书名:我是大佬前女友 作者:灯轻 作品简评: 聂双双小时候住在山里时,与家中捡来的失忆少年共同成长相知相爱,后来少年神秘失踪。十年后,长大成为狗仔的聂双双在一次拍摄任务时,重遇过去少年,此时少年已换回本来姓名肖凛,成为地位显赫的人物,并失去了山中记忆。由于种种原因,肖凛与聂双双之间不断发生矛盾交集,在长久相处中,两人逐渐再次相爱,肖凛也恢复了所有记忆,重拾过往,最后与聂双双重新走到一起。 本文行文流畅,故事情节一波三折,人物性格鲜明,心理刻画细腻,值得一读。 =============== 第1章 一个人的八月。   聂小七被T大录取了。   燥热的大夏天,一群衣着不修边幅的村民挤在传达室的破屋子里,团团围住拿着录取通知书的高挑少年,七嘴八舌,满脸热切。   T大,全国最厉害的大学!他们大湖村几十年来出的第一位大学生就能上这种学校,以后肯定要发大财的!   乡民们看聂小七的眼神都跟看神仙似的,年纪大的后悔没早点和他攀关系,年纪轻的女孩子暗戳戳瞅着他脸红。   人群中心的少年反应却十分冷淡。   拿到录取通知书,他只漫不经心扫了两眼,面上既没有惊喜,也没有激动,仿佛于他而言,被T大录取是极为理所当然的事。   他大约十七八岁,身材劲瘦修长,即使穿着洗得褪色的老旧黑T,耳朵上扎着一排廉价耳钉,也挡不住身上那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种明显区别于山里粗糙村民们的、很难一下子说明白的冷冽气质。   大概围观人群有些挤到他了,他眉宇间显出些淡淡的不耐,收起通知书,然后抬头目光在人群寻视,似乎在找着谁。   很快找到了那个刚从门口挤进来的纤细身影。   他不自觉弯了下唇角,于是漠然的脸上终于有了丝笑意,变得生动鲜活起来。   “双双。”   聂小七穿过人群走向他家姑娘,食指中指夹着装有通知书的信封,轻拍了下她脑袋。   少女唇红齿白,头发细软,她睁着晶亮的眼接过信封,忍住喜悦小声说话,“哎,我就说你一定能考上!前些天我还特意跑了八里地专门去给你拜菩萨……”   她絮絮叨叨,聂小七忍不住揉了下她头发,然后在人们各异的目光中,与她一同走出灰土土的传达室。   到了外边,少女高举通知书眯眼看上面的字,嘴里继续开心地唠叨琐事。一会说起以后要和聂小七考到同一个城市,一会说今天要让她来做饭,一会又聊起家里老母鸡刚下的蛋。   聒噪了半晌,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脑袋看向少年。   “对了小七,你知道嘛,村口老王可坏了,昨天又和人唠叨说你不正经,整天干坏事……”   她认真盯着他的脸,清澈水灵的杏眼里带着些不满,“明明你那么聪明那么好,怎么可能干坏事?切,老王肯定是眼红,谁让他儿子偷人被打瘸腿失踪了……”   聂小七此时正在点烟,闻言便挑眉斜她一眼。   盛夏的太阳还是烈,阳光照在少女白皙的脸颊,让她细嫩的皮肤沁出小小的汗珠,亮闪闪的,特别动人。   他喉结动了动,移开视线,淡淡吸了口烟,“这次上面估计会发下来挺多奖金。”   一开口却是钱的事。   “?……这时候就先别提钱了行不。”   “不提钱提什么?继续谈老王那点破事?傻不傻。”他重新瞥向她,伸手敲敲她脑门,“这么笨,以后除了我谁愿意娶你。”   “笨什么笨,我也是年级的第一名……”少女撇嘴躲着他的手,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笑开来,“诶,村口老王还老说你歪心思多,以后肯定看不上我,劝我嫁给别人呢。”   聂小七嗤笑,“嫁给别人?想都别想。”   青空白云,日头悠长,大山里的日子和从前任何一天没太大区分。漫山遍野都是葱茏林木,牛羊懒洋洋哞叫,然后夏天的熏风拂过少年少女的衣摆。   两人走过蜿蜒崎岖的山路,回到了半山腰的家——   一处用木头石砖造起来的房子,房顶破烂的青瓦上罩了层塑料布,用来遮挡漏雨的地方。   聂小七在这种青山绿水却又极度贫穷的地方已经生活了七年。   七年前的一个雨夜,他被聂家那个智力有缺陷的傻子爸从附近荒林里捡回了家。   从此,聂家除了奶奶,傻子爸,聂家的小女儿双双,又多了个失去从前记忆,被起名为小七的男孩。   聂家穷得揭不开锅,全部收入都靠傻子老爸种玉米,但遗憾的是,聂家老爸在捡到小七的半年后就去世了,奶奶也在两年后病逝。   聂双双和聂小七成了孤儿,没吃没穿没有钱,上不起学,用不起电,一丁点红薯能吃大半个月。   后来,靠着善心老师的接济,聂小七的奖学金以及他不知哪弄来的钱,生活才好转了些。   两人就那么相互依赖,相互扶持着,一路走过了许多年。   ……   聂小七考上T大的事惊动了全村全镇,每天都有一茬一茬的人来聂家的破房子里看稀奇,甚至县里头的领导还专程赶来慰问请吃饭。   土屋里摆着农家宴席,桌上菜肴粗糙不堪,聂小七对这些菜兴致缺缺,聂双双却吃得欢快,她生平第一次吃到这么多好吃的。   聂小七看着聂双双专注吃饭的小脸,仔细挑了块红烧肉夹在她碗里,然后一边懒散敷衍领导长辈的问话,一边摩挲着自己裤兜里的物件。   兜里装着一对银色素戒,他准备找个时间把戒指给他家姑娘套上。   这两年聂小七渐渐能想起少许他来聂家前的记忆,支离破碎的一些画面。   他本就不属于大山,终有一天要回到城市。但他对从前那个家没多大向往,宁愿永远继续现在这种波澜不惊的人生。   一直等到村长家的酒席散席,回家时夜空已繁星满缀。   到了家,聂双双收了玉米,然后去外面山坡树下把溜达的小羊赶回羊圈。   转身时脚下没注意,被块石头绊了跤,倒是没有跌倒在地上,只是结结实实撞进了个熟悉的胸膛。   “出息,走路都能摔。”   聂小七揽着她胳膊,把她抱了个满怀。   聂双双抓着他衣襟站稳,笑嘻嘻的有恃无恐,“反正有你在,有什么好怕。”   “乖一点。”他习惯性捏了把她的脸蛋,跟着淡笑,“不然就你这不省心的德行,迟早要让我把你绑在身边带出去。”   “我本事大着呢,现在别人都不敢欺负我……”   聂双双小声说着,就见聂小七不知从哪变出两枚银亮的金属戒指。   “你先戴着这个,等过两年我给你买个钻石的。”他将其中小巧的一枚套进她左手的无名指。   聂双双惊喜地摸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才不要!我要把这个戴到老。”   她觉得现在这个就挺好的。   接着她有样学样,把男戒套到聂小七修长的无名指上。   于是大手小手上正好一对样式简单的指环,看得聂双双满心满眼都是轻盈甜蜜。   她忍不住就踮了脚,往聂小七唇角边飞快印了个轻柔的吻。   双唇正要离开时,后颈忽然被按住,接着聂小七的吻带着少年的躁动与专注亲下来。   两人的呼吸很快交缠到一起。   聂双双被抱得紧紧,像是快要被嵌进少年的身体。滚烫的体温透过单薄的夏衫传来,她有些热和痒,可是又不舍推开这份肌肤相贴的亲密。   火热的手探进衣摆,灼热的坚硬隔着布料表达着血气方刚的冲动。   小七呼的吸有些粗重,过后却再没了其他动作。   聂小七总是这样的。   可聂双双忽然觉得他们还可以更进一步。   “小七,小七,我问你件事。”她红着脸贴着他动了动,大胆暗示,“隔壁村的小丽和我一样年纪,马上都快生娃啦,我们……”   聂小七正低头吮着她耳垂,闻言低笑起来。   “你才多大?一早当妈有什么好。”他贴着她耳朵嘲笑她,“反正我们一直都会在一起,以后不有的是时间。”   他的声线介于少年的清冷与成年男人的低沉,低笑时带出温热的气息,挠得聂双双皮肤发痒。   “但……”   聂双双抬眼,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一见到他笑着的模样就说不出话了。   那本就是极英俊的一张脸,一笑起来便越发撩人。   心里一下子就软了。   对啊,她急什么?反正他们一辈子都会在一起的。   ……   然而“一辈子”这种太过长远的念想总是容易被现实击碎。   那天早上,聂双双被押着刷题,聂小七则在干完活后照常骑着破自行车出门,赶十几里山路去镇上。   小七出门时,聂双双顺嘴提了一句,让他回来时把躲在镇外河边的那只小流浪猫带回来。   她先前喂过那只孤零零的小猫,后来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把那个小可怜带回家养着。   小七和往常一样笑着捏了把她的脸,答应得好好的,聂双双也就和往常一样等着他回家。   她一直等,一直等,直等到太阳落了山,星星挂上了夜幕,小羊羔都开始犯困,聂小七也没回来。   第二天,第三天……   依旧如此。   不见聂小七慵懒地推车回家,也没有单车老旧吱哑的铃声。   第六天的时候,乱七八糟的消息在村里流传开。   有人嚼舌根,说聂小七想起了从前的记忆,回大城市享受去了,有人幸灾乐祸,说他抛弃聂双双,不要她了。   聂双双一点都不信。   她固执地抱着聂小七留下来的大学通知书,每天守在村口等他。   从日出等到日落,从七月中等到八月尾。   八月过去,开学了。   聂双双擦擦眼泪,回到了只有她一个人的家里。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繁华大都市S城,某私立医院的高级病房内,肖家失踪了七年的二少爷,肖凛,在长久的昏迷后,睁开了眼。   ……   十年后,仲冬。   S城,八公公娱乐工作室。   聂双双添油加醋地赶完一篇抹黑某当红流量鲜肉的稿子,匆匆上传。   然后也没来得及看后台的点赞留言,便关了电脑火急火燎带着自己的装备往外赶。   她急着赶去花都酒店,因为她得在晚宴上蹲点最近红到发紫的流量小花许梦涵的八卦大料。   晚高峰将至,被堵在路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错,聂双双现在的职业,对外宣称是媒体工作者,说通俗点就是狗仔,特缺德的那种。   此时已近傍晚,天色微暗,所幸一路上还算通畅。   到了地方,聂双双停好她那辆二手破车,忙不迭窜进酒店员工区换了套服务生制服,然后一本正经地跟着一队侍应生,混去了十六楼举办晚宴的空中花园。   这次晚宴是某个有钱公子哥搞的私人宴请,据说许梦涵大费周章才弄到了这次宴会的邀请函。   当然宴会场地也如预料般弄得很讲究,从室内精致的餐盘食物到室外装饰的新鲜玫瑰,每一处都散发着一个字——钱。   聂双双对着这个冒着钱味的空中花园撇撇嘴,躲在一旁不干活,悄悄观察到来的客人。   结果刚蹲点到许梦涵出现,当班经理就抓到聂双双在偷懒,一脸怒气地踹她去储藏室帮忙搬香槟。   于是等聂双双忙完回过神的时候,晚宴已经开席。   她第一时间在厅里找人。   煌煌灯火下宾客衣着光鲜,随处可见的包包珠宝俨然在开奢侈品展销会,聂双双还在人群里瞧见了几个经常和明星鬼混的玩咖二世祖,但——   就是没找到许梦涵。   大厅找不着,便跑去外边花园里找。   冬天的室外冷得很,玫瑰花花瓣在寒风中发抖,花园里静悄悄的没有人。   聂双双对着这安静的花园就有些烦。   找不到许梦涵就意味着挖不到她的料,挖不到她的料就意味着没有钱。   聂双双已经快半年没蹲到过有爆点有价值的大新闻了。   正懊恼时,喷泉附近的花架边忽然有了悉索说话的声响。   聂双双一下就来了精神,轻手轻脚掩到一颗棕榈树后。   往前看去,便见到一个身材窈窕的年轻女人攀着个高大男人的肩膀,主动地亲吻他的脖颈,右手还不停撩拨着男人胸口。   赫然就是许梦涵!   聂双双整个人都兴奋了。   她非常有职业素养地掏出微单手机录音笔,该拍照拍照,该录影录影,该录音录音,全方位记录那位被粉丝和水军吹上天的下一任影后此刻的媚态。   镜头里,素来冰清高洁的许梦涵眼波含情,红唇妩媚,一开口便娇滴滴的好似在向男人撒娇,“二哥……”   那“二哥”个子很高,肩膀宽阔,侧背对着聂双双,只能看出是个宽肩窄腰大长腿,身材好到可以去当模特的年轻男人。   不过这男人不是重点,左右不外乎就是个富商有钱人罢了——   把许梦涵勾引男人人设崩塌的样子拍下来才是重中之重。   许梦涵果然也很给面子,勾着白生生的大腿就往男人西装裤上蹭,腿心暧昧地磨着男人胯间。   只是男人的反应稍显冷淡。   他修长的手指不怎么友善地捏住许梦涵的下巴,似乎对着她的脸审视了两秒,然后便就着这个动作将她推开,嘴里淡漠地吐出两字,“骚货。”   许梦涵愣了愣,接着重新贴近男人,笑得有些羞涩,“二哥,我,我还从没和别的男人做过那种事,而且今天是特意为你打扮……”   “是么。”男人的话音懒懒的,“对你有兴趣的男人那么多,肖驰也想捧你上位,何必来跟我?”   “可我只对二哥一见钟情……”许梦涵开始动手,伸向他的下面。   “就这么迫不及待?”   男人抓住许梦涵作乱的手,一把将她摁到对面的花架,欺身而上。   许梦涵期待地“嗯~”一声,任由男人的大手不客气地抚向她的低胸领口。   宽大的手掌覆住那团高耸,毫无怜惜地狠狠一捏。   许梦涵随即抽气痛呼——疼得脸都扭曲了。   聂双双旁观得有些懵。   此时男人已经把手从许梦涵胸口收回,声音依旧凉凉的,“可惜,我对假胸没兴趣。”   ……靠!许梦涵的假胸啊!   聂双双猛地反应过来。   她没料到剧情是这么个暴力的展开,跟着下意识环抱了下胸口,仿佛也能体会到许梦涵大胸中硅胶破裂的痛楚似的。   可聂双双这么双手一抱,手里的相机便随动作擦在了旁边的树叶子上,发出不大不小的沙沙声响。   男人敏锐察觉,回头往她的方向扫过来。   极其英俊的一张脸,眉目深邃冷寂,下颌线条凛冽漂亮。   见到的那一瞬,聂双双头脑忽然像受到重击般短暂地空白了两秒。   接着心脏开始失控地急剧跳动,全身血液都喧嚣起来,诉求着失而复得的欢喜。   喷泉水雾映着天上孤冷的星星,浮光掠影,像有无数迷幻的光在眼前晃。   “小,七……”   聂双双的双脚钉在了地面,直愣愣看着那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村口老王家失踪的瘸腿儿子,其实他被小七%(*#¥#%了-   然后第一章应该大概能看出本文男主是个什么德行吧?如果不喜欢冷静不要喷,点击退出祝找到喜欢的文,唉我的求生欲真的很强了……   当然喜欢这一口的小可爱们欢迎入坑,记得收藏评论关注作者专栏一条龙走起啊!-3- 第2章 套麻袋。   但现实并不允许聂双双怔愣太长时间。   男人正信步向她走来,微眯了眼,眸色晦暗不清。   ——很危险。   聂双双被那刀锋一样的气势刺得猛地清醒过来,脚底板直冒凉气。   狗仔的职业本能驱使聂双双调头就跑,连习惯性的“大佬饶命”都忘了喊。   空中花园在室外有个安全出口,聂双双捧着摄影装备在玫瑰花香和寒风里拔足狂奔。   身后两个黑衣保镖在快速追赶。当她穿过安全门时,相机和手机已经全被他们抢走,甚至后领已经被人揪住。   只是忽然之间,保镖们好像得到了命令,停止了继续追逐。   男人站在花园的白色玫瑰旁,看着聂双双小小的奔逃身影,做了个手势便让保镖们全都回了来。   但聂双双不敢大意。   她在安全通道狭窄的楼梯间拼命跑了十几层楼,气喘吁吁逃到一楼从酒店后门溜出去,又在附近的炸鸡店躲了大半个小时,才悄悄溜回停车场,开着她的白色破车迅速离开。   回家的一路上聂双双都有些恍惚。   脑子里总来来回回想着刚刚在空中花园见到的那个男人。   五官比聂小七成熟、但和小七长得近乎一模一样的男人。   想着想着眼泪就不自觉掉出来。   她此刻还能记得刚才男人看她的冷漠神情,和她记忆中那个总会被她逗笑的少年全然不同。   红灯前,聂双双踩着刹车,抬手抹了把自己的眼泪。   她不会是过于思念小七,以至于出现幻觉了吧?   到了家换了鞋,聂双双回到自己房间,把背包和羽绒服脱了挂在墙上,然后浑浑噩噩去洗漱。   聂双双租住在一栋旧公寓楼里,与人合租,她的房间原本是一间储藏室,小得不能再小,放入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便只剩下条仅能走路的道。   深夜熄灯抱着热水袋缩在被窝,聂双双睁眼直愣愣盯着映在天花板上被北风吹得狂舞的树影,总也睡不着。   窗外偶尔传来飙车飞过道路的引擎轰鸣,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快被忘掉的琐事。   聂小七给她捉的小野兔,抱着她时的淡笑,他教她唱的英文歌,他训她时眼角边的无奈……太多太多太多。   她嗅嗅鼻子,在被窝里翻了个身。   当年聂小七失踪的第一个月,聂双双总是担心他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什么流氓混混。   他失踪的第一年,她恨他恨得差点给他扎小人。   可越到后来,随着时间流逝,她越是什么都不奢求了。她只希望她所爱的人,平安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好。   ——所以,她今晚在空中花园见到的那个男人,又是谁?   ……   也亏得聂双双心大,天大的多愁善感睡一觉也就散的七七八八。   第二天是个晴天,冬天的太阳藏在薄雾后,懒洋洋晒着刚刚醒来的城市大道。   出门后聂双双先去买了个599元的新手机,然后补办了手机卡。   搞定这些,聂双双回到停在枯树下的旧车里给手机开机,登陆微信之类的app。   老板“八公公”的催命短信率先跳出来,聂双双懒得搭理,登上她的云端账号,查看昨天偷拍后自动备份的视频。   这份视频如果这次爆出去,她可以分到一大笔钱。   有点手抖地点开那个视频,男女纠缠的画面声音马上被播放出来。   聂双双屏着气把视频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然后又看了一遍。看完再看一遍。   来来回回看了七八次,直把男人那张与聂小七一模一样的脸都看麻木了,可内心却纠成一团。   要不要,到底要不要爆料出去?   就在此时,老板的电话杀了过来。   摁开接听,中年男人的暴躁声音在听筒里炸响,   “聂双双你要死啊昨天一直不接老子电话!许梦涵到底拍到了没有,金主爸爸那边还在等咱们好消息啊,你可别告我你搞砸了还想不想赚钱了!……”   聂双双耳膜被炸得嗡嗡嗡直震,皱着眉脱口而出,“拍到了拍到了吵死了。”   “拍到了还不传过来?!算了算了算了,快点给我滚回公司,赶紧的!”   说完电话立马就被无情挂断。   聂双双对着手机翻了个白眼,所有动摇烟消云散。   ……   八公公娱乐工作室在中环一栋看起来脏乎乎的写字楼里。   到了地方,还没来得及放包,坐在办公桌后的中年男子就嚎着大嗓门对聂双双指点江山,让她赶紧把偷拍视频弄给他。   这微胖油腻的中年男子就是聂双双的老板,八公公娱乐的创始人“八公公”本公,江湖人称老贾。   喜滋滋拿到偷拍的视频,老贾和另一个技术宅员工凑在一起,观赏这个新鲜的重磅大瓜。   “我呸,老子就说,许梦涵这女的平日里装腔作势扮清纯,背地里发起春来一样骚”   “哎你们女的大冬天光腿穿低胸裙也不冷得慌”   “许梦涵旁边那男的好像来头不小,这么骂她她还倒贴”   老贾边看边评头论足,吵得不行。   “我草他大爷!这小伙子变态啊!!”   冷不丁,他突然爆出来这么一句。   聂双双料想老贾必定看到了许梦涵假胸被捏爆的那一幕。   她从饮水机边起身,转头朝向老贾,却见本来叨叨的老贾忽然面色一变,诡异地安静下来,再不说话。   “老贾,你干嘛不出声?”   “这视频里的年轻男人,他他妈好像是……”老贾眯眼辨认着视频里的人。   聂双双瞬间心跳加速,“是谁?你认识?”   老贾早年在报社杂志当记者,三教九流的人上至公司老总下至保洁大妈认识一大把,视频里的男人,也许他认识。   “他,他好像是肖家的那位啊我操……”   老贾说完猛地从桌边拿起瓷杯灌下一口水,看向聂双双,“你个小丫头,居然连他的八卦都能搞回来!”   聂双双捧着保温杯反应不过来似的愣在原地。   什么肖家?谁?   老贾喝了几口水缓过气在那继续叨叨,   “对了肖家你知道不?瞧你这蠢样肯定不知道。这么跟你说吧,就咱以前偷拍的那些玩小明星的二世祖,就是见到肖家的一条狗都得客客气气的,更别提肖家这位了,肖家二儿子,混那圈子的可全都费尽心思上赶着讨好……”   聂双双听得发愣。   老贾见聂双双反应不热烈,不太开心了,“哟你不相信是吧?行啊,那我给你说个更魔幻的——这二少爷以前基本都待国外后来才接手国内公司,但据我所知,其实他曾经在国内失踪过七年!失踪过整七年啊!后来十七八岁的时候才在个破山沟里头被肖家找到——据说回来的时候全身是血,都被折磨得没人样了!……”   老贾满意地看到聂双双的小脸一点点变白,正要继续唠八卦,结果就听“哐啷”一声,聂双双手里的粉红保温杯摔在了地上,热水洒了一地。   “操!聂双双你造反?”老贾跳脚。   聂双双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笑嘻嘻卖乖,反而反常地沉默着。   她蹲下去慢吞吞把杯子捡起来,魂被抽走了似的对着地上水渍发了几秒呆,然后才抬头问老贾,   “我,我琢磨着肖家势力好像挺厉害的,”她咽了咽喉咙,“那我们能不能把这个新闻瞒下来,别爆料了啊?”   说这话时,她自己都没察觉她握着杯子的手正抖得厉害。   “少瞎放屁!”老贾没注意聂双双的反常,只当她胆小怕事,   “爆,当然要爆!这个料至少值七八十万!干狗仔这一行,不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其实老贾自己也有点心虚。   比起肖家老二曾经失踪过的离谱传言,他听的更多的是——肖家老二是出了名不好惹的狠角色。   且不说他本身性格就不近人情,就说他当年带了批人从北美空降回国进入公司,没几年就揽了大半权势,把所有人压得服服帖帖——年纪轻轻的,没点厉害手段,怎么可能在关系盘根错杂的庞大集团里服众上位、坐稳位置?   可是传言终究是传言,胆子不肥一点,哪能捞得到钱?而且像肖总这种日理万机的人哪有空理会八卦小道!   老贾横下心,于是接下来就是工作室唯二的两个员工干活的时间。   聂双双负责写通稿,技术宅负责剪视频。   活干到一半,聂双双特意让技术宅给视频里的男人打上厚厚的马赛克。   技术宅平时话不多,此时不由有点好奇,“这个肖先生长得很帅的,不打码引流效果更好。”   “哦,他是我男朋友。我舍不得让他曝光。”聂双双声音发闷。   技术宅点点头,“就你那个感情很好很好,但是在九年前抛弃你远走高飞的男朋友。”   显然没相信聂双双的话。   所有人都知道聂双双有个据说长得很帅,据说考上了T大,据说对她好得不得了的男友,可每个人都当她在吹逼。久而久之,“聂双双的男朋友”就变成了熟人间聊天时的笑料。   “聂双双你他妈牛逼吹上天小心爆炸,还真当自己仙女了哈?人肖总能看上你这整天啃外卖蹲隐私的狗天仙?”一旁的老贾顺嘴嘲讽,接着转头跟技术宅说话,“哎小成你给肖总打个码……”   “……”   聂双双沉默着,难得没有和老贾斗嘴,默默地回自己位置做事。   通稿憋得艰难,打油诗也编不出,她泄气地往桌上一趴,脑袋哐哐砸键盘,然后继续看着电脑视频里男人冷峻的脸发呆。   她可以确信,那个肖家曾经失踪过七年的少爷,就是在大山里生活过七年的聂小七。   视频照片在电脑中放大放大再放大,清晰化处理,她能见到男人左耳浅到快要看不见的耳洞,一整排。   知道小七还健康活在世上,还飞黄腾达了,她应该很高兴激动才对,应该恨不得赶紧去与他相认才对。   可难过复杂的感觉还是源源不断冒上来。   小七,怎么变成这种讨厌陌生的样子。   ……   当天晚上黄金时段,许梦涵的重磅八卦发出去,很快在吃瓜群众间掀起巨浪,营销号纷纷下场带节奏蹭热度。   而始作俑者的“八公公娱乐”则博满了大众眼球——公众号半小时内阅读量就超过10万+,首发微博同时间内获得十几万转发,数十万点赞留言。   高赞热评五花八门,   “好了大家都知道许梦涵女士你是骚货了[摊手]99k赞”,   “许梦涵小姐姐不是说专注事业无心恋爱的吗,难道勾引有钱人就是她的事业[doge]87k赞”,   “小编你为什么要给许梦涵身边的帅哥打码!明明声音辣么好听!73k赞”   ……   许梦涵的人设崩了个彻底,聂双双他们工作室也收获了超出预期的利益,还有小明星团队找他们联合炒作。   尾款当天就从金主那里汇来,老贾美滋滋拿走绝大部分,聂双双和技术宅分到八万。   通稿发出的第二天,事件还在发酵,老贾这老狐狸就说要去国外度假,收拾行李拍拍屁股跑了。   聂双双心知肚明,老贾是去国外避风头免得被仇家套麻袋,可聂双双舍不得花钱避灾。   舍不得的后果就是——   当天晚上聂双双从超市买了东西回家,还没来得及取猫粮喂流浪猫,就在公寓楼楼下被几个人高马大的黑衣西装男围住,连恐带喝强行“请”上了辆黑色轿车。   被套麻袋的人变成了聂双双。   车子在路面疾速行驶。   聂双双被壮汉押着,头上兜了块黑布,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直到车停下,被人半推半押地带着下车,走路,上台阶,进到室内,绕过两个障碍物,黑布才又被解开。   聂双双被带到了一个不知哪里的别墅偏厅里。   外边的天黑得彻底,厅里水晶灯亮着,灯下一桌麻将局,烟草缭绕的。   聂双双早就在车上哆嗦着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顶多就是挨一顿暴打,忍忍疼就过去了……   可此时在看清那个侧对着她,正慢条斯理摸牌的英俊男人后,她却哆嗦得更厉害了。   “小狗仔?”   肖凛打出一枚牌,终于掀起眼皮睨她一眼,“别来无恙?”   “上次在酒店心慈手软放过你,说实话我很后悔。”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难道不觉得小七这个名字其实很好吗!   在山里面没被没文化的聂家人起名为大柱狗蛋铁牛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啊!QWQ   -   然后谢谢Miya的地雷~   谢谢你欲渡风来和另一位小可爱的营养液(名字后台没显示)~ 第3章 对你真好。   男人有着深邃的脸,冷漠的眼。   五官是聂双双熟悉的五官,但她在他身上感知不到半点她所熟知的小七的气息。   有的只是他自身所带的冷锐与难以亲近。   聂双双心里冒出了和那天晚上同样的感觉——一种危险而强烈的直觉,这种直觉几乎完全吞没了她与他久别重逢后的欣喜。   “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凭着职业本能说着自保的话,而后,才看着男人的侧脸,不确定地轻声加了句,“小七……”   “什么都不知道?”男人偏头整理着牌面,脸上表情淡淡的,对“小七”这个称呼毫无反应,“你确定?”   聂双双心里凉了半截。   她捏紧羽绒服袖子咬了下唇,“先生你们搞错人了,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行吧。”男人出完牌,又扫过来一眼,“马上就让你想起来。”   他上身穿了件白色衬衫,领口随意地解了扣子,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可莫名给人十足的压迫感——就好像一切情况都在他的掌控中。   聂双双忽然很怕。   真的很怕。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有着和小七一样的身体和脸庞,却没有小七的记忆。   ——他现在不认识她,还,还会把她暴揍一顿。   想到这里,聂双双整个人都陷入未知的恐慌与孤独里。   可如今并不是伤感的时候。   聂双双咬了咬发颤的牙关,决定对偷拍的事死不承认,   “先,先生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我就好好的上班下班去超市买东西,然后就被你们带到这里莫名其妙的我冤不冤啊你们现在就让我走我不会报警的……”   她这人有个坏毛病,一紧张就会不自觉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别墅偏厅里本就不算多吵闹,于是聂双双一个人的话音就格外明显。   “二哥,这小妞好吵!能不能让她赶紧闭嘴?”终于,牌局上有个皮肤微黑的年轻男人忍不了了。   肖凛皱了眉,大概也是受不了聂双双的聒噪,扔了手里的牌向她看去。   灯下的女孩裹着臃肿的白色外套,曲线被遮住,但仍能看出骨架纤细,她纤白的手指死死捏着袖子,菱唇失去血色,整张素白的小脸都写满拼命压制却压制不住的惊慌。   肖凛散漫的目光终于专注了些。   聂双双却被看得背上凉飕飕的。她感觉衣服被剥了个精光,整个人在那迫人的目光下无所遁形,觉得自己像只被逮到快被剥皮的兔子。   她不安地缩了缩肩膀,“先生……”   肖凛舒开眉头,扯了扯嘴角却什么都没说,只目光绕过她转向她身后。   聂双双跟着一起回头,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个人。   耶稣受难油画下,地毯上蜷缩着一个瘦小男人,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深色外套下渗着暗色血迹。   肖凛扬扬下巴,黑衣人便会意地上前将那人弄醒。   地上那人醒过来后一直在抖,接着痛苦地哭出声。过一会,他看向肖凛,毫无尊严地朝他的方向爬行两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肖总,我……我按照您的规矩来……!”   肖凛眉目不动,从桌上烟盒摸出根烟点燃,“动手。”   于是一把银亮的尖刀扔到那人面前。他颤抖着左手拿起刀,一闭眼,将刀尖猛地扎进自己的右手手掌!   “啊啊啊——!”极大的痛苦使他发出嘶哑的惨叫。   聂双双被他的动作和溅射的鲜血吓到,震惊得不知该作何反应。   可还没有完,那人先前似乎失了准头,把刀从手掌拔出,继续往自己手上砍去!   淡淡的血腥味传来,聂双双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第一次活生生见到这样的场景。   她不忍再看,背过身,拼命压抑着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然而很快地,一截血淋淋的食指顺着棕色地毯,骨碌碌滚到了她跟前。   视觉神经猛地一震,她再也忍受不住,扶着沙发椅背干呕起来。   “现在记起自己做过什么了没?”   肖凛欣赏着她的反应,吐出口烟。   聂双双被忽然而至的凉薄声线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呼吸一抽一抽的,缓了会才转过身,朝他颤颤巍巍点头。   室内空调暖气打得很足,身上裹着羽绒冬装,她却感觉自己全身奇异的冷,像掉到了冰窖。   “挺老实。”肖凛看着她,掸了掸手中烟灰,声音冷冷清清,“留下两根手指,还是去跟街边叫花子录做爱视频,你选一个?做了我们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   ……?!!   聂双双惶然无措地睁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牌桌上有个人笑嘻嘻评头论足,“哎呀二哥对你真好,还给了你选择余地~~以前都没人有这种待遇~”   剁手和拍那种视频二选一?   这……这算什么选择余地!!   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越发汹涌,聂双双哭不出来,只想吐。   可是她不能哭也不能乱,她必须清醒下来想办法离开这里。   她打不过他们也跑不掉,该怎么办?   然而聂双双太害怕了,脑子里一团乱麻,想不出一点有用的办法,更何况眼前的男人曾经与她那么亲密无间,是她曾以为可以永远依赖的对象。   聂双双不敢再看肖凛,只有口中低声下气恳求,“肖,肖先生,对不起,我知道错了!视频是我拍的,照片也是我拍的,对您造成麻烦困扰都是我的错……”   她死死攥着沙发一角,因过于紧张带出明显的颤音,“我真的错了,我给您道歉!对不起,求求您放过我……”   肖凛的声音里带上了兴味,“放过你?你和你老板把那条新闻卖了八十万,赚黑心钱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会不会放过你?”   “我只分到八万,如果先生需要我可以把钱全都给你!”   旁边有人发笑,“八万?小美女你在开玩笑?!”   聂双双喉咙发干,嘴唇颤抖,“那,肖先生,我,我以前在大山里救过你,我们曾经在一起,你还记得吗?”   肖凛终于也笑了,“救过我的人很多。小狗仔,你大概是这些年的第三百个,要我报恩先滚去领号。”   他的答案直接把聂双双的心拽入深渊。   此时,坐在肖凛旁边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忽然拋着块麻将牌插嘴,“阿凛等等,反正今天也闲着,要不我们换个玩法?”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歪点子,转头问聂双双,“美女,会打麻将么?”   聂双双不解其意,紧张地点头。   肖凛看了眼花衬衫,又看向聂双双。   她一双杏眼里蓄了泪意,看起来楚楚可怜,肖凛盯着她的眼睛,两秒后,他敲敲桌子,对地上的聂双双道,“过来。”   他示意他对面的座位,“来一局。赢了,就放过你。”   聂双双愣住。   和他们打麻将,赢了的话,就放过她?   “那我输了的话……”她战战兢兢。   肖凛淡淡掸了掸烟灰。没说话,花衬衫冲她露出个毛骨悚然的微笑。   聂双双心凉的彻底。   此时黑皮肤男人已经让出牌局座位,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还能有什么选择?   聂双双将自己的小命放到了赌桌上。   ……   洗牌,理牌,摸牌,沉闷的声响在牌桌上响起。   聂双双全神贯注应付牌局,身子紧绷得像一张弓。   只要赢了就好。   可是很棘手。   肖凛看似漫不经心,可他像是算准了她手中有什么牌似的,没多久就把她逼得退无可退。而桌上另两位,水平也都在水准之上。   牌势越来越差,聂双双手心直冒冷汗。她咬了咬牙关,豁出去了——   于是没多久,她看着手中牌面,深吸了口气,“我……”她将整齐的牌面放倒在桌,“我,胡牌了。”   所有人立刻停下手中动作。   肖凛挑眼,视线冷冷扫过来。   先是扫到牌面,随后扫到她身上。   聂双双被他锋利的目光看得心惊,强自镇定着。   室内其余人全都看着聂双双,目光充满意外和惊异。   肖凛在牌局上向来很稳,他们可全都诚心诚意等着看她笑话,谁能料到结果如此?   而肖凛依旧盯着聂双双不说话。   聂双双感觉自己那点伎俩快被他看穿,只能急急道,“肖先生,要说话算话。我赢了所以您现在该让我回去了,之前发布视频和照片的事真的很对不起,我回去后立刻把钱还给您……”   “站起来。”肖凛忽然沉声打断。   聂双双抖着腿站起,“肖先生我这是可以回去了的意思吗谢谢那我就——”   “自己脱。”   一听这话,原本喋喋不休的聂双双忽然没了声。   她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左手紧紧捏住袖口,在其余人暧昧的目光下,迟迟没有动作。   肖凛终于等得不大耐心,摁灭烟头,猛地踢开椅子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聂双双跟前。   “不敢脱?嗯?”他一把捉住她的左手。   “肖……肖先生……!”聂双双心里升起绝望,想要逃,然而肖凛已经粗暴地扯开了她外套的扣子和拉链。   她抬手抵抗,可完全不是男人的对手,他只那么轻轻一捏,就轻松捏住了她双手手腕,将她禁锢得没法动弹。   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头顶的光,危险的气息笼罩下来,男人的大掌毫不客气地擦过她的肩头领口,检查着。   聂双双从未如此害怕过。   她不想失去手指,也不想和乞丐苟且,她恐惧地一遍又一遍低声念着“小七,小七,小七……”,妄图肖凛能忽然想起些什么,妄图有奇迹发生。   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被人饶有兴致地围观着,被人看着自己的的羽绒服,棒球衫,毛衣,一件件被扯开,最后被肖凛不留情面地揪住保暖内衣的领口。   刚才那个花衬衫笑嘻嘻调侃,“看不出来小美女身材挺不错啊!阿凛,我总算知道之前在酒店你为什么对她手下留情了……”   话音未落,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从聂双双身上掉到地上。   众人定睛一看,见到地上正躺着刚刚滚落下来的一张“东风”。   一秒后,又一枚“九条”从她身上抖落下来。   肖凛拽着聂双双的衣襟,快要把她拽离地面,“敢出老千?”他冷笑着拍了拍她的小脸,“胆子挺大?”   “小七,小七……我,我……!”   她无措地用力躲避他的动作,只是刚一用力,立刻就传来“兹——”的裂帛声。   最后一件遮掩身体的单薄衣料也被撕裂,雪白光嫩的肌肤露在空气。   旁人从惊愕中回神,清清楚楚看到破碎衣物下女孩白腻如瓷的皮肤,不盈一握的腰肢。再往上,白底草莓印花的文胸里,包裹着小巧莹白的双峰,仿佛一手就能掌握,勾得人心痒难耐。   室内安静了一瞬,接着男人们的声音在房间内渐次响起。   “日,这妞好嫩,腰真细……”   “啊哈哈兄弟你硬了?得,待会完了叫两个妹子过来给你消消火……”   还有人问肖凛,“二哥,等等这女人给我带回去?”   肖凛却眯眼盯着聂双双胸前那条项链,过了会,才松手把她推开,“先等等。”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的身躯正好遮住聂双双,挡住了男人们放肆打量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难免有风浪和白草的过路猫的营养液~ 第4章 过夜。   “哥,怎么了?”旁人问肖凛。   肖凛没回答,叫来手底下人吩咐事情,然后踢了踢地板上聂双双的外套,对她道,“穿衣服,跟我走。”   经过方才那一出,他倒是难得也被挑起了些兴致。   聂双双却还处于羞窘惊惧中。她缩着肩膀捡起地上外套披上,满脸无措地问,“去,去哪里?”   肖凛扯扯嘴角,要笑不笑地看着她涨红的脸蛋,“你说去哪里?”   周遭人已经暧昧地笑了起来。   “大晚上夜黑风高孤男寡女的,还能去哪里?肖总的金屋可不是随便哪个女人都有资格进!”   “刚刚谁想带这狗仔回去的?没戏了,二哥看上她了……”   “阿凛,这小美女看起来好像不想跟你回去啊,哈哈哈哈哈……”   ……   聂双双听着旁人的话语,本就滚烫的脸更是红的快要滴血。   她裹紧身上外套,咬紧唇看向肖凛,水雾蒙蒙的眼底带了些不敢相信。   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地谈论着那些事,仿佛能被肖凛宠幸是天大的荣幸一般。   “肖……不……”   肖凛等她的回答等得有些不大耐烦,“‘不’?”他斜倚在桌角,重新给自己点了根烟,“你想留下来?”   “我现在不想要你的手指,视频也不用你拍,你,”他吐出口烟,定定看向聂双双,“要么跟他们走,要么和我回去过夜。”   其余人的笑声更加放肆。   聂双双不知怎的特别生气,手指颤抖着,一股血气冲入头脑,“谁,谁要和你回去过夜!!”   她说这话时,喉咙都带了些哽咽,可手上动作却在冲动情绪的驱使下,抓上了桌上散乱的麻将,然后——   直直朝男人扔去!   肖凛指间夹着烟,身躯始料未及地被这几块麻将砸中。   他垂眸看了眼落在掌心的一张牌,随后抬眼看向聂双双。   此时房间里鸦雀无声。   黑衣人反应迅速地扣住聂双双,其余人则都被聂双双的行为惊呆了,愣愣看着。   这女人,连命都不要了?!   每个人都如此想着。   而聂双双依旧有些愤愤地直视着肖凛。   她想,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肖凛这样可恶的人,不仅丢弃了她和小七的回忆,还这么残忍。   聂双双看着肖凛面无表情扔了手里的香烟和麻将,向她走来。   几秒钟后,她的头皮传来剧痛。   长发被男人揪住,紧接着男人的手指冷冷捏上她的下巴。   “你他妈找死?”他声音很轻,也没有特别起伏的情绪,但却真真实实传递出那股令人透不过气的阴沉。   聂双双眼眶红了一圈,觉得下巴快被捏碎,可仍靠着最后一股愤怒张口咬向他的手掌。   可惜没能如愿。   下一秒,她的下巴被松开,纤细的脖子却被掐上。   修长白皙的手指如同冰冷的毒蛇,阴冷地在她脖颈上越缠越紧。   肖凛眯眼与聂双双对视。   那双杏眼里含了水,眼神却又凶又亮,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小狗终于学会露出幼嫩的獠牙。   只是终究还是太嫩。   渐渐的,她唇中溢出支离破碎的呜咽,挣扎的幅度慢慢变得微弱,眼中的光也随着气息慢慢消散。   众人看不清肖凛脸上的神色,只猜测他大约真的动了肝火。   这小狗仔也真是的,能被肖凛看上多少人都求不来,伺候好了以后哪还用当狗仔,现在可好,只能等着收尸了。   然而正当有人无所谓地惋惜时,很突兀地,肖凛却松了手。   聂双双软在地上奄奄一息,他便那么冷冷看着,不知在出什么神。   良久的沉默压抑后,他转身,面上有些意兴阑珊,“把她扔水里清醒下。”   这下换旁人有些诧异,肖凛就这么放过她了?   ……   可聂双双还陷在生死边缘的恐惧里。   深冬夜里的风刮进衣领,泳池水在庭灯暗照下泛着幽深波光,清棱棱的像会吃人。   她怕水。她不断退缩,但脑袋还是被人摁着就要塞到水中。   她死命扭动挣脱束缚,可脚下一滑,却直直摔进了泳池里。   “噗通”!   阴沉的深水迅速包围过来,窒息冰冷刺入鼻腔。   水呛入肺部,聂双双撕心裂肺地咳几下,在水里掀起几个微弱的水泡。   接着窒息感越来越强烈,闷得完全透不过气似的,只能感到冰一样凝结的寒意浸透了发丝皮肤。   羽绒外套吸饱了水分,沉甸甸地拽着她不断往下。   四肢渐渐像是结了冰,冻成块,冰冷麻木了神经,聂双双在深水里冷得都快没了知觉,她从水底抬起沉重的眼皮,只见到波粼粼的水面浸着破碎的月亮和路灯。   意识不断消散,昏沉间,她感到有人把她从水里捞了上来。岸边冷风割得肌肤生疼。   黑暗中好像有男人的手在摸她的脸颊脖子,那是双骨指有力、动作不怎么温柔的手,却很温暖。   聂双双动不了,眼皮也睁不开,彻底晕了过去。   ……   浑浑噩噩醒来时,聂双双还发着高烧,脖子隐隐作痛。   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单人病房里。外边阳光明媚,鼻端是医院特有的难闻消毒水味,她身上穿着病号服,手背上有吊盐水拔掉针头后止血的棉花球。   聂双双呆呆愣愣地眨了两下眼,然后鼻子一酸,哭了出来。   活着真是太好了。   蒙上被子大哭了一场,然后聂双双才缓过情绪,摸了摸锁骨间的项链,吃力地起床换衣服。   在楼层前台问过护士才知道,她已经整整昏睡了两天,而这里的病房价格是三千八一天。   “住院的所有费用都由一名姓肖的先生那边支付,您不用担心。”护士看到聂双双的脸在听到价格后刷的变得惨白,安慰道。   然而聂双双在听到后,鼻头又开始发酸。   他居然没弄死她。   被他掐上脖子的那一瞬间,内心的绝望比她这十年中任何一次遭受的不公与坎坷都要令她难过得多。   ……   出院手续办完,聂双双取了药便离开医院。   高烧不退,她整个人像被煮沸了似的,头重脚轻。   强撑着去手机店买了这个月的第三只新手机,然后她回到自己的小窝倒头就睡。   旧公寓隔音效果差,夜半睡得迷迷糊糊,聂双双被隔壁情侣“嗯嗯啊啊”的叫床声吵醒。   她在床上翻了两下,烦躁地捶捶墙壁让他们轻点声,结果隔壁却叫的更加欢快,床板吱嘎作响。   被吵得再睡不着,聂双双只好揉了揉眼,蒙在被子里玩手机刷微博。   刷了圈最新八卦热点,她正要退出app去看恐怖小说,就看到关注的网红宠物博主晚上发了新内容——   一张橘纹梨花的漂亮猫咪蹲在庭园里的冷杉下,用白爪子挠地上翠绿杉叶的照片。   短时间内,这条微博已经有了快上万的转发点赞,聂双双顺手也给这只网络名猫咪戳了个赞。   她还对这猫挺有好感的。   这橘猫大名叫Alexander,微博坐拥近千万粉丝,是最早红起来的网红猫,并且时至今日仍未过气,连续八年蝉联各大人气宠物投票Top1的宝座——人气比不少小明星都高。   当然,这只猫能有这么高人气,除了红遍大江南北的表情包,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猫主人特别特别土豪,搞抽奖抽手机壳附送新款顶配手机的那种……   聂双双看了眼照片背景中的别墅虚影,在心里嘀咕了句“连只猫都过得比人滋润”,然后便摁灭手机,脑袋钻出被窝长长叹气。   她现在过得可比一只猫悲催多了。   许梦涵的那条新闻已经被删的一干二净,全网都找不到半点相关。   老贾和技术宅没来得及出国跑路,分别被人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   “八公公娱乐”的账号被封停整顿,工作室无限期停工,前途未卜。   得罪了人。生了病。没有收入来源。小七也……   聂双双在黑暗中盘算着自己鸡零狗碎的未来,陷入了无限的焦虑中。   ……   同一夜,汀山别墅区,黑色轿车在夜色中驶入清冷的宅邸。   秘书等在肖凛家一楼客厅,终于等回刚从酒局回来的肖凛,把文件亲手递过去。   肖凛脱了外套接过文件,坐到沙发上快速翻看。   秘书在旁边站得笔挺。   他资历浅,在肖凛身边做事才两年多,今天这是第一次来到老板家。   肖凛家比他想象中要冷清不少,除了最外边的保镖警卫,整个诺大的房子居然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打理上下。   秘书正保持着严肃专注,这时候不知从哪窜来一个长尾巴的橘色玩意,无声无息的,从高处落下,刷的一下正正好撞到他老板肖凛的肩膀上头。   秘书脑海里紧绷的弦差点断裂。   定了定神这才看清,原来是只橘白纹路的猫,看起来还有些眼熟。   许是被肖凛肩膀上的硬骨撞疼了脑袋,这胆大包天的猫竟发起了脾气,挥起爪子“pia叽”就在肖凛右手腕上挠了把。   爪子挠破了皮肤,留下几道浅浅渗红的血印子。   肖凛一下冷了脸。   “活腻了是吧?”他扔开文件,一把将橘猫拎起,“是想我剁了你的手还是扒了你的皮?”   秘书暗暗叹息,剁爪子扒皮这种事,他相信肖凛如果心情不好,绝对做得出来……   正有些可惜这只猫,就见这猫伸爪,又在肖凛手背挠了第二下……   向来沉稳的秘书也不由得心惊,却看到肖凛只是皱了皱眉,提着猫的后勃颈把它扔到一边骂了句“滚吧”,然后便从沙发上站起,向客厅的柜子走去。   管家阿姨听到动静走过来,“阿凛,Alex又闹脾气了?你要不要紧,我去拿药箱。”   “没事,我自己去。”   肖凛瞟一眼早就跑得老远的橘猫,脚步未停。   林姨见怪不怪地点点头,重新走回厨房,顺带和回不过神的秘书唠叨了两句家长里短。   “Alex是当年二少爷拼了命救下来的猫,这几年年纪大了脾气越来越差,还动不动就搞绝食,所有人都拿它没办法,还好二少爷一直宠着它呢……”   秘书恍然。   原来他看起来难以接近的老板肖凛,不是完全没有感情,而是他的全部柔情,都给了……一只老猫。   正这么想着,肖凛已经重新走回。   他整理着伤口,对秘书示意沙发上的文件,“拿回去转给法务,明早我七点去机场,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   秘书听命弯身整理文件,此时肖凛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他,“前两天让人送医院去的那个狗仔,她……”   话说一半,他手中动作顿了顿,旋即皱了下眉,“算了,没什么。”   秘书心中微微讶异,但仍旧很有素养地只是点了点头。   秘书走后,林姨端来醒酒汤,提了提她之后请假离开S城回海外的具体日期。   她从前定居海外,前几年才跟着肖凛一起从北美回到国内,这次那边家中有事,她需要请几个月长假回去,肖凛也一早准许了她的休假。   但这就会有一个麻烦——猫咪Alex会无人照料。   她打算招个专门照顾Alex看管它进食的护工,于是便把自己的想法和肖凛说了。   “护工?”   肖凛晃了晃手里的清汤,眉眼未抬。   林姨点点头,“嗯。”   平时肖凛常不在家,所以如果她离开,那么房子大部分时间就会空置下来,除了安保和定时来打扫的家政人员,没人能够看管Alex。   肖凛侧头看向蹲在楼梯台阶上的老猫,半晌,才冷淡道,“这事林姨你自己看着办。”   他收回目光,将碗扔回桌上,“Alex这老东西我看它也活够了,饭爱吃不吃,饿死拉倒,死了也省得我操心。”   林姨一愣,看了看肖凛眉眼间的神色,才在心中叹口气,有了决定。   ……   聂双双在养病这几天前前后后投了快有上百份简历。   没工作的日子总让她陷入不安与焦虑。   她在这个世上没有亲人没有家,一切都得靠自己。   她要在S城生存下去,她想给自己买个小小的房子,还有山里的吴老师——那个从前曾接济过她和小七的教师,近些年疾病缠身,也还需要她汇医药费过去。   所以她一刻都不想休息下来。   然而这些天,聂双双得罪大佬的消息已经在业内流传开,没有一家相关公司愿意录用她,于是给她简历回电话的,不是骗子公司就是实际薪水低的发指的黑心作坊,没一个靠谱。   聂双双满心疲惫,当她已经开始研究当代驾司机时,又接到个电话,说是招宠物猫护理员的,要她过去面试。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准备写暖文的,真的! 第5章 温和亲切。   其实聂双双打心眼里没把“专属铲屎官”这种听起来就离谱的工作当回事,甚至心里头还有点警惕——刚来S城上学的那一年,她还被人骗过好几次钱,所以这次下午去面试也就依旧是短外套牛仔裤短靴,随随便便就去凑热闹了。   到了地方才发现面试比想象中要正式得多。   地点在一家豪华酒店的高层,两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工作人员很认真地在那指引登记姓名,填资料表,面试者也超出想象的多,大约有几十号人,看起来都特别正经。   聂双双低头看看自己不修边幅的衣着,纳闷起来。   怎么回事,没来错地方吧?   还在暗自皱眉,前边已经通知开始面试,聂双双只好走入会议室。   面试的会议室空间很大,光线温暖明亮,最前方两个西装男,旁站着个穿着简单仪态大方的中年阿姨,自我介绍是律师和猫咪的主人。   聂双双有一搭没一搭听着,目光同时往旁边座位瞟了瞟,便见到其余面试者摆在桌上的兽医执照,从业经验丰富的简历。   ……对比什么都不会的自己,聂双双对面试彻底没了信心。   好在面试过程比想象中简单。   前边人说完话,没多久,室内厚重的窗帘便动了动,然后一只橘色虎斑的成年猫伸了懒腰,从窗台上跳出来。   聂双双忽然睁圆眼——这猫咪,好像那只网络红猫Alex!她前天才给它的照片点过赞……   房间里其他好几个女生显然也发现了,面上有些动容。   猫咪对投给它的目光不屑一顾,自顾自在地毯上踩着猫步,走向前面的阿姨。   它被养得优雅矫健,看得出从小在优渥的环境下长大,毛色鲜亮,体态匀称,鼻子到嘴巴附近都干净雪白,十分漂亮。   聂双双正打量着,猫咪忽然停下了它的猫步,粉色鼻尖嗅了嗅,随后忽的一下窜没了影。   聂双双只感觉到肩头一沉,然后一只毛绒绒的猫脑袋就凑了过来,又湿又凉的鼻尖在她脖子周围闻啊闻。   它不知嗅到了什么,爪子在她肩膀上一挠,然后又扭头跳到地上亲昵地蹭蹭她的小腿,尾巴摇得老高。   旁边的妹子看着聂双双,羡慕得眼都直了。   “Alex!”猫咪主人的那位阿姨却忽然责怪的叫了声猫的名字。   聂双双正想着这猫果然是Alex,忽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被猫爪挠破了……   衣服肩膀上一个小洞,白色的羽绒和棉花都露了出来。   接着面试这么结束了。   聂双双简直莫名其妙,还在一头雾水时,却被那位阿姨留了下来。   她以为阿姨要对猫猫抓破她衣服的事情道歉什么的,结果旁边的男助理此时拿了两份文件过来。   阿姨简单亲切地问两句聂双双的情况,让人核实了她的身份,然后就把文件递给她。   是一份非常正式的雇佣合同和保密协议。   聂双双哗啦啦翻了翻,就见到里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宠物护理员,月薪,五万。   “………………”聂双双目瞪口呆。   签完合同她整个人还是轻飘飘的。   她总觉得这事实在有点梦幻到不合常理,还一度想如果阿姨是骗子她该怎么跑路。   可是月薪五万的诱惑,这谁顶得住啊!   ……   直到跟着阿姨坐着专车,来到汀山靠海的别墅,见到别墅庭院里那个曾经在Alex微博照片背景里出现过一角的玻璃花房,聂双双才信了,这姓林的阿姨确实是钱多烧得慌。   聂双双稍放下心,转头打量着这处她一直梦想拥有的海景别墅。   别墅在半山腰,一侧靠着海湾,站在前庭某个方位就可以看到远处波澜壮阔的碧海,和横跨海面的海港大桥。   聂双双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奶奶刚去世那一年,有一次她生病生得难受却买不起药,只能躺床上看着漏风的房顶做梦,说要住靠海的大房子。小七当时握着她的手,说靠海的房子湿气重不好,她不乐意闹起脾气,于是他只能哄她,答应说以后带她住海景房……   海景房……   想着想着,聂双双的目光有些发怔。   “……还有聂小姐,可能你还不知道,”   此时林姨正带着聂双双熟悉别墅环境,一边简单的介绍情况,“Alex的主人其实是我家少爷,这个房子的主人也不是我,我只是大多数时间都在照顾ALex而已。”   聂双双回神,停下脚步。   原来猫主人不是这位阿姨,是另一个人?   林姨见她惊讶,笑了笑解释,“我顶多算个代理人罢了,给你发薪水的还是我家少爷。”   她把怀里的Alex放下,继续道,“过阵子我会离开S城几个月,所以现在这段时间我先会带你熟悉日常工作。我家少爷偶尔会在家,他规矩不多,你只要照顾好Alex,别犯错就行。”   聂双双“嗯嗯嗯”乖乖点头,心想着,这家少爷听起来应该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当天下午聂双双就开始这份工作。   工作内容不复杂,主要就是监督Alex好吃好喝,进屋时给它洗洗爪子擦擦毛,必要时再陪它玩一玩,聂双双每天只要抽时间过来待两三个小时就行,简单轻松到让她开始怀疑有钱人的脑回路——   这种小事有必要高薪请专人来做吗?!   给钱的都是爸爸,虽然在心里会暗自吐槽,但聂双双还是很认真的做着自己的工作。   好在Alex是只很听话懂事的猫咪,大部分时间都趴在花房房顶睡觉,也就偶尔会“喵喵”闹腾她两下挠她脖子,然后露出雪白的肚皮让她顺毛。   聂双双没觉得自己做的有多特别,她喂过很多流浪猫,只是按着自己的经验和Alex交流。   然而林姨却大感欣慰。   事实上,Alex是只脾气相当差劲的猫咪,也不粘人。   它小时候在外流浪过,直到现在年纪大了也依旧有些野性难驯,连肖凛都拿它没办法,打碎上百万的花瓶家常便饭,后来它也不爱玩花瓶了,却有事没事闹绝食。   林姨原本还有些犹豫聂双双能否真的胜任,但此刻看来,她可以大为放心了。   大概人和动物之间也讲究投缘与否的吧,就像向来对人情冷淡的肖凛会罕见地宠爱Alex,向来不粘人的Alex也会对聂双双亲近。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是Alex确实很喜欢聂双双这个姑娘。   ……   聂双双在汀山的别墅一直工作了五天,也没见过别墅的主人,林姨口中的那位“少爷”。   不过她对这位主人的印象倒是很不错。   每天上午十点,家政人员会准时过来打扫清洁;每隔两天,会有园艺师来给庭园和花房的花花草草打理修剪;每周五下午,还有兽医和宠物美容师过来。   不知道是因为养猫还是天生的,主人大概有轻微的洁癖,从院子到别墅里都总是保持着干净。   别墅里是黑白灰色调的现代设计,简洁利落,聂双双没敢在房子里随意走动,但还是能看到打火机烟盒袖扣一类男人的东西被摆放得规规矩矩。   聂双双觉得别墅主人一定是个热爱生活、温和亲切的有钱绅士。   下午照顾完Alex,聂双双走向前庭,驾驶自己停在杏树下的白色破车离开别墅。   刚刚她在微信上又和还在养伤的老贾大吵了一架,为了工作室惨遭封杀的烂摊子相互甩锅。   吵架过后,聂双双的心情也不大好,恹恹地和门口安保打过招呼,便拨了方向盘驶出别墅的黑色铁门。   汀山别墅区这一带人少车少,她开车也粗心大意的没专心,一路还纠结着愁云惨淡的八卦工作室。   于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朝着前方另一辆慢速驶来的黑色轿车挤去。   聂双双神经一跳,猛踩刹车。   但“吱——”一声,车身处还是传来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刮蹭声。   她赶紧解下安全带开门下车查看情况,那辆黑色轿车也已经停下。   轿车光滑的黑色侧边被她的车刮出一道毛躁泛白的擦痕,大约一个虎口的长度。   聂双双嘴里发苦。   她小心翼翼瞅了眼黑色轿车轮胎上的“RR”标志,再瞅一眼车头的银色天使像,整个人都不好了——   劳斯莱斯,最低配的型号都要五六百万一辆……这,这她得赔多少钱啊……!   对方司机也同样下了车,是个面相和善的中年人。   聂双双立刻走上前去,挤出笑容道歉商量,“先生不好意思,……”   她知道自己的笑容对长辈有一些亲和力,再凭借当狗仔磨出的耐心和嘴皮子,也许能让车主对她宽容些。   然而话才说一半,轿车后座的车窗落下,传来一个略有不耐的清冷男声,“老陈,什么情况?”   聂双双随声音转头,结果一见到车窗后男人的那张脸,腿一软差点摔倒。   那男人长相英俊,五官深邃,眉宇间带着几分惯有的淡漠倨傲——   赫然就是不久前才收拾过她的肖凛!   “肖肖肖,肖先生……?!”不久前可怕的记忆浮上聂双双脑海。   他也住这里?!   见到她的瞬间,男人微微眯了眼,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她。   但他的目光没在她身上停留过久,很快转向中年司机。   司机走回简短地汇报车子情况,肖凛皱眉会意,对副驾上的助理吩咐,“记下车牌,联系律师处理。”   前后也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司机便回到座位,重新开车上路。   聂双双从震惊中缓过神,一颗心砰砰乱跳。她望着黑色豪车驶去的方向,正是她刚出来的那栋别墅!   她的思绪一片乱麻,她还没准备好要与这个姓肖的男人重逢,更没想到,自己会刮了他的豪车!   然而这样一场事故无论如何都不该被他三言两语便草率处理,聂双双懊恼地揪了把头发,开车跟着肖凛折返了别墅。   ……   “肖先生,肖先生!”   别墅内,肖凛正解着外套扣子上楼,一边对站在楼梯下的助理交代公事,聂双双的声音忽然插进来。   她一路急匆匆地停了车从大门穿进门厅,再走向楼梯,匆忙得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   此刻她见到屋中情形,便确认了,肖凛就是林姨口中的“少爷”,别墅的主人,Alex的主人,她以为温和亲切的绅士……为什么偏偏是他?!   在另一旁整理肖凛行李的林姨有些惊讶,“双双,怎么又回来了?”   随即,林姨走来,开始对肖凛介绍聂双双,“阿凛,这个就是来照顾Alex的聂小姐——”   然而没等林姨介绍完毕,肖凛便冷声打断,“让她滚出去。”他瞥她一眼,朝大门方向扬了扬下巴,“她被炒了。这里不需要她。”   林姨很是意外,“阿凛?”   肖凛看向林姨,眼底一片冷漠,“林姨,以后别随便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往家里招。”   众人目光下,聂双双脸上难堪地烧出红晕。   她掐着指尖,努力让自己不要害怕,然后鼓起勇气为自己辩解,“肖先生,我来是想商量刚刚车子刮蹭的事故。还有,我在你家照顾Alex,在今天之前也不知道你就是Alex的主人,你为什么无缘无故就要把我解雇?”   聂双双非常需要这份工作,需要到,即使知道肖凛才是她的真正雇主,即使害怕面对肖凛,也依旧要用力争取。   肖凛将外套脱在臂弯,单手扯着领带,“无缘无故?我为什么非要留一个狗仔在我家?”   他刚下一班十几小时的飞机,在从机场回来的路上简短地开了个视频会议,晚上还有个麻烦的局需要参加。   即使精力保持的不错,此刻他也不愿和聂双双周旋,只不耐烦地打发着,   “等着你留在这里继续偷拍?拍房子,拍家具,拍进出我家的女人,或者还可以把我上了哪个小明星的画面录下来,好卖个好价钱?还是说,上次晚上没有选择爬我的床,你后悔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啥,肖总暂时还会再嚣张一阵子-   谢谢咪啾和倾裳的营养液~~ 第6章 男人有钱就变坏。   聂双双被噎得满脸通红,一双手颤抖着。   一旁的林姨和助理也对聂双双微微侧目。   “肖先生,我,从来没在你家拍过照片——”聂双双无措地出声。   可肖凛根本不让她把话说完,直接打断,“还有,关于车的赔偿,会有律师联系你,你准备好钱。”   他和聂双双说完最后一句话,便转头继续与助理交代工作。   聂双双又急又怕,欲哭无泪。   她没空再去想其他事,只担心眼下的情况。她听说过肖凛那种豪车很贵,车漆工艺复杂,她可能至少要赔十多万,如果再被解雇,那简直雪上加霜。   她不想被解雇。   聂双双看看肖凛,又无意识看看林姨。   没想到林姨回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等助理离开,林姨便留住肖凛,对他开口了,“阿凛,你和聂小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聂小姐人很不错,而且我见过很多人,她是唯一一个能让Alex听话的人……”   像是要印证林姨的话一般,Alex此时轻轻跳来,晃着尾巴绕着聂双双的脚跟转了两圈,接着亲昵地蹭蹭她的裤腿。   肖凛本要开口,此时见到橘白色老猫如此,他不快地蹙了眉。   Alex毫无自觉,反而变本加厉,讨好地朝聂双双“喵~”了两声。   肖凛的目光冷冷扫向聂双双。   站在楼下的年轻女孩显然还很怕他,明明紧张得背脊都绷得笔直,小脸上却一派强装出的镇定。   大概为了驱散心中不安,女孩下意识捏了捏拳,朝他开口,“肖先生,对不起,车子的钱我会赔的,上次偷拍的事也很对不起!但是你不能随便解雇我,我……我和你们签过合同,不能违约……”   唇瓣一张一合,隐隐约约露出又小又白的虎牙。   肖凛捻了捻手指,心不在焉地想起了那天晚上,撕扯她衣服,触碰她皮肤时的手感。   他改变了主意,调转脚步,走下楼梯,“林姨,把合同拿来,让这狗仔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什么叫不能违约。”   林姨应声,离开大厅。   聂双双看着肖凛走下楼,将手中的西装外套和领带扔到沙发。   他松了松衬衣领口对她说,“你倒是还有胆子来我的地盘。”   聂双双站在楼梯边,紧张地捏捏手指,“嗯。”   她在想,要是一早就知道猫的主人是眼前这个男人,她还会不会来这个别墅工作?   答案是肯定的。   听到聂双双细声细气的这个回答,肖凛倒是笑了。   他从沙发边转回身,看向聂双双,“‘嗯’?你该不会真的后悔没爬上我的床,想重新来接近我吧?”   聂双双脸又红了,拼命摇头,“不是不是,怎么会,我是——”   肖凛面上笑意泛冷,“那就是为了钱了。”   聂双双被说中心事,抿唇低下了脑袋。   她盯着脚尖,艰难地开口,“所以,肖先生,你能不能让我留下来……”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庸俗。”   低沉磁性的声音忽然在她很近的头顶响起。   聂双双颤了颤肩膀。   一抬眼,就撞入一双幽冷的黑眸。   肖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她跟前。   然后下一秒,微温的指节碰上皮肤,左脸颊传来不轻不重的痛感——   肖凛伸手捏了她的脸蛋。   那动作自然熟稔,就好像曾经做过千遍万遍一样毫无生疏,甚至显出几分亲昵。   聂双双惊愕的说不出话。   “阿凛……”林姨正拿着找到的合同走来。   肖凛挑眉,心里嗤笑一声收回手。他走向林姨,取过合同随手翻了翻。   聂双双却犹自处在惊愣中。   心跳急剧加速着,脸上被捏过的地方火烧火燎。   刚刚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眼前人快要想起过去的记忆,变回她的小七。   可是什么都没发生。   肖凛看完文件,看向她的眼神依旧陌生而高高在上。   “你,”他的视线定格在她肩头,“把垃圾穿在身上,是你的爱好?”   聂双双一呆,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向自己的肩膀。   淡白色的羽绒外套上,破了个小小的洞口,正是前几天被Alex的爪子抓破的那件衣服……   聂双双嗫嚅着想要解释,林姨已经率先开了口,“阿凛,聂小姐这件衣服是上次Alex抓破的。……”   肖凛面色波澜不惊,只无声地盯着聂双双。   白色外套是破的,版型不正,车线对接处歪歪扭扭。黑色牛仔裤是旧的,洗得褪了颜色,布料有明显的磨损。一双短靴同样磨损严重,鞋边开了胶,鞋带松松垮垮。   穿的都是什么破烂。   他不想再看,只是目光又不由自主落到她脸上。   那张脸依旧小巧而精致,素白的脸蛋上浮着红,漾水的杏眼里因情绪激动而烟波盈盈。   脸倒是长得漂亮。   肖凛嘲讽地笑了下,转开视线把合同扔回给林姨,“先让她回去等着。”   “Alex居然看上这么条土狗,什么眼光。”   说完,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   胆战心惊地回到家,没多久,聂双双就接到了肖凛律师那边的电话。   车子刮蹭的鉴定结果已经出来,去除保险,她总共需要赔偿肖凛15万元,单据报告也很快发了过来。   聂双双看着短信中的索赔单据,长长久久发起了呆。   15万……   她从手机屏幕移开目光,又盯着床单上的小碎花发愣,然后一没忍住,哭了起来。   她辛苦了很多年才攒了不过二十多万。   别的同学看电影吃大餐时,她在当检票员服务生;普通人在家放松休息、明星在聚会挥金如土时,她冒着风雨苦苦守在黑夜的酒吧门外,就为了一个两个捕风捉影的八卦新闻。   原本她打算明年用那些存款在附近小城买个房子,给自己搭一个家,然后安心等小七回来。   做狗仔背着很多道德压力,被明星骂,被粉丝骂,但再多的苦和累,只要想到她会有钱傍身,她会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不会漏风漏雨的归属,也就咬牙忍了下来。   而她一个小小的失误,就轻而易举将其中十五万挥霍了出去。   ——而这对她来说庞大的十五万,甚至连肖凛豪车的一个车轱辘都买不起。   聂双双自责自己开车莽撞,更伤心于现实世界中的差距。   当年从山村来到城市,见到眼花缭乱的新奇事物,她没感到难过自卑;后来当了狗仔,见识到无数光鲜亮丽的明星富豪,她没觉得自己生活窘困。   只有现在,和肖凛接触的短暂时间里,她头一次真真实实感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实在大到难以跨越。   想着想着,聂双双渐渐被一种难以言说的难过情绪包裹。她抽抽噎噎的越哭越厉害,直到傍晚入夜时分才缓过劲,心里好受了些。   聂双双吸吸鼻子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正感到哭得有些饿时,便接到好友苏湄的电话,催她出来喝酒吃烤串。   苏湄是聂双双大学时隔壁寝室的同学,当年教了她不少大城市的新奇套路,现在毕业了两人也经常联系。   冬日的夜晚,油腻的烧烤馆子散着白色烟气,聂双双和苏湄边吃边相互倾倒各自的苦水。   “你不知道我办公室那小贱人,双眼皮是割的,鼻子是垫的,下巴也动过刀子,就这么只靠男人上位的整容鸡也好意思来我面前显摆!……”   苏湄正对公司同事破口大骂。她骂得难听,聂双双只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忽然就听苏湄冷不丁问,“我说聂双双,你现在该不会还惦记着你那被你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二十四孝好男友吧?都多少年了?”   聂双双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会被问到这个,过了会才慢慢垮下肩膀,吐出几个字,“哦,他啊。”   她喝了口啤酒,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他是我前男友了。我前阵子重新碰到他的时候,看到他跟一个当红女明星搞在一起,玩明星……”   “啊?你找找他了?!”苏湄目瞪口呆,“那个女明星是谁啊?能玩明星,那你前男友现在应该挺有钱的?”   “是的吧。我估计他这几年玩过不少明星嫩模。”   “果然男人有钱就变坏!亏你还惦记了他这么多年!”   苏湄一脸愤慨,“这样,你先赶紧把人勾引回来,在他身上狠捞几笔,过后再把他给踹了!男人这种动物,你随便撩他几下他就把持不住了,更何况你们以前还好过……”   聂双双“啊哈哈哈”干笑。   什么把人勾引回来,她现在一想起肖凛那张脸就心绞痛。   他现在不光不记得她,还……   想到那些破事,聂双双胸闷地开始给自己灌酒。   过去小七从来不让她碰酒,她到了大学才发现自己其实还挺能喝的。   酒能解千愁。   半天后,聂双双喝了好几瓶,苏湄也喝多了,醉醺醺从男人经又唠回公司破事,“前两天我办公室那小妖精去楼上送文件,头一次见到了公司万年难遇的大老板,回来后就中了邪似的天天喊老板好帅好帅想献身,妈的整得跟小学生叫春似的……”   聂双双随口附和了几句。   苏湄在一个非常高大上的大公司总部工作,集团内部勾心斗角,却有一个据说十分年轻英俊的总裁,聂双双听苏湄提起过好几次。   不过她从前心里只有小七,其他再好的男人也没兴趣,所以也从没问过。   夜色渐深,两人终于酒足饭饱。   出门冷风一吹,聂双双终于找回了些力量。   她晃晃脑袋,看着夜色里远处开阔的天空,心情也豁然开朗了。   她想她单方面彻底甩了她的男友。   她单身了。   ……   当然聂双双也不敢再惹肖凛发怒,她很老实地第二天一早就给提供的账户汇去了十五万赔款。   看着骤减的银行存款,聂双双心如刀割。   结果半只脚还没踏出银行,就接到肖凛律师的电话,说是肖凛通情达理让她不用赔偿车的修理费,因为Alex的原因,也让她继续去汀山的别墅照顾猫咪。   “……那我已经把钱打出去了怎么办?”聂双双心中一松,然而又想哭了。   “这个您需要询问肖先生。”律师公事公办,接着对聂双双说明了在工作的注意事项,还特意提醒,让她千万不要做出偷拍或者任何窃取隐私的行为。   聂双双在电话里一连串地应声。   她现在哪有胆子对他偷拍。   不仅不敢偷拍,就连照料Alex的工作也做的小心翼翼,不敢摸鱼玩手机。   所幸肖凛白天不在家,聂双双碰不见他。   就这么过了两天,第三天工作结束快要走的时候,林姨往聂双双手里硬塞了只包装好的礼品盒,说是上次Alex抓破她衣服,要给她赔偿件新的。   “买不到和你那件一模一样的,所以少爷的助理他们就帮忙选了这一件。”林姨很亲切。   聂双双也不爱搞扭扭捏捏那一套,见黑色纸盒虽然包装精美,用白色丝带扎着,还装饰了一朵漂亮的白色山茶花,但看起来也就那样,便大方的收下。   只不过到了家,打开才发现,礼物盒中有个装了衣服的黑色购物袋,袋子上印着高奢品牌的logo。   聂双双打开购物袋,取出衣服。   是件黑色羽绒服,款式简洁,质料高级。聂双双记得这是今年的新款,因为好几个自诩时尚i的女明星都争前恐后穿过这件的同款,生怕追不上潮流似的。   衣服落到聂双双手上,她感觉却不太好   往领口标签上一翻,果然同样有她十分熟悉的奢侈品牌logo。   她心里一跳,飞快上网查了下同款衣服的价格……   ……三万八千块,是她原来那件廉价外套价格的一百倍还要多!   聂双双忽然感到很无力。   有人随便赔给别人的衣服都五位数。   有人随便招个喂猫的都开五万块的工资。   这个世界,太不可理喻了。   作者有话要说:宝宝摔倒了需要评论才能起来 第7章 狐假虎威。   第二天聂双双就把衣服还给了林姨。   她没什么高尚情怀,原本的第一打算是把衣服挂二手网上转卖了。   可一想到肖凛那天看她的眼神,想到他骂她“土狗”,她就觉得万分别捏。   好在见到聂双双把衣服还回来,林姨倒没多说什么。   聂双双安下心,以为这事了结了。   她一如往常监督Alex吃完专门调配的猫餐,陪它玩了会,然后不敢闲着,又去Alex的专属房间整理了下它的软垫,检查了室内的温度湿度,最后回到前庭,和林姨一起给翠绿云杉下的Alex拍视频。   然而这天之后的又一天,傍晚聂双双结束工作离开时,却在前院垃圾桶里见到了那只被她还给林姨的购物袋。   前院车库旁,被枝叶遮挡的分类垃圾桶的盖子半开着,装着崭新衣服的购物袋正好露出着一角。   那件三万多块的黑色外套,竟然就被这么扔掉了……   聂双双停下离开的步伐,皱着鼻子歪头看了半秒,最后走过去,把那件衣服从垃圾桶里捡出来,重新回到别墅。   厨房里,林姨正在往烤箱里放烤盘。   她从烤箱前转头,见聂双双去而复返,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但一看到她手里拎着的购物袋就什么都明白了。   “林姨,我看到这件衣服在垃圾桶里就自作主张捡出来了。还是新的呢,是不是你不小心扔错了啊?”聂双双百思不得其解。   林姨看着聂双双手里的袋子,面上有些无奈,“怎么被你捡回来了?这个衣服是昨天少爷见到后,让我把它扔了的。他……”说到这里,林姨斟酌了下说辞,“他不太喜欢别的女孩子的东西留在家里。”   “肖先生让扔掉的?”聂双双稍稍睁大眼。   “嗯。”林姨点头。   事实上,这么多年,她只见过一位小姐的东西被留在了肖凛身边。   此时聂双双听林姨这么说,只得皱皱眉,“但说扔就扔也太那个什么了,再怎么有钱也不能这么折腾,留着送给林姨你或者其他人也可以啊……”   林姨摇头,有些好笑,“这事我没法决定,衣服是特意选给你的。”   她没把话说完整,但意思却已经十分明确。   聂双双想了想,最后又厚着脸皮把衣服收下。   ……   离开时天空已经暮色沉沉,青紫的夜色显露在天际,远方海面镀着橘。   聂双双原本今天就已经走得迟了,经过刚刚还衣服那一出,一来一去,时间又消耗去不少。   与相熟的保安打过招呼,铁门在面前打开,聂双双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快步走出往公交站赶去。   汀山这带属于富人住宅区,人少车少,附近没有地铁站,只有步行二十分钟的山脚有唯一一班定点公交车。   自从刮了肖凛的车,聂双双便放弃开车,一直搭公交来这边。   她沿着道旁的阔叶绿树下山,偶尔会有一辆两辆豪车经过身边,带起一阵风。   只不过还没走几分钟,迎面就驶来一辆藏蓝色的豪华轿跑,“吱——”的一下,在她身旁刹住。   副驾的车窗落下,一个年轻女人摘了墨镜直直看过来,满脸惊讶,“聂双双,你怎么在这里?!”   聂双双定睛看过去。   女人肤白貌美鹅蛋脸,面上妆容精致,耳边的钻石耳坠晃啊晃。   可在见到女人的样子后,聂双双整个胃里都开始反酸。   这年轻女人名叫吴云汐,现在是个当红流量花,演过电影拿过奖,主过大热电视剧,还是无数少女粉丝心中的人生赢家,励志偶像。   ——然而吴云汐也是当年聂双双当狗仔时,偷拍的第一个八卦绯闻的主角。   当年聂双双在S城中的某二流大学上学,是个要什么没什么放假还得去超市打零工的穷学生;   隔着一条街的对面就是著名的电影学院,俊男美女如云,校门口豪车常年络绎不绝,作为表演系的学生,吴云汐那时已经开始接戏,在娱乐圈崭露头角了。   吴云汐人生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绯闻,就是聂双双爆料出来的,那个绯闻在当时给尚处新人阶段的吴云汐带来了不少麻烦。   所以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对聂双双都十分记恨,甚至还一度杠到聂双双学校找她麻烦。   然而如今,吴云汐早已靠着她的富豪男友一路平步青云,在娱乐圈站稳了脚跟。   她早就看不上聂双双这依旧落魄的狗仔。   因此此刻,见到聂双双这么号人竟然出现在汀山,吴云汐不免大为惊讶。   聂双双也不喜欢吴云汐。   她瞟一眼车里的吴云汐,翻了个白眼,“我在这里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可能能够进到这种地方……”吴云汐一脸狐疑地盯着一身简陋的聂双双。   “我在哪里和你无关吧。”   “哦,我知道了!你还在当狗仔,是来这里蹲八卦的?”很快,吴云汐自作聪明地恍然大悟,“毕竟这里属于上流社区,好几个明星也住这呢。只不过山底下保安怎么也吃你那套放你进来了,真是的……”   聂双双听得不爽,她出现在高级场所就必须要蹲八卦?   她撇撇嘴,干脆掏出手机对准吴云汐,做出一副要录像的架势,“行,你继续说,我帮你录下来,隔天就送你个头条,标题我都想好了,……”   “聂双双你!”   此时驾驶座上,一直保持安静的男人开口了,“云汐,还没好么?”   他看了看吴云汐,然后又朝聂双双望过来,礼节性向她微微点了点头。   聂双双愣了下——这吴云汐性格这么磕碜,没想到她的二世祖男朋友倒挺有礼貌?   礼尚往来,她也给他点了下头。   昏暗光线下,仍能看出那是个长得挺好看的年轻男人。   “清言,再等一下,这人是我大学时的熟人,……”   吴云汐转头与她男友说话,就在此时,前方又驶过来一辆黑色轿车。   轿车渐渐放慢速度,停在了聂双双身边。   黑色车身冷冷泛着漆光,车头车灯椭圆,正中是标志性的三角形双M车标。   聂双双回头大略扫了眼。   她不认识这辆迈巴赫,也没放心上,结果轿车车窗降下,却露出了中年司机熟悉的脸。   “聂小姐,上来吧,我带你回去。”   中年司机笑着对聂双双打招呼,“林姨担心你错过末班车特意打电话给我,让我如果有空送你回去。今天二少爷自己开车,我正好也闲着。”   这是肖家的司机老陈,聂双双认识,之前在别墅曾见过他几次。   此时聂双双手机嗡嗡振动,也接到了林姨让她坐车回去的电话。   挂了电话,聂双双瞄一眼处于惊愕状态的吴云夕,没有纠结,直截了当的当着她的面,上了这辆气派的顺风车。   即使是狐假虎威,但看着吴云汐震惊到回不过神的吃瘪样子,聂双双心里还是十分愉快。   车门关上,黑色迈巴赫在林荫道上一路长扬。   “这……?!”   而留在原处的吴云汐却半天说不出话,瞪着眼觉得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好半天,她表情复杂地转回头,却发现她身旁的年轻男人也正对着黑色轿车的车影若有所思着。   “清言,怎么了?”   “那好像是肖家的司机……”年轻男人轻轻敛眉,问道,“你朋友和肖家人关系很好?”   “肖家?她,不会吧……”   吴云汐更加不可置信。   混到今天她当然也知道肖家在那个圈子里的地位,可她怎么也想象不出——聂双双那种人能和肖家有什么牵扯?   吴云汐皱眉琢磨了会,片刻后才又想起来,刚刚聂双双手上拎着的衣服,好像是香奶奶的最新款……   难道聂双双勾搭上了肖家的司机?   ……   车子载着聂双双在大道上一路疾驰,偶尔在繁华路段引来路人的注目。   聂双双还是头一次坐这么贵的车。   车里有很淡的柑橘香,她坐在后边,悄悄打量车厢里精致奢华的内饰。   无论是海景别墅也好,还是豪车也好,还是三万多的衣服也好,都让她有种感觉,感觉自己像回到了刚来S城的那一年,对繁华都市里的一切光鲜事物都无知懵懂,想要触碰却觉得那是另一个世界。   很快,黑色轿车停在旧公寓楼附近的大马路边。   聂双双下车礼貌的和老陈道别,接着穿过街道,拐进被电线遮住天空的弄堂,又路过几家陈旧的小吃服装店,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地方。   公寓楼白色的外墙已经掉漆,剥落出灰扑扑的水泥,门厅地砖常年无人清洁,老旧电梯里贴满各式老军医小广告。   一路走,一路从奢华绚丽的上流世界回到了自己的现实。   客厅桌上堆着卫生习惯奇差的室友们留下的外卖垃圾,脏兮兮的纸巾果壳掉在地上也没人去捡,聂双双皱了皱眉,走回自己阴冷狭小的房间。   这才是她的世界。   晚饭在厨房热昨天剩下的炒饭时,聂双双在厨房碰到了隔壁的女室友。   女室友是个妖里妖气的小主播,因为晚上和男友叫床声过大影响聂双双睡觉,聂双双和她闹过好几次矛盾,平常一见面两人就会阴阳怪气。   然而这一次一见面,女室友却什么都没说。   她只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聂双双——   看着聂双双从冰箱取饭盒,看着她往微波炉热饭,看着她取饭盒,最后,才用鼻孔不屑地发出一声“切”,掏出手机给闺蜜群里噼里啪啦发微信:   【妖妖:天啊天啊,你们知道吗,我那个住储藏室的穷逼室友傍上了个老男人!】   【妖妖:我刚刚在楼上看到她从一个老男人的豪车里下来[呕吐][呕吐]手上还拎着一件香家的衣服!她绝对是被包养了啊,今天被老男人带去买衣服了!!】 第8章 泳池水。   女室友发完微信又看了看聂双双。   聂双双忍了她诡异的目光半天,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女室友高冷地“呵”一笑,“你自己做的事自己心里没数?”   聂双双皱眉,“什么?”   女室友转身,“装什么装,赶紧趁早从这里搬出去!”   聂双双莫名其妙。   她对女室友背地里对她的嘲讽一无所知,只奇怪地看着室友妖妖娆娆走远的背影。   没了室友的打扰,聂双双吃完剩饭,洗过碗,手上湿漉漉的。   手机上微信的消息一条条跳出来,她习惯性一边走回房间,一边用还未擦干的手指戳着屏幕回复信息。   结果回复着回复着,又和老贾在工作室的群里吵了起来。   工作室因为偷拍的事而被封杀,价值至少百万的大V账号和公众号全数被销毁,业内也对聂双双他们避之唯恐不及。   老贾坚持一切都是聂双双惹出来的祸,偷拍谁不好去偷拍肖总;   聂双双却委屈的觉得错的明明是老贾,是老贾见钱眼开,执意要把偷拍内容公布出来才得罪了人。   车轱辘吵了会,两人也累了,气氛又慢慢消沉下来。   可以说,八公公娱乐工作室因为上次的偷拍事件,已经处在了濒临解散的边缘,所有人这阵子心里其实都很焦虑不安。   老贾在那之后打点了无数关系,费了大堆人情,仍旧一事无成——没人敢对得罪肖凛的人出手相帮。   可老贾再有能耐,也只是一个小破作坊的黑心小老板而已,他连肖凛身边的助理都说不上话。   再过不久,也许工作室就要彻底关门。   聂双双看着不再跳出新消息的手机屏幕,心一重重地郁结起来。   她如今在肖凛家工作,倒是有接近肖凛和他说上话的机会。她可以想办法求他松口放过他们工作室……   可是她不敢。   聂双双把脸埋在枕头,趴在床上懊恼地揪了两把头发。   老贾和他老婆曾经在她落魄时帮过她,她也不想看着工作室就这么解散……   ……   第二天聂双双还是厚着脸皮主动向林姨问了肖凛的联系方式。   林姨头一次用一种很意外的眼神看向聂双双,最终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湿润纯净的眼睛,还是取来肖凛的名片,给了聂双双。   拿到名片,聂双双连声感谢,然后才很仔细地看过去。   厚重的纸张上,只白底黑字地刻印着“肖凛”和一串手机号码,除此之外纸上再无其它,一看便是私人名片,简洁低调得过分。   她的指尖无意识抚过名片上男人同样简洁的名字。   肖凛。   聂双双其实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全名和名字写法。   实际上,不仅是他的名字,聂双双对肖凛的其他情况也了解的微乎其微。   她只知道他在家里排行第二,上面有个哥哥或者姐姐,家里大概挺有钱挺厉害的。   而关于具体他是做什么的,肖家厉害到什么程度,就一概不知了。   也抗拒去了解。   回到家,一直等到晚上,聂双双估摸着肖凛已经不在忙工作了,才鼓起勇气,对着名片上的号码拨出电话。   空冷的“嘟”声在听筒中一遍遍传递,过了片刻,电话被接起。   “谁?”男人清冷的声线传来,透过电话,显得比平时更为低沉。   聂双双深呼口气,压下心跳开口,“喂,是肖先生吗。我,是我,聂双双。”   她怕肖凛不知道她是谁,赶紧又加了句,“就是在照顾Alex的,你很讨厌的那个狗仔……”   电话那端的男人静默了一会,聂双双听到车门开关的声音,城市夜色里的喧嚣车声,然后才传来肖凛的嗓音。   “谁给你的号码。”   “哦,这个,林姨给我的。你千万不要怪林姨,是我想要找你所以死皮赖脸求了她半天她才肯告诉我的!林姨她人很好,我在照顾猫咪的时候她一直关照了我很多东西,然后——”   聂双双一通絮絮叨叨没有重点,肖凛也没什么耐心,“土狗小姐,你的废话向来都这么多?”   聂双双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不是不是,对不起……”   肖凛这次没有回答她。他那边好像在和旁人说话。   过了会,她听到他和身旁人应了声,接着冷淡对她说了句“挂了”,就结束了这通电话,匆忙的都让人来不及反应。   “……”   聂双双一口大气卡在嗓子眼差点喘不上来。   她盯着手机界面,蹙着眉头发了好一会愣,最后才倒在床上长叹了口气。   第二天,聂双双依旧挑了晚上去给肖凛电话。   这次号码拨了很久,一直无人接听。   第三天,聂双双仍没放弃。这次是周末,所以她挑了下午的时间打电话。   好在这次肖凛接电话了,听起来也不像在外边应酬。   她小心而迅速地开口,“肖先生,其实我就是一直想跟你商量一件小事来着——”   “现在在在汀山么?”肖凛问。   “哦,嗯,我在。刚料理好Alex,正准备走呢。”聂双双不明白肖凛问这个干嘛。   “升源路青榕汇十一楼,把侧厅柜子上的文件送来。”   肖凛已经吩咐开了,“三点前送到,我可以给你五分钟时间听你说说你那件小事。”   懒懒交待完事情,肖凛就毫无留恋挂了电话。   聂双双一看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已经两点一刻了!   要在三点前赶到那里,时间很紧迫。   她急匆匆地往屋里赶,找了一会,才在别墅侧厅的烟灰色沙发旁的矮柜上,找到了一只装有文件的密封文件夹。   拿到文件夹,聂双双又马不停蹄往外走。   青榕汇她知道,是一家很高级的会所,曾经她想混去那里蹲八卦都没成功。   而青榕汇所在的商圈则距离汀山这边有小半个小时的车程。   所以聂双双很着急,早早用打车软件寻找载客车辆。下了山,又等了近十分钟,才等来空闲的出租车。   好在一路车况良好,聂双双赶在三点差一点点的时候来到了青榕汇的大门前。   许是得到过肖凛的知会,门口的黑衣安保没有为难聂双双,问清楚后就放她进了去。   她穿过漂亮的大厅,乘着电梯直达十一楼。   到了才发现整层楼居然是个私人游泳馆,肖凛的助理正抿着杯咖啡坐在休息间用平板办公。   聂双双把文件夹交给助理,然后被带领去了室内泳池。   空阔安静的场馆内传来水声,肖凛正在游泳。   聂双双远远望去,觉得水中的男人像一尾游鱼,身姿矫捷流畅,身躯颀长而充满力量。   室内灯光与外边阳光一起照入澄蓝的池水,衬着水里的男人,是个很赏心悦目的画面。   可聂双双本就有点怕水,经过上次的事,她对泳池更有了不小的阴影。   于是她站在场馆最边上,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对他喊,“肖先生。”   肖凛根本就没听见。   她只能小心踩着光洁的地砖走近几步,又叫一遍,“肖先生!我已经把文件送过来了!”   肖凛终于游出水面,湿着赤裸的上半身站在池水里,沾了水的漆黑眸子望过来,“我让你几点送来的。”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又冷又沉,聂双双稳住心神,回答道,“三点前。”   “现在几点了?”   “三点,十分……”她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话音未落,男人便又进入了水中,开始游动。   聂双双急了,顾不得太多又靠近泳池边几步,“肖先生,你答应过可以让我和你商量事情的!我是三点整到的也不算迟到……”   然而泳池里的肖凛依旧故我地来回游着,30米的泳道,从这一头一直游到另一头,动作迅捷。   聂双双为了能与他说话,下意识也跟着他来来回回滑稽地跑着,“肖先生,之前我不是拍过您的一些视频和照片吗?那次真的很对不起……”   只是聂双双体力很差,跑了一会就累的不行,说话声音也有些喘,“我……我的娱乐工作室因为那件事,被封杀了……到,到现在还……”   “……所以虽然拿这个小事麻烦您很不好意思,但是只要您肯——”   正说着,鞋底踩在湿滑的地面,脚一滑,人便失去了重心。   “哎——!”   随着一声惊呼,她重重摔倒在了地面。   手肘脑门磕到冷硬的地面,骨头传来钻心疼痛,冰凉的水温和地砖贴着面颊皮肤,冷得她神经发颤。   “好疼……”   她努力撑起身,疼痛让她都没空注意其他事。   泳池里传来响亮的水声,几秒后,男人温暖有力的手掌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从地上带了起来。   聂双双脚步不稳,脸颊一下就撞在他坚实有力的胸膛。   肖凛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谈这件事?”   他说话时胸腔微微震动,那感觉几乎紧贴着聂双双的皮肤,传入了她的神经末梢。   “上次的教训还没让你足够清醒?”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_何似的营养液!-3- 第9章   鼻间有泳池消毒水的味道,以及肖凛身上强烈到令人难以忽视的男性气息。   聂双双有些慌乱。   她顾不上疼痛,手忙脚乱地在他胸前抬起头。   “不肖先生,我……”   刚说了几个字,却猛地顿住。   男人的俊脸近在咫尺,她能清晰看见他黑色短发的发梢挂着水珠,水珠湿漉漉地顺着鬓角流到脸颊,又沿着冷冽的脸廓,一直滴到完美的下巴。   聂双双忽然意识到,她和肖凛处在极近的距离内——   她的手还撑在肖凛赤裸的胸口,掌下是温热紧实的肌肉,光她这么触碰就能清晰感受到男人积蓄待发的力量。   意识到这一点,她像触电般收回手,脸蛋后知后觉烧了个通红。   “关于偷拍您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对您造成了困扰,您人帅心善宽容大度……”   聂双双边说边往后退,嘴里也有些口不择言。   只不过聂双双忘了,她另一只手的手腕还被抓在肖凛掌中,于是肖凛只轻轻一拽,便又把她拉到了他胸前。   “跑什么。不是说我人帅心善,宽容大度?接着说。”   男人的力道很大,宽大的手掌紧紧捏着细白的手腕,聂双双抽了抽手,没抽回,只能垂下目光,硬着头皮夸下去,“……所以您心胸宽广,为人大方,这一次能不能也网开一面,而且我们也都得到了教训……”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身体轻微地动了动,很努力的避免自己再触碰到肖凛的身体。   他整个人还带着刚从水中出来的湿意,混着灼热的体温与气息,强势地笼罩在她周身,让她很不自在。   可肖凛却单手捏起聂双双小巧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与他对视,“小狗仔,没人告诉过你,求人的时候不好好看着对方,会显得很没诚意?”   聂双双不得不仰头迎向他迫人的目光,细声道歉,“对不起……”   肖凛看着她的脸,眼眸变得幽深起来。   眼前的女孩即使衣着不修边幅,却依旧有着十分细致柔美的眉目,瓷白的脸蛋此刻染着绯色红晕,娇艳欲滴。   他眯眼,舌尖舔了舔后槽牙,手指滑到聂双双额头,指腹在透着淡粉的伤处附近,不轻不重刮了刮。   “疼么。”   “!”聂双双被他突如其来的触摸激得身体轻轻一颤,皮肤敏感地泛出些微痒意。   她红着脸拼命摇头,身躯下意识后仰,“不痛了不痛了,只要不碰它就不痛……”   肖凛却不放过她。修长的手指如影随形,顺着她的脸颊皮肤一直游移到她唇边,拇指蹭着柔软的菱唇唇角,“陪我睡一次,我不追究你们的问题。”   “……!”聂双双惊讶地睁圆眼。   她心跳如雷,感觉全身血气都冲到头顶,烧得连耳根都滚烫滚烫,“肖先生!你!”   “我怎么?”他摆弄着她的下唇。   她心里生出微微怒意,终于忍不住避开他的动作,挣脱开去,“肖先生,我是诚心来请求你的——”   肖凛只看着她,有些戏谑地笑了下,“我也是诚心和你谈条件。几次反应这么大,还是个处?”   “……”聂双双眼睛睁得更大,红着脸无言以对。   她难堪地正要岔开话题,却听到肖凛的声音。   “有男友么?”他问。   聂双双猛地怔愣了下。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骤停了一瞬,所有言语都卡在喉咙间。   有男友吗?   她看着肖凛深邃的眉眼,感觉自己喉咙干涩,有什么话卡在舌尖,迟迟无法说出口。   有男友。是你却不是你。   肖凛挑眉。   即使只有一秒,他还是轻而易举捕捉到了方才聂双双面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看到她的唇瓣颤了颤,水眸里在那瞬间有微光晃动,虽然注视着他,却仿佛透过他,看向了极远的另一个地方,另一个人。   肖凛忽然有些失去了兴致。   转头去池边躺椅上取下毛巾,他背着身朝聂双双摆了摆手,“行了。你先出去。”   “那工作室的事——”聂双双急忙追问。   肖凛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回了更衣室。   ……   聂双双在休息室忐忑不安的等待了片刻,才等来肖凛从里面走出。   他穿着黑色的薄款大衣,衣襟随意敞开着,里边是件深灰色线衣,没了以往聂双双见到他时西装革履公事公办的模样,可依旧透着不甚友善的冷峻。   见到肖凛,聂双双立刻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和他助理一起跟上前。   然而肖凛并不搭理她,甚至几乎没再看过她一眼。   她只能小尾巴似的跟在他们后边,一边等待着助理和肖凛汇报工作完毕,一边给自己打着接下来的腹稿。   一直跟着肖凛进了电梯,下楼,又出了青榕汇的大门。   门外是热闹繁华的商业街区,不算明烈的太阳照着前方开阔的道路。   肖凛听完助理汇报又接起电话,聂双双始终没有机会和他说上话,只能在旁边干等着。   道路前方,熟悉的黑色轿车已经驶来,驾驶位上的是聂双双同样熟悉的司机老陈。   肖凛和助理一前一后坐上车,车门将聂双双阻挡在外。   “老陈,能不能先等一等,我还有话要和肖先生说……”   聂双双弯腰跟司机打商量,只是目光不经意朝道路边往来的行人一扫,却发现了合租女室友那妖里妖气的身影……   室友显然也发现了聂双双,以及聂双双身前这辆招人注目的黑色迈巴赫,于是一撩长发,挎着包包扭臀走过来。   “哟,聂双双,怎么在这里碰见你啦?来青榕汇放松啊?”   女室友一如既往阴阳怪气。   光天化日的,聂双双和包养她的老男人被她抓了个现行,她可不想放过这个嘲讽聂双双的机会。   同住一屋,她不仅和聂双双不对盘,并且她好几次发现她男友看聂双双的眼神不对劲——是那种充满欲望的,男人看女人的露骨眼神。   一想到如果男友得知聂双双是被老男人上过的货色,他脸上会出现的表情,女室友心里便有些得意。   然而聂双双此刻根本没心思应付这女室友,只转头敷衍道,“有点事。”   “‘有点事’?什么事啊?在陪男人?”女室友走近过来,倒也有些好奇这辆车的车主,努力朝驾驶位的车窗瞟着,“你居然认识这么有钱的人,也给我介绍一下呗。”   一阵浓烈刺激的劣质化妆品味扑鼻而来,聂双双被室友身上的味道薰得退开两步,皱眉道,“你想干嘛?钓凯子?你有男友了姐妹。”   女室友笑起来,“不敢不敢,年纪大的男人再有钱我也没兴趣。我现在这不是担心你误入歧途么,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出卖肉体色相,到最后可能还要被人玩腻了抛弃。”   聂双双越听越不对味,“你有病吧。”   女室友被聂双双这么一骂,也不再装腔作势,脸一板,声音尖细地说开,“你才有病,被老男人包养了还不知道会得什么脏病,别带回——”   正气势汹汹时,轿车后座的车窗落下。女室友下意识朝后座看去,却正好对上肖凛冰冷锐利的视线。   “……我……”她一下子卡住了,原本的气势在对上肖凛的锋芒后立刻相形见绌,变得软弱可笑起来。   那个男人五官英俊深邃,身上所带有的,是真正常年处于上位者的气势。   老陈也降下车窗,尴尬非常地向女人解释道,“抱歉,我只是一名司机。”   肖凛看着女室友,又朝聂双双的方向扬扬下巴,“是我包养她的。”他话音冷冷的,“你信么?”   女室友被肖凛看得脸红起来,说话也结结巴巴,“对对对对不起!肯定不是那样的!是是我误会了!刚刚我胡言乱语您不要放在心上!”   她只一眼就能明白,那样的男人身边绝不会缺女人,并且至少是明星名媛级别的——至于聂双双和他,怎么可能?   女室友说完就匆忙离开。   聂双双复杂地看了眼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走近肖凛跟前,这次肖凛倒先开口了。   “原来你成天就和那种货色打交道。”   聂双双连忙否认,“她只是跟我合租的室友!”说完她马上又提起这次来找肖凛的目的,“那肖先生,关于工作室解封——”   “不付出点代价就想解决问题?小土狗,你知道除了蠢和没有自知之明,我最讨厌你那一点么?”他打断她的话。   “不知道……”   他凉凉笑了笑,“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车窗合上,黑色轿车扬长而去,留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聂双双。   车子在大道上行驶了片刻,肖凛沉着眼看了会风景,又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简短地交代完让聂双双工作室恢复正常运营,他挂了电话。   随后才反应过来似的,看着刚刚的通话记录嗤笑一声。   前边的助理也有些讶异。   像处理社交媒体账号这种小事根本就用不着肖凛亲自电话,甚至都不用他本人出面。而现在……   助理想起了刚刚那个来送文件的女孩,心中有些不可置信。   ……   聂双双一路泄气地回了家。   面对工作室濒临解散的困境,她有些无计可施。   她在这个城市认识不少媒体娱乐圈的同行业内,只不过一朝落难,那些平时还会来套近乎的“朋友们”一下全没了声,躲她跟躲瘟神似的。   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然而两天后,当她照顾完Alex从别墅回程时,却接到了老贾那东西的电话。   “聂双双,我们的工作室解禁了!账号也解封了!”老贾春风得意。   “啊?真的?!”聂双双在路边停下脚步,声音充满惊喜。   “什麼真的假的,当然是真的!刚刚那个负责人还专门电话来给我道歉说明情况!老子就说拜托的那个刘经理办事靠谱!”   老贾显然兴奋非常,唠唠叨叨说个没完,“经过这次这一出我们肯定要发达了!你想想,我们得罪过肖总都能全身而退,那以后还得得了!那些落井下石的肯定没想到我们的关系后台硬的很blablabla……”   聂双双心中一块大石放下,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那个刘经理这么厉害啊,连肖总的关系都能走得动?”   这几次的接触下来,她觉得肖凛是个十分不好相处且脾气恶劣的人,居然能有人让他松口?   她正这么想着,那边老贾已经开始通知,“对了你赶紧准备一下,今晚我们请刘经理吃饭!六点一刻,天海楼,得好好感谢感谢人家这次帮忙!”   聂双双一连串应声。   “还有你今晚把自己倒腾下化化妆穿个裙子,整的好看点别丢人现眼!”老贾废话不停。   回到家,聂双双把自己收拾了下,六点一刻准时到了约定的那家高级饭店。   此时天色已暗,路上车水马龙,街灯与建筑光亮将夜色照得喧嚣繁华。   聂双双进去酒店没多久,几辆价值不菲的轿车也在大门前的广场停下。   服务生殷勤地为宾客开门。   其中一辆车上走下的,却是肖凛。   作者有话要说:唉,存稿被我浪完了,本性感作者又要开始在线码字了T.T 第10章   聂双双被服务生领着,在天海阁安静的走道里绕了七八个弯,总算来到约定的包厢。   天海阁是会员制餐厅,档次很高,聂双双也不知道老贾从哪里找的关系,能在这里订下包房宴请那位刘经理。   为了给工作室撑点面子,聂双双也确实按照老贾所说,把自己稍稍打扮了下——   她穿了件苏湄嫌小送她的黑色毛衣裙,靴子也换了双像样的,外面裹了件黑色羽绒服——是上次肖凛那边赔给她的价格高昂的那件。   在衣柜里翻找时,她鬼使神差就把这件外套拿了出来。   她实在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外衣,况且这件黑色外套真的很漂亮。   她想,她就穿这一次。   回去以后就脱下把它压箱底或者卖掉。   打开包厢门,早已等在包厢里的老贾和技术宅小成正襟危坐,同样穿得一本正经。   看得出来,老贾对那位帮他们渡过难关的刘经理重视非常,巴结之心几乎写在脸上。   坐在包间沙发等待了一会,传说中的刘经理终于姗姗来迟。   刘经理到来后就开始上菜,老贾供祖宗似的殷勤地给他倒酒,敬酒,恭维话一套接一套,同时还催着自己两个员工给人敬酒。   这刘经理是典型的油腻中年人长相,发顶微秃,并且特别能喝也特别话多。   酒过三巡,老贾和小成都喝高了,刘经理也喝得有些上头,赤红着脸吹牛逼,   “老贾啊,不是我说,这次要不是我出手,你们工作室真的要完!”   “肖凛工作上最信任的下属你们知道是谁吧?周总监!我跟你们讲,我跟周总监是拜过把子的忘年交,多亏了有我和周总监去说情,你们这次才能全身而退!”   “不然就你们这次捅出来的篓子,肖总迟早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上次收购案去肖总公司停车场闹事的人知道下场不……”   ……   聂双双听得头昏脑涨。   她酒也喝多了,所幸她酒量不错没完全醉,于是趁清醒间打了个招呼就出了包厢,去洗手间醒醒酒。   走廊里布置着酒红色纱帘,落地窗外是葱翠的景观竹和豢养锦鲤的水塘,暖色灯光照着空间,很安静典雅。   聂双双沿着走廊没走多久,那刘经理居然也跟了出来,虚浮着脚步凑到她身边。   “聂小姐,先等一下!我跟你说点话。”   聂双双一回头,就见着刘经理晃过来,醉醺醺的酒气扑鼻。   “我要去下洗手间。”聂双双伸手示意前方,客套地笑了下。   “哎你先等一下,有些话我现在就得在这里说!”刘经理不放人,眉毛一横继续说,“你们的那个老板老贾啊,太不上道,他做的都是什么事啊!还有你们那小破工作室,要什么没什么,没前途!”   “啊……还行吧……哈哈……”聂双双无奈地含糊应对。   “聂双双小姐,你这么年轻漂亮,还这么能干,待在那种工作室里屈才了啊……”   说着说着刘经理忽然话锋一转,脑袋朝聂双双脸颊又凑近了些,“聂小姐如果离开你们工作室,肯定比现在过得好!我这人吧,虽然混得一般,但有不少路子,和肖凛肖总那边关系也很硬,你有没有兴趣跟我走?”   说着,刘经理的肥手也不安分地环向聂双双黑裙下纤软的腰肢,暗示性地蹭了把。   聂双双神经一跳,条件反射地一把拍掉他的咸猪手,退开两步,“我在老贾的工作室待得挺好的,刘经理,你喝多了,先回去吧!”   要不是顾忌刘经理是帮了工作室大忙的恩人,老贾的贵客,聂双双早跟他翻脸了。   中年男人却一点都不恼,只把聂双双拍打他的动作当成情趣,“聂小姐,我真的劝你好好考虑考虑,要不今晚我们出去找家酒店详谈?”   这小姑娘又娇又嫩,现在喝多了酒甚至还显出点艳丽风情,刚刚她瞪他的那一眼,简直看得他一把骨头都要酥了。   刘经理直觉自己身下起了反应,上前想搂住聂双双的肩膀,结果聂双双还在躲他,“别啊,刘经理,你回去吧!旁边还有人看着呢!”   斜侧的翠竹景观处,隐隐露出一截男人的衬衫衣袖,好像有人站在那里打电话。   刘经理当下就恼了,“旁边有人看着怎么了!还没见过男女那档子事?老子可是肖凛那边的人,更何况就算肖凛站在我边上我也照样让他看!”   他说着往前一步,结果转了个角度,才发现翠竹边站着个穿着讲究的年轻男人,正收起手机,冷冷清清地看向他们这边。   虽然年轻,身上却有着不属于他那个年龄段的肃然锐气。   刘经理愣了愣,本能觉得不对劲,可随即脑子又被酒精和美色糊住。   他继续去抓聂双双,然而下一秒,聂双双就被走来的青年拽到身后。   他听到聂双双喊那个男人“肖先生”,随后是男人看向他,低沉冷漠的嗓音响起,“你认识肖凛?”   他在问他。   刘经理得意挺胸,“当然!我和他关系好得很!”   男人冷冷扯了下嘴角,“好巧,我也认识他。我们聊聊?”   刘经理张了张嘴,被他这嚣张态度弄得有些退缩。   他其实从没见过肖凛,但此刻他又不想失了面子。   正迟钝地思考要如何回应时,长廊后边就走来一个穿花衬衫的青年,吊儿郎当冲这边喊着,“阿凛,怎么还不回去?就等你了!”   油腻的中年男人看清走来的花衬衫青年的模样,顿时酒醒了一大半。   ——这,这不是顾家的大公子顾川么?   顾家,肖家的世交啊!   刘经理瞪着眼,完全清醒过来。他一颗心怦怦跳,眼睛局促地看来看去,居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没见过肖凛,但巴结过顾家的这位顾川,虽然没巴结上吧,但……   此时此刻,顾川见到肖凛身边的聂双双,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诶,那不是上次和我们打麻将的小美女么?阿凛你还和她在一起呢?晚晚知道又要伤心了——”   话没说完,就插来中年男人殷切的声音,“顾总!”   顾川才看向刘经理。   肖凛也笑了,“这东西自称与肖凛关系密切,”他目光朝刘经理扫了下,“看来是你的熟人?”   “操,我会认识这么个不入流的玩意?”顾川看一眼刘经理觉得有些眼熟,料想又是哪个借他们名号在外面招摇撞骗捞好处的。   这次倒好,居然骗到正主头上来了!   顾川走到刘经理跟前,双手环胸审视着,“你狗眼瞎了是吧?肖凛本人就站在你面前,看不到?”   刘经理早已面色惨白,抖成筛子似的道着歉,“肖总对对对不起!我我我有眼不识泰山啊,您,您——”   他怕得不行,根本不知道会被肖凛他们怎么对待。   “成了成了,别打扰人了,滚滚滚!”顾川一看肖凛脸色就知道该怎么处理这刘经理,踹一脚中年男人的小腿,把人踹远了。   环境一下子又安静下来,留下聂双双和肖凛两个人。   聂双双怔怔的,后知后觉回神,把手从肖凛掌中抽出,给他道谢,“谢谢你,肖先生。但是,那个刘经理是我们工作室请吃饭的客人。”   肖凛瞥一眼空落落的手掌,又看向聂双双,“你穿着我给你买的衣服,去和别的男人吃饭?”   她今晚穿着一身黑,反倒衬得皮肤新雪一般白皙,因着酒精,瓷白的脸颊上晕出微醺的陀红,眉眼间也带出了媚色。   诱人的很。   而聂双双却下意识看向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早知道就不穿这件衣服了。   她缩着肩膀裹了裹外套,有种被人当场揭穿事实的窘迫,只好转移话题,“那个刘经理虽然不上道,但他好歹也帮助过我们……”   说到一半,她忽然迟钝地意识到了什么。   而肖凛已经强势地揽过她的纤腰,“帮助过你们?帮助过你们就能让他对你动手动脚了?”他的大手在她腰际摩挲游移,忽的不轻不重在软肉上掐了一把,“没我松口,你觉得你们那破作坊能活下来?”   聂双双敏感地轻颤,因肖凛的话而微微睁圆眼,一时也忘了挣脱开。   “那……谢,谢谢肖先生!”她慢慢笑起来,手指下意识抓着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谢谢你呀!原来这次真的是你帮助我们,我还以为……”   肖凛垂眸看向她抓在他衣袖上还在摇晃的手。   那是很小孩子气的动作,但没由来让他感到有些愉快。   他唇边带上了些许很淡的笑意,“感谢别人时请他吃山珍海味,怎么到我这,一句谢谢就打发了?”   “那,那,我也请你吃个饭好吗?”   聂双双边说,边顺着肖凛的视线往下看。   才发现自己得意忘形,居然在扯着他的袖子晃。   这动作以前她经常对着小七做,做得太习惯了,刚刚竟然对肖凛也如此对待。   意识到这一点,聂双双马上撤回手,退开两步,面上有些赧然。   “那我下次就正式请您吃个饭吧。”她声音细细的。   下一刻,肖凛又把她捞回身边,铁壁箍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抚过她唇膏有些褪却的嘴唇。   他低声问,“你喜欢吃什么?”   聂双双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肖凛身上有很清冽好闻的木质尾香,像白雪覆盖下的雪松,沉稳内敛,是完全成熟的男人的气息。   和少年的小七完全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我的评论这么少!难道是妾身的舞姿不够妖娆妩媚?自闭了自闭了-   还有谢谢一只小胖爪和玲珑红豆的营养液~   谢谢亲爱的苦海的投雷~~ 第11章   聂双双不由地走了神。   她盯着肖凛衬衣上的扣子发了一秒钟的呆。   尽管走神时间很短,也引来了肖凛的不快。   “说话。”   他轻拍了下她的脸蛋,命令道。   聂双双回神,纤长的睫毛抖了抖,从他怀里躲出来,与他拉开距离,“哦……嗯,肖,肖先生想吃什么?”   “我问你,你反问我做什么。”   “我……哦,火,火锅。”   聂双双低头,老老实实回答。   她火锅是她的最爱之一,尤其是略带麻辣的那种。   “可以,那就请我火锅好了。”没想到肖凛竟然顺着她的话答应下来。   这下换聂双双有些犹豫,“肖先生……火锅,是不是显得不够正式啊?”   肖凛却没管她的顾虑,继续说下去,“你自己先看地方,我最近哪天空出时间会让人通知你。还有,”他没再逼近,只单手插兜站在青竹边,补充道,“别带你那些同事老板过来。”   “为什么?老贾他们也必须好好感谢一下你!”聂双双抬头,黑白分明的水眸睁得圆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肖先生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老板扯上关系?呃,我老板,他确实挺烦人的……不过原来肖先生你也喜欢火锅啊……”   肖凛扯了扯嘴角算是回答。   他看着她水汽朦胧的眼睛和嫣红的脸颊,忽然问,“你今天喝了多少酒?”   聂双双眨了眨眼,“挺多的吧……”她歪头,掰着手指数起数来,“两斤白的,三瓶红的,还有啤酒……”   “你很能喝?”肖凛挑眉。   “嗯,算是吧……”聂双双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女生能喝酒在很多人眼里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她红着脸努力给自己挽尊,“所以肖先生你刚刚帮我赶走那个刘经理,我很感激的,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我,我,我其实也能够应付的过来的,我清醒着呢,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说着说着,她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缥缈。   她揉着耳边发丝,望向不远处池塘里的锦鲤,觉得自己这番话像说给肖凛听,又其实像是在说给小七听。   从前小七护着她不让她喝酒,可是她现在可以自豪的告诉小七,她已经长大,坚强到可以独挡一面,不用他事事操心了……   然而此时此刻,跟前的肖凛却只是轻哼一声,上来敲了下她脑门,“看来刚刚我不该出手帮你。是我多管闲事了。”   聂双双回转过视线,便发现肖凛说话时虽然语气不好,但黑眸里却带着很浅淡的笑意。   他眼尾微眯,碎发落在高挺的眉骨,叠起错落的光影。   一瞬间,她的呼吸像是窒住了。   直到肖凛离开,聂双双的心仍跳得很快。   她见过肖凛的很多笑,冷笑,讽笑,嘲笑,要笑不笑——   却没有一次如刚刚那样,给她一种无比熟悉的,让她心悸的感觉。   就好像小七回来了。   ……   临近岁尾,北风的寒号一天比一天喧嚣,这几天气温骤降,聂双双又从小怕冷,每天都把自己裹得圆滚滚的。   工作室恢复正常重新运作,聂双双除了平时去汀山给猫咪Alex喂饭,也重新干回了她的老本行,狗仔。   “八公公娱乐”得罪了肖凛还能全身而退,重获新生,这件事悄悄在同行业内里慢慢流传开,工作室也因此一战成名。   无数追星粉丝和娱乐圈吃瓜路对他们爆料的信任程度直线上升,而那些不久前还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的人们又全都对他们热络起来。   写通稿收钱编料是聂双双的日常,最近他们还多了个新业务——联合小明星的团队一起摆拍炒作,捆绑营销。   比如说,最新来联系合作的就有吴云汐的公司,要为公司一位新人,吴云溪的后辈捆绑炒作。   老贾得意坏了,没事就抖着腿嘚瑟。   “吴云夕她们公司开价太低,先晾着。还有那个谁,左伟,八关的老马,全都在私底下跟我偷偷打听,问我上哪攀上了这么大一靠山!”   老贾在破办公室里笑得春风满面,“老子只能告诉他们,这攀交情也是要讲缘分的!不过……最近怎么联系不上刘经理了?”   聂双双正在敲着键盘绞尽脑汁编黑料,闻言从电脑屏幕前抬头,看了老贾一眼。   老贾心心念念的刘经理,打着肖凛的名号招摇撞骗被肖凛当场撞破,按照肖凛的性格,很有可能老贾这几年都联系不上刘经理了……   聂双双猜测着,不过她一点都不同情刘经理,那个老骗子老色鬼。   想到肖凛,就想到还要请他吃火锅这么件事。   但聂双双不仅没有感到压力,反而有些不自觉对的期待着,与肖凛吃火锅的那一天她口味很杂,还喜欢有些微麻辣的食物,从前小七口味和她差不多,所以在吃饭这件事上,两人从没有矛盾。   所以肖凛让她请他吃火锅,应该他本人也是很喜欢的吧。   聂双双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高兴,肖凛虽然变成了肖凛,性格可恶整天高高在上的,几乎与从前判若两人,可他还是保留着小七的一部分的。   至少吃饭这件事上,他的习惯还和从前一样。   ……   一想到小七的部分习惯,也许还尚且保留在肖凛身上,聂双双就感到冬天刮在脸上的冷风都变的温柔起来,她对未来也有些点明亮的企盼。   也许再过不久,也许再过不久的这个不久有很久,但总有一天,肖凛会想起小七,会想起他们所有的过往的吧?   十二月末,聂双双如同往常一样,上午工作室办公室报到,在写字楼楼下的苍蝇馆子里吃过午饭,然后开溜去汀山别墅给Alex喂猫餐。   Alex最近有发福长胖的趋势。   对比从前它那些英俊潇洒美颜盛世的网红照片,它最近似乎往着典型的胖橘猫方向生长了……   聂双双很是愧疚,林姨却莫名欣慰。   “以前Alex很挑食的,这个不吃,那个不吃,要是陌生人给它喂东西,就碰都不会碰,三天两头绝食,宁可去外面垃圾桶里刨垃圾,好几次都把少爷气得差点把它扔了。”   林姨笑着说起趣事。   她还说了许多,说肖凛实则如何疼爱这只猫咪,说他曾经在山顶专门为猫买了栋别墅给它住,Alex对那地方不感兴趣,于是别墅便闲置落灰到现在;   还说肖凛前几年带着Alex从海外回国定居,Alex水土不服生了场病,他直接让它从前的专属兽医越洋飞过来,还为此专门建了所兽医院……   聂双双目瞪口呆的听完,盯着Alex研究了半天,也没发现这只老橘猫和其他土猫比有什么特别的,就是Alex特别喜欢跳到她脖子上,用爪子扒拉她脖子上的那条项链。   聂双双站在后院,看着天上淡黄的太阳晃晃脑袋,心里有点感慨,小七以前还老教育她别随随便便去喂路边的流浪猫,他现在不也养猫养的起劲?   正想着,趴在她脚边晒太阳的猫咪忽然抖了抖耳朵,伸了个懒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它挠挠她的裤腿好像在对她示意着什么,然后转身一跳,跳回屋内。   聂双双有点奇怪,跟着Alex的猫步一起回屋。   走过小客厅,上了两级台阶,穿过一条不长不短的走廊,在向左拐弯。   Alex猫爪一挠,推开了一扇虚掩着的房间门。   此前聂双双从没敢在别墅里随便乱逛,更从没进过那些个房间。   而且大多数房门都是关着的。   所以聂双双是第一次知道,肖凛家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琴房。   房间里做了良好的隔音,正中一架黑色华美的三角钢琴,右手边的陈列柜上摆着写其他乐器,在一个很特别的位置,支架上安放着一把有些陈旧的大提琴。   那位置特别到,让旁人一眼就能知道那把大提琴是与众不同的。   聂双双也感觉到了。   此时,Alex“喵~”了一声,跳到大提琴跟前。   聂双双不知道它要干嘛,跟着一起过去,结果下一秒,这胆大包天的橘猫挥出爪子,啪一下抓向木质的琴面和琴弦。   “哎!Alex!”   聂双双惊呼。   然而木质琴面和尼龙琴弦都脆弱易伤,等聂双双把猫咪抱起来时,古朴的棕红色琴面已经留下了三行木黄的抓痕,大提琴最细的A弦也要断不断。   聂双双不知怎么也跟着心疼起来。见到这把琴的第一眼,她就没由来的十分喜欢,内心不知名的角落仿佛也和这把大提琴一样,沐浴在阳光里,柔软而亲切。   可是现在Alex居然……   聂双双心疼的轻拍猫咪脑袋,准备回身找林姨。   林姨早就因为聂双双的惊呼而赶到。   看到被猫咪抓坏的大提琴,林姨脸都绿了。   聂双双第一次看到林姨脸上出现这种表亲。   林姨此时却非常焦虑。   平常Alex破坏什么花瓶名画都随便,但这把琴却不能随便动。   这把大提琴原本就很有历史,被好几位大提琴名家都使用过,并且也是向家那位大小姐曾经的爱琴。   后来,这位已成为知名大提琴家的向家小姐向晚,把这把琴送给了肖凛。   而向晚,则是肖凛的未婚妻。 第12章   聂双双一见到林姨的脸色,就知道那必定是把非同寻常的大提琴。   她收了收双臂,抱紧怀中干了坏事的猫咪,有些惴惴地上前认错,“林姨,对不起,我没看管好Alex,让它跑来这里捣乱来了。”   Alex却好似耀武扬威似的,蹭着聂双双的手心又“喵~”了一声。   林姨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把猫咪的嘴巴,然后走到大提琴前,弯腰检查琴的状态。   A弦快断了,棕红色琴面的清漆木纹也被抓出爪痕,破坏了本来古朴典雅的美感。   聂双双走到林姨身旁,小心询问,“林姨,这把琴……”   林姨揪着眉,手指抚过琴身,最后面上带上了些许无可奈何,“这把琴是五年前,别人送给少爷的生日礼物。”   “那那那,是不是很重要……”聂双双有些慌。   林姨摸了摸将要断裂的琴弦,没有回答,但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肖凛小时候对人感情就淡漠非常,长大后有过之无不及,而在对待男女关系上,甚至可以称得上薄情——年轻女孩送给他的物品,只有向家小姐向晚的东西,被留在了他身边。   林姨从琴前站起身,叹了口气,“你先别那么着急,是我没把琴房门锁好,我的责任。”她摇了摇头,看回聂双双,“出去吧。”   “噢。”   聂双双抱着猫咪乖乖走出琴房,过一会又回头,有些不安地问,“林姨,那把琴是很重要的人送给肖先生的吗?Alex会不会被惩罚?”   林姨把琴房门关严实,只说,“你别担心。”   她答得模棱两可,也没把肖凛未婚妻这个事实告诉聂双双。   也许是出于一点私心,林姨并不想让聂双双知道这件事。   向晚是肖凛自小认识的青梅竹马,小时候就关系不错,肖凛失踪被找回来后,两人重新恢复联系,关系又日渐密切。   虽然没有正式对外公布,但两家父辈在圈子里早已默认两人未来的婚事,而从肖凛默许的态度来看,似乎也是赞同的。   而这段时间,聂双双对肖凛微妙的关注,两人之间区别于雇佣关系的联系,林姨当然也都看在眼里。   看破不说破罢了。   像肖凛这样背景的人,人生都是有规划的。   他会和门当户对的女性成婚,即使以后的对象不是向晚,也会是圈子里的其她大家小姐,而不会是出身普通甚至落魄的女孩。   聂双双这两个月时间还需要留在汀山照顾Alex,知道未婚妻的事于她并没有好处。   徒增伤心和麻烦而已。   ……   聂双双一直对大提琴的事有些挂怀,而且很莫名的,她觉得自己很喜欢那把琴,就好像从前在哪里见到过一般,很亲切熟稔。   可是怎么会?   虽然觉得挺好听的,但她对古典乐一窍不通,在那之前连大提琴上有几根弦都没搞清。   好在第二天再去汀山时,聂双双从林姨口中得知,那把琴已经被空运送去海外修复保养了,而Alex也只是被肖凛责骂了几句。   聂双双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到实处,整个人也慢慢对肖凛好奇起来。   她此时此刻才忽然意识到,她每天处在的,是肖凛的家——   别墅里能看到他的拖鞋,他的打火机,他的生活痕迹;   她走他走过的穿廊,坐他坐过的沙发,站在他站过的客厅,透过落地窗,看远方同一片海湾风景。   这个认知让聂双双有种隐秘而欢喜的雀跃。   好像变得想更加了解现在的肖凛。   喂完猫咪,聂双双想起昨天见到的琴房,忍不住问林姨,“林姨,家里有琴房,肖先生也会弹钢琴啊什么的吗?”   林姨刚送走一队清扫修剪庭园的园艺人员,看着整齐的院子心情不错,面上带着笑回道,“少爷小时候学过钢琴,小提琴也学过一点。不过他对音乐没什么兴趣,大了从没见他摆弄过乐器,估计现在生疏了。”   聂双双点点头,有点意料之中也有点好笑。   有钱人么,大抵孩童时代都会学些乐器之类附庸风雅的东西,但她想起小七从前从没对她说过他会乐器的事,大概真的不耐烦古典乐吧。   从这一点看,倒完完全全是小七的性格,没有变过。   聂双双的愉快心情一直保持到了傍晚。   傍晚她接到了肖凛助理打来的电话,告诉她肖凛会在后天中午空出时间,跟她一起吃饭。   聂双双早就挑选好了要请肖凛吃火锅的店,在电话里告诉对方后,便不由自主期待起来。   ……   第三天是个阴天,天上大片铅灰色阴云。   到中午的时候依旧没有放晴,反而在这个阴郁的冬日,淅淅沥沥下起了冷雨。   S城向来是有些湿气重的。   聂双双出了地铁站,被冻得缩着肩膀搓了搓手心。但她心情一点都没被此刻湿冷的天气所影响。   她看了看手机时间,然后从手腕上取下白色长柄伞撑开,一路向预定好的火锅店走去。   火锅店装修带了点日式风格,门口两张蓝底白字的大帷布,刚进门就能闻到辛中带香的火锅味,店里也算清静。   这家店是聂双双挑了半天才跳出来的地方,环境好但菜价偏贵。   她想着肖凛一定不喜欢那种吵吵嚷嚷看起来不太干净的饭馆,所以这次下了血本,请他来这里吃饭。   过了约定的时间,肖凛还没到,聂双双先让服务生上了火锅汤底。   银色四方的锅子里,红澄澄的一大盆料,最上头漂着好些暗红的尖头辣椒。   聂双双正想着肖凛不会放她鸽子了吧,包厢门被敲响,人倒是终于来了。   移门从侧边拉开,肖凛穿着黑色大衣白色衬衫,清冷而修长,整个人好似也染着外面的朦胧烟雨。   他对身边红着脸的女服务生说了两句话,然后从包厢门口款步而来。   聂双双看着这样的肖凛微微有些发愣,直到他脱下外套来到她对面座位,她才回过神,手忙脚乱站起来,“肖先生!”   肖凛很随意地把黑色外套扔在一边,随后落座,朝聂双双扬了扬下巴,“坐。”   反倒带了些喧宾夺主的强势意味。   “恩。”聂双双摸了摸发烫的耳朵,这时候雀跃的感觉弱了,反而有点拘谨起来。   她叫来服务生上菜,她今天点的都是从前她和小七喜欢吃的。   没想到服务生刚应声要走,肖凛瞥一眼红滚滚的汤底,对服务生吩咐道,“把这个换掉。上鸳鸯的。”   说完,他对上聂双双因惊讶而睁圆的眼睛,淡淡道,“我不吃辣。”   “哦……这样啊。”聂双双点头。   他现在不吃辣了?   养生?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聂双双心里一闪而过。   但太快了,她抓不住。   聂双双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头看着桌面上的汤匙,安静等待服务生换汤上菜。   一分为二的锅底摆上桌。一边是红的,朝向她,一边是白的,朝向他,泾渭分明地把桌子和人分为两边。   “今天怎么没化妆。”   聂双双正垂眸盯着风平浪静的汤面,肖凛低沉的声音忽然在她对面响起。   她一呆,抬头,见到肖凛正看着她。   他食指微动,在空中虚虚朝他唇部的方向指了指,很随意地比划了一个动作,“上次你和你老板请别人吃饭,可不是现在这样。”   “那次——”聂双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还有你这身衣服,怎么还穿着这件破烂没扔?”   言语间,肖凛好像已经开始不悦。   聂双双一看,才发现自己没注意又穿了那件被猫咪Alex抓破的白色外套。   她脸红了个透,支支吾吾的,“这个我今年刚买的,还能穿……”   肖凛却咄咄逼人,“我不值得你重视?”   “没有没有!”   她只是想到小七,下意识就亲近起来,忽视了给自己的修饰装点。   幸而此时穿制服的服务生推门而入,将新鲜碧绿的蔬菜,鱼虾生鲜送来。   两边锅里的汤开始滚了,聂双双掩饰性地端起盘子里的明虾往红白两汤里倒。   在她做这些时,肖凛又叫住服务生,重新点了几份菜。   聂双双眼风扫了眼服务员手里点菜的pad,就看到,和牛,580一份,肖凛点了两份,神户牛肉,780一份……   全被加进了菜单。   聂双双想起卡里余额,倒菜的手有点抖。   肖凛倒面不改色的,垂眼看着聂双双认真地为他忙上忙下。   她低着头,脸蛋白里透红,暖灯照在她侧脸,映出很浅的一层绒毛。   “你很喜欢吃这些?”他看着她从白汤里捞出橘粉的虾子,细白的手指捏着银色的汤勺,又水又嫩。   “对。肖先生不也很喜欢吗?”聂双双忙乎了一阵,有些忘了刚刚被他逼迫的尴尬。   “谁说我喜欢的?”   “你肯定喜欢的呀。”她把热气腾腾的虾放进他碗里,抬起眼,笑着说道。   她笑得眼睛弯起来,几根发丝搭在眼尾睫毛。   肖凛轻轻动了动手指,有种想要拨开她眼尾发丝的冲动。   然而他最后只是冷淡地转开视线,随便捡了几样其他菜吃了几口,唯独没有吃聂双双认真省给他的明虾。   桌上的气氛不知怎的又冷却下来。   聂双双讪讪地收回手,也只好安安静静地吃起食物,偶尔才敢偷偷瞟一眼对面的肖凛。   他长指握着银筷,进食的动作不快不慢,十分斯文,和小七一样,又比小七优雅了些许。即使是火锅这种东西,也被他用出了一股高人一等的味道。   没多久,肖凛就放下了筷子。   “肖先生你不吃了吗?”聂双双马上跟着放下筷子,看一眼对面桌上,“虾都没动过呢。你不是很喜欢这个的么……”   “你就这么确定我的口味?”肖凛挑眼,冷淡地盯着她的脸。   那种非常败兴的,不愉快的感觉,又好像再一次回到了他身体里。   “我应该确定……”   聂双双说着,又看向肖凛。   对面的男人也在看她。透过蒸腾起来的氤氲白烟,她见到他眼神疏冷,漆黑的眸子里,是与温暖水雾截然相反的冰凉。   “我……”聂双双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肖凛看着她冷冷开口,“我,一个都不喜欢。”   说完,他扫了眼那些还没入锅的虾子鱼鲜,推开面前碗筷,看样子是要离开了。   “这些菜每个都几十块一份,很贵的,好歹尝一下啊,说不定就喜欢了呢!”聂双双心急起来。   肖凛睨她一眼,捞起筷子从那碗半冷不冷的虾堆里夹起一只虾仁,浅尝了一口便放下筷子。   他朝聂双双嘲讽扯了扯单边嘴角,随即便拿了外套走出包厢。   ……   聂双双最后是一个人吃完那大半桌子的菜的。   她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可还是硬撑着没有浪费,一半打包一半吃完。   吃得太多她胃里难受,忍着吐意扶墙走出火锅店,外面倒是雨停了。   冬雨过后,天上不再铅云密布,反而对比鲜明的,变成了一整块蓝得刺眼的青空。   此时,肖凛来到后港路的高级综合医院,走入相熟医生的诊室。   “这次又去应酬了?”肖凛简单交代了一下,五十多岁的男医生听完,叹一口气,见怪不怪,“让我看看情况。”   肖凛卸下外套,解开衬衫袖口,将袖子卷上。   肌理匀称的小臂内侧,原本光洁健康的肌肤,此刻泛出了些许红疹。   医生见了,又叹息,“都让你平时多注意没事别吃那些东西了,生意有身体重要?现在虽然不大要紧,可谁知道以后?”   肖凛漫不经心的“嗯”一声,看着臂上泛红处。   而聂双双则是第二天才从林姨口中得知肖凛的忌口。   肖凛吃虾过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二狗砸,双,初见曼达林,Miya,倾裳,仙贝晴,你欲渡风来。,白小鑫还有一位无名氏灌溉的营养液~~~-3- 第13章   聂双双本来也只是试探着问一下。因为那天肖凛不仅不吃红汤,而且还毫不留情面地否定了她精挑细选点的菜。   他说,他一个都不喜欢。   可是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   一个人性格再怎么变,饮食习惯还是会和从前一样,至少,或多或少有一些相似之处的吧?不会像这样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完全不同的吧?   况且先前她明明已经能稍稍感觉到,肖凛身上还是有那么一丝,虽然微弱但依旧存在着的,小七的痕迹的……比如说,他说话的时候,会习惯性漫不经心地捏着瓷碗边沿把玩……   然而现在,聂双双站在别墅里,林姨却告诉她,肖凛对虾过敏。   这一天仍在下雨,天色灰扑扑的,雨水落在屋檐庭园,滴滴答答。   聂双双捧着一罐猫咪零食,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追问,“那肖先生他,他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症状的?是因为有了过敏症状,所以后来才不喜欢吃虾吗?”   这问的其实有些过于刨根究底了。   还好林姨倒不介意对聂双双吐露情况,边看电视边和她聊天,“少爷从小就对虾类过敏的。我记得当年第一次发现症状的时候,可把大太太急坏了,还好一直以来也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少爷他本身也太不喜欢鱼虾贝类的食物……对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了?”   “哦……我就是突然好奇,肖先生那样的人会喜欢吃什么。”聂双双移开视线,含混地解释了一下。   “阿凛他啊。”   下雨天气压偏低,人也不爱走动,林姨本抱着ALex坐在偏厅的沙发看电视,此时说到这里,脸上不由带上了淡淡笑容,   “小时候吃东西可挑了,后来十几岁再见到他的时候才稍微好了点。”   她像是追忆起了过往趣事,语气也变得轻和,“不过,从小我都没见过他有什么特别钟爱的食物,倒是不喜欢的东西一大堆,这点到现在都没变过。”   “是……这样啊。”   然而聂双双却觉得自己的思维都仿佛随着林姨的话语,被冰冻在屋外的冷雨中。   她的身体僵硬不堪,动作机械而又迟钝。   她从罐子里倒了些小饼干在手心,慢吞吞喂给懒洋洋的橘猫。   Alex从林姨腿上抬头,仿佛发现聂双双心情低落一般,用湿漉漉的粉红鼻尖拱了拱她手掌。   聂双双看着体贴的猫咪,眼睛又干又疼。   厅里亮着暖色的灯,电视里吵吵嚷嚷的在放一档明星综艺真人秀,林姨分了心在看电视,自己也被刚刚的话题打开了话匣,只像个普通长辈一样絮叨起来。   “……少爷不仅不吃虾,也不吃动物内脏,还有鱼类贝类,口味清淡……以前家里还有个厨师傅……有一次……后来……哎?电视里那个黑裙子的女孩子,以前是不是来这里找过阿凛……”   聂双双胡乱应声,目光放空,木木地在烟灰色的沙发边坐了会。   许多过去生活的片段像是老式放映机里的胶片,一帧一帧在回忆里掠过。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夏天,小七挽着裤腿去清河里捞鱼捉虾。他打架厉害,做这些却不怎么在行,半天才捉了几只,后来下河次数多了才熟练起来。   还有好几次夏天,她和他吃了虾,被她不小心看到他短袖下的皮肤泛红,他说是被太阳晒的,她也信以为真。   还有一起分享吃的那些劣质奶糖,没熟透的酸橘子,一只老母鸡唯一仅有的一只肫肝……所有被她喜爱珍惜的,他也都喜欢。   她傻乎乎的,以为两个人能够有同样的喜好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其实不过是因为她喜欢吧。   不过是因为只有她喜欢而已。   而这些细节,这些少年为了能让她无忧无虑而掩藏起的真相,直到十年后才被她知晓。   他的好,她十年后才知道。   汹涌而出的回忆终于溢满胸腔,聂双双强忍着坐了会,最终还是强憋不住,起身离开偏厅,坐到后门口的松木露台上痛哭了起来。   那时他们一无所有,他爱她所爱,竭尽所能与她体会辛酸,苦辣,与馨甜。   而所谓虾与过敏——   那不过是一个少年用包容和陪伴,悉心支撑起来的爱。   “双双?”   林姨走到后门边的时候,见到的便是抱着腿哭得伤心的女孩,以及一反懒散常态,支着两条前腿坐在她身边的猫咪。   林姨忍不住问,“发生什么了?”   聂双双从膝盖上抬头。   远处是灰蒙蒙的海面,雨水落在无尽的海里。   她用力眨了下酸涩的眼睛,“我就,突然想起了我的男朋友。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可能回不来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像小七那样爱她。   肖凛也不会。   ……   S城的雨连续下了好几天,冬天的干燥彻底被空气里的水分填满。   这城市就是这个德行,时不时就来几天见不到太阳的日子。平安夜当日也仍然下着雨。   林姨在昨天就安排好别墅里的一切,回北美休假去了,而肖凛早在那天跟聂双双吃完火锅就去了海外出差,至今未归。   聂双双给肖凛曾打过两次电话,想给先前让他吃了虾仁的事道歉。   只是都未能打通。   打不通就算了。   她心灰意冷,但最后还是编辑了个短信给那号码发过去。   “肖先生,上次那顿饭,菜是不是不合你口味?你身体还好吗?”   当然也没有回应。   心神不宁地又等回复等了半天,聂双双忽的悟出了什么,倒是笑了。   她凭什么觉得他会给她回复?他又不是小七。   自己心心念念等待回音,反倒挺滑稽可笑的。   临近年底,各个典礼晚宴不断,明星们使出浑身解数博热度眼球,聂双双干着沾边的工作,同样忙忙碌碌。   工作室经过几天扯皮,总算和先前一家经纪公司谈妥价钱,开始紧锣密鼓给那家公司的新人编料炒作。   这男新人去年刚进娱乐圈,签的公司和吴云汐是同一家,是吴云汐的后辈。   作为公司一姐和小小股东,吴云汐理所当然的要带新人——她带着那新人大男生拍戏上通告做杂志访谈,如今新戏要上了,又得带着炒一波热度。   聂双双按照新人经纪人的要求,去了好几个指定咖啡馆酒店电视台,以各种刁钻角度拍下了吴云汐和那新人男生的“暧昧照”。   然而吴云汐是有男友的,并且常年以“低调不露面的豪门男友超级宠她”的人设自居。   但不知因为什么缘由,她这次居然同意和新人“炒CP”。   ……   平安夜的晚六点半,夜幕已完全降临,城市明灯照亮了雨中的世界。   聂双双在路边吃了小半碗炒饭就赶紧放了筷子,开着她的白色破车赶去城西的会展中心——年度时尚盛典将在今晚举行,她奉命要在后台拍到吴云汐和新人的试衣间play。   车子拐了个弯,在一条黑黢黢的单行道抄近路时,轮胎压到水塘,溅了路边一个在绿树下避雨的男人小半裤脚管的水渍。   聂双双从后视镜里看过去,见这男人也没带伞,平安夜还在这冷冷清清一个人淋雨。   孤苦伶仃怪可怜的。像她一样。   她一个不忍心,“吱”的刹住车,往后倒了几步。   然后她开了车窗,把车里唯一一把白色长柄伞递过去。   “大兄弟,刚刚对不起啊。伞你拿去,别淋着了,我赶时间先走了!”   男人见伞递来显然愣了下,不过还是走过来接过了伞,然后朝她温和的笑了笑,“谢谢。”   他走近了,靠近了昏暗的路灯,聂双双才看清他的模样。   这下换作她愣了。   这男的长得不错,一身大衣西裤一看就是昂贵货色——有钱人,哪用得着她来可怜。   聂双双撇撇嘴回头,朝他挥了下手,然后一踩油门直奔典礼现场。   到了地方,将冒牌工作证挂在脖子上,聂双双熟门熟路摸进二楼后台。   大部分明星和媒体还在楼下红毯的地方,她趁着人少,带着装备溜进了指定的休息换衣间。   服装间里都是品牌赞助商提供的大牌衣物,从小衬衫到礼服裙,每一件价格至少五位数起跳。   聂双双小心地避开衣物,躲在杂物箱后,百无聊赖又精神紧张地等了大半个小时。   然而,聂双双这次没等到想要拍的人和画面。   门被人从外打开。   “我刚刚真的看到那个狗仔了。清言,之前我是看在以前和她认识的份上没计较,但是今天,我觉得还是让你了解一下比较好,现在的舆论环境对艺人有多糟糕……”   吴云汐头发挽起,一身金粉拽地晚礼服,一边和身边男人说话,一边走进。   接着,聂双双眼前堆叠的杂物箱被吴云汐的小助理挪开。   聂双双刚刚觉察到情况不对就想要收势。   然而还是没来得及。   众目睽睽之下,举着手机,牛仔短靴,衣着不修边幅的聂双双,直接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   她措不及防和吴云汐打了个照面,尴尬非常。   “清言,就是她!”   吴云汐细细蹙眉,对身边的男友说道,“这阵子就是她在跟踪我,恶意制造绯闻,散布谣言。我也算是认识她,先前也没和她计较,可是……”   那男友长相斯文,脸上神色很淡,反应并不热烈。   见男友反应如此,吴云汐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安,“清言,我看你和我还是早点公开关系吧。不然这种小道消息满天飞,白白让这些没良心的狗仔钻空子……”   此时,会场里的一群保安也迅速赶到,团团困住聂双双,还有越来越多的明星、助理、工作人员,好奇地往这边看热闹。   事到如今,聂双双总算恍然大悟过来——   这吴云汐为了逼自己的豪门男友跟自己公开关系,自导自演了一场戏。   炒CP,让男友吃醋;   当众揭发狗仔,在圈内人面前哭诉自己委屈,好让男友的面子良心过不去,直接同意对外公开关系。   ……而被众人唾弃的,即将被保安撵走,心肠歹毒的造谣犯跟踪狂狗仔聂双双,成了炮灰。   “云汐,我已经让附近的警方过来了,马上就能把这个讨厌的狗仔带走!”   有小艺人给吴云汐拍马屁。   “对,对,给她发律师函,告她造谣!”   有人附和。   “赶紧把她手机拿过来!还不知道偷拍了多少其他明星老师的照片!”   甚至还有人过来抢夺聂双双的手机。   聂双双抬高手臂,红着脸,狼狈地躲避对方争抢手机的动作。   被人群当面围观唾骂的感觉并不好受,被这么多人看着被抢手机也憋屈得慌。   要不是担心吴云汐公司不付尾款,聂双双真想当众拆穿她的小把戏。   正当场面有些混乱,“啪嗒!”一下,聂双双手背被人重重一拍,手机从手里滑落,屏幕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场面变得越发乱哄哄。   有人大喊,“别让她把手机弄坏了!还要当做证据交给警察!”   聂双双什么形象也不要了,挣脱过去捡手机,却忽然发现吴云汐身边那男友,居然是刚刚在路上,被她送过伞的那个男人……   向清言被吴云汐挽着手臂,淡然围观着这一出闹剧。   当看到那个给他送伞的狗仔手机被摔,有人要把她交给警方,他终于敛了敛眉,准备开口。   却在此时,后边拥堵在服装间的人们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人群虚像中,那个身形颀长高大,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来,气势如锋。   “我的人,谁要带走。”   他径直从保安手里拽过聂双双,淡淡看向众人。   在上位者的位置常年久坐的人,无形中总是带着股镇压众人的气场。   他没多说什么,仅仅几个字,就镇得场上安静下来。   聂双双抬头看着突如其来的肖凛,心脏怦怦直跳。   拉着她的手站在她身前的男人,有挺拔的背影——   面对纷扰的,不怀好意的人群,他犹如最安全可靠的守护者。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入V惹,大家要继续爱我啊!   不爱我也没关系,爱这篇文就好了哈哈哈哈哈,希望在后面章节还能见到大家030   -   下本大概率开《星辰似我》,可以戳我专栏收藏预收-3-~~   -   另外感谢之前你欲渡风来。和小鲸鱼的营养液~ 第14章   不大的服装间里,因着这个一身矜贵的男人的到来,而变得有些肃然。   有人耐不住想要说话,也只敢窃窃私语。   站在最外层的实习生红着脸拉着同伴的袖子,悄悄问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英俊男人是谁。   然而此时吴云汐的面色却很不好看。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是肖凛!   她因过于心惊而紧抿了唇。   她认识肖凛。   不仅认识,甚至几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妄图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得到他的青睐,成为他的身边人——   试问像肖凛这样,英俊而强大的男人,有哪个女人在初次见到时不会动心?   更何况出身肖家代表着怎样的涵义,那个圈子的人都知道。   可这样的男人,怎么会为聂双双说话?   那个狗仔不是和肖家的司机有一腿么?!难道借着司机攀上了肖凛??   吴云汐看着眼前,一身西装矜贵讲究的肖凛,与怎么看怎么潦倒的聂双双站在一起,觉得这画面不协调极了,觉得自己一腔羡慕与嫉恨都快溢出胸口。   她不由自主紧紧挽住男友的臂弯。   而肖凛向来是寡言而有行动力的。   他说完话,便抓着聂双双细瘦的手腕,将她拉出人群,完全不理会周遭人的眼神怎样变幻莫测。   也没人赶上前阻拦。   只不过,走过一排挂满长裙的衣架时,终于另一个男声在后边响起,“肖凛。”   肖凛闻声停下步伐,侧头向声音响起处轻瞟一眼。   说话的是吴云汐身边的男友,向清言。   “既然这个狗仔是你的人,那你不觉得,你该让她解释一下今晚偷拍的行为,然后当众给受害者道歉?”   向清言说话语调温和,可言辞半点没有退让。   向清言是向晚的哥哥,他和肖凛两人之间自然也认识。   肖凛是他妹妹的准未婚夫,肖家的次子——他妹妹从小喜欢肖凛,然而他和肖凛的关系却向来都很淡。   如今,他看着他天真的妹妹从小喜欢的男人,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从他眼前离开,他不可能不过问。   向清言说完,目光又落向不安的聂双双。   他有些失望。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为难她。   只是肖凛依旧故我。他听到向清言的话,只倨傲地弯弯唇角,一转身,抓着聂双双继续走出这件拥挤的服装间。   可是聂双双此时却猛地用被肖凛抓住的那只手拉了拉他,示意他等一下。   她停下步子,脸上的狼狈还未消退,转头犹豫了下,朝向清言道,“那个,我不是肖先生的什么人,就有点认识。这次拍摄是我工作需要,和肖先生没关系的——”   话没说完,就被肖凛一把拽了出去。   聂双双只能踉跄着步子跟在他身后。   他人高腿长,走得又快,她跟得十分幸苦。   “肖先生!你慢一点……”   “肖先生,我的手机还没捡……”   肖凛不由分说直接把她扔进了电梯,长指按上B1的电梯键。   电梯门关上,聂双双才与他拉开些许距离。   密闭的空间里,聂双双即使站在角落,仍觉得肖凛不善与压迫的气息弥漫了整个空间。   她抿唇偷偷觑一眼肖凛的脸色,不巧正撞进他黑漆漆的冷眸里。   肖凛不说话,就那么冷冷看着她。   聂双双试图缓和气氛,“肖先生,你也被邀请来参加这次典礼啊?好巧呀……我来这边也是有工作要做……谢谢你帮我解围,其实我自己也能应付……我的手机……”   她干巴巴的说着,肖凛不接话,她一个人唱独角戏似的尴尬。   其实她这些天有一肚子话想对肖凛说,可临到真正见到他了,却奇怪地什么都说不出了,只能虚假客套的说着无关紧要的东西。   好在电梯没一会就到了地下停车场。“叮”的轻响,银色的金属门打开。   肖凛终于开口,言语间却带了讽意,“你确实不是我的什么人。你只是我家一个喂猫的佣人。”   说完他跨出电梯。   聂双双闭了嘴。   谁知道她刚刚为什么要那么说?   ——也许她自我意识里,从始至终渴望的都只是小七,而不是肖凛。   所以与肖凛的关系,也要在外人前撇清。   此时肖凛已在外走出几步,见聂双双还呆在电梯,他眉眼间有些不耐。   他下颔朝昏暗的停车场扬了扬,示意聂双双跟上,随后再次迈开步伐,“出来。”   ……   今天开车的是肖凛的助理,见到肖凛这么快就结束回来,还带着聂双双跟着上车,很是楞了一下。   聂双双很识相地特意从车尾绕到副驾旁,坐在副驾的位置。   “肖先生,我们去哪?”她关门坐定,系上安全带,稍稍侧头问。   肖凛坐在后座,瞥了眼身旁空着的宽敞座位,“住哪里。”   座位空空荡荡的,就好像缺了些什么。   “哦,我住在成海路那边……”聂双双报了个地址,细细的嗓音回荡在不大的空间,软绵绵的。   轿车驶动,缓缓开出光线幽暗的停车场。   对答完就没人说话,太安静了,这种安静向来让聂双双不安。   她又侧过头,话多地开始对肖凛道,“肖先生,刚刚真的很谢谢你的,不过本来我自己也能行的。你知道,我们做狗仔的,经常会碰到被人抓到的事情……”   车内没开灯,她的脸在暗处,覆着层很淡的暗影,停车场朦胧灰白的灯在她脸上掠过亮光,一闪而过,让她看起来像在那瞬间被黑暗吞没。   他想抓却抓不住。   肖凛心里有种不知名的烦躁。   这种烦躁在今晚见到聂双双之后,在那天收到她的短信后就没停止过,甚至如同一株纠缠的藤蔓,肆无忌惮地在他心中疯长延伸。   “你的意思是,我刚刚多管闲事了?”   他忍不住冷言打断聂双双的喋喋不休。   “不是,我……对不起,谢谢你。”   聂双双嗓音弱小的说完,然后她转过头,再不说话。   沉默的气氛再次在车中弥漫。   肖凛心烦意乱。   他解开外套,松了衬衫扣,靠在椅背看向窗外雨中的夜景,过一会又看回前面副驾的聂双双。   宽大的椅背遮住她的身形,只露出了一小点细细软软的发丝,毛绒绒的,染着外边霓虹的光晕。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不知从哪生出种想要揉一揉的冲动。   就在此时,前方那个小小的身影被他看得不安地动了动。   然后,“咕噜”一下,好像是从她肚子里,发出了一声饥肠辘辘又不合时宜的声响。   在安静的车内,这声音尤为明显。   …………血气迅速烧红了聂双双的耳根脸颊。   真的……太尴尬了。   没什么比自己的饥饿粗鲁地暴露在他人跟前更尴尬了。   而且对象还是肖凛。   这个小小的波澜让聂双双忘了先前心中揣满的纷乱思绪,一门心思专注起努力不让自己肚子发出声响。   她看到开车的助理很努力地绷着脸,想笑却不敢笑。   见助理如此,聂双双心中满是想要逃离的窘迫,也不敢去看肖凛的反应。   肖凛此时的心情,却在听到她肚子那声滑稽可笑的声响后,莫名变得好了些。   “饿了?”他问。   “………………嗯。”聂双双声如蚊呐。   她今晚只扒拉了几口炒饭,几乎等于没吃饭。   “饿就忍着。”   也不知是不是聂双双的错觉,她觉得肖凛的声音里带了点恶劣的笑意。   此时轿车向右拐了个弯,开进一条繁华路段,路边的购物商场西餐厅在平安夜的雨中亮着不夜城的灯火。   肖凛看看街边店门,想随便找家西餐厅让助理把车停下,让聂双双下去吃点东西。   然而伴随着聂双双肚子里尴尬声音的第二次响起,她却先耐不住窘迫,不好意思地说道,“肖先生,这一带我认路,你把我放在前面路口吧……小路里面有一条美食街……”   太尴尬了太尴尬了,她想早点下车。   肖凛挑眉,倒是没拒绝。   聂双双给肖凛和助理匆匆道别,打开车门下了车。   夜色下的城市还在下雨。   她拉起白色外套宽大的帽子兜在头上,低头快步走向路旁屋檐下的遮雨棚。   城市车辆行人的喧嚣,和商店里圣诞颂歌的乐曲吵吵闹闹混杂在雨点声里。   雨丝飘在脸上激起凉意,聂双双小心踩着湿淋淋的人行道地砖向前,外套却忽然被人用力扯住。   然后头顶不期然笼下一片阴影,手背皮肤上立刻没了被雨淋到的湿意。   往侧旁一看,肖凛单手撑了把黑色长柄伞,正背光站在她身边,拽着她后背衣料。   “跑这么快,伞都不问我要?天生喜欢淋雨是吧?”他的侧脸也笼在一片灯光虚影里,五官却在光影下显得更加棱角分明。   “啊……肖先生怎么也下来了?”聂双双愣住,“没坐车走吗?”   “谁他妈说我要走?”   肖凛觉得自己胸口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那阵烦躁,又升腾上来。   聂双双回过神,摇头,“这把伞肖先生用吧。伞给了我,你就要淋雨了。我人糙,淋点雨没事的——”   她话没说完,头上的白色大兜帽就被肖凛伸手一把扯掉,细细绒绒的头发显出来,一团乱。   “不怕淋雨干嘛还把帽子戴上。”   那一瞬间,肖凛竟然无可救药的觉得聂双双这幅样子可爱。   “哎,可是——”   “聂小姐,再装下去可就没意思了。我想把伞给谁就给谁,还得看照顾你心情?”肖凛沉眼彻底失去耐心,心烦透顶。   “哦。那,谢谢——”聂双双无可奈何,伸出手,准备接过伞。   对面肖凛却没将伞柄递过,而是直接把沉重的雨伞,整个的往她怀中砸了过来。   聂双双立刻手忙脚乱。   沾着雨水的伞面打湿了她的头发脸颊,鼻梁被冰冷的伞骨撞了一下。   “行了,也别自作多情,带着我的伞赶紧滚吧。”   肖凛站在雨中看着她颠三倒四的捡起雨伞,胸中却有了快意。   仿佛一晚上的烦躁终于得到了宣泄的出口。   “今晚以后,你在人前丢人现眼也和我无关。你爱请谁吃饭也和我无关。你被哪个老男人骚扰了也和我无关。你和你老板走投无路也和我无关——反正你们本事通天,天大的事都能自己解决。”   奚落她,刻薄她,看着她因为他的话而满面通红是有快意的。   是的,非常痛快。   好像那些心里的黑色藤蔓全都燃烧成了野火。   平安夜的绿色香樟挂着黄白装饰彩灯,雨水水滴顺着灯盏往下滴。   聂双双捡起伞,便只见肖凛的背影在细雨中,向彩灯旁的黑色轿车行去。   喧嚷的道路边,此时此刻,却忽然有个穿着附近商场保安制服的青年男子,在不远处的广场边朝肖凛喊道,“聂哥?!!”   他一脸不可置信,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山里乡音。   肖凛未加理睬,径直走到车前,正要拉开车门。   那保安却已经小跑了过来。   肖凛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   他漫不经心看过去,见到的便是一个身穿藏青色商场制服,脸庞因常年风吹日晒而毛糙不堪的年轻保安。   保安看清肖凛的模样,原本的犹疑化作满脸惊喜,“聂哥,果然是你啊!!”   “多少年没见啦你也在S城!!”保安激动地跑到肖凛跟前上上下下打量,“哎嘛,我以前就说你以后肯定会有出息的,现在果然出人头地发大财了!瞧瞧你现在这身行头,多气派,还有这车——”   年轻的保安不懂看人脸色,肖凛已经眯眼显出不快,他仍在高兴地高兴地说话,“你现在在做什么呢?对了双——”   保安话没说完,“碰”的重重一声,肖凛已经坐入车内,关上车门。   车子迅速汇入了夜色。   保安有点纳闷,挠了挠头发,一扭头,又看到街边店铺的槲寄生装饰下,另一个熟悉的人撑着过大的黑伞急急忙忙朝他奔来。   “哟!真是你啊双双!”保安乐了,“还记得我不?刚刚我在商场那看到你和聂哥站这,好像在吵架呢——”   聂双双急急点头,“大柱嘛!记得记得!小时候你老去我家地理偷玉米的。刚刚你跟那个男人说什么了么?”   “啊?你说聂哥?我才跟他打招呼什么都没说呢,他就甩门走了……哎呀嘛哥这脾气怎么比以前更臭了,还是说他有钱了瞧不上咱了?双双你——”   听闻保安还没对肖凛透露出什么,聂双双垮下肩膀,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她摇头打断年轻的保安,“不是,他不是小七,你认错了……”   “啊?怎么可能不是?明明长得和聂哥一样嘛!”   “他确实不是小七,只是长得像罢了。我一开始也搞错了。你想想,你什么时候见过小七会像刚刚那么对我?”   保安回想起刚刚见到的画面,那个和聂哥长得一样的男人凶巴巴把伞扔到双双身上,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弄得双双要哭不哭的。   保安又挠了挠头,越想越觉得聂双双说的有道理,“嘿还真是。诶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   ……   平安夜之后聂双双就再没见过肖凛。   她每天都会按时去汀山给Alex喂饭,做好该做的工作,陪猫咪待了会再离开。   肖凛的那把黑色长柄伞被她收起来,放在了塑料衣柜的最上面。   吴云汐的那场闹剧当然不了了之,对方公司痛快的给了钱,还专门给聂双双道了歉说让她受委屈了。   而八公公工作室那边也越加忙碌起来。   聂双双虽然是个微不足道的狗仔,要干的活却一大堆。除了蹲点踩新闻,她还得紧跟热点写稿编料,绞尽脑汁从表情包图库里找配图,应付大小明星工作室公关团队来发泄的不满……   聂双双太忙了,以至于她都要带着笔记本电脑去别墅,喂完猫,就开着电脑坐在沙发那打字,猫咪懒洋洋睡在她身边。   聂双双有时一开始工作写稿就心无旁笃,过于认真,因此这一天,当她看看时间准备收笔记本离开的时候,发现Alex,那只橘白色的猫咪不见了。   她在一楼每一个角落都找了个遍,甚至第一次上楼梯踏进了二楼。房门都是关着的,猫不可能进去,庭院里角角落落里都找遍了,还问过了保安,也没有见到猫咪的影子。   最坏的结果是,Alex趁着聂双双分心编段子的这段时间,偷偷溜出别墅范围,跑到了陌生的地方。   聂双双特别心慌,也不敢给肖凛打电话,因为一切都是她的过失。   她知道肖凛有多重视这只猫的,她可以想见,肖凛得知猫咪丢失后的反应,或许会把她填进水泥桶里扔到海里去……   这天还下着雨,天色半黑不黑。   当肖凛开车从外回家时,就见到了外套毛衣湿得不成样子的聂双双,蹲在院子里的一颗月桂下,神情茫然无助。   像极了一只可怜巴巴的落水狗。   当他走到她身前,她显然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想要起来,自己却滑稽的往后摔了一跤。   让人看了就生气。   但等肖凛自己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扔到了聂双双头上。   “你他妈有病?爱淋雨淋到我家院子来了?”他对她说。   聂双双从宽大的灰色西装里钻出湿漉漉的脑袋,杏眼里也带着朦胧水汽,“肖先生,对不起,能不能让人调下监控,Alex它……”   聂双双把丢猫的事颠三倒四说了遍。   肖凛快被她气笑了。   “连只猫都看不好。车库旁那辆白色破车是你的对吧。”他问。   聂双双胆战心惊点点头。   因为这几天忙着赶场蹲点,她都开车过来。   “你,站起来,跟我过来。”他不耐烦地抛下一句话。   聂双双是在自己那辆白色二手车里找到的Alex。   橘□□咪枕头着只鹅黄色的毛绒玩具,歪着身躯懒洋洋的,老大爷一般在后座睡得香甜。   聂双双狠狠吸了口气——原来这东西躲在这里舒服!   但好在,它没走丢。   前座车窗没关好,它大概是从那里窜进来的。   找到猫咪,聂双双就该回去了。   她穿着沉重的湿衣发动了几次车子,都没成功,最后一次,车子完全熄火了。   天色已黑,公交已停,聂双双小心翼翼回到别墅,站在一楼楼梯边跟楼上的肖凛打着商量,告诉他她车子的情况。   肖凛正把身上半湿不湿的淡蓝色衬衣解了一半扣子,见到聂双双湿着脸庞,睫毛颤着水滴,抬头看他的模样,只感到自己早该把这么只蠢货狗仔赶出去。   可他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对她说,“一楼有几间客房,你随便挑一间。房间里有浴室和毛巾,冰箱里有披萨,你自己的湿衣服自己去洗衣房解决,别弄脏家里。”   说完,就再也不想搭理聂双双,转身消失了。   …………聂双双呆在原地,好半天没回过神。   最后实在敌不过身上湿冷入骨的寒意,她打开了一楼走廊第一间客房的门。   浴室水雾蒸腾。   温暖的水流冲刷着身躯,浑身被冻得凝滞的血液都在这个舒适的环境里溶解开,重新变得滚热。   浴室十分宽敞,反正比聂双双住的那个小房间还大不少,大牌洗漱用品一应俱全。   聂双双冲完淋浴,用宽大的白色浴巾擦拭身体,随后去衣篮里取出还未完全湿透的内衣物,内衣物……   内衣物连带着其他好几件衣服不见了。   正在困惑,眼风乍然扫到在未关严实的浴室门缝边,一条毛绒绒的猫尾巴高高晃了出去,前面猫咪嘴里,似乎叼着件衣服。   “Alex!”   聂双双一着急,直接追着猫咪就跑了出去。   走廊静悄悄的,客厅也静悄悄的,猫咪不知道把她衣服藏去了哪。   她走了两步,马上看到橘猫往洗衣房方向跳去。正要追去,一转身,肩头却撞上了一个硬实的男人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本文可以改名为《念念不忘:小狗仔的替身前男友》,哈哈哈哈哈还有这章好肥对不对! 第15章   “哎!”   聂双双心脏一颤,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想退开两步,然而下一刻,纤瘦的手腕便被大掌捏住,身体随之又被拉近男人身前。   “你他妈什么意思。”   肖凛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声音像是淬了冰,夹杂着隐隐的怒意。   “我的衣服……”聂双双脚下蹚着过大的米色拖鞋,边说边站稳,抬头朝肖凛解释。   光裸的肩膀处的水露此时被风干,带来些微弱凉意,她这才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全身只裹了条白色浴巾,内里未着寸缕!   全身所有血气在顷刻间全部涌入头脑,从耳根到脸颊烧得通红滚烫。   她百口莫辩,着急道,“Alex把我的衣服——”   可话没说完,腰肢一紧,男人强烈炙热的气息压下来,所有声音全都被堵在了嘴里。   肖凛的双唇带着强势不同拒绝的力道,碾上了她的唇瓣。   聂双双措不及防,牙关还微微张着,于是粗粝的舌头轻而易举探进来,扫过她的口腔上颚,勾弄起她的小舌。   “唔嗯……!”   聂双双头一次被人这样吻着。   她见到肖凛过于贴近的深邃眉眼,她感到自己从头皮到双脚都开始发麻酥软,呼吸也变得急促紊乱。   可他怎么能……!   聂双双扭头,一手要将肖凛推开,然而微弱的力气在他跟前完全不值一提。   他单臂紧圈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颈,将她牢牢禁锢在胸膛,用力吸吮着她的舌尖。   唇齿间全都是肖凛清冽的味道,还有他身上那阵,雪松尾调的古龙水味。   他的吻和少年的吻一点都不一样。   聂双双曾经也和小七亲吻过,小七的吻像被太阳晒过的甘草叶,热烈而珍视,一点一点向她索取。   ——而不是如此刻肖凛这般,强势无理地侵占进来,骤雨般肆意掠夺。   聂双双快哭了,手指抓着他胸口衬衫用力摆脱,结果也只是徒劳地让自己柔软的胸口在他身躯上贴的更近而已。   “你要是再敢动,我现在就在这里办了你。”   肖凛被聂双双的挣扎弄得火气旺盛,他从她唇上退开,凑近她耳边,恶声恶气道。   像是要验证他的话语般,他抱着聂双双的腰往他身下用力贴了贴,男性身体的热量和身下那坚硬的物事,全都透过单薄的浴巾,传递到聂双双身上。   聂双双立刻吓得动都不敢动,乖得像只听话的小奶狗。   她此刻也说不出话,只颤着肩膀细细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胸口随着自己的呼吸上下起伏。   肖凛粗粗呼出口气,侧头盯着聂双双。   刚沐过浴的她身体带着糅杂了茉莉味的体香,细软的发丝湿嗒嗒垂在耳边,脸蛋白里透红,素来很淡的唇色也因着方才激烈的亲吻,而有了艳丽色泽。   那真是很好看的菱唇,花瓣一样,唇尖微微上翘,总是勾得人想要吻上去,将那双唇染上更浓丽的水泽。   “肖先生。能,能放开我了吗……”   聂双双此时稍稍平缓了呼吸,耳朵红得快滴血,“Alex把我的衣服都咬走了,它——”   她说话时,红润的唇瓣一张一合,小巧的白牙若隐若现。   肖凛眸色又变得幽深。   他伸手,指腹按上她的唇,接着低头舔了舔她的下唇,再次引起一阵细弱的轻呼。   “一个月。”他薄热的呼吸氤氲在她唇上,音色暗哑,“陪我一个月。”   聂双双紧了紧快要滑落下去的浴巾,手指不安地捏着布料边缘,“一个月,什,什么意思……”   肖凛却把她摁进怀中,大掌摩挲着她的细腰,嗤笑,“非要我把话说那么直白?”他炽热的呼吸停留在聂双双耳畔,“钱的问题你用不着担心,房子跑车都会有,衣服鞋包珠宝,你喜欢什么随便买。”   “这一个月里你可以住这里,或者其它公寓别墅都行,但我找你你必须要在,我出差你需要跟着。”   他的手慢慢向下游移,指尖刮磨着她大腿的滑嫩肌肤,危险地即将撩开裹住腿根的窄短浴巾,   “当然,一个月以后你也没必要再做什么狗仔,想开公司还是想当明星,有要求都可以和我提。”   聂双双慢慢瞪大眼睛,简直不可置信。   肖凛的意思是,他,他要包养她?!!   聂双双真的没听说过世上有比这更荒唐的事。   她用力从肖凛胸前挣出距离,用手推拒着他的胸口,拼命摇头,“不,你怎么能……放开我,我不——”   肖凛被她推打得不耐烦,一把捉住她的手,“五百万,再加上我刚刚开的条件,够可以了。”   他冷了眸色,“再往上,你可不值那个价。”   聂双双气得喉咙里全是血腥味,被人羞辱的耻痛感贯遍全身。   她不管不顾地扬起穿着拖鞋的脚,踢向肖凛的小腿,“肖凛,你,你太过分了!我,我有男友了……”   她这力气微小,踢肖凛跟挠痒似的,但他依旧被惹恼了。   他用力甩开握着她的手,冷冷扯起嘴角,“你以为老子想上你你有拒绝的余地?”他长指翻了翻被湿发沾了水的衬衫领口,眯起眼睛,“你有男友了最好。我对别人用过的女人也没兴趣。”   说完,他推开她的肩膀,转身去了衣帽间,重重合上门。   聂双双惊魂未定,跑到洗衣房躲了会。   耳朵里听着肖凛换好衣服,从衣帽间走出,又出了大门,发动车子离开后,才扶着墙颤抖地大喘了口气。   “喵呜~”Alex蹲在洗衣房的储物柜上,一脸天真地朝聂双双晃了晃长长的尾巴。   聂双双看到这只罪魁祸首的橘猫就来气,扬手就想把猫咪从柜子上拎下来教训。   只是最终还是什么动作都没做。   她望一眼头顶橙黄明亮的顶灯,长叹一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刚刚她,终于明明确前地对肖凛说了,她有男友……   聂双双吃力地捡起被猫咪叼走的衣物,洗净,烘干。   才刚重新穿好衣服,便响了门铃,修车的工程师过来了。   车子在技师的修理下很快恢复正常。送走人离开后,聂双双看了看下着雨的夜色,也走出别墅,开车回家。   白色二手车停在露天,经过肖凛家的车库时,聂双双见到宽阔的车库暗处停放的一辆辆价值不菲的豪车。   想到先前肖凛如吃饭喝水般稀松平常的谈论起包养,还有他随手开出来的那些物质价码……   她胸中依旧溢满了说不出的苦涩。   ……   聂双双回到租住的旧公寓,心神不静地在小房间里翻来覆去了一整夜。   一整晚没睡好,第二天上午起床时脑袋麻木昏沉。   聂双双痛苦地揪了两把头发,翻身下床蹚着拖鞋去洗漱。   刚打开房间门,她习惯性往脖子上摸了摸。   ——脖子上,好像和平常有什么不一样……   聂双双迷糊了下,忽然猛地清醒过来——   项链,她一直随身戴着的那条项链不见了!   心脏骤然狠狠抽紧。   聂双双急急回身,在自己的外套口袋,衣柜,床上,衣柜来来回回寻找。   没有找到。   她用力眨了眨眼,走去卫生间,一边洗漱一边绞尽脑汁回忆她把那条最珍视的项链丢在了哪里。   刷完牙洗完脸,聂双双满腹心事往回走,隔壁妖里妖气的女室友如前几天一样上来与她攀谈,“哎呀双双,起了呀?要出门吗?对了上次你那个开迈巴赫的朋友,在哪高就啊?你怎么认识他的啊——”   聂双双烦不胜烦,挥挥手自顾自回了房间,“碰”的把门一关。   她懊恼地坐在床沿,过了会,才想起来,昨天她在肖凛别墅洗过衣服,项链会不会,会不会落在他家里了?!   趁喂Alex的时候赶到别墅,在昨天待过的客房和洗衣房都找了一遍,依旧没有……   聂双双毫无办法,只能拿出手机,给肖凛打电话。   此时正值中午,她想肖凛应该能有空接通。   然而聂双双的这一通电话打了将近一整天。   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被打通。   ……   肖凛在登机前就见到了聂双双的来电。   他没保存聂双双的电话,却清楚记得她的号码。   只不过见到后,他便将手机调了静音,随后扔给助理不再理会。   十几个小时的航程后,飞机抵达目的地。   出了舱门,北半球高纬度的清冷空气带着霜雪的寒意扑面而来,刺入肺腑,带走了些许旅途疲乏。   迎着高风,肖凛重新拿过手机。他见到未接来电中那一连串熟悉的号码,终是笑了。   此时聂双双的电话正巧再度打来。   肖凛接起来,就听见听筒中传来她又细又软的嗓音,带了好几分急切和恳求,“肖先生,对不起,我,我有件事一定要问一问你……!”   “你还真有脸给我打电话。脸皮像你这么厚的女人真的不多了。”   肖凛步下飞机,坐上迎接的车辆,暖气卷入全身。   电话那端的人似乎被他噎了噎,然后才鼓起勇气开口,“……肖先生,你上一次,就是我借用你家客房的那一次,有没有在别墅哪里看到过一条项链?我上一次可能在换衣服的时候,掉在屋子里哪个地方了……”   肖凛解开外套,放松地倚靠在车座,透过车窗看向远处掩在云后影影绰绰的雪山。   他听着电话里焦急的喋喋不休,懒洋洋道,“什么项链,很重要?瞧你这么急的。”   他摸向外套暗袋,一条灰扑扑的廉价项链被他取出,勾在指间。   那个晚上,酒局回家后他在客厅沙发见到了这条项链,Alex正抱着项坠窝在垫子上睡觉,他想都没想就把项链收到了自己手里。   而此时,电话里的聂双双已经焦灼开口,“是,很重要!它……”她顿了顿,“它是我男朋友送给我的东西。很重要很重要。所以肖先生,你有没有见过,它的样子是——”   肖凛敛着眼看向此刻在他掌中的项链。   项链是一条最普通的金属细链,坠饰也平平无奇的,就是两枚一大一小的银色钢制对戒串在一起。   戒指上没什么纹路,只有一个长长的,十字一样的浮雕——   做工廉价粗糙且磨损严重,一眼就能辨别出没任何价值。   但每次看到这个坠饰,他都极度不舒服。   确切地说,心里会没由来有种遗憾难过的感觉。   “没有。我怎么可能见过那种东西?”   他收起项链,凉凉回答聂双双,“你自己的东西不保管好,来找我要有什么用?”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EF,....,左位右司,还有一位无名氏的营养液~~   也感谢订阅的各位小可爱们-3-~后排的朋友让我看到你们的手好吗! 第16章   “肖先生你再回想一下,真的没见到过吗?!它对我真的很重要,是我男朋友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聂双双心中满是酸苦的懊悔难受,话音未落,她忍不住细微地啜泣了下。   肖凛皱眉,收紧五指将项链握在手中,已不愿再听她说下去,“挂了。”   “等……”聂双双还想再说些,可又不知该说什么,于是她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带着浓重的鼻音回道,“嗯…………那打扰肖先生——”   电话里的对方已经没有任何犹豫,毫不留情地就掐断了通话。   空余“嘟嘟”的茫茫音响回荡在耳边。   给肖凛打电话时,聂双双正坐在一家拉面馆里。   收了线,她捏着手机,直接在午后人来人往的面馆里,无声地哭了出来。   面馆老板娘忧心忡忡走来,“小姑娘,是不是我家的面不合口味啊?”   聂双双眼里的泪水在听到这句关切后却越发汹涌。   ——连一个陌生人的关切,都比肖凛的话语来得温暖。   肖凛此时的心情非常糟糕。   原本稍稍消退的旅途疲劳似乎随着刚刚那一通电话,全数翻涌了上来。   轿车驶离机场。清晨初升的太阳金光熠熠,照着路两旁异国的建筑,山林间的皑皑白雪在斜照的光线下闪着金光。   肖凛对着白雪景色看的有些头疼。   他皱眉闭了闭眼,然后忽然问前边坐在副驾的助理。   “柯信,谈过几个女友?”   助理突然被问私人问题,一时措手不及,愣了下才道,“……三个。”   “现在和她们怎么样了?还相互联系么。”   “早,早都不联系了。”助理紧张地回道。   而且与其说是不联系了,他甚至还和其中一个前任老死不相往来。   但但但肖总问这个是要干嘛?   谁知肖凛问完话就没了下文,直接淡淡“嗯”一声,就靠在后座闭目养神。   肖凛闭着眼,把那条廉价项链放进外衣衣兜,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   这条别的男人送给聂双双的项链……   他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好。   之前听到她说是她男友送给她的那一瞬间,他差点就地打开车窗,把项链扔出窗外。   ——就这么个垃圾,却被她宝贝一样收着。   没品位,也没见过世面。   肖凛睁开眼,皱眉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   聂双双在那之后又上上下下将项链寻找了一遍,依旧没有找到。   项链上串着两枚戒指,正是当年小七给他们两个人买的对戒。   也是他们之间许下过白首约定的证明。   哭过几次后,聂双双打开手机某宝网站,在茫茫的商品海中,一页页疯狂寻找和小七买的戒指相同的款式。   找了将近上百家店铺,终于发现了个式样和色彩与原来差不多的。   然而在临付款的时刻,聂双双忽然清醒过来。   ——再怎样相似的戒指,也不是原来的那一对了。   就算是同一个工厂、同一个时间、同一个模具里生产出来的款式完完全全相同的戒指,也不是她想要的那一对。   只要不是小七给她的,就没有任何意义。   就好像肖凛,就算他有着和小七一样的长相,一样的身体,一样的出身背景……   ——只要不是和她共同经历过酸与辣、苦与甜的小七,就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想通这一点,聂双双怀抱着无比巨大的懊悔与遗憾,关掉手机APP,重新开始生活。   时间很快越过一年的尾巴,跨年的钟声响起,紧接着便是新的一年。   新年那几天天气放了晴,没多久S城又是阴雨连绵。   开年的第一个周末,聂双双上午去汀山安顿好猫咪,下午去了中环的工作室加班。   临近四点的时候,她被老贾催着离开办公室,去出席某个不知名小艺人邀请参加的发布会。   地方在一家酒店,地方不远,聂双双搭地铁过去就行。   雨势不大,她没带伞,习惯性将外套宽大的帽子兜在脑袋上,沿着小道快步走。   一辆藏青色轿跑驶过,车轮滚过路面积压的水洼,飞溅的脏污水渍正正好落到聂双双的牛仔裤上。   聂双双稍稍停下步子,转脸朝那辆车投去愤怒的一瞥。   没想到那辆车也停了下来,更没想到的是,开车的,竟然是吴云汐的男友,上次雨夜聂双双借给他伞的那个人!   对方明显也略微意外这个巧合,旋即他温和地道歉,“抱歉。”   聂双双一言难尽地摆摆手,一张小小的脸藏在宽大的帽檐下,“没事没事。”   想到吴云汐,她就完全没有搭理他的兴致,说完话就想走。   那年轻男人却还在说话,“上一次在后台,我不是想故意为难你的。只不过没想到你会认识肖凛。”   他指的是上次在典礼后台服装间,他要肖凛身边的聂双双道歉的事。   “哦……我就是肖总家一喂猫的,你知道,肖总很宠他的猫。”聂双双点点头,显然也没放在心上。   兜帽从她脑袋上滑下来,露出有些乱蓬蓬的细软头发。   向清言见她的模样,淡淡笑了下,“嗯。”   肖凛家有只怪脾气橘猫,还被宠的无法无天,这事他也听说过。   他看了下渐大的雨丝,又说道,“现在还下雨,我车里有伞,你拿一把去吧。”   聂双双没有推脱那男人递来的深蓝色折叠伞。   她想着,上次她借他伞,这次他借她,也算扯平了。   给聂双双送完伞,向清言礼貌道别,便继续驾驶着他的车,在雨中前行。   如果可以的话,向清言其实想停下来和那只小狗仔多说会话。   不过今天时间不够,他还赶着去机场接他妹妹,向晚。   想到自己和家里最珍爱的妹妹,向清言嘴角的弧度又弯了弯。   向晚在海外的大提琴巡演已经结束,这次难得回国,会在家中待一段时间。如果不出意外,她跟肖凛的订婚宴,也会在这段时间内定下。   想起肖凛,向清言望着前路的眸色又淡下来。   ……   在忙完将近一周的工作后,肖凛在芬兰的公事终于告一段落。   回到赫尔辛基的最后两天,合作方极力邀请肖凛去当地拍卖行难得举办的珠宝展。   肖凛本没什么闲逛的兴致,只是一次送洗外套时,口袋中的项链不小心掉出,落在了地毯。   看到这条项链,肖凛才又想起了另一些事。   从酒店前往珠宝展的车上,他从助理手上取过平板打开,点开邮箱。   往前翻了十来页,找到了那封前几天让人发来的,附有聂双双简历的信件。   通篇简历极近吹嘘作假能事,精通四国语言,社会经验丰富,校园放风筝比赛第三名……   肖凛倒是看这份乱七八糟的简历,看得心情稍稍明快了些。   他看着屏幕上“对流浪猫特别有亲和力”一行字挑眉嗤笑,随后摁灭平板,扔在一旁,随口问坐在前边的助理。   “柯信,你给女人送首饰时怎么挑?”   助理这次有了心理准备,沉稳地对答如流,“我有一任前女友喜欢Tiffany的东西,所以我——”   “行了,不用说了。”   这次肖凛也再次打断助理。   他望向车窗外建筑尖顶上覆盖着的细雪,想起了聂双双总爱穿的那件淡粉色外套。   几小时后,在助理的意外目光,以及所有参加展会的收藏家的艳羡眼神下,   肖凛面色淡然地买下了这次展会的压轴宝物,一条悉心雕琢设计过的,由一块大钻石以及无数小钻石环绕点缀而成的粉钻项链。   肖凛看着工作人员撤下红外线保险,戴着白色手套将项链从玻璃柜中取出,扬了扬唇。   这可不比她那条垃圾项链好多了么。 第17章   明明还未到梅雨季节,但这个城市却总是三天两头的下雨,平白叫人心烦。   一月十一日是聂双双的生日。   这一天天没放晴,灰蓝色的天空依旧飘着缠人的雨丝。   苏湄早早地给聂双双送了两张音乐会的门票当做生日礼物。   年尾这些天苏湄忙得团团转,熬夜加班加成狗,实在抽不出空给聂双双庆生,于是狗腿的认了错,送了聂双双这两张两千多块的大提琴演奏会门票——   大学的时候,苏湄有时候会见到聂双双站在社团活动教室的门外,听学校里自组的业余管弦乐队演奏的乐曲发呆。   苏湄当时只是觉得,聂双双穷山沟沟里来的,从小没受到过什么好的音乐教育,乍一听到那种优雅的古典乐,可能挺惊艳挺喜欢的。   只不过聂双双这种忙着打工赚钱的乡下孩子,就算再喜欢古典乐,羡慕那些流畅演奏大部头曲子的乐手,这辈子也只能止步于欣赏或者自娱自乐阶段了——尤其对于弦乐这种注重从小童子功的玩意,没下个十年八年的苦功夫,能拉出个什么花来?   苏湄就有点同情心泛滥。   这次苏湄公司里那群附庸风雅的伪小资文青都在讨论,那个成名海外、目前国内人气疯长的天才美女大提琴家向晚,要在国内开公演了!而且这个美女大提琴家,据说还和他们大老板是青梅竹马……   苏湄想起大学时聂双双这茬,马上托熟人抢了两张位置还算不错的票,当做礼物送给了聂双双。   【霉霉:让你这整天泡在乌烟瘴气八卦堆里的土狗接受接受高雅音乐的熏陶,以后撩男人的时候也有吹嘘的资本!】   把票寄过去的时候,苏湄在微信上如此对聂双双说道。   聂双双又感动又好笑,   【又又又又又又:你怎么想到送我这种鬼东西,我要穿什么去?万一我听睡着了把你老苏家的脸都丢光了该怎么办呀?】   【霉霉:不行!你不准睡!必须给我要到向晚的签名!】   苏湄开玩笑道。   生日的当天,聂双双在写字楼收到了寄来的音乐会门票。   接着,她在手机上收到了一些人的祝福消息,还在微信上收到了老贾假惺惺的十八块八生日红包——说是给她送温暖让去买蛋糕。   聂双双不客气的收下,嘀咕了句“这么点钱能够买什么像样蛋糕”,立刻收到老贾没好气的白眼,“就你特么的要求多,这是我从我女儿奶粉钱里抠出来的!像我这么关心员工的好老板上哪找去?”。   换来技术宅小成在电脑后的“噗嗤”一笑,聂双双也跟着笑出来。   老贾和他老婆在去年离婚后才查出他老婆有了身孕,马上接近临产期,老贾几乎得了焦虑症,整天把女儿挂在嘴边。   当然,除此之外,各种蹲点活动,他也都推给了聂双双和小成。   今天本来有个某小鲜肉为奢侈彩妆品牌站台的时尚活动,这种明面上的正经活动本应是老贾去露面,到最后也推给了聂双双去参加。   聂双双长长哀叹一声,也没推拒。   跑腿加班干杂活她早都干习惯了,并没有什么怨言。   而且老贾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每年都能记得她生日,光这一点就让她很感动了。   ……   上午十点左右,聂双双来到时尚活动举办地,沙湾商区的一家高档购物商场。   活动在精品店前的露天,天上飘了点星星点点的雨丝。   聂双双签过到,找了棵青绿的香樟在树下避雨,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前面小鲜肉和主持人的推广互动,外场边,疯狂的粉丝们举着手牌,尖叫声此起彼伏。   长期泡在诸如某男性搂某小花的小腰啊,某爱聊骚女性坐某影帝大腿啊,这类新闻场合中,偶尔一出席此刻这种规规矩矩的无趣活动,聂双双还挺有些无聊的。   她拍了几张照,揉揉被吵到的耳朵,心不在焉想着今天生日自己该吃些什么。   终于熬到活动快结束,品牌方十分友好,给到场的媒体记者们分发纪念品小礼物。   聂双双拿到小巧的礼物纸袋打开一看,发现品牌方竟然出手阔绰地在每个礼物袋里准备了一支全新的正装唇膏,至少价值两三百元一支。   只不过纪念品准备的数量有些,到场记者远超预计,于是有些来得晚的人,就不那么幸运。   一个看起来像是实习生的小女生正要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袋子,忽然间,一个满脸肥宅相的男记者从横里插手,把礼物袋抢了过去。   小女生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会才愣愣看向男记者,“你,你怎么能抢呢!”   老油条肥宅却理都没理,径直离开。   财物面前,人的本性暴露无遗。   活动将近结束的场边有些杂乱,记者、粉丝、助理们等等等等混在一起,实习生被欺负了也没人注意。   聂双双注意到了。   她一眼就看到肥宅那满脸横肉的嚣张样子,然后是小女生委屈巴巴的小模样。   那一瞬间,许多曾经堪称恶心的回忆涌入聂双双脑海。   于是她皱了皱眉,调转步伐。   “喂,大兄弟,光天化日的,你这么欺负小妹妹不好吧?”她快步拦住了肥宅记者的去路。   见到聂双双,肥宅对着她的漂亮脸蛋愣了愣,随后露出凶相,“关你屁事!”   然后聂双双就因着一时冲动,和肥宅在商场的玻璃橱窗下争执起来,渐渐一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发生什么了?”此时,在争执中,插入一个温润的男音。   也不什么时候,旁观的人群让开了一条道,穿着休闲西装的斯文男人从人群中走来。   聂双双扭头一看,居然又是那个人——吴云汐那个看得很紧的男友,她给他送过伞的那个人!   世界真小。   聂双双没有犹豫,三言两语简短地说明了情况,一些旁观者也马后炮地在一边附和谴责,“对对,这一个男人居然欺负一个小女孩”“他抢了她的口红”……   活动负责人此时也急慌急忙从外边挤过来,满脸惶恐道,“向,向总,您不是在楼上吗?这点事怎么好意思惊动您……”   向清言面色淡淡的笑了下,然后在活动负责人的安排下,事件很快得到了解决,肥宅得到了礼品口红,聂双双和实习生又各自得到了另一些礼物。   事情解决,刚刚被欺负的小实习生一连串对聂双双感谢。   聂双双又对向清言感谢。   人群渐渐散去,聂双双也该离开,向清言却带她走到人不多的观台后方,然后转头问她。   “狗仔小姐,上次我借给你的伞,什么时候能够还给我?”像是要以示友好似的,他说完又笑了笑。   “啊……”聂双双没想到这样一个人,会对把微不足道的伞这么在乎,“那把伞,在我家里,我改天,还,还给你?”   那折叠伞还好没被她弄丢。   “好。”他点头,十分顺其自然地说下去,“你微信多少,加我一下。”   聂双双没觉出哪里可疑,便自然而然与向清言交换了联系方式,顺便知道了对方名字。   向清言明显是受过绅士教育的那类人,要完联系方式,便没纠缠多话,礼貌地打过招呼离开了。   他对随身助理交代完事项,搭乘电梯独自去了停车场取车。   只是他脑海里还是会想起,刚刚在人群外时见到的聂双双。   她凛立在风中,像只被激起斗意的老虎幼崽,细软的发丝被风吹起来,在不甚明亮的天色里映出淡黄,整个人像会发光。   ……   向清言开车去音乐学院接了在那里练琴的妹妹向晚。   驶入音乐学院复古的欧式柱门,车子停靠在管弦系办公楼,一棵落光叶子的银杏树下。   一个形容温婉姣好的长发女子穿着棕色毛呢大衣,踩着深色长靴,在音乐学院学生的惊艳目光下款步而来。   “哥,等多久啦?刚刚在沈教授办公室和他多聊了一会这次的埃尔加大协,耽搁了点时间。”向晚笑容柔和,习惯性撩了把长发,开门上车。   向清言含笑着看着妹妹,“晚晚。还好,没等多久。”   他指尖点点方向盘,随意地和向晚聊着日常,“这次你给国内的公演加场,其实妈很不开心。她刚刚还在电话里和我抱怨,说你好不容易有时间待在国内陪陪爸妈,结果又是一天到晚练琴。”   “哎呀,妈妈那个性子,哥你知道的,巴不得我不要学琴才好呢。小时候还因为这事和爸爸吵架,还记得嘛?”向晚笑嘻嘻关上车门,在后座坐定。   “记得。不过妈也是心疼你……”向清言面上依旧带笑,发动车子,开入主干道。   “哥,你今天怎么一直笑一直笑啊?天气又不好你笑什么?”向晚忽然好奇。   “见到妹妹高兴啊。”向清言笑着随口答。   事实上,他今天心情自要到聂双双的联系方式和姓名后,便一直莫名的好。   “哦……敷衍。”向晚坐在后边,忽然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发现了一把白色长柄伞。   细长细长的,伞面边角还有一只灰绒绒的卡通小狗——一看就是女生用的伞。   “哥,你车上这把伞也太可爱了吧,我都想象不出你撑这把伞的样子。你女朋友的?”   向晚知道向清言有个当明星的女朋友,还挺有名气的,她见过她一两次。   只不过她觉得那个blingbling的女生好像不会使用这么可爱的伞……   向清言从后视镜中向那把白色的伞看了眼,却微笑着没回答。   他转了话题,   “等下你的接风宴,我帮你把你以前那群狐朋狗友都叫来了,你——”   “那肖凛呢?肖凛回国了吗?他,也会来吗?”   向清言话没说完,向晚已经迫不及待发问,脸颊也染上红晕。   听到肖凛的名字,向清言笑容淡了,“嗯。会来。你不好意思主动联系他,我就让人帮你问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向晚便抿唇笑着不再发问。   向清言望着前方开阔的梧桐道,心情慢慢沉寂下来。   他的妹妹向晚从小温柔内敛,也就只有在和家人相处时会变得活泼些。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丫头从小就喜欢肖凛。   小时候喜欢,大了更加喜欢。   那种含蓄的、又掩藏不住的爱慕,向清言每每见到都想叹息。   多少青年才俊奋斗半生,绞尽脑汁追求向晚,只为了叫他们爸一声“岳父”。她倒好,直接锁死在肖凛这一刻树上。   向清言不太喜欢肖凛,或者说肖家人的做事风格他都不太赞同。   但也无可奈何。   ……   到了宴席的中式会馆包厢,已经有熟识的朋友到场。   向晚和向清言和他们一一寒暄。   肖凛到来的不早不晚。到来时,仿明的包厢门打开,他一身灰黑色大衣,内里一件白色衬衫,映着他身后荷塘中摇晃的枯荷。   向晚豁然感到,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向晚。”肖凛很淡地朝她笑了笑,然后摸向宽大的外套口袋,拿出给她的礼物。   是一个宝蓝色的丝绒首饰盒。   “肖凛。”向晚的脸霎时红了,低头接过设计简约的首饰盒。   旁边有人开始热闹地起哄。   穿花衬衫的顾川靠在椅子里笑,“唉,晚妹~哥哥真替其她女人真羡慕你你!阿凛对别的女人辣手摧花,从来不怜香惜玉,怎么到你这就成了绅士,还特意从国外给你带礼物……”   说得向晚面颊越发赤红。   她嘴角弯着笑,将首饰盒打开,在见到盒中饰物的那一刹那,笑容却凝固了一瞬。   “晚晚,是什么是什么?二哥送了你什么好货?”   “我听人说阿凛上次去芬兰,顺手买了条粉钻项链,挺漂亮的,中间有颗最大的钻石,我估计比小文的那套别墅还值钱……”   听到他人提起粉钻项链,向晚更有些不知所措。   盒中的既不是粉钻,也不是其他普通首饰,而是一条……灰不溜秋的,磨损很严重的老旧戒指链。   “晚妹,怎么了?”   “咦?阿凛居然送给你这么别出心裁的……!”   肖凛卸下外套后才发现了向晚手中的异样。   他走回向晚身边,轻描淡写从她手中取过盒子,“抱歉。拿错了。”   说着,他把外套口袋中另一个首饰盒递到向晚手中。   这次打开,是一件普通的漂亮钻石手环。   顾川拨了拨自己花衬衫的领口,看着肖凛平淡地收回那只装有廉价项链的盒子。   其他人还在好奇肖凛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顾川却想起来,那条项链,好像曾经在一个女狗仔的脖子上见到过……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噶的投雷和营养液,明天我整理下名单哦-3- 第18章   “阿凛,那条莫名其妙的破烂项链是怎么回事?怎么还串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戒指?”   “你傻,那一看就是对戒嘛。不会是哪个女生故意送给二哥的地摊货吧……”   “嘘,晚妹在这呢,你小点声……”   向晚听着朋友们无心的说笑,面上露出些许尴尬,过后又马上恢复如常。   她将肖凛给她的礼物爱惜地放好,然后看向正走去落座的男人。   肖凛侧颜对着她,眉眼清冷,鼻梁高挺,嘴唇薄削。   是她一直喜欢的模样。   向晚想,就这样吧。现在这样就好。   她不去问不去听,肖凛和其她女人的事就永远传不到她耳朵里。   而且,那条粉钻的项链……是他想留到以后想给她一个惊喜吧?   然而向来疼惜妹妹的向清言却有些在意。   他目光紧随着肖凛,像是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任何蛛丝马迹。   肖凛斜眸,冷冷对上向清言的视线。   交汇的视线中没有任何善意可言,向清言不动声色皱了下眉,接着率先转开了目光。   此刻肖凛的心情也并不算好。   众人对那条廉价项链的讥讽嘲笑,让他在瞬间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快意。   ——果然,她那条男友送给她的戒指链,是个谁都看不上眼的烂货色。   可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负面的,延绵不绝的抵触情绪。   别人对那条项链的评头论足,让他有种被人窥视私有之物的不快难忍。   这两种快意又抵触的矛盾感受混乱糅杂在一起,令肖凛有些烦躁的扯了下衬衫领口的扣子。   很快酒宴开席。   肖凛心不在焉地在酒席上待了片刻,稍稍用过餐,便起身,拿了外套与众人告别。   “阿凛,你……”   顾川见肖凛没吃多少就要走,立刻同样起身叫住他。   他得问问肖凛关于那个狗仔的事。从刚刚见到狗仔的那条项链起,他就觉出哪里不对。   肖凛对那狗仔是不是太上心了?   可话到嘴边,顾川又感到自己即将出口的问话毫无意义。   肖凛现在对那狗仔再上心,又能上心到哪去?给她点好脸色,再给她点钱花罢了——那种小白菜,顶多玩一两个月就腻。   离了席,肖凛取了车。   他今天没喝酒,自己开车。   当黑色轿车开出古色古香的中式会馆时,阴霾的天终于破开一丝裂痕,金光染上灰云。   一月十一日,肖凛记得这个日子。   前几天在翻聂双双的简历时,白字黑字的纸上明明白白写着她的生日。   只浮光掠影地扫过一眼,那生日数字就像是刻在了脑海里一样,想忘都忘不掉。   正好是今天,一月十一。   想到那份杂乱无章的可笑简历,肖凛眉目不自主舒展开,心中烦闷如雪霁天晴,淡化开去。   红灯前,他停下车,目光扫向扔在副驾位上的另一只首饰盒。   首饰盒被包装了起来,纯黑的硬质礼盒,黑色的缎面玫瑰装缀在盒面一角。   这里面装有那条粉钻项链。   粉红色挑人,但很衬她的雪白肤色,她锁骨漂亮,也会把坠饰衬托得完美。   肖凛勾勾唇角,轻哼了声。   就算有男友,又算得了什么。   他想对她怎样,还用得着顾及她的心情?   ……   前方黄灯闪烁,信号灯即将跳绿,肖凛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上时间,十二点刚过。   他早就问过家里安保,聂双双每天都会在中午时分去别墅喂猫。   她应该还在别墅。   肖凛踩住油门,往汀山方向驶去。   海港大桥是陆行去汀山必经之路,上桥前一连几个红灯,肖凛等得没什么耐心,降下车窗,漫不经心往窗外看去。   星点的雨丝早已停歇,隐在乌云后的淡金色太阳光芒越发强烈,街边甜品店的玻璃橱窗反着透明的光。   肖凛懒懒的正要收回视线,眼角却透过玻璃发现蛋糕店内,穿着淡粉外套的年轻女子略弯着腰,对着冰柜里花花绿绿的蛋糕上下比较,小脸上满是犹豫不定的纠结。   肖凛笑了,绿灯后,手指轻拨方向盘,将车拐弯,驶向蛋糕房。   聂双双正站在蛋糕店里给自己挑蛋糕。   粉蓝色系的店内飘着奶油甜香,每一只漂亮的蛋糕都散发着诱惑人的气息。   但是好贵。   这家Mendel蛋糕店是家高价位蛋糕店,她一年到头也就生日这天敢踏进来给自己买一块。   可还是下不去手。   巴掌大小的一块巧克力慕斯蛋糕都要两三百……   聂双双左看右看,一会想着自己卡里余额,想着这个月工资还没发;一会被诱人的甜点吸引,想着一年只有这一次……   最后她手指指了指柜台冰柜里的“今日特价限定”,对着那唯一一块打了对折还要一百零八的奶油水果挞,道,“不好意思,麻烦帮我拿——”   “给我拿一下这块蛋糕。”话说一半,耳旁插入一个低沉磁性的男音。   男人有力的指节敲上玻璃橱窗,正正好示意着那块特价款,对店员道,“就这块。”   “好。先生您稍等。”小姑娘店员耳朵微红,殷勤的回答。   聂双双侧头一看,眼中就落入男人高大英挺的身形。   她身体一僵,愣在原地,“肖,肖先生?”   男人面色冷淡,“还要买什么,一起结账。”   聂双双来不及细想肖凛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思维被他带着走,“不,不要了。”她摇头,“我本来想要刚刚那一块的,结果被你先买走了……”   肖凛没管她回答了些什么,直接又对店员示意一块缀着草莓和玫瑰碎瓣的13寸芝士蛋糕,“就这个,给她订一个。”   聂双双瞟一眼价格,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不不不还是别了吧我没带够这么多钱余额也不——”   肖凛懒得和她多话,“钱从你工资里扣。”   刚刚在外面时他就看到了,她低头在玻璃柜中挑蛋糕时,每看几眼其它甜品,目光就会回到这只不大不小的芝士蛋糕上,到最后却选了个最便宜的临期打折货。   穷酸到叫人心烦。   聂双双委屈极了。   哪有强买给人的道理?   可是照顾Alex的工资要等月底才能发呢,只能先忍着。   蛋糕要订做,聂双双留了自己的电话,地址却留下的是肖凛那边的。   她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   她想如果蛋糕送到肖凛那边,自己是不是就有理由不享用这个蛋糕,拐弯抹角不接受他的强行让她买的蛋糕……   ……   买完蛋糕,聂双双继续赶去别墅喂猫。   她是坐着肖凛的车去的。   车里有清淡的柑橘香,座椅宽敞舒适,可第一次坐肖凛开的车,第一次让他在前边当司机——聂双双的神经还是难以言说的紧张忐忑。   一路胡思乱想了一堆有的没的,她保持着沉默,很快到了地方。   聂双双礼貌疏离地说完“谢谢”,立刻赶不及似的跳下车,才终于躲出肖凛的气场范围。   她大大舒出口气。   中午天气比上午好了不少,天空在厚积的云层里有了丝亮色。   聂双双习惯性穿过花道,打开别墅正门大门。   原本在猫屋睡得四脚朝天的Alex听到脚步动静已经醒来,翻身跑出迎接她。   “喵~”它甩着长尾巴在她脚边绕圈。   聂双双原本紧绷的心情立刻被缓解。   她蹲下,伸手揉揉Alex橘白相间的猫脑袋,笑眯眯同它打招呼,“Alex,马上给你弄吃的噢。”   肖凛是直接从车库侧门回到屋子的,走入客厅时,正好便听到她温温柔柔的语调。   那是她面对他时,前所未闻的声音。   他迈开长腿,大步走过去,一把拎起猫咪后颈将它扔开,“人还没吃,谁有空伺候你。”   聂双双目光追着猫咪,收起脸上笑容,“肖先生还没吃午饭吗?”   “吃了一点。”肖凛把方才的蛋糕甩在玻璃茶几,命令她道,“去洗手。”   “噢。”聂双双不解其意,听话照做。   她想赶快把猫咪料理完,好早点离开别墅,不用和肖凛呆在同一空间。   然而回到客厅时,已经洗净手的肖凛坐在沙发,打开了装有方才买的打折蛋糕的精美纸盒。   他敲了敲桌沿,不耐烦地朝她瞥过来,“站那做什么,过来吃。”   聂双双站在原地没动。她摇摇头,红着脸撒了个谎,“我,我吃过午饭了。不饿。”   今天是她的生日。肖凛给她吃蛋糕。   她有种很奇怪的错乱感。   她好像应该高兴起来,可是又完完全全高兴不起来。   甚至还有点想哭。   她想起那天肖凛态度轻蔑的对她说,要包养她。   ——彻彻底底只是把她当做他心血来潮时可以逗弄的玩物一般。   “小狗仔,你知不知道你在说谎话的时候,喜欢用手揉自己的袖子?”肖凛在沙发边冷下目光。阳光拨开乌云照入室内,在他俊逸的脸庞笼下一片光。   聂双双手一抖,手指松开袖子,脸红的更厉害了,可还是坚持摇头。   然后她有些顶不住肖凛迫人的目光,转身躲避的逃向厨房,“我去准备Alex的午饭。”   打开Alex专用的双门冰箱,聂双双取出早已调配好的猫餐,放在流理台上。   她脑子乱糟糟的想着,快点做完,快点做完,快点做完就能走了。   只是身侧没多久便沉沉罩下一层压迫的阴影,随之而来的是脸上微凉的触感。   肖凛拿着水果挞,把上面一抹白色奶油抹到了她脸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他放下蛋糕,音色泛凉。   聂双双茫然地抬头,摸向自己被抹了奶油的脸颊。   然而手腕旋即被捉住,下一秒,灼热的呼吸扑来,柔软的唇,湿濡的舌尖舔吮过脸颊肌肤。   作者有话要说:强行过生日→_→   -   顺便看到很多评论猜双双身世我说一下,双双和向家兄妹没有血缘关系,她爸爸很穷哒 第19章   温热湿润的触感在脸颊碾转,聂双双头脑空白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脸颊刷的全红。   正要抗拒的往后退,肖凛的唇已经没有任何犹豫地压下来,覆在她的双唇。   厨房里飞舞着拨云见日后透窗洒在室内的淡金阳光,奶油的甜味糅合了蜜桃奇异果的果香,甜甜软软地传递到嗅觉。   肖凛捏住她的下颌,唇瓣带着奶油轻咬在她唇上,然后男人的舌头撬开她的牙关,灵巧地探进,将那些她拒绝品尝的蛋糕奶油,全数留在她的唇齿之间。   聂双双措不及防,被以这种方式喂了抹甜丝丝的奶油,下意识动了动唇瓣和舌尖,与他相触。   这动作看起来像在回应肖凛的吻。   他像是被取悦了一般,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放柔力道,轻轻舔吮着她上唇,让奶油融化在这个亲吻中。   刚一得到松懈,聂双双立刻撇过头与肖凛拉开距离,一根一根掰开肖凛捏着她手腕的手指。   “肖先生,你……!我,我有男友了!你怎么能这样……”   她红了眼圈,快哭了。   男人湿热的气息仿佛还停留在呼吸间,嘴里除了融化了的奶油,全都是他强势的味道。   “我怎么能怎样?”肖凛舔了舔唇角,懒懒笑了,“我做什么了么?好心请你吃蛋糕你却不领情?”   “你明明,你明明又……”聂双双被他轻佻的言语说得甚至有些愤怒,她往后退开一步,咬着唇却有些难以启齿,“……你明明又亲我……”   说到最后,声音微弱的像是呢喃自语。   “亲你怎么了?”肖凛朝她逼近,双手撑在她身旁两侧,将她困在流理台前,弓身俯视她,“老子想亲你就亲你。刚你不也被亲的挺爽的么,还玩什么欲擒故纵?”   聂双双瞪大眼。   他……他怎么能这么强词夺理!   她扭头避开肖凛直视的目光,手背狠狠地擦拭着被他吻过的嘴唇。   “我有男友了!肖凛,麻烦你自重!”   肖凛的脸色蓦地阴沉下来。   “口口声声男友男友,有男友还他妈来勾引我?”   他重新拽住她擦拭嘴唇的手。纤柔的手腕我在掌间,仿佛轻轻一捏就能折断。   无论是水汽朦胧的泛红杏眼,小巧的鼻子,还是被吻得充血艳丽的菱唇,柔美的侧脸线条,白腻纤细的脖颈,全都,全都让他只有一个想法——   狠狠操她。   肖凛的呼吸变得粗重了些,拉过聂双双肩头外衣,低头往她脖颈皮肤亲去,却忽的被她抬臂挡住。   她使尽了全身力量推开他的脸,用力咬向他的手背,然后,收紧牙关。   肖凛吃痛,松开聂双双,一把将她甩到冰冷的流理台上,“你他妈是狗?敢咬我?”   余光一瞟,宽大的手背上两排浅浅的牙印。   聂双双湿着眼眶,几乎已经不管不顾了,“我本来就是狗!狗仔!土狗!”   今天明明是她生日,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几缕细软的发丝因着方才激烈的动作垂到她脸侧,过于苍白的脸蛋红嫣嫣的,胸口随着呼吸而起起伏伏。   肖凛瞧着她这小模样,忽然眯眼笑起来。   这龇牙咧嘴露出幼嫩獠牙的样子,简直像只炸毛的奶狗。   他摸着手背上还有些湿润的牙印,也没再逼迫她,歪头嗤笑说,“什么土狗,分明是只疯狗。”   聂双双气冲冲的,还想再顶嘴几句,此时“喵呜~”一声,橘白色的猫咪摇晃着长尾巴踱过来。   它盯着台上剩下的一大半块奶油水果挞虎视眈眈,作势要跳上去享用。   “滚一边去。不想早死就别吃。”   肖凛对待Alex态度十分差劲,抬起腿往猫咪前胸踹去。   只是虽然看似凶恶,但动作落到实处却只是轻轻一拨,很柔和的将猫咪赶到了别处。   聂双双趁此空挡急忙转身,逃离肖凛身边,给Alex准备食物。   肖凛看着她紧绷的背影,难得的放缓了语调,“等下把蛋糕处理干净,还有客厅桌上的黑色盒子,你走的时候带回去。”   他想,他跟个除了脸其余一无是处的狗仔较真个什么劲?   现在也只是他乐意陪着她玩这一套罢了。   ……   聂双双几乎是脚底生了火,行动非常迅速地给Alex喂完饭就逃也似的离开了别墅。   她没吃那个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蛋糕,当然也不可能把桌上那个漂亮小巧的黑色礼物盒拿回家。   除了被肖凛羞辱的愤怒,她心里总隐隐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叫她不得不给自己在内心竖起防备,以防自己被他羞辱戏弄般的小恩小惠弄得遍体鳞伤——   她怕自己心软,一看到肖凛的脸,一想到他也曾是小七,就心软的一再退让。   一路沿着汀山小道来到山下公交车站时,天上已经放晴,乌云彻底散去,阴雨后停留在空气中的水分被太阳蒸发,空气清新起来。   几分钟后,公交车在常青的香樟绿荫中迤逦而来。   聂双双刚在只有三两个乘客的车上坐稳,手机消息提示声响,新进了一条消息。   是向清言发来的。   【聂小姐,请问你这星期有空见个面吗?我想这几天拿回我的雨伞。】   向清言的文字和他的人一样绅士有礼,聂双双看着都不由地有好感。   狗仔当久了,在娱乐圈中跑,是个人都能高高在上骂她两句。   感慨完毕,聂双双想了想接下去三天,工作室那边好像没有紧急任务,于是给对方回复,   【没问题。向先生什么时候方便?】   ……   很快便敲定了给向清言归还雨伞的时间地点。   ……   当天肖凛换了衣服从衣帽间出来时,一眼便见到木质茶几上完完本本放在那的黑色礼物盒。   那条项链,没有被聂双双带走。甚至连那块只尝了一口的甜点,也被规整地重新放回蛋糕盒。   肖凛眸色沉了沉,摸出手机,调出很久之前的通话记录里,未被保存的聂双双的号码。   指尖悬在屏幕上停了会,最后他还是摁灭手机,出了门。   午后和傍晚的时间肖凛都在高尔夫球场和饭局上度过。   夜晚被司机老陈接回家时,车子穿过夜半繁华热闹的商圈购物街。   远处霓虹闪烁,广场LED巨屏上闪着时尚广告。   肖凛心不在焉望着途经的购物商场,忽然想起了有一次雨夜,他和聂双双在商场附近,有一个穿商场制服的保安,走来和他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过后又去跟聂双双攀谈……   当时肖凛只当那保安至多不过是个江湖骗子,现在他却起了些探究之心。   “老陈,先去一下新光百货。”   肖凛对司机吩咐。   于是很快,他来到那家商场,在贵宾室见到了那名被商场经理叫来,脸上诚惶诚恐的保安。   保安一见肖凛就愣住了,习惯性开口,“聂……”   然后意识到不对,又赶忙闭嘴,看向商场经理,“王总,您找我?”   一开口又是一口浓重的乡音。   商场经理给肖凛陪了个笑脸,然后把保安留下跟肖凛独处。   “李大柱,是你?”肖凛慵懒坐在沙发,双腿交叠着,淡淡问保安。   单独的空间里,肖凛慑人的气势完全显现出来,保安神经一紧,赶忙道,“是是是,我就是——”   “你认识聂双双?”肖凛直视保安的眼睛。   这一看,让年轻保安吓得差点从椅子里跳起来站的方方正正给肖凛打报告,半点不敢撒谎,“认识认识,聂双双是我老乡!”   况且眼前这男人和聂小七长得一摸一样,聂小七当年在村里的余威犹在,于是便继续老实交代,“不过我出来打工,和她好多年没联系了。上次圣诞节下雨天,我在商场附近遇到她,才知道她也在S城,当时我还把你认错了来着……”   “认错了?那你认识我么?”肖凛把玩着腕上手表,斜眼问。   年轻保安心思直,打心眼里认为肖凛只不过是个长得和聂哥相同的陌生人,于是出口的话也十分诚恳,“唉,这怎么说呢……您听了别生气。我不认识您,但我和双双有个熟人,和您长相年纪都很相像,那人是双双男朋友,两人感情可好了。好得不行的那种……   唉所以上次见到您我一开始还认错了……不好意思啊——”   “我和那个人,长得很像?”肖凛停下手中动作,直起身,眼神刹那间变得冷然。   年轻保安心中一惊,直觉室内气场不对。   他不懂撒谎,但话语间也有了些保留,“对对,很像很像,当年我们都叫他‘聂哥’来着。不过我很久没见过聂哥双双他们了,所以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哈……”   话音未落,肖凛已经从沙发上站起,走出商场贵宾室。   “碰!”的巨响,贵宾室大门被他重重摔上,似要长相摔门人怒火一般,木质的门框都因他过大的力道,而被砸得掉下零零落落的木屑。   肖凛走出房间,一脚踹翻了走廊里碍眼的金属垃圾桶。   他现在这算是,当了那只狗仔的替身?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35670722,_何似,心在DIX,甜甜的芋头的投雷~   然后谢谢清蒸丸吖,左位右司,倾裳,橙汁真好喝,啦啦啦,八味中草药,高处不胜霾,榴莲,毛毛的暴发户,紫透透的李子,tutu,给你小蛋糕,滚滚,911,kimio,糖果屋,咪啾,甜甜的芋头还有三名无名氏的营养液~   也感谢所有订阅的各位,有大家支持正版这篇文才能一直走下去-3- 第20章   一瞬间,肖凛想起了许多片段。   当初在泳池边见到聂双双时,她看向他却又仿佛看向其他人的眼神;   后来她请他吃火锅,她对他喜好理所当然的揣测;   平安夜的雨夜,他从车子后视镜看到的,她对年轻保安慌张急切的解释。   还有很多次,他见到她看着他微微出神,面上带着追忆飘忽神色——   对,她在对着他这张脸,追忆过往——利用他,追忆她与她的男友!   “呵……”怒意过后,肖凛目光阴鸷地从裤兜摸出烟盒,取出根烟。   很好。   这狗仔,真是太他妈上道了。   他站在电梯间,将烟咬在嘴里,冷冷盯着跳动的电梯层数,去摸打火机。   此时,商场经理已经听到动静急急忙忙赶来。   他小心翼翼地站到肖凛身后,给他赔罪,“肖总,怎怎怎么了?是不是刚刚那个保安惹您不高兴了?您没事吧?”   肖凛不置一词,睨他一眼。   那眼神里满是漆黑的风雨冰霜,直看得经理颤颤巍巍,额上冒汗。   “好好好,我这就去把他开除了!”商场经理忙不迭说好话。   反正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保安罢了。   肖凛抿着烟,弧度微小地弯了下唇角,脸上掠过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薄凉笑容。   开除?   要不是他走得及时,他现在早就把那保安揍得抬进医院了。   电梯到达,肖凛大步迈进,将商场经理甩在身后。   金属门合上,他也再没心情点烟,把烟卷从唇边取下,恨恨扔进角落垃圾桶,随后皱眉扯了把束缚的衬衫领口。   本只是临时起意,随口问问那个保安,却没想到竟然被他问出了有关聂双双男友的那堆破事。   回去的一路上,肖凛都冷着脸一言未发。司机老陈见他面色不对,也没敢多问,就这么气氛沉滞地载着他回到了汀山。   回到别墅,白天订做的草莓芝士蛋糕已经送到,被大门口的安保在车窗外递送过来。   肖凛看着精美的蛋糕盒,冷冷嗤笑一声。   “扔掉。或者你们自己拿去吃了。”   夜色凉透。   走入客厅,黑木茶几上,几乎原封未动的水果挞,以及被精致包装着的首饰盒,仍旧安稳地摆放在那。   这两件物品此时此刻如同镀上了最刺眼嘲讽的光环,落在肖凛眼中,只感到自己的行为可笑到难以置信。   原本已稍稍平息的心火在见到这两样东西后又死灰复燃,星点的火越燎越旺,顷刻间燃烧了整片心原。   聂双双、聂双双!   肖凛把外套甩向沙发,走到茶几,捞起桌上的小甜点,直接扔进了厨房垃圾桶,随后他回到客厅,又拿起那只被精心包装过的礼物盒。   ——只要一想起聂双双的脸,她对他殷勤又闪躲的矛盾态度,再柔美的容貌都于一瞬间变得面目可憎。   肖凛粗暴地扯开包装繁复的礼物盒,心中怒火似乎都要发泄在这脆而薄的盒子上。   当他最后当打开黑色的丝绒首饰盒,璀璨美丽的粉钻项链映入他的视线。   粉色钻石晶莹剔透,刺眼到让人不愿直视——和聂双双这个人一样,令人厌恶。   他一把扯出盒中价值不菲的项链,修长的手指稍稍用力一拧,柔弱的项链便在力量中断裂,如同被揉碎的花瓣一般,变得支离破碎。   看着不复原型的项链,肖凛弯了弯嘴角,胸中恶气终于得到疏解。   他瞟一眼手中损毁的项链,接着便把它一把扔进了热带鱼缸,惊得一尾尾色彩斑斓的小鱼四散逃逸,然后不再去管。   ……   聂双双对保安和肖凛见面的事一无所知。   第二天来到别墅喂猫时,肖凛不在,Alex对她依旧热情,别墅内被家政清洁过,也依旧整洁干净得过分。   只是Alex却在她给它喂食物时,挠了挠她的裤腿,然后一抖耳朵,跳出房间,跳去了客厅一侧的热带鱼缸前。   “喵呜~~”Alex挠挠诺大的水族箱玻璃下的柜门。   “Alex,鱼缸里的鱼你不能吃喔。”聂双双走过去。   聂双双此前从未认真注意过这个鱼缸。   很大的一个鱼缸,半人多高,蓝幽幽的水里有漂亮的橙色珊瑚,色彩艳丽的热带鱼,以及……一条项链?   聂双双居然在鱼缸里见到了一条镶嵌着粉色宝石的项链。   是肖凛扔在里面的?   他为什么要扔?   是,为了谁扔的吗?   聂双双半蹲在地板,撑着脸对着幽幽泛光的鱼缸发起了呆。   她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她还记得林姨曾说过,肖凛不喜欢异性的东西留在家里……   ……那这条项链,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女人的物品?会是谁……   ……   “喵呜~~”   Alex的猫叫声打断了聂双双的思绪。   她回过神,看着鱼缸透明的玻璃上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忽然感到一阵颓然。   是谁的项链也不重要。   她缓缓眨了眨眼,手指抚上嘴唇,那里似乎仍残留着肖凛吻上她时的强势味道。   不该再对肖凛如此在意了。   肖凛是肖凛,他有他的生活。   聂双双起身,揉了揉因久蹲而发麻的腿,目光环顾了下宽敞明净的别墅环境。   从前觉得他是小七,心中还有隐隐的期待,会因为和他走过相同的路,待过同一个房间而高兴窃喜。   现在知道他不是小七,所以和他踏过同样的地板,感受他的生活气息,看见他的脸,甚至于被他亲吻……都变成了一种折磨。   聂双双盘算着,等拿到工资,然后等到林姨休假回来,她就结束在这里喂猫的工作,彻底远离肖凛。   明明她是个为了钱可以昧着良心偷拍编黑料的缺德狗仔,却生平第一次和钱过不去。   但是再待在肖凛那边,她受不了。   她受不了。   刚安顿好Alex,聂双双便收到了向清言发来的消息。   【我今天可能要迟到十分钟。抱歉了:)】   聂双双先前已经和向清言约定好,今天下午两点半,她把他那把深蓝色折叠伞还给他,上次下雨天他借给她的。   她和向清言约定的地方在中淼路一家咖啡馆前。   深冬下午,天高气爽,聂双双提早来到了约定地,咖啡馆洋楼前一排挂着枯叶的法国梧桐。   没两分钟,向清言便到了,时间刚好,倒是没有他之前所说的会迟到。   他身着浅棕外套,米色毛衣,眉眼淡然——依旧是斯文温和的样子,一如聂双双对他的最初印象。   “向先生,你的伞。上次下雨天谢谢你。”   聂双双友善地朝他露出一个笑,小小的虎牙隐隐显在唇边。   向清言却没马上接过伞。他手指指身旁的咖啡馆,礼貌地向她回以一笑,“进去坐坐,我请你喝杯咖啡?”   “啊?可是这不太——”   “你之后不忙吧,进去喝点东西,就当这次让你专程跑一趟的谢礼。”向清言言语温和,行动却半点没给聂双双拒绝的空间。   “哎……”聂双双只得拿着伞跟他进店。   咖啡店内是旧时代民国的装饰风格,空气里飘着咖啡的苦甜香味,聂双双坐上座位,把折叠伞再次从桌上递过去。   这次向清言终于收下了伞。   “向先生,只是一把伞,你没必要特地再对我这么破费的。”聂双双看一眼向清言,又看看桌边装饰台灯的彩色琉璃灯罩。   “没关系。”向清言摇头,注视着聂双双细柔的脸庞,浅淡地笑说,“我只是对狗仔这个职业有些好奇,想从你这里多了解一下。”   “啊……”聂双双立刻转头看向他,接着有点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耳朵,“哎,当狗仔这个吧,说出来怕被你笑话……”   这还是除苏湄之外,第一次有人关心起她的职业。   此时服务生将两人的饮品送上,向清言接过咖啡,并没有不悦,“不方便说么?”   “倒也没有啦。”   他的言语耐心,聂双双很快抛去陌生感,和他说了些当狗仔的趣事。   “……那年夏天晚上下雷雨,我在酒吧门外没带伞,那时候也顾不上绯闻偷拍,只想着保护相机……啊,向先生,你现在和狗仔待一起,你女朋友不会生气吗?”   “你是说云汐?”向清言面上笑容淡了些,“她不会的。她一直是个坚强懂事的女生。”   当初他与吴云汐交往,只是因为某次在片场偶遇,见到当时还是龙套的她刻苦坚强,而产生了欣赏。   过后才发现吴云汐本性并非如此,但他还是没有和她分手。   她是个懂得维护两人关系的人,并且有她这个“女友”,他也可以推掉许多不必要的女人和麻烦。   聂双双此刻正好感于向清言对吴云汐的态度。   苏湄曾跟她念叨过,说什么,男人单独在外人面前不贬低自己的女友,诚心夸奖女友,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好男人巴拉巴拉一堆……   聂双双点点头,此刻觉得苏湄说的确实有道理。   “对了向先生,别光说我,你是做什么的?感觉应该很有钱很厉害吧。”   聂双双用小银勺搅动白瓷杯中的热可可,随口问。   她忽然想起来,看着向清言,“还有我的伞,那把白色的,还在你那吗?”   向清言手指摸了摸杯沿,云淡风轻地说了个谎,“抱歉,你的伞我不小心弄丢了。”他看向聂双双有些失望的脸,笑了笑说,“这样吧,下次我请你吃个饭或者其它,给你赔礼。”   聂双双终于觉得不对劲,“这样恐怕不好吧——”   “先记下,等你有空我们再约时间。”向清言见好就收,没对聂双双步步紧逼。   “聂小姐,你知道这首曲子么?”   他适时转移了话题。   配合咖啡馆的古早氛围,店内也播放着一些旋律老旧的英文歌。   此时平缓隽永的音乐中,男性歌者的嗓音带着很淡的怅惘,   “Yesterday,all my troubles seemed so far away……”   “Now it looks as though theyre here to stay……”   “Oh,I believe ierday……”   聂双双竖起耳朵听了听,却不自主地注意起了歌词。   她的英文水平不太好,当年全靠小七教给她的底子考过了高考和大学里的测试,此时这个简单的歌词她倒听懂了,并且在略显悲忧的旋律中,还让她——有些感同身受。   “——昨日,一切烦恼仿佛都远走高飞”,   “——而如今,又好似停留原地”,   “——我宁愿沉迷于昨日”。   确实是这样。   与肖凛重逢后,她的心中无时不刻渴望着能够回到过去。   回到过去。   过去,她和小七虽然穷苦,但未来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小七从不轻易承诺,却坚定地对她说过未来要带她去往城市,让她过上安乐无忧的生活——   他们本即将从重重困境走向光明繁花,然而小七的离开让一切希望荡然无存,让他的承诺无疾而终。   向清言静静等待了聂双双一会,才开口说明,“这首歌歌名叫《Yesterday》,是Beatles,啊,就是甲壳虫乐队,你知道吗?他们的曲子。这首歌里面带了弦乐四重奏,他们最著名的那首《HeyJude》,是乐队成员之一Paul写给JohnLennon的孩子的……”   聂双双脑子里想着小七,也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无心地开口,“看不出来向先生居然对摇滚乐队这么有研究……”   向清言眼睛轻轻弯起来,“我家人特别是我父亲热爱古典乐,我妹妹是大提琴手,所以我也从小接触了点。不过我可能和他们不太一样,对摇滚乐更有研究……”   然而聂双双心不在焉,没有把他的话语听进去,也没追问,只转过眼睛,对他浅笑了下。   那笑容平淡柔和,带着些许迷离,不同于向清言以往见到她的任何一次,映着落地窗外投来的淡色阳光,竟有些雅致。   向清言呆了呆,只感到自己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跳漏了一拍。   ……   当聂双双一杯热可可即将见底的时候,向清言接到朋友电话,不得不结束这次与她的会面。   结过账,两人走出咖啡馆。   聂双双站在梧桐道边毫不顾忌形象地伸了个懒腰,深吸口气。   冬天凛冽的空气灌进肺腑,冻得她哆嗦了下,但神经却更清明了。   向清言看她哆嗦的样子看得有趣,心中倒是生出了些眷恋不舍。   聂双双一手插在衣兜,一手挥了挥与向清言道别。   然后她往公交站台走去,嘴里不自觉重复刚刚那首洗脑的歌曲,“yesterday,all my troubles seemed so far away……”   手此时嗡嗡震动,来了个电话。屏幕上显示来电者,李大柱。   平安夜雨夜,聂双双跟老乡李大柱互留了联系方式,后来在一家黄焖鸡饭馆叙过一次旧。   除此之外,他们就再无联系。   也不知这次李大柱找她有什么事。   聂双双点了屏幕接听,李大柱弄弄的口音从听筒里溢出来,“双双啊!你,你知道上次圣诞节晚上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就是跟聂哥长得很像的那个男人,该怎么联系他嘛?!”   聂双双停下脚步,一脸讶异,“你找他?你找他有事?”   “唉,就那个,我被商场开除了……”李大柱年轻的声音里充满苦涩,最后把部分事实说了出来。   当天肖凛去找过新光商场的年轻保安李大柱后,李大柱当晚就被商场经理气冲冲的炒了鱿鱼。   商场经理火冒三丈地指责他得罪了贵人,不给他结工资,还威胁他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让他找不着工作。   李大柱老实巴交的禁不起恐吓,也不懂去找什么法律援助,五大三粗的男人回去后一个人抹了整夜眼泪,然后才想起聂双双。   “双双,如果你能联系到那位姓肖的老总的话,能不能帮我带个话?——”   聂双双听了,手心都在冒汗,“肖凛去找你了?!他问你什么了?你对他说什么了?”   李大柱这时候支支吾吾又不肯说了,“没说什么,没说什么,就是一不小心惹他不高兴了。”   聂双双忧心忡忡,“我马上帮你联系。”   挂了电话,她立刻拨通肖凛的号码。   可惜无人接听。   她便想到直接去肖凛公司找他。   可是——   认识肖凛这么段时间,她还不知道他的公司在哪,他是做什么的……   她逃避似的从没探听了解过他的事情,此时却有些为此而焦急。   远处,向清言的藏青色轿跑正缓缓驶出车位,聂双双急忙握着手机从梧桐道上跑过去。   她气喘吁吁,拦住了即将离开的向清言,“向先生,不,不好意思,”大喘口气,聂双双问道,“我能问问你你知道肖凛的公司在哪吗?”   向清言眸中划过一丝诧异,仿佛在惊讶聂双双竟然还不知道肖凛和肖家的背景。   但他还是回道,“是TS公司。在落霞大道,建筑很显眼的,一眼就能找到。”   ……   TS集团总部所在地确实很显眼,确实一眼就能找到——   TS大厦,这座城市的地标性建筑之一,两栋高耸入天的双塔建筑,聂双双路过这里好几次,对这个宏伟的建筑印象深刻。   聂双双来到大厦前,带着刚赶到的李大柱穿过楼前广场。   原来这就是肖凛工作的地方……   高耸的双塔大厦在阳光下的影子罩在身上,叫她莫名感到一种被巨人俯视的压力。   这种压力一直伴随她进入了大楼内部。依旧是广袤的空间,采光通透,抬头能望到极高的天花板,往来的人匆忙而有条不紊,看起来个个像精英。   聂双双直奔前台,很快得知肖凛确实在公司,她不用回别墅守株待兔,可她发现,要在公司见上肖凛一面,难于上青天。   “双双,要不,我们还是走吧……”李大柱第一次来到这种高大上的地方,很是怯场。   聂双双也有些灰心,“大柱,那天肖凛找你说了什么,把你害的这么——”   她从前台转身,却蓦地住口。   眼角余光在电梯间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那里走出。   ——肖凛穿着深色西装,身后跟着一群人向大厦正门走去。   然后他也发现了她,目光冷冷地扫过来。   聂双双没有犹豫,立刻上前,“肖先生!”   肖凛步伐未停,唇角却不甚明显地弯了弯。   ——还没找她算账,她倒是自己先送上门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写一点副cp来的……想了想还是挪到后边 第21章   “肖先生!”聂双双穿过广袤的一楼大厅,追向肖凛。   可肖凛并没有就此停下。   他面无波澜地收回目光,继续毫无踌躇地以他沉稳的步速前行。   “肖先生,肖先生!”   TS大厦的面积实在是大,聂双双追了半天,才刚刚追到那群人的尾巴。她不由有些急了。   肖凛不再看她,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似的,又仿佛他听到了,但此刻聂双双如同小丑般在后边追着他跑,给予了他莫大的享受感一般,所以他不看她。   肖凛身旁跟着好几位随行的集团中高层倒是回头看向了聂双双和李大柱。   那些人的眼神或厌倦或冷漠——那是上层精英看待社会机器的底层螺丝钉时,惯有的高人一等的目光。   他们与聂双双和李大柱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然而聂双双此刻却终于追得生出了丝怒意。   “肖凛!”   她抬高嗓音直呼肖凛的姓名,气势汹汹的,想要强行穿过人群拽住他。   可下一刻,行动迅速的黑衣保镖和大厦一楼的保安们便已然感到,拦住她去路。   她来不及收势,光滑的鞋底踩在更加光滑的大理石地砖,脚底倏然一滑。   失去重心,聂双双直直摔倒在了面前一个黑衣保镖身上,脑门磕在他的手肘骨上,特别疼。   “哎!”她轻呼。   此时此刻,肖凛终于停下了他尊贵的步伐,侧过身,扭头看向聂双双,旋即,目光阴沉下来——   聂双双摔进了保镖的腰腹处,此时正抓着保镖大哥的衣摆袖子勉力站稳。   那动作远远看去就像她正拥抱着那位黑衣保镖,脸蛋不知廉耻地在光天化日之下蹭着保镖腰腹处的衣料。   黑衣保镖此刻察觉到肖凛视线中的危险,连忙推开聂双双,无辜地站远好几步,与她撇清关系。   而在肖凛身旁的随行者们依旧满脸冷漠。   像这样专程来公司找肖凛或其他高层的人,每个月,每星期都有一大堆,无一例外都被当做垃圾一般清出场外,待遇最好的也不过是被肖凛多看一眼而已。   可谁知此刻——   肖凛却在抬腕扫了眼表上时间,跟陪同秘书交代一声后,调转步伐,直直走向了那个一看气质打扮就不是什么大人物的年轻女子!   “快快快过来!”聂双双赶忙回头催了声李大柱,然后迎向肖凛,“肖——”   “十分钟,你给我把你那些想说的破事讲清楚。”肖凛直接打断聂双双,瞟了眼畏缩的李大柱,眼角稍显冷冽。   说罢,他转身,在一楼随便找了间会客室,将聂双双带了进去。   李大柱本也想跟进去,结果“碰”的一声,会客室的玻璃门在他面前应声关上,吓得他脖子缩了缩。   会客室不透光,只有朝向走廊的那一侧有一扇厚重的毛玻璃门,和拉着百叶帘的半落地窗,不开灯的时候便黑黢黢的,没由来让人心里退缩。   肖凛用手背拍开室内灯光开关,暖白色的光照遍空间。   聂双双紧绷的心稍微缓了缓。   所幸室内空间还算大。   肖凛很随意地找了张长桌前的椅子坐下,聂双双和他拉开距离,平复了心绪开口,“肖——”   结果这次依旧没能成功说出完整的话。   “站那么远干嘛?”肖凛冷冷看向聂双双,随手比划了个他和她之间距离的手势,“怕我听得太清楚?”   “……哦。”血气涌上聂双双脸颊,她有求于人,不得不乖乖朝肖凛走近了些,然后走到他面前还剩几步的时候停下来。   肖凛眉眼间的冷淡化开了些,“先不说你那堆事,我问你,你有男友是么。”   聂双双一下子变的局促起来。明明此刻她是站着,以一种俯瞰的姿态对着坐在黑色椅子上的他,可她却有种被审问的巨大压力。   从她的角度可以见到肖凛不怎么端正地靠在椅子背,手肘搭在扶手,脑袋稍稍侧着,漆黑的眼睛斜挑着盯着她。   看似随意却十足逼迫人的目光。   聂双双不敢直视肖凛的眼睛,转开视线看向桌上整齐摆放的几瓶矿泉水,这才答道,“有。”   “你男友长什么样?”他继续问,音色不咸不淡,听不出特别的情绪,却教聂双双心脏一颤。   她猜想,肖凛会不会已经从李大柱口中得知了什么……   “我男友,他,他呵呵,他也就那样吧,我好久没见他了,都快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聂双双捏紧了自己的外套袖子,含糊其辞。   肖凛拇指抚了抚下唇,无声嗤笑,“那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聂双双袖子攥得更紧,开始闭着眼睛乱吹一通,“肖,肖先生当然长得好,长得帅!我不是早对您说过了,您人帅心善,而且我当记者见过那么多明星,您的长相比所有男明星都好!……”   肖凛冷哼,嘴角弧度却扩的更大,“我和你男友,谁长得更好?”   ……这简直是直击灵魂的拷问,聂双双感觉自己额头都在冒冷汗。   “当然,”她咽了咽喉咙,“当然是肖先生好看……呵呵……”   她盯着矿泉水浅蓝色的瓶盖干笑,肖凛也跟着凉凉笑一声,可紧接着他就起身一脚踢开身下椅子,迈步到聂双双跟前,弯身凑近她的脸。   “小狗仔,你是不是忘了我前几天就提醒过你,”   男人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他的语调低沉而近在咫尺,“你撒谎的时候,你的手,会捏着自己的袖子?”   聂双双心中一凛,赶紧后知后觉地松开手指,急急往后退步。   只是肖凛马上扯住了她的外套衣襟,将她拽到了他身前。   他面上微薄的笑意全数褪去,寒眸低垂,自上而下盯着她,右手揽过她的腰。   “……我没有,说谎。确实是肖先生,比较好看啊。”聂双双心中惊疑不定,嘴上继续睁眼说瞎话。   “那你跑什么啊。”   他刻意地让她胸脯贴着他的胸膛,大掌在她腰际摩挲。   聂双双今天穿的是件短款的淡灰羽绒服,松松垮垮的宽松款,肖凛顺着衣摆随手一探,便覆上了温软纤细的腰肢。   他的呼吸稍稍离了聂双双一些,“还是说你对着我这张脸,想到了其他东西?说说看,有哪些?”   隔着蹭蹭衣料,聂双双依旧能感觉到肖凛指间的力度,他的手指正沿着她腰际,向下滑去。   双颊早已烧上绯红,聂双双窘迫困扰地微微蹙眉,动了动身躯。一动,胸口那两团便被压着传来暧昧异感。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想……!肖先生,你放开我一下,我今天是来找你说正经事的,再不说时间就来不及了——”   聂双双知道从肖凛手里挣不开,只能试图把话题拉回正轨。   她还没忘自己过来找肖凛的目的。   “就你那些事能有什么正经的。”肖凛一点都没松手,嘴上还在嘲讽聂双双,“行了,既然你自己不说,我替你说了。”   “什么……”   “每次你看到我,你是不是都会想到其他男人?每次我亲你,都会想到其他男人亲你时候的感觉?还有……”   他的大掌慢慢沿着她的牛仔裤沿往下,掌心隔着裤子,似轻若重地摩挲着她的臀,冷不丁在腿根处重重一捏,“我像这样摸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会想到其他男人一边摸一边□□?”   “……唔!”聂双双死死咬着唇,眼含怒意瞪向肖凛。   肖凛却忽然毫无征兆地松了手。   “我想我先前可能猜错了,你和其他男人,和你男友已经做过无数次了,是吧?”   他歪头整理着自己是西装袖子,眼底没有沾染上情欲的火,反而是一片冰冷薄凉,“穿这么多,手感真差。”   被放开的聂双双立刻跳出肖凛的气息范围,她红着脸,气得胸口上起下伏,“肖先生,我过来不是来跟你谈论我的私生活的!”   肖凛不紧不慢走向会客室门边,不屑道,“哦,你想跟我谈现在外面那个保安?”   刚刚一见到那个眼熟的年轻保安,他大约就能猜到聂双双找他来的意图。   “对。”聂双双退在墙角边一盆绿色的巴西木旁,捏了捏手指,“大柱,他明明什么错误都没犯,就因为见了肖先生你一面,平白无故就丢了赖以谋生的工作,他……我希望肖先生能够出面跟他公司解释清楚。”   聂双双终于能够清楚的说完事情来去。   肖凛漫不经心想着那保安的死活关他屁事,不过还是侧头对聂双双冷淡地回了一句,“狗仔小姐,我早跟你说过,求人办事解决问题,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   说罢,他整着领带,目光从上至下轻飘飘审视了下聂双双,“不过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考虑下上次我在别墅跟你说过的提议,被我上一个礼拜——趁我现在对你还算有兴趣。”   “……………………”聂双双说不出话。   她觉得自己气得胸腔都要爆炸。   肖凛看着她气鼓鼓说不出话的模样,心中忽然豁然开朗。他转身,舒开眉宇,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继续向门边走去。   可两秒后,他的腰猛地被人抱住了。   聂双双从青绿的盆栽旁跑来,主动地张开双臂,从背后一把搂住肖凛劲瘦有力的腰。   “肖先生……”聂双双三番五次被肖凛气到头晕目眩,终于被气到失去理智,抱着他掐着嗓子刻意做作的说着,“我,我真的没想到我能对你有这么大的吸引力……我什么都没有,只能……”   肖凛此刻身体僵硬。   他能敏锐察觉到一种全然陌生的心悸在胸中滚涌,全身血液都在失控,因着身后女人一个毫无情意的主动拥抱,整个人都要脱离理智的掌控。   他几乎是近乎粗鲁地伸出右臂,按着聂双双的脑门把她推了开,“滚——”   然后过于用力地打开了玻璃门。   作者有话要说:第八章的时候肖大佬只给双双五分钟时间求情,现在这一章,他居然给了双双十分钟!   进步了五分钟耶!好棒棒,给肖大佬鼓鼓掌。   -   顺便感谢大家支持本章抽二十个红包,大家记得留言啊红包发不出去我会很尴尬的(。 第22章   甫一从会客室大门走出,肖凛面色便已恢复如常。那些在方才瞬间怔愣的、快要失控的情绪,全数被完好的收敛起来。   在外人看来还是那个高不可攀,不近人情的肖凛。   李大柱一直惴惴不安地等在门外,温柔漂亮的女秘书让他去隔壁会客室坐着等候他也没去。   他焦虑又不安地在聂双双和肖凛进去的那间房间附近蠢头蠢脑地来回踱步。   这个TS集团大厦无论是建筑的直耸入天的高度,还是公司里往来人群的看他的眼神,都给了他莫大的压力。   聂双双一不在,他就越发不自在。   他不知道那个姓肖的、与聂哥长得极为相似的男人把聂双双带进会客室,与她说了些什麼,他只能透过会客厅大门的毛玻璃,远远见到里面两团影影绰绰的人影,以及偶尔从那方传来的,根本听不清是什么的说话人声。   就在李大柱畏缩地看了眼女秘书后,玻璃门忽然从内打开了。   肖凛面色冰冷地从内走出。   他看都没看李大柱一眼,径直走出走廊,向外边沉默地等待他的人群走去。   保安李大柱望了眼他充满无言气势的背影,抹了抹头上看不见的汗,随后走向刚刚的会客室。   “双双?你和肖总谈的怎么样啊?”   然而他定睛看去,聂双双的神情却……他形容不出,像是生气愤怒,又像是还包藏着其它。   她站在门边,双眼盯着肖凛离去的方向,皱眉紧紧捏着玻璃门框,整个人看起来像只刚被激怒的小狮子。   李大柱忽然不敢问了,“双双,事没办成就算了,我之前有兄弟介绍我去工地搬砖,还包吃住,我去联系他哈——”   “对不起啊,大柱。”   聂双双收回目光,深叹口气,忽然颓败下来,那些被激出的斗意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肖凛就是这种不通情理的性格,她早该知道的。   “没事没事,我觉着那个肖总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聂哥以前对我们就凶得不得了,现在这肖总更可怕,我都不太敢和他说话……”   聂双双木然地盯着地上灰色的地毯,脚尖无意识地来回蹭,声音低落地回忆着从前的事,“小七以前才不凶,明明都是你们说他坏话……”   李大柱欲言又止。他想起了从前聂小七整人时的阴狠劲。   有一年夏天,村东口的老光棍聂家破房子偷看聂双双洗澡,山里头人夏天洗澡都没个讲究,也就聂家还像模像样搭了个棚子遮遮掩掩的,聂双双又长得漂亮,所以不少人都起过色心。   然后狗蛋那帮人才看聂双双背着他们脱了个上衣,聂小七就回来了,把他们逮个正着。   后来狗蛋就被聂小七狠狠教训了一顿。在后山上,他几乎是把他往死里揍,也不知哪里练过的身手,揍得老光棍满脸都是血,鼻子骨断了,一只眼睛也不怎么看得清东西了。   但这事见过的人都没敢传出去,也没人告诉聂双双。   即使过了十来年,李大柱也还是没胆子跟聂双双提起这事。   他总怕哪天聂哥回来了,找他算账,而且他也是为聂哥和双双的感情着想——   老实巴交的人总会有一些自以为是的聪明,这种聪明很可能实际上非常愚蠢,但他们自己却意识不到。   聂双双和李大柱在会客室门口还没聊上两句,公司一楼的行政人员就过来礼貌地清场“赶人”了。   聂双双带着李大柱从北门走出,来到大厦前宽广辽阔的广场。   她回头仰起脖子,遥遥望了眼浮云间伫立的建筑,外墙玻璃反射着太阳耀眼的光,好像难以企及般。   不久之前肖凛对她说过的话在这个时间飘入她脑海。   他说,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向他求情也该拿出求人的姿态,拿出回报与他交换。   在这一瞬间,聂双双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她确实一无所有。什么都麼都帮不到肖凛,什么付出都没有。   她没有父母没有背景,她认识的那些三教九流的人脉他也看不上眼,   她没有特别的才华智商,只是一个见识不广,二流学校毕业的小娱记,   她更没有钱去准备物质方面的礼物,以换取他的通融。   唯一对他有价值的,也许是她能讨Alex欢心,招猫咪喜欢?   抑或是自己这副大概还算过得去的长相身体。   “双双,你说肖总和聂哥长这么像,会不会是聂哥在城里的双胞胎兄弟啊?唉,肯定不是。电视里不都那么演的吗,一对男女老久没见面,再相见了绝对要那什么……对……天雷勾动地火!肖总一看就和你不登对……”   李大柱大概是为了缓解刚刚的紧张心情,此刻在聂双双耳旁唠唠叨叨。   聂双双却像被他的话戳中的心事。   她盯着那一望看不到头的大厦,觉得那仿佛就像是一条通向肖凛世界的长路,漫长到像走不到尽头,踩着玻璃砖石一步步往前走,也没法和他处在同一水平。   从前她在山村学校考了全校第一名,就以为自己了不起,到了城市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算,厉害的人比比皆是。   全校第一的她只能去上个城里人口中的二流大学。   以前在村里她是全村最漂亮的小姑娘,就以为自己好看的不行,到了更广阔的天地才发现,电影学院里的漂亮姑娘一茬接一茬,还更会打扮更有气质。   她在少女时代所骄傲的美貌变得不值一提。   所以肖凛对她不屑一顾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太和正常了。   肖凛这样高傲的人,当然也不屑主动去了解——她曾经的恋人,当年的小七就是他。   那样的人高高在上,喜欢看人卑微伏小的样子,却从不会对人低头。   ……   聂双双万分歉意地安慰了一会李大柱请他在在一家川菜馆子吃了顿晚饭,才让他暂且走出失业阴影。   第二天上午,聂双双帮李大柱联系了个懂法律的朋友帮他讨要最后一个月的保安工资,据说走正规流程要走挺久,但也算有个盼头。   中午去别墅喂完猫咪,聂双双又回到中环的工作室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工作室的工作量比起几个月之前增大了许多,偷拍的任务最近倒没有多少。   聂双双   投诉完十几家抄袭他们的稿件,老贾坐在办公桌后忽然来了句,“我们工作室过后再多招两个人进来吧。”   电脑前的聂双双和正要出门办事的小成齐齐扭头朝老贾看去——   老贾这抠门货被下降头了?   对着他们的眼神,老贾皱眉瞥了下最,“哎招人给你们使唤你们还不乐意了?你们想想,来了新人,你们就是前辈主管、运营总监,头衔说出去多有面子!”   小成“嘿嘿”笑了声,“我们岂不是太监总管,大公公……”   聂双双却终于有种看得到头的成就感——就好像有种在公司里升职加薪的快乐期盼,就好像她做狗仔,总算也不是一条看不到希望的不归路,总算也得到了点回报。   她掰着指头想着这个月能够到手的钱,又想想以后到外面去总算有个头衔可以吹嘘,心中便如窗外天空的阳光一样,敞亮起来。   ——又或者当她再面对肖凛的时候,心里面也会多一点底气——没有他或小七,她照样会越活越好。   傍晚处理完事,聂双双接到了李大柱打来的电话。   “双双,谢谢你啊!我们商场经理把工资结给我了,还请我回商场继续当保安捏!商场跟我签了新合同!”   聂双双原本就已经不错的心情变得更好,“那太好了呀。事情解决的这么顺利啊?我还以为要拖个十天半月的……”   “不是,我听商场经理说,是肖总那边开口发话的!哎我可喜欢商场食堂的饭了……”   “啊……”聂双双愣了下。   原来是肖凛。那天他的态度那么恶劣,他居然还是帮她了。   结束了与李大柱的通话,聂双双握着手机,内心五味杂陈。   手机屏幕渐渐因为长时间没有操作而变暗,变黑。   她盯着玻璃黑屏上自己的倒影发了会呆。   心里面没了上一次他帮她时的轻盈快乐。   可能经过上次之后,她倒希望肖凛能够做的绝一点,彻底不搭理她不出手。   这样她反倒能心安理得地与他分道扬镳……   聂双双放下手机,双手掩面长叹了口气,很快重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离开只剩下她一人的工作室,关门,锁门,搭电梯下楼。   出写字楼大门,   远处太阳西斜,橙红色的落日小半被矗立的大厦遮住。   傍晚的风有些冷了,   聂双双拉紧了自己的外套拉链,将脖子上的淡粉围巾裹得严实了些,然后正要往她停车的地方走去——   “啪嗒!”   眼前飞快飞过一个物体,   然后   一声略显怪异的声音在她身上响起。   聂双双懵了懵,才往自己左手臂的袖子看去。   袖子上一只碎了一半的鸡蛋,蛋壳蛋黄蛋清淌了她半个臂膀。   “不要脸没良心的死记者!敢造谣黑我哥哥!去死吧!”   聂双双朝扔鸡蛋者看去,是个年纪不大,大约十八九岁的小姑娘。   她见聂双双朝她看去,明显有些心虚,但还是扔出了第二个鸡蛋,“就是你!造谣狗!我早就把‘八公公娱乐’摸清楚了!”   那鸡蛋来得措不及防,聂双双避闪不及。   却在此时,袖子忽然一紧,她被一股强大的外力往旁拽去,然后落到了一个结实的胸怀里。   聂双双站稳转头。   是——   是肖凛!   肖凛把她扶稳就阴着脸朝那个小女生走去,看样子显然不打算放过那孩子。   聂双双来不及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只赶紧拉住他袖子,“肖先生,算了吧!”   那女生哪见识过肖凛这种在无数场合里淬炼过的气势,趁着他被拉住的空挡,吓得赶紧扭头溜了。   肖凛转头看回衣服有些狼狈的聂双双,“你他妈能不能有点志气,就放她这么跑了?”   聂双双从口袋里取出纸巾,慢吞吞擦拭着被砸到鸡蛋的袖子,轻轻摇头,“别。她,她还小,也就骂骂人泄愤……而且我平常做的工作,被粉丝骂也是报应。”   聂双双一直明白自己编料偷拍做的是亏心事,赚的是黑心钱,她是有错的。   曾经她收到过一个粉丝很长一段的心酸留言,控诉她无良缺德,造谣抹黑粉丝们的偶像。   而聂双双最先带节奏抹黑的这个明星,很快在普通人中间形成了负面形象——   小粉丝被同学嘲笑,被老师轻视,她和她所喜欢的明星一起变成了见不得光的垃圾。   所以聂双双对某些无辜者,问心有愧。   但此时她也不想跟肖凛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只能边擦袖子边赶紧问,“肖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肖凛低头注视聂双双,越看,眉头越发忍不住蹙起。   橙色余晖映在她脸蛋,给她光洁的皮肤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她眼帘低垂,像是早已习惯刚刚被人那么对待。   他拉住她的袖子,答非所问,“你就没考虑过换个正经工作?”   “……”聂双双抿唇,从他手里拽回袖子,继续擦拭,“……我朋友,那个保安李大柱的事,谢谢你帮忙解决。”   她继续扯开话题,心情却不由沉郁。   明明她上午还在为自己的工作终于看到前途感到高兴,可现在到了肖凛嘴里,又成了“不正经”的职业。   忍了忍,聂双双还是没忍住,一边像是对袖子铆上劲了似的用力擦拭,一边努力将自己的声音放轻松,“还有,我马上,过不久就会成为我们工作室的总监了,肖先生不必劝我跳槽。”   肖凛原本眉头还皱着,听了她不自量力的话不由嗤笑,“就你们那员工数量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的破作坊……”   聂双双动了动唇,却无法反驳。   “你应该还记得我昨天说过的话,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肖凛已经开始转身,走向他的车,“过来。”   聂双双不情不愿地跟过去。   “我帮你解决了那个保安的事,你想好该有什么表示没?”   他给车子解锁,扭头看过来。   他半边身子站在夕阳里,深深浅浅的光影将他的身姿剪得颀长而隽逸。   “……对不起,还没……”聂双双别过眼睛。   “会做饭么?”   “还算会。”   “可以。上车。”他对她命令。   ……   黑色轿车破开夕阳,在金红的光辉里一路奔行。   车厢内一片静寂,没有音乐,也没有人说话。   肖凛手握方向盘,偶尔从后视镜瞟一眼聂双双。   今天傍晚原本肖凛有个朋友组的局喊他过去,谁知车开一半,他脑子里竟冒出了上次平安夜雨夜,聂双双对司机报出的她家地址。   然后鬼使神差就开到了那地方附近。   当时肖凛望着周围破败的建筑直接不爽地皱眉砸了下方向盘,却摸出手机,电话给李大柱问了聂双双工作的地方,又开过去。   他觉得自己疯了。   黑色宾利在一家会员制超市的停车场停下。   聂双双跟着肖凛一同下车,进入超市——购买食材。   走过被装饰成深蓝底色的超市入口,卖场亮晃晃的暖白色日光灯照着广阔的空间,与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   她心里别扭极了。   和肖凛一起逛超市,真的太奇怪了。尤其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没人说话。   走了好几步,她才发现她和肖凛全都两手空空,连购物篮都没拿。   她一声不响转回去,默默地推了个购物车。   然后回去发现,肖凛没有等她,自顾自地插兜往前走。   聂双双小跑着跟到他身边,他也只是侧头瞥她一下,然后继续往蔬菜生鲜的区域走去。   好在手中有了个推车推着,聂双双的心好像也有了个倚靠一般,不再那么惴惴彷徨。   “肖先生,你吃牛肉吗?”聂双双侧头看着冷冻柜里的食材,终于轻轻说出了这么长时间里,她和他之间的第一句话。   “你自己挑。”   肖凛停下脚步,像个甩手掌柜似的站在旁边。   “嗯。”   聂双双闻言,微微弯腰俯身仔细地研究起冰柜里的牛排来。   然后一看价格,每一个都异常惊人——价格是普通超市的好几倍!   正当她纠结该怎么挑选时,背后却忽然传来异感——   腰间一双修长的男人的手和深灰色的大衣袖——她被肖凛从背后抱住了腰!   她立马僵住,转过头却看到肖凛皱着眉,正抱着她,脸上若有所思。   感觉不太一样。和那天她从背后抱住他时的感觉不一样。   心脏是悸动的,却没有那天全身都快要失控的感觉。   肖凛此时松开聂双双,淡淡道,“你抱我一下。从背后。”   疯就疯了吧。   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后半部分的时候疯狂想睡觉呜呜呜呜呜等我明天有空再把这章润色下 第23章   聂双双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呆在原地一动没动,也做不出回应。   肖凛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他催促,“快点。”   聂双双这才反应过来,立即往一旁退了几步,心脏怦怦跳,“不不不不不——”   肖凛想干嘛?   她会像现在这样跟肖凛逛超市,完全是因为肖凛松口帮了李大柱,帮他重现回到了商场保安的岗位上。   而她答应去肖凛家中做今天的晚餐,也只是为了兑现于此结果等价交换的“付出”——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肖凛给与了她通融人情,那么她就按他的要求去做饭。   她只是去还他人情,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肖先生你真会开玩笑!呵呵……”   聂双双干笑一声,自己给自己解围。   然后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避开肖凛,转身面向冒着丝丝凉气的冷藏柜,生硬地转移话题,   “吃牛排可以吗?”   冷藏柜里,沙朗、腓力、牛眼、T-bone,澳洲牛、新西兰牛、南美牛……各种牛排五花八门,原产国种类繁多,令人无从下手。   聂双双看得头大,也不懂那些个名字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牛排有什么区别。   她伸手,随便朝一盒价格看着还行的菲力牛排伸去,伸到半途,右手却被从旁插入的另一只手截走。   肖凛像是早看透了她装蒜的把戏,正抓着她的右手冷眼瞧着她。   “都说了让你自己挑。”   他说着,将她被抓住的手,直直贴向他腰际。   “可是万一——!”   聂双双被他拽得身体往他那侧倾斜,纤柔的手掌正正好扶上他的腰腹侧。   掌下是细腻柔软的大衣质料,男人穿的不多,透过衣料,可以感觉到包藏着衣装下的紧绷有力的腰肌,还有小指触碰到的硬质皮带边缘。   他,他到底——!   聂双双皱起鼻子不大高兴,努力站稳想摆脱肖凛。   可肖凛好似觉得这样慢慢吞吞的你来我往实在是麻烦,直接上手,从聂双双的侧前,再次拥抱住了她。   清冽广博的雪松味萦绕上来,伴随着沾染在男人衣服上很淡的烟草香。   “你先别动。”   他说完,又将她抱得紧了些。   “这里是超市,有很多人!”聂双双急了,红着脸在肖凛胸前推了把。   可是推不动。   她的脑袋被被压在他胸口,闷闷的,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聂双双泄气地停止挣扎。   反正在这种大庭广众,肖凛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而且,她没由来就能从肖凛身上感知到,此刻他的这个拥抱不带任何情欲与危险。   拥抱的时间只有短暂的几秒,很快肖凛便松开手,将聂双双放开。   松开她后,他揉了揉眉心,看似有些烦闷,接着对聂双双只说了句,   “你这件衣服该扔了。”   便没再跟她纠缠,似乎去想事了。   聂双双大大送了口气,也不愿去想刚刚肖凛到底是怎么了。   她下意识看了看周遭。   白花花的明亮顶灯照着诺大的超市空间,肉类区,冷冻柜,远处的蔬菜水果零食区……   往来的顾客们都专注于自己的购物,没人刻意关注他们刚刚的这一短暂拥抱,有也只是因为肖凛出众的气质容貌而稍稍侧目。   聂双双揉了揉耳朵,继续拿起刚刚那盒牛排,放入购物车,接着推车向前。   她所没有发现的是,在远处贩卖进口零食的货架后,一个穿着入时,戴墨镜口罩的年轻女人握拳瞪着她,悄悄在货架零食后隐匿了身形。   这个价位偏贵的会员制超市的人流量不如普通平价卖场,但实际仍有不少顾客经过往来,其中不乏一些乔装打扮的明星,艺人,网红之类的公众人物。   曾经的流量小花许梦涵正好凑巧也在这个时间来超市购物。   自从前阵子她在酒宴上招惹肖凛的绯闻被曝光后,她的事业便一落千丈,即使那些扩散的新闻全都被删得一干二净,但她的负面形象已经深入众粉丝心里,还有人扒出了她以前的黑料——   广告代言片约综艺纷纷解约的解约,要求赔偿的要求赔偿,减掉镜头的减掉镜头,经纪公司甚至在肖凛那方的施压下无力保她,而她,也因为隆胸内的假体破裂而不得不重做手术。   短短一两个月,她从光芒万丈的当红流量,成了黑料缠身得罪人被封杀的可怜虫,没有片约,身体虚弱,每天只能靠看重生穿书小说维持信心。   许梦涵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她像那些小说主角一样,征服她看上的肖凛和娱乐圈,逆转人生,走上命运巅峰,狠狠给那些推她进地狱的人一个耳光。   可她刚刚看到的了什么?   ——她居然看到那个害她万劫不复的死狗仔居然和肖凛在一起?!!   并且她还主动抱着肖凛?!   这个狗仔竟敢趁着偷拍绯闻,勾引上肖凛——   熊熊的妒火瞬间在许梦涵的胸中燃烧,她感觉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前去给那贱人一巴掌。   可是她要冷静,她现在实力薄弱,还没到冲动的时候……   许梦涵在货架后藏好身影,深深喘气呼气,最后怀揣着满腔复仇火焰离开了超市。   ……   而此刻聂双双还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采购食材。   眼角余光可以看到,肖凛走在她旁边不远处,好似漫不经心的浏览着货架上的一排排货物。   聂双双看一眼前方的水产区活蹦乱跳的虾和鱼,想起林姨曾经和她说过肖凛的口味和忌口,是个挺难伺候的人。   她只能再次转头,问向肖凛。“肖先生,你还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肖凛站在一边心不在焉地不知在想什么。   他扫她一眼,没说话,但那眼神就仿佛在说——你不会自己决定?   聂双双讪讪地摸了摸耳朵,觉得自己像在唱独角戏似的,“那我就自己随便选了。不和您口味您别怪我啊。”   于是她开始硬着头皮快速挑选了写鸡胸肉,整块的鳕鱼,又再买了西兰花,甜玉米,番茄和鸡蛋青菜葱姜蒜。   聂双双的做菜水平比较一般,买的大都是她有信心能做好的。   肖凛在她身边,对她买的东西没发表意见。   很快的功夫,食材就已经买齐,她盯着推车中的物品心算着这些大约都要多少钱时,肖凛忽然走近,拽了下她的袖子。   “过来这边。”他撇了撇下颔,向一侧示意。   聂双双看过去,发现是糖果巧克力饼干的区域,而此时肖凛已经迈开长腿向那边走去。   她只能跟过去,“肖先生,你还要买什么?”   面前一人多高的货架上整齐码放着花花绿绿的糖果,奶糖水果糖梅子糖,什么都有。   “喜欢什么零食自己拿。”   聂双双当然摇头,表示什么都不要我们赶紧去结账回去做饭把事情了结了吧。   肖凛面色淡淡地睨了睨她写满速战速决之意的小脸,然后走上前,随手将架子上每个牌子的奶糖都拿了好几袋扔进车里。   “……”   聂双双怔住。   肖凛拿完糖,又随口问,“还要什么?”   刚刚抱她的时候,他闻到了她身上很淡的奶糖甜香。   “哦……”   聂双双神情恍惚地背过身,装作在挑选零食。   她忽然想哭。   为什么肖凛这个人,不经意间的举动总是要戳中她和小七的回忆?   他拿了奶糖……   有一年暑假她生病病得很厉害,吃不下饭,只吵吵闹闹跟小七闹着要吃牛奶味的糖。可是他们家里哪有糖,村里也没个卖东西的铺子。   最后小七消失了大半个下午,回来的时候满身是汗。他从裤兜里摸出几颗糖,只有一粒是奶糖,而且在夏天的高温里,早化成了黏糊糊一团。   当时她却吃得很高兴。   明明那味道全是劣质糖精掺和成的。   聂双双不能回想往事,一回想她就想哭。她努力摒弃脑海里的那些画面,在超市货架上象征性的拿了几包小饼干,便说,“就这些。”   肖凛看了眼她的面色,敏锐捕捉到她神色中还残留着的追思。   这一瞬间,他的第一想法竟然是——将聂双双占为己有,让自己,将留在她记忆力的男友,取而代之。   察觉到自己的这个念头,肖凛错愕了下,旋即挑眉很淡地笑了。   困扰了他将近一整天的疯狂念头似乎终于有了答案——   不管是长得像也好,过去她和男友感情深也好,都无关紧要。   过去的人和事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时间会把所有人和事的痕迹都抹平。   女人如果重物质,那就给她物质。   女人如果重情义,那就陪她谈情说爱。   不过是情情爱爱的把戏……他有哪样给不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许梦涵:嗨小朋友们还记得我这个小姐姐吗?我在第一话就出场了哦~~~ 第24章   买完东西,聂双双和肖凛在收银台结账。   付款时,肖凛很自然地摸手机准备付钱,被聂双双拦了下来。   马上要做的这顿饭是她还给他的人情,那么购买食材的钱照理也该由她来出。   肖凛看了抢着付账的聂双双一眼,倒没不悦的说什么,又很自然地收回手机。   那动作,像是在故意照顾她的自尊心似的。   聂双双抹掉心里的怪异感,把注意力放到了收银结算的金额上。   显示屏上显示数额将近四位数——   光购物车里那些数量不多也就够做一两顿饭的食材和零食,就要花费这么多……   聂双双敛眉瞧了瞧那些蔬菜肉类。   明明和她在外面菜市场里看到的那些也没特别大的区别,价格却相差万里……   这个时候,聂双双想起来老贾曾经一脸故作高深地给她和小成说过的话。   他说对于很多富人来说,面子比天大。   他们并不在乎钱,却在乎自己的脸面。   那些人其实心里头也知道某些东西不值那么高价钱,对它们本身有几斤几两心里门清,但就是乐意去当那个冤大头——   他们要的就是一个可以让普通人望而却步的门槛,好把自己和普通人从身份上区分开——不然拿什么满足他们的阶级优越感?   聂双双低头看着购物车里的那一小堆新鲜食材,此时蓦然觉得老贾这不靠谱玩意,说的话居然还有点道理。   什么乱七八糟的会员制,高价菜,都是表面现象,那些菜顶多看起来也就更新鲜一些,原产国更遥远一些罢了……   而这些原本也就那样的食材,此时却被人为地,刻意地,在人与人之间划上了区分彼此的分界线……   如此有一搭没一搭的思考时,聂双双已经付完款,将所有物品装入购物袋中。   她走出结账处,一眼就发现肖凛不知何时已经走去了外边,漫不经心站在一个银灰色的金属垃圾桶旁等她。   人来人往的购物地,男人长身而立,卖场内明亮的白色灯光照着他穿着深灰大衣的身形,真的特别显眼。   聂双双快步向他走过去,等走近时才发觉,他刚在她结账时在外边买了一包烟,此刻正被他拿在手里拆着透明外壳。   聂双双眼尖地注意到了肖凛手中的烟的牌子。   那是个很便宜的小牌子,米灰色略有些老旧的包装设计,上面印着过时的花纹,一包烟大概只要十几块。   小七过去总抽的那个牌子比这个还要更便宜些,只要五块钱一包,一包烟够他抽上一两个礼拜,可惜现在好像停产了。   然而此刻肖凛手中拿着的那盒廉价香烟,对比他本人的地位身价,以及他那挥金如土的作风,也足够让人惊讶的了。   “怎么了?”   肖凛拆开烟盒,将薄薄一层透明包装纸扔进垃圾桶,斜过眼问她。   他察觉到了她注视的目光。   聂双双立即移开视线,提了提手中购物袋,摇头道,“没什么。”顿了顿还是道,“主要是没想到,肖先生也会抽这么廉价的香烟。”   她以为肖凛不会接她这么无聊的问题,谁知肖凛垂眸瞥一眼手里的烟盒,微微“嗯”了声,说道,“偶尔吧。”   “你倒是对烟很了解,连价格都知道?而且,”他从烟盒里抖出根烟,极其自然地反问,“连我抽什么烟都这么关心?”   他说话间神色未见轻浮,言语里却莫名让聂双双品出了点揶揄的意味。   “没,没啊!”她惯性地反驳了一口,然后看着肖凛咬住那根烟,摸出金属打火机点火。   暗红的火焰摇摇晃晃舔上烟卷,燃出星火和轻烟。   聂双双动了动唇,又多嘴的补充了一句,“就编新闻的时候随便了解了点烟草的知识。”   说完,她赶紧掩饰的看了看手机时间,转移了话题,“都六点多了,时间不早,肖先生,我们快点回去吧!”   肖凛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随后吐出口烟,把烟卷夹在指间,朝她走来,并对她伸出手。???   聂双双一头雾水,疑惑地歪头看肖凛,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伸向她的那只手干净修长,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的烟还在轻轻缓缓的燃烧。   肖凛却没什么好耐心,见聂双双毫无反应,他轻蹙了下眉头,直接从她手里接过装满食材有些沉甸甸的购物袋,接着脚步一转,往停车场方向走去。   聂双双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双脚像穿了双钉鞋被钉在原地,说不出话也迈不了步,只回不过神似的盯着肖凛拎着购物袋的高大背影。   他主动帮她拎袋子?!   “发什么呆,走了。”   觉察到聂双双没跟上来,肖凛停步转头,眉宇间又多了些不耐。   “哦……哦。谢谢。”   这神情模样,倒还是那个她认识的肖凛。   ……   从超市回去时外边天色已黑,煌煌灯火照亮了城市的冬季夜空。   这次依旧是肖凛开车,路上气氛比先前来的时候好了点,两人间会说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也不知是不是聂双双的错觉,她总觉得今天肖凛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神态,都比之前要平和了些。   也许是肖凛今天心情不错吧?   她是个惯会被人脸色和环境气氛牵着走的人,肖凛态度和缓,她也跟着放松,话也没自觉地越说越多。   回到别墅,聂双双脱了外套换了鞋,立刻就去厨房开工。   肖凛上身只穿了件白色衬衣,斜斜倚在厨房门口,看聂双双将食材从购物袋中一样样取出,洗菜,切菜。   她忙得不可开交,他却看的饶有兴致。   “肖先生,肖先生,等一会我炒菜的时候会有很多油烟,你先去其他地方坐一会吧!……对了,你知道你家的米放在哪里吗?……”   “肖先生,肖先生!你是比较喜欢淡一点的口味是吗?林姨上次跟我说过,你放心吧,我不会把菜做的让人食不下咽的……”   说着话,聂双双把三颗在水中浸泡过的红番茄从水池里捞出,放在看起来极为新的木质砧板上。   肖凛家厨房的厨具刀具样样俱全,但大多簇新锃亮。肖凛平时极少在家吃饭,而林姨做餐食又比较多做西式简单的那一类,所以像炒锅锅铲还有许多锅碗瓢盆,都是全新。   聂双双用木筷在白瓷碗里搅均匀鸡蛋,手里又拿起白刃菜刀,在砧板上切起第一颗番茄。   她的刀工显然不够娴熟,缓慢而生硬,番茄被切成忽大忽小的块状。   她一边手里切着番茄,口中还一边试图跟肖凛说话,“肖先生,肖先生,牛排你要几分熟的?”   “肖先生”原本是一个十分客套生疏的称呼,然而聂双双着一连串的“肖先生肖先生”却让肖凛无意识地弯了弯嘴角,仿佛那一声声一句句,已经变成了撒娇般的昵称。   “七分。”   肖凛站在距离聂双双几米远的门边,不远不近地看着她,看她低头鬓角软发垂落耳际,看她一双白嫩的手沾着水,不够灵巧,却又十分虔诚地一刀一刀处理她手下的食材。   刀锋银光在她指间一晃而过,他目光也跟着闪了闪,然后,他向她走去。   “不会切就别勉强了,随便弄一弄就行。还有鸡蛋,”   他站到她左手边,示意金属挂架上的厨具,“用打蛋器处理更快。”   “啊……?”   聂双双放下手中菜刀,顺着肖凛的目光向那个打蛋器看去。   瞧见她忽然愣住的蠢样,肖凛笑了,“还以为你很会做饭,看样子还是个新手。”   聂双双哪想到给他做饭还要被他嘲笑,抿着嘴扭回头,闷闷地回了声“嗯”。   然后右手就要继续拿起菜刀。   只是右手却又很快被肖凛握住。   他轻捏着眼前人柔若无骨的手掌,拇指指腹刮过她光滑的手背皮肤,“明明手生得这么好看,怎么做事就毛手毛脚?”他忽然凑近她的侧脸,贴着她的耳廓说着。   低沉磁性的声音带着男人的呼吸,马上传入聂双双耳膜。   她脑袋里“嗡”的一声,心脏一跳,脸颊立刻有些微微红,细细蹙了眉去推搡肖凛,   “肖先生,你,你能不能别打扰我做菜了!”   “夸你手好看你听不懂么,嗯?”肖凛微微扬眉,看着聂双双窘迫的红脸,满意地直起身。   他原本想对她说让她切菜小心些,结果一出口却变成了别的话语。   他在心里对自己嗤笑一声。   ——他太在意输赢了。   连试图跟看上的女人周旋,也不愿让自己落在下风。   “喵呜~喵呜~”   此时,猫咪Alex也跳过来凑热闹。它摇晃着毛绒绒的橘白色长尾巴,在肖凛脚边转了一圈,又走到聂双双脚跟,然后亲热地用头顶蹭蹭她的裤腿,“喵~~”   像是得到了解围般,聂双双急忙用猫咪转移话题,“肖先生!你把Alex带出去吧,让它不小心跳上来捣乱就不好了!”   她着急赶人的样子讨了肖凛欢心,他低笑一声,伸手揉了把她脑袋,“好好做饭,小狗仔。”   随后他俯身,抓着猫咪的后颈,将蠢蠢欲动的ALex抱出了厨房。   聂双双大松口气,继续在厨房里鼓捣。   切完食材,准备好调料,她打开油烟机起锅。   肖凛来到客厅,放下猫,手机在这个时候却响了起来。   “肖总,泓天那边的人今天傍晚又来闹了!陈副总让我通知你,让你也一起去现场——”电话里传来助理不太镇定的声音。   听到泓天的名字肖凛就倒胃口,“什么事,他们不是来吵过好多次了么。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他皱着眉,不大愉快的吩咐着。   泓天原本是个挺大的上市集团,上层空有一腔情怀技术却不善经营,去年破产而被TS收购,被剥夺了技术然后就被放到一边,彻底成了弃子。   而仍旧心有不甘的某些原泓天高层却并不满意后续发展结果,先后来TS闹过几次,都被肖凛用随手打发走了。   “他们这次雇人开车撞了周总监,周总监现在正被送往医院——”助理回道。   助理口中的周总监周游,是肖凛一手提拔上来的左膀右臂。   听到周游出事的消息,肖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行了,知道了。我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肖凛走向沙发将大衣捞起披在身上,然后走到厨房门口。   厨房里,抽烟机轻微的风扇声正细细响着,年轻女人纤细玲珑的身影温柔地测对着他。   他抬手敲了敲门板,把聂双双注意力拉过来,“我有事先出去一趟。”他边说边扣着大衣扣子,“饭做好了你先装盘端到餐厅桌上。”   他整了整衣领准备转身,   “还有,等我回来了你再走。”   “哦。”聂双双转头看着肖凛,一时有些反应不及,过了两秒才点点头,“好的。”   听到她的回答,肖凛肃了神色,没有犹豫地转身向外走去。   ……   聂双双做完饭菜,将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上餐厅餐桌。   七分熟的牛排被煎得有点老,不过点缀着碧绿的西兰花和金黄的玉米,卖相开起来也还行。   番茄炒鸡蛋她加了糖,不会太咸也不至于寡淡无味,她很满意。   还有水煮鸡胸肉,蒸鳕鱼等一些菜,她都感到自己水平发挥的还可以,至少肖凛应该不会再嘲笑她了。   她洗干净手,坐在餐桌旁,一边玩手机一边等肖凛回来。   她此刻心情其实还算轻松。   这顿饭结束,她和肖凛的关系就会回到原点——她是受雇来汀山喂猫的铲屎官,他是雇主,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牵连,她也不再亏欠他人情。   餐桌靠着落地窗,往外看能见到后院里的花木景色,还有很远的地方,遥遥点着灯火的海港大桥。   聂双双在手机上刷过微博,在微信和企鹅群里围观了两场撕逼,又和几个熟人交换了下八卦,肖凛还没回来。   她开始打开阅读软件看悬疑小说,接着看以前没看完的那本《魍魉之匣》。   入夜,汀山的别墅区一片静寂冷清,桌上饭菜早就没了诱人的热气,Alex晚上倒是很有精神,在偏厅挠着沙发腿上的外皮磨爪子。   大半天后,聂双双从罗里吧嗦的小说上抬起头,揉了揉眼睛。   十一点半了。   肖凛出去办事还没回,也没个招呼。   自己这么傻乎乎等下去也是挺蠢的,而且一个人呆在这么大的屋子,她真有点怕。   聂双双想了想,从手机上退出软件,点开电话簿准备给肖凛的号码取个电话,犹豫了一下,她又把打电话改成发短信。   ——“肖先生,饭菜已经做好,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文字都已经在消息框里编辑好,就等发送,聂双双此时又将内容全部删除,退出了短信界面。   算了。就这样也挺好。   最后聂双双是给苏湄打了电话,让苏湄开车来汀山脚下接她回去。   接电话时,苏湄正坐在床上敷面膜,听到聂双双的要求简直要从床上炸起来,“什么?!大半夜的你不躺在男人床上享受居然坐在大别墅里独守空房?!这还像话吗!”   一边说一边撕了面膜跳下床换衣服,“行了可怜娃,等我过来接你回家!”   真的姐妹,敢于在深更半夜夜深人静单独开车,将你解救出水深火热。   接到苏湄快到山脚的电话,聂双双跟Alex打过招呼,关灯关门,离开了冷清的别墅。   十几分钟后,她在冷风吹拂的汀山脚坐上了苏湄温暖的车。   火红色的奔驰C级在夜色里一路狂奔。   “你不是只在别墅里喂猫吗,怎么这么晚了还在那里?”苏湄一边开车一边不忘问聂双双。   见到苏湄,刚看过恐怖悬疑小说的聂双双总算找回了一丝活人气,“欠了土豪一点人情,我就给他做了顿饭,结果他饭都没吃就出门办事去了。”   “——然后你就傻不愣登地在那里等他?”   聂双双懊恼地抓了把头发,“是他让我在他家等他回去的嘛!”   “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你都信?你等了超过一小时就该走了!”   苏湄恨铁不成钢,“对了我想起来,你那前男友也是这德行——以前把你哄得死心塌地,现在有钱了还不是去玩明星嫩模?哎你最近和他见面没?”   聂双双没敢和苏湄说,今天这个雇她喂猫的土豪就是她前男友。   她怕被苏湄暴打一顿。   “以后不见他了。眼不见为净。”   她只这样回到。   当天,肖凛知道凌晨五点多才处理完事故后续回到家。   冬季凌晨五点的汀山还是一片黑暗,别墅屋子黑漆漆的没有亮光,只有庭园路灯幽暗地照着云杉月桂。   点开密码解锁,他回到室内,打开灯,再一路走向餐厅。   整个屋子果然空无一人,只有餐厅造型优美的三角暖灯,照着一桌子早就冷掉僵硬泛着油白的菜肴。 第25章   肖凛昨晚是在外边一家酒店用的晚餐。   回公司处理事务倒没花费他太多时间,后来去医院探望,周游的伤势也并不算严重。   只是后续应付那些事故后不知从哪些角落冒出来或邀功,或请罪,或浑水摸鱼充当搅屎棍的闲杂人等耗费了他一些心神,之后深夜又在夜场跟利益相关者们你来我往地试探了半天。   在到家之前,肖凛原本精力一直保持地不错——他向来精力充沛,可此时站在空旷清冷的餐厅,他却忽觉一整夜的疲惫都在慢慢地卷上来,如同盘子里冷掉的菜,又凉又硬地沉在心里。   室内温度被控制在舒适恒定的二十六度,餐厅的垂灯光线温暖透明——对比之下,那一桌子菜便显得尤为卖相难看。   团在一起的番茄炒蛋,缩水了的鸡胸肉,表皮显出炭黑的煎牛排……   肖凛皱着眉,看笑了。   不中不洋,乱七八糟,做的菜都是什么玩意。   但即使如此想着,肖凛还是拉开木椅,在落地窗边的餐桌前坐下。   他拿起整整齐齐摆放在餐桌上的木筷,夹起盘中一块冷掉的金黄色炒蛋放入口中。   ——然而只尝了一口,他便扔下筷,不再继续。   他摸出手机,指尖划过通话记录。   没有聂双双的未接电话,也没有她的短信。   ——她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   这狗仔,居然也不会打个电话给他?   肖凛眯着眼嗤出口气,然后摁灭屏幕,用力把手机拍在实木餐桌上,好像这样就能发泄出自己心中不满一般。   手机背壳与木桌相碰发出“啪!”的声响,在幽寂的夜里分外响亮。   Alex无声无息踱步过来,看了看肖凛,又无声无息晃了晃尾巴踱了走。   肖凛不爽地起身踢开餐椅,忽然觉得还是当初会可怜巴巴低声下气向他求情的聂双双更可爱些。   ……   聂双双当晚被苏湄接回家时,苏湄又念叨了一路男人经,直念得聂双双脑壳疼。   苏湄说起自己最近睡了一个年轻男上司说得面不改色,甚至有些眉飞色舞,接着她的聊天尺度还越聊越大,隐隐有要往午夜场发展的趋势。   当苏湄开始要说起床上细节时,聂双双终于忍无可忍,“姐们,我对你们在哪里用了哪种体位没兴趣……”   苏湄住了口,却忽然问聂双双,“双双,你以前跟你前男友做过没?他技术怎么样?”   聂双双卡壳,随后有些一言难尽,“没……没有。”   当年她倒是想跟小七发生些实质性的关系,可小七却说她年纪还太小。   苏湄见她一脸落寞,便安慰道,“还好你没跟他发生关系,以后也别理他了!我告诉你啊,在女人堆里泡过的男人,早被榨干了没存货,你赶紧的,开发第二春,比如你现在去喂猫的那个别墅男主人,你就可以去勾搭勾搭……”   聂双双随口应了几句,没往心上去。   第二天白天,聂双双照常起床换衣服买早点去工作室,日子平常到好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她晚上不辞而别,肖凛也没找她兴师问罪。   结果到了工作室,刚啃下第一口油条饭团,宅男小成就神神秘秘凑过来,问她,   “聂老师,昨天傍晚,你在我们写字楼下坐着个有钱帅哥的豪车走的?那个有钱的帅哥,是谁啊?你以前不是老和我们吹你的男友么,怎么又和别的男人搅一起去了?”   小成昨天外出办事,傍晚回工作室取东西的时候正好见到聂双双坐上肖凛车子的那一幕。   车子离他离得远,他只能看清聂双双的模样,以及坐在驾驶位上,穿着讲究的年轻男人隐约朦胧的背影。   那男人穿得好气质好还开着几百万的车,小成怎么也想不明白,名不见经传的聂双双怎么会认识那种高层次的男人。   聂双双见小成昨天没认出肖凛,便睁着眼睛说瞎话,“你看错了你看错了,成老师,你想想,我要是认识什么有钱的凯子,我还用得着苦哈哈的在这里当无良娱记嘛……”   聂双双觉得人这种生物真是奇怪,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天天在外人跟前吹嘘自己的男友有多优秀有多好,秀恩爱给别人看;   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却巴不得与他撇清关系,在外人面前与他形同陌路。   小成听了聂双双的一同强词夺理,摸了摸脑袋,觉得聂双双说的有道理,可又觉得自己应该不可能看错啊……   聂双双又随便解释了两句,就把和肖凛这事糊弄了过去。   后面几天,她对肖凛不再上心,也刻意地不再去思考有关他的事情。   而肖凛也没有主动来找过她。   泓天事件之后的隔天,肖凛就飞往了南半球出差考察。   对于肖凛来说,人生中有许多必要的事物——   事业,财富,将所有人踩在脚下的野心,将肖家彻底掌控在手中的目标……而如男女感情这样的东西,优先度则要排在那些事物的后面。   前两天肖凛脑海里一时冲动的疯狂念头,在厨房看聂双双做饭时的内心触动,很快在飞机飞上万里高空,在他见到机舱外辽阔无垠的天空后,变得寡淡无味。   感情是生活的调剂,但在某些更重要的事物面前便会变得无关紧要。   在云端俯瞰风景的惬意叩击着肖凛的内心本能——他很快在公事中将聂双双抛诸脑后——一个狗仔小丫头,等他回去再慢慢收拾。   ……   聂双双清净了将近一个礼拜。   这些天娱乐圈风平浪静,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只听说许梦涵好像又找了个背景不得了的金主,前天刚低调飞去隔壁岛国请名医整容顺便检查假胸。   而聂双双照旧会在每天中午去汀山喂猫。   别墅里被按时来打扫的家政整理得干净规整,那些厨房里的杯盏茶具,客厅里的烟盒用物,连续一个礼拜都没有过变化;   而车库内的几辆车,也在一个星期内全都完完整整地停在原地,从未有人开过。   ——肖凛似乎又出远门去了。   聂双双心里莫名轻松。   临近一月月底,她在别墅喂猫的第一笔工资即将下发,而春节将近,大街小巷也开始张灯结彩,在肃冷的冬天将城市道路装点得火红喜庆。   八公公娱乐工作室向来的传统是,年尾工作室几个人在外面吃一顿火锅当做聚餐,今年老贾要陪老婆,小成要回老家,于是聚餐便作罢。   然而苏湄却给聂双双来了个电话。   “双双,二十二号你有空不?哎算了没空也得给我有空,我们公司办年会,今年我上台表演可以带一个家属过去,我在S城无依无靠的就你一个亲姐妹,你过来给我捧捧场呗?……   哦对了……这次听说还请了那个很火的流量鲜肉来唱歌,你可以过来蹲一波他的八卦……就是可惜这次我们的大老板不会来参加,多少女职员都盼着想多看看他啊,他长得贼帅人又年轻……”   聂双双知道,苏湄在一家大公司上班,福利待遇好到让寻常人眼馋。   聂双双对年会表演之类的东西不大感兴趣,但一直都很羡慕别人家公司里年会的抽奖活动,于是她问,“苏湄,你们公司今年也会抽奖的对吧?那我去了能参与吗?”   苏湄犹豫了下,“这个,好像只开放给内部员工……不过到时候你可以拿我的号过抽奖瘾,抽中大奖咱两平分!今年大奖据说是一辆路虎……诶,你说我们如果抽中了,要不要先开几个月过过瘾在把车卖了?……”   聂双双跟着煞有介事地讨论起来,“不行不行,新车变旧车就卖不出好价钱了!车都是越开越贬值……”   慢慢地,两人在电话里莫名其妙就“路虎到底要不要先开两个月再卖掉”这个问题,没头没脑辩论起来。   ……还没中奖便已经开始给自己画饼,为不存在的梦中盛况争辩,颇有些滑稽。   ……   没两天便到了二十二日。   傍晚天晴无云。   为了给苏湄撑场子,聂双双按照苏湄要求,又穿上了那件她很得意的黑色毛衣裙,白色短外套,然后给自己化了个淡妆。   她按着苏湄给的时间地址,打车去了城中一家著名的室内体育馆。   到了体育馆门前,看到电子巨屏上和门口展板上显示着的公司LOGO和信息,聂双双才发现,苏湄,原来在TS集团总部上班……   而TS……不就是,不就是肖凛的那个公司么?!   聂双双心中一紧,心里竟有了种想赶紧掉头跑掉的冲动。   不出意外的话,肖凛应该便是苏湄口中经常提到的,那个帅到让人想献身,全公司一大半年轻姑娘都暗戳戳喜欢的那个大老板……   而她怎么能忘了,苏湄当初靠狗屎运和前男友走后门进的这家公司,就是TS!   正纠结时,苏湄已经又打了个电话过来催促,“聂祖宗,你到了没?年会都快开始了!”   聂双双下意识回答,“刚到门口……”   “行行行,那你赶紧进来,先别去内场坐着,直接来后台我们的化妆间!我在二楼E门出口那边的第二个化妆间,刚换了条银闪闪的低胸裙,哎呀嘛太美了好么我怎么能这么仙女……”   聂双双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登记过后,按着苏湄的话,一路七拐八绕又问了人,终于找到了像是后台的地方。   TS构架庞大,员工数众多,而容纳这么多人的体育馆也实在是大,像个迷宫似的。   聂双双从西侧E门的楼梯走上二楼,继续寻找着“二楼E门出口那边的第二个化妆间”。   长长的走道里没什么人,偶尔有人走过也是胸口挂着工作人员的牌子,行色匆匆。   白色日光灯照着走廊光可鉴人的米色地砖,聂双双的短靴踏在上面发出很轻微的回响,远远还能听到内场中的人群喧哗。   聂双双走到经过的第二扇白色门前,门上没有任何标牌,也没有张贴提示纸张,她试探着敲了下门,然后拧开门把手,   “苏湄?你在这里吗?”   门没锁,很轻松地被打开,这大概是一间堆放杂物的休息室,室内亮着暖白色的灯。   聂双双本想退出,然而看到门内的男人,她却惊呆了——   肖凛正慵懒倚靠着墙壁,左手握着手机听电话,右手指尖燃着淡淡的香烟。   他,肖凛……   他怎么会在这里?!   聂双双肩膀被措不及防出现在她眼中的肖凛吓得颤了一颤,而此时,屋中男人也注意到了门被打开的动静,一边回电话一边心不在焉地朝她的方向挑眉看过来。   看到聂双双,他抖了抖指尖,烟灰扑簌簌掉落在他身前的碧绿色巴西木盆栽里,然后唇边扬起了个略为暧昧的笑。   “小狗仔。” 第26章   肖凛掐断电话,将手机放进衣兜,朝聂双双走去。   聂双双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心跳得有些快,目光在房间内闪避地张望了圈堆放的道具背景板,最后硬着头皮,把视线重新看向走来的肖凛,干巴巴挤出个笑。   “嗨肖先生,你也在这里啊,好巧啊,呵呵……你怎么会在这的呀我都没想到……”   肖凛也笑,“这个问题不该我来问你才对?”他在距离她还剩大半米的时候停住脚步,黑眸直视她,“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应该知道这里是TS的年会后台。”   他说着,目光瞟向聂双双胸口和手上佩戴着的胸牌和黑色缎面手环,随后淡淡挑眉,似是了然。   “哦,原来你是我们公司员工的家属,朋友?”   手环上印有白色的TS公司名称和LOGO,而签到时领取的胸牌上,则清清楚楚印着这次苏湄在活动上的人员编号F3295——   聂双双和苏湄共用的是同一个信息编号。   见肖凛注意到她的胸牌,聂双双马上用手遮住胸牌上的编号。   她生怕给苏湄惹了麻烦,有点紧张地应付肖凛,“嗯对,我只是过来参与一下贵公司年会,不好意思,刚刚打扰到肖先生了……”   结果她遮掩胸牌的动作幅度过大,于是手肘一碰,便将身边的房间门带上了些,差点把门关上。   聂双双把自己吓了一跳,赶紧转身告辞,“肖先生,我朋友还在等我,不打扰您了,我先走了!……”   她边说边要将那半开不开的房门重新拉开,然而一只指间夹着香烟的大手先她一步碰上了门板,手背轻轻一压,便“咔哒”一声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伴随着房门被关紧,男人的气压和烟草味也向聂双双的周身笼罩过来。   “谁让你走了?”   略微放低的男性声音在后背响起。眼前是一截男人的黑色衬衫袖,布料上有幽暗精致的斜纹。   肖凛正单臂压着门扉,阻止她将门打开,也将她困在他与房门之间。   聂双双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再睁眼,“肖先生,你这样……不太好吧。”   她不想回头直面肖凛,只能睁大眼盯着门板上的木纹给自己解围,“现在肯定有许多人在找你,我也要赶去我朋友那边,所以麻烦你行个方便,让我开个门出去——”   “急什么。有话跟你说。”肖凛语气不急不缓,甚是从容。   “什么话?”而聂双双依旧背对着他。   他游刃有余地收回撑着门扉的手,也不急着把聂双双扳过身,只抽了口烟,反问,“我要对你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   聂双双被他问得愣住,思维又被带着跑。   她眉头轻蹙,无意识地扭头,“难道是上次我做的菜,有什么问题么……咳,咳咳咳——!”   结果一转头,肖凛正淡淡吐出口烟,刚好呛在她呼吸间,叫她急咳不止。   肖凛就站在距离她身后半步内的地方,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肖先——咳咳——!”   她扶着门又咳了两下,眼角都呛出泪花。   晶莹的水珠沾湿了长而密的睫毛,娇嫩的眼尾皮肤泛出些微透明的粉红,和眼影里细小的珠光闪粉糅混在一起,透出股娇弱又明媚的矛盾的美。   肖凛手心发痒,手指动了动,待要伸出手时,她却止住了咳,戒备的往旁边躲开两步。   “肖先生,我只答应过给你做菜,没答应一定会做成大厨级别的啊……”聂双双吸吸略略发红的鼻子,继续给自己辩解。   肖凛瞧着她亮光闪闪的眼尾,掸了掸手中烟灰,淡淡挑眉笑道,“对,所以我一口没动你做的那些玩意,全都倒掉了。”   聂双双瞬间愣了下,随即把视线挪到一块横放着的展板上,语气平常地回答,“嗯,怎么处理那些菜是肖先生的决定。”   她知道自己此时该云淡风轻,可心里仍不免有控制不住的火气窜上来。   聂双双面上的细微表情逃不过肖凛敏锐的眼。   他一把掐灭手中烟卷,把烟蒂甩进脚边绿植盆栽的泥土中。   “小狗仔,你过来。”他轻扬下颔对她说道,语气出奇柔和。   可聂双双哪会真乖乖听他话,生硬地说了句,“肖先生事情说完了的话,我就先走了——!”   便再次打算远离这个找错的房间。   肖凛这次倒没生气,他迈出长腿,三两步便在她身后拽住她袖子,“小狗仔。”   “麻烦肖先生能不能别叫我这个称呼!”聂双双觉得自己快忍无可忍,但终于还是压住了语气里的不忿。   此刻的她像极了一只炸了毛的幼犬,肖凛看得有些好笑。   他把她拖到怀中,将她转身,温热的指腹抚上她还湿润着的眼角,“那我该叫你什么?光杆司令的‘聂总监’?”   他说“聂总监”三个字时尾音稍稍拖长,带着十足的戏谑,仿佛站在高位,诚心诚意地嘲笑着前些天聂双双对他所说的“她即将成为工作室总监”——   以至于聂双双都忽视了他语调里难得一见的平缓柔和。   聂双双真的一刻也在这里待不下去,她扯扯袖子,正要说话,此时原本安静的房间门外,却忽然传来脚步声与说话人声。   “Kevin,你把那个道具石膏像放在了哪间房间里了啊?——”   “好像是这两间房间里面吧,不太记得了——”   “算了算了,一间间开门进去看看——”   “这间房里好象没有——”   ……   听声音像是又两三个节目工作人员过来找道具,聂双双站在门附近,一听就能听出他们正向这边走近——   而且快要来到这个房间!   她心中一惊,没多加思考便急急从肖凛手中挣脱出来,灭了房间的日光灯开关,拉着肖凛躲进房间角落里,一块足以遮挡两人身形的巨大部门宣传展板后,也不管肖凛愿不愿意。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在走廊里越来越近。   聂双双正打算猫下腰把自己藏得更严实些,然而腰际却突如其来传来一阵力量,随后男人的铁臂从她背后揽住她的腰肢,将她抱进了坚实有力的怀抱里。   “躲什么躲,做贼似的。”   肖凛贴着聂双双耳朵低语。   他听起来像是在配合聂双双的这一出躲躲藏藏,又像是故意要刺激她神经似的,言语间的意味极具危险之意。   聂双双果然被他吓到。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怕他忽然拎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去。   ——她可不想被外面的人发现她和肖凛在这个偏僻莫名的地方独处!   所以聂双双想都没想就打算转头伸手去捂住肖凛的嘴。然而动作做到一半——   房间门却被人从外边打开了。   静悄悄的房间里顿时有了外人的脚步,以及一些从走廊漏进室内的灯光。   聂双双一颗心差点从胸腔里蹦出来。她一只伸在半空的手背肖凛轻轻握了住,她也紧张到没有察觉,她甚至都忘了她的后背此刻正紧紧贴着他炽热的胸口。   进来的三人似乎在房间里走了几步。   “Kevin,把灯开开——”   “哦,行——”   “别这么麻烦了时间快来不及了,反正石膏像那么明显走廊灯照进来也能看清——”   ……   然后又是一阵悉索的脚步。   聂双双提心吊胆的,全副精力都在外人身上,全然忘了身旁的肖凛。   冷不丁的,按在她腰侧的大掌有了动作,慢慢顺着她的腰线肆无忌惮往上移。   她今天穿的是件修身的黑色毛衣裙,上身套的是短外套,这样的打扮看起来好看,却方便了某个人对她上半身的探索。   大掌滑过外套衣摆,很快游移到上腰,再接着是胸下。   男人的手指在胸腹出的软肉暧昧地摩挲打转,旋即又低又沉的话语带着灼热呼吸,顺着聂双双耳朵一直流淌到她脑海。   “你好瘦。”他悄声说。   聂双双顷刻间绷紧了身子。她想说话又不敢,想挣脱出去也不敢,只能小幅度的挣扎,无声地抗议肖凛的行径。   血气全都上涌到她的脑袋,她滚烫着脸颊使劲去掰肖凛的手指,他却变本加厉地向上覆上那团小小的柔软,轻轻按了按。   “唔!”聂双双被突如其来的刺激激得发出一声轻呼,可又立即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外头三人似乎听到了聂双双方才的那声轻响。   “Simon,你听到刚刚房间里有什么声音了没?”   “有吗?我没听到啊——”   “Oh F*ck,我好像也听到了,一个女人很轻的叫声,好像就在哪块板子后面——”   “走去看看——”   ——完蛋了,聂双双想。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剧情真是我写到现在最开心的时候了……我,就是如此一个摆脱不了某些趣味的宝宝(。   -   另外本章抽二十个红包,记得留言呀-3- 第27章   外边三人的脚步声随着他们的走近,越来越清晰。   “我,我们还是别好奇什么女人叫声了吧……这房间里哪会有什么人啊,赶紧去下一间房里找道具啦……”   然而有个胆小的开始犹豫不前。   一有人退缩,恐慌情绪也慢慢扩散开来。   “我也觉得,刚刚那女人的叫声还有点惨,听起来有点恐怖的……你们有没有看过《体育馆惊魂》这部片子?体育馆的女鬼把探险者分sh——”   “日哦别说了好吓人!why the hell you guys always tell me such bullshit!走走走走走hurry up!……”   胆小的那人被吓得说话都开始中英混杂,推搡着另两人就往外赶。   凌乱的脚步声在杂乱的说话声里又渐渐远去。   聂双双躲在黑暗,捂着自己的嘴巴,心跳如鼓。   直到听到房间门被“碰”的关了上,她才放下手,细细喘出口气。   此时此刻,黑暗的室内无人说话,呼吸声浅浅交织,外人在走廊远去的说话和脚步声仿若隔着座山。   于是便显得室内越发空寂安静。   肖凛的大掌还覆在聂双双胸前,手掌的温度力道全无保留的透过衣料,传递到她身体内心。   聂双双终于可以有空去掰开他趁乱作恶的手,“肖先生,你放开我——”   却在此时,肖凛拨开她耳际发丝,双唇毫无征兆地含上了她的左耳。   温热湿濡的感触立刻顺着耳垂肌肤传递而来。   聂双双敏感地轻颤,整个人被刺激得都快要爆炸开。   肖凛轻捏了下聂双双左侧那团绵软耸起,掌心在心脏部位停留。   “聂总监,你心跳的好快。”   聂双双从没有一刻如同此时这样羞愤难当,因为她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竟然因为肖凛的触碰与亲吻,而窜过一阵令人羞耻的酥麻电流。   明明肖凛是这样一个可恶的人,可她却因为他逗弄般的撩拨而起了反应,而感到了舒服,她甚至在万分之一的时间里无法抗拒男人的触碰,想要对他回应索取。   罪恶感如藤蔓般在内心滋生开,聂双双狠狠地用力打向肖凛的手背,不管不顾地抬高了声音,“肖先生,请你放开我!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做法很不妥当?你能不能,能不能也尊重我一点?!”   出乎她意料的,她这么一拍,却是很轻易的就把肖凛纠缠在她身上的大手给拍了走。   他松了手中力道,说话言语却淡了些,“聂总监,你这么对我说话,现在倒不害怕声音被人听见去?外面那些人还没走远呢。”   得到放松,聂双双立刻在一片黑暗里挣脱出滚热暧昧的桎梏,急急摸黑赶去墙边寻找照明开关。   “我改变想法了!被别人发现就被别人发现,我,无所谓,而且正好让所有人看看——堂堂的肖总是怎样骚扰一个无辜的年会观客……”   她头脑里充盈着愤懑的热血,她在生着双份的气——不仅气肖凛,还气自己。   肖凛从巨幅展板后走出,步伐不紧不慢,“你信不信,就算我们两个在这里被人发现,所有人也都会认为是你主动勾引了我,我才是那个真正的无辜者——而你,”   他的嗓音平稳从容,显然有恃无恐,“只不过是又一个妄图利用姿色一步登天,抑或是想要靠着可怜外表,来讹取物质利益的庸俗女人。我还可以回答你最开始的问题——你问我能不能尊重你。但尊重需要建立在你我平等的基础上,很可惜,聂总监,你,现在还不够资格。”   “你……!”聂双双被噎住。   她一时竟想不出言语来辩驳肖凛的歪理邪说,思维中只充斥着羞恼。   “你太过分了——!”   她脑子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开灯、开灯,开灯!   无边无际的黑暗密室她受不了了!   然而她太过气恼也太过专注于开灯,再加之黑暗中视野不佳,她摸黑走到半途就被个椅子腿给绊了下,脚底一个趔趄,身子斜斜往旁边地上跌去。   聂双双跌到了地面,手掌及时撑住冰冷的地砖,才没有摔得特别狼狈。   此时“啪嗒”轻响,室内灯光大亮,日光灯的白色光线照下房间每个角落。   肖凛从电源开关前收回手——他打开了灯。   乍然倾泻的亮光刺得聂双双眼睛发酸发疼,她努力睁大眼眶,不让一滴眼泪落下来。   “你太过分了……”   她边指责边撑着地面站起来,肖凛这才走来顺势拉了她一把。   “对,我是过分。但你有什么办法?就像你摔倒,别人会觉得你为博取同情蓄意跌倒,而要不要扶你起来,怎样对你,都由我来决定。记住,主动权一直在我这边。”他将她扶稳,音色平淡,却充满不容置喙的力量。   聂双双低头甩开他的手,不去看他。她胸口起伏,气愤未消,咬着唇一言不发。   “知道自己前几天错在哪里了么?”肖凛重新按住她纤柔的肩膀,右手轻拍了拍她脸蛋。   聂双双梗着脑袋,继续不说话。   “摔疼了么?”   他问。   在一片冰霜暴雨般的高傲训话里,忽然而至这样一句淡淡关切,都显得尤为温情脉脉起来。   半晌,聂双双才咽了咽喉咙,低声说,   “……没有。”   打一棍子再给一颗甜枣,小七以前也常这样。   有些人,脾气性格都变了,可不经意的行事风格却还带着过去久远的痕迹。   只是这些习惯痕迹太浅淡太细微了,稍不留神,便会叫人忽视。   可聂双双此时此刻却想着,她把肖凛身上小七的特质全都忽略掉才好呢。   头顶的日光灯管轻轻闪跳两下,把聂双双眼角的晶莹照得透亮。   肖凛抬手拂去她眼角的一颗小小水珠,微有薄茧的拇指指腹划过眼尾,“以后不要不告而别。”他的嗓音低沉而轻缓,“我让你在哪里等我就乖乖等我回去。有事要通知我。还有,你做的菜,我都有尝过。”   聂双双心脏颤了颤。   她很用力地忽视肖凛话语带给她的触动,用尽全力才让自己保持语调平稳,“我只是给肖先生照顾猫咪的,肖先生对我的这些要求,未免多得太不合常理了。”   凭什么他想让她怎样就怎样呢?   可聂双双此刻说话的嗓音又细又软,听在肖凛耳中就变了味道,他失笑,手指为她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发丝,“小狗仔,听话一点。——”   话未说完,便被一阵响亮的敲门声打断。   “咚咚咚”,三声略急促的敲门音,随后是门被打开的响动,“肖总,时间安排有点紧,那边让我带你......”   助理边说边走进来。   结果看肖凛为聂双双整理头发的亲昵一幕,助理忽的卡壳,半天才回过神,“哎,肖,肖,肖总,您要忙的话是,我再让那边等等......”   而聂双双也早已反应过来,她绷着脸快速拍掉肖凛的手,“肖先生,我朋友还在等我您去忙吧我不打扰了!”   一连串匆匆说完便急急忙忙逃出了这间屋子。   助理和肖凛一同望着聂双双消失的背影。   助理此时终于维持不住冷静表情,面上带着惊讶和错愕。   她……这个一看就没什么来头的年轻女生,居然敢给肖凛甩脸色……而且肖凛还不生气……   这是在玩哪门子情趣啊?   正惊讶地想着时,肖凛已经看着他指尖沾染上的睫毛膏,淡淡开口,“柯信,通知后台改程序,把这次年会的特等奖抽给F3295。”   ——F3295,是肖凛刚刚在聂双双胸牌上见到的编号。   助理又愣,“这……”   肖凛捻了捻手指,“快去。”   只淡而有力地说了两个字。   ……   聂双双离开那间房间后,才发现自己找错了地方。   苏湄的化妆间在E门出口附近,而她刚刚找到的却是F门附近。   正急匆匆重新找路赶过去时,又接到了苏湄的催命电话。   时间紧迫快要开场,苏湄便让聂双双先回观众席里待着。   于是聂双双摸着路,回到了人声鼎沸的会场现场,找到观众席中间靠边的座位坐下。   现场灯光此时已经变暗,只有远处舞台上打着光,三块巨屏播放着公司宣传片。   聂双双没能好好观赏宣传片上的公司内容,因为坐在她前后左右的女职员的兴奋交谈盖过了她的注意力。   “你确定肖总待会真的会上台吗!是肖凛肖总,不是老肖总也不是肖副总?”   “千真万确!Jessica她们那的内部消息!”   “我还从没亲眼见过肖总真人,你们别吹太过,万一没那么帅——”   ……   在一片嘈杂人声里,一身庄重的主持人终于登台宣布年会开始。   现场立刻安静下来,一通有的没的的寒暄过后,开始播片,高层一个接一个上台总结报告,最后压轴演讲的是肖凛。   甫他一出场,比先前热烈的多的掌声便在黑压压的场中排山倒海般响起。   聂双双坐的太远,只能远远看清台上男人穿着烟灰色西装外套的修长身形从容地走到中央,身姿挺拔如松。   “各位TS的同僚——”   肖凛开始发言。   台下鸦雀无声,他的声音是一贯的清冷沉稳,从容镇定的传遍会馆内每个角落,带着浅浅的回音。   “……为适应资本市场需要,TS拟对公司管理层架构进行调整……我们的内审内控团队共同……”   肖凛的发言简洁而有力,条理清晰,他说过去发展,总结过去一年的集团业绩,浅谈未来的产业和战略……   而这些都是超出聂双双认知范畴的内容。   她听得似懂非懂。   也只有此刻,她才算明了,不久之前肖凛对她所说的“尊重”、“她还不够资格”的具体意义。   她和他的差距也许比此时她距离舞台中心的距离还要遥远。   她想,要是换做她,她也许连在这么大的场子里,面对这么多人发言都会腿软。   混乱的想着,聂双双的思绪不由变得缥缈起来,只目光盯着台上那个模糊而颀长的影子。   一直等肖凛演讲完毕离开,周围男女员工都在激动地窃窃私语,聂双双依旧被一种没由来的挫败心情笼罩着。   年会接下来便是正常流程,节目表演,表彰,激励,云云……   苏湄穿着银色的小裙子在舞台上跳了之舞,过后便换衣服回到了聂双双座位边。   “聂祖宗,怎么样,看到我们的肖总了吧!是不是比你见过的那些男明星都要正!”苏湄笑嘻嘻搭上聂双双肩膀,“就是据说他人挺凶的……”   聂双双没敢告诉苏湄她和肖凛之间的那些破事,只能打个马虎眼,“做的太远我都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对了马上是不是要抽奖啦?好想中辆车,或者手机电脑也行……”   “我只听说一等奖是一辆路虎......”话题被带偏,苏湄也跟真讨论起来,“那特等奖会是社么?一套房?股票期权?......”   聂双双眼睛亮起来,无比期待接下来的抽奖。   F3295,这是她们的抽奖编号。   来到抽奖环节,主持人宣布奖项设置有一二三四五等奖,以及一个特等奖。   五等奖是五百份TS旗下度假村礼品卡,三等奖是五十份高配笔记本电脑,二等奖是北欧半个月旅游,一等奖,路虎……   聂双双原本就是怀揣着中奖的小希望来这里的。   她记着自己胸牌上的编号,然后抬头紧盯舞台大屏幕上闪过的抽中者号码,生怕自己看漏了。   然而——   时间过去,直到一等奖的两辆车的获奖者都揭晓了,“F3295”都榜上无名。   连安慰奖都没抽中……   聂双双有点失落,苏湄也唉声叹气,“说好要抽中一辆车卖钱分赃的,结果屁都没,亏我们还为这个吵架……特等奖就更别想了……”   最后时刻,特等奖由肖凛上来抽取。   聂双双远远看着男人轻点了下主持人手中的平板,随后程序便开始跑动,同时显示在大屏上。她心跳猛然加速。   所有人也屏息等待结果。   慢慢的,慢慢的,米色底纹上的文字停止了跳动。   结果出来了。   ——   “F3295,   May苏“。   伴随着苏湄的头像和编号姓名出现在巨屏中央,主持人的激情声音响起,“恭喜苏小姐成为今晚我们TS最幸运的职员——”   “天……啊……”苏湄不可置信,过了两秒才尖叫出声,“天惹!我,中,了!啊啊啊啊啊!”   周遭所有人都超苏湄和聂双双投来艳羡的目光。   “双双!走!跟我一起上去领奖~~~”苏湄眉飞色舞。   “好好好好好!!”   可聂双双在听到特等奖奖品是何物时,得奖的兴奋在瞬间烟消云散。   特等奖,居然是TS直升飞机一年的使用权——   直升飞机,这玩意又不能卖钱,除了装逼,她要这华而不实的东西有什么用??   聂双双甚至有些闷闷不乐。这种好运气如果用到其他地方该多好,就算抽中一台电脑都比直升机实用吧......   可现场的气氛确实与她相反的热烈。欢呼起哄声四起,苏湄兴奋地催促,“快点快点,肖总都在上面等我们呢!妈呀啊啊啊啊啊,想想这次中了奖,还能近距离观赏肖总——”   最后,聂双双被苏湄推着,与她一起登上了那个遥远的舞台。   ……   上来之后才能体会到站在台上是什么感受。   眼下是比想象中广阔辽远无数倍的观众席,乌泱泱的一片又一片,每个人都面目模糊。她垂眼看他们,就有种俾睨众生莅临天下的错位感。   可聂双双习惯了躲在暗处,偷偷拍着他或她的秘密,明星们开发布会,她是在下面角落举相机的那一个,上学时的演讲对比现在更是像小儿科一样。   她一点都不适应现在这样,冠冕堂皇地暴露在千万双眼睛之下。   聂双双发现自己竟然,怯,怯场了……   苏湄虽然也有些紧张,但她显然被中奖的喜悦冲昏了头,推着聂双双就往中间走。   肖凛目视着走过来的两人,神态淡然。   极近的距离,聂双双只抬眼不经意一扫,就看清了肖凛的模样。   烟灰色西装外套,黑色衬衫,没打领带,黑色短发被造型师打理过,五官英隽深邃,整个人随性从容,又带着沉稳与距离感。   那是她坐在远处所没法看到的样子与细节。   主持人在一旁巴拉巴拉了一堆过场套话,随后肖凛从礼仪手中接过象征性的直升机舱门钥匙,平淡的放到苏湄手中,平淡的与她握了手。   苏湄的脸有些微红,推了推身边的聂双双。   聂双双低眼,那只干净修长的手已经伸到了她面前。   这只手,不久前才捏过她,她的……   不知怎的,聂双双此刻竟想起了方才黑暗中肖凛对她做的事。   还没与他握手,她的脸倒红了个透。   众人面前,肖凛看似教养很好地等待着聂双双回应。   聂双双心一横,一咬唇,伸出右手豪迈的握向那只大掌。   温暖,宽厚,掌心相贴的时刻,有肌肤相贴产生的细腻触感。   聂双双第一次被肖凛这样握着手。   短暂的一秒后,她松开手指,准备收手,却没成想,男人的手指在观众席看不到的角度,轻而刻意地剐蹭了两下她柔嫩的掌心。   酥痒立刻顺着手心皮肤传导到神经,“哎!”,她轻呼一声,下意识抓紧了肖凛的手指。   台上台下的千万人都一脸莫名的看着聂双双。   作者有话要说:狗男人,竟然当众调戏良家大姑娘…   -   然后感谢35913652,甜甜的芋头的地雷~   感谢66,多啦A梦@星星,CSukidayo,二琳,高处不胜霾,滚滚,小夕,Yilia.W,地瓜柿子,甜甜的芋头,二狗砸,FionaF,山的那边,三儿,孟婆大人,guava,你的699,橙汁真好喝,密码丢失,罒罛,柠檬精,莞稳,_何似,二十载星霜,原版手册的营养液~~~   希望没有统计错漏-3-   -   再然后评论很多想看肖总恢复记忆的,我剧透一下,关于肖总对自己失忆的态度,大概再过两三章会写到(一个估计,不一定准 第28章   即使没有麦克风,聂双双的那声惊呼没有扩散到全场,但她主动紧握住肖凛的手的场景却被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   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视线全都汇集到她身上,她的心也随之慌乱地跳动起来,   她立刻准备松手,可眼角余光一瞥,却见到身前的肖凛面色清冷坦荡——他甚至眉头微敛,刻意装出了被她主动握手后隐忍着不悦的模样。   见肖凛如此装腔作势,聂双双忽然就不想松手了。   主持人此时正反应机敏地解围,“看来苏小姐的朋友中了今晚的大奖后太激动啦,身边的肖总又是难得一见的大帅哥哈哈,我们的肖总年轻有为一表人才,我相信肯定也是台下不少女生的男神吧啊哈哈……”   台下众多年轻女生们笑起来,气氛被带得重新变得热烈。   聂双双恶从胆边生,那些被肖凛戏弄的不甘,被他驳斥没有资格与他谈自尊的不服,让她不仅没有松开手,反而更加紧密而用力地握住了男人的大掌。   她脸上扬起笑,看似十分兴奋地扭头,问向还在瞎吹的主持人,“请问!除了握手,我还可以抱一下肖总吗?对不起,我真的太高兴了,好想抱一抱他以示感谢!”   主持人始料未及,“呃,这个,如果肖总不介意的话,——”   “我介意。”   主持人话未说完,肖凛已经开口淡声打断。   他英俊的面庞上仍维持着得体的淡笑,而那笑容充满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可聂双双才不管他有什么意见。   她手腕稍稍用力,将自己身躯前倾,然后——   大大张开左臂,稍稍踮脚,强行环绕住了肖凛宽阔有力的胸膛臂膀。   呵,在这么多人面前,她不信这男人还能像上次那样,嫌恶地按着她脑袋叫她“滚”或是怎么的。   果不其然,肖凛没有其它动作话语。聂双双安心地把脑袋支在他胸口,左手还无赖地拍了拍他的背脊。   台上台下的人们在半秒的错愕后,猛地爆发出起哄声和嘘声。   一半人在为聂双双的大胆而起哄,一半人则认为她太心机在台上都不忘撩拨肖凛,还有些人则单纯的羡慕聂双双。   那些人群的欢呼起哄或是不满的嘘声,不再让聂双双畏惧慌乱,反而像点燃她神经深处,掩藏在身体本能里勇往直前的一窜火——   她对肖凛动手动脚,他却对她无可奈何,只能干吃瘪。   终于出了口恶气了。   此刻肖凛面上的淡笑已全然消散,他目光看着观众席远处的摄像机机位支架,左眼眼尾微微眯起。   台下熟悉肖凛的高层注视着他的表情,每个人都万分肯定此刻肖凛内心必定生气不悦——在暴风雨爆发前,他惯常做出这种看似平静实则危险的表情。   然而肖凛此时身体僵硬,却是在对抗着身体里瞬间冲出的某股冲动。   一股想要回抱聂双双的冲动。   他的双臂甚至条件反射的有了细微动作,他想要搂住她的腰肢,将她更紧更密的贴在自己怀中。   短暂几秒的拥抱仿佛变成了漫长的忍耐。   这小土狗,是故意的。   几秒后聂双双才松手将怀抱住的肖凛松开,带着一脸报复得逞的笑容。   她笑得眼睛月牙般弯起来,嘴角上翘,唇边两个浅浅的酒窝都透着春风得意。   “再抱一个!”“美女你要对肖总负责啊!”“肖总艳福不浅!”,台下远处那些或嘘声或调笑都成为了嘉奖她行为的鲜花与喝彩。   她笑着斜眼看了肖凛一眼,肖凛面色冷淡,眼睛略略扫了她一眼,便看向了台下观众席远方。   他的眼神成功让场内又恢复安静。   切,肖凛,你就装吧。   聂双双胸中充满了报仇成功的快意。   这时候主持人赶紧擦擦冷汗,跳出来继续流程,“那么接下来请获奖的朋友一起和肖总合影——”   台上所有人除了聂双双,都感受到了肖凛被强行拥抱后周身散发出的不善气场,直到合影时,苏湄还一个劲朝聂双双使眼色,让她别笑得那么嚣张。   合影结束,聂双双和苏湄一起下台。   苏湄拉着聂双双的手激动得说话都磕巴了,“双双,我,我真没想到你居然对我们肖总下手!我让你找第二春也没让你看上他这种高难度的攻略对象啊!”   聂双双心里是大仇得报的轻松,言语也放松随意,“就抱一下他怎么了嘛,他很金贵?就算我要看上他,也是看上他那张脸罢了……”   苏湄哈哈笑起来,“那这次是你占到便宜了耶!你不知道以前有人传过,能入肖总的眼的,至少得有明星的长相,或者名媛的家世,或者高智商情商……”   聂双双笑嘻嘻与苏湄低声咬耳朵。她心里也一点不担心肖凛会在公司对苏湄惩处。   众目睽睽下的娱乐活动,她还不信肖凛会做出这么明显公报私仇的事来。   而她,已经扳回一局,她心里已经满足,未来也不会再看肖凛脸色。   ……   肖凛合完影便率先离开了员工大会的现场。   助理柯信匆匆赶到通道后台,“肖总,刚刚台上的意外需要怎么处理?……”   刚刚在下面看到肖凛被强行抱住的时候,柯信都要惊呆了——那女人怕是不知道肖凛的脾气吧?恃,恃宠而骄也不是这样的吧……   肖凛目视前方,手中把玩着腕上手表表带。   他想起了方才见到的聂双双的笑脸,明亮狡黠。   “不处理,就那样。”他步伐未停,走向出口,“让他们把刚刚合影的照片传过来。”   当肖凛坐上驶离会场的轿车十多分钟后,他便收到了不久之前的合影照片。   他坐在车后座,指尖点开平板邮件附件中的图片。   宽广的舞台是明媚张扬者的背景,其余所有合影人在某个年轻女子身边,都被衬得成了无关紧要的虚影。   肖凛注视着照片中人,将相片放大。   舞台明澄的灯光洒下,背景巨屏上闪着亮而蓝的光彩,聂双双弯着眼睛扬着笑,嘴唇嫣红,眼尾带着闪闪的光,她原本娇柔的眉眼五官,都被舞台光线和淡妆,勾勒得深刻明艳。   这是肖凛前所未见的明亮笑容,却比她过去任何柔弱、窘迫、羞怯的姿态,更吸引人的视线。   这小土狗虽然总是看起来又蠢又胆小,骨子深处却带着犬科动物的凶性,还有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肖凛嘴角勾起很淡的弧度,指尖轻点几下,照片便被保存,并设为了平板的屏保壁纸。   退出邮箱,刚设置的壁纸跳入眼帘,聂双双的笑颜大喇喇映在屏中。   她笑得春风得意,肖凛忽然后悔起来,想把壁纸改回去。又觉得麻烦,索性便随它去。   ——算了,这次就让她一次。   ……   拿到直升机钥匙的第二天,苏湄便拉着聂双双去体验她们的新鲜坐骑。   聂双双本没兴趣做什么直升机,她还惦记着她没中到的车子手机电脑次等奖,但禁不住苏湄“都中奖了还不享受你他妈在想什么呢”的软磨硬泡,便出门去了郊区的直升机机库。   这是个周末的晴天,淡金的阳光懒懒晒着机库前青绿间杂的草坪和起降跑道。   旷野风大,聂双双从候机厅走出,紧了紧脖子上的米色围巾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风物,苏湄却已经带着她的大墨镜,扬着大红唇兴奋的开始到处给自己自拍美颜。   年轻的飞行员将直升机慢速开出机库,噪声嗡嗡的螺旋桨在平地扇出更大的风。   直升机白色外壁涂装有象征TS公司的LOGO标志,聂双双和苏湄以为这是公司所有物,却不知道,这飞机本是肖凛的私人财产,一直闲置着吃灰,便扔给了公司,现在又成了TS年会的娱乐助兴奖品。   机长检查完硬件和安全,飞机完全启动,聂双双和苏湄很快便在机外工作人员的安排下,一起跳上了这架轻型直升机。   飞行员简单讲解着飞行事项,两人绑上安全带戴上耳机,随后飞机在螺旋桨的巨大噪音里缓缓起跑,向天空上升。   太阳光透过窗玻璃直射入舱内,聂双双坐在副驾,直感到整个世界都成了金色,周身被浅淡的温暖包裹着。   飞机升的高了,她眯了眼,贴着窗户从高空俯望城市。   眼底一片辽远,一碧如洗的苍蓝天际下是大半个繁华的S城,随着飞机的行进,地标性的摩天大楼,新旧交错的城区,染着碎金的海面,红色的海港大桥……都在游云下变得远而渺小。   聂双双其实是第一次坐飞机,她没出过国,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做了二十多个小时火车来到的这个城市。   所以她此时此刻才知道,人心是会在这种无垠的天空里变得无穷开阔明朗的。   她正与青空同一步伐,她仿佛能看到风游走过的轨迹。   她慢慢的脸上有了笑,不自觉张开双臂拥抱天际——就好像自己是全世界最自由的人。   耳机里传来苏湄此时兴奋走调的唱歌声,唱的是聂双双听过的歌曲,依稀还能听出飞扬跋扈又温柔释怀的旋律——   “My soul slides away,   but Don’t look ba anger——   Don’t look ba anger,I heard you say——   But don’t look ba anger!”   聂双双眼见广袤世界,忍不住跟着轻轻哼了一句,“But don’t look ba anger…”   不再为往事懊悔,不再愤怒回首,未来一切都是开阔无垠的。   过去的十年,聂双双的人生计划里都为小七留有位置,而从今往后的一切,聂双双想,她该有新的规划了——   一个没有小七的未来规划。   聂双双心中豁然开朗。   她的肩膀如释重负,身心都变得轻盈起来。   她向苏湄借来墨镜,在机舱内配着外边的天穹浮云,笑容灿烂地也拍了一大堆自拍,随后挑出几张愉快地上传朋友圈,配上开心兴奋的表情。   【又又又又又又:   我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一把青云!XP   [配图1][配图2][配图3]……】   聂双双看着配图中的自己,才发现这是她这两个月来,这段认识肖凛后愁云惨淡的时间里,笑得最神采飞扬的一次。   当天这条朋友圈收获无数留言点赞,聂双双很细心的发现,向清言也礼节性的给她这条信息戳了个小小的“赞”。   没过两天,聂双双就收到了向清言请她去看音乐会的邀约,理由是,上次他把她的伞弄丢了,所以他请她看音乐会补偿。   聂双双和他交流了两句,才发现,向清言请她去的音乐会,正巧是下个月向晚的那一场——她已经拿到票了。   所以向清言便又约她去喝下午茶。   他邀请她时的语气诚恳真挚,加之还有他想投资娱乐传媒想向她咨询这个理由,聂双双更不好推拒,便接受了。   ……   向清言请聂双双喝下午茶的地点在一家酒店的英式茶座,下午是提供茶点甜品的时段。   聂双双恢复了随意的打扮,与向清言坐在明亮靠窗的位置。   白花瓷杯里盛着清澄的红茶,腾着很浅淡的茶香。   午后的阳光与向清言的语调同样和煦,向清言没有立即跟聂双双谈论起她的工作,而是先随性地聊了些其它琐碎事情。   “我其实没想到,聂小姐竟然也会对古典乐有兴趣,而且,我们会去同一场大提琴演奏会,真是巧合。”向清言往红茶中加了些细砂糖,温声说道。   聂双双把手从三层点心架上拿下,连连摇头表示她才不是这么高雅的人,“不不,其实那门票是我朋友送我的,我坐在现场说不定会听睡着呢!”   向清言看着她急于撇清的模样不由失笑,“那你知道这次音乐会的演奏曲目吗?啊,当然不了解的话最好,我可以给你介绍。”   见聂双双睁大眼睛一脸静待下文的求知模样,他心中莫名充满动力,“这次音乐会的重头曲目是埃尔加的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算是大提琴曲中和海顿德沃夏克齐名的著名曲目。……埃尔加这个名字你可能有些陌生,不过他有首很著名的曲子《爱的礼赞》你肯定听过,旋律是这样的,……”   向清言很少会和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异性说这么多话,可他一点都没感到不耐,语气依旧和缓。   “不过这次音乐会的大提琴手过去很少在公开场合演奏埃尔加大协,曲子也不是她的拿手曲目,所以为了演出效果,她这些天每天都在苦练……”   说到每天练琴的妹妹,向清言眼底有了温和笑意。   “向先生和这次开演奏会的大提琴家也认识吗?”聂双双从他的话里品出些不寻常。   这次的大提琴家,她记得是那个挺著名的大提琴美女向晚……   想到这里,聂双双忽然反应过来——   向晚姓向,向清言也姓向,他们是亲戚啊?!   向清言肯定了她的猜测,“我之前和聂小姐提过我的妹妹是大提琴手,但很可惜当时没能引起你的注意。”   “啊……是真的啊!诶!那,那我能向你要一个向晚老师的签名吗?”聂双双很激动,“啊,对了,向先生你和我一个娱记狗仔经常接触,你就不怕你的女友你的妹妹的八卦全都被我套走?她们可都是公众人物诶!”   向清言脸上笑意缓了缓。   他不愿和聂双双多谈他的现任女友吴云汐,便随口接了两句,旋即巧妙地转了话题,谈起了聂双双的工作。   “公众人物需要维持的曝光度,全都要靠你们这些记者,他们能有现在的热度媒体人功不可没,所以,适当的新闻炒作本就该是明星和记者互利双赢的事。”   很意外的,向清言提起狗仔这份职业并没有指责,而是肯定了聂双双的工作。   他问,“那聂小姐未来有什么打算吗?继续做跟拍?内容上的编辑运营?”   聂双双当狗仔这么久,第一次碰到没有嘲笑看轻她工作内容的人,而且对方还是个如此有身份地位的人。   她不由的心生感激,还有种发自内心,因得到认可而产生的快乐。   她不自觉对向清言多了些亲近好感,没有避讳地透露出她的未来,“我大概还会待在我现在的工作室,我们老板下月准备扩充团队,我就升职啦!……还有以后,我们可能会继续现在的经验和优势,挖掘新闻和照片,办水军公司,或者也可能转型做app,”   面对肖凛以外的人,她向来是健谈的,“从现在我们这里引流过去,做娱乐短视频啊,直播间啊都行,我们几个都觉得这个时代做app靠谱,还需要好好规划,再拉投资……”   说起未来的一切,聂双双认真而充满动力。   向清言不自觉被她专注的神情吸引。他看向她的眼睛,那双眼澄澈明净,此刻细微地迸射着闪耀的光。   他聆听着她的一言一语,时不时点头肯定和提出见解。   但他知道自己此时并不能全然集中注意力在她的话语上。   他内心的某个地方在慢慢塌陷,随着她的一颦一笑,猛烈地动摇着,   午后阳光慢慢偏斜。   两人聊的过于投入,以至于也没发现酒店茶座外的道路上,一辆黑色轿车在路面驶过,又忽的掉头去而复返,停在了对面道路的法国梧桐下。   肖凛坐在车中驾驶位,冷眼旁观聂双双与向清言相谈甚欢。   看了半晌,那坐在窗边的狗仔依然对着向清言笑得明媚,而对停在路边的他这辆车毫无所觉。   肖凛冷冷嗤出一声,摸出自己手机。   指尖在屏幕键盘上轻点出一串数字,然后他第一次,对着聂双双那串从未被保存到电话簿,却早已记在心中的号码,拨了出去。   “嘟——嘟——”   他将听筒放在耳际,视线定格在对面的落地窗内。   他看到原本还在侃侃而谈的年轻女子一脸惊讶地看着来电显示,犹豫纠结了半天才接起他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天天熬夜码字,头已秃成圣僧... 第29章   聂双双原本跟向清言正聊到兴处,还在谈论着“哪些明星是营销咖热度数据是注水的,哪些明星曾与她工作室合作过”,桌上手机便忽的震动起来。   她随意扫一眼手机,心里也没在意,结果看到屏幕上来电显示的呼叫者名称,她猛地就瞪大了眼。   手机嗡嗡震动持续不停,【王八蛋】持续呼叫中。   ——【王八蛋】,是聂双双给肖凛的电话备注名。   可可可,可是,肖凛怎么会主动给她打电话?!   他找她又有什么事?难道要对那天年会上的事兴师问罪??   聂双双细细揪起眉头,盯着屏幕看了好几秒,最后,才放弃挣扎似的拿起手机接听。   “喂,肖——”她开口。   “你在哪。”   然而嘴里还没来得及蹦出几个字,就被肖凛的声音打断。   聂双双可不喜欢肖凛这理所当然的说话语气,“就,在外面啊。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和谁?你朋友?男的?”电话中响起金属钢音,肖凛似乎点了根烟。   他淡淡问,“在喝茶聊天?”   聂双双心里一紧,“……这是我的私事吧。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你不是老惦记着你之前那个男友的么?怎么现在又有心思跟别的男人待在一起卿卿我我,还笑得那么兴高采烈?”   “……!”   肖凛真是,每次说话都能轻易挑起她心里的逆反与怒气。   聂双双皱眉向茶座四周环顾一圈,并没有发现肖凛的身影。   她不清楚他为什么能够知道她现在正和向清言在一起喝下午茶,可她就是生气的想反驳他。   “我没有。难道朋友间普通正常的聊天相处,都要被你说的那么龌龊不堪吗?”聂双双不再打算让肖凛占据上风,“除了照顾Alex,我和您在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牵扯。我就不能开开心心拥有我自己的生活?就算我结交新的男友,跟他喝茶吃甜点,你,你也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一席话说完,坐在她对面的向清言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聂双双对向清言有些抱歉,她朝他歉意地笑了下,然后站起身,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往茶座角落的装饰花架走去。   电话那端,肖凛的声音静了静。   聂双双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在这安静中变得尤为清晰起来。   几秒后,肖凛呼出口烟,轻声问她,   “你和他,聊得开心么。”   “开,开心啊,当然开心。”   “那好。我再问你,你现在冠冕堂皇坐着和别的男人喝茶说笑,那你上次晚上在众目睽睽下主动对我投怀送抱,又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应该对你的行为解释一下。”   聂双双瞅着花架绿叶上的叶脉,在声音里掐出云淡风轻,“因为那么做我也开心啊。”   肖凛冷哼,“然后?你不该对你的行为负责?”   聂双双皱眉小声嘀咕,“我抱你一下怎么了,抱一下又不会怀孕……肖先生还不知道被多少乱七八糟的女人抱过呢……还来说我……”   肖凛气笑了,懒得再跟她废话,“你,现在头给我左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马路对面。”   “??”   聂双双从花架旁扭头,朝茶室的落地窗外看去。   宽敞的双道马路,法国梧桐的枯枝上挂着星点灰黄的老叶,对面的书店餐厅写字楼,下午的斜阳带着细细颗粒。   然后聂双双的视线忽然注意到路旁一辆眼熟的黑色轿车。   驾驶位车窗半开,肖凛手肘撑着窗框,指尖燃着烟,冷冷朝她挑了下眉。   “………………!!!”她吓了一跳,手一抖,手机差点从手里摔倒地上去。   “还开心么。”肖凛远远的盯着她,在电话中问。   开心!   真他妈开心够了!   聂双双深吸两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肖先生,我不知道你现在打电话给我到底还有什么诉求。如果是不满我在TS年会舞台上对你强行拥抱,那么你先前对我所做的那些骚扰行为,绝对比这个过分千万倍。如果你想要重复你认为我不值得尊重,那么我承认,在财富社会地位上我和你有差距,但生而为人,我也有权反抗。如果不满我的私生活,那这就更与你无关——”   她的语调不再如刚刚那般夸张激动,反而异样的平静,   “肖先生不缺女人,也没必要因为一时的下半身**,而去打乱无辜者的生活和追求。等林姨休假回S城,我就会离开您的别墅,到时候您也不必再因与我有牵扯而烦心。”   她抱着有朝一日终能与小七相聚的愿望生活到现在,她曾满怀期待希望肖凛能够重新找回过去,所以她像个傻子一样围着他团团转,明知他所言所行无比过分,却还是不忍心把事情做绝,带着微弱的期冀忍受下去。   可是她发现,她所能得到的回报,从来与她的希冀相背。   她请他吃火锅,其实只想要他说声“谢谢”;   她生日,他一句简单的“生日快乐”她其实就能满足;   她当狗仔蹲新闻编料被人骂,其实她只想要他一句认同,“你的工作很辛苦,但未来一定会给与你嘉奖”;   她被他拥吻,其实只是想听他用过去的声音轻轻叫她一声,“双双”。   电话中的肖凛比方才沉默了更长时间。   聂双双透过玻璃,不动声色朝茶室对面的那辆黑色轿车看去,却只见肖凛手握电话,目光隔着马路车辆人群,定定的看着她。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比刚刚越加响亮。   “我,不管你有多少套说辞。聂双双,我告诉你,这个世界就是有一种绝对。而你,没有任何挣扎余地。”   又冷又沉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紧接着通话就被掐断,急促的“嘟嘟”声回荡在听筒里。   对面黑色轿车发动,很快驶入车道,闪电一般消失在了视线。   聂双双闭了闭眼,手腿发软,拿下手机,手心里面都是汗。   但是——把肖凛乱怼一通,好爽。   ……   肖凛直到将车开到偏僻路段,才猛地踩下刹车。   衬衫下的胸腔上下起伏,昭示着他此刻积郁在胸中的一腔怒火。   他眼看着前方葱茏松林,右手恶狠狠砸了几下方向盘,又侧过身,重新捞起扔在副驾上的手机。   低头摁亮屏幕,只感觉越加心烦意乱,他开窗,一把正要将手机扔出窗外,手机此时却响了起来。   肖凛一口恶气团在胸口没发泄出去,正是大为光火的时候,电话那头的人却还在嘻嘻哈哈,一头撞在怒□□口上。   “二哥!今晚我组了个局,把顾哥他们都叫上了,你给我个面子来玩呗!这阵子你公司那边应该也不忙了吧来打几圈牌啊!”一个没轻没重有点蠢的年轻男音在电话里欢快说道。   打电话这人是肖凛的表弟宋卿。   “行啊。我过去。”肖凛怒火未散,从牙缝里阴沉沉蹦出几个字。   “……诶,好,好哒?”宋卿后知后觉察觉出肖凛语气里的不善,颤巍巍报了个时间地点。   接着电话就被肖凛一下挂断。   傍晚肖凛开车直接去了宋卿订的酒楼包厢。   他到的晚了些,经理为他打开包厢门的时候,风雅古朴的房间里热热闹闹,不知谁说了个笑话,正巧爆发出一阵哄笑。   “哎呀二哥总算来了罚酒罚酒!”此时不知谁激动的喊了句,房间内人人带笑都看向肖凛。   肖凛站在入口处的屏风,冷眼在一大桌人脸上扫过,所有人脸上的笑忽的就被他这一眼看得全都僵在脸上。   宋卿皮肤微黑,穿了个白毛衣,站起来总算拿出了点东道主的气质,“二哥我们都开玩笑呢,罚什么酒啊,您您您坐,您坐。”   其实已经吓得敬称都用了出来。   肖凛不咸不淡瞥向宋卿,看着他尴尬的样子,忽然笑了,“紧张什么。出息。”他走向宋卿边上为他留下的座位,又看向其余人,“难得聚在一起,好好玩。”   “对啊好好玩!”宋卿附和。   所有人放松下来,很快又恢复成了说说笑笑嘻嘻哈哈的气氛,坐席间不乏几个作为女伴的知名女星,偷偷看看肖凛,小心询问他的身份。   一群人用完餐,便转去了宋卿开的会所。   肖凛,顾川,宋卿再加一个戴了眼镜的朋友,在包房里搭了桌麻将,剩下的人在旁边唱K拼酒玩游戏,还又叫了些朋友过来。   顾川身边坐了个缩手缩脚看着还是个学生的女孩,宋卿身旁则陪了一个打扮骚气的网红模特。   圈子里的这帮人,每个人对女人的兴趣都不大一样,有所谓洁身自好的男人,也有换女伴换得勤的。顾川喜欢跟一穷二白的女学生交往,换了一个又一个,宋卿则喜欢妖娆会来事的网红主播嫩模。   麻将刚开局不久,另一个水灵灵的嫩模端着酒杯走过来,暧昧的攀上肖凛穿着衬衣的肩膀,“哥,我坐你这?有我在,你手气保准好~”   肖凛眉眼未抬,淡淡看着牌面,“妹妹,我很凶的。”   宋卿看着肖凛今天情绪不对,赶紧对小模特开口,“欸对对对,二哥摸牌不喜欢被人看着,你去和别人玩吧~乖~”   精心打扮的小嫩模只好带着些不甘,走了开去。   接下去麻将转过几局,宋卿大概被肖凛针对上了,没多时间上百万就输了去。   “二哥,二哥,我今天哪惹到你了我认错行不。”宋卿耷拉着脸终于认怂。   坐在对桌的顾川穿着花衬衫,也搭了句话,“阿凛,你今天心情不好?”   宋卿是肖凛母亲那边的表弟,因着他母亲的关系,肖凛对宋家的人一直都不错,和他表弟关系也算得上好。   “我哪里心情不好?”肖凛扔出一张牌,闲闲靠向椅背,松了松袖扣。   顾川正要继续说,就听旁边那群唱K的人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的扇巴掌声,接着是女人细弱的呜咽哭声。   ——一个漂亮小明星被个脾气暴躁的公子哥一巴掌扇在了地上,脸上肿起一大块,整过的鼻子都被扇歪了。   “老子让你喝酒你他妈装什么逼?!”公子哥还在骂。   小明星楚楚可怜,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啜泣,周围人当做余兴节目似的看着这一出戏。   顾川转头看了一眼觉得没什么意思,正要拉回话题,“阿凛,上次我们不是说要去南非打猎,毛瑟K98——”   却在此时,肖凛朝着那边开口了。   “都他妈在吵什么。”   他眉头微蹙,脸上看起来情绪波动不大,那原本还在打骂女人的公子哥却一下子萎了气焰,“二哥,我,我……”   “多大点事,听着败兴。”   公子哥愣了愣,立刻反应过来,“对对不吵了不吵了,嗨呀我就这暴脾气没管住……”他踢了下地上的小明星,“还不赶紧谢谢你二哥帮你捡回条小命!”   顾川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这突然出手英雄救美是什么意思?   美色向来不怎么能戳中肖凛的兴奋点,他有自己找刺激的方法。   而且肖凛这人从小缺乏同情心,小时候他和肖凛他们一起在学校玩马术,那时候还没败落的李家大儿子在隔壁把宋卿欺负了,肖凛事后直接找了个由头,放自家养的杜高把李家老大的右腿咬的血肉模糊,过后又毫无怜悯的把自家杜高宰了,剥了皮煮成汤送去给李家道歉。   顾川看看肖凛,又看看那小明星——难道这小明星有什么特殊魅力还是肖凛又一时兴起了?   结果看了两眼就觉得那小明星坐地上的场景有点似曾相识,她穿的衣服款式也有点似曾相识……   好像某个曾经被人教训过的狗仔。   “阿凛,你……你现在,”顾川还是忍不住打听,“你现在跟那个狗仔玩得怎么样了?”   “她?”肖凛转回目光,见到牌桌上其余三人也无比有兴趣的等着他的下文。   “还能怎么样。就那样。”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已经把手中牌一扔,踢了椅子站起身。   宋卿惊呼,“二哥,怎么了,去哪里?!”   “去把小狗仔带来玩。”肖凛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嗷更新晚了,发20个红包给大噶谢罪_(:3」∠)_ 第30章   肖凛拿着外套出了会所,坐上司机开来的车。   他对司机报了个地址,轿车便驶出灯红酒绿一掷千金的夜场,向着繁华都市下的旧公寓方向,一路行去。   肖凛一离开,输得底朝天的宋卿也没了搓麻将的兴致,牌一扔,向顾川凑过去问,“顾川哥,你和二哥刚刚说的小狗仔,是谁啊?”   “‘小狗仔’是二哥新女人的爱称?听起来蛮特别啊,有多漂亮,有她照片么?”   “二哥今天心情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和这个小情人吵架了?”   旁边其他旁观者也无比感兴趣。   所有人笃定,能让肖凛看上的女人,必定得是个有特别魅力的美人。   顾川搂过身边小女伴的肩膀,抿了口酒,“那女生是长得还不错,但也就那样吧……”他想了想,“我是觉得没什么特别的,像那样的年轻小姑娘一抓一大把。”   顾川说着,看向身旁羞羞怯怯的小女伴,往她脸上啄了一口,“她可能还没我手上这个漂亮。你说是不是啊,萱萱?”   名为“萱萱”的小女伴羞红了脸,埋着脑袋躲在顾川怀里。   顾川看着小女伴胆小怯懦的模样,又想到了什么,补充了句,“哦,对了,阿凛现在在玩的那个小狗仔,好像有点凶的……哎不对也不是凶,就是很胆大?看起来不会太听话的样子。”   旁边有人听着暧昧地笑起来,“胆大的女人才好,花样多,玩起来放得开。顾哥你学生妹玩多了,不知道女人不听话也是种情趣啊。”   众人正聊着女人,宋卿正要招呼人去喝酒摇色子,目光一飞,却见到了桌上肖凛留下忘拿的烟盒。   米色的烟盒包装,盒子花纹设计过时劣质——这是他们一帮人里面,只有肖凛偶尔才会抽的便宜牌子,大概十块钱一包,味道闻着也不好。   宋卿见肖凛的烟掉在这,忽然起了好奇心,“哎哟二哥平时老爱抽的一种烟,趁他不在,我来尝尝这烟到底是什么神仙滋味——”   边说边拿起肖凛的那盒烟,打开盒盖,从中摸出一支烟点燃。   烟草燃起灰白缭绕的烟气,味道有些呛鼻。   宋卿抽了两口,随即把烟拿开,“咳咳咳”地剧烈咳嗽起来。   “哎呀我操,二哥这烟的味道太冲了!”   烟叶原料选取的本就劣质,烟丝考得太焦,压制工艺也不好,抽起来既不甘醇,香味也不厚重,就一股特别刺激神经的呛人味道,不够柔,生硬的就刺入喉头,伴随着辛辣糙烈的底味。   狐朋狗友们哄笑,宋卿把烟往烟灰缸里摁灭,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笑什么笑,二哥的口味太偏门了,以前别人给送的雪茄他动都没动,在国外读书时也喜欢买很便宜的那种烟,叫什么牌子来着……”   自从十年多前肖凛从山里被人找回来后,与肖凛关系近的人就发现他身上某些有点奇怪的细微变化——比如耳朵上一排看着绝对叛逆的耳洞,比如会做饭了,又比如会喜欢这种味道廉价没有层次感的烟草。   他性格倒是没怎么变过,甚至还多了点狠辣——想到这里,宋卿都很感慨,他表哥肖凛到底在山里过的什么日子啊?   ……   从西向东,从夜场的灯火通明向老公寓的古旧灰暗,车子需要穿过小半个品安区的商圈。   行至中途,黑色轿车的车速放缓。此时夜还不算过晚,肖凛透窗,望着街外穿过斑马线的往来行人,远远的有家还没打烊的甜品店,Mendel的粉蓝色招牌在夜幕里跳着轻柔的光。   是聂双双曾经买过蛋糕的那一家店。   肖凛看了眼甜品店招牌,让司机转了个方向,开到店前下车。   夜间时分,店员已经在准备收工撤柜,他进店挑了几个看着还算新鲜漂亮的蛋糕甜点,让人仔细包装过,便结了账。   出店门时外边天空飘起了细细斜斜的雨丝,司机打了把黑色雨伞站在店外,一路将肖凛接回车内。   在路人看来这是个很让人侧目遐想的画面。身高腿长的英俊男人从雨夜的甜品店走出,手中提着与他冷冽气质不相符的粉嫩甜品袋,尽心的司机为他和蛋糕撑伞,直至他坐上路旁的一辆豪车——   在这样一个雨夜,他要去哪,心中想着谁,以至于清冷眉目间都带着很淡的柔和?   ……   而肖凛此刻内心确实是松快的。   为她人买蛋糕这件事很莫名让他感到身心放松,再一想到之后聂双双见到他,以及他手中甜点后会出现的表情,他忍不住就弯了弯唇角。   就仿佛白天被她气到的一团火气,也跟着消散而走。   车辆一路穿行,很快便到了聂双双所住的公寓楼附近。   肖凛拎着蛋糕下车,独自撑着伞,按着聂双双家的地址拐进一条弄堂。   弄堂幽深,一盏昏黄的灯朦胧照着路,电线横斜,小吃服装店的招牌在灯里泛着灰蒙蒙的光。   然后肖凛来到了聂双双的那栋旧公寓,收伞穿过入口,进了一楼楼内。   他对一路走来所见到的建筑和破败没太大感觉,或者说,他向来十分清楚中下层普通人的生存环境,却并不在意。   楼离居民都是外来客或本地老人,此时寂静十分。   肖凛站在贴满广告的电梯间旁,从外衣袋中摸出手机。   时间显示为九点五十,他调出白天拨过的号码,意欲再次给聂双双打过去。   他并不知道聂双双住在几层。   可偏生心里又有股不像认输的执拗劲,叫他又退出了通话拨打。   ——凭什么他还得再主动给她打第二次电话?不该她来给她白天的那番话认错道歉?   想到此,肖凛轻哼一声,电话让人查了聂双双的居住楼层门牌,直接搭电梯上了楼。   门铃是哑的,大门是锈的。   肖凛按了几次门铃无人响应,又抬手,皱眉敲了敲有些脏的铁门。   铁门扑簌簌落了铁锈,门内听起来安静一片,只有隔壁住户传来电视机的嘈杂声响。   肖凛耐心不大好,又敲了几下无人响应的大门,“碰碰碰”的声响一声声叠在楼层里。   “哎唷小伙子,大夜里的你勿要闹啦!”   隔壁住户家的大门倒是被他吵得打了开,探出一个六七十岁阿婆的脑袋,“隔壁么人的,都回老家去了!还有一个做记者的小姑娘今天夜里头也不在,早上碰到她她特意跟我讲的!”   肖凛冷冷扫了阿婆一眼,继续敲门。   阿婆受不了的关门回屋,肖凛又发泄似的按了会坏掉的门铃,过后才停下动作。   外边雨势淅沥,原本听着还算缠绵的雨声都变得刺耳烦躁。   肖凛单手拎着甜点抓着伞,甜点袋被沾湿,伞面的雨水顺着伞骨湿嗒嗒的流到脏乎乎的地砖。   他看着走廊外的雨抓了把黑色短发,忽的皱眉笑了。   不在家?   很好,不在家……   他蓦地停手,握拳狠狠砸在聂双双家门的铁门板上。   “咣!”的巨响,一圈一圈回荡在楼道。   “嗡嗡嗡”,此时,肖凛的手机震动响起。   他垂眸摸向外套中的电话。   也没意识到,当他听见手机声的那一瞬间,他的眼角带上了谅解般的淡笑。   然而一看到屏幕上显示着的来电者,肖凛便冷了眸光。   “什么事。”   他接起电话。   电话另一端是肖家老管家殷切的声音,“阿凛,肖先生最近身体不太好,你现在国内这阶段应该也不忙,来北美看看你爸啊。”   老管家口中的“肖先生”,当然是指肖凛在海外养病的父亲,曾经肖家的掌权者,肖慎行。   肖凛冷冷嗤笑,“他身边不是还有肖驰在孝敬他么,哪里需要我去多手多脚。”   “唉,你爸爸虽然从来不说,但他其实最想见的是阿凛你啊!而且他现在也没什么大愿望,就想看到你和你哥和和睦睦——”   肖凛更加好笑,“这老东西也不想想自己年轻时都做过什么该下地狱的事,老了病了倒是想起来玩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这一套……”   “阿凛你!”老管家又是一声叹息,“还有关于你和向家小姐订婚,你爸也很想尽快调养好身体回国再跟向家人联络联络感情,和你谈谈——”   “谈什么?没什么好谈,不都是早就决定好的事?”肖凛已经没了继续说下去的意愿,“行了,就这样。等老家伙快病死的时候再来找我。”   说着就收了线。   然而肖凛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内心的烦躁却随着老管家的一通电话,变得越加如葛藤般纠结,难以驱散。   天空的雨伴着冷风斜入进半露天的楼层走道,他转头看了眼外边天色,深深呼吸。   混着泥腥尘土味的冰冷空气钻入肺腑,清醒了头脑,他重新点亮手机屏幕,点开相册里被保存同步下来的相片。   ——TS年会的舞台上,黑色长裙白色外套的年轻女子笑得一脸明丽,眼睛是弯的,嘴角是弯的,浑身没有一处不写满动人。   肖凛伸手,轻轻戳了戳照片上聂双双的笑脸。   他想见她……   肖凛倚在过道墙壁,在聂双双家门外吹了将近一个小时冷风。   直到雨势变大又转小,直到雨丝沾湿了他肩头外衣的布料,直到宋卿又给他打来电话催他过去,他才迈开步伐,转身离开。   ……   聂双双晚上跟苏湄在外边吃了烤串,去了苏湄住处。   苏湄租住在一处高档小区,第二天要大飞机回家,聂双双直接住在了苏湄那,陪她侃了一整夜的八卦。   第二天早上去机场送完苏湄,又顺便找机场熟人打听了下最近会来搭乘航班的明星,然后才回了自己住处。   除了有些困,聂双双没感到有什么特别,只不过回到自家公寓楼底下,她发现楼下垃圾桶里,竟然有人扔了好几个全新未开封的Mendel甜点!   清早的太阳冉冉上升,环卫大叔扒拉出垃圾堆里甜品店漂亮的粉蓝色纸袋,打开包装精美的蛋糕看了好一会,才惋惜地又把甜点扔回了垃圾堆。   聂双双看着垃圾堆上被白白浪费的小蛋糕,心里莫名想把扔蛋糕的家伙打一顿。   ……   临近新年的日子过得很快,时间行云流水一样就过去了。   聂双双轻松快乐的过了头,便乐极生悲,除夕那天智齿发炎,不停歇地疼痛起来。   晚上吃了消炎止痛药,聂双双抱着热水袋缩在被窝里看视频。   租客全都返乡,工作者全都回了家,S城变得不再那么拥挤繁忙,城市静悄悄的。   与清静的城市相对应的是视频里的欢声笑语。聂双双看着看着却忽然觉得无聊透顶,灭了手机仰躺在床上。   独自在外的第十年,这个新年聂双双依旧是一个人过。自从来了城市,她便再没有回过山里,似乎也没有地方可以给她回去。   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到可以一个人扛下所有困难,然而在这个寂静却欢闹的夜晚,她却只感到吃过药后自己依旧牙疼的厉害,厉害到难以忍受。   ……   过年那些天,聂双双在家里莫名其妙收到一大堆送寄给她还不能退回去的包裹。   拆开纸箱,里面无一不是被精美包装着的奢侈品新款——外套,毛衣,裙子,鞋子,包包……每一件单品的价格都起码得有五位数……   聂双双有些一言难尽。   这不讲道理的手笔,看起来怎么那么像某位姓肖的先生的作风呢……而且她那豆腐干点大的小房间,哪里装得下这么多东西……   聂双双向来没什么高尚品德,她想了想,打算有空了就把那些源源不断寄来的东西全都挂二手网上便宜卖了。   新年后的第一个周六晚上,是向晚大提琴演奏会首场演出的时间。   虽然嘴上老说看音乐会会睡着,但聂双双还是拿着票,提前了大半个小时到达了都会歌剧院,拿了宣传单随意翻看,场外也有不少没有票却等着蹲新闻的媒体记者。   古典音乐会开场前的剧院休息大厅,合作的交响乐团负责人正向古典乐爱好者们简单赏析此次演奏会的曲目,聂双双好奇的站着听了会,便收到向清言的微信,他已经到了。   自从上次得知聂双双也会来观赏她妹妹向晚的音乐会,向清言便与她约定了在剧院休息厅等她,带她去见向晚本人,顺便给她签名合影安排采访。   见到向清言和,聂双双发现他比平时打扮的更正式了一些,穿着银灰色的西装,看着十分斯文。   “演奏会后会有自助酒会,大概类似于古典乐界的‘粉丝见面会’……”向清言一边笑着跟聂双双解释,一边带她去后台,“这次是晚晚在国内的首场演出,我妈怕国内的记者吓坏她,特意联系安保把不少不正经媒体都赶走了……”   “清言——!”   向清言正说着,一声端雅的中年女声打断了他温淡的话语。   聂双双转头看去,只见到一个穿着华贵,脖颈上佩戴祖母绿项链,保养得宜的漂亮妇人朝这边走来。   “妈,你刚刚不是才说要和玩玩未婚夫好好谈谈?”向清言笑着看向自己母亲。   “向,向晚老师已经有未婚夫了?!”聂双双一脸惊讶,小声地问向清言。   向清言正要回答,却见到自己母亲正微微睁大了眼盯着聂双双,捏着手包的手指微微颤抖着,面色很不好看。 第31章   向太太这一刻内心只有一个念头。   她为什么还活着?   她为什么还活着?   ——她为什么,还活着?!   “……妈,妈?”向清言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终将向太太拉回现实。   “妈,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要先去休息下?”向清言有些担忧。   向太太回过神,意识到眼前少女并非是记忆中的那人。   她扶了扶额头,面上柔弱地绽出个典雅的笑,“没关系,就是刚刚在外面吹了风,头有点痛。”   当了几十年向太太,她维持形象的功夫早就锻炼的炉火纯青,很快便叫人看不出方才的破绽。   再看向聂双双时,她的目光带着些许歉意,“清言,这是你的朋友对吧?”   表面也没对聂双双生出过多好奇。   聂双双站在向清言身边,礼貌地对向太太道了声,“阿姨好。”   向太太浅笑着点了下头,算是回应,“我去前厅招待我朋友,正好看到清言在这,就过来打个招呼。”   说完便优优雅雅的转身走了。   “向先生,你妈真漂亮……”聂双双望着向太太渐走渐远的背影,不禁感叹。   她还是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这种高雅贵妇。   “谢谢。”向清言笑了笑,继续带聂双双走向向晚的休息室,而此时,聂双双早就忘了刚才提到的“向晚的未婚夫”这件事。   ……   来到向晚休息室时,向晚已经换上一身湖蓝色礼服裙,坐在沙发与她的经纪人聊天解压,见到向清言带着聂双双进来,她朝门边转过头来。   “在聊什么呢?晚晚,我把我的记者朋友带来了,你现在有空给她签个名么?”向清言亲密熟稔的对向晚说道。   “哥。”见到向清言,向晚从沙发上站起,脸上露出柔和笑意,“当然有空。”   随后她一双明眸看向聂双双,礼貌又好奇地打量,“你好。”   她觉得聂双双有些眼熟面善。   “向晚老师好。”聂双双规规矩矩跟向晚寒暄。   对于厉害的艺术家科学家一类的文化人,聂双双向来抱有种崇拜仰视的心态。   而且向晚现实中看起来比资料照片更加柔和亲切,没有冷冰冰的距离感——就像所有向家人给她的印象一样。   所以聂双双也便越加对向晚生有好感。   向晚在向清言的介绍下,与聂双双合了影签了名,很快熟络起来。   但聂双双一个搞娱乐垃圾新闻的,和向晚初次见面也聊不出个所以然,没多久便打算不再打扰向晚,先行回去音乐厅。   “哥。”向清言和聂双双正要一起离开时,向晚忽然拉住他,用不被聂双双听到的声音低声询问,   “聂小姐是不是就是你车里那把白色小兔伞的主人啊?”   向晚心思细,那天在向清言车里看到那把白色长柄伞,就隐约感到那是她哥喜欢之人的物品。   向清言没有否认向晚的猜测,同样小声的关照妹妹,“她还不知道伞的事。你别跟她说。”   向晚抿唇笑着点点头。   回到音乐厅,演出还有十多分钟便正式开始。   场内座无虚席,前排头等位还来了几个附庸风雅撑逼格的娱乐圈明星。   聂双双的座位不算好,在音乐厅中后靠右,又贵性价比又低,交响乐团的低音提琴声部比左侧的小提琴声部听着更加明显,好在向晚的大提琴弦音还能清晰可闻。   演奏会曲目包括三首巴赫无伴奏组曲,圣桑动物狂欢节中的天鹅,安可曲德沃夏克寂静的森林,以及最受关注的《埃尔加E小调协奏曲》。   聂双双对古典乐依旧没能听出什麼所以然,但也没有听睡着,相反,她还觉得挺好听的……   偶尔脑袋往前排探一探,还发现,某位明星听音乐听睡着了……   而聂双双不知道的是,同样坐在前排的向母,望着舞台上的演奏,却心事重重,脑海里不断回想着聂双双,与另一个女人的模样——   天底下为什么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   演奏会结束,向清言再次十分耐心友好的带聂双双去了音乐会后的自助酒会。   走去酒会厅的走道上,向清言随口问了问聂双双音乐会感想。   聂双双挠了挠脑袋。   她对弓法音程技术类一窍不通,就胡乱凭感觉说着,“……就那首协奏曲,向晚老师的琴声好像有些扬,音色很平稳安乐,但我感觉……我感觉,这是首很悲悸的曲子,而且,我觉得那曲子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耳熟?”   聂双双点点头,不在意的说道,“很多人都有过这种体验吧?既视感,既听感——看到一个新画面,会觉得以前曾经在哪里见过,听到一个旋律,会觉得以前在哪里听过……我刚刚,大概就是这么种感觉。”   向清言被她的形容逗笑了,并有些惊讶聂双双一个外行人能听出这些。   他妹妹向晚从小生活在无忧顺遂的环境里,对于曲子中沉郁伤感情绪的理解以及表达还欠缺了些磨炼,并且,这首曲子最著名最出色的演奏者,是三十年前在古典乐界昙花一现的华裔天才——她的版本,至今无人能超越。   所以这次埃尔加的协奏曲对向晚来说是个极大的挑战,只是由于他们父亲对此曲的喜爱,向晚执意要在国内首场公演演奏这首爸爸喜欢的曲子。   离开音乐厅,来到举办交流酒会的歌剧院二层,酒会已经开始。   吧台,侍者,自助餐点,高脚桌,穿着讲究的宾客,衬着落地窗外的夜色,堂皇而精致。   演奏会极耗费体力,向晚先去了化妆室换服装休息,过一会才到,而向清言则刚露面就被熟人拉去交流说话,于是便又剩下聂双双一人。   不过好在,聂双双对宴会酒会这种场所熟的不能再熟。   她也没了方才在音乐会上的拘束,自由自在地吃了点东西便职业病发作,开始寻找刚刚在音乐会上见到的几个来听演奏的娱乐圈明星,偷偷拍几张照片视频,琢磨着后天推送的内容是写“赵男神听音乐会竟然不顾形象当场睡着!”,还是再加一篇“盘点娱乐圈那些不懂音乐还要硬装逼的草包!”……   正在不远处与人交谈着的向清言此时收到妹妹向晚发来的信息。   【晚晚:哥,肖凛之前说他今天航班延误,所以赶不上我的演奏会,不过酒会他会来的。】   【晚晚:他刚和我说已经到了歌剧院了。】   【晚晚:如果他到了来找我你先帮我招呼一下,我要重新化个妆,然后把他上次送我的项链戴起来,可能要再花一点时间。】   向清言看着妹妹的信息,不由好笑又想叹息。   向晚一直是安静的性格,在外人面前也从来得体大方,只有碰到和肖凛有关,才会如此话多得像个普通小女生。   只是肖凛这个人,他这个人……   想起肖凛,向清言的目色淡下来。   “聂小姐。”向清言与熟人寒暄完一圈,转回聂双双身边,状似不经意的打听,“你现在还在为肖凛照顾他家的猫么?”   聂双双猛地把偷拍了照片的手机藏在兜里,“哦,还在照顾的。不过等他家的管家阿姨休假回来,我就会离开了。”   向清言点点头,“对了,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问过我,向晚未婚夫的事情?”   聂双双一下有了兴趣,“嗯嗯,对。对方是圈内人吗?向晚老师还这么年轻,终身大事就已经决定好了呀——”   话音未落,向清言还来不及接话,酒会前方忽然变得热闹起来。好像来了个某些圈内人认识的贵客。   聂双双顺着人群目光看过去,却见到浮光掠影下,肖凛一身黑色的修身西装面色淡淡的和旁人寒暄说话,然后转头,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向清言下意识走出一步,迎向肖凛,身形却挡在了聂双双之前。   这是个很具有保护着姿态的动作,看得肖凛稍稍挑了眉。   “向先生,打扰一下。”低沉淡漠的特有嗓音响起,肖凛越过向清言,毫无犹豫的拉起聂双双的手腕,“关于Alex,我家的猫,我有些话要问一下聂小姐。”   “先失陪。”说完便面色不变的拉着聂双双,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酒席。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知道了也没卵用的知识:埃尔加大提琴协奏曲在现实中公认最著名的版本是大提琴家杜普蕾的演奏版本 第32章   聂双双很快就把肖凛的手给甩了。   不过她还是跟在他身后,略有焦急的问,“肖先生,Alex怎么了?生病了?”   上了年纪的老猫体质不如壮年猫咪,确实容易生病。所以听到肖凛找她谈Alex的事,她没有拒绝便跟了过来。   肖凛侧头斜斜睨她一眼,云淡风轻,“猫比我重要?”语调不急不缓。   “……”聂双双差点顺嘴说出当然两字,最后还是把话咽下,跟到肖凛身旁,继续快速询问,“那猫猫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肖先生想要找我说什么?还有肖先生怎么也会来参加音乐会?”   一连串抛出了一堆问题。   肖凛反倒更加不急躁了,在长廊尽头的平台停下步子,转身挑眼看着她,“聂总监问我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   一听肖凛喊她“聂总监”,聂双双背上汗毛都竖了起来——每次他这么叫她,都没什么好事。   果然,肖凛继续道,“聂总监,我们很多天没见面了。”   “嗯。”   所以?   二楼平台人烟稀少,旁边一架无人弹奏的黑色三角钢琴。   肖凛解了禁欲的西装扣,左手手肘搭在钢琴顶盖下的木质琴身,“但我上次就发现,你最近和向家那位大公子关系挺热络啊。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Alex到底怎么了?”聂双双不搭理肖凛的问题。   “你除了Alex这老家伙就不会说点别的?你以为我见你就为了谈畜生的那点事?”   肖凛原本就不是什么好耐心的,聂双双一再询问猫咪的态度终于让他烦不胜烦。他微蹙起眉,脸上带出一丝怪异的笑,“Alex它好得很。你照顾它也好得很。”   聂双双这才反应过来,肖凛提起猫咪只不过是个把她叫出来找茬的由头。这人睁眼说谎话的功夫比她还要精湛。   “那如果Alex没什么问题,我就先回去——”   “我送去的衣鞋还有包,你应该都收到了。今天这种场合,怎么都不穿?”   聂双双撇着唇角看着肖凛。   他斜斜倚着钢琴,颀长的影子倒映在漆黑光滑的钢琴琴身,带了点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与笃定,十足的贵气。   可是她不喜欢。   他还是太随意。对待她人也好,对待感情也好,总是以一种站在高处的姿态与人对话。   她不喜欢。   聂双双不说话,翻着眼睛看着歌剧院吊得很高的天花板,天鹅绒蓝的穹顶上有一簇一簇方格排列的小圆灯,像星星。   肖凛的声音便在她身前继续响起,“这几天没见到我,你就没有其它想对我说的?我不在的时候,你……”   他顿了顿。   ——他不在的时候,她有没有想到过他?收到他送给她的衣物,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高兴?   聂双双望着天花板上星星一样的小灯,语声淡淡地接话,“哦,那些天我过得可自由自在了。东西收到了,样式不太喜欢,我可以随意处理它们吧?那些衣服包包珠宝。还有第一个月的工资,我也收到了,谢谢肖老板啊。”   肖凛敛起眼尾,沉默的注视着聂双双。   他忽然什么都说不出。   他原以为这些天他对聂双双眼不见为净,他就能平静。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想见她的念头反而与之相反的一天比一天强烈。   他会感到心绪不宁——那既不是不安,也不是欲念,而是内心无由来的波涛,每一个翻滚的浪头似乎都在左右着他的心情。   所以一段时间的冷静也没能浇熄他的不理智。   所以当他看到他为之烦闷的那个人,此刻却面色泰然的对他依旧毫不在意,而他却可笑地在意她的一举一动——   内心的不平衡仿佛在这一瞬间全都化作了狂涛,快要撕裂胸腔一般令他燥郁难忍。   聂双双这个人,这个人……   肖凛闭了闭眼,冷冷嗤笑一声,“行。那些东西你送人扔掉都行。只要你高兴,送你多少都不嫌多,不是么。”   此时,肖凛的手机传来“叮”的提示音,有新消息进入。   他随手摸出扫了一眼,向晚的消息映在屏幕界面——   【向晚:肖凛,你到了吗?我马上过去酒会那边。】   他收了手机,瞥一眼还在若无其事看天的聂双双,猛地按了把钢琴低音琴键,见杂乱琴音把她吓了一跳,才带着一腔火气离去。   ……   聂双双又在原地站了片刻。   她倚靠在钢琴旁的墙壁,望望天花板上的小灯,又望望远处酒会隐约的一角,最后深长地呼出口气。   天上星河转,人间觥筹满……   她发了会呆,很快手机收到向清言询问的消息,她给他回复了个“马上就回”,调转脚步转身离开这个平台。   “就是她就是她!”   转出遮挡的钢琴,沿着长廊往回走了段路,快要回到酒会举办地时,前方传来不甚安宁的响动。   两个衣着普通,耳下挂着口罩,看起来像助理打扮的人从人群向她走来。   紧接着其中一人还算礼貌地上前,对聂双双说道,“不好意思小姐,你刚刚是不是在酒会和音乐会上偷拍赵哥的照片了?麻烦把你手机给我们看一下,如果有照片的话麻烦配合我们删除,这涉及到赵哥的**——”   “别说了别说了我认识她,以前见过!她是娱记!狗仔!你还跟她客气什么!”男助理话没说完,女助理就打断,皱眉朝聂双双伸手,“把手机交出来!”   聂双双装作一脸无辜,“我怎么了?我做什么了吗?”   一边说一边很有经验的脚底抹油打算赶紧溜掉。   结果还没跨出一步,后领就被有礼貌的男助理拽住,“不好意思小姐姐,请你配合一下把手机交出来,刚刚你偷拍照片我们都看到了,监控也有证据,删一下就可以……”说着,另一位女助理就要强行从聂双双外套口袋里摸手机。   “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能这样!”聂双双打定主意要溜,随口吵嚷几句吓唬吓唬对方就要跑。   此时这边的动静也吸引到原本在酒会的宾客。   或诧异或审视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而在一众衣着得体的客人里,聂双双和这两个助理便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窃窃私语声响起,而在前边的向晚也注意到了此处动静。   男主里抓着聂双双外衣不让她跑,女助理掐着聂双双手背搜她口袋,两人配合默契,聂双双有些烦躁,她的牙齿又开始疼了。   正当抵挡不过两个助理的攻势时,身上的桎梏猛然间松去。   男助理被突然而至的外力扯走,而女助理也突兀地停下了手中动作。   肖凛握着男助理的手,面色霜沉。   “怎么回事。”   只浅淡的一句话,毫不收敛的锋芒气势便已经让助理们停了手。   向清言和被偷拍的男明星赵潜也在此时赶到。   “赵哥……明明是她偷拍了照片……”助理们委屈巴巴看向赵潜。   赵潜在娱乐圈也算是个挺大的腕,此时却笑呵呵的,“哎呀,肖总,向总,这位小姐原来是你们的熟人啊……我的助理们不懂事,你们见谅,见谅……”   肖凛松开男助理,“哦?原来是一场误会。”   轻描淡写的就给事件定了性。   聂双双瞅了圈众人脸色,不经意对上肖凛冷冷盯着她的视线,她心中时一抖,很识相的对赵潜道了个歉,“赵哥,对不起。”   于是偷拍事件几分钟内就在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其乐融融氛围里,轻轻松松翻了篇。   可聂双双实际却并未有那样轻松。   这次肖凛没有让着她,而是直接将她强硬地拖到了间器材室,碰的把门一关。   “偷拍被抓很有出息是吧?以前我给你的教训也全都忘了?”他霜冷的脸色并没有多大改善,或者说,反倒比之前更加阴沉了。   “我本来就是狗仔,狗仔偷拍明星又有什么错?”聂双双甩了甩肖凛的手,这次却没甩掉。   肖凛冷笑,“你他妈不嫌丢人,就不能想想每次帮你收拾烂摊子的我丢不丢人?”   他紧了紧五指,男人的力道透过纤细的手腕传到肌肤骨骼。   每次肖凛用这样轻视的语气提起她的工作,聂双双心中便溢满苦味,“丢的是我自己的脸,肖先生上赶着来丢脸我能有什么办法?”   “早让你换工作——”   “你凭什么来对我的生活指点江山?!”   生平第一次,聂双双胆大的打断了肖凛的言语。她忍着一阵猛烈过一阵的钻心牙疼,抬高了自己的嗓音,“你凭什么?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不了解我的为人,我的工作,我的理想,我的愿望,我只是被雇佣来照顾你家的猫,我为什么要在意你的想法?一切按照你的要求做事?!”   说着说着,聂双双的眼眶红了,眼角闪着水光,也不知道是因为一不小心控制不住情绪,还是被牙齿疼的。   可是她忍无可忍了。   “你让人送来东西,每天的玫瑰,前两天叫人让我在保时捷的认购书上签名,以后要怎么样,送我房本吗?最后再用强硬手段把我绑架到你床上,说你看上我了?!”   他这种人把爱看得太轻。   对待感情的姿态过于随意。   做什么都要高姿态,就连感情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模样——所以这样的人,即使他有着和小七一模一样的面庞,她也不能接受。   肖凛垂眸看着聂双双,她长而密的睫毛上挂了水珠,她的小巧鼻尖因酸涩情绪而变得通红。   他沉默了许久。   “没什么理由,我只是想把那些东西都给你。那样我会轻松。我以为你也会高兴一点。”   许久过后,他只说了这样几句。   他眼中的阴沉散去,手中握着她的力气也慢慢松懈。   他抬手抚过她的泪花,俯身轻啄她好看的唇瓣。   “你说得对,如果你没有接受我,我还是会把你绑架到我床上……你说得对。”   肖凛捏住聂双双的下巴,慢慢加深了这个吻。   见不到她时心中燥郁。   见到她后更加恼火。   但他想,他本意并不是想让她哭。   “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行事方式,那我向你道歉。我很抱歉。”   肖凛从未以这样柔软的姿态同聂双双说过这样的话。   她第一次听到他对她道歉。   然而此刻她却哭得更加厉害,眼泪止都止不住,滚烫的落在他与她相贴的皮肤上。   “……都给你道歉了,你他妈能不能别哭了。”肖凛不耐地咬了咬聂双双下唇。   “我牙疼……”   聂双双无意识的,就在肖凛软化的态度里,撒了个娇。   ……   肖凛便又拉着聂双双,在这个夜晚时分,开车去了后港路的医院。   聂双双本以“吃点止痛药就行”的理由拒绝,给肖凛一句他去医院复诊顺便带上她,给打发了。   轿车驶往医院的路上,司机老陈与肖凛闲谈。   “阿凛,这个月还没找谢医生复查?”   后港路的那家综合医院是肖家上上代建的私人医院,谢医生是肖凛脑部创伤的主治医生,也是他的私人全科医生。   “嗯。”肖凛简单回答。   到了医院,肖凛让相熟的护士带着聂双双去牙科看诊,而他则脚步一转,顺道去了神经科,谢医生的诊室。   今晚正好谢医生也在医院。   医院内灯光敞亮,环境安静,弥漫着让人不太舒服的消毒酒精味。   聂双双被带着到了六楼的牙科。   医生给她做过检查,又拍了X片,最后告诉她,她下牙的智齿横向生长,影响到正常牙齿,需要做手术拔出,否则以后会经常发炎,痛不欲生,而吃止痛片也只能暂时缓解而已。   “哦……谢谢。”   聂双双捂着牙疼发作的一侧向医生道谢。   疼痛是一阵一阵的,她现在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疼了,所以便又觉得这个疼痛是可以扛下来,可以忍受的。   十年里,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小毛小病能扛就扛,反正忍忍就没事了。   所以她便没有立即手术拔除。   看完医生,聂双双拿完药,手里拎着装药的塑料袋和片子,在护士的指引下,来到五楼去找肖凛。   私人医院本就因费用昂贵而没有普通医院的嘈杂,夜晚更是清净。   聂双双循着指示在走廊穿行,远远的便听到有模糊的交谈声从某个房间漏出。   她照着声音往前找,见到一间门未完全关上的医生办公室。   “脑补恢复的很健康,继续注意保养就行。但是阿凛,按照现在的情况看,也许你那段记忆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回来。”医生带着叹息的声音传出来,“你真的觉得没关系?”   “嗯。早都跟你说过了,那七年,是我荒废掉的时间。”   这是肖凛特有的清冷嗓音。   聂双双拎着药袋的手有点发颤。   “但你在那个贫困地区生活的时候,肯定也有帮助过你的人,甚至你也许在那里会有关系亲密的家人朋友,你不记得他们了,也没关系么?”   “老谢,你太感性了。那段记忆对目前我来说没有价值,所以恢不恢复对我来说没什么所谓,至于那些山里人也没兴趣去关心——给他们点小钱他们都感恩戴德,你觉得他们对我未来能有什么帮助?退一万步,就算我在外真的有关系亲密的养父母,有关系如铁的兄弟,有刻骨铭心的恋人,我还是肖家的人,他们只是外人。”   医生摇头叹气,“你这孩子……如果恢复了记忆,有的你后悔,要是你真心喜欢上哪个山里姑娘又把人忘了,可不得悔得肠子都青了再把人娶回去。”   “你错了。就算恢复记忆也不会改变什么。”肖凛因为医生的话而哂笑一声,“就算我真的喜欢过某个人,等我记起她,她也不过是个在心里位置会比较特殊的初恋罢了。我难道要为了一个价值微弱的人,放弃婚姻这桩筹码?”   医生愣了愣,无奈笑起来,“我真差点忘了,你就是这样的性格。只要家里红旗不倒,你会对你的小初恋各种好,各种爱,甚至你的心会偏着她……但是你不会给她名分……”   聂双双听不下去了。   她这一刻知道,肖凛比她看得更透。他永远是冷静理智的,铁石心肠的,比她勇往直前千万倍的男人。   果然。   对于肖凛来说,他的爱只是轻如鸿毛的物品。 第33章   往后的话语没再传至聂双双耳中。   她拎着药袋慢慢的,迟缓的从走廊退了出去,没再去找肖凛。   塑料药袋晃动,在空气发出细微的悉索声,坐在医生办公室的肖凛察觉后抬眼,往半开的门外漫不经心瞟了下。   门外空无一人。   聂双双坐在医院楼层大厅空荡荡的长椅上,仰面望着前边墙壁上的时钟。   她想她此刻头脑是平静的,但身体却奇异的冷。   眨着眼看了会圆形时钟上滴答的走针,她摸出手机,编辑了条微信发给了向清言,“之前在酒会偷拍赵潜,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啊。”   发完消息,又戳着手机漫无目的的刷了会各种app和聊天群。   医生办公室内,肖凛与谢医生的谈话也接近尾声。   “对了,阿凛,你和向家那位小姐现在怎样了,你们什么时候订婚?”谢医生记录完病历档案随口问道。   肖凛从会客沙发上起身披衣,顺口回答,“下个月……”   他停顿了下,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冲出聂双双的模样——   她弯着眼睛笑得眼眸灿烂的样子,她在雨中被淋得可怜巴巴的样子,她忍无可忍凶起来的样子,她眼角含泪与他争辩的样子……   随便哪个颦笑都生动鲜活得叫他血液翻腾。   “订婚时间在三月初。”   肖凛克制住头脑中的那些画面,把话说完。   他不再打算谈论这个话题,因为他敏锐的发现自己在方才一刻,对不久就要到来的订婚有了迟疑和动摇——产生了想要放弃的荒唐念头。   医生嗯了声站起来送客,“那很快了。以后你在肖家的后盾助力就又多了一个。”   每个人都把肖凛和向晚的订婚当做理所当然,因为他们深知,即使这次肖凛的订婚对象不是向晚,也会是上层圈子里的其她千金。   谢医生为富贵人家看病几十年,从未见过例外。   对着医生的话,肖凛很淡的弯了下唇角,随后走出房间,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见到了安安静静等在那里的聂双双。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脸上表情很淡。   肖凛内心的一根弦无由来的轻轻跳动了下。   他动了动指尖,忽然很想揉揉她的脑袋。于是向她走去,伸出手,对她道,“走了。”   手指已经碰到了她的发丝,这动作却忽然被她轻巧避开。   聂双双站起来,很轻的回了一个字,“嗯。”   此刻她内心其实无比想跟肖凛大吵一架,指着他的鼻子大骂“王八蛋负心汉!”,然后恶狠狠踩他一脚打他一顿。非常想。   可是肖凛又不是小七。肖凛本来就是那样薄情的一个人。   她所看重的、她生命一部分的小七,只是肖凛年少无知时扮演的角色。   她与小七相依为命的那段珍贵时间,不过是他人生里微不足道的一段山中历练。   她能指望他什么。发泄过后又能得到什么。   ……   回去的一路都很安静。   聂双双坐在后座,与身旁的肖凛隔着后座的车扶手。   得知了肖凛对感情与结婚的真实想法,心里很平静,很平淡,就好像早就聊到如此一般。   只是她觉得自己全身都被抽干了力气,疲累无比,肖凛问她牙齿情况,看诊结果,她只是一板一眼的回答。   于是到后来肖凛也不再问她,只当她累了,可是车行至半途,聂双双却又毫无征兆的哭了起来。   她眼睛酸疼,鼻子酸疼,喉咙发干,胸闷得快要喘不过气,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憋闷了半天的情绪终于还是忍不住全都爆发了出来。   小七明明说这辈子只娶她一个,只让她嫁给他一个人的。   小七明明答应说他以后会在城市里挣钱,让她过的很幸福很幸福。   小七明明告诉她,所有她喜欢的都会拥有,所有她梦想的都会实现。   ……全都是狗屁。   狗屁!   垃圾!   狗男人!   “好好的你他妈又哭什么?”   男人略有无奈的磁性声音在车内响起,与记忆里小七的少年声音重叠。   聂双双捂着脸摇头,眼泪从指缝里流下来。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喘出口气,“肖先生!您能不能先不要说话!……我求求你了……”   她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也不能听到。   她只是这么一说,却出乎意料的,肖凛配合的再也没有开口。   …………   那天之后,肖凛那边就没再寄送奢侈品到聂双双那里。   没了那些东西的骚扰,聂双双感到自己莫名轻松许多。先前寄来的那些鞋包衣服都被她塞在了床底下,没有卖掉,就那么原封不动的塞在阴暗不见光的床底。   共同租房的妖里妖气的小主播女室友这两个月对聂双双客气了很多,并且仍旧喜欢拐弯抹角朝她打听有关肖凛和有钱人的事情。   “双双啊,你那些个有钱朋友最近怎么没给咱们家送花送东西来了?还有你认识的那些男人,是你外出采访明星的时候顺便勾搭上的?现在难道你和他们不联系啦?”   某天早上,聂双双与室友在厨房狭路相逢,室友堵着她问。   聂双双最近挺忙,随口就跟女室友打发了,“哦,是啊。你知道那些有钱人的,就喜欢玩新鲜,往我这里送了几天东西觉得没趣就不送了呗……”   女室友还在艳羡,声音幽幽的,“可是那些名牌包包衣服,随便一个都要上万块吧……双双,你赚嗨了……”   ——我赚你妈啊。   聂双双本想把脏话脱口而出,最后还是按捺住情绪,装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对女室友道,“妖妖,别这样,你有男朋友了。有钱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先把你男朋友看好了啊乖。”   说着不给女室友说话的时间,拿起冰箱里的酸奶裹了围巾大衣就出了门。   搭电梯下了楼,聂双双出楼往右走向楼侧一颗香樟树,她的小白车停在树下。   旧居民楼向来道路狭窄,车位紧张,而聂双双也不知是不是运气不好,昨天晚上她车停在树下时还是空的,今天早上来一看,她的车一前一后都被另两辆随意停放的私家车堵死了。   拿两辆车停放角度刁钻,旁边还有课香樟树,聂双双无论如何也没法开车去工作室上班了。   她摸出手机看一眼时间,立刻决定以最快速度赶去最近的地铁站,今天工作室招了几个新人,聂双双赶着去当人生中第一次的面试官。   结果没走两步,“嘀——”的车喇叭响,把她注意力拉到了前边路口海棠树下的一辆黑色轿车上。   漆黑的车身在早晨的阳关下泛着沉冷贵气的漆光,与破败的公寓楼环境格格不入,   轿车车窗落下,驾驶位上显出肖凛那张英俊的面庞。他敲了敲车玻璃,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对她道,“上车。”   语气是笃定而不容置喙的。   聂双瞧了瞧他的模样,白底海军蓝的竖纹衬衫,同样藏蓝色系的深色西装外套,铁灰色领带——这一身精致熨帖,显然也是要去公司或其他哪个正经场合的。   “肖先生也去上班啊,好巧啊,我也是!”聂双双脚步顿了顿,便重新快步走向那个必经路口,越过他的豪车,“我还急着去赶地铁上班,您先忙!”   她一点都不想知道肖凛开着车来到她家楼下想干嘛。   “上车。我送你过去。”肖凛重复了一遍。   聂双双只当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于是长长的“嘀——”的车子噪音,极为刺耳的在旧公寓楼前方长久的响起,   “哎唷小伙子一老早的你做撒啊,吵不吵的啦!”住聂双双隔壁的阿婆下楼买菜,正好又看到肖凛在这里揿车喇叭扰民,“双双,双双!你快劝劝你旁友!”   聂双双皱眉揪了把头发,见躲不掉,只能深吸口气转头,走到肖凛车旁,“肖先生,麻烦你一大早不要制造噪音扰民!”   “你上车。不上我就一直摁着,直到你上来为止。”说着,他示威性的手往方向盘中央一拍,刺耳响亮的车音再次吵起。   聂双双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   “双双,你就上车吧!勿要让你旁友吵了。”此时阿婆催促。   聂双双没办法,只能先上了肖凛的车。   她拉开后座车门时,听到阿婆还在絮叨,   “小伙子不容易的……上次下雨天的夜里他拎了一盒子蛋糕过来,你不在家,他在你门外等了老久了……”   肖凛什么时候来找过她?   一阵很怪异的感觉在聂双双心里划过。   她皱眉撇开那阵不舒服,拿起手里的酸奶正要拆包装,就听到肖凛声音在前边响起,“还没吃早饭吧?旁边有些东西你可以先吃点。”   他不急不缓的将车子驶出公寓楼附近,又像是解释性的补充了句,“前几天家里有点事。”   前两天他家有事,所以他前几天没有动静,今天才莫名其妙来送她上班?   ——他在跟她解释??   聂双双在后边看了眼肖凛映在晨光里的漂亮下颔,决定不再搭理。   她一边把习惯塞到酸奶盒里,一边看向座位边——旁边座位上放着个纸袋,里面装着早餐三明治和一些蛋糕店甜点。   聂双双看了看就收回目光,继续喝她的酸奶,“肖先生顺路带我去工作室,太让我惶恐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这么好心。”   “你不是以前还夸我人帅心善么?这么快就忘了?”他语调不急不缓。   聂双双想起自己确实说过这话,有些尴尬的装傻,“哦……我忘了。”   肖凛从后视镜瞟一眼原封未动的早餐,又扫了眼她因尴尬而微微发红的脸颊,继续道,“还有,我不顺路。我是特意来接你的。”   “……那我真是,太荣幸了。”   聂双双咬了咬吸管,最终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肖先生是不是想让我这么觉得?让我觉得被你看中是一种荣幸,是会被别人羡慕的?实不相瞒,和我同住的室友确实整天来问我关于你的事。   但是肖先生,你现在演的这一出又是想做什么?”   “你前几天不是哭着说我不了解你?”   肖凛望着前方道路,右手食指轻轻搭了搭方向盘,“那我就过来了解你。”   “…………”   聂双双说不出话。   他现在了解再多也没意义了。   不是吗?   高峰时段虽然堵车,但肖凛绕了路,开到工作室写字楼下花的时间反而比平时更少。   到了地方,聂双双立刻从肖凛车上跳下。   正是上班时段,写字楼人来人往的进出着在各个楼层公司工作的上班族。肖凛的车在这样一个普通地段极为扎眼,连带着从车上下来的聂双双也变得扎眼起来。   “谢谢你。”   匆匆道过别,聂双双就背负着各种有色目光,逃也似的躲进了写字楼。   进到八公公娱乐工作室的办公间,老贾和小成已经到了,面试者也来了两个。   然而工作室里还有一个穿着一身奢侈名牌气质却有些暴发户的中年男人,老贾正殷勤的给那人倒茶倒水。   “哎哎哎聂双双你他妈怎么才来?”老贾不太高兴聂双双的晚到,“给你介绍下,这许梦涵经纪人,冯士凯冯哥,亲自过来跟我们谈合作的!”   娱乐圈里的人都知道,许梦涵因为上次的绯闻而在娱乐圈中近乎被封杀。   然而在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前阵子又开始风风火火开开心心上节目路通告艹人设了,而且本人比从前更加大气漂亮了。   据说是许梦涵找到了个财力背景十分雄厚的金主,砸资源捧她捧得十分厉害。   可都有这么厉害的金主爸爸了,还用得着来找他们工作室?   聂双双探究的看向这位所谓许梦涵的经纪人,不太确定他的真实来意。 第34章   “冯哥好。”聂双双同许梦涵的经纪人冯士凯打招呼。   冯士凯用鼻孔瞧向聂双双,点了点头,然后对老贾说道,“我说老贾,你这小工作室这么破烂,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个漂亮的小美女!……”   他一边说着,一边再次看了看聂双双,以一种极为让人不舒服的眼光打量着她。   那眼光与其说是打量,不如说是在评估一件商品更为恰当。   只不过冯士凯的目光没两秒就恢复了正常。   他继续在办公室对一众人里夸夸其谈。   聂双双见他穿的跟暴发户似的,说话时话里行间也一股子江湖气,带着江湖人士特有的吹逼技能。   “……我们刚说到哪了?……   ……老贾,我们许梦涵现在上升的热度你也都看到了,像她这种沉寂后又重新翻红的明星大咖,哪个不是人气大爆特爆流量爆成烟花迎来事业第二春?   ……她现在无论是国民度热度,还是资源,都今非昔比!你也知道,许梦涵现在背后有大佬在给她撑腰——”   提起这位为许梦涵撑腰的神秘金主,冯士凯纵欲过度的方脸上终于显出一抹与有荣焉的势利笑容。   老贾殷勤的给冯士凯随手添茶,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是是是,冯哥说的是!许梦涵老师宽宏大量,我们八公公能和你家许老师合作,真的是捡都捡不来的运气!”   冯士凯十分满意老贾的狗腿态度,又聊了半天有的没的,最后目光才转回聂双双身上,把这次的来意说清楚了。   ——许梦涵想要把自己和金主的关系曝光,要求偷拍她与金主在酒店过夜的照片——并指明这次的任务要聂双双来完成。   老贾自然欢快的一口应下,聂双双却有点困惑。他们曾经爆料了许梦涵的绯闻,致使她的事业跌落谷底,这次为什么许梦涵偏偏又要来找他们合作偷拍炒作?   送走冯士凯后,聂双双向老贾问起这个问题,老贾却避而不答。   “看你这胆小的怂样!你只管带着装备去偷拍,拍到再说!其余的,别问,交给我!”   老贾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许梦涵现在背后的神秘金主是肖驰——肖家的大儿子,肖凛同父异母的亲哥。   肖家人的绯闻现在整个娱乐圈里都没有八卦媒体敢去碰,所以许梦涵只能找他们八公公娱乐工作室——   毕竟在不少人眼中,他们八公公有肖凛做靠山。而且这次许梦涵的出价相当丰厚。   在钱面前,老贾原本就肥的胆子都能膨胀到可以吞下一头象。   但是他怕聂双双这怂货胆小鬼不配合,于是干脆不把实情告诉她。反正等照片视频拍到了再告诉她也不迟。   ……   偷拍许梦涵与她金主进出酒店的日子定在三天后的晚上。   聂双双记住时间,在那之前继续做着她的其它工作。   那天送走冯士凯,她首先作为面试官,像模像样的面试了几个过来应聘的面试者,一本正经的考察记录他们的分数,最后又一本正经的让他们回去等通知。   到了中午,她在工作室里跟老贾小成吃过外卖,便匆匆去了汀山,给Alex喂饭。   那天聂双双运气不太好,来到汀山的海景别墅时,Alex正巧出门溜达,和别家一只同样在外溜达的英短在打架。   Alex小时候在野外生存过,如今老了依旧彪悍野性,英短被打得节节败退。   猫咪们干架干的欢,可作为铲屎官的聂双双不敢大意,连忙上前劝架把Alex抱走。   在这过程中她受了伤,手腕和手背分别被挠了两爪子,挠破了皮,血丝从皮肤里渗出来。   她没有处理伤口,忍了忍疼,料理好Alex便回了工作室处理工作。   期间,她与向清言在微信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   因为上次她在向晚音乐会酒会上的偷拍事件给向清言添了麻烦,向清言便开玩笑让她晚上请他吃饭赔罪道歉。   聂双双想着向清言好心请她去酒会,她却闹出那种事,是该请他吃饭赔个礼,便答应了下来。   临近傍晚,聂双双推掉加班,收拾了包包搭电梯下写字楼,准备搭地铁去与向清言约定好吃饭的地点。   然而一处大楼就发现,向清言那辆标志性的藏蓝色轿跑已经停在了楼外。   依旧是吸引人眼球的豪车,依旧是人来人往的下班饭点时刻,向清言一身米色大衣和休闲西装,斜倚着车门站在冬日的夕阳中,特别招人注意。   见到聂双双出来,他脸上露出柔和的笑,远远地便朝她招手打了个招呼。于是周围人的视线又都集中在聂双双身上。   这种被人注视的暧昧目光,聂双双在这一天已经是第二次收到了。   聂双双总觉得周围人误会了些什么,但又没法解释,只能快步走向向清言,“向先生,你怎么过来我这边啦?”   “嗯。今天公司没什么事,就顺路过来接你一起去吃饭。”向清言说着,很绅士的为聂双双打开驾驶位后座的车门,“聂小姐,上——”   话未说完,他便注意到聂双双手腕上被猫咪爪子抓破的伤口。血液已经凝固,还没结痂,依旧是破了皮红淋淋的状态。   “聂小姐,你的手受伤了?”   向清言一边说,一边很自然的伸手拉过聂双双的手,细致的查看伤口。   他低头垂眼,右手托着聂双双的手掌,拇指指腹擦过她娇嫩光滑的手背皮肤。   男人的触碰让聂双双立刻抖了抖肩膀想收回手,可向清言此时看起来是那样真诚自然,以至于聂双双都不好意思去怀疑他的诚心。   “你这个伤需要处理。是动物抓伤的?”向清言轻轻触摸着聂双双伤口周围的肌肤,问道。   “嗯,今天中午,不小心被猫咪抓伤了。是我自己没当心。”   “是在照顾肖凛家猫的时候弄伤的?他的猫把你抓伤了?”   “嗯,不过不一定是Alex,就是肖先生家的猫抓伤的,当时场面有点混乱,Alex和另一只猫咪在打架……”想起猫咪打架的滑稽情形,聂双双不由地想要发笑。   她抿了抿嘴唇控制表情,可唇角还是控制不住的弯出笑容。   向清言抬眼,就见到金红色夕阳中聂双双那样生动的笑。   他心中轻动,很想问清楚她与肖凛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可是此时此刻,在这样隽永美好的斜阳里,他并不想谈起肖凛这个人。   于是向清言说回处理伤口的话题。   “我这辆车上没有药箱,你先上车吧。等下开车看看路边哪有药店,买些酒精棉花处理一下。”   向清言正温声对聂双双说着,两人斜后方便传来长长的“嘀————”的车音。   和早上聂双双听过的轿车噪音一摸一样。   聂双双心里被车喇叭音震得颤了颤。   转过头,果然看见肖凛的那辆黑色轿车出现在后边。   车窗落下,显出肖凛那张英俊却眉目冰冷的脸。 第35章   他又来干什么?   聂双双蹙眉迎上肖凛的目光,与他隔着几米距离对望了一秒。   然后很快又收回视线。   向清言车子的后座车门还半开着,聂双双从肖凛的车前转回头,把手从向清言手中抽回,“向先生,我的手不要紧的,一会在路边看到药店顺带随便买点药水就行。”   干脆再也不看肖凛。   向清言笑了下,“好。”   于是说完,聂双双很快的便钻进了向清言的车内。   向清言对肖凛礼节性的微微颔首,随后也上了驾驶位,关上车门,发动车子。   藏蓝色的轿跑很快绕出写字楼前的停车位,往宽阔的大道上一路驶去,徒留肖凛那辆黑色轿车在黄昏里清冷的泛着车辉。   向清言载着聂双双一路往两人约定好的餐厅驶去。   “向先生,前边左转的路口我记得好像有家药店。”聂双双看着窗外闪过的风景。   “嗯。”向清言转着方向盘,“还有聂小姐……”   他话没说完,聂双双的手机“叮”的响起短信提示音,向清言知趣的暂停了他的话语。   聂双双从羽绒服外套的口袋里摸出手机,锁屏上清楚的显示着刚才进来的那条短信。   是肖凛发来的。   【我车里有药箱。你下来。】   聂双双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内心似乎毫无波动。   她甚至有些飘渺地想着,肖凛应该在这几个字里面再加个“滚”字,变成“你滚下来”,才更符合他的脾气……   ——可是这样的短信,这样的内容,对她而言还是过于刺眼到让她眼睛酸疼了。   聂双双点开锁屏,进入短信箱,盯着肖凛刚刚发来的那条信息文字,指尖点出删除菜单。   在“删除”选项上徘徊了片刻,最终还是吸口气,轻轻点下,将那条短信删的一干二净。   世界清净了。   聂双双把手机开了静音,然后将手机重新塞回口袋,继续跟向清言说话,“向先生,你刚刚要对我说什么来着?”   向清言在前边驾车,“我刚刚是想说,以后你不用再称呼我向先生,这样太生疏了。我朋友都叫我清言,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聂双双愣了愣,没想到向清言说的是这件小事。   “抱歉,这么称呼让你感到困扰了吗?”向清言见聂双双没有回应,向她道歉。   聂双双赶紧摇头,“那,清……清言?”她适应了下,试着如此称呼了下向清言,“清言。我可能需要点时间适应下这个称呼。”   “好。那作为对应,我是不是也能改称呼你为‘双双’?”   “啊。没问题。”   向清言笑起来,“双双。”   与聂双双相反的,他喊她名字喊得无比顺遂。   …………   聂双双请向清言吃饭的地方在一家购物商场五楼的餐厅,是个虽然消费普通但环境看起来还不错的地方。   进了餐厅,里边是红砖木架的做旧风格,碧绿的藤蔓枝叶长长的从天花板垂吊而下,墙角隔栏有木质书架,让整个地方带了点文艺气质。   这是家在年轻人群体里的人气餐厅,聂双双座位预订的有些晚,位置不太好,在靠近餐厅大门的一张只能面对面坐下两个人的小桌。   正是用餐的时间段,与向清言刚落座,餐厅内便已客满,外边的食客在等候区排起了队伍。   万幸的是,向清言未对这个座位有任何不满,在饮食上与他本人一样平易近人,没什么挑剔忌讳。   聂双双翻了翻中西混合大杂烩的菜单,从糖拌藕片到干煸四季豆,到果木沙朗牛排再到蘑菇奶油浓汤番茄通心粉,很轻松的就点了五六道菜。   然而就在她点菜完毕,服务生拿着平板去厨房的时候,餐厅门外却不期然出现了个气质沉冷,身形高大修长的男人。   聂双双坐在靠门的地方,一眼就看到了他——   肖凛,他居然跟来了!   向清言显然也见到了肖凛,一路上保持得体的温雅面色淡了淡。   聂双双扫了一眼门外的肖凛便不再去看。   “那个,向先生,啊不对,清言,你别去管肖总了。他不会进来的。”   这个餐厅里已经满客,况且外边还有那么多排队等候的人,肖凛要进来也没地方给他坐。   “好。”向清言依言收回目光。   “双双,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冒昧了,但我一直很好奇,你现在和肖凛,是什么关系?”   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对聂双双问了出来,“上次在音乐会的会后酒会,我看到他……他直接带你离开了会场?”   事实上,那天酒会,向清言和向晚都看到肖凛将聂双双拉进了一间房间。   再从房间出来时,聂双双唇瓣微红,双眼噙着泪花——只一看到她这模样,在那间房间里,肖凛对她做了什么事,心细的人很容易便能联想到十之八九。   ——肖凛他,竟然当着自己未婚妻的面,去纠缠亲吻别的女人。   在那一刻,向清言真的很想不顾形象的上前,拉住肖凛跟他狠狠的干一架。他在意的女孩,他珍爱的妹妹,她们的世界全被肖凛这个人搅得一团糟。   然而妹妹向晚却拦住了他。   那一晚,向晚拉着向清言的袖子,近乎以恳求的姿态对他说着,“哥,你别去拦肖凛好不好?也要不告诉聂小姐,我和肖凛马上要订婚的事情……好不好?”   当时向清言皱眉问向晚,“为什么不告诉她?就算我们不告诉她,她也会从别人口中知道你和肖凛要订婚的事实。”   向晚紧紧捏着脖子上那条肖凛送她的吊坠,咬着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凄楚,“我觉得聂小姐很面熟面善,我很喜欢她,我不想她难过,我不想让她觉得我在对她耀武扬威……我也不想让我和肖凛的订婚出现任何意外。哥,你帮帮我好不好?”   嫁给肖凛是向晚从小的梦想。   这个梦想在她十几年的漫长等待和守护后,终于要迎来光亮,即将实现。   越靠近这个即将实现梦想的时刻,向晚就越是惶恐——   她小心翼翼爱护着她和肖凛的关系,生怕出一点差错。   向清言了解妹妹的心情,所以至今未对聂双双提过任何关于肖凛即将和他妹妹向晚订婚的消息。   而此时,餐厅内的会餐还在继续。   面对向清言对她和肖凛关系的提问,聂双双垂眸斟酌了下语句,才慢慢开口,“我和肖总,我到现在也只是肖总家一个喂猫的而已。肖总他,可能因为一时兴起想要逗逗我,但我没法给这种情况做出回应,笑着接受他的戏弄。这太强人所难了。我想要的——”   “强人所难?你确定?我亲你的时候怎么没听你对我说过这些,说我是强迫你的?”   聂双双才刚刚对向清言倾吐出沉积在心中的一些话语,冰冷而又熟悉的男声便在身侧响起。   她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抖了一抖,随后才转头,看向渐渐笼罩过来的男人的身影。   向清言看向肖凛,面色彻底冷淡下来,而聂双双还在惊魂未定,“肖先生,你怎么进来了?”   “吃饭。”   “可是店里已经坐满了,排队还要等好久……”   聂双双话说了一半,隔壁一张大桌已经被殷勤的服务生清理的干干净净,空出宽敞的位置。   肖凛施施然走到桌位旁,当班经理狗腿的围在他身边转悠,“让您久等了,您坐您坐!”   聂双双愣愣张口,迟钝的反应过来——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用钱不能解决的。   吃饭排队这种小事,对肖凛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肖凛指指那张空出来的大桌,对聂双双和向清言示意,“坐这?”   向清言原本就有话想当着肖凛的面说清楚,也就没有拒绝,站起身,低头温和的对还粘在椅子上不动的聂双双说道,“双双,我们坐那一桌去吧。正好有些事,我想和他谈谈。”   肖凛和向清言两个长相出众的男人原本就在店里招人注目,此时又是向清言主动提出和肖凛一桌,聂双双没法拒绝,只能坐过去。   …………   侍者很快把聂双双方才点的菜全都上齐,除此之外,肖凛还随手添了几样素淡的菜式。   开动食物之后却再没了人说话。   席间气氛静默而沉闷。   聂双双坐在肖凛对面,向清言坐在她旁边。   她埋头吃菜,等着吃饱了就赶紧滚蛋离开肖凛眼不见为净。   肖凛和向清言却是不紧不慢用着菜。   男人和男人之间流淌着一股很难言的针锋相对之势,聂双双不想理会,她只觉得自己胸闷。   隔壁一桌正在聚餐的女大学生时不时就回头朝他们这边望两眼,目光主要集中在肖凛跟向清言身上,然后又回过去小声的讨论着什么。   聂双双只能听着女生们断断续续的话语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类似“我觉得穿深色西装的那个超级无敌帅啊!”   “帅归帅但是你不觉得他太高冷了吗”   “来来来微信扔骰子谁点数最大谁去搭讪那个帅哥问他要微信号”……一类的话零零星星飘到她耳中。   聂双双埋头喝了口蘑菇浓汤,然后拿起筷子准备去加面前绿油油的干煸四季豆。   就在此时,另外两个方向也伸来两双夹着四季豆的黑色漆筷,同一时间放到了她的碗碟里。   肖凛收回筷,瞟一眼快把脑袋埋到碗里去的聂双双,又看向向清言,淡淡挑起眉峰,“向总追女人还真是有一套。”   向清言也没有退让,弯了弯嘴角,“对女士绅士是我从小接受的教育。不过说起来,我倒是第一次看到肖总这么殷勤的放下身段给女人夹菜。”   “哦,是么。”肖凛放下筷,另只手漫不经心捏着他面前瓷碗的边缘把玩着,“说起来,我记得向总已经有女友了吧?有了女友还在外面追求其他人,是不是不太好?”   向清言眉头蹙了蹙,很快最初回应,“我和云汐已经分手了。”他淡淡说了个谎,“倒是肖总,如果我没记错,你快订婚了。”   向清言终于当着肖凛的面,迂回的告诉了聂双双,肖凛已经有了未婚妻。   “啪嗒”一声响,筷子跌落在碗碟,接着又叮叮当当掉到了桌下。   一直埋头好像吃只知道吃饭的聂双双,在听到向清言最后的那句话后,终于手一抖,再也握不住手中那双筷子。   她突兀的从座位上刷的站起,生硬地对向清言道,“清言。我先去结账。”   然后拿起座位上的帆布单肩包,看也不看剩下两人,直直往收银吧台走去。   听到聂双双对向清言的这声称呼,肖凛的面色霜寒如冰。   他望着聂双双匆匆走远的背影,胸腔内原本平稳笃定的心跳,仿佛失去掌控的摇晃钟摆,一瞬间,变得混乱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三儿,小舟轻楫夜饮茶,鸾知,球球一点都不圆,清酒,elsa,海岸珊瑚,小夕,ye,io,仙女的肚子,我是乖桑桑,EF,冯虚十载,仙贝晴,我是带着笑容的小丑,吃个芒果压压惊,徐肥肥v,Juliagel?YS,漫夏。,gkstreasure,CSukidayo,宋辞,Charon,柠檬鲸LH,裘千呐,911,66的营养液~~   -   另外关于肖总恢复记忆这个事情吧。。。其实按照他的性格过早恢复了他也不会当回事的啊~~ 第36章   肖凛深深呼吸,压下胸中凌乱的气息。   他原本成竹在胸,一直将聂双双视为自己势在必得的所有之物。   然而事实好像早就脱离了他的掌控。   肖凛从来都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那十分糟糕。   他收回目光,敛眉冷冷瞥一眼向清言,随后披上外套,正要起身去质问聂双双。   然而此时向清言却在对面无比冷淡的开口了。   “肖凛,有些话我不得不现在明白的告诉你。”他说,“你已经是快有未婚妻的人了。在外面与其她异性也该保持合适的交往距离。”   肖凛闻言笑了,干脆重新坐回座位。   “向总。我的私事好像还用不着你来提点我。”   向清言看着他,“怎么不用?你是我妹妹的未婚夫,我们以后可是要成为亲戚的。当然,关于我妹妹向晚和你的订婚,其实我一直保持不赞同的意见。”   肖凛冷笑,单手把玩起手中的白瓷小碗,“你要是不同意,尽管可以对你家长辈,对向晚提出来。我没意见。下半年在约翰内斯堡的项目你们也可以尽情退出。”   “你还真是自信。”   向清言终于生出怒意。   ——肖凛这个人,就是吃准了向晚喜欢他且向家有意与肖家联手,才会这么有恃无恐。   “还有关于双双,”向清言直白挑明,“肖凛,我希望你有自知之明,不要再骚扰她,给她也造成伤害。”   肖凛停下了手中动作。   这声“双双”刺痛了他的耳膜。   他看向向清言,目光锋冷,语声却异常的又轻又淡,“向清言。你何必在我面前装得一派道貌岸然?我不是没见过痴情人的姿态——无视家庭背景能力学历,被所谓的爱冲昏头脑,不同水准阶层的人靠荷尔蒙绑在一起……可是你,还远没到那个程度。”   他挑眼看着他,“你还和你女友住在一起——你对那个小狗仔的态度也不过如此。你没立场来说我吧?向大少。”   向清言抿紧了唇。   “如果是我还有女友这一点。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马上就会和云汐分手。为了那个让我心动的女生,我可以慷慨的拿出’女朋友‘的头衔给她。我做得到。”向清言直言不讳。   “但是肖凛,你呢?你做不到。”   ……   聂双双背着包去收银结了账,这顿饭一共花了五百零六,她问店员要了几个打包盒跟打包袋,然后看一眼手机时间,先去洗手间躲了一会。   在水池旁刷了大约一刻钟的职粉水军八卦群,聂双双才提着打包盒回了方才的桌位。   桌上气氛安静沉滞,肖凛和向清言看起来都已用餐完毕,沉默的坐着。   聂双双上前随口对向清言说了两句“清言,你吃完了对吧。等我打个包”,随即拿起调羹筷子,直接把几乎没动过的菜肴往打包盒里装。   她正装着一盘藕片,忽然感觉自己半边侧身被一道强烈的、难以忽视的目光刺中。   那目光带着深深的不赞同,落在她打包剩菜的动作上。   不用回头看聂双双都能猜的出来,这是肖凛的视线。   可是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在意——她打包她的,关他什么事?   聂双双埋头装菜,向清言此时也开了口,温和的提醒,“双双,吃剩菜对身体不好。”   聂双双含糊的“嗯”一声,然后彻底不说话了。   与这些人相处越久,越能感觉到无论是言行吃穿的外在还是思想思维方式的内里,他们所处的世界,与她截然不同。   她没让服务生帮忙,自己动作迅速的装好剩菜,然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在脸上挽出个轻松的笑,晃着打包袋对向清言道,“向……清言,我好了。”   看都没看肖凛。   向清言点头起身,“嗯。走吧。”   他对肖凛淡淡的扬了扬唇,接着和聂双双一同离开了仍旧人来人往的餐厅。   一同穿过商场,下电梯,来到停车场,一路上向清言一直与聂双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我今天第一次当面试官面试新人,其实心里超紧张的,但还要装老成……”   感知到肖凛并没有跟上来,聂双双心中变得放松,轻快的与向清言谈起今天白天自己工作的事情。   “我记得你之前跟我提过,招到新人后你就要升总监了是不是?恭喜你。”向清言笑着给聂双双打开后座车门,“第一次是会有紧张的,很正常。以后你就会习惯这些。”   聂双双道了声谢坐上车,关上车门,继续与驾驶座上的向清言道,“那我以后是不是还得习惯对新人呼来喝去,指使新人干这干那,监督新人摸鱼偷懒?哇……”   向清言将车开出停车场,半开玩笑道,“对,这些你都得习惯,或许你还需要习惯协调他们之间的毛肚,给她们收拾烂摊子,被他们在背后偷偷说坏话。”   聂双双笑起来,继续接话。   与向清言聊天,尤其是聊工作上的事,总是让她觉得轻松。   仿佛狗仔娱记这件微不足道的工作也变得有道义可循,仿佛她整个人、她所做的事,都是值得肯定的。   向清言在车上与聂双双又说了些有意投资传媒和互联网的事,便将她送到了旧公寓附近。   与她告别后,向清言回了在城西常住的另一处别墅。   夜晚幽静,球形路灯照着小区内的车道。   家中亮着灯,向清言刚打开别墅大门,换了鞋,伴随着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真丝睡裙的漂亮女人跑来,扑到了他怀中。   “清言~~!”吴云汐抱着向清言,在他颊边印下一吻,“听到你车子的声音我就从楼上下来了!惊喜吗?”   向清言走入内室,面对女友,反应平淡,“你不是明天才从安城回来?”   “工作提早结束我马上就飞回来了!不就是想早点看到你?”   吴云汐说着,已经整个的贴到了向清言身上,仅着单薄睡裙的娇软身体磨蹭着男人,手也熟练地向下,爱抚上向清言的身下。   “清言,你有没有想我?……”   向清言脑子里想着聂双双今晚穿的旧外套,敷衍的对吴云汐应了声“嗯”。   吴云汐早习惯了他的冷淡,她不在乎,只继续撩拨着男人。   很快,向清言体内的暗火被吴云汐挑起。他开始回应她的热吻,右手探进她的睡裙。   男女的灼热体温纠缠在一起。   索取挺进间,向清言听到吴云汐的声音,“清言……我们交往了三年多……我都没怎么见过你父母家人……上次我妈在电话……电话里说我也老大不小……嗯啊……是该考虑终身大事……”   最近几个月,吴云汐已经好几次暗示过向清言有关结婚与未来,包括一两个月前,她刻意设计让他吃醋,逼他公开关系,都是想让他有所表示。   大抵人都是有贪心的。吴云汐最初只是想攀上向清言谋个剧中主角的位置,后来就想成为他的女友,再后来就想长期与他保持关系,再到现在奢想成为豪门太太。   向清言继续着动作,并不作答。   眼下是吴云汐漂亮的脸和姣好的身材,他的身体勃发炽热,脑海中却浮现着聂双双纤细白腻的脖颈。   就着那个画面,他加重了自己身下的力气。   缠绵□□终于结束后的夜晚,向清言推开还在喘息的吴云汐,走下床,   “云汐。我们分手吧。”   他淡淡看着他交往了快四年的女人。   ……   而在同一夜,聂双双下车后穿过弄堂,就着夜色走回旧公寓楼,然后——   她竟然在楼前见到了守在那里的肖凛。   夜色昏暗,天上只有几颗疏淡冷星,肖凛单手插兜,斜倚在进楼必经的入口墙壁,他外套敞开着,右手指间夹着支烟,已经燃了一半。   聂双双脚步顿了顿。   楼前只有一盏幽白的路灯,暗淡地照在肖凛身侧,把他的身姿拉得颀长而清隽。   聂双双咽下一口气息,撇开目光,当做无事发生过一般远远绕着肖凛,向楼内走进。   肖凛挑眉,一把摁灭烟头,向聂双双走去,“聂总监,我们谈谈。”   音色在夜中格外清冷。   聂双双看也没看他,继续向里走。   肖凛想伸手习惯性拽住她,但他最后还是决定跟在她身后,一起进楼。   “小狗仔。”他继续换着称呼喊聂双双,见聂双双仍不回头便干脆直呼其名,“聂双双。”   聂双双手里拎着打包的剩菜,打定主意不回头,不理他。   她一直来到电梯间,电梯停靠在一楼,一按键,老旧的金属门便向两旁打开。   正要迈步,身后却传来一个极为磁性的声音,“双双。”   那声音跳脱出了少年时期的清凌,变得成熟而低沉,可仍能让人循出当年的缱绻。   聂双双脚步不受控制的停顿了片刻,电梯门即将在眼前关上。   她猛地回神,立刻用手去把将要合上的门扒开,旋即跨入电梯,狂按关门键,意图把肖凛扔在电梯门外。   可肖凛轻松就在关门前走入了电梯,还顺手帮她按了她家楼层。   他靠过来,在密闭的空间里带着一身的烟草味和冷寂的雪松香,“聂双双。”   聂双双还是沉默。她甚至已经不想问肖凛为什么他会知道她住在几楼。   她只想早点回家。回家!   肖凛终于皱起眉,这套绅士把戏已经耗光了他的耐心。他一把扯过聂双双的左手,捏着她的手腕,“聂双双,我说过我现在想要试着了解你,所以你可以跟我闹。但是闹一次两次是情趣。多了过犹不及。”   他将她的手拉起,垂眸盯着皮肤上被猫咪挠碎的伤口,   “还有向清言这个人,你离他远点。他今天可以模你的手,明天就能摸你其它地方,他这样的人,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那肖先生现在对我做这些又是什么意思?你有了未婚妻还能心安理得来骚扰我?向先生至少还对我保持距离。”聂双双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冷冷刺了肖凛一句。   她侧头看向肖凛,目光也是冷的。   肖凛对上她的目光,却不自觉放松了手中力道。   他很明白聂双双是对他有意思,甚至是喜欢他的——即使他与她曾经的男友长相相像,但她每每看向他时,隐忍含情的目光不会骗人。他很清楚这种女人,即使口中说着拒绝,心里也在一点一点沉陷。   所以他从未有过担心,担心她不被他吸引。   然而此刻,聂双双正看着他,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没有一丝一毫情意,只剩拒人千里的漠然。   “不就是未婚妻。”肖凛更深地蹙起眉。   他胸口有些疼。   心尖犹如被雪泠的刀锋抹过,带出凉意,淌出的血也是冷的。   聂双双把手抽回,收回目光,“我想要的东西,肖先生永远给不了我。”   她退开两步,盯着跃动的电梯层数,冷淡作出结语。   肖凛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一个女人无故闯进他的世界,搅乱他的世界,让他心绪不宁,现在还要让他打破自己的原则?   肖凛自然能猜到聂双双想要什么。   ——但她想要的某些东西,他不想拿出来。   或者说,他从没有过那些东西,更谈不上拿出来给她。   如果换作其她女人此刻对他说这种话提这种要求,他只会觉得对方贪心。   可是肖凛看着聂双双在电梯淡白灯光下的侧脸,只感到隐隐作痛的胸中涌动着一股无处宣泄的情绪。   聂双双租住的房子在十二楼,电梯一层层向上,老旧的轿厢发出吱呀声响,黯淡的光线照着贴满电梯的开门修锁老军医小广告。   肖凛动了动喉结,“聂——”才开口说了一个音节,电梯忽然猛地一震!   紧接着电梯内灯光倏然熄灭,整个密闭的空间陷入黑暗,轿厢晃动着往下坠落——   反应过来时,肖凛已经上前将聂双双揽在了怀中,他听到她因惊惧而发出的细微抽气声。   坠落只是短短的一两秒,电梯在空中猛烈的震颤两下,忽然又毫无征兆的停止了下落。   聂双双心跳得很快。被吓的。   她还不想死。   她,她必须冷静下来。   电梯停止坠落后,她立即推开环住她的肖凛,扔下打包饭菜,摸出手机,用手机的电筒照亮黑糊糊的环境。   一片漆黑中,手机泛出亮白刺眼的灯光。   肖凛也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叫救援,“下落了大概三层,我们现在在三楼附近。”   靠着重量和速度,他大致估算出了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做出了判断,“不算很高,直接等等电梯维护过来就行。”   下一秒,手机屏幕上便显示着没有通信信号。   聂双双的嗓音在轿厢一隅响起,已经恢复了冷静,“肖先生过惯了神仙日子,大概不知道在我们这种落后地方,电梯里的手机信号还没覆盖。”   “……”肖凛忍住将手机砸在地上的冲动,深呼出口气。   “你先在边上等着,我找找出去的方法。”   他对聂双双说着,然后打开手机照明,在电梯厢内照了一圈。   左侧有一个金属扶手,可以踩着它打开轿厢顶盖。   然而聂双双却没有按他所说退在一边,而是小心查看着电梯状况。   手机白光照着她在黑暗中娇小的侧脸,只看到她微抿了唇,眼神里却没有任何瑟瑟无措。   “聂总监。你都不怕黑?你的反应,和以前的你不太一样。”   肖凛试了试金属扶手的牢固度,松开袖扣,将外套脱下。   聂双双没有答话,她把手机照明咬在口中,同样准备踩着扶手上去查勘。   一股大力将她拽了下来,男人的声音冷冷的带着不悦,“你他妈当我是死的?在下面给我照着灯。”   说罢,肖凛踩上扶手,攀着电梯壁触上顶盖。   聂双双站在下边,给肖凛照着亮。   她曾经是怕黑的。   十年的时间早就让她学会处理一些意外。   只有后来遇到她所以为的小七时,才会忍不住朝他撒娇示弱。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必要。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内容发错了大家先不要看!!!写完了我会把下章替换上来 第37章   黑暗中的一星光亮照着电梯一隅。   肖凛挽了衬衫袖,踩着电梯的金属扶手,仗着身高优势轻松触到了电梯的天井盖,正将之打开。   他身形高大,身手却轻快敏捷,老式的升降电梯长久无人维护,“吱哑”的金属锈音相互摩擦。   聂双双站在底下看着,用手机给肖凛提供光源,她也没看清他具体是怎么动作的,便听到“砰”的响动伴随着男人几不可闻的闷哼传下,接着灰冷的空气钻进密不透风的电梯厢内。   电梯的天井盖似乎被肖凛打开了。   有扑簌簌的尘灰从上落下,聂双双退开两步,手中手机电筒照明的小小光圈也跟着凌乱的晃了两下。   “好好照着。”   上边传来肖凛有些冷寂的声音,在空旷的升降道上带着些微回音。   聂双双摆正手电。   肖凛用力掀开压在他左手小臂的盖板,推到一边,然后就着这不甚明亮的光线重新仰头,眯眼查看着电梯外状况。   电梯厢确实如他所估计一般卡在三楼稍下方的位置,附近韧性的钢索铰链完好无损,还在提拉着整个电梯厢与他和聂双双的重量。   他用右手从裤袋摸出自己的手机,摁亮屏幕。   液晶屏在漆黑中瞬间发出刺目的光,没了金属遮挡物的屏蔽,屏幕上显示着一两格微弱的基站信号。   亮起手电向上再次确认了一遍绳索没有断裂的危险,随后肖凛指尖轻动,点开电话联系人,拨出电话。   简洁快速的交代了电梯事故,很快肖凛收了线,随后他俯下头,低着目光对聂双双说,“已经叫了人过来,你先等着。”像是怕她会不安一般,他又添了句,“人很快就来。”   回答他的,是聂双双镇定的声线,“嗯。知道。”   肖凛自上望着聂双双。   她举着手机站在他下边几步远的地方,就那么仰头看着他的方向。   手机照明的白光幽幽的,在漆黑如盒子般的电梯内,像一团朦胧模糊的火焰,隐约地,寂静地将她的轮廓照出。   细致的眉目在暗光里变得缥缈影绰,她颊边的发丝却被她手中的光照得泛出了浅色亮彩。   升降通道的强风从天井窗口吹拂而进,她细软的发丝被风吹起来,在黑暗中的光影里倒映出了透明的质感。   像蜘蛛的丝。   纤细的,透明的,却出人意料强韧的蛛丝。   “上面情况怎么样?”聂双双在下边问。   “还行。我再看看,你别慌。”抚慰的话几乎是从肖凛口中脱口而出。   “我没有慌。而且说到底,就算要挂也是我们两个一起挂。”聂双双不领情,嗓音依旧镇静。   “……”肖凛少见的愣了下。   他收回目光,淡淡扯了扯嘴角,“有我给你陪葬,小狗仔,你这不值一提的人生也值回票价了。”   聂双双说话的声音越是平静,她的话语便越是像一把无形的匕首,投掷进他的心脏,牢牢扎根。   他压下受伤的左臂泛出的疼痛,将头探出天井,仰望上方长长的钢索吊着他们这一沉甸甸的轿厢。   有一瞬间,肖凛感到自己从高高在上的位置掉入了泥沼——被聂双双这个他所曾经轻视的小丫头推入了布满青苔滑石、针山火海的地下泥沼。   他不得不像犍陀多一样紧紧抓住从天而降的唯一一根蛛丝,顺着这根纤细而又透明的丝线,奋力从地底爬向有光的世界。   ——而给予他这根看似无比脆弱的蛛丝的人,是聂双双。   肖凛沉默地看了会电梯外空阔的黑暗,聂双双站在下面也不催。   片刻后,他低了低上身,攀着电梯内的金属壁,从上轻巧跃下。   猛然施加的重力让电梯又晃动了两下,聂双双正在稳住自己的重心,下一刻,她却被一只铁臂抱住。   “肖凛你干什么?!”聂双双抬高声音,用力去推他。   肖凛无声的嗅了嗅她身上清淡的奶香,随后才顺着她软弱的力量将她松开。   “哦。刚刚跳下来的时候没找准重心。”   他风轻云淡地扯了个借口。   他只是忽然很想抱一抱她。   仅此而已罢了。   ……   等待救援的时间显得有些漫长。   手机放在地面,电筒灯光淡淡照着一方角落。   聂双双抱膝坐在电梯角落,肖凛半倚在金属扶栏,背靠着墙,长腿斜斜支着地面。   “聂总监,为什么不回复我下午的短信?”肖凛把玩着兜里的打火机,有些百无聊赖。   “没必要。我删了啊。”   “删了?”   “是啊。我想删就删,想不回复就不回复,还用得着看肖先生的心情?”聂双双语气平淡,话语内容却一点也不客气。   肖凛手指捏紧了金属的打火机,“……当然不用。”他抿紧唇,在黑暗里斜睨向她小小一团的身影,“你手背上的伤,Alex抓的?”   聂双双盯着地上的手机亮光,没有说话。   空气安静了一会,才听到她的声音。   “反正Alex连几百万的名画都能随便抓,区区我一只手又算得了什么。”   肖凛忽然接不出话来。   他明显感到向来习惯在博弈中处于上风的自己,正一步步被聂双双逼到弱势一方。   而他在纵容自己的这种弱势。   他轻轻吸气,换了个话题,“你这的电梯应该很久没人维护,”他看了看近在眼前贴满的小广告,“小狗仔,你该搬家了。这种破烂地方亏你也住的下去。”   听到这话,聂双双抬眼瞥向肖凛,语气里有了讽意,“肖先生是喝仙露长大的仙子吧?不知人间疾苦。”   别说是这种能遮风避雨有电梯的公寓,就是用砖土塑料布搭起来的漏雨泥房,她都和小七住过。   话音刚落,脚步声在安静的空气里响起,长长的影子晃动。   “我有什么必要了解人间疾苦?”   男人的嗓音在她很近处响起,肖凛走来了她身前,高大的身躯遮住前方的大半光亮。   “倒是你,吃剩菜,住破烂,穿破烂,把自己折腾出一副落魄相,很自豪是么?”   “......”聂双双不想和肖凛说话了。她和他没有共同语言。   她挪了挪位置,别开眼。   然而电梯里这方寸大的地方,肖凛稍一迈步,便又堵在了她身前。   “向清言除了你的手,有没有摸过你别的地方?”他半蹲在她跟前,捞起她被猫咪抓伤的手。   “肖凛你别碰我!向先生才不会像你这样!”   聂双双抽手想站起来。   可是下一秒,她的后颈就被男人的大掌牢牢按住,接着炙热的呼吸和柔软的唇瓣贴上了她的唇。   “但是聂双双,你这么不善待自己,我看了会难受。别的男人碰你,我看了也会难受。”肖凛一口一口吮着她的嘴唇,低沉的声音浮在唇齿间,“双双。”   聂双双愣住。   每次肖凛喊她“双双”,那缱绻的声音就好像带上了魔力,叫她心脏为之一颤。   而在她发愣的短暂的时刻,男人的舌尖已经撬开她的牙关,钻了进来。   ——可是这样不对!   聂双双反应过来,用力推拒,“肖凛你别碰我!唔……你有未婚妻……你现在这么做,是背叛……唔嗯……!”   然而她的声音很快就被吞没在炽热的缠吻中。   粗粝的舌头扫过口腔上颚,勾着她的小舌挑弄,她身体几乎是非常本能的没法抗拒这种亲密接触带来的酥麻快感,想要迎合回应,可是理智清醒的在阻止她。   就在此时,外边远远的有车辆和一队人走入楼内的模糊声响。   聂双双神经一紧,推了推肖凛,很快察觉到他左臂奇怪的没有对她使力。   她横下心,牙齿照着他唇角用力一咬,旋即趁着他吃痛的时刻,狠狠推向他左臂,终将他推开。   “渣男!狗男人!”她抹着嘴唇控诉。   “肖总,你是在这里吗!你没事吧?!——”   与此同时,救援者们的声音在电梯天井盖上方响起,明亮的楼道光照入电梯厢内。   年轻女子清越的控诉声清清楚楚传入每个赶来救援的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在亮堂的手电筒光下清楚看到,向来冷峻的肖凛被一个年轻女人骂着推到了地上。   跟了肖凛好几年的生活助理,连同后边的救援队员,连同电梯维护人员,看着这个画面,全都惊呆了。   ……   等待时间漫长,从被困的电梯厢内被救出却用时很短。   被救上后,聂双双客套地与众人道了谢就要搭乘另一部运行正常的电梯回家。   然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还忘在电梯里未捡起来。   她准备去重新取回,目光穿过纷杂的人群,却发现肖凛右手捏着她的手机,朝她掂了掂。   从他手中接过时,她见到他左臂的衬衫袖上有隐隐约约的血红,正要细看,此时肖凛右手又捏了把她的脸颊,叫她立刻往后退去。   然后抬眼看到他对她意味不明的勾了下唇角。   聂双双不再留恋,立即回家。   回去后打开手机微信,才发现不久之前,她被添加了一位新联络人。   是肖凛干的。   新联络人的头像是一只橘白色老猫,名称为liam,点开聊天对话框,几行字蹦出来。   【你已添加了liam,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肖凛。】   【敢删我下个月工资就别想要了。】   聂双双:“……”   手指在删除选项上绕了一圈,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   第二天,整屋和聂双双同住的室友,都知道了昨晚的电梯故障事故,也都知道了真的有个年轻英俊还特有钱的男人在追她。   于是无论是男的,女的,都借着关怀她在电梯里受惊的由头,开始有意无意找聂双双套近乎。   “双双,之前那些花啊包裹啊,是不是都是他送来的?现在怎么不送啦?”   “双双,你是不是故意住储藏室这种地方好博取有钱男人的同情心?他还有其他什么朋友没,给我介绍一下呗……”   “双双,能帮我问下你男朋友搞投资么?我公司最近有个……”   ……聂双双烦不胜烦,一大早便从床底下拿出所有肖凛之前送来的衣服物件,把东西塞进她的旧车,早早的躲出了公寓楼。   那些肖凛送她的东西她并没有卖掉,她没有细究自己内心没有卖掉的理由,只是如今,她想她既然已经对肖凛把一切说清,那么这些华光闪闪的奢侈品,也没有必要再留在她身边。   中午去别墅给Alex喂完饭,给它撸了一会毛,聂双双离开屋子走到自己停在前院海棠树旁的白色小车,打开后备箱和后座车门,把那些装有奢侈品的箱袋,一件一件,原原本本的从车子里搬回肖凛的别墅。   每搬回一件,她想,她与肖凛之间的联系,便少了一件,然后等未来结束照顾Alex的工作,她就能彻底与肖凛断开联系了吧。   “喵喵呜~~”也不知是见到她搬前搬后忙忙碌碌还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Alex跳到聂双双身边,比往常更加亲昵的用爪子蹭着聂双双的裤腿,聂双双不得不时不时放下手中东西给它挠两下毛。   在汀山别墅忙完,聂双双回了工作室。   刚回去,就收到老贾通知,今晚就要她带着工作室的新人去酒店蹲点,拍摄许梦涵和金主共同进出酒店的视频照片。   对于这次偷拍的活,聂双双其实不是很想接——当狗仔的直觉告诉她,跟许梦涵沾边的准没好事。   但架不住老贾老在她耳边念叨,“聂双双你想想钱,想想钱啊!想想这次拍完你就能有十万块入账你还不心动吗?!”   …………心,心动。   内心的踌躇犹豫败给了金钱,聂双双开始很敬业的确认时间地点,然后一边给文章排版,一边教那个满脸雀斑的新人男生偷拍时的注意事项。   “这次比较轻松,对方给我们提供了料,拍摄的时间已经确定,我们只要到时候在那里等着把东西拍下来,然后回来写稿上传就行。”   雀斑男生虽是个新人,却好像有点自信过了头,“我懂我懂!嗨呀不就是偷拍嘛~~双双姐你放心好了,我做这种事上手很快的!”   ……   约定拍摄的地点在Winston酒店,S城内著名高奢酒店之一,晚六点,小雀斑开着聂双双的车,来到了酒店外的露天停车场。   车子位置在一颗香樟树下,斜对着酒店正面的旋转门,前方又有广场喷泉做遮掩,十分安全。   聂双双一边开着笔记本电脑写稿一边关照小雀斑要守株待兔,六点半,两人在车里吃了外卖过桥米线。   七点,酒店如同往常无数个夜晚一般喧嚣繁忙。   九点,还是没留意到任何类似许梦涵的身影。   又等了两个多小时,将近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小雀斑在车上打了个瞌睡又醒了,玩了会手游开始嚷嚷着在车上坐久了腰痛,说要下车去透透风去酒店里上个厕所。   说着还没等聂双双说话就打开车门,大摇大摆地下了车。   聂双双劝不住,只能有些焦急的在后面压低声音说,“你快点,别被人逮到,被保镖盘问的时候记得机灵点!”   “知道啦知道啦!”小雀斑潇洒地挥挥手。   聂双双坐在副驾,守得也有些累。   只不过这样的蹲守对她来说早就习以为常,她便没放心上。   只是过了一段时间,她也没等到那个新人小雀斑回来。   正要打电话问一下情况,车子车窗被人敲响,紧接着一个黑衣保镖打开车门,不由分说将聂双双从车里拖了出来。   “你是另一个狗仔的同伙?麻烦跟我们走一趟。”   聂双双脑子随便一转就能猜到八成是小雀斑惹了事,她想撇清关系,可被另一个黑衣保镖半威胁半劝慰着,最后还是跟着他们,在门童好奇的目光下进了酒店内。   聂双双被带到了酒店内的私人露天温泉。   白气蒸腾,翠绿的棕榈树遍布池边,金黄灿烂的小灯装饰点缀着。   小雀斑被夺了相机站在温泉池边瑟瑟发抖,而在池子里,聂双双见到了正在悠闲泡温泉的……   许梦涵,以及另一个年轻男人。   他大约就是传说中许梦涵背后神秘的金主了。   只是见到他模样的时候,聂双双很是愣了一下。   ——这男人长得跟肖凛好像……   他与肖凛大约七八分相像,只是轮廓更秀气,眉眼更加阴柔,平白就给整个人带出一股阴邪气质。   “驰哥,就是这个狗仔,当初害我,这次又想来偷拍我……本来想耍耍她的……”许梦涵在水中攀着那男人手臂。   “你就是肖凛最近看上的女人?”年轻男人打量着聂双双,“肖凛怎么把你整成这幅德行……你要不别跟他了,来伺候我吧?”   他语出惊人。   作者有话要说:犍陀多是芥川龙之介的短篇《蜘蛛之丝》里的主角 第38章   聂双双睁大眼,呆愣愣看着温泉池中肤色过于白皙的男人。   “啊,抱歉。我好像还没对你自我介绍?我叫肖驰,是肖凛的大哥。你可以像她一样叫我驰哥。”他把玩着许梦涵的耳垂,从容说道。   与肖凛相反的,肖驰是个看起来挺爱笑的人,与聂双双说话时嘴角也柔和的弯着。   可他越是笑,就越是让聂双双有些毛骨悚然。   ——这人,居然是肖凛的亲哥?   聂双双看着他秀美的脸,咽了咽喉咙,最终还是小心的喊了声,“驰,驰哥……”   肖驰“嗯”了声满意点头,他的目光在聂双双身上继续不加掩饰的审度着,“廉价衣服,没有首饰,熬夜偷拍……混成这么副可怜样,看样子肖凛对你也不好。怎么样,甩掉肖凛以后跟我混,你考虑一下?”   说完又补充一句,“我不介意别人上过的女人。”   聂双双简直想抬起袖子擦擦额头上没有的冷汗,只是她还没开口,浸泡在蒸腾温泉水中的许梦涵却先待不住了。   “驰哥~难道你看上这个没品的狗仔了?你现在有我还不够吗?”   许梦涵头发挽起,肩膀裸露在水面,挽着肖驰的臂膀娇滴滴撒娇。   说完,她侧头看向聂双双,眸中神色无法控制的带上了冰冷厌恶。   ——千算万算都没料到,肖驰居然也会看上这狗仔?   她到底哪里好?!   聂双双趁机接话,“对啊驰哥,您这种身份的要什么女人没有,我何德何能,只配当一个娱记,还有这次偷拍我也只是因为工作需要,许梦涵老师的经纪人联系我们工作室,说是想借绯闻公开她和您的关系……”   聂双双干脆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了个清楚,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肖驰的态度倒是不怎么强硬,“既然你不想跟我,那就算了。小涵想要公开和我的关系,这事我之后会和她商量,不过今天你们没经允许来我这搞偷拍,得给我道歉。”   聂双双从善如流,马上道歉,“驰哥对不起我错了我们不该见钱眼开为了钱什么没良心的事都干——!”   她正说着,却听肖驰阴瑟瑟的嗓音淡淡道,“我规矩也不重,跪下给我磕三个头,然后你们就能拿着池子里的相机滚了。”   “…………”聂双双背上的冷汗都紧张的冒了出来。   她看了眼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黑衣保镖。   可是,只要跪下就能走了……这么轻松的方式可比当初惹到肖凛温和一百倍啊!   这么想着,她立刻走到她的同伴,那个新人小雀斑身边,用力拍了把他的背,“别傻了,跪吧!”   小雀斑梗着脑袋,“男儿膝下有黄金!”   聂双双也懒得再管这个愣头青,自己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湿漉漉的地板上,驰哥对不起!”   “磕头呢?”肖驰悠哉悠哉的问。   “……”聂双双有些纠结。   下跪容易,磕头这个就有些难办。   还没等她纠结完,岸边的黑衣人就在肖驰的示意下走过来,按着她的脑袋,就着潮湿的池边地板,强行让她对朝肖驰快速的磕了三个头。   …………磕完聂双双整个人还是懵的,然后就听到肖驰带有笑意的声音,“嗯,你可以滚了。”   她木木地站起来,下一秒忽然反应过来——她能走了!   她立即忍住心中对水的恐惧,穿着冬衣,下水走入旁边另一个小池子里,把被扔到池水中的60d单反沉甸甸的捞了上来,然后狗一样对肖驰赔笑脸道别,拖着一身沉重的湿衣离开了酒店。   而她卑躬屈膝的这个画面,则清晰的被岸边的安保监控记录着。   ……   聂双双穿的是棉服,浸透了水之后,棉絮布料就像铅块一样压在她肩头。   拖着一身水走出酒店大门,冬季深夜凌厉的寒风刮来,冷意像刀片一样割进身体。   她打了个颤,努力快步走回自己的车子,一边在黄橙橙的路灯下查看手中相机的情况。   单反相机是精密仪器,在温泉池里泡过,没意外的废了。   聂双双飞快的估算了一遍相机加镜头的价钱……   心中唉声叹气。   回去又要被老贾骂了。   第二天,沾了水吹了冷风的聂双双毫不意外的发起了高烧。   早晨醒来时浑身软绵绵的,身体忽冷忽热,一半像在被太阳炙烤,一半像覆了层霜雪。   聂双双从床边摸出充完电的手机,正要给工作室请假,手机里却跳出一条她的保安同乡李大柱今天大早发给她的消息。   【李大柱:双双,我过年回了趟山里,才知道住村东头的吴老师从去年开始病情就恶化了!他们告诉我,这几年都是你在给吴老师垫付医药费,吴老师心里过意不去,所以去年那次发病一直没告诉你……病情一直拖着…………】   聂双双心中一窒,提起精神给李大柱打了个电话。   吴老师,是曾经她和小七年幼失去亲人时,接济过他们一段时间的女性教师。她对他们有恩。   很快打通李大柱的电话。   李大柱表达能力不太好,在电话里啰啰嗦嗦颠三倒四说了一大通,好在聂双双还是摸索出了大致情况——   吴老师早在前几年便被确诊胃部疾病,去年夏天病情恶化为肿瘤,并伴随心脏衰弱的并发症,到今年病情已经发展恶化的十分严重,一月份时就开始住院治疗,可由于积蓄用光,前几天又出院了。   聂双双很清楚吴老师家的状况,她丈夫去世,原本有六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六个大女儿全都远在天边对她不管不问,而唯一的小儿子尚且在读书,根本没有经济能力。   前几年吴老师的医药费都是聂双双在帮忙垫付,而如今,治疗她疾病的住院费手术费药物费等等,林林总总随便估算下来都要三十多万。   ——三十多万,对于一个贫困山村的普通村民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   他们完全没有支付这笔费用的能力。   李大柱最后在电话里说,“双双,你要是今年有空就回去看看吴老师吧,你都快十年没回去过了,说不定今年你最后还能见见她。你也别出钱了,她这个病吧,村里人和我一起当保安的朋友都说没的治,扔钱进去也是石沉大海顶多给人续一两年命。”   聂双双听着就哭了起来。   直到挂了电话,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什么叫“顶多给人续一两年命”??——她要把老师救回来!   聂双双把手机扔回枕头边,抬手抹了把眼泪。   那一年奶奶刚去世,家里总共存款只有几十块,她和小七连吃穿都成问题,更别提去上学这种事。   吴老师虽然重男轻女对自己的女儿们十分差劲,却在那段时候大发慈悲的赏过她和小七几口饭,帮助他们去学校。   一次雪中送炭胜过千百次锦上添花,所以离开山里后,聂双双一直记着慢慢老去的教师,帮照着她的病情。   而现在……   她需要至少三十万……   聂双双深深喘出一口气,重新躺回床上。   高烧和焦虑让她的身体头脑都浑浑噩噩,她泪眼模糊的盯着天花板发了老半天的呆,半晌,才重新拿过手机给老贾请了个假。   勉力爬起来吃了药和一点面包,聂双双开始详细打听吴老师的病情,然后绞尽脑汁想三十万的问题。   她现在卡里还剩十二三万存款,剩下的十七八万,她需要尽快筹借到。   向朋友借钱是最快的方法,可是,在走投无路之前,她尽可能不想拉下脸皮去问熟人要钱——与她关系最好的苏湄,也没经济宽裕到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大笔资金。   聂双双在手机上忙了一上午众筹捐款的事,她开始后悔,昨天不该把肖凛送她的那些奢侈品全都搬回去。她拿去卖了该多好。   想到肖凛,聂双双就想到了他家的猫咪,想到他家猫咪,就想到她照看Alex的月薪有五万……   聂双双头脑倏然清醒了下,立刻在微信上找出肖凛的账号,点开橘白猫咪的头像,进入聊天框。   她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就把消息发了出去。   【肖先生。】   【肖先生。】   【肖先生你在吗。】   她一连发了三条信息,等了几分钟,对方也没有回复。   聂双双揪了把自己的头发,又发过去两条,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我能不能问问,这个月我照看Alex的工资,可不可以提早发给我?】   发完后便开始忐忑等待肖凛的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聂双双刷着手机,渐渐等待的有些疲乏。   发热的高温让她头脑发胀,她靠墙坐在被子上,又想起了从前她和小七在山里的许多事。   想着想着,干涸的眼睛又开始冒出泪花。   奶奶说过,心太软的人总是没好报。   老贾也说过,太重情义的人天生会活得很辛苦。   可是她,可是她啊……   聂双双吸了吸鼻子,拿起手机,点开电话联系人,找到肖凛的号码。   指尖轻按,电话就拨了出去。   ……   肖凛正在TS大厦A塔十六楼的会议室里主持会议。他习惯性将手机放在了静音档。   大会议室气氛沉肃,西装革履的下属略有紧张的阐述着投资回报,肖凛倚在座椅靠背,眼尾微眯看着投影屏幕,心中却有些漫不经心。   他此刻心情并不算好。   三年前被他用计赶去A城分部的肖驰,前几天受老头子调动回了S城,高层几个不安分的老东西又开始心思活络;左手手臂前几天在电梯事故中受了伤,至今还未痊愈;与向晚的订婚日期越加临近,而在这种时候,头脑里另一个与之相反的念头却一天比一天清晰……   肖凛从ppt看向汇报者,他转了转钢笔笔帽,目光不经意往下一扫,看到静音的手机上进了个电话,屏幕中显示着他早就刻在心底的那串号码。   有一瞬,他眉宇间的晦色被轻轻舒开,随即他收敛神色,对会议做了暂停。   “对方高管给了你多少好处,才让你有胆子提出这种方案?”   肖凛冷淡地把一叠资料朝方才的汇报者甩了过去,接着就拿起手机走出会议室外。   点开接通建,聂双双瓮声瓮气的嗓音传入耳中,“喂,是肖先生吗?”   她说话带有浓重鼻音,听起来却软绵绵的,让肖凛原本舒展的眉头略略蹙起。   “什么事。”   电话另一端却长久的沉默起来。   一连过去十几秒,也没有回答。   肖凛安静等待没有催促。   他望着走廊落地窗外的风景,平生第一次知道他也可以对人拿出这么久的耐心。   又过两秒,才从电话里传来一声哽咽的啜泣,“……肖先生。”   “嗯。你说。”   肖凛不自觉放柔和了音调。   他发现他拥有的耐心比他想象的多得多,每次都能比上一次更加耐性。   “肖先生……这个月,我的工资,照顾Alex的薪水,你能不能提前发给我?”聂双双在电话中说。 第39章   电话里,聂双双大约已经平复了呼吸,只不过声音还带着模糊的哭腔。这样的声音,让肖凛的心脏也无意识跟着一团团皱缩起来。   换作以往,他一定会对她回答“薪水月底固定时间发放”诸如此类拒绝的话。   然而此刻,肖凛看着落地窗外的高楼,食指点了点手机,随后只问她,“为什么?”   “……我缺钱。”聂双双回答。   “我在问你为什么缺钱。”他保持耐心。   “就,有急用。”   “急用?说清楚。”   聂双双安静了一秒,才嗅了嗅鼻子,慢吞吞答,“如果肖先生不方便的话,那对不起,这次打扰您了——”   “……”   肖凛感觉自己好不容易释放出的耐心与平和,终于被消耗殆尽。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不快,“聂双双,你他妈到底是赌博欠债,还是集资被骗了?”   他发现要耐心温柔的对待一个女人,对他来说还是过于困难了。   “聂双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过的什么日子?吃,穿,住,行,哪一样不是抠门到让人觉得做作?好好跟我把你事情说清楚有那么难么?”   聂双双依旧是那瓮声瓮气的嗓音,“……没,没有……”   肖凛皱眉呼出口郁气,最终还是克制住胸中波动,尽力放平缓声线道,“到底怎么了。”   “真的没什么了,肖先生。对不起啊,是我的要求太无理取闹了。”聂双双少见的给他低声下气道了歉,便结束了通话。   可这这些天她难得的低姿态,却让肖凛的胸中星点的烦躁瞬间燎成火原。   他看着被挂掉的电话,差点被气笑。   还敢挂他电话……   他拇指划了几下手机,见到不久之前几条聂双双在微信上发给他的信息。   内容无一例外是请求他提早发工资。   肖凛压下内心烦躁,顺手点开聂双双的头像,进入她的朋友圈。   他并没有经常翻看朋友圈的习惯,却在加聂双双好友的当晚,就已经把她朋友圈中的所有内容都看过一遍——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八卦广告,垃圾信息。   而这次的顺手一翻,却让他见到一条筹款治病的信息。   …………   而在另一边,结束了与肖凛的电话,聂双双放下手机,抹了把脸。   她眨了眨已经干涸的眼睛,深深叹出口气。   早就知道不能指望肖凛……却还抱着试一试的赌徒心态去找他……事实证明果然不靠谱,估计再说下去也只是继续自取其辱。   聂双双都能想象出当她告诉肖凛,她要用钱给一个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治病后,他会说出口的讥讽话语……   她对他不感到愤怒,只是有点难过——   肖凛没有小七的记忆,也不记得吴老师了。   以前吴老师对小七最是关怀,她还记得老师总会把家里仅剩不多的好菜全都省给小七,而小七又总把那些菜留给她。   她大可以像李大柱在电话中说的那样,把吴老师扔在山里等死就行,可是人很多时候并不是简单到在短时间里轻易就能做出这种狠心决断的理智生物。   或者说,人是只要还有一点希望,就心存侥幸不会放弃的生物。   喝了点水,聂双双休息了会,药效开始起了些作用,高烧稍稍退去。   回复了手机上的一些询问捐款的消息,她打起精神换下睡衣,套上外套背着包,在中午去汀山喂猫前,顺道去工作室把那只进水的单反相机还了回去。   相机设备被砸坏抢走,在跑新闻时也是偶尔会发生的事。   到了工作室,老贾对见了坏掉的相机简直痛心疾首,“这他妈是我们坏掉的第几个相机了?!”   他把相机扔回桌上,看向病恹恹的聂双双,最后良心发现,倒也没有如往常一样对她一通劈头盖脸的训骂,“行了行了,瞧你一脸衰样,今天早点回去歇着养病吧!下午我们这有贵客要来,你也别把病传染给人家了……妈的这次也是我们倒霉,许梦涵那边不地道……”   老贾正唠叨着,聂双双听得头昏脑涨,揉了揉脑门眼角余光一转,便见到了整张脸肿成猪头的新人小雀斑,拎着几袋外卖盒一瘸一拐进了工作间。   瞧见小雀斑这模样,聂双双愣住。   “小雀,你你怎么回事脑袋被门夹了?……”   “还能怎么回事,当然是昨天被肖驰的人揍的呗!嘶,现在我一说话脸皮就疼!”   小雀豪迈的耸耸肩,肿胀的左脸颊泛着青紫,“双双姐,早知道昨晚我就听你的话,早点跟肖驰认怂就好了,还能少挨一顿打!不就是磕两个头,又不会少一块肉……”   聂双双呆呆的,没想到这新人接受能力这么强,“哦哦,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有些有钱有地位的人,什么都不缺,就喜欢高高在上在普通人身上找点变态的心理满足,乖乖顺着他们就行……   不过你被人打成这样,居然还不从我们这工作室辞职跑路……”   小雀摇头,“不不不,我不辞职!这工作太他妈刺激了我喜欢!而且贾哥说了,最近有大佬想要投资我们工作室,我们公司规模肯定会扩大,以后我还可以拿到期权和原始股,要是一个不小心我们公司上市了我这个元老不就发大财了嘛哈哈哈哈哈——”   聂双双:“……”   关于工作室被投资的事,聂双双之前确实听老贾说过几次,老贾今年以来也确实在到处喝酒搭关系,舔着脸联系各种投资人大佬,聂双双甚至还和技术宅小成一起搜索着写了份四不像的天使轮计划书和PPT。   然而她以为工作室正式被金主投资,转型改变业务方向还要等上好一阵子,他们目前还得靠挖新闻,赚广告流量费过活,虽然值得肯定的是——他们“八公公娱乐”的知名度和流量,已经靠着这几次的几颗重磅独家新闻,成倍的急速增长起来,文章十万+的浏览量轻而易举,用户的互动留言也热闹的让人应接不暇。   这确实是个叫人能产生认同感与成就满足感的结果,只不过——   “发财的理想是要有的,但是现在,小雀啊,还是先别想着一步登天,老老实实干活吧啊。”   聂双双吸了吸鼻子,想要语重心长地对小雀说点过来人的经验,结果却因为软绵绵的嗓音,变得毫无威力。   “知道了知道了!”小雀揣着老贾给画的大饼,满头鼻青脸肿的美滋滋打开了外卖盒,“不过双双姐,你真厉害,昨晚居然就那么跪下了……”   聂双双喝了口热茶,重新系上围巾,“想保命就别想着什么面子了。以前我还差点被人剁掉手指呢……”   她想,跪一跪又算得了什么呢。小时候为了奶奶,她还一路从村头跪到村尾呢……   心大一点,困难就什么都不是了。   ……   聂双双离开工作室的写字楼,午饭也没来得及吃,便马不停蹄赶去汀山。   由于发烧,她头重脚轻整个人犯晕,所以为了安全她一路是搭着公交车去的肖凛家。   漫长的公交摇摇晃晃将她带到山脚,深冬的寒风一吹,冷热交替,聂双双在风里抖了抖,脑袋更晕了。   到了别墅,点开大门密码“060527”,进了屋子。   Alex跳过来迎接,聂双双从冰箱里取出餐食,加热后喂给它,然后才刚洗了个手,她的手机就响起来。   “喂?”来电是个陌生号码,打头的区号却来自她的老家地区。   “双双?是我,我是吴老师……”   聂双双呆了呆,手里湿漉漉的差点让手机从掌中滑下去。   她蹚着过大的拖鞋走到Alex的饭盆边,蹲在墙角一边盯着猫咪吃饭,一边跟老师讲着电话。   “吴老师,你的病情怎么一直都不告诉我?!……”   今天上午聂双双在朋友圈里拉人捐款的信息已经被转发了好几十次,老师也从李大柱那边听到了消息。   聂双双跟吴老师聊了挺久,从Alex开始吃饭聊到Alex吃饱开始舔爪,几乎聊了小半个小时。   她们说了不少事,过去的回忆,近些年的情况,在大城市里的生活,当然还有小七……   说起这些事,聂双双总是容易轻易落泪,最后吴老师提起了关于她的病情和治疗,她让聂双双别再那么辛苦的为她筹钱了。   聂双双穿着毛衣靠在墙角听得认真,全然忘了她还蹲着,聊到最后才发现,双腿已经麻木的直不起来。   结束了与老师的通话,聂双双抓着手机扶着墙,用尽了上半身的力量软着腿站起,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到客厅灰蓝色的绒面沙发,靠坐在上面缓解着双腿血液不畅的麻木。   Alex借机跳上来,窝在她的腰肢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呼大睡起来。   在这午间阳光安宁和煦的时刻,聂双双也暂且放下手机,揉着太阳穴小心的往沙发椅背靠了靠。   她想,她就靠一靠,一会腿不麻了就站起来离开。   然而她病体沉重,药效也慢慢的发挥着威力。光是这么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就让她全身都松懈下来,眼皮越来越沉。   她摸着猫咪毛茸茸的猫爪,瞌睡了过去。   ……   肖凛赶时间回到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个情景。   午后的阳光折射着远处海水的波纹照入室内,满室被赌上淡金色的光辉,穿着米色毛衣的年轻女孩闭眼躺在他家的沙发,橘白色的老猫舒服的窝在她怀里。   那是个十分静谧安详的画面,美好到叫肖凛都不忍心发出声响打破宁静。   他知道聂双双每天中午回来他家照看Alex,所以这天他推掉邀约,在公司处理完事务便立即赶了回来。   他要见她。   肖凛放轻脚步走入室内。   ——幸好她还没走。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那段关于肖驰的剧情我都没料到你们居然那么大反应,还上升到那么高的层面,简直一脸懵逼(喂,那段剧情是我刚看完某部沙雕黑道动漫写的,脑子可能还处在冷笑话状态没处理好,稍微修改了下~~   -   然后关于双双的职业,关于肖总恢复记忆的时机,身世之类的问题,这些设定在开文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你们刷负我也不会改的,哈哈哈哈哈哈哈。(苦中作乐 第40章   聂双双睡得很熟,上身歪倒在沙发,脑袋枕着软垫,完全没被肖凛进入屋内的动静惊醒。   肖凛解开扣子,将西装外套脱下挽在臂弯中,走到沙发前垂眸看着聂双双。   她睡得上半身都微微蜷起,乖乖软软的像只倦怠的幼兽,细软泛黄的长发轻轻垂在脸颊耳际,遮住了小半脸蛋,隐约能见到发丝下精致的五官轮廓。   肖凛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有叫醒她。   他拿起茶几上聂双双的手机,点开屏幕,上面果然显示着两个他给她打来的未接来电。   在不久之前,在他见到她朋友圈里转发的捐款信息,他就知道她找他提前要工资的目的。   肖凛自嘲的轻叹口气,放回手机,把外套扔到沙发另一侧,干脆坐到了聂双双身边。   柔软的沙发垫被男人的重量压得陷下一块,但深入睡眠的聂双双却依旧没被吵醒,太阳在她发梢上照出一层淡黄的绒,毛绒绒的。   肖凛伸手,长指拨开她遮住脸颊的几缕发丝勾在耳后,于是整张小脸便完整显露出来。   额头光洁饱满,眉目细致秀气,鼻子小巧玲珑,过于苍白的脸颊浮出几分病态的红晕,而唇色却依旧很淡,一整副脆弱而毫无防备的模样。   ——这小狗仔,居然病了。   肖凛没去细究自己此刻的心情,兴许有些生气于她又未好好照顾自己。   他将手掌探到聂双双的额头,试了试她的体温,微微发着低烧。   收回手正打算起身去拿瓶水,此时肖凛的肩头却忽然被压下一叠重量,伴随着浅淡的玫瑰香。   侧眼一看,聂双双在睡梦中紧闭着双眼,脑袋无意识地滑到了他肩膀。   肖凛在一刹那间,身体紧绷了下。   旋即他放松下来。   很近的距离,他能听到聂双双细小的呼吸声,十分浅淡却略微凌乱,显然睡得深沉却不够安稳。   他动了动身体,让聂双双以更舒适的姿势靠在他肩头。   于是从他的角度,更加清楚的看到她长而密的睫毛,嫣红的脸颊,以及花瓣一样的淡色菱唇。   肖凛见过无数比聂双双更漂亮的女人,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某个女人的容貌会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吸引力。   每次他如此刻这样细致的观察聂双双的模样,他心中就会升起一股念头——将她牢牢抓在掌中,渴望拥有她的念头。   他深陷其中,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一般不愿将她放手。   肖凛将唇凑近聂双双的唇畔。   而就在此时,一直睡在聂双双怀中的Alex抖了抖耳朵,懒洋洋的张开眼,对着肖凛“喵~”了一声,似乎在对他的行为表示不满。   肖凛淡淡扫了猫咪一眼便收回目光,随后没有犹豫,将他的吻印上聂双双的嘴唇。   暖热的呼吸交叠,他用舌尖轻轻描摹着她的唇形,舔吮饱满的唇珠,很快又不满足于这样的浅尝辄止,舌头轻动,轻而易举撬开她的牙关,一寸一寸掠夺起她唇舌间的味道。   肖凛的呼吸渐渐变得有些粗重,大掌抚过聂双双包裹在牛仔裤中的大腿,滑向宽松毛衣下的玲珑曲线。   聂双双细细蹙起眉,嘤咛一声,却没有把肖凛推开。   她像是被梦魇魇住了,在梦境中无论在怎样奔跑都挣脱不开。   肖凛稍稍离开聂双双的唇,低低一唤,“聂双双。”   他从来都不是正人君子,趁人之危对他来说不过是抓住时机。   肖凛抓起她垂在一旁的柔嫩手掌,带着她抚慰向他已经坚硬而鼓胀的下半身,隔着黑色西装裤,白皙的手正要第一次触碰到布料下那块勃发的隆起。   却只听聂双双蹙着眉,紧闭着眼,略有痛苦地从嘴里喊出了个模糊的名字,“小七……”   肖凛立刻停了动作。   这名字就像一盆冰水从头至顶浇灌下来,直接浇熄了他不断升温的欲\望。   “小七是谁?”肖凛嗓音低沉。   他把聂双双的手放回原处,整了整她的毛衣。   但聂双双似乎根本没听清他的问话,反而越加痛苦的揪起眉,眼角涌出泪水,“小七.........”   她伸手紧紧抓住肖凛的衬衣前襟,灼烫的泪滴一颗颗沾湿柔软的布料。   肖凛说不清他此时的感受。   愤怒,心疼,怜惜,抑或是他不想承认的嫉妒。   那个名为“小七”的人,明显在聂双双心里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分量,重要到即使在睡梦中也会深沉的喊出他的名字。   肖凛深吸口气,拍了拍聂双双的脸,“聂双双。”   他低声诱导着她回答他的问题,“小七是你男友?”   “…………”聂双双在混混沌沌的梦魇里啜泣一声,含含糊糊的只说了句梦话,“……小七,王八蛋,负心汉……我要去交新男友了……”   她拽着肖凛的衣领子,“小七,你这个王八蛋,骗子,谎话精……”   肖凛揉了揉眉心,长长呼出口气。   他不知道为什么,身体里会突然涌起一种深深的遗憾,像一把闷锤,一下一下捶击在他的心脏上。   他闭了闭眼,随后扶起聂双双的脑袋,把她重新放安回沙发背上。   “我不是小七。”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   走向厨房,肖凛从柜中拿出一瓶常温斐济水,拧开瓶盖。   厨房的明光照着矿泉水瓶身,清凌凌折叠着光纹,他晃了晃瓶子,从裤袋摸出手机,随手轻点,找出聂双双的银行账号,从自己的私人账户里汇去了五万块。   …………   中环写字楼,八公公娱乐工作室。   聂双双离开办公间后,老贾带着小成和小雀匆匆吃过午饭外卖,风卷残云般光速收拾了外卖垃圾,又把整个办公室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整理打扫的干干净净。   几个大男人干起这种事一点都不含糊,全因工作室下午要来一位贵客。   午饭前老贾接到电话,说是下午贵客要提早来,所以才忙不迭赶紧吃了饭把办公室打扫一遍——   这次亲自屈尊降贵来他们这小工作室的,不是别人,而是有意向给他们投资的投资人爸爸!   如果这次谈得妥了,说不定他们直接就能得到大笔资金,开始运作项目!   把原本狗窝一样的办公室打扫的亮堂堂,老贾搓着手略有紧张的开始等待,一边给新人小雀唠唠叨叨。   “诶诶诶,小雀一会我们谈事你一定要记得机灵点多给人端茶送水,还有我们谈事你绝对不要插嘴!……   你知道马上要来的投资人卢总什么来头么?他是向氏向清言的手下!哎呀这个向清言向总你应该知道吧,也是个我们想都不敢想的人物……总之一会你们都规矩点,别把人印象搞砸了!……”   ……絮絮叨叨了一会,不多时,老贾便接到电话,投资人来了。   老贾赶忙带着人亲自下楼迎接,出了大厦,远远见到藏青色轿车里下来两个人,除了他早就见过的四十多岁卢总,还有一个一身贵气的青年。   老贾的心简直要蹦到天上去,迎接寒暄之后,一听人温和的自我介绍,那穿着米色西装的青年果然是向清言!   向清言居然亲自来他这工作室来了!   “向总莅临弊司,蓬荜生辉蓬荜生辉!我们脸上有光啊!”   老贾带着向清言一行到了工作室,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向清言居然都亲自来了,说明对他们八公公的项目很上心啊,他们拿到投资的几率基本上八九不离十啊!   向清言的人如同他外表,是个极为温和有礼的人,对待老贾这样的小人物也依旧保持着谦和。   老贾恭谨的请向清言坐到光明敞亮的玻璃隔间,殷勤的亲自把茶水端到他跟前,“向总,请,请!”   向清言收回巡视的目光,朝他点点头,礼貌地笑了笑,“谢谢。”   也不知是不是老贾的错觉,他觉得向清言好像比刚来时冷淡了些……   正这么想着,就听向清言似是无比随意的开口问,“贾总,你们工作室是不是有一个叫聂双双的员工?怎么今天没有见到她?”   老贾心里咯噔一下,话都说不利索了,“是是是有这么号人,她她她今天不在,回家休息去了……”   “她为什么会回家休息?身体不舒服吗?”向清言眉眼间浮出关切。   “对,她,那个发烧,生病了,这个天就是容易让人发烧头疼啊,呵呵……”   老贾这么个老江湖看着向清言态度当然很快就反应过来,向清言这次过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来看聂双双的!   老贾一边在心里震惊感叹聂双双这丫头出息了居然钓上向清言这么条大鱼,一边回答着向清言的话。   “贾总,我对你们工作室的前景非常看好,但是你们的核心人员之一不在,我无法立刻给出我的意见。”向清言言语和善,却拐弯抹角表明了一定要聂双双出面。   “哎,哎,向总,您等等!我这就给聂双双去个电话问问她,马上安排我们下次会面的时间!”老贾赶紧开口。   说完,便行动迅速的跑到角落给聂双双拨去了电话。   “嘟——”音过后,电话被接起。   “聂双双我他妈今天就不该放你病假回去!下午投资人爸爸过来了,知名要你给他们讲融资计划书的内容!你大后天病总该好利索了吧?赶紧回来准备准备别让到手的肥鸭子飞了!”   老贾巴拉巴拉一堆。   电话另一端静了静,然后响起一个陌生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好。” 第41章   “聂——???”   老贾始料未及,原本的一大通啰啰嗦嗦被男人的声音惊得卡在喉咙里。   他拿下手机看了看号码,以为自己打错了。   可是屏幕上清清楚楚显示着他正在呼叫的号码是聂双双啊?   她手机丢了?正在搞事没空接?被人绑架去外星了?   老贾定了定神,稳住嗓子重新问,“喂,喂,聂双双在吗?”   回答他的依旧是刚才那个年轻男人,声音听起来还挺好听的,“她在休息,不方便接电话。有事跟我说。”   “啊……哎?……你是聂双双朋友?男友?”   老家再次愣住。   聂双双这丫头以前不是总爱和人念叨她老家那个长得好脑子好的青梅竹马么,怎么现在总算移情别恋了?不过她啥时候交的新男友啊,向清言怎么办?   一想到向清言和悬而未决的投资,老贾脑门上的汗都要淌下来了。   “诶,你是聂双双的男友对吧?”老贾在角落瞟了眼向清言的方向,不自觉压低音量,“这工作上的事很重要啊我最好要亲自跟她谈十万火急你赶快把她叫醒事关几百万的大事啊——!”   “拿到的是百万级的投资?你们那个工作室?”对方没有否认“聂双双男友”这个身份,直接继续了话题,“可以,我知道了。之后会有人联系你。”   说着便掐断了电话。   “诶等——!”   老贾话没说完,电话里已经传来急促的“嘟嘟”声。   “…………”   老贾纠结的挠了挠背,正要重新打电话过去问清楚,却正好见到不远处,向清言会客的玻璃隔间走出,笑着朝他示意了下。   于是只能暂且作罢,挂上笑脸向向清言走去。   而且他总觉得,聂双双那新男友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   聂双双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她身上的高烧在药效下稍稍退去,整个人却被拽入了夹在太阳和冰雹间的梦境。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九、十岁的小时候,奶奶病重的夏天,太阳毒辣得很,家里外边都热得透不过气。   几乎已经神志不清的奶奶躺在床上,她拉着小七从村头老王家开始下跪求人,一路从村头往村尾跪去。   太阳真是热啊,她觉得自己快被烤化了,可是只能继续一个劲的继续求情。她不要奶奶走,她还要去筹钱去买药让奶奶活下去……!   她裤子膝盖上的布料被磨破了,细碎的砂石嵌入皮肤,她在太阳烈光底下跪着往前,却猛然发现身边陪伴她的小七不见了,他扶着吱哑的自行车在很远的前边走着,背影渐渐消失没了。   她焦灼的哭出来,一个人把没救回来的奶奶埋在后山,随后天地瞬时变了颜色,下起冰雹,她行走在雨雪里回到家,看着山石泥土把家里的土房砸塌,冰冷的雪花从房顶上掉下来……落在她当做午饭的大学食堂的免费浓汤中……   光怪陆离的梦境慢慢的终于有了尽头,聂双双喃喃了一大通对小七的不满,陷入黑沉。   再醒来的时候她还有些迷迷糊糊。   撑开眼皮,别墅室内昏暗一片,落地窗外的天空暮色沉沉,海面镀着橘色。   别墅……?   海……?   聂双双一惊,猛地从沙发上竖起。   她居然睡到了天黑!   一坐起来,于是一块深茶色的毛毯便从身上滑落到膝下。   聂双双愣了下,弯身捞起舒服厚实的毛毯,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腿,把毛毯整整齐齐叠好。   谁给她盖的毯子?Alex帮她盖的……怎么可能……那应该是…………   聂双双睁大眼睛,终于清醒过来。   肖凛。   像是在回应她脑中的想法,此时一阵脚步声从实木楼梯上响起,肖凛穿着件烟灰色衬衣从楼上走下。   “肖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聂双双有些心虚,主动认错,“对不起对不起,我在你家沙发上睡着了……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她把毛毯工工整整放在沙发垫上,刚转身,就听见肖凛的声音在后面叫她,“让你走了么?”他按了按额角,音色带着沉淀了情绪后的无奈,“回来。”   “喔。”聂双双又转回身,“肖先生还有什么事?”   肖凛不紧不慢从楼梯边走过来,落地窗外的斜阳光线在他眉眼衣衫蒙上了层漂亮的橘金。   “身体感觉好点了么?”   “……啊?”   聂双双没反应过来,过一会才不咸不淡回了句,“哦,好些了好些了。”   肖凛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菱唇看了两秒,她好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他在她睡着时对她的所作所为,只努力的摆出平静的模样给他道别,“如果没别的事,那我先走——”   肖凛看着她开合的唇瓣,轻轻舔了舔后槽牙,在夕阳里稍稍眯了眼,“都说了等一下。我这有个活,你当狗仔编料的应该能很快上手,可以给你另算报酬。”   聂双双睁大眼,看起来有些动摇,“什么活?”   “帮我管理Alex的社交账号。”   “可是那些账号之前不是林姨他们在管理吗?”   聂双双知道,Alex的微博之类的账号之前一直由林姨和肖凛的助理在打理。   “我的助理最近在忙,你先帮着分担下,等林姨回来就行。”肖凛扯起谎话面不改色。   什么助理最近忙,他生活工作好几个助理,随便哪个都能出色的应付下来。   可聂双双却并不知道这些,她点点头,甚至有些纠结慎重地考虑起来,“嗯,那我先想一……”   肖凛却不给她过分思考的余地,“没什么问题之后会有律师找你新签一份合同,还有下周一,也就是大后天之前,好好准备你的商业计划书,事关你们项目融资的评审通过,你老板在电话里要我转告你。”   这一条一条的聂双双都快来不及消化了,只能先一个劲点头,“哦哦哦。”接着才意识到不对,“肖先生,你接过老贾电话?!”   肖凛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聂双双身前,高大的影子笼在她小小的身躯。他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时间不早,回去吧。”   被他这么一说,聂双双拿出手机一看,才发现快要赶不上公交末班车,急急忙忙离开了别墅。   直到在夕阳余晖里坐上最后一班公交车,聂双双才有空闲摸出手机给老贾回了电话。   老贾在电话里先骂了聂双双一通,又说起投资人跟向清言的事,最后才大惊小怪的来了句,“聂双双,我他妈以前真是没料错,就知道你整天打扮得灰头土脸,招男人的本事还是挺大的昂~对了,你交了新男友的事先别让向总知道,等投资成了再说!”   聂双双一言难尽。   老贾居然把接电话的肖凛当成了她的男友……   她只能在电话里继续一通解释。   挂了电话,聂双双才又看到手机上银行发来的提示短信,提示她的卡里在今天下午被转入50000.00元。   “……”   聂双双有些微愣神。   五万块……是,是她问肖凛能不能提前发放的那笔工资!   她以为他拒绝了的,没想到他居然汇给她了……   这笔钱,加上她的存款,再加上好心人累积的捐款,给吴老师的医药费也能拼凑出二十万出头。   吴老师之前在电话里说自己是弥留之身,治不好的,不用她费尽心思出钱,好好留着当自己的嫁妆多好,可是她还是想尽一份自己的心力。   就算凑不出三十万,二十万也能让老师少一点痛苦。   可能生病了就特别爱哭,聂双双看着荧荧的屏幕里肖凛给她汇款的短信通知,眼泪一滴一滴落到透明的玻璃屏上。   乘客稀疏的公交车载着聂双双驶过镀满余晖的海港大桥,海面波光粼粼,她垂头盯着手机哭泣。   一辆黑色轿车缓速经过,肖凛坐在驾驶位上稍稍分了心,眼角余光看着对面公交车上安静流泪的女孩,心里忽然前所未有的柔软,就像海水拥抱了水里的月亮。 第42章   “嗡嗡”,酒店西餐厅包厢内,长桌上肖凛的手机响起震动。   肖凛扫了眼屏幕,斯文地放下刀叉。今晚是他与他母亲家亲戚例行聚餐的日子,用餐气氛不怎么严肃,却有些无趣。   他拿起手机点开信息,在见到微信内容的一刹那,微微有些意外地挑了眉。   ——聂双双居然再次主动给他发来了一条微信。   【又又又又又又:肖先生,谢谢你。】   无比简单的一句话,看起来还有些没头没尾,却没由来地让肖凛心情舒展开来。跟前一整桌让人心力交疲的宋家亲戚,好像都变得不再那么乏味。   他垂眸看着屏幕中聂双双发来的文字,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头像和昵称。   聂双双的微信头像是一只傻乎乎的二哈,昵称是一串长长的又又又又又又,看起来颇有些滑稽古怪。   肖凛看着在心里失笑,唇边也不自觉挽出个极淡的弧度。   起的都是什么破名字。   正要摁灭屏幕放下手机,坐在他身旁的表弟宋卿却忽然凑过来,眼睛往他手机上瞧,“二哥二哥,哪个大美人给你发消息啦让你这么开心?向晚给你嘘寒问暖都没见你脸上表情这么生动!你这表情一看就是——”   肖凛收起笑,放下手机瞥向宋卿,“我怎么?你好像很懂?”   宋卿被他这不咸不淡却十足威慑的目光吓得立刻挪回自己座位,正襟危坐,“没,没!哥,我说笑的,说笑的!”   可宋卿是个坐不住的,在位置上规规矩矩了没多久,等到长辈与肖凛谈完正经事,便又朝他凑去,没完没了问着,   “对了,哥,向晚前天去了A城公演,接下来还要再跑两个城市,等她这次回来,你们是不是就要订婚了?”   肖凛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但他此刻的思绪其实被宋卿问得有些飘。   与向晚订婚固然方便,但并非他的唯一选择……   宋卿还在絮叨,“还有哥,肖驰那家伙,我听说他最近回S城了,你见过他没?不过他现在就算想要嚣张也翻不起多少浪,更何况等你有了向家的支持,收拾肖驰那玩意更加小菜一碟!……”   肖凛左手拿起桌上高脚杯抿了口红酒,“我当年能把肖驰从公司发配到千里之外,如今一样能赶出去,直到彻底把他赶出肖家,没有向家也一样。”   宋卿点头附和,“也对,就肖驰这么个只会败家的玩意……”   肖驰是肖凛同父异母的哥哥,宋卿对他可没什么亲近好感。   肖驰是肖凛父亲当年在与肖凛母亲结婚前便偷偷搞出来的私生子,一直藏在外头,直到肖凛出事失踪后才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在肖家有了些存在感,而肖驰的母亲,也在肖凛他妈去世后荣升为肖家新一任大太太。   如今肖驰在TS的股权早就被肖凛稀释的所剩无多,在董事会中也难争取到一席之地,也就靠着公司分红和一点“肖家大少爷”的名头看起来潇洒阔绰罢了。   只不过……   “哥,你爸那边到底怎么想的,这么偏心肖驰,还特意把他弄回总部来?是不是你后妈枕边风给吹多了?”   “让那老东西偏心去吧。”肖凛放下酒杯,看起来没什么所谓,“反正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   “也对。而且你马上要和向家绑在一起。”   “现在说这个还太早,就算没有向家,我也——”   肖凛忽然住口。   他猛然回神,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为了“不与向晚订婚”而寻找各种借口与理由。   意识到这个念头,他错愕了一瞬,随即又变得释然,“就算没有向家,没有其它外部力量的支持,我也能对付得了,无非是麻烦点而已。”   他把刚刚的话接着说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子边沿,脑海中浮现起聂双双不断抗拒他的模样——   如果他不与其她任何女人订婚,那这狗仔拒绝他的理由不就又少了一个?   宋卿在肖凛身边接着叽叽歪歪聊了一些有的没的,肖凛随口漫不经心回答,过一会才听到宋卿问,“哥,你从刚刚开始一直在桌子上写什么啊?”   “嗯?”肖凛低眼看向自己的手指,这才发现自己在说话时,手指一直无意识地在雪白的桌布上重复写着一个字——“又”。   一个接一个的“又”字合起来,就是一遍又一遍的“双双”。   双双。   双双。   双双……   肖凛收手,有些无奈的淡淡哂笑,“没什么。”   宋卿觉得有点不对,再次凑近,略有暧昧的问肖凛,“二哥,你就告诉我呗,你和之前那个’小狗仔‘到底怎么样了?她是不是特别讨你欢心?”   “你听谁说她讨我欢心的?”   “顾川哥啊!他说你为了那小狗仔前几天左手臂还受伤了!我的天啊,她到底长什么天仙样啊,我快好奇死了!哥你什么时候把她带给我们见见!或者先给我看看她照片也行啊……”   肖凛被宋卿烦的不行,眼珠一转,“行。我先给你看看她的照片。”   他拿起手机点开微信中的聂双双。   宋卿兴致勃勃把脑袋凑过去。   一张被放大了的头像照片猛地从屏幕里蹦出来,一只憨态可掬的二哈顶着毛绒绒的脑袋朝着他傻乎乎的笑。   宋卿措不及防,惊得打翻了桌上一杯苏打水,下巴差点掉到地上,“这这这,还真是狗,哥,哥……你口味好重……” 第43章   当晚聂双双倒是过得很平静,在公交车上打了个瞌睡,醒来正好到站。   人生病了,胃口也不怎么好,她在家附近的便利店随便买了个饭团垫了下肚子,然后就回家算了下目前手头一共的钱款,把零碎凑到的二十万块钱,先给吴老师那边汇了过去。   虽然没有凑齐三十万,但二十万,总算姑且也能救一下急吧?先让老师去住院进行手术。   剩下还需要的钱,以后慢慢总能想办法的。   像完成了一件大事,聂双双身体沉重,心里却轻快了不少。   她冲了把脸打起精神,开电脑修改老贾交待给她的商业计划书,刚盘腿在被子上坐下,家门口却来了个送外卖的,指明要把外卖的东西送给她。   “你就是聂双双小姐对吧?”外卖员问。   “嗯,我是。”   聂双双困惑的蹙眉,自己没叫外卖啊。而且这外卖员穿的衣服,好像是某个酒店的服务生制服吧……   结果外卖员速度比她快,东西往她手里一塞,马上就跑没影了。   聂双双:“……”   关了门,她把外卖袋放到客厅餐桌上,打开,里面有几个食盒,淡淡的饭菜香味溢出。   纸质食盒里装着精炖的白粥,热气腾腾的冒着袅袅白雾,打开其他盒子,全都是凉拌笋条嫩黄瓜一类清爽的配菜,看着十分让人有食欲;而另一个小小的袋子里,则装有退烧药感冒药药水一类的物品。   聂双双捏着食盒盖子有些发愣,是谁送的……?   还没想明白,刚加班回来的社畜室友甲已经被淡淡的香味吸引过来,“哟双双,吃什么好吃的呢这么香!”   他搓着手,瞅着桌上聂双双那一堆食物,随即眼尖的餐袋上的酒店logo,“哎居然是澜悦阁的菜,你现在居然吃得起这个!他家大厨很出名的!”   第二天白天,聂双双在家养病,肖凛的律师如他所说带着合同来登门拜访了。   合同是关于雇佣聂双双为猫咪Alex管理宣传社交账号的内容,以及一些例行的保密协议之类,至于薪酬……底薪三万,另外会根据绩效给她另加工资。   聂双双穿着厚厚的灰兔印花棉睡衣,脑袋晕乎乎的,就坐在客厅堆满室友报纸水杯杂物的桌子边,跟西装革履的律师把合同签了。   钱不嫌多,况且用劳动换取报酬也没什么好纠结的,只不过,肖凛这人向来都喜欢给人开这么高工资??   她放下手里水笔把文件递还过去,顺带看了眼律师,忽然有点好奇肖凛给这律师每年开多少薪资。   律师又给聂双双讲了些注意事项,临走时把手里的纸袋交给她,“肖总今天在忙,他让我转交给你。”   纸袋里又是一袋子药,甚至连治牙疼的药都有。   聂双双好像知道,昨天那些清粥小菜和感冒药,是谁送来的了……   ……   聂双双窝在小房间里休息昏睡了两天,肖凛大发慈悲,这两天都没让她赶去汀山喂猫,管理Alex账号的事也等她病好再说。   醒着有精神的时候,聂双双就开着电脑修改完善那份工作室的商业计划书。   她会挖新闻会编料,对这些投资呀竞争分析之类的正经东西却有些抓瞎,实在拿不定主意时只能去问了苏湄和其他一些朋友。   就这么一圈问下来,于是不少人都知道了——居然有人傻钱多好哄骗的投资人想要投资聂双双那个以低俗博眼球的八卦娱乐工作室!   聂双双当然也觉得这么快就会有投资人看上他们挺不可思议的,而且这个要投资他们工作室的人,是向清言……   怪不得以前他总会跟她聊起这方面的事情。   为了不让向清言对他们的工作失望,聂双双很认真的研究了三天计划书和PPT讲解内容。   期间,向清言给她发过几次消息,倒是没有谈公事,只关心了她的身体病情,还约她过些天出去吃饭见朋友。   【向清言:双双,下周五晚上你有空吗?我朋友在中沙湾开了家西餐厅,想带你去试试。】   聂双双觉得向清言老这么私底下约她出去不太好,便直白回道,   【又又又又又又:清言,你这么私下老是找我吃饭,对你或者你女朋友来说或许没什么,但是我真的没法做到心里坦然的跟你单独相处。】   【向清言:我已经单身了。:)这样,你能给我一个机会了吗?】   聂双双看着信息略略诧异,向清言居然和吴云汐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   吴云汐那边的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到现在还完全没有外界媒体知道这件事。   缓过心情,聂双双半开玩笑的给向清言回复了句,【诶,你告诉我这个,就不怕我把吴云汐的分手八卦爆料出来哦?】   她想,如果向清言已经是单身,那么,那么她也许可以试着同向清言接触,慢慢去了解一个新的男人?   过去在大学里,也不是没有男生追过她砸钱想要打动她,只不过她当时守着对小七的执念,把其他所有人都没放在眼里罢了。   而现在,她愿意去试着了解向清言。   向清言回复的很快,字里行间同样带了些玩笑意味,   【向清言:如果你想爆料,你就放心爆料好了,出什么事我给你们兜底,记得给我名字打码,我还不想太出名。:)】   聂双双继续跟他有来有往的聊着。   她喜欢这样放松的氛围,她仿佛很快的与他拉近了距离,甚至聊到了向清言给她说起家事。   比如说起向晚这阵子去了别的城市公演,他爸也会拉一点大提琴,还有上次音乐会时,他妈妈对聂双双很有好感,让他有空介绍她们详细认识……   到最后,向清言稍稍提了下【明天的投资说明会,你不用太紧张】,让聂双双原本悬在半空的心也安放下来。   ……   次日一早聂双双起了床,特意给自己整了套看起来严肃正式的服装。   这次投资说明会在向氏旗下的某个投资公司举行,会是一个比较正式的场合,再穿着潦潦草草的帽衫牛仔裤马丁靴就不太合适。   只不过出门时过于匆忙,聂双双带上了一堆有的没的,却忘了拿上自己的围巾,早春料峭的室外寒风一吹,冷得她几乎抖起来。   路上堵了车,匆匆来到工作室所在的写字楼时已经有些晚了,聂双双不大习惯穿这种有跟的浅口皮鞋,在写字楼走廊步伐别扭,鞋后跟老掉。   走到工作室的办公间,她伸手正要如往常一样大喇喇打开那扇玻璃磨毛的门,却在此时听到从门内传来说话人声。   老贾的声音,以及另一个,她所熟悉的男人的声线。   “肖总,哎,我跟你说,聂双双这丫头虽然瞧着又笨又怂不省心,其实她还是挺可怜的……你知道当年我老婆把她捡回来的时候吧,她……”   “嗯。继续说。当年你们和聂双双怎么了?”   聂双双僵住脚步,握在门把上的手犹豫不决。   ——肖凛怎么在这里??   而且听起来,老贾跟肖凛已经聊了一会了。   办公间内,此时的老贾满额头是汗。   肖凛这尊大佛确实已经来了一会了。   除了前几天的向清言,老贾生平还是头一次跟肖凛这种级别的人物会面交谈。   而且他没想到的是,前些天他给聂双双打电话,接他电话的居然就是肖凛!   他还在电话里对肖凛大呼小叫!   而且居然肖凛还真的来了他这小破工作室!!   这这这简直——!   老贾很努力的压住心里的紧张。   “当年双双这丫头还在上大学,山沟里来的孩子,能懂啥呢,请她吃一次路边的麦O劳都激动客气到好像吃到了米其林三星似的!还有她大二的时候吧应该,那次晚上我和我老婆看完电影在电影院附近遛弯准备去吃夜宵,结果附近一条黑黢黢的弄堂里传来女生的呼救,也亏我们喜欢多管闲事,赶过去一看,哎哟乖乖——”   那年是夏天,影院附近的蝉鸣声伴着夏夜的熏风,聂双双那时刚找了个电影院检票的兼职,大晚上的电影,散场下班后她急匆匆赶末班车赶在门禁前回宿舍。   然而夜路走多了总能遇到流氓,聂双双当晚就碰到了。   当老贾把那喝醉了的流浪汉赶走,他老婆把聂双双从小弄堂里扶出来后,才发现这个红着眼睛在哭的小姑娘,短袖T恤的袖子都快被人扯烂了……   “然,然后,我们就带她去吃了饭,教了她一点防身的小知识……”   老贾越说,头上汗冒的越多。   肖凛虽然比他年轻许多,面上表情也很淡,但举手投足就是莫名叫人浑身充满压力。而且,他总觉得他越说,这屋子里的气温越冷……   “所以聂双双那一堆歪门邪道的本事都是从你们这里学的?”   肖凛抿了口老贾给泡的劣质毛尖,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   “那,那怎么能叫歪门邪道呢……”   这次老贾终于忍不住擦了擦额角的汗,心想着这出身煊赫上位者当久了的人气场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   “您现在是双双的男友,双双有了您以后当然也再也用不着这么辛苦啦!不,不过肖总,您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她呀,她以前有个男友,——”   当老贾还像个老父亲一般对着肖凛叨叨叨时,聂双双终于听不下去,拧开工作室玻璃大门的门把手,“老贾!”   她踩着黑色浅口小皮鞋走进房间,阻止老贾继续说下去,“我们什么时候去向总那边?”   办公室迎面扑来的空调暖气暖得她被冻的发冷的全身一哆嗦,她下意识抖了抖肩膀,然后粗略的扫一眼悠然坐在会客沙发的肖凛,拉过老贾压低声音,“还有,肖凛怎么来了?你也别把我以前的丑事都往外兜啊!”   老贾习惯性拍打了下聂双双脑门,“规矩!看你怎么跟肖总打招呼的!况且人肖总怎么不能来?人家是正经来谈投资的!你知道人家带多少钱来和咱们谈么?!向总那边另外安排了——”   “碰”,肖凛将纸杯不轻不重压在茶几发出声响,果然成功打断聂双双和老贾的细碎交谈。   他睨了眼老贾拍打聂双双脑袋的手,直看得老贾讪讪收回手,才对着聂双双不紧不慢开口,“双双。”   室内其他人,小成,小雀斑,肖凛的助理全都齐刷刷盯着肖凛和聂双双之间。   老贾又像个老父亲一样在旁念叨,“就算肖总是你男友你也不能对人没礼貌啊。快,好好给人打个招呼去!”   聂双双皱了皱眉,没有屈服与老贾,“他不是我男友!”   她扭头看向一身银灰色西装的肖凛,“他有未婚妻了,你们别误会了!”   工作室里的气氛立即将到冰点。   一席话,说得好像肖凛就是个有未婚妻还在外面乱搞的大猪蹄,一点都不给他留情面。   作者有话要说:掐指一算,好像很久没发红包了?明天中午之前本章留言的都有红包~感谢大家的支持-3- 第44章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老贾吓得都快揪起聂双双耳朵给她训话——   男人在外风流有什么好稀奇,更何况肖总这样的身份地位?就算真的不满他有未婚妻,这种事又怎么能放到台面上来说?   老贾心里焦急,只能拼命用眼神暗示聂双双,希望她赶紧有点眼色好好说场面话。   偏偏聂双双今天打定主意不想给肖凛面子,接着自己刚才的话又添了一句,“即使我要交新男友,也不会不分轻重的去找有未婚妻的男人啊。”像是故意要挑衅肖凛似的,她看向他,还反问道,“你说是吧,肖总?”   老贾,肖凛的助理,其他一干人感觉自己都不会呼吸了,他们同样小心看着肖凛。   此刻肖凛面色不咸不淡,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可周身却散发着极为不友善的气息。   他双腿交叠的坐在沙发,目光沉沉的望着聂双双。   视线慢慢扫过她身上略显稚气的驼色牛角扣大衣,接着是大衣里边老旧的黑色套装,未经熨烫的西装小外套,皱巴巴的过膝西装裙,穿着浅色丝袜的纤细的腿,黑色小皮鞋。   大概冬天穿着丝袜裙子实在有些冷,那两条笔直纤细的腿不自觉微微动了动。   肖凛的目光回到聂双双脸蛋。小巧的鼻尖在室内外的冷热交替间变得通红,两颊也泛着不正常的血色。   “聂双双。”   他看着聂双双,对她说道。   聂双双站在原地没多大反应,老贾在她背后推了一把,把她往前推了几步,她才总算从嘴里蹦出一个音节,“哦。”   肖凛抬手,屈指勾了勾,示意她过来。   聂双双还是没动。   他要干嘛?揍她?   谁知肖凛很快就放下了手,只问她,“你冷不冷?”   “……不冷。”她回。   肖凛盯着聂双双被冻得依旧有些瑟缩的瘦弱肩膀,微微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并未多话。   都他妈冷成这样了还逞什么强?   他站起身,迈开长腿走到聂双双身前,抓起她的右手包在他的大掌中。   她的温度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一片冰。   所有心中浮起的不悦,被冒犯到的薄怒彻底被这片冰凉掩盖了下去,只剩一点一点在心间漫开的怜惜。   ——这狗仔也太脆弱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措不及防的温暖包裹住自己的手,宽厚的暖意源源不断从男人那边传来,聂双双楞了一下,才赶紧把手从肖凛掌中抽出。   她往后退开两步,见肖凛垂眸看着她,“项目对接会安排在上午十点,你们直接带着资料跟我们一起过去。”   然后他又对老贾点头示意了下,便带着助理们率先离开了工作室。   聂双双松了口气,肖凛前脚一走,她便马上冲老贾大惊小怪,“老贾!他他他肖凛来我们工作室是要投资?我们马上是要去他那边作说明?那向清言那边呢?还有你为什么要给肖凛说那么多我以前的事啊!——”   老贾可不管聂双双这一串接一串的提问,手脚迅速的收拾着笔记本电脑,各类打印资料小传单,“肖总对我们工作室的未来项目很有兴趣,给出的投资和控股要求比向总那边还要大方!而且他又是你男朋友,以后出了个什么事找他商量还不容易?”   工作室其他人也凑过来多话,小雀斑一脸兴奋,“哎呀双双姐我说你,有肖总这么个靠山干嘛不跟我们早点说?你刚刚都那么跟他撇清关系了他都没生气,我都快惊呆了好吗!!”   小成笑得有些揶揄,“双双,下次有空跟我们说说你和肖总是怎么勾搭上的。而且他有未婚妻算什么,那些争着当富豪出轨对象的女明星你又不是没见过。”   “我都说了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更加不是那种关系!”   聂双双揪着头发,跟随老贾他们离开办公室,可其余三人并未把聂双双的话放在心上。   ……   项目对接会在TS名下一家投资集团的大楼内。   出了写字楼,冷风吹过来,聂双双缩着脖子抖了抖,扣上大衣扣子,往停车场自己的白色小车走去。   走到附近就发现,她的破车旁边,停着辆对比极为鲜明的黑色豪车。   迈巴赫的车身散着沉冷漆光,肖凛倚在车门边抽烟,像是在等她。   聂双双瞟一眼肖凛和他身边的助理,继续默默的往自己的车子走去。   肖凛夹着烟敲敲车玻璃,重新拉回她的注意力,“坐我车走。都顺路。”   “哦。不用了。”聂双双客套的回了句便转过头背过身走向驾驶位。   “小狗仔。”   肖凛淡淡挑眉,掐灭烟头站直身子喊她。   聂双双没理,点开钥匙给自己的车解锁。   “聂双双。”   聂双双拉开自己车子的驾驶位。   “双双。”   对着这声称呼,聂双双终于转了头,望向三米远处站在迈巴赫旁的肖凛。   “肖先生,我自己能开车过去。”   她有点烦。   她好冷,想赶紧躲到车里去。   “你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聂双双本着速战速决的心态,绕过小白车的车头,走到肖凛旁边,“什么东西?”   肖凛打开黑色轿车的后座车门,弯身从座椅上捞出一个物件。   是一条烟栗色基调的细格纹围巾。   聂双双眨了眨眼,瞬间的功夫,那条围巾已经被缠到了她的脖颈间。   肖凛不紧不慢的把那条围巾圈在她纤细的脖子上。   他的动作很是生疏,但又好似过去做过无数次一般带着股从容意味。   “敢把它拿下来,你们的投资就等着泡汤好了。”   一边给她系着,肖凛一边语声淡淡的威胁她。   聂双双嗅了嗅鼻子。日光中肖凛低眉专注的神情看得她有些难受,她别开目光,又敛下眼睫看看围巾。   很柔软细腻的羊毛料,很舒服,围巾上有雪松和烟草的味道。   而且,很温暖。 第45章   被系上了围巾聂双双就赶紧跑了。   她可不想再被人围观下去了——十几米远处老贾他们还在津津有味的欣赏着肖凛给她戴围巾的这一幕呢,谁知道这画面又要被他们脑补成什么样。   项目对接会在港区的一栋大楼内,车程十来分钟,是TS名下的著名投资集团哈里森。   聂双双跟着人群一起搭电梯上了三楼的中型会议室,除了八公公娱乐以及肖凛和他的两个助理,房间里还来了五六个投资公司的分析师顾问总监经理,排排坐在座下,莫名给人特别大的压力。   工作室的项目主讲人自然是老贾,大约是知道这次的投资八九不离十不会落空,老贾比聂双双轻松的多。   “……好的那下面我就开始介绍我们工作室未来主要发展方向……将保持现有业务持续引流到新的独立APP产品……短视频APP框架原型已经搭建了雏形……持续增长的流量和粉丝是我们最大的优势……现在这个时代,流量就是金钱!金钱是什么,是财富社会的第一生产力……”   老贾一张嘴就吧嗒吧嗒说个没完没了,还越说越起劲,习惯性的开启了他的吹逼模式。   最后某总监不得不看着肖凛的面色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打断老贾,让小成开始介绍技术相关,接着是聂双双,补充说明业务模式运营内容等等。   聂双双干多了躲躲藏藏偷摸拍照的活,光明正大的在台上演讲的经验几乎为零。   面对会议桌面坐着的一众专业人士,她显然很是心虚,越是心虚便越是紧张,说话都干巴巴的毫无渲染力。   “……可以满足碎片化的时间消费……运营方管理平台,定期发布活动,揭露明星生活……未来可以邀请明星网红IP入驻……用户以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人为主……”   她说着,眼角余光瞟到此时坐在下位正中的肖凛,他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聂双双就忽然想起来当年她毕业答辩时忙着给她挑刺的评审导师,觉得此时的肖凛仿佛就有那么点答辩导师的可怕调调。   等到终于说完,她以为这就完事了,没想到更让人紧张的还在后边。   在肖凛的示意下,专家团开始对八公公娱乐开始了一个接一个的提问。   “请问你们的盈利模式是怎样的,未来和现在相比,将会有什么优势?”   “请问你们对项目未来的增长,竞争,和未来盈利的预期估值是多少?”   “请问你们如何看待你们的业务模式转变?对比其他模式,各自又有什么优势劣势?”   ……   面对专业人士一连串的拷问,久经沙场的老贾也开始有些吃力,只能就着自己准备的资料与说辞夸夸其谈。   没想到他说了一半,肖凛还点名把他换下,让聂双双继续答问。   聂双双赶鸭子上架,一副刚出新手村的青涩。好在她在家中做过准备,倒也没有手忙脚乱,到最后越说越流畅,台上表现比之前好上不少。   肖凛后靠向椅背,看着她慢慢习惯演讲,眉头总算稍稍舒展开了一些。   提问结束,肖凛那方的人也都有了评审意见。   都是常年经手以亿为单位项目的人,看聂双双他们就跟小打小闹似的。   项目方向可以,但这团队明显一看就是个经验尚浅的草台班子。不入流的团队很多时候即使遇到一流的方向想法,得到资金支持,也往往会在过程中遇到更多的困难,做出不能让人满意的结果。   专业的意见一条一条压下来,听得老贾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白,直以为自己走上人生巅峰的发财梦要破灭,直到散会还没缓过来。   当然那些专业人士们也心知肚明,这次项目对接会就是走个过场给对方指点指点,设点门槛防止对方太飘罢了。早有小道八卦说,肖总最近对一个平平无奇的娱记十分上心,甚至还在电梯里为她受过轻伤,应该就是今天这个工作室里的那个女娱记了……   想到这里,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多看了那个身材纤细、却穿着过大西装套装的年轻女孩,意图想要从她身上看出点别的特殊之处。   她长相是漂亮的——但这样漂亮的小姑娘,是上流圈子里最不缺的,能让肖总对她上心……难道她情商过人?床上功夫厉害?   ……   其余专家都离开后,会议室只剩下工作室的人和肖凛以及他助理。   老贾拿不定主意,派聂双双去向肖凛探听口风。   “肖先生,我们想问问您对我们项目的意见。您的意见是——”   聂双双眨巴着眼接过他助理递来的矿泉水。   肖凛起身一边扣着西装外套扣,一边走出座位,“你要听实话么?”   聂双双想摇头,但最终只小心的点了点头。   肖凛瞟她一眼,一眼看出她纠结的小心思,“换作以往,你们这种一看就没前途的项目还没到我手上,就会被底下的人扔进垃圾桶。”   ……这么直白。   聂双双连带着后边的老贾都很尴尬,“是,是。刚刚你们的意见我们都听到了。”   “不过,”肖凛抬腕看了下表上时间,继续道,“这次投资将以我个人名义出资,决策权在我手上。”   老贾喜出望外,眼睛里瞬时有了光,与肖凛谈起了章程变更股权分割的事项。   聂双双觉得此时应该没自己什么事了,便走向角落去取自己脱下搭在一张黑色办公椅上的大衣外套。   她身上这套西装套装是当年大学时苏湄借给她的,尺码有些过大,脚上的小皮鞋也是苏湄的,同样是偏大了一码的尺寸,穿起来晃晃扭扭,后跟老掉。   从椅子上拿了驼色的牛角扣大衣,转身时的幅度过大,聂双双脚下没注意,后脚便滑出鞋子,往旁崴了一下。   剧痛传来,身体重心立即失控,她沉沉地往身旁的椅子扶手倒,黑色小皮鞋也滑到了几十厘米远的地方。   然而下一秒,一只有力的臂膀便及时圈住她的胸口,挽住她的去势,将她一整个人稳稳地扶住。   聂双双一低眼,一截银灰色的西装袖和男人干净修长的手便映入视线,伴随着浅淡的雪松味从背后传来。   聂双双略有点惊魂未定,僵硬的侧了侧脖子,“肖先生,谢谢……你可以放开我了。”   他的手臂压得她胸口有些闷。   “聂总监也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连走路都不会。”   肖凛的铁臂从聂双双胸口移开,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掌心在她胸前若有似无的暧昧摩挲过去。   聂双双整个人都不好了,耳朵刷的泛起血色,支着左腿往后跳开一步。   右脚脚尖冰冰凉的踮着地板,低头一看,右脚的鞋子早在刚刚跌倒时滑到了侧前方的不远处。   她跳着单脚正要跳过去捡鞋子,肩头却忽然落下重量,肖凛按着她的肩让她坐在了会议长桌的边沿。   “给我坐好。”   他说着,转身走向那只黑色浅口小皮鞋。   会议室里安静地有些不寻常,聂双双趁这时看了眼整间屋子,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老贾他们已经离开,整间屋子里就剩下她跟肖凛两个人,而肖凛正弯身将她那只鞋子拾起。   聂双双头皮一跳。   男人漂亮的手拿着她那只鞋子让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她跳下桌子,一蹦一跳着要从肖凛手里抢回鞋,“肖总您太客气了,不必这样的,我脚不疼,让我自己来就——”   “都说了让你坐好。”   肖凛不太满意聂双双擅自从桌上跳下,干脆单手抱起她的腰,把她重新放回桌面,“别动。”   他俯着身,说话时气息从聂双双很近的头顶传过来,一掀眼睫就能见到他白色衬衫领上方的喉结。   聂双双更不自在了。   她挪了挪屁股,要从桌上滑下,就听肖凛声音清冷的警告,“投资协议还没签,再动我立马去叫律师把协议销毁。”   聂双双咬了唇。   ……又在威胁她。   想到老贾哭天喊地的模样,她坐在会议桌桌面倒是没动了,但忍不住反驳肖凛,“就算肖先生不给我们投资,我们也能找其他人啊。向清言向先生就对我们的项目很感兴趣来着。”   “向清言?”肖凛冷冷嗤笑,单手撑在她身边的桌面,低头看着她,“你老板为了巴结我,特意推掉今天跟向清言的会面。得罪过的人有那么容易哄回来?”   聂双双不服,“清言怎么可能会是那种气量狭小的人,而且我会跟他说明缘由。”   肖凛冷下声线,身躯挤进她双腿间,“该说你天真还是愚蠢?你真当你对向清言有那么大魅力?”   “可是清——唔——!”   聂双双话没说完,嘴已经被肖凛的双唇堵住。   肖凛左手托着她的后颈,大舌放肆的汲取她口中津液,凛冽又炽热的呼吸毫无保留的贴着她的唇齿传递过来。   聂双双被吻得呼吸困难,面颊全都是潮红,男人沉重的身体推又推不开。   她敏感的察觉到肖凛的下半身正若有似无的朝向她裙摆腿心蹭去,没有办法,只能屈起膝盖,准备对着他的下腹踢去。   “咚咚咚”,随着一阵敲门声,“咔哧”一下会议室门被打开,老贾一边嚷嚷一边走进来,“不好意思啊你们谁看到我的手机落在哪,里……了……吗……”。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卡在喉咙。   他没料到肖凛和聂双双感情居然已经浓烈到光天化日之下就在会议室里热吻起来,姿势还那么暧昧……   老贾小心脏一颤,取了掉在前方第二张椅子上的手机赶紧溜了,“不好意思肖总打扰了打扰了!”   聂双双这丫头,还说跟肖总不是那种关系呢,这明明都在会议室里亲上了……   被老贾一打搅,肖凛也分了神,聂双双趁机就把他推开,膝盖顶向他小腹,“肖总,你别碰我!”   肖凛没有侧身避开,身子往后稍稍一仰,顺着她的力道就捏住了她那条纤细的小腿。   正好是聂双双滑掉鞋子的那条腿。   一整个线条完美的小腿都包裹在半透明的浅色丝袜中,滑嫩的肌肤在单薄的织料下隐隐约约的勾着人心,再往下是细瘦的脚踝,优美的足弓,有些瑟缩的小巧脚趾。   肖凛的目光沉了沉,聂双双已经再次晃着腿要把他的大手撇开。   肖凛收紧手中力道,终于把她制住不动,随后他提着她那只鞋子半蹲下身,揉了揉她的脚踝,把那只浅口鞋稳稳的套进她漂亮的脚掌。   “聂总监,这双鞋,你从哪里捡回来的?”   他看着聂双双穿着那双过大的皮鞋从台子上跳下,不自觉又伸手扶了她一把,“这么不合脚,也不怕再摔断腿?”   聂双双灵巧地避开肖凛的搀扶,“肖总想多了,我这人皮实的很,你看,刚扭到的那一下现在已经不疼了~”   说着,她蹚着鞋子转了小半圈,像是终于能甩掉肖凛这个麻烦一样,表情轻松的走去拿起自己的大衣外套,走去开门,“快到中午了,我今天要去给Alex喂饭。下午晚上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忙……”   这次话没说完,就被男人从背后一整个拥抱了住。   “聂双双……你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   肖凛双臂环着聂双双的腰肢,鼻尖蹭着她头顶的发丝沉叹。   一想到不久之前在工作室里所听到她大学时的旧事,想到她为生存奔波,穿陈旧的衣服,尺码不合的皮鞋,搭乘失修的电梯……   心房的某个地方就仿佛被千钧重的沉石碾过一般,闷得难以透气。   ……   放了聂双双一行,肖凛接了个电话,随后与助理先行回了公司,处理上午积压的公事。   午后开过例会,安排好工作,肖凛回了最顶层的办公室。   落地窗外是开阔的风景,大半个金融商业区的繁忙收入眼底,再远处便是一片大学区,那里有著名的电影学院,以及一所不那么知名的二流大学。   肖凛能记住那所二流大学的名字,全因曾在聂双双的简历上见过那所学校。   思及此,肖凛走回桌前,点开电脑中保存下来的聂双双简历,从出生年月,教育状况,特长全都浏览过一遍。   简历上没有她的籍贯,更不可能有家庭信息,他只从旁人的只言片语里了解到她大约来自某个偏远山区,出身贫困中的贫困底层。   肖凛也曾有过在山中生活的经历,但他已完全不记得当时细节,也没法与她感同身受。   他揉了揉眉心,点进邮箱,将简历发给某任特助,然后拿过桌上手机,拨通特助号码。   “喂,Eric。收一下我发给你的邮件,附件里有一份简历……嗯,对。你帮我找一下她的其它档案。……不急,下周给我也行。还有大概五六年前的夏天深夜,她应该有过报警记录,也找一下。……ok thanks。”   作者有话要说:感动吗宝贝们!今天我这么早就更了! 第46章   去汀山照顾了Alex给猫咪喂过饭,回家换回牛仔裤靴子,聂双双就回了工作室继续忙前忙后。   工作室几人在此之前完全没想到投资会谈得这么顺利,一时也没做足准备,接踵而至的后续事项让八公公娱乐的所有人都手忙脚乱。   所有人不仅没能闲着,反而比过去更加像狗一样忙碌。   在忙着做材料准备扩充团队研究新项目的同时,聂双双还得兼顾从前的老本行——挖八卦写媒体通稿。   八公公娱乐的公众号微博的浏览量粉丝数在短短几个月里持续疯长,节节攀高的数据像春天里割不完的韭菜似的,可把老贾得意坏了。   而能工作室能够获得这些令人满意的数据,很一大部分要归功于工作室几人兢兢业业源源不断或胡编乱造或有理有据的原创稿件——正因为他们发布的内容足够独特好玩,爆料又有真实性,才博得了一众或粉或黑或吃瓜路的眼球。   所以即使工作室要开拓新业务,原创内容的优势也不能放下。   “小雀,我们公众号每天都要更新最新的娱乐事件,另外每周一做爆料更新,每周三写明星糗事,周四专栏专注明星名媛们的撕逼大战,周五写过往娱乐事件,周末应付突发新闻,这些你应该都知道了,你声音挺搞笑,明天的语音八卦就交给你了稿子自己写内容自己想要剪视频找小成……”   聂双双整理着晚上拍摄要用的器材,一边对着刚来工作室没多久的小雀指点。   小雀一脸自信的应声,“好的好的好的,行行行没问题我都记住了!不过双双姐,”他说着,忽然话锋一转,“你是那位肖总的女朋友吧?那个我不理解啊,你都土狗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还天天这么幸苦工作干嘛,直接和肖总撒个娇让他养你就好了啊!”   聂双双一听,皱了眉立刻反驳,“我不是肖凛女朋——”   一旁办公桌后的老贾却多管闲事地插上一嘴,“小雀啊,这就是你太年轻不懂了吧,我告诉啊,别说肖总现在已经有了未婚妻,就算没有,像他那样地位的人怎么可能对一个普通女人一心一意啊?还撒个娇养她呢,双双这丫头现在的做法就挺聪明,趁肖总对她还有兴趣能捞多少是多少,人一个高兴了还给咱工作室投资来了……”   聂双双简直百口莫辩,“我和肖凛没有关系!投资也是他自己主动找来的,我根本没和他提过——”   老贾和小雀愣了愣,随后小雀挠了挠脑门,问道,“双双姐,难道你的意思是,你对肖总没意思,是肖总主动对你死缠烂打?呃……这个……自恋是好事,但是吧……”   聂双双一言难尽的望着小雀,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   傍晚离开工作室,聂双双找了家糕团店吃晚饭。   她小病初愈,也不爱吃那些太油腻的,就点了个清粥和拌木耳,在店里落地玻璃前的长桌上找了个位置便坐下开吃。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有空闲摸出手机戳戳游戏找人吐吐苦水聊聊天给自己放松。   向清言大约也在这时有了空闲,发来寒暄消息,聂双双看到就马上回复了。   一来一回,两人渐渐又聊了起来。   聂双双在微信上又与向清言聊了挺长时间,还说起了白天老贾推掉与向清言的会面,选择另一个投资人的事。   向清言脾气很是不错,对老贾的行为不见半点生气。   【没关系的,在商言商,有人开出更优厚的条件,你们老板选择另一方也无可厚非。而且你们那个姓贾的老板之前也亲自给我电话道过歉。】   见向清言态度和缓,聂双双安下心。   她放下手机,拿着调羹舀了勺清淡的白粥。米色的塑料调羹里一小勺白色米粥冒着热气,她不知怎的想起了前几天肖凛特意让人给她送的清粥和药。   手机发出叮咚声响,向清言又发来了条消息。   聂双双重新拿起手机,点开内容。   【双双,我想了想,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从你现在的工作室独立出来,另外成立相关公司继续在这一行做下去。初期创业资金不必担心,我这边可以提供支持。】   向清言竟开始建议聂双双自己出来单干……   ……这对于聂双双来说,实在是一个大胆而充满风险的决定。   但聂双双觉得向清言也是好心,便回道,   【我现在日子混得还行啦。跳得太高容易摔,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自己开公司创业对我这个刚出新手村的来说是hard mode啦。】   她跟向清言关系熟了,说话聊天也变成她平时的说话方式,没那么多文邹邹的客套生疏。   向清言给她回复,【除了初期资金,后续几轮融资我这边也能帮助你,如果有需要各方面专业团队支持,我手头有不少认识的人……】   向清言像是真心实意想为她的事业成就提供帮助。   聂双双心中感激,【谢谢你啊,清言。】   但她对自己的能力没有信心,也没什么大志向。   而且老贾虽然抠门嘴贱还见钱眼开,但与老贾他们工作,其实很愉快——老贾是她来到城市后,为数不多让她觉得有家人感觉的人,她舍不得轻易离开工作室。   ……   吃过晚饭,暮色渐暗,聂双双走出糕团店,去对街的路旁取自己停在一颗香樟树下的车子。   手指按了按中控钥匙解锁,正要走向驾驶位,此时却见到前座车门旁立了个身材修长的男人。他换下了白天穿着的银灰色西装,白色衬衣外披了件黑色大衣,单手插兜,半边英俊的侧脸笼在刚亮起的路灯光晕里。   是肖凛。   见到他,聂双双就有些心烦。   怎么好巧不巧又碰着这人了?   私底下的场合,聂双双也不打算对他多有礼貌,就当做没看到他似的径直走去自己的驾驶位。   “聂总监。”   谁知肖凛就跟个无赖似的直接挡在了她的车门口,长臂一伸,叫她没办法打开驾驶座门。   他这样长相气质的人随随便便往路边一站就是招人注目的那一挂,就他们这里这么点动静,已经有不少路人频频回头看向这边。   聂双双没办法,只能深吸口气耐下性子,努力对肖凛客套了一句,“肖先生,好巧啊,你也会来这么平民的小吃街吃饭。”   随后撇开目光看着他身后,“我晚上还要工作,普通狗仔混口饭吃不容易,麻烦肖总不要干扰我。”   “是去S城ExpoB馆对么?Wayne的时装秀。”肖凛放下右臂,云淡风轻的点出聂双双今晚此去的目的地。   聂双双在心里有些皱眉,她今晚确实要去会展中心的B馆,Wayne声势浩大的时装大秀,去蹲娱乐圈一哥赵潜的照片。   可是,肖凛怎么会知道……   “作为你们工作室的投资人,我有必要了解考察你们的日常运营状态。你的老板已经把你今晚的工作都告诉了我。”他补充了两句。   “……”聂双双想给老贾发脏话。   “投资人考察”的大帽子压下来,她似乎没了拒绝的余地,“可是,你这样会妨碍我工作——”   “聂总监,再废话你要赶不上时间了。”   肖凛屈指扣了扣车门,而后也没管聂双双有何意见,直接转身走向副驾,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聂双双纠结的抓了把头发,最后只能暂时先上了车。   她照着导航把车开去了港湾边的会展中心。   两人路上没说话,车里也没亮灯,只有路边晃过的一盏盏路灯在在前排两人身上留下一道道影子。   聂双双始终目视前方,把副驾上的肖凛当做无物,然而在在这一方小小的密闭空间,男人的存在感显然比她想象中要高得多得多。   她能敏感的察觉到肖凛调整了座椅高度——对于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来说,原先的座位空间显然太过狭小。   调完高度,然后他打量了车内陈旧的内饰,过时的控制板,又抬手拿起车窗下的毛绒小哈士奇玩偶,放在手心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了会。   聂双双真的很用力,才能忍下心里叫肖凛放下她的小狗给她滚下车的冲动。   半个多小时后,她把车子开到会展中心B馆的工作人员通道后门,停在有两只分类垃圾桶遮掩的不远处,接着取出工作室新买的微单,放在挡风玻璃下的仪表台上,随时待拍。   此时时间是晚上六点五十,距离内场Wayne时装大秀开场还有十分钟,工作通道后干干净净,零星聚集的粉丝也都被保安暴力的驱赶了出去。   聂双双今晚的任务是拍摄赵潜,不管什么样的照片视频,只要拍到就好。   赵潜是受邀参加观看此次时装秀的娱乐圈明星之一,同时也是其中咖位最大、粉丝最疯魔的明星。   等待的时间漫长且无聊,聂双双整个人隐匿在黑暗里,只一双眼关注着建筑外表也被装点得五光十色的展馆。   肖凛坐在副驾,侧头看向聂双双,展馆漏出的暗光朦胧地罩在她脸庞,叠出一层很淡的阴影,睫毛纤长的影子如蝉翼般微微闪动,安静而优美。   “聂总监,你做狗仔有多久了?”   终于,肖凛打破宁静。   虽然已经让人去找关于聂双双过往的资料,原本他也并不着急马上拿到,但此刻,他却没由来想要早一些看到那些资料,想要了解她过去的生活与经历。   听到问话,聂双双斜眼瞟了下肖凛,没回答。   过了会,大概一个人蹲点守候真的无聊,才干巴巴回了句,“大学毕业就在干这个。”   “很喜欢娱乐圈和明星八卦?我看你偷拍被抓包也不是一次两次,怎么不转行。”   “做这个来钱快呗。我什么都不会,又没有其他本事。”   肖凛轻嗤,“为了钱你倒是可以丢尽脸面,被人骂,被人厌恶都不在乎。”   “……对。”   肖凛把玩毛绒哈士奇的手停顿下来,“聂双双,你真他妈这么缺钱?我知道你是山里来的,难道你家里还有一堆姐姐弟弟等着你去扶贫?”   想到聂双双家里可能会有的一大帮穷亲戚,肖凛的眉头也跟着皱起来。   聂双双深深看了肖凛一眼,隔了很久才回了句,“你懂什么。”   他什么都不懂。   大学时候她去应聘,高大上如TS那样的公司看不上她,而小公司给的薪资又不尽如人意。   她一个人刚来大城市的时候傻乎乎的被人骗走了身上所有的五百块钱,她不懂城市里的很多东西,被同学在背后偷偷嘲笑了一整个学期。   她没有父母亲人,只有一个活在记忆里的男友聂小七。   可是这些事,她才不会告诉肖凛。   聂双双撇撇嘴,正要转过视线,就见到肖凛手上还在玩着她的毛绒哈士奇玩偶。   “你把我的小狗放下!”她冲肖凛不满地叫道。   肖凛把玩具从左手甩到右手掌心,“整天狗来狗去,职业也是狗仔,你有多喜欢狗?”   “我早跟你说过,我本来就是狗!”   “那汪一声来听听?”   “…………”聂双双终于被气到说不出话,胸口急剧起伏着。   她降下车窗,寒凛的风吹进车内,刺得她头脑总算清楚了些。   她不在搭理肖凛,只一心一意盯梢着不远处展馆的工作通道。   肖凛揉了揉手里巴掌大的毛绒小狗,长得蠢呼呼的,神态跟某个姓聂的狗仔如出一辙。   狗仔的工作方式体验的差不多,他正要提些给聂双双的职业建议,却在此时听到她的嗓音在黑夜里寂寂响起。   “肖先生,我以前的男朋友,说我和他都是狗。”   他侧头看她,冷淡的“嗯”一声,不太想听关于她前男友的事迹。   “他说我和他都是无处可归的流浪狗,必须要永远待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生活,一起长大……可是他没告诉我,两只狗注定要分开旅行的,他——”   肖凛不想再听。   他拉过聂双双的胳膊,用吻直接堵住了她的唇。   听她说起两只狗的故事,他会没由来感到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肖总以为双双有一大堆穷亲戚时的内心活动:双双居然有一大堆姐姐弟弟妹妹穷亲戚?!……妈的算了我都养得起。 第47章   就只是个浅尝辄止的吻,所以聂双双轻而易举便推开了肖凛。   她用手背用力擦着自己的嘴唇,皱眉瞪着他,“肖凛,你他妈多久没碰女人了?!”   就这么喜欢啃她的嘴?   她真是受不了肖凛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这样突如其来的接触。   从过去到现在,从今天白天的会议室,再到刚刚的亲吻,真的是让人——忍无可忍。   听到聂双双的话,肖凛很淡地笑了。   “是很久没碰了。”他大方承认。   聂双双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信的哼声。   但肖凛说的却是事实。   他对女人本就没有太大兴趣,即使偶尔想找些看得顺眼的女人打发下正常的生理需求,每次也只进行了几步就对她们失去了兴致——不是觉得红唇撩人的妩媚笑容让他败了□□,就是觉得楚楚可怜的娇弱姿态倒尽胃口。   ——就好像他的身体好像总在阻止他做某些事,刻意把他束缚成从不在女人身上犯错的清教徒苦行僧。   “你要知道,很久没碰女人的男人,一旦放纵起来,会比你所认知到的更加可怕。”   肖凛就着外边的灯光注视着聂双双,看着她一双唇被手背擦得略略泛出了浮肿。   “聂总监。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想上你?”   聂双双停下擦拭嘴唇的动作,像是听错了一样睁大眼看着肖凛,“你,你太不要脸了……!”   肖凛云淡风轻的继续说道,“你以为我要是打定主意真想干你,会没有办法把你弄去床上?我不想那么做罢了。”   聂双双心里的火气都被他勾了出来,手掌心发痒,“那我可要好好感谢感谢肖先生对我的不上之恩——”   她正要抬手一巴掌给肖凛扇过去,眼风却在此时见到前方不远处的会馆,一个穿着黑色礼服西装,打着蝴蝶结领结的年轻男艺人在一个男助理的陪同下,从后面的工作通道走出。   是赵潜!   聂双双也顾不上跟肖凛多话,赶紧拿起仪表台上的微单,开机对准赵潜就是一顿拍。   赵潜跟助理说了几句话,就从助理手中拿过烟与打火机,点燃,慢悠悠的抽了起来。   有一个没被保安抓到的漏网粉丝跑过去找他签名,被助理拦下,赵潜也笑着给粉丝签了。   没什么波澜起伏的事件,但聂双双还是十分详细的拍摄完全了赵潜在后门休息的全过程。   肖凛瞟一眼不远处的赵潜,又看回聂双双,“这种艺人在后台偷懒的娱乐新闻,也值得你一晚上蹲在这里这么认真拍?”   聂双双看都没看肖凛,继续把镜头对着赵潜,不屑的回答,“赵哥不一样。肖总肯定不了解娱乐圈,赵哥是现在圈里最炙手可热的男明星,随便一个假新闻都能让粉黑疯魔大半天,吸引流量无数,而且他人特别好……”   “……你很喜欢这个男明星?”聂双双对赵潜的称呼让肖凛微微了蹙眉,他重新审视地看向赵潜,“我可没忘一个月前的音乐会,你偷拍这艺人被抓,把我脸都丢了个光。”   肖凛记性不错,还记得聂双双曾在一个多月前的音乐会上偷拍过这男明星,还被人抓了个现行。   “以前是我误解赵哥了呗。他公司虽然给他搞了个高冷优雅的人设,但私底下他人特别亲民,也没有看不起我们娱记,可不像某些趾高气昂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的老总……像赵哥这样的好人,我愿意免费在通稿里帮吹……”   肖凛听聂双双一个劲的夸奖赵潜,忍不住冷嗤一声,一开口不知怎的话里就带了刺,“听音乐会睡着,看时装秀坐不住跑后门偷懒——聂总监原来喜欢这样不入流的明星。该说你品味真是烂得出人意料,还是该说我一点都不意外你会有这么低俗的趣味?”   聂双双受不了地转头,看向身旁三番五次冷嘲热讽的肖凛,那张月色下极为英俊深邃的脸,现在在她眼中特别可憎。   “肖总,投资协议里没有规定我们不能殴打投资人吧?”她咬了咬后槽牙。   “没有。怎么?”肖凛挑眉,略有挑衅的看着聂双双。   “那,我就不客气了——!”   聂双双说着,一巴掌就往肖凛脸上呼去。   即使早有所料,肖凛还是没想到聂双双真的敢对他动手。   他抬手反应迅速的钳制住聂双双的手,面色冷下来,“聂总监,你挺凶啊。”   聂双双抽了抽手臂,手腕正被肖凛丝丝捏住,“肖凛,你给我滚下去——!”   肖凛轻轻一拽,聂双双整个上半身就往他肩头倒。   “咚咚咚”,就在此时,驾驶位的车窗传来敲玻璃的声音。   聂双双扭头一看,发现赵潜居然走到了车旁!   肖凛松了手,聂双双赶紧降下车窗,“赵哥!”   “小聂,又来蹲新闻昂?来来喝水,VOSS的,后台拿的别客气!”赵潜递给聂双双一瓶全新矿泉水。   赵潜看秀看的无聊,本来是到后门放风,看到聂双双的车也在,就想着过来打个招呼。   结果聂双双刚接过水,另一只男人的手就把透明的矿泉水瓶给截了过去。   “谢谢。”肖凛低沉冷淡的声音响起。   赵潜愣了下,这才发现车副驾还坐了个人。刚刚在黑暗里没看到,此时一看清副驾上男人的脸,赵潜整个人都惊了惊,“肖,肖总?!”   肖凛看着他的眼神不怎么友善,甚至还有点敌意,赵潜不知道哪得罪他了,“肖总陪小聂来挖新闻昂?这么耐心贴心的男人这世道不多见了,小聂你好好珍惜~~”   拍了个马屁求生欲很强地赶紧溜了。   喜欢的明星就这么被肖凛吓走了,聂双双一刻也不想让肖凛留在她的车里。   她打开车门下车,走到副驾,开门,“肖凛,你下来,我们谈谈。”   此时肖凛手机响起。   他从大衣口袋摸出手机,走下车抬手对聂双双示意,“我先接个电话。”   说着便走到旁边的香樟树下按下电话接听。   是肖家老爷子打来的电话。不用想,又是唠叨订婚以及肖驰的破事。自从前两天在电话里提过一嘴取消订婚的事,那老东西就天天电话来骚扰他。   肖凛敛起眉,心中浮起不耐。   夜风骤起。   风刮过,积云遮住月亮,树叶沙沙沙的响。   聂双双瞧一眼肖凛,心里一盘算,便趁肖凛打电话的时候走回车里。   “碰”的车门一关,“咔哒”一声上了锁,大大方方把肖凛关在了车门外。   “呼——”她终于安定地呼出口气。   行动迅速地扣上安全带,点火发动车子,她透过半开的车窗冲一边讲着电话,一边冷冷盯着她的肖凛扬了扬眉,   “肖先生,我今晚的新闻拍完了,您应该也考察完了吧?您应该有司机,我赶着回家补觉,不打扰您公务繁忙了~拜拜!!”   说完,聂双双便打着方向盘把车开除了会馆后门,驶出会展中心。   夜色阴沉下来,外边的风越来越大,一星两点的雨滴从天上落下来。   聂双双看一眼天色,关了车窗,目光却不自主透过后视镜,看向站在树下的那个颀长身影。   路灯月影雨丝混杂在一起,把他的身形染成一个模糊的影子,他一手听着电话,另一手里还握着个蔫头耷脑的小狗玩偶,在冷风冷雨看着竟有几分凄楚寂寥。   不管他不管他。   聂双双撇开目光,咬唇狠了狠心,一脚油门就把车开远了,后视镜里再也看不见肖凛。   而同样来参加观看Wayne时装秀的许梦涵却把聂双双与肖凛的这一情景全都收入眼底。   许梦涵下午刚从隔壁岛国飞回来,匆匆准备了下就来了这个原本她想推掉的时装秀。   她从后门提前离场,却正巧见到聂双双把肖凛赶下车,独自驾车离开。   天上雨越下越大,站在树下的肖凛身上被沾湿,黑发上抿着水。   机会——!!   许梦涵抑制住猛烈心跳,让身边助理取了伞,穿着小礼裙便打开折叠伞朝肖凛走过去。   “二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许梦涵。”她脸上绽开一个自认为妩媚又清纯的笑,“雨好像有点大,我这有伞。”   肖凛视线从树梢上带雨的叶片收回,他冷淡地瞥她一眼,随后又移开目光。   态度已经说明一切。   然而许梦涵并不甘心与肖凛短暂的交会就此结束,她捏紧伞柄,走近肖凛,踮着脚把伞撑到他头顶,“二哥,你在等你的司机吗?先去会馆里避一避吧,那里也没有记者。还有自从那天酒会后,我一直都没忘记二哥,虽然我现在——”   许梦涵话说一半,撑到男人头顶的伞已经被他捏着伞骨一把掀开,他眼神冷得像化不开的冰,口中只吐出一个字,   “滚。”   许梦涵被肖凛的力气推得踉跄了好几步,华美的裙子上沾上泥泞,做好的发型妆容被雨浇得不成形。   她狼狈地被助理扶着上了保姆车,从保姆车车窗看着肖凛走向来接他的黑色轿车。   心里那股不甘像被浸透了一般越来越浓烈,越来越浓烈——肖凛越是拒绝她,那股执念便越加在心中根深蒂固。   肖凛,肖凛……   她一定会得到他……!   还有聂双双,害她差点身败名裂从头再来的罪魁祸首,她一定要给那个祸害一点教训……   许梦涵看着为她擦鞋尖的助理,手指攥紧了黑色的小礼裙。   ……   Wayne时装大秀那晚过后,聂双双提心吊胆过了好几天,生怕那天被她丢下淋雨的肖凛找她来兴师问罪,把工作室搅得鸡飞狗跳。   ——她就是那种在当时有胆子撒泼莽过去,过后又会后怕的人,匹夫之勇只会在某个时间点出现一瞬间。   还好一切风平浪静。   至少在聂双双这边,在工作室这边,什么都没发生。   在某天中午去汀山照料Alex时,聂双双把那天肖凛强行戴在她脖子上的围巾还了回去,放在了衣帽间对面的装饰柜上,第二天再去时,围巾已经安静地不见,肖凛那边也没有任何多的表示。   又过一天,老贾一大早就兴冲冲的在S城各大写字楼转悠选址,要给工作室选个更高端气派的办公地,聂双双一如往常地忙于工作杂事,同时开始接手管理猫咪Alex的微薄ins一类的社交账号。   这一天聂双双忙到了挺晚,晚上在工作室吃了外卖,一直又工作到九点半左右,才最后一个离开中环写字楼的这间小而拥挤的办公室。   出了写字楼,夜风吹来。已经是三月,入了初春,可天还是冷得很。   聂双双冷得缩缩肩膀,往停车场自己的小白车走去。   今晚天气晴朗,天幕上散落着疏落的星粒,照着九点十点仍旧灯火通明的中环天桥。   如平常一样发车启动,车子前箱与底盘传来略有些怪异的“嗡嗡”声,幅度不大,坐在车座上也没什么感觉。聂双双皱了皱眉,没放在心上。   这二手破车的年头里程有点久,零部件老化的小毛小病经常出,并不稀奇。   从中环开向她租住的旧公寓要途经一个开放公园的西门,道路宽阔,人烟不多,风景又好,聂双双很喜欢开那段路。   车子的“嗡嗡”声在初春的夜风里越来越响,可聂双双耳朵早就适应了这种噪音,并未听到有任何异常。   车子开到公园附近,她半打开车窗,余光轻轻扫过公园夜里开盛的迎春和早樱,她心情放松,然而紧接着车身一震,车轮胎好像碾过了路上什么尖锐石子,发出“嘭”的杂响,再接着车子方向盘就突然好像变得不灵敏了一样,无比沉重。   聂双双意识到怪异,也在这时闻到从车窗外飘来的焦糊烟味。   她侧了侧眼,发现,车子的前盖——车子的前盖里面竟然窜起了火苗!!   火苗燃烧着内部零件,从箱盖缝隙里钻出来!!   车子着火了?!   聂双双心中一慌,头皮整个都麻了,偏偏这个时候手机还来捣乱,一声接一声的电话铃声扰乱着她的思维判断。   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她的手脚也在无意识间做出人在本能时最寻常的应激反应——乱打方向盘,油门刹车不分。   手下过于用力,原本就不够灵敏的方向被过于用力的一拨,再加之猛踩的油门,于是整辆冒着烟的车便燃烧着朝路边的绿化带狠狠撞去——!!   寂静的春夜,空气中爆发出巨响。   ………………   晚上九点半,肖凛再度结束了与他父亲肖参行不愉快的电话通话。   订婚宴日期临近,不少上流商圈中的熟人也早就得知消息受邀参加,肖参行更是已经准备专程从海外回国。肖参行的意思很明确,肖凛必须订婚,即使不用顾忌周遭眼色,但事关肖家向家两家利益的大事,怎么可能如儿戏一般说散就散?!   肖凛哪管这老东西说了什么,告诉他自己的决定后就掐了电话。   与聂双双分别后的几天来,肖凛试着让自己冷静过。   只是几天过去,冷静过后的答案仍旧只有一个——取消与向晚的订婚。   既然已经找到答案,那就去做。   他父亲除了手里的股权和董事会权利,其余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书房的吊垂式立灯在窗旁散着柔和的光,扔了手机,肖凛从书桌上随手捞起压在一只黑金钢笔下的文件袋,袋里装着今天特助刚送来的关于聂双双过往的一些资料。   刚与肖参行冷言冷语争执过,肖凛心里还窝着火,扯开文件袋时也没多少好耐心。   袋中的文件纸张飘出来一两张,散在桌上,他一眼就瞄到纸上写的诸如“校园放风筝大赛第五名”“XX年X月至XX年X月在OO牛排店兼职服务生”“毕业论文68分”一类无聊至极的玩意。   ——他就为了这么个无聊至极又低微的女人,抛弃了对他来说最有利的决定?   他想起肖参行电话里的怒骂,让他带着聂双双去见他。   肖凛把文件袋中的资料劝导取出,嘴角扯出笑,重新拿过扔在书桌上的手机,向聂双双的号码拨去。   一边等着接通,另只手一边继续翻着那堆资料和从学校等系统调来的档案附件。   然后肖凛的目光在某行字上停住。   ——岑南山区。   聂双双出身的地方。   正好与他曾经失踪被找到的地区相同。 第48章   聂双双被困在了车内。   十几秒之前她的车从车道跑偏,以超出限制的高速撞向了路边绿化带护栏。半米高的广告牌落下来,砸在车顶,压塌顶部和车门框,把车内压缩成一个极小的扭曲空间。   车前盖的火势慢慢越燃越大,几乎要掀开车盖,火焰遇风蹿起不断蔓延,照亮黑乎乎的车内室。   热量与刺激性烧糊焦炭味蹿到鼻子里,难闻得聂双双想窒息。   聂双双艰难的解开安全带,动了动被卡在安全气囊与座位间的身躯,却无法动弹。   眼看着火光不久就要烧到车厢,聂双双焦虑得背上冷汗一波接一波冒出——她得赶快离开车里!   要冷静。要冷静。   要冷静才能出去!   可她一颗心紧张地砰砰跳着,脑子里全都是可怕的事故画面,根本没法沉着下来。   就在此时手机再次叮叮咚咚响起电话铃音,屏幕在黑暗中亮出极为刺目的光。   聂双双循着声光找去,发现手机好巧不巧落在了副驾座位的车座底下。   ……真他妈掉在了个好地方。   聂双双很努力的挪动身子伸出手,却怎么也够不到手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屏幕上肖凛的名字跳个不停。   火势越来越近,远远有两个路过的车主停下了车,掏出手机饶有兴致地拍着这边的事故现场。   倒是先过来帮她灭个火报个警啊……!   聂双双拼命冲着那帮只顾拍照片发朋友圈的路人们发出呼喊,一张口却被飘进来的浓烟呛得连咳好几声。   然后她发现,喉咙被烟熏得哑了……   聂双双绝望的透过破碎的窗玻璃看向夜空,想着她年纪轻轻大业未成还没出过国睡过男人天空塔的意大利餐厅还没去吃肖凛那个王八蛋她还没揍……她的小命竟然就要莫名其妙交待在这么个飞来横祸里。   几分钟过去,好事者越来越多,围观的人们终于意识到车中还有人,后知后觉的报了警,找出车载灭火器灭火。   十五分钟后,警车消防车姗姗来迟,随同前来的还有另两辆黑色商务车,肖凛和向清言分别从车上快步走下。   车子燃烧的火势已灭,然而灰色浓烟仍旧滚滚地从被浇熄的车前盖上不断冒出,在风中不断升腾流窜,冲入车子的驾驶室内。   聂双双还在驾驶座上。   车门已被压变形,车窗全碎,要把她从车内救出,必须先把车门卸下。   两个消防队员已经拿着工具上前。   “肖总,向总,您们别上前,先耐心等一等,我们很快把人救出。”指挥处理事故的警方队长小心的对走来的肖凛与向清言说道。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他话刚说完,已经被熄灭的火势竟然在夹缝里还残留着一丝火花,疾风一吹,火苗骤然扩散成火焰,引燃零件,发出剧烈爆响!   肖凛驾驶座上的纤弱身影,瞳孔骤缩!   他用力拨开身旁阻拦之人,直直朝再次燃烧的车子走去。   “肖总,危险!”   “滚远点——!”   他的心被死死攥紧,猛烈地抽痛起来。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把聂双双这不省心的东西赶紧从车里捞出来!   而面对随时会发生爆炸的轿车,向清言本能地略略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才再次看向车子。   只不过短短两三秒的时间,肖凛已经与另外的消防队员一起来到了火势前,背影渐渐掩在下风处的火焰里。   ……   聂双双被烟熏得不行,但头脑还保持着清醒。   车门被卸下,浓烟中,一双铁臂第一时间将她抱出了座位。   酸楚的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可她哭又哭不出来,只能嘶哑而哽咽地含糊了句,“肖总……”   “你他妈给我闭嘴。”   肖凛双臂托着聂双双的后背和膝弯,眼眸里压抑着怒火与焦躁。   听到聂双双出事的消息,他想都没想立刻就赶了过来,连她那份资料都没看完。   他全身都笼罩在一种不知名的恐慌里,直到此刻将她救出,稳稳地抱进急救车,头脑才恢复以往冷静。   送医院,急救,打点滴,进病房,聂双双后续的一切肖凛都陪同在侧。   二十层的单人加护病房内,室内大灯暗着,柔和的床头灯散着暖色的光。   聂双双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肖凛脱了外套,斜坐在一旁的沙发。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把聂双双的那份资料看完,才有空思考关于她的出身地,“岑南山区”与他失踪的关联。   虽然偏僻山区户籍档案管理混乱,但其实这其中的因果对于他来说,并不难理清。   作者有话要说:唉我知道今天的很短小明天加长 第49章   夜幕低垂,医院二十楼的单人病房一片静。   聂双双躺在病床上,左手吊着水。   劫后余生,她浑身疲惫不堪,闭了眼又睡不着。肖凛就坐在她床畔不远,也不知道日理万机在看什么文件,偶尔翻过纸页,悉悉的发出微小的纸张摩擦声。   然后她感觉他在看她。   她不清楚他是以怎样的神情眼神在看她,也不想扭过头去瞧他现在的样子与他对视,便只能闭紧双眼,平躺着在床上数羊。   一只小绵羊跨进了羊圈,两只小绵羊跨进了羊圈,三只……   “哗啦”。   悉索的声音又从耳旁传来。   肖凛大概放下了文件,从沙发上起了身,聂双双听到他踩在地毯上的脚步慢慢从沙发绕过床尾,走向了房间门的方位。   闭着眼耳朵听觉就灵敏过了头,她数着绵羊不仅没睡着,反而听着肖凛那一连串动静,越来越有了精神。   她听到他轻声打开了病房门,走去了走廊,在给人打着电话。   “……行……确认过了?……档案记录……不是……”   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飘到她耳朵里。   距离离得有些远,她没法听清他到底在电话里聊了什么,只有低沉磁性的嗓音隐隐约约响着。   通完电话,肖凛也没有立即回来,走廊那边安安静静的,不知他在干嘛。   过一会听到打火机的金属钢音在空气里响起,大约是肖凛开始点了支烟在抽。   随之而来的便又是寂静。   聂双双终于睡不下去的张开眼,天花板被床头灯灯光染成淡黄,在斜上方落着灯架的黑影,她就盯着那抹影子胡思乱想。   于是脑子里便不断浮现出不久之前她被卡在车内,肖凛抱她出来时的模样。   她那时满心惶恐茫然,却深深记得他从浓烟中向她伸出双臂,他的脸庞刚毅而无畏,是她那时最想见到的小七的样子,他的怀抱安全而可靠,像是她等待已久又怀念已久的小七的怀抱。   小七……可是小七……   想到小七聂双双就想哭。   小七,小七,小七,为什么小七要变成肖凛啊?为什么肖凛就要是小七啊?她这辈子是不是真的见不到小七,一整个人生就要这么过去了?   这么想着想着聂双双眼睛里就真的没出息地掉出了泪,一滴一滴顺着眼角往脸颊上落。   她抬着没被戳吊针的右手臂给自己擦眼泪,毛衣袖子胡乱地在眼皮上扎。   她胸腔里憋着一口怒气,可她分辨不清是她到底在气自己,还是在气肖凛,抑或是在气这不讲道理的命运。   抹眼泪抹到一半,聂双双忽然觉察到不对劲。   病房里好像多出了一个人。   移开手,斜着泪眼向房门进来的地方看去——   果然,肖凛长长的身影立在那边,都不晓得他什么时候抽完了烟进来的,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着看了她多久。   聂双双有点尴尬,僵硬地放下右手,吸吸鼻子正要再度装睡,可眼睛一扫,却不小心对上了肖凛的目光。   他站在光线暗处,原本就眉弓高挺眼窝深邃,此时与他对视,那双眼便越加如同一片望不见底的沉海,漆黑幽深。   他就那么定定的,专注的,将目光定格在她脸庞,像要把她看个透彻,看到她很久远很久远的过去。   聂双双不习惯这样的对视,不自在的把脑袋撇向另一边。   “肖先生,你打扰到我哭鼻子了。”   聂双双闭着眼睛,说完还把被子蒙到了自己脑袋上。   她琢磨着肖凛大概又要说些嫌她麻烦惹事一类刺人的话,她可不想听。   结果在黑黢黢的被窝里等了半天,只听到男人的低音在头顶响起,隔着被子,很近又很远,“那就别管我,想哭就继续哭好了。”   聂双双睁着眼愣了愣,“……你站在这里我就哭不出来了。”   “你当我是瘟神?”   大约是隔了层被子,聂双双居然觉得肖凛说话的声音有点温柔。她躲在被窝里,胆大包天地应了句,“……嗯。”   反正她现在是事故被害者,是有心理创伤的病人,有点小情绪是正常的,肖凛于情于理都不能拿她怎么样。   然后下一秒盖在她脸上的被子就被从外掀开了。   肖凛的俊脸以几倍放大的清晰度出现在她视线里。   聂双双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微微抽气,反应过来后便缩着肩膀想坐起来,怕肖凛又要对她训话。   然而肖凛只是帮她掖了掖被子,修长干净的手指动作时擦过她的下巴,“躺好。”   “哦……哦。”   “头塞在被子里会闷到。”他的动作并不熟练,但也说不上生疏。   塞好被角,他直起身,笼罩在聂双双头顶的黑影和烟草气息也一并远去。   “好了,你可以继续哭了。”他说。   聂双双皱皱鼻子,歪头朝肖凛看去。   他当眼泪是批发市场不值钱的塑料珠子,想有就有,想哭就能哭出来的么?   聂双双还想趁此放肆地损肖凛两句,可再见到他此时的样子,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男人站在病床旁,床头小灯投射来的光,把他的影子在地毯上拖得长而又长。   聂双双这时才注意到他上身穿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薄衫,有力的胸肌轮廓从薄衫下透出,下边是条米色休闲裤,很居家的打扮,而另一边的沙发上却躺着他黑色长大衣——一看就是没有搭配,胡乱抓了件衣服就匆匆出了门——肖凛这么讲究的人竟也会这么穿衣服……   聂双双喉咙忽然又有点哽。   “肖先生,谢谢你啊……”   “累了就先好好休息。”   她的声音与肖凛的声音同时响起。   空气静了静,随后聂双双率先出声,“……还有上次去会展中心的晚上,我先开车走了,你,没淋到雨吧?”   她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肖凛垂眸看着她,一双漆黑的眸子藏着数不清的情绪,“如果我说我淋到了,你要怎样?还有这次我大晚上把你从事故现场拎来医院,还有我给你们那小破工作室的投资,你觉得你都该怎么表示?对我敷衍两句道歉感谢就打发了?”   “……”聂双双心虚地把被子拉到嘴巴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和鼻子在外边。   “聂双双,你他妈当我是做慈善的,对你容忍了这么久我别无所求?我……”   肖凛忽然欲言又止。   他想对她说我决定取消订婚了,你看着办。   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出口。   肖凛闭眼皱着眉叹了口气。   他从没为一个女人这样失控过——为她喜怒哀乐,为她不顾自己的身份,为她做出种种超出常理的决定,为她甚至抛弃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在得知她出车祸的那一刻,他头脑几乎一片空白,心脏疼得都像是快被剜去一块。   然而直到刚刚,他才知道,他与她的羁绊并不止于此——   他年少空白的那段时光,全都有她在他身边。   “聂总监,我劝你今晚好好休息。”肖凛睁开眼,淡淡舒开眉心,“你身体没大毛病,但明早会有警方过来做笔录,调查今晚事故的主谋,另外你的工作室,关于Alex的工作,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你去做。”   他说着,俯身去轻轻理了理聂双双馒头因蒙在被窝而变得有些凌乱的发丝。   所有惊涛骇浪都藏在胸中,到最后,纷繁的惊诧,喜悦,欣慰,也只化作这样一个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动作。   “如果有我在你睡不着的话,那我不打扰你了。”   肖凛走向沙发,拿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黑色大衣以及散落着的纸张资料,“晚安。”   聂双双心中被他那低沉清冷的话语击得一颤,右手在被子里抓了抓,却抓了一手心空气。   “肖先生,你……你不用对我这么特别。我,我不会喜欢三心二意在外面拈花惹草的男人的,而且我前男友是我心里的朱砂痣白月光……”   肖凛心里好笑。   什么长得一模一样的前男友。   还不就是他自己?   面上却眉头一蹙,板起了脸,“少废话,赶紧睡。”   “哦……哦。还有肖先生,今晚我车子的事故不是意外?为什么还会有主谋?”   “……蠢死算了你。”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啊,怎么回事你不说清楚我怕下次又有人来害我。”   肖凛终于绷不住脸,面上带起了一丝不耐烦的笑,“聂双双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第50章   聂双双以为自己会继续精神下去,结果肖凛一走,还没等医生护士过来查房,她就真如肖凛所说,一闭眼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自然醒,白天醒来时手上的吊针已经不知何时被护士拆走,只左手背上留着一小团止血的医用棉花和胶布。   聂双双向来都是忘性大的,好好睡过一觉,昨夜事故的残留在心里的恐慌害怕也消失得七七八八。   身体有了力气,她感觉自己又能活蹦乱跳了。   麻利的起床洗漱完,聂双双本想就这么赶紧办出院手续离开,结果先是护士给送来了早餐,接着医生又过来给她身体状况检查一遍,紧接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小哥又来找她做昨晚事故的调查笔录。   聂双双老老实实,配合警方一问一答,末了,才一头雾水地找警队队长问,“罗队,我这次车子的自燃失控,真的不是意外是人为事故?我还以为我这车太旧了呢。谁这么恶毒下这种狠手……”   罗队答话语气挺严肃,“从调查昨晚的车辆残骸来看,确实有被人为做过手脚的痕迹,还有调取监控发现,有可疑人物曾经在你车的周围出没,你的车已经报废,我们已经在调取周围车辆行车记录仪的影像作为证据。”   聂双双认真地点点头,“好,好的,辛苦警察同志了……”   结果罗队说完事故问题,又一本正经提醒了她两句,“你是做娱记的,平时爆料新闻八卦肯定会结不少仇家,娱乐圈粉丝疯狂起来也会做出许多不理智的行为,这次事件很可能是你过去得罪过的仇家的报复行为。我看你安全意识比较薄弱,经过这次教训,平时还需要多加注意人身安全。”   “嗯嗯嗯嗯嗯嗯,好哒!”   聂双双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她当狗仔确实得罪过一些明星和明星的粉丝,明星背后的团队势力,只不过除了得罪肖凛的那一次,她还是头一次遇见手段这么激烈的报复。   “有什么麻烦第一时间通知我们。”罗队交代完最后一句准备带着小警员离开病房,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关照,“还有,网络上关于昨天事故的视频已经扩散开,你作为当事人最好暂时不要在网上发表任何评论意见。”   聂双双一晚上没有碰手机,白天醒来也在忙着其它杂事,所以还真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故已经在网上流传了开来。   正要从沙发旁的充电器上取下手机上微博看看到底什么情况,身旁一个正在整理床铺的年轻小护士已经按捺不住转过身,“我知道我知道,我看过那个视频!”   她从护士服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微博里转发量几万的一条微博视频,放到聂双双眼前,“就是这个吧?太可怕啦,还好你人没事!还有视频里那个冲上去救你的是不是你男朋友?好帅啊!”   另一个来收拾医用器械的护士也忍不住加入讨论,“就是她男朋友啊,姓肖,真人比视频里更帅。昨晚你没值班,都没看到肖先生一来,好多夜班的女医生女护士都悄悄去看他,身上大衣是H·B的,据说巨有背景……”   聂双双从视频上抬头,想要解释一两句,“肖先生和我不是——”   那中途加入对话的护士又笑着对她说,“啊还有,他昨天晚上站在你病房门口守了大半夜,等我们帮你拆了盐水袋,检查完以后才离开走了。哎呀,真羡慕你有个这么有钱还帅还对你这么好的男友……”   另一个护士附和,“对对对,果然好男人都是别人家的……”   听到护士说肖凛昨晚一直在她病房外等到夜深,聂双双心中不期然猛跳了一下。   只是护士们随即又说着一大堆有关肖凛身份背景个人感情的话题,让她听着头有点痛,解释了两句,很快就办了手续离开了医院。   ……   搭电梯下楼,刚出住院部大楼,就见楼底下停着辆眼熟的黑色豪华轿车,像是一早就等在那里一般,见聂双双走出来,车子便开到她跟前。   驾驶座车窗落下,肖家司机老陈笑呵呵对聂双双说道,“小聂,快上来,在医院门口堵着别人就不好了。”   聂双双本来是打算搭地铁回家的,她才刚犹豫了半秒,后边已经有新进来医院的车朝此处驶来,就快要把这里堵得水泄不通。   于是她很快走向后座,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小聂,身体没大碍吧?”老陈关心了两句聂双双的情况,又说起肖凛来,“昨晚少爷在医院待到半夜两三点,最开始我还以为你情况很严重。还好还好,大难无恙必有后福……”   这是聂双双第二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肖凛昨天给她陪夜来。   肖凛这个王八蛋啊……   聂双双心里边五味杂陈。   算了,反正有些话,她昨天也已经给他说清楚了。   在车上与老陈聊了一会,聂双双从外衣袋中拿出手机,点开屏幕。   手机同通知中心里提示着一大堆未接电话,企鹅微信的图标右上角冒着鲜红的99+条信息,点进去,果然一大堆聊天询问消息跳出来。   聂双双看着这堆未接来电聊天信息一个头两个大,她暂时不太想应付熟人一类的问候唠叨,干脆打开朋友圈微博,重新看着昨天的事故视频。   以旁观者的视角来看事故现场,少了她当时的心慌无措,多了些劫后余生的错位感。   视频播放到十几秒处,肖凛的身影映入镜头。   黑糊糊的夜晚,摄像头并不清晰,却仍能看出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姿,步伐匆忙而义无反顾地迎着随时会发生爆炸的危险之处,还有他那声几乎淹没在拍摄噪音中、推开旁人阻拦时的咒骂。   聂双双没把视频看完,直接拖着进度条快速的拉到了最后,结尾的画面定格在肖凛抱着她的背影上,远处一片救护车警车红蓝灯闪烁的拥挤虚影。   这画面莫名就刺痛了聂双双的眼,她手指划掉视频,直接又拉到下边看评论。   转发五万多的那条微博下,最高赞的几条回复看着还挺正常:   “太可怕了,开车的妹子一定吓得不轻。98k赞”   “心理阴影了,刚拿到的驾照我都不敢上路了。。。。。。73k赞”   可越往下,回复的画风就越不太对:   “虽然在这里说这个不太好,但是那个救人的帅哥也太帅了吧!骂人也那么帅!!啊啊啊啊啊啊!!63k赞”   “十分钟,我要知道那个又高又帅穿黑风衣男人的所有资料!!55k赞”   “我有认识的小姐妹在后园医院上班,说昨晚有见到帅哥把妹子送过来,真人气场无敌爆炸强,而且有钱有背景,别的我不能多说了……38k赞”   ……   聂双双从微博刷到朋友圈,两边评论的画风大同小异,后面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肖凛身上。   她毫不怀疑,要是肖凛去娱乐圈出道,绝对可以成为坐拥万千疯狂粉丝的流量担当,在各大微博八卦论坛刷屏屠版的腥风血雨般的人物。   只是她对他敬而远之。   车子把聂双双送到旧公寓楼附近,聂双双给陈叔道过谢下车,回家时又接了个来自向清言的电话。   向清言自然是来关心聂双双的身体状况的,在电话中聊了半天,最后要结束通话时他也来了句,“关于制造这次事故的嫌疑人,我会帮助一起尽快找出来。你不要担心。”   “嗯嗯,清言你也别担心我,我看得很开的,一次这种事故还吓不到我~”聂双双换鞋进家门。   “嗯。”电话那头,向清言的语调也变得温柔起来。   ……   当天白天,谨慎起见,肖凛又加急让人查找了当年有关他失踪事件的各种资料,相同的时间,相近的地点,全都能与聂双双的信息吻合。   他没办法说清自己此时的感受,巨大喜悦下的自负或者满足——原来她从头至尾喜欢过的,拥有过的,从来都只有他一个。无论是在山中的失忆少年,还是此时此刻拥有肖家记忆的肖凛。   虽然很遗憾,他并没有想起任何关于山中的记忆。   可这点小事又算个屁。   肖凛站在初春阳光照耀的TS顶层办公室,嘴角不自觉挑了个有恃无恐的淡笑。   她受过的苦和委屈,以后一个一个慢慢帮她还回来就是了。   提早结束了上午的例会,安排好后续工作,肖凛驱车去了一家购物商场。   商场只供VVIP客人使用的咖啡厅内,保安李大柱战战兢兢的跟经理等候在黑色装饰架隔开的僻静桌位旁,半个多小时后,终于等来了他们的贵客肖凛。   肖凛在座位落座,服务生送上咖啡,经理很识相的立即离去,就留李大柱一个人在原地。   “坐。”肖凛拎起白瓷杯柄抿了口咖啡,对大块头保安淡道。   “哎哎哎,我这咋可以,肖总您太抬举我了……”李大柱受宠若惊。   “让你坐你就坐,哪那么多废话。”   “……”李大柱被肖凛的话吓得一屁股就坐在了他对面。   “跟我说说聂小七过去的事。”肖凛晃了晃杯盏,对李大柱命令道。   “聂,聂哥?你要听聂哥过去的事干啥哈?”李大柱傻乎乎的,惊讶地快忘了对面坐的是可怕的肖凛。   “我想了解我自己过去的经历有什么问题么?还是你不想告诉我?”   李大柱大吃一惊,“肖总,你,你真是聂哥?!可是——”   “我不是聂小七还有谁是?前阵子刚记起一点山里的事,不太多,你给我具体说说。有多少说多少,说多了我就恢复记忆了。”   肖凛随口扯谎。   李大柱这傻大个一下就激动起来,“真的?!哎呀,聂哥,你果然是聂哥!”   他本来就觉得肖凛和聂小七长得一模一样,现在更是越看肖凛越觉得他说话时嘴角挑起的弧度,眼睛看人时眼尾的不屑神态真是和聂哥一样一样的。   于是李大柱巴拉巴拉,根本不需要肖凛花大工夫套话,就把聂小七过去的零碎事情给说了。   肖凛心思深,面上却波澜不惊的,待到李大柱说的差不多了,才给他不咸不淡地仍了句带着威胁性质的话,“今天你跟我见面的事别跟聂双双那丫头透露,懂么?”   “啊,为哈啊?”李大柱蠢蠢地挠头。   肖凛冲他咧嘴扯了个笑容,露出一排白森森的整齐牙齿,“再问就让你去搬砖。当然如果保密做得好,下礼拜就让你当保全科主管。”   李大柱兴奋地一个劲点头,“好的聂哥!没问题聂哥!”   ……   下午的时候,事故的犯罪嫌疑人就已经查出并被抓到了,是几个不入流的街头无业游民,也和聂双双本人不认识。   很显然,他们上头有更大的指使者,但这就不是单凭警力和一点证据就能把人抓起来的了。   肖凛没多久就通过他的关系网清楚了幕后制造车祸的指使人,许梦涵。   他记性向来不错,与许梦涵会几次,自然记得她这号人——一个凭着几分姿色混迹娱乐圈的女明星,曾经试图来撩拨他,最近成了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肖驰的女人。   照肖凛以往的性子,直接把许梦涵拖出来,找几个磕了high药的流浪汉把他们跟许梦涵在房间里关个几天几夜,再把她扔进尖沙湾里自生自灭,简单粗暴就完事了。   只不过这一次,许梦涵懂了他肖凛的人,他自然先要替聂双双把场子找回来。   审核完两份文件签了名,肖凛正思考着,手机里来了电话。   一看来电人是谁,肖凛笑了。   居然是他万年不联系的好哥哥,肖驰。   肖驰约他晚上餐厅聚聚联络联络兄弟情,顺便会带他现在的女伴给他介绍认识。   ——倒是来得正巧。   肖凛挑眉,一口应下。   既然肖驰有女伴,他自然也得带个女伴过去不是?   下午,肖凛一早发了微信通知聂双双,聂双双没有回复。   打电话过去,也无人接听。   肖凛看着长时间处于无法拨通状态的手机压了压眼尾。   这狗仔脾气倒是越来越大。   他直截了当地给聂双双老板,老贾打去电话,再让老贾让聂双双接听。   八公公娱乐工作室内。   聂双双被一脸与有荣焉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老贾催着,接了个不知是谁打来找她的电话。   结果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听筒内便传来熟悉的磁性男音,“聂总监日理万机工作比我还忙?”   “…………”聂双双皱着脸看向老贾,她能不能挂电话?   肖凛的声音继续从电话里传来,“红色粉色橙色,喜欢哪个颜色?”   “……???”   他想干嘛?? 第51章   “快点。”肖凛在电话里催促。   “哦……桃红色。”   懒得去猜肖凛有什么意图,聂双双就随口拎了个颜色出来。   “没有桃红色,换一个。”   他好像在挑选什么东西似的,还让她改换选项。   “那……土豪金,荧光蓝,芭比粉。”聂双双继续搪塞。   “……你真喜欢这些?”肖凛静默了半秒,问她。   “嗯,喜欢的呀!”聂双双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不是前几天还嘲笑她品味烂俗么,那就烂俗给他看呗。   “行。”   电话那头,肖凛倒没再多话。   他翻着手中两本刚被人送来的某高奢品牌春夏新款女装画册,目光浏览过目录上五花八门的高级成衣,指尖点着某款斜纹软呢外套,然后继续问聂双双,“老陈说今天早上接你出院的时候你精神不错,现在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没有,我身体好得很,医生也说我没有事,平时注意休息就可以!”   聂双双急急说着,随后犹豫了下,还是给肖凛客套了句感谢话,“还有肖先生,昨晚谢谢你来救我,你……”她揪着头发顿了顿,最后换了个话题,“住院费我在医院问过了,等我手头宽裕了就还你,或者你从我工资里直接扣也行——”   “现在谢我你不觉得还为时过早?”肖凛打断她的话,“你准备一下,五点左右我来接你。”   又要接她去做什么?   聂双双刚要说不,那边就好像料到她会说什么一般,又抛出话来,“和你工作有关,投资人的要求,别给我拒绝。”   聂双双:“……”   结束了电话,肖凛甩了手机,心情终于舒展开来。   他看着时装画册里的高级成衣,比划着手指回忆了片刻,想起曾经多次抱住聂双双身体时的手感。   肩膀太窄,他一手臂揽住还能剩出不少余地;胸不够饱满,压在他胸口软绵绵的两小团,一只手掌就能完全包住一边。屁股上倒是有些肉,揉起来手感不错,小腰又细又软,一整个柳条似的。   没多久,肖凛琢磨好聂双双的衣服尺寸,拨了内线,让助理进了办公室。   助理进门,他指着目录上几件色彩明朗的服装吩咐助理去取衣服,一边脑子里还漫不经心地想着聂双双的模样。   太瘦了。那么纤细的一个人,身上都没几两肉,冬天还老爱穿松松垮垮不显腰身的衣服,吃没营养的剩菜剩饭……早就不能指望她能好好照顾自己。   傍晚五点左右,聂双双果不其然收到了来自肖凛在微信上的通知,就十分简单的两个字,   【到了。】   聂双双看着肖凛发来的信息就开始头大,内心产生了一种类似小学生不想去学校的逃避心里。   今天以来,她不仅仅成了工作室,甚至成了整栋写字楼里摸鱼休息时的特别八卦对象——   昨晚她出事故被英雄救美还上了热搜头条的消息,不知被哪个混账东西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写字楼里的人都知道,原来那个被帅哥公主抱抱出事故现场的人就是她聂双双!   楼下的律师事务所,楼上的留学移民中介,隔壁的广告设计公司,隔一会就有人特意路过他们工作室门口探头探脑瞄两眼。   聂双双在工作室里磨磨蹭蹭了一会,老半天才整理好她的东西,正要离开,工作室的玻璃门此时被敲开。   肖凛的助理手里拎着几个精致的服装纸袋进来,向工作室里的人打过招呼,然后对聂双双说,“聂小姐,肖总让我把这些交给你。”   此时聂双双手机再次响起信息提示音,还是肖凛的消息,手机屏幕上几个字,【换好衣服下来。】   大概是不放心她,聂双双刚一字没回退出微信,肖凛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   “聂总监,今天场合特殊,麻烦你配合一下,换上我准备的衣服。”   聂双双眼睛一瞟,见到衣服纸袋里金光闪闪的布料一角,大概就知道了肖凛今天下午电话问她喜欢什么颜色的用意。   她皱了皱眉,回,“肖先生给我挑了什么奇形怪状的衣服,我不穿行么?”   肖凛轻哼一声,“当然不行。”   然后不等她再说话,就挂了电话。   聂双双没办法,从助理手中接过衣服袋,跑去洗手间把服装换了上去。   衣服是她如雷贯耳的奢侈品牌,设计于她来说无可挑剔地大方简洁——斜纹软呢料子的套装,上身是九分宽袖的方领短外套,下面是毛边及膝裙,浅粉橙天蓝的主色调——而所谓金灿灿的衣料,其实不过是粗花呢质料里加入的金色丝线。   聂双双没敢去想象她这样从里到外的一身行头的价值是不是比她辛苦一整年的工资还要高,也没注意到衣服的尺寸无比精准合身,她匆匆换好里外衣服和配饰,套上低跟的小牛皮鞋,撸了两把乱蓬蓬的头发,麻利的就下了楼。   肖凛那辆设计低调但车标一点都不低调的黑色轿车就停前边,聂双双低着头快步走过去开门上车,她已经看到隔壁广告公司的前台妹子正举着手机拍她上豪车的情景——原来被人偷拍的感觉是这么奇怪!   上了车,聂双双顺了口气。她坐在前边副驾,肖凛坐在后座。   肖凛大概不太满意她坐在副驾,在后面对她说道,“聂总监,以后别坐副驾,坐我身边。”   ……还有以后?!   聂双双一言难尽地转回头,不大赞同地反抗,“肖总,你什么意思?”   肖凛穿着剪裁熨帖的深灰西装,闻言挑眼看着她的脸,“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聂双双动了动唇,“可是今天这次是因为是工作相关,我才跟你过去的,而且以后你总不能老是用投资人这个身份来要挟我,这太……这太……”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总之,以后我也要交新男友……昨天事故的视频网上的舆论不知道你看过没,传得很快,很多人都误解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肖凛却回了个八竿子不相干的答话,“聂总监,你今天好漂亮。”   “啊……”聂双双怔愣了下,过了会才后知后觉羞恼窘迫起来,“……”   ——简直是跨服聊天,和他聊不下去了!   黑色轿车在落满夕阳的大道上一路奔驰。   车内静了静,又过了会,聂双双才像是要给自己找回点面子似的回了句,“还有,我都说过不要叫我聂总监了……”   肖凛从后注视着聂双双,女孩的头发丝里露出小巧的耳朵,耳朵尖此刻红彤彤的,看着特别想让人捏一把。   “双双。”他改了称呼,“你很漂亮。”   不止是头□□亮,耳朵漂亮,素颜的模样也漂亮,没了那些让人糟心的破烂衣服,深藏着的美丽正被一点一点雕琢出来——当然如果能化个妆,那一定会更加让他惊艳。   聂双双彻底红透了耳根,不再搭理肖凛,把视线转移到车窗外看了会风景,然后又摸出手机玩。   肖凛在后边盯着聂双双的侧脸看了片刻,随后拿起pad收发邮件处理公务,偶尔抬眼瞧一瞧斜前边的聂双双。   很快车子抵达目的地。   聂双双跟着肖凛下车,一起上了成海里北区N7顶楼的Vittorio意大利餐厅。   包房里欧式长桌旁,将要与他们共进晚餐的客人已经提早到来,等候在侧。   见到餐桌旁等着的那两人,聂双双眼睛差点从眼眶里脱出来——肖,肖驰……还有许梦涵……!   她不由自主往旁边看一眼肖凛,他带她来这种地方他们干嘛?!   聂双双还能记得上一次与肖驰许梦涵会面,是在酒店的温泉池边,她……往事实在不堪回首。   肖驰与许梦涵显然也没料到聂双双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穿着一身一看她就买不起的套装裙,回过神后,两人也都齐齐看向肖凛。   肖凛面色自若,牵着回不过神的聂双双直接就落了座。   例行的寒暄,客套,聂双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去的,她就觉得从许梦涵那边不动声色的投来一阵又一阵审视而不屑的目光——   那目光让她很不舒服,甚至有点背上发毛。   烛光,红酒,气泡水,焗烤黄金玉螺,炖小牛膝,烤深海鳕鱼,那不勒斯烤羊腿……主菜一道一道上来,卖相味道俱佳,但桌上气氛并不轻松,聂双双就闷头吃着。   然后她听到肖凛和肖驰有来有往的交谈。   “阿凛,把你约出来可不容易。北美那边催你回去看爸催了好几次,可上次他病发你也没回去,你知道么,爸发了很大的脾气,我和妈劝了好久都没让他消火。”肖驰晃了晃酒杯,俊美阴柔的脸庞浮起一丝困扰。   “是么?”肖凛语气波澜不惊,“大哥做事可靠,爸身边向来有你就够了,他发病见到我,病情只会更严重。”   肖驰弯了眼睛,“你知道爸上次是怎么说的么?他说,把肖家交给某个不孝子只会让他没法瞑目,他会考虑重新修改遗嘱。”   肖凛反应依旧冷淡,垂眸帮聂双双捋了捋快要掉进盘子的发丝,“爸每年都要修改十几次遗嘱,不奇怪。你今天找我来就是想说这个?”   “当然不。阿凛,我今晚还想给你好好介绍我的女友……”说着,肖驰搂上一旁扮演乖巧的许梦涵的肩膀,“我以前不是有一次喝多了说我很欣赏小涵的电影么?现在她是我的人了……”   肖凛目光淡淡地看了看表。   他心里其实有些不大耐烦——安排的人还有十分钟才到,而他现在已经不想在和肖驰待在同一个空间里了。   肖驰依旧以他过于柔和的声线喋喋不休着,“……还有,我现在没有婚约是自由身,阿凛你就不一样了,你取消婚约的事让爸又大发雷霆,他不久就要飞回国……”   聂双双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听到“取消婚约”几个字,手中刀叉没握稳,吧嗒摔在了盘子里。 第52章   金属刀叉落在瓷盘中的声音不小,丁铃当啷的。   交谈中的肖凛与肖驰,一旁装乖巧花瓶的许梦涵,全都被这动静拉来注意力,看向聂双双。   聂双双也被刀叉声音震到,猛然回过神,从盘子上抬头。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过了两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拾起刀叉对另外三人歉意道,“不,不好意思啊。”   她很努力维持着自己镇定的表情,让自己的情绪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可是她现在,无比想,去水龙头下冲把脸!   肖驰见聂双双如此反应,又添油加醋地加了句,“我听说阿凛是为了一个女人才取消婚约的,不会就是现在坐在你身边的聂小姐吧?”   实在没法让自己镇定,聂双双干脆又放下餐具,撑着雪白的桌布站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也不管肖凛同意不同意,直接拉开餐椅走出了包厢。   洗手间在走廊尽头,原本就是环境幽静的意大利餐厅,在灯光昏暗的包厢走廊区,更是空无一人。   双手伸到自动感应的银色水龙头下,清泠的水浇在手心,聂双双弯身拍了两把水在脸颊,凉丝丝的温度渗透进皮肤,终于把心里头那点杂乱无章的情绪摁了下去。   她深吸口气直起身,对着明净的玻璃镜子抹去脸上的水珠,整理头发。   在这个过于僻静的环境里,胸腔中的心跳还能清晰可闻,但神经倒是奇异地冷静下来。   肖凛的私生活说到底也和她无关,他要取消婚约还是怎样,她当茶余饭后的八卦见闻听听就行了。   包厢内。   肖驰回头看了眼聂双双离去的背影,又重新把目光放到面无波澜的肖凛身上。   “阿凛,上个月泓天的人来TS闹过事,后续合同谈得还顺利吗?”   “很顺利。”   “嗯,那就好。”肖驰表情柔和地说着,却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餐刀,手背上的青筋都因过于用力而凸起。   肖凛越是反应平静,他便越是烦躁。   他讨厌肖凛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小时候被接回肖家起,肖凛这个他名义上的弟弟就是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肖凛的脑子比他聪明,肖凛学习运动比他强,肖凛母亲的身份比他母亲高贵,肖凛是肖家名正言顺的少爷而他是被圈子里同龄人排挤的私生子,肖凛性格差劲朋友却比他多得多,就连父亲对两人的重视程度也不一样……   肖凛失踪的那七年,是肖驰人生里最快乐的七年——不再有讨厌的弟弟作为对比时刻提醒他的失败,他从此以后就会是肖家唯一的继承人。   可是,肖凛被肖家找回的那一刻,直接就让肖驰的人生再度陷入深渊,从学业事业,到父亲的关注度,再到女人。   许梦涵是肖驰看过某部电影后,真心实意生出兴趣与好感的女星,然而就连这样一个混迹娱乐圈的女人,最开始想要勾引的居然,也是肖凛!   想及此,餐桌边的肖驰揽过身边穿着裙装的许梦涵的腰肢,叉起盘中一块嫩羊腿肉,把羊肉喂到她口中。   许梦涵欲拒还迎地推了肖驰一下,“驰哥,在外面别这样嘛,二哥还坐我们边上呢。”   说完才乖乖的吃下了肖驰喂来的肉块。   然而即使如此,最初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抗拒还是被肖驰发现了。   他惩罚性地掐了把她的腰,吻上她的耳朵,音色轻柔,“乖。”   肖凛晃着酒杯后靠在座椅,目色淡淡地看着眼前这出戏。   就在此时,肖驰的手机响起。肖驰放开手里的许梦涵,接听电话,片刻后又站起身,向肖凛许梦涵示意过后离开包房去外边继续讲电话。   包房内只剩肖凛与许梦涵两人。   肖凛再次看了眼手表时间,想着聂双双这丫头也该回来了。   他侧头望了片刻长桌旁落地窗外的夜景,取出手机给聂双双发消息。   【Liam:还不回来?】   如同预想般,聂双双没有回复。   【Liam:知道昨晚你的事故是谁搞出来的么?】   这次聂双双终于给他来了条回复,   【又又又又又又:警方告诉过我了,他们已经把直接犯案者捉拿归案,幕后指使的人他们正在全力搜集证据抓捕,我可相信警察叔叔。】   肖凛从手机上抬眼瞟了下坐在对面看似端庄的许梦涵,继续与聂双双聊天,   【Liam:你信任的警察叔叔就没告诉你,她是制造你事故的元凶?】   【Liam:早点回来,一会有你最想拍的新闻,别错过了。】   才刚将这两条信息发送,肖凛的小腿处便传来一阵异感。   不用看都知道,是许梦涵的小动作——   表面端庄正经,桌子底下却放荡地用腿撩拨男人,女人的这些伎俩,在过去的饭桌上他已经碰到过无数次。   肖凛冷了眸色,目光如刀锋一般朝许梦涵刮过去,此时包厢门被打开,肖驰回来了。   原本打算踢开许梦涵的动作停下,肖凛在瞬间改变了主意。   于是落入肖驰眼中的便是这样的情景——   半遮半掩半长不短的桌布下,年轻女人脱了右脚的鞋,包裹着黑色丝袜的脚尖正暧昧地蹭着对面男人的小腿……   肖驰眼中一下子就落了火,积蓄的情绪在顷刻间爆发。   他快步走到许梦涵跟前,一把抓起她披散着的头发,一个耳光就往她的脸上狠狠扇去,“你他妈个女表子!□□!”   他赤红着眼,眸中写满暴戾,面部肌肉因过于激动的情绪而略有扭曲——与不久之前还阴柔和煦的形象判若两人。   “驰……驰哥……”许梦涵被肖驰一巴掌扇到了地上,她捂着脸颊,眼角是泪,“我没有——”   “还狡辩!”肖驰抓着许梦涵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拉起,一巴掌又往她脸上扇,“在老子眼皮底下勾引人?是老子平时□□操的不够满足不了你?!”   包房的门半开着,聂双双从洗手间回来,就看到肖驰框掌许梦涵的画面。   她惊呆了,没想到肖驰斯文阴柔的表象下竟然隐藏着如此暴躁的基因,简直像犯病了一样。   正站在门口进退两难,就见在桌边看戏似的肖凛此时朝她指指手机,意思是让她拍下许梦涵挨打的这一幕。   隔着肖驰和许梦涵,聂双双对肖凛拼命摇头。   她找死么,再要钱不要命她也知道现在的状况根本不是拍八卦的好时机!   结果聂双双没动,肖凛倒是打开手机摄像头,录了一段视频,然后在微信上给她发了过来,还加了一句话。   【Liam:怕什么。我给你撑腰,尽管拍。】   一段视频一行字几乎快再次敲破聂双双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头脑。   她从手机上抬头,隔空看了眼肖凛,他拉长着眼尾,冲她幅度微小地扯了下唇角。   一个略显寡淡却自信的笑。   聂双双的心蹦了蹦。   她使劲眨了下眼,然后小心躲开肖驰许梦涵的战场,贴着墙边的红酒架走回了座位边。   她还想问问肖凛关于许梦涵与她事故的事,还有今天这晚饭,到底还吃不吃了啊。   正要开口,包厢外传来一阵喧哗脚步声,紧接着木质门扉被大大打开,餐厅经理带着几个穿制服的警员进了来。   “不许动!”   警察冲上来,三两下就把许梦涵给制服了,把她双手反剪在背后铐上手铐。   一切发生的太快,聂双双看得眼花缭乱。   这时肖凛轻拍了下她后脑勺,“警察都来了,还不快拍?”   “哦哦哦!”   像被人推着干活的驴子一般,聂双双从震惊中回神,立刻非常专业地用手机相机拍照拍视频,拍下许梦涵被捕全过程。   ……   一场闹剧结束,聂双双大晚上的又跟着回公安配合警方做了笔录,事件到此也终于明了——   昨晚她车子自燃的交通事故,确确实实出自许梦涵的手笔,警方通过肖凛提供的资料与线索,绕过许梦涵背后的势力,迅速掌握了证据,这才实施了今晚的抓捕。   出了局子,聂双双在夜风里回放着不久前拍的抓捕视频。   许梦涵一身华衣,脸却被扇得充血浮肿,双手烤着象征罪犯的银色手铐。   聂双双一点都不同情她,反而心底一阵阵后怕。   ——许梦涵居然,想要置她于死地!   明亮的车灯晃过眼睛,迎接的车辆向聂双双的方向驶来,她收起手机,不再去看许梦涵的视频。   坐上肖凛的车,聂双双依旧坐在副驾,肖凛坐在后排。   车子很快把聂双双送回旧公寓,她拎着下午换下的衣服包包下车,站在车前弯下腰对车内的肖凛说话。   “肖先生,今天的衣服鞋子那些,我下次会洗干净还回去。”   肖凛坐在车内侧头看她,“聂总监,你我之间真的有必要这么界线分明么?”   “……”聂双双静了静,“肖先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   “为什么,为什么要带我去拍许梦涵的视频?你今晚是特意带我去的吧?”   车内没亮灯,肖凛面庞的上半部分笼在阴暗里,只有路灯照着他轮廓冷冽完美的下颔。   “你是记者,是媒体。将事实拍下曝光告知公众,是你的责任。”   他没有正面回答聂双双的问题,只给了这么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却好像又让人差生一种错觉——他好像已经认可了聂双双的娱记工作似的。   聂双双站在路灯的橙色光圈里,紧紧攥了攥手指,最终决定在此刻,把该说的都说清,“肖总,你的某些好意,我,我不是傻子,我大概能了解的。但是我没法装傻,不能对你的那些心意作出回应,所以我们之间——”   “是因为你还对你的前男友念念不忘对么?”   天上云雾散开,月头亮出光辉照入大地,肖凛溶在黑暗中的面庞在月色下显出,于是一双又冷又明亮的眼眸便教人瞧得清楚,   “如果我说我就是聂小七,你还要拒绝我么?我就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投雷和营养液,明天我整理下感谢名单>。<爱你们! 第53章   小七?!   他想起以前的记忆了??   聂双双刹那间惊愣地张圆眼。   她站在月影和路灯交叠的光晕里,心跳仿佛都要随着肖凛的那句话抽停了。   然而下一秒,她眼中的惊愕便全数褪去,她的心脏重新有力而镇定地在胸腔中跳动起来。   “不是……你不是他。”   聂双双松开攥紧的手指摇了摇头。   她看着月光下的肖凛,目光从迷茫愕然慢慢沉淀出属于她的冷静。   不是小七。他不是。   听到聂双双的话,肖凛淡淡挑起眉峰,“聂双双。”   他坐在车里盯着她,眼瞳映着光,“干嘛不承认?事到如今还跟我耍什么脾气?你一早就认出我了不是么?”   他目光灼然,像是要逼她说出肯定的回答一般,“从最开始见到我,在李家酒宴的花园喷泉,你偷拍我,对我喊‘小七’,你就认出我了。”   “……肖先生别开玩笑了,你不是他。”聂双双重复。   鞋底磨了磨地上的小石子,她又加了两句,“肖先生神通广大,肯定从哪里打听来了我过去的一些事,知道我有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友,他名叫聂小七——”   肖凛拉长眼尾,忍不住截住她的话头,“那不就是老子我?你倒是说说看,世界上哪有人会巧合的长得一模一样,还凑巧记忆都出现问题,还凑巧都有过在岑南山区的生活经历,你倒是给我说说?”   “…………”   要真让聂双双仔仔细细说道,聂双双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   看聂双双被问得说不出话,肖凛干脆继续扔出手里的牌,“还有,关于我们一起在山里生活的事,我也记起来了不少。我想想……你爸智力有点问题,左下巴边上有块疤,我十岁时被他捡回去,你家的房子是全村最破,塑料布盖土胚,下雨天房顶上会漏水……还要我说么?就这样你也要说我不是聂小七?”   聂双双说不出话。   肖凛……真的恢复记忆了?   他说的那些,确实是,确实是一般人都很难会了解的细枝末节……   月色照得通明,肖凛没有错过聂双双脸上每一个动摇的细微变化。   如同在谈判桌上取得胜利一般,他唇角弯出了不甚明显的自信弧度,面色也缓和下来,“聂双双,你说说你,前几个月都是在用什么心情跟我相处?见我不记得你了,你自己都不会觉得别扭么?”   “……肖先生。”   半天,聂双双皱皱鼻子,终于再次出声。   肖凛说了这么多,让她甚至心里头差点开始动摇。   ——可是她就是知道,肖凛,不是小七。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最开始,我确实把你误认为是我前男友,甚至心里边也对你抱有期待,觉得你会把我想起来。可是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的。如果我之前那些行为让你误解了,我真的很抱歉……   十年的时间把很多东西都美化掉了,只是现在回过头去想,很多过去的人和事物其实早就面目全非,我现在的我和我过去的我,你现在的你和你过去的你都不一样——所以,就算你恢复了小七的记忆,也不是我过去的那个男友,不是我的前男友……”   聂双双只顾着把自己心里所想一股脑说出来,话便说得有些杂乱无章,只不过她的心却越来越坚定,   “我期待的感情,和肖家少爷、TS总裁先生想要索求的东西,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样事物。”   聂双双想,她现在已经不对肖凛抱有期望了。   他知道了他是小七又怎样,除了相貌和外在的那一点躯壳,他身上没有小七的任何一点相似之处。   ——又或许,从在医院偷听到他那番“红旗不倒”的言时论起,她就对他彻底失望了。   她和小七的感情,怎么可能是那种不纯粹的东西。   夜风又起,天上积云再次遮住半圆的月亮,肖凛在车中的面庞也便再次镀上暗影。   他好似陷入了沉默,聂双双也不太看得清他脸上的神色。   “呃……那肖先生,我,我就先回去了?”冷风灌进聂双双的大领子里,她有些冷的缩了缩肩,“衣服这些我下次还你。那就,拜拜?”   维持了最后的礼貌,聂双双说完就转身钻进了身后通向旧公寓楼的小弄堂。   所以也没有见到,肖凛凝视着她在寂静路灯下渐渐消失的背影,手指死死攥紧了他掌中的手机。   手机结实的屏幕被男人过大的力气捏出碎裂,玻璃机身不堪重负似的扭曲开裂,然后“啪!”一声,被窝火的男人彻底扔出车窗。   ……   次日,聂双双就把昨晚拍到关于许梦涵的重磅视频拿到了工作室。   饶是工作室那帮见过各色八卦的人,乍一见到视频内容还是被震惊傻了。   回过神,一帮人争先恐后给聂双双问东问西。   老贾抱着这两个视频如获至宝——   人气急剧上升的流量花遭遇金主扇脸,而且竟然还是前两天车祸事故的幕后凶手,这他妈简直是是吸引眼球的最好素材!   他几乎想跳起来给聂双双竖个大拇指!   “聂双双你这孩子越来越出息了啊!这种实锤大料都能拍到!你都快成我们工作室的第一号狗仔大王了!”   聂双双随口编了些瞎话搪塞过去,然后就和老贾他们就准备着把这条新鲜重磅瓜放出去。   视频有两段,一段是许梦涵被金主肖驰揪着头发扇脸大肆谩骂,另一段则是被警方戴上手铐抓捕的画面。   拍摄地点在著名的意大利餐厅Vittorio,灯光完美,拍摄角度完美,视频清晰度完美,画面极其富有冲击力。   决定好选题,工作立即开始。   先是例行神秘兮兮地在微博大号上放话,带起网友们猜疑热度:   “@八公公娱乐:【宝宝们今晚有空吗?约个瓜~在外嗨的宝宝不要错过哦!】”   然后便开始加紧编写内容。   老贾亲自操刀编排了这次的视频通稿。   如今有了肖凛这个后台,他也不怕被人找茬,怎么吸引流量量怎么来,十多年在报社杂志社的工作经验给了他深厚的文字功底,带节奏洗脑功力一流,打油诗完成后还从聂双双的表情包图库里挑了一堆配图,又让小雀念着稿子给视频做解说配音。   当晚黄金时间七点半,有关许梦涵的第一个视频发布。   视频里,以清纯甜美形象为人所知的当红小花许梦涵被打了马赛克的肖驰抓着头发扇耳光辱骂,画面对于路人来说极其震撼。   视频出来后,谣言四起,有人震惊有人不敢置信,有名侦探分析视频的拍摄地,还有无数许梦涵的亲妈粉女儿粉事业粉后援会大粉连夜挑刺表示视频是造假的!   爆料后的第二天。   白天工作室接到神秘电话,电话表示愿意高价收买许梦涵的新闻,老贾“不为金钱折腰”,晚上七点半继续爆料第二个视频,即许梦涵被警察抓获的那一个。   这下吃瓜路人群里更是炸开了锅一样热闹,正当不少人质疑爆料真实性时,“@平安S城”的警方官微发布了正式通告——确认艺人许梦涵因涉嫌故意杀人未遂被捕,是前两天热度极高的交通事故的主谋。   消息一出,几乎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而许梦涵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也一跃从后台咖变成了可怕的法制咖。   热度持续了好几天,微博公众号的留言呈爆发式增长,平时不关注娱乐圈的路人的发言完全把粉丝和水军的公关言论给淹没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许梦涵居然是这样一个心理扭曲到骨子里的犯罪者!”   “人家小编妹子不过是以前爆料过你勾引男人,你却要人死,太恶毒了吧?!”   “这个叫许梦涵的活该被人扇耳光!!”   ……   看到许梦涵犯案被警察捉拿,看到罪有应得的人得到了报应,看到舆论都站在了工作室这边,聂双双心中终于出了口长气。   ……   “八公公娱乐”在这一战中再次成名,粉丝流量自不必说,广告业务的电话每天也接到手软。   刚入三月的第一天,老贾给工作室选定的新办公室布置完毕,整个工作室的人在这一天搬离了原来在中环的写字楼隔间,搬进了新地方。   新办公室地址在S城最繁荣的金融商业区太谷街的大厦,租金昂贵,四周围都是跨国巨头总部外资银行投行一类的地方。   整个办公室面积占了大厦九楼的接近半层,室内环境光明敞亮,办公桌椅全都是新的,往窗外看还能见到开阔的金融街风景,比原先中环那个脏兮兮的办公室好上千百倍。   新地方唯一不好的……大概是距离肖凛所在的TS太近了,站在工作室里面往窗外一瞟,就能见到TS大厦标志性的双塔摩天楼。   搬进新办公室的第一个周末晚上,老贾这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居然带着工作室的四个人一起去了包厢低消3000块的日料店聚餐,吃饱喝足又带着人去高档会所唱K。   因为工作室统共只有四个人,人数太少不够热闹,于是几个人几通电话,把圈里熟人朋友都叫了来一起玩,聂双双也把苏湄叫了来。   会所是会员制的地方,入会门槛很高,老贾今晚是托了关系才能进来玩,只不过进到会所里边其实倒也没有特别夸张的地方,也就装修看着高级有设计感一些,走廊的古董油画看起来值钱一些。   夜深,包厢里光线昏暗,场子里依旧热闹。   小雀捧着麦克风对着点唱的歌曲鬼哭狼嚎,老贾已经醉的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剩下的男男女女缠在一起喝酒吹逼,聂双双抱着酒瓶和果盘坐在沙发,如同过去很多次一样,一边跟苏湄喝酒一边絮絮叨叨倒垃圾。   “……苏湄,不行,今天我一定要跟你讲一讲我的狗血故事!”聂双双酒量向来不错,到现在也没显出醉态,只有两颊红扑扑的,“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找到了我那个前男友,但是那个前男友超级坏?”   聂双双一口酒一口水果,慢慢就唠唠叨叨把她跟肖凛的破事给苏湄全都倒了出来。   “……所以你说,肖凛这么个王八蛋我是不是直接不要理他的献殷勤就好了?可是他是我们工作室的投资人……”   苏湄喝多了,倒在沙发上脑袋不清醒,“昂?肖凛?那不是我们大老板的名字吗?有钱还帅……哦……你找个新男友不就能正大光明把肖凛给甩了……他又不可能娶你,而你总不能因为他就孤独终老吧…………”   苏湄嘀嘀咕咕一通,倒是教聂双双都听进去了。   她抱着绿油油的啤酒瓶给自己灌了口酒,若有所思地点头,“对,你说得对。好姐妹,你终于说了回像样的人话……”   对,苏湄说得对。   她聂双双会有自己的人生,迎接自己的未来……   包厢里慢慢地静了,乐曲声流淌着却无人歌唱,所有喝多的人都躺着睡觉,只有角落里一桌人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聂双双自己坐着给自己灌了几瓶酒,接着起身揉揉脑袋,打开包间门出去透透风。   酒量再好,喝多了她也脑袋晕,而且刚刚那酒,出乎她意料的后劲十足,她走路步子都有些不稳了。   出了包厢,门一关,聂双双背靠在走廊墙上。   外边空气比里面清新一些,她闭眼,对着走廊壁灯长长吐出一口气。   “双双?你今晚也来这?”   就在此时,旁边几米处传来一个带着诧异的熟悉男声。   聂双双睁眼扭头,就见到走廊拐道边站着打扮的一身休闲的向清言,米色线衫浅色长裤,在声色靡靡的夜场里也显出一股子温和斯文。   聂双双用力眨眨眼睛,后发的酒劲让她眼睛出现了重影。   “哦,清言。”   她对着向清言笑了笑。   只是醉醺醺的酒意让她没能控制好面部表情。   她笑弯了眼睛,眼尾像狐狸眼似的微微上挑勾着人,花瓣似的嘴唇沾了酒水,嫣红水润的,看在向清言眼中,竟然有了丝不同以往的媚态。   向清言走近聂双双,果然问道一股清甜的酒味。   “双双,你喝多了?”   “有吗?好像是。”聂双双歪着脑袋,黑白分明的清澈水眸聚焦在他身上,“对了,要不要来我们这玩?”   她指指身后的包房门。   向清言深深望她一眼,“好。”   ……   包厢里基本还和刚刚聂双双离开时差不多,歪七扭八倒着烂醉的人,聂双双挑了个苏湄旁边的空位大喇喇坐下,向清言便坐在她身边。   两人也没唱歌也没找人一起玩色子,就坐着吃水果干聊天。   嘈杂的背景音乐里,聂双双听到向清言在说他最近有些心烦。向晚在外面的公演已经结束,后天就要回到S城,然而有一件事,向家上下此前一直都瞒着向晚,关于她未婚夫取消婚约的事,眼看就要纸包不住火。   聂双双听着纠结的抓了抓头发。   她很说些好话想安慰安慰向清言,可是她脑袋越发有些疼,思维也颠三倒四,说出来什么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慢慢的,两人又聊了开去。   夜色迷离朦胧。   当旁边的老贾从瞌睡里迷迷瞪瞪醒来,就见到聂双双跟向清言依偎在一起有说有笑的画面。   老贾一个怔愣,脑子晕乎乎的觉得这两年轻人在一起不对,然而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给肖凛助理去了个电话。   但聂双双并不知情。   跟向清言聊着有的没的,她渐渐也有些疲倦了。   “双双?”向清言肩膀挨着聂双双,侧头与她凑得极近。   “嗯?”   “你还记不记得,前段时间我问过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你没给我答复。”向清言看着聂双双莹润的嘴唇,指尖动了动,“现在我想再问你一次,我是单身,你也是单身,能不能给我们之间的关系一个发展交往的机会?”   聂双双望着电视屏上滚过的歌词,歪头眨了眨眼,“哦…………好啊。”   刚刚苏湄说什么来着,找个新男友,迎接新未来?   向清言人挺好的,性格也是她喜欢的类型,她好像也挺愿意与他发展试试的。   只是聂双双也从没想过她刚答应与向清言交往了解,下一刻自己的下巴就被他捏住,然后他的唇落下来。   好像是出于本能般的,聂双双的脑袋往边上躲了躲。   只是没能完全躲开,向清言的吻印在了她滚热的脸颊,“双双……”   “碰!”,与向清言的低语同时响起的,还有包厢门被人拍开的巨响。   聂双双与向清言亲吻的这一幕,半点不剩的全都被肖凛看进冰冷的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捉奸现场(不是   -   然后感谢。和27247309的投雷~   感谢小小云,26214769,_何似,CSR,陈陈,惠儿啊?,易撩撩,Cecilia_cllima,多yu的鱼,南莨,景小悦悦,是清野呀,原版手册,密码丢,guava,小舟轻楫夜饮茶,zzzzz,徐肥肥v,啊呀JOJO,胡歌的女人还有几位无名氏的营养液>3<   谢谢大家! 第54章   房间里酒醉的人们被开门的响声震得晕晕乎乎,聂双双转过眼珠,和房间里其他人一样,茫然地看向逆光而来的高大男人。   这春寒料峭的深夜,肖凛上身只穿着件单薄的衬衫,黑发落在额前。   十几分钟前,他还在应付另一个朋友的酒局,直至接到助理打来的电话才立即赶来,匆忙得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披上。   肖凛走入房间中心,凛冽气压一并被带入室内。   向清言抬眼警惕地望向肖凛,伸手揽过聂双双纤瘦的肩膀,将她护在他胸口。   这是个保护性很强的动作,直接让面色本就阴冷的肖凛,眼里更是淬上化不开的霜雪。   “小……七?”   聂双双推开向清言,从他手臂间钻出来。   她头很痛,脑子运转地艰难迟钝,只能一眨不眨地看着幽蓝光线下走来的肖凛。   只是还没等她想出个一二三四所以然,身边的向清言就被男人一把拽了领子拖出沙发,紧接着,“碰!”一下,向清言的身躯被肖凛一把扔在大理石酒桌上,巨大的冲力将桌上的玻璃酒瓶酒杯尽数掀倒扫在地上,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就全懵了似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小七!”   聂双双一晃神,眼看着气势汹汹的拳头就要砸在向清言俊秀的面孔,她上前急急抱住了肖凛的胳膊,“小七,你不要打他!……”   肖凛停住手,目光阴鸷地睨向聂双双,就见她呆呆地站直身子,绕过他,站到正忍痛撑着桌沿起身的向清言身前。   她眨巴着水眸,竟然有板有眼地给向清言道起了歉,“清言,对不起,我好像不能答应与你交往试试看的提议了。我有男朋友了,我以前的男友回来了……不过不过,你也是个很好的人,谢谢你!”   说完还傻里傻气给他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这模样一看就是喝多了酒精上头显出的蠢样。   肖凛看得心头越发蹿火,抬腿踹了脚沉重的酒桌,直把桌子踢得往斜前歪了几十厘米。   聂双双被吓了一跳,颤了下肩膀扭头,结果后衣领子立刻就被肖凛抓住。   肖凛拎着她就往包厢外提,“你他妈本事大了,会喝酒也会跟男人乱搞了是吧?”   “你瞎讲,我哪有!……”   聂双双被他拽出了包厢,头晕目眩的,“哎呀,别拽我领子啊,我头晕……”她细细蹙眉抱怨,手里不大安分地抱住肖凛劲瘦的腰,像找到了一个可靠的支撑点。   她头晕还头痛,现在就想抱着小七好好睡一觉。   “还知道头晕?”肖凛沉沉看一眼手上挂件般吊在他身上的年轻女孩。   女孩斜斜扎了马尾,细软的浅栗色头发用一根蓝白花纹的发带绑着,发丝下的素净小脸上浮着醉态的陀红,向来颜色很淡的嘴唇此刻也显出娇艳欲滴的色泽。   对肖凛的目光似有所觉,聂双双歪头,下巴靠在他的臂膀蹭了蹭。   男人衬衫下的体温令她安心,她舒开蹙起的细眉,弯起眼露出个傻呵呵的笑,“诶,你先别松手,让我抱一会。”   她说话时,一双水汪汪的杏眼都蒙着雾,根本不知道她粘人的拥抱早已经挑起了男人血液里滚热的冲动。   肖凛捏紧了手中聂双双的后领,单手按下电梯按键,一路拎着她搭电梯她去了会所十楼。   这家会所是肖凛表弟宋卿开的场子,下面是酒吧KTV温泉一类的场所,在最顶层十楼给肖凛留了个客房,肖凛过去从未在这里住过,房间便一直闲置着。   如今倒有了用武之地。   单手提溜着聂双双到了十楼房门口,肖凛按上密码点开锁匙,开门进屋,进去了后便立刻松手把聂双双给扔在了地上。   聂双双本来还抱着肖凛的胳膊迷迷糊糊,一没防备就从他身上滑了下去,脚步在浅棕色的地毯上踉跄两下。   她晃晃脑袋,抬眼就见男人“碰”一声单腿踢上房门,落锁,开灯,动作一气呵成。   “小七……”   聂双双话说一半又顿住,她呆呆地揉揉额角,头痛让她的思维能力颠三倒四。   她的眼中,带着重影的男人正单手解着袖子的衬衫扣向她走过来,她好像看清了他的脸,又好像看不清他的脸。   好像哪里不太对……   “我们要做什么……?清言他们回去了吗?”   找回了一些理智,聂双双看着肖凛,机械地往后退开一步。   她睁大眼想要再看看男人的模样,腰上便忽然一沉,一只大掌按了上来。   “到现在还有心思想着向清言那小子?你刚刚到底被灌了多少酒?”冷峻的声线自头顶传来,高大的黑影遮住了头上暖黄的灯光。   酒?   聂双双连连摇头,眼睫天真地忽扇忽扇,“没有呀,我自己喝的。我酒量很好的,也就喝了一二三四……呃……”   她低头掰着指头数数,结果数来数去数不对,“啊呀,反正我就是能喝,以前大学的时候有男生要灌我酒带我去开房,被我发现了我直接反手一巴掌就把他打跑了!……”   她好像邀功似的说着自己的辉煌战绩,正说着,小巧的下巴就被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捏住,被迫抬起。   他盯着聂双双醉醺醺的脸庞,音色发沉,“会喝酒还自豪上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现在也被一个男人带来开房了?万一现在站在这里的不是我是其他男人,是向清言,你也这么高兴?”   聂双双甩甩头,没把肖凛捏她下巴的手甩开,不高兴地小声嘟囔,“可是你又不是其他男人,……”   “我是谁?”   “你是我聂双双喜欢的人……唔……!”   聂双双话没说完,“人”字的最后半个音节被吞没在炙热的缠吻里。   她被男人用力扣着腰,背脊抵在了装饰矮柜边的墙壁,檀口来不及合上,只能被迫接纳着男人舌头强硬的侵入。   好像和小七过去的吻法不太一样……可是可是……   猛然间,唇角被牙齿轻咬了一下。   聂双双嘤咛一声,手指下意识抓住男人肩膀的袖子,然而下一刻,她的唇却被放开,柔软炙热的气息一同远离。   “啊……不亲了吗?……”   她舔了舔被咬过的唇角,觉得唇上空落落的。   肖凛双眼依旧紧盯着她,嗓音却因着某种渴望而变得略有暗哑,“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看过了看过了,你是谁我还不知道嘛!”   聂双双眯了眼尾,笑着踮脚,双手环上男人的脖子,脸颊凑近他的左耳,鼻尖在耳垂上亲昵地蹭了蹭,“你看,一排耳洞还在这里!”   说着,樱唇轻轻地吻上男人的耳廓,小小的舌尖伸出湿湿软软扫过耳垂。   肖凛身躯一紧,似有一股电流顺着尾椎一直蹿到大脑,大掌猛力掐住女孩柔软的腰肢,蛰伏在身体里的野兽好像再也无法被束缚,冲破牢笼就要将她拆吃入腹。   “唔,好痛,你别掐我……唔恩嗯……”   聂双双娇里娇气地扭了扭身子,结果嘴巴再一次被火热的双唇堵住。   强势的气息灌进来,混合着先前糙烈的酒精,一圈一圈扫荡者她的唇舌口腔,绵密得几乎让她没法呼吸。   有大手撩开了她的毛衣衣摆,顺着腰腹线条在肌肤上肆意摩挲,揉上小巧的山包,而后另一手的长指又危险地卡进牛仔裤边缘,指尖在小腹来回游移。   聂双双又热又痒,觉得身体里有种奇异的感觉窜过,又好像有什么不太够。   她生涩地回应着肖凛的吻,舌尖与呼吸全部与他的交缠在一起。   与所爱的人相拥相吻,大概是她贫瘠的人生里最快乐幸福的事情之一吧。   缠吻半晌,肖凛终于放过她的唇,她与他的呼吸都有些粗重,而男人的手却还没有停止动作,手指有些粗鲁地解开她牛仔裤的金属扣和拉链,毫不客气地揉进娇柔的腿心。   “!!不要……!”火热的异物感侵袭了神经,聂双双瞬间绷直身子。   “不要?”沙哑的男低音在唇上响起。   “不是不是!”聂双双生怕他离开,抓着他肩膀急急解释,“就是感觉有点奇怪……”   她动了动胯,红着脸把头埋进他结实的胸膛,“你还记不记得,昨晚我跟你说,隔壁村的小丽跟我一样年纪,马上都快生娃了?所以,所以……”   “不记得。”男人声音中的暗火没有因她的话而浇熄。   “啊?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她前几天还告诉我,要生娃都要这样的……唔恩!!”   手指在下边一揉一转又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刺激,聂双双紧咬着下唇,腿软的几乎说不出话。   肖凛已经失去了耐心。   抽出手,大掌强硬地分开女孩的双腿,身躯挤进她的腿间,随后解开皮带,腰身轻轻一顶,就进了去。   “就这么想给我生孩子?”在进去的那一刻,他再次吻住聂双双的唇瓣,于是也把她吃痛的声音一并吞入口中。   聂双双无措地睁大眼,一手抓着肖凛胸襟的衬衫衣料,一手撑着身后的墙壁,指尖下意识在古典纹路的墙纸上抓过。   小丽骗她!要生孩子原来要这么痛的啊!   她不要生了!   可现实已经容不得她再做出选择,男人沉缓而用力地顶撞起来,然后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托着屁股抱到了旁边半人高的深棕色实木矮柜上,一下又一下填充撞击,把她的呜咽也撞得支离破碎。   客厅沙发旁橘黄的磨砂壁灯在眼底上下摇晃。   “聂双双。喜欢被我这么干么?”   “……喜……喜欢……但……你——”   “喜欢我么?”   “嗯!……喜,欢……”   “说,你喜欢肖凛!”   “我喜欢——”   聂双双茫然地张圆眼睛。她卡住了。   她发现最后两个字节,怎样也无法从喉咙中发出音来。 第55章   “说下去?嗯?你喜欢谁?”   肖凛停下动作。   聂双双大口喘着粗气,胸腔因呼吸而急剧起伏,她光洁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白净的脸颊染着情动的薄红。   折磨人的痛感不再像先前那么强烈,她找回一丝神智,颤了两下眼睫,看向面前的男人,水濛濛的眼睛里,倒映着肖凛的模样。   小七……小七。   可是好奇怪,现在和她在一起的明明是小七,为什么她会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聂双双张了张口,绵软的嗓音里带出了一丝性感的沙哑,“我喜欢,小七……喜欢聂小七!……”   是啊,她最喜欢小七的呀。   “最喜欢小七。”   她很努力地挽出笑,双臂抱向肖凛的胸膛。   只是她的回答并没有换来男人的温柔以待。他反而变本加厉地,比方才更为粗暴地动作起来,快而狠地一下又一下。   空气里逐渐沾染上暧昧的味道,暖黄的灯寂静而缱绻地照着装饰柜上交缠的年轻男女。   那画面乍一看并没有什么异样。   肖凛与聂双双的衣着完好,他的烟灰色衬衣与她的淡白毛衣完整穿在身上,只有下边,男人的下半身与女孩的娇嫩严密交合,他的皮带裤头解开,她的单宁色牛仔裤半褪不褪的挂在腿弯,露出两条白生生的大腿,中心未有寸缕遮掩,春草蓬生——才显出与衣冠楚楚截然相反的放纵。   聂双双被冲撞得难以抵御,后脑勺与肩胛骨被肖凛过大的力道撞得磕在身后冰凉的墙壁,骨头生疼,下边更是像被撕裂了一般,疼得教她红着眼呜咽出声,“小七,小七......轻一点,轻一点好不好?”   肖凛一口咬上她细嫩的脖颈,牙齿碾磨,粗重炽热的呼吸喷薄在她细腻的肌肤,“谁他妈跟你是小七?”   聂双双被咬得身子轻轻颤抖起来,她身上的淡白色毛衣此时被身前人扯起,三两下就被剥光扔在地上。微冷的空气贴近皮肤,接近着白底淡蓝碎花的胸衣被向上推高,大掌按上来,手表冰冷的表盘磕在绵软温热之处。   身体的颤抖越加无法抑制,下面火热的撕痛与上面敏感地被刺激的异感都教她眼角都冒出泪花,她一手死死攥住肖凛的衬衫衣襟,一手勉力支撑着矮柜桌面借力,话语已不成调,“小......七,小七,不要在,这里,不要在......”   于是下一秒,聂双双的身子被腾空抱起,肖凛就着进入的状态,托着她的臀瓣走向套房的客厅沙发,相贴处却由于走动更深地进入。   “!!!”聂双双突如其来的刺激惊叫一声。她从未想过这样的姿势竟会给她前所未有的刺激,身体满满都是被硬物填充的饱胀,他每走一步,那事物便深深顶进去一次。   可她又生怕自己从肖凛身上摔到地上,只能双手紧紧缠在他肩膀,汗湿的发梢拂在他脖颈,“小七,你慢点走......我,我好难受。”   肖凛忍着要把她贯穿的冲动,垂眸看着她浅色发丝垂落在脸颊,音色暗哑道,“聂双双,我劝你再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谁?”   疼痛已经渐渐被另一种异样的感觉取代,聂双双喘息着眨了好几下眼,依旧只看到眼前小七的俊脸,她抱紧了小七,下巴搁在他肩膀,“小七,......呜......你能不能把你衣服脱了?”   胸前两点蹭在小七的衬衫上,感觉好奇怪。   一阵天旋地转,然后聂双双就被肖凛扔在了立式台灯旁的深灰色沙发中,沉而又沉的身躯重量压上来,扯了她蓝白花纹的发带......   肖凛掐着女孩细瘦的肩,恶狠狠咬着她耳垂,“聂双双,你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现在到底是谁在操\\你?”   聂双双喘着气,眼睛湿漉漉的,回答依旧没变,“小七!”   于是惩罚性的动作便再未停下。   她维持着双腿分开的姿势被顶撞得恍惚而晕眩。身体里源源不断升腾出极为陌生而又舒愉的快\\感,她感觉自己想沉溺在情潮大海里的一叶扁舟,小七就是掌握她方向的风帆,凛风,海浪。   与所爱的人相拥,应该就是这样的感觉?可是潜意识里,又好像时时刻刻有另一个声音在警告她,这样不对......   ............   白天聂双双是被隐隐约约的冲水声吵醒的。   眼皮沉得抬都抬不起来,脑子里全都是宿醉的头痛。   昨晚她干嘛去了?   哦,好像跟老贾他们吃饭,然后喝酒热闹......然后好像向清言来了,然后小七,小七......小七!?!   聂双双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刺目的日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她本能抬手去遮挡眼睛,却惊奇的发现手臂酸痛无力地举都举不起。   不仅是手臂,全身都好像剧烈运动过又或者和人打过架一样,酸疼无力,下面那个羞耻的地方还火辣辣的疼,而且她,现在,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   这个时候,房间的浴室门打开,男人裸着精壮的上身,下边裹着条白色浴巾就出了来。   ..................聂双双看着他上身线条分明的胸肌腹肌鲨鱼肌人鱼线,还有背上那不能想象的抓痕,心都凉到了谷底。   昨夜的某些画面碎片随着肖凛此刻的出现,断断续续飘进了聂双双的脑海。   她、她,他。   他竟然——!!!   .....................她竟然..................   此时肖凛不紧不慢地在旁照着自己的节奏换着衣服,聂双双却痛苦地把脸埋在枕头里,逃避的不再去。   再睁眼转过头时,就见到肖凛正站在衣柜旁,优雅地扣着白色衬衫的扣子,淡金色日光照进室内,在他肩头落下一层浅色的光晕。   聂双双受不了地仰面朝天,继续闭眼等他走。   “醒了就别装睡。”   男人的声音在房间里淡淡响起,语调沉稳有力,半点看不出有何疲劳,或者说反而更加精神奕奕。   他像在谈论稀松平常的工作一样对她说着,“你昨晚掉在楼下包厢的外套已经叫人拿上来,内衣裤也拿了新的,应该合你尺寸。过一会会有人送早餐上来,记得吃,一会我有晨会,要先走。”   却半点没提昨晚他对她做的禽兽行为。   聂双双猛地又张开眼,忍着浑身酸痛把被子卷在身上,想跳起来冲下床先给肖凛来一巴掌再说,可是刚从床上坐起来她就吃痛地拧眉又倒了下去。   她的大腿......现在合都合不拢......肖凛他到底对她......   肖凛转头瞟她一眼,面庞依旧一如既往英俊斐然,面上神色却一点都没将女孩折腾半宿的怜惜不悯。   “别太闹腾,不然疼的还是你自己。”   聂双双心里窝的火一下子就被他这话给勾了出来,裹着被子避开痛处坐起来,“不是你我现在会这么疼?!你混蛋!!乘人之危!!”   肖凛挑起眉峰轻嗤,“也不知道是谁昨晚缠着我说情话,还一个劲地说要给我生孩子。”   扣完衬衫领口最后一颗扣子,他绕过床尾,走向窗边的矮桌,捞起扔在桌上的手表戴上手腕,“爽够了就翻脸不认人了?还是说你想体验一把早上来一发的感觉?”   血气上涌,聂双双的脸刷的就红了一大片,“我......我昨天那些话是和小七说的,又不是跟你!!”   “我就是聂小七。”   “你不是!”   不管他把细节说得再怎么惟妙惟肖,再怎么接近,只要是她,就总能够看穿,肖凛根本就不是小七——没有小七的记忆,更没有小七的灵魂。   “对,我昨晚是把你错认成了小七,但是你不能,你不能趁我醉酒,就跟我......”想到昨晚那些零碎的画面,聂双双的脸就烫得快冒烟,“你真的,王八蛋!禽兽!根本不是正人君子!”   慢条斯理将表带扣好,肖凛转身,走到聂双双近前。   高大的影子罩下去,他伸手探过罩在她脑袋周围的被子,手指顺着她下颌肌肤滑到她脖子上淤红的吻痕,“正人君子?你这是在逗我笑?”   他转动眼珠看向聂双双的脸,眼瞳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我还以为你够了解我了,才主动张开腿给我操。”   聂双双脸上的火热都快烧到头顶,她一把打开他点在她脖子上的手矢口否认,“我没有!!”   “还有,聂小姐,我昨天让你确认过好几次我的身份,是你,没有拒绝,主动迎合我。”肖凛直起身,眼里压着冰冷的薄怒,“多亏你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十年前在山里的时候原来是那么相处的,蠢得要命。”   短短一番话,肖凛像是终于承认了他根本没有恢复小七的记忆!   “张口闭口小七小七,明明对以前的我爱得要死要活,怎么,现在换成我肖凛你就骚不起来了?”   聂双双忍无可忍,裹着被子迅速地起身下床。   脚底接触到地毯的一刹那她的腿软得差点跌倒,稳住身形,努力忽视大腿内侧淌下温热粘液的羞耻感,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到走向衣柜去取领带的肖凛身前,踮着脚,右手一巴掌就往他英俊的面皮上呼扇了过去!   “啪——!”   十分清脆的一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嘘,大家悄悄的~ 第56章   肖凛始料未及,手还搭在藏青底色的领带上,直被巴掌扇得错愕了半秒。   从没有一个人敢这样打他,所以回过神,他转头下意识就要挥掌把耳光还回去。然而目光对上聂双双的脸,他的手最后只是在身侧动了动。   他捏紧了拳盯着她。   室内温度仿佛骤然下降到冰点。   锋冷的视线刮在身上,聂双双本能地缩了下肩膀,然而她没有在他的逼视下就此退却,反而咬着牙挥着纤细的胳膊,又即将甩出第二下耳光——   她的右手被捉住了。   男人的力气轻而易举制住她,单手轻松地把她右手捏在掌心。   “你禽兽!!”她抽了抽手,抽不回。   “我禽兽?”肖凛拉长眼尾,眼睑遮住了眸中的半边冷光,声音也是冷的,“我禽兽又怎样?还不是照样把你干得**?”   像是回想起了昨晚聂双双的放荡模样,肖凛唇边扯起一丝弧度,可那眼里没有一点笑意,“又骚又浪,平时真是看不出,聂总监原来是这样的人。”   聂双双被他说得脸上又烧得滚烫,一激动直接又要伸出左手去打他。   然而她原本左手抓着裹在身上羽毛被,手一松开,被子便从肩头滑落下去,将全身肌肤都暴露在空气,还有那一身证明昨晚有多激烈的青紫吻痕。   聂双双赶紧手忙脚乱用左手把被子披好,可被捉住的右手腕上猛地传来男人收紧的力道,证明身体的一切细节都落入了他眼中。   那些青青紫紫的爱\\欲痕迹与娇嫩白腻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反而激起男人刚沉睡不久的占有欲\\望。   肖凛现在有两种冲动——   将面前这个胆大包天到扇他耳光的女孩扔回床上继续狠狠蹂\\躏泄愤;或是将这个一碰就浑身青紫,纤细又柔软的姑娘揉进怀中,好好抚慰。   可是肖凛完全错估了聂双双的决心,即使她身上无衣蔽体,即使她的手被捉住,她也能抬起右脚使劲踩向他的脚背!   “狗男人,你放开我!!”   说完,如同恶犬一般张口恶狠狠咬上男人钳制住她的大掌。   肖凛越是这么羞辱她,她心里就越是被激起反逆的情绪——   他要她臣服,她偏不!!   肖凛被她咬得吃痛松手,他抬腕,下意识将聂双双掀开几步远。   聂双双本就又瘦又轻,还正忍着浑身酸疼,于是被男人无意识使出的力气随便一掀,便不受控制地抓着被子往后退开好几步,然后腰部撞上后边木桌的桌角,即使隔了一层薄被,也磕的生疼。   肖凛面色铁青,神色比方才被扇耳光时更加难看,“聂总监,刚被开过苞的身板,我劝你不要逞强。”   说完他本要垂眸继续将自己的领带系好,眼角余光一瞟,却见到聂双双上身支在桌子边,软着腿起都起不来的狼狈模样。   ……啧,叫他一声让他过来帮忙扶一把会死?   他皱眉从鼻中冷嗤,还是迈开长腿走过去,伸手要把聂双双从桌上拎起来扶稳。   只不过伸出的手立刻就被聂双双用力打开,“你别碰我!”   聂双双瞪着肖凛,眼眶是红的,眼中闪着盈盈波光。   那是受伤幼犬的不甘,獠牙被打碎后的愤怒,还有小心努力从地上拾起被踩碎的自尊时的倔强。   肖凛寒着脸看她像个蜗牛一般慢吞吞从桌边爬起,皱眉狠狠一甩手,扭头再不去看。   ………………   快速地打领带,穿外套,收拾好自己肖凛便很快地离开房间,临走时还犹在泄愤似的“砰!”一声把门重重甩上。   搭电梯下楼,外边已是阳光大盛的时刻,会所灰棕色调的宽广大堂不似夜间靡丽,显出格调的优雅气派。   然后肖凛一眼就见到他表弟宋卿从电梯旁窜过来。   “哥~!昨晚在我这玩得还好吗!”宋卿热情地给肖凛打招呼。   他听说肖凛昨晚带了个女孩进了这里的房间,清早还让人给房间送衣服,于是一醒来就好奇心爆棚地赶过来蹲人。   肖凛看都没看宋卿,未发一言径直出门。   宋卿瞧着肖凛不大好看的面色,心里有些打退堂鼓,“哥,诶,那个,你昨晚的,小女伴呢?怎么没看见她一起下来?”   肖凛睨他一眼,舔着后槽牙抚上刚挨过一耳光的脸颊,随后收回目光冷哼一声,出门直接上了等在门口的轿车。   宋卿讨了个没趣,满脸讪讪的,可看他表哥态度,绝对发生了什么大事!   而且他怎么觉得,他表哥左脸上有红印子?……呃,但这不可能吧?睡觉睡的吧……   聂双双在房间里又休息了半天,等到下半身不再那么疼了,才洗澡收拾了自己吃了早餐,慢吞吞下楼。   她的那条蓝白色发带不翼而飞,房间里里外外找了都没找到,因此下楼时她的头发是披散着的。   手机里好几个向清言和老贾苏湄的未接电话,聂双双一条条给人回信息,瞎编借口解释她昨晚的去向,然后脚步迈出电梯间穿过大堂,就见到穿着个骚包紧身小西装的年轻男人在调戏前台美女。   聂双双没当回事,继续走她的路,结果那年轻男人转头朝她眨了眨眼,倒是朝她走了过来。   “嗨~!是聂小姐吗?!”   年轻男人极为自来熟地跟聂双双打招呼,目光装作不经意地上下打量着她,在扫过她脖子间的淡红吻痕时,一下没忍住瞪大了眼。   “呃,嗯。我是。”   聂双双点点头,尴尬地用手拨开发丝遮掩脖颈边皮肤,思考着以前难道在哪认识过这人。   “哦哦哦,我是这里的老板!姓宋,你可以叫我宋哥。昨天有给你们招待不周的地方,多见谅哈。”年轻人体贴地不再看聂双双脖子的尴尬处,说着,还给她递出名片。   聂双双有点讶异地接过,心说这年轻人一身名牌,气质乍一看不太正经,她还以为是起早做业绩的勤奋鸭……没想到居然是这里的老板…………   要知道这个会所有个出名的地方,就是想成为这里的会员,需要至少身家五千万以上……   惊讶归惊讶,聂双双到底也没表现的太明显。   而且她还赶着去药店买事后药——肖凛那禽兽昨晚不知道把她折腾了多少次,而且几乎都做在了里面,早上她在浴室忍着疼痛和羞耻,把那些液体从身体里清理出来时,她真的恨不得明年这时候能给肖凛去上坟。   而眼前这姓宋的会所老板也是个健谈的话唠,拉着聂双双在会客室嘻嘻哈哈聊了半晌,最后聂双双被他加了微信,还被送了这里的会员。   聂双双和宋卿聊得投缘,觉得他是个人还挺好的小伙子,“我身家没有五千万,也能做你们这的会员?”   “在江湖上,讲的就是一个投缘!而且你现在没有五千万,以后肯定会有,而且何止五千万,五亿,五十亿还差不多!……”   宋卿看着微信里聂双双的哈士奇头像,心里想的是,要是这小狗仔以后成了他嫂子,五千万对她来说还不是毛毛雨。   聂双双却依旧把宋卿的话当成了客套。又待了片刻,她便告辞离开。   ……   给工作室请了两天假,聂双双去药店买了事后药服下,然后回家在床上又睡了半天回笼觉,直到中午才醒过来有了些精神。   工作室可以请假,但是照料Alex……如果要请假的话还要联系肖凛。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跟肖凛这玩意有任何交流。   所以聂双双拖着疲惫的身子还是搭公交去汀山喂了猫咪,然后又搭公交回来。   第二天照常如此。   轻车熟路地按密码开门,进屋,接受Alex“喵喵喵”的迎接,正要去厨房准备食物,聂双双却忽然发现Alex的脖子上,装饰着一条蓝白色花纹的类似丝巾的东西。   抱起猫咪前爪一看,聂双双脸就黑了——这不是她前几天绑在头上的发带?   肖凛那天早上居然偷偷藏了她的发带,现在还,还把它系在Alex的脖子上!   有病吧?   聂双双挠挠Alex下巴,想把这个被弄得不伦不类的发带从猫咪脖子上取下,只不过Alex好像很喜欢这个装饰品,脑袋蹭着她手心不停撒娇,于是聂双双最后只整了整发带的位置,把它打成个漂亮的蝴蝶结。   然后便是给Alex喂饭,检查猫咪生活环境,撸猫一类的日常。   抱着橘白色猫咪坐在后院门槛晒了会太阳看了会海,聂双双掰着指头算林姨回国的日子,然后看看时间差不多,她放下猫咪起身回屋。   Alex跑得比人快,等聂双双穿过后厅回到客厅,就见它已经晃着长尾巴拖着个毛绒玩具溜达到她面前。   ……是一只一个小臂高度的哈士奇小狗玩偶。   聂双双有些一言难尽。   肖凛家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微信上此时收到信息提示,点开,聊天界面内,肖凛好巧不巧地发来一段话。   【身体有不舒服么?客厅桌上有药,走的时候带走。要我陪你去医院尽早说,我提前安排。】   一段话,是男人思前想后忍了一天多,才憋出来的几十个字——然后被聂双双眼都不眨地直接删了。   当然客厅桌上的药也没有拿。   回家时,聂双双在公交车上再次接到向清言的电话,他问她,能不能重新考虑与他交往的事。   聂双双看着车窗外新枝冒出的嫩叶,想了想,只这样回答他,“清言,上次晚上我喝醉了,说了些胡言乱语给你添了麻烦。但是这次,我真的真的很慎重的思考过。在答应与你交往前,我有些事想找个时间和你说清楚,如果听完我的话你还看得上我,那我们就在一起。”   电话那头,向清言的声音一如既往温和,还带了些如释重负的轻快,“好。”   结束了与向清言的通话,聂双双揉揉额角轻呼出口气。   开启另一段感情比她想象得要令她轻松。   或者说,抛掉肖凛这个压在她当前生活里的阴云,令她轻松。   林姨还有一个星期回国,一星期之后,她连汀山也不用来了。   公交车晃过跨海大桥,心中放松了片刻,聂双双又接到来自远方的另一个电话。   电话中,山里乡音吵吵嚷嚷,聂双双却慢慢凝滞了原本放松的面色,手指不由自主握紧手机。   ……   又一个工作日的早晨,繁华金融商圈的写字大厦,十八楼的“八公公娱乐”工作室开工一大早就被两个快递小哥送货上门,签收者都指明聂双双。   一个是一捧淡粉色的新鲜玫瑰,卡片上写着赠送者是向清言;   另一个也是鲜花,装在烟灰色的精致长条礼盒里,打开盒子检查鲜花状态,众人发现里面装满了一整盒装点在浓绿叶片中馥郁芬芳的艳红玫瑰,随红玫瑰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只半人高的毛绒玩具狗。   “聂双双这丫头,艳福不浅啊!”   老贾乐呵呵地代为签收,“就是等她回来,这花都要蔫了吧?还有这狗,我的妈也真是难为肖总助理,连那狗丫头的喜欢的玩偶都摸清楚了!”   与此同时的TS大厦,肖凛在例会上漫不经心转着笔。   会议一结束,便叫来人询问送花去聂双双工作室的情况。   却得到回答“聂小姐不在,她离开S城了。”   肖凛狠狠拧了眉。   敢跑?   心烦意乱了大半天,他终于摸出手机拨出聂双双的号码。   然而给他回应的只有无止境的对方关机提示音。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在空荡的电话回音里,肖凛的心仿佛也随之一同坠落到看不见的深谷。   那是一种很没由来的直觉——让肖凛感觉,无论有多少优势,他都再也抓不住聂双双。 第57章   此时聂双双正坐在省城向西南开往县城的破旧大巴上。   她已经到了岑区地界。   昨天下午,在公交车上接完山里打来的电话,她立刻手机定了当天最近的一班火车票。   当时临发车时间不久,她回家也来不及收拾什么东西,拿了拿了证件再从衣柜里捣鼓出几件衣服往包里一塞,就急匆匆打车奔向了S城的火车站。   然后搭着当天最后一班高铁,一路往西南内陆那个以山岭闻名的省份奔去。   自从从大山里出来,她就没有再回去过,距今已经十年。   大学时代放假她忙着打工还助学贷款,工作了又继续为生计奔波忙着劳碌赚钱,即使有那么几天假期,她也舍不得出车票费回去。   事实上回去也只是她孤零零一个人。   她早已没有什么血缘亲人,她的家早已破败零落,回去除了跟也许还健在的村里人叙叙旧,也就只能蹲在原先的小土房里,对着萧然四壁大眼瞪小眼。   然而这一次她不得不回去了。   ——吴老师,那位不久前她还向她汇过钱,努力帮助她捐款筹钱治病的吴老师——病逝了。   人生总是这样令人措不及防。   在公交车上得知消息的那一刹那,聂双双甚至连眼泪都掉不出来,头脑里只像停机了一样反应不过来。   在她童年时光关照过她的人,如今在这个世上全都走光了。   她这次回去奔丧。   大湖村在岑南西的深山中,地界极为偏僻,四周围都是崇山峻岭山河湖泊,坐高铁到了省城,需要再搭大巴绕山去县城,到了县城,还得再转车去镇上,然后再找黑车或者小摩的绕过盘山公路进山,遇到车子开不进的山路,就只能步行。   交通极为不便利——至少在聂双双的记忆里是这样。   ……   破旧大巴载着聂双双在盘山路上摇摇晃晃,聂双双坐在大巴最后一排,斜斜歪着软趴趴的身子看着窗外。   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群山过后还是群山,近处是山石阔叶林,山石阔叶林过后还是山石阔叶林。   三月初的太阳光穿过山林照过来,也不晃眼。   聂双双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过去的事情,慢慢被晃得有些昏昏欲睡。   她习惯性摸出手机想看看时间,才回过神,她的手机早就在早上离开小旅馆时用尽电量,她也没带充电器充电宝。   ……算了,反正到了山里也没信号。   就是没有手机玩路上有点无聊。   聂双双就只能继续无聊的想着事情,想着肖凛家里莫名其妙的毛绒玩偶,想着回S城以后她要约向清言去哪里喝茶,还想着肖凛那边她没请假,今天不知道有没有人给Alex喂饭……   中午在车山吃了块早上买的豆沙馒头,喝了小半瓶矿泉水,聂双双就填报了肚子。   她被车上机油混合着泡面的酸腐味恶心得有些想吐,只能打开车窗吧脑袋探出窗外,迎面吹着刮来的山风。   几小时后的下午时分,聂双双到了县城。   她找了辆价格便宜的摩托车,让个看起来粗粝莽撞的汉子载她进至宝山。   路上汉子操着浓重的口音跟聂双双搭话。   “妹子,我看你像城里人啊,咋老家也是这里的?”   “对啊,我都十年没回山里了!”   “哟,这么久!回来一趟很辛苦吧!”   “还好还好,现在方便很多了,我第一次从山里去外边的时候,坐那种灰扑扑的旧式火车,一连坐了我将近三十个小时硬座,现在回来坐高铁,一共也只要九个小时左右啦!”   只是第一次去往外边做那么久的火车,她没觉得累,只满揣着对未来的期望;而如今回来,心里却好像灌了铅,整个人又疲又乏。   送到山里大湖边的索道,汉子就算把人送到了地。   “妹子,你面色看着不大好啊,生病了?”汉子见她脸色差劲,随口关心。   “哦,没事没事,我天生看着脸色就这样。”聂双双给了钱,笑了笑回。   “哦,那你自己保重!”汉子收了钱扬长而去。   聂双双背着双肩的牛津布包,左手用力压了压胸口。   头晕,还胸闷。   前两天被肖凛狠狠折磨过的下身伤势本就没有痊愈,长时间的旅途奔波,疲劳的身体未能得到休息,再加上刚刚吹了冷风,此刻竟隐隐有了发起低烧的架势。   再撑一会。   聂双双望了眼湖对岸隐在山路中仿佛与世隔绝的村落建筑,深吸了口气。   …………   喧嚣俗世的浮云掠过TS大厦反光粼粼的高楼。   肖凛推了白天所有邀约,把自己扔在公司处理工作,上午在视频会上远程训了三位高管,下午破天荒去楼下某层办公区转悠,直接炒了两位摸鱼打排位不干事的年轻员工。   然后所有底下人都发现了——肖总今天心情不好,得少惹他。   回到办公室,肖凛揉了揉眉心,重新审着一份文件,却总也进不了状态。   他心神不宁,第十次拿起放在黑色办公桌边的手机,点向通话记录,然后又再一次把手机放下。   实在心烦意乱,他干脆甩开文件,捞起桌上被他当作装饰摆件摆在那的一只比巴掌还小的毛绒小狗——是那天他从聂双双车里顺过来的小玩意。   修长的食指中指扯过哈士奇小狗蠢呼呼的脸蛋,拎着小狗的嘴角把它在桌上摆正,接着屈起食指朝它脑门轻轻一弹,坐得端端正正的小哈士奇便一下子被他打倒了。   肖凛敛着眼皮看着倒在桌上的玩偶,仿佛胜利者一样朝它挑了挑眉。   ——然后他发现自己现在的行为简直无聊至极。   老大不高兴地把小小的玩具狗重重摆回桌前,肖凛拿起手机,重新点开微信,进入与聂双双的聊天界面。   界面停留在他发送的最后一条信息,而对方没有回复。   他的眉头就又蹙了起来。   啧,这狗仔到底去了哪里。   早上他电话过她的老板,只得到回答她请了好几天假去外地,但他们也不知道她的具体去向。   对于肖凛来说,要得知聂双双去了哪里并不是件困难事,直接叫人调查也更符合他的办事习惯,可他偏不想。   他不知道自己在跟谁斗气。   跟自己?跟那狗仔?   也许他只是不想承认先前在打不通聂双双电话的那一瞬间,心中乍然迸出了一丝慌乱。也许只是不想承认他也会因惧怕失去一个女人的感情,而方寸大乱。   …………   下午肖凛提早离了公司,TS总部上下所有人都大大松了口气。   晚餐过后的高尔夫球场,白亮的镁光灯照着夜空下绿茵茵的广袤草坪,以及场边一小撮玩夜间高尔夫的闲人。   “哥,今晚玩夜场,你不觉得我们球场上总缺了点什么么?”   宋卿站在休闲伞下看人打球,顺手捞起小桌上的矿泉水灌了一大口。   肖凛给左手戴上手套,接过球童递来的球杆,撩起眼皮瞥宋卿一眼,“缺什么?”   宋卿朝旁边另几个竖着耳朵的狐朋狗友使了个眼神,嘿嘿笑道,“就那个呀,小狗仔。你怎么不把她带来给其他朋友瞧瞧?”   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然而宋卿却好似还没发现自己挠了肖凛逆鳞,继续火上浇油,“二哥啊,前阵子不是有个汽车自燃失火的事故么,都上热搜了!那天晚上我和顾川哥他们聚一起一看,喔唷那个新闻视频里救妹子的,不就是你么!英雄救美啊!”   被提及的顾川在旁边也笑了,“阿凛,被救的那个女生就是以前那个狗仔吧?她真是什么运气能被你看上?不过说真的兄弟,这次你和向晚的订婚延期都惊动到了你爸,我听家里说你爸快回国了,你可别把你爸气到把肖驰扶进董事会——”   除了肖家和向家之外,所有人都只以为肖凛与向晚的订婚时间延后。   肖凛眼珠朝旁一斜,眸色很淡地对顾川以及其他所有竖着耳朵好奇的圈内朋友说道,“订婚取消了。”   语气稀松平常到好像在说佐餐饮品不要红酒要气泡水一样。   “什么?!”宋卿惊得回不过神。   “订婚,我取消了。”肖凛收回目光,握着高尔夫球杆走向球场,把话又重复一遍。   所有人全都惊讶地说不出话,场边忽然陷入安静。   只有宋卿望着肖凛穿着T恤运动球裤的背影,整个人的不好了——今今今晚向清言也会来……和肖凛撞上会不会打起来……   毕竟人人都知道向晚从小喜欢肖凛,而向家上下又向来宠着向晚,订婚取消对向晚来说绝对是打击。   正紧张着,球场边便停下另一辆观览车,换好衣服的向清言从车上走下,笑着与故作无事发生的众人打招呼。   肖凛挥出一杆,白色高尔夫球在空中划出漂亮的抛物线,长长飞向远方,他眯了眼,随后才转头看向拿着球杆向他走来的向清言。   “肖总,好久不见。”   肖凛朝向清言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向总。”   两人气氛冷淡地打了会球,向清言挥完一杆,忽然问肖凛,“双双不在S城,你知道她去哪里了么?”   肖凛远望着球童捡球的背影,波澜不惊地反问,“你觉得我会不知道?”   “当然不。我想你也知道,她昨天下午就走了。”   肖凛侧头眼珠转向向清言。   向清言面上显出舒展的笑,“我昨天晚上给她订了花,结果今早接到她的电话。今天早晨,她亲自打电话告诉我,她已经到了岑城。”   肖凛捏紧手中球杆,脸上还勉强淡定着,“嗯哼。”   “她跟我说,她要回她山区老家几天,她老家有个曾经很关照她的长辈去世了,她回去奔丧。”   肖凛眉心终于细微地蹙了下,眼瞳里显出丝躁郁。   他了解向清言这个人,他没必要骗他。   聂双双她……那个狗仔她……   向清言游刃有余地看回肖凛,像是炫耀般的,“怎么肖总,你看起好像还不知道?”   肖凛皱眉笑了,“多谢向总告知。”   说完,狠狠一挥胳膊,一把将球杆甩在草坪!   然后转身便走。   如果不是尚存理智,他早就一球杆砸到了向清言的脑门上。   对向清言,亲自汇报行踪。   对他,关机冷漠。   可笑他居然还是从向清言这小子嘴里知道聂双双的下落!   扯下手套扔给球童,肖凛径直坐上观览车,吩咐人道,“走。”   宋卿始料未及,急急迎过来,“哥,哥,怎么了?你和向清言怎么了?因为向晚的事不愉快了?”   肖凛眼珠朝上翻了一下,瞪着宋卿,显然余火未消,“回去了。”   说完回了更衣室,换好衣物,订了最近一班S城飞往岑城的机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CC的地雷X4,感谢谦谦云瑾的地雷,感谢?的手榴弹~   感谢颜初。,番茄炒蛋,紫珞,原版手册,aprillockwood,guava,尾号3893的营养液~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今天看了妇联4,不剧透惹个人观感比较一般 第58章   老话说“近乡情更怯”,聂双双沿着记忆里的山道走回离开十年的大湖村,心里头倒是很平静,没有特别的踌躇,也没有激动。   山里风景十年如一日没太大变化,山是山树是树河是河,湍急的河面之上,铁质的攀沿锁链已经锈迹斑斑。   脚下通往山村的道路比过去平坦宽阔,不再是泥泞狭窄的山间小道,而是用水泥新浇灌出的新路。   三四点的太阳也不热烈,聂双双望着快要走到的村落,紧了紧细细的双肩背带和手中拎着的物品袋子,然后呼吸口山间空气,继续前行。   青山绿水的村子比十年前安静,留在村里的大部分是老人和孩子。   大概由于有人去世,村里气氛有些沉。   聂双双沿路往自家的破房子走,三五岁的小孩们好奇而陌生地瞅着她,很快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指着她的脸,张大眼睛讶异走来,“双双……?!哎呀哈介不是聂家那个姑娘嘛!!你是双双啊!!”   老人们七嘴八舌,   “还记得我不,住村东南的阿婆,以前给你家送过红薯的!”   “都多少年没回来了?城里怎么样?”   “对了你家不是还有个小七嘛,找到他了嘛?”   ……   聂双双与记忆里熟悉的村里人寒暄,平静的有些过头。   然而心里的一切平静,全都在见到自家那座破落的土胚房和吴老师的时候,溃散了。   自家的旧房子伫立在那,房顶塌了一半,早就被风沙石土摧残得不成样子。   这个曾经被她当做“家”的地方。   聂双双抬头望了望枯烂腐朽的门框,在家门口木然地荡了几分钟,然后家门也没进,转身去了隔着几条路外的老吴家。   吴老师家看着稍好一点,是用砖头盖的,老师的尸体还未入殓,平放在黑糊糊的前屋停灵,身上整齐穿着旧衣,身底下压着块粗麻白布。   然后聂双双的眼泪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特别难过,好像一路走过来所有的平静都像是假的。   她抽抽噎噎越哭越厉害,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湿漉漉地淌了满脸。   哭多了就更容易累,加之身子本就虚弱,聂双双吃了两口村民准备的粗制晚饭,接着与吴老师小儿子坐在板凳守在灵前,睡了过去。   聂双双一觉睡得极为不踏实,身子忽冷忽热,明明已经开春,明明她身上穿了御寒的毛衣棉服,她却觉得自己一会走在雪地,一会靠在火炉。   睡梦里她看到了吴老师,拉着少年的小七关怀备至,把崭新的书本铅笔橡皮都藏给他,她看得眼馋,就在背后跟小七闹脾气,说老师偏心怎么把好的留都给他,然后这话被老师的幽灵听到,“咚”的用橡皮敲她脑袋……   聂双双做着乱七八糟的梦,忽然被梦里吴老师的幽灵吓到,惊得身子一抖,大声道,“老师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说您坏话了!”   一睁眼,却发现屋里黑黢黢的只亮着盏昏黄的灯泡,外边天已全黑,万籁俱寂,穿堂风从大门过进来。   结果脑门上又是“咚”的一下,被人曲着手指用指节又敲了一下。   聂双双懵了懵,犹自沉浸在睡梦里一般扭头,“老,老师,你别打我了我知道错了……!”   一张放大的俊脸出现在她眼前,男人拧眉看着她没睡醒的蠢样,“你是猪么,睡得那么死叫都叫不醒。”   “啊,什么?”聂双双用力眨了下眼,一本正经道,“不是,我不是猪,我是小狗。”   “……”   肖凛简直手痒得想给聂双双脑袋上再来一下。   他晚上八\\九点赶了当天最近一班航班过来,下飞机从岑城赶到鸟不拉屎的县城,再一路摸黑进山进村,大费周章折腾到半夜,就为了见这个小没良心的狗仔一面。   结果这狗仔倒好,睡得蠢猪一样,睁眼没认出他,反而还一副不清不醒似乎还发了低烧的模样。   看了就让人火大。   “诶,坐我这挤挤吧。”聂双双往长条板凳旁挪了挪屁股,伸手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磕过头了没?好好守灵,老师以前对你那么好。”   她大约还没睡明白,说出来的话仿佛还把肖凛当做聂小七。   肖凛一身风尘仆仆,沉重地往她身边一坐。   他忽然觉得自己跑来山里几乎在自讨苦吃。   大半夜,来吴老师家帮忙的亲戚村民都回去睡了觉,吴老师十六七岁的小儿子从旁边屋子走出来,手上拿着一个盒子被压扁的药盒,“小七哥,屋子我简单收拾好了,里边还有些乱。你带着双双姐先去里面将就一夜,明天我再好好收拾收拾,还有这个是我刚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感冒药。”   肖凛抬眸看了看面色憔悴的小吴,接过药盒,淡淡朝他点了点头。   聂双双呆坐在长条椅上,已经又开始耷拉着眼皮脑袋一点一点要睡着,肖凛揽了她的肩膀要把她从凳子上捞起,结果这丫头却一个激灵猛地抖起来,“干嘛干嘛,不行不行,我们必须要守在这里陪着老吴!”   肖凛的脾气都快被她闹没了,皱眉摁着她脑袋给她灌了口热水,“你他么被恶灵缠上了吧。”   最后只得陪着她,在这个山风阴冷的午夜时分,坐在乡村前屋的长条凳上,渡过寂静黑幽的长夜。   …………   聂双双坐着睡了一夜,白天醒过来的时候肩膀脖子又酸又沉,所幸身上没昨夜那么难受,好像有个暖融融的靠垫枕在她背后一样。   睁眼,天光照进砖房,耳朵里鸟啼声叽叽喳喳,聂双双边打呵欠边困倦地活动了下胳膊腿,一抬手肘就忽然撞到了个硬邦邦的什么东西,接着很快感觉到有男人的手圈着她的腰,温热的呼吸浅浅打在她脖颈间。   心里一惊,她迅速清醒过来,僵硬着脑袋往旁边转,果然见到了无比熟悉的,线条冷峻的男人的下巴和侧脸。   ——肖肖肖肖肖凛!!   他他他怎么来了!!!   聂双双蹭的一下甩开他从凳子上跳起来。   肖凛被她的动作吵醒,皱着眉睁开眼,拨开搭在眉骨上的碎发,“聂双双你给我安静点。”他按了按额头,眯眼瞟了眼外边天色,“一大早闹腾什么。”   聂双双完全清醒了,退开好几步远,警惕的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你来干什么?”   吴老师的儿子小吴正好也醒过来,睡眼惺忪地把头上的长条白麻布拨到脑后,直接接了聂双双的话,“小七哥也过来看我妈啊。双双姐你跟小七哥吵架了吗?”   “他不……”聂双双脑袋转向小吴,动了动唇,却莫名说不出口肖凛不是聂小七这样的话。   而且她没想到,十年多过去,小吴居然还记得小七。   当年小吴还是个五六岁的小毛孩,是吴老师生了六个女儿后终于追生出来的儿子,整天跟在小七身后疯跑,现在一转眼,也成了会察觉大人情绪的少年了。   “她跟我闹别扭,你别管她。”肖凛对小吴说。   聂双双最终也没回话,只说了句“我去洗把脸”,就找了塑料盆日用品出门去了吴老师家前院,院子里那口陈旧的大水缸还在用着,里面蓄满了从深井里打上来的水。   山中不通自来水,聂双双用塑料盆舀了些水,给自己洗了脸刷了牙,脸上**的正要回屋,就见肖凛拿着崭新的劣质山寨日用品走来跟着洗漱。   聂双双看着他穿着高级的衬衫休闲裤,手中却拿着总价不超过二十块的牙刷毛巾,有种无比怪异的错位感,“小吴怎么净把好东西都给你。”   肖凛挽着袖子嫌弃地用盆子舀了半天水,终于弄出盆他觉得干净的,“我给那小子的钱够他买上百套牙刷毛巾。”   “…………有钱了不起啊。”聂双双嘀咕一句,又准备走,结果肖凛给她扔来块干毛巾,不悦地对她道,“把脸上擦擦,别又发烧成病猫,昨晚我来的时候你有点低烧,拿到的药都是过期的。”   聂双双哪会对肖凛言听计从,把毛巾甩回他脑袋上,潇洒地一转身,小臂却忽然被他拽住。   “你别碰我!”她猛地抽手。   肖凛也没坚持,手里拧着牙膏盖,问她,“回山里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的私事有必要告诉你?”   肖凛皱着眉笑了,“对向清言倒是把行踪汇报得一清二楚?对我这边就一声不吭走掉?我家的猫饿死了你负责?”   聂双双自知理亏,红了红耳朵,“算我旷工好了。”说完又觉得矮了他一头,又加了句,“你就为了这么个小事,专程跑到山里来找我兴师问罪?肖总原来这么闲得慌。”   “这回去世的据说以前也在山里关照过我,我来送葬怎么了?”   聂双双斜眼看了看肖凛,很快又转过眼珠,声音也变得低而淡,“肖总又不是小七,吴老师对你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话音落下,便转身离开前院。此时就听肖凛的话音在身后响起,   “我有没有恢复记忆,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聂双双心里一抽,掐了掐手指,当做没听到一样走了开。   …………   朝阳冉冉升起,陆陆续续有村民和远房亲戚来到吴老师家里,有村民认识聂双双和肖凛的,就上前与他们问东问西唠闲碎琐事。   吴老师的入殓出殡时间在下午,结果聂双双中午没到就被更加来势汹汹的高烧击倒了。   午间,她躺在吴老师家冷硬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薄被,身体夹在在霜雪与太阳里的感觉越发强烈,她一会觉得自己热得不行,一会又觉得自己冷得像掉进冰窟。   病了更没食欲,农家粗糙的饭菜看了便让她一阵一阵恶心反胃。   肖凛面色铁青地给助理打了电话,让在县城办事的助理先买药进山,然后走上床前去试聂双双滚烫的额头,语声不悦,“早上给你毛巾让你好好擦脸不听。”   聂双双发着高烧,脑袋却还留着一丝清明,她避开肖凛探过来的手掌,把被子蒙在头上,“都说了别碰我!”   手上落了空,肖凛紧紧握住拳,想要一拳挥在某个地方好发泄自己堵在胸口的郁气,可又无处下手。   他只能沉默而憋闷地站到屋外抽了半刻烟,然后去厨房灭了灶上炉火盛出一碗粥,再把粥交给小吴。   厨房里的一切落后的设施,灶膛,火炉,煤球,柴火,铁锅,全都是他所陌生的,然而**像是有自己的记忆,双手一碰,轻易便得到了使用它们的要领。   他本就会做饭,虽然很多年不下厨,但煮粥并不是难事。   小吴拿了勺子端着肖凛的粥来到收拾出来的小房间,把清粥递给聂双双,“双双姐,你中午没吃饭,先起来喝玩白粥。”   “噢,好。谢谢。”   聂双双撑着床沿起身,接过缺了个角的破粗碗。   然后小吴又多嘴了句,“这粥是小七哥亲手做的。”   聂双双拿着碗的手一下子不可抑止的颤抖起来。   肖凛进小房间时,就见她把勺子和碗推给小吴,神色恹恹道,“我不吃他的东西。”   他的脚步停驻在门边,原本还略有期待的心瞬间绞紧。   隔着一两米远的距离,聂双双与肖凛对上目光,小吴没有接她手上的碗,她干脆拖着沉重的身躯起身,掀开窗户,直接把热滚滚的粥倒在了外边贫瘠的泥土地上。   “我不吃他的东西。”她重复。   “聂,双,双,你——”   肖凛霜寒着脸,握紧拳,几乎是一字一字的从嘴里蹦出字眼。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的心会如同那些被倒掉的滚热的粥,摔在泥地溅得稀烂,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刻如同此时这样,无比渴望恢复自己过去的记忆。 第59章   “我怎么?”   聂双双坐在床上瞟一眼打翻在地上的碗,再挑眼淡淡看向肖凛。   屋子里气氛沉滞下来。   肖凛锁紧眉头,压住心中一阵阵又上来的苦闷,深深喘出口气,“你本事大,你他妈怎么不把碗也摔了?”   这话无异于是激怒聂双双的最好利器,话音刚落,聂双双就拖着沉重的身躯下床蹚鞋,抬腿又一脚踢上躺在白粥里的粗碗。   边缘磕了个角的破碗被踢得在地上一个翻身,狼狈地滚了好几圈,“丁铃当啷”,一塌糊涂。   在一旁的小吴被屋里气氛弄得说也不是劝也不是,最后只得说句“我去拿东西清理一下”就赶紧躲出了战场。   他心里想着小七哥和双双姐现在咋闹成了这样?在他记忆里明明是关系那么要好的两个人,咋十年过去就成这样了呢?   小吴一离开,小房间里就更安静了,聂双双全身软绵绵的,胸口却憋着一股气,不上不下噎得她想哭。   她收回脚,撇着嘴扭头往床铺走回去,嘴上还不饶人,“真难为肖总居然还会亲自下厨,我还以为您十指不沾阳春水呢。啧啧。”   她想肖凛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跑山里来给她做东西吃呢?   上过她,骂过她,羞辱过她,再接着像从前那样高高在上地给她点自以为是的施舍,像逗弄安抚小宠物一样就好了呀?   那样她就能心安理得地再狠狠骂他八百个来回,扇他几个耳光。   为什么要像现在这样,不远万里不辞辛劳地赶来她身边?   做戏给谁看呢?给她吗?   “聂双双,捡起来。”肖凛松开一直紧握的拳,沉声命令。   聂双双头都没回,蹬了鞋直接往床铺里钻,“不是你让我摔碗的吗?我照你意思把碗踢走了你又不乐意了是吧??真难伺候。”   肖凛阴着脸跟上前,心里头的那点火气终于还是被全数点燃,“那你现在又莫名其妙跟我闹什么?给我滚下来,把碗捡起来。”   聂双双裹着被子回头瞪他,“捡什么捡,我就是不捡!要捡你自己去!”   肖凛彻底火了,俯身长臂一拽,直接整个的拽着薄被把聂双双拖到身前,“你他妈要作也要有个限度,在老子面前耍脾气,谁他妈给你惯的?”   聂双双被他骂得刷拉一下湿了眼眶,圆圆的杏眼里满是愤怒,“我自己惯自己!我病了我闹一闹都不行了吗?!我连生气一下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她卷在被子里,整个人由于男人拽着被子而不得不仰面与他贴得极近,可她直直瞪着男人漆黑的眼瞳,毫不退缩,   “你那天晚上做得那么凶,你知不知道我下面到现在都还在痛?你知不知道那天我从房间出来走一步路腿里边就要痛一次?我把你误认成小七,你就真的顺势把我上了?你只会用下半身思考?套也不戴,要是我怀孕了怎么办?这些你都知道吗,问过我吗,关心过吗?你没有,你爽完了一大早就骂我,拔吊无情的狗男人,正常人谁会喜……哎呀——!”   聂双双正控诉到激动处,措不及防就被肖凛掀倒在床上,剥开被子。   “你干什么!”   聂双双下意识抬手去推拒俯身而下的危险男人,可她本来就力气不大,病了时更是柔弱到不堪一击。她的双手手腕轻而易举就被肖凛单手捏在一起举过头顶,另一只大手强硬地掰开她的双腿。   聂双双一下子就慌了,挣扎着抬腿踢上肖凛胸膛,然而她的腿也很快被男人的腿压住。他的手抚向她的腿心。   “你禽兽!!畜生……混蛋…………!!”聂双双的声音里有了哭腔。   她今天穿的是一条黑色修身牛仔裤,脱起来并不方便,要不然也许现在裤子都已经被肖凛扒了下来。   肖凛却没有把动作进行下去,只是将拇指停留在她腿根,另四指有一下没一下揉着腿心,“你不是说我不关心你,说你下面疼么?”他侧头冷冷斜睨向她,“那我现在关心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疼还穿这种紧身的裤子,你是不是脑子有坑?”   聂双双苍白的脸上涌出羞恼窘迫的血红,可手腿都被肖凛压住,动都不能动,她只能仰起身用脑袋去砸他胸口,“你走开,你走开——!”   眼泪终于兜不住,从她眼眶中落下来,晶莹的一颗一颗,滚烫灼热地滴在肖凛的胸口衣襟,   “你以为我为什么喜欢小七?你以为你曾经是小七就很得意了是吗?小七他,小七他从来不会像你这样……呜呜……他……”   “……Fuck。”肖凛心里的那点火仿佛在她的泪水里一下就被浇熄,他皱眉低声咒骂一句,终于松了手,继而烦躁又困扰地问,“那你好好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满意?”   聂双双没理他,夺过被子把脑袋一蒙,蜷缩着身子就翻身背过去,一个人窝在被窝里一句话也不说。   肖凛看着那被卷成小小一团的被子,坐在床边一手就要往被子上沉重地打下,可临到最后动作却放轻了,掌心只顺着被子上凸起的背部轮廓,不轻不重地拍上去,“嫌我没做安全措施?你还真不如怀个孕算了。”   他深深呼出口恶气,“如果你真的怀孕,把孩子生下来算了。”   这样她总能待在他身边了。她与他之间再怎样隔阂,也有了相互联系的纽带。   随后肖凛微微愣了下——他竟然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按照习惯,他应该理所当然的让女人自行吃药,或者给她们一笔钱去医院流产。   他从未对家庭或者孩子一类的事物有任何美好向往,连结婚都能被打上利益与价值的标签明码标价,血缘后代也不过是维系自身利益的一部分。   然而此刻,“孩子”忽然变成了一个柔软的词汇。   肖凛垂眸,看着床铺上卷成一团的被窝,恍然而缓慢地眨了下眼。   隔着被子,他揉了揉聂双双的脑袋,随后起身去了屋外。   …………   聂双双钻进被子没多久就睡着了。睡梦里她又累又饿,被人抱着喂了粥和药,然后又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香甜安稳,几乎没有做梦,只有脑海潜意识里反反复复回放着她最后听到的那句话,“如果真的怀孕,把孩子生下来算了”。   她赌气的翻个身,想着谁他妈要跟狗男人生娃,然后一睁眼,醒了。   暮色透窗而进,房间里染了橘澄澄的光,破败简陋的小砖房里都有了辉光。   “双双,醒了吗?马上老吴要入殓出殡了撒~快点起来准备准备!”   一个相熟的村民大妈正巧敲门走进小房间里。   接着大妈递给聂双双一条宽松肥大的花裤子,“小七让我给你找的,说你腿不舒服不能穿紧身的裤子,我在家里翻了半天柜子找了这一条,你赶紧换上!”   “…………”聂双双动了动唇,最后还是没发表意见,老实接过又老又旧皱巴巴的棉质花布裤,“谢谢孙妈。”   “谢啥。你家小七现在真的是混出息了,身上穿的一看就和我们不一样,出手还那么阔绰,之前他问毛毛家买退烧药,一出手就给了人一张百元大钞,村里人都在羡慕呢!唉双双,你和小七在城里肯定过着神仙日子,以后也要多回山里看看啊!……”   大妈唠唠叨叨,而聂双双想的却是,“他问村里其他人买药,是给我的?”   “对啊,你看你现在活蹦乱跳有精神的,肯定已经吃过药了嘛!”   “哦。嗯……”   聂双双想起睡梦时被人喂了药,心里头泛起一阵很复杂的感受。想哭,又很难受,又希望肖凛不要做到这种程度。   宽松的花布裤不像紧身牛仔裤那样磨腿,聂双双换好裤子,系好松紧带,出门去了前屋。   屋前已经围了一堆人,肖凛插兜站在人堆里,一身有别于村民的清冷气质特别突出,教聂双双一眼就看到了他,他身材高挑,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站他跟前,都被他比得矮了一截。   只是那些汉子们对肖凛说话的态度却尤为恭敬得奇特,或者说,更像是……敬畏,不是山民对于锦衣还乡出人头地的同乡的仰慕,而是一种,好像是很久以前就根植于行为习惯里的,小弟对老大的那种敬畏。   只是聂双双来不及细想这些怪异,因为很快吴老师就要入殓了。   气氛一下子沉肃下来。   聂双双与所有人站一起,看着吴老师僵硬冰冷的尸体被抬入棺木,眼泪不知怎的又掉了下来。   吴老师这一次去世,她的六个女儿都没回来,只有小儿子小吴在旁泣不成声。   聂双双心下惶然,走上前,把自己特意带来的一件新大衣盖在中年女教师沧桑的躯体上。   老师省吃俭用了一辈子,中年得子,丧夫,教书,把省下的钱都用在儿子和偏爱的学生身上,却从来舍不得给自己买一件超过五十块钱的新衣服。   给老师盖完衣服,聂双双对着老师跪下双膝磕了三个头,然后直起身时,目光与两步外的肖凛对上。   她转过头默然退开,想着肖凛这样高傲的人,断不会为了一个对他来说素不相识的农村妇女,而跪拜送行什么的吧。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肖凛整了整袖子,确实很干脆利落的走到老师灵位前,跪下虔诚而庄重的拜了三下。   聂双双这时候就开始哭。   湿嗒嗒的眼泪模糊了双眼,她别开眼一个人哭了会,然后跟着送葬的人群从屋子出发,走了几里地,到了东南后山那片平地,泪眼模糊的看着老吴下葬。   她的爸爸,奶奶,现在是吴老师,全都葬在这片地。   告别了他们,就好像告别了一整个童年与少年时代。   三月的青草已经葱郁的漫山生长,夕阳快要落入地平线,金红的光照亮了青草叶片,和一地沉静的旧墓碑。   聂双双没敢去半边山坡后她爸爸和奶奶的墓前看,她哭得停不下来,她怕去了奶奶墓前又要被她骂。   她爸去世的时候奶奶就说,活着的人在现世要少哭哭啼啼,要高高兴兴的,不然这边的人哭了,那边的人也会跟着一起难过。   所以聂双双哭哭啼啼的不敢去见亲人,等吴老师下葬完毕就跟着人一起回了村。   回去后她没有马上回吴老师家,而是脚步绕了个弯又去了自己聂家那个塌了一半的破房子。   肖凛也跟了去。   他望着眼前房顶都塌下一半全然陌生的土房,完全没法想象自己竟然能在这种鬼地方生存七年。   他左手揣在裤兜里,有一搭没一搭摸着裤兜里的一条项链——项链上穿着一大一小两个金属指环,然后在聂双双将要打开那扇枯朽的木门前,叫住了她。   “双双。” 第60章   前门空地上早就长满杂草,荒芜一片,坍塌的土房房顶上也长着青苔与草。   听到声音,聂双双搭在旧门扉上的右手停下动作。   皱眉转头,她冷冷地往后瞥一眼站那的肖凛,“你跟着我来这里干嘛,像个跟屁虫一样。”   话里话外带着刺,还无端把肖凛形象丑化了一大截。   她还没忘了,她现在跟他是水火不容的状态。   肖凛也没跟聂双双客气让步,眼尾一挑,不咸不淡接下话,“谁跟着你了?我听人说这里是我过去住过的地方,过来看看怎么了?”   聂双双警惕的用身子挡在门前,“这里是我家,你不准进来!”   肖凛看着她那小小一团的小身板,想着如果他真想进去她哪拦得了他。   然而他到底还是没有动手,只把玩着裤袋中的项链,走近说道,“聂小七以前住在这里,现在他想回家去看看却被人拦在门外,你难道不觉得这对他来说很残忍?”   聂双双听得一呆,然后脑袋就被肖凛的大手揉了一把,紧接着他推开那扇木头枯烂的大门,绕过她,走进了屋。   “喂!你给我出来!”   聂双双捏紧了袖子,快步跟上肖凛的步子。   只是到了屋里她又做不出赶人的举动了。   在她的记忆里,她的家虽然简陋但也温馨,然而此刻仔细看来这房子竟是如此破败。   泥土夯的墙壁,木头支起的房顶,窗户边罩着的塑料布,房间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木椅小桌床板都是腐烂的木块。与十年前她离开时一模一样的摆设,可她此时却觉得——   这根本不能称之为住人的房子,充其量只是个发了霉的茅屋!   聂双双更紧的捏住了袖子。   从前她会觉得山中的家充满美好,不过是被记忆美化了,不过是她年幼不懂得世界贫富罢了。在见识过城市里的那些公寓楼房,在见到过肖凛的别墅豪宅后,再回到山里,她才深刻的知道自己过去生活的家有多破烂——用不堪入目来形容都不为过。   聂双双有些不安地看向肖凛,想赶快把他赶出去。   她心中升起没由来的紧张,生怕从他嘴里再吐出些让她受不了的讥讽话语,对这个破败的地方贬损一通。   只是目光一转,却见到金橙色的夕阳中,穿着白色衬衫的肖凛非常自然地推开偏房门,走入房中……那是小七过去的房间,里面已经被塌掉的房顶摧毁了大半。   聂双双看着男人的背影,在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恍惚感——同样破烂的房子,十年前是一身旧衣的小七,十年后是穿着讲究的肖凛,就好像时间忽然回流,时空倒错了一样。   “肖凛,你别动小七的东西——”聂双双用力撇去心中的那些怪异感,走去那边要把肖凛从小七的地盘拖出来。   “你待在门边别进来,这房子我看危险。”肖凛回头交待她一句。   说完他俯身,敛起眉在已经变成一堆烂木头的旧柜子里翻看。   残破的柜子里有一些男式的旧衣,大概是他过去在山中穿过的,还有一些书本纸笔习题集,看得出原本被人整理的整整齐齐。   然而看着自己过去的这一切,他都感觉像在看另一个人的生活痕迹。脑海里依旧没有一星半点关于从前的画面,也没有关于在山中的记忆闪现而出。   肖凛沉沉嗤出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妄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找回记忆,本身就是极其可笑的行为。   手里拿了几枚陈旧的耳钉,他正要起身,聂双双已经走了过来,扯着他袖子要把他拉走,“你给我起来,不要动小七的东西——!”   肖凛不着痕迹的把耳钉塞进自己裤兜,另只手反手捉住聂双双的细腕,“什么小七不小七,不都是我的东西,就算我失忆了,也永远只会是我一个人的所有物,你不承认就能改变事实?”   聂双双一下子被戳中痛处,她确实改变不了肖凛是小七又不是小七的事实,可是……!   “你不懂!反正你只要一天是肖凛,就,就……”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清自己心里那阵理不清的情绪,过去十年时常午夜梦回的恋人,根本就不应该是肖凛现在的样子。或者说,现在的肖凛——根本不符合她记忆中的期待!   “行了,以后再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肖凛看着聂双双不久前才哭过的眼又冒出泪花,终是咽下了那些回击话语,他空出手拍拍聂双双的脸,放缓了声线,“乖,先出去,这房子不太安全。”   谁知才说完,本就塌了一半的房顶又扑簌簌落下灰尘土石,眼看就要重重砸到两人身上!   肖凛眼疾手快,抱着聂双双飞快躲过从上方落下的沉木土块,随后立刻搂着她离开随时会发生塌方危险的土屋。   聂双双完全懵了,被肖凛护着走到室外后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回过头去看,暮色下,原本塌了一半的房顶如今彻底全塌了下来,压垮了破房间里的所有孤零零的桌椅,像一座陈腐的废墟。   “呜……呜呜……”她鼻头一酸,再也控制不住地哭出来。   一路哭着跟肖凛回了吴老师家,办过葬礼后的吴老师家门庭冷清,小吴正在一个人打扫清理最后的琐碎,见他们回来,无精打采地招呼他们去吃晚饭。   肖凛在刚刚房顶塌下的时候身上落了泥土尘灰,高级的白色布料上灰黄的全是泥印。他把全身完好的聂双双扔到村民那边去吃饭,自己受不了地先去找地方冲澡换衣服。   太阳沉入地平线,暮色快要消散殆尽。   聂双双跟一大帮村民坐在前院的八仙饭桌上,揉了揉眼睛给自己扒拉了几口饭。她今天哭得太多,筋疲力竭,又没吃什么东西,肚子现在倒是饿得很。   那些之前还觉得油腻得反胃的农家菜,此刻却被她一点一点慢慢地吃着。   吃饭吃到一半,旁边一桌原本还在吃饭闲聊的村民间忽然出现骚动。   “哎唷!小七你来啦,双双在另外一桌——”   “靠,聂哥!你这样子简直和以前带兄弟们的时候一模一样!”   “聂哥,我能偷偷说句实话不?我看你穿成现在这样子才敢跟你说话,之前你穿的和讲究的城里人一样,我都不好意思靠近你……”   ……   聂双双烦躁地朝人群骚动处撇去目光。   ——不就是肖凛来了么有什么稀奇,都跟看美男出浴似的。   然后视线一转,见到了穿着黑色的老旧T恤与灰色运动裤,黑发发梢还滴着水,懒散走来的肖凛。   真的和过去的小七一模一样。 第61章   “啪叽”一下,聂双双筷子没握稳,直接把手里头一片绿油油的小青菜从筷子上掉到饭碗里。   今晚没有月亮,春夜的天幕挂着稀疏的星粒。   肖凛走过前边桌子,向聂双双这一桌走来。   他大约是刚洗过澡,头发也没完全擦干,湿漉漉的挂着水滴,身上一套干净旧衣。   黑色的短袖T恤是旧的,灰色的系带运动裤也是旧的,T恤的尺寸对他来说也许正合适,他的身材完美撑起原本松松垮垮的设计,结实胸肌的轮廓隐约地从棉质布料下印出,而胸口下方则空荡着一截,强而有力的精壮腰肢隐在其内。   可运动裤尺寸对来他说却有些短了,收紧的裤脚口略略在他的脚脖子处收紧,裸露出好看的脚踝关节,然后是脚下的蓝白色山寨运动鞋,那也是旧的。   明明是一身审美不在线,也廉价老旧到对他来说像是垃圾的衣服,可是一到他身上,就好像便自发带上了清冷与慵懒。   聂双双看了一眼便赶紧收回目光。   虽然很像,但不是小七。   ——小七长大了会变成什么样?她想象不出来,但一定不是肖凛这样。   此时的村民们正热闹地与肖凛招呼说话,肖凛跟他们淡淡点了点头便径直向聂双双这边走来,然后他拉开长条的凳子,无比随意而自然的在她身边坐下,仿佛他们的关系早已经亲密到无需多言。   聂双双很明显感到身边多出了一个男人的气息——肖凛太过强烈的存在感。   “原来肖总也会穿别人穿过的旧衣服啊。”聂双双管不住自己的嘴,忍不住就出声刺了一句。肖凛的存在让她感到不适。   “不然你想看我灰头土脸的样子?”肖凛拾起面前筷子,看着眼前粗糙的菜色,音色很淡,“要不是我把你从那座危房里拉出来,你现在是躺在医院还是坐在这里跟我吵架,哪一个还说不定。”   “......”聂双双说不过他,干脆埋头吃饭不再多嘴。   然而桌子上其他人却不像她这么安静,尤其是年纪轻的,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跟肖凛攀谈开了。   “聂哥聂哥,以前我们兄弟一帮人一起去教训老酒给我弟弟出气,哎呀那时候可真解气啊!”   “还有你带我们一起去镇上打牌!”   肖凛扯谎装模作样的本事向来是一等一的厉害,他云淡风轻地应着,也没让别人看出他失去了记忆,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认识的那个“小七”。   桌上人继续聊着,   “哈哈哈,对了你们还记得以前老王家的儿子偷偷去偷看双双洗澡,被聂哥揪出来的事情嘛?”   “记得记得!哈哈哈,那次王家儿子不就是被聂哥打断了成了瘸子了么......”   聂双双一边吃一边听,听着听着,却觉得有些不对。   小七,小七不是这样的......小七怎么会把别人的腿都打断?   人们继续回忆着,   “对对,我也记得,后来小王瘸腿又犯事,直接又被聂哥爆揍了一顿!”   “据说被揍瞎了一只眼睛,受了重伤,然后就从村里消失了。”   聂双双终于听不下去,从饭碗里抬头对他们道,   “不是!小七不是这样的!”   其他人正聊到兴起,乍然听到她突兀的打断,都有些奇怪地朝聂双双看去。   “你们,是不是记错了......”   对着一桌人各异的目光,聂双双的心像是被抛到了空中一样,惴惴不定。   他们这些人的眼光是什么意思?   可是小七真的不是那样的啊。   她记忆中的小七,虽然不爱说话,也不爱搭理别人,但是——   他根本不是会做那种把人打残这种凶残事情的坏人!   所有人不说话了,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肖凛。   肖凛面色如常,从一桌菜色里挑了块看起来清爽的清蒸鸡翅夹到聂双双碗里。   聂双双扭头紧抿着唇看了肖凛一眼,夹起碗里鸡翅,用力地还回到了他的碗中。   随后便“啪”的搁了筷子,起身从席间离开了。   她说不上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心绪好像被一种未知的局促笼罩,她嘴里发苦,所以只能把脾气都撒到肖凛身上。   .......   聂双双一走,就有个又瘦又矮的年轻汉子瞅着肖凛面色,小心地问,“聂哥,你跟双双吵架了?”   肖凛压了下眼尾,矮瘦年轻人立刻噤若寒蝉,过一会才有另个汉子说道,“双双还不知道当年你为她做的那些事,要不,要不我们当中一个人跟她去说说?”   于是聂双双最后还是从别人嘴里知道的聂小七过去,他在山中时,不为她所知的某些事迹。   他们说,小七不止打瘸了村口老王家儿子,还揍过隔壁村的小李,还单挑过同班的,所以村里偶尔会有人在背后悄悄说小七的坏话,所以村口老王过去老是骂小七,还有汉子们打群架时留下的疤痕......   可聂双双一点不想承认他们对她说的是真的。   ——承认他们所说的事实,不久等同于承认曾经的小七与她记忆中的认知有偏差么?   她记忆里那么完美,那么好的小七,不就是个假象么?   然而汉子们的最后一句话,却立刻扭转了聂双双的心绪,   “双双,你也别怪聂哥当年都瞒着你啊,他都是为了保护你才警告我们不让你知道的。他怕那些麻烦惹到你身上,怕你担心。哎呀,你也懂他那性格,怎么可能跟你讲这些乌七八糟的破事......”   聂双双张了张口,嗓子干涩地说不出话。   她不知怎的想起了前两个月刚刚得知的,小七其实吃虾会过敏这个事实——小七骗她不止一次两次,骗她的地方也不止吃饭口味。   心头一团乱,聂双双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怪小七瞒着她的事太多,还是该怪小七给她制造了太过美好的假象,还是怪他为了她的喜好,为了保护她,什么谎话都编得出。   坐在屋中对着吴老师的灵位发了会呆,聂双双待着憋闷,干脆问人借了个手电筒,走着夜路跑到后山上去吹风思考人生。   ........   后山说是山,其实一点都不高,充其量只能算土丘,沿着野草蔓生的山道走大概十五分钟就走到了山顶,一个长了几棵阔叶老树的山头。   山顶还和十年前一样林木葱茏,一块几米高的大岩石伫立在那。   聂双双靠在巨石南侧的岩石壁,低头垂目看向山下。   晚上山林野地黑黢黢一片,所幸天上星辉照着大地,也不算全然漆黑。   眼睛适应了黑暗,能看到山底下村落稀疏的灯火,错落有致的农田,还有更远处隐隐约约的菩萨庙淡淡的建筑轮廓。   鼻子间有草叶木屑的香味,这种熟悉的大自然气息让聂双双感到心安,躁动烦乱的心情也随之慢慢沉淀下来。   她望着远处菩萨庙破落的屋檐瓦片,脑中记忆终于迟滞地回转到小时候模糊的第一次,她见到小七的那个雷雨夜——   她好奇地趴在床边一个劲盯着被爸爸捡回来的昏迷的小哥哥看,脸都快贴到他的脸上,结果小七突然就醒了,一个冷眼手一掀就把她掀到了地上,她脑袋撞上泥地磕了个大包,疼得坐在地上呜呜哭。   ......所以啊,小七这个人,从最开始他们相遇,就不是什么温柔的人类。   她怎么都忘了呢?   想着想着聂双双眼泪又涌上来。   可是这样的小七却在后来的那些日子里,甘愿为她收起了所有爪牙,隐藏起了所有锋利棱角,以至于每次回想,都只记得他的好。   山风一吹,聂双双眼睛更加酸涩了,一大波伤感情需涌上来,她正要靠着石壁坐下去哭个痛快,然而此时鼻子里忽然闻到了一阵似淡又似糙烈的烟草味。   还,还有其他人在啊?!   脑子里伤感的那根弦立马断了,聂双双手忙脚乱擦擦眼睛站起来,打算出去佯装无事给人打个招呼溜下山,结果从岩石壁下转出去,就看见夜风中穿着黑色短袖T恤的高大身影侧立在巨石边一棵枯藤树下。   肖凛一手夹着烟,猩红的星点火光在修长的指尖闪烁,另一手里握着手机,单手点亮屏幕,刺目的光照出来,把俊挺的身材轮廓映得更加清晰。   聂双双抬手挡了挡眼睛,“你干嘛跟着我来山上——”   肖凛就知道她要说这个,侧头冲她扬了扬手机,“山上有信号。”说完继续在手机上点着电话联系人,然后又故意给她添了一句,“自作多情。”   “......”聂双双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滚烫火热的,可被他说“自作多情”到底让她羞恼。   不甘地撇了撇嘴,过两秒她便又开口道,“肖总今天一天装小七装的挺像模像样啊,还给吴老师灵位前下跪了,我还以为向你这样高贵矜持的小金人,是不会屈尊降贵的呢。”   肖凛停住要按下拨打键的手指,抬眸朝聂双双看过来,“聂双双,我只是失去部分记忆,不代表我就不是聂小七。”   声音落在风里,少了方才的戏谑意味,带上了些清冷与沉寂,“据我所知,老吴过去关照过我,那我作为聂小七给她送行就理所当然。”   聂双双本就只是强行挑刺,这次彻底不说话了。   肖凛快速地给无法联络上他的助理打去电话,吩咐完事情,又接连回了好几个工作电话。   聂双双的独处空间被打搅,她听得烦闷,不准备在上山待下去。就要从旁边小道下山时,胳膊却被跟上来的肖凛抓住。   她回头,肖凛把烟含在嘴里,一手抓着她,另一手单手挂了电话把手机塞进运动裤裤兜。   聂双双皱眉甩甩手,“肖先生,你还想干嘛?”   肖凛把烟从嘴边拿下,“没什么,有些事想找你确认下。”   “那你先放手,好好说话。”   肖凛却依旧抓着聂双双,甚至还把她往他身边拖了拖,“聂双双,我问你,以前我和你曾经为了你奶奶,一起从村头跪到村尾。这是真的对么?”   聂双双不挣扎了,睁圆眼睛,“你,你听谁说的......”   “以前你为了我跑去过那边那么远的破庙给我求神拜佛过,对么?”   “......”聂双双不发一言。   “我耳朵上的耳洞是为你打的,对么?”   “你别说了......”聂双双咬着唇撇过脸。   其实耳洞的来历没人说起过,是肖凛自己猜的。   自己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他能最大限度猜到过去自己,过去聂小七的思维想法。   所以听过村里人说的旧事,翻看过过去聂小七的物件,他能轻而易举就想到自己所有举动的含义。   ——他的心,无论是山雾朦胧的过去,还是拨云见日的现在,都被眼前这个名为聂双双的女人牢牢抓在手中。   唯一令他还没想透的只是,十年前他为什么没有提早离开大山。   他能从十年前那些完整有序的物件和从习题册的字里行间中察觉到,自己当时已经恢复了部分肖家的记忆。   按照他的习惯,应该尽早把聂双双带出山外才对,应该尽快回到肖家,才能够更快让她过上更好生活。   可是十年前他并没有这么做。   肖凛把烟夹在指间,四指捏着聂双双的下巴把她的脸掰正过来,“双双,我......”   夜间山风很大,他体温灼热,有些话却说不下去。   于是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个滚烫的吻,对着女孩柔软的唇边印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双双终于想起来,小七最开始对她也是很坏的! 第62章   唯一令肖凛还没想透的只是,十年前他为什么没有提早离开大山。   他能从十年前那些完整有序的物件和从习题册的字里行间中察觉到,自己当时已经恢复了部分肖家的记忆。   按照他的习惯,应该尽早把聂双双带出山外才对,应该尽快回到肖家,才能够更快让她过上更好生活。   可是十年前他并没有这么做。   肖凛把烟夹在指间,四指捏着聂双双的下巴把她的脸掰正过来,“双双,我——”   夜间山风很大,他体温灼热,有些话却说不下去。   于是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个滚烫的吻,对着女孩柔软的唇边印了下去。   聂双双习惯性偏头躲了下,可下颌还被肖凛手指捏着。于是只一个分神的瞬间,就被他准确无误地吻住。男人的手指在下颌骨上稍稍用力,她牙关下意识张开,随后烟草浓郁辛辣的味道便在鼻间口中弥漫开。   一个变得略有强势的吻。   “呜......!”聂双双反抗地挣了挣,可一瞬间,还是有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感在脑海神经中游走而过。   大概是肖凛不久之前沐浴过的缘故,他身上没了以前聂双双经常闻到的那阵雪松尾调的古龙水味,取而代之的是极为浅淡的清爽皂角香。   很像过去小七的味道。   聂双双被这想法晃了下神,意识过来后便抬手去掰肖凛捏住她下颌的手指。   肖凛倒是顺势让她把他的手掰开了。   他将烟头在边上树干掐灭,双唇稍稍离开她——吻得来了些感觉,正嫌香烟夹在手里有些碍事。   “王八蛋!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亲我?!”   聂双双得到呼吸空隙,深深喘几口气平复呼吸。正要用力推开男人,谁知他扔了烟又缠上来,直接就咬上白皙小巧的耳垂。   “不能。”   男人声音低沉而清冷,带着磁性的嗓音直接透过耳膜,传到她的脑海。   聂双双脑袋一嗡,身体深处本能而不受控制地涌出燥热,“你非要——”   她受不了这样的捉弄与刺激,羞愤而干脆地抬脚踩向肖凛脚背。   可就在此时,几步外的巨大岩石另一面,传来几声悉悉索索带着粗重呼吸的嬉笑人声。   “哎哟哟......!哎呀......你急个撒子嘛慢点走,讲话声音轻一点啊!”   听到声音聂双双立刻愣了,这声音,是村里风韵犹存的张大姐,老公在外地打工.......   接着是一个粗犷汉子的调笑嗓音,“我草了,你平时胆那么大今天咋这么怕人?今天村里人都在老吴家那边,又顾不上咱两,这里也不可能有人,扭捏啥。”   聂双双更呆了,这这这人是村里的年轻庄稼汉小李。   这两人居然背地里偷偷乱搞偷请!   听声音,眼看着那两人就要从岩石另一侧走到这一边。   聂双双紧张地心脏乱跳,也忘了要去推开肖凛,只转头费力的在黑暗里寻找可以藏起来的地方。   于是下一刻,腰肢一紧,她整个人就被肖凛带着转到了巨树背后,借着树干树叶的遮掩,将他们的身形在夜色下遮得几乎让旁人看不见。   而偷情的张大姐与小李已经来到了大树不远处的巨岩脚下。   他们旁若无人,专心致志地说着粗鄙的野话,很快女人嘴里的话语变了,不再是责怪,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的调笑,夹杂着小李狂野的粗话,两人直接在岩石下就那么抱在一起。   聂双双坐着躲在树后,一颗心差点都快蹦出来。她还是第一次现场见熟人私下这么放肆。   她偷偷从树后探出脑袋,就见到岩石下的男女模糊的身形......也不知道何时能结束离开。   “别人做有什么好看。”炽热的气息喷薄在她颈边,肖凛舔了舔她的耳后皮肤,低沉说着。   聂双双被突如其来的热气刺激得浑身一抖,差点就叫出声,还好立刻被男人的手掌捂住嘴巴。   她回过头,一双睁圆的杏眼在黑暗中的树下一眨一眨,努力想要看清近在眼前的肖凛。   可是没了手机灯照,也没有了烟草的火光,山间重新恢复一片漆黑,光靠着天上星辉聂双双根本没法看清肖凛的神色模样,只能凭借直觉感到他的眼睛正幽深地注视着她。   可是没了手机灯照,也没有了烟草的火光,山间重新恢复一片漆黑,光靠着天上星辉聂双双根本没法看清肖凛的神色模样,只能凭借直觉感到他的眼睛正幽深地注视着她。   然后他松开捂住她嘴唇的手掌,在另一边的声响里,再次含住她的唇。   “呜呜......!!”身体里仿佛也有不安定的火焰,她呜咽一声,接受着比上次更加用力的缠吻。   她坐在树下的草地上掩藏着,肩背却被男人的力道压得快要嵌入背后树干,他的鼻尖蹭着她的脸蛋,炙热的呼吸全数与她的交缠在一块。   然后聂双双很快赶到自己衣服下摆有些异样,薄毛衣衣角被枝叶刮到,枝叶草片刺到了皮肤,痒得难受。   “!!!!!”聂双双被叶片扎得脚尖都快绷直了,嘴里被堵着,又根本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她推了推肖凛,可那点力气根本也推不开肖凛,只能直接让他抱着。   巨木旁新长了绕枝的春藤,柔软地在初春的静夜里随风拂动。   而人类的脉动的身体相对于自然静物的冷凝,则要火热的多。   对于被抱着的聂双双而言,肖凛像是一个源源不断散发着热量的火源,即使在初春的夜里只穿着短袖,身体也火热的让聂双双想要退缩逃离。   *****************************   他把她抱着坐在一起。   这个坐姿过于亲密了。他穿着老旧的运动裤,她穿着借来的花布裤,两人因为坐姿而贴近。   聂双双整个人都僵硬了。   躲藏在树背后的如此靠近,很奇异地带来隐秘却不得不压抑住的紧张。   起了夜风,穿透山林呼啸而过,叶片沙沙作响。   风从领口灌进来,聂双双有些冷,被人抱着又有些热。   **************************************************************************   然而一切对聂双双来说都像是煎熬。   等待偷情两人的战况结束是煎熬,等待肖凛把她放开是煎熬。忍受与男人紧贴的接触是煎熬。   她不知道自己本来是想到山上来冷静一下的,怎么却演变成了现在这种状况。   山风吹不冷呼吸与体温的炽热,肖凛抱着聂双双藏在树后,迟迟没有对她松手的迹象。   ************************************************************************   好在小李是个完事快的,没多久就被张大姐数落着他的快抢一起离开了山顶。   那两人一走,聂双双立即从肖凛怀中跳出来。   可是她在地上坐了太久,腿已经麻木得直都直不起来。   被肖凛拉着好不容易站起身,她走两步,脚下又是一拐,然后一阵痛——崴了脚。   倒不是什么钻心刻骨的疼痛,但聂双双依旧眼中因为崴脚而有了泪意。   “你说我都遇到的什么事啊,我本来来山上好好的想清静下,偏偏遇到你,还要被动手动脚骚扰......”   人的情绪一旦挑起就很容易上头,聂双双越想越不平,胸腔都被莫名涌出的委屈浸满了。   肖凛站在她身旁两步处,身下饱涨到让人难受的燥热终于在山顶幽静的清风里,渐渐平息下来。   然后他听着聂双双仿佛耍小孩脾气一般的委屈抱怨,唇边不自觉弯出极淡的笑意。   “聂双双,过来。”   聂双双扭头,见到肖凛背侧着她,微微弓了身,右手搭在左肩拍了拍朝她示意,“上来。”   聂双双一下嫌弃地拧了眉。   ——他要背她回去?   “你别管我。”她抿了下唇,跳着单腿找下山的路。   “难道你想一个人瘸着脚走回去?然后走到天亮?”   聂双双伸头看了看山下面黑黝黝的山坳和崎岖不平布满杂草枝叶的山间小道,权衡了片刻,决定还是先不跟肖凛计较,支着单腿跳到他身后,两条细瘦的胳膊从后边攀上男人的肩膀。   两条铁臂从前边抱过来,牢牢钳住她的腿根,托着两片臀瓣往上掂了掂,将她的膝弯固定在他腰侧,然后向前行路。   一路上聂双双没说话,肖凛也没说话,空气里静寂一片,只有风掠过叶片的呼声,山里林小动物乱窜发出的杂响。   男人身高腿长,十几分钟的路途几分钟不到就能走完,可是这一次,聂双双感到好像过了很久,路才走了一半。   好像肖凛刻意放缓了步速。   寒星映着山头,照出两人交叠着在叶片间慢慢移动的黯淡影子。   她也没有催他快走,气氛好像变得很微妙了似的,她就侧头趴在他背上,翻着眼珠安安静静看天上摇晃的星星和树梢。   然后肖凛感觉到他的肩膀脖颈处传来滚热而湿润的感觉,聂双双的眼泪沾湿了他的T恤,泪滴顺着脖子一直滑到胸口,淌进心里,灼烫了下心室。   “聂双双。”快到山脚的时候,肖凛终于淡声开了口。   “......干嘛。”聂双双带着鼻音低低应一声。   “......没什么。”话到嘴边,肖凛欲言又止。   他看一眼灯火隐约的前路。   在他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背过人,也从来没有这么接近过一个人。虽然他知道回去的路已经不远,他知道他不久就要将她放下。   可是这一分钟,他觉得很暖。   如果十年前他已经有了肖家记忆而仍停驻山中,一定也是这个原因。   ***************************************************************************   第二天一大清早,肖凛的助理终于摸进了隐在山里的小山村,一身大城市精英的打扮很是被早起的村民们注目。   当他找到老吴那一家的时候,肖凛和聂双双已经起来。   让助理大跌眼镜的是,他那个向来讲究挑剔的老板肖凛居然穿了一身破烂陈旧的T恤运动裤,还把衣服穿出了一股复古味来,懒洋洋斜倚在前门边摆弄着手机。   “肖——”   助理兴冲冲要跟肖凛打招呼,却被他一个眼风制止。   肖凛把手机开到静音,打开相机,镜头对准屋里离他几步远的聂双双,将画面放大,而后,无声地点下快门。   一张照片被悄无声息地拍下。   清晨的淡金色日光斜斜越过前门射入屋内,在昏暗的室内一角投出明光。   定格的照片中,聂双双正弯腰垂着脑袋系鞋带,她半边脸映在淡金而朦胧的光线里,面颊皮肤被照出浅浅绒毛,几缕细软发丝垂落在侧脸。一整幅静谧的画面。   肖凛点了点照片,又若无其事地退出相机。   一旁的助理却惊呆了。   肖肖总,居然偷拍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因为不可抗力因素逻辑可能很乱,这两天没精力重写了你们先将就看。 第63章   聂双双也不知道自己被拍了,系完鞋带一抬头,发现前门边上来了个与山村画风截然不同的西装青年,那青年她眼熟,是肖凛的助理。   肖凛的助理来了,就意味着肖凛要与他助理一同回去S城。   聂双双自然不可能跟他们同路。   她已用过早餐,清汤寡水的稀饭和几片馒头咸菜,人睡过一觉也有了精神,昨晚崴到的脚腕处也不痛了。   回借住的小房间收拾好自己那个牛津布的黑色细带双肩包,聂双双出房间,最后在吴老师的灵堂牌位前拜了拜,又找来还未成年就要独自生活的小吴,絮絮叨叨关照了一堆话,与小吴说完又出去被一些村民拉着唠叨了一会。   太阳冉冉升起,金光越来越烈,清早的朝霞慢慢在山涧云雾里散去,天空变得清朗而开阔起来。   聂双双想撇下肖凛独自离开的想法没能实现,村里人还以为小七与双双只是闹了别扭,大妈小弟们轮番上阵劝慰,   “双双,你这丫头,小七长得这么俊又有出息能赚大钱的男人你咋还嫌弃?”   “你看看你,就你这条件,哪个有钱的城里男人会像小七那样对你好?你可别学你妈那种没良心的女人……”   “双双,聂哥那臭脾气你也知道啊,让让他呗!”   ……   肖凛这次回山里出手阔绰,他随便扔出去的小钱对于贫穷的山里人来说都是好几年都赚不到的大钱,所以好多村民都被他“收买”了似的,拼命说好话。   聂双双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敷衍回了几句“他对我好个屁”“我自己知道怎么办的”。   肖凛走在她旁边倒是云淡风轻,非常从容地应对热情问话,甚至肖凛的助理也被热心好奇的村民拉着说话,回话姿态带着精英特有的礼貌疏离——和他老板肖凛的画风如出一撤。   近二十分钟后,聂双双和肖凛被热心又好事的村民送到了村口,湍急宽阔的山间大河旁是一片绿林,最外的树旁停着辆黑色越野车,肖凛的车。   在所有人热切的注目礼下,聂双双硬着头皮,被几个大妈推着上了那辆黑色越野的后座。   车门一关,道了别,庞大四方的奔驰大G便载着人,从山间险路扬长而去。   聂双双坐在后座,肖凛也坐在后座,驾驶是一个对山路熟悉的本地人。   正扭头看着车窗外重复的繁茂树林,忽然聂双双感到手背一凉。   “吃药。”肖凛给她递来一瓶矿泉水,同时将一袋子装了各种药盒的塑料袋扔给她。   聂双双看了看被扔到怀里的塑料袋,又看了看肖凛。   如果她记得没错,来时他助理已经带了两套全新的轻便衣服过来,而现在他身上依旧穿着昨晚那套老旧的黑色T恤与灰色运动裤。   她没动作,他便歪着身子扬扬下巴让她快吃药,黑色额发搭在眉骨上,很是有些不正经的山痞气。   可这模样不知怎的却让聂双双生气。   她向下瞄了眼肖凛裤子,下腹腿根处那块,看着风平浪静的,可她没忘记昨晚上他不顾她的意愿强行按着她的手让她做的事。   想到此处,聂双双便又瞟一眼肖凛,接着保持着面上平静表情,转头降下车窗,把肖凛扔给她的药——全都扔到了窗外!   “聂,双,双。”   肖凛一下坐直了身子,收起脸上那副放松的表情。他压冷了声线,微微蹙起的眉心略有薄怒。   聂双双就不理肖凛了。她穿了件带兜帽的薄棉袄,将帽子往脑袋上一套,她在座椅上找了舒服的姿势便闭眼休息。   然而下一刻兜帽就被男人扯下。肖凛冷着脸看她,“什么意思?昨晚刚老实一会又要跟我闹了是么?”   “谁跟你昨晚老实了?你不就背了我一下,有什么了不起?”她紧了紧帽子,向上翻着眼珠,“你再强迫我干有的没的,我就直接从车里跳下去。”   肖凛不跟她多话,重新抓起她纤白的手,把矿泉水的淡蓝色瓶子和药袋塞进她手中。   “听话。”然后他只音色低而淡地说了这两个字。   聂双双抿了唇,收紧手指抓着手中的药袋和水,挫败地将脑袋倒向窗玻璃。   为什么他那么一说,就好像她在无理取闹一样。   可明明不是她的错,明明她也是有脾气的……   许久过后,聂双双依旧没有吃肖凛给她的药。她把水瓶和药袋抱在怀里,越野车性能优越,即使是颠簸的山路,坐在车里人也没有特别大的摇晃异感。于是聂双双便枕着车窗,在照进山中的太阳下很快睡着了。   直到她睡着,沉默着的肖凛才收起办公的平板,倾过身躯,轻而又轻地用指节碰了碰她的脸蛋。   “笨不笨,车门都锁死了,你要想从车上跳下去难道要砸窗?”   ……   车子开到县城的时候聂双双还在睡,肖凛让助理柯信留在县城中调查办事,顺便让他去聂小七过去的中学取他过去的毕业照。   原本这个名为柯信的助理昨天便该进山,只是不熟山路状况也无法打通肖凛电话,最后只能带着在岑城买的衣服物资继续待在县城等待肖凛通知。   柯信原本留在县城便是要调查十年前,有关聂小七被肖家找回前后发生的那一起车祸的。   山岭地带贫穷落后,缺失的档案人证不像城市里那样方便寻找。   ……   助理一走,车里就只剩后座的聂双双,肖凛,以及前边开车的司机。   聂双双醒来的时候已近中午,日头高悬,照着青灰的山区城市。   越野车停在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饭馆前,聂双双先去隔壁小店买了充电宝。   给手机充上电,各种消息提示便争先恐后从各大应用里跳出来。   她手忙脚乱的回复了半天,然后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向清言。   “双双,你给你那位老师送完葬了吗?”年轻男人的声音透过电话听筒传过来。   “嗯。结束了。我现在在回程路上。”聂双双很详细地说着她的行程。   然后两人就这么熟稔地聊起平淡的日常。   然而聂双双使用的是便宜的山寨手机,听筒音量一开大对方声音很容易便从听筒里漏出来。   于是向清言的声音,便被站在她身边的肖凛听得清清楚楚。   挂了电话,聂双双一转身就看到了肖凛单手插兜站在她跟前,微微眯了眼尾,漆黑的瞳仁盯着她。   她从这个表情中读出危险,本能地有些退缩,可是心中转念一想,她现在又有什么可以怕肖凛的?   给自己定了定神,聂双双略有疏离地退开两步,“肖先生。”她指指旁边的饭馆,“一会我就不去那里吃饭了。我赶时间回去,我朋友,已经帮我订好了岑城回S城的机票。我要赶去岑城机场。”   “是向清言那小子吧。”肖凛说的是肯定句。   他正要继续说下去,此时他的手机响起。   不耐地蹙了眉,他拿出手机本想直接掐断电话,只是一看来电者是谁,他还是忍着恶心按下接通。   是他爸肖参行打来的。   “什么事。”肖凛语气不大好。   而聂双双则趁着肖凛打电话的时机,对他示意了下她要去隔壁餐馆的洗手间,然后向他挥了挥手。   电话中的肖父正在训话,肖凛听得满心不快,揉着眉心便朝聂双双烦躁地点了下头。   然后聂双双便溜了。   等到肖凛打完电话再一回头,刚刚还在他眼跟前的女孩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好像故意把他甩了开。   而他还能清晰记得,刚刚在电话里,他父亲对他说的话——   老东西明天到国内,让他带着聂双双去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一直被锁状态不好这张大家先看着我之后来修一下细节。 第64章   中午日头明亮,山区气温适宜,太阳下的三月春风吹得人很是惬意。   聂双双对肖凛示意完转身就去了她所指的那间小饭馆,然后在饭馆女洗手间整理了下自己乱蓬蓬的一头杂毛,就从店里的后门出了室外。   外边是与刚刚不同的另一条街,往前走几步再向右拐个弯,便到了人头攒动的菜场集市。扭头向后看,乌压压一片衣着朴素面目粗糙的山区住民,半点都没有肖凛那鹤立鸡群的影子。   聂双双神深呼口山区的新鲜空气,神清气爽。   ——成功甩掉了肖凛,一身轻松。   双手习惯性抓向肩膀,想把背在自己身上的双肩包往上提一提,结果手一抓,却抓了个空。   ......背包,背包没有被她背在身上!   她看看手,手中只有一个装着她的牛仔裤和其它杂物的塑料购物袋,而背包不翼而飞!   聂双双下意识紧张地抽了口气。   丢了?被人偷了?   ......   一瞬间脑子里飞快地翻过好几个念头,最后她慢慢回想着一路上她的所到之处,想起来——   她的黑色牛津小背包,忘在了肖凛那辆越野车上!   聂双双整个人都纠结起来。   难道还要回头再去找肖凛不成?   她回忆了下背包中的物品,有纸巾,卫生棉一类的个人用品,还有有一些她随身带的小奶糖,刚刚买的充电宝一类的杂物。好像没有特别重要的东西。   她身上穿的是廓形的薄荷绿棉服,宽松款式,证件钱包装在她宽大棉服外套的硕大衣兜里,充满电的手机握在掌中,从自家塌了的破房子堆里扒拉出的小七的物品,也被她藏在手中的塑料购物袋里。   所以完全没有必要回头去找肖凛。   嘿,一点都不慌。   聂双双心中平息下来,看了看时间,便叫了路边一辆摩托黑的往汽车站方向跑,顺便在摩托上把肖凛的电话号码暂时拉进了黑名单内。   ......   如同前天来时一样,到了汽车站,聂双双搭乘长途客车去了岑城,接着又打车去了岑城郊区的机场——向清言为她买了岑城飞往S城的机票。   几小时后的傍晚时分,聂双双坐在岑城机场的候机大厅里。   虽然常年浸泡在光线奢靡的娱乐圈,跑过机场的明星街拍,节俭如聂双双却还是第一次坐飞机这种交通工具,对机场也好,办理登机手续也好,还有即将起飞的航程也好,都充满新奇的探索好奇心。   岑城机场是近几年新建成的,机场设施从天花板的小灯到大厅地砖,都透着崭新的亮。   小机场人烟不多,广播里偶尔播报着机场信息,聂双双走马观花地转了几个门客零落的礼品店,然后安稳地回到候机厅等待登机时刻的到来。   从大厅里好几米高的巨大落地窗玻璃向外远望,她能见到远处若隐若现的青山浸在晚霞里,还有外边停机坪上几架正在休憩维护的中大型客机,机翼边泛照着夕阳的淡色橘金。   她看了会风景,然后坐在座位上和苏湄又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又是加表情包的聊着微信,同时又继续与向清言一来一去的发送信息。   向清言发来的微信内容跟他人一样平和体贴,   【向清言:快到登机时间了,东西都带好了吗?上飞机起飞时可能会晕机或者耳朵难受,你记得问空乘要晕机药和口香糖。】   聂双双都快能脑补出到向清言说出这些话时的温和表情,只是心头还是暖的,   【好的,我记下了。你放心啊,我这人向来皮实得很,说不定到时候光顾着看风景...】   与向清言聊天,聂双双总是不由自主就收敛了自己平时那些当娱记培养出的不正经,人也少了横冲直撞的尖锐。   航班准点到达,没多久聂双双就按着向清言说的,走登机通道登机。   搭乘的是一架小型飞机,向清言也很贴心的没给聂双双订头等舱。   聂双双在经济舱找着靠窗的座位落座,对着连腿都不能完全伸展的狭窄空间,心中却很安定。   她想着还好向清言没硬让她一上来就去头等舱,不然她一定会像当年刚进城时那样处处露怯。   霞光透过打开的遮阳板落满机舱。   飞机即将起飞时,聂双双收到向清言的最后一条消息,   【向清言:航班没有出状况的话,你应该晚上八点半到达S城,到了机场别急着走,我会在机场等你,接你一起回市区。】   聂双双正要给向清言客气地回复两句,眼前明亮的霞光却忽的黯淡了一半。   应该是座位在她身边的乘客姗姗来迟。   她的座位在机舱左侧,靠着窗,双排的座位设计,右边还有一个靠着过道的座位一直空着。   她还以为旁边位置没人呢——   正这么漫不经心地想着,聂双双从手机上抬头往边上瞟一眼。可眼风一瞟到新乘客身上那老旧的黑T恤和运动裤,却立刻被吓得差点把手里手机扔出去。   稳住手机,再小心翼翼抬眼——果然见到男人熟悉的脸庞,正站着低眼睨着她!   ——肖,肖肖肖凛!   他怎么会在这里——?!   聂双双瞪着眼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好似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喉咙哑得只能僵硬地发出“你......你.......”这样不成语句的字音。   肖凛见她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很淡地扯了下嘴角,还看似饶有兴致地冲她晃了晃他手里的黑色女士小背包,说道,“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耗费了大把时间在修文解决62被锁问题上,不懂为什么连写个当做分隔符的省略号都违规,迷醉。。上五一没发的红包这章发,明天我睡醒前留言的都有~ 第65章   肖凛眼底压着火,像是要故意吓唬聂双双似的,说话语气十足的恶劣。   此时所有旅客都已登机完毕,肖凛站着过道也无人嫌他挡路,或者不如说,他穿着老旧的衣服却难以遮掩一身冷冽的气场,反倒吸引了不少乘客的目光注意,还有女生悄悄开了手机相机偷拍。   与聂双双说完话,肖凛便收了脸上神色,长腿一迈,侧身挤进狭窄的座位。   聂双双半天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肖凛,你怎么会在......”   肖凛在位置上坐下,不爽地把手上的黑色小背包扔到聂双双脸上,“自己的破包落在我车上,老子亲自给你送来还不乐意?怎么想的你。”   脑袋被软趴趴的背包挨了一下,聂双双睁着眼慢吞吞把包从脑门上拿下,反应不过来似的下意识给他接了句,“那...那谢谢你啊…...”   肖凛一路上憋了一肚子火气,本还想继续给聂双双嘲讽几句发泄心情,可一听她这傻得冒泡的话,心里头那些怒气却忽然好似全都没了使力的地方。   蹙眉扭头朝旁看去,就见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珠正呆呆瞪着他,纤长浓密的睫毛蠢呼呼地扇动了两下。   心头最后那点阴霾消散了去,肖凛嗤笑,伸手,拇指食指在她略显苍白的脸蛋上重重捏了把,“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   脸上吃痛,聂双双一抖身子回过神,“啪”一下猛地拍掉肖凛的手,“你——!我不蠢!——”   她都不知道该先骂肖凛阴魂不散还是该骂他嘴巴毒,羞愤地耳朵尖都红了。   她怎么能猜不到,像肖凛这样的人,轻而易举就能查到她的航班行程,再轻松地让自己登上与她相同的航程,堂而皇之地坐在她身边。   实在心烦意乱,聂双双最后干脆在座位上把身子转了三十度角,面朝着窗户,然后拿起手机继续看刚刚没看完的微信消息——即使肖凛的过于强烈的存在感让她极度不适。   机舱内响起机长广播,航班即将起飞,空乘走来悉心提醒旅客系上安全带。   聂双双匆匆给向清言回复了两句,   【那谢谢啦。真是太麻烦你了。】,   【飞机要起飞了。】   便收了手机捞过椅子上的安全带给自己绑上。   然后目光不自觉就又扫到就坐在她旁边的男人。   经济舱的座位对他来说显然过于狭小,他宽大的身躯几乎将整个位置填满,长腿在座位下狭窄的空间里收得很紧,显得十分拘束。   聂双双见了他这模样,都替他难受。   “......”她动了动唇,想说堂堂肖总,这么折腾自己又何必呢。   只是话到嘴边,那些语句在舌尖上打了个滚,最后还是被全数咽回了喉咙里。   聂双双没说话,肖凛倒是率先跟她开了口,“在跟谁聊天聊那么起劲?向清言?”   聂双双可不喜欢肖凛这种兴师问罪的说话态度,终于还是没憋住,皱眉撇了嘴给他回,“与哪个人聊天难道不是我的个人**?肖先生麻烦也尊重下我好吧。”   “哦......尊重。”肖凛靠在在椅背,拉长眼尾斜眼看她,“你这时候倒记得跟我谈尊重了。不接我电话,把我扔在县城,不请假就旷工饿死我家老猫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尊重我?我还是不是你的雇主,投资人,金主爸爸了?嗯?”   他气消了,说的话也懒洋洋的拖了尾音。   “...得意个屁,反正很快就不是了。”聂双双垂眼,用肖凛听不见的小声音小小叨叨了句。   “嗯?什么?”肖凛没听清,略略蹙眉。   “......”聂双双再不发一言。   飞机很快起飞,肖凛从运动裤裤兜里摸出一粒奶糖,剥开花哨的糖纸。   正是上升起飞的过程,聂双双耳朵有点嗡嗡嗡的难受,听到动静转头看,见到他手中的纸质糖纸,眼睛都直了——   这,这不是她放在背包里的小奶糖吗!   她忍着耳朵里耳膜快要被气压鼓胀堵塞的不适,指控道,“肖凛,你怎么能偷我包里的东西?!呜——!”   话音没落,嘴唇便碰上一个硬硬的小糖块,温热的指腹贴着唇瓣——肖凛把糖塞到了她嘴里。   甜丝丝的奶香味在嘴里漫开,聂双双来不及地把奶糖含住,就见肖凛扯着嘴角冲她挑眉,“我不仅偷你的糖,我还把你包里翻了个遍。”   飞机升高,云层间明烈灿烂的霞光从透明窗户照射进来,他黑色泛白的旧T恤布料被外边的落霞照得镀上一层极淡的金红,漆黑的瞳仁里也映了金色的光,显出股张扬肆意来。   聂双双不知怎的心角一跳,立刻撇开眼,掩饰性地从背后摸出小背包,胡乱地检查着。只是她心中乱糟糟,根本没把背包检查出个所以然,没多久便泄气地把包又往背后一塞,闭眼休息。   嚼了糖,耳朵里的滞塞慢慢消退,接下来便是漫长的航行。   ......   飞机抵达S城的时候是晚上八点二十多,夜幕染着机场灯光,一出机舱门,扑面而来的便是S城熟悉的湿润空气。   夜风很大,聂双双拉上外套拉链,将兜帽套在头上,一边过出口通道一边回复手机消息。   向清言已经到了机场,在机场外边等她。   聂双双没有行李,就单单背着包拎着个装了牛仔裤的塑料袋,肖凛也跟着她走人挤人的普通通道,一边手头握着手机跟人讲着电话,接听玩一个又是另一个——   自下飞机起聂双双就没见他电话断过,一个接一个的都不带停,果真是业务繁忙。   等来到大厅的时候,肖凛正好打完又一个电话。他索性把手机开了免打扰模式,接着左手拉住聂双双的袖子,止住她不停往前走的脚步。   “干嘛?”聂双双回头,语气不大好。   肖凛朝大厅外的方向撇撇下巴,略微皱了眉,“往哪走呢你。老陈开车过来接我们,别乱跑。”   他刚说完,从旁便传来一个熟悉而温润的男声,“双双!”   一挑眼,便见到向清言一身休闲,从大厅往来的人潮中朝这边走来,手里捧着一束香槟色的新鲜玫瑰。   肖凛目光沉暗下来,下意识去抓紧聂双双的胳膊。   然而聂双双这次反应迅速,抽手一避让他抓了个空,随后便朝向清言快步走去。   “清言!谢谢呀!”   聂双双抱住向清言给她递来的一大捧漂亮花束,朝面前这个温和的年轻男人笑了笑,“来接我就已经够麻烦你了,还给我送花干嘛。”   清淡的玫瑰香飘入鼻间,很好闻。   然后这花还没在她手里待够一分钟,很快她便手中一轻,花被人拎走了。   转头一看,果然是肖凛。   他漫不经心颠了颠臂弯中的花束,偏头对向清言道,“谢谢,花很漂亮。有心了。”   这自然无比的姿态就仿佛他便是聂双双的亲密家属,代替她收下了花束一般。   向清言面上的笑容淡了,“肖凛,这束花是我送给双双的。”   聂双双一点都受不了肖凛这不讲道理的性格,跳起来从他手中抢回花束,“你走开,你有什么资格乱动我的花?”   “我没资格?”   肖凛皱着眉笑了,在飞机上刚平复好的火气又全部被这束碍眼的花勾了出来,“那天晚上是谁在g上拼命浪1叫,喊着喜欢我的?这就没资格了?”   要不是想着尽量顾忌聂双双的心情,他大概刚刚就已经把那花全都扔进垃圾桶,再给向清言来上一拳。   听到肖凛的话,原本面色还维持着笑容的向清言面色一下子难看了。   肖凛挑衅地看他一眼,唇边弧度扩大,眼底却未见笑意,“不仅嘴里一直喊喜欢我,还主动缠上来要我。向总你说,我是不是该给她回应示好?”   大庭广众之下,聂双双被说得满脸通红,面上烫得几乎都快冒烟。   “你给我滚!”   她羞愤地冲到肖凛面前,抱着花束,恶狠狠地照他小腿踢了一脚,然后咬着唇通红着一张脸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机场大厅。   ......   最后聂双双还是坐了向清言的车回去。   只是她坐在车后座,向清言开车,一路上都没什么话。她不说话,向清言也暂时没有多问。   藏青色跑车从郊区机场开到繁华城区,又从繁华城区开往老旧街道。   一盏盏或明亮或昏黄路灯照着聂双双的回家路——如果那所租住的旧公寓也能称之为“家”的话。   车内气氛沉闷,向清言开了窗,手指点上中控播放音乐。   沉缓的大提琴曲流淌在幽静的空气里。   这首曲子聂双双熟悉,前两个月她在向晚的演奏会上听过,名字好像是,《埃尔加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   即使那次是第一次听,即使只听了一遍,也记住了旋律。   开头是略微压抑沉郁的低沉弦音,进而迸发出更强烈饱满的伤怀情感,行云流水。   向清言从后视镜看了眼聂双双,最后还是换了曲子,换成隽永优雅的《海顿c大调大提琴协奏曲》。   “清言,刚刚那首曲子就挺好的。就放那个吧?”这时候,聂双双忽然出声打破了一直以来的沉默、   向清言又从后视镜中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好。”   于是沉郁的曲声再次在车内响起。   手指点了点方向盘,向清言决定打破车内的安静气氛,“这张CD是我爸最爱的录音版本,这曲子也是他最喜欢的演奏版本。没想到你也喜欢,看来你们会很投缘。”   此刻车内播放的《埃尔加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由已逝的著名华裔大提琴家沈曼君演奏,录制于二十五年前她在卡内基音乐厅举办的最后一场现场公演,合作乐团是纽约爱乐,指挥是大师巴比伊罗,沈曼君的好友。   当年的这场演出,据说在当时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极大成功并引起艺术界的轰动,这部曲子被那位红颜早逝的大提琴家,演绎得淋漓尽致,达到空前的艺术高度,且迄今为止无人能超越。   聂双双从手机上抬头,手指摸摸放在身边的鲜花花束,“原来这是叔叔喜欢的曲子,那清言你喜欢吗?”   “我?我当然也喜欢,虽然不及我爸。”   向清言有些欣慰地笑了。   聂双双好像还是第一次关心他的喜好——这是不是说明他与她之间的关系,正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想到方才在机场大厅,肖凛说的那些话,向清言嘴角边的笑又暗淡下来。   “双双。你……”话一出口,向清言又顿了顿。   面对年轻异性,他忽然头一次有些不知道该怎样把某些问题问出口。   “你和肖凛,现在是什么关系?那天晚上我去Mooncell找你,你后来拒绝了与我交往的请求,跟肖凛一起离开了包厢。他在那之后是不是强迫你做了不好的事?他和你,上g了?”最后还是直截了当干脆问出。   聂双双捏了捏玫瑰花瓣,没说话,不知是在斟酌说辞还是不想应答。   “抱歉,这个问题唐突了吗?其实那个时候我应该跟上去把他拦下来的。正巧家里出了点事急着找我回去。”向清言补充道。   “没事。清言。我那天晚上,应该说是咎由自取……是我主动抱上肖凛的。”   聂双双闭眼,三秒后又睁开,“我..我以前有过一个交往很久的男友。他长得跟肖凛很像。”   然后她很平静而平淡地对向清言说完了关于小七的所有。   “如果你听过我的这些破事你还打算跟我交往,那我们..也许可以试试。”   话音落下,车内又恢复寂静。   向清言保持着缄默。   聂双双想着也许向清言是挺介意她心里还忘不了小七的——毕竟这是人之常情,这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也并没多放在心上。   看了会窗外风景,她又从从装着牛仔裤的塑料袋里摸出那本她从山里带回来的小七的作业本。   薄薄一本练习本,单线抄,淡蓝色的封面毫无审美的“练习本”三字,底下是用钢笔墨水写出的“聂小七”的班级和名字。   聂双双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它带回来——里面只有整齐的数学题解答过程——也许她只是想看看小七的字迹。   她就那么随手瞎翻着,车子也继续往旧公寓方向开着。   然后她听到前边向清言说,“双双。”   而此时她正好翻到一页未使用过的空白页,页本中央横斜着写了一行小字,好像是一行英文。   她把本子转了九十度角,就这外边的路灯光仔细看,顺口回答向清言,“嗯?”   向清言听她接话才继续说下去,“你刚刚对我说的关于你前男友的事很让我惊讶,我消化了好一会。说不介意你心中放不下前男友是假的,但是我还是想试一试,我们在一起——可能我对你的喜欢已经战胜了这份介意吧。”   聂双双从练习本上抬眼,看着向清言开车的背影。   她没有想到他就这样直截了当的告白了。   然后她又垂下脑袋,眼睛继续盯着练习本空白页的那行英文看,迟迟没有接话。   单线抄的纸页上,褪色成淡黑的钢笔墨印浅浅写着——   “You s*miled and talked to me of nothing and I felt that for that I had been waiting for long.”   是小七隽逸有力的字迹。   她和小七过去在一起那么久,即使知道彼此心意,也从没听过他对她一句正经告白。   然后她今天才翻到,原来他早就在这里藏了这么句话。   依旧是这么含蓄的,曲折的,却饱藏了少年没有对她直接言说的心。   “双双,那你..”   红灯前,向清言忍不住回头看向她。   聂双双合上练习本,点了点,“我们,试一试。”   她说这话时,一颗心还是十分平稳地跳动着。   作者有话要说:小七写的其实是泰戈尔大佬的诗啦。 第66章   大约十分钟不到,向清言的车便将聂双双载到了她租住的旧公寓附近。   “今晚谢谢你啦。”   聂双双背着包捧着鲜花拎着塑料袋下车,一边与向清言道别。   即使刚刚才答应与他交往试试,但此刻依旧和他相处得与过去并没有太大区别。   没想到向清言也解开了安全带,从前边驾驶位上走下。   “双双。”   他走来帮助手忙脚乱的聂双双拿过塑料袋,帮她将后座车门关上,“以后这些事一个人忙不过来直接叫我帮忙就行,不要客气,你我现在是男女朋友。”   聂双双抱着花侧过身,愣了下才开玩笑道,“啊,好像是这样啊。那我以后可要不客气使唤你了。”   虽然才刚刚与向清言确认了关系,但又似乎没有特别的感触——以后会慢慢好的吧。她想。   向清言看着她飘散在夜风的几缕细软发丝,还有映衬在香槟色玫瑰旁的素净容颜,心头不知怎的浮起了一句酸诗。   人比花娇花无色。   向来与异性相处从容有余的他,忽然在此刻觉得自己变的青涩起来。   他“嗯”了声然后便没了话,聂双双也没说话,气氛就变得有点尴尬。   聂双双磨了磨脚底,正要开口说那她就先上楼了,此时向清言到又是说话了。   “双双,都来这里了,你不请我上楼坐坐犒劳我一路接你回来?”他笑着看着她。   “哦,是哦。”聂双双抱着花,有点不知所措,她还没做好让向清言进家门的打算,“不过今天时间有点晚了,我房间现在也很乱,那下次……”   忽然确认的关系还没有让她完全适应过来。   向清言看出聂双双的踌躇,没有在意她的婉拒,只说,“那你今晚早点睡。还有,我们已经是交往关系,我可以抱你一下么?”   “……”   聂双双捧着花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向清言已经走上两步,伸手,连人带花一同拥进了他的怀中。   “晚安。双双。”   ……   不得不说向清言在一段关系中是个称职的对象,第二天清早,聂双双从冰箱拿了酸奶然后拎包下楼准备赶去工作室上班时,就收到了他发来的早安问候。   她打开微信,删掉肖凛昨晚发来兴师问罪的那条“你到底想怎么样”,然后同样简单地给向清言回了信息。   然后便是挤地铁去工作室。   她的白色小破车在上次的车祸事故里报废了,虽然事故后拿到了一小笔赔偿金,但还了给吴老师的治病钱后她也没有多余的积蓄购买新车。   到了位于繁荣金融圈的崭新写字楼,聂双双搭了电梯,走入已经敞开玻璃大门的工作室。   工作室的办公地是不久前刚搬的,进门有个玄关,深棕色背景板上像模像样贴上了“八宫文化传媒公司”的名称与LOGO。   然后她走进宽敞明亮的办公区。   虽然只离开了S城两三天,再回到工作室却给她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哎唷,聂双双,我的仙女祖宗,你总算回来了!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老贾今天到公司到的早,一见到聂双双来就从另一边踱过来,“看你这么欢蹦乱跳的身体应该是好利索了!来来来,那边那堆你的玩意都拿回去。”   说着,他伸手,富态的肥爪指向前边角落。   原木色储物柜旁放了一堆杂七杂八的礼物类的东西,仔细一看,是一束有些蔫了吧唧的鲜花,一个装了鲜花的礼盒,还有一只快一人高的毛绒坐姿哈士奇玩偶。   “前天送来这边的,你不在,我们先给你签收了。啧啧你看这多好的花……赶快弄起来浸水里养养还能活!还有这狗,嘿,这傻不愣登的呆样还真跟你一模一样!也难为肖总能买到这种玩偶……”   聂双双跟着老贾向那堆东西走过去。   看过随礼物附着的卡片,知道花束是向清言送的,而花盒与玩偶是肖凛那边的。   她揪着眉头想着该怎么处理这些花跟大狗,老贾还在旁边跟她不停叨叨叨,“聂双双你个小机灵鬼,你他妈给向总肖总灌了什么**汤,让这两大佬爸爸给你献殷勤…”   “老贾,你老婆怀孕几个月了?她什么时候生?”   聂双双忽然问。   “下,下个月。问这个干嘛啊你,我最近工作室老婆娘家两头跑都快特么累成赖皮狗了!”   “那这只大狗,我就提前送给你家娃了,反正我住的地方也塞不下这么大一只——”   “什么?!!”   聂双双还没说完,老贾就抬高八度音打断她的话,“你你你要把肖总送你的东西送我女儿?!别别别别别别别!”   他吓得头都摇成了拨浪鼓,“肖总要知道了绝对要把我扔下海港桥,老子才不到四十岁还没活够!”   聂双双又站在原地跟那毛绒大狗大眼瞪小眼了一会。   这么大一只玩具,扔起来也麻烦。   最后她叹口气,把玩具留在了那方角落。   ……   工作了一上午,中午聂双双照常去汀山喂猫。   原本她还心虚她旷工两天,肖凛又不在家,会饿着Alex,结果到别墅的时候,发现猫咪吃饭的地方并排放了一长列饭盆罐头,里面满满堆着各□□粮猫罐头和水。   只是那些食物,都像没被怎么动过的样子。   “Alex,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好好吃饭?”聂双双配好食物,如过去一样把猫餐喂给Alex。   “喵呜呜~~~”橘白□□咪撒娇般的冲她叫了好几声,又围着她裤腿转悠了好几圈,才乖乖去吃饭。   聂双双给猫检查生活环境,然后安静等它吃完。   但她总觉得今天来别墅,屋子里有哪里和过去前不太一样。   是柜子上多出来的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毛绒玩具?   还是沙发绒皮上被猫爪抓出来的几道爪痕?……   离开时,聂双双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曾经在热带鱼缸中见过的那条粉钻项链,不见了。   ……   下午回到工作室,聂双双继续她的忙忙碌碌。   正跟小雀忙乎着“八一八娱乐圈那些最爱顺手牵羊和爱贪便宜的抠货艺人”的专题细节,老贾忽然走来,找由头支开小雀,然后把他手机屏幕凑到聂双双眼前,“双双啊,来来来,看看这些衣服,你觉着哪个好看哈?”   聂双双莫名其妙看老贾一眼,再看回他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T台上穿着时尚套装的模特照片,划着屏幕往下拉,应该是同一场秀中展示的衣裙,充满前卫的设计感,衣服质感看起来也很高级。   “让我选衣服要做什么?”   “你管那么多做啥,哪个好看挑个出来,快点!”老贾顾左右而言他。   聂双双被催的急躁,手头还堆着工作,于是随便瞎选了个看着蔫了吧唧的咸菜绿的套装小礼裙,手指一戳,“这个这个,就这个,好看!”   “…聂双双你眼光没问题吧?”老贾抽抽嘴角,狐疑的看她一眼,然后不忘自己的任务,继续问,“对了今天做完内容你就直接下班回家了对吧?”   “嗯嗯嗯,对啊干嘛,你要请吃饭?”   “想得美!行了行了,那没你事了,你赶快给我卖命干活去。”   老贾说完,就把小雀又支了回来,接着他一个人拎着手机走出办公区,一直走到外边玄关处,才重新点开手机,给肖凛打去电话。   “喂。肖总哈?我,是我,老贾。”   老贾给肖凛说电话是语声谄媚,要是聂双双站这,绝对要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对对对,双双那丫头今天下班就直接回家了……嗯!好嘞……她选的衣服我刚发给您助理柯先生了……确定!她就要那条绿得跟酱黄瓜似的的裙子……行,好……”   老贾讲电话时,脸上也不自觉露出那副奉承的表情,直到挂了电话走回办公区表情都没收回来。   聂双双从电脑前一抬头就见到老贾那模样,刚要开口问,就听老贾对着她啧啧感叹,   “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好命呢……”   聂双双满头雾水:“???”   ……   结束没有加班的一天,聂双双原本是要直接逛菜场买菜回家的——如果没有接到向清言电话的话。   向清言在电话里约她出来吃晚饭。   “长滩三十七号的餐厅,我朋友开的,上次和你提起过。”   聂双双正在赶往地铁站的路上,收到邀约也没拒绝,她想着既然答应与向清言交往,那便该试着拿出与人交往的样子来。   于是她回,“好啊。那我直接过去。”   向清言问,“要不要我来接你?”   “不用不用,我刚到地铁站,正好乘几站就能到。”   初春的天还是暗的很快,才傍晚五六点钟的光景,青紫的夜色便笼上天空。   长滩地区滨海,是S城有名的顶级餐厅聚集处,聂双双出了地铁站就问道咸湿的海风气息。   岸边此刻灯火阑珊。充满旧时风情的建筑在逐渐暗下的天色中发着光。   聂双双在约定的餐厅门前见到了向清言,他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西装,头发显然打理过,手上又是一捧玫瑰。   聂双双接过花,与他一同步入餐厅。   ……   与此同时,肖凛驱车到了聂双双的旧公寓楼下,并已经等待了十分钟。   他昨天回到S城后,便先去了趟医院,叫了他的医生。   做过检查,聊了半夜有关记忆恢复,第二天回到公司,他又开始处理大堆积压的工作。   下午两点,他父亲肖参行的航班飞抵国内,他没有去接行,只从肖参行秘书那里得知,老东西回了肖宅,并指名道姓要肖凛晚上回本家共进晚餐,顺便聊聊与向家解除订婚的问题。   肖凛直接给肖参行回话,说会带聂双双一起过来。   所以他此刻站在聂双双家楼下。   他原本想直接去她公司接她,想着要让她换衣服打扮,便索性来了这边。   作者有话要说:双双与别的男人大吃大喝,留肖总一个人喝西北风。好可怜哦 第67章   暮色暗沉,紫色带橘的天空点缀上浅淡的星粒,晚风渐凉。   风吹起肖凛黑色的风衣衣角,他手插衣兜长身站在自己常开的那辆黑色宾利旁,仰头望着伫立在傍晚天色里的那栋破落的公寓建筑。   市井嘈杂的旧城区,这个时刻,人间喧嚣的声音在耳边来来往往,远处弄堂炒菜的噼里啪啦,买菜大妈的喧哗,刚下班的小年轻......   只是再多的人经过,也没见到他等待之人的身影。   肖凛等得烦了,从袋中摸出烟盒打火机,点着抽起来。   他的车就停在公寓楼旁的窄道上,紧挨着一棵开满新枝嫩叶香樟树,他身形面目被旧街绿树映衬,连人带车都带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清,每个回家的公寓楼居民在进楼前,都会朝他的方向张望好几眼。   渐渐地,男人脚边散落起一地烟头,夜色也完全笼罩了大地。   此时他所等的人,聂双双正在长滩三十七号的红酒主题法餐厅,与向清言共度夜晚。   餐厅所在的建筑大楼百年前曾由英资洋行所建,外观复古,餐厅在大楼九楼,内部深棕色木料装修,朝西是整一面巨幅的落地玻璃,可以清楚望见浅滩与海湾的景致。   聂双双初来这个在娱乐圈明星中享有盛名的网红餐厅,不能免俗的拿起手机拍拍拍,然后又不能免俗的把照片发了朋友圈。   发布照片后,聂双双才注意到其中某一张里,不小心把向清言握着银质餐具的手与餐盘一同拍进了画面。   她戳着那张照片,犹豫着要不要把这条朋友圈删掉重新发布,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向清言。   “嗯?怎么了?”向清言注意到聂双双的目光,微笑着询问。   “啊,没什么没什么,就看看你。”聂双双避开他的视线,低下脑袋继续戳手机,“刚刚有张照片不小心把你也拍进去了,被我发在了朋友圈。”   向清言笑了,“是吗?我看看。”   说着他也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的朋友圈。   然后聂双双的屏幕中很快跳出了向清言的留下的一个小小的“赞”。   “拍的很棒的照片。”点完赞,向清言便又将手机放下。他注视着聂双双,眼中笑意不散,“我现在终于有了点已经成为你男友的感觉。”   “啊?可是我们交往的时间才不到一天啊?”   聂双双再次从手机上抬头,傻傻回道。   短短一会的功夫手机里已经跳出来一堆红点提示,不是狐朋狗友们的点赞,就是他们的留言,聂双双脑子还没从那些留言轰炸里缓过神。   “抱歉,是我太心急了。”向清言愣了下,随后舒开眉头。   大概太久没有这种急着想要拥有一个女人的心情,以至于他都没有发现,他与她才刚刚确认关系不到一天。   “啊,慢慢来,先吃饭。”聂双双也笑了,退出微信,放下了手机,开始进餐。   那条朋友圈底下的留言五花八门,   什么【姐妹你居然去这家餐厅了!我一直想去吃的求排雷!!】,   又比如【双双!!说!!那只男人的手是谁的?!】   还有【双啊,你在和哪个有钱狗男人共度烛光晚餐啦?那手表是C家限定款诶!】   ......乱七八糟,各种各样。聂双双没想好要怎么回复,便干脆先放一边了。   ......   晚餐的美味程度与整桌料理的精致程度呈正比,聂双双难得不用顾忌太多,怀着平静的心情享受了一餐。   约一小时后酒足饭饱,此时时间大约在晚上七点半,外边夜幕低垂,星点投在无波的海面。   餐后,向清言带着聂双双离开了洋楼,把花束放回车上,然后沿着外边灯火明亮的路肩散步。名义上说是散步,但渐渐的,两人却从海岸走回了人潮拥挤的购物街区。   长滩地区本就地处高档商业街区,除餐厅外,旧式建筑里不少在现代被改用为品牌精品店,还有大大小小的商场。   两人并排着行走,即使在这种闹市街头,也依旧隔着一拳的距离,看起来有些疏离。   聂双双没有在意,她把散步当做饭后消食,结果不知不觉走着,没多久却被向清言带进了一家奢侈品店。   “你昨天那条花裤子我看着不太合身,现在正好有空重新给你买条吧?你待会在店里看看还有什么喜欢的。”   走入室内,向清言终于卸下绅士的枷锁,主动拉起聂双双的手,将她拉到身边,“这条裙子怎么样?很配你肤色。”   他还记得昨晚见到聂双双时,她身上那条充满乡土气息的花布裤。   被向清言握住手,聂双双下意识不适地抖了抖,紧接着不着痕迹地甩开他的手,“不用不用了。昨天那条裤子是我回山里时跟村里人借的,不是故意穿成那样......”   她一边退开半步,一边澄清自己的审美,然而很快,有人打断了她与向清言的对话。   “清言?!”   “哥!”   两道女声打破了聂双双与向清言之间刚起头的交谈。   聂双双转头,果然见到,黑色木质的手袋展示柜旁,暖色灯光下,身着深蓝花呢小外套黑色连衣裙的向晚和另一位同样衣着光鲜雍容,看起来只有四十来岁的妇人挽着手臂走在一起。   ——是向清言与向晚的母亲。   “妈,晚晚。你们也在这里逛?”向清言略略意外了一瞬,随即面色恢复如常。   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聂双双,眼角挂上笑意,接着对母女二人说,“我和双双刚吃过饭,过来逛街。”   聂双双讶异了几秒也立刻反应过来,礼貌地同向晚和她母亲打招呼,“伯母好,向晚老师好。”   向母端庄地微笑,朝聂双双友好地点头。   向晚面上也一如往常的浮着温柔笑容,只有眼瞳里一闪而过一道不易被捕捉到的复杂,“哥,聂小姐!哥,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你,以前让你陪我出来逛街你不是都不乐意?”   说完又笑意盈盈地看向聂双双。   随后,几人便这么寒暄开了。   向母与向晚显然对向清言与聂双双会单独在一起十分好奇,却又矜持的没有过分打探**。   “清言,晚晚刚巡演回家没两天,叫你出来一起吃饭你没答应,原来你倒是在和这么可爱的一位小姐约会。”向母看了看聂双双,保养得体的面上依旧保持着矜持的笑容。   “我给你们重新介绍一下,这是......”   向清言也看向聂双双,向来从容的脸上因面对喜爱之人而有了丝不易察觉的赧然。他笑了笑,继续对自己的亲人介绍道,   “这是我的女朋友,聂双双。你们以后不要见外,叫她双双就好。”   向家人总是习惯以笑容掩饰问题。   一瞬间,向家母女都稍稍睁大眼,然后更深地笑看向聂双双。   这神情落在聂双双眼中,只以为她们是在为“向清言女友”这个身份惊讶,继而对她继续保持好奇与礼貌。   因此聂双双也便没有注意到,在那一刹那,向母不自觉捏紧了放在腰侧的小牛皮珍珠口盖手包,用力到指节都有些微微泛白;   而向晚,则眼神缥缈恍惚了极短的时间,然后才又一次将视线聚焦到聂双双的身上。   对于聂双双,向晚只在两个月前她的音乐会上首次与她短暂的见过一面。   不知是何缘故,当时音乐会后台,在第一次见到聂双双的时候,向晚便从心底对她有种熟悉感,甚至隐隐有些无从由来的好感。   只是没多久便看到了肖凛与聂双双相处的情景。   再到后来,肖凛对向家提出取消订婚......   想到此处,向晚心中不免有些黯然。   察觉到女儿内心隐藏的低落,向母不着痕迹的拍拍向晚的手背,笑着对聂双双点头道,“清言还是第一次对我们这么正式介绍他的女朋友。今晚跟清言吃晚饭过来买东西?有什么要求尽管跟他提,别客气。”   嘴上这么说着,向母眼中的笑意却很淡很淡。   社交圈沉浮几十年,把向父伺候的服服帖帖,向母早已本能的把自己的情绪深藏。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内心深处,正面目狰狞地对面前的年轻女孩嘶声力竭——   长着跟那个女人一模一样的的脸,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过去抢她的丈夫,现在又来抢她儿子,抢她的女婿!!   刚确认关系就急着让清言带她来买奢侈品?!穷酸,虚荣!   让这个野丫头进向家家门,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个野丫头,这个野丫头——!   作为向晚的母亲,作为一个细心的女人,向母当然知晓肖凛主动与向家取消订婚的缘由。   全都因为这个名为聂双双的女孩。   前段时间联络退婚时,肖凛那方的说辞倒是冠冕堂皇——说为了顾及向晚的面子,让向家主动对外提出取消订婚,解除婚约——   然而,在这件事上,她向来性格柔软好脾气的女儿向晚,却出奇坚定地反对。   向母怎么能不懂女儿的心思。   嫁给肖凛是这孩子自小的愿望,那份渴求几乎刻在了血液里,即使在肖凛失踪的那七年,也念念不忘她的“肖凛哥哥”。   于是取消订婚便由肖家对外宣布了。   那两天,向晚食欲不振,面色憔悴,整夜整夜地把自己关在琴房。不出去看展逛街,不与与朋友联系,拒绝出席任何社交活动,只独自默默伤心。   然而聂双双对所有的这一切并不知情,也并不知晓向母对她的真正看法。   她仍对向家人抱有友善的好感,只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向清言的妈妈年轻时候应该也挺漂亮,现在还保养得这么好,那张脸能保养成这样,得扔了多少钱进去??……贵妇的世界……这类无聊的东西。   ......   告别了向晚与向母,聂双双自然也拒绝了向清言要给她买衣服的提议。   时间虽然不晚,但她此刻并不想再同向清言待下去。   她没细想原因,也许是不太适应这种过快的发展步调。   从确认关系,到共进晚餐,到见家长,只用了短短不到一天时间。   是不是快的过头了?   向清言的绅士性格她很喜欢,他的为人她也能感到体贴善良,甚至他的家人也都十分友善——无论是出于教养还是礼貌,对于高高在上的上层家庭来说,能对一个小小的来自山区的她如此尊重,都极为不易。   ——可是......   聂双双没空想明白,在长滩的购物街上抓了抓头发。   “双双,来这边——”向清言正对她说话时,聂双双的手机跳出几条信息。   苏湄在熟人姐妹们的微信群里约人,   【霉霉:寂寞湄湄,在线等撩!打牌一缺三,有意者速来我家,晚到的负责买夜宵】   底下是小姐妹们刷刷飞快的回复,   【妹子甲:老苏,给我占个位!我在太元街刚吃完饭,马上就到!】   【妹子乙:来了来了!!】   【妹子丙:马上就来,这次绝对不能再是我买夜宵】   ...   聂双双想着正好能借口与向清言分开,于是也回复,   【又又又又又又:老苏老苏,给我也留个位,我也来!】   谁知苏湄竟然回复,   【霉霉:聂祖宗,你不行!你老实给我去跟狗男人约会去!你朋友圈刚发的烛光晚餐照别当我没看到啊!晚上没有大战三百回合不准过来!】   可聂双双才不管,跟向清言说了缘由,便抱着他送的玫瑰花束去了苏湄家。   ......   肖凛在聂双双的旧公寓楼下等了大约一个多小时。   电话被拉黑,发消息也没有回复,他干脆拎着衣服与项链直接进了楼,乘电梯到达她家。   聂双双室友很热情地给肖凛开了门,迎接他进屋。   对着垃圾成堆、卫生情况糟糕的客厅,肖凛很是愣了一愣——知道聂双双居住环境差,没想到居然差成这个样子。   在那个恶心的客厅多一秒也坐不下去,他在室友狗腿的指引下,来到聂双双的房间门前。   门看起来被锁着,但肖凛有钥匙——   那次聂双双把背包掉在他车上,他发现了包里钥匙,顺手就配了。   只是还没使用钥匙,只随手一拧门把手,就轻易就打开了房门。聂双双这人根本就没锁门。   肖凛皱眉嗤出口气,进屋开灯。   这下彻彻底底定住了脚步。   ……真的太小了,这个房间。   小得他几乎无法在房间走动,甚至连身体都无法伸展开。   没有桌椅,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塑料简易的衣柜,便占据了几乎全部空间。   肖凛心中瞬间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看到山里那座聂家的土房子时都没此刻让他感到胸闷。   这股闷堵的情绪甚至快要盖过长久等待带给他的烦躁。   他关了房门,将房间唯一的小床开了一半,然后毫不客气地坐上聂双双被褥干净的小床。   等她回家。   等待了半小时后,肖家打来催促电话,催肖凛带着人回去吃饭。肖凛随口扯了几个借口便掐了线。   又过了一个小时不到,肖凛表弟宋卿打电话急急问,“哥,哥!你的小狗仔今晚没和你在一起吧?”   “怎么?”肖凛语气不好。   “她,我看到她朋友圈,她好像在和别的男人吃烛光晚餐……那个男人没拍到脸,但是他那个手表,我觉得不是你会戴的款式——”   “朋友圈?”宋卿话没说完,肖凛就皱眉打断。   下一秒,肖凛恍悟过来——   这狗仔,朋友圈把他屏蔽了! 第68章   “把你微信账号给我。”   “啊?哈?”宋卿以为自己听错了,“哥,呃......哥,这不太好吧。你再怎么是我哥,也没有共用一个账号的道理啊我也需要个人隐私的啊!——”   “账号密码,他妈废话什么。”肖凛在电话中冷了声线。   “......”宋卿一下子被肖凛声音唬住。他都能想象出肖凛在电话那头沉着脸的可怕模样,只好小心翼翼道,“账号是我手机号,密码是小写s大写Q321两个8两个9......”   肖凛在电话另一头静了会,大概在操作微信登陆,没多久,又让宋卿验证手机设备。   宋卿愁眉苦脸地报了短信验证码,“哥啊,如果你在我微信上看到了什么消息您千万别乱动啊,有个清高的小嫩模我泡了三天才泡到手——”   话没说完,电话便“啪”的一声被肖凛无情挂断。   肖凛登上宋卿微信,点开联系人,迅速找到聂双双蠢蠢的哈士奇头像,备注名称被宋卿改为“二哥的妞”。   看到这备注,肖凛心情稍霁,继续点开聂双双的朋友圈,随后心情又随着几条他从未在自己手机上见过的朋友圈信息,而急沉直下。   第一条便是一个多小时之前发布的红酒烛光法餐照, 第六张照片里,出现了一只戴着腕表的男人的手——是向清言。肖凛一眼便可以断定。   肖凛冷冷扯了扯嘴角,点掉照片,继续往下翻。   接下去是一条文字内容,发布时间是两天前,写着,“进山断网两天,如同与世隔绝。”   再往下是前阵子试乘直升机时的照片,总是不给他好脸色的一张小脸,在朗朗青空中笑得肆意张扬。.....   很快肖凛翻完所有,灭了屏幕把手机扔在一边。   他脱了风衣,扔了窗台玻璃花瓶中的香槟色玫瑰,歪斜身子靠在房间唯一能落脚的地方——聂双双铺着白底草莓印花床单的小床上,然后闻着残留在枕间床铺上极淡的体香,百无聊赖地察看这小得实在过分的房间。   房间虽小,却被布置得还算像回事,墙面贴上了简易墙纸,两侧墙壁钉着简易的木质置物架,估计也是自己弄上去的。   看着房间,肖凛神思不禁缥缈起来,想着这狗仔不好好打扮自己,住的狗窝倒是收拾得像样......以后要是新房设计......   而此刻聂双双还在苏湄家的牌局上嗨着。   哗啦啦的麻将桌上,四双女人的手搓着牌。   “双双啊,你老实告诉我们,刚刚晚上和你共进晚餐的男人是什么来头?”   “就是就是,老娘火眼金睛已鉴定,绝对是个有钱凯子!什么时候给我们引荐引荐?”   “你今年的桃花运怎么这么好,上次车祸救你的那个帅哥和他有后续没?......”   一群女人光搓麻还不够,嘴里也不闲着,对着聂双双问东问西起哄她的个人情感八卦。   聂双双面上半点不显异样,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发挥她的狗仔功力瞎扯,听众们嘻嘻哈哈听的有趣便没细究,只有在旁边点完外卖的苏湄发现了聂双双的兴致低落。   半小时后,外卖奶茶送到苏湄住处,苏湄把聂双双从牌桌上拉下,换上另一个女生,接着把一杯芝士芒果奶盖塞到聂双双手中,“行了行了,牌打那么烂,底裤都快给你输光了,一边去静静。”   “哦。”聂双双接过饮料,听话地跟苏湄做到另一旁的沙发上,小口小口的安静抿起奶沫,喝了片刻,又盯着前边电视机里播放的年代剧,长长久久发起了呆。   “聂祖宗,到底怎么了你,晚上不是才刚和男人约过会么。”苏湄穿着拖鞋抬脚踹了踹聂双双小腿。   “苏湄,你恋爱经验多你懂,就......”聂双双揪起眉头,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晚上她只莫名感到很累。   明明她早已经打算放下小七,开始自己新的未来,明明在这之前她与向清言相处从没有什么压力,可是从昨夜答应与向清言交往,到今天与他一起吃饭逛街,她总觉得肩膀上压着沉甸甸的什麼东西,让她觉得——累得无法释怀。   “和新男人处不来是吧?”   苏湄与聂双双认识这么多年,聂双双跟她前男友那点破事早就翻来覆去听了个遍,见她这神情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姐妹,做的永远比想的要困难。你心里想要放下从前那个狗男人,一时半会办不到这不太正常了!要是人人都能想要什么就能按照自己意志做出什么,那天底下就没有那么多过不去的坎了啊~~”   苏湄话说得粗糙,却极为浅显的让聂双双听了进去。   她拍拍聂双双肩膀,“想当初老娘交大作业前夕被我前前前任劈腿,还不是哭了三天三夜,还不是靠你帮我天天带饭改作业才混了过来?没什么大不了!”   聂双双呼出口气,捧着杯子点点头。   没什么大不了。会过去的。   到家时已近深夜,关大门换鞋回房间,聂双双带着疲累,如过去一样心不在焉地拧开房门把手。   一开门发现小屋子里灯亮着,再一看,肖凛正斜倚在她床上看书,大摇大摆地占据了整张小床。他上身穿着衬衫,黑色的风衣外套挂在她钉在墙面的衣钩上,姿态自然的仿佛待在自己家中。???!!   聂双双惊得瞪圆了眼,甚至连嘴巴都傻乎乎微微张开。   “总算回来了?”听到响动,肖凛放下书,挑眼朝她看来,“聂总监夜生活丰富啊。”   “肖凛??!你怎么进我房间的?!”聂双双缓过神,心跳跳的猛烈,走过去要把肖凛从她床上赶下,“还躺我的床,看我的书??你快给我下来!”   她那点力气当然无法撼动男人结实沉重的身躯,反而被他一把捉住手腕,反手拉进了他胸口,   “老子在你狗窝等了你一夜,你还想赶我走?”   聂双双左肩背着单肩包,身上小外套还没脱,就那么被肖凛拉得倒在了他身上。   她撑着他胸膛爬起来,一把夺走他手上那本悬疑小说,“你来干嘛?这里不欢迎你。”   “我有什么办法,打不通你电话,发消息你不回,要找你难道不是只能来你这鬼地方?”肖凛说着又把书从聂双双手里拿回来,眼睛盯着她的脸,“哪知道你会去外面和别的野男人逍遥。”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明明微信屏蔽了......”   “哦?终于承认你把我屏蔽了?”肖凛说话语气懒而低沉地拖了音,眼神却晦暗幽深,像是一早就看穿了她。   聂双双被看得极不恼羞成怒,挣扎着从他身上跳起来,指着他鼻子生气道,“我的朋友圈我想发给谁看就发给谁!肖凛,你给我起来!还有,把我的书还给我!”   肖凛瞟了眼小说书皮,“才看了一半,还没看完。”   那是本名为《魍魉之匣》的悬疑推理小说,聂双双见到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就不爽。   她身上疲累没了,心中恶气倒是全都涌了上,干脆对肖凛剧透了一脸,“把柚木加菜子推下站台的犯人是她同班同学赖子,加菜子的脑袋被管家装在匣子里私奔,系列分尸案的凶手是火车上的小说家,想效仿制作匣中少女......”   “…………”   看悬疑故事最忌被剧透真凶,措不及防得知真相的肖凛稍稍一愣,随后轻挑眉峰,扔了书本站起身,“那你把你手机给我。”   聂双双赶紧又往后退,肖凛从床上起身,随便迈一步便来到她身侧,双臂一张,就把她抱入怀中。   他把下巴搁在她脑袋上,“聂总监,我一晚上都没吃东西。”   然后又将她稍稍松开,“我饿了。”   “你饿关我——呜——!”   话没说完,最后一个字音便被吞没在男人强势的热吻中。   “肖——”聂双双挣了挣,结果房间空间实在太小,动作幅度稍稍一大,就带着两个人一起摔入了小小的床铺。   背部压进柔软的被褥,重量压在身躯。肖凛抓着她的肩,又是深沉而强硬的吻。   聂双双挣扎了半天,终于得到喘息,   “你不能......我,我有男友了...!”   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成功让肖凛停止他的行径。   “这话我早八百年就听过了。你男友小七不就是我么。”他不屑地揉了揉她略略红肿的唇瓣。   “不是,”聂双双撇开头,避开他的动作,“是清言,向清言。我昨天答应和他交往了,我现在是他的女友,所以你不能——”   肖凛的动作立刻停滞住。   他半撑起身子,手臂支在她脑袋两侧,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她,碎发全部从他额前垂落而下,露出他饱满的额头,深邃的眉眼。   因为背着光,聂双双也看不清他眼中神色,只觉得晦暗深刻。她不再与他对视,移开视线,看着窗台上那只空空如也的玻璃花瓶,继续把话说下去,“所以麻烦你,不要再对我做这些困扰的事了。我已经有了男友,也不能......”   “谁规定,你有了男人,我就必须对你规规矩矩?”   半晌,肖凛终于沉沉打断她的话。   聂双双以为他又要不讲道理地亲上来,眼角愤怒而又无助地泅出了泪。   谁知肖凛说完,只是抿紧唇拧了眉,用力将她抱住,深深叹出口气。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   “聂双双,今天我带了你选的衣服和首饰过来,不是来听你说你另有新欢的。”   他是来接她回肖宅,去见他父亲。   聂双双的脸埋在肖凛胸口,男人的体温与有力的心跳随着他胸腔的震颤一同传来,她的眼泪越发止不住地滚落而下。   她动了动,在床上翻了个身,让自己背对着他,“肖凛...肖先生。我知道你曾经在山里生活过。”   面前是一堵贴了简易立体壁纸的墙壁,她看着凹凸的花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可是现在,你有你自己的人生......有爱你的家人,朋友,你住的地方,用的东西,接触的人与事物,和山里的小七都不一样了。我,我也有自己的人生。”   “我以前一直以为找到小七未来就会好。可是我发现,现在的小七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我把过去的他,未来的他想象得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被锁怕了现在写个kiss都小心翼翼T.T 第69章   “我把过去的他,未来的他想象得太好了。”   聂双双背对着肖凛,声音越来越低,   “你的出现和存在,只会越来越让我难受,山里生活的那几年就好像在做梦。现实与现实的差距太大了,所有的一切,找到小七以后的生活都和我想象的不一样……这种落差,这种落差,你不会明白的……”   “所以这就是你跑去跟向清言交往的理由?”   肖凛侧向聂双双的那一边,看着她后背。她的头发没有束起,柔软地散在床单,泛着自然的栗黄。   “聂双双。”他伸臂,把她往怀中捞了捞,低头脸庞靠近她颈后,“别傻了。”   橙花玫瑰的洗发水味混着很淡的奶香。   “总是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太惦念过去担心未来,以至于连现下的生活都没能好好把握。”   “…………”聂双双缄默不语。   肖凛拨开她的头发,吻上她耳后的肌肤,“整天胡思乱想什么?过好你的小日子,其它的,交给我解决。”   耳后被亲得有些发痒,聂双双动了动肩,睁眼望着前方墙纸,眼中又干又涩。   “肖先生。那你能娶我吗?”   她轻轻问。   肖凛倏然停下手中不规矩的动作。   半晌的沉默。   最后只回,“向清言绝对不会娶你。”   他们那种家庭出身的人,连婚姻都充斥着利益往来,注定不会与普通人在一起。   “那你呢?”聂双双诘问。   现在取消了订婚,那以后呢?是不是把她当做笼中金丝雀养一辈子就得了?   “如果你对……”肖凛动唇。   “嗡嗡嗡——”。   然而刚刚开口,手机的震动声便急促地在安静狭小的房间内响起。   肖凛松开聂双双,摸过手机坐起身摁下接听键。   电话中传来肖家老管家沧桑的声音。   “阿凛,你今晚什么时候回来?你爸还在家里等你。”   肖凛靠向床板,冷淡地用一句话打发,“回不了,有事。”   “你妈和你哥都在,就缺你一个。昨天你助理也说过,今晚你会回来……”   “都说了临时有变化,让老家伙别等了。反正现在他们现在也都吃过饭了吧?……”   肖凛应付着管家,从兜里摸出烟盒,“在忙,很累了过不去。……人也带不过去,改天吧,我助理会通知……”   ……   聂双双背着身听着肖凛讲电话,大约能猜出他在与家里的什么人说话。她闭了闭眼,轻轻呼出口气,想着肖凛果然不该与她待在同个世界。   随后她睁开眼,坐起身。   肖凛此时拿出打火机,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他将烟卷衔在口中,弹开打火机的金属盖正要点烟。   见此情形,聂双双立刻眼疾手快地从他嘴边抽走烟,下床一把将烟扔到窗外。   肖凛转动眼珠看她一眼,很快结束了电话。他掐掉通话键转向她,拉长了眼尾,“聂双双你就见不得我舒坦是么?”   “我家禁烟。”   扔了烟,窗外冷风往头上一吹,聂双双沉郁的心也清醒了一些。   她离开窗边,走回去卸下外套,顺手把肖凛自作主张挂在她衣钩上的风衣取下,“肖总的家人也在等着,时间挺晚了,你赶紧回去吧。我这地也供不下你这大佛。”   说着兜头把男人的风衣扔到他脸上。   肖凛拿下风衣,挑眉淡淡嗤笑一声,“你这小狗窝丁点大的地方,规矩倒挺多。”   聂双双整理着书架,随口回了两句“肖总少见多怪”。   肖凛又说他饿了,话里话外显然是想留下来过夜。   聂双双烦了,干脆穿着拖鞋开门走去了厨房,从公用冰箱里拿出自己囤积的饭团酸奶面包,准备扔给肖凛把他打发走。   结果回去后发现肖凛倒已经自觉地穿好了外套,只将一个精致的纸袋丢在她床脚。   “东西先留你这,价钱不便宜,别扔。等你那猪脑子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走之前,他这样说。   仿佛做了平生最大的让步。   ……   夜凉如水,位于清平路的肖家主宅,书房亮着灯火。   “爸,这个项目和海外那边也已经达成对接,接下来几个月我会主推开发温泉度假山庄连同购物街,您觉得怎么样?”   肖驰坐在书桌前,对着平板与资料侃侃而谈。   “自己看中的项目,你自己该会判断。”   肖参行摘下眼镜搁在桌上,硬声说道。   说完,他推开面前的资料纸页,起身离开座位。   他气质硬朗,姿态威严,书房暖橘色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清晰映出他眼角沧桑的纹路——岁月已在肖参行面容刻下痕迹。   他整齐的黑发间已有白丝显现,眼皮也有了褶皱,然而他背脊依旧挺直,目光清明,几乎无法让人看出这是个年近六十,身缠疾病的长者。   “爸,可是这是个很有潜力……”肖驰起身想要挽留走向书房大门的父亲。   肖参行顿下脚步,威厉的眉眼间浮起淡淡不耐,“我累了。你也早点休息。”   说罢打开房门,走出书房。   刚出门,正好遇到过来送汤水的李佩容——肖参行的第二任太太,肖驰的亲生母亲。   “参行,我让厨房做了点宵夜……”李佩容殷切地对肖参行挽出笑。   肖参行淡漠地点了下头,看都没看她端来的汤,直接越过她,向后边的老管家吩咐,“叫赵医生过来一趟。”   …   片刻后,肖驰带着资料与一肚子不甘从书房离开,来到楼下小餐厅,喝着李佩容准备的莲子汤。   “小驰,你爸之前在书房对你说什么没?”   肖驰心烦意乱,说话也没有了先前面对肖参行时的恭敬,“爸眼里除了我那个好弟弟,还把谁放在眼里过么?”   李佩容疼惜地抚上肖驰头顶,“怎么没有?你爸这么多年对你有多好你感觉不到?……对我也几乎有求必应……”   “有求必应?”肖驰嫌恶地拍开自己母亲的手,“要是有求必应他会在三年前放任肖凛在项目里做手脚,让案子出差错把我踢到边远国外去?”   想到这件事,肖驰便食不下咽。他用力地甩下汤匙,眼底猩红,全是扭曲的恨意。   父亲对自己有没有心,当儿子的当真一下就能体会出来。   “小驰,你要忍。你一定要忍。”李佩容脸上的贤惠神色也收敛起来,轻而沉肃地说,“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几年。”   “你已经重回TS总部,坐上了副总位置,以后的路只会越来越好走。肖凛主动对向家取消婚约,早就惹得你爸生气,这次他没带人回来见你爸,你爸今晚晚饭时候不还大发了一顿脾气?”   “不仅是肖凛,连同肖凛看上的女人,全都惹得你爸不高兴,再多几次今天这样的——”   “妈,等等。我想起一件事。”肖驰忽然亮了目光,随后嘴角牵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手头有个视频……”   …………   次日清早,在餐厅与家人用过早餐,向清言走回客厅,接过佣人阿姨递来的西装外套,与向晚一同出门。   由于向晚回到S城,向清言这些日子都与他父母和妹妹同住。   亲人团聚,日子如同倒流了好多年,回到过去学生时代他与妹妹还在国内时的模样。   向晚一会要去音乐学院讲公开课,向清言先捎她过去,然后再去公司。   藏青色轿车从车库缓缓驶出,开进车道,向清言坐在驾驶位,专注地望着前方道路。   “哥,哥。”   向晚在后座,手搭上前边椅背,上身向前稍稍倾斜,“你和聂小姐,什么时候确定关系的?昨晚我和我妈逛街撞见你们,真的吓我一跳。”   车内只有兄妹两个,聊得内容便无所顾忌。   向清言点点指尖,难得笑得有些赧然,“才两天不到吧。就这么快被你们撞破了。”   向晚抓了抓真皮椅背,很努力地使自己的语气轻松起来,“那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住聂小姐呀。聂小姐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我能感觉得到……”   “嗯。我知道。”   “哥。所以……你和聂小姐交往了,那,那是不是说明,肖家那边,我们还可以——”   “不行。”   向晚话未说完,就被向清言斩钉截铁打断。   向清言缓下车速,红灯前踩下刹车,透过后视镜看向向晚,“肖凛那个人什么性格,肖家什么情况,这么多年,我跟你早就说得清清楚楚。你和肖凛的订婚本来我也不赞同,是爸妈宠着你才顺了你的意。这次婚约解除,还没让你看明白?”   对待自己的妹妹,向清言很少如此刻这样严厉,   “你和肖凛,没可能了。”   向晚没再出声。   向清言透过玻璃镜看到她慢慢靠回椅背,木然地看着窗外,眼眶里裹着泪。   他放软了声线,“这阵子外面那些活动聚会,你也都先别去了。先专心练琴,有空多和沈教授交流讨教,你经纪人那边我会跟她说。”   肖凛取消婚约的事流传开,向晚几乎成了名媛圈里的笑柄。然而人都是健忘的,过一阵子,等这阵风头过去,便会把这谈资笑话抛诸脑后。   到时候对向晚的伤害也会减小。   只是车内气氛到底还是沉了下去。   绿灯亮起,方向盘打了个转,向清言将车子驶入学院路,只能另起了个话题,“晚晚,昨天你和妈逛街回去后,妈有没有对你说点什么?”   “妈?”向晚转过头,“没有。怎么了?”   “……”向清言犹豫了半秒,还是说出来,“妈昨天在店里见到双双后,我觉得她的反应有点奇怪。”   外人可能察觉不出,但是作为子女亲人,对自己母亲的反常反应却能最为直接体会到。   向晚眨了两下眼,情绪被从低落里带出来,“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不对劲……以前她见到我的朋友,都不会这么,客气的有些过了头?”   或者与其说是客气,不如说,她妈见到聂双双后,有些反常的紧张。   向清言点头,“我怕妈对双双有什么意见,又不告诉我。……算了,这是我的事,等之后我跟妈谈谈吧。”   第一次在音乐会向母与聂双双会面时,他其实就注意到了向母的反应,只是当时没放在心上。   这次却不得不在意了。   车开至管弦系教研楼前,向晚拎包下车。   到了教授办公室,与人寒暄过后,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查看之后演讲公开课的资料,接着准备去检查自己大提琴的状态。   途经一面摆满古典乐唱片与小型音箱的置物架,有一张没收起的CD摆在音箱顶部。   向晚漫不经心看了眼那张CD,继续往大提琴处走去。   接着脚步猛然停下,退回,来到CD前,伸手拿起。   ——十分老旧的一张CD了,至少是三十年以前的出版品,内页纸张都已经泛黄。   CD封面印着唱片公司的经典黄标,以及富有时代特色的艺术家照片。   黑白朦胧的光影里,年轻的少女抱着琴静坐在窗帘边的木椅上。   ——聂,聂双双?! 第70章   不,不对。   不是聂双双。   很快向晚从最初的震惊里清醒过来。   别说这是三十多年前的东西,光是聂双双与封面这位少女的气质,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一个恬静淡雅,另一个……   即使如此,两人的长相也未免太相似了一些,如果说是巧合,也巧合得太过过分。   向晚再仔细去看那张CD封面。   果然见到大黄标上写着“DVORAK:CELLO CERTO IN B MINOR”,“London Symphony Orchestra”——那是古典乐权威唱片公司DG公司的经典设计,在乐团名最下,用大字号标着演奏家的名字——“Miranda Shun”。   ——果然是沈曼君!   这张碟是沈曼君演奏的德沃夏克大提琴协奏曲,而且是出版于三十年前的绝版物。   向晚的心急剧跳动起来。   沈曼君,古典乐界大提琴领域里,几乎难以超越的存在,学大提琴的几乎都听说过她。   可是,这样的人,会和聂双双有什么关系?   向晚努力按下心跳,将封面抽出,翻看booklet。   然后一张单薄的照片从纸页中飘落而下,掉在办公室的灰色地毯上。   向晚俯身将照片捡起。   照片边角已有泛黄,画面中,大约二十岁出头的沈曼君撑着洋伞,一袭连衣裙,笑着与一个清俊朴素的年轻男人站在一起,背景是一座英伦古堡风格的建筑。   照片背后写着两行小字,   “The top of the world,   1988,Sheffield“。   几乎是下意识的,向晚拿起手中手机,打开照相功能,悄然无声地把这张照片在手机上拍下。   然后才重归原位。   “小晚啊~你是几点讲课来着?”   手刚把CD盒与封面扉页归回银色音箱,门口便传来个略带着懒散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向晚触电般收手,转头循声看去,面上习惯性带出文静的笑,“沈教授。我还有二十分钟左右上课。”   “哦哦哦,还有二十分钟了!”沈教授笑眯眯的,一边与室内其他正在忙碌的教研助理们打招呼,一面给向晚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昨天晚上跟朋友喝多了,脑筋不大清爽。”   他不大规矩地穿着浅黄色衬衫和休闲裤,头发有点凌乱,下巴上都是青色胡茬,脸倒还是英俊的,即使五十来岁的年纪,也能吸引不少小姑娘。   向晚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教授,你不是过去答应我爸说要戒酒吗?”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没酒喝生活还有什么盼头!”沈教授随性的笑一声,抓了抓头发。   他见向晚脚步仍徘徊在那座银色音箱旁,便状似无意地问道,“小晚,你对那张碟有兴趣啊?”   ——“那张碟”,指的是沈曼君的那张CD。   “呃啊,嗯。”向晚不知怎的手脚慌乱了一下,她侧过头,看着CD封面壳上的少女,“沈曼君老师的这张CD不多见呢,而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正脸照片……”   说着说着,倒是很顺利的与沈教授打开了关于沈曼君的话题。   沈曼君早年出身于国内世家沈家,童年移居到海外,而沈教授,如果向晚记得没错,也是沈家出身,与沈曼君是亲戚关系。   只是沈教授早年似乎便跟沈家断绝了来往,向晚也不好随便打听。   谈起艺术与沈曼君的风格表演,沈教授显然功底深厚,颇有见地,只不过向晚想跟他谈的,并不是这方面。   她实在不知该怎么起她想谈论的话题,片刻后,只能生硬地转折,“……沈曼君老师当年这么年轻,如果结婚生子,她的孩子一定也会成为出色的艺术家吧。”   沈教授愣了下,然后笑了,“哦,这么嘛。谁说的准?都是命。”他随意地耸耸肩,“兴许一个意外一次错误决定,什么光环都没了。”   他这话听着话里有话,可说话的态度有过于轻松随意,向晚摸不透,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   开课时间临近,向晚道过谢,往回去收拾资料,想着讲完课回去再偷偷问问她哥。。   ......   午间,聂双双照常去汀山别墅喂猫。   这工作她做来两个月有余,此时已经得心应手。只不过林姨还有两天回来,这次是她剩余不多可以与Alex相处的时间。   给猫咪喂了饭,聂双双从背包里取出一个一路上被她小心翼翼护好的宝蓝色方形丝绒盒。   里面装着粉钻项链。   昨晚肖凛离开她那豆腐干大的小公寓后,她打开了他留在她房间的纸袋。   纸袋里装了条被包裹在纸盒中的墨绿色裙子——是前两天她随手在老贾手机上选的看着蔫了吧唧的咸菜绿小礼裙;另外在纸袋里,便是这个首饰盒。   首饰盒打开的瞬间,聂双双当时就惊呆了——里面放的是那条她曾在别墅里见过的粉钻项链!最中间一颗心型造型的粉色钻石,大约无名指指甲盖大小,四周围点缀着无数碎钻……   这条项链的价值至少接近九位数!   肖凛还只轻描淡写地说袋子里的东西价钱不便宜,叫她别扔。   ——这这这九位数的东西她别说不敢扔,就连放在身边都觉得不自在啊!   所以今天来汀山喂猫,她顺便就把项链带来还给肖凛了。   聂双双将首饰盒郑重地放置在偏厅睡莲油画下的装饰柜上,还特意用一个花瓶压着,防止猫咪把贵重项链拿去当鱼骨头玩。   可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把首饰盒拿回,塞进包中。   毕竟九位数的价值,还是自己亲自归还比较稳妥。   她摸出手机,把肖凛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拉出,同时微信朋友圈取消对他的屏蔽——既然他能有办法看到她的朋友圈内容,那再对他屏蔽也毫无意义。   接着聂双双点开肖凛头像,在聊天界面打算给他发送想要归还项链的消息。   只是手指停留在对话框里,迟迟打不出一个字来。   昨晚肖凛去她的公寓狗窝造访,她把他赶了走,却不曾想,期间他某句没有说完的话,从昨晚至今一直萦留在她脑海,困扰着她。   当时她问,“肖先生,那你能娶我吗?”——这原本只是随便一问,想让他知难而退。可没想到这个问题却困住了她自己。   肖凛给她的回答是,“如果你对…..”,只说了一半便被电话打断。   于是这只说了一半的话,教她反复思考,又教她辗转难眠。   ——“如果你对...…”,如果什么?她对什么?   他,到底要说什么?   聂双双坐在沙发放下手机,将脸埋在双手,深深叹出口气。   猫咪此时用过饭,跳来她腿上,用毛绒绒的脑袋蹭着她手背。   聂双双放下手,揉揉Alex橘色的猫耳朵和粉白团团的肉垫,自言自语般对它道,“你说那个姓肖的,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喵呜~~~”   坐着发愣了几分钟,聂双双提起精神,重新点亮手机,在对话框里输入两段话。   【肖先生。你昨天留在我这的那条项链,太贵重了我没法保存,我找个时间亲自还给你。】   然后中间隔了一大段时间,才是另外一行鼓起勇气打下的字。   【还有那个...你昨晚。我昨晚问你能不能娶我,你本来要回答我的话,是什么?】   信息发送完毕,聂双双看着聊天界面呆呆傻傻的发了好一会呆。   又过一会,才像幡然醒悟了一般想把信息撤回。只是离发送时间已经超过两分钟,早已无法操作。   她皱眉紧紧闭了闭眼,干脆眼不见心不烦,退出微信,摁灭手机。   ......   离开别墅,搭乘公交车回工作室工作的,正是午后太阳散漫的时刻,一整车稀稀拉拉载着昏昏欲睡的乘客。   然而刺耳的电话铃音打破了公交车厢内的宁静。   聂双双刚刚瞌睡过去,眯着眼在太阳下从袋中取出手机,点开接听。   “聂双双!!你你你看到了没??!”老贾咋咋呼呼的声音蹦出来,“看到了别慌,你先冷静,回来我们一起想想该怎么处理!之后再联系肖总看他决定怎么处理,他今天刚搭上午的飞机去国外......”   聂双双被老贾的声音唬了一跳,瞌睡清醒过来,“啊,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老贾静了静,声音诡异地沉下,几秒后,幽幽叹了口气,“你,你自己上微博看看吧......”   聂双双心中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挂了电话,她揉揉眼睛让自己保持清醒,然后就着车窗外晃眼的阳光,戳着手机。   微信图标上早已挂满鲜红的“99+”未读消息,她点开老贾发给她的微博链接,顺着打开微博进去看——   是另一家业内知名的大营销号发布的微博,开头几个字便是耸人听闻的“见证娱乐圈娱记黑心产业链的一环——”,底下附着一则视频。   聂双双匆匆扫一眼微博文字,都是什么“不要脸”“黑心钱”“给明星粉丝造成伤害”一类的话,她觉得无非是营销号惯用的夸大其词和噱头,虽然用词让她恶心,但是能忍。   然而点开视频的那一刹那,她还是彻彻底底地惊了。   而视频内容,赫然是她前两个月,蹲点许梦涵时被肖驰的人抓到,在酒店温泉下跪被迫对他磕头的画面!!   视频是以监控视角拍摄,但清晰度不错,角度也好,能够让每一个观客见到她,聂双双,如何以卑躬屈膝的姿态,在黑衣保镖们的胁迫下,对着肖驰的方向,放弃自尊一般地磕了三个头!   聂双双手脚瞬间冰凉,仿佛在极短的时间内掉入了霜寒冰窟。   营销号知名度甚广,短短时间内,转发已近三万,点赞五六万,留言数不胜数,而在热搜榜上,也以火箭般的速度急速从后窜至前排第一,热度持续增长。   高赞热评无一例外是贬损:   “真的跟狗一样,为了钱连脸面尊严都不要了!!978k赞”   “嘻嘻,活他妈该啊~干狗仔的迟早孽力回馈~!叫你们整天只知道赚黑心钱,这下翻车了吧!895k赞”   “让她下跪的大佬怎么没剁了她的手”   “哥哥粉丝群里有人认识她,是八公公那个黑心造谣号的人,哥哥的黑料都是她编的!”   ......   聂双双头脑空白,只目光呆滞地翻了会留言谩骂,然后机械地点开微信留言,继续一条条漫无目的地看下去。   然后看到肖凛一个小时之前给她回复的信息。   【在飞机上。】   【关于你问的那个问题,我回来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第71章   肖凛的信息只让聂双双原本就一团乱麻的脑子更加混乱。   她干脆退出微信,把脑袋放空片刻,接着才又打开微博,登陆“八公公娱乐”的微博账号。   果不其然,八公公娱乐的微博已经遭到了各路观光团激动粉丝们的围殴。   置顶微博下的评论数激增近万条,都是什么   “八公公我喊一声你家的偷拍狗她敢应吗”   “偷拍的人就应该下地狱被剁手剁椒!”   “下一步八公公这造谣狗早点死死的越透越好”......一类不是幸灾乐祸就是落井下石的评论。   一条一条看似只是无足轻重被人随手回复宣泄情绪的言论,却在这一刻,如同最尖锐的匕首,投掷在聂双双心脏。   ——仿佛她干的是杀人放火的勾当,罪该万死,十恶不赦。   聂双双一条条浏览着微博上的评论留言,看过几十条热评后便不再去看。   看多了心绞痛。   她也不敢重播自己对肖驰跪下的那个视频,于是灭了屏幕把手机开了静音,放回口袋,转头看向车窗外。   一片阳光下不快不慢在眼前掠过的葱绿树梢。   整个摇晃的车厢人们都专注在自己的小世界中,没人注意到坐在公交车后排的女孩此时脸色苍白到超出正常范畴。   手依旧是冰凉的,和煦的太阳光照在身上也暖不起来。   只是被网络暴民们大量的言论刺激,聂双双的头脑反而又慢慢开始运转起来,血液在身体中回流。   公交车开过漫长路途,车上乘客来来去去。   安静的坐了一路,快到金融街地区时,聂双双已经想到了好几种处理这次事件的方法。   冷静思考,如今的情况其实并非完全将她逼至绝境。   视频源很大可能是肖驰或工作室对家流传而出,而对付目前这种状况,最常见也是最稳妥的方式便是冷处理——不回应不表态不发声,适时找关系删帖压新闻,任外界风雨如何飘摇我自岿然不动。路人都是健忘的,风口浪尖过去,再重新活跃便可。   当然还有第二种处理方法——蹭热度。趁着这一次下跪事件的热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火上浇油,开小号跳起来发疯带节奏,掺杂娱乐圈真真假假的内幕消息,把工作室的知名度炒作得更火热。   只是聂双双并不打算采用这两个方法中的任何一个。   ......   头脑中有了想法,思维变得清明而顺畅,聂双双整个人仿佛也重新获得了力量,慢慢燃起对抗魑魅魍魉的意志。   回到工作室大楼,一进办公室,里边气氛如聂双双所料般,没有消沉也没有紧张,反而是一种刻意营造出来的小心翼翼——好像每个人都在刻意关心着聂双双的情绪,生怕她敏感脆弱一个想不开似的。   老贾搓着手上来,酝酿着说辞,“那个,双双啊...你要不,今天先回去休半天假?过两天等事情过去,等肖总那边有空了bbb......”   聂双双歪头瞧了老贾好一会,见老贾保持着不自然的姿态嘴里喋喋不休,终于忍不住皱眉打断,“老贾你被谁下降头了?干嘛突然对我这么嘘寒问暖?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   她说话时语调既没有故作轻松,也没有隐含沉重,只是如过去相处时一般平常。   于是一句话,反倒让工作室里刻意做作的氛围立刻烟消云散,老贾一下便放开了嗓门,“唉呀你他妈的,就知道你这丫头心大!看你这样,八成是准备好了接下来该怎么操作。”   小成也大大呼出口气,“哎,吓死我了。双双你自己能缓过来就好。不过也对,过去我们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老贾点头,“这事我们先别出面,要是外面有其他媒体或者同行问起也别理。等之后托关系删帖压新闻冷处理就完事了。”   然而聂双双却对他们提出了截然相反的意见。   “不,老贾,不用!这次我不想当冷冻的鹌鹑了。你别看我现在这么正常的跟你说话,其实我恨不得点一把窜天猴把獠牙娱乐的人送上天!所以我想——”   “所以你想?”小雀擦了把汗问。   “正经回应。”   ——硬刚。   .......   娱乐圈是是非非,八卦内幕真真假假,聂双双作为混迹于这个大染缸中的一员,接触到的有关信息便比普通粉丝多出无数,   她在编写通稿时经常会对事实夸大其词,但这些也并非凭空捏造。   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狗被逼急了还会跳墙,狗仔被逼急了自然也不可能一味地选择躲在暗处,平白忍受一边倒的言语暴力。   既已作出决定,聂双双当下便开始准备撰写回应视频的通稿,联络准备后续。   下午正当在工作中的时刻,向清言也给聂双双来了电话。   “双双?在忙?我给你发的消息我看你一直没回。”向清言来电话,自然也是得知了聂双双下跪视频那一事件,“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不要担心。”   聂双双给向清言坦然回复,“谢谢你啊清言。这次事情有点让我们措不及防,现在我在工作室里忙着呢。”   “嗯。我这边也有些认识的关系,已经联系熟人会帮你们把新闻压下去,调查散布这些视频的来源。别着急,有我在,事情很快就会被摆平。”   向清言说着顿了顿,安静了片刻才继续道,“双双,我也点开那则视频看了。视频中的内容说实话,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他似乎在很小心而仔细地斟酌着委婉的用词,语气也越加放得温和,“抱歉,我过去没有很了解你的工作,并不知道你在当娱记时还会遭到那样的对待。但是双双,其实你...其实你没有必要为了工作做到那种地步。”   “你不应该是那样的女孩。”   虽然向清言十分小心地与她说话,但聂双双还是听出了他话中抹不去的,站在高处对她指责的意味。   聂双双直言不讳,“清言,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堪?是不是不如你想象中那样好?”   “我也很抱歉,让你见到了我那样不堪的一面。”   .......   当晚,聂双双以“八公公娱乐”的名义,在流量最大粉丝最多的微博和公众号上发布了正面回应事件文章,标题一改过往的浮夸风格,变成平实朴素的《来聊聊这次的事吧》。   ——虽然没了平日的嬉笑娱乐,但平易近人,没有过于严肃沉重到赶走观客。   正文内容沿袭了标题风格,平静而理智地将一切娓娓道来——   “熟悉八公公的朋友们可能都知道一句话,我们不是八卦的生产者,我们只是八卦的搬运工。只不过这一次很意外地,我们少见地在事件里成为了八卦中心的主角。   处理事件的方式千千种,我选择了站出来发声。为啥——   呵,大概是因为那份掉进粪坑还要假装游泳的可怕倔强。   我,江湖人称又又,娱记,狗仔,人人喊打,背锅王,外卖小王子,......”   开场白过后是介绍娱记这份工作,包括风雨中的蹲守,被明星和助理的怠慢,爆料后的报复,等等等等。   “人们总愿意相信自己所见,总说‘你们无锤无真相!’那我们的任务之一便是将事实搬到各位眼眼皮子底下......   很多人以为我们会拿着偷拍到的照片联络明星团队,要求支付公关费用——这种想法简直大错特错!这种行为是明晃晃的勒索敲诈,明星团队拿着证据一告一个准,我们这小可怜巴巴的工作室有这个胆子踩线?   ......”   聂双双写多了稿子带多了节奏,很快,整文就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地倒出行业里不少规则,又十分顺带地把狗仔从业者夹缝求生的艰辛,每天秃头憋内容的心力交瘁,年轻女孩在城市生活的不易全都倾倒出来。   最后,聂双双在文章结尾处加了句话:   “明天我将会在猫饼TV进行为期一天的直播,以便大家了解娱记这一行平日里的真实生态。   ——狗仔也是普通人。   明天上午不见不散!”   文字到底是苍白的,光靠文章让他人了解娱记这份职业显然没有力度,而直播——则是让另一些人加深了解的最好途径。   .......   晚上黄金时间七点半,文章一经发表,立刻被吃瓜不嫌事大的粉丝与路人们点击观看。   很快,其他大小媒体也相继转载。   事件热度原本就高,此回应一出,浏览量也迅速突破十万+,几万几万的转赞评和飞速空降蹿上热搜的“#八公公回应#”持续点燃着热度。   对于聂双双的回应,   最开始,明星粉丝们一半是骂,“狡辩!偷拍狗nmsl!原地爆炸!”   还有一半是被打动的女生,“我说实话...八公公每次爆的料都是真料啊!你们被爆过料的某几家是不是怀恨在心趁机落井下石啊?”   “对,虽然偷拍不太好,但是也比某些辣菜造谣的剧毒营销号要有节操多了...”   热度上升后,越来越多非明星粉丝的路人加入了讨论。   工作狗纷纷表示理解,“虽然但是,大家混口饭吃都不容易,狗仔也没有犯法,拍的都是公开场合的照片,就是不太道德.....”   “而且只是拍个明星照片,就要受到这么严重的惩罚,直接被按头强迫磕头,还要被脑残粉丝骂,也太可怜了吧!”   ......   舆论声势慢慢从一边倒的谩骂,到了一半人开始同情理解,而第二天聂双双的直播无数人也表示到时候会去观看。   不少认识的媒体同行在微信上私戳聂双双,“双双,没想到你卖惨还真有一手啊。”   “双双,加油,你们有肖总撑腰还有人来告你们,对方来头不小,你小心点。”   “双双,明天你直播露脸吗?”   聂双双笼统地回复了下,便将精力放在准备直播上。   .......   次日早九点三十,普通上班族已开始工作,普通学生已开始上课,而聂双双也开始了她昨日在公共回应中承诺的直播。   她过去也曾进行过现场报道直播,所以对直播流程软件使用还算熟悉。   三月上午的日光和煦,光线整洁敞亮的工作室。   直播镜头的起始,便从八公公的办公地点开始。   首先是玄关处的LOGO,接着绕进,进入办公区。蹲在直播前的观众们在镜头下看到了工作室的大半面貌。   聂双双没有在直播中露脸,但是会在举着的镜头旁进行解说。   于是屏幕上很快飘过几条弹幕:   “小姐姐声音真好听~”   “妹子狗仔这一行不适合你!来和我签订契约成为魔法声优吧!”   “啊啊啊小姐姐求露脸!我不要看油腻大叔和雀斑脸!”   随着直播的进行,进入直播间的观众越来越多,弹幕与评论也越来越多。   聂双双目前白天的工作除了日常搞八卦内容,还得负责整理给投资人爸爸的报告和数据,与入驻的技术团队沟通,接待明星团队的负责人......   当然不是所有内容都会在直播中让人一览无余。   忙工作时,聂双双会把手机架在墙边资料柜上,把镜头对着办公间角落放着的巨大玩偶哈士奇方向,这时候老贾和小雀会上前凑到镜头前唠唠叨叨,引来观众一阵发笑。   ......直播一直持续到傍晚,直播间的人数依旧在不断上升,热度甚至已经到了当天所有直播的前几。   傍晚以后是一天流量高峰时段,聂双双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一次,她会去花都酒店的西餐厅,给观众直播展示娱记抓拍明星新闻的过程。   当然这个明星是她事前联系好的——赵潜。   开着老贾的车来到酒店,聂双双停好车,进酒店西餐厅,重新打开直播,把镜头对着前方。   “朋友们,朋友们,注意了啊,我已经到了Vi餐厅了,据消息称赵潜今晚会在这里和人吃饭——”   聂双双用低了一号的声音解说道。   然而聂双双还没等来大明星赵潜,另一个穿黑色长风衣的高大男人却率先进入了镜头。   他一身凛冽,眉眼间带着长途奔波的风尘仆仆,朝着聂双双越走越近。   弹幕炸了。   聂双双也呆了。   肖凛?!   他,他他不是去国外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第72章   “啊啊啊我日他是谁好帅啊啊啊啊啊”   “小姐姐先别管赵哥了快去撩这个男人去撩他撩他!!”   “等等他朝这边走过来了,你们是不是认识?”   ……   手机屏幕中,弹幕的速度与数量在肖凛出现在镜头中后,立刻非常诚实地加速增长着。   男人肃着脸,眼尾压着,身影修长沉默,正朝这边走来。   聂双双呆愣愣张了张嘴,忽然猛地回神。   “肖先生!”   她“啪”一声把手机扣在桌上,刷的起立,“你,你不是出国了吗?!”   只是下一刻,她还没有任何准备,就被用力拥入了男人的怀抱里。   他身上有着快要消散去的清淡雪松味,还有携裹着的夜晚风露。   “肖——!等等,现在我还在直播啊你……!!”   肖凛并未说话,只更加用力地抱着她,似要将她嵌入他的身躯。   手机镜头对着桌面,直播中的画面一片黑糊糊,屏幕上飘过一大串观众的“?????”“娱记小姐姐是被刚刚的帅哥绑架走了吗”“发生了什么???”。   聂双双身体紧绷着。   餐厅的侍应生和早到的顾客们也朝她的位置投来目光。   她耳朵尖泛红,想拍打肖凛肩膀将他推开,“肖,总……”   可此时,男人却俯下头,随后沉叹一般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聂双双,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千言万语,在看到那则视频后心口的千万钝痛,最后在此时也只化作这似感似叹的一句话。   这一瞬间,聂双双从昨天至今浑身强撑起的力量,都仿佛随着他的话语一并泄了气。   侍者的语声,餐具的叮咚,周遭一切杂音似乎都瞬间从耳边消失了。   她的身躯不再紧绷,她仿佛忽然之间只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   半晌。   聂双双还是主动将肖凛推开。   她努力敛了敛面上神色,转身,指指放在桌上开着直播的手机,“我还在工作,肖总如果再待在这里,就要被我拍进去了……”   话音未落,眼角余光却见到肖凛转头,朝着餐厅门口方向淡漠地点了下头。   聂双双顺着肖凛的目光一同往那边看去,整个人却在见到来人时陡然清醒。   ——赵潜已经来了!   隔着餐桌人群,摘下墨镜口罩的赵潜远远地朝肖凛与聂双双打招呼。   聂双双忙不迭对赵潜点头,正要回去继续开始她的直播工作,结果很快被肖凛拉住袖子,拉到角落的红酒柜旁。   “聂双双,你等等。”   肖凛面色语气已经恢复如常,他伸手摸进黑色风衣的口袋,“你以前不老跟我说要我尊重你么。”   他从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丝绒盒,“我知道你现在有了新欢男友,所以不管对不对,我现在尊重你在感情上的决定。”   说着,他歪着脑袋拉过聂双双的手,把小盒塞到她手心,“有些东西,也是时候该还给你了。”   聂双双不知道这个小盒中装的是什么,只觉得手中明明很轻的盒子却好像沉甸甸的,有千钧重。   她攥了攥手指,声音不自觉发紧,“肖先生,那条粉钻项链我怕弄丢一直放在身上,我现在也把它还给你……”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还回来的道理。行了,就这样吧。你没事就好。”   肖凛抬眼,看着聂双双很淡地笑了下,“这次这事我还怕你处理不过来,没想到你倒是让我意外了。”   与聂双双说完,肖凛便迈开步伐,离开餐厅。   ……   聂双双克制着心中翻滚的情绪,按照原定计划继续进行直播——抓拍赵潜,再让赵潜发现她的偷拍,让他面对镜头打招呼寒暄,进行简短的采访。   万幸,粉丝和路人们的反应比预计中的更加热烈,屏幕上飘过一条条留言。   一部分是在花痴赵潜,   “我赵哥私底下也这么亲切啊啊啊啊啊啊!!”   “赵哥私服衣品超好!!!”   一部分是在惊叹娱记和明星之间的关系,   “卧槽,赵哥原来和你们娱记都是认识的啊,关系还这么好?!一直以来都是我误解了??”   “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吧,明星和娱记的关系不可能水火不容吧……”   “某些十八线小明星还巴不得狗仔多拍拍他们呢好不好”   还有一部分则对不久之前在镜头里昙花一现的肖凛念念不忘,   “小姐姐,之前餐厅里出现的那个风衣帅哥你一定认识的对不对?!”   “风衣帅哥是谁也是艺人吗我要粉他!”   几乎都是正面留言,预示着,这次直播——成功了。   聂双双在镜头外回答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稍作解说,又夸了几句赵潜,便与观众打过招呼,下了直播,在微博上发博通知。   工作终于结束。   离开酒店西餐厅时,正巧与同样用餐完毕的赵潜一起顺路去停车场。   聂双双与赵潜的助理走在后边,行至半途,赵潜忽然回头,对聂双双来了句,“小聂啊,肖总其实对你很上心的。”   这话听起来没头没脑,但赵潜了解肖凛那边的一些内情。   赵潜从肖凛助理口中得知,肖凛昨天上午启程去了法兰克福,当晚到达目的地机场后边立刻改变行程,简要安排好工作,便马上搭乘另一半航班飞回国内。   得知聂双双在找明星合作直播,肖凛直接找上了赵潜,让他推掉通告空出时间,自己下了飞机又亲自从机场赶来餐厅。   所以才有了这次的直播。   所以聂双双刚刚也才能在西餐厅见到肖凛。   ——来回一万多公里的奔波,改变行程的周折,只是为了在西餐厅短短十分钟不到的见面。   ……   回到家,聂双双首先打开各种社交软件,查看一天直播下来的评价反馈。   “八公公”底下的评论热火朝天。   虽然极端的□□依旧存在,但正面的热评与数量已经大大超过了那些负面的、让人情绪崩溃的诋毁谩骂,支持她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娱记这工作没什么值得称赞的,但也并没有不堪到需要承受不该承受的侮辱与苛责——如果能挽回工作室的声誉,顺便满足别人的好奇心,给工作室账号带来新一波流量,那么便是最好的结果。   结束了有关工作室的这一切,聂双双才算安下心,看向挂在墙上的瞪羚色细带小方包。   斜挎小方包里装着两个首饰盒……   聂双双从床边站起,走到包包前,打开扣盖,把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取出。   回来的途中她都在为盒中之物心神不宁。   她知道稍大的方形首饰盒中装着价值九位数的粉钻项链。   可那小小的丝绒盒里,装的是什么?   肖凛给她塞了什么东西?   打开小盒的前一刻,聂双双心中莫名再次升起不知名的忐忑。   上齿咬了咬下唇,她把黑色丝绒小盒放在掌心,最终右手将之打开。   见到盒中物的那一瞬,眼泪立刻不受控制地从她眼中落了下来。   ——黑色的丝绒布中,安静地躺着一枚老旧的银色金属戒指。   戒指做工粗糙,也没别的花里胡哨的花纹,只有个长长的十字浮雕,并且能看出很有些年头了,边缘磨损严重。   小七的戒指。   她以为丢失了的,小七曾经送给她的戒指!   十年后的肖凛,再一次把它还给了她……   小七。小七。   肖凛。肖凛。   肖凛……   肖凛……   饱胀到令人快无法忍受的酸涩在顷刻间填满胸腔,随后酸楚苦闷如同如同逃逸的气泡,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最终化成眼泪,成串从眼中落下。   聂双双抱着装着小小指环的戒指盒,坐在床边渐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个小时后,聂双双抱着抱枕侧躺在新换了床单的床铺上,红肿着眼睛盯着那枚戒指发呆。   哭泣消耗了她过多的精力,她疲乏已极,可好像又有太多心事,叫她无法沉睡。   她伸手,细白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凉的指环,又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最后起身,拿出手机,给向清言发去一条消息。   【又又又又又又:清言。我们分手吧。】   【又又又又又又:对不起。】   十几分钟后,向清言回复了一个【?】   然后又是【你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他难得开起了玩笑,但聂双双却没心思摆出轻松语气。   手指在聊天框里打出一堆话,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半天,她回复,   【我仔细地思考过,我实在没有当好一个女友的觉悟与资格。】   【所以,我们分手。谢谢你这三天来的照顾。】   消息发送出去,这一次,向清言也没有立即回复。   聂双双深吸口气,干脆把手机关机,然后下床,起身去洗手间洗脸。   她想她这一辈子都没法躲出小七和肖凛对她的影响之外了。   也许她这一辈子都没法再跟其他任何人交往,对他人心动,也没法结婚……   与向清言交往的这三天,只让心存侥幸的她,更加清醒的认识到了这一点罢了。   向清言是个很好的人,她不该耽误他。   ……   对于向清言来说,今晚是极其糟糕的一晚。   他母亲温淑贤不久之前刚在家族晚宴上意有所指地说了一通,大意是不同意他与聂双双交往,聂双双这个女孩玩玩可以,但不能作为正经的交往对象。   他并未觉得他妈的话能对他又多大影响——过去他交往过不少女友,从富家千金到小家碧玉再到娱乐圈女星,家中即使过问一二,也未对他们交往加以干涉。   这一次也该是一样。   然而刚刚他妈却通知他,明天中午已经给他安排了约见程家二小姐认识——给他安排相亲。   这算什么事?   铁了心要拆散他和聂双双?   回程的车上,向清言心烦意乱,点开手机想看看今晚聂双双直播的回放,却收到她发来的消息。   ——分手。   …………   不顺心的事似乎总会在同一时间一同涌来。   给聂双双回电话,对方却早已关了机。   素来会维持礼仪与温和表态的向清言,也不免面色沉冷。   司机将车开回向宅,下车,两三分钟之前刚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向晚等在前庭花园。   “哥,哥。”   向晚叫住向清言。   “晚晚,怎么了。”   向清言努力拿出温和语气。   向晚将向清言拉到庭园灯下,“有件事。刚刚在外面饭桌上找不到时机跟你说。我先给你看个东西。”   说完,向晚点亮手中手机,把屏幕挪到向清言面前,指尖在屏幕上移动,调出相册。   “我昨天在沈教授办公室里看到了一张旧CD和照片……回家后想自己找找相关资料,结果没什么成果。”   一张被复拍的照片被放到向清言眼下。   紧接着他错愕的微微张大了眼。   旧照片中,穿着旧式洋裙的聂双双与另一个清瘦男人站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好想飙车哦。。   -   感谢初遇。,蜜桃泡芙卷?,Vicky的地雷,感谢浮傷的手榴弹~-3-   同时感谢guava,回来的门,怪力大炮弹,可可不是可可粉,不加糖的无忧酒,易撩撩,つ哀家是小姑娘,滚滚,仙女的肚子还有两位无名氏的营养液~~ 第73章   向清言显然与向晚一样,最开始将照片上的女性人物认作了聂双双。   只是他亦如自己妹妹一般,很快意识到照片不对。   “哥,你再看看这个。”   见哥哥反应惊讶,向晚手指轻动,又把相册移向下一张照片。   另一张旧CD的封面图片展示在向清言眼下。   “这是我在教授那里看到的那张唱片,沈曼君和伦敦交响的德沃夏克。我有查过,这张碟是三十年前发行的初版立体声,因为音轨处理问题,所以发行量很小。”   所以这一版的封面,也极少为人所知。   向清言定睛,忍不住伸手将图片放大,仔细查看。   封面上赫然写着演奏大提琴的艺术家的名字——沈曼君。   震撼与惊异划过向清言内心。   即使他对古典艺术的兴趣没有他父亲和妹妹那么浓厚,但也对沈曼君的名字耳熟能详。   然而听过她不少经典演奏,却没想到她正脸的模样——竟然和聂双双有□□分相像!   “哥,你也觉得她们很像,对吗?”   向晚抿了抿唇,略有忐忑地问自家哥哥。   向清言深吸口气,用力敛下眼中震惊,挤出一丝沉稳,点头回,“是。”   他对着手机上的照片又看了片刻,才道,“晚晚,你待会把这几张照片传给我。”   “好。那,哥……”向晚有些犹疑,“聂小姐是不是,和沈曼君老师有什么关系……?”   “我不能确定。但是,这两个人的长相,肯定不是巧合。而且妈在看到双双后的反应也很不一般。”   向晚心中一抽。   “那你的意思是……?哥,这件事我真的很好奇,要是聂小姐跟沈老师有什么关联的话……我自己有去查过,可是查又查不出什么头绪……”   听出向晚的言外之意,向清言转头看向妹妹,笑了笑,安抚地拍拍她头顶,“知道了,这件事哥哥会好好查清楚的。双双是我女朋友,我不可能放任不管。”   “嗯。”   “好了,这下放心了?晚晚小公主。”   向晚终于卸下忐忑,腼腆地笑起来,“我都这么大了,能别再叫我小公主了吗?”   “好好。回去吧,看看妈在干嘛,她今天心情不太好。”   向清言说完,便带着妹妹沿花园的石子路走回建筑。   路灯幽静,他脑子里想着事,以极轻的声音叹了句,“如果双双跟沈曼君有血缘关系,那就最好不过了。”   那样双双至少能有一个光明的出身。   向晚敛下眼睫,复杂地看着路灯下的鹅卵石,回应道,“嗯……是啊。”   她希望聂小姐跟沈曼君有血缘关系吗?她不知道。   过去她很羡慕一无所有的聂双双能够得到肖凛的垂青。   可是如果聂双双真的与大提琴界的风云人物有血缘关系,她……   回了主屋,向晚陪她妈在客厅说了会话,然后就回琴房练琴。   脑袋放空的拉了会不成曲调的音符,向晚放下放下琴弓,又坐着对着琴谱发了好一会呆。   最后起身,还是离开了二楼的琴房。   途经爸爸书房的时候,见到书房门虚虚半掩着,她走去想要把门关上,却不期然见到书房内竟然有人。   那背影是……她妈妈!   走近门口,朝里面仔细一看,她妈妈正在对爸爸书桌后的柜子上下翻找着什么。   半天后,却只是从南书橱里找出了几张再版的音乐CD,恨恨地将封面扉页抽出。   向晚对着母亲翻找的画面,忽然感到呼吸困难。   她扶着门框慢慢退开书房,捂着嘴苍白着面色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穿着棉质拖鞋走起来也没多大声,从到来再到离开,向母都没发现女儿的存在。   回到卧室,向晚立即关了门,坐在床沿,大口大口吸着气。   脑海中的记忆瞬间被刚刚妈妈的那个背影给呼唤出来——   那大约是她五、六岁的时候。   某个练完琴昏昏欲睡的夜晚,也是在这座宅子,这样的走廊,这样的书房灯火,她不想吃管家阿姨准备的橙汁,便上楼来找妈妈……然后就见到妈妈站在爸爸的书桌前,侧对着她,手中拿着支钢笔,对着书桌上的一张照片一下一下,用尽了全力一般地撕划。   那时她还不懂事,在书房门口发出了动静。   于是妈妈很快地朝她转过脸来——   那一张狰狞而扭曲的,眼睛凸起泛着红色血丝,嘴唇因嫉妒而歪斜的面孔——向晚整个童年里最堪称可怖的记忆,妈妈当时的脸。   向晚当年被吓了一跳,她妈妈也被她吓了一跳,惊慌中,她妈妈手里的照片从桌上掉落下来。   于是向晚见到,照片上,是爸爸和另一群人的合影,站在爸爸身边的是一个穿着长裙的年轻女子。   只是女子的脸早就被力透纸背的钢笔墨印划得面目全非。   小时候向晚还不知道嫉妒是什么,只感到深入骨髓的害怕。   那种扭曲的阴影与害怕,直到刚刚,才又被她妈的背影重新唤醒。   她的妈妈,在嫉妒着一个人……   ……   夜过天明。   晚上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聂双双已经恢复了一大半精力,昨晚在看到小七那枚给她的戒指后哭得精疲力竭的伤感也几乎烟消云散。   只是开了手机,看到最先蹦出来的几条消息时,她还是不免感到有点头痛。   向清言一大早又给她发早安消息了。还给她报了今天天气,让她多穿点衣服。   嘘寒问暖,就好像昨天她跟他说分手是假的一样。   这就有点难办了。   洗漱完毕,聂双双去厨房热了两块南瓜饼,回房间正想着再给向清言发个正式的分手留言,没想到那边已经打来了电话。   “向清言”三个字在来电屏上持续呼叫。   聂双双硬着头皮接起电话。   自己脑子一热答应的交往,跪着也要把这段关系好好了结。   “双双?”   电话里传来向清言和煦的声线,“醒了?要去上班了吗?”   “嗯。对。清言,我——”   “那我今天过去接你,送你去公司?”   “不用了。清言,我有话——”   “这个礼拜一起去挑辆你喜欢的车吧,以后我不方便的时候你可以自己开车。”向清言似乎也铁了心似的,根本不让她把话说完整。   “清言!你先听我说!!”聂双双终于不得已的抬高了音量,然后电话那端静下来,她也随之又呼出口气,放缓声音,“我们已经分手了。”   “…………”向清言沉默了好几秒。   “双双。”直到聂双双被电话里骤然冷却的尴尬气氛压得想重启话头时,他才再次开口,“你和我分手,是被肖凛威胁的?”   “我妹妹向晚,是肖凛的未婚妻。也不对,现在应该是前未婚妻了。”   聂双双握着电话呆住,“向晚老师是……?!从来,从来没人告诉过我这个……”   “晚晚一直没让我告诉你。前阵子我说家里出了点事也是晚晚的订婚出了状况。肖凛主动取消了订婚。”向清言顿了顿,“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原因。晚晚那阵子情绪一直很差,圈里很多朋友也很意外。”   聂双双说不出话。   向清言没有明说,但是却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她——是她,她破坏了向晚和肖凛,让向晚受到伤害嘲笑,她才是背负着夺人未婚夫罪恶的第三者!   “如果你和我分手,肖凛又去缠着你怎么办?晚晚也失去了跟肖凛复合的可能性,她本来也很高兴你和我在一起。”   聂双双头脑被搅得一片乱,心脏也猛跳起来,“我……对于向晚老师的事,我真的不知情也很惋惜……可是,我,我就真的错了吗?我就不无辜了吗??”   她盯着房间窗台空空如也的玻璃花瓶,顺了顺气,“分手的决定是我昨天仔细考虑过的,今天也不会变。‘’”理智好像终于回到脑子里,她继续道,“清言,抱歉。”   挂了电话,聂双双打开房间窗户。   清早的冷风透窗而入,清风拂去室内沉闷   聂双双深吸口气,揪了把头发扔下手机去厨房取早就热好的早饭。   只是嘴上虽然说着自己无辜自己无错,但心中对向晚的愧疚还是久久不散。   就像心里头梗着一根愧怯的刺,让她从今往后无论如何,只要一沾染到与肖凛有关的事物,那刺便会尖锐地戳一下她的脊骨。   …………   第二天,休假两个多月的林姨终于结束了在海外的逗留,重新回到了S城,汀山肖凛的靠海别墅。   林姨一回来,便意味着聂双双在肖凛家照看Alex的工作也宣告结束。   除此之外,额外看管Alex社交账号的活也重新交回给了林姨以及肖凛助理手中。   结清工资,手机短信提示两笔大数额的钱款汇入银行\卡账上,聂双双看过短信,在汀山与猫咪和林姨做最后的告别。   “Alex,以后记得要听林姨的话噢,知道了吗?”聂双双半蹲着身,揉揉猫咪雪白的肚皮,“你已经快十一岁了,是个懂事的老人家了,不能随便闹脾气打花瓶抓沙发喔。”   “喵呜~~~”怪脾气的猫咪趴在聂双双裤腿旁,乖顺得像只小绵羊。   与Alex打完招呼,聂双双起身,又跟林姨交接工作。   说是交接,其实也没有太多可以说的。Alex这两个月吃好喝好,兽医检查下来健健康康,甚至比过去还胖了两斤。   “……活动啊,吃饭啊,就和平常一样。啊,还有Alex的微博账号,我没敢在皮下太浪,就中规中矩按时发布照片视频……”   林姨听完赞许地点点头,“双双……”   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最后却没再开口,只笑着摇头叹了叹,往聂双双手里塞了两件国外带回的伴手礼。   “这两个月,麻烦你了。”   有些事情,林姨虽在国外但也听说了。   但那些事并不是她一个年长管家能够置喙的。   结束了在肖凛家的一切,聂双双想她和肖凛之间就彻底少了某种联系。   但她反而如释重负。   回到工作室,聂双双也重新投入了工作。   工作室请了合作公司的技术外援团队,另外又新招聘了好多个跳槽挖角过来的老手和鲜嫩的实习生,将在一星期后正式入驻上岗——一切忙而有序。   而那则给聂双双和工作室带来舆论危机的下跪视频,也因为聂双双的直播和工作室的后续公关,而成为了带起工作室正面知名度与流量的工具。   而肖凛,似乎自那天直播过后,就消失在了聂双双的生活里。   好像他给她还了戒指,就真的如他所说,尊重她的决定,不再来打扰她了——如他更早前所说,只等她这猪脑子想通。 第74章   时间往前回溯。   那一天,肖凛在直播的西餐厅见过聂双双,将戒指还给她后,短暂地回了趟肖宅——   自然不是他主动回去,而是途中,被忍无可忍的肖参行,他的父亲,再一次连催带骂怒火冲冲地让家里司机特意“请”了回去。   面对两三年没见的父亲,肖凛也没拿出什么好脸色,加上父子脾气相近,晚餐时冷脸对冷脸,冷锋对冷锋,竟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退让。   最后还是肖参行的第二任太太,肖凛的继母,李佩容率先说话打破了尴尬而沉默的氛围。   “阿凛,有什么话好好对你爸说说。最近订婚的事,你到底怎么想的?”李佩容说。   肖凛看都没看那位名义上的继母一眼,自顾自漠然地用着晚餐。   于是几分钟之后,“啪!”的一下,还是肖参行先搁了筷子,冷声说道,“还能怎么想?我看他根本就是故意和我对着干。”   肖凛掀起眼皮看了看自己的父亲,语声倒是比肖参行还要更冷一些,“肖董。我早就过了冲动的青春期,不存在故意对着干这样幼稚的动机。”   肖参行冷笑,“让你把那丫头带回来见见你又不带,怕是你也知道那野丫头来路不正,没有格调,上不得台面。”   肖凛寒起眸光,放下餐具。   “和会当众给人下跪的女人在一起,你也不怕把肖家的脸面给丢光,把你妈的脸丢光!”   “吱呀——!”骤然一声刺响,肖凛猛地踢开了木质餐椅,站起离开座位。   “我和谁在一起还用不着肖董操心。”肖凛声线薄凉,“我妈要是还活着,一定不希望由你来对我指点江山。”   说毕,整整袖口,直转向餐厅之外,留下满面愠怒的父亲和继母。   老管家看在眼里,心中也显焦急,急急在餐厅外赶上肖凛脚步,小声提醒,   “阿凛,你爸已经召了他的律师,今年怕是又要修改遗嘱。你对你爸的态度最好也收敛点......”   “收敛?”肖凛停步,朝餐厅方向淡淡一瞥,“有那女人和她儿子在肖家一天,我就没可能跟老东西好好对话。”   改遗嘱?把肖家手里最大的集团交到肖驰那货色手里?   要是老家伙想让TS以后在五年内垮掉他尽可以这么做。   肖凛不屑地冷嗤一声,在夜色中离开肖宅。   肖驰也就只会这些散布视频以此打击他在肖家声誉的小伎俩罢了。   轿车泛着冷色漆光,向着机场一路奔驰而去。   肖凛之前从海外匆匆更改行程返航,这次见过聂双双,还得再次飞回德国处理工作。   老欧洲荣光不再,市场萎缩,各赫赫有名的公司连年亏损,百年车企也难逃一命,最终无法走出被一再抛售的步伐。   这次TS对车企的全股收购,是最好的时机,肖凛需要亲自过去考察谈判。   航班无法协调,郊外机场,肖凛登上了更为方便的私人飞机,远赴国外。   飞机起飞时,窗外夜色正浓,云层厚积。   肖凛从裤兜里摸出一枚银色的金属指环,粗糙老旧,和聂双双手里的正好凑成一对,是稍大一些的男款。   就着机舱内暖橘色灯光,他把这枚戒指在左手无名指上虚虚比划了下,看似要套上戒指,可是下一秒他又蹙了眉,好像极其别扭一般又把戒指给收了起来,放回裤兜。   随身助理坐在斜后方座位看得一脸懵,过一会又悄悄到自家老板正对着手机上聂双双的那几张照片翻来覆去地看。   助理琢磨着小心开口,“肖总,网络上关于聂小姐的那则视频,还需不需要继续处理?”   天知道前天肖凛刚看到那个视频时的脸色,简直堪称可前所未有的可怕,,然后那手机当场就被他摔得稀巴烂。   肖凛被助理的声音唤回神,挑了挑眉,两秒后,才淡声吩咐,“正面评价的保留,其余全部通知删除,有肖驰撑腰的直接让Eric去处理。”   助理忙不迭点头。   肖凛便又侧过头,望向窗外黑沉的高空,玻璃窗模糊地映出他的面孔轮廓。   他的手不自觉摸向裤兜,那只孤零零的廉价戒指。   至此,他不得不承认,在这场他与聂双双的对抗来回间,他已彻底败下阵来。   或许当聂双双在小房间里问出那句能不能娶她的时刻,当他见到下跪的她心中涌出刀割般疼痛而非苛责的时刻,当他决定改变行程从千万里之外赶回来的时刻。   便胜负已定。   他是不是聂小七,他有没有恢复记忆已经不再重要。   .........   一周后。   难得周末夜晚,苏湄这玩意又喊了几个姐妹在家里搓麻打牌。   聂双双手气臭的很,几乎回回必输,玩了两圈,她干脆把牌往牌桌上一丢交给下一位,自己窝到一边懒人沙发上捧着手机玩手游去了。   排位打到正酣,原来搓麻的几个人也不搓了,全都扔了牌跟着一起来打游戏。   “阿沐保我保我!!”   “我日对面开大龙了开大龙了,AD快来!”   “姐妹们给我nen死对面这个貂蝉!”   ......一群女人大晚上越玩越嗨,笑骂之声不绝于耳。   聂双双在游戏里梦游似的捡人头,居然还跟着这只不靠谱队伍赢了好几局。   中场休息,她去给门口去了外卖送来的奶茶,回来时几个人已经风向转变很快地聊起了八卦。   苏湄辱骂完自己求复合的前前男友,从聂双双手里接过一杯蜂蜜葡萄柚,然后想起什么事似的,问她,“对了聂祖宗,你过两天不是要和你同事去国外滑雪?签证办好了么。”   其她人一听也来了兴趣,“什么?双双你那工作室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钱,居然去国外滑雪?假的吧?”   “真的!千真万确的真,签证昨天刚下来。”聂双双把奶茶分给大家,简单地解释了几句。   八公公娱乐工作室一周前正式和赵潜的工作室团队达成了合作,为了表示大方和诚意,再顺便就地拍摄取材,赵潜那边主动邀请八公公的人一起去安道尔滑雪联络感情。   “靠!又是赵潜男神!双双上次你直播也是采访的赵潜,不会你们就是那次直播勾搭上的吧?”   “双双,实不相瞒,我是赵潜的粉丝.....你能不能帮我多要点他的签名昂?拜托啦!”   “赵哥好大方啊,出了一大半的钱!”   继续了一会有关赵潜以及聂双双去滑雪的话题,聊天的主题不知怎么又回到了八卦感情生活上。   聂双双边打游戏边听着别人说得眉飞色舞,忍不住插了句话,“听你们说的这么精彩,我怎么觉得,我真是个很没用的人啊...”   在场的人都见过聂双双和向清言吃法餐的朋友圈,便有人问,“双双,你上次不还钓到了个有钱凯子,跟他一起出去吃烛光大餐么?”   “我后来跟他交往过三天。然后分手了。”   两句话果然点爆了所有人兴趣,然而她却有点说不下去。   与向清言分手分的并不彻底,她这一方单方面宣告与他结束关系,向清言却没给她回应,而且,因着向晚的关系,她心中总是存有愧疚。   面对所有人的惋惜,聂双双也在用力反思自己。   “如果我去给‘@八一八我的极品前任’投稿,绝对能被评论吐槽到死。”   聂双双歪在沙发上掰着指头总结,“我啊,为了忘掉上一段感情,为了自己心情好受,就毫无诚心的去跟另一个男人交往——然后交往了三天就又把人甩掉。”   而且甩掉人的理由听起来就像在无理取闹。   而且她还无意间破坏了他妹妹的订婚。   而且在她提出分手后他还极力挽留。......   “拜托,你又不喜欢那男的,又不想从他身上捞钱,干嘛还跟他在一起?免费被他干?分手才是对他好好吧?”某女生的接话一语中的,醍醐灌顶,直接让聂双双从失落里清醒过来。   她笑起来,“也对哈。”   .........   三天后的下午,聂双双背着斜跨小方包,在路上骨碌碌拖着收拾好的银灰色行李箱,进了地铁站,搭乘去往机场方向的列车。   这次一同前去安道尔滑雪的有赵潜团队的一大行人,还有八公公这边的小雀和小成,老贾因为要留守和照看老婆,没有跟着。   按照行程,飞机会先飞往西班牙巴塞罗那,接着再在巴塞罗那搭乘大巴前往小国安道尔。   晚上七点多,聂双双跟人一起登机。   这是她生平第二次坐飞机,也是头一次去国外,心中难免有些小学生春游的兴奋。她天生怕冷,自己带了加厚长筒袜手套护膝,还有一堆乱七八糟暖宝宝一类的物品。   而肖凛那条天价粉钻项链和小七的戒指,她不放心留在家中,所以忍下别扭,再一次将指环串在项链,戴在脖子上,随身保管。   第二天当地时间清晨,飞机飞抵巴塞罗那,上午十点左右一行人便到达了此次目的地安道尔。   比起知名的阿尔卑斯山勃朗峰少女峰,地处比利牛斯山脉的安道尔显然更加不为人所知,游人稀少,高海拔的空气清凛透肺。   三月中,滑雪季已接近尾声,商场滑雪服等用具都在打折,赵潜那边的人回酒店放了行李便结队去购物街买买买。   聂双双在飞机上一晚上没睡好,下了飞机,又一路从西班牙东张西望张大眼睛好奇宝宝似的不放过任何一处异国风景,等到了滑雪场Vallnord附近的小镇,已经困得睁不开眼。   于是聂双双到了酒店倒头便睡。   入住的酒店是双人间,带一个漂亮的小客厅。与聂双双同住一屋的是赵潜那边的专用化妆师,一个名叫小宁的女生。   聂双双一觉睡到午后,醒来的时候已过饭点。同住的小宁没有回来,她打开行李箱,翻出日用品,及拉着拖鞋先去卫生间给自己洗了把脸。   洗到一半的时候,聂双双在卫生间隐隐约约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应该是小宁游玩回来了。   “小宁,你们今天去哪里玩啦?”   聂双双随口在里面问着。   并无人应答。   此时她也没放心上,大约小宁没听见吧,她想。   又过几分钟,聂双双从盥洗室走出,绕过客厅回房。   脚步在刚踏入房间的那一刻猛然顿住。   年轻的男人一身休闲,拉了把椅子坐着,正俯身闲散地打量着她打开行李箱内鸡零狗碎的物件。   ——肖凛!!   聂双双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结果男人转过头,还冲她很淡地挑了下眉。   “聂总监,我等你想通等了一个礼拜。你怎么狠得下心,连个标点符号都不给我回复?”   ——有些人天生就是主动出击的性格,不习惯被动等待。   一个星期,大概是肖凛能够给与的最大耐心。   聂双双瞪着眼睛。   她这是第几次被空降的肖凛吓到了??   “你,你千里迢迢跑来我面前找骂?”聂双双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你对我的事想好没?”   “.....”她既惊讶又茫然的愚蠢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听说,你已经和向清言分手了。”   说这话时,肖凛心情看起来好像不错,见到聂双双那副呆愣表情也没如她预料的那样出言讥讽。   他反而看了看她,又懒懒的把目光投向她行李箱内,指尖轻勾,从箱子里勾出一条白底小草莓印花的三角小裤,纯棉质的。   “聂总监,你都二十有五了吧?品位真幼稚。”   ——刚想着他没有出言讥讽说话难听,下一句就立马恢复了本性。   作者有话要说:Q:请问您如何评价您刚得知媳妇分手就耐不住性子千里迢迢翘班跑去找骂这一行为?   肖总:。。。。。。   ******   看不下去的小读者别勉强自己了,赶紧默默弃文离开,别他妈在我文下逼逼,来一个我怼一个——by熬夜码字到三点本来就没几条评论写文全当自娱还要天天看零分负分评被气到想断更的秃头作者。 第75章   聂双双脑子一下就炸了。   男人修长的食指勾着那条小巧的可爱,大白天的那画面怎么看怎么让人羞愤度爆棚。   她近乎是跑着冲到了房间内,伸手就要从肖凛手中抢下她的东西。   肖凛侧了侧身,轻巧避开她的动作,接着从软椅上站起,捏着小裤将右手高举过头顶,完全不给聂双双抢夺的机会。   “你把东西还给我!”聂双双脸红的快要滴血。   奈何肖凛身高腿长,她就是跳着伸手去够,也半点碰不着布料的边。白色纯棉的底色,上边印着一颗颗活泼水嫩的小草莓,此时成排在空中摇摇晃晃,仿佛在耻笑着她的虚张声势,又仿佛代替她,招揽着男人采撷品尝。   “说你一句就这么气急败坏。”肖凛撩起眼皮看一眼手里衣物,又斜眼看看羞窘的聂双双。   聂双双对上他那双眸子,精致漂亮的,墨黑的眼瞳被窗帘缝里漏出的午后日光照出一层透明的茶色。她忽然就收了手停了步,扭过头,懒得再搭理肖凛。   懒得再被他牵着鼻子走。   “品味幼稚就幼稚,反正不关你的事。”聂双双拍拍又红又烫的脸颊,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转身走回行李箱。   肖凛这时候也不为难她了,扯着她的胳膊,把那一小块软软的布料扔回她手里,“行了,还给你。”   聂双双手忙脚乱接过,回头瞪他一眼,不太甘心,接着又恶狠狠朝他脚踝踹了一脚。   肖凛这次过来穿了双短靴,聂双双这一踹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反倒让他抓着她中心摇晃的瞬间,一把从侧方揽住她,一手探入她浅灰色的毛衣里。异感袭来,聂双双又急又臊,急急用手肘支开他,他手却更加向上,直要掀开最里边那件。   “你你你干嘛!”   聂双双一抖,整个人像只不准人碰的炸毛狗,紧接着继续用胳膊肘撞开肖凛肩膀。   肖凛由着她打他肩膀胸膛,下边膝盖却对着她膝弯一顶。聂双双始料未及,腿一软,直接便和肖凛滚在了柔软的被褥。入目是祖母绿的床罩,花束贝壳对称纹样的图案,以及下面雪白的被子里件。然后沉甸甸的重量压上来。   手里那件被抽走甩到了一边,耳朵边灼热的呼吸越靠越近。多少次的套路下来,聂双双一下就猜到肖凛要做什么。她狼狈地撇过头,抽抽手,要从男人的重量之下钻出去,“肖总,事到如今,你不会还想来强吻这一套吧……”   她强装镇定。   “聂双双,你跟向清言分手了。”   可他这话一下便戳中了她的痛点。她晃了下神,然后就那一两秒的时间,一切都不对了。肖凛不仅强吻了她,还……。   天鹅绒窗帘因她刚刚睡觉而拉得严实,几丝太阳光从缝隙里照进亮着暖黄灯光的卧室。聂双双裹着毛衣厚裤窝在男人怀里,被抱得额上沁出小小汗珠,“你下去!小宁要回来了!”   肖凛岿然不动,“那个化妆师?我给她升房了,行李也早拿了过去,她现在大概开心的不得了。”   聂双双受不了地用膝弯蹬他腰侧,“你不是还笑我品味差,幼稚吗?这么恶俗幼稚的我你也下得了手!”   肖凛稍稍撑起身,静静望着她。聂双双以为这样就结束了,结果他来一句“那我看看你今天下面穿的是什么样式?也像刚才那条一样幼稚?”,然后直接分开她腿。聂双双被欺负得眼里都冒了泪花,想要并拢,却有熟悉的手指横亘着。   肖凛瞧一眼他掌下的卡通虎鲸,眼眸幽深。   不对!不对!怎么会这样?!   一阵说不出来的滋味,血气全都冲到头脑,聂双双脸烫得都快冒烟,心里头却全都是慌乱,话音也带了无措,“不行!这里药店我也不知道在哪,要是——!”话说一半忽然就戛然而止。第二根手指也进了来,膝盖合也不是,开也不是,只能红着脸更用力的挣扎。   肖凛注视着她为他沉浮的模样,伸手拂去她面上泪珠,吻上她耳垂。   “你这个狗男人,畜生……”聂双双的声音带了哭腔。   肖凛没有停下,只凑近她耳朵,呢喃出这七天里,他深藏的话语,   “双双。你不在的这七天,Alex很想你。我的猫很想你……”   ——他的猫很想她。   只这么低沉的一句话,便彻底叫人沉沦了去。   聂双双放弃抵抗。她泪眼模糊地望着天花板上吊枝形状的灯。   这狗男人从来不会好好说话。   什么他的猫想她……就不能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么?   三月,大山中的安道尔气温依旧寒冷,山峰积雪未消。   酒店依山而建,掀开窗帘就能见到不远处盖着白雪的连绵山脉。   聂双双被放开后,又在床上眯了会,然后才下床拉窗帘重新洗漱。出卧室时,肖凛坐在小客厅的沙发望着窗外雪景抽烟。   他的行李和私人用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送到了房间,一个简洁的黑色商务用箱和另一堆大约是现买的物品。   听到卧室门开的动静,肖凛转头,手指把烟从唇边拿下。聂双双就那么与他对视着。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刚刚缠在一起时的那些情景好像就是错觉。   “晚上你不会要住这间房吧。”   “你没必要去买药了。”   又同时开口。   一听到他说不用去买药,聂双双脸又红了。她瞪着肖凛,“你想找我吵架吗?是不是刚刚把你憋着了?没憋坏吧?”   肖凛很淡地笑开来,“还好吧。反正也让你爽到了不是么。”   聂双双脸更红了,盯着肖凛的那些东西行李,“你,你出去,去重新订客房吧。”   “我也就在这里将就一晚而已,明天就走,你这间是标间,卧室有两张床。”   聂双双满心尴尬,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晚上你睡客厅。”   她其实完全没准备好要面对肖凛。   肖凛深深看着她。   这次他背着光,远处是白皑皑的雪山,衬得他眸光一反先前的透亮,变得漆黑而深邃。   “肖总我要出去吃饭了……”   “你想嫁给我么?”   两人再次同时发声。   聂双双声音卡住,她微微睁圆了眼,随后,心脏被抽紧般的,整个人慢慢变得局促而不安起来。   “肖,肖总!香烟屁股快烧到你手指头了!……”   片刻后,她胡乱地对肖凛说了句话,然后就匆匆披了外套跑出房间。   …………   聂双双在酒店大厅遇到了同样正要出去吃饭的小雀和赵潜助理,几个人在外边餐厅吃了顿。随后便去了滑雪场附近的雪具店预订雪具,雪板之类的物品,接着去买ski pass一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坐上缆车去与已经到了滑雪场的另一部分人汇合。   聂双双小时候虽然也长在山里,但是她呆的南方山区显然与欧洲的这个滑雪胜地截然不同——她甚至第一次见到这么延绵不绝的大片雪域。   皑皑白雪覆盖着松针叶林,步行在雪地里都好像能闻到新雪的味道。   覆雪的松木味……聂双双思绪一飘,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肖凛惯用的古龙水尾调。   她晃晃脑袋,把杂乱思绪全都抛除。   滑雪场地广人稀,满目近乎是一片冰白,聂双双在凛风中紧了紧羽绒服领口,搓着手与小雀他们站在坡道上。   赵潜已经带着他的摄影团队在斜前方开始熟悉场地挑地方,等着明早过来拍摄,剩下人就围着滑雪教练问东问西,等着明天去初级雪道上试着滑雪。   除此之外,只有不远处有一些稀稀拉拉金发碧眼的青少年,据说是法国过来的中学生,学校组织的滑雪旅行。   聂双双外语很差,不懂怎么回事,老老实实待在人群附近,自己在雪地里团吧团吧堆雪人玩。   “双双,你这在堆啥玩意昂?”   小雀凑过来,歪头看着她歪歪扭扭圆不成圆的,雪人不是雪人的“类人形物”。   “雪人呀。”活动开了,聂双双全身暖和起来,兴致也上了来。   她跑到一边捡起两根松枝,插在小雪球上,“这个是雪人的手臂,还有眼睛,鼻子……”   她玩得不亦乐乎,堆完还拿着根树枝在小雪人背后题字。   “哟,小聂,雪人做的不错嘛~~”   忙完事中场休息的赵潜也过来看,“你这写的什么字?肖总,你看看,她这写的什么?”   聂双双一扭头,肖凛居然也来了滑雪场。   “看不出。”   肖凛一眼就看出聂双双在小雪人背后比划出来的字——‘肖凛王八蛋狗男人,yeah’,却还装作什麼都不知道似的,云淡风轻着。   待到赵潜他们又重新开工,围观人群又散了去,肖凛才又靠近那小雪人,抬脚,不着痕迹地把雪人踹翻在地。   幼稚!!   聂双双气得快吐血,又碍于滑雪场上还有这么多人不好对肖凛直接翻脸吵架,只能恨恨地在掌心团了个雪球,朝着肖凛的背影用力扔过去,   “还骂我幼稚!也不知道谁才是真的幼稚!!”   肖凛正在前边接电话,背上挨了雪球一下,便和旁边人一起停下步子转回身,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望向聂双双。   他身上换了明红色的滑雪服,黑发黑瞳,面庞隽逸,在白茫茫的天地间,模样鲜明得教人难忘。   然后他对她,很淡很淡地笑了下。   聂双双心跳倏然凌乱。   她见到他挂了电话,然后抬手指指学滑雪的学生,对她比划了几下——   是在问她要不要跟他学滑雪。   聂双双压住心跳拼命摇头,躲远了。   跟着赵潜他们玩了半晌,下午日头有些偏西的时刻,滑雪场大本营那侧传来了一些喧哗之声。   聂双双跟着人往那边看去,发现那边又来了几个亚裔面孔。   仔细一看,居,居然是——   向清言和向晚兄妹。   过去一周,向清言已经把沈曼君和聂双双的事查了个大概。资料残缺,他无法完全确定聂双双的身世,只想快一点把双双带回国内,去见他父亲。 第76章   根据向清言对自己父亲的旁敲侧击,和部分资料显示,他爸爸向远曾与沈家当时备受瞩目的女儿沈曼君是青梅竹马,关系亲厚。   沈家在旧时代曾是官宦世家,后来第一批移居海外的后代们做起了艺术品交易拍卖的生意,至今,几代过去,目前沈家除了垄断了国内一大半的艺术奢侈品拍卖市场,拥有遍布世界的拍卖行办事处,也在传媒、房产等生意场上有所建树。   沈曼君是沈家最小的女儿,曾与向清言父亲同住一片别墅区,在同一个老师手下学过琴,甚至在两人成年后有过暧昧——这个资料在向清言查到之初着实吃惊不小。随后他心底便涌出隐隐兴奋——   以他爸对沈曼君的爱慕,如果他见到如今的聂双双,绝对会感慨万千,而又爱屋及乌地加护喜爱双双。   积云飘过天空,Vallnord Arcalis滑雪场,晒在雪地的日光稍稍暗淡。   向晚跟在向清言身后也向聂双双那处行去,步调却有些踌躇。   向晚从小与哥哥亲近,只是这一次,生平罕有地有了自己瞒着哥哥的秘密。   她发现自己的妈妈从过去便深深嫉妒的女人,是沈曼君。   她没告诉向清言。   临出行前,跨出家门时,妈妈拉着她的手拍了拍,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眼神看得她心中发沉。   山脉中的滑雪场平原上起了山风。   聂双双跟人站在雪道边,睁大眼看着来人,风吹起她的发丝。   向清言已经走到近前,“双双!”   他脸上难掩笑容,聂双双却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回过神,动了好几下唇,才发出声音,“清言,向晚老师……你们怎么,也会来这里?……这么巧?!”   向清言看着她,笑意加深,“不是巧合。我们是知道你和赵潜他们在这边滑雪,所以特意来找你。”   聂双双又愣了,“找我?”   她转头复杂小心的看看向晚,又很快的收回目光,“……有什么事微信上给我说就行了啊。而且我们已经……”   ——而且他们已经分手了。   旁边还有外人,聂双双没好意思把下半句话说完整。   “双双,这些天我一直都在想你……”向清言上前,伸臂朝聂双双拥抱而来,“我很想见你。”   拥抱还未落下,一股大力捏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的往旁拽到了一边。   “哎——!”聂双双被拽得重心不稳。   “聂双双,去滑雪。”   肖凛抓着她沉冷开口,随后面无表情地朝向清言与向晚礼节性点了点头。   “暧你等一下……”聂双双手忙脚乱地搭着他肩膀才堪堪站稳。   肖凛已经不由分说拉着她继续向前,她只能一边手脚并用地跟上肖凛步伐,一边尴尬地朝向清言回头,“呃,清言,向晚老师,那我就先……”   “走不走?”肖凛猛然停步回头。他的耐心在这时候变得很差,出口的话听着有些恶声恶气。   “走的走的!你慢点,我要先去那边找个教练,还要下山去拿租的滑雪装备……”聂双双被催的也有点慌乱。   肖凛皱眉,不大高兴地看着她,“你放着我这现成教练不要,去找别人做什么?雪板雪杖那边有多余的。”   “哦……哦。肖先生,你滑雪很厉害?”   肖凛睨她一眼,不置一词,转头继续向休息区旁的助理走去。   聂双双只能巴巴地跟着他一起过去,到了地方穿上滑雪板,拿上滑雪杖,又跟他一起去了初级雪道。   要不是跟过来滑雪可以借口避开向清言,她才不会跟肖凛这么个坏脾气的家伙待在一起。   初级雪道平缓且短,边上的滑雪者要稍多一些,不少赵潜那边打过照面的人都对肖凛与聂双双这一对好奇非常,时不时撇过来几簇目光。   “姿势不对。弯膝盖,看前面,重心往前。”   肖凛给聂双双讲解滑雪的方式极为简洁,大多数时候寥寥几句重点。   “双臂前撑,滑雪杖向后,下重心滑行。”   见聂双双还是一脸笨拙纠结,肖凛终于蹙了下眉,亲身给她做起教学示范。   聂双双看着他的滑雪动作。   片刻的功夫,男人已滑行至远处,明红色滑雪服映在纯白雪幕,平白的热烈生动。他在雪道上一路远去,身姿流畅优雅,仿佛乘着云在雪原迤逦而行,凛冽而飘逸。   “会了没。”示范过后,肖凛回来,甩了甩雪杖,问聂双双。   “啊。我先试试……”聂双双从惊艳中回神,傻乎乎回。   然后她踩着滑雪板,像只笨拙的企鹅一般在雪地上摇摇晃晃行走,刚要撑下雪杖滑动,脚底一歪接着便要摔。   肖凛及时提溜着聂双双后领把她拉稳。   他没什么好为人师的兴趣,耐心也不好,见聂双双这么半天还在摔来摔去,只得揉了揉眉心,放下烦躁,更加细致的讲解。   “上下保持平行,雪板间距和肩膝同宽——”   有力的手指正掰平聂双双的纤瘦肩膀,向清言此时也已换了衣装走来。   “肖总,你滑雪水平不错?”   肖凛给了向清言一个眼神,“比你好一些。”   向清言笑了笑,走到聂双双身边,看了看她,接着双手一划,便姿势老练地在雪道上飞出去。   很快又试了一圈回来。   他问向肖凛,“怎样?我应该比你更有当教练的资格。”   肖凛嗤笑,“你在向谁炫耀?这里不过简单的初学者雪道。”   “我曾经在Zermatt的Stockhorn的野雪地带滑过全程,这里的高级雪道应该也不成问题。”向清言被激得忍不住反驳,“肖总这么自信,那我们去另一边的高级雪道比一场?”   肖凛挑眼审视了向清言几秒,最后唇边弯出冷笑,“行。”   很多情况下,男人都是崇尚竞技的动物,刻在血液中的天性让他们信奉弱肉强食。   …………   肖凛与向清言的比赛很快开始。   以Arcalis西边为起点,途经没有压过的野雪,两片野外松林,一处峡谷,好几个陡坡,全程路段漫长且险。   不少同来滑雪的人对两人比赛充满兴致,乘着缆车去终点山头等待。   “诶,双双。你悄悄告诉我,你和肖总向总之间是不是很熟啊?”有赵潜团队的摄影助理过来问聂双双套八卦。   “对啊对啊,你怎么跟他们认识的?是不是以前偷拍八卦偷拍到他们身上,然后就开始了一段狗血故事?之前肖总还给我生房。”化妆师宁宁也凑过来。   “当娱记嘛,总要认识一个两个三个大人物嘛,不然还怎么在江湖上混。”聂双双含糊地应付两句,划着雪杖歪歪扭扭去了旁边自己一个人练习。   肖凛和向清言这场莫名其妙的滑雪较量有很多人围观,聂双双处在尴尬的位置,干脆便不去凑热闹,免得到时候又被一群闲着的八卦人士问东问西。   雪场上一同前来的人渐渐少了,聂双双摔了几次,踩着雪板慢吞吞在初级雪道上磨蹭,过了会终于找出了一点滑雪的窍门,会直线滑行了。   “聂小姐。你不去看我哥和肖凛的滑雪吗?”   聂双双滑雪初有成效,收了雪板雪杖准备待在休息区等人时,就见到穿了滑雪服的向晚朝她走过来。   向晚天生的气质古典,即使穿着滑雪服这么笨重的衣服,扔掩藏不住她的优雅美丽。   聂双双迅速从座位上站起来,对向晚摇摇头,“不了不了不了,他们高手过招神仙打架,我这个凡人就不凑热闹了,坐一边等战报就行。”   向晚点点头,接着便没了话。但她也没离开,只抿起唇,有些犹豫紧张地看着聂双双,像是在斟酌自己即将开口的话。   聂双双也被向晚看得浑身紧张。   她知道自己是破坏向晚和肖凛订婚的原因之一,心里本来就虚着,现在更是怕向晚这次找来对她兴师问罪。   “向晚老师,你怎么没去看肖总他们滑雪啊还有这次没想到你也过来滑雪……”   聂双双开口尬聊,与此同时,向晚也开口出声,   “聂小姐,我们一起去坐缆车到终点等我哥他们好吗?”   空气瞬间静了静,随后向晚继续说话,看起来有些局促,“……那个,这次我和我哥来Andorra滑雪场,其实,我哥是想尽早带你回国见一个人……”   最后聂双双还是跟着向晚坐上了缆车站南边那条刚维护好的缆车。   向晚看着聂双双坐上露天的索道缆车,犹豫着迟迟没有跨出脚步。   这条问题索道根本就没有完全维护好,坐上去,就等于把自己的性命放置到了未知的危险中。   去机场前妈妈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有入境后与她联络的妈妈那边的人……   “聂小姐,你还是下来吧……这个缆车,看起来不太安全……”最终还没没有敌过自己的良心,向晚忍不住出声唤到。   “向晚老师,你怎么了?缆车要出发了喔。”聂双双不明所以。   这个缆车站没有别的游客,自动缆车慢慢的即将驶出车站。   向晚看看即将被带出站的聂双双,狠狠咬一下下唇,也坐上了车。   坐上缆车,聂双双倒没发现什么异样。冷风虽然吹在脸上,但缆车平稳运行着。   聂双双与向晚在露天的索道上不尴不尬地聊了会。   向晚显然不在状态,说起她与向清言过来找聂双双的目的说得含糊不清,也没有告诉聂双双她与沈曼君长相相似的事。   聂双双只能自己胡乱揣摩,以为向晚把自己当成了情敌,“那个什么,向晚老师,对不起。你和肖凛的事,过去我一直都不清楚……”   向晚的情绪终是被聂双双挑了起来。   她看着聂双双那张与沈曼君极其相似的脸庞,想着是她先的,明明是她先的,认识肖凛也好,与他相熟也好,还是喜欢上他也好...都是她先的...还有与大提琴的渊源,明明她五岁就开始学琴……   想到这里,向晚看着聂双双,问,“聂小姐,我记得肖凛之前有在拍卖会上特意拍下过一条很漂亮的粉钻项链。你,你也知道这件事对吗?”   聂双双不自觉把手放向颈下胸口,便听向晚继续道,“我一开始以为肖凛是拍给我的,还傻傻的特别开心,等着他送给我。结果至今,我都没见过那条项链是什么样子。”   “他是不是,是不是把项链送给你了?”   聂双双按着胸口,“对。”她深吸口气,“他把项链交给我保管。”   “对不起,这个要求可能唐突。我能,看一看吗?”   聂双双看看向晚,又看看周围白茫茫无人的旷野,点点头,“嗯。”   她怀着略为愧疚的心理,将那条串着粉钻与廉价戒指的项链取下,放在掌心。   “肖先生没告诉我这条项链的价钱,不过我查过资料了,这种的很贵……”   向晚也凝视着聂双双手掌中的项链,粉红璀璨的钻石上方,还叠加着一枚与之风格格格不入的戒指。   “聂小姐,这个是——”向晚伸手指着戒指。   话才刚说一半,缆车便发出山崩地裂一样的猛烈震动,随着“吱——”的一声刺响,失重感飞速传来。   “!!!!!”   聂双双和向晚只来得及发出惊恐呼声。   眼前白色雪景不断上移,凛风刀割一样刺入皮肤,然后随着一记沉闷的重击,两人连人带车摔进了下边覆着厚厚积雪的山地。   所幸缆车落下时距地面高度不远,地上也覆着厚雪,减缓了冲力。   然而摔下的缆车依旧没用停止惯性运动,沿着陡坡滚了好几滚,很快滚到崖边,眼看着就要被惯力甩进山谷!   “解,解开安全带——!!”聂双双喘着气对向晚喊道。   向晚慌慌张张,动作也不利索,聂双双只能先给她解了安全带,再快速去解自己的。   便是那一刹那,缆车座椅滚到悬崖临界点,聂双双也解开了身上束缚的安全带——   然而一串晶亮的物体带着粉色光泽在头顶一闪而过,在天空划出道漂亮的抛物线便急转直下,落向山谷。   ——肖凛送给她的项链!!   聂双双下意识伸手去够了够,下一秒,她的身躯便跌入崖下。   一路都在滚,身体无法摆脱重力的牵引,她只能死死盯着项链下落的方位,待到滚落停止,便立即手脚并用地向那边爬去。   她要把项链找回来!   荒野雪原幽静。   聂双双已经忘了疼忘了冷,她的脸上沾满细碎的雪粒,泪水沁出眼眶,外衣上半边湿半边雪,可是她已全然没有心情顾及这一切。   她只想快些挖出那条项链。   那是肖凛送个她的,小七送给她——   粉钻是肖凛的心,金属戒指是小七的心。   可是他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 第77章   三月的天,北半球的高纬度地带早早便没了日照。   天空是鸦青色的,澄澈而寂寥。   山间又起了大风,吹得枝桠间白雪簌簌抖落,四周围安静到令人恐慌,只有风呼雪落,以及挣扎在雪地中的聂双双的细碎动静。   项链的掉落地点比聂双双想象中要远得多得多,空旷的雪原让她错以为只在几米远之外,可实际,那距离至少在几百米外。   在这样一个空无一人甚至连动物影子都没有的野地,聂双双已经完全无法估计出过去了多长时间,只感知到太阳在雪地里落下,天幕变黑,她的右脚被雪下的石块绊了一跤。   然后在脸朝下再次摔倒在雪地里的时刻,她的左手手指碰到了埋藏在积雪中的,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件——   那条缀着粉钻与廉价戒指的项链!   她顾不上冷与疼,急急就着摔倒的姿势把项链从积雪中拽出来,用双手确认着项链完好。   然后聂双双终于完全不受控制地哭了出来。   她翻了个身,仰躺在雪地里,滚烫的热泪浇在冰冷的面颊,模糊泪眼里映出初春夜空里偏西的猎户座。   狠眨一下眼眨去热泪,左手举起,钻石与金属合在一起的项坠在空中摇曳,就着天上稀薄的星光,一闪一闪发着玲珑剔透的亮。   那个王八蛋送给她的东西,她总算没有弄丢……   然后聂双双紧抓着项链,撑起地面想要起身。失败了。   下午练习滑雪巨大的运动量早就把她的体力消耗殆尽,刚刚寻找项链时的搏命像是一时的回光返照——此刻,疲乏酸疼席卷全身,她重新重重跌入雪地,只能徒劳地望着头顶的星粒。   她想着,好累啊站不起来了自己该不会死在这里吧?手机也丢了会不会有人来救她?肖凛一定会来救她的吧?那她先闭一下眼好不好?   然后一闭眼,便昏迷了过去。   ……   聂双双是被一束外来的电筒光源刺醒的。   “双双?聂双双!”   恍惚间,她听到肖凛的声音,语调听起来有些急。   撑起眼皮,男人焦灼的脸庞出现在那束过于刺眼的手电白光中。   温暖干燥的大掌覆上来,拍着冰冷沾满霜雪的脸颊,“醒醒!聂双双,醒一醒!”   黑天里待久了,聂双双对着强光不大适应,不舒服地闭了眼,含糊地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唇瓣微弱地一张一合。   “什么?”肖凛正快速检查着她的体征,没听清她的话语。   “小七……我是不是,快死了……”   聂双双的声音终于传到了肖凛耳中。   肖凛眉目一凛,怒视过去,“说什么瞎话?”   说着,他把她脖间已经湿冷结块的围巾扯下。   冷风割进肌肤,聂双双冻得颤了颤,紧接着脖子又是一暖,另一条干净温暖的围巾被戴上。围巾上有清冽沉稳的雪松香和很淡的烟草味,很让人心安的味道。   “小七……我好冷……好饿……”   “乖,忍一忍。”   一阵细碎的悉索,然后一粒带着甜味的奶糖被塞到聂双双嘴里。   她沉重的身躯被肖凛从雪中拉出,他问,“能站起来么?”   聂双双含着糖,两条冻得快没有知觉的腿刚撑在雪地,便软趴趴地向下跪。   肖凛抓起她的双臂,在她身前稍稍蹲下,“上来。”   他背她。   有力的手掌在膝弯一托,便稳稳地背起又瘦又轻的女孩。   聂双双趴在肖凛背上,手里紧紧攥着项链,感受着他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地里的步伐。   奶糖在嘴里慢慢化开,一点一点直至完全融化在舌尖,聂双双在颠簸中看着肖凛的侧脸,又扭过头看远处黑茫茫的旷野。   “肖先生……谢谢你……”她嗅嗅鼻子,神志在糖分得到补充后,慢慢回笼。   这是肖凛第二次背她。不久之前,在岑南山里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被她从山顶背下山。   欧罗巴山里头的风可真冷啊,还有这么多雪。   她出生长大的山区和这儿一点都不一样,那里有青山有绿水,有懒洋洋的太阳,还有温暖的风。   “肖先生,谢谢你……”   没听到肖凛的回应,聂双双又重复了一遍。   “……要真想谢我,就给我少惹麻烦。”肖凛望着前路,话音很低。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得救后的激动与愧疚后知后觉全数从胸中涌出,聂双双说着,喉咙哽咽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她再次紧了紧手中的项链,粉钻与旧金属在探路的手电光照下摇晃出明晃晃的光耀,肖凛余光一瞥,便见到冻红的指缝间闪光的项坠。   他的心脏瞬间沉沉一抽。像被无形的蛛网缠住,丝丝绞紧。   找到向晚的时候,向晚告诉他,聂双双为了去追项链,坠落进山谷——原来就是这条项链。   这个蠢货!   然而肖凛最后只是用力地移开目光,呼吸着夜晚冰冷的空气,问道,“聂双双,你的手冷不冷?我没带手套,你把手放我衣服里捂一会。”   聂双双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嗯。”   她攥紧左手死死捏着的项坠,生怕再次弄丢似的,小心翼翼把冻僵的双手从领口塞到肖凛的脖颈胸口处。   突如其来的温暖体温烫得她僵硬的皮肤又麻又木,好一会,血管中的血液才迟而缓地流淌起来,让手指有了知觉。   脚步踩在地面厚厚的细雪,无人说话,空气便只余寂寂声响。   聂双双把脑袋搁在肖凛宽阔的肩膀,侧着脸看天上星。   “肖先生,你冷吗?”   “不冷。”   “肖先生,你身上为什么会有糖?”   “带习惯了。”   “肖先生,我之前差点把你送我的项链弄丢了。还好我找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肖凛终于忍无可忍,“项链比人重要?值得你去用命换?!”   “可是这是你送给我的宝贵东西啊。”聂双双被骂得有些委屈,“肖先生,你好凶哦……”   肖凛败下阵,眼尾无奈地拉开来,“行。我最凶,我最坏。”   聂双双换了个姿势,在他耳旁蹭了蹭,“你知道吗。我刚刚睡在雪地里一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我死了,眼睛里出现了幻觉……”   她说着,眼泪又落下来,一滴一滴,融化了他滑雪服上的霜,   “所以能够见到你,我真的特别高兴,特别特别高兴……”   肖凛收了收双臂,带着聂双双攀上陡坡,口中轻喃,“你他妈活着是我肖凛的人,死了也是我肖家的鬼。”   …………   聂双双没有时间概念,只含糊地记得她与肖凛在冰天雪地里走了好一会,黑暗的天地里只有一盏微弱的手电光照着前路。   期间肖凛接了两个电话又打过一个电话,带着她走过两个弯道野林。   出最后一片松林时,山间忽然刮起了强风,折枝乱飞。   松林外紧邻一块陡崖,崖上都是积雪,肖凛观察了下地形,果断决定转头绕路。   只是面对自然,人类的力量终归微薄,越来越强的风呼中,肖凛刚刚调转了步伐,一块裹着雪带着半截小臂粗松枝枝干的巨大石块,便从高空崖壁直坠而下!   “肖先生肖先生肖——!!!”聂双双位置更高,看得更加清晰,石块就往两人的方向冲来!   她下意识把焐热的手从肖凛胸口抽出,低头想用双臂保护住他的头脸。   男人的动作却比她更敏捷一些,反手将她放下搂到胸前,就着枝叶石块雪崩落下的冲力,就地往后滚开。   一阵山林颤抖的土石震动,剧烈震动紧紧维持了几秒,天地便又慢慢平静下来,一切恢复宁静。   空气里飘上极淡的血腥味,手电也滚落到了一旁。   聂双双全身毫发无损,从肖凛怀中钻出来,爬到旁边从松枝堆里捡起手电,往肖凛身上照去——   定睛一看,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肖凛——!”   肖凛的额头……!   “别叫。声音过大会再次引起雪崩。”   肖凛抬头掀开砸在他额头的树干,声音却保持着冷静。   他撑着地面站起,还顺手拉了把在地上的聂双双。   聂双双胆战心惊地看着他额角汨汨的鲜血淌出来,血红的液体从额角一直流到眼尾,可肖凛还没事人似的继续把她背上,毫无影响一般快步走出野地荒林。   她不太敢地碰碰他额头快要干涸的血迹,最后只是心疼而纠结地把脸埋在他颈边,“肖凛,肖凛……小七……”   在无人知晓的英雄时刻,他是她独一无二的温柔英雄。   野林外,狂风依旧,肖凛反手帮聂双双戴上兜帽。   “聂双双,你真的蠢死算了。遇上事记得先保护自己,别想着我。”   “万一,我是说万一,你要是受伤了不在了,我怎么办啊……呜……”聂双双又开始掉眼泪。   “你这狗仔怎么这么爱哭。”   “而且你还没告诉我,那天在我家,我问你能不能娶我,你要回答什么……”   肖凛沉默了许久。   半晌,当聂双双的哭泣转为抽抽噎噎时,才迎着风雪中开口,   “我是说,如果你想要名分。无论是女友还是妻子,我都给得起。”他渐渐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聂双双,接着转头,又重新迈步,“只要你想要,什么时候考虑清楚了,都可以找我来要。”   聂双双刚止住的泪又落下来。   小七这个人,仔细想想,从过去到现在,很多地方就没变——   比如说,从来不明明白白对她诉说任何表白话语,却一遍又一遍,沉默而坚毅地用行动袒露自己的心。   雪天路长,精力消耗远快于想象。   聂双双哭过后便再次疲乏地在肖凛背上睡着。   经过刚刚松林险况,肖凛身体也远不如表面那样平静。   他头脑沉重,眼前发黑,视野里渐渐叠出重影。   黛青色的山峦与远处的雪峰重合,天空的绒雪是南方温暖的太阳。 第78章   聂双双一觉睡到天明。   睁眼,天花板上眼熟的枝形吊灯,天鹅绒窗帘,墨绿色的洛可可风墙纸。她在酒店。   然后昨夜在雪原的一切记忆带着白色雪花飘入头脑。   没多久,房间里便迎来探望的人群。   “啊呀,小聂!你没事啦?!”   “双双,我给你带了点点心,你先吃啊,昨天的事故真的吓死我们啦!”   “你手机是不是掉了?找到向晚后一直联系不上你,昨晚都已经叫了直升机,结果没等调度,还是肖总先把人背了回来——”   ......   不断有熟人过来她的地方。   聂双双也见到了向清言,他站在她房间的客厅,面上看起来如释重负,“双双,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昨晚我在雪坡地带找了好久,还调了直升机过来,事故已经在调查了——”   聂双双胡乱点点头,也没在意他说了什么,只问,“肖凛呢?肖总他怎么样了?我昨天晚上记得他头上受了伤!他.....”   话没说完,立即有人嘴快的抢答,“肖总现在在医院!”   “昨天回来的时候真的把人吓到,头上都是血啊我滴乖乖,还好情况不严重.....!”   “回来的路上他好像也摔过,据说脚扭了韧带拉伤啊.....”   聂双双听着,脑子嗡了一下,明明听起来不是很严重的伤势,却让她一整颗心开始七上八下不得安宁起来。   食不知味的吃过吐司热狗加烤土豆块的午餐,午后,聂双双便与人一同去了市区的医院。   去医院前,她先去路边店里买了些水果慰问品,等到了医院病房楼层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手里头拎着的那袋橘子,简直寒酸到不忍直视。   她脚步就有些犹豫踌躇,结果很快又听说肖凛去了医生那边检查。   一堆人呼啦啦拥去了诊室那边,聂双双留在病房区,照着指示顺着走廊摸去了肖凛病房。   病房门半掩着,她推门而入,不期然见到向晚正坐在病房外间的会客沙发上,弓着背,脸埋在双手间,低低地啜泣。   听到门开,她从手掌抬起脸,转过来看向门口,满脸泪痕。   “聂,小姐……!”见到来人是聂双双,向晚呼吸一抽,浑身像是激灵了一下,然后慌里慌张站起来,差点碰翻了茶几上的玻璃水杯。   聂双双也未料到会在这里碰到向晚,“向晚老师?!”顿了顿脚步,她走进病房,“我,我听他们说你没事,昨天从那么高的缆车上落下来,你现在...不要紧吧?”   昨天摔下去时,积雪很厚,缆车距地面的高度也只有十米不到,聂双双只受了些磕磕碰碰的皮外伤,算不得要紧。   向晚很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仪容,恢复成了平日里人们所见到的优雅演奏家,只有一双眼睛还肿着,“我没事的。昨天谢谢你帮我解开安全带,不然我也许也没法像现在这样,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   向晚抿唇吸了吸鼻子,对聂双双诚恳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聂小姐。真的很谢谢你。”   她眼中闪过复杂情绪,然而没等聂双双探究清楚,向晚便对她示意了下,匆匆离开了病房。   又只剩下聂双双一人。   聂双双摸摸鼻子,平复了两秒心情,然后走向沙发,把她那袋有些拿不出手的橘子悄悄放在茶几。   橘子碰上玻璃桌面,病房门又开了,肖凛随身的那个助理一边讲着电话一边进门,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在讲哪国外语,表情看起来还挺严肃。   挂了电话,助理柯信才注意到沙发边上杵着的聂双双。   大约是刚打过电话,情绪还没缓过来,柯信跟聂双双简短的打过招呼寒暄,当聂双双问起肖凛情况后,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对她感叹了两句。   “聂小姐,我知道你也是这次事故的受害者,但对肖总那边也有很大的损失。他今早原本要回德国那边去给项目签字,结果因为这次事故,不得不暂时搁置——”   这个“暂时搁置”,很大程度上意味着,项目十有八九要出变数。   “错过了项目最好时机,未来肖总就需要跟对方重新谈判。而且这个项目公司里本来就有一小部分高管一直不看好...”   助理说着说着,语气听起来竟有那么几分幽怨。   聂双双就被说得心里冒出罪恶感,“嗯...哦。对不起。”   助理忽然察觉失言,立刻住了口,只看着聂双双又叹了口气。   ——肖家和TS内部高层那些弯弯绕绕,说给她听估计她也听不明白。   他把视线从聂双双身上移开,眼睛一瞟,便扫到桌上忽然多出来的那袋橘子。橘子......?助理诡异地看看聂双双,又诡异地看看橘子,就在此时,肖凛做完检查回来了。   室内略有尴尬诡异的气氛此时被打破。   聂双双望向肖凛。   他刚拆了绕着头部的纱带,只在额角固定着两块白色纱布,面庞依旧是冷峭的,但看起来比聂双双想象中要精神得多,深邃的目光直往她这边看过来。   “肖先生……!”聂双双不着痕迹地从橘子边上挪出来。   肖凛盯着她沉默地看了好几秒,直看得她觉得自己浑身要被看透,才把视线转向助理,朝着大门偏了偏下巴。   助理会意,立刻识相地离开。   门被带上,房间里便安静下来。   聂双双却依旧没觉得放松,她有无数话相对肖凛说,可临到嘴边,想说的太多,又反而不知道该先说什么才好。   她下意识捏了捏手指,深吸口气,把目光从肖凛身上撇开,走回茶几。   “肖先生,你的伤还好吗?医生怎么说?”然后把语气重新放回平常的位置。   她转头俯身去打开水果袋的塑料袋口,“昨天谢谢你,我路上带了点橘子过来,你要不要————!!”   可手指才刚碰到塑料袋,左臂便被大力拽起,随后肖凛揽住她的肩膀,凶狠地吻下来,直接吞没了她的后半句话。   那是个又深又长的热吻,男人肆意地掠夺,她的唇齿一遍又一遍感受着灼烫的气息。聂双双被亲吻得重心有些支持不住,身躯一偏,就歪在了皮质沙发宽阔的扶手上。   肖凛如影随形地覆上来,一手抓着她纤细的肩膀,一手捧着她一侧的脸颊,深而沉地用力吮着娇软的唇瓣舌尖,像是要把过去十年间,他缺席的那些时间,一点一滴,全部填补回来。   全部。   “双双……”   直到聂双双被吻得呼吸困难,肖凛才把她稍作松开,沉叹着她的名字。   聂双双脸蛋嫣红,像熟透了的蜜桃,耳朵尖也红通通的,“肖总,你你你好好说话,君子动口不动手……”泛着亮泽的红润嘴唇随着话语一张一合,白色小巧的牙齿隐约显露,于是很快她又被吻住。   肖凛亲着也不安分,随意的就把玩着毛衣,粗糙的衣料一下一下刺得人皮肤都起了颤栗。聂双双就差点发出惊叫了,手掌用力拍着他的肩,待到有了说话机会,红着脸急急匆匆道,   “不行不行不行!君子动口不动手!!”   肖凛这折腾她的劲,哪里像个昨晚脑门才受过伤的人……   听到聂双双的话,肖凛凑到她耳边,牙齿咬了下细嫩的耳垂,暗哑着嗓音,“你这话的意思是,想让我对你下边也全都动口?”一边说着,一边手里对着她肩膀又是轻轻一捏。   “不要!不想!!狗男人!滚开!!”聂双双眼睛红了一圈。   他又曲解她的意思!   肖凛却轻浅地笑了,嗓音沙沙的磨着她耳朵,“昨天晚上背你回去的时候,你不还哭哭啼啼问我要是我不在了你怎么办?还把我送你的东西当宝贝一样藏着。”   聂双双脸红的要滴血,咬着唇扭过头,完全不回答他的问题。   肖凛仍贴着她的耳朵,以极低的声音问,“你就没想想,要是我一辈子都恢复不了记忆,你该怎么办?”   “.........”   泪水终于再一次,盈满聂双双的眼眶。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作者太懒所以每天作话几乎都空着但是这样好像有点显得我是个冷漠无情的码字狗所以我决定今天要把这里填上!啊,顺口气! 第79章   还能怎么办,凑合凑合就那么扛下去呗。   聂双双动了动唇。   可声音像是被卡住了似的,对着近在咫尺的肖凛一个字也说不出。   肖凛就等她。   她把眼泪从眼眶逼回去,却还是说不出口。   “嗯?说啊。”他手指揉上她被亲得略有红肿的唇,铁了心似的要问出答案一般追问,“你怎么办?”   聂双双被问的恼了,脸越发有些红,“什么怎么办?”她反身向上,攀着他的肩膀一口咬向他耳朵,学着他过去的恶劣声线回道,“你猜啊!”   这一口的力道跟刚长牙的小奶狗似的,咬在肖凛耳廓,又濡又软,只勾得男人呼吸粗重起来。   他单手捏住她皓白的双手细腕,将她双臂举过头顶,低声威胁,“你不说,我真的要对你下面动口了。”   聂双双受惊般的抖了抖,侧过脸弓起背急急匆匆去护着自己的身躯,“就不告诉你偏不告诉你你猜吧!”   结果动作幅度过大,肖凛按住她时又没用大力气,一下子,两个人便从宽阔的沙发扶手滚到了长条的沙发座上。男人沉甸甸的重量压在纤瘦的身体,腰部正好挤在她穿着牛仔裤的两腿间。   空气忽然就静了。   胸口紧贴着胸口,呼吸交缠着呼吸,心脏间的跳动清晰可闻。   却无人说话。   就这么过了良久。   “聂双双。我猜不到。”   肖凛终于沉叹,嗓音低哑。   他撑起身,顺势绕过聂双双的肩膀腰肢,把她揽进怀中,然后,紧紧收拢双臂,越收越紧。   他想他这半生从不服输,却总是败给这个名为聂双双的女人。无论是久远的十年前的过去,还是纷乱复杂的如今,年少的青涩与成人后的成熟相互碰撞,最后殊途同归。   而他其实从未改变。   某些东西早就刻入骨髓了。   至死,灵魂上都烙印着对某个女人的感情。   可此时的聂双双却全然不知肖凛的那些悄然变化。   男人把她搂的太紧,她被抱的不舒服,就拍着他胸口从他怀中挣出来。   仰头透了口气,目光不经心地顺着男人的喉结下巴,看到了他的脸庞眉眼。   一双漆黑的眼瞳幽深专注,倒映着某个人的影子,是两轮小小的她。   “.....”她凝住视线,忽的就被这目光戳到了心。   那些别扭的心情便也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她张了张口,望着他眼中的倒影,像被这目光打败了似的,闭眼,“肖凛。谢谢你能来我身边。”   整整十年的时间在肖凛身上汹涌流逝了。可是直到不久之前,她才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无论是少年的小七,还是成年的肖凛,都是永远住在她心里的,同一个人。   即使她与他之间横亘着未婚妻,向晚,外人的眼光,眼界的差距,身份的鸿沟,记忆的空白......这个事实也不会改变。   聂双双睁开眼睫,仰起脖子吻了吻肖凛的眉眼。   她的吻很浅,蜻蜓点水一样就退下,然而这一吻却仿佛对肖凛宣告了某种讯息——他敛下越发幽深的眸光,嘴唇吻住她,手指拨开毛衣领口触上光洁肌肤下的琵琶骨,再顺着往旁移下肩带——   “咚,咚”,   “吱呀——”,就在此时,随着一阵敲门声,病房门被敲开。   “肖总.....!”   “双双,你在吗?”   “肖总肖总!!”   几个熟悉的人声同时从门口传来。   一听这声音,聂双双脑袋就炸了——   肖凛的助理,还有这次一起来滑雪的同事和工作团队!   而众人的声音在见到屋内沙发上的情形时戛然而止了。   每个知情不知情的心中都极为震撼。   光天化日在病房沙发上紧密拥吻,还用这么暧昧至极的姿势,这这这这这!!!   被撞破事实,当事人之一的聂双双慌里慌张扶正肩带,推推还压在她身上的肖凛。   好事被打搅,肖凛不快地皱眉,从沙发起身。他走上前,宽大的身躯正好挡住众人各异的视线。   “怎么了?”语气听起来很不好。   聂双双一张脸都涨红成了煮熟的虾子,躲在肖凛后面坐起来,又是整理衣服头发,又是整理脸上表情,还不忘偷偷听前面人他们在说什么。   一部分人来找肖凛探望说事。   还有些人来找聂双双——赵潜下午在雪原的拍摄采访即将开工,工作组的人过来通知她去现场。   半天后,说完事的人群自觉散去,聂双双也调整好状态,准备出发去滑雪场现场。   离开时,她不忘用手指指茶几上那袋橘子,“肖先生,那袋橘子,我买的,欧洲这边的水果好贵的,你别浪费啊。还有,昨天雪地里堆的小雪人被你踢坏了,记得赔给我。”   肖凛走过去,俯身从印有水果店店名的塑料袋里捞出一只金橙橙的橘子,剥开皮。   酸酸甜甜的橘子香漫溢在空气,他又走过来,拧下两片橘瓣,塞进聂双双嘴里。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小心眼。一个破雪人都能让你记两天仇。”   凉凉的橘子瓣碰上嘴唇,聂双双措不及防,啊呜一口不小心把肖凛的手指也咬进了口中。   她急急忙忙“嗯嗯唔唔”把他手拍开,含着水果囫囵地给自己辩解,“那是我以前傻,在山里的时候整天被你欺负还乐呵呵的。现在我学聪明了呗......好了好了,我要去滑雪场了.....”   肖凛笑了,屈起食指刮了下她的鼻尖,“行了。你走吧。”   以为他失忆就信口开河胡编乱造?   这丫头怕是忘了以前在山里他都是怎么宠她的了?   打过招呼,聂双双披着白色小羽绒外套的身影很快也从病房门边离开。   满室留下寂静。   阳光从內间的窗户直射进来,照出空气中飘散的微尘颗粒。   一切平常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但好像又有什么已经发生了重大改变。   比如说,某些人的记忆。   肖凛坐上沙发,垂下眉目,将剩下的一大半橘子慢条斯理吃完。   记忆纷至沓来的那一刻,反而没有想象中对人生与感情势在必得的心潮澎湃。   回忆里是远山青树,细水长流——   当带着记忆打开病房门见到聂双双的时候,自己便像在瞬间走完了整个前半生。   ........   出了肖凛病房,聂双双就接了个赵潜团队那边打来的电话。   她一边回答电话一边走出病房区走廊,结果到了电梯间,却发现电梯那边站着向清言与向晚。   “哦.....好,好,我一会就到。”聂双双挂了电话,略有尴尬地与向清言向晚寒暄,“你们也来看肖总啊?”   向清言面色有些复杂,“双双,我是来找你的。我听说刚刚在病房......肖凛又对你......”他皱皱眉,显然不是很想把那事说出来,“你没事?”   聂双双客套地点点头,往后退两步,“没事。我就去看看肖总,毕竟他昨晚救了我。”   因为先前跟向清言交往又分手的原因,聂双双一看到他老觉得尴尬。   她清楚自己为什么当初会脑子一热选择向清言,他温和,绅士,给了落魄的她在茫茫城市中的一点宝贵的认可。   但这并不是爱。   只是她没想到向清言却仍没想放弃这段关系。   电梯门开,三个人一同走进电梯。   “对了清言,昨天你和肖总比赛滑雪怎么样了?”   下楼气氛沉闷,聂双双无所适从地随口扯起话头,打算应付到出电梯就完事。   向晚轻声开口替哥哥回答,“昨天原本都是肖凛在路道上领先。快到终点的时候,因为你出事失踪的消息传开来,所以他提前放弃了滑雪。”   “嗯...哦。原来是这样。”   聂双双看向向晚。   可只看一眼向晚,她心里头那些快被忘掉的愧疚就哗啦一下全涌上来。   就好像向晚那张脸时刻提醒着她,她破坏了向晚与肖凛之间和谐美好的联姻。   无论是现实还是小说,不都是这样的嘛,强者和强者结合。更何况向晚显而易见喜欢肖凛。   可是......   向清言见气氛不好,换了话题,“双双,你小时候一直住在山里?你还记得你爸妈是什么样么?”   “啊?我是一直住在山里啊。”聂双双从来不避讳自己的出身,“我爸就普通山里人......”   她那个活在村里人口中的早逝的妈妈她倒是没有印象——   她只记得小时候,村里人偶尔有人说她妈妈是水性杨花的坏女人,奶奶也经常嘴里念叨着,骂“那个女人”是害人精......   “双双,你听我说,我这次来,除了想见你,还有一点是想早点带你回国。有一个重要的人我想安排你们尽快见面。”   “什么人?”   “很重要。到时候你会知道。”   向清言不明说。在大致明了聂双双出身的此刻,他想给他爸和聂双双各自一个惊喜。   ........   聂双双对向清言所说的“见面”并没什么兴趣。   不紧不慢去了滑雪场,赵潜那边刚刚开工开始拍摄。   这次参与拍摄的还有老牌时尚杂志《尚风》那边来的摄影团队,以及跟组的时尚编辑。   聂双双手里拿着肖凛硬塞给她说是他不用了但怎么看怎么像全新的旧手机,鼓捣着装上了常用软件。   刚登陆上微信,界面里就跳出肖凛的信息。很简洁的两句话。   【肖凛:我去机场。你要的雪人给你堆好了,在Arcalis山顶咖啡厅东。】   聂双双从摄影大部队那边走出,望向白色雪峰上的咖啡厅,果然见到一个半人高的大雪人伫立在冰天雪地里。   她轻快地跑过去,唇边下意识的就勾出了笑。   白乎乎的大雪人坐在雪地,圆滚滚的腰插着树枝,眼睛鼻子嘴巴也一应俱全——聂双双还真没法想象肖凛堆这个雪人时的模样。   等等,不会是让他助理来代劳帮忙的吧?   她皱皱眉,转到雪人身后,结果就见着大雪人背后居然用炭枝写了几个大字。   ——‘聂双双最笨。’   .......聂双双愣了好几愣。   这什么幼稚鬼啊!!!   她一边在心里头嗔骂着,一边却还是摸出手机,对着雪人拍下这部手机的第一张照片。   “我信你个鬼,你个狗男人坏得很。”   拍完,她笑着无声点了点大雪人的脑门。   ........   作为庞大集团的管理者,肖凛并不清闲,也从来不让自己清闲。恢复记忆也不能将他从现世繁杂的公事私事中拉出。   结束了滑雪场之行,赶去应付下一个合作伙伴时,他在飞机上收到了关于这次事故与向家太太的图文资料。   结果显然在他意料之外。 第80章   当天晚些时候聂双双才发现,肖凛离开后给居然还给她在这边留了个保镖。平时便衣保镖跟没存在感似的,也不现身妨碍她工作,就影子一样跟在她后边。   聂双双想着她不就搭乘缆车时出了点事故,肖凛干嘛要这么小题大做,难道是派保镖来监视她??   根据她从滑雪场那方得来的结果汇报,缆车事故基本可以被定为一起意外——那座缆车站原本在维护修理中,但不知何原因“under maintenance”的警示牌消失不见,所以她才误乘上了有问题的缆车。   聂双双给肖凛发了信息让他把保镖大哥叫回去,肖凛却只给她回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见到雪人没】。   聂双双只能又回,【见到了见到了】   肖凛继续问,【还满意么】   ——【不满意!】   聂双双在聊天框里打了三个字外加一个感叹号。   想了想她又全都删了,特别假的重新编辑信息吹了一通彩虹屁,   【肖先生出手就是不同凡响连一个雪人都能堆出人间仙子的气势,那身材那小脸蛋人见人爱滑雪场山头的男女老少抢着合影朋友圈人人为照片点赞呜呜呜这样的雪人是真实存在的吗能堆出这个雪人的一定是天使!!】   如果她说不满意,会不会又被这个脾气又坏又爱记仇的肖凛报复?那索性还是别给他挑错的机会吧。   结果肖凛就给她回了一串点,【。。。。。】   ……聂双双忽然抓心挠肺的想看肖凛此时此刻的表情。   认识他这么久,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给她发送如此“生动”的信息。   不过人要懂得见好就收,聂双双没再跟肖凛闹,直接又提了撤走他保镖的事。   肖凛这才告诉她,保镖等她回国后就会从她身边离开。   …………   待在滑雪地的后两天,作为缆车事故当事人之一的向晚,在见到聂双双安然无恙的第二天便离开滑雪场,飞回国内。   有太多东西在她内心里翻滚煎熬,她过不去自己良心的坎,也做不到站出来对自己的妈妈反抗,只能选择软弱者最常用的逃避。   而向清言也在后两天也因工作被紧急叫去了巴黎,临走前只告诉聂双双他真的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让她知道。   聂双双客套地应下。   她与工作室还有赵潜那边的人在安道尔总共待了四天。   在酒店交了最后一稿,她便带着一大堆给苏湄代购的什么腊梅莱伯妮法尔曼之类的贵妇护肤品,随同一班人回了国。   聂双双新认识了一群人,也跟那个名叫唐薇的《风尚》杂志的时尚编辑一来二去混熟了,结束旅行时,唐薇便邀请聂双双去参加下周他们杂志社联合拍卖公司举办的慈善拍卖晚宴,说给她预留内场媒体席位。   聂双双当然求之不得。   这个拍卖晚宴名流明星云集,按照惯例,一般的杂牌小媒体只有资格在外场拍拍红毯照签到处溜达溜达,是不能进入宴会厅内场观看全过程,也不能进入后台。   只是在拍卖晚宴那一天到来之前,向清言先将聂双双约了出来。   地点在一家中式的阁楼餐厅。   聂双双也不知道向清言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这么神神秘秘要告诉她,又想着正好趁此机会把话给他清楚说开,便去了约定的地方。   三月的尾巴,午间时分太阳光线不烈,就是风仍有点大。   因为是礼拜天,繁华商业区的马路熙熙攘攘人挤人,好在向清言定的这家私厨酒楼大约是由于定位高端,因而环境清幽,包厢里更是隔绝了外界一切嘈杂。   聂双双坐在包厢会客厅的沙发,瞪着眼看旁边观赏池塘里的小锦鲤,过一会又无聊地摸出手机戳着玩。   ——她已经在包厢沙发等了将近半个小时。   在手机上给小成回复完最后一条工作消息,向清言推着包厢门终于姗姗来迟。   聂双双往他身后看了看,却没发现任何所谓的“重要人物”。   “清言,不是说要安排我和另一个人见面吗?人呢?”   等了大半天,聂双双有些饿了。   向清言面有难色,“我们,再等一等。”   他爸这些天忙于公事,今天才挤出时间答应来与聂双双见面。   聂双双点点头,眉心却略有蹙起,“到底是什么事,不能提前告知我么?”   向清言看看聂双双,也在沙发上坐下。   “双双。你说你从小在山中长大,那你小时候就对山外面的世界没有一点印象?”   “小时候的事谁还记那么清楚……”   向清言轻轻吸气,打算坦白,“我前两个星期无意间看到一张古典乐的唱片CD,封面——”   此时他的手机却响了。   他说了句“抱歉”,起身去房间外接电话。   回来时向清言的面色显然比方才更加难看,“抱歉双双,今天其实我想让你跟我爸见面,但我爸他恐怕今天没法赴约——”   聂双双一下子就睁大了眼,从沙发上跳起来,“你,你爸爸?”   要是知道会面对象是向清言他爸,她绝对不会过来!   “清言,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已经明确和你提出了分手——我们已经不再处于一段关系中了。”   聂双双觉得这事得严肃对待,收起脸上表情,语气也跟着正经起来,一反她往日面对向清言时的轻快,“本来我觉得我们还能成为朋友来着,但是你这么正式地单独让我会见你爸爸,绝对超出了正常朋友范畴。”   向清言也跟着敛起神情,他看着聂双双,“双双。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跟我交往的那天晚上,你跟我说关于你前男友的事?我很明确的对你说过,我对你的喜欢,让我可以不介意你与你前男友之间的过往。你一定不知道,当你答应跟我交往的时候,我有多高兴。”   他说着,垂下眼皮看了看茶几上已经没了热度的茶水,“从过去到现在,从没有一个女生让我追逐的那么辛苦,也没有在她答应跟我交往时,能让我那么快乐。”   “……”说实话,被优质异性说这样的话应该有点小虚荣的,可聂双双就是觉得那里不太对。   “但是清言,我其实是个特没用的人,也没什么大本事,什么都不会……你也发现了,我其实不如你想象中那么好,那个比如说吧,我是娱记,你后来也看到了这个职业不堪的一面……”   向清言愣了愣,“双双,你是个坚强勇敢又真诚的女孩,我一直欣赏你的也是这一点,娱记这个职业在我了解之后确实不适合你……”   说着说着,向清言自己的声音也弱了下来。   他头脑里浮现出无数聂双双的另一面——   发生车祸时,她被卡在车内孤弱仓皇的模样;   下跪视频里,她卑微认错的模样;   从安道尔雪原被救回来时,她虚弱狼狈的模样……   都不是他中意的模样。   一直以来,他喜欢的都是那个雨天给他递伞,在咖啡厅的阳光下眼睛闪亮与他聊着音乐和未来的聂双双……   向清言迷惑了。   他好像有点分不清自己对如今聂双双的感觉,是喜欢,还是不想服输的执念。   向清言没再说话,餐厅包厢里变得安静。中午外边的车辆声远远透窗而入。   聂双双从衣架拿起自己的外套穿上,又背上斜挎小方包,对向清言示意了下,“清言,我想起来我同事刚刚找我回公司处理突发事件。”她找了个不算尴尬的借口,“那我就先走了。你……也早点吃饭。”   向清言揣着举棋不定的心,在聂双双离开后的包厢里又坐了片刻。   他习惯性摸出手机在屏幕上漫无目的的划了会,随后点进手机相册中一些陈年旧照片。   翻完照片,最后还是给他爸打去了电话。   …………   几天后,便到了正式举办慈善拍卖晚宴的日子。   聂双双打扮一如既往走的她的休闲风,帽衫牛仔裤短外套,穿着这一身就跟工作室的小成小雀一起到了地方。   聂双双这些天挺忙的,工作室新进了许多员工,她忙着交代工作窜上蹿下,工作室拿到投资后便开始找外边技术团队做的app也快要上线第一版,又要找推广搞宣传,忙得让她找苏湄聊八卦给肖凛回复他骚扰信息的闲心都没有。   这次晚宴在逼格甚高的临海美术院举办,当天天气晴朗,晚六点,天色逐渐暗沉成青紫,而美术院前则车水马龙,镁光灯此起彼伏。   要聂双双说,所谓时尚慈善晚宴就是有钱人闲出屁给自己脸上贴金用的娱乐社交活动,而对于那些爱出风头追求曝光的明星来说,晚宴红毯则是最好的展示自己的地方。   此时的红毯果不其然,成为了女星们争奇斗艳的场所。   唐薇给聂双双他们在外场预留了最佳位置,聂双双一行三个人在红毯边就能获得最佳拍摄角度。   聂双双手里举着手机,对着在展板前签名摆pose的明星们就是一顿拍,然后又靠着地理位置拦住几个当红流量,采访了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最后将拍摄的视频实时发布到他们那个刚上线的app上——   虽然才刚上线,功能也不完善,但因着晚宴和晚宴内场的噱头,吸引来大量围观的粉丝和八卦吃瓜路。   红毯对于每个明星只有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但对于台下的媒体们来说却十分漫长,蹲红毯是个体力活。   一个多小时过后,终于所有明星全都走完,聂双双也发布完毕第一阶段的新闻报道,终于找着空隙歇一口气。   接下来便是慈善晚宴内场的活动了。   总共只有不到五家的媒体得到机会能够进入内场,于是美术院红毯外的其余记者们稀稀拉拉整理收拾着器材准备打道回府,一面还不忘羡慕的看看光明正大拿着工作牌大摇大摆走入美术院会场的聂双双他们。   进了内场,聂双双才算体会到了什么叫“烧钱又虚荣的时尚圈”。   整个宴会厅内场被装饰的极为华美,这次的主题大约是自然林木,四周围墙壁上都是漂亮的垂丝花叶装饰,一比一等大的麋鹿模型,天花板上垂掉下来的星灯枝叶,还有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水晶吊灯——连聂双双这种没有时尚细胞的人都觉得这地方布置得真是大气又漂亮。   “啊呀,这些个水晶吊灯哦~全都是我们国外的主编亲自从法国巴黎空运过来的哦~~”   带领聂双双小队走入会场的杂志社工作人员挺起小胸脯骄傲地夸耀。   宴会还没开始,嘉宾们也才刚刚在安排好的圆桌位置下入座,正相互或客套或熟稔地寒暄社交。   聂双双三人自然不坐在宴厅席位,他们坐在靠近前边舞台的最边角——既能够拍清楚舞台,也能够适时把镜头对向台下而不妨碍嘉宾竞拍。   聂双双十分满意这次的安排,趁着有闲给唐薇发了条微信,【薇薇姐,你们这次办的宴会太厉害啦!】   然后眼睛无意识从手机上抬起。   结果就见到一个穿着烟灰色西装的男人正从侧门边由另几个看着像是大佬的人陪同引导着信步走入厅内。   聂双双眼角一抽——   肖凛!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明明她看过嘉宾名单,肖凛虽被邀请,但他并不出席。   似有所感,站在宴厅的煌煌灯火里肖凛也向聂双双看过来,目光透过一桌桌席位和重重人影,定格在她身上。   那目光看在他人眼中,是漠然而凛冽的。   但聂双双却莫名能在他眼中读出另一些东西。   然后她见到他在收回目光前微微动了动唇,像是在向她做口型。   聂双双冲着他皱眉——你在说什么玩意?我什么都看不懂。   肖凛扯了扯嘴角,高冷地撇过眼。   聂双双摸摸鼻子,去戳手机。   她其实看明白了肖凛的嘴型——他对她说,“回我微信”。 第81章   肖凛发来的微信内容极其简单粗暴——   【待会看上什么拍品跟我说】   这视金钱为粪土的土豪语气很是将聂双双的精神震了下,她下意识抬头,朝肖凛的方向望了望,然后发现他已入座,位置就在最前排那桌主桌,侧脸映着灯火杯盏,英俊而冷峭。   “杨姐杨姐,那个长得很帅的男人是谁呀?他刚刚好像朝我看了耶!”   一个坐在角落席位的小艺人好奇激动地悄声问自家经纪人。   聂双双认识这小艺人,去年刚从某选秀节目崭露头角C位出道,人气不错,但看起来还没出入过这样浮华的大场合。   “想什么呢,肖凛要真看上你倒好了!他刚刚明明看的就是坐在我们旁边的陈璟儿!”经纪人同样压低声音。   “啊,他叫肖凛?什么来头?”   小艺人又缠着经纪人问了半天,末了还不忘用手机搜索肖凛的资料。   聂双双一边在听着墙角,一边瞅了眼自己的手机屏幕,对着手机上的聊天记录挑眉。   ——哎哟呵这肖总,还真是人见人爱是个美女都想往他身上揩把油的万人迷啊?   小成他们显然也听到了隔壁小艺人的对话,给聂双双抛了个揶揄的眼色,“双双,你放心!外面的小妖精再怎么兴风作浪,肖总的心肯定还是在你这里~!”   “.....”聂双双完全不想接话,扭过脸,一本正经公事公办地看向后边桌位,寻找可以拍摄的明星素材。   没成想还没过两分钟,小成又拍着她肩膀提醒,“双双,那个,那个是不是传说中的肖驰,肖凛肖总的哥哥?!”   聂双双一看,居然真的是肖驰......他挽着某新晋年轻影后被带领着坐到了前排,正好在肖凛旁边一桌。   兄弟两人互作冷漠,有人起身给肖驰寒暄问好,肖凛也全当看不到。   聂双双对肖驰可没什么好印象,也不想让肖驰发现自己,她跟小成换了个位置,坐在了更偏僻的角落,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很快场内灯光暗下。   晚宴开场是例行的集团老总致辞,接着是杂志一把手总编发言,巴拉巴拉巴拉,官腔鸡汤一套接一套,随后又是一些老套的明星助兴表演。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间,晚会的重头戏——拍卖会,终于在大半个小时后开始。   聂双双早先就从主办方那边收到了这次的拍卖品资料,拍品包括珠宝首饰古董奢侈品五花八门,每一个都透着“我很贵”的气质。   正翻看着资料册,“嗡嗡嗡”,此时摆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肖凛又给她发来消息。   昏暗的角落里,手机屏幕散着幽幽的光,   【狗男人:回话】   就两个字,简洁有力地令人发指。   “双双姐,‘狗男人’是谁啊?你怎么能给人微信备注这么缺德的名呢!”   苦力工小雀刚从另一边拍完一组某流量女星大快朵颐的照片回来,正好一眼看见聂双双手机上的信息。   聂双双立即放下手中brochure,把手机匆匆忙忙摁灭屏幕抓在手里,“缺德就缺德,等你遇到这种人就懂了。.....”   她正要说起下一句话,台上拍卖主持人已经开始拍卖第一件拍品,一只限量款的Hermes藤编野餐包,无底价起拍。   “一万!”   “五万!”   “十万!”   ……   很快,爱包如命的女明星们此起彼伏地开始竞价,最后,包包以三十五万的价格成交。   聂双双在底下听着,忍不住捞起桌边矿泉水喝了口水压压惊。   这一只怎么看怎么一般的破包值三十五万??都能在她老家的偏远小县城买一套房子了好吗.....   在此之后,已逝名家油画,月相表,克什米尔蓝宝石手链......相继登上拍卖品的展台。   拍品的成交价一件比一件高,聂双双在下边听着拍卖师不断报价,最开始还惊讶于有钱人的奢侈与挥霍,到最后却对那些高额数字感到麻木——   好像那些人那些事物,全都处在与她无关的另一世界。   随着拍卖会进程推移,座下嘉宾们的兴致越发高昂,可聂双双没吃晚饭,撑到后来已经又饿又累。   后来她实在有些饿了,干脆商量着和小雀小成轮流去吃饭,然后自己就先跑去了晚宴后台的休息区啃盒饭。   …………   聂双双离开的动静极小,几乎无人注意,但坐在前边主桌的男人却微挑眸光,向她离开的身影投去了轻而淡的一瞥。   “肖总,我看你今天晚上朝那个角落看了好几次,到底哪个美女这么吸引你啦?是那个长卷发穿黑裙子的女生?是艺人么?”   坐在肖凛右手边的是沈家这一代的长孙沈从安,看着吊儿郎当的但观察力倒是敏锐,肖凛对聂双双的视线并不明显,但沈大少全都看了去。   肖凛不着痕迹收回目光,左手习惯性捏上高脚酒杯,转了转杯沿,不答反问,“沈总今晚还请了肖驰来给你的晚宴撑场?”   沈从安是这次慈善拍卖晚宴的组织者之一,也是主办方拍卖公司的幕后老板,肖凛这话算是问到了点上。   “肖总你这就误会了~~~肖驰不在我们的邀请名单上,他应该是陪陆影后过来出席哒~~”   沈从安笑呵呵陪肖凛说话,一面寻思着应付肖凛可真是比他那表弟难搞。   沈从安跟肖凛表弟宋卿臭味相投是好友,却很少有机会和肖凛接触,今晚也不知怎么了,肖凛这么尊大佛会屈尊来他这拍卖晚宴露脸。   “下一件拍品应该是VCA这次给我们晚宴特别设计的定制款手表——”沈从安一边岔开话题,一边无意识地又朝肖凛刚刚看过的方向瞥了眼。   结果不看到还好,这一看清楚角落里那个匆匆离开的人影时,沈从安整个人一下子就震在了原地。   “小.....小姑姑?!!”   他面上惊讶至极,右手甚至不小心碰翻了眼前的红酒杯。   肖凛轻轻睨了眼失态的沈大少,不置一词。   幸而沈大少一秒后便恢复了常态,打了个哈哈说了句眼拙把事情轻轻揭过。   而此时,拍卖展台上已经开始了下一件拍品的拍卖——确实如沈大少刚刚所说,是一只精致的女士手表——VCA设计师以S城都市为灵感,特别设计的一款定制版腕表。   “......各位嘉宾可以看到,这款表表盘由绿松石,青金石,珍珠母贝制作而成,表盘一圈镶嵌了均匀的碎钻,辅以白色K金,同时表盘上24小时转动的转动的宠物狗剪影也由白K金制成..。起拍价三十万!”台上的拍卖师带着白手套,激情介绍着手表。   这款漂亮的手表引起了座下嘉宾们的新一轮较量。   “三十五万!”   “五十万!”   “七十五万!”   当价格被喊到“五十万”的时候,最前桌有人举起手打了个响指,整场晚宴一直保持低调的肖凛,出了价。   “两百万。”   拍卖师飚了高音,“两百万!朋友们还有没有更高的?!我们此次善款将全部捐赠给全国野生动物保护基金会!”   “两百三十万!”其他人也开始出价。   接下来,   “三百万!”   “五百万!”   “九百万!”   拍卖师不断报着超出记录的价格,最后,手表以远超它本身价值、一千六百一十万的价格成交——   肖凛拍得了这块表。   场内所有人的视线此时此刻都集中到肖凛身上,看着这位忽然高调出手,一掷千金的年轻男人。   不认识肖凛的到处问人打探,认识的则各个摩拳擦掌,等着一会结束拍卖后去给他攀交情,还有女星等不及地给自己的小姐妹发信息时事散播权贵大佬的第一手新闻,猜测肖凛拍下这块女士表的用意。   当事人肖凛却泰然自若。   他甚至放松地向椅背,从桌上抽过手机,给聂双双又发去了条微信,   【去哪了?出来试手表】   过了会没得到聂双双的回复,干脆直接给她拨去电话。   此时聂双双坐在后台化妆间里抱着主办方给媒体提供的盒饭卖力地吃着。   饭还挺丰盛的,青椒牛柳长豇豆笋尖肉片烤鸡排,另外还有火腿三明治,一盒酸奶一盒橙汁。   解决了盒饭,聂双双收拾了锡纸饭盒,正开了盒酸奶有一口没一口喝着,化妆间的门忽然毫无征兆地被打开了。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要那块表啦,驰哥能帮我出价我已经很开心啦——”   一个甜到发腻的女人声线伴随着两个人的脚步声闯入室内。   随后脚步声与说话声在见到化妆间内的聂双双时,同时戛然而止。   聂双双也从酸奶盒边抬头,然后愣了一大楞。   衣冠楚楚的男人正搂着个身穿银白小礼裙身材火辣的年轻女人,正是肖驰和新晋小影后陆恬。   看他们这亲密模样,聂双双一下就能猜到这两人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这肖驰,换女人的速度可真是堪比换衣服.....   聂双双赶紧放下酸奶站起来赔笑,“肖先生,陆恬老师——”   “唉,这个房间里的味道好难闻哦,谁这么缺德在化妆间吃东西……”陆恬撅着红唇朝肖驰抱怨。   聂双双被这声音腻得背后都起了层鸡皮疙瘩,肖驰却揽着那女人的腰往她嘴上亲了亲,“恬宝,别气,这位小姐我认识。”他看着她,“你先出去下,我想起来有事跟这位狗仔小姐说。”   陆恬倒是很懂事,乖乖从肖驰怀里走出,“好的啦。”   化妆间的门被关上,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聂双双刚开的通风扇在呼呼运转。   聂双双面色有些僵硬,“肖先生,你找我有,有什么事呀?”   她对肖驰这人一直都有些憷,如果说肖凛对人是傲慢且狠,那肖驰给她的印象就是阴,精神还有点小毛病的那种。   肖驰此刻已朝聂双双逼近。   “没什么。就是想仔细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把我弟弟迷得神魂颠倒的。”   聂双双不自觉往后退。   一直退一直退,直到双腿撞上化妆桌,后背贴着冰冷硕大的镜面。   正好此时,放在另一张化妆桌上的手机响起电话震动。   “肖先生啊,我去接电话哈。”聂双双侧过身子借口想跑。   “跑什么你。我看起来会吃了你么?”肖驰挑眉,一把捉住聂双双的胳膊把她按住不动,随后朝她凑近脑袋。   凉丝丝的气息扑过来。   聂双双心跳猛地砰砰砰加速,“肖肖肖先生,这里是化妆间,等会要有人进来,要是误会了你给你声名造成损失就不好了啊——”   说完就贴着桌面往旁慌乱地挪了挪臀部。   肖驰其实生了张也算好看的脸,肤色白皙,眼尾略略吊梢,凭空透着些阴柔的美。   只是这样貌看在此刻的聂双双眼里,十足十的危险可怕。   肖驰不为所动,扣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跑,低头仔细打量她脸庞,“长得倒还行……”   那一双乌黑冰冷的眼珠盯得聂双双头皮发麻,她看过一眼便把视线转到桌上手机。   “嗡嗡嗡——”   手机长久无人接听,被震动得直接“啪嗒”掉落在地砖,发出清脆声响。   聂双双神经被手机落地的响声震了震。   “肖先生,我接电话!”   她猛地抬手,朝肖驰的肩膀用力推去!   只是方向力道没控制好,一巴掌一不小心就擦着他侧脸下颌扇在了他脖子,留下一整道红印。   肖驰脸色立马沉了,阴测测的,聂双双刚跑去捡了地上手机,头皮立刻传来剧痛,被他揪住了细软的头发。   “肖凛原来喜欢你这么一口?什么品位,一点都不听话。”   肖驰拽着聂双双的头发往上拖,她被拉得脖子后仰,在房间灯下倒是显出一段漂亮白皙的脖颈弧度。   聂双双疼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攥着手机话也说得断断续续,“肖,先生.....有话,好,好说,你您你,先,放手.....”   肖驰把聂双双拽到跟前,把脸凑到她颈窝处,深深嗅了一口,阴冷道,“要是我从你肩膀这里咬下一块肉来,你说肖凛会是什么反应?他——”   话未说完,“碰!”一声重响,化妆间门被拍开。   肖凛一身冷冽,手握正在拨打电话的手机,踩着晕黄的灯光二话不说走入房间。   肖驰分了神,聂双双趁机抬腿屈膝给他肚子上踢了一脚,然后正要跑,肖驰已经被大步走来的肖凛拎着后领拖开,旋即一记恶狠狠的重拳揍到他门面,一下便将他打翻在地。   肖凛睨着地上的肖驰,眼里是化不开的冰,“老子的人,你也敢打她主意?” 第82章   那一拳下足了力道,肖驰被打得在地上蜷缩了四肢,面目都纠结起来。   只他怎会甘心就这样被肖凛打趴在地。   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一双烟粉绒面革的板鞋和女孩纤细的脚踝,他没有犹豫,伸出手立刻拼了命的抓向那细细的脚脖子。   聂双双本就惊魂未定,脚腕被肖驰这一爪子一牵扯,整个人立刻就失去重心,身躯一偏脑袋直直地往地上砸。   然而身体只稍稍开始倾倒,下一刻她的肩头就被肖凛的铁臂稳稳地扣住,止住倒下的趋势。   肖凛把聂双双扶稳,旋即拧着眉抬脚一点都不客气地踢向地上肖驰的手腕。   男人的皮鞋底又冷又硬,生生磕在肖驰养尊处优的手腕虎口,肖驰皱眉吃痛,疼得立马就松了手。   “唔!肖凛,你......!你还记不记得我可是你亲哥!”肖驰在地上张口喘出口浊气,随后舔去唇边溢出的血丝,很努力地调整自己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呵,你怕是不知道,爸现在有多不满意你的作风?你居然还为了一个女人跟我动手?”   肖凛低眼看着肖驰,神色依旧冷得渗人,“哦?你又想把肖参行那老东西搬出来教训我?”   肖驰向后撑着地砖坐起来,挑起眼皮沉沉望了望被肖凛揽着的聂双双,忽然怪异地笑起来,“阿凛。你——不会真对这个狗仔动了感情吧?宁愿推掉跟向家大小姐的婚事,也要和她在一起?”   他慢悠悠站起来,脚步虚浮的晃了两下才站稳。   “都是肖家的儿子,生在肖家长在肖家,得了家族荫庇恩惠,理所当然也该给家里做出回报,——你我将来跟谁结婚,其实从我们生下来起就已经决定好了不是么?肖家给了你资源,你怎么能只顾追求爱情而不承担自己的责任?听哥哥一句劝,.....”   肖凛望着喋喋不休的肖驰,唇角也挽出弧度,只他深黑眼眸里却没有半丝笑意。   “看来这么多年肖家也没白养你?让你这么心甘情愿的变成肖家忠心耿耿的狗。当年你跟你妈刚跨进肖宅大门时的样子我可还记得,你躲在你妈背后偷偷看我衣服上的马术徽章,还错把我当成‘你哥’。   是吧,哥哥?”   肖凛那声“哥哥”又冷又轻,带着十足十的嘲讽意味,直接戳进肖驰心底最隐秘不堪的部分。   肖驰是私生子,可笑的是,刚被领进肖家家门的时候,他对着肖凛的一身精致贵气惊呆了,呆愣畏缩地喊了肖凛一声“哥哥”。   “你!肖凛,你现在除了说那些不值一提的旧事就没别的话了么?!”肖驰的情绪立刻被肖凛刺得激动起来,“辜负爸对你的信任,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爸要是让我,要是让我拥有TS管理层话语权,怎么可能让你把TS弄成现在几个集团股价大跌的状况!”   从见到肖凛的第一天起,肖驰就活在肖凛的阴影之下。   肖凛有的,他全都没有,肖凛会的,他全都不会。   肖凛会骑术,乐器,会说着他听不懂的外语在学校演讲,会有同龄人的追逐,会总是得到爸爸赞赏的目光。   可是不是的!明明他肖驰一直在努力把他没有的都补回来!   “股价大跌?也不知道是谁故意在外面散布谣言,让股价下跌?据我所知,现在可是有一大笔外来资金在大量收购TS能源和TS地产的股份。”   肖凛可懒得听肖驰神经质的喋喋不休,冷冷搁完话便拉着聂双双就要走出化妆间。   肖驰已经情绪激动得赤红了眼,他在原地急剧呼吸几下,突然毫无征兆地快步向前,伸手要捉住跟在后边的聂双双。   肖凛眼疾手快,迅速把聂双双护在怀中,冷中带着薄怒回看向早已在失控边缘的肖驰。   偏巧此时化妆间大门被从外打开,一些来寻找肖凛肖驰还有聂双双他们回去的旁人走进。   “肖总——”   “驰哥~~”   “双双,你吃个饭咋这么久——”……   正呼唤着呢,结果肖凛接下来的那一句话便正好清清楚楚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肖驰,我明确告诉你,她,是老子到死,都会喜欢的女人。你要是还想碰她,我不介意奉陪到底。”   空气陡然间变得鸦雀无声。   一群人愣在房门口,回过神后慢慢回味着刚刚那一段话,肖驰脸色青白交加,肖凛则神色未变,带着怀中的聂双双就要走出门。   “还傻站着做什么?走不走。”聂双双看起来也像处于惊愕中,脚底粘着地面不动弹,肖凛捏了下她肩膀瞪她一眼,她才迟钝的缓过神。   “哦....哦哦哦......走了走了。”   她眨了下眼,纤长的睫毛忽扇的如蝶翼颤动。   然后等回过神来之时,心脏才像被一颗糖块石子狠狠地敲击了一下似的,后知后觉悸动起来。   刚刚,刚刚,肖凛亲口说,他喜欢她.........   她,没幻听吧?他.....小七啊......   “瞧你这傻样,什么时候能聪明点。”肖凛说着,极为熟稔地捏了下她的脸蛋。   聂双双本就恍恍惚惚在想着小七,这时候肖凛捏她脸,更是想到了小七以前也总爱一边捏她脸颊一边骂她笨。   可是这次聂双双却没有像过去那样撒娇似的反驳。   她跟着肖凛在走廊穿行,一路脚步都在飘。   油画壁灯在眼前一幕幕闪过,她也没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肖凛已经就着揽着她肩膀的亲密姿势,带她到了美术院偏厅的贵宾休息室。   一行人已经等待在内。   休息室内所有人也惊讶了一大下。   有拍卖公司的人认出聂双双是这次场内的媒体记者,可是可是.....??!   肖凛的助理总算没其他人那么惊讶,很有职业素养的将那只不久前拍下的腕表递向肖凛。   肖凛松开聂双双,偏着头去过表。   看着灯下手表表盘碎钻精致的光耀,他方才阴霾的心情才稍稍好转了一些。   “手。”   肖凛颠了颠搭在指间的腕表,对聂双双吩咐道。   聂双双没说话,就一直看着他。   看着看着,眼里就蓄了泪,然后眼泪淌下来,白嫩的脸蛋上带了泪痕。   “你他妈好好的哭什么?”肖凛程度很轻地拧了眉。   聂双双没回答,就继续哭,而且哭得比刚刚更加卖力,眼眶圈都像只兔子似的红通通的一圈。   “刚刚肖驰吓到你了?”肖凛更深的蹙了眉。   聂双双摇头。   肖凛无奈地闭了闭眼,拉起聂双双的左手,“别哭了。”   凉丝丝的金属触感贴到聂双双左手腕的皮肤,肖凛将手表在她手腕仔细扣好,抬手刮了下她湿漉漉的眼睫。   “别哭。”   聂双双看看陌生的手表,又抬眼看看肖凛。   泪眼模糊中,男人的五官有些朦胧,可是她能感知到他在注视着他。   小七,过去现在加起来,她认识小七和肖凛总共有十七年。   就在十分钟前,她第一次从这个人口中听到他用那样的嗓音说——他喜欢她。   “不喜欢这个设计?”   见聂双双一直沉默着未对腕表发表意见,肖凛终于又开金口耐下心询问。   聂双双动了动唇,喉咙沙沙的却发不出声音。   “不喜欢也晚了。你必须给我好好收着。表带我看正合适,也不用再改。”   她用右手用力擦擦眼泪,盯着表盘上转动的银色小狗剪影。   半晌,才瓮声瓮气问了句,“肖先生。这只表,多少钱啊?很贵的吧。”   “还行,算便宜。”   肖凛瞧聂双双这模样,下意识给成交价格去掉了两个零,“也就十几万。”   休息室其他人听着脸色不由扭曲了下。   十几万?骗谁呢。   难道这是肖总跟小情人之间玩的新情趣? 第83章   聂双双红着水汪汪的一双眼,带着浓重的鼻音对肖凛开口,“十几万?你当我小学生不懂价啊。”她看着手表嗅嗅鼻子,手指解开表带,“算了,反正等我回去问问刚才在拍卖现场的人就知道这玩意多少钱了。”   肖凛面不改色,一点都没谎言被拆穿的尴尬,他按住聂双双的手,淡淡道,“你管它多少钱,给老子戴好。”   聂双双就开始摇头,“不行不行,我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了……”   肖凛将表带重新扣好,掀起眼皮,墨黑的眸子看着她,“不前几天还在微信上夸我是天使么,怎么现在天使给你送个小玩意,这就嫌弃了?”   话里若有似无带了点戏谑。   聂双双的脸立刻就红了,有些羞恼地瞪了肖凛一眼,“不是这个原因!还有,谁会用‘天使’这么老土的词夸人!”   说完眼风一瞟,果然便瞧见站在旁边几个助理工作人员想笑又不敢笑出声的表情,简直都能让人听到他们吐槽土味情话的心声。   肖凛也顺着聂双双的视线回头。   他目光不咸不淡地瞥向同在房间中的那几人,结果那些助理们立刻就收了表情,正襟危立地朝肖凛打了个招呼,随后极为识趣地离开了休息室。   “行了,知道你害臊,都让人走光了。”   助理们一走,肖凛就抬手给聂双双鼻梁刮了下。   聂双双点点头又摇头,“你让他们误会了……还有这手表,我,”她顿了顿,“我其实,没有立场收。”   肖凛的面色冷下来,刚要说一两句严厉的给这不开窍的丫头敲打敲打,谁成想聂双双又开始泪眼汪汪,接着眼泪吧嗒吧嗒从眼里掉下来。   “你他妈又怎么了?”   肖凛拧眉抓了把自己头发,饶是再好的情致耐心,也被这一出出的眼泪弄得心烦意乱。   更何况他本就耐心不佳。   “不是...”聂双双用手腕抹了把眼泪,用力吸一口气,“收人贵重礼物,是要给人回礼,或者给其它回报的。可是我现在,很难做到。”   她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肖凛那句似是而非的表白后,心里头在感动过后,反而更加难过。   “刚才肖驰对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说得对,你是出身在肖家的人,所以与生俱来就有责任,你就算和向晚老师取消了婚约,以后也应该和其他大小姐在一起……”   她明白人应该更加自私利己一点才会过得好,可是他是小七啊……   他应该活得像纪录片里的那些富豪们一样,拥有光彩的一生……才对。   “你给我的那条钻石项链,我怕不安全就存在了银行的保险柜,在南海路38号的恒汇银行,密码是210297,你随时可以取回去。”   聂双双脑子里乱,说的话也没有头绪,想到一出是一出,“还有还有,——”   结果下一句话才刚开了个头,嘴巴就被肖凛用唇堵住。   男人单手按着她的后颈重重亲吻上来,辗转吮吸,末了又不轻不重咬了下她的唇角,“你特么也被肖驰那东西洗脑了么?说你笨还真笨。”   他用另一只手捏了捏她耳垂,“你当我是出卖色相的,跟哪家大小姐看对眼了就用皮囊去换利益?”   聂双双给他说懵了,总觉得他话哪里不对,一时又反应不过来,就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他的脸。   休息室里的灯光是暖黄色的,肖凛原本深邃偏冷的脸廓被映得也带上了一点柔和。他的眼不再是方才面对肖驰时的锋冷,此时眼瞳里只专注地倒影着她的身形。   “创造利益从来都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薄唇吻上聂双双的耳垂,湿热的气息拂在耳边,“还有关于你的回礼回报,很显然,我现在就能讨要回来。”   “什么?……”   聂双双还没反应过来时,肖凛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一切。   两人纠缠到了休息室墙边。   墙壁上挂着副莫奈的复制油画睡莲,蓝紫色湖面粉色睡莲幽静绽开,画下,聂双双被男人扣住腰部背脊抵着墙纸,承受着滚滚而来的炽烈想望。幽静沉睡的睡莲被无由来的风吹动,湖水起了皱褶,睡莲花瓣在凛冽的风里颤颤巍巍,倒映在湖面的雪白云朵被风揉出稚嫩形态。   聂双双的腿早就软的没法站直,身子直往下掉,全靠肖凛给她托着。被欺负的狠了,终于忍不住在间隙找回一丝自己的力量,红着眼紧紧揪着肖凛完好的西装外套,骂了句,“你,王八蛋,谁准你动手了?”   “那谁让你那么笨?”肖凛看着她娇柔的脸蛋上浮满薄红,嗓音沙哑。   十年前,山也清水也绿。她还没现在这么爱羞,也没此刻这么瞻前顾后,总是轻快快乐得像只无忧无虑的飞鸟,主动得叫人无可奈何。   而就是他不在的十年,没了他的保护,她才独自成长成了现在的模样。   肖凛吻了吻女孩同样嫣红的嘴唇,低声说,“算了。都是我的错。”   “什么?”聂双双没听清。   “……”他却不再回答。   重回宴会厅已经是大半个小时之后。聂双双和肖凛是一前一后分别离开的。   在休息室整理了半天衣服,又悄悄去洗手间洗了脸对着镜子调整好表情,聂双双才慢吞吞挪回了宴厅。   拍卖会基本已进入尾声,聂双双心虚地回到媒体席位的时候,小成小雀已经整理了一大堆新鲜扒来的照片素材,对慈善晚宴全程进行视频播报的app热度也持续走高。   “双双姐,你刚刚被肖总拉着去哪里了?走了那么长时间,不厚道啊,活儿全丢给我们!”小雀嘀咕了句。   “有点事,就,那个……给肖总汇报工作进度去了嘛。他是我们的投资人你忘啦?”聂双双睁眼扯了个谎,“行了行了,我来干活了!”   “她还能去哪,去试戴手表了呗。”还是小成眼尖,一眼就看到聂双双手腕上那款独一无二的钻表,截住小雀即将出口的话,“看看,刚刚还在拍卖台上的那只……”   见到手表,小雀眼睛都直了,“卧槽!这不就是刚刚那只一千多万的表吗!肖总真下得了血本泡妞啊……”   聂双双一听,戴着手表的那只手也跟着抖起来,“这个,要,这么贵啊?”   接近九位数的粉钻项链,上千万的手表……肖凛这个败家玩意!   她一边说着,一边眼睛也不由自主又越过中间人群,朝肖凛那方看过去。   拍卖会接近尾声的社交时间,肖凛正被一大堆认识不认识的人围着攀谈混眼熟,此时再一次似有默契一般向她回看过来,目光在她戴着手表的手腕处流连了半秒,才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一款价值高昂的奢侈品,比如说手表,出现在场内任何一位明星,或者名媛大小姐手上,都不是值得令人惊讶的事情,然而当那款手表出现在一个名不见经传,像工蜂一般在场边忙忙碌碌的小娱记手上,便轻易就能引起一些观察力敏锐人士的注目。   到整场活动结束,已经有包括流量花陈景儿,老牌影后宋辜,金牌经纪人杨天天等等在内的一干名人女星给聂双双投去了或探究或艳羡或若有所思的目光。   这手表还是过于招摇了。   结束了活动,出了美术院,一到肖凛看不见的地方,聂双双立刻就像摆脱一块烫手山芋一般把手上那块表给取了下来,然后带着器材跟小雀一起搭上小成开来的白色小面包,从停车场离了夜色中的活动地。   聂双双坐在后排位置整理器材,过后又开始马不停蹄整理照片编写通稿——媒体最是讲究时效。   刚忙乎起来呢,手机响了,肖凛来了电话。   “在哪?回去了。”男人的声音从听筒传来,语气放松而平淡,仿佛他早就习惯了如此熟稔地与她说话。   “啊?怎么了,我在车上。”聂双双思绪却还停留在写段子上。   “谁的车?男的女的?”肖凛的声线立刻收紧了,“怎么不等我送你回去?”   “同事,同事,你都认识的。急着回去发稿。”聂双双被他问的有些心虚。   肖凛没回话,电话那头有嘈杂的背景音,好像他在跟过来的人说话,几秒后,才给她回,“下次记得等我。”   聂双双含糊的回了个“哦”,等挂了电话才想起来,她心虚个屁啊!   而且她和肖凛的关系有这么熟这么突飞猛进吗?他还管她跟谁回家?还让她等他?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结婚十几年热炕头的老公在盘问她呢。   …………   赶完稿的第二天,中午聂双双跟苏湄坐到了办公楼附近商圈的炸鸡店吃午饭,自从不用中午去给Alex喂饭,聂双双经常和苏湄中午在外解决吃饭问题。   苏湄在TS公司里的职位是某个总监的秘书,聂双双这一天正好能够拐弯抹角跟她打听有关TS的一些事——有关昨晚肖驰所说的那些关于TS股价下跌的话,还有更久之前肖凛助理对她说的、肖凛因为她的缘故而让公司遭受损失的事……   ——虽然她跟肖凛还没熟到可以不分你我的地步,这些事,她不得不在意。   午间时分,商圈炸鸡店人来人往。   苏湄坐在窗边啃了个鸡腿,皱眉想了想,然后给聂双双囫囵说了个大概。   “……就这些啦。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上面的人神仙打架,我们这些小鱼小虾也就了解个一知半解的。算了不说这个,说这些多没意思啊,来聊男人!   我跟你讲,我最近在游戏里钓到个爆炸有钱的凯子,就是感觉他智商有点问题,整天跟个二逼似的……”   话题被带歪,聂双双也跟着苏湄的节奏听她说起了她的男人经。   正午阳光热烈,金光反照在炸鸡店巨大的落地窗玻璃,店外路旁驶过一辆辆穿行于城市的车辆,间或有一两辆价值不菲的豪车。   向明峰刚结束公事离开公司,他此刻坐在车内,前方司机正专注而安静地开着车,将他载向中午被宴请的酒楼。   途经金融街附近商圈的街道,这个衣装端整,面貌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不经意向窗外看了看。   那只是与从前一样,完全不用心的一看,可下一刻,向明峰的心骤然抽紧。   “阿肯,停车!不,等等!去刚刚开过去的那家MCD!”   “向总,怎么了?这里不太好掉头。”司机很是惊讶,做了向明峰十几年司机,还是头一次见到他有如此情绪激动的时候。   “快!”向明峰只催促。   司机无奈只能在开过另一个路口后将车掉头。   而向明峰则向后侧着头,紧紧盯着炸鸡店内靠窗坐着的年轻女孩,生怕她下一刻就会离开。   “小曼……”他不禁轻声叫起她的名字。 第84章   正午人潮涌动的商业区街头,黑色轿车在红灯前等待了足有三分钟。   待到绿灯亮起,车子在路口掉头,才在限速的闹市道路上向那家炸鸡店奔去。   向明峰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焦急过了,轿车刚靠近店铺还未停稳,他便已经打开后座车门,快速下了车走向店内——   靠窗的座位上已经没了女孩的身影,只留下桌上还没被收走的餐盘。   向明峰心中越发有些焦灼,脚步也变得越来越匆忙。   炸鸡店内大多是穿着休闲的普通人,年轻人占多,像向明峰这样一身讲究西装的,一进入店内便立刻带出股画风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但向明峰并没空闲顾及这些细枝末节,一双在商场经历了无数风雨的眼此刻在飘着特有油炸食物香味的店内寻找着那个他心心念念的身影。   并未找到人,但在那张靠窗餐桌上找到了一只被遗落的手机以及压在手机下的媒体通行证。   证件上清楚明白地写着“聂双双”“八公公娱乐”等字眼,向明峰将遗落物从餐盘旁取到手里,再次抬头举目四望。   一分钟后,聂双双和苏湄从店外返回炸鸡店,从一个穿西装的中年帅大叔手里接回了自己没脑子忘下的手机和通行证。   “谢谢啊谢谢!”   聂双双给那个大叔道完谢就准备离开,谁知那人还在盯着她看,见她要走,还伸手对她做了半个挽留的动作。   “那个……”他动作做到一半察觉到不妥,又收回手,对聂双双道,“抱歉。小姐,你——”   聂双双根本没让他说完,给他陌生地点了个头,“刚刚真的谢谢你啊大叔!”   就和苏湄一起快步走出了炸鸡店。   一边出门,苏湄还小声跟聂双双叨叨,   “那老男人怎么回事哦,不会想找你搭讪吧?穿得人模狗样的一身高级货,难道是新型骗子?”   聂双双皱着眉,“大概率是骗子,不过他特意等我回去找手机……”   “嗳,双双,你刚有没有注意到那人看你的眼神,他妈的简直可以去演中老年偶像剧了!……”   ……   而向明峰仍站在原地。太阳光照进繁忙的店内,映着聂双双和人走远的背影,仿佛把他拉回回忆的漩涡。   其实在车上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那个年轻女孩不是小曼,不是他牵挂了几十年的沈曼君。   然而即使如此,最初的激动过后,当见到那女孩顶着与小曼一样的脸庞,一脸陌生警惕地对他说话时,他还是无法控制地在心里升出浓重的怅惘失落来。   好像生生提醒着他那么多年的时间全数无情地流逝而去了。   向明峰很快回过神,收起一时的失态,恢复成平日里淡漠清雅的向先生,坐回了车上。   向明峰和已逝的音乐家沈曼君是青梅竹马,三十年前,他们之间甚至还有婚约。   沈曼君表面看起来带着出身世家的优雅美丽,骨子里却有着艺术家的灵性叛逆——最后她与一个出身贫寒籍籍无名的大学讲师私奔了。   回忆到这里,向明峰眼睛黯然下来,他闭了会眼,随后拿出手机,拨出号码,照着刚刚那张媒体通行证上的信息,探究起了聂双双的来历,过后又想起什么,给自己儿子向清言又去了电话。   …………   聂双双没把莫名其妙的中年大叔放心上,中午趁空找了个时间,把肖凛之前给她的那块招摇的钻表也给存到了银行保险柜。   女生都喜欢好看的小物件,那手表很漂亮,而且表盘上有转动的小狗剪影,十分可爱,聂双双其实很喜欢这只表——如果价格不是那么把人吓到心梗的话。   存完东西,聂双双就离了银行,与苏湄道别,回工作室继续忙乎。   说实话,中午在听完苏湄说的那一堆有关TS公司内部变动的八卦后,聂双双的心很是沉了一沉——   那些内部斗争的事她听不懂,但她知道肖凛现在会很忙,忙于应付那些会对他不利的人或事。   而她,察觉到自己内心底里居然还渴望着能够帮他一把。   于是这时候聂双双就忽然发现,自己除了蹲料写通稿给人卖乖套近乎,完全没有任何能够在场面上派的上用处的能力或背景。   ——非常的,无能为力。   而这种面对情况无能为力的焦虑情绪不知怎的,渐渐就在繁杂的工作琐事里转为了自我厌弃。   一整个下午聂双双都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脸上也没露过轻快的笑。   工作室入驻了技术团队和新招来的一批人,变得热闹非常,聂双双也顺理成章如她所愿地升职称为了“聂总监”。此时她理应更加拿出升官加薪发财的嘚瑟气质来,可直到收工下班,整个人状态还是像灌满铅一样沉甸甸的。   第二天去上班,工作室又摊上几件烦人事。   先是另一个娱记前两天弄到的独家花边新闻又被其它媒体截胡,被抢先报道——新闻这东西讲的就是争分夺秒,没了独家首发优势,过了时效,辛苦挖来的新闻价值便大打折扣。   另一件糟心事是,工作室收到了今年以来的第一封律师函警告。   律师函来自走偶像路线的某人气流量小鲜肉的律师团队——   说是工作室造谣他们家那位走偶像路线的流量小鲜肉抽烟酗酒谈恋爱,给公众和粉丝群体带来极恶劣的影响云云。   “去他妈的造谣!老子这里照片都拍得清清楚楚,录音都有,实锤好么实锤!造尼玛谣呢敢和有夫之妇谈恋爱却不敢认??”   对着律师函,老贾气到跳脚,“又想在外面浪骚又想把女友粉抓在手里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呵,老子就不信了,区区律师函还能把我们怎么地!”   说着,老贾就开始去联系他的律师熟人,一边对底下人吩咐,“真他妈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聂双双你安排一下,在今天的内容里卖一波惨顺便跟他们喊话,打官司我们随时奉陪——”   麻烦的工作一件件砸下来,聂双双忙得焦头烂额,而原本心里头那一点“自我厌弃”的小情绪,也在这些鸡零狗碎的琐事里,变得越来越像化不开的心结。   就这么又忙又累的过了几天,正好到了女星江瑶与S城富豪之一的白家在热带海岛举办婚礼的日子。   婚礼日期地点其实一早就定下,工作室也收到了邀请函。   本来工作室决定让小雀去参加婚礼,但临到头,小雀休了病假,于是老贾又把聂双双踢出国门让她去干报道婚礼的差事。   …………   航班飞过国境线,越过重重高山海洋。   几小时后,聂双双带着轻便的行李到了目的国,一下飞机就能感到温暖湿润的空气迎面扑来,远望,宝石般碧蓝的海拥抱着白色海滩。   婚礼在群岛中心的别墅酒店举行,聂双双一个媒体人士没什么特别待遇,就住在间看不到海景、位置也挺偏远的普通客房。   不过即使普通,对她这个从没享受过的人来说也不错了。她在房间卸下厚衣,洗了个澡换上宽松的短袖T恤,把吹干的头发一把扎起。整得差不多了,在手机上回完几条信息,便戴上遮阳帽打算去栈桥附近蹲候今天即将抵达的明星们。   只是才刚要去拿微单,房门处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门铃响。   按门铃的人似乎极没耐心,聂双双刚在屋里问了句“谁呀?等等”,电子门锁便传来解锁的“滴答”声,接着房门被打开。   聂双双看着出现在门口的男人,大脑瞬间空白了一秒,然后才睁大眼指着他张口,“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聂双双知道肖凛也会来参加婚礼,但按照他的习惯,不该是姗姗来迟压轴的么?   肖凛指间夹着门卡走入室内,头也不回地用脚把门踹上,“你管我什么时候来。”他面色很淡,目光里不辨喜怒,“是不是我还要让我助理每天给你报备我的行程?”   聂双双脸色扭了下,“不用。”   肖凛已经走到她近前,伸手一把抓了她快戳到他胸口的手指尖,“成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我最近事忙放养你,你还真当自己能上天入地无法无天了。”   语气里进隐隐带了指责的怨气。   聂双双把手指抽回,眉头皱起来,“什么放养不放养,搞得我跟个宠物牲口似的。还有你到了这也该先给我发个信息啊,这么一声不响闯我房间里算什么事啊……”   “给你发信息你会看么?”肖凛挑眉反问。   “……”聂双双被噎了下。   之前那些天肖凛不在S城,但每天他的司机都会接送聂双双上下班,有时中午会有高级餐厅的外卖送到全工作室,还有各式的甜点下午茶。   大捧又浮夸的鲜花他倒是不送了,每天就定时一支新鲜饱满的玫瑰送到她手边,还有他在最初发给她的信息【四月初我会出席白家老三的婚礼,你跟我一起去,我回国接你】。   那些天聂双双忙着工作,还要忙着思考她碌碌无为的人生,就一直没给他回复。   她不回复,肖凛也不是会天天短信电话轰炸的粘人精,于是……   便一直到了现在。   “总之,你,你先出去。”   顶着肖凛的目光,好半天聂双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推着他肩膀把他往外赶,“我要开工了,现在也没功夫跟你闲扯。”   肖凛哪能如她愿,坚实高大的身子往那一站,聂双双那点力气便再也推不动。   “哦,聂总监很忙是吧。”肖凛解着自己白色衬衫领口的扣子,垂眸睨向遮阳帽下,聂双双那张刚沐过浴还透着莹润水汽的脸蛋,“那倒很不巧了,我现在还挺闲的。”   聂双双看着他那危险的动作眼神忍不住后退两步,警惕的看着他,“那真是不容易。肖总回去好好休息,祝你这几天玩得愉快……”   肖凛抬手解了衬衫的袖扣挽起袖子,上前两步一把扯了她脑袋上的遮阳帽,“玩什么?玩你?”他说着又扯掉她头发上的皮筋,柔软带香的发丝瀑布般披散而下,“正合我意。”   聂双双头皮一麻。   合什么意?   刚想着不跟肖凛一般见识准备去拿了微单就跑呢,男人已经一手将她揽进了怀中,低头深深在她颈边嗅了嗅清淡的甜香。   那呼吸刺得皮肤灼痛。“聂双双,我看我以前真是太惯着你了,一直舍不得碰你。”   聂双双立刻僵住身子,像是预知到了什么,她开始挣动自己身躯,“现在大白天的你想干嘛?你你别乱来!”   客房里窗帘拉开,透明的太阳光线暖洋洋照着室内,外边青草凉亭景象一览无余。   但显然肖凛的动作并不符合聂双双的预期。   他揽着她直接转入了旁边的洗手间,用手肘关上门,接着便扣着她肩头把她抵在门板直直地吻了下来。   聂双双穿的短袖此时此刻简直大大方便了肖凛的为所欲为,那人的攻城略地就已经从上至下让她整个人都没法站稳。   还好她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不可以!这岛上又没有药店,而且吃药也——”   肖凛看她一眼,带着她走了两步,空出左手,从旁边洗手台上捞过一个小纸盒。   聂双双跟着一看,眼皮都在抽筋——她怎么忘了,酒店洗手间里都会有这玩意!   肖凛还故意把东西拿到她眼前晃了晃,“满意了么?”   聂双双本就红的脸更是红成了番茄,她瞪一眼肖凛,却不料撞进他黑且沉的眸子里。那幽深的眼睛是最好的催生爱恋的道具,然后一不留神,她就被摁在大理石的洗手台上。   一阵熟悉的充实,聂双双眼里冒出泪花,她动了动唇想说自己后悔了,双手却在下意识间无助地抱上了肖凛的脖子。   水池上方是暖色的磨砂灯,他胸膛很硬,盯着她的深沉目光里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他只是将唇抿城一条线。   半晌,肖凛圈着聂双双的腰让把她抱起来,然后两人调了个位置让她坐在他腿上。聂双双是第一次这么坐着,那快要堵到嗓子口的饱胀叫她受不了地哀嚎一声,趴在肖凛肩头目光涣散了会,他拧过她下巴掐她脸蛋让她回神。   “还闹脾气么?”   聂双双不想说话。   肖凛便又捏了两把她脸蛋。   “以后我发的消息还回不回?嗯?”说完又拧了拧她耳垂。   聂双双眨巴了两下眼睫,回过神才不情不愿的回了句,“哦……”   结果一整个下午外加傍晚就这么被荒废了。   聂双双原本的蹲点拍摄计划全被肖凛这十恶不赦的家伙打断泡汤。   可肖凛顶着头刚沐浴过还湿漉漉的头发嘲笑她,“聂总监,你给我老老实实少胡思乱想,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好么。”   聂双双被说得拿下毛巾瞪他,“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没说过!”   之前在一起的时候聂双双被撞得七魂散了两魂,一没注意就把自己这几天纠结没能给肖凛帮上忙的败犬心思全都断断续续说了出来。   肖凛低笑一声没接话,穿着浴袍从旁拿起吹风机。   聂双双头发也重新洗过,湿淋淋的,他让她坐在床沿,然后就慢腾腾在后边给她吹头发。   “肖先生,你有没有给你家猫咪洗过澡?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像在给只宠物狗吹毛……”   “你难道不就是只炸毛狗?”   正说着,房间门铃又被按响。   聂双双跳起来,蹚起拖鞋,“等等我去开门!你不准动!”   然而肖凛人高腿长,三两步就走过去,将门打开。   见到来人,他似在意料之内地轻挑眉峰。   “向清言?” 第85章   向清言没料到是肖凛来开门,站在门前错愕了两秒。   肖凛一身白色浴袍,黑发上还挂着水,浴袍下的胸肌上沾着些许水珠——很明显,肖凛不久前在聂双双的房间里洗过澡。   “谁谁谁?隔壁的小昭吗?拍完新闻照回来了?”   聂双双裹紧了浴袍领口忍着腰酸快步跑出来。   她上身还罩了件欲盖弥彰的大浴巾,正红着脸准备对来客扯两句谎话蒙混过去,结果一见到向清言,脑子就嗡地短路了,“清…言?!......”   她望着向清言张了张口,整张脸上的红晕几乎都要烧到了耳根,“......清言,你,呃......”   呆呆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双眼还无意识地看向她身边人高马大的肖凛。   肖凛完全没有聂双双的惊慌失措,看起来从容镇定无比,“什么事。”他对向清言问道。   “......”向清言收起脸上的愕然,视线越过肖凛看向他身后的聂双双,“我......找双双有点事。”   他见聂双双也一身浴衣皮肤带着水汽,头发半干不干,脸颊上是羞赧的陀红——   她与肖凛在房间中做过什么,显而易见。   向清言的身躯越发僵硬。   她竟然和肖凛——他们竟然——!   “没事我关门了。”   肖凛看着向清言,半眯起眼,眼尾拉得狭长。   向清言闭眼深吸口气,紧紧捏着拳,再睁眼时,用手挡住即将被关上的大门,“双双,等你方便了再发消息给我吧。”他目光依旧紧随聂双双,“过一会你会去餐厅用晚餐吧?或者到时候我去餐厅找你。”   “噢......嗯。好。”聂双双略显局促地点点头,还想着要怎么来缓解现在这种尴尬气氛呢,向清言已经转头步伐僵硬地望走廊外走去,单单留个颀长的背影给她。   “还看什么。”   宽大的手掌按上聂双双头顶,肖凛扭着她脑袋把她的脸调转了个方向,“回去。”   紧接着“碰!”一声,房门被用力关上。   室内又恢复成只有聂双双和肖凛两个人的世界,亚麻色窗帘遮着外边日落余晖。   可经过向清言这一出,聂双双好像忽然就从刚刚跟肖凛在一起的荒唐里清醒过来了一样。   她身体还有些绵软,就靠墙站在米色的斜织地毯上,揪着眉头看肖凛。   肖凛却还像没事人似的走回刚刚的床沿边,捞起白色床单上的吹风机,朝他前边的空位挪了挪下巴。   意思是让她坐回去,他继续给她吹头发。   聂双双歪着脑袋摇了摇头。   她把肩膀上的大浴巾拿下,螃蟹走路一样往另一边的衣柜横着挪过去,一边还朝肖凛说道,“别,别了吧……让肖总你亲自屈尊降贵给我做这种事,不好,不好……”   肖凛挑眉,“你以为这世上能有几个人有机会享受我的服务?过来。”   聂双双还是摇头,“撇了撇嘴,”不要不要。刚刚都让向清言撞到你在我这里了,他要是一会问起来我多尴尬......肖总你也赶快收拾下回你自己地盘去吧......”   肖凛也不跟她废话,一把扔了手上吹风机,三两步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学会赶人了?刚刚爽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尴尬?”   聂双双红了脸矢口否认,“我没有!”   肖凛直接揽过长臂把她抱过来,结结实实圈在胸前,“别闹。你之前不还跟我答应得好好的,保证不撒脾气了?”   聂双双睁大眼,捶了下他硬邦邦的胸膛,“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肖凛哂笑。他就没见过这么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女人。   “行了,我懂了,女人在床上的保证都是屁话。”他挠了把她后颈,另只手往她宽大的领口检查,“里面穿衣服了么?刚刚向清言过来也亏你能穿成这样去他面前招摇。”   聂双双脖子怕痒,肖凛的手掌温度还这么烫,夹击下她惊呼一声,躲避着他动作,“没有没有,好痒!”结果一来一去两个人又在床铺上滚作一团。   食髓知味的男人最是不能招惹,聂双双一下午本就被消耗了大量体力,然而这时候肖凛又拉着她把她翻来覆去给折腾了半天,从船边到衣柜边,到最后结束,她累得只想倒在枕头上好好躺尸,说话的声音都像小奶狗似的细细弱弱。   “肖先生你还是人么?”   她裹着被子蜷在床上,侧着身子看肖凛在旁边不紧不慢地穿衣服,嗓音里都带了细细的沙哑,“都不会累的么?”   肖凛瞟她一眼,继续扣着衬衣扣子,“你还睡不睡?晚饭我过会再帮你叫人送上来?”   “你怎么看起来精神就这么好呢?还有力气做其他事。”聂双双就戳着被子继续嫉妒抱怨着肖凛。   肖凛放下手表走回床边,低头盯着她脸蛋打量了一会,“你是该要锻炼。回国后给你找两个教练,有氧无氧都练起来,还有吃饭,别整天吃垃圾食品,对身体不好。”   听到运动,聂双双整个人都不好了,刷的从床上竖起来,“不用了不用了,我身体好得很,待会就去餐厅!”   肖凛皱眉,“你现在太瘦,体力也差,以后跟我在一起会适应不了我的频率。”   “什么适应你?谁以后要跟你在一起......”   说着聂双双忽然反应过来肖凛在说什么,血气一下子全涌到头上,她羞得再也说不出下面的话,嘴唇嗫嚅着支支吾吾。   肖凛倒是笑了,俯身揉了把她乱蓬蓬的脑袋,随后转身取回手表戴上,“我先下去找白家老三,你如果不想待房里就自己下去吃饭。要是向清言过来骚扰你就打我电话。”   聂双双抱着被子坐着看他修长而挺直的背影,过一会才道,“肖先生,你这次为什么会提前来这里?我能再跟你说个事么?”   肖凛转身,已是穿戴整齐的矜贵模样,“你说。”   “明天婚礼举行的时候你能不能先不要来妨碍我工作?本来我今天下午就要带着新人开工,都怨你,整个计划都乱了。而且这阵子我们工作室也忙得很,这边完事了我得赶快和同事回去。”   肖凛没说话,安静的看着她。   聂双双被看得心里紧张,面上却不露怯,就跟肖凛对视。   最后,还是肖凛难得先让步,“算了,都依你。”   答应了聂双双的要求。   明明是他顺了她的意,可聂双双却听着他的回答觉得不大对味……   等肖凛离了房间聂双双的脑子才拐过弯——肖凛那回答,分明就在说她无理取闹,而他宽容大度不跟她计较!   “......”聂双双磨了磨后槽牙,缓了会起身穿衣。   腿还是软的,腰也酸着,下面那地方由于被过度折腾也还没恢复,依旧不舒服着。   她穿了T恤和一条宽松柔软的运动裤,拿起手机给堆积的留言回复消息,一边拿了包包和门卡出门下楼去餐厅吃饭。   这次这场婚礼将在明天中午正式举行,仪式会一直持续到下午,接着晚上是正式的酒宴和after party。   由于是女星嫁入豪门,所以不仅话题性十足,而且婚礼来宾不仅涵盖了娱乐圈各大明星,也包括了不少上层圈子里的政商名流。   此时距婚礼仪式开始还有十多个小时,别墅酒店内外已经布置得有模有样,丝带气球星灯鲜花一类的装饰已经到位,走廊里飘着香风。   去到餐厅时,里边人不算多。   聂双双吃了点简单的意面,又给同事新人打了个电话,接着就收到了向清言的微信消息。   向清言叫她出来,他有事说。   聂双双给他回了个【好的好的】,然后匆匆把奶油烤扇贝吃完,又喝了两口柠檬水,便离开餐厅。   约的地方在酒店一楼东南,距离主建筑十几米距离的白色凉亭下,靠着泳池,四周围是棕榈树和露天的花架长廊。   聂双双也想不明白向清言有什么事还得把她单独叫出来说,这地方虽然距离酒店建筑不远,但位置有点偏,隐在一个小花园后,来的人也不多。   到的时候向清言已经等在了凉亭下。   此时天色已暗,橘色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蓝紫色的天上闪着几颗亮度不等的星粒。   “双双。”见聂双双单独过来,向清言面上挽出习惯性的温和笑容。   聂双双没有防备,也跟他笑,“嗯嗯,清言。”   说着她看了眼旁边清凌摇晃的大片泳池水,步子往旁挪了下——她从小就有些怕水。   然后才继续看着向清言,“清言,你找我出来什么事呀?是下午本来要对我说的事吗?”   “嗯,对。”向清言颔首。   他爸明天会过来,他想要知会一下聂双双,顺便告诉她他爸有话和她说。   但如果只是告知这些,他其实完全没必要特意把聂双双叫出来,可是他非常地,想见她——   只要一想到今天下午她和肖凛在酒店房间中会做的事,心中那股不甘和嫉恨就会堵得他整个胸腔滞塞般难受。   他必须要见一见聂双双。   “双双,你今天下午,跟肖凛在一起?”所以面对聂双双,向清言没先说事,反倒开始对她问话,“和他在房间待了整整一下午?”   聂双双脸有点红,清澈水灵的眼睛里也闪出赧然,“呃......也没有一下午啦!他后来才来的,而且,而且我和他之间,就那样吧......”   她自己也说不清她跟肖凛之间一团乱麻的关系,就这么支支吾吾含含糊糊。   向清言面色淡下来,“他主动去找你的?你和他做了?他是不是强行逼迫你让你做不愿意的事?他有没有弄伤你?你是不是很讨厌他?”   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甚至在问话时也不由自主朝聂双双逼近几步。聂双双还头一次见到这么咄咄逼人的向清言,在他的气势下下意识往后退,“......呃,没有没有!......还好还好啦......”   向清言一把拽住她胳膊,靠近过来,“双双,你的意思是,你不讨厌他,你是自愿跟他纠缠在一起的?所以才跟我分手?”   聂双双被他问得脑子一团乱,“也不是,感情哪有那么简单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哎等我想想该怎么跟你说,你先把我放开......”   她穿的是短袖,向清言的手指紧紧箍着她胳膊的皮肤,很不舒服。   可向清言并未松手,反而越加用力地收紧手指力量逼近,难道你和他做那种事的时候感觉很好?!他技术好?那是不是我也可以?“他伸手扣住她瘦削的肩膀。   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象聂双双和肖凛在房间中做那种事时的情景,控住不住不去想她对着肖凛脸红,与肖凛紧抱,与肖凛......   昏暗的夜灯给向清言面庞镀上了一层暗光阴影,衬得他脸色显出浓厚的晦暗阴郁。   聂双双有些被他吓到,“不是,你......!”   她后退着用力甩开向清言的手想把他甩掉,结果忽然之间——   向清言却猛地松了手!   聂双双一下就失去了重心,反作用力的惯性带着她连连后退,然后左脚猛然一踩空,紧接着巨大的失重感席卷全身!   “噗通!”,随着一声沉闷水响,聂双双来不及惊呼,整个人就后仰着跌进了泳池里。   夜间清冷的池水迅速包裹过来。双脚也踩不到底,双手也只能抓住流动的池水,聂双双又急又怕,在池子中呛了好几口水,肺叶刺痛。   向清言站在岸边的马赛克磁砖,居高临下的看着在水里翻出微弱水花的聂双双。   “你自己游上来吧。”   他皱眉对着聂双双说完,便不想再看似的,扭头离开了岸边。   “向......清言......救,我......”   聂双双努力靠着求生的意志在水里挣扎扑腾,可只能模糊的见到,跟着她一同散落在水里的包包手机,还有向清言穿过一张张沙滩躺椅越走越远的背影。   而此时的肖凛刚从一帮男人聚会的岛内沙滩酒吧和助理一起离开,坐上回酒店的轿车。   “你看到向清言把她单独约在哪个地方?”肖凛手肘搭在打开的窗框,指间夹着烟。   “酒店东南角,过一个花园后面的泳池边上。”助理柯信回答。   原本助理只是顺路看到便顺嘴跟肖凛提了提,没想到肖凛听到后直接就从聚会上离席回程。   肖凛手指在窗外掸了掸烟灰,皱眉看了眼天上稀薄的下弦月和星粒。   他有一种不好的直觉。 第86章   东南亚的热带小岛气候宜人,温暖的气温让泳池水都变得柔和起来。   可是到了夜里,泳池水还是有些冷的,尤其今晚天气渐渐晴转多云,风变大了,海滩边的椰子树叶摇摇摆摆,厚积的云层在渐起的大风里遮住了月光和星,空气气压沉闷。   一场暴雨在所难免。   聂双双在泳池里呛了好几口水,她想尽力保留体力等待救援,可撕心裂肺的咳嗽根本不受身体控制,鼻腔里耳朵里口中也迅速灌满了带着消毒味的苦涩池水。   聂双双着急地在水中哭出来,她不懂为什么她的手和脚会这么沉重,可这么沉重,偏偏又无法对抗如同无物的清水。   已经完全透不过气了,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四周围又黑又静,波光粼粼的水就晃着点园灯投照下来的斜光,然后就再没有别的了。   体力支撑不住,聂双双意识快要消散去的时刻,水面之上传来巨大的水花动静,然后一双坚实有力的臂膀牢牢箍紧了她的腰,托着她的膝弯向上,破出水面,往岸边沉稳游去。   沉闷而又冰冷的风割过来,皮肤被风吹疼,聂双双找回一丝意识,把眼睛撑开一条缝。   远方是岸边路灯下熟悉的花园凉亭风景,眼前是男人冷冽而坚毅的侧脸线条。   肖先生……你为什么每次都会来救我?   聂双双张口说话。   她以为自己发出声音了,但事实上她只是微弱地动了动唇,并没有任何声音传递到肖凛的耳中。   可聂双双以为自己已经对肖凛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便安心地伏在他宽阔温暖的肩头闭上眼,任由他发梢的水珠滴在她脸颊。   这个泳池不算深,大约一米三到一米五之间,肖凛的身高足有一米八多,蹚着水顺着风很快就游到了岸边。   出水,接过递来的浴巾将聂双双裹住,他给她做了紧急救护,然后没有犹豫地把瘦弱的女孩打横抱起,向建筑步去。   …………   夜晚的天空层层乌云堆叠,室外树影在狂风下摇晃的越发厉害,熟透了的椰子滚落沙滩。   聂双双穿着干净的新睡袍躺在别墅酒店三楼套房的卧室熟睡。   她做了个惊心动魄的梦。   歪着身子坐在床边单人沙发上小憩的肖凛似有所感,睁开眼,起身上前为她掖了掖被弄乱的被角。   多少年了,这丫头睡觉时就没老实过。也还是那么怕水。   肖凛在床沿顺势坐下,床垫沉沉陷下去一块,睡熟的女孩毫无所觉。   他便垂眸盯着她素白小脸上的红晕。   聂双双小时候,大约是她八岁九岁的时候,还是学过游泳的。   山里孩子野,学游泳的方式也简单粗暴,就大夏天直接往水里蹦,能刨几下大约就算学会了。   聂小七当年就懒洋洋斜躺在湖边上的高草甸里,冷眼看他们疯玩。   聂双双穿着小短衫和小长裤跟几个小男孩小女孩在水边玩,然后不知怎的几个小孩就争执了起来。   聂小七朝天翻了个白眼,等再把视线转回那帮傻不愣登的野小孩,就看到聂双双那小丫头被人泄愤似的一把推进了水里。   聂小七无动于衷。   等过了会,水面渐渐没了动静,一帮孩子跑的跑哭的哭时,他才皱了眉不耐烦地走过去——一看,聂双双竟然溺水了。   细瘦的脚腕缠上了湖里夏天疯长的水草,扑腾着扑腾着就没了力。   后来聂小七把聂双双救了上来。   聂小七那时也只是个小小少年,救了人一身疲累,还要负责骂负责训负责哄甚至还想把只会哭的聂双双再扔回水里让她自生自灭。   最终还是没舍得。   可聂双双却落下心理阴影,从此以后得了个怕水的毛病。   亚热带的夜晚,风停了,白色闪电破开浓黑的夜幕。   聂双双梦着童年溺水的惨案,肖凛也想着当年湖边聂双双又蠢又可怜的模样。   天空闷雷作响,沉滞的空气里又飘来一丝风,接着暴雨如注,雨丝击打在棕榈树宽厚的叶片。   室内一盏昏黄壁灯幽暗地照着亮,肖凛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看一眼外边的雨势。   闷雷转为响雷,一道道闪电撕开天际,倾盆雨势愈演愈烈。   重新拉好窗帘,肖凛转身走回沙发旁,拿起实木茶几上的烟盒打火机,随后拧了壁灯电源,在暴雨夜的黑暗里走出房间,轻轻带上房门。   “叮——”金属打火机被弹开发出钢音,接着火光点亮,幽暗猩红的火舔上卷烟。   肖凛背脊抵着墙,在外边没有亮灯的大客厅里沉默地抽起了烟。   他此刻的神经有些微微紧绷,也没法再回去闭眼小憩——他无法入眠——这也是他的许多年的老习惯了,每到雷雨夜,便习惯睁眼保持清醒直到天亮。   黑夜里无所事事,也不想去看那些繁杂的公文琐事,便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聂双双在床上翻了个身,正在好梦精彩时。她在村里的小湖里溺了水,脚上缠了讨人厌的水草,鼻子里都是草和水里的泥腥味,眼看着就要越陈月下,小七顶着张不耐烦的脸来救了她。   他把她捞出水,离开了幽暗可怕的湖中央,天上是暖洋洋的夏天的太阳,还有青草绿叶,而那些小七的责骂训话就好像一瞬间变得无关紧要——因为他是最喜欢她的人。他会保护她。   那她呢?   又是一记响雷贯彻天际。   聂双双在柔软舒服的Kingsize大床上皱了皱鼻子,然后翻了个身,醒了。   房间里黑漆漆的,只有外面的路灯天光,她迷迷糊糊赤着脚踩着地毯摸出房间,转了几道弯摸到客厅,便闻到淡淡的烟草味。   黑暗里,红色的微弱火光在修长的指间一明一灭,照出男人隐约的侧脸轮廓。   聂双双用力眨了眨眼。   她想起来,小七一直有个坏毛病。没到打雷下雨的晚上,他就睡不着觉。 第87章   屋外风雨大作。   “大半夜不老实睡觉乱跑什么。回去。”   隐在黑暗中的男人发现了聂双双,从唇边取下烟。   聂双双被突如其来的声音下的肩膀一颤,缓过魂才呆呆地摇摇头,却根本没想过这么一片漆黑的,肖凛也许看不到她摇头的动作。   她从客厅的电视柜旁挪步,慢吞吞往肖凛的方向移动过去,“小七,你睡不着吗?我陪你。”   一说话才显出特别浓重的鼻音——感冒了。   肖凛蹙眉,大步走到聂双双跟前,先伸手试了试她额头温度,没有发烧,随后按上她脑袋扭转方向。   “你,给我滚回去睡觉。现在,马上——”   可聂双双偏偏像是要跟肖凛对着干似的,执拗地转身抓起他袖子,还仰头细细揪着眉看他,“小七,你是不是睡不着?我知道的,打雷天你一直会睡不着。”   说完,她固执地抢走他手里燃到半途的香烟,慢吞吞摸着黑把烟端端正正放到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里,“你不能抽烟。抽烟不好。”   “……”肖凛看了眼被夺走烟草的指间,又看向聂双双。   女孩穿着单薄的绸面睡衣,动作傻乎乎的,整个人透着没睡清醒的呆头呆脑。   ——这是在梦游呢。   肖凛闭眼长叹口气,走到茶几边抓住聂双双手腕,把她拉直,“双双,回去睡觉。”   聂双双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行。小七,我要陪你。”   肖凛拉着她往回走,“听话。”   聂双双抱上肖凛的胳膊,停住他的步伐,“小七,你睡不着的话,我有办法的。”   她走了两小步绕到他面前,张开纤瘦的臂膀往他腰部轻轻一环,脑袋枕在他胸口,“我抱抱你,你就能很快能睡着了噢。”   “……”   肖凛整个人的动作停滞了一秒。   小小的身躯带着微弱的体温,以一种极为笨拙的方式向他展露着她那颗柔软而真挚的心。   ——就像十多年前的某个雷雨夜一样。   风雨不再是风雨,雷电不再是雷电。心室在这一瞬间也注满了温暖柔和的涓流。   “……好。”   肖凛对聂双双回答。   在这样一个雷雨夜里,低沉磁性的嗓音在雨水击打椰子树叶的响声中反倒带了难以言说的温情。   …………   聂双双在无意识的状况下抱着肖凛睡了大半夜,而肖凛暌违十年之久地,在不眠雷雨夜里,获得了片刻的休眠。   临近天明的时候,肖凛被聂双双不老实的睡姿蹭醒。他带着满身躁火睁眼坐起身,火大地抓了把头发简直想直接把聂双双就地办了,只是最后还是皱眉看了会她的睡颜,无奈地给她拉好被子下床。   喝了几口玻璃杯中的冷水,掀开窗帘。外边风雨停了,平静的深蓝海面上是澄净的天空,启明星嵌在天际,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清朗一天——   风暴雷雨过后总是平和安宁的。   聂双双在上午时分醒了过来,房间里已经溢满柔和的淡金色阳光。   她睁着眼和天花板上的吊灯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才从刚睡醒的迷糊里慢慢清醒,然后头脑里开始回放昨夜到现在的一切。   她——她昨晚和向清言在泳池边说话被向清言质问,然后她失足跌入游泳池——   聂双双一下子就想起来她在池水沉浮间,向清言那个决绝远去的漠然背影。那仿佛要将她拖入无间地狱的背影——   向清言把她抛下了!   一想起溺在水中快要窒息的感觉,聂双双浑身就开始发冷。她坐起来,把柔软的被子裹在周身,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晒满阳光的窗帘角。   ……还好肖凛来救她了。   正窝床上想着事呢,卧房门此刻被敲响,整齐穿着衬衫的肖凛进了来,身边跟着位女性白大褂,是岛内的全科医生。   医生给聂双双做了检查,顺便问她身体感觉如何,聂双双英语差劲听的一知半解,肖凛便在旁充当免费翻译。   末了医生表示聂双双身体没大问题,留了医嘱就离了房间。   “聂双双,这么多年你英语怎么退步成现在这烂样,以前我都白教你了?”肖凛走到旁边小长桌上拿起桌上物品。   “啊?”聂双双眨了眨眼,想再听他说一遍。   “没什么。”肖凛却避开这个话题,拿着东西走回床边。   接着一杯清水和几粒药丸递到聂双双眼前——肖凛不知什么时候把药片带进了房间,此时正示意聂双双服下。   聂双双看着男人掌心里的药丸皱眉撇嘴嘟哝,“不吃行么?”   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说这话的语气里带了丝不易让人察觉撒娇意味。   肖凛屈指敲了下她脑门,“不吃我就亲自喂你。”他顿了顿,眉峰一挑,眼尾带出很淡的笑意,“嘴对嘴的那种。”   聂双双一抖肩膀认命投降,“别别别,我吃我吃!”   这才勉为其难地开始吃药。   结果吃完药正准备再喝口水,肖凛这王八蛋说话不算话,弯着身就照着她亲了下来,嘴对嘴的那种。   缠绵热吻正当时,房间门铃被按响。   肖凛蹙眉在聂双双唇角不轻不重咬了口,看起来老大不乐意地起身去开门。   再进房间时他面上的不耐之色更重,甚至眼角眉梢都挂了点霜冷的敌意。   见到来客,聂双双惊讶地睁大了眼。   那是位衣着得体,看着儒雅斯文的中年男子,大约五六十岁,而令聂双双惊讶的是,她不久前在S城的炸鸡店才见过他!   “聂小姐。”中年男子看着聂双双开口,平淡礼貌的声音下,是压抑着的颤抖。   “你,你好。”聂双双一头雾水。   “这位是向清言的父亲。”肖凛完全是出于礼节在对聂双双介绍着向明峰。   向明峰此次也来参加白家婚礼,上午飞机刚到便得知自己儿子向清言把聂双双弄进泳池差点溺水的事,一急之下下了飞机就赶来查看聂双双的情况。   看到小曼的独女此刻安然无恙,向明峰一颗心放下了。   可房间里的气氛就变得有点尴尬。   再怎样成熟世故的商人,面对爱恋之人的女儿,尤其是她们长着如此相似的面庞,都会满心带着愿望。   向明峰还有千头万绪想说想做。他想尽快与小曼的女儿熟络起来,想跟她探听她妈妈的事,想对她好,或者干脆让她过继成为自己女儿。   门铃再次响起,向明峰的助理在肖凛许可下去开了门。   “爸!”   于是很快,向清言的声音传入聂双双耳朵。   向清言走来卧室,又看向聂双双,“双双。”   聂双双下意识后怕地往被窝里缩了缩,然后循声望去,便见到向清言的模样——   向清言脸上显而易见地带着伤,原本俊秀的面庞此刻半张脸浮肿着,还有最明显的嘴角,一块青紫未消肿的丑陋淤痕。   他这是……被人,揍了……   聂双双悄悄瞟一眼肖凛。肖凛眉眼不动,仿佛向清言受伤与他毫无关联。   “爸。你……”向清言看看聂双双又看看向明峰,对着自己父亲张了张口,“到了怎么不让你助理先跟我说一声。”   向明峰转头,冷冷看一眼儿子,右手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握,最后抬手,往向清言脸上狠狠扇去一个狠厉的耳光!   向清言被扇得头偏过去,完全愣住一般回不过神。自他有记忆起,这还是他爸第一次打他,而且还是当着肖凛,聂双双,还有手下助理的面——完完全全不给他保留任何情面!   聂双双也懵了懵,然后就听向清言父亲给她诚恳的道歉,“聂小姐,我儿子这次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代他向你道歉。你……”   向明峰说着停下了。   他望着聂双双,眼神深厚而复杂,像是在透过她的面庞,追忆着过往的那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点滴。   最后向明峰只给聂双双留了张名片。   “聂小姐,你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或者遇到什么麻烦,尽管可以来找我。”   他这人几十年在感情上都内敛拘谨。三十多年前对聂双双的生母沈曼君是如此,如今见到聂双双后依旧如此。   向明峰和向清言离开后,聂双双就赶紧问肖凛,“肖先生,向清言脸上那些伤是你弄的?”   她想不出这地方谁还有能耐把向家不放在眼里,跟向清言动粗结怨。   肖凛很满意聂双双不再称呼向清言为“清言”,刮了下她鼻尖,避重就轻,“要不是我回来的及时,你这会说不定早就躺在ICU里跟上帝扯皮呢。”   就向清言脸上那些小儿科的伤?他还嫌揍得少了。也是昨晚他忙着看着聂双双,才只给了向清言两拳就让他滚了。   聂双双揉揉鼻子,“想想向清言一会要顶着那张五花脸去出席婚礼……估计他得被人在背后非议上几天几夜……”   “怎么,你到现在还在为向清言那东西考虑?”   聂双双皱着鼻子摇头,“没有。我是觉得,我是觉得向清言,他好像和我之前认知的不一样,就好像从他表面看到了本质一样……”   她抓抓头发,不太会表达那种感觉,“就,很失望。”   肖凛满意地笑了,手指夹着聂双双脸蛋晃了晃,“笨死了,早跟你说离向清言那玩意远点。行了,等下我叫人送早餐上来,吃过你继续睡。”   “不行不行不行!扶我起来,我还能去工作!”聂双双刷的掀掉被子。   由于溺水的意外,聂双双实际上已经错失了昨晚和今天清晨开始的各种婚礼细节新闻。   只是,接下来的婚礼流程,她无论如何不能在错过——   这次婚礼的男方是白家的三儿子白景西,在商界占有一席之地,在娱乐圈也拥有声势浩大的传媒经纪公司;而女方则是这些年人气很高实力却不尽如人意的花瓶女星江瑶,去年二十九岁生日时靠关系才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影后荣誉——   而这次她嫁入豪门,是娱乐圈的大事件!   此时此刻,整个海岛的别墅酒店已经完全被布置起来,到处是饱满盛开的鲜花,造型整齐的丝带气球。   聂双双跟人打听了下,光是布置用的鲜花费用就高达上百万!   她啧啧舌,在见怪不怪的“有钱人就是钱多烧得慌”的感慨中,和同事同行们到了媒体指定观礼席位。   婚礼仪式在一片广袤的青草坪,远处是碧海蓝天,浅滩上高高立着繁茂的椰子树。   明星与豪门相结合的婚礼,大牌明星嘉宾们在,上层圈子那些难得一见的人物们也在,媒体们被隔离的很远,聂双双只能远远的看到肖凛在很前边的宾客席,一个小而模糊的侧脸。   而向清言的一脸伤果然也引起了媒体同行的热议。   很快,婚礼仪式开始。   流程不新奇,但因着男方白家的豪门背景,长辈又多,规矩尤为繁琐。   然后才是宣誓,交换戒指,亲吻。   冗杂的婚礼仪式持续了很久,待到中午过后,仪式才正式结束。   仪式结束后,白家的管家过来给记者们发红包,而另一边的嘉宾们则开始进行传统的扔捧花项目。   “双双快点快点!去拍扔捧花!”   聂双双的同事小昭拿了红包急匆匆就拉着她扛着相机跑过去。   一众女嘉宾齐齐站在紧邻碧蓝大海的白色沙滩旁,翘首等待新娘江瑶扔捧花,现场气氛热烈。   新娘一身白色婚纱站在古典的欧式白色凉亭中,背朝众人。   “要扔咯!”   有人提醒。   然后就看到那捧花在天空中划出道漂亮的抛物线,往另一边歪去。   欢笑尖叫声中,花束落到了另一边的男人堆里,正正好在肖凛眼前落下。   他一伸手,掌中便有了那束新鲜捧花,花瓣在海风里轻轻飘摇。   唏嘘起哄声越发响了,还有无数借机拥挤过来对着肖凛说“恭喜”“等喝肖总喜酒”的套近乎人士。   肖凛看了眼捧花,随后抬眼,目光穿过重重人群,看向了远处的聂双双。   他动了动唇,对着她无声地说了句话。 第88章   这次聂双双却没能明白肖凛唇语的具体意思了。   她距离肖凛离得有点远,中间相隔的庞杂人等也多,海风吹过来,翻起一片浪涌水声,哗啦啦的混在喧嚣的欢闹中。   她脸上透出些许未能解读的茫然,肖凛见她呆傻,便轻轻哂笑。   那笑容很淡,只唇角一个弧度微小的上挑,却让聂双双心脏猛地失控一蹦。   周遭的一切喧嚷仿佛在此时此刻都成了虚影,只有眼中人万分清晰。   然后下一瞬间,视野中的肖凛便被几个向他走去的男女们拉住攀谈,人影遮住了他的半边脸庞。   而即使如此,聂双双的脸蛋耳朵还是没法控制地迅速发烫。   她想起一大堆从前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看过的关于新娘捧花的说法——   什么新娘的捧花意寓了祝福,礼赞,纯洁无垢的爱啊,新娘在婚礼上扔捧花便是幸福的延续与传递啦,得到新娘捧花的未婚者会收获美满的爱情啦,成为下一个步入婚姻殿堂的人啦一类。   结婚,结婚……   “哇,双双,居然是肖总接到了捧花!这下人人都觉得他该重新找个对象结婚了,你看那一帮大小姐们对肖总虎视眈眈的样子!”   同事小昭拍完照跑回来跟聂双双嚼八卦。   聂双双被小昭信封的声音拉回神,她眨眨眼,扭头又往远处看了眼人群中的肖凛,一下就见到两个年轻女星正与他说笑。   “哦肖总啊,他一直都这么招蜂惹蝶人见人爱的嘛。桃花旺得很。”   于是一出口,话里也不知怎么带了点酸溜溜的味道。   聂双双在心里撇撇嘴。   以前小七在村里就有好多女孩子明里暗里喜欢他,学校里还经常有女生给他告白写情书呢。没想到十几年过去,这人的异性缘还是一点没变。   像是有所感应般的,肖凛这时候又从人群中稍稍侧过脸,好似不经意地向聂双双的方向瞥过轻而淡的一眼。   …………   婚礼仪式进入尾声,此时的场地俨然成为了客人们的社交场所。   打着小领结的侍者们手托香槟托盘,穿行于宾客之中,西南角的草坪上两条铺着雪白餐布的长长餐桌,新鲜丰盛的自助食物盛满桌上。   仪式结束,婚礼后的露天自助宴自然与娱记们无关,白家的管家安保开始礼貌地请记者们离场。   聂双双检查了照片,收拾好设备便跟其他娱记一起三三两两往回走,可走到一半,身后的一些记者间忽然开始起了骚动。   “啊啊啊他是刚刚那个拿到捧花的帅哥!”   “等等他好眼熟,你们谁知道他叫什么?!”   “我知道,他姓肖,好像和八公公的老贾认识!问问小聂,她应该了解的多一些。”   聂双双心头一跳,跟着嘴碎的记者们回头看,结果就真的看到肖凛正往她这边走来。   他一身黑色的修身西装,单手插兜,另一手拿着那束由纯白的新鲜玫瑰束成的捧花,见她回头,便停下步伐将手拿出口袋,朝她慵懒地勾勾手指,让她过去。   那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任何刻意,反倒显出两人间一股说不出的亲昵。   于是周遭所有视线在刹那间刷的一下,全部汇聚在聂双双身上,所有人目光灼然地盯着她,甚至还有好事者在她背上拍了一把。   聂双双腾地红了脸,硬着头皮上去走到肖凛跟前,希望赶紧把他打发了。   “肖先生,你什么事啊?快点说完我要走了,不然等下给我发消息也行。”   肖凛却偏偏不如聂双双的意。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红彤彤的脸蛋欣赏了会,直到她开始有些局促地皱着眉磨脚底心,才拉过聂双双的手,把东西塞到她手中,“聂双双,这个给你,收好。”   手上多了一捧带着花香味的物品,聂双双低头——自己手中正安静躺着那捧漂亮精致的新娘捧花,饱满娇嫩的玫瑰花瓣还带着朝露的香气。   聂双双微微怔愣,睁大了眼。   肖凛把他那捧花,交给了她!   远处的人群此时传来惊呼抽气声,仿佛肖凛的举动大大出乎他们意料。毕竟把新娘捧花送给异性,实在有太多令人遐想的空间。   而聂双双还在呆呆看着肖凛,她嘴唇动了动,“你……呃,我……”   最后却因为太过惊讶而只说了些无意义的字音。   “什么你不你我不我的,傻不傻。”   肖凛屈起手指照着她脑门敲了下,“你看你,这么大人了还整天傻乎乎的,真是,除了我谁愿意娶你这傻姑娘。”   似曾相识的话语倏的勾起聂双双脑海中遥远的回忆。   “以后除了我谁愿意娶你”——那一年小七也是如此对她说的。   聂双双攥紧了手里的捧花花叶,眼眶里盈出热泪。   她咬唇用力逼退眼泪,又咽了咽喉咙,才像对暗号似的瓮声瓮气接话,   “村口老王还说你歪心思多,肯定看不上我,劝我嫁给别人呢。”   肖凛如她所愿般挑眉接回去,“嫁给别人?想都别想。”   聂双双心脏狠狠一荡。   这一瞬间仿佛时空穿梭,十年后肖凛的声音与记忆里小七的声线重合。   聂双双嗅了嗅鼻子又眨了眨眼,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从眼中落下来。   肖凛果然……他果然恢复记忆了!   前两天与他说话时的细节,昨晚梦中迷迷糊糊叫他“小七”他给她的回应,还有那么多保留下来的习惯……   聂双双那时便已经开始怀疑,此刻只是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小七。”缓了两秒,她清清嗓子鼓着泪对肖凛唤一声。   “嗯?怎么。”肖凛抬手把她脸上眼泪擦了,无比熟稔自然地接话。   “你知道你为什么叫小七么?”   “因为你爸养了头叫小屋的山羊,叫小六的黄毛兔。”   哼,果然,他都记得。   聂双双忽然就一把拍掉了肖凛的手,瞪他一眼,又抬脚在他干净簇新的皮鞋上重重踩一脚,鼻孔里哼地出声,“王八蛋!”   恢复记忆了也不早点告诉她!   说完她又破涕为笑,笑着又对肖凛骂了遍,“狗男人!”   围观的好事媒体们早就被安保请离了现场,而聂双双也早已没心思去管剩下的宾客们的目光。她此时只是由着自己的心性对肖凛又踩又骂,因为她潜意识里就知道——   肖凛,小七,从来不会因为她这些而与她生气。   …………   收了肖凛的捧花聂双双就不好意思地跑了。   带着满心无法形容的欢喜和填满心房的充实,她回了酒店。   吃过饭,撇去脑子里那些胡思乱想,聂双双提起精神把拍到的素材传回国内,又把小昭的稿子审核润色了遍,接着修改了会专题企划案,然后在房间里补觉休息。   前一晚差点溺水,白天工作又透支了太多精力,于是聂双双便进入沉眠。   这一觉一睡就睡到了晚上天黑。   醒来的时候显示屏上显示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多,手机里堆积着一大堆留言邮件提示信息。   聂双双揉了揉脑袋,开灯爬起来去洗手间洗脸。   此时此刻,这次过来的媒体们已经陆陆续续从各自酒店离开海岛返程回国。   婚礼后在另一家酒店有正式的晚宴和after party,但都是私人性质,不对外边媒体开放,所以记者们的采访之旅在今天下午就已经结束。   聂双双和小昭明天白天才启程离开。   晚上小昭约了聂双双一起去岛上那间著名夜店看钢管舞表演,聂双双听着有趣,飞快地收拾了自己就准备出门,结果肖凛一个微信就发了来。   【醒了?我让助理回去接你,你过来我这边。】   聂双双戳着手机回,【可是我跟我同事约好了要出去玩呀】   肖凛问,【去哪。】   聂双双可没胆子跟肖凛说她们要去看钢管舞,酝酿了半天,模棱两可地回了句,【在岛上到处逛逛玩玩呗,我都没怎么出国玩过呢】   这次肖凛没立刻给她回复,许是也在酝酿信息。   过了大约三分钟,聂双双再次收到他的消息,简短的一行字。   【你就不想见我?】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发过来,【可是我想见你。】   “…………”   聂双双握着手机,即使在只有她一人的房间中,也被他这话说得通红了脸。   肖凛第一次直白地对她说,他想见她……   聂双双捧着手机倒在床上,盯着那两行字看了半天,傻呵呵笑起来。   她的小七在想她。   最后聂双双向小七势力妥协,放弃了钢管舞,跟着肖凛助理去了另一家酒店。   到达的时候,婚礼晚宴已经结束,after party刚刚在泳池边的酒吧开始。   参与after party的大多都是年轻人,气氛轻快活跃,肖凛脱了外套,只穿了白色衬衫,上来就给聂双双抱了下,然后带着她去介绍认识他的朋友。   由于白天的捧花事件,聂双双在早就在一帮公子哥大小姐眼里刷足了存在感,此时肖凛光明正大把她带在身边,更是让场内不少人偷偷侧目,暗地打听来历。   跟着肖凛一圈下来,聂双双眼花缭乱,直接躲到了泳池最边上的自助餐桌旁拿着盘子吃甜点。   “肖总,你先让我缓缓吃点东西。”聂双双拿着盘草莓慕斯,“不然这么多明星在场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想要拍照。”   肖凛皱眉嗤笑,“你这什么毛病,狗仔改不了偷拍?你们工作室不是正在转型?”   “职业病,职业病。”聂双双用银叉戳了块小草莓,“比如我今天才知道影后姜茜居然和老男人隐婚了,而且在私底下对她老公这么低声下气!”   “老许一把年纪给孩子找了个影后后妈,这事圈里人早都知道。”   聂双双微微惊讶地张大口,“啊。”   肖凛瞧她傻样,忍不住伸出食指往她脸蛋上蹭了抹白色奶油,“真想知道八卦,以后可以直接来问我。”   “哎……”聂双双呆呆眨了眨眼。   正要说话,从泳池旁走来肖凛的熟人,把他叫去说事。肖凛对聂双双说了句,“我先过去一下”,又关照了几句,便与人走到了一旁。   聂双双继续留在角落吃甜点。   减肥的姑娘们多,甜点区几乎无人问津,她一个人吃了小半块慕斯蛋糕后,场内的钢琴手停止了背景音乐的弹奏。   空气嘈杂了一阵,随后前方钢琴旁,响起轻松舒缓的大提琴声。   “Wow,向晚终于开始拉琴了!”不远处有人说道。   聂双双往琴声传来处看去,向晚一袭杏色长裙,安静坐在泳池旁的小高台上,拉着流行曲目改编的大提琴曲为派对助兴,粼粼的蓝色泳池水映着提琴和人,衬得在台上的女子尤为漂亮沉静。   可聂双双那点快乐的心情在见到向晚后却沉了沉。   人最怕的就是对比,更何况聂双双本就对向晚有愧。   一曲毕,台下人捧场地称赞鼓掌,向晚优雅地起身行礼,离开台上。   聂双双看完,默默走回餐桌旁,把她的蛋糕吃完,吃完觉得心情还没缓过来,然后又挑了块巧克力布朗尼继续吃。   可是某些声音却不给她清净的缓冲时间。   “晚晚,刚刚的曲子是你跟周金砖一起合作改编的?你没看到刚刚台下,某些男人看着你的眼神哦……我们这么优秀的晚晚去哪里找,偏偏肖凛那个不长眼睛的还跟你取消婚约!”   说话者是沈家的大小姐,嗓音略奔放。   “我其实没那么好的……”向晚的声音就柔和多了。   两人正从人群里往甜食区走来,聂双双站在灯光未照到的暗处,并未引起两人注意。   “什么好不好的,反正比那个狐狸精小三强!”沈大小姐继续打抱不平,“那勾引肖凛的女的我今天远远看到过一眼,看背影也没什么特别,肖凛还把捧花给她,简直一点都不考虑你的感受,你别气!”   向晚只沉默地“嗯”一下,像是默认一般,任由自己这位十几年的好友说下去,“我听她们说,那女人是做娱记起家的,比那帮女明星还要不入流,我看她八成就是哪次在宴会偷拍把肖凛勾引上了。”   “我跟你说,现在的小三狐狸精都不走妖艳贱货风格了,全都走卖惨小白莲路线钓凯子,都等着复制戴安娜王妃的奇迹呢,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戴安娜的能耐!不过肖凛他是怎么了,居然会为了那样的货色跟你取消婚约?他不是那样的人吧……”   向晚又低低地“嗯”一声,没有说更多的话,但态度已能让旁人隐约知晓。   聂双双就站在距离她们几步外的一处气球玫瑰做成的装饰花柱旁,此时嚼着口中的半块布朗尼有些反胃,甚至还想上前把手中蛋糕扣在那个还在比比比比不停的女人头上。   ——任何一个人在亲耳听到别人对自己的低级诋毁后,还能笑脸相迎。   而聂双双心中还剩的那点对向晚的愧疚,也完全淡了。   “……要是我今晚见着那小三白莲精老娘一定亲手给你撕了她……”   她可去他妈的小三白莲花吧!   聂双双嗤笑放下盘子,正要上前挑起战争,倒是有人先她一步发声了。   “你要撕了谁?不如先来和我撕撕看?”   伴随着男人清冷的嗓音,修长高大的身影走入女人们的视野,肖凛解着衬衫袖口,对沈家大小姐淡淡挑眉,“我保证一定不会因为性别对你手下留情。来么?”   说完才看向黑暗中的聂双双,“双双,出来。”   沈家大小姐见到肖凛突然出现,吓得脸都白了,再见到从旁边冒出来的聂双双,脸色更是惨白如纸。 第89章   上流人士总爱自诩教养优秀,人前一个个装的比谁都高贵优雅矜持,可背地里的嘴脸却不定好到哪去。   聂双双往前挪了挪步子,走出玫瑰花枝垂吊下的暗影,露天的灯光照过来,她整个人便完完全全显露在沈大小姐和向晚眼前。   “向晚老师。”聂双双看向向晚和沈大小姐,然后就停住步伐,没再往肖凛那边走去了。   正要开口给另一位穿着小香风连衣裙的大小姐说话呢,沈大小姐却像见了鬼似的瞪着眼珠,直勾勾瞧着聂双双,像是要把她全身盯出一个洞来一般,嘴唇还微微发着颤。   “小,小姑姑......!”沈大小姐惨白着脸,嘴里发出几个字音。   聂双双几不可见地拧了眉。   小姑姑?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新潮骂人梗?   结果还没等聂双双问出口,向晚此时低低出了声,“聂,聂小姐。肖凛。”   向晚看起来有些略显局促。   她望着肖凛和聂双双,耳根都红透了,整张脸上写着十分满分的紧张尴尬——   与朋友在背后诋毁别人,还被当事人抓个正着,对于保持了二十多年优雅乖巧的向晚来说,实在太过掉价。   “晚,晚晚……你,你别慌。”沈大小姐倒是恢复得快,几秒后就回过神。   眼前这个穿白T恤的年轻女人不就是那撬走了好友墙角的狐狸精么?只不过模样长得跟沈宅墙上老照片里的小姑姑相似罢了。   沈大小姐很快就调整了表情,挺直腰杆,硬凹出几分高贵模样,“你倒是来得正好,”她看着聂双双,“刚刚我们说什么反正你也听到了,我们也不为难你,只要你现在到台上去,当着今晚所有人的面——”   沈从雨不敢惹肖凛,便打算挑聂双双这只软柿子捏,结果扬着眉毛话还没说完,就听肖凛的嗓音在旁冷冷响起,“沈大小姐。”   就不快不慢的四个字,直接把虚张声势的沈从雨唬住,话头卡在喉咙里,嗫嚅着再也说不出接下去的语句。   肖凛睨她一眼,没再搭理,随后将视线转到向晚身上,“向晚,看来有些话我需要对你讲清楚。”   向晚望着肖凛,内心一紧。   便听肖凛的声音继续道,“我原以为按照你的为人,你对你我之间的事会看开。你我之间本就没有情意,当初订婚出于什么理由,向家承诺的什么条件,你自己心里清楚。当然主动取消订婚的是我,这点我可以向你道歉。”   当听到肖凛理所当然的说出“你我之间本没有情意”这句话时,向晚的脸色就立刻刷的褪去了血色。   她绞紧了自己手指,指甲在手心都掐出了深深的印,可心中还是止不住的发疼。   肖凛,原来真的.....从来就没有对她有过哪怕一点点的喜欢?   从少年时代到不久之前,一直都是她在一厢情愿?   向晚看着肖凛的眼睛。   他的眼瞳漆黑而深,如同过去她熟悉的那样透着冷酷凛冽的光,他此时对她说话的态度礼貌而疏远,如同二十多年来的每一次,永远冷冷淡淡,只有理智冷静。   好像一罐冷水浇在头上,向晚骤然清醒。   过去她常常安慰自己,肖凛对她还是有那么点好感的。   可是......可是。   原来这一直只是她的自我欺骗...!   肖凛望着向晚惨白的面色,目无波澜,看起来毫无触动,“向晚,你我相识一场,有些事不必做绝。Arcalis的缆车事故,背后真正缘由你该比谁都清楚——有关证据这阵子我这边已搜集全面。所以,”他目光沉了沉,“适可而止吧。”   向晚睁大眼,心脏猛地一震,心情从失恋般的难受心疼转为惊吓。她从小就没怎么做过什么坏事,此时被肖凛轻轻一点,便彻底惊慌失措。   她张了张口,忽然就没法忍受一般地哭了出来,泪水越流越多。   “对不起。肖凛,对不起...我那次不是故意的......”   泪水溢满了向晚的脸颊。   谁都有私心的。谁都有羡慕与嫉妒的。   但仅仅只是当时瞬间一个失误的决定,在缆车站没有阻止聂双双登车的那一瞬间,便注定了如今颜面无存的结局。   向晚哭得鼻头发酸,甚至快要维系不了自己形象,她勉力稳住情绪,含着泪面对聂双双,“聂小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在一旁的沈从雨听着听着就有些惊疑不定。   这听起来,好像向晚也做了亏心事...?!   可是好姐妹不管有理没理,总是要力挺到底的——   于是尽管沈大小姐又怕又没底气,但她还是义气地拉住向晚拍拍她的背给她顺气,“晚晚,你别哭,别别别哭,再哭妆花了就不漂亮了——”   “沈大小姐。你是不是也该道个歉?”肖凛冷眼看着,不耐地打断沈从雨。   “啊?”沈从雨抬脸,顺着肖凛的视线看向聂双双,然后脸色又难看起来。   要她给这个女人道歉???   怎么可能!   这时候,尽管派对气氛欢闹,甜食区又在角落,但他们这里发生的动静还是吸引了周遭部分人的注意。   “沈从雨你怎么回事?成天没规没矩不搞出点事情不舒服是吧?上次爷爷是怎么骂你的你忘了?!”忽然间,另一个略匆忙的男声从旁插入僵局。   一个高高瘦瘦眼尾略带桃花的青年从泳池方向走过来。   他皱着眉,单手叉着腰照着沈从雨就是一顿数落,“肖总让你道歉你就给人道歉!”   这青年是沈从雨的表兄沈从安。沈从安曾在上次的慈善晚宴上对聂双双有过一面之缘,但聂双双却没见过他。   聂双双对着这场闹剧也有些心烦,不着痕迹挪到肖凛身边,拉拉他袖子角,“我想走了。”   肖凛斜过眼朱,“你不等人给你道歉?”   聂双双皱皱眉,“道什么歉啊,她叫我‘小姑姑’,那我就让让这个‘乖侄女’呗。”   聂双双这话说得不算大声,却依旧被沈大小姐听了去。   沈从雨脸上立刻又是一阵红一阵白,为自己刚刚的失口懊悔不已,可偏偏就是嘴硬不道歉。   沈从安见自己的堂妹桀骜不驯,也暂时放弃了教育。   他上前两步,挽留住即将离开的聂双双。   可等到聂双双真的回头,好奇地看向他了,沈从安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他目光略有复杂地看着聂双双,这位全家族都认为在二十多年前早夭了的、他的小堂妹——   那天拍卖晚宴之后,沈从安就顺着出席媒体的名单,慢慢把聂双双的出身来历给摸了清楚。查清这花费了一些时间,过程也并不轻松,甚至他不得不得开口向肖凛求助,才最终得知了整个真相。   聂双双是他小姑沈曼君的亲生女儿,他的堂妹。   只是临到真正再赶来见到这个小堂妹,沈从安又觉得准备不足手足无措了。   聂双双见沈从安叫住她又久久不说话,看她的目光还一副有故事的样子,就皱了眉问,“那个,沈总?你要是没事,我就先失陪了?”   “等等!”沈从安又说。   这下连肖凛也不耐地蹙起眉来。   沈从安看了眼肖凛,略略思考后摸出自己的手机,点开手机相册,把几张复拍的旧照片放到了聂双双眼下。   ……聂双双错愕的看着照片中的年轻女子。   “聂……双双小姐,照片里的人是我的小姑,我爸的妹妹。”   沈从安简短地跟聂双双说了说他在拍卖晚宴见到她后开始查证的起因,最后告诉她,“你是我们沈家的家人。我前两天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爸,也就是你舅舅,他想好好跟你见一面。”   “……”   聂双双直到沈从安说完来一切龙去脉脑子还是懵的。   她眼睛发直地看看眼前这个青年,又愣愣看了看注视着她的肖凛,一脸不可置信的沈大小姐,还有喝着香槟掩饰自己失态的向晚……   现场的钢琴手在前边演奏轻快的乐曲,泳池晃着水,年轻的男男女女举杯欢畅。   然而看完一圈,聂双双依旧没反应过来。   哈???   怎么一回事??   没多久聂双双就跟着肖凛一起坐车离开了派对,回了别墅酒店。   一路上她都没说话,就坐在后排拿着手机不停地搜索各类有关沈家,有关“沈曼君”这个陌生名字。   然后看到一半就不想看了。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进脑海,看得她头脑发胀直犯恶心。   任谁都不会轻易接受,忽然有天有个莫名其妙的人突然窜出来,说你是他家失散多年的孩子这种荒唐事。   而且至今聂双双仍有种置身事外的剥离感与茫然。   聂双双摁灭手机,疲累地靠在椅背,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了。   肖凛将她揽入他怀中,轻轻揉了揉她头毛。   “肖总,刚刚我的那件事,我的身份来历,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寂静的车内,聂双双靠在肖凛肩头幽幽出声。   “嗯,从我们滑雪回来后。也不算早。”   “那,那事是真的吗?照片也都是真的吗?那个姓沈的男人好像骗子。”   “真的。”   聂双双不知怎的忽然悲从中来,眼里有了泪,声音变得哽咽,“那我爸爸姓聂,是山里头那个傻傻的农民,也是真的吗?”   “…………”肖凛这次却以沉默作答。   情绪此时此刻一股脑全涌上来,聂双双彻底放开了怀,任由滚烫的泪水沾湿肖凛肩膀的衬衫布料。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件事?”半晌,聂双双闷在肖凛肩膀抽抽噎噎。   肖凛长叹一声,挖出她埋着的脸,揉去她眼中泪水。   “因为你会哭的。”   但肖凛却没有阻止沈从安追查下去。   人有时会很矛盾,既想让她知道真相,又不想让她知道。   即使向来果决如肖凛,在某些事上也不能免俗。   “那个姓沈的还让我回国去见一整窝沈家人……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见那些人……”聂双双哭得累了,脑袋又枕在肖凛胸口声音闷闷地抱怨,“那个沈总就不说了,那个沈家大小姐一看就不是好人,还骂我骂得那么难听……我怎么可能会,呜,会有这么恶心的家人……我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他会用草编兔子……呜呜……我才不要跟沈家扯上关系……”   说着说着聂双双又哭了。   肖凛手臂圈紧了聂双双羸弱的肩膀,亲了亲她脸颊,“那我们就跟沈家没有关系。” 第90章   聂双双累了一天,动过两次大情绪,回到酒店后洗漱了直接倒头就睡,根本也没注意自己睡在了谁的房间。   前半夜她睡得不安稳,接连做着一个个短暂而光怪陆离的梦。   聂双双在梦中见到了她的爸爸。   一会是爸爸黑头发白背心,在烈日下的田间弯着腰翻地,她坐在田埂边数蚂蚁的情景。   一会又是晚上,外边下着湿淋淋的雷雨,晚归的爸爸半拖半拉了个昏迷的小哥哥回家,给他起名叫小七……   又过一会,梦境画面又变了,爸爸给她用草编了只小兔子,黝黑宽厚的手掌将青黄草叶编织的小兔递给她,她开开心心接过去,小七就在旁边嗤之以鼻,   最后梦里的画面定格在爸爸追着草帽跑的身影上。为了追一只被风吹走的破草帽,他从田边一直跑到山坡,然后踩空山石,生生从陡坡跌下……然后聂双双就没了爸爸。   聂双双觉得自己在梦里哭得伤心极了,可怎么都醒不过来。   直到了后半夜,鼻腔里嗅到小七身上干净熟悉的味道,整个人才安定下来,陷入安稳黑甜好眠。   爸爸走了,小七还在她身边呢。   夜尽天明。   大白天聂双双在床上将醒未醒。   脑袋胳膊好像磕着个硬邦邦的枕头还是什么,烫烫的带着人的体温,让她不太舒服。聂双双迷迷糊糊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才发现自己好像正枕在小七胸口睡觉,手肘被他胳膊压着。   她皱皱眉,抽出手肘往下缩缩身子给自己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细白的胳膊往男人胸口一抱,顺势又把自己一条腿搁他腰上,这才舒展了眉头,就这么抱着他继续安安心心舒舒服服的睡大觉。   结果还没睡半分钟,一股力量就把她从他身边扒下,紧接着一团软软的被子往她身上裹。   肖凛把聂双双用力推了开。   他轻皱着眉,正要起身去冲凉消火,谁知半醒不醒的女孩又蹬了被子,往他这边黏过来,一点都没把他放走的意思。   他有些恼了,侧身伸手往她圆润的屁股蛋上啪的一下重重一拍,“聂双双,你还醒不醒?”   “……”   聂双双颤了颤长而翘的睫毛,可算是清醒了。   神志全部回笼,然后下一秒就反应过来——她现在在对肖凛做什么?!   …………她悄悄松开爪子往床沿边上挪开去,慢慢地,慢慢地与他拉开距离。   肖凛倒是皱眉笑了。   他呼出浊气,长臂一伸捞住聂双双肩膀,然后一个翻身就将她压在底下,按住微弱的反抗,直接把人给就地正法了。   男人感觉一上来就没完没了,直到窗帘外的日光越来越亮,清早和煦的太阳变成明烈的白金,聂双双才从这场略有剧烈的运动里解放得以喘息。   她整个人都觉得像脱了层皮,嘴唇被吻得又红又肿,双腿因为长时间被打开而难以合拢,缓过气忍着酸疼披衣从床上起来,两脚踩在地毯正要直起腿,结果两腿一颤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你到底行不行?都说了我抱你去浴室。”肖凛及时扶住她后背。   “还不都是你害的!”聂双双气得扭头往肖凛的肩膀就是一口,留下两排小小的牙印。   咬完人还不解气似的捶了下他胳膊,才赤脚踩着地毯抖着腿出门去卧室外的浴室。   ——谁会想到这个狗男人居然这么没有节制,明明让他停下他还拉着她做了这么久。   昨晚聂双双睡的是肖凛的套房,走出卧室经过一个木质装饰柜便能进入套房外间的浴室,然而聂双双走到半途,目光却被客厅玻璃茶几上摆着的一个小物件吸引住了。   淡白金的太阳光线下,一只小小的,用当地棕草叶编制的动物形状编织品静静立在玻璃桌上。   编织者的手艺显然十分拙劣,小动物囫囵一个身躯脑袋,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动物,只能从脑袋上那两个长长的耳朵来判断,这大约是一只兔子。   聂双双心里的小脾气立刻就飞到九霄云外,只觉得自己又想要哭。   以前在山里的时候,小七曾经偷偷瞒着她学过草编兔子,做得和现在这个一样差劲。   聂双双双手捧起茶几上那只半成品丑兔子,正要放到眼前仔细端详,肖凛也正好从房间出来,手里拿着双女式拖鞋,“聂双双,你给我把拖鞋穿上,不然着凉。”   聂双双抽着鼻子转头,捧着手心里四不像的小兔子,自己眼睛也红红的想兔子一样,“小七,你的手艺怎么这么多年都没长进啊?”   肖凛望着聂双双手里的东西目光微微一顿,眼中极为罕见地闪过丝不自在。   很快他收敛住神色,走过去把拖鞋扔到她脚边,然后把兔子拿走,云淡风轻道,“不是我做的。”   “骗傻子呢!”聂双双才不信他的鬼话,把小东西抢回来,蹚了拖鞋噔噔噔就往浴室冲。   小心翼翼把丑兔子放在淋不到水的角落,聂双双一边洗澡时还一边瞅几眼,然后心里想着她的这几天,想着她的小七,唇边不自觉也弯出了笑。   …………   聂双双不习惯高调,肖凛便放弃了让她坐他那架在海岛停机坪待命的湾流,陪她一起又一次坐普通航班回了国。   回国以后,事情就多了起来。   工作室要慢慢从小作坊步入正轨,聂双双也跟着一起陀螺似的转不停。   除了惯例的开会讨论策划专题给人布置任务,她还要负责审稿修改教新人跟明星工作室打交道——公司规模扩大,她升级成了正经“总监”,总算不用时时像当初做狗仔那样蹲料写长稿,可要做的一点都不少——定目标管团队,统筹数据定方案,还要应付先前遗留的“律师函”问题,打发沈家那边的打探,忙得一个头两个大。   肖凛看起来也重新忙碌了起来,但照理说他这么日理万机的一个人,应该没闲工夫计较琐事,可是光是这几天,他没事就逮着空闲跟聂双双电话骚扰,说她住处的问题,让她尽早收拾了她那狗窝搬到他那边去住,说得无比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聂双双就继续应付,一边回电话时还一边朝天翻了个白眼。   搬过去住?   前阵子住海岛酒店都被他折腾成那样,要她真搬过去和他住,她还想不想每天拥有宁静的夜晚了?   虽然,她也想每天都能见他……   工作日的傍晚,聂双双将工作告一段落,离开公司。   回家路上顺路去超市买了菜,提着一个塑料购物袋踩着夕阳回她的旧公寓楼。   四月的春风温和柔软,隔壁矮墙外的海棠树开了花,淡粉白的花瓣顺着风飘到巷子里。   “……哦,在路上,快到家了……今晚我自己做饭呀……番茄,西兰花,小黄鱼……”   聂双双穿着系带单靴,一边回着肖凛的电话,一边轻快地走过巷子,回到公寓,搭电梯上楼。   她依旧住在那间小小的储藏室,而与她同租住一套房的室友倒是已经搬走了几拨,整个房子有些空。   同住一套房的那个女主播室友倒是还住着,与她的男友一起同居。   开门到了家,聂双双换了拖鞋就见到女室友的男友从房间里走出来。   “双双,我之前发你的微信你怎么不回我啊?”那叫高由的男室友对聂双双开口。   他个子挺高,但有点胖,头发有点油,脸上挺多痘。   “啊,可能是我漏看了吧。”聂双双随手扯了个理由。   那些别有用意的聊骚信息,聂双双看到了也从不回复,一般人得不到回复也就会知难而退。   却没想到这男室友居然还厚着脸皮亲自来质问她。   她给男室友一脸冷淡地说完就提着购物袋去厨房,把买回来的食材拿出来。   屋子里很静,只有聂双双和男室友两人在家。   单独的环境给了某些自以为是的男人可趁之机,男室友拖拉着拖鞋,跟着聂双双一起来到厨房,聂双双正开着冰箱往里边放东西,他便拉着冰箱门挡在聂双双面前。   “双双,你是不是被那个有钱男人甩了?”忽然就凑得很近的来了这么一句。   聂双双吓了一跳,觉得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男室友就以为被他说中,自顾自说下去,“最近都不看见他给你买那些奢侈品,你被他包了这么久也不见他给你买车买房啥的,他不就是只想玩玩你么?”   聂双双就根本不想搭理,退开两步冷淡简短地说,“不是,别乱猜,与你无关。”   已经是很不客气的说法了,然而不识相的男室友像是不放弃这个难得的独处机会,一步步又朝她靠近,“你别躲啊!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你不会想到那方面去了吧?真论船上功夫,我可不比别的男人差!”   此时大门口传来隐隐的开门声,聂双双见他模样赶紧又添了句,“你女女朋友回来了!”   “不可能,她去外地了!”男室友一脸得意,说着就一把抓住聂双双的手腕,另一手捏上她的胯。   “滚啊!”肥爪蹭着她的腕心,聂双双恶心的快吐,抬题往他脚上狠踢,避开他动作。   男室友被聂双双的踢打惹恼,干脆就直接上手把聂双双拉到他身前,就要搂抱上去。可手臂还没碰到她的衣服,骤然间,他感到自己右手腕一阵锥心剧痛。   一个他从未谋面的,高大英挺的男人站在他身后,单手拧着他的右腕。   男人背着光,眉目晦暗冷涩,指节稍稍用力,便一声闷响,拧断了男室友的手腕。   “啊——!!”男室友痛得撕心裂肺惨叫。   肖凛像甩垃圾似的把他甩在地上,接着沉沉看向聂双双,“聂双双,你给我搬家。今天,马上。” 第91章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聂双双脸上的惊诧都还没来得及消退。   “还愣着做什么?”肖凛蹙了眉,显然不高兴聂双双这么迟钝的样子,“回去收拾。”   此时地上被拧断手腕男室友正哀嚎咒骂,“草,你,你他妈——”一边要爬起来,肖凛嫌恶地往下瞥他一眼,抬脚,直接往他微胖的脸上用力踩下。   “啊啊啊——!!!”冷硬的皮鞋底踩在皮肉,鼻梁的脆骨都被踩断,男室友发出了更加惨烈的痛呼。   而肖凛眉目未动,只皱着眉用眼神催促聂双双。   聂双双总算回过神。只是这一切还是来得太突然了。   “现在就搬?新的房子我还没找好……还有我房间里东西很多,要收拾很久......”   肖凛不耐烦听她啰嗦,一脚踹开脚边男室友,拉起她就往她小房间走去。   那房间小得真是同时站两个成年人都困难,更何况是肖凛这样身材高大的。   聂双双只能把肖凛拦在房间门外,自己跑进去,再回头对他道,“我东西有点乱,你先在外面等等——”   肖凛半眯着眼站门口看着,眉宇间写满不快,“收拾两件衣服带走就得了,剩下的都扔掉。”   原本肖凛今天过来就是要把聂双双从这狗窝里撵出去,谁成想还正好撞见了她室友对她意图不轨,一把火直接就窜上来,简直想直接提着她领子把她拎出门。   “啊?扔掉?”聂双双又有点愣住了,还想再回头给他说两句浪费不好,可一碰上肖凛冷冷的眼神,她又被唬得没了底气,只得默默拉开衣柜,开始收拾。   东西却越整理越多。   这个看看也想带走,那个看看也舍不得留下,于是没一会,聂双双就收拾出了一堆鸡零狗碎的私人物件,填满了大半个旅行袋。   肖凛在门口抱胸看着,胸口余火未消,见到聂双双就连那床洗的快褪色的床单都舍不得扔,差点快要被气出笑。   “你不会待会连冰箱里那些菜都还要一起带走吧?”他站门口冷冷开口。   聂双双在收拾忙乎,没听出他肖凛话里话外的讽刺,抬头呆呆地回一句,“是的呀。那菜还是我今天刚买的呢,当然要带走!”   她一双水润清透的杏眼,乌溜溜的一眨一眨,像天真无知的小狗一样就那么理所当然地看着她。   肖凛忽然感到一股深深的挫败。   ——败给她了。   他皱眉闭了闭眼,呼出口气,然后走进房间,一把拉走聂双双手里沉甸甸的行李袋,给袋子拉上拉链,接着大步迈出房间。   见聂双双在后面没跟上来,他停步,回头朝前扬了扬下巴,   “还不快去厨房收你冰箱里那堆菜?”   “哦......哦!!”聂双双跟上去。   ...............   聂双双的住处当然不用她自己跑上跑下全S城到处转悠看房,肖凛就给了她两个选择——   要么跟他住一起,就汀山半山她以前去过的那座靠海湾的别墅;要么住在汀山山顶,那里有另一栋他过去随手给Alex买下的别墅,现在放着闲置吃灰中。   “啊?就没有第三个选项了嘛?”聂双双坐在肖凛回汀山的车上,她坐在副驾,肖凛在驾驶位开着车。   “一个人住别墅那么大的房子,晚上不会渗得慌么......我都习惯小房子小房间了,要不我今晚去市区旅馆住一夜,明天再找个环境靠谱的公寓住着。”聂双双尝试跟肖凛讨价还价。   肖凛转动眼珠瞟她一眼,接着又把目光转回去,修长白净的手指拨动方向盘,“跟我住一起会要了你的命是么?宁愿被其他男人骚扰也不愿意过来?”   “............”聂双双红了脸,“我又不是这个意思......你好好说话不行么?那个室友以前又没对我怎么样,今天家里就我和他两个人才正好被他逮住机会……!”   “你的意思是我小题大做了?我不该对你多管闲事,你自己一直住在哪个破烂地方才好?”   聂双双就算再没底气,此时也被他说得有些委屈,“我又不是不搬家,我就是想说能不能不住你那里,换个地方......”   略带了委屈软弱的嗓音终于让肖凛不再盛气凌人。   他安静地开了会车,直到红灯前,他踩下刹车,看向副驾位上的聂双双,“那行,聂双双。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想跟我住在一起。”   聂双双越发涨红了脸,撇过头看向车窗外的夜色街景,声音小得快让人听不见,“我......。和你住在一起,我......”   肖凛却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当她又在跟千方百计拒绝,于是声音也又沉冷了八度,“行了,你不用说了,估计你也说不出什么。”   他望着她留给他的后脑勺,指尖点了点方向盘,“小时候在山里整天粘着我,天天说要跟我在一起,长大了,翅膀硬了,见识到花花世界,就觉得和我老在一起没意思了。是这样吧?”   聂双双刷的从车窗边扭头,转脸瞪着眼睛看着肖凛。   夜色中的信号灯跳转为绿,肖凛冷淡收回视线,转头重新看向道路前方,“你当我真喜欢汀山那鬼地方?还不是你以前老吵着要住海景房海景房,我给你买了,现在又不满意了?当年回国选地方,我都觉得自己脑子是不是有别的毛病,非要住个自己不中意的地方......”   肖凛说着,却忽然安静下来。   聂双双也咬着唇沉默着。   两个人不约而同想起了一件事。   聂双双奶奶刚刚去世,她与肖凛刚成为孤儿的那一年,有一次聂双双生病了,她浑身难受却买不起药,只能躺在床上盯着漏风漏雨的房顶自我安慰,说以后一定要住靠海的漂亮别墅,然后肖凛那时便拉着她的手发了誓,说她想要的一定都会得到,梦想的一定都会实现......   想着往事,便再无人说话,车里的氛围也陷入沉闷。   肖凛胸口的火气慢慢转为郁气,他半开了车窗,外边四月柔和而清冷晚风吹进车内。   车行至海港桥段,他听到聂双双细弱的声音慢吞吞在旁边响起。   “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今夜风很和煦,桥外海面浪涛平静,聂双双的嗓音便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就是,你每次和我做那个事,我都好累,要很久才恢复,而且每次你都折腾那么久,要是我们住一起了,那不就......”   说到后来,聂双双越发有点支支吾吾,“我就没好意思说......”   “............”肖凛看着前路,抿紧了唇。   半天后,才给聂双双回了个,“嗯。”   没说自己的意见,声音里倒是变得稍稍平和起来。   ...............   聂双双摸不清现在的肖凛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心里又臊着又委屈着,“那今晚,我就住外边——”   “你住我家客房。”肖凛淡淡打断。   “......嗯。”   双方都做了退让,于是聂双双也识相地接受了肖凛的安排。   然后车内又恢复了沉静。   没过多久,车子到了肖凛汀山半山的那间别墅。   一切都是聂双双记忆里的老样子,又好像有了点不同。   因着季节的原因,庭院里的垂丝海棠开了花,冷杉也在春天抽了芽长了叶,粉色的花瓣和翠绿的杉叶在院灯里染着昏黄色彩,特别漂亮。   “阿凛,双双。”   “喵呜~~~”   离开车库,刚到房屋大门,林姨的招呼便伴随着一声声猫咪叫唤传来。   林姨对聂双双的到来早有准备,简单亲切地与她问候寒暄。而猫咪Alex在见到聂双双后,立马放下了高冷的偶像包袱,高高摇着尾巴就喵喵叫着就冲她跑来。   大约是许久没有见到聂双双,橘白色的猫咪比过去还要粘人,脑袋一个劲往聂双双裤腿蹭,爪子还挠挠她脚腕。   聂双双稍稍俯身揉揉它的猫脑袋,ALex便顺势跳到她臂弯,让她抱着它。   只不过聂双双没跟猫咪叙旧多久,肖凛就满脸不高兴地提着Alex的后脖子,把它从聂双双怀里撵了开,然后对聂双双道,“房间在二楼,带你过去。”   聂双双拍了拍手上的猫毛,点头,“哦哦,好。”   之前在别墅照顾猫咪时,聂双双从未来过这房子的二楼,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二楼的真正全貌。   楼梯往上,二楼平台有另一个小客厅;绕过客厅,一边走廊通往室内泳池视听室客房,另一边走廊通往卧室书房健身房和露台。   给聂双双的房间是一间一直闲置着的空房,对她来说极为宽敞的空间,足有她原先房间的好几倍大,灰白棕色调的设计,是肖凛一贯的简约风格,家具灯具看着精致耐用,虽然聂双双猜不到价格,但用脚指头猜猜也能估摸到很贵。   “东西不全,以后慢慢添。”   肖凛把聂双双那只几十块钱的帆布旅行袋放到地板。   聂双双这才觉出自己那旅行袋被对比得有多破烂——难怪肖凛要她把她原来的东西全都扔掉呢。   “哦。”她老老实实点点头,低头走过去拉开袋子开始整理东西。   肖凛没再说话,就看着她一颗小脑袋埋在袋子前,一副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模样,心里就像堵着什么。   房间里有点安静,先前在车上的尴尬沉默似乎又回到了两人之间。   那些从在旧公寓时就有的不愉快,似乎从未被解决过。   肖凛动了动唇,正要开口作出退让,打破盘旋在两人间的微妙气氛,“嗡嗡嗡——”,此时他袋中的手机却震动起来。   肖凛皱了皱眉,摸出手机,便放在耳边接通边走向房门外。   聂双双这时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从她的旧旅行袋里抬起头。   肖凛讲电话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到她耳里,   “......其他方案?呵,有啊。......谈判,双方达成一致意向,TS进行收购。......”   “谈判破裂,双方无法达成一致,联络内部高管,强行进行收购。......”   “第三种方案,佯装谈判成功双方和解,暗中重新进行操控。......老东西气到住院也能怪我?”   ......   然后便是打火机音和烟味传来,“......什么怎么样,就那样。你,带着柯信先把他们留在那,我马上过来。......”   半分钟后,聂双双见到肖凛重新出现在她视野中,指间燃着烟,面上显而易见带了方才没有的阴郁烦躁。他吸了口烟,长长呼出,然后才对聂双双道,“我先出去趟。今晚晚饭你跟林姨一起。”   聂双双乖乖点点头,“嗯。”   只这不闹腾的模样却戳了肖凛的心。   他从唇边夹走烟草,走上前伸手,狠狠揉了把聂双双发丝细软的脑袋,然后对着她的唇瓣,给了她一个带着躁烈烟草味的吻。   ...............   肖凛再次到家时,已过凌晨一点。   别墅客厅的灯几乎全关,只留玄关一盏黯淡的小灯。Alex不在它平常爱待的沙发,不知在哪。   聂双双应该已经睡了。   肖凛扔了外套,揉了揉眉心,边上楼边接着衬衫扣子。将扣子解开到胸口时,已经快要走到二楼,却发现二楼小客厅中还亮着灯——   不仅亮着灯,还有电视节目嘻嘻哈哈的笑声传出。   他停下步伐皱眉,然后继续踩着楼梯向上。   果不其然,二楼的客厅里壁灯台灯大亮着,五十二寸的液晶电视不停闪过垃圾综艺花花绿绿的画面,刻意搞怪的剪辑音效时不时传出,却吵不醒米色沙发上那个歪躺着呼呼大睡的年轻女孩。   肖凛站在楼梯扶手旁看了聂双双三秒。   女孩显然早就洗过澡,穿着一身白底小碎花的棉质睡衣,皮肤上都透着水亮莹润,而头发已是半干不干的状态。   肖凛放轻步伐,走去沙发旁,找到被压在聂双双胳膊肘底下的遥控器,伸手抽出,按下开关键,将吵吵闹闹的电视关掉,接着正要把她给抱回房间,聂双双却迷迷糊糊睁了眼。   “小七?”   黑色的睫毛如蝶翼般在女孩白嫩的脸上抖了抖,随后眼睑下一双乌黑而迷蒙的眼珠盯着他,“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等了你一晚上。”   肖凛的心,在这一晚,再一次被什么柔软之物给轻轻戳了下。 第92章   “小七?”   聂双双又更醒醒了些,调整着自己的姿势,从横七竖八歪歪斜斜的睡姿里坐起来,“你怎么不说话?现在几点了?你怎么把我电视关了?”   说着,她摸摸索索去找自己的手机看时间,接着又想去找刚刚的遥控器把电视机重新打开。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大大的凌晨“1:28”,这个数字立刻把聂双双迷糊的脑子震清醒了。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正要张口给肖凛说几句话,肖凛却单膝压在沙发,伸手一捞把她整个的圈进怀中,接着低头重重地吻下来。   烟味,酒味,还有夜的风露。   舌尖被卷入他唇齿间,慢慢尝到男人性感而独特的味道,以及他对她的想望。   “双双……”   肖凛语声低哑,呼吸滚烫。   她在等他——仅仅是这个认知,就已让肖凛冷却的血液重新有了温度,坚硬的心变得软而又软。   她在等他回家。   吻渐渐变得热烈,像是感受到肖凛的心情般的,聂双双双臂向上,主动环上他的脖颈,罕见地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今晚之前的一切不愉快,一切隔阂,似乎都要在这样亲密热切的缠吻中,消弭殆尽。   墙上时钟滴答。半晌,肖凛与聂双双相贴的唇瓣终于分开。聂双双肺活量不好,就这么吻了一会已经有些喘,细细的喘息与肖凛灼热的呼吸缠在一起。   鼻尖抵着男人的鼻尖,缓了会,她才抬起眼睫,像是抱怨又像是撒娇一般小小声道,“肖总,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都一点多了……你看Alex都睡着了。”   肖凛早发现了在另一张沙发上谁的四脚朝天的猫咪,此时便懒得再看,只轻轻啄了啄聂双双嘴唇,低声回,“嗯。”   “什么’嗯‘,你就没别的要说的?那我明天白天还是从这里搬出去好了。”   肖凛圈紧了她的腰,“你敢搬出去试试?”说着,又把她按进他胸口,叹息道,“以后不会那样了。”   女孩骨架纤细身躯娇小,柔柔软软嵌在坚实的胸口,两颗心平稳的心跳便同时交叠在一起。   “不会怎样?”聂双双戳着肖凛的肩膀,明知故问。   肖凛把她松开一些,又暗示地分开她双腿把她腰部往自己腰腹紧紧贴去,动了动,似笑非笑道,“不会在做这个的时候,让你太累。”   “流氓!”聂双双红了脸,往他胸口拍了一掌,然后就感到身下忽然起来的那些变化。   某些热望已有抬头趋势,而夜已深。聂双双红着脸僵住动作,而肖凛紧紧只是捉住她的手,深深吸气,而后却什么都没做,拉着她起身。   “早点睡。”   他把她送到她房间门口,最后只在她脸颊印上了一个轻柔的吻。   时间确实不早,聂双双转身要关房门,脚步犹豫了下,还是拉过肖凛的衬衫,问出心里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   “肖总,”她晃晃手里拽着的衣料,“你那个啊,就是你,关于过去在山里的记忆,你想起来了多少?”   肖凛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有些好笑,挑眼反问道,“如果我说我只记起来一半,你怎么办?你就不要我了?”   “啊……”聂双双停住手上动作,眼睛睁得大大,“呃……”   过两秒她憋了瘪嘴,撇过视线小声嘟嘟囔囔,“反正事实证明,就算你完全失忆,我也没办法抛下你不管……谁叫我……”   谁叫她喜欢他?   只是这句话聂双双此时此刻还是说不出口。   聂双双咬上嘴唇不再说话,又把视线转回来,却不料撞进男人一双黑沉而深邃的眼眸中。   “双双。”肖凛左手搭着她肩膀,微微俯身,凑近她耳畔低沉道,“我都记得。”   被聂双双爸爸在雨夜带回家的潦倒时刻,年幼的聂双双热情对他示好他却拒之千里的时刻,少年的他第一次对聂双双心动的那个夏天…………所有一切,全都记得。   “我都记得。”   聂双双心脏猛然一跳。   而后鼻头开始发酸——   有什么能比与喜欢之人拥有共同回忆更令人高兴感动的呢?   …………   晚上聂双双蒙在被子里哭了大半夜,哭累了就睡着了。   第二天白天起来,聂双双洗漱完了走出卧室,再看到别墅里那一切就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但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平坦,好像自己一直以来所期待的,所追求想要的,终于切切实实得到了回应。   穿着睡衣对着铺进别墅的金色阳光长长伸了个懒腰,聂双双神清气爽地下楼做早餐。   和小七平平常常地在一起,平平常常地生活起居,平平常常地准备早餐,工作,回家,走完一生——就是她过去二十年最大的愿望了。   虽然此刻这个愿望和她过去现象中还有有些不同——   早餐她没能做成,林姨一早便起来为他们准备好了。   典型的西式早餐,鸡蛋培根吐司和牛奶,外加甜玉米和水果沙拉。   肖凛起的也早,聂双双见到他时他已经结束了一小时的晨起健身,皮肤上略略沁出汗珠,运动T恤勾勒出坚实完美的胸肌轮廓。   小七的生活习惯向来是好的,只是聂双双没想到他现在比过去在山中时更加严谨。   “教练已经给你安排了,那边今天应该会主动联系你安排合适时间。”   肖凛冲完澡换了衬衫西裤,坐在餐桌上一边用餐一边理所当然地说着。   听到锻炼,聂双双哀嚎一声,还没来得及抗议,肖凛此时已经起了另一个话题。   “双双。沈从安在中海路的艺术博物馆后天开馆,他那边应该已经给你发了邀请函?”   沈从安,那个据说应该是聂双双名义上表兄的男人。   聂双双注意力立刻被从锻炼的事上带走。   她点点头,“哦,嗯,收到了。沈总那人还亲自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说一定要让我去呢,还说明天沈家的很多人都会去,还有他爸很想见我一面,又怕擅自来找我我会不开心……什么什么的一大堆……”   “那你去么?”肖凛用刀叉不紧不慢切开荷包蛋。   聂双双面色变得纠结起来,“应该,不去吧。”   她咬着吸管喝酸奶,眉头也细细地揪起来,“你想想,那么一个高雅的艺术博物馆,里面都是十几世纪传下来的高雅古董,我自己又对那些艺术品说不出个一二三,去了也只能当花瓶玩手机,然后说不定还要面对一帮高雅的认都不认识的亲戚,万一都像那个沈大小姐一样用鼻子孔看人用高雅来砸我我可受不了……”   “哎唷,不行,比起伦勃朗莫奈高更,我还是喜欢职粉流量炒作这些话题。”   说着说着,聂双双就自我否决了沈从安对她艺术馆开幕邀约的出席决定。   肖凛放下叉子挑眉看她,眼尾带笑,“只听说过躲着穷亲戚跑的,还没听说过你这种躲着富亲戚跑的人。你脑袋里怎么想的?”   “不是……就,这太不真实了。”聂双双用叉子戳戳烤土豆,“就算他们上次拿着我头发去做鉴定,鉴出我真的跟沈家有血缘关系我也跟他们亲近不起来啊……而且我又从来没见过我妈,甚至上一次才知道原来我妈姓沈。”   肖凛嘴角扯出笑,“瞧你急的。不是早说了如果你不想回沈家,那你就和沈家没有半点关系么?要是哪天沈家真的烦你烦得紧了,我还不会给你全挡回去?”   他说这话时眉目淡然,语气寻常——一派早已习惯为聂双双遮风挡雨的保护者姿态,聂双双本要习惯性给他应声,可一见他此时模样,她心头一暖之后,心间却忽然有了动摇。   以前年少时她总是处处依赖小七,后来的十年里学会了独自生活,总算长了些本事。而如今小七回到她身边,她似乎,又开始习惯性想依赖他了。   上午到了公司,开始工作前,聂双双给沈从安回了电话,告诉他她挪出了时间,后天会如约参加沈家投资的艺术博物馆的开馆仪式与宴会,当然——也会与其他沈家人见面。   某些事情与关系,她该学着自己去好好处理了。比如说她素未谋面的妈妈,以及妈妈那边庞杂的亲戚。   只是决定于决心下得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却不如想象中容易。   第一步,关于出席仪式的着装,聂双双就被难住了。   托做狗仔时曾出入过宴会的福,聂双双倒是知道在那种场所该怎么穿,但动辄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一条裙,掏空她的家底把她卖了都买不起,也没必要。   思考过后,聂双双电话联系了赵潜工作室的熟人。赵潜是娱乐圈数得上号的大咖,与各大奢侈品品牌关系也极为不错,聂双双就想走走关系,问品牌方租借服装。   过程很顺利,听到是受邀出席“中海路艺术博物馆开馆”这样在上流圈具有影响力的活动,品牌公关很爽快的就答应了下来,于是当天下午,聂双双趁着手头正闲,便去对方样衣间挑选衣物。   虽然提供给聂双双的都是上一季的裙子,但这些便已足够。   最后聂双双借了条米白珍珠色底色,布料埋着金色暗线的收腰连衣裙,外边配了件同样色系材质相搭的小外套和高跟鞋。   过程过于顺利,聂双双除了对赵潜那边一连串的感谢,还答应下次请他们一起吃饭。   结果一顿饭刚承诺出去,傍晚肖凛司机来接聂双双回家的时候,聂双双就发现了车后座好几个崭新的奢侈品品牌礼盒。   肖凛一个电话打过来,让她把盒子拆开看。   聂双双照做。   然后就看到精美包装的礼盒中,一条咸菜绿颜色的小礼裙…………   “还喜欢么?”他问。   “…………”聂双双觉得自己回答不出话。   作者有话要说:已修√ 第93章   “聂双双?怎么样。”聂双双没说话,肖凛就在电话里催她,“后天的艺术馆开馆,给你准备的衣服。”   “哦,啊……”被他一催,聂双双头都大了,敷衍的回应两个音节,眉头揪起来。   摸着良心讲,面前那条裙子是有设计感的,材质布料一看就很贵,但咸菜绿这颜色也太有想象力了吧…………   聂双双真是从没挑战过这种颜色,绞尽脑汁最后拐弯抹角地扯开话题,“肖总,你没必要给我买这买那的,有这钱存起来多好?而且我都借到衣服了……”   “送你衣服你不开心?”肖凛忽然打断她反问。   聂双双咬着唇,过了两秒老实回答,“……开心。”   男人轻哼一声,“给你花钱我也开心。”   低沉的嗓音里染了笑意。   即使没有面对面相见,聂双双的脸还是被他这句话说得飞快地红起来。她摸着滚烫的脸颊,嗫嚅了几下嘴唇,超级小声地回了句,“……败家玩意。”   “什么?”   “不告诉你。”聂双双红着脸梗起脑袋,目光停留在那件深绿色的小礼裙上,压根忘了当初肖凛让老贾打探她喜欢什么样的裙子时,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   车子回到汀山,聂双双下车缓了会才反应过来,这充满阳光的别墅现在就是她住的地方,再也不是当初租住的那个阴冷狭小的小房间。   跟林姨和Alex打过招呼,聂双双就去了衣帽间试衣服,那里有一面超大的穿衣镜。   别墅里的衣帽间有两层,第二层直接连通到肖凛的卧室,而在一层的角落却堆满过去肖凛送给聂双双的衣物鞋包和品牌公关送来的小礼物。   聂双双目光复杂地看了看那堆东西,然后开始试衣服。   刚换好裙子,还赤着脚踩在地毯上给自己拉背后的拉链时,聂双双就听到外边肖凛到家的响动。   然后没多久,衣帽间的门被移开,西装外套挽在臂弯的肖凛出现在门边。   聂双双还在挺着脊背极为艰难地给自己拉拉链,见到肖凛便顺手给对她招了招手,“诶肖总你过来给我帮帮忙。”使唤得无比自然流畅。   肖凛一挑眉,把外套扔在木柜,走过去从侧面一把揽住女孩不盈一握的纤腰,大掌在腰肢流连了会,直到女孩整个身子警觉地紧绷起来,才顺着她漂亮的背脊曲线往上,刷的一下,轻巧地将裙子背后的拉链拉上,然后为她整理裙角。   裙子因光线问题刚刚被聂双双理解为咸菜绿,实际是更深一些的墨色松石绿,极其挑穿着者肤色,聂双双天生皮肤雪白,墨绿色彩便无比鲜明地将白如瓷的天鹅颈,锁骨,以及优美的上背部衬托地莹润耀目。   肖凛退开两步端详,渐渐加深了眸色。于是没等聂双双站在镜子前臭美两秒,男人又贴近过来,双臂圈着她腰际,大掌撩开裙摆沿着大腿向上。   聂双双敏感地抖了抖,抬手拧了下他胳膊,“狗男人,你干什么呀?我还没试完衣服呢!”   肖凛轻哼,“我是狗男人,你是小狗,那我们不正好配一对?”他半点没停下手里动作,“给我摸摸你后边的狗尾巴?”   “哎呀!!”臀瓣被手指不轻不重夹了下,聂双双被逗得又要给肖凛骂,“裙子后天还要穿,你别——”   正闹腾着,Alex跳来门边冲着两人“喵喵”叫了两下,聂双双立刻脸涨得通红,把肖凛和猫全都赶了出去。   …………   去参加开馆仪式的当天,聂双双的头发妆容是苏湄给帮着收拾解决的。   苏湄学生时代起就是玩美妆的扛把子,这次一听聂双双要去重要活动,也卯足了劲给聂双双弄了个精致漂亮的妆容,信誓旦旦要她出一把风头。   上午九点半,聂双双坐车从苏湄住处赶到中海路艺术馆门口的红毯。   刚从肖凛那辆黑色轿车上下来,便吸引了周遭一堆目光的注意。   在众人眼里,年轻女孩肤白如雪,面庞明艳精致,微卷的长发披散肩头,一身价值不菲的收腰长裙束出优美纤细的腰肢曲线,款步行走中,带出轻盈而动人的风。   ——这个穿着墨绿裙子,还被沈家大少亲自迎接的漂亮女孩是谁?   要知道沈家涉足艺术圈几十年,在许多场合沈家几乎成了高雅逼格的代名词,而这次艺术馆活动,邀请函更是一函难求,某些新晋跻身名流圈的甚至以被邀请来参加活动而为荣。   所以聂双双这个年轻而陌生的面孔就格外引人注目。   好奇的目光过后,不少人开始在心中暗自揣测她的身份。   而对于聂双双本人来说却并没有心思注意这些目光,她正在努力忽略脚后跟被高跟鞋磨破皮所带来的疼痛。   她并不习惯穿得这样一本正经,不习惯出席这样一本正经的活动,只是,输人不能不输阵——即使再不习惯不喜欢,她依旧要努力维持表面功夫。   她要自己好好处理好与沈家这段关系。   在签到处签过名,聂双双被西装革履的沈从安亲自带着走入了艺术馆内。   艺术馆面积广阔,拥有不少价值上亿的欧洲中世纪美术藏品以及我国古代艺术真品,另一边还有个专门的拍卖展厅和画廊,展出各种待交易的艺术品。   艺术馆大厅内被重新布置过,有很高的天花板,浮雕和彩绘玻璃,弦乐队在演奏着动听的古典乐曲目,先到的宾客们衣着光鲜,手中拿着香槟一边社交,一边等待发布仪式正式开始。   沈从安领着聂双双往偏厅的陈列室走去,他的爸爸沈教授正在焦急而期盼地等她。   只是另一些原本自持身份的沈家人也站不住了,听到沈从安的动静,纷纷不动声色地移动位置,手里优雅地举着香槟与客人谈天,目光却往沈从安身边的聂双双身上看去。   于是在见到聂双双的刹那,所有年长年轻的沈家人,全都愣住了。   那一瞬间,看向聂双双的目光中有震惊,有诧异,更有惊艳——   原来她就是沈曼君流落在外的女儿?!   现场宾客也随着沈家人的视线,纷纷看向聂双双好奇打量,一时间,籍籍无名的聂双双竟成为了这个优雅大厅中最招人注目的存在。   在这样各异的目光里,聂双双下意识就挺直了脊背。   不慌,不慌,小场面。   她想着。   “大姑,二姑,小叔。”无法对那些沈家人视而不见,沈从安便只能忍了心中不快,上前与他们一个个打招呼介绍聂双双,“这就是双双。”   外人不知道,但沈从安可清楚得很,除了他爸和他,其余一大部分沈家人并不乐意见到聂双双回来。   因此此时,在最初的震惊过后,那些穿着得体优雅的中年男女对待聂双双的寒暄态度不仅矜持客套,还带着些异样的冷淡敌意。   沈曼君并没有结过婚,真要追究起来,她的孩子只能算作私生子。   想来也是可笑,沈曼君当年堂堂的沈家千金,放着向家一表人才的未婚夫不要,居然抛弃一切跟个穷酸的大学讲师私奔,甚至还留下了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野种——   这事放哪个豪门大家家里能受得了?   更何况,沈曼君的女儿回来,不就意味着日后多了个争家产的对手?   沈家那些堂姐妹表兄弟们倒是比冷淡的长辈们稍好一些,客客气气给她打招呼,只是依旧心思各异。   沈二小姐在心里惊讶聂双双穿的裙子居然是P家昨天高定大秀刚刚发布的超季新款;   沈三少爷在心里琢磨这漂亮小表妹明明听说长在山里现在在小公司当记者编辑,哪来的钱把自己弄得这么像样;   而与聂双双有过节的沈大小姐沈从雨则冷笑一声,当众给了聂双双一个下马威,“双双,刚刚演奏《幽默曲》的大提琴手好像在结尾部分拉错了一个音?”   沈大小姐这话一出,大多沈家人都暗自来了兴致,看向聂双双,等待她的回答。没人关心这位血缘亲人流落在外二十多年的状况,只看戏似的等着她回答不出后的难堪,再向外界暗示,这位是不受高雅沈家人待见的草包小姐,不值得大家注目。   沈从安在心里皱眉,正要出来打圆场把这话题揭过,却听聂双双此时开口,“嗯,确实拉错了音。”   她点了点头还认真地回忆了下,“不止是结尾部分,还有第一乐段,中间部分都漏了个音。”   这回答大大出乎沈从雨的意料,她被噎了噎,然后佯装镇定,“哦,对啊,而且这次演奏的风格也不太对,低音太扬。”   聂双双便继续接话,“我倒觉得表现风格正合适,低音虽然有点飘,但正好契合了旋律里捷克人的思乡情绪。……”   聂双双这么说着,便开始有古典乐圈的客人点头认同——间接委婉提醒了沈从雨的错误认知。   沈从雨的脸一下涨得通红,难堪地喝起香槟掩饰窘态。   其实聂双双也是歪打正着。她原本乐感就好,前两个月在向晚演奏会上听过这首《幽默曲》就当场记住旋律,顺便还从音乐会的小册子上了解了乐曲的创作背景,没想到今天就排上了用场。   沈从安见向来嚣张的沈大小姐吃瘪就有些好笑,而宾客们此时也对这位亲切可爱的沈家小姐流露出赞赏的目光。   小小插曲还未结束,在偏厅陈列厅中等待的沈从安父亲便按捺不住,来到了热闹的大厅。   沈从安的父亲便是在音乐学院任教的沈教授,虽是沈家长子,却无心从商。   这一日沈教授难得穿了正装,显出几分年轻时的英挺,聂双双相貌显眼,远远地便被他一眼认出,走到近前时便克制了心中激动,向她露出友善和蔼的笑,“双双。”   这个笑不同于其他冷漠的沈家人,聂双双能从沈教授微微颤抖的手上清晰感觉出,他真真切切的关怀。   “舅舅!”于是她对着沈教授也展露出了今天来到艺术馆后,发自内心的第一个笑容。   片刻后,沈教授与聂双双来到了艺术馆大厅旁的一个小陈列室,他有话要单独对她说。   陈列厅里只有一副聂双双叫不出名字来的油画,以及正中玻璃展柜里的,一把安静伫立的大提琴。   陈列室暖黄的聚光灯照在这把古朴的大提琴上,映出琴身红棕色漆面的淡淡反光。   见到这把琴,一股无由来的暖流忽然从聂双双心中冲出,瞬间堵满整个胸腔,堵得她鼻尖泛酸。   沈教授走近玻璃柜,撤销了玻璃展柜的防盗系统,解开密码,将琴从被保护着的玻璃中取出。   “双双,这把琴,是你妈过去最爱的一把。”沈教授爱惜地抚过琴头,问聂双双,“会拉琴么?”   聂双双望着古老的大提琴,咬唇摇了摇头。   沈教授愣了下,然后反应过来,聂双双从小长在山里,哪有机会学琴?   想到聂双双那一串令人心酸的履历,他不禁悲从中来,沈家后代无论资质优劣,个个都从小锦衣玉食一路名校,小曼的女儿明明有这么优秀的底子,却被凭白给浪费了。   沈教授叹息一声,对聂双双道,“这把琴是你妈的遗物,本来准备放在这里绽出,现在她的女儿回来了,就该交给她的女儿好好保管。”   聂双双站在大提琴前,看看离开玻璃柜保护的提琴,又看看边上展牌上写的展品说明。   【萨列里·大卫杜夫:1712年由巴洛克时期的意大利著名提琴制作家萨列里制作的大提琴。材质为上等云杉与枫木,……   曾先后被十八世纪大提琴演奏家大卫杜夫收藏家希尔所拥有,1980年代成为已逝大提琴家沈沈曼君的爱琴。……】   看着那一行行陈述性的语句,聂双双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沈教授,你知道吗,其实自从知道我妈名叫‘沈曼君’,是个挺有名的演奏家以后,我一直都没什么感觉,也觉得很假很不可思议。我在网上搜她过去的照片,看沈总给我的老照片,一直也没有特别的感觉。可我又不敢对着她照片多看,我怕看久了我会讨厌她。”   聂双双吸吸鼻子,长久以来的往事似乎终于找到了倾听者,“我是我爸进城打工以后带回山里的,因为从小没妈,所以村里人都瞎编说我爸被女人带了绿帽,我妈是个坏女人……”   小时候还有小孩因为聂双双妈妈这件事欺负她。还好后来有了小七,才渐渐没人敢再欺负聂双双。   可是如今,聂双双不知怎的,看见这把琴就想哭,不仅觉得这把琴有种久远的熟悉感,还有种让她很难受心堵的愁闷。   沈教授看向聂双双,心中也在泛酸,“你妈当年怀着你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拉这把琴。怀着你参加最后一次公演也是用的这把琴。”   完整的来龙去脉其实并不复杂——   沈曼君是沈家上一辈排行最小的孩子,从小长得漂亮又才华横溢,几乎集沈家万千宠爱于一身,长辈们对她报以极高期望,青梅竹马的向明峰对她爱慕有加,顺理成章订婚。   只是当沈曼君二十出头那年去英国演出学习时,却结识了出身孤儿,靠着微薄的研究津贴和工资度日的穷留学生讲师。然后是俗套的大小姐悔婚,被棒打鸳鸯,为爱走天涯……   事情发展到这里本该告一段落,然而沈家家大势大爱面子,聂双双生父便很“凑巧”地亡于一场车祸……沈曼君便抑郁了,同时被沈家关在疗养院强制要求打掉孩子。   天□□自由的鸟儿被折断了羽翼,沈曼君一天天消瘦沉郁。沈教授从小与妹妹关系亲厚,当时便迫不得已请求了好友向家少爷向明峰帮助。   向明峰答应下来,沈曼君最后也顺利生出女儿,只是生完孩子的沈曼君精神状况已经十分恶劣,某一天护工不在,她抱着襁褓中的女儿去了疗养院外安静的林荫马路。   关于当天发生了什么没人能说清,只知道当人赶到现场时,地上全是血,沈曼君奄奄一息,据说还有个进城打工的壮年也受车祸牵连撞到了脑袋,而孩子不翼而飞。   沈家本就不待见那孩子,找了半年没有任何线索便干脆放弃。   于是便到了如今。   聂双双全程听完整个人都还是懵的,甚至完全消化不过来那些七拐八绕的因由关系,可是手一碰到那把琴,她又好像能真切体会到其中痛苦悲悸一般,胸闷难受得不行。   几分钟后,当聂双双情绪稍稍缓回来了一点,陈列厅里已经进来了一位西装革履的律师,将一份已经签过字的文件交到聂双双手中。   “你妈妈除了这把琴,过去还留下了在伦敦,芝加哥和S城的三处房产,另外她的股票基金以及在沈家占有的股权都被我争取都接管权,在过去二十多年都暂由我保管,这时候也都该把它们交还给你了。”   聂双双还没来得及给自己补个妆,就看着被递过来的一大份继承赠与文件呆住了。   ……天降横财? 第94章   手里的文件厚厚一沓,一半中文一半英文,里面详细列清了沈曼君生前的所有资产,以及各种继承赠与的文书协议,最后几页落着代理人沈教授的署名。   “双双,现在你妈妈留下的一切都属于你,这些不久就会转到你的名下。几处房产的钥匙待会会交给你,更详细的资产清单资料你可以把文件副本拿回去慢慢查看。……”   沈教授的声音就在聂双双跟前响着,可聂双双却觉着自己耳朵翁嗡嗡的,觉得沈教授说的东西听起来怎么那么不真切呢。   明明前两个月她还是个租住在破公寓里为生计操心的苦逼娱记,怎么现在就忽然摇身一变成了拥有国内外好几套豪宅的小富婆了?   “如果我不签字,那些遗产是不是就不会被我接收?”聂双双问。   沈教授微微一愣,然后点头,“是。如果你不接受,那么这些财产将仍旧放在我这边保管,而我会把它们全部变现捐赠给各慈善基金会。但是双双,无论你想不想要,这些都是你的东西——这是你应得的,也是沈家亏欠你的。”   聂双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望着那把古朴优美的大提琴,安静了半晌过后才问,“那我可以,只要回这把琴吗?”   沈教授略略叹息,“都是你妈妈的遗物,一把琴和其他东西只是存在的形式上不同罢了。”   聂双双有些动容,沈教授巧舌如簧的律师此时也上前劝说,并给她讲解了一堆她享有的法律权利,最终聂双双在一页页的文件协议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等聂双双与沈教授回到艺术馆正厅时,开馆仪式正要开始。聂双双一回来就敏锐察觉到沈家人从各处投过来的目光。   沈家人表面不动声色,暗自却一直焦急担心——他们都看到了,沈修远的律师进了那间陈列室。   律师进去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沈修远该不会真的把沈曼君的遗产给那个野丫头吧?不会吧?!   仪式正式开始未久,沈家代表沈从安上前发言。一通商业性的致辞之后,沈从安静了静,面上越加放轻松了些。   “各位来宾,关于艺术馆展品,还有一件事需要对大家说明。被数代演奏家使用过的大提琴名琴萨列里·大卫杜夫,已经找到了新的主人,新主人是著名大提琴演奏家沈曼君女士的女儿,啊,当然,也是我的表妹,聂双双,那位穿墨绿裙子的漂亮小姐。”   沈从安笑了笑,“所以今天将是大卫杜夫在公开场合的最后一次展出,以后会被新主人私人收藏。相信很多来宾都对这把琴慕名已久,大家可以趁此机会欣赏品鉴。”   一席话说得轻松,却竟是借由大提琴的名义,向所有到来的显贵来宾明明白白昭示着——   沈家,还有一位不为人所知的千金小姐;   聂双双,是沈曼君的女儿!   话音落下,聂双双再次成为场中众人视线聚焦。   而那一个个或老或少的沈家亲戚,全都咬紧了牙,看着聂双双大出风头,不得不也对外承认,聂双双与沈家浓厚的血缘关系。   结束了仪式,聂双双应付了几个过来攀谈的人物,就很快坐车离开了地方。   上车前,沈教授的律师还很细心地给她提醒,“聂小姐,你母亲生前存款及过去二十多年间分得的公司红利明天会全都到你账上。顺带一提,沈氏集团去年一年的净利润是180亿元,百分之五十用来分红,你母亲占有百分之十的股份。”   聂双双听着腿一软,差点让高跟鞋崴了。   …………   坐上车,聂双双脱了高跟鞋检查脚后跟的伤势,一边心算着一百八十亿的一半的百分之十是多少,过去二十多年的累积……   然后聂双双忽然觉得自己不会做小学算术了。   好多好多钱啊……   聂双双垂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掌心刻着歪斜掌纹,是每个人带着各自意义诞生的证明。   看着掌心纹路如同岑南起伏的山峦曲线,她忽然无声地落下了泪。   要是当年她有这么多钱来给奶奶治病就好了。她和小七就不用跪着给村里人求情,奶奶也不会提早离开。   要是早一些有这么多钱,当年她生病难受时也能有钱买药。要是她早一些有钱,吴老师的病情也不会拖得那么严重……   她妈妈留给她的遗物,来得太迟了些。   聂双双俯身,把脸埋在大腿,闷闷地难过了一路。   回到公司,在洗手间里换了衣服,聂双双主动给肖凛拨去了电话,她现在就是很想听听他的声音。   “嘟嘟”的连通音响得有些久。   大半分钟过后,电话被接通。   “喂?双双?”对于聂双双的主动来电,肖凛听起来有些意外。   “小七……”聂双双一开口就带了很重的鼻音。   “我今天去沈家的艺术馆,知道了我妈过去的事……嗯,过程倒挺顺利的,我都能自己解决……”   她一点点给肖凛说了今天的事。   “……然后还见到了许多沈家亲戚,可是我看到那样冷漠的沈家亲戚我就忍不住想到奶奶和爸爸……”说着说着就带了情绪,话语也有些乱,“还有我妈,我摸到我妈的琴就想哭,她当年除了追求喜欢的人又做错了什么?……你说为什么好人总是不长命,别人家都有亲切的亲戚姐妹,为什么沈家人除了我舅舅,其他人就这么讨厌……”   电话另一端的肖凛静了静,然后开口。   “双双。我以前有跟你说过我和肖驰的事么?”   “……没有。”   “肖驰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你别看他现在人模狗样,小时候他和我住肖宅,经常趁人不在偷我东西,我的徽章奖杯模型,哪样没被他悄悄破坏过?长大了肖驰依旧劣性不改,还隔三差五和他妈那边的亲戚搞小动作。”   回忆过去,肖凛的声音很淡,“有时候人与人之间注定无法相互接纳理解,也没必要。”   聂双双吸吸鼻子点点头,“嗯,我知道。我只是很难受。”   “双双。”肖凛的音色难得柔和下来,“你要知道,不管沈家人怎么样,不管以后怎样,我都在你身边。”   聂双双喉咙哽咽,“嗯!”   她知道。   从今往后,认回沈家亲戚后的麻烦就会像漫无止境而无法斩断的恼人丝线。   但只要有小七在,一切就都能忍受,一切她都会面对解决。   更何况她现在还有钱。   想到这里,聂双双振了振精神,转开话题,“肖总,你现在是不是正在去机场的路上?”   肖凛说过今天下午要飞去外地出差。   “嗯,最近几个大案子出的问题比较多。等忙完这一阵,我会空出假期。”   聂双双眉目舒展开来,“那等你回来以后,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我亲自下厨!还有……我有几个地方想带你一起去看……”   肖凛低笑一声,“什么地方?”   “我……嗯,那个,先保密!等你回来!”   她生母给她留下了几处房产,她想带小七一起去看看她妈妈过去生活的地方,也想和小七一起旅行。   …………   心里有了期待,下午琐碎的工作都变得顺眼起来。   聂双双盼着肖凛忙完他的事情回S城,傍晚结束工作,让司机陈叔先载她去附近的超市买菜。她想提起练练自己做菜的手艺。   晚五点半左右,夕阳余晖还没落下,聂双双进了超市。   陈叔在停车场等待。可直到一个半小时过去,仍不见人出来,电话也无法打通。   四月的天有温和的风,S城郊外的山庄别墅里,那风却有些异样的冷。   聂双双眼睛被蒙着黑布,被人粗鲁地从车上赶下。   磨破皮的脚后跟还痛着,她脚步有些温吞,于是被人毫不客气地在膝弯狠踢了一脚。   她痛呼一声,然后被人拽着领子向前,走进室内又穿到露天室外,七拐八绕了半天,最后终于停住,然后蒙在眼睛上的黑布被人解开。   此时天已经暗了,月夜朦胧,假山小桥流水的庭院里却亮着明晃晃的园灯。   肖驰穿的一身休闲,坐在池塘旁的石桌上慢悠悠地给自己斟茶,阴柔的面庞在夜色灯下衬得有些晦暗渗人。   “聂小姐,好久不见呀?”肖驰晃晃瓷杯里的茶水,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聂双双,弯了弯唇角。   隔着小半个锦鲤池塘,聂双双被黑衣人扣押着与肖驰对望。   阴恻恻的眼神射过来,像毒蛇一般让皮肤全身冰冷。   聂双双紧握着拳,指甲掐入掌心,开口回道,“哦,肖先生啊,好久不见啊。今天又找我有什么事?还这么大费干戈的又是绑人又是来这荒郊野外,多麻烦你啊。”   她拼命压抑心中的恐慌,努力迫使自己镇定地与他对答。   肖驰从她脸上见不到慌乱,微微眯眼又多打量了几秒,见到她握紧的拳头才满意地继续说道,“不麻烦。最近我养了只小宠物,想早点让它出来跟你打个招呼。”   小宠物?   聂双双刚刚皱眉,肖驰已经放下茶杯,轻轻拍了拍手掌。   池塘边的黑衣人会意,从旁推来一个蒙着灰布的,半人多高的笼子,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和动物低吼。   灰布被揭开,里头关着的居然是一头全身长者灰白色毛发,体态健硕的狼!   下一刻笼门打开,白狼从笼中踱步而出,冒着冷光的眼盯着聂双双,朝她逼近。   “肖驰,你什么意思?!”聂双双一颗心猛跳。   她脚步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什么什么意思?让它和你打个招呼啊。上次慈善晚宴的后台,我的好弟弟肖凛给了我脸上一拳,又踩断我的手,我鼻子手腕骨折的伤到现在还没好透呢。我想来想去,我受伤的原因也跟聂小姐有关,所以今天就想找你来说说话,顺便把我的小宠物拉出来透透风尝尝肉。”   聂双双神经紧绷,呼吸都变得困难。   谁家会把狼当做小宠物啊?!而且尝肉?!   面对凶狠的掠食动物,聂双双下意识又后退两步,白狼见她行动,越发虎视眈眈地朝她越走越近,一双眼在暗夜里发着绿幽幽的凶光。   聂双双快速观察了下地形。   她待在的这半边地除了前面有个锦鲤池塘斜后有个种满牡丹苗的花圃,其余四周围都是假山,鹅卵石道尽头的栅栏门也被黑衣人关死。   逃出去,或者被狼咬成重伤。   脑中闪过过去在村里时,听人说的遇到狼时的自救办法,聂双双于是定住步伐,定定地与狼对视,等待它自动退下。   可是,肖驰的声音在此时又凉凉响起,“聂小姐,我家小宠物已经被我饿了好几天了,你站在原地不动一样很危险。哦对了,以前肖凛也曾用猛兽这一招对付过他的对手,他一定没想到他这招被我学去了吧?”肖驰说完继续悠闲地给自己添茶。   可聂双双背上已经都是冷汗。   她答应了小七,要回去给他做饭,还要等他忙完,和他一起去国外,看她妈妈以前住过的地方,留给她的房子……她要活着完好地回去见小七!   聂双双看向眼前大约半米深的池塘和池塘边的肖驰,心中有了决断。   而饥饿了好多天的狼却不管人类的想法,只沉下后肢,就要向前方的女孩扑去!   就在此刻,狂风大作,整个郊外庄园的上空出现一股强烈气流,伴随着巨大的螺旋桨噪音——   一架黑色大型直升机从夜幕降临!   直升机在花圃上方下降,气流掀翻了地上的花花草草。   在距离地面还有好几米的时候,机舱门打开,□□AR-15黑洞洞的枪眼对准白狼,随着“砰!”的闷响,凶狠的野兽中弹倒地。   肖驰面色大变,忽地从池塘边的石桌上起身。 第95章   直升机停在庭园花圃,螺旋桨的带出的气压源源不断地把四周草木折断,接着又是“砰砰!”几发枪响,子弹射落在那些准备上前阻拦的黑衣保镖们身前。   子弹壳散落一地,地面滚着轻烟。   肖驰站在庭园灯光下,心中越发惊慌——难道是肖凛来了?!   但是不可能!   肖驰很肯定,肖凛今天下午就飞往了黎城去交涉谈判那件重要项目,绝对不会有时间赶回来。   他特意挑的这个时间点,才十分有把握地把聂双双抓来泄愤。   ——来人不可能是肖凛。   肖驰定了定神,仰头眯着眼看向在夜空中降落的直升机。   黯淡的月光下,直升机舱门大开,直直落在池塘旁的花圃,沉重的金属碾压了地表的一众花草枝叶。   聂双双被子弹枪声骇了一大跳,但此刻并不是害怕的时刻,她压下心中不安,用力镇定下来,抬臂挡住直升机螺旋桨带来的强风,向着直升机的方向奔跑过去。   一个男人的身形此时从前边机舱门跳出——   沈从安!   见到是自己那位堂兄,一股终于获救的热流在聂双双心中流窜。   沈从安快步走到聂双双身前,快速查看了下她的情况,随后拍拍她肩膀,向后示意,“双双,先上飞机。”   聂双双点点头,没有犹豫,在直升机内另一个穿着迷彩服的保镖接应下,迅速登入机舱。   进到舱内后由于过大的噪音,聂双双便听不太清沈从安在下边与肖驰说着什么话了。   她见到后排一个打开的长条黑匣,里边零散放着好几支型号不同的□□与□□,舱内那位面熟的保镖给了聂双双一个安心的眼神,让她在后排坐稳。   而下边庭园中,肖驰不可置信地扔了手中茶杯,“沈从安?!你怎么会来?!”   他绕过锦鲤池塘,绕出他所在的那半边花园,就要冲着沈从安走去。   谁知又是两声枪响,机舱里射出的两发子弹直接阻止了肖驰的前进。   沈从安看着肖驰耸了耸肩,“我怎么会来?我还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呢!”他看看庭园四周围还算古朴典雅的小桥流水,“这里我记得过去是向清言他妈的宝贝房子,是她当年的嫁妆,几十年都不肯对外出售。怎么,她把这房子卖给你了?你和向家夫人什么关系?”   肖驰一听沈从安提起向家夫人,脸上惊慌失措的神情终于散了,唇角扭出了略显诡异的弧度,“沈大少知道的还挺多。对,这里原来是那老女人的房子,老子看中了,她乐意卖给我,又怎么了?”   沈从安懒得再与肖驰这个疯子多话,“你爱在哪里买房与我无关,但是我警告你,聂双双是我表妹,我沈家的人,以后少打她的主意!不然,就是你爸肖参行的面子也帮不了你!”   搁完话,沈从安便跳上直升机。   轰隆的飞行器重新在夜空升高,载着一行人扬长而去。   肖驰在底下红着眼瞪着,手握成了拳,最后尤不解恨的狠狠踹了脚旁边假山。   聂双双那野丫头是沈家人他当然一早知道——他还知道,当年就是向清言母亲混淆了众人视线,让那野丫头流落山区。   可肖驰从来不在乎这些。   他只想看到肖凛痛苦认输的模样。   他早就受够了肖凛高傲自大的样子。   从小到大,受够了!!   …………   对于聂双双来说,这一遭虽然令人心有余悸,但总算有惊无险。   她原本都做好了跨过池塘把肖驰拉下水的打算——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好在沈从安及时赶到郊外庄园,还驾驶着这么拉风的,呃,直升机。   飞机飞往专用停机坪的时间里,聂双双听沈从安说了他会来肖驰这里救她的来龙去脉。   原因倒是也不复杂,是肖凛不久之前联络的沈从安。   沈从安小时候受过自己小姑姑沈曼君的照顾,现在也对聂双双关照非常。   听到妹妹出事,沈从安当仁不让地就调用了自己闲置的直升机,而肖凛那边也当机立断调遣了信任的保镖,以防万一,肖凛还让人特意备了防身的枪支。   于是便有了先前直升机闯入肖驰庭园的一幕。   “哥,谢谢你。”   飞机在沈氏大厦顶停机坪停稳,聂双双离开机舱走在平台,发自心底对沈从安感谢道。   沈从安还是头一次听到聂双双喊自己“哥”,当下愣了愣,旋即脸上绽出笑,有些感动,“没事,应该的。肖总是最担心你的人,也多亏了他……”   谁知还没享受两秒来自可爱小表妹的温情,小表妹就立刻摸出手机给另一人拨出电话。   “喂?小七?……嗯……到了!……没事没事啦。我真的没事,哦,肖驰啊,……”   女孩细软的声音渐渐在大厦天台的夜风里越散越远。   …………   八点多的光景,城市夜色还喧嚣着。   此时的黎城,安静典雅的中式会馆包厢,肖凛从宴请的酒席起身,走出包厢到外接听电话。   肖凛一离开,围坐在酒桌上的其余几人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这肖总从进会馆时就绷着脸,一整顿饭都没笑过,搞得所有人紧张兮兮连大气都不敢喘。   只是饭桌上的这些人中,有一位面容精致的中年妇人脸色有些冷淡。   那冷淡绝不会让旁人察觉出异样,但她自己深知,这冷淡神情只是用来掩饰自己慌乱的保护色。   很快肖凛结束通话,回到包厢。他的脸上还带着没来得及收敛的温淡笑意,看得所有人都微微讶异,暗自猜测他刚刚与谁打了电话。   然而没几秒,肖凛便收起他面上那一点极淡的笑,变得肃然而冷清。   他在主座落座,视线压向那位中年美妇,“向伯母,关于我之前提出的方案,你可以选择不接受。但我也希望你能明白,我的选择并不是只有与你合作这一条路。”   他目光定定的看着向母,幽深的眸子在灯光下浮着暗光,像是早已把人看透。   向母心中一紧。   难道,难道她和肖驰暗中有往来的事,肖凛全都知道?!   肖凛见向母神色中终于露出破绽,才不紧不慢地端起桌边红酒杯,抿了口酒。   事实上,这两个月来,肖凛过得并不悠闲。   公司几个重大项目推进得极为不顺,加之TS集团各版块股价下跌,高层内部对他的反对声一天高过一天,外部谣言也在悄悄流传。   而肖凛发现,在TS股价下跌之际,有几笔大额资金在大量收购TS地产的股份——   调查后发现,这些资金来源于向母及其名下投资公司,且同时与肖驰有关。   饭桌上,肖凛两名下属总监此时见气氛沉闷,主动举起酒杯开始活跃气氛,“向女士,我敬您一杯!”   自从上个月肖凛在滑雪场出了事故,导致德国车企收购案濒临失败,此后的一系列麻烦便纷至沓来——   肖驰和TS公司内部的某些人在人为地给肖凛制造阻碍。   幸运的是,近一个月来,不少麻烦正在被慢慢解决,甚至刚刚晚饭之前他们还又谈妥一个项目。   而此刻向夫人的这个合作案,却比他们想象中复杂。   下属们了解到的情况是,前阵子TS股价大跌,向夫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通过她总部在黎城的投资公司以及私人出资,大量收购了TS的股份,同时私下在秘密与肖驰接触。   这其中的关系其实旁人很容易猜出来。向夫人这样大量收购,很可能是要与肖驰联手,在TS的董事会里占有一席之地,然后,再慢慢联合其他手握重权的董事,在几个月后的董事会上,一起将肖驰推上TS管理者的位置。   然而,令下属们想不透的是,向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与肖驰联手?肖驰许诺了她什么好处?还是向明峰的授意?   “向伯母,我想你应该知道,TS股价很早就止住下跌趋势,并越来越高,而你因为早期资金不到位,收购价一直是偏高的。”   见向夫人久不给出明确答复,肖凛放下酒杯,指尖弹了弹玻璃杯沿,再次开口,   “从成本方面,你根本无法从股价上获利。”   “而依你目前所持有的股份比例,想在TS拥有话语权,也远远不够。更何况,你无法确认有多少董事股东会真正站在肖驰这边。”   向夫人手指攥紧桌上雪白的餐巾,眼中出现了动摇。   肖凛接着道,“从最开始,你和肖驰的联手就是笔亏本买卖,你得不到利益,凭肖驰的能力也不可能坐到TS最高管理者的位置。我之前对你提的合作方案百利而无一害,而你依旧不作表示。”   “向伯母。”肖凛的眼神瞬时凌厉起来,“你,和肖驰之间的协议,看起来让你很为难啊。”   向夫人心中一惊,猛地抬头,手腕却因为慌乱而碰翻了面前的酒杯。   她和肖驰之间,她和肖驰、肖驰的母亲之间……   那个绝对不能被外人知道的秘密……!   在肖凛凌厉眼神的迫视下,一条条的分析之下,即使如向夫人这样久经名利场的人,也有些招架不住想要坦白。   可是她不能!   不能!   她无法忘记当时肖驰来找她时,看着她的阴冷而癫狂的眼神——   肖驰对她说,“我和你都是同一种人。”   整个人生里充满对他(她)人的嫉妒,不甘,以及由心中的黑色藤蔓滋生出的恨意与报复。   向夫人在二十多年前做出过一件绝对不能被外人所知的事。   当年向夫人还没嫁给向明峰,向明峰也依旧深爱着沈曼君,即使沈曼君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他也依旧毫不介怀,甚至想对那孩子视如己出。   向明峰收到沈曼君兄长沈教授的托付,让他帮忙照顾被关在疗养院的妹妹,而向明峰也未让沈教授失望,让沈曼君的孩子顺利出生了。   而向夫人,当年那时候已经经常与向明峰接触,并也去疗养院见过沈曼君,在沈曼君出事的当天,她甚至还尽情地对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沈曼君诅咒宣泄过一通。   后来沈曼君出了车祸简直大快人心,而她,在看到沈曼君的孩子居然被护得完好无损时,就生出了让孩子消失在世上的念头,只是时间不够外加阴差阳错,那婴儿竟然让一个在车祸中脑子被撞傻的山里庄稼汉给救了走。   本想着让沈曼君的孩子在山里不见天日穷苦一生也好,只是向夫人没想到,二十多年后她会再见到那个野丫头,并且——   当年她加害沈曼君的一切过程,竟然都被当时疗养院的某个护工,现在肖驰的母亲全都目睹并保留了部分证据!   人心中有鬼,就会害怕一切威胁。   如今肖驰威胁她。   她也毫无办法,只能选择屈从。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应该会在这个礼拜完结~ 第96章   一顿饭,桌上两方各怀心思。   向太太手指攥紧了餐巾后又松开,几乎要在肖凛迫人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肖凛的目光越发沉冷。   “向伯母。如果你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说出来给我听听?还是说肖驰给你开了特别的条件?”   向夫人眼神波动了动,但没说话。   气氛安静了两秒。   最终,向夫人还是努力挺了挺腰背,靠着几十年在名利场沉淀下来的经验,让面上恢复了先前的优雅沉稳,“阿凛,关于你之前提出来的合作方案,包括注资,对赌协议,确实有可行性,但是我不能保证这些日后不会出现变数。”她摇头笑了笑,七拐八绕地把话题带回去,半点不提她与肖驰之间的那些私下交会,“年轻人,你太自信了。”   肖凛挑眉,屈起食指敲了敲桌面,   “可以,既然向伯母坚持自己的选择,那我也没有意见。”   他站起身从座位离开,打算结束这次的晚餐会面,“哦对了,伯母,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上个月在Andorra的滑雪场,曾经发生过一场缆车事故。那场事故的原因官方给外界的答案是意外事故,但是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到底是谁,制造了那场事故。不是么?”   向夫人终于忍不住变了面色,惊疑不定地望着肖凛。   肖凛他都知道了?!   他知道缆车事故不是偶然?他知道了多少?   他知道是她指派人做的手脚?!   向夫人呼吸变得急促紧张,而肖凛只朝她冷淡地扯扯嘴角,“向伯母看起来还需要过一会才能离开。那我先走了。”   然后是肖凛下属们礼貌的离别招呼。   可向夫人此时几乎整个人都被肖凛抛出的重磅消息乱了阵脚,忍不住站起来叫住肖凛,“阿凛!......”   肖凛还知道她其它事么?他到底掌握了多少她的底细?   他,知不知道二十多年前她做过的那些事?!   不,不可能!   二十多年前她做的那件事,除了肖驰母亲便再无证人,肖凛一个年轻人怎么可能知道!况且肖凛和肖驰的关系那么恶劣!!   “伯母,还有什么事?”肖凛此时回头。   向夫人狠狠掐了掐指尖,强压下心中惊慌,脸上挤出笑,把差点问出口的话不着痕迹地圆了回去,“这次真的遗憾。如果下次有机会,伯母很愿意和你试着开展合作关系。”   肖凛看着她,意味不明地笑笑,“好。”   ......   出了民国洋楼改造的中式会馆,助理在车上为肖凛汇报接下来三天的行程。   “......明天上午见完周总,去长禄分部巡视,下午两点飞往港城,与Bruno Douglas先生签署协议,......”   肖凛靠在后座揉了揉额角。   事情进展到这里一切都并没出大差错,一切都没有脱离实际预料与掌控,不久之前聂双双被肖驰强行绑到S城郊外庄园的意外,最后结果也算有惊无险,但上位者的敏锐直觉,还是让肖凛感到不对。   并且,从刚刚与向太太的会谈中,他清晰感受到向太太在对他隐瞒着什么——而被隐瞒的那件事,他无从知晓真相。   “柯信,改行程。”   肖凛敛着眉对助理吩咐完,随后又重新安排了保镖,这才看着车窗外的夜色,给自己点了根烟,继续电话给另外的人吩咐,“把今晚那只畜生剥了皮,挂到肖驰家门口去。”   ........   当晚,聂双双很快被沈从安送回了汀山的别墅。   经过肖驰白狼那一出,她心里余悸未消,刚进门时,Alex跳出来迎接她都把她下了好大一跳。   缓过神,聂双双重重舒口气,然后自己笑自己真是没半点出息,明明她现在毫发无伤却还老弄得一惊一乍的,而且肖驰这次把她抓了,应该不会那么快又来找她麻烦吧?   晚上洗过澡,聂双双给自己换上了新买的珍珠色丝质睡裙,头发还没来得及完全吹干,就开始捧起电脑处理某选秀男偶像的突发新闻,接着又是在手机上挨个给男偶像经纪公司,公关,经纪人一堆乱七八糟的人员回消息,然后又给编辑定文案发布,一连串忙下来,倒是心大地把不久之前差点被狼咬伤的阴影忘光了。   忙完工作,聂双双才让自己拿起手机刷各种无关紧要的琐碎内容放松。   微博热搜超话各大八卦群十年如一日热闹非凡,她随便在手机上玩了几分钟,手指便又不由自主戳到了微信肖凛的头像,点进聊天界面。   【小七,你现在在做什么?大后天几点回来呀?我前几天买了条新睡裙,今天穿上了,超漂亮的,而且这次的款式一点都不幼稚!..】   ……回过神就发现已经在输入框里噼里啪啦打了一大堆字,而且内容还非常没有营养,又是盘问肖凛在忙什么,又是说自己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聂双双揪了把头发,看着手机里的内容,觉得自己这样好像太粘人了。   而且主动去跟肖凛提起自己买了新睡衣,总觉得好像对他有什么不太好的暗示……好像在邀请他来欣赏自己穿睡衣的样子似的……   想到这里,聂双双立刻红了脸,迅速删掉聊天框里的那堆内容,然后摁灭屏幕,抓着手机倒在柔软的床铺。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各种鸡零狗碎柴米油盐的平淡小事都想跟小七说,而且说起这些无聊小事她都会觉得开心。   可是小七会烦的吧?   况且他以前还老骂她“幼稚”......   聂双双把脑袋埋在枕头里闷了会,想着自己独自生活的这十年明明她已经学会了独自面对许多事,学会成熟,可一想到无所不能的小七,她仿佛又被打回原形,变回了被他保护着的小姑娘似的想跟他撒娇。   可是这样不对。   小七是支持她的力量,可她不能把事事的负担都压在他的肩头。   她已经学会独自忍受做娱记工作时的困境,也学会独自处理与沈家的关系,那么现在她该学着做一个不那么“幼稚”的,与肖总身份匹配的人。   想到上午沈家人看她好戏的目光,想到肖驰对她的蔑视嘲讽,再想到过去当狗仔时无数次从别人那里收到的冷嘲热讽,聂双双刷的就来了精神,把脑袋从枕头里抬起来,一把捞起扔在被子上的手机,点亮,进入购物网站开始给自己选购课程书籍。   妈妈给她留下了数额巨大的存款股票股份,她得学着点金融知识才行;工作室在快速扩张转型,她也需要跟进提升......还有她稀巴烂上不了台面的英文,要需要整整……   往购物车里添了五六本书,聂双双正在研究盐不要去报个班,手机忽然震动,铃声响起,显示屏上显示来电者的名字。   ——小七!   聂双双快速按通接听,“喂?肖总?”   她眼睛亮晶晶的。   “嗯。”男人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比平时更加磁性,“什么时候到家的?在做什么?”   “两小时之前吧?……在外边吃完饭我哥就把我送回来了连超市都没再去逛,回来以后跟Alex玩了会然后和林姨说了会话,林姨还不知道我今天发生的事呢……”   一开口聂双双就絮絮叨叨说个没完,肖凛居然好耐心地没有打断,等她说够了,才带着笑音接话。   “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没有,今天你都问过多少次了。不过本来我今晚还准备练练自己的厨艺回来给你做饭呢,计划都泡汤了……”   “那你恐怕没时间没时间多练了,我这边预订的计划提早完成,明天下午就回S城。”   “啊......!”聂双双轻呼,也不知是高兴的还是紧迫的,“怎么那么快?”   “早点回来你还不高兴了?总之你注意安全,乖乖等我回去。”   怎么会不高兴呢?   聂双双此刻手握电话,心尖上就像抹了蜜。   ......   第二天一出门,聂双双就发现自己身边多了个身材魁梧穿便衣的面熟壮汉。   是以前肖凛身边的一个保镖。   “肖先生安排我过来保护聂小姐的安全。”保镖大哥给聂双双解释道。   然后聂双双坐车,他就坐在车子副驾;聂双双去超市买东西,他就远远地隐蔽的跟在后头。   聂双双想着还好今天是周末也不用去公司加班,要不然保镖跟着她进公司,被老贾他们问起她可要头大死了。   在超市采购完食材和零食,聂双双就高高兴兴的坐车去机场迎接肖凛回来。   一路兴奋又无聊,她甚至跟保镖大哥聊了起来,得知他从特种部队里退役后便做着肖凛的保镖,已经跟了他三年多。   肖凛的专用停机坪在不同于民航飞机的另一片荒野场地,聂双双到了地方,肖凛也刚下飞机。   在大厅里见到风尘仆仆的肖凛,聂双双几乎是非常克制地,才能压住心里想要朝他怀里扑过去的冲动,只弯着眼,像个大家闺秀似的非常矜持地朝他笑。   “见到我回来怎么就这么点表示?”肖凛不太满意聂双双的矜持,食指中指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   “嘿嘿......”聂双双摸摸鼻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不远处的保镖和机场地勤,大庭广众的,她有点害羞。   肖凛倒是一点都不在乎旁人眼光,直接按着她的后勃颈,给她来了个深吻,看得边上一位女空乘都微微脸红。   出了机场大厅,迎接的黑色轿车已经等待在侧,是肖凛经常开的那辆黑色宾利,也是聂双双来时坐的车。   然而走到车前,肖凛却停下步伐。   他目光盯着从驾驶位上下来对他行礼的司机,“新来的?老陈呢。”   新司机和善地笑了笑,“老陈昨天发热,请了假。我是去年年底到肖宅工作的司机,今天替老陈代班。”   聂双双也跟着点头,“昨天就听林姨说老陈身体不舒服请了假。”   肖凛淡淡地审视了新司机两秒,又扫了两眼车后轮胎,最终没有坐上这辆车。   他让他助理带着行李与新司机坐车回去,自己却在机场叫了辆平凡无奇的普通的士,让保镖检查了车辆,确认过安全后,才让保镖作为司机,与聂双双坐上的士回程。   性能不那么优越的的士车在机场大道上疾驰,聂双双坐在后座,拉拉肖凛的袖子,凑近他耳边,问道,“肖总,发生什么事了?”   从安派保镖开始,肖凛这么谨慎的举动,让聂双双也有些紧张起来。   肖凛揽过聂双双的肩头,往她纤瘦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怕什么。我在。”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阳光明媚,春风和畅,大道两旁的绿叶草木与世无争地肆意生长着。   然而肖凛有一种直觉。   一种靠近危险的直觉,从下了飞机开始便越来越强烈。   由于肖凛的一系列谨慎,聂双双也乖乖地没多说话。   车厢内的气氛有点安静。   过了会,当车子驶离机场区域,行驶到进入城郊区域的高架桥时,肖凛才把目光从窗外风景转回,看着聂双双的脸庞道,“双双,过两天你去跟你公司请个假,你去澳洲玩一阵子。”   “啊?怎么突然......”   聂双双愣了下,然后对上肖凛别有深意的目光,立刻反应过来——   这,是要她去国外避风头?情况这么严重?   “去澳洲哪里?布里斯班?大堡礁?看袋鼠?”说起澳洲,聂双双就想到这些。   肖凛弹了下她脑门,“这些以后带你去玩。我在新西兰附近有座私人岛,岛上有度假屋和农场,你先去那岛上呆着。”   “欸,私人岛?你买下来的?!”聂双双一下子睁大眼,正要骂两句臭男人有钱干什么不好浪费钱买小岛荒废着干嘛,眼风一瞟,却见到前方高架桥旁高高伫立的一块巨幅广告牌,正在和煦的暖风中,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摇晃着。   ——看起来摇摇欲坠。   要说的话卡在喉咙,聂双双皱眉往那块广告牌仔细看去。   “陆明,小心!”   而肖凛早已发现了那块广告牌的异样,大声对开车的保镖提醒着。   聂双双还没来得及看清那块广告到底有什么不对劲,肖凛已经反应迅速地将她拉进自己胸怀,宽阔的臂膀遮挡在她脑袋前方。   的士车轮胎在地面摩擦,吱吱作响,保镖快速打着方向盘,争分夺秒地从广告牌的范围内驶出。   ——广告牌要砸下来了!   车身在调转方向时大幅度晃动,   下一秒,只听车外一声轰隆闷响,聂双双眼前闪过一片巨幅阴影,紧接着伴随着车厢内一阵剧烈到令人晕眩的震动,巨大的钢筋水泥与金属物相撞的尖锐响声在耳边响起!!   肖凛的身躯沉沉地压向聂双双,她手腕一阵剧痛,只听得一声闷哼,鼻间便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山崩地裂般的晃动与尖锐刺耳的响声在两秒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异样的安静。   鼻子间的血腥味在平静中越发明显,聂双双小心地将被压错位的左手腕从肖凛肩膀下抽出,推了推他胸口,艰难地探出脑袋想要观察情形。   然而,聂双双只是稍稍动了动身子便好似碰到了身上男人的伤口,压抑的呼吸闷闷传来。   聂双双心脏一紧,“小七?”   她脑袋从肖凛的胸怀里探出来。   男人紧闭着眼,皱着眉,双手仍旧环抱着她,维持着不久之前保护她的姿势。   透过外边的光线,聂双双能够清楚见到整辆出租车早就偏离了正常行驶的车道,车头撞在高架旁的金属护栏,可是很可惜的,车子的左半部分车身没能够完全躲避掉从天而降的广告牌,车身被压垮砸扁,金属外壳变了形,玻璃碎了一地。   驾驶位上的保镖大哥被夹在安全气囊与座位里无法动弹,头上渗着血;   而肖凛……   一块钢板压在肖凛的后腰腹,长条的车窗框被压断,尖锐的金属钢铁直直刺入他的左腿,又从腿内侧刺出,横亘了整条左侧大腿!   聂双双一瞬间感到呼吸难以维系。   肖凛为了保护她,将她严严实实罩在胸怀下,承受了过多外来的坠落物与危险!   浓稠的血液汨汨地从被钢铁贯穿的伤口中淌出,带来越来越浓重的铁锈血腥味。   聂双双鼻尖泛酸,呼吸一抽一抽地想要哭。   可是不能,她还不能哭。   她要冷静,冷静。   报警,叫救护车。   “小七,小七……你忍一忍,很快就好的。”   聂双双忍着心痛,将肖凛的手臂从身旁掰开,然后从自己身边的背包中取出手机。   拨出电话之时她的手指还在颤抖,只不过没等她将电话打通,肖凛已经靠着已经变形扭曲的车后背歪斜着倒了下去,沉沉的身躯嵌入后垫。   彻底昏迷了过去。 第97章   往后的记忆聂双双都有些模糊。   她只记得自己带着颤音将他们所在的地址对电话报出,几分钟后,震天响的警笛和救护车笛音在空气中回旋,蓝红色的急救车灯光刺眼得让人眼睛要流泪。   再之后车门被撬开,头部胳膊受了伤的保镖从车内被拉出,裤子上沾满鲜血的小七被医护人员们抬到担架,送上救护车。   而整个过程里,她是受伤最轻,甚至可以说毫发无损。   从事故现场离开,聂双双跟着救护车一同去了医院。   检查下来她依旧并无大碍,只需要好好休息。   可是这种情况,她怎么可能休息的下来?!   聂双双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小七被推入手术室,手术室上方“手术中”的指示灯亮起,然后便是漫无止境的等待。   六七个小时过后,已是晚上八点多。   夜幕笼罩城市,医院大楼外万家灯火。   而聂双双仍旧坐在手术室外等候。   在几小时中,手术室外的走廊里已经赶来了不少人,有聂双双认识的肖凛助理,朋友,也有不少她不认识的中青年男女。   等待手术结束的气氛沉闷,人们保持礼仪地低声私语,时不时有目光落到聂双双身上。   也有人试图上前对聂双双进行攀谈,但聂双双神色飘忽,面容疲倦,显然精神不佳,也无心与人说话。   此后她便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长廊,离那扇门不远不近的一张椅子上。   时间依旧在一分一秒流逝。   聂双双弯下腰,把脸埋在膝盖上。她整个人都有些木然,哭也哭不出来,只能在心中一个劲机械式的重复着“小七不会有事的”,“小七不会有事的”……   在这一天之前所有美好的期待呀,盼望啊,都已经变得无关紧要,做菜啊,上课啊,去澳洲玩啊,也变得可有可无。   在小七的生命和健康面前,一切以前看中的,希冀的,都变得可有可无。   她现在,只想要小七好好的……   八点三十五分,手术室上方灯灭,主刀医生从手术间走出,带出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肖凛伤情严重,断裂的金属门框刺进了他的大腿,不仅割裂了肌肉组织韧带,还损伤了腿骨与神经,做完手术需要转到重症监护室继续观察。   聂双双听得半懂不懂,只知道肖凛的伤势很严重,但并没有意识到这些损伤意味着什么。   结束了手术,肖凛被转赚到了一家更加高级的私人医院,在重症监护室继续观察。   聂双双没能见上肖凛一面,只能追着过去继续守在重症监护室外。   “聂小姐?”肖凛的表弟宋卿还算认识聂双双,走过来与她说话。   此时已经是接近晚上十一点时分,来探望的宾客们得知肖凛目前不便探视的状况后,相较之前已经减少。   聂双双对着宋卿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她身体疲惫,心中却渴望着让自己永不休眠,一直等到小七健健康康地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才好。   “我哥他……他的情况现在谁还说不准。你也别,太难过。”   这安慰的话说出来宋卿自己都心虚。   肖凛的情况,有点医学常识的都懂有多么严重。   有了宋卿过来说话,聂双双总算恢复了些精神。   味同嚼蜡地同另一些人说过话后,聂双双在沈从安的劝说下,离开医院,会汀山休息。   接下来便是整整一个礼拜寝食难安的等待。   聂双双一有空就去医院,然而去了医院也几乎见不到还在ICU的肖凛。   肖家派人守在重症监护室门前,除了医护人员,不让外人进入。   但聂双双依旧会去医院,即使隔着一堵墙也好,她也想多陪着小七。   有一次去医院,在医院走廊,她见到肖驰和另一个五六十岁面目英隽的中年男子走在一起,与他们擦肩而过时,她听到肖驰称呼那个中年男子为“爸”。   聂双双神经一颤,回过头向那中年男子看去,没想到他也正回头看她,敛着眉,看向她的目光锐利而带着审度,像老辣厚重的刀刃。   聂双双慑于那眼神,站在原地僵了身子,背脊却下意识地挺直,双眼毫不退让地迎向他的视线。   目光与目光只是短短两三秒的交锋,中年男子的眼神太过深藏不露,聂双双没法从里头读出什么信息,但她知道,她并没有落于下风。   聂双双带着胳膊受伤却依旧尽职尽责跟在她后边的保镖大哥,找到看护重症监护室的护士探听情况。   小护士这段日子一直三缄其口,最后架不住聂双双软硬兼施的请求,犹豫着开口告诉她,“肖总,情况不太乐观。小姐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   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让聂双双心里一凉。   “当然要做好心理准备了。”正当聂双双还没好好消化护士给她的消息时,一个阴测测的男音从旁传来。   “聂小姐这么想知道肖凛的状况,不妨让我来告诉你?”肖驰笑着从病区方向走来,脸上带着笑,心情好到完全看不出血缘亲人重伤后的焦虑悲伤。   聂双双望着肖驰,定了定神,“你说。”   肖驰走到聂双双近前,挑着眉毛轻飘飘到了眼她身后不远处的保镖,不屑地嗤笑一声,才继续说道,“肖凛他啊,在车祸里伤到的不只是腿。你和其他人不会以为他只是伤到了腿吧?伤到腿会需要住这么多天ICU?”   聂双双轻轻抽气。   肖驰轻哼,“广告横幅掉下来砸到汽车,汽车门窗断裂,金属长条刺进肖凛腿骨,钢板压进他后背压断了两根肋骨,内脏器官受损,腿动脉和神经遭到破坏,出现大出血,要是当天再晚点送医院,现在估计已经是肖凛的头七了。也算是他走运,有个驾驶技术不错的司机……”肖驰意有所指地望着保镖顿了顿,接着目光又转回聂双双,俯身手指轻佻地戳了戳聂双双的肩膀,“不过,聂小姐,我劝你你这辈子,还是不要指望肖凛能够再站起来了比较好。”   聂双双手指掐紧了掌心,“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他两条腿废了呗。动不了了呗。”肖驰站直身子,悠哉悠哉地在医院长廊尽头的落地窗边踱了两步,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我太满意了。我真是太满意这个结果了!哈哈哈哈哈!肖家,TS,不可能会让一个没法站起来要一辈子坐轮椅的男人接手!”   聂双双耳朵一嗡,以为自己听错了。   肖凛站不起来?怎么可能啊?   明明事故现场她都看到,当时他……!   “哦,那个聂小姐,顺带一说,肖凛出了事我对你也失去兴趣了,以后不会我再来找你了。你放心。”肖驰还在喋喋不休。   聂双双咬着唇,被他嚣张的模样气得发颤。   “肖驰。犯人……制造那场事故的犯人,是你吧?”   “什么?犯人是我?”   肖驰神经质地掏了掏耳朵,“你有证据么?”   作者有话要说:emm这章写得有点潦草,有空的话可能这章还会修 第98章   聂双双深深吸气,“肖驰,看来你对你做过的事很自信。”   她没有证据。   肖驰歪头看她,嘴角扯着笑,“聂小姐,我劝你以后说话注意言辞,随口污蔑清白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显而易见地嚣张不惧。   聂双双再次掐紧了指尖。   她没有证据,但由心底丛生的直觉告诉她,从机场回来的那场车祸,绝对不是偶然——并且与肖驰紧密相关!   肖驰瞟一眼聂双双手上细微的动作,眼中流露出不屑,“与其现在和我争论口舌之快,你还是好好担心一下肖凛的下半辈子该怎么过比较好?毕竟他双腿无法行走,已经是个废人了。或者你可以考虑直接把他甩了?”   聂双双稳下心绪,没再被肖驰的言语吓到,“你说肖凛不能行走就不能行走?未免也太小瞧现代医学的力量。”她声音也沉定下来,“你不必费力恐吓我了。我会和肖凛在一起。”   肖驰怪异地笑起来,“啪啪”对着她鼓掌,“感天动地,感天动地!那我不妨告诉你,聂小姐,以我对肖凛的了解,他那样的人,做事周全缜密,就算遇到意外也会确保自己能够全身而退。要不是这次为了保护你……”   肖驰阴柔俊美的面庞刻着恶毒的得意,“要不是为了保护你,肖凛根本不会成功受到这么没救的重伤!所以其实我该感谢你才对!”   说完肖驰便潇洒满意的转身,扬长而去。   聂双双立在原地,望着肖驰春风得意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长廊尽头,一瞬间脑海里闪现过一幕幕车祸当日的情景。   车内山本地裂般的剧烈震动,车外尖锐刺耳的巨响,血腥味,碎溅的玻璃,肖凛身躯的重量,将她牢牢保护的怀抱,以及怀抱另一侧受到金属外物侵袭的躯体。   聂双双便感到此刻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喉咙似的,闷闷的让她透不过气也说不出话。   医院大楼外的阳光耀眼明亮,聂双双狠狠眨了下眼,压下心里头那些不安不适。   现在还不是消沉难过的时刻。   ...........   聂双双以为之后几天还会再在医院碰到肖驰,结果却再也没见到他出现。   两天后,肖凛病情稳定,从重症监护室转入普通病房。   病房前仍旧守着肖家那些保镖们,每天只在上午对外开放一小时的探视时间。   聂双双靠着这些天和医生护士们熟络起来的交情以及沈家那边的关系,得到了更多的探视时间。   午后晴空万里。   聂双双手里捧着一束自己悉心挑选的鲜花,来到医院。   病房区的走廊里早已堆满花篮礼物,那些鲜花礼物一直从肖凛的病房门口延伸出来,但到场的探视者却并未如想象中那样门庭若市——   这样冷清的情景好似预示了什么。   聂双双抱紧了手里的花,通过门口保镖检查,进入病房。   病房内很清静,脚步踩在地毯上也没过大声响,聂双双穿过外间客厅,越靠近里间便越是紧张。   然后又轻轻往前走了几步。   內间门敞开着,和煦的阳光铺满室内,轻柔的西风和南风。米色纱织窗帘随风缓慢摇摆,年轻的男人正安静地被护工扶到轮椅之上。   他的双腿显而易见无法行动,在两名男护士的搀扶下,才极为困难地从病床坐上一旁的轮椅。   ——过去有多意气风发,如今就有多令人唏嘘。   热泪一下子就冲到聂双双的眼眶。   小七,他真的……?!   看着肖凛从天之骄子真的成为无法正常行走的人,那股拥堵滞塞的情绪在胸口再也挥之不去。   然后聂双双忍不住抽泣出声。   于是她的动静便引起了肖凛的注意。他从轮椅上转过视线,漆黑的眼珠看过来。   一张英型沉默的面庞映在聂双双朦胧的眼中。   ——小七瘦了。   这是聂双双见到肖凛面容后的第一反应。   饶是肖凛那样在过去坚持锻炼且身体强壮的男人,也经不住重大事故的耗损,此刻面色带着虚弱病态的苍白。   此时此刻,他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看着聂双双,眉骨高挺而眼眸深邃,眼瞳里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面上却没什么过多表情。   “小七……”长久安静的对望后,聂双双咽咽喉平复心绪,率先出声,“小七。”   肖凛动了动指尖,而后淡声开口,“嗯。”   说完他移开视线,像是刻意避开聂双双目光似的,看向房间中的矮柜,“你把花放在那边柜子上就行,待会我让人把花插花瓶里。”   听着肖凛的声音,聂双双胸中那股强逼回去的酸涩又没法控制地要往外冲。   她嗅嗅鼻子点头,双臂抱紧了怀中鲜红的玫瑰,走过去把花束放在桌上,“我把花放这里好吗?”   “小七,小学时候我就知道你喜欢白颜色的花,不过我喜欢红色的之前你也老送我红色的玫瑰,所以今天我给你带的也是红玫瑰,放在病房里看着也喜气,那样说不定你就能早日康复啦……”   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废话,然后聂双双才像是平缓过情绪般的,回头望向肖凛,问他,“小七,你的腿,现在要不要紧?多久能恢复?现在都需要护工扶着才能行动吗?……”   肖凛眼中划过一丝几不可见的难堪,冷淡的面色终于起了波澜,“看到我生活不能自理,像个废人一样被人扶着,你很难过?”   聂双双哽咽猛地止住,“谁是废人了?”   “你不都看到了?”   他转过目光看她,终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将此刻恶劣的心情完全暴露,“如果你想分手,想甩掉我的话,趁现在。我还没改变主意,我同意。”   聂双双头皮炸了,“不行!”   “你肯定会好起来的!我这几天跑了好几个专门的医生问过了,还让我哥去联络国外的专家,肯定会有方法的。还有我现在有钱,能帮你请到最优秀的医生,也能把你送出国治疗——”   说着,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   肖凛深深看着她,反问,“难道老子没钱?”   聂双双拼命摇头,毫不退让,“不行就是不行!肖凛,你以后不要对我说这种话!我好不容易才在十年后找到你,你好不容易才恢复了记忆,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而且你不都是因为我才会受伤?都是我的错……”   她抹了把眼泪,“如果那天我不在车上,如果那天我没去机场接你,如果那天我没疏忽大意好好盘问来路不明的司机……如果那天你没有那么拼命保护我,就好了……呜……所以你现在后悔,现在生气,我也都理解的……你现在要生气就生气好了……”   肖凛闭眼深深吸气,然后再睁眼。   “聂双双,你过来。”他望着她说。   聂双双把眼泪眨掉,朝肖凛走过去,鼻音很重地问,“干嘛?”   走到他轮椅跟前,还没把他看个仔细,男人的长臂伸出,一把拽了她的衣袖将她上身拉低。   她两手下意识撑住轮椅扶手,刚稳住重心,柔软而火热的嘴唇便已经覆了上来。   “唔……!”肖凛的大掌按着她的后颈,吻得极为凶狠,一寸寸吮吸着她的唇瓣与小舌,她退无可退,软软承受着这个灼热的吻。   “聂双双。就算这一次事故重演十次百次,我还是会选择相同的做法。”   肖凛稍稍放开聂双双,滚烫的呼吸氤氲在她唇畔,“只要你遇到危险,只要我在你身边,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我肖凛,不会后悔。”   聂双双细细喘着气,脸上还泛着薄红,可一听肖凛这话,眼中泪水便控制不住的决堤而出,一滴一滴落在他脸上。   她抱住肖凛的脖子,带泪的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面庞,“那你刚刚还对我说什么分手?说什么气话?你是为我受的伤,被我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又怎么了?”   “……”肖凛动了动唇,最后紧紧回抱了她。   “双双。你的小七再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人了。他生气自己最软弱不堪的一面被你看到,他害怕从今以后他在你心里的英雄形象不再。”   肖凛低声说着,又更紧地收了收双臂。   那确实只是在她面前颜面尽失时的气话。   聂双双知道的。   在过去的她眼中,她的小七总是无敌的,无所不能的。   然而无惧者一旦有了弱点,便将自己置身于了危险之中。   “可是你还是那个会为我遮风挡雨的小七。”   “嗯。所以他现在改变主意,要把你永远绑在身边。”   …………   往后一段时间聂双双每天都去医院。   过程很痛苦,但她接受了肖凛双腿失去知觉无法行走的事实——小七已经变成这样了,她更加不能消沉。   高级病房的设施很先进齐备,饭□□致,实际也不用护工操多大的心,更不用聂双双操心。   只是聂双双这时间就好像做饭上了瘾,明明以前天天外卖点不停,现在却每天买了菜研究了菜谱,在家里做好饭再带去医院。   看喜欢的人吃自己亲手做的食物真的会有幸福感的,虽然肖凛每次都说她这个番茄炒蛋糖放多了,那个小花菜炒糊了,还说她手艺不如他,可聂双双还是乐此不疲。   天气好的时候,午后吃完饭,聂双双经常会推着肖凛外出,去医院后边的花园里散步晒太阳,聂双双絮絮叨叨地跟肖凛说话,肖凛就在太阳下眯着眼睛听。   几天下来,聂双双发现除了第一次那次,肖凛被她撞见他被护工扶着坐轮椅,他脸上无光冲她发了脾气,其余时间他情绪都十分平淡镇定——没有苦闷,也没有因为双腿废了而心理产生扭曲。   他看起来甚至有些游刃有余的从容。   聂双双觉得应该是这几天她天天陪伴,给他读励志鸡汤,对他起了效果的缘故。   四月中旬的天惬意的让人想打滚,聂双双和肖凛吃了饭,照常将他推出病房,推到花园里散步。   私人医院本就人少,花园里就更加清静,保镖们远远跟在后头。   聂双双回完一条工作微信,推着轮椅,把捧着本推理小说无所事事的肖凛往一棵银杏树下推去。   神奇的是,过去公事那么忙碌的肖凛,现在半点不沾工作。   没有繁忙的电话,没有视频会议,没有办公的平板,就连他身边那位常出现的男助理,聂双双这几天也一次都没见到过。   倒是聂双双医院公司调查取证的地方来回跑,挺忙。   但她觉得现在这样也挺不错的。   “圣经里说了,你必坚固,无所惧怕。你必忘苦楚,就算想起也如水逝。你在世的日子,要比正午更明,虽有黑暗,仍像清晨。……”   聂双双照常给肖凛和自己念励志文章,大概肖凛这几天听够了她这些散文鸡汤,这天他终于敲着轮椅扶手问道,“聂双双,你每天读这些不无聊么?”   “是有点无聊。”聂双双放下手机里的鸡汤句子,抓抓头发,换了话题,“肖先生,之前制造我们车祸的人找出来了,已经查到了!”   肖凛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此时终于来了些精神,轻挑眉峰,“你都知道了?”   聂双双点头,面色有些纠结,“只不过下手的是几个小混混,不知道他们收了多少好处,口风很紧,关于主谋什么都不说。”   她当娱记时认识的狐朋狗友多,手头也有一些线索——线索指明,那场车祸虽与肖驰相关,但幕后主使却并非是他。   “后天下午TS召开今年的股东大会。”肖凛却忽然没头没尾冒出来这样一句。   “啊?”这跳跃性的对话让聂双双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后天上午出院。”肖凛靠在轮椅椅背,望着远处绿树树梢云淡风轻答道。   聂双双终于缓过一些神,“你要出院去参加股东大会?那我后天来接你?”   结果肖凛却把视线转回来,看着聂双双,“双双,你确定你后天要跟我在一起?”   他看着聂双双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可聂双双再怎么笨,也好像从这眼神里读懂了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争取一下下章完结~   然后好久没发红包了,本章留言有红包掉落~~   这本小冷文题材相对小众,不像其它甜文爽文那样红火,晋江给的榜单推荐也一直很差,不过即使如此小作者我还是很努力要写完了> 第99章   肖凛后天要出席TS每年例行的股东大会,因而他会在后天上午出院。   但是从他的眼神与语气中,聂双双却读出了不太一样的信息。   那一天,会有变故。而肖凛已做好应对。   事实上,蠢蠢欲动之人确实如肖凛所料,从未停止过他们的筹谋步伐。   夜晚。   肖驰脸色阴沉的离开肖宅主屋,打开自己轿车车门,准备坐上后座。   肖驰母亲从屋中追出,拉住肖驰肩膀殷殷关照,“小驰,你爸这几天心情很差,你这几天暂时先不要来这边。股东大会马上就在眼前,等这段时间过去,你被选入董事会,一切稳定下来,你爸肯定也都看开了。”   肖驰脸上的肌肉扭了扭,阴沉的面色显出几分燥郁,“看开?爸会看开?他现在心心念念的不就是肖凛么?我再怎么努力,做得再多,他也完全视而不见!”   “你爸现在也没意愿过问公司事务,现在肖凛又变成了废人,你在你爸面前表现乖一点,公司里那帮老东西们打点好,到时候在公司掌权的还不是你?”   “掌权?!爸从头至尾眼里只有肖凛一个人!”肖驰怪异的笑起来,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左脸颊,“妈,你好好看看我这脸。你忘了前几天爸为了肖凛的腿,从医院回来后怎么给我的那一耳光了?!嘶,他对我下手可真他妈狠啊……”   肖驰摸着早已痊愈的面皮,眼睛眯起来。   明明他最初的愿望,只是渴望把肖凛比下去,渴望他爸能够高看他一眼——可事到如今,他爸的眼中依旧只看得到肖凛!   肖驰母亲有些焦急,“你爸又不糊涂,你是清白的,所以他也只是发了下脾气,没把你怎么样——”   然而不等她说完,肖驰就上了车,离开了肖宅。   车子在夜色里一路长扬,最后停在一间古色古香的中式会所前。   下车,绕过前边亭台舞榭,进入湖边的茶室包厢。   包厢内屏风后,几个穿着讲究的中年人已静候在室,面容精致的向夫人在茶座一侧。   刚进去,里边所有人便向肖驰望来。   那一双双望过来的目光立刻让他徒增压力,心中积压的不满,狂躁,近乎让他临近崩溃边缘。   “一个个都看什么?还等着我从肖宅带回来好消息?!”肖驰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入座,“我爸现在油盐不进,说什么他都不听!你们给肖凛弄的那场车祸让我爸气得不轻,对我也没什么好脸色!”   一个微胖的中年老总笑了笑接话,“肖总,喝口茶顺顺气,现在也没必要在乎老肖总的意见。”   另一个秃顶的中年TS高层附和着点头,“事情一切都在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两天后也继续按部就班就好,等一切尘埃落定,你进入董事会,未来迟早会坐上最高的那个位子。”   没料这话却大大刺激了肖驰,他“碰!”的重重放下茶杯,瞪着眼朝那一圈中年人们看去,   “你们这帮老东西,还有我妈,一个个全都指望我坐上公司顶端的位置,成为你们捞好处的傀儡!我爸都怀疑到我头上来了!两天后你们先别对肖凛动手!”   在场人面色各变,向夫人不安地对肖驰道,“留,留着肖凛是个隐患。”   肖凛手上有她在滑雪场谋害聂双双的把柄,而肖凛又不与她在一条战线上。她害怕,她很害怕。   “隐患?向伯母你下手做的那些事才是真正的隐患吧?”肖驰皱眉朝着向夫人笑,“我可都有实打实的证据。再废话,我把你这老女人的老底全都兜出去!”   向夫人面色发白,其余人也暗自蹙眉。   肖驰小团体内部出现分歧,一场会面就这样不欢而散。   …………   两天后。   从大早起便是个阴天,天上乌云堆叠。这阴霾的天气好似也洞悉一切般的,预示着接下来的风雨欲来。   上午肖凛出院,聂双双赶到医院的时候没来得及给他弄那些例行的按摩捏腿呀,读励志鸡汤一类的差事,就见到他已经换下白色的病号服,换了身剪裁修身的黑色西装,敛着容颜坐在轮椅上被护工推出病房。   不得不说有些人坐轮椅都是能坐出气势来的,就像此刻被医护人员围着的肖凛,医院院长正弯着腰恭敬地与他说话。   聂双双给肖凛推着轮椅,不由得也挺直了背部。   召开股东大会的地点在S城城郊一处依山傍水的山庄式酒店,地方很偏,距离城区很有段距离,需要尽早出发。   出了院,肖凛与聂双双便坐上前往目的地的车。   开车的司机是老陈,车子的安全里里外外也都检查过,聂双双想着应该万无一失了,但心中总还是有着说不出的隐忧。   车子驶离医院,开上大道。   没多久,天空中层层乌云间亮出闪电,紧接着响起闷雷。   空气很闷,肖凛把后座车窗开出一条缝,看了眼外边天色,随后目光又转回聂双双。   聂双双此刻面色看起来相当平静,但捏紧卫衣袖子的手指,却泄露了她心中的紧张。   ——今天肖凛出院,是她硬要跟过来的。   她的理由很简单,也让人觉得合情合理——肖凛出院,如果她忽然没有陪伴在他身边,一定会引起肖驰他们的警觉,认为肖凛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从而变得更加防备。   所以她便来了。   天空中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暴雨却迟迟不下。   见到天际那一闪而过的雷电,聂双双打起精神,拉过肖凛的手握在掌心,“小七,这天我看真的要下雷雨。不过现在是春天呢,春雷,都代表着好的预兆。”   她清楚肖凛讨厌雷雨天,所以就尽量捡着好的说。   肖凛一直在看窗外,闻言转过头挑眉笑了,“我看起来有那么脆弱?”   “可是你从小最烦雷雨天,前两个月在海岛,晚上下雷雨,你也睡不着觉。但是,如果我在你身边,你是不是就会感觉舒服一点?”   肖凛反握住聂双双纤柔的手,正要开口,然而话未出口,整个车子却陡然一晃。   司机老陈咒骂一声,急打方向盘,堪堪避开前边突然从视线死角冲出来的大卡车,可是避开了前边却避不开后边,只听“碰!”的一声闷响,轿车被另一辆面包车撞上,面包车车头顶撞在轿车后车门。   剧烈的旋转颠簸过后,车子停下,司机老陈与副驾上的保镖立刻下车检查状况。   可是很快,同样停下的大卡车上跳下了好几个壮汉,人多势众的,老陈与保镖迅速就被那些壮汉捉住扣在地上。   紧接着那些人又朝着轿车这边围过来。   聂双双手心里都是冷汗。   ——一直担心的意外终于来了!   司机保镖被捉,肖凛双腿不便,现在只剩她……!   聂双双飞快地看一眼肖凛的情况。   肖凛倒是很波澜不惊的,只看着向此处围过来的壮汉略略眯眼,轻声道,“双双,我现在有点后悔让你跟着我过来了。”   聂双双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正越走越近的壮汉们,发现了他们手中藏着的暗晃晃的匕首。   她心里一抽,便听到肖凛此时问,“双双,你现在害怕么?”   她拼命点头,又摇摇头,“上车前你就跟我说过路上可能会遇险,所以我有心理准备。可是,可是还是好怕啊……”   “那就保持害怕的状态。你害怕的时候该是什么样子,就以什么样子面对那些人。”   听到这话,聂双双忽然明白过来——肖凛这是要她发挥胆小本性,对着那群壮汉装出害怕恐惧的样子?   眨眼间,来人已来到轿车旁,强行撬开了后座车门。   “肖总,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为首的壮汉开门见山,也没打劫也没抢车里财物,说完就让人把聂双双和肖凛拖出车子。   看起来他们的目标很明确——肖凛。   “你,你们是谁!你们想干嘛?!要钱吗?我…………”聂双双很配合地面色惨白,又很配合地对着壮汉们惊慌失措。   一半是在演,一半却是出于她的真实感受。   “别吵!”壮汉给了聂双双一个威慑眼神,于是聂双双便受惊般的闭嘴。   轮椅被人从后备箱翻出,然后聂双双就见到肖凛被那些人粗暴地扔进轮椅,而难以反抗。   “操,肖先生,原来你也有今天!原来你的腿真的废了!”壮汉见肖凛的腿真的像是失去知觉无法行动的样子,粗鄙的大声嘲笑起来。   一个人笑,其余人也跟着哄笑,“你说,他他妈的两条腿废了,下面那玩意还能使不?”   “草,废话啊,腿废了又不是子孙根废了!没看到旁边那漂亮丫头还死心塌地地粘着他么?说不定肝起来更加有感觉!”   又是一阵猥琐的哄笑。   聂双双听着这些下流话语,眼里到底还是没法控制地溢出眼泪。   “要哭滚里面去哭!”   她后背被人推了一把,随后与肖凛一同被押着,塞进了大卡车后边的集装箱。   肖凛全程面无表情,只在被壮汉们扔进轮椅时皱了皱眉。   很快,集装箱的大门在眼前重重合上。   黑暗笼罩,黑漆漆的空间里伸手不见五指。   在只剩两人的黑暗空间里,聂双双却没有哭泣。   “小七,你的腿要不要紧?”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聂双双靠坐在铁壁边,隐隐约约透过集装箱漏光的缝隙,见到肖凛那团黑色的影子轮廓。   “没事。”男人低沉的声音。   “吱呀”的轮胎摩擦声在空气里响起,肖凛在幽暗里朝她的方向缓缓移动,越来越近。   一只温暖的大掌揉在聂双双头顶。   “我没事。你也不会有事。”   聂双双奇异地安下心,“嗯!”   她对肖凛有信心。   而她,只要配合演完这一段便好。   他们的手机手表被人抢走,卡车往未知的方向移动着,黑暗中一切时间的流逝漫长而难捱。   长久的黑暗过后,集装箱大门再次被打开。   刺目的光照进。   外边的天依旧阴着,淅淅沥沥下着雨。   聂双双收起平静,缩着肩膀,重新在脸上挂上瑟缩无助的表情。   她与肖凛被带到了一处比先前更荒野的荒地,前边山坳间只有一座废弃工厂,在雨天里阴森森地散着晦气。   大概是觉得肖凛双腿残废毫无战斗之力,料定他跑不了,那群绑匪壮汉们对肖凛也没严加看管防范,就那么随随便便拖拽着他的轮椅往工厂走。   而聂双双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就更没被他们放在心上,只让一个矮瘦男人跟在她身边看着。   冷雨滴到衣衫浸透皮肤,冷意便顺着肌肤蔓延开来。   聂双双穿了一件深紫色的帽衫卫衣,此时已快被雨水淋得半湿,她抱了抱肩膀,假装可怜兮兮地与带头的壮汉大哥打商量,“哥,我也算看出来了,你们这次的目标是肖总,和我没关系,我只是无辜被牵扯进来的。能不能,能不能先放了我啊?”   为首壮汉扭头不耐烦地瞥她一眼,“能不能放你,我说了不算!”   说完又转过头去和他同伙说话。   聂双双竖着耳朵听着,很快从那群壮汉的口中,她得知了这次事情大致的来龙去脉——   为了阻止肖凛参加今天下午TS的股东大会,幕后有人策划了这场绑架,等股东大会开完,一切尘埃落定,一切也便没了转圜的余地。   聂双双听得心里发凉,看一眼轮椅上的肖凛,他全身半湿,黑发抿着水,面色却一如既往无波无澜。   走过泥泞小道,聂双双与肖凛被扔进了工厂积灰的旧车间,生锈的金属残片稀稀拉拉。   到了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把衣服上的水挤干,工厂车间另一头就传来另一阵脚步声。   聂双双循声望去,见到从昏暗阴影中走来了好几个男女——   居然是向清言的母亲!   还有,还有之前经常出现在肖凛身边的那个男助理!   以及肖驰那些人!   惊愣错愕不足以表达聂双双此刻的心情。   肖驰阴柔的脸上还带着未消退的燥郁,只是见到坐轮椅的肖凛,还是发自内心的狞笑一声,“哈哈哈,肖凛,你也有今天!”   说完便没什么耐心地推了把男助理,“还不快过去办事!”   男助理起初对肖凛还有些拘谨的小心翼翼,过一会等发现他双腿残废完全失去攻击力时,才敢靠近。   “肖总,不好意思不能让你今天去参加股东大会了。还有这份股权转让协议以及弃权声明,麻烦你在上面签个字,之后我们会带去会上。”男助理对肖凛保持了彬彬有礼,拿着份文件走过去,将一支钢笔递给肖凛。   肖凛目光落到钢笔上,接着又抬眼看那助理,脸色冷然,“柯信,我给过你机会。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助理缄默不语。   “能有这么大胆子对我下黑手的,肖驰,黄得,赵碌……”肖凛一连串报了好几个名字,“还有谁?”   助理压住心中惊讶与慌乱,面上苦笑,“肖总,你都知道有谁了,何必再来问我?”   肖凛跟着扯扯嘴角。   算算时间,他安排的人也快来了。   “他妈的办点事都办不好!”   一旁的肖驰没什么耐心,见助理跟肖凛磨磨唧唧,过来一脚踹了助理,夺过文件,扔在肖凛脸上,“签字!然后我会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给你向那群老家伙们求求情,留你一条命!”   肖驰俯下身,看着肖凛被雨淋湿滴着水珠的狼狈的脸,仿佛一直以来处在弟弟阴影下的压抑终于有了丝解脱。   他对着肖凛扭曲的笑了笑,“你可不知道,那群老东西可巴不得你死,我拼了命才能阻止他们……!”   这些事早就在肖凛预料中,他淡淡瞟了眼肖驰,“你和公司那帮老东西会勾搭到一起我不意外,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得到向伯母的支持。”   肖驰立刻便有些得意忘形,“哈哈”笑出声,“肖凛,你再大的本事也想不到向清言他妈为什么会支持我!看你又残废又淋雨的这么可怜,我不妨告诉你——”   “不——!你不能说——!!”   向夫人此时忽然不顾优雅形象地冲过来想堵住肖驰这个疯子的嘴!   “滚开!”   肖驰一把将向夫人推到地上,继续对肖凛说道,“这个老女人当年嫉妒沈曼君成疯,就像我嫉妒你一样嫉妒她!当年沈曼君沈曼君在疗养院门口的死就是她一手策划!还有沈曼君女儿也是她弄去了山里……这个老女人一心想要掩盖事实,却没想到她当年犯的那些龌龊事,全被我妈保留了证据!”   聂双双也在一边听着,过大的信息量让她头脑发嗡。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向夫人,浑身冰冷。   “是……真的吗?向伯母……”   “你不都从肖驰嘴里听到了?!”   向夫人撑着脏兮兮的地面坐起,平时伪装的那些优雅矜持全然消失不见,就红着眼望着聂双双这张与情敌七八分相像的脸。   越看,心口恶气便越来越多——她现在只恨不得像当年撕碎沈曼君照片一样,撕碎眼前聂双双这张脸!   心中怎样想,便怎样行动。向夫人从地上狼狈爬起,夺过一旁壮汉手中的匕首,就往聂双双脸上划去……!   反正真相都被这野丫头知道了,她也退无可退!   聂双双下意识用手臂格挡袭来的刀锋,接着反应迅速地往后退。   “你疯了?!”   向夫人还待再扑过去,骤然间,横斜里却急速飞来一支沉重的钢笔,一下打在她虎口,痛得她手一抖,让匕首掉落在地。   是肖凛投掷来的钢笔。   紧接着几声震天的枪响,子弹带着穿透地表的力度落在向夫人脚边,滚滚青烟冒起。   壮汉们与向夫人被吓得不敢轻举妄动,所有人都极度惊诧地望着一个方向——   肖凛,他竟然站起来了??!   不仅站起来了,还,抢了肖驰藏在袋里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应该是结局了。 第100章   春天的阵雨惊雷来得快去的也快,也不知何时外边的雨声停了,微弱的太阳光破开乌云层隙,透过旧工厂的天窗照射而入,落在肖凛高大的身躯,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在发着光。   所有人包括肖驰向夫人都错愕至极,有几个绑匪倒是回神得快,握紧凶器要上前将他捉住。   便是这个时候,肖凛毫无犹豫,一脚踢开此刻变得碍事的轮椅,动作敏捷地来到聂双双身边,一把将她拉到自己手边,接着又是几发威吓的枪响。   歹徒们的脚步被封在原地。   肖驰扭着脸瞪大眼,像是要把肖凛看出一个洞似的盯着他笔直站立的腿,犹在难以置信,“肖凛……你,你他妈,不是残疾了么?!”   肖凛气场凌厉,冷冷给了他一个眼神,“你刚刚对我说的故事很精彩。”   肖驰一听整个人就炸了,“肖凛,你故意套我的话?!你的腿怎么突然好了?你一直都在装??!”   肖凛掂了掂手中的手+枪,不置可否地瞄了眼工厂车间灰落落的入口。   在场所有人此时也发现了工厂外边越来越近的,外人悉悉索索的车辆脚步声!   “外面,外面来了什么人?!肖凛,你叫来的?!!”向夫人尖叫起来。   人在极度的惊恐中便会忘记伪装,将自己本来面目全部暴露,她此时头发凌乱,面部表情夸张,叫人完全没法联想到曾经高格调的向太太。   “你骗我们!你骗我!!”想到自己过去的所有行径都会被暴露无遗,向夫人如同疯狂了一般推搡身边一位绑匪上前,自己也跌跌撞撞朝聂双双扑过去,“都愣着干嘛?快,快去抓住那个野丫头啊!”   她心里现在只剩下唯一一个想法——不能让肖凛和聂双双活着回去!   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她做的那些行迹!   等到一切结束,她使过的一切手段一定会被埋藏,而她,一定还会是当初那个风光无限的向家太太!   “砰!砰!砰!”   三声枪响。   子弹精准无比的弹射中最前那个壮汉的小腿,壮汉痛苦地哀嚎倒地,面部因剧痛而纠结起来。鲜血汨汨从腿上枪眼流出,瞬间染红了小腿裤。   ——谁要敢上前,下场便会跟他一样。   外边悉索的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紧接着。   “不许动!警察!”   “里面的人都举起手!”   “放下武器!”   ……   一大群带着武装的警察将这个一片狼藉的案发现场层层包围。   一切发生得太快,转变得也太快,场面一度很是混乱。   聂双双刚刚消化完向夫人居然与她妈妈有牵扯的信息,接着肖凛战胜病魔成为医学奇迹的事实便直冲过来,再接着是那些她在电影中才见过的暴力场面,围堵进来的警察,人赃并获被羁押的肖驰向夫人歹徒们……   奇怪的是,在这样一种子弹齐飞的魔幻现实中,聂双双发现自己居然还能保持住理智与冷静——她武力值不高,手头也没趁手的武器,在这种危险的境况中,强出头或尖叫失措只会成为敌对方的靶子,给肖凛与警察造成麻烦。   尽快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维持冷静,伺机逃生才是她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聂双双反应迅速的冷静一直保持到了肖驰与向夫人那些人全部被抓捕,压上旧工厂外的警车,而后所有的慌乱,后怕,惊诧,恍惚,才全部从胸口迸发,溢满全身。   她站在灰尘乱飞子弹壳散落的工厂,脑袋上搭着肖凛递给她干净的毛巾,慢慢倚着生锈的金属架软着腿坐下来。抬头,便见到肖凛站在她身边,与他身前的警官,公司另外的下属助理说事。   昂贵的西装淋了雨被脱下扔到一边,白色衬衫上同样沾了雨水,只是穿着它的人身材笔挺而修长,在雨后淡淡的光线下半点没有狼狈,白色衬衫与黑色西裤,甚至有了意气风发的意味。   腿,对了,腿,肖凛的腿!   聂双双一把拉下头上的干毛巾,刷的从锈铁架上站起来,拉上肖凛的衬衫袖子,“小七,你——”   “嗯?”肖凛转过头,用眼神询问聂双双。   “你的腿,你的腿……”聂双双的脑子忽然就短路了。   她见着肖凛与人说完话,步伐矫健地走到另一边,从旁人手里拿来一块更大的毛巾,又拿来一瓶矿泉水,接着又步伐矫健地走回来。   聂双双心里一下子又惊喜又不可思友又觉得自己好像被骗了的,复杂的只会重复说那几个字。   肖凛拧开瓶盖把矿泉水塞进聂双双手心,手里拿着米色的大毛巾一点一点擦着她还没完全干透的头发,“我说过的。不会有事的。”   旁边的警官与肖凛的下属见着肖凛旁若无人给聂双双擦头发的动作,眼睛都直了——这是肖总?这是刚刚拿着枪又冷又硬的肖总??他会亲自给女人擦头发?   残局收拾得很快,现场被暂时封锁,肖凛将干净外衣罩在聂双双肩头,揽着她走出工厂,踏着泥泞小道走上回程的路。   雨后天晴,乌云彻底散开。   这么段时间,聂双双也可算回过味来,她边走着,边压着自己的心情一脸严肃地转向肖凛,“肖先生。我觉得你有必要好好对我解释下你两条腿的状况。之前所有状况都是假的?你装的?”   肖凛松了领带,解了领口的衬衫扣,想了想回答,“腿受伤是真的。不能行动是假的。”   聂双双停住脚步,瞪着眼望他,“那,那我不是被你骗了整整半个月?!亏我还每天想着不能刺激你,找鸡汤想着要怎么开导鼓励你,就连如果跟一个残疾人结婚,以后家里要装多少便利的设施都考虑过了!你现在告诉我你不能行动是假的?!”   肖凛垂眸看着看着她气愤又委屈的小脸,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他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尖,“谁能想到你这么好骗。”   路上,聂双双听几个肖凛的下属讲述了整件事大致的前因后果。   TS集团内部一直存在派系争斗利益小团体,在肖驰从国外调回公司后有一小撮人终于坐不住了,开始了行动。几个月来,TS财报频频出现问题,项目推进迟缓,谣言四起,股价下跌——那些人的目的明确,联合起来把肖驰推上位。   肖凛早有察觉,然而那些人小动作不断,到最后却收不住手,直接动起了让肖凛遭受人身意外的歪念头,于是便有了不久之前那场广告牌砸车的事故。   肖凛在事故中伤了腰肌与腿,干脆将计就计,放出双腿不能行动的消息观察对方反应,让对方掉以轻心,又借着这次股东大会的召开,刻意留给那些心黑到底的高层们实施绑架胁迫的机会,最后人赃并获一网打尽。   这解释有理有据,安排得完美缜密,可听完聂双双胸中一堵,毫无形象地抓着肖凛的衬衫衣襟嚎啕大哭起来。   “骗子!”   肖凛抱住她,为她打开车门,“是,我是骗子。”他将聂双双安顿在轿车后座,眼神幽深,“但是双双,在我待在医院的那段时间,在不少人暗自等着肖驰上位,等着我失势,等着看我笑话的时候,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很高兴。”   聂双双哭得更加停不下来了。   雨后空气清新,蔚蓝的天送来凉风。聂双双不久被送回别墅休息,一整天精力消耗过多,情绪大起大落,她回到房间,刚坐在床边换了衣服,便一不小心睡着了。   在聂双双睡着的这段时间,肖凛如期到达山庄酒店,重换了身行头,走入了股东大会的现场。   …………   几天后,聂双双得到消息,上次在案件中的向夫人,肖凛身边的内鬼助理,以及一众高层,匪徒,全都因不同罪名被羁押看守所,证据确凿,等待他们的将会是长久的牢狱生活。   而肖驰因着肖家的势力关系,最终侥幸逃过一劫。他的精神状况不太稳地,被肖父剥夺了手里的剩余权限,跟他母亲打包扔去了国外休养。   可聂双双仍觉得意难平——肖驰都对自己的兄弟做出那样的行为了,还保着他?!   两天后,在肖宅的餐桌上,当聂双双第一次正面面对肖凛的父亲,终于有机会问出了这个疑问。   肖参行看起来大约五六十岁,气质硬朗,面容英隽,能看出年轻时优秀的相貌底子。而对着聂双双的提问,他微微皱眉,最后还是回答,“肖凛是我的儿子。肖驰也是我的儿子。天底下做父母的心愿,到头来殊途同归。”   肖凛在旁听到这句话,搁下筷子冷笑一声。   但到底没有直接出声反驳。   聂双双眨眼看着肖参行眼角沧桑的纹路,却好像能够明白一些他的心情。   家庭和睦,兄友弟恭,不要整天整些糟心事出来,这大概是许多长者的心愿。   与肖凛的父亲见完面,快要离开时,肖参行忽然叫住聂双双。   他让老管家从琴房书架取来一张陈旧的CD。   居然是聂双双母亲沈曼君的大提琴演奏唱片。   “肖凛他妈过去最爱听沈曼君的这张巴赫大提琴曲集。”肖参行看着唱片回忆着,“她是沈曼君的乐迷。”   聂双双微微张口。   肖凛也有些意外,盯着肖父手中的那张旧CD。   “如果你妈妈还在世,如果他妈妈还在世,大概会很乐意见到你们在一起。”   这句话好像忽然触动了聂双双心中的某根弦,让她心里有点难受。   回程的路上,肖凛开车。   暮春的夜晚,晚风温柔。CD被塞入播放,平缓节律的大提琴旋律舒坦地从扬声器中流淌出来。   “这首是《Ave Maria》,万福玛利亚。我小时候经常听我妈放这首曲子,她偶尔也会用钢琴弹奏这个旋律。”   肖凛很少提及自己的母亲,聂双双坐在副驾听得认真,“嗯。”   “我妈其实是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我记得她以前对我讲过,人从母胎时就有了罪性,亏缺了上帝的荣耀。双双,你信神么?”   聂双双皱着鼻子想了想,“现在,有一点,吧。”   肖凛开着车,眼风瞄到她纠结的表情,低笑一声,“我不信。不过后来我有时觉得我妈说的话也挺对,我前面二十多年大概都在给自己赎罪,包括流落山里,包括与你分开十年。当年我被我伯父的人绑上货车的那晚是个雷雨夜。你可能不知道,肖家过去还有个长子,我爸那老东西的哥哥。”   聂双双愣了。肖家上一辈的事情,她还真没听说过。   肖家兄弟斗狠都快成了家门传统,肖凛伯父当年没能斗得过肖凛父亲,失去了掌控肖家大权的机会,报复心起,于是便有了肖凛被绑走流落山间的意外。   而如今这些事迹早已被时间掩埋,再从肖凛口中说出,也只是淡而又淡的事实。   聂双双心脏有些抽疼,不由得接了句,“小七,我们以后一定不要让我们家变成那样,我们的孩子一定会……”   这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意识过来自己在说什么,整张脸猛地爆红,话语戛然而止。   “我们的孩子怎么?说下去?”红灯前,肖凛缓下车速,看好戏似的望着聂双双,“你想和我生孩子了?”   “没怎么!没有!开车,开车,专心!”聂双双揉着滚烫的脸扭头看窗外。   只是没想到回了别墅,晚上还是被肖凛强行闯进她的房间,做了生孩子该做的事。   长久的旖旎与缱绻,肌肤汗水相贴的亲密,直至夜深,才稍稍划上休止符。   事后在浴室折腾着洗了澡,聂双双换上了她那件之前特意买的丝质睡裙。单薄的质地,因着没有胸衣的覆盖,而凸着两点的印痕。女孩发丝上的水珠滴下来,落在胸前衣料,更加清晰地印出下边小点的痕迹。   当肖凛看到这一幕,消退的燥火忽的全都升腾而上。   时间仿佛退回十多年前某一年的夏天,名为小七的少年初次对淋雨湿衣的少女心动的那一刻——这份心动至今仍未改变。   男人直白的目光聂双双哪能不会察觉,她抱着胸口蹦到床上,迅速地把自己裹到被子里,“不约了,肖总!我们真的不约了!我要睡觉!”   而后被子被剥开,肖凛穿着睡袍无奈地把她拎出来,“谁跟你约?起来我给你吹头发。”   聂双双很警觉,“那你一直还盯着我那里看干嘛。”   肖凛挠了把她的后颈,转身去拿吹风机,“想起来以前在山里的一些事。”   聂双双也不躲了,就看着他穿着睡袍蹚着拖鞋从镜子前取过白色吹风机的背影,很平常随意的打扮,很平淡生活的动作。   那是谁都没见过的,肖凛的另一面。   她歪了头,忽而心中有股独占了什么好处的窃喜,又有些不可思议。   “好好的笑什么?”肖凛有所感,回头看她,半湿的额发搭在眉骨。   聂双双摇头,“不是啊,小七,你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你和我都因为意外到了山里,住了那么久,在一起了那么久,然后又分开,然后过十年又重新在一起,明明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人和事,可是你没有变心,我没有变心。我就觉得,我就觉得,这真的比什么天降横财,一夜暴富都要难得。”   肖凛笑了,走过来将吹风机接上电源,拨开开关,“还记得我过去对你说的话么?我们将来会永远在一起。”   呼呼的吹风机声在房间响起。   人的爱一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流失冲淡。   可是倘若那份爱厚重到即使经年而过,也依旧深刻不变,那也许便能称之为——   永远。   我永远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啦。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鞠躬过两天会更新番外w 第101章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主线已结束,关于肖驰的后续下场,向家兄妹的后续还有过去的一些细节都会在番外里交代~   晚饭过后,山中来了场急雨,豆大的雨滴扑漱漱砸在山村田地里的玉米叶片。   一个年约十岁的男孩脚步踉跄地在山林里穿行。   他穿着白色短袖衬衫与西装短裤,衣装质料能看出高级讲究的影子,衬衫左襟还绣有贵族学校精致典雅的校徽纹章。   只是此刻,这样一个穿着大城市里好学校校服的男孩,出现在这样的夜晚时间这样偏僻的山区,却是如此格格不入。   他的衣服已被雨淋湿,单薄的衬衫贴在皮肤,衬衫短裤沾染着脏兮兮的泥印草屑,而裸露在外的手臂小腿更是伤痕累累,带着跌落山坡后被枝叶山石擦伤的血痕。   天空划过闪电,雷声惊起,暴雨下得越发大了。   男孩依旧走在林间高大的绿叶乔木下。   雨水完全打湿了他一头黑色短发,水珠顺着发沿一直淌到他那张过于俊秀的脸上,顺着下巴又滴到泥地。   他此刻头脑后部剧痛非常,雨水不断刺激着各处伤口,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注了水银,四周的风景陌生,前方道路未知,可他知道他不能停下,他必须走下去。   一天多之前,他还在千里之外的繁华都市,像往常一样,下午放学后坐上家中司机开来接送的车,准备去马场见他父亲的友人送给他当礼物的安达卢西亚纯种马。   然而路上发生了一点意外。   他遭遇了绑架。   有钱人家的孩子遭遇绑架并不罕见,绑匪基本奔着钱而去,他早被训练过遇到这种情况该如何防身解决,但是那一次,他遇到的绑匪却不为钱财,他们训练有素地将他绑架,不停转移场所,最后把他关在了一辆轿车的后备箱。   从那些人的对话中他知道这些人都是他伯父派来的人手——   他伯父肖攸行作为肖家长子,前半生极为成功,财富权势人脉无所不有,但自从他的恋人被弟弟肖参行抢夺那一天起,昔日光环便一天比一天黯淡——直至肖参行与抢来的爱人结婚,他肖凛诞生成长,成功的天平已然往肖参行那方沉沉倾斜。   肖参行不择手段,于是在一场兄弟争斗中,最终取得胜利。   作为肖家长子,肖攸行不会甘心。所谓父债子偿,便是这样了。   遭到绑架后,肖凛一直冷静地寻找机会自救逃离,最后在车开到险峻的盘山公路时找到机会,撬开了后备箱,从车上跃下。   那一跃极为危险,他头部后方在滚到地面后受到撞击,但他仍不敢松懈,用尽全力爬起,在闷雷作响的天空之下向山林深处奔跑。   从险途跌跌撞撞奔走而进深山,他敛着眉望着前路,一刻没有懈怠,可他到底只是个才十岁的孩子,又一天没有进食,再怎样坚毅勇敢,最后还是昏迷倒在了一块山坳。   ……   暴雨一直没停。   大湖村村西边半山腰上的一间破草房里亮着昏幽的灯。   “去外头赶个羊为啥子到现在还不回?”   奶奶蹒跚着脚步将破烂的木板门拉开一半,望着外面黑黝黝的雨夜皱眉埋怨,“早点回早点拉灯省点电,家里电费都欠了半年了!”   “奶奶,为什么要欠电费呀?还有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聂双双扎着软乎乎的小辫子,跟屁虫似的跟着奶奶到门口。   冷风冷雨斜进屋,她有点冷,可是爸爸还没回来呢。   正想着,远远的雨里就走来那个壮士憨厚的身影——可这次不太一样,这次爸爸手边还半拖半扛着另一个半大的身躯,一个陌生的男孩子。   “爸爸!”聂双双兴高采烈迎接,然后发现了聂大福手里的男孩,屋子里微弱的黄光照出他精致而虚弱的脸。   “前头,捡回来的……嘿嘿……”   聂大福傻乎乎地笑。   聂大福又捡东西回来了。以前是受伤的小灰雀,上次是兔子,这次倒好,直接捡了个大活人回来!   奶奶特别不高兴,但聂双双却像发现了新世界似的,对爸爸捡回来的小哥哥好奇得不得了,爸爸给小哥哥换过衣服好好擦过后她就跑去里间,扒在床边对着他一个劲的看啊看。   他长得好白哦,都快跟她一样白了,而且睫毛好长,鼻子好高,比村里那些黑乎乎的小男孩都要漂亮好看。   可是他为什么一直睡觉不睁眼呢?   聂双双困惑极了,便问懂得最多的奶奶,“奶奶奶奶,为什么小哥哥一直都不醒过来啊?他都不会说话。”   奶奶可不喜欢这新捡回来的大活人,冷言冷语着,“你就让他躺着。”   然后就拿着男孩换下来的校服衬衫,拧干水当做抹布一样挂在灶台。   聂双双懵懵懂懂点点头,就搬了个小板凳,每天守在小哥哥床边等他醒。   爸爸给他起名叫小七,因为捡回来的麻雀叫小吴,兔子叫小六,所以他就是小七。   聂双双等啊等,等了足足三天,每天想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床边看看小哥哥醒了没。   第三天她从外面玩完回来又吧嗒吧嗒跑去看他,看着看着就越来越入迷。   小哥哥真的好好看呀……   她手肘撑着床沿,又朝他脸庞凑近了些,然后小心翼翼伸出小小的食指,往他右脸颊上戳。   结果手指刚碰到男孩面颊,躺在床上的他,睫毛居然颤了颤!   咦?   聂双双手指定住,扑闪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   男孩眉心微皱,眼皮缓缓睁开。   然后一双黑色眸子对上聂双双的视线。   那是一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睛,眸光中带着冷,疏离而拒人千里之外。   但聂双双却没读懂那眼神里的不善,怔愣过后心里马上欢天喜地。   “哎呀,小七哥哥醒啦!”   话音刚落,她小小手指上却传来一阵疼。   男孩抓起戳在他脸上的手指,毫不客气地用力往旁掰。   他的眼神不善,声音更加不善,   “把你的脏手从我脸上拿开。” 第102章   掰开聂双双手指头的力道可大,她不由揪起细眉呼了声痛。   “脏死了。”男孩面色不快地从床上慢慢坐起,眸底泛着嫌弃,“手心脏,手指脏,指甲盖脏。”   聂双双被他凶得愣了几秒,然后看向自己洗得白白净净的小手,小小声回答,“人家的指甲盖也很干净的呀。”   小女孩声音软软糯糯,一般人听着都会觉得可爱,可却打动不了男孩,他依旧用嫌恶的眼神冷淡地睨她。   然而聂双双浑然未觉自己被讨厌了,傻乎乎看了两秒手指,又看看醒过来的小哥哥,忽然又“哎呀”一声,“我要去告诉爸爸和奶奶!”   接着便快乐地跑出屋去寻找正在收菜的奶奶。   一惊一乍的,烦人得紧。   他深重地蹙了眉。   他头痛着,伤口未愈,身体疲惫而虚弱,但这些尚且都能忍受。但可怕的是,当他试图回想一路来到这个鬼地方时的记忆,他发现——   他完全记不起任何与之相关的回忆!   他掀掉盖在身上破布棉絮一样的“被子”,沉着脸下床。低头一见到床下脚边,眉心又拧了拧。   床边摆着双破破烂烂的就运动鞋,地面凹凸不平,既不是地板也不是地砖甚至不是水泥地,而是硬实的土地,扬着灰。   几乎无从下脚。再看看身上,换上了一身过大的烂T恤和布裤,显然是别人穿过的,还破着洞带着脏斑。   他无法控制地干呕了两下,缓过劲后深吸两口气,忍着恶心趿拉起那双破鞋,走出屋。   室外日光明烈,照着山坡上的这几间木头房子。旁边是农具,木栅栏,泥土地,青色高草,绿山林,还有再远处云雾里的山峦起伏。   “小七哥哥,小七哥哥!”   聂双双跑出去叫了奶奶爸爸,又忙不停地跑了回来,“小七哥哥,你要不要喝水啊?”   她笑眯眯的,已经自来熟地叫上了家里给男孩起的名字。   小七根本就没理她,望了片刻四周围原始的风景,扭头就往外走。   “小七哥哥,你要去哪里呀?快要吃午饭了,爸爸今天会带河里捉到的小鱼回来吃!”   大抵小孩子都喜欢追着比自己大的孩子玩,尤其聂小七长得又干净又好看,聂双双一见到他就有好感,想接近他。   可是聂小七却依旧不理人。他知道自己不该待在这儿,他不属于这个落后的另一个世界。可是他却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聂小七踢踏着鞋皮在半山坡的草埂间转悠了半天,聂双双就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他,一面还不断聒噪地说着话。   “小七哥哥,你都睡了好几天啦,你现在饿不饿呀?”   “小七哥哥,我爸爸姓聂,他说你叫小七,住我们家。以后你是不是就住我们家不走了?”   “小七哥哥,以后你是不是就能陪双双一起玩了?”   聂小七听得头疼,猛地刹住脚步一个转身,冷着脸问出下地后的第一句话,“洗手间在哪里。”   聂双双没懂“洗手间”这么文明的说法,以为他要去洗手,就高高兴兴带着他回了家里院子的生锈水缸旁,指着一大缸清水说,“用勺子把水舀出来就能洗手啦!”   聂小七脸黑了:“……”   最后是聂双双的爸爸聂大福带聂小七去的洗手间——所谓洗手间,也就是一个土坑一块塑料帘子拉起来的地方,要不是实在憋得肚子都疼了,聂小七根本不会将就。   有了第一次将就,便有了以后的无数次将就。   第一次喝山里的水会吐,第一次吃所谓丰盛的午餐,对着馒头红薯根本食不下咽,第一次在露天的水桶旁给自己冲凉……   聂小七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不记得自己来自何方,更不记得自己因为什麼而来到了这个破落穷困的山区,他回不去,走不了,便被聂家收留了下来。   有这么好的小哥哥在家里,聂双双可开心了——有人和她一起玩啦!   可聂小七永远是一副对她爱搭不理的冷酷模样。   不仅不爱搭理聂双双与村里那些小屁孩,也不爱搭理大人,每天要不就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养病,要不就拿着村长家的几张旧报纸旧书翻来覆去地坐在太阳下看半天。   聂双双时不时就想方设法想拉着聂小七一起玩。   这天她从另一个小屁孩那里弄来一个自行车上的破铃铛,像找到一件宝贝似的举着跑回家,一边穿过院子篱笆跑向屋子一边喊,“小七哥哥,快出来玩吧!”   小七哥哥会看报纸会看书,一定嫌弃她平常玩的太幼稚无聊,今天这个铃铛看起来可有趣了。   聂双双跑进屋子,聂小七正坐在床沿拆开布条,检查腿上伤势的痊愈情况,听到她声音,头都没抬一下。   可能是没注意到她吧?   聂双双迈着两腿小腿蹦跳着上前,把手伸到聂小七眼皮底下,“你看!这是我今天好不容易找到的新宝贝,摁一下这个铃铛还会响呢!”   锈迹斑斑的破铃铛大喇喇出现在视线里,聂小七烦不胜烦,抓着她的手一把往旁边甩开,“滚远点!”   聂双双被掀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重心往后一倒,一屁股摔在地上,破铃铛骨碌碌滚在旁边,发出吱哑吱哑的金属声。   “呜呜呜……”摔疼了屁股,聂双双直接坐在地上哭起来。   聂小七不耐烦的朝她看过去,半大的小女孩穿着跟他一样的劣质廉价的旧汗衫,一头细软泛黄的头发被扎成两个软软的辫子,小鼻子皱着,眼睛里全是泪水,哭得特别伤心。   聂小七被她哭得头都要炸了。   可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只是更加烦躁地扔了手里带血的布条,气势汹汹的下地蹬起鞋子,走去捡了落在地上的锈车铃,又面色不善的走到聂双双跟前。   “再哭揍你。”   他想按着自己性子照着她小腿踢上一脚,最后却只是磨了磨鞋底——生硬地把车铃塞到了女孩的怀里。   聂双双一下子就止住了哭。当然不是被小七威胁的。而是因为惊喜于小七头一次主动捡了车铃给她。   然后她就忘性很大的把屁股上的疼痛和刚刚的不开心全都忘了个光。   聂双双擦擦眼泪,抱着车铃铛站起来,又献宝似的把东西拿到小七眼前,吸着鼻子瓮声瓮气给他讲解,“小七哥哥,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玩这个?就是扳一下这个地方,它就响啦!……”   旧车铃早就生锈的不成样,铃声吱吱嘎嘎像被掐了嗓子的大鹅,还掉着棕红的锈灰。   可铃声一响,聂双双就笑了,“是不是很好玩?”   小七哥哥这次没有不理她,一定是喜欢玩这个。   好玩个屁。   聂小七看了眼车铃又看一眼聂双双。   小姑娘正在换牙阶段,嘴里两颗犬齿乳牙掉了,一笑就露出两块小小的缺口,特别滑稽可爱。   “丑死了。你别笑了,笑起来像你奶奶一样丑。”   聂小七看着聂双双的笑容。   聂双双扑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为什么呀?”   “你和你奶奶一样,都没牙齿。”   聂小七恶意地指指聂双双笑起来的嘴。   聂双双赶紧抿了唇,又想说话又怕变丑,只能偷偷小心地张口,“可是他们都夸双双长得好看的啊。”   小姑娘的眼眶红通通的,鼻尖也红通通的,小脸明明又白又嫩,却因刚刚的玩耍而在脸蛋边沾了点尘灰。   聂小七别扭地拧开目光。   切,他怎么可能会承认,他居然觉得这村姑很可爱? 第103章   可即使聂小七态度再怎样恶劣,聂双双还是打心眼里觉得小七哥哥在主动跟她示好。   她很小心地说话不露牙齿,再次把她那宝贝似的破铃铛晃到聂小七眼前,“那双双不笑了,我们来玩吧。”   小女孩子不太懂,就是想亲近讨好这个平常不爱搭理人的小哥哥。   可他似乎不再给她面子,冷哼一声,撇下一句“要玩你自己滚去找别人玩去”,便趿拉着运动鞋走出了门。   半山坡的木屋附近有一大片高草茂盛的平地草甸,旁边放着聂家养的山羊,聂小七在走去在草甸旁的阔叶乔木下躺下,谁知没多久,那缠人精又跑来烦他清静。   “小七哥哥,那我们不玩铃铛了。王叔家的大猫养小猫了,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聂小七眼一闭,身子一翻,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聂双双撑着脸蹲在旁边,心里终于有点觉得奇怪。   为什么别人都夸她可爱,小七哥哥就要说她丑?   为什么别的小孩都爱玩,小七哥哥就老不爱跟他们在一起?   小七哥哥是不是不喜欢玩他们玩的那些?那他爱玩什么呢。   聂双双蹲着看了会聂小七闭眼睡觉的冷淡模样,最后等得没什么耐心,终于跑开去找别的小孩玩去了。   聂小七听着女孩跑远的声响,将眼睛撑开一条缝,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在长满青草的小道下渐渐消失,才又合上了眼。   这天过后的后来两个礼拜,聂双双还是会粘人地总去找聂小七。   “小七哥哥,我们去田里吧!我看到有小青蛙,超有趣的!”   “小七哥哥,李家的二狗说想跟你一起玩。”   “小七哥哥,你会不会游水啊……”   一次两次三次下来,面对聂小七冷漠的态度,迟钝的聂双双经其它小伙伴的提醒,终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哦,小七不喜欢玩。她老去叫他,他不开心了。   于是聂双双回过神来,便很贴心的再也不去打扰小七,自己又蹦蹦跳跳的去找原来的小伙伴继续疯着去了。   没了那只跟屁虫样的粘人精,聂小七清净了不少。   山村环境艰苦但风清水秀,自然风光优美,时间悠闲,他身体素质原本就好,因此即使医疗条件落后,他进山时受的那些伤还是很快便恢复得七七八八。   他整日里无所事事,不用去学校上艰深的课程,不用在课后接受家庭教师的补习,不用去学一大堆没用的乐器书法马术,更不用维持表面礼仪装成一个看起来有教养的小绅士。   其实另一种程度上来说现在也是很惬意的生活了。   只是聂小七的潜意识里还提醒着他,现在这样懈怠是不对的。他生来就有需要承担的责任,有要回去的地方。   可是聂小七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像现在这样,他坐在河岸边百无聊赖地盯着河里的游鱼一看就能看半天,夏风吹过水面,岸边芦苇晃了两晃,他又懒洋洋抬起眼皮去看对岸在高草堆里扔石子玩的一群山村孩子。   聂双双穿了个鹅黄色的小短袖和一条深蓝色的布裤,在对岸咧着嘴一边笑一边跑,细嫩的脸蛋带着玩耍弄出来的泥印,两条软软的小马尾在奔跑时晃啊晃。   聂小七瞧着聂双双的蠢样撇了撇嘴,轻声而不屑地嗤了一声。   低智商的山里野小孩都凑一块去了。   他才不跟他们一起。   但这么想着,聂小七的目光还是下意识地追着甜甜笑着的小女孩。   他不明白为什么聂双双这阵子突然就不来找他了,也不明白那种无聊幼稚的游戏她为什么会玩得那么开心,更不明白为什么她能那么快就跟别的男孩玩成一团。   想着想着,聂小七眉头皱起来,吐了咬在嘴里的青草茎,起身站起,拍拍身上的草屑往回走——   他要那么在意那村姑的行为做什么?   回到聂家那间破木屋,聂家爸爸正坐在门口的竹椅上用草绳编小玩意,见到聂小七,傻呵呵从手中活计抬起脸,把一只青绿色的草编小东西递过来,“小七啊,来,来。”   聂家爸爸长了张方脸,黝黑的皮肤,单眼皮,跟聂双双长得一点都不像,聂小七不止一次想过聂双双她妈得多漂亮才能生出聂双双这么个孩子来。   “小七,嘿,拿去。”此时聂爸爸又催了一遍。   聂小七伸手,从他手里拿过那只编好了的小老虎。   聂爸爸脑子智力有点问题,据说是当年进城被车撞坏的,不过却有一双巧手,除了下地干活,没事就会用草绳给孩子们编一些精巧的小玩意玩。   虽然聂小七对这种编织物兴趣缺缺,但还是好好的把东西收好了。   回了屋,奶奶正在灶炉后生柴火烧饭,一口黑糊糊的锅架在燃烧的柴火上,国立咕噜咕噜不知在煮着些什么食物。   “小七,帮我把前头的抹布拿来。”奶奶对聂小七吩咐。   这个家里,奶奶最凶,对任何人都冷言冷语,跟聂小七说话时的语气也不大好。   聂小七瞥了奶奶一眼,走去去取下垫在碗底的灰抹布。   拿到手里一看,他的脸却蓦地扭曲了下。   ——这不是他之前穿在身上的衬衫么?上面还有刺绣的徽章。   竟然被他们拿来当抹布用……   当然聂小七并没有纠结多久。   那衬衫原本就脏污划破不能再穿,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地方也不可能通过徽章查处点关于他的什么。   晚饭的时候,在外边玩了半天的聂双双蹦蹦跳跳回了家,带回来一堆鸡零狗碎的小花小草,聂爸爸坐在低矮的饭桌前,抓着一朵淡红色的小花傻里傻气地笑。   奶奶依旧板着脸,抱怨家里已经穷得养不起捡来的男孩,说着却把一块大馒头和土豆分给了聂小七。   傍晚太阳西下,霞光在天际大盛,照亮了紧凑坐在爱桌边的一家子。   聂小七看着碗里贫瘠的饭食,想着现在这些东西好像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   聂小七想不起自己过往,倒是娇生惯养的身体慢慢适应了山里的生活。   夏日的时光漫长得好似永生,午后日头正烈,白花花的太阳光照在青青树林草地。   小孩子们精力充足,完全没有午睡的习惯,吃了饭安生了没多久就高高兴兴又跑河边去玩耍。   今天他们要比赛游泳,看谁第一个从河岸这一头游到河的那一头去。聂双双穿着小短袖和小长裤跟在几个小男孩小女孩中间,对着河里的清水面色有些犹豫。   她还不太会游泳呢。   山里其他野孩子可不管她会不会,游泳又不难,往河里一蹦胳膊在水里刨两下不就成了么,有凉快又好玩。   所以当有两个孩子带头跳水里去玩的时候,就有人在岸边嘲笑聂双双,笑她胆小鬼,娇气包,在家里也不干活,什么都不会。   聂双双噘着嘴不服气,就跟几个小孩争执了起来。   聂小七就懒洋洋斜躺在湖边不远处的高草甸上,冷眼瞧着那些孩子。   他也没明白自己干嘛要冒着大太阳来这里,还特意跟到聂双双他们玩耍地点附近——大概躺在这里晒太阳比较舒服,顺便还能看看聂双双那蠢丫头又在干什么。   孩子们为小事争执的童声渐渐传到聂小七耳中,他不由朝天翻了个白眼,把旧报纸盖在脸上。   聂双双这傻不愣登的小孩一看智商就不太高,那么点破事都说不过人。   躺了几秒又不定心,聂小七扯开脸上的报纸又往水边看了眼,就见到聂双双那丫头被另个剃着板寸的脏兮兮男孩笑着一把推进了水里。   “你游啊!又死不了人!”   “下水了就会啦!胆小鬼!”   小孩们在笑。   聂小七依旧无动于衷。   在他认知里,游泳确实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掉水里自己扑腾上来就是了。   然而等了一会,聂双双掉下去的水面却渐渐没了动静,其他孩子见势不对一个个开始害怕,跑开的跑开,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不知所措,还有人开始哭。   聂小七忽然就想起来聂双双这小丫头笨得很,也许真的不会游泳。   他不耐烦地扔了报纸起身,朝水边走过去看情况。   ——聂双双竟然溺水了。   夏天的河水里疯长了无数幽绿的水草,水草缠住了女孩细细的脚脖子,让她无论怎样挣扎都徒劳无用,只会将水全都呛入肺腔。   等聂小七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脱了上衣跳进水,游到聂双双身边,扯掉缠着的水草,又拽着她捞回岸边。   这一番折腾很是费了点工夫,聂小七也不只不过是个半大孩子,把聂双双一整个捞上来后人就气喘吁吁。   然而这还没完,躺在河边草地上的聂双双一身湿,呛的水还没吐出来。   聂小七虽然失去了许多记忆,但莫名懂得溺了水的人要怎么救。他把女孩放在地上,进行心肺复苏按压。   聂双双很快咳出河水恢复过来,一见到头顶上的聂小七,眼眶就红了,“小七哥哥……”   声音里也是哭腔。   聂小七一听到她哭整个人就烦躁,“你他妈能不能别哭了!”   聂双双被他的恶声恶气吓得一口气憋在喉咙,胸腔一抽一抽的。   聂小七下意识又往她胸口用急救手法按压了一次。   这动作做者无意,看者有心,旁边的孩子们见聂双双没事,胆子又大起来,围在旁边拍着手叫道,“聂双双你被摸+胸了!”   “啊呀,聂双双的胸被她的童养夫摸了!”   聂小七立刻反应过来。   聂双双穿的是一件小小的白色T恤,一遇水,整个布料都湿透了,沾在皮肤。他刚刚往下按下去,明显能感受到她小小躯体的微弱温度,以及上半身那两个属于小女孩的小小隆起。   聂小七急速收回手。虽然以他的年龄距离成熟尚有年月,但是性别意识,男女有别的观念已经早早在他脑中形成。   他把掌心用力地在自己肩膀擦拭,试图抹去刚刚按上女孩胸前时的触感。   可是那群孩子见他这样却来了劲,不停的在旁边嘻嘻哈哈。   “聂小七是聂双双的童养夫——”   “童养夫想要娶老婆喽!摸胸!摸胸!”   聂小七本就烦躁着,这下越听越火大。   他扭头,眼神森寒地看向周围那些还在拍手笑着叫闹的孩子们。   在肖家当少爷时肖凛就是个高高在上的人物,想要震慑普通小孩简直信手拈来。   孩子们被他的眼神看得声音弱下去,就见聂小七放下聂双双从草地站起,望着他们冷道,“继续唱啊。你们不是唱得很开心嘛?”   孩子们噤若寒蝉。   聂小七拉长眼尾,才十岁的年龄已经有了训人挑衅的派头,“刚刚,谁推她下水的?”   他手指指指半撑着坐起来的聂双双,眼睛却盯着那个板寸头脏男孩。   没人承认。   聂小七当然也不在乎有没有人主动承认,抬手撸了把自己半湿的黑发,朝板寸头男孩走过去,一把抓了他领子,在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拳就往下去了。   一个孩子被打,另外的孩子坐不住自然要帮忙,可是他们全都错估了对手。   肖凛过去一直学着空手道,在世界冠军教练的专业指导下进行训练,水平不说甩普通人十条街,甩八条街也是够的,现在即使失去大脑记忆,动作出招却刻在了肌肉记忆里,一帮小孩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因为此刻的聂小七出招又快又狠,几乎是一拳一个小朋友。   一群小男孩被聂小七揍得嗷嗷叫,一个个开始哭爹喊娘的认怂。   而聂小七,自此在村里一战成名。 第104章   聂双双被眼前男孩子们打架斗殴的情景吓得不轻,坐在河岸边呜呜哭泣。   聂小七揍人手法又快又狠,三两下就把一帮没什么战斗力的男孩全都揍服,一个个怂的不得了的哭着认错,“小七哥,别打了别打了!我们错了!”   “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那个把聂双双推下水的板寸头男孩更是见着聂小七发憷,躲在同伴身后面,“哥,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双双推下水里去的......我,我我我,我都挨过你的打了,你放过我......”   聂小七见人被他收拾的差不多也懒得纠缠,收了手朝哭泣的聂双双走过去,弯身一把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小女孩又矮又单薄,身上湿淋淋的还沾着河里的水草草屑,风一吹就冷得瑟瑟发抖。   这发抖的模样又莫名叫聂小七心情不快。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又笨又脆弱的女孩子?   聂小七皱眉,伸手帮狼狈的聂双双捡去沾在头发丝上的水草草屑,凶巴巴训话,“以后,不准跟那帮小孩走太近。懂了么?”   聂双双一听,鼻尖一红,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掉,“可是,呜呜呜,那样就没人陪双双玩了呀......呜呜......”   每次女孩一哭聂小七就烦,“你再哭我就......”   再哭我就把你扔回河里去。   可一想到聂双双刚刚差点被他的恶言恶语吓得不轻,聂小七下意识就咽下了后半句话。   他不爽地把水草草屑扔在地上,抬脚狠狠踢了下草皮,拉着聂双双的手往回走。   “以后老子陪你玩。你离那帮野东西远点。”   “呜呜......”聂双双本来还在抽鼻子,听到这话一下子就停住了哭,“......真,真的吗?”   聂小七瞥她一眼,却不小心看到她沾着湿衣的胸口。他不自在地扭开视线,闷闷地回了声,“嗯。”   聂双双终于破涕为笑。   经过那一次打架,再没孩子敢轻易去找聂小七的麻烦,也没人敢说他是聂双双的童养夫。   看似漫长的夏天转瞬即逝,八月尾巴的时候,聂小七弄上了户口。   偏僻山区户籍管理松散混乱,村里人帮着走动了下,便让聂小七这个来之不易的男丁顺理成章的变成了聂家人,又顺理成章地让他在开学后去山下的山村小学上了学。   山村小学距离家有三四个小时的山路,学校总共只有高年级和低年级两个班级。   当然,无论几个班级,对聂小七来说都没什么区别——课程过于简单,闭着眼睛都能把卷子做到满分。   而他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老师校长眼中难得的“天才”,奖状一摞一摞的往家里搬,乐得奶奶眼睛都笑眯起来。   见到聂小七去上学,聂双双眼馋的不得了。   她还从来没去过学校呢,听别人说那里可好了。   可是聂家太穷了,穷到家里的钱只够让一个孩子去学校念书。奶奶存着重男轻女的观念偏心聂小七这个男孩,爸爸又什么都不懂,于是聂双双想要去学校的愿望便总是落空着。   她只能每天眼巴巴的望着小哥哥上学,心里羡慕得泛起泡泡。   她就跟聂小七提过几次,“小七哥哥,我跟你一起去学校好不好?”   “小七哥哥,学校里是不是有很多其他小孩呀?”   “小七小七,奶奶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让我长大了乖乖嫁人就好,可是我想去学校......”   聂小七每次就照例给她一个白眼,不理不睬地直接走开,夏天时在河边答应她要陪她玩的承诺,当然也从来没履行过。   这天,聂小七下午从学校回来,刚进院子就听到小丫头轻快如麻雀的叫声,“呀,小七哥哥回来了!小七哥哥好!”   聂小七嫌她聒噪吵闹,皱了皱眉,把装着书的破书包扔在肩头,烦躁地朝她说了句“吵死了”,便往屋子里走。   还没走两步,就又听到聂双双跟上来高兴地对他说,“小七哥哥,明天我要去二狗家啦,二狗说他放学以后教我算术和识字,以后双双就能看懂你看的书啦!”   聂小七猛地顿下脚步转头看向聂双双。   小姑娘满脸纯真稚气,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闪着真心实意快乐的光,可这光看得聂小七浑身不爽。   聂小七一下寒了脸,目光不善地看着她,“我不是让你别去跟那帮小孩在一起鬼混么?”   聂双双被他这目光看得愣了下,过了两秒,才有些委屈地小小声开口,“可是小七哥哥明明答应过要陪双双玩,现在也说话不算话......”   聂小七冷哼,“整天就知道玩。就你这低智商,去学校能学到什么。”   “可是二狗哥哥说他要教我写字,而且我也很聪明的呀。”   一听聂双双软软糯糯的叫别的男孩“哥哥”,聂小七的火气立刻就窜了上来,他重重的把书包甩在桌上,朝聂双双走回去。   “老子让你不准跟别人走太近,你当耳旁风是么?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聂双双不由自主往后退,“可是......我,我又不能去学校......”   聂小七瞪着她,漂亮的眸子此刻凶里凶气,“五的六次方减一百二十开根号等于几,答对了明天带你去上学。”   “............”聂双双懵了。   什么什么什么?   聂小七瞧着她呆愣消停的模样,总算满意了,可谁知下一秒,女孩嘴一瘪,鼻尖一红,眼眶里又蓄满泪。   她泪眼汪汪望着他,湿漉漉的眼神就像只可怜巴巴的小奶狗,聂小七被看得心堵。   他辨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情绪在作祟,只觉得他此刻很烦,不想让聂双双跟别人亲近,也不想让她哭。   于是他走到她跟前,像捉小狗似的一把提溜起她后领,冲着她恶声恶气,“不准哭!”   女孩红着眼咬紧了下唇,红润的唇瓣都被咬出白色牙印,没哭出声,眼睛里的泪水却越来越多,眼看着就就要兜不住。   “明天。我带你去学校上课。”   矜贵的面子与与生俱来的高傲终于在眼泪面前妥协,聂小七抓着聂双双生硬地承诺。   果然,聂双双眉眼间委屈巴巴的哭意立刻就散了大半,她只眨巴着眼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他,“真的吗?小七哥哥,你不能骗我。”   “不骗你。”   “那你能不能陪我玩?”   “........”   然而这个带聂双双去学校上学的约定,聂小七也没有机会立刻将它兑现。   生活总是出乎意料——   聂双双的爸爸出事了。   那天晚些时候,聂小七耐着性子从书包里拿出从学校图书角借来的书,给聂双双念了两页《约翰克里斯朵夫》——这就是他所谓的陪她玩——结果聂双双坐在小板凳上听得似懂非懂,没几分钟便走神的玩着爸爸给她编的小兔子,靠在桌沿睡着了。   秋天的夕阳从外头照进屋内,金红金红的铺了一桌,把聂双双脑袋照得毛绒绒的一团。   这本该是十分静谧美好的时刻,可却生生的被一阵杂乱吵嚷的脚步人声破坏。   “双双——!双双——!”   “小七!”   “快点出来!你爸爸出事了!你奶奶也从田里赶过去了!”   聂双双被杂声惊醒,困倦地揉揉眼睛,“啊?”   一个刚从地里回来还背着锄头的大妈冲她喊,“快去西山那边,你爸爸好像从山坡上掉下去喽!你们快去看看!!”   “??”   还没消化过来大妈的话是什么意思,后领子就又被走来的小七抓起,提着她一路快步向外。   当时的聂双双完全没概念,爸爸出事了,是什么意思。   她被聂小七带着跟着一群大人走出院子,穿过斜坡草道,再七绕八拐的在山路与田埂间穿行。   人群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嗡嗡嗡的,有的人面上带着看热闹的兴奋,有的人显出隐忧。   很快一群人来到村子西山山间。   深广的茂林边有一处悬崖,血红色的夕阳照着略有泛黄的山林草木。   他们对聂双双说她爸爸就摔在山底下。   聂双双就有些忧心的想走过去看。   爸爸摔下去了,是不是摔的很疼,不然怎么这么久都不自己爬上来呢?   结果那一看便把她吓着了。   橙红色的霞光里,爸爸躺在乱草石中间,胸口被悬崖陡坡横生出来的粗枝戳了个窟窿。   “呜哇...!”   这情景太过触目惊心,聂双双心脏一抽,立刻就放声大哭起来。   爸爸白色的短衫上全是暗红的血,一旁的草帽上也是血。   奶奶随后赶到,见到那可怕场景整个人一懵,接着也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和聂双双一起哭起来。   有远远看到的人说,傻爸爸为了追那只被风吹走的破草帽,从天边一直追到这边山坡,然后踩空了山石,便生生从陡坡上跌了下去。   这么小这么小的一件事,就让聂双双从此以后没了爸爸。   聂家爸爸的尸体当天被几个健壮的村民从下边小心的抬了上来,尸体裹着草席被放在聂家屋子里。   聂家没什么钱,也搞不起像样的葬礼,守了一夜灵,第二天奶奶拿出不多的积蓄托人去镇上置办了点香油纸钱,做了点稍丰盛的吃食,过不久到了掐算好的吉时,就让人卷了草席,把爸爸的尸体埋在了后山坟地。   活着在人世走一遭,去过城市又回到山村,最后以这样一个令家人措不及防的姿态匆匆离世。   聂双双哭累了睡,睡醒了一想到爸爸没了又继续哭。   把爸爸在后山葬好,回到家依旧在哭。   晚上,气氛很闷。   奶奶坐在院子里跟村民唠唠叨叨叙苦,聂双双就蜷缩着小身子坐在门槛,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腿间。   聂小七是个人情很淡漠的人,聂家爸爸去世虽然让他遗憾,但他并不能对聂双双这么伤心完全感同身受。   但他头一次没有嫌弃聂双双哭得烦人,只静静坐在屋里,一边翻书一边时不时看看聂双双蜷成一团的背影。   她羸弱的肩膀因为哭泣而微小的一抽一抽,秋天的夜风从洞开的大门瑟瑟吹进,冷得她打了个颤,可怜得像只找不到妈妈的动物幼崽。   聂小七放下书,难得主动的朝门槛边的聂双双走过去。   “喂。”他戳戳女孩细瘦的肩膀。   聂双双受惊似的抖了抖,而后从膝盖里抬起头转过来,满脸泪痕。   鬼使神差的,聂小七蹲下去,视线与她平齐,随后伸手给她抹了脸上乱七八糟的眼泪。   “你能不能别哭了......”他从来不会安慰人,说出的话也极为生硬别扭,“哭的样子,不好看。”   小少年的指尖触在脸颊,温暖而踏实,跟他本人冷冷的性格截然相反。   聂双双正在伤心处,此时好像找到了一个踏实的依靠,抓着他的袖子就眼泪鼻涕往他怀里蹭,“可是爸爸回不来了......他答应我说一共要给我编五只小兔子......”   说着,她把她另一只手里一直紧紧捏着的草编兔晃到他眼前。   聂小七看着那只才编了一半的兔子,倏然意识到,以后这个家里,再也没人给这丫头做小玩意逗她开心,也没人种地干苦力活,没有人会好事坏事都傻呵呵的笑了......   一个贫寒的家,一个年迈的老妪,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还有他。   以后这便是聂家的全部。   好像做了某种决定,他低头看着青草兔子的编织痕迹,对聂双双说,“等过两天,我给你整两只兔子出来。”   聂双双一边哭一边很乖地点头。   她的眼泪沾到聂小七衣服,细细软软的头发丝落在他脖子间,软软凉凉的,很舒服。   想到刚刚给她擦眼泪时手指摸到的滑嫩,还有此刻她乖巧顺从的模样,聂小七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村里的小男孩都喜欢一面找聂双双玩又一面欺负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争取二更qaq 第105章   人适应环境的能力是强大的。   最开始聂小七在大湖村这穷乡僻壤吃不管住不惯,处处看这个落后贫瘠的山村不顺眼,再到现在对自己身上粗糙老旧的衣服习以为常,对三餐的红薯土豆白馒头习以为常,前后也不过半年的时间。   最初他想的是养好伤,尽快离开大山,寻找回城市的方法。   而现在,这个念头却一天比一天淡了。   聂家爸爸入土后的又两天,周末学校放假。   大清早的聂双双起床去院子里洗脸,用旧毛巾擦脸时目光不由自主往隔壁聂小七的小木屋瞟去,接着发现聂小七这么一大早的,人已经出门,不在房间里了。   她立时马虎的把脸擦干,跑去找在厨房生火的奶奶,“奶奶奶奶,小七哥哥呢?小七哥哥今天不上学,他去哪里了?!”   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奶奶这两天明显又苍老不少,整个人的动作都暮气沉沉。   她听到聂双双的声音,从碎柴里掀起沉重的眼皮,一双浑浊的眼看了看自家孙女,道,“小七往西山跑去咯,他说要进山。”   聂双双一听,神经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小七进山了?还跑去西山?   那里很危险的!   爸爸就是因为在山里乱跑,才不小心去世了的!   “奶奶!小七哥哥他,我们去找人把他找回来......!”   小小的聂双双根本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喜怒哀愁全写在一张脸上。   奶奶一眼就猜到这孩子在想什么,不悦地又看她一眼,把一根柴木扔进火堆,“你这娃瞎想什么呢,小七是个好娃娃,他过一会就回家了!我都留了最好的红薯给他!”   小双双听出奶奶言语里的不快,被斥责得没敢再多问。   “哦......”她看着锅里蒸着的几块白面馒头小声点头,“那我就等小七回家......”   奶奶从小对她就很凶,但是只要好好听话,奶奶就不会再骂她。   听话不再闹腾的小女孩终是让年迈的老人心软,奶奶堆完最后一块柴枝,佝偻着背从灶火前走到聂双双身边,盯着她的脑袋。   “双,你这娃,头发咋真么乱?这么大岁数的女娃娃,早上起来怎么头发都不梳?”   聂双双摸摸自己的一头毛,恍然想起来。   哦,刚刚洗完脸赶得太急,都忘掉去梳头了!   “奶奶,我忘记了。那我先回去梳头再来吃早饭。”   可奶奶只让她待在厨房看着锅,自己却迈着不利索的老腿走回了居住的房间。   没多久,奶奶从房间里拿来一把缺了好几个齿的旧木梳,还有两条松松垮垮的橡皮筋。   聂双双看到奶奶手里的东西眼睛顿时亮了亮——呀,奶奶要帮她梳头了。   聂双双最喜欢奶奶给她梳小辫子,梳的头发可漂亮,别的女孩子都羡慕。   聂双双跑过去,来到奶奶跟前,撒娇般地喊了声,“奶奶~”   奶奶点了点头,眉眼间沉重纠结的皱纹似乎也随着这声称呼而被稍稍抚平。   如同过去无数次,老人家轻轻抓起女孩软软泛黄的头发,一下一下慢慢整理着。   奶奶的手指苍老带茧,擦过耳朵额角的时候会有很明显的摩挲感,可是聂双双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这会让她感到很心安。   灶上锅里温度渐渐升高,淡白色蒸汽飘向空中,蒸馒头红薯的淀粉香味散开来,奶奶一边梳头一边唠唠叨叨,“双啊,你是女孩子,得多学着点......梳头发,做家务,要不然以后嫁去婆家什么都不会做可咋整......”   “嗯,哦......”小双双闻着食物香气,似懂非懂的应一声。   她头发被奶奶梳理着,心里头爸爸过世的伤心悲痛也总算没那么浓厚。   奶奶给聂双双梳了两条她最喜欢的双马尾,小女孩发质软,两条辫子软趴趴地从脑袋后垂坠下来,皮筋处还编织了一圈麻花,像春天里的花环。   聂双双跑到外面,把水缸当成镜子,左照右照臭美了半天,然后便满心期待小七赶紧回家。   待会小七哥哥回来一定会夸她好看。   等了许久,等到聂双双和奶奶吃过早饭,聂小七才姗姗来迟的从外面回来。   他向来爱干净,回家时衣服却有些泥渍灰尘,然后聂双双就发现了聂小七左手里拎着的一只还在挣扎的小动物。   ——是一只毛绒绒的淡黄毛色的小兔子!   “小七哥哥!”聂双双也像只小兔子一样跳过去,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聂小七手里的小黄兔,“你是出去抓小兔子了吗?”   聂小七拎着兔耳朵,眼睛却注视着聂双双脸上的表情,“前两天我不是跟你说会给你整两只兔子来么?你爸以前编的那些兔子我不会弄,就给你捉了个活的。”   聂双双目光炯炯地看着小兔,伸手很小心翼翼的往受惊的兔子身上摸,“那这个小兔兔是送给双双的吗?”   “嗯。”聂小七言简意赅,随后把兔子往聂双双手里一塞,“别让它跑了。很难追。”   聂双双摸着手里小动物毛绒绒的触感,一下子就笑弯了眼,“嗯!谢谢小七哥哥!”   她眼底有两道浅浅的卧蚕,笑起来的时候便会变得十分明显,让笑容又亮又甜。   聂小七没说话。可见到女孩欢喜,他不知怎的也跟着舒展了冷峭的眉宇。   因为追逐奔逃如箭的兔子,他在山坡上摔了跤,裤子下膝盖上的伤口此刻还在火辣辣地疼。   但是这一刻,看到女孩的笑容,他想那点小伤也是值得的了吧。   聂小七当然也兑现了他会带聂双双去上学的诺言。   学费自然是出不起的,可但凡是个做校长教师的都会有惜才的习惯,况且聂小七又跟校长说过聂双双的书本文具全用他的,聂双双这才勉强地入了学。   小学一共两个班级,聂双双被聂小七强行从低年级拉到了他高年级的班里。   班里都是些大孩子,聂双双一个小不点坐在当中就像只大鹅群里的小鹌鹑。   老师讲的内容除了算术也听不懂,那些汉字她都没认全呢。   聂小七这个时候就如同聂双双监护保护者一样,坐在班级后排时不时就看看坐在最前排的聂双双,反正他不怎么听课,也闲着没事。   有聂小七这个校长老师都偏爱的“天才”,其他小学生也不敢随便欺负聂双双。   然后上学,放学,聂小七都跟聂双双一起。   让聂小七有些意外的是,聂双双这个平时看起来蠢兮兮的白痴小孩,学习起来却没他想象的那么笨。学拼音识字那些,老师课后给她稍稍讲了几次便很快学会,背书背古诗也能应付下来。   但也仅仅只是能应付而已。   在聂小七眼里,所有人都很笨,聂双双这小丫头只是没那么笨了而已。   日子无波无澜地过得飞速。   眨眼过了两年,聂小七从小学毕业上了镇上的初中,聂双双则依旧在山村小学里上课。   双双和小七都长了个子,女孩发育得更快些,聂双双身高像抽了条的枝芽不断长,脸上的婴儿肥在两年间退了点,眉眼间的稚嫩也没过去那么浓重,头发丝似乎也比以前乌黑了些。   但相较下来,在身高方面,还是聂小七长得更高,比聂双双高了小半个头,脸庞轮廓也在慢慢成长。   成长中的小孩最喜欢比身高,聂双双每天都会做的一件事就是两只手撑着聂小七的肩膀往上跳,让自己的头顶高过他的脑袋。   “小七哥哥,你能不能慢点长,等哪一天我就能比你高了。”   聂小七把聂双双的爪子从自己肩头轻轻打下来,微微蹙了眉,面有责难,“都说了别对我动手动脚,都不听。”   聂双双就“嘻”地厚着脸皮冲他笑。   她都知道呢,小七哥哥嘴上凶她,可是他从来都不揍她。   “小七小七,今天老师选我做语文课代表......”   因为一个在初中上学,一个在小学,所以聂双双和聂小七现在只有在家里的时候才能见着面。   给对方汇报一天内容几乎成了聂双双的每日必须。   在两个孩子说话的时候,越加年迈的奶奶偶尔也会咳嗽着插两句话。   奶奶这两年的腿脚越发不利索,面目也像迅速枯败的菊花,一天比一天更加委顿,除了做饭洗衣,其它重活的担子全都落到了聂小七的肩上。   然后在这一年的冬天,奶奶终于撑不住,病倒了。   她虚弱无力地躺在屋里床上,双眼浑浊,眼珠深陷,面色嘴唇毫无血色,口中因为内脏的疼痛而偶尔发出浑浊痛苦的呼吸呻吟,更让人心颤的是,她每一次咳嗽,咳出的是斑斑血迹。   聂双双急坏了,把所有厚实的被子全都盖在奶奶身上,生怕她受凉。   大湖村虽然处在南方,可一到冬天,山里头还是冷到人打颤。   奶奶,奶奶一定是受凉了!   可依旧没用。   实在没法,聂双双和聂小七偷偷拿了奶奶藏在最里屋桌板夹缝里的钱——那是家里小半的积蓄,然后两人冒着寒冷下山,让同路的村民骑着摩托载他们去镇上,请了医生回来给奶奶看病。   医疗设施匮乏,诊治结果不明确,医生只依照情况说,奶奶有可能是肠癌晚期。   聂双双听到后立刻就站在院子里,绷不住眼泪的哭了。   她听人说过癌症的,很难治好,而且治病要很多钱,很多很多很多,是个天文数字。   聂小七比聂双双冷静的多,送走医生,便开始盘算家里的积蓄,钱,奶奶走后他们该怎么办,赚钱的方法。   就在思考的时候,聂双双拉着他的袖子,一边哭一边晃,“小七哥哥,我们去借钱。我们去求求村里其他人,让他们帮帮奶奶好不好?......”   聂小七没说话。   在他看来,延长奶奶的生命只是徒劳,甚至只是增加奶奶的负担与痛苦。   聂双双依旧在哭着央求,“......爸爸当年走了,我不要奶奶也离开我们......奶奶还能活很久的......她说她要在我嫁人的时候给我梳辫子呢......”   “如果我不去求人借钱,那你就会自己一个人去?”聂小七望望冬日下午灰秃秃的木屋,又看回哭得肝肠寸断的小小少女。   “......嗯...!”聂双双吸吸鼻子,用力点头。   “那我就跟你一起。”   求人借钱对于小七来说是件极为丢脸的事。   而且极有可能不成功。   但很多事,你明知道结果并不会好,但你仍会去做。 第106章   聂双双很努力的止住了哭。   奶奶还在病着,遇到这种大事她才不能一直没出息的哭哭哭。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要立马付诸行动。   聂双双用力拿袖子擦擦眼泪,然后转头将视线往院子外的山头村落看去,哽着声音道,“小七,那我们现在就走。”   她迫不及待想要快一些筹到钱,给奶奶治病。   “好。”聂小七颔首同意,想了想又说,“我们先去村长家问问。”   聂小七考虑的总要多一些。   村长威信高,要是先去村长家,让村长号召村里乡民、甚至邻村人,那不比一家一家去借钱方便多么?   然而当少年少女来到村长家里后,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当时村长坐在自家的水泥房里抽着旱烟,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对着两小孩说,“你们奶奶年纪大咯,老人家这个年纪生病都正常嘛!去年老孙家走的老爷子,还有五年七十岁的老周,都是生病走的啊。村里每家人日子都过得紧,你们还小可能不知道,但这个也是没办法的咯!......”   话里话外,意思是没办法给这两孩子帮上忙,也无法给奶奶治病提供太多经济援助——只能让奶奶自生自灭了。   听村长这么一说,鼻尖一酸,忍不住再次哭了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上前,甚至还求助似的弯下双膝跪在他跟前,“村长爷爷,你救救我奶奶......”   聂小七见着聂双双这撒泼耍赖的丢脸样子,抿紧唇,心中涌出不忿。   正要上前把她强行拉走,此时的村长见到聂双双的可怜样子,面上却动了容,最后长叹一声,放下烟杆,“那你们现在外头等等。”   然后便起身去了里屋。   过了大约十几分钟,聂双双和聂小七听到里屋村长和他老婆争执的声音,接着村长走出来,手里拿了个叠得方方正正的旧手帕,“我这有点钱,你拿回去给你奶奶。”   “谢谢村长爷爷!”   聂双双嗅着鼻子感激道。   出了村长家,打开手帕,里面是几张零零散散的纸币,加起来总共有将近一百块钱!   这可是一笔大数目!   那之后,聂双双接着便拉着小七,开始从村口老王家一家一家的求下去。   并不是人人都能像村长那样通情达理给与帮助,有人说风凉话嘲讽,有人扣扣搜搜不愿出钱,有人人情寡凉。   可是年幼的孩子并不懂得,她只有一个单纯的愿望——让奶奶活下去!   只是这样简单而已。   为此,聂双双不惜一次次弯下双膝,朝着那些或悲悯或看戏一般看着他们的村民,一次次看似毫无尊严的挨家挨户求钱。   聂小七最开始满心复杂,可最后却也跟着聂双双一起,对着心思各异的村民们,卑微地求助。   就好像他不忍心她一个人承担所有负担与重压。   天渐渐黑下来,凛冬的风在山村里猎猎而过,两个年少的孩子的身影与映在土地的树影重叠。   跪的时间久了,聂双双膝盖疼,两腿泛酸,西北风一吹,冷风灌进小棉袄领子,整个人更是冷得瑟瑟发抖。   聂小七把自己身上的冲锋衣脱下来给聂双双穿上,自己单穿一件T恤继续行走。   “小七哥哥,你为什么不怕冷?我要是像你这样不怕冷就好了。”聂双双裹紧了聂小七罩在她身上的衣服。   冲锋衣十分宽大,带着男孩身上未散的体温,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暖融融的。   “天生的。”聂小七说话依旧十分言简意赅,“还冷么?”   “不冷啦。”   “嗯。”聂小七淡淡说道,“反正你待我身边也不可能冻着。”   “那双双以后就一直待在小七哥哥身边,那样以后冬天我都不怕冷了。”   聂双双很自然的说着。   “嗯。”   聂小七也很自然地接话,嘴角不自觉勾了勾。   那一次筹钱,两个孩子总共在村里借到了五百多块。   这对于每家每户一整年收入只有两三千元的贫困山区来说,已经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了,聂双双满心欢喜,以为有了这些钱,她的奶奶就会重新健康,像以前那样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在一起生活。   可是她后来才明白的是,几百块钱对于沉重的疾病来说只不过是杯水车薪,她这样天真的愿望在现世面前只会显得可笑而徒劳。   奶奶最后还是没能扛过那一年冬天的严寒,在新年到来前,离开了这个世界。   很奇异地,奶奶去世的这一次聂双双没有哭得撕心裂肺。   她只两眼发直呆呆愣愣地望着村人把奶奶的尸体抬到后山,木然地望着唯一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离她而去。   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力气全都被抽干,木木地回想着奶奶做的饭,给她扎的辫子,板着脸的神情............   一切仿佛还在昨天,可一切又好像遥不可及了。就好像回到家,锅碗瓢盆还是原来摆放的样子,可使用它们的人已经不再。   平常爱哭的女孩突然懂事地不哭泣了,便会格外引人心疼注意。   聂小七早就注意到聂双双的不正常,主动拍了拍聂双双后脑勺,“聂双双。”   从前换作这个时候,小丫头早就跳起来笑着跟他玩闹,可此时聂双双目光停留在冻冷的泥地,望着黄土一寸寸盖上奶奶的尸身,一句话不说,只机械而缓慢地点了下脑袋。   聂小七又叫了一遍,“聂双双。”   聂双双这时候终于慢吞吞眨了下眼,转过头来,“嗯。”   她望着聂小七俊秀的少年面庞,深吸了好几口气,却依旧一个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来。   然后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掌握上她单薄微凉的小手。   “聂双双。以后世界上,就只剩我们两个了。”   聂小七说。   聂双双心里被这话猛的一戳,心房钻心地疼起来。   “小七。小七哥哥......”   她嗫嚅了会聂小七的名字,回握住他的手,像是要从他手中汲取支撑她走下去的力量,“你以后,不要像爸爸奶奶那样离开双双好不好?”   她定定看着聂小七的眼睛,“二狗说你是大城市里来的,以后有一天肯定要抛弃我回去。二狗都是在骗我是不是?”   “......好。”聂小七肯定回答道。   自那以后,聂双双与聂小七就彻底成了新闻纪录片里最常出现的那种无依无靠的穷苦孤儿。   先前在村民中筹集到的几百块钱没能挽留住奶奶的生命,虽然全部用于药费,却如同一粒微小的石子投入大海,迅速沉底。   家中积蓄所剩不多,再也无力支撑两个孩子去学校上学。   在过去,爸爸还在世的时候,爸爸是家里唯一能干田地间重活的男丁,家中靠着种地收成得来的红薯玉米农作物换取微薄的金钱。   在爸爸去世之后,本就贫寒的家里便每况愈下。   而在奶奶去世的现如今,两个甚至还未满十四岁的孩子,立刻失去了生活的仰仗。   聂双双与聂小七交不起拖欠的电费,家里被拉了闸,于是没到入夜,聂家的房子里便是黑漆漆一片。   家中留存的食物所剩无几,聂小七摸索着烧火做饭,把蒸出来的馒头掰成几瓣,一块馒头红薯能吃好几顿。   当然,聂小七绝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他极为努力地回想着他记忆中残存的任何有关可以赚钱的方法,但是他发现,那些方法,在这个原始而贫瘠的山村里,完全无法行通。   而以他的社会年龄来说,想要办成某些事也困难重重。   就在生活处在人生最低谷,最困难的这一时刻,同村的一位姓吴的乡村教师给两个孩子提供了一些援助。   吴老师是山脚下那所山村小学的老师,贱人语文数学体育各项课程,也曾经当过聂双双与聂小七的老师,交过他们,奶奶当时生病时还给过他们一大笔钱。   吴老师家当然也过得拮据,可耐不住老师对小七的偏爱,于是乎,她资助了双双与小七的一部分学费,还时常把两个孩子叫道她家去吃饭。   聂双双恢复了去小学上学,而聂小七也又回到镇上初中。   失去了爸爸和奶奶的最初的日子,便这么过了下去。   再怎样伤心难过的过往都会过去。   时间越长,悲伤的事记得便越少,开心的事记得便越多。   在聂小七升到初三的时候,聂双双也终于哼哧哼哧念完小学,靠着她一点小聪明上了初一,跟聂小七同一个学校。   她长得更高了些,脸蛋也更精致,眼睛依旧乌溜水润,就算穿着一身破烂,也是村里人人夸的漂亮小少女。   到了初中,学习难度突然上升,聂双双再也没法靠着她那些小聪明蒙混过关,每天每天都看着长长的古诗古文,奇形怪状的英文单词,还有符号莫名其妙的数学公式抓耳挠腮。   于是聂双双便越来越不能理解,为什么聂小七只比她大了两三岁却总是比她懂得多得多?为什么他永远都能那么轻松的就背下那些又臭又长的文言文,发音拗口的英语句子,三下五除二就做好数学题?   为什么啊?   但是现在聂双双却很少再会像小时候那样去粘着聂小七问东问西。   进入青春期的孩子总会敏感一些,并且,她刚进初中的时候,就有隔壁村和她一起上学的女孩子向所有男同学女同学散步八卦消息——   “聂双双家里有童养夫啦!很小的时候就被她的童养夫摸过啦~!”   情窦初开的男生女生们对这方面的事情最为好奇,于是有事没事便揪着聂双双问“那方面”的暧昧问题,聂双双每次都被问得涨红了一张小脸。   为了避嫌,她上学也不跟聂小七一起去学校了,放学也不等他一起回家了,好在初一初三的教室隔得远,她平时在学校也不会见到她这个“童养夫”。 第107章   聂小七是那种人——   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你要来理我,我也不一定理你的傲慢性格。   或者说难听点,目中无人,性格扭曲。   更何况他也到了青春期,别扭起来能比几年前更甚。   那一天是开学报到的日子,早上聂小七和聂双双一起搭着村里人的三轮小摩托去了学校。   路上,聂小七对女孩说得好好的,“初三放学会晚一点,你放学了在校门口等我一起回去。”   可那一天,聂双双遭受了女同学“童养夫”言论的袭击嘲笑,放学了在校门口踌躇了一会,和新同学说了一会话,就坐上隔壁村同学妈妈的摩托车,回家了。   她想的很简单。   要是让同学们知道她的“童养夫”就是聂小七,还是他们同一个学校的,那该多尴尬呀!   晚些时候,聂小七也到家。   进院子时他重重踢了下院子外边的木栅栏,栅栏门“碰!”的一下甩在木杆上,发出很重的噪音响声。   院子里养的母鸡被少年回家的动静吓了一跳,扑腾着翅膀咯咯咯地跑开,聂小七把书包甩在单肩,拖着鞋子走向屋子。   聂家的破房子这两年又被翻修了修——其实也只是多订了几根木条,多罩了几层塑料蛇皮布,放了些稳固用的砖头。   从前爸爸奶奶在世的时候,聂双双和奶奶住一间屋,聂小七跟爸爸住紧挨着的另一间更小的屋子。   爸爸奶奶去世的现在,聂双双跟聂小七依旧住在原来各自的小破屋,吃饭会在一起,写作业会一起在院子或者吃饭的木桌上,还有曾经一起去吴老师家,一起下山去镇上溜达。   过去他们年纪小,村人见他们可怜,这样相依为命的关系也没太多人胡说八道,早年间不懂事起哄说“童养夫”的小屁孩也都被聂小七给揍服了。   然而几年后却不同了。   聂小七不断地往上蹿着个头,肩膀变宽,他开始冒喉结,声音也开始处于变声期,嗓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沙哑,同时面部棱角也发生着细微变化,磨去了秀气圆润,往少年冷峭的方向生长而去。   而聂双双也察觉到了自己身上每一天发生的不同变化,比如说,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婴儿肥的脸蛋,长齐全的牙齿,还有胸口会像她见过的其她大姐姐大婶一样有了变化,还有下面,下面......   可是聂双双没有妈妈,也没有奶奶,没人教她关于女孩子的那些事情,所以一切相关知识,她都是从她的女同学村里的女性小伙伴嘴里得知。   于是聂双双耳濡目染,渐渐得出一个重点——   女孩子和男孩子不一样。   要矜持知羞。   要对他们保持距离。   而因此,“童养夫”这种昭示着亲密男女关系的恶劣玩笑,也让才刚懂些事的聂双双羞愧不已。   穿过院子,聂小七没回自己屋子,径直走向了聂双双的那间房。   房门开着,露出屋里破旧矮桌的一角。   聂小七带着心里怒意走过去,明明门开着,却还是又用力地拍了下门板,“bang!”的一声把在里面整理书本的聂双双吓了一跳。   “你干嘛啊?”聂双双颤了颤肩膀,缓过神瞪了聂小七一眼。   “问我干嘛?我还想问你干嘛。”   聂小七走进她房间,把肩膀上书包扔在她桌上,“今天我让你在校门口等我,你去哪了?”   一副兴师问罪的口气。   “......”聂双双嗫嚅了下,撇开目光小小声道,“......我坐隔壁村小丽她妈的车先回来了。”   “为什么不等我?”   “.........”   “嗯?”聂小七皱眉冷了调子。   “他们说,...”聂双双上齿咬着下唇,咬到唇肉都开始泛白,然后像是豁出去了一样,跟聂小七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们说你是我的童养夫!还说你,你肯定摸——”   后面一句话聂双双说不下去,她梗着脑袋看了会聂小七甩在她桌上的书包,走上前,“反正你不是我的童养夫!你不是!”   说完,她抓起桌上的书包,把包塞回聂小七怀里,“反正,以后在学校,我们不要说话。还有,以后我们也不要一起上下学,不然他们都会笑我的!”   聂小七怀里被塞着你顺手扔回来的包,更深地蹙了眉。   说他是聂双双的童养夫他很不爽。   但,聂双双说他不是她的童养夫,他为什么更不爽了?   “操。”他闷闷地扔下一个音,拿着包扭头走了。   当男孩女孩长大,童年的某些亲密关系就悄然变了味。   从那天以后聂小七就真的极为傲气地不跟聂双双一起上下学,甚至比聂双双还要冷淡,在路上,在外面见到了招呼也不打,像陌生人。   而回到了家里,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比从前沉闷。   该做饭还是做饭,该洗碗还是洗碗,该喂鸡放羊捡柴火还是如以前那样一样不落。   可是聂小七不会再专门去外边捉小兔子逗聂双双开心,不会去河里捞她喜欢的小鱼小虾,当然聂双双也不会缠着他重复老师在课上讲的小故事,送他路边采到的漂亮小野花。   两个人的关系像是认识多年,和谐相处,又相敬如宾的室友。   聂双双最常做的事,就是回到家写作业背书。   聂小七最常做的事,就是看着聂双双抓耳挠腮地做题,却不上去搭理。   ......这种奇奇怪怪的关系居然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聂双双适应了初中生的身份,交到了新的同学朋友。   有了新朋友的安慰,“童养夫”的嘲笑给她的阴影也越来越淡了。   她每天都跟隔壁栗子村的杨小霞同学回去。杨小霞的妈妈在镇上摆凉皮摊,每天都会骑电频三轮车接她们回家。   这一天,放学后杨小霞却找到聂双双,“双双,今天我妈会晚好久来接我们。我们先去操场那边逛逛吧!”   “啊?去操场干嘛呀?在校门口等等阿姨不就好了吗?”聂双双一头雾水。   天这么热,杨小霞哪根筋想不开要跑去操场晒太阳?   九月底的岑南地区,日头还是很毒辣的。   杨小霞冲聂双双挤眉弄眼,“嘿,嘿嘿...你懂的......”   聂双双右手搭着眼睛仰头看了眼太阳,然后看向杨小霞,有点好奇,“我懂什么啦?”   “哎呀聂双双你跟我什么关系啊,你也别装了!你肯定知道,我们学校初三的校草今天下午在操场和人约着打球!”   “......哦。”   “哎呀我知道你也很想去看的啦,走吧走吧!”   要是知道打球的人是聂小七,聂双双绝对不会过来操场像个无知少女一样围观男孩们打球。   初中的操场比聂双双那山村小学的操场好得多,有篮球框,地上画了篮球场的线,外面一圈还有跑道。   来看球的无聊学生挺多,初一到初三的都有,聚在篮球场地下兴奋议论,把个屁点大的地方围得热热闹闹。   杨小霞收到气氛感染,比刚刚更加兴奋,拉着聂双双往前排挤,“我跟你讲,其实我来学校第一个礼拜就知道初三那个校草了!贼帅!我一直都想见没机会见呢!”   聂双双也知道中学里的女生没事就喜欢评这个校花那个校草的,可是她进学校快一个月,男同学长得都跟豆芽土豆大白菜似的,哪里有什么草?   更别说长相跟小七相提并论了。   刚这么想着呢,杨小霞就拉着聂双双到了前排,正好一只篮球落在眼前不远处。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抢过球,奔跑时带起一阵风,在经过聂双双近前时却微微顿了顿,随后才再次带球进攻,投篮。   “啊啊啊进了!”看不懂球的女生依旧为少年精准的投篮而欢呼。   小七......   聂双双却愣了愣。   “看吧看吧看吧,那就是校草!聂双双,你也看他看傻了吧!他叫什么来着,聂小七?哎呀,还和你同姓呢......”   “谁会看那种人看傻啊。”聂双双瞅着聂小七带球耍帅的背影,扭开目光小声吐槽。   “啊?这么帅的你都看不上眼?”杨小霞大惊小怪。   “不好看。我又不喜欢看这些。”聂双双拉了拉小书包的带子,“我们去校门口等你妈妈吧,早点回去,我还要写作业呢!”   杨小霞有些苦恼,“可是,我妈今天要好晚才来呀。”   “那你在这里看球,我先去外面转转咯。”聂双双跟杨小霞约好了时间,就一个人离开人群,背着小书包沿林荫道走出校门。   天还热着,所以早上出门前她穿了鹅黄色的短袖T恤,下面穿了条长裤。   学校处在镇子边缘地带,校外围墙延伸处有个小树林,杨小霞说过不少高年级的学生放学了喜欢来这里搞对象。   嗨呀,她倒要看看搞对象到底是怎么个搞法。   聂双双心情本就不好,此时想起传闻,便怀了几分解闷的坏心思溜达进了小树林。   聂双双一离开,聂小七猛然爆发出的认真球技就消失了,打球打得甚至看起来有点不耐烦。   聂小七又闷着头打了会球,终于耐不住叫了停。他问身边小弟时间,五点多了。   “不打了。”   他把篮球丢开,不等打球的同伴回应就径自迈向一边,拿起书包离开操场。   他凛着一张寒脸,看起来心情不佳,女生们想上前来跟他搭话也没敢,有胆子大的拿着水跃跃欲试,被他一个刀刮一样的目光给逼退了回去。   两个熟识的打球男生跟着聂小七一起走到校外,一听他居然在向门卫大爷打听一个穿淡黄衣服的女孩,忽然就悟了——原来聂哥要去泡妞!难怪刚刚走那么急!   “哥,那我们不打扰你跟小情人约会啦!”   聂小七从门卫保安大爷嘴里得知了聂双双往小树林那里去了,想了想,提了提肩上书包,也朝那方向走去。   树林里多是乔木,这个时节,地上落满针叶松果。   聂小七一边找着聂双双,一边踹了脚脚下的一颗干松果。   接着葱绿掩映间,不期然闪过一抹浅淡鹅黄。   ——是聂双双。   聂小七轻哼一声,朝那背影抬高声音,“聂双双,你给我滚过来!”   纤细的身影顿了顿,然后仿佛没听见一样,依旧往更深处走。   “聂,双,双——”   聂小七一字一顿地喊她名字,脚步也不停,跟上她。   然而远走的纤影也停都不停。   聂小七捡起地上一颗松果朝她扔去,“你他妈聋了?”   可那小身影还是根本不回头。   聂小七越是加紧脚步追着,她前进速度就越是跟着加快。   这白痴丫头到底是没听见,还是在故意耍他?   聂小七的心火不由越蹿越旺。   晚夏初秋的天反复无常,两个少年少女在林子里你追我躲了没多久,天上便飘来乌云,遮去阳光。   变天了。   没多久,细雨密密从天落下,筛透绿林枝叶,落在大地。   雨势不大,但却绵绵地淋了两人一身,发丝与衣衫渐渐被水气浸染。   聂小七堵了气,追着聂双双来到一个往下的斜坡道。   就在此时,前面聂双双背着书包的身影一个滑落,就猛然滑到坡底去,同时伴随着“哎”的一声轻呼。   聂小七立刻皱眉,匆匆追到坡前往下看。   小姑娘摔下山坡,所幸山坡又矮又缓,她全身沾满落叶看着狼狈,却没什么大伤。   见她无恙,他舒开眉头,又冷冷扯起嘴角。   “本事挺大?继续跑啊?”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下√√ 第108章   “本事挺大?继续跑啊?”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聂双双在心里撇撇嘴,默不吭声地垂头拍拍自己衣服。   因为意外摔下这个缓坡,她身上沾了好些落叶和泥屑呢。   见聂双双不吭声,聂小七不快地踢了两下脚下黄叶,叶片便打着转的从坡上落到坡下,正好飘到聂双双脑袋顶上,沾在她发丝,看着呆呆傻傻的。   聂小七下意识觉得女孩这模样好玩,又踢了两片枯叶下去,让叶片继续落在她身上。   “你干什么呀!”聂双双终于被他激出反应,手忙脚乱地拍掉头发肩膀上的叶子。   聂小七冷冷挑眉,“不干什么。”他唇角弯了个很淡的弧度,停住脚下的恶劣行径,“行了,我走了。你不想见到我,我也不想见到你。待会你自己上来。”   说着就颠了颠单肩背着的书包,转身作势要离开,然而目光却还紧盯着山坡。   那山坡大约一米五左右,不算高,但很是有些坡度——   凭聂双双那丁点大的力气,她绝不可能自己能够顺利爬上来。   聂小七满心自信,绕到不远处的一棵树干粗壮的槐树背后隐去身形,等着手足无措上不来的聂双双向他求救。   细雨依旧绵绵密密地下着,好几分钟后,逐渐浸湿了他的黑发衣衫,然而聂双双那边却一点都没声响。   雨水是冷的,聂小七心里的烦躁却像是烧了一把火,冷雨也浇不灭。   最后他耐不住性子,踹了脚树干,蹙了眉又掉头往回走去山坡旁——   他实在想见见聂双双那蠢丫头现在在做什么。   聂小七再次来到陡坡前,垂头往下望去。   聂双双还在。   他不知怎的松了口气,可是定睛一看,却发现——   聂双双居然正抓着山坡上的草皮树干,试图爬上来!   女孩细细软软的发丝被雨水淋的一缕一缕湿漉漉的,她扎了个简单的马尾,此时正低头认真的攀上一截断枝,于是白皙的后勃颈露出来,娇嫩皮肤沾着透明雨珠。   聂小七眯了眼。   “聂双双。”   聂双双显然听到了他的声音,因为她动作顿了顿,抿紧了唇。   可是她却并未给他回应,只继续埋头攀爬。   “哗啦”一下,她再一次攀爬失败,整个人从坡上落下去,衣服粘满落叶。   聂小七在上头冷眼瞧着,此时嗤笑一声,“你到底行不行?”   “你不是走了么?还回来干什么!”   又一次攀爬失败,几重气恼叠加,聂双双总算站起来,蹙着细眉瞪向聂小七。   她身上穿着单薄的短袖,布料淋了雨,湿嗒嗒地贴在皮肤,冷风一吹,便让她纤瘦的身子跟着冻得瑟瑟发抖。   “干什么干什么,当然是干你。”聂小七被她的犟脾气弄暴躁了,说话也没了分寸。   那些粗野的话他跟其他男孩混在一起时会了不少,却从来都没在聂双双面前说过。   这还是聂双双头一次听到小七说这样的话,她脸上顿时滚热地红了一片,又羞又愤。   聂小七此时又望山坡边沿更近一步。   他把单肩背着的书包改为双肩,空出双手,半蹲下来,向底下伸出手,“别磨蹭,快上来。”   聂双双还在羞愤头上,见着少年那只干净修长的手,也没去接,只生气的往他掌心拍了一掌,便不理人了。   聂小七越发着恼,二话不说便站起往山坡下跳下来。   然而到了底下,聂小七才发现,这坡看似不高,但想要从坡下爬上去,果然十分困难——   就连他,也不一定办得到。   “……”聂小七闭了闭眼,深深吸气,才压住了心头的那点燥火。   聂双双见他吃瘪,轻哼一声撇开脸。   正要继续尝试爬上去,她一双细瘦的手腕却忽然被他给抓了住。   “还爬什么,这地方你爬一百次都上不去。”少年微蹙着眉,被聂双双拉回来。   聂双双被说得不服气,甩甩手,“要你管。”   聂小七正要再骂,但一看到女孩整张小脸都在冷雨中冻得苍白,嘴唇都失去红润血色,便忍了心下燥郁,开口道,“也不看看天,先找个地方避会雨,等雨小了再绕路出去。”   聂双双抬头看看绵密的雨丝,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又不想和他多说话,便咬着唇闷闷地应了声,“哦。”   接着便埋头往后边的灌木丛里钻。   “你长点眼睛,往哪走呢?”聂小七粗鲁地把她给拉回身边。   他没控制好手上力气,聂双双被拉得撞到他怀中,肩胛骨正好磕到他硬邦邦的胸膛,疼得她泪花都冒了出来。   “好疼.....你别碰我了!”   聂小七原本还因着两人贴近的距离而稍稍霁了面色,一听她这话立刻又翻了脸,反而越加用力地抓着她细细的手腕。   他此刻无比怀念几年前小时候的聂双双,那时候小丫头又软又甜,哪像现在这青春期的别扭少女。   而聂双双此刻心里想的却是,小时候她跟小七黏在一起不会有人说什么,可是现在她已经是大姑娘了,再和他这样拉拉扯扯,要被别人笑话的。   少年少女心思各异,在落雨的树林里走了片刻。   聂小七身高腿长,聂双双被他拉着跟在后边,追得十分辛苦,就连地上横生的藤蔓枝杈都无暇顾及。   于是很不小心的,聂双双被藤枝给绊下一跤,身子不协调地摔倒在了落满松针枯叶的泥地浅坑里。   “你就不能好好走路?”   聂小七气都要被她给消磨没了,回过头,皱着眉把她从地上拉起。   这一跤却把聂双双心里头的委屈全都摔了出来,她鼻尖一红,漂亮的杏眼里立刻蓄满泪花。   可她想,她已经是大姑娘了。   她才不会哭。   聂双双又很努力的把眼泪逼回去。   聂小七眼风一瞟,便见到她细嫩的手肘皮肤都被擦破了皮,渗出细小血丝,素白的小脸上也带着泥印。   他心里不知怎的就好像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   “行了,没事了。”   聂小七伸手摘去粘在她发丝上的叶子,语气都不由变得轻柔起来。   他快速地把粘在女孩衣服裤子上的叶片小树枝摘掉,短袖被雨淋湿,还沾了好些泥土草屑,他一并把它们拍掉。   只是她胸口好像粘上了一块顽固脏印,淡红色的,聂小七皱眉,拇指用力捻了两下。   可十分突兀的,聂双双“呀!”地惊叫一声,拍掉了他的手,抱住胸往后连连急退。   聂小七不悦蹙着眉,“你他妈又怎么了?”   聂双双咬紧下唇,红着眼眶瞪他一眼,心中实在气不过,弯身在地上捡了根小树枝恨恨地往少年身上砸去,“流氓!”   丢完树枝便缩着肩膀抱胸转身跑了。   聂小七莫名其妙,望着细雨中少女孱弱的背影。   雨水浸染了衣料,单薄的衣衫变成半透明,隐隐约约能见衣下皮肤的rou色。   一阵灵光忽然在聂小七脑海中闪过——   他刚刚,捏到的,不是脏印,是聂双双的……   素来镇定的聂小七此时心头也猛地涌上尴尬,以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流在胸中蹿涌。   他耳根微微发红,但见聂双双已经越跑越远,立刻回神向前去追。   “聂双双——”   他三两步便追到她身后,想习惯性抓住她肩膀将她拉回来,可一想到他刚刚碰了少女的胸口,一犹豫,便只拉住她的手腕。   “跑什么?路不在这边。先去避雨。”   他以恶声恶气掩饰心中尴尬。   “我才不跟流氓走一起...”聂双双小小声说着。   可她望了眼周围的风景方向,发现自己现在走的地方确实不对。   于是只好咬着唇,默不作声地跟着聂小七往另个方向走去,一手还护着胸。   两人来到一棵高大的细叶榕树下。榕树枝叶繁茂,挡住了大部分雨势,只有星星点点的雨滴透过叶片缝隙落下来。   聂小七在树根下找到块完全不会被雨淋到的空地,树根在地面凸起一块,像天然的凳子。   “就坐这。”他拉着聂双双在干燥的树根上坐下。   然而树根的位置极为窄小,聂双双需要紧紧靠着聂小七坐,才不会从树根上滑落下去。   聂双双坐在聂小七身边极不自在。   靠得近了,甚至连他呼吸都能听到。   她不动声色地挨着树根的边边,慢吞吞往旁边挪。   结果一不小心,就一屁股从圆溜的树根上滑倒下去。   聂小七及时捉住她的胳膊,顺势把她捞起,拉到他腿上。   “你他妈有完没完?”   聂小七烦得不行,全身都冒着燥火。   “你别碰——”聂双双扭了扭被按在他怀里的身子,正要跳出去,可不期然间,少年灼热的呼吸正好喷薄在她耳后,撩起她耳朵边的两根发丝。   聂双双敏感地轻轻一抖,绷直了脊背,像只被捏住后脖颈的小奶猫一样,老老实实一动也不敢动了。   细雨落在叶片的声响又细又轻,像秋蝉掠过树梢。   聂小七坐在树干,聂双双坐在聂小七腿上,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过了片刻。   雨水的冷意浸透衣衫,渐渐透过皮肤传递到全身,聂双双越来越觉得自己冷得厉害。   可身后的聂小七却好温暖。呼吸是热的,臂膀是热的,胸膛是热的。   她像是贪恋温暖的体温一般,下意识往他怀里缩了缩。   柔软的少女在自己怀里乱动,聂小七被蹭得差点把她从自己胸口丢出去。   “别动。”他冷着声调。   “...我又不是故意的。”聂双双小声抱怨。   “谁知道是故意还是有意。”   聂小七说完闭了闭眼,鼻间隐约闻到极为浅淡的栀子白花香味。   可是现在早已过了六月,哪来的栀子?   几秒后才发现,这股浅淡得差点让人闻不到的香味,是从聂双双皮肤发丝间软软散出。   香味激起了不久前的回忆,他不由捻了捻手指,回想着刚刚揉过那点嫩红时的触感。   接着他想起很多年前的童年时期,他第一次从河里把聂双双捞上来的时候,他给她做心肺复苏,也摸到过她的胸口。   可是,现在和从前,完全不同。   身体好像脱离了他的掌控,自主的为了她人而变得不同寻常。陌生的暖流升腾而起,散到四肢百骸,胸腔心房,下腹以及更加向下...   面对身体突如其来的尴尬变化,聂小七忽然对自己嫌恶起来。   他趁着聂双双还没对此察觉,赶紧将她从怀里推开。   聂双双措不及防,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站稳,她一脸莫名地回头看他。   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满是错愕与委屈,聂小七看得心头一软,又起身把她拉回了自己怀里。   “刚刚这边有只虫子,快爬你身上了。”   他扯了个拙劣的谎话。   “哦。”聂双双不疑有他,眨巴着眼点点头。   只是这一次她却坐得比上一次更加小心,背部绷紧着,好像随时怕被他赶到雨里去。   这种坐姿坐久了会很累,没一会聂双双就撑不住地放松了身躯,靠在了聂小七滚热的胸膛。   少年明显感受到了小姑娘的放松,不由伸手搂了搂她的腰肢。   寒冷的身躯被温暖包围,聂双双躲在避风港里,慢慢有了困意。   她听到小七的声音很近地在她耳畔响起,“聂双双。以后不准再躲着我。”   聂双双好不容易揪回一丝清明理智,迷糊地摇头,“不行不行!别人都说你是我的童养夫!这样不好...”   聂小七顿了顿,接着问,“我不是你的童养夫,那我是谁?”   ——不是童养夫,那他是谁呢?   这个问题把聂双双问倒了,她揪着细眉困扰了十几秒,最后不高兴地细声答道,“你就是小七啊.....”   她这时候困得不行,只想靠着暖暖的小七打个盹。   就是小七的身体骨头太硬了,膈得她不太舒服,而且她腿下面还磕着个很烫的硬东西,也是他的骨头吗?...   然后聂双双就这么闭眼睡着了。   聂小七还想刨根究底对她问个明白,想从她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可是他究竟想听什么样的答案?   也许他此刻自己也还未想明白。   最终少年只是略有无奈地轻呼口气,扯了扯嘴角。   正要收回目光,眼风却不经意地瞟到了少女微微敞开着的领口。粉雪小巧的一团,顶心一缀淡红,像是无意地,又像是无比深刻地,全都刻进眼底脑海。   意识到看到了什么,聂小七立刻揪着眉撇开视线。   可是他全身却不听大脑指挥一般燥热起来,星点的火迅速燎原熊熊燃烧,让年少的他口干舌燥,烦躁不已。   他将带着体香的少女从身上抱下,把她靠着树干安顿在细雨淋不到的干燥处,而他却满身燥热地走出安全地带,来到雨下。   秋雨冰凉地落在脸颊。   可即使间隔了好几米的距离,他依旧感觉鼻间好像萦绕了若有似无的栀子香味,一缕一缕,比雨丝更细,比蛛丝更透明,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将他牢牢缠在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我感觉番外的留言变少了QAQ?你们都不爱番外吗! 第109章   如预料般,大约等待了不到半个小时,雨势渐渐变小。又过了十分钟左右,阵雨终于完全止住。   聂小七站在树荫下,将身上被淋湿的短袖脱下,拧了拧水,接着回头看一眼靠着树干睡得七荤八素的少女。   他把拧过的衣服重新穿上,朝她走回去。   聂双双看起来睡得不大安稳,好像正做着梦,嘴里叽里咕噜含糊地说着些什么话。   聂小七又走近了些,犹豫了下,凑近她脸庞,终于听清了她的声音——   “小馄饨加香葱加麻油.....”   “烤鱼烤虾烤羊肉片...”   一边说着梦话,还一边很馋的似的抿了抿唇角口水。   聂小七:“……”   他看着她苍白消瘦的小脸,低叹口气,把她叫醒,“聂双双。”   聂双双没反应。   他直起身,视线避开她的胸前,伸手不轻不重拍了拍她脑袋,“聂双双,再不起来要天黑了。”   “...啊!”聂双双猛地抖了抖眼皮惊醒过来,“我的小龙虾!”   “......”聂小七黑了脸,“下次带你吃虾。”   “......”聂双双盯着聂小七的俊脸愣了愣神,过了两秒才从迷糊中清醒,接着立刻尴尬羞窘起来。   她红着耳根移开目光,看向不远处树林上方从天青色苍空中飞过的灰喜鹊。雨已经停了。   她手掌拍拍大腿从树干上跳下,“回家了回家了.....”话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她又“哎呀!”一声,捡起地上的书包匆匆背上。   这么晚了,杨小霞是不是还在等她?!   聂双双步伐匆匆,聂小七见她一惊一乍的,一抬手就扯住了她身后的书包带子,挑了眼问她,“往哪跑呢?”   聂双双面带焦虑的简短解释了一番。   “我同班同学她妈妈骑电瓶车来接我们,我跟她说好等在校门口,要一起回家的!”   聂小七敛眉,“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聂双双莫名其妙,“女同学啊。”   聂小七缓了面色,“还去什么,这么晚人早走了。”   然而虽然这么说着,但聂小七还是和聂双双一起绕路离开了小树林,重新往学校方向走去。   聂小七让聂双双把书包反着背在胸前,遮住被淋湿透出的部位,没多久回到学校校门。   杨小霞果然还等在那边,满脸焦急,见到聂双双就从保安室里跑出来,“聂双双,你跑树林去跑这么久了!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不见了!”   聂双双面色讪讪,“在林子里躲了会雨......”   杨小霞稍稍安下心,接着便发现了跟在聂双双后边走来的俊秀少年——   啊那,那不是不久前在球场上让好多女生脸红的校草吗!   杨小霞一双眼睛就一个劲的瞅着聂小七,一边手肘捅捅聂双双胳膊,示意她赶紧去看帅哥啊。   结果没成想,帅哥旁若无人的从后边走过来,淡淡打量了她一眼,随后十分自然地从裤兜里摸出一只花结皮筋,敲了敲聂双双肩膀,把花结交给聂双双,“你的东西。刚掉在林子里了。”   “哦。”聂双双下意识自然地伸手接过。   杨小霞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更使劲地桶着聂双双胳膊,凑到她脑袋边问,“聂双双,你,你怎么跟校草认识?你刚刚去林子里碰到他了?!……”   聂双双脸腾的就红了,抓紧花结抱着胸前的书包,目光闪躲,支支吾吾,“...他,他跟我同村.....就认识......”   好像羞于对人提起她与聂小七之间的关系似的。   聂小七瞧着小姑娘闷着与他撇清关系的模样,微微冷了眸光,“一起回去?”   聂双双拼命摇头,“小霞她妈妈马上就来接我们了,你先走吧!”   可等到聂小七真的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掉时,她心里头又有点说不明白的苦闷。   小七,难道生气了......   聂双双回去的一路上都被杨小霞变着法子问东问西,打听有关聂小七的一切。   刚懂事的女孩子嘛,对男生女生那些事最好奇不过,聂双双囫囵随便回答着,很快被杨小霞妈妈送到村口。   回到家,骑车回来的聂小七也已经到了家。   换了衣服去厨房吃晚饭。晚饭是小七做的,简单的蒸山芋煮白菜配白馒头,盛着放在碗里,灶台上还有另一只碗,上边盖着盖。   聂双双把盖子打开一看,然后发现碗里居然是,一小半碗粉橙橙的,还带着余热的河虾。   她睁大眼睛,意外的张了张口。   这是......小七去捞的虾。因为知道她喜欢吃虾,所以才专门在这种天里去下水捉来的吧?   聂双双这么想着,心里再一次有点发闷。   自从两个人闹了点别扭,家里气氛一下子沉了许多,饭也是分开吃的,衣服也是各洗各的,聂双双写作业不会做的题也不去问小七了,还有此时,她面前冷冷清清的晚饭,也只有她一个人吃。   暮色褪去,夜色转浓。   就着昏幽幽的电灯泡灯光,聂双双把作业写完,又无聊地翻了会书,就准备准备睡去了。   今晚她入睡得很有些困难。   躺在硬邦邦的小床上,脑子里却翻来覆去回放着一切有关小七的事。   无论是少年在学校里受到女生追捧的情形,还是在林荫间他的手指碰到她时的温度,抑或是将她抱在怀中时,坚实温暖的胸膛,身体细胞全都一点一点好似在回味一般回忆着那些细节。   接着回想的画面里忽然闪过少年看着她微冷的目光,以及冷淡走远的背影。   想到这里,聂双双胸口猛地一堵,从床上竖起,望着黑咕隆咚的小房间给自己顺了口气。   视线适应了黑暗,她走下床,去桌边拿起粗瓷杯喝了口水。淡白的月光透窗照入,一抹浅色刻在地上。   喝了水,聂双双正要回去继续睡觉,耳朵却在此时听到窗外边传来不太一样的响动,还有水声,好像小七在院子里。   这么晚了小七在院子里做什么?   聂双双趿拉着鞋子上前打开自己屋子房门,往外边院子探出目光。   清云遮住的半月下,颀长瘦削的少年身影半边笼在暗影,他左手边两步处是水缸,水缸旁还有泼洒在地上的深色水渍。   而此时的聂小七则站在暗影里不知在做什么,聂双双只能看到他的右手在很快地上下动作,他的呼吸也很急促,带着好似痛苦的粗重压抑,听起来像是生病了一样,很难受的样子。   聂双双皱起细眉,跨出门槛,往聂小七的方向走过去。   大约他真的病得很难受了,连她越走越走近都没立刻发觉。   “小七?”聂双双走近,在距离他三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你生病了吗?是不是今天淋雨感冒了?”   少年始料未及,身躯倏然一僵,手里动作也跟着停下。   他转过头来,脸庞隐匿在暗色里,聂双双只能隐约见到他眉毛还痛苦地蹙着,眸光晦暗而隐忍。   她立刻忘掉了所有与他的不愉快,变得担忧起来,“小七!你生病了!”   “滚回去!”   聂小七迅速回过神,慌乱收手低声朝聂双双吼道。   他的心猛烈跳着,黑夜遮住了他克制不住的尴尬,他只能试图用恐吓的声音把女孩吓退。   可聂双双哪知道他的真实情况,反被他骂得起了逆反心,觉得他有事瞒着她,便皱眉快步朝他走近。   “小七,你到底哪不舒服?”   走近了才发现聂小七正单手乱没章法地拉好裤头系着运动裤的系带,她没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做什么,习惯性伸手去拉他手臂。   微凉柔软的手掌皮肤碰上少年发烫的小臂,猛地让他神经一跳,甩开她粗声骂道,“离我远点!”   天上阴云飘开,淡色月光照入方才聂小七站立的阴影,那一抹淡光将他此时衣衫身体的狼狈窘迫照得无所遁形。而令他愤怒的是,在聂双双的目光移到他的尴尬处盯着时,他发现那处竟然没法自控地越加亢奋起来。   他原本只是想着白天发生的种种想得浑身燥热难以入睡,于是便起身来院子里洗脸清醒,顺便让冷水冲走整个人的躁郁。只是没想到,心火一时难灭。那时万籁俱寂,黑灯瞎火,他便试着用手生涩而本能地解决问题。   然而现在...   现在的聂双双瞪大了眼。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又好像明白发生了什么。   小七没有生病,他是不是...   一捧水泼了过来,像是在驱赶她赶快离开。   聂双双脸颊烧烫起来,没敢多做停留,也没敢再多看,立刻心跳加速地跑了。 第110章   纤细的背影没一会便慌乱地跑回屋内,“碰!”一下关上了门,整个人消失在了茫茫黑夜。   聂小七扔开舀水的瓢,闭眼深深呼吸。   心跳依旧快得吓人,身躯依旧热得让他烦躁,更可气的是,尴尬的地方久久没有平息下来的迹象。   原本的吵闹随着少女的离开而消散,可安静下来的环境让聂小七越加清晰地回想起了不久之前她带着困惑关切的甜软嗓音,微凉的触碰,月光下纤细的脖颈,因惊讶羞窘而微微颤动的粉唇。   空气里好像也带了淡香,不断挑拨着青春期少年的心绪,让那把火比之之前烧得更旺。   聂小七低低咒骂一声,心情恶劣地回了自己房间。   一大段时间过后,才再次从房间走出。他眸光依旧带着晦暗,面色里却相较之之前纾解放松了许多。   他换了条新的运动长裤,手里则拿着刚刚被换下的裤子。他走到水缸旁拿过面盆,连夜把沾着尴尬痕迹的衣物洗了。   聂双双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半天,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第二天醒过来去院子里洗漱,一看到空地上晾着的半干不干的运动裤和裤衩,过去从来不会想太多的她,看着那绳上晾着的裤子脸都红了。   只是没多久聂双双就发现自己不仅脸红,嗓子还疼,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好像,因为昨天淋了雨,感冒了!   聂小七好像没发现她的异常,照例给她准备好了早餐就自己一个人先行骑车去了学校。他面色淡定自若,看起来完全没有昨晚上被撞破那种事情的尴尬羞耻。   聂双双嗓子疼着,鼻子堵着,没好意思深入回想关于小七的那些,匆匆啃了几口馒头,就跟着隔壁村的杨小霞一起上学去了。   杨小霞是个嘴上没把门的,上午几节课还没上完,“聂双双认识初三那个校草”这件事就让她给传遍了整个年级。   聂双双不得不粗着感冒了的嗓子,一个个给向她来打探的女同学们搪塞有关聂小七的八卦。   她以为这样就算完了,可是没想到,午休写作业对着数学题抓耳挠腮时,教室外来了两个高年级的女生,把聂双双叫出教室,然后扭扭捏捏地塞给她一个粉嫩的信封,说是拜托她转交给聂小七......   聂双双瞥一眼信封,回到教室座位,把它扔进书包里,继续写自己的数学题。   结果十分钟过去,作业本上只写了一个等于号。   聂双双苦恼地揪揪头发,又把书包里的信封拿出来。信封上端端正正写了“聂小七收”几个字,还用钢笔涂了个小小的爱心,看得出来十分用心。   “哎哟!这是送给聂小七的情书呀!”   坐在聂双双后边的杨小霞一眼瞅到信封上的字,极为八婆地凑过来嚷嚷。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情书”两字就像一根针,精准地戳到了聂双双心里,不大疼,但很难受。   有女生给小七送情书了......   她吸了吸因为感冒而堵起来的鼻子,闷声回,“嗯,应该是吧。”   ——小七不仅不是她的童养夫,以后小七还会跟别的女孩子在一起,亲其她女生,和其她女生做害羞的事情,结婚,生宝宝,然后把她撇得远远的......   聂双双一不小心就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越想越有种形容不出的心塞。   放学到了家,聂小七还没回来。   聂双双就捧着那封烫手的情书蹲在屋里等啊等,等啊等,等得连作业都没心思做。   太阳即将沉入地平线的时刻,她终于听到自行车轮胎吱哑的声响,立刻从小板凳上跳起来,捧着情书冲出去。   室外,聂小七正推着自行车推开木栅栏走入院子,黑T恤运动裤,黑发上落着夕阳,年少的脸庞在光影里很是显出一股深邃的感觉。   一见到聂小七的脸,聂双双心里那股要跟聂小七说话的冲动一下子就泄了气,她鬼使神差的红了脸。   聂小七脸上表情淡淡的,可看到聂双双主动从屋里跑出来迎接他,脸蛋还红扑扑的,他心中那些别扭也就散了不少,甚至还有点高兴。   他就等着聂双双先开口跟他说话呢。   等了两秒,聂双双开口。   “小七......”她的嗓音因为感冒而有点瓮瓮的沙,又因为纠结犹豫而软软的,“有同学,托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   说着把情书给他。   聂小七刚刚轻快起来的心情一扫而空。   他垂下视线扫一眼被塞到他手里的那样东西,很快又抬起目光,盯着聂双双,“别人让你跑腿你就跑?你他妈是其她女生的奴隶么?”   “啊?......”聂双双没料到聂小七一开口说话就这么毒,愣了愣皱眉说,“可是是她们很认真地拜托我的呀......”   “你就没别的表示?”   “就......有女生给你送情书,是好事啊。我,我还能有什么表示,我应该为你高兴吧......”   聂小七彻底冷了脸,把挂在单车车手柄上的一个塑料袋取下扔到聂双双脸上,“感冒药,记得吃。”   接着便推着车看也不看聂双双,径自走到篱笆旁去锁车。   聂双双把塑料袋从脑袋上拿下,发现袋子里居然装着一盒崭新的感冒药。一看就是小七刚买的。   “你又浪费钱,感冒不用吃药也能好!”   她冲着小七冷淡的背影喊道。   这些年家里的经济状况比过去好了些。小七上了初中后经常会代表学校参加一些名目杂乱的竞赛,往往还能拿到不错的名次,于是靠着比赛奖励,家里有了自行车,还攒下了一点点零花钱。   聂双双从小穷怕了,一直不认同小七用那些钱去给她买什么没用的花结皮筋发夹,聂小七后来收敛了些,可这次又擅自给她买了药。   聂双双拿着药袋,一会想着小七对她的冷言冷语,一会想着有女生给他送情书,一会又想着她与他之间奇怪的关系,于是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聂双双与聂小七之间这种若有似无的奇怪关系维持了将近快一年。   第二年夏天,聂小七考完中考,要毕业上高中了。他毫无疑问考的又是全校第一,不仅是全校第一,还是整个小破县城里的第一。   考生考完返校开毕业表彰会的那一天,上至校长下至老师,见到聂小七脸上都是收敛不住的喜气笑意——他们学校建校以来第一个考这么好的!天才!   聂双双就坐在操场观礼台下面瞅着台上发言的聂小七,光明正大地打量着他淡漠高傲的脸庞,心中却不由唉声叹气。   同样是人,同样身上长着肉身体里流着血,为什么小七的构成成分看起来就是不一样?为什么他就能考这么高分?为什么她就不能像他那样聪明?   没多久,表彰会兼毕业典礼结束。这是毕业生们最后一次回校,散会后的气氛充满离别气息。   聂双双跟着杨小霞那帮玩得好的女同学们一起回教室,心里闷闷的想着,以后,她和小七又要待在不同的学校了......也不知道上了高中,小七要不要住校,如果住校的话,她多久才能见他一次啊?......   正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女生们“聂小七是不是交了女朋友”的话题,忽然有个同班男生在跑道边把聂双双叫住了。   “聂双双,有个初三男生有急事找你!”同班男生指指图书馆方向,“他在图书馆旁边的月桂树下面!”   “哇......会不会有人趁着要毕业了赶紧来对你表白一波?!”   “肯定是哪个男生想要在学校里对你公开表白吧!”   女生们看聂双双的目光也变得暧昧起来。   说实在话,聂双双长得唇红齿白细胳膊细腿,眼睛又黑又润,一笑起来像两弯小月牙,下边还有两个明显的卧蚕,特别精致可爱,好多情窦初开的小男生都暗自对聂双双有着向往。   只不过,虽然有人知道聂双双与聂小七认识,却没人会联想到聂双双与聂小七之间能有什么暧昧牵扯——   这一年里,聂双双几乎在用生命撇清自己跟聂小七之间的关系。   听到有人找,聂双双被催促着调转方向,和几个女生一起去了图书馆那边。   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她就想,这次是谁来找她,又有什么事呢?   虽然不太可能,但聂双双内心深处无意识地,希望那个人是小七。   夏天的阳光透过绿叶隙在地上洒洒落落出点点光斑,还没走近图书馆,远远地,她就见到几个男生歪歪斜斜不正经地坐在月桂树下的栏杆上说笑——没有小七。   瞬间,一股说不上来的失落从聂双双心底冒上来。   她淡了眼中的神采,慢下步伐,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上前。   “聂双双!”   其中一个男生眼尖地发现了聂双双,立刻从护栏上蹦下来,“你总算来了!还记得我不?”   那男生看起来比聂双双大了两岁,长得不高却很壮,脸上都是冒头的青春痘。   “呃......”聂双双打量了会青春痘男生的面貌,过了几秒忽然想起来过去在哪见过他。   “你,你是那个上学期运动会帮我搬垫子的初三同学!还请我喝橙汁!”她记得他。   “哟,阿康,她还记得你啊!”   “快快快,快上啊!”   “阿康阿康,小美人对你也有意思!”   青春痘男孩还没说话,一旁的其他男生先开始起哄。   山里男孩总代了点粗野的糙味,就连找女生表明心意也带了野蛮的意味。   其他几个女生跟在后边好奇地探头探脑,看着那男生和弟兄们一起朝聂双双走过去,自以为帅气实则装逼地冲她挑了个笑,“既然你记得我,也对我感兴趣,那我们不如处个对象呗?我叫周康,你对我这么上心,肯定也知道我的名字吧?”   “............”某些男生自我感觉良好的程度真是超乎聂双双想象、   她只是说她记得他而已,就能立马曲解延伸出她对他感兴趣的意思来??   可一听到男生大胆的求交往宣言,其她还没谈过恋爱的女孩们就兴奋开了,纷纷眼带期盼的望着聂双双,希望她赶紧答应下来,好圆了她们想谈一场恋爱的愿望。   而那边的男生们就更不得了了,什么鬼话都说出了口,什么“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快点快点,夫妻对拜!”   “礼成!”   不正经的全都冒了出来,还有人在旁边吹着痞气的口哨。   聂双双被两面夹击,脸腾地羞愤地红起来,旁人却只以为她在腼腆害羞,更来劲了。   青春痘男孩也不是个善茬,走到聂双双面前,故意低头凑近她脸庞,笑嘻嘻说,“双双,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喜欢我!你别怕,别管后面那些傻逼,跟我在一起保管你......”   “不是!我不喜欢你!也对处对象没有兴趣!”聂双双急了,抬高声音对男生义正言辞。   可此时现场的气氛,已经没人在意聂双双说什么了。   所有人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等待着放假后的第一个狂欢。   矮壮的青春痘男生猛地拉住聂双双细白的手腕,细腻的皮肤触感让他心神一荡,“聂双双,你能不能别装了啊。你家的童养夫没教过你男生会让你有多爽么?”   旁边的男孩们听了一阵哄笑,走过来把聂双双围成一个圈,紧接着起哄声再次响起,   “亲一个,亲一个!”   “亲一个!”   吵吵嚷嚷。   聂双双用尽全力去掰开抓在她手腕上的粗短手指,低头躲避男生凑过来的嘴唇,“滚啊!你把我放开!没别的事我要回家写作业了!”   女生们显然更能体会出聂双双的不情不愿,她们没了先前想开聂双双交男友的兴奋,反而面上带了担忧。   杨小霞带头壮着胆子靠近大男孩们的包围圈,“双双不喜欢你,你,你们不能这样仗势......”   话没说完,杨小霞忽感一阵大力把自己肩膀拨开。随后围着的男生也被从外而来的另一股奇大的力道扔开,包围圈被破开。   颀长的少年一把捉住了周康抓着聂双双的爪子。   “我操,哪个眼瞎的小子——”   亲吻未遂的周康不爽地扭头,还没看清来人样貌,腹部就被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这一拳并非终结,而只是开始,更多的拳脚全都往他身上招呼去,拳拳烈火,干净利落。   鬼哭狼嚎似的惨叫在校园角落的这颗月桂树下不断响起,周康的同伴们见到来人竟然是聂小七,又见到周康被揍得这么惨,纷纷不敢上前——   聂小七,校长老师们的心尖宠,靠着怪物一样的成绩在年级里目中无人横着走,偏偏还有人传言他打架也很厉害......   百闻不如一见,传言是真的!   所以周康只能硬生生被揍到再起不能,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哀嚎。   而此时的聂小七一身肃冷,眼眶微微泛着暴怒的红,转身走向无辜受害者聂双双,一把捏上她的下巴。   “你他妈这么随便?是个男人就能亲你?”   得救的欣喜瞬间破灭,聂双双同样红着眼不服地瞪着聂小七,“他又没亲到我——!”   下一刻,在边上学生们的惊呼声中,少年狠狠吻上了少女柔软的唇瓣。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留言,看到还有这么多人在看番外阿轻很开心!-3-   过去篇大概还有一两章结束,结婚之类的内容会有的! 第111章   聂小七完全靠着愤怒的本能与冲动行事,牙齿因过大的力气撞到聂双双的嘴唇,她下意识发出吃痛的细小呜咽,可仍然阻止不了他的这个吻。   夏蝉在宽大的梧桐绿叶间无止歇地鸣叫,偶尔有一丝两丝熏风掠过树梢。   边上的男生女生们惊呆了,愣愣地看着学校里成绩体育样样第一暗恋者无数的聂小七,公然在校园里强吻女生——   而这个幸运的女生,居然是聂双双......   可此时聂双双脑中一片空白。   她被突如其来的热吻亲得整个人都懵了。小七身上的淡薄荷味,夏日的熏香,树叶和蝉鸣,所有一切都交织在一起,让她脑袋几乎停止运作。   直到下唇被惩罚性地恶狠狠咬了一口,鲜明的痛觉传来,她才猛然从呆滞中惊醒,用右手使劲去推聂小七肩膀。   聂小七稍稍松开钳制她的力量。   他冷冷盯着她被咬得微肿的下唇,寒声开口,“以后,这种事,只能由我来对你做。懂么?”   不管是亲吻也好,拥抱也好,还是未来的占有,全都只能由他,对她施行。   聂双双一张小脸火烧火燎,羞窘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小七...你,你......你怎么能——!”   她望望聂小七沉沉的眼眸,又望望周围脸色震惊还在围观的同学,理不清自己的心情思绪,只想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躲着。   边上的男生女生们后知后觉回过味,女生们又害羞又好奇又惊讶。   “我的妈啊……!”   “真亲了......”   “聂双双你什么时候跟聂小七有一腿的你老实交代!......”   男生们则是迅速变脸,见聂小七揍人厉害又如此大胆,直接倒戈,   “聂哥厉害!”   “再亲一个再亲一个!”   聂双双被周围同学一起哄,脸蛋越加红得滚烫。她扭开头,将下巴从聂小七手里躲开,然后就想赶紧跑。   然而却被聂小七一把捉住了她瘦骨伶仃的腕子。   他皱眉瞥她一眼,接着调转目光望向周围人。   “从今以后,谁想动我的人,下场就跟他一样。”他对所有人说着,顺带不留情地踢了踢脚边被打趴还在哀嚎的青春痘男孩。   聂双双可不喜欢他这王八之气外露的高调行为,红着脸甩着手语无伦次地要跟他撇清关系,“谁,谁谁要是你的人,你你你乱亲,我,我要告老师......”   “聂双双,你,就是我的人。”   少年的嗓音掷地有声,像宣誓,像占有。   那天放学回家,聂双双是被聂小七拽着手腕强行带上自行车后座,在众目睽睽下载着她回去的。   聂双双那羞愤委屈的模样活像是做了错事被捉回去的小孩,杨小霞以及一众女生却站在道旁,冲着聂双双笑嘻嘻挤眉弄眼,示意她要跟校草“好好过一个激1情的暑假~”。   单车骑出校园,穿过镇子吵嚷的集市,进入林野,又弯上盘山路,一路向山村内行去。   聂双双坐在后座,手指紧紧抓着座位上的银色金属,抿着嘴一言不发。   聂小七骑车风格很是凌厉生猛,速度又快,单车在险峻的山路上疾驰而过,带起一阵阵扑面而来的凉风。   车身在疾速与颠簸中略略摇晃,聂双双觉得自己的心跳也随着这不断向前的车速而急速跳动着。   日头逐渐沉入地平线下,满目橙红的太阳余晖。   聂双双远望着镀上橘金的田野山林在眼前飞速掠过,想开口让聂小七速度慢一些,可不知由来的气闷与羞窘令她怎样都开不了这个口。   嘴唇上好似还残留着他不久之前吻下来的力道......   正红着脸神思缥缈地想着事,忽然自行车车身猛地一个倾斜,越过一个陡峭弯道,接着继续在急道中快速向前。   聂双双很是被这个惊险的弯道惊了一惊,本能地紧紧抓牢车后架的金属扶手。   “聂小七,你骑慢点啊!”   她终于对聂小七说出一路上两人之间的第一句话。   聂小七并不回答。   聂双双也没了欣赏风景的心情,扭头皱着眉,有点不快地看向聂小七。   “聂小七,你慢一点,现在太快很危险的......”   少年肩膀宽阔,脊背因骑车而微微前倾,身上的黑色T恤衣角在风里微微飘动,白皙的后颈被夕阳染出红色。   看着这个载着她专注前进的背影,聂双双一颗小心脏不由轻轻的颤了颤。   她小心地松开一边的金属车后架,手指幅度微小地扯扯他的衣摆,声音也放缓了些,“聂小七。你慢一点啊。”   “别吵。抓牢。”   聂小七的声音总算从前边飘来,清清冷冷的。   然而话音刚落,自行车轮胎便碾过一粒石子,车身跟着颠簸了一下。   聂双双屁股也被震了一震,她看向路面,背上开始冒紧张的冷汗。   “聂小七。聂小七!你还是停下来吧!”她又扯扯他的衣摆。   可少年年轻气盛,心中满是想让女孩见识他厉害技艺的显摆心思,况且他正享受着她主动扯他衣摆的举动,哪会就此随便停下?   越过险道,单车总算行驶到一条较为平坦的水泥路上。   可没防备前方路中一根细小树枝,车轮直接碾过去,“啪嗒!”一下,折断细枝,带起又一阵剧烈颠簸晃动。   聂双双措不及防,“哎呀!”轻呼一声,手腕下意识环住聂小七腰际。   细细柔柔的手掌隔着T恤单薄的衣料,不轻不重触碰上少年的身体,手指无意识地因着惊慌而抓紧衣服,捏上腰腹肌肉。   一股前所未有的热冲上聂小七身体,他被少女抓到的腰部立刻变得僵硬,四肢也忽然失去了协调——   而后,车身失去掌控着的平衡。   “吱——”,“碰——!”   车轮摩擦路面发出尖锐的刺响,随之而来的是单车重重摔倒地面的响声。   聂小七和聂双双连人带车,一起摔在了平缓的下坡路上。   车轮“吱溜溜”地在旁边转着杂音。   聂双双吓得快哭了,劫后余生地睁开眼,却见一只有力的少年臂膀正挡在她头前,替她挡住了砸下来的车把手。   再仔细看看,聂小七几乎大半个身躯都将她牢牢罩在了安全范围。   聂小七反应快,很快从意外事故中回复过来,手臂格开掉下来的单车,从地上拉着聂双双坐起,率先检查了一遍她的状况。   还好她没受伤。   他心中轻轻松完气,紧接着脾气也跟了上来。   “好好的你干嘛突然抱我,还捏我的腰?”   他板了脸,蹙着眉问聂双双。   聂双双被吓得半死,现在又被聂小七态度恶劣地质问,委屈的眼眶都红了一圈,“我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你骑车起那么快,还老是吓我......还怪我......”   心中委屈一上来,聂双双便越想越难过,眼睛红红的向聂小七继续控诉今天一整天他的恶劣行径,“还有今天在学校,你为什么无缘无故来亲我?还说那么奇怪的话......说我是你的人......”   小少女眼睛红通通的,晶莹的泪花在眼眶里转啊转,聂小七看得心痒又心软,冒上来的脾气也快被她压下去,结果就听聂双双继续用她细细的嗓音说着,   “以后开了学,同学全都要笑话我......”   于是火气再次一丝一丝窜了上来。   他更深地拧了眉,“笑话你?谁敢笑话你?你不是我的人?你不想做我的人?”   “……”聂双双被他一连几个问题问住了,颤着唇答不出话。   那双唇淡粉精致,漂亮得像花瓣一样,此刻一颤一颤的就像在勾着人去品味,聂小七心神一动,低头直接便又吻了上去。   山野间半天没有一辆往来车辆,天际长云映着晚霞,野鸦啼鸣划过天空,树随风动,很是宁静。   没了学校那般的喧嚷热闹,于是这次这个吻就变得格外大胆而肆意。聂小七右手压着聂双双后脑勺,不由分说撬开她牙关,强势冲动地扫荡汲取着每一寸甘甜。   聂双双毫无防备,只感觉又羞又愤,一会觉得聂小七无论是在学校里让她当众尴尬还是现在这样强人所难实在令她生气愤怒,可一会又觉得聂小七在学校里帮了她,他对她的亲吻她其实并不讨厌,反而有些羞赧的心跳加速,欣喜的脸红耳赤......   ——可是,她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不高兴!   青春叛逆期的少女心思别扭难辨,聂双双不想让聂小七再吻下去,就再度用手去拍他肩膀手臂。   聂小七轻巧扣住她细瘦的肩膀,同时另一手捏了捏她后脖颈。   后脖子被这么一捏,聂双双就像被抓住弱点一样,立刻绷直脊背,手也不再去拍打他肩膀胸口,就乖乖地承受着他吻,乖得如同一只被捏住命运后脖颈的小奶猫。   聂小七满意了。   半晌,日头越发隐向山背,聂小七终于把聂双双放开。   他呼吸有些重,垂眸看着面色嫣红的少女,伸手抚过她同样由淡粉变得红润的嘴唇,低声唤,“聂双双。”   聂双双把脑袋从他手边扭开,不忿地睁大一双水眸,眼泪都快掉下来,“你,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又在外面欺负我?”   嘴里有很淡的陌生薄荷味,那一定是小七给她带来的,很好闻。她舌尖不由抵了抵自己上唇,像是要回味这清冽而悠长的少年薄荷味,可下一秒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立刻忿忿地用手背擦上自己嘴唇。   修长有力的手指抓着她的手掌,阻止了她的动作。聂小七背着光,定定地注视着她,语气认真,“聂双双,我没欺负你。”   聂双双困惑地眨了眨雾水朦胧的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像蝉翼一般轻轻抖动。   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倒映着两轮小小的漂亮夕阳,看得人几乎又要心软下去一半,聂小七抬手给少女整理了理她脑袋上凌乱的几缕头发,有些烦躁无力,“这种事,你觉得我会对其她女生做?你觉得我能看上她们?你能不能用你的蠢脑袋好好想想?只有你会是我的人。你是聂小七的人,所以我不会让别人碰你。你懂么?”   聂双双噘着嘴,有点委屈地跟强势的少年对视。   半晌。   “双双。”   见聂双双不语,他忽然喊了声她的小名。   这语调褪去张扬戾气,变得平和柔软,像是倏然给心间裂隙上浇了一罐柔和的蜜。   聂双双心头一窒,鼻尖一酸,“啊呜”一下没出息地哭了出来。 第112章   可是聂双双一点都不想哭的。   杨小霞她们说,好多女生平时看着漂漂亮亮的,一哭起来就好丑好丑特别滑稽。   要是小七觉得她哭起来又难看又没出息,又来笑话她怎么办?   她紧张兮兮地抬眼去看聂小七,却只见他此刻竟然有些苦恼地皱眉撸了把头发,接着像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似的站起,又把她从地上一把拉起,给她拍了拍身上落下的灰尘石子,最后生硬地抛下两个字,“哭什么?回家。”   说完就颠了颠背后的书包,走去把跌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扶起。   检查过车子没坏,他拍拍后座位,示意聂双双赶紧坐上来。   “再不上来天都要黑了。”他对她扬扬下巴。   聂双双用手臂擦擦眼泪,吸着鼻子对他说,“你骑车骑得太可怕了,我,不习惯。”   小姑娘哭过鼻子的声音瓮里瓮气的,莫名让人听出点撒娇的调调,聂小七脚尖点了点水泥路面,像是作出了妥协,冲她保证,“行了,我知道了。我会骑慢点。”   语气居然也带了些轻哄的意味。   聂双双被哄得点点头,这才乖乖重新坐上后座。   夕阳铺满回家路。   聂小七果然放慢了车速,聂双双坐在后边慢慢地就不再担心,反而有了沉稳安定的感觉。   她向来是心头不高兴的事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她便忘了不久前被聂小七“欺负”的不高兴,抓着车架,又百无聊赖地像过去那样跟聂小七聊起来。   “小七,再过两个月你就要去县里面的高中去上学,高中是不是都要住在学校里?学校里规定每个学生都要住校吗?”   “嗯。”聂小七回答得言简意赅。   “那是不是要一个礼拜你才能回家一次?”   “对。”   “啊......”小少女轻轻惊叹了一声,开始琢磨起自己两个多月后,小七不在的日子,“以后家里没人做饭,那我要快点学起来。”   过去几年里,捞鱼捉虾做饭煮汤全都是小七一手承包,她除了当帮厨洗菜洗碗,几乎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都不会。   聂双双望着远处的夕阳,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奶奶以前说,女孩子要早点学会做饭,以后才好嫁人,做的饭菜还要有讲究,嗯那个什么色香味俱全......我要快点学起来,不然一样都不会,以后肯定要被人嫌弃......”   她絮絮叨叨话说一半,聂小七忽然难得地打断了她,“......不会有人嫌弃你。”   “啊?为什么?奶奶和吴老师都说,女孩子不用读太多书,以后嫁个好人家,生娃带娃做家务,做饭洗衣服下地干活......”   “做饭洗衣服我哪样不会?你有什麽学的必要?”   “可是奶奶还说,我以后或者还会进城里去打工,到时候找个城里的男人在一起......我什么都不会,所以要把做饭洗碗之类的事情多学着点,不然没本事去跟城里的......女孩子去比较。”   奶奶因为她妈妈的事,一直对城里的年轻女孩有偏见,叫她们“城里的狐狸精”,聂双双说不出口,临到嘴边改了口。   聂小七不知不觉被聂双双的话题牵着走,“还找城里男人,我以前也是城里来的。”   说完才猛然反应过来,居然被她无厘头的话题绕进去了。   他不高兴地蹙了蹙眉,继续他自己原本要说的话,“等这边初中毕业了,你跟我去上高中,以后切菜做饭的活也不用你来干。你这么笨,天天给我老实写作业就行了。”   听到写作业,聂双双有点头大,初中里的题目比小学难好多,而且这一年来小七都没怎么教她。   聂双双坐在后座,轻轻晃了两下腿,不太同意小七的说法,“高中好难考的啊。我们班主任说,我们学校每年只有一半不到的毕业生能去上高中......而且杨小霞说,她姐姐初中毕业就去外面城市打工了,一年能赚好多钱......去的那个城市叫什么来着......”   聂小七在前面骑着单车黑了脸,努力用聂双双能听懂的话扭转她从小被灌输的错误观念,“你不想想新闻里报的,全都是考上大学找到更好的工作衣锦还乡,什么全村的希望那些,不说明那些菜比较厉害么。”   聂双双被这么一说,立刻又觉得有些道理。   单车骑过村口河水湍急的长河,远远地,已经能望见埋在青山中间的小小村落。   脚踩在单车踏板,他稍稍加快了速度,开口说出他要说的最后一句话,“而且到了高中,我们又能在一起。”   聂双双心念一跳,看着铺满橘红夕阳的青石路上一高一矮两道影子斜斜向前,傻傻问了句,“我和你,在一起?”   聂小七摁了下车铃,车铃发出“叮叮当”清脆的金属铃音。   他回头淡淡挑眉,“你不想跟我在一起?”   说完又转头看向前路。   这句话分明是用很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出,可就是由于聂小七说着话的语气过于平常,过于理所当然,以至于让聂双双都生出种错觉——   她跟聂小七在一起,也该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聂双双的脸也被这句话说得再次涨得通红。   她其实好像,好像是想跟小七一直在一起的。   学校里有女生给聂小七送情书她会不开心,她们找她打听关于小七的事她也会不开心,有那么多高年级低年级的女生关注着小七,去看他打球她会想把小七藏起来不让她们看,就连被小七在学校里当着别人面强吻,她也只是生气他不讲道理,却并非不情愿......   想着想着,然后聂双双就一发不可收拾地想到了未来。   她会在学校里听课念书写作业,然后考上高中,要和小七上同一个高中,然后跟他在一起,在未来再一起去同一所大学,一起留在城市里面上班,赚比杨小霞姐姐还要多的钱,再一起结婚,生宝宝......哎呀,宝宝叫什么名字好呢?肯定姓聂,......   一瞬间,聂双双甚至连未来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空气里仿佛也一下子飘了无数粉红色的小心心,那些小心心聂双双还不知道,它们都叫做,少女心。   自行车沿着窄窄的山路从村口骑进村子时,聂双双才忽的从自己发散思维头脑风暴的臆想回神。   她望望错落破败的村落屋顶,又看看小七沉稳宽阔的肩膀,有点不大好意思地双手拍拍自己烫的不行的脸颊。   结果太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聂双双忘了自己还坐在车后座上,双手一拍脸颊身子就很难再维系平衡,前后晃晃悠悠快要从车子上栽下去。   可她这次不敢再去抱聂小七的腰。   正犹犹豫豫又快从车上掉下去时,“吱——”的一下,聂小七捏了自行车车把手上的刹车,单脚点地,及时让单车停下。   聂双双也及时得以从后座上跳下。   她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好险,好险......”   聂小七看看她红扑扑的脸蛋,还有一脸没来得及收敛的腼腆表情,不自觉弯了弯唇角。   “聂双双。你要觉得坐不稳,就抱好我。”   一句话,却让聂双双本就通红的一张脸更加涌上血气,红得彷如火烧。   又一个漫长的夏天开始了。   聂双双和聂小七又进入了无所事事的暑假。   自从有过第一次亲吻,聂小七就好像食髓知味了似的,没事就逮着由头拉住聂双双一阵亲,而且越来越过分的是,他,他手脚还不规矩!   乡镇的中学保守,没老师公开传授关于人类最基本的健□□理知识,于是学生们就会自发在私底下流传一些似是而非的大人的话题。   上中学的一年里,聂双双从好几个女生叭叭叭叭叭叭叭的谈话里学到了不少新知识,大姨妈卫生巾胸衣一类的女生的事就不用说了,还有关于男生的,比如他们的某些反应啊,变化啊,还有男生们之间常玩的比长度的让人一言难尽的游戏啊,以及男女在一起后该怎么生宝宝的过程种种种种。   所以聂双双被聂小七找着机会亲吻时,时常能感知到他的变化。   少年的吻与他的人一样缠绵而火热,像一整颗在他胸腔里生机勃勃跳动着的心脏,有力而热烈地诉求着少年的眷恋与青睐,聂双双也慢慢学会给他回应。   平常白天的时候,聂小七会骑车去镇上,他好像在那里一家棋牌室找了个暑假工的工作,能赚不少钱——   聂双双很后来才知道,聂小七小小年纪不学好,染上读博的习性,打牌搓麻样样不落,没两个礼拜就把镇上几个老赌棍输的裤衩都不剩。   当然,他赢来的钱,解决了家里两人上学的学费,还有吃饭的问题,就这样还有剩。   大湖村这豆腐干大的一个小破村,聂小七做的事当然会有人知道了后在背后指指点点,但聂双双纯粹当某些村民们对聂小七羡慕嫉妒恨,没当回事,只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也不会赚钱,就只能拼了命的做题学习——   和小七上同一个学校,以后离开山村,去更好的地方生活,几乎是她未来几年里,支撑着她走下去的最大动力。   夏天说走就走。   立秋后没多久,聂小七和聂双双就分别去各自的学校报了到。   聂小七上的是县里的高中,离家更远,一周才能回来一次。聂双双依旧上的是镇上的初中,和杨小霞她们一起。   去学校报道的第一天,聂双双就听到“聂双双放假前在学校被校草亲过了!”的传言在年级里传的沸沸扬扬,还有无数来向她打听恋爱进展的好奇女生——仿佛聂双双恋爱,就是她们恋爱,她替她们圆了个梦似的。   过去聂双双可不爱被人问起她与聂小七之间的关系,会害羞,会不好意思,会觉得要被人嘲笑,可是此刻,她心情好像忽然又有了转变,好像因为喜欢小七,因为有了要跟小七一直在一起的愿望,而不再对于他的关系遮遮掩掩,反而更希望勇敢的展露出来。   ——到了城里上大学后聂双双才知道,这种心理叫做喜欢秀恩爱。   当然这是以后的事,此时聂双双依旧只是在山区落后中学里上学的小小少女。   她每个星期最期盼的事就是等着聂小七回家,然后给他展露自己的学习成果和做菜技艺。   聂小七只会说她做的难吃,然后一点不剩的把她做的东西全都一扫而光。   时间在平淡里过的飞快。   然后有一天,聂双双发现,聂小七骑车回家后,身上带着不同寻常的烟味。   那是个周六雨后放晴的上午,空气里都是树木草叶泥土露水在下过雨后散发出来的自然芬芳,就聂小七带着一身烟罩云绕的糙烈烟草味,在清新的空气里格格不入。   “小七,你是不是,抽烟了?”   聂双双察觉不对,很快在聂小七衣兜里摸出了一盒香烟,还有一个因着小广告的老式酒精打火机。   香烟七八块钱一盒,二十根,聂小七能抽两个多礼拜,可重点不在这——重点是,聂小七学会抽烟了!   他去高中和高中里的坏男孩学坏了!   聂双双就觉得一块沉重的石头压下来,她和他未来还要去外面上大学,去城市里定居,现在就学坏了可怎么成?   可聂小七什么都没说,只管往聂双双面前甩了一叠荣誉证书,一大堆成绩证明,将近满分的考试试卷,最终让聂双双闭了嘴。   再之后便是聂双双升初三,聂小七每周回家给她复习,中考,上高中,一起待在同一所高中学校,再然后,聂小七作为备受校长老师期待的天才学生,要高考了。   考试前几天聂双双独自走了好几里的地,跑到那座人人都说灵验的菩萨庙里去给聂小七求神拜佛,保佑他一定要超常发挥,考上好学校。   考试结果出来那一天,结果不出人所料,却依旧让每个村里人,学校的人,甚至这个贫苦落后县城的许多人感到振奋——   聂小七考上了国内最有名且最难考的大学!   于是时光倒转,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又是燥热的夏天,破败的传达室,少年冷冷淡淡拿着录取通知书,少女挤过人群,快乐欣喜地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很快,聂小七考上T大的事就惊动了全村全镇,每天都有一茬一茬的村民来聂家那老破的房子里观赏状元是长什么样,就好像过去七年他们都没见过聂小七似的。   当然除此之外,县里头还有领导还专程赶来对考全县,不对,全片区第一的聂小七慰问请吃饭。   请吃饭的地点在村长家,聂小七和聂双双一起在傍晚时候一起过去。   昏幽幽的屋子里,一桌子围着村长和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   聂双双是女孩子,要不是聂小七的要求,她还没资格与领导老人们坐一桌。   灯下,桌上是放了过多菜油的农家菜。   聂小七对这些菜兴致缺缺,他宁愿回去吃聂双双给他做的馒头大白菜。   聂双双却吃得欢快,吃了十几年馒头红薯清水煮白菜,她生平第一次吃到这么多好吃的。   聂小七看着聂双双专注吃饭的小脸,便仔细挑了块红烧肉夹在她碗里。   然后一边他随口敷衍领导长辈的问话,一边手指摩suo着自己裤兜里的物件。   兜里装着一对银色素戒,他准备找个时间把戒指给聂双双套上。   与聂双双在一起这么久,两人早就对彼此关系心照不宣,未来在一起也绝对是水到渠成的事。   只是他快要去外地上大学,将长久地不在她身边,他...不放心她。   不想伤害她,就用这种方式把这傻乎乎的姑娘套牢,再让吴老师多照看着点她,似乎是目前最好的方法。   聂小七想着,又看了眼旁边的聂双双。   他想,未来以他的能力,将会很快在城市站稳脚跟,等聂双双这丫头过去,便不用她过多吃苦打拼,她永远无忧无虑的就好。   当然,最近两年他也会想起一些来到大山之前的记忆。   风雨狂啸的雷雨夜,黑不见光的汽车后备箱,辉煌的豪宅,衣着光鲜却容颜冷漠的中年男女......   这些画面却激不起聂小七内心的波澜。   人有了眷恋,对崭新的未来有了期待,便不再回顾过往。   村长家酒席散席的时候,夜幕早已垂临大地,黑天上亮着星。   到了家,聂双双照例收了玉米,然后去外面山坡树下把溜达的小羊赶回羊圈。   转身时脚下没注意,被块石头绊了跤,倒是没有跌倒在地上,只是结结实实撞进了个熟悉的胸膛。   “出息,走路都能摔。”   聂小七揽着她胳膊,把她抱了个满怀。   聂双双抓着他衣襟站稳,笑嘻嘻的有恃无恐,“反正有你在,有什么好怕。”   “乖一点。”他习惯性捏了把她的脸蛋,跟着淡笑,“不然就你这不省心的德行,迟早要让我把你绑在身边带出去。”   “我本事大着呢,现在别人都不敢欺负我......”   聂双双小声说着,就见聂小七不知从哪变出两枚银亮的金属戒指。   “你先戴着这个,等过两年我给你买个钻石的。”他将其中小巧的一枚套进她左手的无名指。   聂双双惊喜地摸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才不要!我要把这个戴到老。”   她觉得现在这个就挺好的。   接着她有样学样,把男戒套到聂小七修长的无名指上。   于是大手小手上正好一对样式简单的指环,看得聂双双满心满眼都是轻盈甜蜜。   她忍不住就踮了脚,往聂小七唇角边飞快印了个轻柔的吻。   双唇正要离开时,后颈忽然被按住,接着聂小七的吻带着少年的躁动与专注亲下来。   聂小七接吻时总止步于某个阶段,即使有再多冲动,最后也止步于某个阶段。   可聂双双忽然觉得他们还可以更进一步。   “小七,小七,我问你件事。”她红着脸大胆暗示,“隔壁村的小丽和我一样年纪,马上都快生娃啦,我们......”   聂小七闻言低笑起来。   “你才多大?一早当妈有什么好。”他贴着她耳朵嘲笑她,“反正我们一直都会在一起,以后不有的是时间。”   他的声线介于少年的清冷与成年男人的低沉,低笑时带出温热的气息,挠得聂双双皮肤发痒。   “但......”   聂双双抬眼,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一见到他笑着的模样就说不出话了。   那本就是极英俊的一张脸,一笑起来便越发撩人。   心里一下子就软了。   对啊,她急什么?反正他们一辈子都会在一起的。   然而“一辈子”这种太过长远的念想总是容易被现实击碎。   天清气朗的早上,聂双双被押着刷题,聂小七则在干完活后照常骑着已经老旧的自行车出门,赶十几里山路去镇上。   在聂小七一周回家一次的那段时间里,聂双双养成了个喂流浪猫的坏习惯。   她上次在村口河边见过一只橘白色的小流浪猫,估计生下来没两个礼拜,小小的一只缩在河边草丛,大约它同一窝的兄弟姐妹都被大自然淘汰了,只剩它孤零零的。   小猫咪戒备心很重,见人跑得很快,倒是不怎么怕她。   聂双双留了两次食物在那里,都被吃得干干净净,可她怕小猫的食物被其它野生动物抢走,思来想去,还是让聂小七回来时把猫咪也一块捉回来。   可是那一天,离开家的小七却再也没有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的剧情开了二倍速,不过其实就是大家看到的开头的回忆剧情啦。细节会有变化,我之后会补充修改-3-~ 第113章   (1)   关于那一天。   聂小七离开在半山坡的家,骑着那破旧单车离开错落的村庄,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一路来到了村口。   那是个夏季晴天,天上白云悠闲,青空安详,村口清澈流淌的河水,四周围随林凤而动的野林,蝉鸣鸟叫,山区几十年如一日的景象。   到了河岸边,聂小七收了车速,目光在河岸边的青草从中扫过,寻找着聂双双那丫头对他说过的橘白色小猫。   少年的目光很快在一丛被压塌的高草边停下。他单脚踮地,从车座上走下,来带那丛还在轻轻晃着的青草旁,接着一眼就看到蹲在草后瑟瑟炸毛的小猫咪。   小野猫看起来一个多月大,毛色漂亮,看起来也算干净,只是它的警惕性很高。   见到聂小七,它一双青幽幽的眼睛瞪得滚圆,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着情势不对就准备开溜的架势。   聂小七本对这种毛绒绒的小动物没兴趣也没耐心,要不是聂双双让他把猫带回家,他才懒得来捉猫。   聂小七俯下1身,单膝压在草地,慢慢向小猫靠近,伸出手。   “过来。”他一板一眼对它说。   也许是他身上沾了些聂双双的气味,小猫躲在青草叶片后犹犹豫豫了好一会,终于小心翼翼地踏着小猫步试探地走出来,粉嫩的鼻尖抖了抖,抖了又抖,最后才继续踩着雪白的小爪子走到少年跟前。   “喵~”   聂小七伸手,准确抓住小猫命运的后脖颈,橘白色的小猫咪立刻变得乖乖巧巧,停止乱动,把小尾巴收到两腿中,一副任他宰割的模样。   聂小七观察了下小猫雪白的肚皮和尾巴附近——是只小公猫。   “......哼。”聂小七看着小猫眯了眯眼。   雄性动物本能让他对同为雄性的小公猫提不起半点好感——   光是看着这猫毛绒绒又弱小可怜无助的卖乖样子,他就能想象出聂双双见到它后欢天喜地的表情。   但敌意归敌意,聂小七还是动作轻柔地把捡来的小野猫放在自己掌心,接着骑车继续往县里去。   聂小七骑着车,小猫咪从他手边顺着臂膀,一直颤颤巍巍爬到他左肩肩头,在肩窝处找转了一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这小东西才在聂小七肩膀上坐下,老实不动了。   聂小七瞟一眼猫咪,稍稍放慢了骑车速度。   到了县城,聂小七如往常一样往棋牌室方向骑车,然而到半途的时候,他便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   视线往灰扑扑的四周建筑一扫,一眼在街角看到几个穿着简单T恤长裤的男子——   那未经风吹雨淋的面容和那讲究的衣料气质,绝不是山区人所能拥有。   聂小七生性警觉,直觉状况不对,立刻打算绕路把跟踪他的人甩掉,到熟人众多的麻将室去。   于是一场如同警匪片无间道一般的追赶在电线乱岔的街道铺展。   山区小地方落后贫穷,人口却不少,马路上时常快速飞过一些摩托车电动车廉价轿车。   聂小七一边骑车躲人,一边还要护着肩膀上的小猫不让它摔着,在下一个路口拐弯时,自行车车龙头无意间被路人撞到,于是整个单车便偏斜了原本的方向——   撞上了斜对过驶来的一辆旧型号桑塔纳。   “碰!”猛烈的金属碰撞声响响起,自行车车轮被撞得变了形,而聂小七则倒在一片血泊中。   他只来得及把那只捡来的小猫护在怀里,身体却承担了过多的冲击。   忍着后脑剧痛睁眼,视野里已经因为血水而变得一片血红,夏天的阳光罩着一层薄薄的红。   “喵喵......”猫咪在他怀里发出微弱的叫声。   他要起来,双双还在等他把猫带回去......   聂小七越加护紧了怀里的小猫。   他的意志在让他从血泊中站起,可他的身体却再也没法完成他的意愿。   (2)   新闻里常常会出现这样的报道:   丈夫出门买菜,结果一去言无音讯;亲奶奶离家散步,散着散着从此失踪;老父亲出去上班人间蒸发,十年后才在操场下被找到......   而没想到的是,聂小七也成为了这些失踪人员里的其中之一。   聂双双最开始只懂傻乎乎的守在村口等她的小七回来。她哭肿了眼睛,几乎快望眼欲穿,直到几天才知道去镇上的派出所找民警登记报案。   但也只是徒劳而已。   民警几句苦口婆心给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劝了半天,一条条给她说“全国的失踪案破案率不足百分之X.X”,“小地方警力和经费不足”,“也许是聂小七自己跑了”,终于把聂双双劝了回家。   从此以后,便再无小七的音讯。   失去了小七的聂双双就彻底成了独单的一个人。出门上学一个人,回到家一个人,干活做事一个人,喂养小羊一个人,吃饭睡觉一个人。   小七给家中留下了些存款。靠着这些存款,还有吴老师同村人偶尔的帮助,聂双双勉强过完了高中,以全校第二的成绩考上了S城的一所还行的普通大学——全校也一共只有十几个人过了本科线而已。   聂双双做了二三十个小时的旧式绿皮火车,才横跨了大半个国度,来到了那个新闻里常见到的、同学老师口中常提起的繁华大都市S城。   大城市花花绿绿五光十色,到处是电视里聂双双才见过的摩天大楼,立交桥,衣着洋气时髦的男男女女,还有说着别种语言的异国人士......   聂双双看看自己一身洗了又洗的旧衣T恤,磨破了边的深色双肩包,像极了一只刚出炉的土包子。她在一众被家长送行的大学新生中,一个人懵懵懂懂地办了入学。   曾经跟小七约定好要一起来S城,如今就变成了她孤身上阵。   城市里新鲜事多,诱惑也多,隔着学校一条街的是著名电影学院,豪车美女,名牌奢侈品比比皆是,当聂双双还在领着微薄的助学金,喝着食堂免费汤度日时,也有人在隔壁挥金如土过着她全然无法想象的生活。   稍稍定力差的女孩大抵都没法接受这样的落差,想走某些捷径来过上她羡慕渴望的物质生活。   聂双双虽然打扮差了点,但模样底子在那,长得漂亮灵动,曾有几个家里有点小钱的同校外校男生主动给聂双双砸钱对她提出交往,甚至还有女生怂恿聂双双出去当模特,都被聂双双断然拒绝。   她总又傻气又正经地对外宣称自己已有男友,宣称自己来自落后地区眼界不高要恶补知识,宣称自己忙着打工复习——   主动断绝了所有一切桃花,断绝了一切用身体相貌走捷径的方式,像个普通的只为学习生活忙碌的坚强女孩。   有一年临近夏天,室友在宿舍开着电脑外放听歌,歌里是这么唱的:   “风带着她走上最长的旅途,一路跟着晚霞再没有停下。”   “拥着温暖星光,也吻过夜里的花。   “一路肆意流浪,还记得故乡吗?”   “他离开她的回忆,重复地活着。”   本来也就是一首歌,然而其她三个室友却惊讶地发现刚打工回寝室的聂双双,毫无征兆地抱着换洗衣服哭了起来,哭得伤心欲绝,眼泪止都止不住。   聂双双想到了出来后就没回去过的大山,想到了她的小七。   他在哪里?他会想她吗?以后...他们还会相逢吗?   (3)   肖凛在医院醒过来是在那天傍晚。   躺在病床上的少年脸色苍白,缓缓睁开了紧闭许久的眼。   多彩明丽的晚霞透过窗户投射到室内,在精密的医疗仪器上投出红橙光影,把病房的米色墙纸也映出霞光,满室绚烂。   肖凛幅度微小地动了动手指,仪器的检测屏上立刻显出波动。   守在一边的年轻肖家看护见状愣了愣,接着“啊!”一声立刻激动的从沙发上跳起来,走上前又想跟肖凛说话又想检查他身体情况又怕打扰了他休息,最后捏着手机兴奋地出病房找医生打电话。   病房里短暂的有了会清净。   肖凛冷淡地翻着眼珠,从天花板看到顶上的灯再看到房间内的设施摆设再旁边的吊瓶,几秒内便明白了自己的当下状况。   他微微敛眉,没扎针的右手撑着床板起身,慢慢活动着身体四肢。   他像睡了很久很久,身体积累了沉重麻木的血液,头脑却越来越清明。   父亲肖参行的冷漠背影,母亲清冷忧愁的姿容,登堂入室的肖驰母子,伯父肖攸行的不甘,肖家权力的明争暗斗,被绑架的黑色轿车,盘山公路,......   一切一切,都在脑海中清晰地映出鲜明的画面,刚醒来时那冗长而空白的梦却越来越远了。   医生给肖凛做过全身检查的半小时后,第一批赶来病房探望的,竟然是林姨。   “阿凛!”林姨克制着自己的激动情绪,尽力冷静说话,“你在医院里昏迷了大半个月,你爸在半个月前你被找到后马上就回了国。今晚他本来有个酒会要去参加,现在知道你醒了,应该推迟行程马上来医院了。”   然而,直到当天晚上,参加完酒会的肖参行才一身正装地来到了医院。   不仅来得迟,而且他身后还跟了一身礼服看起来雍容精致的肖驰母亲。   肖凛冷冷挑眼,望一眼自己父亲,又将视线转向肖驰母亲,问,“她来干什么?我妈呢。”   在一旁的林姨紧张的抓紧了沙发扶手,就听肖参行静了静,对肖凛沉声回,“你妈五年前去世了。”他肃敛了容颜,让肖驰母亲上前一步,介绍道,“这是你小妈。”   肖凛阴沉地望着向平常夫妇站在那里的肖参行与肖驰母亲,半晌未说话。   直到肖参行开始不悦皱眉,肖凛才终于扯了扯嘴角,接着忽然一把扯落左手上还在打点滴的针头,抓着拽下来的盐水包往肖参行与肖驰母亲方向扔去——   “滚!”   兵荒马乱过后,肖参行带着怒气与肖驰母亲一起从医院离开。   护士重新给肖凛上了点滴,林姨在旁安慰劝抚了肖凛好一会,才试探性地转移了话题。   “阿凛,他们在山里找到你的时候,见到你怀里还抱着一只丁点大的小猫,怕是你养的什么宠物,就把它一起带回来了。现在暂时在我那里养着。”   年少的肖凛蹙了眉,“小猫?”   他会养宠物?   他可从来都对这类小动物没兴趣。   几天后出院,肖凛才见到了林姨口中的这只猫咪。   那么小小的毛绒绒一只橘白小猫,才不过巴掌大小,脾气倒是大的很,谁都不爱搭理,见了肖凛总算还有些反应,会冲他“喵喵”叫,对他随手的逗弄也会给出回应。   “以后就叫它‘Alex’吧。”   说完,他习惯性屈屈起食指,像弹某人脑门似的轻轻弹了弹猫咪脑袋,正式把猫留在了自己身边。   他不喜欢猫,也不喜欢宠物,只是凭着某种必须把它留下的潜意识,将这只既没纯正血统出身也不高贵的猫咪悉心照看。   他和某个人的家里,必须要有这只猫。   某个...人...?   眼风无意识瞟到自己的无名指,肖凛脑海中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快得几乎让他抓不住。   当他皱着眉想要仔细回想,门外肖驰回家的动静分去了他的注意。   最后那一丁点有关某个人的印象彻底消散。   可心中好像空落落的缺了一块。就像遗失了某种重要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交代完了小七出事时的前后,从下一章开始应该是正文结束后的时间线了—— 第114章   聂双双最近在看房。   对,她准备给自己买房,然后从肖凛那高大上的海景别墅搬出去。   事情是这样的。   聂双双本来租住在她那小破旧公寓的储藏室,被肖凛强行要求搬走后,就一直住在肖凛常居的汀山别墅一楼客房。   原本就这么暂住着倒也没什么,两人见面甚至还方便了不少,聂双双也能有空照顾照顾猫咪。   可是——   自从肖凛那人腿伤好全了之后,只要不出差,每天每晚必来骚扰聂双双,一折腾就是一整晚,甚至到了后来他自己的卧室也不睡了,整个人都搬到了聂双双一楼的客房里。   每次完事后肖凛倒是精力充沛神清气爽,就聂双双一个人像朵被摧残过的小白花似的累得每次都觉得自己快升天了。   这夜夜笙歌的频率换谁都受不了,聂双双就想着再这么下去可不成,生出了买房搬出去住的念头。   她准备搬出去这事肖凛并不知道,她也没打算提前通知他。   先斩后奏嘛。   不过对挑房子这种事,聂双双热情很高。   在将近半个月里,她抽着空闲时间全S城的跑,从寸土寸金的繁华城中心闹中取静小洋楼,再到S城远郊楼盘财富榜新贵暴发户聚居区,大大小小远远近近的地方看了圈,最后锁定了一处位于S城内环的联排小别墅。   小别墅有个前院,可以种点花花草草,还在一楼自带一个车库,正好能够停进去两辆车,走两步台阶上楼进门,客厅起居室厨房书房卧室一应俱全,聂双双对这地方很满意——   如果没有碰见隔壁邻居的话。   当时聂双双都准备签合同付定金了,结果那天看完房从大门走出来,居然见着隔壁人家正在搬家——而新搬进隔壁的新主人,居然是女星吴云汐,向清言的前女友!   见到吴云汐,聂双双的脸就绿成了咸菜——天知道她有多不喜欢吴云汐,而吴云汐见到聂双双也先是惊讶,然后是一副吃到苍蝇的微妙表情。   隔着道半人高的铁艺隔栏,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有那么三秒,最后聂双双冲吴云汐点了下头,接着准备就此别过当无事发生。   然而吴云汐却叫住了她,“聂双双!”   聂双双回头,吴云汐顿了顿才继续试探道,“你,......你过来租房?”   聂双双不置可否的给她挑了个眉扭头,那头吴云汐却觉得聂双双这表情实在嚣张,心里被激起不平,继续不依不饶,“聂双双,你哪来这么多钱?你男人给的?”   吴云汐虽然最近与向清言复合了,却依然没能攀着向清言,挤进到上层那个社交圈子。   所以她并不知道聂双双就是沈家不久之前被找回的那位千金,只当她又傍上了什么新的儍多速。   聂双双旁边的房产经纪人见气氛不对,赶紧打了个圆场,“吴小姐和聂小七是熟人?您误会了,聂小姐今天过来买房,呵呵,马上就要签合同了哈,你们以后就是邻居了,亲上加亲!”   经纪人一心想着这一单千万别泡汤了,说完就赶紧想带聂双双离开签合同付钱,结果下一秒,清清软软的声音就响起来,“黄先生,不好意思,今天先不签合同了。这个房子我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聂双双瞟了眼旁边的吴云汐,歉意地给经纪人笑了笑,   “邻居太糟心。”   吴云汐一听,整张脸刷的气得煞白,努力忍着气才没把自己鼻子气歪,“聂双双你说谁呢!”   房产经纪人也急了,像哄老佛爷似的对聂双双哄劝着,“聂小姐聂小姐,您看我们这小别墅可是好不容易才有房主出售千载难逢的机会——”   ......最后聂双双当然没有去找虐的和吴云汐做邻居。   三天后,她在地处内外环的楼盘看中了一套高档公寓。   公寓一户一梯,不用每天人挤人,楼下泳池游乐场一应俱全,房子面积不大不小,里面布局合理,而且房子在二楼,如果养猫的话,也不会担心Alex会从二楼跳下去摔伤。   是聂双双理想的居住地了。   过去一穷二白的时候她就老想着给自己和小七留个温馨的小窝,现在总算了有实现梦想的机会。   带聂双双来看房的售楼小哥有一搭没一搭的给聂双双讲着房子,不怎么热情,“......这里是阳台......哦,后面那是公园,......”   售楼小哥是一个刚出社会阅历还不多的年轻人。   他见聂双双年纪跟他差不多大,穿得又是几十块一件的T恤牛仔裤地摊货,就打心眼里没把这穿得潦潦草草的小姑娘当回事,他们这里的高端公寓楼起步价都要八位数呢,这小姑娘别是故意来高端楼盘遛弯钓凯子的吧?   于是售楼小哥对聂双双的态度也不怎么殷勤。   谁知看中了地方的聂双双很是爽快,“那我就要这里了。”   “......?!”售楼小青年很是愣了愣。   “我决定要这套房子,今天就能付定金。”聂双双又重复一遍。   小哥回过神,讷讷张口,“啊?......哦哦哦!好好好!是早就和家人商量好了吗?剩余房款是分期吧?贷款的话现在银行——”   “不用。我全款。”   售楼小青年彻底怔住。   这个年头,能一下子掏出几千万现金的人,可真的不多......   聂双双近半年虽然自己存了小二十万,但要买下这套公寓绝对不够——她用了她妈妈留给她的存款,那些存款每年放银行的利息都能有□□位数。   回到售楼中心,在售楼小哥犹在难以置信的表情下,聂双双往认购书上豪迈的签了自己名字。   刚落了款,售楼人员围着她准备带她一起去银行办手续呢,聂双双的手机铃声就响起来。   她搁了笔,从口袋里掏出她爱用的599元款双卡双待大屏清晰高内存流畅手机,摁下接通键。   男人低沉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在哪。”   “我在签——”聂双双刚说了三个字,赶紧给自己刹车。   她人生里第一次自己给自己买房,心情还高兴激动着,差点就顺口接了句“小七我在茶园大道云中小区刚签了套新公寓房子可好啦!”,还好话到嘴边忽然意识到不对,又咽了下去。   舌尖打了个转,聂双双模棱两可地给肖凛回道,“哦,那个,不是,我们公司最近不是在转型做直播嘛,准备签约几个网红,我在给网红们弄签约的材料。”   “网红?男的女的?多大?长什么样?”   “男的男的!二十出头,长得不错!”聂双双心里一紧张,结果谎话越说越离谱。   电话里男人的声调一下子冷了八度,“是么?有照片没,发我看看。或者下次我直接去你们公司看看,给你们提点意见?”   廉价手机有个缺点,就是听筒很容易将每个人的声音扭曲成难听的电波嗓,肖凛的声线却反而在电波里变得更加低沉磁性,带了隐隐的威压。   “嗯?”他挑高尾音。   聂双双肩膀一抖,忽然发现刚刚自己说错话,戳到了肖凛的发飙点。   这这这,不能慌。   她努力给自己定了定神,嗓子压出云淡风轻的调调,“哎呀,不就几个整容脸网红嘛,长得又没你帅,你肯定觉得他们一个都不行。对了,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啊?”   聂双双拐着弯给肖凛吹着委婉的彩虹屁,指望肖凛能赶紧把这一页揭过,结果肖凛听似漫不经心的问,“长得没我帅,但他们应该比我年轻,不是么?现在选秀节目里十几岁二十岁的男生很受欢迎。”   聂双双一个头两个大,没想到肖凛居然把她过去吹选秀男孩的通稿都看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哄,   “小七你是人间仙子怎么会老呢不你不会老的世界上所有人都老了你也永远年轻永远帅气等我变成老婆婆了你也是我最爱的小七呀!”   “...嗤。”   电话那头,肖凛终于绷不住的笑了。   聂双双总算松了口气。   天知道她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对着肖凛说谎话的感觉可真是让人胆战心惊瑟瑟发抖。   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说起这次电话来的目的,“今天晚上给我空出时间,跟我一起去个饭局。”   “好的好的好的!”聂双双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忙不迭的应声。   “你现在在公司?提前回家化妆准备下,五点半左右我开车回去接你,别让我见到你披头散发穿派大星T恤的样子。”   “...知,知道了。”   结束了通话,聂双双按掉通话键把手机塞回裤袋长舒一口气,一抬头,却发现面前还围着三四个售楼处工作人员,正目光殷殷地看着她。   “聂小姐,老公打来的电话啊?”   “聂小姐,我们现在可以去继续办手续了吗?”   “聂小姐,来来来喝口水,Perrier水,我们很多客户都很喜欢这个!”   聂双双被一干人的热情吓了一跳,接过矿泉水,接着和售楼处人员一同去银行付好定金,约定好付尾款和交房时间,随后便打车回了家。   时间已经不早,到了家,聂双双给自己洗了把脸便钻进了衣帽间,挑选今晚出去吃饭要穿的衣服。   衣帽间在短短一两个月里就多出了一大堆女式衣裙鞋包,占据了原本男士服装的空间,一部分女式衣物做工粗糙一看就是廉价地摊货,另一部分或闪亮或低调讲究的女式衣物,却一看就价值不菲。   聂双双自己没有买奢侈品的习惯,那些贵价玩意全都是肖凛有时在外看到顺手买下来的,结果他好像还买上了瘾,衣帽间里她的衣服莫名其妙越来越多。   聂双双挑挑拣拣了半天,最后挑了条银灰色的及膝连衣裙,收腰一字领的设计,能把肩膀和锁骨都露出来,典雅又不失活泼,她挺喜欢。   换完衣服,挑好搭配的鞋包,聂双双给自己画了个淡妆,打理了下头发,肖凛就已经开车到了家。   “嘀——”轿车喇叭鸣笛声长长在别墅门前响起,催促她赶紧过来。   聂双双急急收拾了东西,赤着脚哒哒哒从房间里跑出去开门,“小七!你再等我一下!”   黑色轿车驾驶座车窗半落,肖凛敛眉不大耐心地望过来,“不是早就让你回来准备么?早干嘛去了?”   聂双双没给他回答,刷一下又转身跑回屋子去拿自己的包包手机等杂物。   蹬着小高跟又出来的时候,肖凛却不像刚刚那样催她了,反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一路快步走到车前。   此时聂双双对自己的样子浑然不觉——   肤若白瓷,肌肤在橘色夕阳里带着通透的光,腰身被裙子束得纤细婀娜,细软的长发松松地搭在裸1露的肩头,一对漂亮的锁骨像蝴蝶的翅膀。   灵动未褪,还带了绰约风情,能勾起任何一个正常男人的渴望。   肖凛眼神暗了暗,视线从她雪白的脚踝转回她因一字领设计而暴露在外的肩头肌肤。   “聂双双,回去换件衣服。”   到底谁才是人间仙子?明明她才是。 第115章   “聂双双,回去换件衣服。”   肖凛单手点着方向盘,望着聂双双那露在外边的肩膀沉声道。   “啊?为什么?”聂双双顿了顿脚步,歪头困惑,“我身上这裙子不挺好看的嘛。”   这都出门了,她可懒得再折回去换衣服。   而且这种裙子穿起来还挺麻烦的。   “没有为什么,这一条不好看。”   聂双双可没听他的,迈开脚步继续往车边走去,“可这是你给我买的裙子,而且我也觉得很好看呀。还有,你刚刚不是还赶时间,催我快点出来,现在怎么又变卦?”   肖凛抿紧了唇。   裙子确实是他给她挑的,她穿上后也确实比他想象中更令人惊艳,但此刻他却好像宁愿她穿那件被他诟病过的派大星T恤——只想把她包得严严实实,将她所有美好的都私藏起来。   聂双双哪知道肖凛心里这些七弯八绕,她不太熟练地踩着小高跟绕过车头,来到副驾位旁,然后伸手拉开车门,就要坐上去。   肖凛这时候终于又开了口,“别坐副驾,坐我后面去。”   他说着,倾过身捞起副驾位上脱下的西装外套,将它递给聂双双,“把这个穿上。”   聂双双接过肖凛的外套,看看宽大正经的外套又看看肖凛绷着的脸,好像忽然懂了些什么......   这肖凛,该不会觉得她今天穿的裙子太露了吧?   “噗”,想到这里,聂双双忍不住轻笑一声,把男人的外套抱在怀里,接着关了副驾位的门,坐上了轿车后座,正好在肖凛正后方。   系好安全带,车子发动,黑色宾利穿过夕阳,一路驶出汀山,在大道上不疾不徐前行。   聂双双脑袋后仰放松地靠在舒服的真皮座椅上,“肖总。别人都说啊,副驾位是女友专用座,只有车主的女友或妻子才能坐的。你怎么偏偏还把我从那里赶下来?”   过去坐肖凛开的车这种事聂双双也没放心上,只不过今天她忽然对这个问题提起了兴趣。   肖凛闻言,目光斜斜往后视镜扫一眼,正巧与聂双双乌黑水润的眼睛对上,撞见他的目光,聂双双不闪不避,还冲他“嘻”地笑了下。   肖凛不知怎的也跟着笑起来,心中如同被拨开云雾,又轻又软。他转回视线,专注地看向路况,放缓语调说道,“副驾位不安全。”   “嗯?”聂双双稍稍睁大眼,“可是只要开车时注意,所有位置都差不多吧?”   她没想到肖凛的理由居然是这个。   “笨死了,连这都不知道。”肖凛微微皱眉,有点无奈,“如果遇到突发状况,驾驶员大多情况下本能会把方向盘往左打,你想想你自己开车是不是这习惯?那坐副驾位上的不就最容易受到外部冲击?”   聂双双揪着眉头想象了三秒,“好,好像是的......?”   肖凛难得有耐心地给她多解释了两句,“司机后面的位置一直是最安全的地方。”   聂双双慢吞吞点头,“唔恩......”   “聂双双,女友专属副驾位听起来确实挺不错,”   红灯前,肖凛踩下刹车停下车速,转回头看向坐在后座的聂双双,“但是这种徒有虚名的东西,跟真正的安危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我没法保证如果遇到意外,我能战胜人类本能把方向盘向左打。与你安全有关的决定,我没有勇气去下这个赌注。”   男人略带磁性的嗓音静静地回荡在车内。   聂双双望着他转过来的侧脸。昏暗的夕阳在他立体的五官上投出深浅不一的阴影,那一双深邃的眼睛同样在望着她,幽深得像样把她整个人都揉进他的世界。   聂双双忽的感到一阵滚烫热流在心房间淌过。   在太阳沉入地平线,夜幕刚刚垂临大地的时候,车子到达目的地。   酒店门童过来将车门打开,聂双双拎着包包从后座跳下车,手里边还拿着肖凛给她的那件西装外套。   肖凛把车钥匙扔给门童,又把外套强行披在聂双双肩膀,接过聂双双的手袋,随后才带着聂双双一同走入眼前这家酒店。   约定的饭局包厢在这家酒店的七楼,在电梯里等待电梯上行时,聂双双就按捺不住的把肩膀上的男人外套脱下,塞回到肖凛手里。   “肖总,这衣服你快穿回去,老穿我身上怪别扭的。”   肖凛拎着包,单手往裤兜里一插,一副拒绝收回的样子。   “披回去。”他扬了扬下巴,言简意赅。   聂双双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别别别,还是不要了吧。大热天的,穿这个怪热的。”   肖凛就盯着她,也不伸手收回,诚心要让她在他的目光逼迫下屈服。   两人正僵持着,“叮”一声,电梯到了。   金属门缓缓打开,聂双双左手臂里挽着男人的外套跟着肖凛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小心眼地用右手指揪着衣服的袖子,袖子布料都快被揪得起皱了。   肖凛到底还是没强行让聂双双不伦不类地穿上这件对他来说过于宽大的西装外套,只不过却长臂一伸,直接揽过了她的腰肢,把她揽到自己身边,带着她往前。   于是包厢门一开,里边已经在座的人们便看到肖凛与聂双双两人穿过外厅,十分亲密走入内室的样子。   肖凛表弟宋卿笑嘻嘻朝肖凛说话,“哥!”说完转头又给聂双双招呼,“嫂子好!我二哥这没良心的,到现在才第一次把你带出来跟我们见面!”   宋卿曾经跟聂双双有过一面之缘,所以一眼就认出聂双双就是肖凛最近一阵子护得很紧的小女朋友。   其他人打过招呼,也纷纷好奇地把目光投注在聂双双身上。   都听说肖凛交了个做过狗仔的女朋友,为此还跟向晚把订婚掰了——人人都好奇这小狗仔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能把这从小油盐不进的肖家二少给征服到这个地步——肖凛居然还给她提包!太阳飞出银河系了?!   当然现在一看,这女孩确实够漂亮惊艳。   唇红齿白,眉眼细致,肌肤雪白如瓷,一身银灰色小礼裙掐出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身,偏偏还不是那种木头美人,整个人气质带着股灵巧绰约,仙得好像给她插着两片蝴蝶翅膀就能羽化登仙去了似的。   但是——   向晚跟这女孩比起来,也没差太多啊。   在座的不少人都与向晚从小熟识,私心里当然更偏心向晚一些,暗暗为向晚惋惜——竟然输给了这么个当狗仔出身,名不见经传的无名之辈。   放好包包和外套,聂双双跟着肖凛在宴席上落座。   这次组局的是个穿花衬衫聂双双有些面熟的青年,名叫顾川,肖凛坐在顾川旁边,聂双双就坐在肖凛左手边。   酒席上已经上了一圈漂亮诱人的冷盘,但此时圆桌边还有三两个位置空着,是留给堵在路上还没赶到的朋友,因此晚餐还未开席。   “嫂子,来来来,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跟我们聊聊你怎么拿下我们二哥的呗?他前阵子生病的时候你跟他处出感情来的?他平常那么凶,没有打你骂你吓哭你吧?”   等人等得无聊,就有个自来熟的年轻男人笑嘻嘻对聂双双发问。   聂双双偏头朝那人看去,想了想回答,“我和肖总挺早就认识了。”   “哦,是三年前二哥刚从北美公司调回国内的时候你就盯上他了?”   聂双双摇头,“没有没有,是更早一些的时候啦。不过他确实挺凶的,脾气还大,三两句话就能把人说哭,也不知道是谁惯的。”   正在与顾川说话的肖凛正好听到这么一耳朵,眼风凉凉的朝聂双双扫过去。   聂双双无所畏惧地同样斜过目光,迎上肖凛的视线,顺便还送了他一个无赖的笑。   旁人看着他们这一出眉来眼去,心里头对聂双双与肖凛的相遇就更好奇了,正准备逮着看起来很好说话的聂双双一顿问,这时候,包厢门再次被服务生打开。   酒店经理领着三个姗姗来迟的客人走进包厢。   当见到来人是谁的时候,整个包厢里都静了两秒——   姗姗来迟的客人里,其中一个居然是向晚?   顾川这人居然同时把肖凛和肖凛女人跟向晚请到一个饭局上?!   搞事啊??   向晚一身端雅的月白色连衣裙,似乎也没料到能在这场合碰上肖凛和聂双双,怔愣过之后,面上显出尴尬来。   她的手下意识捏了捏手机,想要借口说突然想起来朋友有事找要先离开,只是还没开口,作为东道主的顾川已经起身招呼起来,“哎哟,晚妹总算来了啊!来来来,快坐——”   顾川不了解聂双双以及向晚之间发生过的种种事情与细节,更不知道聂双双就是沈家最近找回来的小小姐,只当聂双双不就是个普通上位的女人,没必要对她太放在眼里。   ——而且吧,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那小狗仔的时候,那时肖凛当着好几个人的面扒了她外套,她可怜兮兮地对他求饶——光这点,他就对这上位的狗仔提不起多少尊重。   女人如衣服,兄弟是手足,就是这个道理嘛。   穿花衬衫的顾川让迟来的向晚几个人坐上座,接着酒席开席。   随后顾川却很快察觉到肖凛骤然冷下来的气场。   他给肖凛酒杯里倒满酒,低声解释了两句,“阿凛,把晚晚叫来你不高兴?”   肖凛冷冷睨他一眼,没说话。   顾川只能继续解释,“晚晚都是大家多少年的朋友了,大家好久没聚一起了,总也得把人都叫出来啊?......”   听到这里,肖凛忽然笑了,唇角极淡地扯出个弧度,“就你会做人?”   看在顾川是他十多年好友的份上,他才给了他一些面子没当场翻脸,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在扯些有的没的?   认识肖凛十几年,顾川一见肖凛这脸色,心里头猛地就回过味来——   这,这这这肖凛,该不会对他旁边那小姑娘是认真的吧?!   偏巧这时候,跟着向晚一起迟到的那两个青年认出了肖凛身边打扮得一身精致的聂双双,“咦?原来二哥最近的小女朋友,是她?没想到啊,当时二哥那么对她她还......”   他们当初与肖凛一起搓麻,正巧也见过聂双双因偷拍肖凛而被教训的场面,此时很是惊讶当初那个卑微求饶的小狗仔,此时竟然成为了堂而皇之坐在肖凛身边的女人。   “小忍,我听你这话里有故事啊。你以前认识嫂子?”   于是便有不知情者好奇地探听肖凛与聂双双的过往。   名为“小忍”的人正要接口散布八卦,就听不远处“啪”一声,肖凛重重搁了筷,挑着眼,眸色沉沉地朝他望过来。 第116章   包厢里本来还算一片和乐融融的气氛随着肖凛这充满气魄的一拍,骤然间就冷了下来。   名为小忍的青年也见到了肖凛此刻沉冷下来的眸色,识趣的闭了嘴。   聂双双见肖凛情绪不对,在桌下幅度微小地扯了扯他的衬衫衣角,可肖凛就给了她一个“你给我乖乖在旁边喝饮料”的眼神。   就在所有人都有些尴尬的时刻,肖凛扫了桌上一圈人,淡声开口了,“还没正式给大家介绍认识,那正好借今天这个机会。”   他说着大掌揽过身边乖乖喝饮料的聂双双,手指牢牢扣住她纤细的肩膀,“聂双双,我的女友,未婚妻,未来的妻子。”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字字清晰,将这一句话,全都深深压进在做每个人的心里。   桌上人面色各异,宋卿看起来既震惊又兴奋,穿花衬衫的顾川一脸不可置信,还有向晚,面上又浮起失落黯然的神色......   而在肖凛的语调深处,其实还压着一股火气。   对自己的火气。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刻意忽视了当初没有恢复记忆时对聂双双做的那一切,威胁也好,恐吓也好,扔进泳池也好......   一想到这些心脏就锥心刺骨地疼痛,然后感怀此刻他的姑娘还在他身边,再接着心中生出火,懊悔自己当初的做法。   “像你们中间某些人所见过的那样,我和双双之间以前发生过一些误会。现在误会早就过去,你们也没必要太旧事重提。”   肖凛一边说着这话,一边不咸不淡给了小忍他们一个威胁的眼神。   都是聪明人,肖凛这话虽然说得拐弯抹角的,却还是把意思表露的明明白白——   我以前欺负我媳妇被你们都看到了,但这只是一个误会,现在误会早没了,我跟我媳妇和好了,你们谁都不准给我到外面去散播谣言把过去那件事烂在心里就得了不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瞬间,意识到事态严重性肖凛护妻心切的两个人齐刷刷从座位上站起来,举着酒杯小心翼翼地笑道,   “知道知道,过去的老黄历确实没有再说的必要!来来来,二哥,嫂子,我敬你们一杯!给你们陪个不是!”   “嫂子嫂子,听他们说你很早以前就跟我二哥认识了,有机会你给我们说说你们的相识过程啊?......”   聂双双是觉得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反正过好以后的日子就行了,而且都是小七的熟人,关系可别闹僵了,于是就很大方的站起来,应了那两人敬来赔罪的酒,“没事没事,误会一场!”   倒是肖凛的脸色还臭着,虚虚在空中跟他们碰了个杯,抿了口酒就没了,一副“算你们有眼色”的高傲模样,放下酒杯后还微微敛着眉,不大愉快地看了聂双双一眼。   聂双双回看他一眼,一脸无辜。   事情就这么揭过,饭桌上好不容易又恢复了正常气氛。   关于聂双双最早当娱记时期偷拍肖凛的那些事,自此之后也没人敢再提起。   酒过三巡,桌上气氛越放越开。   聂双双是个会喝酒的,这能力在酒桌上很容易打开局面,肖凛这次也没给她挡酒,于是半天下来聂双双就跟一群人熟悉了。   到了后来,喝多了的人开始面红耳赤,她看起来依旧面色如常着。   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坐在聂双双身边的肖凛很轻易便感觉到她喝多了后的变化——   没先前那么安稳老实,坐在位置上小动作不断,一会凑过来揉揉他的手指,一会扯扯他的衬衫袖,一会又用筷子戳戳盘子里他夹给她的澳龙肉,然后抬起脸,傻乎乎地冲他眨眼,水波盈盈的眼睛里都蒙了层雾。   这下肖凛可不得不管了。   “他们敬你你就喝?这酒量跟谁学的,小小年纪就像个酗酒老大爷。”   他皱着眉把聂双双面前的白酒换成了苹果汁,阻止她再喝下去。   聂双双就不服气的瞪他,“我要是老大爷也是全村最帅的老大爷。比你还帅的那种......”   话没说完,喝大了的宋卿大着舌头就在那嚷嚷,“哎哎哎,哥,你怎么回事?你把双双管得也太严了吧!她看着还没事人似的你就不让她喝了?别扫兴啊——”   肖凛没理宋卿,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上时间。八点不到,不早不晚,但他已经打算提着聂双双领子把她整个打包带走回家。   此时,旁边聂双双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看一眼来电人,接着推开椅子跟肖凛示意了一下,便离开座位到外边去接老贾打来的电话。   估计是工作上的事。   老贾这爱财如命的玩意,除了工作和钱,聂双双也想不出他会给她打电话的其他理由。   出了热闹的包厢,聂双双走到走廊尽头的花瓶旁,按下手机接通键,老贾咋呼的声音炸出来。   说的是关于最近签约网红主播的问题。   聂双双在电话里跟老贾聊了半宿,好不容易跟他商量好后续安排,这才挂了电话。   聂双双本来就喝了酒,刚刚又被老贾那大嗓门闹了半天,这时候就觉得脑袋有些嗡嗡嗡的发胀。   她呼吸了口包厢外的新鲜空气,摁灭手机屏幕,在走廊里拐了两个弯到了洗手间,把细白的手伸到自动感应的水龙头下给自己洗手。   清凉的水流冲过掌心皮肤,把脑子里所有晕晕乎乎的不清醒都冲走一样,特别舒服。   要不是脸上怕漂亮的妆全花了,她还想给自己好好冲把脸呢。   洗的差不多,聂双双正要收手,洗手池旁忽的却罩下来一片高大的影子,落在被壁灯灯光染黄的大理石台面上。   “怎么出来接个电话这么久。”   聂双双抬头,就见面前镜子里也多了个男人颀长的身影。   他穿着件黑色衬衫,没打领带,领口扣子早就在饭桌上松解开,袖子也被挽至小臂,露出手腕到手臂那一段十分性感的部分。   “哎哟肖总,你怎么也出来了?来上洗手间?”   聂双双没回头,歪着脑袋透过镜子看肖凛。   肖凛在镜中与聂双双对视,两秒后,他敛下目光,上前一步走到聂双双身边,稍稍倾了身躯,也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洗了洗手。   洗完手,肖凛取下擦纸巾,先给自己擦干了手扔了纸,接着又重新取过纸巾,捞过聂双双的爪子,给她一点一点慢慢擦着。   聂双双一垂眼,就见一大一小两手交叠着,男人骨节分明的大手托着她的手掌,干净修长的指节擦过她的手背,皮肤与皮肤相碰。   纸巾擦过手心肌肤,也不知肖凛是不是故意的,聂双双忽然就被那不轻不重的力度弄得手掌发痒,颤着肩膀缩了缩手。   肖凛挑起眼皮斜她一眼,“别动。”   聂双双瘪了瘪嘴,“肖总,你这,光天化日擦个手的,能不能别搞得这么那个啥......”   “什么?”   “就是......”聂双双费劲心思地想着该怎么正经解释他看似一本正经其实一点都不正经的撩拨行为。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却听到肖凛低低开口,“你都不生气的么?”   生气?   生什么气?   聂双双转过头困惑地看向肖凛,脸上的表情完全解释了她此刻心里的想法。   肖凛停下手里动作,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刚刚吃饭,他们对所有人提起过去的事,提起你曾经因为偷拍我而被我欺负,还有我曾经......”他闭眼静了静,再睁眼继续道,“你都不生气的么?”   聂双双安安静静看了会肖凛,反手握住他的手晃了晃,   “真是,有什么好生气的?”   肖凛蹙了眉,“我过去那么对你,你心里就没一点想法?”   ......当然有。   因为过去偷拍肖凛而被他教训,被他掐上脖子扔进泳池,当时内心的绝望比她过去十年中任何一次困境都要令她难过得多。   “可是你是小七啊。虽然脾气很坏很坏,可你还是小七啊,你那时候就是不记得我了而已,也没把我怎么样,也就吓唬吓唬我嘛。”   聂双双宽慰地捏捏他手指尖,“而且过去十年日子比这过的惨的时候多了去了,以前我们工作室还被失去理智的粉丝找上门泼过油漆,老贾车子还被人扔过臭鸡蛋呢。”   “我宁愿你生气。”   对他无休无止的发脾气,作弄他,惹他发狂——那样他心里的懊悔与愧疚也许就会减轻些。   聂双双抬头看着肖凛英俊的脸庞,长而密的睫毛在他眼睑落下深邃的阴影,遮住眼眸里深厚的情思。   看着这样的眼神,聂双双倒是笑了,边笑着边刻意地皱起眉头,“那我要开始对你生气了,肖先生。”   “刚刚在酒桌上你为什么要管我喝不喝酒?你不知道我酒量有多——哎——!”   聂双双话没说完,男人的唇已经吻了下来。   都喝过酒,唇齿间还留着红酒醇厚甘甜的余味,于是呼吸与呼吸缠绵的时刻,醉人清冽的酒香也融化在亲吻间。   聂双双拍着肖凛肩膀把他推开,杏眼瞪得圆圆的,“这里是洗手间,有人,有人来了!肖总,注意形象!”   接个吻而已,肖凛哪管有没有人,可见到女孩睁圆眼似嗔似羞地望着他,水光粼粼的眼睛在壁灯光晕下浮出阵阵波光,又天真又妩媚,勾着人心。   他心神一动,扔了手里纸巾,直接抓着聂双双细瘦的手腕迈步,三两步走到洗手间斜对过的酒店储藏间,打开门,将她一把拽入黑暗。   储藏间里全都堆放着各式各样洗过的餐布,桌巾,刀叉碗筷盘子碟子,狭小的空间堆得满满当当。肖凛本就人高马大,再加上一个聂双双,两人瞬间就把小小的昏暗空间挤得拥堵不堪,稍稍往后退一步,脚后跟就能碰到储藏柜的桌角。   肖凛提了提门板,把门虚掩上,接着就在这么个暗不见天只有点微弱壁灯灯光从门缝里投过来的地方,再次揽过聂双双的腰部,吻上了她柔软的唇。   一个吻持续的有些久,聂双双肺活量一直不好,呼吸慢慢地就有些跟不上。肖凛稍稍将她松开,听她带了细细的呼吸声在耳朵旁响起,顺着她裙摆腰线向下将她揉进他怀里。   “还生气么?”他问她。   “...气啊。特别生气!......”   聂双双靠着他肩膀顺了会气,接着拿手指戳他硬邦邦的胸膛,“气你管太多,小心眼,酒都不让我喝,还有过去我们重逢的事......”   他们重逢起源于一场有些糟心的误会,聂双双认识了小七七年又十年,怎么会感觉不到他心里的感觉?   她安静了半秒,继续接口道,“......反正,你也别太为难你那些狐朋狗友,你那时候那么凶,你那些朋友也都是跟着你起哄罢了。”   肖凛重新吻上她耳垂,“起哄?老子现在恨不得把他们的眼珠子都挖出来。”   “——啊?!!”   随着储藏室门外一声音调拔高八度的青年声调,聂双双与肖凛黑暗小空间的幽静被外人强行打破。   “哥,你太残忍了!!他们过去到底看到了什么,你要把人眼珠子挖出来!”   喝大了的宋卿一把拉开虚掩着的储藏室大门,外边光明暖黄的灯光照进,将门内挤在狭窄空间的亲密男女照亮。   “挖眼珠可不是正直守法公民的好——”   宋卿头脑不清楚地叫唤着,正说得起劲,就发现了肖凛正不紧不慢抬了头直了身,嘴唇从聂双双唇边撤离,手掌替她抚平裙摆上被揉出的皱褶。   ——等等??!   宋卿猛地一激灵,顿时酒醒了一大半。   他这是,他这是打扰了他表哥的好事??   可他他他真没想到,肖凛竟然也会有在外边玩这一套的兴趣......   宋卿呆滞了一秒,旁边其他跟出来的朋友面色暧昧地打圆场,“阿凛,你们先忙,我把宋卿这东西领回包厢去......本来是见你们这么久没回来,想出来找找你们......”   原本在聂双双和肖凛双双离席后没多久,饭局也进行得差不多。包厢里众人商量着决定去外面续第二摊喝酒,结果左等右等都不见两人回来,发消息也不回,于是宋卿和另几个朋友便出来找人顺便上个洗手间。   结果,洗手间还没上到呢,就先——听到了肖凛的恶言恶语,还有那样一幕!   “知道了。马上回去。”   被人撞见的肖凛却没什么慌乱,帮聂双双整理好她有点凌乱的衣摆头发,接着便牵着她手走出小小的储藏间,率先往包厢走回去。   比起拥抱亲吻,牵手这个动作显然要平淡日常无数倍,可一高大一娇小的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在一起,那背影便没由来让所有后面的感觉到一种超出平淡与寻常的亲昵。 第117章   向晚也在几个出来寻找聂双双与肖凛的人的行列。   她没想透自己为什么会出来,脑子一热就主动跟着宋卿他们到了走廊。在这场饭局的最初她是想要像个逃兵一样赶紧逃跑的,可是临到最后她却还是决定留下来,正面面对肖凛与聂双双,正视他们在一起的事实,让自己的心接受。   她想她可以坚持下来的。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未来,她还有许许多多见到他们的场合——难道就因为过去的喜欢,过去的订婚,过去的订婚取消,过去对聂双双做过的某些事,就要永远对他们避而不见吗?   只是在看到肖凛与聂双双在储藏间那样的亲吻,肖凛对聂双双说的话,那种带着恶劣残忍却又无限宠溺的情人话语,还有聂双双被亲吻得泛红的嘴唇,不整的裙摆,以及两人亲昵牵手向前的背影......   这些,这一切的一切,还是激起了向晚心中压也压不下去的羡慕。   肖凛的所有,他的温情,他的专注,他唯一的柔软——全都,全都只属于聂双双。   向晚羡慕聂双双。   不,也许不仅仅是羡慕,还有嫉妒。深深的,长久的嫉妒。   聂双双与肖凛牵着手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拐角,只剩幽黄的雕花壁灯照着长廊的红色毛绒地毯与伊比利亚半岛的风景油画。   “晚妹,回去了哦?”   宋卿与另几个朋友也要回包厢,催促着看起来还在发呆发愣的向晚。   向晚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迅速整理好表情,提了提自己手上的铂金手袋,对朋友们笑着示意道,“我包包都拿出来了,找到他们两个,我当然就要走啦。”   “啊?晚妹你这就要走了?不跟我们一起去Bluescodes喝酒玩了?”   向晚温温柔柔地摇头,“不了。谢谢你们呀,我家司机马上来接我了,那我先走了!”   说完,向晚左肩背紧包包,点点头,向着走廊另一头的反方向走去。   离开酒店,城市夜晚的凉风穿过高楼建筑吹拂而来。   向晚对着天空长长长长地闭眼呼出口气,才再次睁眼,右手轻轻捂向左胸口心脏处的位置。心跳得很快——   再不赶紧从酒店里跑出来,她怕她会失控——像她妈妈当年一样,因为嫉妒另一个女人而失控,而变得丑陋得面目全非,不再美丽,不再优雅,失去矜持的光环,彻彻底底变成扭曲而可怕的一个人。   向晚小时候曾偷偷见过她妈妈发疯一样扭着脸刻花沈曼筠照片的情景——   那是她整个童年里最大的阴影。   一直以来,她总是告诉自己,一定不会成为自己妈妈这样的人,她一定会大方,宽容,学会宽怀——如果有人喜欢她喜欢的肖凛,她也一定不会像她妈妈那样嫉妒成疯。   可是。   向晚沿着路肩走到酒店外的广场喷泉处,等待向家司机。   可是她好像太低估了遗传基因的力量......就好像,就好像她妈妈基因里的愤怒与嫉妒,也一同随着血脉遗传到了她向晚的身体骨髓里。   向晚紧紧皿煮下唇,抬头望向天空。喷泉细小的水珠飞溅在脸颊,又凉又湿,仿佛泪滴一样。   向晚小时候大概四五岁的年纪就认识了肖凛。   肖凛跟她哥哥向清言差不多大,比她大三岁,气质却和她哥哥迥然相反。   向清言很听大人的话,像爸爸教导的一样对男孩女孩们都很温和懂事有礼貌,肖凛却总是板着脸衣服不爱搭理人的冷淡模样。   可是抱着洋娃娃的向晚还是无可救药被这个总是酷酷的小哥哥吸引住了。   当时肖凛住在肖家老宅,向家夫妇与向晚向清言住在S城另一个城区,只有每次向晚带着大提琴去她爷爷奶奶家吃饭表演的时候,才能找到机会和同住一片别墅区的肖凛玩。   小向晚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肖凛哥哥看起来很难相处,但附近圈子的小孩们都爱与他玩在一块——大概他们也像她一样被他吸引了吧?   然后日子年岁一天天过去,向晚一天天跟肖凛熟悉起来。   有一次,肖凛在湖边的草坪上试飞他的模型飞机,飞机飞着飞着从天上降下,正好降落在一旁看着的向晚的身边。   小小的向晚当时心花怒放,心里冒出无数粉红色泡泡,角色自己仿佛就是童话里被王子青睐的那一个幸运小公主。   她捡起模型飞机捧在怀里,一路迈着小碎步来到肖凛哥哥身前,然后把飞机航模递给他,“肖凛哥哥你的模型。”   肖凛随口给了她一个冷淡礼貌的官方式答谢,“谢谢。”   就从她手里一把拿走了飞机。   结果向晚却为肖凛难得对她主动开口的话语而激动,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了,于是便红着脸看着肖凛,做了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大胆的告白,   “晚晚,晚晚以后要做肖凛哥哥的新娘!”   ......童言童语没有大人会当真。   不少小女孩小时候都会说出“要当谁谁谁的新娘啊”这种幼稚的话语来,等到她们长大,自然而然就会忘了。   肖凛对向晚的话也无动于衷,冷冷淡淡像看一棵大白菜一样看了看她,然后就拿着飞机模型头也不回地转身继续专注他的玩具去了。   但和肖凛向晚熟悉的小伙伴们就把向晚的话当成了新鲜事,时不时拿这个话题起哄。   他们被肖凛凶过一次后就不敢再烦肖凛,于是起哄对象就只有向晚。   直到向晚上了小学,与肖凛同一个学校不同的年级,而那些熟识的朋友们也都成熟了一丢丢,这才没有人拿“向晚想当肖凛的新娘”这件事说笑。   向晚当然从那之后也没有再对肖凛哥哥说出过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来,甚至整个人都越来越矜持,也不怎么去主动找肖凛了。   可向晚知道,自己心里还是惦记着他的。   这种惦记一直持续到肖家,肖凛出事的那一年。   肖凛失踪了。   得知这个消息是在肖凛失踪后的整整一个星期,向晚从爸爸妈妈谈话的零零星星里知道的。   然后她当场就哭了。   妈妈拍着她的肩膀安慰了许久,哄她说“肖家已经派人手去找了,肖凛哥哥再过一个月肯定会回来的”,她哥向清言也说“肖凛那样的人肯定命大不用担心”。   可是又过了一个月,又过了三个月,又过了一年,三年......   肖凛还是没有回来。   从此以后,向晚的生活里便几乎只剩下了大提琴。   由于爸爸的喜好,她自三岁开始学琴。   每次老师夸奖她有天赋,是她爸爸笑得最开心的时刻。   学琴枯燥,上中学前她每天要练习足七小时,几乎从早到晚没有停下来的时候,除此之外参加各种国内外比赛。   小学毕业她就离开国内,去了海外深造,并被著名音乐家杰奎琳格尔克收入门下,后来在十五岁时又考入最著名的音乐学院茱莉亚音乐学院继续深造,与国际知名交响乐团合作,登上国际舞台。   那一年令向晚开心的事一件接一件,除了她被音乐学院录取,比赛拿奖,还有一个消息就是——她心心念念的肖凛,被肖家找回来了!!   她本想立刻飞回国内去,可她听到消息,肖凛在家中休养一段时间,把身体恢复好,就会直接来国外读书——   他们就又在同一个国家了!   就好像多年等待终于不是一场空,童年稚嫩的憧憬终于有了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的机会,向晚终于再一次,在异国的土地上,在第五大道的阳光里,见到了个子高挑,早已成长为高大少年的肖凛。   在山中磨砺过的肖凛显然比向晚印象中的肖凛哥哥更加锋芒毕露,身材因为运动和劳作而比同龄人有着更为优美结实的肌肉线条,眼神更加犀利,会毫不脸红心跳的冷着脸骂出脏话,会在日光下用力挥打网球拍将对手杀得片甲不留——   冷锐带野的气质是少女的梦。   向晚便再次跟肖凛有了相互联络往来。   她带着小小心机邀请他去看她的演奏会,并会为了不在肖凛面前出丑,拼命练习拉琴,最后得来他一句淡淡的“拉得还不错”,便欢欣鼓舞。   他有时会在射击俱乐部玩枪法射击,向晚不太懂,只不过有一次她耐不住好奇偷偷跑去看过一次。   那一次,肖凛穿着短袖右肩搭着单枪侧身站在光线明亮的室内靶场,前方十几米处是目标。他戴着淡黄色护目镜,微微偏过头,眯起单眼,瞄准眼心扣动扳机。   “砰!”,响声过后,一旁的教练与围观者发出赞叹和欢呼——子弹准确打中了靶心。   向晚觉得那子弹不仅打中了靶心,还直直的打进了她心里。   要不然为什么她会心跳得那么那么快?   再后来,一切都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她跟肖凛越来越熟悉,两家出于商业上的合作考虑联姻,她与肖凛订婚......   童年的梦终于发芽成树,开枝散叶再开花,马上就能结出果实。   一种柔软的,美梦成真的喜悦充盈了她的心房。   她不计较肖凛有其她女人,与女孩周旋,因为她知道他对她们没有真心。   只要她不去看,不去想,她的肖凛就会是她的肖凛——   不会有任何改变。   可是后来,向晚知道了,肖凛在拍卖场上一掷千金买下的粉钻项链,不是给她。   再后来,向晚知道了有一个名叫聂双双的年轻女孩......   “滴滴——”   轿车的鸣笛声唤回向晚的注意力。   向晚晃了晃神,望见眼前的喷泉酒店城市夜空,才从对肖凛的一系列回忆里走出。   她捏了捏拳,抿着唇用手背擦掉脸上不知是喷泉水珠还是泪滴的东西,拨开风吹到眼睛上的发丝,走向自家开来的车子拉开车门,坐上后座。   向家的轿车驶离了酒店门前,而聂双双那边的一桌饭局也进入尾声。   花衬衫的顾川一个晚上下来,看肖凛又给聂双双拎包又给她夹菜还为了管她喝不喝酒这事跟她小吵小闹,总算接受了肖凛这玩意是真喜欢聂双双这一事实。   能被肖凛喜欢上,大概这叫聂双双的小姑娘还是有点什麼特殊魅力的吧?   顾川就因为聂双双能喝酒不像某些作精一样扭捏而对她越看越顺眼了。   他邀请聂双双带着肖凛一起去第二摊,bluescodes继续打牌喝酒吹牛逼,结果被肖凛一口回绝。   只好作罢。   结束了晚饭,一行朋友在酒店经理的恭送下离开包厢,穿过挂着一幅幅名家风景油画复刻画的走廊,又到一个拐角处时,另一间包厢的门也恰巧打开。   棕红色的包厢门正好在顾川的身边,他侧身避了避,然后下意识侧目往打开的包厢门里扫了眼——   一个把昂贵衬衣穿得松松垮垮,看起来有点吊儿郎当的年轻男人正从里边走出来。   这不是沈家这一代那个掌管家里大部分生意的大孙子沈从安嘛?   顾川认识沈从安。   他顿住脚步,准备同沈从安打个礼节性的招呼。   沈从安当然也停住步伐,眼中闪过讶异后立刻又带上笑意,脸上笑得春风满面让人如沐春风简直想看到了关系亲近的亲人一样。   顾川对着沈从安亲切的笑容愣了愣,有点感动——   咦,这沈从安这么热情?就是商业客套一下而已嘛他这也太用心了吧,他这么热情我怎么好意思太冷漠啊哎呀不行我得给他点相应的回应才好不然别沈从安以为我对他有意见!   顾川调整了下面部表情,整出个自认为又帅气又亲切热情的笑容对着沈从安,“沈大shao——”   “沈大少”的“少”字发音还没发完全,沈从安却笑着目光穿过顾川,直接看向了顾川身后,走在肖凛身边的聂双双,“双双!”   沈从安沈大少特有的略带沙哑的不正经声音唤着聂双双的名字。   顾川脸上的笑容尴尬地僵在空气里,伸出去要打招呼的手也不尴不尬地停在半途。   他花衬衫上的小花小草们都仿佛发出了尴尬的声音。   ——敢,敢情刚刚沈从安那笑容不是对着他顾川笑的?沈大少那么热情亲切也不是给他的??   趁着周围人没注意,顾川赶紧收回了自己尬里尬气的笑容与手,及时地转过身看向沈从安与聂双双。   这沈从安和聂双双怎么回事???   结果顾川刚竖起耳朵听着,便听到沈从安和聂双双双还有肖凛指尖的对话。   “阿凛,今天带双双出来吃饭啊?”   “朋友组的饭局,正好让双双跟我那一帮朋友们都熟悉熟悉。”   “尽兴啊。对了双双,下个周末你表姨妈要回国,我爸让我去接她顺便把你给带上,表姨妈一把年纪了说也想见见这个从没见过的小乖侄女,你跟我一起去吗?她应该在下周天中午十一点左右到达S城的樟兴机场。”   “好呀,下个礼拜天我也没什么事要忙,小七那天正好要去跟客户打高尔夫,我跟哥你一起去吧。”   顾川就越听越不对劲了——   这这这,怎么回事?   听起来,这个当狗仔出身的小姑娘,还跟沈从安是亲戚.........??   可是聂双双怎么可能会跟沈从安是亲戚呢............???   ...等等,不对。他好像确实听说过,沈家不久之前在沈家投资的艺术博物馆开馆仪式上,对外公开了沈家认回的亲生血脉,据说是大提琴家沈曼君的亲女儿。   不过沈曼君亲女儿的照片也没有媒体公开,所以很多圈里人即使知道这件事,也不知道那认回来的千金小姐长什么样是圆是扁是胖是瘦。   顾川内心戏丰富着。   另一头的沈从安与聂双双肖凛他们简单地聊过几句,这才注意到被挡在酒店经理后边的顾川的花衬衫。   沈从安偏过头,眉毛挑了挑,“咦,顾少今天也在?好巧!”   如今才被注意到的顾川“呵呵”干笑两下,不冷不热地给沈从安回了个客套的寒暄,“今晚来和朋友们吃饭呢。”   他拐弯抹角试探性地提了句,“沈大少原来和阿凛也很熟啊?真是,不早点说,阿凛是我多少年朋友了,以后大家有空一起出来打牌啊!”   沈从安笑笑,然后模棱两可地点点头,“阿凛是我未来妹夫我怎么可能不熟?啊对了,顾少可能还不知道,这是我妹妹,我亲表妹,聂双双。虽然你们都知道她是阿凛女朋友,不过我看样子你们好像还不知道她也是我们沈家的。”   沈家?   聂双双这小姑娘果然是沈家人??   即使有过心理准备,但亲耳从沈家大少嘴里听到,顾川还是像一下子没法反应过来似的盯着聂双双看了足足两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用力挤出笑,对聂双双说道,“双双,你跟阿凛怎么不早跟我说你就是沈家最近找回来的那位小姐呢?害得我误会这么久还除了这么大的洋相......”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就震惊地看着聂双双——   那是,沈家的孙女,传闻那个天才大提琴家的亲生女儿.........!!   都是肖凛的朋友,被人这么看着,聂双双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咬着下唇给所有人笑了笑,所有人看看她的笑容,又看看沈从安的长相——   还,还真有一点相似之处!!   “行了,都认识熟悉了,有空下次再约。别都堵在这。”   冷不丁肖凛不耐烦的声音横叉进来,打破了一干人等的思绪。   于是很快,在酒店门口各自道别,肖凛与聂双双坐上司机老陈开来的黑色轿车,离开了酒店,往海湾边汀山别墅方向回去。   车至汀山。   聂双双维持了最后一点女生形象,到了家才不管不顾地把穿了一晚上的灰色小高跟鞋从脚上蹬下来。   解放了被束缚的双脚,她舒坦的叹息一身,拎着鞋子提着裙摆噔噔噔踩着地板跑去衣帽间换衣服——   被收腰的裙子勒了一晚上,她急需要她松松垮垮的派大星T恤,然后只想穿着T恤运动裤大字型躺在沙发上吹空调。   “阿凛,双双,回来了啊!”林姨听到两人回家的声音,从厨房走出来,“我给你们做了醒酒汤,一会放客厅你们记得喝。”   Alex也翘着尾巴“喵呜~”叫着站在衣帽间门口一脸就抚摸的样子。   聂双双把包包放在衣帽间柜子里,转头对Alex说,“Alex乖,你先出去,我过一会换好衣服来陪你玩哦——”   “喵呜——喵?!!”   Alex正乖巧地给聂双双回应,忽然间整只猫就被从后边走来的肖凛用脚轻轻拨开,“你给我滚远点。一只猫偷窥个什么。”   接着肖凛走入衣帽间,“碰!”一下合了门。   “肖总,你干嘛对一只猫那么凶,Alex做错了什m——”   聂双双话没说完,就一把被男人从侧方抱住,滚热的体温隔着衣料贴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8章   “聂双双,你是不是忘了,Alex可是只公猫。”   肖凛掐了把聂双双的肩膀,语气不太满意。   聂双双转过眼珠看他,“Alex就算是公猫也只是一只猫咪呀。”   说着,她点着食指戳戳男人肩头,“行了行了,快把我松开,你也出去待着,我还要换衣服呢,这么抱着怪热的。”   即使整个家里都开着空调,这大夏天的两个人靠在一起也有些热。   可肖凛不仅没松手,反而更加收紧了手臂的力量,把女孩娇细的身子往怀里带。   他声音更低哑了些,“热什么,还把我往外赶?刚刚Alex站门外偷窥你怎么就不见你去赶猫?”   聂双双没想到堂堂肖凛居然跟一只猫杠上了,有点啼笑皆非,“肖总,你给Alex做过绝育了吧?”   “嗯哼。”   “那它现在不就是个公公大太监?你......噗......你跟一只公公这么较真真的合适吗?...Alex好可怜哦......”   说着说着,聂双双自己也忍不住颤着肩膀笑起来,笑就笑吧,还越笑越止不住,捂着肚子,右手拍着肖凛胸口笑得弯下腰。   肖凛捉住她在他身上乱拍的手,把她拉直身,另只手往她染着薄红的小脸上捏了把,“Alex可怜个屁。老子这十年把它伺候得舒舒服服,这老东西还有什么不满意?”   肖凛这话忽然提醒了聂双双,她这时候就突然想起来,   “对了肖总,我一直想不明白啊,以前你不是很烦养毛绒绒的小动物吗?怎么后来会突然养起一只猫了?还对猫咪这么喜欢......”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喜欢那只老猫了?”肖凛垂眸欣赏着她一字领设计的长裙,舌尖磨了磨后齿。从他的高度往下看,正好能从露出的精致锁骨往下,见到浅淡隐约的谷壑。   聂双双浑然未绝那视线,只觉得肖凛手指头点上她腰部,好像在摸索着长裙拉链的位置,划来走去的蹭得人发痒。   她的注意力全被他的动作引过去,纤白的手搭上男人宽大的手背,把他的手扯下来然后就推着他胸膛往外推,嘴里还下意识地随口接着话。   “你给Alex买了那么多乱七八糟没用的,以前林姨还总跟我说,什么你为了它建了个宠物医院啊,还有专门买的房子,还有Alex随随便便就把上百万的名画挠着玩……好啦好啦,我换个T恤运动裤,你先出去。”   肖凛那么个身高一米八多的高大男人哪里是她想推就能推得动的。   他也就由着她小猫似的力气被推着象征性走两步,然后到了摆放包包的柜子旁,就定住了身,单手撑着柜沿转过来看她。   “你跟我一条条列清Alex的待遇想说明我喜欢它?”他挑起眉峰,“你觉得这样就是喜欢了?”   聂双双停住推搡的动作,“那你养一只猫养十年做什么,还这么宠着......”   说完发现自己跟肖凛唠叨了半天,他还待在房间里,便转回话题,又重复一次,“你先去外面等我把裙子换下lai——哎——!”   结果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就被他托着背部和膝弯一整个打横抱了起来,她没有防备,惊呼一声。   肖凛颠了颠手里纤瘦的女孩,把她抱得结结实实,随后迈步向前,“你换衣服我为什么要去外面?避嫌?有必要?”   聂双双本能地伸着手臂勾住他脖子以防自己掉下,手指攥着他肩膀处的衬衣料子,“有必要啊……等等,你这是去哪里?你先放我下来。”   肖凛手指捏了捏她膝弯,“去二楼。”   衣帽间一共有两层,第二层直接连通肖凛的卧室,住这里这么久,聂双双好像也很少上楼去。   男人步伐沉稳,踩着实木阶梯抱着聂双双很快到了衣帽间二楼。   二楼格局跟一楼差不多。   棕灰色调的设计,衣柜陈列架整整齐齐,最大的不同大概是中间那个镶嵌在橱柜中间的,宽大的落地穿衣镜。   穿衣镜有三面,连在一起能从三个角度照出人的身影,聂双双被肖凛抱着来到镜子前,一眼就见到镜中依偎在男人怀里的自己,脸上淡妆未卸,脸颊因喝过酒而泛着陀红,眼睛里蓄着粼粼水光,目光一瞟都能带出媚眼如丝的风情来。   ......这这这......这人真的是她自己???   聂双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移开视线狠狠眨了眨眼,再转头,镜子里勾着男人肩膀的女孩依旧目光脉脉,眼中带情。   “聂双双。”   肖凛掐了把她的腰肢让她回神,于是那水波盈盈的目光便转到了他的身上。   因为化了淡妆,近距离里,肖凛能清晰看到聂双双描摹在眼睑处的黑色眼线,睫毛膏。妆容已经有些晕开,却好像越发变得勾人,当她目光看向他,便好似带了邀约的意味。   肖凛低头,轻轻吻上聂双双的嘴唇。清冽的酒味在两人唇齿间弥漫开来,温柔的灯光是恋人的夜曲。   聂双双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肖凛放到了地上,她脚踩着衣帽间里的绒毛地毯,整个人却好像在缠吻中慢慢飘到了云端。   银灰色的小礼裙被揉皱,掌指的温度从下一路传递,顺着膝弯向上到了顶,接着那温度就隔着布料不轻不重转悠,再接着趁着人一没防备就拨开阻碍。   肖凛附在聂双双耳边说着往事。   “聂双双,你记性这么差,肯定早就忘记了......Alex是你当初让我抱它回来的。”他语声低沉暗哑,“村口河边的小流浪猫,你过去没事老爱去喂。”   他咬了口她耳朵,“是你要我养它的,不然我才懒得管它死活。”   聂双双迷蒙着眼慢慢回忆着。   她细细的眉毛揪起来,记忆在青山绿水和葱翠的树梢林叶间飞奔而过,终于,她想起了那一天的某个细节,小七离开她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似乎确实对小七说过,让他回家时把村口的小可怜流浪猫带回家——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实在太过令人措手不及又太过令人难以接受,聂双双也就把小猫的事搁置了……   再到后来,她便忘了;再到与Alex相逢的时刻,她早就忘了当初那只小小猫咪的长相。   可是在她缺失的这十年,却还有人记得这只猫。不仅记得,还一直完完好好地喜爱着她的喜爱。   这就是小七……!   回忆一转,聂双双脑海中又想起她第一次来到汀山时,林姨对她说过的话——   Alex这只年老的橘猫,肖凛当初拼了性命将它护在怀中救下,从此以后时时带在身边,他在国外生活,猫咪便在国外过着异国生活看着异国风景;他回国定居,猫咪也跟着一起回来,挠画抓沙发摔花瓶,作天作地作空气,也不会有任何惩罚。   这只猫,甚至被宠得有些无法无天。   也它也还记得她。   正因为它记得她,所以才会在当初面试的时候,立刻就跳上了她肩头。   回忆着往事,聂双双无意识抬眼向前看了眼。前边是落地穿衣镜,暖黄色的灯光下,她与她所爱的人拥抱着,视线再向上一些,男人五官英隽的脸映在镜中——然后渐渐地,与记忆中少年小七的脸庞完全重合。   小七……小七。她的小七!   他这么好。   他这么好!   “小七...”聂双双望着镜中人的脸,眼眶忽的湿润了,泪珠沾上睫毛,身体也因欣慰轻柔的喜悦而轻轻绞缠了下。指间感受到身前人的情绪,像是受到邀请般,肖凛掐着她的肩,再次深深地吻下去,“我在。”   越是情深便越是爱浓。时间流淌,两人待在衣帽间却迟迟没有将居家衣物换好。   灯光柔和恍若穿过青山的太阳光线,聂双双被掐着肩,有力道一阵又一阵从后袭来,像是过去很多年的思念与情感随着时间将她包围笼罩。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额头磕在了镜面上,凉凉的玻璃感觉透过皮肤传过来。聂双双抖了抖肩膀,恍恍惚惚间再一睁开朦胧的眼,就见到三面巨大的穿衣镜三倍放大着小七此刻拥着她的亲昵。那视觉冲击...   别墅外夜空安宁,汀山的夜晚总是比别处寂静。月亮挂在天上,旁边点缀着几颗淡白的星——虽然寂静,却一点都不寂寞。   客厅里的醒酒汤早就放凉,橘猫Alex在房间外挠了半天门板,最后气呼呼趴在门口睡觉。   陷入深眠前,聂双双身体疲惫,心里却很满足。Alex原来就是她过去想要养的那只小猫,她现在不仅找回了小七,还找回来当年的那只猫咪...真好啊......   太阳升到正空的时刻,是八公公娱乐工作室中午午休的时候。   聂双双趁着中午午休又跑出公司,去给她自己的新房子挑家具装饰品一类的杂七杂八的玩意。   前两天她正式拿到了房子的房本。虽然房本上写了她和肖凛两个人的名字,但买房这件事依旧是她偷偷瞒着肖凛干的——目前她还没胆子让肖凛知道这件事。   只不过一直以来的梦想成真,得到自己与小七的小窝,聂双双心里还是想开出了花一样舒畅高兴,就连挑选家具这种琐事也乐此不疲。   在短短的午休时间里,聂双双在临原路的家具店就定下了一张餐桌,顺便还带了两大本家具目录回了公司继续翻看。   她对什么瑞士空运过来的沙发,法国知名设计师设计的吊灯,意呆利名家手工制作的梳妆镜......一类上流人士趋之若鹜的东西并不感冒,只想按着自己过去十年来的所思所想,造一个温馨的地盘。   定下餐桌,聂双双就匆匆打车回了公司。   到工作室的时候午休时间已经结束了半个多小时,公司里的人已陆陆续续开工干活。   迟到的时间有些久,影响不太好,聂双双降低自己存在感假装若无其事地穿过办公区,溜回自己的单独隔间,过一会开始翻看桌上的签约资料。   八公公他们前阵子开始转型扩展业务做直播,聂双双从写稿编通稿地狱里解脱出来,被老贾寄与厚望派来负责搞新项目这一块,连办公的地方都有了单独的隔间。   此刻聂双双桌上放着公司刚签约的网红们资料。   再过半个多小时,这些比较知名的网红男孩们就会集体来到他们公司开个平台对接沟通会议。   聂双双手指敲着桌板,一边泛着资料一边看着电脑上做好的PPT呢,办公间外间忽然就响起来一阵骚动,然后老远就听到老贾咋咋呼呼的大嗓门:   “......哎呀!贵客!您怎么来了?......”   聂双双略略皱眉,然后放下手头资料,推开椅子从隔间里走出去一探究竟。   不看不要紧,一看,她整个人就僵在了办公间外——   一身西装革履的肖凛正被老贾一干人簇拥着,站在前台玄关,要笑不笑地望着她。   老贾给聂双双使了个眼色,“肖总今早联系我,说是要来这边转转。”   肖凛很给他面子地笑了笑,“听说你们待会和签约的网红主播有会议,我顺便看看。”   聂双双一听,脸都快绿成了青菜——   什么顺边看看。   连只太监了的公猫都小心眼地防着,让肖凛参加会议,怕不是要把那些网红小男孩们都吓跑。 第119章   聂双双是迅速调整了自己发绿的面色,干笑一声,给肖凛客套地寒暄回话,“肖总好啊。今天会议由我主持,大概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开始。”   在外边,尤其是公司这种正经地方,聂双双跟肖凛从来都很保持着点距离——公事公办才像个社会人成年人的样子嘛,而且不分地点场合地秀恩爱也不是专业人士该有的模样。   肖凛把聂双双脸上那点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不过却没说什么,只敛了脸上笑意,对她也很淡地点了下头,“嗯。”   十分平淡的相处。   老贾是个惯会瞧人脸色的,见肖凛和聂双双之间这么客套生疏,也不知道两个人是吵架了还是在玩什么情趣,就中规中矩地给聂双双提了两句,   “双双啊,肖总难得来一次,你快带人去里面好好招待招待!还有近几个月的项目进展,今天也交给你汇报?”   会议开始前,肖凛坐在玻璃会客厅的会客沙发,聂双双像个小媳妇似的给他取杯子泡咖啡端茶送水。   茶水间在会客厅外,她出去从茶水间柜子里取出崭新的纸杯,又找出速溶咖啡粉,撕开包装倒出散粉,用开水泡好。   端着两杯热腾腾的咖啡打开会客厅的门,肖凛正在里面给他助理交待事情,聂双双走过去俯身把给肖凛和他助理的两杯咖啡搁茶几上,低头的时候,耳边一缕细软的发丝垂坠下来,轻轻划过。   肖凛从她进门起就就一直用眼风留意着她,看她低眉顺眼的俯身,动作轻柔地将纸杯递到他桌前,再无意识地将垂下的那缕发丝拨回耳后。   光线在她细嫩肌肤上照出细细绒毛,心都能一同柔软下来。   只是当聂双双放完纸杯抬头,肖凛却若无其事地收了眼中柔和。   他看看她,又看看桌上两只一模一样的简陋白色纸杯,挑眉问,“你们这没别的杯子了?”   聂双双眼角一抽,直觉肖凛要给她找麻烦,“...没了啊。怎么了?”   恰逢此时老贾拿着份文件来会客厅给肖凛,正好听到他们对话,于是赶紧走过来脸上堆着笑对肖凛道,“有的有的有的!有新杯子的!”然后又转头给聂双双说,“聂双双我前两天不是还见着你买了两只新马克杯带来公司的么?小成当时还跟你开玩笑来着。你现在拿来给肖总用用呗。”   聂双双下意识掐着自己的手指头,随口扯了个谎,“哦,你说那个啊.....那杯子被我塞到犄角旮旯去了,找起来费劲呢。”   那对杯子是她买来准备放在她新家里用的,新家的家具装饰还没换好,杯子这种小物件就也暂时在她公司这里存着。   可这怎么能被肖凛知道?   偏偏老贾还多嘴得很,“也不缺你这点时间,你赶紧回去把杯子拿出来。”   把聂双双赶出去后,他又冲着肖凛摆了个狗腿的笑脸,“嗨呀,你说聂双双这丫头,肯定是不好意思把礼物送出去......我之前瞧着那杯子都是一对儿的,送人杯子嘛,一杯子,一辈子,这个寓意她一个姑娘家肯定是害羞扭捏了!”   老贾这一通解释简直就是生搬硬套刻意又胡来,拍马屁的谄媚之心几乎都写在了脸上,肖凛却听着这并不高明的马屁,舒展了眉眼,又轻又淡地“嗯”了声,好像很满意,心情忽然变得很好似的。   半小时不到,过来开会的签约网红们全都到了八公公公司的地方。   这次签下的网红凑巧都是年轻的男孩子,穿着打扮时髦潮流,最小的一个才十六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岁,比聂双双都小,一个个认认真真地给她打着招呼,“双双姐。”   聂双双很亲切的给他们点点头,“你们先去会议室,我一会就到。”   有个性格活泼的染灰发的男孩玩笑般地夸聂双双,“双双姐,你今天真漂亮~”   因为今天开会,聂双双没穿过去那些随随便便的T恤牛仔,她今天上身穿了件蓝白条纹的系结中袖衬衫,下边是条黑色的阔腿裤,能很完美地将她纤细玲珑的腰肢展露出来,很勾人视线。   聂双双正要和男孩商业互吹,冷不丁身后飘来一团冷空气,擦着他们肩膀走入会议室。   男孩瞅着肖凛高大冷然的背影有点退缩。   这没见过的男人谁,谁啊?看起来很屌的样子.....而且气场还,还有点点可怕......   没多久,会议开始。   聂双双作为主持,就平台的创建,未来的发展,优势劣势一类笼统的问题简单进行了介绍,接着便详细说明网红主播与粉丝,平台宣传和资源倾斜方面的问题。   聂双双说完,老贾又开始给小主播们画大饼,“这个众所周知呢,我们八公公是搞娱乐新闻起家的,和娱乐圈是紧密相连滴,手里百万粉的营销大号也有几个,大家在我们这儿做直播呢,也能得到更有效的宣传,提升人气热度,未来大家向影视娱乐圈发展成为大明星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大家在现阶段服从公司安排,blablabla......”   都是年纪尚轻的小伙子,老贾三两句话就把人哄得都开始心动不已。   “正好今天我们的投资人大老板也来了会上,以后他要是投个什么剧说不定就从咱们公司里选人,您说是不,肖总?”   所有人视线转向小会议室里,单独坐在会议桌另一端的男人。   他正捧着一只与他西装革履的冷硬气质完全不符的印花马克杯,薄唇轻轻啜了口杯中咖啡,接着才“咚”一下放下杯子望向他人。   他这一眼就不咸不淡的,可那些男孩们却莫名觉得他眼神冷锐犀利,还觉得,自己背上凉飕飕的......   难道...这就是,大老板的气魄?   会议室里静了静,肖凛拿起手头人员资料,指尖敲了敲黑色底色印着金线小狗的马克杯,看着资料上男孩的信息开口道,“王培?十六岁?老家昆省的?”   低沉的嗓音一响起,名为王培的染发男生不知怎的立刻就从座位上匆匆忙忙站起来,还站的直挺挺的,大声报了句,“在!”   仿佛在接受军训教官训话似的。   谁知肖凛叫了人也不继续盘问,就冷淡地盯着他看。   那眼神几乎能把人里里外外看个透,十六岁的少年被肖凛看得腿都快软了,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人人自危,生怕这大佬哪里不满意了。   直到聂双双忍不住出声打断,“肖总。”   肖凛这才收回视线,扬了扬下颔,“你们继续。”   ......被肖凛这么一搅,一场开头轻快中间激动的交流会最后在略显紧张的气氛里结束。   工作室的员工和网红们忙不迭逃出小会议室,而制造紧张气氛的罪魁祸首却毫不在意似的,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给老贾说了会话,接着又给随身秘书吩咐事情,再接着又接了个电话。   肖凛站着斜倚在桌边,边讲电话手指边把玩着桌上的马克杯,等挂了电话才看向站在他身边的聂双双。   会议室只剩下自己跟肖凛两个人,聂双双说话也不再规矩客套,直接开门见山,“肖总,你今天心情不好?你开会的时候总是这么严肃可怕的吗?还是你不满意签约的人?”   肖凛手指点着桌上黑色马克杯的杯沿,“你哪看出来我心情不好?”   聂双双不满控诉,“刚那个王培都快被你吓哭了。”   肖凛指节敲了敲桌上的文件资料,“是你们公司签的人资质太差。等一波流量耗尽,新鲜度过去,资质差的人就废了。才十六岁,不好好在学校里待着读书,成天想着出来捞钱出名睡粉丝。”   聂双双不服,“十六岁当然还有成长空间。而且...你十六岁早都亲过我了,还被我看见你用手做那种事情!”   “你把我跟他们相提并论?”   “肖总,做人能不能别这么双标?——”   聂双双每多说一句,肖凛的面色便沉下来一分。   就在此时,会议室的玻璃门被“咚咚”敲了两下,接着门被打开,十六岁少年王培染着灰毛的脑袋探进来。   见到肖凛阴沉沉的面色,王培先是有点害怕的缩了缩肩膀,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对聂双双开口。   “双双姐,我从老家带过来的一些特产放你桌上了。还有,肖,肖肖总,我,我我今天不知道你要来,特产,我我下次,给你多捎两份来!我一会还有事,先走了哈!”   打完招呼就赶紧跑了。   聂双双学着肖凛扬扬下巴,朝着男生的背影对他道,“你看你,人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子都比你懂事!”   肖凛顺着她视线扫了眼男生背影,接着眼珠转回来,扔开手头文件,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聂双双,眼尾拉得老长。   “我不懂事?”他向前一步逼近聂双双,声音低沉而危险,“对,我不懂事。我十六岁就亲过你,脑子里还成天想着把你上了。”   “什么上不上...”聂双双被他说得脸腾地烧起来,视线转开,透过会议室的落地玻璃望向外边办公区,撇着嘴皱眉道,“在公司瞎说什么呢,外面都是同事......”   只是刚说完,下巴就被男人的手指捏上,接着嘴唇被他的吻堵住。   “那就让你同事们都看看,我十五六岁都是怎么亲你的。”   肖凛吻着聂双双,一手捏着她下巴,另一手掐上她的腰肢,还恶意地用力吮咬着她下唇。   聂双双今天穿的是短款衬衫,他这一掐让她整个背脊都颤栗起来,下唇又被咬得又麻又痛。聂双双用膝盖踢肖凛一下,着急地拿手去掰他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眼珠一会又急急望向外边。   小会议室由落地玻璃隔出,百叶窗帘没拉上,四周围没有遮挡,办公区的人只要一探头,一眼就能望见她跟肖凛在里面做什么。   事实上,那些人也确实发现了。   一个不明真相的网红游戏主播扯着小雀的袖子目瞪口呆,“双双姐为了我们公司,这美色牺牲也太大了......”   小雀摇头,“就肖总这相貌这身家,用得着聂双双牺牲?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男男女女主动排着队等肖总宠幸,谁牺牲谁还不一定呢!”   “那双双姐运气真好......”   而小会议室里,经过艰苦卓绝的奋斗,聂双双终于把肖凛作恶多端的手从她下巴上掰扯了下来,唇瓣也脱离了他的呼吸范围。   她后退两步,细细地喘着气,等顺过气了,手背抹了把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唇,瞪着肖凛用她那细细软软的嗓音道,   “今晚分房睡!”   小七老这么小心眼,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第120章   “那就分。”   肖凛也被聂双双惹恼了,整理着西装袖口冷声回。   结果等了两秒,没等到聂双双如同过去那样的低头认错,反而听到她用比刚刚更硬气的声音回答他,“好。那我今天回去就收拾收拾,你放我房间里那些书啊平板啊我都给你扔出去。”   聂双双想着,哪止是分房睡啊,她连新房都买好了,就等着家具装饰弄好就从这王八蛋别墅里搬走。   聂双双的回答让肖凛始料未及,直接一口郁气梗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他抬眼瞪着聂双双瞪了半晌,才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音,“行。”   说完就踹开椅子带着一身火气迈步往会议室大门走。   结果走了几步,又像是忘了什么东西似的忽然折返回来。   聂双双皱眉莫名其妙,就见肖凛冷着脸来到桌边,捞起桌上那只黑色马克杯,拿了杯子,然后才又一身戾气地离开了地方。   聂双双:“……”   她心情有点复杂。   给自己定了定神,聂双双继续整理着会议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和文件。她想她这次一定不主动心软,一定不主动哄人。   以前每次肖凛这心眼比针尖还小的家伙乱摆臭脸,都是她主动哄他,可凭什么回回都要她低声下气呀?   ……   晚饭聂双双也没回家吃,在外边约了苏湄一起去了啤酒串串小烤肉。   聂双双前阵子才把自己跟前男友复合并且前男友就是肖凛这件事告诉了苏湄。   苏湄不出所料跟聂双双发了好大一阵脾气,气消了以后又双手抱胸歪站着,脚尖点着地像个社会姐一样盘问聂双双,“还有什么没跟老娘坦白的,全都招了吧。”   聂双双于是只能老老实实地把什么跟小七的事啊,后来碰见肖凛啊,还有她跟沈家那些狗屁倒灶的亲戚关系挑着捡着给苏湄说了。   苏湄花了两天才消化了这些信息,再见面时就像老母亲一样抱着聂双双长吁短叹直感慨“我们双双终于过上好日子了呜呜呜呜呜”,再接着翻脸比翻书还快地要变成富婆的聂双双请吃饭。   聂双双和苏湄又像过去那样没有芥蒂地在一起吃喝玩乐起来,这天同样也向过去无数次一样在外吃着烤串。   吃完东西吹完牛各回各家。   天色早就黑透,聂双双用打车软件叫了辆车,然后坐车上刷着手机。   手机上未接来电X2,一个是某明星工作室的宣传人员打来的,一个是林姨打来的。   未读短信X5,两条是小广告,两条是工作短信,还有一条是肖凛助理发来的【聂小姐今晚需要派车来接您回去吗?】的信息。   未读微信消息X99+,都是狐朋狗友们无关紧要的消息,要不就是群里姐妹们的聊天吹逼。再看看肖凛的头像。   哦,同样毫无动静。   ——没有主动给她电话,也没有主动认错的微信,什么都没。   聂双双泄愤似的往肖凛头像多戳了好几下,一边心里还数落着“看把你这狗男人惯的,乱发脾气乱摆臭脸,脾气比臭鼬还臭”,过一会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行为太过幼稚,撇撇嘴退了聊天界面,给工作微信恢复过消息后,便搁了手机。   很快到了家,聂双双带着一身吃小烧烤吃出的炭烤味进门,打算着赶紧先去冲个澡把味道去了,然后把肖凛丢在她房间里的东西全都扔出去。   她估摸着这时候肖凛应该还在加班应酬没回家,在玄关换了鞋就趿拉着拖鞋往自己房间去,结果经过客厅,目光不经意一瞟,才见深色的客厅沙发上杵着个又高又大的男人身形。   赫然是一反常态早早回家的肖凛,冷着张脸就坐那。   聂双双措手不及,差点被他吓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才再次往他方向看过去。   肖凛手里捏着未灭的手机,身上还穿着今天白天那件白色衬衫,西装外套被丢在沙发另一边,显然到家以后还没换衣服。   此刻他视线转到聂双双身上,就这么盯着她,一言不发。从聂双双角度看过去,男人眼角冷,眉梢冷,面上表情也是冷的,浑身上下写满了生人勿近我超凶的冷峭。   他这冰冷可怕的气场聂双双已经很久没见他对她使过了,乍一开始还真差点又被吓到,回过神来她就清醒了,撇过脑袋,也不同他说一句话,端出高冷的架势就往自己房间回。   很快地洗了澡,吹了头发,聂双双带着一身沐浴露的香气和湿润的水汽,在客房卧室里整理了一会,把肖凛这阵子带到她房间里的他的平板啊,纸质书啊,公司文件啊,茶杯啊,打火机啊,全都清理了出来。   然后她穿着睡裙抱着那一大堆玩意走出房间,本想去楼上扔回肖凛卧室,结果穿过走廊,见到肖凛仍旧坐在主客厅看手机,便干脆把东西全都甩到了男人跟前的实木茶几上。   主客厅天花板吊得高,设计简洁的圆形垂灯洒下明黄灯光,照着桌上那些物品。   肖凛垂眸瞟一眼茶几上的东西,又掀起眼皮冷冷看回聂双双。   聂双双回瞪了他一眼,继续跑回自己房间,去卫生间收拾肖凛的毛巾浴巾牙刷水杯剃须刀——   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才发现,肖凛居然不知不觉在她的房间地盘留下了这么多他的东西,简直无孔不入,入侵了她生活的角角落落……   聂双双一言难尽把肖凛的个人用品抱在手里,从卫生间走出正要离开卧室,低头间就发现床头柜边角还落着盒外盒拆开的,的,保那个险套。   她眼皮跳了下。不知怎的,忽然一大堆对这些玩意的使用画面刷拉拉全部冲进脑海,那些两人间不加节制和为所欲为的画面在脑中越来越清晰,而在这个当口也越发叫她生出气恼。   心中有气,聂双双咬着嘴角,泄愤似的狠狠抓起那纸盒扔进臂弯里的杂物堆,接着又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把抽屉里好几盒备用的全新盒装也全数翻找出来,最后抱着肖凛的这一堆东西,哒哒哒拖着拖鞋又走回客厅。   肖凛果然还坐在那里,茶几上先前的物品也原封未动。   聂双双走过去。   “哗啦”,毛巾牙刷剃须水小纸盒全数被甩在茶几木质的桌面,发出响动,各种男人的生活日用品在茶几上乱做一堆。   肖凛依旧岿然不动,不说话,见着聂双双把东西都扔出来,也依旧面无表情毫无动容。   聂双双自然也不可能主动开口跟他说话。   没人说话,厅中气氛诡异的安静。   只是很突然的,一直坐在沙发上的肖凛有了动作。   他倾过身躯,扔了手中手机,目光看向茶几上银灰包装的小纸盒,接着伸手将它取过。   聂双双看清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以及外包装上的字。全新未拆的安全用品,是螺纹的那一种,带颗粒,之前肖凛和她从未用过这一类,总说要各种类型都试试新鲜来着。   想到过去种种,聂双双脸腾地就红了,且越来越红,烧得火一样烫。   此时银灰色的小纸盒被男人拿在手里冷淡地看了两眼,他手指干净修长,未解扣的衬衫袖口严肃地裹着有力的手腕,手表表盘冷冷生光——正经冰冷得与他手中的张扬物品截然相反。   两秒后很突兀地,肖凛从沙发起了身,手里拿着那几盒拆封的未拆封的东西,走向了客厅偏角——   把东西全都扔进了垃圾桶。   “……”聂双双噎着了,差点破功主动开口质问肖凛你要干嘛,咬着唇才憋下快要出口的话。   行。他厉害。   他能忍。他能憋。他脾气比她还大一万倍。   于是这一场无声的争执,就在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就等你先开口认错你不认错就别想我低头冷场就冷场的气氛里宣告结束。   逗了两把从猫窝跑过来邀宠的Alex,聂双双就回了自己房间,房门一关,与世隔绝,清清静静睡大觉,大字型霸占一整张大床,舒坦得很。   分房睡的第一天,感觉良好。   聂双双估摸着没了肖凛的折腾,她马上就能安心入睡。   ……果然没一会还真给她舒坦的睡着了。   月上中天,夜深至半,客房卧室里灭了灯,昏昏幽幽的只有月色透过拉上的窗帘映入室内。   房间里流淌着睡梦中清浅的呼吸。   肖凛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分房睡,也就再也没踏进聂双双房间半步,也没主动对她做出任何表示。   在茶几上挑了两件必要物品,他便离开客厅回了楼上。   汀山的夜格外静寂。   肖凛在书房处理完工作就回自己卧房浴室洗了澡,完事了躺在主卧床头毫无睡意地翻看邮件。   分房睡的第一天,感觉糟糕。   心不在焉地划了半天pad,肖凛终于还是没忍住,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刻下了床,打开房门出了屋,就着壁灯灯光下楼,来到一楼过道最里间的那间客房前。   轻动作地拧开房门,昏暗的室外光淡淡照进屋内,在走廊灯与窗外月光的映照下,肖凛往聂双双床前走去。   她睡得很熟,睡相却不大好,身子东倒西歪,脑袋枕在枕头边角,被子滑了一大半在地板,肩带下细瘦的肩膀因吹着过低的空调冷风而微微缩着。   肖凛无声地叹气,上前把被子从地板上拾起,整齐地盖上她身体,又调整了她睡姿,帮她把脑袋安安稳稳枕到枕头,接着走去墙边开关,调整了室内空调的温度,最后又走回来给她掖了掖被角。   月华淡光里,女孩在睡梦中感受到安心舒适,轻轻舒展了眉头。肖凛给她拉好被子,也要回他自己的房间去了。   只是未走两步,睡衣衣角却被一只小手扯住。   “小七……”   聂双双含含糊糊地喊出了今晚以来,冷战两人间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