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朗夜流光》 作者:凌伊丶   文案:   他养了一株小苍兰,斯文败类X高岭之花   两个人的九年,周朗夜 X 白辉。   小周总英俊冷静,行事体面,最近有些传闻说他养了一个人,是父辈世交的儿子,白辉。   白辉安静优雅,带得出手,最近常被看到一辆黑色宾利接他放学,据说他背后的人是周朗夜。   斯文败类攻 X 高岭之花受,年上/金主/强制/破镜重圆。 ======== 第1章 周朗夜真的回来了   即使下了一整夜的雨,清晨的天空仍然不见通透晴朗。   平州的春天是具有迷惑性的,好像戴着很多张面具。日历每翻过一天,它都会变幻出另一种样子。   周朗夜回国三个月了,还是没能适应这座城市过于潮湿善变的气候。   因为即将带领团队进行为期一周的路演,这几天他连续加班开会,忙得脚不沾地。   沈卓给他打电话时他正准备出门,车钥匙已经拿在手里,沈卓在手机那头开门见山地说,“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准备好了。”   周朗夜比他更简洁明了,“好,晚点联系。”   多一句闲聊也没有,说完他们就各自摁断了通话。   周朗夜把尾号为1817的号码切入静音模式。这是他的私人手机号,里面只有两个联系人,沈卓是其中一个,另一个则是他母亲顾婵在世时用过的号码。   周朗夜离开温哥华的前一天,给那个十位数的手机号预付了五年的话费,总共三千加元。   最近一次拨打这个号码是在他回国的两周后。那晚他从夜总会出来,喝了很多酒,浑浑噩噩拖着西装外套回到这间空荡荡的住宅,掏出快要没电的手机看时间,突然萌生了要给母亲打个电话的冲动。   长久的盲音过后,他听到语音信箱开始自动播放机主留言,“你好,我是顾婵,有事请留言。”   斯人已逝,音容历历在目。   周朗夜在黑暗中想起了很多事,有头无尾的、荒诞不经的、从国外到国内,从周家到顾家……压得他大脑沉钝,身体却越来越轻,好似漂浮在半空。   他一直没有挂断电话,直到最后手机耗尽电量自动关机,他躺在地板上昏昏睡去。   周朗夜本性不是软弱恋旧的人,被迫定居在温哥华的这些年已经足够他想明白很多事。只是顾婵走得太突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甚至让他一度怀疑自己回国的决定是否正确。   三个月不长,但也让他掂量出了周家上下的人心向背。沈卓既然说为他准备好了,周朗夜出门时望了望楼外阴沉的天色,心想,那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   周朗夜开着黑色宾利在早高峰的高架上穿梭,下了高新区的匝道口,他却没有照例右转去公司,而是直行向前又开了两个路口,转到一条小巷停下。   车停在巷头,他下车走到巷尾,挤在早起的食客里往低矮的小餐桌边一坐,扬声要了一碗豆浆一个煎饼。   他的父亲周泽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公司,他却坐在这里慢条斯理地吃早餐。   手机在裤袋里嗡嗡作响,周朗夜充耳不闻。   待到他绕道一大圈,再踏进恒鑫能源的十九层,周泽已经在办公室里等了他近一个小时,脸色极为难看。   周朗夜两手插兜,翩翩而入,笑着叫他,“爸。”   周泽嘴角抿紧了,“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周朗夜神情仍然轻松,“没听见吧,我看看。”说着,作势拿出手机,“三个未接来电,都是您打的?”   周泽拍了一下桌面,拍得不重,仿佛是把怒火都发泄在这一巴掌上了。   “我刚听几个副总说你工作努力,每天一早就到,忙到晚上八九点才走。你这又是找人给你背书了?”   其实同事之间评价周朗夜做事专注、能力过硬并非谬赞,只可惜周泽本就不信,加之周朗夜又在他视察工作这天姗姗来迟,周泽于是认定那些夸奖都不过是台面上的吹捧。   周朗夜也不驳他,走到一旁的沙发里坐下,一双修长漂亮的手交叠起来抻了抻指节,“他们在我手下做事,不讲我好话怎么混得下去?”   说完,勾唇笑一笑,一副纨绔做派。   周泽大概想骂他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下了。周朗夜是他的私生子,也是他最小的儿子,因为种种原因被迫在国外生活了多年,周泽自问有些愧疚。   他压下心头的火气,从皮椅里站起来,说,“走吧,我去听听你九点半的会议。”   周朗夜也跟着站起来,他182公分的身材,高了周泽半个头。周泽走前面,他在后面缓步跟着。   父子俩穿过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周泽问他,“上次你去见的那个韩小姐怎么样?”   周朗夜模样好看,皮相骨相皆是一等的优越。刚获准返回国内没多久,就在平州的名流社交圈里掀起不小的波澜。好些有钱人家的女儿都看上他了,背地里撺掇父母出面要和他结识。韩琳就是其中最有权势一家的独生女儿。   周朗夜半笑不笑地说,“见过一次,没什么可聊的。后来韩小姐给我发了几次信息,我没回。”   周泽皱起眉,劝他,“你是不是嫌人家长得不够好看?”   ——韩琳只算得中人之姿,以周朗夜纵横欢场的眼光或是看不上她的外貌。   “我才26岁,急什么。”周朗夜打着太极,“韩小姐那么单纯,我和她牵牵手可能她就以为我要同她结婚,我招惹不起。”   说着话,两人已经走到会议室门口,周朗夜的助理陶芝怀抱一摞文件正等着给他们开门,相亲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了。   -   会议进程还算顺利,周朗夜没有刻意彰显自己,但是该他过问的事情他都处理得分毫不差,周泽也挑不出他的漏洞。到了最后环节,听着周朗夜和几个团队负责人核对路演流程,周泽不自觉地点了几次头。   过了个把小时,周朗夜携着助理陶芝,一同送周泽离开恒鑫大楼。   周泽从直达电梯进入停车场,周朗夜目送他坐进商务车,继而开出了办公区域。待到折返回来时,陶芝对他说,“周总,今天有个摄制团队过来拍摄恒鑫下半年的推广片,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周朗夜觉得这种宣发一类的小事不必自己过问,正要说不去。陶芝又道,“企宣部那边也想把这个作为今年的招聘宣传片,下个月开始的几所重点高校招聘就要播放这次的拍摄内容。”   恒鑫能源是周氏众多产业之中比较不受重视的一间,平州这里的商业环境以IT地产为主,政府方面不多扶持新能源产业。周朗夜一接手恒鑫就发觉这间公司最大的问题是欠缺专业相关人才,基层员工的整体水平跟不上公司发展需求。   既然陶芝提起了招聘,又事关恒鑫的企业形象,他觉得看一看也无妨,于是点头应下,和陶芝转道一楼大厅。   刚走进两扇玻璃高门,就听得正在实地取景的摄制团队中不知是谁扬声叫了一句,“白辉呢?白辉快过来!导演要给你加几个镜头!”   周朗夜脚下顿住,心跳好似漏了一拍,循声看去。   在那一片不知从哪里招来的年轻群演里,赫然站着一抹颀长身影,短发剪得利落干净,眉目俊美清雅。工作人员叫他时他正偏头和身边人说话,抬眼的瞬间,视线在空中与周朗夜不意相遇。   一时间人头攒动的大厅仿佛被清场了,白辉眼里再看不见旁人,愣愣地望着几米开外的周朗夜,嘴唇动了动,好像是要叫他“朗夜哥哥”,又好像要叫他“学长”,只是隔得远了,周朗夜听不分明。   周朗夜心里一道闪念:这孩子怎么会在这里!?   而白辉想的却是:原来那些道听途说的消息都没错,周朗夜真的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预收,我来啦~ 第2章 长高了啊白辉   周朗夜初见白辉,是在白辉十六岁的生日宴会上。   那年周朗夜刚从本硕连读的多伦多大学商学院毕业,暑期回国度假。他的身份在周家内部尚很微妙,周泽带他共赴的场合不多,只因与白辉的父亲白礼睿私交甚笃,加之白辉的生日派对也算不得什么正式场合,周泽这才领着周朗夜一同去了。   周朗夜此前多在国外生活,与这些到场的叔伯或同辈都不太认识,在派对上随便喝了两口酒,觉得社交冗繁无趣,就独自走到花园里透气。   当时天光未尽,白辉家的后院里摇曳着姿态温婉的小苍兰,微风拂起淡淡花香,于暮色之中很是宜人。   周朗夜正对着成片花海兀自出神,不远处走来一个白衣少年,见到他的一瞬,似乎也愣了愣。   周朗夜一眼便认出这是半年前在东京国际电影节上获得最佳男配角提名的白辉,白辉却不认得他。   周朗夜立在花园边没有动,长身鹤立,平平看着身处园圃之中的白辉。   少年起初的讶异翻过了,眉目间敛过柔光,冲他展露一笑。   -   光阴倏忽而过,周朗夜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在自己的公司里再次见到白辉。   他往前走了两步,一道人影突然跳出来,抢在他之前猛地一把拽住白辉,嘴里说着,“还愣着干什么,导演要给你加几个镜头!”   白辉眼里装着周朗夜,被那个工作人员连拖带拽弄得踉跄了两步。周朗夜不自觉地伸手一捞,又将白辉拉了回来。   摄制团队的工作人员是个急性子,张嘴就是“你他妈的...”   周朗夜的脸上已不复此前周泽在场时的疏懒随性,回看对方的这一眼颇为冷峻,加上陶芝也在一旁发问,“周总、怎么回事?”   工作人员才明白自己眼前这位就是恒鑫新来的总裁,立刻讪讪地松开了白辉。   企宣部的副经理也赶忙跑过来,半躬着身说,“周总您来了,我们这边快拍完了,您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你们先拍着,等下再说。”周朗夜拉着白辉走开几步,站到远离人群的地方,沉声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辉笑也不是,解释又无从说起,怔了怔,有点尴尬地回答,“我来打工......”   周朗夜蹙眉看他,“来打工?”——白家一向捧在手心里的小公子,几曾何时需要纡尊降贵来打工?   白辉转头瞥了一眼站着身后那几个满脸疑惑的人,说,“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公司...我是被经济人叫过来拍一个宣传片,说是当天结钱。”   周朗夜三年多没见他,这时虽有疑虑,眼下却不是说话的地方,就问他,“你什么时候拍完?”   白辉样子很乖地站在他跟前,“本来说拍半天,如果要加几个镜头可能就到下午吧。”   周朗夜今天的工作安排得很紧,暂时也没空追究他出现在这里的来龙去脉,就和他说,“你拍完以后别走,等我下班。”   听他这么交待,白辉好像有点意外,似乎还有少许的惊喜,立刻点头应下了。   周朗夜走回拍摄现场前,又问了一句,“你现在读大学了吧?”   白辉望着他,“平大的戏剧学院,读大一。”   对话到此为止,白辉跟着那个态度变得客气许多的工作人员去找导演,周朗夜则走到摄影机前大致看了一遍拍出来的几个场景,又给了一些意见。   现场参加拍摄的群演很多,很快就将他们二人冲散了。   期间周朗夜从摄影机前抬头环顾四周,没有看到白辉;白辉听完导演讲戏,也没再看到周朗夜的身影。   -   周朗夜工作起来一贯投入,忙到傍晚还没打算下班,其实早已将嘱咐白辉留下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反倒是陶芝送文件来给他签字时,好意地提醒了一句,“周总,我刚才经过一楼,看见今天上午来参演的那个学生还坐在大厅里。”   周朗夜从电脑前面抬起头,问,“他们什么时候拍完的?”   “大概三四点吧,我一个小时前下去取快递,当时摄制团队全都走了。”   现在已经过了六点半,周朗夜抬腕看表,心想,白辉不会还在等吧。   他没有白辉的联系方式,犹豫了一下,决定提前下班。   -   白辉在大厅里等了近四个小时,恒鑫前台的工作人员一度上前询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他没好意思说是周朗夜让他在这里等着,更不好意思让前台给周朗夜打电话催问,只能含糊地解释自己在等人。   好在前台没有赶他走,他中途也想离开去买杯咖啡什么的,又担心和周朗夜错过,就坐在角落的沙发里一直待到外面天色渐暗。   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在他扶着头有些昏昏欲睡时,终于走到他跟前,有点抱歉地对他说,“工作上的事耽误了。”   白辉的倦意一扫而空,站起来冲周朗夜笑道,“没事,我没等多久。”   周朗夜今晚本来打算和沈卓见上一面,但是白辉这一笑让他倏忽变了主意。   他们之间发生过一些可以划归到暧昧范畴的事,尽管周朗夜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今日再见白辉,又好像没有割舍得那么干净。   他盯着比自己略低一点的少年,说,“长高了啊白辉。”——不是在周烨面前的玩世不恭,也不是在下属面前的公事公办,而是一种宛如兄长般的口气。   白辉笑起来,露出两颗标志性的虎牙,“朗夜哥,我今年都十九了。”   三年里发生了太多事,周朗夜眼色微沉,“还没吃晚饭吧?一起吃?”   “好,如果不麻烦你。”白辉看着他,眼底灼灼似有光。   -   高新区这里的人群有如候鸟迁徙,朝来暮去,一旦过了晚上七点,大街上就显得空荡寥落。   周朗夜驾车在主干道上开得平顺,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搁在腿上,“说说吧,怎么会接这种广告?你们戏剧学院是不是有规定新生不能在外面赚钱?”   他的视线落在车窗外,白辉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他脸上。   “.......只说是不能在接戏,但偶尔拍个广告或者平面什么的,还是可以的。”白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   “你爸妈呢,还真就同意你去念戏剧学院了?”周朗夜转头看了他一眼,白辉处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之中,美得有如一帧一帧播放的电影慢镜头。   白辉唇角微微勾起,“你不是说我没有学理科的脑子么,我就从善如流呀。”   这一声“呀”,带了几分亲昵,和那个十六岁少年的残影裹混在一起。周朗夜心里微微一动,却说不上来具体想起了什么。   他问白辉,“晚上想去哪里吃?”   “我都可以。”白辉顿了顿,又说,“如果你不介意,就回国际学校那边找家餐厅吧。”   周朗夜的初中是在平州国际学校念的,很凑巧白辉和他读了同一间学校。虽然因为年龄相差七岁,他们从未做过同学,但是白辉知道以后常常会叫他“学长”,似乎这样就能和周朗夜的过去产生更多的交集。   周朗夜没有异议,于是白辉在车载导航里选出一间学校附近的粤菜餐厅,轿车就向着城南方向驶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什么时候再见?   国际学校建于平州新城区的繁华地段,高楼鳞次栉比,护城河穿越而过,夜景看来颇为璀璨。   白辉选的这间餐厅,几年前他们就曾来过。工作日的傍晚客人本就不多,服务生领着他们进店,还有半数的座位空着,白辉抬手指了指靠窗的一桌,“坐那里行吗?”   周朗夜不置可否,跟着白辉走过去。落座时白辉对他说,“我们上次来就坐的这里。”   周朗夜也不说记得,也不说不记得。等到服务生给他们上了热茶,留下菜单,他才重复了一次车里的那个问题,“你怎么会跑到校外接广告?”   白辉的视线从菜单转向他,有点无奈的笑着,“学长,就不能等吃了饭再问吗?我打工赚点零花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周朗夜不想再跟他打太极,掏出手机一边在通讯录里翻找,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你是自己告诉我,还是我打给你爸妈或者你姐白翎问问?”   白辉这下有点慌了,伸手一把握住了周朗夜的手,“哥,别打。”   周朗夜抬眼看着他,他躲闪了一下,手里却没有松开。   “我和家里闹翻了......”他小声地说,神情流露出一丝紧张,“他们把信用卡全给我断了,我也不想求助我姐,就出来接广告赚些生活费。”   周朗夜怎么也想不到白辉讲出来的竟会是这么一个理由,他本来以为他是不是要攒钱买什么昂贵的东西,或者是交往了女朋友以至日常开销增加,所以背着父母在外面打工。   “你...怎么会和家里闹翻?”周朗夜怔了怔,才继续问。   白辉那只握着他的手慢慢缩了回去,嘴角抿紧,不肯再答。   周朗夜叫他,“白辉。”同时以指节扣着桌面,有点催促的意味。   白辉自知逃不过,长长叹了一口气,说,“这哪里是来吃饭的?这分明就是鸿门宴啊。”   周朗夜被他给气笑了,语气放缓一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短暂沉默过后,白辉看向他,“我和家里出柜了。”   周朗夜一下愣住,好像不能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白辉看出他神情里的不自在,又立刻说,“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多想。”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瞬时有些凝滞,幸而这时服务员上来询问是否可以点菜,白辉连忙指着其中一页,“要一份煲仔饭。”说着,又翻到另一面,“一份豉汁蒸鱼。”   这两样其实都是周朗夜喜欢的,过了这么久,白辉也一直记着。周朗夜心里的感觉一时微妙难言。   白辉带着小心问他,“朗夜哥,你要什么?”   “你点吧,我不怎么饿。”周朗夜的声音变得冷硬了些,白辉大约也听出来了,只加了一份菜心,就准备把菜单还给服务生。   周朗夜又随口添了半只烧鸭和一盅排骨,然后和白辉说,“一个荤菜不够你吃。”   -   菜很快上齐,用餐的时候没人再主动继续刚才有关“出柜”的话题,改聊了些不痛不痒的事,气氛也还过得去。   两个男生吃饭本来也快,周朗夜给白辉点的那半只烧鸭,几乎被白辉一个人扫荡完了。   周朗夜放下筷子,问他,“吃饱了吗?”   白辉点头,“嗯,很饱。”说着背过手,准备掏出皮夹。   周朗夜立刻就叫住了他,又恰好服务生是从周朗夜那个方向过来的,不等白辉掏钱,周朗夜已经把信用卡放在了服务生递来的托盘里。   “我们说好的,再见面的时候我要请你吃饭!”白辉的样子有点着急,起身欲追。   周朗夜把他拉住,同时自己也站起来。   尽管他心里明白不该和白辉过度亲近,不能再给他误会,却总会不自觉地在过往与现实之间拉扯。手里下意识地将白辉往身边一带,又顺势揽了一下,说,“别争了,也没多少钱,我还能让你一个学生请客么。”   白辉很认真地和他理论,“我不缺钱的,我随便拍个广告就有好几千,让我付吧。”——甚至试图把几张百元钞票塞进周朗夜手里。   他们两个都很高挺,外貌出众,穿在窗边自成一处风景。这番拉扯的动静虽不大,还是引得周围几桌客人纷纷看了过来。   周朗夜哭笑不得,直接收走白辉的皮夹,把那些现金塞回夹层,然后动作强势地往他上衣口袋里揣了回去。   少年面薄,加之这个动作实在有几分暧昧。他一下脸红了,愣愣站着说不出话来。   服务员交回了银行卡和发票,周朗夜随意地一揣,领着白辉,说,“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后来白辉坐在车里,话也不多,只主动问过一次周朗夜回国以后忙不忙。   周朗夜照实回答,“挺忙的,下周要出差一趟。”   白辉大概觉得自己赖着日理万机的周朗夜吃了这顿饭,显得很不懂事,就连下一次回请的想法也没好意思提出来。   周朗夜径直开往戏剧学院,已经快到校门前的一条街了,白辉才回过神来,对他说,“我没住学校,是在校外租的房,你就把我放在前面街口吧。”   周朗夜没有听他的,让他给自己指路。白辉也舍不得就此作别,能和周朗夜同车哪怕多待片刻也好。他就揣着这一点不舍的小心思,指了一条有点绕道的路,得以在车里多坐了五分钟。   黑色宾利停在小区门口,白辉犹豫一下,问,“以前那个手机号你没用了吧?”——听说周朗夜回国的那天,他就立刻拨打过几年前的号码,但是早已换了机主。   周朗夜转头看着他,手伸过去,“手机给我。”   白辉赶忙掏出手机交给他。周朗夜鬼使神差地把那个1817的私人手机号输入了进去,但他没告诉白辉,这张手机卡里加上白辉在内也就三个联系人。   临下车前,白辉对他说,“谢谢你带我吃饭,本来应该是我给你接风洗尘的。”   其实白辉是那种很有气质的男孩子,谈吐和风度都透出良好教养,五官立体漂亮,就算扔在人堆里也很扎眼。但也不知为什么,他在周朗夜跟前总是带着小心,好像很怕自己行差踏错惹得周朗夜不悦。   他松掉安全带,手已经搭在车把上。周朗夜叫住他,“白辉。”   白辉闻声回身,望着周朗夜。   男人对上他那双清亮动人的眸子,不由得放缓了口气,“专心学业,别在外面拍那些三流广告,如果缺钱就和我说。”   白辉笑了笑,“哪有人会说自己公司的宣传片是“三流广告”?”顿了顿,又道,“谢谢学长,我钱够花的。”   周朗夜没有马上接话,白辉也不能再留,就说,“你开车注意安全。”然后推门下了车。   周朗夜本想看着他进入小区,没想到白辉站在街沿边似乎要等他先走。周朗夜只得降下副驾那边的车窗,微低下头和他说,“回去吧,我走了。”   白辉“嗯”了一声,站着却没动。   周朗夜无奈,只得挂挡发动了车。   他们两人的唇边都压了一句话没有讲:下次什么时候再见?   周朗夜不说,是不想让白辉无故期待。毕竟他今日不同往日,不再是十六岁少年口中那个值得信任的“朗夜哥哥”。   白辉不说,则是掂量不出自己在周朗夜心中的分量。三年后重逢,周朗夜变了很多,他从他眼中看不到似曾相识的感情,取而代之的是冷静和疏离。   白辉目送轿车开远,低头划开手机指纹锁,给周朗夜的手机号发了一条信息。就短短两个字,“白辉”——只是想让对方保存下自己的号码。   因为开着静音模式,周朗夜返回家里才看到这条信息。   手机触屏在黑暗中发出柔和的光,宽大屏幕上就两个字而已。   很像白辉这个人,干净、优雅,穿过一片摇曳于暮色之中的小苍兰,走到周朗夜面前,对他说,“你好,我是白辉。”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你不走好不好   从那一晚之后连续好几天,白辉总是梦见周朗夜。   他们坐在白辉家的书房里,周朗夜给他补习物理和化学。23岁的周朗夜低头讲课的样子很迷人,他的左眼尾有颗泪痣,衬在白肤黑瞳之下分外醒目。白辉很喜欢他侧脸垂眸的样子,授课内容几乎听不进去,一心一意就看着周朗夜。   后来周朗夜也发觉白辉的走神,手里的签字笔一下一下敲着桌面,问他,“在想什么?”   白辉从小到大受尽宠爱,不管喜欢什么都能被满足,这时竟然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想你。”   周朗夜怔了怔,继而哑然失笑。   白辉又说,“朗夜哥哥有女朋友吗?”   周朗夜抬手在他额头弹一下,轻喟,“你才16岁啊白辉,成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辉心想,你才不是乱七八糟,你是我平生第一次心动。   好在这句话的分寸他还是拿捏住了,没有动辄说出口。   周朗夜给白辉补了一个月的课,对他讲解过“Force equals mass times acceleration”(重力加速度),说过诸如“你不适合学理科”这样的话,也开车载着白辉出去兜风,或者一起看过深夜场的电影。   然而他在周家终究没有待下去,甚至偌大一个平州也容不下他。   他返回温哥华的前一晚,白辉从姐姐白翎那里听闻消息,跑到周家大宅外面等他。   家仆通报进去的时候,周朗夜正在收拾行李。这栋宅子里有他的父亲周泽、周泽结婚二十余年的妻子吴萱,但他们都没有出面和他道别,甚至没有对他说一句“抱歉”或是“保重”。   周朗夜走到卧室窗边,看见大门外那抹瘦削的身影,稍作犹豫,还是走了出去。   白辉见他现身,立刻跑向他,扑进他怀里,着急地问,“你不走好不好?”   可是周朗夜身不由己,心里的各种滋味也不能告诉白辉。他原想在家门口安慰白辉两句就让他回去,白辉却怎么也不愿走,提出要和周朗夜再看一场电影。   最后周朗夜只能折返回家拿了车钥匙,载着白辉驶向附近商圈的一家电影院。   途经一间精品店时他忽然心念一动,开到路边把车停下,对着一脸茫然的白辉说“你等等”。然后快步进了店,又过了十几分钟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纸袋。   ——那里面是Diptyque出品的一款偏小众的香水,以小苍兰为中调的木质香。   他把袋子交到白辉手里,说,“这款香调比较单薄,不适合男生。只是想到我见你那天,你们家的小苍兰开得很好,就给你留个纪念吧。”   白辉的表情难掩哀伤,接过袋子在手里紧紧攥着,一直没有说话。   -   后来在昏黑的电影院里,他突然起身吻了一下周朗夜的侧脸。   吻的位置偏高,微凉双唇轻覆在周朗夜眼尾的那颗泪痣上。   后面的剧情是什么,两个人都完全看不进去了。白辉心跳得很快,眼前迷迷晃晃都是周朗夜的影子;而周朗夜突然明白了身旁少年的心思,一时间惊讶不已。   周朗夜初中毕业以后就和母亲顾婵一起被周泽送去了温哥华。国外的高中风气开放,周朗夜外型出众,在学校里追求者如云,他交往过几任女友,该发生的都已发生。但是被一个男孩子喜欢这种事,他以前从未想过。   白辉这个吻只算是蜻蜓点水,发乎情止乎礼,并未让人觉得逾越。   周朗夜呆了几分钟,才转头去看白辉。   白辉坐在他身旁,半垂着头,完全不敢和周朗夜对视,好像很怕他生气。   周朗夜伸手去扳少年的脸,迫使他抬起来面对自己。   工作日晚上的电影院里上座率很低,他们又坐在后排,四周没有其他观众。周朗夜也没什么顾忌,压低了声音说,“白辉,我倒是小看你了。”   白辉小声道歉,“对不起。”   周朗夜笑起来,看着他那双闪动星眸,“为什么偷亲我?”   他觉得白辉似乎是脸红了,尽管他看不分明。   白辉回看着他。大屏幕上的主角正在追逐奔跑,镜头里的光影变幻都投映在他们脸上。白辉眼中的周朗夜噙着笑,一张俊美的脸不如往常凌厉,反而带了几分温柔;周朗夜眼中的白辉,虽然面色略有惶惶,眼底藏着的爱意却掩饰不住,青涩漂亮的脸上写满了对于周朗夜的向往。   ——因为我喜欢你。   白辉的告白来不及说出口,早起的闹铃已经把他叫醒。和他同住的高年级室友梁青野也在同时敲他的门,“出晨功要迟到了!”   白辉猛地坐起,看着窗外将亮未亮的天色,有点崩溃地想,这是连续一周梦到周朗夜了,怎么就这么没完没了。   -   捱到第一节 课间,他终于没忍住给周朗夜发去一条信息。   ——朗夜哥,下个月我要参加学院组织的青年节汇报演出,能邀请你来看吗?   起先白辉还觉得心中忐忑,老师在台上讲授中外戏剧史,他在台下不时翻看手机。等到下午也不见周朗夜的回复,他反倒坦然了,大概知道对方不会及时回应自己,索性将手机扔在一边,专心投入到排练之中。   两天之后的中午,白辉在学校食堂排队取菜时感觉裤袋里忽然震了两下,他掏出手机一看,周朗夜回了两个字:可以。   白辉定定看着这条简短得不能再短的信息,一下觉得有点心灰意冷。   他不是死缠烂打的性格,周朗夜给他的潜台词也已经很清楚了。信息并没有不回,可是两天以后只给了两个字,足以说明周朗夜的态度。   这天排练结束时,辅导员来统计内部票务的情况,白辉仍然报了一张。辅导员有点诧异的问他,“只要一张!?你爸妈不来吗?”   白辉淡笑道,“他们最近比较忙,就我一个朋友来看看。”   说完,把那张票对折塞进了钱夹。可是周朗夜和他发信的那个对话框,他没再点进去看过。   之后的几天,有关周朗夜的点滴还是不时渗入白辉梦中。有时他们相处,有时他们别离,只是周朗夜的面目愈发模糊,好像很快就要从白辉的世界里抽身退出。   白辉醒来后想起梦中发生的一切,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就连同住的室友梁青野也看出白辉的变化,从旁侧击地问他,“小白怎么最近话变少了,有心事?”   白辉和他同一个导师,对年长自己两岁的师兄梁青野比较信任,没有刻意瞒他,“我喜欢的人回国了,对我态度很冷淡。”   梁青野吓了一跳,没想到白辉这么直接,呐呐地问,“你有喜欢的人?”   白辉失笑,捧着外卖饭盒,说,“我怎么就不能有喜欢的人?”   “学校里女生经常讨论你......”梁青野看着白辉,神情微妙,“我以为你眼光很高,不会轻易主动喜欢别人。”   白辉脑中浮起周朗夜的样子,有点骄傲又有点自嘲地说,“我喜欢的这个人什么都很好,大概是我配不起他。”   这是梁青野第一次听到白辉讲起他自己的情感经历,不知怎么的心绪莫名复杂起来。他能感受白辉的投入和认真,反而不愿再问下去,随口说了一句,“你挺好的,别妄自菲薄。”——草草结束了这个话题。   白辉这晚从学院回家,翻出了周朗夜送他的那瓶香水。尽管是一份三年前的礼物,他仍然收拾得妥帖完好,就连包装纸都礼花都装在袋中一件未少。   他取出圆形的透明瓶身,拧开盖子,将喷头对着自己左手内腕,轻轻喷了一点。   就如周朗夜所说,香味偏淡,前调清润柔软,并不是适合男生的香型。   可是白辉不舍得拭去,他把衣袖捋起来,坐在懒人沙发里捧着剧本研读台词,鼻息间若有若无地闻着这一点混合了小苍兰与胡椒的花香。   当他念到《开往春天的地铁》的其中一句台词,“我一直怀疑27岁是否还会有一见钟情的倾心。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是突然在那一刻很想念他。”   ——周朗夜的身影就慢慢从记忆深处泛起。好像白辉初见他的那一面:身形俊挺的男人穿着衬衣西裤,立在园圃外围,夕阳洒落在他脸上,他的神情里有种浑然天成的美。   白辉长于良好家世,自小聪明伶俐,一贯有些不浮于外的矜持兼骄傲,很少有谁能入得了他的眼。   与周朗夜那不经意的一面,让他明白了什么叫做一见钟情。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学长,我错了   平州作为一座人口1500万的繁华大都市,能在一个月内两度重逢故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白辉以为自己与周朗夜在恒鑫大楼里偶遇一回,已属难得,没想到他们竟然在鎏金会所又不意遇见了。   白辉这天是去希尔顿酒店拜访导演陈益星。这位陈导是赫赫有名的第六代导演领军人,正在筹备一部将于暑期开拍的武侠大片《破晓》,其中有位权重颇大的角色需要找一位年轻演员。   第一轮表演试镜来了四五十人,全被他淘汰了。不是模样不够俊俏,就是演技太过浮夸,或是气质不符合人设,总之陈益星眼光挑剔,其他几个主角已在逐步确定,这名扮演刺客的角色却迟迟未能拍板。   后来在筹备会议上,有位执行制片提到了白辉。当年白辉以素人身份参演独立电影,随后提名东京国际电影节的最佳男配角,可谓一战成名。只是家人反对他进入娱乐圈,加之影片题材敏感被禁止在内地上映,从此又沉寂了几年。   陈益星凑巧也看过这部电影,白辉的形象一下跃然眼前,他顿觉精神一震,立刻让监制联系白辉过来试镜。   就这样,白辉接到了剧组打来的电话,再三确认对方不是骗子以后,他答应在周末的晚上到酒店和陈益星见面。   陈益星当天正好进行第二轮面试,白辉被一名助理领到他跟前时,他刚被一群水平参差不齐的年轻演员搞得很火大。   白辉穿着一件巴黎世家的白色T恤,下身是一条黑色牛仔裤,脚上踩着麦昆小白鞋,神态自若地微低了一下头,向陈益星问好,“陈导好。”   陈益星在圈子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见惯各种美色,白辉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样子,还是让他心里震了震。   他想,这真是一张生而为大屏幕准备着的脸——眼神、轮廓,意态,无一不有动人之处。   他让白辉坐下,白辉就端端坐在长桌一侧。   他问了几个问题,白辉一一作答了。他又让工作人员拿来台词给白辉念,白辉先默看了几分钟,然后放下本子,站起来退了两步,很流利地表演了一小段对白。   陈益星看他的眼神隐隐发亮,一旁坐着的执行制片也在暗自点头。但是陈益星没有当场做决定,反而叫白辉和他们一起去顶楼的鎏金会所坐一坐。   白辉心里犹豫,可是见着好几个圈内有头有面的制片和监制都在场,也不能当众拂了陈益星的面。他硬着头皮跟随几个大佬乘电梯去往顶层,一边想着要怎么编一个合理的借口才好尽快脱身。   鎏金会所设有东西两道门,白辉走在陈益星身边,从东面的一道门进去,一抬眼就看见周朗夜和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从西面的一道门入场。   距离上一次在恒鑫大楼重逢,已经过了一个多月。这段时间里白辉压抑着自己的思念,除了那次发出邀请周朗夜看演出的信息,就没再主动联系过对方。   周朗夜是在走了几步之后,才注意到的白辉。   会所里的人影浮动、灯火迷离。白辉不适合这样的地方,在一群略显油腻的中年人之间,他显露出一种清冽而无奈的独善其身。   周朗夜在看到白辉的瞬间,白辉的视线刚从他脸上转开,因为陈益星突然说了句话,白辉就转头应了过去。   周朗夜的第一反应是诧异,继而生出隐约的怒火。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生气,但是白辉出现在这种太过成人的社交场合,让他倏忽感到不快——好像一块放在手边的美玉,被几个不识好歹的人冒然拿去把玩了。   沈卓走在他身边,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了一眼对面的几个人,问他,“怎么了?认识?”   周朗夜没说话,沈卓又说,“那个人应该是陈益星吧?挺有名的一个导演。”   周朗夜这时已和白辉对视上了,白辉方才强作的镇定散落一地,流露出肉眼可见的慌乱。沈卓还在继续分析,“那个小孩是不是陈益星要捧的人?”   周朗夜突然冷笑一声,说,“就凭他。”   沈卓认识周朗夜好些年,知他甚笃,听出这话里的蹊跷,先是“噢”了一声,又隔着起伏人潮多看了白辉几眼,才不太确认地说,“总觉得有点面熟,是...?”   周朗夜沉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白家的小公子。”   白辉随着陈益星等人进了一处卡座,周朗夜和沈卓在他们对面角落的一张桌边坐下。   周朗夜来这里是有正事和沈卓商谈,借着会所这种掩人耳目的场所便于出入。他和沈卓各要了一杯鸡尾酒,沈卓把酒杯推到一边,拿出平板电脑给周朗夜看长江实业的持股比例。   这是周朗夜舅舅顾远航名下的一间公司,也是周朗夜实施回国计划的第一步。而沈卓这边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暗中收购长江实业的股份从几个月前就开始进行。   周朗夜不动声色地注意着白辉那边的动静,同时和沈卓说,“那几个上了年纪的股东撑不了多久,先从他们入手。至于顾远航,我拿他还有别的用处,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当年顾婵进入周家,也有其兄顾远航在背后的推波助澜。如今顾婵已去,周朗夜决意要让曾经伤害过自己母亲的人一个一个做出偿还。顾远航这间进出口公司长年仰仗周家在平州的势力,周朗夜筹谋全局之后准备从它入手。他自己碍于身份,不便亲自出面,就安排沈卓在平州相邻的晏城注册了一间公司,用以实施整个计划。   他与沈卓聊了大约半小时,白辉那边已经被灌了两杯酒。   陈益星喜欢年轻小孩,圈内人所周知,但总归还有身为名导的底线,不至于为所欲为。白辉被他握了手也抚了背,就算点到为止仍然心里膈应。加上两杯酒下腹,白辉头脑渐渐昏沉,不自觉地便将视线转向了相隔半场的周朗夜。   周朗夜知道白辉陷在其中已是无奈硬抗,求助自己不过时间早晚。他这里好整以暇地和沈卓聊着,到后来白辉频频投来注视,似乎是撑不住了,等着他搭救一把。   他才和沈卓说,“我过去一趟。”   沈卓摇头感慨,“你也真是沉得住气。”   不管那位白家小公子和周朗夜是什么关系,以沈卓对周朗夜的了解,很少有人能让周朗夜在专注做事时分神牵挂——白辉算是个例外。   周朗夜不疾不徐走向卡座,不等他近身,制片人徐沁已经看见他,立刻站了起来,扬声道,“周总,这边!怎么这么巧?”   周朗夜勾着笑,视线从陈益星脸上扫过,最后落在白辉身上,“正巧看见一个认识的小朋友,过来打个招呼。”   这话说得有几分暧昧了,卡座里的几人耳聪目明,听闻都愣了愣。   白辉无疑是周朗夜口中的“小朋友”,能搬动家世赫赫的小周总亲自来打这个招呼,白辉与他的关系便有些耐人寻味。   周家在平州发展多年,根基深厚,就连投资陈益星这部电影的华讯影业也有周家的股份。周朗夜这一现身,制片人徐沁多了个心眼,顺势便道,“原来白辉也是周总的朋友。我们陈导看好他的天赋,这次的新片要让他演一个重要角色。”   也不管陈益星有没有点头,总之这个人情,徐沁已经做给了周朗夜。   白辉毕竟年少,夹在一群心思深沉的成年人之中,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倒是周朗夜,坐下来和徐沁喝了一杯,还和对桌的陈益星握了握手,说,“我在多伦多电影节上看过陈导的片子,叙事节奏快而不乱,风格很独特。”   陈益星知道他来头不小,也和他攀谈了几句。   其间周朗夜没再提过白辉,不过也没人再敢让白辉喝酒。后来周朗夜起身告辞,眼神捎带了一下,白辉就跟着站起。周朗夜两手插袋立在一旁,看着白辉客客气气和陈益星等人道谢。   不远处的沈卓已经识趣先走了,周朗夜领着白辉步出了会所。   一路上白辉跟在他身后不敢多言,周朗夜面沉如水,看不出心里想着什么。一直到他们走出电梯,进入停车场,周朗夜掏出钥匙摁开了车锁,白辉见四下无人,仗着酒精壮胆,一下伸手拉住了周朗夜。   周朗夜这时已经停在车边,白辉力气控制不住,拉他的同时自己脚下踉跄了一步,几乎就把周朗夜半压在车身上。   周朗夜扶了一把他的肩膀,推开他的意图不怎么明显,倒像是怕他摔着。白辉压抑多日的思念溃决而出,脱口便道,“学长,我错了,你别生气。”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谁再叫你去喝酒,就让他滚   白辉不胜酒力,又被刚才连续发生的几个意外搅得心绪烦乱,这时握住了周朗夜,就有种不愿松手的执拗。   周朗夜低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让他先上车,他却又道了一次歉,“我下次不会再跟着导演喝酒了,你别生气。”   周朗夜盯着他那张因为泛起浅淡红晕而略显几分艳色的脸,心里禁不住想,娱乐圈这种地方,白辉从此一脚踏入了,只怕喝酒都是轻的。   先前那种被夺所好的不快又浮现起来。他使了点劲,将白辉的一只手从自己腕上抹开,抓着他走到副驾那一边,替他开了门,说,“我没生气,去坐着。”   白辉被他拽得生疼,觉出周朗夜的薄怒,不敢再争执,乖乖坐了进去。   轿车慢慢驶出停车场,白辉想找点话说,好让气氛不那么尴尬。   周朗夜却先开了口,“这部戏是你想上的吗?”   徐沁既然说了要给白辉一个角色,事情就算敲定了,周朗夜还不知道白辉是什么态度。   白辉的声音不大,“想的。”   周朗夜就不说话了。   白辉从皮夹里摸出那张折痕已深的话剧票,“我要了一张票,朗夜哥你有空来看吧。”   说着,看了看周朗夜,见对方没有拒绝,就把票放在了储物格里。   周朗夜本来打算把白辉送回租住的公寓,驶到半途,白辉的手机响了,接听时白辉手滑碰到了公放键,梁青野的声音忽然回荡在车里,“试镜怎么样?要不要我来接你?”   周朗夜眉心微拧,白辉倒没觉得什么不妥,拿着手机说,“谢了师兄,我很快就回来了。”   下个路口开上高架就是去往戏剧学院的方向,周朗夜却突然在街口掉了头。   白辉自小长在平州,对这一带很熟悉,有点疑惑地指着窗外,提醒周朗夜,“是不是应该直行上桥?”   梁青野的声音又再响起,“白辉你在哪里啊?”   周朗夜淡淡扫了白辉一眼,仍然往前开,沉声说,“挂了。”   白辉因为醉酒,反应就没那么灵敏,周朗夜让他挂电话,他对着屏幕愣了几秒,才和梁青野说,“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然后不等梁青野再出声,他已经摁断了通话。   周朗夜以为他会问自己接下来要去哪里,没想到白辉什么也没说,就安安静静坐着,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出神。又过了约莫七八分钟,周朗夜再转头去看他,他靠在座位上已经睡着了。   这是一条通往周朗夜私宅的路,终点位于城西的青屏山。平州有不少富商都在半山买房定居,周朗夜将车开进私家车库,车辆经过两条减震带时连续抖了抖,白辉醒转过来,有点后知后觉地问,“朗夜哥,我们在哪儿?”   车库的声控灯随之亮起,周朗夜熄了火,说,“我家楼下。”   理智告诉他,不该带白辉回家。   可是情感的暗涌不受控制,他在那个路口掉了头,大概是想插手白辉的人生。   “下车吧。”他说,心里隐隐有一个声音:希望白辉意识到正在发生的这一切意味着什么,能够及时拒绝自己。   白辉揉着头,慢慢从车里走下来。刚才那短短十几分钟的浅眠,他竟然又梦到周朗夜了。这种滋味很难消受,他喜欢的人分明在眼前,梦里却和他说着再见。   他隔着车身看向周朗夜,叫他,“朗夜哥,你怎么带我回家了?”   他一手扶在车顶上,一手插在裤袋里,看周朗夜的眼神不似平常收敛。   见周朗夜没有回答自己,白辉笑了笑,又说,“你明知道我喜欢你,过了三年多也念念不忘,你还把我带来这里?”   酒色激人。今晚这两件在白辉这里都占齐了。   他既有色心,也有色胆,再细思一下周朗夜的反应,似乎冷静有之、疏远亦有之,但旧情难忘也有那么一点点。他觉得自己可以赌一把。   他们之间沉默片刻,声控灯倏忽熄灭。   周朗夜拍了一下手,在重新亮起的车库里对白辉说,“先进去醒醒酒。”   -   周朗夜住的这栋宅子很空荡,奢华整洁得宛如售楼部的样板间,水晶吊灯照得地板光可鉴人,上下两层的独栋里几乎看不出什么生活痕迹。   白辉可能真的喝高了,扶着门框在玄关处望了一眼,就说,“住在这里会不会有点寂寞?房子这么大就你一个人。”   周朗夜蹙眉看他,“你今晚怎么这么多话?”   “我醉了嘛。”白辉换了鞋,笑着往里走,没走几步,忽然回身抱住了周朗夜。   “……你真的回来了。”他把什么矜持骄傲都放下了,在周朗夜怀里磨蹭着,像一只服帖柔软的猫,“我好想你。”   周朗夜任由他抱了片刻,垂眼看着他,“就算我说你的喜欢只是单方面的,你也要继续下去吗?”   白辉沉默少倾,声音低了些,“就算你不喜欢我。在不打扰你的情况下,我也可以喜欢你吧……”   ——太乖了。周朗夜闻言,心里微微一拧,继而伸手扶住白辉的肩,将他从自己怀里带离一点。   “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白辉看着他,笑容似乎不如此前明亮,但是嘴角还勾着,“像我这样?每年给你的邮箱发生日快乐、新年快乐,虽然你从来不回。”顿了顿,又道,“最近总是做梦梦到你,本来和自己说好了,不要为你的事情心慌意乱,可是一见到你就忍不住再靠近一点。”   周朗夜面上不露声色,握着白辉肩头的一双手却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白辉。”他放缓了声音,“这是你的醉后吐真言?”   “就算不喝酒,我也仍然这么说。”少年的声音是半哑的,眼神却很亮,“朗夜哥,三年前我可能还太小吧,说喜欢你你也不会当真。现在我十九岁了,再说喜欢你,你会不会相信我是认真的?”   这样的告白不管放在什么情境下,再配上白辉这张年轻俊美的脸,换谁也难以招架。可是周朗夜几经沉浮、道行太深,面上仍是一点波澜不见。   他说,“我相信。”   说完便打住了,等着白辉接话。   白辉果真受了鼓舞,满怀期待地看向他,“那、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从朋友做起?”   周朗夜不置可否,神情里略带了几分玩味。   白辉又道,“你回来没多久,我就听我姐说了你很受欢迎。我姐的一个朋友也想和你结识,可惜你没答应。”   “我们就从朋友开始吧,这样你不用觉得有负担。”   周朗夜自打回国以来,终日斡旋于各种利益争斗之中,明枪暗箭里走了一遭,此时被这样毫无心机的告白唤起了一丝尚存的良善,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白辉的头,叹道,“白辉,如果你签了陈益星的电影,以后就当是我养着你了。”   白辉一怔,好像没明白周朗夜说了什么,眼睛眨了眨,“......什么,朗夜哥?”   周朗夜也不是那种有闲心在这里谈情说爱的人,既然白辉说他一人住这处大宅太寂寞,又说先做朋友让他不必有负担,那么他就照单全收了。   他看着一脸迷懵的小朋友,浮起一抹笑,“以后你就住这里,我帮你联系一个经纪人,要是有谁还想跟你“做朋友”,比如你那个师兄,你就说你有朋友了。”   白辉整个傻掉,呆呆站在周朗夜面前,似乎不能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周朗夜喜欢他这张干净漂亮的脸,也喜欢他这种为了自己坦诚一切的样子,手里掐了一下白辉细嫩的侧颊,说,“以后是我周朗夜的人,谁再叫你去喝酒,就让他滚。”   作者有话说:   ——斯文败类是真·败类,高岭之花却曾经为爱卑微。 第7章 也让我回赠一个吧   白辉迷迷登登,酒精的作用还未散去,直觉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周朗夜的手从他脸上拿开的一瞬,他抬手抓住了对方的腕,问,“......为什么?”   周朗夜的声音似极温柔,眼底却泛起淡薄无情,“你不是说我一个人住这里太寂寞么?正好留你暖个床。”   话说得这么直白,白辉也该懂了。他怔住不吭声,似乎心里正在天人交战。   周朗夜欠缺耐性,从他手中抽走了自己的手,问,“你是住这里,还是我现在送你回去?”   白辉抬眸看向他,说了两个字,“这里。”   周朗夜薄唇勾起一点,像是对白辉的选择感到满意,继而把他领去餐厅,从冰箱里取出一个罐子,说,“这是钟点阿姨做的醒酒汤,加热以后喝半碗。”   白辉捧着那个精致的玻璃器皿道谢,周朗夜又道,“我要去书房处理工作上的事,你想看电视或者打游戏都行。”   白辉点头说“好”,周朗夜就独自上楼去了。   他在书房里待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看了沈卓发给他的长江实业的业绩报表、以及一些内部股权变动文件,然后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周朗夜走过去拉开门,白辉站在走道上,略显局促地问,“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我可不可以叫点外卖送过来?”   “没吃晚饭?”周朗夜看着他。   “嗯,今晚去见导演不想吃得太饱,怕影响试镜的状态。”白辉和他解释。   其实周朗夜忙到现在也没吃什么正经东西,就掏出手机,说,“我来订餐,一起吃吧。”   青屏山这里就有一处属于周氏的酒店,周朗夜直接打给部门经理叫了一桌好菜,酒店那边派出专车,不到20分钟就送餐上门了。   白辉揣着心事,吃得慢而克制。周朗夜却很轻松随意,给白辉剥了几只虾、盛了一盘意粉,又给自己开了一瓶白葡萄酒,靠在沙发里连饮了两杯。   起先白辉觉得忐忑不安,可是能和周朗夜在这么平和居家的氛围里一起吃饭,又让他渐渐感到知足。一顿晚餐慢条斯理地吃成了宵夜,等他们把外卖外盒收进冰箱,已经到了深夜。   周朗夜催促他去洗澡休息,又给他找了一套干净的浴衣。   白辉迟疑地问,“你呢?”   周朗夜看着他微微泛红的面颊,觉得他甚是可爱,就说,“这是邀请我一起洗澡?还是一起睡觉?”   白辉一双漂亮的眼睛眨了眨,似笑非笑地应着,“还有第三个选择吗?”   周朗夜其实挺喜欢白辉的性格,就算这位小朋友常常在自己面前赔着小心,那种天生的风情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他也就不逗他了,把浴衣交到他手里,“我先去健身,你困了就睡,不用等我。”   也不知是为什么,白辉直到这时才有了一种真实的触感,好像切肤地感受到周朗夜的存在——他的气息、他的体温、他说话的嗓音,还有叫自己暖床时那种半真半假的口吻。   以及,自己真的住进了周朗夜的家里,以后就连交什么朋友,也会有周朗夜过问一遍。   -   过了一会儿,白辉坐在卧室的床边擦着自己半干的头发,周朗夜走了进来。   他也已经洗过澡了,白天那一身衣冠楚楚的衬衣西装悉数换下,现在穿的是一身法兰绒的睡袍。   周朗夜这个人,很像这座城市的春天,具有某种意味不明的迷惑性。   白辉一直觉得他是斯文白净的,言辞进退合宜,行动舒展从容,完美诠释着一个高门子弟或是商场精英的形象。尤其是那双手,长得很好看,每一根骨节都透出清俊的美感。   可是这时周朗夜身穿睡袍,柔软的面料没有削减他的优雅,反倒从他身上流露出了一种少见的压迫感。   白辉不由得紧张起来,好像瞬间被某种压倒性的雄性的气息所包围,脑中不受控制地涌现出各种少儿不宜的画面,继而想往床角挪动——却被周朗夜一把摁住。   周朗夜睡前的健身时间一般是一小时,今晚他只在跑步机上跑了30分钟就下来了。   一想到自己的卧室里有白辉在等着,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心里竟有点抓挠。   这间私宅没有留宿过外人,甚至没有预留客房。白辉穿的是他备用的浴衣,尺寸大了一圈,翻开的领子下面露出条线优美的脖颈和锁骨。周朗夜慢慢靠过去,嗅到他身上清淡的薄荷香。   白辉抿紧了唇,看着他,继而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周朗夜伸手扣住他的脸,低声问他,“以后都住这里了好不好?”   白辉屏着呼吸,点了一下头。   周朗夜又说,“明天我派人去你的公寓帮你搬东西。”   他的声音是诱哄而危险的,让白辉感到无端着迷。白辉以为他会亲吻自己,可是周朗夜却比他想的更为绅士。   “睡吧。”男人说话的同时,直起了身。   白辉下意识将他拉住了,然后迅速以自己的唇在周朗夜的双唇上贴了一下。不等周朗夜回过神来,他已经收起双腿退缩到床上,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到了被子下面。   一道闷闷的声音从被中传出:“朗夜哥,晚安。”   周朗夜先是愣了愣,继而蹙眉失笑。这个看似轻巧却含着一腔孤勇的吻,好像让他触碰了白辉声称的那种“喜欢”的温度。他站在床边看着那团蜷缩起来微微发颤的生物,觉得好笑又可爱,俯下身一手撑着床垫,一手去揉被子,“白辉,出来。”   白辉把自己裹得很紧,被角紧紧攥在手里,又说了一声“晚安”——有点求周朗夜放过的意思。   周朗夜大概也没想到就这么一个毫无技术含量的吻,竟也让自己觉得意犹未尽。他掀起了白辉头上的那片被子,好不容易扒拉出半张脸,哄着小朋友,“再亲一下?”   说着,不给白辉回应的时间,就低头吻了下去。   白辉抓着被子的力气松懈了,周朗夜的吻从他的前额渐渐下移,吻过了他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红润的双唇上。   白辉此前从未和别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心跳变得很快。周朗夜已经隔着被子抱住了他,热吻还在加深,白辉的意识仿佛已不属于自己,闭着眼睛任由周朗夜摆弄。   男人的舌顶开了他的齿排,开始往里探索。白辉被他撩拨得很难受,一面渴望获得更多一面又惶然地想要逃脱。唇齿交缠的温度让他整个人都发烫起来,等到周朗夜终于松开他的时候,他神情迷蒙地躺在男人怀里,双唇渗出诱人的嫣红,眼尾泛起朦胧艳色,黑色瞳仁有些失神地倒映着周朗夜的影子,模样是说不出的缱绻动人。   周朗夜心里倏然一软,贴在白辉耳畔,缓声对他说,“让一个小朋友主动吻了我两次,也让我回赠一个吧。”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早安,学长   白辉这一晚再次梦到周朗夜时,终于学会在潜意识里提醒自己,不要继续沉溺下去。   他在凌晨两点醒转过来,周朗夜就躺在身旁,单独盖了一床被子,睡得很沉。   卧室的窗帘是双层的,厚重遮光。白辉睁着眼,注视着男人的侧脸,直到视力完全适应黑暗的环境,能够依稀辨出周朗夜左眼下方的那颗泪痣。   周朗夜整张脸都是俊逸无暇的,唯独这颗痣坠落在一个不算恰如其分的地方,平添了一种哀伤欲泪的风情。仿佛这个男人不管如何冷峻或微笑,心里总有一处永远不会让人触及。   白辉情不自禁地伸手碰了一下,周朗夜没有醒。   他犹如一个食髓知味的吃糖小孩,又一次伸出手,男人敏捷地翻转过来,将他一把揽进怀里。   白辉吓住了,不知对方是梦是醒,愣愣不敢动。   周朗夜闭着眼,问他,“几点了?”   白辉的视线正好可以看到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小声说,“两点十七。”   周朗夜低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声调慵懒,带了一点鼻音,“年轻人的睡眠不该很好吗?怎么这个点就醒了。”   “我又梦到你了......”白辉被周朗夜抱得很紧、也很暖,黑暗中的拥抱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我最近总是梦见你,给我补课,带我去看电影,开车到青屏山俯瞰夜景,各种各样的事。三年前的那个暑假,好像怎么也翻不过去。”   周朗夜本来没想要和白辉夜半谈心。可是这么一个温暖可爱的小东西躺在怀中讲着自己的梦境,那里面起起伏伏全是周朗夜,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于是周朗夜耐着性子安抚了他一句,“以后每天都能见到我了,梦就少做一点。”   白辉先应了一声“好”,安静躺了一会儿,听着周朗夜的呼吸声不像是入睡的样子,忍不住又问,“你这次回来还会走吗...?”   “不走了。”周朗夜简短地答他。   然后是更久的沉默。直到白辉说,“你妈妈的事,我感到很难过。”既然慢慢地从拥抱中挤出一只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周朗夜的下巴,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抚摸他,“我辗转听到消息已经是顾阿姨病故的两个月后,本来想去温哥华找你来着,家里不同意。后来我把护照偷拿出来,准备自己买机票,没想到我姐又告诉我,你快要回国了。”   -   周朗夜的心门一直关得很紧。   他是一个戴了很多张面具的人,身处不同的环境就会换上不同的样子。   根基深厚的周家也不是一个能让他随意进出的地方。对于十九岁的白辉而言,或许还不知世事险恶人情冷暖,但是周朗夜已经把人性这本书读得很透彻了。   顾婵的死并非如外界所传,逝于疾病。周朗夜也从未想过要把真相告诉谁。   可是身在这个微妙的时间,陷入这段微妙的距离,白辉的不谙世事却好像带有一种摧枯拉朽的力量,把那些属于周朗夜的伪装和戒备都掀掉了,只剩下白辉怀揣的一颗毫无保留又不怕受伤的心。   周朗夜在自己都还未意识到的情况下,说了一句,“她不是生病走的。”   白辉微怔了怔,周朗夜随即睁开了眼。   于是白辉知道,这句话是真的。   尽管他不够世故老练,幸而足够聪明。他没有追问下去既然不是病故,又会是什么,或许猜到了这个答案会让周朗夜感到不堪。   他只是问周朗夜,“你是为了你妈妈才回来的吗?”   周朗夜垂眸看着他,等同于一种默认。   白辉心里拧痛,觉得周朗夜藏着太多秘密,活得并不轻松,又忍不住问,“我能不能帮你做点什么?”   周朗夜的感动千载难逢,这一瞬间却真的有点动容,他揉了揉白辉的背脊,不想让这个小朋友背负太多沉重的情绪。   “你帮不上忙。”他说着,勾唇笑了笑,又道,“以后多陪陪我吧。”   白辉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他的下巴,软而乖地说,“三年前没有留住你,这次不会了。”   -   对于住进周朗夜家里这件事,原本白辉还存有一些犹豫。他们从分别三年、相隔整个太平洋的漫长距离,突然变为同床共枕的关系,进展似乎太快。   可是经由一场深夜聊天,白辉打消了顾虑。他觉得周朗夜需要自己,尽管他不知道对方在筹谋什么,可是他能感觉到周朗夜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不管多么强悍的人,都需要一条没有后顾之忧的退路。白辉觉得自己就是那条退路。   早起时他先醒来,比平常的起床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   在他轻手轻脚滑下床时,周朗夜也醒了。   白辉冲他微笑,说,“早安,学长。”   周朗夜自从住进这里,每日早出晚归,出门时带着真伪莫辨的铠甲,回来时散落一地勾心斗角的残骸,从未想过自己是否孤独。   这时面对白辉的笑容,一种前所未有强烈的想法却从心底翻涌起来——他要把白辉留在身边,把他养成一个永远都能这样贴心乖巧的情人。   他坐在床上,也说了声,“早。”同时伸出手,示意白辉过来。   从床角到床头,不过短短三五步的距离。   白辉天真地以为,自己走向的是一段许以彼此承诺的美好愿景。却不知他脚下的每一步,此后都张开着周朗夜结的网。   他走得越近,陷得越深。重重叠叠,全是迷障。   他执意所爱的这个男人,将为他打开一个全然未知的新世界。那里面的白辉,站在璀璨闪光灯下,拥有世人羡艳的一切,背后却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着,直到失去他最珍贵的爱与初心。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学长教你啊   这天下午白辉回到公寓去搬东西。因为是周末,梁青野叫了几个朋友在客厅里撸串儿打游戏,见到失联了一天一夜的白辉突然开门而入,他立刻就从沙发里站了起来。   和周朗夜度过的十几个小时,好像给白辉身上的一切都安装了加速器,他一时间没法解释自己的变化。两个工人在他的卧室里替他打包书籍和衣物,梁青野按捺不住心中疑虑,将白辉拽到阳台上。   “你到底怎么回事?先是一整晚都不回来,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现在一进门就说要搬走?”   白辉不能道出实情,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下个月的房租我已经付了,师兄你还有时间再找新室友的。”   “我是缺你一个月的房租吗!?”梁青野不禁有点火大,看着白辉穿了一件不怎么合衬的新T恤,下身的牛仔裤却还是昨天出门的那一条,直觉有什么事发生,“你昨晚不就是去试个镜吗?后来怎么一夜未归?”   白辉背靠阳台护栏,偏过头看着下面小区里的人来人往,想了想,觉得瞒着梁青野也忒不地道,就含糊地说,“我之前跟你提过吧,我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好几年。昨晚我们又遇上了,进展还比较顺利......”   “搬到一起住”这样的话,白辉年轻面薄,有点说不出口。   梁青野倒挺通透,一针见血地问他,“然后呢?这才过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你们就决定同居了?”   白辉心想,要是同居也还好了,可是周朗夜分明说的是“养着他”。   他垂下眼,避开和梁青野对视,慢吞吞地说,“算是吧......”   梁青野等了一会儿,见白辉没有多谈的意思,有点无奈地问,“你这个感情对象神神秘秘的,你知道他的底细吗?”   白辉点了点头,仍然没有透露有关周朗夜的任何背景。   他们两个人又在阳台上相对无言地站了一会儿,客厅里的几个男生大声招呼梁青野,梁青野嘴上应着“就来就来”,脚下也没有挪动。   不多久,搬家工人手脚麻利地从白辉的卧室里抱出了五六个大纸盒。白辉就说,“那我先走了师兄。”   梁青野辨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他从白辉艺考时就认识他了,到现在差不多快两年时间。白辉在学校里人气挺高,朋友却不多。梁青野高他两个年级,因为和白辉同属一个导师,也曾同台排过戏,平时经常玩在一起。   他以为自己只是把白辉当做要好的朋友,或是一个聪明上进的师弟,可就在白辉告诉他已有喜欢的人时,梁青野的心情变得微妙起来。   这种感觉陌生又汹涌,让梁青野不敢细想。   他目送白辉出了门,又从楼上看着他坐进搬家公司的小货车里,一直开出小区大门。   -   白辉这晚独自在青屏山的别墅里吃的晚饭,然后就等着周朗夜回家。   他完成了台词功课,练完了形体,又看了一会儿电视转播的球赛,最后躺在沙发里昏昏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辉忽然感觉自己被谁抱了起来,惊慌之下睁开了眼。   周朗夜的脸距离他不过十公分,男人沉稳的声音随即响起,“回床上再睡?”   白辉身高178cm,尽管身形偏瘦,打横抱着也并不轻巧,但是周朗夜走得很稳。   白辉一下子脸红了,磕磕绊绊地说,“朗夜哥、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说着,就开始挣扎。   周朗夜已经走到楼梯边,也怕把白辉摔着,就放他落地。   白辉有点紧张地退了一步,背抵着楼梯扶手,找个话题化解自己的尴尬,“你吃晚饭了吗?”   周朗夜看出他的不自然,心想这也就抱了一下,小朋友未免太面嫩了——手已经伸了过去,顺着白辉的侧脸轻捏了一把,说,“吃了,你呢?”   “我把昨晚留在冰箱里的菜热了,分量太多,结果还是没有吃完。”白辉就站在那里,任由周朗夜捏揉自己的脸,笑得有点憨憨的样子。   周朗夜蹙起眉心,嘱咐他,“以后别吃剩菜。”停顿了一下,又问,“回来了怎么没和我说?”   白辉神情无辜地看着他,“我给你发过信息,你没回。我怕影响你工作,就没再发了。”   周朗夜才想起白辉的联系方式都保留在自己的私人手机号里,这个号码经常处于屏蔽状态。   这时候很晚了,他在外应酬了大半天,疲于再和白辉解释什么。他们之间相距不过一步,周朗夜手一伸,就把白辉拉到了自己怀里。   白辉已经洗过澡,身上带着那种若有若无的薄荷香气。   他有点懒倦的低下头,磨蹭着怀中人的脖颈,慢慢地问,“今天剧组那边和你联系了吗?”   白辉说,“联系了,叫我下周去拍定妆照。”   周朗夜“嗯”了一声,哄着他,“说一句好听的,嗯?”   白辉不太会应付这种要求,但还是认真想了想,然后对周朗夜说,“谢谢你,学长,我一定珍惜这次上镜的机会。”   周朗夜发出一声轻笑,搂着他的那条手臂往下滑落,停在了白辉腰间。   “白辉...”他压低了的声音变得格外性感,吹拂得白辉的耳廓隐隐泛红,“学长教你啊,下一次如果再叫你说好听的话,你就只要乖乖说“喜欢我”就行了,好么?”   白辉被这样亲密的距离弄得手足无措,呼吸也急促起来,但还是听话地重复了一遍,“朗夜哥,我喜欢你......”   “嗯,还有呢?”周朗夜抱着他,闻着他发丝间的清香,遍身的疲倦好像被过滤了一层,心情好转不少。   白辉整个耳廓都红了,声音愈小,“我们以后就住在一起了...如果我晚上没有排练,就在家等你回来。”   ——这大概是白辉这颗恋爱经验为零的小脑袋里,所能想到最甜腻的情话。   周朗夜捏了捏他劲瘦的腰,说,“好,明天我给你派个司机,接你上下学。”   白辉觉得这个安排不合适,也不愿同学对他指指点点,想要拒绝,“不用的。”   男人的声音还算温和,态度却很专断,“听话。”   白辉只能服软,嘴角抿了抿,说,“谢谢朗夜哥。”   -   自从白辉住进青屏山的宅子,周朗夜回家的次数多了,时间也提早很多。   原本隔天才来一次的钟点阿姨拿了双份工资,改为每天上门打扫卫生以及做一顿晚饭。   白辉性格友善又懂礼貌,有时放学回来也主动帮阿姨做事。   秦姓阿姨这些年辗转工作于豪富之家,也见过不少掩人耳目的风流韵事。白辉常常穿着平大戏剧学院的校服进进出出,她很快猜到这个漂亮男孩子和自家雇主的关系。   有一次白辉蹲在厨房里帮忙摘菜时,她忍不住心疼地问他,“小白,你缺钱吗?”   白辉不明就里,抬头看向她,笑说,“不缺呀,我爸妈是世尊百货的董事。”——这是平州当地很有人气的一间高档百货公司。   秦阿姨愣了半晌,很不解地说,“喔,那怎么住在周总这里...?”   白辉明白过来,拍了拍手上的泥,态度仍然很好,“我喜欢...周总啊,就来陪陪他。”   秦阿姨都傻了,好像没想过白辉这么单纯又情深。   后来周朗夜下班回家,她还没走。在玄关处遇见周朗夜,秦阿姨头脑一热,对他说,“小白挺好的,经常帮我做事,我都有点不好意思。”   周朗夜听罢,想起今早在车上司机和他说起自己上周有点感冒,白辉隔天就给司机送了一个保温杯。   周朗夜心里微微一动,嘴上说着,“没事秦妈,他爱帮你就帮吧。”   进入餐厅时,白辉正给他的碗碟边放置筷子,周朗夜走近两步,从后面将人抱住。   白辉吓了一跳,有点想挣脱,“秦阿姨还没走......”   周朗夜紧紧搂着他不松手。白辉这两周为了进组做准备,正在健身减重,已经瘦了七八斤,抱在怀里更像小小的一只。   周朗夜自认不是多情的人,抱住白辉这一瞬,心却软了,哄着他,“晚上没事吧,带你出去看场电影、再买点东西。”   白辉转过脸,眼睛很亮地看着他,“真的!?东西不用买,看电影就很好。”   周朗夜的两只手里捉着白辉纤细的手腕,在他眼尾处吻了吻,“先吃饭,吃了我们出门。”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整个车里都是我的心跳声   白辉的晚餐是西蓝花、小番茄和三五片生薄牛肉。周朗夜隔桌看了也心疼,从猪骨瑶柱汤里挑了些去骨烂软的瘦肉盛在汤勺里,放入白辉的餐盘中。   “我不能吃这个......”白辉笑了笑,又连肉带勺一起还给周朗夜,“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进组了,要是没瘦下去也不好没法跟导演交代。”   周朗夜看着他那张已经勾勒出清晰下颌线条的小脸,面露不悦,“本来就不重,再减下去要脱形了。”   白辉从周朗夜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关切,心头掠过暖意,一边往自己嘴里塞番茄,一边解释,“学长,大屏幕都是横着看的,更容易显胖。我演的刺客要有那种浪迹天涯的漂泊感,瘦下来才有说服力。”   周朗夜突然有点后悔帮他接这个角色,问,“你要减到多少斤?”   “110左右吧...”白辉看着周朗夜的脸色,又改口,“120斤以内就行。”   周朗夜想象不出来目前看着已颇为清减的白辉再瘦十斤是什么样子,满桌的食物好像也因此少了大半的滋味。   后来两人发出去往电影院。周朗夜坐在车里,又和白辉商量了一次,“我重新让人去给你找本子,这个刺客就别演了。”   白辉笑着说,“这怎么可以。”略一停顿,揣摩着周朗夜的心思,解释说,“陈导的戏就算让我跑龙套我也愿意的,能学不少东西。”   周朗夜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放在腿上。白辉伸手覆住他腿上的那只手,“学长开口帮我拿到角色,我已经觉得这次进组走了捷径。如果再拈轻怕重挑本子,以后哪还有人敢用我。”   大概是日久生情吧,周朗夜觉得以前那个无动于衷的自己正被白辉渐渐软化。他反手将白辉一双修长微凉的手握住了,没再说什么。   -   尽管白辉坚持不要礼物,周朗夜还是带他在电影院楼下的精品卖场里转了一圈,给他选了一块表和一条铂金细链,轻轻松松划出去一笔六位数的消费。   礼品袋提在手里时,白辉忍不住感叹,“这种花钱哄人的方法太老套了,现在都用手机看时间,谁还戴表呢。”   周朗夜也不恼,揽住他的肩,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那你喜欢什么?下次我也试试。”——一副很有耐心要善待白辉的模样。   他们说话间走至扶梯口,旁边一道正在下行的扶梯上忽然响起一道女声,“小周总!?”   周朗夜和白辉同时抬起头。   白辉的姐姐白翎、以及周朗夜曾经的相亲对象韩琳,正手挽着手,脸上露出毫无二致的错愕表情,被电梯缓缓送到他们跟前。   出声叫人的是韩琳,一旁的白翎见着周朗夜与白辉并行说笑的样子,眼色倏地沉了下去。   白辉心里咯噔一下,条件反射地往周朗夜身后退了半步。   周朗夜不露声色地睨他一眼,明知道这时护着白辉只会让白翎坐实了他们之间的私情,可他偏偏就做了。   他抬手挡了挡掩藏在自己身后的小朋友,淡笑着对白翎说,“这么巧?”继而又转向韩琳,“韩小姐,好久不见。”   白翎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短短几秒捋清了这里面的关系。想起自己宝贝弟弟几个月的出柜壮举,再看看周朗夜领着他逛街的怡然自得,还有白辉手里提着的奢侈品购物袋。白翎气得几乎要当场吐血。   她声音少见地有点抖,视线越过周朗夜,看向白辉,“小辉,过来。”   白辉心里惊慌,生出一种被捉奸在床的无地自容,脚下却一点不动,甚至很不争气地伸手抓住了周朗夜的一只袖子。   他不怕父母,却很怕这个年长自己八岁、处事雷厉风行的姐姐。   白翎已经无暇顾及身边的好友韩琳会怎么看待眼前的一切,又叫了一次,“白辉!”   周朗夜当着两位女士的面,公然揉了揉白辉的头,似乎想让他的小朋友放松下来,然后对白翎说,“白医生,改天有空请你和韩小姐吃饭。我们订的电影要开场了,回头再聊。”   说完,直接忽视掉白翎的崩溃和韩琳的混乱,伸手牵过白辉,走上扶梯时还不忘叮嘱了一句,“看路。”   白辉呢就像一个失魂落魄的娃娃,被他领上了位于顶楼的电影院。   -   周朗夜预先包场了一个五十座的包厢观影。   他们落座以后电影就开始播放,白辉坐在他身边始终默默无言。   周朗夜问他,“喝水吗?”   白辉不出声,只是小幅度的摇头。   周朗夜的声音就冷了些,“后悔了?”   白辉一怔,立刻看向他,说,“不是的,没有后悔。”   他否认以后顿了顿,又轻缓地说了一句,“朗夜哥,你不要担心,我不会离开你的。”   这下轮到周朗夜愣住。   幸而电影院内足够昏暗,影片正播放着一个穿过长廊的慢镜头,他们彼此脸上的神情都难以分辨清楚。   周朗夜在这一瞬间觉得看似温和无害的白辉好像把自己识破了,窥见了他心中一直深埋的隐秘的不安。   ——害怕承诺、分离和背叛。   他一时间坐着没动,但能感觉到白辉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的视线,仿佛带有某种温热的实质。而后他转过身去,扣着白辉的脸,有点霸道地吻了下去。   白辉身上那种浅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在他鼻息间萦绕。他吻得不够温柔,汲取着白辉口中的气息,舌尖摩挲过他的犬齿,又咬住他柔软的下唇来回/碾磨。白辉也没有拒绝,发出轻微的鼻音,在没有其他观众的电影院里被周朗夜倾身压着吻了长达一分钟。   周朗夜把他松开时,白辉喘得有些急,而且发觉自己下面半硬了,臊得面红耳赤。不过因为光线原因,周朗夜也看不到。   男人结束了这个强势的吻,动作反而温柔下来,用指腹抹着白辉湿润的唇角,问他,“你和家人出柜,是因为我吗?”   白辉曾经说过自己的出柜与周朗夜无关。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周朗夜的这个提问与其说是求证,不如说是一种听似疑问句的陈述句。   白辉再没什么可否认的,垂眸道,“你明明知道的。”   周朗夜没有逼他承认,揽着他的肩,慢慢地说,“你家人那边交给我,你就不用管了。”   白辉知道自己不该过度依赖眼前这个男人。   周朗夜如果是一本书,白辉大概只翻看到扉页的部分,或者最多读到序言。那后面还藏在什么玄机,白辉心里没底,恐怕也不愿多看。   周朗夜保留得太多,就算与白辉同吃同睡,甚至偶尔也拿出耐性哄他吻他,心里却始终隔着一层。   可是爱情总归是双向的。白辉就算心甘情愿奉献多达90%的热情,周朗夜说出一句“交给我”这样的话,也好像那为数不多的10%里增添了一点真情实意。   白辉一直期待着周朗夜的这种反应,期待了很久。所以他一时也顾不上细想,周朗夜会怎么替他向白翎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   电影播放到后半程,白辉靠在厚实的椅子里睡了过去。   他近来的确很累,身体上的疲倦是因为节食健身、学业压力和排练话剧占据了太多时间;而精神上的疲倦则大都来源于自己执意为之的这份看不到前路的爱情。   周朗夜把他叫醒时他一脸懵然,刚一睁开眼,就见周朗夜俯近了身,说,“我从来没见过有谁睡觉都像你这么好看。”   白辉因为初醒,听了周朗夜的夸奖,神情略带迷懵,唇角却依稀勾起一点笑。   电影放映结束好一阵了,周朗夜示意工作人员不要亮灯,其间还走到包厢角落里回拨了一通给梁卓的电话,等他折返回座位,白辉仍然偏头睡着。   周朗夜在一旁坐下,端详着身边人。白辉闭目沉睡时显出几分娇憨可爱,这时醒来了,眉目间又透出慵懒昳丽,周朗夜无法否认自己的心动。   白辉头靠着座椅,抬手在男人侧脸轻划了一下,说,“好看也没什么用,学长一样坐怀不乱。”   他们住在一起几个星期了,除了偶尔一个亲吻拥抱,周朗夜称得上是真绅士。   有一晚白辉趁他开完一通越洋电话会议、靠在转椅里闭目养神时,突然进屋抱住他又跨坐在他腿上,技巧生涩地撩他,周朗夜被他搞得有了反应,最后却还是将他摁住了,让他听话别乱动,说他还太小。   白辉掂量不出周朗夜的心思,这时一听他夸自己好看,脱口就说了出来。   周朗夜抓住白辉抚脸的那只手,自己先站起来,顺势将白辉也拉起,说,“你明天还要上课是不是?回家了。”   白辉跟着他往外走,深夜场的电影院里只剩零星的客人,他们在挂满海报的空旷通道里走了一小段,白辉找着话说,“电影很好看,后来我睡着了...大概是最近排练太累。”   周朗夜转头看他,口气很温和,“下次如果觉得累了我就陪你在家里看,不要什么都由着我。”   白辉觉得周朗夜今晚有些不同往常,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同。一直到两人坐进了车里,周朗夜忽然说,“礼物也给你买了,选一个戴上。”   白辉怔了怔,想想那只名表的价格,于是选了低调些的铂金链,“......就项链吧。”   说着,伸手去拿袋子,周朗夜却把他刚掏出来的珠宝盒截在自己手里,对他说,“过来一点。”   白辉听话地靠近,周朗夜的手指从他颈间摩挲过,在他眼下解开那条水纹状的链子,继而替他戴上。   男人将这一系列动作做得缓和细致。白辉屏着呼吸,觉得自己快疯了。不过就是一个戴项链的过程,怎么能这么迷人,还有一丝秘而不宣的色情。   周朗夜的指腹若有若无地触在他的皮肤上,铂金链戴好的一瞬,白辉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沦陷了。   车内的柔光照着白辉修长白皙的脖颈,周朗夜一时没忍住,低头在美人的后颈处咬了一口,力度不轻,随即就感觉白辉轻颤了一下。   他随即松了口,伸手揉了揉那处咬痕,平声说,“进组以前都戴着,不准取下来。”   白辉答应“好”的声音细弱蚊呐。周朗夜知道他肯定脸红了,没再欺负他,侧身过去替他把安全带扣上,然后发动了车。   -   这一夜辗转难眠的白辉在凌晨时分第N次摸出手机看时间,突然决定注册一个微博小号用于存放心事,又把周朗夜送他的那瓶Diptyque香水设为头像,随后发布了第一条更新。   ——我们去看电影又买了礼物,回来的路上学长替我戴项链,开车时还握了几次我的手。我太没用了,感觉整个车里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作者有话说:   嗯,先吃糖~(小周总也是动过心的 第11章 如果我说,我是真心的呢?   要论谈判这种事,周朗夜年纪不大,却是各中高手,自然沉得住气。   白翎经过卖场一别,按捺了三天。她既不能告诉父母,又不想从白辉那里听那些真假难辨的托辞,最后只能主动前往恒鑫大楼找周朗夜,其实心里已有几分气急败坏。   周朗夜事先嘱咐助手陶芝,让恒鑫前台的职员留个心眼——如果有一位带着金丝边眼镜,身高168cm左右的职业女性在很早或很晚的时间要求面见周朗夜,可以直接领她上来。   陶芝年过而立,被周朗夜挖来恒鑫之前也曾在另一间500强企业做过高管助理,处事稳重且不八卦。听得周朗夜亲自交代这位女士的事,立刻去给前台打了电话,折返回来时还是忍不住问了问对方的来历。   “白辉的姐姐。”周朗夜也不瞒她,又补了两字,“亲的。”   白辉这个名字在陶芝这里并不陌生。这个相貌出众的男孩从一名广告群演、到登堂入室搬进周朗夜的私宅,才不过短短数月光景。   陶芝心细如发,觉出老板的偏爱,白翎上来时便不敢怠慢。前台给她打内线电话通报白小姐已经进入电梯,她就在19楼的电梯口候着,然后将白翎一路引至周朗夜面前。   周朗夜说得不错,白翎来得很晚。总裁室的落地窗外,平州夜景已露了璀璨端倪。   周朗夜半小时前接到白辉发的信息,说今晚参加节目连排,最早也要八九点才能结束。于是周朗夜也不急着回家。   “请坐。”周朗夜冲白翎抬了抬手,“喝点什么?”   周家与白家算得世交,尽管周家行事强势,逐渐在平州一门独大,白家却日益衰微,但彼此间并无直接商业竞争,昔日的情分也都还在。如果不是为了白辉的事,白翎对周朗夜的态度本应是同情大于敌对。   “不渴,不用了。”白翎婉拒。   于是陶芝识趣地带上门出去了。   室内先是沉默少许。白翎坐在沙发里,周朗夜坐在办公桌后,离她至少五六米远。   这样的距离制造了身份上的差异与隔阂,白翎能够清楚感受到这个男人散发的无形压力。   周朗夜不再是几年前那个低调收敛的年轻人。白翎这些时日也听过不少有关“小周总”的传闻,有说他放浪纨绔的,也有说他野心勃勃的......今日私下一见,白翎才觉得传闻竟不曾夸大,至多只能说是恰如其分。   ——周朗夜让人捉摸不透。   白翎护弟心切,等不及周朗夜开口,只能自己先摊牌。   “Charles,我不知道你这趟回来是有什么打算,但是白辉很单纯,请你不要利用他。”   周朗夜在加拿大生活多年,白翎也在北美留过学,相互间还有不少共同的朋友。白翎叫了周朗夜的英文名“查尔斯”,意在和他拉近距离。   周朗夜神情不明,两手交叠放在腿上,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么请问是哪一样?”白翎尽力表现出礼节,语气却掩不住咄咄逼人。   周朗夜笑了,薄唇勾起一抹近似无情的弧线,“白辉不是几个月前跟家里出柜了么?你应该先想想,他是为了谁才这么急迫。”   白翎摇了摇头,不知是要否认什么,“他才念大一,年轻不懂事,我爸妈为这个气得不行。Charles,我们之间开门见山地讲一句,你不是无端回来的。我听温哥华的朋友讲,顾阿姨过世后,周家本来要在加拿大弥补你一间资产过亿的子公司,你却拒绝了,硬是回来接下恒鑫这块烫手山芋。”   白翎说到这里顿了顿。周朗夜坐在皮椅中,渐渐敛了笑,听着白翎又道,“我没有那个能耐,也猜不到你回来是要谋划什么。但是白辉一个普普通通大一学生,不管你们之间有没有暧昧,请你高抬贵手,不要把他拉进这滩浑水。”   周朗夜隔着半个房间看着她。   白翎是外科医生,理性内敛,不会冲动行事。周朗夜认为她是做了准备才来的。   他本来自有一套应对白翎的说辞,足以将她从此处劝退,让她暂时不能阻挠白辉要和自己在一起的决心。   这时却不知怎么,周朗夜突然有点头脑发热。白翎反对他与白辉亲近,本来早在意料之中,他不该觉得愤恼或受挫。   “白翎,如果我说,我是真心的呢?”   话一出口,白翎肉眼可见地讶然失语,周朗夜心里也空了一下——自己在说什么!?   过了片刻,白翎才勉强笑了笑,“真心?”她想起白辉看着周朗夜的那种眼神,叹道,“你要说小辉对你是真的,我不能否定,但要说你对他是真的,你自己信么?”   -   周朗夜和白翎的谈话没有进行多久。   陶芝在一墙之隔的助理室做完今天的会议纪要,就听见门锁响动,继而是白翎的身影从门后走出。   周朗夜没有送她,陶芝不露痕迹地观察了白翎脸上的神色,似乎不如刚才凝重。   她放下手里的文件,起身说,“白小姐,电梯在走廊右边。”说着,又迈出一步,要送白翎过去。   白翎冲她颔首,“多谢,你留步。”   陶芝便没有坚持。几分钟后,周朗夜通过内线电话告知,她可以下班了,也让司机不必再等。陶芝在离开前问了老板,要不要帮他订一份晚餐送来,周朗夜说不必。   四周很快安静下来,周朗夜打开电脑继续工作。两个月前的路演进行得很顺利,恒鑫开发的概念电车正在逐步投放市场,下一步的市场反馈和营销策略都很重要。周朗夜看似专注地浏览着各种推广方案,脑中却倒带一般回放着自己刚才和白翎说过的话。   “我如果不是真心的,何必在这种时候把他留在身边?”   “白辉被一个很有名的导演看上了,暑假就要进组。以他这么单纯的性格,你放心让他单枪匹马进娱乐圈吗?”   “我没有给白辉任何承诺,当然更不必向你保证什么。可是他在我身边,至少会很安全。”   “工作室我给他筹建,经纪人也找好了。你要是冷静权衡一下,这大概是对白辉最好的选择......”   周朗夜抬手扣下笔电的屏幕,有点烦躁地站起来。   白辉带给他的影响,远比他想象的深远。尽管他们连实质关系都没有发生,周朗夜却发觉自己竟然已经无法平心静气地看待这份感情。   他掏出手机,给白辉打了一个电话。   那头很快接听了,周朗夜先是听到一片纷乱嘈杂的背景声从听筒传出——白辉显然还在排练厅里。   “学长,我这里刚结束。”白辉说话的声音有点喘,“今天有个师姐过生日,等会儿要请大家在校外聚个餐......”   说到这里,白辉犹豫了一下。周朗夜不等他再问,主动说,“去吧。”   手机那头的环境渐渐清净,似乎是白辉走到僻静处了。   “我去稍微坐一会儿就走,十点以前到家。”尽管他比周朗夜小了很多,语气里却有种哄人的温柔。   周朗夜抬腕看表,已经快九点了。于是他说,“你们在哪里聚餐?我下班顺道来接你。”   白辉站在六排走廊尽头的窗边,愣愣望着夜色阑珊的校园,好像还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来接我?”他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不方便吗?”周朗夜有意无意地解释,“我从绕城高速下出口,正好经过你们学院,也不算绕路。”   白辉应得很快,“方便!”顿了顿,又道,“我们在学院南门的海鲜大排档。”   “好。”周朗夜说。他们各自握着手机沉默了两秒,好像都舍不得说再见,最后是周朗夜说,“挂了,一会见。”   当白辉再返回六排时,梁青野打趣他,“怎么就出去一趟接了个电话,脸这么红?”   白辉抓起水瓶,仰头喝了两口,笑着说,“走吧师兄,我今天就去坐一坐,不陪你们通宵了。”   -   周朗夜到的时候,大排档外面停满了车,沿街都是等座的食客,随意牵搭的电线和灯泡把一条小巷映得灯火灿灿。   他找了个稍远的车位停下,在车里脱了西装外套,只穿着里面的衬衣。再想想,又把领带也松了,随手扔在副驾。   下车以后他没给白辉打电话,沿着热闹的街市一直走回大排档,在一片占道摆放的桌椅中没有看见白辉,他就继续往店里走去。   白辉这时正和同学聊得兴起,说的都是排练期间的轶事。梁青野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今晚做导演的老师发飙骂人时的样子,围桌的七八人都笑得东倒西歪。   其中一个师姐,正对店门的位置坐着,突然说了一句,“那人谁啊,好帅呀!”   几个在座的女生都纷纷看了过去,白辉也跟着扫了一眼。   周朗夜穿着衬衣西裤,带着宝玑腕表,一手扬起油腻浑浊的塑料门帘,就这么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留下他喜欢的小苍兰的香气   从门口到白辉坐的位置,大概还有四五桌。   周朗夜的每一步仿佛都踩在他的心上。让他觉得甜腻又疼痛。   身型高挺的男人很快站在桌边,看向白辉,笑着说,“我手机没电了,只能进来找你,要不我在外面再等等?”   ——胡扯。一旁的梁青野心里警铃大作,什么手机没电!这男人是要进来宣告主权。   周围的同学都在热情地招呼周朗夜,还要让白辉介绍。   白辉有点紧张,磕磕巴巴地说,“这是我、我哥,远房的哥哥......”   于是几个女生立刻笑容开朗地招呼周朗夜,“白哥哥,坐着一起吃宵夜嘛!”   唯独梁青野倏忽明白了什么,他一直以为白辉喜欢的对象是位异性,但是自从这个男人进门开始,白辉胶着在他身上的视线已经说明了一切。   梁青野坐在一群闹哄哄的同学之中,其他人都在说笑喝酒,他心里却乱作一团。   白辉已经站了起来,说,“我哥顺路接我回家,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周朗夜也很大方,临走前买了整桌的单,同学们全部拍手大叫,“谢谢白哥哥!”   梁青野却一下发作了。周朗夜领着白辉走出店门的一瞬,他突然起身追了出去。   -   白辉被他从后面拽住时也吓了一跳,“师兄!?”   周朗夜停住脚,蹙眉盯着那只抓紧白辉的手,同时为那声“师兄”感到隐隐不悦。   梁青野意气上头,说话直接,“他就是你搬出去的理由吗?”   白辉顿时愣住。周朗夜一步迈回来,从梁青野手里拉回了白辉。   他知道白辉不是小孩子了,轮不到他像个家长一样去介入他和同学之间的问题。所以尽管他独断地把白辉揽到自己身边,却没有替他开口。   白辉很快冷静下来,面对梁青野,淡声说,“是。”   这个简短的答案扔在梁青野面前,就算他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生出一种无法接受的暴躁。   他皱着眉头,问,“是为了那部电影?”   ——在这个圈子里,资本和权利决定了很多东西。梁青野想不到一向单纯的白辉也会为了获取资源,做那种不堪的事。   白辉的脸上渐渐褪了方才在席间的红润。尽管他和周朗夜之间渊源复杂,并非梁青野所想的那种关系,但他也没有否认。   他对梁青野说,“也是,也不是。”   梁青野的愤怒没有减退,还想再问什么。周朗夜终于出声将他打断,“说完了吗?你可以回去了。”   两个男人隔着白辉看向对方,空气里充满了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白辉轻轻拽了拽周朗夜,似乎想让他不要发作,继而又对梁青野略一颔首,“抱歉师兄,我先走了。”   梁青野站着没动,很多话堵在喉间,眼睁睁看着白辉与周朗夜并肩而行,最终消失在车流涌动的路口。   -   开回青屏山别墅的路上,周朗夜几乎没怎么说话。   白辉因为排练和聚会有些疲乏,加之刚被梁青野识破了自己隐藏的秘密,也因此惴惴不安,所以全程沉默地坐在副驾。   直到周朗夜把他拉进屋里,突然推倒在玄关的墙上,他才意识这个男人生气了,并且与自己有关。   白辉在黑暗中疑惑地问,“学长,怎么了...?”   周朗夜已经不由分说地吻了下去。   白辉被他掐着脸,背抵着墙壁,周朗夜的一只膝盖顶在他腿间。白辉有点慌,抬手试图推挡。   可是周朗夜的力气远在他之上,加之白辉近来一直节食减重,已经比周朗夜轻了快30斤,这时便愈发不是对手。   周朗夜吻得很粗暴,白辉喘不上气,偏过头要躲,反被周朗夜拦腰抱起,径直向着楼上走去。   白辉被投到床上的一刻,猛然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他面对黑暗中迅速靠近的男人,恐惧占据了大脑,无助地撑着床垫往后退。   周朗夜把他擒住了,两手扣着他劲瘦的腰,将他一把拽回身下,仍是什么也不说,俯身啃咬他的脖颈,一只手往他衣下探去。白辉不明白是什么事端激怒了对方,小声地求饶、道歉,却没有得到回应。   当周朗夜开始继续吻他,并毫不温柔地脱他的衣服时,白辉终于因为这种不堪的对待忍不住发抖,嘴里说着,“学长...我做错什么了...?”   继而从他眼角连续滑落几滴泪,淌过面颊,落入相缠的唇齿间。   周朗夜的手机也在这时响起。   男人的动作滞了滞,手机仍在嗡嗡作响。他缓缓从白辉的锁骨处抬起头,舔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尝到了一丝咸涩的淡味。再看身下人,两只手腕被他制住,反压过头顶,下身的裤子褪了一半,看起来可怜又狼狈。   周朗夜松了手,抓过一床被子搭在白辉身上,一手摸出裤袋里的手机,一手揉了一下白辉的头。   屏幕上显示是沈卓的来电,他拿着手机去到与卧室相连的阳台,一面接听一面看着玻璃门内的白辉。   沈卓的声音如常平稳,“事情进展比我们想象的顺利,鸿声目前的持股已经超过50%了。”   ——“鸿声”是周朗夜在一江之隔的晏城注册的公司,归在沈卓名下,便于他们行事。   周朗夜说着,“辛苦了,沈卓。我们明晚见面聊聊。”视线却落在昏黑的室内。   白辉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垂着头,重新穿好牛仔裤,然后退到床边,有些呆滞地坐着,好像还没从刚才那个突发状况里回过神来。   手机那头的沈卓继续道,“顾远航两天后从日本旅行回来,他一旦到了平州,马上就会发现异常。我们要抓紧时间。”   周朗夜应着好,和沈卓约定明晚在鎏金会所见面的时间,继而迅速收了线。   他走回卧室,白辉抬头见他过来,立刻要起身下地。他快走了两步,将白辉摁住,蹲下身,放低了姿态,说,“对不起。”   白辉坐在床沿,抿唇不语。   从周朗夜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白辉颈间密布的吻痕,他心里内疚,又道了一次歉,“对不起,我刚才做得太过了......”   白辉仍是不应,似乎还没消气。周朗夜蹲在他跟前,神情里难得地有些不自然。   “你那个师兄喜欢你,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白辉怔住,又摇了摇头,“他...直的吧?怎么会喜欢我。”   周朗夜失笑,起身将他抱住,“我今晚在恒鑫见过白翎了,后来去学校接你又被你那个师兄一顿搅和,心里不舒服,就没控制住自己。”   说着,轻轻揉着白辉的脸,“不生气了好吗?以后不会这样了。”   白辉忽然心念一动,看着他,问,“学长刚才是吃醋了吗?”   周朗夜不愿承认,白辉作势要挣脱,他只得认下,“是、我吃醋了。”说完,抱紧了怀中人,轻喟道,“......满意了吗?”   白辉这才笑起来,“嗯”了一声,继而笑得更开心,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又仰着头对周朗夜说,“不管谁喜欢我都没有意义,我只喜欢你。”   周朗夜没有再做回应,然而白辉已经习惯了,这些时日以来不管他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告白,周朗夜最多是回以微笑,或者抱他亲吻他。此外不会给他任何明确的信号。   可是他已经感到知足,能够让周朗夜承认吃醋了,分明就意味着他们在感情上前进了一大步。   这晚睡前,白辉登录小号,发了一条动态:学长道歉了,我觉得他其实对我很好。并且我也决定,以后再有任何不愉快,就用一点他送的香水。那些苦涩的怀疑都会被掩盖,留下他喜欢的小苍兰的香气。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账要一笔一笔算   顾远航乘坐的飞机在下午五点落地平州国际机场,司机和助理送他回家的路上,他突然接到一通公司股东打来的电话。   顾远航没和对方聊上几句,脸色已大变,探起身猛拍前排座椅,让司机转道去公司。助理在一旁不明就里地问,“顾总,您不用先回家休息一下吗?”   顾远航神色暴躁,吼了一句,“你他妈闭嘴!”   年轻助理吓得一抖,缩在座位里不敢再言。   顾远航下了商务车,迎着一片下班的人流,乘坐直达电梯上到自己的办公楼层。沈卓带着四个保镖,已在那里恭候他多时。   鸿声贸易经过数月的暗中收购,已从两位长江实业的老股东那里购走40%的股份。加之长江实业近年经营不善,即将资产重组的消息闹得人心惶惶,不少散户担心利空消息会重挫股价,纷纷对外抛售,鸿声则趁机从中大量购股,稳步增持。待到顾远航获悉消息,鸿声贸易已在长江实业持股超过50%,一跃成为公司的最大股东。   这并非一场巧夺天工的收购案,鸿声就胜在钱多手黑,不到一年的时间,生生架空了顾远航。   顾远航被一脸蒙圈的秘书领进会议室时,他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看着形容陌生的沈卓坐在长桌一头,身后环伺四个高大冷峻的黑衣男子;而原本属于他的两名亲信,则在一旁陪着沈卓聊天,他才猛然醒悟过来,这一次是彻底塌天了。   顾远航本是资质平平的二世祖,从父母手中继承了公司,后又倚靠周家的扶持在平州本地混得风生水起。尽管近些年的业绩不如从前,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从没想过自己竟会遇上这种恶意收购的业内竞争,更想不出有谁会把自己这间公司当众眼中钉。   沈卓什么解答也不给他,只对他说,“我们大老板在楼下等你。”   说着,面色从容地站起来,踱步到窗边,指了指大楼侧面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顾总自己下去和他谈谈吧。”   顾远航刚才急急匆匆上了楼,现在又被支使下去见什么大老板,他本来脾气就臭,这时觉得自己被沈卓耍得团团转了,嘴里骂骂咧咧,上来就要推人。却被沈卓身后的一名保镖出手神速地截住,继而反剪着他的手,逼得他龇牙咧嘴地叫着,“痛痛痛...快松开...!”   沈卓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眼看着顾远航被保镖拖着一路痛呼,与自己已经隔出五六米远,这才抬手叫停保镖,又说了一次,“我们大老板没什么耐心,你要再不去见他,只怕长江实业就要败在你手里了。”   顾远航气得七窍生烟,想要通知律师过来,回头一看就连秘书也没了踪影。那两位昔日的亲信还在落井下石,“顾老板,今时不同往日了,您还是识趣一点吧。”   顾远航根本无计可施,阴沉着一张脸又从直达电梯下了楼,走到黑色辉昂车边时,司机从驾驶座跑过来,给他开了门。   他又气又怕、心里没底,低探着身,想看一看车里坐着的究竟是何方神圣。那一张侧脸转向他的一瞬,顾远航整个呆住,一股寒意顺着后脊窜起。   周朗夜面沉如水,冷眼看着他,叫了一声,“舅舅,好久不见。”   -   平州的初夏多雨。傍晚的城市陷在一片水气氤氲之中,直叫人心里惶惶不安。   顾远航双手攥紧成拳,沉默地坐在轿车后排,看着车窗外恍惚难辨的街景和那些面目模糊的路人,一时间竟有种跳车的冲动。   周朗夜平声说,“今天是我母亲的冥诞,你还记得吗?”   顾远航几不可察地抖了抖,没有吭声。   他们正在去往城北墓园的路上,这时适逢交通晚高峰,此行至少一小时。顾远航只坐了十几分钟,便觉得车内冷气形同虚设,自己身上说不出的闷热难熬。   轿车行至一个路口停下,顾远航终于忍不住开口,试图缓和气氛,“你刚回来平州,不清楚周家在这里势力。要有什么困难,舅舅是可以帮你的。”   周朗夜却不理他,过了良久,才问,“你知道顾婵是怎么死的吗?”略一停顿,又说,“你不知道。”   顾远航哆哆嗦嗦,不忘替自己申辩,“我没有害死她……”   周朗夜并不看他,仿佛他都值不得自己的一眼,“是,你只是把她送到了周泽的床上,尽管她那时还是个不到20岁的大二学生。”   话说到这里,场面已经很难看。   顾远航又怯又恼,不甘被周朗夜一个小辈挟制,终于扬声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次回来是替顾婵报仇的。先拿我开刀是吧?周朗夜你太天真了,你自己还冠着周家的姓呢!”   他转头见周朗夜毫无反应,又愤愤道,“在平州的地界,向来是周氏一家独大,你有本事冲着他们去呀?照着我这个软柿子捏算什么本事!”   周朗夜不疾不徐,淡淡扫他一眼,“别着急舅舅,账要一笔一笔算,事情也要一件一件地做,是吧?”   顾远航还在分辨他话里的含义,周朗夜从手边的文件袋里掏出几张照片扔到他面前,“你去日本私会情人,出手就是爱马仕的铂金包,一晚总统套房30万日元,舅妈她知道吗?”   继而又扔出一份文件,“顾嘉快结婚了吧?如果让男方发现她曾经吸食大麻被捕,还是你暗地里花钱买通关系把她放出来,你猜猜他们会不会愿意再娶你女儿?下次汇款别用对公账户,每一笔流水都清清楚楚。”   最后抛出的则是一个小巧U盘,“背着周泽在外面做短贷公司,打的是法律擦边球,借的却是周氏的名号。如果周泽知道你这个小舅子这么人心不足,你们还有没有来日方长?长江实业下一轮的融资,恐怕你是没法给股东交代了。”   顾远航四面楚歌,脸白如纸。周朗夜不声不显,教他做人。   轿车还在雨雾中穿行,雨刮器发出令人郁躁的闷响。也不知过了多久,顾远航低着声说,“朗夜,有事好商量。”   墓园也快到了,那些灰白的石碑伫立在成片的山原间,透出一种诡异瘆人的肃穆感。   寻常人不会在这种时候前来扫墓,顾远航下车时脚有些抖,喉咙梗得发痛,平日里应酬不断的手机不知为何这一路异常安静,连一条简讯都不曾收到。   他在心里无端地想,周朗夜才多少岁?至多不过二十七八吧,怎么竟能给他这样强烈的威慑。   司机和保镖各撑了一把黑伞,分别站在周朗夜和顾远航身旁。   周朗夜手拿一把白菊,穿着黑色西装站在伞下,身形孤挺,说,“走吧舅舅,去看看你妹妹,和她好好说说话。”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后面还有一章~ 第14章 不用,你别走   周朗夜回到平州以后,常常会做一个梦。   他抱着顾婵的骨灰,坐在空无一人的机舱里,舱外是黯淡的天幕与无边的浮云。   顾婵死的这一年,周朗夜26岁。此前的人生中,他享受过荣华富贵,看惯了世态炎凉,也经历了太多的颠沛流离。   他英俊、睿智、风度翩翩,在北美的华人社交圈里,很多人都知道他是周泽的私生子,周家的小少爷。而他的母亲顾婵,则是长达二十余年都未能扶正的情人。   顾婵也曾满怀希望,给周朗夜取这个名字,寓意着长夜将尽,寓意着天光破晓,也寓意着柳暗花明。   可惜人心叵测,她最终等来的,只是余生数不尽的意难平和不堪言。   她死前的几个月,曾有一次对周朗夜说,“妈妈近来总是梦到以前的事,大概是想念平州的水土了。”   周朗夜那时还劝他,再等一等,或许周泽就会安排她回国。谁知顾婵早已心灰意冷,无暇再指盼。   周朗夜独自操办了母亲的葬礼,拿到了火化后的骨灰,又在温哥华暗中筹谋了一切。   顾婵猝然离世,反倒促成了他的最终回国。   周家以为他无所倚靠了,带着几分施舍怜悯、几分居高临下的恩赐,同意他返回平州。周朗夜自愿拿了一个好似边角余料的恒鑫能源,时常带着新欢出入高档会所,又零零星星地相过几回亲,见的都是名门大户的小姐,人家对他统一的满意,他却是不回应不拒绝,一付游戏人间的做派。   父亲周泽情愿就这么养着他,周泽的正房吴萱则渐渐对他卸了戒心。   周朗夜眼看着舅舅顾远航跪在母亲墓前,虚情假意地道着歉,心里反而空荡荡地,什么念想也没有。   顾远航说了些自己与顾婵小时候的事,周朗夜从前没听母亲提过,那些难言的酸涩终于一点一点从心底浮现起来。他看着伞沿落下成串的水滴,心道,这些就当是他周朗夜的眼泪了,天地为证,那些亏欠顾婵的人总要一个一个偿还。   顾远航膝盖处跪湿了两片,因为保镖的伞遮得好,身上其他地方倒还算干爽。   他追忆完童年,雨势竟也跟着小了,仿佛是冥冥之中的顾婵心软,那些前尘旧事被一场大雨冲刷干净,就此一笔勾销。   周朗夜走上去,把白菊放在墓碑前,别的什么也没说。再和顾远航一起回程时,顾远航似乎觉得自己此番算是脱了干系,还想再和周朗夜谈谈长江实业的股权。   周朗夜忽然叫住司机,说,“前面路口把我放下,你们送顾总回他公司。”   顾远航不解,“你要去哪里?鸿声贸易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周朗夜临下车前,冷声吩咐他,“你就老老实实坐在你现在的位置上,明天照常上班,其余不要多嘴也不要擅动,以后会有人和你联系。”   -   白辉这晚给周朗夜打了几次电话,始终无人接通。他心里无端有些忐忑,晚上的排练一结束,就急忙赶回青屏半山。   周朗夜没有回来。秦阿姨做的晚饭留在餐桌上,已经凉透了。   白辉也没什么胃口,在客厅里一面做着英语四级的模拟题,一面不时向外张望,想看着车辆驶过的灯光,好去迎接周朗夜。   门铃响起时,他以为是司机或助理来送文件。走到玄关处,通过安全监控却见是周朗夜站在屋外,不由得心里一紧,连忙打开门。   周朗夜下车以后,独自走了几条街,淋了不大不小的雨,身上不觉得冷,只是揣着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渺然。途径一间便利店,他进去买了一瓶水一包烟,站在塑料屋檐下抽烟时又觉得自己荒唐可笑,成年人的世界各有各的难,他也早过了伤春悲秋的时候。   后来他招了一辆出租开到小区门口,保安不让进,他又走了一程,直到抬头看见到不远处的宅子里透出光亮,知道白辉已经到家,心里突然踏实起来,也不想自己掏钥匙,就想让白辉给他开门。   白辉错愕于他怎么会一身湿透地独自回来。周朗夜一脚迈入,伸手将人揽住,紧紧摁在自己怀里,好像抱了根救命的浮木。   白辉聪明懂事,瞧出他心情低落,也就不再追问为什么,任他抱着,轻声说,“学长,我找条毛巾给你擦擦水吧。”   周朗夜声音有点哑,说,“不用,你别走。”   抱了好一阵子,总算把白辉松开了,他径直上楼去书房,白辉拿了条毛巾跟在后面,劝他,“学长,你先洗个热水澡,这样容易感冒。”   周朗夜走到书房门口,白辉仍是亦步亦趋,他转身从白辉手里拿过毛巾,“我先处理些事情,你还没吃饭吧?快去吃饭。”   白辉有点不允地看着他,两颊微微鼓起,像只生气的小动物。周朗夜和他同处了几个月,对他的感情早已不同初时,尽管自己身上有些不适,仍然笑着哄他,“我先换身衣服,等下就洗澡。”   白辉只能由着他了,下楼时还再三确认,“你说的等一下就只是几分钟噢。”   但是过了一会儿,白辉不放心上来查看,隔门听见周朗夜讲电话的声音,知道他还在忙,只能悻悻地回去继续做题。   等到白辉再次上楼,书房里已经安静了,浴室也没有动静。白辉不放心,敲了敲书房的门,问,“学长,你在里面吗?”   等了片刻无人应他,白辉便推门而入。周朗夜坐在书房窗边的沙发里,看样子已经睡着,穿的仍是先前那身西装,只是外套脱了扔在脚边,半干的衬衣贴在身上,拓出精悍的胸肌轮廓。   白辉轻手轻脚靠过去,有点不知道该拿这个男人怎么办,再看周朗夜眉间微蹙,似在忍耐着什么。白辉伸手探了探他的前额,发觉他体温偏高,立刻着急起来,出声把他叫起。   周朗夜烧得有些迷糊,听见耳边飘飘忽忽地声音,“学长,我们回卧室睡吧,我去给你找片退烧贴。”   周朗夜很少生病,觉得发烧也不是什么大事,站起来的一瞬却眼前发黑,被白辉一把拉住。好歹挪了几步回到卧室,浑身的酸软都涌起来,就势往床上一倒,昏昏沉沉间觉得有人在帮自己脱衣服,睁眼见白辉半跪在床边,已经替他把衬衣扣子解到了最后一颗。   他忽然觉得自己偶尔病一下也不亏,抬手捏住白辉的一只手腕,逗他,“发烧的是我吧,怎么你脸这么红?”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反而会把它压垮   周朗夜和白辉都没想到,这次看似普通的淋雨受凉,最终演变为一场持续三天的重感冒。   当晚周朗夜发烧到39度,白辉被他抱在怀里睡了不多时,也跟着捂出一身薄汗,迷糊中睁开眼,发觉周朗夜烫得吓人。冷气充足的室内他好像烧着一团火,摸哪儿都烫手。   白辉整个吓醒了,慌乱中起来找药。他没怎么做过照顾人的事,从柜子里翻出来一堆药盒无从下手,又全部抱回卧室,蹲在床边一个一个查看说明书。   周朗夜被他弄得半醒,哑着声叫他,“给我拿瓶水。”继而眯起眼,看着白辉守着那一地的小纸盒面露难色,抬手指了指其中一个,“别看了,布洛芬给我吧。”   他吃药时白辉坐在床边,难掩担心地问,“要不要叫司机来送你去医院?”   周朗夜喝了半瓶水,靠着床头,说,“睡一觉就好了。倒是你,今晚去书房凑合一下吧,当心被我传染。”   白辉不肯,说什么也要同床守着。周朗夜平时专断惯了,这时成了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病人,无奈劝不动他。过一会儿白辉把满地的药品收走,又拿了个保温壶装些热水上楼,回来继续躺在周朗夜身边。   两米宽的大床,周朗夜有意睡得离白辉远些。白辉自带被子,主动去蹭他,“学长,你不是说我体温低,抱起来舒服么。趁现在我不反抗你多抱抱。”   周朗夜也不是什么痴情良人,可是这一晚身陷病中,总归比平常要脆弱些。况且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个来势汹汹的高烧多少是受了情绪影响。自从顾婵走后,他被很多不能摆脱的心结折磨着,又在繁复人心之中来回地试探、斡旋,每走一步都要掂量再三,虚虚实实活得太累。   而白辉大概是周朗夜这个表里不一世界里,最值得信任的一个人。不管周朗夜拒绝多少次,或是表现得多么无动于衷,只要他一伸手,白辉始终在他身边。   白辉已经钻到他那床绒毯下了,周朗夜没再拒绝,把人环入臂弯。   抱着睡觉这件事,抱人的那一方往往很舒服,如果怀中人不多翻动,温顺又轻软,就好似一个抱枕,随时随地提供依靠和安全感。而被抱的那个,由于长时间被禁锢着不能舒展,难免不太好受。   周朗夜在后半夜醒过一次,发现他们还维持着刚入睡时的姿势,白辉蜷缩在他怀里,呼吸轻缓,仿佛处在一种随时会醒来的浅眠状态。   周朗夜感觉自己烧得不如先前厉害了,脑子里的各种想法却变得混乱错杂。   他的一条手臂被压得有些酸麻,于是试着从白辉身下抽回那只手。只收到一半,白辉醒了,带着轻微鼻音叫他,“朗夜哥...?”   紧跟着就去摸周朗夜的前额。   因为白辉翻过身,他们变成面对面的姿势。   周朗夜看着黑暗中的少年,大概因为太热的缘故,白辉的双唇比平常红润,裸露在睡衣外的皮肤显得异常白滑,流露出一种不自知的情/欲气息。   周朗夜不明白自己下腹倏然窜起的燥热从何而来,白辉还在和他说话,他却只是盯着他一开一阖的嘴唇和那颗漂亮诱人的唇珠出神。   这或许是发烧引起的幻觉,又或许不是。   周朗夜漫不经心地应了白辉一声,“好些了。”   白辉从被中伸出一条细嫩的手臂,拿起手机看时间,周朗夜的视线又转移到那条手臂上,越看越觉得撩拨难耐。   白辉算着上次服药的时间,和他说,“快到五点了,再吃一次药吧。”说着就要起身。   周朗夜按捺不住,压着他的手把他拉回被中,开始在他身上游走揉捏。   白辉无处可躲,小声发出抗议,“你都烧成这样了,还有心情摸我...!?”   周朗夜埋首在他颈间,半咬半舔地含着他的喉结。白辉形同虚设的挣扎很快被压制下去,他喉间发出轻喘,反应青涩地在周朗夜手里微微发颤。   后来周朗夜觉得亲够也摸够了,懒洋洋哄了白辉一个字“乖”,才抱着他继续睡回去。剩下被撩得一身欲火难灭的白辉,迷蒙又可怜地躺在他怀里,盯着天花板出了很久的神。   -   周朗夜再次醒来,大床的一侧已经空着,白辉不知什么时候起的,帘幕的缝隙间渗出窗外的阳光。   周朗夜喝掉床头柜上放着的一杯温水,又去浴室里冲了个澡,下到一楼才发觉白辉没去上课,正在厨房里给他煮粥。   周朗夜立在厨房门口,看着白辉手拿剧本,靠在料理台边,守着那锅已调至小火慢炖的粟米南瓜粥,心里一时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在门边站了几分钟,白辉才后知后觉从剧本里抬起头,有点惊讶地看向他,“你感觉怎么样?”   “怎么没去学校?”周朗夜反问。   “和老师请了一天假,在家照顾你。”白辉冲他笑笑,又说,“粥已经熬好了,喝一碗吧。”   周朗夜走过去,先是揉了一下他的脸,继而两手撑着台面,把他圈在自己手臂之间,说,“白辉,以后不要对人这么好。”   白辉愣了愣,露出一种天真懵然的样子,好像不知该怎么应对周朗夜的这个要求。   周朗夜又道,“等你再大一点就会知道,感情这种东西有时候很脆弱。你给得太多,反而会把它压垮。”   说着,一只手抬起来,摸着白辉颈间那条铂金细链,“我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值得,我也担心哪一天让你失望时,会伤害到你。”   白辉垂眼想了片刻,先说,“让我把火关了,再煮粥要糊了。”——显然还是把与周朗夜有关的事放在第一位。   然后才说,“我知道了,你如果感觉好些,下午我就回去上课。”   他不傻,周朗夜的意思他都清楚。   有时候他很单纯,但这种单纯好像只为周朗夜而存在。另一方面,他也懂事而识趣,周朗夜的暗示点到为止,他没有不依不饶。   白辉微微垂头的样子,也让周朗夜感到心绪烦乱。该说的话他已经说了,却没有觉出半点轻松。   他拂开白辉额前垂落的发丝,慢慢推在耳后,然后盯着白辉那张俊秀的脸,欲盖弥彰似的解释,“我觉得你很好,也想和你继续下去。但是不愿意你期望太高,怕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白辉心里扎得生疼,还是听话地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但是喉间不知被什么堵住了,完全发不出声音。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我会改的   自从喜欢上周朗夜开始,白辉就有种模糊的预感,周朗夜会是那种来去自如的人,自己或将等待很久,才能听到一点回应。   先动心的那个总是陷落得更快,也更容易盲目地听凭内心的冲动。白辉不知道自己单恋的样子是不是看起来固执又傻气,但他没有退缩过,也总能从一些相处的细节中感受出周朗夜的变化,变得更温柔或是更有耐心,因而受到鼓舞。   可是亲耳听到周朗夜说出“以后不要对别人这么好”一类的话,那种无声而剧烈的痛感还是汹涌起来,在白辉心上狠狠剜了一下。他无法佯作无事,这一瞬间只想逃离。   他推开周朗夜支在身边的一只手,试图走开,却被周朗夜拉住。   白辉没有控制好自己,挣脱的同时突然掉了一滴泪,垂直地落在周朗夜手背上。   两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白辉抬手抹了把脸,在周朗夜出声前打断他,说,“我没事。”   周朗夜可能没想到他会哭,一下也有点无措,“白辉,我刚才的意思是......”   然而白辉再次将他打断,装作无谓道,“我知道,学长不喜欢没有分寸感的关系。我应该叫外卖或者通知秦阿姨早些上班,而不是请假在家给你煮粥。等我再成熟一点,我会拿捏得更好,就像你一样。”   他眉心拧着,说到后来语速愈快,神情里有种难以掩饰的委屈。   周朗夜已经开始后悔,一时还没想好怎么哄人,白辉抹掉他的手,快步出了厨房。   周朗夜独自站了片刻,眼前全是白辉倔强而无助的样子。他转身给自己盛出一碗粥,吹散热气,尝了一口,又把碗放下,还是决定去道歉。   -   白辉已经装好书包准备出门,周朗夜在走廊上把他截住。   “我的烧还没退……”周朗夜的口气听来有种别扭地服软,“你不是请了一天假么,就在家陪我吧。”   白辉眼尾微涩,退了半步和他拉开距离,“秦阿姨下午就来了,你吃了粥再睡会吧。”说着,抬眸看向周朗夜,“我现在出门还能赶上学校最后一节课。”——是一种明明想要生气,却无法对周朗夜发作的口吻。   两个人之间僵持片刻。白辉拽着包带,没有让步的意思。   “今天早上一醒过来,想起昨晚对你做的事就很后悔……”周朗夜叹道,对于自己的动摇感到无能为力,但还是继续说下去,“觉得自己不该抱你睡觉,不该对你产生欲望,更不该在这个时候接受你的感情。”   白辉愣了愣,周朗夜别过头去,短促地咳了一声,又说,“白辉,人和人遇上,可能要讲求一个时机。你在16岁生日派对上见到我,还有这次我回国以后重逢,都不是很好的时候。我刚才说那些话,与其说是提醒你,不如说是提醒我自己......”   周朗夜又一次别开头,皱眉忍着咳嗽的冲动。白辉看出他的不适,心里那一点愤懑也消了,伸手拍着他的背,说,“学长,我不去学校了,我们换个时间再聊吧。”   周朗夜摇了摇头,再开口时他的声音低哑,“我母亲是吞枪自杀的,现场很惨烈。我做了两个疗程的心理治疗,才慢慢从她自杀的阴影里摆脱出来。   ——顾婵逝去已近一年,这是周朗夜第一次向别人提起母亲的死。   “四年前我回到温哥华以后,也想过就在外面无拘无束地过下去。但是我母亲这件事,没办法就这么算了。周家在这里树大根深,凭我单枪匹马和他们斗,未必有胜算。”他看着白辉,神情是偏淡的,眼底却淌过不易觉察的温柔,“如果最后失手了,你跟在我身边,也许会牵连到你。”   白辉听过一些传闻,也曾设想过周朗夜回国的各种可能性,知道他与生父和整个家族的关系不如表面敦睦。但是听他道出其中渊源,还是非常吃惊。   他脑中还在消化这些信息,嘴里已经说出,“我不怕的,你不用担心我。”   周朗夜眯起一个懒倦的笑,不想说破白辉的天真,只是问他,“还去上学吗?要去我就给你叫司机。”   白辉把手里的书包放下,说,“不去了。”   周朗夜浑身也乏力,他不习惯说这么多有关自己的事。现在人哄好了,心里释然下来,他惦记着那碗粥,于是转身往里走。   白辉跟着他,走了没几步,突然从后面把他抱住。   周朗夜对于这个拥抱好像并不意外。白辉抱他抱得很紧,起先也不说话,就闷闷地收拢着两条手臂,靠在他背上。周朗夜由着他抱,心里无端地闪过几个念头,不及细思又很快消失。   他承认自己对白辉有感觉,尤其在昨晚高烧以后,那种感觉异常强烈,要不是脑子还没烧坏,他说不定会直接要了白辉。但他也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一则他的心思不在感情上,白辉更像是他养在身边的一个解压神器——陪他深夜喝酒看电影,为他等门,安安静静待在他身边,偶尔聒噪一下讲讲戏剧学院的生活,总之动静皆宜。   再则就算周朗夜没有背负什么沉痛曲折的身世,也自认为不是一个好的恋爱对象。他没有在健全家庭里长大的机会,缺乏长情和责任心,过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白辉在他这里可以享受刺激,坠入意乱情迷,最后却不能指望周朗夜给他承诺,或者一同细水长流。   周朗夜大概良知未泯,所以一直没和白辉突破那层底线,还想给他的小朋友留条退路。   可是刚才白辉的那滴眼泪却让他有点恍惚。   他头一次生出一种亏欠的感觉,觉得自己太渣。   所以他给白辉交了一次心,这可能是他成年以后第一次跟人交心。道出他母亲离世的真相,隐晦地提及自己回国的目的,还表露出不愿牵连白辉的意思,听着有几分情真,他自己都快信了。   “学长,我不知道顾阿姨是这么走的,不该让你提这个......”   白辉又变成了那个周朗夜所熟悉的白辉,刚才周朗夜和他说过“不要对别人太好”,他好像已经完全忘了,接着说了一些诸如“以后你不要把事情闷在心里”,或是“下次你给顾阿姨扫墓时我陪你一起去吧”这类的话。   很奇怪,周朗夜也有信得过的朋友,比如沈卓,比如海外的同窗。他们都曾劝慰过他,喝酒聚会时寥寥两三语。可是同样的话经由白辉口中说出,就有了一种特别的魔力,好像真的可以安抚到周朗夜。   在顾婵自杀这件事上,周朗夜的感受一直很复杂。顾婵死前一年,精神状态已经很不稳定,周朗夜曾经被她划了两刀,至今手臂上还留有缝合后的疤痕。顾婵大概是把对周泽的恨都转移到了周朗夜身上,经常逼他给自己下跪。   周朗夜没什么可说的,他和顾婵也曾是感情深厚的母子,于是那一年里他就无数次地给顾婵跪过。最长的一次,他在顾婵的卧室门口跪了将近两小时直到顾婵睡去,起来的时候膝盖像被砂纸来回磨过,脚下根本站不稳。   反复地承受来自母亲的伤害和折磨,让他在接受最后也是最坏的那个结果时,或许有了那么一点点心理准备。某种意义上,顾婵终于从周泽的禁锢中解脱了,她把经年积月的仇恨都留给了周朗夜。   -   周朗夜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因为白辉产生这么多联想。他转过身面对白辉,无意间嗅到一阵幽淡香气。   继而想起自己买过的那瓶Diptyque,就问,“你用了我送你的香水?”   白辉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   周朗夜又凑近一点,尽管嗅觉不够灵敏,他还是觉得这个味道和白辉很配,“怎么突然想起用这一瓶?”   ”就随手拿到了……”白辉的眼神有些闪躲。   周朗夜灵犀一点,笑道,“是不是每次我惹你生气了,你就用香水补偿一下?”   ——他从白辉的神情中判断自己猜对了。   白辉不会对周朗夜撒谎,无奈承认,“学长你会读心术吧。”   这种属于白辉特有的原谅人的方式让周朗夜心里一软,他哑着声说,“以后我要少惹你生气,好不好?”   白辉愣了愣,周朗夜发烫的额头轻抵着他的一侧脸,“既然没办法和你保持距离,那我就靠近一点。以后你受委屈了不要忍着,和我说,我会改的。”   周朗夜刚洗过澡,穿着干净的长袖T恤和休闲裤,身上散发出清淡皂香。这不是白辉经常从他身上闻到的气息,但是这一瞬间,白辉觉得自己看到了周朗夜灵魂深处的另一面。   后来即使过了好些年,白辉和周朗夜之间也发生了很多事。白辉却总是记得这一天周朗夜对他说的这番不算表白的表白。   他想,一直以来周朗夜的内心拉扯是真的,爱惜自己是真的,心意相通也是真的。   因为从这一天开始,周朗夜对他的确好了很多。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被你同学看见,能解释么?   可能是因为好几年没有生过病了,周朗夜这次的感冒好得很慢,去如抽丝,退烧以后又咳嗽流涕,搞得颇为狼狈。   白辉每天按时提醒他吃药,早起给他煮粥,偶尔还会去敲他书房的门,要他少看电脑多休息。   这一间专属周朗夜的书房,过去总是大门紧闭,现在则只是虚掩着。仿佛暗示白辉随时可以进去,就算是周朗夜最私人的地方,也对他没有防备了。   平州进入连绵的雨季。那场淋湿周朗夜的雨又一连下了多日,他们宅在家里过完整个周末,时间既慢又快。   白辉一面希望周朗夜尽快康复,一面又因为不舍这种相处的氛围而在私心里想多陪他几天。   周朗夜不再那么难以捉摸了,他们能像寻常恋人一样聊天,看电影。白辉也会在电影放映结束的片尾字幕时间向周朗夜索吻。周朗夜说着,“我的感冒还没好,传染给你怎么办?”   同时又很难拒绝地把他抱在怀里,只是用嘴唇和他轻轻贴近。   可是白辉会主动舔他的唇,进而探入他口中,与他深缠。周朗夜教会了他怎么亲吻,白辉学得很快很好,足以将彼此深埋的欲望都挑弄起来。   事实证明周朗夜的这场感冒不是病毒性的,白辉耍赖和他吻了很多次,还是健康如初。   周一的早上,白辉摁掉手机闹铃准备起床,周朗夜把他拉回被中,和他说,“再睡一下,等会儿我送你上学。”   白辉找不到理由拒绝,心里隐隐有几分雀跃。周朗夜在衣帽间里穿衬衣系领带时,他靠在门边观赏,很坦率地夸他,“学长好帅。”   周朗夜隔着镜子看向他,不禁莞尔。   白辉又说,“我去学学怎么系领带,以后帮你系吧。”   周朗夜随手拿起一条,走到白辉面前,把领带绕在他脖子上,手法娴熟地打了一个温莎结。然后把他拉到跟前,附身吻他。   白辉天性敏感浪漫,清早降临的这个热吻焚尽了他的理智,他伸手环上周朗的肩颈,与他贴合。周朗夜吻完他的嘴唇,又一寸一寸往下,吻过他的下颌、喉结,最后停在他的锁骨处。   白辉已经瘦到115斤了——或许实际体重比他报给周朗夜的这组数字更轻,因此锁骨线条显得分外纤美匀称。周朗夜不喜欢他太瘦,但不可否认他如今一身清俊修长的骨骼已经无限接近于一件艺术品,行止间带了几分冰肌玉骨的仙气。   周朗夜表面无谓淡然,好像对什么都不认真,内心却是深思强势的人。白辉很对他的胃口,他对他也有拿得起放不下的渴望。   敷衍的吻和动情的吻,传递的讯息是完全不同的。白辉感受到周朗夜释放的热度,仿佛带有某种实体,一丝一缕往他皮肤下渗透。他抬起一只手,插入男人的发丝间,微微仰起头,任他在自己颈间留下痕迹。   终于,周朗夜抬起头,指腹揉过自己刚吻完的地方,问白辉,“一会儿被你同学看见,能解释么?”   白辉转头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脸一下红了,小声说,“我去换件高领的衣服。”   周朗夜拉住他,薄唇微微勾起,白辉知道他要使坏了。   “就在这儿换。”周朗夜看着他,“我们身高差得不多,你可以穿我的。”   白辉想象过也期待过,自己和周朗夜像寻常恋人一样相处的情景。   现在他知道了。他和周朗夜根本没法寻常,这个男人随时可以让他心跳快得要爆炸。   后来终于坐进轿车副驾,白辉觉得自己一整天的精力都在这个早晨耗尽了。   他当着周朗夜的面换了衣服,穿了一件周朗夜给他选的Polo衫。男人的手指从他脊骨抚摸过的感觉还未消散,白辉只要在失神的间隙回想起来,就觉得体内打过细密的电流,酥麻透骨。   轿车停在一个等红灯的路口,周朗夜伸手过去揉了揉他的脸,“怎么不说话了,心情不好?”   白辉转头看他,声音清透,“学长,我的幸福感太强烈,很不真实,总有种走在云上的感觉。”   周朗夜也看着他,白辉的眼睛深邃漂亮,像是阳光下发光的宝石。   周朗夜失笑,“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白辉握住了他的手,说,“我很喜欢你,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是心动的感觉,周朗夜不能否认。   白辉的勇敢和执着,让周朗夜渐渐无法抗拒。在某个虚拟的情境里,他看着白辉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身边,进入他从未允许人靠近的安全区域。   信号灯转绿,轿车发动起来,周朗夜这一次没有再回避,而是说,“那我们试试看。”   白辉的眼底掠过光,这已经是他从周朗夜口中听到过的最肯定的答复。   “这周末的校庆演出你来看吗?”时隔两个月,他再一次发出邀请。   周朗夜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自己的日程,周六晚上他约了人吃饭,是一个比较重要的生意场上的朋友,但他还是对白辉说,“能来,来得可能晚一点,可以吗?”   白辉立刻说,“没关系的,我演的角色要到第三幕才出场。”   周朗夜点头,“好,我会尽量早到。”   车子开到距离戏剧学院还有一个路口时,白辉指了指窗外,说,“就在前面把我放下吧。”   周朗夜知道他不愿被同学撞见,正好路边的是一排商铺,有几个临时泊位,周朗夜就靠边停下了。   白辉脸上流露出不舍,坐在副驾没有立刻下车,说,“谢谢。”   周朗夜探过身,帮他解开安全带,同时给了他一个颊吻。然后在白辉开门的瞬间,对他说,“你们晚上排练到几点?”   白辉有点诧异地回过头,“九点左右吧。”   “晚上我来接你。”周朗夜表情平静,声音却很温和。   白辉下车时,稍微掩着嘴,不愿被人看见自己大概有些傻气的笑容。   上课快要迟到了,他先是快走了几步,而后挎着背包跑起来。初夏的风吹拂着他的发丝,他的胸腔里溢满爱意。他觉得,这是自从四年前周朗夜出国以后,自己生命里最美好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你给我们送花篮了吗   戏剧学院六十周年的校庆搞得很隆重,邀请了不少知名校友回来开办讲座、举行活动,还有两部大型剧目将于周末上演。   周六这天白辉一早就赶往学校,他要排练走台试妆,林林种种的事,本来应该很忙,但在到了中午,周朗夜突然接到一个他打来的电话。   “学长。”白辉先是小声叫他,继而不确定地问,“你给我们送花篮了吗?”   周朗夜没有否认,好像也没怎么当回事,“现场的花篮应该很多吧,我以为你看不到。”   白辉说,“可是你送了十个,哪有人会一次性送十个花篮?而且看起来都很贵......”   白辉整个上午都待在实验剧场里彩排。那十个花篮是被一个鲜花公司开着小货车一次性拉到剧场外面的。   花篮做得非常大气漂亮,用了一些不是当季的昂贵鲜花。工作人员把花篮陆续抬进场,出于好奇高声询问了这是谁赠的花篮,然而在场师生无人认领。   因为十个花篮整齐划一,显得很有气势,负责会场布置的老师就让工作人员把它们分为两列放在舞台下方。   上午的彩排结束,白辉蹲在台边喝水,看着每个花篮里都穿插着色泽各异的小苍兰,与其余鲜花相映成趣,忽然心念一动,给周朗夜拨去电话。   周朗夜只是说,“你喜欢就好,如果我来晚了,花篮就算预先道歉吧。”   白辉根本不会因这种小事和他置气,可是等到讲完电话回到剧场,看着台下一片花团锦簇,还是觉得无比开心。特意让同学帮他以花篮为背景,拍了几张照片,又选了其中自认为角度最好的一张传给周朗夜。   周朗夜收到信息时,正陪同父亲周泽在外应酬,圆桌对面坐着的正是曾经与他相过亲的韩琳及其父母。   韩家有着显赫的政界背景,周泽很欣赏这一点,席间多次暗示周朗夜向韩琳搭话。周朗夜冷眼看着周泽从中斡旋,脸上虽带着礼貌的笑意,话却说得很少。倒是韩琳经过上次在商场的偶遇,态度已不复从前热情。   用餐到一半,白辉的电话打了进来。周朗夜本来可以置之不理,他却站起来欠了欠身,说,“抱歉,我去接个电话。”   周泽对此有些不满,觉得他不会有什么要紧事必须在周六中午处理,但是周朗夜还是拿着手机走出了包厢。   明亮的玻璃墙外就是酒庄的中庭,四周空旷无人,白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轻盈又好听。   在得知花篮是周朗夜送的以后,白辉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周朗夜觉得这只是个小礼物,能博得美人一笑就算物有所值。   白辉问了他在干嘛,周朗夜没有提及周泽或韩琳,只说在应酬。白辉以为自己打扰到周朗夜,立刻准备结束通话,倒是周朗夜把他叫住,问他上午的彩排顺不顺利。   他们又聊了两句。周朗夜收线时,视线余光瞥见韩琳走出了包厢,继而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而来。   他站在中庭的一棵槐树下,静待韩琳走到自己跟前。   韩琳的开场很客套,可进可退地问他,“这边的西餐还地道吗?”   周朗夜笑了笑,“做得不错,生蚝很新鲜。”   两人之间安静片刻,然后仍是韩琳开口,“下次有机会,请你尝尝我很喜欢的一家日本料理?”   如果隔着手机,可以用不回信息不接电话的方式表达婉拒,但是当面对一位女士说“不”就显得太不礼貌了。   周朗夜两手插袋,懒洋洋地笑道,“最近恒鑫有一批新品上市,我分身乏术,等不忙的时候,再回请韩小姐吧。”   ——在社交潜台词里,“不忙的时候”等同于“我一直都会很忙”。   韩琳嘴上说好,眼神黯了下去。   她明知道周朗夜对自己不怎么感兴趣,心里却总有些放不下。   她对周朗夜的外形、性情,家世背景都很满意,也不在意他曾是私生子的身份。可惜周朗夜有意与她保持距离,即使双方父母数次出面撮合,从周朗夜的态度上也看不出半点积极的迹象。   韩琳想到那晚在商场偶遇的白辉,终于没忍住心中疑虑,问道,“你真的让白翎的弟弟住在你家里吗?”   周朗夜看着她,不置可否地说,“韩小姐,既然明知道答案可能让自己不痛快,又何必要问呢?”   韩琳神色还算平静,略一思忖,又道,“周总,其实像我们这样的人,婚姻很少能够自主。大家背景相似才能互相了解,便于沟通。也许有一天我会对你有点帮助,你说呢?”   这番话里的通透大方倒让周朗夜对韩琳有点刮目相看。   他没有让这位已经做出极大让步的千金小姐继续颜面扫地,还算客气地回应了一句,“韩小姐抬爱了,以后的事总要到了那个时候才知道。”   -   中午的聚餐散了以后,周朗夜跟着周泽回到周家的宅子,父子俩在书房里聊了一会儿,既有商业方面的事,也有家里的私事,周泽说得多,周朗夜以听为主,整体气氛还算平和。   后来周朗夜提起自己晚上还有一场应酬,没有留下吃饭,开车去一间高级餐厅见了几位生意场上的朋友。   至于话剧那边,尽管他有意压缩了聚餐的时间,最后还是不免迟到。当他拿着花束进场时,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话剧已经演到了最后一幕。   白辉给他留的本来是中场靠前排的位置,周朗夜看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就该演完了,索性就站在门边没再进去。   白辉饰演的梦之精灵在经历漫长的人世旅行后即将死去,这时正在舞台上与他梦中的主人告别。周朗夜站在一群学生之间,听见几个女生在身旁小声讨论。   “小白的扮相太好看了。”   “我们的形体课在一起上的,本人素颜更绝。”   “一会儿去找他合个影吧。”   周朗夜的视线越过层层坐席,始终看着台上的表演,耳中却断续地听着有关白辉的一切。   后来那只梦之精灵在一片炫目的光晕中穿着一身白衣慢慢倒地。周围的耳语消失了,观众中响起轻微的啜泣声。   白辉的表演不露痕迹,台词虽不多,形体和眼神却深入人心,非常容易引起共情。   周朗夜直到这时才有点后悔自己应该早些到场,应该坐在白辉给他挑选的座位上看一场完整的演出。而不是在曲终人逝时,站在距离舞台最远的一排,面对一个仓促哀伤的结局。   再后来是演员谢幕、观众献花,整个剧场灯光大亮,台上落满了彩纸。白辉很受高年级的学姐欢迎,一众年轻演员中就数他接的花束最多,最后实在抱不下了,只能放在脚边。继而有几位校领导上台祝贺,摄影师也跑到台下,开始安排全员合影。   周朗夜直到这时才走到7排16座,站在那里等待白辉。   在场观众大都已经离席,他拿着一束白玫瑰,立在纷乱散开的人群中,白辉很快就看见了他。   场内光线很好,周朗夜甚至能够清晰辨出白辉脸上的每一分神情变化:刚谢幕时低垂着眉眼,似乎还没有从角色中脱离出来;然后被很多女孩子簇拥着收下花束,又慢慢笑开,样子乖巧可爱;再后来有几个学姐攀着他合影,甚至上手摸了摸他的脸,他又有些无奈。   直到看见站在观众席上的周朗夜,白辉的表情倏然变得生动明媚了,他冲着周朗夜绽开笑容,扬起手隔空挥了挥。   周朗夜也点了点头,掏出手机给白辉发了一条信息:在侧门等你。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我也想为你做一回好人   实验剧场的侧门靠近一条小巷,周朗夜沿街停了车,白玫瑰放在车盖上,他本来打算抽支烟打发时间,但想到一会儿要见白辉,不愿他闻到自己身上的烟味,于是忍住了。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白辉独自从剧场出来,抬眼望见一街相隔的周朗夜,立刻就跑向了他。   周朗夜扬声说,“慢点,别摔了。”   那抹轻俊的身影已经奔到跟前,周朗夜张开手,白辉投到他怀里。   夏夜微凉,彼此的怀抱却很暖。白辉卸了妆,戏服也已换下,随意地穿了一件印有“校庆六十周年”字样的文化衫,下身是一条运动裤。因为体型过于瘦削,周朗夜轻易地将他整个揽住了。   “我来晚了,只看到话剧的最后一幕。”周朗夜语带歉意。   白辉在路灯与树荫下隐隐绰绰地笑,半埋在周朗夜颈间,磨蹭着他,“你来我就很开心了。”   周朗夜抚着他的背,感叹,“这么容易满足......”   白辉仰起头,“不是还有花么?”   刚才周朗夜站在观众席中间,手持白玫瑰的样子很引人注目。其余观众都在走动退场、交际谈笑,唯独他站着不动,神情认真地望着白辉,眼里没有旁人。   距离他们重逢至今已有数月,这是白辉第一次感受到周朗夜没有过多掩饰的感情流露。   周朗夜一手圈着他,一手拿起花束递到他面前。   白辉从他怀里退开一点,接过玫瑰,说“谢谢”。   周朗夜问他,“你们表演以后没有聚餐什么的吗?”   ——有是自然有的。但白辉说,“我不和他们去了,我们回家吧。”   周朗夜也不愿把他送回那群总有几个意图不轨的同学之中,更不愿他在其中喝醉。白辉既然说了跟他回家,他便反手拉开副驾的车门,让他先上车,然后自己绕过车头进入驾驶座。   车还没发动,白辉摁住他的手,倾身靠近。周朗夜知道他要做什么,及时扣住他的脸,哄他,“等回家再亲。”   白辉似有些不解,小声抱怨,“只是亲一下。”   周朗夜却笑了,摁着白辉的一侧肩膀把他压回座位,对他说,“你只想亲一下,但我没那么想。”   -   白辉怔住的间隙,车已经发动起来,他在光线昏暗的车里看向周朗夜英俊的侧脸,想从对方脸上找出某个答案,过了一会儿,又垂头看着手里的白玫瑰。   轿车驶出小巷,在深夜的大街开得快速平畅。窗外的景色浮掠而过,好像一幕连接时空的电影长镜头,抒情又文艺,贴合着白辉此刻隐约微妙的情绪。   对于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白辉内心充满了一种不安的期待。   周朗夜起先没有打扰他的沉默,后来行驶到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周朗夜问他,“晚餐吃了吗?”   白辉说,“吃了一点。”   “我带你去买点宵夜?”   白辉想了想,觉得自己不怎么饿,就说,“秦阿姨应该做了晚饭吧,不用在外面买了。”   周朗夜也没有勉强他,就这样一路开上了半山别墅。   白辉被自己心里那个似乎有些根据的猜测搞得心神不宁。他太年轻,没有恋爱经验,也不会掩饰自己的紧张,下车时避开了和周朗夜对视,进屋以后就径直去到厨房,总之他的反常表现令周朗夜感到哭笑不得。   当白辉蹲在冰箱前翻找食物时,周朗夜走了过来,将他一把拉起,另只手关上了冰箱门。   白辉没有防备,脚下踉跄一步,跌入周朗夜怀中。   他下意识地“咦?”了一声,眼睛微微睁大,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这样懵然可爱的反应反而让周朗夜更想欺负一下,于是抵着他退了一步,将他压在冰箱门上,问,“你昨晚和我说,还有半个月就要进组了?”   白辉小声回答“嗯”,眼睫频频眨动。   “后来我睡着了,你还说了什么?”周朗夜微笑着看他。   白辉回想起自己昨晚在床上的大胆告白,眉心蹙起,喃喃道,“你要是真睡着了,就该什么也听不见。”   周朗夜把他搂得更紧了,低声哄他,“说的什么,嗯?”   白辉红着脸,慢慢地复述,“我还有半个月就进组了……在那之前想和你做一次……”一双清亮的眸子随之抬起,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看向了周朗夜。   周朗夜摇头笑了笑,然后耐心地和白辉解释,“我不是对你没有想法,只是,你这么乖,我也想为你做一回好人。”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要紧张了,你没准备好,我们就等以后再来。”   白辉的眼睛忽闪忽闪,双唇微启,不知是想说自己准备好了还是没好。尽管还没和周朗夜亲吻,他的面颊和嘴唇已经因为情动而不自觉地变得红润诱人。   周朗夜心里也抓挠难耐,面上却没有表露,以两根手指刮蹭了一下白辉的脸,“你今天在学校忙了一天也累了,去休息一下。我把吃的热好了再来叫你。”   白辉本想说自己用微波炉加热一杯牛奶什么的就好,周朗夜不等他开口,“听话。”   他只得由着周朗夜安排,走到厨房门口时回头和周朗夜说,“那我先去冲个澡,你随便弄点吃的就行了。”   -   过了半个小时,白辉穿着浴袍走下楼梯,面对客厅里温馨浪漫的烛光、琳琅的餐盘和食物,投影在墙上的《机器人瓦力》的电影开场画面,脚下倏忽顿住,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周朗夜拿着一瓶白葡萄酒从地下室出来,神情轻松地和他说,“秦妈今天的菜做得不错,有白灼虾和烤鸡胸,卡路里都很低,我们喝点酒。”   白辉知道他其实预先为自己安排过,心里被捂得温热,朝他走过去。   周朗夜在他来到跟前时,对他说,“你今天在台上演得很好,我听到很多同学夸你。”   说完,就吻住了他。   敞阔的房间没有开灯,散落点缀的烛火围绕着他跳动,将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投映在墙上。   周朗夜的吻由浅到深,一寸一寸渗入白辉———搅动他的唇舌,扰乱他的呼吸,让他无法思考,整个沉浸在周朗夜为他造出的美梦里。   -   如果说周朗夜是那个不动声色撒网的人,那么白辉是束手就擒的俘虏。   深入绵长的热吻以后,白辉抓着周朗夜的衬衣袖子,垂着眼说,“就在今晚吧。”   可是周朗夜一点不急,低头咬着他的耳垂,“先吃饭,不舍得让你饿着。”   说完,揽着他的肩,把他带回客厅。   电影已经放起来了,白辉坐在沙发里,一会儿看看他最喜欢的皮克斯动画,一会儿看看周朗夜。   他认识了周朗夜这么久,起先当他是哥哥,对他心生仰慕,也做过他的学生,叫过他“学长”,与他分离了三年,后来又追逐着他,成为关系暧昧的情人,总之他们之间变换过各种各样的身份。直到今晚,白辉才觉得自己在周朗夜心中有了些分量。   他接过酒杯,小口地饮啜。周朗夜戴上一次性手套,开始替他剥虾。   白辉坐着没动,很快手里就捧了一个盛满食物的盘子。他心满意足,对周朗夜说,“别剥了,你自己也吃点吧。”   周朗夜在聚会上已经吃过一轮,这时就只是陪着白辉一边观影一边喝酒。   白辉往胃里填了些食物,又喝了两杯酒,渐有几分醉意。他偏头靠在周朗夜肩上,抬手指着屏幕,懒懒地说,“就这一段,在台词课上,我拿过全班最高分......”   众所周知,瓦力是一台不会说话的机器人,白辉惟妙惟肖地模仿着那个简单机械的电流声。周朗夜觉得他实在太可爱,再也按捺不住,起身把他压进沙发里,同时卸了他手里的酒杯。   白辉半眯起眼,抬头望着男人,笑说,“还没喝完呢......”   周朗夜仰头将那一口酒饮尽,继而俯身吻在白辉唇上,以舌尖顶开他的唇齿,慢慢把酒喂给他。   两个人脑中已余无多的理智,在这个酒精迷情的深吻过后荡然无存。   白辉发出轻声地、难耐的低吟,两只手抖着,去解周朗夜的衬衣扣子。周朗很快将他欲行不轨的两手钳住,扣着他的手腕反压过头顶。   白辉的浴袍本就系得松散,轻而易举被周朗夜解开了,周朗夜又一次吻住了他,在唇舌交缠间半是诱哄半是威胁地说,“别乱动宝贝...是第一次么?我不想把你弄痛......”说着,咬住他的下唇,“你要是再引诱我、让我忍不住了,那我也没办法。”   ……   他整个人仿佛都被色/情的意味侵染了,却又透出一丝不可比拟的纯情。   周朗夜将他放回枕上,抽了两张纸巾给他擦脸,低声问他,“还痛吗?”   白辉摇摇头,抬手揽住周朗夜,尽管意识还不太清晰,心意却很笃定。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缓缓说了五个字,“学长,我爱你。”   然后似乎是怕周朗夜为难,就此以吻封缄。   作者有话说:   完整版见微博(搜“流光 编辑记录”,会出现一条有小说封面的微博,在编辑记录里面可以查看) 第20章 只要你想,那也是可以的   “和我做...是不是没那么舒服?”   白辉在睡去之前,抓着周朗夜的衬衣边襟,试探地问。   周朗夜将他压到怀里,哄着他,“很舒服。”   白辉埋在他胸前,沉默少倾,又说,“那下次...我们再试试?我肯定不会哭了。”   周朗夜偶尔会为他这种单纯感到心疼。   如果白辉愿意,他甚至想给他一座不会长大的永无岛,让他在那里无忧无虑,自在徜徉,永远只将一颗真心付给周朗夜。   “哭也没关系。”周朗夜叹道,揉着他的黑发,“可能是我想把你弄哭,想看你无助的样子。”   白辉似乎愣了愣,周朗夜也没再说什么。   过了良久,怀里的小朋友才轻声回应,“......只要你想,那也是可以的。”——是一种予取予求的口吻。   -   周朗夜知道,十九岁的白辉总有长大的一天。最终他会见证这个世界的残酷,看清那些华美表皮下的真相;也会像一个成年人一样计较爱里的得失,并且明白自己当初所托非人。   但在这一刻,周朗夜相信他是毫无保留地爱着自己。就算周朗夜说,要看他的眼泪,要令他孤立无助,他也会为了周朗夜纵身而下。   周朗夜忽然有种幼稚的冲动,想让时间就此定格。无论是白辉还是他自己,都不要再向前走了,不要被命运裹挟,不要执着于那些无谓的恩怨。什么都不要。他们就此沉溺下去,宛如世间任何一对热烈而盲目的恋人,为一个从未见过的爱的奇迹而活着。   白辉很快睡去,周朗夜给他盖好被子,然后披着外套走到阳台上点了一支烟。   半山深处湮灭了灯火,依稀能够看到林中升起的薄雾在大片的树影间弥漫。远处的平州城区隐隐绰绰,仿佛一座海市蜃楼。   ——这是顾婵移居温哥华后最想回来的地方,可惜直到死后才如愿。   周朗夜将烟头摁熄在一个空花盆里,反手关上阳台门,趿着拖鞋,穿着松软的睡裤,慢慢走进书房,蹲下身打开了书桌下方的保险柜,输入密码,抽出其中一个文件袋。   那里面有几封书信和一些旧照,照片大都拍摄于顾婵二十岁上下的年纪。   周朗夜坐在地上摊开照片,视线从上面一一扫过,最后拿起了其中一张。   几十年前的顾婵烫了一头卷发,戴着一顶裹缠丝带的遮阳帽,手拿墨镜,好像电影里的女星那般清丽动人。她身边还站在一个同样漂亮的女孩子,眉目更为艳丽一些,一条手臂揽着顾婵的肩,与她脸贴着脸,显然是十分亲密的友人。   细看之下,这个女孩子与如今的白辉有些神似,尤其鼻梁和嘴唇的部分如出一辙。   周朗夜持着照片,看了稍许,又放回去,锁上保险柜。   他把一切都做得很平静,深邃眉目间笼着一层淡漠的神情,好像从刚才的山林中带走了那片虚妄的薄雾。   当他再回到卧室时,白辉已经睡得很沉了。周朗夜站在床边,看着意态酣然的少年,突然伸出手,轻掩他的口鼻,只露出眼睛的部分,然后低头在他眼上吻了吻。   白辉呢喃了一句意义不明的碎语,长睫微动,周朗夜拿开手,低声安抚他,“睡了”。   白辉在半梦半醒之间抓住了周朗夜那只还未收回的手。尽管他没有睁眼,理应看不见周朗夜的动作,却还是准确地牵到了他。   周朗夜一愣,没有从白辉手中抽回,而是任凭白辉握着自己的手,又在床边站了很久。   -   暑假在即,白辉将要进组,属于他的工作室也已经组建起来。   周朗夜通过周氏旗下的华讯影业找到一位圈内的资深经纪人乔蓁,让她负责白辉的演艺事业。   乔蓁此前带过不少圈内的一线流量,还未亲见白辉以前她心里多少有点敷衍应付,以为这又是一个爬床金主的花瓶,要借自己的人脉跻身上流。见过白辉以后她只能承认周朗夜的品味不俗,白辉长了一张注定要红的脸,那双漂亮灵动的眼睛,那对伶俐可爱的虎牙,还有笑起来暗暗勾人的样子,都让他无法泯然众生。   乔蓁于是亲力亲为,一手安排了工作室的所有人员,又给白辉配备了两名助理。剧组在影视城开机那天,所有主演都到场了,白辉穿着素色T恤和牛仔裤,跟在导演等人后面算着吉时进了香,摄影师安排主创合影时他不争不抢站在最靠边的位置。   直到导演陈益星招呼他靠前一点,他才稍微挪了几步,站到剧中饰演他父亲的一位老戏骨身边。   他是所有主演之中最年轻的一个,全程神态谦虚,气质却丝毫不逊。开机仪式定在上午十点,演员们大都戴了墨镜遮挡日晒,也显得很有派头,唯独白辉素着一张脸,没有撑伞没有墨镜,安安稳稳听从现场工作人员的调动,如果见着了前辈就点点头,尊称人家“闵老师”或是“程爷”,却不像时下一些年轻演员动辄叫人“哥啊姐啊”的。   乔蓁这天也去了,见过白辉的处事以后不知怎么的也对他有点心生怜爱。后来她拍了几张白辉进香时或与其他演员合影的照片发给周朗夜,附文字:小周总眼光太好了,白辉很讨人喜欢。   周朗夜这晚有个应酬,收到照片时正坐在车里前往会所。他点开照片依次看了一遍,退出前手指在屏幕上凝滞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下载照片。   重遇白辉以前,周朗夜的手机相册里乏善可陈,拍的几乎都是开会时的某个PPT或者需要提醒自己备注的商务条款,而有了白辉以后,他总会不时收到他传来的动态——吃过的甜品,看过的电影,去过的地方,或是偶尔一两张和同学的搞怪照片。   周朗夜从最初的随便看看,到后来一张一张保存下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不愿多想,也害怕知道那个答案。   他给乔蓁回复一条:有劳了。然后收起手机。   今晚他借着顾远航的名义,邀请了同父异母的哥哥周维琛到场,顾远航早已得到他的授意,要出面斡旋周朗夜与周维琛兄弟之间貌不合心更不和的关系。   周朗夜下车时,看到相隔四五个车位的地方停着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帕拉梅拉,知道周维琛已经先到了。   他跟着迎宾进入包厢楼层,走到挂有“一年春”木匾的门前,迎宾躬身替他打开门。   周朗夜原本冷峻的神情在开门的瞬间换作了一副懒洋洋的笑脸,先是看到坐得离他最近的顾远航,说,“舅舅今天怎么有空做东?”   继而抬眼见着圆桌另端的周维琛,好像不知道对方也在场一样,眼神倏忽淡了些,嘴角却还勾着,“这么巧,大哥也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主剧情慢慢开始了 第21章 生日快乐   周维琛比他先到十分钟,已经从顾远航口中听说今晚还有一位周家少爷莅临,因此不如周朗夜装作的那么意外。   周朗夜进门时,周维琛挑了挑眼,没什么表情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是挺久的。   周朗夜回国半年多了,他们兄弟在各种场合有意无意地错过,竟是一次也没有遇上。   周朗夜手腕一转,松开衬衣袖口的扣子,露出一只工艺精湛的名表,眼中敛着光,笑得愈发好看了,示意服务生给自己斟满一小盅白酒,抬手举起来,说,“来晚了,自罚一杯。”   仰头就把酒喝了。   然后他在顾远航和周维琛之间坐下,修长指节敲着桌面,冲着对桌的那位笑道,“这位是?”   顾远航还叫了一个富二代作陪,名义上要和周维琛的华讯影业谈谈合作意向,可是顾远航和那个名叫赵栎的富二代都带着各自的情人,显然凑的就是一个玩乐局。   顾远航把赵栎吹捧介绍了一番。赵栎站起身,主动跟周朗夜握手,“小周总,久仰久仰。”   周朗夜和他握了握,说,“年初的T19全明星赛我看了,你们战队的推进流太爽了,打爆全场。”   赵栎仗着家中的底气,投资了一个游戏直播平台,又养了一支年轻气盛的战队,近些年也做得风生水起。周朗夜这么一说,赵栎觉得很有面子,立刻笑道,“暑假还有一波线下活动,请了国内四强打友谊赛,周总要有兴趣我给你留着VIP的票。”   周朗夜玩得开,什么都懂一点,应付这种场面自有一套,包厢里的气氛很快活络起来。后来话题又转到周维琛身上,一旁的顾远航心里清楚自己今天是为何而来,便撺掇着周朗夜给周维琛倒酒,说他们兄弟俩应该喝一杯。   顾远航采用这样简单生硬的撮合方式,其实早在周朗夜意料之中。他轻描淡写地笑笑,说,“大哥今天自己开车来的吧?酒就别喝了,免得误事。”   就此一言带过,看样子并不想跟周维琛套近乎。   顾远航有点无奈,不明白周朗夜暗中指使自己安排这个饭局到底意欲何在,后来他又借着各种由头要让周维琛和周朗夜聊点共同话题,始终效果不佳。   周维琛看破不说破,以为顾远航背后的推手是父亲周泽,于是表面上客套应付着,视线却不时落在周朗夜腕间。   吃了一个多小时,饭局差不多歇了,赵栎提议换个地方再喝一轮。周朗夜不置可否,周维琛起先像是没有续摊儿的打算,直到赵栎说起要叫上几个当红的主播到场助兴,周维琛才点头说那就去吧。   -   这一晚周朗夜连吃带喝玩了两轮,和周维琛说的话两只手也数得过来。   周维琛长他五岁,凡事沉得住气。周朗夜若是深藏不露,周维琛同样不声不显。后来喝酒唱歌上了兴头,众人也玩得很嗨,直到这时周朗夜才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我听说博诚影业完成第二轮融资,下个月就要在纳斯达克敲锣上市了。大哥带领华讯这几年扩张迅猛,要不要也考虑海外上市捞一把大的?”   周维琛警惕起来,偎在他身边的主播要给他喂酒,他抬手挡了一下杯口,半眯着眼问,“你从哪里听说的?”   具体听说的什么,周维琛没有道破。懂自懂。   周朗夜却就此打住,好像随口一问根本不走心,转身就跟一旁的小主播聊起来。   周维琛不免在心里琢磨,周朗夜究竟是惦记上自己手里这块肥肉了还是另有所图。周朗夜和小主播聊完,轻松回了他一句,“我就随便问问,大哥别多想。”——酒局的后半程,他再没提过上市的事。   周维琛心里却有点过不去了,总觉得周朗夜不是平白无故问上这一句,想找机会再试探对方的口风,可是包厢里人多眼杂,他始终没寻着时机。   倒是周朗夜,说笑喝酒来者不拒,像是真没把自己刚才的提议当回事的样子。   到了临近十点,周朗夜收到一条白辉发来的信息:朗夜哥,你在家吗?   周朗夜没有刻意瞒他,回复:在外面,快回了。   白辉又回:好,那你开车注意安全。   白辉才走了一天,周朗夜本来不觉思念,几条信息一发,他突然就想看看白辉或是听听他的声音。加上今晚来见周维琛的目的已经达成,多留无益,于是站起身说自己晚上要和北美分公司的经理通个时差电话,就先告辞了。   顾远航等人没有勉强留他,周朗夜临走时,无意地捋了捋袖子,周维琛这次看得清楚,周朗夜的左腕戴着的就是父亲那块不轻易割爱的百万名表,心里不由得沉了沉。   -   周朗夜叫来司机载自己回家,路上他给白辉拨过一次电话,对方没有接听。周朗夜又发了一条信息:睡了吗?没睡给我回个电话。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本应该待在剧组的白辉,这时竟在家里等着他。   周朗夜刚一开门,一道身影就扑上来,将他一下抱住。   “你终于回来了,我还担心等不到给你惊喜......”   白辉说着,突然收了声。周朗夜身上还未散去的粉脂和香水味混入呼吸间,他满心的欢喜瞬时褪了大半。   周朗夜不及回抱他,白辉已经松开了手。   “你…今晚去哪里了?”白辉不自觉地退后一步,继而看到周朗夜衣领上有一道剐蹭的口红印。   周朗夜张了张嘴,一时没想好怎么说。白辉等了他一整晚,心情几起几落,此刻见他裹着一身交际场上的暧昧气息,也不想再听他解释,转身就要走。周朗夜眼疾手快将他摁住。   “你不是在剧组吗?怎么回来了?”周朗夜问。   白辉被他抓在手里,偏过头不看他,淡声道,“下周你过生日我赶不上,就想提前给你庆祝一下。”   影视城距离平州车程三个半小时,不近不远。剧组就算没有拍摄任务,白辉离开这一晚也难免有不敬业的嫌疑,但他还是请助理开车把自己送回来,也不为别的,就想给周朗夜一个惊喜。   事实证明他和周朗夜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不适合制造惊喜,一旦弄巧成拙只会让彼此尴尬。   周朗夜刚要解释,白辉伸手在他颈间一抹,指腹捻过那点嫣红,黯然笑道,“你刚抱过别人吧......对不起,我不该发信息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然后突然挣脱周朗夜的钳制,转身跑上了楼。   周朗夜这一晚上红的白的喝了不少,反应不是那么灵敏。他先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脖子,继而有些无奈地揉着头,想:这是给自己宠坏了啊不由分说就能发火。   可是走进屋子,看到客厅里布置的气球鲜花和蛋糕,想象白辉独自坐在这里等他回来的样子,心又软了。   他上楼走到卧室门口,敲着门说,“白辉,你先出来。”   等了片刻,里面无人应他。   周朗夜又道,“我没抱什么别人,那一屋子的漂亮小主播我连看都没多看,只是喝了点酒。”   周朗夜这个人,虽然不会自称正人君子,但行事一贯坦荡。白辉住进来以后,他知道小朋友的心意,也没有作践白辉的意思,在外应酬多少是有些收敛的。   房门仍然紧闭无声。   周朗夜没辙,干脆就地坐下了,自顾自地问,“在家等我多久了?蛋糕既然买了,总要陪我吃吧。”   继而掏出手机,给白辉拨过去。   隔门听见手机铃响,持续约有半分钟,白辉终于接起。   周朗夜态度迁就地跟他说,“下次我再有这种事,提前跟你报备,好不好。”   “……我等了你一晚上,想给你过生日。”白辉的声音听来有些委屈。   “你先出来,我们当面说。”周朗夜再次哄他开门。   白辉对于周朗夜始终是狠不下心的,在卧室犹豫片刻还是走了出来,却没料到周朗夜坐在地上,平日优雅俊朗的一个人,这时看着竟有点可怜,他于是也跟着蹲了下去。   周朗夜一五一十和他交代,“今天跟我舅舅和大哥有个饭局,席上还有个姓赵的朋友,是飞花直播的老板,后来他叫了几个主播助兴。但我一直想着你,这不就回来了吗?”   说着,一把牵过白辉,把他的手摁在自己衬衣扣上,又说,“帮我把衬衣脱了,我重新换一件,免得你闻了心烦。”   白辉触到他胸口传出的温热,虽然没去解那几颗扣子,面色已缓和下来。他知道自己没用,周朗夜随便哄上几句,就能让他回心转意。   “不生气了吗?”周朗夜问。   白辉点了点头,转而关心道,“酒喝得多么?我给你拿点解酒汤。”   周朗夜拉住他,说,“不用,你今晚能待多久?”   “明早九点要和武术指导老师对戏,我叫了助理早上五点送我回去。”   周朗夜把他揽进怀里,“明早我送你过去,你让助理别来了。”   白辉闻着他身上萦绕不散的香气,又听着他体贴的安排,苦涩地想着:为什么周朗夜这个人就不能完完整整的属于自己呢?他身边永远有太多诱惑,柔情总是转瞬即逝,让白辉一边被爱又一边被伤。   可是白辉没有表露,他还是像过去一样适时收敛起自己的情绪,说,“你别送了,时间太早了影响你休息。”   后来拗不过周朗夜,他只能应下。   在说“谢谢朗夜哥”的时候,他笑得很乖,抬眸望着周朗夜,似乎接受了所有解释,不再计较其中的真真假假。   -   周朗夜换下衬衣,穿了一件白辉买给他的T恤,和白辉下楼庆生。   到了周朗夜这个年纪,其实觉得过不过生日已经无所谓了。身边总有人替他记得,要为他张罗庆祝,无非是交际场上的人情世故而已。   但是当白辉轻声为他唱着“Happy birthday to you”时,周朗夜看着跳动烛火中那张年轻干净的脸,还是觉出一丝很久未有的心安。外面那些争斗纷扰这一刻都离他远去,看似对周朗夜毫无助益的白辉却总能给他一个别人无法取代的世界。   周朗夜准备吹蜡烛,白辉让他先许愿,他笑了笑,揉着小朋友的头,说,“就不许了,以后每年有你陪我过这一天就很好。”   白辉觉得这个心愿未免太敷衍,对着蜡烛补充道,“朗夜哥要一生平平安安,万事顺意。”   待到烛火吹灭,灯光悉数亮起,白辉在明亮客厅里抱着周朗夜对他说“生日快乐”,又亲吻了他的侧颊。   周朗夜对他说,“这是我成年以后,过得最好的一个生日。”说完把一小团奶油抹在他鼻尖,作势要去舔。   白辉笑着推他,又被他抱回怀里,两个人在甜腻的奶油中交换了一个深入缠绵的热吻。   后来周朗夜拆了白辉给他准备的礼物,那是一个奢侈品牌的男款皮夹。这一类东西对周朗夜来说没什么稀奇,白辉在一旁解释,“我想给你买只表,但是钱不够......”   说完,略低下头,好像觉得一只皮夹实在配不起周朗夜的生日。   周朗夜扣着他的脸,俯身去吻他,“我很喜欢,明天就用。”   -   尽管知道白辉隔天要早起,这晚周朗夜还是忍不住和他做了一回。白辉全程都很迎合,搂着周朗夜,低喘着叫他“学长”,周朗夜突然不允了,让他叫自己的名字。   白辉泪眼迷蒙地看着他,起先说不出口,后来被弄得招架不住就叫了。   周朗夜的记忆中还没听过白辉这么叫自己,那道半哑而轻软的声音抚过耳畔时,他也有种情欲上头的热切,觉得自己对白辉好像真有点离不开也放不下。   他强势地吻住他,吞下他的呻吟,有种冲动要将他能为自己奉上的一切都攫取在掌中。   最后白辉被他折腾得四肢酸软,在他怀里快要睡去前,仿佛想起了什么,低着声问,“我进组可能有两三个月都不能回来了,你会找别人吗?”   就连周朗夜也觉得,怀中这个小孩为了自己爱得太卑微,伸手抚着他的脸,说,“我就让你这么没有信心吗?不会的。”顿了顿,又道,“以后也不会。”   作者有话说:   一段危机四伏又不可自拔的爱... 第22章 为什么自己不知道回来?   这年的暑假,对白辉和周朗夜而言都有些不同寻常。   白辉整个扎在组里拍戏,既拍自己的戏,也观摩前辈的戏,不知疲倦地抓住一切机会学习。导演陈益星喜欢他在表演上的灵气,手把手地调教他,从台词到眼神,从身段到走位,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白辉成长惊人,每一分神情都流露出与角色浑然一体的气韵。   他此前也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在影视城拍戏时条件尚好,衣食住行都有助理照顾,每天早起一杯咖啡提神,晚上睡前和周朗夜通个电话,然后倒头就睡。后来去了沙漠取景,环境变得艰苦许多。白辉在影视城里演完文戏的部分,到了沙漠就以打戏为主,他心里憋着一股劲,演起来投入又拼命,每天吊着威亚和一群武师对打,受伤就成了家常便饭。   在众人面前他还能咬牙硬抗,揉散淤青、贴了膏药,继续持剑上阵。可是一旦回到宾馆,和周朗夜通上电话,他就忍不住想家。   周朗夜听着他在手机那头哭鼻子,抽泣着说,“学长我好想你。”——恨不能穿过手机去抱他。   白辉吃了不少苦,但也因为敬业上进,收获了很多前辈的认可。这一部戏还未杀青,后面的片约已经跟着来找他。   他不让周朗夜探班,周朗夜也没辙,就给他订了各种东西,吃的穿的用的,还有隔三差五一大束鲜花,直接快递到宾馆,聊作安慰。   白辉在人前是低调内敛的后辈,可是一回到宾馆,看到房间里堆满了周朗夜寄来的东西,他也会有那种恃宠而骄的任性可爱——躺在十几束玫瑰里让助理给自己拍照,没有卸妆,穿着戏里的玄色长袍,白皙的手指抓着殷红花瓣,一双漂亮凌厉的眼睛直视镜头。   照片传给周朗夜时,他附了一条文字:朗夜哥,别人都没有我好看,晚上早点回家。   周朗夜收到信息以后哭笑不得,心想,白辉果真长大了,也知道怎么进退自如地撩人于无形。   照片被他收藏在手机相册里,不时点出来看了又看。   两个多月的分别虽然不长,却足以让周朗夜认清自己的心。他心上有了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常常隔空望着他,轻声细语叫他“学长”,赖在他怀里索吻,笑起来露出一对虎牙。周朗夜此前也谈过不少恋爱,都是别人爱得深而他爱得浅,唯独白辉成了一个例外。   表面上白辉不争不抢,却用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力量,渐渐让周朗夜欲罢不能。   白辉还在影视城那阵子,晚上通话时他们大都开着摄像头,周朗夜的玩法多了去了,会让白辉一件一件脱掉衣服,听从自己的摆布,然后隔着镜头看着他红着脸却一一照做,直到周朗夜满意为止。后来白辉去了沙漠,便不肯再配合周朗夜的花样,说自己身上有不少淤伤,怕周朗夜看了倒胃口。   周朗夜后悔替他要了这部片约,自此愈发放心不下,从经纪人乔蓁那里要来助理的电话,每天没事就问问白辉的情况。搞得助理小高颇为惶恐,心想着能对金丝雀这么上心的金主还真不多见,但还是老老实实把白辉的日常事无巨细地传到周朗夜那里。   -   夏天很快到了尾声,周朗夜开始等着白辉回到自己身边的那一天。   这天他代表父亲周泽出席了平州本地的一个大型商会,耐着性子把各种流程走完,还接受了一轮媒体采访,好不容易坐进贵宾休息室,掏出手机,发觉四五个小时过去,自己竟没有接到一条来自小高的信息。   周朗夜直觉不对劲,先给白辉拨去电话,没人接听,就在他准备打给小高时,经纪人乔蓁给他传来两条信息。   第一条是:周总,是这样的,小白受伤了。   第二条是:已经送去医院做了检查,小腿胫骨骨折,其他地方没事,你放心。   周朗夜骂了一声“操”,一下从椅中站起。一旁的助理陶芝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问,“周总?怎么了?”   商会结束后本来还有一场晚宴,周朗夜不准备去了,吩咐陶芝立刻给他订机票。   陶芝觉得不妥,还想劝他留下。周朗夜少见地有了怒色,说,“我爸那边我自有交待,你要还想领下个月的工资就马上订机票,通知司机送我去机场。”   陶芝从未见过周朗夜展露出如此威慑压迫的一面,平日里斯文含笑的周家小少爷好像倏忽之间换了一个人。陶芝不敢再出声劝阻,很快就为周朗夜订了最近的一班飞往宁夏的飞机。   周朗夜在手机上安抚着白辉,也吩咐乔蓁把白辉换到最好的病房,安排最好的医生,但对于自己正在路上的事却只字未提。   当他经过一番舟车劳顿到达医院,已近凌晨时分。   小城市的夜晚总是黑得透彻,空气里蒸腾着白天未散的暑气,街道上少有人车。周朗夜穿着一身售价不菲的杰尼亚西装,与周围环境简直格格不入到了极致。   陶芝事先在当地的租车公司约了一名专职司机,负责把周朗夜从机场直接拉到医院。   白辉的助理小高在医院门口等着周朗夜,然后领着他上到住院部的十楼病区。   白辉这时已经睡下了,一间十余平的单人病房里,周朗夜轻敛着动作走进去,借着门缝透出的走廊上的灯光,终于见到了这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男孩。   ——小腿胫骨骨折,其实算不得多严重的伤。白辉人年轻,愈合也应该很快,不出两三周就能下地走路的。   可是周朗夜在看到消息的那一瞬间,还是感到莫名心慌。甚至不惜冒着被周泽责骂的结果,也要先来看一看白辉,确认他安然无恙。   现在这个人就躺在自己眼前了,伸手可以触到他身上的温度,周朗夜终于放下心来。   然后,他对上了白辉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睛。   -   “学长...?”   白辉声音迷蒙,飘飘忽忽如在梦中。   周朗夜逆光站着,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白辉痴痴望向他,又说了一句,“我又梦见你了么...?”   一个“又”字出口,平添了几分深重难解的情愫。   周朗夜闻言,勾唇笑了笑,附身过去,压低声音问白辉,“怎么,你最近常常梦到我?”   白辉一下撑着床沿坐了起来,双目微微睁圆,“你怎么来了?”   原来不是做梦,白辉惊愕坐起的瞬间,周朗夜也按捺不住了,抬手扣住他的下颌,不由分说吻了下去。   两个多月,一整个漫长的夏季,他养的这株花才重新回到自己手里。   周朗夜也清楚白辉的心气。小孩子既然想在外面蹦跶,要证明自身价值,周朗夜就让他出去蹦跶。他以为自己是游刃有余的,白辉爱他爱得深切入骨,周朗夜只等消受美人恩,总应该比白辉好过。   可是唇舌碰触的一刻,周朗夜才知道原来自己也跌落得很深。他恨不得立刻抱起白辉带回平州,锁在家中,让他在床上好好满足自己,只为他婉转呻吟,再不让外人多看他一分一毫。   白辉仰头承受着热吻,周朗夜啜着他的唇舌,汲取他的气息,让他在还未完全清醒的这一瞬忽然感受到这段久别情意的分量。白辉整个人都被吻得心神散乱了,攀着周朗夜的肩,重又被压回枕上。   过了不知多久,周朗夜终于从白辉唇上离开。白辉呼吸急促,红肿双唇泛着水光,明明是一张纯净无暇的脸,这时却多了几分美艳不可方物的诱人。   还不待他回过神来,周朗夜已经一把掀开他的衣服,开始查看他身上的淤痕。   病房里大片的暗着,周朗夜其实也看不分明。白辉想躲,周朗夜掂量着手劲压住他,说,“别动,我看看。”   看也不是真看,吻很快就落了下去。   白辉吓坏了,怕他在医院直接把自己要了,推着他的头,求饶道,“身上没有受伤的,学长……别在这里……”   周朗夜好歹知道分寸,何况小高就在门外侯着,他吻了两三处就收住了,又掀开被子看了看白辉刚打上石膏的腿。   然后手指在他胸前打转,有一下没一下地掐着,对白辉说,“看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以后有本子先让乔蓁的团队帮你审一遍,荒山大漠的地方就别去拍了。”   说完,自上而下盯着白辉。   白辉抿唇不语,周朗夜又问了一次,“下次还拍这种戏吗?”   白辉声音很小,话却干脆,“本子好就拍。”   周朗夜先是一怔,而后笑了。他想,是了,白辉就是这种人,就算撞得伤痕累累,只要心里还有那份执着就不肯轻易放下。   他以手背拍了拍他的脸,转身向外走。白辉一下倾身将他拉住,“你这就要走了吗?”   周朗夜失笑,回头说,“我让小高先去休息,有我在这儿陪你就行了。”   -   白辉坐在床上,看着周朗夜手扶着病房的门,低声给外面的助理交代着什么。男人处于明暗之交,背影修长挺拔,虽然经历一整晚的奔波,那一身笔挺的西装仍然衬出他无可比拟的贵气优雅。   白辉心跳得很快,根本平复不下来。   过去两个月里,周朗夜也曾提出探他的班。白辉不让来,因为知道自己一旦见到周朗夜,什么事业前程就都不会要了,只想黏着周朗夜跟他回家。   今日一见,白辉才发觉压抑下来的情感原来已是如此炙热滚烫,一点就着。   周朗夜折返回来,拉了张椅子在他床边坐下,对他说,“你睡吧,我今晚就在这儿。”   白辉看着周朗夜,眼神一点都移不开,说,“原来受伤能有这么好的奖赏,我恨不能天天......”   周朗夜皱起眉头,打断他,“多大的人了,说什么傻话?”   白辉却觉得他的呵斥之中都隐含了几分温情,拧亮一旁的床头灯,在柔光里看着周朗夜,问他,“学长是从哪个会议现场赶来的?”   周朗夜不答反问,“我听小高说,你每天有空就看平州的经济新闻?”   白辉没想到自己身边老实寡言的小助理原是周朗夜安插的眼线,愣了愣,脸似乎也红了,低声说,“有时会看到你出现在新闻里。”说着,迟疑了一下,又问,“小高还说什么了?”   小高反馈的信息当然多了去,周朗夜不必一一告知白辉。   他只是坐近了一点,问床榻上的小朋友,“既然这么想我,为什么自己不知道回来?”   剧组拍戏也不是完全没有假期,何况白辉的戏份不是主演里最多的那一个。偶尔抽空走个一两天,其实没什么问题。   白辉听出周朗夜语气里的薄怒,声音愈小,“我如果见着你,就怕自己不想再回组拍戏了。”   ——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白辉没说,周朗夜身边诱惑那么多,他总要更努力一些,站在一个难以替代的位置上,才敢要一份长久的感情。   可是他的这点小心思,周朗夜又如何不知。   男人没有说破,白辉主动伸手过去,想要和他握住。   “怎么受伤的?”周朗夜扣着他的五指,攥进自己掌心里。   白辉垂眼看着那两只交握的手,慢慢地说,“今天拍了一个长镜头,是我和一大片奔跑的人群逆向错行,整个过程连续跑上两三分钟,最后我迎空跃起,刺杀部落首领。”   “在这之前我们已经排演了好几次,拍摄时还是出了一点意外。因为群演太多,有人跑错位置,撞在我身上。我和对方的速度都很快,倒地时脚受了伤。但是当时距离最后的刺杀只差几米的距离,我又爬起来,继续跑......”   -   不完美的艺术,宛如维纳斯断臂,往往有意外的动人之处。   陈益星最终选择了这个白辉被撞到后再度起身奔跑的版本。   也正是因为这一幕,成为了全剧的神来之笔。   一身黑袍的少年剑客,眼中压抑着仇恨的火焰,在人群与狂风之中只身逆行。他被命运的洪流刮倒,发髻散乱而下,黄沙裹了一身,再次咬牙站起时,神情里透出的决绝无畏穿过镜头与屏幕,令观者动容。   十九岁的白辉挟着一身锋芒,因此一幕一战成名。群星荟萃的贺岁大片里,他经历奋勇奔跑,跃上长空、劈开流云的一剑,成为银幕经典。   工作室一夜之间涨粉数十万。白辉的名字在热搜榜上盘踞数周,最终拿下了那一年影展的最佳新人。   作者有话说:   小白奔跑的镜头有受到电影《1917》的启发,特此说明。本来我想不起来电影名是什么,求助读者果然有人看过,谢谢~ 第23章 穿件外套再走   经纪人乔蓁的电话打进来时,白辉正跪在周朗夜身前。   他眼角湿润,嘴唇似两瓣玫瑰娇艳欲滴,两手撑在膝上,样子极为乖顺,口中发出轻微的呜咽声,想退却不敢退。   手机在床头柜上持续嗡嗡震动,白辉忍着眼泪,睨了一眼。   周朗夜见他可怜,将他从地上一把捞起。白辉垂头呛咳着,被抱到周朗夜腿上。   “......乔姐的电话。”他含糊道,有点想接的意思。   周朗夜笑着看他,大概是说你敢接了试试。   白辉不敢再提,舌尖探出来,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只是无意识的一个小动作,却隐隐勾人。周朗夜扣着他的腰,将他直接抱起,走了两步扔在床上。   ......   进组前白辉曾和周朗夜做过两次,那也是他的最初体验。他原本以为周朗夜就是那种在床上也始终从容冷静的人,后来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当他拖着快要痊愈的腿,从剧组杀青飞回平州,还没来得及去学校报到,就被周朗夜直接带回了家里。   经过两个半月的分别,周朗夜也压抑得太久。白辉那天被他从正午一直做到傍晚,最后身上几乎没一处可以见人的地方,周朗夜至此才算彻底占据了他,也将他拖进了欲望的深海。   电影还未上映时,白辉仍是一名戏剧学院的普通学生,没有粉丝的追捧也没有媒体的长枪短炮,行动尚很自由。可是那阵子周朗夜一打电话问他在哪里,他就心惊肉跳,觉得下一秒黑色宾利就会开到学校门口,周朗夜坐在里面,接上白辉回家或者去到某个精致会所,在那里度一夜春宵、行巫山云雨。   周朗夜表面看来是个温柔体贴的情人,其实在床上又霸道又凶狠,白辉招架不住他的花样层出,每晚都被折腾到半夜才睡。   现在电影已经上档了,票房与口碑都一路飘红。白辉跟着剧组主创宣传路演,参加各种媒体采访,曝光压过了不少新晋流量小生,周朗夜的占有欲也随之愈演愈烈。   今晚白辉刚在票房破十亿的庆功宴上被某个背景雄厚的投资方塞了名片,回家还来不及扔进垃圾桶,就被周朗夜发现了。   周朗夜是和几个朋友一同回来的,当着友人的面他表现得态度和缓,其中一人要叫白辉喝酒,还被他出声拦住,看起来很护着白辉。可是等到朋友一走,他立刻原形毕露,一边吻着白辉一边脱他的衣服,一边把他带上二楼。   白辉的衣服沿途散了一地,周朗夜却还衣衫完好,垂眸看着他既欢愉又无助的样子,俯身吻去他眼尾的泪痕,嘴里说着,“华讯影业的某个高层是不是找你了...?找你做什么?”   白辉仰起头,断断续续地辩解,“朗夜哥...没有的事,我都拒绝了......”   起先白辉还掩着嘴,不愿呻吟出声,却被周朗夜的两根手指搅入口中,指尖一直压到他的舌根,略带邪气地声音随之在白辉耳畔响起,“这么好听的声音不叫床可惜了。”   白辉无力抵抗,被折腾了不知多久,最后偏头躺在床上,虚弱地喘着。   周朗夜一面揽过他一面拿起安静许久的手机,摁亮屏幕看了看乔蓁发来的信息,然后转向白辉,吻他的额头,说,“宝贝,恭喜,入围影展的最佳新人了。”   -   白辉红了。次年的各大电影类新人奖,他拿到手软。   电影票房破35亿的庆功宴上,他被安排在压轴出场,与导演和男主女角一起走过红毯。   娱乐圈如名利场,永远不缺漂亮面孔,也永远期待着下一个奇迹。白辉能仅凭一部电影跻身一线影星,背后到底有什么资本运作,圈内人都各有揣测又津津乐道。   可是不论多少传言包围着他,他自身又总能展现出毋庸置喙的实力。一张俊美年轻的颜扛得住各场活动现场的死亡打光,无需修片一样眉目如画、顾盼生辉;应对高密度的媒体采访总是谈吐合宜,风趣得体且滴水不漏。他家世优渥,背景干净,十六岁就有过入围国际影展的佳作,好像生而为这个浮华又刻薄的圈子而来,让追捧他的人为他爱得如痴如醉,而嫉恨他的人却找不到一丝黑料下手。   年后他签了一个蓝血品牌的代言,第一场活动定在仁茂商业中心,为该品牌新开张的旗舰店剪彩站台。   仁茂是周氏刚刚收购的一家高端卖场,也是周朗夜在接手恒信能源以后从周泽那里拿到的一处真正具有分量的周氏产业。   这天的仁茂中心从早上开店就陆续涌入粉丝占位。到了中午,上下六层大楼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好在管理层事先做足准备,加派现场安保维持秩序,同时严格控制进店人数,待到下午三点白辉出场时,现场的欢呼和尖叫几乎要掀翻屋顶。   一切都按照流程进行,白辉接受了主持人采访,又通过直播形式抽取幸运粉丝,继而推荐了几款春季新品。到了最后的剪彩环节,旗舰店外被安保人员拦出了一条通道,品牌方的大中华区的两位副总、仁茂的一位总监都陆续到场,最后是周朗夜由两名黑衣保镖护送着,走出了通道。   白辉出道以来,这是第一次与周朗夜在公众视野下同台。他一直从容自如的神情里倏忽带了些难以觉察的羞涩。   周朗夜穿着深色西装,从人群包围中缓步而出。原本一片嚣闹嘈杂的现场,很奇怪地,在周朗夜露面的一瞬,似乎群体静了静,好像是为这位年轻总裁的相貌和气度震住了。   周朗夜扫了一眼新店门口的几位人物,最后将视线落在白辉脸上。   白辉冲他笑了笑,笑容是公事公办的,眼神却透出几分亲昵。   周朗夜神色淡然,走到白辉身边。剪彩用的缎带早已牵好,礼仪小姐奉上剪刀。周朗夜先接了自己那一把,然后将自己的剪刀转而递给了白辉。   白辉先是一愣,接在手里时又忍不住勾起唇角。   剪彩过后,礼花撒了一地。现场主持人走上前来为白辉介绍,说这位是仁茂的周总,今天特意来的。白辉伸出手,轻声叫,“周总。”   周朗夜看着他,先与他握了一下,然后抽回手,从他发丝上捻起一小片彩纸。   白辉偏头看着那片金色纸屑,说,“谢谢周总。”   周朗夜读出他眼底的戏谑,大概白辉觉得“周总”这个称谓叫起来也挺有意思,所以有意当着周朗夜的面多叫了几次。   后来白辉在影迷的尖叫声中离场,一条安全通道被保镖护送着走完,眼前已不是来时所坐的那辆别克商务,变为了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   司机为他拉开后座车门,手扶着车顶等他上车。   白辉躬身而入,见到周朗夜的瞬间,眼底盈盈闪动。   “这么巧,周总?又见面了。”   宾利已经发动起来,周朗夜也不管车内还有司机同在,将白辉一把拉到自己怀里,问他,“好玩吗?”   白辉也不挣扎,让抱便抱,脸颊磨蹭在周朗夜颈间,说,“今天刚给周总的仁茂捧了场,周总有没有什么奖赏?”   他刚才直播抽奖、推荐产品时,周朗夜也在楼上一直看着。   那个身着华服,面饰彩妆,显得锐意凌厉的少年,这时突然变作了自己怀中一只乖巧温顺的宠物,周朗夜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心里只觉得异常舒坦。   他揉着白辉的脸,压低了声音,“赏、当然赏,床上好好奖励你。”   司机早已见惯不怪了,在前座专注开车。后面传来暧昧的耳语,渐渐又变作了断续的低吟。白辉抵抗得力不从心,周朗夜吻了他一路,从嘴唇到下颌,再到喉结锁骨,总之除了最后一步几乎什么都做遍了。   轿车开到别墅门前,白辉已是脸颊潮红,双腿发软,周朗夜吩咐司机开入与侧门相连的私家车库,最后将白辉直接从车上抱了下来。   -   周朗夜这天有意没和他做完,只等到了晚上白辉来主动献身讨赏。可是晚饭吃过没多久,白辉突然接到一通母亲童昕打来的电话。   手机响起时白辉正在客厅里看剧本,他为家人设置了一个特殊铃音,自从与父母因为出柜一事闹翻后,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过这段熟悉的旋律。   他拿过手机,对着屏幕愣了几秒,再准备接听,来电已经断了。   周朗夜正好从楼上下来,问他,“怎么了?”   白辉抬眸看向他,慢慢地说,“我妈妈...刚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没接着。”   周朗夜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神情,淡声道,“打回去吧,或许有急事找你。”   白辉没有多想,回拨了电话。周朗夜本来要去一楼的储藏室找点东西,这时却停步在客厅里了,听着白辉说,“妈,你和爸爸最近都好吗?”   继而又点头“嗯”了几声,然后问“怎么这么着急要我回来?不能在电话上说吗?”   最后还是答应了,说“好吧,那我现在就回来。”   白辉挂了电话,迟疑地对周朗夜说,“我妈妈让我回家一趟,也没说为什么。”   周朗夜倒好像不觉意外,“去吧,我让司机送你。”   白辉想了想,觉得自己与周朗夜的关系牵涉到双方长辈的交情,不宜大张旗鼓,就推辞道,“别让司机特意跑一趟了,我自己叫个车吧。”   周朗夜也没有勉强他,只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白辉拿上手机钱包,已经走到玄关,周朗夜突然叫他,“穿件外套再走。”   说着,拿起一件自己的帽衫,转而披在白辉肩上。   白辉有些心神不宁,抬手抓住那件衣服,好像得了什么庇护,对周朗夜说了声“谢谢”,然后匆匆出了门。   作者有话说:   完整版见微博(请搜“流光 编辑记录” 第24章 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   白家的佣人拉开门,见是白辉站在屋外,神情瞬间由惊到喜,说,“小少爷,你可算回来了!”   白辉笑不由衷,很久没听人叫他小少爷了,心中倏忽涌起一股酸涩,一边进屋一边问佣人,“妈妈呢?”   佣人朝着二楼卧室的方向看去,“太太在楼上,我去请她吧?”   白辉拦住她,说,不用,我自己上去。   大半年没有回家,白辉走上楼梯时不由自主地想起被母亲指着让滚出家门的那一幕,手指微微泛凉。   主卧的房门半掩着,他敲了两下,里面没应,他就说,“妈,我进来了。”   童昕坐在化妆台前,也不知刚从哪场派对回来,正在对镜卸妆。   白辉走到她身后,在她伸手之前,很体贴地给她递了一根棉签。   母子俩都没有说话,待到童昕卸完妆,隔着光滑明亮的镜子看向白辉,突然地问,“你和周朗夜是什么关系?”   白辉一下怔住,再想掩饰已来不及。   某个答案呼之欲出,童昕已经懂了,眼神明显暗了些,又问,“你这么一意孤行也是为了他?”   白辉自知瞒不过母亲,在童昕身边的一张扶手椅里坐下,先低头道歉,“对不起,我知道你们和周叔叔也是很好的朋友。”——等同于侧面承认了自己和周朗夜的关系。   童昕终于转头看向他,声音更冷,一双眼睛直直盯着白辉,说,“你疯了么小辉,周朗夜这个人你也敢招惹?”   白辉闻之讶然,有点不明白童昕的意思,下意识维护起心上人,“朗夜哥对我很好的。”   童昕看了他两秒,笑起来,继而摇摇头,“他对你好?你知道他什么来历,也敢动辄夸口他对你好?”   不等白辉插嘴,她又道,“你立刻和他断了。我们家有资源也有背景,你想拍戏想出名,爸爸妈妈都可以帮你,但是不要再和周朗夜来往。”   说到后面,童昕语速愈快,脸上多了几分难掩的惶惑。白辉觉出其中意味不对,沉默少倾,问,“妈妈为什么这么紧张?朗夜哥有什么来历让你觉得忌惮?”   童昕愣了愣,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白辉坐着不出声,觉得母亲话中有话,这其间似乎有什么环扣被自己遗漏了,却听得童昕突然换了一个话题,说你知道周朗夜很快要和韩仲平的女儿韩琳订婚吗?   “不可能。”白辉蹙眉驳斥,声调也一下拔高。   童昕重新夺回谈话的主动权,伸手抚在儿子膝上,说,“我们这个圈子就这么大,周家要和谁联姻,大家心知肚明。妈妈没有必要骗你。”一面注意着白辉脸上的神情转变,一面又说,“再说韩琳还是你姐姐的闺蜜呢,你要是不信,不如问问白翎?”   白辉穿的是周朗夜的外套,尺寸略大,袖口松松地将手盖住,他面上按捺住了没有再驳母亲,却在袖中暗暗攥紧成拳。   也不知怎么回事,白辉脑中忽然闪过几帧与周朗夜在床上交欢的场景,自己的叫声犹在耳畔,周朗夜的脸却有些模糊难辨了。   他喉间干涩,自欺欺人似的说,“朗夜哥没和我提过,就算是他家里的意思,他也可以拒绝。”   童昕听后竟然直接笑起来。   白辉抬眸看向她,觉得这个笑容满含讽刺,但并不令他意外。   童昕不是合格的母亲,她热衷于花钱享乐,保养美容,对子女的事向来不够尽心。她最爱的首先是自己,其次是丈夫白礼睿,再来可能是爱马仕限量包或者名媛派对,最后才是一双儿女白翎和白辉。   所以白辉与她不算亲近,却也没有格外生分。童昕一声哂笑,笑的是白辉的天真无知一厢情愿,抑或什么别的,白辉已经懒得细究了。   只听得童昕说,“辉儿,周朗夜是几经蛰伏才回到平州的,你年纪轻轻怎么玩得过他?妈妈今天看新闻你和他一起给新店剪彩了,才知道你们关系匪浅。”   说着,童昕又敛了笑意,试图摆出一副为人父母的样子,“你要听话,别再和他往来。他一个私生子回到周家争权夺势,但凡聪明一点的人,就该离他越远越好。”   白翎也曾这样告诫过白辉,现在又轮到了童昕。   白辉烦躁地揉了一下头,感觉自己已经听不进去了。   周朗夜没有做错什么,世人却总是带着有色眼镜看他。白辉顾不上别的,这时只想为自己所爱之人平息那些恶意揣测的声音。   他把童昕扶在膝盖的那只手抹开,淡声说,“妈,我出柜是为了他,从十六岁开始我就喜欢他了,所以没办法离他“越远越好”。”   说着,他从椅中站起,“我以为私生子这种事,从来不是小孩的错。如果他可以选择,未必愿意投生在周家。以后不要再当着我的面说他的不是。我已经成年了,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各种莫衷一是的神情渐渐在童昕脸上凝结住,好像笼了一层将裂未裂的薄冰。   白辉在童昕印象里一直是个好脾气的孩子,偶尔有些任性的时候也总会接受长辈规劝。她从未见过自己儿子露出如此执拗尖锐的一面。   白辉起身欲走,童昕一下血涌上头,将他抓住,“你去哪里!?”   白辉回身看她,平声说,“青屏半山,我住在朗夜哥那里。”   童昕手里没有松开白辉,脚下却踉跄一步,另只手堪堪扶住妆台才将自己稳住。   ——昕昕,你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就不怕有一天遭报应么......   顾婵的声音仿佛穿过了生死阻隔和沉积时光,一字一句渗入她耳中。   童昕定了定神,犹未相信,“你怎么就和他住在一起了…?”   白辉不愿再刺激母亲,放缓态度,“妈,我们谈不到一起去,你也不要再勉强我。朗夜哥就算有他的谋划,那是他和周家之间的事,我和他谈恋爱也好,分手也罢,总之与你们长辈无关……”   “有关!当然有关!”童昕气急败坏,不肯放走白辉,拉扯间突然拽开了白辉的衣领,几个淤肿未散的吻痕猝不及防跳入眼中。   白辉一下愣住,童昕也愣住了。   -   白辉还差一个月才满二十,就算童昕这个母亲做得不合格,心里也始终把他当作小孩子。她以为白辉与周朗夜不过有些暧昧互动,同居、做爱这些事,她想也没想过。   可是这几个清晰可见,还能辨出新旧相叠的爱欲痕迹,瞬间将她拉回了冰冷的现实。愤恨、恐惧、压抑多年的不安一齐涌上心头,她气急之下不假思索,扬手就给了白辉一记耳光。   “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居然去爬一个男人的床!?”   白辉被打得发懵,偏着脸,凝滞了几秒,慢慢抬起头。   童昕力气虽不大,但是十指新做的美甲外壳尖锐,立刻就在白辉左颊划出一道纤细蜿蜒的血痕。   白辉因为拍戏造型的缘故,头发留得长了些,视线从垂散的发丝间看向童昕,含义复杂,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眼神。他牵了牵嘴角,使力掰开母亲扣在自己腕上的那只手。   “说完了吗,说完我走了。”——声音却是意外的平静,好像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反而把他打醒了。   童昕后悔打他,更恨周朗夜竟然惦记上自己儿子,而白辉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她追上一步,“小辉,你住家里!我让陈姨给你收拾房间!妈妈还有话和你说!”   白辉已经走到卧室门口,头也不回,说了句,“您早点休息吧。”   继而伸手带上门,童昕很快听到一串下楼的脚步声。再后来,四周恢复了寂静,童昕依稀嗅到空气里飘散的粉脂和香氛的淡味,就像她这些年坐享的富贵荣华岁月静好,就像她最担心的事从来没有发生。   可是她的心跳声剧烈,平息不了,一下一下猛烈地撞击着胸腔,又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凶兆。   -   周朗夜在深夜十点第一次拨打白辉的手机,无人接听。半个小时后,他又打了一次,仍然未能接通。   十分钟后再打,对方已经关机。   二月的夜晚,春寒料峭。白天还有十几度的气温,到夜间已经降了一半不止。   白辉出门时就穿了一件T恤和外套。周朗夜放心不下,拿起车钥匙出门找人。   青屏半山距离白家的住所不算远,开车不到半小时。   沿途经过一条护城河,桥上长风凛凛,吹得白辉遍体生寒。他戴着口罩和连帽,两手插在衣兜里,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他觉得母亲有事瞒着自己,但不知道那会是什么。他更想相信周朗夜,却有种无从分辨的力不从心。   他已经走了很久,因为冷,也因为心事重重,眼前渐渐模糊。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在猎猎风中叫他,“白辉。”   白辉循声转头,大风一下迷了眼,他在看清周朗夜的瞬间,一滴眼泪夺眶而出。   周朗夜坐在驾驶座,车窗降到最低,一条手臂支颐在窗上,看着他,沉声说,”在外面走了多久?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之后几天都会连更~ 第25章 我们就分手吧   白辉不知道周朗夜是怎么寻着自己的。从白家到青屏山的路有无数条,为什么他偏偏能在这条桥上把自己找到。   大概是因为太冷,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喉咙也堵得发不出声音。   周朗夜把车开得很慢,几乎是跟着他步行的速度,又说了一次,“上车。”——声音不如先前温和,带了些命令的口气。   白辉走下人行道,周朗夜停住车,侧身给他打开副驾的门。   白辉进入车内的一瞬,立刻感觉几乎冷透了的自己被一大团充盈的暖气包围住了,继而发觉身下的坐垫也已经加热,好像周朗夜早为他做了准备。   “脸怎么回事?”周朗夜眼神锐利,白辉刚摘下口罩,他就看到了他左颊上那条约有一指长的血痕。   白辉不说话,刚才在外面冻得太久,他这时还没缓过劲来,两排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   周朗夜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伸过去扳住他的脸,迫使他转向自己,“你妈妈打的?”   “……和她没关系。”白辉避开男人的视线。   白辉猜不出母亲对于周朗夜的厌恶究竟事出何因,但也不敢不加掩饰。   他爱慕周朗夜,把他捧在自己心尖上护着。可是周朗夜的若即若离,他也感受得很清楚。   尽管白辉年轻单纯,脑子却不傻。童昕的恐惧他看在眼里,心底也不免揣摩,周朗夜回国如果大有文章,那份清算的名单里是不是也有白家的一份?   可他又到底是年轻单纯,脸上藏不住事。就这么一下回避视线,周朗夜已经猜到了大半。   男人松开手,不再追究他受伤的原因。   ——被童昕扇了巴掌?大抵无外乎如此。   周朗夜心情微妙。车窗外是寥寥灯火照不穿的夜色沉沉,身边坐着的男孩看起来有种心神不宁的阴郁美色,而周朗夜呢,说不上来自己想着什么。   他知道白辉回家不会好过。还是放他回去了。   童昕这个人,于周朗夜的计划是无关紧要的一步棋,周朗夜暂时没有动她的打算,但也不想让她自以为高枕无忧。将白辉送到她面前,让她看看自己的宝贝儿子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样子,对童昕来说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   -   深夜的大街空旷,周朗夜驾车一连过了几个绿灯,眼看着半山的别墅区就在眼前。   白辉全程沉默,快到车库门前时,他突然说,“学长,你要订婚了吗?”   车身在减速带上颠了颠,周朗夜熟练地将车开进泊位,好像没听见白辉问了什么,只说“下车吧。”   白辉和他同时推门而出,周朗夜站在驾驶座一侧没动,白辉走到他身边。   周朗夜将人揽到怀里,带着他往家里走,“先去洗个热水澡。”   白辉垂着头,没有反抗地跟着周朗夜。他们上了二楼,又进入浴室。周朗夜流露出少见的体贴,问他要不要泡个澡,并准备帮他放水。   白辉对周朗夜说,“你出去吧,我自己来。”——声音较之往常冷淡,眼神也没有给到半分。   两个人之间静了静。在白辉走神游离的一瞬,周朗夜脸上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冷意,他突然伸手把白辉摁在了淋浴房的玻璃门上,极为强势地吻住了他。   吻压得很深,双唇紧贴毫无空隙,激起一种奇特的电流反应。白辉大脑空白,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很快就有了缺氧的窒息感。直到周朗夜开始扒他的衣服,他好像突然清醒过来,开始奋力挣扎。   ——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童昕的话犹在耳畔。   ——居然去爬一个男人的床!   白辉心里叫着,不是这样的。可是挣脱不开男人施加的控制。   周朗夜给他的那件外套被脱掉了,T恤也将被脱掉时,周朗夜停止了吻他。白辉在衣领脱出头顶的间隙,和周朗夜对视了一眼。   浴室里灯光明亮,就算只是一眼也足够让他们把彼此看清楚。   过去一年里留下的种种相爱的假象消失了。温柔消失了,幻想消失了,白辉从男人的眼底读出了清晰的恨意。   很快他裸露的背脊贴到了冰冷的玻璃门,但周朗夜又及时将自己的手垫在他背后。   他们都没有说话,全程像一部行为激烈的默片。白辉一直在抗拒,周朗夜一直在压制他。最后白辉被男人拖进淋浴房,冷水先洒下来,周朗夜将他护在怀里,后来水温变热了,周朗夜将他压在墙上。   被粗暴进入的时候,白辉在花洒下无声地哭了。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下贱,怎么会在这种时候任由周朗夜侵犯。   他双手握紧成拳,匐在墙上。周朗夜的手指抵入他口中,不准他忍着,尽管他喘得厉害,双腿发软,却一丝呻吟也没有出口。   但是身体的反应又是如此诚实,周朗夜带给他的感受强烈而深入,剥掉了白辉仅存的那点尊严,剩下一具不由自主迎合的身躯。最后他抖个不停、滑跪在地,仍然要靠周朗夜把他捞起来。   直到这时,白辉才说了一句话。   他脸上淌满了水,面色惨白,好像刚才的一场爱欲也没能把他捂热。周朗夜手里拽着他的一条胳膊要将他拉起,他抬眼看向男人,哑着声,“......如果你要订婚了,我们就分手吧。”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但我可以等你   周朗夜蹲下身,白辉跪坐在瓷砖地上,眼神涣散,脸上那道血痕被水流冲淡了,留下一条细白的道子。   周朗夜伸手探了探白辉的额头,常温的手背立刻就触到一块灼热发烫的皮肤。   白辉神情迷懵的抬起脸,周朗夜声音放缓,对他说,“你发烧了。”   说完,起身拿过一条浴巾将他整个裹住,准备抱他起来。   白辉突然抓住他,“学长,你答应过我,以后都不会的......”   这话里的意思很模糊,可是周朗夜也听懂了。他淡声回应,“我没有食言。”   ——半年前白辉提前替他庆生时,他曾许诺白辉不会再找别人。   等了这么久,白辉才听到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一时将信将疑,“那你要和谁订婚?”   周朗夜将他一把抱起,走了几步才说,“童阿姨告诉你我要订婚?”   “她说平州这个社交圈子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了。”   周朗夜笑了一下,垂眼看着白辉,“你信她还是信我?”   白辉抿紧了唇,周朗夜抱着他穿过走廊,最后将他放回卧室床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的缘故,白辉脑中泛起很多声音的回响。母亲童昕未必是全对的,但她却将白辉一直如坠梦里的爱情,撕开了真相的一角。   白辉忽然发觉自己并不了解周朗夜。刚才在浴室里表现出强烈占有欲的男人,这时却用一种平静无澜的眼神注视着他。   白辉往床上缩了一下,周朗夜摁住他的肩,说,“别动,我帮你把头发吹干。”   吹风机就放在床头柜上,白辉来不及拒绝,低频的噪声已经响起。这是周朗夜第一次替他吹头发,白辉搭着浴巾坐在床边,任由周朗夜从各个角度掀起自己的发丝,同时感受到对方的手指摩擦过自己的头皮。   等到吹风机停止以后,白辉小声地说了一句,“......相信你。”   -   卧室里很静,就连呼吸声也隐约可闻。   白辉说出“相信”并非言不由衷,可他心里情绪深重,难以化解,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急需抓住一根浮木求生。他仰起头,问周朗夜,“学长,你有想过我们的以后吗?”   周朗夜穿着浴袍站在他跟前,五官在逆光的阴影里显得冷峻深邃。白辉仰面对着顶灯,一张脸被室内柔光照得干净无暇,可是眼神已不如从前炙热了。   周朗夜捏了捏他的脸,说,“先穿衣服,我去给你拿退烧药。”   这是周朗夜一贯的态度,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可是每每在白辉心生退意时,他又会表现出恰好的温柔,仿佛他们是一对契合恋人。   白辉笑了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冰冷的水下。他想,周朗夜对自己大概是只宠不爱吧,始终是白辉想得太多,要得太贪婪,才会对两人的关系有所误解。   后来白辉吃了药,他们一起躺下。周朗夜突然对白辉说,“对不起。”   白辉半闷在被子里,身体发烫、意识昏沉,带着鼻音问,“学长为什么道歉?”   周朗夜沉默少倾,没有解释原因,转而问他,“你说的“以后”是哪一种以后?”   白辉偏过头,在黑暗中看向男人,仿佛慢慢积攒了一些勇气,才说,“值得结婚的那一种。”   年轻人总是很直白,直白得让周朗夜心惊肉跳。   白辉等了几秒,或许知道自己不会听到答案,遂轻声说,“晚安,学长。”   周朗夜的声音在他闭上眼睛的一刻响起,“白辉,我会考虑这件事,虽然不是现在。你要给我一点时间。”   说完以后,他把平躺在身边的男孩抱进自己怀里,又道,“今晚在浴室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我觉得很抱歉。我现在不能给你承诺什么,但是也许以后可以。”   白辉躺在他怀中,听着周朗夜胸膛里传出平稳的心跳声,好像又找回了一点他们之间熟悉的亲密感。   “韩琳或许觉得我和她有可能,但我没有这个打算。”周朗夜顿了顿,再开口的声音有种少见的诚恳,“白辉,你可以等我吗?”   高烧令白辉的思绪陷入混乱,他好像陷在一个盘根错节的迷宫里,来时和去时的方向都找不到了。他先想,不要上当了白辉,周朗夜给你的所有回复都是没有确切结论的文字游戏;可是他又想,自己还年轻,总是等得起的,就算三年五年又有什么关系。爱情本来就没有理智可言。   一番天人交战到最后,他忍着头痛对周朗夜说,“学长,我可能帮不上你什么,但我可以等你。”   周朗夜抱着他的手臂似乎紧了紧,继而低头亲吻在他眼睑上,“睡吧,晚上不舒服就叫我。”   -   人总是会长大的,白辉从那天以后似乎不再那么黏着周朗夜了。   尽管他的颈间仍然戴着那条周朗夜送的铂金项链;乔蓁拿剧本给他看的时候,他还是会拒绝包含吻戏的本子。   乔蓁为此不止一次的抱怨过,白辉这种“缺乏事业心”的做法最终会影响他的演艺发展。有一次乔蓁在某个文艺圈的聚会上偶遇周朗夜,也忍不住委婉地控诉了他对于白辉的限制。   周朗夜笑得人畜无害,说,“乔经纪,我没有对他提过这种要求。”   乔蓁怎么会信,可是周朗夜的来头也让她不敢置喙。   但是当乔蓁偶尔和白辉谈及周朗夜时,敏锐如她,已能察觉出一丝微妙的变化。   白辉脸上的神色淡然了许多,不再像个小孩那样以一种单纯热忱的态度讨论他的心上人,有时就只是笑一笑,说,“周总也很忙,他的事我未必都清楚。”   乔蓁在这个圈子里沉浮太久了,见过各种各样由爱生怨的撕逼大戏。白辉的沉稳大气倒叫她有些刮目相看。她想不管怎么样,爱得少总不是坏事,周朗夜这种有钱人哪有什么真心的时候呢,不过就是趁着新鲜玩玩罢了。白辉要能知晓分寸、及时抽身,这种关系的收场或许不至于太难看。   -   白辉是在五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收到师兄梁青野的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就一行字加一个问号。   ——下周五我们毕业大戏你来看吗?   白辉和梁青野近半年来联系得少了,也几乎没在学校碰到过。   梁青野去年在一部热门网剧中饰演一个扮相出众的民国军官,圈了不少粉丝,继而签了一家经济公司,事业也已渐渐步入正轨。   白辉正在翻看自己下周的工作日程,梁青野的信息又进来一条:我给你留票。   白辉想了想,回复:祝贺师兄,我来。   梁青野回得很快:这几天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把票给你。   白辉不好意思让他跑一趟,问:你们还是在四排吗?我明天去学校上课,到排练厅找你吧。   梁青野的回复是一个比着OK手势的表情包,似乎因为白辉的应允而心情很好,紧接着又给白辉发来一条语音:明天全天我都在四排,你来之前记得给我电话。   作者有话说:   小周总本质不是坏人,他有他的身不由己,大环境不允许他承认这段感情。   剧情发展到后面他有些事情做得比较过分,大家再骂不迟。 第27章 借一步说话吧   白辉从梁青野那里拿了票,隔周的周五傍晚如约去了学院南面的实验剧院。   他戴着渔夫帽和口罩,穿一身很普通的白T恤和运动裤,跟着排队的学生慢慢入场。梁青野给他找的座位很好,位于前排正中,但是白辉懒得往人堆里挤,就近找了一个靠近出口角落的位置,坐下以后基本没挪动,一直看完整场话剧。   他也给梁青野带了一束花,挑选时再三跟花店店员确认过,选的是代表友情的郁金香。   谢幕以后照例是献花合影的环节,台上台下闹哄哄地乱作一片。白辉等着在场观众差不多散去一半了,才去把郁金香交给梁青野。   梁青野远远的看着他从堂厢的走道拾级而下,白辉还没走进,梁青野已经主动从台上跑下来,向他迎上去。   “......我刚才一直在看我给你留票的那个座位,以为你没来呢!”   梁青野在《日出》一剧中扮演恶霸头子金八,按照剧中设定理了寸头,戴一副圆框眼镜,身穿锦缎长袍,乍一看很有那么一股子狠戾藏刀的匪帮气质。可是当他走近到白辉跟前,露出一脸诚恳的笑容,又变成了白辉所熟悉的同门师兄。   白辉把郁金香递给他,说,“我坐在后面的位置,恭喜师兄毕业了。”   梁青野笑着看他,“怎么变得这么客套?”接过了花,又张开双臂似想抱他。   白辉的犹豫几不可察,也和梁青野拥抱了一下。   梁青野说,“急着走吗?不急我一会儿送你回家。”   白辉稍微退开半步,“不麻烦师兄,我自己回去。”   梁青野顾不上四周有人,忽然伸手将他拉住,动作虽有些唐突,力度却很收敛,好像很怕冒犯到白辉。   “小白,我们也好久没见了,你等我一下吧,我们聊聊。”   白辉进退两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舞台上的同学这时大声招呼梁青野一起合影,梁青野攥着白辉不松手,又说了一次,“等我一下,很快就好了。”   周围有同学看了过来,白辉没辙,只能点头答应,“你去吧,我不走。”   白辉身后就是一排座椅,他坐了进去,仰头看看梁青野,意思是我在这里等你。   梁青野转身跑回台上,抱着那束郁金香蹲在前排和全体主创合影,然后又匆匆进入后台卸妆。等他再回到剧场时,白辉已经离开了座椅,被几个女生围在中间,其中一个还挽住了白辉的胳膊,想要同他合影。   “不好意思,今晚是我的私人行程,不方便拍照。”   白辉一面说着一面鞠躬,轻轻把女生搭上来的那只手抹掉。   梁青野快步过去,拉了他一把,说,“走了。”   白辉正愁脱身乏术,被梁青野适时一捞,立刻逃出女孩们的包围,跟着梁青野出了剧场。   梁青野拖着他走得很快,不忘打趣道,“还是这么受欢迎啊白辉,戴了口罩帽子都挡不住你的魅力。”   剧场外立着两列长长的海报和花篮,他们从其中穿过。白辉不露痕迹地抬起手,从梁青野掌中脱出,又为了不使对方尴尬,掏出手机说,“师兄谢幕的时候我拍了几张照片,清晰度还可以,发给你吧。”   他们就这样边走边聊,一直走到了靠近校门口一处较为僻静的教师停车场,梁青野突然停住,先是看了看微信里白辉发来的照片,说,“谢谢。”   然后转身把背包拉开,从里面掏出一个盒子,递到白辉跟前,“上个月你过生日时我不在平州,但是礼物我买了。”   ——盒子里装着机器人瓦力和伊娃的手办,正是白辉最喜欢的皮克斯动画《机器人总动员》里面的角色。   白辉愣了愣,心里有点感动,说,“谢谢师兄,让你破费了。”——却没有接过礼物。   梁青野也没有勉强他,自己一直拿着包装盒,叹了一声,“其实,你也知道了吧。”   “……我很喜欢你,不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大概是因为紧张,梁青野的声音变得不太自然。   白辉的一张脸大半掩盖在渔夫帽和口罩之下,梁青野的告白来得猝不及防,他的眼睛微微瞪大了,静了几秒,才说,“师、师兄...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没有提周朗夜的名字,而且在说出“喜欢”两个字时不知为何,心情有些许的苦涩。   梁青野仍然端着那个装有手办的礼盒,听完白辉的回答,有点无奈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笑说,“我就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过去的大半年里他和白辉联系得少了,偶尔发个信息或在朋友圈里相互点个赞,彼此都拿捏着分寸。   可是这种刻意保持距离的做法,并没有让梁青野如愿忘掉白辉,反而更为频繁地想起这位小师弟。白辉主演的《破晓》上映时,他连续包场请朋友观影;后来网上发起最佳电影新人的投票活动,梁青野还注册了两个微博小号,花了上千元替白辉打投,一度冲入粉丝群的助力Top3。   他以为自己虽然不如那个叫周朗夜的豪门公子有权有势,但至少有一颗不会输的心意。   见白辉愣着不说话,梁青野又说,“小白,我觉得你和喜欢的“那个人”在一起以后,好像没有以前开心了。《破晓》都拍完这么久,你一直这么瘦,朋友圈也发得比以前少,我挺担心你的。”   由于对梁青野今晚的告白毫无准备,白辉在错愕之下大脑有点短路,愣愣地看着梁青野的嘴唇张张合合,他却花了些时间才把各方信息整合起来。   梁青野犹不死心,再一次告白,“我真的很喜欢你,你觉得我有机会吗?”   听着梁青野一连说了这么多,白辉出于礼貌,把口罩给摘了,在昏暗路灯下露出了一张年轻俊美的脸。   这一瞬间梁青野忽觉心口窒了窒。他当然不是第一次看到白辉素颜的样子,戏剧学院这种地方普遍都是七八分的颜值,好看的皮囊也司空见惯。但是不知为何,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摘口罩的动作,却让梁青野一下心跳漏拍,整个人的理智好像都打碎了,内心有种冲动很想亲吻白辉,将他占为己有。   白辉并不知对方心里各种起伏,略带歉疚地说,“师兄抱歉,这个太突然了,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   就在他一面斟酌措辞一面准备拒绝时,远远地走过来一个人,出声叫他,“白辉。”   停车场里空旷安静,白辉和梁青野同时转头看去,周朗夜的身影穿过两三台车,走到了他们跟前。   “打你手机你一直没接。”男人声线沉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白辉先是一怔,而后慌忙去掏手机。刚才他在看戏时调了静音模式,这时摁亮屏幕才发觉周朗夜给他拨过两次电话,发了一条信息,他都没注意到。   “手机声音关了,我没听到提示......”白辉小声解释。   站在对面的梁青野见此一幕,不由得蹙了蹙眉,觉得白辉在这个男人面前似乎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自信。   周朗夜的视线在梁青野手拿的礼盒上扫了一眼。上个月白辉过生日,周朗夜知道他的下一部戏将在海南拍摄,所以在那里买了一套房子作为礼物赠给白辉。   他伸手揽了一下身边人,说,“我的车停在外面,走吧。”   白辉正要叫他等一等,梁青野突然出声,“怎么称呼您?”   周朗夜的动作停下了,抬眼看过去,淡声说,“周朗夜。”   周朗夜气势冷峻,梁青野倒也不怵,比着手势指了指身后,“周总,借一步说话吧。”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不见血的,却很刻骨   事情的走向愈发失控,完全出乎白辉的预料。他觉得周朗夜和梁青野这两个人根本没什么可聊的,打架的可能性反而更高,一时间又找不到理由加以阻拦。   梁清野和周朗夜在离开前,各自对白辉说了一句话。   梁青野再次递上礼物,带着一点恳求的口气说,“拿着吧,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白辉不敢去看周朗夜脸上的表情,但如果拒绝梁青野又未免太伤对方自尊,最终他当着周朗夜的面接过了手办。   周朗夜则叮嘱他,“把口罩戴上。”——似乎是不愿他被戏剧学院门口蹲守的娱记拍到。   白辉乖乖把口罩戴回去,然后眼睁睁看着周朗夜和梁清野一前一后走到了距离他七八米远的地方。   停车场灯光昏暗,夜间风声很大,白辉几乎听不清远处的两人在聊些什么。   梁青野的表现较之先前成熟不少,白辉觉得他其实是很生气的,但始终保持克制,说话音量很低,其间有一两次摇头的动作,似乎并不认同周朗夜的立场,却也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   过了几分钟,周朗夜独自走了回来,梁青野还站在原地。   “回家了。”周朗夜经过白辉身边,以眼神捎带他。   白辉的视线和周朗夜在空间交错,先是跟着男人走了两步,然后他又回头望了梁青野一眼。   相隔太远了,他看不清梁青野掩在暗影中的样子。白辉后悔自己不该接受话剧票,不该出于同窗情谊出现在梁青野的毕业表演上,他觉得自己搞砸了一些事,把原本简单的关系变得复杂难解。   直到他和周朗夜一起坐进车里,周朗夜突然问他,“你不好奇他和我说了什么吗?”   “......他说了什么?”白辉转头看着周朗夜。   可是周朗夜没有给他回答,而是嘱咐了一句“系上安全带”,继而就发动了车。   -   白辉的惴惴不安周朗夜看在眼里,可是那盒手办也让周朗夜觉得膈应。   他们第一次做爱的那一晚就曾一同观看这部皮克斯动画,白辉偎在周朗夜怀里模仿电流声的样子还让人记忆犹新。可是现在白辉的腿上放着另个追求者的礼物,好像无形中给梁青野毫无希望的觊觎赋予了某种实体,而且堂而皇之地横亘在周朗夜和白辉之间。   “今晚是他的毕业演出,我们又是同一个导师,所以我才来的。”白辉一边解释,一边把盒子转移到自己身侧,“这个生日礼物我本来没打算拿......”   周朗夜面色稍霁,抬手刮了一下白辉的脸,说,“梁青野说你在我跟前总是陪着小心,是么?”   白辉先是一愣,然后说了一句周朗夜没有料到的话。   “……学长听过那首歌吧,唱的是“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那不被偏爱的呢?   周朗夜不必问,白辉也不必说。   可是白辉脸上那种清醒而寂寞的表情,却像一根针一样扎在了周朗夜心底。   停车场角落里梁青野说过的话,开始一遍一遍在周朗夜脑中回放。   “如果换做是我,应该比你更珍惜他吧......”   “他对你有些不切实际的幻象,可是总有清醒的一天,是不是?”   “周总,你能当着我的面说,你对他的感情和他对你的感情是一样的吗?”   “他曾经跟我提过,等你回国等了三年多。我也可以等他,甚至比三年更久。”   周朗夜一直觉得,真心和真爱都是小朋友的游戏。成年人的世界里根本容不下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所以他毫无愧疚的享用白辉的感情,安然接受对方的追逐,把他推到台上看他被众生追捧,又能轻易地控制住他让他被自己独占,却从来没有想过白辉有没有累了的那一天。   车开到家门口时,白辉的紧张显而易见。他把梁清野送的生日礼物反手拿着,一直背在身后。   周朗夜先进门,白辉慢慢跟在后面。   当周朗夜在没开灯的玄关把他突然拉在自己身边,白辉几乎立刻又要道歉,周朗夜打断他,问,“白辉,你很怕我是吗?”   白辉愣了愣,小声说,“没有,我…喜欢你……”   黑暗中他的眼睛很亮,唇角抿紧,像一只频频受伤却仍然固执留在主人身边的小动物。   周朗夜叹了一声,对他说,“我们聊聊吧。”然后和白辉一起走上了露台。   -   半山这里的夜晚总是比市区略低几度,白辉刚在室外的藤椅里坐下,周朗夜就把自己的西装外套扔给他,说,“披着。”   白辉乖乖照做了,男人站在他跟前,背靠着露台的围栏,像是要摸烟,手已经伸到裤袋里了,又什么也没拿地收回来。   “朗夜哥,抽烟对身体不好。可是你如果想抽一根解乏,不用顾虑我的。”   白辉说着站起来,走到男人跟前,主动伸手把周朗夜抱住了。   “不管我师兄对你说了什么,难免有他自己片面的解读,你不用放在心上。”   周朗夜按住了白辉的肩膀,把他稍微带离一点,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就是这样一直替我找借口,才得以继续下来的吗?”   周朗夜今晚的问题太多,白辉很难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怎么回答才是对方愿意听到的。   “你最近主动给我发的信息好像也比以前少了。”周朗夜又问,“是因为对我失望吗?”   周朗夜是深谙世事的成年人,不管说出什么意思的话,脸上都有种无动声色的淡然。   而白辉的脸上渐渐写满了惶惑不安。他不敢回答,他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本就如履薄冰。就算是金主和情人,起码还能靠钱维系,但他和周朗夜之间连钱的关系都谈不上。   短暂的沉默和对视过后,周朗夜吻住了他。   林间的风拂过白辉耳畔,万籁俱寂之中,白辉在接吻的瞬间好像产生某种幻觉,自己听到了周朗夜的心跳声。   他们也曾无数次的接吻,白辉对于爱情和性/事的所有经验都是周朗夜教会的。在白辉的世界里,周朗夜意味着很多,几乎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白辉知道自己能够继续下去,并不是因为自欺欺人,也不是因为初恋的盲目,而是周朗夜这个人真的并不坏。   他有成熟男人的沉稳冷静,也会适时地体贴恋人,白辉在小事上或许一再地失望过,但那些关乎原则的大事,周朗夜却始终对他有所交代。   不像白辉对于感情的热烈躁动,周朗夜总是远见深思的,在暗中托着白辉,也给过他很多有益的建议,帮助白辉在关系错综的娱乐圈走得平稳。   他许诺的事情很少,但是答应了以后都会照办。白辉手机里周朗夜发来的信息有一半以上都告诉白辉他在哪里有交际应酬。白辉知道这对于周朗夜来说已经意味着很多。   男人的舌慢慢撬开他的嘴唇,抵入口中,白辉很轻地呜咽了一声,不由自主地与他纠缠,然后又不由自主地哭了。   很快的,两个人都尝到了那种滑落而下的苦涩爱情的味道。   周朗夜那只按住白辉肩膀的手慢慢下移,扣住白辉的腰,将他收拢在自己怀中。   -   这天晚上他对待白辉有些不同。他把做爱的每个步骤都拉得很长,好像永无尽头。那种极致的甜蜜转一点一点转变为极致的折磨,让白辉沉沦、发疯,一再地失控。   白辉叫了很多次周朗夜的名字,有纵情也有乞求,然后彻底地把自己交付出去,任凭男人摆布。可是周朗夜不再那么高高在上了,他顾忌白辉的感受,开发他身体里的每一处敏感点,用最温柔的方法杀他。   不见血的,却很刻骨。   他紧紧压着白辉,咬他的耳垂,带着气声叫他“辉儿”,问他“舒服吗......”   没有人这样叫过白辉,男人的声音邪气性感,带给白辉一种灼伤般的热度,让他在周朗夜怀中迅速地融化,化作一趟水。   最后白辉把自己最放纵不堪的样子展露给了周朗夜,卧室里充满着让人面红耳赤的堕落气息。心跳和喘息都很激烈,久久平息不了,白辉的身上也隐现出各种痕迹。   他偏着头,湿发垂在额前,眼神涣散地躺着,手指微微发抖。周朗夜把他抱过来,吻他的脸颊,与他十指交握。   以往在完事以后,周朗夜都有一种轻易抽身的收放自如。可是今晚他那层冷静的面具似乎也被打破了,眼底有情动的痕迹,没有刻意掩饰,亲吻白辉时虔诚而温柔,让白辉第一次有了被爱的错觉。   -   或是因为睡前行为太过激烈,白辉这一晚睡得不怎么安稳,迷迷糊糊在梦境与现实中穿梭。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他醒了,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于是悄悄摸过手机,打开自己的微博小号,发了一条动态。   ——我好爱他,怎么办。   然后配了一张图片。这也是白辉开通小号一年多来,第一次给文字配图。   照片是他偷拍的,两周前他和周朗夜去参加一场慈善晚宴,周朗夜拍了一幅书法大家的墨宝给他。后来拍卖结束,白辉被一些记者围住,周朗夜则被几个生意场上的朋友叫去一旁喝酒。   待到白辉再找到周朗夜时,男人正独自伏在会场外的露台边透气,手指松松地执着酒杯杯口,垂着头,像是在看楼下的华灯夜景,又像是什么也没看。   白辉掏出手机,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拍下这张模糊的侧影。现在他把这张自己很喜欢的照片发在了“好爱他”的文字之下。   手机屏幕闪烁的荧光好像把周朗夜弄醒了,白辉听到身旁细微的响动,立刻把手机掩进枕下。   “白辉。”周朗夜声音低沉,伸手去捞他,“怎么半夜还在看手机?”   白辉回到他怀里,说,“对不起。”   周朗夜沉默了一阵子,手指顺着白辉光滑的脊背上慢慢摸着每一根骨节。最后白辉听见他说,“有些事情可能是我做得不好,你可以告诉我,我没那么无可救药,应该还能抢救一下。”   白辉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笑了,肩膀轻微抽动。   周朗夜有些无奈,说,“不准笑,好好说话。”   白辉勉强止住了,抬起脸来,唇角仍然勾着,“朗夜哥,多爱我一点吧。我有时候很怕自己会最终和你走散。”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和你那个小朋友相处得怎么样   周朗夜神情温和,没有太多犹豫,说,“好,我要多爱你一点。”   这一瞬间,白辉毫无缘由地想起了迪士尼乐园的闭园焰火。   在他原本漆黑一片的心里,突然升空,炸裂,热焰四散,照亮了所有缆车、城堡、钟楼和水晶鞋——仅仅因为周朗夜亲口说出了“爱”。   跳过了似是而非的“喜欢”,第一次说“爱他”,还说要“多爱一点”。   白辉翻身过去,从枕下重新摸出手机,说,“等一下学长,我要录个音。”   摄像头旁边的闪光灯倏忽亮起,周朗夜被照得偏过头去,一边哭笑不得一边叹道,“我们是怎么回事?总要挑在半夜聊天......”   白辉已经摁下录影键,有些殷切地问,“学长,刚才的话你再说一次好吗?”   周朗夜的视线慢慢转回来,半眯着眼避开闪光灯,先是长长吁出一口气,有种拿白辉没办法的感觉,最后还是满足了小朋友的心愿,说,“以后我要多爱你一点。”   声音仍然沉稳好听,像是发自肺腑的一句,然后笑着问他,“这样满意了么?”   白辉点头,锁上屏蔽,小声说,“学长晚安。”   -   隔天早起后,白辉在自己那条配着照片的微博下面添加了一条评论:他说好,要多爱一点。又忍不住把自己录的视频翻出来,连续听了三四遍。   周朗夜已经早起去公司上班了,这几周他要代表周家出面拍下一块位于平州新城区的商业用地,每天忙于应付各方关系,但是白辉还是在楼下饭厅里看到了他手写的纸条:I made breakfast, there’s oatmeal and dragon fruit. You can have some when you wake up.   因为从高中开始一直在海外生活,周朗夜有时更习惯用英文书写。白辉觉得他的手书流畅舒展,反复看了几遍,又把字条叠起来放在自己皮夹最内层,然后吃了那碗周朗夜煮的麦片粥和他事先切好的火龙果。   -   这天傍晚周朗夜下班后没有直接回家,给白辉发信息说自己有个应酬,继而去了鎏金会所。   这是他少有的几次主动联系沈卓见面。因为市内交通堵塞,他到的时候沈卓已经选定一个包厢先进去了,会所侍者把周朗夜领到了包厢门口。   “先生,就是这里。”   周朗夜推门而入,沈卓正坐在沙发里喝一杯Gin fizz,面前还摆了几分小食佐酒。   周朗夜在他身边坐下,松了领带,说,“听说嫂子怀孕了,恭喜。”   沈卓比他略大几岁,本科和研究生都是在多伦多念的,这次陪周朗夜回国酝酿大计,特意把妻子留在了加拿大,就是为了避免牵连家人横生枝节。   沈卓笑了笑,表情柔和了少许,“上周她刚做了第一次孕检,验了血,数值都很正常。”   “下次产检你也回去一趟吧。”周朗夜说着,在用于下单的iPads上翻看店内的餐食,“让嫂子一个人去做产检,我心里也太过意不去了。”   周朗夜要了一杯柠檬水和一份意粉,又问沈卓吃点什么。   沈卓摇头,说不用,晚点要回晏城的姐姐家吃饭。   然后沈卓又问,“你呢,和你那个小朋友相处得怎么样?”   沈卓不是个八卦的人,这个问题从他口中出来,周朗夜觉得很反常。   “......你找到什么有关白家的线索了吗?”他反问道。   沈卓点点头,“顾阿姨离开平州前,应该租过一个保险柜存放她私人的东西,这是我们之前的推测。你也找人调查过,但是因为时隔十几年,所以进展一直很慢。”   听沈卓这么说,周朗夜眼色沉了些,“有消息了。”   沈卓脚边放了一只黑色公文包,他从其中拿出一个金属盒子,“没想到吧,她居然回到象山大学的校内银行去租的这个保险柜,一口气交了五十年的租金。”   象山大学是顾婵的母校,距离平州约500公里,加之顾婵没有念到毕业就因怀孕而休学,所以根本没人往那个方向去想,调查起来就难免更费周折。   周朗夜接过那个沉甸甸的长条形金属盒,沈卓又说,“你看看背面。”   盒子翻转过来,底部赫然写着一串五位数的数字。周朗夜认得顾婵的笔迹,这串数字就是她留下的。   沈卓在一旁感叹道,“顾阿姨真是胆大心细,居然直接把密码写在盒子上。”   “她大概是觉得一旦被人找到了,就算没有密码也可以暴力开锁,还不如直接写下来给我省了麻烦。”周朗夜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拨弄锁扣。   沈卓看着那几个数字在周朗夜指下一一归位,又解释道,“这是昨天我和私家侦探一起去象山大学取回来的,今天就直接给你带来了。”   ——事关重大,沈卓没有通过手机信息提前告知周朗夜。   随着一声清脆的锁响,盒盖弹开,周朗夜和沈卓看着盒子里的东西,都静了几秒。   那里面有顾婵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一个丝绒戒指盒,几张产检时的B超照片,一个厚实的文件袋,一本日记,还有一扎捆在一起的信件——用的都是同款的蓝色信封,最上面那一封的收件人写着白礼睿的名字。正是白辉的父亲。   周朗夜先拿过戒指盒,打开以后,一枚造价不菲的钻戒赫然出现,在包厢略显昏暗的灯光照射下发出异常夺目的光。   周泽曾经许诺要迎娶顾婵,后来却反悔不提,又将顾婵送到温哥华,避免她与正室吴萱接触。这大概就是那枚求婚时用过的戒指。   周朗夜把丝绒盒子扔了回去,有种不想多看的意味,说,“余下的东西我回家再检查,应该没什么要紧的信息。”   顾婵不是心思深沉的人,否则也不至被周泽哄骗多年,最后只落得个魂归故土的结局。周朗夜面对一整盒遗物,尤其那一捆写着“白礼睿亲启”的信,胃里倏忽有种翻江倒海的难受。   后来侍者敲门进入,给他上了柠檬水和意面。鎏金会所的西餐是有口皆碑的地道,那份意面他却几乎一口未动。   后来沈卓先从包厢离开,走的时候劝慰了他,“收购进行得很顺利,剩下只是时间问题,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周朗夜又在包厢里坐了一刻钟,抽了两支烟,然后找服务生要了一个袋子套住那个密码盒,独自回到停车场。   他在车里拿出了母亲顾婵的日记本,先草草翻阅一遍,而后在其中一页上停住了。   这一页字迹潦草,有被水渍侵染过的痕迹。   第一句话就极为刺眼。   ——礼睿结婚了,新娘是童昕。我一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联手我哥把我送给周泽,又骗我喝醉给我下药。原来,是为了白礼睿。   作者有话说:   这周申了榜单,苟一下数据,喜欢这本的小可爱还请多多投喂海星。争取这几天连更,谢谢大家~ 第30章 如果我是猪,那你是什么   周朗夜看到这里,闭了闭眼,合掌把日记本关上,扔进一旁的副驾座位。   其实早在扳倒顾远航之时,他已从对方口中获知童昕当年的所作所为,但那时他对顾远航的说辞未能尽信,也怀疑对方是否为了推卸责任而牵连白家下水。如今有了这本日记,顾婵十九岁那年发生的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周朗夜不禁暗想,那么白礼睿呢,又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忍着一阵反胃,拿起盒中的信件,顺着模糊的邮戳顺序看去,拆开了排在最后面的两封信,大致浏览一遍,又原样放回。   车内的空调发出低频的运转声,四周很静,周朗夜在黑暗中坐了很久,没有出声。他想,顾婵大概是在人生的前十九年把一切好运都用完了,余下的只有无尽的恶意觊觎与众叛亲离。   先是顾家父母车祸身亡,由他们创办的长江实业遭遇金融危机一蹶不振;而后顾婵被周泽看上,周泽想尽办法要将其据为己有,偏偏兄长顾远航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情愿牺牲顾婵用以换取周氏的扶持。而顾婵的好友童昕又暗恋白礼睿多时,一心要将顾婵踢出这场三人角力,最终童昕与顾远航联手设局,以白礼睿的名义安排顾婵赴约,最终却把她送到了周泽手里。   顾远航拿了钱,童昕嫁了人,周泽满足了一己私欲,唯有顾婵在毫无防备之下跌入一处深渊,终其一生也未能摆脱。此后她曾向白礼睿求助,或是因为白礼睿生性软弱,又或是背后已有童昕阻拦教唆,白礼睿非但没有施救,反而将此事告知周泽以撇清干系。   一群畜生。   周朗夜的脸颊动了动,仿佛暗自咬紧了牙。   他在停车场里坐了将近一小时,才发动汽车开回家。进门时屋里亮着灯,客厅里传来念台词的声音。   暑假将至,白辉快要进组了。   周朗夜还在玄关换鞋,白辉已经迎出来,说,“学长吃饭了吗,我等着你一起的。”   周朗夜抬眼看向对面墙上的钟,已经快到九点了。白辉站得离他很近,嗅到他身上还未散去的烟味,又问,“今晚的应酬很累吗?”   周朗夜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声,把人拉过来揉到自己怀里,“不累,但还没吃饭,另外下次不要等我了。”   白辉觉得他有心事,掂量了一下,终是按捺住了没有问出口。   周朗夜和他一同吃过晚饭,又把餐桌上的碗碟拿回厨房,放入洗碗机中。白辉情绪很好,一直在分享学校里发生的各种趣事,周朗夜也很捧场地听着,没有露出一点不耐烦。   后来他的手机响了,这是尾号1817那个号码才有的铃声,周朗夜知道是沈卓的来电,拿起手机往外走,说,“我接个电话。”   他在推开通往露台的玻璃门时摁下了接听键,沈卓的声音随即响起,“方便说话吗?”   “方便。”周朗夜走到了露台上。   “现在在哪儿?”沈卓又问。   “在家。”周朗夜平声回答。   “你还能照常回家,是不是说明顾阿姨当年的事情和白家没有太大关系?”沈卓问得委婉又直接。   周朗夜沉默少倾,说,“和白辉没有关系。”   这一次轮到沈卓沉默了。   “我真没想到,你要把他摘出去。”沈卓没有掩饰自己的诧异,“不像你的风格。”   周朗夜不置可否,隔着玻璃门看见白辉从厨房的方向走了出来。   “你打电话有什么事?”他问沈卓。   “我本来想劝你,要妥善地、聪明地用好韩琳这步棋。”沈卓说着,顿了顿,再开口时好像已经替周朗夜把余下的话说了,“但你既然说和白辉没关系,我再让你“下棋”,只会显得我太不懂事了吧。”   周朗夜是欣赏沈卓这位好友的。在他为数不多值得信赖的人里,沈卓要算其中之一。   沈卓不惜放弃加拿大的高管工作,先于周朗夜回国,为他暗中铺路,助他谋划一切,实因沈卓自己也与周家有一桩陈年旧恨。沈父十几年前在平州经商,因为周泽的恶意竞争导致破产自尽,剩下沈母带着一双儿女背负着沉重债务艰难度日。   顾婵在无意间听闻沈家的遭遇,背着周泽帮扶他们度过难关,又资助沈卓的姐姐念完大学,而后再资助沈卓赴加留学。   顾婵行善时没有想过什么回不回报,但沈卓是个讲情义的人,父亲的死他从来没有放下,再到顾婵死后,他与周朗夜终于决定回到平州与周家做个了断。   周朗夜看着慢慢走近的白辉,对沈卓说,“没有韩琳也可以的,订不订婚都不影响我们之后的安排。”   沈卓在电话那头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略带无奈地说,“Charlie,你这个动心的时间,真是选得不合时宜啊。”   因为室内室外有些温差,通往露台的玻璃门上蒙了一层稀薄的水雾。   白辉与周朗夜隔门相对,周朗夜仍然讲着电话,看着白辉以一根手指在玻璃上慢慢划过,给他在门上画了一个心型。然后白辉冲他笑了笑,没有打扰他,独自上楼去了。   周朗夜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他知道很多事情已经箭在弦上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论是沈卓还是他,都很清楚与周泽博弈失败的后果,可他却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拒绝韩家的联姻。   很不明智,的确不像周朗夜这个人会做的事,他心想。   那颗朦胧雾气之中的心,开始渐渐滑落水渍,有种泫然欲泣的无力感。   周朗夜倏忽想起前一晚他在露台这里亲吻白辉,白辉流下的那滴眼泪。   “就这样吧沈卓,我想我大概还没那么无耻,就算没有白辉,韩琳也不该为我的私心白白赔上她的婚姻。”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不管事情往什么方向发展,都不要把白辉牵连进来。”   沈卓或许是为他的反常感到意外的,但也不再试图规劝周朗夜,只是说,“一旦吴萱知道你背后没有了韩家的势力撑腰,可能会更加肆无忌惮,你自己要当心。”   ——目前潜伏在周朗夜身边最大的隐患,还不是他和周泽之间微妙的父子关系,而是周泽的正室吴萱为了保住自己儿子周维琛的既得利益,不知道会在暗中给周朗夜使什么绊子。   周朗夜说了“好”,然后和沈卓各自收线。   尽管是在初夏的晚上,周朗夜却无端觉得浑身发冷。他返回室内,走到二楼的卧室门口,白辉正蹲在一个大号行李箱跟前收拾下周进组要带的东西。   周朗夜靠门站着,两手插在兜里,看着白辉把一个不久前周朗夜随手给他小猪公仔塞到了箱子的夹层里。   周朗夜蹙了蹙眉,想起当时自己与白辉同在一个酒会现场,其中一张长桌上摆着为在场儿童准备的赠礼,周朗夜拿起一只粉红猪玩偶,以此逗白辉,“怎么越看越像你生气的样子。”   白辉立刻鼓起腮,很当真地说,“我怎么会像一只猪!?”   周朗夜把小猪公仔抛给他,露出坏笑,“越看越像,简直如出一辙。”   后来周朗夜还有别的应酬提前走了,他没想到白辉会把这只公仔带回来,现在还准备带进剧组。   “大概收拾收拾得了,剩下的就让助理小高来帮你。”   白辉浑然不知身后有人,吓了一跳,回过头见周朗夜倚门站着,意态疏懒的样子,又愣了愣,蹲在地上慢慢地说,“你看见我的小猪公仔了......”——有点懊恼的口吻。   周朗夜心里压抑难言的情绪好像因为这种幼稚对话,忽然消解了很多,他点头,“嗯,看见了。”   然后走过去,顺手拿起床上的一件外套,卷折了一下放在箱子里。   “如果我是猪。”白辉笑着仰头望他,眼神很亮,“那你是什么?”   周朗夜蹲下身,和白辉之间隔着一个敞开的行李箱。   他的唇角勾了勾,说,“另一只猪吧。”   ——都很傻,想要相信爱情。以为会得到救赎。   作者有话说:   于仇恨之中,他选择了爱。 第31章 深夜陪聊是收费项目   白辉觉得这天晚上的周朗夜和以往有些不同。   说不上来为什么,白辉心里涨出一种陌生的钝痛感,同时又觉得自己对周朗夜产生了一种强烈且无端的迷恋。好像他们初见的那个傍晚。   只是那时的他还不能准确描摹周朗夜身上散发的气息,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以后,白辉已经知道自己心动的原因。   他爱的是周朗夜的危险和不确定,爱他衣冠楚楚的表面之下那颗难以捉摸的心。在过去那个属于白辉的世界里,得到的每一件东西似乎都太轻易了,亲人的宠爱、朋友的吹捧,甚至随便参演一部电影都能入选国际影展;唯独周朗夜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定律,让白辉辗转于长久的爱而不得。   大概是因为刚在露台上接过一通电话,周朗夜身上的烟味被风吹散了,整个人显得清爽很多。他半蹲着,手搭在膝盖上,衬衣领上的两颗扣子已经解开,露出线条清晰的喉结。   白辉暗自咽了一下,手撑在敞开的箱子里,探过身去,对周朗夜说,“朗夜哥,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好看?”   周朗夜垂眼看着慢慢靠近的白辉,声音淡而性感,“说过,但不如你说的这么好听。”   “那我多说一次。”白辉隐隐含着笑,让自己的嘴唇几乎贴着周朗夜的双唇,很轻地发出撩人的气声,“......我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说完,就主动吻住了周朗夜。   周朗夜蹲着没动,甚至没有完全阖上眼。   白辉的这个姿势难以保持平衡,并不适合深吻。他与周朗夜短暂地厮磨了几秒,准备退开的一瞬,周朗夜突然伸手将他稳住,对他说,“白辉,如果有一天我伤害了你,你还会原谅我吗?”   笑容在白辉的唇角凝住,他眼神闪动,难掩疑惑地看着周朗夜,“学长?”   “会吗?”周朗夜突然露出一种少见的执拗。   白辉本来想说,要看是哪一种伤害,可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最后出口的话却是,“会的吧。”   他觉得自己无法对周朗夜狠心。而且当他说出“会的”以后,周朗夜脸上的表情似乎轻松了些,原先略显冷暗的眼神也多了一点温度。   “但是希望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白辉看着周朗夜,又补充了一句,“毕竟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谁都没办法视而不见。”   周朗夜也看着他,态度比白辉更为平和,他说,“我们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白辉没有再追问“不会走到”的那一步究竟是哪一步,因为自从上次离开白家以后,他也向姐姐白翎打听过有关父辈的事情,得到了一些模棱两可的答案。白翎或许真的不知情,又或许是对白辉有所隐瞒,总之他们的聊天总是以白翎劝告白辉尽快离开周朗夜,但白辉拒绝接受建议而告终。   后来周朗夜主动帮白辉收拾了一个小时的随身物品,还给白辉列了一个清单,特别备注要带上足够的防晒喷雾和过敏药。他们两个都是从小被人伺候惯了的少爷,做这种细碎的活并不怎么得心应手,但是白辉感到非常开心,根本舍不得结束,不断地提出要往箱子里再加些东西。   最后好不容易被周朗夜哄着上床睡觉了,他又缠着周朗夜想再聊一会儿天。   他很少这么任性,可是周朗夜也很纵容他,陪他聊了很久,回答了一些让周朗夜频频叹气的问题,其中包括“第一任女朋友是什么时候交往的”,“高中毕业舞会的舞伴是谁”,还有“分开的三年里有没有想起过白辉”等等各式各样的送命题。   周朗夜避重就轻地答了,看着白辉在自己怀里渐渐变得迷糊、困乏,直至最终睡去。   白辉穿的是一件浅灰色的丝质睡衣,质地略显轻薄,领口也敞得很开。由于前一晚他被周朗夜弄得很厉害,肩颈上的痕迹还没有消退,周朗夜视线所及之处,都能看到那些深深浅浅的夹杂了青紫色的吻痕。   周朗夜发觉自己很容易对白辉产生一些不常有的邪念。比如现在,白辉已经睡着了,他却开始慢慢解他睡衣的扣子。   白辉完全没有反抗,周朗夜如愿地借着床头灯的柔光,看到了他毫无保留的样子。继而把他压回枕上,俯下身亲吻他,吻得很慢却很深入,一点一点汲取白辉身上清淡的香气。   白辉此前是硬撑着意识想和周朗夜多呆一会,现在一经睡去,整个人就沉得很深。   周朗夜舔/弄他的耳垂,搓揉他细嫩的皮肤,他发出细微的哼声,双颊渐渐染上红晕,可是又没有完全醒来。   “学长...我好困......”他半眯着眼,发出哀求。   可是周朗夜置若罔闻,凑在他耳边说,“宝贝,深夜陪聊是收费项目,现在我来兑现了。”   白辉没有办法抵抗,周朗夜一贯对他有予取予求的权利,而他总是甘愿奉献自己。   男人亲吻了他身上的很多地方,白辉感到呼吸困难,仰着头、虚虚地喘着。   ......   眩晕的白光持续了好一阵子,白辉浑身酸软地躺在床上,觉得又羞又困。周朗夜抱着他去清理,他有气无力地趴在男人肩上,小声抱怨,“你知道乔姐和我说什么么?她说入组前三天和你分房睡,别让你兽性大发整夜折腾我......”继而蹙着眉颤了颤,又说,“要不我刚一进到剧组,化妆师就都知道了。”   周朗夜觉得白辉真是单纯得可爱,其实何须担心化妆师知不知道,这个圈子里根本没有秘密可言。狗仔早就拍到过无数次白辉与周朗夜同乘一车的照片,甚至还有他们之间更加亲密的举动足以爆掉热搜,周朗夜都是直接花钱买断照片,或用其他更为隐秘且威慑的手段让对方封口。   这一切只是没让白辉知道而已。   周朗夜拿过一条浴巾将白辉裹起来,又把他抱回卧室。白辉的确累了,闭眼蜷进被子里,半湿的黑发在枕上散开。   周朗夜熄了灯,在他身边躺下,用另一条毛巾给他擦拭发梢。   白辉靠在他怀里,和他说,“学长,晚安。”——带着一点鼻音,声音轻缓。   也许周朗夜自己还未察觉,又或是察觉了还不愿面对。对于白辉,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某种程度的依恋,他开始患得患失,不再是过去那个来去自如的周朗夜了。   这一晚白辉睡得很好,反倒是周朗夜因为噩梦惊醒了一次。   他在凌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对着两扇透出微光的窗户想了很久,最后对自己说:尽快结束这一切周朗夜,再这样下去,你就要失去身边这个人了。   -   白辉在外拍戏的两个多月里,周朗夜去看过他三次。   前两次都是深夜到达,隔天一早就走。第三次购买机票前,白辉要求周朗夜多留一天,理由是自己的戏快要杀青了,在剧组不是很忙,有时间和周朗夜出去走走。   周朗夜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把返程的机票延后了一天。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他到达的这晚,海市下着倾盆大雨,飞机因为恶劣天气延误了三小时。周朗夜被司机送进酒店时,白辉也已经收工回来。   他们在套房里耳鬓厮磨了一阵,外面的雨势终于渐小,白辉提议出去吃个宵夜,说酒店附近开车大约三公里就有一个口碑很好的香港餐厅。周朗夜没有拒绝,打电话叫司机在酒店停车场等待,然后他和白辉换了便装,一起乘电梯下楼。   这次的司机是分公司派来的人,并不十分熟悉,所以周朗夜和白辉坐在后排没有多聊什么。车载电台播放着夜间路况信息,白辉斜倚在座位里有些犯困,周朗夜坐在他身边用手机查看助理陶芝发来的一份文件。   那辆大货车从斜侧方出现时,因为雨幕阑珊,起先并没有引起周朗夜的注意。   前方路口的红灯转绿了,司机慢慢发动了车。大货车冲出的速度很快,丝毫没在黄灯前刹停,就直奔周朗夜所坐的奔驰商务而来。   司机猛打方向盘再要紧急避让已经来不及了,尖锐的刹车响划破耳膜,白辉倏然睁眼的一瞬,周朗夜伸手将他抱住,一只手紧紧护向了他的头部。   巨大的冲击直接掀倒了商务车,又一连推出数米远,车窗玻璃全被震碎了,安全气囊猛地弹出。白辉甚至来不及再看周朗夜一眼,就因为剧烈的撞击而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完整版请见微博(搜“流光 编辑记录”,在那条微博的在编辑记录里查看 第32章 我没事,乖   在白辉陷入昏迷并送医抢救的时间里,与他有关的热搜一连爆了三四个。   早先那些被周朗夜妥妥压下的狗仔偷拍照,在一夜之间集体登上了各大营销号的首页。   “白辉车祸”、“白辉夜会情人遭遇车祸”、“白辉 周朗夜”等多个热搜排名都在飞速窜升,并有多张图像模糊却姿势暧昧的双人同行合影被网络媒体爆出。   白辉是影视圈里为数不多的没有开通个人微博的明星,他的工作室微博很快被蜂拥而来的影迷包围,纷纷要求官方出面解释。   海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门口也围满了争抢头条的记者,助理小高的电话快被娱记打爆了,哭丧着脸给正准备从平州登机赶来海市的乔蓁打电话,“乔姐快来救救我,我招架不住了!”   白辉受了一些皮外伤,送医途中就已醒来,没有性命之虞。周朗夜在车祸发生的瞬间把他保护得很好,除了靠窗的那一侧肩膀和手臂被几块飞溅的玻璃刺破、入院缝了几针,以及因重力冲击导致的中度脑震荡,此外他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小高最先获悉消息赶到医院,白辉那时正在急诊室里缝针。小高一进病房就先去看他的脸,继而又惊又喜地说,“我看到车祸现场照片时都要吓晕了,你、你的脸居然没事......”   白辉眼眶发红,仿佛强忍着什么情绪,垂眼盯着医生缝针,又因为频频发作的头痛,注意力难以集中,听了小高的感叹,一双视线慢慢转过去。小高被他看得吓退了一步,自知失言,转而小声询问,“周总呢?周总没事吧。”   周朗夜伤得很重,卡车是朝着他所坐的一方而来,他却在撞击瞬间首先护住了白辉,导致肩颈和后背遭受重击,两根肋骨断裂,其中一条扎入左肺,在急救车上进行了插管抢救以排出肺部空气,一送到医院就直接推进了手术室。   白辉听着小高询问周朗夜的情况,抿着唇一言不发。他下颌蹭了一道血痕,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周朗夜的,反衬得面色苍白似纸,一双瞳仁又黑又沉,看样子好像吓得不轻。   医生完成患处缝合,他道了声谢谢,扶着治疗床就要起来。小高赶忙上前扶他,嘴里嚷着,“哎哎,祖宗你被撞出中度脑震荡了,这是要去哪里?”   周朗夜这时还在手术室里,白辉一分钟都待不下去,把小高的那只手拨开了,冷着声说,“我去守着他。”   小高劝他,“我去吧,随时给你报告消息,你先回病房休息行不行?”   白辉不听劝阻,执拗地要去五楼手术区。小高跟了他几步,眼看拦不住他,只能把随身带的口罩摸出来给他捂在脸上,说,“乔姐快到了,我去楼下接她,你自己注意避着媒体。”   白辉一边上楼一边感觉手机在外套口袋里此起彼伏地震动。他先前已经给经纪人乔蓁和姐姐白翎各发过一条信息报了平安,其余的来电来信则一概没理。这时被手机扰得心烦,掏出来准备调到静音模式,恰好一个陌生号码连续传入几条信息,白辉眯着眼一看。   “白辉,我是沈卓,周朗夜的朋友。见信请速回电。”   ——沈卓把这条信息连发了十次,唯恐白辉漏看。   白辉不认识沈卓,也不曾听周朗夜提过这个名字。他掂量了一下信息的真假,但是事关周朗夜,他不敢含糊,还是照着号码拨了回去。   五楼的手术室外,医院保安正在驱逐几名偷偷潜入的记者。白辉远远站在电梯间里,背过身去避免被记者发现,随即听到接通的手机那头,一个男人沉着声说“喂”。   白辉还没开口,对方又道,“我在新闻上看到你和Charlie出车祸的消息,又联系不上他,所以才把信息发给你。”   能用这样熟稔的口气称呼周朗夜为“Charlie”,这让白辉对沈卓的身份多了几分信任。   但他仍然保持警惕,问对方,“你怎么有我的手机号?”   沈卓对答如流,“半年前周朗夜给我的,他说为以防万一,让我保存一个你的联系方式。”   “他现在情况怎么样?”沈卓又问,声音里透出关切。   “还在手术室。”白辉低声道,又把自己往角落阴影里掩了掩,听着那几名记者从身后经过的说话声。   “你呢,有没有事?”   “我还好......”白辉说着,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试图平复情绪,“朗夜哥先把我护着了,他伤得比我重......”   沈卓叹了一声,“白辉,你可能不知道。”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吴萱的娘家就在海市,她父亲和弟弟在这一带都很有势力。”   白辉握着手机的手一下收紧了,听得沈卓又说,“所以我怀疑这起车祸不是意外。”   “一来是时间太巧合,周泽这几天在北美分公司视察,天高皇帝远,吴萱便于下手;再者媒体得到消息的速度未免太快,好像通稿照片都早有准备,就等着你们出事闹大。”   “这步棋是一箭双雕,不单杀人,还要诛心。周朗夜如果死了,对吴萱来说那就是斩草除根皆大欢喜;如果没死,你们之间这种关系被抖落出来,也等同于坏了他的名声让他不好做人。”   沈卓说完,白辉静了静,头痛一时间好像更厉害了,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问,“那我可以做什么?”   “周泽应该已经得到消息,在往回赶的路上,但是至少也要一两天才能到海市,或是安排周朗夜转院。你在这期间要尽可能的守着他,防止吴萱在医院安插人手,继续对他不利。”   沈卓说这些话时,默默在心里对周朗夜道了声“抱歉”。尽管他此前答应过好友,要把白辉从这场博弈中摘出去,可是面对这次突发事故,沈卓无法出面为周朗夜善后,除了拜托白辉一时也指望不上别人了。   好在白辉比他想象得要沉稳许多,短暂沉默过后,白辉说,“好,我都知道了,谢谢你沈先生。”   沈卓说,“不用客气,叫我沈卓就好,如果有情况你就用这个号码联系我。”   白辉答应了,摁断电话,晃晃悠悠往手术室那边走去。   -   乔蓁和小高到达私人病区时,周朗夜刚刚做完手术被推进了加护病房,人还未清醒,胸侧插着管,正在输氧。   由于护士只同意一人进入探视,乔蓁就让小高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了。   周朗夜的病房位于走道的另一头,中间设有一处护士站,乔蓁经过时听见几个年轻护士正掩着嘴讨论白辉和周朗夜的新闻,表情看着很兴奋。   乔蓁刚走到病房门口,白辉也正好从病房里出来了。他仍然穿着那件带血的T恤,因为缝针和缠绕绷带的缘故,有一条袖子挽了起来,样子看着有些憔悴。   他轻声叫乔蓁,“乔姐。”   乔蓁暗自叹了口气,一路上积压的火气在面对白辉的瞬间,减退了一半。   有些人天生就能让别人对他心软,比如白辉,就这么神情无辜站在乔蓁跟前,乔蓁对他就说不出什么重话。   她低着声说,“你呀,你就是被周朗夜宠坏了是不是。在这里拍了两个月的戏,你说说周总来看过你多少次了?难怪会被狗仔盯上。”   白辉听着她训话,微微抿着唇,不敢回嘴。   乔蓁又说,“但是这次照片和报道来得这么快,背后的推手也不简单,可能是你马上要代言的品牌遭人眼红了?突然爆了这么一出。”   乔蓁只是站着白辉的立场看待营销号的集体下水,却没有想到这里面也有周朗夜在周家争权夺势的缘由。   白辉把手机掏出来,手指在相册里划了划,拉到很多年前的一张自拍,递到乔蓁面前。   乔蓁看后一愣,“这是...?”   “我和周总不是这一两年才认识的。”白辉说着,任由乔蓁拿过了手机端详细看,“这是我们五年前拍的照片,我那时候16岁,他暑假回国,因为双方父母认识,请他给我补了两个月的课。”   乔蓁的视线从手机转向白辉,眉心虽然拧着,唇角又隐隐有了笑意。   “他那时也经常带我出门兜风,看电影,这是我们在青屏半山看夜景时我拿手机自拍的一张和他的合影。”   ——照片里的周朗夜坐在敞篷跑车的驾驶座上,一手搭在车门上,偏头看着白辉。白辉站在车外,可是身体角度放得略低,就这样和周朗夜同框拍了一张。   “照片上看着周总和现在变化不大,但我的样子明显还是高中生的状态。乔姐你看如果把这张照片发出来,说明我们是认识多年的朋友,能不能应对媒体?”   白辉还在解释,乔蓁已经开始用微信给自己传输照片。待到成功接收以后,她把手机塞回给白辉,伸手拍了拍白辉的脸,感叹道,“你真是我见过最会自救的艺人了。   停顿了一下,又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白辉,“......你和小周总到底什么关系?十五六岁就认识了,他不是养着你玩玩吧?”   白辉不说话了,摇了摇头,好像有种无从解释的尴尬。   乔蓁这时候也没闲心跟他八卦,手机里的微博提示已经要炸了,她必须先完成紧急公关。   “我让小高去给你买身干净衣服,你暂时不要回剧组的酒店,我重新给你找个地方休息几天......”   白辉打断他,“我在这里守着他。”声音不重,态度却很坚决。   乔蓁脸色变了变,又看白辉的样子好像不容商量,于是神情严肃地劝说她,“白辉,有事情别瞒着我。我最多同意你在医院陪一个晚上,明天周朗夜那边的人过来了,你必须走。”   白辉也不同她争辩,一只手已经搭上门把,显然是想先回病房照顾周朗夜,“乔姐费心了,明天看看他的情况再说吧。”   乔蓁走的时候有些无可奈何,心里琢磨着自己到底接了一个什么烫手山芋,见着迎上来的小高,态度也就不怎么好了。先是吩咐他去找身衣服给白辉换上,又改口要他在这里寸步不离地守着白辉,自己再派人来送衣服。   小高听后有些诧异,好像没见过犯了错的艺人还被经纪人这么捧着的情况。   乔蓁冷冷睨了他一眼,说,“你懂什么,白辉要真出了事,周总那边你首先交代不了。”   -   白辉没有想到,自己就在外面和乔蓁聊了不到十分钟,周朗夜已经醒了。   他轻轻推门而入,发觉男人正转头看向他,先立在门边愣了愣,继而几步上前,趴在床边,声音有些发颤地说,“你感觉怎么样...我叫医生来看看吧...?”   说完就要去摁铃,周朗夜将他的一只手压住了。   由于还戴着氧气面罩,周朗夜发声有些困难。白辉只见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听分明,立刻又凑近了一点。   呼吸的雾气一点点喷在罩面上,周朗夜说,“我没事、乖。”——轻的,断续的,带着虚弱的气声。好像看到白辉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就已经很知足。   白辉先是微微睁大了眼,然后伸手抱住了周朗夜,压抑一整晚的情绪突然绷断,他很不争气地哭了。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好甜   周朗夜的左臂打了石膏,右手还能动,慢慢抬起来去摸白辉的脸。   白辉半埋在他怀里,感觉周朗夜的手指在自己脸颊上抚蹭着,原本那一团乱麻似的心慌意乱也随之平复下来了。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抹了一把脸,对周朗夜说,“我去请医生来看看,你先躺着。”   尽管周朗夜的意识刚恢复,脑子里已经把今晚的事发前后过了一遍,他还不知道外面闹得满城风雨的娱乐头条,但已得出了和沈卓相似的结论——车祸不是意外是人为。   白辉起身的一瞬,他再次牵了牵白辉的手,隔着面罩说,“注意安全。”   话虽简短,白辉却也不傻,点头道,“学长放心,你出院以前我都陪着你。”   周朗夜眼看着白辉带上门出去了,伸手把放在床头柜上的一个置物袋拿过来,里面装着他的钥匙钱夹等随身物件,应该是白辉帮他收拾的。   他单手开了拉链,从里面取出手机,指纹解锁以后给沈卓发了一条信息:我醒了,人没事,查查司机胡丰林。——这是海市分公司指派给他的那个司机的名字。   沈卓那边回得很快:已经在查了,肇事的货车司机背景也在调查。   紧接着又传入一条:周泽已在回国的飞机上,吴萱那边情况还不明朗。你想办法尽快转院回平州,海市不可久留。   沈卓只字未提白辉,没想到周朗夜却主动问他:你有没有联系白辉?   远在晏城的沈卓见此信息,犹豫片刻,只能坦白:联系了。   他又输入了几个字,本意是想解释自己只透露了吴萱在海市的一些背景,其余没有多说。但他输入了又删除,正在斟字酌句,周朗夜那边很久没有进一步回应,沈卓也就没再发了。   他倒不是担心周朗夜责备自己,毕竟事发突然,沈卓也有沈卓的无奈。直到又过了个把小时,沈卓在网上看到白辉工作室发布的辟谣照片,那上面16岁和白辉和23岁的周朗夜同乘一辆敞篷跑车,倚着车门看夜景,沈卓才发觉事情远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沈卓这个人一向直觉很准,心思也很缜密,白辉工作室的文案写得简洁明了,有种淡然笃定且不屑回应的意思,配合照片就发了短短一行字——白白说:老朋友了。   这是非常老道的公关贴。轻松藐视,直指要害、该回应的回应清楚,别的一个字也不多浪费。   沈卓看出来那上面的白辉年纪很小,像是几年前的旧照,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他觉得周朗夜能够大半夜的载着白辉出门看夜景,这种事白家家长不可能不知情。   那时候的周朗夜未必知晓顾婵与他们之间的恩怨,可是白礼睿和童昕这对夫妻应该心知肚明,怎么能同意周朗夜和白辉交朋友?   最大的可能是他们那时还想着拉拢周朗夜,指不定以为他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二世祖,毕竟周朗夜也很擅长把这个形象演得深入人心,童昕或许以为过去的那段恩怨在周朗夜这里就算是翻篇了。   可是事到如今他们的儿子成了周朗夜的枕边人,还因为一场车祸闹上了娱乐版的头条,以童昕的脾性又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沈卓只是略略想了这么一遍,已经觉得头痛不已。   平州的水太深,他想,也许自己真该劝劝周朗夜,不要再把白辉留在身边。   -   有些话隔着手机讲显得嘴碎,当面讲却一直找不到时机。沈卓再见周朗夜是在两个多月后,时间虽不算长,其中已发生了不少事。   沈卓身在一百多公里外的晏城,也听闻了周家兄弟阋墙的丑闻,闹得沸沸扬扬,台面上根本捂不住。与此同时,周氏旗下的华讯影业在上月完成了港股上市,市值达到3000多亿港元,成为近两年唯一一间在港交所上市的“同股不同权”的公司。这里面有周朗夜回国以来苦心经营的结果,也有周泽在背后的扶持。   车祸一事,表面是周朗夜受了重伤还差点赔掉一条命,背地里他却借此反杀了吴萱和周维琛一局。   华讯在香港挂牌上市那天,周泽带着周朗夜及其团队一起敲的锣,而原本是华讯董事兼副总的周维琛却连人影都没见着。   对此外界揣测颇多,甚至有不少人认为周朗夜已经得到周泽的维护,往后可能要入主周氏。   沈卓这次换了一间高档会所,仍是开了个包厢等人,也不知道今晚市区的交通是有多差,周朗夜迟到了将近一个小时。   沈卓并不着急,在包厢里拨了一通越洋视讯电话,陪着已经孕八月的太太聊了半小时的天,直到周朗夜进门前他才刚刚挂断。   周朗夜好像消瘦了些,面容仍然俊朗出挑。领他进门的那个女服务生的目光止不住地在他身上流连。   沈卓站了起来,服务生关上门后,他拍了拍周朗夜的肩。   他们两个人也没特意说什么,却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鸿声商贸近期暗中收购了不少华讯影业的股份,沈卓在这方面是个中高手,做得干净利落不露痕迹。周朗夜脱了西装外套坐下来,拿起桌上的一瓶依云喝了几口,然后和沈卓聊了些接下来的安排。   他说得详细而周全,也听沈卓讲了一些鸿声正在进行的项目,后来当沈卓听到周朗夜突然提起韩琳时,第一反应竟然是自己听错了。   “你说韩琳什么…?”沈卓皱着眉又问了一次。   周朗夜脸上没什么表情,“上周末我和她见了一面,她父亲韩仲平又要高升了,年后政治局那边就会有动静,当然韩琳也有她自己的打算。”   沈卓转头看着周朗夜,短短两月不见,他觉得周朗夜有了些难以形容的变化——整个人似乎冷厉了很多,即使是与沈卓这样的密友私下相处,仍然剥不掉他身上带着的那层寒意。   周朗夜的艰难不易他是知道的,母亲的死、流放海外多年的积怨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顾婵死前精神状态很差,有一回周朗夜跪在她卧室门前求她吃药,上门拜访的沈卓也无意撞见过。   在外面那么潇洒俊逸的周家小公子,空有一身才华傲骨,却为了家里的各种纷争一直活得身不由己,沈卓也替周朗夜觉得不值。   他几不可查地叹了叹,“白辉那边…你把工作做通了?”   周朗夜一直颇为冷静的表情直到这时才有了一点焦虑的闪变,他说,“这几天他在日本拍广告外景,晚点我会和他说。”   ——听口气,周朗夜自己也不确定。   “从理智上说,我支持你接受韩琳的提议,你们这样的各取所求是对目前情况最有利的选择。”沈卓一面说着,一面观察周朗夜的神色,“另外从感情上讲,我觉得你不该再和白辉继续下去。你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何苦呢Charlie,他对你不会有任何帮助,反而让你瞻前顾后。”   周朗夜沉默少倾,没有回应沈卓的提议,却说了另一件事,好像是在解释自己妥协的原因,“周泽的疑心始终很重,他不信任周维琛,毕竟周维琛背后站着吴萱,但也未必完全信任我。上个月他提出要我认真考虑韩琳,这是他的试探。如果接受联姻,代表我不再计较顾婵身上发生过的一切,愿意听凭周泽摆布。”   “可是如果我执意拒绝,那么他现在给我的一切也随时可以收回。”   周朗夜在意的当然不是到手的财富或虚名,而是眼下还没到触怒周泽的时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走到现在周朗夜已不能再行差踏错半步。   “卓哥,我们要加快速度。”他又说,脸上的线条在昏暗灯光下绷得很紧,似乎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如果缓的不行,就走那步险棋吧。”   周朗夜不是意气行事,沈卓也没有当场反驳,只是说,“半年以内吧,太急了成不了。”   沈卓和往常一样,没有坐多久,先行离开。   走的时候,他没再提白辉的事,一直到他进入下行的电梯里,忽然灵犀一点,心想,原来周朗夜是这个意思。   在这些险恶人心之中大概只有白辉不必周朗夜随时提防着。所以周朗夜要留着他,无论如何不会放他走。   电梯下降得很快,沈卓的心也沉得很快。他生出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不敢细想,甚至有种后悔了的冲动,想叫停这一切。可是他和周朗夜都走得太远了,事到临头无法收手,也难以抽身。   -   白辉乘坐的飞机于晚上十点落地平州。飞机还在滑行,机上广播传出乘务员公式化的播报,“各位乘客,我们的飞机已经平稳降落在平州国际机场,现在地面温度10摄氏度......”   白辉取下了眼罩,打开手机,周朗夜几分钟前发来的一条信息立刻跃上屏幕。   ——在停车场等你,记得走VIP通道,出来时给我电话。   白辉对着信息不自觉地笑了笑,乔蓁在一旁打趣他,“怎么,有人来接?”   白辉一边点头,一边给周朗夜发信:落地了,我好想你。   分别才不过四五天,他竟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自从那场车祸以后,周朗夜一直对他很好。白辉喜欢了周朗夜长达五年,其间经历各种起起落落,只有这两个月是他爱得最心安的一段时间。   白辉取出托运的行李,迅速从VIP通道离开,他穿着黑色夹克,戴一顶棒球帽,拖着箱子走得很快,还没走完出口通道,就看见周朗夜的车缓停在自动门外,于是立刻跑了过去。   他先绕到车尾,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因为顾虑狗仔偷拍,周朗夜并没有下车露面。白辉放好了东西,手里提着一个小纸袋,再回到副驾一侧,周朗夜已经倾身替他开了门。   白辉坐进车里,不待周朗夜说话,就主动抱住了对方,“主办方还留我多玩两天,我太想你就先回来了。”   周朗夜一手扶着他身后的座位,一手抚着他的背,白辉仰起脸要吻他,他没有拒绝,也俯身下去,压着怀中人的唇慢慢地舔/弄厮缠。   吻了好一会儿,白辉有点喘了,周朗夜才把他松开,然后发动了车,往回家的方向开去。白辉在一旁安静坐了片刻,就开始和周朗夜聊自己在日本的工作,又把放在袋里的伴手礼拿出来,说,“我从北海道带的御果子抹茶卷和布朗尼都很好吃,你要不要尝一点?”   周朗夜笑说,“回家再吃吧。”一面打灯并道上了绕城高速。   白辉用车里的消毒液抹了抹手,转而把盒子打开了,掰出一小块布朗尼递到他嘴边,周朗夜只能张嘴被喂。白辉收回手,又舔了舔自己指上沾着的一点巧克力,说,“好甜。”   周朗夜嘴里咬着那块点心,转头看了一眼身边人,白辉在闪动的光影里含着笑,颈上带着铂金细链,手里捧着给周朗夜带的伴手礼,一脸的心满意足。   作者有话说:   刀快来了 第34章 半年好么?最多半年   从机场到青屏半山的别墅,夜间行车50分钟。周朗夜以为白辉在外面连轴转了几天,坐在车里一定会睡着,然而白辉没有。   他把周朗夜为他准备的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又连续给周朗夜喂了几块布朗尼。   周朗夜吃不惯甜食,但是白辉喂的他会吃50分钟的路程也不长,开车进小区时,周朗夜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想回这个家。他把车停进车库,帮白辉把行李提进屋。白辉跟在他身后,两手插在衣兜里,有点懒倦地感叹,“下个月又要进组了,真的不想走。”   周朗夜转身去揉他的头,喉间却泛起难咽的酸涩。   白辉到家后先进浴室冲了个澡,出来时发现周朗夜坐在卧室窗边的沙发里翻看杂志,正是上个月白辉作为封面人物的一刊。   白辉慢慢走过去,将他手里的杂志抽走了,扔在一旁,然后两手扶着男人的肩,主动地跨坐在对方腿上。   “真人就在你面前,还用得着看照片?”他一边说着一边靠近,眼中漾起暗魅的水纹。   周朗夜看着他,在白辉几乎要贴在唇上的一瞬,说,“辉儿,我们先聊聊。”   白辉一怔,心里不知为何颤了一下,随即就退开了一点。   周朗夜这样叫他的时候很少,在床上意乱情迷时有过那么几次。   白辉的嘴唇张了张,半晌,才发出一声“好”。   很奇怪的,明明周朗夜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好像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周朗夜面沉如水,话说得清晰而缓慢,“我和韩琳可能要订婚了。”   白辉起先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没有说话、没有挪动,连呼吸都像静止了一样。   周朗夜的心也提着,等着白辉缓过神来,又看着他眼底的热度渐渐熄灭下去,变为一种陌生而冷黯的瞳色。   “这样啊......那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白辉牵了牵嘴角,话未说完,已有了起身的动作。   周朗夜扣住他的腰,将他摁在自己腿上,又说,“只是形式上的订婚,过不了多久就会解除婚约。”   白辉垂着眼,淡声说,“放手。”   周朗夜并不比他好受,可是这其中的错综复杂他也无法对白辉解释。   白辉又说了一次“放手”,继而开始挣扎。周朗夜的力气始终比他大得多,反将他压进怀里,哄着他,“我也是不得已,如果这时候不同意订婚,前面做过的一切都可能付之东流。”   周朗夜能感觉出来,白辉没有尽力反抗,或是顾虑到周朗夜刚刚车祸手术后还未完全康复的身体。   他知道自己在利用白辉的同情心,可是他一时已没有别的办法。   “海市的车祸不是意外,沈卓也告诉过你是不是?辉儿,我不能再冒这个险了,如果没有得到周泽的信任和扶持,往后的每一步都可能有危险。”   “韩琳有她的打算,她母亲过世得早,给她留了一笔基金,但是必须在她婚后才能动用。如果不履行婚约,她就拿不到这笔钱。”   “而我需要在周泽面前周旋下去,就不能在这件大事上一再地违背他。”   “我刚回平州两年,根基不深。如果有人要对我不利,不管是周维琛还是吴萱,都只会让我腹背受敌。”   周朗夜说到这里,将白辉抱得更紧了,又一次叫他,“辉儿,你相信我,也许再有半年一年我就能给我母亲一个交代。我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白辉挣脱的动作小了些,几个月前的那场车祸一直是他的心结。他自觉亏欠了周朗夜,他们之间有一个生死大恩,不容许他任凭着自尊心行事。   他呼吸很乱,想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只能用一种像是指责又像是哀求的口气说,“你都要订婚了还留着我做什么?不管是什么原因,让我走了,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   周朗夜起先不说话,紧紧摁着他,去吻他的脖颈和耳垂。白辉避不开,不知道是因为气极了还是羞愧难当,整个人抖得厉害。   他拿出了几乎是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勇气,说,“你既然有你的难处,我就成全你。爱情这种事,总要名正言顺,我没有要求你爱得和我一样,最起码不要这么作践我......”   周朗夜始终不肯松手,一连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直到白辉终于不再挣扎了,在他怀里安静下去,周朗夜又抱了他很久,最后说,“你也累了,睡觉吧。”   于是把白辉抱起来,走了几步,轻放在床上,还替他把睡衣松开的扣子扣好。然后熄了灯,在他身旁躺下。   白辉翻身对着靠墙的那边,试图离周朗夜远一点。   男人伸手将他捞了回来,动作极为强势,话音却很温和,“走了这么几天,我也很想你,不要离我这么远。”   白辉被他收拢在怀里,想哭却哭不出来。他毫不犹豫地追逐了周朗夜五年,总以为爱能战胜一切,从来没有产生过如此不堪的无力感。他知道自己欠着周朗夜一条命,知道自己不会放任周朗夜犯险,也知道周朗夜这时离不开他。可是要他眼看着周朗夜把订婚戒指戴在另一个人的手指上,却也远远超出了他对待感情的底线。   白辉在周朗夜怀里躺了很久,完全睡不着。他知道男人也同样没有睡,捱到了不知是凌晨几点,他从怀抱中脱离出来,带着深重的倦意和迟钝的身体,下楼去喝水。   过了没几分钟,黑暗中缓缓走来一道人影。   白辉靠在厨房的大理石料理台边,手里端着马克杯,眼看着周朗夜慢慢走近了,扬起一只手,将外套披在他肩上。   白辉机械化地喝着杯子里的水。水是冷的,穿透心肺的凉,冻得他遍体生寒。可是男人的体温又笼住了他,好像要将他重新捂热。   周朗夜放缓声音说,“半年好么?最多半年。”然后从白辉手里拿过杯子,“我给你加点热的。”   白辉压抑到极点的情绪再也撑不下去,他突然往下滑落,最后跪坐在周朗夜脚边,垂着头,一只手抓着周朗夜的裤腿,颤着声说,“学长...求求你,我们这样不行的,你放我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你对我总是有办法的   周朗夜没有马上蹲下去,他就那么站着,任由白辉跪坐在自己脚边。   白辉为了角色需要正在蓄发,现在已经留到过耳的长度,低头时发丝随之垂落,周朗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厨房里太静了,白辉的喘息声也清晰可闻。   周朗夜知道如果自己不点头,白辉一时走不掉。他刚奋不顾身地救过他,以白辉的性情,承了周朗夜的救命之恩,不会就这样一走了之。况且他们正是最情浓意蜜的时候,谁又舍得亲手摔碎这场爱的美梦。   周朗夜终于慢慢屈膝蹲下,扣着白辉的脸,迫使他抬头,和他说,“白辉,我有时候想不明白你怎么会这么天真?比如你父母,表面看着很恩爱,私底下也是各玩各的,你难道一点没有察觉?”   即使在黑暗中,白辉眼中每一分神色的闪变,周朗夜也看得清清楚楚。   就这样把他弄脏了,周朗夜暗忖。这个人或许永远都是自己的了。   他沉着眼,手指慢慢地在他颊边摩挲,“我和韩琳这样的事司空见惯,不过是互为各自家族的一颗棋子。韩琳要她的信托基金,而我要周泽的信任,我们各取所需罢了。”   “辉儿。”他用最温柔的称谓叫他,却对他说最残忍的话,“你也该长大了。你在娱乐圈一路顺风顺水,不会以为都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吧?乔蓁有没有告诉过你,她带的其他顶流是怎么红的?你那些粉丝都说喜欢你眼神干净,你就没有想过,这种干净是从哪里来的?”   白辉的嘴唇抿得很紧,脸上迅速地褪了血色,视线却没有移开,一直盯着周朗夜。   男人的语速不快,嗓音沉稳,一张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说的是成年人世界里的真相,只是白辉一直被保护得很好,不知道原来真相这么伤人。   “你不跟着我,又能去哪里?”周朗夜平铺直叙地问他,“不要再像个小孩子一样了,好么?婚姻和恋爱是两码事,和韩琳的订婚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   说到最后,周朗夜帮白辉把垂落的发丝轻轻挽到耳后,完整的露出了他那张漂亮动人的脸。   “不明白白礼睿和童昕怎么会有一个像你这么好的孩子......”提起白家的两位长辈,周朗夜的声音冷了几度,“有好几次我也想拿世尊百货开刀,想看他们被迫宣告破产的样子,可是念在毕竟是你父母的份上,都作罢了。”   白辉此刻的表情,即使后来过了好些年,周朗夜也仍然记得。   那是一种幻灭时的挣扎。充满了明知无能为力的执拗,和终究不甘心的屈从。白辉从少年懵懂一路走来,把一颗最好的真心付给过周朗夜,可惜周朗夜身陷仇恨的漩涡,没有同样的真心可以回赠给他。   所以周朗夜给了白辉一份同在深渊里的爱。爱未必是假的,却与白辉的爱有着天壤之别。   白辉沉默了很久,最后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原来我过去爱得那么无知。”   他好像一夕之间长大了,忽然学会像一个游刃有余的成年人一样,面对自己不值一提的感情。   周朗夜说,“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不让你走,是因为我觉得自己离不开你。”然后伸手把他抱了起来,“地上冷,回床上吧。”   当他们穿过那条只开了几盏地灯的走廊时,周朗夜突然问白辉,“还走吗?”   白辉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周朗夜的心。   那是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可是也曾为白辉敞开过,或许直到今天仍然敞开着。   周朗夜想让他抉择,想让他知道在他们的世界里,感情就只能是这样的——可以心动,可以一时情迷,最终却必须审时度势。周朗夜也曾为了白辉拒绝过韩琳,拒绝过周泽,但在各方角逐之下,已没有白辉所追求的那种爱情的容身之地。   -   白辉没有回答自己走不走,他再次躺回床上,或许是因为太累了,所以很快就睡去。   他被无法摆脱的深重梦魇一直压着,七个小时后倏忽醒来,出了一身冷汗,就连手心都是凉的,而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昨晚发生的事一下涌回记忆,白辉在床上呆坐了很久,感觉自己无法集中神思,什么也想不明白。转头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保温杯,杯下压了一张字条,周朗夜以不甚流畅的中文笔法写着:起来以后喝点水。   白辉这才发觉室内的暖气已经开了,天气预报今天傍晚开始要大幅降温。十一月的末尾,深冬将至。   他喝了半瓶水,下床走出卧室。听见书房传来讲电话的声音,周朗夜没去上班。   白辉在书房门外站了片刻,直到周朗夜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拉开了门,用嘴型对他说,“睡好了么。”   男人很快挂了电话,见白辉站着没动,就走出书房,将他抵退在墙角,低下头想去吻他。   白辉抬手要挡,被周朗夜一把拦开了,又反将白辉的手压在墙上。   他们最终还是接吻了,尽管白辉吻得很被动,甚至有一种游离在外的心神恍惚。周朗夜却一点没有计较,把他锁在自己与墙角形成的狭小空间里,慢慢地剥掉他刻意做出的疏离。   晨起的身体反应还是那么诚实,当周朗夜在热吻的间隙对白辉说,“宝贝,你硬了”。白辉睁开眼,轻笑了一声,像是某种无能为力的自嘲,继而说,“你总是对我有办法的......”   爱了五年,白辉心知,真的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而且周朗夜现在需要他,白辉深知对方的处境艰险,断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弃他而去。   “不走好吗?”周朗夜带着一点不易觉察的乞求,又说了一次,“半年,给我半年时间。”   白辉看着他,看了很久,最终点了点头,眼神却很涣散,说,“我不走。”   他知道自己是错的,可是事已至此,白辉终究是无法回头了。   作者有话说:   哎... 第36章 苟且而不堪   这一年冬天,白辉突然接了很多戏,连续地向学校请假。随之而来的是飞行里程数的快速增长,没过多久就攒到了可以用积分兑换音响的程度。   他变得前所未有地忙碌,忙到几乎没有时间呆在平州。   乔蓁是个老练的经纪人,很快也觉察出了白辉身上的变化。   ——他如今愈发像个成熟的演员了,眉梢眼角都是角色里沉浸的情绪。那些常常让年轻演员感到苦手的心路沉浮,白辉却演得收放自如、不露痕迹。   然而周朗夜对此好像有些不满,甚至主动给乔蓁打来电话,要求减少白辉的工作,多给他时间休息。   乔蓁表面上客气应付着,推说,“这是小白自己接的活,我也拦不住啊,是不是周总”;心里却想着,这两人怎么不太对劲。   然而当她试图从白辉那里探听一点缘由,白辉的口风却很紧,淡淡回给她一句,“乔姐不总说我缺乏事业心吗?现在我有了您还不高兴。”   乔蓁被堵得无话可说,暗暗嘱咐小高把白辉看得紧一点,要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向她汇报。白辉的表现却是一如既往的懂事,除了收获多位导演对于他业务能力的肯定,再没有闹出任何让乔蓁心烦的事。   直到新年后的第一个周末,周氏突然爆出周朗夜将与韩琳订婚的消息,乔蓁这才明白白辉经历了什么。   订婚的流程走得很快,官方消息一出,隔周就要举行仪式,地点定在平州最好的五星级酒店。就连请帖和伴手礼的样子都一同公布出来了,每一件小物器都透出奢豪多金的气息。   乔蓁觉得自己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早该练得八风不动稳如泰山了。可是当她浏览完相关新闻,收起手机,再想到白辉的一瞬,仍然真心替这个小孩感到不值。   周朗夜的风度翩翩英俊迷人,乔蓁当然是见识过的,只是这个男人的心思全不在感情上。白辉跟着周朗夜的这些年,没有要求对方给过什么,他自己却在一场爱的错觉里越陷越深。   乔蓁坐在办公椅里出了一会儿神,而后给白辉发了一条信息,装作无事地问:今天拍戏怎么样?记得回宾馆以后要喝一袋抗病毒冲剂。   小高事先告诉过乔蓁,白辉今晚有一场雨中被告白的戏。尽管拍摄地点位于沿海城市,冬季气候相对温暖,但是不到十度的夜间温度加上反复淋雨,难免是要受些苦。   白辉的演技没什么可挑剔的,和他搭戏的女演员却让导演很头疼,不单口条不顺,表情也太过狰狞。白辉只能陪着对方一遍一遍重来,最后好歹过了一条。   片场助理立刻一拥而上,举着毛巾给他擦水,白辉嘴上说着谢谢,神情却有些空洞。待到坐车返回宾馆的路上,他才好像突然回过神来,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冻得没有知觉了,哑着声让司机开暖气,车里很快发出空调运转的闷响,可他还是蜷在座位里抖个不停。   小高工作尽责,一进房间就催促他去洗个热水澡,又帮他泡了冲剂,盯着他喝下。   白辉的手机里塞满了一天未读的信息,还有周朗夜打来的几个未接来电。   他匆匆扫了屏幕一眼,就把手机扔在床上不愿多看。那杯太热的冲剂让他无端地头昏脑涨,小高看出他脸色不好,跟在后面忧心忡忡地问他,“感觉怎么样啊?要不要再喝一杯?”   他挥了挥手,说,“你去休息吧我没事。”   说完,反手掩上浴室门,又胡乱地脱掉衣服,进了淋浴间。水流从花洒里倾落而下,白辉伸手扶着墙砖,垂着头,呆呆地在热水下站了很久。   周朗夜订婚了,新人却不是他。   这种小说电影里的烂俗桥段,很快就要在现实中上演。尽管白辉从点头答应“不走”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终将面对这一天,也曾一再地给自己洗脑——只是订个婚而已,就像签一份合同谈一笔生意,与感情无关。   可是当他看到订婚请柬上印着“永浴爱河”的字样,和那些代表祝福的伴手礼,还是无法抑制地感到背叛和心痛。不管找什么理由掩盖,白辉心里清楚,这份曾让他无比珍视的初恋已经变质了。满园的小苍兰变作一地残花败柳,他和周朗夜从此就是一段合法婚姻之外的地下情,苟且而不堪。   他在浴室里洗了很长时间,反复搓揉身上每一寸皮肤,却还是觉得自己很脏。   直到听见小高在外面敲门,扬着声问他,“你还好吗?我担心你在里面晕倒了。”   他才倏忽醒悟过来,停止了近乎自残式的清洗方式,回应小高,“回去休息吧,我马上就出来。”   白辉已经无处可逃,外面的新闻网上铺天盖地都是两大权贵家族联姻的报道。尽管他不愿面对,也不可能在这间小浴室里躲一辈子。最后他草草吹干头发,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回到房间,小高已经识趣离开了。   茶几上放着他还没吃的晚餐,床上的手机又开始频频闪动。   一周前白辉离开平州时,周朗夜要他一再地保证过,会每天接听电话回复短信。白辉盯着那只手机看了几秒,走过去把它捞起来。   ——接我电话,好吗?   ——还在拍戏吗?回到宾馆告诉我,我打给你。   ——我就在家里,没去别的地方,我们通个电话吧。   周朗夜发来的信息显得姿态很低。白辉越看越难受,握着手机,慢慢在床边蹲下去,把自己缩成了很小的一团。   又过了几分钟,他稍微从那种压抑的情绪里缓过来一点,还是乖乖地给周朗夜回拨了电话。   对方接得很快,似乎一直在等他。   周朗夜先问他拍戏辛不辛苦,又说买了他喜欢的甜点和水果,明天就空运过来。他们聊了些稀疏平常的事,没有人谈及今天的新闻,也没有人提起一周后的订婚仪式。   最后是白辉说自己累了,想要休息,周朗夜便没有再与他多聊。结束通话前,周朗夜很温柔地和他说“晚安”,过去白辉的回应总是“晚安,我爱你”,可是今晚他犹豫了片刻,只说了一声“晚安”。   手机另端的男人似乎也愣了一下,但最终没有勉强白辉,也没有多问什么,就这样挂断了电话。   白辉坐在地上,背靠着床脚,打开自己的微博小号,很慢地输入了一行字。   ——很想对五年前的自己说:不要轻易动心,不要成为这么丑陋难看的大人。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追更,虽然文很虐,还是要说一声新年快乐,爱你们~ 第37章 闹够了吗   白辉并不知道,因为顾虑他的感受,周朗夜暗中做了些安排。订婚宴这天,周韩两家没有邀请任何媒体到场,只是在事后发布了几张现场照片。   周朗夜身着杰尼亚西装,韩琳穿着Vera Wang的新季礼服,俨然一对合衬璧人,持着香槟与到场宾客把酒言欢。   这四五张照片毫无意外地登上了各大媒体的首页头条。就算白辉身在外地拍戏,仍然避无可避。   他和周朗夜的关系持续两年多了,圈子里不少人都有耳闻。像白辉这样单靠一两部作品就能迅速跻身一线的年轻演员实在罕见,要说他背后没有资本运作或是金主扶持,谁也不会相信。   如今金主公开婚约,对方是家世赫赫的千金小姐,白辉沦落为挥之即去的枕边情人,难免处境尴尬。   消息登出的同天,剧组的几个年轻演员总是有意地在白辉周围举着手机,畅聊周韩两家的联姻——又是夸韩琳美貌出众,又是夸周朗夜气度不凡。白辉坐在后面的一张椅子里默默听着,一言不发,小高却在一旁气得脸色发白。   其中一个扮演十八线配角的男演员突然扬声说,“周总这种家世,自然要配一个身份相当的太太,怎么看得上那些爬床跪舔的小演员。”   小高陡然起身,白辉将他一把拽住。   “去哪儿?”白辉面上无波无澜,沉声问他。   小高气极了,双手攥紧成拳,说,“想去撕烂那些脏嘴。”   白辉反而笑了笑,挑起眼睑看他,“然后呢?我的助理片场打人上了娱乐版头条,你说我是扬眉吐气了,还是贻笑大方?”   小高不肯坐回去,阴着一张脸,也不说话。   白辉又劝他,“坐吧,还要我给您搬椅子吗?”   眼看着化妆师过来给白辉补妆了,小高不好再拗着,从白辉手里脱出去,说,“我给你拿点水喝。”   白辉有点担心地盯着他,好在小高只是在经过那几人时狠狠剜了他们一眼,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白辉这才松了一口气,配合着化妆师的要求闭眼补妆。   ——这样的话从今往后还不知道要听上多少遍,白辉暗想,早点习惯了也好。但愿自己能早日炼成一尊金刚不坏之身。   可是在他闭起双眼的一瞬,那几张订婚照却频频在脑中闪现,每一张场景都熠熠生辉,每一张都好似情投意合,刺得白辉浑身生疼。   直到化妆师说,“哎呀对不起,是不是笔刷扎着眼睛了。”   白辉倏然睁眼,一滴泪从他泛红的眼眶中滑落。   化妆师怔了一下,白辉脸上却毫无情绪的痕迹,平声说,“没事,这两天风沙太大,眼睛有点过敏了。”   -   一周后,白辉的戏杀青了。   收了花束,拍完合影,他没在剧组多留,收拾行李返回平州。   登上飞机才发觉整个商务舱都被周朗夜包下了,原本12座的前舱里只有他和小高两名乘客。   等候的空乘毕恭毕敬地将他引至座位边,小高凑到白辉跟前,有些得意地说,“周总特意嘱咐了让您好好休息,不让其他人打扰你。”   不过是一趟不到四小时的国内航线,实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白辉没说什么,捡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小高也很识趣,自觉去坐了另一排座位。   准备起飞前,白辉在关闭手机信号时看到白翎和梁青野一前一后发给他的信息。   白翎:这次回平州不要再住周朗夜那里了吧?姐姐给你安排了住处。   梁青野:小白,我刚从冰岛取景回来,看到了新闻......你还好吗?   白辉有些茫然地对着屏幕摁了几个字,又一一删掉,最后什么也没发,把手机切到飞行模式,塞进了随身的包里。   大概是因为商务舱里没有别的客人,空乘就显得格外殷勤,不断地上前询问白辉要不要喝点什么吃点什么。白辉起先说不用谢谢,后来一个转念,陆续要了几次酒。   他本来是个酒量不怎么好的人,平时一两杯啤酒就会有明显的醉意,这次却好像被赋予了某种神奇的空中魔法,前前后后喝了将近三罐啤酒,仍然觉得自己神思清敏。   小高在前排睡得很沉,对于后排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也没人来制止白辉的放肆。直到走下飞机以后,空腹喝酒的那股后劲突然全上来了,白辉坐在周朗夜派来的车里,止不住地一阵昏沉。   也不知是什么情绪在暗中怂恿着,他倏忽生出一个很不理智的念头,继而伸手拍着前排的座椅靠背,对司机说,“送我去周总的公司。”   司机迟疑了一下,说,“白先生,周总让我把您送回青屏半山。”   白辉却少有地强硬了一次,“送我去他公司。”   司机不敢再争辩,立刻转道往城南方向驶去。   夜渐渐深了,白辉隔着车窗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街道和建筑,觉得这座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好像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陌生难辨。   司机把他送到华讯影业楼下,白辉下车时仰头望了一眼暗沉的天空,无边夜色都落入他眼中,却不见一丝星光。一月的冷风吹刮在脸上,好像也没有让他清醒一点。   他把行李留在车上,戴了一张口罩遮脸,从内部员工通道进入,又从皮夹里找出周朗夜给过他的一张通行证,直接进了总裁专用电梯。   直达电梯的爬升速度很快,失重的感觉猛地翻涌起来,白辉扶着厢壁忍住愈演愈烈的胃痛。   电梯门打开以后,他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前台秘书起身问他,“这位先生,您有预约吗?”   白辉一双懒倦的眸子从发丝下抬起,正巧周朗夜的助理陶芝带着文件从旁经过,白辉微偏过头,他们就这样对视了一眼。   “小白!?”陶芝一下停住,难以置信地看着身穿羽绒服和破洞牛仔裤的青年。   白辉从来没有不请自来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来找周总吗?”陶芝一边打量他,一边以手势示意一旁的前台秘书不必再盘问,转而对白辉说,“周总还在开会,要不你在贵宾室里等一等?”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算不上怠慢。换作任何时候,白辉都应该欣然接受。   但今晚不一样,他喝了酒,经历了一番舟车劳顿,醉得厉害,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了。   他口齿含混地说,“我现在...就要见他......”   不等陶芝劝阻,白辉抬头看见前面就有一个挂着会议室铜牌的房间,直觉周朗夜就在里面,立刻走了过去。   陶芝叫他也不是,不叫也不是,有点慌乱地跟在后面,准备见机行事。   周朗夜今晚正和几个副总商讨下一年的影视计划,他刚从周维琛那里接手华讯影业,千头万绪需要整合。这半个月里除了应付和韩琳的那场订婚宴,其余时间他基本都扎在公司,忙得分身乏术。   会议室的厚重隔音门被突然推开的一瞬,室内的几个高管都从各自的笔电前抬起了头。   一个戴着口罩,身形修长的青年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推门进来,众人一时都傻了。周朗夜蹙眉看着长桌对面的白辉,随即把手里的文件扔在了桌上。   陶芝一路小跑,紧跟着进入会议室,又迅速将门在自己身后掩上。她虽然没有胆量拦住自家老板身边这位受宠多时的红人,至少可以让这件事别在公司内蔓延发酵,变得不可收拾。   “学长...”白辉半眯着眼,伸手扶着会议桌,望向快有一月不见的周朗夜,“恭喜你,订婚了......”   在座的其中一个副总已经认出了白辉,有点诧异地站起来,想把他拉走,却被周朗夜叫停。   “新闻我都看了...评论里一水地夸你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白辉边说边笑,又抬手在耳后拽了一下,把那副让他觉得呼吸不畅的口罩给摘了,随即露出一张清冷俊美的脸。   陶芝站在后面冷汗直冒,白辉一直乖乖被周朗夜藏在身后,从没见他有过什么张扬显露的举动,这次该是受了多大的刺激才会冲到公司里闹上这么一出?   周朗夜站了起来,经过几个副总的座位时,沉声说,“手机都收起来,今晚的事不准往外说,先散会。”   他走完半圈长桌,来到白辉身边,伸手要扶他,反被白辉用力推了一下。   几个副总不敢多留,纷纷收拾东西,起身往外走。   白辉脚下站立不稳,推开周朗夜时牵连得自己一个踉跄,被周朗夜眼疾手快地揽住了。   陶芝最后一个带上门出去。偌大的一间会议室里,就剩了周朗夜和白辉两人。   “闹够了吗?”男人冷声问他。   白辉兀自笑着,抬眸看向对方,“.......怎么,你生气了?”   “气我给你丢脸了是不是?”他又问,继而因为突然涌上的恶心感而蹙眉干咽了一下。   周朗夜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眉心拧紧,“喝了多少酒?”   白辉冲他晃了晃手指,“不多,飞机上三瓶啤的......”   周朗夜暗想,高聪这个助理居然放任白辉在飞机上连喝三罐啤酒,也是可以考虑开除了。   但他没法跟一个喝醉了的傻子生气,拎着白辉往外走,说,“先回家。”   白辉一手掰着桌沿,浑浑噩噩想要挣脱,“不走,我不回去。”   “我回去做什么?跟你小别胜新婚么?”他挣扎得厉害,声音半哑,听来有种让人心疼的无助,“你不是才婚了么,我还给你买了订婚贺礼,就在楼下的车里......”   任是周朗夜有再大的脾气这时也发作不出来了,他知道白辉这段时间有意躲着自己,也知道这小孩独自在外面忍受着什么指指点点,这时只能耐着性子哄人。   “你见着我了,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闹腾了,现在消气了么?”   白辉将周朗夜抓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用力抹开,连退了几步,冲周朗夜摇头笑道,“学长,你是真的不明白么...?”   身后有一把椅子挡着路,白辉没注意,脚下被椅子腿绊了一下,索性就坐到了地上。   周朗夜跟着蹲了下来,蹲在离白辉两三步的地方。   会议室里暖气充足,外面是南方城市阴冷潮湿的一月隆冬,这里却常年保持着恒温26度的舒适环境。   周朗夜穿着衬衣西裤,手搭在膝上,露出袖中的名贵腕表,尽管他已忙碌了一整天,从头到脚仍然丝毫不乱。   白辉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狼狈的模样,心意忽然消沉了下去。原本他在来的路上也积压了满腹的委屈,要对眼前这个男人发作,此刻却都不想再提了。   “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说吧。”   周朗夜却拿出了少见的耐心,好像要听他的心里话。   白辉看着他,内心一番挣扎,最后只淡淡讲了一句,“朗夜哥,下次我不会来了。”   ——只是因为还爱着,只是因为太在乎,才会丧失理智胡搅蛮缠。等到爱耗尽的时候,离开和告别都是悄无声息的。   周朗夜似乎听出了一点言外之意,也看着白辉,说,“我没有怪你。”   白辉的嘴角牵了牵,笑不由衷,却听得周朗夜又道,“下次来之前给我打电话,我让陶芝去接你。”   做情人做到他这个份上,刚刚当众扫了金主的面子,还能得到“下次再来”的允准,也算是攒足了恃宠而骄的资本吧。   白辉突然后悔来了这里,撑着腿想要站起。周朗夜先他一步起身,将他拉进怀里。   “小高和我说了。”周朗夜一面说着,一面为白辉拢起了散开的外套,“你在剧组过得不容易,想冲我发泄一下也是应该的。”   白辉心里抗拒,却没有力气再推开男人。   他想要的是一份有尊严的、能够开诚布公的爱,却只是一再从周朗夜这里得到不能见光又难以拒绝的纵容宠溺。   离开的话其实已数次滑到白辉唇边,今天拿醉酒做借口闯进会议室,他大概也想着就这样把事情搞砸了,周朗夜一气之下让他滚,他们之间索性断个干干净净。   可是男人又一次把他安抚住了,扣着他的脸迫使他抬头,问,“还生气吗?”   白辉心里满是自我厌弃,勾起一抹浅淡的笑,说,“……不气了。”   作者有话说:   对小白这样感情纯度很高的人来说,进退两难是最消耗真心的吧。   ps:过年上了必读很开心,谢谢大家~ 第38章 爱过、可是也该清醒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等候在外面的陶芝看见会议室的门开了。   周朗夜先走出来,白辉随在他身侧,口罩已经戴回脸上,略长的头发遮着他的眼,看样子较之先前平静了许多。   陶芝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暗暗庆幸刚才自己没有对白辉横加阻拦,这个小孩在老板心中到底是有些不一样的。   周朗夜走到她跟前,吩咐,“今天我早点下班,你把会议纪要整理以后发给我。”   陶芝点头应好,又问,“我通知司机在楼下等您?”   周朗夜说,“不用了,我自己开车。”   陶芝目送他和白辉走向了电梯间,坐在一旁的前台秘书忍不住探出身来,小声问她,“芝芝姐,那不是我们公司签的艺人白辉么?和周总是什么关系呀?”   陶芝睨了她一眼,说,“专心做你的事吧,老板的私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折返回办公室的路上,陶芝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在恒鑫大楼第一次见到白辉的场景。那时的白辉还是戏剧学院的大一新生,挤在一片群演里显得格外出挑,身上有种难以掩饰的锋芒意气。   可是今日与他再见,陶芝觉得他眉目间的光彩好像黯淡了,不再是那个恣意飞扬的少年。穿着一身黑衣黑裤,反衬得面色苍白,也显出几分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忧郁。   陶芝坐进转椅里,打开笔电,看见工作备忘录里还写着“商务舱全包”和“小白落地,接机”两行字。这些都是周朗夜嘱咐她记下的,只有在事关白辉这个人时,行事冷静的周朗夜好像才会流露难得一见的柔情。   陶芝叹了一口气,想象不出这其中的辗转纠葛会是多么伤人,一面翻出今天的会议内容开始着手整理。   -   白辉自从上车以后,肠胃的不适感就愈发强烈,车辆行驶带来小幅度的颠簸,他蜷坐在副驾座里,强忍着喉间欲呕的冲动。   周朗夜开了一段路,转头见他眉心拧紧,一只手压着胃部,于是问他,“要不要去给你买点药?”   白辉起先摇头,又忍耐了几分钟,突然一手掩嘴一手猛拍车门示意停车。周朗夜立刻变道减速,靠向了一旁的人行道。   还不待车身停稳,白辉就推门而下,踉跄几步冲到街边的绿化隔离带边,跪地吐了起来。   周朗夜连忙从车里拿出一瓶水,绕过车头走到他身边,蹲下身给他抚背。   白辉在飞机上没吃晚餐,只是吐出了一些水状的白沫。周朗夜把水瓶递给他,他抖着手接过来,连喝带呛咽了半口,又撑着地干呕了一会,最后终于止住了。   周朗夜返回车里抽了纸巾给他擦脸,又帮他掸了掸膝盖处沾上的泥,本意想说他两句,让他以后不敢再这样喝酒胡闹,却又狠不下心,抬手把羽绒服上的连帽拉起来扣在他头上,在帽子的掩护下捏了一把他的脸,说,“当心又有狗仔偷拍你,回家吧。”   白辉拿着瓶子,另只手里攥着纸巾团,侧身上了车,后来全程没有再说话,靠在座椅里就连呼吸都压抑得很轻微。   到家已是深夜十点了,车库门边放着司机送来的两件行李。周朗夜不让白辉提箱子,催促他进屋休息。   白辉换了鞋,站在玄关等他,周朗夜把箱子放下后,对他说,“你去洗个澡,我给你热点粥。”   白辉的胃痛稍微好些了,回到熟悉的环境里也让他的情绪趋于平稳。他正要开口,周朗夜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男人没有刻意避着白辉,可是当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却让他们两人都愣了一下。   是韩琳。   白辉的视线立刻从手机上移开,故作镇定地说,“你忙吧,我先去洗澡。”说完就转身进了屋。   周朗夜没有接电话,跟在白辉身后一同进屋,帮他把沿途的灯都拧亮了。白辉继续往楼上去,他站在下面问,“箱子里有你要用的东西吗?我给你提上来。”   白辉脸上的神情还算平静,回头看了周朗夜一眼,淡声说,”放着吧,我自己来。”   后来周朗夜有没有回拨韩琳的那通电话,白辉没再追问。   他从浴室出来时,发觉两只箱子并排立在衣帽间里,卧室床头柜上还放了一碗粥,正徐徐地冒着热气。白辉走过去端起碗,坐在床边小口地喝粥,不一会儿周朗夜进来了,拿着一碟通体软黄的提子蒸糕,对他说,“这个比较容易消化,再吃点吧。”   尽管白辉没什么胃口,也没有拂他的好意,喝完粥以后又撕了半块蒸糕,强迫自己嚼碎以后咽下。   周朗夜守着他吃了些东西,然后以一种商量的口气和他说,“明晚有一个慈善酒会。”   余下的半句话,周朗夜没有说完。白辉心中了然,低头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糕,说,“你和韩琳去吧,已经订婚了,这种事情是免不了的。——表态大方而得体,没有半点生气或阻挠的意思。   周朗夜似乎松了一口气,揉了揉他的头,说,“我会早点回来,晚饭就不要等我了。”   后来他们一同睡下,白辉有意地往床边多挪了一点,和周朗夜之间隔出一段距离。周朗夜有些霸道地把他拉回来,却以一种温和低沉的声音对他说,“今晚不碰你,睡吧。”   周朗夜的怀抱很暖,而白辉身上缺少温度。他在男人的禁锢中躺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说,“学长,我不知道这样下去还可以坚持多久......”   周朗夜把他抱得更紧了些,说,“很快了,我保证。等一切结束以后,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白辉在黑暗中茫然地睁着眼,怀疑周朗夜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或许他们根本不在一个频道,只是白辉自以为可以为爱坚持,而周朗夜自以为可以给他答案。   后来白辉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见周朗夜低声说了一句,“我让乔蓁把你准备接的下一部戏给推了。不要总想着离我那么远,最近我晚上都睡不好,担心你不会回来了。”   这样的深夜告白是白辉没有听过的,和平常那个深藏不露的周朗夜判若两人。   可是混沌的困意已经把白辉笼住了,他没能从梦境边缘挣脱,只是在睡去前迷迷糊糊地问自己,原来周朗夜也是会害怕失去的,但他的这一点害怕,及得上白辉曾经承受的十分之一么?   这一晚白辉睡得很深,梦到了许多以前的事——周朗夜给他补课、他们在恒新大楼里重逢、白辉对周朗夜说“就在今晚吧”然后把自己交付出去,还有一些让白辉面红心跳的画面......   白辉有时仿佛知道自己在做梦,有时又浑然不觉地去往更深层的梦境。每一处场景里都有周朗夜的身影,兜兜转转始终不能摆脱,反而让白辉生出一种想要逃离的恐慌。   当梦中的周朗夜对他说”辉儿我要订婚了”,白辉终于受惊醒来。天色已大亮,别墅里很静,周朗夜应该已经去上班了,床的另一边放了一只很大的绒毛玩具。   白辉盯着那只大熊愣了很久,好像不能相信这是周朗夜会给他买的礼物。然后慢慢地摸过去,在泰迪熊身上靠了一会。   他举起手机和公仔拍了一张自拍,又把这张合影收藏在手机相册里。最后登上自己的小号,更新了一条动态。   ——爱过、可是也该清醒了。   -   从这天以后,白辉好像又变成了周朗夜最初认识的那个少年。温和安静,不争不抢,满心装着周朗夜,别的什么也不计较。   他会配合周朗夜的安排,甚至不惜顶着流言,出面为周家的品牌站台;也总是为周朗夜等门,捱到很晚就为了陪男人吃顿饭;周朗夜出席场面上的活动,大都带着韩琳前往,事后让助理陶芝买些礼物补偿白辉,白辉大概并不喜欢那些奢侈品,却也应着”谢谢”收下了……   周朗夜既有公司的事需要操心,私下还与沈卓加速着收购的进程,本来也无暇多顾。安抚白辉就像安抚养在手边的宠物,难免有几分不经心的敷衍。   他当然不知道白辉经历着什么,不知道外面是怎么嘲笑白辉以色侍人的身份,不知道白家几乎与白辉闹到了脱离关系的程度,甚至不知道就因为他的专断独行,白辉错过了一部千载难逢的好片,与一位国际名导的合作失之交臂。   同样的,他也不知道白辉已经决意离开他,只是为了陪他走完这段对于周朗夜而言最艰难的路,才一再地忍耐下来。   周朗夜固然有周朗夜的不易,29岁的他周旋于各种关系之中,要扛得住明枪,也独自吞下了不少暗箭,见惯了人情的凉薄与唯利是图,一颗心千疮百孔,白辉大概是唯一能将伤口缝合的那根线。   眼看着六月就快到了,周氏半年度的总结会议举行在即。   周朗夜近来与沈卓频频见了几次,尽管事情千头万绪,可是也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候。   这天他提早一些下班,回家途中绕道去了一趟卖场,进入其中一间名品店后,导购迎上来,问他,“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周朗夜两手插兜,扫视一圈陈列的柜台,说,“看看戒指。”   不到十分钟,他从店里出来了,西装内袋里装着一只精美小方盒,接着又开车去了大通银行的私人保险库,往一个记在白辉名下的保险柜里放了几件东西。最后他开车回到别墅,白辉已经在家中等他了。   周朗夜自己开门进的屋,听到饭厅里有动静,径直走过去。白辉正在用盘子盖菜保温,见到周朗夜出现,他愣了愣,又笑起来,说,“怎么今天这么早?”   白辉大概也刚到家不久,身上还穿着戏剧学院的校服,周朗夜送他的那根铂金链他一直戴着,就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周朗夜伸手将他揽到身边,吻了一下他的脸,说,“辉儿,你不是一直想去欧洲旅游吗?”   白辉有些不解地偏头看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周朗夜掏出一个信封放在他手里,说,“我给你安排了一个假期,两天后出发。如果在旅行途中接到我的电话,那就早点回来吧,从今往后我都会好好陪你。”   话到这里,男人顿了顿,抬手抚着白辉的脸。神情里既有克制,又似有几分不舍,“如果你接到的是沈卓的电话,那就在外面散完心再回来。平州暂时不要待了,去晏城住一段时间。乔蓁那边我有安排,你的事业不会受太大影响。”   “记住,不要找人打听我的事,也不要做什么尝试。周泽和周维琛看在你父母的份上,应该不会动你的。”   说完,他看了一眼白辉手里的那个信封,“这里面有我给你的东西,等你回来再看。”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过节期间有点忙,明后天会连更的 第39章 我有你啊   周朗夜说到这里,白辉什么都懂了。   他整个人空白了几秒,太多想法涌入大脑,一时间反倒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他只是担心周朗夜,担心得无以复加。他知道周朗夜是多么缜密深思的一个人,尽管在他身边待了快三年,对于周朗夜要做的这件“大事”,白辉从未窥其全貌。如今能让男人做出这样的安排,甚至说出“如果接到沈卓电话”这样的话,显示是预设过最坏的一种可能了。   白辉回过神来,立刻抓住了对方的手臂,笃定地说,“我不走。”   周朗夜笑了笑,放缓声音,“听话,后天我送你去机场。”   “我留下来陪你。”白辉直视着他,又重复了一次,“我不走。”   ——有他这句话就够了,周朗夜心中感慨。就算这三年里他对白辉隐瞒了太多的事,没有说过一次“我爱你”,可是当他走到最艰险的这一步棋时,白辉仍然选择站在他身边。   只是这一次,他不愿再让白辉误会送他出国是嫌他累赘,于是对白辉说,“你知道么,我母亲在自杀前两年,本来已经准备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她在温哥华的一次聚会上遇见了一位与她年纪相当的华人工程师,对方踏实稳重,他们彼此投缘,我母亲坦诚了自己的过去,而那位唐先生表示并不在意。”   “于是我母亲正式向周泽提出分开,尽管他们已经既无夫妻之名也无夫妻之实地持续了好些年,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周泽口头上同意,还假作大方地给予了祝福。然而半年后,就在我母亲准备订婚的一周前,男方突然死于一场车祸。”   “事故现场很蹊跷,刹车痕迹和制动方向都存疑,但是警方草草结案,一点没有追查下去的意思。唐先生死状惨烈,被撞后又遭反复碾压,连原本的样子都看不出来了。我母亲自此大受打击,失眠消沉,以至精神出现严重问题,最后吞枪自尽。”   大概是不想吓到白辉,周朗夜叙事的口吻极其平静,短短几句话,带过了两个人的死亡。   白辉听得背脊发凉,周朗夜说完以后,他愣了半晌,才说,“朗夜哥,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他一直以为周朗夜在诸多大事上避而不谈,是因为对自己有所提防。如今再细想,白辉才明白周朗夜的回避或许只是为了护他周全,不愿让他牵涉其中。   周朗夜捏着他的脸,淡笑,“我有你啊。”   就算人心如长夜、幽暗难明,周朗夜每见白辉一次,就觉得自己还不是一个除了仇恨身无长物的人。   所以到了孤注一掷的这一刻,他还是决意把白辉摘出去,自己揽下所有危险,给他一个海阔天空。   “出去玩一趟,就当散散心。你留在这里反而让我牵肠挂肚,无法专注做事。”——他再劝一次,神情已颇为恳切。   白辉迟疑了很久,最后似是不得已地应了一声,“好吧。”   继而被周朗夜一把搂紧,一个深吻压在了白辉唇上。   临别在即,周朗夜也曾想过生死之事。以周泽冷酷狠戾的程度,一旦自己失手,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他也还年轻,三十不到的年纪,也期望一尝夙愿以后做回自己。而白辉就像是周朗夜这场表里不一的人生里所获得的最纯净美好的一个滤镜,不管周朗夜手上沾着什么不堪的污痕,都可以在白辉这里涤荡得干干净净。   他慢慢地吮吸他的双唇,一只手往他的校服下探去,听着怀中人发出轻微的呜咽。   最后周朗夜把白辉打横抱了起来,低哑地说,“我们晚点吃饭。”然后不容白辉反抗,将他抱进了楼上的卧室。   他把白辉放在床上,自己则半跪于地。他从来没有这样深情而温柔地为白辉做过,直到白辉抓着他的头发,声音发颤地说,“不要了...我受不了了......”   周朗夜才从地上起身,将白辉的两手压过头顶,再一次地与他深吻厮磨,啃咬着他的唇珠,把他的双唇变得鲜红潋滟。白辉微仰着头,意识和感官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周朗夜掌握了他的一切,他只能发出一些纵情的低喘与呻吟。   他们的身体紧紧贴着,一寸也不想分离。彼此灼热的体温好像无数流淌的热焰,在皮肤下涌动,随时随地都能叫人迷失融化。   周朗夜进入时,一再地亲吻白辉让他放松,过去他从未在床上如此多次的吻过对方。他们忘情地投入在这场毫无保留的性/爱中,没有人说话,没有承诺也没有告别,紊乱的呼吸心跳和不间断的湿吻代表了一切。三年来,这份爱始终缥缈无形,从未有过实体,这一刻却好像可以摹状,有了缤纷的色彩和灼人的热度。   最终白辉还是忍不住哭了,内心压抑的欲望和对于周朗夜种种痴嗔不舍,让他用力地咬住男人肩上的一块肌肉,在不能抑制的抽泣中,他很快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   周朗夜没有制止他,就任由他咬着。白辉有一对尖利的犬齿,笑起来时那对虎牙可爱迷人,现在它们都深陷于周朗夜的皮肉之中,为他留下了一道数日未能愈合的伤口。   -   白辉离港的那天,初夏多雨的平州迎来了一个难得的晴天。   周朗夜送他去机场,头等舱的通道没有乘客排队,白辉戴着墨镜口罩,托运完行李箱以后,他在登记楼的入口处停了一下。   他隔着墨镜看向男人,在他们周围有拥抱吻别的情侣,也有关切叮嘱的亲人,但他们只能平静地站着,看着彼此,别的什么也不能做。   周朗夜穿着衬衣西裤,面色沉静,他帮白辉提着旅行袋,见白辉凝着不动,就说,“落地了给我发个信息。”   白辉点头,伸手去接自己的东西,然后说,“你要小心。”   周朗夜把旅行袋交给白辉,微凉的指尖在白辉掌心轻抚了一下。   这就是他们的告别了。   白辉转身进入闸口,没有再回头。   周朗夜在返回公司的路上,接到助理陶芝的信息,“恭喜周总,今天发布了新一届的董事会名单,您成为总公司的五位董事之一,也是最年轻的一位董事。”   周朗夜的视线,从手机转回到延伸的高速路上。这个消息早在一周前他就已获悉,目前周氏的董事会里有他,也有同父异母的兄长周维琛,以及另外三位年长的公司元老。   而周泽作为总公司的CEO,为了避免其他董事担心周家一门独大,影响投票及决策,已经自动从董事会退席。   长达数年的谋划,终于要到图穷匕见的一天了。   周朗夜下车时,看了一眼挂在后视镜上的佛陀吊坠。这是他与白辉在海市发生车祸以后,白辉去一座香火鼎盛的寺庙里替他请来的。此后就一直挂在周朗夜的私人座驾里,护着他出入平安。   其实周朗夜这个人,某种意义上也是两手空空,无所倚仗。遇见白辉,为白辉所爱,大概是他生平最侥幸的一件事。   -   三天后的董事会召开半年度会议,周朗夜在进入会议室前,给白辉发了一条信息,只有短短四个字,“玩得开心。”   然后他关掉手机,打开办公室的门,与等候在外的陶芝说,“你先准备几个文件,暂时不用跟我进去。”   ——不相干的人,他都不愿过多牵连。   会议前半场是各城市分公司的业绩汇总,会议室里进进出出走动了几波人。周朗夜好整以暇地坐着,听得多而说得少。后半场就剩了董事会的几位大佬和机要秘书,轮到周朗夜发言时,他慢慢靠入椅背,先是沉默了几秒,等到场内的众人都面露疑惑地看向他了,他才说,“各位,我刚升任董事,来不及准备像样的见面礼。就把今天的提议送给各位,以示周某的心意吧。”   说着,周朗夜的视线扫视一圈,再开口的话就让场面彻底凝固了。   “我父亲周泽为了防止恶意收购,曾经拟定两个条款,在座应该都很清楚。其一,董事会五席,不允许同时更换,每年最多只能换任一位董事。其二,更改规则必须全体董事投票,如果投票没有通过,提出改变规则的人就会被踢出董事会。”   周朗夜说到这里,一位何姓董事似乎察觉了什么,试图打断他,“小周总,凡事要三思......”   周朗夜挥了挥手,示意对方住口,继续说道,“我的提议很简单,今天这场会议,我要更换周氏总公司除我以外的全部董事,当场投票决定。我的律师和在座各位的秘书或律师都可以监督投票流程。”   “与这项提议相关的条件,我附带了三项。”   “第一,如果5:0通过我的提议,我将有权更换所有董事,但各位会保持现有的年薪、退休金以及股权分红。”   “第二,如果投票结果为4:1,唯一反对的那位董事就会离开,且没有任何利益保障。”   “第三,如果投票结果为3:2,则我持有的所有周氏股份,将全部分给两位投出赞成票的董事。”   周朗夜点击鼠标,把投影屏幕换作了简单明了的文字释义。他看到对桌的周维琛已经站起来,似乎想冲上来揍他,而他神色冷然,为自己的提议做了最后总结,“各位好好考虑,我们马上投票表决。”   周维琛没能揪住他的衣领,周朗夜先出手将对方制服了,反拧着周维琛的胳膊把他压在会议桌上,对他说,“周维琛,我建议你好好听取律师的建议,看看下一票应该怎么投。不要成为那个最终离开董事会且分文不得的人。”   周朗夜有备而来,打的是背水一战。   他听见席间的耳语,其中有人说,“何董,您看看,如果投票结果是2:2,那么最后那个董事肯定会投赞成,因为这样一来,就符合周朗夜提出的第三个条件,赞成的人会分走周朗夜的全部股份。”   同时又有人说,“赵董,这个投票您没法反对,如果投出2:1的情况,那么第四个董事清楚如果自己反对,就又变成了2:2的平局,第五人肯定会投赞成,因为他会获得股票分红。”   继而再有人说,“这样一来,第四个投票的董事肯定会改投赞成,第五个也必然会赞成,这样唯一反对的那个就会变成唯一离开的人。”   周朗夜给了一个无法破解的局。他经过漫长的蛰伏,获取周泽的信任,入主董事会,以自己全部身家作赌,要为周氏彻底换血。   投票开始时,会议室内静得落针可闻。   周朗夜最先投票,他为自己的提议投了赞成。接着是何姓董事,第二票赞成......最后是周维琛,在良久的权衡过后,第五票赞成通过。   在周泽控制下长达二十余年的周氏突然一朝变天,从此成了周朗夜的囊中之物。   -   周朗夜离开会议室时,周氏总部的整栋大楼似乎都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周泽已经获知发生的一切,大概正在从用地拍卖的外省赶回平州的途中。可是周朗夜大权在握,已经无所为惧了。   鸿声商贸早已暗中收购了周氏旗下华讯影业的过半股权,周朗夜也与韩琳的父亲韩仲平谈定了一项为其政绩加分的大手笔投资。他从那些职员们惊恐不安的眼神中徐徐走过,让陶芝通知司机备车,准备赶去华讯影业与沈卓碰面。   这样的时刻,到来得并不如预期的狂喜。周朗夜走出电梯时,甚至感到一阵失重般的空虚。   董事会集体撤换的消息应该传播得很快,前厅里穿梭来往的职员,纷纷以一种惶惑的神情向他低头问好,无比客气地叫他,“周总。”   周朗夜走向旋转门,正午的太阳洒落在反光的门扇上,隔门站着一个人,阳光把他原本的黑发染作了灿烂的金色。   这一瞬间,周朗夜几乎以为自己做梦了——那一抹清俊的身影,就站在转动不停的门外,穿着最普通的白T恤和牛仔裤,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   白辉当然不是在得知消息以后才赶来这里的。他昨晚就已悄然回到平州,不管结局如何,他从未想过要在这一刻背弃周朗夜。   周氏大楼里上上下下近千人。唯独站在周朗夜对面的这一位,在周朗夜决意独自承受一切时,誓与他不舍不弃。   作者有话说:   小周总的董事会决议参考《The Art of Strategy》一书, 由耶鲁和普林斯顿的两位商学院教授 Avinash Dixit和Barry Nalebuff所著。   -   后面不是糖,是大刀。   但他们真的爱过。 第40章 学长,我们就到这里吧   黑色宾利正慢慢驶入环形车道,周朗夜快步走出旋转门,将白辉一把拉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法将他拥在怀里,只是让他离自己更近了些。   白辉眼中透出明显的紧张,问他,“学长,你还好吗?”   周朗夜盯着他,与他交握的那只手暗暗紧了紧,声音却是一贯的冷静,“现在可以给我母亲一个交代了。”   宾利缓停在他们身旁,司机跑下来为他们开门。   周朗夜让白辉先上车,白辉侧身进了后排,周朗夜跟着入座,吩咐司机,“去华讯影业。”   继而就降下了前后座之间的格挡,一下把白辉摁紧在自己怀里,闻着他颈间中性香水的清淡后调,低声问,“怎么回来了?不是应该马德里么?”   白辉的身体轻软,声音也很软,“......放心不下你,还是觉得回来比较好。”   周朗夜几不可察的叹了一声,就算给白辉讲了那位唐先生的无辜惨死,还是没能让这个小孩后怕畏缩。他一如既往地回到了周朗夜身边,好像永远都不会离开。   松开白辉时,周朗夜对他说,“既然回来就不要走了,我还有一些后续的事情要处理,等忙完以后抽空陪你去欧洲。”   很奇怪的,白辉竟然没有为此流露丝毫欣喜的表情,只是说,“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周朗夜觉出一点异样,可是他的手机已经快被不断涌入的来电打爆了,他必须先接几个电话。   白辉主动说,“你忙吧,一会儿我就在车上等你。”   说完就往车窗边挪了挪,很懂事地不去听周朗夜的电话内容。   如果说在某些事情上,周朗夜也曾有意地避开过白辉,那么现在他已经彻底放下了戒备。他一边给沈卓回拨电话,一边伸手将白辉揽到身边。   周朗夜就像一根绷得太久也绷得太紧的弦,尽管实现了长久以来的夙愿,接踵而来的问题仍然很多。白辉的意外现身,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慰,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没有这个小孩了。过去的三年,长达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相伴,白辉之于周朗夜的意义早已超越寻常感情之上,成为了不可替代的那个唯一。   周朗夜专注地听着沈卓说话,同时又分心出来,隔着衣料在白辉身上抚摸。他的指触没有包含情色的意味,只是慢慢地感受着白辉,好像要一再地确认他的存在。   由周朗夜撤换掉的董事会需要立刻安排新任董事,而沈卓并不是其中之一,因为沈卓不会为周家做事。   周朗夜从这天中午开始一直不间断的忙碌着,白辉也像承诺的那样一直等着他。傍晚时分,周朗夜终于吩咐司机把白辉送回青屏半山,而他则独自驾车去了位于市区南面的周家大宅。   是的,周泽要见他。   如今要见周朗夜的人太多了,周泽也不过只是其中之一。   今晚的周宅异常安静,吴萱和周维琛都不见了踪影。周朗夜被佣人领到书房前,佣人退走了,他在门上敲了两下,然后推门而入。周泽坐在沙发里,电视上正在播放这一时段的城市新闻。这是平州收视排名第一的新闻类节目,被称为“电视台台花”的闵姓女主播据传是周泽近些年的新宠。   周朗夜走过去,在一旁的扶手椅里坐下,一脸平静地说,“听说父亲还没吃晚饭?怎么,胃口不好吗?”   周泽又看了几分钟新闻,直到广告插播进来,他也站了起来,走到周朗夜跟前,然后狠狠给了周朗夜一记耳光。   从小到大二十九年,这是周朗夜第一次被周泽打。   周朗夜偏着头,嘴角轻微地勾了勾,瞥见电视上播放着一条阖家欢乐的售楼广告。   周泽以他一贯的烟嗓,冷着声说,“你如今胆子大了,敢拿你老子开刀了。”   周朗夜一侧的脸颊泛起了明显的红痕,脸上神情却很淡然。周泽还站在他跟前,周朗夜没有仰视对方,平声说,“坐吧,我们聊聊。”   就这么一瞬间的对峙,周泽倏忽有些失神,他好像从周朗夜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长子周维琛是不像他的,周维琛花天酒地大脑空空,只配做个纨绔混世的富三代。可是周朗夜不一样,周朗夜静水流深锋芒内敛,顶着一个私生子的身份一无所有地回到平州,暗中筹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甚至骗过了向来老谋多疑的周泽。   周泽心中一时五味杂陈,竟不知自己是愤恨多一些还是惊喜多一些。   他终于还是坐下了,对周朗夜说,“今天的事情,我就当你瞎胡闹了一回,回去把董事会的决议撤销了,我们父子还可以聊聊。”   周朗夜轻慢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说,“你在平州只手遮天这么些年,就从来没有回头看看那些被你踩在脚下的人么?”   “大势已去了,父亲。周氏如今不是你的一言堂。”   “我这里还有更多有关你行贿买凶的证据。一旦我出现任何意外,立刻会有人将这些证据作为检举材料上呈。韩仲平即将调离平州,新来的政要与韩家不是一个政派,你的靠山也快倒了。”   周朗夜看着周泽,一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渐渐有了举高临下的睥睨之色,“不如你听了我提的条件,再想想该如何权衡。其一,我母亲单独埋葬,从此不会与你合葬在一起;其二,顾婵原在平州的资产,全部转移至我名下,与顾家周家均无关系;其三,华讯影业和仁信地产引入外部股东,原有董事股权减持变现......”   -   两个小时后,周朗夜肩上搭着一件西装外套,缓步从别墅里出来了。   他走到奔驰车边,没有立即上车,而是倚着门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香烟只燃到一半,周朗夜想起了还在家里的白辉,心里微微一动,继而生出一种极其陌生的、且从未有过的爱与执念。   他脑中好像瞬间被有关白辉的一切占据了,无法再等下去,于是立刻驾车回家。   夜色已深,别墅的玄关和走廊照旧为他留着灯,而白辉蜷睡在沙发里,投影屏上的一部电影已经放至片尾的演职员名单。   周朗夜把领带和外套扔在一旁,俯下身去抱起白辉,带他上楼睡觉。   白辉睡得迷迷糊糊,眼睛半睁不睁地看向他,带着软懵的鼻音问,“......还顺利吗?”   周朗夜哄着他,“顺利,都很顺利。”   “恭喜学长。”白辉笑了笑,好像深深感同着周朗夜这些年的隐忍不易,又说,“顾阿姨在天有灵,可以告慰她了。”   -   这一晚,他们两人都睡了一个很久未有的好觉。   隔天一早,周朗夜被不断打入的电话叫醒,手机在床头柜上发出持续的震动提示,白辉也被一同扰醒了。   他在周朗夜身边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动静,男人立刻扣掉手机,把他抱过来,吻他的额头,和他说“对不起吵到你了”。   白辉愣了愣,似乎还不太习惯这样突然降临的温柔体贴,小声应了一句“没事的,学长早安”,然后有些逃避地推开周朗夜,说,“今天有课,我先去洗漱一下。”   说完就掀开被子,迅速下床去了浴室。   周朗夜已经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草草应付了几个紧急电话以后,就坐在卧室里等白辉出来。   浴室里的水声时断时续,白辉在里面磨蹭了多于往常一倍的时间,周朗夜甚至能隔着磨砂玻璃门,看见他手扶着盥洗台一动不动的侧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白辉顶着一头湿发,头上搭着毛巾回到卧室时,显然没有料到周朗夜还没去上班。   男人放下手机,冲他勾起一抹笑,说,“辉儿,我有一件东西给你。”   然后拿起手边的一个丝绒小方盒,递到了白辉跟前。   白辉一下怔住,没有去接盒子,脸上也不见半分欣然的神情,反而像是受到某种惊吓一般,退开了半步。   周朗夜眉间微蹙,但是仍然保持着温和的声音,“你以前不也曾经问过我,有没有想过我们的以后吗?这是我的答案。”   ——那里面是一枚戒指。   然而这不是求婚,不是郑重的承诺,只是一枚周朗夜以为白辉应该会喜欢并且满意的戒指。   白辉抓下了自己头上的毛巾,一双黑色的眸子慢慢从首饰盒转向周朗夜,他先是神情微妙地笑了笑,继而摇了摇头。   男人举着丝绒盒子的手,在半空停住了,只听见白辉用一种轻缓却十分笃定的声音说,“学长,我们就到这里吧。”   作者有话说:   小白太天真,他已经走不掉了。 第41章 抱歉,没有等你回来   空气好像有一瞬的凝固。   那个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脸上倏忽掠过一丝情绪转变的裂痕。他大概还不能相信自己会在送出戒指时遭到拒绝。   于是他把盒盖打开了,再一次转到白辉眼前,让白辉看清楚里面的东西——雍容细软的蓝色丝绒内衬,包裹着一枚造价不菲的铂金戒指。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款,我们可以再买别的,或者下个月我陪你去欧洲挑一枚。”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了最好的回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诚恳用心。   白辉再一次摇了摇头,甚至不愿多看那枚戒指。   “学长,你的婚约还没解除呢......”白辉的眼神渐渐变冷,流露出一种周朗夜过去从未见过的哀伤与疏远,“我知道你回国这几年很不容易,也不愿在你艰难的时候离你而去。可是现在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了。”   白辉说到这里,停顿了几秒。他心里也很痛苦,只是没有浮于声色,“一开始我主动接近你,可能是个错误。不如现在给我一个改错的机会吧。”   没有说出让人感到难堪的话,没有指责和愤恨。   和周朗夜预想的全都不一样。   白辉要的不多,过去他要一颗周朗夜吝于给予的真心,而现在他要一个体面的分开。   他抬起毛巾擦了一下滴水的发梢,然后朝着与卧室相连的衣帽间走去,那里面放着他的行李箱。   周朗夜还站在原地,手里攥紧了那个戒指盒,眼看着白辉从自己身边走过,似乎是要去收拾东西。   就在白辉进入衣帽间的同时,他忽然快走了几步,从后面一下拽住白辉的一条胳膊,将他拖入狭小的空间,抵压在墙上。   “为什么突然要走?”他的另只手紧紧捏住白辉的下颌,面色愈显森然,“是你想要什么而我没有满足你吗?”   白辉有些惊恐地看着他,起先似乎是被吓到了,又很快恢复如常,用那只还未被男人制住的手,指了指周朗夜胸口的位置,说,“朗夜哥,我要你的真心。”   说着,唇角勾起,带了些自嘲的笑,“你有么?”   周朗夜好像一下被问住了。   真心是什么?几经沉浮如周朗夜,早不知扔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说到底,你只是觉得我听话懂事,才把我留在身边的吧。以后像我这样听话的人,周总要多少有多少,我也不值得稀罕。”   白辉索性替他把结论也说了。   在一条没有回应的单行道上走了太久,已经让白辉对这段感情彻底不抱希望。   周朗夜其实很想反驳白辉,也想告诉他,白辉之于自己的意义与别人截然不同。但他习惯了居高临下地掌控对方,习惯了白辉一直以来的追随和妥协,现在让他开口挽留,他在这件自己从未做过也显然绝不擅长的事上,感到无从下手。   那个戒指盒跌落在他们脚边的地板上,像一个昂贵而悲哀的笑话。   白辉的颌骨被男人捏得很痛,眼底泛起一层潮湿的雾气,脸上也终于有了几分近似委屈的神情。   “我不要什么别的,让我走吧。”说完,他用力推了推周朗夜。   周朗夜看着白辉被自己捏红的脸和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睛,终于不忍心地松了手,又试图安抚白辉,“我有些紧急的事情必须先去处理。你在家等我,暂时不要去上学好吗?”   事情一定还有转圜的余地,周朗夜心想。白辉这么爱他,爱到几乎为他放弃过一切,他们之间不会就这样结束。   白辉不愿与男人再起正面冲突,只是沉默地靠墙站着。   周朗夜把他的无声当做一种默认,又和他确认了一次,“等我回来,我们再聊聊。和韩琳的婚约我会在这周内取消。”   卧室里的那只手机响个不停,让人心烦意乱。出于权宜之计,白辉稍微点了一下头。   周朗夜想要吻他,但白辉抬手挡住了自己的嘴,男人只能无奈地在他的侧脸轻轻蹭了一下,然后对他说,“乖,听话。我也是爱你的。”   白辉背靠着镶嵌镜面的墙体,半湿的头发不断往下滴水。他穿着黑色的T恤和休闲裤,头垂着,睫毛微微闪动,嘴唇抿紧了,绷成一条线,好像有种一刀两断的决绝。   这是他留给周朗夜的、决意分开前的模样。不再温柔可爱了,浑身上下都是脆弱的裂痕,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从男人记忆里抹去。   初见周朗夜的那天傍晚,白辉还是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年。有亲人朋友的宠爱,有无所畏惧的笑容,有大好的前程和满腔的热望。   一晃六年过去,这六年里白辉等待过,执着过,追逐过也怀疑过,想过离开又不断折返,最终得到了一枚不明所以的戒指,和有如施舍般的一句“我也是爱你的”。   周朗夜没有如愿听到白辉的回应,楼下的门铃连响了两次,大概是助理和司机来接他去公司,于是他系上领带,不得已地走了。   白辉一直待在衣帽间里,直到听见楼下传来沉闷的关门声,他才去把放在角落的箱子拿出来,开始往里面填装东西。   一个小时后,白辉提着行李走出别墅。   他走到小区门口,叫了一辆车,吩咐司机把他载去市区的一间星级宾馆。然后坐在车里给周朗夜发了一条信息。   ——抱歉,没有等你回来。希望我们能好聚好散。   -   白辉在宾馆里住了一周的时间,其间和白翎通过一次电话,告知姐姐自己从周朗夜那里搬出来的事。白翎正在外地出差,听了白辉的话,表现出很为白辉高兴的样子,并把自己新买下的一间高级公寓的门锁密码告诉白辉,让他别在宾馆住了,直接搬去自己家。   白辉想要就此开始独立生活,就和白翎解释目前已经在着手找房,很快会有固定的住所。   同样的,他也联系了经纪人乔蓁,向她简单说明自己的情况。   乔蓁的反应非常强烈,接到电话的隔天下午就赶来宾馆探望白辉,一再地跟他确认,“真的分了?”   白辉甚至有点没辙地把微信内容给她看过。他和周朗夜的聊天记录就停在白辉发出的那一条“好聚好散”上,日期是一周以前,对方没有回应,似乎是接受了白辉离开的事实。   乔蓁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把手机还给白辉时,忍不住对他说,“能把周朗夜这种级别的金主一脚踹掉,你真是牛逼了。”   白辉这几天正忙于大四毕业前的待办琐事,床上堆着各种手续和文件,失恋伤心的痕迹几乎在他脸上看不出来。乔蓁只觉得他太过冷静,也太过消瘦了,临走时坚持要带他出门吃顿饭。   白辉拗不过乔蓁,最后跟着她去了一间距离宾馆不远而人气很高的火锅店,又单独开了一个包厢。   两个人吃火锅其实很没劲,点菜点不了多少,气氛也不怎么热闹。白辉喝了两瓶酒,不多久乔蓁就按捺不住地提起了周朗夜,她大概是想告诉白辉,周朗夜如今在平州是如何呼风唤雨的人物,白辉早不分晚不分,选在这个时机分手简直像是脑子进水。   白辉埋头听着,过了一会儿,低声说,“乔姐,别说了。”   乔蓁听他的声音不对劲,收住了话题,没再继续谈论周朗夜。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火锅的热气升腾,白辉的眼睛被熏得隐隐泛红,他拿手揉了揉眼。乔蓁看他这样,跟着心软了,伸手在他肩上捏了捏,说他,“你自己不也很难受么?为什么还要跟他好聚好散?”   白辉没法解释这其中的缘由,只能笑着说,“可能我比较傻吧。”   但他仍然感谢乔蓁带他出来吃这顿火锅,并且没有拦着他、任由他喝了醉醺醺的一顿酒——这给白辉自作主张的分手增加了一点像样的仪式感。   白辉决定回到宾馆以后好好睡一觉,忙完毕业的事就静下心来选选本子。哪怕从配角开始演,总之他还有一份自己喜爱的事业。   乔蓁开车把他送到宾馆门前,白辉的脑子虽然有些囫囵,但眼神看着还算清醒。   乔蓁细心嘱咐他,“进了房间给我发个信息。”   白辉一边推门,一边点头,说,“知道了,谢谢乔姐。”   车外是一场六月末尾的夏夜,风吹在皮肤上,留下一丝舒爽的暖意。   白辉慢慢走入灯火明亮的大堂,并向替他开门的门童点了点头。   这是他离开周朗夜后独自生活的第七天,他觉得自己总算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一切都还不算太糟,一切也都还来得及。二十二岁的白辉,应该可以学会好好爱惜自己,从此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   童昕的电话突然打入时,白辉刚刚迈进电梯。   金属门在身后缓缓闭阖,他只听到母亲略显惊慌的前半句话,“小辉,你替我们求求周总,请他看在......”   手机的信号忽然就断了,电梯开始载着白辉向上爬升。   白辉愣愣地举着手机,不敢去想自己漏听的后半句话究竟会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这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重新开始,又被生生打碎的感觉真的太糟了。(小白,妈妈对不起你... 第42章 您还是...让我回来吧   走出电梯以后,白辉连续接了两个电话。   一个来自母亲童昕,她在手机那头没说几句话,就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几个小时前,白辉的父亲白礼睿被经侦局的警察带走了,罪名是涉嫌海外违规并购。同时各大银行也开始限制世尊百货即将申请到手的商业贷款。   世尊集团眼下正在准备转型上市,以谋求各方融资,这时突然断贷对于集团发展堪为毁灭性的打击。白家的产业遭遇重创岌岌可危,童昕又失去了丈夫的支持,整个人已经方寸大乱。   她恳求白辉去请周朗夜出面为白礼睿斡旋,并说如今的平州,只有周家才有办法摆平这件事。   自从在海市遭遇车祸以后,白辉与母亲联系渐少,也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自己已在一周前与周朗夜分开。可是听着童昕对周家寄予厚望,他不愿让母亲失望,只说自己会想办法,让童昕今晚好好休息,明早起来再谈。   紧接着他就接到了姐姐白翎的电话。   白翎还在外地考察医院,不能立即赶回平州。她一再地嘱咐白辉,不可因为童昕的恳求就回头去找周朗夜。白家虽然不如周家树大根深,到底也是名门大户,不至于因为一点风波起落就大厦倾塌。   可是当白辉问及白翎有什么办法可行,白翎一时也讲不出令白辉信服的方案。只说经侦局那边已经在托人打听,很快会有消息,白家大约需要缴纳七位数的保释金,才能让白礼睿暂时离开看守所。   情况显然不容乐观。白辉挂断电话以后,坐在黑漆漆的宾馆房间里,望着11层楼外的城市灯火思虑良久。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确是白辉没有料到的。   他不能确定这背后是否有周朗夜的推手。他总是把对方想象得很好,以为过去的几年既然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时候居多,如今他提出要走,周朗夜不至于强留。   可是父亲的收押和银行方面的限制,时机上未免太过凑巧,令白辉不得不怀疑这一切是否与自己有关。   他在睡前查了一次名下的银行账户,确认了可以支取的款项,准备明天回到白家,先把这笔高达百万的演艺收入全数交给母亲,至少能在保释金的筹措上为父亲尽些心力。   白辉这一晚睡得极不安稳,期间醒来了两三次,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慌。他把手机从充电器上取下来,点进自己与周朗夜的微信对话框,看着那条长达一周没有回复的分手信息,忽然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天真无知。   此后的几天,白辉周围的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白礼睿没能顺利从经侦局保释出来,世尊百货又被多家权威媒体爆出奢侈品售假,平州当地的知名律师纷纷表示白家的案子烫手,不愿出庭为白礼睿辩护。   白辉为了家中的变故四处奔走,但他年纪尚轻,此前从未涉足集团事务,也没有相关人脉可以求助。倒是有几家他过去从不考虑的真人秀栏目组找到他,想要低价谈下他的出场费,最后是被乔蓁给生生拦住了。   钱没有多大的用处,白辉明白乔蓁的意思。白家缺的远不是这区区几百万的流动资金,而是背后那个足以一手遮天的势力能够得饶人处且饶人,让他们找到律师团队、疏通贷款渠道,从这场四面楚歌的困境里稍微缓一口气。   6月22日这天是白辉的毕业典礼,白家这时已乱作一团,谁也无暇顾忌他的学业。   白辉原本打算独自去一趟典礼现场,从校长手中接过毕业证书,算是为自己的大学生涯画上一个句号。没想到早上出门前接到姐姐白翎的电话,白翎坚持要以家人身份参加典礼,让白辉把学院礼堂的地址发给她。   白辉劝不住白翎,只得同意她前来。可是直到白辉完成典礼,白翎始终不曾现身。白辉手里拿着印有校徽校训的毕业证书,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不待典礼结束他就提前离场,跑到礼堂外尝试联系白翎,听到的却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的系统提示。   童昕的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进来,白辉刚一接起,就听见母亲用一种几欲崩溃的声音说,“你姐姐因为一年前的一起医疗事故涉嫌使用违禁药品,刚被药监局带走了,即将进行隔离调查。”   白辉拿着手机,和童昕各在一头,彼此都沉默良久。   最后白辉克制住情绪,说,“你等等,我马上回来。”   毕业典礼以后还有一些与毕业生相关的后续活动,白辉也顾不得参加了。当他以最快速度赶回家中,童昕正与两名从外省请来的律师商讨着白礼睿一案的保释细节。   白辉近来几乎每天返家,可是每见童昕一次,他就觉得母亲比前一日衰老了许多。那些花费重金美容保养堆积起出来的风韵不减,都抵挡不住过去两周接踵而至的打击。   童昕自婚后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以往还常常被其他太太们羡慕,人过不惑之年仍有一副少女般的清亮嗓音。这时白辉站在距她几步之外,听着她疲软半哑的语调,再看她回过头来一瞬的神情,心知童昕已经扛不住了。   他随着童昕走到一旁的书房里,门刚一掩上,童昕就紧紧抓住白辉的手,对他说,“算妈妈求你了,你看看家里都变成这样了,你还不能去求一求周朗夜,请他网开一面吗?”   白辉面沉如水,手下扣着童昕的双腕,不让她给自己跪下去。   童昕的眼泪一下流了出来,颤着声说,“我听说他对周泽动手时......我就知道,接下来要轮到白家了。”   “他母亲顾婵当年是我的同学和闺蜜。我们都喜欢礼睿,但我知道,其实礼睿喜欢她远胜于我。我后来也因此做了些错事,周朗夜大概都知道了......”   白辉的心猛地一沉,似乎还不能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愕然回问,“什么?”——手下随之也松了劲。   童昕好像也顾不得其他了,白辉就是她眼下唯一可以抓住的的救命稻草。她有意表现出过度虚弱的样子,整个人往下滑去,白辉眼疾手快将她架住。   “小辉,你想想你姐姐......你们姐弟感情最好了是不是?”童昕边说边哭,“这个医疗事故早就已经解决了,和白翎没有任何关系。你再不帮帮她,她辛苦这么些年,做完住院医师又一手创办医院的心血就要毁于一旦了......”   白辉把童昕搀了起来,扶到一旁的椅子里坐下。童昕掩着面,双肩颤抖,经过这一连多日的殚精竭虑,显然是撑不下去了。   “妈,你先平静一下。”白辉拿起茶几上的一瓶水,拧开瓶盖后递给她,然后慢慢地说,“办法总会有的,我会解决好这些事。”   过了大概十分钟,他带上门从书房出来了,走回客厅,对两名律师说,“有劳您们等一等,我母亲刚才情绪比较激动。我现在出门办点事,她很快就会出来和你们交接。”   白辉走到玄关,佣人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问他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他平声说,“不回来,以后都不用给我准备晚餐了。”   那份刚领到的毕业证书就随手放在门口的装饰架上,白辉没有带走。他独自走出小区,又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   直到天色渐晚,华灯点亮,两条腿累得几乎麻木了,再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力气。他才掏出手机,给陶芝打了一个电话,问她在哪里可以找到周朗夜。   陶芝什么也没多问,只是告诉白辉,周总今晚在城北的酒庄有个饭局。   白辉道了谢谢,然后叫了一辆车,往酒庄的方向驶去。   这是一间只对高级会员开放的酒庄。白辉以前陪周朗夜来过,但他并不是会员,一走到门口就被服务生拦住了。他只得报了周朗夜的名字,好在服务生很懂得带眼识人,考虑片刻后,还是领着白辉进去了。   酒庄内部建造了一个非常漂亮茂密的花园。白辉跟在服务生身后一路穿花拂叶,最后走到了一间装饰雍容的包厢门口。   服务生替他打开门,那里面洋溢着的酒香、脂粉香,一下都涌了出来。   白辉沉眼扫视一圈包厢内的情景,里面的众人也陆续停下谈笑,朝他看来。   唯独坐在中间的那个男人,身边倚着一位穿着性感洋装的女子,正态度殷勤地为他点烟,他却一点没有看向白辉。   白辉定了定神,穿过一片讶异的目光,一直走到男人跟前。   他站了几秒,四周倏忽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白辉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看着男人陷在光影里的深邃侧脸,双唇动了动,起先没发出声音,而后才低声说,“周总,这些人都不如我乖巧顺意,您还是...让我回来吧。”   说完,他微微垂下头,脸上的骄傲清冷不见了,眸中的向往和爱意也不见。只剩下一个被现实压碎的躯壳。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想过” “不走了”   “哎,这是那个拿过“最佳新人”的演员吗?”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早就是周总的人了。敢情是被赶出门了,现在又求着回来吧?”   身后不断传来揣测的耳语,白辉立在原地,生出一种如芒在背的无助和困窘。   周朗夜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怎么穿着校服?”   “今天是我的毕业典礼......”   白辉正说着,处在他和周朗夜之间的那个性感女人突然伸手牵住他的一条胳膊,娇滴滴地叫他,“小帅哥站着做什么,坐这里呀。”   周朗夜一下扣住了女人的一边肩膀,冷声吩咐,“你先出去。”   女人愣了愣,一抬眼迎上周朗夜那双不带感情的视线,不敢再争辩,讪讪地起身出了包厢。   白辉仍然站在沙发边,包厢里其余的人都开始装作无事地继续喝酒谈天。周朗夜指间夹着香烟,不紧不慢地问他,“怎么没去和同学聚餐?”   白辉沉默片刻,才说,“你不喜欢我在外面喝酒。”   他眼睑微垂,双手背在身后,说话的样子顺从,声音却透着冷淡。   周朗夜似乎对他这个回答感到满意了,睨了一眼身旁的位置,“坐吧。”   于是白辉就听话地坐下。   周朗夜又转而和在场的另一位老板聊了几句正事,过一会儿才问白辉,“晚饭吃了吗?”   “还没。”白辉说。   一个点餐的触屏随即被推到他面前,“要吃什么自己点。”   白辉下单要了一份虾仁焗饭,服务生很快就端着托盘进来送餐,把焗饭递到他跟前。   周朗夜始终没跟包厢里的朋友介绍白辉,但众人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位白家的小公子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来这里求周朗夜高抬贵手的。   可如果说白辉是来低头求人,看那样子又觉得差了点意思。   屋内的几个人无不是陪着小心谨慎与周朗夜应对,唯独白辉一言不发坐在男人身旁埋头吃饭,一点不见殷勤献媚。其间他掩嘴咳了一声,周朗夜竟然主动给他拿了一杯橙汁。   这两人的关系看起来令人费解,在座的几人都不愿招惹麻烦,没有谁主动和白辉搭话。白辉就一直坐在角落里的那片暗影之中,似乎在等一个能和周朗夜说上话的时机。   后来周朗夜与地产商谈妥了拿地的事宜,司机也在酒庄外面候着了,他站起身准备离开,白辉迟疑了一下,也跟着站了起来。   其实周朗夜一直没有点头同意让白辉回去。白辉待在包厢里的这短短一个小时极为难熬,尝不出嘴里吃的虾肉和米饭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每一口都嚼碎着自己所剩无几的自尊心。   好在周朗夜没再当众为难他。白辉跟在男人身后出了酒庄,又一同坐进轿车。   待到车发动起来,周朗夜不疾不徐地问他,“不是说要跟我好聚好散么?”   在白辉从小到大的记忆里,还不曾这样低三下四地求过人。但他想到了姐姐白翎的处境,还有母亲那种几欲崩溃的神情,于是轻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的。”   可是周朗夜一点不给他余地,淡笑道,“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   ——知不知道的另说,他不过是想看白辉低头服软。   宾利车的内部空间宽敞,白辉却觉得空气稀薄、身心压抑,他转头看着周朗夜,说,“朗夜哥,我父亲和姐姐的事,能不能请你帮一帮忙?”   周朗夜也看着他,“童昕让你来求我的?”   白辉没有应答。   “白辉。”男人仍然笑着,但是摇了摇头,“你这不是求我帮忙的态度。”   这一次白辉沉默了大约三十秒,他想起了包厢里的那些人,他们都簇拥在周朗夜周围,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讨好和恭敬的神情。最后他开口道,“我妈妈说,她曾经做过一些对不起顾阿姨的事。”   “......希望周总给我机会,让我替她道歉弥补。”   最后一句话,白辉说得慢而艰难。他在大银幕上演过很多栩栩如生的角色,这一刻却无法把自己演得游刃有余若无其事。   他不知道爱情的尽头是什么。甚至在他离开周朗的这段时间,他仍然会不时地梦见他,分离好像没有结束他的爱,梦里的男人仍有柔情缱绻,也会给白辉亲吻和拥抱。可是当白辉从包厢门口一步一步走到周朗夜身边,就那么短短七八米的距离,他的心忽然就冷掉了,长达六年的感情一下子灰飞烟灭。   他垂着头说“让我回来吧”的时候,一直看着那支烧灼的烟头,觉得自己心上好像被烫穿了一个洞,永远都不会再愈合。   周朗夜听他说完,突然伸手扣住他的脸,把他拖到自己跟前。   “如果不是童昕给你施压,你还不会回来是么?”   白辉从男人眼底看到了隐现的薄怒,他以为这种情绪是冲着自己母亲曾经的所作所为而去,于是极力要将其绕开,“和她没有关系,只是我不知道可以用什么条件和你谈......”   白辉的确不知道,周朗夜想听的无非是一句最简单的想念。哪怕白辉言不由衷地说想他,周朗夜也会相信。因为过去的三个半星期,周朗夜并没有比白辉好过。   所以他用尽手段把白辉身边最亲近最重要的人一一挟制住,断掉白辉的退路,逼迫白辉回来,让白辉明白他们之间没有好聚好散的可能。周朗夜要白辉这个人,也要他的心,还要让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不敢再动一分一毫离开的念头。   周朗夜在光线昏暗的车里盯着他,短暂的静默过后,白辉有些逃避地往后退缩,旋即被男人压着肩膀推进了座位靠背,然后又被极其粗暴地吻住了。   白辉的嘴唇是冰冷的,周朗夜也没有给予他变暖的温度。   他闭上眼睛,校服外套被掀了起来,一只带着薄茧的手开始往他身体深处探索,而白辉没有再挣扎。尽管抚摸和亲吻里不再有曾经熟悉的气息,他还是张开了嘴,而后又被迫张开了腿,任由周朗夜肆意掠夺和侵犯。他试图让自己的感知和身体剥离,不要去感受正在发生的一切,周朗夜还没有答应要帮白家度过难关,白辉是谈判的人质,也是唯一的筹码。   白辉以为自己会哭,然而他没有。   他曾经为周朗夜掉过眼泪,感到过爱里的纷扰绝望,但是现在和以后都不会了。   车上没有润滑剂,也不是一个合适的做/爱场所。白辉被弄得很难受,是那种身不由己的羞耻感,和最原始的欲望交杂在一起。他的第一次和此后所有与之相关的经验都是周朗夜教给的,这个男人太了解他的身体,更甚于白辉自己。   白辉咬紧下唇,一直咬到破皮出血,却浑然不觉疼痛。周朗夜发现后钳住了他的双颊,迫使他松口。   周朗夜是衣衫完好的,白辉则与他相反。车外的街灯在快速地闪变交错,照着白辉裸露的皮肤,那层底色是苍白的,上面已经有了一些强制掐咬留下的痕迹。白辉仰着头,压抑着身体的反应,眼里好像有掠过的浮光,最终又都沉入黑暗之中。   最后他在周朗夜手里达到高潮时,轿车正好在一个路口的红灯停下来。   起伏和颠簸消失了,白辉却止不住地发颤,感觉自己在情欲的冲撞下碎成了很多小片,无法再拼凑起来。   周朗夜俯下身,贴在他耳边问他,“走了这么久,想过我吗?”   白辉经过良久的平复,哑着声说,“想过。”   周朗夜又问他,“还走吗?”   “不走了。”白辉的眼尾笼在阴影里,似乎渗出一种凄冷的艳色。   周朗夜又一次吻了他,舌尖慢慢舔过他仍在出血的下唇。他们彼此都尝到了那种腥涩难咽的味道。   而后白辉听见男人说,“你姐姐的事,我想想办法。”   白家的变故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一地,而周朗夜只捡起其中一块,或要将其摆正。   白辉心里清楚,他落在一张逃不出去的网里了。周朗夜要带他去一个可以永远禁锢他的笼子,周朗夜是居高临下且毫无破绽的掌控者,而白辉则有太多软肋,他的每一个弱点都牢牢攥在对方手里。   短暂的逃离结束了。从此除了周朗夜这里,他再无处可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你就知道我会有这么一天吗?   白翎离开看守所那天是个阴沉的星期一,厚重的积雨云覆盖在平州上空,天将大雨的低压气氛笼罩着七月的城市。   白翎今年三十一岁,毕业于新加坡国立大学医学院的眼科专业,做完三年住院医师后回到平州创办明视眼科医院,在业界树立了良好口碑,成为国内为数不多能完成眼膜转换手术的私立眼科医院。   她住在紧邻市区CBD的高级公寓,养一只血统纯正的布偶猫,有一名交往两年的男友,带给父母见过一次,暂时没有结婚计划。如果让她列出一份心爱之人的名单,排在第一位的应该是弟弟白辉。   白辉是父母计划外的孩子,他出生那年白翎已经八岁。白家夫妻总是忙于应酬而很少着家,白辉常常由两名保姆照顾。白翎尤其疼爱这个弟弟,白辉三个月后断了母乳,从此他喝的奶粉和辅食有一半都是白翎给他调的。   白翎在新加坡念书期间,兼职打工赚到的第一份收入就是给白辉买了一台任天堂最新款的掌机。白辉轻率地向家人出柜那天,父亲白礼睿气急之下给的那一巴掌也是白翎替白辉拦着的。   她没有白白心疼白辉,如果不是因为她的拘留羁押,白辉本来不会向周朗夜低头求助。   由于白礼睿还未成功保释,童昕独自一人操持着白家上下,大概是自顾不暇了,甚至没派司机来接白翎,还是白翎的一位朋友开车到看守所门口把她载回了家。   白翎洗了澡,换上一身干净衣物,随即开车前往青屏半山。住在这处别墅区的人物大都非富即贵,门禁很严,白翎在可视电话里与周家的佣人对话,说明来意。她想见一见白辉。   那位年近五旬的佣人告诉他,“小白和周先生出国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也不等白翎再多问一句,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白翎的心紧了紧,对着失去人像的屏幕呆了几秒,才慢慢把听筒放回去,又慢慢走回自己车边。   就在她去保安岗亭里做访客登记的这短短几分钟时间,雨已经落下来了,陆续打在她肩上,洇开小片的湿渍。   别墅区前门的道路空旷,午后一点这个时间段,几乎没什么上山的车辆。白翎在车边站了几分钟,雨势渐渐变大,她只能进到车里。   车没点火,雨刮器也没开,窗外的景物很快因为倾泻而下的雨幕看不清了。   白翎又尝试了一次拨打白辉的手机号。   她不知道周朗夜把白辉带去了哪里,只能猜测他们去往加拿大的可能性比较大。周氏的北美分公司设立在温哥华,周朗夜刚从周泽那里夺过实权,或许是要去分公司进一步清理门户扫除障碍的。   电话连拨了两次,没有人接听。   白翎心里很乱,又转入微信翻了翻白辉近来的朋友圈,自从六个月前白辉的动态就没有更新了。在白翎的记忆里,那应该是周朗夜与韩琳订婚前后的一段时间。   急雨拍打着车体,白翎耳中回响着一片错杂的水声。也许因为职业使然,她一直算是遇事冷静的人,这一刻却被各种无端的猜测搅得坐立不安。   北美时间与这里相差十二小时,算算白辉那里也是深夜了,接不到电话很正常,白翎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她在车里坐了很久,直到童昕给她打电话,她才想起应该去看看母亲。于是发动了车,在瓢泼大雨中往山下开去。快要驶到山脚下时,她突然收到一条白辉发来的信息:姐,好好休息,暂时不要联系我,爸爸妈妈的事也不要担心。   白翎减低车速,靠边停下,退出导航的页面,又把那条信息点出来看了一遍。   文字是没有语气和温度的,但她好像隔着屏幕看见了白辉,还是那个眼神明亮气质清贵的小少爷,有种不知人世险恶的干净天真,总是好脾气地劝着白翎要放宽心。   白翎抓着方向盘,头低下去,她的指节因为攥得太紧而发白,额头抵在方向盘上。这是入夏以来平州经历的最大的一场暴雨,白翎受困在雨中,想到周朗夜不知会怎么对待白辉,她整个人被一种无处发泄的心痛和悔恨填满。   -   手机屏幕亮起时,白辉正跪在温哥华一间豪华酒店客房的床上,周朗夜扣着他的腰,见着白辉的样子像是实在承受不住了,于是放慢了节奏,俯下身去一面咬他的耳垂一面说,“白翎的电话,接么?”   白辉似乎是用了一点时间才听懂周朗夜的话,涣散的瞳仁倏忽收缩了一下,继而摇头说“不要”。他的嘴唇是湿润红肿的,双眼也是,脸色却透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过去的十天里他一直待在周朗夜身边,夜晚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漫长,身体好像被开发过度了,所以白天总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周朗夜因为要处理北美分公司的交接事宜,离开平州大约一周时间,就把白辉也一并带来了。   白辉大多时候都留在酒店套房里,尽管周朗夜没有明确限制他的自由,但他没有随意行动。白家亟待解决的那些问题仍然处于极其缓慢的进程之中,各方定夺无非是在周朗夜一念之间。白辉知道其中的原因,周朗夜也许只用了在周泽眼皮底下夺权时十分之一二的心力来对付白礼睿和童昕,但他们不是周朗夜的对手,几乎无力反抗。   白辉是眼睛里不容沙子的那种人。他爱周朗夜时,爱得愿意为对方低到尘埃里,现在他的梦醒了,骨子里那股傲气大概就是周朗夜最不喜欢也最想摧折的一点。   周朗夜有的是时间,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着他,再慢慢磨掉他的棱角和心性。   其实就连周朗夜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大概在他最起伏不定的那几年里,白辉曾经给过他不可替代的安慰,见过他少有的脆弱颓丧,听过他从未向人启齿的往事,却始终不离不弃地陪着他,直到周朗夜在董事会上冒险一搏,以微小概率实现逆转。   于是在不知不觉间,周朗夜对于白辉产生了一种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近乎病态且戒不掉的偏执。   他甚至想过要就此放过白家夫妻,就算是看着白辉的面子上,也迟迟未对白礼睿和童昕下手。可是他和白辉之间的感情大概注定是无法善终的,上一辈的恩怨深重,周朗夜和白辉都难以清偿。   最终白辉的不告而别深深刺伤了周朗夜,也让他别无选择。   当他牺牲一切所换取到手的权利又反过来赋予了他掌控一切的机会时,他把它首先用在了白辉身上。   -   白翎的电话连续响过两次以后断开了,手机没有再亮起。   白辉被周朗夜摁在床上又折腾了十几分钟,最后连跪也跪不住了,两条腿一直打颤,肩胛骨剧烈地起伏着,头埋在枕间,发出一些支离破碎的喘息和呜咽声。   周朗夜把他翻转过来,然后突然拿起床头柜上的一只提袋,那里面放着一枚今晚他领着白辉去Harry Winston挑选的戒指。   白辉为此躲避了好几天,借故各种不舒服,不愿和周朗夜出去。直到周朗夜告诉他,白翎的审查有了进展,如果最后一项有关药品来源的文件能够形成完整的证据链,白翎在隔天就能解除羁押。   白辉蜷坐在沙发里,听后安静了几秒,继而笑了笑,说,“那么就去吧。”   他穿着很不正式的帽衫和破洞牛仔裤,被周朗夜开车载到了庄重雍容的珠宝店里,态度消极地选择了一款最简单的内嵌钻石的款式。销售小姐把戒指包装妥帖交给他们时,说恭喜的声音都让白辉觉得听来太过刺耳。   此刻他还和男人紧紧结合在一起,周朗夜把戒指从首饰盒里取了出来。白辉不知被什么刺痛了一下,突然开始挣扎,但他的手腕被男人迅速钳制住,一枚冰冷的戒圈随即套在左手无名指上。   随后周朗夜压住了白辉戴着戒指的那只手,将他重新钉回床上。他们十指交缠着,掌心渗出细密的汗。房间里弥漫着放纵而混乱的气息,白辉浑身上下好像都烧灼了火,一部分已经化作不会再燃的灰烬,另一部分还在向骨血深入渗透蔓延。   当他再度被推上倾覆浪尖的那一刻,眼前闪过一道虚弱的白光,而后似乎失智了几秒。   溃散的意识有如游丝般缓慢地回溯,白辉再睁开眼时,周朗夜正执着他那只被戴上戒指的手,嘴唇在他的无名指处亲吻磨蹭着。   白辉偏过头,看着男人的举动,过了一会儿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低声问,“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会有这么一天吗…?”   ——明知是一场没有结果的纵身而下。可是仍然看着白辉投入地去爱,一厢情愿地沉溺,好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周朗夜起先没有回答,而是把白辉抱起来往浴室走去。他用脚带开了门,浴室里那个带有按摩功能的浴缸已经盛满鼓着气泡的热水。白辉被他放进水中,男人蹲了下来,掀了掀他额前的碎发,对他说,“白辉,如果我说我当时不知道,你会相信吗?”   白辉的两只手搭在浴缸边缘,先是看了一会儿周朗夜,而后又转开了视线,整个人慢慢地往浴缸底部滑落。   周朗夜好像不明显地笑了一下,手伸进水里,去摸他的身体。   白辉身上有新弄出的痕迹,也有陈旧的还未消散的痕迹。周朗夜很有耐心地从那些痕迹上一一抚过,像检查一件自己亲手雕琢的藏品。   白辉是很对周朗夜胃口的,他的每一处细节都能轻易地勾起男人隐伏的欲望。过去这种欲望的内容较为简单,而如今因为他的逃跑和不由衷的屈服,则多了一些凌虐的以及折磨他的成分。   周朗夜显然不是什么好人,一个敦厚纯良之辈也走不到他这样的地步。   白辉在水里沉了很久,久到让周朗夜甚至也感觉心惊肉跳的程度。   他抚摸的手指从白辉的下身慢慢游移向上,最后掐着白辉的脖子,把他从水里猛地拽了起来,神情间浮起一抹怒色,沉着声对他说,“不管是不是,就以白礼睿和童昕的为人,也是迟早要把你送到我床上来的。”   白辉整个湿透了,呼吸很急很重,从发丝到下颌都滴着水,样子显得狼狈又凌厉。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唇角勾起来,自嘲地笑了笑,说,“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说:   入V的第一章,谢谢大家追更~ 第45章 白辉,是我把你想错了   夏天快过完时,白礼睿终于从拘留所里放了出来。他清减了快十斤,也添了好些白发,昔日那个气度轩然的成熟商人的形象似乎一去不复返了,只剩下一种久被关押而留下的憔悴与阴郁。   童昕和白翎一同去接他回家,随行的还有几位白家的亲属,但是唯独没有白辉。   世尊百货的收购已经进行过半,如今基本算是周氏旗下的产业了。但是白礼睿和童昕在平州的其余几处私产好歹算是保全了下来,下半辈子总可以过得衣食无忧。周朗夜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   此番白礼睿和童昕能够侥幸逃脱,全因白辉替他们扛下了一切。然而在给白礼睿接风洗尘的家宴上,童昕和白礼睿几乎都没有提起白辉,好像觉得他的牺牲只是理所当然。   白翎在席间觉得无比膈应,半碗饭都没咽完,就撂下筷子说医院还有事,冷着一张脸匆匆走了。   -   这一整个夏天,白辉都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除了完成几个早先签下合约的推广活动,他的演艺事业已近似一潭死水。   周朗夜要他的温顺听话,他就做给他看吧。   其间当然也经过了几次折腾,白辉似乎学乖了。就像那一枚男人执意给他戴上的戒指,越是白辉抗拒的事,周朗夜越能变着法地让他妥协。这种不对等的较量毫无意义,白辉根本没有与之对抗的资本。   两个月的时间不长,可是那些长在白辉心里的尖锐棱角却好像真的有被磨平一些。大概是做惯了周朗夜的宠物,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显得服帖了许多。   这天傍晚临近下班时,陶芝通过内线电话向周朗夜请示,“周总,小白的经纪人乔蓁刚刚打进一通电话,说是有事同你商量,周总您要接吗?”   白辉近来几乎没有任何演艺活动,周朗夜也已经很久没与乔蓁有过接触了。   他沉吟一下,说,“接进来吧。”   乔蓁是个玲珑识趣的人,知道周朗夜如今的地位不同往日了,一点不敢耽误他的时间,言简意赅地说,“周总,就一件小事,但恐怕还是要和您知会一声。”   话起了个头,乔蓁又迟疑了几秒,才继续道,“小白自己接了一个角色,尺度...挺大的。我没有劝住他,那边马上要准备签合约了。您看看,他到底可不可以接这个戏?”   -   今早周朗夜出门前,白辉为他泡了一杯美式咖啡,又在衣帽间里为他挑了与衬衣搭配的领带,站在周朗夜身前为他把领带系出一个优雅得体的温莎结。   那时的白辉穿着绸质睡衣,整理男人衣领时,无名指上的婚戒发出优雅纯洁的光。   从周朗夜的角度看去,他长睫垂落,玉颈纤长,锁骨若隐若现,白肤红唇衬托之下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慵懒动人。   周朗夜当时还在想,这小孩总算是养得称手了。而后又把白辉摁在衣帽间里深吻了一通,嘱咐他回床上再睡一会儿,这才离了家。   此时听着乔蓁说完,周朗夜摇头笑了笑,心说都是假的。白辉每晚躺在他身边,就连眼神都收敛得不露痕迹了,原来不管与他贴得再近,却还是同床异梦的人。   乔蓁在电话那头大气都不敢出。她其实也是心疼白辉的,但是这件事无论如何瞒不住周朗夜。乔蓁只是一个娱乐圈经纪人,没有与资本对抗的底气,也不敢由着白辉先斩后奏,只能选择告诉周朗夜实情。   “你把剧本发给我看看。”周朗夜的声音听起来不带什么情绪。   乔蓁说,“好的,我马上发您。”   她刚一放下手机,就把剧本发到了周朗夜给她的邮箱里。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就轮不上乔蓁过问了。   -   周朗夜这天下班比往常早一些,到家时佣人秦阿姨还没走。   白辉刚刚结束了他的长笛课程,正在书房里收拾乐器。   因为待在家中时间太长又闲来无事,白辉把小时候学过的长笛恢复了起来。周朗夜给他请了当地交响乐团的铜管首席,上门为他授课。   书房门从外面被推开时,白辉正坐在窗边擦拭笛头。   一份打印成册的剧本突然扔在他面前。白辉轻扫了一眼,心里就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听说你想接这个戏?”男人在白辉对面的扶手椅里坐下了,带着一点笑意问他。   白辉把笛头放入琴盒,然后拿起那本台词,细声说,“导演和其他演员都是我欣赏的前辈......”   庄赫是当年带他入行的导演,白辉以素人身份参演的第一部 独立电影就是由庄赫自导自演的作品。如今庄导带着闭关两年苦心写成的悬疑剧本再找到白辉,白辉拒绝不了,也不想拒绝。   “你演什么角色?”周朗夜问他。   “一个连环杀手。”白辉看着剧本上有关第一幕场景的描述。那是一个偏僻幽暗的地下室,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带着一副黑色手套,正对着镜子吸烟,他的身后躺了一具血迹尚未干涸的尸体。   “有什么情节设定是应该让我知道的吗?”男人又问。其实他早已在回来的路上看完了整个剧本。   白辉的角色在里面有吻戏、床戏,以及从背部拍摄的全裸戏。总之,很彻底地挑战了周朗夜的底线,而白辉打算瞒着他私自签下合同。   白辉把手里的剧本放了回去,平声说,“你不都知道了么。”   他们之间静了几秒。周朗夜处在一种看似平静的愠怒之中,白辉能感知出来。   过去的两个多月里,他也尝试过让自己向男人臣服,奈何心气和傲骨都长在血肉里了。任是演技再好,也演不下去。   庄赫的本子让他心驰神往,他厌倦了那些花瓶一样的角色,正想演一个心术不正的恶人,所以有种不管不顾的冲动。索性跳过了乔蓁,擅自答应下来,可还是被助理小高觉出了异样告知乔蓁,事情又一层一层捅到周朗夜那里。   “如果没有乔蓁告诉我,你又打算瞒多久?”周朗夜一边问着,一边站了起来。   这一次当着周朗夜的面,白辉流露出少见的坚持,“我不想错过这个角色。庄导的本子很好,角色对我也有挑战,我要去试试。”   周朗夜已经走到他跟前,俯视着他,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拿过了放在书桌上的手机,拇指和食指夹着机身,举到白辉眼前,“打给庄赫,说你辞演。”   白辉愣了愣,好像没想到周朗夜如此专断,继而用一种试图保持克制的声音质问对方,“我难道就连这点决定权都没有了么?”   周朗夜只是冷声重复了一次,“打给庄赫,现在。”   白辉的嘴唇抿紧了,眉心拧起,突然起身的同时扬手一挥,把那部手机一下打到了地上,继而抽身欲走。   周朗夜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拽回身边,猛地压倒在玻璃墙体上。   继而俯低了身,盯着他,慢条斯理地问,“白辉,这么几个月你的听话都是演出来的,是吗?......今早为我做的那些事,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心。”   白辉心里那股压抑太久的狠劲夜也被逼了出来,咬着牙冷笑一声,说,“周总不就喜欢那样的么?拿捏着我的短处要我回来求你,喜欢看我跪着被你上,养着我就像养一只漂亮好玩儿的狗。”   他随身携带了两个多月的乖巧面具,这一瞬间突然摘下了,一张俊美的脸上写满了不驯的冷意。   周朗夜终于在白辉身上用尽了最后一丝耐心。   他也曾想过要让白辉回心转意,以为只要把他留在身边,他们总还有余情未了的回温。但他从来不知道那个曾经愿意为他舍弃一切的人,在决意不爱了以后,竟是如此难以挽回。   白辉这个人,可以有么多不识时务呢。当初人人都对周朗夜这个仓促回国的私生子避之唯恐不及,他偏偏毫不犹豫地捧着一颗心往上凑;到如今周朗夜手握着周氏的实权,众人将他捧得高高在上了,白辉却只想从他身边离开,就连扮演一个贴心情人都演得不成样子。   周朗夜的眼神变冷了,转而掐住白辉的脸,半笑不笑地说,“白辉,是我把你想错了......既然你觉得我喜欢看你求我,养你就像养狗,那我们就试试,你这只狗该怎么求人?”   说完,他一把拽起白辉,将他拖出书房,径直拖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最后重重贯倒在楼上的护栏边。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连更,先抱抱小白... 第46章 那就如你所愿,当个畜生   白辉的后脑猛撞在一处微凸的扶手雕花上,眼前顿时一黑,还不等他撑坐起来,周朗夜已经抓着他的肩膀把他压回护栏,另只手探到他腰间摸了摸,发觉他今天配了一条帆布腰带,立刻不由分说地解了下来。   白辉猜到了可能发生的事,惶恐之下抬脚猛踹。周朗夜也不闪躲,生生在腹部受了他两下,旋即使力压住白辉的膝盖,又拧着白辉的手腕,把那根帆布腰带紧紧缠了上去。   当年他周朗夜在加拿大念书时,曾和一帮朋友参加过几次野外求生的训练营,懂得一些专业系绳的方法。因为不打算给白辉挣脱的机会,他用上了一种双套结的系法——被缚者一旦挣扎,绳结反而会越收越紧。   他将腰带的另一头扣在了楼梯扶栏上,然后动作粗暴地脱掉白辉的T恤,把整件衣服反套在白辉手腕处,盖住了那个绳结。   绳结的位置捆得太低,白辉几乎无法坐起。地板传来的冷意,整片地往他裸露的皮肤下渗透,空气似乎也凝滞了几秒。白辉背抵着地板,眼中闪变过各种情绪,好像已不认识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   楼下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听着响动像是秦阿姨走到了客厅的鱼缸边,准备给热带鱼投食。   他们两人就处在鱼缸位置的正上方,如果秦阿姨闻声抬头,可以清晰看到二楼转角的围栏外系着一个黑色绳结,上面套了一件衣服,而白辉被缚的双手也在围栏后隐约可见。   周朗夜仍然压制着白辉,方才那一瞬的冷戾决绝从他神情里褪去了,他以手背拍了拍白辉的脸,用一种上位者的从容眼神盯着他,淡声道,“你再叫大声一点,说不定秦妈会上来看看你。”   说完拽了拽绳结,像是要确认系紧了,继而起身去了一趟书房,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颜色有些斑驳的瓶子。   白辉不知道那里面会是什么,二楼的走廊没有开灯,九月傍晚的昏黑已经翻涌上来。周朗夜每走近一步,他的恐惧就加深一分。   楼下还在不时传来秦阿姨打扫房间的声响,白辉往后缩了缩,不敢造出太大的动静,绳结将双腕捆得太紧,他躺在地上无法挣脱,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拍打上岸的濒死的鱼。   周朗夜在他身旁蹲下,面对白辉的摇头抗拒,他无动于衷地伸出手,钳住白辉的脸,说,“既然要给我当狗,那就拿你试试药效吧。”   大约在几周前,周朗夜领着白辉去过一个饭局。白辉不像别人带的小情儿那么可意来事,席间驳了两三回周朗夜的面子,周朗夜既已摸着他的脾气了,反倒只能无奈纵由着他。   经营会所的老板当时也在场作陪,他做的是迎来送往的买卖,自然有几分眼力见,又一心想要巴结周朗夜,临走时主动给周朗夜递了一个包装严实的盒子,说,“这是好东西,周总。没有副作用,保管你养的那个小东西从此服服帖帖,您放心试试。”   周朗夜没想过要用这个,带回家后扔在书房里忘了处理,偏偏今晚被白辉激怒了,那种折磨人的狠劲从心里窜起来,他自己一时也收拾不住。   这时他摁着白辉的头,另只手弹开了瓶盖,将其中一头塞到白辉鼻腔中。白辉猝不及防吸入一股气体,脸色几乎立即就变了,呼吸凌乱起来,唾液咽得很急,好像瞬间被抽走了一半的神魂,挣扎的力气随之锐减。   周朗夜看着他的反应,像是有些满意,说,“原来见效这么快。”   说完又摸出一颗椭圆的药丸,撬开白辉的齿关,抵着他的舌头将药丸塞入口中。一直推到舌根处,确定他整粒咽下了,才把两根手指从嘴里退出。   在他松开白辉时,冷不丁听见白辉嘶哑着声,咒骂了一句不知什么含糊不清的话。   周朗夜认识白辉这么久,记忆里从未听他骂过人,不由得薄唇勾了勾,耐着性子问他,“辉儿,骂的什么?”   他叫他叫得这样亲昵,好像他们是一对契合恋人。然而听到的却是白辉从未有过的直呼其名。   “周朗夜......”   白辉嘴唇发颤,唇瓣是湿润暗艳的,引人遐想,在昏暗中泛起一层诡异而情欲的红,也让周朗夜迅速产生了某种冲动。   “我瞎了眼才会喜欢...你这种畜生......”   真的不像白辉会说的话。   周朗夜心里倏然空了几秒。   大概都疯了吧,他想。那种爱而不得丧心病狂的极致,就是周朗夜和白辉的最佳写照。   他凑近了白辉,咬着他的耳垂,慢慢地说,“那我就如你所愿,当个畜生。”   -   白辉如果不是在十六岁那年遇见周朗夜,他这一生大概都会过得安稳许多。   或者上天怜悯他,让他在足够成熟的时候遇上对方,能够认清周朗夜那张斯文英俊的表皮下隐藏着的危险属性,他也会在不慎心动以后懂得适时抽身。   十六岁这样的年龄太青涩也太盲目了,不知道自己招惹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周朗夜要白辉的赤诚痴心,又要白辉的进退识趣;他要向白家寻仇,却要白辉给他真爱。   他自己分明不信婚姻,偏偏给白辉买了一枚婚戒强迫他戴上,睡觉洗澡都不准白辉脱下。   白辉好似一簇曾经怀揣热望的焰火,等不到他的黎明了,最终落在一场冷寂无声的长夜里。爱不得,恨也不得,留不得,脱身也不得。到了痛骂周朗夜“畜生”这一刻,他心里更恨的其实是自己。   周朗夜把他扔在二楼的这块小平台上,转身就下了楼。药效渐渐起来,白辉躺在地上,眼前环绕着迷离错综的幻影,下腹也不受控制地燥热起来。   过了不多久,他依稀又听见陶芝的声音又从楼下客厅传来,好像是来给周朗夜送文件。   周朗夜是有意的,白辉心想。这些平日熟识的人就在与他上下几米相隔的地方,而白辉却以如此不堪的形象被缚在这里。他不敢发出声音,不敢让楼下的人觉出异样,只能张着嘴无声地喘着,身体里那股热潮肆虐作乱,生理性的眼泪从眼眶滑出,他在绝望中尝到了苦涩咸湿的味道。   -   待到陶芝离开,周朗夜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白辉已经在上面待了快有四五十分钟了。   他从玄关回到客厅,还未迈步上楼,猝不及防听见几下闷钝的声响,倏然抬头的一瞬,却见一条腰带状的长影从二楼直接落下。   周朗夜先是一愣,似是不相信白辉竟能从那个绳结中挣脱,而后快走了两步上到平台。皱成一团的T恤还扔在原地,白辉却不见了踪影。   黑暗的走廊上落针可闻,周朗夜隐约听到起伏的喘息声从卧室传来,于是走向卧室,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白辉靠在角落里,两只手腕都呈现出可怕的痕迹,不知他是以什么惨烈的方式脱困出来的。他双眼闭着,微仰起头,牛仔裤被退到膝盖处,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另只手正在自*。   周朗夜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场景。那种剧烈的心痛和嗜血的罪恶感瞬时涌上了大脑。   他走了几步,停在白辉身前,借着外面街道透入的灯光,看清了白辉的样子,下唇淌着血,大概是用牙齿咬过绳结,口腔和牙齿都被血迹染红,垂在地上的那只手不知是不是脱臼了,手腕多处破了皮,交错翻起几层刺目的血痕。   周朗夜伸手的一瞬,白辉睁开了眼,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周朗夜摁着他的肩,另一只手盖在了他的那只手上,想要帮他解决。   白辉的声音隐隐带了哭腔,再一次让他滚。   “你这样没法去看医生,我先帮你弄出来。”周朗夜揽着他,不让他再挣扎,但或许是药效的作用,白辉浑身抖个不停,却始终无法释放。   周朗夜已经悔恨得不行,嘴里一连地哄着他,“乖、听话...再放松一点......”一面将他抱起来放在床上,屈膝半跪下去。   白辉像个失去意识的娃娃一样,躺着任由周朗夜摆弄。他残存的那一点羞耻心、自尊心全都击碎了,肆虐横行的欲望像一把生锈的刀,一寸一寸割开他的皮肉,从他身上放血。痛楚与混沌中他不由自主地想着,是不是死了就能解脱了。   最后他在周朗夜手里释放出来时,整个人几乎都崩溃了。   药效引起身体的失控,白辉无法自持。周朗夜俯下身吻他、哄他,他躲不开,泪水流了一脸,眼前一片恍惚。   等到家庭医生匆匆上门时,白辉勉强被男人收拾干净了,闭眼躺在床上。然而有些痕迹是抹除不去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可是白辉好像无所谓了,医生给他检查伤口,替他上药包扎,他一言不发地配合着。止痛药的帮助微乎其微,但他在包扎全程中没有哼过一声,仿佛这具身躯已经不属于自己。   由于腕部受伤严重,加之后期康复不当,白辉的右手留下了永久性的损伤。从此无法再做细致的手部活动,常常拿不稳东西,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自如地使用筷子。   作者有话说:   后半部分的完整文字请在微博搜“流光 46” 第47章 下次我只能用吸管喝水了   家庭医生离开的时候,嘴角绷得很紧,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周朗夜送他到玄关,他忍了又忍,终于按捺不住,叹道,“周总,我看那位病人身体也不怎么好,您还是要当心些。”   字面上的意思是为周朗夜着想,实则是看不下去白辉一身的伤痕累累,觉得自己在这里替周朗夜看病也像是助纣为虐,良心上过不去了。   周朗夜沉着一张脸,没有驳他的话,只说,“有劳了,慢走。”   几分钟后周朗夜再回到楼上卧室,手里端了个托盘,里面放着温热的粥和小菜。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白辉的右手捆上了夹板左手缠着绷带,绒毯搭在身上,偏头躺在大床靠墙的那一侧。   周朗夜坐到床边,放缓声音对他说,“吃点东西吧,我喂你。”   白辉身上的药力还没过去,呼吸仍然显得零碎急促,周朗夜伸手刚触着他的肩,他就往里缩了一下。   周朗夜不敢刺激他,陪着小心和他商量,“你手不好用,我喂你吧。”   白辉的意识并不清晰,刚被周朗夜捆绑过的恐惧还没有消退,他很怕与男人一言不合,对方再度对自己动手,于是以手肘撑着床垫,慢慢坐了起来。   一小勺米粥喂到嘴边,白辉其实全无食欲,忍着恶心咽了一口。周朗夜见他好像是咽下了,正要再舀一勺,白辉突然掩住嘴,蹬开被子就要下床。周朗夜眼疾手快去扶他,白辉没有站稳,先绊在地上呕出一口,又挣开周朗夜那只不敢用力的手,踉踉跄跄冲进盥洗室,扶着马桶吐了起来。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白T,瘦削的背脊起伏得厉害,大概是吐得难受了,后颈上细白的皮肤隐隐泛起一片红痕。   白辉就这么趴在马桶边折腾了七八分钟,最后胃里彻底吐空了,周朗夜给他喂了水,把他揽起来时,白辉突然低声说,“今晚让我自己睡行么?”   周朗夜愣了愣,先没说答不答应,只是把他抱回床上,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又拿来一条热毛巾给他擦脸。   白辉眉心蹙着,脸上半分血色都不见,下唇的那道口子刚凝结不久,被毛巾的热气一捂,血疤又化开了,在毛巾上染出一小团暗沉的红。   周朗夜坐在床边犹豫了一下,好像是想和白辉道歉,但终究没能说出口。   他起身时把床头灯调暗,低声嘱咐白辉,“我在隔壁书房,有事就叫我。”   白辉没有回应,周朗夜只能带上门出去了。   这一晚对于他们而言都很漫长。   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周朗夜开始失眠,站在书房的窗边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抽得不勤,就看着那点微弱的火星在指间烧着,把无声的黑夜烫出一个窟窿。   他想起了很多事,大部分都与白辉有关。有些是清晰的,有些则很模糊。他知道自己该放手了,他们之间只剩下无法自拔的相互折磨,过去的几个月里,周朗夜以白家为要挟,已经勉强白辉做过太多令白辉一再受伤的事。   爱对于周朗夜和白辉而言,很像是某种时机错误的偏执。起先是白辉不求回报的执着,而周朗夜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动心;而后演变为周朗夜无法释怀的一意孤行,而白辉一心只想逃离。   烟快要燃尽时,窗外忽然远远的出现了一抹身影,周朗夜先是吓了一跳,旋即才认出那个人是白辉。   因为穿着白色T恤,在黑暗的花园中难免显得醒目,白辉并不知道楼上的男人正在注视着自己。   已经有好几天没出门了,积攒太多的压抑和疼痛把白辉压得喘不过气来。困倦到极致的人,反而无法入睡,于是他忍着频频发作的头痛,走到花园里想要透透气。   周朗夜在二楼窗台边俯瞰着园中的一切,白辉走到花圃的一个角落停住了。那里种了十几株长势不太茂盛的小苍兰花。   那抹清俊的身影蹲了下去,愣愣地看了很久的花,蜷缩的背影透出一种让人心疼的孤冷。   应该在把白辉彻底毁掉以前让他走,周朗夜再一次想。烧到滤嘴的烟头倏忽烫了他的手,他把烟扔进了一旁的烟灰缸里。   大概过了十分钟,白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又走到一旁的长椅中坐了一会儿,熬到接近三点时,他离开了花园。不多久,周朗夜听到隔壁卧室的门发出开阖的响动。   早上七点一刻,只勉强睡了三四个小时的周朗夜走出书房,因为担心白辉的情况,他推开卧室门进去查看。   白辉睡着了,两米宽的床,他抱着被子睡在小小的一角,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周朗夜蹲下来看他。六年多了,那个曾经缠着他要出门兜风一同观影的漂亮少年,如今已从戏剧学校毕业,不久就要过他的二十三岁生日。   睡梦中的白辉呼吸轻微,看起来有种病弱的乖顺。那些冷漠与伪装都不见了,他好好的躺在周朗夜眼前,颈间戴着项链,手上有一圈婚戒。   周朗夜慢慢伸手,在他脸上很轻地抚了一下。动作是温柔的,眼神却无端地冷了。   不会让他离开的,周朗夜暗忖。   白辉是他养的花,一年四季不论凋零绽放,都只能收藏在周朗夜的花园里。   -   这大概是周朗夜这一生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实际上,他人生前三十年做过的为数不多的错误决定几乎都与白辉有关。   他一向引以为傲的预判和决策力在白辉面前好像通通失效了。白辉就像周朗夜永远答不对的一道题,不管答案有多少个,周朗夜总是做出最糟的那个选择。   白辉手部的骨伤和肌腱恢复异乎寻常的缓慢,周朗夜是直到两周后才发现的。起先白辉只能用左手拿勺子吃饭,周朗夜并无觉出什么异样。直到过了一阵子他发觉白辉始终拿不稳东西,筷子也一再掉落,这才恍觉不对劲。   白辉根本没有定期去医院做康复训练,司机把他载到医院门口,他假意进去了,却从另一道门离开。重新叫个车,开去美术馆看展或者去电影院虚耗一下午。   周朗夜不是没有上心过白辉的手伤,也嘱咐医院给他安排最好的骨科医生。可是坐到了周朗夜这样的位置上,众人都只会簇拥追捧他,没人告诉他白辉身上发生的一切。比如不积极配合治疗,又比如三餐很少按时或者吃得太少。所有人都会认为白辉不过是周朗夜养的一个玩物,而像白辉这样的玩物不管再精美再脱俗,终究也有让主人腻味了的一天。   谁又会给一个玩物费心呢,更不会冒着触怒周朗夜的风险告知他实情。   周朗夜意识到白辉对待伤势的怠慢为时已晚,治疗错过了最佳时间,白辉的右手从此无法负重、也难以完成细致动作。最后白辉索性从网上买了两副给幼童训练的左手辅助筷,开始练习左手执筷。   周朗夜给他加诸的伤害,就像白辉那一只有意不愿复原的右手,最终变作了一道无从化解的沉疴。   白辉什么都没有了,索性就把自己撕开给周朗夜看。   -   十月国庆刚过没几天,庄赫就在微博上发布长文,公开指责白辉是个没有责任心和使命感的影人。那一天正巧是白辉的生日。   庄导一贯仗义爽快,不会虚以人情世故,入行三十余年痴心于电影创作,原本对白辉给予厚望。而乔蓁受周朗夜的安排去和他谈辞演一事,白辉甚至全程没有出面,让庄赫对白辉前后不一的言行感到极度失望。   他不知道白辉经历了什么,只以为他是被娱乐圈的纸醉金迷骗得自甘堕落了,于是在长文里无比感伤地描述一个好演员的逝去与坠落。   有关白辉的热搜在微博上连挂了三天,他本人却始终没有现身解释,工作室的官微也只是以一句“时间档期冲突”为由,轻飘飘地做了解释。   白辉后援会一夜之间掉了近十万粉,原本由他代言的珠宝品牌也提前更换了新版的广告。   娱乐圈如名利场,向来有着众所周知的鄙视链,电影咖的身价永远要压影视咖一头。像白辉这样初露大屏幕就提名国际影展最佳男配、大一新生时又拍了名导贺岁片,继而横扫当年的各大新人奖,这起点放眼内娱电影圈,也高得少有人能及。   如今他一手好牌打得稀烂,遍身才华都已蒙尘,声音再好听也只能用来叫床,模样再俊俏也无非是周氏掌权者带得出手的情人。影迷们怒其不争,在工作室的官微下面狂刷了十几万的评论,各种谩骂指责层层叠叠,看来简直惨不忍睹。   而白辉呢,白辉好像没事人一样。   生日那天,他照常吹了蜡烛喝了香槟,从周朗夜那里收下价值不菲的礼物。当晚还借着醉意主动撩拨男人,任他把自己摁在床上折腾了大半夜,第二天睡到临近正午才起。   周朗夜亲手造的孽,如今开始自食其果了。每一天他都过得提心吊胆寝食难安,他见过白辉喝水时拿不稳杯子,掉落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白辉站在那堆碎片里,抬着眼冲他微笑,说,“又摔了一个,下次我只能用吸管喝水了。”   嘴角那么漂亮的勾着,神情里却都是阴霾与厌世。   作者有话说:   虐白还有两三章,坚持住,小白会好的。 第48章 会恨我吗?   周朗夜和白辉之间,就像是踩着二月湖面上将化未化的冰层。   一路的执迷不悟已经让他们走到了湖心中央,留在原地必定会因融冰落水,而想要上岸又是茫然四顾,遥不可及。   白辉终日关在家里,安静得近乎失语。周朗夜过去总想圈禁着他,把他扣在身边,如今白辉哪里都不去了,他反倒感到忧虑难安。   他减少了加班和会议,每晚六点准时下班回家陪白辉吃晚饭。   白辉的胃口很差,小半碗米饭配点汤汁蔬菜的就说饱了。周朗夜只能哄着他,能多喂一口算一口,可是每晚同床共枕时把人捞到怀里,还是觉得白辉身上一点肉没长,摸着哪里都咯手。   白翎来周氏的总公司找过周朗夜好几次,周朗夜一概没见。   他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打算,白辉好像一个虚妄的梦境,周朗夜明知那里呈现出的自己所要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是如果没有它,周朗夜也怅然若失难以为继。   -   沈卓回国的那天是霜降。平州的秋天总是很长,沈卓飞去多伦多照顾妻女时,市区的行道树开始落叶,待到他45天后返航平州,发现道路两旁叶子竟然还没有落光。   返程前沈卓给周朗夜打过一通电话,告知他鸿声贸易与北美经销商的合作进程。结束通话时,周朗夜突然同他说,“白辉喜欢昆汀或者皮克斯出品的电影,你看看行李箱还有没有空间,帮我带一套吧。”   沈卓把皮克斯动画全集留给了自己两个月大的闺女,又想办法弄了一套昆汀全集,从《落水狗》到《好莱坞往事》全数收录其中,外盒上还有一个昆汀本人的签名。   飞机落地平州的当晚,沈卓就带着这套昆汀合集去了半山别墅。佣人引他进屋,对他说,“周总在楼上。”   沈卓和周朗夜太熟了,也没让佣人去请周朗夜,就说“我自己上去行了”。   没想到他刚一上到二楼,就撞见白辉衣衫不整地从周朗夜的书房里出来。   他们各在走廊的两端,白辉穿了一件明显大一码的衬衣,衣摆虚虚地齐着腿,下面好像什么也没穿。   沈卓毫无防备见着这一幕,一下愣在原地。只见白辉垂着头,一手扶墙,另只手牵着书房门把,脚步不稳地挪动了两步,把门关上了。   此前沈卓与白辉也曾有过几面之缘,记忆里的白辉是个霁月清风般的人物。沈卓想不明白,怎么才短短两三个月的光景,曾经优雅得体的白家小公子竟会沦落至如此失态的境地。   白辉也看到了他,脚下似乎迟疑了一下。沈卓先冲他点了点头,继而出于礼貌避开了视线,站在转角处没动,让白辉先行。   在与白辉错身而过时,沈卓闻到了对方身上明显的酒气,由于他的视线避得很低,也无可避免地看到白辉双腿内侧蜿蜒而下的湿痕。   白辉往下楼去了,沈卓手里提着那套来不及给出的礼物,心里的感受顿时复杂起来。这不像周朗夜一贯行事的风格,他想。白家是有愧于顾婵的,但与白辉无关。伤人可以,不能打脸。把白辉折辱成这样,就算置身事外如沈卓,也觉得看不下去。   他在书房里见到的周朗夜却还是如常的从容自若,穿着浅灰色薄毛衣和休闲长裤,见到沈卓的第一句话是,“嫂子怎么样?什么时候带宝宝一起回国?”,与方才所见的白辉判若两样。   沈卓先与他闲话了一会儿,到了快要离开时,他问周朗夜,“你和白辉算是怎么回事?”   周朗夜沉默了几秒,而后有些苦涩的笑了笑,“就你看到的样子。”   “我见着他从你书房出来......”沈卓欲言又止,他比周朗夜还大几岁,行事也沉稳,有些形容他说不出口。   其实并非是周朗夜勉强白辉,以白辉如今的精神状态,周朗夜怎么也不敢轻率动他。只是白辉常常在晚上喝了酒,跑到书房或是健身房里,总之就是寻着一些并不适合做爱的地方有意地撩拨周朗夜。   周朗夜也能揣到白辉的意图——既然周朗夜喜欢那个干净纯粹的少年,白辉便不会再让他得偿所愿。总之他们之间没有善始,最后也不得善终。   但这些意思他没法向沈卓言明。   “不是你想的那样。”周朗夜平声道,没有更多解释,只是说,“是我对不起他,这一点我不否认。”   沈卓盯着周朗夜,一句尖锐的话已经滑到唇边,但又出于多年的友谊,他终是按下未提,只是摇头道,“你这一声“对不起”未免太傲慢了。”   沈卓与周朗夜算是十几年的至交。这样带有指责意味的话,沈卓此前从未讲过。   “以白家的现状,是没法和你对抗的。”沈卓的手肘撑在膝上,话说得很慢,“你要是喜欢白辉,至少要尊重他的感受。如果不喜欢,还是放人家走吧。白辉多大?二十二三岁是不是。我不了解娱乐圈,但是当演员吃的也是青春饭,作践成这样了以后还怎么继续?”   周朗夜不置可否地听着,对于沈卓的话既不辩驳也不应承。   沈卓言尽于此,眼见着像是劝不动他,于是起身告辞。周朗夜也从扶手椅中站起,说“我送你下去”。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书房,穿过走廊,到了二楼的楼梯边,沈卓脚下忽然顿了顿。周朗夜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楼下正用投影仪播放电影,白辉蜷坐在沙发里,头发半湿,好像是洗过澡了。   他怀里抱着一个玻璃罐子,里面装的是腰果杏仁一类的混合坚果。   白辉先用右手伸进罐子里拿取,试了两次都失败了,于是换作稍微灵活些的左手,总算是掏出了一颗杏仁。   沈卓也不知有没有看出他动作的反常之处,下楼经过客厅时,和白辉招呼了一声,“白辉,走了啊。”   白辉偏头看了沈卓一眼,淡笑,“慢走。”   周朗夜送走了沈卓再回到客厅,拿起扶手上的毯子给白辉盖住腿,在他身旁坐下,把他搂到怀里。   “我让沈卓给你带了一套昆汀的全集,一会儿你上楼看看。”   白辉任他抱着,视线落在屏幕上,没有看周朗夜一眼,也没有说一个字。   周朗夜习惯了他近来的忽视与沉默,伸手从罐子里捻起半块桃仁,喂到他唇边,白辉张嘴吃下了。   电影刚放了开头的部分,距离结局还剩一小时,白辉没到看完就睡着了。   周朗夜没有扰醒他,就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感受着他恰好的温度,也嗅到他发丝间淡淡的清香。   过了良久,他低声问白辉,“......会恨我吗?”   白辉睡得愈发沉静,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周朗夜反而感到一点心安,他觉得这样就好了。他并不想知道真相。他在爱里或许不如白辉曾经十分之一的勇敢,总是在权衡、掂量、计算得失,以至于落得两败俱伤。   但他可以给白辉提供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生活作为补偿。白辉可以一生衣食无忧予取予求,周朗夜会签署协议,保障他拥有世人羡艳的一切,永远活在纸醉金迷的梦里,当一个被宠坏的小孩。   -   可惜事情并未朝着周朗夜预计的方向发展。那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又怎么能像一株花草一样被关在园圃之中。   长期的限制自由以及背负与家人利益相关的枷锁,让白辉处于一种身心压抑的亚健康状态。   周朗夜眼见着白辉的精神每况愈下,命人在英国预约了圣托马斯医院的知名心理医生,定在感恩节后带白辉去看诊,也想顺道让白辉在欧洲旅行散心。   周维琛突然登门造访那天,距离他们的出行还剩不到三天。   周朗夜这天有个紧急会议没能按时回家,秦阿姨在门禁系统里认出了周维琛,开门让他进屋。   虽然知道周家兄弟之间并不敦睦,但这位好歹是周氏正牌的大少爷,秦阿姨也不敢怠慢,请他到客厅里坐下,说,“周先生刚才打过电话回来,说要晚些到家,还请您稍等。”   周维琛此番上门是想让周朗夜给自己一些资金上的周转。求人的事情不好办,尽管他觉得憋屈窝火,还是只能放下身段亲自上门向周朗夜求助。   秦阿姨给他端了茶水,周维琛在客厅里百无聊赖地坐着,没过一会儿,从后院走进来一个人,见到周维琛时也愣了愣,继而叫他,“维琛哥。”   白家与周家自从父辈起就有交情,白辉自然是从小认识周维琛的。   也不知怎么的,周维琛见着白辉这一瞬,心跳突然漏了拍。   大约是被周朗夜圈禁得久了,白辉身上少了曾经的锐意张扬,眉目间多了些厌世美人的清冷疏远。他头发留得略长,蓬松卷翘地随意散着,耳后别了两枚发夹,身穿一件针织外套,双手笼在袖中,因为衣衫宽松,愈显得双肩与腰身不盈一握。   周维琛常年混迹于脂粉堆中,环肥燕瘦照说都见过,白辉的模样却让他一下怔住了,喉结随着干咽动了动,才说,“小白啊,原来你也在家。”   白辉这种身份,见着故人尤其是周家的故人,难免觉得尴尬。   他本想着简单寒暄一句,就上楼独自待着。没想到周维琛出声叫住了他,笑着同他说,“这么久没见了,怎么就着急要走?”   秦阿姨又来送茶点,见着白辉与周维琛像是相识,于是询问白辉,“我准备下班了,您觉得我需要留下来吗?”   白辉知道她的小儿子快要考研了难免急着回家,就冲她点点头,“没事的,你去吧。”   秦阿姨颇为感激地同他道了“明天见”,匆匆拎包出了门。白辉仍然与周维琛保持着距离,说,“周总很快回来,你再等一等吧,我上去给他打个电话。”   周维琛突然起身走了几步,有意地拦住了白辉上楼的路,带着一种不怀好意地气声对白辉说,“别急呀,他不回来,我可以陪你......”   白辉先是一愣,旋即就要挥开那只意图不轨的手,没想到反被周维琛一把握住了。   周维琛感到掌心里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心里却愈觉燥热,忍不住顺着那几根纤细指节摩挲起来,嘴里说着,“哟,戒指都戴上了,这无名指不是戴婚戒的意思吗...?周朗夜许诺你什么了,你这么不计名分地跟着他?”   白辉两手旧伤未愈,使不上劲也挣脱不开,周维琛体格高大,又仗着与白辉独处一室四下无人,对于周朗夜夺权的恨意和对白辉的色心这时一同起来作祟。他不知廉耻地直接抱上了白辉,不干不净地在他耳边喷着热气,“周朗夜是不是器大活好,操得你舒服得离不开他了!?你试试我的,我让你更爽。”   就算白辉保持镇定也没用,周维琛色迷心窍,力量大得惊人,拖着白辉走了几步,把他重重摔在沙发上。整个人随即压了上去,一手去摸白辉的腰,一手揪着他的头发意欲强吻他。   舌头带着唾液在白辉双唇和侧颊上舔过,继而又辗转到眉心,白辉痛苦欲呕,奈何身体虚弱无法对周维琛对抗,男人伸舌进入他口中的一瞬,被他狠狠咬了一口。周维琛发出一声痛呼,带着满口咸腥的血气一下坐起,抬手就给了白辉一个巴掌。   白辉被打得耳中轰鸣眼冒金星,周维琛不依不饶地骂他,“你他妈就一个给男人操的贱人装什么清高呢?哪天周朗夜不要你了你还不得再找个金主上床?”   说完就开始撕扯他的衣服,掐咬他的敏感处,发狠似地摆弄白辉。   时间似乎被无限地拉长了,感知却无法变得模糊,初冬阴冷的暮色涌进房间,白辉眼前一片灰暗。他被周维琛紧紧压制在沙发中,无论如何反抗也看不到一丝脱身的机会。   周维琛那两只四处游走猥亵的手,像毒蛇一样缠绕着白辉,带给他不能摆脱的折磨和屈辱,令他几近窒息。 第49章 脸已经毁了,你应该没兴趣了   秦阿姨出门前炖了一锅马蹄羊汤。周维琛找上门时,她把马蹄和和萝卜留在了料理台上,先去给周维琛应门,后来又忙着伺弄茶水点心,忘了把余下的食材投入慢炖锅中。   这时她已经走到小区岗亭处,掏出门禁卡的同时想起那盆还没下锅的马蹄和萝卜,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折返回去。毕竟每个月五位数的薪酬不能白领,要是周先生晚些时候回到家中,见着一锅半成品的羊肉汤,秦阿姨自觉交代不过去。   她自己带着钥匙开门,还没走进玄关,就听见里面传来奇怪的响动,似乎还夹杂着白辉呜咽般的咒骂。   秦阿姨做事颇为警醒,听着那声响不怎么对劲就没有冒然进去,轻手轻脚走了两步,隔着玄关的隔断看清了客厅里惊人的一幕,吓得一个趔趄。   周维琛已经把白辉的衣服全脱了,手下还在拽扯他休闲裤上的系绳。白辉因为反抗激烈,又被他扇过一次,嘴角渗出了血渍,可是还没放弃挣扎。   就在周维琛埋头在白辉颈间舔吻他的脖子时,倏忽听见门口方向传来一声,“再不松手我要报警啦!”——分明是秦阿姨的声音。   白辉反应极快,趁着周维琛闪神的一瞬,抓起茶几上的一尊水晶雕塑,照着周维琛的额头猛击过去。   周维琛猝不及防被打中太阳穴,可惜白辉手上全无力气,能够拿住雕塑已是不易,这一下虽然迅速,却几乎没有造成伤害。   但是秦阿姨的突然折返也把周维琛吓得不轻。他回头去看,只听见玄关那头涌入呼呼风声,似乎是大门敞开了,而秦阿姨已经跑到了屋外。   这片小区大都是带有花园的独栋小楼,每栋之间相隔有些距离,并不是那么容易向邻居求助。秦阿姨常年在大户人家做事,多少晓得些分寸,知道自己今日所见之事不能冒然报警,否则丢的是周家的脸面。   她于是站在门口,扬着声叫,“你快出来吧,周先生可心疼小白了!被他撞见你就脱不了干系了!”   周维琛一张脸上神色几变,手里握着从白辉那里夺来的雕像,最终没有再对白辉动手。   他捡起地上的外套,咬牙切齿地穿上,临走时不忘扔下一句,“总有一天你要落在我周维琛的手里!”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秦阿姨不敢与周维琛正面相接,远远地退到车库一角,直到看见对方开着黑色保时捷扬尘而去,这才一边掏出手机打给周朗夜一边小跑进屋,继而牢牢锁上了门。   白辉已经不在客厅里了,茶杯水壶洒落了一地,沙发周围已是一片狼藉。   接电话的人是助理陶芝,秦阿姨在客厅里转着圈,声音有些发抖,“请周先生接个电话吧,家里出事了,小白可能受了伤。”   陶芝吓了一跳,一听到白辉的名字,半点不敢怠慢,从她那头传来的声音似乎是在通道里疾走,同时又问秦阿姨,“伤到哪里了?你叫救护车了么?”   秦阿姨支支吾吾不敢尽叙详情,好在不出半分钟,这通电话就直接交到了周朗夜手里。   秦阿姨如蒙大赦,刚听见周朗夜沉声说“喂”,她立刻就道,“周先生,您哥哥刚才来了一趟,我、我因为到了下班时间就先离开了。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会对小白动手......小白的衣服也被他扯破了,不知道有没有受其他的伤,总之您快回来看看吧。”   -   会议立刻就解散了,周朗夜沿途连闯了数个红灯,以最快速度开上青屏半山,每隔几分钟就打给秦阿姨,问她,“现在怎么样?”   得到的答复始终是,“还在卧室里,没有回应也没有出来。”   周朗夜进门后甚至来不及换鞋,径直上了二层,秦阿姨识趣地避到一旁,把空间让给他们。   周朗夜先是克制地敲着门,与屋内的白辉商量,“辉儿,我回来了,你开门让我进来行吗?”   然而无论周朗夜如何哄劝,始终不得任何回应。他不敢再耽搁时间,起先考虑要踹门而入,又怕响动太大惊吓到白辉,而后决定从书房翻窗到卧室的阳台,再进入室内。   秦阿姨担心得不行,跟在周朗夜身后亦步亦趋地劝她,“周先生这太危险了,掉下去可怎么办?您把司机叫回来让他试试吧……”   周朗夜平日里常做攀岩一类的运动,书房外的空调挂机距离卧室阳台不到两米,对他来说不算棘手。他脱了鞋袜,翻出书房窗台,先在建筑外墙的凸起处撑住一只脚,继而抓住阳台护栏,得以顺利翻进阳台。   卧室里漆黑一片,与之相连的浴室却传来淅沥水声。周朗夜心跳得很快,他一贯是奉行理性至上的无神论者,这时却在心里一再地祈求上天保佑白辉安然无恙。   浴室里同样没有亮灯,玻璃围起的淋浴房已被雾气遮掩,白辉蜷坐在瓷砖地上,衣服全湿了。花洒往下冲着水,他将头埋在手臂里,凝固一般坐在水花四溅的角落里。   周朗夜进入淋浴房,先关了花洒,然后屈膝蹲下,慢慢去摸白辉一直埋着的脸,“辉儿,你让我看看伤到哪儿了?”   白辉顺着他的手劲抬起头来,那张脸上呈现出一种周朗夜此前从未见过的空洞的、失焦的神情,好像蒙着一层虚幻的雾。明明什么情绪也没有传达,却让人无端觉得一阵寒栗。   周朗夜捞了一条毛巾把他裹住,又小心翼翼地摸索他的身体各处,想检查一下他的伤口。白辉的一侧脸还肿着,一只耳廓受了伤,乳/尖也留有血痕。周朗夜将他抱紧了,紧得像是要揉碎在自己怀里,继而又低下头去吻白辉的额头。   不久便听到白辉冷静地回应,以一种缺乏起伏的声线说,“没事,秦阿姨回来了,周维琛没做到最后一步。”   说话时似乎是看着周朗夜的,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人。那种冷静异乎寻常,仿佛一个没有心的人在描述别人经历的事情。   白辉拒绝家庭医生上门看诊,也拒绝进食,上床以后裹紧了被子安静地躺着。周朗夜直觉他没有睡着,却也不敢惊扰他,就一直守着床边。后来实在熬得太累了,才在白辉身旁和衣睡了一会儿,直到一声清脆的裂响忽然将他唤醒。   白辉此时已不在床上,周朗夜迅速起身将卧室、衣帽间、浴室查看了一遍,最后发觉阳台护栏上坐着一道人影,在十一月的寒风中穿着单薄衣衫,坐在不过两三指宽的栏杆上,身形向后仰着,已是摇摇欲坠。   这栋别墅依山而建,从前门看来是栋两层小楼,卧室的阳台距离下坡的路面却有十几米的高度,一旦跌落下去非死即残。   周朗夜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手指冰冷地扶着推拉门,慢慢移动到阳台上。   他先是闻到了一种莫名熟悉的幽淡香气,而后倏然看清白辉手里握着的一个透明滴血的锐物,正是半支打碎后的香水瓶。   这是周朗夜在七年前的那场离别时赠他的香水。如今瓶子敲碎了,白辉徒手握着它,已经在自己手腕和脖颈处割出了很深的伤痕,鲜血涌得很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与香氛融合后诡异的血腥味。   如果不是白辉的手部积伤导致发力不足,或许他已经刺入了动脉。   周朗夜浑身都冷透了,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对白辉说,“辉儿,你先下来......”   白辉视线涣散地看着他,好像花了些时间才把周朗夜看清楚,继而轻声说,“朗夜哥,放我走吧......”   周朗夜立即点头,又向他伸出一只手,“好、好,我让你走,你先下来。”   白辉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盯着他,像是思忖了几秒,继而摇了摇头,“然后呢?我走了以后、是不是再求着你让我回来...?”   一面说着,一面举着边缘尖利的半个瓶声,在周朗夜猝不及防之下,突然下手扎在自己右侧面颊,然后一点一点往下拉拽。   血立刻涌了出来,顺着下颌线条往下滴淌。   “辉儿...!!”周朗夜快速靠近了两步,白辉立刻往后仰了些,身体已有大半悬空在栏外。   周朗夜不敢再动,他从白辉眼里看到了赴死的决绝。   “不,你不会让我走的......”血痕蜿蜒入白辉唇角,大概因为几处伤口牵扯得太痛,他频频地蹙眉,嘴里含着血沫,断断续续地说,“你和周叔叔根本没什么两样,他为了留住顾阿姨不惜以家人要挟,不惜借刀杀人,你呢?你对我做过的事,不也和他一样么?”   周朗夜一下愣住了,瞳孔猛地收缩,白辉说出的每个字都无比精准地剐在他心上。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染了半身血红的身影,伸出的手随之凝在了半空。   “我怕我死得不干净,再落到你手里。”白辉攥紧了瓶身,失血和寒冷让他意识恍惚,他嘶嘶地抽着气,口齿愈发含混,“如果脸已经毁了,你应该没兴趣了......”   没有留给周朗夜任何挽回的机会,没有一句告别,他忽然松开了那只握着栏杆的手。 第50章 我不想见他,不要让他进来   他的一只手,在白辉跌落的同时从边缘尖锐的玻璃体上擦过,触到了白辉的手。   因为失血过多,那只手已经冰凉了,而血还温热着。   血珠飞溅到空中、衣袖上,在白辉放弃求生的瞬间,周朗夜以惊人的爆发力冲上去将他的双腕一起抓住、顺势回拽,带着他双双倒入阳台。   白辉跌在周朗夜身上,手中的玻璃瓶滚落一旁,周朗夜在倒地的瞬间护住了他,自己的后背则重重撞在地上。他忍痛抱着白辉从地上起来,踉跄冲回屋内,呼叫智能机器人给白翎打电话。   深夜十一点这个时间,白翎的手机竟然立刻就接通了。那边传来重叠纷乱的背景人声,“白医生,辛苦了。”——似乎是白翎刚做完一台手术。   当白翎听到周朗夜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满是慌乱的声音问她,“白辉的手腕脖子和面部都有割伤,我立刻带他去医院,我还需要注意什么?”   白翎第一反应就是白辉自杀了。   她站在一片照度不低于500勒克斯的医用卤素灯下,视线所及的一切都是过度明亮的,心里却倏然暗沉到底,大脑一面快速做着与之相关的医学判断,一面呈现出一种不可控的空白状态。   在初步了解白辉的创口情况后,白辉让周朗夜带他立刻前往距离半山最近的市立五医院,不要再等急救车。   白翎当时所处的位置与青屏半山相隔大半个平州,当她赶到山脚下的医院,白辉已经进了手术室,而周朗夜穿着一件血衣坐在走廊上。   白翎没有靠近那张长椅,也没有和周朗夜说一句话。这间医院的急诊室主任与她相熟,白翎在赶来的路上与对方通过两次电话,也从今晚的值班医生那里获悉了白辉的情况,知道白辉暂时没有性命之虞。   手术进行得很快,白翎等了不过十几分钟,手术室的灯就熄灭了。两名护士把白辉推了出来,病床的滚轮在地砖上压出参差不齐的声响,病床上的白辉紧闭着眼,显得消瘦而苍白,好像处在一种流逝了生命力的凋零状态。他的手腕和颈部都裹着纱布,右脸经过缝合,也被绕过头顶的大片纱布遮住了。   白翎那么坚强独立的一个人,站在通道里,望着病床上的白辉,根本来不及控制情绪,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一个年轻男医生随后步出手术室,由于此前已与白翎有过通话,他径直就走到白翎跟前,对她说,“病人的伤口都处理好了,完全愈合要在三周以上。脸上的伤可能比较麻烦,长约5.5公分,留疤的可能性很大,万幸的是没有伤到神经,不至于影响面部微表情。”   白翎强作镇定地抹了一把脸,又问了几个有关创口愈合的问题。她心里惦记着白辉,同时也担心周朗夜的反应,无暇与医生多谈,经过一番简单沟通以后就匆匆去往病房区。   周朗夜跟随两名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已经走到病房门口,被从后面追上来的白翎一把拉住了。   “周总。”白翎保持克制地叫他,“他很快就会醒过来,你现在进去恐怕不大合适。”   周朗夜脚下停住,视线一直看着护士将白辉推入房间,才转向身前的白翎。   “那我在外面等一等。”周朗夜说,口气平和,但没有离开的意思。   白翎暂时不愿与他正面冲突,也不相信周朗夜会因此改变态度善待白辉,无意和他多说什么,转身就进了病房。   护士给白辉上完点滴以后陆续离开了,白翎在病房里待了很久,一面等着全麻的药效消退,白辉清醒过来;一面尝试与一些朋友取得联系,为下一步保护白辉转院做出安排。   等她意识到手机快没电时,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原本以为周朗夜早该识趣地走了,没想到白翎一走出病房,发现周朗夜竟然还坐在门外。   周朗夜一见白翎出现,立刻站起身,问她,“......白辉怎么样?”   白翎冷眼看着他,说,“吃了止痛片,现在睡下了。”   “我能进去看看他吗?”周朗夜又问,神情里难掩熬了半宿的疲惫与担忧。   白翎不是白辉,没那么容易心软,面对周朗夜从未展现过的小心翼翼和放低姿态,她显得无动于衷,“小辉醒过来的第一声,是叫我“姐”,然后对我说,“我不想见他,不要让他进来”……”   周朗夜闻言,脸色似乎变了变。白翎继续道,“周总,你如今要什么样的天姿国色没有?放过白辉吧。你是他的初恋,为了你,他跟家里出柜,把什么都交给你了。可是你呢,忙着复仇、忙着订婚,忙着做那些风云变幻的大事,你们从来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你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先以爱之名骗他,又以整个白家存亡相要挟,可曾正眼看过他么?”   “他如今事业已经没了,两只手落下残疾,模样也毁了……不管我父母早年做过什么错事,冤有头债有主,白辉不该被卷进这场恩怨。”   说到最后,任是白翎如何克制,声线也失了平缓,隐忍数月的内疚自责令她几乎难以自持。   她恐怕周朗夜还不肯放人,又说,“周总,您如今身居高位,听不到那些流言是非了,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评价白辉的。人言可畏,就算他经此一劫再想重新开始,终究不是当初那个19岁的男生……他不会过得有多好,你大可以放心。”   白翎起先还有些技巧性的规劝,后来说到“人言可畏”,她的眼神忽然黯淡下去。白辉没有重头来过的可能,白翎心里十分清楚。成年人的世界,不管私底下多么肮脏不堪,外表上总要一个漂亮体面。周朗夜早就把白辉从里到外打碎了,就算拼凑起来,也会永远带着那些洗不干净的过去。   白翎想起白辉无名指上那一圈明显的婚戒痕迹,甚至不敢多问他被周朗夜软禁的半年里发生了什么。   周朗夜没有打断她。白翎说完以后,他拧着眉心,闭了闭眼,好像不明白自己和白辉之间怎么会走到这样不惜一死的地步。   他对白翎说,“我让他走,不会限制他,不会再勉强他做任何事。”   停顿了几秒,似乎是整理了一下思路,他又道,“周维琛那边我会处理,白辉脸上的伤,手上的旧伤,我已经联系了专家……”   然而白翎立刻出言将他打断,“周总,不必了。余下的事情,白辉不愿与你有更多牵连。你请回吧。”   周朗夜方才在病房外没有闲着,联系了不少机构,尝试以最佳方案安顿好白辉后续的治疗康复。可是白翎不想承他的情,他握着还在震动的手机,沉默少倾,才说,“白辉还有些东西在我那里,等他出院了,要回来拿么?”   白翎摇了摇头,替白辉决定道,“周总都扔了吧,或者打包寄给我。”   话已至此,周朗夜再没有留下的理由了。他转头看了一眼病房的门,门紧紧关着,小窗口对着床脚的位置,他无法见到白辉。   他对白翎说,“如果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该说的话白翎都已说完,面对周朗夜此时流露的悔恨,她没有再给出任何回应。   白翎在病房门外站了很久,直到周朗夜走完整条通道,进入电梯间,甚至隐约听见了电梯开关门的提示声,她才重新折返回病房。   点滴已经挂完了,白辉仍然睡着,神色看似极不安稳,或是因为伤口的疼痛,又或是因为长久以来的梦魇缠身。他发出了一点轻微的、似在梦里也不敢声张的呜咽。   白翎俯下身去,伸手慢慢抚平了他微蹙的眉心,轻声对他说,“都结束了,以后一定会好的。”   作者有话说:   虐文作者,卑微在线求海星。 第51章 而白辉的梦里呢   周朗夜大概会永远记得,那一天凌晨五点的天光。   留在他衬衣上的大片血渍都已干涸,刺鼻的花香与血腥味却还未消散。他身上发冷,走得很慢,离开住院部大楼时,望见远处的城市天际线泛起一层稀薄的鱼肚白。   晨起的光景不该是如此惨淡的,周朗夜想。平州的冬天雾霾太重了,如果他能和白辉达成两天后的欧洲之旅,在英国看诊结束以后,他会带着白辉去西班牙和希腊走走,感受一次典型地中海气候的温暖冬季,享用一些当地美食,也许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可惜他没有机会了。   周朗夜进入车内,闭目坐了一会儿,尽管整个人已经累得不想动弹,却连短短几分钟都无法睡去。白辉浑身是血的样子总在他脑中挥之不散,像是烙印在记忆深处了,只要周朗夜一闭上眼,那片血红就会浮现起来。   最后周朗夜启动了ACC自动驾驶巡航,赶在还未到来的早高峰交通之前,以半人工半自动的模式把车开回了半山别墅。   宅子里很空,可是白辉的痕迹又像是无所不在。   门口的衣架上挂着他的羊毛围巾,客厅里堆着他拆封后还未看完的昆汀合集,楼梯上有去年圣诞节他亲手挂上的槲寄生花环。总之,是白辉把周朗夜这栋原本冷清得好像一处样板间的房子,变得有了值得留恋的人情味。   白辉离开的迹象并不明显。周朗夜经过厨房时还在想,就在几天前,自己结束一场应酬返家后,白辉还披着衣服起来,给他倒了一碗醒酒汤。   直到周朗夜走进二楼卧室,看到地板上滴落的血迹,还有那扇通往阳台的敞开着的推拉门,这才定住不动了。   卧室比别的房间都冷了许多,那么多个夜晚留下的缠绵温存,好像被吹得一点不剩了。周朗夜站在风口处,昨晚发生的一切直到这时才开始发挥那种撕心裂肺的后劲。   随后他看到了外面围栏上似乎放着一个银色的戒圈。   周朗夜迟疑了一下,慢慢走上阳台,把戒指拿了起来。这处墙角有不少玻璃碎片,想来白辉当时是先在这里摘下戒指,又敲碎了香水瓶,然后才坐到靠近下坡路面的那根护栏上的。   戒指被攥进了掌心,他终于意识到一切都不可挽回了。那个曾经站在花园里冲他微笑,抱着他说“你不走好不好”,在电影院里偷偷吻他,又在重逢后因他随口一句话等了数个小时,还为了他拒绝过各种片约,总是对他言听计从甚至频频让步的人,终于彻底走出了周朗夜的生命。   周朗夜握紧戒指,回房倒在床上。   已经接近24小时没有阖眼,这一次他终于被深重的倦意拖住了。他漂浮在将睡未睡的意识边缘,不由自主地忆起了无数个与白辉一同经历的片段。过去的这些事,周朗夜是从来不会回想的,现在却一帧一帧在他记忆里倒放,每个画面都那么清晰,又那么遥不可及。   从此周朗夜的梦里一定翻来覆去都是白辉的身影了......周朗夜在睡去前这样想着。   而白辉的梦里呢,恐怕是不会再有周朗夜了吧。   -   白辉是在一周以后出院的。他身上的几处伤口还没到拆线的时间,如果用手指抚摸,就会感受到那上面凹凸不平的缝合痕迹。   但他自己不怎么在意,自从入院以后,面对容貌的损伤,以及颈部和手腕处同样明显的疤痕,白辉都没有表现得自怨自艾。   是他自己下手割的,就算有一时的意气,总归让他从那段过往之中摆脱出来了。白辉觉得就算受伤也很值。   相较于姐姐白翎在此事上的讳莫如深,白辉倒显出几分超龄的豁达。甚至就连白翎害怕触及他的伤心事,提议带他换一个城市养伤,白辉也只是笑笑,说,“周家的势力这么大,就算离开了平州,也未必真能摆脱得掉。”   他并不忌讳谈到周朗夜,关于自己身上贴着的各种不光彩的标签,白辉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撕掉这些负面评价。所以与其推诿逃避,不如直面他有过的一切。   毕竟那场爱情,也曾和他的灵魂血肉长在一起,不经过刮骨之痛,无法轻易拿掉。   他爱了周朗夜将近七年。人生又有多少个七年可以蹉跎呢。   白辉经历生死一劫,爱恨什么的,有如镜花水月,他捞不起来,也就不会再惦记了。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可以从此放下。   周朗夜这个人,他总还是了解的,既然言明了要放他走,应该不会反悔。尤其当白辉看到镜子里自己那张疤痕蜿蜒的脸时,也会释然地想,如今就连容貌也变了,想必周朗夜不会再对他有什么兴趣。   他出院那天是个周末,午后的平州难得出了一点太阳,像是在祝福他即将开始的新生活。   白翎事先在电话里和他约定了开车来接他。白辉没有什么行李可带,独自一人拎着一个背包,戴着口罩和棒球帽,走到了住院大楼的门口。   远远就见着白翎常开的那辆Minicooper,排着环形的车队,匀速驶到了他跟前。   白辉上了车,白翎很有仪式感地把一束事先准备好的花塞到他怀里,说,“祝贺出院。”   白辉收下了,笑说,“谢谢姐。”   白翎加快车速,往医院外的道路驶去,一面对他说,“你先在我那儿住一阵子,我有空就陪你看看周边新开的楼盘。如果看到喜欢的户型,你就直接拍板。”   白辉望着外面一闪而过的街景,委婉地拒绝,“你忙你的事吧,我联系了中介明天带我看几套出租房,应该很快就会选定住处。”   开车回家的几十分钟里,白翎始终没能说服白辉接受她的帮助。最后他们驶进了地下车库,她有点无奈地在空无一人的地库里发泄似地摁了一下喇叭,微愠道,“我们白辉现在长大了,要出去独立生活,不要我这个姐姐了!”   白辉有点哭笑不得,待到车停稳了,他伸手把白翎揽过来,吻了一下她的头发,说,“我主要是担心有我这么大一个电灯泡挂在家里,影响你和姐夫恩爱。”   有些感情是患难中得见的,白翎与工程师男友两年不温不火的相处在白家遭遇变故之后反而深厚了许多,也因此认清对方是个值得托付的人,白辉由衷为他们高兴。   这晚白翎在家做了一顿火锅,考虑到白辉的伤口情况,她把锅底的口味调得很清淡。   刚刚由男友荣升为未婚夫的万彼德在晚些时候提着蛋糕登门。他比白翎略小两岁,在本地一家资金雄厚的设计事务所担任主管,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常戴一副有框眼镜,穿着羽绒服和蓝色水洗白牛仔裤,一看就是那种聪明务实的海归人士。   白辉为他开门,很自然地叫万彼德“姐夫”。万彼德好像对这个称谓很受用,略显拘谨的表情一下就开朗起来,主动和白辉聊了好些话题。   到了快吃饭时,白辉帮忙布置碗筷,发觉白翎准备的餐具都是四人份的,不禁有些意外地问她,“还有客人要来吗?”   白翎看了看墙上的钟,有点神秘的冲他眨眼,说,“是一位你也认识的老朋友。”   白辉连猜了几个人,白翎都摇头否认了。门铃正好在这时响起,白翎推了他一把,让他去开门。   外面的楼道上站着梁青野,他一手拿着红酒和花束,另只手提着一个大礼袋。   白辉愣了愣,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梁青野站着他跟前,难掩激动地冲他笑了一下,举起手里的纸袋,“《使命召唤》刚发售的新版游戏,我买了一套带过来,今晚好好玩儿一把。”   -   新年快到了,平州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周朗夜坐在车里,他的车则停在骨科医院一个正对着进出通道又不太显眼的角落。   这是他近来的每个星期里最为期待的一段时间。   白辉总会在每周二五的下午四点准时出现在医院门口,为他看诊的专家是周朗夜暗地里协调安排的,为了做得不露痕迹,周朗夜为此颇费了些心思。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宜冒然尝试挽回白辉,他们之间的心结太深,理应给白辉一些时间缓冲。所以他四处咨询机构,聘请专家,借由各种途径安排白辉就诊,希望能让白辉此前留下的旧伤先得以痊愈。   算来这已是他来医院暗中蹲点的第四周了,周朗夜隔着车窗,远远地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下了出租,背着一只单肩包,随着人流进入门诊大楼。   由于距离相隔太远,周朗夜也看得不怎么分明,就那么匆匆的几眼,他努力辨别的白辉的样子——似乎不如此前消瘦了,外套像是新买的,以前没看他穿过,头发剪短了些,步伐迈得很快。尽管只是一个侧影,可是仍然那么好看。   周朗夜的视线一直注视着白辉,直到他完全消失在玻璃门后。接下来的将近两个小时,周朗夜在车里处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算着时间,到了白辉快出来的点,他放下手中的笔电,又开始望向远处的大楼出入口。   一辆路虎慢慢停靠在旋转门外,没过多久,白辉也步出了门诊大厅。   周朗夜心里忽然紧了紧,不知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暗暗攥住了手。   白辉走向那辆银色路虎,像是隐隐笑了一下,很自然地侧身坐进了副驾。   周朗夜眼睁睁看着车辆随即发动起来,绕过楼前的花坛,继而从他旁边的车道开过,驶出了医院大门。   尽管驾驶座上坐着的那个男人被口罩遮住了半张脸,仍能看出他眉目间的俊朗和英气,还有那种频频看向白辉的充满爱意的眼神。   周朗夜曾与他有过几次照面,在两车交错的瞬间,他立刻就回想起来那个名字——正是白辉曾经的师兄,梁青野。   一种突然而陌生的恐慌一下把周朗夜撅住了,白辉与梁青野同车的情景让他觉得心口一阵闷痛。   那个孩子在他身边乖巧安静地待了太久,总是站在他一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以至于周朗夜从未想过,有一天白辉也会有爱上别人的可能。 第52章 但愿与你再无来生   梁青野的那辆SUV已经开出医院一阵子了。周朗夜才慢慢发动自己的车,他还要回公司开一个季度会议,十几个部门主管都在等着,不去不行。   再有几个月他就到三十一岁了,冒失冲动的情绪已经愈少,而深藏不露之处愈多。   可是就在刚才那一瞬,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突突地往外冒——冲上去把车截停,再把梁青野从驾驶座上拽出来痛揍一顿。   管它后果是上娱乐版还是商业版的头条,总之没有人可以觊觎白辉。白辉也不该坐进其他任何私车的副驾。   周朗夜在十二月的天气里,半开着车窗行驶了几条街,被带着零星雪片的冷风吹得清醒了许多。但是一想起梁青野看着白辉的眼神,还是像有根钉子扎在他心里,让他无比膈应。   稍后的季度会议上,一向公私分明的周朗夜少有地夹杂了拎不清的个人情绪,听谁起来汇报都觉得不顺耳,挑了各种刁钻的问题,搞得好几个高管当场下不来台。   散会时看着收拾东西的众人战战兢兢的样子,周朗夜让他们先走了,自己留在十九层的会议室里。没过一会儿,新来的行政助理敲开门,给他送会议纪要。他草草看了一眼,扔在桌上,吩咐那个诚惶诚恐的员工下班。   独处没有让周朗夜冷静下来,他甚至想起了很久以前白辉在飞机上喝醉酒后,任性地跑到这间会议室当众给他难堪的场景。   那时候他坐在长型会议桌的上位,而白辉站在遭人鄙夷的另一端,两手扶着桌沿,向他说言不由衷的订婚祝福。   那个男孩是漂亮又脆弱的,在外面享受着一线的资源和粉丝的追捧,私下里却被周朗夜轻率随意地摆弄着。沉浸在爱情里却一退再退的样子,最终演变为他的情感常态。   周朗夜想不起来最后是怎么把白辉哄好的,似乎是自己问了一句“还生气么”,而白辉说“不气了”。   这件事就轻易地不了了之。   如今周朗夜再回想起来,终于觉出一丝迟来的愧疚。以白辉那样矜骄的性子,如果不是压抑得忍无可忍了,又怎么会以那种不体面的方式向周朗夜表达他的崩溃。   他早就想走了。想得很决绝,却没有办法在周朗夜身上贯彻。   周朗夜走出会议室,让前台助理通知司机送他回半山别墅。当他坐进那台曾经与白辉同乘数年的宾利车时,仿佛得到了一点微小的安慰。   白辉曾把一个代言品牌方赠送的福袋留在了车里,周朗夜一直留着它。现在那个福袋就好好地放在白辉常坐的左侧座位上,周朗夜拿过了鼓鼓囊囊的福袋,好像抱着一个心爱之物,然后靠入椅背,闭眼小睡了一会。   他于晚上九点到家,秦阿姨刚刚和三名清洁工人结完了尾款。   由于担心丢失白辉留在家里的东西不慎丢失,周朗夜一个人慢慢地收拾了好几个星期,直到昨天才同意让专人上门进行清理。一来是每到年尾都有辞旧迎新的习惯,二来是卧室与阳台的那片血渍也不能再任其遗留了。   周朗夜换鞋进了门,秦阿姨帮他把大衣收进玄关旁的衣橱,然后拿出一个袋子交给他。   “今天上门的清洁工,在书房的柜子下面发现了这个碎屏的手机。”秦阿姨指了指上面那几条明显的裂痕,又说,“我看着手机壳像是小白以前用过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掉在柜子下的...?”   周朗夜接过手机,眉心蹙了蹙,想起几个月前自己回家逼迫白辉向庄赫辞演角色,白辉打掉了他拿着的手机,当时似乎是滑到了某个角落。后来周朗夜对白辉动了手又用了药,白辉因为受伤生病,在卧室一连关了几天,估计也忘了这只手机的下落。   周朗夜看着那个熟悉的手机壳,心里倏忽一动,说,“我知道了,我会还给他的。”   也不等秦阿姨再说什么,他就快步上了楼,立刻给手机充上电。   他本意是想借归还手机的由头联系白辉,这样至少能和他见上一面。然而刚一开机,周朗夜就被连续刷屏的微博特关提示搞得有些疑惑,那些信息的前缀几乎都是与周氏有关的公司或集团资讯。   他想不明白白辉怎么会对这些商业上的事务感兴趣,于是输入了白辉的解锁密码点进去一看,发觉那是一个以Diptyque香水瓶作为头像的微博账户。ID叫做:Bai0610,只有两个粉丝,总共发布了179条微博。   最后一条发布于两个月前,内容是,“但愿与你再无来生。”   在这之前的一条则是,“带我去一个酒会,有人喝得醉醺醺了走上来指着我说“开个价吧”。我觉得自己脏透了。”   周朗夜整个愣住了,又看了一眼那个ID,忽然意识到0610是自己的生日。而这应该是白辉不知何时开通的一个微博小号。上面的16个关注人都与周氏企业有关,白辉点赞了每一条有过周朗夜出现的企业新闻,包括他的动态、照片和视频。   这里很像是白辉曾经拥有的整个世界,一个名为“周朗夜”的仿佛给予过白辉一切又仿佛从未真正属于白辉的世界。   周朗夜往下翻看,回到七年前的最初几条,写着,“整个车里都是我的心跳声”,“学长送的花堆满了宾馆房间”,“他给了我一个好浪漫的生日会”......周朗夜还因此稍微地笑了笑,似乎也感受到了一种初恋的热烈与心动。   再到后来的一条,“车祸的瞬间他紧紧抱着我,我宁愿替他受伤。”   周朗夜不禁想,原来自己也是爱过的,也曾为白辉做过一点奋不顾身的事。   然而当他再看到,“学长订婚了,我又算是什么。”,以及“要陪他走完最艰难的这一段”,还有“虽然离开了,也并不意味着不爱”。   周朗夜的心猛地沉了沉。   这后面有长达两个月的时间,白辉再没有更新过。那时候他已经被迫回到了周朗夜身边。   最后的几条内容,就变得极为压抑致郁了。   “洗澡时把戒指取下了,被他强行戴回去,又拖进浴室里弄了一回。”   “发烧,陪着应酬,喝了一整晚的酒。”   “爸爸还没放出来,我好像已经掏空了。”   “他哄我“听话”时,就像哄一只狗。”   “就这样吧,不想治了。用勺子吃饭也挺好。”   周朗夜慢慢放下了手机,背靠着连接充电器的斗柜,沉默地站了很久。   ——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才会让他说出“怕我死得不干净,再次落到你手里”这样的话。   周朗夜终于蹲了下去,手插入头发,揪紧了指缝间的发丝。   他曾经从白辉身上一层一层剥掉的那些热爱,骄傲,自尊,现在都血淋淋地掉落在他脚边。   他很忙,忙于野心勃勃的大事,所以不会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现在他想起来了。   周朗夜这个人,实在是无法原谅。竟然把那么完美无瑕的一个人和炙热跳动的一颗心给亲手摔碎了。 第53章 二十三岁的白辉不会一错再错   新年假期后的第一天上班,白翎正在医生休息室里存包换衣,准备开始看诊。一个在她手下实习的住院医师突然凑上前来,眼泛桃花地和她说,“白医生,今天你的第一位病人帅得人神共愤。”   白翎睨了她一眼,不禁有点失笑,她自小欣赏着弟弟白辉与日俱增的美貌,普通程度的好看都入不了她的眼。   当白翎换上白大褂离开休息室时,想起白辉脸上的伤疤,心情一下阴郁了许多。她走到办公室门口,里面那位背对她而坐的病人还未转身,白翎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她没有再走进去,抱臂站在原地,冷着声说,“周总、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周朗夜转头看向她,不疾不徐地说,“白医生,我是挂了你的门诊号才坐在这里的。”   白翎深呼吸一次,以尽量公事公办的口吻问他,“周总的眼睛有什么问题?”   ——最好是瞎了。她忍不住在心里诅咒。   周朗夜隔空指了指白翎的那张座椅,“坐着说吧,白医生。”   白翎对于他的反客为主有些气结,又不便发作。以周朗夜如今在平州的地位,市长见了他估计也要气短三分,白翎只能掂量着分寸与他周旋。   而且自从上月开始,平州骨科医院突然空降了一位从首都医科大请来的康复专家,又那么凑巧让白辉排上了康复日程。心思缜密如白翎,也不是对此没有怀疑的。   她面带愠色地坐下了,周朗夜倒很开门见山,说,“我想和你谈谈白辉的面部疤痕修复。”   白翎想也不想,一口回绝,“不劳周总费心,我这边已经安排好了。”   两周以后白辉就将进行一次静密缝合手术,后续再辅助进行二到三个疗程的激光治疗,如果术后效果良好,基本能够达到与正常皮肤无异的状态。   白翎的拒绝大概在周朗夜意料之中,他不为所动地继续道,“白医生,在这件事情上我们都是为了白辉好,你也不要意气用事,至少先听完我的方案。”   周朗夜是有备而来的,并且做足了功课。专家和设备他都从日本请来了,签证待遇也已全部谈妥。为了不让白辉起疑,他买下了本地一间规模最大的整形医院,让日本医生及其团队在那里工作直至白辉痊愈。   白翎看似淡定地听着,心绪却复杂起来。周朗夜是谈判的高手,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一个堪称完美的治疗方案摆在白翎面前,她其实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周朗夜有条不紊地分析利弊,一点没有流露出勉强白翎的意思。好像他前前后后大费周折安排的这一切,如果白翎拒绝了,他也不惜从头来过。   白翎听后沉默少倾,继而说,“周总,没有白吃的午餐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周朗夜还没回应,她又忽然补道,“你和白辉没有可能了。我也不会站在你这一边。”   周朗夜脸上好像出现了一点不明显的面临某种困境的神情,转瞬即逝,白翎看得不真切。   “白辉还年轻,事业也大有可能。应该让他先恢复身体,才谈得上以后的发展。”周朗夜说到这里,稍微顿了顿,“就算是我的道歉。”   以他如今的身份,说出“道歉”这两个字,的确像是有点屈尊的意味。   然而白翎眼里的戒备没有卸下。   周朗夜揉了揉眉心,又说,“如果由我出面,他或许不会接受。但是从你这里说服他,找一些能够绕开我的理由,应该不会让他起疑。”   白翎思考良久,最后对周朗夜说,“我会尝试让他接受这个方案,但是不管白辉有没有从中受益,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站在你这一边。”   -   周朗夜设想过自己后面的路会很难走。   因为是无法计划的,不像他此前执行的任何一个决策,所以只能如履薄冰地走一步看一步。   在他借看病之名见过白翎以后,他也联系过白辉一次,就以手机找到了想要归还的由头。尽管白辉没有更换手机号码,可是这条回复却让周朗夜牵肠挂肚了一整天,足足等了20个小时,直到隔天中午他才收到白辉发来的短短三字:不必了。   在周朗夜的印象里,除非是白辉在片场拍戏,过去他发去的信息总会在几分钟内就有回应。   他没有尝过被白辉忽视的滋味,尽管心里清楚比起自己做过的一切,这条迟到的回复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是当他那天上午无数次地摁亮手机屏幕去查看微信收件箱时,似乎终于体会到了一点白辉曾经的心境。   周朗夜留在公司加班的时间越来越长,因为不想独自回家面对一栋空荡荡的宅子。   他买回了白辉出演过的所有电影放在家里,几乎每晚必看,否则就很难入睡。   曾经他对白辉有诸多限制:吻戏不准拍,亲密镜头不能过界,距离平州太远的取景地点不许去,拍摄时间最长不能超过一个半月......   总之周朗夜就像是白辉事业路上的最大绊脚石。也正是因为他的横加干涉,导致白辉在斩获最佳新人奖后没能挑到足够多的好剧本,后期也得罪了不少圈中的大腕。   如今他对着那区区七八部电影,翻来覆去地重放,觉得怎么也看不够。终于在周末这天傍晚,他又一次看到电影《破晓》点映时的采访片段,当白辉被问及喜欢什么食物时,屏幕上那个十九岁的少年想了想,继而微笑着说,“糯米鸡和白灼虾,如果有人帮我剥虾就更好了。”   场内响起一片善意而宠溺的笑声,而白辉站在聚光灯下,笑得温和又清傲。   这两道菜恰好都是周氏名下一间酒店里的主厨拿手菜,那时的白辉才刚搬来半山别墅不久,还处在对周朗夜毫无理智的迷恋期。爱一个的心情是掩藏不住的,这次的采访里白辉不经意地透露了一些只有周朗夜才能读懂的信息。   周朗夜把这段只有两分半钟的采访回放了几次,摁下暂停键,对着屏幕上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出神良久,终于按捺不住,掏出手机打给餐厅,让他们立刻准备几道白辉喜欢的菜式,其中就包括糯米鸡和白灼虾。   他带上那部已经修好屏幕的手机出了门,亲自开车去酒店取菜,又绕道去了一趟已经被周氏收购的世尊百货。   周朗夜的车快到店门口时,一个别着经理名牌的中年男子已经等在外面,他见着周朗夜驾车驶近,一路小跑至车边把一个包装奢华的盒子交给了周朗夜——那是Diptyque新年限量款的日历香水礼盒。   周朗夜把礼盒连同酒店的保温袋一起堆在副驾,朝着白辉租住的那个小区开去。   这是靠近平州护城河边的一个中档社区,修建于十几年前。对于寻常的二十几岁年轻人来说或许不差,但对于一贯养尊处优的白辉而言,实在太过简陋了。   当周朗夜在几周前听说白辉从白翎那里搬走并在这里落脚时,甚至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小区的保安形同虚设,尤其在眼见周朗夜开着一辆奔驰S级轿车后,只随手登记了一下他的车牌,立刻就抬杆放行。   周朗夜第一次进入这里,来的路上他揣着想见白辉的冲动,车也开得很快。现在进入小区内部,他反倒忐忑起来,慢慢开到A座2号楼的楼下,靠着花坛边停住了。   掏出手机又犹豫良久,也不知该不该给白辉打这通电话;抑或是他不敢去想,如果电话被拒接以后,他是否就要识趣地打道回府,当做这一切没有发生。   周朗夜最终决定在拨号之前先抽一支烟,于是下了车,手里拿着烟盒和打火机。   香烟还没从盒中抽出来,远远走过来两道正在聊天的人影。   穿着粽色摇粒绒外套的是白辉,他戴了口罩,说话声音很轻,由于相隔得远了周朗夜听不分明。   旁边的那个男人是梁青野,看起来情绪要比白辉高涨得多。白辉两手揣在兜里什么也没拿,梁青野却提着一个挺大的蛋糕盒子,不知是要庆祝什么。   先看见周朗夜的人是梁青野,然后白辉也看见了他。   周朗夜盯着几步开外的白辉,一面把烟盒放回了大衣口袋。   梁青野往前走了两步,扬声问他,“你来这里做什么?”继而被白辉拉住了。   小区里一字排开的路灯照得四下亮堂,周朗夜两个月没见白辉了,视线根本移不开,大脑一时也没运转起来。   白辉一只手稳住了梁青野的一条胳膊,以一种略带警惕的眼神看着周朗夜,并没有主动开口。   周朗夜好像忽然回过神来,转身从车里提出一大一小两个袋子,说,“我...带了几道你喜欢的菜。还有、手机修好了。”   说着,他把两个袋子拢到一只手里,余出一只手从大衣内袋掏出了手机。   梁青野终于忍不住了,又担心白辉正在康复中的手,故而不敢用力挣脱,沉声说,“小白,你松开。”   白辉叹了一口气,仍然很用力地拽着梁青野,“师兄你先上去吧,我和周总聊两句。”   梁青野一贯是依着他的,这时却有些执拗,不肯留他单独在这里,“我们一起上去。”   白辉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很诚恳,“就几分钟。”说着,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兜里的钥匙掏出来递给了梁青野,“先用银色的那把开外面那道门,再用黄色的那把开里面那道。”   当众给钥匙这个行为,像是给了梁青野某种安抚,他一手提着蛋糕,一手拿着钥匙,嘱咐白辉,“外面冷,别久留。”   待到梁青野进了2号楼,白辉才慢慢走了两步,停在周朗夜身前约一米的地方——保持着一段社交距离,然后伸手把那部手机拿过来,冷淡地说,“这个我收着了,其他的你带走吧。下次别来了。”   周朗夜忍住想抱他的冲动,问他,“怎么住在这种地方?”   他很想告诉白辉,周氏就在附近两个街区新开了一处河景电梯楼盘,预售还没开始,只要白辉开口,他可以立刻为他留出一套正对中庭的三居室。   白辉摇了摇头,“和周总有什么关系?”   说出来可能没人相信,白辉的银行卡里只有不到十万块钱。当初白礼睿关在看守所里不得保释,白辉把自己过去几年的演艺收入全交给了母亲童昕用于资金周转,就留了一点零用傍身。他从白翎那里搬出来以后,中介向他推荐了这套交通便利的小高层,出租前刚做过一次简装,白辉看看自己的银行卡余额,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当天签完合同,拎包就入住了。   周朗夜心里不好受,放低了声音叫他,“辉儿......”   “周总,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白辉将他打断,“我不想追究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地址。以你如今在平州通天的能力,想要什么大概都易如反掌。但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答应过的事,还请你信守承诺。”   说到这里,白辉垂眼下看,辨清了周朗夜手里的另一个盒子,猜到那里面可能是限量版的香水套装,不由得略带嘲讽地笑了笑。   周朗夜被过载的思念压断了最坏一根理智的弦,一时克制不住,伸手将他一把拉住,想往自己怀里带,嘴里说着,“我知道过去是我做得不好,对你限制得太多......”   出乎意料的是,白辉没有反抗,竟然任由他抱了一下。   这里毕竟是人来人往的小区主道,周朗夜没有做得过激,白辉也不想引人注目。   当把白辉拥在怀里的那一刻,周朗夜的心跳频率先是猛地加快,而后仿佛明白了什么,忽然又急遽冷却了下来。   白辉偏开头,不带感情地对他说,“别这样。”   然后在周朗夜愣怔的瞬间,退开一步,回到刚才那段安全距离。   过去那些满盛在他眼里的情意、宠溺、迷恋,不由自主和患得患失,统统都消失了。   二十三岁的白辉像一个陌生人一样,站在周朗夜面前,对他说毫不留情的话。   他从衣兜里拿出一只手,指了指那个礼盒,淡笑着说,“你怎么还会想着把这个拿给我?”   “我曾经有一种安慰自己的方法,就是每一次从你这里受了冷遇或伤害,我就去喷一点香水。非常无聊又幼稚的行为,但可以聊以自慰,好像造出一个被爱的假象,让自己得以继续下去。直到那天晚上我拿起那个瓶子,发现里面的香水都用完了。”   周朗夜站在原地,看着白辉,为他说出的每一个字感到心惊胆寒。   “你根本不知道,是么?”白辉的声音是温和的,可是眼底半分温度都不见,“我把一整瓶香水在过去四年里用尽了,最后敲碎了瓶子割腕毁容。你却可以再提一整套来见我?”   “周总。”白辉很慢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我只是一个依附在你权利之上的装饰品,你捧我、给我资源,也无非是出于你的面子。我们从未心灵相通过。”   “十六岁白辉会犯的错误,二十三岁的白辉不会一错再错了。” 第54章 你真的放下了吗?   白辉转身的瞬间,周朗夜在原地愣了愣。   待到那抹清瘦的身影已经快要走到楼栋门口了,他才回过神来,把手里的礼袋往地上一扔,快步追了上去。   他从后面将白辉拉住,白辉回过头,他沉着声,难掩自责地问,“......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这些?”   白辉的半张脸掩在口罩下,一双漆黑星眸望着他。那是一种凉薄的墨色,不复从前的天真热烈了,变得若即若离不可捉摸。   白辉还来不及说话,楼道里突然冲出一道人影。   梁青野去而复返,白辉叫了一声“师兄”,可是为时已晚。就见他身手极快地照着周朗夜面部挥上去一拳。   周朗夜怕把白辉误伤,反将白辉往自己身后拽了一下,错过了抵挡回击的时机,那一记直拳就打在了他的左脸。   随着眼前黑了黑,重击的闷痛在颅内散开,周朗夜偏着头退了一步,才勉强站住了。   -   梁青野上楼以后总是放心不下,一直守在三楼厨房窗边,关注着楼下的情况。周朗夜抱住白辉的一瞬间,他的理智也断线了,被夺所爱的怒火一下子窜起来。周朗夜得到白辉始终太过轻易,不知道梁青野这些年承受的单恋之苦有多难熬。   原本在过去的两个多月里,梁青野和白辉渐渐恢复了联系,偶尔一起约个饭,或在微信上聊聊天,似乎有种回到校园时期的感觉。梁青野心里满是期待,打算在今晚和白辉提前庆祝自己的26岁生日,还想趁着气氛融洽,委婉地向白辉表达自己的心意。   没想到周朗夜竟然凭空冒出来,带着示好的礼物,又对白辉动手动脚。梁青野实在忍不下去,一时头脑发热冲下楼,觉得不打一架枉为男人。   他还要再动手,白辉跳起来死死将他拽住,“师兄”也不叫了,厉声喝道,“梁青野,冷静!”   梁青野的确是情绪上头,理智什么的都已荡然无存。白辉却比他清醒得多。   他待在周朗夜身边这些年,深谙这个男人的狠戾决绝。以周朗夜如今的身份,这一拳要真是追究起来,梁青野苦心经营的事业可能全要毁于一旦。   白辉见周朗夜站在那里,神情里似有几分阴冷,心里不由得暗暗紧张。他走上前一步挡在梁青野身前,试图揽下一切,“和他没有关系的,都是我的意思。”   周朗夜却连半分眼神都没有给到梁青野,只是转过脸看着白辉,先是为他袒护梁青野感到一丝愤怒,继而觉察出对方眼底明显的恐惧。   ......白辉是害怕他的,这个认知让周朗夜的醋意和怒气瞬时减退了,他悲哀而无奈地想。大概是怕他还像过去一样,迁怒于白辉身边的人,进而胁迫白辉低头。   周朗夜抬起手,白辉似乎想躲,但最终站在原地没动。男人的一只手轻放在他的右肩上,然后很慢地捏了捏他的肩。   白辉抬眸看向周朗夜,也不知是感受到了什么,眼中神色闪变。   他们终究是爱过的,那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朝夕共度,不管过程是如何不堪回首、结局又是如何支离破碎,他们之间仍然会呈现出一种旁人无法插足的化学反应。   周朗夜说,“你不想我做的事,以后我都不做,好么。”——如此,算是解除了白辉的后顾之忧。言明自己不会为难梁青野。   白辉却并没有因此轻松起来,面部线条反而像是绷紧了些,也没有说话,就一直盯着周朗夜。   周朗夜这三十年的人生杀伐决断、目标明确。只有白辉,哪怕只是给了他一个无声的眼神,他好像也会为此心软。   他的手拿开了,自知多留无益,对白辉说,“早点休息。”   白辉站在那里,看着周朗夜转身离去,途中又提上了那两个散落的纸袋。而梁青野在一旁说,“我们回去吧。”   白辉点了点头,跟着梁青野上了楼。   三楼的家中暖气都开了,背景音乐还放着,彩色蜡烛也点燃了几根,蛋糕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气氛显得很温馨。   白辉心里的兵荒马乱好像渐渐刹停了。他隔着玄关的隔断,望着那几簇跳动的烛火,听见梁青野问他,“小白,你真的放下了吗?”   白辉笑了笑,右手不自觉地伸到左边衣袖下,摁着那处割腕后留下的疤痕,像是对自己也是对梁青野说,“......放下了。”   “如果真放下了,是不是可以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梁青野又问。   他原本没打算这么急切,但是刚才亲眼目睹了白辉与周朗夜之间那种微妙的相处,梁青野有些稳不住了,急于想要一个答案。   白辉沉默片刻,说,“师兄,你应该听过不少传闻了,我被包养什么的......你现在还在事业上升期,不要因为我这种人耽误了你的发展。”   梁青野闻言先是一愣,又像是被白辉气笑了,主动去牵他的手,“你“这种人”?怎么会这么形容你自己?伤害你的是周朗夜,是他不懂得珍惜,从此以后远离他就好了,但你不能反过来惩罚自己。”   白辉退了半步,觉得眼下不宜再谈这件事,于是诚恳地告诉梁青野,“对不起,我在未来很长时间都不会考虑感情问题。师兄你不要再等了,我会觉得过意不去。”   白辉说完,室内安静了几秒,继而以梁青野转移话题,说,“我们先吹蜡烛吧。”——结束了这个仓促得不成样子的告白。   白辉和梁青野一起坐在客厅沙发上,清唱了一曲“生日快乐”。   蜡烛快要燃到底了,梁青野在许愿前,态度温和地问白辉,“可以抱一下再许愿吗?”   白辉看着他,出于不想伤害对方,他张开了手臂。还不等他轻轻做一个拥抱的动作,梁青野已经将他紧紧摁在怀里。   白辉立刻感受到了另个人的体温,甚至好像感受到了对方胸腔里起伏的心跳。但他的神情却显得空洞失落,望着自己对面的一堵白墙没有做声。   梁青野低声说,“你知道吗白辉?你值得更好的。”——言辞恳切,听了本该让人动容。   然而白辉内心毫无波澜,仿佛在忽然之间认清了自己的心。   周朗夜这个人,他是不会再爱了。那段太过曲折无望的爱,耗尽了他的感情。可是他大概也没有办法再爱上别人了。   -   周朗夜听闻白辉离开平州的消息很突然。   他想出了很多补偿的办法,其中包括再一次捧红白辉,让他成为那个万众瞩目的电影圈宠儿。于是他联系了乔蓁,让她来与自己当面商谈白辉往后的事业发展。   乔蓁接了他的电话,听他阐明意图,继而有些错愕地问,“小白不是要走了吗?”   周朗夜那头倏忽安静下来。   乔蓁又说,“周总不知道吗?他上周和我联系过一次,谈到解约的事宜。因为当初是您出面替他拟的合同,那时的华讯影业还在您哥哥名下,周总应该是担心华讯为难他吧,所以解约金违约金什么的统统都没要。小白可以随时解约走人。”   乔蓁停顿了几秒,没有听到周朗夜的回应,担心自己判断失误,于是小心翼翼地说,“我以为...您这边已经不在意他的去留了,所以他要解约,就让他解了......”   “他打算去哪里?”周朗夜问。   这次轮到乔蓁沉默了,过了片刻,乔蓁才斟字酌句地说,“周总,小白现在这样的处境,很难回到当初的高度。他只是说自己接受了一个舞台剧的角色,其他我也没有多问。”   周朗夜似乎一时还不能接受白辉的不告而别,冷声吩咐乔蓁,“你去把他的合约签回来,签约费只要他开口,不管多高都可以支付。”   乔蓁似乎也搞不清楚眼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回答的声音更小了,“......周总,要不您另找别人吧。”   顿了顿,又试图解释,“过去几年,小白过得挺不好的。有时我带着他赶通告,看他身上也常有淤青什么的,还都在很明显的位置......”   乔蓁到底是要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的,周朗夜这样的大佬她得罪不起,可是也不想再昧着良心替他做事。最后只能十分恳切地说,“周总,我最近没见过他。只是在电话里听他说,受了些外伤,以后不适合再上大银幕。不如,您就随他去吧。”   后面乔蓁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为她自己开脱的话,周朗夜已经听不清了。   他渐渐回想起来一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想起他在向周家寻仇的过程中,积攒下的那些压抑愤恨,似乎都于无形之间转移给了白辉。   他强迫过他,也一再选择用他的单纯明媚,来清洗自己身上的血腥和阴霾。即使明知他隔天就有活动安排,仍然在床上折腾他,让他在毫无回应的情况下,一再地对自己表白。   而周朗夜却从始至终,吝于说一句“我爱你”。   电话挂断的那一刻,周朗夜看着办公桌上那几份华讯影业即将投拍的电影合约,突然明白无论自己再做什么补偿,都已经太迟了。   白辉要的,不是找回过往遗失的一切。而是一个没有周朗夜的未来。 第55章 希望能远远地看着他   “漂亮、温和、乖巧、识趣。”   如果在半年前,有人问及周朗夜对于白辉的认识,他大概会给出以上几个词。   他对白辉的了解显然太过片面,这其中一部分或是源于白辉爱得卑微,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周朗夜的居高临下。   白辉离开平州的前一天,周朗夜收到了一条来自白翎的信息。内容很简短,也就十来个字:白辉拒绝了,他猜到这些安排与你有关。   周朗夜当时正在前往公司的车上。助理从前排探出身,和他确认今天的工作行程。他扫了一眼信息,然后把手机扣在座位旁,转头看向窗外,任由助理在前面自顾自地继续汇报。   当白辉走出周朗夜的世界以后,周朗夜终于重新认识了他。   白辉吸引人的地方并不仅限于那张脸,他足够聪明,也有棱角,能够清楚地划分爱与不爱的界限,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会轻易动摇。   周朗夜很想给他补偿,而他已经警惕起来,不愿再给周朗夜一丝一毫的机会。   原来白辉并不是一个不懂得拒绝的人,周朗夜想。他甚至生出一种荒谬幼稚的念头,希望能够魂穿过去的自己,告诉那个频频伤害白辉的周朗夜应该怎么善待所爱之人,这样他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当天晚上十点,他在事先没有和沈卓联系的情况下,敲响了沈卓位于城北的新家。   沈卓的太太下个月就要带着已满周岁的宝宝回国定居。沈卓这处刚装修完毕的家里摆满了各种玩具和婴儿用品。   沈卓见到周朗夜站在门外,也有些意外,可是没有问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只是说,“进来吧。”   周朗夜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很沉的袋子,他进了门,把袋子放在置物架上,一边换鞋一边说,“想找个人喝酒。”   沈卓两手插兜,靠在墙边,瞥了一眼那里面的四五种酒类,不怎么同情地发出感叹,“这个时候你就想起我了。”   在沈卓的印象里,周朗夜从来没有失恋的经历,一段感情里他总是来去自如的那个人。尽管猜到了周朗夜的情绪不佳是与白辉有关,但沈卓所认识的周朗夜,绝不是一个会为情所困的人。所以直到这时,沈卓还没有预料到事情的严重性。   周朗夜换了拖鞋,站起来面对填满半间客厅的玩具,停了片刻,才说,“等嫂子回来,我就不找你喝了。”——神情里竟然有种少见的落寞。   沈卓拍了拍他的肩,领着他往吧台那边走。   喝酒只是个形式,沈卓觉得。周朗夜应该是想找人倾诉。   然而沈卓又一次错了。周朗夜找他喝酒,真的就是喝酒。周朗夜是个酒量很好的人,酒品也很好。在沈卓认识的人里面,周朗夜就算是烂醉以后,也有极高的自制力,这一点让沈卓由衷感到佩服。   沈卓陪他前前后后喝了一个多小时,周朗夜喝得多,而沈卓喝得少。   后来沈卓终于意识到必须制止周朗夜,再这么喝下去就要酒精中毒了。他本来想等周朗夜主动提起白辉,但是周朗夜一直没有开口,沈卓忍不住了,隔着吧台问他,“白辉不肯回来吗?”   周朗夜的头微垂着,手边是一个玻璃杯,威士忌喝完了,冰块还在缓慢地融化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明天晚上他就落地首都机场了。”   沈卓想了想,保持冷静地说,“如果是我,可能也会想离开这里。”   周朗夜没有说话,于是沈卓继续道,“你的势力范围太大了,白辉想要摆脱,这不难理解。”   这一次是周朗夜和沈卓的共同沉默,最后沈卓好像下了某种决心,告诉周朗夜,“坦白说,我也觉得你们不适合。”   周朗夜的眼睑挑起来,看着沈卓。他不像一个喝醉的人。   喝醉的人不该有他这么锐利的眼神。   沈卓叹了一口气,手指在大理石台面上一下一下敲着,“如果当初没有他陪着你,那几年你也很难坚持下来。最后白辉却落得这么一个结果,你仔细想想吧,是不是该学着放手了。”   其实沈卓也不擅长劝人,最后他对周朗夜说,“如果感情也有守恒定律,现在白辉的那部分流失了,你只能用他曾经爱过的方式补齐缺失的部分。不要再走先前的老路。”   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就只能止步于此了。周朗夜不擅长倾诉,沈卓也不擅长安慰。   后来沈卓让他在自己家里留宿了一晚。躺在客房的床上时,周朗夜因为喝得太多而感到一阵阵头痛,可是睡意仍然没有如期而至。   他又一次打开了那个属于白辉的微博小号,翻回到四年前的记录,恍惚地看着那些短暂而甜蜜的记忆。   这是他和白辉同在平州这座城市的最后一晚,到了明天的这个时候,白辉就会在一座与他相距1800公里以外的城市开启新生活。   -   白辉在首都联系了一间资质可靠的医院做疤痕修复手术,事先也征求了姐姐的意见。   或许这样的选择,不如顺应周朗夜的安排来得那么万无一失。但他不想再和那个男人有任何联系,他希望成为一个凡事可以自己做主的人,而不再是谁的附属品。   达到首都的当晚,他给白翎报了平安。白翎收到信息以后很快回拨给他,再一次试图劝说他回到平州,接受亲友的照顾。   可是白辉说,“姐,就这样吧。我挺好的。”   他有了新的住址,换了新的手机号码,里面的联系人不多,但是收件箱已经清空了。代表着白辉和过去从此告别。   此前的一个多月里,他一直在尝试与曾经的导师姜铭缓和关系。   当年他以专业第一名考入平大戏剧学院,是时任教研室主任的姜铭主动把他招至门下。可惜白辉那时恃才傲物,又为爱盲目,做了不少自毁前程的决定。最后毕业时,姜铭对他失望透顶,甚至没来参与证书的授予仪式。   白辉这次重新登门拜访,起先几次都被姜铭指着鼻子骂了出去。   后来经过师兄梁青野的斡旋求情,加之有师母心疼他,替他吹了半个月的枕旁风。白辉总算得到了昔日导师的谅解。   姜铭终究还是爱惜他的才华,给他指路,让他再静下心来好好打磨演技。不要再像过去那么轻率任性。   而后经由姜铭牵线,白辉接受了来自首都剧院的舞台剧邀约,出演一部先锋话剧的男二号,顺势就将自己的生活重心转移到了另一座城市。   他真的在专业课上荒废太久了,差点要失去当初那股令人惊艳的灵气。   剧场是新建了,设置为能与观众互动的360度环形舞台。演员的走位与对戏难度都大大增加。白辉的角色有着跨越年代的背景,需要背下大段冗繁的台词。   任是他天资再好,也需要一段时间恢复状态,适应新的舞台方式。期间他也被导演骂过,承受了不少剧组同行背地里的指指点点,甚至有曾经的影迷辗转听闻他的消息,结队等在排练室的后巷,在他下班离开时对他口出恶言。   登高跌落的感觉并不好受,白辉曾在深夜里惊醒,听过梦碎的声音;因为压力太大,在浴室里痛哭过;想起自己有过的辉煌,觉得难以为继。   可是待到睡了一觉起来,他又还是继续向前。   一无所有的人也应该一无所惧,这是他给自己的祝福。   经过长达近三个月的排练,话剧《遗失半生》于四月十日开始第一场公演。剧本脱胎于莎翁名著《麦克白》,讲述一个男人跌宕起伏的一生。白辉扮演主角死去的亡魂,有着横跨五十余年的年龄跨度。   两个半小时的表演极其耗费精力,直面观众的沉浸式戏剧对于每个演员的身心都是巨大考验。白辉第一次演完后,蹲在后台角落粗喘了很久无法平复。直到导演从前台走下来,紧紧拥抱他并告诉他,白辉是全场完成度最好的一人,白辉才获得了稍许的安慰。   他的生活被排练、演出、与之相关的一切填满。尽管戏剧舞台获得的名气不可与过去的盛名相比,但白辉开始享受他所拥有的当下。他的疤痕修复手术很成功,通过两个疗程的激光治疗,已经淡化到只用一层遮粉底就可以完全遮盖的程度。   他偶尔还是会在周末下午的余暇时间,想起那个男人。   或是在习惯要用右手进行负重工作,却只能改换为左手时,想起他。   但是记忆不复从前的激烈了,没有那种令他窒息的灼痛感。白辉觉得自己已经渐渐放下。   他是在公演到第十场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周朗夜或许是那三百多名观众中的其中一个。   起先他是不信的,周朗夜天生令人瞩目,在哪里都会自然地成为焦点。怎么会隐匿在人群中,一点无法察觉。   这场话剧有几段与观众互动的环节。演员进入观众席后,一般会沿着通道绕场,但场内有几个太过偏僻的角落是无法照拂到的。   白辉这晚在后台更衣,听到两个年轻女演员在更衣室在聊天,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他真的好帅,我给他心愿卡时,看见他眼尾有颗泪痣。”   白辉系扣子的手立刻顿了顿,不自觉地又往下听。   原来这个女孩从第三次演出时就发觉了这名观众,几乎是一场不落地来看剧,永远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于是这个女演员就有意地绕到他的座位前,与他互动。   可是对方很奇怪,总是接过那张心愿卡,什么也不写,似乎对于女演员毫无兴趣。   白辉垂眼听了一会儿,很轻地叹了一口气,确信那个人是周朗夜无疑。   首都与平州的飞行时长三小时,演出每周进行两次。他不知道事务缠身的周朗夜是如何做到频频往返于两地之间的。   后来他也会偶尔留意一下,周朗夜仍是每周都来,也几乎坐遍了这个剧场里最不起眼的那二十余个座位。   《遗失半生》的口碑越来越好,观众人数也一再增加,白辉在台上的表演愈发亮眼,后台开始出现写有他名字的花篮与手幅。   演出三个月后,《遗失半生》被提名当年的最佳年度话剧。   消息公布的当天,正好有一场公演。周朗夜却没有到场。   -   周氏位于北美的分公司突然爆出产品原料的污染问题,周朗夜带着律师团队去了一趟,在当地没日没夜地忙了将近一周的时间。   他近来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差,强撑着直到与当地政府谈妥后续补偿方案以后,原本准备在温哥华休息两天再走。可是一打开首都剧场的订票官网,就看见《遗失半生》获得年度提名的喜报,弹窗广告上写着:为了回馈观众,本周末将追加两场演出,并将赠送最新拍摄的角色海报,以及演员亲笔签名。   白辉的那一张海报被置于五位主演的最前面,周朗夜点击大图看了很久,心跳莫名地有些快。   他不顾助理劝阻,改签了飞机票,希望还能赶上周末的第二场加演。   他不敢再冒犯打扰白辉的生活了,只希望能远远地看着他,然后收藏那张有他签名的海报。 第56章 “后悔药” “忘情水”   这一次周朗夜订票的时间太晚,没能像往常一样买到后排或是角落的位置,只剩下前排售价980元VIP席还剩最后四座。   他的机票已经出单了,电脑屏幕上专属白辉的那张海报还没有关闭大图模式。   周朗夜看着那四个与舞台近在咫尺的座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鼠标移动到选座区,点击了确认购买。   他在登机前吃了几片感冒药,坐在飞机商务舱里昏昏沉沉地熬过了十二个小时的国际航班。落地已是国内时间的傍晚六点,而演出将于七点半开始。   周朗夜在机场免税店买了一袋两片装的黑色口罩,走出贵宾通道时,来接他的司机已经候在外面。他侧身进了后排座,吩咐司机把他送去位于东三环文汇路的公演剧场。   轿车在晚高峰的车流里走走停停,开得很焦灼。周朗夜头昏脑涨,空腹喝了半瓶水,又在冷气充盈的车里闭眼浅睡了一会儿。梦里好像依稀见得白辉向他走来,俯身在他耳边与他亲昵低语,周朗夜听不分明,在梦中挣扎良久,忽然撑坐起来。   耳畔是持续不断的鸣笛声,轿车停在一个水泄不通的十字路口,他久久没能回神,望着前排车窗外快要坠落的那一抹残阳,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   白辉扮演的角色因其身份的特殊性,往往是不与现场观众产生互动的。   这天他登台不久,舞台旋转到周朗夜所在的那片区域,他立刻就看到了坐在第一排的男人。   与周围的观众有些不同,周朗夜戴了口罩,穿着衬衣和休闲裤,头微微垂着,似乎精神不怎么振作。只有当白辉的一段念白出现时,他才会抬起头来看着台上。   白辉演得一如既往地投入,注意力没有在男人身上停留。然而当他与众多演员进行到一段非常安静的默哀场景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了台下响起几声短促的咳嗽,似乎是从周朗夜所坐的方向传来。   他的视线余光瞥见那抹英挺的身影站了起来,继而匐低上身走出剧场。   白辉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既然生病了为什么还要赶来这里?——里面好像还夹杂着一丝他不愿细想的酸涩不安。   演到最后一幕时,周朗夜又摸着黑进来了,仍然戴着口罩,坐在第一排。   很快就到了台上台下的互动环节,这里的剧情是让几位演员走下到观众席,随机给观众一个许愿的机会。过去由于演出经费有限,交给观众的都是纸质的心愿卡,而随着剧目的口碑愈好,票务几乎场场售罄,赞助商追加了投资,心愿卡也换成了心愿瓶。瓶体上贴着标签,用于写字。   白辉拿起两个玻璃瓶下台时,观众里泛起了轻微的骚动。这是他表演近三十场,第一次走下舞台互动。   可是他走到第一排座位就停住了,没再继续向前。   周朗夜吃惊于他的到来,仰头看着他,似乎想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周围都是其他观众投来的注目,他最终什么也没说。白辉把瓶子和彩笔递给他,周朗夜接在手里,迟疑了几秒,拧开笔盖在瓶体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把那个瓶子交回给白辉。   出人意料的是,白辉先拿过周朗夜手里的水性笔,在自己手里的瓶子上也快写了几笔。接过周朗夜瓶子的同时,他把自己写过的瓶子给了对方。   周朗夜交还的玻璃瓶上写着三个字,“后悔药”。   而白辉给他的瓶子上同样是三个字,“忘情水”。   白辉看见男人低下头,认清了瓶上的字,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拒绝后的尴尬,周朗夜没有再抬起头来。白辉也转身回到台上,把手里的瓶子放在舞台一角,继续表演。   一直到最终谢幕,他都没有再看一眼周朗夜所坐的方向。   -   演出结束以后,是留给现场观众的签名环节。   剧目的场务在前厅搭了一排长桌,五位主演从后台换回便装,坐到桌后,而领到单人海报的观众则排队等待签名。   白辉桌前的观众是数量最多的,目测约有一百二三十名,从大厅一直排到了门外。   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手持扩音器,对着在场观众扬声说,“大家排好队,不要挤!请注意安全。每一张海报我们都会签到!”   趁着工作人员说话的间隙,白辉有些走神地望向了剧场外面,然后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剧场的玻璃墙外建有两根装饰用的圆柱,上面挂着每周的演出剧目。   周朗夜独自一人站在圆柱边,先前戴着的口罩已经摘了,露出半张轮廓深邃的侧脸。他的衬衣袖子挽到了小臂处,一手拿着明显像是海报的长条卷轴,一手夹着烟,还有一边休闲裤的裤袋鼓了起来,好像是揣着那只心愿瓶。   白辉对着那道身影愣了愣,想起刚才与周朗夜面对面的一瞬,看见对方眼底明显的血丝。印象中他似乎还没有见过这么颓丧的周朗夜。   观众们都挤在大厅里聊天说笑,等着与喜爱的演员签名留念。而他却站在灯光晦暗的剧场外面,没有车来接他,也不像是急于要走的样子,就靠在圆柱边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任是白辉如何猜测,也想不到此时的周朗夜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进来找他签名。   当周朗夜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海报时才被告知,签名并不是一早写好的,而要在现场完成。可是他刚在演出中拿到了那只有着白辉亲笔写下“忘情水”的瓶子,心里像是刀剐着一样难受。   既已知道自己不受白辉待见,他也不敢进去再要签名给白辉添堵。于是就站在剧场外抽了两三支烟,偶尔在白辉埋头签名的间隙,隔着层层人群,多看他一眼。   七月初的夏季多雨,周朗夜站了约莫半小时,疾风就挟着雨点落了下来。   他毕竟还有感冒在身,人也乏得厉害,左思右想觉得今晚是要不到这个签名了。于是打了电话,通知司机来接自己,同时退到远离正门的檐下避雨。   这一片的屋檐装饰基本都是为了美观好看,没有多少实用性。周朗夜在下面站了十几分钟,两边肩膀和裤腿都被雨淋湿了。   他上车时有司机给他撑伞,可是背影仍然有些狼狈。   白辉远远地看着他离开,紧接着上来一名观众想要同他合影,白辉在配合对方微笑时,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笑不出来。   当晚回到租住的公寓,白辉躺在床上,少有地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周朗夜坐在剧场里仰头看他的样子、独自抽烟的样子,总在他脑中挥之不散。   白辉暗暗骂自己没用,周朗夜只不过是为一件得不到的东西而卖惨可怜,他不能再因这个男人心软。   他曾经无数次地为他让步、妥协,把自己逼得退无可退,以为有一天对方会明白那种爱到深处的感受。   结果却只是一次一次无底线地被他轻贱,直到最后伤痕累累地换了一个自由身。   白辉睁眼望着天花板,忽然想起了已经很久没有登陆过的那个微博小号。他记得那上面的最后几十条更新,都写着自己当时的绝望和无助。   于是他翻身起来,往新手机里加装了一个微博,重新登录账号,想要再看一遍这些记录,提醒自己痛定思痛,不要重蹈覆辙。   他刚一进入首页,多达七八十条的评论提示就连续跳了出来。白辉满是疑惑地点开评论,发觉一个ID为“Zhou1009”的账号在他三年前的一条微博下写了很多留言。   那条微博内容简单:学长说了,以后晚归或是应酬都要和我报备。那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而下面的留言则持续近半年。   ——应酬喝酒了,回来你不在家。   ——去了鎏金会所,十点到家,有香气的人和东西都没碰。   ——出差四天,下周一回来。   ——开会晚了,马上到家。   .......   白辉慢慢地滑动屏幕,依次地看下去。最后他点开了那个ID的头像,是一只粉色的布偶猪。   周朗夜在很多年前的一场酒会上,拿着那只猪对他说“怎么这么像你生气的样子”;后来当他要带着布偶猪进组时,周朗夜隔着行李箱向他承认,自己是另一只猪。   就是那只猪,被那个总是很冷峻无情的男人设为了头像。 第57章 就被他狠狠一巴掌扇在脸上   白辉把那77条报备留言一条不落地看了一遍。周朗夜的态度很端正,去了哪里、因何晚归、几时到家、甚至见过什么异性都有一一注明。   端正得不像他曾经认识的那个男人。   黑暗中长时间地盯着手机屏幕,让白辉的眼睛感到些许刺痛。他无意地抬手揉了一下,一滴眼泪就落在了屏幕上。   他随即怔了怔,好像不相信自己还会为周朗夜而哭。然而片刻过后,他又把头埋下去了,整个人蜷坐在床上,肩膀隐隐发颤,像是在无声饮泣。   难以抑制的眼泪让白辉认识到自己曾经陷落得有多深,就算右手留了残疾,就算腕部和颈部的伤痕至今未能消除,他仍然没有办法狠下心去恨那个人。   白辉已经不记得自己十六岁时的样子,但他不会忘记二十三岁离开周朗夜时,他曾拥有的家人、事业、身体健康,甚至对于爱情最基本的信任,通通都丧失了。   他像一个被挖空的容器,很少得到妥善的对待,总是站在岌岌可危的破碎边缘。但即便是那样,对方也没有给他一个体面的离开。   白辉哭完以后,走去盥洗室冲了一把脸,再回到卧室时已经平复了许多。   他再次摁亮手机,在微博界面里翻找了一遍,然后将微博设置为仅六个月可见。   距离他最后发出的那条“但愿与你再无来生”,已经过去了半年以上,这就意味着周朗夜此后不能再看到他的任何微博内容,也无法给他评论留言了。   -   周朗夜在机场买了一个箱子,用来装白辉的那张单人海报,以便将其完好无损地托运回平州。   他的感冒由于疲劳和抽烟淋雨,进一步演变为喉炎和发烧,持续了多日才慢慢好转。然而真正让他变得如此不堪一击的,并不是生病引起的情绪低谷,而是他在返回平州的当晚,突然发觉白辉的微博不可见了。   这个微博和他收藏的那些与白辉有关的电影一样,算是他寄托思念的精神鸦片。每晚睡前,周朗夜都要把微博里的早期内容翻出来看看,咀嚼一点早已过期的糖分,才能勉强睡下去;又或是在自己应酬回家前,照例去给白辉留下一条评论,报备自己的行程,装作他们好像从未生分。   现在整个微博只剩下一片黄沙背景的默认模板,以前的内容全被隐藏了起来。周朗夜一开始以为是系统故障了,他使用微博很少,对于各种设定并不熟悉,而后又刷新了几次,才确认是白辉在后台更改了设定。   那个瞬间他感觉自己所剩无几的氧气好像被一点一点抽空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在那个太过显眼的前排座位,这种不加克制的距离无疑刺激到了白辉。   分开的这半年多时间,周朗夜一向精准的记忆力终于也在有关白辉的事情上起效了。一直以来他总是选择性的失忆。   他回忆起自己在最后那几个月里是怎么对待他的。那时的白辉已经开始抗拒亲密接触,而他对此没有丝毫的耐心和体贴,总是一再地打碎白辉用于自保的那一点可怜的抵抗。   他多次地强迫白辉跪着为自己做过,买了一些过于暴露的、带有明显挑逗意味的衣服让他穿上,当着司机的面在车里弄过他,也把他直接摁在书桌上发泄欲望,事后白辉的腰脊处全是青紫的痕迹。   后来只要周朗夜一碰他,就能感觉到白辉不自觉地发抖,大概是源于一种身体本能的恐惧。尽管白辉从来不是一个孱弱的男孩子,但是周朗夜有意施加的侮辱和伤害,还是把他剥离得体无完肤。   所以周朗夜清楚,自己应该和白辉保持距离,留给对方空间,让白辉放下心防。慢慢相信周朗夜也可以做一个为他等待,并且尊重他意愿的爱人。   可是那个过于靠近舞台的座位,带来了没有预料到的负面效果,或许让白辉误解为周朗夜又重新开始渗透他的生活。   周朗夜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订了一张隔天再飞首都的机票,想要去向白辉当面解释,说明自己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为了得到限量版的海报才坐在那里。然而他最终没有登机,那个写着“忘情水”的瓶子被他摆在卧室床头柜上,时刻提醒着他。   他和白辉之间,缺少的不是一个解释。而是经历漫长的爱与失望之后,另个人需要独自疗伤的时间。   周朗夜知道白辉走得已经很远了,也许再有一个路口、两个路口,或在某个不经意的转角,他就会从视野中彻底消失不见。周朗夜的焦虑不安终于达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在他三十一年的生命里,没有一个人能把他搅乱至此。   白辉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甚至就连他在工作中、开会时,眼前看着新品开发方案和营销企划,脑中却无时无刻地想着他。   -   感冒快好的那个周末,平州当地一家五星级酒店举行了一场试营业前的内部酒会。   酒店的投资人与周氏有一些业务往来,也算是周朗夜私交尚可的朋友。请柬发到了助理陶芝那里,对方也亲自打电话相邀,尽管周朗夜状态不佳,还是只能赴约。   酒会上他仍然是众人簇拥的中心,周朗夜一贯是听得多而说得少,可是想与他攀谈的人太多,他脱不了身。后来那位闵姓的投资人走过来,举杯与他碰了碰,冲着他神情微妙地笑道,“周总,今天晚了,我给你留了个豪华套房,你就在这里休息。”   周朗夜起先拒绝了,但是架不住对方一番盛情,最后还是同意在套房里歇息一晚。   他在深夜十二点进了房间,松开领带扔在沙发上,这才发觉房间里竟还有人在候着他。   那是一个年轻半裸的男孩子,穿着若隐若现的丝质衬衣,坐在与前厅相连的封闭式阳台里,见到他一瞬立刻站了起来,软着声叫他“周总,你回来啦”。   周朗夜没有精力应付这种廉价货色,不带感情地看着那个走向自己的人,冷声说,“出去,这里不用你。”   然而这一位大概是被精心挑选来的,深谙勾搭之道,见周朗夜站着没动,一条细白的胳膊已经抬起来,主动去攀周朗夜的肩,带着撩人的气声,往他身上磨蹭,另只手开始解自己衣上的扣子,“周总,一个人住这么大一间房,多没趣啊......”   说着就要踮脚吻他,被周朗夜一把捏住了脸,发力甩向一边。   男孩猝不及防一下撞在墙上,愣了愣,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激怒了这个身价不菲的老板。还来不及扶墙起来,周朗夜已经从他身边走过去,短而冷地扔下一个字,“滚。”   过了十几秒,房门响起开阖声,四下恢复了沉寂。   周朗夜已经步入卧室,没有开灯,他在黑暗中摸出香烟和打火机,而后又无比烦躁地随手扔在床上。   他进入浴室,打开花洒,在等待水温变热地过程中脱掉了衣物。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从布料下释放出来,勾勒出一个成年男人的性感体魄。内裤脱掉时,周朗夜发现自己硬着。   ——当然不是因为那个媚俗男妓的撩拨。而是在他恍惚眼花的一瞬间,误以为那抹身影是白辉。   过度的思念逐渐侵蚀了周朗夜的判断力,他总是不自觉地在现实的缝隙里,光影的浮掠中,寻找一个早已远去的爱人。   像他这样强势掌控的男性,自然也有深沉持续的欲望。白辉走后,周朗夜没再碰过别人,很多时候就靠洗冷水澡应付过去。   可是今晚他格外地想念白辉,体内被酒精催发起来的热潮无法熄退,皮肤下窜出细密绵长的痛感,让他感到折磨难耐。升腾的雾气围住了玻璃墙体,水流从身上淌过,顺着紧实的肌肉纹理向下滑落,他一手扶着小块拼接的防水瓷砖,一手替自己解决。   在这时这处,发生的每一分每一寸,都不像是周朗夜这个人会做的事。   他在花洒下闭着眼,低喘着,被前所未有的空虚包围,不想面对又不得不面对。他开始明白,无望的爱情可以有多伤人,白辉承受了将近七年,而他只熬了七个月,就已经熬不下去了。   -   距离那一次交换心愿瓶后,又过了半个月。   白辉与剧院的合约快要到期,近来总有领导层面的人来找他面谈,想和他续约。白辉还没想好自己下一步的安排,因此只能耐心地听完对方的意图,再客气地回应需要想一想。   排练结束后,他照例从剧院的收发室带走了一些观众邮来的信件,因为手机叫的车还没到,白辉就站在路边一封一封地拆信。   当他拆到一个蓝色信封时,心里忽然没来由地一紧。这是一种触感厚实的纸张,印有压花暗纹,比一般的信封做工精致。上面的手写字体不像女性的笔迹,也不像写过中文多年的人该有的那种流畅与熟练。   白辉慢慢撕去封口,抽出里面唯一的一张卡片。   印着机器人瓦力图像的双层纸卡散发出一种木质淡香,挟着一抹清淡而矜贵的味道。打开以后,一行以蓝黑墨水写成的字,展露在乳白色底纸上。   ——辉儿,我错了。   周围的车水马龙好像一下消退了下去,白辉愣愣地看着那五个字,大脑出现一瞬的空白。   他没想过周朗夜会道歉。尽管这不会改变什么,但他真的,从来从来没有奢想过。   -   就是这样的卡片,从这天以后白辉几乎每天收到。   他笃定周朗夜是知道他在首都的新住址的,也一定知道他换了手机号。但是周朗夜变得小心翼翼了,只敢往一个更为公开的地址寄信,里面总是写着相同的话,“辉儿,我错了。”   有时也会在后面再加一句,“原谅我”,或是“再给我一次机会”。   很多年前,白辉也曾往周朗夜的邮箱里写过很多电子贺卡,满怀期冀和他说节日快乐生日快乐,然而从来不得任何回应。   时间像是进入了扭曲的虫洞,把一切重置、倒转,犹如一个回到起点的长镜头。   不管是真心或假意,白辉都不愿再看了,周朗夜却开始忏悔挽留。   卡片如此寄了十余天不歇,白辉终于在七月末的傍晚,在自己租住的公寓楼下,见到了周朗夜。   见面来得毫无征兆,却也没有让白辉觉得太意外。   周朗夜瘦了,瘦得很明显。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周朗夜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见到白辉的瞬间,眼中突然敛起了光。   他的眉目轮廓因为消瘦而显得愈发英挺深邃,眉骨与鼻梁转接着光影的痕迹,眼尾却透出藏不住的倦意。   白辉心里是不好受的,可是并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见到他,于是索性不要搭理,越过他径直往楼里走。   周朗夜立刻跟了上去,正对楼门的电梯间里还有旁人在场,白辉一时不好发作。   待到那几位邻居先上去了,白辉没有摁键,显然是不想把周朗夜引到电梯里。他沉着声说,“不要再来了,我这里不欢迎你。”   周朗夜穿着衬衣西裤,皮鞋裎亮。这么闷热的天,他还是妥帖收拾过自己的,为了给白辉一个好印象。   而他也的确是好看的,一身深色的衣裤衬得他形容俊美,身形修长,他的头微微低着,声音也低着,对着白辉说那句他已经写过无数次的话。   “辉儿,我错了。”   眼看着楼外又要进入几位住户,白辉也见不得他这样当众低三下四,不得已摁了上行的按键,旁边的一部电梯正好就开了门。白辉转身走入的同时,周朗夜又一次跟在他身后。   电梯往十二层爬升,只有他们两人同在的电梯里气氛压抑凝滞。   白辉站在角落,周朗夜与他相隔半步。   白辉垂眼看着轿厢的地面,周朗夜却看着他。   过了不到半分钟,他们从电梯里出来了。这一层楼没有旁人,白辉不愿再往自己家门那边走,就站在电梯口说,“你回去吧。这样没有意义的。”   周朗夜不走,薄唇抿着,面色苍白,出口的声音甚至带了几分恳求,“我知道错了......辉儿,给我几分钟,让我跟你道歉。”   说着,却见白辉不为所动的样子,他又有些慌乱,伸手去扳住白辉的双肩,想要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   无人的封闭空间、周朗夜失控的力度,让白辉一下回到了过去被束缚压制的恐惧之中。他开始抵抗挣扎,眼神陡然暗了下去。周朗夜来不及意识到自己过界的行为,来不及松开他,就被他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脸上。   作者有话说:   虽然为时已晚,但小周总是真的知错了 第58章 上天给过他这世上最好的恋人   白辉的手滞在半空,因为没有控制力道,他的掌心有点痛。   周朗夜头偏开了,也在原地停滞了一下。他知道是自己吓到了白辉,于是动作很轻地松开对方,手指慢慢从白辉的肩头滑下,每移开一点,都透出不舍。   “......你要是不解气,就再多打几下。”   他沉声说话,眼神不似以往淡漠,里面隐藏的情绪深重难解。说完以后嘴角抿紧了,下颌线条勾勒出一种以往少见的紧绷不安。   而白辉呢,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周朗夜,更像是被逼得忍无可忍了,突然掉头就走。   事已至此,周朗夜知道自己坐实了一个死缠烂打的罪名,却也只能追上去。   白辉所住的公寓距离电梯口不过几步,他们两人很快到了门前。白辉无路可退了,背抵着防盗门,双眸垂下,不去看周朗夜,用一种冰冷又脆弱的声音说,“放过我吧……”   “......你忘了自己答应过我什么吗?”说完以后,白辉抬起眼来,与周朗夜对视。   他的眼睛仍然那么漂亮,眼底仿佛有暗涌的水纹,一直淌到周朗夜干涸许久的心里。   周朗夜的一只手撑在门上,但是手的位置放得很低,大概是不愿给白辉一种被限制的感觉。   他说,“我没忘,我没有勉强你。我只是来道歉。”   这种解释苍白无力,周朗夜自己都觉得不可信,他顿了顿,又说,“......我不敢松手,如果现在我松手,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们彻底结束了?”   我们早就结束了,白辉在心里回答他——从我回到那个酒庄的包厢,站在你面前叫你“周总”,求你让我回来,我们就已经结束了。   可是他没有把这个答案说出口,他始终没有那么狠心,他要的只是好聚好散。   站在他跟前的男人显得很无助,较之上一次白辉隔着剧场玻璃墙看着他独自抽烟时更为无助。   不知道为什么,白辉觉得这一刻站在自己跟前的周朗夜几乎就要哭了。他也随之感到了不可抑止的心痛和悲哀。   他不想要周朗夜这么失魂落魄。就算白辉不再拥有他,也希望周朗夜永远是那个骄傲优越的人,有着睥睨众生的资本。   他伸手推在男人胸口,是一种抗拒的姿势,但是出口的话已经软化了一些。   “进屋再说吧。”白辉说,另只手伸进自己裤兜里掏钥匙。好像接受了自己仍对周朗夜怀有恻隐之心这一事实。   他侧身打开了门,先走进去,然后扶着门让周朗夜进入。   这是一间面积很小的公寓,一室一厅,简装带家具。因为是在首都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又处于地段尚好的3.5环,所以就算只有30平米,仍然租金不菲。   周朗夜刚一进门就愣住了。白辉在一旁换鞋,他面对着这间窄小得一眼就能望穿的屋子,一时间不能相信这是白辉会住的地方。   就这里里外外加在一起,都不如他那套别墅的浴室宽敞。   白辉看了周朗夜一眼,淡声说,“你坐吧,我刚排练完,一身的汗,先换件衣服。”   说完就进了卧室,然后又关上了门。   周朗夜只走出去三步,就从门口到了客厅。   客厅里有一张两人座的小沙发,一个茶几。茶几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和几本书,墙角挂着空调,空调下面是一排晾衣架,上面晒着几件T恤。此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餐桌餐椅,没有多余装饰,甚至连电视机都没有。   周朗夜慢慢在沙发里坐下,看到茶几的下层放着一包喉糖还有几个奢侈品的盒子,大概是皮夹或顶针一类的东西。没有开封,不像是白辉自己买的。   梁青野。周朗夜立刻想到了这个名字,猜测对方还没有停止追求白辉。   可是没有拆开的包装盒又让他放心了一点。白辉应该只是被迫收下的,他这样安慰自己。   卧室门开了,白辉换了一件浅色的T恤走出来。   他问周朗夜,“喝水吗?”   说完就从墙角的一个纸箱里掏了一瓶纯净水,抛给周朗夜。然后他自己也拿出一瓶,站在墙边拧盖喝水。   客厅只有一张沙发,周朗夜知道白辉不会坐在自己身边,也站了起来,犹豫一下,问他,“怎么住得这么简单?”   白辉笑了笑,很坦然的样子,“我和剧团只是临时合同,没多少钱。”——底薪加上演出抽成,只够应付租房和日常开支而已,偶尔还要用所剩无多的存款贴补一下。   白辉这样轻描淡写,周朗夜却几乎不能呼吸了。他勉强维持着冷静,又问,“你的手呢,恢复得怎么样?”   白辉的左腕一直戴着护腕。周朗夜看过他在台上表演时,也见过他下台穿便装,包括现在他们已经回到公寓,白辉始终没有取下护腕。   白辉沉默了几秒,然后右手费力地拽了一下,把左腕上的护腕取下来,翻转出内腕的那两条割痕给周朗夜看。   他是有意的,随即就见男人的脸色变了。   白辉面目和颈部的伤痕已经痊愈,化一点淡妆或用些遮瑕就能掩盖。但是左腕这两条伤疤他没有治疗,是想给自己提个醒。别再像以前那么自轻自贱。   他不带什么情绪地说,“快好了。”——只要周朗夜兑现承诺,真的放他走。   身体的残缺是次要的,白辉心里被挖去了一块,只能留给时间自愈。周朗夜不是那个巧夺天工的人,他是始作俑者,所以修补不好。   周朗夜与白辉之间不过短短两步之距,若要说是千山万水,也不过如此。周朗夜身边多得是唾手可得的人和事,但那里面不包括白辉,白辉已经是遥不可及的一段回忆。   周朗夜先前那句话是对的。只要他一松手,他们就散了。   白辉又把护腕戴了回去,他并不想真的伤害周朗夜,只是要他知难而退。   白辉不再是那个漂亮干净的十六岁男孩。他被仇恨、欲望、不单纯的人心、还有各种算计一次一次鞭挞,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如果周朗夜把他找回去只是出于缅怀过去,那么周朗夜必然要失望的。   周朗夜往前走了一步,白辉与他离得更近了,近到周朗夜一伸手就能把他揽进怀里。   这一次白辉没有躲,他既然让周朗夜进了家门,就想好了要怎么送他出去。   他问周朗夜,“你吃晚饭了吗?”——声音很和缓,刚才那一点展露伤口时的尖锐也已消失。   周朗夜微怔,好像一下子没有适应这么家常的对话,继而说,“......还没。”   “我觉得你瘦了。”白辉没有掩饰对他的关心,“我煲了汤,你喝一碗吧。”   然后就朝着那间更为狭小的厨房走去。   周朗夜看着他的背影,渐渐从各种情绪之中平缓过来。他明白白辉的意思,白辉在给他机会,让他接受这一切,用最平静的方式告别。   他们没有认真地道过再见,他们总在明里暗里纠缠。白辉可能早已累了、厌倦了,周朗夜永远在错误的时间表达错误的感情。   周朗夜看见白辉正试图把一只慢炖锅抬起来。那应该是他早上出门时预设的煲汤模式,现在回到家里,汤已经好了。   他知道白辉的右手不能使力,于是快步走过去,站在白辉身后,两手从后面伸出,帮他托住汤锅,转而放在一旁的台面上。   厨房空间很有限,他们两个人这样一前一后站着,已经有点侧不开身了。   周朗夜的两只手撑在灶台边,轻轻圈住白辉。   白辉没有转过来,仍然背对他站着。周朗夜的视线从他小巧的鼻尖滑落至诱人的唇珠,又游移到瘦削下颌、隐现的锁骨。白辉没有侧目,他看不到男人的喉结滚动,只是听见那道磁性半哑的声音响起,“......我在大学时读过Albert Camus写的《局外人》,里面有一句话至今还记得:不被爱只是不走运,但不会爱则是一种不幸。”   白辉的侧脸条线优雅俊秀、脖颈细长,在周朗夜想象中白辉曾有过的,时至今日仍然保有的温柔昳丽,这一刻都对周朗夜展露无疑。   “对不起,我不懂怎么爱人,我做得很差劲,总是在伤害你。”周朗夜诚恳地道歉。他的呼吸在白辉耳畔起伏,这种感觉白辉始终记得,唯一不同的是,以往大都在欲望驳杂的床榻之间,而这一次他们衣衫完好,保持克制。   过了很久以后,白辉听见周朗夜说,“......不要再怕我了,过了今晚...以后我会离你很远......”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外面的天光还未完全沉没,这片朝北的厨房已经笼在暗影里了。   白辉转回身,就这么恍惚一瞬,周朗夜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忽然将白辉紧紧拥在怀里,低头含住了他的嘴唇。他深吻着白辉,将他收拢在双臂之中,粗重的喘息着,湿热的唇舌与他紧密交缠,好像要夺走白辉仅存的一丝氧气,永远地将他收藏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含混而疯狂地在热吻中一次又一次重复,“辉儿,我爱你,我爱你。”语调无比虔诚,捧着白辉的脸,像是捧一件稀世珍宝。   白辉慢慢阖上了眼,他承受着男人的吻,也接受了他的道歉和告白。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相爱的人就算错过了时机,也值得一次心无芥蒂的相拥和热吻。   周朗夜再也不是白辉曾经认识的那个在性/事上游刃有余的人。他吻得很动情,像是要把白辉揉碎了,汲取着他的气息赖以生存。他的舌头顶入白辉口腔里,顺着他的牙齿舔/弄,直到被白辉的一颗尖利虎牙划出了一点血丝。   白辉很温顺,像那些年他爱着周朗夜时那么温顺,他给了些微的回应,因为他感到了男人的颤抖。   当周朗夜最终把白辉松开时,呼吸很乱,眼底有深暗的情/欲挣扎的痕迹。他垂下头,靠在白辉的一侧肩膀上。   白辉继而感到自己的左肩有一点湿润,周朗夜哭了。   白辉的眼神闪了闪,眼尾浮起一抹浅淡的红痕。他戴着护腕的那只手抬起来,像哄小孩子一样,很轻的揉了一下男人的头。   过了约莫半分钟,周朗夜低声说,“......让我喝一碗你煮的汤吧。”   白辉说“好”,那只揉头的手又向下了一点,以指腹抹过男人面颊上的湿痕,然后被周朗夜的手捉住了,紧紧裹在掌心里。   “辉儿。”周朗夜哑着声叫他,“你再答应我两件事。”   白辉有些警惕,不说话了,是一种无声的拒绝。   周朗夜抬起头,深情地看着他,“是以前你想我做,我没有为你做的事,让我弥补一下。”   白辉一时不知是该摇头还是点头。他曾经很向往的事......他不自觉地蹙眉想了想,某个念头灵光一现的同时,男人已经单膝跪了下去。   是的,曾经的白辉想要一个慎重其事的求婚,想要被珍视。而不是被不明不白地强迫戴上一枚戒指。   他愣愣地看着单膝跪地的男人,看着他低头吻着自己无名指的位置。   周朗夜最终没有说那句应景的话,他没有再为难白辉,他知道刚才那个没有推开的吻已经是对方最大的宽容,他没有资格再要求更多了。   白辉的手抽走了,对他说,“起来吧,我给你盛碗汤。”   周朗夜回到客厅,白辉把一碗温热的莲藕排骨汤递到他手里。然后白辉去了卧室,留在周朗夜独自坐在沙发上喝汤。   又过了约莫十几分钟,周朗夜把用过的碗筷收拾进厨房,走到卧室门口,对白辉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白辉也曾多次地对他说过,不喜欢出门时总是车接车送,想要偶尔和周朗夜在晚上出门散个步。就是这么微小的一个要求,在他们同住的三年多里,周朗夜几乎一次也没有陪白辉走过。   白辉揣上了钥匙手机,从卧室出来,两个人离开了公寓,乘电梯下楼。   天已经黑了,华灯初上,暑热还未消散。小区外面一片喧闹。   他们几乎没有说话,就沿着小街并行着走。白辉更多时候是看着街面的,而周朗夜一直看着他。但是很奇怪的,每一次遇上有突然冲出的电动车,或者随意跑动的小孩子快要撞上白辉,周朗夜总能眼疾手快地将他拉开。   就这样彼此间话很少地走了好多条街,差不多有一个小时甚至更久。白辉知道,不管多长的路,他们已经走到尽头了,总要有人先说再见。   街边有一间装修温馨的烘焙店,白辉看了一眼店招,突然说,上个月是你生日吧。   周朗夜愣了一下,说,嗯。   “给你买块蛋糕吧。”白辉说着,走到烘焙店门口,推门进去了。   周朗夜站在外面,隔着玻璃,看着他在透明陈列柜里选了一块慕斯蛋糕,付了账,然后提着一个小盒子出来。   白辉穿着素色T恤,牛仔裤,挂了一根裤链,头发略长,没有刻意打理过,有几缕随意地卷翘着。   他的眉目在街灯照射下有种不真实的美感,嘴唇柔软,脸型精致,一侧头发挽在耳后,露出漂亮的耳廓,肩颈瘦削,双肩平直,手臂劲瘦修长。他身上每一寸地方,都是周朗夜最爱的样子。   那个小纸盒递了过来,白辉看着他,平声说,“很晚了,就走到这里吧。”   周朗夜接过盒子,那么轻巧的一小块蛋糕,在他手里却像是沉得提不起来。   周朗夜知道自己应该再从容一点,体面一点,好好地道别。但他一个字都发不出来,白辉每看他一眼,他的理智就丧失一寸,他发疯一样想把眼前这个男孩拖走,锁在家里,永远占有他。   但他最终还是点点头,对白辉说,“叫个车回去。”   然后抬手在空中,很快就有一辆出租停在了他们身边。白辉没有拒绝,坐了进去,周朗夜把一张整钞递给司机,报了白辉租住的小区地址。   白辉没有再抬头看他,就坐在靠门一侧的后排座位。车很快发动起来,周朗夜站在路边,一直目送那辆车开得很远,开进光影闪动的车流里,再也辨不出来。   周朗夜最后的想法是,白辉就算到了分开的一刻,也想留给他一点甜。   原来上天从未薄待他,上天曾给过他这世上最好的恋人。 第59章 不知为谁展露的温润动人   周朗夜并不知道,一直表现得情绪稳定的白辉,在出租车上哭了一路。   他对司机说,你把这一百元都开完再送我回小区,缺的路费我补。   司机是个很老实的北方人,也没有多问,就在深夜的大街上畅行无阻地往前开。白辉坐在后排,眼泪簌簌地淌落。   他的手握紧成拳,捏在腿上,压抑着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他在恍惚的泪眼中想起周朗夜缓缓跪下去的样子,想起他低头亲吻自己的无名指,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无法忘记这一跪。   此后的很多个月里,白辉常常会做一个相同的梦。梦见出租车把他载走,梦见两道身影渐行渐远,梦中的白辉和周朗夜都开始流离失所。   -   夏天仍在继续,首都今年的夏季很长。闷热,潮湿,或是连续多日下雨或是连续高温,总之较之往年磨人。   九月的第一个星期,市气象局还在发布高温橙色预警,白辉于这周末完成了他的第50场演出,意味着他和剧场的合约也随之到期。   用盛况空前来形容他的最后一次演出并不为过,385座的剧场甚至卖出了不合宜的站票,就连通道上也挤满了人。作为受众偏少数的舞台剧,很少能出现这样一票难求的场景,引得剧场方在后台连连感叹,没能与白辉续约是他们最大的损失。   谢幕时白辉穿着汗湿的戏服,面对台下经久的掌声鞠躬两次,起身后又双手合十点了点头,嘴型说着谢谢,神情很诚恳。   过去的他是不怎么把影迷当回事的,尽管不曾轻慢过那些追逐,但也从来没有真的放在心上。毕竟成功于他来得太过轻易,他既有惊艳的皮囊,又有天赋的才情,还有取之不尽的资源,也包括周朗夜挥金如土一般地砸钱捧他。总之就算白辉离开了娱乐圈,内娱也始终有他的传奇。   直到经历了登高跌落,变得一无所有,又独自在寂灭长夜里摸爬滚打了一程,白辉也冷静下来了。他明白每一张戏票、每一条手幅背后都装着别人对他珍视和向往。   白辉但愿自己的努力对得起这些珍视和向往。   他想突破自己的舒适圈,开始重新辗转于各个剧组试戏。在很多人讶然的目光中入场,然后在摄影机前完成一段表演,离开时总是无一例外地被要求再次确认联系电话。   白辉对于演戏的灵气是可以让所有质疑他的人闭嘴的。他就算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衣,素颜,甚至连助理都不带,当他说“准备好了”,抬手取下棒球帽站起身的一瞬,看人的眼神一下就变得不同寻常。   他低调了很多,全然不像个二十三岁的男孩子。如果近距离地看他,是会发现他脸颊和脖颈处的伤痕,也不免让人对他失去消息的一年多发生了什么产生各种猜测。   而他没有多余的解释,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只要有戏演,角色吸引他,他就愿意尝试。当下的电影制作有着一套默认的圈钱模式,往往会找几个顶流来担纲男女主用于保障票房,然后再找一些实力演员配戏,稳定普通观众对于剧情和品质的信心,也借此弥补主角的演技不足。   这些配角往往有很大戏剧张力,或是奸恶的反派,或是内心戏复杂的角色,总之符合白辉的意愿。他不在乎自己试镜的是男几号,他是见过顶峰风光的人,也挥霍过狂热的名利,反而有了那种淡然的底气可以直面一切。   他会选择大制作的班底,防止出现一些太龌龊的事。有些试镜比较认真,是正儿八经地拍一段影像资料拿给导演筛选;也有些要随意得多,和导演以及演员统筹的制片坐下来谈谈角色理解,但白辉也都一一应付过来了。   起先他想得比较悲观,觉得自己能在试镜的十个组里得到一两个机会就算不错了。结果却发觉,这个圈子里能够替代白辉的演员竟然比他预料得更少。   那个天才少年的光环虽然一度陨落,可是就算白辉带着黑料,没了金主,赤手空拳再走一遭,遍身的光彩仍然不能遮挡。   他面过的第一个组,在隔天就和他确认了带妆试镜的时间,很快又陆续接到两个组的回复,都是邀请他进组的,远比他年长的工作人员颇为礼貌地称他为“白老师”。   圈子就这么大,白辉这种低调的回归也并不真的如他所预期的那么低调。   他并不知道一旦他真的翻红,会对其他同类型的演员产生多大的市场冲击,也不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但是在这之前,他先接到了乔蓁的电话。   因为是新换的号码,原先乔蓁的手机号白辉也没有保存,他接通以后,客气地说,“喂,您好。”——以为是某个剧组的工作人员。   “小白,我是乔姐。”乔蓁的声音出乎意料地传来,白辉愣了愣。   “我的工作室从华讯影业撤出来单干了。我听说你最近在试戏?怎么样,考虑一下签回我这边吧?”   乔蓁这种性格,白辉一贯是很欣赏的。不管有什么人情世故,谈事情就开门见山地谈。   但是白辉一朝被咬,不敢掉以轻心。他拿着手机,考虑了一下,说,“乔姐,你手边也不缺新人,我就算了吧。”   乔蓁笑了一声,“你担心什么?我和周朗夜完全没有关系。”   白辉也笑了笑,没有急于否认,“如果没关系,那就更不是非我不可了。”   乔蓁要签他是认真的,的确与周朗夜无关,所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他。比如白辉这么单枪匹马地干还是太寒碜了,片酬待遇什么的总不能都是自己去谈;又比如乔蓁的工作室还签了几位资历深厚的老演员,其中一位是白辉一直想合作的前辈,之前因为周朗夜的原因导致他们在有一部戏里错过了。   最后白辉说,“那我想想吧,乔姐。”   乔蓁也不勉强他,“你想好了给我回电。”   白辉挂了电话,在小公寓里坐了一会儿,他第一反应是自己还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过去的那些人,他们都会轻易地让他想起周朗夜。   但是过了大约一小时,他给乔蓁回拨了电话。乔蓁接得很快,白辉对她说,“乔姐,如果你签了我,最短要签几年?”   乔蓁很有诚意,给了一个圈内经纪约的最短时间,“五年吧,我不会勉强你接戏。”   手机那头的白辉沉默少倾,然后说,“我倾向于接受,但是具体内容我还要再看看细则。”   乔蓁有点惊喜地说了“好”,约定时间和白辉面谈,挂电话前又忍不住问白辉,“怎么这么快就想通了?”   白辉这一次答得很顺,好像事先已经有过答案,“总要面对的吧。”   他这样说道,口气显得平和。   结束通话前,乔蓁对白辉感叹,“像你这么有实力又不作妖的艺人很少有了,你回来以后乔姐一定好好对你。”——仿佛过去的白辉受了什么委屈。   白辉也不去深究她话里的意思,淡淡说了声,“谢谢乔姐。”又听乔蓁念叨了几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白辉把自己签给了自立门户的乔蓁影视工作室,他的演艺事业慢慢回归正轨。乔蓁安排老师陪他挑选了合适的本子,半个月后他带着一名助理进组,为一些近来风头正劲的流量演员配戏。   很多人觉得他应该感到处境尴尬,毕竟这样的身份转变,换作做谁都难免会有心理落差,然而白辉没有。他和其他演员正常互动,接受采访,配合营业,不争不抢。全组NG最少的演员是他,导演一拍到他的片段就觉得舒心。   真正让白辉觉得为难的是,他开始不时地接到一些用意不良的暗示。   这个圈子就是这样,有一套默许的游戏规则。白辉被包养过,这在圈内也有不少人知道,不管白辉怎么看待那段过去,在其他人眼里这就意味着白辉可以是个底线很低的人。而且他还年轻,再被人看上也完全可能。   白辉给自己做过一些心理建设,也一度以为只要态度坚决,扛一扛最终都会过去。但他没有想到自己竟是如此被权势和年长者青睐,令他防不胜防。   有些暗示是较为隐晦的,还能在白辉表达拒绝以后识趣打住。有些则带有明显的侮辱性,大概是认定白辉这种的戏子为谁张开腿都可以,拒绝只是为了卖得更高。   就算坚强如白辉,在经历周维琛一事后也未能完全摆脱那种受辱的阴影。有一次他在杀青宴后被一个背景雄厚的制片人堵在酒店角落里欲行不轨,幸而有人突然经过才得以脱身。那一瞬间,白辉也真的萌生过退圈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标签洗不干净了,不管再努力或再怎么低调行事,周朗夜曾经当众对他做过的那些事也会永远把他钉在耻辱柱上。   那天晚上他做了整夜的噩梦,凌晨惊醒后用被子蒙住头,想要寻求其实不存在的一点庇护,像一只小兽一样躲起来舔自己身上那些陈旧的伤口。   捱到清早五点,白辉给姐姐打了一个电话。   白翎把他的号码设为特殊提醒,没响几声就接了,大概是没想到白辉会在这个时间和自己联系,所以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   听到白翎的声音才让白辉稍微冷静下来,他用尽量若无其事的声音和白翎说,“没事,姐,今天剧组开工早,我有点想你,就给你打个电话。”   白翎知道白辉不是无缘无故会说想念的性格,于是很有耐心地陪他聊了半小时,直到听见白辉有些开朗地笑起来,答应过年一定回到平州。白翎才稍微放心地挂了电话。   来自亲人的安抚只是短暂的,白辉知道凡事还是要靠自己,他甚至想好了下一次如果再被纠缠住就不惜自毁前程的某些做法。   可是很神奇的,自从这天过后,那些不怀好意的暗示忽然都从他身边消失了。   他不再接到奇怪的电话与短信,也可以放心地出门与剧组同事聚会用餐。好像暗中有一双手护住了他,卸掉了他的如履薄冰和提心吊胆,让他得以融入正常的社交状态,每晚收工以后也能安心睡下。   白辉对此不愿多想。他的工作行程排得很满,能够心无旁骛地拍戏就是他眼下最想要的生活。   然而就像阅人无数的经纪人乔蓁在很多年前,第一眼看到白辉时那样认定过,白辉长了一张生而要红的脸。   距离重新营业的白辉工作室转发电影预告,并配文“白白这次要挑战白切黑心理专家”仅仅过去三四个月的时间,白辉的拍戏路透图已经上升到各大黄牛的价格表顶端,近期只要有他现身的机场就能上一次热搜。   白辉二十四岁的生日当天,受邀去某知名视频网站扫楼,也不知是哪位幕后大佬,竟然大手笔地包下了与视频公司隔江相望的另一栋高楼的整楼LED屏,全屏打着“辉,生日快乐”,连续放了一整晚。事后却没有任何站子或后援会出面认领这次庆生祝福。   只是有不少眼尖的粉丝发现,当天直播期间,白辉被欢呼的人群簇拥着引向露台,又错愕地转头望了一会儿那块巨型生贺屏幕。再次入镜的白辉,眼框似乎有一点红,嘴唇微微抿着,近来常见的冷淡脸消失了,换为一种不知为谁展露的温润动人。   作者有话说:   小白乖乖,来给妈妈抱抱~(下一章开始重圆了   朗夜流光 第60章 辉儿,我又见到你了   白辉抿着唇角、神情略显迷蒙地回过头的一瞬,被周朗夜用录屏保存了下来,当晚循环看了不知多少遍。   如今的白辉是那个在机场总穿着黑灰系服饰,戴口罩且眼神冷淡的明星,偶尔流出的视频里,他从衣袖下伸出细长手指,只接粉丝递上的信件,其余礼物一概摇头拒绝。   就算跟随剧组接受采访,其他演员喜气洋洋地配合媒体插科打诨,他也有意站在最靠边的位置,显得不那么合群。他常常被问及一些尖锐的问题,有时经纪人或助理出面替他挡一下,但更多时候白辉都是自己举着话筒平和对答。   周朗夜不愿细想却也知道其中原因,白辉被伤惯了,才能这样不惊不扰应对从容。   他真的太想他了,常常半夜起来对着露台外的漆黑树林抽烟,抽得一片愁云惨淡。先是伏在栏杆上抽,后来索性坐在地上,背后的墙面曾有白辉淌过的血。周朗夜不让重新刷漆,他每天都到露台上独自待一会儿,任由一些好的坏的回忆将自己淹没。   他的确有太久没见到白辉露出直播里那样不设防的神情,就像是以前那个天真漂亮又毫无保留的小孩,让周朗夜想得发疯又止不住心疼。   对于怎么给一个明星庆生这样的事,周朗夜原本是一窍不通的。可是与白辉分开时间愈长,每天上线搜索对方的消息动态,周朗夜也开始熟悉身为粉丝的各种基本素质。   他会在工作的间隙查看各个站子的最新出图,有一次甚至忍不住留言:不需要这么厚的滤镜,本人其实更好看。还因此收获了十几个点赞。   继而有好奇的粉丝给他提问:听姐妹的意思,像是看过本人?   周朗夜虽然没有回复,却在心里默默地想:何止“看过”,抱着睡了三四年,吻遍过他身上每一寸皮肤。   可是那又如何,那个被他抱了三四年,把初恋和初次都给了他的人,如今已经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周朗夜为他点亮了68层大楼的一整夜生贺,换得白辉似有几分触动的一次回眸。但他们之间的复合看起来仍然遥遥无期。   就连沈卓这种甚少过问私事的人,见到周朗夜时也禁不住问他,你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再不把白辉追回来恐怕真要被人截走了。   沈卓见识过周朗夜以前风流倜傥、穿花拂叶的时候,如今再看他像是换了一个人,身上有种冷淡禁欲的气息,据说常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而不回家。沈卓知道他失去白辉的这一年过得实在不怎么好。   可是周朗夜只是回应着,“我想给白辉时间”,过去那种强势决断的样子不见了,其余便不再多谈,沈卓也拿他没办法。   说好从此不再打扰的人是周朗夜,白辉如今专注于自己的事业,眼看着人气扶摇直上,一天强过一天。不管多痛苦多年难熬,都是周朗夜自作自受,他知道自己活该。   白辉即将上映的新戏里有一段与异性激吻的画面,剧情需要,不吻不行。周朗夜在首映当天包场看了一次,屏幕上的白辉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赤手空拳演完一段打戏以后,他与剧中的旧情人在小巷里重逢,持续半分钟的吻戏被拍得天雷地火,令人血脉偾张。   周朗夜坐在正对屏幕的观众席上,眼看着那个顾盼生辉的美人与别人接吻——手指扣着对方的腰,碎发垂下来掩着一半的脸,紧实瘦削的手臂绷出异常性感的肌肉线条......真是难受得无法形容。   他在平日里是那么不动声色的一个人,看完以后生生在自己手上掐出几条淤痕。   偏偏第二天白辉激吻的新闻就像是屠榜一样,盘踞在热搜上始终不降。女主角还在一段采访里主动cue到这一吻,夸赞白辉绅士,吻前喝了几次漱口水,吻的时候看似忘情投入其实留有分寸。周朗夜被各种截图和慢镜头的热吻包围了一两天,期间一度忍无可忍,让助理陶芝去问微博后台,撤热搜要给多少钱。   最后还是在陶芝难掩愕然的询问之后,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不妥,吩咐陶芝给他泡了杯美式,然后对着手机里满屏的亲吻镜头,一面喝着口感苦涩的咖啡一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一阵子周朗夜几乎每晚一个包场,请遍了身边的朋友观赏这部电影。后来又把自己的票根就着影院里的座位背景拍了一张照片,写了四个字“值得回看”,发出生平第一条微信朋友圈,没有分组,所有人可见。   点赞和评论很快就疯涌而出。这些锦上添花的热捧,身居高位的周朗夜再也不缺了。   但在那个瞬间,他只是想到白辉还和自己互为好友,会不会也能看见这张照片。不管白辉在屏幕上呈现什么样的角色,只要是他喜欢的剧本,只要他享受这份工作,就算那个坐在观众席里难忍嫉妒的周朗夜觉得观影犹如一种折磨,也会一直为他捧场。   -   春节前一周,白辉返回了平州。白翎准备结婚了,想在亲友之间举行一场小规模的仪式,白辉回来替她张罗一些婚礼事宜。   周朗夜是从韩琳那里得知白辉回来的消息。自他与韩琳解除婚约以后,韩琳拿着母亲留下的基金,摆脱了父亲韩仲平的掌握,去往欧洲留学,如今也找到合意的伴侣,准备一同回国参加白翎的婚礼。   白翎举行仪式的那间星级酒店恰好有周氏持股。周朗夜获悉情况后,亲自去了一趟,叫来几个部门主管,嘱咐他们要用心筹备细节,一切以最优条件提供给新人。   离开办公室时,周朗夜忽然发现身旁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张白辉和一位经理的合影,不由得停步多看了几眼。   或是他在照片前凝神驻足的样子,让其他人也不敢擅动了,那个经理走上前,笑着和他解释,“周总,前天白辉陪他姐姐来我们这里看场地。他人很好,没有明星的架子,我就和他留了一张合影。”   大概是因为拍摄曝光过度,或是户外日光强烈,白辉在照片里显得格外幼白,全然不像个24岁的青年,反而有种青涩明媚的可爱。   周朗夜忍住了想带走这张照片的冲动,对经理点了点头,说,“拍得挺好的。”   后来他独自走回停车场,脑中还在不断地想着相片里定格的那个面含浅笑的男孩。一直到他坐进车里,隔着车窗玻璃,恍然看见身穿薄呢大衣的白辉从不远处经过,一时间几乎以为是自己思念过度以至产生了幻觉。   白辉头发微微卷曲,一张小脸裹在深灰色羊绒围巾里,无线耳机塞在耳中,步伐平稳地走在靠近内侧的行道上,手里提着一个印有酒店Logo的礼品袋。那里面装着婚礼当天的摄影素材,他想带回家帮白翎挑选一下。   周朗夜目送着白辉走了约有十余米,一辆银灰色面包车顺着白辉前行的方向,突然从后方的车道加速冲了出来。白辉的耳机音量开得略响,没有意识到危险逼近,更不知道自己即将签约的一场高端品牌代言已经将他推进了资源厮杀的名利场,早有看他不顺眼的同辈演员要将他除之而后快。   那辆面包车上坐着三个打手,都是接了重金要毁掉他演艺之路的亡命之徒。   车门打开的一瞬,白辉反应机敏地退开了两步,一把长刀随即迎着日光闪入他眼中,他对此毫无防备,一下呆住了,大脑空白了一秒才想起转身逃离。   他将手中装有硬件的礼包狠狠砸向对方,借此挡住了突如其来的第一刀。在他拔足狂奔的同时,停车场内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三个打手大概没有料到情势扭得如此之快,停手互看了一眼。他们事先与雇主约定,在不伤白辉性命的前提下毁掉他的脸或是断了他的手脚,否则拿不到余下七成的酬劳。   三人之中领头的那个一面催促同伙“搞快点”一面急追白辉而去,其余两人也立即持刀冲了上去,都想在保安赶到之前将人做掉。   白辉头也不回地在停放的车辆之间穿梭飞奔,后面追他人却始终未能甩掉。大约二三十米后,他却被一道用以分隔相对车道、足有一人高的隔离带阻住了去路。他无路可退了,心中狂跳不止,在无助回头的一瞬,看到了周朗夜。   那道矫健利落的身影从停靠成一排的商务车后突然冲出,借着奔跑的惯性一把将白辉搂到怀里,继而将他整个护在了身下。   三个凶徒知道时间无多了,保安马上就会赶到,面包车上接应的同伙开车刹停过来,大叫“上车上车!快点走了!”催促他们不要久留。   胆小的一个打手已经跳上了车。领头的男子犹不死心,惦记着那笔就要到手的酬劳,决定见一杀一,见二杀双。   白辉眼看着刀子落下来,周朗夜为了护住他,后肩挨了一下。   刀刃割开布料和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周朗夜咬牙推开白辉,借助旋身的力量抬腿踢向打手。另一个还未上车的人想要救回同伙,又携刀冲了上来。   周朗夜推走白辉那一下用了全力,就在白辉踉跄退倒的同时,第二刀已经刺在周朗夜左肋下方。   白辉一下血涌上大脑,迅速从地上爬起,抓起隔离带上的一个移动路桩,竭尽全力将其中一名打手击倒在地。另外两个则扔下刀械,跳上一旁的面包车加速逃命而去。   五六个保安举着警棍冲上来,摁住了那名倒地的凶徒。白辉扶起遍身是血的周朗夜,强自镇定地打电话叫救护车,周围已经乱成一团,他讲话的声音连自己也听不清楚。   倒是周朗夜无比淡定,尽管脸上一点一点退了血色,却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从白辉手里拿过手机,报出了酒店地址,说明自己的伤势。   白辉摸着他后肩流淌不止的温热血液,手忙脚乱地解掉自己颈上的围巾,想为他包扎。   周朗夜眉头皱着,唇角却微微勾起,一直看着半跪在身旁的白辉,看得无比认真。   白辉用力捆住了他的肩臂伤处,酒店里常驻的医护人员也已经赶到现场。白辉扶起周朗夜,声音有些发颤,对他说,“坚持一下,救护车快来了。”   周朗夜张了张嘴,说出的几个字音被淹没在嘈杂人声中。白辉想要听清,于是低下头去,却不想被他的唇在面颊上轻轻一蹭,随即听到了那抹暗哑的声音,带着无限温柔,说,“辉儿,我又见到你了。” 第61章 周泽给了他一笔交易   一声轻叹落下,白辉心里颤了颤。周朗夜仗着自己受伤,忍痛撑起来一点,又在白辉的侧颊蹭了一个吻。   吻完不算,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有心情表白,“我好想你。”   说完,一只手伸过去握着白辉的手,甚至想与他十指相扣。   白辉被他占了一通便宜,不能发作,压低声音说,“周朗夜你疯了么。”被握住的那只手却没有挣脱,任由男人攥在掌心里反复摩挲。   救护车已经拉着鸣笛开进了停车场,一位后勤部的经理引着医护人员跑到周朗夜身边。一大群人像是请安一样,瞬时围跪了一圈。   白辉急忙松开了周朗夜,协助医生将他抱上移动病床。   他的关切心痛其实都写在脸上了,周朗夜看得分明。一旁的急救医生拦着不让白辉上车,白辉神情急切、又面不改色地撒谎,“我是家属!”   说完,抬手抹了一下周朗夜额上因疼痛渗出的冷汗,又说,“我跟你们去医院。”   另一只手就紧扣着病床边缘,好像很怕不被获准进入这辆救护车。   周朗夜因为失血过多,一张脸已是惨白无色,却在上车前条理清晰地吩咐手下,“媒体那边封住了,什么消息都不准透露。白辉在场的事也一并捂着,这片停车场立刻关闭,监控录像全部保存。”   守在一旁的经理个个提心吊胆、面色凝重,周朗夜每说一句,他们就跟着点头。   病床随即推进了车里,急救车掉转车头,又拉响鸣笛开出酒店。其中一名急救医生戴上手套拿了纱布,给周朗夜做紧急止血;另一人则喂他吃了两颗止痛药,开始为他做一些简单缝合。   车内空间有限,白辉起先缩在角落里默默看着。待到医生移开了一点,他才过去握一握周朗夜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他眼里忍着泪,小声地说,“坚持一下,快到医院了。”   周朗夜肩上那道伤口被砍得皮开肉绽,就算服了药也是疼痛难忍,可是一见着白辉为他蹙眉难受,他又觉得没那么痛了,轻轻反握住白辉的手,哄他,“没事,不担心。”   白辉垂着眼不说话,两腮似是咬紧了。过了一会儿,眼看着医生就在周朗夜左手上穿针引线,才慢慢说了一句,“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   连带算上车祸的那次死里逃生,白辉好像又欠了周朗夜一条命。   急救车在拥堵的城区道路上左支右拙,想尽办法开得飞快,车顶的鸣笛也是一刻不歇。   周朗夜刚才那么着急地要与白辉多亲近一些,这时白辉主动提到救命之恩,他反倒不去邀功,只笑了笑,说,“乖,不要你以身相许。”   缝针的那个医生距离他们两个更近一些,大概是听清了这句话,手抖了抖,才继续给缝线打结。   周朗夜这个人,每临大事有静气,尽管是伤重之下大脑仍在快速运转。他一面捏着白辉的手,一面问他,“你这是得罪谁了?雇了人一路追到平州也要毁你?”   白辉想起刚才周朗夜被砍的一幕还心有余悸,摇头道,“先不说这个。”   车身驶过一段维修中的道路,颠簸得有些厉害。摁压伤口止血的那个医生下手不慎重了些,周朗夜半眯起眼,额际绷紧了,像是痛得难以忍受,出口的声音却还平稳,“说说吧,就当是给我转移注意力。”   白辉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捡着不要紧的说,“......大概一个月前收到过一些恐怖玩具。乔姐报了警,也查了公司附近的监控,暂时还没追踪到寄东西的人。”   “还有呢?”周朗夜知道他一贯避重就轻,又问。   “在我以前租房的小区电梯里袭击过我……当时我刚拍完《夺枪》那部戏,每天都在组里训练近身搏击。因为反抗及时,对方先逃了。”   白辉尽量简述事发经过,周朗夜听他说完,像是带了些薄怒,慢慢地问,“怎么不找我想办法?”   白辉不愿与他在这时争执,只能推说,“我和乔姐没往深处想,当时都以为情况不严重。”   急救车行驶了大约十五分钟,开入了平州本地最好的私立医院。尽管周朗夜一直强撑着意识与白辉对话,但当急救车行驶到最后一段路时,他还是因为失血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   医院那边事先接到通知,已经做好了手术准备。   白辉跟随急救医生将周朗夜转入准备室,医生把他拦住了,不让他再进。白辉只得退回走廊,在一张长椅里坐下,眼看着麻醉医师和几名护士进进出出,不一会儿一个年纪稍长的护士抱着几件血衣走出来,白辉上去把衣服接在了自己怀里。   周朗夜很快被推入手术室,不出半小时,周泽也到了医院。   陪他前来的是助理陶芝和另一位姓叶的副总,他们两人态度恭敬地随着他来到手术室门口。白辉见到周泽走近,站起身来,客气地叫了一声,“周叔叔。”   周泽沉眼打量他,不露声色地问,“情况怎么样?”   “肩上有一处刀伤,左肋下方的一刀伤到了肺部。”白辉把刚才从医生那里听来的情况如实告知。   周泽旋即沉默了片刻。陶芝和那位副总很识趣地退远几步,站在听不见他们对话的走廊另一端。   “说实话...我挺意外的,没想到周朗夜对你这么上心。”周泽盯着白辉,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   白辉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如果撇开世家长辈的身份,周泽必须承认,眼前这个小孩品貌上乘,气质优越,天资远在他父母之上。   回到几年前,周泽早就听说过周朗夜与白辉之间那些不清不楚的事。那时他也暗示过周朗夜,玩玩可以,点到为止,不要来真的。他自有年长者的敏锐和洞察,觉得这两个根本不合衬的人要是枉顾几家的积怨走到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周泽自问不是合格的父亲,尤其对于长年养在海外的小儿子,教养的责任他从来未曾尽到。但是今天周朗夜因为白辉进了手术室,他觉得自己再不能置之不理了。   见白辉沉眸不语,周泽又说,“你知道我的两个儿子是因为什么最终反目的吗?”   白辉慢而深地吸了一口气,淡声说,“因为我吧。”   说完,抬起眼来,与周泽对视。   白辉自认没有做错什么,就算面对周泽的诘问,他亦无须感到心虚。   周泽看他的眼神深了些,“白辉,周叔叔想给你一个建议。”   “您请讲。”白辉像是不觉意外,平声应下。   到了周泽这个年纪,一双眼睛早已历练得分外洞彻。与白辉短短几句对话,他忽然发觉这个年轻人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柔弱无力,心里掂量一番,对白辉的提防反而多了几分。   “周家和白家的这滩水已经很浑了,你不宜再蹚了。”他缓缓起了个开头,一面细看白辉脸上的神色变化,一面继续道,“周朗夜有他今天的一切,很不容易。我看他过去一年没人照顾,经常搞得身心俱疲,想来你也知道原因。”   “你如果对他没有感情,那就及时抽身,走得干干净净。如果还有余情未了,你们这种事情,放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谁都没有好处。你还是要为自己考虑一下。”   周泽说到这里,抬手捏住了白辉的一侧肩膀。那是一种带了些恩威并施的捏揉,很像是周泽这些年惯用的手段,白辉感觉得真切。   周泽的手又及时拿开了,最后他对白辉说,“你父母的事,我也很遗憾。周朗夜还是太年轻,做事难免冲动。但是如果你懂事些,我还是可以帮他们想想办法,也许世尊百货的股权会有一部分回到你父母手里。”   白辉站在原地,暗暗以舌顶住口腔上颚,似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周泽给了他一笔交易,就在抢救周朗夜的手术室外。   原来刺伤周朗夜的最后一刀,就握在白辉的手里。要不要伤他,不过是白辉一念之间。   作者有话说:   这周末太忙了,没有写得太多,争取明天连更。 第62章 你的一个吻   周泽捏住白辉肩头的一瞬,白辉忽然想起了周朗夜曾经向他提及的那段往事——顾婵执意结婚的工程师男友,在订婚前一周死于非难。   他定了定心神,不想让周泽看出自己此刻的慌乱。   “周叔叔。”他慢慢地回应周泽,仿佛是在考虑对方的提议,“今天的事情纯属意外,我没想到...周总,也在酒店的停车场里。”   白辉称呼周朗夜为“周总”。周泽看他的眼神瞬时微妙了些。   “我们这一整年没有来往,今天也不是旧情复燃。”   白辉在这几句不包含什么实质内容的话里,迅速捋清了自己的思路,再往下说,就顺畅了很多,“我父母的事劳烦你费心,周总那边我也会处理好的。”   周泽笑了笑,两手插入西装裤中,盯着白辉,“你怎么处理?”   他不会任由白辉在这里和自己打太极,他已经迅速而缜密地想出了一套接下来用以安顿白辉的计划。   尽管周朗夜从周泽手中夺走了周氏一半以上的股份,却也让周泽对他生出一种赏识与偏爱。周泽年逾六旬了,长子周维琛自小骄纵、不堪大任,周朗夜却颇有他当年的魄力与决绝。周泽对他寄予厚望,不会容许他流连于这些毫无意义的儿女私情,更不会同意他对白辉这样一个连绵延子嗣都做不到的恋人产生不该有的长情。   白辉却没有被他问住,反而神情恭敬地回问,“周叔叔不是要给我建议么?我洗耳恭听。”   周泽嘴上说着,“要是你直接就这样走了,恐怕不好。”   心里却想,必须先让周朗夜知道,白辉不值得他一往情深。单是让白辉消失,未必能斩断他们的关系。   他又继续道,“他是为你受的伤吧,那么你照顾他几天理所应当。”   ——白辉或许是想挽回白家的财富地位,又或许只是对自己虚以为蛇,所以不可能指望白辉按照周泽的意志行事。而断掉白辉和周朗夜最好的方法......   周泽略微顿了顿,嘴角的笑容敛去了,像是在认真为白辉考量。   “如果周朗夜还没有对你死心,你就让他退还世尊的那部分股份。他要是答应,交易完成以后周叔叔会想办法帮你脱身。要是不答应,你们正好一拍两散,余下的事情交给我安排。”   ——断掉白辉和周朗夜最好的办法,周泽心里有了定夺。是把白辉送给周维琛。   一旦玩烂了,谁也不会再稀罕他。   -   整台手术持续近四个小时。手术室外的走廊上来了好几拨人,白辉却始终没走。   周朗夜被推出来时,全麻药效还在,他闭目昏沉地躺在病床上,对于周遭发生的一切好像都失去了防备。   主刀医师走上前,向周泽说明情况。白辉站在一旁,当听到医生说“手术很顺利,如果术后恢复良好,肺部功能不会受到影响”时,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周朗夜先被送入PACU麻醉复苏室进行观察。过了约莫一小时,全麻的药效渐渐褪去了,他睁开眼,脑中起初一片空白,视线从天花板上游移下来,意识随之缓慢地回溯。   温暖干净的病房像一块背景板,周朗夜涣散的目光最终在那抹魂牵梦萦的身影上定住。   白辉先前的血衣已经换下了,这时穿了一件驼色的粗针毛衣,坐在床边的椅子里。   周朗夜看着他的同时,他也看着周朗夜。   没有像电影里那些常见的场景那么夸张,白辉只是微微向前倾身,对周朗夜说,“你醒了。”   声音很温和,眼神亦很温柔。好像一个走失了很久的十六岁或者十九岁的白辉,又重新回到了周朗夜身边。   周朗夜的一侧鼻腔里还插着输氧管,他喉咙很干,发出短促而暗哑的声音。白辉起身给他喂水,帮他把病床稍微调高一些,然后用勺子一点一点把水渡到他唇间。   在喂水的同时,白辉说了一些平常的话,“周叔叔来看过你,我姐姐也来过。他们晚些时候可能会再来。”   温度略低的液体从喉间滑过,让周朗夜感觉神思又清爽了些。   “你急着走吗?”他问白辉,样子像是有点无助。   白辉把杯子放在了一旁,坐回椅子里,才说,“......我不是专业看护,可能照顾你没有那么妥帖。”   周朗夜听出他话里的动摇,立刻说,“辉儿,你要是留在这里,我恢复得肯定快一些。”   白辉还来不及说什么,刚才的主刀医师领着一名护士推门进来了,他们的对话因此中断。   白辉退到一旁,医师和周朗夜交流了几句,告诉他过了今晚就会转去单人病房,又让随同的护士给周朗夜做了一次呼吸训练的示范,用以帮助他过渡术后的恢复期。   周朗夜的视线余光注意到,白辉在后面听得很认真。护士做动作时,白辉还跟着小幅度地模仿了一下,完全是一种为周朗夜考虑的样子。   穿着暖色毛衣的白辉在一片色泽过淡的病房里显得很有存在感,以至于周朗夜总是在与医生的对话间隙,不自觉地去看他。后来就连医生也转头看了白辉几次,临走前还不忘和周朗夜打趣,“你表弟和你感情很深啊,这么忙的大明星来陪床,周总太有面儿了。”   医生先离开病房,护士调好输液的计量,留下两粒止痛药,也很快走了。   周朗夜用那只牵着输液管的手,向着白辉招了招。白辉靠近床边,周朗夜的唇角勾起来,饶有兴趣地问他,“表弟?”   话音落下,他已经主动牵住了白辉垂着的一只手。   “不好和别人解释...我们的关系......”白辉小声说,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麻醉的效力几乎褪完了,周朗夜开始清晰地感受到肩膀和左肋下方那两处创口引起的疼痛。   “我们什么关系...?”他有点坏的逼问白辉。   白辉不再说话,无奈地笑了一下。   周朗夜与白辉分开了太久,也因此积攒了太多的恐惧、悲观、甚至自责无力。他并不想用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换取对方的感情,但他想让白辉在自己身边多留一点时间,也想让白辉感受到多一点点的,改过以后的周朗夜。   他温和地叫他,“辉儿,你把给白翎婚礼的假期时间,分我一半好不好?”   周朗夜不敢多要,如果白辉向工作室请了十天的假,那么他只要五天的陪伴。如果是六天的假,他就要三天。   白辉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直到这时终于反握了回去。   “姐姐已经把婚礼推迟了。出了这种意外,她也暂时没有心情再张罗。”白辉说到这里,顿了顿,垂眼看着那只与周朗夜交握的手,慢慢地说,“......我有两周多的假期,也许能照顾你到出院。”   -   陶芝选在这天晚上九点左右,来探视周朗夜。   秦阿姨也正好把炖好的汤食送到了住院部门口,白辉下楼去与她交接。陶芝在病房外与白辉打了一个照面,看着白辉快步离开了,她才推门进入病房。周朗夜躺在床上,微仰着头,正在看平州卫视的城市新闻。画面里的那个年轻女主播,正是在周泽身边待了长达五六年的一个情人。   周朗夜调低电视声音,陶芝走到他身旁,先躬下身问他,“您觉得怎么样?”   周朗夜摇了一下头,没有说话,示意陶芝讲重点。   “......是这样的。”陶芝想了想,很谨慎地说,“您还在手术室的时候,您父亲来过一趟。当时他和小白也见到了。”   周朗夜的眼神似乎深了一点,陶芝又说,“我和叶副总站得比较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从我的角度,能看到小白的话很少,你父亲说得居多。”   周朗夜先是沉思了一小会儿,然后问了几个细节。陶芝是个敏锐细心的人,按照当时自己所见的情景一一回答了。   周朗夜大概是不想这番对话被回来的白辉撞见,了解了大致情况以后,就吩咐陶芝明天再找时间过来。   等到白辉提着三个保温食盒回到病房,陶芝已经在与周朗夜沟通一些公司里的事务决策。白辉没有打扰他们,走到一旁放好食盒,又用消毒液擦拭了双手,然后动作很轻地拧开盒盖,盛出一碗汤。   陶芝也没有久留,在平板电脑上快速做好笔记,又待了几分钟就离开了。   白辉站在病房角落的储物柜边,捧着热汤不停地吹气。周朗夜勾手让他过来,他端着碗走向病床。   “碗先放着吧。”周朗夜说。   白辉依言照做了,把汤碗放在床头柜上。   周朗夜看着他,脑中却不断想起陶芝刚才讲的那些话。   周泽会与白辉说些什么?周朗夜一时还没有头绪。但有一点他很确信,白辉如此乖巧地留在自己身边,或许不是出于照顾病人这么简单的原因。   白辉俯下身,将盖在他腰间的薄毯提起来一点,说,“止痛药还有再隔两小时才能吃,我先喂你喝点汤吧。”——神情很自若,看不出什么端倪。   周朗夜无比眷恋的看着他距离自己半米不到的侧脸,突然开口,“辉儿,你知道对我来说,最好的止痛药是什么吗?”   白辉转头看向他,愣了愣。   周朗夜缓缓地说,“你的一个吻。”63 我们再试试吧   白辉的一只手撑在床侧,周朗夜说完以后,他们两个都静了静。   很快地,仍是周朗夜让了步。他伸出挂着点滴的那只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白辉唇上轻摁了一下,又拿开,转而压在自己唇上,说,“这样也算吧。”   白辉看着他还没有恢复血色的嘴唇,隐隐地觉得心疼,继而很轻的叹了一声,在病床边坐下了。   “学长。”他温和地叫他,然后注意到周朗夜的眼眸似乎转深了些。这是相隔很久以后,白辉再度用回以前的称呼,“......是因为我在过去一年里反复地拒绝你,才让你这么放不下的吗?”   周朗夜听完,笑了笑,用一种认真的神情说,“不是,是因为我发觉我很爱你。”   过去那么吝于给予的三个字,如今他却毫不犹豫地出口。   又是一小段沉默,白辉不自觉地抿紧了唇角,好像不知该如何回应。   周朗夜不想他为难,又说,“你如果不喜欢,下次我也不这么说了。”   和白辉过去认识的那个周朗夜真是判若两人。   “喝点汤吧。”白辉试图用一种生硬的方式转移话题。   他准备起身的一瞬,周朗夜摁住了他,叫他,“辉儿。”   顿了顿,继续道,“和我这次受伤没有关系。就想问问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在周朗夜被送进手术室的四个小时里,白辉先在走廊里见过周泽,而后又在电梯间与沈卓短暂地聊了几分钟。   当下他先想起了周泽说过的一些话,继而又想到沈卓的一些话。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问周朗夜,“就算我说,我对你的感情已经变了,你还是想要这种机会么?”   话一出口,白辉就有些后悔。周朗夜刚为了救他而受伤,他实在不该对他这么无情。   可是周朗夜好像不那么在意,他的反应时间介乎于不假思索和犹豫不决之间,是一种恰到好处地听明白了白辉的意思,却仍然想要坚持的笃定。   “我不会勉强你回来。”他这样说,一只手轻扣着白辉的腰,“你可以站在原地不动,其余的都交给我来做。”   白辉凝神考虑了一下,然后说,“明天我再回答你可以吗?”   周朗夜立刻点头,“我可以等。”   白辉像是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起身端起那碗半温的乌鸡汤,征求周朗夜的意见,“喝点汤吧,喝了早点休息。”   周朗夜没有拒绝,看着白辉把煮得烂软的鸡肉和山药连带汤汁一起喂到自己唇边,他张嘴吃下了。病房里很安静,点滴落在滴管里的声音也隐约可闻。他们都没有再说什么,白辉给周朗夜喂完了一碗鸡汤,又取来牙刷和毛巾帮他做简单清洁,然后拧暗室内的灯光,把点滴的流速调慢。   “我去护士站问问这一瓶挂完以后,还要不要再续其他的药。”   白辉帮周朗夜把床铺降为平躺状态,和他交代了一句,然后带上门离开了病床。   周朗夜偏过头,看着他的身影快步消失在百叶窗外。   那不是去往护士站的方向,周朗夜心想,这么晚了,白辉会去见谁?   他身上的痛感愈发清晰,倦意却还不明显,他闭目躺着,开始回忆陶芝提及的那些细节。   周泽显然不是一个有耐心与白辉攀谈的长辈,何况是跳过了周朗夜,单独和白辉对话,周泽更有可能是想借由白辉达成某个目的。   周朗夜想了一会,已经慢慢捋出一些头绪。   也许是因为受伤卧床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近在咫尺的白辉和遥不可及的感情,还有永远在算计而不得不提防的家人,令他感到一阵无法言明的悲哀。   他甚至以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其实根本配不上白辉,也配不上白辉的爱。   不管周泽许诺或是胁迫了白辉什么,以周朗夜如今的能力,应当都可以替白辉解决的。但是白辉什么都没有说,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已经没有那种信任的基础了。   过去的一年里,周朗夜一直在尝试挽回白辉。但是当他听到陶芝告诉他,周泽对白辉动了某个心思时,周朗夜却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只想要把白辉推开。让他远离这个属于周朗夜的,总是太过阴暗复杂,变幻莫测的世界。   -   白辉搭乘电梯下至一楼,进入了住院部大厅侧面的一间通宵营业的便利店。   便利店靠近落地玻璃的一侧设有一小块餐区,白翎就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等他,桌前放着一瓶罐装咖啡。   白辉走到白翎身边坐下,叫她,“姐。”   白翎带了些宵夜给白辉,放在一个纸袋子里,从桌子的另一端推到他面前。白辉摇了摇头,说,“你带回去吧,我这里不缺吃的。”   “周朗夜怎么样?”白翎问。   “手术还算顺利,主要看术后恢复。医生说如果情况良好,一周以后可以回家养伤。”   白辉说着,拢了拢薄外套。一月的平州气温已经降到零下了,他离开病房时因为不想周朗夜起疑,所以没穿大衣。   白翎定定地看了他几秒,试探地问,“你呢?”   “我什么?”白辉眼底浮起倦意,说话也不是很走心。   “你怎么打算?”白翎又细化了这个问题。   白辉沉默了一会儿,在要不要告诉白翎实情之间摇摆不定,最终他还是决定说出一部分真话。   他说,“我打算留下来照顾他。”   旋即就看到了白翎似是不允的轻微摇头。   “我今天下午在手术室外见到周叔叔了。”白辉又说,眼神透过白翎,像是在看她,又好像没有聚焦,“后来又见到了朗夜哥的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   白翎警惕了些,因为白辉又开始用过去的称谓来称呼周朗夜,这种意味已经很明显。白翎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小辉,周朗夜舍身救你,我是应该感谢他的。但你不能因为这个就选择回去。感情不是交易,不能这样以物换物。”   白翎抢着说了一句。   然而白辉摇了摇头,说,“你知道么,姐。周叔叔在手术室外说了一些威胁我的话,可是那一刻我想的并不是他的提议有没有可行之处,或者怎么摆脱这种威胁,而是觉得朗夜哥很可怜,我很心疼他。”   “后来沈卓也来了,又告诉了我自从我们分开以后他做过的事......”   比如大半夜跑去找沈卓喝酒,喝得烂醉了还能说“我要给白辉一些时间”这样的话,又比如常常在公司加班,熬到很晚才回家,还有包场包了很多次,请周围的朋友看白辉出演配角的电影,以及半山的那栋别墅里挂了很多白辉的话剧和电影海报。尽管沈卓作为周朗夜最好的朋友之一,要为周朗夜说话这不奇怪,但白辉还是选择每一件都去相信。   “......你怎么这么傻。”白翎扶额叹气,口气里流露出对于白辉的怒其不争,“你都因为他变成这样了,我说一句不太理智的话,就算他替你挨了两刀又怎么样,你们大不了就是扯平了。小辉,你不欠他什么。”   白辉理解白翎的立场,所以没有打断她,任由她说下去。   “我不支持你这样做。”白翎皱着眉,视线从白辉的颈部移动到他的手腕处,脑中浮现起白辉自杀那晚送到医院抢救的情景,“也许周朗夜的后悔是真的,毕竟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像你这么无欲无求还一心跟着他的人了。但他成长在那样的家庭里,你永远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利益取舍把你给卖了。”   “小辉,那是个火坑,不要往下跳。”   白翎一直是一个宽容有加的姐姐,“不支持”“不要”这样的否定词很少出现在她和白辉的对话中。   白辉垂下眼,看着自己跟前这张白色的、分部着一些划痕的塑料桌面,沉默少许,才说,“对不起,姐。”   他又抬起眼,很诚恳地看着白翎,“我也努力了很多次,狠下心跟他说过彻底分开。你说的那些,我也都想过。”   “但我放不下他。”   白辉深呼吸了一次,给自己做了个总结,“我不会很草率的回去,我这么说,只是想给你一个心理准备。你觉得我傻,或者不争气,我都不反驳。”   白翎盯着白辉,眼神变得复杂,而后像是彻底被白辉打败了,无奈地问他,“你的演艺事业呢?”   “会认真做下去的,这一点不会听凭其他人摆布。”白辉神情平静。   白翎仍然不甘心,想了想,又问,“梁青野...不也很好么?为什么不考虑找一个爱你的人?”   白辉这次稍微笑了笑,像是在安慰白翎,“梁师兄当然很好,可惜我没有多余的感情。”   他停顿了几秒,又说,“朗夜哥也不是不爱我,只是他爱得很危险。就像你说的,可能我比较傻,才会一次又一次奋不顾身。”   白翎终于幅度很大地摇了头,露出一种不想再管白辉的表情。这时从便利店外面徐徐驶来一辆切诺基,车灯照亮了便利店外的一片花坛,是万彼德开车来接白翎回家。   白辉对白翎说,“回去吧,姐夫也来了。”   白翎心里很气,她没有见过这么清醒又这么献身式的爱情,更不希望它发生在自己最珍视的亲人身上。但她到底还是牵挂这个唯一的弟弟,临走前要白辉把宵夜拿着,又嘱咐他注意休息。白辉没有再拒绝,乖乖拎上了食品袋,对白翎说谢谢。   他陪同白翎走到车旁,和万彼德打了一个招呼。白翎坐进副驾,车窗随之降下了,她看着站在车外衣衫单薄的的白辉,催促他,“外面冷,快进去吧。”   白辉扬了扬下颌,说“嗯”,但是没有马上转身,而是目送着那辆黑色SUV,直到它开出了住院部的大门。   当白辉带着一身寒意回到病房,周朗夜似乎已经睡着了。白辉把纸袋轻放在置物柜上,走到床边,安静地看着床上的男人。   过了不到半分钟,周朗夜的眼睛仍然闭着,嘴唇却动了动,说,“回来了。”还是保持着过去那样睡得很浅的习惯。   白辉心想,自己离开得太久,周朗夜必然知道他不是只去了护士站。他说,“嗯,怎么还没睡?”   白辉以为周朗夜总会问点什么,然而男人只是睁开眼,在昏暗中看着他,又伸手触到了白辉的手,顺着他冰凉的指节慢慢抚摸,想给他温暖,说,“下次出去多穿点。”   其余别的什么都没问。   -   隔天清早七点,住院医师先来查了房,又给周朗夜肩部的伤口换了一次药。   术后的头两三天是最难熬的,尤其是伤在了肺部,周朗夜就连呼吸都觉得疼痛不止。换药以后,他坐在床上有点发愣,好像是还没从那种激痛之中缓过劲来。   白辉把新鲜送来的鱼汤盛好了,想要喂他吃一点。   周朗夜低声说,“先放着吧,等下再吃。”——是一种保持克制的语调,不想让白辉觉出自己的不适。   白辉看了他一会儿,忍住了想要抱他的冲动,但还是想说一点能让他开心的话。   “你昨天提的事,我想过了。”   白辉开了个头,周朗夜微抬起眼,他们看着彼此。   周朗夜没有催问,白辉站在床边,一只手插在宽松运动裤袋里,随着他慢慢俯下身,另只手撑在了床沿边。   尽管时隔这么久了,以如此之近的距离与周朗夜接触,白辉心里仍然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   但他还是靠近了,温软的嘴唇在周朗夜侧颊上轻轻一印,然后说,“我们再试试吧。” 第64章 一个温柔的吻落在了他的眼尾   周朗夜的反应有一点不在白辉意料之中。   他似乎迟疑了一下,又在白辉想要撑起来看一看他的脸时,突然将贴在自己颊边的白辉压住了。   白辉怕碰到他的伤口,就没有挣扎,任由周朗夜抱住自己。   “......辉儿,你怕我么?”周朗夜感觉到怀中人背部线条的紧绷,轻叹道。   白辉笑了笑,顺着周朗夜手掌抚过背脊而放松下来,说,“就你现在这样身负重伤,也做不了什么。”   周朗夜知道自己不该心急,但他实在忍不住想要触碰白辉。他的手指顺着脊骨往下,慢慢摸到了细软毛衣的下摆,在白辉忽然有些压抑的呼吸中掀起了毛衣,同时偏过头去吻白辉的耳垂。   白辉的两只手都撑着床,双眸垂下了,因为耳畔起伏的热气而心跳加速。耳垂和腰侧都是他很敏感的地方,四周弥漫着冷淡的、稍微有些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他却在周朗夜熟练的撩拨下觉出一点很久未有的燥热。   可是周朗夜在他腰部轻抚了几秒以后就收手了,落在白辉耳垂的吻也一并敛住,压低了声音对白辉说,“我们慢慢来。”   他把白辉毛衣下面的那件棉布T恤塞回休闲裤中,又理了一下白辉的头发,转而去摸白辉的脸,以干燥温暖的指腹抚摸着那条约有五六公分长的伤痕。经过手术修复,疤痕已经很淡了,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白辉坐到床边,周朗夜又摸了摸他的颈部。   白辉能够读出周朗夜眼神里流露出的内疚、自责等等情绪,他把男人的手抓住,不让他再继续,“都是以前的事了。”   “伤口会痊愈的,人...大概也会吧......”他以不带太多情绪的声调说后半句话。   周朗夜在深冬清早并不明朗的晨曦中看着他,白辉昨晚就在病房的沙发上对付了一晚,眼下有一圈浅淡的青黑,显然是睡得不太好。   分别的这一年,白辉其实成长了很多,独自一人面对名利场里的争斗厮杀,又从低谷一路折返向上。不论是他的神情或举止,都有着不同于过去的成稳冷静。   可是他仍然愿意拿出不多的温柔,留给周朗夜。甚至就连他的身体都还记得那些伤害,他却愿意接受周朗夜的亲近,忍着紧绷的情绪强迫自己放松。   周朗夜想,白辉的好是无需多言的。周朗夜大概是拿一生的运气,交换了白辉这个人。   但他们之间还有很多现实具体的问题亟待处理,周朗夜趁着气氛融洽,和白辉商量了一些保护他的措施。   白辉起先是不同意的,尤其不同意带着保镖出入,但最终还是被周朗夜给说服了。   某种意义上,周朗夜或要感谢那个雇佣了打手欲对白辉不利的幕后主使,其实他最要提防的人是父亲周泽,但是这一层意思暂时不能对白辉言明,幸而还可以借由酒店停车场的伤害事故将白辉保护起来。   整个上午白辉都在病房里陪伴他。他们一同吃了早饭,周朗夜开始处理工作上的一些事,白辉接了几个电话,其中包括乔蓁打来的两通,然后就开始看剧本,小声地念着台词。   周朗夜有很久没像这样和白辉同处一室了,他很快就发觉自己无法专注做事,总是不断地分神去留意白辉在做什么。尤其在上午十一点左右,他服下止痛药后,感觉稍微好些了,就想和白辉说说话。   白辉放下剧本,好脾气地陪他聊了几句,转而又觉得周朗夜其实是不太舒服的,也不宜这么费神地交流,于是提议,“不如我给你背台词吧。”   于是把剧本交给周朗夜,指着那上面划为蓝色条状的台词,说,“这些都是我的部分。”然后退到距离病床两三步的地方,带了一点剧中角色的情绪,流利地道出那些对白。   周朗夜起先还低头看看剧本上的原文,再和白辉说的内容对应一下。后来发觉白辉几乎一字不差,根本无需他来核查,就把剧本放在一边了,只是专心地看着白辉。   白辉穿了一件与昨天不同的靛青色的薄毛衣,里面露出一圈灰色的打底T恤,这两种颜色搭配很挑人,白辉却驾驭得毫不费力,宽松衣领衬托出他白皙修长的脖颈,勾勒出肩颈至手臂的流畅线条。   周朗夜在相隔很远的地方看过无数次他的舞台,可是这一次白辉就在他跟前表演,尽管念台词时情绪没有给满,只融入了一小部分角色心理,那种清冽的嗓音、顾盼的眉目,也让周朗夜看得根本移不开眼。   过了大约十分钟,白辉缓了口气,走到周朗夜面前,笑说,“不是让你帮我看着有没有记错的地方么?”   周朗夜还没从那种惊鸿照影的心绪里抽离出来,脱口而出,说了一句,“......我老婆实在太美了。”   这是情到深处的不自禁,周朗夜未加思索,但到底是有些唐突。   白辉闻言一怔,眼睛微微睁大了,周朗夜意识到自己失言,试图遮掩,“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下去。   白辉笑了笑,心里有些酸涩又有些触动,在短暂的沉默后,淡声说,“现在还不是。”   然后弯腰拿过了剧本,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走到一旁给自己倒水喝。   周朗夜看着他的侧影,慢慢融入了室外光线照不到的那一小块半暗的角落里。白辉不再是曾经的那个男孩了,他说话拿捏着分寸,懂得怎么进退合宜,周朗夜教过他的那些东西,都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周朗夜知道自己内心其实很焦躁,否则也不会那么失态地说出一些不合时宜的话,但他竭力掩饰得很好,没有让白辉发觉这种焦躁的来源。   后来他们又若无其事地相处了几个小时,到了下午两点,周朗夜请来的贴身保镖来到病房门口,准备陪同白辉去警局做一些笔录之类的事宜,为昨天发生的案件留存证据。   周朗夜嘱咐白辉凡事小心,白辉点头应下,穿上大衣出了门。   过了没多久,陶芝如约来见周朗夜。她为周朗夜带来了更多有关周泽的动向,包括昨晚周维琛到周泽的私宅里吃了晚饭,停留了大约三小时。   周朗夜一贯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听到这些零碎的、看似没有太多关联的日常动态后,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眉心一直拧着。以至于后来陶芝也汇报得格外小心,很怕自己得到的信息有误,再让周朗夜感到不快。   周朗夜最后还是肯定了她所做的一切,又安排了一些事让陶芝继续留意。   而后陶芝让几名一直等在外面的工人进入了病房,他们带来了各种设备,开始快速地在室里布置收拾起来。   白辉是在傍晚六点回到医院的,他离开警局后转道去了一趟姐姐家,拿了几件自己的换洗衣物。两名保镖将他送到病房外,他向他们道了谢,然后压下门把准备进门。   可是刚一走进房间,白辉就愣住了。   百叶窗全已阖上,室内光线很暗。病床被挪开了一点,十几平的病房里并排放了两把扶手椅,原本正对病床的那面白墙上挂了一个投影仪。周朗夜坐在其中一把椅子里,见到白辉愣在门边,冲他微笑,指了指隐隐发光的屏幕,说,“今晚我们看《白兔糖》。”   白辉这下回过神来了,这是他曾经无数次为自己重放过的影片,也是多年前周朗夜被迫离开平州时,他们在告别前一起看过的那部电影。   白辉慢慢走过去,走到周朗夜身边站定,先是关心他的伤口,问他,“你这样坐着没关系吗?”   周朗夜说,“问过医生了,可以的。”   白辉于是也坐下了,周朗夜摁下遥控器,影片开始播放。镜头始于一片暮色西沉的旷野,松山健一饰演的27岁的年轻上班族正牵着时年六岁的芦田爱菜,走在晚风吹过的大道。   白辉心里是有些疑惑的,可是徐徐展开的影片和沉甸甸的回忆又让他静坐在椅中,没有多问什么。   中间他主动快进了一些,因为觉得周朗夜的伤势是不该久坐的,观影时间有必要缩短一些。后来播放到那段经典的奔跑镜头时,周朗夜将他轻轻揽到了身边,问他,“可以亲一下么?”   白辉终于明白过来。他曾在这一幕镜头里,偷吻过周朗夜眼尾的泪痣。   这一次,周朗夜想把自己过去那些太过被动、冷淡,漠视的各种错误一一弥补起来。让周朗夜变成那个主动的人,再用心追求白辉一次。   白辉转过脸,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   周朗夜靠近了一点,白辉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的脸,缓缓闭上眼睛的一刻,一个温柔的吻落在了白辉的眼尾。 第65章 他们却像两头困兽   电影还在继续,吻却在眼尾停留了很久。   原来恋爱中的周朗夜是这样的,白辉有些迷糊地想。他的思绪散乱了,扶着椅子的那只手也被男人握紧。如果室内光线再亮一点,周朗夜就会发现白辉的眼周已经微微泛红。   白辉把自己掩藏在昏暗之中,他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寒意,周朗夜的气息包围着他,慢慢地往他身体里渗透。温润的嘴唇随之往白辉颊边滑去,触碰到他的耳廓,用牙齿轻轻衔着耳尖,舌尖开始舔/弄。   白辉的睫毛动了动,眼睛却没有睁开。   像是一场梦,不知道应不应当醒来。白辉被包裹住的那只手暗暗攥紧,说不出是因为愉悦还是痛苦,指甲在扶手纤维上抓出了擦刮的细声。   周朗夜很快察觉到他的不安,以手指与他交握,试图令他放松。   白辉整个人都好像被这种突如其来的温情打乱了,生出一种失重下坠的错觉。周朗夜像一个深重的梦魇,与他的情感、理智,以及一切息息相关的生活纠缠了八年。   太长了,长到彷如度过一生。   那里面剪不断理还乱的温存、残忍、信任、背叛,各种各样的爱情里最极端的两面都一再地伤害过白辉。   当周朗夜吻过了他的右耳,以低沉的嗓音对他说一些断续的、看似无意义,却包含很多他们两人都熟知的细节时,白辉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每周都吃一次白灼虾,还会剥出一盘放着留给你......”   “辉儿,你腰窝的那颗痣特别性感......”   “别墅里空出了一间房子,放的全是你喜欢的手办......”   “花园里别的花草都没种了,最向阳的那一片你知道现在种的什么吗......”   “你知道是么?”   “你曾经念过的台词“不会再有下一个十年,我爱你从此开始”,不是剧中的角色,其实是你自己是吗?”   “辉儿,我常常梦见那个十六岁的男孩子......”   “有多少话你是借唱歌和演戏表达出来的?我竟然都装聋作哑......”   这种方式太可怕了,只有周朗夜这种人才能做到。白辉最后像是整个崩溃了。   他觉得这是周朗夜想要的。因为这段感情让白辉压抑了很久,他以整个青春和生命去爱过,以死亡和绝望退出。他没有过大吵大闹,没有讲过一次重话,周朗夜折辱他,要他屈膝臣服,把他逼得退无可退了,他就纵身一跃,不惜粉身碎骨。正因为他年少,单方面地付出太多,不懂怎么收拾那个碎成一地齑粉的自己,所以周朗夜一层一层把他剥开,要让他宣泄出来。   白辉浑身发抖,头垂了下去,先是靠在周朗夜的肩上。   他咬紧了牙,不想哭出声来。男人的手已经捏到了他的脸颊,慢慢地搓揉,哄着他,“辉儿,放松。”   眼泪根本不受控制,周朗夜肩上的棉料很快被泪水浸湿。白辉那种痛苦压抑的呜咽声让他感到心碎。   他用遥控器把电影音量调高了,想给白辉多一点余地。他没有用心呵护过他,如今再想弥补,只能用这种极致的方式换他一次袒露心迹。   过去的一年里,周朗夜曾经无数次地独自观影。既看了过去白辉拍摄的电影,也看他近期的作品。以往的白辉有多优雅漂亮,银幕的记录都历历在目;回归后的白辉饰演的却几乎都是边缘型人格的角色,行径疯狂,他的眼神却深邃收敛。   这么冷静又忘我的诠释者。不该属于一个二十三四岁的男孩。   周朗夜终于听见他说,“周朗夜...你王八蛋......”   周朗夜苦涩地笑了笑,眼底有隐伏的爱,说,“是。”   白辉抹了一把脸,站了起来,退开一步,漆黑的眸子望着男人,“你玩弄我的感情。”   周朗夜坐在扶手椅里,仰头看他,再度承认,“是,我玩弄你感情。”   “你怎么对我的,你自己知道么?”   二十四岁的白辉和过去的那些影像重叠。割裂在消失,渐渐归拢为同一个人。   男人又一次点头,又一次承认,“我知道。”   那只颤抖的手,隔空指了指他,“你既然不会爱,一开始为什么不说?你有什么资格梦到十六岁的白辉?”   “你根本不配拥有他。”   “你只是拿他来清洗你自己,你利用他的单纯,利用他对你的向往仰慕,来帮你度过仇恨和孤独。”   周朗夜一点不否认,点头,“是,我利用你。”   白辉偏过头去了,开始笑,又用衣袖擦脸,声音有时清晰有时模糊,毕竟有些事情他自己也难以启齿。   “你后来是怎么弄我的?你是不是想过把我毁了,我就只能永远属于你?”   “每一次我求你不要碰我,你是不是反而变本加厉?”   “你给我灌酒、把我捆起来,还有在车上,司机就在前面开车......你知道为什么我只接现代剧的本子么?”   “因为古装戏都要用到兵器,我的右手根本举不起来。”   周朗夜眼眶也红着,白辉每说一句,他就点头承认。   电影那么温情地放着,他们却像两头困兽,在回忆的伤亡里厮杀。时间没有奇迹,不能回到八年前那个傍晚,不能回到那片开满小苍兰花的园圃。   不能重演一次初见,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不能让白辉忘记心动,不能让周朗夜及时收手。   爱也不能万能的良药。道歉不会抚平伤害,原谅也不会消弭痛楚。   白辉最终还是收住了,站在浮动的荧光中,年轻的脸上闪过一抹寂灭的神情。   周朗夜仍然坐着,在片刻沉默后,对他说,“辉儿,你说的我都认。”   白辉默站了半分钟,从他面前走过去,进了盥洗室,里面很快响起流淌的水声。   周朗夜忍痛撑起身,缓慢地走到盥洗室门外。   门边放着一个斗柜,他靠站在柜子侧面。过了大约两三分钟,白辉出来了,洗过脸了,显然也平静下来了。   他反手关上身后的门,在周朗夜跟前停了停,转头要走开的一瞬,被男人拉住。   拉得不太用力,白辉也没有挣脱。   周朗夜的另一只手也抬起来,轻抚白辉的脸,慢慢摸到他颈后,将他带向自己。   他们在片尾曲中相拥,一个人没有道歉,另一个也没有说原谅。   爱是无声的河流,淌过干涸的心,淌过回忆的裂纹。用与时间握手言和的方式,换一次但愿永不失落的心动。   这一次是白辉开始的吻。   他冰凉的嘴唇覆盖在男人的唇上。他们闭上眼睛,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舌尖顶入齿缝,唇齿交缠,在喘息中渐渐深重。身体的热度透过衣料传给彼此,热度一再上升,直至产生灼伤般的痛感。   最后是周朗夜先扣着白辉的肩,将他稍微从自己身上带离。白辉的样子还算平静,长吻过后,他很快恢复了自持。   周朗夜的眼眸却深得不见底,他揽着白辉,哑着声说,“辉儿,我一年没做过了,别这么撩我,我受不了。”   再不是从前那个游刃有余的人了。白辉之于他,也终于有了让他不可抗拒的致命诱惑。 第66章 没了白辉真的不行   一整年...?   白辉微怔,下意识地垂眸看去,棉质的睡裤松软,勾勒出男人那部分已然硬挺的形状。   周朗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伸手掐住白辉的脸,把他的视线带开。   白辉这时才忽然笑了一下,轻声说,“......怎么可能。”   周朗夜半眯起眼,有点自嘲地重复,“什么怎么可能?”   “过去一年你没和别人睡过?”   白辉其实是不信的。他自身是欲望偏简单的人,就算对于周朗夜有过极度迷恋的时期,也随之产生本能的冲动,但很少会沉溺其中。   然而周朗夜与他不同,白辉知道他看似冷漠俊雅的外表之下,实则是个掌控欲极强的男人。要说他在分开以后没碰过其他人,白辉一时真的不敢相信。   周朗夜微偏着头,看着他,电影已经放完了,光影沉没下去,室内变得更加昏暗。不过他们的视力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环境,所以可以看到彼此眼中闪动的星火。   “怎么、不信?”周朗夜终于笑了笑,松开了白辉的脸,手指却慢慢往下滑,顺着他的脖颈抚摸,“有人把陪睡服务送到我房间,被我赶走了,然后我只能在浴室里想着你自慰。”   “......听我这么说,满意么?辉儿。”   男人背靠着斗柜,黑暗中凝视他的爱人,以他们之间才有的方式唤他,掌心揉着白辉颈部曾有过的那条割痕。   白辉任他控制住自己最薄弱的地方,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一直以为...周总是不会为任何人改变的。”   周朗夜的回答已经近乎服软了,“......为了白辉是可以的。”   白辉的一颗心被这句话压得很沉,他看出周朗夜有些站不住了,伸手将对方撑住,说,“回床上躺着吧。”   时间其实还不晚,电影快进着看了一遍只用了不到一小时。白辉把周朗夜带到床边,调亮灯光,看到床头柜上摆着几个保温食盒,就问,“你吃了吗?”   “等你一起。”周朗夜惦记着白辉下午的行程,转而问他,“警局那边怎么样?没有媒体蹲守吧。”   白辉在床上架起移动桌板,把米饭、鸡汤和三道荤素搭配的热菜一一摆出来,才说,“你不都替我打点好了么。”口气淡淡的,也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周朗夜面前被放了一碗粥,白辉拿勺子轻轻搅动,让米粥散热。   勺子与碗壁发出轻微的碰撞。周朗夜揣摩着白辉的心思,向他解释,“那几个人差点要了你的命,我总该过问一下。”   “我没有生气。”白辉眼睑微挑,看着周朗夜,他本来只是因为大哭一场以后情绪还没恢复,这时忍不住带了一点笑地反问,“怎么就分开一年而已,你这么怕我?”   周朗夜面对他还有些红肿的眼睛,声音放得很缓,像是哄他又像是借用玩笑来说真心话,“反思了这么久,总要有点长进吧。我这不是怕老婆,是尊重。”   上午还否认过这个称谓的白辉,这时却没有再驳周朗夜。   他把温热的粥推给对方,“吃饭吧。”   周朗夜接过勺子,顺势捏了一下白辉的手,“谢谢。”   白辉心道,你拿命救了我,我给你盛碗粥有什么可谢的。可是嘴上也没说什么,拿起自己的碗筷,和周朗夜坐在病房里一起吃晚餐。   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同桌坐着了,共同生活了几年的感觉好像在这顿饭里慢慢找回了少许。   周朗夜是上了心要调查那伙埋伏在停车场里的凶徒,警局那边有他安排的律师出面,已经把白辉从当事人改为目击证人,为的是不影响白辉的演艺声誉和随后的品牌代言。   用餐快结束时,白辉问了周朗夜打算怎么处理这次的事件。过去的周朗夜一贯是随口敷衍或者避而不谈的,这次却对白辉如实讲了一遍。大概是把白辉摘出去,反正已经有人受伤了,伤的是周朗夜抑或白辉都不打紧,那几个行凶者一律按照故意杀害提起公诉。至于雇凶伤人的演员,再有几天就会因“聚众吸毒”被捕,不关个几年是放不出来的。不管他背后有什么金主托大,背上了这种违法前科,以后也别想在圈子里混了。   白辉没想到才短短一天时间,周朗夜已经替自己考虑得如此周全,听后沉默了片刻,才说,“我其实不怎么在意声誉和代言的,也不用这么刻意绕开我。”   周朗夜把勺子放回碗里,看着白辉,“你努力这么久才重新得到的第一个大牌代言,你不看重我看重。”   白辉听他这样说,突然没了回应,开始默默地收拾碗筷。最后一个保温饭盒被他从桌板上拿开时,周朗夜拉住了他的手腕,问他,“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你这样...我有点不习惯......”白辉低着头,嘴角牵了牵,似笑非笑,“总觉得像在做梦。自己好像轮不上这种好事。”   一场持续多年的感情,把那么勇敢无畏的一个人变成了惊弓之鸟。周朗夜听他说到最后声音愈小,心里一抽一抽地痛,暗暗攥紧了白辉的手。   “如果我再那么混账,再像以前那么对你,就让我净身出户。”   他说得很诚恳很认真,是把这一生从未有过的承诺都放在白辉面前了。   白辉继而释然地笑了,打趣说,“你有多少家产呐,手底下养着上千员工,动辄敢说净身出户这种话。”见周朗夜还紧紧握着自己,又轻声道,“捏痛了,松手。”   周朗夜只得把他松开了,白辉抱着一摞饭盒放回保温袋,再挂上一旁的架子准备晚些时候去和秦阿姨交接,听得周朗夜在身后说,“我让人换了一张折叠沙发,可以拆开做床,晚上你也睡得好些。”   白辉收拾了碗筷,转身回去在周朗夜床边坐下。   男人很顺手的揽住了他的腰,带着点诱哄的口气,“乖,再吻一下好不好。”   白辉的长睫垂下了,颊边似泛起一点浅浅的红晕,慢慢倾身下去。还不等他落吻,周朗夜强势地将他摁在自己怀里,毫不犹豫地堵住了他想说“周朗夜你慢点,压着伤口怎么办”的双唇。   -   四天后,微博热搜爆出某一线演员在私人会所吸毒被捕的重磅消息,周朗夜也在同一天出院回家养伤了。   白辉的假期还剩一周时间,他原本没打算这么快就住回青屏半山的别墅,可是刚把周朗夜送到门口,秦阿姨就迎上来牵着他的手,一个劲地说,“小白,你可算回来了。这次不要走了,秦阿姨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   白辉嘴张了张,还来不及婉拒,秦阿姨又说,“你可不知道周总一个人在家里过的都是什么日子。饭、饭不吃,觉、觉睡不好,经常半夜起来去花园里抽烟,有一次差点吓得小区巡逻的保安报警。”   白辉的眉心蹙着,听到秦阿姨绘声绘色地形容保安报警那里终是忍不住笑了,抬眼去看周朗夜,毫不避讳地问他,“给秦阿姨涨了多少工资,这么替你说话?”   周朗夜靠墙站着,一边摇头一边无奈道,“真没有,我也不至于......”   只能说过去的一年周朗夜过得太糟糕,身边人都看得出他好像丢了三魂六魄一样的日常状态,不约而同地得出一个结论:白辉没有周朗夜或许是可以的,但周朗夜没了白辉真的不行。   秦阿姨这次是竭尽全力想要留下白辉,先说自己忙碌一整天做了一桌好菜,白辉怎么也该吃顿晚饭再走。   一位年过五旬的佣人如此恳切地挽留自己,白辉硬不下心肠拒绝,只好进屋吃了饭,而后又被秦阿姨拉去看她收拾出来的一间客卧。从饭厅到客卧要通过一条走廊,两边的墙上挂满了白辉出演各类剧目的海报,秦阿姨絮絮叨叨地跟他介绍,“都是周总收藏的,画框请人订制,背后还写了时间。”   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一条走廊走完,白辉也觉得有点鼻酸。   秦阿姨把客卧布置得非常温馨,暖光照着房间,过去白辉常用的东西一应俱全,显然是费心准备过的。且她到底是个识趣知进退的佣人,到了这里反而没有一再地嘴碎了,只是对白辉说,“周总不喜欢晚上家里有人,你住在家里,可以稍微留意他一点。”   白辉站在客卧门口,看着那些被周朗夜全部保留下来的属于自己的私人物品,最后还是应下了不走。   秦阿姨离开后,家里就剩了他们两人。周朗夜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白辉看得出来他是很高兴的,每一次在屋内某处和白辉遇上了,总要把白辉压到墙角,“乖,亲一下再走”。弄得白辉哭笑不得,只得让对方在自己身上蹭了又蹭。   这一晚别墅来了几次访客,都是公司里中高层的管理者,来向周朗夜当面请示一些决策。   有些人做事利落,在周朗夜的书房里没待多久就离开了,最后来的一个中年男子却不知为何,进了书房很久也没有出来。   白辉看看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九点,于是没有犹豫,盛了一碗鸡汤上楼给周朗夜送宵夜,顺道提醒他注意劳逸结合。   书房门半掩着,他敲了两下,听见男人的声音隔门传来,“不用敲门,进来吧。”   白辉推门而入,只见那个主管还拿着一摞文件站在周朗夜跟前,又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放下汤碗想走。   周朗夜却对他伸出了手,同时对主管说,“今天也晚了,你先回去。余下的部分用邮件发给我”   主管看了看手里还没签完字的文件,也不敢多说什么,速速收拾了东西起身告辞。   周朗夜等人一走出房间,立刻就握住了白辉那只迟疑着不肯前伸的手,仰头看他,说,“我也正好乏了,谢谢老婆来救我。”   这个称谓被他越说越顺口了,白辉却每听一次都禁不住面热心跳。   周朗夜又撑着桌面站了起来,把牵手改为搂腰,贴着白辉的身体,凑在他耳边说,“辉儿,你真的回来了......刚才你推门进来那一下,我也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白辉任他抱着,随之轻轻叹了一口气。   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经历了那么多人心起伏,白辉默默地想,但愿他们之间以后能少些坎坷。   -   这一晚他照例在睡前帮助周朗夜洗漱。男人脱了上衣坐在床边,白辉拿着热毛巾帮对方擦拭身体时,面上还是隐隐现出一层薄红。   他蹲在周朗夜身边,推着毛巾从没有受伤的右侧腰腹一直擦到后背。手心隔着毛巾,摸着每一块肌肉纹理,毛巾拿开时,他也被捉住了。   “......睡这里吧,我不碰你。”周朗夜目色深邃,沉声和他商量。   白辉半蹲着,心里天人交战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你说过的,我们慢慢来。”   出乎意料的是,周朗夜竟没再勉强他,只是使力将他带了起来,说,“好,都听你的。家里的东西和摆设没有变过,你晚上要是饿了或者想看电影,就照以前的来。”   白辉心里生出细微的暖意,应了一声“嗯”。   待到他要离开主卧时,周朗夜突然叫住他,“辉儿”,眼中随即闪过一抹不确定的碎光,“明早起来,你还在家么?”   白辉手扶着门框,与他对视,放缓了声音,说,“我在。”   作者有话说:   写了20万字,这才发了一次不带刀的糖... 第67章 还在犹豫什么呢、小白   白辉在别墅里和周朗夜安安稳稳共度了两天周末,迎来了平州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半山的树林被大雪渐渐覆盖,错综的暗绿换作了遍山遍野的茫白。他们两人躲在暖气融融的室内,望着外面一片纷纷扬扬,尽管嘴上不说,心里却莫名地希望时间能就此停住。   平州很少会下这么大的雪,好像要把记忆里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全都掩埋下去了,等待着迎来融雪新生。   周朗夜与白辉分房睡了三晚,第三天深夜周朗夜起床喝水,不慎踩着地上的衣物滑了一跤,肩头撞在墙上,使得缝合的伤口崩开了一点,渗出少量的血。他起先是打算自己稍微处理一下的,后来想了想,还是去敲了隔壁客卧的门。   白辉披着睡衣起来,看见周朗夜站在亮着灯的走廊上,肩部洇开了一块血渍,立刻被吓清醒了。他主动去解周朗夜的睡衣扣子,检查他的伤处,男人则用另只手撑住墙壁,虚虚地将他圈着,笑着和他说,“没事的,我就是突然想看看你。”   白辉顾不上和他调情,返回卧室拿了两片棉纱,先摁住伤口止血,又以医用胶带将棉纱缠绕固定,才说,“好了,暂时不流血了,明早再去医院吧。”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又问,“你是怎么摔的?”   周朗夜和他离得很近,还能依稀嗅到一点白辉睡前沐浴时留下的薄荷淡香。   “本来想喝点水,结果踩到自己脱在地上的衣服......”   男人慢慢地说,也借机慢慢地靠近白辉。   白辉背抵着墙,手里拿着一圈胶带,头微微仰着。周朗夜勾着笑,问他,“用的什么沐浴乳,怎么这么好闻?”   不等白辉回答,他就低头将白辉吻住了。先是唇间由浅入深地厮磨,然后以舌尖抵开嘴唇,引诱白辉张口。   这几天白辉在家中各处不时地被周朗夜摁着索吻,有时吻得纯情,有时吻得色欲,因为担心误碰到周朗夜肋处的伤,白辉的抵抗总有些力不从心。周朗夜得了这一点小小的纵容,渐渐学会得寸进尺,热吻时常常含混着说些放肆下流的话,想对白辉这样那样。白辉没法当做听不见,被撩得面热耳烫,又只能无奈由着周朗夜。   可是白辉心里也清楚,周朗夜对他始终是小心且在意的,那些看似放肆的行为之下,并没有逾越分寸。除了亲吻或几句浑话,周朗夜不曾再对他有进一步的冒犯。   待到两个人的唇舌终于分开,周朗夜的一只手扶着白辉的脸,他们的呼吸都有些乱。   “我知道你不想睡主卧......”周朗夜趁着白辉有点迷糊的当下,放低姿态和他商量,“那我陪你睡客房,好不好?我不碰你,我保证。”   白辉沉默了片刻,还是同意了。   男人嘴角噙着笑,跟着他进了房间。白辉从衣柜里拖出一床被子铺到床上,又给周朗夜倒了一杯水。   周朗夜喝了水,熄灯睡下,白辉躺在离他有点远的大床另一侧,和他道“晚安”。本来是两床被子各盖各的,周朗夜却一点不知道生分,嘴里说着,“辉儿,我冷……”伸手摸过被子的边界,把白辉捞在了自己怀里。   白辉突然被抱住,一下紧张起来,有了想要挣脱的意图。   周朗夜没怎么用力地摁着他,有点诱导地问,“想不想听我以前在国际学校念初中时的事?我给你讲讲吧。”   周朗夜与白辉都曾在平州国际学校就读,白辉入校晚了七年,没能与周朗夜做成同学,但是在学校的优秀校友栏上常常看到周朗夜的名字,比如全国化学竞赛拿奖,或者国际象棋比赛夺冠一类的殊荣。   周朗夜这样一说,白辉被挑起了好奇心,回答着,“想听。”一面乖乖在男人怀里躺住了。   窗外是落雪无声的冬夜,白辉陷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听着周朗夜回忆那段他不曾参与的学生时代的经历。后来睡意渐渐袭上了,白辉的意识随着温润的声线漂浮起来,恍惚地感到周朗夜亲吻着自己的耳廓,又对他说,“如果我们能有同在学校的时间,哪怕就一年,我也去食堂帮你占位打饭......”   这种对于过去的承诺,渗透到细微之处,无端地让白辉着迷。他徘徊在梦境边缘,辗转穿过流年,看见身着校服的自己站在学校图书馆的橱窗外,细读每一张与周朗夜有关奖状。那时的周朗夜已经离开平州重返温哥华了,白辉那张十六七岁的脸上写满了倔强而无处安放的思念。   周朗夜见着白辉闭上眼睛,便没有再讲下去。白辉困意深沉,却喉咙发涩,少有地主动往男人怀里蹭了几下,呢喃着,“学长......”   周朗夜好像感受到了白辉的情绪,怀抱又收紧了些,听着白辉渐渐平缓下去的呼吸声,守着他,直到他沉沉睡去。   这一晚他们相拥睡了一个很久没有的好觉。不论是梦里的白辉抑或周朗夜,都不再仓皇四顾地寻找,也不再担心梦醒后的怅然若失。   -   周泽的电话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打来了。这时距离白辉的假期结束还剩最后两天。   周朗夜的伤口基本已痊愈,日常行动无碍,这天上午他去公司处理积压的事务,白辉则留在家中休息。   手机响起时,白辉正用笔电浏览几个剧组发来的本子,以为是经纪人乔蓁打电话来跟进这方面的事宜,他没看号码就接了起来。   手机那头响起一道低沉男声,“小白,我是周叔叔。”白辉的视线一下离开了屏幕,握着机身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说,“你好。”   周泽开门见山地问他,“我上次在医院的提议你考虑了吗?怎么样。”   白辉简短地回答,“考虑过了,我还需要多一点时间做决定。”   周朗夜还在调理养伤,白辉掂量了事态的轻重,暂时不愿拿这些家务琐事去烦扰他,所以还没和周朗夜商量。   周泽在手机里短促而轻蔑地笑了一声,继而说,“还在犹豫什么呢、小白?你周叔叔还会害你不成?”   白辉倒没有被他的咄咄逼人给吓住,仍然沉着地回应,“这里面既关乎我父母的产业,也关乎我能不能从...周总这里全身而退,我不能太草率。”   周泽不知是不是耐心告罄,白辉说完后,他那头沉默了数秒,最后给白辉立了一个时间,“我再等你三天。你记得给周朗夜提条件,不管他答不答应,周叔叔都可以帮你。”   话说到这里,白辉似乎也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他没有像周朗夜那样长年与周泽这种城府极深的权重者打过交道,也猜不到他们每句话背后的用意。但他隐约地觉得,周泽宽限给他的时间,与他这样说一不二的独裁性格并不相符。   白辉没有当面流露对此的怀疑,只是说,“我会尽快给您答复。”   周泽先挂了电话,白辉拿着手机又默默想了一会。他不是那种自负又硬扛的人,周泽的阻挠和给出的提议,都有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白辉觉得自己再想下去也不会有解答,还是应该尽快与周朗夜商量。   但事情的变化总是快于计划。临近傍晚时分,白辉接到了周朗夜的电话,说是周氏在邻市的制造工厂发生一起意外事故,需要立刻处理,今晚或是不能回来了。   白辉有点担心周朗夜的身体扛不住这种折腾,又听到他那边嘈杂纷乱的人声,知道他正忙于处理突发情况,想说的话都生生压住了,只能回答,“我知道了。”声音比平常温软一些,像是不舍得挂断电话。   周朗夜却很有耐心地安抚了白辉几句,说自己隔天就会返回平州,让他放心。   白辉在家里坐卧不宁地过了一夜,第二天他要去医院帮周朗夜领取几份换用的药品,约好司机在上午九点开车到别墅门口接他。   白辉裹着羽绒服上了车,轿车徐徐开出小区前门,刚转入下山的公路,司机突然侧过脸,同他道,“白少爷,我要先载您去见见周总。”   白辉一下愣住了,又听得司机解释,“不是小周总。”   整件事似乎在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白辉蹙眉想了想,觉得光天化日之下,周泽倒不至于对自己做什么手脚,只得应下,“那就去吧。”   轿车载着他,穿过了半个平州城区,快要开到周家私宅前,白辉认出了路。   也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的来电号码显示为陶芝。   白辉不明白陶芝怎么会在这时打来电话,他们几乎从未有过私下联系。可是手机震动不休,他还是滑开了接听键,把听筒贴在耳边。   陶芝还未开口,白辉先问她,“周总一切顺利吗?”   陶芝回答,“不用担心,工厂那边的事已经处理好了,周总下午就会返程。”   白辉暗暗松了一口气,陶芝那边也随之安静了几秒。   然后白辉听得陶芝以一种不太确定的声音,问,“您是在去医院的路上么?”   再有两个路口,轿车就将开抵周宅。白辉迟疑了一下,反问道,“芝姐有什么事吗?”   陶芝再度陷入沉默,少倾才说,“......周总很看重您,也许比您所想象的更为看重。我只是他的助理,没资格议论上司的私事。希望您凡事慎重一些,不要让他难做。”   话说到这里,白辉终于明白过来。   周朗夜早就知道周泽与自己有所联系,暗地里也命陶芝监视着两方的动静以待时机。   陶芝或是因为心有不忍,或是担心白辉行差踏错,让局面变得无可挽回。这才背着周朗夜给他打来电话,暗示白辉及时收手。   白辉的心沉了沉,摸不出这其中错综复杂的人心博弈,自己到底处在什么样的位置。而周朗夜又是如何看待他的。   他嘴里应着,“谢谢芝姐,劳烦你费心。”   随后挂断了通话。   轿车也开过最后一处红灯,转进路口,缓停在高门耸立的周宅门口。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完结,应该是在周五更新。 第68章 老婆给亲一下吧   一名态度恭敬的菲佣把白辉领到了位于大宅南面的餐厅。   周泽一向晚起,这时临近十点了,他才开始吃早饭。也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白辉觉得他比上次在医院见面时消瘦了不少。   一张长桌,大部分都晒在雪后初晴的阳光里,周泽却坐在上位的阴影中,慢条斯理地剥一只水煮蛋。   “坐。”他没有抬眼,手里拿掉最后一块蛋壳,把鸡蛋放在白瓷镶边的碟中。像是没有立刻要吃的打算。   白辉依言坐下了,站在一旁的佣人上前询问,“白少爷喝点什么?”   白辉说,“不必了,谢谢。”   周泽隔桌看向他,话却是冲着佣人说的,“给白少爷上杯咖啡。”   说着,眼神很冷地笑了笑,“你们年轻人都喜欢咖啡甚于茶吧。”——征询意见是假的,总之他让白辉喝什么,白辉就得喝什么。   白辉不禁在心里想着,或许应该庆幸周朗夜早早去了海外过得无拘无束,若是长年生活在周泽的制辖之下,该是件多么窒息的事。   散着热气的咖啡和一壶咖啡伴侣,以及曲奇饼都一并端了上来,一件一件呈放在白辉桌前。   白辉没碰杯子,神色冷淡地坐着,静待周泽跟自己谈点什么。   没想到周泽与他闲扯了一通毫无意义的内容,甚至聊到他拍过的电影,却只字未提周家与白家的事。   白辉满腹疑虑,在长桌边坐了半小时,直到周泽率先起身,说,“就这样吧,谢谢你来陪我聊天。”   白辉这下已经掩不住错愕,周泽走到他身旁,又道,“司机就在外面,让他送你回去。”   说完就走出了餐厅,留下白辉和那个给他端咖啡的佣人相对无言。   佣人做事倒很利索,在白辉发愣的时间里,他已经把白辉刚才脱下的羽绒服取了来,躬身站在一旁,等着替白辉穿上。   白辉被周家这种气氛搞得心情压抑,站起来拿过衣服,说声“谢谢”,也快步出了餐厅。   商务车已经停在大宅外边候着了,白辉还没走近,司机就跳下驾驶座,绕过车头来替他开门,看样子似乎比方才离家时更为殷勤。   白辉莫名地窝着火,也不知是冲谁生气,或许只是气自己考虑事情太过简单,明里暗里又被周泽摆了一道。   若是联想到陶芝给他打的那通电话,白辉大致猜出了一点周泽的用意。   周泽或许也摸到周朗夜的路数了,知道他在暗中调查自己,于是将计就计把白辉叫来周宅,如此便将白辉拖下了水。哪怕白辉只是被迫跟他吃了一顿毫无头绪的早餐,聊了些二五不着的话题,但在外人看来,白辉已然成了周泽手里的一颗棋。但凡白辉与周朗夜生出一点嫌隙,或是周泽再动些手脚,便可轻易教周朗夜对此起疑。   白辉与周朗夜之间好不容易修复的感情也经不起推敲细看,迟早是要碎的。   白辉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猜测有没有根据,毕竟他没有足够的经验应付这种局面,只能依凭现有的一些线索推断,事情或该是这个因由。   到了医院等待取药时,白辉整个人都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慌乱之中。   他用了很多方法说服自己冷静,一再地回想与周朗夜共度的两周,对方是如何温柔体贴又是如何用情至深。却总有另一个白辉凭空跳出来,告诫他,周朗夜是怀疑他的,一直没有碰他或许就是因为放心不下。   白辉取了药,浑浑噩噩坐在返回别墅的车上。直到这时他才发觉原来自己这么不堪一击,他设想了各种最坏的可能性,那里面每一个处境里的白辉都是百口莫辩的结局。   他厌倦了这种惴惴不安、总是等着刀子落下的感觉,也不敢再去细想同床共枕的那些夜晚里,周朗夜给他的怀抱是否有所保留。   当他回到别墅,听着秦阿姨跟他絮叨,刚接到周朗夜打来的电话说了今晚回家吃饭,白辉突然萌生出一个荒诞的想法。   他想,既然已经辩白不了了,不如索性就坐实这件事吧。让周朗夜对自己彻底失望,白辉也可以从此死心了。   下午他收到了周朗夜发来的信息,说是已经回到平州,要在公司里开一个总结会议再返回家中。而这次白辉破天荒地问了周朗夜到家的具体时间。   过了大约十分钟,周朗夜回复他,:大概六点散会,七点以前到家。   -   白辉有意地选了周朗夜回家前后的时间进入书房。   以前他从未单独进入过这个房间。他知道这间别墅里的几处公共空间,比如厨房客厅是装有监控探头的,但是书房这里没有。   所以若要追究他到底在此处做了什么,就好比今早去周宅和周泽聊了什么一样,简而言之:说不清楚。   冬天的下午天黑得很早。五点刚过,日光就从山林间沉没了。   白辉开了灯,坐在沙发里用手机看剧本。那上面每个字他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全都读不通。他总是忍不住去想周朗夜在早知他见过周泽,又发现他私自进入书房后的反应,继而就越想越乱,最后连不知所谓的剧本也看不下去了,只能把手机放在一边,任由自己陷入一种思考过度以至大脑空白的状态。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他隐约听到了轿车驶近别墅的声音。从前门的那个角度,应该是可以看见书房这一侧亮着灯的窗户。白辉有点紧张地站了起来,准备要与周朗夜面对面。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车很快开走了,却迟迟无人进屋。   白辉在书房里等了快十分钟,仍然听不到楼下开门的动静。他开始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于是让书房继续亮着灯,走到了同在一层却朝向不同的客房,通过那扇能将前院一览无遗的窗户,看见周朗夜手里提着一个蛋糕盒,另只手执着半截烟,穿着大衣站在车库门边。   周朗夜脸上的表情平静,一支烟快要烧完了,他才缓缓抬头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似乎在等待什么。   白辉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像一束暖光一样照在他心里最冷暗的那个角度,可他又不敢确信。   外面天寒地冻的,白辉不忍心再看周朗夜站在室外吹风,转回书房关了灯,慢慢走下楼梯,进入厨房。果然不出几分钟,前门有了响动。   周朗夜提着蛋糕,大衣都还未脱下,就循着声响进了厨房。   白辉正在摆弄碗筷,周朗夜笑着过去,把蛋糕往料理台上一放,说,“买了你喜欢的榛子口味,我还在店门口排了十分钟的队。”   “老婆给亲一下吧。”男人又道,神情温柔,一点瞧不出异样。   白辉心里有点抽痛,觉得自己先前想错了,周朗夜这样的人要什么不能满足,犯不着跟自己在这儿演戏。   可他还没能从那种过于不安的情绪里缓过劲来,于是沉默着,凑近亲了一下周朗夜的脸,立刻又被男人捞过来抱住了。   “辉儿你好暖和。”周朗夜跟他磨蹭,像是要从他身上汲取温度。   白辉声音微淡,问他,“你不是从车里下来就直接回家么?怎么身上这么冷。”   周朗夜拥着他,白辉看不见男人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说,“进门前接了一个电话,站在门口讲完了才进来的。”——他就这样不动声色地为着白辉的体面,撒了一个谎。   抱了大约半分钟,他松开了白辉,提议先切块蛋糕。白辉说要先吃饭,于是周朗夜就去洗手,一面抹着液体皂一面说,“昨天你才被电饭煲的热气冲着手了,放着让我来。”   饭是周朗夜盛的,虾也有周朗夜替他剥。白辉食欲不怎么好,吃得很慢,看到坐在自己对面一如往日的男人,渐渐平静了下来。   饭后他说想尝尝蛋糕,周朗夜起身去拆包装盒。   就在周朗夜持着店家附赠的餐刀切开蛋糕的同时,白辉从后面将他抱住了。   他的脸埋在男人背上,声音听起来被闷得有些温软,“你明明都知道了......知道我早上去了周家,知道我刚才就在书房,为什么一直忍着不问?”   -   这一次是白辉把周朗夜想错了。   周朗夜没有怀疑过他,没有对他提防,也没有半点与他为难的意思。   周朗夜只是担心白辉的安全,怕他被周泽蒙骗或挟制,所以暗中插手了这件事。他不敢勉强去问白辉,也做好了白辉或要拿回白家产业的打算。总之周朗夜的想法很简单,白辉想做什么,那就由着白辉去做,就算是对自己不利,周朗夜也心甘情愿受着。   他把餐刀夹在两块蛋糕之间,继而感到白辉揽着自己的胳膊有些发颤,于是对他说,“书房保险柜的密码是072526。我没有什么要问你的,但你可以随时来问我。”   空气里安静了几秒,而后白辉带着一点鼻音,慢慢地说,“你傻啊......我坐在书房里看了半小时剧本。”   傻的何止是周朗夜呢,白辉也没有聪明到哪里去。   周朗夜愣了愣,迅速把整件事想明白了,转过身来面对白辉。   白辉的眼眶有点红,持续一天的胡思乱想把他的心绪搅得很乱。他字句不成地说,“我被司机硬带去周家了......”   “周叔叔和我聊了一堆毫无意义的内容,后来我才猜到他想做什么。”   “我怕你不相信我,就破罐子破摔地进了书房......”   话没有说完,周朗夜也不会再让他说完,俯身就将他吻住了。   他们两人靠在餐台边,在榛子蛋糕不断散开的香气里,投入地吻了很久。当周朗夜稍稍离开一点白辉的唇,对他说,“我不会、永远不会怀疑你”,继而捧着他的脸,再一次深吻他时,白辉终于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坚持。   他在交缠的气息里想起那一抹站在屋檐下抽烟的身影——提着新鲜的蛋糕,平静地燃着烟,不声不响地等在门外。等一个不知在做什么的恋人,却仍然决定笑着进屋与他相见。   原来周朗夜也和白辉一样,想要为这份总是如履薄冰的、战战兢兢的爱注入多一些勇气,相信它从此可以爱到底。   -   周泽实施计划的效率之快,不单白辉缺少防备,就连周朗夜也始料未及。   由于白辉只剩下最后一天假期,紧接着就要跟随上映的新片进行路演。周朗夜本来打算等白辉开工以后,再慢慢去与周泽斡旋。   没想到隔天上午,正在收拾行李的白辉接到了母亲童昕打来的电话。   自从周朗夜受伤入院后,白辉就没再回过白家。他既已决定不上周泽的套,也没有开口找周朗夜讨要白家股份的打算,接起母亲的电话时,心里总不免有些愧疚。   童昕的声音听着很平常,先是和白辉说早上刚把白翎和万彼德送去机场了——尽管婚礼因故取消,白翎还是决定照旧完成蜜月旅行。继而又问白辉,晚上有什么安排。   白辉自己并无什么要紧事,听着童昕的意思,是想让他回家吃顿饭,他就顺水推舟说自己晚上还空着。   童昕的口气立刻像是高兴了些,果真就叫他回家陪陪父母。   白辉这次要与周朗夜言归于好了,又堂而皇之在半山别墅里住了两周,却没有听到父母那方的反对,不由得有些感念他们的让步,当下便没有拒绝。   挂了童昕的电话后,白辉又给周朗夜打了一通,说明自己要陪父母家吃顿晚饭。   周朗夜原本打算这天只工作到中午就提前下班,且已经包场了一部电影又预订了酒店,只等着带上白辉正正经经约个会。   可是听白辉说起要回白家一趟,周朗夜也找不出理由反对,拿着电话想了想,嘱咐白辉别墅的地下室里堆着不少名酒和奢侈品,尽可以选些喜欢的作为礼物带回去。   白辉轻盈的笑声透过电波传入周朗夜耳中,“噢,说出来不怕你尴尬,刚才秦阿姨跟我讲了几乎一样的话。”   气氛很好,来日方长,他们也不差这半天的分别,隔着手机又聊了几句,最后约定周朗夜晚上派车去接白辉回家。挂断电话前,周朗夜想着晚上的约会泡汤了,心里还是有些遗憾,就对白辉说,“晚上早点回来吧,再给我匀点时间。”   ——昔日那个纨绔公子的样子全不见了,心尖上放着他最珍视的恋人。   八年前是白辉在周宅外央求周朗夜,再看一场离别前的电影。如今身份互换,变作了周朗夜期望着白辉回家别太晚,还有时间一同看电影。   白辉这天下午早早去了市区,童昕提议要在一间新开的餐厅喝下午茶,再一同回家吃饭。白辉没有意见,准时到达约定地点。   童昕订了一处靠近室内花园的小包厢,正眉飞色舞地和一位朋友连线讲视频电话。白辉已经走到她身后了,她通过摄像头才发觉儿子到场,于是匆匆结束了通话,又扬声叫来在花园里溜达的白礼睿。   白辉与父母围着圆桌坐下,服务生端上了热茶和点心,他们开始聊天。   先说了些有关白翎与万彼德的婚事,而后童昕又提到白辉自从去了首都,便与父母联系少了,不是当年那个贴心的孩子。   那些前尘旧事,童昕一概没提,白辉当年在周朗夜手里遭的那些罪他们也像是不知道。   白辉没有反驳,只是答应以后要多与家中联系。继而就聊到了白辉的事业发展,童昕对白辉说,近日有位资金雄厚的老板有意要签下白辉,也是他们认识的一位朋友,怂恿白辉考虑考虑。   说着就摸出一张名片,上面以烫金的字体印着“旗迈娱乐”,下面是个两个字的人名:曹迅。   曹迅这个名字,白辉的确有那么点印象,似乎是他曾经参演的哪部戏的执行制片之一。   白辉有点无奈地笑了笑,问童昕,怎么会跟这样一个年龄和行业都与他们相差甚远的人结交上的。   白礼睿在一旁说,都是平州本地人,相互也有共同的朋友。   话题就又转上了曹迅想签白辉的这件事上。白辉很少与父母聊起自己的演艺工作,这时只能耐着性子解释,目前已有乔蓁工作室的合约在身,不能再签东家。   童昕听到后来,不禁有点着急了,说自己先前代替白辉应下了曹迅的邀请,现在突然反悔说不行,未免太伤朋友间的和气。   白辉听出她话里有话,把手里的杯子放在一边,问她,“妈,你想我怎么做,不如直说吧。”   白辉做事通透,像是童昕和白礼睿这样的父母,他既然遇上了,没有多大的指望,然而不到最坏的那一层,他觉得帮衬一点也无妨。   于是童昕就当着他的面,给曹迅打了一个电话,开了公放键,把手机放在自己和白辉之间。白辉在电话里客客气气称呼曹迅为“曹哥”,然后插不上话地听着曹迅给他灌了一堆迷汤,说什么白辉演技在95后小生里无人能及,又说什么早就想签他了苦于没有门路。   总之最后白辉不得不把他打住,客套而理智地问他,“曹哥,我的经纪人是乔蓁,您应该早知道了吧?”   曹迅那头堵了堵,才像是折衷退了一步,说,“小白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这边有个准备投资的剧本,想和你见面聊一聊。”   白辉还没说什么,童昕却抢先道,“小辉现在就有空,曹总也还没下班吧?”   事情进展太快,白辉一下有点蒙,本想说择日再谈,没料到曹迅那边也应得很快,说,“当然没问题,现在我们就见见。”   曹迅的旗迈娱乐总部设在首都,平州有一间分部,他这周就在平州本地。公司地址距离白辉所在的酒店很近,围绕着市区CBD的高架桥,分处于东西两个出口,车程也就十几分钟。   这时还不到下午五点,童昕一副很为白辉着想的样子,“妈妈见过这个曹总,做事有气魄,你和他聊聊就当是拓宽演艺圈的门路。聊完正好回家吃饭。”   白辉有些无奈,又拗不过父母的主张,只能穿上外套出了酒店餐厅,叫上一辆出租开到旗迈娱乐所在的商务大楼前。   前台工作人员大概早已得了授意,白辉刚报出曹迅的名字,其中一人就殷勤地领着白辉乘坐电梯直达二十层楼。电梯门一打开,曹迅已经站在外面,主动和白辉握手,然后领着他往办公室走。   进门时白辉抬眼看了一眼门牌,上面刻着“总裁办公室”。他一个闪念,想起那张名片,曹迅的职位应该是副总,正在疑惑时,曹迅已经揽了一把他的肩,将他领入了室内。   门在身后关上了,曹迅笑吟吟地说,“白辉,来给你介绍一下,我们旗迈的老总周维琛。”   那个从未消散的噩梦,一下走到了白辉跟前,高大的身影挡着外面渐沉的天光。   周维琛冲着白辉露出冷笑,说,“好久不见,大明星。” 第69章 完结章   自从周维琛被迫离开华讯影业后,暗地里仗着周泽给他的资金支持,自立门户创办了“旗迈娱乐”。找了一些眼光不错的星探招募旗下练习生,也投拍过几部影片,过去几年的盈利还算稳定。   就在两周前,久未联系的周泽突然问他想不想签下白辉,周维琛揣摩到了父亲的心思,又想起自己先前在白辉那里未能得逞的耻辱,立刻答应下来。   历史永远有重演的可能。三十年前,那个无辜受害的人是顾婵。如今换作了白辉。   童昕和白礼睿并不知晓事件全貌,也不知道白辉被周维琛垂涎已久,只是得了周泽的许诺和授意,怂恿白辉来与周维琛见上一面。而曹迅不过是一个能让白辉不起疑心的幌子。   白辉一见到走近的男人,立刻浑身发冷,急欲转身离开,被站在一旁的曹迅见势架住了。   周维琛停在他身前一步的地方,双眼放光地盯着他。   一年多没见了,周维琛始终惦记着他,还照着白辉的模样签过两个新人。奈何替身好找,正主难寻。白辉这一身清冷的气质,那些个俗物模仿不来。周维琛床上床下都搞了,却始终觉得差点意思。   他在这间办公室里等着白辉上钩的十几分钟里,整个人兴奋得不行。以他十余年间阅遍花丛的经历,到了白辉身上好像都不管用了。单是想想白辉上次在自己身下顽抗不从的狠劲,周维琛就恨不得立刻把他在当场摁倒。   白辉趁着周维琛伸手过来、曹迅稍许松力的一瞬,用力将曹迅推向周维琛,随即转身跑了两步,一只手已经拉住门把了,曹迅突然从后方将他拖下。继而是周维琛从一旁早有准备的器皿中摸出一块浸了迷药的毛巾,不等白辉挣扎,一把捂紧了他的口鼻。   白辉被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挟制住,根本无法反抗,混合了强效苯乙胺的迷药很快起了效用。他的意识渐渐不清了,手脚也浮软无力,耳畔似听到周维琛的笑声,“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你迟早要落在我手里......”   白辉脱力地滑跪下去,落在周维琛怀里。   在他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瞬,感到一只手迫不及待地伸入毛衣下面,摸到了他的小腹。   -   周朗夜蹙眉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邮件内容,那上面是一份几个月前周泽做过的体检报告。   他买通了周泽的私人医生,也是刚刚从对方口中得知,周泽身患肺癌已经到了晚期,大约是活不过今年了。   周朗夜快速将附件浏览一遍,心里生出隐隐的不安。像周泽这样的将死之人,却对所有亲友隐瞒着自己患病的消息,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不可预测的举动?   周朗夜灵犀一闪,想到了今晚去陪家人用餐而没有带上随身保镖同行的白辉。   他立刻给白辉拨去电话,手机响了很久的忙音,一直无人接听。周朗夜心里那个不好的预感开始放大,他拨通内线电话叫来陶芝,让她装作白辉的助理给白礼睿打电话。   陶芝做事机敏,亦很懂谈话的技巧,几句话周旋下来,顺利地从白礼睿那里问到了白辉所在的位置。   ——世峰大厦。周朗夜从陶芝口中听到这个地名的瞬间,脸色就变了,一把抓起出抽屉里的车钥匙,吩咐陶芝,“找几个可靠的人跟着我,周维琛的旗迈娱乐就在世峰大厦的二十层。”   说完他就冲出了办公室,沿途有几名公司的主管与他迎面遇上,纷纷让开了通道,他们只见这个素来不露声色的男人身上裹挟着一种从未见过的狠戾,又似乎夹杂着从不属于他的慌乱。不知是谁激怒了他,竟能让周朗夜露出这样急欲杀之而后快的神情。   世峰大厦视野最好的十八至二十层楼都属于旗迈娱乐,而余下十几层还有另外七八间公司,因此门禁不算太严。   周维琛和曹迅大概没有想过,就这么谨慎地引导白辉前来,还能惊动谁来救他。曹迅离开时只是反锁了总裁室的门,吩咐外间的助理提前下班,其余并无更多防备。   周朗夜带着带了五六名贴身保镖,雷厉风行地上了二十层,其中两人跟随周朗夜径直冲到总裁室门,一同撞开前门。   周朗夜率先冲进去,两名保镖识趣地守在门口,其余保镖则开始在楼层里控制局面,不准员工声张报警。   周维琛将白辉迷晕以后,拖入了与总裁室相连的休息室。周朗夜踹门而入的瞬间,原本昏暗的室内突然涌入一片亮光。   正站在一台摄影机旁,只穿了一条长裤的周维琛愣了愣。周朗夜也一下愣住了。   白辉蒙着眼罩,双手被缚,穿着暴露的下装,被强制捆在床上。周维琛给他上下都塞了东西,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样子惨不忍睹。三台摄影机正围着床位拍摄,白辉那半张未被遮住的脸上全是泪痕。   周朗夜整个人几乎都在这一瞬崩溃了。   周维琛抄起一根金属球棍猛冲上来,被他以手臂直接挡下,疼痛什么的周朗夜统统都感受不到了,他像一头暴躁的野兽一样把迎面而来的周维琛直接干翻在地,拖着对方重重撞在墙上,又掀起一台摄影机朝着周维琛砸过去。   然后连滚带爬地冲到床边,面对意识不清的白辉,嘴里叫着,“辉儿...辉儿......”   先是抖着手取下了震动的道具,又去解白辉腕上的绳结。   白辉手部早有旧疾,周朗夜见着那上面被勒出的几圈痕迹,止不住地心惊肉跳,一面以指腹来回摩挲着一面低头胡乱地吻去上面的血痕。   周维琛的迷药剂量用得不轻,白辉刚一脱离了外物的控制,立刻就失神晕了过去。   周朗夜脱下自己的大衣将他裹好,转身从三台摄影机里取出母带,然后抱起遮挡了面目的白辉,快步走出房间。   外面守着的两名保镖乍一见他出来,都暗暗吓了一跳。   周朗夜穿着单衣,双目赤红,右手的指节全是血渍。保镖里领头的那个见状迎上去,说,“老板我来抱吧,你刚出院不久,不能负重。”   周朗夜冷声让他们出去清场,硬是咬牙抱着白辉从已经隔离得空无一人的走廊里直接进入了电梯。   -   白辉被周朗夜带回半山别墅后,迷迷糊糊地醒过一次,浑身都燥热得难受。各种可怕的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他缩成一团,却不知自己能躲去哪里。   可是很快的,他就被一种熟悉的感觉拥住了。有人揉着他的头,亲吻他的额际,白辉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泣发抖。   他发着烧,说着胡话,还是渐渐认清了周朗夜。   他抓着男人的衣袖,像个脆弱无助的小孩一样发问,“他们知道周维琛的目的吗?......怎么还能把我送到他跟前?”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一再地经历这种事...?”   “你爸爸和哥哥简直禽兽不如,为什么连我父母也要和他们联手...?”   周朗夜心痛得无法言语,把白辉紧紧抱在怀里,等他哭累了,最终在周朗夜的安抚下昏沉睡去。   白辉度过了极其难熬的一夜,药物引起的反胃和高烧让他在恍惚中见到很多幻影,梦魇一般纠缠不休,让他无法动弹甚至一度呼吸困难。周朗夜几乎通宵没有阖眼,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直到白辉的体温在凌晨慢慢降下去,脸上也恢复了一点血色,他才陪着一旁浅睡了两三个小时。   待到白辉慢慢醒转过来,已是隔天上午。房间的窗帘全都拢着,光线昏暗,他的视线先在正对床脚的装饰架上停留片刻,看了半分钟烟雾袅袅的加湿器,而后听见卧室门响动,下意识地偏头去看,只见周朗夜穿着浅色的居家服走了进来。   他们两人起先都没有说话。周朗夜走到床边蹲下了,去握白辉的手,然后说,“我刚给乔蓁打了电话,说你染上流感,要在平州多休息几天才能复工。”   白辉轻应了一声,撑着床垫想要坐起。周朗夜将他扶住,往他身后放了两个靠枕,又道,“其余的事情我都处理好了,以后周家的人绝不敢再动你一分一毫。”   白辉有些担心他冲动行事,虽然不愿回想昨天发生的一切,他还是念出了那个名字,“......你把周维琛怎么了?”   周朗夜伸手揽过他,把他的头压在自己胸口,沉着声说,“断了一条手,脑震荡,现在躲在出境的飞机上,去的是没有引渡条款的国家。只要他敢回来,立刻就会因多项刑事罪名被捕。”   白辉在他怀里沉默地听着,周朗夜继续道,“周泽已经是癌症晚期,活不了多久。我命人把他送进加护病房,他应该没有机会再出来了。至于你父母...还要不要与他们来往,全看你自己的意思。”   白辉良久没有说话,周朗夜一直拥着他。因为前一晚的遭遇,白辉此时的身体极其乏力,精力也很涣散。周朗夜用很慢的节奏跟他说话,确保他能听得明白。   比如,“我们起来吃点东西吧。”   又比如,“要我把窗帘拉开吗?”   白辉缄口听着,周朗夜很有耐心地、不厌其烦地和他说一些温和平常的琐事。最后白辉好像慢慢回神了,回答,“开窗帘吧,卧室太黑了。”   于是周朗夜吻了吻他的额头,站起来走到床边拉动绳索,让外层的丝绒窗帘张开,留下里层的薄纱,这样阳光不至于来得太强烈。   白辉适应了一下光线的转变,然后行动不稳地下了床。周朗夜一直跟在他身边,白辉进了盥洗室,挤出清洁泡沫洗脸,他就靠着盥洗台,不时帮他拨开垂下的一绺头发;白辉搓洗毛巾,他说着,“挽一下袖子,要淋湿了。”两只手伸过去,把白辉的睡衣袖口挽起来,顺便也拿走了那条毛巾,在自己手里来回拧了几把。   而后他们一起下楼吃了热粥和点心。温暖的食物总能带来一些抚慰人心的功效,尽管白辉没什么胃口,但在喝了半碗米粥后,脸上的气色看着的确好些了,整个人也像是渐渐平复过来。   饭后白辉拿着手机去客厅里给乔蓁回信息,他手头还有几桩要紧的工作,不能随口以流感这种由头打发过去。   过了一会,他发完信息,周朗夜也走到他跟前,半蹲下来,像是要和他说点什么。   白辉锁了屏幕,把手机放在一旁。周朗夜伸出手,将他的一只手握住,说,“辉儿,你要觉得情绪好点了,我们聊聊,行么。”   白辉对此没什么头绪,看着周朗夜,等他开口。   男人眼中倒映着他的影子,有些突然地说,“我真的很害怕。”   “怕我有一天,变成像周泽那样的人,为了一己私欲而伤害心爱之人。”   白辉的眼神闪了闪,嘴角随之抿紧了。周朗夜之后的话说得愈发地慢,同时却把白辉的手在自己掌心里握得很紧。   “我知道你本来没有复合的打算。是我借着受伤死缠烂打,才让你心软点头的......”   “如果不是遇见我,你本来可以无忧无虑,过得比现在更好。”   “我总以为可以弥补,其实我根本没资格弥补什么。因为我才是那个给你的生活制造危机的根源。”   说到这里,周朗夜仿佛积攒了全部的力气,才极为不舍地松开白辉一点。   “我身上流着一半周泽的血,不知道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变成另一个他。 可是你只要远离我,一定可以过得很好,再也不用提心吊胆。”   “辉儿,我以前答应你的事,很多都没有做到。谢谢你总是给我机会,为我让步。”   “你想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佣人照常会来,司机也随叫随到,你喜欢做什么,或者有任何麻烦,只要打给陶芝,她一点会在第一时间替你解决问题。”   然后周朗夜停顿了很长时间,看着白辉的眼睛,最后浮起一抹笑。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是么?”   “你没有说话,那就是默许了。”   “虽然现在才讲这个未免太迟了,但我真的想过和你一直走下去,想用一个更好的周朗夜,留住这个一直最好的、无可替代的白辉。”   “有些错误可能无法抹去,始终是我不配。”   “你要尽快忘掉我。”   ——而我会一直爱你。   剩下的半句话,周朗夜压下了,没有出口。   他用一整夜的时间,做了此生最艰难的一个决定。如果爱的一面意味着占有,而另一面意味着自由。   周朗夜决定给白辉他最应得的那份爱。   他的手指从白辉的无名指上抚过,将一切不该开始的爱恨都封尘起来。   白辉值得一个平静、温暖,安宁祥和的新世界。而不是背负着仇恨、身陷漩涡的周朗夜,和他唯一能给予的步步为营的危情。   单人沙发里的男孩安静地坐着,没有动,全程没有说话。   周朗夜起身的一瞬,他仰面看向他。   白辉从未想过,眼前这个男人能够放手。他一直以为,一切从自己开始,以周朗夜的意愿为导向,他们要纠缠到死。   他一时还不能相信,这一道架在自己身上长达八年的枷锁解下了。那个无数次以爱之名伤过他的人,终于扔掉了刀,松开了手,放他离开。   周朗夜走得很彻底。他穿着那件白辉最喜欢的羊绒细呢大衣走出玄关,轻掩上门,把整栋别墅留给了白辉。   他说平淡的话,承认自己的软弱,用不露声色的方式告白,不想白辉有任何留恋。祝愿他早日忘掉自己,开始一场新生活。   周朗夜曾经是个不相信命运的人,从一无所有开始,徒手干掉过亲人和敌人,爬到了权利的顶峰。   白辉是他长夜将近的那束光,照亮过他,给过他从未背弃的承诺。   周朗夜曾经想过用自己的一切,换他一次转身。事到临头,他却知道自己不能再执拗。   白辉并非别无选择,人生漫漫,十六岁的一次心动,不是非要相伴终生。   冥冥之中其实并无什么注定。周朗夜也曾爱得疯狂贪婪,企图占有对方的身心。这一次他用全部的理智离开,原来爱不是一同燃烧,而是记得那些温暖,成全一场别来无恙。   -   三个月后。   周氏总公司。   陶芝敲了敲门,得到准许后进入办公室。   她面色略显犹豫,走到办公桌前,周朗夜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转开,给了她一个眼神。   “是这样的,周总......”   陶芝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小心谨慎,斟字酌句地说,“今天在仁信广场有一场白色情人节的专柜活动。”   自从周氏收购白家的世尊百货以后,就把自己旗下的仁信广场与世尊合二为一,扩展为奢侈品牌的概念店。但因为实体百货业在电商冲击下早已举步维艰,所以周氏的经营重心并不在这上面。   周朗夜有些疑问地看着陶芝,等着她讲出重点。   “出席活动的嘉宾,是白辉。”陶芝短而快地说完了。   白辉是自主决定权很高的艺人,如有他不愿接受的商业活动,经纪公司不会勉强他签约。而且自从他回归大银幕后,几乎没有参加过任何品牌的线下推广。   很多年前,仁信广场的新店开张,他曾因周朗夜的邀约,出面为其剪过彩。那也是媒体第一次拍到他们二人的同框照。   今天的活动是一个蓝血品牌的新春彩妆,媒体于前日才突然得知消息,白辉在下午三点到店,仁信广场上下五层早已挤满了热情的影迷。   活动进行到一半时,二楼的一个视野最佳的平台突然被多名保安清场,隔开了一条人墙围出的通道。   当时现场主持人正在采访白辉,问他白色情人节有没有什么计划或心愿。   通道里缓步走出一道高挺的人影,身穿衬衣西裤,戴着名贵腕表,没打领带,面色看似沉稳,可是那双眼睛里却有种掩饰不住的情绪流露。   白辉举着话筒,露出浅笑,说,“希望和心爱的人一起过节。”   主持人有点诱导地再问,“白老师也有心上人吗?”   周围的影迷一下掩嘴尖叫起来,那抹身影也已经走到了二楼平台的围栏边。   白辉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   主持人不想冷场,于是换个问题,“白老师喜欢的人是什么类型的呢?”   白辉的视线微微上扬,不知隔空望向了谁。   他今天的造型非常醒目,穿着修身缎面白衫,化了淡妆,眼尾扫着一层带有亮片的眼影,眉目流转间顾盼生辉。   主持人提问后,白辉持着话筒,几乎没怎么考虑,答道,“一个承诺爱我又会给我自由的人。”   其余楼层的扶梯和围栏边都挤满了影迷和顾客,唯独二楼的这处平台,被保安隔出一块几米见方的空间,那一道挺拔的身影,定定地站着,遥望向一楼中央搭建出来的品牌站台。   短暂寒暄和问答后,开始进行彩妆推荐。主持人请白辉尝试自己感兴趣的样品,并给出一点心仪的理由。   白辉先拿起一瓶香水,贴在腕间喷了一点,带着笑说,“这一款还不错。”   主持人有些好奇,问他为什么选择一款偏中性的香水,白辉说,“小苍兰的气息清淡不腻,很有回味。”   接着他又被主持人引导至口红区,挑了其中一支哑光番茄红,拧盖以后,他将口红旋出,在自己掌心里轻抹了一圈。   主持人见状露出微笑,让他给现场看看画了什么。   白辉这时先抬眸上看,而后缓缓伸出手,举到半空,那里面是一颗心。   一旁的主持人打趣道,“怎么还多了一点呢?”   白辉的视线停住,与男人在空中相交。他们相隔十余米,于浩瀚人潮中望向彼此。这一眼好像贯穿一生。   “是一颗泪痣。”白辉解释道,旋即绽开一笑,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   春夏秋冬又一春,这是他们的第九年。历经太多曲折,终究不能舍弃。此后还有无数年,始终要与你共度,才算余生无憾。   - 全文完 - 第71章 番外一 40分钟的现场活动很快结束,几名保镖护送着白辉从卖场离开。他们走完一条内部员工的专用通道,外面停着的却不再是先前送白辉到场时的那辆保姆车。   保镖队长略显迟疑地拉住白辉,白辉扫了一眼车牌,笃定地说,“是这一辆。”然后自己走到了副驾驶门边,转头示意助理,“你先回酒店,我再跟你联系。”   说完他拉开车门,侧身而入。刚才与他隔空相望的男人此时就坐在驾驶座上,一只手搭着方向盘。   白辉的唇角微微勾着,周朗夜的面目线条却像是隐隐绷紧了,不知在顾虑些什么。   白辉轻声叫他,“周总,好久不见。”——声音里带着笑,在安静封闭的空间里扬起撩人的尾音。   周朗夜转头看他,他们三个月没见了,平州此时已是初夏。   一百天的分别不短。不同于周朗夜还能在各大媒体上常常见到白辉,或搜出与他有关的新闻,白辉能得知周朗夜近况的途径不多,这时便眼神定定地看着男人,好像要将重逢的这一刻认真地记下来。   周朗夜倾身向他靠近,白辉随着他的动作向后贴紧了椅背,周朗夜从他身侧拉出安全带,替他扣上。然后也没有多说什么,没有多余亲昵的动作,发动汽车开了出去。   自从把半山别墅留给白辉以后,周朗夜暂居于市区的一套高级公寓,距离仁信广场不远。车里放着舒缓的背景乐,车外是不断延伸的中心大道,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直待到奔驰车开入小区的地下车库,白辉才在停稳的一瞬,压低了声音问,“我回来你不高兴么...?”   周朗夜一手拿着车钥匙,一手伸过去将白辉的手握住,说,“我们先回家。”   他的力气很大,像是掌握不好分寸了,甚至将白辉的手握得有些生疼。   白辉没有挣脱,说,“好。”   周朗夜这才将白辉松开,他们从各自的一边下了车,进入车库北角的住户式电梯。   电梯门一阖上,周朗夜就又牵住了白辉的手。十几秒后他们离开电梯,周朗夜对白辉说,“门牌是22A,密码0320。”   白辉在脑中过了一遍这个四位数,意识到“0320”正是周朗夜回国后他们重逢那一天的日期。   男人站在门口没动,说,“你试试吧。”   白辉输入了密码,旋即传出门锁退开的细微声响。   他们一起走进公寓,白辉打量了一圈房间,一下生出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他不由得笑了笑,抬眸去看周朗夜,对他说,“你怎么又住进样板间了。”   下一秒白辉就被周朗夜摁在了门上,男人的身体压紧了他的身体,不由分说地将他吻住。   周朗夜吻得很凶,气息不稳、无法收敛,没半点情场老手的样子。他的一只手扣着白辉的脸,另只手摁着他的肩,好像很怕再失去他。   房间里安静明亮,地板光洁,家具雍容,大概是因为家政公司每天派人打扫,这里几乎看不出居住的痕迹。   周朗夜的生命离了白辉这道光,早就没了活气。如今白辉突然回来了,他整个人都被一种无法抑制的狂喜冲得手足无措。   他们凌乱的呼吸在彼此耳边回荡,冷气循环的室内不知怎么就变得越来越热。白辉没有叫停,周朗夜要多少回应他就给他多少,很快他就被吻得嘴唇红肿、浑身发颤,简直快要站不住了。周朗夜才从他唇上离开了一点,眼眸沉沉地看着他,说,“等你来作乱,乱了就不像样板间了......”说完就将他一把抱起。   白辉陡然腾空,下意识攀住男人的肩,喘着气说,“让我卸个妆吧......”   周朗夜稳稳地抱着他穿过客厅,以脚蹬开卧室门,快走了几步,将白辉放在床上,随即又压了下去。   白辉刚才坐车时还有过少许担心,周朗夜那么沉默少言地开了一路,是不是三个月分别太长,对自己的感情已经变了。一吻过后他放松下来,也放肆起来。   周朗夜哑着声问他,“怎么还敢回来?不知道我会对你做什么吗。”   白辉上衣的领口已经被扯开了,露出细白的肩颈,他圈着男人的手却没有收回,眼尾漂亮地弯着,“......你会对我做什么?要不要现在试试?”   周朗夜的一只手肘撑在白辉身侧,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白辉选择回来参加活动,当然是因为想清楚了,周朗夜知道自己无须多问。可他仍然想听白辉说一个肯定的答案,让自己这一百多天里槁木死灰一般的心重新活过来。   他抻开了白辉画过心型的左手,低头去吻掌心里残留的那个红色印记。   口红留下的痕迹早被捏化了,心不成心,扭成一团红泥。   白辉推抵着周朗夜的额头,一面想把手缩回去,一面制止他,“脏,别亲了。”   男人仍然握着他的手腕,开始舔吻那颗心。   白辉心里不好受,声音也软了,慢慢地说,“......学长,我不会走了。三个月好长,我也很想你。”   周朗夜的动作顿了顿,跟着抬起头来。他那么英俊好看的一张脸,因为舔过口红的原因,嘴唇上抹开一道残红,像是生咽了谁的血,显得迷人又动情。   白辉主动把他拉向自己,又主动仰头去吻他。他们再度纠缠在一起,体温烫得吓人,摸到哪里都像在着火。   实在是太久没做了,周朗夜觉得自己一旦开始恐怕根本收拾不住。他贴着白辉的耳廓,与他厮磨着,一面舔咬他的耳垂一面说,“不舒服就告诉我,我怕弄痛你。”   白辉的回应是以手指插入他的发丝,揉着他的短发,将他抱紧。   ......   他们在情/欲的浪潮里起伏缠绵,为彼此敞开所有的爱意。一点一点击溃那些旧日的阴霾,留下一份执着无畏的、令人眩晕的,再也不会放手的爱情。   最后白辉攀着周朗夜的脖颈,咬着他的肩膀,和他一起到达。   他们心跳过快,呼吸混乱,可是不愿松开对方,就与外面渐沉的天光一起跌入暮色之中。   白辉浑身都乏了,神思溃散地闭着眼,沾湿了泪水的睫毛因为颤动而扑扇在周朗夜脸上。   男人浅浅地吻他的眉目,与他十指交握,叫他“老婆”,说“谢谢你愿意回来。”   “我真的有后悔过,当时不该有任何的理智冷静,放你离开。”周朗夜声音不复一贯的沉稳,手臂收拢了,搂紧怀中人。   白辉睁开眼,与他对视,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心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安宁。   “朗夜哥,”他的眼神深情,音调温柔,对着周朗夜说,“不管是十六岁的白辉,还是二十五的白辉,都从来没有真的想过与你分别。或许对我们而言,离开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然后白辉顿了顿,唇角随之微微上扬,带着笑意问,“明天我休假,你要不要和我约个会?”   作者有话说:   省略号部分,请见微博,搜索“流光番外”   作者有话说:   我们番外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