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男,富贵女》 作者:福禄丸子   【狗血版文案】   要说女追男隔层纱,那高月跟唐劲风之间肯定隔的是一层金刚纱。   尽管追到身心俱疲,但高月不后悔,因为有跟他的那一夜。   然而多年后重逢,唐劲风说:“我后悔了。”   我要的不止那一夜,我要的是一辈子。   【文艺版文案】   我应是一阵风   而你是一场梦   年少时   那些美梦没给你   我一生有愧   穆家系列之大表姐高月的故事——美艳工(女)科(总)女(裁)VS口嫌体正直高冷法(检)学(察)男(官)   从校园到都市,糖拌玻璃渣~   故事背景为现代架空,地点人名大学等均为虚构。部分描述和资料来自百度百科、知乎和微博,引用会尽可能注明出处哈~谢绝扒榜!   文艺版文案出自顾城《你和我》+李荣浩《年少有为》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主角:高月,唐劲风 ┃ 配角:戴鹰,顾想想,林舒眉 ┃ 其它:穆家一大家子 =============== 第1章   寝室卧谈会的时候,见多识广的高月曾被同寝姐妹问到一个问题:“我们学校门口那些宝马X5啊、陆地巡洋舰啊是什么情况啊?车顶上都放瓶水,开车的男人都守株待兔似的坐在车里等,等什么呢?”   高月答道:“男人还能等什么,当然等妹子了,愿者上钩。”   啥意思,咋就愿者上钩了?   “还不懂?他们车顶上不是放了瓶水吗?喝我水等于‘和我睡’,这回懂了没?”   哦哦哦!上下左右瞬间恍然大悟。   其实她还没科普完呢,车顶上那瓶水也是很有讲究的。为了暗示自己某方面的伟岸,有的人放小瓶农夫山泉,有的放大瓶农夫山泉,还有人放脉动……   当然,谁都没法跟她比——她在车顶放桶装水。   高月开着车到唐劲风宿舍楼下的时候,整个五号男生楼都沸腾了。   “快看快看,又来了嘿!”   “这女的谁啊?就是倒追法学院唐劲风的那个叫什么来着……高月!高月,对吧?”   “对啊,就她!生物系的,也算是系花了,长得还挺好看的,身材也不错,听说还是富家女。”   “那还用得着倒追?她怎么没看上我呢,我今天就能以身相许!”   “你能跟唐劲风比吗?人家身高183,去年平均绩点4.0,人称法学院王牌,实力派偶像。你绩点有他一半没?或者你像他那么玉树临风……”   “唐、劲、风!”   燃烧的八卦之魂被高亢的女声打断,大家又纷纷伸长脖子往楼下看,就见高月正仰头喊唐劲风的名字。   相邻的两栋男生宿舍,几乎每个窗口都有探头出来看热闹的人,只有唐劲风住的五号楼520那间例外。   他不出现,高月就拉长了声音继续喊:“唐、劲、风!”   这回有好事者捏着嗓子应了一句,引来整片哄笑声。   她也不恼,挑了挑眉,继续盯着那一个方向看。   果然很快有张面孔在520的窗边一闪,立马又缩回去,脸上表情一言难尽似的,还摇了摇头。   高月笑笑,她知道她等的人很快就会下来了。   唐劲风耳朵里戴着抗噪耳塞,正坐在书桌前做英语六级的阅读理解题,对窗外发生的事一副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   座位靠窗的周梧缩回脑袋,默默关上窗户,走过去拍了拍他:“我说……你要不要下去一趟?”   唐劲风握笔做题的手没停,头也不抬地说:“别理她,过一会儿她就走了。”   “不是啊,她哪回是自己走的啊?都是我从中斡旋,连哄带骗把她请走的!还有一次出动了舍管,有一次刚好辅导员也在……我双十年华,尚未娶妻,整天跟你们这样的风云人物搅在一起,命不久矣!你不能这样坑蒙老大哥啊喂!”   周梧复读一年才考上的A大,年龄比同班同学都大,又长得比较着急,天生有点老相,是520室当之无愧的老大哥。   看唐劲风还是不动如山,他只得开启唐僧模式,碎碎念道:“今天阵仗这么大,万一又惊动了舍管,肯定要找我们谈话,搞不好要扣这周的全寝操行分。这学期开始,寝室操行分要算入期末个人综合评价,分虽然不多,但是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扣一分就少一分,少一分对你们竞争奖学金的人来说就是特等和一等的区别啊!少一千块呢,那都是钱啊!”   提到奖学金,唐劲风终于放下手里的笔,拿掉了耳朵里的耳塞,抬起头来说:“她今天又是什么花样?”   “你自己去看吧,开车来的,车顶上还放了一桶水。”   喝我水等于和我睡,就是不知道你喝不喝得下啊兄弟!   群众们还在吃瓜,楼下近距离围观的已经把高月从头到脚品评了一遍,没什么好说的了,才聚焦到她开的那辆车上面。   “我看她也不是什么富家女吧,富家女不得开个超跑吗?再不济也开个卡宴吧,她怎么开个国产杂牌的SUV就来了,这传言里水分很大嘛!”   “你懂什么,车大好办事儿啊!再说国产SUV怎么了,人家不是有另外的加分项吗?车顶上那么大桶水没看见?”   “喝我水……这种梗不是男人才用的吗?她一女生,桶装水再粗……有什么涵义?”   “水多啊,而且桶装水上不是有个孔吗哈哈哈!”   唐劲风刚走到楼下,就听到一阵猥琐的笑声和这些不堪入耳的话。   他不动声色地拧了一下眉,堵在宿舍楼门口的人余光正好瞥见他下来,赶忙互相提醒噤声,不笑了。   唐劲风身形修长,个子虽然高却不显得魁梧,给人印象是干净斯文的谦谦君子。但他又眉眼英秀,目光中透着同龄人中少有的成熟和坚定,凌厉起来很有压迫感,绝不是只有完美皮相的小白脸。   看热闹的人被他看得有点发怵,尴尬得没话找话:“那个……出去啊?这车……哈哈,你认得这车是什么牌子吗?”   唐劲风往门外扫了一眼,淡淡地说:“Tesla Model X,美国产的新能源汽车,今年刚上市,国内还不常见。”   Te……啥?   他没再理会他们,从人群中自动分出的一条道走了出去。   高月笑意盈盈地迎上去:“你总算下来了啊!”   他没看她,单手就把她车顶上那桶水给拎了下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走吧!”   高月喜滋滋地抿着嘴笑,上车前环视一圈来自周遭的目光,正好看到周梧从520探出的脑袋,感激地朝他一笑,然后打开了车后座的门。   Model X的后座门是像翅膀一样向上飞起的,高月还让它们摇了摇,像对老周挥手致意之后,才关上门绝尘而去。   吃瓜群众惊讶得合不拢嘴:“不是说国产杂牌SUV吗?还能这么酷炫地开门?”   好事者打开手机网页,照唐劲风刚才说的查询——Tesla Model X……市场指导价100万……   好事者,卒。   …   高月开车行驶在A大校园里,时不时瞄一眼坐在身旁的唐劲风。   他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连抱着一桶水都显得如此卓尔不群!   “请你好好开车,星期天返校的人多,校园里到处都是人和晒太阳的猫。”唐劲风目不斜视地提醒。   她笑了:“放心吧,我拿驾照虽然还没两年,但也是里程五千公里的老司机了,绝对安全驾驶。”   话没说完,车前悠哉悠哉跑过一只肥猫,她一脚急刹车下去,唐劲风身子就猛地往前冲。   幸亏隔着一桶水,不然他大概要撞到挡风玻璃上了。新车玻璃撞坏了不打紧,他这张金贵的脸要是撞坏了罪过就大了。   “意外意外。”高月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微笑,“你把安全带系上吧,虽然咱们这是在校园里,基本的安全规范还是要遵守的。”   A大校园风景如画,就是范围太大,像个森林公园似的,在校园里开车也跟上路差不多了。   唐劲风终于转过脸看了她一眼,隐隐含着怒气:“你看我这样像是能系安全带吗?”   那么大桶水占据了副驾的大半空间,压得他根本腾不出手动弹。   “你早说嘛,我来就好了。”高月停下车,俯身过去帮他拉安全带,心跳竟然咚咚加速。   韩剧和小说里一般都是男主帮女主系安全带,趁机拉个特写镜头暧昧一番,没想到她这儿反过来了,可她居然还挺开心的。   唐劲风平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她很少能跟他挨得这么近,近到连他长而卷的眼睫都看得根根分明。   还有他身上的味道。夏天的尾巴还没过去,男生们动一动就一身臭汗,他身上却闻不到一点汗息,只有皂质的简单香气和年轻荷尔蒙的味道。   心思一多,手上动作就不利索了,加上那桶水挡着实在碍事,高月拉了半天也没能把安全带给他扣上。她一而再地起身去拉那根带子,没留意到自己的胸口每次都压向唐劲风,他垂眸就可以看到她内/衣的边缘……   车内空调开得很足,他却感到有些燥热,不得不把脸扭向一边,推开她道:“不用麻烦,前面就到了。”   这两届女生住的宿舍区是学校新建的公寓,在校园的另一个方向,跟他们五号男生楼几乎是在整个校园的对角线两端,散个步来回就微信一万步了,谈个恋爱都跟异地恋似的。   高月住的那一栋因为云集了女生颜值和数量成正比的人文、外语和法学这几个学院,再加上有她撑场面的生物系,被称为公主楼。   公主楼下常年杵着不少痴汉,来自五湖四海、各个学院,追得到心目中女神的成骑士,追不到的就只能成骑手了。   像唐劲风这样的,真的绝无仅有。   他从车上下来,问高月:“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笑嘻嘻的:“什么怎么样,帮我把这桶水送上去啊,我们不是说好的嘛!” 第2章   “说好什么?”   “咦,你忘了?当然是帮我打工啊!既然你缺钱,又不肯申领助学贷款和接受捐赠,要攒够学费和生活费肯定挺困难的。我听说你校内校外做了好几份兼职,反正都是打工,不如来帮我啊,你缺钱的事,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谁告诉你,我做了好几份兼职?”   “呃……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勤工俭学很正常啊,靠劳动赚钱也没什么可耻的,人家也不会据此就觉得你有特殊困难。毕竟像我这么聪明伶俐又观察入微的人实在是不多。”   唐劲风眯起眼睛:“你这是威胁我?”   高月一把握住他的手:“当然不是了!我这是在帮助你啊同学!”   他不动声色把手抽出来:“如果只是送水,你可以请水站的工人免费给你送上去。”   “不行啊,我这水又不是水站买的,是我从自己家里带来的。我妈说现在很多桶装水都直接用自来水灌,没过滤就不提了,灌来灌去的过程还增加微生物污染的风险,还不如自来水干净呢!我一个学发酵工程的,怎么能忍受每天喝的水里满满都是杂菌!”   唐劲风深吸了口气。   高月知道他已经快到忍耐的极限,于是加快语速:“我带来的这桶水呢,是龙泉山上的山泉水,富含矿物质,对身体很好的,我们家里都喝这个。但我公然去让学校水站的工人给我搬上去,不就等于公然嫌弃他们的产品不好吗?就像第三食堂饭菜难吃得像猪食,我也不能自己从家里带米和菜来让食堂师傅去炒啊!”   “你说完了没?”   唐劲风发现站在这儿听她说一大堆歪理的工夫,又吸引了不少八卦的目光。   周日下午,那些出去玩儿和周末回家住的本地同学都回来了,拎着大包小包在宿舍楼进进出出,但凡路过他们身边,都忍不住放慢脚步多看两眼,甚至恨不得竖起耳朵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生物系的高月积极追求法学院唐劲风已经是全校皆知的秘密。大江大河的冲击,名花名草的碰撞,大家都很想了解一下具体进展到了什么地步。   唐劲风挑了挑眉,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公主楼。   今天阳光明媚,是连日阴雨后难得的晴天,每个窗户前的晾衣架上都晒满了被子。   他没再说什么,弯腰一手提起水,另一手往桶底一托,就把水桶扛到了肩上。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他刚从寝室出来,只穿了件深色的无袖T恤衫,手臂上裸/露的肌肉带着阳光的颜色,随着他的动作鼓胀扭动,充满力量的美感。高月后悔没来得及拿手机给他拍下来,他已经往公主楼里走了。   女生宿舍楼一般不让男人进,除非帮忙搬行李和重物,但也得出入登记,搬完就立马下来。   唐劲风扛着水桶,左手龙飞凤舞地在登记簿上写下法学院和自己的大名。   “哇,你左手也能写字啊!好厉害!”   高月一边感慨,一边对宿管阿姨悄悄做口型——这张纸等会儿留给我!   阿姨比了个ok的手势。   唐劲风照例不理她,扛着水健步如飞往楼上走。楼梯和过道上偶遇这一幕的女生全都惊呆了,不由自主放慢脚步,或者停下来,让他从旁边过去,才聚拢到一起,在背后叽叽喳喳。   “我是不是眼花了,那是唐劲风吗?法学院的唐劲风?”   “应该是吧,我只在特等奖学金公示栏看过照片,那张脸太有辨识度了,真人还第一次见……他怎么会在我们楼出现啊,因为那个高月吗?这简直是异地恋变现啊!”   “真人挺帅啊,不止是脸,那身材、那气质……你看到他肌肉没?他刚撩起衣服擦汗,我好像看到有腹肌哎!”   难怪那谁神魂颠倒呢!   高月就跟在他后面,坦然迎接众人的注目礼,非但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反而雄赳赳的昂着头,有种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坦荡劲儿。   唐劲风人高步伐大,扛着水也走得比她快很多,在她寝室门口停下之后,示意她:开门。   哎?高月忽然意识到,他都没有问她住哪一间,就准确无误地站在了她的寝室门口!   这是不是说明,他虽然一再拒绝她的靠近,但多少对她的事情也有点上心?就是传说中那种,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   唐劲风看她半天都不动,走道上又有刚洗好头、披头散发抱着脸盆经过的女生像见了鬼似的盯着他瞧,终于忍无可忍自己抬手敲门。   里面传来软洋洋的女生声音:“门没锁,推!”   毕竟是男生,又扛着重物,推门的力道不由就大了点儿。   顾想想正一边刷剧一边吃零食,回头看到唐劲风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震惊得刚喂进嘴里的怪味花生都掉了。   她又目瞪口呆看向跟在他后面进来的高月,后者朝她比了个剪刀手。   唐劲风进屋后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到饮水机旁边,问:“直接放上去吗?”   听到这声音,靠外的上铺也发出了一阵翻腾的声响,这个时间……原来上头还睡着人?   林舒眉伸手挥了好几下,才把绞在脸上的蚊帐给掀开,从上铺的床帘探出头来,同样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唐劲风。   他今天对这种眼神已经习以为常了,又重复问了一遍:“是不是直接放上去?”   顾想想这才赶紧放下手里的零食,扑过去把空掉的水桶拿下来,话都说不利索了:“放……对,直接放上去吧,谢谢你啊!”   东西朝向的公主楼迎着夕阳,这个时间了还有阳光铺满窗台,房间里很热。   唐劲风稳稳把水换好,又撩起衣服擦了把汗,跟来时一样,没一句多余的话,转身就往外走。   只是路过高月的床铺时,脚步稍稍顿了一下。   A大新生入学时都发整套的床单被褥,花色简单统一,男生是深蓝色格纹,女生是大红色格纹。   高月床上却不是红的,而是整套的深蓝色。   “哎,你等我一下。”她追出来,塞了张一百块给他,“这个你拿着。”   他握着钱没动。   “这是酬劳,你帮我搬水上来,辛苦了。”   “一次一百?”   “啊,你要嫌钱少的话,我们可以再商量的。”   等等,这对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唐劲风抱着手看她:“你知道一桶桶装水卖多少钱吗?”   “不知道。”她够坦率,但也聪明,一点就通,立马解释道:“不过那不一样的。送水也许很便宜,但你毕竟是咱们A大的大学生,就算是送桶水,也是有品牌溢价的!再说我这水也不是一般的水,龙泉山上有龙泉寺,这水就是龙泉寺后门的泉眼里涌出来的,每一滴都汇聚着灵气,灵气重压身,你扛上来不容易的。”   一墙之隔,正趴在寝室门后听墙角的顾想想都震惊了,要不是此刻手里又拿上了零食,她都忍不住要呱唧呱唧为高月鼓掌了。   这简直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啊!   唐劲风信她才有鬼,但他却收下了那张一百块,然后从裤兜里拿出一沓零钱来塞回给她:“这是找零。”   “……”是在下输了,谁现在出趟门还带着这么多零钱啊?!   高月被这猝不及防的九十块零钱弄得一阵手忙脚乱,唐劲风已经趁机下楼去了。   他是特别遵守规则的人,宿舍管理条例规定男生搬东西上来也不得超过五分钟,他就绝不会超过时间给宿管阿姨添麻烦。   高月追着他一直到楼下,这上上下下跑了一个来回,她已经有点气喘吁吁了,不得不揪住他衣服:“叫你等一下啊,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走。”   “很远啊!而且现在都是晚饭时间了,你饿着肚子走回去,多不好啊!”   “嗯,我是打算在附近吃了再回去。”   高月兴奋地搓搓手:“那你打算上哪儿吃,一起啊,我请客!”   “第三食堂。”   “……”   高月笑容有些扭曲:“不能换一家吗?我们这附近还有新面馆、小炒窗口,随便哪个都比第三食堂强啊!”   唐劲风淡淡地说:“不用了,我就喜欢吃猪食。”   他绝对是故意的!高月豁出去了,决定舍命陪君子:“好,三食就三食!”她摸了摸身上口袋,饭卡没带,“你等着啊,我上去拿饭卡。”   “你不嫌饭菜难吃了?”   “偶尔吃一回,我就当体验生活了!你要现在改主意也行,我们去吃小炒啊,正好我不用拿饭卡了。”   小炒窗口是对外承包制的,可以直接用现金。她这是舍命陪君子。   “不用了,我还是吃三食。三食饭菜虽然口味一般,但胜在价格是所有食堂中最便宜的,适合我。你也不用迁就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了,我不需要迁就和同情。”   高月怔愣了一下,不由松开了手上的力道,他立刻就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第3章   高月回到寝室的时候,她的床上堆着刚晒好收回来的被子,蓬松又温暖,她一下就躺倒进去,陷在里头不想动弹。   顾想想正从窗外收自己那一床,一看她回来了,随手就把被子往床上一扔,跑过来拉她:“哎,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唐劲风呢,你不是搞定他了吗,怎么没共进烛光晚餐呀?”   “什么烛光晚餐,不要提晚餐……”她声音虚浮,“想想啊,我好饿……”   顾想想赶紧从自己桌上掰了一块巧克力来塞她嘴里。   甜食在嘴里嚼吧嚼吧,高月的脑子终于重启了,伸手摸摸压在身下的被子,问道:“你又帮我晒被子啦?”   “是啊,今天天气好嘛!晒晒晚上睡得舒服,大家都晒了。”顾想想摆手,“你别顾左右而言他,快说说你跟唐劲风怎么样了?你是不是终于表白成功跟他好了,不然他怎么肯帮你送水上来的?”   上铺吱呀一声响,一听就知道是林舒眉又翻身竖起了耳朵。   高月哀声道:“没怎么样,还是那样。他就是颗油盐不进的铜豌豆啊!”   “那他怎么肯帮你送水上来的?”   “因为我答应给钱啊,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林舒眉从上铺垂下一只手:“说到给钱,你这个月的劳务费都还没给我。”   高月坐起来,啪的一下把她手拍开:“你还好意思收钱啊!说好每天给我打瓶热水,三天洗一次衣服,每周晒被子,帮我做寝室值日……实际全都是想想做的,连你那份儿寝室值日也是!”   “我要睡觉嘛~”林舒眉懒洋洋道,“想想太勤快了,总在我睡觉的时候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把该我做的都做完了。”   “你属蛇的吗?整天睡觉,掀开被子我看看蜕皮了没。”   “我比你们早一年生,确实是属蛇没错啊!蜕皮快了,等我冬眠起来,就有一整张蛇皮,你可以拿去酿酒,产生一些特别的醇。”   “现在才秋天!”   “秋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   高月还要开口,被顾想想按住:“哎呀,你俩别斗嘴了,我反正每天宅在寝室也没什么事干,这些事我都做惯了,多做一点没关系的。还是说说唐劲风吧,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招……在他那儿会不会不好使啊?”   林舒眉接话道:“怎么会不好使呢!月儿有句话说得对,有钱要使不动鬼推磨,那一定是给的钱不够多。”   这话是她说得没错。刚上大学那会儿,她实在不会做家务,刚住寝室就请了个钟点阿姨来打扫卫生,顺便帮她洗洗衣服、擦擦桌子,倒是弄得挺干净的,也解放其他室友的双手。   结果被辅导员知道后把她叫去教育了一顿,说影响不好,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啊!八荣八耻知道不?以辛勤劳动为荣、以好逸恶劳为耻。寝室生活就该你擦擦桌子、我拖拖地,分工协作才能团结友爱嘛,怎么可以找钟点工来替代呢?   于是睡她上铺的姐妹林舒眉主动来团结她,提出可以帮她干活,价格嘛跟钟点工阿姨一样就行。高月以为她家有困难需要帮助呢,还主动把钱翻了一番给她,活儿干得怎样都无所谓,反正她们寝室没住满,该住四个人的,现在连她就三个人,大家都没意见就行。   后来她才知道,林舒眉来自大草原,家里有几千头牛,每头价值一万人民币!   还好有顾想想,看着是软妹,却善良勇敢又勤快,蓝精灵似的,整个寝室都让她收拾得井井有条。   高月本来以为唐劲风知道她住哪间寝室是因为多少有点留意她的事儿,现在发现顾想想给她晒了被子,才明白他是抬头看到了她这床不该出现在女生宿舍的被子在她们窗前飘啊飘,才确定她的宿舍是502室。   唐劲风为什么认得这床被子呢?   因为这套男生用的被褥本来应该是他的。她第一次见他是在学校后勤中心,他推着自行车,后座上就放着这个,跟后勤老师商量:“我自己从家里带了被褥床单,洗换也很勤,用不着发的这两套,能不能帮我退掉?”   白雪青葱,姿容无双,帅哥谁不喜欢?高月在一旁忍不住多看他几眼,脑海里却反复是他问的那句“能不能帮我退掉”。   他离开之后,高月问了后勤老师,得知虽然没人这么干,但这样确实可以退回五百块钱。   那时她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自己整天愁的是今儿吃鲍参还是翅肚,却突然亲眼目睹了有人真还在嚼草根和树皮。   她当即买下那两套被褥床单,追上唐劲风,说:“同学……你这两套东西……不要退了,我……我送给你用,免费……”   他有一刹那的惊讶,但是大概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太滑稽,他看她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你要不要把气儿喘匀了再说?”   高月这才看清楚他的正脸:轮廓分明,五官隽秀,一双眼睛尤其深邃明亮,比刚才匆匆一瞥的侧颜线条惊艳不知多少倍。   她心里忽然像燃起一团火似的燃起一股斗志,腿不抖了气也不喘了,中气十足地问:“同学,你有女朋友吗?”   唐劲风:“?”   “没有的话正好,这是你女朋友送你的床单和被套!”   “……”   因为是站在男生宿舍区外发生的对话,一传十,十传百,她这单方面宣布成为女朋友送床单的故事很快就成为全校皆知的秘密。   唐劲风当然是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她。   他不需要同情之类的话也是那时候跟她说的。   发小戴鹰知道后骂她:“你丫有病吧你!”   高月回击:“你才有病呢!”   这厮现在出息了,敢这么跟她说话,不就考上了A大金融系,成了校篮球队队长和众多A大女生的梦中情人吗?也不想想从两人穿开裆裤一起玩过家家开始,他每回失恋是谁在给他安慰。   她难得认真一回,追求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怎么就有病了?   嫉妒,高月始终认为,他这是深深的嫉妒。   戴鹰高她一届,之前一直是校草级别的人物,直到他们这一届入学,他的风头就被唐劲风完美盖过了。   学长干不过学弟,他咽不下这口气。他看唐劲风不顺眼,也就不许高月看顺眼。   哼。   唐劲风经济拮据,家里有困难的事儿,她谁也没告诉,连顾想想和林舒眉她们都不知道,但戴鹰是知情的。他爸曾是市公安的一把手,查个人不在话下,当初她想了解下唐劲风的情况,就是请他帮的忙。   她还记得拿到结果的时候,戴鹰的表情特别一言难尽,还劝她说:“要不还是算了,咱换个人吧!你看我怎么样?你要习惯了最高配置的男人一时没法向下兼容,我就临时牺牲一下,勉强接受你当我女朋友。”   高月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如果世界上曾经有那个人出现过,其他人都会变成将就,而我不愿意将就。”除了唐劲风,换谁对她来说都是向下兼容,她真做不到。   戴鹰又嚷嚷:“你言情看多了吧你!叫你平时少看这些脑残电视剧,都影响正常生活了!”   “那你回头把我送你的全智贤签名海报给撕了,别挂在床头,她也演言情剧。”   每次提到这茬他就不吭声了,爱咋咋地。   当然,高月也知道他是为了她好。她两三岁被送到北京外婆家里的时候,戴鹰也在大院里玩,两个人跟着大人学了一口大院子弟特有的京腔普通话,是真正的发小;而他们的父辈过去是最战友,后来是同事。她家里什么样儿,今后想要她怎么样儿,他再清楚不过了。   然而唐劲风的家境……   高月此前也料想会很糟糕,却没想到是这么个糟糕法。   …   学校东区,弘礼楼。   高月刚上完一节生物统计学出来,手机上就收到辅导员群发的消息,通知要报双专业的同学到教务行政中心去报名。   双专这种事,高月一直觉得是学霸的专利,她们寝室只有能拿奖学金的林舒眉可以一战。像她这样的,成绩中不溜丢,在男女比例十分悬殊的工科专业虽然不算差,但仿佛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尴尬,能把本专业学好就是胜利,就不那么追求进步了。   关掉微信群的时候,她不小心点开报名图片往下拉了一下,一眼就看见了法学两字儿。   咦,双专业还能报法学?   她立马拿出手机给戴鹰打电话,劈头盖脸就问:“我问你啊,本科双专业的学生能跟本专业的学生一起上课吗?”   戴鹰感到莫名:“可以吧,反正不都是一个专业么……”   可以就行!   高月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等他说完就挂了电话,又立马打给林舒眉:“你是不是要报双专业来着,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林舒眉和顾想想一起出现在教务行政中心楼前,看到高月真来了,都有些意外:“你真要报双专啊?报什么专业?”   她斩钉截铁地说:“法学。”   面前俩人儿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法学?你知道法学要死记硬背吧?你连毛概都背得那么吃力,能背得下法条?”   “毛概我不是过了吗?”   顾想想说:“因为毛概最后是开卷考。”   “哎,总之你们别管了,我有致胜法宝的。”   “什么法宝啊?”   “爱情!”   得,就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全在唐劲风。   她心意已决,顾想想和林舒眉也不劝了,报就报吧。双专而已,又不是比武招亲。   双专的课程设置和收费标准就贴在大厅的布告栏里,同样的信息在教务系统里都能查到,打算报名的人都早已经看好了,所以布告栏前的人并不多。   高月这样的属于临时起意,快速地瞄了一眼法学双专那一栏,课程安排里写的什么法理学、□□与行政法学、西方法制史对她来说都是天书一样的东西,她也没仔细研究,就迅速看了一下最后的价格——一学年六千块。   不贵,挺好,比林舒眉要报的金融系中外合作项目一年一万八便宜多了!   她拿出随身钱包里的银行卡,兴冲冲地准备进办公室去报名交钱,里面正好有人出来,她收不住脚步,跟那人撞了个满怀。   她抬头一看就乐了:“唐劲风?这么巧,你也来报双专?” 第4章   再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双专这么贵,对很多学生来说不过是将来简历上锦上添花的一笔,对学校而言是个创收的手段,一年就要万把块钱,唐劲风会舍得花这样一笔钱吗?   他没回答她,目光朝下看了看,说:“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高月这才发觉刚才那一撞,她的手不自觉揪住了他的衬衫。   白色的纯棉布料洗得太多已经有些毛糙,可唐劲风这样的人就算是穿一件洗旧的白衬衫也特别清爽好看,有种干净的少年感。   衣料下的身体匀亭修长,就是太瘦了,她掌心摸到硬邦邦的不知道是肌肉还是骨头。   他不会是悄悄去建筑工地搬砖了吧?听说现在建筑工人稀缺,工资一加再加,只要没被拖欠,一个月大几千甚至上万收入都是有的。   莫非他报双专的钱是这么来的?   女人的脑洞一旦打开就收不住。她想象着眼前的青葱少年满面尘灰,手脚沾满水泥糨子,戴一顶黄色安全帽,虽然是建筑工地上最靓的崽,但周围全是操着各地口音的老乡,他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最累最脏的活都给他干,扛一袋水泥、一摞砖头就至少五六十斤,每天只能吃最差的盒饭。   难怪他那天帮她搬水上楼动作那么熟练,健步如飞,还吃的下第三食堂的猪食……   “你身体不舒服?”   唐劲风看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会儿又露出老母亲心疼幼崽一样的神情,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她的想象。   “啊,没有,我是来报双专的呀!你也是吗,报的什么专业?”   “经贸英语。”   “不错呀,我也挺喜欢英语的,要不我跟你报一样的吧!”   她突然福至心灵,也甭惦记什么双专跟本专一起上课了,直接跟他报同一个双专业多好啊!   “好啊。”唐劲风很放松,不像平时多少对她还有点戒备。高月正欣喜他对她的态度居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就听他接着说了一句,“不过报经贸英语双专要求本专业绩点3.5以上。”   笑容逐渐凝固。   这么说她也想起听林舒眉提过的,尽管A大很多专业的全国排名都名列前茅,但为就业形势所迫,本校最热门的两个双专是金融和经贸英语,报考人数远超计划人数,不仅要求绩点超高,还要分别加试一场高数和一场英语来择优录取。   唐劲风这么笃定,就是瞅准了她压根儿达不到报考的成绩!   好气啊,但还是要围笑,因为她还有原本是plan A的plan B。   “我跟你开玩笑的啦!我英文已经是native speaker的水平了,还报什么经贸英语呀!我是来报你们法学的。”   这下唐劲风倒真有点意外了:“你报法学?”   “对啊,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这么好的赚钱机会可不要轻易错过了。”   “什么赚钱机会?”   “当然是给我补课。”她谨慎地看了看周围,顾及他身为男人的尊严,特意压低了音量,“我对要背要记的东西不太在行,你多教我点儿窍门,平时笔记给我抄抄,考试的时候也坐我旁边就最好了!我会付钱的,保证价钱公道。”   噢,原来她以为双专跟本专的学生是一起上课。   唐劲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居然就这么走了。   …   双专业正式开课之后,高月才明白唐劲风那个笑是什么意思。   她要把戴鹰大、卸、八、块!   谁说双专业和本专学生一起上课的?根本就不在一起好不好?!   不仅不在一起,双专的课还全部排在晚上!等于她好不容易熬完白天的专业课、必修课,晚上还得去上双专!   戴鹰摊手:“怪我咯?我又没修过双专,而且那天你问我,我是想说帮你去打听一下的,结果你话都没听完就急吼吼去报名了,你说怪谁?”   “对,怪我,我特么忘了你是个学酥,根本没修过双专!”   “学酥?”   “就表面是学霸,实际一碰就碎成一坨渣,学渣!”   戴鹰当年高考分也就刚够A大的分数线,要不是有篮球运动员的加分,他能进大热的金融系?   所以在高月看来,他跟个体育特长生差不多。她也是脑子秀逗了,居然跑去问他双专的事儿!   戴鹰理亏,摸了摸鼻子:“哎,高小月,别这样。你说你为追个男人,值得吗?”   “跟你一比,我就觉得特别值得!”   “好好好,是我的错,姑奶奶你别生气了,就当多学了门知识。俗话不是说,‘学好法,走遍天下都不怕’嘛,技多不压身,这是好事儿啊!”   “好什么呀!”高月垮下嘴角,“双专期末要考试的,我这学期还有生物化学、生物统计和机械制图这几门要命的课,法学课不能跟唐劲风一起上课,我连进教室的动力都没有,期末难道交白卷?”   “不会的,法学平时不用学啊,全靠期末前一周拼命突击。”   “你又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快期末的时候,你到男生宿舍来看看,凡是熄了灯还扎堆抱着书在走廊上借光背书的,肯定是法学院的。”   “反正唐劲风肯定不这样。”高月鼻子里哼了一声,又沮丧起来,“我也不能像他们那样啊,我背不出来。”   她从小就不擅长背书,靠着小聪明把数理化学好了,加上中学一直读的国际部,英语口语不错,凭语感把高考英语也给对付过去了,才考上这所985。   她看起来明艳娇俏,却是个真·工科女,宁可待在实验室对着发酵罐,也不乐意去背书。   再说她也不可能平时一点儿课都不去上啊,老师要点名怎么办?那要算平时分的。她到了大学成绩虽然一般,可从来没挂过课,做人要有点底线,不挂科就是她的底线,可不想在双专上开口子。   戴鹰想了想:“这样吧,我有个小妹妹,外语系跟你一届的,也报了法学的双专。我让她给你盯着点儿,万一老师点名就给你发消息,笔记借你抄,考试帮你划重点,行吗?”   高月充满了怀疑:“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妹妹了,是情妹妹吧?”   “你甭管,就说行不行吧?”   行吧……倒也不失为一个折衷的方案。   …   胡悦长发飘飘,顶着一脸艳丽的浓妆,果然是戴鹰会喜欢的类型。   看到高月进教室,她一脸不耐地挪了挪手边的书本,示意她坐旁边。   文科专业老师果然好点名这一口,教法理学的老教授扶着老花镜,第一堂课就对着名单念:“……胡说,胡说来了没有?”   全班都懵了,然后全忍着笑东张西望,看哪路神仙叫这么个名儿。   胡悦站起来,几乎咬着牙说:“老师,是胡悦,古月胡,喜悦的悦!”   高月看她脸上神色那个精彩呀,像高光没打匀似的。   她灵机一动,第二次见面就给她送了一个全新的TF修容盘。   胡悦终于不再用鼻孔俯视她了,偶尔跟她聊几句,还会提前在双专课给她留好位置,都是那种不会太靠前被老师留意,又不会太靠后看不到黑板的好地方。   高月其实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怎么听课,想听也听不懂,就缩在角落里打打游戏。   她玩阴阳师,刚换了个阴阳寮,看定位就在学校里,而且会长是拥有五套满爆爆伤针女的真大佬,可以带一带她这非酋,将来线下有活动也方便集合。   寮里原本只有十几个活人,每晚打个麒麟都靠她跟会长慢慢磨,本来当养老玩玩也没啥。最近不知怎么的,申请进寮的人突然一下成几何级数增长,很快人数就要超上限了,于是副会长改了寮公告,开始对成员的寮徽章和斗技段位有要求,否则就清人。   可现在每天晚饭后她都要上课,只能见缝插针地打一打。   林舒眉正沉迷绝地求生,笑话她一通后说:“算了,我带你‘吃鸡’吧,想玩就玩,没那么多要求。”   高月有气无力回了一句:“姐妹,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上铺飞下来一个枕头,正好砸她脸上。   哎,其实“吃鸡”她也玩过了,四排的时候遇到三位很刚的小哥哥带她起飞,结果最后只有最沉默寡言的一位跟她活到了决战圈,她还死于舔空投包……那位小哥哥大概觉得她太菜了,十分同情,发现她还玩阴阳师,就把她拉进了自己新建的寮。   没错,她就是被会长这么捡来的。   作为阴阳寮元老,她不想被无情淘汰,正好卡池又更新了新的SSR式神,她一口气氪金两万,然后开始了如火如荼的抽卡。   会长上线后叫她:去做寮任务和斗技。   “不然呢,就要把我清理出去吗?”   “我不清,但你要把斗技打上四段。”   WTF!你是名人堂八段大佬,当然觉得四段随便上,可我上不去啊,整天挨打严重挫伤自信心啊朋友!   高月死猪不怕开水烫,继续抽卡。   “你又氪金了?”会长打字问。   “是啊!”不仅氪了,还是重氪。   “少氪多肝。去开加成,我带你刷御魂。一刻钟后打道馆。”   “我上课呢。”   “什么课?”   “双专的课,法理学,完全听不懂。”   那头似乎沉默了一阵,过了一会儿才问:“你们双专法理学用谁编的教材?”   高月翻了下封面:“沈宗灵。”   “那听不懂正常。”   “……”高月忽然反应过来,“会长你是法学院的?你们学院的唐劲风你认识吗?”   没反应,再一看,人已经下线了。   抽卡四百张,无事发生,一个SSR也没有。赶明儿她就把游戏删了,高月想。 第5章   自从开始修双专课,高月就感觉自己的情绪忽上忽下,大起大落。果然没两天,大姨妈就来了,整整提前了十天!   她躺在寝室血流成河,游戏不但没删,反而肝得更狠了,眼看斗技就要上三段了,真香真香。   没想到胡悦突然发来消息:梯教3,老师要点名,速来!   她就两节法理学没去而已,又要点名?!   她挣扎着下床,随手抓了件衣服套上就出门了。   刚到教室门口,就听老教授颤巍巍地说:“那些没来的同学,你们都给他们发消息了吧?现在可以再发一条告诉他们不用来了,我老花镜没带,看不清名单上的字,下回再点。”   教室里顿时一片笑声,高月感觉到身下一片血气汹涌,正准备折回宿舍继续躺平,就听前排一个清越的男声道:“秦老师,我帮你点。”   这到底是要怎样啊!   这声音听着耳熟,高月从门上的玻璃往里看,居然看到了唐劲风。   他长身玉立,衬衫的袖子卷到了肘部,很优雅笃定的模样,就站在第一排位置,手里捏着一张名单。   虽然没搞清楚他怎么会在这里,但高月的名字就在第三还是第四个,她连忙赶在他开口之前推门闯了进去。   这一下豁然开朗,不看还不要紧,一看她更疑惑了——怎么这么多人哪!   法理学是大课不假,但双专两个班加起来也就六十个人,平时来上课点卯的不超过一半。今天可好,整个梯教零零散散居然快坐满了,而且大部分都是女生!   到底是学理工科的,高月一眼就看出了这其中的正态分布规律,敢情是以唐劲风为圆心,离他越近的位置女生越多。   那你们倒是坐他旁边啊,他坐的第一排怎么全空着呢?可远观不可亵玩焉?这么矜持怎么追男仔啊!   高月就很坦率,大大方方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唐劲风旁边的位子上。   他看她一眼,正好点到她:“高月。”   “到!”特响亮。   …   捱到下课,高月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唐劲风:“来上课。”   “法理学你们不是大一就上过了吗?”   她这双专的课程设置就是参照他们本专业大一的课程开始,也有部分跟他们如今大二正在上的重合。   “你没听过温故而知新么?法理学是学习法律的基础,大一的时候没学部门法,很多原理都理解不了。现在再听一遍,可以加深理解,对将来考研也有好处。”   “考研?你现在就在考虑这么久远以后的事情啦?”   他转过来瞥她一眼:“就两年以后的事,你没想过?”   也不能说没想过。考研、出国、直接工作,大学生毕业后的出路无非就是这几样。高月选哪一样都可以,但哪一样都不是必须的。   她家境太好,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从来没什么东西需要她拼命去争取,说白了,她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未来方向是哪里。   现在当然也有例外,她有了想要为之努力争取,但即使努力也不一定会有回报的事,就是喜欢唐劲风。   …   能跟唐劲风一起上课,高月感觉法理学也没有那么枯燥了。   尽管老教授慢条斯理讲的那些概念在她这儿还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她发现唐劲风的教材上写满了课堂笔记,有些是以前他大一上课的时候就记的,有些是现在补充上去的,非常精炼,深入简出。   凭她对他真·学霸属性的了解,还有他高达4.0的鬼畜绩点,她知道这些笔记绝对有极高的含金量。   她想趁上课坐他旁边的机会,借他书来抄笔记。可是自从她那天大方坐他身边之后,其他女生好像也get到了点,加上唐劲风上课都坐第一排,周围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高月再也没能抢到他身旁的位子。   她只好下课以后在教室外面等他,他一出来她就跟上去:“哎,那个啥……能不能借你的书给我抄一下笔记?”   唐劲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能。”   “不要这么绝情嘛……”她话锋一转,“我出钱!出钱买行了吧?”   唐劲风终于停下脚步,她一时没刹住脚步还撞在了他背上。   他转过身看她,俊朗的轮廓即使背着光也极度好看,可眸色却极度冷淡。   高月本能地垂睫不敢跟他对视,心想她这么□□裸肯定伤到了他的自尊心,他八成会怒斥她金钱不是万能的,或者“女人,我要的东西你给不起”这样的话。   谁知唐劲风却说:“你出多少钱?”   哈???   高月抬起头看他,他目光还是那么冷淡,神情却不像是开玩笑的。   她有点懵,下意识说了个数:“一百块?”   唐劲风脸色一下变得特别难看,她赶紧改口:“五十五十,你不用给我找零了!”   上次那一大把高达九十块的零钱现在还躺在她钱包里没用完呢!   唐劲风没说话,仰起头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   高月望着他下巴到喉结的这一段完美线条,还在琢磨自己这价到底是开低了还是开高了。   跟他谈价也太难了,跟竞标似的,都不知道他标底在哪里。   “你玩游戏吧?”他突然问。   “玩啊,阴阳师,偶尔‘吃鸡’。”   “氪金吗?”   咦,他还懂氪金?   在高月看来,他这种学霸,应该是整天24小时都恨不得扑在学习上,肯定不会玩游戏的,他居然还懂玩游戏充值叫氪金呢?   “氪啊,氪了玩起来比较爽。”   “你最近一次氪了多少?”   “两万吧。”就前几天阴阳师出新SSR,她全充值用来抽卡了。   “所以你用两万块来打游戏,然后出一百甚至五十块来买我的笔记,你觉得合适吗?”   药丸!高月这才明白过来他刚才脸色骤变不是嫌钱多,而是嫌钱少啊!   说什么真爱,连一百都不给我?!   她连忙摆手:“不合适不合适,其实我觉得你笔记是无价的,出一万两万反而侮辱了你的智慧,所以才出一个象征性的价格,就像当年金庸先生一块钱卖版权一样。”   “所以你原本只打算出一块钱?”   “……我只是举个例子。”   唐劲风唇角动了动:“我倒是觉得我现在把笔记借给你,才是侮辱我的智慧。秦老是法理学界的泰斗了,考试要求还蛮高的,你自己多多努力吧,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我特么现在已经在徒伤悲了,高月心里愤愤道。   …   胡悦看高月跟唐劲风走得近,一脸了然:“原来是这么回事,你就是为了他才报双专的啊?”   “彼此彼此,你不也是因为戴鹰才肯帮我?”   胡悦矢口否认:“我没有,我不是,你别乱说。”   这回轮到高月鄙视她:“我说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不坦诚呢?喜欢就是喜欢,喜欢又不承认,还什么哥哥妹妹的,太虚伪了。”   胡悦胀红了脸:“从朋友做起有什么不行的,再说他那么优秀,就算只是拿我当妹妹,我也开心。”   高月哈地笑了一声:“我三岁就认识戴鹰了,他家三代单传,亲姐表姐加起来有六七个,就是没有妹妹,你觉得他能当好人家哥哥吗?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错,你喜欢他就努力把他追到手啊,为什么要退而求其次?”   “可是……你不觉得女生倒追很丢人吗?”   高月看外星人似的看着她:“都什么年代了,你这思想还这么僵化!追到手就是你的,搞不好享用一辈子呢,谁用谁知道,有什么丢人的。”   胡悦就不吭声了。   “这样吧。”高月理顺了一口气,仗义地说,“双专课你这么帮我,以后有关戴鹰的事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   话是说出去了,可高月没想到,过了两天胡悦居然搬到了她们寝室。   她打饭回来,一推门正好看到顾想想在帮她一起铺床,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胡悦说:“你们寝室不是还空一个位子嘛,我就申请搬来了。”   “……”   “而且你不是说帮我追戴鹰吗?我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离你近一点更好。”   这姐们儿也太aggressive了吧?   戴鹰知道搬寝室的事儿后撇撇嘴:“你别听她瞎掰。她那是整天在寝室放音乐跳操,影响其他人休息和看书,早就想找地方搬了。”   “所以就往我这儿搬啊?你知不知道我寝室有位属蛇的姐妹,特别爱睡觉?她们打起来怎么办啊!”   “那正好,让她带动带动那位蛇女一起跳操啊,反正啦啦队正缺人呢!”   “她跳的啦啦操?”   “对啊,啦啦操特长生加分,不然你以为她怎么考得进A大。”   “……”   好吧,高月之前听说跳健美操进清华还以为是段子呢,没想到还真有这种事儿。   “挺好的啊,你是打篮球进来的,她是跳啦啦操,你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赶快在一起吧!”   “你真这么想?”   戴鹰深深看她一眼,眼神似乎带了些哀怨,一转眼又换了一副放荡不羁的面孔,胳膊往她肩上一勾:“那你也来参加啦啦队训练呗,马上要打大学联赛了,来给我加加油!”   “不要,我白天上课,晚上还要修双专,累都累死了,还跳什么操啊!再说了,你有半个学校的女生组队为你加油呐喊了,哪儿还用得上我啊!”   戴鹰哼了一声,说:“要是唐劲风上场,你肯定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高月一怔:“他不是不肯加入校队吗?你终于说服他了?” 第6章   “屁!我干嘛去说服他!”戴鹰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他打中锋,我也打中锋,难道我会比他差吗?他接受过几天系统训练,体能跟得上吗?懂什么叫团队配合和技战术吗?不是花架子搭得好看、能投个三分就叫会打篮球,还什么无冕三分王呢,也不知道哪个无知少女编的!”   高月抱着手看他:“就是我这个无知少女给他起的,有问题吗?”   戴鹰张了张嘴,最后挥手道:“总之这校队有我没他,他乐意来我还不乐意收呢!你要为了他才肯参加啦啦队,那就拉倒!”   说完就气哼哼走了。   其实高月也真是没时间参加什么啦啦队,大学英语和高数马上要进行期中考试,而双专的刑法课老师宣布要开模拟法庭,十人左右一组,自由组合,跟下学期的刑事诉讼法课联动,因为刑诉法也是他上。   高月无语,这还能联动??   还没完。刑法老师听说双专的法理学课堂堂爆满,甚至有本专业的学生来蹭课,十分受鼓舞,立志要把自己的课也打造成类似的效果,于是大胆规划,让双专和今年上他课的法学生一起开模拟法庭。   双专的学生不强制参加,但如果参加且表现良好,期末可以免考。   高月一听免考,立刻精神抖擞,当堂踊跃报名:“老师,我参加!”   顺带还拉高了胡悦的手,跟她一起报名。   胡悦:“???”   她安慰胡悦:“你放心,模拟法庭又不是单打独斗。我们只要加入高手战队,期末免考妥妥的!”   法学院的高手战队由谁领衔……不用她说了吧?   …   下课时间,高月到法学院的獬豸【音:xiè zhì】楼去堵人。   周梧抱着专业书从楼上下来,一看到她站在楼梯口,像排练过一样转身就往回走。   高月扬起脸,清脆地叫:“老周!”   他蹭蹭往楼上走得更快了,像港片里被追得慌不择路,急着往天台逃命的人似的。   最后高月还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他,笑眯眯地说:“你怎么看到我就跑呀,我又不是来追债的。”   跟追债也差不多了。周梧推了推鼻梁上的粗框眼镜,叹口气道:“有什么事吗?”   “噢,刑法老师要让我们开模拟法庭的事儿你知道吧?我想……”   “不行。”   “我还没说完呢!”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行,no way,没得商量!”   “这样啊……那这周末的中网公开赛,你也不会去看喽?有你最喜欢的纳达尔啊!”   周梧态度出现严重动摇,忍不住问:“什么意思?”   高月拿出两张票在他眼前一晃,说:“你看啊,老周,我现在周末课业负担很重的。周五晚上要上双专的课,周六要去实验室帮老师整理数据,周日还要做机械制图的作业,实在是忙不过来。虽然我也很想到现场亲眼目睹纳达尔的风采,但现在也只能忍痛割爱,让你这个真正的网球迷代我去一趟现场。这么好的看台位置,说不定还可以捡到纳达尔发出的球带回来给我看看,那我就死而无憾了。”   周梧已经伸长脖子来看:“很好的位置吗?”   “当然了,看台前排中心位置!”   周梧眼中冒出幽幽绿光:“那……”   她适时把手一抬,收回那两张票,言简意赅道:“模拟法庭。”   周梧低头认输:“好吧,但这个每组人数有限制的,我虽然可以选人加入,但最后要是他不同意……”   “不会的,你只要把我加入你们组,他不会不同意的。对了,我这是两个人啊,还有个我双专的同学叫胡悦,古月胡,喜悦的悦,别忘了。”   “什么!还两个人,那不行……”   “行的行的,你把票拿好,我走了啊!”   高月把网球比赛的门票往他手里一塞,兴高采烈地跑了。   她知道唐劲风平时在班里或者专业课上有什么分组的活动都肯定会跟周梧在一组。尽管周梧成绩赶不上他,平时喜欢看书又有点老相,给人感觉有种书生气的迂腐,但唐劲风很尊重他,但凡他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决定,唐劲风一般不会反驳。   高月就是看中这一点,才总是从他这儿曲线救国。   不过就算搞定了分组,高月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坐等靠要,这模拟法庭要做些什么准备工作,她好歹也应该了解一下。   她上网搜了搜,出来的都是国内外法学生的模拟法庭新闻报道和视频,关于怎么做准备,她还是没有头绪。   心烦的时候打开游戏摸一摸,她这时才想起这一周都没做每日任务,没斗技,也没做逢魔任务,怕是要被会长给扫地出门了。   没想到,她还在寮里。看寮通知,近期不仅寮内人数激增,还吞并了学校附近几个小的阴阳寮。   寮内新老成员们在频道聊天,总是聊着聊着就要求会长曝照。   听说他们都是被副会长用会长刚洗完澡的半身肌肉照给骗来的。   嘁,那种照片不是到处都能下到吗?他们学校男生的质素她心里有数,还会有人比唐劲风更优秀吗?可唐劲风又不打游戏。   现在的孩子们可真好骗。   高月刚打开召唤窗口准备抽卡,会长上线了,戳她说:“去斗技。”   她心里叫声祖宗,忽然想起来:“会长,你也是法学院的,你参加过模拟法庭吗?”   她总觉得像会长这么成熟稳重的小哥哥应该已经读研究生了,这种事肯定难不倒他。   果然,他很快回:“你要干什么?”   “噢,没什么,就想问问模拟法庭前期要怎么准备,挑什么案子比较好……我没什么概念。”   那头似乎斟酌了一阵,发过来一段话:“案子挑暴力型犯罪,比如抢劫、杀人和伤害类的案子,案情比较明朗,但又有一定争议性的,庭上辩论会比较精彩。可以事先到法院去旁听一个刑事庭,熟悉程序。”   “法院还可以直接旁听?要预约吗?”   “不用,带上身份证直接去,凡是公开审理的案件都可以旁听。周一市中院有个轰动全国的案子开庭,可以去看看。”   高月立马打开电脑上网查询,果然看到相关的讯息。她记下时间地点之后,又查了一下这个案子的新闻,了解事情的大致经过,正想在手机上跟会长说声谢谢,发现他又下线了。   下回跟他要个微信吧,她想。   …   周一早晨,高月没课,本来是可以多睡一会儿的,但为了去法院听庭审,她硬是挣扎着爬了起来。   结果她只是到公共盥洗室去洗了个头,回来发现寝室门居然被锁了。   她差点发出震慑全楼的怒吼,风风火火杀到隔壁寝室借手机给林舒眉她们打电话:“谁把门锁上了!我只是出去洗漱而已,回来就进不去了啊!”   林舒眉也一副没睡醒的腔调:“我哪知道啊,我们以为你还在睡呢!”   “睡你妹啊,胡悦呢?她怎么也不在,今天要去听庭审啊!”   “胡悦……她跟我在一起,今天我们要训练。”   “训练什么?”   “啦啦操。”   “……”   真是不服不行,她还真把林舒眉说动了去参加啦啦队了。   高月揉着额头:“你把电话给她,我跟她说。”   刚说完那头就传来胡悦的喊声,林舒眉道:“来不及了,她叫我要开始训练了,先这样啊!”   顾想想上午有课,高月只好下楼去,找阿姨拿了钥匙上来开门,再把钥匙送下去。   来来回回耽误了半天,她一看时间这么晚了,赶紧开车赶到法院去,满以为会快一点。谁知到了那儿才发觉完全没地儿停车,在外转了两圈随便往路边一插,违停贴条也认了,赶紧匆匆忙忙背着包跑了进去。   法院外面都是架□□短炮的记者,还有热心人士拿着写在纸板上的暖心话来给受害人家属打气。   看来这案子真的是备受各方关注的,庭审应该也会很精彩,会长的推荐果然没错。   然而正因为关注的人太多,想要进入旁听席旁听的群众也多,法院为了维持秩序,按先来后到的顺序给想要进去旁听的人发旁听证,一人一张。   高月来得晚,证已经差不多发完了。她焦急地踮起脚尖在人群里张望,期望有人能临时不去了把证让给她。   她开始怀念看演唱会的时候,门外还能找到黄牛买高价票,现在这是买都没处买去。   没想到她张望了一会儿,还真让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竟然是唐劲风和周梧。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啊,他们也来听这个案子。   “这么巧。”她从人群中硬挤到唐劲风身边,然后悄悄探头朝周梧做了个鬼脸。   唐劲风看到她好像一点也不惊讶,依旧那么高冷,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啊,我好像来晚了,人家旁听证发完了。你们……有没有领到多余的证呀?”   周梧轻咳了一声,说:“一人一证,多余的倒没有。不过我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饭,这会儿胃饿得不舒服,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吧,要不我这张让给你?”   高月压下心头的雀跃,悄悄伸出两只手指朝他比心。   老周挠挠头。啊,谁让昨天的中网公开赛那么那么精彩呢,不虚此行啊不虚此行!   老周顶着唐劲风的眼刀麻溜地跑了,高月欢天喜地地把旁听证别在领口,然后挽起唐劲风的胳膊:“走吧,咱们进去!” 第7章   庭审持续了一上午,比想象中时间长,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抗辩激烈。   高月这才知道原来那些不靠谱的国产剧里,律师在法庭上高喊“我反对”都是瞎编乱造的。咱们跟欧美法系的法庭对抗制不同,控辩双方提交证据、盘问证人的程序都一板一眼的,时间一长,多少有些沉闷。   可高月最后居然掉眼泪了,倒不是因为检察官和律师的辩论有多么精彩震撼,而是因为被害人家属的表现。   失去了女儿的妈妈坐在证人席上,强忍着眼泪,声音哽咽地回答问题;法官宣布休庭的时候,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地痛哭失声,朝犯罪嫌疑人伸手要他还自己女儿来。   嫌疑人只是一言不发地跟着法警离场,而早已离开这个世界的人当然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高月抬手抹泪,唐劲风干净修长的手递过来纸巾,示意她:“我们先出去,今天的庭审已经结束了。”   “不宣判吗?”   “择期宣判。”   高月只好擦了擦眼泪,跟他一起往外走。   到了法院门口一看,她停在路边的车被、拖、走、了!   她这是赶上水逆了吗?这一大清早到现在,感觉诸事不宜啊!   她看了看唐劲风,问:“你……怎么回学校?”   “走路回去,不到三公里路。”   “那我跟你一起走。”   他竟然难得的没有表示反对。   两人朝着学校的方向走,中途经过一条河,马路就沿着河流的方向延伸。路边行道树的叶子开始枯黄落地,踩在脚下咔嚓咔嚓响,终于有了一点秋天的意思。   高月眼睛还有点红红的,擤鼻涕的纸巾已经扔了好几张。唐劲风蹙了蹙眉头,似乎这时才想起问她:“为什么哭?”   高月也这时才想起来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其实也没什么,就觉得被害人家属很可怜。被告那渣男怎么下得去手的?再怎么说曾经也是一家人啊,就为了骗一笔保险金,就把自己太太给杀了,有没有人性了!”   唐劲风沉默一阵,说:“有时候恰恰就是家人之间,互相伤害才最不留情面。”   “你说他会不会判死刑?”   “不好说,虽然是故意杀人,但他有自首情节,愿意赔偿受害人家属,案子本身又是发生在家庭成员之间,按照我们国家现行的法律和大环境,最后很有可能只是死缓。”   “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高月忿忿不平,“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多少钱能够衡量?况且那渣男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就没想过后果吗?现在孩子那么小就没有妈妈了,爸爸也要坐牢,等于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一个家就这么毁了。”   “不止一个家,还有他自己的父母家和受害人父母的家,他是一口气毁了三个家庭。”   唐劲风说得很平静,高月却忽然想起他家里的情况来,心里咯噔一下,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住。   他回过头看她:“这么快就走不动了?”   高月摇头。其实她脑子里有些乱,正飞快地回想着刚才说的这些话,是不是犯了他的忌讳,会不会无形中刺伤了他。   怪她太心直口快,当初戴鹰给她的调查资料里明明写得很清楚,她自己也上网查过更具体的情况,怎么这时候就不经大脑地发表评论呢?   唐劲风脸上倒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快到学校的时候,他转入路边一家书店,对她道:“我要看看书,你先走吧。”   高月跟上去:“我也有书想买,一起呀!”   他没管她,径自往书店里的某个位置走,像是早已知道要找的书放在哪个位置。   书店里做兼职的大学女生似乎也认得他了,很自然地跟他搭话,又殷勤地到书架跟前为他翻找他要的书。   情敌啊情敌,高月现阶段的主要任务就是将一切有可能的情敌排除在唐劲风周围十米开外,怎么能让她这样得逞呢?   于是她主动上前对那位兼职店员说:“你好呀,能不能帮我找一本《微生物发酵工艺学原理》,要今年四月刚出的那个版本的。”   对方不情不愿放下唐劲风这头,去帮她找书了。   他回头瞥她一眼,高月赶紧随手拿了本书低头翻看。   哎?现在的言情小说,封面真好看,开篇也好精彩呀!   她不知不觉竟然站在那儿看入迷了,连唐劲风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等发现旁边已经没人的时候,才连忙放下手里的书,还不忘看一眼作者是谁,才匆匆赶到收银台去。   “请问刚才出去那个高高的穿蓝色外套的男生买了什么书啊?麻烦你给我也拿一样的。”   “他没有买书啊。”   咦,没买吗?她刚才明明看他拿了一本《国际商务合同翻译教程》啊,好像很需要的样子,竟然没有买?   “他常常来看书,都是最新版的,学校图书馆还没有或者借不到的那些,翻书解决了疑问就走了。反正看书本来也是为了汲取知识,不是为了占有书籍本身,我们书店也鼓励大家来看书的。”刚才被她忽悠去找书的兼职女生把她随口要找的那本书放她面前,“这是你要找的书,买吗?”   “买!”高月没有丝毫犹豫,“还要一本《国际商务合同翻译教程》,类似的法律英语和合同翻译的书还有哪些,也给我每样拿一本。”   最后拿出皮夹买单,又想起什么似的:“啊,我还要那个福禄丸子的言情小说!”   …   高月背着一大摞书回到寝室,顾想想含着个棒棒糖,好奇地围着那堆书转圈:“看不出来啊月儿,你居然会买书?”   还是这么艰深的法律英语、合同翻译……   “我怎么就不能买书了?不过这些书确实不是给我自己买的。”   “是为了唐劲风吧?”顾想想随手翻了翻,“我听说他给人翻译合同呢,应该正用得上这些书。”   高月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他给人翻译合同,收钱那种吗?从校外接的活儿?”   “唔……你这几本小说看起来不错呀,借我看看,我就告诉你。”   高月立刻把书双手奉上。   顾想想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接的活,不过薪酬应该还不错的。法律英语在法学院好像是大四和研究生阶段才有的选修课,所以这种合同翻译一般都是找读研的学生做的,大一大二除非你英语基础特别好,否则没有金刚钻也揽不了瓷器活啊!”   这倒是。不过别人高月不了解,唐劲风英语肯定是不差的。大学英语每学期至少四个学分,他平均绩点要达到4.0,这种占大头的科目没有优势怎么行。   难怪他会辅修经贸英语的双专,除了个人兴趣之外,也是因为对他的外快收入有实际帮助吧?   …   模拟法庭小组第一次碰头会约在第三食堂,高月为了等啦啦操排练的胡悦而悲催地迟到了。   作为组长的唐劲风一定要等人全到齐了才开会,于是其余八个人就只能围坐在桌旁乖巧地等。   高月双手合掌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有事儿来晚了。说到哪儿了,咱们现在开始呀!”   几个人里绝大部分是男生,大概也觉得等等女生没什么,尤其像高月她们这样的美女。   然而其中有一位女生却不乐意了,肃着脸说:“有事儿就可以迟到二三十分钟?其他人难道都没事吗,我们的时间不是时间?”   这么犀利……高月用眼神问周梧:这谁呀?   周梧无声地回答:我们班长沈佳瑜。   好吧,迟到确实是她们不对,高月刚准备再说一遍对不起,身旁的胡悦却突然说:“是啊,校园这么大,大家都这么忙,谁都有可能临时有事被耽搁了,就不能互相体谅一下吗?”   “这次体谅你们,下次就得体谅别人,否则不就成特权了?你一个人迟到二十分钟,我们这儿十个人,每人二十分钟就是两百分钟,你知道两百分钟可以做多少事情吗?”   “那我们已经道歉了啊,干嘛还这么咄咄逼人?”   “道歉有用,那还要警察干嘛?”   “你……”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了,高月跟周梧连忙一边摁住一个。   她悄悄瞥了一眼抿紧了嘴一言不发的唐劲风,心里有点打鼓,怕他一怒之下把她们从小组踢出去,反正她俩本就是双专那边的,强行加塞才加入他们,可有可无。于是赶紧打哈哈道:“那个,今天迟到确实是我们不对,我请大家喝奶茶呀,三食小卖部的奶茶可好喝了!我去买哈!”   谢天谢地,三食堂总算还有点可取之处,他们小卖部的奶茶是真的很好喝。   高月转身匆匆忙忙去买奶茶了,走得太急,脚底拌蒜,还差点摔了一跤。   几个男生忍俊不禁,胡悦和沈佳瑜各自别过头也不吵了。   唐劲风这才云淡风轻地翻开面前的笔记本说:“行了,我们从选择案例开始,然后再分配庭审时的角色。” 第8章   高月拎着十杯奶茶回来,大家的讨论已经如火如荼了。   她把加了最多爆爆珠的那杯奶茶放到唐劲风面前,其他就随机分,然后捧着自己那杯缩到胡悦旁边的座位上,打算安静如鸡地蒙混过去。   她对选什么案子没有意见,反正有唐劲风在肯定万无一失。   事先她就跟周梧说好了,她的目标是在模拟法庭上做个完全没有台词的角色,最好是受害人,或者家属,实在不行就反串个法警,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她现在想的是,等会儿怎么把那几本书送给唐劲风才显得比较自然。   跟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在长桌那一头的沈佳瑜,简直是口若悬河,舌灿莲花,最后还要总结陈词:“……我觉得这个案子挺合适的,过程不是特别复杂,但又涉及好几种罪名的竞合,还有正当防卫的争议,很适合庭上辩论。而且真实案例过去没几年,当时也闹得沸沸扬扬的,我们这个年龄的人那时十三四岁了,应该也印象深刻。模拟法庭我们是第一组,用这个案例能迅速吸引观众的注意力,达到开门红的效果,争取个高分。”   其他几个人都跟着附和,连周梧似乎也觉得没问题,小声跟唐劲风商量:“你觉得怎么样?”   高月也看向他,那张平时俊朗得让人有些目眩的脸此刻却铺泻着忧郁的情绪,尽管他已经努力克制,但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高月有些好奇,问身旁的胡悦:“到底是个什么案子啊?”   “我也没搞太明白,他们好像是网上查的。大概就是男人外面有了小三,又不肯跟原配离婚,小三就去放火想烧死原配,结果男人在阻止的过程中错手把小三给杀了,原配也烧成了重伤,放火的地方在夫妻俩创办的工厂,财产损失也很大……”   她后来又说了些什么,高月都没再听进去,只看到她涂了亮色唇釉的嘴巴一开一合,传到她脑子里都是嗡嗡声。   其实听到小三放火去烧原配的时候,她心里就咯噔一下,心想不会这么巧吧;然而再听到说烧的是工厂,所有不好的预感就被证实了。   她想也没想,腾的一下就站起来说:“不行,不能选这个案例!”   在座的十个人全都转过来看向她,包括唐劲风。   “为什么不能选?”沈佳瑜缓过劲儿来,不满地问,“你听明白案情概要了吗?”   “我听明白了。”就是因为太明白,才不让你们选啊!   她目光迅速从唐劲风身上掠过,像要故意重申自己的观点似的,又大声说一遍:“这个案例不好,总之不要选这个。你要当地反响强烈的,大家又都印象深刻的,那不如选那个杀妻骗保案啊,前两天刚在中院开庭,还没宣判呢!”   “还没宣判,我们在模拟法庭上怎么宣读最后的判决书?”   高月冷笑:“原来你就这么点儿本事,判决书都只会用现成的?我看人家国外的模拟法庭还可以影响法学毕业生找工作呢,要都像你这样,毕业后的百万年薪岂不是没指望了?”   沈佳瑜气得脸色发白:“西方的mock trial是全国性的竞技项目,只能用官方给出的材料,跟我们这个能相提并论吗?”   “可以自主选择,发挥余地不是更大?你干嘛非得选一个已经有了定论的案例?”   “因为这个案例案情明白又有复杂性,可以达到最好的庭审效果,我刚才不是都已经说过了吗?!”沈佳瑜懒得跟她辩了,直接转向唐劲风,“劲风,你是组长,你怎么说?”   高月承认她酸了,这称呼,好像他们很熟很亲昵似的!就算一个班的同学,也用不着这样吧?   唐劲风的眉头的结没打开,脸上的神色却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太过平静了,显得有点漠然。   “就选这个案例吧,我没什么意见。”   高月怔了一下,沈佳瑜嘴角挂上一丝志得意满的笑,挑衅地朝她飞来一瞥,才重新坐回座位上。   “那现在分配一下角色。合议庭需要三个人,检察官两人,辩护律师一到两人,剩下的分别是嫌疑人、证人……具体人数可以再做调整。扮演检方和律师的分别需要写起诉书和辩护词,其他人的台词根据庭审程序和案情来设置,写好以后我们再开会对词。”   “就类似演员拿剧本对戏,还挺有意思的。”   沈佳瑜大概是为了活跃下气氛,笑着接了这么一句,没想到唐劲风没有一点笑的意思,甚至都没有抬起头来,拿着笔在本子上边写边淡然道:“大家愿意担任什么角色,凭自己的意愿先提一提。”   这就很尴尬了。沈佳瑜终于敛起了笑容,不出这个风头了。   高月心里哼了一声,默默翻了个白眼给她。   看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现场莫名被低气压包围,周梧及时解围道:“要说文采和上场的表现力,那肯定要靠小唐和沈班他们这样的组合呀!我看干脆就沈班做律师,小唐检察官……”   “不行!”高月又跳起来,“他不能做检察官。”   胡悦都惊呆了,暗暗拉她衣角,用眼神儿瞪她——你吃错药了,怎么回事儿啊你?   高月清醒着呢,拨开她的手,昂起下巴说:“因为我、我想做辩方律师,而且要跟唐劲风一组!”   其实早该习惯了……可周梧还是万分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检察官是必须两个人,律师应该只要一个,不然人手可能不够。”   “那、那就让他做律师,我跟沈佳瑜做检察官好了!”   我的天,她要是真有这么讨人厌的同事,她可能上班第二天就交信辞职了。   唐劲风啊唐劲风,我为你牺牲到这个份儿上,你可千万要领情啊!   然而有人偏偏就是不领情。唐劲风挪开她摁在他笔记本上的手,挥笔写道:“沈班做辩方律师,检察官我来。”   沈佳瑜又一次摆出全胜的姿态,高月都顾不上生气了,举高手道: “那我也检察官,跟你一起!”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谁也不准跟她争!   …   开完碰头会,唐劲风把笔记本一合就走了。   高月刚想追上去,就被沈佳瑜给拦了下来。   “你干什么,让开。”   “高月是吧?我听过你的事,也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我只想提醒你,你们双专参加模拟法庭是锦上添花的,对我们本专业而言是要占正式学分的,你别搞砸了!”   “你懂个屁!”高月说起来就来气,一改之前息事宁人的态度,一把拨开她,用鄙弃的眼神看着她说,“我劝你,年纪轻轻的,少那么刚愎自用,多听听别人的意见,不要戳了别人的痛处还洋洋自得!”   沈佳瑜愣了:“你……你这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啊,这都听不懂?”   胡悦适时地站出来把俩人隔开,反正她也早就看沈佳瑜不顺眼了,示意高月赶紧追唐劲风去,这里交给她。   高月从食堂追出去,正好看到唐劲风的长腿跨上周梧那辆破自行车。   他们寝室的几个人大一时买的自行车都在校外打工和参加活动时被偷了,只有周梧这辆硕果仅存,成了名副其实的共享单车,只要有需要时带上他就行。   他这会儿刚跳上自行车后座,唐劲风骑车绕过花圃,看来是要往学校东区去。   高月快步从另一头绕上前,正好往他车前一站,展开双臂喊道:“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唐劲风没料到她突然跳出来,加上车子刹车也不太灵光,前轮几乎抵到她腿上才停下来。   后座上的周梧被迫跳车,差点整个人滚进花圃。   他拍了拍胸朝她喊:“大小姐,你怎么回事儿啊,不要命啦?”   这场景,这台词,简直是大型碰瓷现场!   高月得到灵感,像听到导演喊action的指令一样,立刻入戏,顺势往地上一坐:“哎呀,我的腿,好疼……站不起来了!”   有没有撞到她,唐劲风最清楚,所以他甚至都没从车上下来,只用两条长腿撑地,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周梧却吓坏了,连忙跑过去,扶了又扶鼻梁上的眼镜:“不要紧吧,要不要送你去医务室啊?”   她悄悄冲他眨了眨眼。   老周:???   抱歉啊,她有话要单独跟唐劲风说,最好不要有第三人在场,只能出此下策。   好在周梧也很快反应过来,转身道:“你看这……要不我先过去,你发挥下绅士精神,送送她?”   高月一脸坦然地坐在地上,周围已经有路过的同学老师纷纷侧目,大有要聚拢围观的趋势。   唐劲风闭了闭眼,冷冷地对高月说:“起来。”   “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我叫你起来!”   “哦哦!咝……可是好疼啊,我真站不起来。”   “你不觉得冷吗?”   “?”   “刚才食堂阿姨倒了一盆洗菜的水出来,就在你现在坐的位置。”   啊!高月差点叫出声来,蹭一下跳起来,扭着头去看自己身后。   “看来你脚伤好得挺快,医务室也不用去了吧?”   高月知道被他套路了,只得说:“我就说两句话,真的,说完就走。”   “嗯,这是一句,你还有一句的机会。”   “……别这么不近人情嘛!哎,你别走啊……”   唐劲风果然只听她说完两句就骑上车从她身旁掠过,她急中生智干脆顺势跳上了车后座。 第9章   车子左右扭动了两下,她趁机揽紧了他的腰,喊道:“喂喂喂,你别停啊,一停我又该受伤了。这人来人往的,你让人家怎么想呢?你现在要去图书馆对不对?我也是啊,你就捎我一程,顺便听我把话讲完嘛!”   他果然没再停车。   对付他还是耍赖好用,高月在他身后窃喜。   年轻男生宽阔结实的后背就在眼前,她觉得他背影都比其他人好看,环在他腰上的手不由紧了紧。   他骑车很快,即使带了人也是一样。校园里落了满地的银杏叶子被风驰电掣的车轮卷起,像金色的蝴蝶贴着地面做短暂飞行。   今天风大,高月耳边只有猎猎的风声和他强力的心跳。   她斟酌了一下,怕他听不清,提高分贝大声道:“那个……模拟法庭的案子,你真的不必非要选那一个。大不了你就说我法学基础薄弱,hold不住那么复杂的案子,写不出像样的起诉书来,大家也不会有意见的。”   他应该是听见了,因为虽然背对着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高月揽在他腰间的手臂感觉到了他身体微微一僵。   果然还是会在意的吧?   在别人看来,这不过是一个轰动一时的案例,可谁又能想到,对唐劲风而言,这是真真切切发生在他家人身上的事。   即使隔了这么多年,让他怎么当着这么多人去面对他父母当年的惨剧?而且还要以“检察官”的身份控诉“嫌疑人”身份的父亲,这太残酷了。   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才十几岁,她还不认识他,不能为他做什么。现在不一样了,她既然想得到他,总得守护好他,为他做点什么吧?   他一定会因为她的理解而感动的!   高月正想象着两人互诉衷肠的情形,就听唐劲风说了一句:“到了,下车。”   到了?到哪儿了?她抬眼看看,发现是在男生宿舍区附近,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走这么远了啊。   她从车后座蹦下来,看到周梧也到了,不由惊奇:“你怎么来的,居然比骑车还快?”   “我跑步。”老周嘿嘿一笑,“我喜欢长跑,最近正练习呢,照这个状态今年至少参加个半马没问题。”   “……”   她其实考的是体育大学吧?怎么感觉人人都有体育特长似的,要不擅长点什么运动都不好意思出来见人了。   唐劲风把自行车停好,对她说:“我们还有事,你先回去,起诉书记得写。”   嗯?还是要写吗,案例不打算换了?而且为什么是她写啊?   她不服,不屈不挠地说:“那你们现在去哪儿啊,我也一起去。”   不信说服不了他!   唐劲风那张英秀漂亮如面具一样的脸上毫无波动:“我们去洗澡,你也要一起吗?”   高月呆了一下,几乎都忘了他们刚才进行的是什么话题了。难怪从刚才开始就有那么多穿着拖鞋的男生从她身旁走过呢,原来他们这是停在了男生浴室门口。   “洗澡……你不是要去图书馆吗?”   “我没说过要去图书馆。”   好吧,是她一厢情愿了,以为他跟平时一样不会这么早回寝室,肯定要去图书馆自习,没想到学霸也是要洗澡的。   只不过……   “……你们男生也会约着一起洗澡吗?”   这不对呀……高月眼神古怪地看了周梧一眼,看得他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摸了摸脸:看他干什么,他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你丫的不会是弯的吧!高月心想,难怪唐劲风对她无动于衷,千算万算,她竟然是输给了社/会/主/义兄弟情?   不不不,调查显示,唐劲风绝对是直男。但这个防火防盗防室友的时代,直男也要提防“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睡我”这种事情的发生呀!   她立刻把他拉到一边,小声交代道:“你等会儿洗澡的时候,千万不要弯腰去捡肥皂啊!”   皂滑弄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周梧听见了,哈哈一笑:“现在谁还用肥皂啊,我们都用沐浴露。”   她回眸瞪了他一眼。   老周:???   唐劲风完美无瑕的面具终于有了丝裂纹,还是带了点愤怒和羞恼那种:“看来你真的是太闲了,脑子里整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要真这么有空,把起诉书写完,把质证的过程也给写了。”   啥,这俩还不是同一个东西吗?   周梧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跟唐劲风一起走进男生浴室去了。   高月怏怏地往回走了两步,这才反应过来——她没有车了!四轮两轮的都没有!她得自己走回宿舍去了,好远啊!   她要送给唐劲风的书也忘给他了,这下又得负重背回去……   …   三天之后。   生化实验大楼的三号实验教室里,一场为科学事业而进行的“杀戮”正要上演。   今日献身的对象是——兔子。   高月身在曹营心在汉,脑子里恍恍惚惚想的还是那张至今一纸空白的“起诉书”。   今晚他们模拟法庭小组就要再次碰头对词儿了,她只理清了案情摘要,写了大概的质证经过,就已经快把头发给拔秃了,起诉书还不知从何落笔。   早知道就不该在唐劲风跟前提起诉书这一茬儿,现在怎么想都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这堂课是他们生物工程本专业必修的动物实验课,她是替顾想想来的,她自己选的课已经在周三上午就上完了。   顾想想是看到什么动物都恨不得抱回家养的那种人,动物实验根本下不去手。上学期因为实验结束不忍注射处死小白鼠,不小心硬生生捂死了一只,还抱着寝室姐妹大哭了一场。这学期听说要解剖大白兔,就想方设法请人替课,主要靠同寝的高月和林舒眉。   今天轮到高月了,顾想想还神神秘秘地跟她说,来替课有惊喜。   能有什么惊喜呀?谁能帮她把那份双专的“起诉书”给解决了吗?   所以当她看到唐劲风走进教室的时候,第一感觉是智熄——她特么是不是走错教室了?!还特意绕到教室门外看了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就是顾想想说的惊喜。   他居然也是帮人来替课的。   真是勇气可嘉啊!他一个文科男,竟然有胆来帮人替实验课,而且既然顾想想都见过他,证明他已经替过不止一节了。   实验课有时候不需要动手,只要帮人喊到就行。他之前怕就是这么被人给骗来的,殊不知这回要刚正面了,要是被揭穿该多么尴尬啊!   她立刻挪到了他身边的位子上,这样等会儿就算实验开始,他也不用怕了,她会罩着他的!   唐劲风其实从进门开始就看到她了,并没有显示出任何意外的情绪,甚至换白大褂的时候还显得特别从容和潇洒。   幸亏他们这专业本来女生就不算太多,否则他这样的人物突然出现,肯定要引得一片春心萌动,议论纷纷。   “哪个不长眼的让你替他来上这个课?”高月悄声道,“今天要动手实战的!不过你不会没关系,到时候看我操作,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唐劲风没接话,轻车熟路地戴上手套,说:“模拟法庭小组今晚要碰头,你的起诉书准备好了吗?”   高月想说写了,只是没写好,但终归底气不足,不知怎么的,还感觉到身体一阵抖动。她以为是自己心虚产生的幻觉呢,看到唐劲风回头才跟着扭头看了一眼。   太高能了!老师刚发下来做实验的一对兔子居然在后排桌子上公然啪啪啪!   雌雄双兔傍地走,我还没有男朋友。   高月老脸都红了,她自诩老司机,可是哪能想到有生之年会跟唐劲风一起看这么赤果果的画面?   你们两个流/氓/兔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吗??这是名副其实的分/手/炮啊……   任课老师一副见惯大世面的口吻:“都坐好,有什么好看的,它们很快就完事儿了。”   真的很快,周围很多小伙伴还没来得及把手机摄像头打开,小公兔就已经完事儿倒下了。   唐劲风也稍稍有点尴尬,清了清嗓子,高月朝他笑笑——欢迎来到毁我下半生的生物坑。   起诉书的话题暂时敷衍过去了,高月决定利用下课后到晚饭这段时间,网上下个模板把案情硬套进去,现在先安心动手做实验。   麻醉、绑兔子、备皮……咦,她发现唐劲风做起来挺得心应手啊,比顾想想这样的还麻溜点儿,难怪有人放心让他来替课。   不过想想也是,他这种学习能力和适应能力都超强的学霸学什么都比一般人上手快,正是人们常说的,比我聪明的人还比我勤奋,走自己的路然后让别人无路可走。   然而也不知道是麻药的问题还是兔子的问题,高月明明已经推了足量的麻药进去,他们这只兔子就是不肯晕。   她一点点加量,又不敢加太多,怕把它直接弄死了。眼看人家其他组都已经切开观察好、开始拍照了,他们这儿还在跟兔子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老师下来帮忙给弄晕了,还提醒他们:“当心点儿,它看着晕了,说不定是装的。”   这还能装?那行吧,事不宜迟,赶紧下刀切完算了。   高月看唐劲风拿着刀多少还有点犹豫,于是撸起袖子:“我来切吧,你注意下止血夹。”   毕竟是本专业的,不能让他看轻了自己的专业素养,而且让个文科专业的同学下刀,万一切歪了那多不好意思。 第10章   唐劲风大概也是这么想的,真就把刀交给她来切了。   高月为了让他安心,决定夸一夸自己:“其实我动物实验做得挺好的。上学期有一回要杀鸡,三个人一组,女生就不提了,有些男生都不敢杀,最后还是我帮的忙,特别快准狠。所以他们还送了我一个外号,你知道叫什么吗?”   唐劲风难得给面子地问了一句:“叫什么?”   “天涯明月刀。”谁让她名字这么好听,叫高月呢!   “……”   唐劲风没出声,但她能感觉到耳边微妙的气流——他在笑,他居然对她笑!   要不是手里拿着解剖刀,她一定要回头看看。   她一直觉得唐劲风冷峻如刀锋的外表下其实是藏着特别温柔优雅的一面的,假如他是个古代的美人,肯定都是笑不露齿那种。   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   她要生在古代一定是个昏君。   手起刀落,他上止血夹,两人本来配合得挺默契。没想到再继续往下切的时候,那兔子好死不死居然又睁眼了!   老师真是料事如神,它还真没晕彻底,这下醒了,三瓣嘴还动了动,仿佛实力吐槽:哪锅龟儿子把老子的皮划开喽?!   高月就像刚上手术台的半吊子麻醉医生,手术到一半发现病人醒了,心里一慌,连带着手里的刀就偏了,直接一刀切向了兔子的颈动脉。   一股血柱瞬时直冲实验室的吊灯,反弹滴落淋了她跟唐劲风满头;正低头想躲,另一股迎面而来,正面喷了他俩满脸满身。   “止血夹!”   她听到唐劲风朝她喊,可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止血夹,他们俩的手都不约而同想要压住兔子的动脉,然而都只在混乱中摸到对方的手,都以为是兔子,一阵乱摸乱掐……   高月简直难以形容此刻复杂的心情,好不容易博得美人一笑,好不容易摸到了小手,居然是在这么极端的情况之下。   他们真该感恩今天解剖的不是狗,否则泼的就是货真价实的狗血了。   “按住了别动!”站在前排的老师看到他们这个突发状况也连忙赶来想帮忙,高月听到动静手又一抖,兔血又换了个方向,朝着老师滋滋滋一阵乱喷。   整个实验楼顿时响彻中年汉子的怒吼。   没想到一只兔子的血量竟然这么惊人……   感觉持续了一个世纪,血,终于喷完了。   “我觉得你的外号应该改一改。”唐劲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衣服上的血渍,咬着牙幽幽地说,“别叫天涯明月刀了,叫‘负红血’吧。”   负分滚粗的负。   高月低声解释:“这是意外啦,下次肯定不会了。”   “你还想有下次?”   老师早就看这俩缩在后排磨磨唧唧的学生不爽了,现在还出了这么大的乌龙,立刻把他们拎到外面去,先到办公室简单处理了一下手上和脸上的血,然后语重心长、长篇大论地把他们一顿痛批。   批累了,话锋一转:“……你们留下来,把整个实验楼给我收拾干净才准走!”   “哦……”高月蔫头耷脑地应声,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整个实验楼?”   她怀疑自己耳朵里也被血给糊住了——是整个实验楼,不是他们这一间实验室?   “是啊,反正你们这一身现在也不能走出去,就当学雷锋了,帮忙把其他实验室也收拾干净再走。”   这会儿是校园晚高峰,大家都出来吃饭呢,他们浑身血淋淋地出去的确也挺吓人的。   唐劲风没有表示反对,高月还以为他是既来之则安之的佛系青年,掐指算了算,问他:“今天大概有五间教室有课,是你管楼上三间,我管楼下两间,还是咱们分工协作,从下往上一起收拾呢?”   她是比较倾向于第二种方案啦,共同劳动,多么有利于培养感情呀!   唐劲风回头看看她,居然又笑了笑。   他笑起来真是好看,不带羞怯,眉宇舒畅,像清泉漾开波纹,又像晨曦自挽清风。   她被他笑得出神,以为终于可以透过浓雾看到他的温柔,谁知就听他说:“想什么呢,当然是你一个人收拾全部五间。”   温柔的假象像镜子一样稀里哗啦碎了满地,她的为什么三个字还没问出口,教室门口忽然乌拉一下涌来一帮子人,说说笑笑的,都说要看看今天血染实验室的两位。   高月连忙转身面朝墙壁——别看,要脸。   唐劲风找了张干净的台子,打开随身带来的一个厚厚的文件夹低头写了起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反正他又不是生物系的学生。   林舒眉也在人群当中,看到高月的德行和天花板上那精彩的画面,已经完全能想象到发生了什么事,都快要笑死了。   她跑到墙边问高月:“哎,这就是想想说的,替课的惊喜?”   “惊喜在那边坐着,这是惊吓。”   不,这是意外。   “听说老师让你们收拾整个实验楼?”   “是啊,等会儿还要去开会,晚饭只能吃食堂的残羹冷炙了。”高月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你们今天是不是上食品实验课来着,不会刚好留下了胜利成果吧?”   “有啊,都没吃完还留了好多等着你们去收拾呢!啊,隔壁实验室的发酵罐还有刚酿好的葡萄酒,你要不要?”   “要要要,先当晚饭顶一顶,我们这怕是一时半会儿还出不去呢!”她示意林舒眉看她那一身血,今天白大褂没扣,里面还好死不死穿了件米色的上衣,效果特别恐怖。   林舒眉笑够了才肯给她带路。她跟着上了趟楼,很快就满载而归。   唐劲风一抬头就看到她拿个金属做的大烤盘端着一大盘吃的进来了,有面包、蛋糕、蛋挞,居然还有一只烤鸭?!   她把东西放桌上之后,他才看到她另一只手里还拎了一个玻璃瓶子,里面晃荡着深红色的液体。   她拧开了瓶盖,用手在瓶口扇了扇,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兴奋地招呼他说:“快来尝尝我们生物系出品的葡萄酒,实验果园种植的真正赤霞珠酿造的,可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喝到。”   唐劲风没理她,她不知哪儿找来两个烧杯,这就把酒满上了。   她早就想用实验室的烧杯喝一杯了!   “你要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当然是吃晚饭了,你不饿吗?这都晚饭时间了,我们还得打扫好几间实验室,先吃点东西垫一垫嘛!”   他蹙眉看着烤盘里那些吃的:“这都是你们生物系做的?”   “是啊,本来大三才开始做食品实验,不过我室友林舒眉上学期学分溢出了,就提前选了大三的课。我们以前也吃过不少学长和学姐做出来的实验品,你来尝尝看,味道真的不错的。”   “不用了。”唐劲风继续低头写写画画,“我不饿。”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怎么会不饿呢?唔……你在写什么呀?”   边说她已经边啃着一只鸭腿凑到了跟前。   唐劲风嫌弃地挪开文件:“你油滴我纸上了。”   “所以叫你先别做了嘛,多少吃一点,吃饱了再做,我可以帮你。”   刚才那一瞥她其实已经看清楚了,他做的正是英文合同的翻译。   他字迹遒劲工整,蓝黑两种颜色的笔在纸面上交替做批注,已经写得挺快了,但看进度似乎还剩下不少。   “你翻译过合同?”唐劲风问。   “没有。”高月咽下一大口肉,“我只给来开会的大佬做过口头翻译,没做过笔译,不过应该也不会差太远吧!”   他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也懒得多解释,合上文件夹,随手拿了一个纸杯蛋糕。   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三餐之外的零食了,几乎都要忘了这些东西的味道,平时好像也不太会想起来要吃。这样偶然的机会,味蕾被再次激活,他才意识到,曾几何时他也是很喜欢吃甜食的。   蛋香浓郁,味道很好。   高月看他吃了两口就不动了,以为他是有什么顾虑:“你别觉得是咱们实验室做出来的东西就嫌弃哈,实验室的环境和操作规程可比一般工厂都干净多了。”   “我知道。”   “你知道?噢,你经常帮人来替课吧?所以肯定对我们生物系也有一定了解啦!对了,你怎么会同意来替这种实验课的,那人自己怎么不来?”   他抬头瞥她一眼:“他晕血。”   要是遇上今天这种状况,怕是不知道晕了多少回,早就送医院去了。   “噢……”高月有点酸,脚尖在地上画圈圈,“Ta啊,是男生还是女生?”   唐劲风起了点恶作剧的心思:“是女生就怎么样?”   “女生我就跟她公平竞争啊!她给你多少钱替她来上课,我给双倍,你别来了!”   怎么看都是她亏好不好?她还挺想跟他一起上课的呢!   “在你看来,是不是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   “是啊,没错。要是解决不了,那一定是钱不够多。”   唐劲风冷笑:“你起诉书还没写完吧?你说,要多少钱才能让你一鼓作气把它给写完?”   高月差点被嘴里的面包给噎住,拍了拍胸口,说:“谈钱伤感情……咱能不能先别说这个?我吃饱一定写,真的!”   说完就举起手里的烧杯,一口气把里面的葡萄酒给喝光了。 第11章   唐劲风信了她的邪。   他以为她吃点东西喝点酒之后,就会开始写起诉书……不,至少开始打扫实验室了。   然而并没有。   她喝完一杯之后又倒了一杯,然后再一杯,一杯接一杯,美酒加咖啡……   “别喝了。”他终于抬手挡住了烧杯,她却端起另一只烧杯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灌给他一大口。   “尝尝嘛,我们实验室出品的红酒,帕克评分怕是也有96分以上的!”   唐劲风被出其不意灌了这么一口,差点呛到。紫红色的液体滴落到衣服上,让他今天穿的这一身更加没法看了。   他狠狠瞪着高月,发现两个人离得实在太近了。他坐在椅子上,而她坐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凑过来,他下巴稍微抬高点就要碰到她的嘴了。   女孩子的嘴唇是将熟未熟的樱桃般的红,又染上了葡萄酒的颜色,带着微醺的酒香,像天然的诱惑,一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你喝多了。”   “我?”她拿手指着自己,“我怎么可能喝多,这才多大点儿酒啊……嗝~”   她摇摇晃晃拿不稳杯子,半杯酒又晃出来,溅了几滴在他牛仔裤上。   唐劲风终于忍无可忍把杯子夺了过来,剩下的玻璃瓶子里的酒也全倒了。   他觉得问题可能就出在这个酒上。他们生物系做的是微生物实验,可能用来酿酒的菌不一样,发酵温度、环境的控制也跟一般酒庄酿酒不同,所以这酒的酒精浓度和含有的物质会导致人容易喝醉。   他刚才那一大口灌下去,也觉得身体有些发热。   “你怎么把酒给倒了?暴殄天物……”   高月嘟囔着,从他手里把玻璃瓶夺过去,把剩下的几滴酒倒进嘴里。   所以,这实验室怎么办,到底还打不打扫了?   他们今天几点钟能从这儿出去?模拟法庭的碰头会还等着他们去参加呢!   唐劲风看她脸上的潮红和明显已经异于平时的亢奋状态,知道这时候跟她说理,那简直就是秀才遇到兵,还不如自己动手算了。   毕竟也不能真指望这位大小姐能把整个实验楼打扫完。   “我去打扫其他实验室,你把这一间弄干净就行。晚上模拟法庭的碰头会记得准时参加,不要缺席。”   “哎!”   高月当然是想拉住他的,可他动作麻利,很快就拿着拖把抹布上楼去了。   …   唐劲风收拾完全部实验室,晚饭时间已经过了。夜幕降临,校园里没那么多人来来往往,他趁机回宿舍洗个澡换身衣服。   下楼路过高月待的那间实验教室,发现灯还亮着,她正趴在桌上奋笔疾书不知道写什么,似乎还没开始打扫。   他蹙眉,本打算进去提醒她,想了想还是作罢,独自先从实验楼回宿舍去了。   …   晚上的模拟法庭碰头会,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到齐了,唯独还缺高月。   唐劲风猜到她可能赶不上,还特意把时间往后延了一点,没想到她居然还是没有出现。   周五的晚上,大家都没课了,也不急着回寝室去,凑在一起拿着手机打游戏的打游戏,赶小论文的赶论文,反正食堂里也还算安静。   唐劲风本来也带着翻译资料出来,写了几行却总是没法完全集中注意力。   坐他对面的周梧打开了阴阳师,在微信里敲他:要不先把今天的道馆打了?   今天开会的时间跟他们平时打道馆的时间重合了。   唐劲风:嗯,你开,不要挑人太多的。   周末打道馆的人不多,即便是这咋样,他一个人单挑馆主还绰绰有余。   打的时候太投入,忽略了消息栏里的对话,打完进去才看到“24桥明月夜”给他发消息:会长,你们道馆都打完了吗?我觉得有点冷啊……我好像被锁在实验楼了。   看似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却让唐劲风神经骤然紧绷起来:什么意思,你怎么会被锁在实验楼?   其实……高月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被锁在实验室里了。她喝了葡萄酒后脑子有点晕乎乎的,好不容易把起诉书给写完了,准备用抹布擦喷溅到灯管上的血迹。   擦之前当然要先把灯给关掉,借着手机的照明擦完,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实验室被从外面给锁上了。   大概管实验楼的老师以为学生老师都走光了,顺手就把没落锁的门都给锁了。   这下可真是麻烦了,他们这个实验楼里手机信号特别差,她连电话也打不出去,倒是有公共WIFI可以连。   每日做任务时间一到,她下意识就打开了阴阳师的app……   阴阳寮的会长果然是热心人啊,她才求助,立马就问她怎么回事,然后打算来解救她于水火了。   十年网友,一朝奔现!这是就要奔现的节奏啊!   可她虽然喝酒喝得有点上头,还没忘记今天经历了怎样惨烈的“实验”,自己现在这一身血怕是要把人家给吓死了。   于是她果断拒绝了会长的好意,说:“会长你是法学院的吧?大师兄一定很有威信了,就不用亲自跑这一趟了,你把法学院的唐劲风叫来帮我一把就成。”   他怎么能不声不响扔下她就自己跑了嘛,好歹也跟她一道被锁,说不定还能想想办法跟她一起出去。   他也不想想,她一个女孩子夜晚单独待在空荡荡的实验楼里会害怕的呀,万一她有幽闭恐惧症呢?   奔现被拒,会长八成感受到了挫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下线了。   仔细想想,她也有点强人所难。唐劲风那么难搞,谁能使唤得动他呀?何况就算同一个学院的师兄弟,彼此之间也未必认得,更不一定给对方面子。   抱膝坐在实验室的椅子上等了一会儿,她实在有点受不了自己身上这个味儿了,正准备厚着脸皮给林舒眉她们一个再度取笑自己的机会向她们求助,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里面有没有人?”   唐劲风的声音飘进耳朵里,她一下跳起来,像古代被判了斩监侯的人终于等来了探监的亲人似的,哗啦冲到窗户旁边:“有啊有啊,我在这里!”   隔着窗玻璃,看不清唐劲风的脸色,只看到他在门口查看了一下,确定没法弄开那个锁,才转身去找管钥匙的老师。   高月被放出来的时候,管实验室的老师看到她身上的血吓了一大跳:“同学,你有幽闭恐惧症吗?那也不要用刀伤害自己啊,你大点声音喊一喊,总能叫到人来通知我开门的。”   “不,我这是兔血……”   “吐血??怎么会吐血,胃出血吗?”老师更紧张了,“要去医院吗,我的车就停在学校里,可以开车送你去!”   身旁的唐劲风淡定地说:“不用麻烦老师了,我可以送她去。”   哦哦哦,有男朋友啊,那就好办了!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快走,今晚被锁的乌龙就当没发生过,也不追究是谁的责任了。   唐劲风拖着高月出来,她还在噼里啪啦用手机发私信:会长,我出来了会长!网恋吗会长?你太牛了,竟然真能使得动唐劲风!   会长肯定是看不上她这样的菜鸡啦,不过她实在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一定要抒发一下!   泥牛入海,会长没有回复。   唐劲风的脸色很不好,这会儿在路灯下是清清楚楚摆在眼前了。她难得的有点怵,哂笑道:“那个……碰头会应该开始了,我们先去第三食堂吧?”   “你就这样去?”他上下打量她的眼神儿仿佛在看一条咸鱼,“你还是先回宿舍换一身干净衣服再说吧。”   “反正回宿舍也要经过三食嘛,我好不容易写好了起诉书,一定要去一下的!”   “你把起诉书给我就行。别忘了,我跟你一样,也是检方。”   “不行!”她很孩子气的把身上的包往后藏,“这个不给你看。”   那么详细的案情梳理,那么冷冰冰的公文控诉他父亲的罪行,他看了一定会很难过。   “你怕我贪功?”   她撅嘴:“不是。”   “那你先回去,收拾好了再来。”   唐劲风捉住她的胳膊不放,知道一放她就跑了。   然而两人在楼下这番你来我往,还满身是血,被正好路过去上晚自习的两个女生看到了,吓得人家一脸惊恐地跑开。   高月知道他最介意被人误会了,趁机敲他竹杠:“那你送我?”   “大家还在等着我回去开会。”   “所以我说先去三食呀,我好不容易写好的起诉书……”   “行了,我送你回去。”他终于妥协,同时把外套脱了扔给她,“把这个穿上。”   幸福来得太突然!高月裹住他的外套,贪婪地汲取着他的体温和味道,笑得像个傻瓜:“你最好了!”   她的笑容太明媚,即使在夜幕下也亮得耀眼,唐劲风只能别开目光不去看她。   在宿舍楼门前,她把外套脱下来,本来要还给他,想想又紧抱在怀里:“啊,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吧!”   那些恋爱中的小女人们不都是这个套路吗?连钱钟书都说,男女之间,借了要还的,一借一还,就可以做两次接触的借口,而且不着痕迹。   然而唐劲风说: “不用,直接给我。”   “你担心我不会洗衣服吗?没关系的,有洗衣机。”   再不行还有干洗店啊!   “我不担心你,我只是冷,现在要穿。”   他说这话几乎是咬着牙说的,可见是真的冷得厉害。她实在太不体贴了,连这都没发现,赶紧上前几步把衣服披在他身上,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安心地笑着转头跑进宿舍楼。   值班的阿姨是新来的,看她满身是血,吓得快蹲下了:“同……同学,你你你……想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阿姨,我这就回去洗澡!”   她步履轻快地哼着歌往楼上跑,就像个真正恋爱的女孩子一样。 第12章   结果模拟法庭的第二次碰头会,高月最终还是错过了。   不过听说唐劲风已经跟担任辩方律师的沈佳瑜敲定了起诉书和辩护意见的内容,回头她再跟进熟悉一下就好。   早上没课,她放心大胆地躺在床上睡懒觉,被子被抖开的时候还迷迷瞪瞪,看着床前的室友们问:“……你们几个干什么呀?”   顾想想坐在床沿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月儿,你真的自杀?”   啥,自杀?谁,她吗?   “你还不知道?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的,BBS都炸锅了!什么‘生物系系花求爱法学院王牌不成,为情割腕’,说你为了唐劲风割腕自杀,血洒当场,帖子都被顶到全版第一了!”   高月从床上坐起来,发了会儿起床呆,好像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哦,是有人看到我浑身是血的跟他从实验楼出来吧?我身上是解剖时候喷到的兔子血,不是我自己的血……”   林舒眉抱着手站在旁边,笑想想杞人忧天:“你看吧,我都说了你还不相信。那实验室被他俩给毁的,真是没眼看啊没眼看。”   “光我们相信有什么用?”胡悦插话道,“学校里其他人都觉得她是为情自杀呢!还不止割腕,有说切颈动脉的,有说跳楼的,五花八门,你快想想该怎么消除影响吧?”   “这有什么好想的,谣言止于智者,过两天他们就不传了。好了好了,别担心了,我这辈子都不会自杀的,你们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啊!让我再睡一会儿……”   高月拉高了被子重新躺下去,又被胡悦给拦住。   “别睡了!戴鹰找你呢。”   “戴鹰?他找我干嘛,难不成……他也信了这件事?”   “可不是?”林舒眉鄙夷道,“所以我说篮球队的人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bbs上写什么信什么。我都跟他们说了不是那么回事儿,就是不听。这人哪,果然是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那也不能这么说,关心则乱嘛!”胡悦照例维护男神,一面又有点酸溜溜地对高月道,“他今天上午有课,知道这件事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果然,她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敲门,咚咚咚声音可大了,十分符合林舒眉描述的“四肢发达”这一特征。   高月真的是跟戴鹰太熟了,听敲门声都能知道门外站的人就是他。   显然胡悦作为迷妹也具备了这种能力,慌慌张张把衣服丢给她,又拉出她的化妆品盒,压低声音道:“快打扮一下,你刚睡起来,脸还是肿的!”   见他还化什么妆啊?高月摆摆手说没必要,随手套了件风衣在睡衣睡裤外头就去开门了。   “你怎么上来的,阿姨没拦你?”她问。   戴鹰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怎么没拦啊?我跟她说要上来把昨天自杀的那个女生带去医院,她才让我上来的。你还好意思问?为了个男人闹得这么大,值当吗你?”   连宿舍阿姨都知道了,那这误会确实是蛮大的。   高月都解释累了:“我没闹自杀,你看我现在像自杀未遂血流成河的样子吗?”   “他说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呢,你最好把手腕也给他瞧瞧。”林舒眉冷笑道。   高月很干脆地把两只手都抬到他眼皮子底下给他看,还拉了拉衣领让他看看脖子,证明也没有在自己脖子上下刀。   戴鹰这才稍稍缓了口气,还是将信将疑:“你真没事?”   “没事~”她拖长了语调,“那是兔子的血,做实验的时候不小心跑偏了喷上去的。我室友不是也跟你说过了吗,你怎么就不信呢?”   “毕竟人家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啊!”   戴鹰瞪了她的室友们一眼,才对她说:“那你以后也离那个唐劲风远点儿,要真弄出个什么好歹来,你让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要怎么交代,他们难不成还托付你像个学长一样在大学里好好照顾我吗?”   戴鹰抿紧了嘴没吭声,她看他那郑重其事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又猜着了,白眼儿都快翻到后脑勺,忍不住埋汰他:“照顾我起码能指点下大学的学习吧,他们知道你前几个学期连挂三门课吗?还有啊,你这么个万人迷的人设,让你照顾我,岂不是明摆着要我跟全校女生为敌?”   她宿舍里就有一位呢!   “你少岔开话题,现在是在说我的事儿吗?现在讨论的是你!不管误会还是真事儿,要是让你爸妈知道了,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高月打了个激灵:“他们知道?”   “谁说得准呢?保不齐什么时候A大的校长就跟你爸坐一张桌上吃饭了,茶余饭后聊起他的掌上明珠来,聊什么话题也不是你我能控制的。”   她还真没想到这一层:“那怎么办啊,我妈要是知道这些光辉事迹,就得让我从宿舍搬到她麾下的酒店去住了……”   “现在知道怕了?”戴鹰忍不住得意,“我倒是可以帮你在他们面前圆圆话。”   女人,还不快来求我!   “大鹰。”高月想了想,很亲昵地叫他,“咱们是朋友吧?”   “是啊!”   “是发小吧?”   “那必须的啊!”   “高中时候我发现你在放袜子的抽屉里藏了成人杂志,也没告诉你妈,对吧?”   “……”   “这种革命情谊现在很难得了,特别是,你直到现在还把杂志藏在那儿吧?女生写给你的情书是不是也都放在一块儿没挪窝?我觉得你妈现在发现了肯定特别开心,而且你在学校这么受欢迎,说不定明天就让你挑个女朋友带回家,下周就张罗结婚生孩子了,跟以前担心你早恋是完全不一样的。”   “……”   “所以呀,咱们这种特殊的互相包庇的男女关系就是建立在随时随地可以互相揭短的基础上的,你要不给我好好打掩护,那我们下次就相亲市场见啊!”   打蛇打七寸,浪子就……提结婚。   戴鹰果然气愤:“算你狠!这回我给你兜着,以后再因为那个唐劲风出什么幺蛾子,我他妈绝对不帮你了!”   话是这么说啦,但她知道该帮他肯定还是会帮的。   倒是这个乌龙传得这么沸沸扬扬的,不知道会不会对唐劲风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啊?   …   唐劲风确实被辅导员叫去谈了一次话,从学院办公楼出来时碰上了沈佳瑜。   她叫住他:“辅导员跟你谈什么了?”   “没什么,就随便聊聊。”   “如果事情不是你的错,就不要往自己身上背。我相信你。”   他笑了笑:“你相信我什么?”   “就是生物系那个高月,要不是她纠缠,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一哭二闹三上吊,她爱丢人现眼那都是她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件事也不是她的错。”   实验操作不当,一惊一乍地切断了兔子的动脉那又另说。   可显然沈佳瑜不信,认定了就是高月自杀害他被叫去谈话,连带着丢了他们法学院的脸。   他没再说话。   所以他刚刚才问她究竟相信他什么,明明他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   “模拟法庭……有她们这几个双专的在,真的没问题吗?”最后临走时她问出心中的疑虑。   “我们不是已经对过词了?”   “那主要是靠你和我啊,起诉书和所有公诉意见都是你写的。”   “不,”他纠正,“她也参与了写起诉书。”   “那也不行啊,他们这么不专业,万一临场出错拖我们后腿呢?模拟法庭可是要算刑诉总分的,我听说这老师很看重模拟法庭的表现……”   “沈班。”他终于忍不住打断她,“别说我们现在还在大学校园里,就算是将来工作了,也难免会遇上猪队友的,不能因为这样,属于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就不管了,你说对吗?”   沈佳瑜抿唇:“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   “你是对自己还是对我没有信心呢?”   “当然不是了,我是对那个高月没信心。”   唐劲风又笑了笑,说:“我们这一届,你知道A大平均录取分数线最高的专业是什么吗?”   她摇头。   “是生物和信息工程。虽然分数不是一切,就像钱不是万能的一样,但有时候分数还是可以说明一些问题,比如一个人的学习能力、自律性和意志力。这些东西具备了,我想即使应付非本专业的东西也绰绰有余。”   沈佳瑜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表情有些错愕。   “她能考进这个专业,就证明她有这个能力,所以我们都别太担心了,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   当然,他分内的事也包括督促高月跟他修改公诉意见和完善质证的过程,甚至还要督促她准时上课。   …   高月觉得自己快死了。   阴阳师最近又开了新活动,会长逼她斗技上分,为崽而战。而实际她每天都在“为崽挨打”,被对面的高速兵俑嘲讽到没脾气,还经常一人断火,全家团灭。   三次元唐劲风又逼她去上双专的课和演练模拟法庭……她觉得自己真是好惨一女的。   唐劲风:“你不去上课连罪名都说不对,怎么上庭?”   “罪名有什么难的呀,我不上课也能说的对。”   “是吗?”唐劲风冷笑,让她想起游戏里对面阵容的兵俑,“那你给我说说这个案例的罪名。”   她瞥了一眼他指的地方,不假思索地说:“不就是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吗?” 第13章   唐劲风打开旁边的法条,翻到罪名列表那页:“你自己看,有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吗?我们国家只有故意杀人罪,过失致人死亡罪,故意伤害罪和过失致人重伤罪。如果嫌疑人伤人时有主观故意,造成了死亡和重伤后果,那叫故意伤害罪致人死亡,或致人重伤。死亡和重伤只是一个加重情节,不是罪名本身。”   高月听得头都大了,这简直比她本专业微生物课上学的兼性厌氧和专性厌氧还要难搞。   好在他的声线清朗而有磁性,而且坐在她对面倾身过来给她讲解的时候,真是有无与伦比的耐心,深邃的面部轮廓竟然有瓷质的光泽。   单是这个颜值和声音都够她撑一天的,讲的什么也就不重要了。   当然,在意细节是对的。她上了那么多次法理学课好歹也有点概念,不管是法官、检察官还是律师,你面对的可能都是充满绝望情绪的人,一处细节可能就决定了一个人的人生走向,不能似是而非,更不能“差不多就行”。   反正跟唐劲风相处得越多,在他身上发现的优点就越多。室友们都说这是她作为一个舔狗的粉丝滤镜,可她不这么认为,他对待每一件小事的态度其实都能客观地说明他是怎样一个人。   而且怎么能说她是舔狗呢?你见过被主动邀约一起自修讨论案例的舔狗吗?   就算她是舔狗,舔到最后也能应有尽有!   唐劲风也要上双专的课,而且他报的经贸英语还有不少阅读和写作的作业。再加上他接的合同翻译的活儿,每天带在身上的英语方面的资料和书籍就不少。   高月一直对他翻译的合同充满了好奇,他不在桌边时,她就会随手翻翻看看。合同有太多专有名词和法律文书特有的句法,中文看起来都不太习惯,要她翻译还真不一定能翻译得信、达、雅。   唐劲风却做得很好,而且他写得一手好字,看他写满注释的底稿都是一种享受。   只有那么一次,她翻到他合同底稿下面压着的竟然是厚厚一沓案卷资料。她一眼就看出那是他爸爸的案子,也就是他们这回模拟法庭的案例。资料是他自己整理的,包括律师的辩护意见,跟律师签订的代理合同复印件、各种媒体报刊的报道复印件等等,纸张都已经磨得毛了边,并不是最近才做的功课。   唐劲风从外面回来,看到她翻到这份文件,也并不恼,只是默默将文件夹合上,不动声色地说:“我们把起诉意见再捋一遍。”   高月却没法视而不见,试着问他:“这个案子……你爸爸是冤枉的吗?”   在她看来,他这样有意识的搜集案件相关的资料,锲而不舍地关注案件进程,应该是相信父亲的吧?就像今日说法这种节目里也会播出的冤案、错案一样,嫌疑人说不定最后反而成了受害者。   然而唐劲风看了她一眼,平静地说:“所有资料你不是都已经看过了吗?证据链条那么完整充分,你觉得他会是冤枉的?”   “你意思是……”   “案发当晚,袁丽梅先在厂房放火想烧死我妈,跟我爸争执时被他失手杀死。然后我爸还参与了救火,火扑灭以后当场向警察自首。没有人冤枉他,因为根本不具备冤枉他的时间和条件。”   袁丽梅是本案的死者,也就是他父亲曾经的情人,在之前他们整个案例中都只被模糊地称为袁某。   听到他这样的讲述,高月才真实感受到整个事件离她有多么近,头皮都一阵阵发麻。   唐劲风置身事外的态度仿佛一种掩饰,越是掩饰,她越能感觉到其实他对父亲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看了看周围:“那个,你要不要喝奶茶?”   他看她一眼:“你怎么总喝奶茶?高糖饮料对身体不好。”   这算是对她的关心吗?高月窃喜:“那我不喝了,喝酸奶总可以吧?”   她从小卖部拎着完全没有标签的酸奶瓶回来,唐劲风蹙眉:“又是你们实验室出品?”   “是啊,多难得啊!这可不是随时都能买到的,而且味道可比加了无数添加剂的那些品牌货好多了。当天直供,来来来,别客气。”   他随手接过一瓶放在一边。   “上次实验课的事……没有人为难你吧?”真是太羞耻了,她憋到现在才终于问出口。   “嗯。”   嗯是什么意思?   她不死心:“要是有人给你压力,我可以跟他们解释的,我身上又没伤口,自杀什么的,简直是无中生有啊!”   “你真的想帮我?”   “当然了。”   “那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还有,”他顿了顿,“以后解剖下刀的时候注意准头。”   这是赤果果的讽刺啊!好气哦,但还是要微笑。   …   模拟法庭当天,高月化了妆,很隆重地穿了一套深色西服套装,在獬豸楼的模拟法庭外抱着顾想想抖个不停。   “怎么办想想,我好紧张!你摸我的手……全是汗。”   她感觉自己参加A大自主招生考试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   “别怕别怕,你已经准备的很充分了,按部就班就行,何况还有唐劲风在呢,出了纰漏他会帮你兜着的。”   “就是他在我才特别紧张啊!”高月掐住自己的腿让它不要抖,“我不想在他面前出丑。”   林舒眉笑话她:“瞧你那点儿出息,是谁当初非要报法学双专的?图的不就是跟人家双宿双栖吗?现在真有这样的机会了,又退缩了,算什么好汉?”   “我本来就不是好汉!”   胡悦无压力,她的角色是合议庭法官,从头到尾几乎连台词都没一句,当然不紧张了。   周梧推门出来通知:“时间到了,都进来吧。”   顾想想和林舒眉都握拳给她俩打气,高月深吸口气走进去,唐劲风已经坐在公诉人的位置上等她了。   他今天也穿了西服,打了领带。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西服look,虽然明知不会是什么大牌,却非常精神、挺拓,穿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的少年感略有收敛,更多了几分成熟和精英的感觉。   她在他身旁坐下,听他问了一句:“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要是平时,她肯定会趁机揩油说你握紧我的手,我就真准备好了,可是今天这个肃穆的气氛,让她连玩笑都开不出来。   大概因为唐劲风本人的号召力,模拟法庭被前来围观的人群塞得满满当当。刑法老师终于盼来了他想要的效果,早早就让自己的研究生们给旁听席加够了座位,甚至找不到座位的人全程站着他也不介意。   开庭程序之后,高月的任务是代表公诉人朗读起诉书,这也是她今天最重要的任务。后面的法庭辩论部分都差不多由唐劲风来完成,意见是他们俩一起钻研一起写出来的,对词也对了很多遍。   只有这份起诉书,是用她写的那个版本为蓝本,他做了少量的修改。   薄薄一张纸,其实还凝聚着他的信任吧?   旁听席里有顾想想、林舒眉她们,连戴鹰都来了,说是给她加油鼓劲儿,这会儿都坐在后面看着她呢!   她从来不是扭捏的女孩儿,但在这种氛围下说不紧张是假的,起诉书读完后坐下,她都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不错,挺好的。”唐劲风低声在旁边说了一句。   她又感觉到那种已经有点熟悉的气流从耳边拂过,刚才还压在心头的大石头好像一下就卸掉了。   认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夸她呢!   她难掩欣喜,回头盯着他瞧,却发现他已经沉入另一种状态了,让她很自然地想起曾在他文件夹里看到的那些发黄、毛了边的文件纸。   法庭辩论部分并不能算激烈,但唐劲风每次站起来似乎都自带气场,能引来模拟法庭内所有的关注。   他每一句话都有理有据,用事实和证据链条驳得辩方律师的辩护意见每一条都像狡辩。   旁听席内外的人潮当然都恨不得为这样精彩的辩论鼓掌,刑诉课老师的脸上也写满赞许,但只有高月知道,在面对案情和被告席上的“嫌疑人”时,他是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   模拟法庭非常成功,结束时果然爆得满堂掌声。刑法课老师点评也非常激动,甚至说这样有质量的模拟法庭他还没有遇到过,要是今后每一个庭都能像这样,他下学期的刑诉课都可以不用上了。   高月擦了把汗,看来期末免考是有着落了。   下课铃响之后,乌央乌央的人从旁听席涌向门口,高月被挤得往后撞倒了椅子,唐劲风帮她挡了一下。   “现在人多,先别忙着出去。”   高月揉了揉被撞疼的腰,心里却美的很:“嗯,咱们最后再走。我今天……”   话没说完,戴鹰不知从哪里突围出来的,一把就从身后勾住她的脖子将她揽到了一边,完全旁若无人,哈哈笑着说:“看不出来啊小月月,你换了身皮还挺像模像样的,有点司法工作者的风采嘛!你爸要是知道了,肯定乐疯。”   高月一口气噎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气得要命,掰开他的胳膊:“别动手动脚的,公共场合注意影响!”   戴鹰有点委屈:“喂,我是来给你加油的哎,你就这么对我?”   “我怎么对你了?人家胡悦也挺有法官风范的,还是你们啦啦队成员呢,平时没少给你加油,你来了怎么不去恭喜她?”   “也恭喜啊!走走走,我请你们一块儿吃晚饭,庆功宴,庆祝你们模拟法庭大获成功!”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她也有这个想法,正好大家一起吃一顿,跟唐劲风也可以再增进一下感情。   然而她回过头一看,公诉人的席位上已经空无一人,唐劲风明明刚才还在的,不知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就离开了。 第14章   唐劲风不喜欢戴鹰,说不上来为什么。   他跟戴鹰打过球。在大一的新生杯篮球赛上,他带领法学院一路打进了决赛,最后作为各个参赛院系的明星队员被选出来,跟校篮球队打了一场友谊赛。   这场比赛很多人都记忆犹新,不仅仅是拼抢激烈,赛况精彩,更因为他跟戴鹰同时在场上。   戴鹰是校队的队长,其实一边打比赛,一边在帮校队挑人。   唐劲风被挑中了,但也明确地拒绝了他们的邀请,因为他没时间保证训练时间。   从此但凡他在球场遇到戴鹰,两人都是针尖对麦芒。他起先不明白是为什么,因为就算不参加校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况他们俩本来就打同样的位置,他不入队,反而对戴鹰的地位没有任何威胁。   直到他发现,原来高月跟戴鹰是认识的,听说还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发小长大了,感情就发生了质的改变,只是某些神经大条的笨蛋还完全没有察觉而已。   他回头瞥了一眼留在模拟法庭里勾肩搭背的两个人,心里冷嗤:幼稚。   其实他本来心情有点闷,站在法庭上面对自己父亲的案子,尽管只是模拟的场景,个中滋味也不是常人能够体会的。   这一刻,这种情绪却好像被冲淡了。   他快步走出獬豸楼,没想到被学校辩论队的领队老师给堵在了楼门口,然后直接请他去了行政楼的办公室面谈。   领队老师姓朱,A大校辩论队正面临大换血,他正招募新队员,看了今天唐劲风他们在模拟法庭的表现之后,觉得非常不错,想把他纳入麾下。   “……小唐同学,你好好考虑一下,年底我们就要参加全省的大学生辩论赛,往年A大也都有不俗的成绩,只要你们好好表现,将来在履历上都是非常漂亮的一笔。”   唐劲风半晌没吭声,然后问:“辩论队需要训练吗?”   “当然,我们每周集训一到两次,临近实战的时候可能还会请一些校外的专业老师来给我们做演练。”   那就是说,要占用不少时间了?   “不急的,你可以回去考虑一下再答复我。”   “不用了,我现在就可以答复。”唐劲风说,“很抱歉,我没法参加校辩论队。”   朱老师扼腕:“为什么呀?如果你是觉得学业方面有压力,我们比赛都是可以算学分的,只会对你的个人综合评价有加权啊!”   他摇头:“不是这个原因,是我自己私人的事情要占用的时间太多,实在没法再匀出更多时间来了,只怕到时候要拖大家的后腿,只能辜负老师的期待了。”   朱老师做学生工作多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优秀学子一定是生活方面有什么困难,而他又不想说出来,于是特意到法学院去查了一下他的档案情况。   不查不要紧,一查之下让他除了感觉惊讶,更坚定了要把这年轻人招入辩论队的信念。   …   高月听说学校辩论队的领队老师来找她,还仔细回想了一下,她模拟法庭的表现没有这么优异吧?   刑法老师能让她跟胡悦期末免考她已经相当满足了,没想到还惊动了学校辩论队。   朱老师胖胖的,笑容亲和,见面先把她一顿夸,然后才切入正题。   高月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为了唐劲风来找她的。   “我听说,你跟他很熟,除了模拟法庭的接触之外,平时对他是不是也挺了解的?他勤工俭学的事儿你知道吗?”   高月感觉他问得很委婉了,但唐劲风家里的情况他八成也已经了解过,才会有这种讳莫如深的感觉。   “我见过他翻译合同,挺占用时间的。您……是想让他加入校辩论队吗?”   “是啊,他是个好苗子,逻辑思维也很强,又有法学功底,做辩手再合适不过了。我以前有很多队员后来毕业都去了电视台、检察院和学校这种需要口才的单位,人家都挺看重当初的辩论赛经历的。这对他来说也是个很好的学习锻炼的机会啊!”   “您想让我去劝劝他?”   朱老师嘿嘿一笑:“我看人不会错的。你们在模拟法庭上的配合非常有默契,而且他的情况你也清楚,你们都是年轻人,比我说得上话。”   高月眯眯眼:“您是看我有牛皮糖的属性,知道我难缠吧?”   “也不能这么说啊,小唐多优秀啊,这么好的小伙子谁不喜欢!”   这话高月爱听,一高兴就应承下来:“行啊,我试着劝劝他看。”   她找到唐劲风的时候,他正在篮球场打球。   冷空气来袭,气温骤降,室外的篮球场上几乎没什么人,戴鹰他们打球都换到体育馆里去了。唐劲风只穿一件洗得有点褪色的卫衣,好像也不怕冷,就一个人在那儿投球、上篮,动作潇洒,如行云流水,弹跳起来时几乎都能碰到篮板。   高月从小就看戴鹰打球,以前中学女生也有篮球课,她还带球跟戴鹰一起打过。当然他都是让着她的,边打边教,最后她也能像模像样上篮和抢断了。   可那种感觉还是跟看唐劲风不一样。她从前完全不能理解像胡悦他们这种啦啦队员和场外摇旗呐喊的妹子们——不就打个球么,谁不会打似的,至于嘛!   现在有了喜欢的人,连带着喜欢这个运动,她才明白,至于的,很至于!   她在那儿站了一会儿之后,唐劲风也发现了她,抹了把脸上的汗,抱着球打算离开。   “哎!”高月上前拦住他,不满地说:\\\"才几天没见啊,怎么就像不认识我似的,招呼都不打呀?\\\"   唐劲风绕开她继续走,头也不回地问:“找我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啦,就是……有个赚钱的机会,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他果然停下来,看她的眼神有点怪:“你参加传/销了?”   噗……高月差点吐血,“哪个传/销组织敢找上我呀,那得多不长眼,我比他们创始人还有钱呢!”   “那你是投资了网络/金/融?高/利/贷?p2p?因为你的语气就很像要把我发展成你的下线。”   “唔,这一点你的感觉倒是没错……喂喂,你别走啊,听我说完好不好?”她拉住他,“其实是学校辩论队的老师找到我,说我在模拟法庭上的表现太优异了,想把我发展成他们的替补队员。可你也知道我的,要上生物实验课,要做机械制图的作业,晚上还要上双专,这就够要我的命了,再来个辩论队,怎么可能吃得消嘛!”   唐劲风蹙了蹙眉:“他们也找过你?”   他突然对A大今年参加辩论赛的成绩担忧起来……这是什么奇特的眼光啊!   “你也觉得我不合适对不对?我也跟他们说了,可领队老师说参加辩论队有三个奖励学分呢,这对我这种每学期必修学分都修得勉勉强强的人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啊!我也羡慕你们学霸啊,我也想再向你靠近一点啊……”   “说重点。”   “噢,简单来说,就是我不打算上场比赛,但我又很想要这三个学分,所以作为替补队员赞助了整个辩论队。”   “赞助?”   “辩论队平时活动也是会产生费用的嘛,比如买统一的服装啦,出门培训包个车啊,时不时聚个餐啊……”   “这些费用学校会报销。”   “不是啊,学校那都是报销最基本的,预算充足一点条件就更好一点啊!本来5个人出门只能包个金杯面包车,有钱就可以包个埃尔法,明星都用它做保姆车,多么酷炫。聚餐也可以不吃肯德基,吃大董,给大家打打牙祭。”   唐劲风抱着胳膊:“你说这么多,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啊,朱老师说只要最后赢得了名次,每个人还可以得一笔奖金呢!我这些赞助都是小打小闹,最后那笔奖金才是真金白银,而且来自官方,赚钱赚得名正言顺,多好。”   “朱老师没跟我说过奖金的事。”   “我就知道,他肯定先找过你了!你不同意参加,他才退而求其次找上我!不过你既然没答应参加,他当然不会跟你说奖金的事儿了,不然倒显得你像是为了钱才参加学校活动似的。但咱俩关系不一样啊,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咱俩是什么关系?”   “金钱关系啊!我都说了要你为我打工,有这么好的赚钱机会怎么能不告诉你呢?而且我也不要什么奖金,我只要奖励学分,最后我把我那笔奖金给你,只要你愿意参加。”   “我没时间。”   “你的时间呢?是因为那个合同翻译的活儿吗?”   唐劲风默认了。   她把袖子一撸:“没关系,我帮你啊!我早就想挑战一下这个什么合同翻译了,我连参考书都买好了,不信你看!”   她拉开自己的书包给他,里面是她上回在书店买了打算送给他却一直没机会的那几本参考书,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这样的用场。   “你不是要上生物实验课,要做机械制图的作业,晚上还要上双专,还有时间帮我做合同翻译?”   因为爱情啊……高月脑海里都自动想起了王菲的这首歌,感觉自己都快成出场自带BGM的girl了。   “总之你参不参加吧?”她都有点绝望了,当说客这件事儿,尤其是要说服唐劲风,可实在太难了。   朱老师你欠我老大个人情了!   “我考虑考虑。”   他还是顶着张冷酷无情的脸,扔下这么一句就走了。   本来高月都没抱希望了,结果朱老师没两天就给她发消息,特别欣喜地说唐劲风去辩论队报到了。   真是可喜可贺。   朱老师说:“你那些说辞我都记着呢,跟他也是这么说的,没露馅,放心!也欢迎你常到我们辩论队来玩啊!”   “那当然了,我还是赞助人呢!”   “哎呀,这真是不好意思啊,钱我是不能要的,最后的‘奖金’什么的,你给他就行,能帮一点是一点。”   “我明白的。”   本来心情挺好,想着又帮到他一回。然而等她收到唐劲风送到她宿舍楼下的一个u盘之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是什么啊?”她问。   “你不是要帮我翻译合同吗?这里面是电子版的合同文本。”唐劲风多少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说。   这么多!高月去了趟学校打印店,差点被排在后面的人追杀,因为她打了一个小时才打完。   太令人头秃了。 第15章   然而这才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很快她就发现了这些合同翻译起来有多么拗口,那些比火车还长的专有名词连猜词根都猜不出是什么意思。   她重新去了趟书店,把上回他买的那些合同翻译方面的参考书全部重新买了一遍,又另外买了两本词典抱回宿舍。   然后她有那么几天,整天都在宿舍翻着词典跟那些合同奋战。   顾想想看她眼神空洞,忍不住关切地问:“月儿啊,你没事吧?我看你有两天都没洗头了。”   这对高月这么爱美的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啊!   “我不想洗头。”她幽幽地说。   “为什么啊?”   她看一眼桌上堆满的合同和电脑上打开的文本,轻飘飘地说:“因为人间不值得。”   “……”   林舒眉翻了翻她桌上的东西,啧啧道:“我真不知道原来爱情有这么伟大的力量,能让高大小姐愿意做这么高难度的工作。不过你跟自己较什么劲啊,去找唐劲风啊,不会的让他教你。”   “不行!那会让他觉得我不能胜任这个工作,我不能让他看扁!”   林舒眉看了一眼她翻译好的成品,都没好意思打击她,只问:“这样质素的……嗯,译稿,你给他看过了吗?”   “给了啊,昨天终于翻完一个附录,我已经直接发给客户了,然后抄送了他,应该已经看到了吧。”   林舒眉震惊:“你已经发给客户了?”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呵呵呵,那你等着吧,唐劲风应该马上就会找你了。”   果不出所料,唐劲风的电话很快就打到了她们寝室。最靠近电话机的顾想想摁下了免提按钮,其他姐妹也呼啦一下就围拢过来。   “高月。”唐劲风还是头一回这样清晰地叫她名字,语气特别平静,但怎么看都像酝酿着狂风暴雨,“下午三点,你有课吗?”   高月看了看身边三姐妹,大家表情和嘴型都一致:翘课,说没有。   于是她答:“没有。”   “嗯,那三点到图书馆的自习教室,带上你昨天给我的那份附录底稿。”他顿了一下,“还有你的词典和那本《国际商务合同翻译教程》。”   这个冷飕飕的语调……暴风雨要来临啦!   …   高月赶到的时候,唐劲风已经在自习教室找好了座位,旁边空着的位置显然是为她虚席以待。   她还挺开心的,美滋滋地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声音压到最低:“你怎么选在这里见面呀?要不要去三食堂?”   她最近为了迁就唐劲风,算是跟三食堂杠上了,竟然发现那里的伙食也有可取之处,并不是每个菜都像猪食那么难吃。   非用餐时间食堂都挺安静的,可以在里面看书刷剧、喝东西聊天,也没什么约束。   可图书馆自习教室是整个学校最安静的自习教室,大家都约定俗成似的,进了图书馆,走路都像猫儿似的垫着脚,更别提说话了。   果然,最守规矩的唐劲风,连话都没开口讲,在白纸上写了一句话推过来:因为在这里我可以控制自己不大声咆哮。   呃……这么一说她好方啊,她应该感到害怕吗?   她拿笔在那行字下面写:发生什么事了呀,是合同翻译得有什么不对吗?   唐劲风写:你说呢?你连看都没给我看就直接发给了客户,还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高月:我这不是有自信嘛,我觉得我翻得还可以啊……   何况不过是个附录。   这自信谁给的啊,五月天吗?   唐劲风又深深吸了口气。   高月写:你能不能别深呼吸啊,你一深呼吸我就怪紧张的。   唐劲风:百度翻译都比你翻译得强!   他最后写完这一句,把笔扔桌上就出去接电话了。   高月耸了耸肩,还百度翻译呢,他知道百度翻译可以把夫妻肺片翻译成“husband and wife\\\\\\\\\\\\\\\\\\\\\\\\\\\\\\\\\\\\\\\\\\\\\\\\\\\\\\\\\\\\\\\'s slung slice”吗?   她怎么也比那个强一点吧,顶多就是把sheldon翻译成夏侯惇这种而已。   唐劲风接完电话回来,脸色更难看了,直接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低声对她说:“你跟我出来。”   她只好也收好东西跟他后面走出去。   终于可以自由说话了。她以为他会变身咆哮教主对她一通怒吼,然而并没有。   他冷淡归冷淡,语气还是很克制的:“你要跟我去一趟丽嘉酒店。”   哇塞,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她不过就一个合同附录翻译得不好而已,他竟然就要求她到酒店去以身偿债吗?   她该顺水推舟从了他呢,还是坚决反抗以显示她的傲骨?   呜……可是在唐劲风这样的极品美/色面前,傲骨值多少钱一斤啊?   看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唐劲风就知道她想到哪里去了,冷冷笑道:“对,别怀疑,你还债的时候到了。”   法华丽嘉酒店是A大附近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还有城中非常有名的中餐厅和行政酒廊,但因为消费太高,大学生们不太到这里来。   高月是跟着唐劲风坐了三站公交车来的,天气越来越冷,大风刮得她脸都要变形了,唐劲风还只穿一件洗到发白的单薄外套。   法华丽嘉酒店最便宜的标准房1788元起,最贵的超豪华套间要6888。她在车上就想好了,等会儿开房间就她来付钱好了,莫欺少年穷啊!   然而唐劲风并没有在大堂停留,而是直接沿着楼梯上了二楼,进入了酒店最负盛名的荣雅阁中餐厅。   还债之前还要先吃饱,可以说是很硬核了。   她还在想除了最有名的龙井虾仁和酱鸭之外,还要再点什么菜才好,唐劲风已经绕到一张靠窗的桌边坐下了。桌边已经坐了一个二三十岁的中国人和一个光头老外,显然是跟他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原来不是真叫她来还债……高月有点怏怏地跟着坐下,唐劲风用英文介绍道:“这位是黄先生,这位是他们公司法国总部的高级vp,Mr.Dubois.”   高月用法语跟他打招呼:“Bonjour!\\\\\\\\\\\\\\\\\\\\\\\\\\\\\\\\\\\\\\\\\\\\\\\\\\\\\\\\\\\\\\\"   Dubois笑了,似乎对她会法语这件事很感兴趣,用法语问她:“你在哪里学的法语?”   “巴黎,小时候跟我妈妈去的,只学会了一点点。”   “已经很好了,没关系的,那我们还是用英文聊天就好。”   服务员拿来菜单过来,问高月他们是否要点单,她习惯性地接过来,被唐劲风的眼风给制止了。   噢,原来对方都没打算请他们吃饭,甚至连咖啡都没想请他们喝,所以她跟唐劲风面前一人一杯水,就什么都没了。   不吃就不吃喽,反正又不是没吃过。有情饮水饱,她今天就靠唐劲风和这杯水当晚饭了,饿不着的。   其实唐劲风还没介绍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对面这俩人就是代表她昨天发合同附录过去的那家公司,这是打算秋后算账,要把他们揪来好好教训一顿的。   法国人可能就住这酒店里,才顺便在吃饭的时候接见他们一下。   唐劲风主动道歉:“昨天的附录虽然是从她的邮箱发出去的,但责任在我,是我没有仔细检查。我会重新翻译,实在对不起。”   态度十分诚恳,对方也耐着性子在听。高月却没料到他把所有责任揽上身,忍不住插话道:“不不不,是我的问题。我作为他的助手,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不该这么大意就把译稿发出来的。”   唐劲风转过来瞪了她一眼,警告的意味很重:你搞什么,以我说的为准。   她飞个眼波回应他:小哥哥,你英文口音好好听啊,再多说两句!   唐劲风:……   Dubois看两个年轻人眉来眼去的挺有意思,问:“你们是情侣吗?”   “Yes.”   “No.”   异口不同声。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各自极不情愿地改了答案——   “No.”   “Yes.”   好吧,这就很尴尬了,他们可以选择死亡吗?   Dubois却笑了:“你们让我想起我和我太太,我们年轻的时候也像你们这样。”   高月说:“您太太一定很美吧?”   “嗯,不错哟,跟你差不多。”   气氛突然融洽却偏离了主题,唐劲风看出黄先生不爽,又进一步解释:“这次确实是我疏忽了,很抱歉。出问题的这一部分我可以……”   咕噜噜。   多么令人尴尬的声音啊!高月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饿的时候肚子可以叫得这么大声!   唐劲风和黄先生一起看向她,目光已经不是“复杂”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幸好她脑子转得快,迅速地看向了身旁的Dubois。   她记得以前上小学的时候,她那个天杀的同桌在鸦雀无声的自习课上放屁,全班都看过来的时候,他就顺势看向了她,然后成功嫁祸给了她!   呵,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个方法还能为她所用,反正这个小圆桌她跟Dubois本就靠里坐得很近,还真不一定分得清是谁发出的动静。   果然唐劲风和黄先生也看向了Dubois,他一时特别尴尬,但也只是自嘲地耸了耸肩膀。   咕噜噜。   当高月的肚子第二次响,且大家又不约而同看向Dubois的时候,他自己都混乱了——好像真是我饿得肚子在叫?   这实在太难为情了,于是他只好招手叫来了服务生,示意给他们点餐,大家边吃边说好了。   啊,终于吃上饭了! 第16章   高月搓搓小手,一边不动声色地把鸭腿放到唐劲风盘子里,又舀了一大勺虾仁给他,一边用流利的英文给Dubois介绍:“这里的鸭子做得非常好吃,很入味的功夫菜,要花很多时间烹调。龙井虾仁加了龙井新茶的叶子和茶汤,清爽不油腻。还有一道三虾豆腐,又嫩又香,用的虾仁,虾子,虾脑都是要先拆好了才下锅的……点心里面我推荐蟹壳酥,真的是别处尝不到的美味,不过都要现烤,不然就不好吃了。”   Dubois兴致勃勃:“你好像很熟悉,你都吃过吗?”   “那当然,这里的菜,您问我,我没有不知道的。”   其实她这是投其所好,Dubois要不是个吃货,又在这里待的时间紧迫,黄先生会带着他在吃饭的时候跟他们碰面吗?   她猜这个法国人就是黄先生的上司,只不过以法国人常见的散漫态度来看,他肯定是享用美食为主,批评合同犯错的事为辅,而Mr.黄呢正好在老板面前给自己立个威,顺便撇清下责任罢了。   擒贼先擒王,把大Boss哄开心了,其他事情都好商量。   唐劲风显然也看明白了这层关系,把表达歉意和愿意重做的话说完之后也十分坦然地开始吃了,难得的没跟她大眼瞪小眼,甚至还非常绅士地帮吃嗨了的她加了碗汤。   法国人吃到一半说:“啊,这个虾仁和豆腐果然很好吃哦,鸭子我就不太会拆骨头。”   “没关系,这里的服务员可以帮忙的。”高月打了个响指叫来服务员,让她帮忙把酱鸭端下去剔骨,然后从拿回来的肉里把老外最爱的鸭胸部分拨给他,“请你一定要尝尝看,这样正宗的做法在别处都很难吃到的。”   Dubois边吃边竖起大拇指,又含糊不清地讲了两个法国当地美食的笑话,她非常配合地爽朗大笑。   妈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外讲笑话,这文化背景差异这么大,她根本就没有get到笑点好吗!   没关系,效果达到了就好。   于是这顿饭就变成了——高月说高月说高月说完高月吃,法国人吃法国人吃法国人吃完法国人说。   至于黄先生的怒气则一直没有机会发作。   本来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宾主尽欢,吃完他们就可以回学校了。   然而高月怎么也没想到一扭头看到了自己老妈施施然从门口走进来,还正好往她坐的这个方向过来了。   她赶紧装作呛到,用餐巾捂住嘴扭向窗户那边,身体快缩到桌子下面去了。   “你怎么了?”唐劲风问。   “我妈。”她捂着嘴悄声说,“走了没?她走过去没?”   唐劲风当然不认识哪个是她妈妈,但朝旁边看了一下,有身材高挑、气质华贵的中年女性由一群人簇拥着走过去,侧脸的轮廓和走路的姿态都跟高月有几分相似,想来就是她了。   “过去了。”他侧身帮她挡了挡,“你要不要去趟洗手间?”   也好,先避一避,别让老妈看见她,反正他们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她和Dubois同时起身去了洗手间,小黄果然招手叫人买单。   洗手间出来,她看到Dubois站在酒柜前,就主动上前给他介绍:“法华丽嘉酒店有自己合作的酒庄,出品的葡萄酒很不错哦!我可以请你尝一尝。”   她请服务员倒了两杯单点的葡萄酒。   Dubois似乎有点惊讶于她对这个酒店的了解,尝了点酒,频频点头。   高月一边跟他相谈甚欢,一边不时悄悄回头观测敌情。   老妈就坐在Dubois的背后那一桌,跟他们的桌台就隔了一张屏风而已,她不想被发现的话最好就是不要再走过去了。   但她也同时也注意到了此时还坐在原位的唐劲风和黄先生,两人面对面不知在说什么,一个一语不发,一个滔滔不绝。   说到激动处,黄先生竟然拍了桌子:“……你这样让我怎么跟公司总部交代?!”   积蓄的怒气果然还是爆发了。高月知道这股火气本来应该是冲着她来的,但唐劲风替她挡了。   刚才跟Dubois聊天时她已经得知,出于对唐劲风一直以来高水平翻译稿的信任,黄先生收到那份合同附录之后都没怎么看就发给了总部,结果没想到翻得那么烂,害他被总公司的人刮了一顿。   今天唐劲风带她来,也是知道事态严重,只是想让道歉显得诚恳而有说服力,因为毕竟译稿是从她的邮箱发出去的。   但他没想让她挨骂,所以纵容她的插科打诨,甚至还在旁边捧哏。   现在看他为她受这样的委屈,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刚要走过去,居然看到老妈从隔壁那一桌过来了,大概也是听到了动静,好言规劝,不要影响其他客人用餐。   她老妈穆锦云的本事她还是知道的,果然三言两语就让刚刚还不可一世、凶神恶煞的黄先生变身“小黄”,受宠若惊似的跟她握手。   而唐劲风仍然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只是非常有礼貌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妈妈!”高月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总之就是走了过去,满面春风地搂住自家老妈的胳膊,“这么巧啊,你过来吃饭?”   穆锦云看到她还真有点惊讶:“月儿,你怎么在这儿,今天没课?”   “下午没有,正好这位黄先生和Mr.Dubois请我吃饭,我接了他们公司合同翻译的工作。”   穆锦云看她的眼神一下子充满了赞赏:“真的?你看,我一直让你注重英语的阅读和写作这样笔头功夫,现在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她又转而用流利的英语对Dubois他们说:“这是我女儿,希望你们能合作愉快,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也请尽可能地提出来。”   大概看出Dubois这个法语姓氏,临别时又用法语说了再见。   从头到尾,她似乎没有特别留意到唐劲风的存在,也没有跟他说过话。   黄先生简直一头汗,走出酒店才说:“哎呀,没想到你是高书记和穆总的女儿,刚才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刚才破口大骂的又不是我,势利眼!   高月暗自翻了一百个白眼给他,面上却还是客客气气的:“您别这么说,明明做得不好的是我,还麻烦你在我妈妈面前帮我打掩护。”   “哪里哪里!我们杜博跟法华丽嘉也是一直有合作关系的,果然虎父无犬子,用在你和你妈妈穆总身上也很合适啊!”   “她要知道你说她是母老虎该生气了。”   黄先生大笑。笑完了又看看一旁的唐劲风,说:“其实我们要翻译的合同文本还挺多的,本来我觉得小唐一个人可能做不过来,既然现在你们可以合作,我就再给你们额外加一些量,可以吗?”   有钱赚,谁会说不可以吗?   高月知道唐劲风是抱着丢掉这份兼职的心态来道歉的,打算独自扛起责任。现在反而拿了更多的工作回去,对他来说应该是好事。   她望着他,等他做决定。假如刚才这个黄某某说了什么特别难听的话伤了他的自尊心,他不想继续做这份兼职了,那就不做。   钱她也可以付给他,就当赔偿他的损失。假如他需要别的商务合同翻译兼职,她也可以去为他找更多。   但唐劲风还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份邀约,并且再次为之前的疏忽道歉,保证今后再也不会出现那样的问题。   等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俩了,高月才问他:“刚才那个‘红绿灯’有没有说什么特别过分的话?”   “红绿灯?”   “是啊,你没听他最后跟我妈强调他是谁,说:‘我姓黄,红绿灯的黄’吗?”   唐劲风笑笑:“没听见。”   “哼,势力小人,看人下菜碟。他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就好,之前没翻译好的部分今后咱们给他好好补上,让他看看我们A大学子的实力!”   唐劲风深深看她:“其实你用不着这样,这本来就不是你的事。”   他是为了赚钱。可她呢?她有煊赫无比的家世,妈妈拥有这么大的集团酒店,不缺钱,也不缺最好的工作机会,根本不需要这么拼命。   “不行,我答应了要帮你把这些合同按时翻译完的,食言而肥,我可不想长胖。再说了,我在我妈面前牛皮都吹出去了,撂挑子不干那不是让她瞧不起我吗?”   “你很怕她瞧不起你?”   “也不是。”她眼睛亮汪汪的,“我只是希望别人提起我来,都知道我是高月,而不仅仅是穆总和高书记的女儿。”   她看唐劲风那张冷隽英秀的脸表情还是淡淡的,打个哈哈说:“说到吹牛皮,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什么笑话?”   “‘吹牛逼’如果是英文,翻译成中文是什么意思呢?”   “不知道。”   “tree new bee,树新(蜂)风呀,是不是很好笑哈哈哈哈哈哈!”   “……”   她的笑话跟这入了冬的天气一样冷,可她红扑扑的脸颊和脸上带着的笑意却是真实而温暖的。 第17章   A大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早很多。   寝室电路改造,还没装空调。这么冷的天,教室也格外冻人,高月要翻译合同只能到有暖空调的图书馆去占位子。   她大致理解了为什么总不见林舒眉在寝室学习而只见在寝室睡觉,那是因为她大清早六点就起来去图书馆占位自习,中途回来补眠,晚上又去,这样长期坚持下来,才有了能拿奖学金的成绩。   高月于是跟她一块儿起来去占座,占好了再到食堂去吃早饭,有课的去上课,没课就到图书馆做翻译。   实在起不来的时候,就请林舒眉去校外吃顿好的,请她占座的时候帮忙一块儿占了。   林舒眉吮着大盘鸡说:“真没想到啊,你还有这样的毅力,能坚持到图书馆占位。爱情真有这么大能量吗?”   高月问:“你就没真正喜欢过一个人?”   “嘁,爱情的酸臭味,有什么好的!一个人多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看想想,圣诞节还有好久才到呢,为了给她男朋友准备圣诞礼物了,愁眉不展的,何苦来哉?”   “男朋友?”高月瞪大了眼睛看向被她拉来蹭大盘鸡的顾想想,“你什么时候有主的,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不是说好等我的嘛,你不爱我了?”   顾想想红着脸说:“我们才刚刚开始而已,结婚什么的……还早呢!”   “他哪个系的,长什么样啊,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是骡子是马都拉出来遛一遛啊!”   “嗯……等过节的时候,我带他来跟你们一起吃饭吧?”   林舒眉调侃道:“丑媳妇要见公婆了。”   嘻嘻哈哈的谈笑过去,图书馆里的时间过得缓慢而艰苦。   高月以前一直以为自己英文水平够好了,翻译起合同来才知道,学海无涯这句话还真是没错。   她花了很多功夫去习惯法律文书的表达,那些专业的合同翻译类教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还下了电子版用app念出来听,晚上有时候都听得睡过去了,耳机里机械的男声还在哔哩哔哩念个不停。   这时她就会梦见唐劲风,他的英文口音字正腔圆,也很好听啊,假如是他在耳边念给她听该多好哇!   因为时间有限,她跟唐劲风分工,她译初稿,然后发给他review,如果差得太离谱就打回来重译,再给他校第二稿。   最初每次返回来,即使是糟糕的初稿,他也都做了详细的注释,教她怎么翻译更准确,让她不至于无所适从。几次之后,她渐渐摸到套路,初稿就不至于那么难看了,很快就能直接给他润色。   他其实也蛮辛苦的。临近期末复习,法学要背的东西很多,他还要应付经贸英语专四的考试,又有学校辩论队的训练和比赛,假如这合同的初稿做得很糟糕,他等于还是自己重做,压力就很大了。所以高月总是要求自己做得好一点,再好一点,这样他就可以轻松一些。   圣诞节前一天,学校辩论队初战告捷,赢下对战隔壁C大的辩论赛,大家情绪都挺高的,吵着要去大学旁边的小街撸串喝酒。   唐劲风说:“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啊,那怎么行啊!你是今天的最佳辩手,你都不去,我们庆祝啥。”   “别这么说,大家的功劳都是一样的。我手头还有点事情,这几天一定要做完,而且下周有一门专业课考试,要复习一下。”   朱老师担心他是因为聚餐要出钱,揽住他肩膀悄悄把他拉到一边说:“小唐啊,有什么困难记得跟我说,参加过辩论队的都算是我的学生,不要见外。今天聚餐我请客,大家随便吃点东西高兴一下,你就来吧,这样的机会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老师的目光带着殷切,盛情难却,唐劲风说:“那我就去坐一会儿,早点走可以吗?”   “可以可以,明天圣诞节啦,是不是要陪女朋友啊?”   他笑笑,不置可否。   沈佳瑜也参加了辩论队,看唐劲风也参加了聚餐很高兴,吃烧烤时就坐他身边的位子,朱老师拖了一箱啤酒过来,她开了一瓶放到他面前:“喝一点吧?”   “不了,晚上还有正经事要做,不能喝酒。”   “那我也不喝了,我们喝饮料吧?这里有老板自己煮的米汁,很香很好喝,又暖胃,我们点一扎尝尝。”   暖热的乳白色米汁很快上桌,唐劲风抿了一口,确实味道不错,又就着吃了点炒饭和烤馒头,没等烧烤上齐,就起身说要回去了。   朱老师也知道他压力重,没再挽留他,临走看米汁还有装在玻璃瓶里放热水里温着的,就拿了两瓶,硬要塞给他:“你拿着,晚上做功课渴了累了喝一点,补充点能量。”   唐劲风看到他鬓角的白发和眼角的褶子,大概跟他爸爸差不多的年纪,心里不由微微震动。   “谢谢老师。”   “别客气,回去路上小心点儿啊!”   沈佳瑜这时追出来,问唐劲风:“怎么这么快就回去,是合同的翻译做不完吗?我双专跟你一样修经贸英语,你为什么不找我帮忙?”   “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不应该麻烦别人。”   “那你为什么麻烦那个高月?”她不愿意承认,可心里真的是意难平,“最近在图书馆看到她,手边的书就是你看的那几本。她英文程度也一般,都不是英语A班的,这样的水平你也放心让她帮你?”   唐劲风道:“这周英语老师的精读书本推荐是《老人与海》,你看了吗?”   沈佳瑜一愣:“看过,怎么?”   “老人把鱼拉回岸边的时候,鱼已经只剩下一堆残骸,在观光客的眼里只是等着被潮水卷走的垃圾一样的东西,但当地的渔民都知道那曾经是一条一千五百磅的大马林鱼,他们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鱼。”   “所以?”   “硬汉不在乎他拉回来的是一条大鱼还是一堆残骸,重要的是那个过程。”   “你是说……你是那个‘老人’?”   唐劲风笑笑:“不,我说的是高月。”   远在图书馆猛K书的高月使劲儿打了个喷嚏,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在唐劲风口中成了硬汉。   她今天其实已经有点到极限了。圣诞气氛渐浓,图书馆里看书的人越来越少,可她手里的合同好像怎么也翻译不完,写到颈椎都酸痛了,电脑里还有一篇只开了个头。   这是今天必须要翻完的,但图书馆临近期末开到夜里十二点,她小睡一会儿再努力应该也不耽误。   唐劲风揣着两瓶米汁回学校,想了想,绕道去了公主楼楼下,对宿管阿姨说:“能不能帮我把这个转交给502的高月?”   凭直觉,她大概会喜欢这种口感。   反正,他拿回寝室也会被周梧他们几个分掉,不如留给她好了。   “月儿啊,她还没回来呢!”宿管阿姨提起高月都有股亲热劲儿,“她最近几天都泡图书馆泡到很晚才回来,都是我给她开的门。”   唐劲风抬头看了下墙上的钟面,已经这么晚了,她还在图书馆?   上回被锁在实验室的事儿他还记忆犹新,谢过阿姨之后,就匆匆往图书馆去。   这个时间往常都应该还有很多人,今天确实人少,他一进去就看到高月窝在一个角落的位置,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只穿着很薄的V领毛衣,里面贴身穿一件高领的蕾丝衫,脸色白里透红,长马尾的发梢带着自然地卷度窝在肩上,挡住了她半边脸颊。   这样睡很容易着凉,她也不懂得要往自己身上搭一件衣服。   唐劲风本能地解开身上的大衣要给她搭上,却瞥见她旁边座位上搭着她自己的burberry大衣和围巾,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还是拿了她自己的衣服过来,搭在她肩上。   看起来是小憩,但就算这样也没能把她吵醒。   他在她身旁坐下,拿过她已经译完初稿的合同,拿起笔在旁边做注释和修改。   窗外又开始飘雪,很多没怎么见过雪的南方娃书也不看了,壁虎一样趴在窗户上往外看雪。   唐劲风又扭头看看睡得开始流口水的高月,从小在北京大院长大的孩子,应该没少看见雪吧,并不觉得稀罕,依旧睡得死死的。   他不知怎么的,觉得有点好笑,嘴角就扬起了弧度。   真是难为她了,这么应该热闹的日子,竟然闷在这里翻译这些对她来说完全不着边际的东西。   高月做了个好梦,美到不想醒,最后是被图书馆管理员给叫醒的:“同学,回宿舍睡吧,我们要关门了。”   她惊得差点跳起来——已经十二点了吗?她合同还没翻完呢!   桌上多了两玻璃瓶装的……嗯,白乎乎……似乎还有点粘稠的液体……有点,像是可尔必思之类的饮料?   还有一张字条,龙飞凤舞的英文字:Merry Chritmas。   再一看文档,刚刚才开了个头的初稿居然翻译得差不多了?   田、螺、姑、娘这四个大字首先出现在她脑海里,然后她就被等得不耐烦的管理员给撵了出来。 第18章   高月稀里糊涂地回了宿舍, 倒头就睡。   她大概是第二天才反应过来,昨晚在图书馆, 应该是唐劲风来过了。   现在才想起回他说Merry Christmas会不会显得太矫情啊?   她给他打了电话, 东拉西扯说了一堆合同译稿的事情, 最后才说:“昨天不小心睡着了, 谢谢你啊,帮我最后一点给译完了。”   “不用谢。”唐劲风平静得简直像那个“我是锅莫得感情的杀手”表情包, 难得地也跟她东拉西扯了一堆, 接着清了清嗓子, 才又问了句特别不着边际的话,“米汁好喝吗?”   米汁,什么米汁?   高月使劲儿想了想,好像是有印象,昨天从图书馆被撵出来的时候, 包里还揣了两个玻璃瓶的像饮品一样的东西。   他说的米汁大概就是那个?是他带来给她喝的吗?   怎么办,她还没来得及喝呢!   人生如戏, 尤其在喜欢的人面前, 当然全凭演技。   她用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好喝啊,当然好喝!这样的琼瑶佳酿, 你在哪里买的,我也要去买!”   “你喜欢喝就行, 这是辩论队的朱老师给你的。”   院方的朱老师连连打了两个喷嚏:“……烧烤吃多, 上火感冒了吗?”   然而这样的说辞并不能浇灭高月心中的熊熊火焰, 挂了电话就满寝室找那两瓶米汁, 顾想想问她:“你找什么?”   “昨晚我带回来的玻璃瓶你看见了吗?大概这么高……”她比划着,“里面是白白的……”   “啊,那个,被胡悦拿去泡面膜敷脸了。舒眉闻了一下,跟她说是我们发酵实验课用的大米汁,可以当精华用。”   “……”   “那实际是什么,很重要的吗?”   就是大米汁……可那是象征着她爱情的大米汁啊,她还一口都没尝到就被她们拿去敷脸了!   好歹也给她留一张面膜敷一下啊_(:з」∠)_   …   合同翻译全部交稿那一天,唐劲风把自己的法理学笔记交给高月:“不是要笔记吗?明天抄完还给我。”   “啊,明天就抄完?”高月翻了翻那本写满他字迹的法理学,“我复印一下行不行啊?”   “不行,只能手抄。”   好吧,她是理解抄一遍肯定就记得更牢固这个道理啦,但那她今晚又得熬夜了,还以为终于完成了合同翻译可以放松一下,好好睡一觉呢。   最近双专先考期末,她终于体会到戴鹰形容法学院的孩子们考试前站在走廊看书的艰辛了。   现代都市版凿壁借光啊!   不过仔细一想还是挺高兴的:“你之前不是都不肯借我这本葵花宝典吗?现在怎么突然愿意破例了?”   “因为实在不想再看到那么离谱的试卷答案了。”   “哈?”   “昨天我被学院老师叫去办公室,帮忙批改你们法学双专刚考完的中国法制史期末试卷。”他停了一下,然后问她,“古代婚姻制度中的‘七出三不去’那个题,问‘三不去’是哪三不去,你填的什么?”   高月属于考完试就犹如有一块橡皮擦将脑海中的知识点全抹去那种人……你现在问她考完了的内容,尤其还是这种死记硬背的内容,她思绪简直一片空白。   她使劲儿想了想:“我……不太记得了,你看见我填了什么吗?”   “嗯,你不想知道你们其他人填了些什么吗?”   想啊想啊,肯定有人比她离谱吧?   “有人填,赌场不去,青楼不去,衙门不去。”   “……”这位兄弟,你是立志做个好人吧?   “还有人填,打不去,骂不去,杀不去。”   这……大概是个妻管严?   “最后,就是少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   高月脑海中有闪电划过,她终于想起她的答案是什么了——这就是她的答案!   “那……正确答案应该是啥?”高月硬着头皮问。   “有所娶无所归,与更三年丧,前贫贱后富贵。这是古代男性不得休妻的情形,是古代婚姻制度最重要的标准之一。”他蹙眉,“你连这都不知道,法制史课到底听了些什么?”   真的是没听进去什么。学历史,哪怕是法制史,总要有点阅读量才能支撑起知识体系的,人家老师倒是推荐了不少书目,然而她实在没时间借来好好看,老师上课讲的那些自然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我写的好歹也还是跟婚姻家庭有点关系嘛,不算太离谱。谁让古时候的男人那么过分呢?哦,冠冕堂皇的休妻理由就可以有七个,叫七出,连妻子生病,多嘴,没生儿子都可以赶出去;不得休妻的情形就只有三个了,多不公平啊!我是同情古代的女性,根本就想不通这样的制度是谁制定出来的,潜意识里就抗拒,一抗拒就不理解,不理解当然背不出来了。”   啊,这一激动,她居然还把“七出”里的几条给说出来了,果然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唐劲风站她对面,都像人肉电池一样能隔空给她充电!   “我发现你挺适合做律师的。”他睨着她,“这诡辩的功夫,一般人都不是你对手。”   “过奖了,嘿嘿。”高月谄媚地笑了笑,“那我法制史到底是过了还是没过?”   “都木已成舟了,还问了干什么?不如想想怎么复习法理学。”唐劲风才不告诉她呢,还面无表情地伸手去抽她手里那本法理学,“根据法律的滞后性来看,我这笔记里的一些案例想必也有不合时宜让你觉得排斥的地方,你还是别抄了。”   “不不不,那不一样!”高月连忙像小狗护食一样把书紧紧抱在怀里,“法制史之所以考的不理想,就是因为没有打通任督二脉,法理学有了你这本葵花宝典就不一样了,我保证,绝对不会闹法制史那样的笑话了!”   “闹笑话也不要紧。你不要告诉别人借了我的笔记复习就行,不然可能会让别人对我的学业水平产生怀疑。”   高月想起小时候看西游记,孙悟空出师时菩提祖师说,将来你闯出什么祸端来的时候,不要把为师的名号说出来……大概就是差不多的感觉了。   不说借,说是买的也行。   鉴于上回他们俩之间的对话,达成了他这份笔记无价的共识,高月决定换个方式,不再□□裸地给他钱,而是委婉一点,给他添置点别的什么需要的东西。   比如冬天穿的衣服。其实唐劲风衣品很好的,颜色款式搭配都很舒服,眼光绝对超越一般直男无数倍。而且他本身身材就好,简直就是个行走的衣服架子,高月甚至觉得他这么有杀伤力的颜值和身段不去做个模特实在可惜了。   但再怎么会穿,衣服也要折旧的,尤其是这冬天的衣服,洗多了就不暖和了,她看他下雪时都只穿那件洗得发白的大衣,里面的羽绒服也没有一点厚度,真怕他感冒。   寝室里的几个人都在商量考完最后一门试要去哪里逛,她想了想:“不如去逛街买衣服?”   “好啊好啊!”胡悦第一个表示赞同,“我还要买口红,你们帮我参谋参谋。”   林舒眉道:“你都有那么多口红了,还买?”   人家外语系其他人书架上一排莎士比亚,她一大排YSL。   “过年要走亲戚,说不定还要相亲,买点新的色号尝试一下嘛!”   话音刚落,高月和林舒眉的目光刷的一下全聚焦到她身上。   她感到莫名,还愣了愣,看到旁边的顾想想才反应过来,尴尬地笑道:“啊,对不起,你看我这嘴……想想,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的,你们去吧,不用管我了。”   顾想想一向都是温顺可爱的元气少女,很少这么无精打采,这回是失恋了,本来说好圣诞带来给寝室姐妹“见家长”的男朋友,在期末阶段劈腿其他女生,俩人分手了。   期末分手的打击是巨大的,顾想想躲在寝室悄悄哭了一场之后,意志就有点消沉,无心复习。她本来成绩就不太好,这回怕是要挂科了。   高月拉她起来:“难得考完试轻松一下,你怎么能不去?不就失恋嘛,恋爱的酸臭味是因为两情相悦产生的发酵反应,现在都不爱了,你就把他当成一块用过了的培养基,剁碎了扔垃圾桶,有什么好惦记的!走了,先去血拼,然后吃饭唱K,我请客!”   于是三个人一起拉着顾想想雄赳赳气昂昂上了高月的车,没想到刚开到学校门口就遇到戴鹰。他凑上来,胳膊往驾驶座窗户上一搭:“哟,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逛街,怎么,你要一起吗?”   “好啊,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了,去买双新球鞋,寒假训练的时候穿。”   胡悦从后排探头过来:“队长,你们过年还要训练?”   “有什么办法?总共就一两个月时间,开学就得打正式比赛了,这是我最后一回带校队参赛,争取大四之前把这会长的位置让出去,怎么也得打进决赛吧?不然退休也没面子。过年那几天会休息的,而且用不着你们啦啦队,放心吧!”   胡悦撇撇嘴,她倒还希望能陪他们一块儿训练呢!   戴鹰看车上还有位子,也没再多说就拉开车门坐了上来。他人高马大,腿又长,一人就占了一大块空间,把娇小的顾想想挤得跟胡悦紧贴到一起,然后拍拍高月的椅背:“开车吧,我跟你们一起去逛逛,顺便给你们拎包。”   不得不说,他也实在很了解高月。她不讨厌逛街,但讨厌逛到最后两手挂满大包小包,像要下社区送温暖似的,一不小心还能拎掉一个,等回到家累得晕头转向,都不记得自己到底买了啥,又掉了啥。   何况她们今天有四个女生,买起来估计还挺壮观的,她们又都没有男朋友,有这么个壮劳力跟着也不错,而且她说好了要撮合胡悦跟他的,这也是个不错的机会。   当然,她还有另外一层私心,就是他跟唐劲风身量差不多,等会儿买衣服的时候可以请他帮忙试一试。   高月把车开到了城中最有名的服装批发市场,这里什么服装都有,品类齐全,价格又友好,不仅云集了全国各地赶来进货的时装零售商,也是本地人很喜欢的血拼圣地。   戴鹰看到大门入口处赶集一样的人潮,忍不住咋舌道:“我说高小月,你怎么把车开这儿来了?你们是打算合伙开淘宝店?”   高月朝后视镜白他一眼:“废话少说,下车!”   她要单独跟他去逛,当然可以去恒隆之类最高端的商场,可现在是集体行动,不要考虑她室友的购买力吗?买双Jimmy Choo够在这儿买一年的鞋了,你是普通人家养出的大学生你怎么选?   而且这好看实用的东西多着呢,他根本不懂得从砂砾中淘金的乐趣。   戴鹰多少也反应过来了,下了车才小声说:“那我的球鞋怎么办啊,你给我单独买?”   “旁边不到一公里就有个奥特莱斯,阿迪耐克工厂店随便挑,先随便穿穿,过年让你姐从美国捎一双好的回来。”   戴鹰生气,小月月太不拿他当回事了!   不过老话说的好,来都来了……他怎么也要给女士面子,尤其在高月面前,绝对不能甩脸子,不能有包袱,她能看出来,就不带他玩儿了。   哎,从小就是这样,谁让他摊上了这样的发小呢!   …   几个人逛了半天,只有顾想想没买什么东西,连高月都挑了一套新的棉睡衣。她们全寝的睡衣都在这儿买的,冬天穿又保暖又舒服。   “有男式的吗?给我也拿一套看看。”   唐劲风在寝室肯定也没有厚衣服穿,给他买一套吧。   戴鹰在旁边说:“你还给我买啊?以前我姐给我买了好多套,全在家堆着呢,我又不穿这玩意儿。”   不过你给我买的,我可以勉为其难穿一下。   高月把店员拿来的男款递给他:“别废话了,帮忙试试看,合不合身。”   戴鹰美滋滋地脱了外面那件冲锋衣,展露出年轻健硕的好身体,抬手套上了那套睡衣,扣子一扣,秒变隔壁胡同的二傻子。   高月哈哈笑:“不行不行,你怎么穿上像头熊似的?”   “能怨我吗?这颜色他妈就是熊的颜色啊,又那么厚。”   “厚才保暖啊,冬天在家在寝室穿穿最舒服了。”高月还是很满意的,对店员说,“麻烦你给我换个颜色吧,深蓝有吗?带星星那种。”   “像你刚才给自己挑的那套有的。”   “那正好啊,麻烦拿来我看看。”暗搓搓跟唐劲风穿情侣款,这样的小心机,其实也可遇不可求。   戴鹰对她的意图完全无知无觉,以为她就是买给他的,都没抢着帮她付钱,就等她结了账后抢过来抱在怀里:“我自己拿!”   胡悦正好也挑了一套,图案是粉色的小熊,跟她自己买的是情侣款,递到他手里:“队长,这套你也拿着,是我送你的!”   戴鹰有点飘飘然了——原来他真的这么受欢迎。   高月让胡悦和林舒眉她们陪顾想想在卖饰品的区域逛一会儿,她最喜欢这些blingbling的小东西,自己又跑去卖男装的楼层,拿下了羽绒服、羊毛衫和围巾。   戴鹰非得跟着她,而且一门心思认定她这些东西都是买给他的。   “其实你不用买这些给我,我又不缺衣服穿,等会儿给我买双球鞋就行了。”   “谁说是买给你的了,我这是买给唐劲风的。”她无情地敲碎他的美梦,“再说大少爷你连阿玛尼的副牌都看不上了,会穿这些杂牌?”   她其实都想好了,大牌她当然不是买不起,但是唐劲风也不是不识货的人,收到那么贵重的礼物无论如何是不会收的,说不定一怒之下捐给山区,为了不在将来某天看到山区哪位大爷裹着她买的阿玛尼……她还是放低水准,就送点实用又看不出牌子的衣服就好了。   笑容凝固。戴鹰的五官都要拧到一块儿去了:“你这是给唐劲风买的?那你还让我试穿?”   “你们身材差不多嘛,帮个忙嘛!你要喜欢哪一件,我再买一套送给你?”   戴鹰气得鼻子都要冒烟了:“不用了,丢不起那人!”   好好的,怎么还生气了呢?   行吧行吧,等会儿去奥特莱斯给他把他想要的球鞋给他买了。   几个人又杀去奥莱,一路上戴鹰都歪着个脸不说话,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似的,跟唐劲风那种气场超强的cool guy不同,车里一点都没有被他情绪的低气压笼罩,几个女生逛嗨了就开始叽叽喳喳聊天,聊天气、聊衣服、聊口红。   鉴于有戴鹰这个男生在,她们就矜持一点不聊男人了。   顾想想也从失恋的打击中缓过点劲儿来,跃跃欲试要去买一支新口红,正跟胡悦一起试色呢,突然就两眼泪汪汪地呆在那儿了。   “怎么了,想想?你别吓我啊!”   顾想想摇摇头,然后往高月身后躲了躲。   几个人顺着她的视线方向看过去,看到对面一家品牌店里有个年轻男生搭着一个女孩儿肩膀,正有说有笑地挑选化妆品,虽然脸不认得,但看顾想想的反应就猜到——这怕是那个劈腿跟她分手的渣男吧?   这么巧,考完了试也来逛街讨新女友欢心呢?   好巧不巧,对面俩人也看到了她们,尤其那女生看到了顾想想,挺了挺胸脯,挽着渣男的胳膊就朝他们这边走过来了。   这是要示威啊!   高月急中生智,暗暗往戴鹰腰上一掐:“帮个忙,假装一下想想的男朋友,气死奸/夫淫/妇。”   他脸歪得更厉害了:我才不要,我还在生气!   高月手上加了力度,疼得他直吸冷气:好好好,我装我装,别掐了,再掐就掐青了!   真是天理何在,他喜欢的姑娘不仅喜欢别人,让他帮忙试穿衣服,还要他乔装别人的男朋友!   但戴鹰从小为了躲他那个严厉老爸的棍棒,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琢磨演技,这种临场发挥简直小意思。   他把顾想想往自己跟前一揽,抽了张干净的化妆棉抹掉她嘴上的唇膏:“啧,这颜色太俗了,不适合你,咱们换个更干净的颜色。”   顾想想还没反应过来,他又对旁边俩人说:“喂,劳驾两位让让,你们挡着镜子了。”   渣男和新女友十分尴尬,示威和取笑不成,反而让人家占了先机,丢了气势。   这世上最怕什么呢,最怕亲眼看见我曾经辜负了的人过得比我好,那不等于打脸自己眼瞎吗?   渣男用力挤出个笑:“想想,这么巧啊,你们也来逛街?”   顾想想这会儿回过神来了,昂起下巴:“是啊,我陪老公来买双球鞋,他马上要代表校队打比赛了。他非要先给我买口红,我挑花了眼,也不知道哪个好看。”   这回不止是渣男,连高月他们都肃然起敬——果然人是要靠逼迫的,到了这个份上,连顾想想这么有名的老实人都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我老公”这么亲昵地字眼来!   她跟戴鹰根本都谈不上认识呢!   奥斯卡最佳新人奖是你的了!   打发了“奸/夫淫/妇”,顾想想捂脸求胡悦谅解:“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那么说的,我对他没有非分之想,真的……”   胡悦非常淡定:“你不用解释,刚才那种情况,换我也会那么说。多解恨啊!”   “就是。”林舒眉插话道,“你现在感觉舒坦一点儿没?”   顾想想摸了摸心口位置,还别说,扬眉吐气一回,看到渣男贱女的尴尬表情,她心里舒服多了。   “走,拿下这几支口红,我们去吃饭唱歌,好好庆祝一下!”   几个人豪情壮志,高月却发现戴鹰不见了。   她找到隔壁区域的阿迪工厂店,看到他正让店员把一双鞋子包起来,连忙走过去:“哎,这鞋我来买,当是谢谢你今天这么帮我们。”   戴鹰脸上少见的没有一丝笑意:“不用了,我已经买好了。你回去跟你室友他们去玩吧,我先走了。”   “别啊,晚上我们吃完饭还要唱歌,你跟我们一起去玩啊!”   “我五音不全你又不是不知道,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你们买的东西我给你们放车上,等会儿我打个车回去。”   这是真生气了。可高月猜不透是为什么,就因为她要送唐劲风衣服请他试穿?   她喜欢唐劲风又不是一两天了,他又不是不知道,干嘛突然这么生气啊!   胡悦在门口看到戴鹰拎着东西头也不回地走了,再看看一脸茫然的高月,竟然也没像平时那样上前去拦他。   晚上吃饭的时候,几个人都像有心事似的没怎么动筷子,只有林舒眉一个人吃得酣畅淋漓,还招呼她们:“你们怎么不吃啊,不吃等会儿哪有力气唱歌?”   “唱歌的地方还有自助餐。”高月心不在焉地回应,“饿不着的。”   可她没想到学校刚考完放假,大家都出来放松玩乐,唱k最贵的黄金时段居然都要排队,更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见唐劲风。   他穿服务生的制服,白色衬衫,黑色长裤和西装背心,耳朵戴一只耳麦对讲,在门口负责带客和维持秩序。   “咦,那不是唐劲风吗?我们今天可真是走桃花运啊,除了我以外,你们的心上人可都遇齐了。当然想想那个例外,那是前任。”   渣男的颜值和质素也没办法跟戴鹰和唐劲风比。   “他是在这儿打工吧?”胡悦说,“之前参加模拟法庭的时候,我听他跟他们寝室那个周梧提起过,他好像在外面同时打几份工呢。寒假有一个多月,他肯定不可能浪费这段时间啊!”   别人都想着怎么玩的时候,他已经在想怎么才能赚更多的钱了。   高月不自觉地想起车上那些为他买的衣服围巾,心疼归心疼,但一看到他,心情却豁然开朗似的,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他真的无论在任何场合都显得卓尔不群,哪怕只是在这种灯红酒绿、鱼龙混杂的地方,穿一身没有任何辨识度的制服,都有种落魄贵族的英秀和不羁。   高月她们算来的早的,但前面也已经排了几拨人。她走到唐劲风面前,声音郎朗:“麻烦给我取个排队的号吧,我们四个人,有什么房型都行。”   唐劲风抬眼看了看她和她身后的姐姐妹妹,递给她一个号码牌:“小包五号。”   她领了牌子就乖乖坐到旁边去等了。胡悦悄悄说:“哎?你们这么熟,怎么不让他给咱们插个号啊?”   怎么说也算是他的金主啊,太浪费这种革命友谊了!   正说着,排在他们前面的一个社会女等得不耐烦了,扭腰走上前去问:“喂,还有几个号才轮到我们啊?”   唐劲风很有礼貌地回答:“还有两位,请再耐心等待一下。”   社会女才不听,又纠缠了几句,突然拔高声音道:“我是贵宾,我朋友也是贵宾,我们凭什么要排队!”   四周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到唐劲风这边,多少都带了点同情的意思,也都想看他怎么解决,要是松口不用排队,那后面可以讨价还价的人可就有机可乘了。   然而唐劲风只是特别笃定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就算是哈士奇也必须按规矩排队。”   “噗!”胡悦正喝水呢,听到这回答直接喷了出来。   高月给她递了张纸:“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不让他给咱们插号了吧?”   被他碾压的方式五花八门,多了去了。   不过高月打算让那个社会女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贵宾。她走过去,问唐劲风:“你们小包中包没有空的了,那现在有空的是什么包间?合适的话,也可以给这位小姐先用起来啊!”   唐劲风不假思索地说:“钻石套间。”   “多少钱一小时?”   唐劲风把手中的pad立起来给她们看价格。   社会女倒吸一口凉气。   高月笑笑,问她:“你要吗?可以先进哦。”   “不要。”对方铁青着脸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安静如鸡等普通小包去了。   “她不要我要。”高月朝唐劲风笑,“就给我开一间这个钻石套间,让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尽情享用吧!”   …   高月上回在这么大的包间唱歌,还是考上大学那一年,顺带着请了要好的朋友同学来一起给她过十八岁生日,在这种灯光炫彩多变、还有舞台和绝佳杜比音效的大包间里唱了整晚的歌,尖叫到失声。   那时以为长大了好了不起,谁知道人生的放纵不过到此为止。   疯过了还是按部就班地上学,生活,喜欢唐劲风。   顾想想和林舒眉她们倒是第一次进这种包间,还蛮好奇的,不过真的太大了,她们四个人在里头空荡荡的,实在没有气氛。   “要不我们再叫点其他人来吧?”胡悦提议。   林舒眉说:“可以啊,不过叫谁?我们班总共没多少女生,考完的都回家了。”   男生……其实她们都不太熟啊!   高月有点后悔刚刚不该让戴鹰走,他人缘好,他在至少可以叫篮球队和金融系的人过来一起玩儿。   “要不……叫上唐劲风他们寝室?”顾想想弱弱地说,“我记得我们还是联谊寝室来着。”   唐劲风的寝室是520,她们寝室是502,强行联谊可还行。   其实都是高月为了追唐劲风,霸王硬上弓拗出来的一层关系,顾想想不说她几乎都忘了。   “这是个好主意!”   高月雷厉风行,立马拿出电话打到他们寝室,正好是周梧接的。   她知道他们男生寝室那个德行,一有电话就会被其他人按下免提,然后旁边的故意弄出些儿童不宜的声音,或者干脆直接打开电脑里的岛国大片,让人感觉仿佛打进了扫黄现场。   高月反其道而行之,不等那边的恶作剧开始,就捏着嗓子说:“老周啊,我是小月月呀,你好久都没来了。今天有没有时间带兄弟们过来唱唱歌呀?”   周梧在那头脸都涨红成番茄了,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在哪?”   “当然是在纯k啦!你连这都不记得了,是不是都忘记人家了,好讨厌!”   周梧终于拨开周围那帮乌合之众,把电话接起来了:“你你你……到底怎么回事?”   “叫上你们寝室的人到纯k钻石包间来唱歌啦!”高月这才恢复了正常嗓音说话,“唐劲风在这里打工,你们寝室的人都知道吧?”   “哦,这个知道。”周梧也适当压低了声音,“我们多少都在外面打点工勤工俭学,其他情况他们倒不是很清楚。”   高月知道老周跟她一样,都在很小心地保护唐劲风的**和自尊。   “那你们过来吧,今儿我请客,不醉不归。”   周梧很快带着寝室其他几人杀到,唐劲风带他们进来的,这下两个寝室的人算是凑齐了。   “你们先玩,我还要工作,等会儿来找你们。”   唐劲风当然猜也猜到人是高月叫来的,但他对寝室的兄弟还是非常周到的,当着他们的面也就不戳穿她的小伎俩了。   高月有点小得意,招呼那几位室友坐,说:“说起来我们还是联谊寝室啊,但好像都还不太熟悉,要不大家先自我介绍一下?”   周梧她是熟悉的,另外两位照理也应该是法学院的,但还多出来一个,看着面善,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   男生宿舍不也是顶多四人一间吗?怎么他们寝室有五个人呢?   周梧介绍道:“这个郑朝夕是你们生物系的,因为之前也住过我们寝室,所以跟我和小唐关系都很好,现在也常蹲在我们那儿打游戏。”   噢……难怪看着眼熟,原来是生物系同系不同班的小伙伴。   高月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晕血让唐劲风替你上实验课的人吧?”   “嗯。”小郑不好意思地点头,“上回听说他跟我们系一个叫‘负红血’的人搭档,被喷了一头一脸的血,要换了是我可能已经当场去世了,真多亏了有他。”   高月:“……”   “我后来跟很多人打听过,都说我们生物系没有叫‘负红血’的人啊,你听说过吗?”   高月斩钉截铁:“没有!”   想了想,她又问:“他帮你替课,一节课收你多少钱啊?”   小郑有点惊讶:“收钱?他从来不收我钱啊,就是游戏里帮他多挂挂机而已。之前有个挺火的手游,我看他有欧皇体质,就把我那号给他玩儿了……”   话没说完,林舒眉走过来:“你们不饿吗?走,去自助餐区拿点儿吃的。”   高月知道她是个路痴,尤其KTV里面这种迷宫一样的路线,她很容易走丢就回不来了。高月最近看了很多言情小说,为了避免她发生小说中那种走错房间莫名其妙就被霸道总裁一夜/情的情况发生,只好陪她一起去。   当然她也有私心,特意绕了一大圈,从服务台所在的前厅穿过,看唐劲风在干什么。   等位的客人还是那么多,他看来有的忙了,要让他放下手头工作陪她娱乐娱乐怕是不容易。   “别看了,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林舒眉凉凉地说,“使唤不了他,你不会找他老板吗?”   说的也是,高月发现她其实蛮有恋爱头脑的,鼓动她说:“我说舒眉,你要不要考虑谈个男朋友啊?今天来的这几位当中有没有哪个你能看上的,挑一个我帮你撮合撮合。”   “我要说我看上唐劲风了,你撮合吗?”   “他除外啦!”   林舒眉一边往盘子里堆水果,一边冷嗤:“就知道你没这么大方。你还是先把胡悦和戴鹰撮合成功再说吧,虽然我感觉这两人也不咋合适。还有想想,刚刚失恋,我觉得咱们要多看顾着她点儿。”   “怎么说?”   “失恋时期最容易被人趁虚而入,而且她心思太单纯,是个吸渣体质。”林舒眉边拿边吃,“至于我嘛,已经有主了,你就别瞎几把操心了。”   “哈?你有主了,是谁啊,怎么没听你说过啊?他长什么样,哪个系的,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月一手拿着自己的盘子,一手拿着林舒眉刚专门拿来堆水果的盘子,紧追不舍地问。   “你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个啊!反正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已经工作了,而且我跟他在一起并不是图跟他两情相悦。”   “那你图什么啊?”   “当然是图他家的万贯家财了!”   高月还要刨根问底,在转角处却差点撞到人。   对方顺势接过她手里的盘子,然后对了旁边的人说了一句:“这两位也是钻石包厢的客人。”   原来是唐劲风,他旁边的应该就是今天的领班了,头发用摩斯梳得油光水亮的年轻男人脸上立马堆满谄媚的笑:“高小姐是吧?你们不用自己出来拿水果的,我刚送了个大果盘到包厢去,还需要什么你跟我们说一声就行了,给你们送过去。”   “真的跟你们说一声就行?”   “当然,我们有专门的服务生服务钻石包厢的。”   “你说拼命劝我开酒那种吗?我可不想使唤他们。”   “哈哈哈,那您叫我好了,我姓张……”   “不用了,你把他留下吧!”高月朝旁边的唐劲风抬了抬下巴,“我感觉他应该蛮能干的。”   唐劲风脸色如常,好像早就料到她有这么一着了,所以都没有挣扎就端着盘子跟她回到了钻石包厢。   周梧不太擅长跟女孩子相处,其他几个兄弟显然也不擅长,包厢内气氛挺拘谨的,一见唐劲风来了,简直有种胜利会师的感觉,冲过来握住他双手把他往点歌台拉:“你可来了,有什么歌要唱的,我帮你点!”   “我不唱,你们唱吧,我来点。”   他坐下来,娴熟地翻阅着点歌台。   舞台上此时只有胡悦一个人坐在高脚凳上微眯着眼唱:“……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   刚失恋的顾想想哪里经得住这种情歌的洗礼,红着眼睛灌酒,不知不觉已经喝了不少。   高月有点明白林舒眉说要看顾着她点儿是什么意思了。   她挤到唐劲风身边:“点首欢快点的歌吧!”   “你会唱什么?”   “不要点《嘻唰唰》和《穷开心》就行。”   她成年派对那一次,戴鹰那二货就专门点了这两首给她唱,害她在一群人面前嗨得像个二百五似的,女主光环都没了。   “不如来首对唱啊?”她福至心灵,“《往后余生》你会唱吗?咱们一起唱啊?”   “你觉得这首歌欢快吗?”   她想了想:“不欢快,不过蛮正能量的啊,让人憧憬最好的爱情。你会唱吗?”   “不会。”   高月才不管呢,直接点了那一首:“不会我教你。”   周梧刚吼完一首《死了都要爱》,气氛被调动起来了。几个男生纷纷跑过来挑歌,看到高月点的这首,其中一个说:“这首我也想点,我陪你唱好了。”   唐劲风让了个位子给他,让他坐在自己跟高月中间,然后递了一罐啤酒给他:“你最喜欢的奶啤。”   “谢谢!”   啊,兄弟情谊好,还有美女在侧,干杯!   两罐啤酒下肚,不得不起身去趟厕所。他刚关上包房的门,唐劲风不动声色地把《往后余生》切到最前面来,然后把麦克风递给高月:“你点的歌。” 第19章   《往后余生》的对唱版是女声先来, 高月没多想,接过麦克风就唱——   “在没风的地方找太阳, 在你冷的地方做暖阳……”   她声音有点御姐音, 唱歌比较亮, 音准也可以, 唱得算不错的。   唐劲风安静地坐在离她不远的角落,眼睛里漾开的涟漪在光影交变中自然没有人能看得清。   周梧却硬是抢过一个麦克风塞到他手里, 示意他——唱。   别以为我没看见, 把人支走了不就是要自己上?上不了台我给你递把梯子总行了吧, 老大哥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唐劲风这次倒不矫情,仿佛只是顺势接过麦帮唱——   “往后余生,风雪是你,平淡是你,清贫也是你。”   略微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来的时候, 包厢内安静了一秒,连高月都愣住了。   我的妈啊, 这是传说中的开口跪啊!   你不是说你不会唱的吗?   有人是这么谦虚的吗?   从小跟戴鹰这样的一起长大, 她还以为大部分男生都是五音不全的呢,哪里想到唐劲风嗓音唱歌这么清冽而有层次, 音准也这么好。   小时候进过少年宫?   她愣在那里,女声部分错过了一句还不自知, 唐劲风转过来看了她一眼。   别掉戏, 继续唱。   高月的斗志完全被激发了, 不能输啊, 她得拿出专业选手的态度才能配得上他吧!   她站了起来,每唱一句都努力地想要把每一个音去咬准。   然而余光瞥向旁边,却发现唐劲风依然坐在那里,除了合声时会微微转身偏向她,其他时候都只是看着屏幕,垂眸低唱。   有一位她喜欢的歌手曾说,当你把千千万万听你唱歌的观众只当做一个人,你只面对面唱给Ta听,这首歌就会特别动人。   她现在感动成这样,唐劲风这首歌一定是默默唱给某个人听的。   她姑且就当是她好了。   想带你去看晴空万里   想大声告诉你我为你着迷   往事匆匆   你总会被感动   往后的余生   我只要你   ……   整首歌唱完,包厢里响起掌声呐喊和沙锤摇铃的声响,高月被拉回现实,抿着笑向大家装模作样地鞠躬,唐劲风却不动如山,只是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的麦克风。   上厕所回来的室友嗷嗷叫:“啊……已经唱完了啊?”   “没事,我帮你又点了一遍。”唐劲风道,唇角一点弧度在他低头喝水的刹那才隐约浮现出来。   …   唱k很开心,除了……顾想想喝多了。   高月和林舒眉已经尽量看着她,劝她少喝了,但是没有借酒浇愁怎么能算失恋?她们其实也很理解啦,可是为了那样一个渣男喝到吐实在不值得啊,多伤身体!   高月从洗手间出来,想想还在里面吐天呕地,她打算给她买瓶水。   “拿这个给她,”唐劲风站在门外递给她一瓶饮料,“功能性饮料补充一点电解质,否则脱水了会很麻烦。”   虽然关照的不是她,但高月心头还是一暖:“谢谢你啊!”   “最好还是送她去趟医院,现在时间不早了,你们带着她满身酒气回寝室不好,也不安全。”   夜里万一再发生呕吐,会有窒息的危险,到时她们几个女孩子未必能妥善处理。   高月点头,她结了账下楼去取车,唐劲风和周梧已经帮忙把顾想想扶下来了。   “老周你们先回去,我陪她们去趟医院。”   周梧扶了扶眼镜:“要不要紧啊,会不会耽误你打工?要不我陪她们去?”   “没关系,今天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我跟经理打过招呼,可以下班了。”   “哦哦,那行,我们先回去了,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   唐劲风点头,然后对高月她们道:“你们也回去一个人,现在学期还没正式结束,万一有人夜里查寝,你们寝室也不能一个人都没有。”   说得有道理,高月从车窗探出头:“胡悦,你先回去吧,我跟舒眉送想想去医院。”   这里反正离学校很近,打个车就回去了。   两人各自安排好一切,没想到还挺有默契。   医院其实也离得不是太远,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夜间急诊居然有这么多人。   顾想想意识不清地靠在林舒眉怀里,酒气熏天就不说了,稍微一睁眼,又想到伤心事开始哇哇大哭。   “真没想到想想你酒品这么差!”林舒眉咬牙,把人往高月怀里一推,“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你陪着她,我马上回来。”   急诊室里人来人往,高月从来没想过看起来窈窕的顾想想有这么重!   想想啊想想,你真的要少吃点零食了!   有搭载着抢救病患的床车刷拉一下从身边掠过,唐劲风侧身帮她们挡了一下,顺势要将顾想想拉过去:“我来扶着她,你去那边坐一会儿。”   “不要,男女授受不亲,我扶着她就好了!”   开什么玩笑,他的怀抱连她都还没有靠过,怎么能让其他人给占了,那是属于她的处女地!   唐劲风只得给她找了个位子,勉强坐得下她们两个女生,他挡在外侧,不让来往的人群干扰到她们。   林舒眉很快回来了,但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   咦,明眸皓齿,斯文英俊,还透着一种禁欲气息,不错嘛!   林舒眉语焉不详地介绍:“这是……嗯,他来……”   高月都没搞明白她在说什么。   那位医生过来弯下腰简单看了看想想,蹙眉问:“她喝了多少酒?”   “大概三瓶啤酒,还混了点鸡尾酒。”   “她几岁,体重多少?”   “19岁,体重……94吧?”   年轻医生点点头,示意他们把人扶起来跟他走。   高月悄悄问林舒眉:“你从哪儿找来这么个极品啊?你家亲戚?”   “嗯,算是吧,毕竟将来要做我老公的人。”   哈?   高月被震得措手不及,忽然想起她之前说的已经有主了……难道说的就是他?   林舒眉说对方比她们大,已经工作了,原来就是在当医生!   高月瞬时对这位年轻大夫产生了巨大的好奇,追着去看他胸口的挂牌,看他叫什么名字。   唐劲风拉住她:“里面是诊室,闲杂人等免进。”   “我不是闲杂人等,我就想看看这医生叫什么名字……”   “他叫陆潜。”他为她解答,“你能不能稍微克制一下自己,花痴都已经写在脸上了。”   花痴?不不不,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我花痴你一个就够够的了,哪还有心思花痴其他人。”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咦,你这是在吃醋?”   唐劲风呵呵:“我只喝过酒,从来不吃醋。”   “你若在吃醋,不妨也过来喝杯酒,醋可以解酒,酒也可以解醋。”高月摇头晃脑地用古龙的名句来逗他,“虽然从化学理论上来说,这种说法是站不住脚的,不过吃醋的确就跟借酒浇愁异曲同工啊,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唐劲风似乎对她的胡说八道已经习惯了,看那位陆医生跟林舒眉一起走出来,迎上去问:“她怎么样,需要输液吗?”   “嗯,酒喝杂了,又有呕吐的情况,还是输液观察一晚好一些。我开了处方,你们去给她缴费拿药吧。以后尽量少在外面喝这么多酒,尤其年轻女孩子,又伤身又不安全。”陆医生这几句话隐隐含有几分严厉。   一旁的林舒眉撇了撇嘴。   高月一把抢过她捏在手里的处方:“我去我去,你看着想想哈!”   她努力想从处方上辨认这医生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奈何医生的字实在是……非我等凡人能够辨认,她还是放弃了。   都怪唐劲风正好挡在她前面,都没看到人家林舒眉的未婚夫姓甚名谁!   她交完费回来,请护士给顾想想挂上了针水,林舒眉就打了个哈欠说:“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来换你哈!”   “啊?你不在这儿待着吗?”高月压低声音,“你的未来老公今天值班哎,你不留下陪陪人家?”   “就是因为他值班我才要回去呢,免得他总看我不顺眼。”她朝唐劲风努了努嘴,“反正你又不是没人陪。”   那倒也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可以一起过夜!   林舒眉看人跟她一样准,都知道唐劲风不会扔下她一个人待在医院里。   顾想想挂上点滴后又喝了两次水,就睡得很踏实了,看来晚上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真是对不住啊,今天又麻烦你了。”高月说,“会不会耽误你在KTV的工作?耽误多少时间,我折价算给你哦!”   唐劲风像是也累了,靠在长椅的椅背上,双眼紧闭:“你今天的包厢消费多少钱?”   “我算算啊……”她其实都没仔细看刷卡小票,大致算了一下时长费,还有那些买了存在他们那里的酒,唔……大概五千块钱吧?   “那你就给我记着五千块,以后再一起结算。”   没问题啊!   人家广告里说,你是我的优乐美,到了她这儿,那就变成……你是我的钻石包厢? 第20章   两人并排坐着, 高月百无聊赖,忽然想起马上就要零点了, 今天还有张免费的蓝票可以抽卡, 于是赶紧打开了手机上的阴阳师。   有得抽就别浪费, 而且最近出了新的SP式神, 她还一个没抽到呢!   手机忘了开静音,开头CG一段叽哩哇啦的日语和音乐把唐劲风给吵醒了。   或者他根本也没睡, 只是这会儿睁开眼就蹙着眉看了她一眼。   她哂笑, 赶紧把声音给关了。   等等, 今天唱k的时候,那个郑朝夕是不是说过,唐劲风玩游戏有欧皇体质来着?   她自从玩上这个游戏真的是不放过身边任何一个手气好的人啊,听说谁拧开冰红茶中了“再来一瓶”,她都要迫不及待地请人家帮她抽张卡。   现在有欧皇就坐在身边, 不用一下怎么对得起自己。   唐劲风看她捧着手机笑眯眯凑过来,还不等她开口就说:“不行, 我拒绝。”   喂, 你们寝室的人怎么肥四,都未卜先知吗?   “你别误会。”对欧皇的垂涎战胜了自尊, 她谄媚地笑,“我只是想让你帮我在游戏里抽个卡, 你就手指在屏幕上随便画个图案, 或者随便说点什么就行了, 很简单的。”   “你知道好运是会用光的吗?我现在帮你, 这个月的好运额度可能就用完了。”   “不会的啦,再说你又不玩这个游戏怕什么咧?”   烈女怕缠郎……大概是这么个理儿,总之唐劲风松口了,伸手道:“拿过来。”   “嗯嗯,这里,在这里随便画,或者按住这个图标说话……”   她难得用这种关爱智障的方式跟唐劲风说话,他却无师自通般拿过她手机,按住语音召唤,说了句:“笨蛋。”   “……”   骂谁呢这是……高月腹诽还没结束,手机突然黑屏了,她以为死机了呢,心想不会这么倒霉吧,然后,就看到一段行云流水的动画,新出的sp式神出现在了屏幕上。   抽卡是玄学,这回她终于信了,顿时内牛满面,拉住唐劲风的手:“你太欧了!求给我再抽一发!”   “你还有几张蓝票?”   “50?”   “嗯。”   他继续拿过她手机,这回不语音了,随手画个图召唤,却不让她看他画了什么,仿佛怕她偷师。   十张蓝票连抽,出来两个SSR,双黄蛋!   高月开心到抱着手机原地转圈,不敢大声欢呼,捣住嘴闷声笑问:“你到底怎么做到的,画了个什么呀?我从来都没抽到过双黄蛋!”   唐劲风扬了扬眉,当然不能告诉她,其实他就画了个小小的月亮。   或者说还是看成一个笨“蛋”也可以。   高月把他帮忙抽的那个sp式神取名笨蛋,以示纪念。   她后来趴在顾想想床边睡着了,唐劲风说他就待在外面,大概也就是在长凳上合衣眯了一晚。   早上顾想想醒了,又是活泼可爱好汉一条,得知自己昨天居然醉酒到要来医院输液,感到很不好意思,并且发誓以后就算再怎么失恋也绝不再这么糟践自个儿了。   唐劲风不在外面走廊,高月以为他先回学校了。   林舒眉正好来接应好姐妹回寝室,说:“刚才在电梯看到唐劲风,摁了8楼的电梯,我看好像是肾内科,这一大早的他去那里干什么,有家人住院?”   高月心里咯噔一下,只能说自己也不知道,胡乱搪塞过去,然后让林舒眉和顾想想先回去,她去找唐劲风。   早晨的医院已经忙碌起来,因为不是探视的高峰时间,所以病人家属不多,高月一下子就发现了唐劲风的身影。   他正跟医生说话,看起来是很熟稔的样子了,只是离得太远,她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看到中年女医生的脸上露出些惋惜的表情,最后还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像是鼓励。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因为昨晚没有休息好,他看起来有些疲惫,有些落拓,跟平时在学校里遇到任何困难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完全不同。   高月觉得那仿佛是人在不想屈服,却又不得不屈服时才会有的神态。   他走向拐角处的一间病房,高月悄悄跟了过去,看到他在病房门口稍稍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才推门进去,叫了一声:“妈。”   声音里带着笑容,如沐春风,辛酸和难处都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其实她早就猜到了,他妈妈当年在那场大火中被严重烧伤,在抢救的过程中就有严重的肾功能不全这样的并发症。   外伤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只怕身体机能的损伤还是有相当一部分是不可逆的。   唐劲风缺钱,其实主要不是因为他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而是因为他妈妈长期医疗的巨大开销。   高月也没想到他妈妈就住在这家医院里,既然碰上了,不如听听他们到底面临着什么样的困境。   病房早晨有病人和医生进出,门都敞开着,高月就站在门外,唐劲风从里面也看不到她。   唐妈妈的呼吸道和声带想必也曾被高温灼伤,带着厚重的沙哑,音调却很温柔:“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没有考试?”   “基本考完了,马上就放寒假了。”   “嗯,你是不是又找了兼职打工去了?好歹休息两天啊,放假跟同学们出去玩玩,别太累了。”   “我知道,我不累的。”他似乎捧起了母亲的手,“妈,你指甲长了,我帮你剪剪。”   门外的高月被他这种温柔给打动了,眼眶竟然微微发热。   唐妈妈显然也很欣赏自己的儿子:“……你这么乖,将来谁嫁给你做太太,一定也很幸福的。”   点头,点头,高月表示完全同意。   “妈,你想得太远了。”   “哪里远,你都二十岁了,终身大事总要放在心上的。都说学校里的感情最单纯,不像进入社会以后那么现实,你现在要有喜欢的姑娘就谈一谈朋友,也许人家不介意我们家里的事……”   “妈。”   “你不让我说,我也要说的。你爸爸这个情况,一辈子都有案底在那儿,抹是抹不掉的,难道因为这样,你就不成家了吗?我现在身体又这样时好时坏,可能撑不了几年了,我一走你就是孤零零一个人,我不放心啊!”   感觉唐妈妈是那种特别温柔又特别坚定的人,虽然说到后面哽咽了,但心气始终在那儿撑着,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脸:“你听我的话,别太委屈自己了,别太累,知道吗?”   “嗯,我知道。”   “那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唐妈妈话锋一转,又变得调皮起来,“人家愿不愿意跟你好?”   短暂的沉默,居然让门外的高月隔着厚厚一堵墙都感觉到了唐劲风的羞涩。   “有,我有喜欢的人。”   嗡的一下,高月突然感觉他的声音拉得好远,远的都不真实了。   他说什么?他有了喜欢的人?   其实不是没想过这样的可能性,可她一直都心气甚高,又有谜之自信,觉得就算他有喜欢的人或者还有其他人喜欢他,她大不了跟对方公平竞争。   可是亲口听他说出有喜欢的人,她才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方啊!   那人是谁?多大年纪?长得好看吗?是不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她也心怀侥幸希望那个人是她,可偏又觉得一定不可能是她。   因为她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而唐劲风从没用刚才那种温柔羞涩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后来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她心不在焉的,没怎么听进去。直到最后临走的时候,唐妈妈问:“医生说那个药要换的,一个月便宜很多,你就听医生的,别再多花钱了,啊?”   “我心里有数,妈,你别管了,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了,下个月就可以回家过年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啊,日子过得真快。   等唐劲风走了,高月还是去医生办公室,问了问唐妈妈的病情,以及她口中说的“那个药”。   原来是她需要长期服用的一种进口药,因为医保出了新的限制,全部自费将会是笔不小的开销,医生建议他们换成国产药替代。   当然相应的,效果也会打些折扣。她这个情况最终可能需要换肾,用药不知道可以坚持多久,何况还不是最好的药。   高月了解唐劲风,有最优可选,他是不会愿意迁就次优的。   就算进口药贵,不到万不得已,他仍然会继续给妈妈用进口药,因为那是最好的。   所以他才拼命做兼职挣钱,还让妈妈不要担心。   哎,刚刚才down到谷底的心情,这时又仿佛习惯性地转做了对他的心疼。   高月啊高月,你也真是没救了。   …   终于考完了本专、双专的各个科目,学校正式开始放寒假。   高月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上学校网站查了成绩,老天保佑,没有挂科。   连最阔怕的双专法理学和法制史都低空……不,贴地飞过。   听说法理学果然是有人挂的,还不少,而双专业不能补考,挂科就只能彻底放弃双专了。   唐劲风那是什么神仙笔记啊,居然能帮她这种文科学渣把这么难的科目都考过了。   说起来,他的教科书还在她这里,当时说让她第二天就还的,她没来得及给,他也没急着要。   想起他当初说今后考研还要依靠这笔记的,她感觉还是应该给他送回去,万一弄丢了多不好。   还有给他买的那些衣服围巾……自从在医院听到他说有了喜欢的人,她还是有些消沉的,都没好意思把东西送出去。   反正要过年了,要不给他一起送去吧?   当作新年礼物,大概也不会显得太突兀。 第21章   高月带上书和买的东西到唐劲风住的地方去, 地址是戴鹰之前查到给她的。   自从唐家当年出事, 唐劲风和母亲就卖掉了原本的大房子, 搬到了祖父母留下的老公房去住, 再没有搬过家。   他妈妈正在住院, 唐劲风现在其实相当于一个人住在这里。   老式小区斑驳的铁门连可视门铃都是坏的,高月只得跟在楼里的居民后面进入。   楼道即使在白天也是又黑又窄, 楼梯和墙壁上都刷满了一层又一层各种各样的小广告,被糊得面目不清。   高月垫着脚尖走到唐劲风家的门口,感觉用力一点都会把这楼给震踏似的。   敲门好一会儿,都没有人来开。   楼道里黑暗阴冷, 她跺了跺脚,纠结是回去还是留下继续等。   这个时间唐劲风有可能在外面打工, 但具体在哪里, 什么时候回来她也不知道, 等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对门的邻居大概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开门出来看了看,问她:“小姑娘, 你找谁啊?”   “噢, 我找唐劲风,他是住这儿吗?”   “是这儿, 你再用力点敲。我看他昨天很晚才回来,平时我早上出去买菜回来他都要帮我把东西拎上来才出去的, 今天也没见人, 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阿婆平时大概也受他很多照顾, 很关爱地说,“你是小风的同学吧?他妈妈身体不好,他一个人撑着这个家很辛苦的,不要生病了才好。”   这么一说高月也有点担心了,又连连抬手用力敲门,边敲边叫:“唐劲风,你在家吗?”   果然没一会儿,里面的那道门开了,唐劲风从门后露出半张脸,掩饰不住的憔悴和苍白,看到高月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两人中间还隔着一道被锈蚀得看不出颜色的防盗门,高月举了举手中的书:“我来把书还给你。”   “给我就行。”他示意她把书从防盗门的栏杆缝隙间递进来,“你可以走了。”   高月的手碰到他的指尖,是冰凉的,跟她上回在实验室摸到的温暖触感完全不同。再看他的脸色……   “你生病了吗?”她紧追着问,“感冒还是怎么了,发烧吗?有没有量体温?”   唐劲风忍不住侧身捂嘴咳嗽,瞥了她一眼,就砰地一声关上门。   高月急了,又抬手使劲拍门,怕他不开,故意拔高了声音喊:“老乡,开门啊老乡!”   忍无可忍,唐劲风终于还是又把门打开了:“你到底想干嘛?”   “送温暖啊老乡。”她嘻嘻笑着,“你能不能让我先进去,等会儿又要惊动邻居了。”   对面的阿婆果然又探头出来,看到唐劲风,松了口气似的:“小风啊,你还好吧?”   “我没事阿婆,刚才睡着了没听见敲门声。”   “嗯嗯,同学来了,快请人家进去坐坐。”   高月乐呵呵朝他笑。   啊,终于进来了!   没有想象中的脏乱,屋子收拾得非常干净整齐,只是家具装潢什么的都非常老旧了。   今天因为要来他家里,她特意打扮了一下,穿了双半高的新高跟鞋,这会儿踩在因为太老旧而有些悬空感的木地板上,她每走一步都歪歪扭扭的。   唐劲风转身进了趟房间,出来时脸上戴着口罩,又扔给她一个:“把这个戴上。”   所以他果然是感冒了吧?   高月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他躲开了,她却还是摸到烫手的高温。   “你在发高烧,吃药了吗?”   唐劲风摇头:“我刚起来。”   昨天回来得太晚,躺下去只觉得浑身酸痛,以为只是做兼职太累。没想到昏昏沉沉一觉睡到快中午,无数次挣扎着想要起来,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虽然挺意外她会找到这里来,但他还是要感谢她敲门硬把他拉起来,不然就要错过大事了。   高月看他套上衣服要出门,连忙拦住他:“你发着烧呢,要上哪儿去?”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咳咳……”   他咳嗽得厉害,眼睛里也拉满血丝,全身烫得像一块火炭,而手掌微凉证明体温可能还会上升。   高月怎么能放心让他这样出去?   “你要去打工是吗?哪一家,我给你请假!不行就不做了,他们给你多少钱,我给双倍!”   她也知道这时候提这种事儿不合适,可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能阻止他啊!   唐劲风呼吸粗浊,靠在墙边几乎用尽力气才说出口:“我不是去打工,我去山城监狱。”   高月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要去探视他父亲?   也是啊,快过年了,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他的至亲,再怎么恨、再怎么怨,他也不可能完全不闻不问。   “我送你去。”她也坚决起来,“我的车就停在楼下,开车过去很方便的。不然你这个样子,转几趟车过去,到那儿天都要黑了。”   探视也有时间限制的吧?错过又要等下次了。他平时休假的时间都很少,几乎全被各种兼职给占满了,恐怕年前都很难再抽出时间去。   何况不管他多久去这一趟,一定都下了很大的决心吧?   如果是平时,唐劲风肯定不会答应让她送的,但是今天,他确实已经连脚步都有些虚浮了。   山城监狱离市区有差不多三十公里路,即使开车也需要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你累就靠着睡一会儿,别强撑着,门边有水,你多少喝一点。”   “你专心开车,我没事。”   他上下眼皮有些打架,强打起精神窝在副驾驶座上,无论听什么都像有回声,眼前的所有东西都飘忽不定,只有她的声音和她的表情始终清晰。   他不知不觉竟然产生幻觉似的,觉得两个人离得太远了,想再靠近一点,再近一点。   “到了。”   在山城监狱停下车的时候,高月回头看了看唐劲风,突然从包里翻出一个化妆包,摘下他口罩说:“别动啊,我给你化个妆,你脸色太难看了。”   他本能地伸手去挡:“我是男人化什么妆,你……”   到底是发着高烧,连肉搏都不是她的对手,粉扑就直接摁在了他脸上。   “男人也是可以化妆的,不要有偏见嘛!你看那些流量明星小鲜肉,谁出镜不化妆啊,不仅化妆,还要使劲磨皮p图才敢发个照片出来骗粉丝点赞。你天生丽质,比他们好多了,这不是特殊情况嘛!看看,是不是比刚才好多了?”   她给他扑了气垫和腮红,又理了理头发,得意地让他从后视镜里观察自己的劳动成果。   病容确实暂时被遮掩住了,一般人应该看不出来。   高墙内守卫森严,跟外界仿佛被人为隔开的两个世界。   高月以前只在电视新闻里看到她爸老高慰问和主持工作到过这种地方,她自己是从来没有来过的,更没想过会跟这里的人产生什么交集。   直到遇见唐劲风。   她有些拘谨,更多的是好奇。   她其实挺想跟他一起进去的,但在探视登记处被拦下来,被告知只有直系亲属才能探视。   “我是直系亲属啊!”高月张口就来,“这是他儿子,我是他儿媳妇,今年刚结婚,出来的急,忘带结婚证了。”   唐劲风:“……”   狱警不苟言笑:“接见信上没有你的名字,我们不能让你进去。”   这个时候,倘若她打个电话给老高,要进肯定是能进去的,不会有太大问题。   可她觉得这样的高调没什么必要,倒让唐劲风误会她有意窥伺他家秘辛似的。   不让进就不让进吧,她朝唐劲风摆摆手,“我在这里等你就好了,你跟你爸爸多聊一会儿。”   也不要聊太久了,你还是个病人呢!   唐劲风有些犹豫:“你一个人,不要紧吗?”   “不要紧啊,这有什么!”她瞥一眼处处荷枪实弹的哨岗,“我感觉这儿比大马路上还安全呢!”   他还站着不动,她从背后推他:“去吧去吧,你爸等着你呢!”   高墙电网那头没有人等着他,倒是这边还有人始终抱着希望,等待里面服刑的人员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地从门内走出来。   唐劲风隔着一扇玻璃坐下,拿起电话听筒,玻璃那头是同样拿着电话听筒,满脸褶皱的沧桑都掩饰不了笑意的父亲唐正杰。   唐劲风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机械地问:“带给你的东西收到了吗?”   “狱警还在检查,等会儿就给我了。我也不缺什么东西,你别总给我带,你们自己留着钱花就行。”   “不是我要给你带。”他顿了顿,“是妈。她说快过年了,总要有点过年的样子。”   提起发妻,唐正杰总是难掩羞愧:“你妈妈她……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药?”   “有。”不仅吃药,还住院了。可是这些事,他并不想说给对面的人听,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好好……”唐正杰总算又放松下来,“你学校的事怎么样,学习还好吗?跟同学相处得好不好?有没有女朋友?”   唐劲风蹙眉:“这些都不是你要操心的事。”   唐正杰笑笑:“我就随口问问,你妈应该也挺关心这些事儿的。要是有了合意的女孩子,记得带回去给她看看,她看人的眼光很准的。”   “不一定吧?”唐劲风冷笑,“不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不然怎么会被烧得面目全非,一年有半年时间都躺在医院里?”   “小风……”   “探视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他撑着身体站起来,头晕目眩,背上竟然出了一身冷汗,湿乎乎的,冷得他几乎忍不住打寒颤。   “小风!”唐正杰最后叫住他,“你要多注意身体啊!就算年纪轻,也不要太累了。忙不过来的时候,会面日不来也没关系的。”   唐劲风没理他,挂上通话的听筒,就匆匆往外走。 第22章   高月从来没见过脸色那么差的唐劲风, 脸色苍白如纸, 冷汗淋漓, 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她上前扶他的时候, 他才身体一松, 斜靠在她怀里,几乎全部重量都压在她肩上, 滚烫的呼吸贴着她的脖颈,在她耳边说:“我们走……”   这就要走了,探视结束了吗?才没过几分钟啊!   她隔着衣服也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度,赶紧扶他上车:“哦哦, 好,走了走了。”   路上本来还想问问他跟他爸爸聊得怎么样, 可是看到他筋疲力竭的模样, 她都不忍心开口。   “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去。”   “可你发着高烧呢, 万一拖严重了就不好了呀!”   他还是坚持:“直接去我家。”   高月没办法:“那你等一会儿啊,我去买点药。”   她停车飞快跑进旁边的药店,买了一大袋子药回来, 退烧的、止咳的, 还有退热贴和冰袋。   “你想吃什么吗?”总不能空腹吃药啊!   他摇摇头。   高月决定回去给他熬粥。   小说和电视剧里都是这么写的,要给生病的小亲亲熬粥的!   可粥怎么熬啊?她不会哎……   她安顿唐劲风到房间里躺下, 然后就火速拿出手机给顾想想发消息——   想想,江湖救急!   顾想想:?   高月:怎么熬粥?用什么锅, 米放多少, 还要什么别的料吗?要熬得像美食节目里那么粘稠和丰盛!   顾想想:好端端的, 为什么要自己熬粥呀?   高月:那谁谁,病了,我想……(脸红表情)   顾想想秒懂,病人嘛,白粥或者皮蛋瘦肉粥就可以了。她打开网页复制黏贴了一大段详细的备料和煮粥过程,又怕高大小姐连火都不会开,认真地写了一大段“指南”,最后还是犹豫了。   顾想想:月儿,我给你指条明路……你直接叫外卖得了。   要吃什么没有啊,皮蛋粥、牛肉粥、滑鸡粥、及第粥……还可以配上各式荤素小菜,不比她动手强多了?   高月:不行,好不容易有一次这样在他面前表现的机会,我不能放过。   顾想想:做你擅长的事那叫表现,做你完全不会的事……搞不好变成现眼呀!   丢人现眼。   但高月心意已决,今天一定要让唐劲风吃上她做的爱心便当。   顾想想无奈:这样说不清楚,咱们开视频吧,我手把手教你。   感恩科技进步,让她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菜鸡都有了面对面跟高手学厨的机会。   滋,砰,唰,哗,duang,乒乒,乓乓!   “……哎?这个……”   “……怎么搞……”   “啊!”   “妈呀!”   唐劲风没睡多大一会儿,就从混沌中被惊醒,仿佛又回到跟高月做实验的那一次,耳畔除了各种奇怪的动静之外,还有刺鼻的油烟味。   他努力回了回神才想起这里是他家,怕她把这房子烧了,赶紧挣扎着起身,循着声音和味道走进厨房。   “你在干什么?”   叮铃当啷!高月一紧张,手里的锅铲又掉在了地上,开着视频的手机随手塞进了围裙口袋:“没什么,我就做个饭!你继续睡吧,好了我给你端过去。”   “你会做饭?”他探身往她身后锅里瞟了瞟,“这黑漆漆的一锅是什么?”   别告诉他是番茄炒蛋。   “番茄炒蛋呀!”   “……”   唐劲风忍着快要裂开般的头疼:“你回去,我自己会做。”   “那怎么行,你现在是病人,不能劳累的。”   他看了看像刚打过一场世界大战的厨房:“等你做好了,我要收拾这一大堆,只会更累。”   “不会的,我给你收拾好了再走。”   她说得特别诚恳,唐劲风觉得可能是自己生病的缘故,有些话欲言又止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你去休息吧,休息吧,我搞的定。”   她又把他推进房间去,砰的一下关上门,然后回到厨房,看着满目狼藉,刚才的自信和坚持也化成一团烟消散了。   “月儿,你还在吗?喂?”顾想想的声音从围裙兜里飘出来,悄悄咪咪的,像个小精灵似的。   高月拿出手机,突然很丧:“想想啊,我是不是很失败,连个像样的菜都做不好,想给喜欢的人熬个粥吃吃都不行。”   “哎呀,人各有所长嘛,谁说女生一定要会做饭才是成功典范了?社会分工都这么详细了,你有钱,大可以买更好的给他!其实我觉得唐劲风也不介意的啦,他对你真的蛮宽容的了,这回他的特等奖学金没了,他都没怪你。”   高月立刻竖起耳朵:“啥?”   什么叫特等奖学金没了?   “你不知道吗?”顾想想有点惊讶,“他这学期的绩点仍然是全法学院最高的,但个人综合评分只拿了个及格分,特等奖学金的公示里根本就没有他,最后好像只象征性地拿了个三等奖学金。”   “为什么?”   “听说就是上回传你自杀的乌龙,他被他们辅导员找去谈话,大概是说影响不好之类的。因为各个学院的特等奖学金是要交学校评审的,还要公示,就把他从名单里拿掉了。”   什么?!高月差点跳起来,看了看唐劲风紧闭的房门,忍了又忍才把自己的暴脾气给压下去。   这么大的事,他居然完全没有跟她提过,她也全被蒙在鼓里。   特等奖学金每人有五千的奖学金,拿够两年,还可以参评校友基金的奖学金,起码可以拿两万。   三等奖学金每人只有区区五百块钱,像“刮刮乐”里最低的安慰奖,不缺钱的学生拿到买一堆零食、请同学吃顿烧烤就没了,可对于唐劲风这样急等钱用的人来说,顶什么用呢?   她很气,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那帮造谣传谣的人。   原来流言止于智者这话根本就是骗人的,因为大多数人根本就不是智者啊!   她也不在厨房捣鼓了,跟顾想想拜拜之后立马用美团叫了外卖,不止有粥,还有整罐的乌骨鸡汤、佛跳墙、红烧肉和凉拌的小菜。   等外卖的空档,她蹑手蹑脚推门去看唐劲风。   他高热没退,躺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之前出门的衣服也都还穿在身上,房间里没有空调和地暖,他大概觉得冷,身体在被子底下微微蜷起。   高月拧了个温热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脸和手,幸好刚才在药店买了退烧的退热贴和冰袋,这会儿把退热贴贴在他额头,两个冰袋夹在他腋下,退热正好用。   物理降温还要用温水擦身,她的帕子擦到他颈部,看到衬衫领口若隐若现的锁骨,使劲咽了咽口水。   人家说骨相美的男人才是真好看,原来是真的。她第一次知道男人的锁骨也能这么销/魂!   所以裹在外面的这层层累赘,要不要脱?到底要不要脱?!   她灵魂的拷问还没有结束,唐劲风已经用力睁开了眼。   她赶紧心虚地缩回手,随手拿了一件她买来送他的衣服往自己身上比划:“怎么样,好看吗?都是给你买的!”   他眼里仍拉满血丝,每次呼吸都好像很吃力,却还要撑着坐起来。   她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过来:“你要干什么?我帮你。”   “我把衣服脱掉。”   “对对对,发烧不能捂,你快脱下来吧!”她帮他外面的外套脱掉,羊毛衫解开,看到衣服领口干净却被磨开的线,忍不住鼻酸,“你这些衣服旧了不保暖了,所以才会生病。我给你买的这些新衣服,你要记得穿。”   她把那套小熊的睡衣拿过来,硬是套在他身上,还一颗一颗给他系上了纽子。   他昏昏沉沉,没有太多力气挣扎,只问:“……你怎么还没走?”   “我等你退烧了再走。”她有她的固执,扶他坐起来,“先把退热的药吃了。”   “口罩。”他提醒她。   “知道了,我都不怕传染了,你怕什么!”她把自己那个口罩戴上,喂他喝药。   等到外卖来了,她又把汤舀出来,要喂他喝汤。   “我还没虚弱到那个程度,我自己来。”他看着黄澄澄的鸡汤,故意损她,“这是你自己熬的?我还不知道我家有这样的神器,这么快就能熬好一锅汤。”   高月把一盘黑乎乎的东西往他面前砰的一放:“这才是我做的,你要不要吃?”   尽管唐劲风病着,却一点也不影响他用看怪兽的眼神看她:“怎么,你以为我会感动地拿过来吃吗?”   “你不吃我吃。”高月把盘子拨到跟前,闷头吃了一大口——   她到底是要放多少盐啊!   最郁闷的是,她还把糖当成了盐,竟然是甜的,甜到齁哇!   这甜味混合着焦苦味的不明混合物真是她有生以来吃过最难吃的番茄炒蛋了。   唐劲风没让她再勉强尝第二口,伸手就把盘子拿过来,毫不犹豫将东西倒进了垃圾桶。   “烧糊了的东西不能吃,有患癌的风险。”   高月虽然心疼,但也的确承认,自己的厨艺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差,而是完全无法下咽。   “你会做饭吗?”她问。   “会。”他言简意赅,“我十三岁的时候家里出事,爸爸坐牢,妈妈住院,家里所有的事都是我自己做。”   她露出心疼的神色:“那一定很辛苦。”   “习惯了也还好。我第一次烧菜,也跟你这个差不多。”   这算是安慰她吗?她心头稍稍一松。   “剩下的东西我来收拾,你可以回去了。”   喝下去的退烧药和热鸡汤让他开始出汗,身体比刚才舒服了一些。   高月却坚持:“我不走,我可以收拾的。”   这其实难不倒她,平时不也是谁做了实验谁收拾实验室嘛!   她就把剩下的汤和菜当作实验试剂,在饭盒里分门别类放好,放进冰箱,垃圾归到一起,打包扔出去就行。   全部收拾好,她发现唐劲风又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奖学金的事,他果然提也没跟她提。   她给他额头上重新换了退热贴,摸了摸体温好像退下来一点,才给他盖上被子,悄悄走出门。   …   高月窝在自家别墅的沙发上,手里握着遥控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电视墙,半天也没换一个台。   穆锦云把阿姨切好的整盘水果放到她面前,问:“发什么呆呢?吃点水果,有你最爱的草莓和凤梨。”   高月没胃口,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收回来,紧盯着老妈问:“妈,你那儿有肾源吗?”   她没头没脑地问这么一句,穆锦云都没反应过来:“电源我有,‘甚源’是什么?”   高月在自己腰间掐了掐:“肾脏啊,器官。”   穆锦云这才恍然:“噢,你说移植的肾源,我说呢!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是哪个朋友家里遇到困难了吗?”   她张了张嘴,最后摆摆手:“算了算了,我就随口这么一问。”   她拈了个草莓扔进嘴里,跑着上了楼。   穆锦云看着她的背影,疑惑地蹙了蹙眉。 第23章   高月用保温桶拎了一罐子鸡汤到医院去, 找到唐劲风妈妈住的病房, 想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唐妈妈姜冬梅, 之前在门口只听到她的声音, 没有看到她本人的模样。   没想到烧伤这么可怕, 即使明显已经做过无数次植皮的修复手术了,但她脸上、手臂上的深浅不一的肤色和错位缝合的痕迹仍旧那么明显, 仿佛还能一眼就看到当初那些破溃的血淋淋的伤口,触目惊心。   水火无情,是真的无情。   姜冬梅看她站在那里发愣,笑着招招手:“你不是说你是小风的同学吗?还站着干什么, 快过来坐呀!”   高月怔怔地走过去坐下,目光还粘在唐妈妈身上, 脑海里想的竟然是模拟法庭时那些深深印刻在脑海里的案情、证据, 整个人还没有从真实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等她意识到自己太失礼了, 想要道歉,一张嘴却发现嗓子哽住,眼泪珠子不自觉就滚了下来。   “是不是吓到你了?”   “不不不, 对不起阿姨……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手忙脚乱地擦眼泪, 半天翻不出纸巾。   姜冬梅却笑了,抽出纸巾递给她, 柔声说:“没关系,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高月, 高山的高, 月亮的月。”   “真是个好名字, 你跟小风同班?是班长吗?他提过他们班的女生班长很有本事很能干。”   呜,高月觉得如果有张漫画能表现她们此时的场景,她一定是颗柠檬的形象坐在椅子上的。   太酸了呀,她真的是柠檬精本精了——唐劲风居然在自己妈妈面前赞美那个沈佳瑜?   那天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难道就是沈佳瑜吗?   他有没有在妈妈面前提过她呢?一句也好,哪怕夸她漂亮、夸她有钱也好啊!   姜冬梅看这个漂亮时尚的小姑娘脸上表情忽悲忽喜的,很可爱,又有点好笑,就随手拿了个橙子:“我削点水果给你吃。”   “不用不用,阿姨您别忙,我就是来看看您,坐一会儿就走了。”她把鸡汤奉上,“医生说这个可以喝,唐劲风也说很好喝的。”   姜冬梅这下看出点门道来了,笑眯眯地说:“是啊,我们小风从小就喜欢喝汤的,可惜我现在老是住院,都没法动手熬给他喝。”   高月脸红了红:“那个……阿姨,你现在身体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哎,还是老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直觉这姑娘知道他们家的事儿,也没刻意隐瞒什么,“我这是烧伤后的并发症引起的,现在只能吃药维持。”   “听说可以换肾?”   “嗯,但费用很高,肾源本身也很紧张,不知道能不能排到。”   高月本来脱口就想说她可以帮忙,但意识到这种事说出去了就是给别人希望,万一做不到,又把这点希望摁灭,实在太残忍了。   她很谨慎地问:“那么费用一共需要多少钱呢?”   姜冬梅看了看她:“小风……他不想麻烦别人,捐款什么的,他不会接受的。他有他的倔强,我也尊重他。”   高月连连摆手:“阿姨你误会了,我不会去发起捐款的。”   她又不是真的沈佳瑜!沈佳瑜那样的人才会去做这种事!   “那……”   “其实是这样的,阿姨。”她脑子转的快,很快想了套说辞,“唐劲风在学校表现特别优秀,参加了很多活动,比如模拟法庭啊、辩论队什么的,都是有赞助的,可以有奖金。这些奖金累积起来,也有不少呢!”   “我听他提过。”姜冬梅很欣慰,“他以前很活跃的,什么都一学就会,少年宫的老师都夸他聪明有天赋。”   啊啊啊,唐劲风你小时候果然参加过少年宫!   “不过这些钱应该也不够的。”唐妈妈话锋一转,变得有些忧郁起来,“其实没钱也就算了,我不想让他把大好的青春都耗在我的病上。”   “您别急,我还没说完呢。”高月继续一本正经道,“他是学法律的,之前就帮过我不少忙,我给他的钱他也不肯收,都存在我这里了,也有不少的。我现在自己还有一笔钱,是爸妈留给我将来继续读书深造或者创业用的。我想拿它设个慈善基金,也需要有懂法律的人帮我管理,唐劲风正好合适。反正都是要帮助有需要的人,我想不如拿出来给您治病用。”   “那怎么行呢,这是你的钱啊?”   “设立了基金就不是我一个人的钱了,再说唐劲风本来也还有钱存在我这里啊,都是他应得的,用在您身上正好。”   姜冬梅被她绕的有点晕,但也确定了自己一开始的猜测:“小高啊,你喜欢我们家小风吧?”   高月顿时感觉全身的血都轰一下涌上了头,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左顾右盼一阵才说:“呃……阿姨,我先走了。他、他这几天可能要回学校有点事,送饭不及时。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告诉我,我会带过来。”   唐劲风生着病,肯定不愿意让妈妈看到自己满脸病容的样子,也怕传染,那天在手机里就跟妈妈发消息说过这几天只能委屈她吃食堂,被高月看见了,她才想正好可以来陪姜冬梅聊一聊。   不仅如此,她还软磨硬泡地让林舒眉帮忙联系上她那位当医生的未婚夫陆潜,详细了解了一下唐妈妈的病情需求和具体需要的治疗数额。   其实数字真的不大,还不够她陪老妈到欧洲去买个包。   她想过直接把钱转到医院的账上去,给唐妈妈继续治疗和准备手术。但她之前说的那些话也不全是编的,她自己手头的现金作为零用钱、生活费平时都花光用光,没什么太多结余,爸妈也不是无止境让她乱花钱的,有大的资金去向他们其实都一清二楚,她不想让他们追查到唐劲风头上。   那不如用点什么东西去换点钱好了。   她踮起脚尖看着自己衣帽间最上面那些闲置的包包,防尘袋里每一个都几万到几十万不等,她却都想不起来它们长什么样子了。   拿一个下来去二手奢侈品店卖掉,应该就凑够她要的钱了。   她搭了个凳子颤颤巍巍爬上去,好不容易够着一个,刚勾到手里,穆锦云女士就进来了。   “你这爬高上低的,干嘛呢?”   “不干嘛不干嘛。”高月镇定自若,“我拿个包用用。”   “你还知道捯饬一下自个儿?要不要买点新衣服,化妆吗,要出门约会吗?”老妈连珠炮似的发问,“哪个男孩子,我见过吗?”   “没见过。”刚否认完就觉得着了她的道儿,又连忙申明,“没有男孩子!”   “少蒙我,你是我生的,肚子里有什么弯弯绕我还能不知道?说吧,是不是上回在中餐厅跟你一起为杜博公司翻译合同的那个?”   高月万万没想到仅一面之缘,老妈居然就对唐劲风留下了印象。她还以为那天唐劲风没在她面前开过口,两人都没有正面接触,应该没什么存在感,老妈根本就没留意到呢!   高月冷汗都下来了,使劲扯了扯嘴角:“妈,你说什么呢,那就是个普通同学,是我上线!他揽下的翻译合同的活儿,分包给我来做,我们真的除了金钱往来,没有其他的了!”   穆锦云女士显然一个字也不信:“分包给你做翻译,然后呢,跟你给钱吗?每个月三五万的零花还不够你用,你还用得着去做这样的兼职?”   “没做过兼职的大学生活是不完整的!我这不是为了体验生活嘛……”   “行了,这些话留着去蒙你爸吧!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我看那小伙子挺好的,有礼貌,有涵养,能做这么多合同翻译证明成绩肯定也不错,学有余力。最主要是又高又帅,长得好。”   总感觉自家女儿是个颜狗呢……   高月冷汗冒的更厉害了,连连否认:“真没有,妈你别瞎猜了!其实我就是跟戴鹰出去一趟,他不是寒假还在学校训练嘛,怪辛苦的,我去慰问慰问他。”   对不住啊老友,挡箭牌了解一下。   然而穆锦云说:“大鹰?他不是跟腱拉伤在家休养吗?昨晚我跟他妈妈打牌才听她说的。”   高月庆幸自己正好低头从凳子上下来,惊讶的表情没让她发觉,然后迅速随机应变:“啊,原来你也听说了,我就是听说他伤了所以去看他呀!”   你个不省心的家伙,怎么还受伤了呢?   大赛在即,你的篮球比赛怎么办啊?   算了,晚点到他家里去看看他吧,上回两人闹了别扭之后,还没碰过面呢!   …   高月把包包拿到二手店去寄卖,要拿到钱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她又买了好吃的港式点心和老火汤到医院去看姜冬梅,没想到在病房遇到了唐劲风。   他烧退了,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又变成那个看起来俊朗英秀又无所不能的唐劲风了。   只不过他脸上没什么笑容,尤其看到她之后,更是从里到外都透出冷淡的气息。   他妈妈倒还是那样温和,拍拍身旁的椅子:“高月来了,快过来坐。小风跟我说了,他学校的事情这两天就处理完了,可以给我送饭过来,你就别带东西来了,太破费了。”   他这回挺上道啊,完全get了她的苦心,连撒个谎也跟她配合默契。   高月很满意地朝唐劲风投去一个眼波,他却完全当做没看到。   还是姜冬梅提醒他:“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人家女孩子手里拎着东西吗?还不去接一下。”   他这才起身过去,把她手里的东西拿过来放在床头的桌子上,然后说:“妈,我还有点学校的事情跟她商量,去一会儿就来。”   “哎,去吧去吧。”   他起身拉着高月头也不回地出了病房,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露台上,楼下就是医院的花园。   咦,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是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计划,要跟她说什么感谢的话?   或者他终于想通了,要以身相许?   啊,这真是……她是接受呢,还是接受呢,还是接受呢?   只不过他这力气可有点大啊, 都箍得她手腕隐隐作痛了。   “哎, 唐劲风, 我人在这儿呢跑不了,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他终于丢开她的手。   高月揉了揉手腕子,凑到他跟前去看他脸色:“你病好了吗?退烧了没什么不舒服吧, 有没有按时吃药啊?”   他的神色还是那么冷淡, 甚至比刚才看起来还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到医院来干什么?”他问。   高月不明所以:“来干什么……当然是来看看阿姨啊!你这几天生病了,我知道你肯定顾不上照顾阿姨, 就代你过来看看她嘛!”   “你怎么知道她住在这里?”   呃, 这个, 要不要告诉他那天在医院偶然跟在他身后所以发现的呢?他会不会觉得她是个跟踪狂?   “我知道你查过我。”他一字一句地说,“所以我家里的事并没有打算瞒你,瞒也瞒不住。但我没想到你会做到这种地步, 竟然跑到医院来骚扰我的家人!你知道我妈妈经历过什么吗?你怎么消遣我都没关系, 可你竟然拿她来满足你的优越感?”   高月都愣了:“什么……我没有!”   “你当然认为没有, 所以才像平时一样满嘴跑火车, 东拉西扯地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让她误会,用钱来给她希望!反正在你眼里, 钱就是万能的,有钱没什么买不到。”   “本来就是啊,那你们现在不就是缺钱吗?”高月感到委屈, “我知道你不想换掉你妈妈的进口药, 还知道她换肾也要很多钱, 以后还要终身服用抗排异的药, 开销很大,所以我才提出来要借钱给你啊!”   “我要说几次你才明白?不需要,我不需要你这样的同情!”   “我不是同情你!”高月也怒了,朝他喊道,“我是喜欢你,不懂吗?我喜欢你,所以想帮你分担一些难处,不想看你每天那么辛苦,拼得人都病倒了还不肯休息!你以为你妈妈看你这么累就不心疼吗?”   “那也是我们家的事,跟你无关。”   “那奖学金的事呢,总跟我有关了吧?我知道这回你没拿到特等,就因为我那什么为你自杀的传言!我心里过意不去,现在去学校解释也太迟了,我就想弥补一下,这都不行吗?”   “不需要,奖学金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拿不到特等是因为我替小郑去上课被学院知道了。而且这也是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高月才不信他咧,眼睛都红了:“你非要把你的我的分那么清楚吗?是因为你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不肯接受我吗?”   唐劲风心口一震:“谁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我妈妈?”   “你甭管!你就回答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她心里的酸泡泡都要冒到眼睛里来了,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唐劲风别过脸:“跟这个也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一定有关系! 第24章   他一定是怕自己喜欢的人知道了会介意,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才非要跟自己撇清关系。   “你到底喜欢谁?沈佳瑜吗?她到底哪里好了,整天凶巴巴的没点人情味儿……”越说越觉得难受,靠最后一点勇气撑起心底的侥幸,“你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吗?我都追了你那么久了,顽石都能点头了,你就不能喜欢我一下吗?”   “不能。”唐劲风回答的声音很轻,却清清楚楚传到她耳朵里。   她怔住了,拉住他的胳膊:“刚才那个不算,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寒风刺骨,仿佛能从她身体穿过,冻得她连最后那点侥幸都没了。   唐劲风沉默一阵,终于抬起眼来:“你回去吧,以后别来了,也别再让我发现你纠缠我的家人。”   …   高月回到家大哭了一场。   哪个女生告白失败成她这样,只怕都是要哭的。   发泄完她也不知道该找谁诉苦。顾想想、林舒眉她们放假都回老家了,她是独生女,家里几个表兄弟都是爷们儿,唯一的小表妹又还太小,肯定没法理解。   何况她也不能让家里人知道啊。   现实世界没人能分担她的苦闷,她只能在虚拟世界找安慰了。   至少阴阳师的世界还是老样子,只要你努力就会有回报。   她没日没夜地肝了几天,把两个新式神升到了六星满级, 其中包括唐劲风那天随手一画给她召唤来的那个炼狱茨木童子。   哼,以为他抽的她就不会用吗?   她不仅要用,还把式□□字从“笨蛋”改成了“唐二傻”,只要一出场就看到头顶大大的“唐二傻”三个字,然后一拳捏爆对面。   还是很爽的。靠这个新宠她斗技居然上了四段,得到了阴阳寮诸位大佬的一致表扬。   然后她就收到了会长的切磋邀请。   估计他是听说她变强了,要看看到底强在哪里。   其实她并不想跟会长切磋……要知道他可是拥有280一速的大佬,她跑不过他,式神再强力有屁用,被他的双天狗卷一卷就灰飞烟灭了。   会长看她式神上齐了,并不急于开战,而是问她:“唐二傻”是谁?   高月:就是你们法学院的唐劲风呀!   会长:……   高月:这个茨林是他帮我抽的,他手气好,也就这一点可取之处了。除此之外,他就是个大猪蹄子!   会长:……   高月:你怎么不说话了会长?是不是因为他是你们法学院的,我这么说让你不高兴了?别哈,我这是私人恩怨,绝不是地图炮!我阵容换好了,打吗会长?   会长:打。   果然双天狗,叽里呱啦,噼里啪啦,他阴阳师上了神乐,疾风加续命,只看到满场狂风怒号……她这边还没来得及出手,就渣都不剩了。   exce ?这叫切磋吗?这明明只有切啊!   太凶残了!   高月发了一堆昏厥和抱大腿的图过去,会长选择无视,只是问她:他怎么得罪你了?   谁,唐劲风吗?   高月没想到会长这么热心,大概是因为唐劲风是他学弟吧,怕在外坏了法学院的名声。   她可算遇上能够倾诉的人了,本来想把自己尽力想要帮忙却好心被当驴肝肺的事儿一股脑儿说出来,写了很多,最后却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删掉,只说:他不喜欢我。   如果这也算罪过的话,换了别人早被她在心里判死刑一百遍啊一百遍了。可现在她还是舍不得,就因为对方是唐劲风。   爱上一个人,果然就像突然有了软肋,也突然有了铠甲。   我挺伤心的,高月继续打字,哭了好几次,我也不想再继续喜欢他了。   会长一开始没说话,看到她说哭,才说:谁说他不喜欢你?   高月:他亲口说的,还能有假吗?   会长:……   高月:不要因为你们都是男人,你就向着他啊会长!   你也会变成大猪蹄子的!   她觉得这种苦闷一定要经历过爱情的人才会明白,于是问他:会长,你有喜欢的人吗?   那头又半天没回应,她以为他又像往常一样下线了,他却发过来一句:有。   高月:哇,那她也喜欢你吗?   会长:嗯,她很黏人。   高月:她打游戏吗?   会长:打,不过比较笨,打得不好,需要人带。   那就是你带呗?话虽如此,可她明明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觉到粉红泡泡了。   没想到会长这么甜。   对这么好的感情和那个幸运的女生,高月有说不出的羡慕,忍不住向他取经:听说女生太主动的话,男生就不会珍惜,是真的吗?   那边又半晌都没动静,大概是在斟酌,或是在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输入,她又去刷了几局御魂回来,才看到他回复说:每个人处理感情的方式不一样,但我要是不喜欢一个人,从一开始就不会理会她。   不管是她像个牛皮糖一样在校园里随处可见地粘人,还是无数次自作主张地要给人塞钱,要无视,一早就可以无视到底了,再绝情的话也早说完了。   高月愣了一下,再想说话,就发现他的头像变灰,这回是真的下线了。   会长最近似乎也只是见缝插针地玩一玩游戏,打道馆的时候都常常不见人。   可能年关将至,大家都忙吧,像她这样的闲人实在不多了。   她外公外婆家过年照理是要全家团聚的,别看她爸爸老高如今在 外面位高权重、威风八面,在穆家人眼里也不过是老穆家的姑爷,父母又早早就不在了,自从跟穆锦云结了婚,几乎年年都是回北京老穆家过年的。   今年高月因为惦记唐劲风的事儿一早说了不想回去,正好老高作为正职领导要下基层慰问,也走不开,难得一回没有回北京。   过年七天,她都蔫蔫地窝在家里打游戏。初三爸妈在家里约了牌局,戴鹰妈妈是永远少不了的那条桌腿,所以戴鹰也跟着来了。   他一进她房间,看到她那个四仰八叉的颓废劲儿就来气,一瘸一拐地蹦哒过来,劈手就夺走了她手里的游戏机。   “你干什么呀,还给我!”   这她刚买的switch,上手一天半,还没玩过瘾呢!   戴鹰拄着个拐杖,一条腿几乎不能落地,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又什么毛病?你妈说你好几天没出过门了。”   “你什么毛病?赌气大半个月了也不联系,一来就跑人家里大呼小叫地教训人,你是我谁啊!”   她生气最好看了,柳眉倒蹙,杏眼圆瞪,生机勃勃的。可戴鹰也最怵她生气,巴巴儿地挨着她坐下:“我哪儿赌气了,我那不是训练去了吗?为了给a大争光,每天累得像条狗似的,最后还受了伤,你都不关心我一下。”   不是不关心,是那天她跟唐劲风吵了一架之后,把所有事儿都给抛诸脑后了。   她瞥了他的伤腿一眼,伸手捏了捏:“伤哪儿了,严不严重啊?”   “别乱摸!”他啧了一声,“我这是跟腱断裂,知道跟腱在哪儿吗?”   “哪儿啊,这儿?还是这儿?”   高月毕竟不是医学生,只能凭着感觉瞎猜,手也没闲着,指指这儿,捏捏那儿,还像他们小时候那样,听说谁磕了碰了,总要好奇地去确定一下。   戴鹰本来只是觉得痒酥酥的,可是低头看到她脸凑得那么近,感觉忽然就不对了。   有个坏家伙比他大脑反应快,已经迅速膨胀、抬头……   他窘得脸红成大番茄,一把抓过旁边一个抱枕往身下一盖,使劲推她:“跟腱在小腿下边,你少趁机揩我油!”   “我才懒得揩你油呢,我下午要出门去见小哥哥了!”   “穆皖南来了?还是穆晋北?”她表哥表弟那一堆他都认识,还有哪个小哥哥是他不知道的?   “什么呀,是我网上刚认识的。声音超级苏,技术又好,带我上分……反正超优秀!”   戴鹰顿时紧张起来:“不是吧,高小月,你这么大个人了,还网恋啊?”   “不行吗?”她挺了挺胸脯,“我还没跟网友见过面呢,说不定就遇到真爱了呢!我就不信自己嫁不出去!”   戴鹰气得牙痒痒:“你害不害臊啊,才二十岁,就这么恨嫁。还跟网友去奔现,是不是瞎了啊你!”   有他这么优质的大帅哥在身边都选择视而不见,高小月,你是不是真的瞎啊?   “哼,你就是嫉妒我,不服气你也找个人谈恋爱去!”   “我就是找人恋爱也不会网上找!何况你不是喜欢唐劲风吗,你不管他了?”   他都不喜欢我了,我干嘛管他,我不要面子的啊!   可是当着戴鹰她不好这么讲,只能气鼓鼓地说:“我移情别恋了,不行吗?”   移情别恋去恋网友吗?那还不如继续喜欢唐劲风呢!   戴鹰感觉兹事体大,怕她一个人跑出去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就跟她说:“你去哪儿见网友,我陪你一块儿去!”   高月瞥一眼他受伤的脚:“你行不行啊?你这样像个残疾人似的还要跟着我,会让我很有负罪感啊!”   而且哪有成双成对去见网友的,这不是诚心坏她姻缘嘛!   “少废话,你不想让你爸妈知道你这些光辉事迹,就乖乖让我跟着。”   行吧,跟就跟。高月精心打扮了一番,开车去了市中心商区。   她跟戴鹰事先说好,不准直接坐在她旁边暴露身份,一开始要离得远远的,密切关注,万一发现对方真的有什么猥琐举动才能出来帮她。   戴鹰都答应了,可他没想到见面的地点居然约在麦当劳。   “别哔哔了。”她知道他想吐槽什么,解释道,“我把自己的年龄还说小了几岁,约在这种地方见面才比较符合我十七岁少女的人设。” 第25章   你特么还有人设呢?   戴鹰翻个白眼给她:“你吃什么, 我去买。”   “不用了, 你腿脚不方便,去坐着吧,我买了端过来。”   他心里美滋滋地, 小月月还是挺会疼人的呢!   高月买了可乐、麦乐鸡和薯条给他,外加一个红豆派, 这家伙反正吃什么都得大份的才能吃饱。   戴鹰看她自己没买,就问:“你不吃?”   “我等人家小哥哥来了再一起点, 比较有礼貌。”   “切!”他冷嗤,挥手赶人,“走走走,坐你位子上去, 别打扰我吃东西。”   高月乖巧地坐回旁边的空位上,时不时抬头看向门口,心情其实挺复杂的。   要是此时此刻从门口走进来的人是唐劲风该多好啊!   她还觉得王者峡谷遇到的这位小哥声音有点像他呢……   然而天不遂人愿, 十之**。一个目测体重一百多斤的小胖墩走到她桌边, 问:“你是‘24桥明月夜’吗?”   “……”   小胖墩点了一个儿童套餐,而高月只想要杯可乐,其实她这会儿连可乐也喝不下。   “你也点儿童套餐吧,里面的超级马里奥可以给我, 我马上就收齐了。”   于是她面前就放了两个儿童餐,鸡块和沙拉都给了小胖墩, 她还是只喝饮料。   当然, 都是她付的钱。   “你几年级了?”她双手托着腮问。   “三年级, 马上就要升高年级了,你呢?”   高月想说我也是,嘴巴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来。   扭头看看戴鹰,他刚才笑得滑到桌子下面去,不小心打翻了可乐,正起身连连给过来拖地的工作人员道歉。   高月闭了闭眼,只好叹口气,继续听对面的小朋友边吃边大聊特聊游戏。   “……你跟我姐姐一样大,不过比她好看多了,比我想象得还好看哦!”小胖墩终于吃完了,把嘴一抹,“要不要去我家玩?我也有switch游戏机,我们可以一起玩皮卡丘。”   戴鹰终于处理好了他那杯打翻的可乐,一瘸一拐走过来,一屁股在高月旁边坐下,朝对面打了个招呼:“嗨!”   小胖墩迟疑了一下:“我妈让我不要理麦当劳里乞讨的残疾人,说你们都是骗人的!”   戴鹰:“……”   高月忍不住哈哈哈笑起来,终于有种报仇雪恨的感觉。   她把自己的香芋派也推给了小胖墩,说:“他是我朋友,脚受伤了,不是骗子。”   “哦。”   戴鹰露出森森白牙,笑了笑说:“小子,我不仅是她朋友,还是她的保镖,你要约她去哪里,都得经过我的同意。”   “那我想约她去我家。”小朋友还是很有礼貌的,“叔叔,我可以请姐姐去我家吗?”   “是哥哥。”戴鹰皮笑肉不笑。   小胖墩满是疑惑地仔细瞅了瞅高月:“叔叔,我可以请哥哥去我家吗?”   然后……这顿饭就在莫名其妙的气氛中结束了。   戴鹰最后加了一个儿童套餐打包,才把小胖墩送走。   高月把脸颊贴在桌面上,一动不动。   戴鹰看她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好气又好笑:“怎么样,网友奔现好玩儿吗?”   “这是意外……”   “什么意外啊,现在二次元都已经被小学生占领了,你还不信!”   “谁说的,我玩的阴阳师里我们寮的会长就是我们学校的。”   “那你怎么不跟他奔现啊?”   “人家有喜欢的人了!再说他也是法学院的……”   她再也不想碰法学院的人了,吵架都吵不过,总是被碾压,真是心塞塞。   戴鹰不笑她了,问:“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唐劲风怎么你了?”   没想到他跟会长一样了解她,从她的喜怒哀乐就猜出是跟唐劲风有关了。   可是她打死也不肯在他面前承认唐劲风不喜欢她这回事,嘴硬道:“都说跟他无关了。只是姐改变策略了,不愿意在一棵树上吊死,决定广撒网不行吗?”   “噢,是吗?原来你俩没事儿。那你帮我跟他说说,替我上场打打比赛呗! ”   高月惊讶:“这回省内的大学联赛你不打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听过没?”戴鹰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腿,“我这起码三个月没法正常活动,上下楼梯都成问题了,还怎么打比赛啊!”   “你们校队没有替补吗?”   戴鹰瞥她一眼:“我要这么高度可替代,还当什么队长啊?a大全校这么多人,篮球比我打得好的可没几个,更不是人人都可以当队长。”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唐劲风确实是一个。   “你以前不是说校队有你没他吗?这么快就‘真香’了?”   “我这不是退出了嘛,算不上食言啊!”他叹口气,“其实不瞒你说,现在校队几个主力队员都大三大四了,重心都在找实习找工作上,新招的队员又还不堪大任。这时候我一歇菜没人顶上,到时候怕是连隔壁师范的校队都打不过,就别想着进决赛了。”   高月搅着杯子里剩下的半杯麦旋风:“那你就来找我啊?”   “这不是看你跟他有点儿交情嘛!”   “找外援行不行啊?我那几个表哥表弟也会打球啊,让他们来给你撑撑场面?”   “这又不是花拳绣腿上去摆个ose就能赢的,得训练、得磨合啊!你那几个表兄弟人都在北京待着呢,小的还在上高中,大的……听我妈说穆皖南都在张罗结婚的事儿了吧,他还打得动球?”   高月撇撇嘴:“你这话可别让他听见啊,他最忌讳人家说他老了!”   “总之你就说行不行吧?你要觉得为难就算了,我再想别的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他要能找到其他可做替代的队员也用不着下决心来跟她说要找唐劲风上了。   他不想a大篮球队在他手里折戟沉沙,也在物色下一任队长的人选,而唐劲风一度是最好的选择。   要是早两个星期,她或许还是能帮上他的,大不了像辩论队那样故技重施一回。可现在她跟唐劲风刚吵完架,他甚至都说出让她永远都别再去找他这种话了,她还能怎么办呢?   她想了个折衷的方案,用了一支海蓝之谜的面霜把胡悦给叫出来陪她一起完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加上这又是为了戴鹰,她当然欣然前往。   两个女生就从早到晚守在学校的篮球场上,a大的体育场是对外开放的,每逢周末、寒暑假都有很多本校和校外的学生来打球。   高手在民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怎么着也能让她们发现一两个球打得好又有大局观,可以代替戴鹰位置的人吧?   男人嘛,抹不开面子开不了口,打球的时候去跟陌生人搭个讪搞不好还得先打一场,弄得像杰伦的《斗牛》似的,最后人家还不一定肯帮你。   女生不一样啊,在雄性荷尔蒙爆棚的运动场上前搭讪,先一通彩虹屁吹晕对方,很少有人能够拒绝的,其他事再慢慢商量就好。   传说中的以柔克刚就是这样了。尤其胡悦常年做啦啦队队员,一眼就能看出哪些打球的人具备专业素养和潜力,又特别能跟他们搭得上话,这种时候就是最好的帮手了。   高月已经制定了整套的战略战术,打算“迎男而上”,帮身残志坚的戴鹰找到合适的替补人选。   基本上,她跟胡悦就是先在场边的看台观察。五块篮球场地,有时还分成若干个半场,每场都有不同的人来来往往,她们在高处看得挺清楚。胡悦发现有好的人选就指给她看,她们就重点观察对方。   她车上一箱脉动,一箱崭新的毛巾,都是用来搭讪的时候聊表心意用的。在人家中场休息和打完球准备离开的时候凑上去,基本一撩一个准儿!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唐劲风也会来打球,胡悦指给她看的时候,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他来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正是篮球场最热闹的时候,没有空出来的场地给他自己玩,于是他加入了其中一块场地的队伍,其中似乎有他认识的人,热了热身就开始三对三打对抗。   他打球真好看,身姿矫捷,翩若惊鸿,身体素质和技术都过硬却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用戴鹰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很刚但不脏。   那群人大概也听说过他三分投得准,所以罚分和三分线外远投都交给他,他也总是不负众望,换来场上一片叫好声。   高月不知不觉看得入神,胡云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看呆啦?你不是说他不打球了,才想出这么个舍近求远的方法来找外援?现在看来他还是打球啊,还打得挺好的呢!”   高月不忿:“哼,反正就是不想去求他。”   哟,这是吵架闹别扭了吧?   胡悦瞥了一眼场上的唐劲风,他显然也看到她们了,不拿球的时候已经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们几次,可惜都是在高月注意力分散到别处的时候,眼神没搭上线。   她好笑,用肩膀碰了碰高月说:“哎,那边那一组人快要走了,穿橙色衣服的高个子还没搭上话呢,要去问问看吗?”   高月脑子里有点满满当当的感觉,都被唐劲风给占据了,这简直像种病啊,真是要不得。   她甩甩脑袋,想把他从脑海里清除出去,嚯的一下站起来:“好啊,正事儿要紧,我去拿饮料。” 第26章   唐劲风隔着一段距离, 就这么看着高月抱着一堆运动饮料从球场边横穿过去。   春节刚过,天气还完全没有回暖的迹象, 她居然穿着那么短的裙子……   唐劲风皱着眉头看她跟室友两个人跑向最边上那个场地的陌生人, 手里的饮料和毛巾都递了过去,寒暄两句之后就有说有笑起来。   跟他一起打球的隔壁学校的男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说:“这两个女生是你们学校的吧?这两天每天都来, 见帅哥就搭讪。说是给你们校队找外援。你们学校篮球队要靠女生来找外援?篮球队长怎么自己不上阵啊?”   旁边一个了解情况的人说:“他们篮球队长受伤了啊,怕是自己动不了,派娘子军出来了。”   戴鹰?他受伤了?   “我看这都是借口,要找个能代替上场的队员还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小唐你是a大的吧, 你球打的这么好,校队的人没理由不知道吧,干嘛不直接来找你?”   是啊,他也很想知道她为什么不来找他。   可能,是因为那天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吧。   他让她再也不要到医院去, 那样的疾言厉色, 一定狠狠伤了她的心,她自动转换成不要再去找他的意思。   “哎, 不管怎么说啊, 这招还真管用。你看这两个女生挺有料的,尤其那个长头发个子高的, 没怎么化妆就挺好看了, 还有那腿……啧啧!再发发嗲, 卖个萌, 大部分人不都吃这一套嘛!”   唐劲风眉头拢得更高了,不远处的高月一双长腿裹在黑色的打底裤里,确实又长又纤细,腿型笔直好看,站在一堆皮糙肉厚的男生面前显得非常招摇。   她本人似乎浑然不觉,仰起头跟面前本应是陌生人的男生说话,语笑嫣然,说笑间还体贴地递上运动饮料和毛巾给人家擦汗。   都说如今一个女生想恋爱的时候就连饮料瓶的瓶盖都拧不开了。她恰恰相反,她能一把就将瓶盖拧开,恨不得直接喂到对方嘴里喝。   最后还拿出了手机,大约是打开了微信的二维码让人家加她好友。   她这确实怎么看都不像在找外援,而像是在钓金龟婿。   那天吵过一架之后,唐劲风很长一段时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具体跟她说了些什么,只有那双亮汪汪的眼睛一直在他眼前晃,晃得他两个晚上都没怎么睡着觉。   后来连他妈妈都发现了不对劲,问他是不是跟高月吵架。   其实他们那天在医院露台的对话,妈妈也跟过去听到了一部分,主要也是太清楚他的脾性,怕他为难人家女孩子。   当妈的也觉得自家儿子过分。小姑娘一片好心,而且已经相当克制了,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就是小心维护着他们母子那点卑微的自尊。可他倒好,不分青红皂白把人家一顿批,还说什么再也不准来之类的话。   她也几乎笃定儿子口中所说的“喜欢的人”是谁。   可她没办法让他去跟人道歉,因为这孩子从小就极有主见,家里出事之后就更是如此,她不能干涉,只能等他冷静下来之后自己想明白。   冷静归冷静,他胸口仍然闷得难受,不管是做翻译、看书、玩游戏还是打工,都无法全力集中精神,这才想着出来打球透一透气。   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她,而她似乎都已经决定要放下这段所谓的感情,转移目标了。   果然爱情就像龙卷风,来的快去的也快,她这立马就要实现第二春了呢!   “小唐,还打不打?”   跟他一起打球的男生就读于一条马路之隔的c大理工学院,跟他是在学校附近打工的时候认识的,因为他们分校址没有像样的运动场才总是跑到a大来打球。   假如a大参加大学篮球联赛,根据就近分区抽签的原则,第一个对手很有可能就是c大或者另一边的师范大学。   “打。”   唐劲风将球抛向他们,然后转身上前抢断上篮。   这次不是随便玩玩,他认真起来,每一次贴身拼抢都滴水不漏,非常缜密,却又凶狠,对位球员根本防不住他。   球到了他手里,高月她们似乎已经撩完了刚才那一拨人,正好从他上篮的篮球架后面走过。   胡悦说:“中间第二场地的那个红衣服好像也不错,但个头儿是不是矮了点儿啊?”   “人不可貌相,戴鹰跟我说篮球赛里个子不高还能上场的队员肯定是有特别之处的,等会儿去撩一下试试!”   似乎汗水落下来迷了眼,唐劲风这回跳投的球没有进。   高月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他的视线,却飞快地就转开了,仿佛只是不经意看到一个陌生人。   他重新转身护住球,再找机会上篮,这回球很漂亮地直入篮筐,高月却在看台边对镜描口红,压根就没瞧见。   由于他拼的太凶太认真,理工院校的那几个男生很快体力就有点跟不上了,都停下来走到场边休息。   唐劲风两手杵着膝盖弯腰休息了一阵,到场边才发现自己带来的水已经喝光了。   不远处的高月正盯着手机,跟胡悦窃窃私语,脚边放着她刚拿来的几瓶没开封的运动饮料。   他一把捏瘪了手里的空瓶,重重地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眼睁睁看着高月她们满场奔走,至少跟四五个陌生的男生搭讪聊天,还都加了微信。   果然男人都吃这一套,异性相吸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   但高月她们其实也不是每击必中的。   那些球打得好的男生,大多就是业余时间来玩玩,根本没想参加什么比赛,毕竟对社会人士来说没什么好处。大学生的话,他们有一些本就是其他大学校队的队员或者替补,当然是不可能来给他们当外援的。   有些正经老实人,了解了情况也就不说什么了。有些心思活络的,就不明确答应也不拒绝,故意吊着她们,趁机在微信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高月烦也烦死了。   所以当胡悦发现最边上的场地来了几个熟面孔之后,就抬了抬下巴,提醒高月:“哎,你说那天加了你微信聊个没完的是不是那个家伙?”   可不是!那张脸就是微信头像,那造型拗得……一看就是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自恋,从对话中也能感觉出来。   “要再去问问看吗?”胡悦问。   尽管高月不情愿,这家伙明摆着醉翁之意不在酒,对她有点非分之想,但找了这么几天,他是最接近要求,也最有可能答应下来的人选了。   “试试看吧,今天是最后一次机会,行就行,不行就算。”   抱定这样的决心,高月抱着饮料走向那块场地。   “嗨!”她朝对方笑笑,叫肖冰毅的那家伙果然跑到她跟前。   “今天也来看我打球?”   “啊……对呀!”   “你考虑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这难道不应该是她的台词?   肖冰毅看她十脸懵逼的样子感觉好可爱,抬手就脱掉了身上厚重的卫衣扔她头上罩住她:“好好给我加油吧,成了我女朋友,我肯定帮你们校队打球的。”   高月眼前一黑,立刻就被一股烟味和汗酸味混杂的味道给拢住了,一股恶心反胃的感觉直冲脑门。   这个年纪的男生真他妈不是每个都像唐劲风那么清爽好闻!   她一把将那衣服扯下来,头发都乱了,像只怒发冲冠的小狮子,那个姓肖的还挺满足似的,朝着她用右手握拳捶了捶左胸口。   这种动作要是喜欢的人对她做,她估计能乐陶陶醉好几天,但不喜欢的人就怎么都只觉得造作恶心。   她没有兴趣陪他打球,上前几步叫住他:“是这样的,我不能做你女朋友,但你常到a大来打球,能不能看在这个份儿上帮帮忙?打完比赛可以有奖金的,还有你参加训练需要的球鞋、衣服、场地我都可以提供。”   她用惯了这个模式跟唐劲风讨价还价,以为在其他人面前也可以通行无阻。   没想到对方摸了摸下巴:“钱你可以给多少,十万,二十万?”   高月也不含糊:“十万,打进决赛,二十万。”   肖冰毅这下可以确定了,这是个货真价实的富家女。她加他微信后朋友圈没有屏蔽,他从她照片中手里拎着的包、开的车和跟长辈在高尔夫会所的合影都推断出她可能是个富二代,她这会儿的豪爽正好证实了他的推测。   他虽然只是高职的学生,但也很清楚,他们这种业余的大学篮球联赛又没有什么赞助商,即使夺冠也不可能有这么大额的奖金。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妞自己掏腰包拿出来的。   他笑笑,很暧昧地凑过去,还想拉她手:“我不要钱啊,我只想要你当我女朋友。”   开玩笑,有这么大个金矿在,十万二十万算什么啊!   高月格开他的手,也笑了笑,不过这回是冷笑:“我觉得你可能要不起。”   请你打个比赛而已,买卖不成仁义在,怎么癞□□还惦记上天鹅肉了!   她拒绝的意思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么,这么动手动脚的真以为她好欺负?   她拿出手机来,打开微信让他看了看,然后当面把他给拉黑了。   肖冰毅周围的几个人一见这姑娘这么有性格,哦哦地开始起哄。他脸上面子挂不住,叫了她两声她都没再答应,头也不回地往场边走。   唐劲风远远的只看到高月拿出手机来,对方脸色就变了。   他有了不好的预感,双腿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朝他们那边走过去。   果然,高月刚扭头走开,对方就不依不饶上前纠缠,被她摆脱之后,一步三回头地往场地中间走,拿了球又马上折回来,看似要远投三分,球却朝着高月的背影砸了过去。   “小心!”   球砸过来的时候唐劲风离她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也已来不及伸手去挡,只能背过身任球砸在自己的背上。   高月是感觉到背后有东西逼近自己的,还没来得及回头,人已经被另一个怀抱给压住了,熟悉的气息一下子就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将她牢牢裹住。   天呐,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个味道!她不用睁眼也知道身后的人是唐劲风!   然后她听到他闷哼了一声,回头就见一个篮球从他身上弹开,咕噜噜滚远。   她吓了一跳:“你没事吧,砸到哪儿啦?”   她比他还紧张,连连去看他背后,却被他推到墙边。   他怕身后的肖冰毅再伤害她。   她火大极了,越过他怒目瞪了对方一眼,想也没想就拿起手里一瓶新的脉动朝他狠狠扔了过去。   好险,一个蓝色瓶子蕴藏着巨大势能像个炸/弹一样飞过来,肖冰毅都吓傻了,靠着本能才堪堪避过,大概也被她充满杀气的眼神和气势吓到了,站在那里一时目瞪口呆。   周围打球的毕竟还是a大本校的学生居多,见状都围了过来。肖冰毅可能怕惹麻烦,赶快趁乱带着同伴悄悄溜了。   高月抓着唐劲风都快哭了:“你没事吧?晕不晕啊,会不会脑震荡了?”   球砸在他后颈的位置,被砸的那一瞬间是晕了一下,不过还好,也没有脑震荡那么夸张。   他看到她那双眼睛又在眼前晃,心情过山车一样,一下扬高,一下又直落下去。   他咬着牙问:“你是笨蛋吗?球来了不会躲?”   “我怎么知道球来了,我后脑勺又没长眼!”   “那种人什么德行你看不出来吗?好端端的干嘛去招惹?”   “我这不是为了帮戴鹰的忙嘛!他跟腱拉伤没法打比赛了,得找人替他的位置,一时半会儿很难找,所以我才帮他的。他从小也一直帮我,现在有了困难,难得开一回口,我不得帮到底吗?”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你要是能答应上场,哪还用这么费劲去找别人啊!   可在唐劲风听来,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戴鹰,倒像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你每天到这儿来就是为了给他找合适的队员?”   “是啊,不行吗?我哪想到在学校里也会碰上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嘛!”   他气得没话说,揉了揉了后颈:“行,那你慢慢找,我不打扰你了。”   “哎,你等一下!”   她快步跟上他,他不说话在前面走得飞快,她也不说话闷闷地跟在后面,像个小尾巴坠在他身后。   胡悦在场地另一端,刚才看到那个篮球飞过来的时候都快吓死了,幸好唐劲风及时出现,英雄救美。   她看两人氛围挺好的,很识时务地撤了,这会儿拿了饮料和毛巾过来给高月,示意她赶紧狗腿一下以示感谢。   高月果然咔啦一下拧开饮料递给他,又拿毛巾给他擦汗,一副大义凛然一定要喂他喝到的样子。   唐劲风想起她刚才对那些陌生男人也是这个套路,根本就懒得伸手去接。   高月看他收拾了东西要走,终于绷不住了,展开双臂拦住他:“你要去哪儿啊,我送你。”   “纯歌ktv,我晚上打工的时间要到了。”   “哈?过年也不休息吗?那你妈妈呢,你不用陪她吗?”   说完又想起他上回说不准牵涉他家人的警告,怏怏地闭了嘴。   他胸口那种闷痛难受的感觉又来了,低头看看她头顶的发旋,正想开口说点什么,远处一个身影七歪八扭地蹦哒过来,隔得老远就喊:“高月,你没事吧?!”   “大鹰?你怎么在学校啊?”她讶异地问,再一看他身后还有个娇小的身影,“想想?你怎么也来了?”   顾想想家在近郊,离学校其实挺远的。这还没开学报到呢,她怎么会跑到学校来?   她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戴鹰已经气急败坏。   “你还知道这也是我学校啊,我以为你当我死了呢!”他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拉她上上下下打量,“我就在体育馆里盯着那群小子练球,听人说你在篮球场这边被人拿球砸了,吓得魂飞魄散!没事儿吧你?你要磕了碰了,我再断一条腿也不够赔给你爸妈的!”   “哎呀我没事,你别瞎嚷嚷!”她拍开他的爪子,看了一眼身边的唐劲风,没好气儿地说,“球砸他身上了,没砸到我。”   戴鹰看见唐劲风就火大,一把搡开他:“你他妈究竟清高什么?非得让她低声下气求你才成吗?” 第27章   唐劲风睨他:“我看在你有伤的份上不还手, 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   “我就得寸进尺怎么了!”戴鹰指着高月,“你知道她从小在福窝里长大吗?我们都把她捧在手心里生怕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你倒好, 整天都没个好脸色给她。不就请你替我上场打比赛吗?你要不怵,用得着端那么大架子吗?”   “好了, 你别说了。”高月连连拉他衣角,小声劝解, “这事儿我回头再跟你说, 走吧走吧。”   唐劲风盯着她拉住戴鹰的手, 讥嘲道:“自己本事不够才受伤上不了场, 要找人替你, 怎么不自己来说?让个女生出卖色相,满场为你卖萌撒娇去拉人, 这就是你疼人的方式?你捧在手心里的是什么, 霍比特人吗?”   “你他妈说什么呢你!”   戴鹰怒不可遏, 拐杖也不要了, 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就要动手。   唐劲风也毫不手软地拧住他胳膊,两人眼看就要扭打在一起。   “住手!”   “你们别打了!”   高月和顾想想一边拉住一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两个人分开。   高月气得往他们中间一站:“你们都别吵了!是我不好,行了吗?我没那金刚钻,就不该揽这瓷器活儿!”她朝戴鹰道, “我请不动唐劲风替你上场, 他又不喜欢我, 早就发话让我永远别去纠缠他啦!我就是好面子嘛, 不想让你看我笑话。”   她又转向唐劲风,黑白分明的眸色里居然有了泪光:“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看我的……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来烦你了!”   她说完就转身朝运动场外跑了出去。   “高小月,你给我等一下!”戴鹰急得大喊,又使劲儿瞪了唐劲风一眼,才愤愤不平地拄着拐杖追上去了。   顾想想也急得直跺脚:“你太过分了,月儿做这些事又不是为了自己,她要是个会打篮球的男生早就自己上场了,还用得着求人吗?你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能这么伤她的心啊!”   “我没有不喜欢她。”   有些话,他根本不是那么说的。   “你说什么?”   他自言自语似的声音太轻,顾想想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却抿紧嘴不肯再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   开学前最后一个周末,高月跟着父母到高尔夫俱乐部打球。   为人父母的凑在一起,话题怎么也绕不开孩子。   看着她长大的几个叔叔伯伯好些都二婚甚至三婚了,子女都不止一个,有些孩子小的才刚上小学,父母个个感慨现在的孩子学业负担重,也难教。   父亲高忠民呵呵直乐,他就一个宝贝女儿,没有这样的烦恼,于是在饭桌上当着几个老友的面夸她:“……我家这个公主啊,从小娇生惯养的,想干什么就让她干什么,只要她高兴就好。没想到她自己挺有想法的,考上了a大最好的生物系,现在还辅修了法学的双专业,跟以前吊儿郎当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   大家纷纷附和女大十八变,老高你好福气之类的话。   “所以你们也别太发愁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哪天就开窍了,说不准的。”   要搁平时,高月早就一脸小女儿模样向老爸撒娇了,可今天她却格外沉默,不管说她什么,最多就是笑一笑,话都不多说一句。   打球的时候,她也只是安静地坐在车子里出神。   穆锦云抬手挡着阳光走过来:“难得跟我们一起出来,不去陪你爸挥挥杆?”   她摇头。   穆锦云在她身旁的位子坐下:“怎么了,是不是要开学了,犯假期综合征了?”   她一早留意到女儿这些天情绪的反常,但孩子毕竟大了,不是什么事都会跟他们讲,问了也没用,不如等她自己消化。   高月看了看她,表情有些迷茫:“妈,你当初是怎么看上我爸的?”   咦,这是从何说起?难不成她是在生她老爸的气?还是今天饭桌上的话题引得她不高兴了?   不应该啊,老高一向是以这个女儿为骄傲的,今天在外人面前也一直是表扬、表扬、再表扬,没说什么惹大小姐不高兴的话吧?   穆锦云清了清喉咙: “咳……这么老套的故事你从小听到大,还没听腻啊?”   “没听腻,想听。”高月抱着她胳膊撒娇,“妈妈你快说。”   “哎,有什么好说的呀!还不就是,我响应号召,上山下乡成了知识青年,为了吃饱饭就成天狗腿地主家的傻儿子……不,就是你爸。他家里其实是贫下中农,不折不扣的泥腿子,可那时候他家有粮食啊,还负责给队上杀猪。肚子里有了点油水,就有了爱情,然后就有了你。”   高月:“???”   “本来一心一意要回北京的,这样子想回也回不去了,嫁鸡随鸡,就帮着一起杀猪,然后进供销社,后来自己下海做生意,好在你爸读过书也还算争气……后面的事你不都知道了嘛!”   “那你怎么追我爸的呀,你都没说!”这是跳过了多少步骤啊,怎么就到有了她了?   “我没追你爸,明明是他追的我。”   “你刚还说是你狗腿!”   穆锦云一笑:“这就是女孩子的优势了。追到手了,今后还不就随你怎么说。我要说是他追的我,有人敢说不是吗?!”   那倒是。高月忍不住为自家老妈的这套理论点一百个赞。   “怎么啦,是喜欢哪个男生追不到手吗?要我给你支招吗?”   “不是,没有!”理智尚存,高月坚决否认。   “那是怎么了?是不是跟大鹰吵架了?我听他妈说,本来今天他也打算跟他爸来打球的,一听你要来,就不敢跟来了。”   高月支吾了两声:“算是吧。”   “哎呀,你们年轻人真是有意思。”穆锦云撑着下巴,“大鹰对你真挺好的,你们一毕业就结婚我们也没意见!”   我有意见好吗?!高月一想到穿着结婚礼服跟戴鹰并肩站在一起的场景就觉得有种过家家既视感,忍不住在脑海里拼命把这个画面抹掉。   没想到第二天戴鹰一大早就出现在她家门口,手里还捧着一袋子蜂蜜小蛋糕:“我们家阿姨做的蛋糕,给你当早点吃。”   高月咬了一口就狐疑地问:“这是你家阿姨做的?”   吃起来怎么那么像顾想想做过给她们寝室姐妹吃的蛋糕?   “啊……对啊,我家阿姨会做的东西多着呢!”戴鹰强掩下心虚搪塞过去。   “那今天学校报到,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就是来约你一起去报到啊!”他涎着脸蹦跶到她的车子旁边,“我搭一下顺风车。”   “呵呵,你家司机驱车十公里送你到我这儿来搭顺风车吗?”   戴鹰傻笑。   她也懒得计较,甩上车门:“上来吧,自己悠着点儿。”   他大概是腿脚不方便,十分自觉且难得的坐到了车后排,车子开动了,才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那天的事……你还在生气?”   “没有。”   有什么好气的,她又不是生他的气,她是气自个儿。   “你看你们女生就是感情丰富,忒敏感。其实你就跟我直说你跟唐劲风闹掰了,劝不动他来接替我又能怎么着呢?我怎么可能笑话你,我高兴都来不及!”   “对啊,你就幸灾乐祸呗!”   “这个词儿不是这么用的吧……”戴鹰挠挠头,怕又哪句话说得不对惹姑奶奶不高兴了,话锋一转,“过程一波三折不要紧,最后不还是成功了嘛,这叫好事多磨。”   高月莫名:“什么成功了?”   “唐劲风啊,他已经跟队训练好几天了啊,不是你又发了狠话叫他来的吗?”   啥?!   高月一晃神差点闯了个红灯,一脚刹车才猛的停住,戴鹰在后排没寄安全带,撞到前排椅背差点扭了脖子。   唐劲风去篮球队跟队训练了?   这感觉似曾相识啊,上回请他参加辩论队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他表面冷淡毫不热心,最后还是去辩论队报到了。   “不过是有条件的啊!”戴鹰揉了揉撞在前排椅背上的额头,还有丝窃喜的意思,“你猜猜他开出的条件是什么?”   高月看他那个德行,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   唐劲风居然要 求她参加啦、啦、队!   高月简直炸了,到学院随便画了个押当报完到,然后就冲到校篮球队训练的室内体育馆去找唐劲风。   馆内一早有通风报信的人跟唐劲风说——外面有个女生感觉像提着四十米长刀找他算账来了!   他只笑了笑,面不改色跟几个刚混熟的校队队员说:“咱们继续练。”   戴鹰之前带的队伍太注重技战术和打配合,最基本的投篮命中率却不高,罚分都常常罚不中,他来了自然要跟他们先从投球的准确率练起。   室内场馆有暖气,他今天只穿了一件宽大的篮球背心和运动裤,额前的几缕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脸色带着运动后的绯红,恰到好处地衬出他肤色的白皙,却又不显得女气。   他的肌肉是匀称而饱满的,高月现在终于可以确定,他的确瘦,但之前她偶然碰到他身体时的触感,应该是他的肌肉而不是骨头。   她不知不觉站在场边看了半天,“四十米长刀”的威武霸气早就不知到哪儿去了。   她真是对自己恨得牙痒——怎么就抗拒不了美男的诱惑呢?   唐劲风看她在那儿站了半天,才让大家解散休息,给她一个机会跟他说话。   她果然回过神来了,蹭蹭跑过来:“你干嘛让我加入啦啦队,存心看我出丑吗?”   他不知道她是出了名的肢体动作不协调吗?从幼儿园排练舞蹈开始就不行,她总跟不上人家其他小朋友的节奏,要么就动作跟大家总是反着来的。   上台表演的时候,家长在底下看得都乐死了。因为她是老高家的女儿,跳得再糟老师都偏爱她,让她站最中间的位置,化妆也给她化得最浓最仔细,于是就看她化个小浓妆,眉心还点个红点,在舞台最中心、最前排跟所有小朋友反着来。人家往左她往右,人家往右她往左。   现在她才知道那位置叫c位,明星都求c位出道,匆匆那年,她是c位出丑。   关键她还不能不跳,因为她是高书记的女儿啊,要露脸、要表现!   上完幼儿园她就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跳舞了,啦啦操也不跳!   唐劲风看都没看她,始终只给她一个背影:“你能叫我加入辩论队、篮球队,我为什么不能要求你加入啦啦队?”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社团活动吗?”   高月词穷,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给钱了!”   “那是上回辩论的时候,这回我不要钱。”他终于转过身,赏了她一个正脸,“我就要你加入啦啦队作为交换。”   高月望着他那张过分好看的脸,脑海里又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很明显思路又被他给打断了。   “我不会跳舞。”她只好选择机械式坦白。   “这是啦啦操。”   “都一样啦,我肢体动作不协调!”她丧着脸,“这就跟有的人天生五音不全一样,我天生就不适合跳舞和跳操!你让我唱个歌还行,钢琴我也会弹,要动起来就……”   真的不行。   “你看真人秀吧?”她怕他不理解是什么状况,又举例给他解释,“就像前段很红的那个选秀节目,有的学员真的努力了,可一唱跳就还是特别僵硬,跟其他人格格不入。你知道那种感觉吧?”   “知道。可是她很可爱。”   “啊?”   “就是你说的综艺里的那种学员,长得很可爱,努力本身也可爱。”   你他妈这是在夸我吗?   高月感觉自己真是个人才,这么山路十八弯的迂回赞美居然都让她给听出来了!   她还有点不敢相信,不得不小心求证:“你到底为什么非得让我加入啦啦队啊?”   为了让她体会一下什么叫强人所难吗?   咦,这么一想好像还真说得通啊!每次都是她提要求,他被动接受,虽说有金钱这层关系在里面,但其实他还是被迫的啊!   寒假他肯定打工多赚了点钱,这回不要她给钱了,正好就给她也提一个难以满足的条件逼她完成,让她感受一下。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那她可以直接拒绝吧?反正这回又不是她开口让他加入篮球队的,真要算就算在戴鹰跟他那天的冲突上吧,有本事他让戴鹰加入啦啦队啊! 第28章   唐劲风不答反问:“你知道啦啦队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啊,不就是体育赛事中途活跃现场气氛的嘛!”   “那是nba和cba这样的职业联赛, 他们的啦啦队也是职业性质的。我问的是我们学校的啦啦队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她跟着问, 实在搞不懂,这有啥区别?   “给场上队员加油, 也负责后勤的工作。”唐劲风慢悠悠地说,“原来你还没发现, 她们每个人都有对应的负责目标, 不仅在对方上场比赛的时候助威呐喊特别卖力, 中场休息的时候也会过去送水和毛巾。甚至队员出现伤病, 还会及时通知校医, 帮忙处理。”   呃, 高月还真没怎么注意, 她只知道胡悦是一心一意贴在戴鹰身上的,其他人就没了解过。   “那你的意思是……”   “嗯, 我是新队员,还没有跟我对应的啦啦队队员。”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高月恍然大悟, 在他胳膊上重重一拍:“你太不了解自己了!只要你愿意上场, 还怕没有人给你助威呐喊吗?分分钟迷妹就占据了场边看台的半壁江山, 到时候只怕你还嫌人多呢!”   唐劲风被她拍得呼吸一滞,不自觉地看了看胳膊上红掉的一块——这笨蛋是断掌吧,打人好痛啊……   他咬咬牙:“你说的那是普通观众, 我要的是啦啦队队员。”   “她们也可以加入啦啦队啊!你不信, 我现在就回去上bbs发个招募贴, 标题就写‘法学院王牌唐劲风加入校篮球队, 特招募啦啦队员迷妹优先’保证马上报名的人就爆满了!”   她豪迈又热心的样子仿佛已经完全忘了两人之前刚闹了别扭还没和好呢,一心只想着怎么才能逃避这幼儿园开始缠绕着她的魔咒。   她不要跳舞,更不要跳操!   唐劲风不为所动:“你到底参不参加?”   “我不!”   他点点头,拿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在她眼前晃了晃:“那这张照片想不想要?”   高月瞪大眼睛:“这……这你什么时候拍的?”   “平安夜,你在图书馆睡着了,记得吗?”他带了一点戏谑和得意,“你看这个口水……快流到桌子上了,嘴还撅这么高,像不像某种动物?”   像啊,像猪!   高月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也很自恋的,自拍就算不化妆也要p图p好久才发个微博和朋友圈,最怕丑照流传出去,尤其是这种嘟着嘴、流着口水睡得毫无形象可言的照片。   像校内bbs这种地方,传她狂追唐劲风、为爱割腕都没关系,但有丑照流传就绝对不行!   “照片还我!”   她出其不意想去夺他手里的手机,他把手一抬,她就够不着了,越想去拿,他越像逗她玩儿似的左摇右晃不给她,让她像个小白兔一样在那儿蹦上蹦下。   “参加啦啦队,我就给你。”   “唐劲风!”她终于想起来两人还有不愉快的疙瘩没解开,“你不就是想奴役我看我出丑吗?你有本事叫你喜欢的人来加入啦啦队,那不是更合你心意?”   他眼皮都没抬:“她不会跳操。”   “那我也不会跳啊,你这人怎么这么双标?对喜欢的人就这么百般体贴,对不喜欢的人就恨不得当牛做马地来驱使?”   咳咳,这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她气哼哼地一口气讲完,就看唐劲风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抬手哗啦一下就把身上的篮球背心脱了下来,露出劲瘦结实的体魄,小麦色的皮肤笼着一层汗水的光泽。   两人离得很近,高月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你要干什么?”   他没理她,弯腰从背包里拿了一件干净的运动背心出来换上,看她还提着一口气在那儿站着,冷淡地说:“我上回说的是让你不要再去打扰我的家人,还有我的确有喜欢的人了,其他的话我没有说过,你不要随意曲解我的意思。啦啦队你实在不想参加我不勉强你,我们还要练球,你回去吧。”   高月莫名其妙,啥啊,之前两人吵架时候说的话他为什么又强调一遍?   他不就是不喜欢她,然后让她不要再去找他吗?她哪里曲解他的意思了?   明明是要去算账的,莫名其妙又被下了逐客令给赶走了。   她慢慢晃荡回寝室,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反而他刚才裸着的上半身总在她脑海里刷屏,甩都甩不开。   他肯定是故意干扰她的!   好不容易走回宿舍,刚推开寝室门,一股异香扑鼻而来。   “哇,想想,你又带什么好吃的了?”   高月暂时忘了唐劲风带给她的烦恼,跑进去东摸摸、西看看,从顾想想大方敞开来的巨型饭盒里拿了一个鸡翅啃起来。   顾想想有一对特别会做吃的父母,自己也学了一手好厨艺,每逢开学都从家里带不少好吃的来。有蛋糕、饼干这样的点心,也有自己炒制的肉酱、秃黄油这种下饭菜。有时候她们寝室几个人下课晚了,从学校食堂打了饭回来,就围着电脑一边刷剧,一边拌着秃黄油吃饭,别提多享受了。   她这回带的量挺大,自制的牛肉酱、鸡骨酱就有几大瓶,蛋糕、饼干、鸡翅什么的不计其数,旁边桌子上还放了一个电饭锅一样的东西。   高月一边啃鸡翅一边好奇地问:“这锅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空气炸锅,以后可以炸鸡翅和薯条给你们吃,从食堂买蒸饺回来还可以炸成煎饺的口感。”   高月惊得合不拢嘴:“你就为了弄这些吃的,专门搞了个空气炸锅来啊?”   顾想想有点赧然:“嗯。”   啧,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高月随手又翻了翻她带来的那一大包好吃的,眼尖地发现了一盒熟悉的小蛋糕,拿了一个咬了一口,果然跟今早戴鹰给她的那个味道一模一样。   有问题了有问题了!   高月脑海里警笛大作,面上却还是佯装镇定的,问:“想想啊,我还没问你,那天在操场碰到你跟戴鹰……他是来督促篮球队练球,你是来干什么的?”   “啊,我……”她果然又支支吾吾起来,“我就是在家闲着没什么事做,过年也挺无聊的,就……到学校来转转,体育馆啊、图书馆啊。对,我想去图书馆借书的。”   “过年前后那十天学校图书馆闭馆了。”高月不得不戳穿她,“想想,你是专门到体育馆去的吧?去找戴鹰?”   顾想想的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你、你看出来了?”   “我猜的。”高月叹口气,其实是靠推理的啦!   上回寒假期间,她大老远地跑到学校来,还跟戴鹰一同出现,没过几天戴鹰就吃着她做的蛋糕,还借花献佛说是他家阿姨做的。   骗鬼呢?   一回还可以说是巧合,两回三回就让人不得不怀疑是有心之举了,毕竟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嘛!   她察觉了不要紧啊,想想是好姑娘,跟戴鹰在一起那绝对是戴鹰赚到了,她完全乐见其成。可她们寝室还有个胡悦啊,她早就喜欢戴鹰了,想想也知道的,现在这样……总好像有种夺人所好的感觉啊!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也不知道。”顾想想垂下头,“那次我们一起去逛街,他帮我解了围,我就挺感激他的,看他脚受了伤就卤了些猪脚送给他吃,以形补形嘛!”   “……”   “我看他挺喜欢吃的,就又做了些别的。刚好他寒假都在学校盯着校队训练,我就带到学校来给他,就是你上回遇见的哪一次。”   一顿好吃的就能被收服,高月倒完全相信这是戴鹰的风格。   “你喜欢他?”   顾想想脸又更红了:“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但是……我看他吃我亲手做的东西吃得很香,心里就高兴,一天看不见,就还挺想他的。”   高月仰起头叹口气,傻瓜,这就是喜欢啊!   这都不叫喜欢,那什么叫喜欢!   “那戴鹰呢,他什么想法?”   “我也不清楚,他就夸我做的东西好吃,也会跟我聊天,讲很多你们小时候发生的趣事。昨天,那个,他……”   高月一颗心都跟着悬起来:“怎样?”   “过马路的时候牵、牵了我的手。”   这家伙!动作真快,效率真高,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摘走了她们502的一枝花!   “都牵手了,那你们就是在一起了呗?”   顾想想有些踟蹰:“我不知道算不算,他又没说喜欢我。”   “不会吧,他肯定喜欢你啊,不然不会牵你手的。”   她了解戴鹰,他绝对不是那种撩完不负责的渣男,只不过嘴上可能不会表达罢了。   现在顾想想最该操心的不是他,而是胡悦啊!   “那个……”高月也斟酌了一下该怎么说,“这事儿胡悦知道了吗?”   顾想想摇头:“我要主动跟她说吗?”   不要吧,那不是变成修罗场了吗?还是让她自己发现比较好,到时候再解释一下就好了,毕竟之前她也只是喜欢戴鹰,没有跟他正式在一起,顾想想这也不算横刀夺爱吧?   高月只是觉得自己这个媒人当得里外不是人,撮合胡悦跟戴鹰不成,却把顾想想跟他送做堆了。这算不算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呢?   “胡悦那儿,是不是不应该让你跟她说啊,让戴鹰跟她说,或者让她自己去发现?”   天知道她也没谈过恋爱好吗?这么复杂的局面她搞不定啊!   “发现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她们话音未落胡悦就进来了,把诺大的背包和手里提着的袋子往桌上一甩,“妈呀,累死我了,幸亏我还带了瓶水。你们刚才说什么呢,什么让我去发现?”   顾想想吓得完全噤声,还是高月反应快:“啊,没什么,说我加入啦啦队的事儿。”   “噗!”胡悦喷了口水出来,一边擦一边说,“我没听错吧,你要加入啦啦队?”   “我也不想啊!”她抓抓头发,又想起了自己的烦心事,“是唐劲风整蛊我,他答应参加校队,帮戴鹰上场比赛,但这回他不要钱,就要我参加啦啦队。”   “哈?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让你参加啦啦队?”胡悦不解,“他不知道你肢体不协调,不擅长这个?”   连她这个半路加入的半吊子室友都知道,唐劲风不知道?   “我跟他说了,可是他坚持,大概是好不容易抓住个机会,趁机让我感受一下什么叫强人所难吧!”   “不是的。”顾想想说,“我觉得唐劲风不是那种人哎,会不会是你搞错了?”   “他也说我老曲解他话里的意思,还把上回对我说的那些狠话又重复了一遍!”   “他怎么说的?”顾想想强调,“你把他原话讲一遍。”   高月回忆了一下:“他就说:‘我让你不要再去打扰我的家人,还有我的确有喜欢的人了,其他没说过。’这样。”   “原来是这样啊……”顾想想若有所思,“我猜的不一定对啊,不过那天你们在篮球场不欢而散以后,我指责他对你太过分了,不喜欢也不能说那些话,结果他好像说了一句‘我没有不喜欢她’。”   高月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当时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你现在这么一说,我在想,是不是他之前跟你说的是他有喜欢的人了,但没说是谁,也没说不喜欢你,对吧?”   唔,好像是。   “那就是说……”   “那就是说其实他有可能喜欢的人就是你啊,只不过没明说罢了!”胡悦在一旁都听懂了,忍不住接话,“他只是不想让你去惊动他家里人,不是让你不要去找他;说有喜欢的人了,没说那个人不是你。哇,真不愧是法学院王牌,这逻辑牛掰,套路真不是一般的深。”   当局者迷,高月仍旧是一副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茫然神情:“所以……什么意思?”   胡悦跟顾想想对视一眼,一边一个拍了拍她肩膀:“意思就是说,唐劲风可能也喜欢你,月儿你的桃花运要来了。”   “嗯,加入我们啦啦队好为他加油助威,不会跳操可以学,我来帮你做特训。” 第29章   高月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加入了学校啦啦队。   啦啦队跳的是舞蹈啦啦操, 对柔韧性和身体力量没有那么高要求, 但需要有舞蹈基础, jazz、hiho和牛仔舞都要接触。   高月基本是两眼一抹黑,啥舞是啥舞一概不清楚。胡悦作为啦啦队的副队长, 又答应了要帮她做特训,当然要负责到底, 一来就先把她领到了自己亲戚家开的舞蹈教室,让她跟班从jazz开始学, 密集训练一个礼拜再说。   她真的是零基础, 于是不得不跟儿童班。起初老师不了解情况,上课时还很客气地跟她说:“家长请到外面等。”   高月欲哭无泪——她不是家长啊,她是学员!   上了两节课后,老师就摸清她的底子了,加上胡悦的交代, 当然是重点指导, 帮她加操加练。   她也是上了舞蹈班才有体会, 现在的小朋友们不愧是吃进口奶粉长大的,接受能力超强,一节课下来个个都比她学得快。   由于肢体不协调,肩、腰、臀分开独立的动作还好说, 送胯、扭腰、身体呈波浪形扭动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噩梦啊!   练了一个多星期,老师才勉强让她在小朋友们中间跳个c位。   老师大概也发现她朽木不可雕, 教得很崩溃, 只想赶紧送她走, 而胡悦说她要能跳c位了才算学成。   不管怎么说,现在她终于不是零基础了,她是半瓶醋。   虽然离胡悦她们这种合格啦啦队员的距离还很远,可也是她快跳残了腿才换来的胜利成果啊!   那天室友们的分析让她突然对自己充满了信心,练操也特别积极。她想的是,等她练得小有所成了,就可以亲自去问问唐劲风,他到底是不是喜欢她?   不知是不是唐劲风加入校篮球队的蝴蝶效应,新学期申请加入啦啦队的女生一下子翻了好几番,法学院的沈佳瑜也来了,看到高月仍旧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表情。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高月对唐劲风在妈妈面前提过他们这位优秀的班长耿耿于怀,总觉得如果他真的喜欢别人,最有可能的就是她了。   而且那天他也说,他喜欢的人不会跳操,沈佳瑜看起来也的确是新手,完全对的上。   这么一想,高月心里又没底了。   现在说什么一个啦啦队员对应一个场上篮球队员的说法显然站不住脚了,人一多,甚至不是每一个队员都能上场,需要竞争、需要轮替。这倒反而激发了高月的好胜心,这会儿让退出她也不会退的。   开玩笑,她那么努力才争取来的机会,怎么可能拱手让给其他人?   她们502寝室连顾想想也加入了啦啦队,反正又不求都要上场,她就是为了戴鹰才参加的。   胡悦以为她是来陪高月的,但高月心里明镜似的,因为就算腿伤没好,校篮球队的训练戴鹰也一场不落地去场边做监督,相当于半个教练,跟同样在体育馆内训练的啦啦队员们也有接触。   反倒是上学期被胡悦拉来的林舒眉,这学期却退出了。高月问起,她懒懒地解释说:“那种满场都是年轻荷尔蒙的运动不适合我这种订了婚的人了,万一我喜欢上哪一个怎么办?还有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可不想围观修罗场,撤了撤了。”   聪明如她,原来也看出想想和胡悦她们之间的三角债了。   高月一边挥汗如雨,一边在想这段尴尬的关系到底有没有好的办法来化解。   一分神她动作就又跳错,不是同手同脚,就是人家的身体波浪统一向右,而她偏偏向左,一脚扫倒了旁边的沈佳瑜后,自己也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   “你怎么回事啊?”沈佳瑜很火大,要不是因为队形已经排好了,她真不愿意跟高月站一起。   队长拍拍手,示意大家休息一会儿。   高月坐在地上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哎,真是好累。   休息的队员们没闲着,女生之间特有的私语声飘进耳朵——   “咦,那是唐劲风吗?”   “好像是啊,他刚加入校队的吧,今天是不是在外面训练?”   “哇,他在看这边哎!我们要不要跳一段表现一下啊?”   高月扭头看向门边。啦啦队今天在体育馆里间的小羽毛球馆训练,外面是室内篮球场,篮球队应该就在那儿练球。   唐劲风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大概也是训练途中休息没事干,就倚在门边看她们训练。   春寒料峭,他的篮球背心里穿了一件贴身长袖的运动衫,休息时肩上随手搭了一件卫衣外套,就这么抱着手站在那里,肩宽腿长,英秀俊朗,像漫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一样。   啦啦队里至少一半以上的女生都是他的拥趸,连已经是大四学姐的啦啦队长也不能免俗,一看他来了,就立刻召集大家集合,重放音乐把刚才没 过的那一段再重新跳一遍。   高月腰酸背疼,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还没休息好又被拉起来,一听那音乐就觉得要爆炸。   人家个个都格外卖力,只有她啊,是想卖力也没得卖,跳着跳着又成了舞蹈老师说的“竹节怪”,跳着跳着又开始同手同脚,跟不上节奏了。   啊,真是崩溃呀!   好不容易跳完一曲,再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唐劲风的影子。   “他刚才是在笑吧?我好像看到了。”   “我也看见了!我看过他模拟法庭,感觉他好严肃的,还没见过他笑……真的超级苏啊!”   “那是因为他觉得滑稽吧?”沈佳瑜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有些人在队伍里的动作那么不协调,从远处看整体肯定搞笑啊!到时候比赛上场就成笑话了,要是我们a大主场,丢的还不是学校的脸。”   日,法学院的人真刻薄,可高月知道她说得没错,而且她也没力气反驳。   等训练完了收队,她拖着残躯爬到三食堂的小卖部去,豪气地甩出饭卡:“老板,给我来个超大杯奶茶,要多加爆爆珠!”   每天跳完操之后的一杯奶茶,是她最近的快乐源泉。   “奶茶打包还是现在喝?”   “现在喝现在喝,麻烦帮我打开。”   老板把插好吸管的奶茶放在柜台上,高月刚收好饭卡要去拿,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就把她的奶茶给拿走了。   她诧异地回头,发现居然是唐劲风!   “你……干嘛?”   每个人都有不肯跟人分享的东西,她就不跟人分享奶茶啊啊啊,干嘛要拿她的奶茶啊啊啊!   唐劲风淡淡地瞥她一眼:“听说你们啦啦队发正式表演的服装了?”   “是啊。”那又怎么样?   “你试穿过没有?我听说啦啦队上场都是要穿露腰的热裤和t恤的,你天天喝这种高糖高热量的东西,未必能穿得进去。”   就算勉强穿得进,腰上甩着“游泳圈”也实在难看。   高月涨红了脸:“关你什么事,我身上瘦的很!我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足够大了,犒劳自己一下怎么了?我就要喝奶茶,不喝我坚持不下去。”   唐劲风不为所动地看着她。   “你还给我啦!”   她伸长手去抢他手里的奶茶,他又用抬高手欺负矮冬瓜那招来对付她。看她跳了半天,整个人都要像八爪鱼一样扒他身上了,他干脆直接低头含住吸管,喝下一大口奶茶……   “嗯,今天的爆爆珠好像煮过头了。”唐劲风品咂了一下评价说。   那是她的奶茶啊啊啊!   还有爆爆珠!   高月气炸,转身就对小卖部老板说:“老板,再给我来一杯,要加多多的爆爆珠!”   “不好意思啊同学,我们奶茶今天卖光了,刚给你的就是最后一杯了。”   晴天霹雳。她盼了一下午,就靠这杯奶茶的信念支撑她跳完那个见鬼的啦啦操,现在……信念被卖光了。   她觉得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高月死死盯了他手里那杯奶茶几秒钟,扭头就走。   唐劲风跟上去,拉了她一下,看到她眼眶都红了,不由愣了愣。   就是现在!   没有人看到她是怎么做到的,总之她动作非常迅猛,劈手就夺过了他手里的奶茶,不管三七二十一咬住吸管就是一阵猛吸。   透明杯子里的奶茶平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伴随着爆爆珠被吸走的咕噜声。   这简直可以称作是报复性地喝奶茶。   爽!   高月喝完豪气地一抹嘴,挑衅地看向唐劲风,却发现他见了鬼似的瞪着她。   怎么了?   她拼命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奶茶,忽然意识到,他刚才好像也用的这个吸管……   两个人脸上瞬时都像被火光映红了似的,唐劲风更是连耳根都烧红了。   啊,她使劲把头往下埋了埋,想看看地上有没有洞可以让她钻进去。   …   高月跟唐劲风面对面坐在第三食堂里面,看他目光不善地一直盯着面前那杯奶茶,很怕他又突然伸手来抢,很宝贝很小心地护在手里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她到底要不要去换根新的吸管?那样他会不会觉得她是嫌弃他?   其实不是啊,真不是,可她实在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再用那根管子,又 舍不得把这最后一杯奶茶给扔掉。   喝还是不喝,这是一个问题。   她坐在那儿天人交战,唐劲风冷不丁地问:“你在啦啦队排练得怎么样了?”   这还用得着问吗?她耸耸肩膀:“你刚才不是来看过了吗?”   “嗯,是啊。”他冷笑,“我看到某人同手同脚,别人往东她往西,简直‘鹤立鸡群’。”   “你以为我想啊?我早就说了我肢体协调障碍,跳不好嘛!”   “所以你就自暴自弃?”   “我哪自暴自弃了,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有多努力!”她说起来还挺委屈的,“我练舞练得腿都抬不起来了,膝盖上全是淤青……她们还个个都嫌我笨,嫌我拖后腿,可我他妈真的尽力了啊!我都说了我不会跳了,唔……就指着每天训练完能喝一杯奶茶了,还不让我喝。”   她声音越说越小,要是他说的自暴自弃是指这个,那她就是自暴自弃。   唐劲风也不恼:“你知不知道一杯奶茶等于五罐可乐的热量,三瓶红牛的咖啡因?”   是咩?她还真不知道,难怪她喝完奶茶总是感觉这么嗨!   “奶茶里的奶里有反式脂肪酸,分解不了就变成肥肉堆积在身体里。”他话锋一转,“你跳得不好,至少外形和队形上跟大家保持一致吧?跳得不好,还甩着一身肥肉给我加油,那画面能看吗?”   高月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又重复自己的观点:“我身上很瘦的,再说我也有运动做消耗。”   “一百克奶茶有二**卡热量,要运动二十分钟才能消耗完,你这一杯至少两百五十克下去,今天的全部训练量加起来也消耗不完。还有晚饭呢,你不吃了?”   你个文科生,算账居然算的这么清楚,无时无刻不在碾压别人,到底几个意思!   而且不说还好,一说她还饿了。   高月摸了摸肚子,头又垂下去,像个鹌鹑。   唐劲风看她这个样子,也低头看了看她的腿:“你刚说你腿和膝盖受伤了?”   “啊?哦,也不是,就练得太过了腿比较痛。膝盖是因为有跪地的动作,老师说青了是正常的。”   “怎么不戴护膝?”   “我现在戴了。”其实就算戴了也经不住她十遍百遍地重复一个动作,压也压青了。   唐劲风没吭声,从包里噼里啪啦抖出一堆瓶瓶罐罐,示意她:“拿去用。”   “这都什么啊?”高月随手拿起一个看看,“红花油,云南白药,秘制跌打药酒……”   “都是别人送的,我用不上。你拿去,加毛巾热敷,可以缓解运动后的不舒服。”   这么多?高月咋舌:“这都是女生送你的呀?”   唐劲风默了默:“也有男的。”   “……”   “总之你有需要可以全部拿走,分给啦啦队其他人也可以。”   说起啦啦队高月就想到沈佳瑜那张脸,还是算了吧。   她挑了一瓶跌打酒,自言自语似的说:“不知道戴鹰的伤能不能用这个……”   “不能。”唐劲风沉下脸,“不做热身就上场拉伤跟腱,这属于脑子瘸,外伤药不能治。”   戴鹰:???   好犀利哈。   不知是不是室友们的话让她有了遐想,她现在总感觉在他跟前一提戴鹰或者其他男生,他脸色就不大好看。   这是吃醋吧?东亚醋王什么的,是不是就这样?   也许只是她错觉,可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他喜欢的人真的是她呢?   这个问题又开始在她脑海里浮浮沉沉,像个粉红色的大泡泡,怎么摁也摁不下去。   她从梁静茹那儿借了点勇气,硬着头皮问:“那个,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不能。”他直截了当地拒绝,“马上六点半了,你不是要上双专?你们这学期行政法课的老师每节课都必点名。”   已经六点半了?高月跳起来就走,她去便利店买个饭团就得去上课,不然就真的要错过点名了!   奶茶……奶茶怎么办啊?   唐劲风像是看出她的挣扎,把奶茶从她面前抽走:“我帮你处理,一会儿我还要在这儿吃饭。”   她咬了咬牙,好吧,不管怎么说还是喝到了一大口,今天也不亏。   等她一步三回头地出了三食堂的门,唐劲风才把奶茶拿过来,含住那根吸管抿了一口。   嗯,今天的爆爆珠真的煮过头了。 第30章   大学篮球联赛, a大的第一个对手果然是隔壁刚并入c大的理工学院。   因为跟他们的队员打过球, 唐劲风对他们的路子和弱点都比较熟悉,所以事先就跟教练和其他队员们确定好了技战术, 也做了充分演练,要拿下比赛应该是不成问题。   啦啦队也迎来了她们的第一场实战。   高月扭了扭脖子和胳膊,低头看了看腰间露出的那一小段。   自从被唐劲风教育过之后,她就很在意自己会有赘肉, 还好还好,咬牙戒了一段时间的奶茶, 每天运动量又这么大,腰间的线条还是美美的。   戴鹰也到场了, 作为体育老师的助手、半个教练在场边观战, 看高月她们蹦蹦跳跳在旁边做准备活动, 不忘过来打趣她:“你行不行啊, 不行趁早说,现在换人还来得及。”   高月作势要踢他:“我训练那么辛苦的时候你怎么不来说这句话,现在临要上场了来灭我的威风, 你是皮痒了吗?”   “我那不是怕你压力大嘛,你说你从小做个广播体操都有心理障碍的人, 现在要在大庭广众面前劲歌热舞, 多么不容易啊!”   “知道我不容易还不给我加加油, 净说风凉话。”   “我不就是来给你加油的嘛!”   “哼, 你多关心下你的兄弟们是真的, 都准备好了吗?”   “问题应该不大吧。”戴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唐劲风, 他正带球做热身,似乎根本没有留意他们这个角落。   但其实a大今天作为主场,人气优势很明显,周围看台坐满了人。   a大不愧是教育部直属985高校,财大气粗。新的体育场馆修好才一两年,又新又大又明亮,还有青春逼人的整支啦啦队,在这天气还将暖未暖的时候就衣着清凉,穿着整齐划一地露脐t恤和热裤,成为场馆里最耀眼的风景。   据说nba有明确规定,禁止球员与啦啦队员发生恋情,但大学生毕竟不是职业球员,又是热血方刚的年纪,看到这样的风景就会情不自禁地被吸引。   开场前先来一段热场舞。   唐劲风抱着球退到场边,看到高月跟着其他队员从场外跑进去,一脸强行镇定的样子,两手似乎都不知该怎么放才好,不由勾起唇笑了笑。   因为今天到场观战的还有两边学校的领导,热场还挺关键的。这段舞一直是她们啦啦队最近重点排练的内容,高月也确实投入很多精力去练,动作虽然僵硬一点,站在后排也就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只是她们转过身做俯身弯腰的动作时,唐劲风才意识到——这热裤是不是太短了点?这样一翘起来,他几乎都要看见她里面穿的是什么颜色了。   喉咙有点发干,他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发现绝不是他一个人留意到了这样的细节,周围很多队员、替补甚至来晚了的男性观众都用一种直勾勾的眼光盯着这些年轻鲜焕的身体。   高月直起身有个猛转的动作,甩过头来的瞬间似乎还朝他这边笑了一下。   他心脏加速跳动起来,终于有了赛前要上场时的那种紧张感。   比赛开球,场馆里的欢呼声叫好声此起彼伏,非常热闹。双方开始打得都比较谨慎,比分一直处于交替上升的状态,没有看出哪一方有明显优势。   戴鹰性子急,这时候就有点沉不住气,在场边拢着嘴向场上的队员喊着什么。   高月的所有注意力当然也全部都集中在唐劲风身上,刚才看他穿着校队的队服跟所有队员们站在一起,就觉得他简直帅呆了,比平时还要好看千百倍。   胡悦告诉她一个新词儿,说这叫啦啦队效应,就一群人同时在你面前刷脸时,会因为所有不好的特征都被平均化,而使得他比平时看起来更有吸引力。   也就是说今天在唐劲风眼里,她这个真正的啦啦队员也比平时要漂亮。   这样好的表现机会她怎么能放过?尤其她又是那种人越多情绪越嗨的发挥型选手,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唐劲风对这第一场比赛记忆犹新。   她没忘记他说过的,啦啦队除了要活跃现场气氛,还要负责给场上队员加油呐喊, 倒水递毛巾,做好后勤工作。   她一早买好了几箱依云水、运动饮料和一般马拉松比赛才用的能量胶棒,让只准备了最普通农夫山泉的对方队友看西洋镜似的来他们这儿绕了好几圈。   作为中国好室友,胡悦也完全清楚高月的风格,眼看叫第一次暂停的时候场上比分唐劲风他们落后两分,就用肩膀顶了顶她:“哎,等会儿他们再叫暂停的时候,你跟婷婷和沈佳瑜她们几个拿上手花在场边来一段儿,给他们打打气!”   高月豪气干云:“free style是吧,没问题!”   她所谓的free style也是平时排练过的,就那么几种动作组合,甚至可以不要音乐。   她最喜欢这个,又没有队形和音乐舞曲的压力,只要踩准节奏就行了,而且还可以让唐劲风一眼就看到她啊!   所以当唐劲风他们结束短暂的暂停回到场上的时候,她跟他擦肩而过,还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唐劲风有了不祥的预感。   “嘿!嘿!嘿!”   踢腿,踢腿,高抬腿!   五个啦啦队员在场边彼此搂腰拉在一起站成一排,手里拿着亮晃晃的花球,踩着韵律节奏喊:“加油!加油!加油!”   高月在最中间,很好,她又成了c位……   唐劲风正带球过人,朝着她的方向过来,她长腿一抬,雪白耀眼的一片,仿佛又能看到最里面的颜色。   心神不定,他没能突破过去,球被阻截了。   “a大必胜!a大加油!”   高月看到他丢球后跳得更卖力了,腿也抬得更高了,身体本来就难协调,这么一摇摆,身上某些柔软的曲线跟着摇来晃去,想不注意她都难。   唐劲风三分线外跳起来投篮,本来这个角度投进应该没问题的,结果球又砸在了篮筐上。   “嘿!嘿!嘿!”   她还在场边踢着腿嘿个没完,唐劲风低着头跑过篮球架下,她像得到鼓舞似的,悄悄咪咪地探头朝他喊:“加油啊,加油加油!”   她这一喊,节奏就跟不上旁边的人了,沈佳瑜嫌弃地放开她,示意她们分散开来跳,结果她又变成同手同脚的“竹节怪”了。   唐劲风抬头望了望体育馆的天花板。   连戴鹰都察觉到他的状态异常,正好上半场他们还有暂停没有用,就跟裁判要了暂停,把他叫到场边,问:“怎么回事啊?”   唐劲风朝场边高月所在的位置一扬下巴,咬牙道:“叫她别跳了,干扰严重。”   戴鹰还有点莫名:“她站的位置是为了干扰对方的啊……”   唐劲风把擦汗的毛巾随手一扔:“总之叫她别跳了,不然没法打球。”   好吧,他这会儿是a大场上的灵魂人物,他发挥不好这场比赛就要输了,所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戴鹰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哎,我说高小月,你休息会儿,别跳了,中场的时候暖个场就行!”   “啊?”高月正跳到兴起处,突然被叫停,还有点茫然,随即一看场上的比分,a大领先了,欢天喜地,“莫非我干扰对方成功了!”   戴鹰只想呵呵,忍不住告诉她真相:“你是干扰到比赛了,不过干扰的是唐劲风,要不然他刚才的三分早就进了,我们都能领先十分了!”   不会吧?她看向场内的队员,正好对上唐劲风的眼神,有点警告意味——你可千万别再跳了!   好吧,居然是真的,她果然不适合跳操啊,都“出挑”到影响他正常比赛了。   没有了她的热舞干扰,唐劲风果然状态神勇,连投两个三分,上半场结束就把领先优势扩大到了12分。   中场休息他从场上下来,高月拿着水和毛巾冲过去给他:“累不累呀,你们打得好好哦!”   “我……”   他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她又把一个能量胶棒直接塞他嘴里:“你吸这个吸这个,补充能量最好了!”   她看着比他们打球的队员还兴奋,唐劲风感觉她简直恨不得上手帮他把那个能量饮料全挤他嘴里。   他一口把饮料吸完,包装扔进垃圾桶,擦了擦头上的汗,然后顺势打量她:“现在中场休息了,你们啦啦队不用上场跳操?”   “胡悦她们换其他人上了,让我休息一下。再说你不是说我干扰你比赛吗?”她眯了眯眼凑过去,笑着试探他,“莫非你是被我的美色倾倒,所以不能专心打球?”   “没有。”   “是吗?那你觉得我今天表现怎么样,开场舞,还有‘嘿!嘿!嘿!’那个。”   “我是说‘美色’,你没有。”他一听她“嘿!嘿!嘿!”就头疼,“等会儿你在场边站着就行,千万别再跳了。”   她不服,使劲挺了挺胸:“喂,你是不是近视了,我这样都不算美色吗?还有腰,我都快练出马甲线了,没有你说的‘游泳圈’……哎,你等一下别走哇!”   他突然头也不回地往休息室走,却还是在门口被沈佳瑜和其他几个女生给堵住,手里都拿着饮料毛巾之类的东西。   沈佳瑜难得笑得这么春风和煦:“劲风,你们打得太好了,简直是我们法学院的骄傲!这是我们学院的组织部长、后勤部长和新的学生会干事,都是来给你应援的。你有什么需要就跟我们说,别客气。”   高月看得来气,哼,他的官方应援是她好吗?那是他钦点的,内定的,你们跑来凑什么热闹!   她生气归生气,人已经被她们这一帮子法学院的娘子军给挤到了最外围,再挤就上看台了。   “谢谢。”唐劲风特别有礼貌地回应,但是并没有接她们递过来的东西,“我先去休息一下,其他的等打完比赛再说吧!”   下半场比赛就没什么悬念了,由于c大理工学院的队员体能下降得很厉害,无法靠进攻造成压力,a大校队打得比上半场从容很多,平时重点练习的投球命中率大幅上升。   尤其是唐劲风,充分发挥出他三分王的优势,连续投进三个三分,有如神助,几乎把对手最后一点士气也给打没了。   a大大比分赢下比赛,而且赢得干净漂亮,没有什么严重的犯规和肢体冲突,比赛的气氛也特别友好。   连戴鹰都高兴得扔开拐杖上场跟队员们拥抱,特别真诚地跟唐劲风说:“我就知道能赢下来,要不是被高小月干扰了,开始那一段我们还能打得更顺手。”   他不置可否,回头看了看:“她人呢?”   其实比赛结束啦啦队还有一场舞要跳,队长她们中途换了人上就让高月别上了,反正她也跳得特吃力。她就专心等着给唐劲风递饮料和毛巾呢,毕竟官方应援要有始有终啊!   然而谁能想到比赛后场面那么混乱,他身边全都是人,本校的外校的,分不清谁是谁,她只知道自己都快被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潮给挤出地球了。   没办法,她只好坐在场边等,等到所有人都慢慢散了,他也去了趟休息室换好衣服出来了,她还坐在看台上,两手撑在膝盖上托着腮,看着还有些失落。   今天跳操到一半被叫停,后面又都不能上,肯定伤到了她的自尊心吧?   毕竟这的确是她非常不擅长的事儿,跟她胡编瞎扯想法子,“强人所难”的让他参加辩论队和篮球队还不一样。   唐劲风背着包走过去,到了面前看她闭着眼、撅着嘴,才发觉她那表情不是因为失落,是因为又快要睡着了!   他蹙起眉头,用脚尖踢了踢她的鞋子。   托着下巴的一只胳膊滑开了,她这才猛地惊醒,看到唐劲风就站在旁边看着她,一脸“睡什么睡,起来嗨”的神情。   她立刻下意识去摸嘴角——她睡着了吗?不会又流口水了吧?   他不会又留了她的黑照吧?!   然而他似乎手机都没掏出来,只是特别轻描淡写地说:“不是说要应援吗?还没结束就睡着了,未免太不敬业了吧?”   高月莫名:“还没结束?人都走光了啊!”   他连衣服都换好了,她还能做什么,帮他洗澡吗? 第31章   唐劲风朝她勾勾手:“你跟我来。”   他把她带到篮球场中央, 四下看了看,确实没人了, 然后问她:“你啦啦队的花球呢?”   “哦, 在呀!”她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把花球拿出来, 敢情刚才是像尾巴一样别在后腰上了。   “嗯。”   唐劲风把肩上的运动背包往地上一扔,席地而坐, 然后对她说:“好了,开始吧。”   高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开始什么?”   “开始你的表演。你刚才的舞不是没跳完吗?中途还被叫停了, 现在可以完整地跳一遍给我看。”   “……”   她并不想跳好吗?而且啦啦操本来就是活跃气氛用的,还是要看氛围的呀, 现在……就他们两个人, 比赛也结束了, 没有音乐,怎么跳啊?   他完全看得出她的心思:“没音乐是吗?你边唱边跳好了。”   还要载歌载舞起来了……高月直犯嘀咕,抖了抖手里的花球:“一定要跳吗?”   “你不是来给我加油应援的吗?练了这么久, 舞都没跳完,我也没看到, 怎么算?”   “我跳得不好……”   “我不嫌弃就行。”   高月眼睛一亮:“真的, 你不嫌弃?”   “嗯。”   那好, 她清了清嗓子——   “嘿!嘿!嘿!”   踢腿, 踢腿, 高抬腿!   “……”   “看我呀, 别低头, 别遮眼!”她一边拿着花球跳, 一边看唐劲风,“等我把这段free style跳完了,就跳比赛结束那一段。”   “你可以直接跳那个。”   “不行,你不是说没看到我给你们加油?来了啊……a大加油,a大必胜!唐劲风,你是最胖……不,最棒的!嘿!嘿!嘿!”   整个球场里就响彻她中气十足的声音,腿仍然又长又白,泛着奶油一样的光泽,高抬腿的时候配合着手上的动作,又好看又滑稽。   唐劲风一开始还绷着,到后面也忍不住低下头笑。最奇怪的是,赛场上总觉得她无时无刻不在走光,来自四面八方的男人目光都在吃她豆腐,可这会儿就他一个人这么一看……好像也还好啊,她的防护措施其实挺到位的。   跳完了她也一身汗,正准备偷偷喝刚才暗藏的一个能量饮料胶棒,却没想到唐劲风递过来一杯奶茶。   她惊讶极了:“你不是说喝这个不好吗?”   “偶尔为之,下不为例。”   她笑得眉眼弯弯:“你请我的?”   “嗯。”   哇塞,一杯奶茶八块钱,对一般人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唐劲风这种绝不乱花一分钱的人来说绝对算是很珍贵的了。   奶茶的热度透过手心直达心底,之前梁静茹给了勇气都没勇气要的人突然就胆子大起来了:“唐劲风,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喜欢她才请她喝奶茶,喜欢她才要她加入啦啦队来帮他加油,喜欢她才非要看她肢体不协调的表演,喜欢她才等所有人都走了还陪她在这里说话啊啊!   然而唐劲风只是瞥了她一眼:“你刚才听见了吗?”   “什么?”   “你脑子里大海的声音。”他似乎还带了点嫌弃,“你这种喜欢胡思乱想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所有请你喝奶茶的男生都是喜欢你?”   “又没有其他男生请我喝过奶茶。”   “不是还有个戴鹰,你们不是从小玩到大的么?”   “他?他不坑我给他买奶茶就不错了!我跟你说,他爸从小管他管得特别严,什么零食都不准吃,什么玩具都不让买,说玩物丧志,连他买个宠物狗都给他扔了。偏偏他爷爷奶奶又溺爱得很,给好多零花钱,他花不出去就存在我这儿,要吃什么就让我给他买。他喜欢吃的东西有些巨贵,买不了几次,钱花光了我也不知道,最后还贴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买,气死我了!”   “谁让你没一点财务管理的意识。”   “我那时还是小朋友哎,哪里懂这么复杂的东西!”   “现在就懂了?”   “……现在也不懂。我打算以后嫁人了让老公帮我管钱。”她腆着脸凑过去,“所以说,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   要不要来帮我管钱?   唐劲风伸手去拿她手里的奶茶:“你要这么想,那就还给我。”   她一扭身护住,学他上回那招生米煮成熟饭,抢着先低头喝了一口。   她以为这招能唬住他吗?唐劲风说:“奶茶你既然喝了,就要继续待在啦啦队了,我们下周还有比赛。”   “没问题,所以这奶茶是奖赏吗?”   “是奖赏,也是道歉。”   “道歉?”她回想了一下,“哦,你说上回喝我奶茶的事啊?算啦,你也是为我好嘛,我早就不在意了。”   “不是那个。”他顿了顿才说,“寒假在操场上遇见你跟戴鹰那次,我不该说那些话。”   什么话?高月发现自己在他跟前像随时要发老年痴呆的患者一样,刚发生的事就忘了,导致她常常要拼上奥斯卡级别的演技,结果最后还是鸡同鸭讲。   唐劲风那么优秀,各方面都是尽力做到最好的,显然也不是那种经常需要跟人道歉的人,被她这么一问就别开脸说:“总之是我口不择言了,怎么都不该对女生说那样的话,尤其还有你的室友一起。大家都是为了学校荣誉,各有各的方法而已。”   高月又绞尽脑汁仔细想了想,好像有那么点印象了,他那时似乎是说了什么出卖色相、卖萌撒娇去拉外援之类的话。   好吧,她承认当时是挺生气的,甚至也想过从此以后都不要理他了。   可是后来……后来是从什么时候起就不气了呢?   大概就是从知道他闷声不响地加入校篮球队开始的吧。   然后他提出让她也加入啦啦队,两个人斗智斗勇,她又全副心思放在啦啦队的训练上面,就连要气他这回事儿都给忘啦!   他一定是故意的吧?他是喜欢她的吧?喜欢她才会在意她生气不生气,默默地就达成了她的愿望,而且她不看着还不行,还得拉她在身边,像现在这样跟他肩并肩坐着,把他的关怀和道歉都照单全收。   如果他真是喜欢她的,那么那些口不择言的话也都有了解释——就是吃醋呀,他不喜欢看她那样招摇地去跟其他男生搭讪。   嗯,一定是这样子的!   高月心里像撑开了一把伞,又像迎风张满的帆,涨得满满的。   泰戈尔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眼睛为你下着雨,心却为你打着伞。   他是陪她躲雨的人,也是陪她微笑的人。   唐劲风看她抿着嘴不说话,那天她眼含泪光看着自己的样子又在脑海中浮现。他忽然忐忑起来,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再说点什么或者再做点什么。   他也实在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搞不好雪上加霜,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她更难过了。   “晚上我还有双专课,你走不走?”他问。   高月抬头看了看他,眼睛里像有揉碎的星星,忽然一指门边:“哎,你们教练怎么来了?”   唐劲风果然扭过头去看。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高月飞快地倾身过去就要亲他脸颊。   他正好转过来:“哪儿有……”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已经有花瓣一样轻软又带着香气的东西贴上来,蜻蜓点水似的,一下就从他唇角滑过去了。   他屏住了呼吸,心跳也停跳了一拍,那种陌生的悸动因为太美好、太强烈,竟然那么不真实。   高月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一下没亲在唐劲风脸上,而是直接碰到了他的嘴唇!   两个人都愣住了。   她们啦啦队今天为了场上的表演效果,个个都化了很浓的妆,她嘴上饱满的chilli红还没擦掉,这时模模糊糊地一个印子留在他唇边不说,连他鼻尖也蹭到了。   他也木愣愣地看着她,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脸上被蹭了她的口红,整个人就是个放大的滑稽jg。   高月咬着唇笑了,说了一句“你脸上有口红”就站起来跑了,只留他一个人坐在那里,过了好半晌才抬起手抹了抹脸,指尖一点浅淡的红,像极了她刚才害羞时脸上浮起的红霞。   …   赢下跟另一个邻居师范大学的比赛之后,a大校篮球队连赢两场,已经肯定入围下一阶段的比赛。   戴鹰与有荣焉,高兴得什么似的,比赛一结束就呼朋唤友,招呼校队和啦啦队的所有成员聚餐庆功。   以往这种场合,唐劲风肯定是不去的,但这一回他是在戴鹰伤病退赛的情况下力挽狂澜的明星,跟队友们也都相处得很好,教练大概也提前跟他打了招呼……总之,他二话没说就去了聚餐的火锅店。   唐劲风都去了,啦啦队的姑娘们当然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个个都摩拳擦掌,化妆打扮,力求以最完美的状态跟心仪的男神坐在一起吃个饭。   反而是高月犹犹豫豫的拿不定主意。   胡悦感到奇怪:“你这什么情况?之前恨不得每天24小时都能看到他,他不来训练,你也练得无精打采的。现在好不容易取得阶段性胜利了,你吃的那些苦也值了吧,一起去吃个饭庆祝庆祝怎么还矫情起来了?”   “我才不是矫情呢!”她叹口气,“你不懂。”   “我是不懂。”胡悦一边对着镜子勾眼线,一边说,“我只知道你要是不出现,我们的‘唐长老’今晚怕是要被其他的妖艳贱货得手了。”   高月一个激灵:“怎么个意思啊?”   “哇,你没看那个沈佳瑜整个人都快要挂在唐劲风身上了吗?别告诉我你看不出她喜欢唐劲风啊!”   “这我倒是知道……”   “对啊,他俩本来就一个班的,为什么沈佳瑜还要跑来啦啦队,就是为了争取更多跟他独处的机会啊!而且她现在学会了化妆,穿衣服的风格也变得更有女人味了,虽然这是我们啦啦队的功劳啊,但你没想过她是为了什么吗?还不就为了唐劲风。他们篮球队今天上午才打完比赛,体内荷尔蒙高涨还没退呢,正是最兴奋的时候,再来一个,不,一堆仰慕者轮番上彩虹屁,还不晕头转向?转身就找个喜欢的女生开房去了,这种例子可多呢!”   我的天,不说还不知道这其中可以有这么多故事,原来学校对面整栋楼都被开成了小旅馆不是没有道理的,客流就是这么来的啊!   虽然她觉得唐劲风应该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可是一想到对方是沈佳瑜,是他在他妈妈面前夸赞过的女生,她就不能淡定了。   何况她已经在他身上盖过戳了呀,他再去跟其他女生这样那样,会让她有种……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猪仔被人家圈走的感觉。   唔,考虑再三,她还是去参加聚餐好了。   她就是有点难为情啊!自从那天暗搓搓偷亲他得手之后,他们还没有面对面单独相处过,甚至没怎么说过话。连今天第二场比赛的热场舞,他都躲在休息室里没有出来看她跳,最后也没像上回那样跟她单独留下说点悄悄话,请她喝个奶茶什么的。   她忍不住乱猜,他是不是讨厌她了?也许他喜欢的人真不是她,那杯她亲那一下是不是会感觉像被轻薄了?   她双手抓抓头发,最后决定不化妆了,就最简单的宽松白衬衫往牛仔裤里一扎,穿双小白鞋就出门去吃饭。   其他人都要博个妖艳出位,她就反其道而行之吧唐劲风又不是戴鹰,他应该喜欢比较简单素雅,素面朝天的那种女生。   不过说起来,戴鹰最近如果是在跟顾想想暗度陈仓的话,那证明他的口味也变了呢……   高月看了看浓妆艳抹走在她身旁的胡悦,故意问了一句:“舒眉又去自习了,想想呢?今天从赛场回来以后好像就没看见她啊!”   “可能跟啦啦队其他人在一起吧。她前两天带了自己做的酸奶代餐去,哇,简直不要太受欢迎啊,大家都缠着她请教做法,还有人要向她买呢!你看她最近瘦了些,就是靠代餐控制饮食的结果。”   “嗯,是瘦了,也漂亮了好多。”   “是啊,是不是谈恋爱了?”她啧啧感慨,“咱们502虽然听起来像胶水名儿,一点儿也不高级,没想到还真是个宝藏寝室,姐妹个个都身怀绝技,这么快就都要脱单了!你们都有主了,什么时候能轮到我啊!”   高月只得干笑两声,寄希望于等会儿聚餐的时候戴鹰千万把持住,别真弄成修罗场了不好收拾。 第32章   高月和胡悦到那家日式火锅店的时候, 火锅店门外已经大排长龙。   高月看了看表:“不会吧,这还不到正式饭点儿呢, 怎么这么多人啊!”   “平价自助火锅,新开的,好像还是网红店, 最近搞活动,铺天盖地的宣传。幸亏队长订的早, 不然估计都吃不上。”   戴鹰还真是会挑地方, 哪儿人多往哪儿扎堆。   店里有寿喜烧的浓浓甜香味儿。戴鹰他们本来订了包厢, 结果来了才发现他们包厢都是日式的, 拉门一间间隔开,而最大的那间也坐不下他们那么多人。分开坐吧, 又没有气氛, 就干脆坐大堂里了, 请服务员专门辟出一块区域来给他们。   篮球队的人早就来了,啦啦队的人也已经到得七七八八。唐劲风坐在最中间的位置,跟今天在赛场上那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锐不可当的感觉不同, 他这会儿坐在这里仍然是全场核心, 却特别安静沉稳,也丝毫不会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他身边最近的位子已经被沈佳瑜霸占了,旁边是篮球队的另外一个队员。三个人相谈甚欢, 聊到开心的地方, 几个人都笑起来。   当然沈佳瑜笑得最开心, 手还趁机放在了唐劲风的腿上。   啊啊啊,你往哪儿摸呢?!   高月看着唐劲风干净的面孔,那天留下的一点口红印当然早就不见踪迹,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我盖了戳、我盖了戳!   沉住气沉住气,她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然后尽可能地摆出个特别自然的表情走过去,拍了拍沈佳瑜的肩膀说:“哎,外面有人找你。”   “谁啊?”她疑惑地拧眉。   “好像是你们法学院的组织部长,个子高高的,短头发那个、”   幸好那天他们法学院娘子军一拥而上给唐劲风加油的时候,她记了一下人,脸和人都对的上。   沈佳瑜果然信了,不情不愿地起身往外走。   她刚一走,高月就一屁股坐在她刚才的位子上,看了看面前的半杯茶水,叫住服务员说:“麻烦你,给我重新倒杯水!”   在座的女生都被她这个操作震得目瞪口呆,男生们都哦哦地起哄。   虽然之前也听过这位生物系的大小姐轰轰烈烈追唐劲风的事迹,但这回才真正见识到了。   唐劲风倒是淡定得很,不再像前几天亲过之后那样有意无意避开她了,大概是害羞劲儿过去了,或者也习惯了她的风格,既没有表示异议,也没有赶她走。   只不过感觉到她的膝盖在桌下有意无意地碰到他的腿,他很机警地往边上挪了挪。   他一动高月也跟着动,还不满地看他:为什么沈佳瑜就可以摸,我就不可以?   唐劲风默默用眼神对她说了八个字:见好就收,适可而止。   外面哪儿有什么人找哇!沈佳瑜白跑一趟,回来一看位子还被占了,气得够呛:“你、你……”   高月得意地一扬下巴:“嘿嘿,兵不厌诈。”   戴鹰打完电话从外面回来,看到高月后问:“你怎么才来啊?”   而且怎么又坐到唐劲风身边去了!他明明记得那位子刚才有人坐了啊,亏他还特意留了自己旁边的位置给她呢!   “我卸妆换衣服弄太久了。”高月看了一圈,发现顾想想不在桌上,压低声音问他,“想想呢,怎么不在这里?”   “不知道啊,她也没说要来啊!”戴鹰好像还觉得挺奇怪的,那不是她的室友吗,怎么倒来问他?   该来的人都差不多到齐了,服务员过来统计人数,问怎么点单。   “我们分三种自助套餐,100块每人的套餐普通肉类畅吃,138的加精品肉和牛舌,168的加海鲜。不过多人用餐的话,有人选了上一档的其他人就不能选低一档的了。”   “你们宣传单上写的,现在开业钜惠,两人同行就一人免单?”   “对,不包括付费的酒水。”   店内生意火爆的原因正是这个,门外大排长龙的也大多是周围的大学生们,大家就是冲着这个两人同行一人免单的优惠来的。最划算的就是100块套餐的这一种,吃饱吃好绝对没问题。   聚餐是aa制,当然越实惠越好。但戴鹰知道高月喜欢吃海鲜,她吃饭点菜也从来不看价,有最好的当然点最好那一档,于是豪气地一挥手:“都来168的,今天我请!”   餐桌上又是一片嗷嗷声,都是为他叫好的。   他邀功似的看了看高月,没想到反而被她给鄙视了。   他委屈得很——他又是哪儿做的不合她心意了,想让她吃好点儿也有错?   高月知道这种感觉很难跟他说得清楚。要说钱,她跟戴鹰一样都不缺钱,但自从上了大学,或者说遇到唐劲风之后,她一直都很小心地提醒自己,在众人面前尽量不要因为钱的事表现得这么高调。   她看了看唐劲风,还好他似乎也并不在意这样的安排,不会觉得自己是校篮球队的大功臣,是赢下比赛的核心力量,就当仁不让地把自己看作主角,不能让任何人抢了风头。   他的泰然处之感染了高月。是啊,戴鹰这家伙要请客就让他请嘛,毕竟他仍然还是校队名义上的队长,上不了场比赛,做点别的贡献也是应该的。   四个方桌拼成了一个大桌,火锅是四个一起端上来,大家围炉而坐。高月正对着最清淡的昆布锅,而唐劲风坐的位置正好在两口锅之间,左手边是昆布锅,另一边是麻辣味噌汤,那才是她想吃的。   她嗜辣,尤其吃火锅,简直无辣不欢。   “要不要跟你换个位子?”唐劲风看出她对辣锅虎视眈眈,感觉隔着他好像还很碍事似的。   高月感激地点点头。   唐劲风右手边分别是叫大宁跟李何田的篮球队队友,等于原本正对着这口锅的是三个男生,高月这一换就加入了他们的战局,坐在唐劲风和大宁中间,只等着上菜后涮锅。   然而她低估了运动型直男吃东西的凶猛程度,刚端上来的肉和海鲜,一下锅就没了,一下锅就没了,她都根本来不及去捞!   肉还好说,毕竟量大,好歹还能捞两片吃一吃。那个南美白对虾一盘就两个,他们一次点八份上来,每个锅里也放不了几个。   常常是虾放下去,她就趁机低头蘸点麻酱吃点肉,结果再一抬头,锅里的虾就被捞走了!   喂,虾皮都才刚煮红好不好?   旁边的大宁刚夹了一个煮好的对虾,兮兮乎乎吹凉了往嘴里喂。她眼巴巴地盯着,咂咂嘴:“好吃吗?”   大宁一边往外吐虾壳,一边回答:“好吃啊,这个虾真好吃!”   她腮帮子都酸了,挥挥手让服务员再加八份虾,结果上来之后又重复前一轮的命运。   她心里哀嚎,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跟篮球队的男生一起吃火锅了!   “可以换过来了吗?我看你也吃不到什么。”   唐劲风的声音凉凉的,好像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也对,她不能在一口锅里困死,还是老老实实吃昆布锅好了,大不了去调个辣一点的蘸酱。   可她刚跟唐劲风换过来,碗里就突然多了个刚煮好的辣嚯嚯的大虾。   “给你,我不爱吃虾。”唐劲风仍旧是淡淡的,好像就是随手一捞,随手一给,然后——道友,你随意。   高月咽了一下口水,都没等吹凉之后用手剥,就学凶猛的直男们那样,一口就咬在了虾身上。   清甜,麻辣,过瘾。   吃完之后,盘子里又多了一只,然后是墨鱼仔、扇贝、鱼片,全都是唐劲风从辣锅里捞出来,然后神不知鬼不觉放到她面前的。   “我不爱吃海鲜。”他如是说,“尤其是辣锅里的海鲜。”   高月正好从昆布锅里捞到一个扇贝:“那你吃这个,这个不辣!”   “都说了我不爱吃海鲜。”   “哦哦,那吃肉,这个肉很好吃的。”   她把昆布锅里烫熟的牛肉舀给他,笑嘻嘻看他吃掉。   两个人你来我往好像还挺自然的,一点也不像第一次坐在一起吃火锅的人。   戴鹰看得酸溜溜,踏马你要吃辣锅为啥不跟我说,多点两个辣锅不就好了?   总觉得从寒假开始,这俩人的感情突飞猛进似的,跟他当初以为的水深火热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这算不算捉了老鼠进米缸?当然他最懊悔的是自己不该受伤,要是不受伤就不会请唐劲风顶替他上场比赛,不比赛也就没机会跟高月培养起这样的感情了。   然而就算他不想承认也没办法,如今他要交出校篮球队队长的职责,现在看来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唐劲风,技术、体能各方面都没得说,又才大二,还可以带着球队打两届比赛,说不定可以捧个省内的大学冠军回来。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唐劲风提这个事情,唐劲风竟然自己主动举起酒杯说:“打完这场比赛,我可能就不打了。下阶段比赛要等一个月之后,到时候戴鹰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可以上场了。这段时间跟大家的合作很愉快,希望以后也还可以一起打球。”   “不是,你等会儿。”戴鹰打断他,“我还打算把队长的位子交给你呢,你怎么就说不打了?”   下个月才是他拉伤康复的下限好不好,能正常走路就不错了,上场打球那还差得远了点儿。   “抱歉,是我自己的问题,跟当初我没法加入校队的原因一样。”他顿了一下,“我要勤工俭学,所以有很多工作要做,实在保证不了训练的时间。”   身旁高月听到这话也噎了一下,一块虾肉都没嚼烂就直接滑下去了。   他从来不在外人面前提起在外打工的事,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家里有困难,现在怎么突然一点忌讳也没有的就这么说出来了呢?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刚才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一眼?   戴鹰当然不肯就这样算了。他这人就这样,要是唐劲风跟他争,上赶着要做这个队长,他说不定不屑一顾。可现在人家说不做,他心里倒不痛快了——你是看不上还是咋地?校队队长的职务还能辱没了你?   所以他软硬兼施地拉着唐劲风说个没完,到大家都快吃到店家规定的翻台时间了,唐劲风终于答应继续打这次比赛,但篮球队队长的位置还是敬谢不敏。   戴鹰还在跟他痛陈利弊,酒一喝多,话就显得特别多。   高月可烦死他了,好好儿的还插她跟唐劲风中间坐,你们俩什么时候好到可以勾肩搭背一起喝酒的地步了?   她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喂,去买单啦!”   服务员递上账单,他看也没看就掏出信用卡。   唐劲风伸手按下账单:“等一下,这数字不太对。”   “对的吧,我们另外点了酒水饮料,比套餐价多一点正常!”   “不是。这账单没有按照两人同行一人免单的优惠来算。”唐劲风指着最后的数字,粗略算了一下之后问服务员,“这应该只打了八折?”   戴鹰这才仔细看了一眼,动用他金融系淬炼了三年的大脑:“好像是不对啊,怎么回事?”   “哦,我们这个两人同行一人免单的优惠要预约才能用。”   “我们是预约的啊!”没预约能有这么多人的位子吗?   服务员也有点糊涂了,去把值班经理给找了来。   经理说:“不好意思啊,是这样的,你们预约的时候说的是二十个人,都100的套餐,所以两人同行的优惠就适用这一种。你们现在都点的是168的,这个套餐没有预约,我们厨房都要临时准备的,所以不能享受两人同行这个优惠,但是可以按照开业钜惠的普通八折价来给你们算。”   什么鬼?戴鹰听得晕晕乎乎的,但也能感觉到这种算法实在不厚道。他懒得跟他们计较,反正也多不了几个钱,计较多了反倒让他看起来小家子气,扬了扬手中的卡说:“算了算了,就这样吧,下次来再给点优惠。”   唐劲风却皱了皱眉头,问那值班经理说:“你们这种算法,对外面那些排队的人也适用吗?假如他们预约了其中一种套餐,来用餐的时候临时想换成另一种,就不享用优惠了?”   “是的,我们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   “可你们的宣传单上不是这么写的。”   唐劲风往桌上瞄了一眼,高月立刻默契地从胡悦那儿拿了一张可以当优惠券用的宣传单递到他手里。   “看见了吗?”唐劲风指给他看,“这上面只写着‘两人同行一人免单’,下面小字写着‘需提前预约才可享有’,但是并没有写明预约时的套餐不可更改,否则不享用优惠。” 第33章   “不是不可更改……”   “字面上不是,可实际就是这个意思。”   值班经理赔笑:“我们预约的时候专门问要定哪个套餐是为了提前配菜, 而且顾客上门也应该视作认可我们的规则。”   “不, 顾客只是上门还不能视作合同成立, 也就不存在认可规则的前提。何况这种规则的解释权在你们手里, 既不在宣传语中明示又不在订立合约之前口头解释清楚,买单的时候才提出这个说法, 那就是霸王条款。《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中明文规定霸王条款无效,且商家优惠活动必须清楚列明活动规则,否则就要进行处罚。”   就像当初在模拟法庭上的表现一样, 唐劲风逻辑清晰,条理分明的一番阐述自带法学院男神的光辉和气场, 不卑不亢,有理有据,简直帅呆了。   高月一边在心里自豪地想不愧是我盖了戳的男人, 一边也不像其他女生那样只顾花痴地盯着他看,而是拿出手机边刷边说:“你们这个活动也不止一天了把?我看到点评网上也有相似遭遇的人哎,还有我们校内bbs上也有, 最后就不了了之。你们不想搞活动就不要搞啊, 现在这么没诚意,还欺骗消费者,不怕被工商和消协调查吗?”   这么一说,大堂经理果然妥协了:“那这样吧, 你们这么多人照顾我们生意, 今天不管你们点的什么套餐, 都按照两人同行一人免单的优惠来算,你们回去多给我们店宣传宣传。”   高月说:“那是另外一回事,别说得好像我们还占了你们便宜一样。”   经理干笑,拿过账单要去重新打。   “等一下。”唐劲风叫住他,“这店里其他预约的客人呢?他们是不是也享有跟我们这个同样的优惠?还有外面排队的人,他们手里都拿着你们的优惠券,应该也都是提前预约过的,吃完以后结账是不是也会像刚才那样,明明应该免单的却只给打八折?”   “这个……”   “我看他们就是打算这么干的。”邻桌已经有人抗议,“我前天跟同学来吃就是这样被他们套路了,打电话定的100套餐,现场被他们忽悠加精品肉的更划算就改成了138,结果最后只能打八折不能免单。”   唐劲风笑笑:“看来你们这个套路演练得很熟练了,要是我们今天这样都没法维护自己的权益,那就真的只能打电话给工商和消协来管了。我一个人打可能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如果打的人多,可能还是能引起重视吧?”   说完他拿出手机,周围的其他人也都十分配合的把手机拿在了手里。   最后火锅店认栽,不仅按照免单的优惠给他们结账,还给唐劲风送了两张免费招待券,表面是希望他口下留情,不要跟他们这些“法盲”计较,实际上就想赶紧把这尊较真的大佛送走。   高月挺开心的,对唐劲风道:“还是你厉害,今天可给我们a大长脸了。”   长不长脸倒无所谓,他看了看手里的两张免费招待券,问她:“你觉得这家火锅味道怎么样?”   “还可以啊,锅底好吃,调料有十几种,肉啊海鲜啊也蛮新鲜的,合我心意。”   “那你介不介意过两天再来吃一次?我请。”   这段时间,她在啦啦队的训练算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很不容易,他想给她个大一点的奖赏。   今天的庆功宴是戴鹰请的,他想单独请她吃一顿饭。   高月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歪着脑袋问她:“你这是在邀请我吗?”   “反正优惠券有两张,不用白不用。”   “哦,只是不用白不用,那你怎么不请老周和小郑他们来吃啊?”   “哦,那我等会儿就回去问他们要不要吃。”   “啊,我开个玩笑的,我吃我吃!”她笑弯了眼睛,“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   她趁机在他腿上薅了一把,还拍土似的在疑似被沈佳瑜搭过手的地方拍了拍:“好了。”   以后就算是聊天聊嗨了也不要让人家随便占便宜啊,傻子!   唐劲风:“……”   沈佳瑜正好这时候走过来,对高月说:“外面有人找你。”   “哈,你不是吧?吃一堑长一智也不是这么个长法啊,我才刚用过这个法子,你觉得这招对我有用吗?”   沈佳瑜翻了个白眼给她:“我才没你那么无聊,外面是真的有人找你,不信拉倒。”   刚出去埋单的戴鹰也探身进来叫她:“嘿,高小月,你快看谁来了!”   能有谁啊,只要别是她老爸来了就行。   她不舍地看了唐劲风一眼,他也正好看她:“那……”   “钠镁铝硅磷,硫氯氩钾钙!”她生怕他要说出什么反悔的话来,连忙打岔,“说好请我吃饭的,哪天,几点?先说好了,我很忙的,还得腾出时间来呢!”   “周末吧,你要回家吗?”   “不回不回!”她连连摆手,反正周末回家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她现在在爸妈眼里又是热爱学习的好学生,周末也待在学校学习才比较符合人设呀!   “嗯,那就周末。”他忽然带了几分郑重,“不见不散。”   就这么愉快地说定了!   高月心花怒放,依依不舍地看唐劲风跟篮球队的其他人先回学校了,才一步一跳地跑出去,问戴鹰道:“怎么回事儿啊,什么情况?”   他一撇嘴,低声说:“还当我今天能逞回英雄呢,结果埋单都没买成。合着刚才都白忙活了,我们在那儿吵吵的时候,已经有人帮我们把单买好了。”   “什么意思?”高月满脑子问号,“是有哪个霸道总裁看上我们这桌的谁了吗?”   一般不都是吃饭喝咖啡的时候看到哪个妹子特别顺眼才会顺手帮她把单买了吗?她以前也遇到过,不过都是跟朋友或者老妈单独出去的时候,像今天这么多人聚餐还有旁人来为他们埋单那还真是挺稀奇的。   不过不得不说啊,她们整个a大啦啦队在这儿,姑娘们的质素还是挺不错的,篮球队的小伙子们也不错啊,有戴鹰和唐劲风坐镇……等等,总不至于霸道总裁是看上唐劲风了吧?   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啊……   然而戴鹰说:“这霸道总裁你也认识的,你瞅着这行事作风看着像你们家的谁?”   不会吧?高月脑海里还真就蹦出个人来——   “穆皖南吗?怎么可能啊,他怎么可能到这儿来的?”   戴鹰抬手遥遥一指:“你自己看吧!”   远处树荫底下停着一辆车,看不清是玛莎拉蒂还是别的什么,反正是辆黑色的车,车头位置站着两个年轻的男人,都是长身玉立,远远看去都是天潢贵胄的人物,特别惹眼。   高月惊讶极了,跑到他们面前说:“你们怎么来了啊?”   穆皖南和穆晋北是她大舅舅家的两兄弟,是老穆家他们这辈人里最大的两个孩子。   她从小在姥姥家跟他们抢玩具、打雪仗,没少在他们面前耍赖皮、哭鼻子。   长大之后,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能见个面,没想到居然会在她大学附近见着他们两个。   穆晋北温和俊雅,还没开口说话就先笑:“怎么感觉你挺不待见我们似的?你跟姑妈过年都没回北京,还不许我们来看看你?”   “这不是怕你们忙嘛!”她看了看旁边不言不语的穆皖南,“刚才我们聚餐那顿饭,是你们买的单?”   “嗯,看你们在那儿说得挺精彩的,觉挺好,就顺手买了。”   穆皖南说着掏了烟出来,被她一把抢过去,看了看牌子:“哟,不错啊,现在大舅的烟也归你了?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他没跟她计较,轻轻一抬下巴:“刚才跟你在一起的那小伙子呢?”   “戴鹰啊?刚才还在呢……你不认得他了?也是,你们好多年没见了吧?他现在比你还高了,今天我们这顿饭本来该他请的,是不是早知道就不抢这埋单了?”   她笑嘻嘻的,穆皖南却没笑。他本就性情稳重,像他父亲,小时候还好些,现在像有心事似的,整个人就更显得闷。   穆晋北在旁边插话说:“不是戴鹰,他我们还能认不出吗?是刚才在店里跟你站一起说话的,舌战群儒那位。”   唐劲风?高月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被她家里的人注意到唐劲风的存在。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那是他们篮球队的队员,跟我一届的,只是认识而已嘛,什么谁啊谁的……”   “要只是认识,你会为了他去参加学校啦啦队?跳得还挺起劲的,你出了名儿的四肢不协调,能练成这样,花了不少功夫吧?”   高月涨红了脸:“你、你们今儿去比赛现场看我了?”   穆晋北笑道:“都豁出去跳操了,还怕我们看?跳得不错啊高小月,爱情的力量真伟大,把你的四肢不调症都给治好了。”   高月捏了拳头就去捶他,他忙着往后躲:“哎,别打别打,你这断掌打人可疼了。”   穆皖南拉开车门:“别闹了,上车吧,我们得去你家一趟,跟姑父姑妈都说好了。”   “什么事儿啊?”高月问。   其实她心里挺紧张的,参加啦啦队给唐劲风加油的事儿都让他们知道了,万一到她爸妈面前一说,她妈本来就已经对唐劲风有了深刻印象,再不怀疑点儿什么感觉都对不起二老智商。   她忐忑不安地上了车,又不死心地悄悄问穆晋北:“二哥,到底什么事儿啊?”   要知道从小到大,她从不肯好好管南北兄弟俩叫哥,说表哥表妹的又不是演古装剧,肉麻死了。   当然,有事相求的时候例外。   穆晋北好笑地瞥她一眼,轻声说:“大哥要结婚了,我们是来给姑父姑妈派帖子的。” 第34章   哦,这么说来, 她好像是听戴鹰提过一句, 说她大舅妈在北京家里已经在给大哥张罗结婚的事了, 她自己平时不怎么回家, 倒还没听爸妈提。   那穆皖南就是他们这些小辈中最早结婚的一个了。   高月一乐,忍不住朝开车的穆皖南开玩笑说:“哟, 哪家的姑娘这么倒霉,居然要嫁给你啊?”   他没吭声,穆晋北食指压住嘴唇, 朝高月轻轻摇头。   咦,有情况哦。   三个人一起回到她家里, 原来她爸妈一早知道他们兄弟俩要来,沏了壶好茶,把人往茶室里请。   老高顺嘴问了她一句:“今晚去哪儿了?玩到这么晚, 让两个哥哥等你。”   她一扬下巴:“没走远,就在学校附近跟同学聚餐呗,我又不知道他们要来。”   穆皖南给姑父敬了烟, 两人一块儿点了, 高月嫌呛,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我先上去换件衣服,你们慢慢聊啊!”   蹬蹬就上了楼。   穆锦云抬头,好笑道:“这丫头, 小时候看着男孩子似的跟你们打打闹闹, 有说有笑的, 现在长大怎么感觉还生分了。”   穆晋北不抽烟,刚婉拒了高忠民递过来的一支,笑了笑:“姑妈,女大不中留。”   “哟,这么说还真谈恋爱了?”   穆晋北就不说话了,只低头去抿杯子里的茶。   穆皖南拿出三只面上鎏金的信封来,恭恭敬敬递过去:“姑父,姑妈,我要结婚了,盼着你们来喝杯喜酒,家里人小聚一回,这也是爷爷奶奶的意思。”   他好像特别强调这是家里长辈的意思,不是他的。   穆锦云知道这其中过程有多曲折,闹过、吵过、妥协过,最终还是消停了。她心里是高兴的,但抚着信封上的字,还是忍不住说一句:“老大,别怪你妈,她也是为你好。”   是啊,“为你好”这三个字本身,分量就太重,他几乎都要背不动了。   可他面上很淡,只是说好,然后又拿出一沓资料:“这是您让我查的欧洲和美国几所大学的信息,需要申报的材料也在其中,月儿想出去随时可以去。”   都是与她所学专业高度相关的最好的留学项目,他知道姑妈他们一直想把表妹送出国,是她自己不肯去,坚持先在国内读大学。   穆锦云拍拍那些资料,笑了笑:“只怕她现在有了牵挂,更不愿意出去了。”   高忠民问:“怎么这么说,她真谈恋爱了?谁家的孩子,什么背景?”   她扭头看着丈夫端着茶杯,眉头紧蹙的样子,又机敏地朝楼上一瞥:“瞎嚷嚷什么呀,哪儿就到谈婚论嫁要问人家背景的时候了?大学里年轻孩子多,谈得来就处处看,肯定还不到那一步。”   穆皖南听到这儿又问了一句:“真到了那一步,姑妈你们会同意吗?”   穆锦云笑得有点意味不明:“看情况吧,到时候再说。”   穆皖南若有所思,没有吭声。   …   高月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穆家兄弟俩已经准备走了。   穆锦云挽留,说家里阿姨连房间都收拾好了,让他们在家住两天。   穆皖南却不肯,说是已经订好了酒店,明天还有些公事要谈,住酒店也方便些。   穆锦云是穆家的姑奶奶,在家那是说一不二的地位,但现在知道孩子们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也不勉强,他们说住哪儿就住哪儿。只说后天周末,必须跟老高请他们吃顿饭,穆家两兄弟也都说好。   然而高月却不乐意了,跳出来说:“我周末有事儿啊,没法跟你们一起去吃饭,能不能改明天啊?”   “明天你爸在外地有个会,晚上都不一定能赶回来。”穆锦云说,“周末你有什么事儿啊,学校的事儿吗?不能给老师请个假?”   高月支支吾吾,还是穆皖南站出来说:“算了,姑妈,我把帖子送到就该走了,您跟姑父忙,别为我耽误了你们的正事儿,马上不还得见面吗?这次也别麻烦了,干脆就让月儿招待我们在她学校附近吃顿饭,顺便带我们参观一下a大,这么好的大学当年我想考还没考上呢。”   高月暗自撇撇嘴,当初你有北京最好的大学供你挑都不去,能看得上我们这儿?   而且好端端的,怎么让她来招待他们了?   不过她还是挺感激他及时解围,不然她跟唐劲风约好的周末火锅就得泡汤了。   “你们想吃什么,我做东,随便挑。”   私下里,兄弟姊妹几个就比较随便了。高月从小都是到姥姥家做客居多,难得在自己家门口做一回东,特别大方。   她知道这几位爷从小娇养惯了,嘴也刁得很,一般的东西入不了眼,肯定得吃点儿好的。   他们就算想包个游艇出海去岛上吃生猛海鲜她也愿意埋单奉陪,只要别耽误她周末跟唐劲风约好的那一顿就行。   然而穆皖南居然说:“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我看你们那天吃饭那家店就不错,要不就那儿将就一下。”   高月傻眼了:“你们要吃那个寿喜烧?”   “是啊,不行吗?”穆晋北又笑着接她话,“你约了人也不要紧的,我们正好给你把把关。”   苍天,出师未捷身先死,她这还八字没一撇,他们居然连行程都知道了。   “谁、谁说我约了人?”   “没约人你脸红什么?”穆皖南淡淡地说,“就你刚才在姑妈面前那表现,是个人都知道你谈恋爱了。”   “说什么呢,谁谈恋爱了!我们就随便吃顿饭,因为他有免费招待券!”   穆晋北已经大致明白他们是个什么状况了,只是她自个儿好像还不明白,于是好心提醒她:“人家第一次主动约你出去吧,难不成你真以为他就是想跟你吃顿饭?”   那不然呢,还应该有什么?   穆晋北不顾自家大哥的冷眼,悄悄跟她说:“听我的,好好化个妆,挑身儿漂亮衣服,前方有惊喜在等着你。”   这么说……不会吧,难不成唐劲风请她吃饭,是想要表白吗?   高月的小心脏突突跳得厉害。   最近她跟唐劲风大概走得近,有些化学变化微妙到她都没有察觉,居然已经到了要捅破这层窗户纸的地步了吗?   她有点晕陶陶的,像喝了酒似的,一整晚思来想去,辗转反侧,都没怎么睡好。第二天还是穆锦云把她从床上提溜起来,让自己的司机送她去的学校。   不行,她想不明白,得回去问问寝室的姐妹们,虽然大家都是单身狗,但她们比较了解实际情况,判断应该比穆晋北他们准确。   然而她就这么一晚上没在寝室住,居然就出了大事。   还没踏进寝室门,高月就听到女孩子尖锐的争吵声,其中一个一听就是胡悦,另一个带着哽咽小声辩解的……应该只有顾想想了。   “你们吵什么,发生什么事?”   她推门进去,果然看到胡悦急赤白脸的,顾想想肩上还背着书包没来得及卸下来,坐在最角落的椅子上,仿佛是被她的攻势给挤到墙角去的。   平时都窝在床帘背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林舒眉都穿了双拖鞋站在两人中间,像是要劝架的样子,却又抱着胳膊不动,看高月回来了,才朝她一摊手:“你可回来了,快劝劝吧,也只有你劝得了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   “你问她!”胡悦朝顾想想一指,“她昨天一整晚没回来,我跟舒眉还出去找了,后来她才打电话来说在朋友家里住就不回来了。结果今早你猜怎么着,我看到她跟戴鹰在一起,他昨儿喝多了打车回的自己家,他俩今早一块儿回学校,你说她昨晚的朋友家是哪个朋友家?!”   高月也很震惊,扭头看向顾想想:“想想,你跟戴鹰……”   “没错,我昨晚是跟他在一起,他喝多了,我照顾了他一晚,但是我们没发生其他的!”   “那你怎么会在他家里?昨天比完赛你去哪儿了?”   “我……想找个地方做酸奶代餐,队长说他在学校附近有个公寓,平时他也不常去住,就把钥匙给我,然我要用可以随时去用。前天我就把材料都背过去了,本来想昨天做好分装完之后带去给啦啦队的姐妹们的,可我没想到他晚上会过来……”   噢,难怪昨天聚餐不见想想,原来那会儿她在戴鹰的公寓里做代餐。这个糊涂蛋自己也不知道人家到他那儿去了,晚上喝多了只想着不能回寝室,就直接打车过去了。   那房子她知道,其实是他那个爱子如命的老妈怕他在学校宿舍住不惯,特意在附近给他买的。很新的高端楼盘,配齐了全套家具,也就让他这几年随便住住,连婚房都算不上,他大概也根本没当回事儿。   现在惹出了这样天大的误会,虽然不是他本意,但正好也把顾想想跟胡悦之间的这层尴尬给挑明了。   顾想想坦诚:“我是喜欢队长,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胡悦你说,我们现在也还不是男女朋友……”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我喜欢他跟高月喜欢唐劲风一样,不都是谁都知道吗?你们不帮我也就算了,反倒从我这里挖墙脚?亏我还把你们当姐妹,把你们拉进啦啦队,合着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胡悦怒气冲冲回头看着高月:“其实你也早就知道了吧?你跟戴鹰那么好,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他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你呢?你当时说要帮我,我还觉得感激你,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他管我叫悦儿都只是因为他习惯了这么叫你,他喜欢你所以连带着喜欢这个名字!我也知道自己没希望,本来都认了,毕竟你们认识十几年了,我输也输得心服口服!可中途又跳进来个顾想想是什么鬼,看我好欺负吗?”   她越说越生气,拉开书包收东西:“行,反正我是中途搬进来的不受待见,我走行了吧?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她摔摔打打,动作太大,带翻了书架上的镜子,继而压倒了她展示战利品一样放在那儿的一整排口红,噼里啪啦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一边捡口红,一边也委屈得哭了,终于拎着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高月满脑子问号——她躺这么远也中枪?说什么戴鹰喜欢她……这是什么,校园年度沙雕新闻吗?   林舒眉已经扯了一堆面巾纸,走到顾想想身边去硬塞给她:“别哭了。不就个男人么?等你们明天都冷静下来,说不定又想通了。”   顾想想坐在椅子上,终于拦腰抱住她嚎啕起来。   …   高月风风火火冲到男生寝室去堵人,戴鹰的同学说他今天又翘课在寝室睡觉,她硬是把他给拉了出来。   这傻蛋看见她还挺高兴的,把她肩膀一搂:“是不是心疼我来看看我宿醉后怎么样?我昨儿喝多了,早知道走两步都天旋地转就搭你表哥他们的车了。”   “搭车也不能拯救你的渣!”她火大地格开他的手,“你昨晚跟顾想想在一起吧?你知不知道她是我室友,是我大学里最好的朋友?还有,胡悦现在也跟她住一个寝室,发生这种事,你不觉得尴尬吗?”   提到昨晚,他还真有点心虚,解释道:“我没跟她怎么样啊,我就喝多了……谁知道回去一看她在我那房子里待着呢,就、就顺带便照顾了我一夜。”   “然后呢,你什么都没做吗?没有搂搂抱抱,没有趁机亲亲摸摸?”她又怒视他垮下一眼,“那个男人最管不住的东西有没有抬起头直撅撅地朝人家打招呼?”   他更窘迫了:“月儿你听我说……”   “好,就算你醉了也是个正人君子,没对人家出手,那之前的小蛋糕呢?鸡翅膀呢?训练时候喝过的饮料,吃过的能量棒呢,都是她亲手递到你手里的吧?还有过马路,你都牵她手了,这还不打算跟人家在一起?”   戴鹰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牵她手了?”   “就开学之前,她专程赶到学校来看你训练,给你送吃的那回!”   他想了一会儿才回忆起来:“那是前面大路路口的红绿灯坏了,来来往往的车都横冲直撞的,我看她在斑马线上慢慢走,怕有危险才拉她赶紧过去。天冷衣服穿得厚,我拉不住手腕可能就往下捏了点儿……我又不是故意的,这怎么就成牵手了!”   至于那些吃的喝的,他从高中打篮球开始就一直有女生这么给他送啊,他已经习惯了接受,总不可能每一个都是打算开始一段恋情啊!   他承认他对顾想想是挺有好感,因为她亲手做的东西都特别好吃,他又是个吃人嘴软的,而且她跟高月又是室友,就算聊天也不愁没有话题,比其他女生硬是跟他没话找话的尬聊好多了。   就算接触得多了,他也没往男女关系的方面去想,毕竟寒假之前他才帮顾想想解围,让她在渣男前任面前出了口恶气,总想着她不会那么快投入新的感情中去啊!   倒是他疏忽了,有句话说得好,要忘记前任最好的良药就是时间和新欢,要是忘不掉,那要么时间不够长,要么新欢不够好。   他倒是有自信,作为新欢的话他还是足够好的。   但高月可不这么想,她认定他就是一脚踏两船,既不肯对想想负责,又吊着胡悦的胃口,享受着齐人之福的美好幻觉。   她拉他:“现在想想还在哭呢,你给我去跟她解释解释!还有胡悦那儿,你去跟她说清楚,说清楚你到底要跟谁在一起,是个什么态度!”   戴鹰岿然不动,像个秤砣一样坠在那儿不走:“我不去,我干嘛要去跟她们解释啊?高小月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她们是你室友,难道我就不是你发小了?”   “你要真一口气渣我两个室友,我今后都当从来没认识过你!”   “随你的便!”戴鹰一听这话就火了,挣开她的手道,“反正你从来也没把我当回事儿,我对你的好你都视而不见惯了,我的解释你也一个字儿都听不进去!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你不就仗着我喜欢你,不敢拿你怎么着吗?当不认识我?行啊,我他妈巴不得你跟我没小时候那点交情呢,那样你说不定还能把我当个男人看!你让我去跟你那俩室友解释是吧?也行,我这就去告诉她们,我他妈谁都不喜欢,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们生物系的高月!”   他这一口气吼完,嗓子哑了,眼睛红了,像被红布激怒了的公牛似的。   高月还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戴鹰,一时也被他这番话震得晕头转向,脚底像生了根一样在原地动弹不得。   戴鹰拎过他停在楼下的那辆山地自行车,长腿一跨,骑上就走了。   高月在男生宿舍门口站了几秒钟,再抬起头的时候,竟然看到了唐劲风。   他大概是跟室友们一起下楼准备去上课,看到她在就让其他人先走了,刚才她跟戴鹰的对话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 第35章   戴鹰喜欢她这种可能性, 在她妈妈提过两次乐见其成的意思之后, 她也有想到过, 却没想到会真的从他嘴里得到证实, 更没想到会被唐劲风听到。   她忽然紧张起来,害怕他误会什么, 或者他也说出什么成全他们之类的话来。   她看他朝着自己走过来, 竟然有种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可脚又钉住了似的动不了。   “那个……嘿嘿,这么巧啊, 去上课?”   她猜这会儿自己脸上的表情肯定特别不自然, 连干笑都笑不出来,像要哭似的。   唐劲风仍然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没打算跟她多说一句话就要擦肩走过去了。   她终于绷不住, 拦住他, 使劲解释说:“刚才不管你听到什么,都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我跟戴鹰什么事儿都没有,他说那些话,我也很意外。”   这个百口莫辩的感觉,她忽然有点儿理解刚才戴鹰的处境了。   感情的事儿还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有时是当局者迷, 有时旁观者也未必清。   唐劲风看着她:“你说完了?”   “啊, 说完了。”   “你下午没课?”   “……有。”   “那还不快去, 在这儿杵着干什么。”   呃……就这样?   他看她半仰着脸, 眼睛瞪得圆圆的,好像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什么的样子,蠢萌蠢萌的,有点绷不住想笑,捂嘴轻咳一下蒙混过去。   高月却以为他生气,哭丧着脸说:“我们明晚的自助火锅……还作数吗?”   噢,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或许钱真的是个好东西,假如他有足够自己支配的钱,平时多请她吃饭喝奶茶,她或许就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怕动辄得咎了。   “明天五点半吃饭,早不早?你要嫌早我们只能到店再排队,因为他们预约最晚只能到五点半。”   他说得特别平静,就像在说明天是个好天气一样自然。   高月却像长舒了一口气似的,拍着胸口说:“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我会耍赖?免费的招待券,不用就浪费了,你觉得我是浪费的人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想,她到底是对他没有信心,还是对她自己没有信心?   他很有抬手揉她脑袋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只是从她身边经过时又瞥她一眼,“明天别穿白t恤了,溅到油花了不好看。”   但愿她听懂了……穿得郑重一点啊笨蛋,他有很重要的话想跟她讲。   尽管被人抢先一步,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这个机会注定是他的。   …   临到吃饭那天,高月开车到市中心的潮牌店去换了身崭新的黑色t恤衫,黑色牛仔裤和黑色的板鞋。   穆皖南看了忍不住嘲她:“让你请我们吃顿饭而已,干嘛穿得像要去扫墓?”   “呸呸呸,你才扫墓呢!”高月不满,“我那天吃火锅大概把油溅身上了,被人家看见太难为情了,今儿是特意提醒我别穿白的,我就配身黑的呗!”   穆晋北笑道:“我还真好奇了,是哪路神仙能让你这么听话啊?比你爸妈都管用。”   哼!高月一扭脸,忽而又萎顿:“那啥,你们真要跟我一起去吃饭啊?”   “不是说好的吗?你吃你的,我们吃我们的,就当你请过客了,还能给你把把关,你不是说这是你喜欢的男生么?都要开始恋爱了,总不能让你吃亏啊,让他知道你娘家有人撑腰,他才不敢欺负你。我们保证不告诉你爸妈,怎么,你还信不过我们?”   她有点疑虑地看了看旁边的穆皖南一眼,她信得过二哥,信不过这位老大。   他是个什么性子就不说了,因为年纪差多了几岁,总感觉他跟家里大人们是一伙儿的。   这回来派结婚的帖子,也像是有什么心事,透着股子不对劲儿,问他又不肯说,果然人越长大这心思就越摸不透。   她喜欢的人是极好的,要颜值有颜值,要身高有身高,要内涵有内涵,并没有什么不能给人看的。   除了他的家世。   如果唐劲风不是有个那样的家庭,哪怕只是个普通小康之家的孩子,她早就大大方方跟亲友们说起,说不定连她爸妈都知道了。   可现在终归还是犹豫,不是觉得丢脸,而是怕外界的压力伤害到他。   不过只是吃顿饭,让二哥他们瞧一瞧,应该也还好吧?毕竟这么短的时间,他们也不可能去查他的底细,甚至根本看不上他们这种校园里的恋情,觉得是过家家一样幼稚的东西吧?   她早早就到了火锅店门口,没想到唐劲风比她更早。   他让她不要穿白,自己倒是穿了件白色衬衫,之前没见他穿过,看着像是崭新的。   他打量她一下,盯着她破洞牛仔裤的膝盖处微微皱眉。   “嘿嘿,这个开口笑……是不是笑太大了?”   她觉得这一身儿挺好看的啊,尤其是牛仔裤,怎么他们个个都好像有不满似的……是因为直男的关系吗?   “走吧,我们进去。”   两人一高一矮、一黑一白像黑白无常似的走进店里。   他们来的早,这时间还不到吃饭的高峰,服务员比顾客多。大堂经理一看到他俩就如临大敌,简直是用脸上的表情跟他们打招呼——how old are you,怎么老是你啊?!   唐劲风拿出手头两张招待券朝他扬了扬:“两个人的自助套餐,今天可以选什么价位?”   大堂经理敢说什么,当然是最高价位的套餐随便选啊!   高月问:“酒水饮料呢,要另外算吗?”   没关系,就算要另算,穆皖南他们也会暗中就帮他们搞定的,绝不会让唐劲风难堪,更不会让他出钱。   她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容易了,不过就想谈个恋爱,约会还要自带霸总,为她埋单、为她写诗、为她做不可能的事。   “没关系,就另算好了,你想喝什么?”   唐劲风这么大方,连大堂经理都看不下去了:“不不不,我们的免费招待券是所有消费都免费,包括酒水,也不另收服务费。要是有任何隐形消费,都欢迎您打消协电话投诉我们!”   终于有底气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了,好在唐劲风和高月都表示很满意,点完锅底和菜就等着开吃。   高月暗搓搓观察了一下周围,并没有看到她的两位哥哥,不知道他们所谓的观察是藏在哪个角落里,心里还有点小忐忑。   唐劲风一来就点了四份白对虾,在锅里烫熟了捞到她盘子里:“这回没人跟你抢了,多吃点。”   高月看着盘子里煮得红红的大虾,感觉自己上回留下的印象实在太不好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特别能吃,特别难养啊?   她决定这回要表现得淑女一点,最起码不能唏哩呼噜直接下嘴大嚼特嚼,于是伸手拿虾准备优雅地剥了壳再往嘴里送,谁知一碰就赶紧丢开:“好烫!”   坐在对面的唐劲风看都没看她一眼,而是慢条斯理地剥着自己手里的虾。他手指修长又灵活,不管是握笔、打球还是剥虾都那么好看,高月木愣愣地盯着看了一会儿,一只刚剥好的完整虾肉就放到了她面前。   “快吃,凉了就腥了。 ”   他他他……他帮她剥虾?!   唐劲风看她愣着不动,停下筷子道:“你怎么不吃?”   “你怎么不吃?”高月跟着无脑重复。   “我不爱吃虾,尤其……”   “尤其是辣锅里煮的虾对吧?”她终于缓过劲儿来,内心被一种甜蜜的欢喜填满,“那你为什么还只点辣锅,好歹也点个鸳鸯啊?”   “日式火锅这么浅,还分开两边煮,要煮到什么时候去?”他戳着锅子里的肉否认,“我晚上还要回去做翻译,最近刚接了新的任务。”   “哇,有新活儿啊!不要紧的,我帮你,很快就能做完了。”她兴头上来了,“所以我们能不能喝一点酒呀?只喝一点点,高兴一下就好了,我保证不喝醉!”   唐劲风下意识当然是想拒绝这个提议,但看到她充满期待的样子,拒绝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难得请她吃饭,本来就是要尽兴而归的,何况他想说的话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说出口,来点酒精刺激一下说不定是个好主意。   “你想喝什么,啤酒,还是红酒?”   “红酒吧,先来一瓶!”   她叫来了服务员,端上来的红酒当然不会怎么高端大气上档次,也就是超市里面几十块钱一瓶的货色,喝一口又酸又涩,尝不出水果饱满的糖分发酵后的香气。   即便是这样,水晶杯里深红色的液体一晃一晃的,也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莫名就暧昧起来。   高月胡吃海塞了一通,忍着酸涩喝了一大口酒,对唐劲风道:“这酒还没上次我们生物实验室出品的那个好喝,对吧?我告诉你,我以后要酿自有品牌的酒,绝对比这个要好喝一百倍!”   唐劲风还是第一次听她明确地说起将来的打算:“你以后打算酿酒?”   “有这个想法。你别看这些葡萄酒啊香槟啊,包括啤酒,都有什么新世界、旧世界产区之分,其实国内也有一些地方就处在最适宜酿酒的纬度地带。只要有好的工艺和追求好品质的人,一定可以酿造出不输给那些世界级大牌的好酒的。”   “所以你才学发酵工程这个专业?”   “其实我也是学了之后才开始慢慢了解找感觉,先定一个小目标嘛,赚它一个亿!”   唐劲风笑了笑,没说话。   “那你呢,你的目标是什么?”她一喝酒就有点儿上脸,脸颊白里透红,像小朋友扑多了大人的胭脂。   她只知道他提过想要考研,考研之后呢,他有什么样的打算?   “我想做检察官,或者律师,专门接刑事案件。”   尽管他知道这个愿景对他这样背景的人来说可能很难实现了,但如果倾听的人是她,说出来也无妨。   果然,高月秒变星星眼:“那日常工作岂不是就像模拟法庭上那样,多帅啊!”   “真正的工作枯燥和残酷多了。”他边说边打量她杯子里和酒瓶里剩下的酒,“你是不是又喝多了?”   “没有没有,我清醒的很!”她连连摆手,趴在桌上嬉笑着看他,“那个,唐劲风,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呀?”   她虽然有点迟钝, 可是并不傻呀! 第36章   从他说要请她吃这顿饭开始, 她就有种隐隐的感觉,他对她有些不一样啦, 而且他是个特别严谨又负责任的人, 一定会把这种不一样明明白白告诉她的。   她等啊等啊,终于等到她人生中的高光时刻了。   她的男神马上要变成她的男人了, 这是要表白的节奏啊!   以前为了面子,她总是坦然说唐劲风跟她是赤果果的金钱关系,属于“你我本无缘, 全靠我花钱”。然而花的钱多了,量变终于发生了质变, 舔狗舔到最后还真的应有尽有啊!   所以呢, 金钱关系要变成男女朋友关系了吗?他们的称呼是不是也要变一变,等他表白之后, 她该叫他什么呢?连名带姓的太没有亲密感了, 那像他家里长辈那样叫小风?劲风?还是……风哥?   他该叫她什么呢?月儿, 小月,高小月,亲爱的,宝宝, 猪猪……   她在那儿捧着脸幻想,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唐劲风看。他被她看得有话也说不出口, 只好一个接一个给她剥虾, 最后手指都刺痛了, 才敲她盘子:“喂,你到底还吃不吃?”   “吃吃吃!”高月回过神,塞了两个虾进嘴里,看他像是要从包里翻什么东西出来,连忙问,“你……你还有东西送给我吗?”   他脸一红,却不想让她瞧见,仍旧低着头装作翻找东西:“嗯。”   啊?这个高光时刻还要带礼物的吗?是不是类似于古代私定终身的时候交换信物的意思?   怎么办,她毫无准备呀!   而且他会送她什么,有点无法想象……她忽然紧张起来,一紧张就觉得尿急,伸手打住:“等、等一下,我去下洗手间。”   顺便补个妆。   表白了表白了!她也不能吃得满脸满嘴油光就傻乎乎地接受呀,至少涂个口红,补补粉,力求将来跟子孙后代们说起来的时候都对这顿火锅……的表白印象深刻。   高月去了洗手间,唐劲风酝酿了半天的情绪又被打断了,手心里都握了一把汗,这时才又放松下来,把带来的那本书拿出来,捧在手里翻看。   这是一本全英文的原版《傲慢与偏见》,里面夹着一张小小的卡片,巨大的红色爱心框住两个小小的人儿,手牵着手。   俗是真的挺俗的,可是他竟然一眼就在书店结账柜台的架子上看中了它,跟书一起埋单的时候,店员就说这是送给恋人的。   果然是很甜的感觉,像画在纸上的糖。   他在书上隐秘的位置用铅笔划出一个个字母,隔着不同的页码,也完全没有规律,如果不仔细看可能都不会发现铅笔的痕迹。   他把这些标出了字母的页码、行数,都一笔一划写在卡片背后,只要连起来,就能拼出一句话:all i ever wanted,is you   我一直以来想要的,只有你。   无论她怎样迟钝,看到这一句大概也应该懂了。   他承认他有很多的不好,他也有很多的骄傲,甚至他在很多人眼里还是孩子般幼稚不可救药,但唯有这句话是真心的,不知在脑海中循环了多少遍,终于鼓起勇气来告诉她,不想让她再伤神和误解。   他小心翼翼地将卡片夹进书本,却发现对面高月的位子上坐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唐劲风是吧?我是高月的表哥,我叫穆皖南。”   他微微有些惊诧,这个名字在高月跟戴鹰的交谈中偶尔有听到过,没想到本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书放回去,很有礼貌地说:“你好。如果你是来找高月的,她刚好去了洗手间。”   “不,我来找你。”穆皖南瞥了一眼手边那瓶喝了 一半的红酒,“她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喝这种层次的酒?”   男人之间的对话,有时不需要太多,一两句就足够。   唐劲风已经大致明白他要说什么。   “看来高月没选错人,你很聪明,大概已经猜到我要说什么了。那我就开门见山简单一点,你跟她不合适,与其将来两个人都痛苦,不如早点结束。当然,如果还没正式开始,那就更好了。”   穆皖南说得很笃定。他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不会比他们年长太多,但处事、谈吐都已十分成熟老道。这番话,甚至今天这个会面应该都是他早就谋划好的,不会是偶然。   唐劲风很镇定,至少是面上很镇定地说:“我猜如果高月知道你会这么说,可能会很生气。”   “她不会知道,我弟弟拖住她,等她回来的时候我们应该差不多说完了。而且我知道你不会把我们的对话告诉她。”   唐劲风笑了笑:“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你并不认识我。”   “七年前,你父亲的工厂被一把火烧得精光,他失手杀死自己的情妇,被判有期徒刑十年,你妈妈被火烧成重伤,至今还是医院的常客,等待换肾。我知道这些就足够的,其他的,都是高月的表现告诉我的。相信我,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儿。”   唐劲风到底年轻,果然变了脸色,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我家里的事,不会影响我的决定。”   “没错,但是会影响她的决定。”穆皖南将一份英文的文件递给他,“这是英国、法国、美国和荷兰发酵工程专业最好的大学简介,其中荷兰还跟你们a大有交流生计划。高月以前一直读的是国际学校,在参加高考之前其实就有出国的计划,她家里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你呢,你准备好了吗?”   唐劲风内心震动,文件上的每一个单词他几乎都认得,却像扭曲了似的,怎么都看不进脑子里。   在这之前,他以为自己是准备好了的,甚至已经想好了直面他们之间的差距,即使因为跟她在一起,在校园这样一个不大的圈子里被人挖出家境的窘迫也没有关系。   可现在她表哥的一番话和递到他手里的东西,却像有千斤重似的压在他心上。   “她迟早是要走的,就算不出国,她家里也会有其他的安排,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穆皖南顿了一下,“她从小没受过委屈,我怕她受不了这个。”   婚姻不能自主,婚嫁要讲门当户对,她的婚姻可能会被安排,这唐劲风当然明白。只是他不懂,为什么是由她表哥来跟他说这个?   其实从他决定了要把心声吐露给高月知晓,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会承受来自于她家里的压力。目前来看她父母似乎还不知道他的存在,为什么穆皖南会来警告他们?   穆皖南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我是前车之鉴,不想看你们重蹈我的覆辙。”   他要结婚了,但娶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人。   “我没有权力勉强你们什么,但我看到她为了陪你比赛、给你加油,连跳操这么不擅长的事都愿意参加,就知道她可能更离谱的事也能为你做。到时候再要你们分开,那就是伤筋挫骨的痛,可能疼一辈子。”   唐劲风的心脏飞快地砰砰加速,有一百种想要反驳的方式,却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穆皖南说得都对。   …   高月没有被穆晋北拖住太久,她刚没看到他们兄弟俩出现在火锅店就觉得很奇怪了,这会儿其中一个突然冒出来,让她帮忙去旁边一个烟酒超市给姥爷挑一条当地产的烟带回去……这她哪儿懂啊?紧着贵的买吧,总错不了。   谁知回来就看到穆皖南跟唐劲风坐在一起,恍惚了一下就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在这儿干嘛? ”她跑过去,恨不得把他从椅子上提留起来,紧张地看看唐劲风剥好了放在她盘子里的虾,“你偷吃我的虾还是偷吃我肉了?”   又小心翼翼地偷瞥唐劲风一眼——老天保佑,他没跟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吧?   他眼神示意她:没事,放心。   穆皖南站起来,笑了笑:“我们随便聊聊,你紧张什么?我改签了机票,今晚就要回北京,不能跟你们一起吃饭了。你吃完了早点回去,别叫你爸妈担心,嗯?”   高月心里默默翻个白眼,嗯什么嗯,还真把自己当霸总了,她可不吃那一套,觉得他比她爸妈还要啰嗦,只想赶紧把人送走。   穆皖南往服务台去了,看着像是又要帮他们把单买了再走。   这人是有多喜欢帮人埋单啊……高月连忙跑过去阻止——不用他买了啦,今天是唐劲风请客啊!   就算是免费招待券,他请就得他请,这个意义是不一样的。   高月追着穆皖南跑开了,刚才陪她一块儿回来的穆晋北看了唐劲风一眼,忽然开口说:“不管我大哥跟你说了什么,等你到了可以掌握自己命运的时候,都是可以改变的。”   唐劲风一怔。   高月回来的时候,脸色绯红,不知是走得太急还是酒气上头,急吼吼的对他:“刚才……我哥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不该说的?”   要让她知道穆皖南坏她好事,她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唐劲风摇摇头:“没事,他只是好奇我为什么会请你吃饭,问问我们是什么关系。”   “那你怎么说的?”她有点小紧张。   “能怎么说,当然是金钱关系。你帮我做合同翻译,又答应加入啦啦队帮我们加油,所以我请你吃饭。”   “啊?”高月垮下肩膀,“就只是这样而已吗?”   “他还说你可能会出国留学。”   “哪儿啊,没有!”高月立刻敏感地否认,“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你刚才说你以后要做自酿酒品牌,难道不是打算出国深造然后回国创业?”   她低头不吭声了。这的确是最理想的状态没错,她也有了初步的意向,可是影响最终决定的因素有很多啊。   假如她有了倾心相爱的恋人,而他又不打算出国的,比如唐劲风,她也可以跟他一起留在国内的。   “我也不是一定要出国的。”她闷闷地说,然后又燃起希望似的对他道,“你让我不要去,我就肯定不去了!”   “我让不让你去不重要,以你的英文水平,雅思考官第一个不让你去。”他把那本《傲慢与偏见》递给她,“有空多读点英文原版书,对你有好处。”   哈?他要送给她的礼物就是这个吗?   高月接过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看,书是新书,看来真是他买来送给她的了。   说好的定情信物呢,用英文书……是不是有点太不走寻常路了?   “那个,简奥斯丁的小说我都看过了,能不能换一本啊?”   “你看的是英文原版?”   “……不是。”   “嗯,那就重新看一遍。”   她抬眼看他,还要开口,他已经抢在前头说:“不能换别的,就是这本。”   好吧,高月苦着脸翻了翻,全是字啊,连个插图都没几张,这要全部看完,然后……然后怎样,写个观后感给他吗?   可毕竟这是他送她的第一份礼物啊,怎么说也是个好的开始,她要往好的方面想,然后是不是也得好好准备一份回礼呀?   不然怎么能叫交换信物呢?   她坐在椅子上翻看着书本,唐劲风握着那张临时被他抽走的卡片,直觉手心的汗水应该都把上面的 墨迹给洇开了,才悄然放进口袋里,问她:“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回学校?”   “啊,饱了。”高月抬起头来,“要走了吗?”   真的没其他话要跟她说了吗?   她还以为今天出来能听到表白什么的呢,看来是她想多了,连礼物也是激励她英文更上一层楼用的,说到底还是嫌她英文底子差嘛。   回去的路上,唐劲风看她一路默默盯着自己脚尖走路,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失落,过马路的绿灯没亮就埋着头往前冲,被他一把给拉了回来。   这一拉就没再松开,等到绿灯真的亮起,他才拖着她快步往马路那头走。   他只是抓住了她的手腕,但现在天气已经开始步入夏天,他们都穿着薄衫,没有像戴鹰说的那样被厚衣服阻隔而拉不住的情况,但他的手还是往下包了一些,把她半蜷成拳头的手几乎都包在手心里。   高月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心脏狂跳不止。   走到马路对面的校门口,唐劲风就放开了她,可她身体里那个血液沸腾的感觉,还是像刚跑了个八百米一样。   “我就送你到这里,我还要去东区的图书馆。”他脸上也有绯红,尽管有夜色打掩护,却还是能从声音里听出来,“书你记得看,认真一点。”   他还是抱有那么一丝侥幸,希望她能在书页里,哪怕只是偶然的,发现他暂时还给不了的承诺和心意。 第37章   高月前一秒还觉得自己成了失恋少女, 下一秒却因为突如其来的牵手和他特别好听温柔的一句话感觉自己是拥有魔镜的公主。   魔镜魔镜, 谁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生?   当然是高小月你啦!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高月简直开心得想要转圈, 走到宿舍楼下才想起自己寝室修罗场的现状, 心情一秒down到底。   她恨不得当一回鸵鸟,直接开车回家去住算了, 就不用面对这么尴尬的处境了。   然而磨磨蹭蹭到了寝室门口,她又闻到扑鼻的香气,就是大晚上的报复社会那种美食香。   谁这个时候了还在寝室里做吃的啊?想想都失恋了, 肯定没心情做,那是林舒眉吗?她也不会做吃啊!   高月拿钥匙打开门, 想象中的凄风苦雨完全没有出现, 她们之前拿来打牌和吃小火锅的折叠桌被撑开摆在寝室中央,林舒眉正一手拿个鸡翅, 一手端着个杯子喝酒呢!   旁边地上放着空气炸锅, 顾想想正把刚做好的煎饺从里面夹出来, 香味儿就这么来的。   “你们……这是在干嘛?”   林舒眉看了她一眼,拖了把椅子到旁边拍了拍:“你要不要也来点儿?这是我家那边今天刚送过来的□□酒,风味独特,其他地方不太喝得到。”   高月看了看想想, 她低头支吾:“我看有酒……就做了点儿吃的。”   真是服了,说好的修罗场呢, 这怎么还喝上了?   不过高月今晚对着唐劲风, 净想象着表白之后杂七杂八的事儿了, 完全是个恋爱脑,光吃他给剥好的虾了,都没顾得上好好吃其他东西,肚子里其实挺空的,也就不客气了,走过去夹起一个煎饺吹了吹就往嘴里喂:“给我也倒一杯。”   林舒眉默默地给她倒上酒,其实她这个不知有心无心的喝酒提议挺好的,一醉解千愁,也省得到外头去发泄烦恼了。   □□酒果然好喝,像带了酒精的可尔必思。高月之前喝过红酒,不敢多喝,闷了一口就问:“这酒是你们家自己酿的吗?很好喝哎,包装也不错!”   竟然有看起来量产的磨砂玻璃酒瓶,还像模像样地贴了标。   自家酿的酒会这样包装吗?难不成还拿来卖?   “酒是我家里的人酿的,不过出品是陆潜他们家的酒庄出的。”她笑了一下,带点自嘲,“还记得陆潜吧,那个医生,我的未婚夫。”   “记得,上次想想喝醉了帮过我们那个嘛!他家还有酒庄?”   “不止呢,有酒庄、农庄、房地产,各种各样赚钱的生意他家都有,数不胜数,不然我怎么说嫁他是图他家财万贯呢?”   顾想想上回在医院意识不清,对陆潜没有印象,好奇地问高月:“陆医生长什么样呀,比我们大很多吗?”   “又高又帅,斯文隽秀,医术高明,一袋葡萄糖就把想想你从醉生梦死的边缘给抢救了回来,你说赞不赞?”   想想惊讶地张大了嘴:“那为什么舒眉还说是为了钱才嫁给他呀?”   她想象中陆医生必定是中年地中海,矮挫胖大叔,林舒眉才对人半点兴趣都没有,只看中对方家里的钱。   “婚姻不就是财产制度,有几个人是真的为了爱情结婚的?”林舒眉懒懒地说,“喜欢一个人也没什么好的,不恋爱就不会像你们这样失恋了,省得麻烦。”   “失恋?”   “你还不知道?”林舒眉朝想想一抬下巴,“你让她自己说。”   高月看向想想,她眼睛就红了,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开始往外冒:“这回的事儿是我没处理好,我明明知道胡悦喜欢戴鹰,还……我们寝室一直都挺好的,我不想因为我一个人弄得大家都不开心。所以 我今天去找戴鹰了,想跟他说……结果,他告诉我……呜呜……”   话没说完呢,又抽抽噎噎哭上了。高月听得一知半解,不得不向林舒眉求助。   她言简意赅地解释:“就戴鹰告诉她,没想跟她好,一直拿她当妹妹,就这样。”   我的天,戴鹰你真好样儿的,又认下一个妹妹。   高月无奈地扶额,顾想想擦干了眼泪,抽噎着说:“是我会错了意,还把胡悦给气跑了,都是我不好……”   正说着,寝室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胡悦简直就像一道光,把正喝酒吃菜的几个人都给照亮……亮瞎了。   “你你……你怎么回来了?”想想又惊讶地问。   “这是我寝室,我不能回来吗?”胡悦恶形恶状地说,眼睛却瞄着桌上的鸡翅煎饺和炸薯条,使劲咽了下口水,“有我的份吗?”   高月林舒眉:“……”   想想却立马拿了个干净的一次性饭碗,每样都给她夹了一些,堆了满满一碗递过去,还弱弱地问:“有酒,你要吗?”   “要!”   这下可好,本来是一对一的失恋关怀,变成了四个人喝酒吃夜宵。   “你上哪儿去了,没吃饭啊?”高月问。   “我就出去走了一趟,走了三万步,踏马的腿都快走断了,也不知要去哪儿,就打了个车回来了。”   回来食堂都打烊了,吃什么饭哪?   就算要调换寝室,也要写申请等宿舍管理处审批,而且她动不动要在寝室练啦啦操,不是哪个寝室都能像502这样接受她的。   她不回这儿来,能回哪儿去?   “那……你还想吃什么吗?我这儿还有下午刚买的吐司,要不我给你做个烤蛋吐司?”想想说。   胡悦啃着手里的鸡翅,咯噔都不打:“嗯,来一个。”   高月跟林舒眉又对视了一眼——她们这样,算是和好了?   想想把蛋和吐司放进空气炸锅,背着众人,眼泪就又悄悄掉下来了。   九分钟烤蛋吐司出锅,她用番茄酱挤啊挤,在上面写了“对不起”三个字,才把盘子递给胡悦。   胡悦的手顿了一下,瞥她一眼,自己眼眶也发酸,硬着声音说:“你还真是个哭包啊,原来队长喜欢你这样的。”   “他没有喜欢我……”   顾想想把戴鹰把她当妹妹的说辞又给她解释了一遍。   胡悦哈的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他其实喜欢的是自己的青梅竹马!”   高月想到戴鹰那通莫名其妙的表白就一个头八个大,觉得自己躺枪已经快躺成蜂窝煤了,生怕战火又烧到她这里来,连连摆手:“不关我的事儿啊,我眼里只有唐劲风一个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反正也是单恋呗!”林舒眉说,“对了,你今天晚上是不是跟他出去吃饭了?好端端的,他居然会请你吃饭?是不是表白了?”   “没有,绝对没有。”   如此严肃的全员失恋的时刻,她怎么能一枝独秀挡着后排同学看黑板?必须共同进退啊!   何况唐劲风也的确没有表白……   林舒眉:“你们看我说什么来着,没男人,没烦恼,何必给自己找不愉快呢?我们就这样吃吃喝喝,买买口红,买买包,日子多美好。”   说到口红,顾想想倒想起来了,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箱子放在胡悦桌子上:“你口红都摔断了,我买来赔你的。”   ysl的口红礼盒套装,因为不知道胡悦摔坏的都是什么色号,只知道她喜欢这个牌子,想想就在自己能力承受范围内买了这个来给她。   胡悦看到也愣住了:“你……你不用专程买来给我的,又不是你摔的,是我自己不小 心。”   下午走的那三万步让她清醒。其实她也想清楚了,这醋真的吃得莫名其妙,戴鹰又不喜欢她,两人从来没有发展成男女朋友的机会,就算他真跟别人在一起了,不管那人是不是自己的室友,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是占有欲作祟罢了。   要说赔她的口红,让戴鹰赔都比顾想想赔来得合理。   想想只是一般工薪家庭的孩子,这样一套礼盒出去,她这个月的生活费怕是都成问题了。   胡悦抠出其中的几个色号塞给顾想想,别扭道:“这个给你,不适合我,衬你的肤色,你拿去用。”   一起打扮得美美的,还怕没有优质男神拜倒在她们的石榴裙下?   干嘛在戴鹰那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啊?   戴鹰:???   林舒眉看她们和好了,把最后一点酒给她们满上,慢悠悠地说:“感情的事儿既然告一段落,咱们来商量下学业和前程吧?过不了两个月就暑假了,大三要求的社会实践,一般都是在这个暑假完成的,你们有什么想法没有?”   胡悦举手道:“我跟你们不同专业,不过我是打算假期去跟个展会,看看能不能试试同声传译。”   “哇,你要做同传啊?”   “那个好难啊,工作压力也大,不过听说有很多休息假期?”   “现在也还不确定,只是有这个想法吧。我想从陪同翻译做起,顺便体验一下同传的生活。”胡悦问,“你们呢,生物系的社会实践要做什么?”   高月跟顾想想面面相觑,要做什么……其实她们也没有概念,不过看样子,林舒眉好像已经有了打算。 第38章   果然, 林舒眉说:“我在想,你们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 不如跟我一起到陆家的酒庄去待几天。一来呢, 跟我们发酵工程的专业对口, 二来顺带帮忙考察一下我这未来婆家的产业,万一是个空壳来骗婚的呢?我嫁过去岂不是亏大发了。”   高月默……以陆潜的外形质素来说, 只要不是个性无能,加上有个医生这么体面的职业, 他们结婚, 还不知谁骗谁的婚呢!   林女侠未免太深谋远虑了。   “你们觉得怎么样?”林舒眉问。   “我觉得挺好啊!”顾想想是个没主意的,社会实践的事儿不到眼前她压根儿就还没想过,既然林舒眉有这么好的提议, 她就附议好了。   高月也觉得可以, 反正往年暑假不是去欧洲就是去澳洲旅行,要不就是躺在各种邮轮, 她也厌烦了。   大家都在为前途甚至人生做规划, 她也想再找一找未来的方向。   不知道唐劲风他们的社会实践打算怎么安排。   …   生物系各个班果然很快召开班会, 讲暑期社会实践的问题,动员所有人都积极参与,最后写得最好的实践报告还可以送到市里参评, 优秀者推荐大型企业的实习机会。   当然也有人暑期有其他安排不想实践, 生物系有老师提出了另外的方案——帮他捉几个野生小动物回来做标本, 就算实践完成。   只不过今年老师需要的野生小动物有点奇葩, 必须是鼬科动物, 比如黄鼠狼,臭鼬等等。   这其实都不用出学校就能完成。a大地大物博,花园一样的校园环境,茂密的绿化和相对稀疏的人员密度导致学校里时不时就能看到小动物,松鼠、刺猬什么的那都是小意思,人工湖里还来过天鹅,男生寝室那边常年闹黄鼠狼……前段时间有毛色黑白相间的像松鼠一样的小家伙大摇大摆在校园横行,据说那就是臭鼬。   但抓小动物这种事情吧,女生是下不去手的,也下不了那狠心,所以生物系的姑娘们打算拿这个当实践项目的就只得跟男朋友商量了。   这么奇葩,不,这么可爱的事情自然而然要上学校bbs的,生物系自从上回高月的自杀事件之后已经好久没有过热帖上前排了。   帖子里还说,要追生物系的女生的话,臭鼬和黄鼠狼就是投名状了!   戴鹰这个二百五不晓得是不是看到了这一条,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校园围捕的行列。   当高月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接到学校保卫科的电话,说发现他昏倒在学校草丛里。   他是被臭鼬的屁给熏、昏、的!   当时他身上那个味儿啊……真的是难以形容,人厌鬼嫌,高月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那个味道了。   他就带着这个味儿在医院躺了三天,医生每次查房都忍不住咧嘴笑,还要安慰他们这些探病的亲友:“没事,就是吸入了一些刺激性气体,有的人比较敏感,所以反应比较大。”   高月觉得她肯定也属于比较敏感地人群,靠近一点都快要窒息了,防雾霾的专业口罩也挡不住那个味道,于是忍不住下单买了防毒面具,不然她真没有勇气到医院去探病。   胡悦默默朝她伸手:“也给我一个。”   真的,患难见真情,她这一刻觉得自己也没有爱这个男人爱得有多么深,起码没有深到能陪他坦然面对臭鼬的洗礼。   戴鹰欲哭无泪:“你们都给我滚,不准来看我!”   丢死人了!   他本来腿脚康复得差不多了,还打算篮球联赛决赛阶段打个替补的,结果现在又被一个屁给放倒了躺进医院,他不要面子的啊?   还一个个戴着防毒面具,简直是对他赤果果的嘲讽!   唐劲风偏 偏火上浇油:“不是说决赛要上场的吗?现在这样,看来是非得要我坚持完全部比赛啊,那最后的冠军奖杯上是不是就不刻你的名字了?”   站他旁边的高月用手拐了他一下:好啦,别再刺激他了,万一他哭了就不好了。   “那我先出去,在门口等你。”   他眼神好温柔,隔着防毒面具也仿佛可以将人溺毙。   高月点点头,他就带着篮球队的兄弟们出去了,一走到外面走廊就全都忍不住笑出声。   戴鹰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冲着门口大喊:“这些没良心的东西,都笑话谁呢!”   门外笑得更大声了。   “你好了吧,管得住自己不错了,还管得住别人呢?谁让你不知天高地厚去捉黄鼠狼了?”   “那不是黄鼠狼,那是臭鼬!”他颤巍巍指着她,“你还说!也不看看我是为了谁才弄成这样!”   “呵呵呵,千万别说是为了我啊!”高月嫌弃地拨开他手指,“你是表白了不假,可我又没答应要做你女朋友。”   “可你也没拒绝啊!”   “那我现在拒绝。”   戴鹰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把头扭向一边。   高月耐着性子跟他讲道理:“哎,你别这样。我拒绝你不是因为你不好,恰恰是因为你太好了,身上每个优点我都看得一清二楚,缺点也是,从小看到大,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就没那种感觉了。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总不能一脚踏两船吧?”   “你可以把那条船踢了!”   “那不行,他是史诗级豪华邮轮,怎么能踢?”   “那我呢,我就是独木舟吗?”   “是啊,你不怕我随时把你劈了当柴烧吗?可你在大半个a大女生眼里都是豪华邮轮啊,干嘛非得上我这儿找不痛快呢?你别觉得失恋就丢脸啊,你从小到大失恋的次数还少嘛,我什么时候笑话过你。”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了半天,“再说我暑期社会实践有安排了,抓臭鼬什么呢的免了吧,啊?”   他这才回头看她一眼:“你打算去哪儿,去干嘛?”   “去酒庄,具体行程还没定呢,你先别管了,把身体休养好再说。这几天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买了送来。”   又是失恋,又是臭鼬的屁,搞不好有好事之人把事情连贯起来又传成他为情自杀了。史诗级豪华邮轮什么的他不懂,但这是史诗级丢人倒是真的,他都没敢告诉家里人。   在医院这几天,都是他的室友和篮球队队员们靠爱发电来照顾他的。   平时那些什么迷妹,粉丝,说什么喜欢他……到了关键时刻都捂着鼻子不来了。   他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我要吃鸡翅、煎饺、蛋糕、培根炒蛋……”   怎么听都像是顾想想空气炸锅那一套杰作。   高月打住他:“你住院还吃那么油腻,行不行啊?”   正说着,想想敲门进来,手里提着个餐盒,看到他们有点尴尬:“你们聊吧,我、我来看看队长……这就走了。”   她飞快地放下东西就转身退了出去。   高月打开两个餐盒——鸡翅、煎饺、蛋糕、培根炒蛋。   她还注意到,顾想想没戴防毒面具,也没戴口罩。   她看了看戴鹰,他也愣了半天,然后才想起来脸红。   出来看到顾想想还在门口,她说:“想想,你下午有课吗?”   摇头。   “那你能不能照顾一下大鹰?”高月又看向旁边的胡悦,“你没意见吧?”   防毒面罩后面的大眼睛翻了个白眼:“哼,我才没意见呢!”   不就是失恋嘛,最近快到毕业季,校园里哪哪 儿都是分手的气氛,大家都是单身狗,她们502寝室不也是吗?   高月为了不刺激其他姐妹,跟唐劲风进出都是悄悄咪咪的,从医院出来大家都乘电梯,她偏要借口电梯挤不下了,拉着他走楼梯。   “你又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他看出她的异状,“干嘛偷偷摸摸的?”   “我?没有啊!”她坚决否认,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是戴鹰啦,他那天跟我说了那些话……又为了我去抓臭鼬,总觉得挺对不起他的。”   “你觉得愧疚,所以打算回应他那天的表白了?”   “当然不是了,我刚刚才明确地拒绝他了。只是他跟我们寝室还有些纠葛……哎呀,一句话说不清楚。”   一听她说明确拒绝了戴鹰,唐劲风语调放松下来:“他是够可以的。”   “也不能全怪他,这回他是好心,想帮我抓个臭鼬当社会实践交差来着。想得蛮周到的,哦?”   她故意仰起头等他反应,果然,唐劲风说:“难不成你希望我像他那样去帮你捉臭鼬?”   “也不是,我暑期社会实践也没打算做这个,但主要我们生物系的男朋友们都……”   “那你暑期打算做什么?”他打断她,“我看看能不能把我的社会实践跟你们的合并到一起。”   “真的吗?”高月听到心底biu的一声,像有一颗小小的烟花升空,在脑海里炸开来,“你们法学院也有暑期社会实践吗?”   他低头看她因兴奋而拽住他胳膊的手:“全省的大学生都有,我们法学生难道会例外吗?”   “不会不会,你们法学院最优秀了,嘿嘿。”   “周梧说他想做个基层法制工作的乡野调查,我觉得可行。如果你们去的地方可以联系到基层单位配合,我们就跟你们一起去。”   “太好了!肯定可以的!”   不可以她也要跟林女侠把它强行变成可以!   她简直要高兴到转圈圈,不仅仅是因为可以一起去社会实践这件事本身,更因为唐劲风待她的态度和方式,让她好想……好想亲亲他啊! 第39章   唐劲风看她下着下着楼梯突然不动了, 疑惑地转身:“怎么了?”   “没什么。”   她眨眨眼,看他刚好走到比她低两级的台阶上, 这个距离和位置,正好她可以跟他目光平视,然后亲到他。   “你闭上眼睛。”她说。   “干什么?”   “别问那么多了,快闭上。”   唐劲风怔了怔, 似乎猜到她想干什么, 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清了清嗓子说:“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她知道他害羞,怕被人看到, 其实戴鹰住的楼层高,大家都乘电梯上下的,楼梯根本没多少人走好吗?   他不从, 她就打算像上回亲他那样攻其不备,或者来个霸王硬上弓。   唐劲风看她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样子, 好像他不肯闭眼她下一秒就要生扑上来,喉结微微一动, 最终还是闭了闭眼。   明知没什么人会来却还是有点紧张,这种偷来的仿佛禁忌般的快乐刺激着他的心脏,是一种从没有过的体验。   高月比他更激动, 摆好了架势就凑上去,完全没想到她就像古龙笔下的人物似的, 要快得对方看不清怎么出的手才能得逞, 被窥破了招式就要栽了。   是的, 她踏空了台阶,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唐劲风没有等到记忆中那种花瓣一样的柔软香甜,反倒是一睁眼,身边的人没了,已经溜滑梯似的滑到了楼梯最底层。   他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地跑下去,凑近想要扶她:“你摔哪儿了,没事吧?”   高月躺在那儿哎哟哎哟揉着自己的屁股,糗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唐劲风看她像是站不起来了,连忙转身道:“你在这儿别动,我去找护士来。”   “别别别,就崴了下脚,用不着小题大做。”   这上去一层就是戴鹰住的科室,要是被他知道她要亲人居然亲得从楼上滚了下去,还不得笑死!   果然人不能太铁齿,笑完人家的囧事马上就轮到自己了!   她抚着栏杆挣扎着站了起来,唐劲风扶住她:“能走吗?你不要太勉强。”   “是走得有点勉强呢!”她朝他嬉笑,“你能公主抱吗?”   他瞪她:“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不行,我还是去叫护士。”   “哎!不用不用,也不用公主抱!”她拉住他,龇牙咧嘴地说,“你背我,背我下去总可以了吧?”   他想了想,看她确实只是崴了脚,才扶她上去一级,然后弯下腰:“上来吧!”   高月咬着唇笑,刚滚楼梯滚得浑身疼,这会儿好像也全消了,慢慢趴到他背上,轻轻拍他:“好了,我们走吧。”   他背着她稳稳往下走,觉得背上其实也没太大的分量,那么高挑的个子,其实就是个骨架子。   “我是不是太胖了,重不重呀?”   她这么问了,他却还是说:“你可以再少喝点奶茶。”   她也不生气,伏在他背上说:“我知道你最近辛苦了!这次篮球赛也要麻烦你一路打到决赛,之后我保证,再也不勉强你参加什么活动了。”   “嗯。”   “新的合同翻译我也会帮你一起做的。”   “好。”   “你会开车吗?我们等会儿开我的车回去呀,我脚崴了,怕是踩不动油门。”   他忍无可忍,终于微微偏过头说:“你说话就说话,不要对着别人的脖子和耳朵呼气。”   “为什么啊?”她趴在他肩上,说话时的气息就是会拂过他颈侧的啊!   “不为什么,因为我是男人。”   “是男人就怎么样?”   “就会有生理反应。”   他说完就后悔了,尽管他不带感**彩似的,可背上的人显然已经回过味来了,故意凑到他耳边,热气腾腾地说:“啊,什么生理反应呀?”   他不说话了。她笑着故意摇他肩膀:“说话啊,什么生理反应?”   他又烧红了脸,一直红到耳根,这次被她全都看见了,简直无所遁形。   “那本《傲慢与偏见》你看完了没有?”他强行扯开话题。   “没有啊,暑假看,我一定看!不如我们先说说生理反应的问题……”   这楼梯怎么还不到底,他要找块平地把她放下来!   高月觉得调戏他太好玩了,忍不住盯着他耳廓仔细看,连上面最细微的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印象中好像从没跟他这么靠近过。   还有他的体温,简直就像从心脏直接传送到她身体里一样,让她迷恋得舍不得放开手。   她不逗他了,声音低哑地叫他名字:“唐劲风……”   “嗯?”   他应了,她却又摇摇头,只把下巴搁在他肩窝,任他这样跌跌宕宕地背着她走下去,很不得永远没有尽头。   …   a大篮球队拿到大学篮球联赛的冠军之后,差不多到期末了。   考完试之后,高月就开始跟林舒眉和顾想想准备社会实践的事情。   陆家的酒庄在适宜葡萄生长的山地,离a市还有相当的距离,去这一趟相当于出趟远门,她们都还要给各自家里报备。   老高秉承年轻人就该多吃苦的理念,当然赞成女儿出去锻炼锻炼,然而穆锦云怪舍不得的:“山高水远地跑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界儿,住不习惯怎么办?”   “妈,我不会去很久的,顶多半个月就回来了。”   “那也够久的。”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出生开始就掌上明珠一样捧着怕摔、含着怕化,出远门向来都是自己陪着去,或是安排有人跟着去的。   这回她自己跟同学出门,她实在是有点不放心。   “哎呀,妈,没关系的,我们好几个人呢!想想会做吃的,舒眉又那么聪明,去的还是她未来婆家,饿不死我的。再说这种机会多难得啊,我以后要专门做酿酒的生意,这就都是我宝贵的经验啊!你现在连国内的酒庄都不舍得让我去,那将来我要去国外的酒庄一待几个月,怎么办啊?”   这个理由倒是说服了穆锦云,可能她自己是事业女性的缘故,她一向就很看重女儿的前途志向,但凡与之相关的事,她都尽全力支持。   这边厢高月倒是获得了家里的首肯,相比之下,唐劲风的困难就要现实得多。   他跟周梧他们制订的基层法制实践计划也都已经联系好安排好了,就在陆家酒庄所在的地方,可以跟她们几个一起去。   但他离开那么久,他妈妈可能就没人照料,让人有点忧心。   经过上一次的争执,高月问得也有些小心翼翼,甚至可以说是旁敲侧击:“那个,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家里人会不会不放心?”   他瞥她一眼:“有什么不放心?”   呃,比如被骗财骗色?   那大概只有跟她在一起才会发生吧……   她给他买了好些吃的用的,佯称自己的行李装不下,一定要他帮她收着,全都快递到他那儿去,然后跑到他家跟他一起收拾行李。   结果没想到来开门的是唐妈妈,一见她就笑眯眯的:“高月来了,快请进来!”   她惊讶:“阿姨,你出院了?”   “我这病,本来就是时好时坏的,也不能整天待在医院里头,指标好转了就回家休息。”姜冬梅把她让进家里来,“你坐一会儿啊,我给你倒杯水。”   唐劲风行李收拾到一半,看到她来了,叫她过去看:“你让我帮忙带的东西都在这里,到了那里记得找我拿。”   她肯定不记得的呀,本来就都是买给他的,傻子。   只有面对他妈妈的时候,高月会羞赧得像个小姑娘,喝个水都小口小口的,淑女的不得了。   “阿姨你一个人在家不要紧吗?要不要我请一个护工来照顾你,我家里人以前请过,有熟悉的人选,价格也很公道。”   “不用了,没事的,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们学校的实践要紧,小风也该以自己的事情为重,不用牵挂我的。”   姜冬梅这话是说给他们两个人听的,她很喜欢高月这姑娘,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病给他们造成负担。   “那您身体有什么不舒服记得去医院,我也有做医生的朋友,必要的时候他们都可以帮得上忙的。”   姜冬梅欣慰地笑笑:“好。”   高月看看一旁的唐劲风,他表情淡淡的,没有说话。   最后他送她下楼的时候,她才说:“那个,我不是要多管闲事……”   “我知道。”他打断她,“我之前跟你说的,不要随便曲解我话里的意思你还记得吧?”   “记得啊!”   “嗯,那就好。”   高月这回聪明了,立马反应过来:“所以我关心你妈妈,你不生气,对吧?”   “我为什么要生气?”   是啦,上回是因为她自作主张,又连哄带骗要给钱资助他们,他才那么生气吧?   说到这个,她寄卖的包包已经出手,钱已经到她手里了,等暑期社会实践结束,找个机会跟他商量怎么用吧。   林舒眉虽然是到未来婆家的酒庄去,陆潜却没打算同行,医院的工作很忙,他要留在a市值班。   高月跟他打过几次交道,多少也混熟了些,临行前跟他说好,万一唐妈妈有什么不好要上医院来,请他多看顾些。   陆潜说:“没想到林舒眉那种为了钱可以不择手段的人居然有你这样的朋友。”   呃,这让她怎么接的下去?   将来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两个人,好像互相看不顺眼呢! 第40章   七月流火, 酷暑也挡不住高月他们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去参加社会实践的步伐。   下了飞机, 又驱车两小时,苍茫的高原山麓不断退后, 终于来到陆家的酒庄。   酒庄住人的平房建在一片低矮的山丘,四周都是莽莽荒原一样的黄土色, 只有山下连绵的葡萄园呈现出整片鲜焕的绿。   蓝天白云,阳光耀眼,完全是千里之外的大都市看不到的风景,人站在天幕下显得特别渺小。   顾想想一路晕车, 强忍着不适, 下了车终于开始呕吐。   戴鹰拧开一瓶水递给她:“吐完了喝点水会舒服一点。”   高月是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也跟着来了, 还美其名曰是为了报恩, 因为之前他被臭鼬放倒之后, 是顾想想毫不嫌弃地在医院照顾了他三天, 如今偌大个生物系也就她们三个女生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搞社会实践,他无论如何不能放心, 跟来可以保护她们。   他忘了还有法学院的一行人吗?唐劲风也在啊, 哪里还用得上他来保护?   “你是蛇吗?还报恩,要不要我给你撑把伞啊,演《白蛇传》啊!”   “《白蛇传》就是告诉我们知恩图报是美德啊!我可喜欢白娘娘了,不许你说她。”戴鹰嚷嚷,又忍不住酸她说, “再说人家法学院也有自己要保护的小花, 哪里顾得上你们几个?你看他们搭配就很合理, 只有一个女生。”   是啊,那个女生是沈佳瑜,专门给她添堵来的。   不过法学院的目的地毕竟不是酒庄,住在离他们不远的小镇上,开车要开个十来分钟才能到。   高月本想事先就租个车,在当地方便一些,林舒眉却说不用,酒庄里都有。   Jeep牧马人,加满了油给他们代步,房间也已经分配好了,一人一间,陆家对这个未来的媳妇儿可以说是很周到了。   高月住的房间有露台,举目望去可以看到远处的葡萄园和酒厂厂房,隔壁两个房间分别是顾想想和林舒眉,戴鹰住在楼下,自愿帮她们看门。   酒庄有若干平时在葡萄园工作的工人,一男一女两位管事,吃喝都由他们张罗,林舒眉他们只需做他们想做的事情,比如去葡萄园看看,或者附近村子和酒厂逛逛,专心完成他们的社会实践报告就好。   “你这是什么神仙生活啊?”高月感慨,“人家都巴不得嫁豪门,你这不仅仅是豪门啊,还是有田园牧歌的豪门!”   “那还不得靠我的劳动来换,难道指望那个姓陆的吗?”林舒眉一分钟都不肯停歇,简单整理好行李就戴上鸭舌帽,外面还裹了个头巾,像个卖鸡蛋的似的,头也不回地看葡萄园去了。   姓曹的女管家一来就跟他们说过,高原的太阳特别毒辣,野外一定要注意防护。   林舒眉显然来之前就做好了功课,对酒庄的生活并不陌生。   顾想想晕车在房间休息,戴鹰戴耳机打游戏,高月就在酒庄周围随意逛逛。   这里像是炎热干燥大地上的一片绿洲,房子大概近几年才翻修过,样式简单也很洋气,只是外观风化得厉害,里面设施什么的还是挺好的。   相比之下,她感觉唐劲风他们的条件不会太好。那个小镇就只有一条像样的马路直通到底,道路两边的建筑跟行道树都是灰头土脸的,出入的车辆大多是那种可以拉人又可以拉货的电动三轮车,肯定没有这么漂亮整洁的房子给他们住,也不会有现成的饭菜端上来给他们,肯定都是要自己动手的。   想来想去有些担心,她干脆开车过去看看。   哼,她才不承认是怕沈佳瑜占他便宜呢!   …   唐劲风他们法学院为这次社会实践来了五个人,四男一女,住在小镇上唯一像样的宾馆里。   实践单位是高月请老爸帮忙联系的,其实可能不过就是老高的秘书打一通电话就解决的事儿。加上陆家的酒厂在当地也很有名气,一听说是他们家的大学生要带同学过来做调研,立马就很热情地安排了。   宾馆原本是镇政府的招待所,平时也没有多少客人,就腾出了三间给唐劲风他们住。只是这硬件条件就不能要求太多了,甚至因为锅炉坏了,连洗澡的热水都没有。   高原昼夜温差大,洗冷水澡那是肯定不行的。男生还可以勉强对付着冲一冲,女生就比较麻烦了,沈佳瑜为此苦恼的不得了,风尘仆仆赶了一天路,到头来连个热水澡都洗不了,晚上连睡觉也睡不踏实了。   高月灵机一动,跟她提议道:“我们酒庄有热水,你要不去我们那儿洗?”   “真的吗?”沈佳瑜欣喜之余又不得不怀疑,“你会这么好心?”   果然最了解你的人还是敌人啊,尤其是情敌。   高月当然不会这么好心了,她是有条件的。   “你会开车吧?你把我开来那辆车开回去,到酒庄洗完澡就在那儿住一晚呗,我在你们这儿将就一下。明天要还是没热水,你就早点儿洗完了再过来,我们再换。”   说完看着唐劲风笑了笑,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在宾馆这么暧昧的地方共处一室的机会她怎么能放过!   沈佳瑜怎么会不知道她想什么:“那算了,我觉得我还可以克服一下,晚上打点水洗一下就好。”   “那随便你呀。”高月摊手,你就臭着吧。   转了一圈回到酒庄,顾想想正坐在一楼的客厅里吃葡萄,看来是休息好了,林舒眉也回来了,看到高月,就叫她也去尝点葡萄。   “这是今年葡萄园里最早熟的品种,马上就要摘果了,请你们尝尝成熟度如何。”   噢,难怪装了好几个小篮,原来还是不同片区、不同成熟度的葡萄。   高月每样尝了几颗,除了感觉酸度和果子生涩的口感有些差别之外,还真没其他感觉。   顾想想就不一样,她每一颗果子都嚼到最后,哪怕只剩果皮,她也能品出其中的不同来。   其实一个寝室住了这么久,她们都知道的,想想味觉非常敏锐,可能天生有从事饮食行当的天分,包括做酿酒师。   酿酒的葡萄,糖分可以由实验室核定,但酿酒师在做摘果决定之前就要根据葡萄的风味来判定成熟度了。   尽管都是学发酵工程的,之前也都没有接触过真正的酿酒,但高月和林舒眉要做到这一步可能需要很长时间的经验累积,才能做出准确判断,顾想想这种可能就是老天爷赏饭吃了。   她全部尝完了,才指着最中间一小篮葡萄说:“我觉得这个最熟吧,是不是快要摘了?边上那个最生,如果现在就摘,可能酿出来的酒就会有你说的青椒味?”   林舒眉点点头:“这周就摘,他们打算后天开始,但时间非常紧张。”   高月疑惑:“为什么,摘不完?”   如果没有极端天气,挂在树上多一天少一天又没什么关系。   “就现在的人手来看,这一片摘完可能要五到六天,这么多天的跨度,摘下的葡萄成熟度又不一样了,酸度和糖分也会不同,那这批酒的口感就不会那么稳定。”   这个酒庄完全是家族式的小酒庄,每年订单虽然也不少,但也没什么增量,酒的品质不够稳定可能就是一个问题。   酒的评分上不去,品牌打不响,订购的人自然就少。   高月做了个简单的数学题,葡萄园面积恒定,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摘完全部葡萄,增加人手不就行了?   “要不我们也来帮忙?”   林舒眉似乎就等着她这句话呢:“好啊,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三个加上戴鹰就有四个人了,能帮一点是一点。”   上当了上当了,高月有种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感觉。她不会一开始就想好了把他们叫来帮着干活吧?   奸商啊奸商,她现在相信陆潜说的林女侠不择手段是真的了,她实在太有做奸商的天赋了。   当然,真要干起活来,多他们四个也是不够的,尤其他们没有采摘经验,开始肯定非常慢。   高月就问管家曹姨:“附近没有可以做采摘工作的人了吗?”   “有啊,附近村子和镇子上都有人做过。只不过出于成本考虑,我们一般不太会集中请人来做。就我们葡萄园的工人自己采的。”   钱能解决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高月戳着计算器算了笔账,就大手一挥:“我们去镇上请人吧,这笔钱我来付。”   其实没多少啊,既然精益求精就是要这个成熟度的葡萄,就多花点钱请十倍的人手,一两天之内就采摘完毕!   林舒眉搭住她肩膀:“我说月儿,其实你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全能型酿酒师呢,经验可以累积,但是这种做决定的魄力是要靠经济实力来支撑的。”   说白了,要有钱啊!要做最好的酒庄,就要有顶级的酿酒师,除了天赋和努力,有钱也是必不可少的。   她右手又揽过顾想想:“我觉得我们是三个臭皮匠呢,赛过一个诸葛亮!”   说干就干。   她们立刻请酒庄两位管家去联系临时雇佣的事儿,小镇上的居民和附近几个村子很多都在这片葡萄园打过散工,应该都愿意响应。   高月的工资开得十分诱人,果然应征者众。   戴鹰在门外喊:“喂,你们快来看!”   这大少爷到了这儿就成天大呼小叫的,一会儿喝的水里混进了泥沙啦,一会儿衣服又磨穿啦,一会儿干活又把手心磨出水泡啦……反正她们对他的一惊一乍已经习惯了。   高月她们走到门口,看到唐劲风和他们法学院的几个人从车上下来,还挺惊讶的:“你们怎么来了?”   才这么一两天时间,唐劲风的脸好像稍稍晒黑了一些,带着高原阳光的颜色,回答她说:“我们跟镇上的人一起来的,他们说今天这里请‘高薪’的临时工,我们就跟过来看看。”   其实他一早猜到是她,因为这个模式实在是很“高月”。   果然,她雀跃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我们今天就把葡萄采摘完。”   “你要进园一起摘吗?”   “当然了!”   “那我们跟你们一起。”他回头征询周梧和沈佳瑜他们的意见,“就跟镇上的老乡和工人们一起工作一天,你们觉得怎么样?”   他们做的是基层调研,配合调研的人都进果园干活了,他们难道干看着?那所谓实践就没什么意义了,当然是卷起袖子跟着干了。   几个男生是没什么意见,沈佳瑜却有点犯嘀咕。但她看高月这样娇滴滴的大小姐都二话不说裹着头巾下地摘葡萄去了,也把心一横,跟着他们一起去。   高原的太阳实在是毒辣,葡萄园里的劳作到最后最受不了的竟然是身体被太阳炙烤的那种难受。   高月热了就往嘴里塞两个葡萄吃,生津止渴。   唐劲风在旁边时不时瞥她一眼,把她看得不好意思了,拈一个给他:“你尝一个?”   “你属鸟的吗?人家挂在枝上的葡萄就怕被鸟啄了,才要赶紧摘,没想到摘的时候也没逃过被吃掉的命运。”   “我才吃几颗呀,这里葡萄以吨计呢,舒眉说口渴了就吃,不要紧的,正好我水喝完了。”   “你水喝完了?”唐劲风把自己的水瓶递给她,“我这儿还有。”   她又想起上回共用吸管喝奶茶的尴尬来,可她还是拿过来就拧开喝了一口,还故意凑到唇上,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幸亏今天她没抹口红,瓶口干干净净的,可是那个舔的动作吧……实在很撩人,偏偏她又不自知。   唐劲风别开眼,当作没看到。   她偷偷抿嘴笑,扭下一个葡萄递给他:“这个给你。”   不能白喝他水呀,对不对?   唐劲风不动如山,她以为他是不贪公家一粒米的好汉,谁知就听他说了一句:“我没手,剥不了皮。”   他手上戴着橡胶手套干活,目不斜视。   好了好了,知道你有洁癖了。高月摘下自己的手套,仔细地把葡萄皮剥下一半挤到他嘴里。   他微微低头凑近她的手指,白玉一样的指尖拈着琥珀般的葡萄,果实的香气萦绕鼻端,香甜的味道沾湿了他的嘴唇。   他张口咬下去,动作很优雅的,却还是碰到了她的手。   她像触了电一样把手指缩回来,两个人都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看,像偷/情怕被人发现似的,确定没人看到,才各自脸红,又各自偷着回味这种隐秘的快乐。 第41章   不远处戴鹰看着他们俩互动, 心里酸的要死。   都是劳动者, 干一样的活儿,这待遇咋差别这么大呢?!   他气得对旁边正卖力干活的顾想想说:“我也口渴, 剥个葡萄喂我!”   “啊?噢……”   想想还正在琢磨今天这片地里的葡萄跟昨天尝到的风味是不是已经有了不同,听他突然这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就随手扭下一个往他嘴里挤。   力道稍稍大了一点,他又不及时张嘴,葡萄汁飚了他一脸。   这可真是吃不着的葡萄酸了。   同样酸溜溜看不下去的还有沈佳瑜,忍不住冷嘲热讽:“你们这样要采摘到什么时候才能摘完?晚上我们还得回镇上去呢!”   高月回头看了看成果:“差不多了呀, 不耽误你们赶回镇上去, 今晚在酒庄吃饭吧, 我们菜都准备好了。”   小镇上吃饭的地方也都是路边小饭馆甚至小摊子, 还好镇上的领导让唐劲风他们到政府食堂去吃, 伙食还是不错的。但再怎么也比不上酒庄的小锅小灶炒出来的好吃呀!   晚上累了一天也黑了一圈的众人集中到酒庄一楼的客厅开饭, 高月让他们先吃,自己先上楼洗了头和澡才下来。   她洗头洗澡的东西都自己带来的, 橙花的香气若有似无, 她故意在沈佳瑜面前撩了撩头发,那种洗完澡之后全身放松、散发着香味的感觉一下就把沈佳瑜给打倒了。   她从飞机落地那天开始就没好好洗过澡,今天又在太阳底下劳动了一天,再不能洗她都快哭了。   吃完饭,葡萄已经全部采摘好, 高月让曹姨给工人们结算工钱, 她自己开车送唐劲风他们回镇上去。   沈佳瑜生理上的不适终于战胜了自尊心和想要争取爱情的决心, 拉下脸来悄悄跟高月打商量:“能不能借你们这里的浴室给我洗个澡?”   她实在受不了啦!   高月怎么会说不行呢?同时也挺佩服她的,居然硬生生忍了这么多天才屈服。   “去吧去吧,架子上的爱马仕套装你也随便用哈!”她大方地挥挥手,“不过今晚可没人送你回镇上去了,你在我房间将就一晚吧?”   沈佳瑜答应了,今天只要能洗澡,要她叫爸爸都行!   高月美滋滋地上车,坐在副驾的唐劲风说:“你又干了什么好事儿,沈班呢?”   “车子坐不下,她就干脆留下来先洗个澡呗,没事的。”   后排周梧他们哀嚎:“啊,早知道我们也顺便洗个澡再回了。”   “男生就别这么讲究了,冷水澡冲一个,锻炼身体和意志品质。”   一路开车回到宾馆,发现宾馆的锅炉修好了,房间居然有热水了。   沈佳瑜要知道八成得气死。   几个男生也心情大好去洗澡了,唐劲风把她送到沈佳瑜房间门口:“你是不是今晚要留在这儿?”   果然是我爱的人了解我最深,她歪着脑袋看他笑:“不欢迎吗?”   “这里条件很差,怕你住不惯。”   “不会啊,有你才有家,住哪儿都行,幕天席地也不会觉得不习惯的。”   “别瞎扯了,你还是开车回酒庄去。”   “天都黑了,你让我一个女生自己开车回去啊?”   “我送你。”   “那你怎么回这儿来呢?”千万别说接上沈佳瑜一起回来啊,她看他刚要开口就连忙截住,“这车是酒庄的,写的林舒眉的名字,她只借我一个人开,其他人不能把车开走的。”   反正她今晚要赖在这里不走就对了。   “那你一个人待着,我跟老周住最中间那个房间,有什么事可以叫我们。”   “啊,你这就走啦?要不要进来喝杯咖啡?”   她故意拿腔拿调地暧昧,影视剧里不都是这样的嘛?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只要发出邀请来喝杯咖啡,最后就会演变成**!   她带了袋装的挂耳咖啡,就是以备这种不时之需的!   唐劲风却像没听见似的,转身就回自己房间了。   哼,不解风情。   高月进了沈佳瑜的房间,这房门都还是用钥匙开的,实在是太古早了。   房间里真的除了两张床和一个老式的电视机柜就没什么别的东西了。沈佳瑜一个人住,行李箱放在角落里,衣服和各种日用品丢的整个房间都是。空置的那张床已经堆满了,睡的那张也没个落座的位置。   虽说这几平方米的空间也确实没什么可以收纳的空间吧,但能乱成这样也是十分罕见了。   要不怎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呢,看着挺能干爽利的学霸女,背地里居然这么不懂收拾。   高月又不好随便动她的东西,勉强拨开一块地方,终于可以落半个屁股下去坐一会儿了。   这等下让她怎么睡啊?   她长长叹口气,拿出手机,发现竟然也有wifi。村村通工程真不是盖的,祖国处处有wifi。   她闲着没什么事就打一会儿阴阳师,最近有新的活动,可以肝出很美的式神新皮肤,她都没能赶上,今儿是最后一天了。   阴阳寮里很热闹,大约是说会长最近很久没出现了,今天突然冒头,个个都来邀请他上车一起肝皮肤。   会长大佬很委婉地表示最近太忙,皮肤应该是肝不出来了,大家随意就好,不用特意邀请他。   既然这样,高月犹豫了一下,发消息问他:会长,能带我过真蛇吗?我还没有蛇框。   她看人家的头像框都好好看啊,羡慕嫉妒恨。   会长:小小黑有吗?童男有吗?镰鼬速度多少了?   问了一圈,才告诉她带哪些式神,然后二话没说就拉她上了车。   会长真是好人,车又那么稳,早知道她早点请他带了。   她暂时忘记了这糟心的房间环境,沉迷于会长带她一层层挑战真·八岐大蛇的成就感,打到最关键的八层,她手往旁边床沿撑了一下,摸到个什么东西,有点硬硬的,还在动?   她狐疑地挪开手,一只巴掌大小的蝎子出现在眼前。   她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把游戏里动不动就让己方晕眩个没完的络新妇给看到三次元里来了吧……   然而她揉了揉眼,那只蝎子就顺着床单爬到下面去了。   高月发出的尖叫差点把房顶都给掀了。   唐劲风听到声音赶过来,敲开门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高月挨过来,紧紧拉住他:“……在床下面……它到床下面去了!”   “什么到床下面去了?”   “络新妇……蝎子!我、我是不是被妖怪缠住了啊,这里怎么会有蝎子!”   “络新妇是蜘蛛,不是蝎子。”唐劲风听说她只是被小动物吓到了,反倒松了口气,“这附近都是沙地,还有农户本来就养殖蝎子的,偶尔爬出来一个,有什么稀奇?”   怎么不稀奇啊?谁能料想好好坐在床上居然还能摸到个蝎子啊!   还纠正她说络新妇是蜘蛛不是蝎子……   等等,他怎么知道络新妇是蜘蛛啊?他又不玩阴阳师的游戏。   唐劲风看她神色古怪地看着自己,整个人还紧紧扒在他身上,清了清嗓子说:“你到外面走廊等一会儿,我请服务员来房间清理一下,把蝎子抓住你再回来。”   “好好好!”高月忙不迭点头,拿上自己的手机就冲了出去。   高原的天气,早晚温差实在很大,唐劲风下楼叫来了服务员来,看到她穿着单薄的衬衫站在走廊瑟瑟发抖。   “要不先到我那儿去待一会儿。”他实在看不下去她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万一生病就不好了。   她又一阵猛点头,缩着肩膀跟在他后头。   唐劲风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才想起来,自己刚听到叫声走得太急,手机就随手丢在床上。   他想跟她说等一下也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门是敞开的,她冷得不行,已经快速走进去了。   “哎我说你这怎么回事儿啊,真蛇打一半人还跑了。咱平时自己挂机也就算了,你这带着菜鸡呢,不能盲目自信,白浪费体力。多亏我洗好澡出来正好看见了,帮你过了啊。不过运气不好,没出蛇框,你的小菜鸡要伤心死了!”   刚洗完澡出来的周梧坐在唐劲风的床上,正捧着他的手机一边操作一边嘚啵个没完,也没抬眼看看走进来的是两个人不是一个人。   高月在短暂的窒息之后,下意识地滑开了自己的手机。   对,她刚才还有一局真蛇没有打完……   大佬果然稳如泰山,有惊无险带她过了真蛇第十层,掉了一大堆好东西出来,只是不包括她一直想要的真蛇头像框。   她看看自己的手机界面,再看看周梧,然后又看看唐劲风,忽然就风中凌乱了。   “你……”   “是老周。”唐劲风永远抢先一步,“平时带你打游戏的会长,是老周。”   周梧一副日了狗的表情,他怎么就没发觉高月跑他们房间里来了!而且他怎么就成会长了,他怎么还带她打游戏了?他拿唐劲风的手机带她打游戏啊?   最重要的是,他刚才还一口一个菜鸡的叫她被她听见了……   完了完了,他是不是要被灭口了?   高月震惊归震惊,基本智商还是在线的,也提出了跟周梧相同的疑问:“老周拿你的手机带我打游戏?”   “他手机没电了,借我的打一下。”   他话音刚落,周梧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响了,铃音还特别大声:“说走咱就走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唐劲风:“……”   高月:“……”   周梧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哭笑不得:“我妈……那个,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你们有什么恩怨情仇,请先原地解决一下,要是没有解决,他就明天再来看一看。   房间里突然就只剩下高月和唐劲风两个人了,霎时一阵诡异的沉默。   还是他反应更快,把扔在床上的手机捡起来,若无其事地说:“你要喝水吗?”   “有水啊,哈哈,那你给我来一杯。”   为了缓解尴尬的没话找话实在太痛苦了!   唐劲风用带来的电茶壶现烧了一壶水,还很仔细地把宾馆的杯子给烫了一遍,才倒了水放在她面前:“小心烫。”   高月其实完全没有心思喝水,盯着唐劲风修长的手指,脑海中不停地想——就是这双手,就是这双手每天在手机屏幕上翻云覆雨,催她打道馆、做任务、斗技上四段!   没错,我现在就怀疑你是阴阳寮的会长,正在搜集证据。   难怪他寝室的室友小郑说他是欧皇,还把之前自己玩的一个号给了他,八成就是阴阳师的账号了。   她早看出来了,这号就算会长欧气十足,又聪明能肝,但不氪金肯定没有这么高的成就,看来肯定是小郑最初氪金的,后期成长靠的是唐劲风。   难怪他在医院帮她抽卡,就无师自通会用语音召唤式神;难怪她说络新妇,他就知道是蜘蛛精;难怪上回她说被缩在实验楼里,让会长找唐劲风来救她,他就真的来了……   原来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他套了一层马甲啊!   连阴阳寮里发的会长半身肌肉照也是他的!   号称舔狗的她,居然没有看出来?!   那次她向唐劲风表白失败,还向会长诉苦来着,会长边把她的阵容按在地上摩擦边安慰她,还看到了她把新式□□字改成叫“唐二傻”。   呼……怎么办,好想死啊好想死。   唐劲风看她坐在那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时也不知道该跟她说点什么。   看她捏着手机,就鬼使神差问了一句:“真蛇刚才没有掉头像框,你要不要再试一次?”   啊……啥?   “我问你真蛇要不要再打一次,我亲自带你到十层,应该可以掉框出来。”   所以您这是破罐子破摔,直接承认自己是会长了是吧?   不得不说,这招釜底抽薪真的非常狠,因为高月也的确没什么别的法子应付这种局面。   何况她一个菜鸡,一条咸鱼,非酋本酋,有一个欧皇大佬站在面前说“我带你出框”,她怎么可能狠得下心say no啊?   她在二次元世界真的是人穷志短了,默默就拿出了手机。   这回他很笃定了,一路带她刷到十层,果然掉出了blingbling的头像框。   今天也是高兴到想转圈的一天,可是想到面前的人是会长,她的心情十分复杂。   “你这御魂到底是怎么搭配的?”他打完了还不忘吐槽,“你究竟练了些什么式神?”   “我不知道啊!”她乖乖把手机递过去,“你帮我看看还能抢救一下吗?”   阴阳师有几百不同的式神,每个式神又能搭配几十种御魂,还分别有不同的属性,排列组合出来有数不清的阵容搭配,对她这种选择困难症来说实在太不友好,却又充满了诱惑。   她一直想拥有至少两套稳定能打的阵容,终于有人能手把手教他了。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床沿研究起游戏来,似乎忘了计较他是会长的事。   高月转过脸看着他无论做什么事都那么认真的眉眼,俊朗英秀,又离她那么近那么近,仿佛把她整个人都看在眼睛里……她也就完全不想去计较了。 第42章   真是游戏毁我人生, 说好的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呢?   完全没有发生啊!   唐劲风不仅帮她搭配了两套阵容, 还又带着她刷了几局御魂。   不知不觉,一抬头, 时间已经这么晚了。   服务员来了一趟,说没有在房间里找到蝎子。   这就很讨厌了, 不管那东西爬出去了没有,没找到总归就感觉它还潜伏在房间里。   高月说什么也不敢过去了,磨磨唧唧赖在他这儿不肯走,阵容调整好了又让他带着刷御魂, 刷完又要一起打副本, 那架势就是只要你不赶我走, 你是谁我都不计较了的意思。   然而唐劲风最终还是收起手机:“太晚了, 你该回房间去了。”   “那房间里有蝎子啊……”   “我这房间里可能也有。”   只是可能没爬出来, 他们没看到罢了。   “可这儿还有你啊!”她顿了一下, “有你在,就没那么可怕了。”   唐劲风沉默了一阵, 本想说他去跟老周他们挤一挤, 但刚才也问过服务员,宾馆本来也没几个房间,这两天都住满了,老周跟另外两个同学去睡,就已经是三个人一间了, 他不好再加进去。   高月看出他的为难:“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嘛, 我就在你这儿将就一晚上, 明天就回酒庄去了。我一个女生都不在意了,你怕啥?”   她一向是有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底气,一时间也不可能改得了了。   唐劲风把床铺收拾出来,让服务员来换了干净的被褥床单,对她道:“你睡那儿,我先去洗澡。”   “好呀!”高月拍拍枕头,有种得逞的快意。   唐劲风从行李箱里拿干净的换洗衣服出来,她看着他肩宽腿长的身体、充满年轻活力的背部线条,咂了咂嘴,越发觉得自己眼光真是不错,秀色可餐。   暧昧地娇喘伴随着若有似无的一声“嗯”传进两个人耳中。唐劲风身体僵住,回头看她,高月挺直了腰坐在床上:“你、你看我干吗?不是我啊!”   他是很好看没错,可她也不至于会发出这么羞人的声音啊!   然而紧接着又是一声,伴随着重物碰撞的声音和男女之间的调笑,女人的呻\\吟越来越连续而大声,然后是床的咯吱声,不绝于耳。   高月跟唐劲风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天花板,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只是这隔音效果也实在太差了点,清晰得跟就在眼前没什么两样。   气氛一度很hin尴尬。人家是花了钱住店的客人,总不好直接上去敲门叫人家不要做吧?   他们俩还是什么都不会的大熊猫宝宝,突然遇到这么教科书级别的床音,脸都涨到通红。   就算是唐劲风遇事这么镇定沉稳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也有点手足无措了,捧着换洗的衣服站在那里,看高月也一脸被震惊的表情,听着楼上越来越激烈的声浪,硬是挤出几个字说:“我……去洗澡。”   这时候说这个也十分容易让人误解……   果然,高月转过来看着他,目光从震惊到同情再到我懂你,还体贴地说:“你不要冲冷水吧……这个天气有点凉,会感冒的。”   小说里不是都这样描写么?男主人公一旦被挑起了欲\\望,就要去冲个凉水澡让自己冷静一下,克制克制。   她虽然嘴炮有点厉害,实际上连个完整的小电影都没看过,这种犹如身临其境的大场面就更没经历过了。不过依着身体原始的本能,她竟然也生出点冲动来,觉得今晚就算真的跟他发生点什么也没关系。   她是不知道他怎么想,不过这种时候男生也有点可怜,生理反应控制不住啊,怪难为情的。   其实他真的不用去冲凉水澡啊!   唐劲风咬牙:“我不是……”想想觉得没必要解释,又直接来一句,“我本来就要去洗澡!”   高月张了张嘴,楼上的女声隔着楼板突然高亢起来:“啊……你好棒!慢一点啊,顶死我了!”   不知是不是北京来的客人,还带了点京腔京韵,跟高月有时说话的调调有点像。   唐劲风的脸色又涨红了一层,也不再看她了,拿着换洗衣服就进了浴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结果这宾馆的锅炉又坏了,水龙头半天放不出热水,他还真的洗了个冷水澡!   出来的时候,高月已经关了灯背身在床上躺下了,只留床头一盏壁灯的光亮,楼上的一对男女也终于消停了。   唐劲风暗自长吁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把换下洗好的衣服晾在靠宾馆院子的走廊上。   就着房间里的留下的一点光亮,他低头仔细看了看她闭着眼睡觉的样子,感觉她似乎还没有睡着,呼吸都很谨慎的样子,大概是怕他又突然赶她回去。   她醒着的时候,从打整得柔亮光滑的头发到身上那一身名牌,真真是从头到脚都跟这里粗陋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她本来大可不必到这种地方来的,只要她乐意,她家里为她安排一百种比这个更好的社会实践都易如反掌,甚至她都不用露面,自会有完成好的实践报告给她用于交差。   但她还是来了。跟他们所有人一样坐经济舱的航班,吃口味迥异的粗茶淡饭,顶着烈日到葡萄园劳动,晚上住在有蝎子和隔音效果这么差的房间里……   所以大概就因为这样,她睡下了,反而看起来平平淡淡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跟他之间不再隔着天堑沟壑。   他其实是有点感动的。从第一次见她开始,她给过的感动有很多,但这一刻,却又生出另一种渴望来。   他一条腿几乎跪在地上,慢慢凑近她,两个人的气息和热度交缠到一起,她大概也感觉到了,眼睫止不住地轻颤。   他越发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再凑近一点,唇都几乎要碰到一起了,她还抖着眼皮不肯醒来。   就算真的吻下去,她明天肯定也会说她睡着了,不记得了。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亲,不为别的,是他怕自己把持不住。   他头一次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   他目光又转移到她秀气的鼻子上,想捏住她鼻子,看她还能佯装到什么时候去,竟然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天人交战。   但最后他也没捏,只是伸手帮她掖了掖被子,然后默默在另一张床上躺下,关上了灯。   一夜无事。   高月本来只是想装睡的,唐劲风一度在床边离她那么近,害她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她以为他们要激战到天明了呢!   结果他躺下去,就默默关掉了灯……   然后她就真睡着了,睡得黑甜,醒来还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使劲睁了睁眼,正好对上旁边唐劲风的眼睛。   “早啊!”她朝他笑。   “早。”   啊啊啊,这种感觉太美好了,真希望每天早晨醒过来都有他在身边回应她的早安。   最好还能有一个吻,早安吻,然后两个人肩并肩站在一起刷牙,她帮他刮胡子、打领带,一起吃完早饭,再吻一次之后,各自分头去上班。   早晨美好的幻想又被一记高亢的女声打破:“嗯……啊,舒服死了,用力……快一点!”   有完没完了?!   楼上这对鸳鸯居然又开始了!昨晚那么大动静做到那么晚,早上又来,不怕精、尽人亡吗?!   她的四十米长刀呢?   说好的社会公序良俗呢?   美好的氛围都被你们破坏完了呀!   下楼吃早饭的时候,碰到周梧他们几个,看到她跟唐劲风,眼神一下子就不对了。   周梧更是充满了大老哥的关爱,给唐劲风盛了满满一碗粥,还多加了一个馒头,语重心长:“受累了,多吃点儿补一补。”   高月立马就反应过来他们也听到了妖精打架的动静,因为不在他们房间的正上方,他们也摸不清到底哪儿传来的,当然就以为是她跟唐劲风了。   冤枉啊,他们昨□□服都没脱,睡在两张床上,中间隔了一个银河系啊!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州附近就有黄河,可高月感觉他们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节奏。   她这可亏大发了,早知道真跟他那啥那啥了,也不枉她现在白担了这名儿!   还有机会吗?她要不再跟沈佳瑜换一回,这回不要矜持,直接扑倒?   葡萄园的第一批葡萄采摘好之后开始榨汁,下工艺单进酒厂开始进入加工发酵的流程。高月、林舒眉和顾想想都跟着去了酒厂,此前只在学校实验室里简单演练过的过程在这里放大了若干倍,连发酵罐也比实验室的大很多,她们跟着当地的酿酒师和工人边走边看,还是非常新奇的。   唐劲风他们的基层调查进入附近的村落,走访的范围挺大,跟高月他们有两天没再碰面,她正想着要不要开车去镇上看看他的时候,却突然收到唐劲风的电话。   她一阵手忙脚乱,跑到没人的地方去接听,声音里带着笑:“怎么啦,是不是想我啦?我等会儿就来看你,不如我们一起去吃镇上那家酿皮吧?”   “高月,我有急事要赶回A城,这个时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车,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机场?”   他听起来很着急,焦虑通过手机听筒都能传达到她这里。   高月收了收神:“你在哪里,我现在就过来接你。”   说完像是要宽慰他安心,又说一句:“你等着我啊!”   她跟林舒眉他们说了一声就跳上车往镇上赶,戴鹰急得在车子后面跳脚:“你去哪里啊,喂!”   她却根本顾不上其他的了,唐劲风家里要出什么事儿一定不是小事,小事他也不会开口来麻烦她。   她开车赶到的时候,唐劲风已经简单收拾完行李站在宾馆门口等她了。周梧和沈佳瑜他们都在,一再让他放宽心回去,剩下的调研工作交给他们。   “实在不好意思,要辛苦你们了。等家里的事处理完,我再尽快赶回来。”   周梧说:“不用了,你安心处理家里的事吧。大不了到时候写调研报告你再多出点力,反正你文笔好,逻辑性也强。”   “嗯,谢谢。”   “客气什么,快去吧!”   他上了车,只有他们两个人了,高月看他眉头紧蹙,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才问:“出了什么事,要紧吗?你一个人行不行?”   他坐在她身边,终于稍稍松下一口气:“我妈妈晕倒了,在去监狱探视我爸的时候。” 第43章   “怎么会这样?去医院了吗, 医生怎么说?”   “还不知道, 家属不在,什么情况都不清楚。”他声音里仍然满满都是焦虑和克制的痛楚, 却还是不忘说, “谢谢你,这里没有出租车, 临时又订不到车去机场。”   “没关系的,举手之劳而已。你坐稳一点啊,我要加速了。”   车子在高原笔直的公路上飞驰,到了机场,却因为今天只剩最后一个回a城的航班, 经济舱已经满座无法改签了,高月直接给他另买了一张头等舱的机票, 把登机牌塞他手里说:“应该没问题了,快走吧!到了给我消息。”   唐劲风碰到她的手, 温热滑腻, 心头一下被涨满:“其实你不用……”   “不用什么呀,一张机票而已,这也值得你跟我客气?”她仰头看他, 咧出一个笑, “我恨不得跟你一起回去呢, 但这边暂时走不开。葡萄园马上就要大面积采摘了, 舒眉那个奸商不会放过我们的。你回去先看看阿姨, 有什么情况给我打电话。”   “好。”   千言万语, 有时候到了嘴边也就一个字。   进安检通道的时候,她又忽然在身后叫他:“会长!”   他扭头。这是第一次,她在线下这么大大咧咧称呼他这个名头。   她仍旧笑着,朝他挥手:“我们的账,等我回去再跟你算。”   新的旧的,二次元的三次元的,等她跟他慢慢捋清。   …   唐劲风下了飞机天色已经晚了,他没有回家,直接赶去了医院。   姜冬梅躺在病床上,旁边站着陆潜,正低声跟她说话。   他快步走进去:“妈。”   “小风回来了?”她声音一如往常的温和,难得带了点埋怨,“不是说了让你不用特意赶回来,耽误你跟同学的正事儿。王主任他们都很熟悉我的情况了,还有这位陆医生也专门过来关照,我没事的。”   唐劲风朝陆潜致意:“麻烦你了,陆医生。”   “不用客气,我刚好值班,听说伯母病了,就过来看看。”   妈妈刚刚住院,他又不是同一个科室的医生,这么快就得到消息赶过来,唐劲风知道肯定是高月拜托的。   她看似神经比水桶粗,其实论细心周到,没有几个人比得上她。   唐劲风低下头:“妈,你哪里不舒服,怎么会晕倒的?医生怎么说?”   姜冬梅摇摇头,陆潜替她答道:“其实这回也是有好消息,我听王主任说,伯母可以换肾了。”   唐劲风一愣,几乎不敢相信。   “是真的吗?”   “真的。”陆潜看他们母子似乎有话要说,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那我就先回科室去,你们慢慢聊。不要太晚,让伯母早点休息。”   “嗯,谢谢。”   病房门咔哒一声轻响关上了,唐劲风才坐下来,俯下身道:“妈,究竟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跑到山城监狱去,又怎么会晕倒的?”   姜冬梅笑笑:“你这孩子,什么怎么回事?陆医生刚才不都说了吗?还是老毛病。”   “我不是说这个。”他抿唇坐在床边,“我是想知道那个人又跟你说了什么,你为什么到监狱去看他。”   “那个人是你爸爸。”   唐劲风不跟母亲争辩这个。血缘的牵绊无法割裂,父子的情分却是可以有亲疏的。   几十年夫妻之间的恩与仇,更不是一句话能讲明白。   他知道妈妈也恨过,怨过,可时间久了,她还是没办法当那个亲手毁了他们这个家庭的男人不存在。   她更不愿意教自己的儿子去恨父亲。   只是这几年她身体不好,加上 照顾他的情绪,她很多年都没到山城监狱去跟父亲见过面。   这次又是为什么?他才刚离开几天而已,她居然会去见这一面,会见信又是谁给她的?平时都只寄给他,难道她跟那个人私下还有联系?   不能想,一想就觉得所有事情是个死结,没有出口,乱麻一样堵在心里。   然而,姜冬梅却说:“他要把肾脏捐给我。”   唐劲风耳边嗡的一下,像是没听清她的话,下意识又问一遍:“什么?”   “我说你爸爸。”她拉住他的手,“他要把他的一个肾脏……捐给我。”   原谅,宽恕,都已经是奢望。那个人也没什么所求,不过就是请她到监狱去,亲自把这个决定告诉她。   …   唐劲风疾走如风,敲开了陆潜值班室的房门。   他刚才已经问过妈妈的主治医师王主任,医学上的事他已经听得很明白,还有其他的问题,他直觉陆潜应该能为他解答。   陆潜站在门边:“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吗?”   “□□有多么短缺,我想你应该已经了解过了。以你妈妈现在的情况,肯定是不合适一直拖着等下去。如果亲属之间有合适的捐赠者,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唐劲风咬牙:“那我把我的捐给我妈。”   陆潜笑了笑:“江河水都是从上流往下流走的,你什么时候见过溯流而上的?父母给孩子捐的就有,孩子给父母,首先父母就不会同意。”   那个人捐的她就同意吗?那到时又是谁亏欠了谁?   说白了,还是他那个父亲自私到极点,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竟然想出这样的方法来。   “器官捐献讲求的是自愿原则,你爸爸自愿,你妈妈也愿意接受,那这就是最佳方案。你可以不赞成,但应该尊重他们。”陆潜轻推鼻梁上的银色边眼镜,“何况现在最大的困难还不是双方的意愿如何,也不是医学技术方面的难题,而是监狱系统还不一定同意。”   唐劲风怔了一下,刚才心里乱的很,没有仔细想这个问题。这会儿经陆潜提醒,他想起曾经在法理学课上看过的一个案例:服刑的囚犯要给尿毒症的弟弟捐肾,一直得不到监狱方面的首肯,因为我国原则上不允许服刑的犯人捐献器官,以防形成利益交换链条,何况犯人手术后的关押成本等也会变大。因此即使双方都符合器官捐献自愿的原则,且也是直系亲属,符合所有捐献条件,但碍于监狱方面不同意,无法进行移植手术,病情危重的弟弟只能一直等下去。   当时看到这个案例,是辨析法理与情理之争,他还没想到会有一天自己就面临这样的困境。   陆潜说得对,这可能是妈妈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但这个希望还不一定能实现,毕竟现实的阻力是很大的。   “如果你想通了,同意你父亲给你妈妈做这个移植手术,”陆潜停了一下说,“有一个人可以帮你。”   …   高月回到a市的时候,整个人都黑了一圈。   林舒眉和顾想想也没好到哪儿去,尤其想想,她皮肤最白,是那种牛奶一样的白,最经不得紫外线晒,脱了几层皮,疼得默默掉眼泪。   这一趟出去,收获还是很大的。她们第一次在实际操作中见识到很多书本上才有的过程,甚至有些酿酒时的新型酵母是书上也没有提到过的。   葡萄从采摘,榨汁,到进发酵罐发酵,添加其他各种成分,到最后又归于沉寂,这一年就这一季的酒,等酿成了,酒庄又开始恢复到缓慢闲适的淡季,酿造的过程就到此为止了,剩下的不过是事务性的工作等待人去完成。   可惜他们时间有限,不能一一亲身经历就必须赶回来。尤其高月,唐劲风走 了之后,她请林舒眉帮忙联系陆潜询问唐妈妈的情况,但陆潜坚持医患之间的保密义务,有些事必须由她本人去问唐劲风。   她就更加记挂着,放心不下,本来也许可以延长些日子回来的,她也等不及了。   法学院的人早她们一天的航班,也已经回了a市。   戴鹰这回着实辛苦了,跟着她们三个女生好好吃了一回苦,人黑了也结实了,就是那个累呀!回来的飞机上一直东倒西歪打瞌睡,头落在高月肩上,她拱了拱,他又倒向另一边,歪在顾想想肩上。   想想大气不敢出,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硬撑着陪他坐到目的地。   高月笑笑,这两个人,一个暑假相处下来,到底也有些不一样了。   她手里握着酒庄去年出酒时印制的小宣传册子,虽然不像林舒眉那样一个字一个字看得那么仔细,但也都很认真地看过了,心里也有了些不一样的想法。   以前只觉得学什么都是随波逐流,对前途未来没有什么构想和规划。这趟出去,她觉得酿酒很有趣,比她平时在实验室对着发酵罐的踏实和期待还要有趣的多。   也许这个就是她今后人生的方向了,她有点庆幸,她对自己所学的东西产生了兴趣。   她跟林舒眉说:“哎,姐妹,你们酒庄还有股份的话让我入一点呗,我想跟你合伙。不,给你打工。”   林舒眉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倒想呢,你这样有钱的大佬能投资,我做梦都要笑醒了。可惜酒庄现在还不是我的,还是他们陆家的产业呢。等着吧,等将来我我嫁过去,我还打算把酒庄也复制到a城这边来,差不多的纬度,酿酒的风味也不会差,到时再请你这尊大佛来帮我。”   高月还有些好奇:“酒庄真是陆家的,跟你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家那几千头牛也是?”   “对啊,也是他们陆家的啊,我们家只是帮他们打工而已。”   “那为什么……”   “可能因为我家里几代人都投入了很多心血在酒庄和牧场吧。”她笑笑,“我小时候去他家里做客,被他嘲笑得可惨了。那时我就下了决心,要把应得的东西抢过来,不能被剥削一辈子啊!”   高月沉默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各人都有各自的决心,也有各自的机缘,说不上好或不好。   朋友肯与你交心,这又是另一桩开心的事。   下了飞机,家里派来的司机早在外面等候大半个月不在家里,爸妈估计还是惦记得很,这才大张旗鼓地叫人来接。   司机一见高月出来,就连忙上前接过她的行李,还很周到地问:“其他几位同学要不要一道送回去?”   “好啊,那麻烦张叔了。”   她正好想去找找唐劲风,问问他家里的事怎么样了,正好借着送人的由头,帮她打个掩护。   谁知戴鹰这个愣头青这时候发挥出绅士精神:“哎,我车还停在地下车库呢,反正要开回去的,我送她们得了。”   高月瞪他一眼。   戴鹰:???   算了算了,她看了看顾想想,大手一挥:“行啊,那就麻烦你送她们吧!”   医院她只能自己去了。   司机张叔有点担心,手握着方向盘问:“要去医院?小月你有什么不舒服吗?是不是那边吃的不习惯,水土不服了?”   边说便从后视镜看她,唔,脸色红润,稍微晒黑了点,但精神挺好的啊,也不像水土不服。   张叔有点儿话唠,还是家里看着她长大的老人,说多了要露馅,她随口胡诌:“啊,就是女孩子方面的病,有点不舒服,回家也没药,只能先去趟医院了。很快的,我马上就出来。”   有家里的司机在,她就不好跑到唐劲风家 里去了,只能先去趟医院,就算他等会儿又怪她多管闲事她也认了,至少先看看他妈妈情况好点了没有。   一听是女孩子的病,老张立马联想到妇产科,就不敢说话了。   姜冬梅果然还是住在肾病科,高月找到她住的那一间时,发现病房里只有唐劲风在。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跑到门口停下,一回头就看到了她。   两个人眼睛里都有光,微微一亮。   三伏天里,她从冷气十足的车子里跑出来,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已经是满身是汗,额前的刘海都被汗水浸湿了贴在皮肤上,脸色红扑扑的,胸口不停起伏。   她大概也察觉了自己的狼狈,有点不好意思:“那个……阿姨呢,怎么只有你在?”   “那个阿姨去做检查了,我是她儿子,在这儿有什么稀奇?”   她听出他话里的揶揄,倒不像上回那样要发火了,反倒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啊,我刚下飞机就过来了,走得急,连果篮也忘了买。要不我现在去买?”   本来以为他会推辞,没想到他站起来:“好啊,那我陪你去买。”   咦?   高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看他穿着白色的t恤衫又清爽又好看,迈开两条大长腿朝她走近,这几天的牵念一下子冒出来,让她不知怎么就生出冲动——四下看了看没有人,就顺势迎上去把他拦腰一抱。 第44章   唐劲风感觉腰上一暖, 胸口被撞了一下,低头就看到多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他有点懵,两手抬起来不知该怎么放。   “你……”   “别说话,我就抱一下,等会儿出去了人多, 我就不好意思抱啦。”   这几天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在机场两人道别时的场景,本以为见到人了就不想了, 可谁知道这抱住他的一瞬间,满脑子都是他, 想他想他想的更厉害了。   她扑在他怀里,耳朵贴着他胸口, 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越跳越快。   他是不是也会有一点想她?   唐劲风抬高的手臂渐渐软下来,在她肩上轻轻一拍, 想问问她在酒庄后来的时间过得怎么样,还没开口,她已经弹开了,脸颊绯红, 拉他手说:“走吧,我们去买果篮。”   路上她终于问起:“你妈妈她怎么样了, 医生怎么说的?”   “不太好。”   “怎么个不好法呀?”   唐劲风沉默一阵, 她又摆摆手:“哎,你不想说没关系的, 我只是想知道你妈妈好点了没有, 没有其他意思。”   他其实本来真的不想说, 或者至少没有想好要不要跟她说,但是看到她脸上关切的神色,一点做作造假的成分都没有,就觉得这些天压在心上的重压好像有了个恰到好处的温柔出口。   “她需要换肾,我爸爸……愿意移植自己的肾脏给她。”   意料之中的,看到她瞠大了眼睛,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么戏剧化的事情,一般人的确可能一生也遇不到。   他把其中要面临的困境,一五一十仔细地跟她说了。   她买了最大的果篮,由他拎着,两人坐在医院花园的花坛边。   “那怎么办呢,如果监狱那边不肯答应,你妈妈的手术就做不了吗?”   “嗯,理论上是。”   什么理论上,原则上,高月跟着他翻译的法律文书多了,对这样的措辞也很熟悉了,可从来都没感觉这么无力过。   原则上不允许服刑的犯人捐赠器官,但近亲属间的特殊情况应该也给与适当的考虑,毕竟法律也没有明文规定禁止啊!法无明文不为罪,且古语不是也有云,“徒法不足以自行、法不外乎人情”吗?   高月从小生活顺遂,其实也没遇到过这么复杂的情况。但她好歹也是修过法学双专,跟他一起上过法理学课的人,其中的道理她都明白。   公平与正义的实现,法理与情理的兼顾,从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能看透唐劲风的矛盾和挣扎,他也问她:“你觉得我应该赞成这件事吗?”   她笑笑:“我觉得我应该今天就把这回带回来的礼物拿给你的,是酒庄去年出品的好酒,你多喝一点,喝醉了,说不定就知道答案了。”   有些事,除了他自己,没人有资格教他怎么选,但她告诉他:“随你自己的心意,你想要阿姨活下去,愿意接受这个方案,那就努力去做,我也会帮你的。”   我也会帮你的。   这样几个简单的字,让唐劲风有些动容。他从果篮边上的包装纸接口处撕开个口子,探手拿了个橘子出来,在手里一点一点剥开。   “喂,这是我买给阿姨的果篮,你怎么偷吃?”   “不是我吃。”他把橘子的皮剥好了,橘瓣儿分开递到她面前,“补充维生素,你嘴唇都裂开了。”   高原气候干燥,她在酒庄的这段日子应该也没顾得上吃什么新鲜水果,下了飞机应该家里有车去接她的,可她却一落地就往他这里跑。   她美滋滋地接过橘子吃了两口,又喂一瓣给他:“你也吃,吃完我们就回去吧。你继续 照顾阿姨,我回家去,把你的事跟我爸说说,让他帮把手,就算有困难,也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他接过她手里的橘子:“谢谢。”   他是真的很感激,却又忍不住说,“其实你……用不着为我这么做。”   他是真的又踟蹰起来,连陆潜也知道,她是身边唯一能够帮到他的人,可他又怕这样的委托会把两个人的关系拉向更加不平等的方向去。   “我乐意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高月吃完了橘子,拍拍手站起来,“我回去了,这几天要飞一趟北京参加我表哥的婚礼,到时家里的人都聚齐了,我找个机会跟他们提一提。他们人脉广,路子多,会有办法的,你等我好消息。”   “好。”   他也站起来,不知是不是又长高了,或是瘦了,高月记得自己以前到他肩膀的,现在却总是平视到他胸口的位置,仿佛还能听到他的心脏在胸腔里大力跳动的共鸣。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呀?”她歪着脑袋逗他,“你这么优秀,我家里人肯定也喜欢你,到时候不用我说,他们也会帮你。”   “那是你们家人的聚会,我去不合适。”   高月想说你也来当我的家人不就行了,最后还是有点害羞,咬住嘴唇没说出口。   调戏老实人也要有个限度的。   “那你记得游戏里每天上线带我刷御魂啊!”她似乎到最后才想起这一出,“你要是忙的话呢,我们就每天约个固定的时间上线啊!反正你这会长也是个甩手掌柜,就是为了带我才打游戏的吧?”   “你会不会想太多了?我上这个号的时候都还没……”   他猛的打住了话头,她眨眨眼:“还没怎么样?”   “还没见过像你这么能氪金还这么笨的玩家。”   好险,喜欢你三个字差一点就要出口。   难怪人家说,世上只有咳嗽和爱是没法压抑的。   不管行为也好,言语上也好,有时心意不自觉的就会往外跑。   她却像是抓住了他的小辫子,穷追不舍地追问:“不是吧,你不是说就喜欢笨的女生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   “就是我告白失败那次呀,向‘会长’诉苦,顺便问你有没有喜欢的女生了,你说有,还说她有点笨,游戏打得不好要人带……哎,你别走啊!”   他突然拎起果篮就走,她笑着追在他后头:“别难为情嘛,作为‘会长’你喜欢的女生到底是谁呀,我怎么感觉跟我这么像呢?”   他头也不回:“那是为了安慰你,你也信。”   “我信啊,来嘛,坦白从宽啊,哈哈哈……”   …   高月心情大好地回到家,穆锦云看她整个人黑瘦了一圈,果然心疼坏了,心肝宝贝了一番,安排阿姨鸽子汤、白果猪肺汤轮番炖来给她滋补。   高月喝酒还高兴,汤汤水水哪里喝得下这么多,推了一下:“妈,你这架势是要给我坐月子呢?”   她本来在家人面前也口没遮拦惯了,没想到这回穆锦云却认真起来:“听老张说你一下飞机就去了医院?”   “啊,是啊,嘿嘿。”她想搪塞过去,怕他们追根究底地扯到唐劲风身上。   “看的是妇产科?”   呃,说是这么说的……但仿佛有什么不对?   “是有什么不舒服吗?”一向八面玲珑的穆锦云女士难得有点欲言又止的尴尬,“这次出去……是跟戴鹰?”   哈?   “你们年轻人啊,年轻气盛,碰到一处**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女孩子要千万要爱护好自己啊,做好措施,不要随便吃药。”她顿了一下,“尤其第一次是会有点不舒服,是不是有出血啊,裂伤啊什么的?医生怎么 说啊?”   高月被她这一番语重心长的母女交心给打败了,气血上头:“妈,你想哪儿去啦!我跟戴鹰……我怎么可能跟他做那种事!”   一想到戴鹰睡觉时候那个四仰八叉的模样,她就恨不得拿根胡萝卜戳洗他好吗?!   脱光了跟她这样那样……她要长针眼的!   “可是张叔说你去医院看妇科……”   “我例假不调行不行啊?”高月气愤,“你们别乱猜了,我没打算跟戴鹰谈恋爱,别老把我跟他硬凑一堆,以后见面多尴尬啊!”   啊,原来没有吗?穆锦云怎么还觉得有点遗憾。   戴鹰这孩子多好啊,也是又高又帅,充分满足女儿颜狗的需求,又青梅竹马一起玩儿到大,最重要是两家人知根知底,乘龙快婿人选没得挑了。   前两天几个老友凑一起打牌,他妈妈还说起戴鹰难得主动跟着大部队去实践吃苦,他那个管教严厉的老爸很是满意,还说都是她家高月的功劳。   这显然是有把两个孩子连到一起的意思,说假如高月出国留学,他们打算让戴鹰也跟着出去镀层金再回来。   听着的确是最好不过的安排,奈何人家小儿女自己好像看不对眼呢……   她也不勉强继续这个话题,带着高月满大街购物买衣服,去北京参加穆皖南婚礼的时候穿,因为过年没回去,还得给家里其他人都带些礼物。   高月心里惦记着唐劲风的事儿,其实没太多心思花在这些事上头,倒是路过她当时寄卖奢侈品包包的那个二手店的时候,脚步停了一停。   “怎么了,又想买包?要不进去看看?”   照理她们是不大会光顾这种二手店的,但看女儿在门前橱窗著走,她就提了一句。   高月摇摇头:“走吧,妈,我觉得买的差不多了。”   穆家孙辈的第一桩婚事,自然是要办得风光无限,怎么隆重怎么来。   高月喜欢姥姥家,小时候觉得那个大院很有人情味儿,兄弟姐妹们凑在一起也很热闹。长大后只有过年凑得齐,那些年纪小一点的,一年一个样。   三舅舅家里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在他们这辈人里行四行五,小五穆嵘见她可亲热了,个头儿已经猛窜到比她高一头,还跑过来勾着她的胳膊:“姐,可算见着你了!你来看看我吉他弹得怎么样,婚礼我得上台表演呢!”   “嘚瑟什么呀,我也表演。”   “我知道啊,你跟我哥四手联弹嘛!”   “那是婚礼策划自说自话安排的,我可没同意。”大他二十分钟的穆峥就完全另一幅面孔,冷冰冰地说,“我没打算跟她一起弹。”   要不是哥俩长了几乎一模一样的两张脸,高月简直都要怀疑是不是医院搞错了,一个妈肚子里出来的双生子怎么个性能相差这么远呢?   “你这是瞧不起谁呢?”她不满,摆出以前常年在他们哥儿几个面前耍横的娇蛮劲儿来,“钢琴我好歹也考过了十级的好吗!”   “我没瞧不起你,我只是不习惯跟人一起弹。”穆峥仍旧没什么表情,“要么我自己弹,要么你来弹。”   不弹就不弹,谁稀罕呢!再一听选的曲子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她更不想弹,好听是好听,可这故事谶语似的,她不喜欢。   何况弹琴她也确实比不上穆峥。   她当伴娘去。   听说新娘子家的根基不在本地,没有亲戚朋友来做傧相,场面当然也就靠男方来撑。   正好,她也不算本地人,跟新娘子做个伴。 第45章   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 , 洞房花烛夜 , 金榜题名时。   结婚应该是人生中最高兴的时刻, 然而穆皖南看不出一点做新郎官的高兴劲儿, 里里外外的应酬、忙碌都只是机械式的,仿佛只负责台前演出的木偶, 线却牵在别人的手里。   上回他来送过结婚喜帖之后,高月偶然听到父母谈论, 加上眼前为实,才意识到他当时那样心事重重的样子可能是因为不想结这个婚。   高月以为是新娘子太丑。   然而见到俞乐言之后她才发现, 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啊!   多好看的小姐姐啊!虽然小家碧玉的, 但眉眼如画, 有南方姑娘的秀气温婉,对谁都客客气气的。都说做新娘是女孩儿一生中最美的一天,但就算去掉这身婚纱和新娘妆, 她也足够配得起穆皖南好吗?!   再一听说她是法学院毕业的, 高月更是对她生出成倍的好感。   俞乐言看出来了, 问她:“你也是学法律的吗?”   “不是, 我喜欢的男生学法律。”   “怎么不带他一起来?”   “下次。”想想不对,婚礼没下次,又改口, “以后, 等名正言顺了, 一定带他来给你们过目。”   两个女孩子就很有默契地低头嗤嗤笑。   婚礼很唯美, 新娘入场时的婚礼进行曲,也是穆峥在现场用钢琴演奏的,穆皖南就站在台侧,面无表情地接过新娘的手。   亲吻的时候,俞乐言闭上眼睛,身体在无数喷薄而出的花瓣和冷焰火中止不住地轻颤,而穆皖南的眼睛始终那么清醒而冷静。   年轻宾客们都在下面鼓掌,长辈们嘴角带着欣慰的笑。高月知道他们正高兴,她从小就这样瞅准了时机向大人们提要求,这回也不例外。   戴鹰一家子也在受邀之列,跟爸妈坐在其他位置,酒过三巡以后端着杯子煞有介事到他们这儿来给穆家的长辈们敬酒。   高月放下杯子后小声跟他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你说。”   她瞥了一眼桌上其他人,拉他道:“我们出去说。”   长辈们看着他俩窃窃私语,又看着他们朝门外走去的背影,露出跟刚才一模一样的欣慰笑容。   “哎呀,我看月儿好事也近了。她跟老戴家那孩子是不是挺要好的?”   “我记得他们是在同一个大学吧?又是发小,又是校友,应该合得来。”   连老太太也拉着穆锦云问:“锦云啊,月儿是不是谈恋爱了?这趟回来,我看她好像终于有了点姑娘家该有的样子。要是有了喜欢的人,可千万得抓紧了,最好也带回来给我们瞧瞧。”   穆锦云只是笑笑。   …   “什么?你让我去跟你家里人说?”戴鹰惊诧地拿手指着自己。   高月跟他出来走到酒店的草坪上,已经将唐劲风父母如今遇到的困境原原本本说给他听,希望借他的口去跟她家里人提一提,就说是他校队的队友家里遇上困难,想请他们帮个忙。   戴鹰这样一惊一乍的反应在她预料之中,高月拍掉他手说:“瞎嚷嚷什么呀,你刚不是说好帮我吗?”   “我又不知道是跟唐劲风有关,不然……”   “不然怎样?你受了伤不能比赛,不是他临危受命替你上场,a大这回的篮球联赛能有这样的成绩吗?现在到了你报恩的时候了,别怂啊,你不是最知恩图报了吗?”   “我知道,可这是两码事啊!何况你爸妈也不一定听我说的就肯帮,我算哪块小饼干啊!”   他承认自己对她表白心迹被拒绝,还是有点放不下,但他并不是因为这个而不想帮唐劲 风,只是连他这样对法律和残酷社会现实没什么概念的纨绔都能感觉到这件事不是一般的小事,多少肯定会被她家里人上心。   上心了就会被刨根问底,万一穿帮了,要怎么解释?   “其他人去说可能他们是不会理会,说不定还会怀疑我跟唐劲风有点什么。可你不一样啊,你知不知道我全家人都以为咱俩在谈恋爱?”   “啊?”   “啊什么啊?谁让你现在这么大个人了还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动不动就跟我勾肩搭背的。出来混,迟早有一天要还的。”   戴鹰苦着脸,这还赖他了。   好吧,看在上回篮球赛,确实是她跟唐劲风帮了他大忙的份上,他就帮他们这一次吧。   他们回到婚礼会场的时候,戴鹰爸妈也坐到老穆家那一桌去了,本来就都是熟人,有说有笑的,看到两个孩子回来,让出空位来,让他们俩坐。   穆家老太太说:“聊完啦?怎么不再多聊会儿回来,你们年轻人去玩儿没关系的,不用理我们这些老人家,我们聊我们的。”   高月装作羞赧地低头笑了笑,脚下使劲儿踩了戴鹰一脚。   他痛得差点儿叫出声来,强拧出个笑容来:“姥姥,我们刚才不是去玩儿了,是有个同学家里出了点事儿,我们都挺着急的,商量着想办法给他解决呢!”   他随高月叫姥姥,一下就叫到老太太心坎儿里了,对他更是和颜悦色:“什么事儿啊,说来听听。”   “噢,他是我校篮球队的队友,跟高月他们一届的,球打得好,成绩也特别好,拿特等奖学金的那种。可他家里情况有点麻烦,本来爸妈早年创业有个效益挺好的厂,后来他爸犯糊涂有了婚外情,情妇打上门,想去厂里烧死他妈妈,结果被他爸撞见,失手把人给杀了。他妈严重烧伤引发肾功能损伤,现在病床上等换肾呢。他爸这些年都在牢里赎罪,现在怕他妈妈等不了了,就想把自己的肾脏移植给她,刚好也合用。可这事儿操作起来挺困难的,监狱那边未必能同意。”   他一说完,整桌人短暂沉默。   那么多长辈,平时里都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突然都一下子没了话,可见这故事够复杂,也够令人唏嘘的。   戴鹰有点无措地看了看高月,她倒沉得住气,观察着长辈们的反应。   还是穆老太太先开口了:“这也太可怜了,父母闹成这样,那孩子得受多大的煎熬啊?看病和手术都需要很多钱吧,还得上学,全靠他自己挣?”   “对啊,他勤工俭学,一个人打好几份工呢!”这回高月接话了,“上回戴鹰腿伤了,也是他帮忙,替补上场,才能带着我们校队打了全省大学生篮球联赛的冠军。”   “哎呀,那真是不容易,品学兼优,全面发展的好学生,怎么摊上这样的事儿?”老太太看了看桌上其他人,“你们谁有什么主意能帮帮人家吗?小高,你们a市的事情你应该清楚,看能做点什么。”   高忠民到了老太太老爷子面前,那就成了小高了。   他跟穆锦云对视了一眼,看到太座的信号,才态度诚恳又谦逊地说:“妈,您老放心,孩子们学校里发生的事,我会关注的。”   “嗯,那就好。”   老太太笑眯眯的,高月特别感激姥姥,起身给她捶背:“姥姥真是深明大义,女中豪杰呀!我看您刚才饭菜都吃得不多,我去给你端点儿水果和点心来吧?”   “还是我家月儿最贴心,今儿这菜太多太油腻,我看着就吃不下,来点儿点心也行,水果你也看着拿!”   “好!”高月心花怒放,止不住脚步欢快地蹦哒着走远了。   戴鹰才刚松口气,冷不防旁边穆锦云突然问他:“大鹰,你们刚才说的这个同学叫什么名字啊?我们总得知道一 下个人信息,才好去了解这个事情的背景啊。”   “唐劲风,他叫唐劲风。”   说完看穆锦云脸色微微一变,意识到不好,果然,他老爸坐在他另一边,听到这个名字就说:“这名儿好熟啊,之前你是不是也找我查过他的底细?那回你好像不是说他家有什么事儿,是什么理由来着……”   戴鹰哪想到自家老爸记性居然这么好,心头一万头草泥马奔过,面上强装镇定说:“噢,上次是他们刚那届刚入学没多久,我看他球打的不错,有心招募他进校队,最好能接我这个队长的班。谁知道他推三阻四的,说要打工什么的,我就查查他。”   “胡闹!”老戴呵斥他,“你怎么突然对人家一个男同学这么感兴趣?是争风吃醋,还是有什么别的情况?”   他们最近扫黄打非,刚端了几个夜总会和酒吧里的陪酒“男模”服务,其中还有服务同性的,是以他对自家儿子这种青春期的年轻人看谁都起疑。   戴鹰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只盼着高小月赶紧回来,不然他跟唐劲风都要被他爸当成“断背山”了。   穆锦云却已经像是明白了什么,把唐劲风的名字记在手机里,然后悄声跟老高说了几句话。   …   唐劲风暑假仍旧是打了好几份工,高月每天都会跟他发发消息,有时是问他今天做什么工作,有时是把新做的合同翻译发给他review,当然更多时候是发来各种沙雕图片和自己录的小视频来逗乐。   要在以前,他肯定点都懒得点开,可现在她有时候懒觉睡过了头,一上午都没什么声音,他还会时不时拿出过分安静的手机来看看是不是错过了她的消息。   之前在纯k的兼职需要三班倒,且工作时间完全不能使用手机,有时候回家很晚了,会发现她还在线上没有睡,耍赖似的缠着他:会长,带我刷刷御魂吧,我今天刷了两百体力,一个像样的六星御魂都没出!   附带一张紧抱大佬大腿的图片。   上回他发高烧把她吓着了,她总想方设法找借口等着他到家,确定没事了,才肯去睡。   他怕妈妈住的医院有事联系不到他,也不想让她这样陪着他三班倒似的乱了作息,干脆辞掉了ktv的工作,到市区的咖啡店应聘了一份咖啡师的工作。   “穆女士,大杯冰拿铁好了。”   他把手中做好的咖啡放在台面上的时候,才发现面前的人是高月的妈妈穆锦云。   “阿姨你好。”他主动打招呼,脊背挺得笔直。   穆锦云朝他笑笑:“小唐,有没有时间,我想跟你聊两句。”   他们就在店内的角落找了个位置,唐劲风给她倒了杯水:“抱歉,今天这杯咖啡应该我请您的。”   “没关系。”她始终温和,“你平时也会请月儿吗?”   “她更喜欢喝奶茶。”他顿了顿,“加很多爆爆珠那种。”   “是啊,她从小就喜欢吃甜的,可能随我。”   唐劲风微微敛了眸色,脸上神色仍不卑不亢:“她还在北京没有回来吗?”   “是啊。”穆锦云抿了一口咖啡,“参加完她表哥的婚礼,我跟她爸爸都还要上班,就先回来了,她反正暑假没什么事儿,就留在那边陪陪她姥姥、姥爷。她跟你有联系吗?”   “有。”   穆锦云喜欢他的诚实,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摆在他面前:“你看完这个,觉得没问题的话,就在上面签字。”   那是一份知情同意书,关于他父亲要移植肾脏给他母亲。   他有些惊讶:“这……”   “你家里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月儿想要帮你,那我们就帮帮你。你在这份文件上签字,其他的流程就都是司法机关内部审核的了,有 了结果,就可以马上安排手术。”   唐劲风两手握住水笔的两端,顿在那里没有动。   “怎么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不,白纸黑字的文书,每一句话他都看得很明白,需要弄清楚的是这背后的条件。   对他们一家来说生死攸关的事情,可能等到生命逝去都等不来的机会,高月的家人却只是挥挥手甚至张张嘴就能办到。   这么大的差距,天平却突然向他倾斜,一定不可能没有任何条件。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坦荡,聪慧。穆锦云看着他:“你想问我有什么条件,对吗?”   “您想让我离高月远一点。”   两个人都是肯定的语气,都不是在问问题,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如果我说是,你能做得到吗?” 第46章   是啊, 他能做到吗?   从上回穆皖南跟他说过那番话之后, 他也不止一次的在内心问自己——疏远她,从此放开她、不理她, 当从来没有遇见过,彼此从来都不认识……他能做到吗?   情窦初开的年纪, 他始终活得谨慎而压抑,从来没有真正去留意身边的女孩子,更不要说向谁敞开心扉。   高月是第一个,就这么跳进他的生活圈子里来, 肆意妄为, 却又张扬得可爱。   唐劲风看着眼前的中年女人, 化着精致淡雅的妆容, 轮廓跟高月有几分相似, 雍容, 高雅,却并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势。说话时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尾音微微上翘, 大概年轻时也像高月那样活泼。   她仿佛是高月的另一面,坐在他的对面,叩问他的真心。   “理智上,我做得到。”他斟酌之后终于开口,“但感情上, 我放不下。”   “你喜欢我们月儿吧?”   他脸上仿佛映照出窗外的霞光, 沉声说:“喜欢。”   穆锦云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那好, 我不逼你做选择,我们让月儿自己来选。”   她指尖在那张文件上轻轻敲了敲:“这回你家里的事情,我跟她爸爸会帮你搞定。但我来找过你的事,请你不要告诉月月,这是为人父母的一点私心,你能理解吗?”   “嗯,我明白,我不会跟她说的。”他点头,却将那纸文件推回给她,“这个,我也不会签。”   “为什么?”她有点意外,“你签了,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照顾好妈妈等着做移植手术就行。”   “我妈妈也见过高月,很喜欢她,因为她就是那么招人喜欢的女生。”他像是想到什么场景,唇边扬起一点温柔的弧度,“如果她知道我用月儿的一片心意和自己的感情来换取这个机会,她会生气的。”   穆锦云怔了一下。   “我爸爸之所以做这个决定,是想将功赎罪,补偿我妈妈。但这种补偿只跟我们这个小家有关,不应该再牵扯上其他的,亏欠更多的人。我想您其实跟我一样,让我不要把你们找过我的事告诉高月,就是不想让我们之间原本纯粹的关系因为这种亏欠而变得复杂。您不想伤害她,我也是。这件事不是没有余地,之前我想请高月帮忙,是想走一条捷径,但我低估了其中的代价。您不用为难,也不用为我做什么,接下来我会按照程序递交一切该有的申请材料,写请愿书,请我们法学院的老师帮忙去扩大影响,再联系媒体引发更多的关注,相信我妈妈还能撑到法理和情理权衡之后得出结果的那一天。”   “只要你不说,她不会知道我们之间有任何约定,只会以为是随口提了一下,我们就帮了她的‘校友’而已。”   唐劲风笑了笑:“您太小看她了,她比您想象中还要聪明。”   他的心思,他心里绕不过去的坎儿,高月都能感觉得到,这样的改变,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穆锦云似乎懂了,心头松动,居然有点儿怅惘起来。   这孩子太懂事了。她女儿眼光不错,看上的这个小伙子不仅外表俊朗英秀,而且坚强、聪慧、正直,且有担当。   “你真想好了吗?你要公开去扩大影响,可能会引来很多对你的诋毁和偏见,即使这样也没关系吗?”   “没事,我早就有心理准备。”   有些秘密,多亏身边的朋友靠谱才得以一直是秘密,不然这些该他承受的或许早就该来了。   穆锦云点点头,站起来道:“既然这样,我不勉强你。但你也说,月儿是很聪明的,她从小生活的天地不止这么大一点。我始终希望她能出去看一看,见识更广博的世界,学更先进的本领,然后回来成就一番事业。过早的山盟海誓会绑住她的手脚,而你们又太年轻……”   “我知道,您放心,我没有给过她任何承诺,也没有想过要绑住她。”   如今的他,给不了她任何东西,也许唯一能给的,就是自由——让她自己做选择的自由。   假如说穆锦云刚才是有所松动,那她现在几乎已经完全认可了唐劲风。   这样优秀又深情的年轻人,纵然高月是他们捧在手心里的明珠,一生又能遇到几回呢?   …   高月在北京陪着弟弟妹妹中最小的两个——穆嵘和穆津京每天去上雅思课,算是受长辈之托,看住这俩贪玩孩子。   在课堂外面晃荡实在太无聊了,舅舅他们干脆给她也报了一个,让她跟着上课。   津京和穆嵘也喜欢缠着她,一下课就拉着她北京城里到处闲晃,听说她车开的好,都是缠着她自个儿开车带着他们跑。   但凡她想偷个懒不去上课,这俩小祖宗就也跟着不去。   她无语:“你俩能不能争口气?我又不能代你们去考试,你们不用这么依赖我吧?”   穆嵘和津京对视了一眼,她看出端倪来了:“不是吧,难不成考试也得我跟着去啊?”   穆嵘嘴甜:“姐,你英语这么好,连笔头工夫也比我们强这么多,反正将来也是要考的,不如就跟我们一起考呗,还能有个伴儿。”   小表妹津京还在上中学,也跟着附和点头:“对呀对呀,表姐跟我们一起考吧,不然我老觉得没底,怪紧张的。”   得了吧,你俩活宝会紧张?别逗了。   可他们还真就撺掇大人们在考前两周踩着报名截止的时间点给她报了名,她是被穆嵘他们生拉硬拽到考场去参加考试的。   其实本来真没想考,但有句话说的好,来都来了……   雅思成绩毕竟认可程度高,也挺直观的,她考个高分给唐劲风看看,看他还敢不敢说她英文水平烂了。   考完试,也差不多要开学了。   要说她归心似箭也不为过,毕竟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见着唐劲风,她有点想他了。   穆嵘他们又留她:“姐啊,你不是要过生日了吗?等过完生日再走吧!你陪了我们一个暑假呢,我们想给你好好庆祝庆祝。”   “不了,我得回去了,要庆祝也得回去庆祝。要不你们跟我走?”   她如今大学里有这么多好朋友,还有唐劲风这么重要的人物,庆生怎么能没有他?   津京嘟了嘟嘴:“我也想去呢,可大哥给我飞巴黎的机票都买好了,我得先走一步。月儿姐,你早点来欧洲跟我汇合呀,别让我等太久啊!”   高月起疑:“汇合?”   她大学马上开学了,什么时候说了要去欧洲?   津京还没意识到说漏了嘴,穆嵘赶紧哈哈:“这丫头就指着有人陪她呢,主意都打到月儿姐身上了。你甭理她,该干嘛干嘛,啊?”   津京吐了吐舌头。   高月却不由产生了怀疑。穆津京在他们这辈人力年纪最小,却是穆皖南和穆晋北的亲妹妹,她大舅舅的老来女,心思单纯,没什么弯弯绕,不知道是不是穆皖南他们跟她交代了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但总觉得自打上回穆皖南穆晋北兄弟俩来过A城之后,她的前途命运就有点儿被安排上的意思。   再加上这回在长辈们面前提了唐劲风的事儿,不知道他们真实想法是什么,她多少还是有点担心的。   但愿是她杞人忧天了。   雅思成绩出来,她口语有8分,其他几门都是7分,算是相当不错的成绩了。   她忍不住向唐劲风嘚瑟,他只发来淡淡的两个字:不错。   就算是这样,也足够她高兴好半天了。   可她也有一丁点失落:他就不问她为什么要考雅思吗?   他不怕她会出国?   …   然而等她回到A大报到才发现,原来早有一番天翻地覆在等着她。   寝室姐妹几个比她先回,看到她都是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正琢磨这是什么情况的时候,宿舍楼内和楼下都一阵喧哗,对面寝室的纷纷往她们这里挤:“快来围观表白现场!”   高月她们跟着往窗户外探头张望,发现楼下围了很多人,中间那几个她也认识,全是法学院的男生,唐劲风啊,周梧啊都在。   地上的蜡烛摆成心形,里里外外排了三圈,中间一大束玫瑰。   唐劲风他们寝室的几个人,加上生物系的小郑,都蹲在地上忙着张罗呢。   宿管大概是不让他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搞,尤其天黑了要点蜡烛,那是明火,不安全,宿管和保安连手提的灭火器都拿来了。   唐劲风站正跟他们交涉。他仍然是简单的T恤衫,牛仔裤,神情温和诚恳,说话的姿态不卑不亢,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最后当然是宿管让步,给了他们一个短暂的时间限制——不要太久啊,不然就扑灭你们爱情的小火苗。   唐劲风笑着道谢。   他笑起来,光风霁月,春风十里,让高月感觉他才是明火,而她是扑火的小飞蛾。   “哇,看不出啊,他还挺有心挺浪漫的啊!”顾想想嚼着一颗大大的软糖,趴在她旁边有点含糊地说,“没想到他会选在这种时候表白啊……月儿,你要下去吗?”   高月的心脏已经跳得乱七八糟了,猜想着唐劲风是不是也的确想念着她的,要不然怎么她一个暑假都不在这里,一回来他就赶来表白呢?   刚才寝室姐妹们看到她就欲言又止,难不成也早就收到了风声?   她其实对爱情的形式没什么奢求啦,像上回唐劲风约她吃饭那样,假如能面对面跟她说一句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之类的话,都觉得足够了。   她以前甚至觉得像楼下这种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喜欢一个人的表白、求婚啥的丢死人了,她男朋友要是敢这么搞,肯定被她打爆狗头。   然而对方是唐劲风,她的底线就一再被突破,这会儿从上往下的俯视,看那一圈圈小蜡烛顺眼得很,玫瑰花也顺眼,人……就更不用说啦!   他这时也刚好抬起头往楼上看,公主楼里所有看热闹的女生们发出一阵喟叹似的感慨,然后是更加密集的窃窃私语。   高月的眼神跟他对上了,这段时间里累积下来的思念像美酒的后劲儿一样由内而外地散出来,冲得脑子里面一片混沌,连周围那些低语说了些什么都没留意。   夜幕初降,小郑他们就把蜡烛点起来了。刚刚还不觉得,黑暗中火光这么一亮,红亮亮的一片心意在夜风中微微闪耀着,效果竟然还挺好的。   高月突然就不敢看了,她还是觉得有点难为情,等会儿他抱着玫瑰大声叫她名字,整个宿舍都能听见啊!   敢情她以前到男生楼那边耀武扬威地这么搞,唐劲风也是这么挨过来的啊,还真是难为他了。   “周晓懿!”   楼下开始喊名字了,却喊得高月一愣。   这不对呀……不是叫的她,而且这声音也不是唐劲风啊!   她连忙探头出去,发现站在蜡烛圈圈中间抱着大束玫瑰,一脸憧憬和深情的人居然是周梧!   高月:“???”   “周晓懿谁啊?大四计算机那个吗?”   “对啊,住一楼的大四学姐吧?这些男生是法学院的吧,我记得唐劲风今年才大三啊,那这要是他室友,就也才大三,居然表白大四的学姐?”   “花开堪折直须折啊,再不表白人家学姐就毕业了。只是计算机专业的女生金贵着呢,就那么三五只,被本院男生捧惯了,能看得上他吗?”   “你不如说理工科女生看不上他们文科男啊!”   “那也不一定,你看生物系那谁……”   声浪又隐晦地匿了,高月知道这是又扯到她身上来了。   她倒不生气,就是低落得很呐,这情绪过山车似的,哗啦一下就从最高点down到了谷底。   唐劲风还是没有表白。即使他帮着兄弟来表白,也不肯依样画葫芦地向她吐露一点心声。   她趴在窗边,羡慕也羡慕不来,只能当个普通观众。   亮处是看不到暗处的,从她们亮堂堂的寝室看下去,她甚至看不清唐劲风站在人群中的哪个位置,有没有真的发现她已经回到宿舍了。   周梧抱着花叫名字叫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人应,也没有女生下楼来,老周一开始满怀希冀的嗓音也变得沙哑了,站在那一堆蜡烛鲜花中间,火光映照着,变得很滑稽。   这大概也是高月不喜欢这种高调表白的理由之一——万一不成功呢?不就成笑话了嘛!   正想着,手机叮的一声进来一条微信,居然是唐劲风发来的。   你下来一趟。   咦? 第47章   她正莫名, 他又发来一条:老周告白失败, 来帮忙把他带走, 不然他今天可能要睡在你们楼下了。   高月:……   胡悦她们看她一脸仿佛便秘的表情, 纷纷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唐劲风让我下楼去帮忙挽尊, 这趟表白看来是不成了。”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并不想去好吗?亏我还以为是来表白我的呢, 一点儿惊喜也没有!我不要去。”   可她又隐隐觉得良心不安。   周梧多好的人啊, 帮了她跟唐劲风好多好多忙,眼看着他尴尬无助地当着几百号人公然失恋, 一段感情还没开始就要结束, 也实在是于心不忍。   “算了, 我还是去……”她改变态度也真是快, 抓起鸭舌帽就要往外走, 方便黑灯瞎火中伪装成被告白的那一个。   寝室姐妹几个面面相觑。   最后胡悦上前拉住她,“得了, 我去吧。你不想下去就别下去了, 反正我们这楼大多数人都认得你,被认出来了更麻烦。”   不就失个恋嘛,谁没失恋过似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看在模拟法庭的时候老周也对她们照顾有加的份上,她就帮他一回。   胡悦套了件黑色的薄外套, 戴了鸭舌帽, 帽檐压得很深, 外套的兜帽也拉起来,走出去谁也看不清她是谁。   她就这么直不楞登走到那一堆蜡烛中间,一把接过玫瑰花,胡乱拥抱了周梧一下,然后就拉着一脸懵逼的老周扬长而去。   前脚走,宿管和保安后脚就跟上来,拎起灭火器就是一顿猛喷。   爱情的小火苗终于浇灭了。   法学院的兄弟们留下来收拾满地狼藉,更多的议论和焦点集中到了唐劲风身上。   “要不你先回吧?”小郑低声关切道,“剩下的,我们来收拾就行了。”   “没关系,我跟你们一起。”   他挺直了背,抬头看了看开着窗却没有人探头的502,默默地跟其他人一起把地上的东西都打包拎到了自行车上。   看楼下的人都走了,林舒眉才关上窗,问高月:“喂,你还好吧?”   “我?我有什么不好的?”高月悻悻地说,“不就是没被表白过嘛,我也想明白了,以唐劲风的个性,这辈子怕是也听不到他说句窝心的话了。”   人还真是不易满足呢!   以前是觉得他能回头多看她一眼、跟她多说几句话就很开心了;后来想要一起上课、一起参加比赛、一起社会实践;想要了解他的过去,了解他的家人,想要他剖白内心跟她说一句喜欢她、想跟她永远在一起的话……   感情从来就不是单方面的付出,一旦有了回应,就不自觉地想要更多,大概真是永远也没有尽头。   其实他们现在这样也挺好了,跟男女朋友也没什么差别,顶多也就是没有官宣,亲昵劲儿少一点吧?她也没什么不满足的。   林舒眉却倚在窗边抱着胳膊说:“谁跟你说这个了,我说的是唐劲风的事儿,你还不知道?”   她更莫名了:“知道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吗?他没跟你提过?唐劲风的爸爸是杀人犯,这事儿你完全没听说过吗?”   高月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下,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没有听清:“你们说什么?”   “你果然不知道啊?”想想有点忧心忡忡的,“学校BBS上都有详细的八卦了,前几天还有媒体来采访,感觉已经变成人尽皆知的秘密了。”   “听胡悦说,整件事儿就是你们双专模拟法庭那个案子,你还记得吗?他们家原本好好的,结果他爸搞婚外情,害得他妈妈差点被情妇烧死,然后他爸又失手杀死了情妇去坐牢了……啧,反正一笔糊涂债,人间惨剧。”林舒眉感慨着摇摇头,“你们当时怎么想的,怎么就偏选了那个案子呢?虽然只是模拟的,但要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又重新面对这些场景和证据,他心里肯定挺难受的吧!”   他心里肯定挺难受的吧……   高月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脑海里也只剩下这句话不停地倒带、重复,冲刷得她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   “怎么……会这样的?”她喉咙突然沙哑得像说不出话来,还好胡悦她们叽叽喳喳的没有留意。   “你也觉得很震惊吧?我们还以为你会知道呢,虽然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但发生这种事……也太惨了。”   而且那样的原生家庭,连普通人都会想要退避三舍吧?像高月他们家这样的,该怎么办?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   “你是想问,为什么之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曝光了对吧?听说是他爸爸要在服刑期间把肾脏捐给他妈妈,遇到些阻碍。要排除这些阻滞,舆情也很重要吧,有媒体来关注和报道,事情就瞒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的?   高月脑子里一时很乱,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她跟戴鹰跟她家里人提起过,他们根本不需要通过什么舆情就能帮到他的,整件事根本不应该是这个发展啊!   她有点后悔刚才没下楼去了,他会不会误会她是不想跟他一起面对眼下的流言蜚语才不肯现身的啊?   她来不及多想,什么也没说就拉开寝室门跑出去。   她要去找唐劲风,他现在面对这样那样各种猜测和八卦,压力一定大极了。   她一阵风似的走了,剩下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林舒眉从桌子底下抽出一个纸箱,抽了一瓶酒出来:“这是我们暑假去酒庄亲手下工艺单酿出的酒,整点儿?”   总感觉胡悦和高月今晚出去都免不了要借酒浇愁,她跟想想干脆也来一杯,从专业角度探讨探讨。   “好呀!”想想也兴奋起来,拿出刚从家里带来的卤花生和鸡骨酱,就着下午买的面包下酒。   “你说……月儿不会有事吧?”她还是忍不住有点担心。   “没事儿。”林舒眉笃定道,“我记得胡悦跟我说过,他们模拟法庭之前挑案例的时候,月儿就蹦起来表示过,坚决反对用这个案例。胡悦当时还觉得她是不是吃错药了,现在看来不是吃错药,怕是她早就已经知道唐劲风家的事儿了。”   顾及他的感受,才会想要保护他。   她一直挺不相信爱情的,现在看来,高月跟唐劲风倒像是真爱。   …   高月开车去的五号男生宿舍楼下。   要以往她肯定横冲直撞就冲进去了,但经历了老周今天一场失败的表白仪式之后,加上唐劲风如今面临的种种压力,她决定低调一点,把车停在了宿舍区门外。   可惜唐劲风不在宿舍,他们整个寝室都不在,听说是去校门口的苍蝇馆子陪周梧借酒浇愁了。   她于是又赶到学校门口去,走得太急,都忘了开车。苍蝇馆子的冷空调老化,冷气不够,头顶的风扇呜呜转个不停,可她进去转了一圈,竟然只看到老周一个人!   不对,也不是一个人,还有胡悦。   她火急火燎地问:“怎么就你在这儿啊,其他人呢?”   看那一桌子菜,还有放在脚边的一箱啤酒,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们两个人的量啊!   “你是想问唐劲风去哪儿了吧?”胡悦一边夹菜吃,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刚才还在这儿呢,大概看他在女生那儿受的伤在女生这儿疗伤比较好,点好菜就跑了。旁边就有网吧,打游戏去了吧?”   高月只好拿出手机发消息问唐劲风:你在哪里呀?   回复一如既往的简洁:三食堂。   她有种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感觉,这么冷淡……他不会真的误会她怕了这些流言蜚语吧?   她抬脚要走,却被旁边周梧突然爆发的哭声给镇住了:“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你不喜欢我干嘛要给我那么多暗示……我都表白了,买了蜡烛和花的……呜……”   他这一嚎把整个饭馆里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高月又刚好站他身边,大家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眼神,大概就是把她当他嘴里的“负心女”了。   她看了看胡悦,胡悦抽了瓶啤酒给她,示意她——劝劝?   高月深吸一口气,接过啤酒,在他身边坐下,在桌边一磕就把瓶盖儿掀开了,朝已经喝得差不多了的周梧举了举瓶子:“干什么呀,老周!不开心的事儿过去就过去了,来,我敬你!”   周梧舌头都大了:“敬、敬我什么呀?”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喝完这顿酒,前尘往事就都忘了,明早起来又是一条好汉!”   她咕噜咕噜闷了大半瓶,先干为敬。   周梧看得两眼发直,今天这俩姑娘都比他还汉子,能喝,还能豪言壮语,倒显得他一点都不洒脱了。   不就表白失败嘛,高月表白唐劲风都失败多少回了,他都做了见证,人家现在不也好好的,郎情妾意,一言不合就撒糖吗?   高月总说他是她和唐劲风的贵人,现在看来说不定她是他的贵人呢,总有种——恋爱吗?看俺老孙打个样儿给你看看!   人家女孩子家都这么勇敢,他也要像个男人振作起来才行啊! 第48章   高月安慰好老周, 留下胡悦断后, 自己赶去找唐劲风。   她赶到三食堂的时候,他正坐在角落的位置做合同翻译, 桌面上都是摊开来的文件纸张和词典。   他埋着头,肩背撑得高高的, 轮廓深邃好看,依旧是那个周遭发生的一切都跟我没有太大关系的样子。   周围不再有那些若有若无的仰慕者,自习时趁他走开悄悄给他书里夹纸条的女生大概也不会再有了。   反而是那些躲在暗处的八卦,无时无刻不想着销蚀他的灵魂, 想看他跌落, 看他不安。   可他看起来好像挺坦然的, 想象中那种挣扎和痛苦, 至少她是没在他身上感觉到。   她只是看不惯那些在背后对他议论纷纷的人, 哪怕是当做西洋镜来看也不行。   所以从食堂中门走进去, 看到有两个女生隔着一段距离对他指手画脚,小声谈论的时候, 她就故意走过去撞倒了她们旁边的空椅子。   哐当一声巨响, 把那俩吓了一大跳。   唐劲风也看了过来,然后很自然地把桌上的东西往一侧拨开,留出空间给她坐。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让她刚才还七上八下的一颗心又落回了原处。   “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   她朝他嘟囔这么一句,有点嗔怪的味道。   他也没抬头:“我刚才不是叫你下来么?看你没答复, 觉得你可能有别的事忙, 就先走了。”   “这么说, 你原本是打算约我?”   他把手边一摞打印好的合同扔给她:“说好继续帮我做翻译的,这是刚接的新活儿,别想赖。正好让我看看,暑假的雅思训练是不是真的有成效,还是雅思考官给你放水了。”   高月不服:“当然是我自己努力有成效了,雅思的考官怎么会给我放水!”   “我听说有的考官会给长得好看的考生打高分。”   高月愣了一下:“你你你……你是在夸我好看吗?”   他终于抬眼看向她,曲起手指在那份合同文件上敲了敲:“交稿时间不等人,抓紧时间做。”   他这一敲一敲的仿佛敲在她心上。她看着他修长漂亮的手指,心里泛起些心疼,替他委屈:“你真的没事吗?我也是刚听说你家里的事儿全校都传开了,大家都说你……说你……”   “说我是杀人犯的儿子?”他又重新埋下头去,“没什么,我本来就是。”   “你别这么说!”高月急了,“事情都有前因后果,你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压力。你爸爸捐肾的事儿我跟我家里说了,我姥姥亲口说了要帮你的,我以为会很容易就解决了的,谁知道这么快就闹得人尽皆知……你、你相信我,不是我说出去的啊!”   “我知道你不会。”他停下笔,“是我自己的原因。”   高月不解。   她的神情让他想起那天见她妈妈时的情形,那些解释的话又精简了一些:“我想自己努力试试,不管行不行,我迟早也是要面对的。”   “可是……”   “外界的压力是很大,但不管要做成什么事,都不可能没有代价。你觉得没法接受这种压力吗?”   “才不是呢!我是心疼你啊!”   他看她急赤白脸的样子,心里反而觉得暖。   “等会儿还有个采访,在学院办公室,你要不要来看看?”   “啊,什么采访,关于你家里的吗?”   “嗯,现在一个视频都拍得像纪录片一样了。”他笑笑,“我跟刑法老师和学院书记都说好了,他们都很支持我。”   “那我也去。”   连老师们都支持他,她没理由置身事外啊!   到了学院楼门口,她忽然想起来:“哎,你要上镜头哦,要不要化妆啊?”   “不用,也不是第一次采访了。”   “那不行,今天这个媒体不还挺权威的吗?影响力越大,你越要好好把握机会啊!”   “……机会跟化不化妆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关系大了!现在什么都讲视觉效应的,好看的东西总是比较容易引发关注,你不要浪费了你的盛世美颜啊!”   “我不……”   话没说完,她已经把他拉进旁边的洗手间,反手锁上了门。   学院办公室这一层的卫生间仅供老师和辅导员使用,都是独门独卫的,她把他拉进了男厕那一间。   “你干什么啊?”他压低声音,不敢大声喧哗,怕人家看到他们两个学生反锁在卫生间里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   高月从随身的包里掏出粉盒:“听话,让我给你化个妆,我们就出去。”   “别闹了,摄制组的人应该都到了,不能让人家等着我。”   “我没闹,你让我给你扑点粉,等会儿上镜效果保证好!你想想你爆伤300的玉藻前啊,女装大佬多威猛,不怕的!”   这种时候提什么阴阳师啊……唐劲风被她逼到墙角,还没反应过来,她的粉扑已经摁在了他脸上。   这是第几回了……她怎么这么热衷给他化妆呢?   高月倒也真的不是在玩闹,抿着嘴,神情专注地给他脸上盖粉,打一点高光。   她希望他上镜也是精精神神的,这么好的底子,迷倒万千少女和老阿姨不是问题,要让大家都看看这样一个翩翩少年郎在过去家庭的阴影下是怎么成长起来的,又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困难。   唐劲风似乎也get了她的心意,放弃了挣扎,靠在墙上,由着她那粉扑把粉霜在他脸上扑匀。   他略微低下头就能看到她的脸,她一直都化淡淡的精致的妆容,眉毛和嘴唇尤其描得好看。   据说女生化妆也是一种礼仪,他不是没见过她素面朝天的样子,也天生丽质,可大多数时候出来见他,她都会化一点妆,大概是那种女为悦己者容的心态。   直到她拿出口红,他才回过神来,坚决地说:“这个不要。”   她唇上这种辣椒一样的红叫chilli,很正很适合她的一抹亮色,涂在男生嘴上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不喜欢这个颜色?”她马上又从包里换另一支出来,“那我们用这个,豆沙色,很温柔的日常色哦,男生也可以驾驭的。要还不满意,我这还有……”   说着又要从她那个不知内里有多大乾坤的包包里去拿口红,被他拉住了手腕。   “够了。”唐劲风拉住她,目光灼灼,语气却是镇定又温和的,“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他还是懂她的,在所有这些小动作背后,其实都掩藏着她的不甘和心疼。   高月看着他,突然踮起脚尖来,猝不及防地把吻印在他唇上。   这次不再是蜻蜓点水的一下,而是辗转碾磨,感觉到两人几乎同时闭住了呼吸,才退开来,眼神迷迷蒙蒙的,盯着他嘴唇说:“你不想涂口红,那我把我的给你。”   这个色号别处都不会有,衬得他脸色白里透红,再好看不过了。   他完全怔住了,她抢在自己开始害羞之前拧开门,把他拉出去:“走了走了,不是不好让人家等嘛!”   摄制组果然已经在学院办公室等候,他进去跟人一一握手,管每个人都叫老师。   高月没有跟进去,就在门口看着,采访的时候他换上了白色衬衫和一件休闲西服,波澜不惊地跟人聊道:“……还好,习惯了,没有觉得很辛苦。我现在就是希望妈妈能平安地活下去。”   走廊里有人抽烟,烟雾都呛到她眼睛里来了,不然怎么眼眶一阵发酸。   有工作人员看她探头探脑,忍不住问:“同学,你有事儿吗?”   她连忙摆手,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唐劲风一眼,就匆匆转身离开了。   她开车回了趟家,下决心一定要问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得父母都在家。每年开学的第一周,他们无论多忙都一定要回家陪她吃饭,送她去学校,从小学开始,从来没有哪个学期例外过,就连她上了大学,这个规矩都保留了下来。   只不过今年她不想让他们送罢了。   院子里灯火通明,夫妻两人偷得浮生半日闲,就在别墅的院子里侍弄花草,老爸扶着幼苗,老妈把手里最后一抔土撒在花盆里,轻拍夯实。   抬头看到她回来,穆锦云先摘了手套,又解开系在脖子上的宽沿遮阳帽,哟了一声:“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刚开学嘛,这么快想家了?吃饭了没,我叫阿姨热碗燕窝雪梨给你?”   她摇头,又看看她身后的老高:“妈,爸,我有事儿想问你们。”   她不想破坏家里这么和谐安宁的气氛,她从小到大,一直是生活在这样的宠爱和安宁里,然而她脑海里却又总不自觉地想起唐劲风说起他那个千疮百孔的家庭时说的——也没有很辛苦。   “什么事儿啊?”高忠民也拍了拍手里的土,走进屋子里来。   “在北京的时候,我跟戴鹰不是提过我那个校友的事儿吗?姥姥也说惋惜,请你们有能力就帮一帮的,还记得吗?”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一时没吭声。   于是她接着说:“我今儿个回到学校,发现几乎全校的人都知道他家里的事儿了。我就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你们到底有使劲儿吗?”   高忠民张嘴正要说话,穆锦云打住他,上前把手按在高月肩膀上:“这事儿我们了解过了,还没插上手。现在的局面,应该是他自己取舍的结果。要利用舆情,让更多人关注这个情况,肯定就不可能再瞒得住他跟这个案子的关联。他自己肯定也想到了,确定这样的代价是他承担得起的,才会这么去做。” 第49章   “他来请我帮忙的时候, 不是这么想的。”   要是可以选, 谁愿意把这样的伤疤曝露在众人面前?   千夫所指,无病而死。   高忠民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他主动来找你帮忙, 就证明他知道我们家的背景,说不定就是冲着这个来接近你的。你这孩子怎么没点儿防人之心呢, 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他不是那样的人!”高月不由地拔高了声调,“他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背景,从来就没想占我一分一毫的便宜。这回要不是人命关天,他根本就不会来找我开这个口。”   “所以你还骄傲上了是吧?我告诉你, 这孩子再优秀也配不上你, 你趁早给我绝了那份儿心!他家里的事儿, 我们不插手还好说, 他能折腾成个什么样全看他自己的本事, 要我插了手, 他这事儿还真不一定能成!”   “爸!”高月又气又急,直跺脚, “您怎么可以威胁我!”   “我这是为你好!你当你在学校里闹出的各种笑话我都不知道?我放纵你去闹, 不管你,那是信任你,结果你看看现在弄的……”   高忠民也气得够呛,穆锦云抚着他胸口:“哎呀,嚷嚷什么, 注意自己的血压啊!”   高月看他们那样儿就知道他们是一伙儿的了, 一气之下扭身就跑上楼, 把自己反锁进了自个儿的房间。   穆锦云拿钥匙来开了门,把手里的燕窝炖雪梨放在桌上,说:“好了,别闹别扭了,来把甜汤喝了,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   高月把眼角的泪抹掉,吸了吸鼻子:“我说了不想喝,等会儿我就回学校去了。”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开车不安全。住一晚再走吧?”   “我不,我就要回学校去!至少学校里大家都是平等的,不会有人威胁我。”   穆锦云好笑:“你爸那急脾气不就跟你一个样儿?他没坏心的,帮不帮忙先不说,哪会真去搞破坏啊,他闲得慌吗?”   “对啊,就是闲得慌!”   “那闲人现在不在这儿,你有什么话跟妈妈说,我们好商量。”   高月仍扭着身子不看她:“我才不要呢,你也跟他是一伙的。”   “做父母的心当然都是一样的,但我也想听听你的想法啊。之前那么不明不白的,说是校友,还拐着大鹰来帮你开这个口,我们什么都靠猜,哪里猜得准啊?”   “大鹰告诉你们的?”   就知道这家伙是个叛徒。   “你也别怪他,他心思单纯耿直,经不住套话。”穆锦云顿了顿,“倒是唐劲风那孩子,沉稳懂事,心思也藏得深,你确定你真的了解他的想法吗?”   高月浑身一凛,转过身,有点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妈,你这什么意思,你们见过他?你们跟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问问他的打算。他确实很优秀,不管是对将来,还是对眼下的事儿都有自己的规划。现在肾脏移植这个问题,他也应该是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的。你开学也应该见到他了,有看出什么不对劲和难堪来吗?”   那倒真没有,恰恰就因为没有,她才格外心疼他。   他也不过二十岁年纪,再怎么成熟稳重、心思内敛,处在这种旋涡中心,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是杀人犯的儿子,也会沮丧、会伤感、会愤懑,这是身为人的基本情绪啊,他藏得好不等于没有啊,他们怎么就忽略了呢?   而且她最在意的是,他们怎么可以背着她去找他啊?   他们到底聊什么了?   她内心惶恐,屁股下的椅垫像长出针来,让她一刻也坐不住了,腾的一下就站起来。   穆锦云仰起脸看她:“你冷静一点,好好想一想。他的家庭一直以来都是这个状况,肯定从小就没少受这样的白眼和议论,现在无非是在大学里又遭受一遍,将来进入社会,可能还会再有,反正发生过的事是永远抹不掉的。你现在这么大的反应,到底是替他不值,还是觉得站在他身边受不了这些异样的眼光?你还年轻,不要觉得一句喜欢就可以解决所有的事。要跟背景那么复杂的男孩子在一起,你真的已经准备好了吗?”   高月半晌都没说话,妈妈到底是了解她的,这番话的确是戳中了她的痛处,让她对这份感情又多生出几分不自信来。   “我没有门第之见。”穆锦云继续缓缓地说着,“我跟你爸爸也不是什么门当户对的婚姻,小唐要只是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哪怕家里只是普通工人,贫寒一点,都没关系。可他家里这样的状况就决定了他未来的伴侣也要承受很多,处理不好,对两个人的感情会是很大的消磨。你们现在都还不成熟,等再成熟一点,如果你还是这么选,我会支持你。”   “我等不了。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还要等啊,等来等去说不定他都不是那个人了。”她眼眶又红,“而且我好喜欢他,妈妈,我好喜欢他的……”   穆锦云抱住她,无声地在她背上拍了拍。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帮他,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近总是有这种无力感,就像妈妈说的,是她不够成熟,不够强大吗?   “如果你真的想帮他,还有我跟你爸爸。”穆锦云平静道,“你出国留学,小唐的事,我保证他如愿以偿。”   …   高月坐在篮球场场边的看台上,眼睛盯着场上来回跑动的身影,却没有焦点,只是沉默地放空。   戴鹰从球场跑过来,抹了把汗,在她身边坐下,看了看她手里的文件资料:“这是你们生物系的交换生计划吧?你决定要去了?”   她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她的确刚从生物系系办出来,系主任和负责学生工作的老师跟她说了好多话,当时感觉都听进去了,出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都说了些什么。   她又想起自己小时候上台表演的经历,跟这个优待一样,都因为她是老高家的女儿。   “你有没有挣扎了很久都挣脱不了一些东西的时候?”她问戴鹰。   “有啊,怎么没有,我老爸啊!”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还以为上了大学就可以摆脱他们控制了呢,结果从选专业开始,还是跟原来一样,他们说东,我不能往西。要是出国可以彻底摆脱,我倒想跟你一起出去。”   “可我不想出去。”   戴鹰皱了皱眉头,认真看着她:“是你爸妈的意思?他们非要你出国?对了,上回唐劲风的事儿……我也没想到他们会来问我,后来他们为难你了吗?”   她摇摇头:“算了,不怪你。该知道的他们迟早会知道。”   “那他们想让你出国,唐劲风知道了吗?”   “还没有,最近他也忙,还没跟他说。”   “可不是呗!又是视频采访,又是文字新闻,连我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都听说了,可见他这事儿的影响力是够大的。听说还有挺出名的律所向他示好,愿意给他提供实习的机会,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那是好事儿,可惜他的志向是要当检察官。”她回头睨他一眼,“还有啊,你少贫。你以为他爱出那风头吗?那是关乎他爸妈下半辈子的事儿,付出多少努力都不为过。”   “是是是,我不对,我的错!你还真是处处护着他,你要有一半这么护着我,为你肝脑涂地我也愿意。”   “你又知道唐劲风不愿意?”   “你可以问问他啊,就说你要出国留学,看他愿不愿意陪你去。”   她白他一眼:“你这是何不食肉糜。”   “啊,啥意思?”   高月懒得理他了。   唐劲风跟他们的情况不一样,连在国内出一趟远门都不能安心,家中一出事就不得不中途赶回去,出国留学就更不用提了。   她没想过要让他陪她一起去,她只想他挽留她,让她也不要去。   只要他留她,她哪怕违背父母的意思,也要留在国内陪着他度过所有不堪与困扰。   她是在爱情里愿意肝脑涂地的那一个。   何况她也很想知道,他跟她妈妈到底聊了些什么,妈妈一直不肯告诉她实话。   唐家的事,很快有了结果,监狱方面批复,由于情况特殊,且唐父在狱中表现良好,获得多次减刑,刑期也很快就要届满,同意这次给配偶捐赠肾脏的决定。   只要双方体检合格,很快就能安排手术了。   这样的结果当然是喜闻乐见的,但发生在跟家里摊牌之后,高月也说不清到底是唐劲风先前那么多努力真的起了作用,还是她父母插手的缘故。   心里一旦有了一丝怀疑,很快就会扩展成整片的阴影。   她会忍不住想,是否那天妈妈跟他见面的时候就已经跟他谈好了条件?   她胡思乱想,几乎没有勇气主动去找唐劲风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没想到他却主动来找她:“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一个地方?”   他带着她,再次来到山城监狱。这回的会见信上有她的名字,她头一次真的进入监狱内部,见到了唐劲风的父亲。   年纪刚过半百,在如今不过算是中年人,可眼前的人头发却已经花白,剪得很短贴着头皮,穿着夏天的囚服,露出苍老枯萎的手臂。   “来了?”隔着一扇玻璃,他在唐劲风对面坐下,两人几乎同时拿起对讲电话。   唐正杰看到她显得很高兴,问儿子说:“这位是你的同学?”   “校友。”唐劲风比平时更言简意赅,她才发觉其实她都已经快要忘了他真正冷漠时是什么模样了。   “我知道,你在信里说,多亏了有她帮忙,这次才能救你妈妈,对吧?”   唐劲风不动声色,下巴稍微点了点,算是承认。   高月一颗心却猛地往下坠了坠,仿佛有什么不好的联想无意中得到了印证。   可是唐劲风投向她的眼神,却是坚定、温和又坦荡的。   就像是怕她害羞,像平时那样经不得夸,才给她一颗糖,让她定下心来。   她不知该怎么反应,只好笑了笑,事后回想起来,实在太不够端庄大方了,甚至有点尴尬。   唐正杰却看得出很高兴,一直拼命找话题想跟唐劲风聊,但他回应都很冷淡,说不了两句就要结束话题的样子。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想好要做手术了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假如到了手术台再后悔,那对他妈妈来说无疑又是一次严重的伤害。   “放心吧。”唐正杰苦涩地笑了笑,“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害了你妈妈,也害了你。”   唐劲风抿紧了唇没说话,他又转向高月这边,看着她说:“小高啊,我们小风一直都是特别优秀自律的好孩子,在家里出事之前就是这样了。他跟我不一样,反倒更像他妈妈一些,聪明、懂事,待人真心,你千万不要因为我的事影响对他的印象啊!”   “我今天不是来跟你说这些的。”唐劲风不想再跟他继续聊下去,拉起高月说,“我们走。”   她跟着他一直走到监狱大门外头,迎面吹来的风已经有了秋天的凉爽,她还是没搞懂他带她到这儿来的含义。   “谢谢你。”他终于开口对她说,“本来我以为今天真的没勇气到这儿来。”   来了就意味着宽恕,这对他来说是比这两个月来在情与法之间的奔走和努力更难的事吧?   他个子那么高,逆着光,她却还是读懂了他的心事。   “那为什么谢我呀,我又没做什么。”   她嘟囔着,有点嗔恼的意思。   “你已经帮了我挺多了。”有些事并不只是表面上的,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她明白。   高月想问之前他跟她妈妈见面的事,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手术安排在什么时候?”   “可能下个月月初,不会太久。”   月初啊,也就十天左右了,月初是她的农历生日,这回暑假事儿太多没来得及庆祝的,她本想着农历补回来,所以心里总记着。 第50章   唐劲风看她出神, 问:“怎么了?”   “噢,没事,我……下个月过生日。”   他似乎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问她:“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她茫然摇头,很快又点头, 有些欢喜:“你要送我生日礼物?”   “在我承受范围内的,当然可以。”   假如她想要卡地亚的首饰, 或者新的跑车,那他现在的确给不了她。   “我要你,可不可以?”   她又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那是他熟悉的,常常拿来掩饰羞涩和惶恐的套路。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她突然踮起脚, 勾住他的脖子抱住他,声音瓮瓮的:“算了, 你别说了,也别对我这么好, 我怕以后我会舍不得你。”   他脸上泛红,这还在监狱门口,虽然人家门岗的武警目不斜视, 但这样公然亲昵还是让人有点窘迫。   他拉开她的胳膊, 想把她从身上扒拉下来, 她却怎么都不肯放手,他只好像胸前驮着一个考拉一样把她搬到远一点的树荫底下。   “舍不得……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   “荷兰。”她吸了吸鼻子,“我要出国留学,你觉得好吗?”   唐劲风想起她妈妈当时来找他时说过的话,稍稍沉默了一阵。   她终于放开他,有点疑惑地看着他眼睛说:“你怎么不说话?”   “你说过你想做自己的酿酒品牌,对吧?”   “嗯,对啊。”   “最先进的酿造技术和管理经验都来自欧洲,对吗?”   “嗯。”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当然应该去。”   他也始终还记得她二哥穆晋北说过的,等他们都成为更好的人,有了掌控自身命运的能力,很多如今看来不可跨越的鸿沟和困难都可以改变。   高月心里却凉了一半:“你不挽留我吗?”   他其实能猜到她是什么意思,可是就像当初临时抽回那张写有他心意的卡片一样,这样的承诺,他不能给她。   “这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那他又有什么立场来挽留她?   “我爸妈逼着我这么选的!”   “那他们也是为你好,你……”   “又是‘为我好’!”她一颗心彻底凉下去,“我爸妈这么说,你也这么说,那还是我不不识好歹了?”   “高月……”   “你是不是跟我爸妈达成了什么共识,啊?他们是不是让你不要理我,好让我出国,这样就再也没人纠缠你,你也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了?还是说他们给你开了更好的条件,比如帮你搞定你爸妈肾脏移植的事情?”   她太激动了,憋在心里的话甚至没来得及修饰一下就一口气说了出来。   唐劲风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震惊,继而是失望:“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我不知道!所以你告诉我啊!”   他往后退了一步,跟她拉开距离:“我没什么好说的。”   “什么叫你没什么好说的?”她急了,“他们跟你谈了什么条件,你告诉我啊!”   “我已经说了,没这回事!”他也严肃起来,眼睛里染上一层浅淡的怒意,“为什么你一定要把事情想得这么不堪?”   “那他们没来找过你吗?我家里人……他们没找过你,没跟你谈过什么条件?”   他别开脸:“没有。”   这是他跟她妈妈之间的君子协定,说了不会告诉她,他就信守承诺。   可是他没有接受他爸妈的条件,甚至在被叩问真心的时候坦坦荡荡地表明了对她的爱护和珍视。   他以为她会懂的。他不要走这条捷径,不用任何东西来换取自己的真心,哪怕一个人背负着那么多流言蜚语,承受着别人的手指戳到他的脊背上来,也不去低这个头。   他以为她一定明白的,可原来并不是。   高月的确只知道他在撒谎,他站在她家人那一边,撒谎骗她。   他是多么正直的一个人啊,现在竟然在她已经知道谜底的情况下,企图用这么低劣的谎言来蒙混过去。   他一定觉得自己不是她什么人,没有立场来让她留下吧?   这段感情,始终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   冷战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两人都没怎么说话,也没有见面。   反正他俩一直都是这样,她不找他,他永远都不会主动联系她。   她知道唐劲风在忙着照顾母亲,安排手术的事,当然还有更重要的,是要能筹到足够多的医药费。   其实之前他四处奔走,视频和新闻报道铺天盖地的时候,已经有一些自发的善款进来。包括戴鹰说的,有律所伸出橄榄枝,也是以奖学金的形式提供一笔钱给他解决现实的难题,再图他今后入职为律所效力。   但数量上肯定是不够的。   高月寄卖二手奢侈品得来的那笔钱一直没有机会给他,现在要给,恐怕他也不会要了。   正好穆锦云他们问她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她一改之前大吵大闹的样子,特别淡定地说:“你们要真想让我高兴的话,用我的名义,给家庭困难的器官移植患者设立一个基金吧。手续怎么办我不懂,但钱我可以出,多少都算尽了点力。”   看穆锦云愣了一下,似乎还有点犹豫,她又补充道:“交换生的材料我都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走。”   爸妈果然没再说什么,慈善基金的事情就安排下去了,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穆锦云甚至为此专门在名下的酒店搞了一场慈善晚宴,为基金会筹款,顺便也为高月庆生,邀请的都是平时会跟她一起打牌的老姐妹、生意伙伴和他们的子女。   高月对这样的盛装晚宴一点兴趣也没有,但为了这个基金会的名头,她仍然不得不参加。   之前寄卖得来的那笔钱,她已经通过陆潜先提供给唐劲风父母这次的移植使用,当然她的名头是省去了的。   她也不想让他觉得欠她更多。   唐劲风爸妈做手术那天,她还是去了一趟医院。   这件事因为关注的人太多,各路媒体,包括A大的领导也都到了现场,高月就没走近,去了也只是远远地看着。   唐劲风的父母都躺在床车上,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更多的是沉默,反倒是周围的人说了很多话,他们也就只是点头和感谢。   唐劲风夹在中间,明明父母都在身边,却又好像有说不出的孤独。   这样的场景很少见,手术室门外还有警察看守,新闻媒体的工作者来得比医护人员还要多。   唐劲风中途几次想要去外面透透气,都被各路人马拦下来。   等到差不多午饭时间,高月想了想,叫了对面日料店的定食外卖,送来之后指明发给在场所有关注这个案子的人。   这家日料是米其林三星,平时午间优惠套餐也要近百元一份,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这高级外卖给吸引了,她才有了机会突破重围,拉起唐劲风就推开了旁边的楼道间的门。   他看到她似乎有点小小的惊讶,两人都记不清有多久没好好说过话了,开口有些艰涩:“你怎么来了?”   “我想来看看你妈妈,没想到不相干的人太多了,就没过来。”   “外卖是你叫的?”   “嗯。”   他心头一暖:“那你吃了没有?”   她摇头,又点头,然后才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帖子给他:“后天我生日,有个派对,想邀请你也来参加。”   他没接,蹙着眉看那淡雅的粉色信封:“这两天我可能走不开。”   他父母都才刚刚做完手术,照理他为人子女是必须要在床前照料的。   她知道啊,她怎么会不知道……   大概就是因为知道,才会特意选在这个时间邀请他来。   他不露面,她就会记住他的薄情和不好,而忘记他的那些好了。   那样她就不会那么喜欢他了。   她把帖子塞给他:“没关系,我就是来通知一下,你来不来都不要紧,照顾爸妈重要。”   他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仿佛是在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她朝他笑笑:“我给医生和护士也叫了外卖,送到护士站了,还有你的份也在里面,大家都辛苦了,你们要记得吃啊!这家日料的定食挺好吃的。”   说完她也再没勇气多看他,或者多要求他什么,转身就跑了。   …   慈善晚宴很热闹,胡悦、林舒眉和顾想想她们都是第一次受邀参加这样的活动,尽管努力装得矜持,还是彷如三个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是西洋镜一般的稀罕。   “哇,大家的礼服都好好看啊!”顾想想喜欢blingbling的喜好感觉是不会变了,看到那些像把整片星空穿在身上的名媛和贵妇们,眼睛都直了。   她们几个的裙子在各自衣橱千挑万选也没找到合适的,最后都统一穿了最安全的小黑裙,在这样星光熠熠的场合实在是黯淡到变成布景板。   林舒眉还算镇定,细细抿着手里那个酥挞上的一小堆鱼子酱:“等你以后做了酿酒师,这种场合多着呢,各种品酒晚宴都要参加,看得多了也就不稀奇了。”   何况她们今天是高月亲自下帖子请来的贵客,抬头挺胸就对了。   胡悦四下看了一圈:“她大学同学里就请了我们几个吗?她的唐唐小甜心不来?”   “听说他爸妈就是这两天做肾/脏移植的手术,他估计很忙吧,大概来不了。”   “唐甜心没来,倒是有别的甜心来了。”林舒眉抬了抬下巴。   然后胡悦和顾想想就看到了戴鹰。   他今天也人模狗样地穿了身西服,打了领结,头发大概还打了发蜡,梳理得一丝不苟装成熟。   他也看到了她们几个,端了个杯子过来,还挺绅士:“你们来啦?”   胡悦和林舒眉都不约而同眼睛朝上看,施施然走开了。   戴鹰摸摸鼻子:“啧,我难得打扮成这样,她们怎么一脸不待见的表情?”   “不是不待见。”顾想想嘴里塞得满满都是食物,好不容易吞下去一些,拍拍胸口,“唔……你这样挺好看的,很帅。”   “是吧?”他有点小得意,又仔细打量她一眼,“你今儿也打扮得很漂亮。”   想想脸红,顾左右而言他:“对了,月儿呢,怎么没看见她?”   “她跟她妈妈在一起呢,等会儿要准备筹款的仪式,今晚有得忙了。” 第51章   高月是今晚当仁不让的主角。   她化了精致的妆容, 把长发拉出了特别漂亮蓬松的卷度,束成高高的马尾,优雅曳地的华伦天奴礼服在腰间小小一收,勾勒出她高挑的身材,露出奶油色的肩头。   穆锦云一身银色和黑色交织的礼服,走到她面前, 低声问她:“准备好了吗?”   她点头。   巨大的生日蛋糕已经推到了台前,香槟塔里的酒像是永远都无穷无尽。衣香鬓影, 灯光璀璨,有冷焰火开出火树银花,簇拥着她走到所有人的掌声和祝福中来。   她考上A大那一年的生日排场都没有这么大。   其实都是爸妈为了让她高兴, 不仅顺她的意思创立慈善基金,还广而告之,用这样好的名声为她庆生。   他们是真的疼爱她,她要什么都满足她, 只在她喜欢唐劲风这一件事上除外。   可能她的叛逆期来得太晚吧,妈妈扶着她的手一起把蛋糕切开的时候, 她竟然也没有一点喜悦的感觉。   酒店诺大的宴会厅被生日歌和粉白的气球塞得满满当当,那些美丽的生日礼物, 大大小小全都堆在台前的长桌上。   高月没有想拆礼物的心思,甚至没有吃东西的心思,全身心都被约束捆绑着的感觉, 让她想念去年过生日时专门回校请室友们吃的那顿路边摊。   滚烫的铁签子串着肉片、鸡翅和年糕, 洒满孜然和辣椒面, 烤的外焦里嫩,吃起来别提多过瘾了;再来一提啤酒或者冰镇的果汁,简直是人间极乐。   想起来就有点怏怏的,排场再大,再多宾客,她也始终觉得少了点什么。   唐劲风也终究没有来,没有短信,没有电话,没有礼物,什么都没有。   或许在他眼里,她根本也没有那么重要,跟一个普通同学差不多。   有事儿忙呢,也就没有什么特殊表示了。   生日会后才是慈善基金设立的环节,全套流程她妈妈穆女士已经全都安排稳妥了。   本来还有一段发言稿,写好了的,让她上去念,因为毕竟是她生日成立的项目,由寿星来开启似乎比较有纪念意义。   她推脱了,请妈妈代劳,毕竟妈妈在商界有那样的威望,何况妈妈也总说20年前的那一天是她生平最骄傲的日子。   剩下的觥筹交错几乎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了。她游走在各路宾客之间,尤其那些跟她家世相当的二代们,认识不认识的,甭管谁的名义请来的,她都要一一去打个招呼。   转到林舒眉她们几个这里来的时候,她端香槟酒杯的手都端酸了,整个人疲惫不堪。   “我为什么这么想不开,搞这个生日会啊?”她嘟囔着吐槽自己。   “为了你爸妈高兴吧?”   “自己也高兴啊,你看你今天多漂亮多耀眼啊,还有那么多礼物!”   “怕是为了某个没到场的人吧?”林舒眉一针见血,“为了引起他的注意,也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来。”   看破不说破的美德是不能指望这位姐妹了。   “你们还好吗?有没有吃饱啊?”她还是忍不住关心502的小伙伴们,“蛋糕分到这边来了吗?”   “分了分了,好大一块的,超好吃的!”顾想想一谈起吃喝就各种兴奋,端起盘子让她看那奶油的细腻绵软,“这蛋糕哪里出品的,好想请教一下怎么做成这样的。”   “就是我妈他们酒店的西餐厅做的,首席西点师在法国得过奖,糕点是做的很好吃,很受欢迎。喜欢的话,我以后也经常带点儿回去给你们尝尝。”   说完看到几个人都看着她,忽然意识到,她们可能也没有多少以后了。   “你真的要出国吗?”胡悦问。   “嗯,交流生计划,已经确定了。”   “什么时候走?”   “还没定,我……可能先回趟北京,跟家里老人说一声,再走。”她不想进行这么伤感的话题,“你们都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加点什么点心?”   “我们打算回去再大门口撸个串儿。”林舒眉摆手,“你就别操心我们了,去忙你的吧!”   “那你们等会儿怎么回去啊,打车?”   顾想想道:“戴鹰说送我们来着……咦,他人呢,刚才还在这儿啊?”   “快别指望他了。”胡悦翻了个白眼,“他喝了香槟,香槟也是酒啊,而且还喝了不止一杯,万一酒驾被抓,明儿要上本地新闻了,他爸妈得气死吧!”   他敢开,她还不敢坐呢!   想想咬唇:“那我去找找他吧……”   胡悦本来想说,他那么大个人,你还怕他丢了?再说他跟咱们又不一样,这种场面和到场的人都很熟悉了,不会有什么事儿。   但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口。   手机里嗡的进来一条消息,周梧发来的:我给你们占好位子了,今晚撸串儿我请哦!   哦你个头啊哦,胡悦心里念了一句,却抬头问:“时候不早了,等会儿打车都要算夜间费了啊,走吗?”   顾想想还是去找戴鹰了。   “走啊,月儿我们走了。”林舒眉跟高月打招呼,“想想等会儿要不跟你回去算了,你今晚不回学校了吧?寝室就不给你留门了。”   “好,我等会儿安排,让我妈的司机送她回去,或者就住我这儿。”   她指指楼上,法华丽嘉酒店多的是房间。   她的生日,总有个总统套留给她,俯瞰是A城的无敌夜景,所有收到的礼物也会送到这房间里来。   算是她的一点恶趣味吧,像小时候那样,享受坐在一堆华丽包装纸里头拆礼物的感觉。   其实现在有没有这个环节都不重要了,她的心思显然并不在过生日本身。   晚宴持续到很晚。那些二代们约了夜店续摊,要拉高月一起去,她推了,实在跟他们玩不到一块儿去,而且今天也实在累了。   拉锯了很久他们才肯罢休,酒店花园门外一度被各色马达轰鸣的跑车堵满,确定她不去了,才一一拉风驶离。   她老爸为了避嫌,她的生日会通常也就是跟她吹个蜡烛就走了,今天大概是因为基金会的事儿他不想掺和,又或者还在生她的气,露脸都没有露。   穆锦云出来的时候,看她坐在外面长椅上发呆,关切地把肩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进去吧,晚上有点凉了。礼物给你送上去了,你要今晚拆,还是明天再说?今儿要回家吗”   “今晚拆吧。妈,你别管我了,回去陪着老爸,他等会儿又说我们不跟他玩,孤寡老人什么的。”   穆锦云微微叹口气:“你还在生他的气?”   她摇头:“没有,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我……就是需要点时间消化一下。”   “嗯,你尽力了,别太苛责自己,知道吗?小唐爸妈的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基金会以后还能帮到更多像他们那样的人……”   “妈。”   “好好,我不说了,你早点儿休息,去拆礼物吧。这么晚了,也别出去玩儿了,啊?”   “嗯。对了,张叔有空吗?能不能先帮我送想想回学校去?”   “想想啊,我刚才看她跟戴鹰在一起啊,上了车走了啊!”   “上了谁的车啊?”   “当然是戴鹰的了,他今儿那辆车也没买多久吧,我都没见过。”   高月不放心,拿出手机打给顾想想,她那边一接通,传来的就是快把人掀翻的声浪。   他们居然跟那帮人去了夜店。   戴鹰跟他们也熟,盛情难却,想想不愿意让他喝了酒开车,他就把她当代驾了。   这家伙,真够可以的。   没办法,高月只得嘱咐想想注意安全,早点回去,才把电话挂了。   夜凉如水,热闹一下子镜花水月般就散了,她拉了拉肩头的外套,刚刚起身,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高月。”   她有点不敢置信似的转过身,果然看到唐劲风站在那里,灌木丛挡住了他的下半身,看不到他的手和腿,只能看出他胸口快速起伏着,似乎走了不少路,而且走得很急。   “你、你怎么来了?你从哪儿来啊?”   “医院。我妈他们已经休息了,我才出来。”   “阿姨……还有你爸爸,都还好吗?”   其实她一直都很关切,但手术结束后,她没好意思再去医院探问。   听林舒眉从陆潜那儿问来的消息,应该是一切顺利的。   “还好。”他似乎也不想多说,一步步走近了些,手才从身后拿出来,“这个送你,生日快乐。”   不大不小的一束花,从玫瑰到桔梗、康乃馨、满天星……没什么章法插配在一起的一堆,不好看,却堆得满满的。   “我去的太晚了,花店都要打烊了,没有整束合适的话,只好拼了一些。你如果不喜欢,回头就扔了吧,不要紧。”   “这是你送我的?”   “嗯。如果你不喜欢……”   “不,我喜欢!”   她喜欢啊!   她把那束花宝贝地搂在怀里,又拉他的手:“你陪我做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   “你来了就知道。”   她左手抱着花,右手拉着他走得飞快,直接进行政楼层的电梯,直通顶楼的总统套房。   他不明白她的亢奋和欢喜来自哪里,也不知道她要带他去做什么,他只是在电梯里忍不住悄悄睇她。   今天的她跟平时的她很不一样。   但哪里不一样,其实他也说不上来。   “到啦,就这里!”   她刷开门卡进去,房间里仍然跟今晚宴会厅的风格一样,布置得满满都是梦幻的粉和白,礼物果然堆在角落的地毯上,有大捧气球被拉在一起,漂浮在礼物上空。   “你陪我拆礼物,加上这束花,就是你送我的最好的礼物了。”   情窦初开时的幻想——有朝一日,她要跟喜欢的人一起在这个房间里拆礼物,一起吐槽那些奇葩的、她一点儿也用不上的,也一起分享那些美好的、恰合她心意的,然后由她告诉他,她的兴趣、她的喜好,将来最喜欢的生日礼物都要由他来送……   唐劲风没动,她拉了拉他手:“没关系的,这里没有人会来。管家大叔也知道我不喜欢有人在,都不会来打扰我。你快过来坐吧,坐这里。”   她从沙发上拿了两个抱枕扔在地上,硬拉着他一起坐在礼物中间,然后随手抱了一个递给他,又自己拿一个在手里:“来,拆吧!” 第52章   神采飞扬的样子, 似乎完全不记得两人之前还闹过不愉快。   唐劲风抱着盒子没动。盒子沉甸甸的, 里面不知是装了新的平板电脑还是掌上游戏机之类的电子设备, 反正她手里的那一个, 拆出的是一部最新款的手机, 应该全球范围内都还没有上市,这时就已经送到了她手里。   “啧,没创意。”她随便看看就随手放在一边, 向他解释道,“这人每次都送这个, 其实哪用的着啊!”   她手机没坏就不想换,实在是懒得导数据。   她又拆一个,拿在手里像两朵花儿似的, 一个像含苞的郁金香, 还配有好几个可替换的配件,有的像小兔子耳朵,有的像多齿的卷发梳;另一个造型像马蹄莲,没有配件,就之间一个芯, 好像硅胶做的, 摸着很软, 看起来都像是某种电器, 还有充电线和电池。   “这是干什么用的啊?”她好奇地按下开关试了试, “郁金香”前头可以换配件的部分开始猛震, “马蹄莲”的中间也是, 像……像个大舌头一样来回卷动。   她看得目瞪口呆,一旁的唐劲风已经一把将东西夺过去藏到了身后。   “谁送你这样的东西?”他声音带着愠怒,脸上却绯红一片。   高月赶紧拿起盒子背后的说明书——成人……那什么……女孩玩具……   还是进口的呢,全日文的,她靠汉字猜明白的意思。   靠靠靠,这是哪个挨千刀的送她这么赤果果的东西!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就是她认识的那些“二世祖”们。每年都不忘提醒她找个男朋友,或者接受某某某的追求,要实在寂寞空虚,就用这些“玩具”自己爽一下也不错。   她像被红布激怒的小牛,瞪着对面的唐劲风——   谁说她寂寞空虚的,她明明有这么好的实物在面前!   大概是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唐劲风终于也拆了手里那个礼物盒子。   里面是个索尼最新的电子读写书。   高月拿过来看了看:“这个倒不错,听说现在国外都流行无纸化办公、无纸化教学,用这个应该正好。”   唐劲风问:“你要参加交流生计划的事,已经定了吗?”   他终于问她了,还以为他丝毫不会在意呢!   “是啊,差不多了。不过你也知道的,我又不想去。我听周梧他们说,你应该可以保研?”   “也还不确定。”   “你成绩这么好,肯定没问题!其实我也还可以抢救一下的,你看我绩点也差不多有3.0了,争取一下本校的保研试试,要不行就自己考一下,应该可以考上吧?”她越说越高兴,越说越笃定,“反正我本来就不想出国,留下来陪你一起考研啊!”   那样他们就还是在一个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她还看过很多大学毕业生的爱情佳话,就是同步考上研究生以后才在一起。   他这么自律,这么爱学习,这么看重前程,肯定需要的是一个跟他共同进步的伴侣呀!   唐劲风却并没有露出欣慰的神情,反而眉头渐渐拢起来:“前程不是儿戏,你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啊,我想留下来跟你一起考研有什么不对?”   “你要学的东西不在国内,去欧洲是最好的选择。”   “那是你们以为的最好的选择!”   “不,是你告诉我的。”   为此他还专门查阅了资料,如果她将来想从事酿酒的事业,最好的管理经验、实践经验和酿造技术的确要从欧洲学习,国内还有比较大的空白。   就算是A大这样的优质高校,她这个专业的研究生也更偏向理论和实验室,甚至由工科转理科方向,对她将来的帮助有限。   “我现在后悔了,不行吗?我将来也不是一定要做酿酒这一行啊,我可以做点别的,比如……舞蹈培训?啦啦操培训?”   她看胡悦亲戚家做得有声有色,也挺不错的呀!   唐劲风却沉默了,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既然这样,那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她怔了一下:“你、你说什么?”   他把头扭向一边,看着这个极尽奢华的屋子里的一切,所有富丽堂皇仿佛都是她人生的底色。   那是跟他完全不同的色调,他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会有今天的相融。   可她如果固执地要放弃自己的底色,相融不再色彩斑斓,也就没有了那种美好的感觉,只剩下沉重。   “其实有些话不该在今天跟你说,可我想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更好的时机了。”他费尽所有力气才把要说的话一口气都说出来,生怕中途她一个眼神就让他溃不成军,“高月……”   “你不准说,什么都不准说!我不听!”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刚才的话不算数,因为我听不见,我什么都没听见!”   她像八点档电视剧里才会有的那种无理取闹又不听解释的主角一样耍赖,因为她知道他要说什么。   现在的他们,跟当初她单纯追着他跑的时候不一样了,有些话一旦出口,就覆水难收。   她真的是像个孩子,可又什么都明白。   唐劲风看了她一会儿,横下心来,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等一下!”   他像没听到,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眼看手都已经摸到了木门的把手。   高月冲过去一把按住门,背靠在门上,面对着他,生生拦下他的去路,气咻咻的:“我叫你等一下,不准走!”   他看着她,眼睛里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又气又委屈,只好说:“你还有债没有还!”   “什么债?”   又是问出口就后悔的一个问题,因为她在他话音没落时就踮起脚来,双手攀上他的肩头,把吻印在他的唇上。   有细微的电流一下子从相触的那一点流遍全身,唐劲风下意识地抬手虚拢在她腰上,不知是要推开,还是更紧地拥抱。   在最初那一刹那的僵硬过后,高月的唇舌变得灵活起来,轻轻碾磨着他的嘴唇,舌头甚至还要往里挤。   他脑海中的弦已经绷到极致,终于拉开她一些,声音带着一种他从没听过的黯哑:“高月……”   “你就不能亲亲我吗?”她嗓音是含糊的,委屈的,眼里都蓄起晶亮的眼泪,“每次都是我主动,永远都是我追着你,到了现在……你都还是不肯亲亲我!”   到了现在,真要分开了,他再也没有耐心陪她玩儿了,她也累了的时候,他还是不肯亲她一下?   “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我吗?一点点都没有吗?”   喜欢的人之间不是应该缠绵悱恻,百般不舍吗?那为什么不留她,用尽一切方法留住她啊!   如果不喜欢,那之前的好又是什么呢,只是一种手段吗?为了他父母的事,屈尊降贵来对他不喜欢的女生好,陪她这个富家女玩各种游戏,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吗?   那他现在达到了啊,就再多骗她一会儿都不行吗?   她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她认识的唐劲风不是这样的人,可她说服不了自己啊!   条件交换就条件交换吧,他的演技不能再投入一点吗?   她又吻了一下,他唇上的温度是冰冰凉的,像这个房间里里永远开得那么足的冷气一样。   “你连骗我一下都不肯,对吗?”她忽然连攀住他肩膀的力气都没有了,“那行,你走吧,我去找别人。”   她觉得今天仿佛才是她的成人礼,好像一定要有一个出口宣泄心里的情绪,要把自己一颗心交托出去。   可她不知道该找谁,拿出电话随手拨了一个号:“大鹰,你们现在还在Muse玩儿吗?我来找……”   话没说万,手里的手机就被夺走关掉扔到一边,唐劲风箍紧她手臂的力道大极了:“你一定要这样吗?”   “你管我呢,你又不要我,管我怎么……”   最后一个“样”字还没出口,已经被他一口吞噬掉。   这个吻来得很突然,他唇上的温度仿佛是陡然之间升起来的,烫得她想要往回缩,却又被他紧紧抱住,动弹不了。   原来男生主动的吻是这样的……   霸道,热烈,仿佛宣誓和烙印,她之前那种点到即止的吻简直就像蜻蜓点水一样,难怪每次都了然无痕。   接吻是要这样的吗?   她没有太多空间思考,已经被他推倒在沙发上,两人的嘴唇却始终都没分开,她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或许是因为他咬着她吧,不轻不重地衔住了她的唇瓣,然后是舌,她根本连缓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然后是身体的纠缠,他只一点力气压过来,她竟然就没法起身了,肩膀被他摁住,呼吸的动作稍大一点就会碰到他。   她不能呼吸,有点害怕,却又想要更多,尝试着张口,然后就只听到咻咻的声音,像是从她鼻腔里发出的,逼得他也一阵悸动。   “你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吗?”情到深处,他忽然这样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眼睛里好像忍着一种不被理解的疼痛。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摇头。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给你。”   他其实可以等的。三年,五年,八年,十年,不管她去哪里,天涯海角,过树穿花,他等她回来。   他只是不能用承诺捆住她,她又信不过他,那如果这是她想要的,他就给她。   高月有点懵:“你……你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   “你不怕吃亏?”   “你不是说还债吗?只要能还得清,我就不算吃亏。”   他喜欢的姑娘是不是真的傻?这种事情上面,男人怎么会吃亏?   然而高月理解的却是另一层意思。   他其实是想要一笔勾销的吧?为了他爸妈的事,为了配合她家里的意愿让她出国留学,他用身体偿还这笔债也在所不惜?   她也有骄傲,宁可他不喜欢她,也不想他是因为感激,因为交换才跟她在一起。   可她偏偏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看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脸色因为刚才那个激烈的吻而泛着酡红,衬衫领口露出深凹的锁骨……那是她喜欢的人为她动情的证据。   再骄傲,她也不舍得不要。   他又俯身下来,这回换了更柔软缠绵的方式,吻到她眼泪都快滚出眼眶,他才动作姗姗到下一步,像是怕会弄疼她,又怕他太粗鲁而让她感觉不到被尊重。   她终于抬起手臂圈住他脖子,声音瓮瓮地说:“去里面……好不好?”   他抱起她,不是想象中一直想要的公主抱,而还是像上回那样,面对面的,她像个考拉一样挂在他身上,这回腿也蜷起来了,更孩子气,却也更亲昵。   她连这么几步路也不肯浪费,埋在他颈窝细细地啃吻着,一下一下,也像极了某种小动物。   她不知道那样的地方有多敏感,只是感觉到他的颤栗,抱她抱得更紧。   到床上又吻了好久,拥抱着的,翻来覆去的,直到两人额头都冒出些细密的汗水,还是没有进展到实质。   可她明明都没什么好遮挡的了……   她一度怀疑他可能也不会。两人都是第一次,他顶多作为男生比她多看一些“视频教学”罢了,看那样生涩的反应,实践经验应该跟她一样为零。   然而等他的衣服也落到了床下,让她看清自以为已经觊觎了好久的年轻男孩的身体,她才明白他可能不是不会,只是怕把她给吓退。   她用手肘撑着身体往后退,都快哭了:“……开玩笑的吧?不可能进去的,太大了!”   他忍得辛苦,却还是哄着她:“就是这样的。”   “不是,不可能……要不,我们换刚才那个玩具?”   那个看起来小小的,好像只是一丢丢的刺激?   他抓住她的脚踝将她拖过来:“说清楚,到底要不要?”   他不想勉强她,一丝一毫也不行。   她崩溃:“我真的好害怕……你一定要轻一点呀!”   他重新吻她,摸索好久,最后终于在她大声呼痛的时候把她的声音全吞下去。   两个人的身体之间,终于再也没有任何距离了。   最后的最后,她听到他在耳边说:“高月,谢谢你。”   不是我爱你,而是谢谢你,这大概就是他的答案了吧?   她再也没有什么能给他的了,她的真心已经被换成了一声谢谢,而女孩子最宝贵的第一次……好歹是她最喜欢的人,她也算不上吃亏,对吧?   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高月感觉自己是痛晕过去的,因为风平浪静以后她有很多细节想不起来,像是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可她却睡不着,也不敢翻身,因为被单下的两个人仍然什么都没穿。   她身上还有汗,可又实在没力气下床去冲凉了,他会不会嫌弃她?   最重要的是,她害怕他又开口说出什么绝情的话来。   辗转反侧到半夜,她能感觉到唐劲风实际上也没有睡着,连呼吸都刻意控制着节奏,似乎是怕惊醒她。   快天亮的时候她才眯了一会儿,醒过来的时候是被他的胳膊圈在怀里的。   她都不知道原来他一睡着了也满床乱滚,都滚到她这边来啦,胸口贴着她的后背。   这回变成她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把他吵醒,这样美好温存的时刻就要结束了。   然而最后吵醒他们的是他的手机铃声。   唐劲风似乎犹豫了一下没有立马接听,高月佯装翻身,他怕吵醒她,最后还是接了,然后快步走去了外间。   接听的那一刹那,她其实听到了手机听筒里传出的声音,虽然只有非常简短的一声,但那个温和低沉的中年女音她听了二十年,怎么也不可能听错。   居然是她妈妈穆锦云打来的电话?!   …   唐劲风是接到穆锦云大清早打来的电话,才知道他父亲即将改变羁押地点的事。   手术已经过去好几天,危险期平稳度过,监狱不可能一直放任正服刑的犯人在城区的三甲医院休养,要换到监狱系统自己的医院去,当然医疗条件各方面都没法跟这里相比。   穆锦云跟他说:“我们见面谈一谈,我会想办法让你爸爸在这边医院里多待一些日子。”   唐劲风不知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感觉,他看着床上还没有睁开眼的高月,薄被下露出的那一点点春色,既荒谬,又忍不住流连。   他压根儿不知道她听出了来电的人是谁,也不知道她心里一早开始就埋下的怀疑的种子,到这一刻结出了多大的误会。   如果知道,他这个早晨一定不会舍不得叫醒她,不会就这样步履匆匆地离去。 第53章   唐劲风在他打工的那家咖啡店见到穆锦云, 她面前仍然是冰咖啡, 又帮他叫了一份三明治和热拿铁。   “你还没吃早餐吧?年轻人空着肚子对胃不好,今后日子还长着呢, 要好好爱惜身体。”   那句“今后日子还长着呢”仿佛别有深意。   他从清晨接到她的电话开始, 整个人就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跟之前几次与她打交道时的坦然完全不同。   他知道那是他有了真正的软肋,而且恰恰也是她最在乎和关心的人。   他觉得自己可能要输掉这场博弈了。   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 果然是前人智慧与经验的总结。   “您怎么会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他问。   “你昨晚去找月儿了?你们俩在一起?”   尽管已经极力克制,但他脸上还是泛起绯红,有一种被人窥破的难堪。   “不用觉得难为情,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唐劲风抬起头:“您不怪我?”   “不怪,只要月儿高兴就好。”   穆锦云说得非常自然, 他却疑惑极了。   “我不明白。”   她笑了笑:“我女儿的个性, 我这个当妈的非常清楚,不达目的不罢休, 不撞南墙不回头。为了不让她今后做出更偏激叛逆的举动来, 我觉得让她如愿一回也没什么不好。何况我也信得过你, 小唐, 你是个非常好的孩子, 如果将来你们还有缘分……”   她话没有讲完, 毕竟将来的事变数太多,谁又说得准十年后面前的还是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她不能让自己女儿等, 也不会让别人家的孩子去空等。   反正他很快就会明白, 他跟月儿之间最大的阻碍其实并不是来源于他们的家庭环境本身, 而是由于环境落差造成的彼此不信任。   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你父亲的事,我会帮忙处理。听说他还有两年刑期就服刑结束了?将来的生活,你们有什么打算?”   话外之音非常明确了,假如需要的话,她也能为他们做最好的安排,例如给唐正杰一个工作岗位,这对有犯罪前科的人来说是非常珍贵的机会。   “他懂一点技术,可能还是会进工厂找一份工作,只要有两只手,总能找碗饭吃的。”   穆锦云又笑,是啊,最重要是还有这么优秀的儿子。   “那你去医院陪陪他们吧,剩下的事我会帮你。月儿那边请你先不要多说什么,我会跟她谈。”   “我……”   他本来想说他一定会对高月负责这样的话,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看都显得苍白又可笑。   “我想请您,不要为难她,我跟她之间……所有的责任都在我。”   “你放心,我也舍不得为难她,我只是想为她选一条更容易走的路。”   …   高月坐在自家客厅里等,等到很晚,才等到穆锦云回来。   “咦,月儿你还没睡?”   穆锦云每天都有堆积如山的工作和数不尽的人事应酬,回家一换上拖鞋,疲惫就显现在脸上,往沙发上一坐,扬声叫阿姨给她热点汤和点心,她晚上都没好好吃饭。   当天现炖的虫草鸡汤,天转凉又是吃蟹的季节了,有专程从阳澄湖寄来的蟹,蒸完几只尝鲜,他们家阿姨就凭着好手艺,把剩下的一只只拆出蟹粉,做了蟹粉小笼包。   热透后的小笼包端上桌,能隐约看到薄薄皮子下汤汁的些微晃动。穆锦云先尝了口黄澄澄的汤,满足地咂了下嘴,又问高月:“你饿不饿?要不要也再吃一点?”   她没吭声,用筷子夹了个小笼包,蘸一点点醋,放在勺子上慢慢吃。   穆锦云欣慰:“你以前总吃不了这个,太心急,一口下去非得烫嘴不可。现在总算有点姑娘家的斯文劲儿了。喜欢就多吃一点,不够我让阿姨再蒸。”   她连着吃了两个小笼包,都吃得很慢,最后放下碗筷才说:“妈,我明天就飞北京了,下周飞阿姆斯特丹。”   穆锦云啊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又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嗯,收拾好了。”她停了停,“我可能挺长时间都不能陪你和我爸吃饭了,你们要多注意身体。”   “放心吧,你爸不方便出去,我有事没事还是会去那边看你的,不会让我的宝贝闺女孤孤单单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受苦的。”   高月笑了笑,这要是在以前,她一定趁机说,不想看我受苦那就别让我去了呗,反正我也不想去。   可现在,她反而想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她今天悄悄去了趟医院,像曾经第一次去那里一样,只是悄悄地看了一眼唐劲风的妈妈和爸爸。   虽然都已经是饱经生活磨难的人了,但有了这种活下去的希望,看起来倒比之前显得精气神更足。   唐劲风也在,大概是从学校直接赶过去的,带了三人的午饭过来,由于父亲在一个单独的病房看管,他把饭菜送过去,生硬得说了几句什么,很快又出来,回到妈妈的病房里,陪她一起吃饭、给她擦脸,又给她加上天气转凉后需要的厚衣服。   他给父亲也带了衣服的,都交到羁押看管的工作人员手里,让他们拿去给她。   她听陆潜说,本来差不多要改变羁押地点了的,不让唐爸爸再继续待在城区的医院,不知什么原因又可以延期了。   她知道是什么原因,可看着眼前的现实,她没有办法去怪谁。   尤其唐劲风,让他在自己的至亲和她之间做选择,太难了,也太残酷。   最开始喜欢他的时候,就是单纯地希望他能开心一点,不要过得那么艰难。到了如今,这种初衷也并没有改变过。   她也不怪爸妈,至少他们还是真的帮到了唐劲风一家,那也是他和她都想要看到的局面。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么骄傲。   以前啊,脑洞大开想了那么多场景,好像只要能跟唐劲风春风一度,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可真到了这一天,才发现原来不是这样的。   那天在酒店,他走了之后,她躲在被子里悄悄哭了一场,其实也想好了,这大约就是他们最后的结局吧。   遗憾是有的,但还不至于不堪。   她在要面对更多不堪之前,先主动逃离了。   这样,那些所有美好的回忆,就都还存在她的脑海里。   他以后可能就忘了,可她会一直记得。   “妈,我求你最后一件事,行吗?”   穆锦云用餐巾擦了擦嘴,神色也郑重起来:“你说。”   “唐劲风毕业以后想做检察官,请你们帮帮他,这是他最大的梦想,也是我的。”   就当是现实对他的补偿吧,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人生不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   她是早晨最早的一班飞机飞的北京,就是不想让任何人来送机,徒增伤感。   到了北京,她也并没有住在姥姥家里,而是住到了穆皖南结婚的新居,因为俞乐言总说房子太大了,有点空荡荡的,穆皖南不在的时候,她有时一个人还会有点害怕。   高月去跟她作伴,顺便悄悄看一眼,她这位大表哥有没有欺负人家。   还好,两人似乎比结婚那会儿要融洽一些了。   原来倔强如穆皖南也会向现实妥协?   还是说,这就是婚姻和爱情最后的真相?   …   唐劲风发现找不到高月的时候,离她的生日也只过去了一个礼拜。   父母身体都已经度过了手术后最艰难、最让人提心吊胆的时期,如今就算监狱方面改变羁押地点也已经没有什么危险性。   唐正杰上车的时候拉住他的手:“这两年,要照顾好你妈……辛苦你了。”   等他服完最后的两年刑期,出来再好好补偿他们。   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们母子。尤其这个儿子,曾经是他们全家人的骄傲,人生却已经因为他的一时糊涂而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唐劲风面上仍然是那样淡漠的神色,可心里其实有焦躁在不断扩大。   高月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接他电话?就算是交流生计划,她也不可能这样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她应该撒娇的,或者干脆耍赖,在他骑着车从校园中经过的时候突然窜出来,往他车轮面前一坐,娇俏生动的脸一扬:我不管啊,你要去机场送我!   可他不管多么忙碌,骑着那辆快要散架的自行车来回多少趟,这样的场景也再没发生过。   A大的校园里已经没有她的存在了。   他到她宿舍楼下去找她,第一次,那样张扬地叫她的名字,就像她当年在男生五号宿舍楼楼下叫他那样。   路过的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说,看哪,杀人犯的儿子肖想人家生物系的白富美,人家都去做交换生了,他还纠缠不休。   他好像也无所谓了。   本来就存在的事实,他再怎么不想面对,也还是事实。   高月没有下来,他等来的是她的室友林舒眉。她拿出个信封给他:“这是高月托我交给你的,她说这车她开腻了,就送给你。你有个车,不管去哪里都方便一点。”   信封里是车钥匙和一份车辆保养的协议,她把她那辆特斯拉转赠给了他,连车辆未来的保养修理都已经提前打理好了,让他没有一点后顾之忧。   他不动声色地把东西装回信封里,手都在发抖,硬声问:“她人在哪里?”   林舒眉摊手:“可能已经到阿姆斯特丹了吧,怎么,你要现在追过去吗?”   明知是一句不可能的调侃,但他在那一刻竟然真的生出不管不顾的冲动来,就像歌里唱的那样“我愿意,天涯海角都随你去”的决心。   他们以前没少嘲弄对方,是不是梁静茹给的“勇气”;现在才发现,即使是有了勇气也要不起。   林舒眉到首都机场送机的时候,说:“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你没有看到唐劲风的眼神,他对你不是没有感情的。”   她都恨不得把自己来北京这张机票让给他。   高月笑笑:“不管怎么说,大家都相处这么多年了,当然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你看,就连你这样的铁公鸡都还专程到北京来送我。”   “我可不是白来,说好了,留学归国,飞黄腾达了,记得帮衬我的酒庄。我把首席酿酒师的位置留给你。”   “你先留着给想想吧,肥水不流外人田,她能帮到你的。”停了一下,又问,“她这几天还好吗?”   “她那个性子你知道的,失恋至少哭一礼拜,虽说戴鹰也没真正跟她在一起吧,但这么突然……她是挺难接受的。何况这回情况特殊,她还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戴鹰。”   “我那天要没让他们去夜店就好了。”   那天他们在夜店里发生的事儿,她也是后来才听说的,虽然算是有惊无险,但无形中似乎又改变了两个人的人生方向。   林舒眉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还管得住谁啊,等出了国,爸妈都管不着你们了。天高任鸟飞,飞远了也别忘了飞回来。”   高月鼻酸,倾身抱住她:“谢谢你舒眉,你们也要好好的。”   “放心吧,一路顺风。”   两人互道珍重,挥手作别。   高月进了安全通道,明知林舒眉还在身后没走,但一次也没敢回头。   她把自己的青春就此抛下,怕看到这一路踉跄的来路,又生出不甘与不舍。   头等舱的位置宽敞舒适,她正打算换上拖鞋,身旁的人已经把拖鞋摆好放在她面前:“呐,换吧!”   她抬起头,看到戴鹰一脸桀骜地看着她,刚脱下墨镜,脸颊好大一块淤青,遮也遮不住。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她一边换拖鞋,一边揶揄,“不是要去把那几个人打趴下吗?看来还是没逃脱你爸关的禁闭啊!”   她生日那晚,他带顾想想去夜店玩,出了点岔子,跟人打了一架,回家被爸妈给好一顿收拾,被趁机打包送出国。   正好她也要出去,家长们就委托她看住这家伙,就仿佛半个监护人一样,   “你懂什么,我这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我学成归来,不揍死他们几个孙子!”   高月收起了笑,目光落在飞机舷窗外,仿佛自言自语:“可惜有的人等不了十年的……”   戴鹰没听懂,还在喋喋不休:“我爸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我那不是挑事儿打架,我那是英雄救美,见义勇为!顾想想是我带到夜店里去的,那几个纨绔子弟算什么玩意儿,也敢往她杯子里丢东西!我不护着她我成什么了?结果到头来反而给了我爸妈借题发挥的借口,你知道他们说话说得有多难听吗?”   他又指着脸上的淤青给她看:“你以为这是那几个家伙揍的吗?这是我爸的手笔!我都多大了,他还动不动就往我脸上招呼……”他声音哽了一下,“我怕我再不走,他们都要去找想想的麻烦了。”   偶像剧里的那些情节,他相信他们做的出来的。   “你就没想过抗争一下吗?”高月问。   “抗争有用吗?”他不答反问,有几分心灰,“你也试过了,假如抗争有用,你就不会跟我坐在这飞机上了。”   高月又抬眼看他脸上的淤青,没想到最后是他们俩彼此感同身受。   她在随身的包包里摸索了一下,然后把两只手握拳放他面前,像小时候那样,问:“猜猜我哪只手里有糖?”   “左手。”   她张开左手的拳头,小小一粒薄荷糖躺在手心里。   “切,就知道你!你总是喜欢把糖放左手。”戴鹰边说边剥开糖纸把糖喂进嘴里。   高月张开右手,里面躺着另一颗葡萄味的软糖,放进嘴里慢慢嚼,是她喜欢的酸酸甜甜的味道。   他们都开始学着长大了,总要学会给自己一点甜头的,但愿从今往后的每一次选择,都不再落空。   航班在夜空中起飞,仿佛依靠星星和风在航行。   既然他们都不喜欢自己的命运,那就先去看一看远方的风景。 第54章   容颜飞电, 时景飘风。   高月再次见到Mr.Dubois时, 也只能算是偶遇。   多年不见,他居然一眼就认出她来, 热情的贴面礼之后, 邀请她到他新开的西餐厅试菜。   他正值壮年,却不再担任家族集团的副总裁,只在董事会挂个虚名, 跟太太一起到中国来开餐厅, 一偿夙愿。   高月也终于见到他的小娇妻,年纪大约只有他一半,显然不是当初他提过的那位很美的发妻。   她也见怪不怪,浅浅尝一点鹅肝,又抿一口高脚杯里的葡萄酒。   她在荷兰两年, 法兰西三年,外加一年在著名吉佳乐世家酒庄的实习经历,法语已经流利得可以跟英语自由切换, 也尝得出这鹅肝的确是非常欧洲的味道。   只是这配餐的酒不太合口味,她请侍酒师过来, 请他把酒在冰水中镇一会儿再拿过来。   侍酒师露出惊讶的表情:“小姐, 这是霞多丽,不适宜冰镇饮用。”   她笑笑:“霞多丽不宜冰镇只是以偏概全的看法,我觉得应该冰镇到八到十摄氏度, 再等它慢慢回温后入口才是最佳的饮用口感。”   侍酒师只好照做。   Dubois很高兴, 感慨说:“我们在中国国内一时之间都找不到好的侍酒师, 幸好遇见你。我请chef出来,你看看菜式上还有什么建议,也可以帮我们提一提。”   于是这顿饭一直从下午吃到入夜,高月跟法国请来的总厨也相谈甚欢。   只是她感觉到那酒始终不够地道,侍酒师再端来冰镇过的,她也只是闻了闻香气就推给Dubois夫妇品鉴。   或许是出于成本考虑,他们引进的葡萄酒有点不上不下,口感香气都一般,在酒单上对外销售的价格却不便宜。   她把自己的意见讲给Dubois听,并说:“我有朋友的酒庄自产非常棒的霞多丽,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我可以请她提供一些样品给你们试试看。品质非常不错,性价比也很高。”   Dubois当然高兴:“太好了,听你妈妈说,这几年你都在欧洲学习酿酒,那么你肯定就是行家了。我们很乐意听取行家的意见。”   小娇妻就坐在他身边,涂满妖娆指甲油的手就覆在他毛茸茸的手背上,亲昵地来回轻抚。   不知道当年他跟第一任太太结婚的时候,是否也有过这样的如胶似漆?   助手肖雨过来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高月就起身道:“抱歉,今晚还有些事要处理,我要先走一步。谢谢您的款待,下回到法华丽嘉酒店,请让我做东。”   “那是当然的,我们还要仰赖你朋友酒庄提供的好酒呢,希望今后能够合作。”Dubois笑道,“听说你快要结婚了,婚礼也丽嘉旗下的酒店举行吗?”   “是啊。”她从容地披上外套,将长长的卷发拢到一侧,“正是因为要结婚,所以事情才特别多。”   “那么先生呢?”他忽然想起来,“啊,是之前带你来为我们一起做翻译的那个小伙子吧?他似乎是学法律的,现在从事什么工作呢?”   高月拉着肩上外套的手微微一顿。   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Yes。   No。   异口不同声,然后又同时改口——   No.   Yes.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唐劲风了,可就这么一下,那种鲜活的回忆又一下子浮现在脑海,仿佛昨天才刚经历过一样。   她低头,回答道:“噢,不是他,我的未婚夫……不是他。”   Dubois露出了然的情绪,毕竟连他也结束了二十年的婚姻再娶,又怎么能指望年轻人们这么多年了还一往情深。   “也不知道是哪个幸运的家伙!”他打趣,“将来有需要浪漫的时刻,一定要记得光顾我们餐厅啊。”   “一定。”   高月挂着一丝不苟的笑容从西餐厅出来,助理已经将她的红色保时捷开到门前,她示意自己喝了酒,车交给助理来开,自己则上了副驾。   她再次朝窗外的Dubois夫妇挥手道别,助理脚下猛的一脚油门,跑车的轰鸣声飚出好远,她才将车篷打开,仿佛借着惯性抵在椅背上,咬牙说:“是啊,是哪个幸运的家伙呢?”   她来做一回终结者,让他的幸运到今晚为止吧!   …   晚八点,法华丽嘉酒店大堂有现场弦乐演奏,大提琴婉转悠扬的音色回荡在酒店颇有特色的金色穹顶之下,应和着小股喷泉的潺潺水声。   大堂吧的客人或喁喁低语,或独自品咂咖啡。   然而跑车的尖啸撕破了这种宁静。一辆火红的保时捷不知从什么地方呼啸而来,转眼就已泊在大堂门口,门童甚至来不及反应上前拉门。   高月甩上车门,拉了拉披在肩上的白色外套,又抬头看一眼面前灯光璀璨的建筑,似乎想要确认这就是她要来的地方,然后才款步走进大堂来。   A城入秋后仍显闷热的天气被隔绝在身后的玻璃门外,她忍不住抚了抚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这酒店的冷气开得也太他妈足了!   早已等候在门口的乌格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包,又递给她一张深色磨砂质地的房卡。   “确定了吗,哪个房间?”高月声音娇懒,听不出情绪。   “确定,1109。”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乌格点头,示意她身旁的肖雨拉开背包给她看放在里面的摄像机。   高月嘲弄地提了提嘴角,昂首道:“那还等什么,走吧。”   她穿过大堂朝电梯的方向走去,一头长而卷的深栗色长发在脑后随手绾成再简单不过的发髻,只有鬓边落下的一缕随着她的步伐微荡。亮色衣裙下露出一双修长的腿,脚底踩着八公分高的红底高跟鞋,在花岗岩地面上每走一步都笃笃有声。   这样衣着光鲜的女郎,漂亮、自信,却不是轻浮的网红脸,加上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位助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事业有成的女强人,说不定还家底殷实,才打小练就出这样从容强大的气场。   但应该不会有人猜到这诺大的集团酒店,都是属于她家的。   她也很久没到这里来了,回国这么些日子,但凡要应酬,她大多选在集团旗下的其他酒店,一次也没到这里来过。   仿佛只是像现在这样看着电梯上方跳动的数字,也会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的天真。   可她妈妈穆女士偏偏还为她留着那间总统套房,说她任何时候想要一点简单的快乐或者想一个人静一静不被打扰,都可以住。   嘁,她怎么可能还会来住?连她身边的人都明知她不会来,才明目张胆地把那儿当成了偷情的圣地。   叮咚一声,电梯终于到了,她深吸口气,终于踏了进去。   电梯停在第十一层,高月走出来,默默在1109号房门口站了一会儿。脚下绵密的地毯和面前厚实的房门起到了很好的消音作用,走廊里安静得有点诡异。   乌格和肖雨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轻声说:“高小姐……”   这时候犹豫也是很正常的,假如她还想给对方留点颜面,离开也还来得及。   高月伸出手:“房卡呢?”   黑色的房卡递到她手里,她手指抚过卡面上凸起的酒店logo,把卡轻轻放在门锁的感应面板上,电子锁解锁的声音这时听来有些滑稽,再按下把手,门就开了。   不,确切地说,门只开了一半。高月已经听到房间里短暂噤声之后的手忙脚乱,恶从胆边生,抬起一脚就轰向房门。   她看起来瘦,这一脚的劲道却出奇的大,可惜安全链还藕断丝连地挂着,她准备再出第二脚的时候,被一旁的乌格拉住,他有做过特种兵的魁梧体格,帮她补了一脚,门终于开了。   高月走进去,房间里的情形都跟预想的差不多,男欢女爱的气息还没有散去,大床一片狼藉。床上衣衫不整的男女大概是被刚才破门的巨响给吓傻了,都顾不上继续穿衣服,只目瞪口呆地看着来人。   高月环视四周,最后仔细看了看掖着被子坐在床上的女人,啧了一声:“我说欧伟祺,你的品味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差,这样的货色你也看得上眼。”   刚手忙脚乱套上衬衫的男人终于反应过来,跳到地上,跑过来抓住她:“月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给我个机会解释……”   “放手。”   “月儿……”   “我叫你放手!”她狠狠甩开他,“别用你的脏手碰我,我怕得病。”   欧伟祺没办法,本能地想要求助。可她带来的两个人,乌格名为助理,其实就像保镖一样的存在,铁塔般站在她身后,一副跟她同仇敌忾要护卫她到底的模样。而秘书肖雨则是从进门就捧着一个小型DV,把房间内外的情形都清清楚楚地拍下来了。   没有人站在他这一边,她不听他解释,根本没有人能为他说一句好话。   “高月,你听我说,我真不是有心的。我今晚喝了点酒,是她……是她勾引我的!”他伏在地上,抬手朝床上的女人一指,迫不及待地要甩锅,“这次是我鬼迷心窍,看在我们就快结婚的份上你原谅我吧!我保证,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真的!我心里只有你啊!”   “心里只有我还是只有我家的钱啊?”高月冷笑,“你也知道我们快结婚了啊?那你应该知道结了婚就不能随心所欲在外面乱搞了吧,啊?你好歹倒是装个样子我看看啊,连这么点功夫都不肯下,还想着结婚?”   欧伟祺嗫嚅着说不出话了。   “你也知道我一般不到这儿来,所以就从我这儿拿了房卡,时不时就带人来享受一晚……嗯,你真够可以的。这时候你要维护下自己的女人,我还敬你是条汉子,你倒好,推得一干二净,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周都干些什么好事啊?既然这回让我逮个正着,要再给你来一次的机会,我不成傻X了?”   说完她再不理会他,转头问肖雨:“怎么样,都拍下来了吗?”   “是的,都拍好了,放心。”   “嗯,行,那我们撤吧。剩下的,乌格你找酒店的人一起收拾一下,该修理的修理,要赔偿的照价赔偿。”   乌格点头。   刚才的响动已经惊扰了同楼层的不少客人,都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看究竟发生什么事。   总套管家和值班经理也闻声赶来,看到高月从房间里走出来,连忙上前赔小心:“高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她一笑:“噢,没什么事,就是发现有人嫖/娼,要不你报警处理?”   “这……”   “高月,你个臭三/八,你说谁嫖呢!”欧伟祺一听她提要报警就恼羞成怒,上前两步冲到门口冲她喊,“别以为姓高就了不起了,什么总统套房,你爸妈还真把你当公主了?你不跟我睡还不让我跟其他女人睡,你特么不是心理变态就是石女!”   酒店经理一看是欧伟祺,脸都绿了,心想虽说夫妻床头闹床尾和,但小爷你这会儿还是消停点儿吧,没看这位姑奶奶正在气头上嘛,再发作起来还不知怎么拆楼呢!   然而高月没再大动干戈,只是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看见了吗,还不报警?”   她难过吗?沮丧吗?不,一点也不。她只感到轻松、庆幸,哪怕结婚的帖子都散出去了,哪怕至少一千多号人已经知道她要结婚的消息了,但她毕竟还没嫁嘛,不用跟这么个渣男捆绑一辈子,比什么面子里子都强。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见另一个她更不想遇见的人。   脚上的高跟鞋在踹门的那一刻就不太对劲儿了,她强撑着走出众目睽睽的那个圈儿,在走廊转角处翘起小腿想调整一下,眼睛没留意前头,就不期然撞进一个男人怀里。   “小心。”   这个声音,这个气息……如果不是脚上传来隐隐的疼痛那么真实,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第55章   她从没想过会这么快就再遇见唐劲风, 而且还是在他们最后分别的这个地方。   可她也很快就知道, 这并不是幻觉。   尽管她记忆深处的唐劲风,是在校园里蹬着最破的自行车也挡不住清秀俊朗的青葱少年, 跟眼前穿得体的休闲西服和铮亮的皮鞋, 有真实体温和结实体魄的成熟男士沾不上边。   她没有对记忆中的人做过如此深层次的加工,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一场没有预期的重逢。   她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也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他看到多少、听到多少, 会露出怜悯、嘲弄还是厌烦的表情……就像在大学时代被她纠缠时那样。   还好,她从他脸上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本来就很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这么多年,人事纷纷,现在更锻炼得炉火纯青。   唐劲风今天到这里来,其实是为了拜访某位已成为律所合伙人的师兄。对方刚度完假, 从泰国飞洛杉矶, 在国内做短暂停留,就住在这个酒店。   两人也很久不见,他到机场接人之后陪对方checkin,放下行李刚准备出门去吃饭,就听到走廊另一边的喧哗声。   他不是喜欢看热闹的人,可这一刻却鬼使神差地循着声音走过去, 在转角的地方看到了事情的经过。   最后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 仍像以前那样骄傲地扬起下巴说, 看见了吗还不报警!   她比以前更犀利了。   其实今天当他听说师兄舒诚住在法华丽嘉酒店的时候,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快得他甚至来不及弄清那到底是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那个念头是关于她的——她是这个集团酒店的太子女,这里是她的地盘,说不定会遇上她。   这也是他们最后分离的地方。在哪里分别,就在哪里遇见,他没想到,会真的有这样的好运。   她曾经跟他说过,全世界六十亿人口,两个陌生人相遇的几率是十万分之五,相识的几率是千万分之五,相爱的可能更是微乎其微,刻薄到计算器的屏幕都显示不下。   只是他不知道,两个曾经相识的人形同陌路之后,再重新相遇的几率又有多少?   就身体相撞的那么一瞬间,两人心里都是百转千回。最后还是高月先推开他,调整了一下,仿佛忘了脚上高跟鞋的不适,在他面前重新站稳,挺起胸膛,微微抬起下巴,拉好肩上的外套……她又变成今晚踏入酒店时那个不可一世的高月。   唐劲风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却朝他笑了笑,算是对撞到他的一点歉意,然后什么话都没说,快速地从他身旁擦肩而过,踏入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两人面对面,却又像被隔断在两个世界。   高月出了酒店后快步往停车场走,走得一瘸一拐的,一直走到自己的车子面前才停下。   大概走得太急,胃里一阵抽搐难受。   幸好刚才顺手从房间小吧台上抄了一瓶没开过的矿泉水,拧开灌了一大口,却感觉被欧伟祺这个垃圾辐射过的水都不对味。   手机在包里震动,她把剩下的半瓶矿泉水放在车顶上,接起电话:“小五?”   穆嵘在那头语气兴奋:“姐,你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今儿我才收到从美国来的包裹,就是上回跟你说的那镜头,找了好多地儿才买到的。你要有什么婚庆公司的跟拍摄影,趁早给他们退了,就让我给你拍,保证每张都美得跟画儿一样!还有啊,我哥终于同意借我那辆GTC。你不是喜欢法拉利吗?到时你穿上婚纱,我拉你出城兜完风再直奔婚礼现场!”   老穆家的孩子们,她这才是继穆皖南之后第二个结婚的,都当大喜事儿一样操办,在北京的、海外的,都忙着往回赶。   今晚的捉奸大戏,家里还不知道,穆小五孩子心性,还一味沉浸在老姐要嫁人的喜悦里。   他喜欢摄影,照片也确实拍得不错,说了好几回要给她当婚礼摄影师,只不过这回英雄没有用武之地了。   “你那镜头多少钱?”高月问。   “啊,也就万把块钱吧!”   “嗯,回头我给你发个红包,这个镜头当我送你玩儿的。还有你不是说想去埃及么,身上钱够不够?不够我赞助你去,在外头花钱的地方多,有得用就别省。”   穆嵘疑惑:“不是,我不着急去埃及,这不是要参加你婚礼么……”   “没有婚礼,取消了。”   啥?   “还不明白吗?你老姐我不嫁了,这婚……结不成了。”   “不会吧,怎么回事啊?姐你……不是……喂,喂!”   高月挂断了电话,把手机也给关了,然后扬手就把手里的车钥匙抛向了不远处的喷泉池,还不解气,又忍不住狠狠踢了面前的车子一脚。   这辆车是欧伟祺送她的,说是新婚礼物,其实不过是为了显摆他们欧家也不缺钱。   妈的,她都说了喜欢法拉利,还送她保时捷。   她这辈子不想再碰这辆车,只能等乌格他们下来再开车送她回去。   “你去哪里?我送你。”   唐劲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隔着车子站在她对面。   高月深吸口气,竟然也练出了那种出奇的平静:“不用了,我能开车。”   唐劲风目光扫向她脚下,刚才就摇摇欲坠的高跟鞋这会儿差不多彻底断裂了,一只高一只低。   她跟着他往下看了看,气得干脆将鞋子脱下来,扬手就扔进了角落的垃圾桶。   她光脚站在地上,硬气地一抬下巴:“看什么看,我就喜欢光着脚开车!”   唐劲风仿佛没听到,伸手拿了她刚放在车顶上那瓶水:“走吧,我的车在旁边。”   就是这么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小动作,让高月炸了毛:“唐劲风!你拿了我的水。”   他停下脚步:“那又怎么样?”   她带几分讽刺:“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她。   不得不说,有些人是造物主的宠儿,连岁月也格外善待。唐劲风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却还跟大学时期一样英挺隽秀。做检察官的这些年,制服和国徽赋予了他更多责任感,让他比少年时更多了几分沉稳和坚定。   曾经迷倒校园中万千少女的法学院高岭之花,也曾是高月全部的梦想。   “我知道。”出其不意的,他居然淡定回答,“喝我水,等于和我睡。”   …   高月坐在副驾的位置上,还没搞清楚自己怎么就上了他的车。   确切地说,还是她送他的那辆特斯拉。   恍恍惚惚,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是不是想问我怎么还开着这辆车?”   高月脸扭向一边:“不关我的事,我不关心。”   “其实我之前有另一辆车代步,很少动这辆车,但车不开容易坏,所以我参加了车友会,周末参加活动的时候会开出去跑一点里程。”   “我说了,不关我的事,你不用说给我听。”   “可这辆车本来是你的。”   “我送给你了,赠予行为完成,就不算是我的了!”   他淡淡一笑。   高月很火大:“你笑什么笑!”   “赠与行为完成,赠与合同就生效。法学双专课上学过的内容,你到现在还记得?”   “我又不是金鱼,记忆力只有七秒。好歹花钱学的东西,怎么会不记得?”   “法学双专的学分,你后来都修完了吗?”   这一来二去怎么还就聊上了呢?   高月拒绝再回答他的问题,拍了拍窗户:“前面放我下车。”   窗外是碎石子铺就的小道,穿过街心花园,深处有富丽堂皇的大理石门庭,门楣有诺大的紫金华府几个字。   唐劲风问:“你现在住这里?”   “不关你的事!”   她今晚已经不知第几回说这句话了。   对着欧伟祺那种渣男发难,她可以有一百种骂人的花样,都不带重样的。可到了他面前,那些词儿都不知道哪儿去了,突然就变得词穷起来。   她恨这种无力感,只觉得比一百个人围观她今晚的捉奸行动还要窘迫,只想赶紧逃得远远的。   她匆匆下车,他却跟她一起从车上下来,拦住她道:“你还有东西没拿。”   哈?   她很确定她从酒店出来的时候,手包一直放在助手小雨那里,自己手里什么都没拿。   但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唐劲风把车钥匙交给她:“这个,也是你的东西,我早就想物归原主的,一直没有机会。”   “你什么意思?”高月拔高了声调,“我说了送给你就是送给你,不想要你就拿去扔掉,又还给我算什么意思?”   唐劲风觉得她仿佛一只小动物,凭借本能竖起满身的刺抵御外界的伤害。   这种感觉有点熟悉,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或许不是尖刺,但也周身包裹硬甲,小心保护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过去他所认识的高月是活泼开朗、没心没肺,却又细腻周到的姑娘,就算情绪大起大落,也是靠大哭或大笑来宣泄。   可是今晚,她就表面威风,心里却敏感又痛苦,还要小心隐忍着,丝毫不让人刺探。   或者只是不让他刺探。   “这辆车当年市价超过百万,我是国家工作人员,跟你又没有亲属关系,不能接受这么大数额的赠与。所以我一直当它是你寄放在我这里的东西,随时等着你来把它取回去。”   只是没想到一等就等了七年。   高月横他一眼,没再多说,劈手去夺钥匙,他却又抓住不放,趁机问她:“为什么不是戴鹰?”   “什么意思?”   “你要结婚了。”他顿了一下,“对方为什么不是戴鹰?”   他知道当年她是跟戴鹰一起走的,也设想过,假如她在这几年当中结婚嫁作人妇,对方肯定就是戴鹰了。   然而从刚才在酒店发生的事情来看,要跟她结婚的另有其人。   高月气到要爆炸,刚要开口,他却已经放开了手。   反正她肯定又要说那句,关你什么事儿!   来日方长,有些事,还有得是时间去了解,不急在这一时。   高月一口气被堵在了胸口,也没再多看他一眼,钻进车子里就把车开进了小区里面。   至于他怎么回去,他住的地方离她这儿有多远,才不关她的事儿呢!   唐劲风就在夜风中伫立半晌,直到那点车灯在林荫深处渐渐看不到了,他才转身离开。   他一边走一边给师兄舒诚打电话:“……对不起,今晚都没能一起好好吃个饭。是……等你下个月回来,我直接到律所去找你谈。嗯,不用再考虑了,我决定从检察院辞职,递交辞呈之后等内部程序和公示完毕就可以离开。” 第56章   婚不结了, 取消婚礼却是个声势浩大的工程。   婚纱是从米兰重金订购的,还在来的路上,就给退了回去。款照付, 东西却是一眼也不想看见了,眼不见才心不烦。   还有诸如婚仪、鲜花、预约的乐队和明星,全都由助手们去沟通退订。   还好,除了至亲的家人和朋友之外, 大部分受邀的宾客都是用电子请帖发出的邀请, 再全部群发一遍, 说婚礼因故取消了, 也省得当面解释了。   谁爱八卦的就八卦去吧, 做错事的人又不是她。   高月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跟爸妈说了一遍, 捉奸在场的视频证据、酒店监控全都奉上,这就算交代完了。   至于欧家那边,要不要把证据也给他们欣赏欣赏,就交由父母去定夺,算是她给长辈们的一点面子。   高月知道自己爸妈在儿女的终身幸福问题上, 是眼睛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人,所以发生了这么恶劣的事情,她说取消婚礼那就取消婚礼, 爸妈怕她受刺激,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但她还是选择这段日子避不见人, 不管是家里人也好, 其他亲友也好, 一律不见面,也不接电话,省去许多口舌上的麻烦。   那晚唐劲风送她回的紫金华府,其实是她回国后单身一个人住的复式公寓。那天她回去收拾了点东西,就离开了,不然各路亲朋好友肯定要上门轮番轰炸。   她住到了胡悦那里。   “你这可真潇洒了,临门一脚说不结婚也就算了,还学人家玩起人间蒸发来了。你说你家里人要找到我家来怎么办啊,我是开门呢,还是开门呢,还是开门呢?”   “不用开门,开了也说我不在。你拿根扫帚拦住门,谁敢跟你个大肚婆叫板啊!”高月把盛在碗里的酸奶递给她,“行了,你最爱的火龙果酸奶,可以吃了。”   胡悦挺着肚子接过那个小玻璃碗,搅和着里面粉红色的酸奶,舔了一口就美滋滋地说:“还是你们学发酵工程的人厉害啊,我自己动手就怎么都做不出这个味道来。不过你手艺还是比想想的差点儿,她上回给我做的吃完了,给我留了种子我自己都做不出来,有天半夜想吃,都馋哭了。”   “瞧你那点儿出息!想吃酸奶还是去买现成的比较好,自己在家做,环境不如工厂干净,更赶不上以前学校的实验室,被污染变质的几率还挺大的,你这孕妇吃还是小心点儿。”   “买是买了,老周半夜出去把附近几条街上大大小小开着门的便利店里所有品类的酸奶都给我买了一遍,可惜都不是那个味儿啊!最重要的是,等他买回来我又不想吃了。”她摊手,“孕妇就是这么反复无常。”   “我看是被你们老周给惯出来的吧,你这么能作,也就他受得了你了。”   “嘁,也不看孩子跟谁姓?为了给他生这孩子,我都胖了十几斤了,脸都变形了!你看看这鼻子,这额头……这是我的脸吗?他难道不该对我好点?”说完又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低头一笑,“不过孩子倒挺懂事的,感觉性子像他爸。”   高月看到那肚皮上波浪一样滚动,知道是孩子在里面动呢,忍不住也把手放上去感受一下:“嗯,这几个月挺乖的哈,都让妈妈忘了刚开始那俩月吐到恨不得抱着个马桶到处走,不愧是我干儿子,够腹黑。你妈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看来很快就要把二胎的事儿排上日程了吧?”   “我才不生呢,一个都够受的了!生完我就去做纤体,我要减肥,要恢复美貌!”   “老婆,我回来了!给你带了荣记的烧鹅和桃酥,还有我和同事一起团购的泰国的山竹,一整箱在车上,我先拿两个上来你尝尝。”   周梧下班回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手里还捏着俩山竹。   胡悦果然迎上去,把吃的都接过来,迫不及待地探头到塑料袋里去闻香:“这烧鹅太香了,你怎么知道我想吃啊?”   周梧只嘿嘿一笑,又摸她肚子:“宝宝告诉我的,他说他和妈妈都想吃烧鹅,我就买了。”   她嗔怪地拍开他手:“少肉麻,月儿在呢!”   高月举手投降:“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就好,反正这几天狗粮我也吃得饱饱的了。”   “对啊,高月又不是外人,怕什么?你们先吃着,我下去把山竹搬上来。”   老周乐颠颠地下楼去了。高月剥着手里的山竹,露出里面白生生的瓣瓣果肉来,感慨似的说:“老周是真的对你挺好,我们502现在就属你最安稳,最幸福了。”   “谁能想到呢,我当初也没想到自己会跟他在一起,一直以为会喜欢戴鹰那种类型,然后求而不得,孤独终老呢!对了,戴鹰现在怎么样,回国了吗?”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他跟A城的篮球俱乐部已经谈好了合同细节,等签完约,把美国那边的事情处理好,应该就会回来了。本来这回他要回来参加我婚礼的,这下取消了,反而不着急了,等把手头的事情全弄完再回来也不迟。到时候让他请客,请我们一起吃顿好的。”   “我到时候说不定都生了,还不一定能去呢!”胡悦咽下桃酥,又喝一口酸奶,“而且呀,周梧还不一定肯让我去呢,他可能吃醋了!”   “是嘛,看不出来啊。”   “看不出什么,你们又说我坏话呢?”周梧抱着两箱水果顶开门,嚷嚷道,“老婆,叫钟点阿姨多做两个菜吧,我们今天有客人。”   “谁呀?”胡悦走过去想帮忙,“哎,买一箱行了,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话没说完,她已经看见了跟在他身后,也抬着两小箱水果的唐劲风,一下子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   “胡悦,好久不见。这些东西……放哪里?”   他声音清朗,彬彬有礼,分明就还是当年校园中万众瞩目的那个唐劲风。   胡悦惊得都顾不上待客的礼节了,一连声朝屋里高喊着:“月儿,月儿……高月!”   高月是看周梧搬了好多东西回来,屋子里可能没地儿放,就把自己拖来的那个小行李箱拎进房间去了。听到胡悦突然在外面大叫,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赶紧跑出来,没留意脚下多出的水果箱子,一脚踢上去,人就往前扑倒。   唐劲风不偏不倚地接住她,几乎是把她从水果箱子那边给抱了过来,看她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蹙了蹙眉:“你没事吧?”   有事啊,有大事!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靠在唐劲风怀里,整个人都从表情到身体都僵住了。   “小唐是来找我的。”周梧擦了把汗,笑眯眯地帮忙解围,“我们也挺长时间没见了,他听说我快当爸爸了,怕宝宝出生以后我更没时间,就今天过来聊聊。他问要买点什么,我说什么都不要,买点水果就行,胡悦爱吃嘛,谁知他就买了这么多,刚好我自己也买了……”   周梧还是像以前那么爱唠叨,胡悦使劲儿掐了他一把,他才反应过来:“哦哦,你们聊啊你们聊,我去看看今晚做点什么菜比较好。”   “我去给你们倒杯水。”   胡悦用硕大的肚子顶着老公进厨房,转身前朝高月使了个眼色。   高月只当没看见,跟唐劲风拉开距离道:“你自己坐吧,我们都不是这家里的主人,我就不招呼你了。”   她拿了瓶水,拧开咕咚咕咚喝掉一半,还是觉得口干舌燥。   唐劲风看她一身家居打扮,问道:“你这几天都住在这里?”   “怎么了,不行吗?”   “紫金华府呢,是你婚房?”   “咳咳咳……”   高月呛到了,连忙扯了纸巾来擦。   “你别管这么多行不行?”她好不容易把这口气喘匀,“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哪壶不开?”他一本正经地问,“结婚吗?”   他让人无语的本领比读书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高月懒得理他了,高声喊:“胡悦,菜够不够啊,我去楼下买点儿来加菜!”   “不用不用。”胡悦端着两个盘子出来,“老周晚上烧鹅、烧肉和凉菜买了不少,加上阿姨原本做的那些,够吃了。来坐吧,可以开饭了。”   几个人围坐在餐桌旁,周梧感慨道:“这还是我们毕业后头回这么四个人聚在一起吧?”   “什么毕业后,毕业前也没这样一起坐过,高月大三就出国了,那时候我还没跟你在一起呢!后来结婚……她有事儿没来得及赶回来。”   其实她们502的姐妹都知道那是托词,她是怕回来参加婚礼遇上唐劲风。   胡悦边说边拿了瓶酒给他打开。高月问:“这是舒眉他们新酒庄的酒吧?”   “对啊,今年的新酒,之前一直喝的霞多丽,红酒还没尝过。”   高月跃跃欲试,接过开瓶器,说:“我来吧!”   她娴熟地打开酒瓶瓶塞,红酒的单宁酸味涌上瓶口,她谨慎地吸了口气,才把酒倒进酒杯里。   果然是液体红宝石,冲进杯子里就有很好的视觉效果。   唐劲风默默地看着她,从她衣袖中露出的那一节手腕,到她扶握酒瓶时专业的姿态和角度。   等酒已经落到杯底,胡悦才想起来:“啊,还有醒酒器吧,我都忘了拿出来了,你们等等,我去拿。”   “没关系。”高月叫住她,“临时决定开的酒,来不及醒了,就先这么喝。反正喝酒最重要的是气氛。”   “说得好,喝酒最重要是跟谁喝。”周梧也瞥了身旁的唐劲风一眼,看他还是不动如山,没什么表示,只好摆出主人翁的架势,举起手中的水晶杯,“来,我们干一杯!煽情的话我也不会说,不过当年我在你们公主楼楼下表白失败那一次喝多了,高月说的话还记得特别清楚,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祝大家不好的都忘掉,想要的都实现!”   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高月忍不住揶揄:“老周你这还叫不会说话啊,胡悦也把你调/教得太谦虚了。”   “这可不是我的功劳啊!”胡悦抿了一点酒,“我还觉得他谦虚过头了呢,都不知道展示自己的长处,所以干了那么多年也才当到个小副科长。”   “副科长挺好的,”唐劲风突然开口,“实权干部。”   老周哈哈一笑:“还是我这小老弟最懂我了。你最近怎么样,听说要准备升职了?”   “没有,我辞职了。”   他这话一说出来,其余三个人全都停筷看着他。   “什么?辞职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就最近才决定的,现在等内部流程和公示程序走完。”   “那之后打算做什么,律师吗?”   “嗯。”他有意无意地看了高月一眼,“总要出来的,我想自己闯荡看看。”   周梧像是想起什么来:“舒诚师兄的律所好像在找刑诉部门的负责人,他联系过你吗?”   唐劲风点头:“是有这个意向,那天本来要跟他见面好好聊一聊,遇到点意外情况,只能等他下个月回国。”   高月当然猜到了那个“意外情况”是指的什么,一口气噎得烧鹅也吃不香了。   胡悦见状,筷头点了点周梧说:“说你呢,怎么好好的又扯人家唐劲风身上去了。他做了那么多年检察官,出去做律师不挺好的嘛,多赚点钱好攒老婆本。”   说着还在桌子底下用脚尖踢了踢高月,被她猛瞪了一眼。   周梧:“说的也是啊,不过我们家主要负责赚钱的是老婆大人,我主内,等将来孩子出来了,我就升级做超级奶爸,让老婆没有后顾之忧。”   “还超级奶爸呢,搞得像你有喂奶这个功能似的。”   “有奶瓶和冰箱啊!我听我们公司的前辈们说,母乳吃不完可以挤出来放冰箱,喝的时候热一下就行了。老婆我看好你,肯定奶水足……唔!”   胡悦脸色绯红,塞了一大块烧鹅堵住他的嘴:“少说几句吧你!”   高月和唐劲风似乎都已经习惯了他们夫妇这样日常的打情骂俏,都笑了笑,然后低头继续吃饭。   这还是重逢后,他第一次看到她笑。   因为有周梧和胡悦在,饭桌上一直不缺话题。有些不想提的,不方便提的,他们也都很有默契地避开。   一顿饭气氛还是挺好的,胡悦高兴,一小杯葡萄酒喝光了,又伸手要继续倒。   高月按住她:“够了吧你,小心把孩子也喝醉了。今天先尝个味道,等卸了货再喝个够。”   胡悦点头,她酒量其实挺好的,这么点酒根本不至于喝醉,意识还清醒得很,叫她不喝她就不喝了。   然而坐了没几分钟,她突然捧着肚子拧起眉来。   周梧最紧张,见状连忙过来扶她:“怎么了,肚子痛吗?”   “嗯,扭着疼。”胡悦一把揪住他,“是宫缩吗?我不会是要生了吧,可预产期明明还有一个月啊!”   她这么一说,周梧更紧张了,夫妻俩互相拉扯着,一点儿主意都没有。   还是唐劲风反应最快,沉着冷静地安排道:“要生也不会这么快,先不要慌。想想有什么要带的,证件、衣服、孩子要用的抱被、奶瓶……都拿上!我们都喝了酒不能开车,我下楼拦个出租车。月儿你陪老周一起扶着胡悦乘电梯,慢慢来,千万不要着急,明白了吗?”   “啊……噢,好。”   高月其实也没经历过孕妇临时要生产这种事,不自觉地就听从了他的安排。   等他开门下楼去了,她似乎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叫她什么?   月儿? 第57章   医院急诊病区。   周梧从进医院门就开始吆喝我老婆要生了麻烦让一让, 搞得值班的医生也很紧张。   结果检查下来, 只是急性肠胃炎,医生说胡悦是吃多吃杂了, 还没到要生的时候呢!不过为了避免引发真的宫缩,可以留院观察一天。   周梧:???   唐劲风拍拍他:“虚惊一场, 重要的大人孩子都没事。你怕什么,反正晚几天出来,不也一样管你叫爸爸?”   “我倒希望现在就‘喜当爹’呢!”周梧一脸失落,“今天幸亏有你们在。话说你还没结婚呢, 怎么看起来这么有经验啊?”   “以前办案的时候遇到过。”   “证人吗?”   “嫌疑人家属。”唐劲风笑笑, “坐在我办公室不肯走, 突然就要生了, 是我送去的医院。”   “……”   这检察官当的, 真算是宝藏男孩了。   高月在病房里调侃胡悦:“叫你别吃这么多东西吧, 这是你家宝宝消化不了,提出抗议了。”   “哼, 这个小没良心的, 也不看我每天这么胡吃海塞是为了谁啊,一点都不领情!把我给吓的,还以为要早产了。”胡悦坐靠在病床上,朝门外一扬下巴,“哎, 既然没事, 你别管我了, 去跟那谁聊聊呗!你俩也好多年没见了,应该有好多话要说吧?”   “我跟他没什么话好说的。”   “怎么会呢?我看你俩眼睛里满满都是戏啊,聊一聊就怎么了呢,万一旧情复炽,趁机**来一发啊!”   “你就巴不得赶我去住酒店吧你?”   胡悦装出大惊失色的模样:“难不成你们打算在我们家房间……天呐,这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不过我跟老周今晚都得待在医院了,家里没人,你们要看得上寒舍,我们也不会反对的。”   高月深深自责,感觉自己上学那会儿酷爱胡说八道的毛病把整个寝室的姐妹都传染了,胡悦以前不是这样的,可高冷了。   “亲,这边提请你注意下胎教呢。没事儿我先撤了,明天来接你出院。”   “等一下。”胡悦叫住她,“就算你自己没什么想跟唐劲风说的,想想她老公的事你可以帮忙问问啊!我听说那渣男可能过几天就放出来,这对想想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么快就有结果了?开庭不是一般都要等一段时间的吗?”   “根本就没到法院开庭那一步,检方做了不起诉决定。”   亏得大学时她俩一起修了法学双专业,说起这些复杂又似是而非的法律名词,不至于不理解其中的含义。   说到这个,高月又憋了一肚子火,走出病房的时候脸色可难看了。   “发生什么事?”唐劲风问她。   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可高月觉得憋屈,情绪不自觉就朝着他去了:“你们检察院,什么情况下会做出不起诉决定?”   唐劲风愣了一下:“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就想了解一下,不行吗?”   “你不是学过吗?刑事诉讼法课,有专门讲不起诉决定的一堂课。”   “时间太久,我忘了。”   忘了就自己去翻法条。   要是以前,他一定会跟她这么说的,可现在他却只是朗声说:“《刑事诉讼法》第十五条、第一百四十条、第一百四十二条列明的可以不作出不起诉决定的情况,包括情节显著轻微,危害不大,不认为是犯罪的、超过时效、特赦、嫌疑人死亡,以及补充侦查之后仍然证据不足的,看你朋友的情况是哪一种。”   她有点惊讶:“你……你怎么知道的?”   “周梧跟我说的。”   就算没有周梧,他也能猜到,她要不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肯好好跟他说话。   “我想不出来是哪种!”她有点赌气似的说,其实她能猜到八成是情节显著轻微不构成犯罪,可她不愿承认,“什么样的人渣可以对自己的妻子下那种狠手,把人打成那样啊,嗯?想想去验过伤的,这也算情节轻微。”   “也有可能是证据不足,家庭暴力取证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所以关起门来,就打死毋论吗?反正也没有第三人在场,没有摄像监控,人死了甚至连面对面对质都做不到了,死无对证啊!”   “高月。”   “我知道,我不该跟你说这些,又不是你的错。”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吸了吸鼻子,“我就觉得从我回国开始,糟心事儿一桩接一桩,看看舒眉、顾想想,再看我自个儿,结了婚的,要结婚的,没一个顺心的。要不是还有胡悦和老周幸福着,我都要怀疑我们寝室是不是被诅咒了。”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病房楼下的花园中来,有高大的树木在初夏抽出细长的纸条来,夜幕中看不清是紫还是白的连串花穗随风轻摆,有欣欣然的生意。   花瓣落在她头顶发间,是小小的紫色。   唐劲风为了抑制想要抬手帮她拿掉的冲动,手一直插在裤兜里,不评价她居然还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小女孩儿心思,说:“我那天问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什么问题?”   “你的结婚对象,你为什么打算跟那个人结婚?”   噢,换汤不换药是吧?那天问的是,为什么结婚对象不是戴鹰,而另有其人。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这么眼瞎吧?”高月自嘲道,“又不是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这个德行的,连动物都会伪装呢,何况是人?”   “你还在为他说话?”唐劲风的声音有些紧绷。   “怎么,你吃醋啊?”她故意走近一步,在他衬衫的纽扣上抚了抚,“你不要搞错了,我们充其量只是睡过的关系,早就两清了,怎么着也轮不着你来吃醋啊!”   唐劲风没说话,就像以前她撩拨他的时候那样,他也总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表演。   她有些没趣,正要收回手,却突然被他一把攥住。   力道很大,可是握在她手腕的手心还是很小心,避免弄疼她。   “你、你干什么?”   她其实并不怕他,眼睛里亮晶晶的,还是当年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模样。   只是她心里的计较不知道换过多少,他猜不透,她又不肯告诉他。   想质问她的,是什么让她对他不信任到了这样的地步。   可被她一双眼睛这样看着,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最后两个人又一次不欢而散。   …   高月接到助手肖雨的电话,说她家里人到处找她,找得很急,让她无论如何回个电话。   高月于是开车回了趟父母家。   爸妈这些年还是住在原来的别墅,本来也有环境更好的新房子可以换,但他们舍不得院子里亲手栽种的花草,就干脆哪里也不去了,说等高月结了婚生了孩子,可以到时不时到她那儿去小住,帮忙带带孙子。   现在别说孙子了,女婿都没了。   高月到家的时候,发现差点成为她公婆的欧家二老来了,欧伟祺坐在最旁边,耷拉着脑袋,一看就是被按着头来道歉的。   不仅如此,她的大表哥穆皖南也在,大概是来做说客的。   要不是跟他有一半的亲缘关系,她真要感谢他八辈儿祖宗,因为要不是他介绍,她也不会认识欧伟祺这朵奇葩。   “月儿回来了?”穆锦云拉她过来坐,使了个眼色,让她稍安勿躁。   高月就乖乖坐了,还乖巧地叫了人:“欧伯伯,伯母。”   最后不情不愿:“大哥。”   穆皖南微微点头。   高月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A市来的,因为他鼻梁上架着眼镜,像是会议开到一半就被拉来当和事佬了,而他只有掩饰自己疲态的时候才戴眼镜。   “哎呀,月儿你可回来了,我们还怕你出什么事,担心的不得了!”欧伟祺的妈妈李荷蔚急切道,“这回这个状况,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家伟祺的错,他太贪玩了,要结婚了还收不了心。我们已经狠狠教训过他了,你别生气了,啊?”   “放心吧,伯母,我没事。”   “没事就好,我们最近天天都来,就想跟你见面聊一聊。伟祺也知道错了,他已经跟那个女人分手了,分得干干净净,你不用担心。”   “干净?”高月听到这个词儿忽然笑了笑,看着欧伟祺一脸惶恐不安的表情,转头问,“妈,那个拍下来的视频,你给伯母他们看了吗?”   穆锦云没吭声,欧伟祺已经蹭的一下站起来:“喂,你够了吧?你要闹到什么时候去,我爸妈面前你能放尊重点儿吗?”   高月打开手机里存的视频,搁在茶几上,屏幕朝着欧家二老,里面一片喧哗聒噪,衣衫不整的男女地上一个,床上一个。   “没看也没关系,我这儿存了。”   对方脸上一片尴尬,欧瑞林的老脸实在挂不住,气得青一阵白一阵,简直没眼看。   “你、你……”   欧伟祺看着自己老爸要发飙,又气又怕,伸手就要去拿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没想到被高月一巴掌就拍开了。   “我那天就跟你说过了,让你别碰我东西!”   视频像要配合她似的,正好传来那天她在房间里跟他的对话——别用你的脏手碰我,我怕得病。   她顺势也站了起来,拔高了声调,指着他:“就你这样的,还好意思让我放尊重点儿?视频里没穿衣裳的人又不是我!我已经够给你面子了,这事儿除了咱们两家以外都没大张旗鼓去外头说,我也没想让伯父伯母这么下不来台。你倒好,还跑我家里耍横来了,你横给谁看呢你?我告诉你,我不吃你这一套!别以为跟你的小情儿断了就没脏身儿了,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懂吗?就这样还想娶我,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说完抄起手机照着阳台玻璃就哐当砸了过去。   对,她就是连放过这段视频的手机都嫌脏。   她也懒得再看其他人脸色,转身就上了楼。   欧家三口看着地上散落一地的手机碎片,还有玻璃门上像霜花一样散开的裂纹,基本全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穆皖南和穆锦云坐那儿不动,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穆锦云坦然地起身送客:“你们也看到了,不是我们不留情面,不肯再结这个婚,实在是我这个闺女……”   剩下的话她也用不着多说了,百闻不如一见,这一见,真的是实力劝退。   送走了欧家三口,穆锦云示意穆皖南坐一会儿,自己上楼去敲门叫高月下来。   她房间的门虚掩着,根本没锁。   穆锦云走进去,看她收拾自己的东西,问:“你这两天去哪儿了,要不要回来住几天?”   “不用,我住我朋友家。”她头也不抬,“只要你们别上门找我,我可以马上就搬回紫金的公寓去住。”   “我们也是关心你。”看她脸色不对,连忙岔开话题,“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们也不到那儿去找你。但是你总得让我们随时知道你在哪儿,不然我们会担心的,知道吗?”   “担心什么,担心我会为了欧伟祺那种人寻死觅活吗?”高月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来看着她,“妈,我愿意结这个婚,是因为你们大家都觉得我俩合适。欧家跟你和大哥都有生意来往,大家知根知底,他当初也确实挑不出什么错儿来。可你看看现在呢?我也不是没给过他机会,可我发现我自己也忍不了。如今已经证据确凿了,我没冤枉他吧?他妈还认为就是低个头认个错的事儿,非得结这个婚不可,不就是图咱家这点钱和权嘛?”   穆锦云叹口气:“哎,你这孩子,说什么图不图的?结婚本来就是两个家庭之间利益和资源的再分配啊!普通家庭要结婚,不也谈的是谁家出房子,谁家买车子,装修的款哪家出……”   “他们也都捉奸在床吗?哦,没有爱情,还要来分我的面包,凭什么?”   穆锦云就不吭声了,好半晌才说:“那你真的想好了吗?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婚礼取消了,背后可能会有很多流言蜚语的,你承受的来吗?”   高月不屑:“那他们敢当我面儿说吗?不敢,那怕什么,我又不用天天跟他们打交道。”   穆锦云很是担心她这个态度,正色道:“月儿啊,我们是关心你。”   “我知道。”她顿了一下,背上包:“放心吧,以前那次都没死,这次更不会有事,你们不用担心。”   下决心放弃一段真正的感情,接踵而来的伤感和孤独,还有那些好的、不好的回忆,都在短时间内像突然倒灌的海水,几乎在她踏上异国土地的刹那就把人溺毙。   那种绝望又无法挣脱的窒闷,比她想象的要难受一万倍。   她甚至觉得那时候只要唐劲风跟她说一句,随便说什么,哪怕只是一条发错的短信,一个未接的电话,她都有可能就逃回来了。   逃回他身边。   管他是不是接受了什么条件呢,管他是不是真心喜欢她呢,大不了她像过去那样死皮赖脸地缠住他,辛苦一点,也好过这样的煎熬。   可是没有,他从来没有联系过她,没有找过她,没有一条发错的短信,没有一通错过未接的电话。   她怀疑他都已经把她的联系方式给删了。过去他们一起翻译合同时那个邮箱她明明还在用啊,可他也没有发过一封邮件给她,垃圾邮件都没有。   尽管是她先走的,可他一早就抛弃了她,像遗弃一只养腻了的宠物。   她是靠自己硬挺过来的。   往事如烟,本来脑海中一过也就过去了,谁知却偏偏有人问:“是因为唐劲风吗?”   穆皖南的声音冷不丁打乱了母女谈话间微妙的平衡,人就站在她房间的门口。 第58章   高月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你说什么, 有种再说一遍?”   “我说你现在这么坚决地不肯结这个婚, 是因为又见到了唐劲风吗?”   穆锦云一愣, 看看他, 又看看高月:“月儿, 你……”   “对, 我是见到他了, 还一起吃了饭,相谈甚欢呢!”她也不怵, 坦坦荡荡的,“所以你们现在打算怎么样, 又一人去威胁他一次,让他离我远点儿吗?”   她也是时隔好多年才偶然得知,原来当初穆皖南也去找过唐劲风,直言不讳地说他高攀不起高家,请他趁早放手,避免纠缠使得两个人都痛苦。   仔细想一想那个时间, 不就是她跟唐劲风一起吃火锅的那一次吗?   原来她当时的感觉没有错,他本来是打算跟他说点什么的吧, 可最后什么也没说, 只是送了她一本《傲慢与偏见》。   那本书早就被她翻遍了,里面什么都没有。但知道这件事之后,她想再把书拿出来看一看, 发现书还留在家里, 没有带到国外。   现在倒提醒她了。她转身走到书架面前, 取下那本《傲慢与偏见》拿在手里,耀武扬威似的朝穆皖南挥了挥:“看到了吗?这是他当年送我的礼物,我现在呢就带着它去跟唐劲风叙叙旧,是不是很羡慕?”   穆皖南面色冷淡:“高月,你不是小孩子了。”   “我的确不是孩子了,所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你呢,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结了婚还在心里念着另外一个人,年年去悼念,搞得情种似的,有想过你老婆孩子的感受吗?捉奸捉双,幸亏我亲自捉到欧伟琪,还拍了视频作为证据,否则你们只怕更要认定我是顺口胡诌在给他网织罪名了。就这样,你们还觉得我应该结这个婚,你是不是觉得每个人都能像你太太俞乐言那样,坦然接受你在婚姻里面想着另外一个人?”   穆皖南果然变了脸色。   “月儿!”   “妈,我今天就把话说清楚,心里有别人的男人我不接受,甭管他是刻骨铭心还是逢场作戏。你们要还是非让我嫁给欧伟琪那种人,我明儿就买张机票飞法国,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说完又转向穆皖南:“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心里没有人家还娶回家,一边享受着她的好,让她给你生儿育女,一边念着心里那个人,你们这种男人是缺了八辈子的德!你同情你的同类我不管,只是你要今后再敢掺和我的事儿,我就跟你没完!听见没,穆皖南,我跟你没完!你也甭以为就吃定你老婆一辈子了,她迟早忍不了跟你离婚,我们走着瞧!”   “高月!”穆锦云发火了,喝止她道,“怎么跟你大哥说话呢?他知道这事儿之后是最坚定支持你取消婚礼的人,怕你姥姥他们挂心,又特意飞过来,想看看你好不好,你怎么能这么误解他呢!”   高月笑了笑:“噢,是吗?那关心我是为了什么,不还是因为心中有愧?”   本来还想说反正愧疚这回事他最擅长了,忍了又忍总算没有出口。   她看着脸色青白的穆皖南,又回头对穆锦云说:“妈,我真的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已经长大了。酒店和我自己公司的事,我这两天就会回去处理。公事方面您可以过问,毕竟您现在是董事长,私事方面,希望你们都能给我一点空间。我是成年人了,所有的后果,我承担得起。”   “月……”   不等他们再说什么,她已经背着自己的东西下楼离开了。   穆锦云叹了口气,又安慰身旁的穆皖南:“皖南啊,她刚才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就是这个辣椒脾气。你要离婚的事我们也是刚知道,她又经历了欧家小子这一出,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她不是有心的。”   “我知道,姑妈,我没事儿。”他站在那里,痛过之后,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这事儿我也的确有责任,原本以为她跟欧伟祺会处得来才介绍他们认识,谁知道最后搞成这样。我今天来是想提醒她一点,欧伟祺跟她的公司还有业务上的牵扯,不管是在私事还是公事方面都要小心对方打击报复。毕竟她是女孩子,容易吃亏。”   …   高月发完那通脾气,没过两天,就接到胡悦的电话,约她一块儿陪顾想想一起去趟检察院。   “上回她出了事,是我们陪她报的警、陪她去验的伤,既然这样,有始有终,这渣男要放出来了,我们要拦着不能让他继续祸害想想。”   高月咋舌:“不是吧,难不成想想这样了都还下不了决心离婚?”   胡悦说:“谁知道呢,所以才要去看着点,避免她又被那个渣男威胁而改变主意呀!”   毕业后因为都留在A市生活,胡悦和顾想想这对曾经的“情敌”反而成了她们502寝室关系最亲近的伙伴,经常打电话和约饭。   胡悦和周梧是大学里就开始的恋情。她去做同声传译之后,周梧还在读研究生,等周梧研究生毕业考上了公务员,两人很快就结婚了。然而顾想想比他们还要早一步跨入婚姻的殿堂。   说起来她嫁的这个人高月也认识,就是当初戴鹰为她跟人打架的那家夜店的老板,也算是个二代,在小圈子里见过的,只是没那么熟。   大概就因为戴鹰这个事儿,双方调解的时候他也参与了,一来二去也认识了顾想想。   后来林舒眉在A市近郊找了块合适地种成葡萄园,把高原酒庄给复制了过来,想想就成了她酒庄的酿酒师。夜店也有酒水供应的需求,需求还不小,酒庄最初产出的酒就放在他店里寄卖,收集消费者的反应,两人接触就越发多了,没多久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林舒眉那时就跟高月说过,她反对想想嫁给这个江浩,因为这男人有超强的控制欲,连想想跟她们几个女生一起出来吃顿饭都要刨根问底,一旦知道有男人参加,比如胡悦带着老周一起去的,那下回聚会想想就别想再出来了。   而且在准备结婚的过程中,他就对想想动过手。虽然只是一巴掌,但对于高月和林舒眉她们这样的个性来说,男人对女人动一个手指也是完全不能忍受的,因为家暴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差别。   很可惜,顾想想没能被这一巴掌给打醒,她怀抱着侥幸还是嫁给了江浩。   婚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就不提了。就说高月回国这么久,也就只有收到消息赶去她家救她那次见了她一回,那天她已经被关起门来施暴两小时了,脸肿得变形,高月都几乎没认出来那是谁。   她觉得自己也真是个人才呢,眼看江渣男自己的手都肿了还不肯罢手,朝着他扔了把椅子过去,不偏不倚正好砸中,才顺利等到警察赶来把人制服。   想想抱着她们失声痛哭,终于下了决心要离婚。   因为及时报警和有人证在场,江浩也终于被逮捕了。   本来想着怎么也判个几年再出来,看来还是他们太乐观了。   高月开车去接顾想想,她穿了一身白色连衣裙,比大学时瘦了很多很多,但是不见之前的憔悴之后,还是很漂亮很精神的。   可见一桩糟糕的婚姻有多么毁人不倦。   “谢谢你们啊,今天还特意来陪我。”她坐上车子后座,忍不住摸了摸胡悦的肚子,“宝宝还是那么乖,什么时候生呀?”   胡悦说:“别提了,前两天肠胃炎就差点生了,其实还有一个月。”   “这么危险?”想想惊了一下,“那要不你就别去了,我有高月陪着行了。”   “不行,我不放心你们俩。”   万一高月在检察院遇到唐劲风,还不知道怎么闹呢,到时候谁顾得上谁啊?   顾想想感动,又看了看自己坐的座椅,疑惑道:“咦,我怎么觉得这个车有点眼熟呢?像是月儿大学里开的那辆?”   “不用怀疑,就是那辆。”胡悦暧昧地说,“有人遇到老情人了,共开一辆车。”   “唐劲风?”   “可不是呗!”   正稳稳开着车的高月终于开口了:“胡悦,你再嚼舌我就立马打电话把老周叫来接你回去!”   胡悦撇了撇嘴不吭声了。哼,她不是怕周梧,不过是挺着肚子,不想听他唠叨罢了。   …   刚到检察院,她们就在门口碰到了江浩。照理他应该在看守所,可能只是到这里来办手续,或者知道她们今天也要来,故意来遇她们的。   江浩一脸平静,之前那种暴躁的戾气这会儿是一点都看不出来,脸上反而带着笑:“老婆,你来接我回家?”   顾想想看他往前一步,就往后退一步,最后几乎退到了高月身后,才终于鼓起勇气说:“我不是来接你的,还有,我以后也不是你老婆了。”   “离婚协议我都还没签字,离婚证没到手,你不是我老婆是什么。”   他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很慢和笃定,不是那种狂躁的状态,却反而让人汗毛倒竖。   高月感觉到顾想想靠着她的身体在发抖,像惊弓之鸟,气得拉起她说:“不用理他,我们进去。”   胡悦也挺着肚子大摇大摆从他身旁过去:“麻烦让让。”   江浩看着她们的背影消融在办公大楼的门厅里,眼睛里翻卷着的恨像淬了毒的刀刃,也就不加掩饰了。   有负责案件的检察官把决定事由跟顾想想简单交代了,果然跟唐劲风说得差不多,不起诉决定是因为证据方面的匮乏,以及想想的伤势面上看起来那样厉害,也只是轻微伤的级别,渣□□本是打出了经验,知道怎么让她疼又不至于把人打成重伤。   从检察院的办公楼出来,外面下起了雨,天空黑压压的,每一朵云都像压在人胸口似的。   江浩居然还没走,也没撑伞,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雨中,看到她们出来了,也不动。   “这人是个疯子,别理他。”高月说,“我车上有伞,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拿。想想你已经申请了人身保护令,不用怕他的。”   顾想想没说话,甚至根本不敢抬眼跟雨中的人对视,身体不由自主又开始发抖。   “想想,跟我回家!”江浩站在雨中朝她喊,雨越下越大,雨声也盖不过他的声音去。   “想想,你不要听他的!”胡悦紧紧揽住她,“你今后就跟他没关系了,根本用不着理他。”   “胡悦,我……”她眼里蓄满泪,又求助似的看向高月,“月儿……”   “没什么好犹豫的,跟他离婚。离婚协议他不签,就等法院判决,我不信他能控制你一辈子。现在先别管他,他只要不想再被逮捕一次,不敢在这里怎么样的。”   她跟胡悦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边一个挽住顾想想,想先冒雨把她带上车再说,可她恐惧到连脚步就像被钉进了水泥地面,一步也迈不开。   江浩似乎很满意她这种反应,竟然从雨中一步步朝她们走过来:“你们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啊,让她怕成这样?其实我早告诉过你们了,我跟她不管发生什么,都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我爱她,她也爱我,不可能离开我的。”他一把掐住想想的下巴,“你自己告诉她们,是不是这样,啊?”   想想的脸都被他掐得扭曲,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觉得自己的模样真是丑极了。   江浩趁机就想把人拖走,门厅里却出来一个人:“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高月听到声音一回头,就看到唐劲风站在身后,穿着检察官制服,英挺干净,比她记忆中模拟法庭上的形象更清晰好看百倍。   他也看了她一眼,把手里的伞递给她,才对旁边的江浩说:“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把你的手拿开!”   虽然看出他是检察官,江浩却不怵:“都已经不予起诉了,难道我现在跟我太太说句话,也犯法了?”   “法律不是让你拿来挑衅的。你太太身上有针对你的人身保护令,按照规定你不得骚扰、跟踪、接触她以及她身边的亲友。照我看,你现在的行为就已经违反了这一条禁令,可以视情节轻重处以罚款和拘留,要是构成犯罪,照样要追究刑事责任。这次不予起诉是证据不足,并不意味着你没做错。人不能无耻到这样的地步,把侥幸当做理所当然,毕竟运气总会用光的。小心将来吃枪子儿的时候,连为你哭的人都没有。” 第59章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 骂人损人都不带脏字。   江浩眯眼:“你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 这是警告。”   江浩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又看看他身边的高月, 笑了笑:“看来你跟她们几个是认识的了?身为检察官,公然以权谋私, 难道你就不怕我去投诉?”   高月忍不住上前一步,说:“你说谁以权谋私?”   唐劲风拦住她,对江浩道:“你对以权谋私这几个字的涵义怕不是有什么误解。何况就算不是检察官,我履行作为一个公民的义务, 遇到违法行为及时制止, 也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你要投诉尽管投诉, 反正过几天我也要脱下这身衣服不做检察官了, 无愧于心。”   江浩见威胁不到他, 这才不吭声了, 又死死盯着顾想想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顾想想像古代卸下重枷的囚犯一样, 整个身体都有些发软, 高月和胡悦也都松了一口气。   胡悦探头向唐劲风道谢:“谢谢啊唐检!不过怎么这么巧,我们刚准备走,就遇到你了?”   “不是巧,我知道你们来,看外面下雨了, 就给你们送两把伞下来, 没想到正好遇到那人找你们麻烦。你们还好吗?”   他话是对三个人说的, 眼睛却只看着高月。   “没事。”她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把手里的伞也塞回给他,“雨也不是很大,我跑过去把车开过来就好了,用不着伞。”   “哎!谁说用不着啊,我是大肚婆,一点雨都不能淋的!伞给我,你不打,我跟想想打!”   高月瞪她一眼:“那你们在这儿等,我去开车过来。”   她独自跑进雨里,唐劲风拿着伞很快追上她,把伞撑过她头顶:“你慢一点,小心摔跤。这院里不让外面的车随便进来,我陪你一起去,跟门卫说一声,你们比较方便。”   高月只好让他跟着,不知不觉就被纳入了他的伞下。   他看到她开着那辆特斯拉的时候,似乎挺高兴地笑了笑,正好被她发现。   “你笑什么?”   “这辆车开起来还习惯吗?”   就知道他要拿这个做文章!   高月昂起头:“习惯啊,有什么不习惯的,又不是没开过。要不是家里最近的车都送去做保养了,我才懒得开这辆出门。”   其实是因为退婚的的事儿跟家里闹别扭,她不好开口找爸妈借车来开。刚回国时买的新宝马因为有了那辆保时捷就低价转给了林舒眉,现在连保时捷也没了,她突然就没车开了。   “那辆保时捷呢,钥匙找回来了?”   都说了,他果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有备份的钥匙!”高月羞恼,“你管这么多干什么?不是要帮我跟门卫说一声嘛,胡悦她们等着呢!”   “嗯。”   他开门下去,伞也没拿,从雨幕中快步走到门岗边跟门卫解释了几句。雨势虽然已经小了,但雨丝还是沾到他头发和深色的外套上,很快就濡湿一片,他似乎也浑不在意。   门前的档杆升了起来,他示意她往里开。   胡悦和顾想想她们拉开车门上了车,又都从车窗朝他招手说谢谢。   胡悦拍了驾驶座的座椅一下,低声道:“喂,你也太不近人情了吧?人家好歹也专门来给你送伞,帮我们解围,你也说句谢谢的话呀!”   高月看着站在车前的唐劲风,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水沾湿了,还是那么高大挺拔,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她没说话,抄起他刚刚留下的那把伞,推开车门跑了下去。   “拿着!”她把撑开的伞塞给他,“你回去吧,我们走了。”   埋头又钻进车子里,打了两把方向盘,车子就飞快地转了半圈冲出门去。   唐劲风手里拿着伞留在原地,摸到伞柄上留下的她手心的温度,淡淡地笑了笑。   …   高月送胡悦回去以后,又送顾想想回家。   她跟江浩婚后住的房子是江浩名下的,虽然还没有离婚,但为了避免再凑到一个屋檐下,发生之前那么惨烈的事,想想这段时间一直都暂住在父母家里。   可现在江浩放出来以后,她连父母家也不敢回了,怕他上门纠缠,吓到年迈的双亲。   父母看到她被打得遍体鳞伤就已经够伤心了,还要陪她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她实在于心不忍。   高月有些为难:“怎么办呢,我现在也没地方住,不然你还可以继续来跟我作室友。”   顾想想说:“我要不到酒庄去住吧,反正之前葡萄成熟到下工艺单开始酿酒,我有时也会住在那儿。”   后来是结婚后江浩不肯让她住外面,所以即使酒庄离A市有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也一定要每天接她回家,第二天又送她到酒庄去。   这男人偏执得可怕。   现在住到酒庄去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顾想想回家换了自己的车,对高月道:“月儿,你回去吧,不用管我了。”   看她没动,想想有些奇怪:“怎么了吗?”   “想想,你怪不怪我?”   “啊?”   “我是说戴鹰的事……当初要不是我把他一起带去了欧洲,你现在嫁的人可能是他,就不会受这些委屈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想过跟戴鹰在一起,当时那种情况虽说是父母的一厢情愿,但也很容易让人误解为他俩出国双宿双栖去了。   假如想想还跟他在一起……她知道他们当时那个状态,后面自然而然是会走到一起的,可偏偏他们两个人都放弃了。   要还在一起的话,一房两人,三餐四季,猫狗双全,这样的幸福大概也已经实现了吧?   戴鹰虽然有时也混,但顶多只是孩子心性,爱玩爱闹,不够成熟。   动手打女人这种事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而且后来去了国外留学,离开了父母近距离的干涉和安排,她发现他其实也是很有主意的人。   否则他不会中途放弃他从来就没什么兴趣的金融类专业,改道美国,学习现代化的体育管理。   他一直梦想拥有自己的球队,毕业后在美国一个篮球俱乐部谋职,做到了助理教练,也算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了。   顾想想笑了笑:“最绝望、最难过的时候,我也想过这种假设,可自己也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那可能就是说……没有这种痛苦,也会有别的问题吧?两个人结婚,哪会真的一点委屈都没有呢?”   当初只是有谈恋爱的可能性,戴鹰为她跟人打了一架,都引发他家人这么大的反应。要真结了婚,八成也是对她这个媳妇诸多挑剔和不满的。   高月一把握住她双肩摇了摇:“顾想想同学,振作起来啊!你是遇人不淑遇上了那个姓江的渣男,但不能对婚姻和爱情丧失信心啊!你还有我!”   刚进大学的时候,她就放话说将来要娶顾想想,因为在宿舍里的一切都有顾想想帮她,还总有那么多好吃的可以喂饱她们在学校食堂永远无法满足的胃。   女孩子也可以喜欢很可爱的女孩子啊,可惜那些渣男就是不懂珍惜。   顾想想笑了笑:“那你还相信爱情吗?我看今天你对人家唐检的样子,冷若冰霜,一点也不像以前最相信有情饮水饱的那个状态。”   高月摸了摸鼻子:“噢,我跟他啊……我跟他情况有点特殊嘛。”   “有什么特殊呢?他喜欢你,你也还喜欢他,这不就行了?”   “我不喜欢他!”高月严词否决,“当然,他也不喜欢我!”   “人家为了你,都要辞掉公职了,那么好的铁饭碗都不要了,这还不叫喜欢啊?”   那什么才叫喜欢?让她这种失婚妇女怎么重塑寻找真爱的信心?   高月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那天一起在胡悦家吃饭的时候,是听他提了一句要辞职,可什么叫……为了她要辞掉公职?   顾想想摇摇头:“你自己想吧,想清楚点儿,要实在不行,面对面去问问人家,你们这么多年没见了,他应该挺多话想跟你说的。”   她才不要去!   她再也不要做上赶着送上门的那一个了!   这些年在国外,享受着倾慕者主动送花约饭的殷勤,挺好,她可不想再为唐劲风破例了啊!   她就不信他这道坎她还过不去了呢!   …   取消婚礼的风波差不多过去了,高月回到丽嘉酒店处理公事。   照穆锦云的意思,酒店的采购事务和婚宴业务打算交给她来负责,正好她在欧洲这些年的酿酒、品酒和餐饮行业经验可以派得上用场,等业务熟练了,慢慢再将权力全部转移给她。   但高月有自己的想法。她的志向并不在酒店经营和管理,而更倾向于做新的酿酒品牌。因此一回到国内就先找到林舒眉,按照她们这几年来的规划,建立了新的酒庄和公司,林舒眉做法人,而她是最大的股东。   之所以妥协接受妈妈的提议,是因为刚回来的时候,穆锦云病了一场,虽然不是大病,在医院住了几天就回家休养了,但她还是明显感觉到父母都老了,她也早就过了任性的年纪,能帮妈妈减轻点负担,那就做吧。   反正新公司初初成立,还有很多事务性的工作要处理,比如连办公的地点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干脆就暂时放在丽嘉集团的办公楼层,她平时处理两边的公事也比较方便。 第60章   尽管如此, 她自己的公司还是迟早要独立出去的, 所以一直在让助手肖雨他们联系合适的办公楼。   她最得力、也最常跟在她身边的两位下属就是肖雨和乌格,公司的其他员工大多都在林舒眉的新酒庄工作, 包括酿酒师、技术工程师和工人,目前只有财务和人事部门跟她在丽嘉集团的大楼办公。   她对自己的公司负责, 又有酒店的业务要兼顾,大大小小的事务很容易堆积如山。之前她的日程表通常都排得满满当当,连婚礼的事情都顾不上自己料理,大多是办得差不多了通知她一声而已。   她觉得人手是够用的, 公司成立之初, 要控制成本, 就要控制人力支出, 她并不想那么快扩充规模和人手, 因此宁可自己辛苦一点。   但财务总监和林舒眉都提醒过她, 公司需要专业的法务服务,要么聘请一位法务顾问来做inhouse, 要么外包给合适的律所。   高月自己是修过法律双专业的, 但术业有专攻,她对国内的商事法律细则不够熟悉,一旦真有纠纷,她是应付不来的。   可是合适的法务顾问也并不那么好找,尤其现在又不是求职的旺季, 她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 就算打着法华丽嘉集团的名义去招聘, 来应聘的人质素也都不够合意。   要不干脆外包给合适的律所?她咨询过周梧,他们A大毕业的法学同胞应该有不少在律所已经是经验丰富的骨干律师了,也许会有好的推荐。   周梧很热情地向她推荐了一家叫S&S的律所,据说不管在民商事、反垄断,还是知识产权方面都很拿得出手,合伙人之一的舒诚是他们法学院研究生院的师兄,最擅长知识产权领域和私人财务管理的业务。   高月总觉得舒诚这个名字好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于是就上网查了一下。原来他本科居然是国内TOP2的法学院毕业,研究生才来了A大,看他入学的年份,她正好出国,应该不认得他才对啊!   再查他擅长的业务,私人财务管理……说白了,不就是专帮有钱人搞定股权、债务之类的关系,特别是离婚财产的分割嘛!   高月脑海中顿时勾勒出一个奸恶之徒的形象,就像美剧中常见的那种战无不胜、尤其擅长帮有钱人搞定麻烦事的讼棍律师。   可她还是没想起来为什么这个名字会耳熟。   没等她决定是否将法律业务外包给律所,人事经理就喜滋滋跑来跟她说:“高总,你来得正好,我们法务终于有了像样的候选人,安排一场面试您见一见吧?”   高月看一眼自己的日程表,“算了,你们自己看吧,最后觉得合适再给我拍板。”   前几回面试实在让她有点伤着了,不是答非所问鸡同鸭讲,就是不分场合的高谈阔论、唾沫星子都快飞她脸上,最后还嫌她开的薪水低。   参考同类职位的市场行情,她开的薪水实在不算低了好吧?inhouse的薪水当然不能跟律所风生水起的律师们相比,可问起来为什么不继续做律师,那些人又说,开拓案源挺麻烦的,上面又有老板压榨,太辛苦了。   噢,想工作轻松离家近,还要数钱数到手抽筋,有这样的工作吗?要不给她也来一份呢?   再说了,来她这儿工作,不也还要受她压榨嘛……   人事经理有点失望:“啊,您真不看看吗?是优质帅哥哦,而且跟你一样是A大毕业的,贵校真是出人才啊!”   “A大学法律的?”   “是啊!”   那能有多帅,能压得过唐劲风去吗?她连最好的都见识过了,其他还怎么入眼。   她觉得有些东西真是根深蒂固得可怕,都过了这么久了,提起A**学院,她脑海里竟然首先想到的还是他。   财务部做出纳的小姑娘这时也跑过来找人事经理,进门大呼小叫:“金姐,今天来面试的候选人是面什么岗位的,好帅好帅!”   看到高月,她吐了吐舌头:“高总。”   怎么没人告诉她高总已经回来上班了啊!   高月咂了下嘴:“看来是真的不错啊,能让你们俩都赞不绝口,我倒真有点好奇了。”   毕竟她也离开学校很多年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唐劲风那样的说不定已经被拍死在沙滩上了呢?   “真的很帅,高总你快去看,差不多就可以了,最重要是先用起来嘛,我们缺人,嘿嘿。”   人事金经理好笑,挽起高月:“走吧,我跟你一起进去。”   …   高月随手拿了个笔记本走进面试的会议室,来面试的人背对着她坐在椅子上,直到她们走进来,才站起来,轻轻拢了拢身上的西服。   然后高月一阵头晕眼花,傻了似的钉在原地看着眼前人。   挤在门外看热闹的财务部门的老老小小于是得出一个结论——这位候选人了不起,果然帅呆了,连他们高总这样见惯大世面的都被镇住了。   人事经理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她才回过神来。   唐劲风笑了笑,又递上一份简历:“高总,这是我的个人简历,这些年的经历都写在里面。”   “咦,我们高总这么年轻,你怎么一下就知道是她?”   以前的应聘者,一听说公司负责人要来面试,都以为来的至少是个中年人,哪里会想到是这么年轻的女孩子,更有不少人就此露出轻视的态度,瞒不过她们的眼睛。   “来应聘之前,我查阅过贵公司比较详尽的资料,包括公司法人关系、运营结构和公司负责人的个人履历,算是一种尽职调查。”   谦逊,而且有心。   金经理越看越满意,尤其连简历他都带了两份来,这样的细节都恰到好处,忍不住提醒高月翻看了解一下,有什么问题就提,不然她就要直接宣布录用啦!   要她问什么呀,问什么能难得倒唐劲风啊?   高月看着眼前温和笃定的男人,感觉自己仿佛才是被面试的那一个,心绪起伏着,恨不得直接站起来走掉。   可那样一定会被他看轻,一定会觉得她出国留学实践这么多年,创办了自己的公司,却还是当年那个任性胡为的小姑娘。   她深吸口气,耐着性子翻开面前的简历,胡乱看了一眼,只在工作经历那里抓了几个关键词,问道:“你以前是做检察官的,工作表现优异,年年都受表彰,是优秀公诉人,为什么还要辞职?”   “做检察官是我很久以前就有的梦想,这个梦想已经实现了,我也无愧于我的工作,所以现在有其他的梦想要去实现。”   “比如呢?”   “比如,世界这么大,我想跟我喜欢的人一起去看看。”   虽然是像网络随处可见的段子一样的说辞,可他说得极为认真,连一旁的金经理都被勾起了好奇心:“不辞职就不能去吗?”   他又笑了笑:“我喜欢的人很有钱,我想我多少也该多赚一点,工作时间稍微灵活一点,可以多迁就她。”   不行了,老阿姨的一颗少女心已无处安放。   这样优质的帅哥辞职换工作竟然是为了迁就白富美的女朋友?而且看上去没有一点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好像还甘之如饴,这也太梦幻了吧?   “那……你换工作的事,你喜欢的那个人知道吗?她赞不赞成?”   “我也不知道她赞不赞成。”唐劲风目光落在高月身上,“不过我打算先斩后奏,给她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狗屁惊喜,男人给的全是惊吓!   高月脑子里有点糊,说什么也不肯自作多情地去代入他口中那个喜欢的人。   她感觉自己快要演不下去了,只想趁早结束这场面试,手握成拳头压在他那份简历上:“既然你以前是做检察官的,应该是对刑事案件比较有经验。我们公司法务需要的是精通民商事法律和知识产权方面的人才,你不会觉得不太对口吗?”   “企业的职务类犯罪、经济类犯罪,近几年我也负责过不少,都需要掌握合同法、公司法、票据法、保险法、海商法等领域的知识。今年年初有侵犯知识产权的专案,也是由我经手的,所以我觉得即使跳槽,专业的路线也应该是越走越宽,而不是越走越窄。贵公司的法律业务有哪些,可以作为问题提出来,我试着解答,你们再看是否满意。我记得高总似乎也有法律背景?”   “是啊!”金经理还颇为自豪地说,“我们高总大学时修的双学位就是法学。”   “是吗?”唐劲风淡淡地笑,“那更应该听得出我的回答是不是准确到位,能否解决问题了。”   高月脸都憋得通红,金经理才开了个头准备问公司变更登记的实务问题,就被她抬手叫停。   “不用问了。”   她们是不可能问倒唐劲风的。就算他今天不是有备而来,时光倒回到大学时代,每年特等奖学金的面试他也从没被学院的老师们问倒过,更不用提她这个当年要借他法理学笔记才能刚好考个及格分的“双学位”了,他刚才口中的那几部法律有些她连翻都没有翻开过……   “谢谢你今天过来,那……请先回去等消息吧,我们有了决定会给你打电话的。”   人事金经理最后跟唐劲风握手说着千篇一律的说辞,有点遗憾,又有点抱歉。   其实她是很搞不懂啊,高总到底对这么好的候选人有什么不满啊,匆匆结束面试,匆匆就离开了,甚至等不及她把最后这点套话给说完。   唐劲风倒是好像对面试结果怎么样不太在意,看高月离开,也跟着离开了会议室。 第61章   高月从会议室出来就上天台, 拿了一支烟出来。   太久没抽, 放在桌上的打火机都已经打不出火。   她正烦闷,旁边嚓的一声轻响, 有小小的火苗燃起,恰到好处让她点烟。   她看着唐劲风那张清隽却又仿佛永远漠然的面孔, 报复性地吸进一大口烟,娴熟地吐出一串烟圈。   “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他冷冰冰地问。   “在荷兰读书的时候,有时候觉得闷,喝咖啡也不够精力坚持下去的时候就抽一支。”   “交换生课程很辛苦?”   “你以为我是出去玩儿吗?”她好笑地看他一眼, “虽然赶不上你们国内研究生入学时候的严苛, 但学业任务一点儿也不轻松, 最重要的是孤独啊, 一个人, 还不给自己点奖励, 怎么撑?”   类似的话,她以前也说过。在啦啦队训练时的那些日子, 三食堂的奶茶, 大概就跟她指间如今夹着的烟差不多意思。   唐劲风没说话,她也不看他,眼睛远眺远处高楼的塔顶,问:“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他蹙眉:“为什么这么问?”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等着看我笑话的人海了去了吧!声势浩大的要结婚, 最后没结成;靠着爸妈的荫蔽投资了公司也没成气候, 大家都等着看我哭, 看我出丑呢!不然我想不出来你有什么理由跑我这儿来应聘啊,别告诉我你真的看得上我这个小公司的职位啊,我们小庙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我要说我看得上呢?”   “你别逗我玩儿了行吗?你不是一心一意要当检察官的吗?好不容易实现了,事业正如日中天的时候突然说要辞职?”她嗤笑,“就算辞职,也有得是最好的律所请你去,你用得着屈尊到我这儿来谋个职位吗?”   她总算想起来为什么觉得舒诚这个名字耳熟了,就是那天在周梧家吃饭的时候他们提过的,向唐劲风伸出橄榄枝邀他去负责诉讼类业务的律所,就是舒诚所在的S&S。   他们在研究生院是师兄弟,惺惺相惜也不足为奇。   “你终于肯问了。”唐劲风说,“我到这里来,就是等你问我这个问题。”   高月反应不及:“什么问题?”   “我为什么辞职。那天在周梧家里你就知道了,你没有问;上回在检察院遇见你,我又说了一次,你还是没有问,所以我专程来一趟,就是想看你究竟还会不会问。”   他以为她真的不在意也不会问了,还好,就算只是作为面试官,她也还是提了出来。   高月一愣:“我……我那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一下。你辞不辞职,关我什么事?”   “不关你的事吗?我这份工作怎么来的,你真不知道吗?”   他走近两步,跟她的距离近到呼吸几乎碰到她的额头,闻到一点浅淡的香气和烟的味道。   她还是用以前给他扑粉用的那个牌子,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   “我、我怎么知道?”她有点慌,下意识地后退,“你考来的呗!”   “凭我这个杀人犯的儿子吗?”他带了点自嘲,却很坦然,“还开着比领导的车都贵几倍的豪车?”   高月一下被激出了脾气,挺直了后背:“怪我咯?这不就是你最想要的东西吗?留在A大保研,爸爸妈妈都好好的,当上检察官……我都帮你实现了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那都是你以为我想要的!你问过我吗?从咱们认识那天起,你有问过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吗?”   其实在他当初笔试通过,被通知参加面试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虽说报考检察官时只要不是直系血亲被判处死刑以及正在服刑,达到录取条件都可以报考录用,而那时他研究生毕业,父亲刑期已满,释放出狱找到了糊口的工作,照理他是符合录用条件的。   但实际上有这样的家庭背景,真要被录用是很难的,几乎不可能,他只是怀揣着不要留有遗憾、姑且一试的想法去应考,根本没想过能真的被录取。   高月走后,他豁出一切去她家里找过她,希望她哪怕有一句半句的话留给他也好。可她妈妈说,她什么都没留,只留了最后一个愿望,与他有关。   考上检察官以后,他已经猜到她离开前的那个愿望是什么。   她把他的个人理想当作自己的心愿,甚至放弃了对这段感情的坚持来成全他。   其实她不需要换的。不做检察官又如何?他更想要的,是她对这段感情的坚持。   这样一想,他忽然就明白了她当初为什么那么希望他挽留她。   其实他没有资格质问她的,他不也是曾经无视她最想要的东西,一味地把自己认为最好的都推到她面前,让她去实现?   始终是他亏欠她太多。他想先还上一点点,至少让她明白,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然而高月却呆住了,木愣愣地看着他,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她没有问过。这段感情里,是她,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肆意妄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确没有问过他的想法,他想要什么,而更像是在迫使他接受她的方式。   所以,反倒是她做错了?   她愣在那里,香烟烧到手了才惊觉,烫得下意识丢开烟蒂。   “烫到了吗?”唐劲风赶紧去拉她手,仿佛刚才那一下是烫在他心口了。   高月却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他只得拉住她的胳膊:“高月……”   “你放开我!”这次她用了更大的力气挣开他,转过身来,脸上紧绷的神色跟刚才判若两人,“唐劲风,我上来只是抽根烟,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也吵不过你。就像我回国,也没想过要再招惹你!是,我过去年少无知,是做了很多傻事,在没有征得你同意的情况下就喜欢你,自以为是地把“我以为的”你想要的东西都给你,我他妈真的是……”   原谅她那个“贱”字实在憋不出口,一双眼睛已经红了,只得仰头换了口气,才把剩下的话说完:“所以能不能请你,把这些事儿都给忘了,就当它们都没发生过,咱俩从没认识过,行么?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也别再来提醒我,我有多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这个意思!”   她拔高了音调,用一种从没在他面前展露过的富有攻击性的姿态,几乎是咬着牙在说每一个字。   他看着她被风扬起的头发:“我如果说不行呢?”   他忘不了,他也没办法,明知她已经回来了,两人却再无交集。   他做不到。   做不到的事,他不能承诺,这一点上来说,他也还是跟当年一样。   高月看着他,忽然轻轻点头:“那我帮帮你。”   她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这都是过去留下的东西,是我犯傻的证据,现在用不着了,扔了就行。”   他立刻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脸色都变了。   “不准扔。”   “这是我的东西!”   “你送给我了!”   “送给你了也是我的东西!”   她蛮横起来,变得不讲道理,只要一扬手,钥匙就会在空中划个弧线飞到对面的一个人工湖里去。   可唐劲风扭着她,包住她的拳头不让她张开手,两人像打架似的相互拉扯着,可在身量上她就占不着便宜,三两下就被他压在了栏杆上,手腕不知磕到哪里,一酸软就松了手,钥匙落在地上。   他气喘吁吁地瞪着她,她也一样,只是感觉到身后空落落的,风从头发间穿过,好像要把整个人都带走一样,才有了一丝后怕。   她万一失足栽下去就好看了,粉身碎骨不说,唐劲风也脱不了干系。   优秀检察官离职前夕与富家女楼顶纠缠不休致对方坠楼……她连耸人听闻的八卦标题都给他想好了,那他就不止是杀人犯的儿子,自己也要背上过失杀人的罪名,永世不得翻身。   这种时候居然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掉下去后会摔得多么惨不忍睹,反而还是先想到他!他的名声,他的前途,他的尊严……高月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   “别哭了……你为什么老是曲解我的意思?”   他大拇指在她脸上轻轻一抹,麻麻痒痒的,她才后知后觉——她哭了吗?   可能是气自己太没用了吧?刚刚还在说让他把过去所有事都忘了,转眼首先考虑的还是他。   积习难改啊,快七年了,她还没改掉这个糟糕的习惯。   她吸了吸鼻子,抬手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推他说:“你起开,别压着我!”   他没动,半晌才松开她,慢慢蹲下去,把车钥匙捡起来,放回她西装上衣的口袋里:“别一发脾气就乱扔东西,尤其高空抛物,伤到人要付刑事责任的。”   “你少唬我!”   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怎么没骗过,你……哎?”   她正想跟他算算旧账,忽然发现天台通往楼梯的门要被风吹得给关上了,连跑几步想去拦,没赶上,铁门就在她面前砰一声给关得严严实实。   她扑在门上使劲拉了拉,纹丝不动。   “你刚跟上来的时候没用砖头卡住门啊?”   唐劲风:“……”   他怎么能想到这门一旦被关上了就从外面打不开了呢?   高月真是败给他了,长叹一口气,要拿手机打电话叫人,结果身上摸了一圈,发现手机没带上来……   她看向唐劲风,他大概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拿出手机递给她,看她伸手又立马缩回去:“把话说清楚,就给你打电话。”   她有些烦躁地背靠着墙坐下:“说什么?”   “你说我骗过你?”   她把头扭朝一边:“我现在不想说这个。”   都过去了,有什么好说的,又不能改变什么。   他挨着她坐下,其实大致能想到她指的是当初瞒着她跟她妈妈面谈的事。   有些事并非不愿意跟她解释,而是既然答应她妈妈不说,那就不能说,这是一个“信”字。就算再来一次,他也一样会那么选。   说到就要做到,对很多人来说未免太辛苦,可是他苦惯了,反而觉得这是应当的。   他也承认他过去太骄傲,没给够两个人足够的时间和信心。   “以后不会了,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高月蹙眉看着他半晌,有点疑惑:“现在学法律的很难找工作吗?”   “……”   “我看你是真的很想要这份工作啊!”她有点终于抓住他把柄的小得意,“不过你放心,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给你offer的。手机。”   她伸出手,他低头看了看她白皙光洁的掌心里那些细细的纹路,把自己的手机放到她手里。   她很快拨出一串电话,对面是沉稳有力的男人声:“高小姐?”   “乌格,我又被锁在顶楼露台了,麻烦你来帮我开一下门。”   “好,我马上到。”   等她挂了电话,唐劲风才问:“你打给的人是谁?” 第62章   她连自己的手机号码有时都报错, 可是在陌生手机上拨打这个人的电话却一个咯噔都不打, 可见这串数字是熟记于心的。   听她的意思,她还不止一次被锁在这个顶楼, 都是这个人来接她下去的吗?   “说了你也不认识。”   她又拿了一支烟出来,刚点就被他从口中夺走了。   “喂, 你……”   “这人是谁,好好说,就还给你。”   “乌格,我的助手!蒙古族帅哥!满意了没?”   她气咻咻地仰头跟他对峙, 烟还在他指间捏着, 并没有还给她的意思。   通往楼梯间的铁门开了, 乌格推门上来, 看到还有其他人在, 立刻充满戒备地看了唐劲风一眼, 走到高月身边道:“没事吧?”   “没事。”她摇摇头,烟也不要了, “走吧, 我们下楼去。”   唐劲风拦了她一下,乌格立刻挡在他们中间,眼神扫过来,比刚才更锐利几分。   那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较量,他能感觉得出来。   他没再勉强, 放开手, 只说:“吸烟对身体不好, 以后少抽。”   高月白了他一眼,走到门边,还是细心地用砖头卡在门和门框之间,避免们再被关上。   “哎,这门太不方便了,要不换一个里外都能开的锁啊?……好好好,我知道你们又要说这是为了安全考虑……行了行了,我以后少上来,烟也不抽了,总可以吧?你们怎么都这么啰嗦呀……”   她人走远了,声音却还是隐隐传上来,有一点似娇似嗔的味道,像他这会儿手里的半支烟,被风扬开了,却又将散未散。   他把烟放在自己嘴上吸了一口,烟嘴上原本淡红的一圈口红印也就看不到了。   她的薄荷烟很长也很细,烧得快,他尝到最后一口才扔掉,用脚踩灭。   …   高月打算下楼去吃个饭,走到大厅就看到熟悉的人影坐在前台休息区,快步走过去:“舒眉,你怎么来了?”   林舒眉还是一头利落的短发,露出两边耳朵上细碎的钻石耳钉,倒比学生时代更纤细更高挑了些,也更有女人味了。   “高月。”她站起来,“出事了。”   “什么事啊?”高月看她一脸焦急严肃,心也跟着提起来,“不会是想想出什么事了吧?”   “不是,酒庄的事儿。你这会儿有空吗?我仔细跟你说。”   “可以,你还没吃饭吧?我们边吃边说好了。乌格,你帮我们定个位子吧?”   “好。”   她挽起林舒眉就要往外走,正好遇见乘电梯出来的唐劲风。   林舒眉上回见他还是在周梧和胡悦的婚礼上,说起来也很多年没见了,有点意外:“唐检,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应聘。”他说得很坦然。   林舒眉哈的笑了一声,看了看身旁的高月,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原来咱们公司的法务已经招到人了?”   高月咬牙道:“他只是来应聘,不是来上班。”   无所谓啊,唐劲风没有金刚钻,会揽那瓷器活儿吗?   林舒眉说:“事情紧急,我正好要咨询律师。唐检,专利和外观设计方面的问题,你懂吗?”   “不能说是专家,但我想一般的问题可以解答。”   “那请你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高月请客。”   她看一眼身边气到黑脸的高月,笑笑说:“别怪我病急乱投医,这出的岔子跟你也有关系。”   …   四个人在最近的茶楼落座,点心是自助的,他们又随手勾了几个热菜和一壶茶。   高月本来每次来都要点一杯鸳鸯奶茶,今天看唐劲风在场,硬是忍着没有点,避免又勾起某些回忆。   谁想到她没点,唐劲风倒点了,还是冰镇的,装在流线好看的玻璃樽里,插在一大碗冰块中端上来。   她忍不住看了又看,他也不急着喝,就一直放在手边。   乌格起身去拿自助的点心,他才把奶茶往她面前推了推:“要不要?”   她轻哼一声:“不要,谢谢。”   乌格很快回来,高月爱吃的凤爪和奶黄流沙包都放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唐劲风默默看了他一眼,乌格那张棱角分明而又木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仿佛早已习惯,一直就是这么做的。   “月儿这个助手兼保镖是不是很不错?”林舒眉趁他又离席去给茶壶加水,跟唐劲风说,“我们以前那个高原酒庄再过去一点点就是内蒙,他家是蒙古族,我们暑假去社会实践那次他就见过我们了。后来退役回来,知道我们在A市要建新的酒庄正缺人手,就跟过来了。他对月儿可忠心了。”   “喂!”高月揉了一团纸巾扔向她。   唐劲风不动声色地吃着东西:“你刚说公司很紧急的事,是什么事?”   林舒眉这才整肃了脸色,筷头朝高月点了点:“你问她,她那位未婚夫欧伟祺先生都背着她做了些什么好事儿。”   一听跟欧伟祺有关,唐劲风也果断停下筷子看向高月。   高月一怔:“又是我的锅?这家伙又干什么好事儿了?”   “我们新酒庄出产的霞多丽和去年刚出的冰酒,包装的外观设计都在欧伟祺手里。他现在主张我们侵犯他的专利权,要向法院申请前置程序,要求我们的产品外观立刻停用含有这个外观设计的包装。   “你知道的,我们现在产品不多,产量也有限,如果这时候外包装被禁用不能按时出货,已有的订单没有其他货可以补上,就得违约了。违约金会是很大一笔费用,再加上欧伟祺还要求侵权赔偿,酒庄的负担就很大了。”   高月愕然:“这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林舒眉一笑:“那要问你之前取消婚约的时候是怎么吓到他了。他是朝着你去的啊,但他又不敢跟你正面杠。”   所以就来阴的吗?   高月刚要发作,唐劲风用一支筷子掀开了一只濑尿虾的壳,放到她碗里,不紧不慢地说:“诉前禁令是有严格条件才能批准的,要听证,可能还要提供担保,即使他申请也不一定就能执行。另外,为什么你们酒庄的外观设计会在他的手里?你们使用的时候没有明确的授权吗?”   “欧伟祺不是草包。”高月解释道,“我在法国酒庄实习的时候,他就已经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专门寻求跟这些中小型企业的合作。当初新酒庄刚成立的时候,选址方面遇到些麻烦,是他利用自己的资源帮忙解决的。有些需要公司法人出面办的事儿,那时我们公司登记还没弄好,也是他来做的。这个包装授权的问题就属于那种情形下的历史遗留问题。”   “是历史遗留问题,还是因为你觉得反正将来要结婚,可以不分彼此,所以即使后来公司结构进行了切割,也没有向他拿明确的授权。”   高月也不怕承认,鼓着腮帮子说:“都有。”   唐劲风强行按捺下胸口涌动的酸涩:“那好,现在既然他要扯破脸来跟你们闹,那就针锋相对,不留情面,你做得到吗?”   她还觉得奇怪了:“你也看到我上回在酒店的捉、奸现场了吧?都闹成那样了,还有什么情面可言吗?”   “那就好,你不心疼就行。”   这人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高月气鼓鼓地吃完一顿饭,不知是气唐劲风还是气的欧伟祺。   那瓶奶茶直到饭吃完了唐劲风也没喝,叫服务员来打包了。   “你公司离得近,你拿回去下午慢慢喝,我先走了。”   呃……   编排好要跟他吵的话这下反倒说不出口了,她只得对他说:“别以为献殷勤我就会录用你了。今儿是赶巧,咨询费我会另付给你,不会让你白干的。”   “我知道,我也没打算收费。你可以当它是另外的考核题,考核结果满意,再考虑其他的。”   他这么一说她更不好接话了。   “那……那这样会不会影响你本职工作?”   检察官应该是不允许在外接私活儿的吧?   “不会,我的离职公示已经出了,只等内部交接完手头的工作就可以走。而且我也不收你费用,这只能算是帮朋友做的免费咨询,不会以律师身份,更不会以检察官的身份出面做什么。”   “哦,那就好。”   “还有事儿吗?没事我先走了。”   他一脸冷冰冰的,拎着奶茶的小袋子硬是挂到了她手指上,才头也不回地走了。   怎么感觉他还生气了?!   他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呀!   …   高月还是去了一趟欧伟祺的公司。   唐劲风有本事从法律上解决问题是一回事,她跟欧伟祺的私人恩怨是另外一回事。   欧伟祺的公司在市中心黄金地段的写字楼,一开始烧的是他爸妈的钱,不心疼。这回国一年多生意做得还算风生水起,门面就更要做的好看了。   想当初他还大方提议把他公司现在的楼面划一半出来给她的公司用,一起办公。幸亏她没答应,否则现在闹这么一出,怕是整个公司都让他给撵出来了。   欧伟祺本来正跟属下说事儿,一看她来了,连忙摆手让两人先出去,然后默默收起了桌上的手机,连桌面上其他的笔筒、便利贴盒子和小摆件也全都划拉进抽屉里。   他努力扯出一个笑:“月儿……你怎么来了?”   怎么也没个人来通知一声?前台呢,秘书呢,都是死的吗?   赶明儿就把她们全开了!   高月拉开他桌子面前的椅子坐下,悠然地看着他:“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我……”   “你不是要告我的公司侵犯你知识产权,还要申请诉前禁令吗?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打算让我来求你?”   说起这个,欧伟祺又有了底气,挺直了背,也拉开椅子跟她面对面坐下了,笑道:“这事儿其实好商量的,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   “你想怎么商量?”   “这还不简单嘛!只要咱俩结婚,跟以前一样好好的,不管外观设计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我的就是你的,还分什么你我呀?”   高月笑了笑:“这话听着耳熟。你求婚那会儿,也是这么说的。”   “我是真心的啊!”他忽然郑重起来,“我那时候说的话,现在也算数。只要咱们结婚,我公司和赚来的钱也都可以交给你管。”   “然后你好安安心心吃喝玩乐,和女人鬼混是吗?”   他清了清喉咙:“我说这事儿今后能不提吗?让它翻过去吧好不好?我真的就一时糊涂,男人都管不住自己下/半/身,我也就犯了个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月儿你胸襟宽广,女中丈夫,只要你肯原谅我,我保证不再犯了。”   高月看着他,有点好奇自己刚认识他的时候怎么会觉得他跟唐劲风像的。   女看盘亮,男看条顺,可能就是身条儿上的相似入了她的眼吧。   她记得第一次在法国校园的篮球场里看到他起跳投篮的瞬间,心脏都快要停跳了。   她以为是唐劲风来了——虽然晚了两年,他也不过刚开始读研究生,还是排除万难到异国他乡来找她了。   然而转过身来,却是全然陌生的一张脸。   “你好,我叫欧伟祺。”他笑着自我介绍,“在巴黎第二大学读法律。”   他也学法律。   于是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他便常常来约她吃饭、看电影和逛街,十次有八次她拒绝,他也不气馁,剩下的两次就掏空心思逗她开心,对她百依百顺。   穆皖南说这是他老朋友家的孩子,家境不错,以前学艺术设计的,为了家里今后的生意才辗转到法国来学法律。   怪不得学得那么吃力。   高月自己也是文科废,但欧伟祺是文科理科都废,典型出国混文凭的学渣,跟唐劲风其实是一点也不像的。   戴鹰比他强,知道金融专业不是自己志向所在,就悄悄联系美国的院校转走了,他则是心安理得地混日子。   但做生意是需要一点天赋和小聪明的,欧伟祺学业不精,却有艺术生的审美,还意识到了艺术家们商业头脑的欠缺,早早就网罗了一批在法的留学生和自由设计师为他所用,注册了公司,授权和买买外观设计和专利,也小小赚了一笔。   高月实习的酒庄在外包装上也用了他们的外观设计,欧伟祺就是那时候知道了她有创立酿酒品牌的志向,开始给她画饼,说将来一定让她酿的酒用上他设计的外包装。   这样关于未来的愿景,哪怕是海市蜃楼,都没人给过她,唐劲风也没有。   谁知道这海市蜃楼还是个怪兽,到头来还转过身咬她一口。 第63章   欧伟祺看她不吭声, 又有点没底了, 试探着问:“月儿,你觉得怎么样啊?”   高月回神看着他:“我来跟你谈和解, 不是来跟你谈和好的。”   “咱和好了,不就和解了嘛!我知道之前是我做错了, 你给我点时间,我会重新追求你,向你证明我的诚意。今天你只要答应先给我个机会,我就立马撤回那个诉前禁令的申请。你们酒庄出品的酒可以继续用现有的包装发货, 不耽误你们完成订单, 至少不会有这么大的损失。”   高月笑了笑, 看着他被临时藏得干干净净的桌面, 站起来, 一条腿挨着桌沿坐了上去, 手里把玩着没来得及放进抽屉的一小瓶墨水,轻轻说:“你威胁我啊?”   欧伟祺看着她又白又长的腿, 闻到她靠近时身上馥郁的香气, 有点分神,又有点害怕似的往后仰头靠在椅子上:“这不是威胁……月儿,我是真的想跟你结婚的。”   “可是怎么办呢,我不想了。”   “没关系,我说了我会证明我的诚意……啊, 你干什么啊!”   话没说完, 高月已经把那瓶墨水缓缓沿着他的金黄色领带倒了下去。   他急得想起身, 却被她按住:“你让我倒完,不然我怕你站起来,我会忍不住直接泼到你脸上。”   他只好坐在那里,任她把墨水全倒在他身上,白色衬衫全染黑了,也不敢动弹。   “欧伟祺,我给过你机会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不是怕你,我只是本来还想给你留点颜面,是你自己非得闹成这样。行,你要告我侵权就告吧,我们法庭上见。只求你别再拿以前那点情分来说事儿了,不嫌寒碜吗?你爸妈今后还要做人呢,还要跟我们丽嘉集团合作呢,你想想他们的养育之恩吧,别把长辈的老脸都丢尽了。”   “你……”   她不跟他啰嗦,把空了的墨水瓶哐当一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扯了张纸巾擦手,从桌子上下来,施施然开门走了出去。   “高月,你这个泼妇!你你……”欧伟祺气不过,又从办公室追出来指着她背影骂,“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这么大张旗鼓地闹退婚,看看除了我还会有谁要你!”   高月不知道听没听见,反正都已经走远了。他自己骂得气喘吁吁,满身墨汁,像乌贼似的,又冲周围看热闹的员工发火:“看什么看!都不想工作了是不是,不想工作趁早滚蛋!”   …   唐劲风从检察院出来,就看到马路对面靠边停着的那辆特斯拉。   他也不觉得意外,走过去轻轻敲了敲车窗,对缓缓露出半张脸的高月道:“这里不允许停车,你不怕被贴条?”   “你知道就好,我已经在这附近转了两圈了,贴条的交警都下班了。”   “你来找我?”   “不然呢?”她仰起脸瞪他,“你是不是很得意?我告诉你,要不是舒眉非要觉得你帮得上忙,我也不想来找你。”   唐劲风不跟她争辩,绕过车头,坐上副驾,把座椅调节到最舒适的位置,才问:“说吧,什么事?”   高月拿出手机,打开一段音频播放出来,是她跟欧伟祺先前的对话——   “……你求婚那会儿,也是这么说的。”   “我那时候说的话,现在也算数。只要咱们结婚,我公司和赚来的钱也都可以交给你管!”   ……   唐劲风耐心听完:“你去找过他了?”   “嗯,你们不是说之前的口头授权没法取证了嘛,我就想着法子让他再说一遍,不知道能不能当做证据被法官认可。”   “某种程度上,可以。”   她高兴起来:“真的?”   “在批准诉前禁令的时候,法官也要考虑很多因素,其中一条是不颁布禁令是不是会给申请人,也就是欧伟祺的公司造成难以弥补的损失,比如他的设计费、宣传费,参与其他同类产品竞标的机会成本等等。但假如有证据证明,他的这个外观设计本来就是打算授权给你使用的,那么这种难以弥补的损失就不存在了。”   “那太好了。”她松了口气,“我就想试一试的,没想到还歪打正着了。”   “但是这还不够,你们对话的内容也说得不够清楚,只是含糊地说婚后公司的事和钱都归你管,没有具体说是不是包含这项外观设计。何况这只是假设,事实是你们现在并没有结婚,他基于婚姻关系的口头授权仍然可以不成立。”   专业泼冷水哪家强,当然非唐劲风莫属了……   高月又萎靡下去:“那怎么办?去年的酒已经都灌装好,包装都定了,不能发货就全都作废了,赔上我们这么多人的心血不说,酒庄的信用也大打折扣,今后还怎么跟人做生意。”   “那你不妨考虑他的提议,结了婚,他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   高月哼了一声:“唐劲风,你用不着这样阴阳怪气的。就算输了官司,我大不了为了酒庄赔上我的嫁妆,也不用赔上我一辈子去嫁给他!”   “所以连我也不信任了,是吗?”   她一愣:“我哪儿不信任你了?”   “那你为什么觉得官司会输?又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就上门去找他,你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   好聚好散的分手难得,大吵大闹过后一方伺机报复的先例太多了,尤其男女力量悬殊,真计较起来,吃亏的往往是女方。   高月撇撇嘴:“你说欧伟祺?他也就嘴上横,玩点儿阴的可以,不敢真对我怎么样的。”   她想起妈妈前不久也打电话跟她聊到过这层意思,让她小心对方报复,说是大哥穆皖南专门提醒的,紧接着就出了要打官司这回事儿。   没想到唐劲风会像她家人一样为她考虑,照理她该感动的,可就忍不住跟他犟。   “看来你还真了解他。”   她笑了一声:“唐劲风,你怎么回事?我可以当你这又是在吃醋吗?”   “对,我就是在吃醋。”   高月一脚刹车下去,车子在红灯线后停住。她一脸惊诧地看着唐劲风,他却波澜不惊,已经打开了手里的笔记本电脑:“附近哪里有通wifi的地方,我给你看一些判例,还有诉前禁令的条件和流程。”   “我?”   “嗯。我还没有正式离职,离职以后也有回避期,不能以律师身份出庭,你们法务顾问的职位又空缺,马上听证会了,只能你自己上。”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好歹也是A**学双专业毕业的,别给母校丢脸。”   高月:“……”   她看了看导航:“那前面有家星巴克,要不……”   “星巴克人太多,里面个个都是洽谈几个亿大生意的人,面对面说话都听不清。我们要谈的事情涉及商业秘密,去那么人多拥挤的地方不合适。”   “那要不……去丽嘉酒店?”   说完发现唐劲风看着她,立马意识到问题所在,大声解释:“我不是邀请你啊,你不要想歪了!酒店有wifi啊,房间里又安静,想讨论什么商业秘密都没问题。”   “酒店房间有咖啡?”   “有速溶的……有的房型有胶囊咖啡机。”   他就不吭声了。   她知道这是拒绝的意思表示。   娘哎,时隔多年,你大佬还是你大佬,还是这么难伺候!   通wifi的地方,她平时常去的,除了咖啡店就是酒店了,其他地儿她都不熟,大多数地方也太吵,不如在家待着舒服。   对哦,在家待着……   …   “进来吧。”   高月认命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带唐劲风去了紫金华府的公寓。   有wifi,又有好喝的现磨咖啡,饿了还可以下碗面或者叫个外卖,她只能想到自己住的地方了,刚好也就在附近。   她招呼唐劲风进门,拿了双拖鞋出来给他换,看他站着不动,想起他的洁癖,没好气儿地说:“这是新的,没人穿过。”   她这公寓,平时除了家里人和胡悦她们几个,其实很少有人来,连欧伟祺也没怎么上来过。   空关了这么些日子,屋里还是窗明几净的,一看就是妈妈叫家里的阿姨时不时过来收拾打扫过,连一点积灰都没有。   “你坐吧,电脑可以放那边餐台上,墙上有电源插孔。你喝什么,咖啡?”   唐劲风的目光从进门时古朴可爱的胡桃木家具和照片墙,转到落地窗前花样繁复的罗马式窗帘,再到这家里处处可见的欧罗巴宫廷风……果然是很高月的风格。   “好,谢谢。”他不挑剔,在隔断厨房与餐厅的餐台边坐下,给电脑连上电源。   高月把窗户打开透气,拉开冰箱想拿牛奶冲咖啡,却发现冰箱全空了。之前那些过期了放在里面的东西想来应该都被阿姨收拾的时候给扔掉了。   她有点尴尬:“那个……我下去买点东西,很快就上来。”   “你要买什么?”   “牛奶。还有……买点吃的吧,万一等会儿饿了。”   “你会做饭?”   “不会!”她义正辞严地表示,“一点都不会做!我是怕等会儿用脑过度……会饿。”   “那你晚饭吃什么?”   她从刚才拎着的纸袋里拿出一盒沙拉:“这个,丽嘉酒店的总厨沙拉。”   自从她几个月前飞米兰订制婚纱发现自己胖了一点点之后,晚饭就只吃这个了。   现在婚纱虽然不用穿了,习惯也养成了,就这样吧,也挺好。   唐劲风不予置评,起身说:“我跟你一起下去买。”   好吧,她本意只是想到楼下便利店买盒牛奶,顶多再买点梳打饼干和布丁之类的零食,最后却演变成两个人一起逛超市。   对面的shapping mall从底楼超市到顶楼游乐场和婴童用品,应有尽有。   她推着车,看着唐劲风吃的喝了拿了一大堆,连牛排都有,不禁咋舌:“喂,你买这些东西干什么啊?我又不会做。”   “我会。”   她被噎了一下,不满地说:“现在是在我家啊,你怎么就自说自话做起饭来了?”   “你以前不也自说自话在我家做饭,还差点把我家厨房都烧了。”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好吗?   “那不一样啊。”她忍不住辩解,“那是……那是因为你发着高烧,又没吃东西,我才做的。”   “所以最后导致我发着高烧还得刷碗。”他在推车前头走,看也不看她,“我现在也没吃东西。”   噢,这倒是她疏忽了,下班直接把他给堵住,忘了他还没吃晚饭……   虽然她的总厨沙拉一个人也吃不完,但就算分一半给唐劲风,作为男人来说当饭吃肯定也是不够的。   “楼上有餐厅啊,大大小小的,披萨、西餐、川菜,你想吃什么,我请客好了。”   就不要在家做了吧?她怕他发现她家里的锅具到碗筷都全是崭新的,还没开过火,油盐酱醋糖要啥啥没有,整个厨房就是个瞎子的眼睛——摆设。   日子过得不精致,仿佛天天吃外卖,就要成为公众号里危言耸听的那种“被外卖毁掉的年轻一代”了,她怕他笑话。   在前任面前,怎么也得表现得我过得比你好啊,决不能看起来好像我会死得比你早!   可唐劲风却说:“我不想在外面吃,难得下班早,就自己做饭。”他把手里一颗圆白菜放进车子里,终于大发善心拿了她最需要的牛奶,“走吧,差不多了。”   结账的时候,她习惯性地拿出手机要扫付款码,被他拦下:“我来。”   他早已自力更生,不再是大学校园中手头拮据的穷学生了。   她也不再逞强,默默收好手机,看着他扫码付款,又仔细地把买好的东西一样样放进袋子里,然后回头对她说:“走吧。”   那个感觉……很自然,很轻松,很日常。   好像他跟她之间已经有这样的默契,像那种小情侣小夫妻一样,牵牵手,买买菜,已做过无数次。   啊,真是的,她这是想什么呢! 第64章   回到公寓里, 唐劲风果然拎着东西进了厨房。   高月进也不是, 不进也不是,只得靠在餐台边说:“哎, 我这儿当初做装修设计的时候就没打算怎么开伙,厨房都是开放式的, 你可别弄出太大的油烟啊,不好收拾。”   唐劲风正刷她那套崭新的锅具,没应声,反倒指挥她:“袋子里有个围裙, 拿出来, 拆开, 我要用。”   连围裙都买了, 真是周到。   高月拆开包装, 抖开围裙, 新奇的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   “帮我穿上,带子绑在腰后。”   高月:“???”   他转过来瞥她一眼:“快点儿, 我没手。”   他手上正翻腾那两块牛排。   高月只得走过去, 不情不愿地说:“转过来,低一下头。”   他乖乖听话,低头的时候,浅色衬衫领口微敞,锁骨若隐若现。   她咬牙强装镇定, 前头整理好了, 又绕到身后给他系带子。   “这么麻烦……”她小心嘟囔着, 怕他听见,又希望他听见。   “电脑上的文档你先看起来,我很快就弄好,吃完再告诉你哪些地方需要特别注意。”   高月看向他电脑屏幕,文档密密麻麻的,打开看了一下,全是关于专利的判例和法条。   太令人智熄了,文档里几乎全是中文,每个字她都认得,连起来却完全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自从大学修完法学双专业之后,她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体验了。   “看得懂吗?”   唐劲风站在灶台前,背后像长了眼似的,把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明知故问。   “看得懂啊,这有什么看不懂!”她扬高了声线,绝对不肯再度暴露自己是个文科渣的本质。   “那你觉得我们的策略应该从哪个方面入手?”   空气中传来油锅中发出的滋滋声和诱人肉香,看来牛排已经下锅了,他怎么还能分神提出这么冷僻深奥的问题呢?   高月硬着头皮在文档里找了半天,磕磕绊绊地说:“申请人涉案专利的有效性、被申请人正在实施的行为是否有侵权可能,还有损害的大小、是否涉及公共利益……”   对吧?是这些方面吧?   她简直有种回到毕业论文答辩时的紧张感。   唐劲风始终面向灶台,背对着她,没说对,也没说不对,语焉不详地嗯了一声,就拿盘子把煎好的牛排盛了出来,又就着锅炒制酱汁。   “你家里有红酒吗?可以做酱汁那种?”   “噢,有啊!”   她这毕竟是出产酒品的公司,别的东西不一定,酒一定是管够的。   她随手拿了一瓶打开给他,他只看了一眼瓶子上的酒标,问道:“你用拉菲做红酒酱汁?”   “上次去米兰顺便带回来的酒,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年份,新酒,是为了跟我们酒庄今年出的新酒做对比的。”   她惊讶的是,他居然看一眼就知道这酒的“贵夫人”身份?   他倒了一点酒在锅里跟黑椒酱炒制在一起,剩下的用柜子里的醒酒器倒了一些出来。   “既然打开了,你就顺道把酒也尝了吧。”   她嘁了一声:“我又没说要吃你的牛排,配什么酒啊?”   “那诉前禁令的不适用因素有哪些?说说看。”   得得得,饶了我吧,认输还不行吗?民以食为天,先吃饭先吃饭。   高月对着满满当当一盒子沙拉坐在那里,看着唐劲风面前盘子里两块色泽油亮喷香的牛排,淋了一层浓稠鲜香的红酒酱汁,旁边还用圣女果和西兰花摆了盘,忽然就觉得……   这到底是谁的家?   她为什么要吃草?   婚纱都不穿了,她为了什么坚持吃草啊?   凭什么他就可以吃肉啊?   唐劲风看她一脸饿狼的表情,大发善心般问:“你要来一块吗?”   哼,嗟来之食,她才不要呢!   她捧着沙拉起身,去厨房里拿了个他刚全部洗干净的盘子,把沙拉全都堆到了盘子里。   嗯,虽然她没有那么花哨的摆盘,但这样好歹有点仪式感了。   同时她发现锅里还炖了罗宋汤。   大学时代她在食堂里最爱点的罗宋汤啊,出国几年也没吃腻。   汤和牛排的香味混杂在一起,不时钻到鼻子里来。唐劲风衬衫的袖子卷到肘部,端坐在餐台边像外科医生动手术般认真切着盘子里的牛排,胸前的围裙还没摘,也不显得滑稽,反倒是很家常很暖的样子,自在得仿佛他也住这里。   他吃东西细嚼慢咽的,不是一般男人们狼吞虎咽那种,可就是吃得很香,很有幸福感。   高月觉得他其实可以去做吃播的,配上这张脸和这个酥酥的声音,感觉收获百万粉丝指日可待,还这么辛苦做什么检察官,做什么律师啊!   她看得直吧咂嘴,面前那盘草就算再有仪式感也吃不香了。   她味同嚼蜡地硬塞了两口,看到醒酒器里的酒,怏怏地说:“酒应该醒的差不多了,我去倒一点来,配我沙拉里的羊奶芝士!”   她到底为什么要减肥啊,啊?   什么羊奶芝士,她要吃肉!   出于礼貌,葡萄酒给唐劲风也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给,尝尝。”   别的也懒得说,反正吃不尽兴,酒八成也喝不出味道来。   谁知刚坐会高脚椅上,就看到自己盘子里多出的一整块牛排!   香喷喷的,还浸了酱汁!   她抬眼看向唐劲风。   “不用谢,吃不完,所以分你一块。我没有浪费的习惯,也不想看别人浪费,所以你最好快吃,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我……”   减肥俩字儿还没出口,就被他打断:“你又不胖,不要总学其他人乱减肥,小心营养不良,内分泌失调。”   你懂得可真多……   “我知道自己貌美如花,你不用夸我了,我又没说我要减肥。”她继续嘴硬道,“无功不受禄,现在是我请你干活,干嘛还要你请我吃东西?”   “就当是我发工资请客。”   “又不是第一次拿工资,有什么好请的……”她又轻声喃喃。   “不是第一份,但是是最后一份。”他继续切完盘子里最后一小块牛排,“这是我在检察院的最后一份工资,就当是补请——谢谢你帮我得到这份工作。”   从今往后,有新的工作,新的开始,要站到真正与你平行的起点,重新追求真正属于两个人的平等的感情。   当然这些他都不会跟她说,在她愣神的刹那,他已经端着空盘到厨房去清洗了。   高月小小的切了一块他给的牛排喂进嘴里,肉质酥嫩多汁,火候恰到好处。   不愧是唐劲风煎的牛排,跟他做其他事情的风格一样,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又是牛排又是沙拉的,还喝了罗宋汤和一点点红酒,高月感觉晚上有点吃撑了,晚饭好久没吃得这么满足了。   她自告奋勇收拾厨房洗碗,不能再在他那儿落下话柄。   等她收拾完,唐劲风已经整理了好一会儿文档,因为要打印,她之前就打开了书房的门,示意他可以带着电脑进去,里面有打印机,空间也更大。   “要看的东西我都已经发给你了,关键信息已经高光标记出来,你特别留意一下,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听证流程和判例分析在这里,你也熟悉一下。”   他把打印好的文件放她面前,看她一脸忍不了的表情,问道:“怎么,是不是对你来说太难了?”   她真的很想说不难,可她实在说不出口,又不肯认输,只好怼他说:“我又不是真学法律出身的,大学那什么双专业,是权宜之计,你又不是不知道。知识产权法这么专业,看不懂有什么好稀奇的?术业有专攻嘛,刚才那瓶红酒,你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吗?”   “那是法国的拉菲,应该是比较年轻的酒,熟成年份不长,所以没有传说中‘贵夫人’般的丝绒感,口感比较锐利。但水果的香气比较足,还有点类似薄荷的味道,跟这些年全球气温变暖,影响葡萄酒熟成口感有关。上回在老周家里喝到的你们酒庄那支新酒也有这种味道,恰好跟现在夏天越来越闷热的天气比较搭配。虽然各有千秋,但相比之下,我个人更喜欢你们酿的那支酒。”   这些年她远走他乡学习酿酒,他就把品评红酒当作了一门学问,不仅默默关注,勤于研究,还不声不响地考出了品酒师资格。   当然这些事他也都没告诉她,只是这会儿她既然提起,他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他一口气咯噔都不打地说完,看着高月合不上嘴的模样,手指敲了敲桌面上的文件:“术业有专攻,现在可以看起来了吗?”   行吧。   高月头疼万分地看着电脑屏幕上和手里那些密密麻麻的资料,仿佛回到大学时期被双专法理学支配的恐惧,一边拿出应付期末考试的劲头拼命啃资料,一边听唐劲风讲解:“……听证的流程就大概是这样,听证要决定欧伟祺需要缴纳多少担保金,这个上面也有文章可做。”   她打起了精神:“怎么做啊?”   提供担保金她可以理解。诉讼之前的保全措施是为了更好地固定和保护证据,但也有可能给被保全一方造成损失,因此提出要做保全的一方就需要提供一定额度的担保。   可这个上面要怎么做文章她就想不出来了。   唐劲风解释道:“欧伟祺既然要求颁行诉前禁令,就要提供一定数额的担保金,万一最后他败诉,给你们造成的经济损失,就要用这笔担保金来赔偿。我们现在可以做的,就是怎么尽量让这笔担保金数额大一点,他如果提供担保有困难,至少诉前禁令这一条,他就不会再坚持,我们就争取到了应诉的时间。”   “没用的。”高月往椅背上一靠,“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欧伟祺手头没多少闲钱,全投在公司里头,自己没有结余,他爸妈也不给他钱。不过现在不是有那种专门提供诉讼保全担保的公司吗?出具一份保函给他就行了,都用不着动用大量现金。” 第65章   “但不是所有法院都接受担保公司的保函, 比如你们公司注册地的青峡区。”   青峡区原本是A市附近的一个县级市, 后来行政区域重新划分,成为A市的新区。因为纬度和气候都十分适合葡萄的生长, 高月和林舒眉当初考察过不少地方之后,把酒庄和新公司的地址都放在了这里。   诉讼管辖根据原告就被告的原则, 欧伟祺要起诉她的公司就由她公司所在地的法院受理。   高月倒没想到还有这一层:“那就是说,他一定要用手头的钱或者不动产来做担保了?”   “嗯,虽然这笔钱他也不至于拿不出来,但反正我们的目的也只是让他撤销诉前禁令。”   “你是说……”   “他家里人, 应该没想过跟你家彻底闹翻吧?”   他调查了欧伟祺家里的情况, 欧家夫妇的生意虽然还不错, 但跟她妈妈穆锦云相比还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就算高攀不上, 也绝对不会想要撕破脸。   据此推测, 欧伟祺要起诉高月的公司这件事,他家里应该是不知情的, 完全是他自己咽不下一口气或是硬要吸引高月的注意力搞出来的。   一旦他需要钱, 有了挪用资金的动静,让他爸妈知道了,估计他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高月也认为这个方向不错,能达到目的,又不用面对面大撕特撕, 搞得她和林舒眉焦头烂额。   知己知彼, 百战不殆。唐劲风果然是做足了功课, 才能连这样的细节都注意到了。   先前对他参与她公司事务的抵触情绪,到了这一刻已经渐渐被抵消了。   在商言商,如果她是个珍视人才的好boss,唐劲风这样用最小的成本为公司争取最大利益的业务骨干绝对应该要不惜代价留为我用的。   只可惜……   她甩甩头,想抛开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把精力全都集中到眼前的文档上来,毕竟他再怎么厉害,这回的听证会还是需要她自己代表公司出席的,其他的,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高月不是拼命熬夜K书的那种学生,即使留学在外这些年,在适应了最初的节奏之后,靠的也是天赋和原本国内积累的那点底子。   这会儿看着那些佶屈聱牙的专有名词和法律用语,她果然熬了没多久就开始眼皮子打架,咖啡都救不了她,撑着脑袋就在电脑面前打起盹来。   书房的书桌是宽大的弧形,唐劲风坐在另一端,眼看着她意识渐渐模糊,东倒西歪地盹了一会儿之后干脆趴在屏幕前睡着了。   他不知该高兴,心疼,还是别的什么。   高兴的是,她依然对他不设防备。尽管平时面对他时嘴上不饶人,浑身竖满尖刺,但在这样放松的环境里,她仍然是全身心信赖他的,吃他做的晚餐,跟他一起喝咖啡,让他使用她的书房,甚至大大咧咧地就这么睡着了,一点也不担心他会对她有什么不规矩。   这又让他对自己充满了怀疑——他在她面前是真的这么正人君子的吗?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给她搭上椅背上的空调衫,确定她真的睡着了,才低头做完自己手头的工作,又把给她留的文档精简之后打印出来,放在她书桌上。   她睡眠看来不错,一睡就很沉,跟以前在学校图书馆的时候一样,他来了又走,她都不知道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弯下腰看她睡着了的样子。   怕惊醒她,他只得屏住呼吸,看着看着忍不住笑,赶紧清了清嗓子直起身来。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手指在屏幕上流连,最后又把目光挪到她脸上,重新俯下身,轻轻亲她眼尾和耳廓。   他现在确定了,他在她面前压根儿就做不了什么正人君子。   …   高月一觉睡到大天亮,而且居然是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的。   她记得自己昨晚看那些跟诉讼有关的文件就昏过去了,并没有爬上床这个印象啊!   那会儿唐劲风也在,难不成是他抱她过来的?所以她身上还盖了被子。   他早就走了,她也没法问他去,问也问不出口啊!   嗷,她不会又睡得流口水被他给看光了吧?   她扶着额头在床上发了会儿起床呆,起来后到书房去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书桌上放着打印好的文件资料,需要她特别留意的部分都高亮标出还做了注解。   文件最上面粘了一张便利贴:你做得到的,有问题随时联系我。早上起来,记得吃早餐。   落款是唐劲风三个字,后面还有他的手机号码,还是七年前那一个,没有变过。   遒劲有力,铁画银钩,她也很多年没看到这个笔迹了。   想起以前他随手写个什么,哪怕是宿舍楼下的登记,她都恨不得裱起来珍藏在身边,高月一阵气闷,扯下那张便利贴,在手心揉成一团,刚要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又停下来,慢慢把那张纸展平,然后贴在了电脑的显示屏上。   她才不是舍不得丢,是因为上面有他的电话号码,万一她真有问题要咨询,也方便联系。   她就这么说服了自己。   诉前禁令的听证会如期进行,一切正如唐劲风所说的,欧伟祺果然不愿提供百万元担保,禁令不予颁行。   虽然这还算不上真正的胜利,之后还有真正的诉讼等着他们,但已经是现阶段最大的利好消息了。   没有诉前禁令,酒庄完成现有的订单不成问题,至于今后的外包装,不使用欧伟祺公司的外观设计就行了。   林舒眉跟顾想想都一直陪着高月,她从法院一出来,拍着胸口说:“紧张死我了,还以为今天要不成了。心想要是让酒庄亏本,舒眉非杀了我不可!”   “这锅我可不背,公司你也有份的。要不怎么说老板是最好的员工呢?你在意公司前途才会这么紧张。”   顾想想长舒一口气:“宣布结果的时候我也好紧张,不过月儿表现这么好,有理有据的,法官这么判也是意料之中的啊!不愧是辅修过法律双专的人,学以致用了。”   “什么学以致用,明明是背后有高人指点。”林舒眉嗤笑,朝马路对面抬了抬下巴,“看看那是谁啊,难怪公司一直不肯请法务,这回还亲身上阵,原来是我们A大曾经的法学院王牌又到了你手里。”   就算自己有回避期不方便出庭,也倾囊相授,教会高月妥善应对问题不说,还亲临现场,悄悄陪伴。   这谁顶得住啊?这要还不值她一声感谢,那她这个公司合伙人的脸上也挂不住了。   高月也看到了远远站在马路对面的唐劲风,正在天人交战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说声谢谢,他已经主动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林舒眉和顾想想都自发地朝后边让,她一时发窘,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左右马路上来往的行人和车,总之目光不知该往哪儿放。   “表现不错。”唐劲风走到她面前,“结果也挺好的,这下不用担心了。”   “谁说我担心了,我知道法律会站在我们正义的这一边的。”   “法律上没有绝对正义这一说,都是兼顾公平和效率。”   是了是了,知道你法理学得好了,说句由衷恭喜的话是有多难?   “现在说恭喜还早了点,毕竟真正的诉讼还没开始。”他仿佛能听见她心里的声音一样,“不过只要不影响现在公司的正常经营,就算判定侵权,赔偿数额应该也不大,如果能达成调解,那就更好了。”   她想说她才懒得跟欧伟祺那种人调解呢,可她现在也懂得了调解往往是成本最小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就像她家里人提醒的那样,她不是小孩子了,在绝大部分事情上的理性思考已经压过感情因素,有些话到了嘴边也不会说出来。   “对了,这次……”   她想谢谢唐劲风,这回他的确帮了很大的忙,然而出口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一阵引擎的轰鸣声给打断了。   欧伟祺开着当初送她那辆保时捷,几乎怼到她跟前了才停下来。   唐劲风下意识地挡到她前面,神色冷峻地盯着车窗里露出的半张脸。   欧伟祺从车上下来,也看了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高月,嗤笑道:“这又是谁啊?这么快就找了人接盘,月月你可长行市了啊!”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儿。”唐劲风冷冷提醒他,“你的车挡着法院的出口了,最好快点开走,不然很快就会有人来帮你开。”   欧伟祺不屑地笑了笑,对高月道:“你特地把我送你的车还来给我,我还以为你找到了更懂得你心思又买得起法拉利的男人了。可又听说你跟一个刚辞职的检察官打得火热,还是大学时候的前男友,看来就是这位了。啧,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月月你到底喜欢这种小白脸什么呀?也就一张脸长得还行,你是这么容易被外表迷惑的人么?他能买得起你喜欢的法拉利?”   “对啊,我就是颜控啊!”高月忍不住呵呵,“不然你指望我说什么?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欧伟祺,麻烦你有点自知之明,你既没有像他这么好看的皮囊,还有一个特别容易出轨的灵魂。既然这样,我干嘛退而求其次呢,只看外表就够了啊!法拉利我自己又不是买不起,用得着靠别人来满足我?”   欧伟祺羞恼地说:“我都说了那只是逢场作戏,我对你才是认真的!高月,你考虑清楚了,嫁给我,我们就是强强联合,我可以立马就撤销这次诉讼,以后也会帮你的公司变得更强更好!”   看他的神情,大概还真有几分真心。   然而不等高月开口,唐劲风就冷淡地说:“不用考虑了,她不会嫁给你。” 第66章   欧伟祺更恼了, 瞪着他道:“你不过是个杀人犯的儿子, 有什么资格替她回答,啊?你凭什么!”   这话一出口, 在场的几个人都变了脸色。   他果然不是草包,知己知彼的道理他当然也懂, 对唐劲风的情况多少也是了解过的。   他肯定是一边震惊着,一边生出大大的优越感,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输给这样一个人。   可在见到唐劲风本人的那一瞬间,这种感觉就不那么确定了, 因为单从身形和侧影来看, 他觉得有种异常的熟悉感……那不是跟他自个儿很像吗?   难怪当初高月在国外时对所有追求者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唯独对他有几分特别, 原来竟然是从他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影子?   现在唐劲风这么笃定地说高月不会嫁给他, 不就因为觉得他才是她心里那个正主吗?   他也是骄傲有自尊心的人呐, 自然而然就要反击了。   高月听到杀人犯的儿子几个字,心里蹭的一下, 有种无名怒火直烧上来, 烧得她眼睛都红了。   “你从哪儿打听来的,啊?欧伟祺,我看涨行市的人是你吧,身为一个男人,没什么别的东西拿得出手跟人比较了, 就比家世的好歹, 父母的青白?你可真有能耐啊你!”   大概是她表情太可怕了, 欧伟祺被她的气势给震慑住,往后退了一步:“我、我哪儿说错了,做了就不怕被人知道!这还只是我一个人知道呢,你说要是他单位其他人都知道了……”   “你敢!”她怒极反笑,“你要不怕我杀了你,就尽管去宣扬试试!”   唐劲风的家世,是他们学生时代所有人都小心守护、不敢触碰的秘密,而他的事业前途,是她几乎牺牲了整个青春的感情换来的,他说毁就毁?   鱼死网破她不怕,她真正珍视的东西要是真被人糟蹋,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她还要再上前理论,却被唐劲风给拉住了。   他眼睛里的冷静,硬是把她的火给压了下去。   “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她胸口起伏着,指着欧伟祺问他。   “听到了。”他依然淡淡的,看向欧伟祺道,“我是杀人犯的儿子不假,不过我替她回答这个问题凭的是我喜欢她,跟其他任何事都没关系。”   什么高门荣宠,什么低入尘埃,云泥之别也比不过分离这么多年来排山倒海般的思念与牵挂。   她以为他还是像大学时那样敏感而固执地守着自己的“家丑”,其实这么多年来,他在意的事早就不一样了。   高月愣了一下,他已经拉起她的手,跟林舒眉她们简单作别,越过张口结舌的欧伟祺,朝对面自己的车子走去。   高月直到上车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手心还留有他手掌的温度,总是那种恰到好处的力量和温暖,只一次,就能记一辈子。   “你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他,唐劲风开车跟他做所有其他事情一样专注,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   男人认真开车本就很帅,更何况这个人是唐劲风。   可她已经不是十**岁的高月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想要了解却又问不出口,只在心里百转千回,最后折磨的还是自己。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字面是什么意思啊,你父亲是杀人犯?还是你喜欢我?”   “两样都是事实。唐劲风是杀人犯的儿子,唐劲风喜欢高月,这已经是我身上去不掉的两个标签了。”他在红灯前停下来,却并不看她,只说,“高月,从我们认识到现在,已经快十年了。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对这个有什么怀疑吗?”   不是有怀疑,而是她根本就没有相信的机会。   “你说你喜欢我?”她跟着重复了一句,仿佛也不需要他回答,只是自问自答。   “需要我加以证明吗?”   怎么证明?   他突然急打方向盘,又猛的一脚刹车,将车靠路边停下。   高月被晃得啊了一声,正要质问他搞什么鬼,他却从驾驶座靠过来,不偏不倚地吻在她唇上。   车窗外传来清脆的蝉鸣,车头前的树荫下还有人来人往,这个吻彷如蜻蜓点水,几乎在她感觉到的那一刻就结束了。   可是那种轻柔又熟悉的质感、气息,让她恍惚了一下,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唐劲风看她完全愣在那里,像受到惊吓似的看着他,又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却被她向后一仰给躲开了。   “高月,”他声音低而轻,却极为郑重地说,“不要躲开我,再信我一次。”   他知道这很不容易。   她在这段感情里投入的比他早,比他多,因此受过的煎熬也一定比他艰难。   不单是欧伟祺,他也察觉了,欧伟祺跟他在身形、背影和某些侧脸的角度都有一点相似,这也许是她会接纳这个人走近,甚至差一点结婚的原因。   她不是那种会随随便便开始一段新感情的人,在国外一定是太孤独、太难熬了,才会抓住那么一星半点的相似当作慰藉。   他说过世界那么大,想要陪自己喜欢的人去看一看,是真心的,因为太遗憾了,她在外面的世界孤独难过的时候,他竟然没办法陪在她的身边。   过去的事,他无法再向她解释,但未来他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   只要她愿意。   然而高月恰恰表达了她的不愿意。   她不再是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了,就算是猝不及防的吻,就算这个吻来自她肖想了几乎一辈子的唐劲风,她也很快就从那种悸动中冷静下来。   “你喜欢我?”她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迟疑了一下:“很久以前。”   就是这个小小的迟疑,让她笑了笑:“不会刚好是在我们睡过那一晚之后吧?”   “高月。”   “我不要你负责,你也不需要有什么负担,这是我一早就跟你说过的。那晚你不是心甘情愿的,但我是。”   她目光灼灼,不知是要说服他,还是说服自己:“我不想勉强一个人把感情放在我身上,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就算你现在真的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了。”   “我没有勉强。”   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   可高月摇了摇头:“那也不行啊,感情不应该是双向的么?光是你对我好,我没有回应那也很没意思啊!会有负罪感的。我现在只想心安理得地享受男朋友送花送礼物,生气了会哄我,上班送我,下班来接我这样简单又没有负担的生活。你能做得到吗?你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啊!”   “我要是说我做得到呢?”   “怎么做啊,你还非要到我公司来应聘呢!”她说着,露出点奇怪的神情看着他,“你不会又是为了得到这份工作才故意这么说吧?”   她特地强调了“又是”,果然看到他眼睛里有神采黯淡下去。   “你是这么想的吗?”他问。   “我……”   “所以我这回的入职考核,是通过了还是没通过?”   高月狠了狠心:“当然没通过!我公司不允许搞办公室恋情,我怎么可能招一个对我有非分之想的人进来做事?”   “那你的助手乌格呢,他算怎么回事?”   高月莫名:“这又关乌格什么事啊?”   好好的,怎么又扯到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去了。   唐劲风长吁一口气,端坐回驾驶座上,眼睛不再看她,只看着前方,冷淡地说:“我知道了,你下车。”   高月看一眼外面:“这哪里呀?送佛送到西,你好歹把我送到我家附近啊!”   “抱歉,这车不到西天。麻烦你自己下去打个车,免得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误会你搞办公室恋情,坏了你的原则。”   她快气死了!   高月下车重重甩上车门,看着那车扬长而去,气得在原地直跺脚。   不乘就不乘,有什么了不起呀,要不是他刚在欧伟祺面前强拉她上车,她才不稀罕要他送呢!   亏她刚才还有点自责,是不是话说重了,不该在工作的事情上故意误解他,谁知他转头就甩脸子给她看,还扯上乌格。   喂,她只说不留有非分之想的人在身边工作,没说连异性都不允许有啊,她又不恐男。   好吧,其实不允许办公室恋情什么的,也是她胡诌的,她的员工们要是能彼此看对眼,谈一场恋爱,她这个做老板的也会与有荣焉,哪会阻止?   只可惜她周围都是娘子军,除了葡萄园里的工人和工程师,男的工作人员都很少,乌格绝对是香饽饽了,要再加上他……   哼,他不来她公司也好,免得真变成红颜祸水了,把她的地盘搅得乌烟瘴气。   高月都已经觉得说服自己了,可心里还是堵得慌,一闭上眼就看到唐劲风神采黯淡下去的那一瞬间,挥挥手也挥不开,抹不掉。   哎,她的话是不是还是说重了呀?   跟欧伟祺的官司还没结束,之前有唐劲风在,搞定了诉前禁令这一块,为酒庄争取到了时间,但后面真正诉讼的阶段他现在不可能参与了,他们就还得再找其他的律师来接手。   高月正在考虑要不要再去联系几个律所咨询一下试试,顺便把公司法律业务也一并外包了,林舒眉却打电话来说:“用不着那么麻烦了,你的老情人给你准备了plan B。”   “什么plan B啊?”   “你到我这儿来一趟就知道了,人家到酒庄来做尽职调查呢!我说你也真够可以的,唐劲风满腔赤诚跑来找你,什么都给你想周全了,这样你还不领情,是真打算做一辈子单身狗了吗?”   “呸,爱我的人多了去了,我才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高月还真好奇了,唐劲风到底是准备了个什么样的备选方案啊?   他早就考虑到她不会录用他,不肯给他这个机会吗? 第67章   高月开车前往酒庄, 一看到林舒眉笑眯眯的,而一旁的顾想想欲言又止,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她在酒庄的葡萄园见到了沈佳瑜。   唐劲风给她预备的plan B居然是沈佳瑜!   多年不见,她一身干练职业装,长发绾在脑后,很有点职业女性的气质, 正经八百地跟她打招呼:“高总, 好久不见了。”   所有大学时代认识的人如今管她叫高总, 都让她有种二次元到三次元奔现失败的感觉。   可她面上也保持着良好风度,微笑打招呼:“沈律师。”   虚与委蛇谁不会, 这年头谁还没个几张面具走江湖呢?   沈佳瑜吃掉手里最后一点葡萄, 拍了拍手,说:“贵公司的案子我已经了解过了,酒庄的经营状况和这个外观设计的使用情况也跟林总交流过,回去都会写在调查报告里, 发给你们过目。”   “那诉讼的胜诉的概率有多大?”高月对这样的报告没有什么兴趣, 她只想知道结果。   “一半一半吧, 最好的解决方式肯定还是能达成和解。”   高月抿唇, 抬头望了望天。   “高总是有什么问题吗?”   “据说接手我们这案子的律师是我们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知识产权律师?”   沈佳瑜一笑:“啊,是吗?劲风是这么说我的?”   高月一听她叫劲风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挠了挠手臂, 说:“别想多了, 是舒眉跟我说的。我也理解的, 你们律师要跑业务,必要的自我宣传是必须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最好的呢?”   “因为你刚才说的那些我都已经知道了,就没有什么新的方案吗?”   “你怎么知道的,不是劲风告诉你的吗?”沈佳瑜笑得很甜蜜似的,“就业务水平上来说,他也是最好的没错!”   行了行了,你们这波互相尬吹的彩虹屁是认真的吗?   高月表示,她不想用沈佳瑜做他们的代表律师,实在是糟心的很。   林舒眉说:“可是换人来不及了啊!我看她还不错,蛮负责任的,撇开你们大学的情敌关系不谈,我觉得她其实完全能够胜任啊!”   来得及!她还记得周梧给她推荐的那个学长舒诚,不就是贵一点嘛!好钢使在刀刃上,她可以的,一分价钱一分货,那才是最好的律师!   听说舒律师对案源十分挑剔,并不是什么案子都接,尤其不亲自接,于是高月决定自己走一趟去委托,显示出自己的诚意。   她带着助手肖雨一起前往舒诚的律所S&S拜访。   律所位于市中心CBD的高端写字楼,因为是新开发的物业,楼层还没有全被占满,其中有不少是律师事务所和会计师事务所。   高月还是有点了解这两个行当的,都要充门面,让客户一来就形成“哇好专业啊”的良好印象,这样才放心把业务交给你来做;另一方面呢,又严格控制成本,几年前还没爆发经济危机,生意好做的时候个个不怕烧钱,都往最贵最富丽堂皇的写字楼挤,这几年也不当冤大头了,哪里性价比高就往哪里搬,最常见的就是这种新开发的大楼物业,楼很新,看着高大上实则有租金优惠,又能形成聚集效应,挺好。   她里里外外看了一圈,觉得这楼不错,想到自己的公司也正在找合适的办公地点独立出去,于是对肖雨说:“去找这个楼的物业经理聊聊,看看他们租金的情况,还有没有空位可以让我们承租。”   “好的,要我先陪你去律所拜访完舒律师吗?”   “不用,你先去,我自己上去跟他们聊就好,两边不耽搁。”   肖雨点头,从另一边电梯找物业办公室去了。   S&S律所果然简约又时尚,前台小姐得知高月是来找舒诚的,首先就问她预约了没有。   “我不是自己跟他约的,不过我是他大学学妹,通过另一位朋友跟他提过我今天会亲自过来拜访。”   前台仔细看了看日程安排,有些为难:“可是今天舒先生不在公司,可能要下午晚一点才会回来。”   “大概几点?”   “说不准,可能就这一两个小时。不过他来了也可能还会出去。他最近刚回国不久,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多。”   “那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他好了。”   刘备还三顾茅庐呢,要想请到最好的律师,她当然要拿出应有的诚意来。   高月就在前台旁边的来宾休息区等候,刷了会儿手机,忽然留意到他们四周的墙面上都是公司理念和擅理业务的简单介绍,还有一个液晶屏,滚动介绍律所现有的各位律师的履历、成就和业务范围等等。   她忍不住放下手机仔细看了起来。   这还是唐劲风上回来面试的时候提醒她的,要了解一个公司的情况,有必要查询一下他们的股权结构,法人信用和公司负责人履历等等,信任应该是建立在充分了解的基础上,而不应是盲目的。   看了一会儿,她发觉这个律所的律师质素都还不错,大多毕业于国内的重点院校,还有不少都有国外顶尖法学院留学经历,主要做兼并收购、企业法律咨询等非讼业务,诉讼业务集中在民商事方面,有很大一部分就是舒诚本人在负责。   她想起上回周梧提到说舒诚有意招募唐劲风来律所负责诉讼业务,这上面倒没有关于他的简介,想来是没有成吧?   她悄悄松了口气,可又仿佛有些隐隐的忧虑。   他不会还没有找到工作吧?   上回欧伟祺放话说要把他家里的事捅到人尽皆知,不知道会不会对他求职造成什么影响。   分手就分手,好聚好散啊,有些人嘴脸怎么那么难看呢?   一想到欧伟祺,她就坐立难安,只好装作去翻看架子上的杂志,起来走动走动。   “……是的,这个案子现在由唐劲风律师负责,他这会儿正在电话上,您可以晚点再打来我帮您转接……嗯,好的,我让他回电话给您。再见。”   前台接电话的声音清清楚楚飘进耳朵里,高月怔了一下,立刻凑过去,问道:“唐劲风是你们这里的律师?”   “啊,是的。”   “他不是在回避期,不能做律师吗?”   “他的确是在回避期,暂时还不能单独以律师身份接案子,不过我们现在诉讼部门的负责人是他,相当于合伙人待遇的。”前台小姐眨眨眼,“您也认识他吗?舒先生说,他不在的时候,有些业务可以直接转接给唐律师的。”   认识啊,他们可不是一般的认识。   高月闭了闭眼,深吸口气说:“他办公室在哪儿,你不用给我转线了,我直接进去找他,给他个‘惊喜’。”   唐劲风正开了座机免提打电话,办公室的门突然咣当一下就被推开了。   高月站在门口瞪着他,“生气”勃勃的样子。   “对不起啊,唐律师,这位高小姐听说你在这里就一定要进来……”前台小姐一脸惶恐地跟在她身后解释。   “没关系,你去忙吧,这里交给我。”唐劲风温和地示意对方把门关上,又伸手示意高月在墙边沙发上落座,然后对电话里的人说,“我这儿有点事,先挂了,等会儿再说。”   “别挂呀,我都不介意了,你介意什么?”电话里的人清了清嗓子,一副娇嗲萝莉的声音,“人家还等着你呢,外面热死了,你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完就下来,不然我先走了。”   “那你先走吧。”   “小哥哥……”   不等对方说完,他已经毅然决然地挂断了电话。   高月看得冷笑连连,真可以啊,前脚才联络大学时代的倾慕者来给她当代理律师,后脚又跟不知哪个小妹妹公然打情骂俏!   唐劲风,可真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他递了瓶矿泉水给她,“抱歉,我刚过来,现在只有这个招待你。”   高月不接,气鼓鼓地看着他:“你当然不希望我来了,我一来还打扰你勾搭小妹妹了呢!”   “你误会了,那个是……”   “什么误会,沈佳瑜也是误会吗?我不让你做我们公司的业务,也不需要你特意安排人来接手,还特意安排跟你过从甚密的仰慕者来……这算什么,示威吗?”   唐劲风挑眉看她:“你对她的业务能力不满意?”   我对她总是亲昵地叫劲风劲风不满意!   她又深吸口气,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硬拗着说:“没错,我就是对她业务能力不满意。她说的那些方案不就跟你说的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串通好了,她只是你的傀儡代你来执行呢!”   唐劲风看她坐在那里把脸扭朝一边不看他的别扭模样,又好笑又有些暗自高兴,在她身边坐下,耐心解释道:“法律途径的解决方案也是有限的,不论你咨询什么样的律师,告诉你的方案都无非那几种。差别只在于,同样是调解,差的律师谈下来要赔一百万,而好的律师不仅不需要你赔偿,还能让对方给你钱。”   “意思是,你就是那样的好律师呗?”   “我是。”他顿了一下,“沈佳瑜也是。”   “那你们惺惺相惜去吧,我反正说了我不要她来代表公司,我又不是找不到其他人了!”   “所以你就来找舒诚?”   结果最后还不是落在他手里,因为连前台也说了,舒大佬可能根本就不自己接案子了,最后跟诉讼有关的可能都转到唐劲风这里来了。   “对不住啊,那还是我上门自取其辱了,还打断了你跟小妹妹的‘深入交流’,全是我的错!你继续吧,我走了。”   打扰了,告辞。   高月刚站起来,就被他一把拉住了手,挣了两下没挣开,怒目道:“你干嘛呀?”   他也屏住一口气,神色冷峻认真:“你跟我来。”   唐劲风拉着她一路进了公司的电梯,她踉跄着跟不上他的大步伐,还想着要挣脱。   电梯门一关上,他抬头看了一眼电梯顶部的监控,努力克制着说:“这里的监控全天都有人盯着,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亲你,所以你最好别再乱动了。”   高月果然僵住不敢动,忍不住又想起他当年命中率高达247的魅妖彼岸花来,也是往对面一站她就连忙说“不敢动不敢动”。   她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没话找话似的问了一句:“你、你现在还玩游戏吗?”   他绷紧的脸庞终于松泛了些,稍稍动了动嘴角:“偶尔。”   “阴阳师……还玩吗?”   “账号还留着,一直没有动。”   她噢了一声。   其实她也忍耐很久,才慢慢淡了。一天一天地不登录,怕登录上去就忍不住会去找好友列表里他的名字和头像,忍不住要跟他聊天说话。一开始真的很难,像成瘾难以戒掉的人,倒不是对游戏,而是对游戏里的某个人。   时间留下的创口,还是由时间来抹平,渐渐也就不玩也不会想了,她还以为他也早把游戏账号都注销或者送人了。   没想到他还留着。   唐劲风还紧紧拉着她的手腕,有了点别的话题之后掌心的力道也放松了一些,往下滑了滑,手指溜进她指缝间,不知不觉就反手扣住。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负一楼,他拉着她一路进了这栋大楼里唯一的一家星巴克。   一个正手肘搭在门边桌台上喝咖啡的男人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把手机放进口袋,声音磁性而优雅地说:“来了?比我想象的要快,看来你解决争议的速度又加快了,连女人吃醋都能这么迅速就搞定。”   高月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怎么知道刚在唐劲风的办公室发生过什么?   “小哥哥,一起睡觉觉吗?”他秒变萝莉音,笑得一脸诡谲,瞬间又切换回来,“你刚才听到的是不是这个声音?”   高月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这家伙什么情况?说相声吗,还是口技,还是雌雄同体?   他喝一口咖啡,眼角瞄她:“唐劲风才刚刚入职,你怎么找来的?”   “我才不是来找他,我是来找舒诚舒律师的!”   一直在旁边静静看表演的唐劲风淡淡地说:“他就是舒诚。” 第68章   高月的下巴又合不上了。   “你……是舒诚?”   “如假包换。你是来找我的, 是不是也该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   “她就是高月。”唐劲风把她拉到身边, 有种嫌弃他明知故问的不耐。   舒诚笑:“噢,原来就是你啊?听说小唐原本是想去你们公司做inhouse的, 你拒绝录用,他才退而求其次来了我这儿。”   高月一脸不忿:“你听谁说的?”   “当然是……”舒诚看了唐劲风一眼, 改口道,“当然是听周梧说的,你们之间的事儿我都是听他讲的。”   周梧:???   很好很好,这么说她跟唐劲风之间的恩怨他也了解得一清二楚了?   果然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好趁机看笑话的腹黑鬼!   唐劲风已经趁空去买了两杯咖啡来, 一杯递给高月, 一杯握在手里, 问舒诚:“走不走?”   “走啊, 开谁的车?”   “当然是你的, 不然干嘛带你一起去?”   舒诚看着高月说:“你有没有发现他喜欢豪车?听说他以前做检察官的时候就开一辆百万级别的特斯拉。”   高月:“……”   “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我们先走了。”   “你们到底要去哪儿啊?”她还没搞清楚状况。   舒诚回答:“去医院看周梧刚出生的大胖儿子。听说他太太你也认识的,你没去探望?”   前两天是收到了胡悦群发的消息, 说是剖腹生下八斤的儿子, 母子平安。她出院就到月子中心,于是她们502的姐妹约好等她能回家的时候再去她家探望,然后满月酒也干脆摆在她们酒庄。   男人们比较简单,趁人还没回家去探望一波,产妇孩子都能看到, 比到家里方便。   “那开我的车去吧。”高月提议, “我也想顺便去看看。”   给干儿子买的金馃子放在手包里都没拿出来, 正好今天见面给小家伙,回头再跟舒眉想想她们凑份子买别的礼物。   舒诚十分满意这样的安排,上了高月的车,拍拍屁股底下的座椅:“嚯,特斯拉。”   “……”   唐劲风似乎早已习惯,坐在副驾对高月道:“你有什么事要找他商量的,现在就可以说了,不收费。”   “我只是想问问他这项业务能不能接,这也要收费?”   “没错,我接受别人的面试,最后也是要charge在账单里面的,这点就跟小唐不一样了。他刚入行,还不懂得心狠手辣的必要。”   “他上厕所的时间都包括在账单时间里。”唐劲风“好心”补充。   奸商啊奸商,讼棍啊讼棍,高月发现请个好律师真的很不容易,一不小心就从一个坑踏进另一个坑里。   她很火大,这都要怪唐劲风,谁让他安排沈佳瑜来给她?不然她也不会被逼来找舒诚。   “我收费很合理的,绝对物超所值。高小姐你财大气粗,不用听他这么说就被吓退。一般来讲,我不接企业法律业务,但是像你这样的新兴公司和丽嘉集团这种老牌大企业我一向是很欢迎的。”   哈,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不好意思啊,丽嘉集团的法律业务我可做不了主。”   “没关系,你可以把你妈的名片给我,我自己来联络。”   “哎,买卖不成仁义在,你怎么骂人呢?”   舒诚:“……”   唐劲风无声地笑了笑:“你可以不要再抢生意了吗?就算客户,这也是我的客户。”   “你现在是我名下的实习律师,客户都挂我名下谢谢。”   高月问:“什么意思?”   “转行做律师都必须有一年实习期才能拿律师证,再说他现在回避期也不能出庭,所以带教律师是谁,客户就归谁。说好的相当于合伙人待遇,那是明年的事儿了。”   唐劲风说:“嗯,所以这个案子现在是沈佳瑜的,你要的话,跟她说去吧。”   “什么?”高月猛踩刹车,“沈佳瑜也是你们的人?”   唐劲风:“她毕业就进S&S,算是我的前辈。手里客户很多,有知识产权方面的,也有企业法律咨询方面的。”   最要紧的,舒诚总不好意思抢自己律所资深律师的客户。到时候他实习期满之后,挂在沈佳瑜名下的客户自然会转给他,而不会被黑心的大合伙人给吞了。   这波操作真够可以的。高月只是气:“怎么没人告诉我沈佳瑜也是S&S的律师?”   “要是她告诉你了,你还会来找我吗?”舒诚悠悠地说。   高月不想玩了,她弃权还不行吗?欧伟祺爱咋地咋地吧,跟他硬扛也好过跟这帮律师斗智斗勇。   到了月子中心,三个人拎着买好的婴儿用品和果篮下车,高月临时又买了一束花,她知道胡悦喜欢哪几种,特意叫花店老板拼的。   唐劲风一直站在旁边静静地等。   舒诚问高月:“小唐这样的,肯定没送过花给女生吧?”   高月想到她当年生日那一晚,他来晚了,送她的那一束杂而无章却生机盎然的花束。   “是啊,没送过,他都只收到女生给他送的花。”   高月把包得素雅别致的一捧花抱在怀里,走上前道:“走吧,上楼。”   舒诚故意落在后面,低声跟唐劲风道:“连花都没有送过?看起来不太妙啊。”   “没关系,还有机会。”   他知道高月什么都记得,她记忆力其实好得很,正是因为记得太牢固,有些事才恨不能都忘掉。   …   胡悦刚吃完一份月子营养餐,靠在床上休息,看高月他们来了很高兴,跟周梧一起招呼他们坐。   “宝宝呢?”高月问。   “护士推去做抚触和喂奶了,很快就回来。我手术后打了消炎针,还不能自己喂他吃奶。”   “当妈了感觉怎么样,辛不辛苦?”   “有月嫂帮着带,老周也挺能干的,我倒觉得还好。”胡悦摸了摸肚子,“就是刚做完手术那两天伤口疼,差点没疼死我。”   周梧一听她说起术后那几天就心疼到不行,连忙过来给她削水果。   “哎,你别管我了,去陪舒师兄和唐劲风他们聊聊。”   她把老周吆喝走,才低声问高月:“你怎么跟他们搅和到一起的?”   “你认识舒诚?”   “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我结婚还邀请他来呢,只不过那会儿他在国外。老周他们跟他熟,唐劲风尤其跟他要好,而且好到差点传出绯闻,谁让他们俩都不找女朋友呢!”   “……为什么舒诚也没女朋友?”   “听说也是本科时候受过伤,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恋情。要不怎么跟唐劲风要好呢,同病相怜啊!只不过小唐是轰轰烈烈被追,他是轰轰烈烈被甩。”胡悦八卦完了不忘评论一句,“从此以后就成了个莫得感情的狠人。”   高月想了想他那雌雄莫辩的萝莉音……怕不止是狠人,感觉是个狼人呢。   唐劲风和舒诚两个大男人都没结婚,更没有生娃带娃的经验,跟周梧聊的还是工作上的事情。   这时候正好月嫂把小宝宝抱回来了,大家的焦点一下子都挪到了孩子身上,俨然小明星一样的待遇。   周梧果然星级奶爸,从今天的抚触动作问到奶又吃了几毫升,事无巨细,还都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了下来。   刚出生没几天的小宝贝裹在襁褓里,刚享受了一顿“马杀鸡”又吃得饱饱的,安心闭着眼睡觉,理也不理周围这些聒噪的大人们。   高月把金馃子拿给胡悦:“听说孩子刚生还不能戴这个的,你先替他收着,将来大一点儿再给他,就说是干妈给他保平安的。”   胡悦也不跟她客套,大大方方收下,问她:“要不要抱抱看?”   高月是很想抱的,那么可爱娇小的一个娃娃,像奶油揉成的一团,身上还有甜香,怎么看怎么待人亲。   可她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比划那姿势都感觉好像挺粗鲁似的,生怕把他给弄痛了。   周梧教不会她,舒诚更是两手一摊,只有唐劲风很顺当地把孩子接了过去,抱在怀里轻拍轻哄,再示意高月像他一样抱孩子。   他虔诚,自然,又温柔,仿佛怀抱中的孩子就算不是老友的,是任何一个陌生人的,或者是他自己的,都可以被他这样温柔相待。   高月抿紧了唇,屏住呼吸摒出了一身汗,终于小心翼翼地把小宝宝抱在怀里了。   果然好软好小,让人想把脑袋也埋进那个小小的襁褓里,亲亲他的脸蛋,再亲亲他的小手。   唐劲风的手一直帮她托着孩子头部的位置,周身的温柔光芒范围扩大,把高月也给笼罩了进去。   胡悦和老周对视一眼,都有相同的感慨——这两个人要不是当初错过了,如今也早就当爸爸妈妈了。   高月抱着干儿子过了把瘾,觉得整个人都被这个小可爱给治愈了,一时之间什么不开心的事儿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心情豁然开朗。   她跟胡悦又确定了一遍,约好满月酒到酒庄来办,一定给她办得热热闹闹的,就跟唐劲风和舒诚他们先离开了。   下了楼就不见唐劲风人,高月以为他去洗手间了,也懒得管他,就往停车场去取车。   舒诚走在她旁边,又递了张名片给她:“如果你确实想要我来跟进贵公司的案子,我们还是可以谈的。不过沈佳瑜也是我们所的资深律师了,专业素质是很高的,案子交给她可以放心。”   高月默默翻个白眼——谁说对她专业素质不放心了,她是对两人曾经是情敌身份感到尴尬。   舒诚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笑了笑:“要是你担心她对小唐有想法,那也大可不必。她刚结婚,新婚燕尔,应该顾不上老公以外的人了。”   啊,她结婚了?   高月猛地停住脚步:“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这是个人私事,你没问她自然就不会主动说了。”他声音懒怠地说,“上个月我回国刚喝的喜酒,最近几年结婚的朋友很多啊!”   那真的是很多,毕竟连她都差点嫁给欧伟祺了。   高月感觉,他们不说沈佳瑜跟他们一个律所,也不说人家已经结了婚,就是要看看她对跟唐劲风相关的事有多大反应吧?   还真让他们猜中了……   他们这绝壁是故意的!   高月气得直咬牙,硬是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舒律师,我想起还要去别的地方,就不送你了,你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舒诚似乎也料到了:“嗯,我有朋友在附近,正好去拜访一下,你不用管我了。不过小唐让你等他一下,他很快就下来。”   谁要等他!   高月独自坐在车子里生了会儿闷气,看舒诚终于走了,才发动车子倒车出去。   唐劲风从停车场出口的弯道走进来,正好跟她的车子打了个照面。   坐在车里的高月也看到了他,以及他怀里抱着的那一大束……花? 第69章   他还会买花?   探病, 还是扫墓?   高月盯着他, 他也看着高月,两人眼神对上了, 本来以为火花四溅呢,结果居然是唐劲风先别开了眼, 像是害羞不能直视她。   他走近了,敲敲车窗,示意她开门让他上车。   高月本来不想理她,打算扬长而去来着。谁知道分了会儿神, 停车的位置没停好, 从车窗伸手出去够不着刷卡的机器, 怎么试都差了一截。   这真的是real尴尬, 她悄悄瞄了唐劲风一眼, 虽然面上平静无波, 但这家伙肯定心里在使劲儿笑话她呢!   不就是一束花嘛,有什么了不起, 管它是送给谁, 管他是要探病还是扫墓的呢,居然还能乱了她的心神让她连车都停不好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只是不小心,嗯, 不小心停偏了一丢丢。   为了挽回坐在车里够来够去也够不着的尴尬, 她只能开门走下去刷卡, 等她回来,唐劲风已经相当自觉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了,手里还抱着那束花。   “你……”   “送给你的。”他不等她发作,花就捧到了她面前,一下子把她要说的话全给堵回去了。   她刚才是要说什么来着?   高月愣愣看着那一大把红玫瑰,人都有点傻掉了,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   “你……你刚才就是去买这个?”   “嗯。”   “好端端的,干嘛送我花?”   “你不是说我没送过花给女生吗?我的确是没送过,除了你以外。那年你生日晚上的那一束实在太仓促,都是东拼西凑的,我也觉得不好,一直想郑重地补上一回。就是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我看玫瑰挺配你今天的衣服,就买了。”   她今天穿了一件从肩膀到腰间都有荷叶边的红色无袖衬衫,高腰阔腿裤,倒是真的跟娇艳又挺拓的红玫瑰挺搭配。   玫瑰花瓣上的露水颤动着,她一颗心也跟着颤得厉害,嘴上却不饶人:“都说了那晚的事儿让你忘了,别记着了,还送什么花……”   气势挺高,声音却越说越低下去。   “我也说了我忘不了。”他隔着一束花看她眼睛,“那你到底喜不喜欢?”   “不喜欢,红玫瑰什么的,俗的要死!我等会儿就把它扔了。”   唐劲风听她说这种怄气的话也不生气:“那你等我走远一点了再扔,别让我看见。”   “你要去哪儿啊?”不是要搭车回去?   “我还要去趟市人民医院,不顺路,就不搭你的车了。你回去路上开车小心点。”   她愣一下,想起他家里还有双亲,当年还都做过肾移植的手术,尤其是他妈妈,本来身体就不好,好多年没听过消息了,不由也有点挂心:“那个……是你妈妈身体又不好了吗,还是爸爸?”   “我妈,最近在住院,我去看看她。”   他似乎也没打算多说,又交代一遍叫她小心开车,就推开车门下去。   “哎……”   后面有车按喇叭让她开走让道,高月来不及叫住他,他已经从旁边的人行楼梯上去了。她只得把花丢在副驾驶座位上,握着方向盘先把车开出去。   一口气开回家,她捧着一大束玫瑰下车,可碍事儿了!   路过垃圾桶,她是真的打算把花扔了的!   哼,谁稀罕他送的花?至少她一点都不稀罕!   可是那么大一捧,生机勃勃的,露水还在颤啊颤的……   算了,扔了多浪费啊,在家还可以摆几天,装饰下她那个没什么人来,也没什么人气的大房子!   她穿得这么靓丽,又抱着一大束玫瑰走过,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几眼,多少还是满足了她小女人的的虚荣心。   以前在欧洲留学和实习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并不缺人送花给她,可无论如何她的脚步都不像今天这样轻快。   可能今天心情好吧,见到了那么可爱的宝宝,还有大把鲜花收,开心也是正常的。   高月回到家,刚打开家门,两个人影就突然窜出来,把她吓得尖叫出声。   那俩也被吓到了,跟着一起跺脚尖叫,然后三个人乱作一团。   高月终于反应过来,手里的花束劈头盖脸就给他们一人一下:“你们两个熊孩子要人命啊,吓死我了!”   穆嵘和穆津京双双抱头:“姐,别打别打,我们给你带了好吃的!”   “对呀对呀,我们是来看你的,不是要故意吓你。”   高月小腿一勾,重重关上门:“不是说了不让人上我这儿来吗?结婚没戏了,你们不会又是穆皖南找来的说客吧?”   穆嵘狗腿地接过她怀里的花:“哪儿能啊!我们听说你指着鼻子怼了大哥,那景仰之情已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再借我们个胆子也不敢帮他来说什么。我们就是关心你,来看看你,真没别的意思。”   “对啊,爷爷奶奶也关心你,还特地说了,你不想结婚就不结婚,谁都不许勉强你,咱老穆家的孩子不受那个委屈!”穆津京帮腔道。   这还差不多。   高月打开冰箱想给他们拿点儿冷饮,结果发现这俩家伙已经十分自觉地吃了也喝了。连她昨天刚买回来的一大盒提拉米苏都已经分得差不多了!   这俩米虫到底什么时候来的,还说给她带吃的,倒把她家都快吃空了?!   穆嵘看着她脸色不对,赶紧岔开话题:“啊,这么大束花呀,是谁送你的啊?真有眼光,太有眼光了!”   津京已经找了个花瓶出来,一边帮忙解开花的包装纸,往花瓶里插花,一边说:“我就知道月月姐不缺追求者,谁这么好眼光呀,买的花也好配姐姐今天这身衣服。”   唐劲风这么说还好,听其他人也这么说,高月的脸突然就红了:“呿,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我不小了,我也过了二十,可以谈恋爱了。”   “可不是。”穆嵘还在往嘴里喂巧克力豆,神神秘秘地说,“连穆峥都有对象了,你说稀奇不稀奇?”   “你怎么知道的?”   “反正就是知道呗,谁让我们是双胞胎呢!就当心有灵犀吧,他有点什么还能瞒得过我?”   高月正想说谁家姑娘这么倒霉呢,就听穆津京说:“咦,这花里头还有张卡片?”   她探头过去,穆嵘比她快,已经劈手从津京手里抢走了,吊儿郎当地照着卡片上念道:“All I ever wanted,is you.”   没有落款。   字倒是挺好看。   他把卡片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也没找出点蛛丝马迹,卡片就被高月抢走了。   她当然认得出那是唐劲风的字,这句话也有一点熟,好像在哪听过,可她想不起是哪里了。   穆嵘发现她耳根都红了,立刻意识到有情况,跟津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问问。   津京:你是哥哥,要问你问。   穆嵘:我不敢。   津京:我也不敢……   高月的心思全在手里那张卡片上,没留意到这两个小祖宗已经发现了情况。   最后穆嵘清了清嗓子:“姐,我们晚上吃什么呀?下了飞机到现在,我们还没吃顿正经的饭菜呢,饿了。”   真有出息,你们可真有出息!   高月长长叹了口气,认命地重新拿起家门钥匙和车钥匙:“想吃什么?火锅西餐大排档,随便挑!”   “就知道,世上只有姐姐好!”   “月月姐最好了,我们不挑,好吃就行!”   两个还是孩子心性的家伙一边一个挂住她胳膊出去吃饭,挑了本地人气最旺的德国餐馆,大盘烤肉猪肘和肉肠拼盘端上来,加上黑啤和精酿,相当对年轻人的胃口。   可高月提不起胃口,脑海里总想着唐劲风的事儿。   他妈妈当年对她的友善让她记忆犹新,本来换了肾,这几年应该生存质量会高很多,为什么又住院了呢?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好了?   而且看唐劲风的样子,眉眼间有极力掩饰也掩饰不掉的忧愁,大概妈妈住院也确实不是一件小事吧。   恰好这餐厅每个餐桌上也都插了一支红色玫瑰,一模一样的艳丽在眼前晃动,像在刻意提醒她什么似的,她实在没忍住,拿手机发了一条微信给唐劲风:你妈妈身体怎么样了,还好吗?医生怎么说?   料想唐劲风不会那么快回,她随手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用叉子叉起一截烤肠,咯吱咯吱啃了起来。   等人回消息的感觉真不好,尽管手机已经扑在桌面上了,她还是会忍不住过一会儿就去看一下。   他始终没回复。   她是不是又多管闲事了?毕竟当年他们就因为她过问她家里的事儿闹过别扭,虽然最后她也理解和释怀了,但胡思乱想的时候这些不好的回忆就又跑出来,自动自发地往跟前凑。   她手机是抬起就唤醒,加上本来就没多少电了,看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消息进来,眼看手机就要没电关机了。   高月很火大,又发了条消息过去:刚才那条发错了,你不用理我。   然后索性收起手机不管了,大块吃肉。   穆嵘和穆津京都看出她心情不好,但为什么不好,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也不敢问。 第70章   吃好晚饭回去, 穆嵘他们都赖她这里, 一人占据了她一个房间。   她有些烦闷,在书房里打开电脑, 才想起要给手机充电。   结果手机才开机,微信的消息就泉水一样哗啦哗啦涌进来, 全是唐劲风发来的——   抱歉,刚才一直在跟医生聊,没看手机。   妈妈入院情况不太好,我确实有点担心。   今天她精神好一些, 我跟她说起你, 她很高兴。   怎么不说话了?   生气?   怎么还关机了?看来是真的很生气。   不是故意不回消息的, 高总再给个机会吧?   油嘴滑舌……高月边看边腹诽, 心情却像是坐过山车似的, 忽高忽低, 还跟着他发来的消息内容揪紧又放松。   她想问问他妈妈的病情究竟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她帮忙联系专家会诊什么的, 结果打完一段, 又一个字一个字全删了,只写了一句:我刚才手机没电关机了。   那现在呢?   对话框显示了半天对方正在输入,结果也就发过来这么几个字。   现在正在充电!   她有点没好气儿地说。   你在家吗?   当然在家!   那你下楼来吧,我到你楼下了。   哈?   高月惊得一下子站起来,都忘了手机还在充电, 把电源线都给扯掉了, 一阵手忙脚乱, 也顾不得再插回去,捧着手机在书房里来回转圈。   什么叫你到我楼下了,你到哪个楼下了?   紫金华府,你不是在家么?   高月倒吸一口凉气,扔了手机,原地愣三秒,先随手把头发扎起来,把刚换的家居服又脱了,想换回之前那一套;想了想又扔一边,光脚跑进衣帽间,噼里啪啦一阵乱翻。   不等她决定到底穿什么好,大佬的追魂夺命call已经进来了。   她只好拿了件手边的连衣裙套上,然后拿过手机,发了一条:我涂个口红才能出门!   唐劲风:别涂了,冰淇淋要化了。   他还买了冰淇淋……   高月踩着高跟鞋下楼,出了大门就看到唐劲风站在屋檐下,果然一手一个冰淇淋,冰淇淋最上头的奶油尖尖已经有点软塌塌的了。   “你、你怎么跑来了?”   唐劲风把冰淇淋递给她:“别问这么多了,先吃。”   正好晚上又是肉又是猪肘的吃腻了,抹茶味的冰淇淋看着就很清爽,她嗷呜一口下去,正好解腻。   唐劲风默默地吃他那一个,眼神时不时掠过她,两个人走出去好一段,高月才反应过来——怎么就变成跟他出来散步了?   幸好还有个冰淇淋可以掩饰她的不自在,别别扭扭问:“你到底干嘛来了?”   “手机联系不到你人,所以过来看看。”   “都说了是没电!你妈妈她……情况怎么样了?”   唐劲风顿了一下:“移植手术之后她一直有点排异反应,近两年越来越严重了,加上身体还有些其他问题……”   他没再说下去,但是从他语气里,高月已经能猜到有多严重。   手里的冰淇淋也吃不香甜了。她没尝试过失去至亲的滋味,但回国之后妈妈不大不小病了那一场还是吓到她了,她能明白在病魔面前那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却又舍不得失去亲人,非常焦心和矛盾。   唐劲风看她发愣,忍不住提醒她:“快点吃,都化了。”   冰淇淋的奶油果然漫过了脆筒流到手上来了,她连忙伸长舌头拼命舔了几口。   唐劲风看得有点热,想别开眼,却又不得不拿了干净的纸巾出来帮她擦掉嘴边蹭到的一点。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她一边飞快地啃掉剩下的冰淇淋,一边还是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对不起啊,之前没想到你家里有事,还让你帮忙管公司诉讼的事儿。”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唐劲风看着她,“当初那个器官移植患者基金,也是你特意设立的吧?你还有关注吗?”   “有。每年都有账目,我会亲自看一下。”   “嗯,这几年我也一直在关注,基金也帮到不少人,挺好。”   现在是说他家里的事情呢,怎么又扯到基金上去了?   她终于吃完了手里的冰淇淋,擦干净嘴巴,抬头看他:“那个,你最近就好好照顾你妈妈吧,其他的事儿我也不烦你了。跟欧伟祺那官司,你们既然都觉得沈佳瑜可以胜任,我就交给她来负责。”   “嗯,不过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清楚。”   “什么?”   “你们公司的业务是我争取来的,现在暂时交给沈佳瑜,是出于你的意愿,还有就是我不方便出庭。将来等我度过了这段过渡期,你作为我争取到的客户还是要回到我名下的,你们公司的法律业务可以外包给S&S,由我负责。”   “你……”   “我知道你又会怀疑,我是不是又故意接近你,拿你们公司的业务做筹码,好加入S&S。”他顿了一下,“我确实想拿下每一个潜在的客户,因为这是我的工作需要,但跟想要和你在一起是互不相干的两回事。我想要的东西,我会明明白白告诉你,不会用任何东西去交换。”   高月无法否认,刚才听到他说将来要把公司的业务放到他名下去的时候的确有这样的怀疑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也觉得很奇怪,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就很清楚他明明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就偏偏忍不住要去怀疑。   他们之前也许还是差距太大了,那种基于差距产生的不信任感仿佛是一种先天不足,让他们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感情基石也透着岌岌可危的感觉。   可他现在这样坦荡地在她面前说出来,不怕承认他想要的是什么,她反而觉得豁然开朗,比欧伟祺那种在背后玩阴谋捅刀子的做法让人舒服多了。   果然每个人生命中遇到的人都有意义。有人中途上车陪你走一段,旅程不见得多么令人愉快,却教你成长和看清一些以前看不清的东西。   “我又没说什么……”她低头嘟囔两句,又不满地辩解,“还有啊,不让你跟这回这个官司也不是我的意愿,明明是你,我才说公司不允许办公室恋情,你就扯上了乌格,还觉得不公平,还生气!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啊?难道我身边连个男助手都不能有了?”   说到这个,唐劲风更理直气壮了:“他做什么事,我也一样可以帮你做,连带公司的法务也能兼任。从成本角度考虑,你也应该选我。”   “人家比你先进公司。”高月翻个白眼给他,“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就加入的元老级人物了,你说不要就不要,那我成什么了,良心不会痛吗?”   再说他现在已经在这么好的律所高就,怎么看都比在她的公司做法务要有前途。   唐劲风不跟她争,今天这样好的谈话气氛,他不想惹她生气又无端端谈崩了。   两个人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刚好走到他停车的位置附近,高月表示要回去了。   “我说,你下回别突然就说你下来,弄得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要有什么准备?”   “至少化个妆啊,这是女孩子的脸面!”她不满地说,“而且哪有你这样的,叫人下来就下来,以前大学的时候就是这样。”   “大学?”   “你都不记得了吧?周梧表白失败那次,你不是也突然就叫我下去一趟,帮他解围,害我还以为……”   她没说完就猛的住了嘴。唐劲风故意追问:“以为什么?”   以为他要表白呗!   这当然不能跟他讲了,所以高月说:“以为你要说,你下来,我给你带了旺仔牛奶!”   什么叫急中生智,她这就叫急中生智。   “所以你才肯下楼的?”   “对啊!”   “那今天呢,今天也是?”   “没错!”   唐劲风笑笑,打开车的后备箱,拿出一小箱旺仔牛奶给她:“嗯,你想的没错,我就是给你送这个来了。”   他把那一小提牛奶塞到她手里:“拎得动吗?要不要我帮你拎上去?”   顺便又可以到她住的地方坐一坐,聊一聊。   高月想到这会儿家里的两个“熊孩子”,立马拒绝:“不用!我谢谢你,我自己拎得动!”   咝,现在不是拎不拎得动的问题吧?   好好的,她怎么就接受他的礼物了?   就像白天的玫瑰花似的,她没打算要收啊!   高月脑子里又有点糊,唐劲风趁火打劫:“你也该送我点东西吧?”   她立刻警觉:“什么东西?”   “小皮筋什么的。”   小皮筋?   唐劲风指了指她头发上扎的那一个:“这个就行。”   高月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握住她那一把长发,轻柔地把橡皮筋给捋了下来。   黑色的皮筋,暗金色星球形状的几个小坠饰,就算戴在男生手腕上也不显得女气和突兀。   他心满意足地开车走了,高月还拎着一箱旺仔牛奶站在原地——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什么情况啊……这都什么鬼?   她抱着牛奶回家,正趴在窗台上边看真人偶像剧八卦边共享一包薯片的穆嵘和穆津京连忙装作没事人一样起身站好,薯片袋子也被津京藏到了身后。   穆嵘一看到她手里拎的牛奶就两眼放光,跑过来接手:“哎呀这个好,消暑利器!”   什么呀,不就牛奶吗?   “你还不知道这个怎么玩儿吧?让我来给你演示一下最新网红新吃法,刚好我昨天也买了两盒。”   穆嵘来劲了,从冰箱冷冻那一边拿了一小盒冻好的旺仔牛奶出来,又拿了个玻璃碗,手脚麻利地把牛奶盒子开了口,剪开了整一个长方体的牛奶冰倒进碗里,然后拿个大勺,哐哐几下压扁捣碎,连勺子往她跟前一递:“喏,牛奶冰沙!”   年轻人可真会玩儿。   高月刚吃了个冰淇淋,冻得嘴里都没知觉了,吃不下这个,让穆嵘跟津京两个人拿去分了。   她托着腮帮子看两人吃得挺开心的,忍了又忍,还是问了:“我问你们啊……小皮筋是个什么梗?男生找女生要小皮筋干嘛?”   他们又不需要拿来扎头发。   “姐,这你就不懂了吧?”穆津京舀了一大勺冰喂进嘴里,“皮筋是女孩子的私人物品呀,手上戴着喜欢的女生给的小皮筋,就证明这个男生有女朋友啦!”   所以唐劲风找她要了皮筋,就是要戴在手上,让其他人知道他有女朋友了——他女朋友是高月。   高月……卒。 第71章   跟唐劲风斗智斗勇, 同时不断被他占便宜的过程中, 时间悄然而过,转眼就到了周梧和胡悦的儿子摆满月酒的日子了。   接手公司跟欧伟祺的官司也有一段时间了, 沈佳瑜带来了好消息——欧伟祺方面愿意让步和解,而且让的还不少。   高月让沈佳瑜尽管去谈, 反正最坏的打算他们也都已经做过计较,没什么好担心的。   正好这回到酒庄去见了林舒眉和想想她们,也可以跟她们当面好好沟通一下,争取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她也不想再纠缠下去了。   胡悦跟他们说好了满月酒是要到酒庄一起庆祝一下的, 也不大操大办, 就家人和他们这些要好的朋友们聚一聚。   酒庄有大片葡萄园和欧式风格的房屋建筑, 夏末葡萄成熟的季节, 正好绿荫满窗, 兰影粉墙,照片里拍出的文艺和美好完全可以假装在南欧。   周梧爱摄影, 正好给宝贝儿子和老婆大人拍一些漂亮的照片做纪念。酒庄又有上好的葡萄酒, 厨师有最拿手的樱桃肉和啤酒鸭,足够料理这么些人好好聚一次,来回也不过两小时车程,性价比实在比一般的度假酒店还要高得多。   高月本来是邀请穆嵘和穆津京也跟她一块儿去,她大学的室友们反正也都认得她的家人。   可穆嵘还要带领自己的乐队到其他城市表演, 津京近年一直在法国读书, 一有时间就满世界跑, 时间行程都订好了,回国待不了多久就又得走。   他们都表示不去参加满月酒了,给小朋友买了小衣服小鞋子聊表心意请高月转达,然后到姑妈姑父家吃顿饭就走。   高月时间也挺紧的,排来排去只有在满月酒的前一天跟他们一起回自个儿家去吃饭。   穆锦云自从生过那一场病之后,往北京去的也少了,这些小辈们一年也见不上一次。所以穆嵘和津京他们过来,她还是挺高兴的,亲自盯着阿姨做了几个拿手的菜,招待他们在家里吃饭。   高月从公司出来,开车回去接穆嵘他们,没想到在紫金华府门口又看到欧伟祺那辆保时捷。   他又到这儿来干什么?   “姐,你回来了?”   穆嵘他们在家里,显然也等了她一会儿,不等她发问就先开口道:“那个欧伟祺来找过你,刚走没一会儿,你们碰上没?”   “我看见他了,懒得理他。”高月皱眉,“他到底干什么来了?”   穆津京说:“我们也不知道啊,都说了你不在了,他还非说要等你一会儿。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呢?做不成夫妻就算了,还要跟你打官司,现在怎么还好意思上门找你?”   “官司的事儿,在谈和解了,不是我亲自去谈的,他大概想来探探我的态度。”   “我看他是一心想要跟你和好吧?”穆嵘插话说,“哪有谈公事跑人家家里来谈的,还不把自己当外人呢!姐你可别被他迷惑了,我们一致认定他比不上那个‘旺仔牛奶’。”   “噗!”高月正倒了杯凉白开喝了一大口,听他这么一说就喷了,“什么……‘旺仔牛奶’……咳咳!”   “我们那天都看见了呀!”津京笑眯眯的,“那个叫你下去的男生,很高很帅那个,还跟你一起吃冰淇淋的,感觉很好哦!”   难怪她敢指着大哥的鼻子说出“穆皖南我跟你没完”这种话来,要是为了这样的蓝颜,值得的!   高月缓了口气,放下杯子说:“那是我大学同学,你们别瞎哔哔了。尤其等会儿到了我妈面前,别提这茬,知道吗?”   穆嵘和津京彼此瞧了瞧,哦了一声。   晚上一顿饭吃得有点沉默,穆锦云还有点奇怪,问穆嵘他们:“你们是怎么了,太久没见姑妈,都生分了?话也不讲,光顾着吃了。”   穆嵘啃着鸡腿,瓮瓮地说:“那是因为姑妈家的饭菜太好吃了,都顾不上说话呀!”   其实是不敢说哇,他跟津京两个嘴不牢靠,动不动就露馅啦,会被月儿姐追杀的!   穆锦云像是感觉到什么,无声地看了看高月。   吃完饭送走两个小吃货,穆锦云问高月:“听他们说,你明天要到酒庄去?”   “嗯,可能有新酒,要带点儿回来给你和我爸品鉴吗?”   “你看着办就好,我现在也只能尝一口了,不能多喝。”穆锦云在椅子上坐下,“是你哪个室友有了孩子来着?”   “胡悦,外语学院中途搬来我们寝室那个,后来做同声传译去了。”   “噢,对对,是她,好像老公也是你们学校的同学?”   “嗯。”高月顿了一下,“法学院的,现在做公务员。”   “那你们寝室的小姐妹明天都会去了?还有谁吗?”   高月终于抬起头来:“妈,你要问什么就直接问,甭拐弯抹角的了。”   穆锦云叹了口气:“月儿,我知道你又见到唐劲风了。他还好吗?待你还像原来那样吗?”   “妈,我不想说这个。”   “可逃避不是办法。”   “你觉得这是逃避吗?妈,我现在刚刚退婚,闹得满城风雨,身上还背着官司,可以说是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了。遇见故人,人家没冷嘲热讽就已经算人品不错了,您还想让我跟他怎么着啊?噢,风华正茂的时候就嫌人家配不上咱们,成了落难凤凰就又想起叫人来接盘,凭什么呀?这要您是对方的妈妈,您能愿意吗?您要觉得这是逃避,那就是逃避,我自尊心不允许我这时候迎上去。”   穆锦云好一会儿没说话,多少年了,母女之间对当年的事儿越来越讳莫如深,她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谈,高月是压根儿不想谈,事情摆在心里逐渐就成了母女间的心结,连带着她觉得跟孩子之间感情都疏远了。   “当年的事,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你的错,你就当是我的错吧。”她终于还是开口,“月儿,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能把最好的给你,包括最好的时间遇见最好的人。你要让我现在来说,我也觉得那时候你们在一起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如果现在你们还能走到一起……我是不会反对的。”   高月摇摇头,怎么想都觉得妈妈如今这个时候跟她说这些真的荒唐透顶,不管她接不接受唐劲风再度走进她的生活,她都没法当原来那些伤害没有发生过。   她尚且如此,更何况唐劲风呢?   第二天去酒庄吃满月酒,是个好天气,酒庄外有大片绿地,开饭前有大把时间,大家都聚在一起拍照,唯独不见林舒眉。   高月问胡悦:“舒眉人呢,上哪儿去了?”   “医院,她还能去哪儿?”   “怎么了,陆潜有事?”   “大概是有点,我听想想说她最近往医院跑了好几次,平时用不着这样。”   “难不成……是人要醒了吗?”   三年前的一场车祸,让陆潜昏迷不醒。前途大好、一向是他给人断诊看病的医生,成了名副其实的植物人,只能躺在病床上,靠那些仪器续命,令人唏嘘。   他们都以为林舒眉会离婚的,可她没有,一个人扛了下来,默默打理着陆家的生意,跟高月合伙建起新的酒庄,到医院照顾可能永远都不会醒的陆潜。   她的解释简单粗暴——为了陆家的财产啊,我又不爱陆潜,等他醒了我们就离婚。   高月不由疑问:“那陆潜要真的醒了,他们会离婚吗?”   胡悦嗤之以鼻:“你以为她对陆潜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所以也依样画葫芦想着嫁个欧伟祺,也能像她这样相安无事,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啧,你也太天真了。”   高月愣了一下,这个角度很新颖啊……她还真没想过,自己当初愿意结婚,竟然不知不觉以好友为样板了?   然而他人的“成功”终究难以复制,失败的经验倒是可以汲取的,她自个儿现在就可以给人做个失败的参考。   唐劲风比她来的早,拿个打光板跟着周梧拍照,今天甘愿做配角,反正绝对主角只有刚满月的小宝宝一个人,大家都乐呵呵地跟他合影,新升级的奶爸周梧快门摁到手软。   高月眼尖,看到了唐劲风手腕上那根皮筋儿,他还真戴上了……她同意了么?这是欺负她在国外待了这么些年已经不了解国内年轻人的文化了么?   真是尴尬,怎么每次跟他见过一面后再见就总是这么尴尬,她都不知道该不该上前跟他说话,又说点什么比较好。   胡悦把她叫过去合影,衿贵得一直躺在摇篮车里的小人儿看在干妈的份上可以抱出来给她过过瘾。   有了上回跟唐劲风一起抱娃的经验,她今天竟然也得心应手,可以抱抱小宝宝了。   “来,看这边,笑一个!”周梧拿着相机拍得正起劲,身边拿着反光板帮忙打光的人却已经换成了乌格。   高月四下环顾一圈,才发现唐劲风跟沈佳瑜到一边说话去了,言谈间还有说有笑的。   他大概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笑意晏晏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呵,幼稚,实在是太幼稚了。   他以为她还会为他吃醋吗?沈佳瑜不知在她面前有意无意晒过多少次手上的大钻戒了,今天受邀来酒庄玩,还是她老公开车送她来的,依依不舍了半天,感觉人家新婚夫妻感情好着呢! 第72章   胡悦看她一脸虎视眈眈盯着人家, 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好笑地问:“酸不酸?”   “酸个毛,我才不酸!”高月回过神, 立刻炸毛,“人家都有夫之妇了, 他不怕死就去勾搭吧!”   “啧啧,这醋味儿隔着八百米都能闻见了,你还说不酸。不过我今天也给你准备了惊喜,等会儿有得是机会让他看着你酸呢!”   “什么惊喜?”高月警觉, “今天是我干儿子满月大喜, 你可千万别整什么幺蛾子出来啊!”   “这还是我儿子呢, 你怕什么?放心吧, 不耽误事儿, 就是……哎呀, 不说了,你去吃点东西吧!你们丽嘉酒店出品的西点还是这么好吃, 我买来当下午茶招待大家了。”   高月长吁一口气, 懒得再管唐劲风,直接到天井去吃东西了。   她一离开那块草坪,乌格很快也跟进来,打光的任务又不知交给了谁。   高月拿了一块柠檬酥挞咬了一口,满嘴都是渣, 朝乌格挥挥手:“你也去玩儿吧, 不用跟着我, 我这儿没什么事儿。”   他却不走,拿杯子给她倒了柠檬水,才远远站到一边去。   高月终于拿水把嘴里吃的东西送下去了,有点奇怪地问乌格:“出什么事儿了吗?为什么感觉你好像全副武装的样子?”   她都说没什么事儿了,为什么他还要这样近身保护她?   乌格半垂着眼眸,并不真正看她:“穆总交代的,最近你身边是非比较多,要我多注意一些。”   好吧,又是老妈。   说真的,她也不是不能理解,从她要结婚又突然不结了开始,最近确实发生了不少事儿,妈妈会担心也是很正常的。可她还是觉得这样都叮嘱到乌格头上让他留意,有点太过头了。   问题是,乌格好像也并没觉得过头,显然凭直觉和经验,他认可她妈妈的这种担心。   高月看他人高马大地站在那里,莫名想起之前唐劲风说办公室恋情什么的就扯到了他头上,就忍不住盯着他看。   他不动如山,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直视她。   高月清清嗓子,看到外面大家从酒窖搬了酒出来,就说:“你去帮帮他们吧,不用守着我,真的没事儿。这又没外人来。”   乌格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听她,又交代:“你不要走远,最好都待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   高月摆摆手,然而话还没说完,突然有人从身后用手肘勾住她脖子把她往后拽了两步。   刚刚才收到提醒说要小心身边危险,高月脑海里一时警铃大作,吓得大喊了一声。   唐劲风和乌格同时看向她,都快步朝她这里走过来。但唐劲风刚走近一些就停住了,而乌格则是毫不留情就上前将人放倒在地上。   高月感觉到脖子上一松,身后是重物落地的声响和哎哟哎哟的叫唤。   她转过身,看着被乌格制服压在地上的年轻男人,瞠圆了眼睛:“戴鹰?”   是不是你啊,二傻子!   “是我是我。”戴鹰趴在地上嗷嗷叫,“快叫你的保镖撒手,我胳膊都快扭断啦!”   乌格不认得他,只知道他这么一声不响地接近高月,高大健硕还掐人搂脖子,直接就把他当成了一号危险人物,很用了点力道才把人摁在地上。   高月拍拍他,示意他没关系,这人她认得,他才放开了手。   唐劲风好笑,走到她身边:“你没事吧?”   他认得戴鹰,所以刚刚看清是他的时候虽然有点意外,但知道他一向是这么跟高月开玩笑的,就没再走近。   被摔这一下也挺好的,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么没有男女之防地动手动脚去碰高月了。   高月表示她没事,然后跟他一边一个把戴鹰拉起来。   戴鹰哇哇叫:“你们怎么回事儿啊,不都在这儿吗?一个两个都不认识我了啊,就任人把我摁倒了也不出声制止?”   唐劲风说:“终于有人帮我做了一件我大学时期就想做的事了,为什么要制止?”   戴鹰啧了一声,上下打量他一通:“可以啊唐劲风,不愧是检察官了啊,有什么想法都敢大着胆子说了。”   “大学的时候就想说了,一直没机会而已。”他淡淡的,“那会儿不还要一起打球嘛,怕撕破了脸你混不下去又非得把队长的职务交给我。”   戴鹰嗤笑,两人各自不肯服输的目光交汇,下一秒又笑着肩碰肩地抱了一下,就像当年在球场上一样有默契。   男人真是奇怪,也挺多年没见了,这一见面还是哥俩好呢。   高月刚才不知道多想顺势揪着戴鹰的头发晃一晃,看他脑子里是不是真有大海的声音。   “哎,我说……”戴鹰转过来,“咱们也很久没见了,你怎么一见我就满脸杀气啊!”   “你说呢?”高月握拳作势吓唬他一下,“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这么有出息!”   戴鹰躲了一下,看到胡悦抱着孩子过来了,连忙热情地迎上去:“小悦,抱歉啊,我来晚了!大侄子,来叔叔抱抱!”   人还没挨着呢,就被周梧整个人给挡住了。   “戴鹰是吧?你好你好,我是周梧,孩子的爸爸。”   那护食儿的意思简直明明白白啊——我才是孩子亲爹,有事吗你!   戴鹰伸长脖子看了看他身后的小婴儿,一脸羡慕:“好可爱啊!”   “多谢夸奖,犬子……”   “哎呀!你别烦了!”胡悦一巴掌就把自家这个拽文还疯狂吃醋的男人给拍开了,仰起脸对戴鹰道,“你可迟到了啊,还吓到高月了吧?等会儿自罚三杯,我就不帮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是是,对不住,你们这儿我还第一次来,高速下错口了,耽误了点儿时间,没想到一来还被人给放倒了呢!”戴鹰说着还颇为不满,瞪着乌格问高月,“这位真是你助手啊?至于嘛,找这么一位彪形大汉当助手,防谁呀,防前男友?”   “防你!”高月没好气儿地说,“给你长点儿记性挺好的,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背后偷袭人了!”   她已经确定了,原来刚才胡悦说的惊喜就是戴鹰。   这小子真厉害了,什么时候回的国,她居然都不知道。要不是胡悦他们今天邀请了他,还不知他要保持神秘到什么时候。   “抱歉,我不知道你是高小姐的朋友,刚才出手重了,希望没伤到你。”   乌格道歉,戴鹰当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本来就是听说高月近来遇上些麻烦才特别加紧了赶回国来,她身边有人这样竭尽全力保护她,是好事。   他终究还是抱到了刚出生的好宝宝,又跟大家聊天打趣了一会儿,突然四下看了看,问:“顾想想呢,怎么没看见她?不是说她现在是酒庄的酿酒师了吗?”   “刚才还在这儿啊……”胡悦也跟着扭头看了看,“这会儿大概要准备晚饭了,她去帮忙了吧?”   戴鹰短暂陷入回忆:“她还是那么会做吃的?”   “那当然了,比起上学那会儿有过之而无不及,手艺是越来越好。”   只可惜好多都是为了渣男做的,渣男还虐待她就对了。   当然这样的“只可惜”没有说出口,人长大了,就是有很多事需要自己去寻找答案,不能什么都说满。   但高月能理解顾想想为什么在看到戴鹰出现之后就极力避开。   大概就跟那时候她跟欧伟祺撕破脸,不想让唐劲风插手管她的事儿一样吧。   不能在一起,那是缘分不够,但我也不想让你看到我被生活折磨到狼狈的样子。   即使那也不过是生活惯有的伎俩——谁还不会遇到点儿难处呢?   从酒窖里拿来的酒都摆上了桌,酒庄屋外亮起了灯,远处的山开始变得像铁青底色的画布上颜色最深的一块,葡萄园里的枝蔓没了白天的热闹劲儿,也变得格外安静了,庆祝欢快的气氛才越发凸显出来。   满月的小宝贝白天睡得足,晚上终于有了片刻安静又清醒的时间,由妈妈抱在怀里出来赏了个脸,看着长桌上的烛光和星星灯还笑了,可爱得不得了。   林舒眉暮色降临时才从医院赶回来,顾想想果然是去厨房帮忙,吃的都做好了,她就帮着把东西都端上来,又负责挑了酒,有点拿不定主意给大家尝哪一种,于是来向高月求助。   高月身边就是唐劲风,自告奋勇道:“我帮你?”   “知道你有品酒师资格~”她白他一眼,“可你不是应该多跟沈律师聊聊天嘛,你们有业务上的共同话题,就别硬往我这儿凑了。”   唐劲风笑笑:“你知不知道她刚才是在跟我说什么?”   “什么?”   他把戴着小皮筋那只手往她面前凑了凑:“她看到了这个,笑我像小学生。”   高月怒目:“你还好意思说?”   可不就是像小学生吗?还戴小皮筋呢!经过她同意了吗?   唐劲风却低头看着自己手腕:“有些事,做学生的时候没做过,就感觉挺遗憾的。现在补上,不也挺好的吗?我不觉得好笑。” 第73章   高月感觉到自己心脏漏跳了几拍, 然后很快又是砰砰砰一阵乱七八糟的疾跳。   这家伙……每天净挑些好听的说来蛊惑她!   她、她才不上当呢, 哼!   她帮想想挑酒去。   酒庄去年才产出第一批酒,照林舒眉的意思, 几种风味的葡萄酒和源自蒙古高原的奶酒都给大家尝一尝,怎么搭配,就由高月和想想来决定。   顾想想始终背对着席面方向,她觉得不错的酒, 该醒酒的都已经醒过了,倒在杯子里让高月尝。   “其实你不用问我啦,今天的菜不也是你盯着操办的吗?该配什么酒,你心里也该有数了。”   “还是让你尝一下吧, 品酒你比我专业,今天来这么多人,不要搭配得不好扫了大家的兴, 反倒让大家觉得我们酒庄的酒不够好。”   高月接过酒杯, 很认真地品了,给了意见, 挑了口味最合适的一支做餐前酒给大家先上。   “你去给大家倒吧。”她把酒递给想想,“这是你的辛苦和努力下酿出来的, 理应你跟大家分享。”   顾想想连连摆手:“不不不, 我不去了, 侍酒我都没怎么操作过, 做不好的, 还是你去吧!”   高月抱着手看她:“要怎么操作?酒都挑好了, 直接给他们杯子里倒上就行。想想,你不是做不好,是不想做,对吗?”   “我……”   “戴鹰回来了,下午跟大家聊半天了,还是那么贫。你怎么不在呢,跑哪儿去了,就这么不想见他?”   “不是的,我……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别经年,有人风生水起,有人精彩纷呈,她有什么呀?   其实最近她都不敢跟人随便聊天,很怕自己变成祥林嫂那样的,逢人就抱怨自己的不幸。   尤其在戴鹰面前。她当然也看到他回来了,高大英俊,活泼健谈,还是跟大学时那个风云队长的形象没有太大变化。   他这些年在国外阅历丰富,由他自己讲来一定生动有趣,理应有更懂得那种有趣的人们去跟他分享,她……就不凑上前了吧。   可是高月不让她往后退,硬是把她推上前,让她跟自己一起为大家面前酒杯里倒上酒。   其他人还好,到戴鹰面前的时候,顾想想拿着酒瓶的手都有些不稳。   不敢看他,甚至不敢呼吸。   戴鹰一开始还真有些没认出她来。   她怎么会瘦了这么多呢?记忆中,大学时期的她有点婴儿肥,可能是爱吃的缘故,脸蛋有点肉嘟嘟的,不胖,是充满年轻胶原蛋白的感觉。可现在,她完全就像个纸片人了,下巴尖尖,脸色苍白。   并不是说不美,可总觉得整个人的精气神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捧着零食爱吃爱笑的小姑娘了。   戴鹰是见不得人家吃苦的那种公子哥,不自觉地就把注意力都放到她身上,盯着她仔细瞧。   想想本来就紧张得快要喘不过气,被他这样盯着看就更慌了,给他杯子里倒酒的时候,酒瓶直接压到了杯口,把酒杯给碰翻了。   猩红色的酒液泼到戴鹰白色的运动衫上,绯红一片,特别显眼。   顾想想连忙放下酒瓶,拿了快餐巾想帮他擦,又不敢太靠近,只得一个劲儿说对不起。   “没关系,你们这里可以换的衣服吗?我去洗手间,随便换一件就行。”   “有的,酒庄印了些广告白体恤衫,工人师傅们平时都当工作服穿里面的,剩下还有好多新的堆在库房里,我去帮你拿。”   顾想想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库房翻找广告衫,戴鹰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酒渍,就起身跟着她去了。   高月看在眼里,默默叹了口气,端着酒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唐劲风正喝她们刚才倒的酒,闻了香气,又品咂了一下味道:“这款酒酸甜度平衡得很好,有蓝莓果实的香气,不错。”   高月嗯了一声,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看她这样,宽慰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人生这么长,道路上随便一个岔路就可能导致结果不一样。我知道你很关心朋友,但你也别太难为自己。”   戴鹰和顾想想之间的纠葛他了解得不全面,但顾想想如今的遭遇他是亲眼见过的,高月又太仗义,他很理解她在这种情况下生出的同情心,和那种“如果当时怎样怎样就好了”的想法。   没有用的,这条路只能一直向前,无法回头。   未来可期,或许还可以补救,但也只能由做选择的人自己去救,旁观者是左右不了什么的。   “其实我也不是……”   高月起了个话头,最终还是没再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知道唐劲风说的对,道理她也是懂的。   她呷了一口酒,嗯,也的确就像他说的,酸甜度刚好,很适口,推出市场之后应该会合大多数人的口味。   感觉她们姐妹几个这一两年的心血没有白费,总算还是有了回报,她心情又好了一点。   即使看到唐劲风手腕上的小皮筋在眼前晃,也不觉得碍眼了。   谁让她大度呢,不计较了,随他去吧!   一顿饭吃到快晚上九点,万人迷小宝贝当然是早就睡沉了,新手妈妈和爸爸轮番照顾。   戴鹰换了衣服回来,虽然还是挺帅气的吧,却看着有点傻乎乎的。顾想想大部分时间低着头,脸上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来。   高月晚上不打算回去了,就住在酒庄,胡悦一听也要住,说他们502的姐妹几个好久没这样聚齐了,更别提一块儿睡。   周梧也就顺着她的意思,他带娃住隔壁,反正奶粉尿布车上都带的可全了。除了夜里要喂一次挤好的母乳,其他几顿喝奶粉就行,他能搞定。   林舒眉笑笑:“我说胡悦,你这二十四孝老公,可真是打着探照灯也难找了。”   “那当然!”她骄傲地一扬下巴,“我那是什么眼光呀,挖掘宝藏的眼光!”   “是,钛合金狗眼。”林舒眉说,“今天你自己睡小床哈,免得万一半夜要当奶妈。高月跟我睡,花生瓜子茶水管够,咱们卧谈会又可以开起来了。”   高月没意见,但有人有意见。   乌格不肯离开:“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你们休息,我在门口守着。”   “……”   她就算是很想跟姐妹们重温大学时代的温情,也不会让他直接睡在屋子门口啊!   好,他不肯离开,唐劲风也不走:“我还有公事要跟你们商议,这么晚了开车回去也不方便,就留下来住一晚吧。”   问题是住下来也不方便啊……而且刚才沈佳瑜在的时候跟她们都已经分析利弊讲好了,欧伟祺的和解条款已经谈到了最优,酒庄方面是可以接受的,直接签合同就行,哪还有什么公事要商议?   “那你也睡门口吗,跟乌格一起?”高月看了一眼外面,觉得这个主意还挺萌的,莫名有点期待是怎么回事?   他变了变脸色:“我不要,我要睡床。”   “那你看看这房间里几张床你睡哪张合适?”   唐劲风不理她的揶揄,问林舒眉:“还有其他的房间可以休息吗?跟工人师傅们挤一挤也没关系。”   林舒眉看了顾想想一眼。这酒庄想想差不多像个大总管,有的事儿她这个主人还不如总管知道的清楚。   “房间还有的,要不你跟乌格一起……住一间?”   “我不要。”   “我不要。”   唐劲风和乌格同时出声否决这个提议。   高月差点一口茶水喷地上。   这时候你俩倒突然有默契了呢……   “周梧住哪里?我跟他一起住就行。”   “可以是可以……”想想说,“不过他晚上还带着宝宝,会不会影响你休息?”   “没关系,一晚上而已,他都不嫌辛苦,我没问题。”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还两个男人带着宝宝睡……   不过既然最挑剔的唐律师都没问题,乌格这边就更加没有问题了,酒庄这么大,房间床位还是有的,就是床铺需要收拾。   给工人们换洗的铺盖都是统一洗晒消过毒的,顾想想就去从库房搬出来给他们一间间房去收拾。   戴鹰上前帮忙:“我帮你吧。”   “啊,不用了,这不有推车吗?不重的。”   戴鹰仿佛听不进她的拒绝,从她手中接过推车,闷头往前。   刚才跟着她去拿干净的T恤时,他看到了她手臂和脖子上的伤痕。尽管之前已经听高月她们提过她这些年在婚姻里的遭遇,但直到今天亲眼所见,他才真正明白那些遭遇到底是什么样的。   在他眼中,她现在就跟一个需要人照顾呵护的病人差不多,怎么还做这么多事情呢?   “到这里就可以了,剩下的我来做。”顾想想抱起推车上放的床单被褥,“你回去吧,天黑了,路上小心开车。”   她当他是客人,偶然在这里遇见,做客结束,他就要走的。   戴鹰确实没有什么留下来的理由,只能错了错牙,盯着她的背影。   “你是谁?在这儿干什么?”   身后突然冷不丁有人出声,他愣了一下,转过头,仔细辨认了一下:“你是……江浩?”   江浩也认出他来,眯了眯眼睛:“噢,戴鹰啊?你回国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听起来像是老朋友之间的寒暄,两人毕竟也算是认识的,只是很多年不见了,彼此都有了很大变化。   戴鹰这时才意识到他是想想的老公,于是她身上那些伤痕一下又浮现在眼前,立马警醒地上前一步:“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当然是来接想想回家,她是我太太,这个月都没在家住,我担心她,就过来看看。”   顾想想已经听到外面的交谈声,从房间里跑出来,一看到江浩,整个人状态都绷紧了:“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回去。”江浩绕开戴鹰走到她面前,“不是说好的吗?你们今天有聚会,聚会结束你就回家的。”   “我没说过!我说的是……等这两天忙完了,我就回家一趟,跟你把手续办了。你答应好了的,不要想反悔。”   她抬起眼看他,几乎带了一丝哀求。   “我没说反悔。但我们今天还没离婚呢,你就迫不及待跟老情人在这儿私会了,我要不来接你回去,还不知道要发生点什么呢。”   “你说什么呢你!”戴鹰火冒三丈,一把揪住他衣襟。   顾想想连忙拉开两人,急切辩解道:“戴鹰才刚回来,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而且还那么多人,我们能发生什么?你别在这里发疯了,快回去!”   江浩看了她几秒,仿佛平静下来了,重重挥开戴鹰揪住他的手,冷嗤了一声,然后反手就狠厉地一掌掴在想想脸上,打得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你怎么打人?!”   戴鹰怒不可遏,上前再要制止,江浩已经一拳朝他面门袭来,他好险躲过,不甘示弱地还击,反正他也早就想这么做了,两人瞬时扭打在一起。   闻讯赶来的其他人一看到江浩就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乌格不用高月交代,就大步上前,一个抱摔就把江浩放倒,然后跟戴鹰一起把他胳膊拧了,用膝盖顶住压在地上。   高月跑到想想身边扶她起来,唐劲风拿出干净的纸巾摁住她鼻子:“你鼻子流血了,不要仰头,用这个摁住。”   想想几不可闻地说了声谢谢,眼泪就下来了。   “别哭想想,今天有我们在这里,他不敢怎么样!”高月安慰着她,其实气愤得牙都要咬碎了,愤恨地盯着被制住趴在地上的江浩。   林舒眉带着酒庄的保安跑过来,走得太急有些喘:“保安来了!怎么回事儿,你们有没有受伤?报警了吗?”   “我报警了,等警察来了我跟他们说。”唐劲风收起手中的电话,又看高月一眼,“先把这家伙带到保卫室去吧,你们陪着想想。”   “嗯。”   几个男人合力把江浩从地上拎起来,他还在咬牙切齿,恶毒地盯着顾想想,嘴里冒出两个字:“贱/货。” 第74章   几个女孩子聚在酒庄顾想想的房间里, 胡悦用给小宝宝消毒用的奶锅煮了个鸡蛋, 热乎乎地拿给顾想想在脸颊上滚动。   “拿这个滚一滚,过一会儿就不疼了。”   高月低头从下头看她鼻子:“还出血吗?……好像好了, 堵得不舒服可以把棉花拔了。”   林舒眉从外面进来,几个人都抬头看她。   “怎么样, 警察怎么说?”   “人带走了。也不能怎么样啊,可能最多拘留个几天又出来了。”林舒眉把刚泡好的一杯蜂蜜水递给想想,“现在最要紧的是跟他离婚,跟他彻底断了联系。要是有必要, 想想你到外地或者国外去躲一段时间都可以, 尽量避免再跟他起冲突。这男人本来就疯得不轻, 现在戴鹰回来, 他又看到你们在一起, 已经有点失控了, 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想想抱着水杯僵硬地坐在那里,身体微微颤抖。   “别怕, 还有我们。”胡悦拍拍她, “只要我们能做到的,我们都会帮你,说什么也要摆脱那个渣男。”   高月问扭头问林舒眉:“戴鹰呢?”   “刚才警察问话的时候还在。他说今晚也不走了,跟唐劲风他们将就一晚,明天再说。”   本来说好有一场卧谈会, 可以重温一下学生时代的美好, 也被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搅扰了。   四个姑娘躺下去, 却都了无睡意。   高月跟想想睡,轻声问她:“今天见到戴鹰,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些瓮瓮的,也很轻,“就说很久没见了,然后看到了我手臂上的伤。”   沉默。   “他本来想问我过得好不好,我说还行,好像也有点欲盖弥彰。”想想笑笑,“他看到也就看到吧,感觉他好像挺震惊的,大概没怎么遇到过这种事儿。”   “谁遇到过啊?”胡悦插了一句,“你这样的情况实在是不正常,都赶上电视剧了,不离还等着过年吗?”   “他不肯……”   “现在不是答应了?他要什么,你都留给他,除了人以外。钱财房子,都是身外之物,没有了可以再赚,你人能脱离他,就是最大的福报了!”   高月握了握她的手:“你要是害怕,离婚的时候我陪你去。”   “嗯。”   又是一阵沉默。   林舒眉轻轻咳嗽了两声,高月问:“你今天去医院好像去了好久,是陆潜要醒了吗?”   “谁知道呢,医生一会儿说可能要醒,一会儿又说不一定,我也搞不清楚。”   林舒眉起来倒水喝,边喝边站在黑暗中回答。   “他要是醒了,你也要离婚吗?”   她们都还记得,当初陆潜出事的时候,连陆家人都以为林舒眉会提出离婚的,没想到她说:“放心吧,我不会离婚的。结婚的誓词不是说,不管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吗?他现在又没死,我这时候离婚,多没义气。”   何况陆家的生意还要她帮忙打理呢,有钱赚,唯利是图的林小姐怎么可能放手?   可那是在陆潜昏迷的情况下,如果他醒了,就算林舒眉不离,他大概也会提出来的。   那到时怎么办,她会答应吗?   哎,有些事情真是不能多想。   高月心里堵得慌,早晨很早就醒了。今天是个好天气,她想到葡萄园里散个步,刚走出房门,乌格就跟了上来。   “早啊!”她还有点讶异,“你怎么也起这么早,我还以为没人比我早了呢?”   “早。”乌格仍是一张扑克脸,“我习惯早起。”   “哦,吃早饭了吗?”   “厨房有。你也去吃一点。”   高月张了张嘴,就看到唐劲风迎面走过来。   “你怎么也来了……”她撇嘴嘟囔了一句。   唐劲风看看她,又看一眼她身旁的乌格:“我猜你昨晚肯定睡的不好,正好我也是。这里空气挺好的,适合早晨散步。你不介意的话,一起走走?”   高月想说她介意,可是乌格又在旁边,目光还落在了唐劲风手腕间的小皮筋上。   他观察力惊人,肯定认得那是她的东西。   高月赶紧转身挡住唐劲风的手,对乌格说:“我……我有点饿了,能不能从厨房给我拿点吃的?包子馒头,什么都行。”   “嗯,帮我也带一个。”唐劲风说。   乌格淡淡瞥他一眼,又看着高月:“好。”   转身走了。   高月连连回头去扒拉唐劲风手上的小皮筋:“你把这东西还给我,谁说给你戴了!”   唐劲风捂住手腕抬高手臂:“这不是交换得来的礼物么?送出去的礼物还有收回的道理吗?”   “那是你自说自话从我这儿拿走的,我又没说要送给你……啧,你还给我呀!”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那么高,她也没再长个儿,依旧是跳起来也够不着从他手上拿东西。   她突然有点后悔刚让乌格就这么走了,应该让他帮忙抢的,都不用抬高手,就直接把人放倒就行。   果园早晨的阳光饱满起来,她跳得有点热,正要偃旗息鼓,却突然被他捉住了手。   “你不是要把皮筋拿回去吗?跟我来。”   旁边就是车库,他拉着她,快步走到建筑物的背面,头顶多出一片阴影,她才反应过来这是个狭长的过道。   他头突然低下来,她眼前黑了一下,唇就被他贴上了。   很软很亲切的感觉,即使隔了很多时光,却一点也不陌生。   他有点霸道,舌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可又不带侵犯,缠绵悱恻,是她没想过更没体验过的。   她有一刹那窒息的感觉,只觉得他吻得很用力,又很认真,一只手臂撑在墙上,把她困在自己怀中那一方小天地里,根本没有空间退,也没有力气推开他。   她的力气都从两人亲吻的那一点接触中被他一口一口地吸走了。   直到她身体都有些发软,他终于放开她,两人呼吸都起伏不定,他挨得太近了,眼神也太迷蒙,压得她快要气都喘不上来了。   “你……”   她刚说了一个字,他又吻上来,把她要说没说的字儿都吞了。   她的味道真好,像这晨曦朝露里浸过的葡萄,又像是刚酿成的新酒,酸酸甜甜,好入口,又有令人醺然欲醉的后劲儿。   他觉得自己过去真的浪费了很多时间。   “上次那张卡片收到了吗?”   什么卡片?高月脑海里迅速自动检索了一下:“你说玫瑰花里的那张卡片?”   “嗯。”他盯着她绯红也如玫瑰花一样的唇瓣,“你不是转手就把花扔了吗?”   高月面色也烧红了,嘴硬道:“我先发现卡片再扔的,不行吗?”   “那卡片上的字看明白了吗?”   All I ever wanted,is you.   这句话真的很熟,照理早晨是思维最清明的时刻,可这时候提起她也依然没有想起来。   唐劲风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还没真正明白:“那你把卡片放哪儿了?”   “书架上……”没怎么撒过谎的老实孩子高月等说完了才反应过来,恼羞成怒,“本来想放书架上,后来就跟花一起扔了!”   唐劲风笑了笑:“那你可太狠心了。”他低头看着手上的皮筋,“那这个就更不能还你了,我还挺喜欢的。不是都说戴上就代表有女朋友了吗?你就当我炫耀,我也想被宣誓主权,你不愿意做,我主动点做。”   “谁要你主动了,唐劲风……”   她话没说完,他的手指就按在她唇上:“再乱说话我又要亲你了。”   她瞪他,然后毫不客气地张嘴咬了他一口。   没太用力,只是咬住了手指。他反而笑:“再用力点,看看会不会出血。”   一听出血她就怂了,他更有恃无恐,手指在她嘴里动了动,有种挺那啥的暗示,恼得她又发了狠,结果这回他很聪明地就把手给抽走了。   高月被他的热情弄得有点懵,完全搞不清楚他大清早地来这么一出是怎么回事。   乌格拿了早餐回来却不见人,焦急地四下到处找,终于找到车库后面这里来。   “高小姐!”   他也看到了她跟唐劲风之间暧昧的距离和姿势,大致知道刚才发生过什么。   可他还是大步过来,把手里吃的东西递给她,继而对唐劲风道:“现在是非常时期,请你不要随便带她离开。”   “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他出事。”   两个男人之间的你来我往谈不上□□味,但也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客气。   高月夹在中间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那个,昨天警察来把江浩带走的时候,有什么说法吗?”   “江浩答应说签字离婚。”唐劲风回答,“但我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还是要让顾想想最近多加小心,你也是。”   “嗯,这个人要提防,最近你去哪里都不要一个人行动。”   高月发现这两个男人有时倒真是惊人的一致呢……   吃完早饭,大家就各回各家了。   林舒眉叫住高月:“下个月有个晚宴,你跟我一起去吧?”   “行啊,要提前准备什么吗?”   “酒已经挑好了,你不用准备什么,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就行,带上你品酒师的舌头和才能,帮我应付一下我最不擅长应付的场面。”   “没问题。”高月收下她给的邀请函,又看了一眼刚去了葡萄园的顾想想,“想想要签字离婚的时候,我陪她去,胡悦要照顾宝宝,你……顾着陆潜吧,要是他醒了,也告诉我们一声。”   一条生命又重新鲜活起来,怎么看也都是好事。   林舒眉点头。   临要走了,高月才发现自己车钥匙找不到了,不知是不是早上被唐劲风拉着跑的时候掉在哪儿了,找了一圈也没看见。   “有备用钥匙吗?”   “你还说,都怪你!”她瞪着唐劲风,“要不是你早上拉着我乱跑,钥匙就不会掉了。”   “我载你回去。”   “哼,不要。”   “那要不坐我的车回去吧。”戴鹰走过来,“反正我路不熟,怕回去的路又开错。”   “好啊!”   高月欣然同意,她也很久没跟戴鹰好好聊过了,甚至连他什么时候回国的都不知道,正好趁此机会聊一聊。 第75章   一个人乘顺风车就好啦, 她没想把唐劲风和乌格也带上车呀!   好在戴鹰现在也不喜欢小跑了, 开一辆卡宴,乌格坐副驾, 高月跟唐劲风坐后排。   乌格是为了保护她,那唐劲风呢?   “你这么跟来, 你的车怎么办?”她低声问他。   “找个时间再回来开就行了,等你回去找到备用钥匙,你不也要再回来取车?我陪你。”   这逻辑链条还形成完美闭环了呢!   高月看戴鹰都不说话,拍了拍他座椅:“你什么时候回国的?也太不够意思了, 都不吱一声, 要不是胡悦邀请你来满月酒, 我们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就是她说要给你们个惊喜, 我才特别配合的, 我回国都没让太多人知道。”   “为什么啊?”   “低调点儿呗, 不想呼朋引伴的,又引出些麻烦。”   看来当年出国前那一场风波对他影响也蛮大的, 终归还是成熟很多了。   “你现在还打球?”唐劲风问。   “在A城俱乐部做助教, 平时手痒也打打球。你呢,还打吗?”   “打,参加了律协和法学会的一个业余球队。”   “哪天一起打一场啊。”戴鹰笑笑,“也很久没跟你切磋了。”   聊起跟大学有关的事,他们也能聊得投机愉快。   戴鹰把他们送到地方, 高月下车的时候, 特地私下跟他说了几句话。   “想想的事, 想必你都已经知道了?”   “嗯,江浩那种人……”说起来都忿忿不平,“她怎么还不离婚?”   “昨天发生的事情你也亲眼看到了,不是她不想离,可是遇上没法讲道理的人,连坐下来商量的可能性都没有。江浩又老是威胁她,精神上也是一种折磨和控制。想想现在什么都不要了,只求离婚,江浩也答应了,我们下周就陪她去。”   “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不用,我会陪她们一起去。”唐劲风走过来,大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江浩那个人本来就多疑暴躁,又对你们的关系有误会,办离婚手续的时候你也在场只会让误会更深,对谁都不好。我懂法律,又是男人,不会让她们吃亏的。”   戴鹰点头。   “这也是我要跟你说的。”高月道,“想想现在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尊严都被人打碎了,要花很多时间重新拼接起来。这种时候,你即使关心她,也要给她点空间,知道吗?”   “嗯,我明白。”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冲动小子了,懂得分寸的。   送走了戴鹰,唐劲风说:“你做的很好。”   她嘁了一声:“怎么,你以为我会大力撮合他跟想想在一起?又不是小学生,这块棒棒糖不甜,换一块就能心情好了。”   她是为朋友着想,希望她们个个都能幸福不假,可也要看幸福来的时机,不能硬往上凑啊!   她怀疑,在唐劲风眼里她是不是个双商都特别低的女人啊?   “我只是觉得你急公好义,怕你步子迈得太大太快,才想着要提醒你。现在看来你分寸把握得挺好,比以前更懂事了。”   我的天啊,这人嘴上抹了蜂蜜吧?   高月盯着他看:“你真是唐劲风吗?你是画皮吧?”   “嗯,我要真是鬼,你怕不怕?”   这么好看的鬼,有什么好怕的啊?   高月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好笑:“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夸你自己?”   高月哼了一声:“我先上去了,你自己打车回去。”   他拉了她一把,四下看了看没人,又快速在她嘴上啄了一下:“找到车钥匙打给我,我陪你去把车开回来。”   顶不住顶不住,这一天亲三回,谁都顶不住!   高月决定找到钥匙就让乌格去把车开回来,她才不要就这样被唐劲风吃定呢!   车子的备用钥匙明明就放在玄关的储物格里,平时是不会有人去动的,可她找来找去,都没找到。   这就比较麻烦了,她也懒得自己去跑,就让助手肖雨帮她去4S店重新配,再帮她去酒庄把车给开回来。   她没跟唐劲风一起去开车,但顾想想跟江浩离婚那天,他们是一起陪着想想去的民政局。   没有想象中的争执和不快,竟然很顺利很快地就办好手续拿到了离婚证。   大概因为太顺利,高月都觉得有点太过顺利了,简直不像江渣男的风格。   顾想想拿到离婚证,本来应该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可是因为江浩始终沉默不言,还是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在身边笼罩着她。   “没事了。”从民政局里走到外面阳光下,高月安慰她,“这回断清楚了,你就自由了。今后还有什么困难,我们都会帮你。”   只要能甩掉江浩这个包袱,再遇到什么困难都不算事儿了。   江浩从大厅走出来,沉默阴鸷的目光扫过高月和唐劲风,又落在顾想想身上。   像藏在暗处,黑洞洞的摄像镜头,仿佛要把他们都深深记在脑海里,施以酷刑。   这种淬了毒的眼神,跟身体疼痛的记忆相关联,所以顾想想避开了。   高月却不怕他,傲然跟他对视。   唐劲风的手在她肩上虚拢了一下,把她们拉到身后,完全是保护的姿态。   江浩终于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了。   “谢谢你们。”想想百感交集,仿佛做了一场噩梦刚醒,眼眶红红,“没有你们,我可能现在已经死了。”   “别这么说,及时止损,你后半辈子还有得是幸福的可能!对了,下月那个品酒晚宴你去不去,舒眉叫我去哎……”   两个人又聊起酒庄的事情,唐劲风默默跟在她们身后,眼睛看着高月。   只是一个窈窕背影,就让他心跳怦怦然。   这是他的好姑娘,仗义、聪明、勇敢,急他人所急,想他人所想,生在古代,大概会是一位女侠。   但他又偏偏生出这样的保护欲,希望她是他的,总能让他瞧见。她生出冲动的时候他能提醒她,她不顾危险的时候他能保护她。   就像现在这样。   本来他还有点担心,她自己跟欧伟祺的婚事没了,好朋友又一个两个都在婚姻里遇到糟心事儿,她会因此消沉,甚至恐惧、推拒感情。   但那天早晨在酒庄吻她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仍然是那个热爱所有,对爱情充满期待的元气少女。   她并不排斥他的靠近,仍然可以向他敞开心扉。   他忽的多出许多信心,应该足够支撑他把她给追回来。   …   他们一起把顾想想送回她爸妈家里才离开,高月看唐劲风抬手看表,问他:“你有事儿?”   “嗯,要去趟医院。”   “噢,那你去吧,不耽误你事儿了。”   唐劲风看着她:“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我?去逛街买几件衣服,下个月不是有个品酒晚宴嘛,你知道的,女人的衣柜里总是缺一件衣服。”   “那我陪你去。”   “不不不,你去陪你妈妈吧,这大白天的在大马路上,我一个人也没事。”   两人在市中心的岔路口分开,唐劲风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看她还没走,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又走回去,低头问他:“怎么了?”   “我……”她的手背在身后扭了扭,“我想问能不能跟你一起去看看你妈妈?”   唐劲风怔了一下:“你想去?”   “很久没见过阿姨了,当年她做完手术我也没正式去探望过,怪不好意思的,我、我想去看看。”   “她也时不时会说到你。”唐劲风说话也只点到为止,“走吧,她今天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先声明啊,我去看阿姨,是因为关心她,跟你没关系哦。”   “我知道。”   “你不要误会啊,不是见家长。”   “好。”   “我本来是要去买衣服的,你……”   “你再继续说,我就亲你。”   好吧,终于适时闭嘴。   高月其实特别紧张,刚才说那么多都是为了安慰自己,然而等到了医院,真的见到唐妈妈,她反而放松下来。   “真的是高月来啦?快过来坐。”   唐妈妈挣扎着要下床招呼她,她连忙过去扶住:“阿姨,您不要动,好好休息。”   姜冬梅形容枯槁,脸色蜡黄,跟几年前见到时虽然疾病缠身但是精神头儿还很足的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   高月看了唐劲风一眼,似乎也从他的眼神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妈妈这回是真的病入膏肓了。   高月的心重重往下一沉,安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寒暄了几句,姜冬梅就对唐劲风说:“天气开始转凉了,你去给高月买点热的饮料来吧,我们说说话,不要紧的。”   唐劲风知道妈妈是有话要跟她说,看高月脸上的表情有点紧张却也没有抗拒,不忍心拂逆妈妈的意思,起身说:“那我去楼下买点咖啡。”   高月其实也不紧张,就是有点忐忑,仿佛已经预料到唐妈妈会跟她说些什么。   其实她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和说话了,她知道唐妈妈一直是特别善良又特别坚强的人,所以看她现在撑得那么辛苦,她心里也很难过。   姜冬梅看着她笑了笑:“你们都是懂事孩子,都挺顺着我的。我现在这样子,也撑不了多少时候啦,有些话就开门见山了啊。”   “阿姨您别这么说,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您会没事的。”   她摇摇头:“医学再发达,也抵挡不了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我捱了这么多年,最辛苦的人是小风,最舍不得的人也是小风。虽然他还有个爸爸,但你也知道他那个脾气的……我就怕我走了,他一个人,还错过了最好的姑娘,太孤单了。”   “阿姨……”   “所以啊,我听说他又遇见你的时候,就想,你们是不是还有缘分。你没看他当时那个样子,我很多年都没见他那么由衷地笑过了。自从你出国以后啊,他就再没跟什么人交过心了,也没有对其他女孩子动过心思。大学带下来的东西,他有个专门的箱子放着,特别珍惜,就是因为那里面有很多跟你一起的回忆。”   “我以为他大学的时候不喜欢我……”   就算后来有点喜欢了,也是被她追得避无可避了吧?   从心理学上来说,人往往也会选择跟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因为喜欢你的人肯定了你的价值。所以她当年追得久了,唐劲风会接受她也是顺势而为吧?   姜冬梅嘴唇都没什么血色,声音很轻:“他大学入学的第一周就回来跟我说,有个女生非要买下他退掉的被褥来送给他。我问人家是不是喜欢他,他就不吭声了。其实啊,追他的女生也不少,可他真正跟我说过的,也就这一个,我印象特别深。”   说起当年的傻气和骄傲,高月脸红了。   “小风是喜欢你的,这么多年,他就守着那点回忆拼命工作和生活,我再清楚不过那是什么样的滋味儿了。所以听他说打算辞掉检察院的工作,我就问他是不是又遇到你……值得的,为了你,为了他自己的将来,这些都是值得的。”   说到最后,姜冬梅落泪了。高月下意识地抹了一下脸,发现自己也是。 第76章   探望过唐妈妈之后, 高月思绪纷乱, 除了安慰唐劲风他妈妈的病情之外,好像也不知道该跟他说点什么, 又正好酒店业务进入了忙季,她索性借助公事的繁忙又做了一回鸵鸟。   她由沈佳瑜陪同, 签了跟欧伟祺的和解协议。   她戴上墨镜从他公司离开,欧伟祺追出来:“月儿,你……”   “叫我高月,或者跟其他人一样, 叫我高总。”   “好, 高月。”他听话地改口, “听说周末的品酒晚宴你也参加?”   他不提, 她都快忘了有这回事儿了, 到时肯定只有肖雨从日程里提醒她才能想起来。   感谢脸上的黑超, 很好地帮她掩饰住了情绪,她只不带感情地问了一句:“是又怎么样?”   “噢, 不怎么样, 我也收到了邀请函要去参加,正好缺个女伴。你也应该还没约男伴吧?要不要我们一起去?”   谁要跟你一起啊?   高月气得把脸上黑超都摘了:“欧伟祺,你有完没完了?你忘了我今儿是干什么来了?我来跟你签和解协议!你的公司上个月还在法院闹腾要起诉我呢,绕了一大圈才谈成这个结果,你得罪我了知道吗?现在还要我当你女伴一起参加晚宴, 多大脸呐!”   “我知道, 之前是我太咄咄逼人了, 可要不这样你怎么还能好好听我说话呢?我现在不是同意和解了嘛,你要觉得不解气,我跟你说对不起。”   要是对不起有用要警察干嘛这种话她都不想说啦,就是觉得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傻得有点可笑呢?   “你的对不起我收下了,不过晚宴我没打算跟你一起去,我有伴儿了。”   “谁啊?”他一凛,“那个姓唐的吗?他一穷二白,配得上你去参加那样的场合?”   高月一听他拿唐劲风家世说事儿就来气,但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她不想让他把所有关注点都放到唐劲风身上,以免给他刚换的新工作带来什么麻烦。   “你都有那么多莺莺燕燕了,真以为我只有他一个男伴吗?戴鹰回来了,我跟戴鹰一起去。他总不是一穷二白了吧,你要不要跟他battle一下?”   “你、你什么时候又跟戴鹰好上了,以前你不是说他只是兄弟吗?”   高月都懒得理他,戴上墨镜,跟身旁的沈佳瑜说:“我们走。”   沈佳瑜在车上问她:“你们这品酒晚宴是不是还挺讲究的?各界人士都会有吗?”   “会啊,你对葡萄酒有兴趣?”   “我对开拓业务有兴趣。现在是有人的地方就会需要法律服务,既然各界人士都会有,就正是开拓业务的好机会。”   “……”   “不过这个欧伟祺看来还是对你贼心不死啊,他既然也要参加晚宴,你最好还是有个伴儿比较好,省得麻烦。”   高月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也真就联系了戴鹰,这种场合,他其实也不陌生了,陪她应付一下,完全没问题。   然而到了晚宴的当天,她发现唐劲风也来了,西装革履,高大英朗,一入场就成为女士们关注的焦点,都纷纷猜测他是哪家酒厂的新贵,身份是年轻的家族二代,还是酿酒师或品酒师。   高月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你们都猜错了,他是律师,跟这行业其实没什么交集。   再怎么装鸵鸟,打了照面也不可能装作视而不见。   “你怎么会来的?”她问。   唐劲风看了一眼她身旁的戴鹰,以及她勾在他臂弯的手:“我觉得你可能需要一个男伴。”   “哈?你怎么知道?”问完很快反应过来,“沈佳瑜告诉你的吧?”   那天她跟欧伟祺的对话都被沈佳瑜听去了吧,然后转头就告诉了现在的同僚唐劲风。   她身边的人怎么都这样呢,怎么都像他安插在她身边的卧底呢?   他也不否认:“嗯,我用一周的免费工作时长才从她那儿换来你这个消息。”   “谁、谁跟你说这个了!我是问……你怎么弄到邀请函的?这个晚宴又不是谁都能来。”   “你忘了我跟你提过,我也有品酒师资格吗?S&S有大酒厂的客户,要拿到这样一份邀请函也并不难。”   高月也是没话说了,他当初开始了解葡萄酒去考这个品酒师的时候就已经料想到会有参加这种晚宴的场景需要了吧?   感觉他每一步都稳扎稳打,一步都不落空啊!   她本来以为身旁的戴鹰会帮她一把,可他居然眼睛看到别的地方去了,也没听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大概看唐劲风走到面前就知道是个情况了,这时放心把她交给对方,然后说:“看来今晚不用我陪你了,我到那边去一下。”   高月回头,果然看到林舒眉和顾想想一起出现。当然,两个人都没有男伴,林舒眉特意穿了一身帅气的连体裤,短发干练妥帖,只露出闪耀的钻石耳环和项链,臂弯里搭着小鸟依人的顾想想,倒也很般配。   戴鹰插进去,反而好像有点多余。   高月跟唐劲风肩并肩站着,一时也有点尴尬。   为了保持敏锐的味觉尝酒,她从早饭开始就没敢多吃食物,下午面对自助冷餐会的丰盛美食,也只有看的份儿,最要紧的是这会儿的正餐要跟选中品鉴的酒相搭配,不能利用吃东西来掩饰她的不自在了!   偏偏唐劲风还问她:“你要先吃点什么吗?”   “不用了,我不饿,我等会儿还要尝酒。”   “减肥?”   “会不会聊天?”她白他一眼,顺手理了理身上服帖修身的礼服裙,“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肥了,我这裙子穿着不正好吗?”   “那是发生什么事?我觉得自从那天去医院看过我妈妈之后,你就有心躲着我。是我妈妈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没说什么特别的,你别瞎猜啊!更别去问你妈妈,她本来就很不舒服了……”   她声音说着说着就低下去。   她每次只有意识到自己又表现出对他的在意和关心的时候才会这样。   唐劲风笑了笑:“你倒比我更懂得体谅她的心情。”   爱屋及乌,高月脑海里闪过这个词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可想一想又觉得好像就是这么回事。   她现在每往前一步,或者唐劲风往前一步,她就会又忍不住想要往回缩,觉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和两人之间未来关系的走向。   她说不清这是因为她在老妈面前标榜的自尊心,还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忐忑,害怕当年那些分分合合又来一次,快刀一样剐她一遍;又或者仅仅是不甘心——假如他真的喜欢她,从很早就开始喜欢她,那她远走他乡的这些年、他们分开这些年里那种隐疾缠身般的思念又算什么呢?   她以前没发现自己这么喜欢逃避的,现在看看,其实当初依然绝然选择出国留学,不也是逃避的一种方式吗?   她没有她自个儿想的那么刀枪不入。   反倒是唐劲风,他好像早就预料到两人会有这样那样的磨难,不该争取的时候没有想把一切牢牢握在手中的那种徒劳挣扎,放开手的时候又适时地收藏了那些回忆,像私藏的美酒,没人的时候才浅酌一口,跟其他人无关。   晚宴上的酒开了不少,高月拿杯子先浅尝,挑了一杯最喜欢的贵腐酒,配今晚的鹅肝酱,先喝完,再喝其他的。   唐劲风品酒有他自己的顺序,而且他似乎更喜欢白葡萄酒,挑中自己喜欢的那一杯,就着配餐的虾球慢条斯理地吃下去。   正式的晚宴因为是很大的长桌,高月没能跟林舒眉他们坐在一起,身旁只有唐劲风。   欧伟祺果然也来了。好在参加晚宴的人多,他没什么机会凑到她跟前来,晚宴也坐的离她有点距离,因此还好没有太大困扰。   长桌晚宴接近尾声的时候,高月意外地发现Mr.Dubois来了,只是来得比较晚。   她上前打招呼,聊过之后才知道今晚宴会的食物是由他们餐厅的主厨提供的,难怪那个鹅肝的味道似曾相识。   唐劲风跟在她身后,Dubois一眼就认出他来,惊喜地上前跟他拥抱贴面,大笑着问他:“所以你们俩最后还是在一起了吗?”   这回两个人都没有抢着回答,悄悄瞄对方一眼之后的沉默更像是极有默契的默认。   不足为外人道也。   欧伟祺隔着不远的距离,看他们这样,越看越生气。   他不认得Dubois,只知道他是近来法餐圈子里的新贵,背后有法国的家族集团撑腰,财力雄厚,高月跟他有交集是可以想象的。但没想到唐劲风居然也认识他,而且看样子还是老朋友了。   他心中不忿,眼看唐劲风用流利英文跟对方探讨今晚的美酒,甚至说到了法餐厅的法律咨询业务,气得重重搁下了手中的水晶酒杯,走到露台去透气。   冷静了一会儿,他才给高月发了条消息: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高月的手机放在手包里,她忙着跟人聊天,半天没有回复。   他气不过,又发一条:晚宴结束,我在你车子旁边等你。   手机一直嗡嗡震动,高月不得不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欧伟祺,理都懒得理又放了回去。   直到宴会结束,Dubois跟他们相谈甚欢,唐劲风甚至还给自己开拓了新的业务,两方才依依不舍作别。   “我送你回去。”唐劲风对高月道。   “不用,我还有事儿跟舒眉商量,今天酒庄的酒,还有什么评价我也想再听一听。你先走吧。”   他妈妈情况不好,身边常需要人照顾,也是最需要他陪伴的时候。   可唐劲风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开车回去。”   何况今天欧伟祺也在,他怕她会被骚扰。   高月也知道他担心什么,伸长脖子四下看看,没看到欧伟祺人了,想着这么晚了,他大概一个人挺无趣就回去了吧,应该不会再来烦她了。 第77章   欧伟祺其实没有回家, 他到了停车场高月停车的地方, 倚在车门边点了支烟,等着高月来。   他有点看不上她这辆特斯拉, 毕竟好多年前的型号了,现在更新迭代好多款了, 她要真喜欢大可以换一辆新的。   今年他公司业务不错,快到年底了一核算,还是很赚了些钱。他打算把那辆保时捷卖了,狠狠心买一辆法拉利458送给她。   她不是就喜欢法拉利吗?他这样投其所好, 她应该能感觉到他的真心, 重新接受他吧?   这么想着, 手里抽了一半的烟就扔在地上踩灭了, 他记得高月不喜欢烟味儿。   他从手里拿出钥匙打开车门, 坐进了驾驶座。   这个备用钥匙是他上回到她家里去看到顺手拿的, 就是想在她不理他的时候能派上用场。   他一直看这辆车不爽,同时也充满好奇, 因为听说是高月读书时候开的车, 后来送给了唐劲风。   提起那个人他就更不爽了,那样的家庭背景……他到底有什么比不上他的,高月竟然大学时候就对那人死心塌地,一百万的车说送就送!   他坐进车子里,关上车门, 心满意足地往座椅上一靠, 刚想放松一下, 突然感觉脖子上一紧。   有绳索一类的东西套住了他,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迅速收紧。   他本能地挣扎,两只手伸到脖子上乱抓,想把那收紧的绳索拉开。   可他抓了半天,除了把脖子上都抓出了血印子【1】,绳索仍然半点都没放松,反而越收越紧,让他连求救的声音都被截断在嗓子眼,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空气却是有出无进。   在脖子上乱抓的手终于慢慢没了力气垂下去,刚才还奋力挣扎的身体也像脱离池水太久的鱼,僵硬,干涸,直到再也不能动弹。   身后戴着手套收紧绳索的手这才松开,戴着帽子和口罩的江浩从座椅侧边凑过去,确认了一下人确实是没气了,才说道:“要怪,就怪高月多管闲事。”   他迅速收回套在欧伟祺脖子上的绳子,摸了摸他的口袋,把揣在里头的车子备份钥匙拿出来扔在驾驶台上,然后仔细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人经过,才打开车门下车,低着头消失在夜幕当中。   高月跟林舒眉和顾想想听完几位特邀品酒师对酒庄出品的两款酒的评价,看戴鹰还在旁边杵着,不由好笑:“你怎么还在啊?不嫌闷?”   “闷啊,我刚才都睡着了。”   “那你怎么还不回去?”   “你们三个女生都还在这儿,我怎么能放心走啊?”   “我们等会儿三个一块儿走,有你什么事儿啊,走了走了!”   她赶他,推着他往门外走,绕到柱子后面了,才压低声音说:“你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了吗?”   “什么话?”   “就是想想啊,让你给她点时间,不要靠太近,你忘了?”   “我没忘。”戴鹰拧着眉,“我没想做什么,只是前不久跟她聊了一下,让我觉得江浩这人很危险,所以这段时间不放心她一个人进出。”   “这还用你说,我们也觉得江浩危险,所以我们才要跟她一起走啊!我还叫了乌格来接我们,没事的。”   她叫唐劲风先走了,他手头还有工作,妈妈还在医院,不想叫他在这儿耽误太多时间。   她看得出顾想想也有意避开戴鹰,所以他在这里大家也不自在,不如早点回去。   戴鹰一向很听她话,于是叮嘱她们自己小心之后就先离开了。   高月跟林舒眉和顾想想从宴会厅出来,刚走到大堂,就接到乌格的电话:“你在哪里?”   高月以为他等得着急:“噢,我们马上出来了!你在哪儿啊,把我车开到酒店大堂门口来,我们在门口汇合?”   乌格似乎顿了一下,沉声说:“你们在酒店大堂待着,哪里都不要去,也不要到车库这边来?”   “啊?为什么?”   “出了点事。欧伟祺死了。”   什么?!   高月突然止住脚步,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林舒眉和顾想想也停下来,看她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高月看着他们,嘴里机械式地跟着电话里重复了一遍:“欧伟祺……死了。”   不仅是死了,而且死在她的车子里。   高月她们赶到停车场的时候,法医刚把尸体抬出来,现场的痕迹勘验还没有结束,她停车的那一片区域全都拉了警戒线被围了起来。   警察来了好多,进进出出的,同时在警戒线外维持秩序和寻找证人。   纵然高月有过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生阶段,但也完全没想过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看着那个装有尸体的担架从面前过去,又恐惧,又紧张,又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头皮一阵阵发麻,手心里也捏满了汗。   她往后退了几步,有种遇见危险之后想要逃走的本能,没想到撞到一个高大的身体上,吓得整个人一凛。   “你没事吧?”   身后的人是唐劲风,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去而复返,但这一刻看到他,她还是奇异地感到安下心来,声音微微发颤:“我没事,是欧伟祺……欧伟祺他死了。”   唐劲风脸上也有讶异的神情一闪而过,但跟她比起来还是镇定得多了。   “别怕,我问一问情况,等会儿万一有人来问你,要录证人的笔录,你照实说就行,我会陪着你。”   现场已经由刑警接手,过去因为业务关系跟他们检察官也都认识,唐劲风就走过去问情况。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折回来,就是在回去的路上感到心神不宁,有白色的塑料袋从车子前头的人行道上飘过,出租车司机大概也很疲惫了,恍惚间把塑料袋认作了小狗,猛地踩了刹车,他人也随之猛的一晃。   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   然后他没有多想就让司机转向,又把车给开了回来。   上回在酒庄,他留了乌格的联系方式,就是怕有什么不好的情况需要联系。他折返的路上打给乌格,问他是不是去了晚宴现场接高月他们,然后就得知了欧伟祺出事的消息。   到现场看到那样的阵仗和高月的惊慌失措,他才相信是真的出事了,而且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他有多年参与刑事案件的经验,再残酷的案件也见过了。这种在停车场悄悄上演的谋杀,没有血流成河,也没有分尸、抛尸之类的情节,现场干干净净,不算是多么惊人。   但因为受害者是身边关系很近的人,这种感觉又不一样了,这样的感受他很清楚。   虽然有交情,但案情明了之前,刑警们也不能向他透露太多的细节。目前只知道欧伟祺是在高月那辆特斯拉的前排驾驶座上被杀的,车钥匙也在车上。   唐劲风记得Dubois出现以后,欧伟祺都还在晚宴现场,等到他离开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人了。   死亡时间大概也就是从那之后到案发的这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面。   他深深吸了口气,回头就发现警察已经在找高月了解情况。   第一个发现现场的乌格已经被问过话,要跟回警局做笔录,而由于车是高月名下的,她自然也是要跟去的。   唐劲风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不论是感情上还是事业上,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就像今晚他半途折返回来,还有就是看到高月被警察带走时向她投来的眼神。   她是紧张、彷徨和无助的,跟所有普通人遇到这种事情时的反应一样。   同时他也预感到,事情可能会向着不太好的方向发展了。   他立刻大步过去,对她说:“不要紧,认真回忆每一个时间点,实话实说就行了,不会有事的,我会来陪你。”   高月点头。此时此刻她真是鼓起了十二万分的勇气,才换来这份冷静。   这勇气当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唐劲风给她的,他这几句话实实在在地宽慰了她,眼神里也满是鼓励和信任。   所以她也信任他。   他说不会有事,他说会来陪她的,她就相信。   唐劲风看着她上了警车,就拿出电话拨号,声音里已经带着不加掩饰的焦躁:“……舒诚,我这边发生点急事,需要你帮忙。”【2】   …   高月怎么都没想到配合调查做一份笔录,会耗掉一整晚的时间,而且第二天也没能让她走,只让她打电话给近亲属简单讲一下情况。   情况?她只是来配合警方调查的,这时候要她跟家里讲什么情况呢?   乌格、林舒眉和顾想想他们也都作为证人跟她一起来的,可他们已经都回去了,只有她一个人被扣了下来。   高月毕竟也是辅修过法律的,这个时候怎么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欧伟祺跟她有感情瓜葛,还有闹到要打官司的经济纠纷;他被杀的车是她的,车上留有她的车钥匙,晚宴结束时她有短暂离开大众视野去洗手间的时间,作案的动机和时间一下子全都具备了。   警方现在肯定综合各方的说法有理由怀疑她是凶手,才会做完了笔录也不让她走。   他们让她打电话给近亲属,她没有配偶,近亲属就是父母,大清早这样一通电话过去,肯定要把他们都吓坏。   她爸那个血压,怕是经不成这样的刺激,真怕他直接爆血管。   还有她妈妈,一直是惯她惯得厉害,听到发生这么大的事,还不知道要怎么一惊一乍地闹腾。   “我……能不能打给其他人?”她跟警官商量。   “其他什么人?”   “我的律师。” 第78章   “律师?你有委托书吗?还没有到要请律师的时候, 你先打给你的家人吧。”   办案的部门有固定的程序, 一板一眼,不能通融。   “这么说, 我现在是被采取强制措施了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我们现在怀疑你有重大作案嫌疑, 暂时不能让你离开。”   “不是我干的……”   高月喉咙里像堵了东西,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说出来的每个字自己听着都觉得无力。   高月拿着电话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最后还是跟妈妈穆锦云打了电话。   没想到欧伟祺出事已经传开, 穆锦云他们当然也知道了, 接到她电话似乎也不意外, 安慰道:“好孩子, 没事的, 警方现在只是怀疑, 还没有定性。你爸爸也去打听消息了……”   “不,妈, 别让爸爸掺和进来, 我不想让人误会他以权谋私。”   “放心,我们有分寸的。”穆锦云说着说着忍不住心疼,“你还好吗?有没有人为难你?”   “没有,我没事。”昨晚到今天,她只是没睡好有点困, 心里还惦记着更重要的事, “妈, 我们可能需要委托一个律师,我想……”   “噢不用不用,已经有了。小唐……唐劲风和舒诚律师,现在就在我旁边。”   高月惊讶:“怎么会……”   “小唐昨晚就跟我通过电话,今天一大早就跟舒律师一起到我们家里来,说你可能会打电话跟家里联系。事情的原委他都已经跟我们说过了,我也请他们做你的代理律师。”   她没说为什么做这样的决定,但高月知道,以唐劲风的本事和诚意,在这种特殊的时候肯定正好打动了她。   难怪刚才接到电话,妈妈也没有太过惊慌失措,原来唐劲风都想到了,还早早就去宽慰过她家里人。   高月突然就觉得鼻酸,穆锦云在那头问:“要不要我让他跟你讲两句?”   这回她没有倔强,没有怄气,只轻轻说了一个字:“好。”   穆锦云把电话交给了唐劲风,他声音清朗而有磁性,隔着电话传过来,也仿佛就在她耳边叫她名字:“高月。”   哈,她以前怎么不知道他的声音这么有催泪效果呀?   不行不行,不能哭!   高月转头抹掉脸上的眼泪,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那个,谢谢你啊,去我家里安慰我爸妈。”   “不客气,送到眼皮子底下的业务没道理不把握。”   她声音还带着哽咽,嗔怪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苦中作乐。”唐劲风说,“不管他们怎么怀疑,不管你要遭遇什么,把这当做打仗,要有信心才能赢,知道吗?”   “你跟你的每个委托人都这么说吗?”   “不知道,以前都是我起诉和批捕人家,命案委托人,你是第一个。”   高月又想哭了:“我一点都不想当这个第一。”   “别怕,有我陪着你。”   “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唐劲风顿了一下:“三十天之内,看公安的侦破进展,最晚三十天一定要提请检察院批捕,七天之内给答复。”   “那我岂不是要在这儿待一个月?!”   “我说的是最长的情况,假如中途案件有新的进展,比如有其他嫌疑人,你嫌疑解除就可以出来了。”   那也太久了啊,一个月!   她是看欧伟祺牛皮糖一样缠着她不舒服,可从没想过要他死,更没想过要为此来一场牢狱之灾啊!   要让她知道这他妈到底是谁干的,她一定……现在不是喊打喊杀的时候,但也一定要打爆他狗头!   “那我现在要怎么做?”   “什么都不用做,相信你自己,相信我就可以了。我跟舒诚晚点会来看你,其他具体的事情可以当面再说。”   “好……那个,你帮我跟爸妈说,让他们不要太担心,身体要紧。”   “我知道,我会跟他们说。”   挂了电话,唐劲风把手机还给穆锦云,又宽慰她几句,就跟舒诚说:“委托书收好了吗?我们走吧,去见见她。”   高忠民这时也正好打完电话从书房出来,看唐劲风他们要走,叫住他们说:“你们哪里?”   “去看高月。”   “那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他套上大衣,穆锦云站起来:“那我也去。”   高忠民已经跟相关部门的老朋友们都打电话问过情况,相信去见女儿也不会有太大的阻碍。   舒诚看向唐劲风,问他意思。   唐劲风态度恭谨:“伯父伯母,你们是高月的家人,我理解你们做父母的心情。但目前阶段要见面,只有律师能探视,你们即使去了,也只能在外面等,或者从外围了解情况。高月知道你们的社会关系有很大能量,但现在是网络时代,事情一旦发酵起来,你们这样的家庭,介入得越多,舆论反而对她越不利。她也不想你们太担心把身体熬垮了,希望你们能理解。”   高忠民拍桌子:“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还能连累她吗?我参加工作三十多年了,这些程序和政治觉悟难道还没有你们这些小年轻高吗?”   “有话好好说,你嚷嚷什么!”穆锦云及时打住他,“小唐以前是做检察官的,这回是专门为了月儿的事来的,怎么做对她最好,他会不知道吗?”   说完又转头看唐劲风:“这件事既然全权委托给你,我们就是信任你的。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们会尽量配合。”   “不行。”高忠民肃了肃神色,“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有什么情况,我会跟人打招呼。”   唐劲风没吭声,穆锦云发火了:“现在不是你发官威的时候!月月只是有嫌疑,不是最后的凶手,你这时候大张旗鼓地跑去,万一被有心人揪着不放,她可能不是凶手也洗不清白了!”   高忠民还犟着不肯下这个台阶,穆锦云气喘吁吁地抚着胸口滑坐在了沙发上。   “锦云!”   “伯母!”   几个人连忙过来搀扶,家里的阿姨拿了药过来,她连连吞了下去。   “要不要去医院?”舒诚问。   穆锦云点头,抬手指了指老高:“你,陪我去医院,让小唐和舒律师他们去见月儿。”   高忠民没办法,一辈子夫妻,别看他在外头威风,家里大事小事都习惯了听她的。去年她住院那一次把全家人都吓坏了,至今心有余悸,他可不敢冒险。   他抬头看了一眼唐劲风,似乎还是带了些怀疑:“你们自己去真的没问题吗?”   “您放心。”唐劲风知道他们这辈人更相信人情和权力,“我也做了四年检察官,跟各个环节的人打交道都积累了不少经验,不会有人为难我们的。我跟舒诚会把该带的信息带到,案情方面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们再多了解一些情况,有什么问题,我们及时联系。”   高忠民点头,目前也只有这样了。   唐劲风协助高家的司机带二老上车去了医院,才跟舒诚开一辆车,离开高家前往看守所。   舒诚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看他:“你还好吗?顶不顶得住,要不我找个人替你?好的刑事律师我也还是认识几个的。”   “不用。”唐劲风拨弄着手腕上的皮筋,“别的委托人也许有人能替代我,但那个人是高月,我就一定要自己去见她。”   这是一场硬仗,很可能是她人生之中最大的挫折,他要陪在她身边。   森森高墙,让他想起当初探视爸爸时的情形。那时陪在他身边的人,给了他继续坚持走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现在到了那个人需要他的时候。   冥冥之中,或许这就是他当初选择学法律、选择做检察官、做律师的真正意义所在。   他现在还不能以律师的身份单独办案,必须由舒诚跟他一起进去,当然下次再来会面的时候也就不会那么严格了。   看守所跟监狱还有些不同,律师会见委托人要在专门的会见室进行,警察讯问又有另外的审讯室。   唐劲风在看守所做过一段时间的驻所检察官,对这里的情况比较熟悉,知道会见室只有两间轮不过来,于是恳请将空置的审讯室腾出来做机动使用。   他人缘很好,要求也合理,别的律师早就想提了但没人会听,他提出来工作人员立刻就去安排了。   只是这借用的审讯室在会见双方之间隔的是铁栅栏而不是玻璃,也没有电话似的对讲机,面对面坐在各自的椅子上,说什么,都能听得见。   高月看起来精神还可以,看到唐劲风他们的第一句话是:“他们说我得剪头发……”   “规定是这样的,而且现在天冷了,头发太长在里面梳洗也不方便。”他特别平静,也很自然,“再说你本来就短发更好看。”   “你又知道……我就没剪过短发!”   “我P过照片。”他把手机打开给她看屏幕,“虽然只是无聊的时候P着玩儿的,但你自己看,是不是短发更清爽?”   高月倾身,看到屏幕上果然是她的脸被p上了短发,也不算太短,到脖子这里,烫了一点漂亮的卷度,看起来很洋气很减龄。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偷拍的照片,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玩这种无聊的app,不过想想他大学时代还在游戏里领着整个阴阳寮的会员们冲锋陷阵,也就不觉得意外了。   “如果你实在不想剪,我也会跟看守所的领导争取,毕竟你现在还没到要批捕的阶段。”   高月怔了一下:“你可以?”   “嗯,所以别太担心。”   她心情终于稍微平复了一些,没有那么抵触了,才问:“我妈妈他们,同意委托你们来做我的代理律师?”   “这可就是小唐的本事了。”一旁的舒诚开口道,“我想拜访穆锦云女士拿下丽嘉酒店集团这个客户想很久了,这回他凭诚意就做到了。”   虽然还没拿下集团业务,不过眼看丈母娘路线都这么顺溜,今后就是自己人了,客户什么的还会远吗?   高月撇了撇嘴:“这里有好多潜在客户,你们愿意的话,我给你们介绍。”   她记着唐劲风说的,这是一场硬仗,所以即使在这样陌生又不堪的环境里,她也尽力保持乐观和一种体验生活的心态,跟看守所里其他的女性还聊起来了。   舒诚笑了笑,这里面大部分人可请不起S&S律所的律师。   “还是说说你的情况吧。”唐劲风摊开笔记本,对高月道,“询问的时候都问了什么样的问题,以及,你都是怎么回答的。” 第79章   高月的记性真的不错, 即使遇到这么大的意外, 紧张、彷徨,也没有被击垮, 问的那些问题翻来覆去的也在她脑海里过了好多遍。   她能想明白办案的刑警为什么这么问,就能大致还原出欧伟祺出事的经过。   “他在品酒晚宴上给我发消息, 说有话要跟我说,要跟我谈一谈。其实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在晚宴前几天他也找过我,以为侵权官司的事儿和解了就可以跟我复合, 我拒绝了。当时沈佳瑜也在, 可以作证。”   “那你回他消息了吗?”   “没有, 他发了几条, 我都没理, 后来晚宴快结束的时候就没看到他人了。我以为他走了, 也没太在意,然后跟舒眉和Dubois他们一起聊了会儿天, 中途去了趟洗手间, 后来就准备回去了,走到大堂才接到乌格的电话,听说人死了。”   “那他为什么会在你的车子里,你们本来就约好在车里见面吗?”   高月回忆了一下:“他消息里好像是说在我车子那儿见面的。那个地方停车场不大,他估计看到我车停哪儿了。”   “那你答应了吗?”   “当然没有。”   “车钥匙也没给过他吗?”   高月忍不住生气:“唐劲风,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能随随便便把车钥匙给别的男人吗?”   舒诚在旁边听得很想吐槽, 不是啊, 你之前不是就把钥匙给了唐劲风……   唐劲风仿佛听到他的腹诽,冷飕飕看了他一眼,才继续说:“欧伟祺是坐在你车子的驾驶室被害的,他应该也不会用外力破坏车子闯进去,那他是怎么进去的?”   高月想了想:“那天去酒庄吃满月酒回来的时候,我车钥匙不是丢了吗?照说我家里还有备用钥匙的,就放在玄关的储物格里没有动过,可我回去怎么都没找到。”   欧伟祺前些日子到过她的公寓,只有穆嵘和津京他们在,估计他有恃无恐,顺手拿走了她车钥匙,可能也只是想要在她不肯理会他的时候给她来个“惊喜”的,没想到把命都搭上了。   果然思路是需要有人这样帮你捋顺的。她这两天不是没想过有人拿了她的车钥匙,但她想的都是凶手,而没想到会是欧伟祺拿了。   这么说,凶手原本的目标并不是他吧?备用钥匙被拿走只是个意外,凶手肯定也不可能知道啊!   唐劲风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合上笔记本说:“月儿,你听我说,好好在这里待着,在真凶落网之前,你在这里,反而比在外面要安全。”   高月点头,又叫住他,朝他伸了伸手:“你……你也要小心。现在还不知道凶手的动机是什么,但欧伟祺的背影、身形都跟你有点像,我怕真正的目标……”   她不敢想象这个可能性。假如她在这看守所里还算安全,那么唐劲风在外面为她奔波,岂不是完全曝露在真凶的眼皮子底下?   我在明,敌在暗……她突然不想让他做她的代理律师了。   “别担心我,我应付得来。”   唐劲风顾忌舒诚还在旁边,他们今天又是第一次来会见,不好有太多更亲昵的表现,只是安慰她:“你好好的,我很快会再来看你。”   “你相信不是我做的,对不对?”   唐劲风看着她脸上露出不那么自信的表情,仿佛又看到她当年在他面前仰起头问——你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么?   好在如今他终于可以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了:“相信。”   我喜欢你,爱你,所以相信你。   …   从看守所出来,舒诚问他:“你可太有心计了,什么短发更漂亮,那张短发的图片是你今天来的路上现P的吧?”   “在她爸妈家等她来电话的时候就已经P好了。”唐劲风不否认,“我知道女性进看守所要剪头发,她那么在乎自己外表,肯定会受不了。”   中国好男友。   舒诚沉默片刻:“你就没想过,如果真是她干的怎么办?”   “不会,我就算相信是自己干的,也不相信是她。”他顿了一下,“她不会在那辆车子里杀人。”   “我应该担心吗?当局者迷,委托人是高月,会不会影响你对整件事情的判断?”   “你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唐劲风打开车门,“你忘了我爸爸的事?别人也许会受影响,我不会。”   大学模拟法庭上选了父母的案子做案例,无形中也是一种磨练,大概就是教会他怎么做一个局中人,同时还能保持清醒冷静的头脑。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从证据入手,看怎么洗清她的嫌疑,早点把人捞出来。”唐劲风翻看着膝上的笔记,“现在她是作为嫌疑人被采取强制措施,警方一定是掌握了一些对她不利的证据。我看一个是这个备用车钥匙,怀疑是她有预谋给欧伟祺的,另一个就是她晚宴中间去洗手间的这段空白时间,没有不在场证明。只要能说明这两个证据的问题,找出跟真凶的关联,就可以排除她嫌疑,人就可以出来了。”   还有凶器。他们去了解过,欧伟祺是被绳索类的东西勒死的,可是高月从现场直接就被带回警局扣留,身上并没有找到任何可以作案的绳索。   思路是有的,但真的做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   唐劲风先去了一趟高月的住处。   这个公寓他之前也上来过,给两个人煎了牛排,又陪她一起研究案件的资料到很晚,对空间格局谈不上很熟悉,但也不陌生。   他把自己想象成欧伟祺,从进门开始,走过玄关,在高月不在而只有她弟弟妹妹在的家中会做些什么,是仅仅在沙发上乖乖地坐着等,还是也会不拿自个儿当外人地转来转去。   他也跟穆嵘通过电话,对方一听表姐出这么大的事儿就着急:“要不要我飞过来一趟啊?”   “不用,你把当时的情形讲给我听就行。”   一五一十,全都回忆起来。看来欧伟祺还是挺怕高月的,即使她不在也不敢在她家里乱翻乱走。   拿走车子的备份钥匙,大概完全是临时起意,离开时从玄关经过顺手一拿就能够得着,没人会注意。   警方也来过这公寓了,翻得底朝天,也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发现,没有预谋的证据,当然更不可能发现凶器。   他又回到当天举办晚宴的会场去,问过很多人,包括管理监控的管理员,洗手间都没有直通车库的途径,要离开就一定要通过外面连接宴会厅的走廊,监控都能原原本本记录下来。   这份监控警方已经提取了,想来肯定算不上可以定案的关键证据。   检察院那边,他也靠过去积累下的人脉关系时刻关注着这个案件的进展——有没有提请逮捕,什么时候答复,等等。   当然,他更在意的是什么时候能抓到真凶。   跟高月会面厘清思路之后,他们应该是都想到了一个可疑的人物——江浩。   如果说唐劲风做检察官的这几年可能还会因为办过的案子树敌的话,高月在国外生活多年,去年刚刚回来,最大的仇怨除了欧伟祺,大概就要算江浩了。   他记得那天从民政局出来时,江浩那种淬了毒一样的眼神,盯着顾想想,也盯着他和高月。   本来夫妻闹离婚,有朋友从中说和或者劝分,都不算稀罕,哪有记仇到要打要杀的地步的?   可江浩不一样,唐劲风第一次检察院门口见到这个人就感觉到他偏执、敏感而且异常冷静,很可能是反社会人格。   欧伟祺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如果突然消失了,那他可能就有重大的作案嫌疑。可他偏偏哪里都没去,在他自己开的夜店和酒吧出没,反倒比平常更频繁,更有规律。   而且A市的治安一向不错,突然发生这样的命案,死者又是个富二代,怀疑情杀,一下子戳中了网民的兴奋点,一时间引发不少关注。   特别是高月的家世,被添油加醋大肆渲染之后放到了网络上供大家品评。网友们充分发挥想象力,案情变成了剧情,说什么的都有,甚至直指高忠民会利用特权保自己女儿出来。   即使是参加工作三十余年的老高同志,也如芒在背,惊出一身冷汗。   穆锦云说:“幸亏当时拉住你,没让你去给人添话柄,不然现在假的也变成真的了。”   唐劲风宽慰:“伯父是关心则乱,也是想让月儿早点回来。”   穆锦云一早发现他对高月的称呼改了,即使在她跟老高面前也不避忌地叫她月儿。   她对这个男孩子少年时就积累下的好感在一点点高涨,叫他坐下后问他:“小唐啊,我问你,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们月月真的因为这件事被判罪,怎么办?”   “不会的,伯母,她没有做过,不会被判罪。”   “我是说假如。”她声音哽住,“你知道的,任何司法体制下都有可能会有冤案、错案,我怕最后抓不到真凶,她会被当成真凶……”   “我明白您的心情。”唐劲风也眉头深锁,郑重地说,“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我帮她上诉、申诉。一审不行二审,二审不行重审。如果她的案子在我手里不能了结,不能还她清白,那五年、十年、二十年,我都陪她走下去。”   不管结局怎样,往后余生,他来负责。 第80章   穆锦云这几天夜不能寐, 眼睛里拉满血丝, 却掩饰不了对他的激赏:“你爸爸经历这种事情的时候,你是不是就想过要为他讨回公道?”   她终于第一次真正意识到, 这孩子有多不容易。   唐劲风却说:“不一样,我爸爸是的确做错了, 而且我也知道他做错。可月儿没错,她什么都没做,不应该受到任何惩罚。”   穆锦云点头:“有任何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你尽管提。还有, 多去看看月儿, 有你陪着她, 她能支撑下去。”   “嗯, 我明白。”   舆论沸沸扬扬, 变更强制措施暂时是不可能了。   唐劲风又去了一趟看守所, 高月一看到他就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外面的人都怎么说?”   高墙里的日子, 有时是连日夜都分辨不清的, 很多人在里面期盼着自由,却又过得浑浑噩噩。   可高月还在关注着案件的进展,而且敏感又准确地预知,到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有了各种各样的传言, 不管是针对受害者欧伟祺, 还是她和她的家人。   这些传言里面包含恶意、祸心, 当然也可能包含了某些隐藏的线索。   唐劲风把大致的情况告诉她,然后宽慰她:“不用担心,现在一切都按照程序来,没有任何瑕疵,即使有流言,也不会伤害到你爸爸妈妈。”   “那欧伟祺的家人呢?他们没有去闹吗?”   唐劲风缄口不言。   闹当然是闹了的,到丽嘉集团、到高家的别墅,都去闹过,被人劝回去了,终究也还是顾忌高忠民的身份,不敢闹得太过,但背地里又编排了些什么,就没法控制了。   甚至于舆论流言可能也有相当一部分是欧家人恶意放出去的,就是认定了高月是杀害他们儿子的凶手。   这样的案例他做检察官的时候见过很多,有时恰恰是受害人家属这种先入为主的思维和非理性的施压,造成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匆匆定案,形成冤假错案,而真正的凶手还逍遥法外。   高月这个案子,他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索性不谈这个了,盯着她头发看:“你还是把头发剪了?”   “剪了啊,去晦气!”她倒反而潇洒,“其他羁押的女人都剪了,就我是长发,这么突出反而不好。”   唐劲风感到欣慰,她这么快已经适应环境,开始理解另一个世界的生存之道。   “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你做过这里的驻所检察官?工作人员跟我说起你,还夸你来着,说你像本行走的法条,问什么都知道,待人和善,处理事情又很人性化。”   “都是过去式了,还提它干什么?”   她不还是照样剪掉了头发,不得不忍受羁押?   有时候想一想,真正能帮到你的,其实也只有你自己。   高月还是有足够强大的内心,才能在他一句苦中作乐的激励下,真就开始适应这么特殊的环境。   换了别的女生可能早就丧得一塌糊涂,巴不得每时每刻都能享有特权。   他能听出她在听到对他的那些夸赞时有多骄傲,但他才是那个真正以她为傲的人。   所以他还是决定夸一夸她:“头发剪的不错,果然天生丽质,短发也好看。”   高月摸了摸发尾:“还说呢,我给剪头发的大婶好话说了一箩筐,她才给我仔细地剪了。”   她一向都很擅长搞定阿姨大婶,大学时代就没少给她行方便。   “出来以后还可以再修一修。”   “我要去烫,再染个颜色?”   “我陪你去。”   他们俩这怎么还聊上美容美发了呢?   “警方那边怎么样了,有什么进展吗?有其他的怀疑对象了吗?”   终于说到有点丧的话题了。   “警方的调查还在继续,证明他们对现在的证据和你这个嫌疑人也有很大的疑问。”   “如果对方是冲着你和我来的,肯定就是那个江浩了,还能有谁?”高月愤慨道,“其他人还有谁跟我们有仇啊!你们跟警察说了吗?去查他啊,肯定就是他!”   “空口无凭,所有的结论都要靠证据来推演。警察会继续调查,我们也会继续找突破口,你不要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高月肩膀垮下去,“没有自由的时候你才会明白自由有多可贵,我也怕啊,怕被关在这种地方再也出不去了……头发再也不能留长了,奶茶喝不上了,见不到爸妈,喜欢的男人也要跟别的女人结婚了……”   “我不会跟别的女人结婚。”   “谁说喜欢的人是你了!”她抢白,“我就这么一说……要真得坐牢,出去也没人要我了。”   唐劲风看着她,视线从她脸上挪到她的手,对她说:“你的右手,抬起来。”   她不明所以:“干什么?”   “举起来就行。”   她于是乖乖举起右手。   “贴到玻璃上。”   他们今天用了真正的会见室,会见双方之间不再隔着铁栅栏,而是玻璃隔开的。   高月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听他的,把手心贴在了玻璃上。   唐劲风把自己的左手也贴上去,两人掌心相对,只是中间隔着一层玻璃。   他静静看了她半晌才开口:“高月,你听我说。今年翻过去,我虚岁就要三十了,还没有谈过一场真正的恋爱。我喜欢的女生是我在最好的年纪遇到的最好的人,可惜频道总是错开,差一点就永远错过了。这回只是一个考验,是上天要看看我们究竟能不能心意相通的考验。我是有信心的,等通过这个考验之后,我还有很多过去来不及跟她说的话要说,很多过去来不及跟她一起做的事要做,你呢,你没有信心吗?”   高月抚在玻璃上的手微微蜷了一下:“你想说的话和你想做的事都有什么……能不能现在告诉我?”   “不能。”他斩钉截铁回绝,“想知道,就打起精神走出去,我就在外面等你。”   到时不管她想听他说什么,或者想做什么,他都陪着她,满足她,从此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   唐劲风到A城的篮球俱乐部去见戴鹰,因为最近有联赛,戴鹰脱不开身走太远,他们才约好在这里见面。   戴鹰从场边过来,手里还拿着记录运动员训练数据的本子,急切地问他:“怎么样,高小月还好吗?你这两天又去看过她没?”   “看过,放心,她顶得住。”唐劲风忍不住打量他手里的东西,“你说有东西要给我看,是什么?”   “噢,不在这里,你稍微等我一下,拿给你看。”   他跑回场地,结束了上半天的训练,换了身衣服,背起包说:“你还没吃饭吧?走,我请你吃饭。”   唐劲风想说不用,他中午随便应付一下就好,可是戴鹰说:“我还约了顾想想,是你们说的,要我这段时间跟她保持适当的距离,而且今天约她来,也是跟高月这个案子有关系,我觉得你有必要在场。”   一听跟案子有关联,唐劲风当然不会放过。吃饭就在他们俱乐部的食堂,说是食堂,也有小炒,伙食挺好,宽敞明亮又没有太多人,挺适合谈事情的。   顾想想也不是一个人来的,林舒眉陪着她,还有乌格,自从高月被关押,而他们怀疑这件事的真凶是江浩之后,他就按照高月的意思,守在酒庄,保护顾想想和林舒眉。   其实当时高月托唐劲风带出来的意思,是让乌格在他取证的时候也跟着保护他,可他转达的时候自动把这一条抹掉了。   他可以保护自己,顾想想她们毕竟是女孩子,比他更需要这种能以暴制暴的力量。   大家凑到一起,都没有什么胃口,戴鹰拿出一张印在纸上的图片递给唐劲风:“你看看这个。”   纸上是一张细长的绳子一样的东西,唐劲风的职业敏感让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凶器?”   戴鹰点头:“不是真正的凶器本身,那个太难找,随手往哪个垃圾桶一扔,再要翻出来就是大海捞针了。”   “那这个是哪里来的?”林舒眉问。   “我拜托了我爸,还有打小跟我一块儿打球的哥们儿,现在已经他们法医部门的骨干了,这是根据他们对欧伟祺颈部的勒痕和残留的纤维逆推还原出来的。粗细,质地,大致就是这种样子的绳子。”他喝了一大口汤,“你们看看有没有印象,会不会在哪里见过?”   图片上是那种面条粗细,稍稍有点厚度的麂皮质地的绳子。   “他可能把两股绳子拧在一起了,这样比较牢固,勒住颈部的时候不容易绷断。”戴鹰补充说。   顾想想把图片拿过去,蹙眉看了一会儿:“我家里有这样的绳子,虽然颜色有点不一样,但应该就是这种质地。”   “在哪里?”   她盯着图片努力地回想着,唐劲风道:“你不要着急,你慢慢想。”   “江浩以前用这种绳子来捆一些不要的文件和账本,他搬出去的时候还用过,大概是捆了一些杂物。”   “那他住处应该会有啊,警方没有搜出来吗?”林舒眉问。   “他现在还不算是嫌疑人,没有任何证据能指向他,所以还没有搜索过他的店和住处。”   现在再要搜,案发这么长时间,即使有绳子,只怕也早就被他处理掉了。   想到这一点,大家的情绪又都低落下去,顾想想却说:“如果真是这种绳子,不用去他那里搜,我住的地方应该也有,都是他同一批买来的。” 第81章   这话无疑像一剂强心针, 一下子又把大家的希望给推起来了。   顾想想婚前有个自己买的小房子, 一直空置着。决意离婚之后她从跟江浩共同的家里搬出来,人是住到了父母那里, 东西却搬到了那个小房子里去。   唐劲风他们于是跟她一起到那儿去,果然从捆扎东西的绳子里找到了这种麂皮质地的绳子, 只是颜色比图片上还原的那种要深一些,基本可以肯定就是同一种绳子。   唐劲风心脏狂跳,面上却还保持着冷静,将其中一部分交给戴鹰:“麻烦你让你的朋友他们检测一下, 看看是不是这种绳子, 警方应该会有判断。剩下的我要拿走, 是时候去跟江浩谈谈了。”   顾想想一听这个名字就紧张起来:“你要找他干什么?千万别冲动啊, 他那个人惹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所以当她听说欧伟祺死了, 而凶手的真正目的可能是报复高月的时候, 她也是首先就想到了江浩,觉得他那种偏执的个性做出这种事情来一点也不奇怪。   不止是后怕, 她简直感到恐怖——她居然跟这样的人同床共枕多年, 还害了最亲近的好朋友!   唐劲风却只是安慰她:“放心吧,我有分寸。”   他收好绳索,跟众人分开,乌格却跟上来:“你要去找那个江浩的话,我跟你一起去。”   唐劲风看他一眼:“我以为你把我当做对手, 要是我出什么事, 对你来说不是正好?”   “没错, 我不喜欢你,因为你跟欧伟祺一样,都只会让高月伤心。但我也不希望你出事。尤其是现在,她还等着你,帮她洗清嫌疑。”   “有件事你没说对。”唐劲风接话道,“我跟欧伟祺不一样,我从没想过要做让高月伤心的事,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从这一点上来说,我跟你的出发点倒是完全一致的。”   可惜,他来晚了,他们之间已经容不下任何第三人了,就算是给其他人选择的机会,都嫌奢侈。   …   唐劲风去了江浩开的酒吧。   下午四点半才正式营业,天色还早,酒吧里都没有什么人,江浩在吧台里面摆酒,看到唐劲风,面色如常:“唐检察官,哦,不,现在应该叫你唐律师了。我们的happy hour五点开始,酒精饮料买一送一,你要不要晚点再来?”   唐劲风在吧台边坐下:“你对顾想想做了什么?”   原本背身对着他的江浩身体一顿,转过来:“什么意思?”   “你勒死了欧伟祺,用的是什么绳子我已经知道了。我把图片发给顾想想看,她说这种你们以前家里有,约我今天下午见面,但人没有出现。然后我就再也联系不上她了。是不是你对她说了什么?你还要害多少人才满意?”   江浩眯了眯眼:“想想是我老婆,我怎么会对她做什么?至于欧伟祺,那不是你那个高月杀的吗?网络上都传开了,沸沸扬扬的,剧情可比一般的连续剧还精彩。”   “那你告诉我,哪里可以找到顾想想?”   “这是个人**,她不想被你们找到,自然有她的道理,说不定就是为了维护我,我怎么可能告诉你。”江浩已经完全恢复了镇定自若,继续整理酒架上的酒,“我打开门是做生意,如果你只是来跟我说这些事,我也可以报警说你寻衅滋事的。”   “我也不想来,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一定会找出证据证明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唐劲风起身离开,仿佛带着无可奈何的不甘和愤怒。   江浩望着他的背影,手中不自觉地握紧了一个酒瓶。   …   夜深人静,江浩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多层公寓,第四层没有亮灯,顾想想看来还是住在父母那里,没有独自搬到这里来住。   幸好他早就留了一把她这公寓的钥匙,跟在酒庄偶然捡到高月掉落的车钥匙不同,这把钥匙是他有意留的,只想着万一顾想想离家出走跑到这儿来,他想来找她,也随时可以来。   他镇定上楼,特意戴了帽子,而且走楼梯避开电梯里的高清摄像头,径直走到顾想想的那套小公寓门口。   这个地方虽然婚后他们没来住过,但私下他也来过很多次,每次顾想想离家想躲,他都知道,她只有那么几个可能去的地方,全都摸得门清。   今天唐劲风来提醒了他,那种绳子可能在顾想想那里也有,她的东西搬家的时候都搬这儿来了,不在她父母那里,倒也省了他的事。   他料想她不敢跟唐劲风多嘴说什么,八成是自己躲起来了,正好让他到这儿来把绳子都拿走。   他拿钥匙开了门,里面黑乎乎的一片,尽管不可能有人在,但他还是很谨慎地没有开灯,只用手机的电筒功能照明。   顾想想搬来的东西都没怎么收拾,全都堆放在客厅里,他正好就着光线翻一翻。   东西都在箱子里整整齐齐放着,但因为数量有点多,他一时翻不到,挪了两个箱子,终于在一摞捆好的书本里发现了这种绳子,连忙解开来,塞进外套口袋里,正要打开下一个整理箱,头顶的灯啪的一下打开了。   乌格和戴鹰从房间里走出来,乌格手中抖开一条绳子,看着江浩说:“你是在找这个吗?不用翻了,所有以前从你家里带过来的都已经被我们找出来了,就剩你刚才收起来那一条,是用来引你上钩的。”   江浩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败在“做贼心虚”这四个字上,着了唐劲风的道儿。   但他面上仍然是异于常人的那种冷静,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才反射出一点点他情绪的变化,不等乌格他们反应,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往门外跑。   “不要动!”   “按住了!按住!手铐呢?”   门外早已有事先埋伏好的刑警等着他,楼道上下都被堵死,三两下就将他制服压倒在地上。   他死命挣扎了一番,被拎起来的眼睛里仍然满是仇恨的火焰,但这回他是真的再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唐劲风知道他跟警方势必还有一番周旋,但从顾想想住处拿到的绳子经过检测,跟欧伟祺尸体上留下的纤维是完全一致的,也就是说来自同一捆绳索。   顾想想那晚是跟林舒眉和高月在一起的,甚至没有单独离开会场的时间,没有作案的可能性,那么唯一能有机会拿到这种绳子,又具备作案动机的人就只有江浩一个人了。   再结合从他家到晚宴现场沿途的监控,总能找出疑点拼接起他那晚的行踪,之前没这么干不过是因为他没有被当做真正的嫌疑人罢了。   只要有完整的证据链条,哪怕他一个字都不说,零口供,这案子也能办成铁案。   唐劲风担心的是其他方面,比如舆论的风波。   当初把高月跟欧伟祺的死扯上关系的时候,网上各种不负责任的揣测和流言,连高月的家世都莫名成了她的负担。   如今她嫌疑洗脱了,舆论又会说是特权的效应,而不会理会真相到底是什么。   唐劲风联系了若干新媒体和视频网站,就这个案件的情况作了一些说明,又跟熟悉的记者反复参详公关的通稿应该怎么措辞才能严谨又不引发误解。   类似的事情,很多律师都做过,而唐劲风则是在大学的时候就已经亲身做过主角。   为了能让他爸爸给妈妈做移植肾脏的手术,他也用了这样的方式。   他还记得当时坐到镜头前的时候,高月吻他的那一下,还有非往他脸上扑粉打光的情形。   是的,他全都还记得,清晰得仿佛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   等舆论彻底转了方向,网友们纷纷谴责真正的凶手是个家暴渣男,恶性难消,反而对高月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仗义叫好的时候,关于特权的想象也就不一样了。   大家都夸她是这么好的白富美,连她在看守所里被剪掉的头发都成了惋惜的对象。   唐劲风知道是时候去接她了。   …   看守所有一层楼的大门上写着“检察官告诉你:超期羁押就是违法”,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的字迹,要不是打印出来的,高月都要怀疑那就是唐劲风亲手写的字。   他曾在这个地方工作过,成为她最初在这里坚持下去的最强动力。   她没有超期,十三天,案子就已经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听看守所的工作人员说,破案讲究“金七银十”,也就是在案发七天和十天之内破案概率是最高的,她这个案子刚好就在这个范围内。   当然她很清楚,之所以能够这么顺利,得亏唐劲风的努力。   一想到他这些天冒着冬季的寒潮在外头为她四处奔走,他妈妈还因重病住院,他自己也有人身危险,她就觉得心里又疼痛,又甜蜜。   这段日子里,她见不到任何一个熟悉亲近的人,甚至包括最疼爱她的父母,能依仗的就只有唐劲风一个人。   她没有试过这种全心全意,几乎把命都交到对方手里的信任,而且是同时,也被对方这样信任着。   哪怕全世界都怀疑她,诋毁她,那个人也坚定地说相信,相信她没有杀过人。 第82章   高月又回头看了看“检察官告诉你”那几个字。   她当然不会留恋这个没有自由的地方, 她只是……很想念唐劲风了。   很想, 很想。   那天他隔着一层玻璃传递给她的手心温度,如今握紧拳头, 仿佛还在手中。   她理了下头发,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干净整齐一点, 换回之前进来时穿的衣服走出去。   她知道外面的舆论狂欢,说些什么都可以想象的出来。她爸妈如果理智有分寸,或者说有唐劲风和舒诚他们在身边善意提醒,今天应该不会出现。   天空飘雪了, 她身上的衣服有点单薄, 不知道有没有车来接她回去。   她现在对坐车都有点心理阴影了, 更别说开车。   雪越下越大, 她走到看守所门口那个巷弄口的时候, 旁边的墙头已经堆起了一层白。   然后她看到巷口有个人, 高大,英秀, 穿黑色的大衣, 伞也没撑,就站在雪中等她。   巷口正对着一条小街,商铺都在老旧的平房里,卖什么的都有,不知是哪家的音箱里正循环播放——   想带你去看晴空万里   想大声告诉你我为你着迷   往事匆匆   你总会被感动   往后的余生   我只要你   ……   那么破的音质, 萧瑟的小街, 其实感觉挺土的, 可是高月鼻头发酸,突然就有点迈不开步子了。   有好多莫名其妙的情绪和记忆涌上来,在看守所这么多天都没掉过眼泪的人,这时候垂下头无声低泣,继而慢慢蹲下来,双臂抱住自己,渐渐大哭起来。   唐劲风从巷口大步朝她走过来,到她面前占了一会儿,然后也蹲下来,伸出手指抹了一下她脸上的泪水,看她终于抬头,才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抱进怀里。   两个人这样面对面的,都膝头跪在地上,紧紧拥抱着,即使漫天飞雪也不觉得冷。   高月把脸埋在他肩上,泪水和呜咽全都被他的体温融化。   唐劲风怀里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只是这宝贝太能哭了,哭得他眼眶都微微发热。   幸亏这条巷子没什么人来,哭成这样也没人围观。   高月大概也意识到两人这样实在有点太偶像剧了,终于收敛了哭声,窝在他肩膀抽抽搭搭说:“我……好像有点冷。”   唐劲风解开自己的衣服,被她拉住:“不不不,你别脱给我,等会儿自己感冒了就不好了。”   “谁说要脱下来给你了?我只是怀抱借你用一下,抱你过去,车上有我给你带的衣服,是你妈妈拿给我的。她跟你爸爸都在家里等你,给你准备了好多好吃的。我们得快点回去,晚了他们又要担心的。”   她在里面的这段时间,为人父母的有多少牵挂,那简直都不用说了,她完全可以想象。   妈妈八成没睡一个安稳觉吧。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唐劲风细心地拍了拍她腿上的泥,才展开大衣裹着她往自己的车子走去。   高月还是冷,但跟他紧紧挨在一起,终于不再瑟瑟发抖了。   走到他车子旁边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你的车……”   “不敢坐?”他看出她在怕什么,“我开车,你坐我旁边,怕什么?”   “那辆特斯拉呢?”   “检方还要留作证据的,之后……可能会司法拍卖吧。”   “卖了也好……”她嘟囔着。   “上车吧,你爸妈还在家等着你。”   他从车上把为她带的衣服拿出来,给她披好,才拉开副驾的门让她坐进去。   车上的空调一时暖不起来,她系好安全带后呵了呵冻得冰凉的手。   “手给我。”唐劲风说。   他的手掌大而暖,包住她的手,捂了一会儿,才问:“好点儿吗?”   “嗯。”   “那我们回家。”   一路上他的手都握着她的,轻轻抚着她手背上这些天冻裂的那些小口子,源源不断的把自己身体里的温暖都传递给她。   她好像还是在大学追他追得最如火如荼的时候才想象过两个人在车里也这样十指紧扣的情形。   现在隔着看守所里的十三天,就更加像梦一样不真实了。   家里果然所有人都等着她,大门都敞开着,爸妈迎出来抱住她,本来都说好了要克制住,不问孩子受了什么委屈的,可一看到她剪短了的头发,就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穆锦云摸摸她头发,又摸她脸蛋:“我给你约了沙龙,你休息好了就去做头发,啊?做完了,包管还是跟原来一样漂亮!”   “我没事儿,妈,别担心,不是说吃饭吗?我都好饿了。”   “好,开饭开饭!”高忠民连忙招呼家中阿姨,“外面冷,先进去喝点热茶。”   唐劲风站在车边不动。穆锦云回过头:“小唐啊,过来一起吃饭。以前听月月提起你爱吃海螺,今天我就特地叫阿姨买了新鲜的花螺回来炒的,你来尝尝,看味道喜不喜欢。”   “不了,伯母,我就不进去了。月儿这么多天不在家,你们一家人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没关系,这么大的事儿都出了,还有什么话不能让人听的?这回高月没事,多亏了有你,怎么也该来家里吃顿饭呐。”   “伯母你不用客气,本来就是我分内的事。你们信任我,月儿愿意把案子委托给我,我就不能辜负这份信任。”唐劲风看了她身后的高月一眼,尽力克制着眉目之间的情意流转,仍坚持推辞,“今天你们一家人先好好吃顿饭,我还得去趟医院,将来有时间再过来拜访。”   “你妈妈身体最近怎么样了?”穆锦云露出真切的关心,“还是住市人民医院吗?我跟他们院长很熟,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提到母亲,他眼睛里微微一黯,但还是很快说:“谢谢您,暂时都还好,我应付得来。”   穆锦云点点头,又再三确认他真不愿意留下来吃饭,才目送他上车,然后搂着高月的肩膀进家门。   高月在他临走上车的刹那跟他眼神对上了,那点不舍的小心思都被对方给看光了。   果然,她刚进门,就看到手机上他发来消息:「还没出你们小区的大门,已经开始想你了,怎么办?」   高月脸红心跳,手指滑过屏幕,字儿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感觉过了十几天与世隔绝的日子,连用手机发消息都不利索了。   『那你现在折回来还来得及,吃了饭再回去。』   『饭是真不吃了,我妈还在医院里等我,你吃了饭好好休息,我回头再联系你。』   高月回复了一个好字,想了想,又发一条:「我也想你。」   很想,很想,在高墙里面就开始想,不知该怎么才能让他知道。   …   饭桌上没有往常的热闹,但也没显得沉闷。   穆锦云和高忠民不停地给高月碗里夹菜,阿姨都看不过去了,又多拿一个碗来给她盛菜,加上本来喝汤的汤碗,光她面前就三个碗,像小时候似的。   “妈,我够吃了,别给我夹了。你们自己也多吃点。我在看守所里每顿都要求吃光光,一点儿也没瘦,反倒是看着你们都瘦了,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好好吃饭吧?”   “我看这磨练一趟也不错,还真是长大了。”高忠民欣慰地说,“我跟你妈妈最近是茶饭不思,中途还陪她去了一次医院。你要再不回来,我看我也得进医院了。”   穆锦云说:“你少吃点儿好,瘦了血压也下来了,还省了去医院的事儿呢!”   高月把一大块鱼肉夹给高忠民:“老爸也辛苦了,红烧肉太油腻不能吃,鱼还是可以吃点的。”   穆锦云停了筷,看着面前那一盘炒花螺:“要说辛苦,这回最辛苦的是人家唐劲风。都没机会好好请他吃顿饭感谢一下,一点不贪功、不显摆,这孩子家教真好。”   高月听她夸唐劲风心里就高兴,但也只是默默扒饭,都不愿意附和。   她现在也学聪明了,凡事不能太显山露水,总把情绪写在脸上,容易被戳中软肋,最后疼的还不是自己。   “什么时候再叫人家到家里来一趟,这顿饭是一定要请他吃的。”穆锦云交代道,“还有他妈妈那边,是不是情况不太好?你也多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关照的,跟我说一声。”   高月含糊地回答一声知道了,就放下碗筷说:“我吃饱了,爸妈你们慢慢吃。我先上去休息了。”   “去吧去吧,好好睡一觉,这几天也辛苦了。”   高月蹬蹬蹬上了楼,高忠民看穆锦云叹了口气,蹙眉问道:“你这是想通了?真要撮合她跟姓唐的那小子?”   “我撮合有什么用?最后还是得月月自己能看得上眼。我们之前倒是撮合她跟欧伟祺了,结果呢?闹出多大的笑话和祸事来?结不成婚都算了,这回搭进去一条人命,还差点把闺女一辈子都折进去!那晚要不是上车的人是欧伟祺,被那个江浩勒死的人就是月月了,她现在就躺在太平间了,还能坐在这儿有说有笑陪我们吃饭?”   她也为欧伟祺的死亡惋惜,但知道真相后真的更多是后怕。   她缓了口气,继续道:“我这些天只要想到这种可能性,晚上一入睡就惊醒,怎么都睡不踏实。我会想,当年如果不是干预太多,她跟唐劲风那孩子在一起了,两个人日子也应该过得好好的,哪有这么多事儿!”   “当时也是想着那孩子家里太复杂……”   “能有多复杂?不就是爸爸坐牢,妈妈生病嘛,直不隆通一眼看到底!关键是他本人的学识和人品,正直、上进,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不卑不亢。最重要的,他跟月儿互相喜欢对方。”   “现在都隔了这么多年了,还互相喜欢?”   穆锦云白他一眼:“你连这都看不出来,就更别想着插手他们的事儿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月月长大了,我们也该学着相信她的选择。”   其他的事,顺其自然吧。 第83章   林舒眉她们知道高月从看守所出来了, 都挺高兴的, 约她见面吃饭庆祝,看到她的第一件事都是调侃她的短发。   “哟, 看不出来啊,我们月儿还有剪短发的一天。”   “我来看看……哈, 这发尾跟狗啃的似的,看守所的Tony老师不太行啊!”   高月拍开她们的手:“能剪成这样不错了,我还特意让人家多留了点儿,方便出来了修剪。你们今天谁有空陪我去沙龙烫头发, 还有全身SPA, 我请。”   “我可去不了, 我还回家喂奶呢!”胡悦扬了扬手, “你让舒眉陪你去吧。”   “好啊, 我正打算做个全套的香薰精油SPA, 有人请,我就不客气了。”   “想想呢?”高月问, “她今天怎么没来?”   “别提了。”胡悦说, “自从出了欧伟祺的事情,各路媒体的采访就没断过,就想从我们这儿打听点儿你的秘辛,好还原你的‘心路历程’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唐劲风嘱咐我们什么都不要说,不要回应。但从嫌疑人确定了是江浩之后, 媒体就全冲着想想那儿去了, 还有她爸妈, 也是不堪其扰。她这几天都陪着她爸妈呢,可能没什么时间出来。”   高月特别能理解这种感受,不管是做父母的,还是想想她本人的。   因为前段时间她和自己的家人也深陷这样的舆论漩涡,甚至直至今天,她已经基本洗脱了嫌疑,也没能完全从那漩涡中抽身出来。   “她应付得来吗?”   “还好。”林舒眉道,“这回你出事,她也很受触动,加上这回江浩成了真凶,我想她多少会比过去成熟一点。人嘛,总是要学着自己长大的。”   高月点点头。   她跟林舒眉先去做了头发,发尾烫了很蓬松的卷儿,重新做了刘海和造型,一下仿佛又回到了都市潮流里边来。   林舒眉问她:“你之前头发剪成那样,唐劲风看到过了吗?”   “看过啊,怎么了,他还能嫌我丑啊?”   林舒眉哈了一声:“这话说的,怎么像老夫老妻似的呢?是不是一出来就**先来了一发?”   “……”   “噢,还是说要先做个头发,美容和SPA一下,再去找他,呈现美美的你?”   高月红了脸瞪她:“林舒眉同学,你今天还要不要我埋单了?”   呀,金主生气了,好可怕好可怕。   高月趴在水疗床上,柑橘和薄荷的香气像空气里浮着的一层层细密泡沫,推挤着她,像漂在海面上一样自在和放松,神思随着香薰烛的点点火光摇摆,竟然渐渐有了睡意。   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简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也实在是困,很快就放弃了挣扎,闭上眼睡了过去。   中途迷迷瞪瞪听林舒眉接了个电话,然后在她耳边说要先走,就不见人影了。   做水疗的技师跟她和她妈妈都很熟了,看她睡得这么沉就没叫她,等她醒过来的时候,香薰烛的烛光仍然隐隐绰绰地在房间角落闪耀着,窗外却已经是夜幕深临了。   她还趴睡着,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哗啦一下坐起来,身上盖着的粉色浴巾都滑了下去,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里。   完了完了,她今天还想约唐劲风一起吃饭的,结果都还没来得及跟他约,转眼就已经这么晚了。   妈妈给她约的沙龙和SPA,早在她还没做完SPA的时候就让酒店那边送了一套干净的新衣服过来给她换,像是知道她今天会有约会似的。   她穿好衣服,又捋了捋头发,虽然还有点不太适应新造型,可不管怎么说也还是比昨天那样狼狈又潦草的模样好得多了,再快速地化了点淡妆,镜子里人影明丽娇俏,还是那个熟悉的高月。   她拿了自己的东西刚推门出去,就看到唐劲风坐在休息区,笔记本电脑搁在腿上,微拢着眉不知在看什么,极为认真投入。   大概是闻到她走近时身上的香味,他才转过头来看向她,合上笔记本站起来说:“做完了?”   她还挺意外的:“你知道我来做什么的?”   他又抬头看一眼SPA会所的LOGO:“不是来做SPA按摩吗?”   他声音充满磁性和年轻感,极为悦耳,却带了一点疲累的沙哑。   高月穿了高跟鞋,仍然要仰起头才能跟他说话:“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林舒眉打给我的,她说本来跟你在一起,有事要先走,怕你一个人不安全,就让我过来。”   其实江浩已经被拘捕,以前纠缠她的欧伟祺也死了,身边还有乌格不动声色地保护着她,照理她是没什么危险了的。   高月挑了挑眉:“就只是这样?”   “不然呢?”   她抿紧唇,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拉起他说:“你跟我来。”   红外感应的玻璃门向两边敞开,唐劲风被她又拉回那个连招牌都环绕着温暖光线的SPA会所里去,不得不问:“你要干什么?”   “来这里能干什么,当然是做SPA喽!”她学着他的语气,把他的手里的包和电脑放到一边,伸手脱他外套,“把衣服脱了。”   这真是猝不及防。唐劲风摁住她解他扣子的手:“别闹了。”   “我没闹。”她已经解开他的大衣,“快点去更衣室换衣服,不然我就亲自帮你脱了。”   他知道他自己拼得有多累吗?不管是眼睛还是声音,都透露出疲惫。   他看了一眼四周极为柔软舒适的环境,那些飘在水面上的花瓣和蜡烛,还有始终微笑的接待人员……整个人似乎还不是很能适应这样的环境。   高月看他不动,把自己的手腕送他鼻子下面:“我刚做的香薰水疗,好不好闻?”   “嗯。”   香甜又很有女人味,是他喜欢的味道。   她突然踮起脚来,凑到他耳边,嘴唇几乎是贴在他耳廓上说:“我都洗得这么香了,你呢?”   声声入耳,连带着她说话时的气息,像一簇羽毛突然在他心头一拨。   他全身起了一层栗,身体微微绷紧,看到她耳后到颈部最白皙娇软的一段弧度,联想最近发生的事情,那是多么脆弱的部分啊,她就这样毫无保留,却又风情万种地呈现在他眼前。   “这段时间总是你在找我,在等我,辛苦了,今天我陪你做SPA,也等你一次,好不好?”   她这样请求他说好不好的时候,总让他有种仿佛回到大学时代的错觉。   所以怎么拒绝?   他只能脱下外套:“好。不过我可能不习惯别人碰我的身体……”   “没关系没关系,我会找这里技术最顶尖的男技师为你服务!”   他以为她会让别的女人碰他吗?想都不要想!   就算他不强调,她也早就合计好啦!   唐劲风瞥了她一眼,交代一句看好她的电脑,就转头往里面走去。   SPA之前要先泡澡,男士有专门的男汤区域。高月给他选了藏汤,也就是说他要泡的水里有藏药,据说生肌松骨,消除疲劳最好使。   咳,听说还能让男生某些方面生龙活虎。   泡澡是一个一个的木桶,虽然惠顾的男性顾客不如女性多,为了避免尴尬,即使是高月也不能进男汤区,只能在外面等。   大概一刻钟,唐劲风裹了干净的浴袍出来,身上有药草的香气,似乎出了一身汗,脸色绯红,额前的头发有点湿乎乎的,一缕一缕,黑而亮,性感得不行。   高月看得心脏又砰砰乱跳起来,装作问他感受来掩饰:“怎么样,还可以吧?舒服吗?”   唐劲风看着她,那眼神仿佛是在说“还有什么幺蛾子不如干脆点一起上吧我承受得住”的意思。   她长吁一口气,赶紧招手叫技师过来,带他去水疗床上躺好。   这回她可以陪在他身边了,在人家给他推精油放松的时候陪他说说话。   当然了,她肯定不会承认她就是很喜欢看他露出肩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   他却不怎么搭理她,脑袋埋在水疗床放头的位置,脸朝下,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男朋友皮肤很好哈?”正推精油的技师反倒跟她聊上了,“除了这手以外,是不是在家里经常做事,粗糙一些,其他你看背和腿,都保养得很好。”   “……”   “身体也不错,这经络一摸就是经常运动的人,像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继续坚持,也时不时到我们这里来放松一下,压力不要太大……你看这些地方的肌肉群还是有些紧张的。”   你推个背能看出这么多信息?高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推开他自己上阵。   “哎,舒不舒服啊,力道怎么样?我让他们加了茶树和薰衣草的精油,这香味你喜欢吗?”她问。   唐劲风脑袋闷在那个洞里面,含混地嗯了一声就当是回答了,似乎隐忍着什么。   这是不高兴了么?嫌她麻烦,打搅了他加班?   技师帮他推完了油,放松完两条手臂,盖上浴巾让他休息一会儿等精油吸收。   高月撅了撅嘴,他垂在床边的手却突然朝她伸了过来。   那意思很明白了——握住。   高月下意识地把手放到他手心里,他终于抬头转过来看着她:“我忍得快死了,好痒。” 第84章   噗……   高月没忍住, 笑场了。   唐劲风反扣住她的手:“很好笑吗?我都跟你说了,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因为怕痒吗?”   “不是,这因果关系应该是我不喜欢别人碰, 所以一碰就会觉得特别痒。”   高月另一只手在他肩上戳了戳:“那这样呢?”   “你碰没关系。”   啊,手感真好啊真好!   她万分不舍地收回手:“你再坚持一下吧, 我让师傅给你背上按一按就结束,很快就好。你平时工作也太辛苦了,要注意经常放松休养。”   “嗯。”   她起身要去叫人,手却被唐劲风拉住不肯放。   她挣了一下, 他似乎还有点不满。   “干什么呀, 我马上就回来。”   他还是拉着不放, 扬了扬下巴, 眼睛里似乎充满了某种暗示。   他是让她亲他吗?   不不不, 这太挑战了!   高月环视周围, 虽然没有人,可他这会儿还赤条条躺着呢, 这样偷偷摸摸的太羞耻了。   他手上用力, 又把她往下拽了拽,两个人挨得很近了,他也主动凑过来一些,高月终于下定了决心要亲上去。   “啊,放松得差不多了吧?我们继续哈, 继续!”   按摩师傅突然开门闯进来, 呼啦一下就把两人之间的一点旖旎气氛给冲的分毫不剩。   唐劲风只得松开高月的手, 她也红着脸退到旁边的沙发上去坐好。   按摩又进行了好一会儿,对唐劲风来说,生理上的不适应换成了另外一种忍耐。   好不容易结束了,唐劲风穿回自己的衣服,服务生又端来一盅汤给他,说是养生药膳,让他趁现在按摩打通了经脉喝下去,吸收能达到最佳效果。   这听起来实在太玄乎了,像武侠小说的情节似的,唐劲风自然是不以为意。   但看高月一脸期待,又不忍心扫她兴,况且那碗养生汤应该也就是鸡汤做底,放了点黄芪天麻之类的药物吧,闻起来清苦,喝下去倒不至于有什么。   小姐姐给高月也端了一碗来,说是适合女孩子的“女汤”,她刚才中途睡着了没来得及喝,现在正好补上。   她尝一口,大概是炖的鸽子之类的药膳。   两个人就面对面坐着,各自捧着碗汤,一勺一勺地喝下去。   A城已经连着下了两天雪,外面的世界银装素裹,却也寒冷非常。他们在这样暖意融融的室内做了一回SPA,又喝了热腾腾的药膳汤,倒真是每个毛孔都舒展开了。   手牵手走出去,雪停了,两人站在车子面前一时不知该去哪里。   “你……”   “你……”   同时开口,高月大方道:“你先说。”   “我是想问,你想去哪里,今天这样的天气……好像不适合开车兜风。”   可是送她回家这样的话,莫名又不想说出口。   “那……你饿不饿?”   唐劲风摇头,刚才一整盅药膳汤下去,料挺足的,胃被撑满,一点也不想吃东西了。   “我也不饿。”高月嘟囔了一句,“去哪儿呢……我也不知道。你住的离这儿远吗?”   “不远,为了上班方便,我在新区这边新租了一套房子。刚把东西收拾好搬进去,你要不要来看看?”   咦,这算是邀请吗?   意识到这一点,两个人同时别开脸,都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脸上的羞赧和期待。   可是上了车,手还是握在一起。   他摸到她手背上那些小小的裂口,都已经有了最好的精油和护肤品的滋润呵护,毛剌剌的感觉被抹平,不由感到欣慰。   他租的是酒店式公寓,简洁干净的大楼,车库有电梯直达,可高月还是下车后跑到外面去买了束花。   因为下雪,鲜花卖的很贵,唐劲风问:“买这个做什么?”   “乔迁之喜,哪有空着手上门的道理?别的礼物来不及准备了,花还是可以买一点的,装饰一下房子会比较有生气。”   漂亮姑娘,抱着满满一束花的模样总是特别让人无法抗拒的。   唐劲风虚揽她一把:“走吧,只是我住的地方很小,你不要介意。”   “一个人住,要那么大干什么,正正好就行了。”   她在门口脱了鞋,他拦住她:“不用,直接进来就行。”   “不要,外面踩了好多雪水泥水,等会儿把你的地板弄脏了。”   屋里果然是很唐劲风的风格,简单现代的装修是现成的,黑白灰的搭配,虽说是刚搬进来,东西却已经收拾得很干净,地上也是一尘不染。   因为有地暖,其实踩在地上也并不感到冷。   高月在沙发上坐下,脱了外套,唐劲风已经倒了一杯温水给她暖手,问:“冷不冷?”   她摇头,环顾四周:“这房子不错呀,设计挺好的,视觉空间上一点也不小。租金贵吗?”   “我要是说贵的话,你打算帮我买下来吗高总?”   她咯咯笑:“对啊,金屋藏娇,你愿不愿意?”   唐劲风深深看她一眼,又把她看得有点没底了,才站起身:“我再去烧点热水。”   高月有点莫名,干坐着又有点尴尬,也站起来到处走走看看。   公寓是小错层,上面半层才是睡觉的地方,干干净净一张大床,一半黑一半白的床单,有种太极八卦图的感觉。   她脚踩在台阶上又退了回来,没好意思上去。   水烧好了,她听到热水倒进保温瓶的声音,感觉没什么事做,看到那束花还在那里,就问他:“有花瓶吗?我帮你把花分一分插起来。”   “就这么放着好了,我看下面有水养,应该不会谢。”   毕竟是直男,即使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也没有预备这么多可供插花的花瓶。   高月只好把整捧花放在茶几上,更加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了,看他把热水也倒好,公寓也参观过了……是不是就该打声招呼告辞了?   窗外北风呼啸,好像又有风雪将临,她咬咬牙:“要不,我先走了?”   “不再坐一会儿?”   “不了,这看着又要下雪,太晚回去路滑不安全。”   “我送你。”   她没开车,这么晚了,他不可能放心让她一个人打车回去。   “不用了,我让乌格开车来接我就好。”   唐劲风心绪翻腾,面上却还是平静无波,坚持道:“我带你来的,当然我送你回去。”   高月也就不坚持了,可是总有些不舍和不甘,慢慢挪到门口了,要换鞋了,又转过来。   茶几上那束花开得正热闹,其中不知配了哪一种,香气很盛,好像牵引着她似的,三魂七魄里总感觉有那么一两个在身体里若即若离。   “怎么了?”唐劲风问她。   他又重新披上了大衣,一副要送她出门的样子,偏偏两人又离得那么近,不知是地热还是体温的关系,总之是有种热力把她身体里的一些渴望给瞬时催发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刚才那碗补汤给燥的,她这会儿身体里像有把小火苗再烧似的,他每靠近一些就像添了把柴,直烧得她口干舌燥,理智全都糊成一片。   他又更低下头来,似乎想要把她看得更清楚:“怎么不说话?”   要说什么?   他俩现在还有什么话没有说,什么衷情没有诉?   其实男女之间最亲昵的举动当年也都做完了,又经历了许多纷扰之后,他们为什么还要彼此隐忍着,在这里互相试探?   高月忽然就豁出去了,只觉得去他妈的矜持,去他妈的天晚了要回家,只抬手一把就搂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拉下来,嘴唇贴在了他的唇上。   他大概也就反应了那么一秒的时间,很快就疯狂回应,舌头抵开她的唇齿,在她口中翻搅。   他把她摁在门边的墙上,顺势关上刚打开的门,还反手上了锁,更加肆无忌惮而又凶猛万分地在她唇上厮磨。   高月双手拉扯着他的大衣,觉得这样又黑沉又厚重的东西碍眼极了,两下就给他扯下来,露出里面的西装,也还是觉得碍事,又是一顿拉扯。   他自然不甘示弱,两个人仿佛打仗一样在玄关处“搏杀”一番,又转移阵地,却始终拥抱在一起,像双人的舞蹈,有极好的默契。   鼓点最后落在沙发的位置,她坐在他身上,主动权却仍由他掌握。   两个人早就意乱情迷,他好像还有一丝清醒,从激烈的亲吻中退开,捧着她的脸:“……让我好好看看你。”   “看谁呀,没名没姓的!”   “高月……月儿。”   现在念她的名字,真是一唱三叹似的婉转。   她这才满意了,撩了一下头发,又有点在意起来:“是不是不好看啊?”   他轻笑一声,拉开她的手:“为什么总觉得短发不好看?”   她张了张嘴,想说大概是不习惯吧,他已经有吻上来,比刚才更缠绵,过了很久,才轻轻喘息着说:“我觉得都好看。”   嘴这么甜,她决定给他点奖励,吻他的下巴、喉结,还有耳朵。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还有他身体的反应,都那么真实而让人满足。   可他最终还是反客为主,把她抱起来往错层的床上去。   他知道她刚才就充满好奇的想上来看看,这会儿陷在这黑白分明的床铺里头,他紧拥着她问:“喜欢这里吗?”   还可以咯!高月抓了抓身下的单子:“你睡黑的那边,我睡白的。”   “随你喜欢。”   “专为我准备的是不是?”   他又俯身下去:“嗯,全都是为了你。”   他身上皮肤沁出汗水,可她只闻到那种药草的香气,跟她身上的柑橘薄荷的味道混在一起,催动着身体里陌生又熟悉的情愫。   有疼痛的记忆被翻动,她忍不住瑟缩,却被他拉住。   “这回不会疼了,我保证。”   她被他诱哄着,之前所有的试探和缠绵都成了这一刻的见证,她还是豁出去了的心态,却终于重新大胆地接纳他。 第85章   两个人这回做了很久才结束。   一支事后烟, 快活似神仙。   高月拉着被子坐起来, 居然看到他的床头柜上有一盒她抽的那种烟,看起来是刚拆没多久的, 里面只动过一两支。   “你怎么也抽这个?”   “我不抽烟。尝一下味道而已,总要习惯的。”   她有点美滋滋的, 刚点了一支,一口烟圈才刚吐出来,就被他拿过去给摁灭了。   “喂,你……”   话没说完, 他已经俯身过来把她要说的话和呼吸一起吞进去, 又是一阵绵密亲昵的吻。   “别抽了, 我们这样……你得学着慢慢把烟戒了。”   “为什么呀?”她不解地问。   “我怕有宝宝, 抽烟对宝宝不好。”   你可想得真远啊!   高月闹了个大红脸, 却也有些担心起来, 小声嘀咕:“不会这么容易有宝宝的吧?”   “今后的措施我会好好做,但什么措施都不是百分之百的, 出于优生优育的考虑, 你是不是也不该冒这样的风险?”   她心里甜蜜羞涩,手却拍开他的手:“我心里有数,你少教训我!”   “有数就好。”他轻轻捏了捏她下巴,“不要再稀里糊涂的了。”   谁稀里糊涂了?这次她可清醒的很,自始至终都把他的神情和表现看在眼里。   他好卖力呀!   嗯, 还很有点小心讨好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 她还挺受用的。   她还在回味, 唐劲风摸着她汗湿的额头问:“头发都湿了,要不要再洗个澡?”   “啊,不想动。”   她懒懒的,翻了个身,手指在他胸口画圈:“喂,你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到底从哪里学来的技巧?”   “你觉得好?”   “我先问的,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坦白从宽啊,别想蒙我!”   他抓住她的手指,放到唇边轻轻一吮:“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这是当了四年检察官的唐律师该说的话吗?   她拧他一把:“说吧说吧,我不嫌弃你。”   唐劲风轻描淡写地说:“男人自然都有理论学习的途径,其他的靠自己领会摸索。”   “真的没有在其他人身上实践过?”   “那你告诉我刚才的感觉。”他撑起身,“舒不舒服,还疼吗?”   看来就算自信优秀如唐劲风,在这方面也不能免俗地需要从另一半那里得到肯定啊!   她含糊地“唔”了一声,敷衍地回答:“也就勉勉强强吧!”   他把她身体掰正:“是吗?那你出这么汗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下面……床单都被你弄湿了。”   她打他一下:“你还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最后关头的时候反应会那么大,全身都像在发烧,汗如雨下,声音那个样子……她都恨不得咬住自己的手。   可他却喜欢得很,越是看她这样,越是无法自拔,越战越勇似的,折腾得她骨头都要散架了才肯放过她。   那种让人颤抖的快慰很久才平息下去,她像尝到甜头的孩子,回味着那种甜,忍不住还要问问这糖从哪里来的。   “其实我一直记得那一晚。”他手指缠绕着她刚烫卷的头发,“你很怕疼,也很累。后来几乎都没什么意识了,还不能安安稳稳地入睡。我就想今后一定不能再让你受那么大罪,可能要花点功夫,两个人慢慢适应和摸索,需要一点时间……可没想到居然等了七年这么久。”   “是你先放弃我的。”她靠在他胸口气闷地撅了撅嘴。   他低头看她:“我什么时候放弃过你?”   连她面临牢狱之灾,自己都有点失去信心的时候,他都不曾想过要放弃。   “那你为什么接我妈妈的电话?”她索性把话说开,“那天大清早你接电话我听出来了,是我妈打来的,我就想是不是你最后还是答应了她的条件,满足我的愿望,想办法让我出国,然后她帮你家里……其实我不怪你,就算我不想相信你会这么选,但你真这么选了我也不怪你。血缘亲情是割舍不了的,父母都可以为我们牺牲一切,为人子女的为什么不可以为他们去交换点什么?可我的骄傲又受不了自己被当做筹码,一边理解,一边难受,都不知道该怪谁,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所以她才出国,一走那么多年,都不敢轻易回来。   唐劲风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我觉得不是啊,可我没法解释……”想了想,又摇头道,“算了,都过去了。我在看守所里就想过了,只要还能恢复自由,最重要的就是跟身边的人享受眼下的日子。”   他翻身压住她:“谁说都过去了?你都不信我,这事儿就不能叫过去。”   她无所畏惧,在床上摆个大字:“那你惩罚我吧!”   唐劲风觉得这传说中的女人食髓知味也来得太快了,看了她半晌说:“真的吗?那我去找条领带来。”   哇,他们俩大熊猫还在实验初级阶段就这么重口味,真的好吗?   不过她还真有点期待是怎么回事?   “来呀来呀,捆绑play吗?”   “嗯,绑起来挠痒的play。”   哈,她赶紧把伸出去的手腕收回来:“那不行,我会死的,我最怕痒了!”   “我也怕痒,你今天不是还找了按摩师来对我上下其手?”   “那不一样啊,放松一下你看多舒服,身上也香香的。”她凑近他深吸口气,又暧昧戳戳他胸口,“而且还龙精虎猛,多好。”   唐劲风捉住她手腕往头顶上压:“原来你还有这层担心。我攒了七年,余粮管够,你吃饱了吗?没饱还可以再来一顿。”   “饱了饱了。”她谄媚地笑,“腿好酸,今天就放过我吧!”   “可我还是半饥半饱的状态,怎么办?”   “少食多餐,比较健康。”   他还是忍不住抱着她去亲她后颈,弯弯曲曲的头发都拨到一边,露出粉白的一片,吻着吻着又有些把持不住,她却泥鳅似的溜出怀抱:“时间不早了啊,我得走了。”   他把她拖回去:“今晚住我这里,白色一半给你睡。”   她犹豫了一下:“我爸妈最近还是惊弓之鸟,要我在家住一段日子,突然这样不回家,他们肯定又要担心的。过几天吧,等这事儿彻底过去了,我搬回自己的地方住,就没关系了。”   唐劲风不勉强她,下床去把两人扔掉的衣服都捡回来,自己披上之后又给她穿好,觉得她衣冠不整、头发凌乱的模样实在太撩人,又情不自禁凑过去吻她。   两人之间已经像有了磁场引力,嘴唇一碰到一起就难舍难分,总有一个人的舌头不老实,一伸出来,另一个也总乐得配合,一来二去,刚穿好的衣服又没了。   “不行……”他喘息着,用最后一点理智拉开两人的距离,“我打电话给你爸妈说,今晚住在我这里。”   “你疯啦?”高月笑骂,“你也不怕我爸妈揍你?他们才刚对你有了好感,你可别自己作死给败光了。”   最后还是起身把衣服穿好,拉着他的手摇了摇:“我还是先回去,你想我就给我打电话。”   “嗯,我送你。”   他开车送她回去,到她家别墅门口的时候小心熄掉了车灯,不让光亮打扰长辈们休息。   “到了。”他倾身过来,帮她解了安全带,手指又插进她头发里揉了揉,“我看着你进去。”   她说好,偏过头跟他吻在一起,缠绵悱恻,又不得不关注着车外会不会有人看到,有点偷偷摸摸似的感觉。   “快上去吧,外面冷。”   高月朝他挥挥手,跺了跺脚才踩着石阶跑回自家别墅。   家里只留了小灯,爸妈这个时间应该差不多都睡了。   她蹑手蹑脚上楼梯,到二楼转角的地方,穆锦云下来了,披着厚重的狐狸毛披肩:“这么晚啊?”   “嗯。”高月有种早恋被捉了现行的感觉,不自觉地尴尬,“您怎么还没睡啊?”   “给你留门,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嘛,您睡吧。”   穆女士要是这么好打发那就不是她妈了。   小炖盅里永远炖着她喜欢的甜汤和点心,今天是镇江来的汤包,蒸熟之后肉冻化成的汤汁在包子皮底下隐隐晃动,插个小吸管,先喝汤吃肉再吃皮儿,是很适合冬夜暖身暖胃的美味。   高月晚上没吃饭,在SPA会所喝的那碗养生汤在“激战”一番之后也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这会儿还真是饿了,抗拒不了这样的点心,可又疑神疑鬼总觉得自己身上会不会有什么味道啊……听说男女做过这种事情之后连味道都会变得不太一样啊,嗅觉敏感的人能察觉出来,那就太羞耻了!   她想说要不要先洗个澡,可惜来不及了,老妈又抢占了先机:“你今天跟唐劲风在一起?”   “啊?嗯……”   “他现在工作怎么样了,住在什么地方?”   高月一听她问这些问题就所有神经都一齐绷紧:“妈,你又想说什么呀?”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说你不想听的。月儿,妈妈或许有过一些偏见,但不是瞎子。”穆锦云始终平静,“我看得出来,小唐对你是真心的。其实很多年前我就知道了,他是个很好的孩子,不管是对家里人,还是对你,甚至对我这样一个对他提出苛刻要求和条件的人,都是一片赤诚。有些事,当初是我不希望他告诉你的,后来看你的反应,我就知道他始终遵守承诺,宁可自己承担,也不想让你和我的关系恶化。这不仅是善,还是信,是很难得的。”   更难得的是,时隔多年,他仍保有那份初心。   高月就听着妈妈一五一十把当年的事情告诉她。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她去找唐劲风,在他最困难、最绝望的时候递上拉他出绝境的绳索,什么样的条件都开过了,他却只是淡淡地说不。   他愿意体谅他们为人父母的心意,却不愿意用她的感情来交换。   他甚至不避讳地承认过,他是喜欢她的,喜欢到什么程度呢?   此生不换。   面前的汤包已经渐渐凉了,高月却一口都再吃不进去,眼底潮湿一片,哽声对穆锦云说:“妈,太晚了,您去睡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第86章   躺在床上, 辗转反侧, 却怎么都睡不着。   高月看着手机上唐劲风的名字,想了又想, 给他发消息:「睡了吗?」   他回得很快:「还没有,有个上诉的材料今天要看完。你还没睡?」   「那能不能给你打电话?」   安静了一会儿没有回复, 她以为他埋头工作去了,不好打扰他,手机上滑来滑去也不知道该干嘛,就点开了一个游戏。   结果她刚开了伞从空中落下, 唐劲风的视频请求就来了, 震得她手机都差点掉床下面去。   她接起来, 视频那头的唐劲风穿了身白色的家居服坐在书桌前, 看起来还很精神的样子。   “你在加班吗?”   “就一份材料, 我说怎么半天集中不了精力呢, 看来就是因为你没跟我说话。你一发消息来,我立马就加速看完了。”   本来以为她听了会笑会撒娇, 可没想到她只是勉强扯了下嘴角, 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声音低沉好听:“才刚回家一会儿,就这么想我了吗,嗯?”   “谁、谁想你了?”高月习惯性嘴硬,说完又哼唧一声,“嗯, 其实我就是挺想你的。”   “那你考虑一下, 搬来跟我住。”   “要住也是你搬来跟我住!”   “是你说要金屋藏娇, 不能这么快就连屋子都给我没收了。何况我这里离上班的地方近,你不是也打算搬到S&S这个楼来办公吗?这样正好,还可以一起上下班。”   有些过去的憧憬会慢慢变成现实吧——每天早晨一起醒来,互相亲吻磨叽一会儿,站在一起刷牙,一起吃早饭,然后手牵手开车去上班……   要不是中间蹉跎这么多年,这样的憧憬早就实现好久了吧,说不定家里都已经添了新成员,早晨要先送小朋友去幼儿园了。   想到这种遗憾高月就忍不住沮丧,唐劲风看她像是要哭的样子:“到底怎么了?是你回家后,你爸妈说什么了吗?”   高月吸了吸鼻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都知道了……上大学那会儿,我妈去找过你的事儿,她都跟我说了。”   唐劲风沉默了一下:“她都告诉你了?”   “是啊,你说过喜欢我的那些话,不愿意用感情做交换的骨气……我都知道了。所以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你想听什么?”   是啊,她想听什么呢?当年的真相,他小心守护的承诺和秘密终于开启,像树下挖出的陈年佳酿,拍开泥封,醇香如故,而当年埋藏这好酒的那棵树,已亭亭如盖矣。   “我不管,我都没听过你说喜欢我、说什么不肯交换,你现在再说一遍给我听。”   他在那边站起来,似乎是去找什么东西了:“一定要说吗?”   “当然。”   就当是她女孩子的虚荣心和骄傲在作祟吧!   唐劲风很快回来,两头光线都很暗,她看不清他手里拿的东西,就问:“你拿的是什么呀?”   “当年我送给你一本《傲慢与偏见》,还在吗?”   “还在啊!”她答得很快,又傲娇地解释,“我不是特别珍藏,一般人家送给我的礼物,我都会小心珍惜地保管的。”   “书现在在你手边吗?”   “稍等一下啊!”   她放下手机,跑到书架面前,抬手从架子上取下那本早已被她通读过一遍的原版《傲慢与偏见》。   隔了好几年,书页边上翻过的地方都已经有了颜色不均的黄锈,可书本还是保存得好好的,封面封底都整齐干净。   她拿着书回到床边,对着镜头扬了扬手:“书在这儿呢,怎么了?”   “你打开看过吗?”   “当然啊,你当我是不学无术连书都不会翻开的傻白甜吗?”   傻白甜啊,是有一点,至少在他眼里是这样,再甜一点也没关系。   “里面写了什么,你都没发现,是吗?”   “写了什么呀,情书吗?”   不可能,虽然她不是逐字逐句地看完,但整本书她都翻遍了,假如他留过只言片语,她也不可能会错过。   他给她的时候,那根本就是本新书啊!   唐劲风其实也不意外,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示意她再去拿一支笔:“我说哪里,你就翻到哪里,把看到的记下来,明白了吗?”   他开始念,字正腔圆的英文:“……page 7,line 10;page 20,line 8;page 35,line 4……”   按图索骥,高月这才发现,原来他念到的每个位置都用铅笔划出了一个字母,她把这些字母按照他念的顺序记录在他之前送花给她时附带的那张卡片的空白处上。   写完前半句的时候,卡片上呈现出两句一模一样的句子,只不过上面是他遒劲的字体,而下面是她纤细的笔迹。   她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了。   可他还在继续念:“……page 70,line 3,page 78,line 5……”   “不用念了……”   她哽在喉咙里的嘀咕他仿佛没有听到,仍在继续:“……page90,line 11……”   他就是要念完最后一个字母,最后一个标点,让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并且记住——   All I ever wanted, is you.   从今往后,只要听到这句话,她就会知道它是由他说给她听,再也不会想不起,也永远无法忘记。   原来,他想说的话早在七年前就说给她听了。   “你手里拿的什么卡片?”她逼他把那张写有“表白密码”的卡片拿到镜头前给她看,“为什么当时送书给我的时候不连着这个一起给我?”   唐劲风举起来给她看,那卡片上还有个大大的红色桃心,一看就能明白心意的那种。   要是当时的她看到,肯定感动到稀里哗啦了,就算家里用铁钉耙来打,也不能把她跟他打散。   他为什么不给她?   为什么不连着书一起给她?   唐劲风说:“现在给你,不也一样吗?其实就是我刚才念给你听的那句话,没别的了。”   这还叫没别的?假如这一切最终都被时光掩埋,她和他错过的就是一辈子了!   她注意到那张卡片上有落款,最下面有日期。   她记得这个日子,就是他请她吃饭的那一天,也就是送她这本书的那一天。   因为印象太深刻,这么多年即使不用刻意去想也记忆犹新。   那天她两位表哥也出现在火锅店,调虎离山,趁她不在的那一会儿跟唐劲风单独聊了几句。   那会儿他还没把书给她吧?既然卡片都写好了,要玩这样的小浪漫,必定是打算要把卡片夹在书里一起给她的,最后为什么没给……答案不是呼之欲出的吗?   肯定是穆皖南跟他说了些什么。   啊,下次见面,她一定要把穆皖南给狠揍一顿!   或者他玩不玩吃鸡?容她捡支AK来爆他的狗头!   唐劲风看她气得够呛,大致也猜到她明白过来了,安慰她说:“都过去的事,就不要怨天尤人了.缘分差一步,或者差一天,那就是还没有到,强求也是徒劳。你累了,不要想太多,早点睡吧,乖。”   只差再伸手过来摸摸她的头了。   过去的意难平,以为会有一番天翻地覆,竟然就被他这样轻描淡写给翻过去了。   没有恨,也没有怨,甚至在高月饱饱的睡了几个好觉之后也不再纠结于那些遗憾了,跟父母坐在一起吃饭,陪他们种花看电视,好像也还是跟平常一样,没有想象中的对立局面出现。   大概这也是唐劲风想要的结果吧。   他从一开始就不希望因为他们两个人的感情而挑拨得他们家不成家。   妈妈说得对,他这是信,也是善。   只有这个邀请他到家里来吃饭的任务,她还迟迟没有完成。   高月被老妈念得头疼,提出想回自己公寓去住了,穆锦云趁机提出交换条件:“那先叫人上门来吃饭,我们认可了,地位转正了,才能让你搬出去。”   “妈……”高月面红耳赤,“我又不是要搬去跟他住,我是搬到自己的房子去住,这跟你们认不认可他有什么关系呀?”   穆锦云瞥她一眼,那意思很明白了——老娘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你们小年轻有点什么心思还能瞒得过我吗?   反正人先带来盖个戳才能放心把从小养大的娇花交给你就对了。   高月酝酿了一下要怎么跟唐劲风说,他最近工作挺忙的,S&S虽然给了他相当于合伙人待遇这样好的offer,但相应也给了特别大的业绩压力。   舒诚一看就不是吃素的人啊!   高月也特别理解他,这样的努力自然也是为了他们将来更好的生活,力求上进当然是好的,他这么努力,她也要加油,配得上他的努力才行。   酒庄的事情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都是林舒眉在独立支撑,也很辛苦了。高月要回来帮她分担一部分事务性的工作,发现没车也实在挺不方便的。   她打算重新好好挑个自己的车,想找个人参谋参谋,就叫上了戴鹰。   这家伙试驾过的各种车可以让他好好吹个三天三天不带停歇了,还是有点发言权的。 第87章   好在戴鹰的训练任务排的不是很满, 早上训完之后, 教练组跟赞助商等各方人物有时会吃个饭,或者自己内部聚聚餐, 下午有很多可供支配的时间。   他吃完饭就溜出来,仍旧是一身运动服, 外面裹了长而宽大的羽绒服,开他自己的车,从车窗倾身探头招呼她:“上车吧。”   高月却叫他下来:“我也没想好买什么车,先试试你这两卡宴的手感。”   戴鹰也很干脆, 从车上下来, 换到副驾驶座。   高月觉得他今天有点太乖了, 以前他可不轻易让别人碰他的车, 还把车称为自己的爱妾。   这下可好, 他的“爱妾”都在她手里了, 他也不吭声。除了一开始问了她几句看守所的“感想”之外,一路上都没什么话, 也不摆出老司机的架势来指挥她——啊这这这怎么开, 那那那怎么开。   她扭头看了看他:“哎,我到底买个什么车比较好,你倒是给点儿建议啊!”   “你觉得这卡宴怎么样?要是觉得可以,买这个也行。”   “我可不要跟你开情侣车!”   跟他的绯闻从穿开裆裤就开始了,好不容易撇清, 她可不想重蹈覆辙, 又引来些什么误会。   “那你看看沃尔沃, 舒适性、安全性都比较好。要不你以前买过的宝马也行,你不会还想着911、法拉利吧?”   现在她这个情况,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我对跑车其实没什么兴趣,就看哪个顺眼。我开过的车也不少了,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她抱着有点无所谓的态度,问他,“你最近忙啥呢,我听唐劲风说了,勒死欧伟祺的凶器还多亏有你他才能及时知道,才能给江浩下套然后换我出来。这回是我欠你人情,想吃什么,要什么,尽管提,别客气。”   他似乎叹了口气:“真的想要什么都行吗?”   “嗯,你说吧。”   “我想要一个回到七年前的机会。”   红灯亮起,高月把车稳稳停在白线后面,转头看他:“因为想想的事吗?”   “她的事,我都是从你们这听说的。她什么都不肯跟我说,甚至连见面好好聊一聊的机会都没有。”   “那你回到七年前能改变得了什么?要是可以的话,谁不想拿着自己的剧本回到从前重来一回啊?”   她想起过去跟唐劲风错过的那些年,不也是遗憾么?   可重来一回,他们也未必会有更好的选择。   “江浩的事儿还没最终定案呢,你让想想消停会儿吧,她想聊的时候自然会聊的。我知道,你看她经历这些心里不好受,但你要知道她从没怪过你,我们也没人觉得你做错了什么。她嫁给江浩的时候也是心甘情愿,也是有过开心的日子的,虽然好景不长就是了,可做错事的人一直就是姓江的渣男,你们都别背着十字架过日子了,多累啊!”   戴鹰点头,知道她说的对,而且他从小就听她话,每次有了冲动的决定,她好好说他一回,比他爸一顿打管用。   提起江浩那案子,他问:“欧伟祺的葬礼,你要去参加吗?”   还有这茬?   不过想想也是,真凶已经到案,开庭审判还有一段日子,但定案所需的证据已经齐了,欧伟祺作为受害人也可以瞑目了。   可闹了这么大一出,欧家跟他们姓高的肯定是生出了嫌隙的,就算举行葬礼也不可能通知他们去参加。   但高月还是决定去看看。   她刚刚才劝戴鹰不要背负着十字架生活,转眼自己却没法战胜心头那种明明不关你事但又无可奈何的愧疚感。   所以呀,很多事真做起来可比说要难得多了。   跟汽车销售磨了大半天,看来看去,她挑了一辆保时捷的Panamera,喜欢的颜色和配置没有现货,还得预订,提车的日子,刚好就在欧伟祺葬礼的前一天。   戴鹰和家人收到了欧家的邀请,葬礼是要参加的,她正好跟他一起去,点个卯,心意到了就走。   唐劲风知道她去买车了,打电话说来接她,于是她叫戴鹰先走不用管她。   人家还不乐意:“过河拆桥啊你这是,这么快就翻脸无情。”   “我哪无情了?”她食指故作轻佻地在他下巴一挑,“我就是太多情,怕你这样的美男子被我耽误了良辰美景,才让你不要浪费时间啊!”   “哼,难道不是怕被那谁谁看到了吃飞醋?”   “你俩互相吃的飞醋还少吗?要不是吃醋,能一起上场打球吗?你是不是还嫌我挺碍事儿的,那要不我走了,你留下等他,让他接上你回去算了。”   戴鹰不屑地切了一声,陪着她在个甜品店里一直等到唐劲风出现,才起身说:“我走了啊,不用谢。”   唐劲风跟他打招呼,他只摇摇头:“好好看住你的女人。”   欧伟祺帮她挡了一劫,唐劲风救她免于牢狱之灾,虽然挺辛苦,甚至把命都搭上了,可不知为什么,他竟然还挺羡慕他们的。   他太散漫不羁,喜欢着一个人的时候也总是慢了一步,想为对方做点什么都做不了,更别提分开多年以后了。   高月让唐劲风坐下,然后高声叫服务员加一份黑芝麻糊小圆子。   “这么晚了,我不吃了,你吃吧。”   “我这不是刚吃好一碗吗?”她指了指空掉的碗,“你整天工作到这么晚,吃点东西补充一下能量是必须的,不要怕胖!黑芝麻是粗粮,而且对头发好啊,你年还不到三十岁,千万不要像那些街头广告里的律师一样年纪轻轻都谢顶啦!不然将来拍结婚照都挂不出去!”   唐劲风看着她:“我跟谁拍结婚照?”   热气腾腾的黑芝麻糊正好端上来,高月拿了把干净的勺子放进去然后推到他面前,“反正我的新郎官要是谢顶,他就是威廉王子我也不跟他拍。”   “噢,那我是要注意一点。”他舀了舀面前黑乎乎的甜食,“虽然我现在毛发还挺茂盛。”   “哪儿茂盛啊,别盲目自信了。”高月瞥一眼他挽起了一截袖口的手腕,微卷的汗毛带着一点男性特有的性感,“茂盛也得长在头上不是么?”   “哪儿都挺茂盛的,你不是都检验过了吗?要不要今天再看清楚一点?”   我的天哪,男人讲话带颜色是天生点满的技能吗?他怎么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这么骚气的话来?   然后,这是在邀请她的意思?   可她答应爸妈在邀请他正式跟她回家吃那顿饭之前都还是住家里,那要去还是只能去他那个小公寓,然后做完又要走……   天这么冷,不能相拥到天明都是小事,关键做完就走的感觉不太好,像那啥啥似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唐劲风感觉好久都没在她脸上看到这么生动的表情了。还是大学的时候,她心里总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在一起碰撞,脸上才常常表现出这种天人交战的神情。   最初真是觉得一边好奇一边觉得她不可理喻,怎么会有这么奇特的女孩子,数不清的特质全都集中她一个人身上,脑海里永远有跟其他女生不一样的回路。   可是后来却又渐渐被她吸引,直到很多年没再看到她,甚至重逢后也再难从她脸上看到这种可爱又带了点憨醇的神情,他心里竟然一直空落落的。   现在他懂了,原来这样的心思,这样的神情,都是因为他。   他在她眼里看到自己,才觉得踏实,才知道自己真正追求的是什么。   她教给他幸福的能力,又带来了幸福本身。   “怎么不吃了,不好吃吗?”   她看他尝了两口就停下来盯着她看,以为是东西不好吃。   “尝一口不就知道了?”   他大方地把碗推到中间,她拿了个勺子舀了一勺,刚要喂进嘴里去,他却把勺子接过去:“张嘴。”   她乖乖听话,任他喂了一小勺黑芝麻糊,又甜又香,味道其实还蛮好的。   嘴唇上沾到一点黑,他示意她擦掉,她嗤嗤笑:“我刚还想提醒你来着,你这里也有。”   啊,这个甜品真不适合刚开始恋情的小情侣吃啊!糊得到处都黑漆漆的,有碍观瞻。   不过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大学就抢过同一杯珍珠奶茶的革命情谊啊,怕什么尴尬!   而且用纸巾什么的,不存在的,当然是亲自帮他/她舔掉啊!   这种时候,向来行动没什么默契的两个人居然同时向对方倾身,在中间狭路相逢,正好唇就碰到一起,唇舌贪婪一点,轻轻一卷,一吮,就尝到甜甜的滋味。   高月原本以为唐劲风这么高冷的人在外面公然这样亲昵肯定会羞答答,没想到先害羞的人居然又是她,感觉到他有种缠绕着不想放过她的意思就赶紧退开了,清了清嗓子说:“快点吃呀,吃完了还要送我回去呢!”   唐劲风说:“今天一整天跟戴鹰在一起,才刚见到我,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回去了?”   “哈,我还以为你不会吃醋呢!”   “谁说我是吃醋了,我犯得着吃他的醋?”他慢条斯理吃完碗里剩下的甜品,“其实你要用车也不用这么着急,周末我不加班的时候也可以陪你去挑的。这几天你要觉得不方便,可以暂时开我的车,反正我现在住的离公司近,可以不用车。”   “不不不,我再也不开别人的车了,其他人也不要开我的车。”高月连连摇手,“我真的有心理阴影了。”   就算是最亲密的人也不行,人各有命,各有劫数,她宁可自己上,也不要人来帮她挡了。   想到这个,她就顺嘴跟唐劲风提了一句:“欧伟祺的葬礼就在后天,你能跟我一块儿去吗?” 第88章   唐劲风愣了一下:“他的葬礼?”   “嗯, 我也是刚刚听戴鹰说才知道的。”   “他们家给你们家发邀请了吗?”   高月摇头。   唐劲风略微斟酌了一下, 说:“我建议是不要去。我知道你心里有愧疚感——假如他不上车,那天死的人很可能就是你。但他家里人之前闹得很凶, 可能直到现在也还没冷静下来,葬礼算是一种正式的告别, 只会把亲人的情绪更加无限放大,我怕你去了会受委屈。”   “可是……”   “这件事不用说了,我不会同意让你去的,也不会作为律师陪你一同出席。”   “我没想让你作为律师啊……”   她声音低下去, 其实她是想让他作为男朋友陪她一起去的呀!   “什么都不行, 总之你也不要去。”他停了停, 像是想到了什么, 突然对她说, “你最近有没有时间, 我有一位朋友刚好要到A城来进修一段时间,我们可以跟她见面聊一聊。”   高月有些反应不过来:“聊什么?”   “聊欧伟祺的这个案子。我这位朋友对创伤后应激障碍很有研究, 她有很多患者比你遇到的情况还要严重或者隐蔽, 但都得到了很好的改善,我们可以试一试。”   这回她听明白了:“你这位朋友是心理医生?”   “嗯,对,纽约大学心理学博士,打算自己经营心理咨询诊所, 虽然年纪不大, 但也是非常有经验的医生了。”   “那你应该先跟她聊一聊啊, 看看你是不是有不气死我就不甘心综合征。”   “月儿。”他肃了肃脸色,“我是跟你说认真的。”   PTSD是极为常见也很容易被忽视的一种心理问题,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之后,亲历身边人的死亡和幸存下来的侥幸,内心怀有愧疚、自责、抑郁和暴躁等情绪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只是她自己都未必察觉。   高月腾地一下站起来,她已经是按捺住想要掀桌的冲动了,对唐劲风道:“我现在只是要去参加一个故人的葬礼,你不想去就不去吧,还扯什么让我去看心理医生!我这想法有这么变态、这么不合情理吗?如果今天这事儿发生在你身上,是喜欢你的人……比如沈佳瑜,在你车上被人杀了,你连她葬礼都不参加吗?”   唐劲风看着她,知道这时候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安抚她说:“你冷静一点,我明白你的心情……”   “不,你不明白。”高月深吸口气,“你就当我变态好了,也不用委屈自己陪我去葬礼,我会让乌格陪我去,有他保护,不会出什么事。就算有事……你也用不着愧疚。”   毕竟他是这么理性的人呀,就算是她出什么状况,他也一定可以说服自己不要有内疚之类的负面情绪的。   说什么感同身受,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哪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呢!   高月怒气冲冲地拎起包就离开了,唐劲风也没有追上来。   跑到外面,冷风一吹,她眼睛又有点发热,想哭的冲动又来了。   他总是这样的,好像永远也不会来追她,不管她走得多急,走得多远。   但葬礼还是要去。   她特意挑了一身低调的黑裙和大衣,刚简短不久的头发也盘了起来,显得低调而庄重。   她甚至没有开自己的车,搭戴鹰的车去的葬礼现场,然后让乌格和肖雨在现场附近跟她会和。   花只有一支白菊,吊唁的花篮横幅什么都没敢送,甚至为了不连累戴鹰和家人,她到了门口就让戴鹰跟她分开走。   “你真的没问题吗?”戴鹰问。   “没事儿,放心吧,我等会儿躲在人群后头,他们应该不会注意到我。”   好吧,他点点头,她人都来了,肯定是打定了主意的,九头牛也拉不回去,让她侥幸一回吧。   其实不止是唐劲风,戴鹰也怕她会出什么岔子,毕竟她在今天这种场合怎么说也算不上个受欢迎的人物。   假如欧家人大人大量,那可能还会觉得她能来葬礼是种礼数,欧伟祺也算死得其所了。   可很明显他们不是啊!   尤其欧伟祺的妈妈李荷蔚,之前就因为高月坚持退婚的事对她颇多微词,明面上碍于老高的权势没敢多说什么,背后却没少编排她,圈子里传得可难听了。   现在儿子死了,心头的疙瘩怕是要长成毒瘤了,谁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来。   姑且祈祷她今天悲伤过度,没力气出什么幺蛾子,高月致礼结束就速度离开吧,应该也还好,不会有什么天翻地覆。   高月直到进了门才摘下脸上的黑超,把门口取的白菊放在棺椁前,然后三鞠躬,看到戴鹰在另一侧的楼梯上冲她比划首饰,赶紧跟在前面一位装束跟她差不多的中年阿姨身后,装作跟人家一起来的,上了楼梯,躲到了人群之后。   欧伟祺很小就被送到国外做小留学生,所以这回葬礼也很西式,安魂曲响起的时候,来宾都已经差不多到齐且致礼完毕,高月站在楼梯角落,有那么多人遮挡,其实真的还不太显眼。   不过因为欧家夫妇都在楼梯正下方背对人群站着,她也没法直接走下去,只能等曲子奏完,大家陆续散去的时候跟着人潮混出去。   乌格和肖雨也在门边的角落里等她。   外面似乎下雨了,后来的宾客手里都拿着伞,人潮要散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   肖雨大概是怕高月跟着人潮走出去会淋到雨,急于上来给她送伞,正好被李荷蔚给注意到。   目光再随着她的行动轨迹一转,立刻就在人群中发现了高月的身影。   “你怎么还敢到这里来?!”   中年女人突然爆发出一阵沙哑的嘶吼,完全不顾仪态,拨开身边的人就朝高月冲过来,指着她骂:“你这个扫把星!我们伟祺说要跟你结婚,你不肯,到头来害死我们伟祺了,还敢跑到这儿来?”   高月退后半步,避免被她的手指戳到脸,尽可能保持冷静地说:“害死欧伟祺的人不是我,是江浩。”   “谁知道是不是你?!你家里那样的背景,又找了最好的律师把你捞出来,里面那个一句话都不肯交代,还不知是不是你们找来的替罪羊呢!”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没做过,警方已经证实了!”   “那不也是死在你的车里吗?我可怜的儿子啊……”李荷蔚悲从中来,“他是替你死的啊!你把他还给我……”   她还在哭嚎中拉扯,被身边的人拉开了。   高月气得发抖,肖雨和乌格也已经一边一个护住她。这地方不宜久留了,得赶紧离开。   李荷蔚这一闹让仪式中断了一下,外面的队伍停在了雨中,将散未散的人潮也堵在了大门口。   高月他们一时挤不出去,只能跟在人群后面慢慢往外挪。   院子里有之前冷餐会的桌台还没有收拾,李荷蔚不知从哪里拎来一壶热水,冲到高月面前就朝她泼了过去。   “小心!”   乌格下意识地就侧身将高月护住,热水泼溅到一些在他手背上,但大部分都没有泼到他身上。   原来肖雨跟他一样反应迅速,但他只想着护住高月,而肖雨挡在了他们身前,刚烧开不久的热水泼了她一身。   随着一声惊呼,在场的宾客全都看向他们,作为主人家的欧家人淡定不了了,欧伟祺的父亲快步走过来:“人呢?来几个人把她给我拉到屋子里面去,别在这儿添乱!”   李荷蔚也有一刹那被吓到,但很快又回过神来大哭大喊:“你还我儿子!”   声音渐渐消失在雨幕中,身边的人总算把她拉走了,高月和周围的人已经扶住肖雨,要送她去医院。   “你没事吧,手别动!”高月关切地朝她喊了一句。   好在还是冬天,大家都穿了比较厚的衣服,热水没有大面积浇在皮肤上,但还是在她手上小腿上烫起了泡。   “高总,我没事……咝!”   乌格从旁边拿了干净的冷水来,淋在她受伤的地方,防止更深层的伤害,激得她倒吸一口气。   “还好吗?能不能走?”乌格看着她,很快背过身,“上来,我背你上车。”   肖雨脸红,但现在也不是害羞的时候,高月已经帮忙将她托到乌格背上:“乌格,你先送她去医院处理一下,拜托了。”   “那你呢?”   “我没事。”高月看了一眼已经走到面前的欧父,“我很快就到医院来跟你们会和。”   戴鹰这时候也终于摆脱了家里人,在人群中找到了高月。   “你没事儿吧,啊?刚才就听见动静了,他们没拿你怎么样吧?”   人是他带到现场来的,要真出点什么事儿,他也是万死难辞其咎。   高月摇了摇头。   欧伟祺的父亲肃着一张脸说:“抱歉,我们不知道你今天会来,他妈妈情绪有点失控,我代她向你道歉。”   “没事,我理解她的心情。”   其实话是这么说,可她也很清楚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经历丧子之痛的人不是她,她就永远无法真正体会对方的心情。   她只是能够谅解李荷蔚往她身上泼热水的举动——不认可,但是能谅解。   欧父点点头,沉重地说:“你的心意伟祺能收到了,请你们还是先回去吧。高书记和穆总那边,我们之前也有些误解和得罪,看在我们伟祺都不在了的份上,希望他们不要计较。”   听到这番话,高月才真正意识到,她今天来这一趟,虽然良心上得到了安慰,但也同时承受了来自他人的迁怒和委曲求全。   无论哪一种,其实都令人很不好受。   戴鹰跟她一起离开,皱着眉回头看一眼:“这家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幸亏没闹出什么大事来。你还好吧?还有心情去提车吗?”   高月有些出神,听到他声音才说:“不急,我先去医院吧,肖雨他们应该还在急诊。” 第89章   戴鹰半路悄悄跟唐劲风联络, 告诉他今天在葬礼上发生的事儿, 让他到医院跟他们会合。   从他的直觉来说,高月此时此刻应该挺需要安慰的。   唐劲风今天在下面一个县级市的看守所会见委托人, 下午才赶回来,就直奔医院, 赶的时候,戴鹰和高月他们也才刚到不久,   肖雨已经处理好了那些烫伤,披着乌格的衣服坐在诊室的床上, 听医生的交代她这些天怎么护理。   先前被热水淋了个透的外套脱下来有些潦草地被扔在一边。   高月急匆匆上前问:“怎么样, 还好吗, 医生怎么说啊?”   肖雨咧唇笑:“都说了没什么大事儿啊, 我小时候也被热水烫到过, 心里有数的。刚才就腿上丝袜黏住的部分有点麻烦, 费了些功夫,其他没什么的, 医生说我可以回去了。”   高月终于松了口气:“乌格呢, 怎么没见他人?”   “医生给我开了烫伤膏,他帮我去拿药了。”肖雨又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热水没泼到你吧?”   高月摇摇头,却莫名觉得有点累,坐下来, 就不想多说话了。   “哎, 唐律师来了。”肖雨朝她身后挥挥手, “你是来接高总的吗?她没事,你不用担心。”   唐劲风似乎是跑楼梯上来的,喘得厉害,外套也搭在臂弯,身上只穿着西装,看到她们,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高月看到他也不惊奇,戴鹰把她送到医院门口就不见人了,八成是给他打电话通风报信去了。   唐劲风瞥见肖雨小腿上被丝袜拉扯后留下的触目惊心的烫伤痕迹后,欲言又止地看了高月一眼。   “你先休息一会儿。”她对肖雨道,“等会儿叫乌格送你回去,这两天你就在家休息,不用去公司,也不用跟着我了,啊?”   “没关系的高总,现在是非常时期,单是乌格跟着你,我觉得挺过意不去的。”   她一提起乌格,脸上就有浅淡的红晕,高月佯装看不出来:“放心吧,我这几天不会去哪儿,我们大家都休息两天。”   然后她起身对唐劲风道:“我们到外边去说。”   他们一前一后走到急诊科门外,正好遇上拿药回来的乌格。   冤家路窄,乌格手里的药袋都握紧了,上前挡在高月身前,话却是对唐劲风说的:“出事的时候你不在,这时候来找她干什么?”   “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跟你无关。”   “她有可能受伤,就跟我有关。”   唐劲风抿紧了唇不说话,两个高大的男人就这么对峙着,谁都不肯后退一步。   高月拍拍乌格的肩:“哎……”   “你提过让他陪你一起去参加葬礼的吧?”   “没错,但是……”   “那就对了。”他又重新看向唐劲风,“所以为什么她需要你的时候,你总是不在她身边?”   唐劲风无言以对,他确实来晚了。假如高月真的受了伤,他不知会有多么后悔。   他看向高月,还好,她似乎还比较平静,拉了乌格一把,低声跟他说了两句什么,他才又杀气腾腾地看他几眼,转身往急诊科里面去了。   只剩下她跟唐劲风两个人。   还好这时候就诊的人不算很多,外面的大厅还算安静空旷,两人又是同时开口:“你……”   这回高月不让步:“我先说吧。你那位心理学博士的朋友什么时候有空,我愿意跟她见面聊一聊。”   唐劲风一怔,完全没想到她这时候居然会提到这个,反而又有点担心起来:“怎么好好的,突然说这个?”   他怕戴鹰有什么该说的没跟他说清楚,是不是还有他所不知道的细节,才让她本来这么抵触跟心理医生见面的人,突然主动提出约见。   “你别那么紧张,没什么事。”她低声道,“我就是觉得,控制不住情绪,是个挺可怕的事儿。你都知道了吧?欧伟祺的妈妈用热水泼我,多亏肖雨和乌格他们为我挡了。虽然没什么大事儿,可我会忍不住想,假如她今天泼的是别的东西呢?万一是红油漆,是硫酸呢,谁帮我挡了我岂不是又要内疚一回?而且是我给了她这样的机会,谁让我坚持要到现场去呢?”   这样的可能性也让唐劲风一凛:“如果你觉得这么危险……”   “我只是说说。”她反而笑着安抚他,“欧伟祺他妈只是要找个情绪的出口罢了,她不是真的要伤害我。”   等江浩开庭了,她的所有悲痛和愤怒就会转向朝他去了。   “对不起。”唐劲风握住她的手,“我今天不该让你自己去葬礼。”   “你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了,是吗?”   “嗯。”他无从否认,接触刑案多年,他对受害人家属和凶手方面各种可能会有的反应都太了解了。   其实她的要求也并不是完全不合理的,她有心结,他应该考虑的是怎么最大限度地帮她解开,而不是简单粗暴地下令禁止。   她是他爱的人,不是单纯的当事人。   偏偏他最近又太忙,不能及时跟在她身边避免这种状况。   “我不该不听你的,今天又害肖雨受伤,我很害怕……”   她声音带了哭腔,在他面前终于露出自己的软弱来。   唐劲风展开双臂将她抱进怀里,吻着她的头发:“笨蛋,别怕,没事的……”   “我要看心理医生。”   “好,我来安排。”   “你陪着我。”   “好,我陪着你。”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怪咖……”她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会不会从此以后就不喜欢我了?”   “嗯,不喜欢你了。”他果然感觉到怀里的人一僵,笑着抱紧她,“不喜欢你,但是爱你。”   说话都不一口气……好讨厌,可是她又好喜欢啊!   高月擦干眼泪,从他胸口抬起头来看他:“那为什么我们吵了架,你从来不追我?”   唐劲风长吁口气:“你那天跑出去之后,打了辆尾号358的出租车走的,中途到江尾桥那边兜了一圈,然后下车到新开的老佛爷百货买了两盒零食,又打了一辆橙色的出租车回家,晚上九点半到家的,对吗?”   高月错愕:“你……”   “我不是不想去追你,只是我知道你的脾气,觉得还是这样的方式更好一点。”   她听他讲她那天回家的路线就知道他在后头悄悄跟着,心已经软了,面上却还是哼了一声,“我什么脾气?”   不撞南墙不回头呗。   唐劲风轻咳两声:“总之,我是想给你足够的空间,让你先把事情想清楚,再来找你。”   “我不管!你要答应我,以后不管是谁对谁错,我要是跑了,你得先来找我……快说好!”   “好,我一定追出来找你。”他还是抱着她,低头像看着一个抱在怀里的小动物,“那你答应我,就算跑了也不要自作主张做决定,有什么事,等我追上你,跟你一起解决。”   “哼,你来得太慢了,我干嘛要等你?”   “所以就让其他男人保护你?”   “喂,你吃醋有完没完了?”   要那人是乌格,还真就没完了,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可他对高月又确实是全心全意的忠诚,换个人,未必能这样好地保护她。   真是矛盾。   然而才批判完唐劲风吃醋,高月自己就差点失态了一回。   他介绍的那位心理医生居然是个大美女!   唐劲风约了三个人一起吃饭,高月刚走进餐厅,远远就看到他们俩谈笑风生,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也是,他也压根就没说过心理医生就是男性啊,是她一厢情愿地以为直男的朋友也都是直男。   没想到唐劲风交友广阔,不仅有舒诚那样的伪音大佬朋友,也认识年纪轻轻的心理学女博士。   见她来了,唐劲风很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又为两人介绍:“这位是我跟你提过的心理医生齐妍,这是我女朋友高月。”   啊,本来还憋着一肚子火,听到“我女朋友”几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火一下子就变成了烟,然后又变成云,轻飘飘的,白白软软的,把她心都胀满了。   她嗔怒似的飞了他一眼,转头却仪态万千跟齐妍握手:“你好你好,齐医生,风哥常跟我提起你,久仰大名!”   风哥?   唐劲风嗓子里轻笑了一声,连忙喝水掩饰。   高月察觉到他盯着自己看,不满地回视,目光也像连珠炮似的:你瞅啥瞅?瞅你咋地……再瞅揍你!   唐劲风继续喝水。   齐妍不愧是美女博士,笑起来也很好看:“好羡慕你们这种校园恋人修成的正果啊!”   “咦,你知道我?”   “当然啦!”齐妍看了唐劲风一眼,“眼见为实,今天可算见到他传说中的初恋了。你不知道,我们好多人都认为他那个远在欧洲留学的初恋是虚构的,掩护他身为同志的真正恋人。”   “齐妍。”   高月抬手不让他说话:“同志恋人?谁啊,舒诚吗?”   “原来你也知道!”齐妍笑得更欢了,“是吧,真的很容易有这种误解吧?”   “对呀对呀!”   尤其舒诚那个萝莉音!叔萝!   两个女生居然就这么聊起来了,虽然是头一回见面,一顿饭吃下来,却已经是从八卦聊到化妆品,又聊到喜欢的车和开春去哪里度假,话题之广,令人叹为观止。   齐妍给她留了名片:“有时间的话,随时来找我聊聊,这是我的地址,在A城进修的这段时间,都会借用我老师的咨询室。”   “嗯,好的,我们先约这个周末吧。”高月很积极,“我们在A市近郊有一个葡萄酒庄园,你不是喜欢红酒吗,欢迎来做客,品鉴一下我们的新品。”   “好啊,有机会一定去。”   齐妍欣然应允,趁她去取车的路上,又跟唐劲风单独说了几句:“按照我的专业判断,她虽然具备一些PTSD的表现,但并不算是很严重。你们应该都很爱她,介入很及时,同时她内心也很强大,我有信心能让她平稳度过这一段的,不用太担心。”   “谢谢你。”唐劲风由衷地感谢,也终于稍稍放下心来。 第90章   回去的路上。   “风哥, 嗯?”   高月本来正专注于这新车的驾驶快感, 被唐劲风这突然一句给惊到了,结巴道:“什……什么鬼?”   “刚才吃饭的时候, 你不是这么叫我的吗?”   他们虽然大学同届,年龄上他是前一年的尾巴, 还是比她大个大半年的,这么叫也没什么不对的啊,很亲昵很特别。   他只是想到她在假想敌面前宣誓主权的那个样子很好笑。   还有点小得意。   高月错了错牙:“哼,我这么叫你不行吗?非得连名带姓叫你, 你才舒坦是不是?”   “不是, 我挺喜欢的。这不就像韩剧里恋爱的女生管男生叫欧巴么?”   “你懂得真多!”   “嗯, 我适应能力超强, 你怎么叫都可以, 反正将来都是要改成另外一个称呼的。”   “老公是吧, 我才不会那么肉麻呢!”   两个人这样说说笑笑就到了高月家门口,她抬头看了看客厅里的灯, 对他说:“上去坐一会儿吧, 那个……我爸妈说上回我的事儿还没好好谢过你,要正式邀请你来家里吃顿饭的。”   “我知道,既然是正式的邀请,那我也得正式准备一下才能登门。”他俯身过来亲她,“我要先走了, 还得去趟医院。”   他为了送她回来, 自己都没开车, 这时候还要出去打车。   高月说:“我送你吧,没多远。”   他摇头:“那我还是得送你回来,然后你再送我回去,我们今天就送来送去没完了。”   “伯母的身体怎么样了?我明天去看看她。”   “嗯,有人陪她说说话也挺好的,我太忙了……”他说不出母亲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这样的话,更自责自己最近给不了她更多的陪伴,只得匆匆别过脸下车,掩饰自己的情绪。   “唐劲风!”   高月下车叫住他,大步上前,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绕在他脖子上,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你不要逼自己逼得太紧了,都有黑眼圈了。”   他握住她的手:“不努力一点,怎么给你买法拉利?”   “你别听那谁瞎胡扯!”死者为大,她就不说欧伟祺什么了,“法拉利我又不是买不起,要你用命来拼吗?”   她其实是个多么安于现状的人啊!   “我心里有数的,你不要太担心。”他把她拉进怀里抱住,“我如果太忙顾不上你,你可以到办公室来找我,我们一起吃饭,或者喝杯咖啡也可以。你自己一个人也要记得按时好好吃东西,有时间就去找齐妍聊聊,我妈妈那里……”   “我知道我知道。”她在他怀里闷闷地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会安排好的。”   他倒提醒她了,办公地点的问题肖雨已经跟S&S所在那栋大楼的大楼物业谈妥了,这个月就可以搬进去。   这样也挺好,她想他的时候,换一部电梯到他的楼层就能见面,不用忍受都市人忙碌到仿佛异地恋的那种相思之苦了。   可是真的等到要签合同的时候,她才发觉,尽管这个物业已算是非常经济实惠的选择了,但以酒庄撑起的这个酒品公司目前的财务状况来说,要承租还是有些吃力。   租下之后,他们忙活一整年也就是帮这个办公楼打打工了。   她跟林舒眉、顾想想都是发酵工程科班出身,能酿好酒,可是业务模式太过单一,经营渠道没有打开,这样的业务量甚至撑不起一个公司的正常运营。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她跟林舒眉商议之后,决定先到大酒厂去取取经,就像他们当年暑期实习的时候飞赴高原酒厂参观一样。   偏偏最意想不到的情况在这时候发生了——昏迷三年之久的陆潜醒了。   林舒眉,不,甚至可以说是整个陆家的平静日子全被打乱,去大厂取经的任务只能由高月自己去完成了。   她也不含糊,带上肖雨和乌格就直接飞过去。   飞机自然是头等舱,旅客的餐食里包括了香槟和红酒。   高月对这样的配置习以为常,本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直到旁边一位口味很挑剔的老绅士对空姐说:“你们这酒的味道是不是有木塞味了啊?实在是不好喝。”   品的出酒里的木塞味,必定是品酒的行家了。高月好奇,也要了一杯机上配的红酒,尝过之后,感觉那其实连木塞味都算不上,就是口感太涩、太差,单纯就是酒本身的味道不行。   她隐隐嗅到了某种商机。   下机时,一般都是头等舱的旅客先走,然而高月却硬是留到等所有人都差不多下完了还没动,乘务长连忙过来询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噢,没事。我就想问问,你们机上配的酒和香槟是什么牌子?”   乘务长还在想呢,今天的酒是不是真有那么不好啊,要不然怎么客人们一个两个都在提呢?   “小璇,去把酒瓶拿过来给这位高女士看一下。”她朝她身后一个看起来刚飞还很青涩的小空姐招了招手。   酒瓶拿来了,高月记下了标签,果然都是品质相当平庸的酒。   听说国内航空急速发展,不断下单各种大型客机,开拓各种国际航线,这种口感和档次的酒怕是有点不入流。   她已经有了新的想法,到大厂参观的两天时间里,这个想法不断地在她脑海中膨胀,逐渐成型。   她很有诉说的**,想把这个idea讲给懂得这种行业和商业模式的人听一听。   林舒眉要看顾刚刚苏醒的陆潜,肯定没那心情跟她讨论,顾想想完全是酿酒技术流的,渠道和销售的问题她帮不上忙。   她只好在晚上跟唐劲风视频的时候聊到这个话题。   “你是说,跟航空公司合作?”   “嗯,是有这个想法。”高月其实也不是那么肯定,“我们酒庄的中低端酒品也肯定比飞机上现有的口感和性价比好多了,质量我是不担心的。可是这块渠道有些特殊,我不知道要从什么地方入手去谈。”   哪怕只是合作的可能性,也要充分了解之后才能知道有没有。   她也问了一些朋友和同学,假如有航空公司方面的人脉可以给她牵线搭桥,她作为先遣部队可以先去谈一谈。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做的吗?”唐劲风问。   “你要是可以陪我一起来就好了。”她在宾馆的床上打了个滚,“这里啊,让我想起以前我们到酒庄实习的时候住的那个小旅馆,有蝎子那个,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就是在那儿暴露了我另外的身份。”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些,是在二次元世界里可以轻易撩动妹子心弦的那种男神声线。   偏偏他人也长的那么好,歌也唱得好听,游戏也打得好,上学的时候是学霸,工作了就努力上进要帮她攒法拉利……她上辈子一定做了不少好事,这辈子才遇到他吧?   “会长。”她用这个好久没用过的称呼叫他,感觉还是这个最自在了。   “嗯?”   “不如我们把游戏装回来吧,我想让你带我刷超鬼王呢!”   时光荏苒,世事变迁啊,可是最喜欢的游戏还是当年跟他一起玩的那一个。   “好啊,说不定现在得你带我了。”   “我们建个新的公会,坐标就设定在我们现在那个写字楼好了。”   “嗯,会长你来当,我给你当个副手就好。”   “那怎么行啊?招募成员都是要靠会长美色的,你忘了以前周梧做副会长的时候总是发你的美男出浴图吗?难不成你是希望把我的照片那样发出去,人人都能看?”   “当然不是,你的只有我能看。”他微微眯眼,“你现在是不是就刚洗完澡?”   “是啊,你怎么知道?”   她虽然换上了随身带来的家居服,但也还裹得挺严实的,他怎么就看出来了?   “我闻到香味儿了。”他故意暧昧地凑近了些,“你看你胸前这一块,露出这么多,也不怕着凉?”   “这酒店中央空调开得挺足的,我还觉得热呢!”她又解开一颗扣子,把镜头往下压了压,故意咬着唇说,“想不想看……里面?”   唐劲风深吸口气,对她说:“你把窗帘拉起来,遮光的那一层也要拉。”   哦。   这是怕她走光被别人占了便宜吧,嘿嘿,占有欲还挺强哈!   高月乖乖照做。   他又说:“把房间里的灯也关上。”   “啊,为什么要关灯啊?”   “照我说的做。”   好吧。她只好又把灯也全部关掉,整个房间里只剩她手里的手机屏幕这一个光源。   “先把视频断开,打开你的摄像镜头,绕着房间各个角落转一圈,尤其是有插座和电器的地方,如果有红点,证明那个地方可能装了摄像头。”   高月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国内外的酒店她住了这么多,还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问题,最近还是从各类新闻上才看到有类似的事件报道。   唐劲风不愧是做过检察官的人,在一般人只是感慨人心险恶的时候,这就已经开始教她解决问题,保护自己了。 第91章   高月拿手机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认真扫描了一圈, 确定没有可疑的位置, 才打开灯,重新跟他连上视频。   “Clear!”她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没发现有摄像头,高端酒店应该还是安全的吧?”   “坏人无孔不入, 什么样档次的酒店都不能掉以轻心。”   “有道理,回头让我妈召集酒店的安全部门和工程部开一次会,丽嘉旗下的酒店也都要内部彻查一遍,不能让人渣们当枪使。”   “嗯, 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尤其是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现在坐到床上去, 正对着手机镜头。”   高月以为他又要教她什么防身的招数, 谁知他接着说:“现在可以继续你刚才想要做的事情了——上衣的扣子解开一颗……对, 再解一颗……今天里面穿了什么款式?我都看不到颜色。”   她笑骂:“你好坏鸭!”   “食、色、性、也, 行使完男朋友的职责,就该要享受男朋友的权利, 义务和权利是对等的, 法理学过的内容你又忘了?”   “早忘了!以为你的笔记能管一辈子呢?”   “笔记不能,别的能管一辈子就行。腿再打开一点……”   高月后来□□地又去洗了个澡,想给微博的情感博主投个稿来着——闷骚男友花样太多怎么破?还是不要破了,好好享受就行?   …   参观完酒厂,本来已经订好了傍晚的机票飞回A城, 没想到突然接到穆皖南的电话:“听说你最近想找航空公司开辟渠道?”   她没好气儿:“这又关你什么事儿啊, 不是连我做生意你也要来横插一杠子吧?当年你差点儿把我和唐劲风搅散了, 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上回才说过了,你敢再管我的事儿我就跟你没完,这么快忘了?”   看到手机上是他的来电,她都压根儿不想接,响到第三遍才接的,可别让她又后悔。   可以感觉到那头的穆皖南情绪也很不好:“你想多了,我只是来告诉你,老四也许帮得上忙,他今天正好也在南城,你可以跟他见面谈。至于我,”他又忍了忍,“要不是有人联系我,跟我说起你有这方面的需求,我也不会打电话给你。”   “谁呀,谁打电话……”   话还没问完呢,他电话已经挂断了。   老穆家的男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有个性啊,老大了不起吗?居然挂她电话!   气不顺,但高月懒得跟他计较,刚拨通老四穆峥的电话,他就说:“我现在就在你住的酒店大堂,其他的,见了面再说。”   这是什么样的效率?她才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她周围能调动的人脉资源就已经开始充分调动起来了!   她踏进酒店大堂,果然看到穆峥翘着腿坐在大堂吧喝咖啡,很休闲随性的打扮,不像是来这城市公干。   她也叫了杯咖啡,在他对面坐下,从他面前的桌面上拿了他的烟:“你现在是越来越拽了啊,见了面人都不叫。”   穆峥把打火机扔给她:“难道不是你有事儿要找我?”   烟在嘴边,高月刚打了火要点,想起唐劲风说的优生优育……果断又把烟给拿下来了。   “听说你认识航空公司的人?”   穆峥手一顿,眉毛也拧起来了:“谁告诉你的?”   “你说有或者没有就行,管它是谁告诉我的呢!”她女性的第六感察觉到一点点异样,“我可不是要管你的私事啊,这回纯粹是因为酒庄生意上的事儿,想找个渠道,看看能不能成?”   她把自己的大致想法跟穆峥也说了一遍,全听完后,他反倒放松下来:“倒是可以试试,南城这边我认识些人,我牵个线大家聊一聊,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真的吗?那太好了!”她没想到还真能搭上线,亲热地坐到他旁边的位子上,重重往他肩上一拍,“你小子可以啊,手从北京升到南边来啦!以后真打算在这儿长期发展了吗?”   穆峥倒吸口气,回头道:“你成年以后有没有人提醒过你,你断掌打人很疼?”   比她小时候动手还要疼!   “有啊有啊!”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可我不舍得打他,我也就随便揍一揍你们几个。”   穆峥连白眼都懒得翻,起身道:“你可以在南城多留两天,我攒个局,让航空系统的几位领导跟你见个面,你可以先了解一下情况。”   “行,那就多谢了。”   穆峥拨开她缠在他胳膊上的手:“虽然我得叫你声姐,公众场合,还是注意点儿比较好,免得叫人误会。”   “你又没对象,谁误会啊?”   哟,看他脸色,还不乐意了,所以这是有了对象的意思?   穆嵘好像是说过,他哥悄悄咪咪谈恋爱了……   算了算了,儿大不中留,穆峥这么拧巴的个性,就算真有了喜欢的人,不想告诉别人那就怎么问都没用,他不会说的。   虽然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姐妹,但大家毕竟都是成年人了,彼此尊重,他想说的时候再说吧。   …   高月改了行程,要在南城多待几天,跟航空公司的人谈合作意向。   穆峥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说好攒局,很快就约好了人,在南城最负盛名的酒楼吃饭。   乌格开车将高月送到楼下,蹙眉道:“今天这么多人肯定要喝酒,我陪你一起上去。”   她拍拍他,笑着说:“知道你们蒙古好汉都有好酒量,但是应酬的事顶不过去的,还是得我自己上。放心,还有小雨和我表弟在,他们占不了我便宜。”   乌格当然没法放心,可她都这么说了,他也不能硬跟。他们当中还得有个人清醒着,等会儿就算喝多了,也好把人给送回酒店去。   高月带了自己酒庄的酒,红白葡萄酒都有,都是价格适中的性价比之王,可以作为机上配酒的类型,想请饭局来的人都尝一尝。   肖雨把拎在手里的酒先交给服务员提前醒酒,然后才陪同高月一起踏进包间的门。   高月再商务宴请和与人谈判的时候往往都有另一幅面孔,巧笑倩兮,却又进退有据,全然就是她妈妈穆锦云的翻版。   列席的人当中也有威望相当的女性,加上穆峥牵引,饭局的氛围还是相当好的,来者都很有耐心地听取了高月的愿景和合作架构,给她讲了讲目前大致的合作模式,也并没有使劲儿地给她灌酒。   她知道这其中有许多忌惮她家庭身世的因素,因此越是这样,她越是不能恃宠而骄,越要表现出自己的诚意。   带来的酒是她亲自侍酒放到客人面前的,从葡萄品种到酿造工艺,再到市场反馈都一一做了解释。   敬酒那就更不用提,来者或许今后都是衣食父母,敬酒都是一轮一轮,一个都不能落下。   穆峥帮她挡了一些,肖雨也帮她挡了一些,但带去的几瓶酒到后来全都喝光了,她当然也不可能少喝。   她知道自己那点深浅,喝多了容易出洋相,谈的差不多了就赶紧结束,好歹把人全送走了,她自个儿还能站得住。   穆峥接了个电话回来,让自己的司机送高月回酒店。   她舌头都大了,挥了挥手:“不用!你在姐……姐面前摆什么谱啊?我有人开车送……送我回去!”   她脚步也虚浮错乱,乌格连忙上前扶住她。   穆峥也就顺着她说:“是,我在谁跟前儿摆谱,也不敢在姑奶奶你面前。我这不是得亲自送你一程么,酒店有惊喜等着你。”   “什……什么惊喜?”   穆峥伸手把人叉进自己车子里:“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他又示意乌格把肖雨扶上车,在他们车子后头跟着。   不远不近的一段路,高月在后排都晃得快睡着了,脑袋都在穆峥肩膀上使劲捶了好几下,车才终于在酒店面前停稳。   她用力睁了睁眼:“到了吗?”   “到了,下车吧!”   高月这会儿酒劲儿完全上来了,冲得她一阵阵头晕目眩,一下车就看酒店的大楼在眼前转个不停,走路都没法走直线。   乌格要扶着也喝了不少的肖雨,自然没办法过来扶她,她基本是靠穆峥撑着,下车才站稳了。   她闭了闭眼,希望眼前这酒店别再乱晃了,再睁开眼的时候却看见酒店大堂出来两个人。   走在前面那个,怎么那么像唐劲风呢?   她歪着头看了半天,又指给穆峥看:“喂,你看那个人,好像你未来姐夫啊。你见过他吗?他长得比你们都好看,比你们都高!有……那——么高!”   她像比划哥斯拉似的往大了一比,胳膊肘差点打中穆峥的鼻梁。   他终于松开手,把她往前推了一把:“不用怀疑,我今天已经见了,赶紧的,让他把你领回去。”   高月踉跄了两步,已经有人上前扶住了她。她闻到熟悉的味道,手撑在对方胸口:“咦,真的是你呀?你、你怎么来了?”   唐劲风闻到她身上浓烈的酒气:“怎么喝了这么多酒?是不是不舒服?”   不问还好,一问她就感觉胃里的东西**辣地往上涌,按也按不住,连忙伏到旁边绿化带去一阵狂呕。   唐劲风心疼不已,却还要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吐吧,吐了会舒服一点。”   跟在他身后走出来的穆皖南,皱着眉头:“怎么喝成这样了,没谈成?”   高月简直像一头埋进了绿化带的表情包似的,开不了口说话。   穆峥替她解答:“今天只是聊个合作意向,看着有戏,但要成还有很多功夫要做。” 第92章   高月听到声音, 扭过头看了一眼, 喘息不定:“你……你怎么也来了?”   “来看你笑话,不行么?”   “穆皖南!”她气得直咬牙, 扁了扁嘴看向身旁的唐劲风,“你看他……”   唐劲风给她擦嘴角, 扶她站起来:“别吵了,他逗你的。你看你喝这么多,先上去休息吧!”   高月搂着他脖子站起来,一搂就不肯放手了, 嘤嘤地说:“……你怎么会来, 我不要你来啊, 你回去……你工作好多吧?不用管我, 我搞的定……呕!”   说着说着又想吐了, 不过这时候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唐劲风怀里要抱着这个宝贝, 还被穆皖南和穆峥这俩表兄弟在边上盯着,不由有些尴尬, 清了清嗓子:“我先带她上去休息, 大家都辛苦了,剩下的事明天再说吧。”   其他人当然没意见,乌格下车看到他的刹那就眼神一黯,扶着肖雨先进去了。   这会儿就剩穆皖南和穆峥还在外头,他们哥俩反正不愁话聊, 示意唐劲风他们先上去。   高月还揪着穆皖南不放:“……说好的跟你没完……没完!你是不是又欺负他了, 是不是又你抓他来的?”   穆皖南都气笑了:“就算我抓他来的怎么样?你还想我道歉吗?”   “对啊, 我要你道……道歉!”   唐劲风叹了口气,给了穆皖南一个眼神示意他别跟她计较,直接半拖半抱地把高月给拖进了酒店大堂。   她真的喝了不少,从大堂缠他缠进电梯,又缠进房间,他一手扶着她,一手还要拿房卡开门,她还不老实,让他几乎腾不出手来。   好不容易磕磕绊绊进了房间,把她放床上,她就顺势把他也给拉倒了。   今天他要是不来,她这样依赖和拥抱的人是不是就该是乌格了?   这么一想,胸口就莫名一阵气闷。   唐劲风扒开她的手勉强站起来,去拧了干净的毛巾来给她擦脸、擦手,又脱了她身上的外套,灌了她几口温水,才扶她躺好休息。   刚才还能挣扎着说些昏昏沉沉的话,现在已经眼睛都睁不开了。   喝了这么多酒,南城的冬天也有寒潮,却没有暖气,冻得耳朵鼻头都红彤彤的,手背还不知在哪儿蹭了一道血印子,这会儿喝醉了大概也感觉不到疼。   他坐在床边看她,心疼的情绪终归是战胜了其他酸甜苦辣,压得他有些离不开她了。   其实她可以不用这么拼的。有那样的家世,她就算什么都不做在家当个大小姐,过一点养尊处优的生活,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她父母那个圈子里很多跟她一样的同龄人就是这么混日子的。   她还是可以爱他。他现在努力地工作,也可以养得起她,让她像以前大学时候那样无忧无虑一点,不用为了生意上的事,在酒桌上拼成这样。   可她还是选了这条路,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哪怕辛苦一点,也没有关系。   叹口气,他也把衣服脱了躺到床上来,伸了只手把她揽进怀里。   她自动寻到一个舒服的位置靠过来,好像已经这样做过千百次,早就习惯了。   宿醉照理睡不踏实,但高月这一觉直接就睡到了第二天大清早,还是因为太口渴了才醒过来。   “要喝水吗?我扶你……慢一点。”   旁边居然有人喂她喝水,等她看清楚唐劲风的脸,惊讶之余,有些记忆片段已经自动在脑海中闪回。   好像,昨晚他就来了,她还抱他来着。   她以为是梦呢,原来是真的吗?   唐劲风看她这一脸呆相,捏她鼻子:“喝断片了,想不起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还以为是别的男人?”   “胡说什么呀,我没断片,清醒着呢!”她揉了揉还在一抽一抽闷痛的脑袋,“你怎么到这儿来的,专程来接我的?”   四下看了看,这不是她住的那间房,那就是他专门来开了个房间等着她吧?   “还说没断片。”他下床掀她被子,“先起来,你昨晚把胃都吐空了,这会儿肯定饿得难受,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其他慢慢再说。”   妈呀,她还吐了?那她现在该是多么污糟的一人儿啊,他居然还抱着她睡了一晚,也没嫌弃?   她内心哀嚎,捂脸跑进洗手间,捯饬了快一个钟头,还是唐劲风敲门叫她了才开门出来。   她从门缝里露出湿乎乎的头发和一双被水汽浸染过的眼睛,唐劲风伸手捋她刘海:“头发都没吹干。快,我来帮你,快点吹完了吃东西,不然会胃痛。”   她已经从头到尾,从里到外洗了个干净,头发和身体都泛着清爽的香气,坐在床上任由他帮她吹头发。   他手指修长干净,从她发间穿过,不轻不重地挑着发丝,热风呼呼地穿过去,逆着她头发生长的方向吹,发丝很快就干了。   虽然吹得一头蓬乱,但干燥之后再随便用手搭拉两下,她这短发的卷度就很自然地呈现出来。   之前胡悦她们还笑她说看守所的“Tony”不行,那是因为驻所的检察官早换了人了,要还是他在,绝不可能让她的头发不成样子。   “Tony老师,你这手艺很可以啊?是不是给别的女生吹过?”   呼呼的热风里说话听不真切,唐劲风好像是回答了一句什么,可她没听清。等他吹完了,放下了吹风机,她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他才说:“我帮我妈吹过。”   高月一怔,又想到他妈妈的身体状况:“阿姨最近怎么样了?”   唐劲风脸上怆然的表情一闪而过,特意转过脸没让她看见,只说:“先吃点东西吧,你不饿?”   怎么可能不饿?喝多了酒,又吐了,她半夜里做梦都是前胸贴后背的难受。这会儿大概是捯饬了一阵有点饿过劲儿了,反而不着急了。   他们也不出去吃了,索性叫了早餐到房间里来,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吃。   她面前是一碗内容丰富又熬得绵稠软糯的及第粥,配了水煮蛋和一小节玉米,一个小巧的馒头,正好撑饱她昨天被酒精肆虐过的胃。   唐劲风吃得也不多,而且吃得很快,就是年轻男人那种稀里哗啦一下就吃完的吃法,然后就坐在对面看着她细嚼慢咽,偶尔伸手把她颊边掉落的碎发别到耳后。   “我妈妈这两天胃口也好一点了,这样的粥也能吃大半碗,我才放心来出差。”   “那就好啊!”高月听他这么一说还挺高兴,“我那天去看她,也是说胃口不好,吃不进东西,总靠吊水,身体也受不了。”   唐劲风嗯了一声。   “不过你说你是来出差?”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我怎么记得昨天好像看见我大表哥了?他是不是跟你一起来的,还是我真喝多了记错了?”   “看来还不算完全断片。”唐劲风笑了笑,“你没记错,我是跟他一起来的。他这边有新的合作,大概需要做尽职调查。”   “尽职调查?这种活儿你也接吗?”   “现在开荒垦田阶段,什么案子都接,只要有业绩就行,我不挑。”   高月惊奇的不止是业务模式,“那你怎么联系到他的业务的啊?”   趁着大清早脑子特别清醒,仔细想了一下那天穆皖南突然打来指点迷津的那一通电话,她忽然想明白了:“是你跟他们说我要找航空公司的销售渠道的?”   他嗯了一声,“其实那天我也跟你提过一下,你大概没反应过来。”   就算反应过来,她应该也不想找他们。   生意上的事,她首要一条是不想动用她父母的关系。至于家族里其他人,有渠道有门路可以通一通其实没什么不好的,世界上那么多家族企业,也都是一大家子人扑在一门生意上营生,互相照应。   可穆家他们这辈人里最有手段,生意做得最像样的就属她大表哥穆皖南,却又因为当年的事儿跟她生出嫌隙,她偏偏不乐意找他。   唐劲风知道症结在哪儿,她不愿意联系,就由他来打给穆皖南好了。先是跟他说了说她灵机一动冒出来的主意,对方也觉得可行,看来这丫头还真有点做生意的头脑,不是个光会烧钱和空想的二代。   聊着聊着,又扯了些别的。尤其穆皖南的太太……前妻,这会儿刚进律所,听说跟了个四六不靠的年轻男律师做带教,手头接的那些业务也不知道怎么样,他警醒着想要弄明白的就问问唐劲风。   唐律师不仅全都解释得清清楚楚,而且有种自家人般的可靠,还有他们男人之间的默契,那些不可言说的小九九感觉都会好好保密,绝不会透露出去让她们女人知道。这样一来二去,两人竟然聊得十分投机,穆皖南干脆提出让他一起来南城瞧瞧,看高月生意谈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帮把手,顺带便的,他要帮着家里老四在南城站稳脚跟,就有不少新业务要展开,正好少个律师,这业务就给他了。   高月觉得自己看中的男人真是个人才,连穆皖南这么难啃的硬骨头都能啃下来,甚至能从他身上刮层油下来,不愧是做律师的,将来在这个行业大有可为。 第93章   “你不怪我?”   高月嘴里还叼着馒头:“怪你什么?”   “我陪你大哥过来, 一方面是想来支应你, 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自己有项目要交给我来做。说到底,我也利用了他跟你的这层关系, 给自己拉案源业绩,你不会觉得我唯利是图吗?”   高月咽下最后一口食物, 拍了拍胸口,才朝他竖起大拇指:“我觉得你这个‘唯利是图’做的特别好,我大表哥那种人是不能跟他讲什么客套的,能斩一刀是一刀。咱这叫什么,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至于扯到报仇这么严重么?”   “你不记恨他吗?当年他那样瞧不起你, 当着你的面就给你难堪。我后来跟欧伟祺撕破脸要退婚, 他也归罪到你头上……”   “月儿。”他隔着桌子伸手过来, 把她指尖握在手里, 用纸巾给她擦手, “我不记恨你们家里任何人,当年没有他们, 我们可能也走不到今天。”   恋爱婚姻中讲求门当户对, 并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大部分时候,门楣高低决定了一个人的眼界和志向,父母的秉性决定了孩子的人格。唐劲风原本是出自幸福美满的小康之家的,假如父母的人生没有发生那样大的偏差,创办的企业说不定可以走得更远, 他如今可能也能算是个“不努力就必须回家继承家产”的二代了。   可是既然出了那样的问题, 家庭的包袱就会成为拖累他脚步的负担, 就像蜗牛拖着过于巨大的壳,脚步渐渐也会与伴侣不一致,最终拉开的差距越来越大,结局也只能是分道扬镳。   这个道理,高月以前看不明白,她妈妈和穆皖南大概是看得比较透彻的,唐劲风心里也很清楚。   他家里经历过天崩地裂般的变故,什么人情冷暖都见识过了,终归是比她这个温室花朵要早慧得多。   好在她现在也已经想通了,他能谅解的,她也都跟着一并谅解。   当然,能从穆皖南这里占点便宜更让她欢欣鼓舞,感觉架没白吵,亏没白吃。   毕竟她的想法也不一样了嘛。   午饭是跟穆皖南和穆峥一块儿吃的。男人的友谊真的特别奇怪,明明以前坐在一张桌上吃饭都要互相挑剔,看不顺眼,这也才见第二回 吧,居然就已经天南地北聊得别提多投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兄弟呢。   高月反而闷着头吃菜,她昨晚的鲍参翅肚全吐干净了,早上的清粥小菜也没能填补回来,趁穆皖南请客,能吃她就多吃点儿。   “你的合作意向谈的怎么样了,能拿得下来吗?”穆皖南坐在对面问她,“真的不用我们帮忙?”   还真拿自己当家长了,这语气,十足十地像她老爸。   她拿餐巾擦了擦嘴角:“成不成还得谈,这不才见了一次面嘛,哪有那么快啊?我心里有数,回头跟我的partner再仔细商量讨论一下,做个详细的方案出来,再跟人细谈。总之我自己能搞定,你就别操这份心了,擎着办自个儿的事儿吧!”   穆皖南看了看唐劲风,那意思很明白了——看见了吗,不是我不帮她,她自己不要我帮。   唐劲风当然尊重高月的意思,她本身也不是个盲目自信的人,该求助的时候求助,认为凭自己的力量能搞定的时候就不麻烦别人了,分得清什么是本分,什么是情分。   他专程跑这一趟,主要还是身为男朋友的担心。她这想法虽然是天外飞仙般的一笔,但真要做成了就是相当大的一笔业务。她单枪匹马到外地来谈业务,林舒眉她们没有一个人在她身边,他就想着多少能来撑她一把,顺便把她跟表哥之间的疙瘩解一解,最后才是穆皖南委托他的那些业务。   现在看来,目的基本是达成了,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得陪着穆家兄弟跟合作伙伴见面。   高月本来可以先回去,但她想跟唐劲风一块儿回,索性留下来,把她这回在南城参观老牌酒厂的经历写成报告,连带跟航空公司合作的这个想法,一起发给林舒眉他们参详。   夜里她自然是不用一个人独守空闺啦,挤到他房间里来,甚至在他洗澡的时候也悄悄咪咪挤进那个并不宽敞的淋浴室里去。   他会把房间和卫生间的大灯都关掉,只留淋浴间的一盏射灯,就照亮他们那一方小天地,朦朦胧胧的。   “这是干嘛,防浴室偷拍吗?”   他含糊地嗯一声,手却没闲着,搓匀了香波揉进她发间,白腻的泡沫沾了满手,又顺势抹在她身上。   其实假使就他一个人洗,哪里用得着关灯开灯这么麻烦,他不过是想这样,把她看的更清楚一些。   那些洁白轻盈的泡沫丰饶可爱,几乎从小小的玻璃隔间里溢出来,两个人这样挤挤挨挨地站在水幕下,她略略睁开眼睛,只能看到他胸口的位置,光致致一片,有水色浸染,仿佛刷过蜜糖,引得她居然馋了。   其实是她先挑衅,可他也乐意配合,当然最后还是他更厉害一点,胡作非为之后,还要负责善后的工作,用白色的浴巾帮她擦头发,把两个人都包裹起来,身体蒸腾着的热气仿佛是刚才那番热情留下的余温,熏人欲醉。   他总有耐心帮她吹干头发,怕她急性子等不了头发干就睡觉会着凉。她也帮他,然后仔细往他脸上、身上抹各种护肤品,细心呵护保养她爱不释手的这具躯体。   最后当然还有一番温存,有时候也什么都不做,仅仅就是这样抱着,她靠在他臂弯里,听他絮絮地讲一些白天的见闻和趣事,渐渐就有了睡意。   他其实是把工作和生活划分得很清楚那种人,跟她在一起,除非她主动提起,否则他不会聊太多他工作方面的难处。但高月知道他很拼很辛苦,所以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他,常有让他欲罢不能的时候,低沉又婉转的男人声线常在耳边流转,哄着她睡,又陪着她醒。   意外就是来得这么突然。   唐劲风接到母亲病危的电话时,正跟穆皖南一起开会,他硬是挂断了电话又回去坚持到会议结束,最后还是穆皖南发现他脸色不对,主动问他:“出什么事了吗?”   “抱歉,我妈妈病危,我可能得赶回家一趟,这边的合同细则……”   “不要紧,回头再讨论修改。”穆皖南蹙眉,“家里的事是大事,你先改行程回去。高月知道了吗?让她跟你一起走。”   这样的认可,等同于把他的事看作他们一家人的事。   高月知道以后,果然是一样的反应:“我跟你一起回去。”   就像当初他们大学去实习的那一次,他也是接到家里的电话要赶回去,她人必须留下,心却是跟她在一起的。   这回她总算人也可以陪在他身边了。   姜冬梅的病危是有迹可循的,唐劲风只是没有想到,这回出差之前她胃口好了一些,其实已经是回光返照。   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大概是靠最后这点念想吊着才勉力支撑。   意外的是,高月发现穆锦云也在,纳罕地问:“妈妈,您怎么来了?”   “我先前就跟医院的王主任打过招呼了,知道小唐妈妈的情况不好,特意过来看看。”穆锦云把两个年轻人脸上的凄惶和焦虑都看在眼里,“快进去吧,唐妈妈还在等着你们。月儿,你也跟着一起去。”   生死面前,其他都只是小事。   陪在姜冬梅病床边的人是唐正杰。   多年不见,高月只觉得他又苍老了很多,身形佝偻,脸上印刻了更深的皱纹,越发跟唐劲风不像父子了。   看到儿子赶来,他有些惶恐地站起来,把床畔的位置让给他们。   “妈……妈妈,我回来了。”唐劲风伏在床边,抓着母亲的手叫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姜冬梅艰难地睁开眼:“你来了……还有小月……”   高月在旁边站着,不争气地比唐劲风还先红了眼睛:“阿姨……”   她本来打算先退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一家三口的,但姜冬梅这一声小月,就已经是最好的挽留。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每说一个字,都是她对这尘世间的最后一点念想。   她抬了抬手,高月会意,在唐劲风身旁蹲下,跟他一样握住了姜冬梅的手,仿佛这样就能让她的生命流逝得慢一点。   她似乎很满足,脸上因长期卧病在床而生出的病气似乎都淡了:“真好……你们还在一处,真好。小风啊,今后……要好好珍惜。”   其实她知道,并不是孩子不想珍惜,是他背负的东西太多太沉重。   她人生后半程的这三十年,十五年,七年,一年……经历婚姻家庭的美满,巨变,怅然若失,病入膏肓……已经很累了,可孩子们的人生才刚刚开了个头而已。   “妈……”   姜冬梅吃力地想要摸摸儿子的脸,可是真的已经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了。   她看向旁边的高月,年轻女孩的眼睛亮而清澈,眼泪已经漫过眼睫,红红的一圈。   她想起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仿佛也是在这间病房,也是这样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什么话都还没说,小姑娘就先掉眼泪了。   第一眼就投缘,可能就注定他们是要做一家人的,只是可惜她熬不到再聚天伦就要离开。   高月抓着她熬到干枯的手,她轻轻回握:“我们家小风……以后就拜托你了。你们好好的,我会一直……一直守着你们……”   到了这一刻,她其实并没有悲伤的情绪,顶多,也就是有点遗憾罢了。   至于那个人……   她看向站在床尾的唐正杰,夫妻一场,谁亏欠了谁,这一辈子是说不清了,来生……大概也不会再相见了吧?   眼睛慢慢阖上,反握住两个孩子的手也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气力。   低着头的唐劲风似乎反应过来,抬起头,已经在那张最熟悉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生命的征象了。   “妈妈……妈!”   高月还是第一次看到唐劲风这样哭,尽管她眼泪掉得比他厉害,但也很清楚现在没有人比他更伤心难过了。   姜冬梅的后事办得很简单,遗体火化之后,就只剩一掊骨灰交到家属手里,然后转入公墓安葬,今后就只有固定的日子去祭拜时才能再亲近一些了。   唐家父子从头到尾都很平静,没再掉过眼泪,这一点上来说,唐劲风跟他父亲其实很像。   有些情绪他装在心里不说,并不等于就不存在。   高月把手悄悄放进他手心,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深冬的天气里,他手心是滚烫的,捏了一层薄薄的汗。   “别太难过了,你妈妈现在自由自在的,肯定比生病的这几年开心。”   病得太久,整个人都像被病魔囚禁了一样,除了病房哪里都去不了,现在反而解脱。   唐正杰离他们远远的,要顾及唐劲风的感受,他一直都不敢靠的太近。   唐劲风的神色是苍白的,不管是面对高月时的一点笑意,还是面对父亲时的不假辞色,跟平时那种生气勃勃的感觉都是不一样的。   如果人的表情也是有颜色的,那此时此刻就只有苍白才能形容他。   走到公墓门口的时候,唐正杰才终于鼓足勇气似的快步跟上来:“小风啊,你妈妈临走前让我帮你一起去家里收拾下东西。这个周末你有空吗?我也很久没回去过了,我想,还是有你在旁边比较好。收拾完了,我再烧几个菜,我们……”   “不用了,我妈的东西,我自己会收拾,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他对父亲依旧冷淡,当年移植肾脏给母亲时稍有缓和的父子亲情,如今又因为他妈妈的离世而跌到新的冰点。   高月能理解他,但看着他爸爸欲言又止地站在那里,本来也跟儿子身量差不多的人,被经年累月的愧疚硬生生压得矮下去几头,怎么看都让人于心不忍。   唐劲风去取车了,她趁机跟唐正杰说:“唐叔叔,您别难过,给他点时间。”   “高小姐……”   “您叫我高月吧,你看阿姨在世的时候都叫我名字来着。”   唐正杰艰涩地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周末您要收拾阿姨的遗物,我们会一起过来的。您不是说烧菜吗?我喜欢吃肉,您多烧一点,我带酒来。”   唐正杰楞了一下,高月已经朝不远处开车过来的唐劲风挥手了。   “一起走吧,我们送送您?”   高月瞥了一眼沉着脸坐在驾驶座的唐劲风,他端坐着一动不动,目光平视着前方,却也没有表示异议的意思。   “不不不,我坐公交车,直接到我住的地方,很方便。”唐正杰连连摆手,心里却记挂着她刚才说的周末一家人一起吃饭,又期待又忐忑。   …   夜晚的纠缠比平时激烈得多,高月甚至见识到了唐劲风少见的狂野的一面。   但他实际并不是非常投入,身体跟心神仿佛是剥离的,身体的动作越是激烈,越是能感觉到他内心无法立时排遣掉的苦痛。   结束之后,本来都有瞬间筋疲力尽的感觉,但唐劲风却睡不着,从床上坐起来,悄悄披上衣服走到楼下客厅去。大概怕打扰她休息,他灯也没有开,就着窗外的一点光亮,静静地坐在黑暗里。   高月也套了件衣服走下来,开了一盏壁灯,从他身后搭手到他肩上,然后伸长了手臂圈抱住他,撒娇似的问:“在想什么?”   他轻轻在她手臂上抚了抚:“没什么,就是睡不着。是不是影响你了?”   “我要说是的话,你是不是现在就打算赶我回自个儿家去啊?”她有节奏似的在他身后轻晃,“原来我们风哥这么渣呀。”   唐劲风拉住她一条胳膊,微微用力,把她拉过来坐到自己腿上:“我不会赶你走。”   “我知道,你妈妈说了,不管是七年前,还是现在,你对我都是真心的嘛!你那么喜欢我,肯定舍不得赶我走。”   听到“妈妈”这个字眼,他沉默不语,只是紧紧抱紧了怀里的人。   高于的手绕过他脖子,轻轻摸他头发,像在给猫咪顺毛:“我也舍不得走啊,我会陪着你的。”   最疼爱他的人走了,但她还在这里,今后的人生路,她会陪着他一同走下去。   唐劲风眼睛一阵阵酸胀的疼痛,抱着她,半张脸都埋在她怀里。   她仍然是那样一下一下摸他的头发,另一只手也圈住他的脖子,轻声说:“这里只有你和我,你有哭的权利。”   他总说权利和义务要对等。这么多年来,他尽到了做人子女的孝道,一力承担起整个家的重担,那么如今在他感到难过和脆弱的档口,他当然有表达悲痛的权利。   她才不相信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鬼话呢,该哭的时候哭,该笑的时候笑,他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她全都喜欢。   唐劲风抱着她,没有掉泪,他的眼泪早就在母亲松开他手的那一刻就流完了。但悲声仿佛还留在心间,夜深人静,如隔岸听钟,仍有回响。   父母健在时,归途可喜,来日可期。现在母亲走了,或许来日依然可期,但归途……他还有归途吗? 第94章   高月告诉他, 有的, 母亲去世了,他也不会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他还有她, 他们将来会有新的家庭,新的家庭成员——当然, 他还有父亲健在。   姜冬梅生前居住的那套老式公寓,从当年家里出事之后,她就带着唐劲风一直住在里面,唐正杰服刑期间一次都没有踏进过那个门槛。   照理要说收拾遗物, 唐劲风一个人就能搞的定。姜冬梅之所以在临终前特意交代让唐正杰去收拾, 说他也有些东西当年搬家的时候由他们母子带过去了, 其实就是想制造个机会让他们父子好好谈一谈。   唐正杰曾经毁了这个家的幸福不假, 但她一直以来都不希望孩子去仇恨父亲。   唐劲风有唐劲风的固执, 要放在过去, 他未必愿意去面对。但他现在身边有高月,姜冬梅也知道只要有她在, 这都不算事儿。   周六是个好天气, 高月挽着唐劲风回那套老房子去收拾东西。她带了两瓶酒,怕唐正杰做菜太辛苦,特意开车绕到城中口碑最好的酒楼去买了熟菜,一起带过去。   唐正杰比他们先到,果然已经在厨房张罗着午饭要上桌的饭菜, 看到唐劲风肯来, 高兴得有些手足无措似的, 把人让进来:“快进来快进来,先坐下休息一会儿,菜马上就做好了!”   他转身回到厨房忙碌起来,倒省去了跟又跟儿子面对面不知该说什么的尴尬劲儿。   唐劲风在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反而局促得像个客人,也不习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有点无奈地看着高月说:“要不我先去收拾,看看有些什么是要给他拿走的。”   高月完全理解他:“行啊,我帮你。”   姜冬梅去世前把钥匙给了唐正杰,他今天不知多早就来了,家里的卫生也全打扫过一遍,柜子抽屉上连浮灰都不见,每个角落都很干净。   其实家里也没有太多东西需要收拾的。姜冬梅这一年多来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久病成医的人对生命终点什么时候来都有自己的判断,可以断舍离的东西早就处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除了生活必需品,就是给家里人的一点念想。   唐劲风很快整理出一小箱子东西,有一本相册,全是他们过去一家三口拍摄的,高月感到新奇,指着里面的照片:“啊,你小时候也被当女孩儿一样涂过口红!”   童年时期的他啊,没有现在的高冷禁欲脸,被擦了猴儿屁股一样的胭脂和猩红的一点口红,一脸呆萌地看着镜头傻笑,仿佛地主家的傻儿子。   他笑笑,指给她看:“这里是我学校大门口,这是元宵灯展,还有这里……是我爸妈他们以前工作的地方。”   就是那个曾被大火毁于一旦的工厂,后来改建成了一片景观很美的公园。   看得出,那时候他们一家子其实是很普通也很幸福的家庭。   他妈妈为他保留了这样美好的回忆,至少让他明白那都不是镜花水月,而是真实存在过的。   他可以获得幸福,而且有获得幸福的能力。   其他留下的东西,也大多与他有关。有以前生日和母亲节时他送的礼物,有和他一起合拍后扩印放进相框的合影,还有一本整齐却已陈旧的笔记本,记录的是他们最困难的时候举债的情况。最开始是唐劲风在记录,后来大概姜冬梅身体好一些,能生活自理了,就改为她在记录。   那些借贷的进账,偿还的支出,每一笔,都记录着他们母子这么多年来的艰辛。   唐劲风捧着那个本子一页一页翻看了很久,高月就坐在他身边,陪着他看,不时轻轻拍抚他的后背。   唐正杰来叫他们吃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一时有点怔忪:“那个……饭熟了,先吃饭吧?”   “好嘞,早就闻见香了,还真有点儿饿了。”高月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然后把唐劲风也给硬拽起来,“走了走了,人是铁饭是钢,先吃完了饭再收拾不迟,啊?”   有时候他又倔又冷,像头石牛似的,也就她拉得动他。   饭菜很丰盛,炒花螺、油爆虾、牛肉羹,都是唐劲风喜欢吃的菜,而且唐正杰好像挺会烧菜的,色香味美,儿子的手艺说不定还是跟老子学的。   白肉配白酒,高月开了那瓶白兰地:“唐叔叔,这酒是我自己的酒庄酿造的,您尝尝,也给我们提提意见。”   唐正杰早年开厂做生意是有见识过好东西的,中外名酒,从茅台到人头马,应酬时都喝过。   但捱过了牢狱生涯和这么多年的清苦日子,泼天富贵也早就是过眼云烟了。   他知道高月是在抬举他,她有这样的家世身份,这份抬举才更显得珍贵。   他举起杯子,看唐劲风没有要跟他碰杯的意思,于是自己就口喝了,入口的甜辣酒香有青草和水果的香气,很快在嘴里漫开回甘。   唐劲风这才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   “味道不错吧?也别光喝酒,快吃菜,这个油爆虾好好吃啊!”   高月简直是捧场王,从酒到菜,她能从头到尾夸到停不下来。   唐家父子当然也会接她的话茬,但到了彼此那里就一个劲儿地沉默。   算是意料之中,但能坐到一张桌上安安稳稳吃完一顿饭,还是比之前的情况好多了。   也是在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高月才了解到唐正杰刑满释放后的这几年,本来开始是给人家看门儿,后来凭借过去开厂时的技术基础,到厂子里的生产线上从正儿八经的工人做起,因为踏实肯干,得到车间主任的赏识,竟然成了技术组的一员。   工资虽然也就几千块钱,但是没有那么辛苦,他毕竟年纪大了,又动过大的手术,身体不如从前硬朗,这样的工作养活他自己倒是挺安稳的。   他过得很节俭,不舍得租房,就挤在工厂的职工宿舍里,周围大多是年轻人,生活习惯和作息都有很大不同,过得艰难又孤独。   他有父辈的大度,坐牢这么多年也能吃苦、能隐忍,可想想他在那种集体宿舍里甚至要帮小年轻们刷厕所、洗晒被子,就于心不忍。   高月还斟酌着回去要怎么跟唐劲风开口,至少给他爸爸租个房子,不用太大太豪华的,有个床,有个独立的卫生间能安身休息就行。   “你可以搬到这里来住,反正这里现在空着,我以后可能也不会回来了。”   没想到唐劲风会突然这么说,高月和唐正杰都感到很意外。   这酒这么上头么?多喝了几杯,竟然还有这样的功效?   “你们不用这样看着我。”唐劲风脸上有酒后的红晕,但神智依旧清醒,“这是妈妈的意思,我只不过想让她安心而已。”   她临走前把钥匙交给唐正杰,背后的打算其实就是这个意思,全看唐劲风愿不愿意接受。   她也知道,他不会不愿意的。   就像过去那些年,她总是叫他有空去监狱探视,不管他内心怎么排斥,最后也都还是去了。   回去的路上,他有些惘惘的,问高月道:“你觉得我让他搬到这房子来住,是不是太心软?”   她摇头:“他是你爸爸,养育之恩,总是要报的。而且从法律上来说,你也有赡养的义务啊!”   她还就怕他不心软呢,他能自己想明白,那就再好不过了。   唐劲风笑了笑:“你跟我越来越像了,开口闭口都能谈法律。”   “那当然,以后成了大律所合伙人的太太,也不能显得太白目啊,是不是?”   他的手伸过来搭在她手背上:“这么自觉,就要当我太太了?”   “我不急啊,我就是看你这么紧俏,先预订个位子嘛!”说完又有点赧然起来,“你看我这一趟趟的,家长都见了好几轮了,你、你难道还想着换人啊?”   “人是不可能换了,我是想……我也该去见见你爸妈了。”   之前帮她洗刷冤屈的时候,她妈妈就盛情邀请过他,她自己也跟他提过,应该要正式地上门拜访一下她的家人。   这种事,不能总让她一个女孩子主动提,他要让她知道,这顿家宴他是始终记在心上的。   不过临要上场,高月自己又紧张了,生怕哪里做的不周详,或者爸妈又有意为难,场面会不会很尴尬。   但唐劲风是不会让她失望的,不仅周到地准备了各种礼物,而且是以感谢高家夫妇在他妈妈住院期间的照料和关切为名上门拜访的,并不打算承他们要感谢他的那份情。   在长辈面前,他是谦逊又极有礼貌的小唐,不是正直不阿的唐检,也不是意气风发的唐律师。   穆锦云是很高兴的,丈母娘看女婿总是越看越顺眼;老高呢,一开始还端着点大家长的架子,但聊了一会儿之后,也开始欣赏这个年轻人的学识和气度,就生出一种老泰山想要提拔后辈的感觉来。   当然最重要的是两个年轻人互相爱慕着,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两人之间的每一次眼波流转,甚至只是高月从唐劲风身边走过,他的目光都温柔而自然地追随。   还有什么好说的,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你父亲最近还好吗?”   “还好。”他如实回答,“他找到了稳定的工作,我刚给他重新安排了住处,下周还约了例行的体检。”   “嗯。”高忠民点了支烟,又拿了两条给他,“这个带给你父亲抽,什么时候他有空了,我们两家人一起坐下来再吃个饭,聊一聊。”   聊什么,除了婚事,也不做他想了。   高家夫妇这样的态度简直就是差把民政局搬来让他们俩原地结婚了,几乎没有任何刁难和阻滞,只有对未来女婿的肯定和心疼。   假如能组件一个新的家庭,甚至能有一个新的生命马上降临,难道不是对他最大的慰藉吗?   高月却不这样认为,撇了撇嘴:“你别听他们的,他们就巴不得我马上结婚,三十岁之前务必把孩子生好。你妈妈刚去世,古时候还有丁忧三年呢,哪有这么快结婚的道理?何况我还想逍遥快活几年呢,就谈谈恋爱多好啊!”   “你不想跟我一起生活?”唐劲风低头问她,“之前说的早上要一起醒来,肩并肩刷牙,面对面吃早饭,手牵着手去上班,难道都只是哄哄我的?”   “当然不是了,我当然想跟你生活在一起啊!”   “嗯,看出来了,要不然也不会一口一个结婚……”   “唐劲风!”发觉又着了他的道,高月恼羞成怒,甩开他的手追打他,“你是不是活腻歪了,整天这么套路我!”   他躲闪着她的拳头,最后大手一挥抓住了她的手腕:“那你是不想跟我结婚吗?”   祸从口出,高月鼓起腮帮子,抿紧了嘴,坚决不再让他抓住话柄了。   “可是我想。”他把她拉进怀里抱住,“我想跟你结婚,想要早晨跟你一起醒,肩并肩刷牙,面对面吃早饭,然后手牵着手去上班。”   啊,这该死的表白!   高月伏在他胸口,吧唧一下嘴,告诫自己心跳千万不要太快,总要习惯一下这样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其实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的,真的,你让我多享受一下恋爱的感觉。”   她知道现在不是最合适的时机,他们都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生活的变化。   “不如这样吧,我得准备点嫁妆,干脆等我什么时候拿下了航空公司的酒品订单,再考虑结婚的事?”她抚了抚他胸口的衬衫,“那时候啊,你也是个合伙人了吧?然后呢,我想把婚礼放在暖和一点的季节,夏天,或者秋天?”   “好,那一言为定。”   她一定没想过目标实现得那么快,第二年开春的时候就迎来了航空公司的第一份合作意向书。   虽然只是迈出了一小步,但也已经是对她和他们那个酒庄价值的认可。   但她也是真忙啊,有小半年的时间,几乎飞遍了全国所有有条件种植葡萄和酿酒的地方,尝了很多很多酒,见了很多的人,但也很谨慎地不再让自己喝醉。   因为她的律师不是每次都能陪在她身边,帮她挡酒,陪她谈判,为她改合同。   她的小公司终于能在S&S的那栋写字楼里拥有一块小小的空间,出具规模的样子,令人欢欣鼓舞。   林舒眉这半年来被陆潜缠得够呛,别说离婚了,几乎都抽不开身离开本地。要不然,她们双剑合璧应该还会有更大的成就。   林舒眉自己也恨得牙痒痒,但没办法,只得自我开解:“我还是负责运筹帷幄,算账数钱吧!等想想从法国回来了,你们俩双先锋给我继续冲锋陷阵。”   “她在那边还顺利吗?”   “还不错,换个环境,人也脱胎换骨似的,笑容都多多了。”   顾想想背负使命前往法国家族酒庄进修,这次的目标是回来在A市这个纬度培育稀有的带有霉菌的葡萄,尝试酿造有帝王葡萄酒之称的贵腐酒。   其实能不能成功,也不是那么重要,最要紧的是这个进修的过程,让最好的朋友能找回人生的价值和目标。那些曾经被打碎的自尊,最终还是由她自己一片片拼接回来,而不是靠戴鹰,或者其他的什么人。   唐劲风跟她一样忙,但他还能抽出时间去做普法公益演讲、法律援助项目,以及招聘季到大学校园宣讲。   他邀请她:“你们酒庄不是也要招人?不如跟我一起回去看看。”   “又是你啊?”她都纳罕,“舒诚自己怎么不去?”   “他本科不在A大读的,说是牵绊不如我这么深,没有说服力。”   其实就是哔哔自己每小时计时工资五千块,不愿意浪费时间,影响赚钱罢了。   校草级学长回校反哺应届学弟学妹,场面轰动,甭管是不是学法律的,先去大礼堂听一回宣讲也不亏。   想让她目睹他的风采就明说嘛,何必这么曲线救国?   可他风采太盛,她压根儿就没能挤进礼堂里边儿去。   正好学校的理工学院在搞女生节,负责学生工作的老师正是当年辩论队那位姓朱的领队老师,一听高月他们回校了,立刻邀请她来当嘉宾。   她也有一场小小的演讲,来参与互动的都是可爱的女孩子们。   求职、出国和考研的问题问了很多,到最后,终于有人问她:“学姐,你难得回一趟学校,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呀?”   特别想去的地方……   她认真想了想:“有的,那个三号实验室还在不在啊?”   于是一群可爱的女孩子簇拥着她,一起去了实验楼的三号教室。   当年血溅轩辕……不,血溅实验室的痕迹已经完全被覆盖,又白又干净的墙壁和天花板,已经看不出一点被兔血滋滋滋过的迹象,但那个传家宝一样的故事还在流传着。   有生物系的小可爱看她仰着脖子看天花板,福至心灵般大胆猜测:“高月学姐,你不会就是当年一刀割断了兔子动脉的女侠吧?”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这样的辉煌往事,打死也不能承认啊!   幸好,楼下有人叫她名字,及时帮她解了围。   “高月。”   磁性而又清朗的男人声音,仿佛当年拍窗来帮她解困的少年,一点都没有变过。   西风几时来,流年暗中换。   可是她还在,他也是。   这次轮到他叫着她的名字,看她在一堆好奇又艳羡的目光中探出头来。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邀请,他扬起的手中,握着一枚璀璨的戒指,也是通往幸福之门的钥匙。   他们是彼此花了许多光年,才最终抵达的星光。   (正文剧终——谨以此文献给珍藏了多年青春的母校和我的先生,祝所有高考和考研学子都梦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