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今天我又被迫复活 作者:阿辞姑娘   作品简评:   顾绒因为觉得自己的名字娘炮,便不顾家人阻拦执意改了名,结果平静的大学生活就此被打破,开始频频撞邪,但是却也因祸得福意外解锁了复活的能力。同时,顾绒还发现自己的死对头室友沈秋戟,身世背景好像不一般,两人阴差阳错间,也对彼此产生了特殊的感情,从此,他们开始了某种意义上的“平淡”大学生活……本文是一篇搞笑与惊悚共存的大学校园灵异故事文,作者以流畅诙谐的文笔和一个个脑洞大开的故事情节,将主角们原本普通的大学生活变得惊险万分,本书适合读者在晴天白昼中,和炎炎夏日里阅读,感受作者带给大家如柠檬冰水一般清凉甜爽的阅读体验。 =============== 第一邪·背疴 第1章   顾绒做梦梦到他死了。   他死在了去医院的路上,一个花盆从天而降,砸在了前往公交车站台的他的脖颈上 ,一击毙命,脑袋直接搬家,在地上滚了三转才停。   意识消失的刹那,顾绒也从噩梦中醒来,他剧烈地喘着粗气从床上惊坐起来,额角的碎发尽数被冷汗打湿,耳朵也嗡嗡地鸣叫个不停。顾绒忍不住抬起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耳朵,一是为了缓解耳鸣,二是为了证实自己果然还活着,并不是死后的梦境。   他床对面正在套衣服的男生听见顾绒的动静,从T恤领口探出脑袋,语带关心地问:“二绒你咋了?做噩梦了头痛吗?”   “梁少。”站在男生身边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男生闻言赶紧拐了他一肘子,压低声音急急提醒他,“别叫顾绒二绒啊,顾绒他听了会不高兴的。”   “哦哦哦!”梁少听了李铭学的话后睁大眼睛,抓了两把头发尴尬地笑着给顾绒道歉,“顾绒不好意思啊,我又给忘了。”   二绒是顾绒小名之一,顾绒从小就觉得这个名字软过头了,跟女生的名字一样,所以不太喜欢听到别人这么喊他,偏偏刚来学校的时候,他妈妈趁他去买水的途中抓着三个室友仔细给他们交代了他名字是绒是毛绒绒的绒,小名又是什么,千万不要叫错,也别写错。   于是室友们都有点故意逗他玩似的爱叫他小名,顾绒为此生过几次气,前段时间还差点跟他们大吵一架,他们才不得改口,但是积习难改,一时半会改不过来,还是常常嘴瓢。   李铭学见顾绒冷汗涔涔脸色煞白,就问他道:“顾绒你没事吧?你脸色看上去很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梁少也感觉顾绒的脸色很难看,附和着李铭学的话说:“今天早上只有十点半的一节大课,要不然顾绒你就在宿舍休息吧,点名的话我们再叫你。”   顾绒还没从被花盆砸掉脑袋的惊悸中解脱出来,提不起精神回应室友的疑问,只是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小声念着:“……我要去改名。”   李铭学和梁少习惯了顾绒的自言自语,因为顾绒性子就这样,话很少,更不爱笑,经常你喊了他的名字他只是一言不发的瞅着人不说话,如果你不先开口,那就别想等到顾绒出声。   就在这时,宿舍的门忽然被推开了,外面走进来一个高大的男人,他只穿着件黑色的背心,正脖颈上搭着的白毛巾擦汗,健硕的胳膊因为抬手的动作而绷出紧实的肌肉线条。   他抬头看了一眼还坐在上铺穿着睡衣的顾绒,就戏谑笑道:“唷,都几点了,绒绒怎么还在床上躺着啊?”   男人的长相其实是偏冷漠的那一挂,高鼻深目,薄唇剑眉,不笑时就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威慑,再加上他这实打实练出来的身材,看上去就很不好惹。   顾绒不想和他吵架,但耐不住这人说的话欠骂,于是顾绒瞪了男人一眼,漂亮的菱唇一张,开始和室友进行“友好”交流:“叫尼玛叫。”   男人被他骂了也不生气,走到顾绒的桌子面前,作为报复从他放在桌上的零食框里“偷”了包苏打饼干就开始吃,含糊不清道:“刚练完一百个俯卧撑累死了,绒绒,我吃你一包饼干啊。”   绒绒,就是顾绒的另外一个小名。   比起二绒,顾绒更加听不得别人喊他绒绒。   所以宿舍里李铭学和梁少喊顾绒二绒时他还能忍忍不生气,但沈秋戟就像是故意和他对着干似的——不,顾绒觉得沈秋戟就是在和他对着干,每天都喊他“绒绒”。   因此整个419宿舍顾绒就只会和沈秋戟吵架,两人还是邻床,可以头对头睡觉那种,真是完美的死对头。   李铭学本来都要和梁少出门了,结果见沈秋戟才晨练回来就有又要和顾绒吵起来的趋势,连忙去劝架,小声对沈秋戟说:“沈哥,你别在叫‘绒绒’了,二绒他今天身体不舒服,你别气他。”   沈秋戟看向李铭学,挑眉道:“李铭学,你也叫他二绒了。”   李铭学:“……”   沈秋戟笑死了,当着李铭学和顾绒的面把背心一脱就往浴室走去。   李铭学深吸一口气,抬头和床铺上的顾绒道歉:“抱歉,顾绒我不是故意的,叫习惯有点改不了口……”   有沈秋戟在顾绒哪里还会有空生李铭学的气?   他从上铺慢慢爬下来,从抽屉里翻出自己的请假条递给李铭学,拜托他和梁少帮自己和大课老师说一下。   等梁少和李铭学出门后,顾绒就再也撑不住,赶紧扶住旁边的椅子才能不倒下,直嘶气缓解屁股的疼痛——他的左半边屁股很痛。   目前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疼得他受不住,所以他才请了假准备去医院。   沈秋戟还在洗澡,顾绒懒得见他,去洗漱台漱了口洗完脸后就换了衣服准备出门,跑出宿舍楼后顾绒就从裤兜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   上面原本陪伴他了十八年的“绒”字,现在已经变成了“嵘”字——这是他半个月前去公安局户籍室改的名,前天才拿到手的新身份证。   说起来也真是邪了门。   新身份证到手后顾绒就开始倒霉了。   顾绒从小出门几乎坐的都是自家司机开的车,但在外上大学,他只能打滴滴。   那天去公安局取了身份证,上车后还没两秒,只听“砰砰”四声,这辆车的轮胎四个全都爆了,爆胎这种事不罕见,可是一次爆四个,还是在平地路上就很不可思议了。   顾绒没办法,只能换一辆车。但他后来一连叫了三辆,司机都打电话说堵车熄火,直接取消了订单。   到了第四辆终于坐上了,但开到医院门口,又爆了胎。   顾绒没办法,只能在市医院的站台处等了辆公交车,但是公交车人太多,顾绒没找着坐位就算了,途中还被流氓捏了把屁股。   顾绒刚转身要揍流氓一顿,回头时却见那个流氓死死地望着他,脸上全是恐惧害怕的神色,还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声好像被耍流氓的人是他似的,把整车人都给吓到了。   这时公交车恰好到站,那流氓连滚带爬地飞速跑了,顾绒根本追不上。   顾绒逮不到那个流氓气得要死,结果他回到宿舍后,那傻逼流氓捏过的地方就开始发痛。顾绒跑去浴室用镜子偷偷瞅了瞅,发现他左半边屁股肿了老大一个包,看上去很是骇人,顾绒就和辅导员请了假想去医院看看他的屁股到底是怎么了。   谁知这一回还是打不到滴滴,顾绒想着坐公交车算了,但走在去公交站台的路上,顾绒望着自己左手边大厦,发现这里的一切都和他昨晚梦中的情景是一样的。   梦中他被花盆砸掉了脑袋。   虽说那只是个梦,但梦境也太不吉利的了,顾绒蹙着眉慢下脚步,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继续打滴滴。   这回他打的滴滴没出问题:路上没有堵车,没有熄火,上车后车胎也没有爆。   顾绒坐下后司机回头看了他一眼,和他确认订单信息:“请问是手机尾号是4321的乘客吗?你们是去市中医院对吧?”   “是的。”顾绒正在忙着调整了下坐姿,小心让自己有伤的那半边屁股别被压到。   司机转回身去,叮嘱他们:“好的,请系好安全带。”   白色轿车缓缓驶出学校岔路口,走上城市公路,顾绒闭上眼睛小憩——昨晚的梦让他没有睡好,现在还有些困呢。   然而路程行驶到一半时,顾绒忽然觉得心慌意乱,心脏跳得又快又重,好像有人掐着他的脖颈让他难以呼吸。顾绒捂着胸口睁开眼睛,却觉得右手边的窗户处有道阴影急速朝他逼近。   他被吓了一跳,定神一看后却发现来者是个面生的大妈。   她跑到车边拼命拍着窗户,嘴唇一张一合的,但车窗关的很紧,顾绒仔细听着又比对她的唇形,他才明白这个大妈说的是“小心,快出来”。   什么出来,这又是在哪?而且车怎么停下来了?   顾绒揉了揉眼睛坐直身想问问司机,谁知抬眸望前一看司机竟然不在驾驶座上——司机把这辆车和他都扔在了马路上。   顾绒刚抬眸,就看见一道庞大的阴影像自己袭来,那道阴影是一辆混凝土搅拌车所投下的。   混凝土搅拌车驾驶座上的司机瞪大着双目,眼里的害怕恐惧几乎要凝为实质,但顾绒望着他的眼睛,却有种说不上来感觉。   可猛烈的冲击并没有给顾绒多少思考的时间——巨型混凝土搅拌车呼啸而来,直直地把出租车和车内的他一块儿压成了血糊似的纸片。   死去的瞬间,顾绒忽地记起自己七八岁时,因为名字老是被同学取笑像个女孩子,就哭着回家找妈妈说要改名,结果他妈也很为难。   想顺了孩子的意思,又怕害得孩子早夭。   顾绒迄今还都记得他躲在门背后,听着父母和算命老先生商量时,老先生摇头叹息着说的那句话——   “你们家这孩子命太硬了,得取个软和点的名字,不然死得早……”   可是,改了名,他也还是死得早啊。   作者有话要说:   重点提示——!!!   【【有部分读者反应恐怖,所以建议白天阅读!勇者可自行决定!】】 第2章   顾绒是死得早,但是他好像死了又活了。   不过和被花盆砸掉脑袋相比,顾绒觉得还是被混凝土搅拌车压成血糊纸片的死状更惨烈了些。   而从纸片人复活变成立体人的滋味也并不好,他剧烈喘息着自床上惊坐起,却因为脑袋发昏,浑身发冷差点重新躺回去,等他把额角被冷汗打湿的碎发尽数捋到耳后,顾绒才稍稍从被搅拌车压成纸片的痛楚中解脱出来。   “二绒你咋了?做噩梦了头痛吗?”   刚穿好T恤的梁少微微蹙着眉,关心地询问大喘气蜷缩在上铺的青年,他的皮肤很白,像是精致的玉瓷,在这一刻又因为恐惧而失去了所有血色,仿佛一簇白到极致的新雪。   “梁少。”这句话话音才落,他就被身边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李铭学拐了一肘子,“别叫顾绒二绒啊,顾绒他听了会不高兴的。”   “哦哦哦!顾绒不好意思啊,我又忘了。”   “……”   顾绒睁大眼睛,望着眼前这在一个小时前分明才发生过的熟悉一幕,面对两人担忧的询问,顾绒喉结攒动,唇瓣张张合合愣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因为梁少和李铭学说的这些话,他分明已经听过一遍了。他现在就好像是在重复经历着已经发生过的事!   如果说这些都是顾绒的猜测,那么两分钟后推门而入,说着讨嫌话的沈秋戟,则是彻底肯定了顾绒的猜想——   “唷,都几点了,绒绒怎么还在床上躺着啊?”   那个顾绒很讨厌的室友嘴角噙着笑出现了,还像是故意挑衅似亲昵地喊着他的小名,这样可恶的行径使得他原本即使因为冷峻而显得分外淡漠疏离,却也称得上深邃俊美的面庞落在顾绒眼里就只剩下了叫人烦厌的面目可憎。不过这回顾绒却没什么气力再回骂他了,因为在沈秋戟开口之前,他就知道男人要说什么话了。   所以顾绒只是紧紧攥着被角,浑身僵硬地坐在床上。   他最后的记忆,是一辆装满了混凝土的搅拌车朝自己压来的情景。   那不像是梦。   浑身骨头被压断的痛苦仿佛还残存在他的身躯上,痛得他浑身冰冷不住地打颤。   三个室友望着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的顾绒,都觉得他不正常。   因为顾绒性子冷淡,又极好面子,被噩梦吓醒这种事他绝不可能承认。   可一向和他不对付的沈秋戟都出声逼逼了,顾绒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依旧没有反应,这事态就完全不一同了。   搞得沈秋戟也纳闷了起来,没像顾绒先前记忆里的那样去偷饼干吃,反而去问李铭学:“李铭学,顾绒他病了吗?”   而顾绒也因着这不太一样的情况而平静下来了些,便又蹙眉骂道:“沈秋戟,你又在狗叫什么呢。”   “嚯,没病,还精神着呢。刚练完一百个俯卧撑累死了,绒绒,我吃你一包饼干啊。”沈秋戟嗤了一声,便低头去顾绒的桌子偷饼干去了。   其实沈秋戟以前没少吃顾绒的饼干,虽说是偷吃,可沈秋戟每次都会先和顾绒说了才去吃——当然,顾绒同不同意和他是没半点关系的。   但是顾绒现在瞅着他,人虽然还是不太清醒,却不想现在的走向和他一个小时前经历的完全相同,于是顾绒扶着楼梯下地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巴掌把沈秋戟手里的苏打小饼干给抢回来了,拧眉严肃道:“不给你吃。”   沈秋戟冷笑,又把小饼干夺了回来,还当着顾绒的面拆开饼干包装:“我就要吃。”   “不准吃!”顾绒飞身上前,扒着沈秋戟的手不给他吃。   结果沈秋戟也皱眉,貌似还委屈上了,瞥了一眼顾绒后说:“唉,绒绒你以前都给我吃的,怎么今天就不给了?”   顾绒瞪他,眼底的眸光因为生气正熠熠闪烁着:“你这是干什么?升米恩斗米仇吗?”   “是是是,无所谓,反正我不要脸。”这回沈秋戟正眼都没给他一个,敷衍地说完后就从袋子里取出一块饼干作势要咬。   顾绒也和他杠上了,掰着他的手就是不给他吃,只是顾绒他生得纤瘦,腰细腿细,身上就没什么肉,论力气哪里是体育专业天天跑着练着的沈秋戟的对手?   哪怕气急败坏也只能寒着脸,一副冷美人的模样骂骂人:“沈秋戟你可真是不要脸。”   沈秋戟也当真不要脸,咬了一口苏打小饼干后又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把饼干递给顾绒:“行行,那我还给你,绒绒别气了。”   “你都咬过了!我不要。”   青年拍开他的手,脸都气红了,两团红晕飘在白皙的面颊上,他长相偏柔美,蹙眉生气时虽是一副骄矜之色,却叫看着的人根本生不出怒意,而他平时总是冷着一张脸,很少有别的表情,所以当这张脸上出现和往日截然不同的神情时,才会叫人无法挪开目光。   沈秋戟望着他一直弯着眼,咔嚓咔嚓把剩下的饼干吃了还顺便倒打一耙:“你看,我还给你了,是你自己不要的。”   梁少和李铭学抱着书,沉默地看着对床这两人。   最后梁少没忍住,问旁边的李铭学道:“老李啊,他们两个真的是在吵架吗?”   如果真是吵架,怎么吵得那么幼稚呢?直接打一架不行吗?   “谁知道呢?他们俩喜欢这样打情骂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要上课了赶紧走吧。”李铭学拿好顾绒的请假条,和梁少先离开了寝室。   顾绒也不想自己还没去到医院就先被沈秋戟给气死了,也没多耽误,随便套上衣服就往学校外走去,可刚离开校门,他急匆匆地步伐又放缓了。   顾绒抬起头,望着前方宽阔明亮的马路,心中却难以抑制地涌起阵阵恐惧,在宿舍里他和沈秋戟习惯性拌嘴时他没觉得紧张害怕,甚至还很放松,因为他知道在宿舍时他肯定是没事的——但走出学校大门就不一定了。   他回想起被压成纸片人之前看到那一幕。   当时他觉得混凝土车司机脸上的神情很轻怪,因为那时司机害怕的源头似乎不是因为即将发生的车祸,而是来源于他的身后——后座另外一个空着的位置。   就仿佛那个位置不是空着的,而是坐着一个叫人无比恐惧,望而生畏的诡异存在。   不过自己现在也很诡异,他是死了还是没死?   顾绒低头望着自己手掌,反复收拢又握紧,还将手指搭上白瘦纤细的腕子——他在给自己搭脉搏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但不管顾绒做什么事,他都没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和答案。   还是先去医院再说吧。顾绒心想。   至于怎么去,顾绒已经不指望公交车和打的了,他想走着去,他也只敢走着去了,谁知道再坐那些交通工具的话他又会发生什么事。   从学校去医院的路程并不远,就算是走路,平时至多走上一个半小时也就到了,但顾绒走了快五个小时才走到医院。   因为他害怕。   这一路上顾绒都万分小心,他既要抬头看看自己头顶有没有人再次高空丢物,又要注意着四周有没有什么车辆忽然失控朝他撞来,所以等他走到医院时,都已经是中午一点钟,医院下班的时间了。   不过顾绒却不急,他觉得安全最要紧,反正下午医生又不是不上班,等等就行了。   顾绒在外科门口找了个空椅子坐下,打算在这休息等待,顺便捋捋迄今为止他经历的那些事——那一次次死亡,到底是梦还是什么。   说是梦,它们真实的过分;说不梦吧,他又好端端地坐在这里,真叫人想不明白。   而且说不上来为什么,顾绒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好像在医院里也不安全,可是医院这里又能发生什么事呢?顾绒摇摇头,很想说服自己只是在杞人忧天,可他却又控制不住自己,一边揉着屁股缓解疼痛,一边转头偷偷打量着四周。   这一看,还真叫顾绒看出问题来了。   午间在医院等待看病的患者比较少,普外科这边只有两人——他和左前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看上去约莫四十左右的年纪,皮肤黝黑,眼角的皱纹透着沧桑,似乎是个长久做体力活的人,此时他身体微微发着颤,双手插在衣服的腰兜里,额角带汗,做着和顾绒同样的事——打量四周。他看着看着半回过头来,对上了顾绒望向他的视线,结果愣神几秒后,眼底原本慌张、犹豫的情绪顷刻间就变成了愤怒和憎恨。   “你们在看什么?”他问顾绒,语气蛮狠凶恶偏又有些莫名的紧张。   可是男人说的普通话并不标准,夹带着不知道哪个地方的方言口语,所以顾绒没听太懂。   “啊?”   他望着男人,眉头微蹙,眼底满是莫名和疑惑。   男人却是怒目圆睁直接站了起来,径直走向朝顾绒,他眼底血丝浓郁,乍看上去就像是一对骇人的红目,还厉声喝道:“说你们俩呢,你们在看什么!”   你们俩?   顾容环顾四周,实在找不到男人口中的第三人到底在哪,这里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啊。   “这位先生您怎么了?我什么都没看啊。”顾绒望着仿佛陷入癫狂的男人也害怕了起来,不由站起身摆着手小声辩解,生怕这个男人忽然对他做什么。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男人不知为何忽然软下了声音,可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顾绒:“什么,你说你看到了什么?”   顾绒更害怕了,声音也开始颤抖,问他:“……我看到了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你闭嘴,她都说你看到了,你肯定看到了!”男人歇斯底里地怪叫着,说完就抽出一直藏在衣兜里的东西朝顾绒冲来。   直到那根东西没入自己的小腹,顾绒还是没看清那是什么,不过腹部被狠狠刺破的痛楚却已经明白的告诉了他,男人拿着的东西是一把刀。   顾绒被男人掐着脖颈摁倒在地上,那把小刀也被疯狂的男人握在手中不断落下。   “我要杀掉牧医生!”   “都怪他!都怪他!”   “还有你!你们看到我的刀!她说你会去叫保安,你会举报我的……”   男人低声不断喃喃着,他憎恶的神情和赤红地双目都在表面——这人是来医闹的疯子,他想杀的是口中的牧医生,只是顾绒恨不小心“看到了”他的刀,所以他要先杀了顾绒灭口。   顾绒仰躺在地上,温热的液体不断溅起又落下,它们落在自己脸上时顾绒甚至还能感受到那种夹着铁锈味的湿润气息。   “我……”   他张着唇想要说话,却因被男人捅破了肺部只能吐出血沫,他的意识、呼吸和心跳,最终都随着逐渐变冷的血液和放大的瞳孔趋于死寂和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沈:日常偷吃饼干。   绒:日常把脉确认自己是否活着。   鬼:日常一血,三杀get√ 第3章   “二绒你咋了?做噩梦了头痛吗?”   顾绒坐在上铺,面无表情地望着底下梁少第三次说出这句关心他的话。   然后又看着李铭学给他一拐肘,让他闭嘴别叫他“二绒”,梁少和他道歉,沈秋戟进屋和他抬杠,又偷吃他的苏打饼干……这一切的一切,他已经是第三次经历了!   顾绒一言不发,没有和宿舍内任何人说话,重新躺下把被子拉至头顶将自己整个人罩住,似乎只有待在这温暖柔软的被窝里,才能给予他一些安全感。   然而顾绒还是怕得浑身都在打颤,他此刻的身体没有任何伤口,顾绒也不觉得疼痛,可那种被人活生生捅死的痛楚却似乎依然存在——可顾绒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经历这些事,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困在了这一天,反复死亡又重生,就像打游戏读取存档回到起点一样。   打游戏尚且能够寻找到通关的方法,但他生活在现实世界中,而不是游戏里。   “顾绒他好像真的生病了……”   “我们等会帮他和大课老师请个假吧,沈哥你上午没课吧?”   “没课,顾绒我留在宿舍看着就行,你们去上课吧。”   “好,你可别再喊他小名了,他生气了。”   “行行行……”   顾绒蜷缩在被窝里,听着室友们的低语默不作声,他现在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弹,只想躺着,或许只要他睡着了,等到再次醒来时就会发现这就是个梦,他在做梦而已。   但这一回,沈秋戟在李铭学和梁少离开宿舍后并没有如同顾绒记忆中的那样去浴室洗澡,而是扒着床栏来掀他的被子,轻声问他:“顾绒你没事吧?怎么又躺回去了啊?”   沈秋戟难得完整地喊一次顾绒的名字,他每回这么喊,往往都是觉得自己把顾绒气得狠了,特地软下声来做低伏小叫顾绒的全名给他赔礼道歉。   别人生气时都是连名带姓的喊人,只有赔罪时才叫哥啊姐啊的亲昵称谓,可到沈秋戟和顾绒这却是完全反了过来。   顾绒没刻意压着被子,所以沈秋戟很轻松地就将顾绒的被子掀开一道缝。   两人对望,顾绒下半张脸依旧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眸子在外头,纤长的羽睫随着眨眼的动作而轻颤着——他长得很漂亮。   大一开学那天,沈秋戟第一眼见到顾绒时,脑海里浮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他从小学习成绩就烂,写个八百字的作文就跟要了他命一样,不然也不会去当体育生。所以沈秋戟想不出什么文绉绉的词去形容顾绒,只觉得他长得精致又漂亮,半截露出衣领的脖颈像是雪糁一般,牛奶似的颜色,抚上去的感觉应该也是那样微凉而细滑的,就如同他的名字,绒,温驯又柔软。   只是这漂亮的人望着他忽然就蹙眉来了,沈秋戟顿时回过神,还以为顾绒又要骂他两句了,结果顾绒却直接把被子整个一掀,又猛然坐了起来,启唇道:“我要去改名。”   沈秋戟纳闷:“你不是已经改了吗?”   还发了朋友圈昭告天下呢。   然后忘记屏蔽亲弟弟,被捅到顾妈妈那里去,还和家里人大吵一架,已经冷战好几天没联系了。   “对。”顾绒把新的身份证从枕头底下拿出,望着那上面的“嵘”字道,“不过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我以前的名字好,所以我现在要去改回来。”   沈秋戟:“……”   沈秋戟现在只觉得,顾绒真是病的不轻。   不过顾绒早上是从“噩梦”中惊醒的,额前的碎发都被冷汗给打湿了,面如白纸,唇无血色,眼底青黑,这副模样换任何人来看都不会怀疑顾绒是在装病。   “顾绒……”   沈秋戟开了口,也不敢再喊他小名刺激他,结果他才讲了两个字床上的少年就倏地转头盯着他,面容无比严肃:“别叫我顾绒。”   沈秋戟:“?”   怎么,现在顾绒都不能喊了?那喊什么?顾顾吗?   但乍一听就好像是在喊“姑姑”,沈秋戟就怕这称呼真叫出口了顾绒要和他打架,又想着顾绒现在还在病中,仔细思忖片刻后,沈秋戟顿悟了:“顾哥。”   “顾哥,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我觉得你应该先去医院看看比较好。”   “还去什么医院啊。”顾绒像是找到了活命的办法,向来冷淡着的一张脸多了些亢奋的神色,快速往床下爬,“我要去警局改名!”   顾绒才没工夫去理会沈秋戟又乱七八糟地叫他什么,因为刚刚沈秋戟忽然叫了他全名,就叫顾绒回想起算命先生那句话——你们家这孩子命太硬了,得取个软和点的名字,不然死得早。   他才十八岁,都死三次了!可不是死的早吗?   还死得多!   顾绒敲着自己的脑袋,只恨自己没听妈妈的话,硬是跑去改了名,这一切诡异的事都是在他改了名后才发生的,那他先不去医院了,先去警局把名字改回来,赶紧让他的生活恢复正常。   和活命比起来,名字娘炮一点又算什么?   大丈夫能屈能伸,顾绒觉得还是活着才最重要。   沈秋戟看顾绒的精神状态总觉得他不太对劲,又看顾绒身体颤得厉害就去扶了他一把,只是刚碰到顾绒的手臂他就忍不住皱眉——顾绒的手臂太冷了。   冷且僵硬,森冷的寒意自相触的地方传来,根本就不像是活人手应该有的温度。   结果顾绒在他的胳膊上搭了一下就快速抽离了自己的手,还很嫌弃地在他的背心上揩了几下用来擦手,于是沈秋戟就知道顾绒这是洁癖又犯了——没错,他和顾绒势如水火的原因,就是因为顾绒有洁癖,见不得他床单一个月一换。   于是现在瞅着顾绒又开始“嫌弃”自己,沈秋戟担心他的情绪一扫而空,像是故意报复恶心顾绒似的眉梢一挑,扯谎道:“我背心上汗更多,是湿透又干了一遍的,你别擦了。”   “哇!”顾绒叫着后退三步,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摸了屎一样复杂,赶紧跑到洗手台去洗手。   沈秋戟看着又气又好笑,就又和他抬杠了:“你叫什么叫?你一直摸我胸,非礼我那么久我还没叫呢你就先叫上了?”   顾绒没好气道:“我摸你胸干吗?”   沈秋戟大言不惭:“你馋我身子。”   顾绒白了他一眼:“青天大白日呢别做梦。”   沈秋戟“嘁”了一声——顾绒不给他碰,他还懒得碰呢,自己好心好意搀扶他却贴了个冷屁股。   于是沈秋戟不再去管顾绒,走到浴室门口脱衣服准备去洗澡,谁知顾绒却忽然喊他:“沈秋戟。”   “怎么了?”沈秋戟保持着脱了一半背心的姿势回头看他,胳膊上的肌肉因着这个动作而绷紧,隆起流畅的线条。   他要脱衣服,顾绒却穿好了外套要出门去警局改名:“你以后还是接着喊我‘二绒’吧,想喊‘绒绒’也随便你。”   说完顾绒就关门走了。   沈秋戟:“……”   沈秋戟觉得,顾绒他真的疯了。   顾绒没疯,他去了警局要把名字给改回来。   上回负责给他改名的警察妹子还记得他,那警察妹子听说顾绒又要把名字改回来时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但人家是为民服务的好公仆,照样尽职尽责给顾绒办了改名手续,告诉他十五天后来领新的身份证。   而且去警局还和去医院不一样,路上顾绒没遇到什么意外,在警局没有,改名完毕后回来的路上也没有,他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宿舍,没有意外身亡。   所以当傍晚顾绒回到宿舍时,他还是很难以相信,摸着自己的脸问:“我还活着?”   “我感觉你快死了。”从外头拎着一个白色帆布袋的沈秋戟听见顾绒喃喃这句话,没忍住说道。   顾绒回头剜了沈秋戟一眼,倒没和他吵架,转身进浴室去了,他也是每天出门回来都要洗澡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顾绒洗澡时一闭上眼睛,就感觉有道难以忽视的视线凝聚在自己身上,更确切地来说,是就站在自己面前。   那人好像和他面对面的站着,在他闭眼洗头时,死死地盯着他。   然而顾绒睁开眼睛后却什么都看不到。   等到他用洗面奶洗脸时,顾绒突然感觉有人往盖在自己脸上的手指轻轻吹了一口气。   顾绒缓缓停下所有的动作,他们宿舍的浴室虽然有窗户——可窗户开的很高,就算有风灌进来也绝不会是这样的效果,而且那口气阴凉湿冷,带着浓浓的血腥臭味,甚至还夹杂着一股消毒水的气味……就好像是长期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重新“活”了过来,就站在他的面前。   这个念头刚出现在顾绒脑海的刹那,他浑身的鸡皮疙瘩就炸开了。   错觉,错觉,肯定是错觉……   顾绒不断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他前面不就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吗?可是他睁开眼睛后却什么都没有啊,这一次也肯定没有。   但即便如此,顾绒依旧不敢睁眼,因为那股死死盯着他的视线又重新出现了,下一瞬,顾绒还听到了另外一种诡异骇人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浴室——有人在踩水。   “啪嗒啪嗒”脚掌踩在地面积水时发出的声响绕着他打转,仿佛除了他以外还有人就在这间浴室里,正围着他不断转圈!   且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牵扯着顾绒的心跳也一起变得急促。   这踩水声是如此清晰,连淋浴头沙沙的水声在这一刻都显得那样安静,阴凉噬骨的寒意从顾绒脚踝处升起,又像是死人似的攀伏在他背上,然后踩水声停止了,盯着他的视线也消失了。   顾绒放下捂住脸的手,缓缓睁开双眼,浴室中除了淡淡的水雾以外什么都没有,顾绒高悬的心脏缓缓落下,他刚想松一口气,却有人代替他这么做了,那个人站在他的身后——朝着他脖颈又吹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浴室的门也被人“砰砰”敲着震了起来。   “啊!”   急促的叫声完全不受顾绒控制从喉咙里发出。   “啊——!”   结果门外的人叫得比他更大声,那是梁少的声音:“顾绒你怎么了?”   顾绒不敢回头,拿浴巾随意擦了下身上的水珠就把睡衣穿上了,努力镇定下来后回答梁少的问题:“我没事,就是被你吓了一跳。”   “我也被你吓了一跳。”梁少的声音就在门口,和顾绒只有一门之隔。   顾绒不敢在浴室里多待,也不敢回头,只想赶紧开门离开这里,可他打开浴室门后,门外却一个人都没有。   他抬头朝宿舍望去,梁少躺在自己的床上,手中握着手机,李铭学坐在自己桌前,沈秋戟挂在阳台的引体向上单杠架上做他的每日训练。   听见他从浴室出来的动静,他们全都齐刷刷地望向自己,梁少还睁大眼睛,还奇怪地问他:“顾绒,你刚刚在和谁说话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沈:我绒,你还好吗?   绒:我很好,我好就好在tmlgb的。 第4章   顾绒也很想知道自己刚刚在和谁说话。   他刚才听到的声音是梁少的,可梁少这会儿正好好的躺在他自个的床上呢,梁少又不是沈秋戟,沈秋戟一个整天搞体育的都不可能在他开门的一瞬间就从浴室门口爬扶梯飞奔回自己床上,更何况是梁少。   “你刚刚是不是在浴室里叫了一声?”沈秋戟从引体向上单杠架上跳下来,一边用毛巾擦着额角的汗,一边问顾绒,“你没事吧?”   面子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怕鬼这个把柄不能让死对头沈秋戟知道。   “……我没事。”   看到沈秋戟也看着自己,顾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答他,声音却带着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颤抖。   而李铭学目光在才从浴室中出来的顾绒身上扫了一圈,就下意识地皱起了双眉,担忧道:“顾绒……你真的没事吗?”   宿舍里所有灯都开着,亮堂堂的,又有几个室友陪着说话,顾绒刚才恐惧已经散去了很多,而且那样诡异的事,说出来恐怕也没人会信,说不定沈秋戟还要嘲笑他胆小,所以顾绒垂眸沉默几秒,深吸一口气后就抬起头,脸上已然是平日那副冷淡疏远的模样,还轻声安慰室友们说:“我真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   “可是你脸色很差。”床上的梁少也不禁开口,“看上去就跟……”   沈秋戟接过他的话头:“跟死人一样。”   419宿舍里霎时陷入死寂。   “你们看我干嘛?”沈秋戟反问他们,“你们自己瞅瞅顾绒的脸色,我这话是实话,又不是在故意骂他,他那脸白的就像A4纸一样,所以我才说他看上去像是要死了。”   李铭学这下也忍不住说了:“顾绒,你真的脸色不太好看,你今天去医院看了吗?”   他们几个都这样问顾绒,是因为一般人洗完澡后不管怎样,在浴室里被水蒸气熨了那么久,脸色应该会红润些的,可顾绒洗完澡出来后却是唇无血色,面颊青白,眼底发黑,真的就如同沈秋戟所说——像是快死了一样。   今天早上顾绒做噩梦被吓醒时脸色也很难看,但都没有现在这样瞧着让人心底生寒。   “呵。”沈秋戟冷冷笑了一声,代替顾绒解释了,“他没去医院,他又去警局改名了,说要把名字改回原来那个。”   “啊?”   梁少和李铭学都想不通:“你不是才改的名吗?”   “我反悔了。”顾绒很平静,惨白的脸上是淡淡的微笑,“以后大家还是叫我二绒吧,我不会生气的,我早就该听我妈的话了。”   顾绒不笑还好,笑起来更显得他身体孱弱,面上死气浓郁,叫人他们有种尸体在开口说话的错觉,错梁少咽了咽口水:“顾绒,要不我们还是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哦对,我明天确实还要去医院,不过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顾绒摆摆手,他的屁股还在疼呢,而且还更疼了。   说起来他身体现在也有些不舒服,恐惧感渐渐消失后,紧绷的神经也跟着一块放松了,可疲惫困意却滚滚袭来,顾绒突然就累得站不住,就想回床上躺着先睡觉,他一边爬扶梯,一边道:“我今天有点头疼,可能是感冒了,我先睡了。”   “等等——”   顾绒刚刚躺下,沈秋戟就递给他一个杯子,里头是深褐色的液体,他拉住顾绒说,“你把药喝了再睡吧,给你泡了个感冒药,吃了头应该会少疼点。”   “你没在里头下毒吧?”顾绒可能还是气沈秋戟说他像是快死了那句话,觉着不吉利,所以现在要和他贫嘴。   “哪能呢?”沈秋戟对他眨眨眼,无辜道,“大郎,赶紧把药喝了吧。”   顾绒正要接了他的好意喝药,定神一看却发现这是沈秋戟的杯子,立马蹙眉:“这是你的杯子?”   不等沈秋戟说话,他又开口,虽然用词很有礼貌,但说的话却很不中听:“可以麻烦你帮我换成我的杯子吗?”   起码沈秋戟是不想听的。   沈秋戟深吸了几口气,想着不要和病人计较,末了却忍不住骂顾绒一句:“顾绒,我他妈真是草了你……”   但他骂归骂,最终还是顺了顾绒的意思给他换杯子。   “谢谢你。”   顾绒乖乖巧巧的道谢,沈秋戟却还是阴着脸。   李铭学啧声摇头:“太感人了。”   梁少搓着胳膊,嫌弃道:“恶心!恶心!”   李铭学转回自己桌前继续看书:“得了得了,你们别打情骂俏了,给我和梁少俩单身狗一条活路吧。”   “喂,我还是清清白白的啊。”沈秋戟把顾绒喝完药的杯子冲洗干净后放回桌上,“二绒觊觎我那是他的事,和我没有关系的。”   顾绒“呸”他:“滚吧你。”   骂完沈秋戟后顾绒觉得更累了,他屁股也疼的厉害,只能侧躺着睡,不过在经历过被花盆砸断头、被混凝土搅拌车压死,被医闹捅死这些各种“酷刑”后,还有浴室那不知源头的踩水声后,眼下身体的不适都不值一提。   他今天没死,他活下来了,只要明天睡醒去医院看看就行了……   顾绒嘴角微微扬起,抱着满怀希望入睡。   然而睡到半夜,顾绒却忽然感觉有人在抓自己的脚踝。   那是一双冰凉潮湿、寒冷僵硬没有任何温度的手,凉飕飕地钻进温暖的被窝抚上人的皮肉时,能把人冻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炸开。   顾绒起初还以为是沈秋戟这家伙在搞自己,可这双手却柔滑细腻,不像是沈秋戟的糙手,反而像是个女人的。   那双手在他的脚踝处温柔地摩挲了片刻,忽地就发起狠来,连指甲都嵌进他肉里头去了,使劲拽着他往下拖——于是顾绒这才发现,这双手不是来自于床尾,反而更像是来自他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穿过了床木板,直直从床下伸了出来。   可顾绒只能感觉到这些痛苦,却无法反抗,他头皮窜麻,害怕地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如千斤重一般难以掀起,身体也动弹不得。   直到他的脸被人轻轻拍打,这股麻木感才渐渐褪去。   “绒绒……”   “顾绒你快醒醒!”   全宿舍敢喊他绒绒的就只有沈秋戟一个人,顾绒艰难地睁开眼睛,果然看见沈秋戟那张脸搁在自己面前。   “你打我……”   顾绒捂着自己的脸,声音轻软无力,原本应该是质问的语气用这种调子说出,就显得他好像在委屈撒娇似的,于是顾绒沉默了两声,又改口,努力把声音变得凶恶:“你敢打老子?”   沈秋戟这回却没和他拌嘴了,而是抓着他的手腕把他从被窝拽出来,又捏着他的胳膊给他套外套:“你在发烧,起来,我们带你去医院。”   “我在发烧吗?”   刚刚那是梦?   顾绒还是不太清醒,人也没什么劲,听了沈秋戟的话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发烧了。   “是的,你都快烧成傻子了。”沈秋戟用冷水拍拍顾绒的额头,让他保持清醒别昏睡过去,“撑住,我们打了车很快就到医院。”   梁少和李铭学也背得了顾绒,但沈秋戟力气更大,体力也足,由他来背顾绒更好些,所以几个人将顾绒搬下床后就把他放到了沈秋戟的背上,由沈秋戟背着朝校外跑去。   而沈秋戟身上也并没有原先顾绒想象中的男生汗味,事实上沈秋戟每次锻炼回宿舍,就算是一身大汗也闻不到什么汗味的,等他洗完澡之后就更没有了。   顾绒只闻到了清淡温柔的……樱花香味?   他不禁开口说:“你好香啊……”   顾绒记得呢,沈秋戟用的是沃尔玛超市搞促销活动时力士39.8买一送一的沐浴露,好像他以前那瓶幽莲魅肤用完了,现在在用樱花柔肤,所以身上才会有樱花的香味。   可能从没听过顾绒对自己说这种话,沈秋戟脚下一滑差点没站稳连带着顾绒一块掀翻了:“我操,你听听你自己说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顾绒没回沈秋戟的话,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脚踝又被人握住了。   就好像沈秋戟背着他,而有个人则死死拽着他的脚腕,被他和沈秋戟拖着走,顾绒甚至能听到那种有东西被拖拽前行,和地面砂石摩擦时发出的声响。   顾绒骇然睁开双目,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想回头看看拉住他脚踝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还是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他的错觉。   就在顾绒要转头的刹那,沈秋戟却忽地道:“别回头。”   顾绒停下动作:“什么?”   “你身后有鬼。”沈秋戟也不知道是和他开玩笑呢还是在吓他,“回头你的头就要掉了。”   “哇,沈老大,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讲这种话吓二绒?”梁少听见后都忍不住了,转身对顾绒和沈秋戟说,“二绒我帮你看了,你身后什么都没有。”   “我不吓吓他他人就要不清醒了。”沈秋戟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顾绒什么都没说,重新伏回沈秋戟背上趴着,被拽脚的感觉依旧存在,但是拖拽的声音却没有了——因为那个人爬到了他的背上,正箍着他的脖颈,对着他的后颈喘气。   这到底是不是他的错觉?   顾绒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发烧身体的不适,眼里逐渐聚满泪水。   沈秋戟却在这时又把顾绒往上背了背,和他说话:“我这瓶沐浴露都用好久了,你怎么平时不说我香,今晚才说我香?”   “我以前又没和你挨这么近过……”   顾绒语带哭腔道,他这会儿是真害怕,之前还感骂沈秋戟,怎么凶巴巴怎么来,现下却连一句重话都不敢对沈秋戟讲,也顾不得让沈秋戟发现自己怕鬼胆小的事了,他现在就怕沈秋戟把自己给扔下去,所以这下子声音听上去可完全就是怯弱胆小,委屈又害怕的,叫人听了就不禁心生怜意。   沈秋戟一直背着他小跑,不过人家不愧是体育专业出声的,顾绒一个成年男子在他背上愣是没感到半点颠簸,他只感觉到热烘烘的温度从两人相贴的地方传来,还有他俯身趴在沈秋戟背后时,男人沉稳的心跳声。   这样的温暖给了顾绒些许安全感,也叫他变得更加脆弱,像是只面临危险只能拼命寻找庇佑的小兽,头一次在沈秋戟面前服了软,露了怯,没以前那副孤僻矜持的冷漠样,只带着泫然欲泣的可怜:“我好害怕,我是不是要死了……”   沈秋戟安慰他:“车来了,我们几分钟就到医院了,你怎么会死呢?”   顾绒却再也没力气和沈秋戟说话了,在他彻底沉入黑暗之前,最后的记忆就是沈秋戟后背的温度和力士沐浴露的香味。   作者有话要说:   绒:你好香啊。   沈:我就纳了闷了,这人都要死了还能耍流氓? 第5章   等顾绒再次睁开眼睛,映入眸中的依旧是他们419宿舍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不过沈秋戟他们昨晚不是送他去医院了吗?   现在他还躺在宿舍里自己的床上,是因为他们从医院回来了,还是昨晚沈秋戟背他去医院的那些记忆又是在做梦?   顾绒捏着被角从床上坐起,往床下看了一眼,在瞧见梁少又在套那件他再熟悉不过的T恤时,顾绒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结成了冰,心脏也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他的思维、他的神志,完全都在那一刻被定格。   “不……”   “不要……”   顾绒颤着唇喃喃,希望梁少不要说出那句话。   但梁少在把头钻出T恤领口之后还是问了。   他脸上的表情,眼底的担忧,声音里的疑惑,都和顾绒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听他说出这句话时一模一样!毫无更改!   梁少问他——   “二绒你咋了?做噩梦了吗?”   顾绒知道梁少这句话是好意,但他再一次听见这句满怀关心之意的话语时,从心底涌起的情绪只有暴躁和无助——他倒是宁愿自己真的是在做噩梦,因为不管是怎样恐怖的噩梦,始终都还是会有梦醒的那一天。   然而在现实里,他醒不过来,他每次的“醒来”,不过是回到噩梦的起点而已。   所以顾绒没有回答梁少的问题,只是转了个身面对内侧,望着宿舍雪白的墙壁发呆。他听着宿舍里三个人自己现在几乎已经能完全背下来的对话,满腹的心酸和委屈无处发泄,最后渐渐凝聚到眼眶中,化为酸涩的泪水。   顾绒打小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他家境很好,在家中排行虽然是上有大哥下有小弟,本该是几个孩子中最容易被忽视的老二,可在他们家,他反而是最受宠的。不仅仅是因为那个算命老人说他“死得早”的话,还因为他是长得最好看的——顾父顾母是两个颜控,见孩子长得雪白可爱就舍不得打了,再说顾绒从小确实也听话,没必要打。   家业有大哥负责继承,顾绒就乐得当个“纨绔子弟”,自小锦衣玉食的长大连顿打都没受过,哪里知道一朝改了个名,现今都已经嗝屁四次了,接来下还不知道要死多少次。   他去医院也是死,不去医院也是个死,那老天到底要他怎么办才行?   顾绒越想越是绝望,便再也忍不住,裹着被子无声哽咽。   直到沈秋戟吃完他的小饼干后发现不对,没顾得上洗澡又扒着床栏来看他,问道:“顾绒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吗?”   顾绒以前的确是经常和沈秋戟拌嘴吵架,谁叫他老是喊自己觉得娘们唧唧的小名“绒绒”。   可昨晚是沈秋戟背他去医院的,甚至昨晚被鬼爬上背时,也是因为沈秋戟一直在和他聊天,他才没完全被吓破胆。   不过那时露怯是因为情况特殊,现在可是大白天没有鬼的,只是顾绒还是放不下包袱,小声说:“……我没事。”   “你哭了?”   顾绒声音带着些沙哑,声音即使他在竭力掩饰也还是难以完全藏住其中的哭腔,所以沈秋戟立马就听出了他语气的不对。   沈秋戟这回直接改去扒扶梯了,把鞋一脱就往顾绒的床上爬,还准备去掀他的被子:“你怎么了?”   谁料顾绒自己就先掀被子,眼眶红红地瞪着他道:“沈秋戟你还没洗澡呢!快下去!”   “行行行……”沈秋戟举着手跳下床。   但这么一搞,顾绒哭得通红的双眼就再也藏不住了。   沈秋戟没见过顾绒哭。   别说是顾绒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普通男生哭成这样肯定也是经历了什么重大打击,所以下地后没走远,站在顾绒床前思考到底是什么事能叫这位大少爷哭成这样。   “我吃你饼干,你生气了?”可想了一圈,沈秋戟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便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我晚上就给你买回来,买你最爱吃的海盐口味。”   “我不想吃饼干……”顾绒还是面向墙背对着沈秋戟。   他才不会为这种事和沈秋戟生气呢,更别说是哭了。   沈秋戟虽然一天到晚拿他的零食吃,可回头男人就会买更多的零食塞到他这里,他那一箩筐的零食几乎都是男人买的,所以沈秋戟来拿自己零食篮里的东西吃,顾绒也很少会骂他——除非他们真的是杠上了,就要吵两句才舒心。   “好好好,那你想吃什么,我明天给你买。”沈秋戟像哄小孩一样和顾绒说话,“不,我现在就给你买,我给你点外卖。”   “外卖又送不进宿舍楼,再说你那老年机能点外卖吗?”   顾绒可没忘记沈秋戟那只能打打电话发发短信定个闹钟的老年机。   “我翻墙给你拿。”沈秋戟却大言不惭道,“我肯定是用你的手机给你点啊。”   “……”   顾绒无语:“我不想吃。”   这句话话音刚落,他左半边的屁股又开始痛了。   顾绒想到自己不久之后可能就又要死了,等自己死后这一切便会重来,沈秋戟也不会记得这件事,而现在他再不找个人说说这件事,他会被逼疯的,于是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我屁股痛。”   “屁股痛?”沈秋戟很奇怪,“你还有痔疮?”   顾绒翻过身怒视沈秋戟,沈秋戟立刻投降:“行行,你没有痔疮,你没有。可你没有痔疮那你屁股怎么会痛啊?”   “我也不知道,我看镜子的时候上面长了个包,痛了好久了。”   “我帮你看看?”沈秋戟说,“不对,我又不是医生,你去医院给医生看啊。”   话到伤心处,顾绒又想哭了:“我想去,但是我去不了,我打的路上会出车祸死掉,坐公交车会被人从楼顶扔下来的花盆砸断头,就算走路去了医院也会碰上医闹被捅死……”   沈秋戟:“……”   沈秋戟虽然觉得顾绒可能有被害妄想症,但为了防止顾绒继续哭,他就道:“行了行了,这有什么好哭的?我陪你去啊,别哭了。”   “真的吗?”   顾绒闻言马上望向沈秋戟,他眼底的瞳光轻闪,湿漉漉的泪将一双眸子洗得格外清亮,也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发泄一场而轻松下来的缘故,还是因为沈秋戟的话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骗你的话就让我体育考挂科行吧?”   “你体育专业的,体育成绩那么好你挂个屁的科?”   沈秋戟站在他床前,勾唇朝他笑着:“所以我不会骗你啊。”   顾绒微微怔了下。   “你等我洗个澡。”沈秋戟却说到做到,脱了背心就往浴室钻。   半个小时后,他们俩已经站在校门口了。   自己前几次死亡都是从离开校门后开始的,因此望着这扇门,顾绒十分犹豫,蹙着眉不敢踏出去。沈秋戟见他踌躇上手抓着他的手腕就是一拉,直接把顾绒扯出了校门。   顾绒踉跄两步站稳道慌张道:“我不——”   “不坐公交车,不打的,不走路对吧?”沈秋戟挑眉,“那我背你去?”   顾绒信了,期待地问:“可以吗?”   他觉得沈秋戟背上挺安全的。   沈秋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他和顾绒一向是不对付的,但是今天瞧见顾绒哭,他就跟鬼迷心窍似的,忽然心软病发作,就说要送他去医院。   简直就是猪油蒙了心。   但是送已经是极限了,顾绒还想他背着他去?想的挺美。   所以沈秋戟冷笑:“你在想屁吃。”   明明是背过的,顾绒比着唇形默默嘀咕。   最终他们选择了骑共享单车绿色出行去医院,沈秋戟怕顾绒被害妄想症又犯,还特地骑在他后面,时刻关注着路况提醒他注意安全。   这次出行其实顾绒本来是没抱什么希望的,但待在宿舍里到最后反正也是死,不如多做几种尝试,上回在公路上他就出车祸死了,这次骑共享单车顾绒想着应该也会出车祸死掉,结果等他们在医院的停车点锁好单车后,顾绒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安全到达了。   顾绒站在大门外像个傻子一样喃喃:“我到医院了?”   沈秋戟闻言则是侧眸看了他一眼。   按照他们以往水火不容的惯例,顾绒觉得这沈秋戟应该会说诸如“不然呢”“你没到,这里还是学校”之类笑话他的话,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沈秋戟什么都没说。   他双眉几不可见地皱了下,又很快舒展开。   “走吧。”他说,“我陪你去挂号。”   顾绒照旧挂了普外科,这回他们来医院来的早,自然不会碰上午间在这待着的那个准备医闹袭医的神经病。他捏着挂号单在座位上发呆,觉得这一次真是顺利的不可思议,而顺利的原因,是因为他身边有沈秋戟陪着。   想到这里,顾绒不禁转头觑向双手手往后搭在椅背上,姿势豪迈不羁坐在他身边的沈秋戟。   谁料沈秋戟也在看他,这一扭头自己偷看人的视线恰好被沈秋戟逮个正着,顾绒还没来得及尴尬,就听沈秋戟问他:“顾绒啊,你最近有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顾绒很想说他每时每刻都在经历,比如他的无限死亡和重生,又比如沈秋戟又开始乱叫他一些奇奇怪怪的称呼。   但还没等顾绒开口,预约广播就提醒他让去316诊室,已经轮到他看诊了。   于是顾绒就以看病为重先去了诊室,沈秋戟也跟着一块进去了。   给他看病的那医生是个男的,一听顾绒的症状,又让他脱了裤子大概看了下情况,就给顾绒转了科,让他去肛肠科找林医生。   而肛肠科在四楼呢,两人只好捏着单子又乘电梯往四楼去。   这个科室男男女女都有,不过再怎么体壮如牛、膀大腰粗的男人进去后都是虎目含泪扶着腰出来的,顾绒和沈秋戟站在诊室门口,望着这一幕不禁表情复杂,然而那虎目含泪的男人看着他两人脸上的神色更加一言难尽。   就连林医生看到他们两人时都挑了下眉,但等看完顾绒的症状情况后他却纳闷道:“怎么只是左边的屁股痛?”   顾绒很紧张:“难道接下来我右边的屁股也会痛吗?”   林医生道:“那得看你是因为什么屁股痛了。”   顾绒总觉得这林医生的话听起来怪怪的,不过他不敢讳疾忌医,老老实实把自己在公交车上被流氓捏了屁股就开始屁股痛的始末事无巨细讲给了医生听。   林医生听完惊讶道:“原来是这样啊,那我看看。”   顾绒虽然还是有点害羞,可他被自己的屁股搞怕了,就忍着羞赧给林医生看了下自己的伤处。   结果林医生自己看了还不够,还叫来了另外一男一女两个医生跟他一起皱眉仔细观察,把站在一旁等顾绒的沈秋戟都给看乐了——   这个小混蛋屁股还挺白。   作者有话要说:   沈:屁股痛?让我康康。   绒(大方):来来来,这里有屁股,大家都围过来康康啊。   沈:? 第6章   三个医生一同上阵,盯着顾绒的屁股看了十几分钟,又讨论了半天后终于给了顾绒一个答案:“顾先生,我和杨医生和梁主任讨论过了,你这应该是皮肤窦道感染,简而言之就是得了藏毛窦。”   “藏毛窦?”顾绒抿唇,皱眉沉思,这病名怎么听上去毛发很旺盛的样子?   林医生继续摇头:“不过你的藏毛窦得的也很奇怪啊。这个病一般都是长在尾椎处的,多发于毛发旺盛者,可你毛发不旺盛,而且怎么长在旁边的臀肌上了呢?”   哪个人的屁股蛋子会长毛啊?   顾绒听这三个医生给自己讲了半天,终于是听懂了——他这个病很罕见,情况特殊,需要做手术。   随后林医生问了下他有没有吃过早饭,一听顾绒还没吃就给他开了单子,让他先去做术前各项检查,这个病拖不得,最好尽快安排手术。   林医生的话也正合顾绒心意,他也觉得自己地病真是拖得不了,好不容易来了医院,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又死了,然后重回419宿舍。   谁知半个小时后血检十几项结果出来,顾绒只有两个数值是正常的,吓得林医生赶紧让顾绒现在就去办理住院手续,他今晚得留院观察,因为他感染十分严重。   “你在发烧你不知道吗?”林医生又给顾绒量了下体温,一看顾绒都快烧到三十九度了又急又怒。   顾绒如实说:“……我不知道。”   从离开学校到现在,他精神都是紧绷着的,时刻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什么时候又死了,哪里还顾得上管去身体因为发烧而产生的乏力和困倦?   “赶紧办了住院手续去病床上躺着,刚好术前要挂消炎药水,我让护士先给你挂着。”林医生十指飞舞,在键盘上敲着顾绒的病例,“你浑身感染这么严重,万一突然器官衰竭你是会死的知不知道?”   林医生一语惊醒梦中人,顾绒听完终于知道自己上回在宿舍是怎么死的了,当时他就在发烧——估计就是感染严重,突然器官衰竭,在沈秋戟他们把他送到医院之前就撑不住死了。   “好好去躺着休息吧。”沈秋戟也暂时歇战,诚恳地劝顾绒道,“可别真出了什么事,不然我全宿舍除了你都可以保研了。”   顾绒:“……”   沈秋戟真是人嘴吐不出人话。   但顾绒也没想到自己看个病最后居然是从普外科转到肛肠科。   因为是临时办理住院手续,顾绒虽然不想和别人住,但也只能先将就住个三人间,等安稳下来了再换去单人包间。   而顾绒和沈秋戟进病房时旁边两个病患都没在病房里,他的床在最里面,顾绒瞅了一眼另外两个病患的病例——一个肛瘘,一个肠梗阻。   这两个病和他的藏毛窦比起来算是比较常见的了,沈秋戟却好奇,问了一下护士:“护士妹子,可以问下这两位患者的病和我室友的病有什么区别吗?”   可能在肛肠科,护士妹子人也比较豪爽,思考两秒后说:“一个没屁眼,一个俩屁眼。”   沈秋戟:“……”   顾绒:“……”   豪爽的护士妹子捋起袖子要给顾绒挂水,也没叫顾绒名字,叫了他的病名:“窦道感染你快躺下吧,你感染很严重。”   顾绒现在听见这个病名不仅屁股痛,他头也痛,就差没握着护士的手和她说:“我叫顾绒,您叫我绒绒都行的。”   等护士给自己挂上药水后,顾绒望着药瓶里匀速滴落的药液终于安心了些,他人一放松,发烧产生的疲惫感就汹汹袭来,他换了病号服萎靡不振得在床上,和沈秋戟唉声叹气:“唉,还要住院做手术,可我什么东西都没拿过来,好烦呀。”   别人听见这话可能不会多想,以为顾绒就是在叹气吐槽,可沈秋戟一听这话就明白顾绒是洁癖症又犯了——说起来,他和顾绒势如水火的原因,就是因为顾绒有洁癖,见不得他床单一个月一换。   顾绒性子冷淡,很少见他笑,但是刚来宿舍那会见了几个室友他还是会很有礼貌笑一笑的,说话又轻声慢语,一张小脸跟雪似的嫩白漂亮,笑得沈秋戟这以前几百年一次都不笑的人也忍不住望着他一块笑。   谁知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顾绒见他的脸色却逐渐变得铁青,最终在一个月的时候忍不住爬上他的床,亲手扒了他的床单扔去洗衣机,还放了消毒液帮他洗床单,并痛斥他一个月都不换床单简直脏得令人发指,他真是看不下去了。   沈秋戟自认为自己还是个算干净的男人,虽说床单一个月一换可能是不够勤快,但他每天洗澡换衣,每次上床都是洗干净了才上,甚至经常因为搞锻炼每天不止洗一次澡,他床单也没多脏吧?   对床的梁少和李铭学在他们刚进宿舍半个月的时候就已经换过一次床单了,原因是梁少这个傻逼居然在床上吃黄焖鸡,还打翻了弄脏了李铭学的床,他们才不得不换的,要不然他们还不知道是多久换一次。而他和顾绒吵了一架后,这两人就很鸡贼地把换床单时间定在半个月一次了。   沈秋戟以前念书住的宿舍他都是宿舍里换床单的最勤快的人,结果到了419宿舍却被顾绒骂“脏”,他也是有苦说不出,毕竟顾绒是床单三天一换的人,和顾绒比起来,他可能真的“脏”。   现在顾绒烦恼,大概率是因为他今天住院没法更换自己的贴身衣物。   沈秋戟见顾绒叹完气就扭头朝自己望来,一双漂亮的眸子因为高烧湿涟涟的,漾着滟滟的水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模样可怜又娇气,但是沈秋戟望着他却只是在心里冷笑——这小东西平时对自己那么凶,难道现在顾绒示弱看他几眼,他就会心甘情愿地顾绒跑腿去买日常用品吗?   不会,不可能,想都别想!   果不其然,下一瞬,顾绒就开口了:“沈秋戟,能麻烦你帮我买点日用品回来吗?”   他从刚换下的衣服裤兜里拿出三百块钱红钞,求人时说话声音轻轻软软的,音色干净又好听:“买完之后剩下的钱就当做我请你吃饭,谢谢你啦。”   行吧,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况如今的世道钱难赚屎难吃。   沈秋戟最终为了三百块钱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他觉得顾绒还真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一出手就是这么大方,但沈秋戟也发现了其他问题——   “你怎么会带着这么多现金?”   这个时代大家不都用什么微信钱包和支付宝吗?他见顾绒平时付钱用的也是电子支付,从来就没见顾绒用过现金,刚刚住院交钱时顾绒也是用的手机支付。   沈秋戟很是怀疑,狐疑地盯着顾绒:“你是不是早就有预谋准备了现金要使唤我?”   他的手机不是智能机,他平时也没法用电子支付,只能用现金,顾绒带这么多现金肯定就预谋着要让他去跑腿的!   而面对他的质问,顾绒只是“虚弱”地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   沈秋戟没办法,他自认为是个不记仇的好人,况且现在顾绒重病亟待做手术,他没法给顾绒搞个水滴筹,那也只能跑跑腿当做献爱心了。   二十分钟后,跑腿的沈秋戟就回来了,还坐在床边慈心大发给顾绒削猕猴桃吃,说是多补充点维C伤口好的快,还感慨道:“我这可是把你当做祖宗在伺候。”   他的话被出去放风回来的肠梗阻和肛瘘患者听见,两位患者是位看上去五十来岁的老大爷,闻言肠梗阻患者也跟着感慨:“小伙子,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啊。”   彼时顾绒正在喝水,听见这么个年纪的老大爷开口居然如此豪迈开放,差点没喷出来,赶紧解释:“大爷,他不是我男朋友,他只是我的室友。”   肠梗阻大爷愣了下,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误会了。”   虽然现在他和沈秋戟关系看上去还算和谐,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顾绒觉得他和沈秋戟以前没少吵架,恩怨还是在的,却不料有朝一日还能被人误会是情侣,清白堪忧,于是立马开始赶人:“沈秋戟,你赶紧回去吧,你明天还有课的不是吗?今天你送我来医院我真是谢谢你了。”   最后一句怎么听着像是在骂人呢?   “这就赶我走了?”沈秋戟刚把削好的猕猴桃放到顾绒手里,听到顾绒的道谢不禁挑眉,“我削的猕猴桃,都不让我吃一口再走吗?”   顾绒摆着手,敷衍道:“下次再给你吃。”   沈秋戟恼怒,口不择言骂道:“臭没良心的,老子走了。”   如果梁少和李铭学在这,肯定又要说他们俩不是在吵架而是打情骂俏了。   最后沈秋戟像是秋天的落叶被大树抛弃般转身离去,而顾绒没有挽留。   只不过沈秋戟刚走,门外又进来一个老头,就坐在肠梗阻大爷床尾的陪床休息椅子上,低着头默不作声,应该是肠梗阻大爷的陪床家属。   见那老头进来,肠梗阻大爷也没说什么,可能是在外面逛累了,躺下后拉起被子就开始睡觉。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老人坐下的瞬间顾绒就觉得这间病房忽然就阴冷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鬼: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绒: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受害者。   沈: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跑腿工具人。 第7章   顾绒也将身上的被子拉紧了些,但还是难以抵挡那股不知从何而来,从脚踝处慢慢爬上他脊背的瑟瑟寒意,所以哪怕这间病房还有着另外两个人,顾绒还是忍不住害怕。   阵阵森然的阴冷中,顾绒忽地记起医院这个地方很是邪门,好多鬼故事的发生地点都是在医院,因此一个念头也骤然出现在顾绒脑海中:我总不可能又见鬼吧?   而且老人还说过,不能想着见鬼,因为这种东西,你想见的话,它就会来。   所以顾绒拼命摇着头,想将这些念头甩出脑海,但是人的念头很多时候是不受自己控制的,你越是不愿去想一件事,那件事反而会更加顽固地驻扎在你的脑海中。   顾绒摇了几次头后,念头没甩干净,余光却瞥见那位坐在肠梗阻大爷床尾的陪床休息椅子上的老头在浑身颤抖。   他抖动的幅度很大,似乎是身体不舒服。   顾绒叫了他两声他也没反应,不得已之下顾绒只能叫醒肠梗阻大爷,问他:“大爷,你的朋友他好像身体不舒服,他一直在颤抖诶。”   “有吗?”肠梗阻大爷用手撑着身体起来,却没有看向床尾,而是伸头看了一眼他右手边的肛瘘患者,然后告诉顾绒,“他没有不舒服啊。”   听到他们俩说话的肛瘘患者也起身,附和道:“我挺好的啊,怎么了?”   顾绒心脏落一拍,他颤颤地抬起手,咽了咽口水指着肠梗阻患者的床尾道:“他、他不是……来给你陪床的朋友吗?”   顾绒话音落下的刹那,床尾处地老头就停止了颤抖,重新僵住身体。   肠梗阻大爷往他所在的位置看了看,明明老头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但他就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很快就转回头,笑着对顾绒说:“小伙子,你在开玩笑吧?我床尾没有人啊。”   顾绒要疯了。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希望是自己看错了,也很想自己是在和病友开玩笑,但床尾的老头是确确实实在的,没有因为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话音离消失。   “可是……”顾绒刚启唇,又很快闭上了嘴巴。   因为那一直没有抬过头的老头抬起了头——不对,应该说是转过了头。   但要说是转头也不确切,因为他的身体还是背对着顾绒的,只有他的头,以一种正常人绝对不可能做到的,扭了一百八十度转过来,目光阴鸷,死死地盯着顾绒。   顾绒以为自己看到这样可怖骇人的一幕,会尖叫,会哭,可或许是因为想着病房里还有另外两个病友,且他们都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所以也只是张了张唇并未发出任何声响,瞪大了眼睛回望着老头。   那老头也没有任何动作,仅仅是怒瞪他而已。   只是眼睛睁得久了,总是会发干发酸的,顾绒无法控制自己的生理习惯眨了下眼睛,可仅仅眨眼时那么零点几秒的黑色过去后,顾绒就发现那老头脸上的表情变了——他在笑。   那个笑容极其怪异,老头的唇角高扬到了耳侧,整张嘴像是撕裂开了一般,可他望向顾绒的眼神还是万分凶蛮,阴鸷暴戾,和他下半张脸的笑容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不过那老头还是没有起身,依旧只是在盯着顾绒。   随后顾绒再眨了一次眼睛,这回老头又有了变化——他站起来了,这回站到了顾绒的床尾,而他和身体方向相反扭了一百八十度的头在起身后也变得更为明显。   这一幕吓得顾绒后颈发凉,他瑟缩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又眨了两下眼睛,老头的位置便从床尾,变换到了床侧。   顾绒也因此找到了规律:只要他眨眼,老头就会动,会离他越来越近。   并且老头每一次变化都是在眨眼时瞬间变的,只要他不眨眼,老头就不会有任何变化,可人怎么可能控制住自己不眨眼呢?   老头现在已经和他近的不能在近了,等下一次他眨眼时,老头又会站到哪里去呢?   顾绒感觉自己就仿佛走入了一条死路,他本以为自己只是不能来医院,却没想到来了医院最后的结局还是没有改变。   即便他竭力控制自己的眼皮,可是生理性的眨眼他是没有办法改变的,眨眼的速度又是那样快,在顾绒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他已经眨了次眼睛。   察觉到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后,顾绒骇得立马屏住呼吸,但奇怪的是那老头却没有再靠近他。   老头只是开口,用沙哑怪异的嗓音和他打招呼:“小姑娘,你也在这啊。”   小姑娘?他是个男的啊?哪里来的小姑娘?   顾绒正在奇怪时,他的后背忽然传出一道咯咯的小声,那笑声如铃铛清脆,却叫人心底发寒,   顾绒也终于明白了——老头一直在看的人不是在看他,而是他的背后。   因为老头一直在他眼前,所以他只顾着关注前面的事物,却完全忽视了自己发凉的脊背,也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后颈传来,吹到他脖颈处的阵阵阴风。   那哪里是有人再往他的后颈肉吹气啊,而是就像当时沈秋戟背着他时叮嘱的那句话——他背后有鬼。   此刻,笑声的主人正伏在他的后背上,发出如刀刮般刺耳的低喃,那是个女人的声音:“我一直……在这里啊……”   顾绒的情绪完全奔溃,他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掀了被子就往床下跳。   人在极度的恐惧下本能的反应就是尖叫和逃离,顾绒也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只是他忘了自己手上还挂着消炎药水,他这一跑动作幅度太大,直接将上方的药袋给扯了下来,摔砸在地上,而里头的药液溢出,顾绒一脚踩在湿滑的药液上。   所谓人到背时点子低,蹲地撒尿蛇咬逼。   你说一般人倒霉吧,脚踩滑大不了摔上一跤,可顾绒真是倒霉到了极致,他就这么打滑着朝窗户冲去,倒栽葱似的砸到楼底的水泥地上。   不过最后当他躺在七楼下的地上时,顾绒反而感觉到了些许平静。   可这样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又听见,在自己本应只有冰冷地砖的后背,那个跟了他不知道多久的女人又轻声问他——   “你来陪我了吗?”   声音从他背后传来,顾绒睁大眼睛,瞳孔逐渐放大,将他的面容固定在惊恐绝望到极致的死亡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等顾绒的意识重新归位,思绪也回笼时,顾绒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好像又活过来了。   奇怪的是他却没有回到宿舍,而是回到了沈秋戟已经把他送到病房的时候。   “这就赶我走了?”   沈秋戟往他手里塞了个椭圆状的绿色东西。   顾绒闻言呆呆地低头看了眼被放到手里的猕猴桃——猕猴桃已经被削好了,仅在用手捏的尾部留点皮,可以直接吃掉。   沈秋戟则继续问他:“我削的猕猴桃,都不让我吃一口再走吗?”   顾绒沉默了两秒,没有时间去多想,他只记得那个男鬼老头就是在沈秋戟离开病房后才来的,于是大惊失色一把握住沈秋戟的手,双目含泪语带哭腔:“别走!”   这一声“别走”叫的是情真意切凄婉悲凉,好像沈秋戟不是要回宿舍去,而是要抛下顾绒离去——关键是沈秋戟要走还是被顾绒给赶的。   所以沈秋戟被顾绒的前后不一致的快速变脸弄得很懵。   旁边的肠梗堵大爷瞅见顾绒和沈秋戟交握的双手神色也很复杂,大概是弄不明白顾绒为什么否认了沈秋戟不是自己男朋友,回头又却搞出这生离死别的一幕。   “你吃,你快吃。”而顾绒真的是怕极了,他怕沈秋戟真的丢下他走了,就把削好皮的猕猴桃重新塞回沈秋戟手里。   还从桌上拿了另外新的猕猴桃,抢了沈秋戟的水果刀开始削皮,低着头一边削一边说:“你想吃几个就有几个,我给你削!只要你别走呜……”   沈秋戟:“……”   最后那声哽咽是怎么回事?   不过沈秋戟随后也发现,顾绒是真的哭了,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着,哭得极其凄惨。   他不禁语塞:“顾绒,你……”   顾绒抬起头抹了把眼泪,泪眼潸然道:“沈秋戟你千万别走啊,你走了我就要死了……”   “……行行行我不走了。”   沈秋戟也不好走了,他搞不懂顾绒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只是眼下这个情况他觉得自己如果真的要走顾绒可能会把削猕猴桃的刀架到自己脖子上,威胁他说:“你如果敢走我就死给你看!”   被自己脑补给弄到万分尴尬的沈秋戟只能做出承诺。   不过随即他又说:“可我日常用品也没带过来啊。”   他其实也没想过要留在医院给顾绒陪床,顾绒刚刚给他的三百块买日用品后剩下的钱,他准备等会走时全拿去请了护工来照顾顾绒的,所以他只买了顾绒一个人的日用品。   只是现在顾绒要他留下来,沈秋戟就在想他可能要再去超市一趟了。   谁料顾绒一听沈秋戟又要离开这间病房,吓得慌不择言:“你用我的!”   沈秋戟:“?”   作者有话要说:   翌日——   沈,在偷吃饼干。   绒痛骂:你还要不要脸?   沈:无所谓,反正我不要脸。   绒:?   后来——   绒,前后态度不一致,变脸迅速。   沈痛骂:呵,善变的男人。   绒:无所谓,反正我不要脸。   沈:? 第8章   顾绒这个提议和间接打啵有什么区别?   而且能说出这种话的人,还是他那个洁癖严重的对床室友顾绒吗?   沈秋戟觉得自己也病了,要不就是他疯了,出现幻觉了,得得去挂个脑科;要不就是自己耳朵发岔,把顾绒的话听错了,得去挂耳鼻咽喉科。   “毛巾就算了,牙刷我们俩也一起用?”   结果听倒是没听错,但顾绒几秒后就改口了。   他那张雪白的小脸上满是纠结,最后举着手里削猕猴桃的刀,像是下定了一个需要做出巨大牺牲极为艰难的决定,红着眼睛说:“把牙刷切成两半,一半我用,另外一半你用,毛巾也可以裁成两块。”   沈秋戟:“……”   疯了疯了,顾绒真的疯了。   顾绒说完还要实践,猕猴桃也不切了,作势就要去切牙刷。   “别用刀了,你手上还挂着吊针呢,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你看你手背都回血了。”沈秋戟赶紧拦住顾绒,“我等会再去超市重新买就行了。”   “那你带我一起去!”   顾绒马上揪住沈秋戟的衣角,反正他是再也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间病房里了。   刚才医生的话沈秋戟也听见了,顾绒现在病得厉害,他哪敢让顾绒跟着他一块跑,只能投降,拿了顾绒的手机说:“我叫个达达快送,让人家给我们送,行了吧?”   “好,好得很。”   顾绒不在乎要花钱,他见自己终于成功把沈秋戟拦下了,而他和沈秋戟折腾了那么久,怪异老头也没从外面进来,便抹抹腮边的眼泪,终于安心地能够躺回床上休息了。   沈秋戟瞥了一眼他,见青年闭目静静地躺在床上,乍一眼就像是白玉泥烧制的瓷美人,只是他的一只手还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像是担心自己趁他没注意时偷偷跑了。   沈秋戟挑眉,捏着自己的衣角故意把衣服抽开。   下一秒,青年就睁开一只眼来瞧他,看到人还在后又闭上眼睛,动着白皙的手指盲找他的衣角。   沈秋戟只好又把衣服塞进他手中。   顾绒现在身体很疲惫,但精神却极度亢奋,说实话他其实不敢睡觉,就有一句没一句和沈秋戟聊天——   “沈秋戟,你还知道达达快送呢?”   顾绒很难不好奇,为什么沈秋戟没有智能手机,却对各种智能手机app的便捷服务如数家珍?   沈秋戟闻言睨了他一眼,挑眉道:“你当我是山顶洞人?我只是没有智能手机而已。”   顾绒攥着被角嘿嘿笑了两声,换了另外一个话题聊:“对了,沈秋戟,你现在怎么不叫我绒绒了?”   沈秋戟纳闷,问他:“你不是不让叫吗?”   “我让了,你快叫我绒绒。”   “……”   他妈的,这对话怎么这么gay啊?   沈秋戟表情十分复杂,他以前能叫肆意顾绒小名,现在被顾绒这么要求着,他反倒叫不出来了。而顾绒没听到他吱声,还催促道:“你叫啊。”   “……绒绒。”   顾绒这才心满意足,揪着枕头调整了个更舒服的躺姿,委屈地说:“我真后悔没有听我妈的话,去改了那么个硬的名字,早知道我会有今天,改名时我就不应该改什么‘顾嵘’,直接叫做‘顾毛绒绒软绵绵儿’多好啊。”   那个“儿”字是最秀的。   不过沈秋戟瞥了一眼缩在被窝里团着的顾绒,见他原本白皙的双颊此刻烧得通红,眼里仍然泪涟涟,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觉得这个名字倒也还挺衬他的。   顾绒的屁股手术进行的很顺利。   不过他是肛肠科的例外,整个医院就他一个皮肤窦道感染的,所以他没有名字,护士称呼他都是“那个窦道感染”。   且在做手术时因为没有沈秋戟在,顾绒有点紧张,因此护士给他打了个支镇定,随后问他有没有冷静下来了?顾绒说没有,他告诉护士自己甚至还有点想大吼大叫。   于是麻醉师又给他加了一针。   这回顾绒安静下来了。   手术过程中也没什么意外,顾绒也是第一次做这种局麻的手术,所以在手术过程中他能听到剪刀剪肉的声音,还有两个主刀大夫在小声逼逼:“老梁,你把小吴和小杨叫过来吧,她们不是一直想看窦道感染吗?给她们看看。”   还有类似“老张,你说这个创口这个能不能剪个三角形”的突发奇想。   他们以为顾绒睡着了没听到,但是顾绒没睡着,他听得一清二楚,还知道自己屁股被好多人看了,男男女女都有。   真是他妈惨。   顾绒垂泪深思:自己究竟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改了名,可改回来后也没用了,他还是一直在死,好像只有沈秋戟在他身边时才会不出什么事,不过这是为什么呢?还有上一回他死了以后为什么回到宿舍,而是回到了沈秋戟要离开医院的时间点?   手术结束后,顾绒趴在病床上被推回病房。   沈秋戟在病房里做着深蹲,他看见顾绒被护士推回来,还有力气去帮着护士一起把顾绒搀扶回床上,身体素质真是不一般的好。   “每天都要换两次药的,这几天你只能趴着睡,平时要小心些别扯到伤口,伤口也不能碰水,如果要洗澡记得用保鲜膜包好伤口请人帮忙……”   护士零零碎碎叮嘱了好些话,如今顾绒已经成了个极度怕死之人,所以每个叮嘱都仔细记下了,之后还点了份乳鸽汤外卖,说是要好好给自己补补身子,毕竟他的手术也不需要吃流食。   而沈秋戟还留在医院给顾绒陪床——他们俩都请了两周的假。   顾绒要做手术,学校那边不会不给他批假条,但沈秋戟怎么也能搞到两周假的顾绒就想不通了。   一方面因为有沈秋戟在时他似乎不会死亡,所以顾绒很希望沈秋戟能够陪着他;可另外一方面,虽然他们俩平时不对付,但他这样耽误沈秋戟的课程,顾绒心里怎么说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思来想去后,顾绒递给沈秋戟一沓红钞。   沈秋戟抬眸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干什么?”   顾绒声音轻轻软软地说,像是在哄人:“这几天谢谢你陪我,这些钱是请你吃饭的。”   又是请吃饭?   顾绒连理由都不会换一个。   沈秋戟接过那叠红钞数了数,发现居然有整整五千块,在这个电子支付如此发达的时代,也难为顾绒准备这么多现金了,他笑着摇摇头,把钱全部还给顾绒:“顾少爷你出手真是大方啊,不过我用不了这么多,你帮我冲20块话费就行了。”   “就只要20吗?”对于他的拒绝顾绒感到很意外。   “嗯,老年机用不了多少话费。”沈秋戟点点头,“我每个月的话费固定套餐就5块钱,保号用的。”   沈秋戟的家世顾绒不清楚,但据他所知,沈秋戟过的很拮据,常常外出兼职赚取生活费,身上从来不会有超过20块的现金,积蓄等于零,没有电脑,手机也是用的老年机,每天不管是在宿舍还是外面都是在搞健身锻炼,没有一点娱乐活动。   顾绒猜想他可能是家庭条件不太好,所以才不会出去玩,也没钱买智能手机和电脑,他这次给沈秋戟五千块既是想感谢他,也是想帮助他。   但沈秋戟不要他的钱顾绒也没办法,思忖几秒后,顾绒干脆给沈秋戟交了300的话费,毕竟就冲20块也太少了——而且现在充值的最低额度几乎都是30块了,他要给沈秋戟冲个20块还挺麻烦的。   冲完话费后顾绒就放松身体趴下了,他的两个病友,其中那个肛瘘两天前就做完手术了,肠梗阻大爷和他应该是好朋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老薛啊,做完手术后真是轻松了好多,之前我根本就拉不出屎,你呢?”   肛瘘大爷笑了两声:“我还好,就是放屁的时候,会感觉有股气在屁股里窜来窜去。”   顾绒:“……”   沈秋戟:“……”   顾绒心情本来很悲凉,听着两个病友大爷的对话却被逗乐了,只是他还没笑几秒就听见病房窗户处传来“嘭”的一声巨响,顾绒才侧头往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忍痛撑着床垫支起了上半身,而刚才还笑着相谈的两个大爷病友已经尖叫着跑出病房了,其实如果不是顾绒下半身因为刚做完手术麻醉效果没有消退还不能动弹,恐怕他也会像两个病友一样窜出病房——因为有个血淋淋的人头,从他们七楼的窗外滚进来了。   刚刚发出的那身巨响,就是头颅的主人脖颈砸在床沿时发出的动静。   从窗口处蔓延至床底的鲜红血迹都在清楚地告诉屋内所有人,外面有个人跳楼了。   他大概是从医院顶楼跳下来的,只是下来时位置没弄好,头在七楼顾绒他们病房的窗沿处磕了一下,这一磕就直接磕断了脑袋,头颅和尸身分离时的迸发的殷红鲜血也溅满了顾绒病房的窗户,将原本透明干净的玻璃糊成血色,甚至还有几滴血直接溅到了顾绒的床单和被之上。   顾绒呆呆地抱着枕头,他的病床靠窗,那个滚进他们病房的人头本来都在肛瘘大爷的病床底下停住了,却不知为什么,那颗人头又滚回了他的病床前,就好像是有人在肛瘘大爷的床底推了那颗人头一把似的。而人头在顾绒床前停下后,人头的面容也清晰地展露在了顾绒眼前,那双还未闭上的眼睛直勾勾地对上了顾绒的双目,更诡异的是,那颗人头的唇角高高勾起着,就好像在冲着床上的青年笑一般。   “别看了。”沈秋戟上前捂住顾绒的眼睛。   顾绒嘴唇嗫嚅着,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也许是这几天不断见鬼和自己重复死亡地遭遇磨练了顾绒的心智,他没叫也没哭出声,只有颤抖不停的身躯在泄露他内心的恐慌和害怕。   外面很快就来了保安和警察,顾绒他们也被换了病房,不过顾绒加了点钱换成了个单人间,这里有沙发电视,沈秋戟在这里陪床时睡的也能舒服一点,最主要的是——这里楼层没那么高,仅仅在二楼而已,这层楼都是高级病房,每个小时都会有护士来看看。   因为楼层不是很高,所以顾绒能够听见楼下外出散心的病人们的聊天声,这样的声音能叫他安心点,更何况顾绒现在真怕了再住高楼,要么他自己脚滑栽下去,要么别人跳楼把头摔进来,这是要有怎样的运气才能叫他全都碰见啊?   真是倒霉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   沈:绒绒。   绒:叫尼玛叫。   后来——   绒:你快叫我绒绒啊。   沈:? 第9章   “顾绒,你没事吧?”   沈秋戟帮着护士将顾绒的日用品从七楼搬到新病房,一进屋就看见顾绒裹着被子在病床上发抖,额角冷汗涔涔,瞳孔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几乎缩成了一个极小的点。   “我、我……”   顾绒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嘴唇张张合合,话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没法告诉沈秋戟,刚刚跳楼的那个人他认识——正是他第三次死亡时,在医院捅死他的那个医闹疯子。   他现在能进医院是靠沈秋戟,来医院的时间也提早了,所以没有碰到那个医闹疯子,可顾绒怎么也没想到,他都已经做完手术了还能遇见他,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按照自己这些日子频频撞鬼的经历,顾绒很难不去想——想这个跳楼死掉,人头还滚进他病房的医闹疯子晚上会不会来找自己。   此刻的顾绒身心俱疲,思维神经全部绷紧,就像是一根弦,没有人希望看到这根弦崩断。   好在沈秋戟还是在这里的,有人陪着顾绒还稍微轻松些,见他进来便伸着手要沈秋戟坐到床侧边来。   顾绒现在是个病人,沈秋戟一时心软送了他来医院,好人做到底,他现在自然什么都是顺顾绒意思的,因此坐到床边后他还安慰顾绒:“你别太害怕了,这不还有我在这呢?你说你,你一个人待着又害怕,那怎么还选了个单人间呢?”   “单人间有沙发,还有电视。”顾绒趴在床上,他的声音因为手术和刚才受到的惊吓听上去格外轻弱无力,“我想着你睡这里可能会舒服点。”   沈秋戟怔了下,他还以为是因为顾绒大少爷习惯住不惯多人间,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理由。他和顾绒说:“我不挑床,睡哪里都一样的,倒是你,你才做完手术是得好好休息。”   不过说实话,和那硬邦邦的折叠陪床椅相比,确实是单人间这柔软舒适的沙发好躺些。   “沈秋戟……”躺在床上的青年又开始轻声喊着他的名字。   沈秋戟低头看了他一眼,就见青年从被子里探出白皙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服的一角,继续问他:“你还记得我们来办住院手续前你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吗?”   “你问我,我最近有没有碰到什么奇怪的事。”   青年抬眸望向他,双颊惨白,唇无血色,一字一句告诉他:“我碰见鬼了。”   沈秋戟闻言眸光凝住,他沉默几秒后笑起,伸手作势去探顾绒的额头:“顾绒,你是不是还是发烧,世界上怎么会有鬼?”   “我没发烧。”顾绒蹙眉,却没躲避沈秋戟抚上他额头的手,因为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没生病,“而且你不是能看到鬼吗?”   “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所以你肯定能看见对吗?”   沈秋戟见顾绒信誓旦旦地望着自己,语气又极为笃定,难免有些好奇:“我怎么就能见鬼了?”   “不是你——”告诉我,先前我背后有个鬼的吗?   这句话顾绒差点脱口而出,可是话说到一半他就想起来,那是前几次他死亡时发生的事了,现在的沈秋戟还没说过任何有关这些灵神异怪的事。   顾绒只得把原先的话咽回去,改口道:“不是你问我,我最近有没有碰到什么怪事的吗?”   “是啊。”沈秋戟抚顾绒额头的手改成指他耳朵,“那是因为我看到你耳廓发黑,耳朵颜色晦暗一般代表着身体运势皆不佳,但我——”   耳朵是顾绒的敏感点,有人摸到他就浑身发软,即便沈秋戟并没有触碰到他,但男人抬手的动作依旧让顾绒忍不住颤了颤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而沈秋戟则缓缓把话说完:“我以前见你时不是这样的。”   “那不就证明我遇见鬼了?”顾绒把沈秋戟的衣角拽得更紧了,哭丧着脸道,“今天你也看到了,那个人头本来都停下了,却又无端端滚到我面前,他今晚肯定要来找我的……”   沈秋戟闻言却安慰他:“这你完全可以放心,就算他要来找你也不会那么快的,最快也得等头七回魂夜。”   顾绒:“……”   “当然,如果你特别倒霉那这些话就当我没说过吧。”   顾绒:“…………”   顾绒才做完手术,麻药效果过去了现在手术伤口正在痛,事实上他也挺佩服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居然还能保持清醒而没有昏睡过去,但也正因为这份清醒,顾绒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要回去。   回到上一次“存档”沈秋戟在给他削猕猴桃那会儿,只要他回去了,就阻止那个断头男人跳楼,男人不跳楼就不会死,他也不用担心男人半夜里来找他麻烦。   一刀抹脖子死的应该还是快的,况且对于现在的顾绒来说,再死一遍也好过遇见鬼被弄死,反正他又不会真死。   下定决心后,顾绒倏地起身,拿起水果刀往脖颈处一抵准备自裁。   不过他的举动把沈秋戟吓到了。   “我草?顾绒你干什么——!”沈秋戟眼疾手快夺下了顾绒的刀,但顾绒还是在自己颈子留下了一道血痕,被割开的伤口停顿几秒就开始往外渗出鲜红的血珠,由此可见顾绒并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存了死志,“你就算怕他来找你,那也不至于也把自己变成鬼和他一拼啊。”   沈秋戟自己也反思,觉得可能是自己那句回魂夜会来找他吓到顾绒了,就说:“我不是一直在这里陪你吗?就算真有鬼还有我啊,你怕什么?”   “你别拦着我呀……唉这个一时半会和你是说不清的。”顾绒见没了刀,便望向窗外寻思着跳楼能不能成,只可惜这里是二楼,楼底下还铺有草坪,他最多就是断个腿,死是不太可能的。   沈秋戟也看得出顾绒的认真,于是他赶紧把病房里的所有危险器械都给收起来了,他还劝着顾绒打消死志:“他是自己想跳楼的,而且你刚才也听到护士说了,那个病人是和牧医生有些误会,就算他变成鬼了,也应该是去找牧医生啊,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些话句句在理,再说没有人是不畏惧死亡和疼痛的,所以或多或少也哄住顾绒,可偏偏——   “但是我最近遇到太多诡异恐怖的事了。”顾绒垂着头,脸颊白惨惨,额角都是细涔涔的冷汗,一副虚弱无力的可怜委屈模样,别说是沈秋戟,再铁石心肠的人看见都会生出些恻隐之心的。   又念及顾绒刚做完手术,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就被跳楼的人吓了一跳,沈秋戟叹了口气扶着他重新躺回病床,轻声开导他道:“这些事你以前肯定没有碰过吧?再诡异的事也总会有个起源,你与其自杀,不如想想你是做了什么事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顾绒早就想过了,但是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并且唯一的答案就是他改了名字。   不过和沈秋戟在一起,似乎确实会好点,如果不是沈秋戟陪着他那么他现在估计还在医院不断死亡的路上。想到这里顾绒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盯着沈秋戟沉思——难道沈秋戟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可以避开鬼怪,自己和他在一起会很安全吗?   还好他们俩是室友,就算出院了也能继续呆在一起。   “沈秋戟……你可千万不要离开这间病房啊。”顾绒眼巴巴地望着沈秋戟,甚至都不敢用重点的语气和他顶嘴互喷,他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想闭上眼休息会,“我现在想睡一下,你说你会在这里的,那如果你要出去记得叫醒我。”   “行,如果我出去的话肯定会叫你的。”沈秋戟倒也答应他,拿起遥控器说,“你睡吧,我看会电视,静音,不会打扰到你。”   “……谢谢。”   顾绒小声道了声谢,抬手将被子拉得更紧,想借此抵挡医院特有森冷之感。很快,沉重的疲倦感就将顾绒拖入梦乡,他睡得迷迷糊糊的,到了后半夜却听见一阵“砰砰”的声音,就好像是有什么重物在不断撞击他病房的窗户似的。   等等,窗户?   顾绒猛地睁开眼睛,他是背对着窗户睡的,所以一睁眼就能看见对面沙发上有个盖着毯子鼓起的身影,那是沈秋戟睡觉的地方。   黑暗的夜里几乎没什么光线,但是顾绒觉得那应该就是沈秋戟,这让顾绒安心了不少,虽然他背后的窗户处“砰砰”的撞击声依旧没有停歇的趋势。   “沈秋戟……”   可是这声音一直响着,顾绒也没法睡觉,这声音让顾绒想起白天断头男人跳楼时脑袋砸进病房的声音,他更不敢回头,生怕一扭头就看见有个断头在窗外疯狂地撞击玻璃。   于是顾绒小声地喊着沈秋戟的名字,希望能把他叫醒请他帮忙开下病房的灯,灯光亮起后,屋内又有两个人,顾绒觉得这样的话他也有胆子敢回头看看窗户那里到底是有什么东西在撞玻璃。   然而不管顾绒怎么呼唤,甚至提高了音量,沈秋戟都还是死死地躺在沙发上,身体一动不动没有给予顾绒任何回应。   沈秋戟怎么睡得这样沉呀?   顾绒蹙着眉闭上双唇,可他停下后,却发现病房里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呼喊着,它的声音越来越大,喊的却不是沈秋戟的名字。   它喊的,是顾绒。   作者有话要说:   沈:你不是希望有人叫你吗?你听,在叫了。   绒:叫尼玛叫。   沈:怎么就如此善变? 第10章   “顾绒……”   “顾绒啊……”   “顾绒——!!!”   它一声声叫着顾绒的名字,就像顾绒刚才喊沈秋戟那样,在得不到回应后开始加大音量,到了后面甚至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狂吼。   并且顾绒也很快听出,这嘶吼声是来自于他后背窗户处的。   再结合着将他唤醒的“砰砰”撞击声来看,这就像是有人在敲打他的窗户,希望他能把窗户打开,结果顾绒不给它开,这东西就开始恼羞成怒撕心裂肺地叫喊了。   顾绒沉默几秒,当机立断拉起被子盖住脑袋,将自己整个人都藏进了被子里——这大概是每个人躺在床上面对未知的恐惧时最直接的本能反应了。   说来也怪,那阵呼喊声在顾绒用被子蒙住脑袋后就消失了,他只听到了“叮——”的一道声音。   可顾绒的心依旧是高高悬起的,他弄不懂,这间病房为什么会这么冷啊?明明现在不是冬天,刚才也没觉得有多冷,除此以外,顾绒还感觉他的床被人拉动了。   医院病房里的每张床都是可以移动的,这是方便医生护士推动病床进出手术室。   但是这大半夜的,谁会来拉他的病床呢?   顾绒已经不敢再将盖住他的被子拉开看看外面的状况了,幸好手机还在,顾绒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按亮手机屏幕的刹那,顾绒好像又听见了“叮——”的那一声。   这个声音很特别,也很熟悉,在顾绒拉起被子盖住头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只不过顾绒那时顾绒没在意,现在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听过这种声音,就算想得起来,顾绒此刻也没工夫去管了,因为他的全部心神,都被沈秋戟一连发来的数条短信给人攫住了。   【沈秋戟:人呢?】   【沈秋戟:顾绒你去哪里了?】   【沈秋戟:你怎么电话也打不通啊?】   这短短的三条短信,看的顾绒浑身颤抖,几乎连手机都拿不稳。   他不是就在病房里吗?他能去哪里啊?   顾绒颤着手将盖住头的被子拉开,再缓缓坐起身环视一圈四周后,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睁大双目,露出惊惧到极点的神色,张大嘴巴却只敢发出无声的尖叫,生怕稍微高点的声音,会唤醒这里的每一具尸体。   这一刻,顾绒终于想起那道“叮——”的声音他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了,那是电梯开门和关门时发出的声音,他也明白他的床为什么会有被人拉动的感觉了,那不是他的错觉,而是真的有“人”推着他的病床,从电梯把他送进了太平间!   这里是停尸用的太平间,开足了冷气,怎么可能会不冷呢?   顾绒紧紧攥着手机,此刻手机是他身边唯一的光源了,他一边翻身下床想要离开太平间,一边颤着手想给沈秋戟打个电话,然而不知道是因为太冷手指有点麻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屏幕怎么也点不到,根本无法拨出电话。   而顾绒下床时还被某个圆球状,有着头发触感的东西绊了下,跌倒在地。   摔下的那一刻,顾绒下意识地抓住了身边的物体,以此减缓身体落下的速度,也是为了防止跌倒时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手术伤口上加重伤势。   只是等顾绒稳住身体后,他才知道自己抓到的东西是旁边一具床上用来包住身体的尸袋。那具尸体被他从床上扯落,拉链也因此滑开,露出里头尸体的面容——他不是旁人,正是顾绒入院后第一次死亡时,那个进入病房后使得温度骤降的怪异老头。   尸袋中的他身体青紫,表皮上覆有一层雪白的冰霜,显然已经死去多时,可此时的老人却半睁着眼睛,因为死亡而完全放大的黑色眼珠,死死凝着顾绒,唇角高高扬起的弧度又与那颗断头最后留给顾绒的画面一模一样!   顾绒也不敢去细究自己下床时绊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甚至连满颊的泪水都不敢擦,更不敢哭出声,连滚带爬瘸拐着出了太平间。   电梯就在太平间出来二十步开外的地方,不过他刚才就是被“人”从电梯推到停尸间的,所以顾绒不太敢坐电梯,可是他左半边的手术伤口注定着着顾绒无法跑快,甚至连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顾绒抹了把脸上的泪水,低头重新解锁手机想给沈秋戟打电话,还算好他的运气并没有差到极致,电话是能拨通的。   然而顾绒给沈秋戟的电话刚拨出去,他就听见后面来自太平间的地方有轮子滚动的声音传来,顾绒不敢回头,这个声音使得他没有任何选择,想也不想就按了电梯的上楼键。   奇怪又幸运的是,电梯恰好就停在这一层,几乎是顾绒按完上楼键的瞬间,电梯门就打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顾绒跑进电梯,转身按了自己病房所在楼层数字“2”的按钮,与此同时,他也看到刚刚在他身后发出轮子滚动声音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那是一辆停尸床。   停尸床和病床是不一样的,所以顾绒一眼能够辨认出来,那张停尸床原本放枕头的地方放着一个叠好的新尸袋,就好像是专门为顾绒准备似的,以一种缓慢却阴气逼人的速度朝电梯滑来。   看到这一幕,顾绒瞳孔骤然缩紧,待回过神来后疯了似的拼命按电梯的关门键,可不清楚为什么,关门键就是合不上。   顾绒抬头,朝电梯的显示屏那里看了一眼,只见上面显示着鲜红的几个大字——15人,超重。   但……电梯里除了他以外没人啊,哪里来的超重?   前有狼后有虎大概说的就是这种局面,顾绒此刻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逃跑,还是就此停下来任由鬼怪折磨弄死自己,反正他大概也不会真的死,对吗?   可是就算能够复活又怎么样?   他都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就算他能一次次复活,还是会经历这些可怕的事情,在惊悚害怕和胆颤恐怖的感觉下死去重生,又或者是被逼疯。   然而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结局,只可惜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顾绒缓缓跪下,靠着电梯按键默默地哭,结果死寂的电梯中却忽然出现了沈秋戟的声音——   “顾绒……顾绒!”   大概是电梯里信号不好,沈秋戟一连喊了顾绒好几声才让他说话的句子连贯起来。   原来是刚刚自己拨出去的电话已经被接通了,顾绒怔怔地拿起手机放到耳边,如置梦中恍惚道:“……沈秋戟?”   “是我。”沈秋戟没和顾绒说什么废话,直接就问他,“你现在是不是在电梯里?”   顾绒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道:“……是的。”   “你快出来。”   “可、可是外面……”顾绒探头看了眼外面还在朝电梯逼近的停尸床,迟迟不敢出去。   “外面有东西是吗?”沈秋戟很快就猜到了顾绒在害怕什么,“那你能不能走楼梯?我在监控这边看的话楼梯就在电梯的右边,你出去大概三步就能看到。”   顾绒扶着电梯扶手站起来,抹了把眼泪说:“能,可是我跑不快。”   他屁股的手术伤口痛死了,还有温热的血在往外渗,即使看不到,顾绒也知道缝合伤口的线肯定已经崩裂了,就这个状态,他又能跑多快呢?   “没事,你慢慢跑,我现在就过来接你。”沈秋戟说,“你别挂电话。”   顾绒也能听见沈秋戟那边跑动的步伐声和他变重的呼吸,即使他和沈秋戟平日里经常拌嘴吵架,可顾绒也明白沈秋戟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说来找他,就一定会会来。   毕竟再怎么说他们都是室友啊。   沈秋戟的承诺给了顾绒一丝希望,又想到自己不会真的死亡,还能复活,与其等死不如再搏一搏,于是顾绒深吸一口气,记着沈秋戟刚刚告诉他的话,冲出电梯后头也不回就朝右边转身。   在他踏出电梯的一瞬间,顾绒余光瞥见电梯显示屏上十五的数字立即变成了十四,不再超重,电梯门也终于开始合上了,顾绒无暇去深思这两个数字代表的含义,往楼梯口跌跌撞撞地跑去。   停尸床只能在平面的路上滚动,顾绒能爬楼梯它去不可以,只能在楼梯口处停下,然而这并不能让顾绒高兴起来。   太平间是在负二层的地方,按理来说顾绒只要爬四层楼就能回到自己的病房,然而顾绒爬的楼梯,就好像没有尽头一样,每一层楼的台阶越来越多,即使“-1楼”的标志就在眼前了,但不管顾绒怎么往上爬,仿佛都在原地踏步,他的身体都无比沉重,永远只能看到最后三步阶梯,而自己却无法登上去。   诡异逼仄的惨白无限楼梯里,顾绒急促的呼吸声分外明显,因为他跑不快,双腿又软,还是赤脚,所以迈出的步子不重,几乎没什么脚步声。   可就是这份安静,反而使得从下一层楼底下传来的沉重脚步声格外响亮——有个“人”,或者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正在从顾绒的下一层楼追过来。   在电梯里时,顾绒就注意到电梯的按键上太平间所在的负二层是医院最底下的一层楼,他现在还没爬到负一层,依旧身处于负二层。   那从负二层底下爬上来的,到底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绒:我累了,毁灭吧 第11章   顾绒不敢回头,也不敢低头,通过侧边的楼顶扶手处往下看看那从负二层爬上来的是人是鬼。   况且也不需要顾绒回头,因为那个东西很快……就好像已经爬到了他的背后。   顾绒几乎已经能够感受到当初在学校浴室时,那股湿冷诡异的气息停留在他的背后,它浑身都是消毒水的浓烈气味,就像是从福尔马林中刚打捞出来的一具尸体般,带有死人特有的阴怨气息。   明明他连太平间都待过了,医院的负一、二层就算因为在地底下较之地面上冷些,可应该也没有太平间冷,然而此刻顾绒却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裹在尸袋和泡在冰凉的福尔马林液体中的尸体一样,凄凄森寒冷得他牙齿打架身体颤栗,恍惚间,似乎有双利爪拽住了他的脚踝,再拖着他往底下更深处坠去。   他拼命地摇了两下脑袋,希望自己能够清醒点,但清醒过来后才是最让人绝望的。   因为顾绒发现了,他脚踝被人抓住这份触感,其实是他的错觉。   真相是,那只是一双脚——一双垂在半空中,因为他不断踩楼梯行走的动作而摇摇晃晃,足尖不断撞到他的脚踝的青白色死人尸脚。   而在那一刹,顾绒忽然间也想起了一件事,他刚刚进的那部电梯,在他进入后显示屏上显示的是“15”这个数字,代表着电梯的承重人数是十五人,可他离开电梯后,他的余光却瞥见显示屏上的数字变成了“14”,那时他没有去深思这个数字的真正含义。   现在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电梯承重人数上限是十五人,那就算原先电梯里有十四人,加了他也才刚好十五人啊,大多数电梯里一个人的重量是按100kg来计算的,他再怎么胖也不可能超过100kg,怎么会超重呢?   除非还有一个人,一个他背了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他背在身后的——尸体。   他上楼的步伐沉重……感觉怎么也爬不上去都是因为他背后有具尸体。那具尸体的手死死拽着扶手,又拼命缠在顾绒身上,他要如何才能离开这里呢?   顾绒骇然地睁大双目,这一刻他恐惧的不是死亡,甚至也不是背后的尸体,而是一种面对未知、面对一次次复生后又会在惊惧和恐怖到极致的灵异事件中死亡的绝望。   那个鬼一直跟着他,制造出他每一次死亡,可他不会真的死去,会复活,所以这样的循环永无止境,没有结束的那一天。   这使得顾绒甚至有个念头:与其重复经历这样的日子,或许真的死了会更好些。   “救……”   “救、救我……”   顾绒张口双唇,他竭力想发出求救的声音,却只发出了渺小到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细微声响,它甚至不如自己落下是沉重的步伐声响亮。   偏偏却好像有人真的听到了他的呼喊。   “顾绒?!”   因为就在顾绒登不上的台阶上,那扇代表着“-1楼”的楼梯门被人打开了,出现在门口是沈秋戟的身影,他果真像电话里承诺的那样来接他了。   顾绒从来没觉得沈秋戟的身躯如此高大伟岸过。   他穿着黑色的外套,这样低沉灰暗的颜色在一片死寂的白色楼梯间内却让顾绒觉得很安全。   而沈秋戟身后还跟着保安和一些医护人员,都共同齐齐朝顾绒跑来,七手八脚地想把他扶上担架。   但顾绒就只是死死地拽着沈秋戟不肯松手。   他背后的阴冷湿腻的气息和背着人的沉重感在沈秋戟出现的那一刹就消失了,原因顾绒不知道,他只是本能地认为待在沈秋戟身边才是最好的——而事实似乎也确实如此。   “算了我扶着他回去吧。”   顾绒不肯撒手,医护人员没有办法将他抬上担架,好在顾绒只是屁股做了手术,只要他能够忍住疼痛其实也是能在沈秋戟的搀扶下回到病房的。   把头埋在沈秋戟肩背回病房的途中,顾绒听到沈秋戟在质问保安和护士们:“你们这医院是怎么回事啊?病床还能乱跑的吗?”   “我们也不知道啊……”   “那总不可能是我室友自己推着病床去太平间的吧?你们太平间不上锁的?”   “上、上锁了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这句话像是戳到了众人敏感的神经,连敢于在医院守夜的老保安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也没把最后的话说完。   “总之我已经报警了,这件事必须得好好查查。”   沈秋戟似乎是顾忌着顾绒还在这里,也怕再刺激到顾绒,硬邦邦地丢下这么一句后就带顾绒回了病房,他们这次没关灯了,而是将病房里每盏灯都打开了,这里是单人病人,开灯也不会打扰到别人。   等扶着顾绒在新病床躺下后,沈秋戟才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盯着顾绒。他惊服于顾绒的忍耐能力,青年明明都痛得面无血色,连身上的病房都被冷汗浸透了也依旧一声不吭。   但实际上如果此时的顾绒能知道沈秋戟在想什么,他会告诉沈秋戟这不是痛的,而是吓的。   在极度的恐惧中,求生欲望会压倒一切痛苦,所以现在重新躺回病床,那从左边屁股手术伤口处传来的阵阵疼痛才开始折磨顾绒的神经和意志。   顾绒没敢再闭眼睡觉,更何况发生了这种事,连沈秋戟都睡不着了,他见顾绒也睡不着,就问顾绒是怎么忽然消失不见的,两人一对口供,却发现这事越来越诡异了——   当晚沈秋戟在出门去找顾绒之前,他的确没有离开过这间的病房,关了灯后他一直就睡在沙发上,只是半夜起来上了个厕所。   上厕所期间沈秋戟什么动静都没听到,漆黑的夜晚静悄悄的,然而一出来沈秋戟却发现顾绒连人带病床都不见了。   这可真是邪门了。   医院的病房和门都是可以推动和打开的,但是打开的方式普通人不了解,一般只有医生护士才知道,而顾绒是连人带床不见的,这代表着顾绒不可能自己离开。   若说是别人带着顾绒走的也不大可能,因为沈秋戟没听到任何声响。   所以在顾绒消失后,沈秋戟一边给顾绒发短信问他去哪里了,一边又马上去找了夜班护士询问她有没有见过顾绒。   他话音才落,守夜的护士就愣住了,沉默几秒后护士问他:“你确定……你朋友是连人带床都不见的吗?”   守夜护士告诉沈秋戟,他们医院的病房门脚晚上都会上锁,换句话来说就是只能打开供常人出入的门,而不能打开供病床出入的开合部分,顾绒最多只能自己离开,没有可能连人带床一块消失。直到沈秋戟带着她去了顾绒病房,看到空荡荡的床位后,护士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即打电话叫了保安过来一趟。   三人随后一块查了监控,结果更邪门的事情来了——监控没有拍到顾绒从病房消失的经过,他们最后查了整栋大楼的监控,最后才看到顾绒神色害怕,慌乱地从太平间跑出来进了电梯。   而在顾绒跑出太平间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一个监控拍到过,但是从医院二楼到太平间这么长一段路是不可能躲过摄像头的,顾绒却好像凭空出现在太平间,又像是……一具在几日前就已经死去的尸体,今夜才从太平间里跑出来。   也不能怪沈秋戟和护士保安有这样的错觉的,因为在偏绿屏监控显示器里,顾绒脸色青白,双目漆黑死寂,发丝上还沾些太平间里的冰霜,看上去和太平间里冰冻着的尸体真没两样。   期间沈秋戟还给顾绒打过电话,但号码每次拨出去后,沈秋戟得到的回应始终都是“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等到顾绒进了电梯后,他们又在在监控中看到空无一人的电梯显示屏上那刺目的超重提示。   辛亏顾绒给沈秋戟打的电话被接通了,沈秋戟才能提醒他赶紧离开电梯。   顾绒听完沈秋戟的话后沉默不语,久久一言不发,最后才轻轻地问了沈秋戟一句:“现在你相信世界上有鬼了吗?”   沈秋戟只是望着顾绒,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下,却又很快舒展开,没有说话。   “我以前也是不相信的。”   还是你告诉我我背后有鬼的。   但那是几次死亡前的事了,他复活后,现在的沈秋戟是不会知道自己还说过这样的一句话的,而后来发生的这么多事,也容不得顾绒不信。可他又不能直接将自己会死而复生这样更诡异的事告诉沈秋戟,所以只能顾绒委屈又无奈看着沈秋戟。   “你怎么这样幽怨地看我?”沈秋戟被顾绒这样的眼神给看笑了,同样无奈地问他,“我不是不信世界上有鬼,而是就算我信,我也看不到啊。”   顾绒急忙寻找证据:“你刚刚不是还说你们看到电梯里明明没有一个人,但是却超重了吗?这还不足以证明吗?”   “保安刚刚来短信说了,是电梯真的坏了,他们已经叫人来修了。”沈秋戟把自己的老年机放到顾绒面前,还按了遍语音播放让手机大声的念给他听。   “那我莫名其妙出现在上锁了的太平间又是怎么回事呢?”顾绒拍开他的手机,“就算太平间锁也坏了,那我连人带床去了太平间也没监控拍到这又怎么解释?” 第12章   这个沈秋戟还真没法解释。   因为这一晚没有答案的诡异细节太多了,比如护士来检查过顾绒的病房,这间病房的开合门门脚处依旧是上锁状态;又比如保安们的确在太平间找到了顾绒的病床,那架病床和停尸床不一样,所以众人一眼就看到了,而太平间的锁和病房门脚锁一样,在众人去检查时,它们是好好地上锁的状态——就像是从未被人打开过一样。   “那也许真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沈秋戟这下真没辙了,他拉开衣领,手往里面探去,便掏出一个像是项链的小红布袋,从脖子上取下递给顾绒,“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护身符,你先戴着,情况也许会好些的。”   护身符能有用吗?   沈秋戟还以为顾绒会怀疑一下护身符能有没有作用,结果顾绒二话不说就接过护身符戴上了。   顾绒当然不会怀疑,他本来就奇怪为什么自己呆在沈秋戟身边不会死,刚刚在负二层时那些诡异的吉祥也在沈秋戟出现后消失得干干净净。   现在他见沈秋戟拿出一枚护身符,顾绒就以为是这枚护身符起了作用。   只是他拿走了沈秋戟的护身符,那沈秋戟不就没有符保护了吗?这医院还那么邪门,想到这里,顾绒不由抬眸看向沈秋戟。   沈秋戟穿的还是那天送他来医院时的连帽黑色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色的短袖,这样休闲的打扮倒使得他原本严峻冷漠的外貌看上去没那么拒人千里之外了。   即便自己和沈秋戟不是那么合得来,但迄今为止始终都是沈秋戟在照顾他,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在护他。   于是顾绒垂下眼睫,小声说:“沈秋戟,你把护身符给了我,那你……”   “你不用管我,这符我还——”沈秋戟摇头满不在乎地扯了下唇角,但话说到最后时他莫名顿了下话音,随后又继续说道,“我还有呢。”   “倒是你。”沈秋戟看向顾绒,“你的耳廓更黑了,我感觉你这段时间会挺倒霉。”   可不是吗?   这几天连连撞鬼已经折磨得顾绒神经衰弱,在崩溃的边缘疯狂试探。   “是啊……等我好点,我就去把名字改回来。”顾绒叹着气,掏出身份证看了看上面的“嵘”字,虽说他上次改了名还是死了,但顾绒也依旧不敢再顶着这么个“硬气”的名字了。   说话间顾绒瞥了一眼沈秋戟,就这一眼他却怎么也挪不开视线,蹙起双眉奇怪道:“沈秋戟,我怎么觉得……你的耳朵也开始发黑了呀?”   “不可能。”沈秋戟否认的不假思索。   “真的。”   顾绒说的也极为笃定,就在他低头看身份证又抬头看沈秋戟的短短几秒内,沈秋戟的耳朵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并且明显得根本不给顾绒看错的机会。   “我没骗你,你不信你去照镜子看看。”说完顾绒又怕沈秋戟真的会撇下他去厕所照镜子,立马作势要掀被子,“我和你一块去。”   沈秋戟怕顾绒扯到伤口没依他,可是顾绒借口要上厕所,还是拉着他一块去了。结果最后顾绒厕所没上,沈秋戟却从镜子里的的确确看到了自己发黑的耳廓。   “你看,我就说黑了吧?”望着镜子中沈秋戟眉宇间浓重的疑色,顾绒和他说,“会不会是因为你把护身符给了我的缘故?”   沈秋戟挑眉:“有可能。”   顾绒:“……”   看见青年一向面无表情的面容露出些轻微惊恐震惊的神色,连双目也跟着微微睁大,于想保命的私心和本能而不愿把护身符还给他,可又因为良知和优秀品格最终还是朝脖颈伸手,要把护身符取下还他的模样,沈秋戟又不由觉得好笑,拦住顾绒说:“护身符还是你戴着吧,我再怎么也不至于死了,倒是你,我感觉你再受几次惊吓就要凉了。”   哪怕顾绒脸上依旧是一副平静的神色,可他心中却凄然无比。   他对沈秋戟的话赞同不已,但是他自己已经深陷这样的泥潭了,纵然他和沈秋戟没什么深厚的友情,他也不能仍由沈秋戟撞邪遇鬼,碰到什么可能会死亡的怪事。   所以顾绒抬起眼眸,一双漂亮干净的杏眼真挚地望向沈秋戟,诚恳道:“沈秋戟,这个医院晚上太危险了,我陪你一起通宵,等到天亮再睡觉吧。”   闻言,沈秋戟眉尾高高抬起,邃深的目光垂睨着顾绒,语气颇有些纳闷:“到底是你陪我通宵,还是我陪你通宵?”   “还有两个小时才天亮呢,不如看部电影吧。”顾绒趴在床上,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视频,假装没听到沈秋戟问他的话。   沈秋戟点着头,伸出大拇指对顾绒比了个“算你牛逼”的手势。   这人撞邪时被吓得惨兮兮的模样是真的可怜,怕极了在旁人面前哭也不觉得丢脸,等到脱离危险后使唤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就靠着张漂亮纯良,无辜乖巧的脸蛋哄得别人团团转,被他卖了还要给他数钱。   沈秋戟只有老年机看不了电影,这么晚了也不好看电视,怕声音大了吵到同楼层的其他病人,就干脆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开始他的每日锻炼。   做完两组俯卧撑后,沈秋戟趁着喝水休息和顾绒闲聊了几句——   “对了,绒啊,你刚刚在太平间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嗯……”   “是那个跳楼断头的男人吗?”   “不是。”   “你看,我早说了,就算他要来找你也不是今晚,要等到七天后的回魂夜才……”   顾绒把手机屏幕从自己面前挪开,面无表情,用比沈秋戟长相还冷峻凛然的语气打断他的话道:“沈秋戟,我操你。”   “你病了,我都依你,但别在这里就行,这里会被护士听到的。”   顾绒:“……”   论不要脸,他是比不过沈秋戟的。   两人时不时就对喷几句,两个多小时后,窗户外面的天际终于渐渐亮起——天亮了。   顾绒又累又困,却还是强撑着,等到听见了楼层中早班护士来上班和一些早起病人起床后出门溜达时的动静,他才敢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沉入深眠,连洁癖都没能驱使他起来换一身干净的病服。只不过在一直到意识消失之前,他都死死抓着沈秋戟给他的护身符,没有松过手。   等到顾绒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沈秋戟大概是醒的比他早,顾绒一转头就看到他在茶几旁吃着一份炸鸡,看见顾绒醒来就后就走到病床旁帮着他把床桌升起,再把一份汤饭摆好。   “这是用你钱买的乳鸽汤,花了38块,我的炸鸡是29块。”沈秋戟事无巨细给顾绒交代了下午饭的来历。   顾绒睡前就把自己的手机解锁密码告诉给了沈秋戟,说如果沈秋戟醒得早就用他的手机点外卖,只要不离开这间病房放一个人待在这里,沈秋戟就是想吃满汉全席都随便他。   这一百块都没到的饭钱还没他一张画纸贵,所以顾绒见状道了声谢就开始吃饭。   有阳光的白天很平安,又或许是戴着护身符的缘故,直到下午都没任何诡异的事情发生。   虽然不能洗澡,但顾绒还是去浴室用毛巾擦了下身体,再换了身新的病服。   傍晚护士来给他换药的时候,顾绒就发现昨晚的撞邪经历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比如以前一直叫他“那位窦道感染肛肠科病人”的护士们,已经不再这么叫他了,而是改口为“那个从半夜太平间跑出来的病人”了。   而在顾绒的强烈要求下不好离开病房的沈秋戟则闲得无聊,待病房门口听了会八卦,回头告诉顾绒:经过一天的发酵,顾绒昨晚的经历现在在医院已经传得神乎其神玄之又玄了,要不是副院长亲自发话说不能来病房打扰病人休息,恐怕所有护士都想来病房亲眼见一见顾绒,从他口里问出昨晚事情的“真相”。   所以现在,顾绒是所有护士妹子眼中的香饽饽,都想亲自见一见,以能看到顾绒的屁股给他换药为最高目标。   只不过顾绒听着沈秋戟说这些调侃的话脸上神色淡淡,毫不在意,甚至可以说有些蔫,提不起劲。   沈秋戟见他这样,忽地凑到床边逗他玩:“那些小护士还和我讲个了故事。”   顾绒蔫哒哒地回他话:“什么故事?”   沈秋戟笑了笑,缓缓道:“鬼故事。”   听到“鬼”这个字顾绒立马就精神了,倏地坐直身体盯着沈秋戟。   “那些小护士告诉我,前不久这里有个刚流产的孕妇自杀死了,所以一到晚上,病人们睡觉的时候就会听到外面有高跟鞋的声音……”   “好了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沈秋戟刻意压低了声音,听上去就阴森森的,顾绒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至于原因嘛……当然是天又要黑了。   天黑了还讲鬼故事这真是嫌撞邪撞的不够快。   顾绒裹着被子翻了个身,还是觉得累,就又小憩了会。   他本来以为晚上通宵不睡白天睡觉这样的话就没什么问题了,然而突然间改变生物钟的副作用太大了,也可能是因为昨晚太平间和楼梯间发生的怪事损耗了他太多精力和手术后的虚弱,顾绒一觉醒来就没觉得身体有哪块地方是舒服的,他浑身都在痛。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后,顾绒就不只是身体痛了,他的心跳逐渐变得急促,心慌不已——这种感觉,像极了他每次撞邪前的征兆。   顾绒强撑着身体从床上半坐起,双目睁大,死死地盯着病房门口,感觉有什么东西又要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好多人想看你的屁股   绒(冷漠):我被那么多人看了屁股,我的心已经和割屁股的手术刀一样冷了,你以为我还会在意再多几个吗?   沈:? 第13章   “沈秋戟……”顾绒的目光飘向沙发,下意识地去寻找沈秋戟的身影。   让顾绒稍微安心些的是,沈秋戟还在,他正低着头坐在沙发上玩着顾绒的手机——他借了顾绒的手机,说是要查什么资料,顾绒就把手机给他了。   “嗯?二绒你要喝水吗。”   现在听见顾绒喊他,沈秋戟就抬起头朝顾绒望去。   但除了顾绒以外,沈秋戟还发现屋子里多出了一个不速之客,那是一个坐在顾绒床尾陪床休息椅子上的老头,而这个老头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他的怪异之处——他发丝和身上都挂满了冰霜,脸是死尸特有的青紫色,正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沈秋戟和顾绒所在的方向,而下半张脸的表情却与他阴鸷狰狞的上半张脸完全相反,嘴角弯曲成一种非正常人能露出的弧度,诡异到极致地笑着。   “我操?”   “怎么啦?”   听到沈秋戟在骂人,顾绒就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等看到那个眼熟的老头后,顿时也忍不住和沈秋戟一样低声咒骂了句。   沈秋戟迅速起身走到顾绒床边,皱眉问顾绒:“这他妈是个啥玩意?”   只要不瞎,都能看出这个老头不是个人,所以沈秋戟都没问这人是谁。   而顾绒在沈秋戟走近他后就一把抱住男人的胳膊,和他紧紧地贴在一块,既是寻求安全感,也是怕沈秋戟丢下他独自跑了,他对沈秋戟说:“沈秋戟……你之前不是问我在太平间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我看到的……就是他。”   听见顾绒这话,沈秋戟还没来得感受顾绒如此开放的拥抱,动作停顿了几秒就飞速把顾绒从床上扯了起来,对他说:“你能起来吗?我扶着你,我们赶紧跑。”   “我可以起来的。”顾绒掀开被子艰难地下床。   他就算不能起也要硬是起来啊,不然留在这里等死吗?   下床期间顾绒还记得上上次在病房见到这老头的经历,所以一直克制着自己不能眨眼,但在他瘸瘸拐拐地和沈秋戟走到门口时,顾绒还是忍不住回头想看一眼那个老头,然而沈秋戟就一把摁住了他的脑袋,不让他回头。   顾绒不由看向沈秋戟,男人目视前方,他的侧脸在病房玄关处昏暗的灯光下就像一副完美的剪影画,邃深的眼底不像顾绒一样有着难掩的慌乱和恐惧,里面只有沉着和平静。   “别回头。”男人扶着顾绒的手臂,拉开病房门走出去,“我们出去就安全了,去找守夜护士和保——”   沈秋戟的话音顿住,他眼底的平静也终于消失,眉头深锁,脸上依旧没有恐惧,但是却渐渐漫上疑惑的神色。   因为他们离开顾绒的病房后,面对的是一个充满着血红色暗红光线,四处都是胡乱飞散的病例和检测报告纸张,墙壁破破烂烂,似乎还沾染着凝结的血块,看不到尽头的黑色深处偶尔还会传来几声凄厉诡惨的婴儿哭声,仿若人间炼狱一样的医院走廊。   “沈秋戟……”顾绒脚软的几乎快要站不住,整个人都是倚着沈秋戟才能保持直立的姿势而没有倒下,“你他妈确定,病房外面比病房里面安全吗?”   沈秋戟:“……”   “我现在觉得还是病房里比较安全,我们回去吧。”刚刚还叫顾绒不要回头的沈秋戟现在二话不说转过身,拉着顾绒想要回到他们原来的病房中去。   可是回头之后他们却发现,原来就在他们身后的病房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地是一扇冰冷厚重的铁门,铁门上面是比灯光更鲜红诡异的红字提示牌“手术室”。   没人想知道进去这个手术室会发生怎样的后果,毕竟他们打开一扇门后本以为会安全些,却不想落入了更危险的境地。   “沈秋戟,这里是哪啊?”顾绒已经吓哭了,要不是这里没有作案工具,他都很想给自己脖子抹上一刀重头再来了。   真是邪门的妈妈给邪门开门,邪门到家了,这还是他们所在的市医院吗?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虽然嘴上说着这样的话,但沈秋戟依旧镇定自若,顾绒现在和他几乎就是黏在一起的,哪怕顾绒的面容没有因为恐惧而扭曲,就算是哭得凄惨也只是一副泪涟涟的病弱美人模样,但他浑身都颤得厉害,泄露出他的恐惧和害怕。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顾绒更能感觉到沈秋戟的沉着,男人平缓而又规律的心跳从他靠着的胸膛出传来——沈秋戟连心跳都没有变快,他在这样的情景下,真的没有一丝慌乱与无措。   “我也没有碰到过啊……”顾绒都快要晕倒了,以前再怎么撞鬼都是只是鬼恐怖,从来没有陷入过这样不知哪里才是安全地区的鬼域。   “都怪我……”   顾绒抹了一把眼泪,咬咬牙自己站稳,把沈秋戟推得离自己远了些,察觉到顾绒拒绝的力道沈秋戟不解地看向他,却见青年开始解着挂在自己脖颈上的护身符要还给他:“都怪我,沈秋戟,你本来可以不用碰上这种事的,都是因为我拿了你的护身符,我把护身符还给你,你戴上后赶紧跑吧,不用管我……”   顾绒行动不便,他的手术伤口昨晚已经迸裂过一次了,沈秋戟带着他这样的累赘根本不可能跑出这里活下来,而沈秋戟除非是他的杀父仇人,否则顾绒绝对不会做出拖累他和自己一起死的事。   再说他也不会真的死,虽然顾绒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这次是怎样触发了死亡条件的,这一次死亡后他又会重生到哪个时间点,但他不会真的死去,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做人不能为了求生而没有道德底线,在他彻底被逼疯之前,他还是个人。   沈秋戟大概也是没料到顾绒都怕成这样了居然还能干要把护身符还给自己叫他跑的大无畏精神,所以怔愣在原地出了回神,直到那枚护身符真的要被顾绒扯下来了,他才赶紧伸手阻止,并把护身符重新给顾绒系紧了,而后扛好顾绒的手臂让他挂在自己身上:“你怕什么,我都还没怕呢。护身符你戴吧,真遇上什么了我有腿能跑,你就只剩下护身符了。”   顾绒还有些犹豫:“可是……”   沈秋戟用袖子胡乱给他擦了擦悬在下巴处的泪水:“你怎么那么能哭啊?勾好我脖子,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顾绒是真的害怕,主要是他被这种灵异事件折磨太多次了,已经有些神情恍惚,口不择言了:“人都要死了,哭算什么?真见鬼了我说不定还会失禁,早知道这样当初我求你去买生活用品时就该让你带几包尿不湿回来……”   沈秋戟:“……”   沈秋戟没和顾绒拌嘴,他承受着顾绒几乎整个身体的重量,步伐沉稳地带着顾绒朝楼梯处走去——之前去给顾绒买日用品时他就记得楼梯口在这里,电梯反正他是不会坐的,那么狭小的一个空间,进去后真要发生了什么事那是跑都跑不掉的。   “我记得楼梯就在这——就到了,你再撑一下。”沈秋戟半拖半抱,把顾绒带到了楼梯口,“我们先看看这是几楼吧,还是在二楼的话我们就下楼跑出去,在负几层的话就上楼,总之先离开这里。”   “好。”顾绒每走一步都会拉到手术伤口,他痛得忍不住嘶气,却不敢停下脚步,努力跟随着沈秋戟的步伐前行。   两人走过一段走廊,一路上都很平静,这里似乎没有任何“人”,除了不知从哪传来时不时就哭喊两声的凄厉婴啼和能给人极大心理压力的血红色灯光,   “两位先生,你们要去哪里?”   眼看楼梯口就在距离他们仅有十几步路的地方了,结果这时他们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空灵阴冷的女声,沈秋戟和顾绒同时回头,就看到他们路过的护士站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背对着他们,只能看到后脑勺的女护士。   女护士身材还不错,曲线分明,凹凸有致,穿着白色蕾丝边的过膝袜,脚上踩着大概七八公分高的高跟鞋,只是足尖的方向似乎不太对劲……她的脚尖和后脑勺的方向不一样,是正对着顾绒和沈秋戟的,所以他们根本搞不清这护士到底是正对他们还是背后他们。   护士询问完后没有得到顾绒和沈秋戟的回应,虽然没有朝着他们走来,但她却嘻嘻笑了两声,用尖利骇人的声音继续说:“这里是妇产科哦,男士们是不可以随意走动的。”   顾绒的目光在她脚上的高跟鞋上转了转,又听到她说这里是妇产科,百分之百肯定他们是又撞邪了——而且这不就是沈秋戟刚刚给他讲的那个鬼故事吗?   顾绒忍不住问他:“沈秋戟,你的嘴是不是开过光?”   “别管她了,我们赶紧去楼梯间。”   沈秋戟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并握着顾绒的胳膊继续往楼梯间走,试图让青年无视这个女护士。   顾绒没沈秋戟那么大的胆子,也没他那样好的心理素质,即便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回头拼命跑或许会好些,可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脑袋,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这一回头,顾绒就发现那个不动弹的护士也和沈秋戟一样,迈出步伐朝他们走来了。   顾绒睁大眼睛提醒沈秋戟:“沈秋戟,她、她动了!”   沈秋戟听到顾绒的声音也回了头,同时脚步顿了下,而女护士的步伐虽然也随着他们一块停下,不再往前,但眼尖的沈秋戟一眼就能看出护士离他们的距离比刚才更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绒(绝望):杀了我,就现在。   沈:开心点,又是熟鬼,还有护士,你赚了。   绒:? 第14章   沈秋戟皱起眉,试探性地往楼梯间的方向挪了一步。   护士的脑袋依旧背对着他们,但是对着他们的足尖却跟着他们往前足足踏出了两步。   沈秋戟再往前一步,护士又走了两步,此时他们和护士,几乎就只剩下四五米的距离了。   “顾绒。”   顾绒已经惊得说不出任何话了,听到沈秋戟喊他才磕磕巴巴地回了他一句:“怎、怎么了?”   沈秋戟深吸一口气:“抓紧我。”   话音才落,沈秋戟就像是放弃了搀扶顾绒似的,直接揽腰横抱起顾绒,扛着他往楼梯间跑去。   顾绒被沈秋戟横抱着,脑袋却不由自主地歪向护士所在的那面,于是他看到护士原本背对着他们的脑袋像是螺帽一样飞速扭了好几圈,正常人的脑袋被这样扭早就断了,然而护士的脑袋却还坚强地挂在原位,只是脖子上的皮被生生扭成了麻花,而她转过来的面容,也是难以言状的怪异长相。   她的脸上全是眼睛,大张着嘴巴里布满了利齿,原本该是眼眶的地方是两张同样长满尖齿的小嘴,它们正叼着两颗血淋淋的眼球,像是看到活人有些激动,右边的眼眶嘴巴尖刺刺破了眼球,流出里头的胶质,而眼眶嘴巴却仿佛尝到珍馐般将眼珠“吸溜”吃了进去,并开始咀嚼,爆开的眼珠和血液唾沫顺着面颊滑落,就像是在流血泪似的。   “嘻哈哈哈——!”   “眼球,新的眼球!!!”   吃掉自己眼球后,她便诡异地尖笑着朝顾绒和沈秋戟追来。   好在他们很快就跑到了楼梯间门口,有着血红色灯光的医院走廊和嘴怪护士被他们抛在身后,那扇楼梯间大门的背后就像是代表着救赎和安全的圣地,沈秋戟抱着顾绒猛地撞过去,将大门顶开了。   随后,迎接他们的是另一个绝望——楼梯间大门后面根本不是楼梯,而是另一个医院走廊,如果说他们背后是血色的猩红走廊,那现在他们面对的就是一个有着惨绿色灯光的灵异长廊。   这里没有什么所谓的出口,这是一个闭环的鬼域,楼梯间后面还是医院,没有人能从这里离开。   顾绒和沈秋戟的脸被这些绿灯照得绿阴阴的,不过就算没有这些灯光,他们的脸色估计也是绿的,因为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绿色走廊中央,也站着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没女护士那么多花样,直接就是正面对着他们的,她的脸是正常人的脸,只是白得有些过分,嘴唇也是惨白的,没有任何血色,身体也是正常的身体,没有多长手或者是多了几条腿,唯一不正常的地方是她在哭。   而她的眼泪是血,殷红的鲜血。   这在一片阴森森的绿光中显得是那样怪异惊悚,那些血泪从她的眼睛里成串的落下,很快就将她身上蓝白相间的病服也给染上成片可怖的鲜红。   她应该是原本独自一人在走廊上徘徊的,看到顾绒和沈秋戟出现后她就看向两人,流着血泪一步一个血脚印,几乎是在眨眼的瞬间就移动到了他们面前,哭得凄厉:“我的孩子不见了,你们可以帮我找找看吗?”   这该不会就是鬼故事里那个流产自杀的女人吧?   顾绒还没反应过来,沈秋戟就理所当然地拒绝了:“你都这样了,你的崽肯定也死了,找不到的,放弃吧。”   血泪女鬼闻言脸上痛哭的表情登时就变了,听到沈秋戟说自己的孩子死了她更是目眦欲裂地瞪大眼睛,嘴角不正常的高扬,仿佛找到了宣泄的途径,惨白细痩如骨架的手也跟着高高扬起,厉声叫嚣道:“那你就去死吧!”   沈秋戟还是不怕她,像是每个鬼故事里作死的炮灰那样,不仅不知危险,还要皱着眉斥责激怒女鬼:“不帮你你就这样?你这是道德绑架。”   可女鬼就是这样不讲道理,顾绒眼睁睁地看着女鬼的利爪朝沈秋戟的脖子伸去,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变成朝他的脖颈袭来。   于是顾绒的脑袋落地了。   顾绒:“?”   他还没闭上眼睛的头砸到地上时,顾绒甚至还能看到沈秋戟望着他的疑惑表情,像是不知道为什么女鬼攻击的人是自己,自己也没拿顾绒挡枪,但偏偏最后死的人却是顾绒似的。   而这次顾绒失去意识的速度比他还在学校第一次头掉地时要快,而顾绒的意识完全消失前最后一刹的念头,是:沈秋戟我求求你闭嘴吧。   不过或许死了也好……   死了他大概就能回到上一个时间点了,等做完手术后就立马出院,不要再管医院里的任何事,也许这样就能活下来了。   可惜顾绒太倒霉了,因为他意识回笼后才发现,自己依旧在绿光走廊里。   他仰起头,抱着他的沈秋戟在和女鬼对喷——   “我的孩子不见了,你们可以帮我找找看吗?”   “你都这样了,你的崽肯定也死了,找不到的,放弃吧。”   “那你就去死吧!”   “不帮你你就这样?你这是道德绑架。”   咔嚓,顾绒的脑袋又掉地上了。   他妈的!顾绒反应过来了,时间存档点变成血泪女鬼让他们帮忙寻找孩子这里了!   于是在顾绒第三次听到女鬼询问他们能不能帮她找找孩子时,顾绒趁着沈秋戟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赶紧抬手一把捂住了沈秋戟的嘴巴,大声喊道:“可以!”   “我可以——!”   虽说在一般的鬼故事里,一般碰到这种女鬼问这种问题都是无解的,比如裂口女,她问你她美不美?你说不美,她会把你变得和她一样不美:你说她美,她也会把你变得和她一样“美丽”。   然而顾绒实在没有办法,他不想再折腾自己的脑袋了。   况且出乎他们俩意料的是,血泪女鬼听到他们的话后并没有再去搞断顾绒的脑袋,反而伸手挖出了自己的右眼球。   就在顾绒和沈秋戟疑惑她为什么突然开始自残时,他们就看见血泪女鬼将自己的眼球往他们背后一扔,顾绒顺着眼球划出的抛物线朝后望去,这才发现女护士已经追到他们身后了,而女鬼扔出去的眼球转移了女护士的注意力,她接到女鬼的眼球后就心满意足地将那枚眼球放到自己的眼眶嘴巴里,然后笑嘻嘻地退回了血红色走廊。   活下来了。   顾绒虚弱地躺在沈秋戟怀里,流着眼泪说:“我要死了。”   说完他还抬手摸摸自己的脖颈,想要再次确认一下这回他的脑袋是不是还稳稳地待在自己身上。   “你还活着。”沈秋戟垂眸望向顾绒,问他道,“二绒你为什么答应那个女鬼的要求啊?你知不知道答应了她就要帮她,要是你找不到你是会死的。”   提起这件事顾绒就来气,明明拒绝女鬼的人是沈秋戟,可是每一次死的人都是他啊,他有拒绝的权利吗?   所以顾绒幽幽地瞪了沈秋戟一眼,然后脑袋一转“哼”了一声。   唷,顾绒还哼自己?   沈秋戟不怕女鬼,他只是好笑地提醒自己怀里的青年说:“绒啊,我还抱着你的。”   顾绒为了活下去已经不择手段了,被威胁了就赶紧抚上着胸口,一副西子捧心的孱弱模样,蹙着眉软声说:“啊,我好柔弱啊……”   摘掉眼球的血泪女鬼现在已经不哭了,但是她的带着血泪痕迹的脸庞依旧叫胆小的顾绒不敢直视,更何况她没了一只眼球,血泪淋淋的鬼脸比刚才更吓人了。她见顾绒和沈秋戟站在原地不动,就阴恻恻地催促顾绒:“快陪我去找我的孩子啊。”   顾绒心道:我危。   但为今之计他们也只能先跟着血泪女鬼找她口中所谓的孩子,沈秋戟依旧没有抛弃顾绒,抱着他跟在女鬼身后,漫无目的地在医院走廊里走着。   沈秋戟体力出奇的好,抱着顾绒跑了那么久也不见他喊累,反而是顾绒有些过意不去,拉了拉沈秋戟的衣服让他放下自己,说:“沈秋戟,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吧。”   沈秋戟拒绝道:“你屁股还伤着呢,我不累。”   顾绒是真没想到沈秋戟和他平时吵归吵,但是在这样的时候竟然肯一直这样保护着他在如此诡异恐怖的地方活下去,明明他们也才是认识了一个多月的大学新室友。   从小他性子就比较孤僻,经常独来独往,再加上家里有兄弟,他又有洁癖,回家和哥哥弟弟玩也不觉得孤独,所以顾绒几乎是没什么朋友的,也没有交朋友的欲望。幼儿园和小学时是顾绒不喜欢那些因为年纪还小,经常搞得脏兮兮的小孩玩耍;到了初中高中后,青春期的男生是最好动的,大家都喜欢在篮球场打篮球或是搞其他的运动,顾绒依旧不喜欢那些运动,所以和同学们的关系照样是淡淡的。   本来进了大学后,他应该也会和室友保持一个亲近却不亲密的距离,等到毕业后渐渐淡去联系,然而这一切,在他改了个名字后就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顾绒自小养尊处优,他身上可能会有一些娇气挑剔的小毛病,但是他人并不坏,顾家家教很好,顾绒或许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是他做人的品格绝对没有问题。   他相信人性本善,却不相信每个人会在绝望危险之际放弃自己的生命,选择保全他人。   沈秋戟虽然没有选择不顾自己而全然保护他,但是他没有放弃过他,这就够了。   顾绒承认现在的自己很感动,哪怕几分钟前他因为沈秋戟和女鬼对喷而波及自己掉了两次头,他也忍不住对沈秋戟说了:“沈秋戟,你真是一个好人……”   男人低低地笑了两声,顾绒贴着他的胸膛,自然能够感受男人笑时胸腔的震动,他听到男人徐沉微哑的声音对他说:“你才知道我好啊?”   “……可是你出汗了,所以你把我放下来吧。”   听到顾绒夸奖自己感动还不到一秒的沈秋戟:“……”   作者有话要说:   顾绒(日常绝望):谁动了我的脑袋?   女鬼:是我。   沈:不是我。   顾绒:就他妈的是你!   沈:?   女鬼:? 第15章   沈秋戟停下脚步低头瞪着顾绒,怀中的青年很轻,这点体重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挑战,然而他运动后就是会很容易出汗,所以他才洗澡洗得勤快。   此刻青年依旧用无辜的眼神望着他,漂亮的菱唇轻轻抿起,鼻尖轻动着嗅了两下后青年就蹙起了双眉,虽说软绵绵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嫌弃的语气,可青年的的确确就是在嫌弃他的身上的汗。   其实沈秋戟身上并不臭,即使出了汗,他的汗也没什么味道,顾绒靠在他胸膛能闻到的仍是衣服上残留的清爽柠檬味,只不过顾绒就是不喜欢汗水,他看到汗就会下意识地想要远离。   而说完那些话后顾绒看到沈秋戟瞪自己,顿时想到了自己小命现在还要靠沈秋戟保护,立马就弱弱地挽救:“不过你用的力士沐浴露很香诶,尤其是那个樱花味的,我也喜欢。”   沈秋戟:“呵呵。”   顾绒闭嘴,静如鹌鹑。   他被沈秋戟抱在怀中,男人身上的温暖从相贴的地方源源不断地传来,驱散了这条幽绿色鬼廊的阴冷,哪怕他刚刚又死了两次,哪怕现在前面还有个女鬼在引路,带着他们往不知道终点的鬼域继续走去,顾绒却也不觉得有多害怕。   因为他身边还有人一直陪伴着他,就像之前还没到医院时,男人将他背在厚实的脊背上,带着他去医院寻找希望微薄的生路。   沈秋戟几乎是拖着顾绒走了整整一夜——又是抱又是扶又是抗,甚至又背了一段路。   因为他们不能停下脚步,一旦停下,血泪女鬼就会那没了眼球的眼睛盯着他们,那里头血肉模糊,眼眶又是空洞洞的,沈秋戟和顾绒被她盯了一次后就再也没停下过脚步了,毕竟他们也不想知道如果一直不动的后果是什么。   当然,他们也不确定是否就只走了一夜,毕竟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市医院里,血泪女鬼带着他们两人行走的绿色灵廊又长又暗,阴气森寒,看不到终点。不论他们走多久,只要一回头永远都能看见那扇楼梯间的大门就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后方,仿佛他们从未走动过,始终在原地踏步而已。   这种情况是最叫人绝望,也是最容易把人逼疯的,因为没有尽头。   但是顾绒还没疯,他早就被困在一个会死亡却能无限复活的循环里了,这些日子的重复死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磨练了顾绒的心智,对于他来说,只要不死,或许一切都还是有希望的。   他现在怕的是沈秋戟疯了,毕竟在沈秋戟那边他应该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灵异事件。   说到底沈秋戟会被牵扯进来还是因为自己,顾绒甚至都做好了最差的打算——如果沈秋戟疯了,他就自杀,让时间重置,然后想办法帮沈秋戟逃走。   然而出乎顾绒意料的是,沈秋戟的心态比他还好,这个男人居然还有心情和他讲悄悄话,说的还不是什么好话:“绒崽,我觉得吧,我们都走这么久了还没找到她的崽,她的崽肯定已经凉了。”   顾绒:“……”   “你说话小心一点,别被她听见了。”顾绒真怕沈秋戟的话刺激到血泪女鬼,赶紧压低声音提醒他,“不然她生气了可能会把我们都宰了。”   沈秋戟闻言却抬了抬眉梢,语气不屑道:“有我在,她还能把你怎么样?”   顾绒也不知道沈秋戟哪来的自信,居然还有脸如此大言不惭,他正想说两句话叫沈秋戟清醒一点,要对自己几斤几两有个正确的认知时,余光忽然瞥见血泪女鬼停下了行走一夜的脚步。   难道沈秋戟的话真被她听见了,这是要开始宰人了?   顾绒吓地抽了口气,赶紧抱紧沈秋戟的脖颈,把自己的脑袋搁到他肩上搭着,尽量让自己在血泪女鬼面前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不过由于靠得这样近,即使他和沈秋戟并没有皮肤上的直接接触,可顾绒依旧能够感受到自男人身上传来的暖融融的温度。   沈秋戟……真的好温暖。   顾绒的身体已经被吓凉了,倒不是说他死了,而是普通人在这样的情景下身体很难保持正常的体温,明显沈秋戟是个例外。顾绒还在愣神之际,沈秋戟就侧头瞥了眼右手侧的走廊窗户,他那一贯低沉,又带着些漫不经心意味的嗓音自顾绒头顶传来:“天亮了。”   “什么?”   顾绒疑惑的话音才落,整条诡绿的灵异走廊就像是被阳光照亮了一般,彻底褪去阴森,变成雪白的墙壁,顾绒眨眨眼睛,这才发现他和沈秋戟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他的病房,而血泪女鬼也消失了。   可回去是回去了,但两人依旧保持了一个抱人一个被抱的动作。   下一瞬,随着门把被扭动的“咔嗒”声响起,早班护士就推着医疗小推车进来查房了,她大概是经历过不少大风浪的人,一抬头看见顾绒和沈秋戟这难以言述的姿势后仅怔了半秒,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就继续往里走:“这是要抱他上厕所吧?快点去,医生们马上就来了,你们小心别扯到伤口,上完也不用拉裤子,回来床上撅好屁股准备换药就行了。”   顾绒:“……”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   等等,护士刚刚说什么?医生们?   几分钟后,顾绒神情呆滞地趴在床上,身后待着他的主治医生和主治医师带的两个学习医生徒弟,旁边还有女护士站着,沈秋戟更是在窗边饶有兴致地看他撅屁股换药。   病房里那么多人,都是来看他的!屁!股!   顾绒甚至连羞耻心都生不出了,一夜的撞鬼经历居然是这样收场,让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所以换完药后顾绒还瘫在床上,沈秋戟见他大半晌没动静,就走到床沿伸手在顾绒眼前晃了晃:“绒绒怎么啦?撞鬼撞傻了?”   “你也知道我们两个昨晚撞鬼了呀?”顾绒听到他提起“撞鬼”两个字才有种回落现实的真实感,毕竟沈秋戟太镇定了,他从头至尾都没有流露出过半点恐惧害怕的神色,现在还能好整以暇地和人开玩笑,让顾绒有种昨晚的经历只是他一个人做的梦的错觉。   顾绒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呢?”   “鬼有什么好怕的?”沈秋戟反问道,他侧头垂眸睨向顾绒,眼底满是调侃笑意,“别告诉我你怕鬼。”   顾绒哽住。   他很想硬气地说自己不怕,可顾绒又觉得自己这话完全没有说服力,真说出口简直就是打肿脸充胖子的现场——更加丢人现眼。   他不好意思去看沈秋戟的眼睛,于是顾绒挪开目光看向窗户,低垂着脑袋小声辩解:“ 我、我也只有一点点怕。”   “顾绒。”   然而笑过之后,沈秋戟原本扬起的唇角便渐渐抿平了,他眉宇间带着些难以察觉的严肃,说话的语气也郑重了不少,从他连名带姓认真地喊顾绒就能听出:“你之前问我是不是能看见鬼,我说不是,那句话是真的,我没骗你。”   “我的确是看不见鬼,除非——”   “那个人快要死了,我才能看到徘徊在他身边那些死去的亡魂。”   听到沈秋戟这么说,顾绒骤然抬头,双目瞠大望向沈秋戟——男人双手插在衣兜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个角度没有光线能够落入沈秋戟的眼中,所以他的眼珠看上去极黑,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渊,透出与顾绒昨晚在他肩颈处感受到的温热完全相反的寒意,叫顾绒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伸手握住挂在脖颈上的护身符,想从中寻求庇佑。   他觉得冷不是因为沈秋戟的眼睛,而是因为男人所说的话。   顾绒毫不怀疑沈秋戟在骗他,他知道且笃定沈秋戟说的是实话,不管是先前沈秋戟背着他去医院的路上,告诉他不要回头,还是昨晚刚开始撞鬼,沈秋戟按住他的脑袋叫他不要转身,沈秋戟每次提醒他时,他都的确是快死了。   昨晚如果没有护身符……又或者没有沈秋戟陪着他,他肯定早在病房碰到那个太平间老头时就死了。   今天护士查完房临走前顾绒也问过她,问她能不能帮忙查下监控,看看他和沈秋戟昨晚有没有去过什么地方,然而护士后面看完监控后给他的回答却是——监控没有拍到他或是沈秋戟离开病房的画面。   病房里没有监控,这就等于除了他和沈秋戟,没人知道他们昨晚到底去了哪里。   而沈秋戟垂眸看着顾绒脸上惶然不安的神色,又想到顾绒的特殊之处,就干脆直接坐到了他床边上,继续说:“正常人是看不到鬼的,你也没有阴阳眼。”   “如果你能看到鬼,那只有三种可能。”   “一,你撞邪了,被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缠住了;二,你运势低,很倒霉,身上阳气弱,所以诸邪皆可轻易近身,在你面前显形;三,你快要死了。”   “顾绒——”沈秋戟伸出三根手指,忽地靠近顾绒,高挺的鼻尖几乎要碰上顾绒的,“你说,你是哪一种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沈:绒崽,你觉得你能见鬼是因为哪一种原因?   绒: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当然全部都是。   沈:? 第16章   顾绒喉结上下滚了滚,绯润的唇瓣轻轻张合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并随着恐惧颜色逐渐变得更淡,几乎要淡得要和他的脸色一样惨白。   因为顾绒觉得,他三种都是。   结果没等顾绒说话,沈秋戟又笑了起来,挑高眉梢痞气道:“我绒啊,你看你脸都吓白了,你还说你只有一点点怕。”   “沈、秋、戟——”   恐怖的气氛被沈秋戟陡然打散,顾绒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喊着他的名字,他现在脸不白了,带了点血色——被沈秋戟气红的。   “睡觉了睡觉了。”   沈秋戟怕顾绒气狠了要和他打架,赶紧蹿离床边跑到沙发那里要躺下:“抱着你通宵一晚上真是困死了,我和你说你昨晚答应了那个少妇女鬼要帮她找崽,昨晚没找到她今晚肯定还会来找你的,趁现在是白天赶紧先睡一下,晚上还有得熬呢。”   这下子顾绒不止脸红了,他眼眶也红了。   一听到晚上还要被女鬼折磨,顾绒满怀委屈又涌上心头,眼眶酸涩得几乎要压不住泪意。   顾绒刚躺下就看到顾绒被自己一句话给吓得要哭,一副惨兮兮又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刚要准备道歉就见青年抹着泪花喊住他:“等一下——”   “怎么了?”沈秋戟拉着被子坐起身。   顾绒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像是很不情愿地往旁边挪了挪,但是声音却软下来了,开始哄骗沈秋戟给他当工具人,还佯装善解人意说:“沈秋戟,沙发那里睡着多不舒服呀,我们两个一起挤一挤吧。”   “我觉得挺舒服的。”沈秋戟婉拒,他也很贴心地说,“而且我睡姿不太好,你刚做完手术,我怕压到你伤口。”   顾绒继续声音软绵绵地哄他,雪白漂亮的小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沈秋戟还是摇头:“我们两个男的,还有医生随时可能过来查房,这不太好吧?”   顾绒可容不得沈秋戟拒绝,毕竟昨晚血泪女鬼明显想杀沈秋戟最后却杀了自己,那时沈秋戟的护身符还在他身上呢,如果护身符有用他头就应该不会掉了,而且时间存档似乎也和沈秋戟有着脱不开的关系,由此可见特殊的还是沈秋戟,只有和沈秋戟待在一起他才能活下去。顾绒现在就靠着沈秋戟辟邪保命呢,哪能放过他这棵救命稻草?   为了苟命,顾绒一时恶从胆边生,他见沈秋戟软的不吃就来硬的,迅速变脸,横眉嗔道:“叫你过来你就过来,两个男的睡一起怎么了?医生查房怎么了?我都给他们看过屁股了还在乎被他们发现我和男人睡觉?你又不是女的,你有的我都有忸怩个什么劲!”   “现在!过来!和老子睡觉!”   沈秋戟:“……”   小东西还有两幅面孔?   沈秋戟最终还是被顾绒逮上了床陪·睡。   而把沈秋戟抓上床后,顾绒也后知后觉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凶过头了,可是正常人经历了那么多次死亡和灵异事件恐怕早就疯了,他现在还能保持头脑清醒寻找活命的希望实属不易。   想到这里顾绒都不由佩服自己强大的心理素质。   顾绒也给自己洗脑:大丈夫能屈能伸,他为了活命连娘炮名字都认了,现在抓男人陪睡的行径变态点也是没法子的事。唉,无毒不丈夫,要成就大事业必须手段毒辣,先活下来再说吧。   于是两个人便一起挤在病床上补觉。   但这样的行为被发现是会被护士阻止的,期间护士来查房时看到他们躺在一块果然把沈秋戟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说他再急色也不能这样对待病人啊。   沈秋戟有口难言,想要解释这是顾绒强迫他的,却又觉得这些话护士可能不会信,说出来可能只会得到一双白眼,就只好灰溜溜地滚下床。   谁知等护士走了顾绒又乖巧无辜地笑着,将“魔爪”伸向他,看样子还想继续抓他陪·床。   “顾绒你想都别想!”沈秋戟一纵三尺远,跳到沙发前,“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再上你的床了。”   “不上就不上……”顾绒被拆穿了小心思只能悻悻地缩回手,小声嘀咕着。   两人补觉补得也差不多了,顾绒闲不住,说趁现在天色还好想去外面转转——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答应了那个血泪女鬼,要给她找失踪的孩子。   毕竟按照沈秋戟说的话来看,那个女鬼今晚还要来找他,虽然顾绒不觉得自己能够把她的孩子找到,但是也不能坐以待毙,昨晚那个女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把他和沈秋戟从女护士手里救出来了的,所以她可能会讲道理,顾绒就算找不着她的孩子也得出去转转,表示自己“找”过了,这样如果晚上女鬼真的来了,他也好有个交代。   于是顾绒干脆也不要沈秋戟上床陪自己继续睡觉了,而是“诚邀”他出门和自己一同去病房外头的花园散步。   市医院还是挺大的,住院部的环境也不错,外面有很大一个花园,是给住院的病人出来散心用的,顾绒和沈秋戟出去后也发现花园里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很多出来晒太阳的病人,甚至有些腿脚不便的病人都坐着轮椅出来了,让顾绒不得不感慨向往阳光真是人类的天性——尤其是他这种撞过鬼的。   以前的顾绒不怎么喜欢晒太阳,现在阳光却能给他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他伸出手拥抱这来之不易的阳光,闭目感受了会后扭头对身后的沈秋戟软声说:“沈秋戟,那边好像阳光更好些,可以麻烦你推我过去吗?谢谢啦。”   沈秋戟感觉顾绒这个人真是个人才,平时凶起来脾气可大了,但是求人时又总能豁开脸皮比他还不要脸,可以前顾绒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啊,怎么病了一场后性子都变得和名字一样软乎了?   不过等想起顾绒早上逼迫自己上床陪·睡的事,沈秋戟又悟了——啊,只是这人有两幅面孔,善变罢了。   沈秋戟顺着顾绒的话把他推到阳光更好的地方去了。   路上,两个穿着病服看面容大概有七十岁了的老大爷哼哧哼哧跑着步,很快就把沈秋戟和顾绒超过了。   而望着两位病中仍然不忘跑步锻炼的大爷,沈秋戟咂摸一下好像也发现了不对。   顾绒虽说做了手术,可是手术口在屁股蛋上,走路还是能走路的,昨晚是他贴心,怕顾绒走得慢被女鬼生吃了才抱着背着他走。现在是大白天呢,没有女鬼,他和顾绒出来散心那青年还是可以自己慢慢走路的啊,怎么就整了把轮椅让他帮忙推呢?   沈秋戟觉着顾绒这样下去不行,这么懒惰,如果再见了鬼顾绒肯定又是腿软走不动路,到时候还不是要他背?   于是沈秋戟决定去明示一下顾绒,幽幽道:“你说人和人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有人七十多岁都住院了还不忘天天锻炼身体,我更是把锻炼当成老婆一日不缺,而有的人呢?走路要人背,逃命要人抱,散步还坐轮椅上要让人推着走,才二十岁不到,腿没毛病却恨不得配把轮椅。”   顾绒没仔细听沈秋戟前头说什么,只听到中间那句“轮椅上要让人推着走”,就心不在焉地回了句:“是啊,电动的更好。”   这普通轮椅还要人推,如果真有电动轮椅,不说能造福广大行动不便的病人,如果他撞见鬼了说不定还能开着轮椅光速跑路,岂不美哉?   沈秋戟:“……”   罢了,顾绒已经没救了。   两人到了一个阳光最明媚的地方晒太阳,顾绒在挑了声树枝在地上比比画画着,而沈秋戟则借走了他的手机在旁边捣鼓,顾绒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沈秋戟在搜索“绝对有效的驱鬼办法”。   顾绒大致扫了扫页面上所说的,比如什么念“阿弥陀佛”“戴个开光菩萨玉坠或者护身符”,实在不行就找人驱邪等等诸多法子,顺口问沈秋戟道:“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啊,沈秋戟,这些方法有用吗?”   “有用。”沈秋戟头也不抬地说,“但对你不一定有用。”   “哦。”   顾绒听沈秋戟说那些驱邪方法对自己没用,垂着眼睫应了一声,声音低低的,但也没什么失落的情绪在里头。   这倒让沈秋戟忍不住掀眸看他:“你不问下为什么吗?”   需要问吗?他那是普通的撞鬼吗?顾绒心道:撞鬼只不过是他重复死亡又重生的无限循环绝境里的其中一环绝望而已。别人撞鬼害怕是怕死,他撞鬼害怕就是纯粹的怕鬼,根本就不怕死,如果死亡能够结束灵异事件,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死亡,但如果像昨晚那样,他的头掉了再次重生回到的还是头掉之前的一瞬……   想到这里,顾绒打了个哆嗦,和沈秋戟实话实说,却也没说完全:“因为我自己也觉得我撞的邪不一般。”   “英雄所见略同。”沈秋戟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低头继续在手机上查着东西。   顾绒这邪撞得实在特殊。   昨晚撞鬼时,要不是顾绒捂住了他的嘴巴,他其实是想和那个女鬼呛几句的——都成鬼了还不老实,还敢这么凶?   要知道成鬼后犯的错也会被地府记载,如果罪孽太重,是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   沈秋戟觉着,顾绒带着他亲手绘制的护身符绝不可能出事,但现在回想起,沈秋戟又觉得还好自己没和那女鬼对喷,毕竟顾绒现在都还只当自己就是倒霉些撞邪碰上了鬼,可在沈秋戟看来,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否则顾绒在戴着他亲手绘制的平安符情况下,就不可能再撞邪。   沈秋戟活了二十年,也就他命格特殊,不惧邪魅,诸邪不侵,从来都只能见到将死之人身边的亡魂,见到也就算了,像昨晚那样直接跟着顾绒一同进了邪地鬼域的情形却是头一回。   而他见了顾绒身边的亡魂,顾绒却没死,现在却都还好好地活着,这就是最大的不合理。   顾绒撞的这邪,邪上加邪,连带着他都跟着见了鬼,如果女鬼暴怒,顾绒很可能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绒:我死了,死了两次。   沈:真的吗?我不信。 第17章   顾绒不知道沈秋戟在想些什么,他盯着沈秋戟看了一会,就凑到男人跟前问他:“沈秋戟,我觉得你很懂这些事啊。”   沈秋戟倒也没隐瞒,说:“我师……我七叔会点这方面的事,有时也会有人请他去帮忙解决这方面的事,我从小跟他一起生活,所以也懂一些。”   “那我可以请他帮忙解决我撞邪这件事吗?”顾绒一听沈秋戟身边还有这么号大人物,眸子顿时就亮了,“我也可以付钱的!”   结果沈秋戟却摇头道:“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但是他没接,他住的地方很偏远,我平时也很难联系得上他。”说完他还侧头睨着顾绒说,“再说杀鸡焉用宰牛刀?有我你还不够吗?”   顾绒叹气:“摩多摩多。”   沈秋戟:“?”   还搁这跟他讲日语了?   “算了算了,你快查吧,我就等着你救命了。”顾绒可能也觉得自己小命堪忧之际,最好还是多哄哄沈秋戟,就给他说好听话,“沈秋戟,你渴了吗?我请你喝杯奶茶吧。”   偏偏沈秋戟还就吃顾绒这一套,一听顾绒示软就挑了挑眉梢:“嗯,是有点渴了。”   “那等你查完东西后我们再去趟医院南门吧。”顾绒指着南门口说,“我知道市医院这里有家自营品牌的奶茶店,虽然不是加盟的大品牌,但她家的焦糖奶球特别好喝。”   “好啊,来一杯试试。”   “不过就是得麻烦你推我过去。”   “……”   拿到顾绒请他喝的焦糖奶球后,沈秋戟阴着一张脸,这奶茶好喝是好喝,但是沈秋戟觉得自己根本没占到啥便宜,顾绒嘴巴说是请他喝奶茶说得那么甜,但指不准是自己想喝,又不想走路,才使唤他推轮椅陪他去买的!   不过沈秋戟心里这些话如果让顾绒听见了,他肯定会指出沈秋戟话里的错误:他何止是自己想喝奶茶又不想走路,他还怕自己一个人去又没了小命,是在拉沈秋戟给他当保镖呢。   两人一起待在花园小喷泉池附近吨吨吨喝奶茶。   “这奶茶味道还真不错,你是怎么找到这家店的?”沈秋戟和顾绒闲聊,觉得两人之间的位置隔得有些远,就往顾绒的方向走了几步。   这种自营的小奶茶店一般都不如加盟的品牌奶茶店出名,就算好喝也不会有多少人知道,据沈秋戟所知,顾绒也不是那种重口腹之欲的人,不会钻巷寻路找这种不出名的美食店铺。他们宿舍喜欢美食的就梁少,整个覃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美食店,而这家奶茶店连梁少都没听说过,顾绒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之前不是去警局改名了吗?”   察觉到青年话语忽然顿住了,沈秋戟就低头去看他。   这个角度顾绒在他面前就真跟个小崽崽一样矮,顾绒干什么他都能看得见,于是他就瞧见青年说完那句话就蹙起眉,把吸管从奶茶里抽了出来,再用奶茶袋子里纸巾仔仔细细擦干净,没有留下半点水迹后,拿吸管戳了戳他的腰:“沈秋戟,麻烦让让,你挡到我晒太阳了。”   “嚓——”   沈秋戟手里的奶茶杯被他捏变形了。   不和病人计较。   沈秋戟深深吸气,劝自己心胸开阔些。   结果他又看到顾绒拿出袋子里的勺子,把戳过他的吸管和用过的纸巾当垃圾一起塞到袋子里,再把奶茶的封口撕开,用勺子挖着里头的奶球吃,最后才悠悠接着说:“我从警局出来后,打的车在路上爆胎了,当时车恰好就停在市医院门口,我有点口渴,等公交车的时候看到南门这边有家奶茶店就顺便买了一杯,没想到还挺好喝。”   嘴里的奶茶忽然就不甜了。   沈秋戟又沉下脸,冷冷道:“我觉得不好喝。”   青年闻言倒是仰起头瞧他了,嗤道:“你可真挑剔。”   沈秋戟:“……”   别和病人计较。   沈秋戟又在心里对自己说。   不过顾绒哭起来的时候会比现在顺眼很多,什么时候再把他吓哭玩玩吧。   沈秋戟微笑,忽然觉得手里的奶茶味道又变好了,善变的就跟顾绒的面孔一样。   他们晒太阳待的这块花园小喷泉是整个市医院阳光最好的地方,所以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都是来小喷泉附近晒太阳的。   其中有个大爷也是坐轮椅的,腿上搭着厚厚的石膏,一看就是骨折了在恢复,他晒了会太阳后大概觉得一个人孤单,就和顾绒沈秋戟他们打招呼:“同志啊,你们也是来晒太阳的吗?”   顾绒现在对大爷都已经有点PTSD了,听到这位轮椅大爷喊自己一时半会都不敢吱声,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人很多,现在又是大白天的,确认沈秋戟也在自己身边后他才对着大爷笑了笑,说:“是啊大爷,这块地阳光好。”   “是的,医生也说适当晒晒太阳对身体好。”大爷对顾绒的话颇为赞许,附和完他下一句话却把顾绒和沈秋戟都搞懵了,“对了,同志,旁边这位是你的妻子吗?”   沈秋戟:“?”   顾绒:“?”   顾绒仰头和沈秋戟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彼此的眼睛中读出了名为“困惑”的情绪——市医院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像这里的人上到医生下到病人思维好像都有点过于开放了?前有肛肠科病友问男朋友,现在是轮椅大爷问妻子。   沈秋戟看了看自己可以一巴掌把顾绒那张脸扣住的手掌,觉得就算他被旁人误认为和顾绒是一对的,那也该是老公丈夫才对,妻子是怎么回事?   没等顾绒和沈秋戟回过神来,轮椅大爷又笑呵呵地继续说:“她好白啊,这是你们两个的小孩吗?挺可爱的。”   说完,大爷就对着顾绒身边空荡荡的地方……做了个鬼脸。   就如同他话中所说的那样,在逗一个很可爱的小孩的发笑,而那一刹,顾绒也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他似乎真的听到一串如铃铛清脆,年龄很小的孩子发出的笑声。   顾绒的脸“唰”的就白了。   他从轮椅上飞速站起,抓着沈秋戟的手瘸瘸拐拐地就要往旁边走。   这动作把同坐在轮椅上的大爷看得是一愣一愣的:“欸?这是怎么了?”   顾绒现下也管不了什么礼貌不礼貌的事了,轮椅大爷的话叫他如置寒冬,浑身冰冷,哪敢还停留在原地?   沈秋戟也一句话都没说,回头拿了顾绒的轮椅扶着他重新坐好,就推着轮椅带顾绒往和轮椅大爷所在地方相反的方向走。   轮椅大爷本想喊住他们,可随即他也瞪大眼睛不敢再说话了,因为他看到青年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居然以一种人类不可能做到的扭曲姿势,缠到了青年的背上。   然而离开的顾绒对这一切却一无所知。   直到他们快进入住院大楼时,顾绒才赶紧按住轮椅,对沈秋戟说:“别走了,那边没有阳光了……”   他望着自己已经进入阴影的足尖,瞳孔骤然缩紧,像是触碰到一滩血水般猛地缩回。   喘了几口气后,顾绒才稳住狂乱的心跳,他仰起头,逆着刺目的阳光望向沈秋戟,身体在轻轻打着颤:“沈秋戟,你、你……能看到我身边有个女人吗?或者说,小孩?”   沈秋戟垂眸看着轮椅面无血色的青年,眉头皱了皱,如实道:“我看不到。”   结果他没想到话音才落,顾绒纤长的眼睫眨了眨,两行清泪就直接簌簌地落下来了,又可怜又无助地哽咽着:“那刚刚那个大爷怎么说,说我旁边站着个抱小孩的女人啊?”   哪怕刚刚沈秋戟就在想法子要把顾绒吓哭,可真见了顾绒哭沈秋戟又头疼——还容易鬼迷心窍,觉得那个整天和自己对喷,特别娇气讨厌,还有洁癖的男室友可怜巴巴。   否则他也不会当初看到顾绒在宿舍哭就一时心软送他来医院,甚至还陪着他一起住院,给他当看护。   沈秋戟在口袋里摸半天也没摸到纸,就手忙脚乱地用手去给顾绒擦脸,还安慰他:“好了好了,别哭,你想想这世界人那么多,撞鬼的肯定也不止你一个。”   然而大概是他经常锻炼的缘故,沈秋戟的手很粗糙,眼泪是帮顾绒擦干净了,但他也在青年面颊上揉出了红痕。   不过顾绒现在只忙着害怕了,根本没工夫找他算账,就只是红着眼睛,眼眶里水光打转,眼泪欲落不落:“可是他们都不像我,我天天能见鬼。”   沈秋戟望着顾绒眼底的泪花,莫名地就是不想青年在哭,他也没谈过恋爱,更不了解要怎么去安慰人才好,想了想就说:“那你也算是运气好的了,昨晚上又是白丝女护士又是少妇女鬼,今天还有抱崽人妻,别人撞鬼还没这种福气呢,羡慕也羡慕不来。”   顾绒:“……”   神他妈少妇女鬼抱崽人妻和白丝女护士。   顾绒如沈秋戟所愿不哭了,但是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种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我昨晚已经跟着你一块享福了吗?”沈秋戟被他骂了也不生气,反而还笑着和他扯皮,“但我福气还是没你好,刚刚大爷说的抱崽人妻我就没见着。”   “沈秋戟,我发现跟人沾边的事你是一点都不干。”   顾绒抹了抹眼睛,声音还带着点哭腔,但是骂人已经有先前在宿舍没撞鬼时肥着胆子和沈秋戟对喷的那味了。   “二绒,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沈秋戟拍拍顾绒的肩,“你不是答应了那个少妇女鬼要帮她找崽吗?”   “对,没找到。”顾绒心灰意冷,“天一黑,我可能就要凉了。”   “刚刚大爷不是说你身边有个抱崽的女人吗?”沈秋戟弯下身体,双臂搭在轮椅的靠背上,低头在顾绒耳边悄声说,“你今晚告诉那个少妇女鬼,说你找到了她的崽,但是她的崽被别的女人抱走了,你抢不回来。”   沈秋戟的声音又低又沉,说话间温热的吐息就落在他耳侧,顾绒敏感地往旁边躲了下,怀疑道:“这能行吗?万一刚刚大爷说的我身边的抱崽女鬼就是昨晚那个呢?”   沈秋戟勾起唇角,轻声道:“是不是同一个,今晚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绒绒说的摩多摩多是日语里“もっともっと”的音译。意思是再来点儿、再多点儿【狗头】。   所以,今日问题——   请问大爷在和几个人打招呼?( )   A.两个人   B.三个人   C.四个人   D.摩多摩多 第18章   顾绒半信半疑,但他也只能选择听沈秋戟的话。   他们白天睡了觉,因此入夜后也没有多困——就算是真的困了,顾绒也不可能睡觉,两人就一起窝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顾绒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哪怕是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也双脚并拢,两只手乖乖搭在膝盖上的姿势,即便穿着一身病号服,姿态却依旧是稳重优雅的,而沈秋戟呢?他没个规矩,两只手往后大开,扒拉着沙发背,腿也是大张着的,姿势怎么豪放不羁怎么来。   顾绒看不惯他这坐姿,悄悄瞪了他一眼,却因为现在是晚上不敢吱声,还点了两杯咖啡外卖用来给他们提神。   等外卖员把咖啡送进病房后,顾绒就用手背把另外一杯咖啡推到沈秋戟那边去,像是看他一眼都嫌,只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   不过说是一起看电视,但实际上只有顾绒在看电视,而沈秋戟在看顾绒——看他喝咖啡。   沈秋戟也很嫌弃顾绒,在他眼里,自己这个室友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总是娇气又矜贵,还有让人难以理解的洁癖。   就比如说他喝咖啡吧,明明是才从外卖袋里拿出来的干净杯子,他却先要用纸巾沾了热水擦一遍盖子,再用干纸巾擦干水迹,最后才会打开盖子小小地抿一口。   这他妈能喝出个啥味道?   还有坐沙发上也要坐的这么规矩,不累吗?   沈秋戟拧着眉把吸管插上,痛痛快快地咕了一大口,然后问顾绒:“你为什么不用吸管?”   青年用漂亮的杏眼睨了他一眼:“用吸管喝的咖啡,是没有灵魂的。”   “……”   “得,我没灵魂。”   沈秋戟往后一靠,顺便把一条腿翘到茶几上,然后满意地看到青年敢怒不敢言地把目光转到他身上,沈秋戟勾唇笑起,开始正儿八经地看电视。   午夜时间的电视剧都是些爱情肥皂剧,用来打发时间还算可以,播放一集后顾绒不想看广告,就想换去别的频道看看。   然而他按了遥控器后,电视却莫名跳到了一个“404”的频道。   这个频道的画面颜色很奇怪,是青绿色的,好像老旧的监控录像,顾绒觉得电视里播放的画面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看,画面里的地方居然是一间三人床的病房。   这间病房收拾的很干净,像是无人入住,床上也似乎没有人,只能看到在床上铺得平整的白被,唯有靠窗的那张病床床尾处放着张陪床椅,显得有些特殊。   因为画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时间在这里仿佛是静止的,所以一眼望过去,你甚至不能分辨这是一段视频还是一张照片。   不过顾绒胆子小,而且404这个数字代表的意思有些不太好,所以顾绒回过神来后立马又按了切换频道的键,不敢多在这个频道停留。   可不管他怎么调台,电视里播放的永远都是404这个频道。   “别调了二绒,你连人带床失踪的那个晚上,我和保安去监控室找你,看到的监控视频和现在放的这个色调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但那个老保安告诉我,他们这的监控视频是彩色的。”坐在顾绒旁边的沈秋戟翘着腿淡定地喝了口咖啡,“看来我们又撞鬼了。”   “闭嘴。”   顾绒现在听不得“鬼”字,所以立马抬手拍了下沈秋戟的胳膊。   沈秋戟摸摸自己的被打的地方,同样敢怒不敢言:“绒绒你好凶。”   顾绒眼眶微红,偏又恶声恶气地骂他:“谁让你吓唬我的?”   “好好好,那我不说了。”沈秋戟见他又被吓到了,就伸开双臂,妄图在称呼上占顾绒便宜,“绒崽过来,爸爸抱抱,保护绒崽。”   沈秋戟本意只是开个玩笑,谁料他说完后顾绒真的一猛子扎进了他怀里,四肢并用的紧紧缠着他,完全没了刚才冷漠优雅的模样,颤着声问他:“沈秋戟,你觉不觉得电视上放的那个病房,有点眼熟啊?”   “有点像你之前住的那个病房。”   沈秋戟被他扑个满怀还在发懵呢,听见顾绒这么问就望着电视机仔细观察了会,片刻给出了这么个回答。   这个答案,也是顾绒心里所想的。   电视上的这个空荡荡的三人间病房,太像之前他住的那间病房了,他刚刚没反应过来,现在却已经知道了——病房里所有的陪床椅,基本都是放在靠墙的地方,不会放在床尾。   这是因为为了保证在有突发情况下,医院能够及时抢救病人,将可移动的病床直接推入抢救室,所以病床的床尾一般不会允许放东西,平常护士看到床尾有物品都会叫人挪走。   但是他之前住的三人间病房,还有现在住的这间病房,在那个太平间老大爷出现时,陪床椅都是放在床尾的!   想到这里顾绒立马骇然地看向自己病床的床尾,发现陪床椅安安静静地待在电视机下方靠角落的地方,没在床尾后小小松了口气,目光重新看向电视,蹙着眉凝神细思——电视里头的病房除了陪床椅以外,还有些奇怪,可到底奇怪在哪呢?   等等?白茫茫的被子?   现在住院部病房里的被子哪还有纯白色的呀,大多都是些带着淡蓝或者淡绿条纹的被子,并且都是叠好放在床尾的,为什么这间病房的被子都是纯白色?   顾绒张了张唇,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见沈秋戟眯起眼睛,啧道:“哎哟,你瞧,有东西来了。”   沈秋戟说的是“东西”,而不是人,这个词用的就很玄妙。   在沈秋戟说完这句话的那一刹,顾绒就再次看到一个眼熟无比的老人出现在电视中,他正是屡次来病房“探望”顾绒,又曾经在太平间相遇的老大爷。   而太平间大爷进屋后就径直朝靠窗病床走去,最后坐在床尾的陪床椅上,没过多久就浑身颤抖起来。   这时电视机像是信号不好似的,忽然跳到了丢失信号的雪花界面,放了大概一分钟的噪音后,才重新转回“404”频道。   电视里,太平间大爷已经不见了,病房里放眼望去都是茫茫的一片白,就好像太平间大爷从未出现过。   可沈秋戟却又开口说:“二绒,你觉不觉得,靠窗的那张床……上面好像有个人?”   是的,顾绒也不用再去找太平间老大爷去哪了,他绝对还在病房里。   因为靠窗那张病床上原本平整的床面现在已经呈人形隆起,像是有个“人”躺在下面。   这一幕,让顾绒再次回想起了自己那场半夜出现在太平间的经历,他也终于记起电视中这样直接平铺盖在床上的白被子像什么了——像是躺在上面的病人死了,要用块白布盖住病人,等待着送去太平间。   这个念头出现在顾绒脑海中的瞬间,电视里靠窗那张床上的白被子,或者说白布就被掀开了一角,露出里床上病人的脑袋。   看面孔,又是那个太平间老大爷。   他脸上也还是那副下半张诡笑,上半张脸阴鸷的怪异表情,睁着眼睛直勾勾望向电视机外的人……   顾绒被太平间老大爷的目光吓得半死,努力维持着脸上面无表情地平静,握着遥控器的手却在发抖,他想把电视机关了,但遥控器就仿佛失灵了没有任何反应。   “二绒,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沈秋戟忽然出声,语气慢吞吞的。   “什么事?”   顾绒在他怀里抖抖索索,还在颤着手按遥控器试图关电视,听到沈秋戟开口就朝他望去。   男人被他紧紧拥住,却依旧姿态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看上去很不靠谱,随后他挑起眉梢,用最松散的语调说着在顾绒耳中最惊悚的事:“我今天没开过电视,电视是你开的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绒转过头,睁大双目愣愣道:“我也不看电视。”   他自从买了手机以后就再也没看过电视了,即便搬来了单人间病房,他也没主动开过电视机,一直都是沈秋戟在看的。   现在沈秋戟居然和他说,他今天没开过电视?   那他还看了那么久的电视?   不仅鬼要搞他,沈秋戟也在欺负他,顾绒吸了吸鼻子,忍着泪:“今晚电视不是你开的吗?”   但沈秋戟的话让他绝望:“我没开啊,我见你刚刚看电视剧看得蛮投入,还以为是你开的。不过我刚刚又看见,咱们病房的电视机好像没插插头,所以我才问你电视是不是你开的,哈哈。”   最后那声“哈哈”真是杀人诛心。   顾绒觉得自己心口疼。   他扭头朝电视机望去,然后看到了躺在地板上的插头,而电视机没插插头也能出画面,这种情况只在鬼片里才有。   更叫顾绒觉得恐怖的是,原本呆在电视机下方靠角落的陪床椅也不见了,它好像自己长腿跑到床尾去了。   这时沈秋戟凑过来,在他耳边悄悄告诉说:“绒崽,你看看你的床,上面好像也有个人躺着。”   顾绒:“……”   顾绒像扔烫手山芋似的直接把手里的遥控器给甩了,然后丝死命搂着沈秋戟的腰,不敢转头看床:“那个少妇女鬼呢?她来了吗?沈秋戟,我们出去吧,我想见她了。”   顾绒没想到自己还能有期待见鬼一天。   但如果现在要他在太平间大爷鬼和找崽的少妇女鬼之间选一个,他肯定选少妇女鬼,即便那个女鬼拧掉过他两次头。   见沈秋戟还坐在沙发上没反应,顾绒很熟练地换了个姿势,趴上沈秋戟的背然后催促他赶紧离开这间病房:“沈爸比快走,你刚刚说了要保护我的!”   沈秋戟:“……”   叫他嘴贱!   叫他想占顾绒便宜!   现在遭报应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绒:马儿好,马儿妙,我的马儿不吃草,嘻嘻。   沈:……草! 第19章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沈秋戟今晚算是见识到了。   可那毕竟是自己说过话,所以沈秋戟被顾绒催了也只能认命背着青年离开病房。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好像匹马,被顾绒骑在身上,如果顾绒手上有马鞭,青年可能会“驾驾”喊两声,再顺手抽他两鞭子。   沈秋戟拉长着脸,背好顾绒起身朝病房外走去。   而他们推门出去后,映入他们眼帘的依旧是那条有着猩红灯光的妇产科走廊。   那个穿着高跟鞋,满脸都是眼珠的白丝女护士就在这里,虽然现在还没有看到她的影子,但沈秋戟也不好带着在这里多坐停留。   “抓好我。”沈秋戟把顾绒往上颠了颠,背稳他后作出预备跑步的姿势,“爸爸直接带你跑去楼梯间。”   “驾……加油!”   顾绒这个小混蛋!   别以为改了口他就听不出顾绒一开始到底想说什么!   沈秋戟的脸色更难看了,还差点直接在门口跌个狗吃屎,但鉴于现在情况特殊,他只暂且将此仇按下不表。   从病房门口跑到楼梯间的路并不算远。   但在这样诡异的环境下,人的精神会高度紧张,当他们毫无阻碍地跑到楼梯间门口眼看就要踏出少妇女鬼所在安全地带时,顾绒的心反而跳的更快了。   他很慌,很恐惧,很怕进入那个楼梯间,所以顾绒忍不住回了下头。   刚才一路上都不见踪影的白丝女护士就在他们身后,不过她并没有过来,而是端着个托盘步伐轻盈地往他原来的病房——现在的手术室走去。   她的手上都是血,不过心情好像很好,“桀桀”地怪笑着,还哼了几声听不出调子的歌。   而手术室在女护士进去后,就隐约有女人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传来,空灵诡异的歌声伴随着女人的惨叫,回荡在血红色的走廊里,这一幕别提有多吓人。   不过这一次,顾绒听到这样凄厉的鬼哭狼嚎声却不觉得有多害怕,反而还叫住了沈秋戟:“沈秋戟,你等等……”   “怎么了?”   沈秋戟听他的话停下脚步。   “我觉得……”顾绒顿了顿话音,“那个找孩子的女鬼在手术室里面。”   此刻沈秋戟的手已经握住了楼梯口大门的扶手,他扭头和身后的顾绒对视一眼,而后开口:“你确定?”   他不确定。   但他就是莫名地觉得楼梯间门口后,未必就是他们觉得的那个找崽少妇女鬼所在的阴绿色走廊。   顾绒咬了下嘴唇,最后深吸一口气如实道:“我不确定,但如果你害怕的话,我可以自己过去。”   沈秋戟嗤道:“你要是能自己走现在还待在我背上?”   然而嘴上是这么说,沈秋戟却毫不犹豫地转身,背着顾绒朝那间手术室走去。   顾绒垂下眼睫,声音很轻:“沈秋戟,如果我选错了话……”   “什么?”沈秋戟没听清他的话。   “没什么。”   顾绒收紧抱着沈秋戟脖颈的双臂,他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如果他选错了的话,他会死,恐怕也会连累相信他选择的沈秋戟一起死,所以提前先和他说声抱歉。   死亡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前几次死亡时顾绒都感觉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有可能会会疯掉。   但是沈秋戟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不说能够一直活下去,但可以活得比以前久一些了,而且在这样恐怖的环境里,有个人能够这样一直陪着你,在紧要关头也不会抛下你的感觉真的很好。   所以顾绒不愿意沈秋戟也尝到死亡的痛苦——哪怕在时间重置后,沈秋戟都不会知道自己死过一次。   他抱着沈秋戟的脖颈,软声说:“沈秋戟,你真是个好人呀……”   “我明天再请你喝奶茶。”   “……”   顾绒伏在沈秋戟的背上,短短一段路他在沈秋戟耳边说了无数句“甜言蜜语”,弄得沈秋戟都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问他:“……顾绒,你怎么?”   怎么好像撞邪撞得很严重?   怕顾绒掐死他,沈秋戟没把话说完。   所以顾绒继续在那可劲地哄他,话还怪肉麻的:“我没怎么啊,我就是觉得你很好。”   于是沈秋戟不说话了。   顾绒也闭上了嘴巴,因为他们已经站到了手术室门口。   打开门的那一刹,顾绒几乎是屏住呼吸的,等那诡异阴森的暗绿色光芒从手术室里散出时,他却重重松了口气,同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他们原先过去的楼梯间,发现那居然才是真正的手术室。   白丝女护士正咬牙切齿地站在门口,顾绒居然从她那全是眼睛的脸上看出了名为“气急败坏”的情绪,像是在为没把他们骗过去而发狂,但拿了找崽女鬼一只眼球的她似乎并不能到阴绿走廊这边来。   顾绒心道:果然他的预感是对的。   如果刚刚沈秋戟直接打开了楼梯间的门,估计他们俩现在就在手术室里了。   沈秋戟把顾绒从背上放下来,而找崽的少妇女鬼在假手术室大门后面,她抱着膝盖坐在墙边,身下是蜿蜒不断的血水,走过的地方全是一个个血脚印。   地上有,墙上有,楼顶有,这个阴森而看不到尽头的惨绿色走廊里,到处都是她的血脚印。   上回见到她时,顾绒还以为那些血脚印是她的血泪落在地上后被踩出的,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而是有条血线顺着她的小腿汩汩直流。   看到顾绒和沈秋戟出现,她就抬起头,用仅剩一只眼球,还在流血泪的眼睛盯着他们,轻声问道:“你们找到我的孩子了吗?”   顾绒张唇,蹙了下眉,犹豫道:“我今天找过了。”   他原先想的说辞是他今天在医院里找过了,但是没有找到了,而沈秋戟教他的却是,告诉女鬼他找到了孩子,只是抢不回来。   刚刚逃命时,沈秋戟相信他的选择,所以顾绒最终决定,他也要相信沈秋戟说的话。   “我今天在医院里找过你的孩子了,我在小喷泉那里找到了他,但是他被另外一个女人抱着,我抢不回来。”   顾绒明明是很怕鬼的,但是这一串话说出来他却很冷静,声音都没颤一下,叫沈秋戟都忍不住侧眸看他。   血泪女鬼听着顾绒说的这番话沉默了片刻,许久后,她才又说话:“你刚进医院时,我看到你背后趴着个女人。”   顾绒闻言瞳孔瞬间缩成了一个小点。   难怪……   毫无缘由的怪病,不断重复的死亡,他所经历过的那么多灵异事件,终于有个解释了,原来他背后一直背着个女鬼。   顾绒眸光恍颤,听着血泪女鬼继续说:“我很讨厌她,她抱着我的孩子不给他走。”   “我也很讨厌她,也想离开她。”顾绒几乎都要哭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招惹上他背后那个女鬼的。   血泪女鬼随后却说了句完全不相干的话:“七楼706病房3号床的病人好像病得很重,他快要死了。”   说完这句话后,血泪女鬼就扶着墙壁缓缓站起来,往阴绿走廊更黑暗的深处慢慢走去,不一会就没了踪影。   顾绒还没回过神来,就看到走廊的窗户外有耀目的阳光射入,他觉得刺眼就用手挡了下,等把手放下来后,他和沈秋戟已经回到病房里了,手牵手地站在门口。   下一秒,拿着药和纱布的护士推门进来,看到他们俩这举动脸色都没变一下,只用严肃的声音和沈秋戟说:“下午我还要过来查房的啊,你不许再抢病人的床睡了。”   沈秋戟:“……”   查房护士走后,沈秋戟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顾绒。   毕竟要不是顾绒强迫,他是怎么都不可能主动去和顾绒睡一张床的,男人在外面要洁身自好,怎么可以随随便便上别人的床?   于是当顾绒那张漂亮脸蛋又挂上乖巧的笑容时,沈秋戟立马就松开顾绒的手,后退半步说:“别笑了,你再怎么笑,我都是不可能和你一起睡觉的。”   顾绒反给他一肘子,哼道:“谁要和你一起睡觉了?”   沈秋戟挑眉:“那你?”   “沈秋戟,你困吗?”   顾绒没有回答,反而挨近沈秋戟,先是垂下长长的眼睫,颤了两下又抬眸,凝神专注地望着他,一双水亮干净的眼眸里满是他的倒影,连说话的调子也是软软的。   沈秋戟看他这副样子就在心里猜:这人肯定又要使唤我。   果不其然,下一刻青年就央求他道:“要是不困,我想请你陪我去一趟七楼,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沈:我冤枉。   绒:是的你冤枉,但你还是要陪我睡觉。   沈:老子就不。   绒:这可由不得你。   沈:? 第20章   说实话,沈秋戟现在不困。   一般有过通宵经历的人都知道这种感受——熬过困的那个点了,后面再怎样都不会觉得困,哪怕身体很疲倦,可精神依旧是亢奋的,躺上床一时半会也睡不着。   当然了,沈秋戟觉得他不困还是因为他身体足够好,和区区通宵是没什么关系的。   “我不困。”沈秋戟看向顾绒,他的嗓子天生带着些哑,通宵过后听着就更低沉了,“你是不是要我陪你去七楼那个706病房?”   “对。”顾绒点点头,又期待地看向他,“我们去吧?”   其实就算顾绒不主动提及,沈秋戟也是要拉着顾绒一块去七楼706病房的,昨晚那个女鬼既然提到了这间病房,那么这间病房肯定有什么特殊之处,他现在能跟着顾绒一块见鬼摆明就是一句被牵涉入这场撞邪风波了,再说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室友死,所以去一趟也是好的,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线索解决这事。   而顾绒看沈秋戟半晌没说话,还以为他不肯答应,急忙又腆着笑脸哄他:“等我出院了我就请你吃饭,请你喝奶茶,我还可以帮你写作业。”   沈秋戟视金钱如粪土,毫不动心,只是给顾绒讲道理:“帮忙写作业就算了,我们都是大学生了,要学会独立自强。”   顾绒有些失落:“好吧,那我今天不坐轮椅了。”   沈秋戟:“?”   好家伙,看来他今天还意外逃过了一劫?   考虑到顾绒的屁股,他们最终选择了坐电梯上七楼,现在是大白天的,电梯里除了他们还有其他病人或是医生护士,所以顾绒还算安心,电梯也没出岔子,稳稳地将他们送上七楼。   顾绒之前就住在七楼,他对这里的病房顺序很熟悉,都没问护士就找到了706病房在哪。   只不过他们不是住在这里的病人,所以就只能和沈秋戟站在病房外面,通过门上的窗户悄悄打量里头的情况。   这间病房也是三人间,另外两张床上躺着的都是年轻人,还是两个长得满帅气的男生,然而七楼是肛肠科的住院部,所以他们年纪轻轻就住在这里……   不过和他们相比,自己也是五十步笑百步,顾绒神情只复杂了一瞬,就将目光转向最里头靠窗的那张床——也是最晚女鬼所说的3号床。   3号床上面躺着个头发花白,看上去已经快将行就木了的病人。   他瘦的很厉害,几乎就剩下一张薄薄的人皮裹着骨头,手背上还挂着针水,也真是难为护士能从他枯枝一般的手背上找到血管了。   有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模样同样干瘦的老妇人坐在床边,正抱着一个包裹默默擦眼泪。   观察时,沈秋戟因为和顾绒挨得太近,手臂碰了他一下,顾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随后便迈出足尖,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距离虽小,却都被沈秋戟看在眼里。   而顾绒盯了一会屋里两人,觉得这里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啊,他也这样问沈秋戟了。   于是顾绒就听到沈秋戟问他:“顾绒,你看得吗?”   沈秋戟正常叫他名字时,往往都是很严肃的时刻。   因此顾绒的心也跟着沈秋戟的声音一下子高高吊起了,心慌慌地问:“我看得到什么?”   沈秋戟缓缓勾唇,说:“他床尾的折叠椅上坐着个人。”   闻言,顾绒的视线就飘向3号床床尾的折叠椅,那上面是空的,别说是人,连个鬼影都没有,不过很快沈秋戟就告诉他,上面的确坐着个他看不到的鬼。   说话间,沈秋戟垂眸斜瞟了一眼他和顾绒间的距离,又刻意压低声音说:“哦,那人我眼熟,你更熟,就是你在太平间看到的那位老大爷。”   顾绒:“……”   就算沈秋戟不说,昨晚看过一场刺激的电视后,顾绒在看到床尾的陪床椅时几乎就能猜到这个结果了。因此沈秋戟话音还没落下,顾绒就虚弱地往他身上靠:“我不行了……沈秋戟,我腿软了,快扶一下我。”   顾绒不是有意要占沈秋戟便宜,他是真的腿软了,顾绒自己也纳闷呢——他以前是没这个毛病的,但可能是见鬼见得多了,现在他碰到鬼就怕得人抖腿软,浑身打摆子。   自己不会真的有要去买纸尿裤的一天吧?   而沈秋戟见状也没笑话他,反而声音低沉,严肃地和他说道:“顾绒你见鬼见多了,身体亏损的厉害,我建议你出院后好好补补身体,不然你可能会折寿。”   顾绒也得觉得自己该补补了,他还年轻,但不想穿上会显得人更年轻的纸尿裤,只抚着心口说:“我知道,先别管我了,你快看看那个太平间大爷坐在那里干什么?”   “他……”沈秋戟说话的调子一向沉稳,但他现在却难得顿了顿话音,最后才道,“他躺下了。”   但具体是怎么个躺下法,沈秋戟没和顾绒说。昨天晚上电视机了被雪花和谐掉的也正是这一幕。   沈秋戟看完了全程虽然依旧是面不改色,可也不由庆幸顾绒看不到,毕竟顾绒只是听到老熟鬼在这就吓得腿软,死皮赖脸要往他怀里钻,他要是把那个太平间老大爷怎么躺上3号病床的过程事无巨细地讲给顾绒听,那等会他还不得背着抱着顾绒回二楼?   医院里那么多人,不能这样放肆,顾绒不要脸他还要呢。   “你看不到也是好事,证明你还能活蛮久的。”   沈秋戟如此安慰顾绒。   他能看到将死之人身边的亡魂,所以在这个太平间老大爷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就知道无论太平间老大爷做了什么或者什么都没做,706病房3号床上那个病人都要死了。   “而且我好像知道他是什么东西了。”沈秋戟继续和顾绒说着,“他以前应该也是这栋楼里的病人,在这住院,而且就住在靠窗的3号病床上。后来大概是病逝了,他死后怨气不散,在这成了怨鬼,所以他对同样住在靠窗3号病床的人有着一种特殊的执念。”   顾绒小声地问:“什么执念?”   沈秋戟说:“找个靠窗3号病床的人,做他的替死鬼。”   顾绒刚住院那会就是睡的靠窗3号病房,所以中了头等奖去太平间一夜游,现在听沈秋戟说了自己中大奖的原因顾绒又要被吓哭了,他眼眶周围已经开始泛红了,说话磕磕绊绊的,委屈道:“可、可是我现在也不睡3号病床了呀,他为什么还是要跟着我?”   沈秋戟认真想了几秒,给出了个中肯的答案:“可能觉得你现在这个单人间住的更舒服些?”   “当然如果你特别倒霉的话这句话就当我没说吧。”   顾绒:“……”   他好想揍沈秋戟喔,可惜揍不过,还得请他喝奶茶。   顾绒心胸宽阔,不和沈秋戟一般见识,换了个话题问他:“但是太平间大爷和我背后的女人没什么关系吧?”   他们在这看了半天,就看到了这个太平间大爷在找替死鬼,找崽的女鬼要抢回自己孩子,让他们来看太平间大爷找替死鬼有什么用?   “不急,那个病人还没断气呢。”沈秋戟说,“我们再看一会。”   沈秋戟话音才落,坐在3号床旁边的老妇人的嘴巴就动了起来,好像是在说话,可是她在屋子里,顾绒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几秒后,床上的老头忽地睁大眼睛,死死抓住老妇人的手厉声道:“那你现在去啊!你想我死吗?!”   这动静大得连在屋外的沈秋戟和顾绒都能听见。   老妇人也被老人骇住了,呆了呆就颤巍巍地站起来,抱着怀里大的不正常包裹往病房外走,顾绒和沈秋戟赶紧站到一旁,佯装在搀扶同样穿着病号服的顾绒回病房。   “我好像又知道了点东西。”沈秋戟看着老妇人怀中的包裹说,“我们跟着她去看看。”   顾绒问他:“你怎么又知道了。”   沈秋戟说:“我会读唇语。”   于是等老妇人转身后,他们就悄悄跟在老妇人身后走。   老妇人上了电梯,沈秋戟和顾绒也跟着她一块进了电梯,电梯里还有其他人这倒没什么好怕的,可是老妇人按下的电梯按钮,是负二层。   负二层是太平间所在的地方。   顾绒对这个层数有心理阴影,当即就抱紧了沈秋戟的胳膊,吓得都开始讲脏话了:“她、她他妈的不会是要往太平间去吧?”   “应该是。”沈秋戟悄声回顾绒话,“我们在负一层下,然后走楼梯跟上她。”   顾绒心里慌得很,但他又不敢离开沈秋戟,只好挂在他身上可怜巴巴地说:“那你可要保护好我。”   “行行我知道了,你别撒娇了。”沈秋戟啧了一声,用下巴指了指电梯里其他人说,“电梯里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顾绒能不知道他和沈秋戟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吗?但脸重要还是命重要?   所以顾绒很在不在乎地说:“无所谓,反正出了院他们就不认识我们了。再说我们俩的清白在被护士长发现我们睡一张床时就没了,你现在假正经什么?”   沈秋戟:“……”   行,顾绒牛逼。   作者有话要说:   绒:我好怕,我抱紧了。   沈:我也好怕,我报警了。   绒:? 第21章   沈秋戟无话可说,等到了负一层时就带着顾绒赶紧往楼梯间走去,他们俩放轻脚步,鬼鬼祟祟地下到负二层,在楼梯口等着老妇人从电梯里出来。   负二层很冷,那种冷不是普通的空气冷,而是像从骨子里生出的阴森,所以顾绒这会已经是整个人都攀到沈秋戟身上去了,这画面要是被别人看到了,肯定要误会他们两狗男男人胆子大,敢在负二层太平间楼梯口打野战,好在这里并没有别人。   而老妇人很快就从电梯里出来了。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这里没有旁人后就打开了怀里的包裹,里面是一套病服,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破旧衣服,包裹里还有个小铁盆,打火机,两根蜡烛,以及几锭纸元宝和一沓黄纸钱。   在太平间门口看到这些东西,顾绒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他忍不住搓了搓双臂,小声询问沈秋戟:“她到底要干什么啊?”   沈秋戟的声音从他头顶上传来,嗓音冷凛无比:“她要烧掉这些旧衣服,然后将灰末洒到路上,请人背疴。”   背疴是一种旧俗。   何为疴?   久病不愈即为疴。   病人久病不愈,是背上了“疴鬼”。   在某些落后的地区,有些老一辈人会相信这种旧俗。   他们认为,一个重病的人穿过的衣服和他病中喝剩下的药渣,都沾染着他身上的病气和晦气,把病中旧衣烧成灰,或是把药渣悄悄洒到路上,让路人去踩。   走过这条路的人踩了灰渣,就会背着病人身上的“疴鬼”离开,如此,“疴鬼”带来的晦气和病气跟着一同消散,病人的病情才会渐渐好转。   这种做法和某人在路边捡到了某个邪门物什,撞上不好的事后再将物什扔下,希望下一个捡到的人带走他身上的霉运类似。   讲的再近些,那个太平间的老人找替死鬼也是一样的道理。   说到底,这些人都是希望别人能够替他承担这份重病和霉运。   病房里面,老妇人和老头说的那句话是:“我早叫你别来医院,找人背背‘疴鬼’就好,你不听,现在去怕是也没用了。”   哪怕是这么一句短短的话,也不难猜出在老头刚开始生病时,老妇人就想找人替他背“疴鬼”,但是老头不愿意,执意要来医院,结果来了医院病情依旧没有好转。   而在刚才,他濒临死亡,身体虚弱到了极致,所以才被太平间老大爷附了身。   也不知道老头最后那句话,是太平间老大爷想支走老妇人方便找替死鬼,还是老人本身不想死,回光返照改变主意了……想找人背疴呢?   他们看着老妇人将包裹里的衣物和纸钱一起烧成了灰,最后尽数拢到一个小袋子里,带着袋子离开。   沈秋戟拉着顾绒的胳膊,对他说:“我们跟上去,如果她真的是去洒‘疴’,那我就知道怎么帮你了。”   随后两人悄悄跟在老妇人身后,一路看着她离开医院,最后在医院南门、东门的路上纷纷洒下纸钱旧衣烧成的灰,而她最后一簇灰,则是洒在了南门那家奶茶店门口。   奶茶店门口人来人往,老妇人洒下的纸钱衣灰,很快就被那些人踩住黏在了鞋底,他们对此毫无察觉,甚至会带着这些纸钱衣灰……回家。   顾绒僵在沈秋戟身边,看到这一幕的他,已然知道自己背上那个女鬼的来历了。   “我觉得这就是你撞鬼的原因。”沈秋戟也说道,“你不是说之前你去警局改名时,的士在市医院门口·爆胎了吗?然后你就下车买了杯奶茶,我想你大概就是买奶茶的时候,踩到了你背上那个女人洒下的疴,所以在她死后,她才会变成‘疴鬼’缠上你。”   沈秋戟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向站在他身边的青年。   这一场病,使得青年瘦了很多,本就宽大的病号服穿在身上把他衬得孱孱露骨,露出衣袖的半截手腕仿佛一掰就断的雪枝,脆弱难堪。   青年站在原地,沉默很久后才开口问他:“沈秋戟……你说洒旧衣药渣请人背疴这法子真的有用吗?”   “当然没用。”沈秋戟下意识地说,“真的有用的话这世上怎么还有医院呢?”   说完他似乎才意识到,为什么顾绒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因为顾绒问他:“可如果没用,那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踩了这条路,而她却偏偏只缠上我呢?”   他不是唯一走过那条路的人,却只有他背上了“疴鬼”。   顾绒家里的人不迷信,如果不是沈秋戟和他说这些事,他是根本不会知道的。   沈秋戟回答不上来。   或许只是因为顾绒纯粹的倒霉而已,但是他望着顾绒毫无血色的面颊,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沈秋戟只轻轻拍了拍青年的肩,安慰他道:“不用担心,我知道怎么让你摆脱她,你以后不会再遇见她了。”   撞邪有很多种原因,有些是纯粹的倒霉,运势低,这种类型的撞邪只需要去道观或者寺庙里拜拜,请个护身符就好了;有些则是欠了什么业债,做了坏事导致别人死亡,然后报应到自己身上,这样属于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几乎不存在解决的方法,就算有,那也是阴损至极的招数;也还有人就是纯粹手贱,在路边看到奇怪的东西非要去捡、去摸,或者是小地摊上好奇买了什么邪门的东西,然而被附身在邪物里面的精怪缠上……撞邪的方式五花八门,解决的法子也得对症才能有效。   顾绒还好,他唯一撞上的邪事就是背上的“疴鬼”,后来的太平间老大爷,找崽的血泪女鬼和满脸眼睛的护士,都是因为顾绒身上背鬼,运势一低再低,所以各种邪鬼阴祟才都会被他给撞上。   只要解决了疴鬼,其他诡事也都会跟着消失。   而背疴在这些邪门怪事里,可以说是最好解决的那一类了——毕竟背上了“疴鬼”听着是恐怖,可说到底也就是踩了灰的事,因此解决起来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随后沈秋戟叫顾绒回房间换一身没有病号服那么扎眼的常服,就叫了辆滴滴让司机带他们去了和市医院最近的一个山峰景区,荔山。   沈秋戟没智能手机,所以滴滴是顾绒叫的,钱也他付的。   下车后,沈秋戟和顾绒要手机。   顾绒问他:“干什么?”   “买门票。”沈秋戟压低声音,遮掩自己的贫穷,“我身上只有二十块,门票要三十块一个人呢,不是周末连学生证都不给打折,真抠门。我没那么多钱……绒哥,行行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沈:绒绒,穷穷,票票。   绒:狗叫?   沈:? 第22章   顾绒神情复杂,没想到沈秋戟家境艰难至此,连三十块的门票钱都没有。   闻言就把手机给了沈秋戟去买票,但他还是不明白沈秋戟带他来荔山景区想干什么,疑惑不解道:“不过我的伤口还没好诶,沈秋戟,你是想背着我爬山吗?”   沈秋戟听完脚滑了一下,站稳后看着顾绒,从口袋里掏出他全身家当——二十块钱,对顾绒说:“不,我们坐观光车。”   沈秋戟斥巨资在观光车上买了两个座位,一个座位十块,和其他观光游客一起拼车,然后带着顾绒坐了上去。   顾绒见状心想:莫非沈秋戟是想来带他出来散散心?   又或者荔山上有个他不知道的道观佛寺,很灵验,沈秋戟要带他来上香?   顾绒在心中做了各种猜测,却万万没想到沈秋戟在半山腰就要司机把车停了,让他们下车。   于是顾绒又想:难道沈秋戟先前提过的,他那位有大本事的七叔就住在荔山半山腰?他要请他七叔出山帮他驱邪?   然而事实都不是顾绒所猜测的那些。   沈秋戟只带着他在山腰附近转了两圈,就在一块巨石附近停下了,然后对他说:“二绒,你在附近找根树枝,要直一点的。”   “好。”   顾绒心里疑惑,但点头答应了,弯腰在巨石左边的一棵大树下捡了根大概三寸长的树枝问沈秋戟,“这根可以吗?”   “可以。”沈秋戟过来看了一眼,便拉着他到那块巨石面前停下,“现在你把树枝放到这块石头下,一头抵地,一头抵住石身,然后请石帮你背背身上的重担。”   顾绒听着虽然还是觉得奇怪,但全都照做了。   说来也怪,当他把树枝抵到石头下,又双手合十,闭目低声请求石头帮他背背上的重担后,他的身体忽然就轻松了许多,仿佛这些天以来沉积他在身上很久的病气都一扫而空了。   “这块石头这么灵?”   顾绒惊喜地睁大眼睛,像摸宝贝似的上前摸着石头,他现在看这块石头怎么看怎么顺眼,还摸着石头转了一圈,连上面的青苔都不能使他洁癖发作。   等绕到石头的背面,顾绒才发现背面的石身下居然也有几根直溜溜的小木棍,大概是别人抵在这里的。   顾绒不由问沈秋戟:“沈秋戟,你让我用直木棍抵住石头,这有什么说法吗?”   沈秋戟不答反笑,勾唇问他:“你爬过山吗?”   顾绒诚实道:“刚刚我们坐观光车上来的那趟算吗?”   沈秋戟:“……”   看出沈秋戟的表情很无语,顾绒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小声说:“我老家是沿海城市,到处都是平原,哪里有山可以爬?”   沈秋戟深吸一口气,负手而立给他解惑:“这叫‘压身’。”   “以前有人爬山,爬到山腰累了,就会捡根树枝抵在山腰的巨石下,希望巨石有灵能帮他分担些重担,让他的腰能像这根树枝一样直起来。”沈秋戟无视了顾绒的话,缓缓说道,“这个方法,就是‘压身’,压身和请人背疴一样,都是民俗。但和背疴不同的是,请石压身不是损人利己的坏招,这有点像去寺庙道观烧香祈福,不是什么坏事,代表着美好的祈愿。”   压身也是背疴最开始,也是唯一正确的做法。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渐渐演变延伸成了烧旧衣和纸钱的阴邪方法,这种方法不是没用,如果真到了会弄这些邪术的人手里,背疴是有效的。   沈秋戟不说,是不想吓到顾绒,也因为顾绒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这件事过去后,他会继续过他平静的生活,知道了解太多这类的事对他不好。   他只指着石头下的其他木棍道:“你看这块石头下面除了你那根树枝,还有其他树枝,都是在请石压身的。不过人家和你不同,别人都是爬山上来的,你是坐观光车来的。石灵这也肯帮你背‘疴鬼’,真的是心善,说不定再修炼个几千前都能成仙了。”   顾绒耳根微红,声音更轻了:“……我这不是刚做完手术还没出院吗?”   “走吧,我们可以回去了。”沈秋戟轻笑着摇摇头,转身走到山腰大道上,“你背上的那个女人不会再缠着你了,请石压身,巨石帮你背她,她留在这里不能回医院,找崽的少妇大概也能如愿以偿,找到她的孩子了。”   而那个太平间的老大爷也找到了替死鬼。   沈秋戟垂眸,眼里古井无波,轻声说:“今晚大家都能睡个好觉。”   “不错。”顾绒也点点头,随后他就问沈秋戟,“但是沈秋戟,我们俩半山腰就下车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要怎么下山吗?”   沈秋戟:“……”   沈秋戟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善人,他半屈膝在顾绒面前蹲下,拍拍自己的背:“行了我知道了,你上来吧。”   顾绒在他身后没忍住笑了下,但很快就抿住唇角,昂首走到沈秋戟前面:“我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已经可以自己走路了,估计要不了两星期,我就可以出院了。”   “真的可以自己走?”沈秋戟追上他,“不要我背了?”   顾绒挑了挑眉梢,傲然道:“嗯。”   沈秋戟夸张地长叹一声,语气欣慰,唏嘘道:“不容易啊,爸比的绒崽终于长大了。”   “……”   顾绒气得牙痒,骂道:“这真的是狗叫啊,沈秋戟,做狗这方面还是你最在行。”   沈秋戟满不在乎:“无所谓,反正这里又没人。”   顾绒:“?”   这是在骂他不是人?   两人之间的和谐因为几句话就消失了,又恢复了以前的对喷模式,直到回了医院后,沈秋戟被查房护士逮住。   “好啊你!”查房护士怒目圆睁,教训着沈秋戟,“你不仅会爬病人的床,还会把没出院的病人偷带出医院。”   沈秋戟很尊重医者,被训斥了也乖乖地站在原地低头认错。   护士长看他态度这么好也不好再说别的了,留下了一句“以后不许了”以后就去看顾绒的屁股了——给他换药。   虽然沈秋戟说过他们不会再见鬼了,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入夜后,顾绒难免还是会害怕。   于是晚上他又把沈秋戟抓上了床陪·睡。   不过这一晚他们确实睡得很安稳,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沈秋戟甚至还走运地在护士长来查房之前就醒了,然后下床去沙发上坐着,假装无事发生过。   第二天,他们也从护士嘴里听到了一件事——七楼706病房3号床的那位病人,去世了。   他的妻子将他的病中旧衣烧成灰洒到路上,希望有人能够替她的老伴背疴,但生老病死有命,正如沈秋戟说的,如果那方法真的有用,那他们一开始为什么还要来住院呢? 第23章   之后的一周时间里, 顾绒都没再碰到任何诡异的事。   那个满脸是眼珠的女护士,3号床找替死鬼的老大爷,还有一直流血泪找孩子的女鬼都消失了, 仿佛那几个迷失在红绿医院鬼廊里的夜晚, 都是顾绒的一场噩梦。   梦醒了, 恐惧也会渐渐消失。   出院前一天, 来给顾绒换药的是个穿着白色高领羊绒衫的大眼睛漂亮护士。   顾绒觉得这个护士妹子好像很眼生, 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所以就不太习惯她给自己换药, 磨磨蹭蹭的有点害羞。   小护士见状把袖子一捋, 豪迈道:“害羞什么呢, 我看过的屁股比你吃过的大米都多,唧唧歪歪像个娘们,撅好了别动!”   顾绒:“……”   顾绒心如死灰, 尤其是沈秋戟还在旁边的沙发上肆无忌惮地笑。   不过这个小护士换药的手法很好,顾绒几乎都没感觉到痛。他觉得这个小护士不像护士长那么严肃,就和她打听了下:“护士妹子,我听说你们医院不久前有个流产的孕妇自杀,后来住院的病人半夜就总是听见高跟鞋走路的声音,这是不是真的呀?”   护士妹子闻言收拾托盘的动作顿了下, 然后摇头道:“嗐,没有的事。”   “可是我昨晚睡觉时就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顾绒决定诈一诈她, 甚至见鬼的次数多了, 顾绒觉得自己胆儿也有点肥了,还给她讲了个小鬼故事,“我还探头出外面看了,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但走廊那边的感应灯却是亮的……”   感应灯只有在人经过的时候才会亮。   大半夜的,空荡荡的走廊里又没瞧见人影,那走过能使感应灯亮起的,又会是什么呢?   可护士妹子并没有被顾绒拙劣的鬼故事吓到,反而还笑了起来,不过她却愿意开口和顾绒聊聊了:“那是前段时间有个女人,想要打胎但是没钱,就去了黑诊所打,但黑诊所能靠谱吗?她后来身体出问题里就来我们医院调养,然后被她妈妈接走了,她妈妈说我们医院故意留她女儿住院骗钱,治也治不好,她自己女儿的身体她知道怎么养好。她们出院后不久,女孩子好像病故了,她妈妈就来医院闹,说是我们医院不仅没治好她女儿,还加重了她的病情,她女儿才死的,真是鬼扯,就可怜了那个女儿……”   顾绒听着小护士的话若有所思,他有些觉得当初缠在他背上的那个“疴鬼”,就是护士现在所说的那个女儿——她是舍不得被自己流掉的那个孩子吗?所以才会抢了血泪女鬼的孩子抱着。   “那之前呢?”   听着他们两人说话的沈秋戟从沙发上过来,也凑近问了句。   沈秋戟身量高,腿又长,一身休闲服也被他穿得英挺,真是骨架好穿什么都好看。所以他凑过来后小护士就脸红了,低着头小声说:“之前倒是有过一个,但情况比较复杂。”   “妹子你和我们说说呗。”沈秋戟闻言勾起唇角,“我室友在太平间那事你也听说吧?你先给我们说说那个故事,待会我讲我室友的经历给你听。”   小护士看看沈秋戟,又扭头瞅瞅顾绒,大概是抗拒不了两个帅哥的恳求,叹了口气说:“那我和你们说了,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顾绒伸出三根手指发誓给她保证:“绝对不会。”   小护士得到了保证,就开始给他们讲了:“我们这里以前有个护士,可能是因为年轻吧,还不知道生命的重量,每天在医院就喜欢打扮自己,上班也心不在焉的,一开始上着班倒也没什么问题,结果后来却出事了:当时有个孕妇有流产先兆,来我们医院保胎,要打保胎针;同期有个孕妇临产,要打催产针;她们就在一个病房里,谁知道那个护士把针水看错了,给临产的孕妇打了保胎针,给要保胎的孕妇打了催产针,最终临产的孕妇没事,但要保胎的那个孕妇孩子却没保住,流产了。”   “偏偏那个流产的孕妇好像怀这胎好像很艰难,好不容易怀上了却没保住,就疯了,后来……”小护士停了下话音,再开口时声音就变低了,听上去有些森冷,“有天她没被人看住,就拿了把小刀去把护士的眼睛给戳瞎了,一边戳还一边骂‘我让你没长眼’——!”   最后这声叫骂,小护士一改的低声,用尖利的调子绘声绘色地给顾绒重复了一遍,拖长的诡异声音把顾绒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给叫起来了。   “等那个护士死了以后,她自己也当场跳楼死了。真可怜啊……”   小护士最后长长叹息道,不知道她话里的可怜,是在说那个孕妇,还是被戳瞎眼睛的护士。   但听完她整个故事的顾绒,感觉自己好像已经知道自己半夜在血色走廊碰到那个的穿高跟鞋的白丝女护士为什么脸上那么多眼睛,而那个阴绿色走廊里的女鬼又为什么身下流血,还总是在找她的孩子。   顾绒出神沉思间,小护士已经收拾好了托盘推着换药车准备离开,也没留下来听沈秋戟给她讲顾绒的太平间一夜游经历。   她起身时哼了一首听不出调子的歌,但是顾绒莫名觉得这个调子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而她高跟鞋鞋底与地面接触时发出的“哒哒”声,也唤回了顾绒的神志,他抬起头朝小护士看去,却只能看到了她关门离开前的白色身影,和她脚上踩的那双跟又高又细,异常惹眼的红色高跟鞋。   顾绒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他看向身侧的沈秋戟,下意识问他:“沈秋戟,护士能穿高跟鞋上班吗?”   “好像不能吧。”   沈秋戟直接答道,说完他自己也怔住了。   顾绒喉结上下滚了滚,脸色苍白,颤巍巍地朝坐在沙发上的沈秋戟伸出,他想从沈秋戟身上汲取点温暖来驱散这股白天也阴森怪异,叫人脊背发寒的冰冷。   这个动作被推着药车进来的护士长撞见。   她狐疑的目光在顾绒和沈秋戟身上转了转,最后倒也没说什么,只道:“顾先生该换药了啊,快把裤子脱了给我看看你伤口怎么样了。”   顾绒现在连把话说顺都很难:“我、我已经换过了。”   而且他还不知道给他换药的那个小护士到底是不是人。   护士长也奇怪:“不对呀,今天不是该我给你换药吗?怎么可能还有其他人过来?先脱了我看看。”   顾绒褪下病裤趴在床上,但由于害怕,他转头眼巴巴地望着沈秋戟,对他说:“沈秋戟你过来陪我嘛。”   “换个药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打针。”这可怜又委屈的声音听得护士长想笑,“诶,还真换过了,这纱布包扎的可以啊,挺有技术的。算了换了就换了吧,我下午再过来。”   “对了,门口刚刚有个小朋友给了我十块钱,让我帮忙买瓶牛奶给给你,还让我替他和你说声‘谢谢’。”   顾绒浑身僵硬,呆愣愣地接过护士长递给他的牛奶。   随后护士长推着药车要走,顾绒特地看了眼她的鞋——是平底鞋。   他强忍着恐惧,颤声喊住护士长:“护士长……我能问问你,护士能穿高跟鞋上班吗?”   “当然不可以啦。”护士长觉得顾绒这个模样有点像自己儿子,说话的语气不由自主的温柔下来了,“我们要时刻关注你们的身体安全,穿高跟鞋的话如果有急事发生,我们不好跑动呀。”   “……那给我送奶的那个小朋友,他有说为什么要谢我吗?”   “他不是走丢了,你们把他送到他妈妈那里去了啊。”护士长看看顾绒又看向沈秋戟,问他们,“你们都不记得啦?”   “记得记得,护士长谢谢你了……”   顾绒缩在被子里和护士长道谢,觉得这个语气温柔的护士长看上去也很不对劲,于是等护士长走了,顾绒就立马带着哭腔喊沈秋戟,要沈秋戟来床上陪他。   “沈秋戟……”   沈秋戟如他所愿过来后,顾绒就即刻把自己整个人都缠到了他身上去,沈秋戟被他勒得难以动弹,就去扯顾绒的胳膊:“你松开点,我喘不过气了。”   “你喘不过气,我已经快要窒息了。”顾绒觉得自己给那个护士讲鬼故事简直就是个笑话,“刚刚是不是鬼给我讲了个鬼故事?”   沈秋戟也很无奈:“……好像是的。”   “你怎么也不提醒我?”顾绒捏着沈秋戟的肩膀来回摇晃,眼眶泛红,“你说你只能看到将死之人身边的亡魂,那我是不是又要死了?”   怎么是个“又”字?   况且沈秋戟自己也奇怪,就由着顾绒摇他的肩,如实说道:“我不是不提醒你,而是我也没看出来刚刚那个护士到底是人是鬼。”   顾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秋戟觉得自己也开始变得不正常了,莫非自己的眼睛,已经不止仅能看将死之人身边的亡魂了?   “万一人家就是今天上班匆忙,还没来得及换鞋子就来给你上药了呢?多敬业啊。”沈秋戟安慰顾绒,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话没有多少说服力,“你不要多想。”   顾绒丧着脸,蔫蔫道:“我觉得她是来给我上坟的,来上坟能不敬业吗?小丑竟是我自己,估计等我死了她嘴都得笑歪。”   沈秋戟说:“……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这话不中听,话音才落他就被青年瞪了。   “那这瓶奶呢?”顾绒把牛奶递到沈秋戟面前,那瓶牛奶虽然是护士长买的,但瓶身贴着一张绿色的便签纸,纸上是两行字,字迹清秀的是一句“对不起”,字迹歪歪扭扭的则是一句‘谢谢你’,落款是一个牵着小孩的女人。   “你做了好事,这是人家给你补身体的谢礼。”沈秋戟把奶瓶推回去,“快喝。”   顾绒快哭了:“能不喝吗?”   “那万一人家小朋友晚上来问你你为什么不喝他送的奶,骂你不识抬举怎么办?”   顾绒:“……”   顾绒咬牙,一口闷了大半瓶,这奶味道很香很醇,倒是意外的好喝,可顾绒不敢多回味,将奶瓶递到沈秋戟嘴边:“做好事你也有份,奶我们一人一半!”   沈秋戟沉默。   顾绒:“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沈秋戟:“……”   沈秋戟在顾绒的“劝说”下,也只能把剩下的半瓶奶喝完。   而因着这场意外,本来已经能够独立到自己睡一张床自己去浴室洗澡的顾绒又变成顾怂了,晚上拉着沈秋戟的手非要他进浴室陪自己洗澡,各种哄人的软话不要脸地往外倒:“爸比,陪绒崽洗个澡吧。”   沈秋戟扒着卫生间门框不肯进去,怒其不争道:“顾绒你他妈疯了,老子给你陪睡就算了现在还要陪你洗澡?这像话吗?”   顾绒理直气壮:“又没要你盯着我看,你躲在浴室帘子后面不就行了?”   “犹抱琵琶半遮面?”沈秋戟都被他气笑了,“你玩的还挺花啊,那我还不如直接看着你洗!”   “可以啊,我不在乎。”顾绒直接上手去抱沈秋戟的腰了,硬拽着他往浴室里走。   “这不好。”沈秋戟见自己态度强硬对顾绒没用,只好和他讲道理,还觉得顾绒不对劲,他肯定是想占他便宜,“男孩子的清白也是清白,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是gay,你让我看你洗澡是个什么后果?”   顾绒万分冷漠道:“呵,你以为我会在乎吗?我在医院被那么多人看了好几天的屁股,我心早已跟割我屁股的手术刀一样冷了,多你一个人看不多,少你人一个看不少,你就算是gay,但你连男朋友都没一个,现在有屁股看就偷着乐吧。”   沈秋戟:“……”   “顾绒你——”沈秋戟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我感觉你变了。”   “是的,别看我名字软,其实现在的我心已经和石头一样硬了。”顾绒漂亮的圆眸往沈秋戟身上一睨,“你进不进来?不进来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沈秋戟不想知道顾绒到底能有多心狠手辣,只能屈辱地进了浴室,在帘子后面等顾绒洗澡。   期间眼睛都没往帘子后面转一下,管顾绒是想勾引自己还是真的害怕,反正他都不会为之所动。   直到顾绒出院,沈秋戟才觉得自己解放了。   毕竟等回了宿舍,顾绒还不敢一个人洗澡的话,那他也可以抓李铭学或者梁少去,不用抓他了。   顾绒为了自己刚愈合的娇嫩屁股,不想挤公交车,就打了辆的士回学校,但在回学校之前他先去了趟警局改名。   沈秋戟和他一起搭了个顺风车,下车前他们还确认了后座没有遗漏东西,结果到宿舍后沈秋戟一摸自己口袋——哦豁,他手机不见了。   “二绒,你有见过我的手机吗?”沈秋戟问和他一路回来的顾绒。   顾绒摇头:“没有啊。”   沈秋戟皱起眉头,声音里满是疑惑不解:“那奇了怪了,我的手机不见了,被人偷了?”   顾绒比他更好奇:“可谁会偷你的老年机啊?”   这年头除了老人以外,大多数人都是用的智能机,连老年机都偷,这是得多缺棺材钱啊?真夭寿。   结果沈秋戟给了他个不想听的回答:“鬼。”   “你为什么要吓唬我?”顾绒僵在原地,回头瞪了沈秋戟一眼,不高兴道,“那你小心晚上鬼给你打电话。”   “我干嘛吓你?你身边之前不是还有个小鬼崽吗?他还给我们送了奶呢,也许是他年纪还小,贪玩,就把我的手机给偷了。”沈秋戟把行李放好后就往阳台去,阳台有他的锻炼工具,那全是他的宝贝们,“说到这个,鬼崽要打电话也是给你打,我又没手机,但我手机通讯录里却有你的号码,我告诉你,你他妈完了。”   就这还说没吓唬他?   鬼崽年纪小贪玩偷手机偷个老年机?沈秋戟真能瞎扯淡。   顾绒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沈秋戟的联系方式同样恶语相向:“那我现在就把你拉黑!”   沈秋戟却还有脸叹气,在阳台感慨万分地说:“世态炎凉啊。”   不过随即他又想到一件事:“对了二绒,你之前说要给我充话费,我让你冲二十,你是不是给我冲多了?”   “我给你冲了三百,你在陪我睡了那么久,我也不能亏待你是不?”顾绒踩着扶梯到自己床上,现在还是周末,不用上课,宿舍里梁少和李铭学不在,应该是在外面吃午饭。   完犊子了。   沈秋戟一听就弄明白自己手机是怎么没的了——因为顾绒给他冲了三百的话费。   这么大一笔巨款搁他身上能不消失才怪,现在倒好,那张卡有三百块余额的话费也不能用了,他还得去重新去办一张没话费的电话卡。   这些话和顾绒说他也听不懂,沈秋戟只能自己咽下这口闷亏,还得和顾绒道谢:“二绒我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   青年清清冷冷的声音从屋里头传来,像一滴雨砸在人额角时轻而凉的感觉,使得沈秋戟做引体向上的动作顿了下,在医院听顾绒用软软的腔调和自己说话说久了,他都快忘了顾绒原来是怎样一个和人疏冷的性子,自己以前爱和顾绒拌嘴,不就是喜欢看他被自己逗得变脸色吗?   不过说实话,顾绒眼尾泛红,眼眶里泪花打转,哭起来的样子……还是挺好看的,大概人长得好看,怎么看都是好看的吧。   难怪自己会鬼迷心窍。   屋里头的顾绒不知道沈秋戟在想些什么,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床单给换了——快两个星期不在宿舍住,他觉得床都生灰了,不换不行。   洗完床单后,顾绒惦记着沈秋戟说要他补身体,不然会折寿的事,所以又跑去外面买了个小锅,还有一些小米莲心枸杞什么的偷偷摸摸藏到宿舍里。   医院这场意外让顾绒明白了生命的可贵之处,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医院了,所以平时要好好养生,爱护身体,争取不再生病,老死以后直接火化埋了。   下午李铭学和梁少回来,看到沈秋戟和顾绒回到宿舍挺高兴,围着顾绒关心他:“二绒你现在身体好些了吧?”   “好多了。”顾绒弯着唇笑。   梁少挠挠头,见顾绒难得露了笑脸,没平日里那么冷淡就凑到他跟前,八卦着问:“诶,二绒你们去医院有碰到漂亮的护士姐姐吗?我觉得她们好温柔呀,我以前就想娶个温柔的护士妹妹做老婆。”   顾绒的ptsd名单现在除了大爷,还多了护士。   所以他现在听到护士两个字就忍不住脸绿,笑容也僵在唇边,显得有些勉强。   沈秋戟见他这模样嗤笑一声:“碰是碰到了,但是——”   他拖长了尾音,拍了拍梁少的肩说:“但是咱们二绒估计不喜欢。”   梁少又去问沈秋戟:“那沈老大你呢?”   “我也碰到了,本来本来还想要个微信啥的,突然想到万一以后婚礼上,司仪让我们回忆一下相识的经过怎么办?”沈秋戟挑眉,“难道我说,我是因为陪我室友去医院看屁……”   “沈秋戟。”   沈秋戟话没说完,顾绒就喊了他一声,沈秋戟怕顾绒抓他去陪着洗澡,立马闭嘴,低头在自己桌面假装找东西:“诶,你们谁见了我马思书啊?下周大课还要上呢,我找不着了。”   顾绒冷笑:“你还是先找你手机吧。”   李铭学听见这话不禁感慨:“沈秋戟又丢手机了啊?”   梁少也跟着痛骂:“哇,到底是谁啊?谁这么缺德啊,连老年机都偷?”   没错,沈秋戟已经不是第一回 丢手机了。   他手机经常莫名其妙地失踪,号码也换的频繁,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后来又想可能是沈秋戟家里人欠钱欠的多,换手机是怕无良催债人骚扰。   当然,这些话他们从没当着沈秋戟的面说过,怕刺激到他。   “是啊。”沈秋戟叹气,无奈道,“我又得出去打工买新手机了。”   顾绒虽然出院前撂下狠话,说他的心已经和石头一样硬·了,但沈秋戟在医院的确帮了他许多,他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室友了,所以现在听到沈秋戟说他要出门辛苦打工,顾绒又忍不住同情心发作,故意蹙着眉用淡淡的语气说:“我还有个不用的旧手机,借你用一段时间吧。”   回头顾绒还真找了自己淘汰的旧手机给沈秋戟用。   说是旧手机,其实根本旧不到哪去,顾绒家里不缺钱,他的电子产品淘汰速度太快了,他的旧手机性能比一些人的新手机可能还要好。   “谢谢绒哥,希望你的手机能陪我久一点。”沈秋戟也没想到以前天天和他对喷的顾绒居然变得这么贴心了,果然陪睡过的感情就是不一样。   他笑了笑,又叫了顾绒的小名去逗他:“绒绒,我经常丢手机,万一我把你手机丢了怎么办?”   但是青年现在已经全然不在乎他叫他什么了,闻言只是豪气道:“都随你,反正我也不用了。”   沈秋戟手指摩挲青年曾经用过的手机,这铁做的东西凉凉的,但他却好像摸到了它曾经被青年攥在手里遗留下的温度。   419宿舍的人都很宅,李铭学爱搞学习,梁少爱打游戏,沈秋戟除了要打工和长跑锻炼以外基本都不会出门,顾绒因为性子孤僻没什么朋友,也不爱出门,就喜欢待在宿舍随便用电子画板画画。   不过自从住院回来后顾绒就迷上了养生,最近都在研究药膳菜谱,平时连喝水都要放俩枸杞和西洋参片进去。   四个人在宿舍宅了整个周末,到了周一就得早起去上课了。   他们一个宿舍三种专业,李铭学和梁少都是学计算机的,顾绒则是环境艺术设计,而沈秋戟是体育专业的,本来顾绒对床的床位应该也是环境艺术设计的学生,可那个学生在开学前就退学了,说是要去上高三复读重考,所以那个床位就变成了体育专业的沈秋戟。   几人不是一个专业的,上课都不在一块,只有周三才会。因为周三的课是大课——马思课,所以他们要一起去上。   不过沈秋戟和顾绒都是各走各的,只有李铭学和梁少并排走在一起。   顾绒因为撞邪时在医院白天睡觉晚上溜达,回校后生物钟短短几天内难以调过来,所以早起上课的路上就捧着个青菜香菇包,一边吃一边打呵欠。   沈秋戟走在他前面,一回头就看见走在最末尾的青年因为打呵欠眼角微红,还泛着些水光,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几乎比他手里的包子还要白,淡粉的唇瓣轻抿,随着咀嚼微动。   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青年抬起眼睛瞧了他一眼,对上顾绒视线的刹那,沈秋戟心脏莫名漏了一拍,他的目光下移,落在顾绒那同样白得像雪的脖颈上。   像是想到了什么,沈秋戟倏地收回视线,手插在口袋里,转身快步走到梁少身边问他:“梁少,这几天二绒有没有抓你陪他去洗澡?”   “没有啊。”梁少一脸莫名,“而且二绒抓我陪他洗澡干嘛?”   李铭学比梁少思维转得快些,反问沈秋戟:“二绒抓了你吗?”   沈秋戟说:“……没有。”   青年只在医院时抓过他。   梁少更加困惑:“那你怎么会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沈秋戟再次回了下头,顾绒这回没看他了,而是眼睫低垂,正看着手里的手机。   但沈秋戟望着顾绒衣领外的半截雪颈,那天在医院浴室帘子外,他隔着薄薄微透的防水帘听着顾绒洗澡一幕,忽地就跃入了他脑海,那时沙沙的水声就仿佛落在他耳畔,湿润温热的氤氲水汽也似乎跟着浮在他眼前,顾绒明明穿着衣服,又好像浑身浴着滴滴水珠,和他……仅隔一道薄而透的防水帘。   “因为我有病。”   沈秋戟咬牙,直接跑步进了教学楼。   沈秋戟是他们这一届体育专业里身体素质最好的人,要不是他需要用笔写的那些文化课科目成绩不好,他靠着体育成绩就能每个学期都拿奖学金。   所以他一旦跑起来,一溜烟人就不见了。   419宿舍剩下的三个人则紧赶慢赶进教室。   顾绒进去后环视了一圈四周,看到是沈秋戟坐在靠门的最后一排,他用手撑着额角,坐姿没个规矩样,痞里痞气的,瞧见他们几个进门就招招手。   顾绒吃掉最后一口包子后皱了皱眉,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听说塑料袋致癌,他以后还是早起自己煮粥喝吧。   一边这样想着,顾绒一边迈步要坐进去,倒不是他还要和沈秋戟粘在一块,而是他们宿舍的人都是坐一起的。   况且最后一排这个“宝座”还不好抢,沈秋戟在剩下的三个座位上挨个分别放了一瓶水,表示这里已经有人占座了。   “诶诶等等——”   结果顾绒抱在怀里的书还没放下,梁少就伸着胳膊拦住他了,他先拉着李铭学坐进去,最后才让顾绒坐在最外面,以自己和李铭学的身躯把顾绒和沈秋戟隔开。   还傻傻地朝着顾绒和沈秋戟笑了两声:“好了,我们上课吧。”   顾绒瞧见这一幕还愣了下,随即又反应过来,是了,他经常和沈秋戟拌嘴互喷,李铭学和梁少为了宿舍的和谐,经常充当和平大使,把他们两人隔开,凑不到一块,自然就吵不起来了。   不过在医院他和沈秋戟都一起睡过了,还是照样吵架,真想吵架隔开就能有用吗?   顾绒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领了梁少和李铭学的好意,在最外面坐下,借了李铭学的课本开始补住院这段时间遗漏的笔记。   而沈秋戟看着梁少那二傻子似的笑只觉得无语,还有些莫名的烦躁。   刚进教室那会沈秋戟还在想今天大教学楼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安静的过分了,以顾绒的胆小程度,恐怕待会有点什么动静就又要黏到他身上来了,而大课是四个班一起上的,人数加起来都有一百多人了,被一百多个人看到了多不好?这可不是医院,熟人挺多的,为了怕人误会,他还选了最后一排这个不怎么显眼的位置。   果不其然,顾绒进教室后就要往他这边坐。   沈秋戟唇角刚刚勾起,想露出一个“一切尽在我掌控之中”的笑容,几秒后坐到他身边的人却是梁少,坐下后还嘿嘿笑了两声,把自己的课本推给他:“沈老大,你要补笔记吗?”   沈秋戟的脸立马就拉下了,刚挽起的唇角也抿平了,反问梁少:“你什么时候见我记过笔记?”   梁少恍然大悟,想起沈秋戟那新崭崭的课本:“哦,太久没见你,差点忘了。”   那你怎么就没忘记要把我和顾绒隔开?   但沈秋戟又觉得这种话说出来好像有点酸,他就没讲,省得等会梁少又要说他为什么要问些奇怪的问题,就只杵着下巴在想:顾绒怎么不黏着我了?   顾绒忙着补笔记,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刚才听到梁少和李铭学说顾绒没抓他们去陪着洗澡,沈秋戟还奇怪顾绒是不是只黏他,结果到了教室后却发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顾绒可真是善变。沈秋戟最后如此想到。   他闲得没事可做,就无聊地打开课本随便翻两下,然而下一秒,他的余光却瞥见顾绒好像往他这个方向看过来了,于是沈秋戟就没抬头,假装看书假装得更专注了。   但其实顾绒根本不是在看沈秋戟,他是在看教室外的走廊。   今天来上课时,顾绒也觉得大教学楼和往常不太一样——太安静了,静得不正常。   就拿他现在坐的位置来说,这个位置靠门,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坐过这里,可以前坐在这里时,他余光能瞥见门外其他陆陆续续走过来上课的其他学生,但今天除了他们大课班的学生以外,就没有其他学生经过了,好像整栋大教学楼,就只有他们大课班的学生在这里上课似的。   现在上课铃还没响,老师也没进屋,所以教室里乱哄哄的。   这原先会叫人烦躁的声音现在却让顾绒觉得心安,毕竟有声音就代表着有人。   顾绒感觉现在的自己胆子变小了——不是怕见鬼,而是怕自己以前不觉得特殊,现在却很珍贵的平常生活被打断。   沈秋戟说的没错,解决掉“疴鬼”以后,他没再碰到过任何灵异事件了,然而顾绒后面才渐渐回想起,他的倒霉,并不是从在市医院门口买奶茶背上疴鬼开始的——他命运的改变,是从他满十八岁那天,去警局改了个名字后就开始了。   他以为自己会无限复活重生,是因为背后的疴鬼,但事实真是这样吗?   然而顾绒也不敢再去自杀试试自己能不能够继续复活,医院里那些不断死亡又重生的事,现在他回忆起来都像是一场完全脱离现实的梦。   而梦里的另外一个人……   顾绒的目光飘向沈秋戟,然后发现沈秋戟居然在看书?!   这人以前一进教室就睡觉的,大教学楼再怎么静得奇怪,都不如沈秋戟看书来得叫人纳闷。   算了,顾绒摇摇头,在心里努力让自己相信,是他自己多想了——他现在把名字改了回来,没有其他灵异事件发生,他也没有再次死亡并复活。   一切……应该都已经结束了吧? 第二邪·明心楼 第24章   两分钟后, 上课预备铃响了。   教室里喧哗的声音便随之逐渐变低,马克思的大课老师胡老师刚踩着铃声进门,还没把手里水杯放下, 他就被门外的巡逻保安又给叫出去了。   因为教室已经安静下来了, 教室外没人经过也是同样的安静, 所以大家都依稀能听到胡老师和巡逻保安在说什么——   “嗳?胡老师, 你没接到通知吗?怎么还在大教学楼这上课呢?”   “什么通知?大教学楼怎么了吗?”   “大教学楼承重柱开裂了, 主任已经给工程队打电话找人过来抢修了, 今早刚发的紧急通知短信……”   “我早起都没看手机, 那还挺危险的。”   巡逻保安说道:“是啊, 所以刚刚杨主任让我再来大教学楼看看, 怕有老师没看到通知带学生们来这里上课了,要去明心楼那边去上。”   “明心楼?!”胡老师的声音忽然拔高,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震惊的事, 他的语气在刚知道大教学楼承重柱开裂,而他和一百多个学生还待在这栋楼里时都没那么吃惊,“明心楼现在能去上课了吗?”   “可以了,主要也只有那栋楼有大教室了啊。”   “行吧,那我们过去了。”   “杨主任说上课的班号是不变的,就只有409班的学生改去311班上了, 你们班是406,就去明心楼的406上就行。”   “好。”   胡老师应了声后回到教室, 拿起自己的教案和水杯说:“同学们, 大教学楼承重柱开裂,咱们不能在这里上课了,现在我们要去明心楼上课,大家排成两排有序离开教室, 不要拥挤推搡,也不要吵闹啊。”   这话一出,班里很多同学就开始低声议论起来了——   “明心楼?这是哪栋教学楼啊?”   “我们学校有这栋楼吗?”   “好像有吧?就农业班他们菜园子后面那栋老楼,我之前问过,说是不用的教学楼。”   顾绒来覃城大学念书还没一个学期,来这里后先是军训,没多久又去住了半个月的院,都没时间完整地把覃城大学逛过一遍,所以陡然听见这栋楼的名字也觉得陌生。   就连李铭学也忍不住好奇,问沈秋戟说:“沈老大,你知道明心楼吗?”   “如果是农业班菜园子后面那栋楼。”沈秋戟拎着自己的课本站起来,“那我上课的时候的确见过。”   沈秋戟说的上课是上体育课,他们上课有时候会去室内体育馆那,而室内体育场和农业班的菜园子离的很近,后面就有一栋大楼,有道围墙隔着,沈秋戟以前还以为那是哪座工厂不要的废弃楼,现在才知道是自家学校的。   可是如果是本校的教学楼,那为什么要用围墙隔起来?是怕好奇的学生进去吗?   一栋废弃的教学楼而已,有什么不能去的?还要怕到建起围墙,连给学生好奇的机会都不给?   这些问题也是顾绒所疑惑的。   但大家都是大一的新生,并不清楚覃城大学的过往,这些问题暂时也没有个确切的答案。   他们按座位拍成两列,跟在胡老师身后往明心楼走去,走近后才发现楼外面的围墙已经被拆除了大半,大概是为了方便大教学楼的学生来这里上课。这里也不像刚刚的大教学楼只有他们一个班的学生,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很多其他大课班的学生在这里上课,一眼望去全是活人的气息,再靠近之后甚至都能听到一二楼老师讲课的声音。   看来果然如那个巡逻保安所说,只有他们班的胡老师早上起来没看到手机的通知消息,而其他班的学生都来明心楼上课了。   顾绒仰起头,望着矗立在前方的明心楼,心跳不知道为什么又忽然加快了。   心脏快速的跳动会给人一种窒息感,顾绒下意识地抬手往心口摸去,既是想缓解下不适感,也是想握住脖颈上戴的护身符。   不过寻了个空后,顾绒才记起沈秋戟之前在医院给他的护身符已经没了——在那个穿红色高跟鞋的小护士来给他换药和神秘小朋友送奶事件过后,那枚护身符就不见了。   当晚,他只在病服上找了点灰,像是纸张燃烧过后残余的粉末。   所以顾绒就觉得,可能沈秋戟那枚护身符还是有用的。   于是顾绒看着走在他前面梁少和沈秋戟,顿了两秒就上前用课本书角轻轻戳了戳梁少的背:“梁少,我和你换个位置。”   “啊?”梁少还没反应过来,顾绒就走到他面前和他交换了位置,跟沈秋戟站成并排。   沈秋戟单手抱书,另外一只手在转着笔,自己身边换了个人也没抬下头。   “沈秋戟。”   顾绒也没管沈秋戟没理自己,还朝他甜甜地笑起,声音也是哄人的软绵调子,这声音这表情把后面的梁少和李铭学看的眼珠子都差点瞪脱眶了。   唯独沈秋戟还是一副故作的高冷模样,听见顾绒喊他也只是眉尾微抬,清冷的双凤眼斜斜朝人睨来:“干什么?”   青年也用书角戳戳他,小声说:“你之前戴的护身符,还有吗?”随后像是怕他寻找借口或是不给他,匆忙又补了句,“你说过你还有好多的。”   “有。”   “那你能再给我一个吗?等会下课后我请你吃午饭。”   “可以啊。”   沈秋戟唇角微勾,惜字如金,但这副深沉稳重的表情没维持多久,在顾绒伸手朝他脖颈探来时就给崩了,他紧拉着领口,像是被流氓非礼的受害者,瞪着顾绒问他:“你干什么呢?”   “拿护身符啊。”   顾绒一脸无辜,伸出去的手还没缩回。   沈秋戟目光下移,发现青年的手也很白,十指纤细,指尖部分却是粉粉的,像是带着温度一般,可刚刚顾绒摸到他锁骨时,指尖却是凉的,这股凉意,停在被青年触碰过的皮肤上久久不曾散去。   “我没戴着,在我兜里。”   沈秋戟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折成三角形的小黄符,赶紧塞到顾绒掌心,动作间不小心碰了下青年的手指,见顾绒没有躲避,沈秋戟就若无其事地把手收回,却不再转笔了,反而把手揣进兜里。   顾绒得了护身符哪还有心思去管沈秋戟摸了他哪里?只喜滋滋地把护身符放进衣服心脏前的口袋里,觉得自己安全了不少。   他们大课的原教室是406,教室不变,所以到明心楼来上课时他们还是得上四楼进406教室。   而406教室上了楼梯一拐角就是,倒也不难找,不过刚刚通知胡老师来这里上课的那个巡逻保安好像提过一嘴只有409教室换了地点,似乎是409教室无法上课。所以进教室前,顾绒还特地看了眼门上的号码,确认是406无疑后,才抱着课本进去坐下。   这回他是坐在沈秋戟的旁边的,因为来的路上和梁少换了位置。   梁少屁·股刚落座就立马又站起来了,他下意识地要把沈秋戟和顾绒隔开,可他想到刚刚来的路上顾绒笑意盈盈轻声细语和沈秋戟说话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多虑了——顾绒和沈秋戟之间的关系,好像去了趟医院后就不太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好,都坐好,课前我们先点下名啊。”   胡老师见学生都在教室里找到座位了,就拿出点名簿开始点名。   顾绒听到前座两个男生暗骂一声“完了”,那是他们隔壁418宿舍的俞金海和邰一诚,胡老师刚开始点名,他们就掏出手机,估计在给他们逃课的室友许嘉和尹琛通风报信,让他们赶紧过来上课。   这种情况在大学里太常见了,顾绒没管,继续补他的笔记。   而胡老师点完名后就开始上课,随着下课的铃声响起,第一节 课安然无恙地过去了。   胡老师从不拖课,特别受学生欢迎,下课铃一响他就拿着自己水杯走出了教室,去隔壁老师办公室暂时休息,教室里随后也陆续有其他学生出去,有去上厕所的,也有的是逃课的——毕竟老师已经点完名了,剩下的一节课也没必要上,除非胡老师在第二节 课结束时再杀个回马枪,重新点一次名。   李铭学和梁少也开溜了,说是什么有社团活动,恰好顾绒回来了李铭学就叮嘱他马思课好好听讲,晚上回去后借他勾下重点,另外如果胡老师再点名,记得发微信喊他们回来。   顾绒还没答应呢,沈秋戟就在这边替他抢着答应了。   “你上课又不记笔记,怎么答应的这么快?”顾绒侧着脸,看了沈秋戟一眼。   “谁说我不记的?”沈秋戟反问他,“你课本借我抄下笔记。”   说完沈秋戟就拨走了他的课本,还借走了他的笔,真就在那开始抄笔记了。   顾绒:“……”   哦哟,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顾绒“啧啧”感叹两声就拿了桌上的水,准备喝两口解渴。   结果嘴皮才刚碰到瓶沿,忽然有个东西砸到他脑袋后又掉到了桌底下,顾绒余光中瞧见那似乎是个笔帽,扬起头想看看怎么回事,抬眸的瞬间却看到一支尖锐的笔朝自己直直射来,最终在距离自己左眼还有三四厘米的位置停下——笔身被沈秋戟攥住了。   这是一支红笔,没有笔帽扣着的笔尖带着殷红的墨水痕迹,鲜艳的叫人心惊。   事实上,如果沈秋戟没有握住飞射而来的笔身,此刻顾绒的左眼球恐怕已经被笔尖给戳爆了,而笔尖的那抹红也不会是墨水,而是鲜血。 第25章   回过神来后的顾绒惊出了一身冷汗, 脸上的血色霎时消退的干干净净,抿着唇双颊惨白地坐在原位,肤色本来就白的他, 这会儿更像是一簇冰凉的新雪——抚上去, 渗骨的寒冷便会森森传来。   沈秋戟也皱起眉, 握紧笔朝前方笔尖飞来的地方望去, 沉声说道:“这是谁扔的笔?差点都戳到人了。”   这支笔无人认领, 或者说是笔的主人无暇认领。   因为顾绒看到在他们这边前三排的座位上, 有两个女生在打架, 打的很凶, 又是互撕头发又是乱扔课本的, 嘴里还嚷着什么“你这臭婊子表面和我当室友,当好闺蜜,实际上是来泡我男朋友”之类的脏话。   而那只砸到顾绒头上的笔帽和差点戳瞎他眼睛的红笔, 大概就是两个女生打架时乱甩书本文具的杰作产物之一。   “算了算了。”顾绒好脾气地去拉沈秋戟的袖子,“也没真的戳到我。”   “你光是和我窝里横,和别人就菩萨心肠了啊?你没被戳到是因为我抓住了这支笔。”沈秋戟像是不高兴顾绒大事化了,小事化无的决定,拨开他的手严肃道,“如果我没抓住呢?”   顾绒看了眼前面那两个女生, 她们还在掐架,周围都没什么人, 可能是不堪忍受她们的骚扰走了。   听她们说的话, 好像她们原来是好朋友好室友,结果却被一个渣男耍了,现在估计看到男人揪心烦,现在上前找她们理论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顾绒叹了口气,说:“她们现在估计也没空理我们。”   沈秋戟皱眉,语气里有些疑惑的情绪:“她们?”   顾绒没注意听沈秋戟在说什么,因为他忙着弯腰去捡那只笔帽了。   可就在他快要摸到笔帽的前一秒,他前面的座位下忽然伸过来另外一条苍白,甚至是泛着些青色,宛如死人尸体的手臂,比他更快一步摸走了笔帽。   顾绒瞳孔骤然锁紧,倏地起身坐好,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还差点撞到沈秋戟身上去了。   “怎么了?”   沈秋戟见顾绒脸色比刚刚难看了几分,仿佛见了鬼似的不禁问他。   而这时顾绒也看到前面坐着的俞金海和他几乎是同时直起身的,似乎他弯腰到桌子底下去了——难道自己刚刚是眼花看错了,捡笔帽的人其实是俞金海?   恰好上课铃在这一刻响起,于是顾绒垂下眼睛,轻声说:“……没什么,我应该是看错了。”   沈秋戟闻言倒也没再说什么了。   胡老师准时从门外进来开始讲课,顾绒忙着跟着他的讲课勾画重点和记笔记,倒也没心思去想刚刚看岔眼的那一幕。   “戟哥,顾绒,你们觉不觉这栋楼挺新诶?”   沈秋戟到底还是不爱上文化课,笔记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写着,在前面的俞金海转头过来说话时,他立马就和俞金海接着聊起来了:“是挺新的。”   顾绒忙着写笔记只敷衍地点点头,算是肯定的回答。   被俞金海和邰一诚从宿舍叫过来的许嘉和尹琛听见沈秋戟的声音,也转头接了他的话茬:“刚刚老俞给我们通风报信,说胡老师点名还换了教学楼上课,让我们赶紧过来。我问老俞教学楼在哪,老俞告诉我说是农业班菜园子后面的那栋老楼,我一开始听见还以为多老呢,进来一看这栋楼不挺新吗?”   “是啊。”许嘉身边的尹琛也奇怪,“我感觉比行政楼还新,把这里改成行政楼不好吗?干嘛荒废在这。”   “这么简单你们都猜不出来?电视小说白看了?”沈秋戟开口要么简短,要么说长了听上去就骇人,“这种宁愿搁置也不用的大楼,往往都是因为死过人。”   顾绒就坐在沈秋戟旁边,闻言写字的笔尖就顿了下来。   而沈秋戟还在继续说:“而且肯定死了不止一个,说不定楼里还会发生其他怪事,这才建了围墙要把楼封起来不给学生跑进去。”   “真、真的吗?”俞金海也是个胆儿小的,听了沈秋戟这么通恐吓就结巴起来了,“那我们怎么没听说过啊?学长学姐们好像也没提过。”   邰一诚拍了下他的肩膀说:“你傻啊,发生了这种事学校肯定要封锁消息的,怎么可能让人到处说,给你知道?”   许嘉也附和道:“是啊,我听我表妹说她们学校女生宿舍以前就死过人,所以后来就把女生宿舍改成男生宿舍了,说是男生阳气重,住那里好点。”   俞金海这下子怕得直接破音了,想象力还挺丰富:“那我们宿舍楼以前会不会也是女生宿舍?!”   “没有吧,我只是随便举个例子。”许嘉又道,“不过这也说不准,毕竟学校不说谁知道你宿舍有没有死过人啊?这种事也不可能随便说。”   “是啊,再联系我们这栋明心楼,你们仔细想想——”邰一诚大概是想吓唬俞金海,说的越来越叫人细思极恐了,“如果是宿舍死人了,学校可能也是就把那一间宿舍和隔壁几间宿舍封起来,最多最多,封掉一整层,等这几届学生毕业后换新的学生过来住。但是一般不可能整栋楼都封掉吧?”   等把俞金海吓懵后,邰一诚又看向后座的顾绒和沈秋戟,他的眼睛在顾绒身上转转,继而瞅向沈秋戟:“那明心楼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能叫咱们学校不仅要封掉它,还要用围墙隔起来呢?”   沈秋戟见了真鬼眼睛都不眨一下,还能被邰一诚这点小手段吓到?他要是把他和顾绒在市医院的经历说给邰一诚听,说不定能吓得他抱着俞金海喊“爸爸”。   而顾绒呢?他心里是害怕的,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唇角抿紧了。   坐在他身边的沈秋戟倒是注意到顾绒握着笔身的指节都攥得发白了,于是沈秋戟立马调整了下坐姿,方便顾绒等会被邰一诚吓得破防后过来抱他的胳膊。   但顾绒深吸一口气,就垂下眼睫继续若无其事地写笔记了。   沈秋戟在心里叹气:唷,没有破防啊。   他挑了下眉梢,觉得邰一诚真是太弱鸡了,鬼故事讲的一点都不吓人,要不是怕顾绒破防急过头了打他,他就自己讲了。   而邰一诚见自己没把两人吓到,就张口打算再来个刺激些的,好在他的“恶行”被胡老师制止了——   “最后两排的那几个男同学,请不要再聊天了,虽然还有十五分钟就下课了,但现在还是要好好上课的,老师不拖你们的课,你们也要乖一点啊。”   于是邰一诚许嘉等人都转了回去,在最后十五分钟的时间里佯装好好听讲。   只有沈秋戟依旧不听,他趴在桌面上,偏头盯着顾绒,眼里满是调侃的笑意:“绒崽,我觉得这栋教学楼好吓人啊,你觉得呢?”   顾绒没接他的话,只问他:“胡老师都叫你好好上课了,你刚刚不是说要好好记笔记吗?怎么又不记了?”   “我抄你的课本就行了。”沈秋戟大言不惭,“我只听顾老师讲的课。”   顾绒头也没抬:“顾老师现在让你闭嘴。”   “好的顾老师,我很乖哦。”沈秋戟笑着,把下半张脸藏进胳膊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继续望着顾绒——在沈秋戟眼里,顾绒可比课本好看多了。   顾绒:“……”   他怎么觉得沈秋戟也有点不正常了?   这还是那个说话屡屡要和他对着杠的沈秋戟吗?   顾绒斜眸睨了一眼沈秋戟就收回目光没再理他了,等到快下课的前两分钟时,顾绒抬起头看向前面的座位——那两个打架女生已经不见了,好像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她们就没动静了,可能是在他低头捡笔帽时离开的教室。   不过想想也是,她们都吵得打起来了,哪还有心思留下来好好听课呢?   顾绒微怔间,却见坐在他前座的俞金海又再次俯身弯下腰,低的几乎看不到上半身,但是他说话的声音周围人却都能听见:“搞什么啊,怎么我鞋带又散了?上课前才系好的啊。”   许嘉看了他一眼,说:“你刚才没系好吧?”   “不可能,我这个鞋带平时就不容易散。”俞金海否认道,“而且我还系了个死结,除非有人用手解我的鞋带,不然不可能散。”   顾绒听见俞金海的话,写字的笔尖因为手颤而重重一划,在课本上留下了长长的一道黑线。   他睁大眼睛,只觉得自己现在心脏跳得快跃出喉咙,耳中也全是“呯呯”震响的心跳声——俞金海说什么?上课前他弯腰是系鞋带,他不是捡笔帽吗?   那条捡笔帽的手臂仅有可能是俞金海那个方向过来了,如果不是他,那么那个笔帽……是谁捡走的?   邰一诚没察觉到后座顾绒的异样,哈哈笑了两声后又去吓俞金海:“说不定有鬼在桌子底下给你偷偷解鞋带呢?”   “邰一诚你他妈的!”   大概是要下课的缘故,406班和其他班的学生都开始骚动了,整栋教学楼喧哗声渐大,声音越是嘈杂,就意味着人越多,在这种时候反而能给人很大的安全感,所以俞金海没被吓到,还有心情去骂邰一诚。   邰一诚还去勾他的脖子:“行了行了,赶紧系好我们走吧,等会走慢了食堂抢不到位置。”   俞金海和邰一诚还有劲等下课铃响起后直接冲出教室,而顾绒浑身的气力,都随着邰一诚那句“有鬼在桌子底下”给抽走了。   桌子底下有鬼。   所以先他一步摸走笔帽的……是鬼吗? 第26章   沈秋戟上课就不专心, 听见前座有人聊天,注意力就被邰一诚刚刚那句“桌下有鬼”给吸引走了。   等到他回神,就看到坐在他旁边的顾绒好像在……颤抖?   沈秋戟转身看向顾绒, 发现自己的确没看错。   青年就是呆坐在原位上, 浑身小幅度地颤着, 唇瓣淡的几乎没有颜色, 无助又可怜, 抬起漾着水光的眼睛朝自己望来。   “你怎么了?”沈秋戟问他。   “沈秋戟……”顾绒的声音轻飘飘的, 像是没有力气, “你能看到……我周围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奇怪的东西?   顾绒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   他们俩一起在市医院经历过那些事, 所以沈秋戟不会单纯地认为顾绒话里的“东西”是指别的, 他指的,只会是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说白点, 就是鬼。   于是沈秋戟皱眉靠近顾绒,在他耳边低声问:“你又见着鬼了?”   说完沈秋戟便立刻环视了一圈四周,他们406大课班是六个班一起上的,如果人全部到齐那是足足近两百人。现在就算有些人请假或是逃课溜走了,教室里也还有一百多人,这一百多个人里, 黑的白的,高矮胖瘦, 男男女女都有, 有长的好看的,也有外貌普通的,但就是没一个人像鬼。   沈秋戟是能见鬼,但他见鬼的局限性很大, 一是只能看到将死之人身边的亡魂,二是——那个亡魂得看上去不像是正常人,他才能辨认得出来。   后者他没详细给顾绒说过,那是因为越是厉鬼,他们的容貌躯体和神情都越与常人迥异不同,那种像人的鬼,往往都是刚死不久,或是一直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的鬼魅,这些鬼魅浑浑噩噩地飘荡在人间,并不会伤害普通人。   而普通人如果不小心冲撞了他们,也只会病一场,魇几天,或者修养上半来个月就好了,不会被夺去性命。   教室里一百多人,沈秋戟连自己体育班的人还没全部认识全,充其量记得个脸已经不错了,要他从这一百个看上去“很正常”的人找出鬼,实在不容易。   他看了这么久,也没看出来谁不正常。   沈秋戟也不想看到鬼,因为那意味着教室里必定有个学生要死了。   所以他只和顾绒说:“我分辨不出来。”   顾绒和沈秋戟在医院相处那么久,当然听得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闻言便抬眸深深地望着沈秋戟,而沈秋戟也很快解释道:“我分辨不出来的鬼,他们一般情况下不会伤人,如果你看到了什么诡事,可能是他们在恶作剧。而且我看不到这是好事,证明这里没人要死,你不用太紧张。”   只是恶作剧吗?   “我其实也不太确定……”   那条手臂只是摸走了笔帽,到底也没对他做什么,因为它只是一晃眼就过去了,速度快得顾绒甚至都无法确定是自己眼花还是怎么了,而周围也没任何异样,所以顾绒想和沈秋戟说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看到了怪事。   但因为联想到了笔帽,所以蹙着眉垂下眼睫,视线扫向桌面上没有笔帽扣住的红笔——被沈秋戟拦住,差点戳瞎他眼睛的那支。   顾绒话说到一半陡然顿住,一个疑问电光石火般在他脑海蓦地出现,顾绒不由再次抬头朝他们这一边座位的前几排看去,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人。   这其实很正常,因为除了学霸以外,教室的前几排没有学生喜欢坐,但也因为是前几排,所以有点什么动静大家都能看到。   不管是刚换教室时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还是刚才俞金海邰一诚他们讨论教学楼和宿舍是否死过人时的起劲,都明明白白地告诉顾绒一个道理——喜欢八卦的人其实很多。   可刚刚有两个女生在前座打架,她们的位置显眼到几乎半个教室的人都能看见,打架的原因和嘴里说的话都说那样“劲爆”,然而教室里一百多号人,愣是没人提一嘴她们打架的事。   这正常吗?   想明白了什么后,此刻的顾绒再看那支红笔,就越发觉得笔尖和笔内红色的墨芯红得刺目诡异。   他像是被烫到般猛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怔怔望着课本上因为自己手滑而划出长长黑线,出口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问沈秋戟:“沈秋戟,刚刚我们前几排的座位上有两个女生在打架,你看到了吗?”   话音才落,沈秋戟就清冷的双目就不由看向顾绒,眸光深深,一改平日里不着调的慵懒语气,沉声道:“顾绒,我们教室里没有人打架。”   不是前几排,而是整间教室都没有人打架。   哪怕自己早已猜到了这个结果,可亲耳听着沈秋戟将答案说出口后,顾绒还是没忍住闭了闭眼睛,颤着唇喃喃:“……我怎么又见鬼了呢?”   沈秋戟望着顾绒苍白的面容,皱眉刚要开口,却感觉一双指尖冰冷的手轻轻抚上了他的手背,待碰到他身上的温度后,便快速收拢握紧,可怜地汲取着点点温暖——那是顾绒的手。   是他来教室的路上,顾绒来翻找他护身符时,不小心碰到他锁骨的葱白指尖。   当时指尖上的那抹冷在他脖颈处轻掠而过,而现在,这抹冷却紧紧贴着他的手背,等沈秋戟回过神来后,他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将青年手背连同指尖都握在了手掌中,那些冷从掌心传遍他的身体,可沈秋戟却莫名觉得口干舌燥。   为了缓解体内这阵难耐的燥热,沈秋戟下意识地想松开握住顾绒五指的手掌,但手掌松松合合,最后却比一开始握得更紧了,他安慰顾绒道:“你别怕,我觉得……这回见鬼的,应该不单是你。”   听见沈秋戟这么说,顾绒倏地抬头看向他:“……你是说?”   沈秋戟颔首用下巴指了指顾绒前面的俞金海,挑眉道:“他耳廓发黑,和你之前在医院时是一样的。”   经沈秋戟这么一提,顾绒也想起来了——俞金海说他的鞋带老是散,而邰一诚则和他开玩笑,说是有鬼在桌子底下解开了他的鞋带。   现在回忆一下,他看到的那条摸走笔帽的手臂,的确就是从俞金海那个位置伸过来的。   顾绒打了个冷战,放低声音询问沈秋戟:“那我们要不要提醒了一下他?”   “没用,因为我觉得——”沈秋戟仰起头,环视了一圈教室的天花板说,“不是你们的原因,而是这栋教学楼的问题。”   “我盲猜,这间教室也绝对不仅仅只有你们两个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但那么多人我们认识的没几个,都不熟,这种事也不好问。”   下课的铃声在沈秋戟说话的声音中响起,明明是那么洪亮的声音,可沈秋戟徐缓沉稳的声音却依旧清晰可闻。   顾绒觉得沈秋戟说的有道理,毕竟不谈别的,光是学校要搁置着这么新的一栋教学楼不用,还要用围墙封起来这件事本来就处处透露着诡异。   那条胳膊说到底只是捡走了笔帽,实际上也没对他做什么,或许就像沈秋戟说的,仅仅是在恶作剧罢了。   顾绒也只有这么想,才能叫自己不那么害怕。   下课铃声结束后,胡老师第一个收起课本和水杯准备离开,却有同学跑得比他还快,抢着冲出教室跑向食堂干饭,把胡老师都给逗笑了 。   沈秋戟也想冲去食堂——顾绒说了要请他吃午饭呢。   但是沈秋戟看顾绒怕得要死,却还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不由纳闷:“二绒走啊,吃午饭去。你不是怕吗,怎么不走?屁股在板凳上生根发芽了?”   青年瞪他,随后用软软的声音说:“我腿软了。”   沈秋戟:“……”   成,这是又要背着顾绒走了。   不过顾绒大概也是顾忌着这里是学校,只请沈秋戟帮忙扶着他离开。   两人下到一楼时,却发现俞金海又蹲在明心楼大楼门口系鞋带,邰一诚许嘉等人在旁边催他:“你这鞋带是不是有毒,怎么老是散啊?”   他们说话间,有四个保安朝明心楼这边走来,其中两人手里都拿着带铁链的大锁,进楼后就开始驱赶还都留在明心楼里的同学:“快去吃饭啊同学们,去晚了小心抢不到位置。”   有几个走的慢的同学看到他们手里拿着的大锁,好奇地问了下,结果保安却说明心楼要先锁起来,等下午的时候再打开给同学们上课用。   “什么?中午都要锁起来啊?”   “那不可以留在里面复习考研资料吗?”   保安说:“要复习看书去北教学楼那边看呀,那边不锁的。”   把一楼的同学叫走以后,另外两个保安又一起上楼,一间一间地查看教室里有没有其他同学逗留。   顾绒就算只待过覃城大学,却也知道这种大中午才一下课就要把教室清空,把教学楼锁上,等上课时再打开的情况在其他大学里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   他心脏颤得落了一拍,顾绒抚上心口,想起沈秋戟给自己的护身符就揣在胸前的口袋里,便伸手去摸,想把护身符拿出来握在手心,等回到宿舍后找根红绳拴起来戴在脖颈上。结果顾绒在胸前的口袋里摸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摸到,他把手拿出来一看,只见食指指腹上沾着些灰色的烟灰。   顾绒瞳孔骤然缩细成一个小点,此刻他们已经走出了明心楼,沐浴在十月暖意融融却不炙热的阳光下,然而顾绒觉得觉得自己好像还继续待在市医院的太平间里,森森寒冷阴气从四面八方围剿而来,压迫得他难以呼吸。   “沈秋戟。”顾绒停下脚步,唇瓣轻颤,“你给我的护身符不见了。”   “又不见了?才给你的,你就弄丢啦?”沈秋戟见顾绒不走了也回头望他,啧了一声开玩笑说,“你都不把我放在心上。”   “我没丢。”顾绒把自己沾有烟灰的手伸到沈秋戟面前给他看,“它又变成灰了。”   瞧见这一幕,沈秋戟也敛起了笑意,他眉头紧皱,眉宇间萦着凝重,下一瞬,沈秋戟忽地伸手朝自己口袋探去,顾绒垂下眼睫,就看见他从口袋里捏出一把多得骇人的烟灰——很显然,大概是他放在口袋里的护身符全都化成了灰。   沈秋戟松开五指,那些灰末便散在半空中,最终落地后消失不见。   他和顾绒一起转过身,望着身后这栋背着阳光,潜藏在阴影里庞大难测的明心楼,忽然间大概就有些理解学校为什么要封掉这座大楼。   因为它确实很邪。 第27章   午饭顾绒是带沈秋戟去食堂三楼的餐厅吃的。   这里就外面和普通的饭店差不多, 点菜吃饭,差不多一顿就要一两百,虽然价格和外面的饭店比也算实惠了, 但都要吃这个价格的饭了, 一般大学生都会选择出校吃, 而不是在食堂三楼吃。   顾绒坐下后就把菜单递给沈秋戟, 让他想吃什么菜点什么。   沈秋戟才拿到菜单, 就看见顾绒握着手里走向露台, 像是在打电话。   顾绒的确是在打电话, 他给他妈妈打的——   “你终于舍得给家里打电话啦?”   电话接起后顾绒就被顾妈妈讽了一句, 顾绒还没吱声, 顾妈妈又苦口婆心说:“算了算了,绒绒,你听妈妈一句劝吧, 赶紧把名字改回来好不好,你——”   “嗯,我已经改回来了。”   大概是没想到犟了这么久的顾绒现在答应的如此爽快,顾妈妈打好的腹稿全都没用上,愣了两秒后不敢置信地问他:“你已经改回来了?”   顾绒说:“是的。”   “那、那……”顾妈妈“那”了好几声也没接上话。   顾绒又问她:“妈,其实我一直不明白, 你和爸爸都不是那种迷信的人,为什么你会信我取个软点的名字, 就能活得久呢?”   除了这件事, 他们家真的没有其他迷信行为了。   顾家也不重男轻女,没有其他一丁点被文化糟泊毒害的痕迹,偏偏就在他的名字这里异常坚持。   住院的事他没和家里人说,一是怕家里人担心, 二是因此改名的事他才和家里大吵一架,三则是因为他妈对他的担心程度。   在来上大学之前,他都是住在家里的,每天上下学司机接送,午间顾妈妈还要打电话去学校里询问他的情况,对他的关注几乎是二十四小时不断近乎监控一般。   来覃城大学都是他自己偷偷改的志愿,按照顾妈妈的意思,她本来是希望顾绒能念个本地的大学,最好连宿舍都不住,继续走读。   即便心里知道妈妈是为了自己好,可这样生活他难免会感到窒息。   有时候顾绒都在心里庆幸,幸好他没什么朋友,也没女朋友,不然他可能会成为那种所谓的“妈宝男”,他当初坚持要改名,或许就有一股非要逃向自由的倔强情绪在里面。   要不是改名后就开始撞邪,顾绒是绝不肯屈服,把名字改回来的。   “因为你小时候总是生病呀,病的很重,怎么吃药打针都不好,后来改了个命才好起来的。”顾妈妈听见顾绒这么问起,就给他解释,结果才说完她就道,“你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事?我要来覃城看看你。”   顾绒觉得他妈妈说的不是实话,还想继续问,闻言赶紧拒绝:“别别别!妈你千万别过来!”   “你越是不让我过来,我就越是觉得你有事瞒着我。”顾妈妈也很坚持,“我现在就买机票,大概晚上就能到,你们宿舍几点关门?要不我还是给你们辅导员打个电话帮你请假吧,你今晚出来住好不好?妈妈帮你订酒店,你想住哪个酒店都可以,我让杨师傅开车去学校接你。”   顾绒都想骂脏话了,他妈要是真给辅导员打电话,他住院做手术的事那还能瞒住吗?到时候他妈妈可能会会叫他直接从覃城大学退学,回家好好待着专心啃老,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一张吃饭的嘴。   “我真没事。”顾绒无力道。   顾妈妈语气淡淡,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硬:“我不信,绒绒你现在在哪,周围有室友吗?让他们接个电话吧。”   顾绒说:“我在和室友吃饭呢。”   “真的吗?怎么我给他们打电话,他们都没接呢?”顾妈妈狐疑道。   顾绒闻言不禁失声道:“你还要了他们的手机号?”   “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找不到你,我肯定要联系你的室友呀。”顾妈妈发觉顾绒好像生气了,又放轻声音哄他,“你放心,妈妈不是什么事都要管着你,我就刚刚才打过电话,之前都没打过的。”   顾绒也是真的生气了,语气生硬道:“我真的在和室友吃饭,你不信我现在就叫他来和你讲电话。”   说完他朝着还坐在里面的沈秋戟招招手,等沈秋戟出来后他赶忙对沈秋戟比嘴型说:别告诉我妈我住院的事。   沈秋戟会读唇语,自然看得懂顾绒的意思,他接过顾绒的手机,笑着和顾妈妈聊天:“是啊阿姨,我在和绒绒吃饭,我是沈秋戟,您还记得我吗?”   “绒绒最近有没有什么事啊?”   沈秋戟看向顾绒,顾绒拼命摇头,做嘴型又说:没有。   结果沈秋戟转头就对顾妈妈说:“有啊,他生病了。”   顾绒瞪大眼睛,扑上去就去晃沈秋戟的肩膀,气得直想咬他,就差没掐他脖子叫他赶紧闭嘴了,沈秋戟由着顾绒挂在他身上胡闹,笑着继续听电话:“他半夜发烧到39度,还做了噩梦,吓得脸都白了,我陪着他去医院挂了三天水呢,然后从医院回来后他就去把名字改回来了。”   “另外两个室友在参加社团活动,所以才没听到您的电话吧,我是手机丢了,我换了张新的手机卡,阿姨你可以记一下我的新手机号,我经常和绒绒一起玩的,您有什么事打给我就行。”   “嗯嗯,好的。”   “……”   沈秋戟和顾妈妈聊了好几分钟,最后手机才又回到顾绒手里,他气鼓鼓地不想说话,顾妈妈了解顾绒的性子,怕他恼羞成怒也不提其他事,只温柔劝诫道:“生病这样的事也不和家里说,下次不可以再这样子了,既然你现在病已经好了,妈妈就不去覃城了,你去医院看了病那生活费还够用吗?要不要妈妈再给你打点?”   顾绒还是不想说话,简单道:“够用了。”   “好好好,那妈妈不打扰你和室友吃饭了,拜拜。”   “……拜拜。”   挂断手机后,顾绒站在露台好半晌不愿进去,沈秋戟在里头看菜都上齐了,只好去露台劝人:“二绒,菜都上齐了,去吃饭呀。”   顾绒小声嘟囔:“气饱了。”   沈秋戟看他这样也觉得好笑,顾绒当初来上学时,是顾妈妈和他家两个……保姆?一起过来的,顾绒本人没在,保姆进了宿舍了保姆就开始给顾绒铺床,往衣柜里叠行李中的衣服,顾妈妈则拉着他们几个室友的手各种说顾绒从小身体不好,被家里宠坏了,如果哪里做的不好请谅解一下,还交换了手机号,说如果顾绒大少爷脾气犯了和他们吵架就给她打电话,她会教训顾绒的……   诸多叮嘱说了很多,叫宿舍众人看的咋舌不已。   等顾妈妈和保姆走后,顾绒才臭着张脸姗姗来迟,一开始沈秋戟也以为顾绒是那种脾气差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纨绔,结果后来才发现顾绒自己洗衣服铺床单做的很熟练,最近买了小锅小米煮粥也煮的也很好,不像是被宠得什么都不会做的巨婴,而他和顾绒吵架,其实更多时候还真如李铭学梁少说的那样,像是在打情骂俏。   今天顾妈妈一通电话,沈秋戟才知道原来顾绒当初臭着脸来迟应该是故意的——觉得丢脸,在害羞呢。   他陪顾绒住院时也奇怪顾绒为什么不和家里人说,现在看来还好没说,不然还不知道顾妈妈要干出什么事呢。   不过顾妈妈这些行径,也是出于爱子之心吧。   所以沈秋戟就和顾绒说:“别气了,我和道歉,你妈妈也是担心你,我刚刚不和你妈那样讲的话,她肯定不会信的。”   “我知道。”顾绒蹙起眉,语气里满是无奈,“我不是气你,也不是气我妈,我是……气我自己。”   他今天在明心楼406教室又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本来还想着去问问他妈他屡次撞邪是不是真和自己名字有关,结果呢?现在他敢说才怪了。   但他真见鬼了又吓个半死,之前在医院时他都能为了活下去各种讨好沈秋戟,当时想着能活下去脸算什么?现在要他和家里人说又不想说,怕被拘回家里待着,整个人就是没用又矫情,还作得要命。   沈秋戟见顾绒低落的样子,挑眉去拽他胳膊:“不管怎样先吃饭,不然我和你妈告状。”   顾绒:“……”   落座后沈秋戟见顾绒吃进了第一口饭,他才说:“二绒,其实你不想你妈妈管你那么多,可以尝试和她沟通一下吧?”   “你以为我没试过吗?”顾绒叹气,“高考完后三个月里我一直在和她沟通,沟通的最好结果就是我能来覃城上大学,她没让我退学复读,或者干脆就不读了。”   沈秋戟想了想,也觉得顾妈妈对顾绒保护有点重视过头了:“我说怎么你住院时,你家里人一个电话都没来过。”   “我天天发朋友圈动态呢。”顾绒把自己手机拿给沈秋戟看,“就怕让他们知道我住院了。”   顾绒的朋友圈动态就是更新画作,每天发一副自己画过的画,草图啊完稿随便放,配字:【今日练习√】,而底下必有顾妈妈长长的一条评论,喊顾绒记得把名字改回来,入了十月天气冷了要勤加衣多吃饭还要多晒晒太阳……   沈秋戟:“……恐怖如斯。”   换位思考一下,沈秋戟觉得这种事要放在他身上,真是比见鬼还恐怖。   不过想到明心楼桌子底下那条手臂和打架的两个女生,顾绒也没心思伤春悲秋了,抬起碗说:“我们先吃饭吧,吃完饭回宿舍后我和你说件事。” 第28章   宿舍里没人, 李铭学和梁少大概搞完社团活动后就直接去上课了。   顾绒和沈秋戟都是艺术生,课比梁少和李铭学都要少,周三这天上完马克思后他们下午没课, 这也方便了顾绒单独将那个秘密告诉沈秋戟——他能无限重生复活的事。   可是话到嘴边顾绒却又说不出口了。   毕竟能够重生和复活都是在医院撞鬼时的事了, 现在他也没死过, 无法验证自己是否依旧拥有那个能力;而他如果再次死亡, 时间又会重置到哪个阶段?   最重要的是, 把这件事说出来……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拥有能够无限重生复活的能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的确可以保住他的“命”, 从医院治好病出来的结果也明明白白地告诉顾绒, 看似永远没有尽头的循环其实不存在, 医院红绿鬼廊和找替死鬼的老头那些普通人随便一碰就死得透透的事,在他这里却因为有着这个能力,所以自己到现在还好好地活着。   而过去的经历也已经教训过他——对自己全然没有好处的事, 在考虑清楚之前不要去做。   顾绒垂下眼睫,略微遮掩了下眼底黯然的神色,继而才抬起头,望着沈秋戟说:“……我怕鬼。”   沈秋戟:“……就这?”   沈秋戟没想到顾绒神神秘秘拉着他回到宿舍,先是检查了遍梁少和李铭学在不在,确认他们都不在后才坐下来, 郑重要和他说的秘密就是这个。   他甚至忍不住问顾绒:“你怕鬼难道还是个秘密吗?”   顾绒也被沈秋戟问得有些无言,半是羞恼半是嗔怒地看了他一眼, 辩解说:“起码梁少和李铭学是不知道的呀。”   “呵呵。”沈秋戟但笑不语, 握着扶梯爬上床躺下。   顾绒现在心胸宽广了很多,也没被沈秋戟的“呵呵”彻底激怒,抿了抿唇就仰头对着沈秋戟继续说:“我早上在明心楼又见到奇怪的事了。”   “那两个我看不到的打架女学生?”沈秋戟记得这事,他衣兜里还有一把符灰呢, 抖都抖不干净,已经去拿水泡着了,打算等会洗掉。   “不止。你还记得朝我飞来的那支红笔吗?”顾绒摇摇头,眉头蹙起,“那支笔是没笔帽的,它的笔帽掉地上了,我去捡笔帽的时候看到一条像死人一样的胳膊,从俞金海座位底下伸出来,比我先一步捡走了笔帽。”   沈秋戟问他:“当时你怎么不说。”   “我以为我看错了。”顾绒深吸一口气,声音很轻,“我也希望是我看错了,哪怕到现在,我也希望你告诉我一句,是我看错了。”   “不。”但偏偏沈秋戟这家伙就是坚定地告诉他,“你有没看错,那就是一条鬼胳膊。”   “……”   “俞金海不是说他鞋带老是散吗?我怀疑就是你说的那条胳膊给他解开的。”   顾绒也早就这个猜测,所以他心里头更怕了,不过却依旧姿态端正规矩地坐在椅子上,和沈秋戟商量道:“沈秋戟,我真的很怕鬼,我们下周还要去明心楼上课,所以如果我们在明心楼碰到了什么,我希望……你逃跑的时候可以带上我。”   “我也会努力学习,不成为你的累赘的。”   “我可以天天请你吃饭,还是你要钱或者其他什么报酬的话都可以提……”   顾绒给沈秋戟列了一堆好处,结果沈秋戟后面什么都没认真听,只问他:“你学习什么?”   “我已经看完《各地民俗大全》了,现在在看这个。”顾绒愣了两秒,随后把自己的手机递到沈秋戟面前给他看。   沈秋戟从上铺探头过来瞅了瞅,发现顾绒手机屏幕里面是《民间驱鬼大全》的电子书。   “你学这些干什么?”沈秋戟只瞧了一眼就挑高眉梢,“你以为是个人学了这些就能驱鬼吗?那是得看天赋的,你看这些还不如像我一样,做到别怕鬼就行。”   “听过一句话吗?身正不怕影子斜。”   “鬼杀人往往都需要媒介,很少有鬼能直接要了你的命。”沈秋戟又从上铺跳下来了,走到顾绒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它们一般都是把你吓死,或者吓疯你,让你自杀,比如咱们俩在市医院的鬼廊时,如果你被里面的护士或者那个鬼少妇杀了,实际上等到第二天,你的尸体被人发现时尸检最终结果只会是:你是被吓死的,你心智足够坚定,不畏不惧,他们自然碰不到你。”   “你是活人,身上阳气那么重,鬼惧阳气,你也看了驱鬼大全了,你告诉我里面是不是有一招撞邪了要大声咒骂,还要解裤撒尿?就是这个道理。”   顾绒听得是一怔一愣,忽地想到当时沈秋戟和那个女鬼对喷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事实也的确证明了——女鬼想杀沈秋戟却没有杀掉,而是旁边这个怕得要死的他遭了殃。   想了想,顾绒又问:“那……如果他们能触碰到我呢?”   “不可能。”沈秋戟直接否定道,“虽然如果你心志坚定不受恐吓,它们的确还能恐吓你周围人,让他杀了你;但就是很少存在能直接杀了你的鬼。你要记住,任何你觉得鬼碰到你了事,都是幻觉,那些只是煞,煞消失后会在你的皮肤上留下黑色的痕迹,像是淤青,等上十天半个月就会消失了。”   顾绒对沈秋戟的话半信半疑,不过这也解释了之前几次死亡里,他死于他人之手的原因。   但……那些被鬼碰到的感觉真的全部都是他的幻觉吗?那种感觉明明如此清晰。   “如果,如果我真的被它们碰到了呢?”顾绒着重强调了如果两个字,想再次和沈秋戟求教一下。   沈秋戟抱着胳膊睨了他一眼,随口道:“那就是你也死了,你也是个鬼,但你意识不到自己的死亡,但是同类可以碰到你。”   闻言顾绒眸光颤了颤,忽地觉得后脊一凉,然后四下看了几眼,走到阳台的阳光下站着——阳光落在皮肤上的温热,告诉他,他还活着。   这一幕尽数被沈秋戟收在眼底,他走到顾绒身边说:“你看你看,你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活人了,这就是知晓这类事的后遗症。”   他见自己说完那些话后,浴在阳光下的青年就仰头朝他望来,目光里忙是怔忡和茫然,阳光落在他的眼底,将那双干净漂亮的眼珠染成清湛的棕茶色,衬着糯如雪糁一般的白皙面颊,竟然格外地叫人想……欺负他。   于是沈秋戟就想到,第一次见到顾绒时,青年在气闷中脸色很难看,像是北地里最坚硬的岩冰,他很容易出汗的手要是碰上去肯定会被粘住,届时想要撕下来必定要掉一层血皮,所以他只远远的站着观望。   可等到顾绒第一次朝他露出笑脸时,他又觉得这人温驯又柔软,或许他的手抚上去并不会被粘住,只会摩挲到他微凉而细滑牛奶似的肌肤——哪怕离开时真要他掉一层血皮,他也是愿意的。   所以沈秋戟也的确这么干了。   “我帮你确认一下。”   他抬手,揪住青年的雪腮,然后往外轻轻一扯,青年回过神来后瞪着他,他也不松手,还勾起唇角,嗓音比刚才更加低沉喑哑:“痛吗?”   “痛唔……”   顾绒被沈秋戟揪着脸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了。   “痛就对了,只有死人才不会觉得痛。”沈秋戟这才缓缓松开手,将手背到身后攥成拳,仿佛这样就可以握住指尖残留的温热和柔软。   他看着顾绒低头揉着被自己揪过的面颊,又想开口说“顾绒我帮你揉揉”,但他张了张唇还是没将这话说出口,因为沈秋戟觉得这样的话是不合适的。   即便他很想,也得忍住。   为了防止顾绒骂他揪脸这档子事,沈秋戟赶紧开口,先发制人:“绒崽你听我一句劝,别学了,普通人了解这些太多是要折寿折福的。”   这话听上去像是恐吓,但却是实话,所以他才不会和顾绒说太多这些事,因为知道这些事还能活得长寿的人,也只有三种,一是功德深厚,有祖荫在身;二是天赋匪浅,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人;第三种,就是命硬的人,诛邪远避,寿尽之前,怎样都不会死。   如沈秋戟本人——他自己都不会捉鬼,也不会驱邪,了解一些皮毛也是想着如果哪天真的撞邪了可以自保,有备无患而已,反正知道这些事又不会折他的寿。   果然,听见沈秋戟这么说顾绒就没功夫计较他揪自己脸的事了,反问道:“那你怎么会懂那么多这些事的?你不怕折寿吗?”   沈秋戟挑眉:“我不一样,我命硬。”   “但是你穷。”顾绒一针见血,煞有其事地点着头,“这应该就是折福,果然有后遗症。”   沈秋戟:“……”   顾绒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顾绒说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倏地亮起,对沈秋戟说:“我八字也硬啊,我和你一样,那就是可以学的!”   “你命硬?”沈秋戟目光在顾绒身上逡巡,随后侧身靠在阳台门上摇头,“不像。”   “真的,我命很硬的。”顾绒绕到沈秋戟面前和他说话。“我小时候有个算命先生和我妈说过,我命特别硬,要取个软和点的名字,不然容易早夭,不然你以为我妈送我来宿舍时为什么要叮嘱你们喊我小名?”   什么歪理?   沈秋戟听了顾绒的话脑袋里就这四个字,命硬本来就不容易死,怎么还会早夭? 第29章   沈秋戟觉得顾妈妈可能被江湖骗子给骗了。   所以他和顾绒说:“我也会看骨重, 你和我说下你的生辰八字吧,我帮你看看你命到底硬不硬。”   “什么骨重?”顾绒不懂,“生辰八字……又是指?”   “称骨算命, 骨重就是算命大师看一个人命硬不硬的根据之一, 生辰八字就是你的属相, 阴历生日, 还有出生时是几点。”沈秋戟耐心地顾绒解释着, 说完他又瞥了眼顾绒, “这些你都不知道, 你还学什么驱鬼, 你学哪去了?”   顾绒心道我又不是学的算命, 再说难道驱鬼你还看鬼的生辰八字吗?但是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会和沈秋戟顶嘴,乖乖回答道:“我属兔的,阴历生日是九月二十六, 晚上12点整出生的。”   沈秋戟听完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但等他默然静坐片刻后,沈秋戟却忽然抬起头盯着顾绒问:“你确定没报错?”   “没错,小时候我妈找过人来给我算命,当时我听到的就是这个时间,错不了。”顾绒笃定道, “我的生辰八字有问题吗?”   沈秋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朝他招招手:“你站过来些, 我给你量一下。”   顾绒走到他身边, 就被沈秋戟夹着胳膊将人抱起来颠了颠,随后又按住他肩膀,伸出中指和拇指作尺,从他头顶开始一寸寸量到脚尖。   “不该啊……”   顾绒看着沈秋戟在他面前蹲下又站起, 皱着眉低喃。   “什么不该?”顾绒很关注答案。   沈秋戟说:“我再量一次。”   语尽,沈秋戟又量了一遍,随即便站在原地不动,皱眉沉思,片刻后又过来像是想量第三次。   等沈秋戟量到下腹的位置时,顾绒终于忍不住了,他虽然没挣扎,依旧乖乖地站着给沈秋戟量,却催促地问了句:“到底怎么样,硬不硬啊?”   话音才落沈秋戟就蹲下了,在量他的脚踝。   听见顾绒问,沈秋戟恰好量完就回答他:“硬,很硬,但是……”   “二绒你妈妈刚刚给我们打——”   李铭学和梁少握着手机打开宿舍门,看到的沈秋戟蹲在顾绒身前,听着他们两人讨论“硬不硬”的话题。   沈秋戟:“……”   顾绒:“……”   梁少和李铭学也是呆滞的,僵在门口不进来,隔壁418宿舍邰一诚俞金海他们也是计算机专业,和梁少李铭学一个班的,大家或许也是才下课回到宿舍,见这两人待在宿舍门口不进去就探头过来瞥了一眼。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沈秋戟面无表情,慢吞吞地站起来。   “你们不进去傻站着干嘛?”俞金海还没有眼色的问了句,大概是今天系鞋带次数太多他也有点神志不清了,“沈秋戟在帮顾绒系鞋带?”   “你系鞋带系疯了吧?”邰一诚拍了下俞金海的脑袋,“顾绒穿的是拖鞋,哪有鞋带?”   顾绒:“……”   最后这句你还不如不解释。   沈秋戟脸色都没变一下,诚实道:“我在给顾绒称骨算命。”   虽然这是实话,但是大家都觉得他在讲笑话。   “哦~”邰一诚拖长尾音,拉着俞金海走了,“那你们慢慢算,慢慢算。”   梁少和李铭学还在门口站着,他们觉得进来也不是不进也不好,最后看顾绒衣服整齐,沈秋戟也是穿的严严实实的模样最终还是进来了,继续把刚刚没说完的话说完:“二绒你妈妈刚刚给我们打电话了,我们在上课没听到,怎么了,要不要给阿姨回个电话?”   “没事不用回。”顾绒摆摆手,在这和梁少李铭学也串通了下口供,“我瞒着我妈住院的事,她来问呢,你们千万别说漏嘴啊。”   “好。”梁少和李铭学都答应了,也能理解这种事,毕竟在外地念书谁都不希望惹父母担心。   顾绒见他们神色如常在书架前翻找另外一节的课本,就感觉刚刚那场误会应该是已经就此揭过,于是他又走到沈秋戟旁边挨着他讲悄悄话:“你也说了我命硬,我没骗你吧,我的命就是很硬。现在我是不是可以学驱鬼了?”   “我得查点东西去,等我查完了再和你说。”沈秋戟拿着顾绒借给他用的智能手机翻身爬上床。   沈秋戟不说,顾绒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等他愿意说。   而梁少和李铭学拿了书后又离开了,顾绒趁现在天还没黑,就赶紧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后一边擦头发一边用手机继续学习。   结果白天还胆肥不怵的顾绒,在天色渐晚后,他心里就开始有点发毛了,或许真如沈秋戟所说,这类书籍看多了不好。   顾绒退出《民间驱鬼大全》的电子书,想去找两部喜剧电影看看放松下心情,结果刚点开视频软件,就看到有个群的管理在艾特全体成员。   这是复印店的扣扣群,大家平时要打印什么东西都是发到群文件里来,然后让店主打印,不过这个群到了晚上呢,就会有很多人出来聊天,今天大概也是这样——   【14行管1邢子晗:大家今天都去明心楼上课了吧?@全体成员】   【16农业2荀津浩:对,我感觉这栋楼怪怪的,学校为什么要把它封起来?我今天去明心楼的厕所就觉得那里好阴冷。】   【14行管1邢子晗:我听说啊,也只是听说,好像是明心楼很邪,所以要封起来。】   【16秘书学1周心宜:邪门那还要我们去上课?大教学楼不能上课那就直接给我们放假啊。】   【16体育3卢泓维:放假后面还要补课,我宁愿现在就上了,咱们上课人这么多,怕什么啊?】   【14行管1邢子晗:学校大概也是没办法,补课学生要骂,直接放假如果被人举报,学校说教学楼邪门不让学生去上课,那还不得被骂得狗血淋头?明心楼曾经是出过事,就是那间409教室,不过那都是好几届之前的事了,具体情况现在学校里应该没人知道,今天保安中午去锁楼你们也看到了,平时自己注意些,别去409教室晃悠。】   【17计算机3叶桦:我就知道啊,我今天就在409上课。】   前面的几段聊天都像是普通大学生八卦时说的话,没什么特殊的,直到顾绒看到17计算机3叶桦的话——17是入学年份,3是班级,计算机是专业简写。   419整个宿舍的人全是17届的。他也是,他是17环艺2班的,沈秋戟是17体育1班的,而李铭学和梁少,是17计算机3班的,和这个叫叶桦的人在同一个班。   他们今天也的确有课,但是他们是在406上的课啊,和409教室有什么关系?   顾绒睁目愕然间,却见那个叫叶桦的人开始刷屏了,他只发一句话:   【17计算机3叶桦:你也去409上课了吧?】   【17计算机3叶桦:你也去409上课了吧?】   【17计算机3叶桦:你也去409上课了吧?】   ……   这句话密密麻麻的弹出,顷刻间就将整个手机屏幕都占满了,偏偏他话里只用了一个“你”字,让顾绒感觉他像是在问自己一般。   他颤着手,强忍着想要把手机丢掉的冲动,下一秒却看见有个人打断了叶桦的刷屏。   【17计算机3戴璟:上你妈呢上,你他妈谁啊,偷了老子现在还敢用我的扣扣发消息?我给你一次机会,把我的手机还回来,不然我就报警了!@17计算机3叶桦】   【14行管1邢子晗:怎么回事?吓我一跳。】   【17计算机3戴璟:我今天去上课手机被偷了,现在用的是我室友的扣扣,就是现在用老子扣扣发消息@17计算机3叶桦这人偷的,现在还敢来群里装神弄鬼。】   【16秘书学1周心宜:真的挺吓人的,别开这种玩笑好吗?@17计算机3叶桦】   后续好多同学都在发消息说“叶桦”吓到了他们,看来这条消息的确是群里所有人都能看见的。   不过“叶桦”没理会其他人,他随后只发了一张照片。   【17计算机3叶桦:好,我把手机放在教室里,你来拿吧。[图片]】   顾绒点开了那张照片,照片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之处,是在夜晚的教室里拍的,教室中还亮着灯,而长课桌上放有一个屏幕还亮着的手机,手机页面停留在复印店扣扣群的群聊界面上,最后一句话正是17计算机3“叶桦”发出的消息。   果不其然,这张图片发出后,借了室友手机真正的叶桦又骂道:【17计算机3戴璟:这他妈就是我的手机,你拿来男生宿舍还我啊,放楼底下阿姨那里都行,晚上明心楼锁了我怎么进去拿?@17计算机3叶桦】   但是被人艾特的叶桦却再也没有吭声,复印店扣扣群里也没有人再说话了。   因为大家都已经看到,那张照片背景中窗户外面的天是黑色的——这是一张在夜晚的明心楼教室里拍摄的照片。   然而明心楼中午都要锁上,晚上又有谁能够进去,拍出这样一张照片?   最重要的是,这条消息是用叶桦的扣扣号发出来的,可是登录着叶桦扣扣的手机在照片里,那偷窃手机的人是如何做到,在用另外一部手机拍摄这张照片的同时,又用原手机中叶桦的扣扣号将这条消息发出呢?   虽然真要传送照片,其实也可以通过无线数据传送,蓝牙或者其他手段都可以。   复印店扣扣群沉寂几分钟后,就有技术帝说出了这个方法,一个人说话后就如同开了泄洪闸,人越多大家就越不容易恐惧,纷纷跳出来骂假的“叶桦”,说他的照片肯定是在其他教室拍的,不是在明心楼,还说要报警查监控,让老师们把他揪出来,居然在学校里散播这种鬼神之说的恐怖言论。   可是后面的群友同学说再多的话,顾绒都没心思去看了,他只觉得有股难以名状的阴冷和诡异森寒的气息自照片中溢出,封住他的口鼻,压迫得他近乎窒息,哪怕他只看了照片一眼,这种感觉也挥之不去。   他退出了复印店扣扣群的聊天界面,打算关了扣扣看电影去,结果在退出界面的前一秒,一条私聊的消息却弹了出来——是来自“叶桦”的。   点开?   还是不点开?   联系人对话框后面“1”的红色消息提示圈,第一次诡艳得叫顾绒心生怯意。顾绒犹豫着,迟迟难以下决定,几秒后手机却如同被另外一个人操作了般,替他点开了聊天界面——   【17计算机3叶桦:今天课间转的笔不小心甩了出去,差点戳到你了,对不起。】 第30章   顾绒这次没犹豫, 吓得手一抖就把手机给扔了出去。   顾绒睡觉时脚一直是对着门口方向的,而沈秋戟却是时而对门时而对阳台,比如今天, 他脚和顾绒一样都是对着门的, 所以顾绒扔出的手机就顺势砸到了沈秋戟的头上。   “哐——”的一声, 听上去还很疼。   对床的梁少和李铭学听到这声音都不由侧目——看来顾绒和沈秋戟还是很不对付的, 也不知道沈秋戟干了什么事都惹得顾绒都直接用手机砸人脑袋了。   然而沈秋戟很无辜, 被手机砸中时他也在玩手机, 啥都没干。   大概是没料到会有这样一场飞来横祸, 他沉默了半分钟后才抚着额角鼓起的红包坐起身看向顾绒。   “不好意思啊沈秋戟……我不是故意的。”顾绒见状赶紧给人道歉, “我就是看到了点吓人的东西。”   沈秋戟捡起顾绒掉在他枕头边的手机, 说道:“你看到了什么,需要通过砸我脑袋增加安全感?”   顾绒的手机屏幕还没熄灭,上面是他的扣扣消息页, 沈秋戟没有窥探别人私人消息的怪癖,但是那人发来的消息还带了照片,所以沈秋戟无可避免的瞥到了一眼。   【17计算机3叶桦:我给你准备了道歉礼物,就放在教室里,你可以来拿。[图片]】   照片依旧是在夜晚的教室里拍的,“叶桦”说的礼物被礼物纸盒好好地包裹住, 还用了根红色的丝带绑好,放在教室的长课桌上。   沈秋戟不知道前因后果, 就扫了眼礼物照片, 挑眉问顾绒道:“怎么还有人约你大晚上去教室给你送礼物?”   顾绒一听,才伸出去准备接手机的手就忙不迭地缩回去了,抱着被子说:“我不去!”   梁少在打游戏,他听话只听了半句, 抬起头兴致勃勃道:“什么?有女孩子约咱们二绒半夜去教室,还要送他礼物?”   “没有这回事。”顾绒缩在被子里,小声说,“那根本就不是女孩子,甚至连是不是人都不知道。”   随后顾绒就将李铭学和梁少听逃课后在明心楼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讲给了他们俩听,包括今晚复印店扣扣群里假叶桦和众人诡异的交流,只不过省略了有关他和沈秋戟护身符都成灰的部分。   李铭学听完后面带愕然,语气讶异道:“我们班的确有个人叫叶桦,他的手机也确实丢了,你说这件事他刚刚还在我们班群里讲呢。”   “辅导员现在让我们都别讨论这件事了,他已经联系到了叶桦,现在已经晚了不好兴师动众,等明天白天一大早他就会叫保安陪着叶桦进明心楼找他手机的。”   “真的吗?”梁少纳闷道,也打开自己的手机看消息记录,“我怎么没看到?”   李铭学无奈,开口道:“你一直在打游戏能看到个啥?”   等梁少看完班群的聊天记录后也不禁无语:“辅导员还说让我们别讨论,现在也不是很晚啊,才8点钟,直接进明心楼拿到手机流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再不行查个监控,看看是谁还逗留在明心楼里。”   “好方法。”沈秋戟接话道,“可惜明心楼没有监控。”   学校是匆忙间让学生去明心楼上课的,明心楼都废弃了那么久,楼里根本没监控,学校本来打算这周末去装的,结果没想到学生才去里面上了一天的课就出现了问题。   “那就只能等明天看结果了。”梁少搓着自己的胳膊,“咱们大晚上的就不要讨论这种事了吧?感觉毛毛的。”   顾绒巴之不得,现在梁少主动提起了他正准备附和两句,却不想梁少把头一扭,话题又转向他:“顾绒那你呢?你要不要”   “我不会去的。”顾绒摇头,“就算是明天我也不会去。”   李铭学赞同道:“我也觉得你最好别去,那个人的语气就像是非要骗你去明心楼一样。”   随后顾绒让沈秋戟帮忙把假叶桦加入黑名单,再删了聊天框后才取回手机,后面想了想顾绒还是不放心,干脆把扣扣都给卸载了——反正他也没什么朋友要联系,等明天白天,或者真叶桦取回他的手机后他再把扣扣安装回来吧。   夜晚睡觉时,顾绒破天荒地调了个头,和沈秋戟头对头的睡觉。   沈秋戟知道顾绒是在害怕,但他就没憋住要欺负青年的心思,压低声音道:“绒崽怎么不去,这回不怕人家来找你说你不识抬举了?”   “他要是能来找我还用得着搞个礼物的借口把我骗去明心楼?我又不傻。”   顾绒不止不傻,他还记仇,听到沈秋戟又讲这种话吓唬自己,他就趁着今晚睡觉近的距离,将手穿过护栏摸到沈秋戟脸上,然后,揪了他一把。   “睡觉。”顾绒心满意足地拉完被子,还撂下狠话,“你再逼逼我就打你。”   第二天早上大家各去上各自专业的课,不是大课也没人去明心楼,下午吃完晚饭回宿舍后,李铭学给顾绒带来了个不知好坏的消息——今天早上保安辅导员都陪着叶桦去明心楼了,他们把所有教室都搜了一遍,包括那间409教室,都没找到叶桦的手机。   等李铭学解释完,梁少又补充道:“辅导员也帮叶桦报了警,可大家都知道报警也没用,又没有监控,手机能找得回来才怪了。”   “不能靠定位吗?”闻言沈秋戟就说,“叶桦的手机还有没有开机?如果开机的话登录机型账号应该能看到定位。”   顾绒则更好奇了:沈秋戟一个用老年机的都懂那么多。   结果沈秋戟这话不问还好,问了以后梁少和李铭学的脸色也不禁难看起来了,他们对视一眼后说:“有用,但是……定位显示叶桦的手机就在明心楼里。”   顾绒听着他们的话,只觉得自己脊背发凉,浑身毛骨悚然。   “我也让叶桦帮你留意了那个所谓的道歉礼物。”李铭学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但是叶桦讲他也没瞧见。”   如此,就更叫人疑窦丛生了。   仿佛假“叶桦”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在夜里引他们去明心楼,可是夜晚的明心楼,里面到底有什么呢?   顾绒虽然好奇,但他不想去探究。   他现在只希望学校赶紧把大教学楼的承重柱修好,然后把明心楼封了,让大伙重新回大教学上课,再也不要踏入明心楼半步。   也幸好他们专业大课一周仅有一次,除了周三这天以外,顾绒都不需要踏入明心楼。   因为自己胆小,所以后续顾绒又委托沈秋戟潜伏在学校各个扣扣群里观察了几天,发现其余去明心楼的学生或多或少也都看到些邪乎的事。   比如顾绒看到过的,两个女生在课间因为争抢同一个男人而打架,在教室里上课的学生鞋带会莫名松散,有些人在走廊上或者下楼梯时就算走得好好,也会平地崴脚……诸如此类的事。   说明心楼它邪门吧,它除了这些不知真假还是巧合的意外以外,好像也没特别诡异,譬如学生失踪或者是跳楼的事情发生,毕竟是有些人会为了博取注意力故意编造出些骇人听闻的谣言;可要你说它不邪门吧,它好像又有点邪,起码在顾绒这里,那些事情他都是亲眼看见过的,他也没必要说谎。   眼看周三又要到了,他们又得去明心楼上课,那种叫顾绒心慌颤抖的恐惧感再度袭来,而沈秋戟还没给出他一个确切的结果时,顾绒就主动去问了:“沈秋戟,你查资料查了这么久,查出些什么东西了吗?我的命到底硬不硬,能不能学驱鬼啊?”   说实话,沈秋戟这几天都在忙,一是忙着顾绒查他的骨重,二是忙着潜伏各扣扣群收集有关明心楼的各种资料,前者是他自愿,后者是他必须做的。   就算不为别人,他也得为自己考虑——因为他也是要去明心楼上课的学生之一,届时如果真的发生什么,遭遇危险的不止是顾绒,还有他,而他不能死。   再想到顾绒的骨重,沈秋戟忽地就觉得也许让顾绒知道些这类的事也并非不可以,毕竟顾绒或许在连他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和这些事有着千丝万缕剪不断的联系了。   “顾绒,你的命,是我见过最硬的,硬到我一度以为我算错了。”现在顾绒催促问起,沈秋戟就和他说实话,“所以我这两天反复重算,我甚至去请教了我七叔,结果是——”   “我没算错。”   沈秋戟望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不仅是我没算错,你说的那位小时候为你算过命的先生他也没算错,你确实该取个软和点的名字,不然你可能会早夭。”   顾绒神色平静,反问他道:“那这些不是都正常吗?”   因为从小到大,他父母一直都是这么说的。   所有人都说他命硬到不取个软和点的名字就会早夭,沈秋戟现在要是告诉他其实他命不硬,顾绒才会觉得奇怪呢。   “不对,错了,大错特错。”结果沈秋戟却摇着头,眉头紧皱说,“你的骨重足有七两二钱,的确是人中难得一遇的命格,但这不该是你的命。”   不该是他的命?   这话倒是让顾绒愣了一瞬,等回过神来后他也微微蹙起眉,不解道:“怎么就不该了?”   沈秋戟脸上满是凝重的神色,邃深的眼底暗的犹如看不见光的深渊,一字一句道:“因为这个命格太重了,你压不住。” 第31章   手机真是个好东西, 顾绒一听沈秋戟给自己报了骨重,就立马去查了,然后发现七两二钱的竟然是最重的骨重。   如果单论骨重, 那确实难有人比他还命硬了。   可沈秋戟却告诉他:“你空有帝王骨, 没有帝王相,有骨无相, 你怎么压得住这副命格?”   顾绒闻言下意识地问:“那我是什么相?”   沈秋戟言简意赅:“早夭薄命相。”   顾绒:“……”   七两二钱的命,是难得一遇的帝王命。   虽说罕见, 但也不像传言中的那么稀少,因为有这副骨头, 并不代表着就真能称帝,还得看皮相,看其人生平际遇, 看其人行事是多行善还是多积恶……还要看的东西多之又多。   但不论如何,但凡有这副骨重命格的人哪怕不大富大贵, 也绝对不会像算命先生给顾绒批的命:容易早夭。   那位算命先生会如此批命,是因为顾绒的确就是一副容易早夭命相。   “我不是骂你, 我给你分析一下啊。”沈秋戟也顺势给顾绒解释道, “我昨天量你是看你的身体属相,你浑身上下全部属土,人家说半身属土就是半截入土了, 本来就容易小病多灾, 你这倒好,直接全部埋土里了。”   “你名中的‘绒’字带棉、丝, 羽之意, 本就轻如鸿毛, 还属相为木, 为你取名‘绒’的这位先生修行必然深厚,你这身属相如果让我七叔来,他可能也会给你取个带‘木’的名字,甚至也是‘绒’字,从而以木克土,注入生机,为你改命。”   不过说是改名也不尽然,应该是骗命来得更贴切些才对。   顾绒压不住这样的命格,取名为轻软如羽似丝的“绒”字,反而贴合他早夭的面相,如此骨重的异样便被皮相掩住,难以叫人察觉,毕竟要知骨重必要先知晓生辰八字,而生辰八字非亲近之人或自己说出口,旁人不可能知道。   所以这一手改名骗命,使的真真是妙。   要不是不太合适,沈秋戟甚至都想联系下顾妈妈询问她是哪位大师给顾绒取的名,想上门请教学习一番。   “那会不会,为我取名的就是你七叔?”顾绒早就对沈秋戟口中似乎本事很高的“七叔”感兴趣了,他也不认识小时候为自己算命的那位先生,听沈秋戟这么一说就想会不会是他七叔给自己取的。   而沈秋戟还在仔细品味顾绒这名的妙处,闻言想也想没细想就说:“不可能,因为你出生的时候我七叔才十五岁,他那个时候还没下过修行的山头呢。”   顾绒算了算,照沈秋戟这么说他七叔现在应该也就才三十岁出头,不禁感慨:“那你七叔还很年轻啊。”   “是挺年轻的。”沈秋戟应了一句,随后又皱起眉沉声喃道,“但是也不对啊,按理来说你就算压不住这样的命格,可你已经通过名字改命了,没有理由那么容易撞邪。”   提起这茬,当事人顾绒心里就只有后悔两个字,耷肩丧脸地说:“我不是头铁,去改了名吗?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吧。”   “我总觉得不全是因为你改了名的缘故。”沈秋戟却摇摇头,他掀起眼帘,锐利的目光视向顾绒,像是要看穿他隐藏着的秘密,“如果是你改名坏了命格,那你应该早就死了,不可能还活着。”   第一次取名才叫骗,取名完后又改名,再把名字改回来,那还叫骗吗?那叫闹着玩。   所以现在顾绒还活着就很叫沈秋戟疑惑,他说:“我想不通你怎么还活着,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和我说?”   还真是。   沈秋戟想不通,顾绒自己却或多或少想通了——他是死了,改完名就死了,然而他却又重生复活了,或许这就是那副帝王命格的作用吧。   顾绒也没想到原来容易夭折,和命硬死不掉两者居然还能不冲突。   但自己能够重生复活这件事他并不打算告诉沈秋戟,起码现在,他还不打算让沈秋戟知道。   “我全都和你说了啊。”顾绒睁着一双圆圆的杏眼,眼神无辜,面不改色地扯谎,“要不然你再回去问问你七叔?”   沈秋戟点点头,谦虚应声道:“也行,可能是我学艺不精,等会回头我再查查吧。”   见这件事被圆过去了,顾绒看到自己手里屏幕上还显示着有关骨重的解词,就好奇地问了沈秋戟一句:“沈秋戟,我骨重是七两二钱,那你的骨重呢?”   沈秋戟没报自己的生辰八字,只回答他说:“六两一钱。”   顾绒低头在手机上看了看,继而纳闷道:“这骨重算命的到底准不准啊?上面说你这个骨重的人很有钱,还是说你和我一样,有骨无相?”   沈秋戟闻言挑高了眉梢,睨向顾绒道:“你猜?”   “这还用猜?你肯定也是有骨无相。”   “学得很快嘛,但是不准,所以你别学了,小心像我一样变穷。”沈秋戟不知从哪又翻出一把折成三角状的护身符,全部塞给顾绒,“明天还要去明心楼,小心一点,多带点符防身吧。”   沈秋戟不给顾绒都会主动和他要这些符的,不然他哪怕是逃课都不愿再进明心楼了。   其实他是想逃课的,但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学校周一忽然通知说教育局那边来了领导查学,现在强制要求任课老师每节课点名,不许学生逃课,而顾绒和沈秋戟之前还因为请了两周的假,在任课老师那里留下了印象,现在再逃课简直不要太显眼。   “你不用太担心,上课时间人那么多,不可能一栋楼都撞邪。”沈秋戟看顾绒拿着符不说话,以为他在害怕,就安慰他道,“我们下课后赶紧出来,不要在明心楼里逗留就行。”   顾绒叹了口气:“好。”   希望明天一切顺利。   因为担心害怕,顾绒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第二天早早地就醒了,他给自己保温杯泡好西洋参和枸杞后就握在手心,等着其他室友洗漱完和他一起去明心楼上课。   于是出门时,梁少和李铭学就看到以前向来不对付,一天不互喷就寂寞的难受的沈秋戟和顾绒两人并排走在一起,看上去还……挺和谐?   顾绒现在和沈秋戟是挺和谐的,他甚至还给沈秋戟买了两个肉包子请他吃早饭。   这也是没办法的,顾绒今天没心思早起煮粥,就只能来外面买。他还把装包子的塑料袋给扔了,就直接用手拿包子,结果烫得左颠右晃,吹凉后才敢放进嘴里细嚼慢咽。所以到顾绒吃第一口包子时,沈秋戟已经三口一个把俩包子都给吃掉了。   几人一起走进明心楼,梁少和李铭学走得快些,在顾绒和沈秋戟前面。   406教室就在楼梯口旁边,可是等上了四楼拐过楼梯口后,梁少和李铭学脚步还是没停,一直往更里面走去,顾绒站在406门口见他们跟中了邪似的继续走,吓得赶紧开口喊住他们俩:“梁少,李铭学,教室已经到了你们还要去哪啊?”   “啊,已经到了?”   “是的,沈秋戟已经抢到座位了。”   好在梁少和李铭学很好叫,听到顾绒的话就一起回过了头,他们退回来看了看教室门牌号,又见教室里满满当当地坐着许多学生,就抱着课本进去了:“还真是,走走赶紧进去。”   这回沈秋戟帮他们抢到依旧是最后一排靠门的座位,顾绒坐在靠教室内走廊的那边,沈秋戟挨着他坐下,梁少和李铭学都是靠门。   而他们前面坐的也和上周一样,是418宿舍俞金海邰一诚一行人,这回许嘉尹琛也不用他们俩通风报信,早早就在教室里坐着了。   顾绒抬头环视一圈教室,发现今天教室里来上课的学生就比上一周的人多,果然大家都收到了最近学校查的严不能逃课的通知,能来的都来了。   “今天来的同学比上次多啊,你看看你们。”胡老师也笑着和大家开玩笑,说完后就拿起点名簿,“好,上课前我们先点下名啊。”   马克思大课共有六个班上,顾绒听了会点名就知道这次几乎所有学生都到齐了,只有四五个同学因病请假没来。   啊,请假!   听到这两个字顾绒又恼恨,自己的屁股太不争气了,怎么就不能晚点在这段时间生病呢?这样他就不用来明心楼上课了。   只是来都来了,现在懊悔了没用,顾绒伸手进衣兜摸了摸揣在里头三角状护身符的尖角,确认护身符还在,并没有化成灰后心安了不少,打开课本开始认真听课。   谁料没听几分钟,他前座就传来俞金海的咒骂声——   “我他妈真是操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邰一诚问他:“你怎么了?”   “我鞋子的魔术贴被拉开了。”   顾绒勾画重点的笔尖顿时停下,耳朵里也听不进胡老师的讲课,颤颤抬头看向前座的俞金海,不过他只能看到俞金海弓下去的脊背,他应该是在弯腰扣自己鞋子的魔术贴。   虽然看不见俞金海的头,但是他说话的声音还没断过:“我这两天鞋带老是散,所以我都不穿有鞋带的鞋子了,特地穿了魔术贴的,怎么魔术贴的鞋子都能被撕开贴扣呢?”   坐在俞金海旁边的邰一诚趴在桌上玩手机,也没看俞金海一眼,开玩笑道:“哈哈哈,我上次就说了是有鬼在解你鞋带,说不定今天也是有鬼给你解的。”   “真的吗?”俞金海闻言不再去弄他的鞋子了,而是坐正直起身体。   但是他身体上……没有头。   他的身体还能动,可是原本该顶着头颅的脖颈上端却是空荡荡的,只有半截红白相间的脊骨露在外头,血液如同喷泉一般从他脖颈间大动脉血管的断口处喷涌而出,浇在他周围所有同学的身上,也把邰一诚浇了个血淋头。   这些还带着温度的血液把邰一诚的手机屏幕盖住,他浑身僵住,血液从他头顶洒落,有些甚至落到了他的眼睛里,也把他的视线糊成一片血色。   邰一诚下意识地用手抹了把脸,等放下手时,他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浑身像是触电般开始剧烈地颤抖。他难以置信的,如同生锈的机器般僵硬扭动自己脖颈,像是怕动作幅度大点,自己脑袋也会跟着掉落般转身看向血液的源头。   而坐在他身边的俞金海头颅已经没了,说话的声音却还没停下:“可是鬼在哪呢?我没看到,邰一诚你看到了吗?” 第32章   “啊——!!!”   邰一诚发出一声凄厉到近乎惨烈的尖叫, 这叫声把看到俞金海无头尸身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叫声叫喊的顾绒衬托得微不足道,让顾绒头一次切实地感受到,原来他前面几次见鬼时, 表现的都还算淡定的了。   因为邰一诚开了口就停不下来, 一直在扯着嗓子叫喊。他家境很好,和顾绒一样都是富二代, 平时打扮的也很日系,原本是高高大大的一个帅小伙现在却涕泗横流, 连滚带爬地往桌面上爬,想躲开没有头的俞金海。   “他头呢?他头呢?!”   邰一诚睁大眼睛, 目眦欲裂却不敢回头,只难以置信地癫狂喃喃着。   许嘉尹琛看到自己室友变成了这样也无法接受,恐惧和害怕的神色占据了他们的面容, 迫使他们也发出了和邰一诚同样的疑问:“俞金海他头呢?”   但他们的声音淹没在教室其他学生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里,邰一诚刚刚的惨叫打断了胡老师的讲课, 也吸引了教室里其他学生的注意,众人回头看到这骇人的一幕, 都惊慌的和邰一诚一样发出凄厉的惨叫, 然后跌跌滚滚地往教室外逃。   然而最先起来的那个同学,他的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砍断般掉下滚出了教室,后续还有几个同学的手也像是被看不见的东西砍断般飞起, 扬扬洒下无数温热的血液。   沈秋戟也被这一幕给惊到了, 别人看不见,他却能看到——那是有个拿着斧头的年轻男生, 面容阴郁, 眼底阴鸷, 像是没有感情的刽子手般砍断了那些同学的头颅和手臂。   而俞金海, 是他斧下的第一个受害者。   所以沈秋戟回过神来后就立马看向坐在他身边的顾绒,见他如同木头人般还僵坐着,就去拽他胳膊:“顾绒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求生欲也在大声对顾绒喊着“快逃”,然而顾绒一见到鬼就腿软,哪怕他听了沈秋戟说见鬼不要害怕,这样鬼就无法近身,也无法用幻觉杀死他,可真碰上这样的事时,顾绒才知道像沈秋戟那样的胆子,并非一日就能练成。现在他更是觉得有骨阴气逼人的寒意自脚底渗出,冻得他浑身僵硬,脚跟也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似的无法移动,只能呆怔怔地坐在原地。   他望着教室里同学们互相推搡踩踏,断肢头颅乱飞恍若地狱的景象,不禁在心里问自己:这真的是幻觉吗?   察觉到沈秋戟拽住了自己的胳膊,顾绒怔怔地抬头看向他,眼睫一颤眼泪的就滚了下来,唇瓣张张合合数次才把话艰难地说清:“可我、我走不动了……”   沈秋戟目光再往下移,就看见顾绒的脚踝被一双执斧男人刚砍下,还带着余温血迹的断臂紧紧攥着,断臂的指尖甚至掐进了顾绒的肉里,沁出血来。   脚踝传来的刺痛让顾绒知道这一切或许都不是幻觉,沈秋戟微愣的表情也叫他不敢低头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握住了他的脚踝。   顾绒知道自己大概又快要死了,不过是没关系,他还能复活,与其留在这样被恐惧摧残,倒不如他慷慨赴死,重头再来,沈秋戟承诺对他保护在这里反而会成为他复活的阻碍。   于是顾绒对沈秋戟说:“沈秋戟,你快走吧,别管我了。”   “走什么?我不是才答应你会带着你跑的吗?你今早还用包子贿赂我了,我不会食言的。”果然,沈秋戟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所以你别哭了,我看到你哭就头疼。”   自己哭了吗?   顾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他果然满脸是泪,然而在惊惧之下他刚刚几乎都没察觉原来自己已经哭了。   “你别怕,这有什么好怕的?我不是还在吗?”沈秋戟还在安慰他,“让你少看那些书了,学什么都没用,不如去练练跑步,省得下次见鬼我又要背着你跑。”   “实在不行你练练胳膊也行,这样抱我脖子抱得稳些,我背着你跑就是了。”   像是感觉自己前一句话说的没心没肺,沈秋戟后面又补了一句软话,男人的脸上依旧是一贯平静稳重的神色,他眼底没有丝毫惧意,并不像顾绒即使努力勇敢也是强撑的模样,他是真的全然不怕。   顾绒就想起在医院时,沈秋戟也是这样,不管周遭发生了什么,都没有放弃过带着他一起离开——诚如此刻,男人蹲下身体,替他去扣开紧紧攥住他脚踝的断臂。   要带着他一起逃走。   沈秋戟也知道这会儿顾绒肯定是已经怕得腿软走不动路了,所以他本意的确是要帮顾绒解决断臂,然后背着顾绒跑的。   可是他蹲下身后,却看到失踪的俞金海的头。   俞金海的头就在他们这一排座位的桌屉里,发现他蹲下身体,俞金海被血浸红的眼珠就阴恻恻朝他望来,嘴里还在念叨:“邰一诚,鬼在哪里呢?”   “沈秋戟,你看到鬼了吗?”   “啊,我看到了……鬼,在顾绒身后。”   沈秋戟闻言,双目微睁终于变了脸色,他倏然抬头,瞳孔缩成极细的一点,眼底除了顾绒的身影以外,还有高举着斧头的,另外一个男生的影子。   他猛地抬手抱住顾绒的腰,想把他往自己怀里拉,以此来保护他。   只是那个男人斧头落下的速度太快了,沈秋戟是抱住了顾绒的身体,但却是……没有头的顾绒。   顾绒又死了。   死了这么多次以后顾绒发现还是他最初死亡那回,也是死的次数最多的断头法好——稳准快,痛苦少,最重要的是他也习惯了。   因此当顾绒发现时间重置回他站在406教室门口前时,他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脖颈,确认脑袋还在不在。   “啊,已经到了?”   李铭学和梁少略带惊讶的声音唤回顾绒扯远的思绪。   他抬眸,瞧见李铭学和梁少退回来看教室的门牌号,又伸头进去望了望里面坐满了的同学后就抱着课本进去了:“还真是,走走赶紧进去,诶顾绒,沈秋戟占的位置在哪啊。”   顾绒还没从刚刚地狱般大屠杀的情景中彻底定下心来,就也没回答李铭学和梁少的问题,不过也不需要他回答,因为沈秋戟就坐在最后一排,很好辨认。   李铭学倒是挨着门边的空位坐下了,就梁少没眼色看见沈秋戟左手边靠走廊有个空座位就要去坐,结果屁股还没落下就被沈秋戟推开了,然后委委屈屈地出来绕了个弯坐到李铭学身边。   就剩下顾绒一个人还没进去坐下。   顾绒理智上是觉得他现在最好赶紧转身往明心楼外跑,不要进去,然而他真的要跑吗?顾绒的视线飘向前面,那里坐着的俞金海还是活着的,脸上带着笑和邰一诚打打闹闹,此时他的头还没掉。   再环视教室,他复活之前的许多已经死去的同学现在都还活着,他们都没事。   要跑也是大家一起跑!   顾绒深吸一口气,大声朝教室里喊道:“这里有鬼啊,大家别在这里上课了,我们赶紧跑啊!”   他这声喊话吸引了不少同学的注意,几乎大半个班的目光都凝到了他身上,但好几道视线都是像看神经病一样看向顾绒的。   李铭学也惊讶地问他:“顾绒你在说什么啊?”   就算明心楼真的是邪门些,可也不至于大白天的就有鬼吧?   “我来不及和你们解释了,总是你们听我的,先出来逃跑吧!”顾绒见大伙都不肯出来,急得冲进去拽沈秋戟的胳膊,“沈秋戟,你快帮我说说话。”   “难道你看到什么了吗?”沈秋戟倒是相信顾绒的,所以被顾绒一拉他就站起来了,还悄声问顾绒,“我现在什么都看不到。”   顾绒连连点头:“对,我看到了,我们留在这里都会死的。”   实际上顾绒什么都没看到,连上一回死时他也只知道自己头掉了,不止他,好多同学的头都飞了,可是怎么飞的他并不清楚,现在说谎讲自己看到了也只是为了先骗大家逃生。   沈秋戟倒是信顾绒说的话,甚至还帮着顾绒一块喊说教室里有鬼,让同学都赶紧出去。   他们大叫的声音很快就把还在教室办公室的胡老师给引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胡老师走到后门,皱眉呵斥在他眼里胡闹的沈秋戟和顾绒两人。   “胡老师!教室里有鬼啊,他会杀了我们的,你快让同学们一起出来吧。”见到胡老师过来,顾绒赶紧跑到他跟前哀求他说。   然而胡老师是教马克思的,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恰好这时上课铃响了,所以他闻言只是严肃的摇头,语重心长说:“你们俩想逃课也不用说出这样的话啊,别胡闹了,上课铃响了,快坐下上课。”   顾绒哪敢坐下,他见胡老师要离开,就立马冲上去想要再劝说几句,可406教室后门却无风而动,猛然合拢,“呯”地一声紧紧关上了,顾绒扑上去撞到硬冷的门身,痛得泪花直冒。   “后面两个同学,都已经上课了你们怎么还没坐下!”   顾绒还在揉被撞痛的肩膀,就听见胡老师熟悉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但和刚才胡老师严肃中带着些慈爱的声音不同,这句话的调子除了严肃以外,还带着看好戏的戏谑,以及……一种诡异尖利的兴奋——但是,胡老师能跑得这么快吗?他明明才从后门离开啊?怎么在一两秒的时间里就瞬移到了讲台处? 第33章   讲台处, 胡老师将双臂撑在讲台桌上,双目死死盯着顾绒和沈秋戟。   如果刚才只是声音不对劲,那现在胡老师则是整个人都和他过往的形象完全不同了——胡老师脸上和蔼的神色全然消失, 取而代之地是诡异的狞笑。   他眉头紧紧在一块,挤得他底下的眼睛就像是一对倒三角形, 眼白很多, 黑色的眼瞳却只剩下半截,另外一半藏在眼皮底下。   他们俩还没说话, 教室里就发出了小片的唏嘘声, 似乎也有同学奇怪胡老师什么时候进教室的,更叫他们觉得疑惑的, 是讲台上的人……真是胡老师吗?   “安静!安静!吵什么吵!”   胡老师并不喜欢同学们的吵闹, 他厉声叫喝着试图让同学们安静下来, 并用不知何时放在讲台上的消防斧重重砸着讲台,发出“哐哐”的巨响。   大概是从没任课老师用消防斧恐吓学生, 试图让他们专心上课听讲,全班同学都像是被吓到失语, 噤声瞪大眼睛, 惊恐地望着胡老师。   胡老师并不在乎这些学生用什么目光看着自己, 相反学生害怕的眼神似乎还很令他觉得舒适, 他放下了消防斧嗬嗬笑着,目光转向顾绒和沈秋戟, 从被讲台挡住的桌下掏出一根“教棍”, 指着黑板问:“你们俩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教室的确安静了片刻,可就“教棍”出现的刹那, 教室就如同炸开锅般重新闹了起来。   “我草!”俞金海胆子小更是直接被吓得跳了起来。   梁少把书一扔直接去抓李铭学的肩膀:“我的妈呀!”   邰一诚也站起身直往后面躲, 指着胡老师手上的东西问:“那他妈是手吗?”   尹琛和许嘉缩靠在墙角颤声说:“那是吓人整蛊玩具吗?”   没错, 的确是有断肢这类的整蛊玩具,在万圣节很少年轻人的欢迎,但胡老师手上的那根“教棍”,却怎么都不像是整蛊玩具。   那是一条新鲜砍下,属于人的手臂。   他们甚至能从正往外不断渗着殷红的血液齐整的断口处看到森白的骨头,断臂的指尖涂着漂亮的渐变桃粉色指尖油,伸出的食指甲面上还有一朵金色月亮的贴片。   这条属于女孩子的断臂,此刻被胡老师当成了教棍,指着黑板上用红色的血液写成的,仿佛一直存在已经写了很久,久到血液如同泪水一样坠出下滑的痕迹,只是被同学们忽略了的问题:   【教室里将会有几个人死去?】   这是一个没有问题的答案,大家看着放在讲台上,胡老师一伸手就能拿到的消防斧,忽然间就觉得不管他们回答要死去几个人,答案都是错的。   因为胡老师完全可以杀掉更多的人。   然而这个人……他真的是胡老师吗?   “嘭——!”   来自窗户处的一声巨响给了同学们答案。   他们齐齐转头,看到另外一个胡老师站在教室外,正拼命地拍打着教室窗户的玻璃,双目骇然瞪大,嘴唇不断张合着,像是在说话,但没人听得到他在说什么。   不过猜也能猜出了,他大概是要同学们快逃,教室里给他们“上课”的,不是真正的胡老师。   “啊啊啊啊啊——!”   这个认知让众人感到惊悚诡异,有几个胆子小的女同学已经忍不住竭声尖叫了起来,这就像是泄洪的阀门,一旦开启就难以再关上,骚动一词都已经无法形容教室里的景象,因为前门靠近讲台大家不敢过去,所以有几个体育专业的学生仗着身高和身体素质,已经踩着桌子跃到紧闭的后门处,握住门把想要逃离这间教室。   “给我安静!安静!”   胡老师见状又开始用消防斧砸讲台,这一次他甚至都不是砸,而是直接砍——铁质的讲台连同内嵌在里面的电脑被他砍裂,掉落在地上时却发出了与之不符属于碎瓷的声响。   但这微不足道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了胡老师更高声的咒骂里:“后面那几个死家伙你们干什么!你们也想回答问题吗?!”   或许是发现后门根本打不开,又或者是被胡老师点了名,那几个“死家伙”体育班的学生停下了动作,目光看向顾绒和沈秋戟。   胡老师点名要回答问题的学生,就是他们两个。   其他同学的视线也随着胡老师的话,全部凝在顾绒和沈秋戟身上,可是顾绒和沈秋戟都没说话。   “回答不上来吗?”胡老师皱起眉,在讲台上厉声骂道,“贱人!都是贱人!”   喊了两声后他又安静下来,重新拿起“教棍”,用“教棍”的食指点点顾绒和沈秋戟:“那你们俩放学要留下来,接受老师的批评哦,嗬嗬,我要叫另外的学生来回答问题了……”   胡老师眯起眼睛,目光在班里逡巡着,像是在挑选适宜宰杀的羔羊,他说话语气中的兴奋的情绪,大概就来是源于此。   顾绒觉得不能再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他的PTSD名单除了大爷和护士,可能还会多个同学,俞金海不久之前才在他面前断了头,所以他到现在都无法直视俞金海的面容。   现在仔细想想,顾绒也觉得自己刚刚叫同学们离开教室的理由很蹩脚尴尬,说什么有鬼啊?他直接说地震了,或者着火了,同学们跑得不是飞快吗?   自己只能再死一次了。   顾绒抬眸盯着讲台上执斧的“胡老师”,觉得上一波在教室里制造大屠杀的人应该就是他。   下一次重生,他一定要让同学们都离开这间教室。   顾绒启唇正要回答胡老师的问题,可是身边一道恐惧中带着催促和不耐的声音却使顾绒冷在了原地:“你们快说话啊!胡老师让你们回答问题呢!”   那是一个顾绒不认识的男生说的话,好像是体育二班的人。   男生话音落下后,教室里又响起了几道小声催促的话语:“就是啊,胡老师在问你们话呢。”   “……你们……回答下问题吧。”   “说不定答了就没事呢?”   顾绒对此并不感到失望,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毕竟大多数普通人面对致命的危险时,表现出来的就该是这个样子——他和沈秋戟是那两个上课铃响了也没坐下的学生,所以胡老师点名要他们回答问题是应该的。   而如果他们憋死不开口,胡老师就要让其他无辜的同学来回答问题。   谁也不想成为那个回答问题的人。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像沈秋戟那样愿意无条件相信他,一直护着带着自己室友逃跑的人终究是少数。   这一刻,顾绒只庆幸自己拥有无限重生复活的能力,这让胆小又怯弱的自己,也能拥有保护同学,保护陪伴他的室友朋友们的能力。   沈秋戟说的没错,面对这些害人的邪物,他该做的不是恐惧,而是勇敢的直面。   “我……唔!”   顾绒深吸一口气往前刚迈开步子,他就被沈秋戟捂着嘴巴拖进了怀中。   沈秋戟一手箍着他的腰身,另外一只手死死地捂着他的嘴巴不让他开腔,瞪了一开始发言让他们俩回答问题的那个男生,然后在他耳边低语:“你闭嘴,别说话。”   这话有些凶,像是在训斥他的自作主张。   说完后沈秋戟就掀起眼帘,目不斜视地望向讲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和害怕的神色,平静眼底犹如死潭,毫无波澜涟漪,就像深渊般凝视着胡老师的眼睛,沉声道:“没有人会死去。”   这间教室里没有人会死去——这就是沈秋戟的回答。   讲台上的胡老师闻言没有说话,他同样回望着沈秋戟的眼睛,像是在掂量什么一般,半分钟的对峙过后,胡老师才不甘心地说:“行,你的回答是对的!你可以坐下了,让另外一个同学来回答问题。”   这样竟然就可以了吗?   大家都对这个答案感到不可思议,只要回答没人死,就不会有人死去吗?   “老师我要回答问题!”坐在前排的一个女生举起手,双眸晶亮,眼底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胡老师很满意这个学生的主动,“嗬嗬”笑着用教棍指向她:“好,你来回答问题。”   沈秋戟皱眉,赶紧开口阻止:“别说!”   “教室里没有人死去!”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女生模仿着沈秋戟的回答,快速将这句话说出。   “哈哈哈哈!你也答对了!”胡老师仰天大笑着,握着消防斧几乎一眨眼就移动到了女生面前,然后举斧砍掉了她的手臂,“老师很喜欢你。”   胡老师拿起她的手臂,十分满意这根新“教棍”,拿着它走回讲台指着黑板问:“老师不喜欢差生!你们可不能回答错问题,下一个谁来回答问题?”   教室里没有人死去,答案就是这个。   可是答对了会被砍掉双手,答错了……估计就是被砍掉脑袋吧?   被砍掉双臂的女生已经晕了过去,可能是失血过多被吓晕的,也可能已经死了。   顾绒不想再等待,挣开沈秋戟的桎梏朝讲台跑去,回答胡老师的问题——   “我!”   “教室里只有我会死去!”   “顾绒!你别去——!”   沈秋戟想要拉住顾绒的手,他也确实拉住了,但是没有用。   这次死亡,顾绒并不觉得害怕,和前面的死亡都不同的是,这一回他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他头颅落下的方向正好面对沈秋戟,落地的刹那,他看到沈秋戟嘴唇发颤,眸底满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惊愕、难过、沉痛,还有一些……害怕,全部交织在他不再平静的眼中。   就像是一片微不足道的羽毛落进了他眼底的死潭,纵然轻,也能掀起层层涟漪。   所以顾绒望着他眼底的涟漪,心想:原来沈秋戟其实也会害怕吗? 第34章   闭眼再睁眼, 对于顾绒来说就是死亡到复活的全部过程。   而这个过程没有痛苦,并不是他的错觉。   说起来好像在医院时也是这样的,他只有从七楼栽下去那回有过疼的感觉, 后面两次在鬼廊头掉时都是没感觉的,只不过当时那个情况太过迫切紧张, 他没能细细感受。   这一回他是主动选择的拥抱死亡, 所以也做好了忍受痛苦的准备,然而痛苦并没有来临——为什么呢?   顾绒猜想不透。   “啊, 已经到了?”   李铭学和梁少转过身略带惊讶的声音也容不得顾绒再想, 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让大家都离开406教室。   顾绒蹙着眉转过身,死死地盯着教室门上406的号码, 想不明白为什么是406出事, 毕竟按照他们现在得到的所有消息, 和那晚“叶桦”说的话,有问题的应该是409教室才对啊。   等等, 那晚“叶桦”问他们的话好像是:你也去409上课了吧?   难道这间406教室不是406,而是……409?   眼看着李铭学和梁少退回来看教室的门牌号, 又抱着课本伸头进去瞧教室里的同学, 在他们准备踏进去前, 顾绒忽然拉住他们:“梁少, 李铭学,你们刚刚为什么会走过教室啊?”   顾绒觉得他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   他和沈秋戟是艺术生, 每周只有一节大课, 梁少和李铭学却不是,他们每周的大课也不仅仅是周三的马克思, 还有自己专业的多班合上大课要来明心楼上。   而大学教学楼楼教室的分布应该一到五层都是统一的, 他只来上过一次马克思都能记得406教室的位置, 为什么来的次数比他还多的李铭学与梁少却会走过呢?   除非……明心楼四楼教室的分布位置和其他楼层的教室不一样。所以去过明心楼其他楼层上课的李铭学和梁少才会走过教室。   下一瞬,李铭学的回答也证实了顾绒的猜测:“因为二楼靠楼梯这边的教室是209啊,我们两个还以为四楼靠楼梯这边的教室也是409呢,原来是406啊。”   梁少也挠着头,疑惑地说:“这真是406吗?咱们不会是走错教室了吧?”   “里面那么多学生呢,你看俞金海邰一诚他们都在。”李铭学指着沈秋戟说,“沈秋戟也在,总不可能大家都进错教室了吧?”   “就是进错了!”顾绒一把拉住李铭学和梁少,然后进去拽起沈秋戟对他说,“沈秋戟,我们进错教室了,这间教室是409,不是406!”   顾绒感觉他和沈秋戟说话就是省力,不必多解释什么,短短一句话沈秋戟都能想到很多事,思维也转得比他快,好像有他在就很有安全感似的。   包括现在,沈秋戟一听顾绒说他们进错教室了二话不说就翻身从座椅上跳了出来,走到门口仔细观察门号。   6和9这两个数字很特殊,颠倒过后就能变成另外一个数字。   顾绒也在观察门号,他甚至抬手想去摸摸“406”,看是不是门号被人偷偷换了,结果还没碰到他就被沈秋戟握住了手腕,制止道:“别碰!”   沈秋戟叫顾绒别摸门号,他自己伸出食指和中指点了上去,在触碰到“6”的刹那,一股浓浓的阴怨气息便骤然袭来,普通人如果接触到了这股怨气,恐怕要病上半个月才能修养好。   他目光微寒,笃定道:“是,我们是进错教室了,这间教室不是406。”   “你们在说什么啊?”   李铭学和梁少看不懂顾绒和沈秋戟这两人就像旁若无人似的在那神神叨叨,还拦着他们不给进教室,不禁问道。   因为快要上课已经拿着水杯和教案走到教室门口的胡老师见后门还有四个学生站在门口不进去,也走过来问:“你们在干什么呢?”   顾绒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个胡老师是真的,因为他询问他们的声音虽然严肃,里面却没有责备之意,望向他们的眼神也是和蔼慈爱的,稳声和他们说:“要上课了,快进教室吧。”   于是顾绒赶紧上前,对他说:“胡老师,我们进错教室了!”   胡老师不解:“嗯?”   “这间教室是409教室啊。”顾绒说。   409三个数字一出,胡老师脸色就变了,顾绒知道上课铃快响了也不敢多耽搁,直接走到旁边指着另外一间教室的门号说:“胡老师你看,旁边这间教室是408,406教室怎么可能和408相连呢?”   “还真是……”胡老师走过来一看便抽了口凉气,立马跑到406——或说是409教室后门,对坐在里面的同学大声喊道,“快!同学们,我们进错教室了,你们拿着课本快出来!我们去另外一间教室上课!”   胡老师那满脸焦急和紧张的神色把李铭学和梁少都看懵了。   后续甚至都不用沈秋戟和顾绒再多操心,胡老师比他们俩还慌,急吼吼地把所有学生都给叫出了教室。   406教室在另外一边,要走到更深处去才能到达,但胡老师甚至都没带他们去真正的406教室,而是看了看周围,选了没有人在的405教室让同学们来这里上课,看来胡老师大概是知道点有关409教室的事,所以他也很忌讳。   同学都陆续离开,沈秋戟和顾绒却都还没走。   沈秋戟留在后门处,手指再一次点上门号,门号上的数字6可以被拨动,证明它的确就是被人故意翻转过的。沈秋戟想把它掰正,却发现过程并不容易,就好像……有另外一个人在按着门号,不给他掰正一般。   但那人的力气终究还是没有沈秋戟大,所以门号最后还是给沈秋戟给改过来了。   “啧,怎么这么难扳?”完事后沈秋戟拍拍手,挑眉感慨道,“怎么感觉还有人在按着这个门号不给我扳啊?”   一转身,沈秋戟看见顾绒白着一张小脸,眸光闪烁地盯着他身后,立马就懂了,问顾绒道:“真有东西和我一起按着门号啊?”   顾绒艰难地点了点头。   沈秋戟只能看到将死之人身边的亡魂,现在他什么都看不到,证明这里没人会死,这是好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能看到,顾绒看到教室门口处站着一个神色阴郁的男生,他的皮肤很苍白,白到近乎发灰,只瞧上一眼,哪怕隔得远远的,都会觉得让人心惊胆颤的恐怖气息会顺着他仿佛能吃人般阴鸷的目光扑面而来。   他右手拎着一把消防斧,左手刚才和沈秋戟一样,按在门号“6”的数字上。   和沈秋戟不同的是,沈秋戟想把数字扳正,他却是按着数字,不愿让沈秋戟改正门号。   而沈秋戟听见顾绒说自己身后有“人”后,他也没害怕,还勾唇不屑地嗤笑一声,转过身对着自己什么也看不到的地方伸出手,大拇指朝下,鄙夷道:“傻逼,滚吧。”   男生闻言脸上的神情更加怨毒了,但他什么也不能做,也无法离开409教室,身影逐渐消失在空气中,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顾绒小声提醒沈秋戟:“你比错方向了,他是在你左手边。”   沈秋戟收回手,插进口袋里:“那我骂他总没骂错吧?”   以前在医院时沈秋戟就骂过一次找崽的女鬼少妇了,那时顾绒除了害怕别的什么感觉都没有,而现在他虽然还是有些畏惧握消防斧的男生,听到沈秋戟骂他却只觉得万分解气。   “那确实。”顾绒忍不住也笑起,也跟着沈秋戟骂了一句,“臭傻逼。”   “走。”沈秋戟抬手勾住顾绒的脖颈带着他往405教室走,“上课去了。”   顾绒却躲着不给他勾搭,惊慌道:“啊沈秋戟你摸过门号,门号有灰,你手脏,别摸我。”   沈秋戟:“……”   沈秋戟忍了又再忍,终究还是忍不住,仗着自己力气大强硬地勾住顾绒,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骂:“顾绒你他妈!我那是为了谁?老子看你才是傻逼。”   这回他们在405教室上课,全程没有任何灵异事件再发生,俞金海的魔术贴鞋贴也没再被人揭开过。   明心楼别的地方不提,409教室是真邪门。   现在回想起来,上次在409他们没被杀还真是命大。   来上课之前沈秋戟给他的那一把护身符已经全部都化成了灰,顾绒却没觉得有多害怕,在他看来,既然已经解决了进错教室的问题,他们下回来上课时再注意着别进错教室,应该就没事了吧?   顾绒实在怕了这栋楼,他想着大教学楼那边要是下周还没修好,管他点不点名扣不扣分的,他说什么都不会来明心楼上课了。   现在顾绒只想立即上完课离开明心楼。   结果没想到的是,今天胡老师布置了当堂作业,就两道题目,不多,他还用了自己后半节课堂的时间给同学们写作业,都不需要同学回宿舍写,这种事放以前顾绒已经很乐意。   因为胡老师的习惯是——我用课堂时间给你写作业,你要直接写完,交了作业才能离开。   顾绒作业写的很快,因为他上课听讲了,但是沈秋戟他上课不听讲啊!他要等顾绒写完了然后抓着顾绒的作业本抄,等抄完交了本子才能离开。   眼看着教室里的同学们一个接一个离开,最后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时,顾绒都快急哭了,拍着沈秋戟的背问他:“沈秋戟你写完没有啊?写不完我帮你写!你快点啊!”   “写完了写完了,别骂了。”沈秋戟奋笔疾书,终于落下最后一笔,然后拿起他和顾绒的作业本交到讲台上,“胡老师就在这,保安也还没来锁门呢。” 第35章   胡老师还在讲台上整理同学们交上来的作业本, 并未离去。   顾绒也知道保安来锁明心楼时都会挨间教室查看有没有逗留的学生,确认所有同学都离开后他们才会把明心楼的大门锁上。   可即便如此,只要留在这里多一秒, 顾绒就多心慌一分,李铭学和梁少赶着去参加社团活动都跑了,教室里他还熟悉的就是418宿舍俞金海邰一诚他们。   见俞金海和邰一诚都朝前走了,所以顾绒甚至帮着沈秋戟收拾好了书本和笔,快速走到教室门口,就等着沈秋戟交完作业一起离开。   “这栋楼太邪门了,我下周要逃课。”顾绒缩在沈秋戟旁边, 低着头只顾走路。   沈秋戟一副很无所谓的态度, 反正他自己也经常逃课:“你不来那我也不来上课了。”   顾绒唉声叹气的,今天上了两节课他觉得比上两天课还累,简直心力交瘁:“希望下周大教学楼的承重柱就能修好, 这样既不用来明心楼上课,我也不用逃课了。”   “两位同学, 两位同学!你们等一下——”   顾绒和沈秋戟才下了半层楼梯, 后面忽然就跑过来一个女生, 满脸焦色喊住他们。   “……怎么了?”   顾绒其实不想管那么多事, 他很想直接装作听不见, 但是他的良心过意不去, 就还是回了头。   “我室友她从卫生间出来的摔了一跤,把手臂摔骨折了,现在躺在地上疼得动不了, 可以请你们帮忙去抬一下她吗?”女生跑到他们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她额角都是急出的汗水, 看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啊?”顾绒闻言愣了下, “胳膊都摔折了?”   “是的,求求你们了。”女生双手合十做乞求状,“我室友她真的痛得完全走不了路了。”   这段时间沈秋戟作为卧底潜伏在覃城大学各同学群里,掌握了一手资料,群里好多人说起过他们明心楼里经常无缘无故的散鞋带,或者是崴脚摔跤,但直接摔断胳膊的还是头一次听说。   所以女生话音才落,顾绒的眼睛就看向沈秋戟。   沈秋戟抱着胳膊,挑眉道:“你别看我,我去不去都无所谓,你要去我就陪你去。”   沈秋戟说这话时完全没压低声音,人模人样说着冷血的话,女生闻言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沈秋戟听到了这样事居然还可以如此冷漠。   顾绒也觉得他不该当着别人的面还要把“去不去”这种话说那么大声,所以顾绒压低了声音,附到沈秋戟耳边悄悄道:“我想问的是你能不能看出她是人是鬼,是人我们就去,是鬼我们还去什么,赶紧跑啊。”   沈秋戟:“……”   是他高估顾绒了。   沉默两秒后,沈秋戟告诉顾绒:“看着像人。”   顾绒问他:“你分不出来?”   沈秋戟摇头:“就算鬼她这么像人肯定也是刚死没多久的那种,没有威胁。”   女生:“……”   “两位哥哥,我是人啊。”女生脸上的表情已经从难以置信变成看神经病了,她把自己手伸到顾绒和沈秋戟面前,“我还有温度呢,你们可以摸摸看。”   顾绒小心翼翼伸出食指点了下她的手掌,然后对沈秋戟说:“还真是热乎的。”   沈秋戟点头:“那就是人。”   “那你们能帮我忙了吗?”女生听到他们确认了自己是人后就差点惊呼谢天谢地,“这栋楼很邪,我们得赶紧离开。”   顾绒确认她是人以后已经打算帮忙了,毕竟大家是一个学校的,他也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听这个女生说她们也不想留在明心楼里,都想着快点离开,顾绒就更加觉得她是人了。   只有鬼才会想方设法地把他们留在这里。   就算真的是鬼顾绒也认了,他现在已经完全不惧怕死亡了,想着就算现在再死等会重头再来也行。   明心楼女卫生间都在楼梯的正对面,而男卫生间则在走廊的另一端。   所以顾绒就和沈秋戟一起跟在女生身后,走到了四楼女卫生间门口。   那里果然躺着一个身穿长袖粉红色裙子的漂亮女生,她的左手呈一种正常人不可能摆出的扭曲姿势,唇无血色,痛出的冷汗都把额角头发给打湿了,看着就像是快要晕过去了一般。   她身边还坐着个穿白衬衫的女生撑扶着,给她擦额角的冷汗:“姣姣你再撑一下,夏诗她已经去帮忙叫人了。”   “刘佳梦!姣姣!”女生大声喊着她们两人的名字跑到卫生间门口,然后招呼着顾绒和沈秋戟赶紧上前帮忙。   “这是怎么了?”收完所有作业本的胡老师从405教室出来,准备下楼时发现女卫生间门口围着几个男生女生,其中有个女生还躺在地上像是身体不适,也赶紧过来看看。   “胡老师!呜呜您还没走啊,我刚刚还以为您走了!”夏诗一见到胡老师就像找到了主心骨,立马抛弃了刚刚在质疑她是人是鬼的顾绒和沈秋戟,去到胡老师面前哭诉,“姣姣她从卫生间出来没走稳,把胳膊摔断了,脚还扭肿了完全走不了路……”   胡老师闻言看向躺在地上被叫做姣姣的女生,她的左手的确已经折了,穿着白色凉鞋的脚踝也红肿的老高。   “手都断了,赶紧打救护车电话啊!”胡老师立马掏出手机,只是刚解锁完他就想起——在明心楼里手机信号很迷,有时好,有时坏,碰到坏的实话电话能不能拨出去全靠运气。   所以在明心楼上课时几乎不会有学生玩手机,因为那不叫玩,而是叫受网速的折磨。   果然,胡老师连拨了几次手机都没拨通。   扶着姣姣的刘佳梦也说:“没用的胡老师,今天明心楼网络好像特别烂,我们的手机都没信号。”   “那就先送她去医务室。这不还有两个男生吗?”胡老师转头看向顾绒和沈秋戟,“快快,把这位女生背起来,我们送她去医务室,这手都跌成这样了,不能再耽误了。”   沈秋戟是目前在场的几个人里看上去最壮的那个,由他背是最好的。   胡老师都发话了沈秋戟也不可能拒绝。   只是沈秋戟刚走上前,胡老师身后忽然传来邰一诚的声音:“我来背她吧。”   顾绒转头一看,发现是早就走了的邰一诚、俞金海、许嘉和尹琛他们,整个418宿舍的人都在,俞金海的模样有点惨,他鼻孔里塞着两根卷成条的卫生纸,靠近鼻子的地方还有些红色的血迹,好像是流鼻血了。而邰一诚把自己课本递给俞金海抱着后就上前去背断手的女生了。   胡老师在旁边指挥着:“小心点,别再掰到她的手。”   “我会注意的。”邰一诚说完还轻声问了问受伤的女生,“这样可以吗?”   姣姣虚弱地和他道歉:“……谢谢你,我好多了。”   沈秋戟皱了下眉,奇怪地问俞金海许嘉他们:“你们不是早走了吗?”   “是啊。”许嘉无奈道,“但是才出教室门俞金海就说他要拉屎,而且他一个人不敢拉,叫我们全部去厕所陪他!”   尹琛也附和道:“就是,我真是服了他啊,他起来的时候还摔了一跤,差点栽进蹲坑里背着我们吃了顿好的。”   许嘉又道:“可惜没吃到,还撞到墙连鼻血都给撞出来了。”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把俞金海损了一通,然而以前最爱调侃俞金海的邰一诚现在却是一言不发,看上去很是成熟稳重。   顾绒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邰一诚爱泡妞,他经常夜不归宿去蹦迪喝酒泡妹,还在阿姨来宿舍查房时找代寝来蒙混过关,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了他的风流爱耍酷的性格。   那个被他背在背上叫做“姣姣”的女生肤白貌美,邰一诚最喜欢这种类型的妹子了,哪里舍得错过这出“英雄救美”的邂逅,自然要抢着背妹子。   现在他也一反平时不着调的样子,沉着冷静,俊容上满是担忧:“别聊了,我们赶紧走吧,这个女生她好像更难受了。”   刘佳梦同样点头说:“是啊,姣姣她话都说不出了。”   “走走走,都走。”胡老师也发话道,“别在楼里逗留。”   “那我们赶紧下楼吧。”俞金海也催促着说道,他一边下楼,一边揉着自己还在发痛的鼻子,声音因为鼻孔里塞着止血的卫生纸而瓮声瓮气,“再也我也不是故意要摔倒的啊,那是因为我的鞋贴又翘起来了,还松得特别厉害,我一走路脚直接滑出来了,这才跌倒的。”   俞金海这些解释的话其实都只是想掩饰自己的胆小——邰一诚这狗东西上周给他讲了那么多鬼故事吓他,搞得他一进明心楼就心里发毛,偏偏人有三急他憋不住,这才让室友陪着自己去上厕所的。   果然,这话一出许嘉和尹琛都在说俞金海以后干脆穿拖鞋上课算了,省得他老是弯腰搞鞋子,都没人去讲他这么大个人了还胆小的需要室友陪着上厕所的事。   唯独顾绒听见俞金海说他鞋贴又翘起时心神剧震,直接踩空楼梯,身形一晃就要摔倒。   “小心点!”还好沈秋戟一把拉住了他。   顾绒咽了咽口水小心站好,目光惊惧交加地看向俞金海的鞋子。   现在顾绒再回忆,发现在明心楼撞邪时,每次碰鬼和要死的人里,好像都有俞金海——俞金海到底他妈的什么体质,怎么比他还容易招邪?   可是他们明明没再进错教室了啊?   这到底是是为什么? 第36章   俞金海每次鞋子出现问题准没好事发生。   所以这回顾绒也感觉自己肯定难逃一死, 等会马上就要凉了。   只是不知道这回重生他会重生回哪个点。   顾绒和沈秋戟走在队伍的中间,走在最前头的是胡老师和背着姣姣的邰一诚,他抬头看向他们,觉得再次重生回来, 这仍然是一个死局——因为夏诗就算没叫停他和沈秋戟, 后面她也会遇到胡老师、邰一诚俞金海他们,这些人逗留在明心楼里肯定会出事, 尤其是俞金海。   在顾绒这里几乎已经预定俞金海是第一个要完的人了, 搞不好等下会死得比他还早。   而顾绒也干不出抛下同学和胡老师与沈秋戟单独离开的事, 他一定会想办法救下他们,这就注定了他一定要留下来。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先看看等会撞邪他要怎么死, 说不定就能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了。   顾绒蹙着眉又重重叹了口气,心道他今天算是别人一辈子能叹的气都叹完了。   沈秋戟听到顾绒叹气,就问他:“怎么了?一天到晚的叹气。我才要叹气呢,没我看着你刚刚就要滚下去了。”   顾绒如实说:“我感觉我要死了。”   沈秋戟闻言皱起眉,面容严肃,不悦道:“你瞎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   反正等会你就不记得了。   顾绒其实是想说这句话的,但是他又觉得说出来不太好, 万一等会自己没死呢?虽然这个可能性很低,但是顾绒依旧不愿开口。   所以顾绒噤声闭口, 不再讲话了。   他只是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提防着待会鬼怪从哪里猛然蹿出, 结束他的生命。   然而直到他们下完三楼,都没有任何异样发生, 顾绒甚至都脑洞大开, 想着他们会不会再楼梯间碰到鬼打墙楼梯怎样都走不完的那种情况。   可这些脑补似乎只吓到了顾绒自己, 因为他们很安全地到达二楼了——只要再下一层,他们就能离开明心楼了。   顾绒不由怀疑:难道真是自己多虑了?   这个念头出现的刹那,众人忽然看见有个男生从二楼过来,抬步踩上阶梯要往三楼去,可是现在都下课放学了,再过不久保安就要来锁门了,怎么可能有学生还要往楼上走呢?   而那个学生上楼的速度很快,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但余光瞥见楼上有人下来后,他就戴上了兜帽,始终低着头,在光线昏暗的楼梯上叫人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   顾绒觉得这人肯定是鬼,因此他冒出来的时候顾绒就被吓得下意识跳到了沈秋戟背后,等反应过来自己不会死后又站出来走到沈秋戟前面,一副引颈就戮的悲壮模样。   沈秋戟挑眉把顾绒从自己身前拨开:“你发癫呢?”   顾绒不理他,只是深深吸气做好再次赴死的准备。   结果下一秒,他就看到许嘉跑到那“鬼”的面前,一把扯下他的兜帽:“叶桦?你干嘛呀?”   准备上楼的男生不是别人,正是上回在复印扣扣群因为丢了手机和“假叶桦”对喷三百回合的真叶桦,他和李铭学,俞金海邰一诚都是计算机班的,熟的很,所以许嘉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班上的同学。   胡老师奇怪地问他:“都放学了,同学你上楼干嘛去?”   胆小的俞金海也控诉说:“就是,还戴着帽子鬼鬼祟祟的吓我一跳。”   叶桦见被几人拦下逮个正着,只好承认道:“……我来找我手机的。”   尹琛听见叶桦这么说也问他说:“啊?你上周不是才丢了手机吗?今天又丢了?”   叶桦满脸菜色,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他才买的新手机啊,用了还没几天,来明心楼上了一次课又丢了,这一周丢一次谁顶得住?   顾绒闻言也惊呼:“哇,沈秋戟,他丢手机的频率和你不相上下啊。”   沈秋戟:“……”   “简直胡闹!”果然,胡老师一听叶桦的说辞就生气了,“保安等会就会过来锁门,你要找手机可以让保安陪你一起找,怎么可以自己一个人到处乱跑呢?”   叶桦当然知道找手机可以喊人一起找,但他不止想要找回手机。   他还想揪出那个偷自己手机的人和他打一架。   叶桦丢了一次手机后就吃够了教训,今天还特地穿着带拉链口袋的卫衣,放学前他都仔细检查过口袋,确认手机还在,可是一到一楼他再摸口袋,里面就是空荡荡的——手机不见了。   与此同时,和他一起出来的室友戴璟收到了一条短信,发信人是叶桦:   【叶桦:你的两个手机都在我这里,你敢来教室找我拿吗?】   什么叫敢不敢?   这摆明了就是在挑衅他。   报警明心楼没监控查不到偷手机的人,只能不了了之,叶桦都想着算了,可是今天那人又偷一次,估计就是仗着明心楼监控还没装好为所欲为,叶桦觉得那人根本不是想偷他手机,而是某个看自己不顺眼的学生故意在整蛊自己。   本来叶桦还拉着戴璟要一起回四楼找手机,可是戴璟却不敢回来,叶桦见保安拿着锁链要来锁门了,于是他就不顾戴璟的阻拦回头就要往楼上跑,势必要揪出偷手机的人把他狠狠地揍一顿,然后逮住这个贼,等保安过来后直接扭送到警局去。   如果胡老师不在这,叶桦也不至于戴上帽子,他现在戴帽子就是怕被胡老师认出来拦下,因为学校不让同学放学后还在明心楼逗留。   结果还是被拦下了,胡老师连连摆手像赶人一样的说:“快走快走,先走,找手机等下楼后我叫保安陪你一块找。”   叶桦心有不甘:“胡老师,那个人肯定还在教室里呢,明心楼没监控,等会他又跑了怎么办?”   “我就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人,教室里没有别人了。”胡老师皱眉肃声道,“如果等会还有人在我们后面出去,我会叫保安着重留意,但是现在这里有个女同学摔断了手,我们得送她去医务室,老师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在楼里乱逛,所以我们要先下楼,你的手机老师会陪你找的。”   胡老师在他们这一级的学生里很有威望,也很受学生敬爱,所以叶桦就算依旧不甘心,但他看了眼趴在邰一诚身后痛得像是已经晕过去的女生,还是做出了让步,跟在胡老师后面下楼:“……好吧。”   行,他就在明心楼门口等着,偷他手机的人不可能永远待在楼里,叶桦倒是要看看那人什么时候熬不住出来,那他就可以来个瓮中捉鳖了。   就这?   已经没了?   叶桦是人不是鬼,顾绒望着一楼的标识,有些呆愣,不敢相信他们竟然这么容易就到达了一楼,可以离开明心楼了。   而沈秋戟这时也回过味来了,似笑非笑凑到顾绒耳边,悄悄问他:“你刚刚不会以为,叶桦是鬼吧?”   顾绒:“……”   沈秋戟现在是真露了笑,他眉尾高抬,眼里满是浓浓的笑意:“绒宝,你别这样,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幸运,能随时随地碰到这种事的吗?”   这句话话音还没落,俞金海那瓮闷疑惑的声音就响起来了:“门口怎么围着那么多同学啊?他们不出去吗?”   随后,邰一诚乌鸦嘴似的又补了一句:“不会门已经被锁上了吧?”   待顾绒他们走近后,围在门口处几个同学议论说话的声音就传入了他们耳中——   “啊?怎么已经锁门了?”   “保安怎么回事,我们还没出去啊怎么就把门锁上了。”   “就是啊,不是说走之前会清空教室的吗?今天保安都没来催过啊。”   ……   正如他们所议论的那样——明心楼的门,已经被锁上了。   明心楼这栋旧教学楼其实很新,它唯一能称得上“旧”的地方,就是出去的门。它的门是那种老式的栅栏拖门,放学后保安会过来用大锁链把它给锁上,这样就没有人能够进去了。   同样的,还待在教学楼里的同学也出不去。   顾绒见状闭上眼睛又是一口深深的吸气,然后抬眸看向身边的沈秋戟,对他说:“我觉得俞金海就挺像我的,能随时随地碰到这种事,邰一诚的乌鸦嘴也很绝,当然你也挺幸运,能和我们这些幸运的人当校友。”   沈秋戟:“……”   “怎么回事?”胡老师也睁大了双眼,他掏出手机要打电话,“我问问保安,我们人还没走完啊,怎么就把门给锁上了?”   “是啊,胡老师你快问问。”   这种时候老师是最有威信的,有胡老师在大家都没多慌张,门口的学生纷纷围到了他身边,等待着他打电话询问结果。   而胡老师在明心楼里一直拨不出去的电话,这时居然破天荒地打通了——   “喂——胡老师?”   胡老师用的手机是老款,因此讲电话时声音就有些大,在这安静的明心楼里声音更是明显,围在他周围的学生几乎都能听见他和保安说话的声音。   “老树,你们来明心楼锁门了吗?我们还没出去呢,怎么就把门给锁了?”胡老师大概和保安很熟,直接喊了他的外号,“我们这里有个女学生摔断了手,情况很危急,你们赶紧来开下门吧。”   “啊?”保安老树困惑的声音从扬声器孔中传出,“我们没锁门啊,我们还在查楼呢,才刚开始查一楼。”   胡老师说:“我们就在一楼啊,门是锁的。”   “胡老师……你们真在一楼吗?”保安老树吞了吞口水,咕噜咕噜的声响似有回音,在空荡荡的明心楼里徘徊,“我们现在也在一楼,可我们在一楼……”   “没看到人啊……” 第37章   “一楼……没……有人……”   “嘟嘟——”   保安老树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 仿佛四周的信号很差,最后只剩下不曾间断的忙音,也让人弄不清楚他最后一句话到底是想告诉众人——   一楼是没有人, 还是有“人”。   胡老师怔怔地放下手机, 围在他周围的同学也呆滞而沉默地看着他。   短暂的沉默后, 一个女生颤着声,语带哭腔地:“他、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胡老师……我们不是就在一楼吗?呜呜……”   当人们都身处于一个封闭的环境中,情绪是最容易传播的,一个人坚强无畏,其他人就会从他身上汲取力量, 心怀希望;而有人开始沮丧哭泣时,也很容易带领着众人陷入绝望, 彻底放弃希望。   所以那个女生开始哭后,也有几个女生忍不住开始啜泣:“是啊……他怎么会看不到我们呢?我们那么多人……是我们看不到他们才对吧?”   “胡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胡老师不愧是教马克思的,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依旧沉着冷静,俨然一副同学们主心骨的智者模样, 安慰同学道:“各位同学, 我们先冷静下来好吗?现在只是大门被锁上了,我们打开门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所以不要哭好吗?老师在这呢。”   当然,顾绒也注意到了胡老师绝口不提保安看不到他们的事,毕竟现在最重要是抛出一个希望稳住众人的情绪。   “是啊, 有什么好慌的?这里只是门锁上了, 教室的窗户应该没锁上吧?我们可以翻窗离开。”   叶桦也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牛逼人物, 谁叫他是敢只身上四楼找鬼单挑的人?在众人还在烦恼明心楼大门锁上了出不去时, 叶桦很快就想到了解决的途径, 他还头一个实践,直接跑进距离栅栏门最近的一间教室里。   但是没过几秒他就骂骂咧咧地出来了:“操,怎么窗户也打不开啊?胡老师我可以用教师办公室的凳子把玻璃砸碎吗?”   大教室里椅子都是翻转椅,要拆下来很难,只有教师办公室里的木制靠背椅或者矮凳可以挪动。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现在是可以的。”胡老师捋捋袖子看样子也是要去帮着叶桦一起砸窗户,他还叫了另外几个男生一起过去,没被点到名的男生则留在原地看护其他女孩子。   而沈秋戟作为力气最大的男生也只是站在顾绒身边,没有进教室贡献劳动力,他靠着墙皱眉沉思,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   现在这副局面明显就是他们又撞邪了,不过这一回顾绒却很淡定,没过往那么害怕,可能是因为现在的他已经不惧怕死亡了,还可能是由于这次一起撞邪的人很多,人多了,自然就没那么害怕了。   他再观察观察现在是什么回事,争取少死几次然后找到破解的办法带同学离开这里。   顾绒甚至还乐观地说:“还好梁少和李铭学跑得快,不然他们可能也要被困在这里。”   “沈秋戟,你怎么一直不说话?”见沈秋戟始终不搭理自己,顾绒伸出手在沈秋戟面前晃了晃,“你中邪啦?”   “我觉得你才中邪了。”沈秋戟闻言终于掀了掀眼皮,瞥向顾绒说,“你上回在医院不是还怕得要死要活吗?怎么现在又不怕了?”   顾绒没好意思跟沈秋戟讲实话说那是因为鬼还没出现,他看不见就不害怕,只微微颔首倨傲道:“你告诉我的啊,鬼有什么好怕的?我已经不怕了。”   沈秋戟挑眉,点着头用肢体语言敷衍地告诉顾绒“我假装信了”,等他真正开口时,说的却是:“我觉得,就算胡老师他们等下真的砸开了窗户,我们最好也不要从窗户离开。”   顾绒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保安没有说谎。”沈秋戟望着他的眼睛,说话的声音虽然轻,每一个字却都像是重锤般落在顾绒心上,“我们可能并不在一楼,这还不是最糟的情况。”   顾绒闻言怔忡了一瞬,刚想深入问沈秋戟什么是最糟糕的情况时,胡老师和几个去砸窗的男生已经出来了,纷纷叹气:“不行,也是砸不开。”   叶桦又说:“去其他教室试试。”   然而试验的结果就是所有教室的窗户都是紧闭封死的,打不开,就连厕所也是如此。几个男生最后都是喘着粗气出来的,额角甚至还有些汗水,由此可见他们是真的用了劲在砸门,甚至还砸烂了好几把木椅。   刘佳梦觉得很不可思议:“不会吧?我们学校的窗户是防弹玻璃吗?怎么可能砸不开?”   邰一诚随口道:“或许是木制的椅子不够坚硬,还要用更锋利的东西去砸吧。”   这句话话音才落,顾绒揣在兜里手机忽然间震了下,他拿起来一看发现是收到了条新短信,来信号码他不认识:【13xxxx:想出去吗?来409找我,我有消防斧可以借给你们用。】   顾绒还在纳闷之余,那人又发来一条:【啊,上次给你道歉礼物你还没来拿,这回一起带走吧。】   这一刻,顾绒的PTSD名单新增“消防斧”和“道歉礼物”两个词,光是看到消防斧还好,两个词一块来刚刚还和沈秋戟嚷着说“鬼有什么好怕的”顾绒立马吓得跳了起来,手机都差点给颠出去了。   409的确有消防斧,就在那个鬼的手里,鬼还用那柄斧头砍过他的头。   沈秋戟见顾绒像早上捏烫包子时在那颠手机,就问他:“怎么了?”   没想到打脸来的如此之快,顾绒看都不敢再看第二眼,把自己的手机往沈秋戟怀里一塞说:“鬼来信,快帮我删掉。”   沈秋戟很无语,他瞥了一眼顾绒,认命地给他当工具人删短信。   结果收到这条短信的人似乎不止顾绒一个,还有个女生也说话了,她问叶桦:“叶桦,你有消防斧吗?在哪我怎么没看到?”   叶桦像是听不懂她说的话:“什么玩意?”   另外一个男生则道:“叶桦你还装傻,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啊?还去409找你,你不就在这吗?”   叶桦更困惑了:“你们在说什么啊?”   男生把自己的手机递到叶桦面前,问他:“这不是你给我们发的短信吗?”   沈秋戟和顾绒都不近视,恰好男生和他们挨得近,所以两人都能看到男生手机屏幕上那条短信的内容:【叶桦:想出去吗?来409找我,我有消防斧可以借给你们用。】   这是叶桦手机号发来的短信。   顾绒没有叶桦的联系方式,所以在自己手机上显示的是叶桦的号码,男生大概认识叶桦,所以有他的号码备注名。   “我们也收到了。”   “对对对我这里也有。”   男生说完后其他人也拿出自己的手机,他们都收到了同一条短信,甚至连胡老师都收到了,只有三个人比较特殊——没有手机收不到短信的沈秋戟和叶桦,以及多收到了一条短信的顾绒。   沈秋戟没手机是因为顾绒借他的智能机他只放在宿舍用,说带出宿舍怕又丢,叶桦没手机是因为他两个手机都丢了。   所以现在听见男生质问他,叶桦就神情复杂,反问男生道:“我他妈手机被人偷了,我拿头给你发信息啊?”   俞金海此刻挂在邰一诚身边,就差叫邰一诚别抱那个叫姣姣的漂亮妹子赶紧抱住他了,伸出手颤声帮着叶桦解释道:“我给叶桦做证,他刚刚上去就是想找找自己手机的。”   邰一诚拿着自己的手机眼珠子都快瞪出眶了,也顾不上在美女面前维持自己的形象,打了自己两嘴巴,说:“我以后再乱说话我就是傻逼。”   众人顿时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   滞留在这里的学生除了胡老师班上的,还有其他班上大家都不是太熟的同学,可是不管是谁,只要来明心楼里上过课的,都知道409是诸位老师避之不及的地方。   而在这种情况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给他们发短信,还要引着他们去那间409教室,很难不叫人多想,然后害怕,恐惧。   就连不畏死亡的顾绒,此刻都有些毛骨悚然。   409教室里到底有什么,他比众人都清楚。   他虽然已经不再害怕死亡来临的那一刻,却依旧恐惧于那些怨鬼灵怪,也害怕在死前所看到的,由邪祟鬼魅编织出的人间地狱之景。   “我草!”   一声咒骂打断沉寂,也短暂地驱散了人们心头的恐惧,甚至让顾绒想起他前两天看的民间驱邪里有一招是解裤撒尿并破口大骂,还有另外一招说什么把女孩子的内裤顶在头顶也有用,顾绒觉得这一招很不靠谱的,但有些电影好像还拍过这种片段,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   顾绒心道:不过现在是哪位高手想起了破口大骂这招驱邪之法呢?   高手正是叶桦,但他骂人不是为了驱鬼,是觉得现在这一切乱子都是有人搞出来,而罪魁祸首就是偷他手机的人,他一抄袖子就要往楼上跑:“我们不能出去肯定就是那傻逼贼搞的鬼,老子现在就上去揍他。”   俞金海眼疾手快抱住他的腰:“叶桦你疯了,这种时候你还敢和大家分开?别去了吧?”   鬼故事里的那些主角不都是分开就死了吗?   俞金海抖得像筛糠,却还在劝说叶桦道:“叶桦,上面可能有……有鬼啊……”   “有个几把!”暴脾气叶桦终于忍不住骂了脏话,“你们才疯了,这世上哪有鬼?”   他还转头看向胡老师:“胡老师你说是不是?”   胡老师也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个学生是比自己还要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连连点头说:“是是是。”   “对啊。”叶桦右手指向明心楼栅栏外虽然有些阴,但仍属于白昼的天空,“再说这大白天的鬼都能出来,太放肆了吧?那个骨折的女生都已经晕过去了,你们在这害怕又不让我一个人上楼,还不如来几个人跟我一块上去,看看那个傻逼贼到底有没有消防斧,把窗户砸了给人送去医院,再耽误下去叫个什么事啊。”   他唾弃害怕的众人:“女孩子就算了,男的也这么胆小,疑神疑鬼的,自己吓自己,出息!”   目前也在被唾弃的人行列里的沈秋戟看乐了,戳戳顾绒的腰和他说:“看到了没?这种人不惧邪祟,严正凛然,他才是学驱邪的好苗子,你就算了吧。”   顾绒:“……”   顾绒默然两秒,发现了盲点:“可是他不信邪,他不会学的。”   沈秋戟:“……” 第38章   那么问题来了, 现在是哪个有出息的勇士愿意陪叶桦上四楼找消防斧呢?   叶桦发问:“有没有谁想要和我一块上四楼去找消防斧的?我没有手机,还得借个手机,不然那傻……人溜去其他地方了, 我们还联系不到他。”   没有人回答。   叶桦又说:“那我一个人去了?”   许嘉举手提议:“要不大家一起去?”   “那你把那个断手的女生背上四楼又背下来?”许嘉指着斜靠在邰一诚怀里的姣姣说。   夏诗闻言就否决道:“不行啊, 姣姣现在最好别再搬动她了。”   “那就还是得有人守在一楼。”叶桦说,“我没关系, 不用来太多人陪我,一个两个就够了。也必须得有人守着,万一四楼那人趁我不注意跑下来了呢?”   叶桦其实觉得自己一个人上楼也没问题,但是胡老师和其他学生都不太愿意他一个人去。   胡老师是单纯地担心叶桦一个人上楼的安全问题,他曾经也和叶桦一样坚信世上没有鬼,可如今接二连三地碰到这些诡异的事件,他的信念也有些动摇了;而其他同学呢?这些人正是最年轻的年纪, 谁还没看过听过几部鬼故事, 且不说那些鬼故事里主角团一旦有人落单必死的设定, 就算叶桦好好地回来了,可睡又能这个回来的叶桦,就是……真的叶桦呢?   叶桦的手机是丢了,可他有这么多同学的联系方式吗?为什么他的手机可以给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发送短信呢?明明大家的手机都没信号啊……   这些问题都不能细想, 因为越是细想就会越发绝望。   胡老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只是他看上去并不像是在惧怕上楼,而是怕另外的事,最后他看没人站出来说要陪叶桦去, 他就主动说:“叶桦, 老师陪你去吧。”   “不行, 胡老师你不能去啊。”叶桦闻言连忙阻止道。   胡老师跟着他一起上去他还怎么揍傻逼贼?   当然这样的话不能直说, 叶桦只能委婉道:“你现在是同学们的主心骨, 你得留在这里,不然万一出了什么事一楼的同学都会很慌的。”   有几个胆小的女生躲到了胡老师身边,扒着他不让他走:“对对,胡老师你别去。”   胡老师焦急道:“那除了我,还有谁能陪你去呢?”   都不是能,而是愿不愿意的事。   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下,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叶桦以外,恐怕都将上四楼等同于去送死,毕竟他们要做的不止是单纯的上四楼,还要去409教室。   谁愿意去死呢?   “我去。”   一直靠在墙边只和顾绒说话的沈秋戟举起了手,待叶桦看过来后他又把手插回口袋里,走出两步,说话的腔调慵懒肆意:“我和你一起去409。”   叶桦问他:“你有手机吗?”   沈秋戟道:“没有,买不起。”   叶桦催促:“赶紧借一个,我丢了俩手机,你要是帮我找到另一个多的那个我就送你了。”   还有这种好事?   那沈秋戟更要去了。   而顾绒见沈秋戟说他要去四楼,怔然几秒后也举起了手:“我也去,而且我有手机。”   沈秋戟一听顾绒要去就皱起了双眉,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揪着顾绒把他拉朝一旁:“你去什么去?你在这好好和胡老师他们好好待着。”   顾绒被他扯得趔趄几步:“你们需要手机啊,而且我多收到了一条短信。”   其他同学见有两个人站出来说要主动去四楼,生怕他们反悔,还见沈秋戟拉住另外一个青年劝他不要去,急忙道:“同学,你的朋友愿意陪你去你就让他去啊。”   沈秋戟面无表情的看向他,目光冷凛,宛如严冰利箭,那人被沈秋戟一瞪就有些怯缩,却还忿闷不满地低喃道:“是他自己说想去的啊,又不是我逼的。”   顾绒和沈秋戟都不认识这个男生,他大概是其他班上的。   或许正是因为不认识,他才可以自私的毫无心理负担。俞金海他那么胆小,和顾绒几乎是一个水平的,顾绒上厕所都还不需要沈秋戟陪呢,然而当他听到丝毫不惧怕邪祟鬼怪的同班同学叶桦自告奋勇要去409给大家拿消防斧的第一反应却是阻止他。   顾绒不知道俞金海阻拦叶桦是因为他善良,还是因为他不忍心看到相熟的同学去送死,又或者是如果换了个不熟的同学,他就能做到置之不理。   顾绒知道的是,谁都想活下去。   这个陌生男生在清楚他们可能会死的情况下,都在劝说沈秋戟带上他去409,如果……他知道自己不会死,会不断重生复活呢?   那么陌生男生是不是不断劝说他,让他反复去送死,用血路给他们寻出一个能安全离开明心楼的方法呢?   对于顾绒来说,自己愿意去死,和被别人劝着推搡着去死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他不愿意将这个秘密说出,哪怕是和他出生入死过好几次的沈秋戟也不愿意,不是因为他不相信沈秋戟,而是他不敢去考验人性。   鬼怪还没出来人性的卑劣就已经出现端倪,等鬼怪真的出来以后呢?   不过顾绒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现在听到陌生男生这样说他也不觉得失落难过,他抬手去扯沈秋戟的手指,想叫沈秋戟放开自己:“对的,沈秋戟,是我自己要陪你们去的。”   沈秋戟闻言,冷厉的目光从陌生男生身上收回,瞪向顾绒,半晌后又挪开,寒声道:“他怕鬼,见鬼他腿软走不了路,要我背着走,他跟着我们去只会拖我和叶桦的后腿。”   顾绒还在挣扎着:“我不怕鬼了,我能自己走路,不用你背。”   沈秋戟大概是真的生气了,他力气本大得出奇,盛怒之下更是像拎小鸡仔一样把顾绒提到了栅栏门边离众人有些远的地方,还得注意压低声音以防别人听见他们说话,咬牙切齿道:“顾绒,你是傻逼吗?为什么收到短信你不清楚?我作业写得慢,耽误你离开明心楼是我的错,所以你现在好好待在这里,别乱跑。你还在409看到了那个东西,他为什么给你多发那条短信,他就是要你去死!”   “我不会死!”   顾绒想也不想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沈秋戟勾唇冷冷一笑,抬手指向明心楼栅栏外,靠近路边的一棵银杏树说:“现在是白天对吧?刚刚你问我什么不说话,那是因为我在这里站了十分钟,我看到外面的景物没有任何变化。顾绒,你能看得到树上的叶子在动吗?”   顾绒不能。   因为外面的景色完全是静止的,而静止和安静是不一样的,树叶总会被风轻轻吹动,它不可能永远静止,就像一部电影被按下了暂停键。   这个异样很容易被人忽视,沈秋戟不提他都没发现。   “我告诉你最糟糕的情况是什么,是我们可能像上次在医院那样,又进入了另外一个不知道到底在哪的鬼域。”沈秋戟继续说着话,他讲话的速度不徐不疾,哪怕生气也带着一股从容自然的味道,然而顾绒却知道他越是这样说话,就意味着当下的形势越发严峻,“上回在医院我背着你一直走,走到天亮了鬼域才散去,证明鬼域外的时间其实是流动的,而我们今天进入鬼域时应该还是白天,顾绒,你说,等到了晚上,这里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顾绒嘴唇颤了颤,却没有吱声。   沈秋戟忽地欺身压近顾绒,鼻尖几乎快贴上顾绒的,黑如潭渊的双目凝着顾绒,几乎要把他看穿:“顾绒,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你好像忽然不怕鬼了,不,也不能说是不怕,你还是怕鬼的,你不怕的只是……见到鬼的后果。”   一般人见到鬼是什么后果?不是疯就是死。   换句话来说,顾绒的确如他所说的那样——不怕死。   沈秋戟放开了揪住顾绒衣领的手,用很轻的声音对他说:“顾绒,不畏惧死亡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一刻,顾绒忽然觉得沈秋戟也像是有很多秘密的人,他抬手拉住沈秋戟的袖角,问他:“可是……你不是也不怕吗?”   “不,我一直都怕死。”沈秋戟凝望着顾绒的眼睛,“你之所以觉得我不怕,是因为我能保证我一定不会死,可你有不怕的资本吗?”   顾绒想说他有。   反正他的死亡也不是真正的死亡,他可以无限重生复活,这个神技就像打游戏存档读档一样,没有副作用,不用担心后果,可是如果有一天,他没有了这个技能,而他不知道,主动向死神手下的镰刀扬起了脖颈呢?   而沈秋戟说这些话,也是因为察觉到了顾绒的变化,他虽然不清楚顾绒为什么忽然转了性子,但他觉得这样不是好事,才说了重话希望顾绒能好好爱惜自己的生命。   就算顾绒不为自己着想,他也得想想那样担心在乎着他的顾妈妈呀。   结果沈秋戟见自己说着说着就垂下了头,肩膀轻轻颤着,还以为自己话说重了把顾绒惹哭了,沉默两秒后又无奈地叹气,想要说两声软话哄哄人,却见青年又重新仰起头,眼神平静的望着他。   顾绒的眼睛和他不一样,他的眼珠很黑,七叔曾经就说的他的眼睛很暗,这个颜色不好,叫人不愿多看,而顾绒的眼仁颜色却很淡,尤其在阳光下时,就好像装在白瓷杯中的茶水,淡得几乎一眼就能看到底,但是在这一刻,沈秋戟却觉得被看透的人是自己。   “沈秋戟,我知道你也有很多秘密,我也有。”青年直视着他的双目,并不退让,“所以请你相信我,我也能保护自己一定不会死。”   沈秋戟问他:“如果你死了呢?”   如果我死了,你可能就会忘了我们这段对话。顾绒在心里默默地说。   而他张开双唇,告诉沈秋戟的却是:“那你不如相信我不会死,如果我没有死,我就把我的秘密告诉你,只要你答应我不把这个秘密告诉第三个人就行。”   沈秋戟挑眉:“又是你怕鬼?”   顾绒笑起:“不是这个。”   沈秋戟望着他不说话,许久之后才转过身,朝楼梯走去,像是默认了顾绒和他一起上楼的事:“我不相信你不会死,我对窥探别人的秘密也没有兴趣。我只希望,你爱护自己的生命,能像我爱护我自己的生命一样就好。”   这是沈秋戟对顾绒的所有期盼,哪怕顾绒这时还不能理解,他这句话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第39章   顾绒和沈秋戟小声争执时, 同学们几乎都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也不搭腔,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 顾绒和沈秋戟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了,所以也没催促。   只有坚信自己只是去揍贼顺便抢消防斧的叶桦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两人要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眉头皱了皱不耐道:“你们俩再磨叽我就一个人去了。”   有几个同学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话就好像他是要去什么好地方似的。   而沈秋戟却又把手插回了口袋里, 转头对叶桦说:“不用去409找那个人拿消防斧,我之前和二绒在二楼的时候就看到有二楼厕所的消防柜那里有消防斧了, 去二楼拿就行。”   叶桦大惊失色:“那怎么行?”   不去409他还怎么抓贼揍人?   俞金海则思维发散了下, 疑惑不解地问道:“沈秋戟, 你和二绒去二楼干什么?”   据他所知沈秋戟和顾绒这两个人都是艺术类的专业, 所以课很少,又是住在隔壁宿舍的同学, 平时他早起上课而这两人还能在宿舍睡觉时没少羡慕。   那么他们俩课又少,大课就只有周三四楼的马克思,明心楼还邪门, 平时上了课保安就赶人,他们好端端的怎么会去二楼?   沈秋戟无语,没想到平时粗枝大叶的俞金海现在还能想这么多, 清冷冷的邃黑眸子往俞金海身上一睨, 敷衍道:“秘密。”   邰一诚也觉得俞金海没眼色,白了他一眼说:“你管人家去二楼干什么?反正不是去系鞋带。”   一提系鞋带俞金海就想起他在419宿舍门口他看到沈秋戟蹲在顾绒身前的那一幕, 再瞅瞅顾绒那张精致白皙好似玉瓷的面庞,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又颇为震惊的神色——难道他们在明心楼二楼……幽会?   沈秋戟和顾绒原来是gay啊,胆子还挺大, 玩的这么刺激?也难怪他们两人现在敢陪叶桦去409教室。   顾绒看着俞金海的表情总感觉他误会了什么, 但眼下不是适合解释的时候。   而叶桦也还在纠结沈秋戟说不用去四楼的事, 皱起的眉就没舒展过,忧心忡忡道:“要不这样,你们去二楼找消防斧,我去四楼找,这样也多一层保险。”   顾绒闻言忍不住看向叶桦,就连沈秋戟都不由侧目,觉得这人是真的猛。   三人讨论不休之际,胡老师忽地往前两步,摇着头又摆手,叠声惆怅喊道:“别去了别去了,都别去!”   叶桦愣了愣,问他:“怎么了胡老师?”   他要偷偷揍人的秘密被发现了?   胡老师却像是忽然间老了几岁似的,垂头丧声说:“这栋楼没有消防斧,二楼没有,四楼也不可能有……哪一层楼都没有!”   顾绒蹙起眉,他长得好看,皱眉思虑的模样只瞧一眼也叫人觉得赏心悦目,听他轻声喃道:“不会吧?”   沈秋戟挑眉却不说话,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而叶桦原地站了两秒后,忽地抬腿朝一楼走廊跑去,众人见状也后知后觉想起——教学楼这种地方学生很多,学校为了保证学生的安全,消防措施一定会做到最好,每层楼都装有消防栓和玻璃消防柜,还会定期给学生做消防安全教育,而有些玻璃消防柜里,往往都是配有消防斧和消防锹、消防钩这类消防工具的。   他们是被那条先入为主的短信给迷惑了,觉得只有发短信的人手里有消防斧,而想不起来教学楼里每层都配有消防柜,他们完全可以去其他楼层的消防柜拿消防斧啊。   可是他们为什么没有想到呢?   两分钟后去找消防斧的叶桦回来了,他对着同学们摇摇头,双目看向胡老师说:“确实没有消防斧。”   是了,他们没有想到去其他楼层找消防斧,是因为在明心楼里,他们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装有消防斧的消防玻璃柜,而且不止明心楼,好像整个覃城大学的楼里都没有,他们见都没见过,更别提记起这东西来。   胡老师缓缓往前走了两步,仰头望着明心楼,开口给众人讲述明心楼的过往:“你们别觉得明心楼看着新,那只是因为它没用多久就封起来了。它其实建成很早,我刚来这里教书时,它就已经建好了。而那个时候,它的消防柜里是配有消防斧的。”   胡慎心在这里教书教了十五年了。   他刚来这里教书时,明心楼就已经建好一年了。取名“明心”,是学校为了鼓励同学要认清自己的初心,明白自己将来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寓意是很好的。他来这教书,也是秉承着诲人不倦的信念而来。   但是入职后不久,某天有位和他相处还不错的同事却神神秘秘地问他:“你实习结束要去上课了对吧,有大课吗?”   胡慎心回答他:“我才来,上不了大课的。”   “那就好,你记得等你以后去上大课了,别去409上,那间教室好像风水不太好。”同事松了口气,说,“反正你记得别去就行。”   胡慎心对风水之说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的,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些东西。   同事却和他说他以前也不信,直到后来有一天,408教室的投影仪坏了,同事就想着隔壁409教室又是空的,投影仪也没坏,干脆就去409上吧?只是走到门口时,同事忽然觉得这件教室似乎格外的阴冷,叫人发毛,终究就没进去。   最后同事去了407上,而当天上完课后,同事下楼途中发现409的天花板墙皮掉了许多,把中间的课桌都砸坏了,如果那天他带着同学进去上课,难保不会有学生被砸得头破血流。   胡慎心听完后依旧不信,却也在心里留了个记忆。   而409因为墙皮脱落,暂时被封了起来维修。修缮完毕后的两天,学校却发生了一起血案——有个女生在409被一名男生用消防斧分尸了,听说她死前都已经跑到一楼明心楼门口了,却还是被男生拖回了409,而男生当晚也吊死在409教室的风扇上。   案发现场和具体情况胡慎心不是很了解,学校也不让传播议论,只将409封了起来,不让学生进去,作为废弃教室,而从那以后,明心楼里所有的消防柜也都被撤了,只留消防栓。   可是这世上就是有那么几个不怕死,胆子大的学生,他们非要钻进409去探秘,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其中有个男生打破了四楼的窗户跳楼了,好在保安发现的及时,叫了救护车送去医院,人命大没死,却瘫痪了,其余学生称病休学的休学,退学的退学。   都这样了,也还是拦不住好奇的学生们,不过探秘的人少了,但是却开始有些想不开的学生要去409自杀。   并且后来还真有两个人去了,是一对女生,还是室友,听说是喜欢上了同一个男生,就在409双双吞安眠药,最后也都没死,但是救回来后疯了。   同事和胡慎心悄悄说,他感觉那两个女生就像在409丢了魂,人是好的,魂没了,因此才疯疯癫癫的。   这几件事后,明心楼彻底被封,据说学校甚至请了尊观音像镇在409教室,又在楼外建了围墙,就怕有哪些学生又偷偷跑来这里。   自此,有关明心楼的一切就这样尘封了十几年,直到前日大教学承重柱开裂,学生才不得不暂时来明心楼上课。   这十多年里事过境迁,知道明心楼往事的人已经几乎都走了,就连覃城大学校长都换了两任,也许是现在的校长和年纪主任并不信这些灵异之说,所以并不觉得让学生来明心楼上课会发生什么大事。   就连知晓明心楼往事的胡慎心哪怕到了今时今日——在他们被困在明心楼中,身处这些诡事旋涡之前,也都是不信的。   胡老师语气沉重地把明心楼的往事告诉学生,听完后大半学生都吓白了脸颊,面无血色如丧考妣地颓坐在墙角,刘佳梦更是没有心思照顾姣姣,只伏在夏诗肩头低声呜咽。   胡老师见到同学们颓靡恐惧的样子又不由懊悔,心中觉得或许自己不该说出这些事情吓到学生,可是不说的话,他就得眼睁睁地看着叶桦、沈秋戟顾绒等人上楼,这和看着他们去送死有什么区别?胡老师做不到。   而顾绒和沈秋戟听着,却都不约而同地:想难怪这鬼光天白日就能将将他们困在楼中,原来这里因为风水不好本就阴气森重,又因发生血案怪事频出,积煞足有十几年之久。   唯独不信邪的叶桦还在冷静思考:“胡老师,你说明心楼里没有消防斧,那有没有可能,偷我手机那个贼的消防斧是从外头带过来的?”   “啊?”胡老师被叶桦问懵了。   邰一诚忍不住说:“可这样你不觉得更可疑了吗?”   有谁好端端地会带一柄消防斧来教学楼啊?   “可万一他没有消防斧呢,他只是想诈我们上去。”叶桦冷静地做了假设,发现同学听到自己的话后似乎更慌了,就解释道,“我说的他不是鬼啊,是人。”   顾绒心道:这里大概除了你自己以外,没人信409那会有个人。   许嘉也无奈地问他:“那人家为什么想诈你上去?”   “他看我不顺眼啊,这人屡次偷我手机,不偷你们的,就偷我的,这不是挑衅是什么?”叶桦理所当然的说,“看我不顺眼的人海了去,谁知道四楼那又是哪个?”   众人:“……”   俞金海这下撒手不抱邰一诚了,他改去抱叶桦,因为他觉得这里所有人之中,只有叶桦能给他安全感。   靠在邰一诚肩上晕过去的姣姣也睁开了眼睛,先前都是邰一诚和刘佳梦拥着她,现在刘佳梦伏去夏诗的肩头哭,她就像是被哭声惊醒似的,抬手抱紧了唯一还挨着她的邰一诚,但是双目却很忧伤地望着刘佳梦,眼泪从眼眶中一颗颗滑落。   其他女生被她们的情绪感染,有些没哭的现在也红了眼眶。   而这时刘佳梦却忽地从夏诗肩上抬起头,搓着手臂,像是很冷,且有些神经质地问叶桦:“为什么是人?怎么可能是人?听了胡老师的话,我只觉得409真的有鬼,他是吊死的啊,你们没听见吗?我听说吊死鬼怨气是最重的,他肯定是想找替死鬼,所以要把我们骗去409,他想杀了我们,他也要肢解我……”   叶桦严肃地教育她:“这世上哪有鬼?你不要在这里恐吓同学。”   “如果没有鬼,学校为什么要放观音像在409教室?!”刘佳梦也嘶声力竭地和叶桦喊道,“放着好玩吗?”   叶桦被女生喷了有些无措,抓着脑袋说:“寻求心里安慰吧?我以前年轻不懂事时还还转发好运说说求锦鲤保佑我考试及格呢,结果也没及格……”   刘佳梦再不理会他了,只低着头继续哽咽,夏诗一边拉了下自己的衣服,怕冷般瑟缩着脖颈,一边拍着刘佳梦的背安慰她:“我们不会有事的,佳梦你不要多想。”   沈秋戟见状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下,问她们说:“你们觉得很冷吗?”   然而刘佳梦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似的,状若癫狂地喃喃自语:“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呜呜我还不想死……”   顾绒倒是觉得自己抓住了一点灵光,可惜刘佳梦和姣姣的哭声太吵了,搅得他思绪混乱,完全没有办法专心下来。   叶桦也被哭得头昏脑涨,大喝一声:“他妈的别哭了,给我个手机,我自己上楼!你们爱上不上!”   不过叶桦这一声大喊却叫顾绒脑海顿时清醒了许多,他感觉自己刚刚就是被魇住了,竟然也觉得有些哀伤和绝望。   还没等顾绒回过神,叶桦就很干脆地拿了身边俞金海的手机:“借我用一下。”   说完他就扯着俞金海的手想把他扒开自己上楼,只是俞金海的手机到了他手中,忽地就震动起来,其他人手机也是,他们打开一看,“叶桦”又发短信来了——   【想出去吗?来409找我啊。】   【想出去吗?来409找我啊。】   【想出去吗?来409找我啊。】   ……   这条短信犹如病毒,同时在所有人的手机里出现,并且如刷屏一般密密麻麻地重复发来。   刘佳梦凄厉地惨叫一声把手机砸了出去,她的手机落地后屏幕就裂了,不过却安静了下来,她以为这样就该结束了,就怔怔地望着手机。   两秒后,漆黑的屏幕再度重新亮起,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清脆动听的铃声——   “叶桦”打电话来了。 第40章   偌大的一栋明心楼, 只有他们几个活人在一楼门口旁挤着,其他的地方都静得趋近于死寂。   当刘佳梦等几个女学生开始哭时,满楼道内都是吚吚呜呜凄凉哀惨的泣声,宛如野鬼在坟头嚎哭, 又似出殡的哭丧, 而现在这些泣涕声都被同学们接二连三响起的手机铃声所取代, 刺耳又尖锐。   不断的铃声就仿佛催命符, 又像是送葬时的唢呐哀曲, 骇得众人心神剧震。毫无疑问——409里的那个“人”已经不耐烦了, 正催促着他们上去。   就连叶桦也怔在原地, 因为他知道同时给所有人拨打电话这样的事情光是用他那部手机,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但没了头脑清醒了不少的顾绒却猛然记起自己刚刚发觉的异样,连忙和身边的沈秋戟说道:“沈秋戟,你说……明心楼里会不会不止一个鬼?”   听完胡老师所讲述的明心楼过往, 现在顾绒几乎已经可以肯定409那个手执消防斧的男生就是曾经吊死在教室里的男学生, 可是在这个故事里,还有一个被他们始终忽略的人,那就是被肢解分尸的女生。   沈秋戟一听顾绒的话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抬眼瞧向顾绒,眸中有几分兴味, 觉着自己这个室友胆小归胆小, 黏人的坏毛病也暂且不提, 对于这些灵异事的感觉倒是挺敏锐的: “你也觉得她们三个人有问题?”   顾绒双目一眨不眨,盯着门口三个女生轻轻点了点头。   他一开始就觉得姣姣、夏诗和刘佳梦这三个人都不太对劲,相处模式也有种难以言说的违和感, 但是在场所有同学都可以看见她们, 包括叶桦, 这又仿佛从侧面佐证了她们不是鬼。   连沈秋戟也看不出来异样。   不过现在的沈秋戟已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觉得他的眼睛出现了问题,所以他只和顾绒说:“那也没办法,她们都很像人,光看外表我看不出来,这里人那么多我也不可能挨个去摸摸她们有没有体温心跳,等会吃耳光被骂流氓怎么办?要不你去?毕竟我绒宝也不是第一回 耍流氓了。”   顾绒:“?”   沈秋戟皮这一下很开心,随后又接着说正事:“不过夏诗和刘佳梦都觉得冷,姣姣却似乎没有反应。”   夏诗和刘佳梦都是穿的长袖长裤,姣姣虽然也是长袖,但她是穿的连衣裙,而且她手臂骨折了难以动弹,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应该是最容易觉得冷的,可是她一直没有吭声,只是默默无闻地待在人群中,如果不是因为过于漂亮怜弱的外表和特殊的伤患身份,她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   顾绒一直认为解俞金海鞋带,和他在桌底下看到摸走笔帽的死人胳膊都是执斧男鬼的,但现在仔细想想,那个男鬼似乎并不能离开409教室,所以他才会偷走叶桦的手机,想方设法把他们骗去409教室杀掉。   而俞金海离开409教室后,他哪怕穿了魔术贴鞋子,鞋贴也依旧被揭开了。   这样一个似乎完全没有威胁的诡异现象,唯一的作用就是耽误鞋主的一点时间——需要他弯腰重新系好鞋带。   之前顾绒就做过假设,如果他和沈秋戟头也不回地走了,那摔断手的姣姣夏诗一行人至少还能碰到因为摔了一跤要在厕所处理鼻血的俞金海,胡老师是因为要收作业而留下来的,属于意外情况。   再退一万步讲,就算俞金海他们先走了,但是可能也走不出去,因为楼下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其他剩下的学生,夏诗在四楼找不到人帮忙,必定要跑到一楼去找人。   想到这里,顾绒望向众人,忽然开口问了个与解决现在情况毫无办法的问题:“我能问下大家,大家都是为什么留在明心楼里,没有及时出去的吗?”   刚刚提议要顾绒他们赶紧去四楼而被沈秋戟瞪了一眼的男生大叫:“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问这些不相干的事?”   不过没人理他,顾绒的问题就像打开了个话匣子似的,不少女生都懊悔地哭诉道——   “我鞋带松了啊,我就系了下鞋带,到一楼时散了我又重新系……”   “我上了两节课皮肤出油,就去厕所补了下妆……”   “我觉得刚放学人多,不想人挤人,就想等人稍微少些的时候再走,而且我刚站起来就崴了脚有点痛,想休息一下……呜呜早知道会出不去我肯定一早就跑了……”   她们倾诉懊悔的话语大同小异,都是些很稀松平常的逗留原因,比如鞋带松了,崴脚了,要补妆……有些是意外,但是崴脚和鞋带松,却像是故意的——仿佛冥冥中有股邪力,就是要将这些走慢了的人留下,等待着四楼的夏诗找到她们寻求帮助,帮忙背受伤的姣姣到一楼离开明心楼。   但是,他们都无法离开明心楼。   正如胡老师故事里的那个被分尸的女生,她也想逃出去,却只跑到了明心楼一楼门口,然后被拖回409,永远被困死在这栋楼里。   这真像一个无限循环的死局。   留在一楼走不出去要等死,上了四楼进409又会被执斧男鬼砍死。   而且顾绒计算了下时间,天大概马上就要黑了,天黑之后409的男鬼能不能跑出来肆意游荡……他们并不知道。   “留在一楼这里永远都不可能走出去。”沈秋戟低沉的声音在嘈杂的手机铃声中居然格外的清晰,以至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朝他看去,“我说了在二楼看见了消防斧就是看见了,我现在就去二楼拿斧头过来,顾绒和我一块去。”   “我也去!”叶桦举手赞同沈秋戟的主意,“如果二楼你们没找到的话再和我一块去四楼看看吧。”   抱着他的俞金海指着众人疯狂作响的手机大喊:“叶桦都这样了你还敢去四楼啊?”   “他肯定是往我手机里植入病毒了,技术这么吊说不定就是咱们系的人。”叶桦看来是没见到鬼绝不信有鬼的那种人,“你们在这哭有什么用?倒不如和我一块上楼,抢了他的斧头!在这哭着等死不如上去一搏!”   叶桦和沈秋戟的态度或多或少感染了几个人,男生尤为明显,挂在叶桦身上的俞金海甚至也觉得或许跟着叶桦可能更靠谱些,就抖着声音说:“那我也跟你一块去……”   话音落下,人群里又响起了不少附和的声音,他们都觉得留在这里等死是没有出路的,不如先跟着沈秋戟去二楼看看,没有消防斧的话再去四楼抢斧头。   眼看着男生几乎都要跟着沈秋戟和叶桦走了,而刘佳梦蹲在墙角只顾着喃喃说自己不想死,夏诗有些急:“那我们呢?姣姣不能动,佳梦也已经这样了,留几个男生陪下我们吧?”   叶桦随口说:“找你室友一起陪着她啊。”   “我们宿舍的人都在这里了。”夏诗指着刘佳梦姣姣和自己,都快哭出来了。   这个宿舍这么惨啊,有个断了手,有个快疯了,叶桦心里这样想着,他又问:“你们宿舍就在这三个人吗?”   夏诗下意识地回答他:“对啊,我们宿舍今天有人请假了。”   “你哪个宿舍的?”叶桦觉得夏诗有点眼熟,好像是同一个大课班上的同学,他的记忆力和计算能力都很强,不然他也不会去念计算机,“我记得今天上课胡老师点明时就两个女生请假没来,还都是一个宿舍的啊。”   “对啊,我们三个都是606宿舍的!”   说完这句话,夏诗就发现叶桦正用一种困惑纳闷,又万分不理解的目光望着自己,不止是他,还有其他同学,连胡老师都是这样望着她的。   “怎、怎么了?”夏诗结结巴巴地问。   胡老师都颤声道:“请假两个女生没来的宿舍就是606。”   他是点名的任课老师,哪几个学生没来他很清楚,今天共有五个学生没来上课,都是请的病假,男生三个,女生两个,请假的女生还都是同一个宿舍的——606宿舍。   “你们宿舍有两个人请假了。”叶桦的手指指刘佳梦,指指姣姣,最后指向夏诗,“那这你们宿舍怎么在这里三个人?”   夏诗也愣住了。   是啊……她们宿舍不是有两个请假了吗?   那为什么会多了一个呢?   好像是因为放学后刘佳梦要去上厕所,拉着她一起去,再之后……她的室友姣姣就摔断了胳膊,明心楼很邪门,不能多加逗留,所以她和刘佳梦很急,要找人帮忙背姣姣离开这里……   夏诗难以置信地目光看向姣姣,这个她和刘佳梦一直在维护照顾的漂亮女生,此刻依旧美丽,一副双眸含泪楚楚可怜的样子谁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意,想要爱护呵护她。   但是她的模样落在如梦初醒的夏诗眼里,就成了仿佛会吃人的画皮艳鬼。   “啊啊啊——!”   一直都很坚强,在女生中也算镇定的夏诗瞪大眼睛,无法接受自己居然和鬼待了这么久的事实,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轮滚带爬地往楼梯跑去,众人拦都拦不住,或许现在她的眼里四楼那个从未出现的男鬼都比姣姣要好些,她也要去四楼找到消防斧,打开明心楼的大门出去。   其他同学听了叶桦和胡老师的话,又见夏诗癫狂逃走的模样全都反应了过来,背了姣姣一路的邰一诚更是叫得比夏诗还惨,鬼哭狼嚎地跑到叶桦面前和俞金海一起扒着他不松手。   姣姣先前一直靠在邰一诚的肩膀上,现在邰一诚跑了,她就没了倚靠,满脸是泪朝众人所在的方向伸出手,乞求道:“别走……带我一起走……”   “我也想离开这里……”   “呜……别丢下我……求求了……”   她的哽咽和哭泣声哀转凄凉,但是在场没有一个人敢握住她的手,见大家不理她,她也没有骤然发怒或者变成凶狠的恶鬼,依旧哭泣不停。   随后她转过身,抬起另外一条扭曲骨折的手臂,那条手臂看上去已经不能动了,然而姣姣却还能使用它握住明心楼大门的栅栏杆。   她细长的手指上做了美甲,甲油是淡粉色的,上面还贴有金色月亮的甲片,这双看似纤弱无力手本应扒不开栅栏,她却扯到自己十指指甲尽断迸血也不肯松手,低低地悲泣:“我想出去……我想出去啊……”   就像是她被杀掉的那个晚上,她也是这样竭力抓着栅栏,想把它们打开。   最后铁质的栅栏居然就这样硬生生被姣姣扒开。   姣姣满脸是泪,用满是鲜血的手指扒着地面缓缓往前挪动:“我要离开这里……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我……”   然而门外的景色也像是一副风景画被撕裂,栅栏缓缓打开后出现在门外的不是出口,不是他们熟悉的校园,而是……四楼的走廊。   众人呆滞地望着走廊,不知看了多久,瞧见走廊的尽头还有一个女生快速朝他们跑来,那是不顾众人阻拦,冲到四楼去的夏诗——明心楼一楼的大门被打开后,竟是和四楼的走廊相通。   这个叫人无比绝望的认知使得众人僵在原地,毫无力气迈开步伐。   “门开了?!”   一直低着头哭泣的刘佳梦听到栅栏被打开的声音,也不管门后面是四楼的走廊,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喊叫跑出大门:“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叶桦也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这不可能啊。”   说完他就转头就朝身后的楼梯奔去,似乎不相信从一楼上到四楼,最后还是会回到一楼这边,非要亲身实验一下,而其他男生有的呆滞地跪在原地,有几个也跟着叶桦一块跑了。   同学们被吓得跑的跑,散的散,明心楼大门被打开的这一幕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胡老师扶着楼梯扶手看上去精神也不是很稳定,一直在摇着头喃喃:“坏了坏了……”   他说的这是覃城这边的方言,用普通话来说应该是“完了完了”,不过顾绒听着胡老师这句“坏了”,却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他主动赴死那一次,在教室时执斧男鬼用斧头劈坏装有电脑讲台时那声不合时宜的碎瓷声。   仿佛执斧男鬼劈开的不是铁制装有电脑主机的教师讲台,而是一尊瓷器。   胡老师也说过,学校后来是请了观音像镇压在明心楼里的,后面明心楼被封起后也没出什么事,甚至他们已经进错过一次教室,在409那上过一回课了,也同样没事。   为什么偏偏这一次在409上课却会死呢?   除非……放在409教室用来镇压明心楼邪气的观音像坏了。 第41章   正因为观音像坏了, 再也镇压不住明心楼的阴煞之气,这才使得进入409教室上课的学生会被执斧男鬼杀掉,留在楼梯不能及时出去的学生则会被姣姣困在楼中。   “原来是这样!”   顾绒恍然大悟, 转身拉住站在自己旁边沈秋戟的胳膊, 精致的面容萦着急切:“沈秋戟我知道——”   顾绒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沈秋戟正在卷袖子, 他左手的袖子已经全部卷至手肘,现在在卷右手的, 像极了不良学生要去打架的样子。   而沈秋戟听见他说话, 卷袖子的动作虽然没停, 不过却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随后又收回继续卷他的袖子:“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撞鬼了。”顾绒没有心思想沈秋戟卷袖子要干嘛,和他解释道, “因为镇在409教室的观音像坏了!”   沈秋戟依旧没有抬头, 垂下的眼睫敛着深黑色的眼睛, 叫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只能听见他语速悠徐, 嗓音略低地问:“顾绒,那间教室我们又不是没去过, 里面哪有什么观音像?”   周围同学都跑光了, 胡老师也疯疯癫癫的,顾绒害怕耽误下去会再出什么事, 听见沈秋戟问起就想也不想地就回答说:“有的, 观音像就在讲台里!”   话音才落,顾绒就听到沈秋戟发出了两声不合时宜的轻笑, 随后沈秋戟抬起头, 邃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唇角勾着,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顾绒,胡老师都只知道观音像在409教室里,而你为什么连观音像被放在哪里都那么清楚呢?”   沈秋戟问这句话时声音很温柔,说话间还抬手抚上了顾绒的脖颈。   顾绒觉得男人在他肩颈处的流连手掌十分温暖,摩挲的力道也很轻柔,但顾绒不习惯有人这样触碰自己,就好像沈秋戟指腹上沾着火星,灼热的温度顺着他抚过的地方燎遍全身,烘得他耳根发烫,面颊如烧,于是就往旁边躲了躲,沈秋戟的手却保持着举起的动作停在原地。   顾绒也知道自己刚刚那个回答容易叫人误会,以为沈秋戟这个动作在是在确认他有没有体温心跳是不是人,没有多想,磕磕绊绊支吾着说:“我、我就是知道。”   沈秋戟倒也聪明,一下子就转过弯来了,没有情绪波澜的眸子在顾绒身上逡巡几转后,问他说:“和你的秘密有关?”   顾绒点头,睁着眼睛乖巧答话的模样温驯极了:“对。”   “那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沈秋戟语气不变,声音却仿佛带上了温度,没有先前那么冷漠了,淡淡道,“你能弄出一个新的观音像吗?”   顾绒僵在原地:“……不能。”   是啊,知道坏了又能怎么办呢?   他们被困在这里,也不可能重新找到一尊观音像,他也不知道自己如果再死一次重生的时间点会在哪,时间够不够他去弄一尊新的观音像来救大家。   沈秋戟这下没再看顾绒,他将手揣回兜里,垂下眼睛像是在思量什么:“你让我想想。”   顾绒问他:“想什么?”   “想这到底值不值得。”沈秋戟再次看向顾绒,也不知道静默的那几秒中他闪过多少万千思绪,片刻后他又勾唇笑起,嗤道,“算了,你都愿意把秘密告诉我了,我也告诉你个秘密吧。”   话是这样说着,结果沈秋戟一开口却是问:“绒崽,你会画观音像吗?”   “我不会。”顾绒被沈秋戟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弄得有些懵,不过等他回过味来双眸便倏地亮起,期待道,“难道我画一个观音画像出来,你就可以用观音画像镇鬼?”   “比那个还厉害一点。”沈秋戟眉尾轻抬,像是在炫耀一般倨傲道,“我可以给你弄一尊真的观音像出来。”   顾绒高兴坏了,眉眼弯弯地问他:“那么厉害,这就是你的秘密啊?”   “算是吧。”沈秋戟看着顾绒笑自己也笑了下,对于顾绒的问题却不置可否,还又提了个要求,“但是你的观音像不能随便画,要画的很精细,不能有任何细节上的错误,否则出现的就不是观音像了,也没有用。”   听见沈秋戟这么说顾绒高兴没几秒又沮丧起来了:“那不行,我又不信佛教,就大概知道一个观音的样子,你让我画那么好我画不出。”   他就能画个大致的模样,沈秋戟要求那么高他光凭想象根本做不到。   “那临摹你会吧?”沈秋戟也不慌张,给顾绒支了个新招,“我去409把那尊观音像拿出来给你临摹。”   “临摹我可以。”顾绒连连点头,“我能给你画个分毫不差的出来!”   沈秋戟道:“那走。”   他举手反拉住顾绒的胳膊,也不爬楼梯了,直接抄近路从明心楼大门出去,几步跑到了四楼走廊处,最后停在409教室前门口外面观望,没有进去:“观音像就在讲台底下对吗?”   “是的。”顾绒说,“不过你能取出来吗?”   大学学校教学楼里的讲台都是铁质并且上锁的,因为里面装有电脑的主机,电脑显示器也内嵌在讲台上,装锁是为了防止电脑被小偷带走,而讲台的锁都是由电脑修理老师统一保管,只有修理电脑的时候才会打开。   现在他们连保安都联系不上,更别说是电脑老师了。   顾绒问他:“沈秋戟你会开锁吗?”   “我不会。”这时的沈秋戟终于把他的手从兜里拿出来了。   与之一起出来的还有一张看着很小,被沈秋戟在地上铺展开后却十分大的纸张。   顾绒凑过去看了一眼,那张纸并不干净整齐,周边都有被撕过的痕迹,上面杂七杂八地画着些三角状的颜色各异的护身符、健身人士必吃的蛋白粉,两双白色运动袜……以及一个只画了一半的消防斧?   沈秋戟解下背后的书包,从里面掏出一板彩铅绘笔半跪在地上,迅速把消防斧画完,然后将那一片纸撕下,盖在掌心一揉一翻。   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截画有消防斧的纸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柄真实存在,刀锋锐利的消防斧。   沈秋戟将斧头拿在手里掂了两下,朝顾绒肆意地笑着:“有这个东西我还需要会开锁吗?”   这一手堪称变戏法的招数看得顾绒目瞪口呆,不过他也很快反应过来:“这就是你所谓的,在二楼见到的消防斧?”   他和沈秋戟从来没去过明心楼的二楼,更别说见过沈秋戟口中所谓的消防斧,只是出于对沈秋戟的信任,所以他一直没有揭穿这个谎言,却没想到沈秋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没有说谎——他确实能弄来一柄消防斧。   “还不算太笨嘛。”沈秋戟将斧头握在手中,活动身体松了松筋骨方便跑动,“绒崽,你还能看到里面的那个鬼在哪吗?”   顾绒小心往409教室看,每个角落都仔细看过了,然后摇头说:“看不到。”   “没事。”沈秋戟有些低哑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沉稳,脸上也是那副慵懒而不着调的痞笑,但是他望向409教室的目光,却毅然而坚定,“那你就在外面站着,千万别进去,我去给你拿观音像出来。记住,千万别进去。”   说完,沈秋戟就径直朝着409教室的讲台冲去。   前面距离讲台也就短短三四米路,沈秋戟几步就跨到了讲台前,举斧砍向讲台的主机锁,三下重劈后,主机锁被打开,锁盖哐当一声砸到地上,露出了藏在讲台内,被一堆电脑导线包裹住慈眉善目,宝相庄严的观音像。   要取出观音像不难,只是观音像的右手不见了,要在一堆导线中找到观音像断裂的右手在哪就不太轻松了。   在医院的鬼廊里时顾绒就见识过鬼怪攻击不到沈秋戟的本事了,在409教室前几次死亡时他也没见到鬼怪攻击沈秋戟,所以并未太过担心他的安危。   而沈秋戟将观音像取出后就伸出右手,在导线中拨寻着观音像的断手,他目光敏锐,一分钟不到就看到了在蓝色导线后发现了观音像断手。   可就在他要拿出观音断手的那一刹,他的右手却像是被看不见的利器垂直劈下,从手肘处齐齐砍断,握有观音断手的右臂也因此自半空中落下。   “沈秋戟——!”   顾绒万万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骇然睁大双目忘了沈秋戟的警告,迈向409教室走了一步,大半个身体就随至进入了教室,他不是想去接观音像,而是下意识地想去保护沈秋戟。而同一时刻,在409教室中原本看不到身形的那个男鬼竟就这样骤然显形。   他不再攻击攻击沈秋戟,而是目眦诡笑朝顾绒已经探入409教室的脖颈横砍去。   顾绒也看到了握着消防斧的男鬼,男鬼那张死气浓郁的脸上表情不再阴郁,满是毫无人性的狠厉,用那双眼球上全是殷红的血丝的鬼目森森瞪着自己。   他袭来的动作太快——这非常人的速度顾绒也来不及躲闪。   顾绒心想:自己大概又要死了,死了也好,应该还能重生的吧?   不过这次会重生到什么时候呢?重生后他得想想办法保住沈秋戟的右手,他体育那么好,家里又那么穷,如果没了右手他以后该怎么办……   顾绒缓缓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和沈秋戟有关的事,也不觉得恐惧,担心也是在担心沈秋戟,坦然准备迎接死亡。   结果他没迎来死亡,而是被一阵猛烈地撞击给冲飞出了教室,然后重重地摔到地上,除了砸得背痛脑疼,身上似乎还压着个大概有百斤的重物,顾绒被重物压得是头晕眼花,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这巨重给挤得呕吐出来。   “顾绒……你他妈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压在他身上的重物咬牙切齿,满口脏话气急败坏地骂着他:“老子说了让你别进来,你他妈还是进来了,你是不是就要和我对着干!”   “我看你他妈活着就是为了气死我的!”   顾绒头一回被人这样骂,沈秋戟要是以前敢这样和他说话,他肯定一巴掌就过去了,现在却只是怔怔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地对上沈秋戟那双邃深不见光的黑眸,嘴唇微动,喃喃道:“……沈秋戟?”   男人又重又乱的心跳从他们相贴的胸膛出传来,乱得他心跳也像是失序般剧烈,可没等顾绒感受太久,沈秋戟就瞪着眼睛,满脸怒意从他身上起来了,大声喝道:“我是你妈的沈秋戟,老子是你爹!”   “你的右手?!”   沈秋戟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重,他起来后顾绒就能喘顺气了,他也没去摸自己的脖颈看脑袋还在不在,而是去探沈秋戟的右手——他没有摸空,沈秋戟的右手还在。   顾绒在沈秋戟的手上来回摸了几把,确认这条胳膊是热的,软的,还长在沈秋戟的身上后,这才注意到他右手上捏着一截人手断臂,人手断臂的五指又紧握着观音的断臂。   “爹的手还在,别瞎他妈叫了!你赶紧给老子画观音,画不好我就他妈就强了你。”看到顾绒还能活蹦乱跳地来非礼摸他右手,沈秋戟把断臂和观音像往顾绒那一扔便往后倒去,靠在走廊的墙上闭目平复他粗重的喘息,“老子连对象的手都没摸过,命都差点给你搭上了……”   缓过劲来后,一直被忽视的痛楚也随之传来,沈秋戟忍着不适抬起左手往右肩探去,摸了满手温热滑腻的腥血不说,还疼得龇牙咧嘴,便又更生气了。   不仅气,还恼,还怒,还恨。   恨得想狠狠咬顾绒一口,咬得这人满脸是泪,软声哀求,哭着讨饶都不能解恨——他那么惜命的一个人,刚刚看到顾绒差点被男鬼砍断的头的一幕,竟然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给顾绒挡了那一斧头。   沈秋戟不甘心,顾绒有洁癖又矫情,胆小怕鬼爱生气,除了长得好看点,求人办事时又够不要脸嘴甜爱乱说些乌七八糟的话以外没有别的优点了,还喜欢逼人陪他睡觉看他洗澡,就是这么一个臭流氓,凭什么值得他沈秋戟这么干啊?   但他就是干了,还差点就死了。   沈秋戟觉得他这口气是怎么都咽不下去了,一直哽在喉头不上不下,让他怒得要死要活,张口又是一声骂:“我他妈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啊?” 第42章   沈秋戟是个体育生, 但是大学生那种朝气蓬勃,风华正茂的气息在他身上全然寻不着。   单论外貌,他是长得很好, 高眉深目,气质凛然,虽然模样到底过于清冷淡漠了些, 可高挑挺拔的身姿往哪一杵应该都能引得不少女生芳心暗许, 但顾绒却发现沈秋戟和他站在一块时,一天下来男男女女瞧沈秋戟的目光加在一起都不如他出去拿个快递别人落在他身上视线的多。   不过顾绒觉得这事也不能怪沈秋戟,毕竟自己长得那么好看, 而沈秋戟没他受欢迎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人笑起来过分像是常年在社会上滚刀肉的混不吝, 不笑时又逼得人退步三舍,那股生人勿近的幽沉。   这不?   沈秋戟现在不笑了,眼中又戾气未消,阴沉着脸瞅人的模样更是凶神恶煞, 气得像是要活吃人似的。   但顾绒却不怕他, 他只顾着低头,怔怔地望着沈秋戟从右边不断渗出, 逐渐洇湿浸透他外套的血迹——沈秋戟的右肩被执斧男鬼砍中了。   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沈秋戟靠着墙,顾绒根本看不到他的伤处。   他目光怔凝,思绪也是停滞不动的, 就只想着一个问题:自己已经破罐子破摔不再重视的生命, 也值得沈秋戟为他这样做吗?   沈秋戟不是说他很惜命吗?   还叫自己爱惜重视生命的态度和他一样最好。   沈秋戟骂完顾绒就舒服多了,本就是想喊两声顺顺那股咽不下的气, 反正他又不可能去打顾绒两拳, 还能怎么样嘛?不就只能无能狂怒?   所以骂完后沈秋戟就闭上了眼睛休息, 结果半晌没听到画画的动静,睁开一只眼睛偷偷瞧顾绒,却见顾绒流着眼泪在那发呆,刚顺下的气又涌上心口,怒得一下子两只眼睛都睁开了。心里头像打翻了调味罐子五味杂陈,刚想狠狠地再骂顾绒两句,可话到嘴边又骂不出来了,连声音都软了下来:“绒崽……不,绒爹,绒爸爸,你倒是快画啊,我还没死你哭什么?再不画我真要死了。”   “我马上画……”   不是沈秋戟提起,顾绒都不知道自己面颊都湿了,赶忙抬起袖子胡乱地摸了一把脸。   那截和观音断臂一起扔过来的右臂残肢落地后就消失了,变成一根分有五杈枝芽的小木棍。顾绒看着更是觉得稀奇,想着这应该也是沈秋戟的秘密之一,现在的情况不宜多问,他就抱起沈秋戟扔过来的观音像放在画纸前,拿着彩铅埋头开始临摹观音像。   “沈秋戟,顾绒?你们怎么在这?!”   这时从一楼跑上来的叶桦也赶到了四楼,见顾绒趴在地上就着白纸作画,震惊的两秒没动静,回过神来后又看到坐在墙边半身是血的沈秋戟更是怔然,一时半会没想起要进409揍贼,担心地问道:“沈秋戟,你——”   沈秋戟眼皮都没掀一下,指着门口旁边他画出来的消防斧打发道:“叶桦,躲在409里面偷你手机的那个人砍了我一斧头,然后就往一楼那边跑了。”   “什么?!”叶桦惊呼,他大致扫了一眼409教室,见里面空无一人,又抬头看向四楼的走廊尽头。   胡老师和几个呆滞的男生就在那里,断手的姣姣也还在艰难地往前爬,不管这符不符合物理现象,可现在的情况就是在直白地告诉叶桦——明心楼的一楼和四楼的确就是连在一起的。   但即便如此,叶桦依旧不肯相信这世上有鬼。   “我们大概是进入了一个循环的四维空间,所以出不去了。”他看了看埋头画画好像已经被吓疯了的顾绒,捡起地上的消防斧气冲霄喊道,“好!既然大家都出不去注定要死在这里,死前我就最后干一件好事!沈秋戟,我去帮你报仇!”   吼完叶桦就大声叫着“傻逼,老子让你偷我手机”往走廊尽头冲去。   沈秋戟:“……”   算了,随便叶桦怎么想,反正他的本意就是想把叶桦引走,不让叶桦进409教室,现在见叶桦走了而顾绒也在好好画画,沈秋戟就放心地闭上了眼睛休息。   而跟在叶桦后面的邰一诚和俞金海等人气喘吁吁也到四楼后,看到半身鲜血闭着眼睛不知死活的沈秋戟和疯了一样只顾低头画画的顾绒,更是吓得吱哇怪叫,继续追着叶桦跑:“叶桦,叶哥!你跑慢点,等等我们啊——!”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画观音像的顾绒听着这几人说的话,到底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秋戟听见顾绒在笑,又睁眼瞪向顾绒:“我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你要是还有良心等我们出去了就赶紧买十筐果篮来医院看我。”   “好好好,我给你买。”顾绒对现在的沈秋戟可谓小意伺候千依百顺,还给他解释,“我不是在笑你,我在笑俞金海他们。”   沈秋戟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你肩膀痛不痛?”顾绒拿起画好的观音像走到沈秋戟身边,想看看他的伤口又怕搬动沈秋戟会让他疼得更厉害。   沈秋戟其实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种人,就算痛他也绝不可能在顾绒面前表现出来,面无表情接过青年递来的画,冷着声问:“画好了?”   “嗯。”沈秋戟右肩有伤顾绒就帮着他打开画,“沈秋戟,你看看可以吗?不行的话我再画一幅。”   说实话,顾绒这副观音像临摹得很好,比沈秋戟画在画纸边角那些什么蛋白粉、老年机栩栩如生多了,仿佛下一秒就能从纸中踏出,慈悲悯爱地普度众生。   这样的画,沈秋戟就完全画不出。   然而要用着这样的观音像就必须画得足够好,最上等是要具有神性佛心,但那样的观音像画大概只有他七叔能够画出,不过顾绒画的也足够了。   “哈哈,爸比的绒崽不愧是专业学过画画的,这画的就是比我这个半吊子好多了。”沈秋戟眉开眼笑,抬手勾住身边顾绒的肩膀,本想用力抱下顾绒,却把自己疼得又是一阵龇牙,便嫌弃地把顾绒推走了。   顾绒只见沈秋戟手腕翻动,将画纸往前一抖,那绘有观音像的画纸便浮在半空中,沈秋戟双手合十,闭目念着:“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①”   而画中的观音像,随着沈秋戟所念经文眉眼更加慈悲,彷如他所念之经文为观音画像注入了神性,观音怜爱祂的信众,最后竟然眨了下眼睛,低眉捏起净瓶中的杨柳枝,抬手洒下甘露救悲苦众生。   那被他放在地面上断了右手的观音在甘露中被修复如初,发出耀目的金光,而409教室里的执斧男鬼被骇得丢了斧头,竭声惨叫着被金光笼罩,抱头蹲在地上不敢动弹。   靠在墙角的沈秋戟见状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跳了起来,握着拳头直往执斧男鬼身上,执斧男鬼原本就没个活人样,但好在面容还算隽秀,现在却被沈秋戟揍得鼻青脸肿,神似猪头,沈秋戟手揍完还不解气,上了脚往他脸上狂踩,那额角青筋暴张怒目圆睁的凶煞模样简直比执斧男鬼还活像个恶鬼。   顾绒瞧得出神,心道:沈秋戟平时就是瞧着冷漠或是不着调些,但是脾气都还好,不像叶桦出口成脏,可现在一看,他这脾气怎么好像比叶桦还差啊?   还好沈秋戟画出来的那柄消防斧被叶桦拿走了,执斧男鬼的消防斧也被他自己丢的远,沈秋戟懒得去捡,不然要在这里被分尸肢解的恐怕就是男鬼自己了。   看到后面,顾绒渐渐开始觉得头脑昏沉发困,晕晕乎乎地想要睡去。   他艰难地掀着眼皮不肯入梦,迷迷糊糊中看见眼前的景物在扭曲消失,更迭褪色,最后凝聚成为教室的景象。   胡老师、邰一诚、夏诗叶桦……这些散在教学楼中的所有人现在都回到了这间教室,歪七倒八地躺在教室的地砖、桌面和转椅上。   没过多久顾绒又听见教室外面传来阵阵脚步声,几秒过后好多保安和同学,还有医务室的医生们都冲进来,将他们挨个扶起抬上担架,顾绒眨了眨依旧不肯睡去,固执地在四周寻找着沈秋戟的影子。   直到他对上一双乍一望格外冷寂漠然的黑眸才肯罢休,顾绒不觉得这道目光冷淡,挽起唇角安心地对着黑眸主人笑了笑,下一瞬,便看到男人眉间眸底仿佛冰封着万里霜雪悉数化开,仅余下一抹怔忡的讶然和……难以察觉的欢喜。   还是这样的沈秋戟瞧着顺眼些,顾绒心想。之前死亡时,沈秋戟望着他的那竟有些畏葸不肯信的眼神看着也太别扭了,一点也不像沈秋戟。   他迷迷怔怔地被医护人员用担架抬下四楼,到了明心楼门口时顾绒余光不知怎地,忽然瞥见栅栏门角落的地上落着一片粉红色的美甲,甲面上还贴着张金色月亮图案的贴片。   恍惚间,姣姣扒着栅栏门,扯到满手指甲掉落十指是血都不肯放手,满面是泪恸哭不止的景象好像又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我也好想走啊……”   “谁能带我离开呢……”   幽幽悲伤的女音似响在顾绒耳畔,带着艳羡和难以化解的哀凉,姣姣的叹息最后归为一句低低的悲泣,随着顾绒被医护人员抬出明心楼后在傍晚的风中消失不见。 第43章   顾绒是在医院里醒来的。   托上次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的福气, 医院这股消毒水的味道顾绒不要太熟悉,还没睁眼就知道自己现在在哪,而等他睁眼后看到果然如自己猜测那般, 就开始四处寻找着沈秋戟。   好像非要沈秋戟在着他才能安心些似的。   而沈秋戟就在坐在他左手边的病床上,上身赤裸,健硕的肩臂和小腹轮廓分明的腹肌一览无遗, 不过右肩却被一圈白色的纱布穿过腋下包裹着——那是他受伤的地方。   “沈秋戟——”顾绒喊着他的名字掀开被子直接跳下床, 跑到沈秋戟的床边。   “干嘛?”沈秋戟见顾绒过来就挑着眉把右手藏在一旁,“你又想非礼摸我了?”   顾绒扒着他的床沿,闻言眉头立马蹙起, 以往他听沈秋戟这样说话再露出这个表情那肯定是要骂人了, 但今天他却只是语带关怀地说:“我是在担心你。”   沈秋戟闻言露出仿佛见了鬼的神情,几秒后又变成探究和打量——顾绒这个小坏蛋是不是又想差使他去干什么事了?   但沈秋戟见顾绒只是凝望着自己,一双漂亮的淡茶色眼瞳中满满都是他的倒影,那张脸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像是白瓷佳玉, 眉眼唇鼻没有一处不精致漂亮,撩得沈秋戟心弦乱颤, 觉得顾绒真是比艳鬼还要容易乱人心智,搅得他片刻不得安生。   沈秋戟耳根为烫,就不敢再看顾绒的眼睛,转头望着身前白色的被子佯装满不在乎地说:“我肯定没事啊, 也就缝了二十来针的样子吧。”   顾绒听了不禁垂下眼睫, 眉头蹙得更紧,他屁股的手术都只缝了十七针, 沈秋戟这针数比他还多看来那斧头确实砍得很深。   不过这一低眸, 顾绒就在沈秋戟身上看到了已是陈年旧伤的其他疤痕, 那些疤痕遍布沈秋戟精壮的大半身体,腰腹、后背,臂肘……到处都有。   顾绒越发奇怪,下意识地伸手碰了下沈秋戟胸前瞧着最深的一道疤:“你这些疤……”   沈秋戟猛地拉起被子裹到自己身上,用被辜负了信任的目光盯着顾绒,问他:“你还说不是来非礼我的?”   他们俩动静不小,急救室里还有好多同学,闻声就朝着他们望来,然后露出“世风日下道德沦丧”的复杂表情。顾绒呆了几秒,然后骤然发觉这里不是曾经他和沈秋戟待着的私人病房,而是用作普通急救的急救室,登时红透了耳根,连脖颈都泛着一层暧昧的绯色。   沈秋戟临床的俞金海提醒他们:“这里还有好多人呢,你们收敛些。”   顾绒:“……”   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解释。   顾绒讷讷地爬回自己床上呆着,看到自己右手边的病床是在玩手机的叶桦,惊讶道:“诶叶桦,你手机找回来了?”   叶桦点点头,说:“是啊,保安给我的,说是就放在409教室的讲台上。”   顾绒几乎是最迟一个醒来的,沈秋戟知道他有太多想问的,就直接挑了答案和他说:“我们集体食物中毒了?”   “食物中毒?”顾绒很纳闷,他们不是集体撞邪了吗?   “是的,我们今天早上去上课前吃了食堂3号口那家的青菜蘑菇包,还记得吗?你请我吃的,我还吃了俩。”沈秋戟怕顾绒继续馋他身子,一边和顾绒说话,一边装模作样地在他的背包翻了翻,然后掏出件崭新的T恤穿上。   旁人大概以为沈秋戟是多带了件衣服,体育生经常这么干倒是不足为奇,只有顾绒知道那间T恤多半是沈秋戟画出来的,毕竟他之前的T恤和外套被男鬼用消防斧砍破了不说,上面还都是血,已经不能穿了。   而顾绒听着沈秋戟的话,很快就懂了他要表达的意思:“那个包子有毒?”   沈秋戟穿上衣服就觉得自己安全了,勾唇笑了下,慵懒地往后一靠,徐声:“是里头的蘑菇馅有毒。”   后续沈秋戟给顾绒简单地讲了下后来发生的事。   不过有些部分只有他和顾绒才能懂,心照不宣地略过了,只说他们这堆人最后都是在409教室被发现的,大家都晕倒在409教室里。   那天放学后保安前来锁门,才检查到一楼就接到了胡老师的电话,说明心楼的门被锁了他们出不去,结果保安并未在一楼瞧见他们,后来又联系不上胡老师,赶紧把这件事上报给了主任和校长。   之后再一查,失踪的还有不少学生。   这下子事情就闹大了,主任亲自带着人来明心楼找人,最后才在409教室看到了他们。   只是409的教室被严丝合缝地紧锁着,旁人从外面根本打不开,并且当时409教室里一片狼藉——靠天空那半边的窗户被他们用办公司的椅子全部打碎了打烂了,没有任何保护作用,但凡有个人想不开从那里往楼底一跃都会成为当地的大新闻。   最重要的是……   所有人在紧闭的409教室都像疯了一样,胡老师双目呆滞一直在喃“坏了坏了”,几个女生抱团在一起哭,刘佳梦、夏诗、绕着教室的走道在跑圈,大喊着“我要出去”,叶桦、俞金海、邰一诚还有其他不少男生也在跑圈,叶桦手里还拿着一张画有消防斧的画纸,时不时还跳上桌面在上头蹦跶,叫嚣着“狗贼哪里逃”,而俞金海邰一诚和剩下的男生则紧跟叶桦喊他“叶哥跑慢点,等等小弟们”,沈秋戟半身浴血和顾绒倒在一块昏迷不醒……总之里头的画面要多奇葩有多奇葩,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据说主任当时也快被吓疯了,一个学校要是一夜之间疯了那么多人,这学校怕是都开不下去了。   他找了保安强行开门又叫救护车把胡老师和同学都送去医院后,一检查才知道原来是食物中毒——学校食堂3号口卖的香蘑菇,洗菜员工不小心把有致幻效果的毒蘑菇掺了进去,和正常蘑菇混在一起,胡老师和同学们吃了包子就出现了幻觉,不知怎么的都跑去了409教室,还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保安老树接到的那个诡异电话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当时胡老师已经出现幻觉了,他其实是在409教室,根本不在一楼,所以一楼的保安们才看不到他。   这些解释有理有据,真实得连顾绒都忍不住心想:自己在明心楼的经历是不是真是一场幻觉。   他情不自禁地问:“我们真是食物中毒吗?”   旁边的叶桦听见顾绒说话,头也不抬地说:“肯定是啊,我就说这世上没有鬼的,我们见到的那些都是吃了毒蘑菇见到的幻觉。”讲完后叶桦沉思几秒,忽地又道,“不过那些幻觉好真实,和打恐怖游戏一样,好刺激啊,可惜毒蘑菇吃了会死人。”   叶桦摇着头长长叹气,好像还很可惜的样子。   顾绒:“……”   不会死的话您是还想再去感受一番吗?   叶桦又捣鼓了两下手机就跳下床,走到沈秋戟面前把手机递给他说:“好,我转移完资料了,这个手机给你。”   看到沈秋戟盯着自己却不伸手,叶桦又晃了晃手机,催促道:“在咱们的幻觉里我好像答应过你,只要找到我两个手机就给你一个,我叶桦最讲信用了,说给你就给你。”   沈秋戟好笑,摆摆手学着俞金海他们喊他叶哥道:“行了叶哥,你都替我报仇了,手机就算了吧。”   叶桦问他:“真不要啊?”   沈秋戟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顾绒说:“二绒已经给了我一个手机了。”   俞金海现在是叶桦的忠实迷弟,在沈秋戟背后用嘴型小声提醒叶桦:人家用情侣机。   叶桦顿时了然:“打扰了。”   能见俞金海那句话的沈秋戟:“?”   叶桦揣好自己的手机转身要回床上,没走两步又停下,转头问沈秋戟:“不过我真给你报仇了吗?那贼到底跑哪去了,我真不记得我有抓到他啊,而且你背后的伤……”   沈秋戟说:“医生说是碎玻璃划的。”   “哦。”叶桦点点头,又皱起眉,“那贼呢?”   叶桦梦游似的回到了自己床上,至今还捋不清偷自己手机的贼人到底是谁,又跑到哪里去了,想到结束十二个小时的观察期,第二天出院了也没想明白,最后感慨道:“唉,幻觉刺激,但果然有生命危险啊,我以后不吃蘑菇包了。”   中毒事件发生在学校,而且是一向邪门的明心楼409教室,所以学校包揽了他们全部的医药费,还租了辆大巴车特地来医院门口接所有同学和胡老师回校。   上车后,包扎着肩膀起码一个月的时间内不能剧烈运动的沈秋戟坐在顾绒身边,张唇轻声道:“这是最好的结果。”   顾绒侧头望向他,对了沈秋戟同样垂眸看着他的双目。   男人那双黑沉的眼里平静无波:“夏诗和刘佳梦现在都清醒了,没真的疯,不过估计还是得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也是。”顾绒不再看沈秋戟,目光越过他望向窗外明朗的蔚蓝天空说,“这样是最好不过了。”   ——没有人死去,也没有人疯掉,大家都以为那只是因为吃了毒蘑菇食物中毒而引起的,仿佛一场噩梦的幻觉。   “好个屁!”   结果刚刚还自己说好的沈秋戟突然破口大骂,他掰着顾绒的肩膀,让他好好看着自己:“看看老子的肩膀,这叫好?我还没和你算账的”   “啊……这是我对不起你。”顾绒的确有些不好意思,满是歉意的解释,“我当时看到你右手都没了,急得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就想冲进去——”   沈秋戟挑眉睨他:“冲进去干嘛?你这天天腿软要我背着抱着走路的身板能干嘛?”   “给你挡刀啊。”   顾绒认真地想了想,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第44章   他当时脑海没有任何想法就冲了进去, 事后回想起来,当时他那么做只是无法接受沈秋戟右臂断了,或者是……死在执斧男鬼的斧头下。   在顾绒的认知里, 沈秋戟虽然平时看上去很不着调,撞了邪也不改性子,还敢和鬼对喷, 可那是因为他有本事, 就像他说出的那句话:他能够保证自己不会死。   顾绒也是这样相信着的。   沈秋戟那么厉害,普通的鬼根本连碰都碰不到他,之前教室大屠杀时执斧男鬼砍了另外一个女生的双臂, 对于同样回答的沈秋戟却都只是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 所以当顾绒看到沈秋戟右手被砍断时,他就慌了——这个鬼很凶恶,他现在砍了沈秋戟的手,下一次砍的就是沈秋戟的头了。   所以顾绒冲了进去, 他知道自己进去后大概会死, 但是没关系,他或许还是可以继续重生的, 这样做时顾绒没有经过思考,就好像他能够接受自己反复死亡,却连看到沈秋戟死在自己面前一次都不愿意。如果需要他再一次死亡重置时间才能换回沈秋戟完好无损的右臂,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死。   顾绒也没去深思过自己这样的想法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以为大概是报恩——报答沈秋戟自他开始撞邪死亡以来一直的照顾。   他之前和沈秋戟关系那么差, 沈秋戟居然都愿意去医院给他做看护陪床,撞了邪又一直想办法帮他解决, 还暴露了自己隐藏许久的秘密, 甚至还为他挡刀!   这不是大善人是什么?   顾绒双眸晶亮, 十分敬佩沈秋戟的为人。   但沈秋戟望着顾绒的眼睛,和他对视片刻后眸光闪烁了下,忽地就转过头避开顾绒的视线看向窗外,语气不屑道:“我需要你给我挡刀吗?你那就是给我捣乱。”   顾绒和沈秋戟在一起后近墨者黑早就学会不要脸,腆笑着凑上去和沈秋戟说:“好好好,我需要沈爸比你给我挡,我以后保证不会这样了,我一定听你的话。我干了坏事想要和你道歉,沈秋戟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都可以满足你。”   “行行行,我不骂你坏我大事了,你也别说这些甜言蜜语糖衣炮弹来哄我,还满足我?这种话被人听见了真是……又坏我清白。”沈秋戟用手肘推推顾绒,不过却是虚晃一枪,并未真的将青年推远,“我保着你活下来了,你到现在却都还没告诉我你的秘密是什么。”   “我能复活。”   顾绒说话算话,沈秋戟都为他挡了一斧头了,他要是还不信任沈秋戟那可真是没有良心,所以现在沈秋戟问起顾绒立马就将自己从第一次死亡开始的所有事情,以及每一次死亡都讲给了沈秋戟知晓。   顾绒叨叨说了许久,拧了瓶水在喝解渴,那边沉默的沈秋戟听完所有事后,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么说,在医院时我还害你死了两次?”   “是的。”顾绒在咽水的空档回了沈秋戟一句,“不过这没关系,这不重要。”   毕竟那时沈秋戟大概也不知道这样做会害死他。   “怎么不重要了?”然而沈秋戟却猛然回头望着他说。   顾绒瞧着沈秋戟的脸色,总觉得他好像在生气,说话的声音也是沉闷的:“我过于自负了,那时我抱着你,我以为……那个女鬼无法伤害你,抱歉。”   没想到沈秋戟居然会用这样认真的语气和他道歉,顾绒听得都愣了一瞬,而后才说:“没关系,你不用放在心上。”   沈秋戟没有那段记忆,因为顾绒的重生把那段经历重置了,他知道的只是顾绒捂着他的嘴巴,然后答应了女鬼帮他找孩子。   他那会是第一次和顾绒一起踏入那种从未见过的鬼域,所以就以为也像幼时撞鬼那样,只要心中不惧,厉鬼自然会被他喝退,也无法触碰伤害到他,却没料到厉鬼伤他不成,还能伤害顾绒,现在想想的确是他刚愎自用,还连累了顾绒。   如果顾绒不会重生的话……青年是不是就会这样死去?   光是想到这样的结果,沈秋戟就觉得有些窒息的异样感,他想着可能是因为不能开窗的大巴车过于憋闷吧。   沈秋戟深吸一口气,也不看顾绒,只是垂着眼睛道:“顾绒,我忽然觉得你最好再死一次。”   顾绒闻言怔忡在原处。   沈秋戟随即又沉声继续道:“你死后重置时间,别再告诉我这个秘密,也别告诉任何人。”   原来是因为这样。   顾绒笑了笑说:“没事啊,我相信你不会说出去的,再说我也知道你的秘密,你要是把我的秘密说出去,我也可以把你的秘密——”   “你不懂,因为我不能死。”沈秋戟骤然打断顾绒的话。   可是顾绒不明白,疑惑道:“你不能死关我这个秘密什么事?”   “顾绒,你还真是……”沈秋戟顿了顿话音,“我想说你傻,可你又聪明的瞒了我这么久,我说你不傻,你却连我的话都听不懂吗?”   沈秋戟侧身望向顾绒,见青年双目一眨不眨,眼中满是的全心信任,他的话又讲不出口了,沉默几秒后才说:“算了,顾绒,你记住,这件事除了我以外,你永远永远也别让任何人知道。我可以守住这个秘密,但不代表其他人也可以。”   “我知道,我就是相信你才和你说的。”顾绒用肩膀撞撞他,抿嘴笑着,“你都替我挡刀了,我记得呢。”   那你就不记得我害你死了两次的事?   沈秋戟有些闷气,可他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比气更加强烈的感觉是他想把顾绒拉近自己肆意揉捏的欲望,这股欲望搅得他难以安生,所以沈秋戟不看顾绒了,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和顾绒说话道:“不过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以前也见过鬼,那些人躲在我身边鬼便无法触及他们,被我厉声喝骂便会胆怯逃开。除非是煞气极重的十恶厉鬼,但不管是医院那两个女鬼,还是我们明心楼里这两个,他们身上煞气都远不至于这样深重,到了不畏惧我的地步。”   深重到能逼得他使用以枝代肢,甚至还能够用鬼器伤他。   在他跟了七叔以后,就再也没鬼能够伤他了,明心楼这次真是叫人纳闷,更叫他纳闷的还有能够无限重生复活的顾绒。也难怪顾绒后来不怕见鬼后死亡了——他根本就不会死。   沈秋戟思忖许久,想了很多,最后叮嘱顾绒:“总之你的能力别滥用,你这个能力和我不同,不知何时起,也不知何时止,万一这个能力哪天消失了你又不知道,那你的死亡就是真正的死亡了。”   “我知道的。”顾绒点点头,“我不会再胡乱赴死了。”   “我回头给你些书,你去看看学学。”沈秋戟始终还是不放心,“我感觉你很爱撞邪,我这门你学不了,你多知道一些忌讳防身也是好的。”   顾绒又问他:“不是折福折寿吗?”   沈秋戟道:“那也只能两害取其轻了。”   顾绒觉得有道理,折寿就折寿吧,比起早夭还是赚了的,他勤加养生或许还能安稳活到六七十岁呢。   明心楼这档事最终没闹大,这种事要是放其他学生身上可能早就被传得神乎其神玄之又玄了,可惜这边有个教马克思的胡老师,还有个死不信邪的叶桦,都帮着解释说那不是灵异事件,只是幻觉,所以刘佳梦和夏诗回家休养了一周也能正常归校上课了,大家都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和心理阴影。   而大教学楼的承重柱修了两周了还是没修好,不过经过蘑菇包中毒数名学生和一位教师在409教室出现幻觉的事件后,学校也不让同学去明心楼上课了。   并且还直接停了所有需要在教室里上的大课,让任课老师提前先给学生布置了实践课,后面又申报备案找了工程队过来,要将明心楼推平。   或许不久后这里又会有栋崭新的教学楼出现,又或者此地风水实在不宜建楼,会被改成一个新操场亦或别的活动场地也说不准,沈秋戟告诉他,楼没了,里面的魂就都可以离开,重新投胎,或者依照犯下的罪孽在地府受审。   “明心楼那的风水真的很差吗?”顾绒去上体育课休息时,望着路边开进学校炸楼的施工车问,“我看不出来到底好不好,沈秋戟你能看出来吗?”   沈秋戟和顾绒不是一个体育班的,不过现在沈秋戟肩膀的伤口还没拆线,他不能参加体育课的训练,他班上别的学生都在跑步,就他一个人能够坐在阶梯上休息。   因为沈秋戟受伤是因为自己,所以这段时间都对沈秋戟小意照顾,连上体育都帮着沈秋戟准备了水,还贴心地拧开瓶盖递到他面前。   沈秋戟没想到受伤了还能享受到顾绒的照顾,便觉得这顿伤受得也不吃亏,尾巴也跟着翘了起来,闻言头也不抬地说:“我怎么会看得出来?我又不是搞风水的。”   “那我回头自己看些风水书研究下,不过你不是——懂很多那种事吗?还能把画中的东西变成真的。”   顾绒伸出手,仿比着沈秋戟之前的动作,落在专业人的眼中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滑稽,但沈秋戟悄悄掀眼看他,结果这一看就再也挪不开眼了,杵着额角瞧得是津津有味。   他也不知为何,明明是十月秋末近冬的时季了,可他最近一瞧顾绒就觉得他像是春色盈野时枝头盛放的杏花,长栏高栅全都挡不住,一双杏眼眸光湛湛,每寸流转的眼波都像是一把小钩子,宛如那探出墙头的红琼杏花,迎风招展地勾拉着他靠近。   要叫人折下置于掌心轻抚,又百般爱怜摩挲,最后放入珍贵的玉瓶搁在桌上,每日缱绻相伴,缠绵不离,才能不辜负这好颜色。 第三邪·月亮湾 第45章   顾绒可不知道沈秋戟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自己比了遍沈秋戟之前的那些动作觉得半点都不像, 就歇了心思,目光环着沈秋戟把他浑身打量了遍问:“你好像壁虎,不过壁虎是断尾再生, 而你是断臂再生。沈秋戟,你还有其他地方能再生吗?”   话音才落,青年的目光便不明有意还是无意的停在了沈秋戟腿间。   沈秋戟:“……”   “那叫奇门遁甲术。”沈秋戟听顾绒越讲越过分, 还把他和壁虎放一起比较, 目光也不老实地乱看就给他说了,“我那也不是断臂再生,我手臂根本就没断, 断的是我用树枝化作的假臂。”   顾绒就是觉得那一招特别炫酷, 眼巴巴凑到他跟前问:“那你是怎么做到的呀?我可以学吗?”   “你不能学。”沈秋戟睨向顾绒,见青年眸光熠熠,满脸倾慕的望着自己,马上就傲起来了, 佯装谦虚实则炫耀道, “这一法门博大精深,我学了二十年不过也才习会这几招, 但在数之不尽的奇门遁甲术中,我这几招不过就是雕虫小技而已。”   “可我为什么不能学呢?”顾绒更好奇了。   他现在也看开了,沈秋戟说的没错,他不能不爱护自己的生命, 因为能够回溯时间重生复活的能力不是恩赐, 而是不知后果的潘多拉魔盒。   顾绒也不傻,他觉得连着经历了那么多灵异事, 自己以后保不齐也还会再遇到, 既然不能依赖重生, 那就得多学点保命的法子——既然打不过那么就加入,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打谁呢。   恰好身边又在着沈秋戟这样一个看着像是普通大学生实则有神秘本事的人,他能不跟着沈秋戟多学点东西吗?   沈秋戟深谙顾绒的性子,知道敷衍他是没有用的,更何况顾绒该看的不该看也全都看了,就实话说道:“这一门得有师父引路带着才能学。我师门的门训是避世离俗,你既不是我亲人,也不是我同门人,我和你说这些让你知晓都已经属于犯戒了。”   “好吧。”顾绒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忽地记起什么又急急问沈秋戟,“那你犯戒之后会受处罚吗?”   沈秋戟想了两秒就说:“倒也不会,因为我师父就是我七叔。”   顾绒:“……”   原来还有裙带关系在。   沈秋戟知道顾绒是怕自己撞邪后又死,就给他喂定心丸说:“把我给你的那些书看完就差不多够你自保了,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我吗?”   “我们俩毕竟不是一个专业的呀。”顾绒叹着气,说出自己最近不太心安的原因,“我马上就要出去写生了,要去外地十五天呢。”   沈秋戟愣了下,奇怪道:“写生?”   顾绒低垂着眉眼,脸颊跃上几分忧色:“是的,我前天就在宿舍说过了,你那个时候在外面洗衣服,没听见吧。”   他是环境艺术设计专业的学生,每年三月都会有为期十五天的写生课,要去外地学习写生,不过今年因为大教学楼暂时无法使用,刚好大课又在实践课时间里,专业主任就不知发了什么颠,把他们的写生时间提前到了这学期来上。   今年写生地定的是梁都,所以等到下周日,他就得离开覃城去梁都写生了。   “我还没去过梁都呢,我们宿舍也都和我不是一个专业的,你也知道我的性格,班上的同学没几个和我处得来……”顾绒一边说着话,一边偷偷抬眸觑向沈秋戟,结果发现沈秋戟也在看着自己又赶紧挪开了视线,却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沈秋戟见状挑眉道:“所以?”   “我们写生课还能让其他同学或者外校的学生来参加交流学习,只要交入团学费钱就可以了。”顾绒眉眼弯弯,讨好地笑着,疯狂暗示沈秋戟,“不限专业。”   沈秋戟秒懂,嗤笑道:“你想让我陪你一块去?”   “梁都那有温泉呀,听说那的温泉都是药泉,对身体很好,最适合养伤了。”察觉到沈秋戟似乎并不抗拒这一提议,顾绒就开始细致地给沈秋戟讲述着梁都的千百般好玩趣处,“你是因为我受的伤,所以入团学费钱我帮你交,你不用担心,你就负责好好去那里休息养伤就行了,需要钱的地方我全都包了,都当做我的歉礼。”   “还有你的那个什么‘奇门遁甲术’不是也要画得好才行吗?你刚好可以和我们一起去练练写生,增进你的画功……”   沈秋戟对金钱这种身外之物并不感兴趣,其实就算他自己不受伤,他的专业于他而言也是可上可不上的——反正他以前就没少逃课,现在老师都说了他肩膀有伤这段时间不来上课也随便他。   今天他来体育课,也纯粹是因为顾绒出门前顺手帮他带了瓶水。   就为了喝顾绒亲手拧开送来的这瓶水,沈秋戟来上课了。   此时顾绒柔软殷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喋喋不止,沈秋戟却并不感觉他聒噪。   他听着顾绒说话,觉得他的声音干净朗润,没有成年人的低沉喑哑,反而带着少年的稚气和柔和。他望着又望着顾绒白得近雪的软腮,心中又觉着:任凭顾绒耗费多少口舌,都不如他红着眼眶,含着泪花欲落不落可怜兮兮地求上两句。   求得他舒心了,顾绒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或许他也能变着法子给顾绒开开眼界。   不过如果顾绒真哭了,他恐怕又会头疼,说到底还是顾绒这人不老实,坏得狠,终日就打着各种小算盘要卖了他。   偏偏沈秋戟还甘愿给顾绒数钱。   “行,那我去了。”沈秋戟拎着水瓶在顾绒面前晃了晃,表示吃人手短拿人嘴软,我喝了你的水就好意帮帮你。   当然为了不让顾绒被宠坏,末了沈秋戟又问他:“你什么都给我买?”   听到沈秋戟愿意陪他一块去,顾绒都乐疯了,笑得灿烂,满脸明艳,信誓旦旦地给沈秋戟作保证:“什么都给你买。”   好!那现在就轮到他恃宠生娇了,顾绒到时候可别后悔。   虽然沈秋戟觉得“恃宠生娇”这个成语用在这里有些不对,但应该大差不错,没得区别。   于是沈秋戟中午放学后就在辅导员班主任和任课老师那说明了情况,晚上回了宿舍又依着顾绒指示去校园网上报名,要参加今年覃城大学为期十五天的学生外地写生计划。   等到周日出发前一天的晚上,梁少和李铭学就看到顾绒和沈秋戟都在忙着收拾行李。   梁少好奇地问了句:“沈秋戟,顾绒要去外地写生,你怎么也跟着收拾行李啊?”   顾绒这个专业有写生课他们早就知道了,接到课程提前的时候顾绒还在宿舍里骂过两句呢,但是他们搞不懂为什么沈秋戟也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也在收拾行李。   准确点来说都不是沈秋戟收拾,而是顾绒帮他一起收拾。   还在奇怪之际,梁少就听见沈秋戟回答他:“是啊,我要陪顾绒一块去。”   真是见鬼了——梁少和李铭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这几个字。   更邪门的还有顾绒帮着沈秋戟收拾行李这件事。   沈秋戟有着大部分男生的坏毛病,肆意洒脱,衣服洗净晒干后就统统往衣柜里塞去,也不好好叠起,他现在就在衣柜中翻找着自己衣服,找到想穿的就扔给顾绒。   而顾绒自己的行李早就收拾好了,这会儿却跟个小媳妇似的蹲在沈秋戟行李箱面前,沈秋戟扔过来一件衣服他就收拾叠好后再放进行李箱内。   顾绒有洁癖爱整洁,他叠的衣物好似方块整齐,看着也规矩舒服,只是按照他的脾气和以前与沈秋戟那死敌般的仇怨,他是绝不会帮沈秋戟干这种事的,今天是转了性?   梁少看了会觉得顾绒也没转性,因为顾绒脸色不太好看,笑得有些僵硬和勉强,像是在盛怒边缘来回试探,却又顾忌着什么不敢发火,直到沈秋戟扔过来一件黑外套——那外套里还夹着条洗干净的深灰色内裤,外套在半空中散开的时候里头的内裤也掉了出来,好死不死就落在伸手去接衣服的顾绒脸上。   这便是点燃火线的那颗火星了。   顾绒呆呆地仍由内裤在自己脸上待了几秒,即便沈秋戟的内裤是干净的,上面只有洗衣粉的柠檬味,可这也是条内裤!   回过来神后的顾绒一把扯下脸上内裤,笑容全无气恼无比,扬手将内裤扔回沈秋戟脸上,然后怒气冲冲地对他喊:“你自己收拾!”   沈秋戟也不敢这个时候凑上前摸顾绒的老虎屁股,应着声自己动手:“好好好,我自己收拾。”   他说是收拾其实也就是将衣服一股脑的往行李箱里头塞,里面一半是顾绒叠的齐整的衣物,另外一半是他胡乱塞的,杂乱无章的样子看得有强迫症的李铭学都想上去给他收拾。   顾绒更是不想看,爬上自己床就躺着了。   沈秋戟装好了行李又举着包饼干在顾绒床边晃:“我这还有包海盐饼干,我带上了,明天路上给你吃?”   顾绒哼声,没好气道:“随便你。”   打情骂俏——梁少和李铭学又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读到默契后便心满意足地原地散开了。   估计这两人相爱相杀,却又难舍难分,所以才要一块去写生吧,感情真是好啊。   第二天是周日,不过“感情好”的两人还是起了一大早,共同坐上学校包的大巴车,往覃城临市梁都去了。 第46章   覃城大学大一给环境艺术设计系学生定的写生地在梁都——梁都市焕山一区温泉别墅度假村。   顾绒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来之前和沈秋戟查了很多关于焕山温泉度假村的资料,想知道焕山温泉度假村是否和明心楼一样也有着鲜少有人知晓的“往事”。   查完后顾绒就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焕山温泉度假村是梁都的一个景点,这里整个度假村的规模都是他们学校设计的, 度假村里好几栋别墅还是学校的产业, 专门用来每年给环境设计系的学生来写生时吃住的基地,所以完全不用担心。   知道焕山温泉度假村每年都有学长学姐过来后, 大家都没出什么事后顾绒也就放心了。   今年覃城大学来焕山温泉度假村的学生共有三个班,两个班是本校的,即顾绒这一届环境艺术设计1班和2班的学生, 还有一个班则是凑齐了三十人另外报名过来的本校其他专业以及外校过来学习的学生,暂且称之为3班, 三个班共由两个写生老师带领,男老师姓杨, 女老师姓苏。   沈秋戟就混在3班里头。   不过他出行都跟在2班的顾绒身边,连座位都硬是跑到2班的大班上抢了个,搞得他好像也是2班的学生似的。   大巴早上六点整发车, 行驶了近六个小时后在正午十一点半时, 终于在一个古色古香又颇具民族风情的村落前停下了,村落门前有块引路的石碑, 上书笔力遒劲的【焕山】二字,石碑后是看不到尽头的红瓦绿林白石路, 这就是焕山温泉度假村了。   整个度假村规模宏大,有温泉酒店区、别墅区以及本地人民居住的景点村庄区。   所有过来的学生接下来十五天内都要住在这里, 作息和在学校上课也没太大区别, 只是宿舍和食堂变成了别墅区, 上课的教室就是景点和村庄了。   但说实话, 大家都觉得是来这度假的, 根本不是上课。   “好了同学们,咱们到了啊,这里就是焕山温泉度假村了。”苏老师比较活泼,到地点后就拍着手叫同学们赶紧拎着行李下车。   沈秋戟身负“重伤”还得扛着晕车的顾绒下车,而青年踩到结实地面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路边呕吐,当然晕车的人也不止顾绒一个。   路边蹲了一排学生都是晕车在那吐的,就连杨老师都脸色铁青的捂着胃一副要吐的样子。   “行李,呕……”   顾绒一边吐还一边惦记着他们俩的行李,话没说两句又吐出一口酸水。   沈秋戟给他递了张纸擦嘴,说道:“行李我也拿下来了,你这身体素质不行啊。”   “我没怎么坐过大巴车。”顾绒脸色苍白,身体因为晕车走路一摇三晃的,“以前出远门都是坐飞机,高铁,近些都是司机接送。”   沈秋戟:“……”   有钱真好。   苏老师等晕车的同学们休息的差不多了以后,就带领着同学往别墅区基地去。   焕山温泉度假村这里的别墅都是专为有钱人设计的,覃城大学的别墅还是户型最大的那种,一栋别墅十来个房间。学校在基地这边共有五栋大别墅,四栋用作宿舍楼,剩下一栋是给老师们和大巴司机以及做饭保洁阿姨们住的教职工别墅。   苏老师和杨老师按照一间房住两个人,男生住一二栋,女生住三四栋,分好别墅楼号后就让同学们自己去选室友和房间,收拾好行李后休息一会,十二点半时到教工别墅一层集合吃午饭。   虽说可以自由选室友,但又不能男女混住,大部分人肯定还是要和室友住一起的——除了外校和其他专业的那几个学生。   不过他们怎么分宿舍沈秋戟管不住,他肯定是要和顾绒住一起的。   沈秋戟仗着自己腿长跑得贼快,杨老师刚说完可以去选房间了他就拖着两个行李丢下顾绒去抢房间,等选了个采光一流,风景绝佳的二楼房间后,他才下楼去接扶着墙面走得慢吞吞的顾绒。   顾绒见沈秋戟两手空空,没了行李的踪影就问他道:“你抢到宿舍了?是哪间啊。”   “是啊。”沈秋戟说,“我们住222。”   222宿舍,第一个2是楼号,第二个2是层数,第三个2是房间号,这样编号的宿舍一报号码大家就知道在哪栋楼的哪层哪间房了,还挺方便认的。   不过听着这一串2顾绒总有些心情复杂,违心地夸赞道:“……真是个好房间。”   沈秋戟当然听得出顾绒的违心,他挑眉斜睨了顾绒一眼,嗤道:“我看了,这里所有房间这间采光是最好,通风最佳,还坐北朝南,阳气十足。”   顾绒这两天正在钻研风水,采光通风他都不在乎了,阳气最重要,一听立马就高兴道:“的确是好房间!”   说完反手拉上沈秋戟要去那间阳气足的222瞅瞅。   222宿舍里头有两张床,除了没有电视电脑一次性牙刷毛巾等物品以外,其他布置基本都是按普通酒店的标准间来的,甚至因为这里是环境艺术设计系的教授亲自设计的,风景甚至堪比五星酒店。   纵然是娇惯挑剔的顾绒也十分满意这里,进去后打量一圈就拉开自己的行李箱,往衣柜里放自己的衣物,顺便将靠近浴室那边的一号床上干净的被套床单全部扯下——换上自己洗干净特地带过来的床上三件套。   沈秋戟没他那么讲究,直接脱了鞋就躺上床了,看着顾绒忙上忙下就问他:“这些被套床单应该都是干净的啊,你也要换啊?”   “只是看着雪白干净。”顾绒头也不抬,不过被晕车折磨的惨白的面颊这会儿因为运动倒是多了几分血色,“谁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换洗过呢?我还是睡我自己带的比较放心。”   “那去酒店你也要自己备一套床单吗?”沈秋戟望着顾绒颊畔浮上的淡粉,嘴上说着话思绪却在乱飘,只想着顾绒做其他运动时双颊会不会也是这样的粉,又或者……浑身都是粉的?   沈秋戟想到不改想的地方去了,身体跟着思绪一块渐渐火热,却见一直低着头的青年在这时抬眸,对着他露出个璨笑,像是知晓了他卑亵的念头,正给他个勾人挑欲的回应:“我会加钱,请保洁过来当着我的面换一套新的。”   “……真是娇气。”沈秋戟翻了个身不再看他,声音也变得越发低哑。   顾绒却听不出他嗓音的变化,铺完床单后心满意足的也躺上床,才躺了没几秒肚里却开始敲锣打鼓——他怕晕车早饭本来就只喝了点稀粥,下地后更是把那点早饭全都吐干净了,现在肚子里什么都没有,饿得要死。   “沈秋戟。”顾绒侧身望着沈秋戟,软绵绵地喊了他一嗓子。   等沈秋戟回过头来看他后,顾绒又继续问他:“我记得你是不是还带了包海盐苏打饼干?我想吃,你把……”饼干放哪了。   “你想吃?”只是不等顾绒把话说完,沈秋戟就坐起身去给他拿了。   顾绒见沈秋戟打开行李箱后在那一堆凌乱的衣物里翻找,还把他昨天也叠好的那一半整齐衣物也给弄乱了,忍不住说:“你那行李箱乱糟糟的,收拾一下和我一样放到衣柜里去吧。”   “懒得。”沈秋戟连说话都是慵懒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找出那包海盐苏打饼后就要往顾绒那里扔。   谁知他才扬起手,顾绒又巴巴地和他说:“我饿得动不了了,沈秋戟你帮我拆一下吧?”   看!顾绒就这德行!   娇气不说,还喜欢打蛇顺棍缠!   沈秋戟在心里把顾绒骂了一通,手却没停顺着他的意撕开了包装,但回头想想他又觉得不能这样宠着顾绒,现在该被宠的人是他啊。   所以沈秋戟嘴上不饶人,讽刺顾绒道:“那要不要我也喂你?”   “好啊。”顾绒现在是真的吐了没力气了,眼前的景物都还在打转,以为沈秋戟善心大发所以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沈秋戟你真好。”   沈秋戟:“……”   沈秋戟抬高眉尾,提醒顾绒:“我背后的伤刚拆完线,还没彻底好全呢。”   顾绒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要去接饼干:“那我喂你。”   “不用了。”沈秋戟避开他的手,捏了块饼干送到顾绒嘴边,“张嘴。”   “谢啦。”顾绒叼走饼干,用手接在嘴下放着饼干屑掉在床上。   沈秋戟自己也捏了块饼干站在顾绒床前吃,他低头瞅着顾绒,见青年绯润的唇瓣抿着饼干慢慢细嚼,好好的品尝动作被他搞得似在亲吻。   和他在吃同一种饼干的沈秋戟更感觉顾绒亲吻的不是饼干,而是他的嘴唇。   原本光吃饼干就容易口干,这个念头陡然生出后沈秋戟更是觉得唇敝舌燥,刚转头想找水喝,却见顾绒把没穿袜子的脚从被子里探出来,用足尖轻轻蹬了下他的腿面,小声说:“你站远点吃呀,或者就用手接着,等会掉我床上了。”   青年足背白皙,脚踝纤细,脚指也和他的手一样,指尖处透着淡淡的粉,仿佛雪中的唯一艳色,勾得人挪不开目光,沈秋戟也鬼迷心窍了似的握着他脚踝往自己身前一扯。   青年脚踝凉凉的,他攥着顾绒脚踝的五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直到将那一寸雪肤捂得温热,他才匆忙松手,怕顾绒问起他就先声夺人,开口训话道:“那你也下床吃,在床上吃东西像什么话。”   “我没力气呀,而且又没掉床上。”顾绒被他说得瞠目结舌,倒不是说沈秋戟摸了他脚踝怎的,都是男人,这点触碰他完全不会放在心上,他惊讶的只是沈秋戟讲的话。   顾绒乖乖下地,吃完饼干后凑到沈秋戟面前,问他说:“沈秋戟,你以前没这么讲究的。”   “我现在讲究了。”   “那你去把你行李箱的衣服都收拾了叠进衣柜,乱七八糟的我看不下去了。”   “……”   顾绒真的好烦啊。   沈秋戟在心里把顾绒咬了千百遍,逼着这人哭着哀求讨饶,现实中却阴沉着脸去收拾行李去了。   十二点半的时候两人一起下楼,去教工别墅一楼和大家一起吃午饭,苏老师和杨老师也趁这段时间给大家说了下接下来十五天大致的安排——同学们每天早上8点整的要过来教职工别墅门口点名,食堂基地每天八点半,十二点半,以及下午六点半准时开放,错过了就没得吃,不过不想吃食堂或者是错过了饭店的学生都可以在点名后选择去村庄或者景区那边自己掏钱吃。   而学生点完名后就可以自由活动了,当然自由活动是给学生用来画作业的,每天要交四张速写写生作业,除此以外每晚八点还要准时开会,给老师交作业,上小课批改,最后当堂画一张速写作业,交了就可以回房间睡觉,没有假期。   宣布完后苏老师又强调道:“同学们,为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咱们还要分一下小组,进行小组打分,每四至五人一个小组,组员你们可以自己分配,但是必须至少有一位三班的学生,组员不限男女。”   最后“不限男女”四个字说出后,人群里都发出了小声的喧哗,看来有不少学生觉得在这别墅、美景、温泉度假村里,不谈一场浪漫的恋爱可真是可惜。   必须带有三班的学生也是因为三班不是本系的同学,如果他们划水摸鱼纯粹就来这里度假的话那钱就白交了,让此次写生是科目成绩,要算学分和绩点一二班学生带着他们,就可以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见大家都知晓了规则,苏老师笑了笑继续说:“今天下午没什么事啦,大家分完小组后就可以去要写生的村庄随便逛逛,认认路,明天想一下你们明天的写生要画什么。”   同学们四下散开,顾绒则和沈秋戟面面相觑,没想到还要搞个什么小组——带个三班的人是解决了,沈秋戟就是。可顾绒在自己班上没什么朋友,和隔壁一班的人也不熟,三班就更不用说了,沈秋戟没认识的人,毕竟体育系就他一根独苗,就是再往上数十届的学生,也就他一个体育系的会报这种选修项目。   顾绒还在原地发呆时,就瞧见自己班上有两个女生低头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然后就红着脸走到他面前,小声说:“顾绒,你们是不是还缺人呀,我们俩可以跟你们一组吗?”   “那必然不行。”顾绒还没来得开口,沈秋戟就把他拉开,拒绝道,“我们这组人满了。”   两个女生有些失落地走了,顾绒捏了沈秋戟手臂一把,感觉男人手臂上都是结实的肌肉,被他碰到就绷紧了,根本捏不动,顾绒只好改拍他一下,问道:“你瞎扯,我们组哪来的其他人?”   “那不就有三个人吗?”沈秋戟见不远处站着三个四处张望,似乎也没找到组员的学生就带着顾绒走过去打招呼说,“你好,你们组人没满吧,我们和你们一组吧。”   沈秋戟说话痞里痞气,也没用疑问句,直接就是陈述的,顾绒感觉他话说到最后有种要加一句“希望你们不要不识抬举”的错觉,刚想说两句礼貌软些的话挽救印象,好让这三人不要生气,和他们组队。   结果那三人听见沈秋戟的话齐齐回头,还很高兴的样子,异口同声答应道:“好啊。”   沈秋戟很满意他们的回答,给三人做了介绍道:“我叫沈秋戟,这是我室友顾绒。”   “我是路笑雩,这是我发小陈晋,和他对象谢梓晗。”娃娃脸的男生也笑着做自我介绍,他发色是时髦的奶奶灰,他那叫陈晋的朋友留着齐肩的长发,五官隽秀,偏蓄着沧桑的络腮胡,而他的对象则是及腰的黑长直姬发,画着烟熏妆,穿着皮质包臀裙,嘴唇下方还打了唇钉,乍一看就像是暗黑系的精致洋娃娃。   几个人容貌都很出色,也很有特色,但是顾绒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询问三人道:“你们三个人我看着有点眼生诶,你们都是三班的学生吧?我能问下你们是什么系的吗?”   路笑雩回答他说:“音乐系的。”   “这么厉害?”沈秋戟笑了两声,“我是体育系的。”   路笑雩笑得比他更大声:“哈哈,你更厉害啊!”   “是啊,看来我们小组里只有我只有是专业学画画的,哈哈!”   笑不出来的顾绒:“……”   操!他就说这三个人为什么找不到组员,他们是音乐系的啊!虽说来焕山写生看似是度假,可又不是真的度假,这是一门课,三班的人就算了,这可是他的专业课,他的学分,他的成绩!   别人都是三四个一二班的学生带一两个三班的学生组队,他倒好,直接一拖四!   顾绒几乎已经可以预见他惨淡的小组成绩了,好在他不追求奖学金,只要能够及格,顺利毕业拿到学位证就行。   “你不用担心。”漂亮的谢梓晗看出了顾绒的无奈,温柔地给他解释道,“我们三个人画画也还是不错的,也是因为喜欢画画,所以我们才报名选修的。”   谢梓晗不仅人漂亮,声音也好听,不愧是音乐系的,但再怎么好听,大家也能听出他其实是个男人。   沈秋戟一开始还以为这人是个女的,结果一开始却是个男的,就不由震惊地望向他。   “我对象是男的。”陈晋一把搂住他,丝毫不介意在旁人面前展现他们的恩爱,“如果你们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换个组。”   路笑雩赶紧拐了他一肘子,低声骂他:“换尼玛换,谁愿意和咱们仨音乐系的组队啊?不要脸也要待在这个队伍里。”   顾绒:“……”   原来你们也清楚这个事实。   沈秋戟也不恐同,自然不介意和他们三人一个队伍,只是陈晋的话让他想起一件事——那就是顾绒介意吗?   顾绒是怎么看待两个男人在一起的事呢?   沈秋戟刚转头看向顾绒,就听见顾绒说:“没关系的,我不介意,但是我不知道我室友的意思。”   随后青年也转过头来,望着他的眼睛问:“沈秋戟,你介意吗?”   “我不介意,我当然不介意,我怎么会介意?”沈秋戟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一连否认了三遍,可依旧按捺不住连绵不绝从心底涌上狂喜。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乐什么。   顾绒总结道:“那没问题了。”   路笑雩大松一口气,朝顾绒和沈秋戟伸出手:“那大家组队愉快!”   “组队愉快。”顾绒笑着和路笑雩握了手,也调整好了心态,反正成绩的话及格就行,最主要的还是组员比较好相处,毕竟就算晚上不住在一起,那也是得相处十五天的。   下午留在别墅区这边是真的无聊,而村庄和别墅区有些距离,走路去要三十分钟,不过好在学校这边备了大巴,每天会准点接送学生一趟,错过发车时间的学生走路或者骑共享单车过去都行。   几个人就踩发车时间点坐大巴到村庄那边逛了逛,顺便买了一堆零食。   搞艺术的没几个穷的,因为艺术太烧钱了,路笑雩他们虽然不是学美术的,但是音乐开销花费也不低,所以出手很阔绰,就沈秋戟一个穷逼夹在四个土豪里惨兮兮。   不过目前路笑雩和陈晋他们都还没发现沈秋戟的穷,因为顾绒来之前就承诺了——沈秋戟要什么他都给他买。   事实上沈秋戟都没说自己要什么,而是顾绒买东西的时候都顺手买两份,路边的小零食是两份,奶茶是选的第二杯半价,就连当地的纪念品香囊都给沈秋戟也整了一个。   谢梓晗看着有些怔愣,见顾绒又在帮沈秋戟挑景点纪念挂坠时问他:“你们……也是吗?”   顾绒不懂他的意思:“是什么?”   谢梓晗只好直白地说:“情侣。”   顾绒微微睁大眼睛说:“不是啊。”   路笑雩也凑过来问了一句:“那你什么都和他买双份?”   顾绒给他们解释:“因为我的关系,沈秋戟受了伤,最近才刚拆线,这是我在给他赔礼道歉呢。”   陈晋看着五大三粗,实际上却很细心:“都缝针了?那么严重,要不我们今天就逛到这里吧?”   “不严重,就是给顾绒挡了一刀,现在都好的差不多了。”沈秋戟摆手,满不在乎道,“今天来焕山顾绒晕车,都还是我扛着他下车的。”   路笑雩,陈晋和谢梓晗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里纳闷:这都给人挡刀了,真的不是情侣吗? 第47章   人家说不是就不是吧。   路笑雩也不可能按着沈秋戟和顾绒的头说“你们俩给老子赶紧在一起”, 他吃陈晋和谢梓晗这对的狗粮就够了。   刚组完队那会顾绒还在想这三人会不会就是来焕山玩的,结果他们对写生作业还挺上心,才逛了一个小时, 连两点都没到, 顾绒还没逛够呢,路笑雩他们就开始寻找明天打算写生的地点和场景了。   焕山温泉度假村规模还挺大, 他们顺着大路走,走了半个小时候除了沈秋戟,几人皆是腿酸脚软, 就想着租一辆度假村的观光车乘坐。   说来也是凑巧,他们现在停下的地方就是焕山温泉度假村车站总部, 焕山温泉度假村的旅游大巴、观光车或是客车都从这里发出,可通达整座焕山。   “我去租车。”谢梓晗自告奋勇去找司机了。   剩下的人则在车站外面等待。   闲着无聊也是无聊, 顾绒就四处看了看车站外的风景,本是想随意瞅瞅,可是一瞥过后他的目光就被车站旁边的一家酒店给留住了。   这是一栋名为“月亮湾”的酒店, 酒店与其名字相衬, 呈半弯的月牙状,虽说造型和名字都和“月”有关, 但是酒店却是深蓝紫色的——外墙刷的蓝紫漆,所有玻璃及大门也是深蓝紫色, 总体设计风格既不现代化,也不含任何民俗元素, 反而有种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港风感觉, 酒店所有窗户都紧闭不开, 冰冷的玻璃折射出的光线冰冷而毫无温度, 使得这栋酒店在一片红瓦棕墙的民族风建筑中显得格外突兀。   “这里怎么会有这样一座酒店?”路笑雩比顾绒更先感叹出声, “感觉画风和周围这些建筑完全不一样。”   顾绒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造型很独特。”陈晋向路笑雩提议,“要不明天来这里写生?”   路笑雩掏出手机在备忘录上记下这个地点:“也行,先记下月亮湾吧,咱们要在这里画十五天呢,一个月亮湾哪里够画?还得再去别处看看。”   路笑雩等人毕竟不是专业学画画的,和民族元素较多,花样纹路繁复的民俗建筑比起来,自然是月亮湾酒店这种设计较为简约些的建筑容易画,会做出这个决定顾绒也不意外,他还劝沈秋戟说:“要不你明天也画月亮湾?我觉得它还是比较容易画的。”   “可以啊。”沈秋戟画什么都无所谓,“那你画什么?”   “我肯定要找风景好点的地方写生。”顾绒还是很注意增进画技的,他转身背对月亮湾,指着前面的广场道:“我画这个广场吧。”   月亮湾酒店对面是个大广场,广场正中央是焕山这边一个少数民族的图腾雕塑,雕塑总体庞大,乍看过去就像是插在刀架上的三把刀,宛如“山”状,每把“刀”上还绘有颜色鲜艳图样复杂的纹路,此时还有不少游客站在雕塑面前合影。   要把这样一整副景象画活画好,使其生动地落于纸上还是有些难度的。   因此顾绒觉得这对自己来说也是个挑战,就也愿意明天来这里写生。   几分钟后,租好观光车的谢梓晗和司机一起出来了,观光车司机是个四十岁出头的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这个老实巴交的司机大概是和先前的沈秋戟一样被热爱女装的谢梓晗惊到了,神情有些呆,等众人上车后催促了数声,怔怔然地发动车子。   “老师傅,你知道这个月亮湾酒店吗?我怎么感觉这个酒店没什么人住啊?”   “知道噻,月亮湾酒店,村里的老酒店咯。”司机说话有些本地的口音,但众人都能听得懂,“以前有,现在是没啥人住,再说村里大家都有房啊,来这里玩的游客也很少住,都住的民宿,或者租那边的大宅子住。”   司机说的大宅子就是景区外那片豪宅别墅区。   “咱们以前这里叫焕湾,‘焕’就是月亮的意思,用汉话说咱村,也可以叫月亮湾的。不过后头改叫焕山了。那栋酒店政府的人来劝过老板,让他把酒店推了重建,如果资金紧张政府也可以帮忙,这里规划好了可以为村子创造收入的嘛,但是老板不得,他就是不拆。”   顾绒听司机解释了会大致也听懂了,这个月亮湾酒店以前生意还是很好的,毕竟是村里难得的大酒店,可是后来焕山请了覃城大学来好好做规划,搞成了个度假村,后面又有别墅区,来这里玩的游客们大多都是冲着焕山的风景和温泉来的,在这种地方肯定是要住民宿才舒服呀。   更有钱的些人干脆直接短租别墅住,实在不行,别墅那边也有星级酒店——年代久远,风格和焕山温泉景区格格不入,还靠近车站容易听到汽车发动噪音的月亮湾,当然不会成为他们的首选。   现在月亮湾只有人数较多的大规模旅游团才会入住,因为民宿的房间数无法满足一整个旅游团,而度假村里也只有月亮湾一家酒店在景区内。   扪心自问,顾绒如果是自己来这种地方旅游,他也肯定是住民宿,好好感受焕山温泉景区的民俗民风,而不是去住感觉像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老酒店月亮湾。   “这个酒店和村上不搭,我听人讲就算老板不愿意,可能再过几年就要拆掉咯。”司机被他们问了话后就打开了话匣子,“你们要在这里玩可以去住前面那边的屋子住,那边靠街,还有酒吧,晚上很热闹。”   观光车司机很对得起谢梓晗租车的钱,载着他们把整个焕山温泉度假村的村庄都绕了一遍,众人才发现这个度假村游客还挺多,陈晋和谢梓晗还去问了下民宿,结果发现村里大部分好点、有名些的民宿都住满了,剩下几家没人住的民宿都有些各种各样的毛病和问题,还不如住在学校提供的宿舍里。   顾绒有些好奇,随口问了一句:“你们不想住在宿舍里吗?”   虽然他也爱挑剔,可这回学校提供的别墅宿舍风景又好,屋子又新,连他都觉得没话说,陈晋和谢梓晗是比他更挑剔吗?   结果问完之后谢梓晗告诉他:“也不是不想,就是想去开钟点房。”   顾绒更奇怪了:“钟点房?你们为什么要……”   这句话还没问完,沈秋戟就在背后轻轻拍了顾绒的腰一下,但是沈秋戟力气大收不住,顾绒被他搡得一趔趄,沈秋戟看要把人推倒了又赶紧上手去扶。   顾绒掺着沈秋戟的胳膊站稳后,陈晋就顶着一脸魁梧男人味十足的络腮胡回答道:“学校宿舍隔音不好。”   顾绒:“……”   路笑雩在旁边一言不发,但是面容因为憋笑而显得有些扭曲。   沈秋戟微微俯身,附在顾绒耳边说:“你就那么好奇人家小情侣的钟点房生活?你个色狼。”   顾绒想给自己两嘴巴,叫他长长记性,以后不该问的别问,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被骂色狼。   下午五点左右时分,观光车司机载着他们回到车站,焕山很靠近南方,纵然是在十一月的季节,五点了天也还没黑下,甚至连一抹橘色的晚霞都看不见,据司机说这里要傍晚六点半左右太阳才会开始落山,到了7点半8点时才会彻底变黑。   几人回到车站,下了车后却发现这里和他们走前不太一样——广场上居然开始热闹起来了。   确切来说也不是广场,而是广场前面长街东南角处的一户人家,那户人家檐上挂着白布,门前摆着花圈,花圈上挂的挽联让几人得以知晓这里去的是一位老夫人,花圈旁还立着一对双颊通粉可爱,眉间一点红痣,用纸扎成的金童玉女。   而广场前则搭起了一座大戏台,台布是干净的白,台架是沉郁的黑,台上的戏班子却在敲锣打鼓唱着戏,还用大广播放着喜庆蹦迪的音乐,戏台旁围着一群村里来看热闹的本地居民,时不时拍手叫好,肆意大笑,也有些是好奇过来瞧热闹,穿着时髦的外地游客。   不一会事主门里走出来一群披麻戴孝的男女老少,虽然看上去是家里在办白事,然而他们脸上不见悲伤之色,有几个眼眶稍红,嘴角也是高高扬起,被身边人逗两句就笑了起来,笑声还像是故意般洪亮有力。   路笑雩看不懂这些人在做什么:“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喜丧,广场上搭的戏台是那家人搭起来请村里人看戏的。”   不过恶补了不少民俗和民间忌讳的顾绒,即便他也是头一次瞧见,但也能给路笑雩解惑,戏台搭在广场也好理解,长街又窄又细,行人好通过,但却摆不了戏台,便只好借广场的宽敞地来摆。   谁知路笑雩又问:“什么是喜丧?是在庆祝她死了吗?”   顾绒:“……”   沈秋戟:“……”   顾绒真想说是无知者无畏,白事上最忌讳直接说“死”这个字了,也幸好这是一场喜丧,如果来者宾客都哀丧着脸庄严肃穆,事主反倒会不高兴,调笑两声还好,没什么关系。   不过怕路笑雩等会又说出不该说的话,顾绒还是好心给他讲解了下关于喜丧和普通白事的区别以及旁的一些基本注意事项。   路笑雩三人听完后直呼长了见识,说他们家里祖母祖父辈去的早,爷爷奶奶又还安在,没经历过自家的丧事,不清楚这些忌讳,谢谢顾绒给他们讲解,随后低头作揖和老夫人连连道歉,便又凝神去看戏台子上那些人唱的戏曲去了。   “看来绒崽的确有在刻苦学习啊,都知道这么多事了。”沈秋戟抱着胳膊在一旁笑道,“我感觉这一趟即使我不来你也可以好好的。”   “那可不,你给我的书我都看完一半了。”顾绒听完,沈秋戟前一句话还昂起头,觉得被夸了在这骄傲呢。等听完沈秋戟后面的话后却赶紧扯住他衣服,蹙眉说:“你不会明天想逃课不来画画吧?”   “你想哪去了,我是那种人吗?我也是要来增进画技的好吧?”沈秋戟一连三问以表示自己的决心。   他们两人拉扯间没注意听事主摔碎丧盆的声音,等到注意时,事主的孝子贤孙们已经两人并排跪在地上,成长长一串延伸到广场之外了,而八人抬着厚重的棺材自屋里头出来,从跪在地上这些人的头顶上过去。   路笑雩又来拍顾绒的肩膀,问他道:“顾绒顾绒,那这呢?这又是在干什么?”   顾绒也看不懂,他了解的白事和喜丧流程里并没有这一项,摇了摇头如实说:“我也不知道。”   “这是在出殡,子子孙孙跪在地上,铺出一条通天路,送祖母去往极乐之界。”沈秋戟听着他们两人对话轻嗤,徐声说。   “已经出殡了?”顾绒听完沈秋戟的话眼底也浮出惑色,“不该啊……怎么就开始出殡了呢?”   他们中午时就来了一趟车站,要进入村庄深处就一定会经过长街。而那会儿事主家里还没挂起白布,结果下午回来到这时竟然都已经开始出殡了,速度之快和其他喜丧白事完全不一样,叫人困惑不已。   然而不等顾绒深思,他就听见事主门口那边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沙哑拉长的呼喊声:“老夫人上路喽——凡相冲、相害、相刑者皆背身回避啊——”   相冲、相害、相刑皆是指和老夫人属相相克的人,这类人最好不要来参加丧事,如果非要来,出殡时也得背过身回避,否则就有可能冲煞,不过说起来,老夫人属什么呢?   路笑雩的声音夹杂在中年男人的呼喊声中,因为站的近,顾绒也听的清他在嘀咕什么:“喜丧真是好特别啊,他们送老夫人上路都笑着这么开心,还有最前头的那个老人,他怎么还穿红鞋红褂啊?万白丛中一点红,他还笑得这么开心,感觉像是抬坐在花轿上的年轻大姑娘出闺,而他就是那个新郎。”   “你又乱说些什么了?”陈晋赶忙教训他,“哪有穿红褂的老人?”   谢梓晗却没站在他对象那边,而是帮着路笑雩说话:“不是啊阿晋,我也看到了,真的诶,他还抱拳给路上的人打招呼,就好像棺材里躺着老夫人是他媳妇,他要带媳妇回家,顾绒,这合规矩吗?”   谢梓晗和路笑雩想不通,又来问顾绒。   彼时顾绒垂着眼睛在想六冲、六害、六刑的事,他眼睛里瞥见的都是送葬人群的黑色皮鞋或是沾灰的黑布些,完全没瞧见路笑雩说的那个穿红布鞋的老太爷,此刻又听见谢梓晗问他话,就抬头朝送葬人群瞧了一眼。   这一抬眼,顾绒就对上了数十双甚至数百双直勾勾又目眦欲裂死死瞪着他的眼睛。   那些披麻戴孝的事主家人停下了送棺的动作,双目尽布血丝,眼眶通红,像是看什么大仇人一般,阴鸷的眼神宛如利箭射向顾绒,如果说这些人目光只让顾绒觉得脊背发凉,寒战兢兢,那么陪在棺材旁那对纸扎的金童玉女,则叫顾毛骨悚然,浑身抖颤。   因为那对金童玉女原是纸扎的假人,无法动弹,此刻却像是活生生的人般身体不动,脖颈轻转,就这样扭过头来,用墨笔画出的一双黑豆眼也“瞧着”顾绒。   顾绒的心脏像是被这些视线凝成的大手握住了心脏,每次一条都觉得沁冷艰难,他小小往后退了两步,可注视着他的视线却未曾减少,反而变得更多了——那是来自棺材底下,跪在地上的事主家人,他们也不抬头,只是掀着眼皮望人,随即四肢及地窸窸窣窣快速爬到顾绒脚边,一伸手攥住他的脚踝,嘶气厉声大喝:“老夫人上路,你怎敢对她不敬——!”   “我没有……”   顾绒艰难的颤着唇说话,出口的声音却细弱蚊呐就连自己都难以听清,因为另有纸张摩挲揉皱又被展开的声音响在他身后,压过了他解释的声音,随后两道稚嫩空灵,却又诡异万分的童音出现,来自那对纸扎的金童玉女:“老夫人上路,你怎敢对她不敬——!”   说完金童玉女的小手便一左一右重重拍着他的肩膀,再一拍他的头顶,最后一推他的后脊,以一种纸扎的假人完全不可能迸发出的力道将顾绒推向棺材。   应当已经合上的棺材此刻棺口大开,黑洞洞的好似吃人渊口。   再往里头深望,里面哪还有什么老夫人,棺椁里空荡荡的,只有他才是那个入棺之人。   顾绒睁大眼睛几乎要窒息过去,就在入棺的前一刹他的手腕被人重重捏了一把,刺痛的感觉唤回顾绒的神志,他身体下坠的动作止不住,却跌落进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他的下巴搭在男人的肩膀上,耳边是沈秋戟熟悉低沉的嗓音:“快拔根头发扔掉,我不能帮你,你自己拔,记住头发不要拔断,要齐根揪下,扔远点。”   顾绒腿软身虚,双脚踩在地上也有种如置云端的不真实感,即使手抖得不像话,连拔下一根头发的力气都没有,连连深吸三口气才感觉回到了阳间,齐根揪掉一根头发扔到稍远些的地方。   他还靠在沈秋戟的身上,面朝月亮湾酒店,背对送棺人群,被沈秋戟抱着才没有滑跪到地上,颤着声问:“……我怎么了?”   沈秋戟告诉他:“你冲煞了。”   “老夫人上路喽——凡相冲、相害、相刑者皆背身回避啊——”中年男人拉长的嗓音还在一声声呼喊着。   沈秋戟继续和他说:“老夫人应该是属鸡,花圈上有只彩羽金鸡,棺前也是金鸡引路。”   属鸡者,相冲者为兔,相害者为狗,相刑为鸡。   “……我哪里知道,我以为就是普通的花圈,再说引路的不都是金鸡吗?”顾绒压着哭腔,声音惨兮兮地说。   别说是顾绒,沈秋戟也没参加过丧事,普通白事出殡时需有金鸡引路,他看到鸡也没多想,谁料到这个村白事风俗还有些特殊,居然是属相引路。   沈秋戟属虎,如果他猜的没错,陈晋应该和他一样都是属虎的,和属鸡相没什么干系,所以什么都看不到。   而路笑雩和谢梓晗说他们都看到了穿红褂红鞋的老太爷,那是看到了幻象,不过是好的幻想,如果他没猜错,他们俩肯定是牛、龙、蛇与属鸡者相吉的人。   唯独顾绒这个属相相冲者惨,他没有背身回避,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被吓成这样。   顾绒身边邪门事果然一桩连一桩。   沈秋戟深吸一口气,抚着顾绒的脊背安慰他道:“这个村风俗有些特殊,棺材头顶过,子孙棺下跪这种习俗我也就在南疆见过,没想到这里也有。那个老人这些话应该就是在提醒告诉围观游客们,村里面属兔、狗、鸡的人,应该在事主去报丧时就已经被提醒过了,都不会来围观丧事。”   顾绒他现在背对送葬人群,又躲在沈秋戟热烘烘的怀里倒是没刚刚那么害怕了,却还是吸着鼻子忍泪说不出话,眼前水雾泛起,透过这层朦胧的水雾,顾绒又看见此刻他面对的月亮湾酒店有好几扇窗户被打开了,像是酒店里的人听到了喜丧的动静也开窗瞧热闹。   不过只有两扇窗户前站了人,一扇窗户后站着个白裙衣服的女人,另外一扇窗户后站在一名黑衣男人和一名红衣女人。   顾绒眨了眨眼睛,眼眶中的水雾便凝成泪,他现在对被人注视的视线很敏感,就用手擦了擦眼角吓出的生理泪花。   再去看月亮湾酒店,那些打开的窗户还是打开的,不过黑衣男人和白裙女人都消失了,只有红衣女人还瞧着这里,两指间夹着根烟,斜倚着窗户吞云吐雾。   直到送葬人群消失在广场外,陈晋路笑雩谢梓晗三人还是没争论出红褂红鞋的老太爷在不在,这种情况下沈秋戟也不好告诉他们那是见了鬼,按红褂红鞋的老太爷应该就是老夫人的丈夫,来陪她一块走的。   谢梓晗看完热闹发现顾绒脸色苍白虚弱无力地靠在沈秋戟怀中,关心地问了句道:“顾绒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他晕车。”沈秋戟随便扯了个借口。   “那我们就回宿舍吧,基地食堂差不多也要开饭了,我们明天再过来。”陈晋见状就提议,“只不过还要坐大巴回去,顾绒有罪受了。”   “……回去躺躺就好了。”顾绒对这个提议求之不得,闻言应了一声,被沈秋戟半扶半抱的搀上大巴载回别墅基地。 第48章   白天见了那样诡异骇人的情景, 顾绒晚上哪里还吃得下饭?他在基地食堂随便扒了两口饭就回宿舍里了。   听路笑雩说,他们也是住在2栋,不过是住的三楼, 他和一班的另一个男生住一块, 陈晋谢梓晗则住一屋。谢梓晗进2栋时惊吓到好几个男生, 后来发现他是男生后惊吓程度更深了,不过陈晋与谢梓晗早就习惯了旁人惊讶的目光,施施然上楼进宿舍。   顾绒回到宿舍后先洗了个澡, 换上睡衣后就抱着被子窝在床上,希望柔软的床榻能给他一些安全感。   沈秋戟洗完澡出来吹头时, 远远瞧见顾绒搭在被子上的纤细脚踝处有一圈黑色的指状握痕,加上顾绒的皮肤很白,在暖光色的灯光下更像是一簇莹雪,就把这几道乌青黑痕衬得越发明显。   沈秋戟想起自己中午拽过顾绒的脚踝,他下手向来没个轻重,就以为顾绒脚踝的乌青黑痕是自己捏出来的, 头发没吹干就跑过来了, 轻轻握着顾绒的脚背凑近细看青年的脚踝,同时问道:“顾绒, 是我把你的脚踝捏青了吗?”   然而等靠近看清后, 沈秋戟反倒确信了这不是他干的坏事——这样黑色的握痕更像是煞留下的, 人不可能捏出这样的痕迹。   顾绒也说:“不是你捏的。”   沈秋戟手掌很热乎, 顾绒的脚又凉, 被他握着捂暖是挺舒服的,但顾绒总觉得这个姿势很奇怪, 就缩回脚抖开被子, 把身体都埋了进去, 只留下脑袋露在外面。   “在喜丧上被捏的?”沈秋戟听见他否认,想起顾绒在喜丧上冲煞的事就明白了。   顾绒点点头,神情更颓靡了。   沈秋戟也摇着头感叹:“你可真是倒霉,老人家是老喜丧去的,对年轻的孙辈最是宽容,出殡时还有亡夫来接,可见在世时家庭和睦,夫妻恩爱白头到老,驾鹤仙去原为好事一桩,我们都没去凑热闹,只是在路边远远瞧了一眼你都能被冲煞,绝了。”   今天喜丧事主的戏台就摆在大广场上,他们从车站出来就见着了。   事主家还在东南角的长街——靠近村口他们要回基地别墅必经的路上,避无可避。除非顾绒未来十五天都不进村庄写生,否则还是要路过事主家。   但喜丧是所有白事中最没忌讳的一种的,几乎可以说是百无禁忌,在喜丧上大吃大喝大笑,甚至有看对眼的姑娘想上前搭讪,事主都会非常高兴,这证明仙去的老夫人福气好,如果说非要有什么忌讳,那就是在喜丧上哭。   偏偏顾绒却能在这样的喜丧上冲煞。   沈秋戟望着缩在床上的青年,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说道:“顾绒,我有句不好听的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讲。”顾绒攥着被子和他说,“我看情况决定要不要骂你。”   沈秋戟好笑道:“我觉得吧,是你有问题。”   沈秋戟这话好像在骂顾绒,不过顾绒也没生气,万分懊恼地自责:“对,怪我,我以后不管碰上喜丧还是什么丧,只要是白事,我通通转身回避。”   “我不是单指今天的事,而是在指所有的事。”沈秋戟坐到床沿,看着顾绒的眼睛,因为怕吓到顾绒,所以说话的语速很缓慢说,“从市医院,到明心楼,再到今天的喜丧,我觉得不是我们碰到的事邪门,而是你邪门。”   “我邪门?”顾绒指着自己,蹙眉想了想说,“因为我能重生复活的缘故吗?”   沈秋戟摇摇头道:“不知道,但有件事我得和你说,你知道我能看见将死之人身边的亡魂对吧?但其实在我七岁之前,我能看到更多。”   老人家说小孩子有第三只干净的眼睛,见不得脏,能看到许多大人们看不到的事,等长大些之后这第三只眼睛才会合上,看不到小时能见到的“脏东西”。   不过这套说法,并不适用于修行者。   “我现在之所以能够看到,是因为我修行奇门遁甲,和普通人本就不一样,你之前问我你能不能修行奇门遁甲,我说不能,这是因为奇门遁甲乃旁门道术,而修行旁门道术者——”沈秋戟顿了顿话音,“需立誓改命,我师门门规,一旦入门,必领孤、贫、夭三命之一。孤为绝后,至死孑然一身;贫为贫穷,穷困潦倒难富;夭为夭亡,寿不过二十即死,但学习这门道法也有个好处,那就是除了夭命者,其余修行者在古稀之前,难以死亡。”   古稀即为七十岁,然而在孤命和贫命中,活久了也不见得就是好事一桩,毕竟活下来倒是享福还是备受折磨难以断论。   而七十岁以后,前半生避开的苦难都会加倍而至,取他性命。   奇门遁甲术玄妙无穷,落笔即可生花,死物可变活物,这样的奇术哪里是容易学成的?要学成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沈秋戟入门便是领了“贫”命。   顾绒听完睁大眼睛,立刻明白道:“所以你穷。”   沈秋戟苦笑:毕竟说穷字都是抬举他了,他入门之后身上从来不能带超过三十块的现金,超过必丢钱;身上的物品价值也不能超过三十,超过必遇火灾,财物尽烧;勉强搞个老年机用用都得小心,老年机价格也很“贵”了,不注意就会丢失,如果再加上一张余额超过三十的电话卡,那手机不出七日必丢。   但是顾绒也还是不懂,困惑不解道:“那这也是你的问题,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很有关系,我入了这一门,七十岁之前我很难死于非命,就算我现在拿刀自杀,除非一刀断头,否则我百分之百死不掉。”沈秋戟严肃道,“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怎么可能和你一起频频撞邪遇险?”   这便是问题所在,也是沈秋戟一直弄不懂的事。   有这样的命格,他可以说是移动的护身符,也可以说是避难针,天命自沈秋戟入门立誓改命断却因果的那一日起,就注定这世上的危险之地沈秋戟必不可能去,他去的地方也绝对安全,百邪诸秽自动避让,不会导致他意外身亡。   在这样的情况下,医院的鬼廊、明心楼的循环楼道、还有这一次写生小组半组人见鬼的喜丧,好像所有会导致人死亡的邪门诡事,都叫沈秋戟遇上了。   而这些事情都有个相同点——那就是有顾绒在。   就仿佛顾绒在的地方,阴气就特别容易汇聚成邪。   可是顾绒跟在他身边还能撞邪见鬼,就是最大的邪!   沈秋戟曾经猜测过顾绒是不是天煞孤星的命,但是这又不可能。首先顾绒命骨太重,为帝王命骨,其次假设顾绒真是天煞孤命,那他家就不可能这样有钱,他排行老二,他底下也不可能有弟弟妹妹出生,就算生出来了,也不可能活过十岁,偏偏顾绒有个已经在上高二,据说身体才倍儿棒的亲弟弟。   再瞧顾绒一身的细皮嫩肉,一看就是从小没吃过苦的娇少爷,这样的人如果还能是天煞孤命,那才是真是活见鬼。   沈秋戟都解释的这样明白了,如果顾绒这都还听不懂,那他十几年的书也白念了。   “所以……那个喜丧是没有问题的。”顾绒呆呆地望着沈秋戟,怔忪莫宁,惶惑无已道,“是因为我的出现,才使得连路笑雩和谢梓晗都跟着见鬼了?”   顾绒猛然坐起,五指紧紧抓着沈秋戟的衣袖:“是因为我命格的问题吗?就那个七两二的骨重。”   “不知道。”沈秋戟还是这个回答,“我这些都只是猜测,你也别多想。”   顾绒又急切地问:“那有什么办法证明和我有关或者是和我无关吗?”   “暂时没有。”沈秋戟依旧摇头,“不过我会帮你想想办法的。”   于是顾绒颓然地又躺回去。   几秒后他翻过身,沉默几秒后背对沈秋戟说:“明天点完名后你们四个人就去写生,我不去了。”   “你在说什么呢?”沈秋戟听着顾绒这宛如破罐子破摔的话就皱起眉,去扳他的肩膀,“就算是你的问题,难道你要这样一直一个人躲着,不出去外面见人吗?”   而且你自己待着,真撞了邪我怎么保护你。   沈秋戟张张口,终究还是抿住唇没说出这句话。   “不是,我只是想到了一个测试办法。”顾绒身体软绵绵由他摆弄,也不反抗,还轻声给沈秋戟解释,“按照我们前两次撞邪的经历,第一次见鬼之后后面各种邪门事都会接踵而至,喜丧的喜宴要摆三天,你们明天再去戏台那里看戏,看看还会不会再见到脏东西。如果和我没有关系,那你们也许还会碰到,也许也碰不到。但如果和我有关系,那即使你们看不到——”   顾绒缓缓坐起身,靠着床头柜吐出一口气,平静的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坚毅:“我自己呆在宿舍这里也会看到。”   来焕山写生是覃城大学每学年都会安排给环境艺术设计学生的必修课,而这么多届环艺的学生毕业了,也都没听他们提起过基地宿舍邪门有鬼——明天他点完名就返回宿舍,一个人待在这里。   如果这样他都还能撞邪,那顾绒就有至少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肯定:一直以来都不是他不够小心才会撞邪,而是邪来撞他。   可沈秋戟并不同意顾绒这个计划,皱眉冷声道:“那你见鬼死了怎么办?你不在乎自己死了就死了,你妈怎么办?”   “我不会死。”顾绒迎着沈秋戟的目光,“我已经很小心了,你忘了来焕山之前我们还调查过学长学姐有没有在这里碰到过邪门事,他们没有。可我们一来这的第一天就遇上了,见鬼时天甚至还没黑。如果后面第二天,第三天,我们每天都见鬼又怎么办?”   沈秋戟说:“我可以陪着你。”   顾绒却又问他:“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请求你陪我来焕山,可我又绝望地发现,你不可能永远呆在我身边,如果我一个人呆着就会死,那我回家我也会死,我在任何地方都能撞邪,都会死亡,你要怎么陪我?我们现在是室友,是同学,等我们毕业之后呢,你又能怎样陪着我?”   沈秋戟沉默着没有说话。   顾绒垂下眼睫,望着自己身前投下的阴影轻声道:“如果每次出门前都要这样小心翼翼,查阅当地的资料,查阅去过的人在那有没有撞邪经历,去旅游还好,我出门去逛个商场呢?去看场电影呢?生病了再去医院呢?我都要为了不见鬼活下去这样小心吗?”   “我还没去看过电影,也没去逛过商场,原因你大概也能猜到,在我妈妈的监视下就是这样很普通的事我也没有机会去。开学第一个月我在军训,第二个月我们在市医院,现在是第三个月,我们在焕山。”   顾绒自嘲地笑了两声:“我是怕鬼,可就像看恐怖电影一样,一个恐怖的情节看第一次时会蒙住眼睛害怕的不敢看,第二次会忍不住好奇从指缝里偷偷看,第三次就能放下手藏在朋友身后看,第五次、第六次……或许我在彻底死去之前一直看着,总有一天会看习惯的。”   沈秋戟听着顾绒一句句的话,到最后他也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只半是恐吓半是带着通过这样劝说就能使顾绒回心转意的希望:“恐怖电影里的铁律,和朋友分开必定会死亡,顾绒……你和我待在一起,我保护你不好吗?我——”   沈秋戟的话音戛然而止,后面他想说些什么顾绒听不到。   但就是这样的一句话,也足够顾绒仰起头望向沈秋戟,和他说:“恐怖电影里也提到了,如果是招鬼的那个人主动离开,他的朋友或许能够安然无恙,好好地活下来。”   “沈秋戟,我让你陪我来焕山不止是为了陪我,还想着这里风景好,可以让你养伤。”顾绒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他和路笑雩的聊天记录给沈秋戟看,“我告诉路笑雩说你手机丢了,你出门没带现金,我给他转了两千块钱,让他明天带你玩,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让他代我给你买。”   “我明天不在,你们好好玩吧。”   顾绒最后这句话,就好像是已经确定了他们会撞邪是因为自己似的。   沈秋戟有些莫名的烦躁,但是他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烦躁,而他也无法劝说顾绒改变心意,默然片刻后问他,语气还挺凶:“那你明天的写生作业呢?老子帮你画吗?”   话音才落沈秋戟就发现顾绒用一种傲慢又不屑地目光瞥了他一眼,然后掀开被子跑到桌前,拿出自己的速写本开始动笔:“我现在就能画。”   专业的和业余的就是不一样,尤其是顾绒这种还有天赋的,一个小时后,沈秋戟看着顾绒交出来的四张写生图闭嘴——人家赶作业速画的水平都比他好。   顾绒把写生本子扣好:“行了,明天作业我都弄好了,你们好好去写生玩耍吧。”   沈秋戟这下就没别的理由再劝顾绒和他一起出门,只能也翻背包找出纸和笔开始画画。   顾绒凑过来看了一眼,问他:“你干嘛?”   “我画个手机。”沈秋戟没好气地回答他,“你真碰到了事就打电话给我,我跑回来救你。”   可是如果真的见了鬼,电话大概率是打不出去的。   当然这句话顾绒没提醒沈秋戟,他笑盈盈地挨近沈秋戟,趴在桌上给沈秋戟灌甜汤:“沈秋戟,能认识你真好。”   沈秋戟停画手机的笔尖,抬眸瞧了顾绒一眼。   青年继续说:“今晚陪我睡觉吧。”   沈秋戟:“……”   “你明天不是还敢一个人见鬼吗?”沈秋戟神情复杂地问他。   顾绒理直气壮:“那是白天,现在是黑夜,我被套了虚弱持续胆小的buff。”   “我看你是坟头拉二胡,鬼扯。”沈秋戟嘴上是这样说,可到底也还是没拒绝,还顺手给顾绒画了几个护身符带着。   晚上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   别墅宿舍里配的床都是单人床,他们将中间的床头柜挪开把两张床并在一起后才能一起睡,顾绒睡姿老实,乖乖平躺着,两只手交叉放在肚子上,而沈秋戟则背对着顾绒。   顾绒问他:“沈秋戟,白天冲煞那会你让我拔头发是什么缘由?我在书上没看到过。”   沈秋戟声音低沉,告诉他:“那是南疆那边路过白事的一种辟邪方法,头发集身体之精气而生,上面带有你的气息,拔了头发可以迷惑游魂,让他们以为头发是你,就去逗弄头发,不来缠你。”   于是顾绒就说:“如果真碰到了什么,我也会拔头发的。”   “那招在白事丧礼上才有用。”沈秋戟冷冷嗤笑,“明天真碰到了厉害的鬼你拔秃了都没用。”   “还没到明天你就在这咒我呢。”顾绒从后面拍了下沈秋戟的背,也转过身和沈秋戟背对背睡觉。   沈秋戟闭上眼睛,心却不肯睡去,黑暗之中他的声音有种小心试探的意味:“顾绒,如果明天你一个人也撞邪了,那你之后会怎么做?”   顾绒都快睡着了又被沈秋戟说话的声音给弄醒,迷迷怔怔地回他:“那得看结果是哪种了——和我有关,还是和我无关。”   沈秋戟道:“和你有关。”   顾绒说:“那我可能会退学吧。”   “小心翼翼活着太累了,我哪里都不能去,什么都不能看,就像你说的,我死了就死了,但我得为我妈妈考虑,回家待着也不会拖累你们,多好啊……”   沈秋戟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眼睛特殊,纵然在黑暗中也能视物,可他却不敢回头看看顾绒。   白日里他看顾绒有千万种牵动他心弦的颜色,黑夜中他和顾绒睡在一起他心中却无半点杂念,只轻声地问: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也不是想骂你,我可以保护你,我也愿意保护你,我不介意被你拖累。”   “……你不要退学好不好?”   回答沈秋戟的,只有顾绒沉沉睡去的绵缓呼吸。   第二天他们正常在教职工别墅门口集合点名,点完名后就可以自由活动,想留在食堂吃完早饭再去村庄里写生也行,不喜欢吃食堂想直接去村庄吃早饭也可以,两位老师都不会干涉。   路笑雩、陈晋谢梓晗他们也知道了顾绒今天不和他们一块去写生的消息,顾绒用的理由是他身体不舒服,要休息一天。   不过在他们走之前顾绒还是去送了送沈秋戟。   沈秋戟右肩挂着他的黑色背包,眉头自早上起床后就没舒展开过,也没抬眼看过一眼顾绒,就连走之前都是垂着眼睫和顾绒说话:“我希望今天你给我打电话,又希望你别给我打电话。”   顾绒给他打电话,那他就可以回来保护顾绒。   可如果顾绒不打电话,或许就能证明顾绒没有遇到危险,他不必担心。   顾绒闻言笑了笑,和他道:“我不会给你打电话的。”   沈秋戟终于抬起头,望着顾绒的眼睛说:“好好活着。”   “我会的。”顾绒也叮嘱他,“你们好好画画,别拖累我的成绩。”   顾绒还在乎成绩,那他就不会退学,沈秋戟这样想着心里也好受了些,可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什么都没说转身上了大巴。   顾绒目送他们远去。   最后自己一个人返回基地里待着——他倒要看看,他今天能碰到什么,又或者,路笑雩他们会碰到什么。   昨天见鬼的不止自己一个人,路笑雩他们有沈秋戟看着,应该不会出事。   而自己呢……   顾绒伸手摸向口袋,那里有沈秋戟塞给他的护身符,他将其攥在手心,仿佛这样做就能汲取到力量一般。   “我不会死的。”   顾绒仰头环视着一圈四周因为学生都已离开而显得有些空荡的基地,平静的说道。   他拖了把椅子到别墅院里的小花园中一边晒太阳,一边拿着画笔和绘本写生,画小花园里的景色,虽然写生作业规定是要画村庄里的景物,不过顾绒现在只是练习,随便画什么都行。   等顾绒画完三幅画后,已经是上午11点半了,就算是他一个人独处,期间也没任何怪事发生。   顾绒拿出手机在微信找了下路笑雩,询问他们现在的状况——   【顾绒:路笑雩,你们怎么样了?】   【路笑雩:挺好的呀,等会我们一起去吃火锅。】   【顾绒:那你们多吃点,好好玩,我明天再和你们一起出来。】   【路笑雩:好的,顾绒你也好好休息。】   【顾绒:嗯。】   敲完最后一个字后顾绒从椅子上起来伸了个懒腰,觉得肚子好饿——他早饭就在食堂随便吃了点粥,现在饿的不行,一看手机发现时间距离饭店还有一个小时,就想去基地食堂转转。   基地食堂虽然不在饭点不会再提供食物,不过在门口那却有个小型零售店,卖点泡面可乐什么的,学生实在饿得话可以去那买吃的。   顾绒就想去那里先买包泡面吃。   不过顾绒到那里时却发现小型零售店里没有人,看店的老板不知道去哪里了。   “老板,你在吗?”顾绒喊了几嗓子也没把老板叫出来。   就在顾绒想着要不然回去先喝点水弄个水饱算了时,食堂里却走出来个面容慈祥,看上去大概七八十岁的女老厨师,问他道:“同学,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婆我想买包泡面,但是老板不在。”顾绒就顺势问她,“您知道老板去哪了吗?” 第49章   和顾绒说话的阿婆带着白厨帽, 身上还穿着纯白的厨师服,领口处微微露出些红色,好像是阿婆在厨师服底下穿了件红衣裳, 那红衣裳还是带金布包边的, 红色的布料上似乎用金线的丝线绣着些字, 但是字大半都掩在厨师服下面,仅有几道笔划露出, 只能让人知道那约莫是字, 然而具体是什么字却是看不清的。   顾绒还在心里琢磨着学校什么时候在焕山这边请了这么大年纪的阿婆来当厨师,就听到老阿婆笑呵呵地回他说:“老板去上厕所咯,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   阿婆说话还带点口音,顾绒觉得她的口音也很熟悉, 好像昨天带他们环游焕山的观光车司机就是这样的口音, 不过基地这里的厨师都是焕山的, 他们说话带点口音也正常。   顾绒还瞧见小卖部外面有张折叠木桌, 桌上一副打开的扑克牌, 旁边还有几个矮凳,大概是教职工别墅这边的人在这打过牌, 刚好这里阳光正好, 于是顾绒就顺势拖出椅子坐下, 和阿婆说:“那我在这等一会吧, 刚刚也晒晒太阳。”   别看昨晚顾绒信誓旦旦地跟沈秋戟讲要孤身待在基地,一副壮烈慷慨的模样, 实际上大家都走后顾绒就一直在别墅的小花园里待着,坐在阳光好的地方画画, 因为温暖的阳光能叫他心安些。   虽然昨晚在喜丧上撞邪也是青天大白日的时候, 不过顾绒将几次撞邪经历都对比了下, 感觉白日里撞鬼没在密闭的环境中那样叫人绝望害怕,就想反正如果都要撞鬼,那还不如待在阳光下。   阿婆见顾绒坐下自己一个人叠着扑克牌玩,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进食堂去了。   顾绒等了大概又有数分钟,小卖部老板依旧没回来,他揉了揉因为饥饿而有些发痛的胃部,又看看小卖部里近在咫尺的各种零食和饮料,都想着要不要干脆先拿包薯片吃着,他也不乱走动,就在这里坐着,等老板回来后就第一时间给老板付钱?   然而他又不是饿得快死了,良好的教养叫顾绒做不出这样没付钱就先拿了店里东西的事,顾绒犹豫再三还是觉得:就这样饿一顿也不会少块肉,反正马上就到食堂的饭点了,再撑一撑也行。   于是顾绒又开始用扑克叠塔打发时间。   他叠出一个四层却未倒的扑克塔后觉得自己今日运气还不错:孤身一人待了这么久也没见鬼,沈秋戟路笑雩那边好像也没事,或许沈秋戟猜错了,昨天他们喜丧上见鬼就是纯粹的意外。   这样想着,顾绒心情也好了不少,他拿出手机准备把这个四层的扑克塔拍下来当做今天给家人“报平安”的朋友圈,可是正当顾绒编辑好了文字要发朋友圈时,他才发现自己手机没信号了。   基地食堂的信号很差吗?   顾绒蹙眉凝思,他将手机举高四下比了比,都没有接收到信号,一个叫人悚然脊背发寒的念头忽然跃入顾绒脑海——好像每次撞邪时,信号也是这样差的。   顾绒僵在原地,他明明是站在阳光之中,不知为何却如置冰窖,层层阴气像是从地底伸出的死人手,死死拽住他的脚踝拖着他往看不见的深渊坠去。   就好像此刻他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真正顾绒在昨天的喜丧上被那两个纸扎成的金童玉女,一拍肩,二打脑,三就推入棺材里头去了。   顾绒几乎都可以看到棺材自低头垂目齐攒攒跪出一条往生路的孝子贤孙们头顶上过去,那对金童玉女在棺口用不似真人的黑豆眼盯着他,再伸出一动就会发出纸张摩挲声的小手来拍他的肩,异口同声问他道:“这是老夫人的喜丧,你为何不笑?”   “这是老夫人的喜丧,你为何不笑?”   这句话像是顾绒的幻觉,又像是真实响在顾绒耳畔,与此同时,他的肩膀也真的被人拍了一下:“同学。”   “啊——!”   顾绒被惊吓到了,本能地叫了一声,等记起沈秋戟教他的招数后,便开始疯狂拔头发——然而也不知是他手软无力,还是他的发根太坚韧不肯离去的缘故,顾绒竟然连拔了七八根,把整齐的头发挠得凌乱也都没能齐根拔下一根头发,那些被他拽下来的头发都是从半揪断的,没有带根的。   那道声音又在顾绒身后响起:“同学……你在做什么?”   顾绒木着脸缓缓转过身,对上了阿婆的衰老却不浑浊的眼睛,阿婆目瞪开口地望着他,手还保持着举高拍肩的动作。   “……阿婆,刚刚是您拍了我的肩膀吗?”顾绒惊魂未定地看着她问。   “是啊。”阿婆讷讷地收回手,指着食堂说,“你说你饿,我就去给你先下了碗面,来问你要不要进去吃?”   顾绒:“……”   看来还是他太大惊小怪了,顾绒抚着胸口长吁出一口气,平复着自己方才狂乱的心跳,稍作休息后他肚子又开始“叽咕叽咕”的叫。   他们来焕山之前就交过来写生的钱了,食宿都不用另外花钱,所以阿婆给他单独煮的面顾绒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去吃。   顾绒正要应下,甚至他都已经抬步要往食堂里面走了,可就在顾绒要踏入食堂的前一秒,顾绒又顿住了,他低头望向自己抬起的足尖——再迈一步他就要离开温暖明亮的阳光,进入到虽然也明亮宽敞,却在室内,是一个如果门关上他又无法离开的封闭环境中里去。   所以哪怕顾绒现在能看食堂窗口那边还有几个穿着白色厨师衣服的男厨在忙碌,顾绒也不敢进去。   “还是算了吧,阿婆。”顾绒讪讪地退回去,坐到小卖部外的折叠桌旁搓着手臂上冒起的鸡皮疙瘩,随便找了个借口说,“食堂里面没空调太冷了,我想在外面晒着太阳吃所以才打算来买泡面的。”   “哎哟,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这样怕冷,老了小心像我得痛风哦。”阿婆摇摇头,感慨两声后倒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又进了食堂。   顾绒坐在食堂外面,嗅着里面传来的阵阵面香,有点胃疼又有些委屈,他甚至都觉得自己离疯不远了,或许他就算不退学也真该休学回家休息一段时间了,不然他去哪都要先仔细观察,再反复猜测幻想里面会不会有鬼,自己会不会死亡,那他以后还怎么正常生活?   不,或许他已经没有正常生活了,如果回到家以后他还会见鬼呢?如果连在家里都不能给予他足够的安全感?那他还要怎样活下去?   顾绒抿着唇越想越难过,难过之余还在想食堂里到底在煮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啊?而且香味还越来越浓了……   直到一双枯瘦如老树枝的手颤巍巍捧着碗面陡然出现在顾绒面前,他才骤然发现,原来是阿婆把那碗面捧出来给他了。   那碗面煮的喷香,有几根上海青白菜,还加了红烧肉码子,最上层还盖了个溏心荷包蛋。   顾绒抬起头呆呆地望着阿婆。   阿婆和蔼地对他笑着,手在围腰上擦了擦,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双筷子递给他,温柔地说:“快吃吧,离饭点还有半个小时呢,我怕你饿不住。”   “谢谢阿婆。”顾绒鼻子有些酸,他眨了眨眼睛没压下这股酸涩,视线还有些模糊。   阿婆笑着没再说话,把面放下后就回食堂了,顾绒低头吃面,热乎乎的面条驱散了饥饿,也将他身体的寒意一股驱散。   吃碗面后顾绒正想着要把碗还去食堂,一转身就看见阿婆抱着个大菜篮子出来,好像是打算在外头晒着太阳择菜。   “阿婆我帮你。”顾绒上去给她放好了椅子,又帮着她把菜篮放到地上。   但是阿婆却叫顾绒把椅子和菜篮往阴凉处放,指着自己的眼睛说:“放阴处吧,我眼睛花了,见不得太刺眼的阳光。”   顾绒顺着她的意思照办了,末了要把碗筷收拾进去,阿婆却笑笑又道:“你就放那吧,等会我和菜篮子一起拿进去,食堂里面冷,你不是怕冷吗?”   顾绒哪好意思告诉阿婆自己不敢进去其实是怕鬼,根本就不是怕冷,就尴尬地捏了捏耳垂说:“那我帮阿婆您择菜。”   “好咯。”阿婆把菜叶子分给顾绒一半,还教他如何择菜,掐去根和烂叶,再把菜掰成数段。   顾绒虽然从小到大都没干过这种事,做起来却很容易上手,几分钟后动作就由一开始的生疏变成了熟练,他的洁癖在这会儿倒不会发作,在他看来这些都是能果腹的粮食,没什么好嫌弃的。   阿婆还和他闲聊:“村里头昨个好像有位老太太去了,是喜丧,在广场那边搭了戏台,还在讲相声,很有意思,你怎么不去看看?我见你好多同学都去了。”   顾绒对昨天喜丧上冲煞的情景现在还心有余悸,闻言苦笑道:“我属兔的,听说那位老太太属鸡,我属相和她相冲,去了不太好。”   阿婆叹气说:“唉也是,那些孙辈就是爱大惊小怪,都是喜丧了就该和和气气的走,结果却吓着人了,真该让他们来给你赔礼道歉,真是对不住了。”   因为吃了阿婆的一碗面,顾绒始终埋头专心择菜,想帮阿婆的忙,结果听见阿婆忽然说了这么句有些奇怪的话,手上择菜的动作就微顿了下。   他的目光也不由从菜篮上挪开,看向阿婆。   这一看,顾绒就发现阿婆穿的是双红布鞋,那红布鞋和她厨师衣服底下的红衣大概是同种料子,缎面的,闪着不明显的光泽,上头用金色的丝线同样绣着“福、禄、寿”的字样。   阿婆穿的黑裤子也是同料子的缎面,上面虽然没绣着字,但是却印有牡丹、胖鱼、和寿星公的暗纹,不仔细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普通人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多想,只当阿婆穿的喜庆。   但为了活命看了不少书的顾绒却一眼就能认出,阿婆身上穿的这一身衣服——是寿衣。   而寿衣,是穿在死人身上的。   顾绒瞪大眼睛,即便他竭力掩藏自己的异样,手指却始终控制不住微微发颤,他不敢抬头再去看慈善和蔼的阿婆,耳中只有如雷打鼓作响的心跳声。   那阿婆说完刚才那句话“哎呀”一声,也不知是感慨自己不小心说错了话暴露身份,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勤手快脚把菜篮子最后几根菜择好放下,又在厨师围腰上擦了擦手说:“我本想帮同学你把碗和菜篮一起收进去,但老头子来找我了,催我赶紧走,你现在不饿了吧?”   顾绒胆怯,连话都说不出,他也不知道回答鬼的问题会不会出事,僵硬地摇了摇脑袋算作回答,又后知后觉想起他和这位阿婆已经聊天聊了许久了。   阿婆对他的回答像是很满意,站起身往一旁走去,声音渐行渐远:“不饿了那就好,家里人快几年没让我做过饭了,看来我手艺还没生疏……”   至此再无声息。   顾绒等了好半晌都没发现有其他异样发生后才抬头环顾四周,阿婆已经没有了踪迹,这时食堂里又走出来一个男人,嘴里嘀咕着:“我的油麦菜呢?被人偷了吗?”   他出来后看见顾绒面前放着个菜篮,本来想训斥是不是顾绒偷偷拿了他的菜,结果一看里面油麦菜都是择好的,顾绒手上还捏着最后根没择好的菜,表情便变得和气了,问顾绒道:“同学,是你帮忙择的菜吗?我还以为丢了呢。”   顾绒把菜放回菜篮里,神情怔然如实道:“是我和……一位阿婆择的菜。”   男厨师挠着头,满脸惊讶之色:“咱们基地有年纪大点的老阿婆在吗?我怎么没见过。”   我见了,还是穿寿衣的,我是心理素质好,你见了可能也要穿寿衣了。顾绒心道。   男厨师把菜篮子抱进食堂了。   顾绒想起他后面的折叠木桌上还有碗吃完的面碗没收进去,转身刚要叫男厨师帮帮忙连碗一块带走,他实在不敢进食堂。   谁知一转头顾绒却看到一对熟悉的金童玉女纸人正躲在桌下,其中的玉女手还不知何时偷偷摸进了他的口袋,见他回头,玉女便停下动作,和金童齐齐抬头用黑豆眼盯着他。   一人两鬼沉默对视。   最后是貌似在干扒手坏事的玉女先开口出声的:“小哥哥,阿婆让我和你道歉,对不起,我请你吃……呀!”   她不说话还好,那一说话隶属鬼娃,阴森空灵的腔调就叫顾绒浑身鸡皮疙瘩狂冒,连头皮都是蹿麻的,更别提玉女最后那声仿若痛呼的诡异尖叫。   不过这样一来,顾绒倒想起了他口袋里还揣着沈秋戟给他的护身符,玉女大概是碰到了护身符。   所以等玉女将手从顾绒口袋里伸出来时,她半截胳膊已经烧没了,袖口处只剩下光秃秃的手腕,黑豆眼变成了要哭的泪眼,委屈巴巴地瞧着顾绒。   顾绒比她更委屈,甚至红着眼睛比玉女更先一步飙出泪花了,撑着两条打颤的腿连滚带爬往院场跑。   玉女伸着断手喊他,活像要来找顾绒索命算账:“小哥哥你别跑呀……”   金童也伸出手来想拉他的领子。   顾绒见状跑得更快了,但他实在脚软,没走两步就一个不稳,屁股着地跌坐在地上,然后“蹬蹬蹬”地掉下台阶,揪住他领子的金童虽然有人样,可身体始终是纸糊的,轻飘飘被顾绒带着一块跌下楼梯,连声音都随着顾绒跌下楼梯的动作被甩成一段段的:“你跑得太快啦……啊!啊!啊啊啊——”   它们似乎惧怕阳光,顾绒之前又一直浴在阳光底下,所以它们刚刚才躲在木桌底下避阳,现在顾绒带着金童滚到了阳光底,等顾绒停在台阶最下面终于不再跌了时,金童就哭喊惨叫着“阿婆呜呜呜”然后屁滚尿流用比顾绒更狼狈的姿势赶紧往阴凉处蹿,和玉女一起躲在阴处不敢过来。   顾绒都顾不上跌疼的屁股了,更不敢回头瞧它们两个,站起来就赶紧往阳光更足的地方溜。   他口袋里的东西因为剧烈的跑步动作掉了出来,落在灰色地砖粉粉的几粒很是显眼,顾绒慢下动作正要细看,却“哐——”地撞进一个人怀里。   那人穿着黑色的外套,身上只有洗衣粉的柠檬干净味道,他双手抱住顾绒的肩,语气里难以藏住的焦急和担忧:“顾绒你没事吧?”   哦,这是沈秋戟的声音。顾绒听出来了。   不过他此刻靠在沈秋戟怀里,思维却发散了下,在想沈秋戟现在身上怎么不是力士沐浴露樱花味的香气了?再后来又记起基地宿舍这边只有舒肤佳香皂可以洗澡,没有沐浴露,所以沈秋戟不香了。   顾绒站稳后抹抹脸上被吓出的生理泪水,他倒是没想哭,但是奈何眼睛管不住,回答沈秋戟说:“我没事,诶,你怎么就回来了?路笑雩他们呢?”   沈秋戟见青年双目通红,雪腮旁都是涟涟的泪,根本不信顾绒的话,捧着他的脸皱眉道:“你没事哭成这样?还一副逃命的样子?”   “我又见鬼了啊。”顾绒和他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被吓了就容易哭,实际上我不是很想哭的……”   “你又见鬼了?!”沈秋戟拔高声音,像是比顾绒还要惊愕,还带着些仿佛从此就要再也见不到顾绒的绝望,声音沙哑道,“那、那你要退学了吗?”   “要不你请一段时间假吧,你这情况特殊,我带你回我家找我七叔帮你……”   “我不退。”顾绒纳闷,他又没死,沈秋戟在绝望什么?但等他听了沈秋戟后面那句话也无暇去理会沈秋戟的绝望了,抓着他的手臂迫不及待地答应,“找你七叔?找他帮我看看我的命格吗?好啊好啊。”   “嗯?”但是沈秋戟却和他各说各的,“你不是说你再见鬼就要退学了吗?怎么又不退了?”   顾绒其实现在还是怕的,不管是穿寿衣的阿婆再怎样和颜悦色,那一对后来和他好言道歉的纸人金童玉女又如何乖巧讨喜,后面狼狈逃走的样子又多么搞笑,他们也都是鬼。   可他腹中的饱腹感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他吃了阿婆给他煮的面。   顾绒低头,看向刚刚从他口袋里掉出落在地上粉色东西——那是几颗糖。   玉女之前那个动作应该不是要偷他的东西,金童拦他也不是要索他的命,是要给他塞糖赔礼道歉,而她那句没说完的话则是“我请你吃糖”。   如果他猜的没错,那位阿婆可能是喜丧上仙去的老夫人,包括那对金童玉女这次过来可能都是为了昨天喜丧上冲煞吓到他的事情道歉。   顾绒心里头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害怕,还是该摆出些别的情绪,这次撞鬼的经历不如先前恐怖,反而还透着些许……温情?   所以沈秋戟问起,顾绒就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因为我忽然发现,好像也不是所有鬼都那么可怕,或许也有好鬼的。”   譬如在明心楼的姣姣,她其实最后也没伤害他们,四楼的窗户早就被打破了,但是在他们眼中窗户是打不破的,那大概是姣姣遮了他们的眼睛,不然会有人真的从四楼跳下去——她把他们留下来,不过想和他们一块走出明心楼,但她不知道,只要有她在,所有人都无法离开。   沈秋戟听了顾绒的话下意识地反驳:“鬼哪有什么好的?都死了还逗留人间——”   等到顾绒抬头看向他时,沈秋戟又硬生生改了口,假笑道:“——也许是不得已的,或许我们该给他们一些理解和关怀。”   “……”   顾绒擦擦泪痕,耷着肩摇头说:“理解可以,关怀就算了。”   阿婆和金童玉女对他突如其来的关怀就差点把他吓死。   不过这也让顾绒得以肯定了一件事:“我一个人待着又见鬼了,还是青天大白日里见的,看来前几次撞邪都是因为我自己的缘故,和你,和市医院,包括我们学校的明心楼都没太大的关系,真正的导火索是我。”   医院和教学楼那种地方向来就有与鬼怪有关的传说,真见鬼了也没什么稀奇的,但是在喜丧和学长学姐亲口证实说从未有过怪事发生的焕山写生基地,还是大白天里见鬼情况就不一样了,顾绒觉得这大概真是因为自己担不住这一身帝王命骨,而招来的邪门祸事吧。   顾绒将自己刚刚经历的那些事都和沈秋戟讲了,沈秋戟听完后也脸色阴沉和他说:“路笑雩陈晋谢梓晗他们三个人胆子大,今天早上在广场那看了半天的戏,我想着让他们给你试试到底有没有鬼就没阻止,不过他们的确没看到脏东西,看戏看得入迷,都没画画。你十一点半那会和路笑雩发完微信后,我顺便去问了下谢梓晗他们属什么,陈晋和路笑雩没问题,但谢梓晗居然和你同岁,和你一样是属兔的。”   可昨天谢梓晗根本没转身回避出殡,他也没冲煞,冲煞的就唯独顾绒一个人,这下子要硬讲顾绒和过往那些撞邪事完全无关,都是没有半点说服力的。   沈秋戟震惊愕然之后便是后怕,赶紧让路笑雩再联系顾绒,他怕顾绒一个人在基地出事。   结果后面路笑雩不管怎么给顾绒发微信,顾绒都没回话,打电话过去也是不在服务区,沈秋戟担心就立马往基地赶,而村庄和基地有好差不多十几公里的路,沈秋戟等不了大巴,是跑回来的。   不过顾绒今天撞鬼有惊无险,还被阿婆一碗面和金童狼狈逃走的模样锻炼了胆子,再加上他对撞邪事和自己有脱不开的干系一事早有心理准备,现在都管不上害怕了,只担心地问:“什么?他们都没画画?那你也不督促一下,晚上交不出作业我们的小组成绩怎么办啊?”   沈秋戟见顾绒现在还有空想他的小组成绩,看来是真没打算要退学,阴沉的神色褪去了不少,抱着顾绒安慰他说:“没关系,还有一下午的时间的,我听事主说他们下午不摆戏台了,所以陈晋他们下午应该能够专心画画。”   顾绒没被安慰好,狐疑地目光看向沈秋戟:“那你呢?你画画了吗?”   沈秋戟以拳抵唇咳了两声:“事主请的两位相声大爷,在戏台上讲的相声着实有些搞笑……”   顾绒:“?”   这就是你不好好学习的理由吗? 第50章   沈秋戟脸色不阴沉了, 换成顾绒的脸色开始阴沉——谁叫沈秋戟居然忙着听相声去了也没画作业,一点都不让他省心!   不过顾绒的心里话要是被沈秋戟听见,沈秋戟可能会反问顾绒, 到底是谁不让谁省心的?他跑了半个多小时就为了回来看看顾绒有没有出事, 他容易吗?   都觉得对方不是省心货的两人脸色都很难看。   两分钟后, 一辆银色的皮卡车就载着脸色比他们两人都难看的路笑雩过来了。   路笑雩下车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趴在石墩上吐:“呕……晕死我了……”   “路笑雩?”顾绒讶然地望着他,“你怎么也回来了?”   沈秋戟回来是因为担心他, 那路笑雩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路笑雩吐够当即就掬了一把辛酸泪, 开始向顾绒控诉:今天上午的一切其实都挺顺利的,大家在广场戏台那听相声和看戏剧,摸了一上午的鱼,别提有多舒服。后来顾绒给他发了微信消息说让他们好好玩, 后来沈秋戟就开始打探几人的生肖, 问到谢梓晗是属兔的之后沈秋戟就像是愣在了原地, 只丢下一句:我中午要回基地陪顾绒吃饭后就跑了, 他们在背后追都追不上。   于是本来计划好要去吃火锅的四人, 只剩下三人了。   这都不算什么,结果陈晋居然说三个人吃火锅不好, 不愿意让路笑雩成为凄惨的电灯泡, 他和谢梓晗为了路笑雩着想决定牺牲自我, 中午饭他们二人世界一起吃, 路笑雩就一个人去吃火锅吧。   “那两个畜生啊!”路笑雩抱着石墩又是一句哀嚎,“他们吃个屁的中饭, 直接去月亮湾开房去了!那是在牺牲自己吗?他们是在牺牲我!”   一个人吃的火锅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回来吃食堂, 再加上沈秋戟走之前那焦急的模样和联系不上顾绒的原因, 路笑雩思考几秒就租了辆拉货的皮卡车要回基地, 也没等学校的定时大巴。   谁料这皮卡车司机开的太猛了,短短十几公里的路程路笑雩吐了三次,一下车还看到顾绒和沈秋戟楼抱在一起!简直杀人诛心。   而路笑雩的话也提醒了顾绒,他还和沈秋戟抱在一块,于是顾绒立马挪动足尖,往后退了两步离开沈秋戟的怀抱。   沈秋戟见状眸光略微一暗,不过倒也没说别的什么。   路笑雩眼尖,发现顾绒脚边掉着几粒糖,糖的包装样式还很眼熟,“咦”了一声后问:“这不是喜丧那户人家在戏台旁给观众发的糖吗?顾绒你怎么也有这个糖?”   我是金童玉女发的。   当然实话顾绒是不可能说的,随口敷衍道:“……有人送我的。”   “噢~”路笑雩瞅瞅顾绒,又看看站在他身边的沈秋戟,便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感叹,忧愁道,“我懂了。”   顾绒:“?”   你又懂什么了?   路笑雩以为这糖是沈秋戟给顾绒带回来的,毕竟去过广场戏台那的只有沈秋戟回来了啊,啧啧啧,还说什么担心顾绒,肯定就是为了见顾绒沈秋戟才急急忙忙地跑回来的,他一下车就看到这两人拥在一起,他妈的,这些狗情侣真是不给人活路。   “哼!”于是路笑雩冷哼一声,不再理会顾绒和沈秋戟,负手朝食堂扬长而去,“到饭点了吗?我饿死了。”   顾绒则更迷惑了。   不过三人最后还是一起在食堂吃了午饭,顾绒因为多吃了一碗面所以只随意扒了几口饭。   而沈秋戟还是劝着顾绒让他别多想,说他们老是容易撞邪不一定全和顾绒有关,不过顾绒却无法欺骗自己,但是知道真相之后,顾绒觉得自己反倒是比以前坦然轻松多了。毕竟自己以前要时刻注意避开那些可能有危险或是邪门的地方,现在他明白不管自己怎么避开都是没用的,他不去撞邪,邪门事也会主动来找他。   大概看破生死后就是这样的平静吧,反正死也不能死,那就和以前一样正常生活吧。   顾绒甚至都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太多俗世的欲望了,还有闲情雅致回宿舍休息会儿后准备睡个午觉。   但是顾绒才躺上床没两秒,他又翻身坐起来了。   因为顾绒记起沈秋戟、路笑雩、陈晋谢梓晗这四个人,今天的写生作业都还没完成!要是晚上8点集合的时候他们四个交不出画,那他的小组成绩就完了。   想到这里,顾绒再也坐不住了,立马起身去浴室门口敲门:“沈秋戟,你洗好澡了吗?”   沈秋戟是跑回基地的,十几公里的路也就只有他能够奔回来只是微微气喘,顾绒以前只当他体力好,却没想到沈秋戟的体质不像是平常人,估计他平时体育考试时都是藏了实力,低调拿第一的。不过沈秋戟虽然不觉得疲累,但是他容易出汗,怕等会顾绒又因为洁癖和他吵架,所以沈秋戟也回了宿舍要洗澡。   他听见顾绒在外面喊他,就问道:“快了,怎么?你要用浴室吗?”   顾绒隔着扇门忧愁地求他:“我不用,我在是想叫你洗快点,然后我们赶紧回村庄里画画,成绩是我们整个小组的,求求您上点心——”   话音还未落下,浴室的门就“咔”地一声被打开。   而沈秋戟腰上系着浴巾,右手拎着件白T恤,上身赤裸的站在顾绒面前,他身体只擦了个半干,脖颈上还沾着水珠,氤氲温热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硬生生截住了顾绒的话音。   沈秋戟个子颀长,比顾绒还高出近一个脑袋,放眼整个大一的新生也仅有篮球专业的人能有他这样的身体,所以顾绒和他面对面站立时,往往都需要仰头看他。   但现在顾绒是平视沈秋戟的,所以他只能看见随着沈秋戟呼吸和心跳而微微起伏宽厚结实的胸膛,即使没有触碰,灼灼的热意也像是要将顾绒吞噬一般,烘得他面红耳赤,连思维也被搅成一片混沌,顾绒恍惚间只记得这个胸膛他没少靠过。   但都是隔着衣服靠的。   如果现在他挨上上身不着片缕的沈秋戟,和他毫无阻隔肉贴肉的靠在一起,又会是怎样的感觉?   沈秋戟也没想到顾绒就站在浴室门口,和他挨得这样近,青年呼出的气息凉凉地落在他心口的皮肤上,也攥紧了他的心弦,沈秋戟喉结上下滚了滚,把右手上拎着的白T恤抖开穿好,不过等他的脑袋钻出领口时,沈秋戟就发现顾绒不见了。   青年回到床边低头收拾着画板和绘笔,只有耳尖还透着些红,催促他:“你快穿好衣服走了,不然作业画不完的。”   沈秋戟也只好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悸动,装作若无其事地穿裤收拾东西。   半个小时候他们去308宿舍把路笑雩拖了起来,要带着他重新回到村庄里画作业。   路笑雩其实懒病犯了不是很想动弹,但他也记得他们所有人是一个小组的,作业不能胡乱敷衍,还是和顾绒一起走了,但他说什么也不肯再坐皮卡车,等到两点钟学校大巴发车才坐上车重新进入焕山村庄。   画风迥异的月亮湾矗立在车站外面,顾绒从大巴车上下来后一抬眼就能瞧见它。   不过和第一次见到它时不同的是,今天的月亮湾酒店好多窗户是开着的,方向似乎正迎着办喜丧的那户人家,像是里面的住户在看热闹。   想到为自己煮面解饿的老夫人,顾绒也不由看向喜丧那户人家。   事主已经在叫人拆广场的戏台了,似乎到这里,他们家的喜丧就已经办完了,老夫人也已安心上路前往极乐之境。   然而和昨天不同的是,他现在心中没有多少恐惧了,甚至瞧见立在门口花圈旁那对眼熟的金童玉女,他也不觉得恐怖。   除此以外,在他转身的一刹,顾绒余光间好像瞥见月亮湾四楼的某间客房窗口处站着一个黑衣男人,而三楼左边的客房也是如此,那里有个穿白裙的女人,他们都望着自己这边的方向。   但顾绒无暇细究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眼花,因为他看见立在花圈旁的玉女,右手腕光秃秃的,还有烧焦的痕迹——像是察觉到顾绒在看自己,玉女的黑豆眼隐隐又有变泪眼的痕迹,委委屈屈地转动黑豆眼瞧向顾绒。而金童也很委屈,和玉女一起盯着顾绒看,毕竟他原本和玉女一样“白嫩”的“皮肤”现在黑了一个度,约莫是被顾绒带着跌下楼梯那会儿晒黑的。   被这两个纸人小鬼注视的,顾绒鸡皮疙瘩“嗖”地炸开,像是个负心汉般毫不留情转身背对金童玉女,心中感慨他还是有俗世欲望的,说什么不怕鬼了都是胡诌。   他还是怕鬼的。   顾绒伸手赶紧拔掉自己两根头发,挪动足尖往沈秋戟旁边挨了挨。   沈秋戟看见顾绒又是拔头发又是往自己身边缩挑了挑眉梢,却没出声,但路笑雩就看不懂顾绒的操作了,他好奇地问:“顾绒,你拔头发做什么?”   顾绒面无表情,冷静地回答:“我头发太多了,拔掉几根减轻负担。”   路笑雩:“……”   路笑雩摸着自己日渐稀少的头发,手指微微颤抖:原来顾绒的头发已经多到是种负担了吗?他好羡慕啊。   顾绒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对路笑雩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冲击,他只发现之前他余光中瞥见的月亮湾里的一男一女现在已经消失不见了,不仅如此,月亮湾所有房间的窗户还都严丝合缝的紧紧关着,就像从未打开过一般。   正当他愣神间,月亮湾一楼大厅的门被推开了。   陈晋和谢梓晗手牵手脸上带笑,看似心满意足地从里面出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个身穿一袭火红长裙女人,这个女人顾绒还很眼熟。   是昨天老夫人出殡时在月亮湾客房窗前抽烟的红裙女人。   女人似乎爱极了这艳丽的红色。   不仅裙子是红的,指甲油、口红、耳环、鞋子乃至于发绳都用的红色。   顾绒学美术搞设计的,从小就接触颜料,所以他对颜色的敏感度要比常人深,所以他一眼就能看出女人身上的长裙和饰品的红色不是朱红,不是酒红,更不是正红,而是纯正的……血红色。   加之这个女人站在大厅,紫蓝色的月亮湾酒店便是她身后的背景,便更将她衬托得宛若血衣厉鬼,只瞧一眼都叫人心里发寒。   但是这样诡异的森寒感,在她笑意盈盈地把一盒礼物塞给谢梓晗后就消失了,她表情谄媚,声音甜美:“欢迎两位客人下次再来唷,这是小礼物,请收好~还请两位客人记得帮我们酒店打个五星好评,如果有五十字一场的带图长评,还能获赠一张五十元代金券,下次再过来住时能抵消房费哦~”   顾绒:“……”   这一串动作和没有丝毫停顿的广告语娴熟地叫人心疼——不过也是个辛苦工作的打工人罢了。   淡定,不要见谁都觉得像鬼。   顾绒在心里对自己说:你这是有后遗症了,既然决定了好好生活,就不要这样疑神疑鬼。   从月亮湾出来的陈晋和谢梓晗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三人,扬起手和他们打招呼,谢梓晗还关心顾绒道:“顾绒,你身体好点了吗?就能过来和我们一起画画了。”   “好多了,所以我就赶紧过来画画了。”顾绒勾起唇角,白皙精致的面容上是温柔乖巧的笑容,说话声音也柔柔的,“毕竟我不能耽误我们的小组成绩是不是?”   小组成绩,画画。   听懂了顾绒暗示,摸鱼开房被抓包的陈晋和谢梓晗连连点头:“是是是……”   看到陈晋和谢梓晗吃瘪,路笑雩也在旁边偷笑,沈秋戟唇角也几不可见地弯了下,但下一秒顾绒就一手拿笔一手握着画板侧身,对着他们两人说:“那我们现在就开始一起画画吧?”   顾绒虽然笑得温柔又可亲,但路笑雩总觉得他要是敢说个“不”字,顾绒的画板就会砸到他的脑袋上,于是赶忙点头:“……好好好。”   广场这边有很多供游客休息乘凉的椅子,倒也方便了顾绒他们在这里画画。   几人找了石椅坐下后就开始认真各画各的,顾绒画的是广场和雕塑,其余四人都画的月亮湾以及周围的车站和其他景色亦或行人。   在顾绒的“监督”下,他们紧赶慢赶,在六点之前写完了当天的作业,刚好这会是饭点,顾绒也在,他们就约着去吃了顿火锅。   回去基地之前,他们再次路过月亮湾酒店,酒店招牌“月亮湾”三个字到了天黑后就亮了起来,霓虹灯是黄色的,没有闪烁和改变,招牌显眼是显眼,但酒店蓝紫色的建筑在落日的余晖中越发暗淡,可以想象等天色完全暗下后它就会彻底融入夜色之中,仿佛是夜幕的一角。   在学校大巴上,顾绒还是没能忘记月亮湾酒店独特的造型,就问陈晋和谢梓晗:“你们今天在月亮湾过的怎么样?”   陈晋和谢梓晗一开始不懂顾绒问这个做什么,但目光在顾绒和沈秋戟身上瞟过几眼后,他们就懂了,谢梓晗说:“还不错,那个酒店只是外表看着老,实际上里面的卫生啊,设施都很好,而且很有七八十年代港风的感觉,我在里面拍了好多照片呢。”   说完谢梓晗还把自己手机打开给顾绒瞧,顾绒看了看发现确实如谢梓晗所说,这家月亮湾酒店真的很不错,古朴却不老旧。   “我和阿晋开的是钟点房,那个前台姐姐还告诉我们,如果我们包夜住的话还能获赠焕山的温泉票,可以免费去泡温泉。”   “这么好?”顾绒感慨道,“但为什么我感觉他们生意不是很好呢?看着都没什么人进出。”   谢梓晗说:“没啊,生意还可以吧?我看到有好些客人进出,可能因为那些人都是从后门进出的,前门没什么人所以你才觉得看着冷清。”   陈晋也搂着谢梓晗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不是所有人都像我和晗晗这样放得开的,我们两个男人开钟点房都不害羞,他们异性恋害羞什么?”   顾绒:“……”   好像知道了不得了的事。   顾绒不敢再问了,怕自己知道更多不该知道的东西。   晚上八点整三个班的学生一起到了集合教室交作业,班长将所有同学今天的四张写生收走后,又给他们布置了晚上的作业——人物速写。   至于画上的人物他们想画谁就画谁,没有限制。   陈晋和谢梓晗当然是甜蜜蜜的互画对方,路笑雩则把自己前面的同学当做模特画下。   顾绒握着画笔有些放空,他也不知道要画谁。苏老师说可以随便画,实在不行找室友当模特也可以,而他的室友是沈秋戟。   ……沈秋戟有什么好画的?   顾绒在心里这样想,结果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沈秋戟已经被自己画到了画纸上,并且——画的还是没穿上衣,只在腰部裹了条浴巾,今天顾绒在浴室门口看到的沈秋戟。   在此之前,顾绒从来没觉得自己记忆力好过,但是现在望着自己画出的这幅画,顾绒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记住了沈秋戟身体的每一根线条,每一块肌肉的分布。   所以画纸上的沈秋戟宛如真人,每根线条都由顾绒亲手一笔一划勾勒而出,哪怕手下按压的是毫无温度冰冷纸张,顾绒也感觉他像是触碰到了沈秋戟的身体。   他身上的热意正顺着他的指腹,燎燃他的每寸神经。   顾绒颤了颤身体,像是扔掉烧红的火炭般甩掉手中的画笔,他刚想把这张画纸毁尸灭迹重新再画一幅,来收作业的二班班长车舸却催促道:“顾绒,快交作业啦,咱们可能不能输给一班!”   “我、我还没画完……我等会再交。”顾绒支吾道。   但车舸看见顾绒面前放着张已然画完的速写纸,就拿起来说:“你这不是已经画完了吗?你的画的谁?沈秋戟?哇,这个肌肉线条和力度很可以啊!他脖子上还有露珠,刚出浴啊?就交这张了,给一班的人看看咱们二班人的本事!”   顾绒:“……”   他想缝上车舸的嘴巴。   就坐在顾绒旁边的沈秋戟听见车舸点自己的名字,也停下画画的动作看向他们俩。   察觉到沈秋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顾绒面颊如烧,耳根烫红,他感觉自己好像已经社会性死亡了,但是他还能做最后的挣扎,拦住车舸小声问:“可以不署名吗?”   车舸说:“行啊。”   顾绒故作镇静说:“那就交这张吧。”   只要不署名,等会互相批改点评作业的时候,这幅画不落到沈秋戟手里,大家就不知道这幅画是谁画的,他们的作业是打乱顺序后随机批改的,三个班那么多学生,顾绒就不信有那么巧能落到沈秋戟手中,除了两个班长要说心得以外,大家都是随便改改作业就行了,不会认真的。   这样想着顾绒也就放心了心多,他用手当扇子给自己扇了扇风,来驱散面颊上的热意,同时告诉自己不要慌张,不可能有那么巧的事。   八点四十开始点评作业由一二班班长和苏老师杨老师负责主持,两位班长也要批改作业,不过他们作为两个班上最优秀的学生,在批改完后是要将自己的批改心得和所有同学分享的。   而两位班长将画作分发给各位同学后就站到了讲台上埋头看图,沈秋戟拿到画时顾绒也悄悄探头过去看了一眼,发现不是自己画的那副后就彻底安心了,开始面带笑容批改鉴赏着自己分到的那张画作。   他就说,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当然顾绒也有思考想过:自己画的那副画,到底分到了谁的手里呢?   等到班长分享交流心得的时候,顾绒就知道答案了。   那副画的确没有落到沈秋戟手中,而是被一班班长发到了车舸的手里,车舸笑呵呵将顾绒的画作用投影仪投屏到白板上,对三个班的同学说:“来,让我们一起来看看二班不署名的顾绒同学交上来的《室友沈秋戟出浴图》,看看这线条,这下笔的力度,我觉得顾绒的画功很优秀,值得我们大家学习。”   三秒后,沈秋戟那由顾绒画出,线条流畅,极具美感的身体就出现在白板上了,班上的同学不管男女都发出唏嘘声,目光齐刷刷朝沈秋戟和顾绒望去。   沈秋戟:“?”   顾绒:“……”   他妈的!这幅画还不如交到沈秋戟手里啊啊啊啊! 第51章   什么叫不署名的顾绒同学?   听听车舸说的这还是人话吗?   顾绒心如死灰, 后面车舸说的什么他都没听,低着头颓然而坐,不敢看沈秋戟的眼睛, 也不敢去望周围同学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只感觉自己世界的天空这辈子都没这样灰暗过。   他是被猪油蒙了心吗?为什么要画沈秋戟的出、浴、图?!   虽然美术生会画人体,别说是还裹了浴巾的沈秋戟, 他就算是画个全裸的沈秋戟都没问题, 不过是不合适公开给大家看而已。   然而顾绒心里过不了那个坎。   沈秋戟会怎么想?他大概会觉得自己是个变态吧?顾绒觉得。   他现在恨不得投影白板上半裸的人是自己,或许那样还没有现在这个局面尴尬,更说车舸还在和所有同学交流他的“批改心得”!   顾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段时间熬过去了,最后还是杨老师救了他。杨老师收完所有同学的作业后宣布了一件事:“对了同学们,今晚要和大家说一件事。本来学校的外地写生课是不允许放假的,但是今年特殊, 焕山度假村里后天要过下元节, 我和苏老师与学校商量后决定, 在大后天给各位同学放一天假。但是放假的前一天,也就是后天,我们全部同学得去参加焕山度假村里举办下元节,由于下元节当天要封村,不能有车辆和行人外出走动,所以我们必须提早一天住进村里。”   “我和苏老师明天会为同学统一订酒店,不用再交钱, 学校出钱让大家去参加这个节日是为了让大家好好欣赏和学习焕山这边的民俗建筑以及设计风格,所以同学们要交两张焕山下元节的写生画出来,明天大家正常写生画四张作业, 但晚上要搬去酒店就不上批改课了, 所有作业留在下元节结束后的第三天, 假期结束后来基地上课时交。”   还有这种好事?   能免费住酒店和参加地方节日,同学们听完杨老师的话都十分欣喜和期待,一二班的学生就不用说了,三班交了钱来写生的也觉得他们赚到了。   焕山度假村由覃城大学竭力设计,学校会这样推崇让同学来这写生倒也正常,毕竟项目做好了还能举办时令营开展学习。   路笑雩则好奇下元节,四下和同学们打听消息:“下元节是什么节啊,是那个鬼节吗?”   “鬼节是中元节。”听到路笑雩问题的顾绒忍不住给他解释,“下元节是另外一个节日,每年农历十月十五,水官降临凡间,校戒罪福,为人消灾。”   沈秋戟也接着顾绒的话继续往下说:“没错,后天村子里的人应该都会去三官庙上香,我们要去写生的地方大概率就是焕山的三官庙。”   讲完他还侧身到顾绒耳边,单独和他说:“不错啊,二绒现在懂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顾绒现在一见着沈秋戟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更不好意思正面直视沈秋戟,不过沈秋戟没提半句和那张出浴图有关的话,顾绒就以为这件事已经揭过去了,刚要松口气,结果沈秋戟又说:“画也画得越来越好了,挺像我的。”   顾绒:“……”   他可以自杀让时间重置到他画完速写之前吗?   顾绒很想这么干,但他没胆子。   沈秋戟调侃完他以后也开始说正事:“我觉得下元节你可以去。”   “请水官为我消灾解厄吗?”顾绒知道沈秋戟为什么这样说,和上元节中元节相比,下元节名气没那么大,但实际上这也是个历史悠久的传统节日。   “对。”沈秋戟点点头,“或许水官显灵,就能把你爱撞邪的怪异体质给掰正了。”   顾绒勉强被这句话给安慰到了。   晚上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但想起他和沈秋戟住一屋后尴尬的情绪又犹如浪潮层层将他吞没,他现在对沈秋戟也PTSD了,所以沈秋戟一开始脱衣服,顾绒就赶紧转过身假装玩手机,不敢多看。   等顾绒觉得沈秋戟差不多该换好衣服了,他才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圈屋子,结果他却看到沈秋戟还是光着上身在屋里闲逛。   顾绒大惊失色:“你怎么不穿衣服?!”   “我穿着啊。”正在喝水的沈秋戟握着矿泉水瓶有些愣,指了指自己的裤子说,“这不是在吗?”   顾绒蹙眉,指正他的话道:“那是裤子。”   “可我前两天这样你也没说什么,而且给你看看不好吗?省得你下次再画错。”沈秋戟挑眉,继续昂首喝水,胳膊上的肌肉因为抬手的动作线条越发流畅好看,充满了力量的美感,好像一拳就可以打死三个顾绒。   顾绒抿唇作了个吞咽的动作,侧过目光小声说:“我哪里画错了?明明画的很好啊……”   结果沈秋戟听见他这么说就笑了,将水瓶在桌上放好走到顾绒面前,开始解自己裤腰带。   “你又干什么?”顾绒更震惊了,开始找被子裹住自己。   沈秋戟动作不停:“我给你看看。”   顾绒面红耳赤:“我不看!谁要看啊?!”   但沈秋戟不容他拒绝:“不行,你必须得看。”   顾绒想溜走。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为什么他画了沈秋戟半裸出浴图,沈秋戟要逼着他看他脱裤子。   这时沈秋戟曾经说过却被顾绒忽视的一句话,忽然闪现在他脑海里,那时沈秋戟问他:男孩子的清白也是清白,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是gay你该怎么办?   顾绒当时听沈秋戟这样说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顾绒却不由想,难道沈秋戟……是gay?   “你看。”而沈秋戟也在催促着他赶紧转头。   顾绒明明是不想看的,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控制不了眼睛,目光慢慢地转向沈秋戟——   沈秋戟解开裤绳,将裤子稍微往下拉了一点,露出更多的腹部说:“我有九块腹肌,你少画了一块。”   顾绒:“……”   原来不是看那个啊。   顾绒也说不出自己该庆幸还是该失落,他像是在掩饰情绪似的,随便找了个话题飞速说道:“我只听说过八块腹肌,你怎么还能有九块啊?都不对称……”   沈秋戟给顾绒科普专业知识:“其实很多人的腹肌是不对称的,人腹部的肌肉形状是天生的,你只能把它练得饱满好看一点,而无法强行练对称,而我肌肉分布不好,练得再好也不可能对称,所以就有九块。”   说完后沈秋戟再看向顾绒,就发现自己这个室友耳朵尖红得厉害,连脖颈上都是泛着淡淡的粉,让人想要一口啃上去撕咬舔舐的欲望。   沈秋戟喉结攒动,偏偏他还恶人先告状,质问顾绒:“你脸红什么?不是你说的吗?我有的你都有,你之前还逼我看你洗澡的,现在你看我个腹肌怎么就脸红了?”   什么叫他逼着沈秋戟看他洗澡了?明明还隔着一层帘子呢,可眼下却不是和沈秋戟辩论的好时机。   于是沈秋戟就看到他问完话后青年耳根红得更厉害了,双颊像是喝醉了酒般晕着驼红,却还要强撑着脸面嘴硬说:“那是我年轻不懂事,不知廉耻,现在我知廉耻了。”   但任何人都听得出他这句话分明是狡辩。   沈秋戟他也没谈过恋爱,七叔以前就说过他性子孤僻,为人冷淡,要不是他真的有够穷,恐怕门里诸位还会以为他选的是孤命。   然而即便沈秋戟没有谈过恋爱,可沈秋戟也知道,他和顾绒都是男人,以前在医院同吃同睡同洗澡顾绒都没有脸红过,现在就是看个腹肌顾绒就羞怯地跟和他亲了嘴似的态度不、正、常。   总的来说,是顾绒变了。   变得会在浴室等着他洗完澡后看他的胸肌腹肌;不仅要看,还要在速写课上画出来;画出来也就算了,顾绒还一边嘴上说着不看他脱裤子亮腹肌,一边身体却很诚实地扭头过来看,看完又要脸红。   最主要的是,在明心楼那会,顾绒说过愿意为他挡刀——哪怕要再死一次也是愿意的。   沈秋戟低头望着顾绒,霎时恍然大悟:如果这都不叫喜欢,那还有什么叫做爱?   他就像是找到了苦苦追寻的答案,这段时间以来难以言述的失落和悸动全部化作满腔欢喜,眼底的温柔几乎要凝为一汪热泉,温暖地将顾绒包裹搂在怀中。   顾绒肯定暗恋他!   如果顾绒不喜欢他,就不可能逼着他看他洗澡,还要画他的出浴图!   今晚因为顾绒的缘故,他的“裸”身被几个班的学生都看光了,沈秋戟其实是有些不太高兴的,正如当初第一次去医院给顾绒陪床时他说的话,男孩子的清白也是清白,他可是个洁身自好的人。   不过这件乌龙说到底是因为顾绒太喜欢他了,看在顾绒那么迷恋他的份上,他就大度些原谅顾绒吧。   “绒崽,今晚的事……”就算了。   沈秋戟清了清嗓子,还没把话说完,顾绒听他提起还以为沈秋戟是要来兴师问罪,他本就为这事羞愧,闻言立马痛心疾首地悔过道歉:“我错了,我不该画你的出浴图。”   “画倒是也可以画。”谁料沈秋戟却缓声淡淡道,“但是不能给那么多人了,你自己偷偷看就行。”   顾绒:“……?”   沈秋戟没说错话吧,顾绒不禁抬头看向沈秋戟,但才对上沈秋戟灼灼的目光,顾绒又像是被烫到舌尖的猫立刻挪开,低头望着自己的腿面。   其实顾绒也感觉今晚的事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般,放出了许多他自己也难以捋顺的情绪。   正在心慌意乱之际,顾绒却看到沈秋戟走到自己身前半蹲下,弯腰像是想看他的眼睛。   顾绒哪敢与他对视?   立马掀了被子钻进去床铺,闷着声说:“我困了,睡觉吧,明天去看学校给我们定了什么酒店。”   “好吧。”   顾绒只听到沈秋戟应了一声,随后便关了灯也躺上床,睡在他的身旁,十分钟不到呼吸便匀长,睡熟过去,而这一晚向来睡眠不错的顾绒,却破天荒地失眠了。   第二天顾绒是躲着沈秋戟的。   幸好写生大家都是小组行动,不然顾绒可能真的尴尬到要退学。但路笑雩、陈晋谢梓晗几人即便不是那种碎嘴爱八卦的性子,可他们看向顾绒和沈秋戟的眼神里的调侃是藏不住的。   顾绒只能假装看不到,埋首专心画自己的画。   这种情况直到学校通知他们定下的酒店在哪,要他们收拾好两天的日用品去酒店时才有所改变,因为学校给他们定下的酒店——是月亮湾。   顾绒对这个结果早有心理准备,毕竟前几台他们就发现焕山度假村里的民宿几乎都被订满了,那时他们只当是焕山游客生意多,现在看来大概是大家都知道下元节要封村,所以才提前预定的房间吧,而放眼整个焕山度假村,有能力同时接待一百多人,价格又比较实惠的酒店就只有老酒店月亮湾了。   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月亮湾酒店从外头看阴森森的,里面还有个宛如红衣艳鬼的诡异前台,就很难让顾绒不多想。   所以当顾绒抱着行李站在月亮湾酒店门口时,他就缩到躲了一天的沈秋戟身边去了。还问沈秋戟:“沈秋戟,你觉得这个酒店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没住过,再说这个问题不是陈晋和谢梓晗最有发言权吗?”沈秋戟侧身,用下巴指了指笑得开心的这对小情侣说,“他们好像还挺喜欢的。”   这倒是实话,就算学校不给他们订月亮湾的酒店,陈晋和谢梓晗都要自己开房再过来住一次呢。现在还省了麻烦直接就能再次入住,又因为学校订的天数是三天两晚,一百多个学生两人一间房,是一笔近六十间房的大订单,所以月亮湾酒店送了所有学生一人两张温泉券,可以免费去泡温泉,他们能不高兴吗?   顾绒压低声音:“我说的不是这个。”   沈秋戟很了解他,瞬间秒懂:“你是怕酒店闹鬼?”   顾绒无奈地点点头道:“这个酒店从外面看那么阴森冷清,我是怕这里本来就有邪门事,然后我再住进去,邪上加邪,那苏老师和同学们岂不是都要凉?”   有关酒店的鬼故事也很多,顾绒随便都能给沈秋戟讲出一段来。   而顾绒有这个担心无可厚非,毕竟他基地那边都能独自见鬼——虽然是好鬼,可也是鬼,沈秋戟觉得顾绒这种体质要是去鬼屋打工那可真是天秀。   不过沈秋戟观察了下月亮湾,还是摇头道:“不,从风水学来看,这个酒店处于聚财聚福的水位上,风水很好,不是那种会集阴汇煞之地,我没看到亡魂,白天的时候我也给你打听过了,这家酒店没发生过命案,而且老板人很好。”   顾绒听着沈秋戟的解释微愣,没想到他白天躲着沈秋戟的时候他居然把这些事都做了,做主要的是:“你不是不懂风水吗?”   沈秋戟挑了挑眉,将背包甩上肩云淡风轻道:“你之前不是问了我吗?所以我后面去看了一些书。现在不说精通,一些经典的风水位还是能够看懂的。”   顾绒长长的羽睫垂着,沉默不语。   沈秋戟低头看了他一眼,只能看见青年纤长的眼睫投在眼下的阴影,叫人无法看清他眸中的情绪,就以为顾绒不说话还是有所顾忌,继续安慰他道:“你不用担心,我新学了几道符,保你平安肯定是没问题的,而且住酒店有些法子可以辟邪,等进去后我教你。”   说完,沈秋戟就从兜里拿了三张三角形小符塞进顾绒的口袋里,由于担心顾绒觉得他今天又摸鱼没认真写生完成作业还补了一句:“我画完作业后才画的。”   “好。”顾绒抿唇笑了笑,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好像沈秋戟塞进他兜里的不是符,而是几粒不用入口就能甜进心底的糖,叫他只顾平常这股香甜,无暇去理会恐惧害怕这些负面情绪。   月亮湾酒店共有七层,一楼是大厅,前台和食堂保安宿舍,而学校定下的酒店楼层都在六楼和七楼,靠近顶层的地方,因为下面几层好像都被人订走了。   顾绒觉得应该也是被人住了,因为他在喜丧时两次看到过二、三、四层窗户打开,好像是里面的住客在看热闹。   他们在酒店是两人一间房,和基地宿舍那边一样,不允许更换室友,男生一律六层,女生一律住七层,所以顾绒和沈秋戟分到的房号是607,陈晋和谢梓晗在609,路笑雩在610,倒也没分隔的太远。   因为住了进来,顾绒也知道了前台那个喜欢穿红衣的前台小姐姐叫做苏红釉,听上去是个风情万种又有些可爱的名字,还带着“红”字,倒也符合她爱穿红裙的性格。   而大概是因为他们学校给了月亮湾酒店带来了一笔大生意,所以苏红釉心情很好,笑盈盈地引着同学们找到自己的房间:“我们酒店有WiFi哦,全天二十四小时有热水供应,每个房间还有浴缸,接的是焕山温泉水,同学们可以今晚就试试泡澡,焕山温泉是硝水泉,洗了以后皮肤细滑,同学们喜欢的话明天就可以用酒店提供温泉券去焕山泡温泉哦~”   她长得漂亮,身材凹凸有致,皮肤白皙得像是常年不见阳光的人,年龄瞧着也像是才二十出头的人,一班有几个男生就想要她的联系方式,就连路笑雩都有些蠢蠢欲动,而苏红釉虽然给了微信,但给的是酒店的官微。男生们不死心,苏红釉只好告诉他们自己已经结婚了,男生们才打消了搭讪的念头。   至于顾绒和沈秋戟,他们只有欣赏的心思,心动却没有。   况且比起漂亮的苏红釉,顾绒更在乎沈秋戟进酒店之前给他说的辟邪法子,所以等他们周围人稍微散去些后,顾绒就央着沈秋戟赶紧告诉他那法子是什么。   两人走到607号房门口后,沈秋戟才告诉顾绒道:“在外头住,进入一个陌生的房间时,可以先敲三下门,然后门开后再侧身几秒。”   他这样说,也这般做了。   顾绒继续问:“这是什么理?”   “敲门意味着告诉里头的‘客’,你要来住了,请他们离开,侧身是防止他们离开时撞到你。”沈秋戟进去后径直走向卫生间,按了下马桶按钮,“而进屋后冲下马桶,就是冲走污秽的意思。”   “哦,这样啊。”顾绒蹙着眉,一一严肃认真地记下了,但是他不忘考据,又问沈秋戟,“那以前没马桶的时候,人们又是怎样冲走污秽的呢?”   沈秋戟:“……接一盆水冲也是一样的,这些都是民间的俗法,出处不可考,有用可自保,无用也能求个心安。”   的确,心安是最重要的。   心不安什么事都没发生也能吓死自己,顾绒对此深有体会。   月亮湾只是从外面看着阴森,进来顾绒发现这里的装修风格的确如谢梓晗所说,颇有港风的味道,很特别,而且并不老旧,只有酒店防盗门打开时会发出轻微的响动,除此以外一切现代化设施应有尽有,网速快,卫生好,浴室都还是干湿分离的高级装修。   他们只在这里住两晚,所以行李不多,只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而顾绒把行李安置好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加钱把酒店的保洁阿姨叫过来,更换床单。   随后他又叫沈秋戟帮着一起挪床,因为晚上顾绒和沈秋戟挤在一起睡,但月亮湾的标准间床没比基地宿舍的大到哪去,两个男人要挤在一起有点勉强,就只能像在宿舍里那样挪床了。   等挪完了床,就没别的事能干了。   顾绒走到窗前想把窗户打开通会风,此时正值傍晚天将将要黑之际,顾绒开窗的时候最后一抹余晖的光线彻底消失,银白的月亮在天边出现,成为夜晚的序幕。   这时,另外一扇窗户被打开的声响自下方传来,吸引了顾绒的注意,他将身体微微探出窗外,望了一眼下面,发现他们房间正下面,应该是三楼307房间的窗户被打开了。   紧跟着,无数开窗的声音纷纷响起,从四面八方传来,有楼上左右两侧属于写生班学生的,但更多的却是楼下的。   这些在白日里紧闭的窗户现在全敞开着,似乎里面住满了人,迫不及待地在通风透气,并不像白天那样冷清感觉里面没人住。   顾绒看了下手机,发现现在是晚上8点整,平时这个时候他们都在别墅基地那边上批改课,只有住进来后才能看到这一幕,也难怪他白天看到月亮湾会觉得这酒店冷清,原来要入夜了才会热闹啊。   好像整栋月亮湾在入夜后一瞬间就活了似的……   顾绒深深吸了一口焕山远离工业城市清新的空气,想回到床上躺着玩会手机。   可是在转身之后,顾绒望着因为开着灯而显得格外明亮的酒店房间,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入夜了要开灯,这很正常,因为不开灯屋里会很暗,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   顾绒记得他在窗边看时,左右两边的窗户包括第五层的窗户被打开后也都有屋内明亮的光线透出,明晃晃的很温暖。可是五层再往下,到了二三四层——苏红釉口中被订完了,住满了客人那三层酒店客房的窗户被打开后,里面却没有任何光线透出。   不是一间两间客房这样,而是整个楼层,每间开了窗户的客房,都看不到一丝明亮的光线透出。 第52章   什么样的人入夜后会不开灯?   除了盲人以外, 顾绒猜不出答案。   但就算307住的是盲人,可不仅仅是307没开灯啊,难道整个月亮湾二、三、四层住的都是盲人吗——想想都不可能。   顾绒没想到自己开个窗户都能瞧见这种诡异骇人的情景, 现在被自己的脑补吓到慌得不行,脸色苍白的站在原地,回床上也不是, 再去窗户那看一眼确认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顾绒又不敢。   他踌躇犹豫的样子被沈秋戟看在眼中, 青年本来就生得白,脸颊上的血色褪去后就更像是莹莹新雪, 羸弱得仿佛雪柳,古人常说灯下看美人, 顾绒现在就站在朦胧如月光的暖灯中, 腰肢纤细, 身影伶仃,惹得沈秋戟心中生出万千怜意,都顾不上管现在顾绒还是在暗恋他, 在顾绒表白之前他得表现的矜持些才好的念头, 快步走到顾绒身边扶住他的肩膀轻声问:“怎么了?你刚刚开窗又看到什么东西了吗?”   “灯……”顾绒唇瓣张合数次才把话说清,又觉得沈秋戟扶住他肩膀这个动作似乎有些奇怪, 就抓着沈秋戟手急急道, “楼下几层开了窗户, 但里面没灯。”   沈秋戟都没仔细听顾绒说的话, 他现在脑海里只想着顾绒居然握住了他的手——他都有所顾忌刻意隔着衣服去碰顾绒的肩, 谁料顾绒居然这般迫不及待要来摸他的手。   “都睡觉了吧。”沈秋戟心驰神荡, 胡乱敷衍道, “不开灯也正常。”   顾绒把手机屏幕按亮, 给沈秋戟看时间:“现在才八点出头,怎么可能就睡觉了呢?”   沈秋戟挑眉:“我说的‘睡觉’不是那个睡觉。”   顾绒不懂,蹙着双眉问他:“那是哪个睡觉?”   “陈晋和谢梓晗之前来这里住时,不是说过月亮湾有很多……不敢走前门的异性恋吗?”沈秋戟不好明说,只能委婉地暗示顾绒。   顾绒愣了几秒也懂了沈秋戟话指的“睡觉”到底是什么,连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的:“那楼下三层,那么多人都在同时‘睡觉’?”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沈秋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越发不着调有些不正经道,“也不知道这酒店隔音好不好?”   顾绒:“……”   沈秋戟揶揄顾绒几句后就认真起来了,他怕青年恼怒过头开始发脾气,就说:“好了好了,我去帮你看看。”   “……那、那你小心些。”顾绒站在原地低声叮嘱他。   顾绒看见沈秋戟走到窗户旁,然后探出了大半个身体朝下看了一会后忽然喊他:“二绒,楼下有人啊。”   “我没说楼下没人啊。”顾绒告诉他,“我是说五楼以下没人开灯。”   沈秋戟没和他掰扯灯和人的问题,继续说:“五楼下面,大概是307的位置,也有个……人也在探头往底下看。”   307……   顾绒低着头蹙眉,嘴唇无声地喃喃,在仔细思索这个房间号。   307是他们房间的正下方,也是开窗声音的出现的第一间房,沈秋戟说那里面有个人也在探头往下看,是有人的……等等,有人?   一个窗边的白色身影忽然在顾绒脑海里一闪而过,顾绒抬头看向窗边,询问沈秋戟:“是不是一个长头发的女人?穿着白衣服?”   “对。”沈秋戟直起身转头看向顾绒,“你见过了?”   “之前我在外面看到过她两回。”顾绒一边和沈秋戟说着,一边走回窗前。   就是还没住进月亮湾酒店之前,顾绒在外面看到过月亮湾酒店的窗户打开,而三楼有间客房有一个穿白色长裙的长发女人站在窗边,大概是在眺望远处。   现在想想,那间客房似乎就是307的位置。   不过可能是距离隔得有些远,顾绒从来没看清过她长什么样,不止是她,还有四楼的黑衣男人,以及当时站在窗前抽烟的苏红釉,他都没看清过脸。   但现在看来,三四楼应该都还是住着人的。   不过苏红袖是酒店前台,她应该住一楼啊?怎么会在四楼出现?或许刚刚上楼前应该问问苏红釉住在哪里的。   而307那个女人他都见过两回了,沈秋戟也说月亮湾没发生过命案,所以那个白裙女人应该是人吧……   顾绒脑海中思绪万千,就在他也将脑袋探出窗户往下看的一刹,顾绒忽然想到沈秋戟刚刚为什么话语有所停顿——因为沈秋戟不确定307的那个探头往下看的白裙女人,到底是不是人,毕竟沈秋戟一般情况下只能看到将死之人身边的亡魂。   所以这一瞬,顾绒忽然觉得他如果也看到了白裙女人或许会是好事一桩,如果他看不到,那沈秋戟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就有待商榷了。   好在顾绒俯身去望时也看到了沈秋戟口中那个,住在307往下看的白裙女人。   她的头发又密又黑,俯身弯腰时便长长向下垂着,楼上的人只能看到她头顶的发旋和白皙的脖颈以及纤瘦的肩背,而她穿着是吊带白裙,白裙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迹,更没有红色的血痕——就像沈秋戟所说的那样,是准备睡觉了的睡衣打扮。   “你也能看到?”沈秋戟伏在窗沿问顾绒。   “嗯。”顾绒点点头,他发现四楼好像有灯亮起了,“算了,还是把窗户关上吧。”   虽然能看见三楼有人,四楼也有屋子的灯亮起,可顾绒依旧觉得心里有些发毛,焕山凉爽干净的夜风也随着他心境的转变,也变成了可以剔骨割肉的森寒妖风一般,每一缕都刮得人心凉。   结果就在他们两个都准备缩身回去时,307那个往下看的白裙女人像是听到了他们在楼上说话的动静,就用手撩起耳侧的头发拨到一侧,方便自己扭动脖颈转头朝他们望来。   这样本该是美女回头的一幕,却看得沈秋戟和顾绒说不出话。   因为白裙女人是真的“转”了头。   她的身体不动,继续保持着向下看的姿势,唯有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诡异地面对他们,也得多亏五楼窗户透出的微弱灯光,让顾绒和沈秋戟得以在昏暗的夜色中看清女人的面孔。   在顾绒的印象里,他迄今为止见过最诡异刺激人神经的鬼怪,就是市医院里那个满脸除了眼睛和吃眼睛的嘴巴以外没有其他五官的女护士。   而月亮湾这个白裙女人呢,她正好和女护士相反。   她的皮肤白皙鼻子细挺,双唇似朱丹不点而红,一双黛眉如远山,像是藏着什么哀愁般微微蹙着,除了眼睛以外的五官精致漂亮,堪称西子美人——因为她没有眼睛。   她本该有对黑眼珠的眼眶内空荡荡血淋淋,哪怕在昏暗模糊的光线中也能看到那血肉模糊的惨状,就像是她的眼珠被人活生生挖出来了似的,而她的生命也被定格在眼珠被挖出的刹那,所以空洞眼眶的伤口并没有愈合,里面暗红色的血液还能折射出湿润的水光。   现在,她就用这对没有眼珠的眼眶“看”着顾绒和沈秋戟,她也的确看到了他们,因为她脸上的表情很快就变得扭曲起来,双唇呈“0”形张着,像是在竭力呐喊,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漂亮的脸庞因为这诡谲的表情也变得森然可怕。   “我草!”   沈秋戟骂了一声,顾绒没有叫,但是动作比沈秋戟更快地收回了身体,然后抬手把窗户紧紧关上,还将锁扣上了,沈秋戟在他关完窗户后仗着手长往两边一拉,也把窗帘给合上了——他们两人动作默契,配合的很好,没有耽误半秒钟。   随后他们不约而同地退后几步,远离窗户。   顾绒和沈秋戟对视一眼,沈秋戟神情凝重,顾绒则是面颊惨白,还在平复自己狂乱的心跳。   沈秋戟记起顾绒之前和他说的话,忍不住问道:“你真的见过她两次了吗?”   顾绒什么时候那么勇了?见到这女人两次声都不吭一下的?   “我见到她的时候隔得远,看不清她的脸,哪知道她长得那么吓人?”顾绒要哭出来了,“而且你不是说你打听过了,这个酒店没发生过命案吗?”   “是我大意了。”沈秋戟也不由深深吸气,“看来有没有发生过命案和有没有鬼不存在直接联系,就像你命硬不容易死和死了很多次但是都死不掉一样,没有冲突。”   顾绒:“……”   “都什么时候你还耍嘴皮子。”顾绒上前扭了一把沈秋戟的手臂,然后赶紧跑到衣柜旁翻口袋外套,那里面有沈秋戟塞给他的护身符。   等把那几个护身符放进睡衣胸前的口袋后,顾绒慌乱的心跳才平静了下来些许。   但不等顾绒心安几秒,他们房间的门忽然就被人敲响了。   “笃、笃、笃——”   不轻不重,不疾不徐的三下,很有礼貌,就像是沈秋戟和他进这间客房之前敲的那三下门。   当时沈秋戟和他说什么来着?   说在外面要进一间从没去过的屋子前,敲三下门是告诉里面的人,自己要进来了,所以请他们出去——所以现在,外面是有什么东西要进来吗?   顾绒骇然地将护身符取了一枚出来攥在手心,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立刻冲向门口把门给反锁上了。这时沈秋戟也走了过来,他把顾绒拉到自己身后护着,扬声询问外头敲门的人说:“谁啊?”   “是我啊。”外面传来路笑雩的声音。   沈秋戟迈步又朝门口走去,凑近猫眼向外看去——屋外的人的确是路笑雩,他穿着蓝色的哆啦A梦睡衣,距离门大概有半米远,手上拎着一袋东西,手里还拿着一串羊肉串,正吧唧吧唧喷香地吃着。   “真是路笑雩。”沈秋戟压低声音,悄悄和顾绒说。   顾绒觉得是熟人敲门还好办,他拿出手机想给路笑雩打个电话问门外的人到底是不是他,结果手机拿出来后发现没用信号——得了,月亮湾酒店的wifi网速和信号都那么好,而他这个手机只有撞邪见鬼的时候才会没信号。   “手机没信号,问不到路笑雩。”于是把沈秋戟挤到旁边,也凑到猫眼处看了一眼,“让我看看。”   但是顾绒却没看到路笑雩,准备来说他什么都看不到,他从猫眼望出去只能看到一片形状怪异的红,像是许多杂乱的肉块堆积在一起,顾绒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沈秋戟是怎么看到路笑雩的。   于是从猫眼处转过身后顾绒声都不敢出,只拼命给沈秋戟摇头,用唇形比道:我什么都看不见。   沈秋戟会读唇语,所以他能知道顾绒在说什么,他再次看向猫眼,看到的明明还是路笑雩,然而顾绒说他看不见,沈秋戟就也没开门,继续和路笑雩说话:“你来干什么?”   猫眼中,路笑雩一边回答沈秋戟的问题一边举起手里的袋子说:“我在外面买了点烧烤,来分你们吃一点啊。”   沈秋戟拒绝道:“我和顾绒要睡觉了,不吃了,谢谢你啊。”   “这才几点怎么就和陈晋谢梓晗他们一样要睡了……”路笑雩纳闷不已,嘀咕两句后他猛然反应过来,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哦!不好意思啊。”   “那我一个人吃了,你们他妈真的是年轻精力好……”   沈秋戟在猫眼里看到路笑雩骂骂咧咧地走了。   “他走了。”沈秋戟给顾绒汇报情况。   反复的惊吓使得顾绒心口有点疼,不适地捂着心脏,沈秋戟见状就问他:“我一直能看到路笑雩,你怎么会说看不到呢?那你看到了什么?”   顾绒就告诉他:“我只看到了一片像是血块一样的红色。”   “要不我们出去住?”沈秋戟提议道。   “你也听到苏老师和杨老师他们说,外面找不到其他有空房的酒店了。”顾绒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说,“最主要的是……我不想开门。”   他们要离开酒店还得开门,经过长而狭窄的酒店走廊,然后搭乘电梯或是走楼梯间才能出去,可顾绒就怕门口一打开外面就站着那个白裙女人,或者是像市医院那次,开门后就会踏入一个无限循环的鬼域,以及明心楼那样无法打开大门,反复在楼层中徘徊。   届时如果回不来607房间,他们可能会更惨。   所以现在还不如待在607客房里。   但顾绒还是有点担心,询问沈秋戟道:“她不会不讲鬼德,直接破门而入吧?”   “应该不会,这类东西无邀无法进入。”沈秋戟说,“我们门关的很好,今晚开灯睡应该没事。”   顾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却依旧心有不安。   他和沈秋戟迈步正要走向大床,转身后两秒,门又被敲响了——   “笃、笃、笃——”   依旧是规律而有礼貌的三声轻响。   顾绒被敲门声突然吓到,头皮窜麻,一猛子扎进沈秋戟怀里,死死搂着沈秋戟腰,欲哭无泪:“怎么门又响了啊?”   沈秋戟被顾绒抱得紧,鼻间都是顾绒身上干净清爽的味道。   他以前只会觉得顾绒是纯粹的害怕,现在沈秋戟却会心想:顾绒肯定假借害怕之名,实则趁机吃我豆腐,他那样觊觎我的身体,现在抱我抱得这样紧,他肯定暗恋我爱得要死。   但沈秋戟为了自己的清白想把顾绒推开,毕竟面对投怀送抱他不拒绝的话,可能留给顾绒的印象不好,让顾绒以为他是个很随便的男人。   然而沈秋戟抬起的双手手指收拢又松开,迟疑数次最后却是轻轻扶上顾绒的肩,等握到青年圆润的肩头后,他又难以自抑地将青年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等发现青年非但没有抗拒,还手脚并用地往沈秋戟的身上攀,沈秋戟说话的声音甚至都哑了几分:“可能是路笑雩又过来了,你不用紧张,我去帮你看看。”   沈秋戟身上挂着顾绒,顾绒又不撒手,沈秋戟就只能带着他回到门边。   “怎么样?是路笑雩吗?”   顾绒见沈秋戟盯着猫眼看了半晌也不说话,就急切问道。   沈秋戟沉默了几秒后,才告诉顾绒:“我也看到了你说那片红。”   “是吧?是吧?你也看到了?”顾绒惊得三连问,“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我觉得……”沈秋戟有些犹豫,因为他觉得事实说出来可能会吓到顾绒,所以在公布答案前,他问了下顾绒,“你真想听?”   顾绒点点头:“你说吧,我受得住。”   沈秋戟见顾绒心意已决,就说:“那应该是那个白裙女人的眼眶。”   顾绒:“……”   沈秋戟一开始弄不懂顾绒所说的红一片是什么,但是等他亲眼见到、之前所有猜测想象被具象化后,沈秋戟就懂了——刚刚来敲门的人的确是路笑雩,但是除了路笑雩以外,那个白裙女人也在。   当路笑雩距门半米远而站的时候,白裙女人就趴在门上,通过猫眼“看”里面的人。   可是她没有眼珠,所以顾绒从猫眼望出去,看到的就是她血淋淋的眼眶。   而顾绒高估了自己,沈秋戟说出的真相他根本遭不住。   听完后顾绒双眼一闭看着像是要厥过去了——他刚刚居然盯着那个血糊糊的眼眶,和白裙女人就隔着一层门上的猫眼对望了那么久。   不过顾绒到底没晕,他晃了两下很快就想到了应对之法,揪着沈秋戟的衣领问他:“你上次在明心楼能从画中求助观音大士显灵,那现在我们画个钟馗门神贴在门上有用吗?”   “还能这样做?”沈秋戟闻言微怔,似乎没想到自己的能力还能这样用,“应该可以吧,不过我没试过。”   顾绒吸吸鼻子,可怜巴巴说着威胁人的话:“试试吧,不然可能要委屈沈爸比陪我到天亮了。”   沈秋戟:“……”   顾绒也就只能在他面前这样狂了。   但钟馗神像沈秋戟自己画的没用,因为不够形象没有神性,要画也只能顾绒来画,所以他问顾绒:“画门神也行,但你知道钟馗门神长什么样吗?”   顾绒被问呆了,因为他不仅不知道,他的手机还没网,连用手机百度一下钟馗门神画像怎么画都做不到。   可能他今晚又要死在这里一次了。   顾绒深深吸了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面无表情走向床铺道:“算了,别折腾了。不管了先睡觉吧,横竖就是一死。等我死了重来,老、子、一、定不会再打开窗户。”   最后一句话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过说完顾绒就掀开被子闭眼躺上床,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处,却又是一副安详等待升天的模样。   沈秋戟瞧了好笑,又觉得顾绒惨巴巴,躺到他身边说:“我们今晚留盏灯睡,你也别怕,真见鬼了我也能保护你,不会让我们绒崽死掉的。”   顾绒知道沈秋戟有些本事,可是他想到沈秋戟在明心楼连观音像都画不出,还得自己画,又觉得沈秋戟的这话的分量得打个五折。   “没事,我命硬的,死不掉的。”顾绒既是在和沈秋戟说话,也是在安慰自己。   果然做好了好死一次的准备后,心理压力也没那么大了。   顾绒闭上眼睛,心想:我那么多眼睛的护士都熬过去了,还给她讲过鬼故事,现在还能怕你一个没有眼睛的?   为了快速入睡,顾绒还开始数山羊,这一招在失眠时确实挺好使,没数到一百顾绒就睡着了。   模模糊糊不知睡了多久,顾绒昏沉间貌似听到了婴孩的哭声,如泣如诉,凄厉悲哀,还有女人想压抑却无法彻底消弭的悲泣,就在这座月亮湾酒店的某一处响着,再顺着墙缝门隙传入他的耳中。   “笃、笃、笃——”   三道熟悉而有规律的敲门声再次响起,距离顾绒很近,前两次敲门这声音都是从顾绒身前传来的,那是因为顾绒站在门前。   可是这一回,敲门声却是在顾绒身后响起的——就好像是顾绒开门走了出去。   呼呼呼……   他似乎还能感受到廊风吹过他面庞时出现的凉意。   这个念头促使顾绒惊惶而不受控的睁开眼睛,等他睁眼后,顾绒也果然发现自己不在607房间里。   他站在酒店的走廊里,左边和右侧都是漫长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黑暗走廊,廊灯如同坏掉般不断的闪闪烁烁,对面则是房号为329的客房,而329的对面的房间,是307。   顾绒现在,就站在307客房的门前。   “笃、笃、笃——”   那叫人畏葸恐惧的敲门声又出现了,而这一次,门随着“咔哒”一声解锁的轻响,被打开了。 第53章   这一晚, 顾绒顿悟了。   他觉得正如沈秋戟所说那样,有没有发生过命案和有没有鬼不存在直接联系,命硬不容易死和死了很多次但是都死不掉互不冲突, 他见过再多的鬼经历过再多的死亡, 同样影响不了他怕鬼。   门锁打开的那一刹, 顾绒就算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可是他依旧害怕,就恐惧地闭上的眼睛。   结果他身后被打开的307房门就像是一个黑洞,牵拉着顾绒的身躯往中心坠落,他打了个哆嗦,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依旧躺在柔软的床垫上。   ……是梦?   顾绒试探地睁开眼睛, 仍然是什么都看不清, 他眼前几乎是全黑的一幕,只有几缕惨白的月光从窗边没拉好的窗帘中流进室内, 叫顾绒下意识地往前方有光的地方望去。   然而这缕光线并不能带给顾绒心安的感觉。   顾绒从小就有些怕这种在夜晚没拉好且留有缝隙的窗帘,屋内有光时,那道帘缝就是黑漆漆的, 假若外面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你, 你也无法看清;屋内无光时, 那道缝隙又好像通往神秘地狱的入口,你永远无法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东西从那道帘缝爬进屋内。   更别说顾绒今晚开窗看到了楼下的白裙女人。   所以顾绒看到窗帘有缝, 并且暗色的窗帘正随着夜晚的风轻轻摆动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要开灯下床,然后把窗帘拉好, 但这个念头出现的刹那, 顾绒又记起一件事——他们睡觉之前, 沈秋戟好像是留了一盏床头灯的吧?那么现在屋子里为什么这样暗?床头灯去哪了?   而且他们睡前明明把窗户关死了,室内没风,窗帘怎么会被风吹动呢?   顾绒所有睡意彻底消失,他惊恐地睁大眼睛想要起身开灯,结果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只有眼珠能够转动,身体的其他部位不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动弹,也不受他的控制,他想伸手拍拍身边的沈秋戟都做不到。   因此顾绒只能转动眼珠,看向屋子的其他地方,希望能借此找到其他自救的办法。   谁知顾绒将眼珠看向上方时,他就对上一双红洞洞的眼眶。   霎时间,顾绒就明白了,室内哪有什么风?他所看到的随着夜风轻摆的暗色窗帘,其实不是窗帘,而是白裙女人垂下的黑色长发。   这个白裙女人不知何时进了屋子,她的头颅像是头顶垂下吊灯,又好像墙壁上的鹿头壁挂,就在床前低头,用血淋淋没有眼珠的眼眶望着顾绒。   她嘴唇大张,又极为夸张的比着嘴型蠕动,像是在控诉她无法宣之于口的绝望,但她发不出声音,所以顾绒也听不到她要说的话。   这样惊悚诡异的一幕宛如一柄小锤,正用力“呯呯”砸着顾绒的心脏,他的心脏因为恐惧跳动的十分剧烈,还产生了窒息的疼痛感,给顾绒一种或许他今晚会活生生被吓死的错觉。   顾绒也张开了双唇,竭力想要发出呼救的声音。   他也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定是梦,是幻觉……他们没有开门,也锁了窗户这个女人没有办法进来。   顾绒努力想让自己醒来,他很难说出那一刹的感觉,但是他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摔碎的玻璃,在他醒来的刹那间都消失了。   顾绒再次睁开眼睛,发现他还是躺在床上。   ……又是梦?   梦中梦吗?顾绒怔怔地想。   但他左手侧微白的裙角,却告诉他或许他还在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里。   顾绒僵硬地转过头,就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白裙女人就站在床边,低头俯身用血糊糊的红眼眶“盯”着他看,嘴唇也如同上一个梦境中夸张而有规律的张合着。   顾绒其实怕得想叫,但是这一回他发现自己能够动了。   在发现自己能够动弹的刹那,顾绒干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用手掐身边沈秋戟的屁股,第二件事是将手伸到枕头底下掏出手机,并解锁摁亮屏幕。   顾绒掐沈秋戟下了狠手,所以掐完之后顾绒就感觉到沈秋戟身体猛地弹了起,然后闷哼一声醒了过来。   而在窗边的白裙女人的身影则在手机屏幕的光线中消失。   可顾绒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感觉那个白裙女人与其说是被光线照到后消失,倒不如说是她主动消失,就好像是她很难过没从顾绒这里得到任何回应,于是她闭上了双唇,恢复了在307朝远方和楼底眺望时的恬静和忧伤。   她消失的瞬间,有一滴水从她红洞洞的眼眶中落了下来,直直砸在顾绒的脸上。   顾绒本以为那应该是一滴血,结果他用手指擦去水迹后再用手机去照,却发现这滴水是透明的——就像是白裙女人留下的一滴眼泪。   鬼是没有实体的,一般来说人们无法触碰到他们,然而这滴泪就好像是那个喜丧阿婆为他煮的面,金童玉女为了赔礼道歉送给他吃的糖果,带着浓烈的执念冲破阴阳两界的阻隔,出现在了现实之中。   阿婆的面里有温柔和关心,金童玉女的糖里是歉意和愧疚,而白裙女人的这滴泪,则蕴含了无数沉重的思念和绝望。   顾绒从来没有接触到过这样庞大的执念,他感觉自己在噩梦中产生的所有恐惧和害怕都随着这滴眼泪落在他脸上的一刹全然消失,就像是从梦中惊醒的孩子被被母亲抚慰又安稳下来一般。   那滴泪水渐渐在他的掌心蒸发,顾绒却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一块揪疼——因为难过,像是与白裙女人发生了共情,体会到了她执念里的痛苦。   顾绒还在发呆,被他掐醒的沈秋戟已经做了起来,询问顾绒:“二绒,你大半夜不睡觉掐我屁股做什么?”   “……我做噩梦了。”顾绒神情怔忡地告诉沈秋戟。   沈秋戟就着手机的亮光去看顾绒,挑眉道:“然后你被噩梦吓醒了,就也要把我掐醒陪你?”   “倒也不是,我把你掐醒是因为我们在窗边看到的那个白裙女人进来了。”顾绒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使屋内更加明亮。   “我们的灯呢?我不是留了床头灯吗?”发现屋里暗得不正常后,沈秋戟这下也从睡梦中完全清醒了,更叫他奇怪的是顾绒以前见了鬼总是吓得要变脸色,刚刚在猫眼处白裙女人还没进屋他就怕成那样,照顾绒这么说他刚刚应该是已经在屋里见到了,现在却怎么如此平静?   “是不是灯丝断了?”顾绒问他,“你把其他灯打开看看。”   然而沈秋戟将所有灯都开过一遍后却发现,没有一盏灯能够亮起,他奇怪道:“停电了?”   两人一起下床走到门口那,想看看是不是门卡掉了所以屋里没电,但门卡好好地插着呢,唯一的异样是他们房间的门是开的。   “门开了?!”顾绒记得自己在梦里听到过门开声音,结果醒来他们房间的门也确实是开着的,看来那未必是梦,白裙女人大概也是因此得以进入他们的屋子。   他吓得失声,一把扣住沈秋戟的手臂。   沈秋戟觉得这样的顾绒才比较正常。   不过他现在没功夫心猿意马,他拉着顾绒让他躲在自己身后,然后靠近去检查门,结果却发现似乎整栋月亮湾都停电了,不仅他们屋里没电,外面的走廊也没电,其他屋里的学生纷纷拿着手机从门里探出头窥视着外面,看见同伴后便三言两语议论了起来——   “你们房间也没电了啊?”   “是啊,你们也是吗?我们的门还莫名其妙被开了。”   “好像整栋楼停电了。”   “……”   因为楼道里没灯,大家都是用手机照明,开了手电筒的那些人倒还好,没开手电筒只握着个手机在眼前的,那手机的荧光往脸上一照,就把人衬得面目如鬼,惨白森然,顾绒不敢多看,低头靠着沈秋戟的脊背。   “这个酒店的门全是电控门。”沈秋戟检查了下他们的门后告诉顾绒,“有电的时候可以正常锁和开,如果总电闸断电就会全部自动开锁。”   顾绒听说过这种门。   这种门好处就是发生了大型灾难,譬如火灾时好逃生,也方便消防员救人,坏处就是断电了就没有门的作用了,容易被盗失窃或是坏人行凶,各有利弊吧。   沈秋戟还在想要不要去前台那找苏红釉问问情况,结果两分钟过后酒店就来电了,刺目的灯光忽然出现,使得大家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一时半会无法适应,纷纷眯着眼睛躲光,等好些后才开始检查自己屋子里的情况。   来电后走廊的灯以及各个客房的灯门都能正常使用了,想来应该是工作人员已经修好了电路。   有些男生觉得来电了就好,打了个哈欠继续回屋睡觉,譬如陈晋和谢梓晗,可路笑雩却觉得这个酒店是电控门,万一再停个电,那岂不是屋里的贵重物品都会被偷?   他看见顾绒和沈秋戟也在,就要就约着他们去楼下找苏红釉想办法。   顾绒和沈秋戟跟着去了,他们倒不是怕东西被偷,而是怕门再开一次后那个白裙女人又过来。   只是他们刚走到电梯门口,就看到电梯门“叮——”的一声被打开了。   电梯里面有三个人,一男两女,男人是顾绒在窗边见过两回的黑衣男人。   今晚近距离见着了,顾绒才发现他倒也不是全身黑,只是上身穿了件黑色的风衣,下身穿的是一条有些破旧,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他就站在苏红釉的身后,而苏红釉依旧穿的红裙,不过换了款式,正在和她身边一位杵着拐杖走路的老太太说着话。   她们像是在争吵,连电梯门开了都没发现。   不过准确的来说是老太太在训斥苏红釉:“我早就和你说了,平时随你玩,你爱怎样玩都可以,但是这两天客人多你不要玩!你不听……”   “阿婆,我没玩的,我知道轻重,有客人时我不会——”   苏红釉的话音戛然而止,她看到了朝电梯走来的一群人便停了和老太太的争吵,赶紧走出电梯和众人连声道歉,老太太也跟着出来帮忙解释门的问题,说是因为电路坏了才会这样,如果客人们不放心可以将贵重物品锁到一楼的保险柜里,她们酒店一楼配有两百多个单锁的保险柜,大家这才知道这位老太太姓姜,就是月亮湾酒店的老板,酒店也有带钥匙的移动门锁,可以免费提供给大家使用。   “这种门我们酒店也用了很久了,从来没出过问题,想着要换但是钱不太够。”苏红釉叹着气说,“今晚好像是有个房间电功率过大,直接把总闸都给弄跳闸了,所以整栋楼才会一起断电。”   男生面对美女总是会有些绅士风度的,所以说话的语气也没那么冲:“是哪个房间跳闸了?”   苏红釉语带歉意道:“还没查到,我们还在看。”   “楼下都检查完了?”沈秋戟忽然出声。   毕竟苏红釉和姜老太太都到六楼来了,那就证明楼下几层他们应该都检查完了,   苏红釉点点头说:“对,楼下检查完了,不是他们的问题。”   这句话的侧面意思就是说有问题的房间是六层或是七层的,路笑雩闻言奇怪道:“可是我们的行李大部分都在基地那边,带过来的应该都没有大功率电器啊。”   “那也还是得看看才行。”苏红釉说话的声音还是轻轻柔柔的。   顾绒没注意听他们说什么,他站在墙边,发现和苏红釉和姜老太太一起来的那个黑衣男人并没有离开电梯,他仍由电梯门在自己面前合上,然后电梯的楼层数字从6变成5,表示这个男人从6楼下到了5层,苏老师和杨老师就住在5层。   但是黑衣男人的这个举动也很奇怪,顾绒见到他时第一次时他站在苏红釉身后,第二次时他是一个人,可两回见面他都在四楼,难道他是月亮湾的保安?   可是如果他要去5楼,为什么在电梯上来时不直接在5楼下呢,非要来了一趟6楼再下去?苏红釉不是说楼下都检查完了吗?他下去做什么?   难道这人和白裙女人一样……都是鬼?   但是黑衣男人的面容很正常,并不像白裙女人那样骇人。   于是顾绒问沈秋戟:“刚刚电梯里有个穿黑衣服的男人,你能看见吗?”   沈秋戟说:“看见了,他好像下五楼去了?”   顾绒没再问了,他和沈秋戟都见了,或许那个黑衣男人是人?   不行,他还是得再问问别人,他和沈秋戟的眼睛都很爱出毛病。   顾绒正准备拉路笑雩一问究竟,可他还没迈出步子,顾绒忽然间就听到了一阵震动——震动的声响从墙边蔓延,震得连六层都能感觉得到,好像有人在大力地砸门似的。   “啊啊啊啊——!!!”   没等顾绒找出这阵震动声响从哪传来,尖锐的叫声就撕破了黑夜的寂静,那是两个女生撕心裂肺的呐喊:“救命啊!别进来!救命——!”   声音从七楼发出,大家被这叫声骇停了几秒,苏红釉和姜老太太马上进了电梯朝七楼去。   但其他男生包括顾绒和沈秋戟都留在原地暂时没动,因为大家考虑到七楼全是女生,几个男生上去会不会不太方便。   现在是半夜十二点半,七楼很多女生睡得比较熟,除了熬夜不睡的几个房间里的女生,没太多人发现中途还停了几分钟的电,电控门也因为失去了电流而自动打开,直到这声毛骨悚然的惨叫把她们唤醒——   “怎么了?刚刚谁在叫啊?”   “我们房间的门怎么是开的?”   “谁在砸门?”   几个胆大的女生打开门往外面看,最后发现这几声惨叫是从714房间传出来的,伴随着女生惨叫的还有不曾停歇过的猛烈敲门声。   “呯呯呯——”   每一声都又重又急促,仿佛在催命曲一般,听在耳中叫人心慌慌,女生们你看我我看你——   “714怎么了?有没有人敢过去看看情况?”   “……那里面住的好像是丁曼果和唐思思。”   “发生了什么?!”就在女生们犹豫不决的时候,苏红釉和姜老太太从电梯里出来了,几个女生赶紧涌到她们面前解释情况——   “红釉姐,丁曼果和唐思思在她们的房间里喊救命。”   苏红釉闻言拧眉道:“我过去看看。”   姜老太太也跟着她一块过去,丁曼果和唐思思的尖叫声还未停歇,不过因为酒店的负责人过来了,女生们倒也没那么害怕,亦步亦趋走在苏红釉和姜老太太后面。   714的门因为断电也和其他门一样,被人用手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屋里有些黑,只能靠走廊的灯照明。   她们试图打开714房间的灯,却发现这间客房的灯泡已经炸开了,摁下开关后也像是短路了似的,诡异的闪烁不停。   苏红袖不惧黑暗直接往里面走去,卧室里没人。   丁曼果和唐思思不在卧室那边,而是在浴室里尖叫——砸门声也是从浴室里传出来的。   月亮湾浴室的门和客房的门材质不一样,是木门,可以从里面反锁,但是外面不能锁上,苏红釉将手握上门把就能感受到有人在猛烈撞门而发出的震动,然而不管苏红釉怎样拧动门把,浴室的门都无比结实,关得严严死死的完全推不开。   而且与其说是打不开门,倒不如说是丁曼果和唐思思在里面,一边疯狂砸门,一边反锁了门不说,还堵着门不让外面的人进来——偏偏她们又像是听不到苏红釉和其他女生在外面的叫喊,只拼命叫着“来人救救我们,别进来”。   矛盾得极为怪异。   姜老太太拿着对讲机在喊酒店的保安赶紧上来帮忙开门,然而她手里的对讲机却像是坏了一样,根本联系不到人,众人拿出手机也发现此刻酒店里完全没有信号。   “找六楼的男生来帮忙吧,他们力气大,或许能帮忙踹门。”一个女生提议道。   另一个女人附和她:“好,我陪你下去叫人。”   说完她们俩就一起下楼,电梯门刚打开她们就瞧见门口的顾绒、沈秋戟和路笑雩几个男生,赶紧把他们叫了上七楼帮忙。   只不过他们上来后也对714浴室的门束手无策,大家都不明白这样一扇小木门为什么这样难开。   “她们是在搞恶作剧吗?”路笑雩纳闷地拍着门,喊里面的女生道,“喂——你们怎么样了?我们来救你们了,别反锁门,开门啊!”   丁曼果和唐思思依旧像是听不见他们的声音,还是自顾自地嘶声求救着。   苏红釉说:“直接踹门吧,踹坏了也没事。”   路笑雩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苏红釉话音才落,他就抬脚直接踹上714的浴室门。   浴室的锁被他大力的飞踹直接弄坏,也给踢开了一条缝,几缕如血的阴森红光从里面透出,却又很快消失——因为门又关上了。   丁曼果和唐思思堵在浴室门后,把被路笑雩踹开的门又堵回去了。   “她们在搞什么啊?”有几个女生也搞不懂了,丁曼果和唐思思的叫声以及外泄的红光让她们毛骨悚然,却又忍不住吐槽。   路笑雩继续踹门,后面又改用肩膀顶,但每次门被他踹开一条缝后,里面的丁曼果和唐思思都会重新把门堵好,七八次过后,先力竭的人是路笑雩,也不知道她们两个女生哪来那么多用不完的力气。   “让我来。”沈秋戟把路笑雩拉到一旁。   微微吸了一口气,沈秋戟直接抬腿。   “哐——”地一声巨响过后,木门直接被掀飞了,堵在门后丁曼果和唐思思和门一起被踹飞砸到墙上,可她们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颤抖着从地上爬起然后紧紧抱在一块,泪流满脸,惊恐地睁大眼睛望向门外,像是在绝望的迎接死亡。   待看清站在浴室外人们的面孔后,她们脸上的绝望才消散褪去,变为怔愣、错愕和难以置信。   丁曼果先开口,牙齿打颤,声线抖得像是在寒冬户外濒临冻死的人:“……怎、怎么是你们?”   她的声音也将唐思思唤回神志,她边哭边怒喊:“搞什么啊!你们为什么要吓我们?!神经病啊!我们快被你们吓死了啊呜呜呜……”   门外的人都被她们的倒打一耙弄得摸不着头脑。   “丁曼果,唐思思,你们在说什么啊?”有个性子直爽的女生立马就无语道,“这句话不应该是我们问吗?你们两个大半夜不睡觉在714鬼叫,而且我们是来救你们的,你们一边自导自演疯狂砸门喊救命,要人来救你们,又一边反锁堵着门不让我们进来是什么意思?”   她环视了一圈浴室,皱眉说:“而且是你们吓到我们了好吧?”   “你们——”姜老太太杵着拐杖走过来,布满皱纹的脸上神情严肃,眼神竟有几分凛然,犀利的眸光射向丁曼果和唐思思,也问道,“这是在干什么?”   丁曼果和唐思思抱在一块,闻言吞了吞口水没有说话。   她们所在浴室一片狼藉,浴室原本暖白色的灯罩此刻被浇满了血,便使得射出的灯光呈血红色,镜子的两旁则放置着两根已然熄灭的红蜡烛,烧化的蜡泪如同流淌的鲜血,淋漓流淌在洗手台上,而洗手台里还放着一把半开着的破烂红纸伞,就像是还未来得及被人收起一样。   苏红釉也站在门边,这一刻她通身的血红衣裙,竟也不如此时浴室中满屋红光来得鲜艳诡谲。   她用涂有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摩挲饱满殷红的双唇,望着猩红的浴室缓缓说道:“你们俩……是在玩厕所招鬼游戏吗?” 第54章   丁曼果和唐思思的确是在月亮湾714客房里面玩招鬼游戏。   她们在招镜仙。   镜仙和碟仙、筷仙、笔仙差不多, 都是大同小异的一种招鬼游戏。   召唤镜仙需要鲜血,镜子,两根红蜡烛和一把红纸伞, 红纸伞越旧越破越好, 流程是这样的:在午夜十二点整时站在镜子前, 于镜子两侧点燃两根红蜡烛, 再将鲜血泼上灯,意为用血遮去光明,最后一起握着撑开的红纸伞站在镜子面前,如此就能见鬼。   等镜仙出现后,你就可以提一个要求,镜仙会满足你的愿望。   丁曼果和唐思思两人其实没打算要和镜仙提什么要求。   她们是无神论者, 玩这种游戏只是因为不信邪, 纯粹的寻找刺激罢了。她们玩过的招鬼游戏,也远不止今晚的镜仙, 什么笔仙、十字路口敲碗、空屋四角游戏……她们全都试过。   两人又是室友,臭味相投便一拍即合,白天写生的时候就在村庄里买了一袋鸡血和一把红纸伞, 等到半夜十二点时就开始弄招镜仙的游戏。   她们对着流程一丝不苟地照做了, 然而她们俩举着伞在镜子前站了足有十分钟吧, 眼睁睁地看着红蜡烛融化大半,如血泪一样流进洗手台, 除此以外却什么事都没发生——整间浴室最恐怖的地方就是被鸡血染红的灯光。   所以丁曼果和唐思思就觉得,这或许又是一个被人们无限夸张过的招鬼游戏,实际上和以前她们玩的那些根本没有区别, 都是假的。   丁曼果环视了一圈厕所, 又望着镜子里的唐思思和自己, 她举伞的手有些酸了,便不耐地问:“思思,我们站了多久了,你有看到什么吗?”   “我也什么都没看到啊,又是个没用的招鬼游戏。”唐思思蹙起眉,看着镜中的自己撇下嘴角,烦恼地叹气说,“啊,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啊?让我们见一下呗。”   唐思思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镜子两旁原本烈烈燃烧的红蜡烛就骤然熄灭了。   月亮湾酒店洗手台的位置有些低,她们如果要把蜡烛吹灭,那肯定是要弯腰附身的,但是她们都没动,而厕所的门也被她们拉上了,厕所里寂静无风,不可能存在蜡烛被风刮灭的情况。   那么蜡烛是谁吹灭的?   鬼吹烛。   丁曼果和唐思思脑海里不约而同出现这三个字。   对了,说起来她们只忙着关注招镜仙的流程,差点忘了那个游戏说明上讲:红蜡烛熄灭,就代表镜仙来了——她吹灭了蜡烛,告诉你她来了。   而她们刚刚提了一个什么要求?   她们想见一见鬼。   丁曼果和唐思思互相对视一眼,两人的面庞和衣服在猩红的灯光下都呈现出诡异如血的艳红,像是穿了一身血衣,哪怕面容看上去依旧是人脸,也叫人觉得心里发毛,脊背生寒。   “咔哒咔哒……”   门把被轻微转动的声响传来,好像是有人在拧动她们厕所的门把——可是她们房间的门是被锁好的,谁能进来扭开她们的厕所们?   一股凉意瞬间从脚踝窜起,直接炸得她们浑身寒毛直竖。   丁曼果立马松开握伞的手跑到门边,将厕所门反锁,并高声道:“谁啊?!”   门外没有人给她回应,转动门把的声音也停止了,改为“笃笃笃——”的轻扣。   “是秦雨吗?”丁曼果又问,“你不要闹了,快说话。”   秦雨是她们两人另外一个室友的名字,秦雨胆子也很大,不过她虽然不怕,却也从来不玩这些招鬼游戏,因为她觉得很无聊。   但是她却很爱搞恶作剧或是说鬼故事吓唬丁曼果和唐思思,搞得丁曼果和唐思思有时候被弄得烦了,也会撞鬼弄一些恶作剧去吓她。   总而言之,这三个女生就是喜欢互相伤害。   “笃笃”的敲门声持续并不久,没人开门后,那阵动静就消失了。   “秦雨?”丁曼果皱眉又喊她。   “啪!”   丁曼果浑身被这阵拍门的动静震得身形微晃,敲门的动静被拍门所取代了,且渐渐掺杂了些不耐的情绪,拍门的速度和动静也越来越快,越来越重。   还留在镜子前撑伞的唐思思侧头看着她,小声问道:“曼果,是秦雨吗?”   “我不知——”丁曼果抬头看向唐思思,话音说了一半便猛然停住。   她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很小的一粒黑点,仿佛她看到极为恐惧几乎能吓到她心脏骤停的一幕——事实上,丁曼果也的确看到了。   镜子里有两个人。   是还在撑红纸伞的唐思思和她,可现在她在堵门啊……镜子里应该照不到她的身影的,那么镜中和唐思思站在一起撑红纸伞的那个红衣女人又是谁?   “思思……”丁曼果甚至都不敢尖叫,只是颤声喊着唐思思的名字,“你别撑伞了,过来和我一起堵门吧……”   唐思思还在愣愣地问:“为什么?”   她察觉到丁曼果望着镜子目光中满是恐惧,理智告诉唐思思她不该转头,不该去看,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情不自禁转头看向镜子。   “啊啊啊啊——!”   她惊恐的尖叫划破夜幕,也撕裂了平静的气氛,厕所门外拍打的声音越发大力,又震又响,使得丁曼果感觉整栋房间都在剧烈的颤抖。   她们唯一的念头就是:门不能开!   所以唐思思将红纸伞一扔后就立马跑到厕所门边和丁曼果用背一起抵着门,然而厕所镜中的“丁曼果和唐思思”却仍然存在,猩红的血灯下,她们两人唇角诡异的高扬着,撑着红纸伞静止不动立在镜中,就像是一副黑红两色的遗照。   镜仙游戏禁忌之一:招鬼过程中不论看到了什么,在送走镜仙之前都不能松开握伞的手。   两人的神志到了这一刻已然完全被恐惧占据,除了嘶声力竭大喊救命,希望其他房间的人听到她们的呼喊后能够过来救她们。   后面也的确有人来了,只是开门的过程不太顺利。   丁曼果和唐思思说撞击拍门的动静一直来自门外,她们两人做的事情从头至尾就是用背抵着门;可是门外的众人却都说,那些撞击拍门的却是来自厕所里面,就像是丁曼果和唐思思自导自演编出的一场大戏。   有些女生听了她们的解释脸上都露出了恐惧害怕的神色,秦雨听了却皱眉说:“我不信,这不会又是你们两人的恶作剧吧?”   说完秦雨还和大家吐槽:“这世上哪有鬼啊?我见过的鬼都是她们两人假扮的。”   “我们是疯了才会和你开这种玩笑!”   被男生扶到走廊处的唐思思满脸是泪大声喝道,她刚刚还被踹到墙上去了,浑身痛得要死,不过和之前被困在厕所里的恐惧相比,这点疼痛微不足道。   苏红釉却注意到她们话里一个细节:“你们俩刚刚说,厕所里的灯一直没有熄灭过?”   丁曼果点头道:“是的,只有蜡烛熄了。”   顾绒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她们:“刚刚整栋楼都停电了。”   唐思思讷讷说:“怎、怎么可能呢……我们厕所里的灯一直都是亮着的啊。”   说完她还侧过头,看了一眼714房间,这间房卧室的灯仍然闪闪烁烁的,厕所倒是依旧幽暗的红光透出,表明里面的灯泡没坏,但没人敢进去把灯关上。   结果下一秒,沈秋戟却从顾绒身边迈出步子,走进714把灯关了,然后把厕所里面的灯泡拧下来,拧开洗手台的水龙头把上面的血迹清洗干净,再回到走廊处就着灯光观察着灯泡。   众人看着他的动作一怔一愣,似乎都不敢相信这里居然还有一个胆子这样大的人存在。   而顾绒对沈秋戟的这种行径早已司空见惯,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一副淡然自矜的平静模样,直到沈秋戟放下洗干净的灯泡,不疾不徐稳声说了一句话,他才微微变了脸色。   并且不止顾绒神色有异,其他人脸色也很难看。   沈秋戟说:“不管有没有断电,这个灯泡都不该亮,因为里面的钨丝断了。”   丁曼果神色呆滞,唐思思哭得几欲晕过去。   姜老太太皱着眉开口,一锤定音道:“这间客房不能住人了,把门锁上,让两个女孩子搬出来住去其他房间吧。”   丁曼果闻言也红了眼睛,求助地望着众人说:“阿婆,能不能让我们和其他人一起住啊?”   和她们俩挨得比较近的一个女生听了她的话立马就道:“谁敢和你们一起住啊?”   还有女生小声地附和她:“我听说这种招鬼游戏最后都是要把请来的‘仙’送走的,你们肯定没送走镜仙,谁知道镜仙还有没有跟着你们……”   “……我们就在她们房间隔壁,可不可以也换个房间啊?”   “是啊,我们也很害怕。你们怎么可以在酒店里玩这种游戏?你有考虑过我们吗?”   月亮湾七层的走廊灯光明亮,此刻丁曼果和唐思思悲凄的低泣和道歉声回响在走廊中,却给众人一种死般寂静的诡谲感觉。   “要不……”秦雨虽然和她们吵吵闹闹,但毕竟是一个宿舍的,她也没那么心狠,刚要提议要不让丁曼果和唐思思和她一起住。   结果她才出声,和她一起住在718宿舍的女生就说:“我不同意。”   “要不你们今晚和我一起住吧?”苏红釉腰肢款款走到她们面前,脸上是温柔的笑容,说话的调子也轻轻软软,但顾绒却莫名从她的声线里听出了……期待?   尤其是在那个女生说可能有“镜仙”跟着丁曼果和唐思思之后,就好像苏红釉很想见见那个镜仙似的。   所以苏红釉继续软声哄着她们说:“我住一楼,屋里有大床,我们三个挤一挤可以睡的。”   这个提议要是换成别的任何一个人,就算是男生丁曼果和唐思思必定眼皮都不眨就同意了,但是这话是苏红釉说的,她们就很犹豫。   苏红釉又美又温柔,但是她这满身的红色,实在让经历过厕所事件的现丁曼果和唐思思难以承受。   “咳咳!!”   见丁曼果和唐思思迟疑不决,苏红釉张唇正要加把力再劝劝,姜老太太就重重地咳了两声。   她用拐杖杵了杵地,威严道:“这两个女娃今晚跟我住,我房间里有水官相,管它什么镜仙镜鬼都进不来。”   苏红釉急了,蹙眉想劝姜老太太改变主意:“可是……”   下一秒她被姜老太太瞪了一眼就讪讪地闭上了嘴巴,丁曼果和唐思思怕姜老太太改变主意也忙不迭地答应了。   姜老太太深吸一口气,见苏红釉好像很是失落,就说:“既然你那么闲,就去拿几幅水官画像上来,给女娃们发了,再顺便把714房间收拾了。”   “诶好!”苏红釉答应地很爽快。   看样子她比沈秋戟还不怕现在的714客房,并且还很乐意待在里面。应了老太太的交代后就哼着歌下楼去给七楼的女生们拿辟邪护身的水官相。   此事到此为止,其余人各自回屋锁门。   沈秋戟回屋后第一件事就是和顾绒兴师问罪,他叹气:“唉,也不知道谁哄我来焕山说这里可以泡温泉养伤,结果温泉还没泡到伤也没养好,反而又添了新伤。”   顾绒听完一怔,然后就蹙起眉有些焦急地问他:“你又受伤了?什么时候伤的?”   沈秋戟对顾绒这充满关心意味的话很是受用,但一码归一码,帐还是要算的,所以沈秋戟指了指自己的屁股,提醒顾绒今晚他是怎么被掐醒的。   顾绒:“……”   “那真是迫不得已的。”顾绒无奈道,“你也知道我见到了白裙女人,而且你还说了今晚会保护我,怎么白裙女人都进我们屋里了你也没动静?”   沈秋戟闻言斜眸睨了他一眼,然后走到床边手指轻动,下一瞬就不知从哪扯出一根红线来,那根红线绕着他们的床围了一圈,线端和线尾都拴着铜色的铃铛,然而它们被沈秋戟拿在手里来回甩动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这是感恶红线铃,顾名思义,它在察感觉到周围有冤魂厉鬼的恶念的时才会响,如果不响,那就代表着你看见的鬼魂没有恶意。”沈秋戟给顾绒解释道,“我为了你特地花了十二块邮费请我七叔的干儿子给我寄过来的,这铃要是响了我能马上醒,不响我肯定睡得安稳啊。”   十二块对沈秋戟来说的确是好大一笔巨款。   顾绒深刻地感受到了沈秋戟对自己的珍视,而且沈秋戟的话也肯定了他之前的猜想——那个白裙女人对他没有恶意。   她嘴唇张张合合,反而像是在和自己说话,但是她没有声音,顾绒也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   联系到今晚丁曼果和唐思思召来的镜仙,难道白裙女人是在告诉他月亮湾危险,快逃吗?   可是沈秋戟说他打听了,月亮湾没有发生过命案,顾绒在月亮湾也没有在市医院、明心楼快要撞邪前那种心慌意乱的感觉,他是害怕月亮湾,不过更多时候是被自己的脑补给吓的,来自灵魂深处求生欲发出的呼喊,他却没有过。   顾绒还在思考正事,结果就听到沈秋戟凑到他耳边,嗓音低沉没个正经说道:“顾绒,你老实告诉我,你今晚掐我屁股是不是想非礼我?”   末了他还特地叮嘱:“你说实话,我不会生气的。”   顾绒:“……”   沈秋戟怎么那么爱给自己加戏呢?   “那你今晚拿根红线放在旁边,是不是觊觎许久,想偷偷把红线给我牵上啊?”顾绒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弯起唇笑笑地看着沈秋戟,反讽他道:“你说实话,我不会生气的。”   偏偏顾绒没想到,听完他的话的沈秋戟露出了一副“你果然就是对我有不轨念头”的表情,还回答他道:“是啊。”   于是顾绒愣住了。   沈秋戟承认的不假思索,目光坦然,微微垂下的邃深黑眸里面全是他的身影,可是顾绒记得沈秋戟的这双眼睛,以前暗得几乎落不住一缕光。   正如他的名字——戟。   戈戟云横,遥拥峥嵘。   满是肃杀萧瑟之意。   而且沈秋戟还拿起了那根红线铃,将铃铛的一端递到他眼前,认真地问:“那顾绒你愿意把红线牵到我身上吗?”   沈秋戟叫了他的全名。   这个男人只有在认真的时候才会这样喊他。   所以……沈秋戟不是在开玩笑?   顾绒怔忡地望着沈秋戟。   他的思维完全停止了运转,都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沈秋戟的问题,于是沈秋戟替他回答了:“看我问的什么话?你都开始对我动手动脚了,肯定愿意。”   顾绒只看着沈秋戟的眼睛,全然没注意到沈秋戟攥着红线铃的手骨都已微微泛白。   沈秋戟很紧张,他是想等顾绒的答案的,但是他又不想听顾绒说出拒绝的话,所以他就替顾绒答了,反正顾绒如果不愿意,他肯定会拒绝的。   好在顾绒没拒绝。   沈秋戟觉得顾绒是愿意的,他现在不说话只是因为他害羞,是默认罢了。   实际上,顾绒听着沈秋戟后面这句又恢复了没正经不着调的话,就以为沈秋戟是在开玩笑——并且这个玩笑还差点就骗到他了。   虽然顾绒也不明白,为什么在他认为这只是个玩笑后,自己居然生出了些失落的情绪。   这样的缺憾就仿佛只有沈秋戟说的是真话,才能圆满。   “好啊,我愿意。”所以他最终还是接过了沈秋戟递给他的红线铃,挑眉表面看似轻松,内心却焦躁紧张地道,“赶紧在床边放好睡觉了,明天我们还要去爬山给水官上香呢。”   即便顾绒知道这是沈秋戟的玩笑,他也答应了。   因为这样做,顾绒会觉得心中那块小小的缺憾即使不能补全,也有一瞬间的满足感。   等沈秋戟听他的话在床周布置好了红线铃两人重新躺下后,顾绒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处睡去之前,他就在想:自己该不会是喜欢上了沈秋戟吧?   他怎么会喜欢上沈秋戟这个……一个月不换床单的死对头呢?   等等,一个月不换床单!   顾绒猛地睁开眼睛,睡不着了,他又掐了把沈秋戟的屁股,把人弄醒问他:“我们从市医院回来后,你有没有换过床单?”   “没有。”沈秋戟不明白顾绒为什么忽然问这种问题,但还是如实说了,“那个床单我去市医院之前才换的,后来就去了市医院一直陪你在医院里,回学校住了两周又陪你来焕山了。”   他们在市医院待了半个月啊,半个月不睡那床肯定落灰了!怎么还能睡?!   顾绒洁癖发作,想发怒,想骂人,最后还是强忍着没吱声,不过却直接翻了个身背对沈秋戟。   沈秋戟发现顾绒背对着他睡,就小心去扯了扯顾绒的睡衣:“怎么了?”   顾绒不说话。   沈秋戟思忖几秒,悟了——顾绒这是洁癖发作。   于是沈秋戟立马认错:“等我们从焕山回去,我立马就换床单被套。”   顾绒这才满意,重新平躺回来,声音像是江南水磨小调般软绵绵的:“行,睡吧。”   顾绒也悟了——两周大概就是半个月的时间,这比沈秋戟之前一个月才换床单好很多了。   沈秋戟变得爱干净了!   难怪他会对沈秋戟有好感,他就是喜欢爱干净的人嘛。      月亮湾平静的迎来了黎明。   去和姜老太太挤一屋的丁曼果和唐思思后面也没再出事,所有学生安然无恙的醒来。   苏老师和杨老师在月亮湾一楼的大厅点名,打算等人齐后跟着焕山居民一起登山过下元节,苏红釉说她今天不上班,不守酒店,也要去山顶的水官庙,可以给他们做导游带路。   等人期间有女生问了下苏老师和杨老师知不知道昨晚丁曼果和唐思思的事,毕竟动静那样大,谁知苏老师和杨老师却说他们昨晚睡的很好,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女生们面面相觑,又见到眼底青黑从姜老太太房里出来的丁曼果和唐思思就不敢再提了。   和她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昨晚忙碌了半宿不知几点睡去,第二天却精神奕奕,没有黑眼圈,依旧红唇白肤艳光四射的苏红釉。   丁曼果和唐思思现在很怕红色,都不敢靠近苏红釉。   但是单身狗路笑雩对漂亮的苏红釉很有好感,就凑过去问她:“红釉姐,我能问问你是怎么保养的吗?为什么你都没有黑眼圈呢?我姐姐黑眼圈很重,她让我看到没有黑眼圈的漂亮女孩一定要帮她问问。”   路笑雩无中生姐,就是打算和苏红釉套近乎,等熟稔后要联系方式。   苏红釉却轻声叹息说:“那是因为我化妆用了遮瑕啊,天天那么晚睡怎么可能没有黑眼圈?”   路笑雩憋了半天,不死心,又问:“……那你的遮瑕是什么牌子的?我也给我姐姐买一只。”   “骗你的。”结果苏红釉笑得更灿烂了,“我天生丽质,哪有黑眼圈?不用保养就这么美丽。”   路笑雩:“……”   算了,他还是继续单着吧,他真的不会撩妹。   好在前台这里只有他和苏红釉两个人,没人看得到他的小丑表演。   为了掩饰自己撩妹失败的尴尬,路笑雩捏了柜子上小白盘里的桃酥咬了一口,他以为这盘桃酥是酒店用来招待客人的,因为就放在前台的柜子上,结果苏红釉见他吃了桃酥愣了愣,连忙制止道:“诶,那是我等会去上坟用的糕点啊。”   “噗——!”   路笑雩把桃酥全喷出来了。   苏红釉说上什么?   上坟? 第55章   顾绒昨晚以为, 月亮湾只有五六七层是住着客人的,底下的二三四层可能没人住,或者说——住的不是人。   但是今天他们在一楼大厅集合时, 顾绒却发现有许多客人竟然真的是从二三四层下来的,除了下楼的人,也有不少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乘坐电梯往二三四层去。   不过他们都是直接上楼进电梯, 没有人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而且二三四层进出的总的人数加起来竟然也不比他们三个班的人少。   他和沈秋戟下楼的时候, 就碰到一对从三层出来,要和他们一起下楼的男女。   女人进电梯前还在和身边的男人说着话:“今天来的早,等会还能去水官庙上香求签。”   “是的。”男人颔首, “希望能求个好点的签文。”   短暂的两句话后, 他们像是顾忌着电梯里还有其他人,就没再进行交流了,脸上戴有口罩不够, 还低下头背过身,似乎很警惕其他人看到他们的脸。   出了电梯他们也不和顾绒沈秋戟一块走,而是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去——从后门离开月亮湾了。   因此顾绒还特地观察了下, 终于发现了规律——住在五六七层的客人, 基本上都是走大厅从前门离开的;而住在二三四层的客人, 他们无一例外都只走后门。   还真有谢梓晗和陈晋说的怕被人发现他们行踪的感觉。   见自己周围还有其他同学也在,顾绒就微微抬高了声音, 佯装疑惑道:“这些客人好奇怪啊, 他们为什么只走后门呢?”   班长车舸听见后就接话道:“你都说了是走后门, 那肯定就是过来这里偷偷开房不想被人发现呗。”   顾绒也知道是这个道理, 他会这么问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这些人是不是只有自己和沈秋戟能够看到, 既然车舸也说他见到了, 那这些客人应该都是人。   可是他们住在月亮湾二三四层晚上不开灯的行径也太奇怪了吧?难道他们真是晚上八点就睡觉了吗?   顾绒百思不得其解, 他和沈秋戟拐过走廊,走到大厅就发现路笑雩满脸菜色坐在前台处,神情复杂地盯着柜子上的一盘桃酥。   苏红釉在柜子后,正拿着纸巾在擦糕点碎屑,昨晚顾绒坐在电梯里看见了黑衣男人也在,不过很快就转身去了前台后的房间——那里是保安值班室。   莫非这个男人真是保安?   路笑雩帮着苏红釉擦干净桌上的糕点后就走了,去前门口和谢梓晗和陈晋汇合。   顾绒和沈秋戟才走到他们身边,就听见陈晋在痛心疾首的教育路笑雩:“路笑雩,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人家苏红釉都说了她已经结婚了,你居然还想去泡她?我先警告你啊,你但凡敢真的做三,我就和你绝交。”   “我哪有做三?”路笑雩无奈道,赶紧自证清白,“昨晚我不是去买烧烤了吗?那烧烤摊子就在车站门口,烧烤摊老板说他在这卖了快二十年的烤肉了,我就和他打听了些苏红釉的事,结果他告诉我苏红釉根本就没结过婚。”   “你不会是在无中生烧烤摊老板吧?”陈晋将信将疑道,还不忘再叮嘱一遍路笑雩,“只要你不做三,我们就还是好朋友。”   “当然不是啊,不信你今晚也出来问那个烧烤摊老板。”路笑雩拍着胸脯保证,就差没对天发誓了,“苏红釉手上都没戴着婚戒,她怎么可能结婚啊?烧烤摊老板说她七年前是有过一个男朋友,时她和他男朋友都要结婚了,结果她男朋友后来和她闺蜜私奔了,从此音信全无,她那闺蜜还是个哑巴,烧烤摊老板说苏红釉好惨的,那么漂亮,搞不懂她男朋友为什么要跟一个哑巴私奔,所以她一直到现在都没结婚。”   谢梓晗拉拉陈晋的袖子说:“我觉得路笑雩说的有道理,要是真结婚了肯定会戴婚戒。”   陈晋点点头,向路笑雩道歉:“抱歉啊笑雩,是我误会你了,苏红釉应该是没看上你,所以才会说这样的话拒绝你。”   路笑雩:“……”   你他妈还不如不道歉。   谢梓晗听着想笑,帮着路笑雩说话:“也可能是苏红釉受了情伤,从此就再也不相信男人了呢?”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陈晋对谢梓晗千依百顺,不管他说什么陈晋都觉得是对的。   单身的路笑雩再一次被他们两人打击到了,转了个身看见从正门里出来的顾绒和沈秋戟就瞪大眼睛,赶忙去找自己的室友,就怕自己在一个不小心被强塞狗粮。   而苏老师和杨老师清点完人数,确定所有学生都在后,就让大家跟在上焕山的队伍中,慢慢往水官庙去。   顾绒他们走在队伍的后面些,出门时瞧见喜丧那户人家也在收拾门口的东西,本该和老太太一起烧化离开的金童玉女不知为何仍然在喜丧阿婆家门口阴处待着,不过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并看不到它们,知道焕山村过下元节要封村后,顾绒就明白阿婆的喜丧为什么办的那样急了,可能是担心村门封了就没法把棺材运出焕山吧。   虽然不知道这一对金童玉女为什么还在,但顾绒一出月亮湾,那两个纸人似乎就发现他了,圆溜溜的黑豆眼齐刷刷朝他看来。   玉女大概着实伤心,见了顾绒就想落泪,伸手想去抹眼泪,结果一抬手发现自己手早就断了后更加伤心欲绝,恰好这时正值上午,村里头的阳光越来越烈,能容纳它们两人躲凉的阴处也也来越小,而喜丧阿婆家因为有门神,它们又无法进屋,就只能抱着缩在一块,瞧上去可怜巴巴的。   但是顾绒不知道为什么,他瞧着这一幕却觉得有些好笑,他也真的笑了出来。   金童玉女瞧见他在阳光下乐,连嘴巴都瘪成了波浪线,模样滑稽又委屈,完全没有喜丧当日那威风凛凛的鬼样了。   “这倒是稀奇,老夫人都下葬了,它们居然一直没有消失。”沈秋戟见顾绒笑,便附到他耳边轻声说,“那两个纸人好像成灵了。”   顾绒不懂,询问沈秋戟道:“什么是成灵?”   “精、灵、鬼、怪,成精你听得懂,成灵你就不懂了?大致上都是一个意思,得了天地之灵气或是日月精华,再或者身边有什么极阴之物,得了些阴气都能称灵。”顾绒给他解释说,“感恶红线铃没响,它们没恶意。这两个纸人还可以,喜丧那户人家阴德好,这俩纸人成灵了也没学坏,不过毕竟是邪物,也不知道它们能不能够一直不学坏。”   “这两个小崽干过坏事呢。”顾绒还记着喜丧冲煞时它们制造出那个把他推进棺材的吓人幻觉呢,他可记仇了。   不过金童玉女后来和他道歉了,想来它们也是因为很喜欢阿婆,怕阿婆上路时被顾绒冲撞到才会干坏事的。顾绒是记仇,但是在得到有足够诚意的道歉后,他也会选择原谅。   “沈秋戟,你会画假手吗?再画两把大雨伞。”顾绒仰起头,望着沈秋戟问道。   沈秋戟闻言挑了挑眉梢,眼底有些讶然之色,因为他猜到了顾绒要做什么。   于是两分钟后,一只假手和两把大雨伞便在没人注意的时候,被沈秋戟扔到了喜丧阿婆家门口的树荫下——顾绒还是怕这两个纸人,没敢跟着塞进去过去,就央着沈秋戟代替他去。   金童玉女捡了雨伞和假手,欣喜地笑起,玉女戴好假肢和金童一起撑开雨伞跑进阳光中,最后蹦蹦跳跳地消失在村门的方向。   顾绒瞧着它们跑远,还啧啧感慨着说:“金童晒黑了都没那么可爱了,我们要不要再给它画罐美白香香?或许抹了就能变白。”   “人家都跑远了你才想起。”沈秋戟听着好笑,也不知道是谁害怕金童玉女不敢和他一块过去送伞呢,“况且你真觉得它们两个看着可爱吗?”   “白天还是勉强可爱的,尤其是在阳光下被晒得吱哇鬼叫的时候最可爱。”顾绒沉思几秒,沉重道,“但是到了晚上这话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沈秋戟:“……”   因为给金童玉女送伞这件事,他们耽误了些路程,等再跟上去的时候就已经走到了队伍的末尾。   苏红釉出门前身上又是背又是提带着好多东西,谁知她走的是最快的,去写生的学生队伍还没上山她就已经没了影子,像是根本没说过要给他们做向导的话。   秦雨、丁曼果和唐思思等人和另外几个比较眼生的男生却在末尾,丁曼果和唐思思是因为昨晚被沈秋戟那一脚踹得腰酸背痛才走得慢,本来她们是可以请假不来的,但是她们现在要跟着人群才有安全感,还要去水官庙祈福希望镜仙别跟着她们就执意要来,秦雨刀子嘴豆腐心,留在队伍后面帮她们提包,分轻一点两人的负担。   上山的路上,顾绒注意到山路的道路两边树林里有好多形状隆起,呈灰色状或是土黄色的小山包包,就眯了眯眼睛想要看清那是什么。   但是山脚方向的树林茂密,那些山包又在密林中,他看不太清。   他只隐约看到那些山包上或站或坐着几个人,看身上穿的衣服和披着扎在脑后的头发,她们应该是女人,有几个女人手里还抱着仍在襁褓中的小孩,手中捏着块饼在吃。   于是顾绒就问沈秋戟:“沈秋戟,那些山包包是什么啊?”   “那是——”   沈秋戟刚开口说了两个字,走在他们前面的昨晚被镜仙事件吓到的丁曼果和唐思思就大喊一声,紧紧地抱在一起,大呼小叫地问身边的人:“怎么回事啊?这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坟包?”   “——坟包。”沈秋戟也把话说完了。   顾绒:“……”   他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因为沈秋戟回答完之后,顾绒就在路边看到了几个距离山路更近也更大的坟包。   一个坟包上坐着甚至不止一个女人,有好几个女人坐在一块分吃一只烤鸡,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旧,手里还抱着嗷嗷唧唧哼哭的小孩,被女人哄了几句才安静下来。   而她们所坐的坟包前立有灰色的墓碑,墓碑前放着烤鸡米饭桃酥和瓜果,都是很明显的祭品。   这些女人是什么,她们吃的是什么,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她们目光平静的望着山路上行走的路人,其中一个女人的双目甚至对上了顾绒的视线,她像是察觉到顾绒能够看见自己,还偏偏了脑袋,眼里多了几分好奇。   顾绒见状不敢再看,立马低下头死死抱住了沈秋戟胳膊,手指直戳他的腰,问他道:“沈秋戟,你能看见吗?”   “看见什么?”沈秋戟反问他,“坟包吗?我看到了。”   顾绒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那坟包上呢?你能不能看到有人坐在上面在吃祭品?”   沈秋戟闻言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顾绒说:“我看不到。”   顾绒心脏猛地落了一拍,随即又更剧烈地跳动起来。   沈秋戟见顾绒面颊“唰”的变白,脸色十分难看,又想起他刚刚问的问题,立马就懂了,他低声告诉顾绒:“那你就别看他们的眼睛了,专心走路,我带了感恶红线铃,它没响,所以它们应该是没有恶意的。”   “好。”顾绒抿抿唇,几乎大半个身体都贴上沈秋戟的胳膊上去了。   比他们更慢追上大部队的陈晋谢梓晗和路笑雩才赶到,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陈晋和谢梓晗没反应,路笑雩则是恶狠狠地又咬了口鸡腿——他早上被苏红釉那句“桃酥是上坟的糕点”给吓到了,早饭都没吃,半路饿得要死,所以他们三个人中途离队去买了烤鸡。   路笑雩本来吃烤鸡吃的很香,结果没走几步,原本该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苏红釉不止从哪冒出来,手里拿着个红本本,混在人群中继续走,她出门前身上背的行李少了不少,现在只剩下右手还拎着一袋东西。   路笑雩随意瞥了一眼,却因为视力太好一眼就看到苏红釉手里提的那袋东西里头装的好像也是烤鸡后,顿时就觉得自己右手里的鸡腿不香了,左手上还拿着的半只鸡也没心情吃,加快脚步走到顾绒和沈秋戟身边,把烧鸡递给他们,问他们说:“我这里还有半只烧鸡,你们要吃吗?”   “我们不饿,你怎么不吃了?”顾绒和沈秋戟都摇头。   路笑雩说:“我见苏红釉也拿着烧鸡就吃不下了。”   顾绒不明白,疑声道:“她手里提着烧鸡和你吃烧鸡有什么关系吗?”   话音才落,路笑雩就用眼神骂他们“无知”,然后神神秘秘的凑过来说:“你们不知道她背上背着和手里提着的那些东西是要拿去干什么的吗?”   路笑雩的故弄玄虚,反而让顾绒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迟疑道:“……她是过来上坟的?”   “你怎么知道?她也和你说了?”路笑雩瞪大眼睛,震惊道,“早上她告诉她说这些东西是她来焕山上坟用的,你说咱们不是去山顶的水官庙参加下元节的吗?苏红釉她过来上什么坟?”   顾绒当然不可能说那是因为他看到有人坐在坟头吃祭品烤鸡。   路笑雩越讲还把自己讲怕了,搓着胳膊喃喃:“山顶真有水官庙吗?为什么这山上会有那么多坟包啊?”   丁曼果和唐思思也缩着脖颈附和:“你别说了,真的好可怕啊。”   “有什么好怕的?水官庙山腰这就是有好多坟包,都是野坟,有些连墓碑都没有咯。”走在他们身边有个看上去是焕山度假村的男村民听见丁曼果和唐思思的话,就给她们解释说,“因为这里葬着不干净的人,水官庙就是为了镇压这些脏东西才建的,她们出不来吓人,你们别怕,我们本地德高望重的人都不葬在这旮旯。”   男人才说完,走在不远处的苏红釉脸上温柔的笑容就顿时消失,回头带着怒意瞪了他一眼。   男村民被苏红釉瞪了,又看到她手里拎的东西刚要发作,下一瞬另一个女村民就冲上来搡了他一把,男村民被她推得直趔趄,还没站稳又被女村民推了一把,女村民劈头盖脸地骂他:“什么叫不干净的人?你说啥子呢?!”   “本来就是!”男村民彻底火了,“你讲话那么冲,是不是你家也有人埋在这里啊?!”   “你爹才埋在这里!”女村民捋起袖子上前就挠男村民的脸。   女村民身材丰满,可能因为常年干活力气也大,干瘦的男村民竟也不是她的对手,两人被周围人分开时,女村民满脸是泪却没有受一点伤,男村民却已经破相了,哎哟哎哟喊着,见女村民的丈夫也来了就悻悻离开。   “别打咯,消消气噻。”女村民的丈夫安慰她,压低声音说,“大娃子的坟就快到了,别哭了。”   “等我找到了好地方,就把我大娃子搬过去。”女村民还在抹泪,“我前男人真不是个东西,都怪他,大娃子才被埋在这里……”   “别气咯,对身体不好,等明年咱们就给大娃子换好地在咯。”   “大娃子要是能有你当爹该多好啊……”   两人说着慢慢离开人群队伍,拎着手上的东西去到一座简朴的小坟前开始扫墓,放祭品——来这里上坟的不止苏红釉一个人。   这几个村民说话都是讲的方言,但是大家大概能听懂意思。   苏红釉见有人收拾嘴碎的男村民后脸色就缓和了,只是又走出几步后,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小红本,便离开上山的人群走到一些看上去有些年份坟包前,打开手提袋和背包就开始放祭品,又徒手快速揪掉坟头几根长势过于茂盛的杂草。   她一次次弯腰,放完祭品后再跟上队伍,她身上的行囊渐渐变轻,额角的汗却越发多。   顾绒看到,每次苏红釉摆好祭品后,坟包上就会出现穿着破旧的女人,坐在坟头目光哀伤又感激地望着苏红釉,但是苏红釉看不到她们。   ——苏红釉就是这样上山的,所以她才从队伍的最前面,落到了最后面。   额角渗出汗弄花了她脸上的妆,她看上去狼狈不堪,虽然仍是一身红,却仿佛没有都没有在酒店时那样热烈艳丽的颜色了。   等到大伙登上山头都在喘息休息时,苏红釉却还是像不知疲惫似的,没有休息,站在水官庙门口找了位道长说话。   十分钟后道长进道观给她搬出来个火盆,苏红釉就蹲在火盆前开始烧纸钱纸衣,那些纸衣颜色各异,有款式好看的旗袍和裙子,也有小孩子穿的棉衣棉裤,她一边烧嘴里一边轻声念着:“好久没来看你们啦,过来拿新衣穿噻,我怕在坟前烧有火星没灭会引起火灾,就只能麻烦大家多走些路过来取咯,新菜新肉我倒是都单独给你们放了,今年酒店生意好,我工资涨了就还买了桃酥,你们尝尝好不好吃……”   等做完这一步,苏红釉所有行囊都干净了,她站起来揉揉腰,把火盆还给道长,道长将火盆拿进道观后没多久,又出来给她送了瓶水和小矮凳。   道长笑着柔声训她:“每年都是这样,给大家带这么东西,也不记得给自己带瓶水?”   苏红釉终于得空坐在矮凳上喝水休息,闻言笑着和道长说:“这不是有咱们姜道长在吗?”   姜道长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又进道观去了。   苏红釉缓过气来后见顾绒、路笑雩和丁曼果唐思思其他几个同学还没进水官庙,在外面愣愣地盯着她看,于是苏红釉也愣了,然后一拍脑门赶紧从椅子上站起,以为顾绒他们在等自己进去当向导:“下元节下午两点才正式开始,现在还没开始呢,我说等那个时候再给你们介绍……诶,我现在就带你们进去给你们说说吧。”   这几句苏红釉都说的很喘,所以秦雨又按着她坐下,说:“没事红釉姐,你先休息一会吧。”   苏红釉喝了一口水,说:“那等我歇几分钟再带你们进去转,水官庙很大的,我每年都过来,熟得很。”   “好。”秦雨问她,“对了,红釉姐,你刚刚在干什么啊。”   苏红釉笑着回道:“我在上坟啊。”   “可是你上那么多坟。”秦雨不明白,“而且上坟不应该都是在清明节或者中元节吗?”   苏红釉锤着自己酸疼的后腰说:“清明节我没空啊,清明节我也得去给我爸妈和爷爷奶奶他们扫墓,他们的墓不在这里。中元节这里有水官庙的道长们照顾,也不用担心,我是想着快入冬了,所以下元节又过来一趟给大家烧钱烧衣,再顺便求个好签,保佑我以后越来越漂亮呀。”   众人想到刚刚那个男村民说的话,好像懂了些什么。   秦雨则更好奇地问:“那个男村民说,这里埋着的人都是……”   后面几个字秦雨没说,因为看苏红釉好像很不乐意听那几个字。   现在秦雨没把话说哇,苏红釉也冷下了脸,骂道:“别听那傻逼鬼扯。”   骂完之后苏红釉脸色好看了不少,她环视一圈众人,就说:“你们都是城里的大学生,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我倒是可以给你们讲讲,有些人我都不想和他们讲的。”   “这里哪埋着不干净的人哦,都是些苦命人。”苏红釉长叹一声,缓缓给他们讲述这座山那些坟包的来历。   焕山村五年前才被政府投资改建成为旅游度假村。   这座村庄在被划为旅游度假村之前,是一座偏远封闭的古老村庄,这座村庄里,往往还存在着很多习俗。而焕山村最大的陋习,在苏红釉看来,就是导致野坟产生的原因。 第56章   水官庙山间的野坟, 就像刚刚那个男村民所说——埋的都是难产或是坐月子死时的女人,如果没活到足岁就早夭的小孩死了,也会在当天用木板箱子钉死被埋在这里, 因为焕山村里的居民们觉得这类女人不干净,很脏,而早夭而亡小孩则是类似婴灵, 充满怨气, 必须得封住,恰好山上有座水官庙,把她们埋在这里就能镇压她们, 让这些人无法出来作祟。   如果单埋着早夭的孩子都还算好的, 就怕有些人看到出生的是个女儿,不想要,就以早夭的借口埋到焕山里……   至于其他正常死亡的人, 却是要送出村庄,去隔壁山上的墓园好好埋葬的。   而这些被埋在焕山的女人和孩子,说是埋都抬举了, 有些更命苦的人只是用草席裹了随便刨个坑就用土盖上了, 除了有个坟包以外, 连墓碑都没有。   家里如果还有想念他们的人,会在清明扫完隔壁山的坟后, 然后在中元节或是下元节来给她们上坟, 又或是等家里有钱了, 从外地请人过来迁坟, 葬到外地的墓园里去;如果没有, 那就会彻底变成杂草丛生的野坟, 若干年后风吹雨淋, 坟包渐平,可能大家都不会知道这里曾经埋着一个女人或是小孩,更没有人会再记得她们。   “我命比较好,家里人都埋在隔壁山上,清明我得去那边扫墓,这边就来不了,都是女人,我也不能为她们做点什么。”苏红釉掏出红本子,抚着上面的黑字说,“我每次来这里都会看看哪座坟没人来看,然后用笔记下来,下次过来就多带一份祭品,还有些坟以前家里有人过来看的,后来家里人搬走了吧,又或者在乎她的人都去世了,没人过来扫墓了,我就代替她家里的人过来看她。”   苏红釉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红笔,将上面几个名字划去:“今年我过来看有几个坟不见了,应该是坟被迁走了,是好事。”   划完后苏红釉准备收笔,见大家还是望着她不说话,她就摸了摸自己脸,摸到满手的汗后大惊失色:“是不是我妆花了?”   苏红釉现在脸上的妆已经不能用花来形容了,她的眼线和眼睫毛膏都糊在眼睛下方,黑黢黢的一片,一点都不好看,她想补了妆,一摸口袋才想起她今天除了祭品香烛纸钱以外什么都没带过来。   但是路笑雩却说:“不,挺好看的,还是和之前一样漂亮。”   苏红釉被他夸了又低头不好意思的笑,还不忘叮嘱他:“我都三十了,也已经结婚了,你可别再夸我啦,多不好意思啊哈哈哈,而且我老公知道了要吃醋的。”   路笑雩闻言张了张唇,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丁曼果和唐思思先前觉得这山上的坟包和爱穿红裙的苏红釉都很可怕,可是听完苏红釉讲的故事,她们又觉得没那么怕了,甚至还有些难过——同样是女人,她们更能共情苏红釉轻飘飘话里蕴藏的沉重和悲哀。   两人对视一眼,叹息道:“等会进去求签时,我们多交点香火钱吧。”   秦雨脸上也有几分惆怅的神色,她问苏红釉:“那红釉姐,你是相信这些事吗?”   “我以前不信的。”苏红釉微微攥紧了握着水瓶的五指,“后来我却希望这世上真的有这些,不管是神,还是鬼。”   存在神明,神明或许能听到她的祈祷。   存在鬼怪也好,有鬼怪,她大概就能得到多年来苦苦追寻的答案了。   下元节在下午两点才开始,现在连中午十二点都没到,大伙只能在山上随便逛逛,或者是先去水官庙求签,祈福上香。   顾绒和沈秋戟一起进了道观,给水官上过香后,顾绒就给自己求签,他问的是平安,抽到的签文是中平签——签文不是很好,祸福掺半。   不说顾绒却觉得这是个好签,他本以为按照自己这频频见鬼反复去世的体质,应该是下下签才对,现在居然是中平签,福祸相依,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他旁边跪在神像前的沈秋戟也在掷签,顾绒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只是在签文落地的时候凑过去看了一眼:下下签。   沈秋戟望着这支下下签脸色很绿,很难看。   “你这求的是财运签吧?”顾绒笑话他,“还挺准的。”   沈秋戟的命和他这种命不一样,是真正的硬,沈秋戟要是求平安签肯定是上上签,下下签肯定只能是他那不堪入目的财运了。   “我问的是平安,抽到了中平签。”   顾绒把这个签文给沈秋戟看了后,他也有些意外,说:“你居然都能抽到中平签。”   “是吧?”顾绒和沈秋戟说,“你也觉得稀奇对不对?”   沈秋戟勾起唇角,眼底划过笑意,安慰顾绒道:“不过可以也往好处想,或许你这体质还有别的什么作用呢?”   “还能有什么好处?”顾绒蹙着眉,“我都快愁死了。”   沈秋戟又说:“当然是遇到像我这样厉害的大人物啊。”   顾绒:“?”   沈秋戟其实是想说男朋友的,但是他看周围人那么多,还有好多道长,就换了个低调点的词,虽然他一句话整体听上去并没有半点低调的意思。   所以顾绒抬手给了他一拐子就去外头了。   沈秋戟吃了顾绒一拳还挺美滋滋,脸色反而好看起来,揉着被顾绒拐过的腰腹跟在顾绒后面去后山找其他同学集合。   水官庙这里没有饭店,只有几个小糕点摊,勉强能买些零食果腹,好些村民早有准备,带了食物打算就地取材烧火吃饭,一行学生见状就发现他们失策了——应该多带一些吃的过来的。   于是这时候路笑雩又觉得自己吃剩的半只烤鸡开始香了。   苏老师和杨老师转了一圈,和村民买了些米饭和肉,让男生去找柴火,女生处理肉块和米饭,大家也学着村民在这烧火吃饭算了,还能体验一把野炊的快乐。   处理米饭和肉是个容易的差使,几十个女生手脚麻利很快就分好了,就等着男生们把柴找过来,把肉烤烤就能吃了。   可能是等待的过程有些无聊,几个女生看着坐在远处晒太阳的丁曼果和唐思思,想起了昨晚714发生的事,就开始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你们说,丁曼果和唐思思昨晚到底有没有碰到脏东西呀?”   “谁知道呢?我感觉是她们自己编出来的,我们在外面可都听到了啊,拍门声都是从里面传来的,外面是路笑雩后面去撞门才有的动静,她们还把门反锁了不让人进去呢。”   “可是真的吓到我了……”   “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就不信鬼,我觉得这世上就没有鬼,之前明心楼不也是闹得沸沸扬扬吗?结果最后是蘑菇中毒,笑死我了。”   “就是,笔仙我也玩过,根本就没什么稀奇啊,鬼影都没见到一个。”   “……”   也许是因为水官庙就在前方不远处,也许是因为周围人多,又也许是因为现在是白天,总之女孩子们的话匣子被打开后就很难再合上,也没什么恐惧的心思,原本是聊八卦的她们,聊到后面又开始说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怪事,再到后面她们居然都已经开始讲鬼故事了。   丁曼果和唐思思离她们很远,就没听到她们在说什么。   反倒是秦雨挨得近听了全程,那些女生见到她还拍了拍她的肩膀,摁着她的双肩把她压到人群周围坐下问:“秦雨秦雨你快过来,你是丁曼果和唐思思的室友对吧?我听说你们经常搞这种扮鬼的恶作剧,昨晚那什么镜仙,也是丁曼果和唐思思胡编出来的吧?”   “……我不知道。”秦雨皱着眉,缓缓开口。   其实在昨晚时,她是很坚定镜仙事件是丁曼果和唐思思自导自演的,然而这个念头,却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开始不确定起来,因为丁曼果和唐思思的表现太奇怪了——以前不管玩什么招鬼游戏,或者是被她扮演的鬼吓到,这两人过了一夜就能恢复正常,但丁曼果和唐思思现在还处于一种惊弓之鸟的状态中。   她们两人不过来的理由是大家野炊的地方离水官庙有些距离,她们在水官庙门口前晒晒太阳,随便吃点点心就够了,等到下午下元节正式开始,所有人都得到水官解厄后她们才能安心。   秦雨刚要再帮着两个室友解释两句,还没出声忽然感觉一道犹如实质的强烈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环视了一圈四周,却没有找到目光的来源。   说起来,刚刚好像有人拍了她的肩膀对吧?作为一个玄学爱好者,秦雨十分清楚关于肩膀的故事——人的双肩和头顶各有一把火,所以走夜路时不能回头,也不能随意拍别人的肩,不然肩上的火就会熄灭。   你,就会见鬼。   “肯定是她们瞎编的啦。”秦雨在月亮湾酒店的室友段月这时却不耐的说,昨晚秦雨还想让她们两人过来和自己一个屋子住,段月想想就觉得有些膈应。   “我还是觉得她们不一定有在说谎。”另外一个女生却小声反驳她,“她们晚了请仙游戏却没把镜仙送走,说不定昨晚那个镜仙还跟着她们呢,想想就觉得害怕,你觉得不是瞎编,那你昨晚怎么不让她们和你们挤一个房间。”   “你——她们把自己房间弄成那样,凭什么我要把自己的房间分给她们住啊?自己干出的事自己承担。”段月气急,口不择言道,“我反正是不信的,如果真有镜仙跟着她们过来倒是让我见见啊。”   就在段月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秦雨就发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消失了,但是她却似乎看到了目光的主人——那是站在丁曼果和唐思思周围的树林里,一个穿着古代裙衫,装束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的红衣女人,她手上撑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垂下的伞面遮去了她半张脸,秦雨只能看见她下半张脸。   但是她的下半张脸,没有嘴唇,没有鼻孔,除了脸的形状以外什么都没有   她本来都不看秦雨了,看其面对的方向,似乎是刚刚说着要见一面镜仙的段月。然而下一瞬,她似乎察觉到了秦雨的眼神,又抬起雨伞,动了动身体朝秦雨“望”来。   雨伞下,她的脸庞上,原该有对眼睛的地方和下半张脸一样,是空白的——她分明没有五官,只有脸皮,秦雨却能感受到她落在自己身上强烈而怨毒的目光。   看到这不该在现实世界中出现的一幕,秦雨被骇得几乎屏住了呼吸,撑着红伞的女人却不在原处待着了,竟缓缓往她们这边靠近,周围人在各说各的话,似乎没有人能够看到她。   “段、段月……”秦雨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抓住段月的手,指着前方问,“你能不能看到前面有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吗?”   “是苏红釉吗?”段月顺着秦雨的方向望过去,自问自答道,“不是苏红釉,那根本就没有穿红衣服的人啊,你看错了吧?”   “是真的有!”秦雨蓦地拔高声音,把她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你怎么可能看不到!”   段月也生气了:“她到底在哪啊?我根本就没看到啊。”   “她……”秦雨咽了咽口水,眼睛睁到最大,瞳孔却因为极度的恐惧缩成细细的一点,“她就在你面前……她、她的脸……”   然而秦雨却像是被掐住了脖颈一般,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声。   段月再次眨了眨眼睛,想去搜寻秦雨嘴里说的那个红衣女人。   这次睁眼,她不必再寻了,因为那个女人就像秦雨说的一样,就在自己眼前,和她挨得很近——而那个女人没有五官的脸庞,在被她看到的一瞬就开始变化。   最后变成一张和段月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可女人的脸上却是段月做不出来的,一个森然诡异的怪笑。   是了……你对着镜子看,照出来的当然只能是自己的脸,但是镜子里的人,真的是你吗?   段月双眼一翻气没拉上来,硬生生被吓晕过去了。   秦雨却还保持着清醒状态,眼看着那个红衣女人变成了她的脸,正要朝她过来时,秦雨忽然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人轻轻拍了拍,那人问她:“你们怎么了?段月是晕了吗?”   这是苏红釉的声音,秦雨如同见到救星一般欣喜的回头,却看到了更惊悚骇人的画面——一身血红衣服的苏红釉身后,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面容正常,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另一个则是眼眶血淋淋没有眼珠,一身白裙看着就不像人的白裙女人。   那一刻,秦雨感觉自己的世界只有这满目的红、白、黑三种颜色。   在晕过去之前,秦雨似乎看到镜仙的红伞被黑衣男人撕碎,镜仙又变回了没有面孔的模样,仓皇离开消失在密林深处。      顾绒和沈秋戟都是男的,必然要分到去捡柴火的任务。   但是顾绒有洁癖……他其实不是很想去捡柴,但这是集体任务,大家都捡了,他觉得自己不捡也不太好,转头一看——好家伙,谢梓晗也没捡。   因为陈晋包揽了他的任务,陈晋只是一口一个“宝宝”“晗晗”的喊着,让谢梓晗到旁边休息,看到哪里有枯柴就告诉他,他来捡。   一瞬间,顾绒忽然觉得有个男朋友其实也挺好的。   这个念头出现的刹那,顾绒下意识地望向站在自己身边的沈秋戟,结果一仰头却对上了沈秋戟的眼睛——他也在望着自己。   顾绒就好像偷看被人抓包似的,心里头的小秘密也被人发现了一般,忽地生出一种羞赧难耐的情绪,耳根也开始有些发烫,感觉低下头在地上找柴火。   结果沈秋戟却一捋袖子上前,还递给他一包纸巾说:“绒宝,绒绒,去旁边坐着吧,我也帮你捡。”   绒宝又是什么新外号?   都已经叫了绒宝怎么还要叫一句绒绒?   顾绒还在疑惑间,和他们一块过来捡柴火却吃了两波狗粮的路笑雩就咬着牙把刚捡起的柴棍“咔嚓”一声掰断了。   而顾绒呢,他以为沈秋戟给他递纸巾是给他擦手用的,刚要道谢,就听见沈秋戟继续把话说完:“你在旁边给我擦汗就好。”   但是顾绒想了想,觉得在捡柴和擦汗里二选一,还是捡柴更好点,就默默的把手缩回去,开口道:“那我还是捡柴吧。”   路笑雩:“哈哈哈哈。”   沈秋戟:“……”   他妈的,他终于自己自己求姻缘签,结果抽到下下签是什么意思了。   几人捡够柴火回到后山,却发现女生们、苏红釉和苏老师都围在一块,说好像是有两个女生晕过去了,他们才凑近,晕过去的两个女生被苏老师又是掐人中又是凉水拍额,好不容易醒来却都大喊着:“有鬼!有鬼!”   顾绒觉得她们这话说的不对,应该是有好多鬼才是,这整座焕山鬼多的人,不过好像没什么恶鬼吧?顾绒瞧了眼沈秋戟拴在包上的感恶红线铃,那铃铛没有响,所以顾绒很安心。   等两个女生稍微冷静下来后,苏老师再问发生了什么,顾绒才知道原来她们是在这里聚众讲鬼故事,结果讲着讲着,那两个女生好像真的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虽然出了她们俩以外没人说看见过,包括昨晚同样受了不小惊吓的丁曼果和唐思思也说没见过。   这话一出口段月就大叫着说:“你们怎么可能没见过,那个女鬼就是镜仙,是跟着你们来的!都怪你们!”   丁曼果和唐思思闻言就不服气了,回怼道:“你放屁!跟着我们过来的那为什么我们没见到,结果你见了,你是不是也玩了招鬼游戏,说想要见鬼,所以才真的见了鬼?!”   “我、我……”段月嗫嚅着,“我没玩,我只是不小心……”   不小心说错了话而已。   谁也没想到就是一句错话而已,却这样撞了邪。   顾绒听着只在一旁感慨,觉得他们设计系的女生胆子都不是一般的大,先有丁曼果和唐思思酒店厕所撑红伞招镜仙,后又段月聚众坟山讲鬼故事,他真是头一次见比他还迫不及待上赶着撞邪的人。   到焕山度假村以后他虽然邪门诡事和真鬼也见了不少,但和前面几次要他命的见鬼经历比起来,焕山度假村的见鬼之旅可真是足够温馨的。   所以顾绒就不明白,为什么这几个女生非要搞这些鬼花招呢?   三个女生吵作一团,叫得人脑壳生疼,但其中一个叫秦雨的女生却格外沉默,顾绒认得她的脸,好像昨晚714镜仙事件里她也在。   此刻秦雨脸色苍白神情惶然,显然也是见了鬼的人员之一,可顾绒注意到她除了发抖害怕以外,还时不时地看向苏红釉。   苏红釉怎么了?   顾绒也朝苏红釉看去,没发现哪里不对劲。   他的想法也是秦雨的想法。   秦雨醒来后始终无法忘记自己晕倒前看到的那一幕,然而现在她再看苏红釉,苏红釉身后却是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那个黑衣男人和白裙女人就像是她在极度恐惧中出现的幻觉。   “好了好了,男生们都把柴火找来了,我们先吃饭吧?”苏老师也觉得这两天不是很太平,“等会秦雨、段月还有丁曼果唐思思,你们几个要是身体还不舒服,我就让杨老师先送你们下山回酒店休息好不好?”   “不——!”   四个女生异口同声齐齐否决。   都表示自己要留在水官庙里参加下元节和画画,要受水官解厄,那坚定的样子看得苏老师甚至忍不住怀疑她们不是妖参加下元节,而是要留在水官庙当女道士修行。   不过既然事主都表示了自己的意愿,苏老师也只能顺她们的意思,叮嘱她们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和老师说。   吃饭的时候她们四个都没有参与,跑进水官庙里吃糕点去了,完全不敢在后山多待。   顾绒以为闹剧到这也该结束了,他饿得不行,现在只想吃饭,结果啊——烧火的时候又出事了。   因为苏红釉说有两个男生找来的柴火不太对劲,不像是柴。   “这……”她指着那两个男生怀里抱着的木柴说,“这不是木头啊。”   “那这是什么?”两个男生面面相觑。   苏红釉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这好像是棺材板。” 第57章   棺材板三个字一出, 别说是捡柴火的两个男生,就是苏老师和杨老师都被吓到了。   两个男生手抖着想把手上的木柴扔了, 可随即想到貌似这样丢弃是对主人的不敬后又停下动作,颤巍巍地说:“红釉姐你别吓我们……棺材板长什么样我们还是知道的。”   他们捡来的这几根木头,一半保持了树皮仍在的状态,另外一半则是较为光滑的竖切面,就像是从中间劈开的木头桩,两个男生也以为它是附近的村民野炊剩下的柴火才捡过来的, 况且不管怎样看,这些木头都和经过加工涂漆的棺材完全扯不上关系啊,苏红釉怎么会说这是棺材板呢?   然而苏红釉却告诉他们:“这的确不是成人所用的棺材板, 而是给小孩子用的。”   在水官庙外听过她讲述焕山野坟来历的几人一听就懂了,这两个男生当时并不在,所以依旧不懂苏红釉说的话。苏红釉只能用又给他们解释说:焕山这边的小孩夭折后必须在当天就用木板封好尸体, 待次日便即刻下葬, 只有小孩如此,成年女人却不需要,具体是个什么说法没人讲得清。   问题是正常人怎么可能会在家中随时备着一副小棺材呢?   也少有人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早夭, 所以更不会提前准备棺材,这就导致了如果有意外状况发生, 白天还好, 在夜里的话这户人家是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一副小棺材的。   因此,他们才只能以劈开的木桩,在最快的时间里“制造”出一副简陋的小棺材, 封好小孩的尸体。   “那有没有可能这就是别人劈开后用剩的柴火呢?”两个男生脸色苍白, 却仍想挣扎一下, “我们找到木头的地方没有看到任何墓碑啊, 也没有看到坟包。”   “也是,我再仔细看看。”苏红釉闻言沉思几秒,点头道,“也可能是我看错了。”   她走上前从他们怀中捧起一截木柴,指腹轻轻抚过木柴光滑的竖切面,最后停在木柴的尾端说:“这里好像有被钉子穿过的痕迹。”   苏老师到她身边和她一起观察,两分钟后点头道:“是的,还有铁生锈后产生的锈红。”   那些锈红都已经浸入木纹里头去了,哪怕木柴上沾满着污泥,这层锈红色也难以被压住,显然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出现的痕迹,所以这具小棺材应该有些年份了,日积月累埋在地里,封住棺材的钉子被雨水和湿气泡着渐渐生锈,两个男生这几根木头是他们在后山找到的,和满是土包野坟的前山相比,那一块算是比较正常了,目及之处大概方圆百米的地方都没有墓碑野坟的存在。   而木头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半米高的小崖下,大概是某日山中暴雨,将埋有小棺材的山身冲塌,所以这几块棺木才被翻出了土面,被两个寻柴火的男生找到。   苏红釉怕两个男生不信,还在寻找着其他证据:“其他木头说不定还有钉子钉在上面,我们找找,如果找到它就是棺……”   “不用找了……”两个男生虚弱地说,一般木头上怎么可能有铁钉存在,“我们这就把木……不,小棺材还回原处。”   “是该还回去的,你们还记得路吗?”苏红釉问他们,“要不要我陪你们去?焕山很大,要是迷路了也比较麻烦。”   顾绒听着她讲的话,觉得最大的麻烦可能不是迷路,而是这里的野坟太多了,对人的心理压力也大。   杨老师站出来道:“算了,苏小姐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陪他们去就好。”   苏老师也劝着苏红釉留下,杨老师毕竟是个男生,而且他不怕鬼,不管是体力还是胆子都比普通女生强一些,让他陪两个男生去也好。   顾绒其实苏红釉胆子也很大,从她半夜欣然接受留在714打扫卫生中就可见一斑。这份胆气和魄力在场众人恐怕只有沈秋戟能和她一较高下。   然而杨老师是两个男生的老师,于情于理他都才是应该陪着两个男生去归还棺材板的人选,所以苏红釉张了张唇,可最后还是把毛遂自荐的心思给压下去了,只望着自己抚过棺材板竖切面的指腹发呆,眼眸里是一种难以言述的悲哀和怜悯的情绪。   杨老师陪两个男生去还棺材板去了,其余人留下来正常烧火吃饭。   陈晋、谢梓晗路笑雩和顾绒沈秋戟几个人围在一块吃,沈秋戟还偷偷开小灶,让顾绒给他把风,凭空画出一些佐料来不说,还搞出了一瓶1L的肥宅快乐水。   谢梓晗眼睛都看直了,说沈秋戟真是厉害,居然能背着这么大瓶可乐爬上山顶,难怪他和顾绒感情那么好。   本来知道真相的顾绒见状抿唇只是但笑不语,可听着谢梓晗后面那句话他总觉得哪里不对,还觉得谢梓晗是在开车,但是他没有证据。   而陈晋一听谢梓晗在夸沈秋戟他就不高兴了,问谢梓晗他不厉害吗?谢梓晗又喊着“老公亲爱的你最厉害”,陈晋就被哄好了,两人笑作一团你给我喂饭我喂你吃鸡,腻歪的模样看的沈秋戟和顾绒都捧着饭和肉愣在原地,路笑雩已经“yue”的喊着跑到别处去了。   顾绒和仰头,和身边的沈秋戟对视一眼。   顾绒是在用眼神这样问沈秋戟:我们要不是也换个地方吃饭?别打扰他们了。   可顾绒不知道,沈秋戟从他眼中读出的话却是:陈晋都给谢梓晗喂饭了,你该怎么做不需要我提醒了吧?   自认为察言观色功夫炉火纯青已近飞升之境的沈秋戟秒懂,他唇角勾起,摆出自己觉得最邪魅宠溺的笑容,再自信的用手捏起一块最嫩的鸡腿肉,放到顾绒唇边,像哄崽吃饭似的:“绒宝,来吃鸡,啊——”   沈秋戟在发癫?   还是他也被镜仙附身了?   顾绒:“yue……”   顾绒没忍住也发出了呕吐的声音。   沈秋戟:“?”   沈秋戟很委屈,但很快他就觉得自己找到了投喂失败的原因——顾绒有洁癖,他自己吃手上的饭团都是用芭蕉叶包裹着绝不沾手吃的,自己这样用手捏着鸡腿喂顾绒,难怪顾绒不吃,还会想吐。   因此沈秋戟暂时歇了喂饭的心思,开始四下搜寻手套,打算等到一次性手套戴起后再继续给顾绒喂饭增进感情。   结果手套没找到,先前被陈晋和谢梓晗恶心走的路笑雩又回来了,面色忧愁道:“我怎么觉得红釉姐现在好像很难过,但她之前还是好好的啊,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就忽然难过起来了?”   原来路笑雩刚刚离开是去观察心上人去了啊。   大家都没想到路笑雩对苏红釉忽然上心到这般地步,闻言都顺着他的话一起朝苏红釉望去。   苏红釉还的确如路笑雩所说那样,此刻独自坐在一隅,眉头紧锁,手里握着饭团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食不知味,随便吃了两嘴就进了水官庙,大概是去找道长说话去了。   沈秋戟才看了没两眼就笃定道:“是因为看到那几块棺材板吧。”   “看到棺材板就如此难过吗?”路笑雩感慨,“红釉姐真是心善。”   倒是顾绒听得出沈秋戟有弦外之音,问他道:“是棺材板有问题吗?”   顾绒果然和他心有灵犀,沈秋戟看向顾绒,柔声说:“那棺材板的竖切面太光滑了。”   顾绒虽然觉得今天沈秋戟好像有点奇怪,但他思考问题的能力还是在水平上的,而顾绒和沈秋戟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他人脑筋也转得快,沈秋戟提醒后他再思忖几秒,就彻底懂了沈秋戟的意思。   不过他们俩是心照不宣了,但陈晋、谢梓晗和路笑雩都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好奇地问:“棺材板光滑就光滑了,光滑还不好吗?”   “苏红釉刚刚说的话你们还记得吧?”顾绒闻言只好给他们解释,“这边早夭的小孩必须在当天就用木板封好尸体,待次日便即刻下葬,简单点,就是图一个‘快’字。”   但是正常人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早夭,所以必然不可能在家中就提早准备好给早夭孩子封尸体用的小棺材,所有小棺材,都是孩子断气后劈了木头临时造的,粗制滥造,只求“快”字。   而劈过木头的人都懂,直接用斧头劈开的木桩竖切面,不论斧头有多么锋利,竖切面不会很光滑,再怎样都会有不少细细的毛刺。   在场的几人大概只有沈秋戟劈过木头,所以他才能一眼看出那几块棺材板的不对劲——苏红釉手指抚过的竖切面太光滑了。   所以那副小棺材一定是经过二次打磨的,提前准备好的。   换句话来说,准备这副棺材的人,一定是知道这个孩子“必然”要早夭的,或者说,能够确保这个孩子会早夭。   当然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个小棺材孩子的父母是因为深爱这个孩子,所以才对小棺材进行二次打磨,希望孩子上路睡的棺材也能好些,可是如果是这样,那么这具棺材附近就不可能连座墓碑都没有。   “苏红釉是这里的本地人,她比我们更懂这些,所以看到了棺材板的她才会那样难过吧。”顾绒将自己的猜测给陈晋、谢梓晗和路笑雩讲述完之后,却感觉自己的心情似乎也被苏红釉感染了,沉重而难过,“看苏红釉的表情,也许这种事情她都不是第一次见了。”   并且很大概率,那具小棺材的主人是个女婴。   路笑雩听完后也呆了很久,回过神来后就愤然道:“这他妈是哪门子的下葬,这就是谋杀啊!我要去报警!”   “我估计焕山警局那边关于这类的案子不少,但时间在五年前的应该都很难破。”沈秋戟开口,邃深的眼眸暗而无光,像是五年前焕山村的黑夜,“苏红釉也说了,在那时焕山还没有被划为度假村,当时村里甚至还有好些地方都没通电,没有监控就只能找目击证人,可葬早夭的孩子是这座村的习俗,就算有村民看到了,又有村民会说出来吗?我们上山的路上你也看到了,比起像苏红釉这样的人,更多村民觉得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或者说是,不能深挖的事。   因为干这类事的村民太多,在五年前政府到来前,这就是焕山村的习俗,是众村民习以为常到需要政府明令禁止,才能杜绝大半的事。   他们也不知道小棺材的主人去世多久,是如何去世的,大家只能尽量往好处想,她可能是出生后身体虚弱,自然去世的——这也很讽刺,什么时候一个不到一岁小孩的去世,哪怕是自然去世的,都成了大家此刻共同的希望。因为没人愿意去想,如果不是自然去世,那她走的该有多痛苦呢?   路笑雩和陈晋、谢梓晗等人这回是真的实难下咽,他们从小衣食无忧,哪怕是来了焕山温泉度假村,他们也觉得这里风景好村民热情,却没想到这里还着那样的过往。   几人沉默不语,受不了这样气氛的路笑雩环视一圈四周,发现他们都快吃完饭了,去送棺材板的两个男生和杨老师都还没回来,不禁说道:“怎么杨老师他们还没回来啊?他们那时捡柴火的地方离我们这很远吗?”   抱有同样疑惑的人还有苏老师,她奇怪的问:“杨老师他们不会真的是迷路了吧?”   结果苏老师才说完这句话,有个女生就害怕的说:“咱们来的路上不是听到那个男村民说,水官庙是为了镇压被葬在这里的女人和小孩化作邪祟吗?陈港和黄嘉慎见到了棺材板,那棺材板里的小孩不就封不住了吗……”   陈港和黄嘉慎是捡到棺材板那两个男生的名字。   她话音才落就被苏老师训斥道:“不要胡说这样的话,杨老师他们可能就是迷路了。”   然而顾绒和沈秋戟都觉得,这个女生可能不是信口胡诌。   因为苏老师想给杨老师打电话,电话拨过去后得到的却是“你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的回应。   “我去找找他们吧。”沈秋戟举起手自告奋勇道,“我从小在山里生活,很会认路,苏老师,我去找他们就行。”   但是苏老师不放心沈秋戟一个人去,她皱着眉说:“你找几个男生和你一块去吧。”   苏老师其实是想拜托刚刚说自己认路的苏红釉陪沈秋戟去的,不过她看了一圈四周,没看到苏红釉的身影。   顾绒也正要说他陪着沈秋戟去,谁知沈秋戟却摇头拒绝道:“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如果我十五分钟后还没回来的话,老师就报警吧,因为那样可能我也迷路了,太多人去迷路的人会更多。”   苏老师没被沈秋戟说服,依然不同意。   顾绒也问他:“我和你一起去啊,你怎么不要我和你一块去了?我们俩不能分开不是吗?”   最后那句“我们俩不能分开”极大地取悦了沈秋戟,要不是周围人多,沈秋戟也想抬手抱住顾绒,回答他“是是是我们死都不会分开”。   只不过今天比较特殊,他们在的地方也很特别。   所以沈秋戟和顾绒说:“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我不在以后你就去水官庙里待着,感恶红线铃我留给你,你在道观里应该不会出事,毕竟你体质有点特殊,我怕你跟着我去……情况会更棘手。”   就是最后这句话说服了顾绒。   的确,沈秋戟一个人防身肯定不是问题,如果加上他,沈秋戟要分心保护他不说,他一起去了还可能使得撞邪的情况更糟。   于是顾绒蹙着眉,叮嘱沈秋戟:“那你小心些。”   “好。”沈秋戟颔首,“我不会出事的。”   可这哪里是一句“我不会出事”就能不担心的事,顾绒心烦,有些焦虑,最后闷闷道:“你还是先想想怎样劝苏老师同意你一个人去找杨老师他们吧。”   沈秋戟没敢说我就算是带其他人一起去找人可能也比带着你好些,只点头算是答应。   恰好这时有位道长来后山捡柴火,苏老师就赶紧过去将原委告诉了道长,请求道长陪同沈秋戟一块去找陈港、黄嘉慎以及杨老师。   毕竟水官庙就在焕山山顶,常年住在这里修行的道长应该更认识路才对,而道长一听有人不见了立马答应,即刻和沈秋戟一起出发找人。   而焕山后山中,前去归还棺材板的杨老师和陈港、黄嘉慎,的确是迷路了。   山脉一般都是一面背阴,一面向阳的,焕山就是如此。   他们是从向阳那面上山的,而后面就背阴的那面,因此后山这边比前山要阴冷湿润一些,他们三人越往后山走,就越发觉得这种湿冷的气息浓郁。   如同一层看不见的水雾,层层将他们裹住,浓重的湿气飘进鼻间吸入肺中,便连带着全身一块变得沁凉,有点像是……被埋在湿冷的泥土下,有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陈港被自己这个脑补吓得打了个哆嗦,手臂上鸡皮疙瘩一路蹿得满脖颈都是,他想搓搓手臂抚平这些倒数的寒毛,又想缩紧身体保留些温度,结果手臂刚动了动,却想起自己手上还抱着几块棺材板,就吓得更不敢懂了。   和他并排走在一起的黄嘉慎比他更害怕,牙齿都开始上下打颤了,撞击的声响听得人心里发毛。   走在他们后面些的杨老师问道:“还没到吗?我们都走了快十五分钟了吧?”   “我记得就在这附近啊。”陈港丧着脸说,“怎么还是没走到?”   黄嘉慎接了他的话说:“我感觉我们一直在转圈圈……”   “也许我们走错方向了。”杨老师抻长脖颈看了一眼前方,前面的路很平坦,一眼看不到陈港和黄嘉慎所说的,他们捡到棺材板的小断崖,于是杨老师提议,“要不我们先回去吧,再往前走可能会迷路,等回去了找对这里地形熟悉的人再来归还棺材板。”   陈港和黄嘉慎对这个提议求之不得。   闻言立马转身就要往回走,然而两人齐齐回头的一瞬,却看到面向他们杨老师眼睛上捂着一对肥嘟嘟的稚嫩小手,这对小手手背上还有四个肉窝,很是可爱,但是小手的颜色却是青白色的,上面还生有几块尸斑——很明显,这不是一双活人的手。   “怎么了?”被小手捂住眼睛的杨老师还在正常和他们说话,语气平静地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被一双鬼手遮住了,“你们看着我做什么?”   陈港和黄嘉慎手里还抱着棺材板,他们俩人看到这一幕只是僵在原地,没有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已经是顾绒见了要称呼一声“勇士”的程度,可见其心理素质还算优秀。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发现彼此神情的不对劲,在心中猜测或许对方也和自己看到了同样的一幕,他们想使劲揉揉眼睛再去细看,瞧瞧是不是自己眼花看岔了,不过现在手上有东西,他们就只能舍去揉眼的动作,改为使劲眨眼,还没睁开就听见一道慵懒肆意的男声传来:“杨老师,原来你们在这啊。”   陈港和黄嘉慎同时睁开眼睛,先去看了一眼杨老师,发现原本捂住他眼睛的小手消失了,干净得就仿佛刚刚一幕是他们的幻觉似的,这才有些恍惚地看向声音来源方向——沈秋戟和一个道长打扮的人过来了。   沈秋戟抱着胳膊上前:“你们好久不回来,苏老师还以为你们迷路了,让我和道长过来找找你们。”   陈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沈秋戟和道长出现后,周围的温度都回暖干燥了不少,没先前他们三个人在时那样阴冷潮湿了。   杨老师也和沈秋戟解释,对道长道谢说:“迷路倒是没有迷路,只是我们没找到那个断崖在哪,这里好像没信号电话也打不通,怕你们担心就想先回去算了,结果让道长和你过来了,真是不好意思。”   然而沈秋戟听了杨老师的话神色却有些复杂:“你们,没看到小断崖?”   沈秋戟说的是“看到”,而不是“找到”。   这两个词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意思却是天然之别,现在神经高度紧张的陈港和黄嘉慎立马就听出了沈秋戟用词的特殊。   黄嘉慎颤声问他:“你看到小断崖了吗?”   “是啊。”沈秋戟颔首,用下巴指着他们身后大概七八步远的地方说,“小断崖不就在那吗?” 第58章   杨老师听沈秋戟这么说, 也转身两步做三步朝他指的方向走去,所以走过几步路后,杨老师就看到了那个小断崖。   断崖旁的泥土里还插着几截木柴, 形状和大小都与陈港黄嘉慎手里抱的一模一样。   “还真是。”杨老师奇怪的喃喃, “怎么刚刚一直都看不到呢?”   小断崖并不高,就一米不到的高度,与其说是断崖, 其实叫做小土坡更贴切些。   然而不管它到底是断崖还是土坡, 它的地形模样都和周围虽然呈下降趋势的平地长得不一样——尤其是只七八步远的距离,叫人一眼就能看出它的特别。   但不论是杨老师还是陈港或者黄嘉慎, 在沈秋戟出声说话之前, 他们三人于这样近的距离内都没有看到它的存在。   就像是被鬼遮住了眼睛似的。   陈港和黄嘉慎听着杨老师的喃喃自语齐齐咽了口唾沫, 没敢说出他们刚刚真的看到杨老师被鬼遮住了眼睛的一幕。   更重要的是, 不仅杨老师没有看到,他们刚才也一直没有看到,难道被鬼遮住眼睛的不止是杨老师吗?   陈港和黄嘉慎不敢深想, 现在既然找到小断崖了,那他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将棺材板还回去,于是两人赶紧快步走到小断崖旁边, 把手上的棺材板放回原位。   可是这样做就够了吗?   跟着沈秋戟一起来的道长在这时忽然开口,为两人解困:“今日道观中事情多, 我明日会和几位师兄弟过来, 为这孩子重新建墓立碑。”   有着道长这句承诺陈港和黄嘉慎就安心多了,他们俩双手合十朝棺材板所在的地方鞠了三次躬, 然后跟在杨老师和道长身后往回走。   沈秋戟是队伍的最后一人, 迈步离开前他垂下眼眸静静的望着小断崖四周的脚印, 这些脚印没人注意, 不过沈秋戟一眼就看出了脚印的怪异之处——这些脚印分布在小断崖附近,呈圆环状,就好像曾经有几个人绕着小断崖一直在绕圈走路似的。   毫无疑问,那三人肯定是陈港、黄嘉慎和杨老师。   他们其实早就走到了小断崖所在的位置,但出于某些原因,他们看不到小断崖,反而一直绕着小断崖绕圈打转。   因此沈秋戟走出没两步,就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两片柳叶往眼皮上一擦,开了阴阳眼停住步伐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身后的小断崖。   那里趴着一个胖嘟嘟的鬼婴,从小断崖处探出半个青白色布满尸斑身体,衣不蔽体,身上只穿着个破破烂烂的红肚兜,眼瞳是全黑的,可见死前怨气极深,这样的鬼婴往往阴气极重,杀人不眨眼,起码沈秋戟跟着他七叔学习那几年见到的几个鬼婴都是如此。   可是这一个鬼婴虽然怨气不浅,但胆子似乎很小,怯怯弱弱的,见自己偷看被沈秋戟发现了还缩着脖颈立马躲了回去,几秒后又偷偷探出半个小脑袋,见沈秋戟还在原地盯着她瞧更怂了,彻底藏回去不露脸了。   沈秋戟对鬼魂向来没什么怜悯之心,在和顾绒相熟之前,那些遇到他的鬼没有一个能继续存于世间,他都是直接杀了了事。   等遇见顾绒之后,碍于门训,他又不好直接出手破坏门规,先前便一直装得低调,现在沈秋戟也不知道这个鬼婴是因为天性如此,还是知晓他的厉害才惧怕自己,不过此刻顾绒不在,周围也没什么人,他完全可以出手直接宰了这个小鬼婴。   于是沈秋戟又回头走到小断崖旁。   躲在小断崖下的鬼婴察觉自己的身体被阴影笼罩住了,冻得青紫的嘴唇颤着刚要嚎哭,瞧见沈秋戟皱了皱眉便赶紧抿紧双唇,伸着小手揪了一把土往自己身上撒,看样子像是想埋了自己。   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还有几分像顾绒。   想起顾绒,沈秋戟眸里的冷漠顿然散开——青年纵然怕鬼,可是碰到曾经对他使过恶作剧金童玉女,青年最终还是选择给了那两只小鬼一把可以蔽日的伞。   所以这一刹,沈秋戟忽然想起了七叔教导他时曾温声说的话:以杀去杀,虽杀可也,但这不是你该走的路,休休有容,庸庸有度,才是君子所为。   彼时沈秋戟只直言说:他不做君子,他们这一门也没人是君子,见鬼不必多说,直接杀了便是。   七叔当时被他气得连咳三口血,沈秋戟也依旧不改初心。   七叔无奈,才将感恶红线铃交予沈秋戟,说他日后除鬼时,可先听听铃铛响不响,不响就放了吧。但这铃铛沈秋戟懒得用,他认为善恶需以心才能辨认,一根红线铃铛有什么用?就一直放在家里生灰。   纵然近日拿出,初衷也只是为了保护顾绒。   不过现在沈秋戟却觉得,他可以不需要“有容”,他“有绒”就行了,这样的话,他倒是也愿意发一回善心——做做情侣好事。   想起这鬼婴到底只是让杨老师、陈港和黄嘉慎兜圈,没干其他坏事,生前又死得那样凄惨,所以沈秋戟掏出纸笔,飞速画了一套小孩子的穿额衣裙鞋袜,丢给鬼婴。   “别再捣乱了。”   留下这句话后,沈秋戟离开小断崖追上杨老师一行人。   十分钟不到,他们五个人就都回到了后山,苏老师问起经过杨老师就说没事,棺材板也还回去了,让大家放心。陈港和黄嘉慎心里有千般可怕的猜想,但毕竟是自己拿了人家棺材板在先,也不敢多说什么,拿了饭团就飞奔进水官庙,打算等会多捐些钱请水官保佑他们。   这下子有六个学生缩在水官庙里还没出来。   沈秋戟回来后也把小断崖那边的事和顾绒简单的解释了遍,顾绒听完后忍不住叹气:“感觉我害人不浅啊。”   “别多想,这六个人见鬼和你没半点关系。”沈秋戟嗤了一声说,“玩那样邪门的招鬼游戏,要不是因为你在,连带着我也在,她们昨晚就死了。”   顾绒仔细一琢磨,觉得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因为丁曼果和唐思思就爱玩招鬼游戏,不亲眼见见邪她们哪里会尝到教训呢?而且如果不是她们玩招鬼游戏,月亮湾酒店也不会断电,他那晚如果被白裙女人直接吓死了,丁曼果和唐思思还要负责呢。   下元节在下午两点正式开始,一共持续两个小时,大家跟着村民和道长的指示有模有样的拜过水官,上了香后,又听着观主讲了一会经,下元节便差不多到了尾声。   期间丁曼果、秦雨和陈港等人虔诚的模样让苏老师有点担心他们真的要留在焕山水官庙出家当道士。   好在下山时他们几个溜得比谁都快,苏老师又放心了。   下山的路上他们依然要路过那些野坟,几个女生们听完苏红釉讲述这些野坟的来历,心中只觉得被葬在这里的人可怜,对野坟倒也没那么害怕了。   而顾绒也依旧能够看到坐在野坟上的女鬼们,只不过他也注意到,这些女鬼身上的原本破旧的衣服都已经焕然一新——看款式很像是苏红釉在山顶烧给她们的那些纸衣。   顾绒虽然不是女人,但人类的共情能力的是互通的。   因此再被女鬼们注视时他不觉得恐怖,反而抱着和苏红釉同样的愿望,期望她们的亲人能够为她们迁坟,离开这片土地。   正这般想着,顾绒忽然感觉到沈秋戟悄悄握住了自己的手。   男人的手掌宽厚温热,有些湿,似乎是手心出了汗,那股热意顺着两人交握相贴的指尖和掌心在血管中流淌,最后再心脏中汇聚时像是一张网将顾绒捕获,叫顾绒的心脏蓦地落了一拍,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挣扎,而是下意识抬头看向身边的沈秋戟。   “又看到她们了?”沈秋戟一贯低哑声音被傍晚风轻轻送至顾绒耳畔,“别怕。”   所以牵住他的手是怕他害怕?   顾绒有些怔愣,他想告诉沈秋戟他没害怕,感恶红线铃没有响,证明野坟上的那些女鬼都没恶意。   可顾绒什么都没说。   他已经逐渐分不清,他“呯呯”的心跳到底是因为生命的需要,还是心动的提示。   从山顶到山脚又花了半个多小时,到山脚时天还没黑,苏红釉就过来问大家要不要去泡温泉,温泉池离焕山很近,而下元节结束后也有去泡温泉的传统,说是这样可以洗去一身污秽。   加之因为他们住在月亮湾酒店有免费温泉套票的缘故,套票中包含了大巴接送,又听说温泉那边有烧烤和很多好吃的,所以几乎全班同学都说要去,撞邪的丁曼果、唐思思秦雨和陈港几个人其实是不想去的,但要他们六个一起回到月亮湾待着,他们又不敢,觉得还是和同学们老师们待在一起安全些。   月亮湾租的大巴还挺大,苏红釉只叫了两辆车过来就给每个同学分好了座位。   苏红釉坐在第一辆大巴上,杨老师和苏老师陪着剩下的同学坐在第二辆大巴上。   结果第一辆大巴启程后没多久,坐在车上的顾绒就暗喊一声“坏了”。   “怎么了?”沈秋戟也压低声音和顾绒讲悄悄话。   顾绒张了张唇,想要说什么,可又很快抿住,沉默几秒后才蹙眉细声说:“我怕说了不吉利。”   沈秋戟挑眉,一语道破说:“我看你是觉得这辆车不吉利。”   “没办法。”顾绒见藏不住了,也没否认,只是叹着气,“算了,上都上了,先坐着再说吧,万一没不吉利的事发生呢?”   沈秋戟:“自信点,我的绒宝不该如此自卑。”   顾绒:“……”   当然,觉得这辆车不吉利的人除了顾绒,还有秦雨,因为她看到苏红釉在最后竟然也上了这辆车,那一刻她就有些后悔了,如果知道苏红釉要坐这辆大巴,她说什么也不会坐这辆车。   毕竟她在山上时,是曾经看到苏红釉身边跟着两个鬼的,一黑一白,颇有些黑白无常的意味。   黑衣男鬼都还好了,那个没有眼珠的白裙女鬼才是真的骇人。   这样想着,秦雨眉头皱得越发紧,她不想看去看坐在前方座位上的苏红釉,转头看向路边的风景,结果秦雨却看到路边有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在伸手拦车。   那女人穿着雪白的吊带裙,黑色的长发在风中轻飘,瞅见这道熟悉的身影,秦雨倒吸一口凉气,马上去推身边的段月:“段月,你有看到路边有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在伸手拦车吗?”   顿了顿话音,秦雨怕段月看的不仔细又补充道:“她没有眼珠。”   段月因为之前一句想见鬼的戏言真见了鬼,现在胆子几乎一戳就破,被秦雨问了这样奇怪的问题后吓得也赶紧看向窗外,然后带着哭腔回答秦雨:“没有……”   她看到了还好,那还能证明那个女人或许就是路边拦车的人,可是段月看不到,那秦雨看到的白裙女人到底是什么就值得人深思了。   而段月说完话后,秦雨又再一次看到了那个白裙女人在前方招手拦车,这次外面的风好像更大了些,秦雨也趁着夜色并且完全降临,看见晚风吹起的黑色发丝拂过了她没有眼珠血淋淋的眼眶。   ——的确是跟在苏红釉身后的那个白裙女鬼。   坐在她身边的段月吞了吞口水,颤着声也告诉她:“我看见了……你说的那个女人。”   两人坐立难安的对视片刻,又互相收回目光,询问四周的人有没有看见有人拦车,得到否定的答案后赶紧握紧从水官庙里求来的护身符,秦雨安慰段月说:“我们看到了没关系,反正只有我们两个人能看见,司机没停车,证明他也看不见,他不停车那女鬼就上不来,我们很安……”   “安全”这个词还没说完,秦雨就听见坐在她们前方两个男生开口了。   那是陈港和黄嘉慎,他们弱弱地问司机:“师傅……您能不能停下车啊?”   如果有人仔细听,还能听出他们话语里的颤抖。   “不可以——!”   结果司机还未来得及搭腔,秦雨和段月两人就异口同声,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喊出这句话。   陈港和黄嘉慎被她们的喊声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其他人也被秦雨和段月忽然的大喊吓到了,可反应都没陈港和黄嘉慎那么剧烈。   陈港和黄嘉慎压下狂乱的心跳后就解释说:“我们就是想换到后面那辆大巴上去坐,只有我们两个下车,不影响你们的。”   “不行!绝对不能停车!”秦雨和段月瞪大眼睛,非常暴躁地否决两人的提议。   黄嘉慎也有些生气,语气很不好地反问两人:“为什么不可以?我刚刚也联系好我两个同学了,他们愿意和我们换座。”   秦雨和段月回答不上来,她们总不可能说她们看到路边有女鬼在招手拦车,她们怕车一停女鬼就可以直接上车吧?   于是她们决定把问题抛还给陈港和黄嘉慎:“那这辆车怎么了?逼得你们就非要换座位?”   陈港和黄嘉慎也是语塞。   因为他们也不好说,是因为觉得这辆车很邪门不吉利吧?因为就在刚才,他们好像听见了一声婴孩喊“妈妈”的声音。   “你们在吵啥嘛?”司机被他们吵得头疼,放慢车速回头仰头看了一眼后视镜,“到底要不要停车?”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随着司机的开腔被他吸引过去了。   陈港和黄嘉慎看向后视镜,从镜子里,他们惊恐地看到,司机的眼睛上捂着一双小手,和他们当初在焕山后山看到捂着杨老师眼睛的那双小手一模一样。   “啊啊啊!停车!”   陈港和黄嘉慎抱做一团。   “不准停!”   秦雨和段月也拔高声音尖锐地喊道。   “等一下……”另外一道轻弱的女生在他们吵得火热时开口。   是丁曼果,她回头望着后面,询问众人:“我们后面有车吗?”   苏红釉闻言就说:“苏老师和杨老师他们不就在我们后面吗,诶?是不是他们开慢了,没追上来?”   苏红釉改口是因为她没在后面看到另一辆大巴的身影,大家也没看到苏老师和杨老师乘坐的第二辆大巴超车,所以就只能以为他们车子开得慢,落后了。   大家一听她们的话,都齐齐回头朝后面望去,可是忘了有两三分钟吧,别说是另一个辆大巴车,他们连其他车的影子都看不见。   唐思思凄惶地问:“我们走了多久了,红釉姐,你不是说开车十分钟就能到温泉池了吗?”   他们在路上走了有快二十分钟了吧?为什么还没到温泉池呢?   陈港和黄嘉慎也僵在了原地——后面都没车了,现在停车还有什么用?   车里是死般的寂静。   坐在后座些的顾绒和沈秋戟比较特殊,他是本来就容易看到邪门的鬼怪,而沈秋戟则是为了弄清楚这几人在吵什么又用柳叶开了阴阳眼。   所以秦雨陈港他们看到的东西,他们两人也看到了。   顾绒深吸一口气,缓缓和沈秋戟说出自己刚刚没说完的话:“我会觉得这辆车不吉利,还不是因为我看见这辆车上有我就算了,这两天也撞邪的丁曼果唐思思秦雨和陈港他们也全都在这辆车上。”   这哪里是温泉旅游大巴,这是送葬的殡车吧?   顾绒忍不住抓住沈秋戟的胳膊,问他:“沈秋戟,你觉得这次撞邪,到底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他们六个?”   “虽说我觉得人多力量大,但是吧……”沈秋戟沉吟。   顾绒接过他的话,指着自己又问:“一人更比六人强?”   “不,我想说的是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沈秋戟也无奈地叹气,“所以这次我们撞邪,我觉得你和他们六个都有责任。”   顾绒:“……”   顾绒有责任他肯定会承担,但是目前那么多人撞的邪都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顾绒就否认说:“不,我觉得这次和我关系不大。”   “大不大都没关系。”沈秋戟说,“遮住司机眼睛的鬼婴就是白天我去后山找陈港和黄嘉慎他们时碰到的,鬼婴遮了司机的眼睛,他看不到路,一直在带着我们兜圈子,所以才到不了温泉池,我过去收拾一下那个鬼婴就行了。”   沈秋戟说着就要起身,谁料大巴在这时猛然停下,刚站起来的沈秋戟又被惯性给摔回原位,还扑到了顾绒身上,顾绒也被他这一挤直接跌出座位,“吧唧”坐到了地上。   顾绒呆了,沈秋戟也呆了,车上的人都呆了。   刚才吵个不停的秦雨段月和陈港黄嘉慎这会倒是不约而同地质问司机:“师傅,你停车干嘛?!”   回过神来的沈秋戟没管车停没停,而是赶紧去抱地上的顾绒,双手从他腋下伸去想把人提溜起来,结果顾绒抓着椅子不撒手,食指颤抖地指着大巴的前门。   大巴的前门是开的。   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也很呆,他愣了一秒,讷讷道:“不是咱停的车啊,车熄火咯。”   丁曼果崩溃道:“那前门呢?也不是你开的吗?”   “也不是咱啊。”   司机刚说完,前门就有个两个人上了车,是一男一女,看模样年纪似乎很小,但是身高却和成年人差不多,说话也带着些小孩子稚气:“哎哟终于上车了,我们也是去温泉池的,师傅载我们一程呗。”   人家上都上车了,也不好赶走。   司机只能说:“没座咧,都坐满了。”   “那我们就站着吧。”两人说话时都是异口同声,且诡异的同步。   段月和秦雨见上车的不是白裙女人后就松了口气,又怕白裙女人追上来就赶紧催促司机:“师傅赶紧走吧。”   司机不好做主,又看向苏红釉,毕竟她是出钱的。   而苏红釉刚要点头,这两个上车的一男一女又齐齐用和身高不符的稚子声音说:“还不走,要我们送你上路吗?”   这话就说的很吓人了。   司机被吓得神情麻木,不等苏红釉开口就发动汽车继续朝前行驶。   反倒是陈港和黄嘉慎松了口气,因为他们看到新上车的那一男一女说完那句“送你上路”的话后,蒙在司机眼睛上的鬼婴手就消失了。   车门被关上后,他们身边也有几辆车飞驰而过,甚至车子没开出多远,他们就看见温泉池大闪闪霓虹灯招牌,一切像是都恢复了正常,他们也快到终点了。   唯有被沈秋戟提溜回座椅上的顾绒还是呆呆的样子,最后泫然欲泣地骂了一声:“……冤家啊!”   其他人都看不出新上车一男一女的真实模样,就算他们觉得这两人有些奇怪,也因为大巴快到终点站了而无暇顾及,但是开了阴阳眼沈秋戟和顾绒却能够看出,上车这一男一女根本不是人,而是踩着高跷装大人的金童和玉女! 第59章   第二辆大巴比第一辆大巴要早十来分钟到达温泉池。   苏老师和杨老师还很奇怪为什么第一辆比他们早出发, 到的时间却晚那么多,众人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最后把原因归结于他们路上停了会车, 让金童玉女扮成了两个路人坐了下顺风车。   ——即使这个理由很蹩脚,似乎只能骗骗自己。   因此大巴到站后, 车上的人都争先恐后往外跑。   金童玉女本来神赳赳气昂昂,觉得人类大概都像顾绒那样胆小的,谁知秦雨、丁曼果唐思思和陈港黄嘉慎下车时差点把它们从高跷上挤掉。   两只小鬼好不容易等车上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互相搀扶着下来,没走几步就瞧见顾绒抱着胳膊眉头紧蹙站在不远处等待他们,后面的单手拎着包, 慵懒肆意靠坐在路边花坛上的沈秋戟。   顾绒阿婆临走前说了不能欺负, 沈秋戟它们根本打不过, 所以金童玉女咧嘴, 朝着两人讨好龇牙笑笑。   顾绒看着他们脸上宛如【龇牙】那个表情包的笑容就觉得很阴阳怪气,觉着金童玉女大概真是成灵了, 现在太阳又已落山,正是它们这类邪灵鬼祟力量最强之时, 所以金童玉女都能通过障眼法出现在普通人眼前了。   不过它们成灵时间毕竟短,弄出的障眼法也有很大的漏洞。   好在那时车上没太多人把注意力放在它们身上, 因此金童玉女的伪装才没被人看穿。   顾绒也知道这两个小鬼大概没什么恶意, 不然它们也不必大费周章伪装成人, 直接以纸人形象上车就行了,但是它们为什么要来,还是得问清楚的。   他也没拐弯抹角, 直接就问金童玉女道:“你们两个来这里做什么?”   顾绒可不觉得金童玉女是真的要来这里泡温泉, 这两纸人小鬼入水就化了, 还泡温泉呢, 觉得自己死的不够快?   玉女朝顾绒晃晃自己接好的假肢说:“报恩。”   “有鬼婴跟着你们。”金童会说的话比玉女多些,也更流利,“它蒙了司机的眼睛,要带你们去坟山。”   顾绒双眉蹙得更紧了些,疑惑道:“是因为陈港和黄嘉慎拿了它的棺材板,它不高兴,在恶作剧吗?”   沈秋戟闻言也挑眉骂道:“那小屁孩,我还好心给了它衣服穿,它怎么还在搞恶作剧啊?果然这些熊孩子就是要直接打一顿才会听话。”   “但是你的感恶红线铃没有响啊。”顾绒伸出系在自己手腕上的铃铛给沈秋戟看,“它应该没有恶意。”   金童玉女上车时看似对司机那句“还不走,要我们送你上路吗?”的恐吓,实际上就是对捂住司机眼睛的小鬼说的,它们俩是送葬的纸人,虽然怨气不如小鬼深重,但那小鬼没有恶意,金童玉女起初也以为鬼婴是在搞恶作剧,不过玉女歪头盯着顾绒瞧了几秒后却嫩声说:“那个鬼婴也有可能是在馋小哥哥你的身子。”   顾绒:“?”   沈秋戟:“?”   “小哥哥你的骨头凉凉的,靠近后很舒服。”金童也凑到顾绒身边,在他身上轻嗅,它还踩着高跷,身高和顾绒差不多,稍一凑近就像是要亲上顾绒似的。   于是只听“啪”的一声,金童被沈秋戟一巴掌扇到一旁去了。   “呜呜……”金童泪眼再现,捂着脸委屈巴巴地望着沈秋戟,似乎不明白什么自己做了好事赶走鬼婴护送他们到温泉池边沈秋戟却还要打自己。   玉女没被打,但是它也惊恐地捂着脸直往后退。   顾绒也被这清脆的巴掌声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害怕鬼怪了,赶紧去看金童的脸有没有被打凹破相,还问沈秋戟:“你怎么打小孩呢?”   沈秋戟冷冷道:“我最讨厌小孩子了,看到就想捏死。”   金童玉女抱做一团猛地再后退三步。   顾绒哑然失笑:“你这么讨厌小孩子,以后要丁克啊?”   沈秋戟满脸不屑道:“我师门基本上都是断子绝孙的命,谁投胎做我儿子才是真的惨,保不准死得会比我七叔还早。”   顾绒说:“……好像做你师父也挺惨的。”   “你们好好说话,我就让他别打你们。”既然金童已经被打了,顾绒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利用一下,给他们喂甜枣打探消息道,“你们说我骨头凉凉的是怎么回事?谁回答的最好我就给谁一罐美白香香。”   玉女是女孩子,本来就在乎自己的外貌,而金童因为被太阳晒黑了不少,如今也很在意自己的肤色。   所以此刻听见顾绒开出这样的好东西,金童女玉闻言对视一眼,就立马异口同声对顾绒说:“小哥哥你的骨头很特别,凉凉的,我们都喜欢,在你身边待久了好像也会变聪明。”   两个纸人还是小鬼,成灵也没多久,词汇量和形容方式都不如成人,不过这并不妨碍顾绒和沈秋戟理解它们话里的意思——   “凉凉的”对于鬼来说就是阴气重。   “待久了会变聪明”应该也不是单纯的指聪明,而是指吸收了灵气后变强。   而那句“我们都喜欢”更好理解,金童玉女不是人,它们指的“我们”,便是鬼怪,这也解释了顾绒为什么总爱撞邪,因为顾绒就是一个移动的极阴之地,他就算不主动去撞邪,邪也会主动来撞他。   沈秋戟也说过自己的骨重特殊,不是他能压得住的命格,由此可见金童玉女并没有说谎。   虽然暂时解决了一些疑惑,不过在兑现承诺之前,顾绒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们拦下车上来,是真的为了帮助我们,还是也和鬼婴一样馋我身子?”   金童玉女没有回答,“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对着顾绒齐齐伸出手,甜甜说:“小哥哥,我们回答的都很好,给我们美白香香吧,要两罐哦。”   那两声“嘿嘿”差不多已经是答案了,这两小鬼,到底还是很奸诈,连回答都是同步回答,就为了诈他两罐香香。   不过既然答应了它们,顾绒也不好食言,转身对沈秋戟伸出手:“沈爸比,美白香香,要两罐哦。”   沈秋戟:“……”   两分钟后,金童玉女如愿以偿拿到了美白香香,踩着高跷准备离开之际,顾绒又拦住它们说:“等会你们继续坐刚刚那辆车,保护车上的人回去,我和另外一位哥哥要换车子坐。”   金童玉女还是馋顾绒的身子,乖巧地说:“我们保护你呀。”   “人鬼殊途,你们跟着我不好。”要是以后真有两个纸人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顾绒觉得他要疯,而为了辟邪,顾绒向来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当初顾·心狠手辣·绒能逼着沈秋戟给他陪床看他洗澡,现在顾绒也能干得出别的事,所以他指着沈秋戟对金童玉女开始扯谎:“那个大哥哥也馋我身子,你们抢得过他吗?你们也听见了他还很讨厌小孩子,你们要是被他发现了——就会被这样捏死,再撕烂,然后丢进热水里煮成纸人汤。”   为了生动形象地表现出沈秋戟的残暴,顾绒还从书包里撕下一张速写纸,当着金童玉女面揉皱成一团,如此酷刑金童玉女必然承受不住。   顾绒还要准备撕烂时再丢进温泉时,金童玉女就倒吸一口凉气赶忙伸手拦住他,告诉顾绒不必再演示了,它们这就走。   金童玉女麻溜地滚了,顾绒很满意,唇边带着浅笑,欣慰道:“小孩子还是挺可爱的嘛。”   站在他的身边的沈秋戟不说话,只挑眉低头睨着顾绒:“我馋你身子?”   顾绒对上沈秋戟的目光后心跳乱了几拍,下意识的避开沈秋戟的视线,逃避似的跑向温泉池:“啊,泡温泉去啦!”   沈秋戟见状倒也没说什么。   他们这次来泡温泉实在不易,既然如此,那就先跑完温泉再说,反正他和顾绒时间多得是。   早在沈秋戟和他说过自己的猜测后,顾绒就对自己的特殊体质有了心理准备,刚才金童玉女的那番话就是最有力的佐证。   不过泡温泉时没任何意外发生。   众人安稳泡完温泉,在晚上十点整时收好东西准备离开。   苏红釉并没泡温泉,她只是简单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打算回到大巴车上等待其他同学回来。她差不多是第一个到停车场的,苏红釉按照来时那样准备坐上第一辆大巴车。   她甚至都已经上车了,可是上车之后,苏红釉忽然听见有道小而稚嫩耳朵声音在轻轻喊着“妈妈”,而这个声音是从后面的大巴车里传来的。   这种声音苏红釉在月亮湾时也经常听见。   除了婴孩呼喊“妈妈”的可怜吚呜声以外,她还能听见一些女人低低的悲泣,月亮湾二三四楼的窗户也时时莫名其妙地被打开,需要她经常检查关窗,   苏红釉就把这些事作为世界上有“鬼”的证据。   但是“眼见才能为实”,姜老太太总说那是她过于思念楚待和阿婉,所以才出现的幻觉,当不得真。   因此苏红釉一直在玩各种招鬼游戏,她不怕死,她只想亲眼见见这世上有没有鬼,可不管她玩多少招鬼游戏,她都没有碰见过比月亮湾的窗户自己打开还邪门的事了。   丁曼果和唐思思在714的经历让她看到了希望,当晚她留下来后其实并没有立即打扫714房间,苏红釉当时站在714的厕所里,想着她以前招不来鬼,或许是游戏玩错了,她这次重复一遍丁曼果和唐思思玩的招鬼游戏,也许就可以把真正的鬼招来。   然而苏红釉最终没玩,因为那时月亮湾里有很多客人,她得对客人的安全负责,就像她这么多年以来玩的招鬼都是都是独自进行一般——如果招鬼付出的代价是死亡,那也只能死她一个。   现在苏红釉在月亮湾以外的地方听见有婴孩在喊“妈妈”,她的第一反应也是在心里怀疑:难道自己的幻觉已经这样严重,到了离开月亮湾也能听见婴孩啼哭的地步了吗?   只是苏红釉总觉得那不是她的幻觉,她寻声走到第二辆大巴上,大巴里只有司机一个人。   她问司机:“师傅,你有听见小孩子在哭吗?”   “没有咧。”司机和苏红釉很熟,“红釉你听到了吗?”   婴孩的哭声分明还在车中,但是苏红釉怕吓到司机就摆摆手说:“诶,听错了。”   她继续在车中挨个座位寻找着婴孩,却不想司机忽然问她:“红釉啊,要我说楚待和阿婉私奔都有七年了吧,你怎么到现在都还不再找一个呢?”   “他们肯定没有私奔。”苏红釉顿住脚步,无比坚定地说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司机又叹气:“我也知道楚待是个好孩子,可是那晚好多人都看了楚待拉着阿婉跑出大周家啊,阿婉虽然是个哑巴,但是脾气好,不像你硬气,你说女人嘛,就是要温柔点才招男人喜欢的……”   苏红釉沉默不语,她不说话不是因为听了司机的话,这七年来类似这样的话她已经听了太多,她自己不信,也不想听,耐不住别人要说,所以无视就行。   她现在闭口不言,是由于她已经走到大巴的末排了,婴孩的啼哭声在这里消失。   周围静悄悄的,好像那阵婴孩的哭喊声真的只是她的幻觉。   苏红釉怔怔地转身想要离开,结果大巴却开始陆陆续续上来好多学生,大巴的过道有些窄,苏红釉只好先坐下,等人上来的差不多时她再起身离开。   不过苏红釉望着上车的这些学生,总觉得其中有几个人好像很眼熟,就比如那个和她聊过几句话的秦雨,昨晚玩招鬼游戏的丁曼果和唐思思,今天白天在焕山捡到棺材板的陈港和黄嘉慎也上来了——   秦雨和段月要换车坐,是因为刚刚在泡温泉时,秦雨把她曾经在苏红釉身后见过那个路上拦车没有眼珠的白裙女人的事和段月说了,经过讨论,她们两人一致认为白裙女人是跟着苏红釉的,她们现在换来这辆大巴上坐会很安全,准没错。   丁曼果和唐思思泡温泉的时候也讨论过了,她们觉得邪门的是第一辆大巴车,那辆大巴车会莫名其妙开进鬼路,第二辆大巴车刚刚来的路上很顺利就到达了,应该很安全,她们现在换来这辆现在换来这辆大巴上坐会很安全,准没错。   陈港和黄嘉慎泡温泉的时候没有讨论,他们上车前才开始讨论,因为他们想起看到了第一辆大巴司机被鬼手遮住眼睛的事。白天在焕山后山就是这样,杨老师被鬼遮眼后他们就一直在原地兜圈,第一辆大巴上的司机可能被鬼婴盯上了,他们不能再坐那辆大巴了,现在换来这辆大巴上坐会很安全,准没错。   顾绒也和沈秋戟也换了大巴坐,这是他们刚下车那会就讨论过的了——自己本身就容易招邪,再和秦月、丁曼果、陈港他们六个坐在一起,那简直邪上加邪,现在他换了车,又让金童玉女去第一辆车保护这六人不会被鬼婴捣乱迷路,已然安排好了一切,现在他与他们六个分开,换来这辆大巴上坐肯定会很安全,准没错。   苏红釉等着车里的人差不多都坐好了,不再起身后就准备回去,结果她还没从从座位上站起来,就看见第一辆大巴车已经启动从他们旁边驶离了。   苏红釉没得选择,只能坐好,觉着反正坐哪辆车都是回月亮湾,就随便坐吧。   泡完温泉后大家浑身暖洋洋的,都有些昏昏欲睡,顾绒也靠在窗边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扬,谁知开出几分钟车后,大巴车却像是开进了山里凹凸不平的泥坑地似的异常颠簸,顾绒脑袋在窗户上也跟着“哐哐哐”砸了好几下,把他都给砸醒了。   “怎么这么颠啊?”顾绒揉着脑门坐直身体,抬起头望向窗外,想看看路面是怎么了,“我记得我们来的路上没这么颠簸啊?”   然而窗外除了白蒙蒙的大雾以外,顾绒什么都看不到,别说是本就黑暗的路面,就连路的两边都瞧不清了。   顾绒怔住:“焕山夜里会起这样大的雾吗?”   他记得在大别墅基地那里时,夜晚也没见过这么浓郁的雾气啊?还说是因为这边靠山,雾气更大些?   顾绒才说完,司机也跟着一块吐槽道:“咋这么大的雾?路灯都看不着了。”   车上很多学生都睡着了,有些因为情绪仍处于紧张状态不是很敢睡觉的人就算是困,听见司机说话后也清醒了——就比如陈港和黄嘉慎。   他们两个对司机就异常关注,司机一出声,他们就立马伸出脖子扒着座位靠背去看司机,这一看,两人就绝望的发现:司机的眼睛又被那双熟悉的鬼婴小手也盖住了。   且那个鬼婴的身体似乎更凝实了些,先前只能看见她的一双小手,现在陈港和黄嘉慎却能看见鬼婴就骑在司机的脖颈上,还察觉到了他们的注视,一双漆黑没有眼白的鬼眼森然回首朝他们望来。   “啊啊啊啊啊——!”   两人惊恐无比的惨叫把车上所有人都叫醒了,大家都把头探到走道处,想看看到底是谁在叫。   “师傅,停车!停车啊!车上有鬼啊啊!”陈港和黄嘉慎死命拍打着窗户,要不是大巴车的窗户无法打开,他们恐怕会直接翻窗跃出车外。   “怎么了这是?”苏红釉是这里除了司机以外年纪最大的人,她听到动静就从后座过来,想看看陈港和黄嘉慎是什么情况。   怎么还叫着车上有鬼呢?   但是她一出声,秦雨和段月也懵了——苏红釉不该在另外一辆大巴车上吗?   而丁曼果和唐思思正扒着窗户竭力从白雾中辨认外面的景色,在看到白雾中闪过的墓碑和坟包后,她们瞪大双目悚然道:“我们的车……好像开进了焕山?”   那座山上布满野坟的焕山。   顾绒面无表情地靠在座位椅上,眼里是心如止水的平静,淡声问沈秋戟道:“沈秋戟,你说我到底是为什么要换车坐呢?”   沈秋戟:“……”   “我现在不管人鬼殊途了,我就想金童玉女赶紧过来陪着我。”顾绒说到后面,捂着胸口痛心疾首道,“当时我为什么要你给它们画两罐美白香香?给它们一人画一个手机不香吗?”   沈秋戟提醒他:“手机见鬼的时候是打不通的,金童玉女不是人,你确定给它们画手机你打得通电话?”   顾绒不说话了,他又瘫回椅子上,喃喃自语:“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绒绒性命……”   沈秋戟看着他笑着直摇头,起身揉着肩膀给自己松骨头,准备好好收拾一下那个调皮捣蛋的女鬼婴。   可那鬼婴似乎比在后山初见那会机灵多了,沈秋戟还没站起她就溜走了。   大巴车也随着鬼婴身影的消失而猛然停住。   陈港和黄嘉慎刚刚一直喊着要下车,可是大巴车停下后,他们又像上一次那样不愿下车了,只是目眦欲裂,呆滞的地望着车窗外的景物。   车上其余人的脸色没比他们好到哪去,皆是满面的惶然无措和满目的不敢置信。   因为此刻的大巴车呈微微倾斜的状态停在一片密林间,周围高木矗立,灌草丛生——这样的深山老林别说是大巴车,就算是来一辆越野车都不可能进入。   司机也惊呆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好好顺着路走,为什么会开到这种鬼地方来。   “曼果……”秦雨颤声开口,“你刚刚说,这里是焕山?”   丁曼果身体在发着抖,她目光涣散,摇着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刚刚看到路上有好多墓碑和坟包,那么多野坟不是只有焕山有吗?这是哪?这是哪啊……呜呜呜……”   现在他们周围的确看不到野坟了,然而陈港则望着不远处那熟悉的小断崖,却凄惨的笑起:“这里是焕山后山,白天我和黄嘉慎捡到棺材板的地方。”   “啥子?你捡了这里的棺材板?”司机转过头盯着陈港,“你闯了大祸啊,这里葬的都是脏东西啊,你拿了它的棺材板,它要拿你的命啊。”   黄嘉慎已经逼近崩溃,听见司机说鬼婴要取自己命,就指着司机的脖子说:“可、可是它就骑在你的脖颈上啊……”   司机吞了吞口水,只觉得自己脖颈上似乎真的坐着一个鬼似的,沉重地有些抬不起来。   “你别乱说,又不是我捡的棺材板!要骑也是骑你的!”司机色厉内荏朝黄嘉慎喊道,“都是你们两个闯的祸,你们俩赶紧给我下车!” 第60章   大巴司机执意要赶陈港和黄嘉慎下车, 他用塑料普通话夹杂着一些外地人难以听懂的方言骂出各种难听的话,目的就是为了逼这两人下车。   车上坐着的同学其实不少,然而这一刻也不知是大家还未从进入坟山的恐惧中回过神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竟无一人为陈港和黄嘉慎说话。   甚至很多人抱有的都是和大巴司机一样的念头:是你捡了鬼婴的棺材板,你就得负责让它满意为止,我们这一车的人都是因为你们两人手贱才会也被一起困在这里。   他们没有出声和大巴司机一起让陈港和黄嘉慎下车,已经是念了同学一场的情分了。   “……好, 我们下车。”陈港和黄嘉慎也没挣扎太久。   或许他们也明白挣扎是没有用的, 两人一起从椅子上站起,双腿打颤朝门外走去:“都是我们不好,连累大家了, 对不起……”   顾绒听着他们两人道歉却有些难受,毕竟捡柴火是所有男生都做了的事, 陈港和黄嘉慎只是倒霉点, 他们也不是故意要撅了鬼婴的棺材板。   但顾绒也有一件事弄不明白——哪怕是到了现在感恶红线铃都没响过一次, 证明这鬼婴没有恶意, 它看似调皮捣蛋,一次又一次蒙住司机的眼睛要把他们带来后山, 却又不要人性命,到底是为什么呢?   顾绒从椅子上站起身, 对要下车的陈港和黄嘉慎说:“或许它只是想让你们帮它把棺材重新拼好埋回去。”   “好, 我们现在就去埋。”陈港和黄嘉慎听完顾绒的提醒和他道了声谢,“白天道长说他明日会过来为鬼婴重新立坟, 可能那个孩子等不及了吧。”   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陈港和黄嘉慎一起下车,小断崖就在不远处, 重新立坟需要把完整的棺材和婴孩的尸骨从土里挖出来, 再重新挖坟坑埋好, 他们没什么挖土的工具,就只能徒手扣土。   沈秋戟用柳叶开了阴阳眼,见那婴孩坐在断崖上,低头不时看看在它身前忙碌的陈港和黄嘉慎,又仰头望向大巴,黑洞洞的眼睛像是浸足了墨汁,瞧不见一丝眼白。   它似乎是在观察沈秋戟有没有在看着它,沈秋戟假装挪开视线后,就看见这鬼婴偷偷把自己的头骨藏了起来——陈港和黄嘉慎找不到完整的尸骸,势必要继续挖下去,他们两人就四支手,也不知道要挖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见状沈秋戟直接道:“我去帮他们。”   说完他就欲起身下车。   “我们俩一起去吧。”顾绒则压低声音问他,“不过你是真要去帮忙吗?”   “车上人太多,我不好动手,下去还方便些。”沈秋戟倒也没藏着掖着,和顾绒讲了实话。   顾绒挑眉,有些不明白的询问沈秋戟:“说起来白天你不是碰到它了吗?那时怎么不抓了它?”   如果那时沈秋戟动了手,后面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了。   沈秋戟也觉得自己像是鬼迷了心窍,竟然觉得那时的鬼婴有些可怜,他以前从来不会心慈手软,如今难得动了次恻隐之心还牵扯出后续那么多麻烦,早知道白天就直接杀掉这鬼婴了。   沈秋戟叹了口气自我认错:“都怪我爱屋及乌,当时觉得它欺软怕硬的模样有些像你,就没忍心下手。”   顾绒:“?”   他欺软怕硬吗?沈秋戟这几句话是在骂他对吧?   两人小声议论间,一抹红色的身影自他们身边路过——那是苏红釉。   苏红釉下车后就径直朝小断崖走去,然后蹲在两人身边捋起袖子笑笑说:“我帮你们。”   就这短短的四个字,听得陈港和黄嘉慎顿时热泪盈眶,虽然没有哭出声,但眼泪却“哒哒”流着落进面前的土里,和苏红釉连声道谢。   苏红釉柔声安慰他们:“没事的,不用害怕。这些小孩子们都没什么恶意的。”   同样下了车的顾绒和沈秋戟看见这一幕,心中也有些感慨。   他们下车帮忙,是因为知道鬼婴对他们威胁不大,然而苏红釉下车帮忙却是完全出于善心——尤其是在司机说出“你拿了它的棺材板,它要拿你的命啊”这种言论后,苏红釉身为一个女人依然愿意过来帮忙,由此可见她的善良。   而开了阴阳眼的沈秋戟除了那只鬼婴,还能看见别的一些东西,瞥了一眼苏红釉的后背就对顾绒说:“苏红釉阴德深厚,如今世上有这种大功德的人很少见了,你要是有她这么深厚的功德,想见鬼都难。”   老人们常劝后辈广积阴德,便是如此原因。   苏红釉阴德极为深厚,平日里做的好事必然不少,而且她积累的阴德有些特殊……不像是为活人积的,而是为死去的人。   沈秋戟觉着可能是苏红釉年年下元节来为野坟扫墓积累的阴德,并未多想,迈出步去抓小鬼。   因为鬼婴抱着自己的头骨,陈港、黄嘉慎、苏红釉挖了大半天都没找到完整的尸骸,顾绒在一旁看似是帮忙一起挖土,实际上是在给沈秋戟打掩护。   鬼婴软胳膊软腿,没跑出几步就被沈秋戟揪着后衣领给提起来了。   “呜……妈妈……”   鬼婴年纪实在太小,连话都不会说,在半空中扒拉着四肢却怎么都逃不开沈秋戟的手掌心,然后就抱着头骨不动了,可怜兮兮哭着喊沈秋戟“妈妈”。   沈秋戟这回没有心软了,伸手想直接把鬼婴抱着的头骨抢下来。   但这鬼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执念,硬是抱着自己的头骨拼命摇头不肯撒手。   “你到底想干什么?”沈秋戟也不由皱眉,“给你重新立坟还不高兴吗?再不撒手我就真不客气了。”   鬼婴闻言如墨漆黑的鬼瞳朝沈秋戟望去,目光却又像是穿过了沈秋戟,落在他身后还在挖地找头骨的几人身上,它不会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喊着“妈妈”。   那边,陈港已经找齐了所有的棺材板,正在问黄嘉慎:“黄嘉慎,你找到那个孩子的头骨了吗?”   “没有……但是我找到了另外一根骨头。”黄嘉慎从一丛灌木后面探出头来,举起一根沾着泥的白骨颤声说,“小孩子的骨头有这么粗吗?我是不是又挖到了谁的坟?”   这根骨头约有小臂长,很像是成年人的骨头,不是小孩子的。   “我草,你赶紧埋回去!”陈港听着都快要吓晕过去了,他们这边鬼婴的坟还没重新安置好,怎么又挖出了别的东西?   “没事,应该又是一座野坟。”苏红釉听见后起身朝他们走来,“我记一下位置,我明年过来的时候来这里给她烧点东西。”   黄嘉慎也赶紧把白骨塞回原处,扒着周围的土想重新把骨头埋好。   不过无心插柳柳成荫,黄嘉慎埋着埋着忽然发现地里有块白白的东西,像是人的头盖骨,黄嘉慎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鬼婴的头颅,更加使劲地开始刨土:“诶!我找到那个孩子的头骨了!埋得有点深,你们快来帮我——”   陈港、苏红釉闻言走过去帮他一起挖,顾绒闻言则是下意识地朝沈秋戟看去。   沈秋戟手里还提着鬼婴,鬼婴自己的小头骨它还使劲捏着没撒手,那黄嘉慎挖出来的头骨又是谁的?   三人没注意顾绒和沈秋戟这边,他们只齐力挖着那个头骨,待头骨大半部分都露出地面后,苏红釉望着从土里挖出的一小枚银环却怔怔停住了动作。   她没再挖头骨,而是用手扣出那枚银环,再仔细擦去上面的泥污。   这枚银环其实是一枚戒指,在夜色中折射出微弱的银光,内部刻着一排英文缩写:【D&Y】   苏红釉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排英文缩写,也不会忘记这枚戒指——因为这是她和楚待的订婚戒指。   陈港和黄嘉慎没发现她的异常,依旧努力想要挖出头骨,只是挖到后面陈港却觉得这个头骨似乎有点大,不像是小孩子能有的尺寸,他盯着这个头骨和黄嘉慎面面相觑:“黄嘉慎……小孩子的头骨有这么大吗?你是不是又挖到别人的坟了?”   “我、我不知道啊……”黄嘉慎欲哭无泪,“后山怎么有那么多坟啊,连个墓碑坟包都没有,我哪里知道这是坟还是普通的土地?”   “啊啊啊——!”   就在这时,苏红釉忽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绝望到极致的惨叫,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躲在大巴车上观望这边的其余同学还以为他们真的出事了,更加不敢下车。   正常人听到这样的尖叫声第一反应都是逃命,不过陈港和黄嘉慎记着苏红釉愿意下车帮他们重新挖坟的恩情,不仅没跑,还关心道:“红釉姐,你怎么了?”   苏红釉却像是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似的,只睁大眼睛像疯了似的推开黄嘉慎和陈港继续向下挖,挖到指尖裂开出血也不曾停下。   很快……   她就挖出来更多了零散的骨头。   当另外一个稍微小些的头骨被她挖出来后,苏红釉才停下了动作,呆滞地跪在地面上。   鬼婴望着被苏红釉最后挖出的头骨,轻轻喊了一声“妈妈”,然后松开了手,它小小的头骨咕噜噜滚下,碰到黄嘉慎的脚面才停住。   沈秋戟把鬼婴放下地面后鬼婴也不跑,就坐在地上望着满地的白骨尸骸发呆。   “报警吧。”沈秋戟没有手机,只能让顾绒报警,“看苏红釉的状态,那两具人骨绝对不是野坟里的尸骨。”   十五分钟后,警察赶到,焕山后山便被拉起了警戒线,发现尸骨的地方被作为现场保护起来,其他人都需要离开。   原来的那辆大巴车已经不能坐了,因为警察暂时也没办法把大巴车运出山,大巴车周遭的高木灌丛全然没有被碾压撞倒过的痕迹,就像这辆大巴车是凭空出现在这里似的,警察都不明白司机是怎么把车开到这里来的。   司机一个劲的说那是因为有鬼,他们走了鬼路过来,添油加醋乱七八糟说了一堆,却没人信。   苏红釉没和他们一起回月亮湾酒店,她上了警车去做笔录了,因为她说自己知道在焕山后山发现的这两具尸骨的身份——他们是她失踪了七年的未婚夫楚待和哑女闺蜜阿婉。   顾绒和其余学生坐了另外的车回到月亮湾酒店,今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就连陈港和黄嘉慎一时半会也不知道他们是该害怕还是该如何。   他们惦记着到最后虽然找齐了鬼婴的尸骸,但是坟还没重新立好呢,那鬼婴会不会又要来找他们……   不过随即转念一想,又不由好奇:鬼婴要他们去那,是为了让他们给自己重新立坟,还是为了引他们挖出那两具人骨?   陈港和黄嘉慎见到鬼婴的次数没顾绒和沈秋戟多,而因为路笑雩喜欢苏红釉,这些日子他打听了不少关于苏红釉往事,所以顾绒和沈秋戟结合这几天发生的事,或多或少猜到了些真相——鬼婴其实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苏红釉,它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苏红釉去后山挖自己的骨头,然后再挖出另外两具尸骸。   并且这个人选,除了苏红釉都不行。   焕山有太多的野坟,这里埋着不知多少人,偶然挖出一截人骨众人只会习以为常将其放回去,为他们重新立坟,无人想知晓这具尸骨的名字,更不会为了在这座四处可见野坟的山上发现的尸骨报警。   只有苏红釉会记着这些无名尸骨,也只有她能够通过戒指认出其中一具尸骨,是自己因“私奔”而失踪七年之久的未婚夫楚待。   而另一具白骨,很大概率就是哑女阿婉。   “那个鬼婴,是阿婉的孩子吧?”顾绒问沈秋戟,“我在酒店里看到的那个没有眼珠的白裙女鬼,也很有可能就是阿婉。”   沈秋戟颔首:“应该是的,那晚她来找你感恶红线铃却没有响,应该是她发现了你能够看见她,就以为你能和她沟通,想请你帮忙挖出她的尸骨。”   顾绒轻声说:“可是我无法和她交流……”   普通人是见不到鬼的,就连沈秋戟平时想要见鬼都得用柳叶擦眼开阴阳眼才行,阿婉生前是个哑巴,死后同样不会说话,无法和他交流,顾绒心想:如果他当时能知道她的意思,或许他们也不必经历后面鬼婴遮眼带路的事了。   自己撞见阿婉的那一晚,顾绒至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如果阿婉是正常死亡,那她的眼眶绝对不会是血淋淋空荡荡的。   “具体的事情或许只有苏红釉知道。”沈秋戟拍拍顾绒的脊背,“今晚先睡觉吧,等苏红釉回来,我们也许就能知道了。”   话是这样说的,可是今晚发生了这么多事顾绒哪里睡得着?   这一夜他半梦半醒,天不亮就醒了过来,且豪无睡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沈秋戟向来浅眠,顾绒一起他也不想睡了,就打算陪着顾绒去外面散散步。   不过下楼后,他们却碰见了坐在一楼大厅里抽烟的苏红釉。   她漂亮美艳的面容隐在缭绕的白色雾气之后,很像顾绒第一次在月亮湾窗前见到她时的模样。但那时的苏红釉妆发精美,现在的她素面朝天,嘴唇上也没有涂她惯用的红色口红。   她看见两人下楼后,立马将手里的烟熄灭了,像是怕呛到他们。   “这么早就起来啦,你们也没睡好吗?”苏红釉看见顾绒眼底下的青黑笑了笑,“昨晚大家应该都吓到了吧,抱歉……我昨晚有些失控,没能尽职尽责把大家送回来。”   苏红釉指的是温泉套餐,温泉套餐里包含了免费接送的服务,但是昨晚最后他们是自己另外掏钱打车回来了。虽然在昨晚那样的情况下没人会来责怪苏红釉,但苏红釉还是真诚地给他们道了歉。   顾绒看着苏红釉憔悴的面容,问她道:“红釉姐,你是一夜没睡吗?”   “睡不着啊,我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了答案,我哪里睡得着?”苏红釉眼里有着不自然的亢奋和打转的水光,她后面的话与其说是在和顾绒说话,倒不如说是自言自语,“所有人都告诉我说他和阿婉私奔了,可我偏不信,我相信他们不会丢下我的……他们确实没丢下我,可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觉得就算他们真是私奔了也没事,起码那样他们还可以活得好好的……”   “还有阿婉的女儿,她还那么小……”苏红釉又取了根烟咬着,却没点燃,用空余的一只手在顾绒和沈秋戟面前比划,“她的头骨还没我巴掌大,大周他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啊……”   大周这个名字顾绒没听过,苏红釉告诉他们,这是阿婉丈夫的名字。   阿婉是个哑女,不能说话,性子又软弱,嫁给了大周后就经常被打,她和楚待还有苏红釉,他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楚待和苏红釉看不惯大周的所作所为,帮着报过几次警,但都不了了之——阿婉她没法出声,不管大周说什么她都无法为自己辩解,苏红釉如果帮着阿婉说话,回头大周会打阿婉打得更狠。   这种情况直到阿婉怀孕了才好些,但在大周喝醉时也还是会被打。   彼时苏红釉在月亮湾上班,每次大周喝醉后她就会在三楼开一间客房给阿婉暂住,等到大周酒醒了,她再把阿婉送回家。   苏红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回回送阿婉回去都没出事,结果那天她因为酒店的事情忙得抽不开身,拜托楚待代替她去送了一回阿婉,自此,她就再也没能见过他们两人。   村里人都说看到楚待拉着阿婉的手从大周家里跑出来,那时阿婉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步履蹒跚,他们竟都有脸偷情,真是不知羞耻。   还好两人知道还懂得些廉耻,知道跑得利落些不回来,不然留在村里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我直到见了那具小棺材板才知道,他们哪里是私奔?肯定是楚待送阿婉回家时,他们看到了大周提前准备的小棺材。”苏红釉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阿婉还没生呢,他们就把小棺材给备好了,这是要做什么?”   如果阿婉生的是个儿子,这副小棺材板就用不上。   可如果阿婉生的是女儿呢?   那就可以当日便以“早夭”的名义下葬了。   楚待和阿婉大概是看到了棺材板,知晓了大周的打算,两人便决定逃回月亮湾,但是路上不知出了什么事,最终连同着那一个可怜的小女婴被埋在焕山后山,成为连墓碑都没有的野坟。   “我好恨啊……”   “我报过警,但是那时村里没监控啊……大家都说看到楚待拉着阿婉跑出村了……他们真的看到了吗?”   苏红釉字字泣血:“我其实也早就想过他们死了,我以前不信鬼神的,我觉得世上如果真有神,他为什么不救救阿婉?后来我觉得有鬼也好,我在酒店里独自玩许多招鬼游戏,如果世上真有鬼,那我兴许还能见见死去的阿婉和楚待。”   “我召不到鬼,便会心中暗喜,欺骗自己他们还没死,所以叫不来魂。”   “可我无论怎样做,我见不到他们了……再也见不到了……”   苏红釉掩面恸哭,哭得身体抽搐,一只手从她背后伸出,搭在她的肩头像是在安慰她一般,然而苏红釉却完全感受不到这个人的存在。   顾绒缓缓抬头,再一次看到那个穿着黑色风衣,总是站在苏红釉身后沉默不语的男人——楚待其实一直都还在她的身边,阿婉也在,可是苏红釉看不到他们。   人鬼殊途,便是如此。   说来也是讽刺,普通人终日待在这样一座阴气沉沉的酒店里,身边又有两个鬼跟着,必定会有所阴损,运势下降,自然也就有可能见鬼。   偏偏沈秋戟说过苏红釉心善,身上阴德深厚,所以诛邪不侵,难以见鬼。   楚待和阿婉就是有心想入她梦境,托梦给她都做不到。   本来顾绒是想告诉苏红釉,说他有阴阳眼,能够看到楚待就一直在她身边,可随机顾绒又觉得这样不妥。毕竟他能看见,苏红釉却看不见,她善事做尽,到头来连见心爱之人一面都不可以,这对苏红釉来说,该是怎样的痛苦?   顾绒想了想,询问沈秋戟道:“沈秋戟,你能给苏红釉开个阴阳眼吗?我看你拿柳叶擦擦眼睛就可以了,她也可以这样开阴阳眼吗?”   “不行。”沈秋戟直接否决,“她没有修行过,如果要开阴阳眼步骤还得麻烦些,而且强行开阴阳眼会损耗她的阴德。”   顾绒蹙眉望着站在苏红釉身后的楚待,楚待也在望着他,这一刻,顾绒忽然想起金童玉女对自己说的话——他的骨头凉凉的,鬼魂们靠近后会觉得很舒服,力量也会逐渐增强。 第61章   顾绒一直觉得自己能够无限复活这件事看似是超能力, 实际上于他而言却更像是一种诅咒,因为和无限重生能力伴随而至的,还有每一次于灵异事件中死亡的痛苦和绝望。   但是后来他却因为这件事阴差阳错和沈秋戟相熟, 甚至是……感觉关系更亲近了一些后, 顾绒又觉得或许正如古人所言:祸兮福之所倚, 福兮祸之所伏。自己这个体质,也许还有其他用处也说不准呢?   “开阴阳眼的法子很多, 风险小点倒也有, 我们可以再想想其他办法。”   而沈秋戟见自己拒绝了顾绒之后,青年就垂着眼睫沉默不语, 还以为顾绒在为苏红釉和楚待而难过,皱了皱眉又开口说:“柳叶擦眼这个虽然折损阴德,不过我觉得按照苏红釉对于见鬼的执着程度, 或许她也是愿意——”   “不用。”顾绒却在这时忽然抬头看向苏红釉的身后, “沈秋戟,你还记得丁曼果和唐思思在714撞邪的那晚, 我们在电梯里看见的那个黑衣男人吗?我先前一直以为他是酒店里的保安, 现在你还能看见他吗?他就在苏红釉身后。”   “看不见。”沈秋戟神色稍冷,“你看到了吗。”   这句话虽然是个问句,但沈秋戟却是用陈述句说出的, 然而他大概也已经知道了答案。   “我想做个试验……”   顾绒伸望着苏红釉身后空空的一处,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沈秋戟看见清晨第一缕光自窗外落入他漂亮的眼中, 和眸光一起熠熠闪动,他的声音很轻, 却也很坚定:“我想知道……”   顾绒走向苏红釉身后那个男人, 然后握住了他的手腕。   鬼魂是没有实体的, 更不可能有脉搏,顾绒也从想过要去和一个鬼魂进行触碰,更别说是亲身尝试,但今天他就是做了——顾绒触碰到了一阵冰凉。   他不像是握住了某个人的手腕,而像是握住了一块万年难融化的坚冰。   那些坚冰像是带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疯狂而肆意地望四周蔓延,势要封印它所接触到的一切——这就是死亡的温度,寒冷,死寂,没有生机。   但是顾绒觉得,他的身体比死亡的温度还要冷。   仿佛世间所有的温度都凝固冰冻在他的皮肉血脉之下,潜藏在他的骨头之中,这样仿佛能将时间也给冻住的阴寒之气自他接触到楚待后就自他身体深处迸发,一股脑的传至楚待身上。   顾绒被这股寒意冻得瑟瑟发抖,浑身狂颤,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眼睫和发丝甚至渐渐沁出冰霜,肤色本就近雪的他,这会便更像是一尊冰刻而出的塑像,因为顾绒忽然靠近而怔住的苏红釉看见顾绒这怪异的模样也被惊得回神,不解的问他:“顾同学……你怎么了?”   “你干什么?!”沈秋戟也攥住了顾绒另外一只手腕,待察觉到青年身上凛冽寒冷的温度后,沈秋戟就马上想将他脱离苏红釉身侧。   “顾绒,松手。”沈秋戟声音低哑,眸光阴沉,“你如果不松手——”   “再等等,他快出现了……”顾绒也很惊讶于在这样严寒下的自己竟然还能保持清醒的思维,可他也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沈秋戟,你再等等,我很想知道……”   “凭借一副不该属于我命格的骨头而活下来的我,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顾绒说完这句话后沈秋戟就看见苏红釉身后有一道身影从完全透明逐渐变得凝实清晰,最后彻底出现在他们三人面前时,已经接近于正常人了,顾绒松开了手,他也没有消失不见。   但是他只能站在阴影里,而无法靠近阳光,越是接近有光的地方他的身形就会越发模糊。   可即便如此,这也足够苏红釉看清他的面容,她看见一副白骨尚且能认出是他,现在看见了阔别七年已久的恋人,她也能喊出他的名字——   “楚待……”苏红釉呆呆地望着这个人,泪水不受控地从脸侧滑落。   她伸出的自己的手,颤抖地贴上楚待的面庞,一寸寸勾勒他的容颜,指腹下冰冷的温度在时刻提醒苏红釉,这个人已经死去的事实。   然而苏红釉却笑了起来,她眼中含着泪光,欣喜道:“真好……我又见到你了。”   楚待望向苏红釉的眸中亦是泪光闪烁,万千悲喜交错难分,可他却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从风衣口袋中掏出了另一枚的戒指,放到苏红釉的手上。   这只戒指和苏红釉从土里挖出来的那只是一对的。   苏红釉看着这只戒指笑得更灿烂了些:“你走了以后,我就天天戴着这枚戒指,后来它不见了,我还很难过,原来是被你拿走了啊,还好它没有丢……”   楚待唇瓣张合着,但是无法发出声音,顾绒看见他口中空荡荡的,像是没有舌头。   “他和你说‘对不起’。”沈秋戟告诉苏红釉,毕竟这里会读唇语的大概只有他了。“拿走你的戒指,是想让你别再等他了。”   “你要离开焕山,离开这里,去外面过你新的生活,这比什么都重要。”   沈秋戟将楚待所有的话转述给了苏红釉。   苏红釉听了却摇摇头,将楚待给她的那枚戒指戴到自己的无名指上,再拉起楚待的手,将她从土里找到的,那枚稍大些尺寸属于男士的戒指给楚待戴上:“不,我要等你回来,这才是我最重要的事。”   楚待望着苏红釉的眼神更哀伤了,但苏红釉却固执地不肯松开他的手。   这时酒店中渐渐有其他动静响起,似乎是有其他人醒了过来,楚待看看顾绒又沈秋戟,然后安抚地拍拍苏红釉的手退到阴影中,便慢慢地消失了。   “楚待?”苏红釉惊慌地喊着楚待的名字。   沈秋戟扶着身体软绵无力的顾绒,皱起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巳时至申时期间阳光很强烈,他应该无法在有阳光的地方出现,你去没光的地方喊他,他大概就会出来见你了。”   “我、我还以为他走了……”苏红釉闻言这才稍微安心些,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随后她又看向顾绒,苏红釉没忘记是顾绒的原因,她才能见到楚待。   此刻顾绒眼睫上还挂着霜,靠在沈秋戟怀中打着冷颤,苏红釉就赶紧往前台后面跑,说道:“我去给你们拿条毯子。”   几分钟后苏红釉拿了一个毯子和小太阳烤火器出来了,她把毯子递给沈秋戟,又把小太阳插上电对准顾绒:“要不我再把空调给你们开上?”   “咳咳……不用了。”顾绒冻得嗓子都在发疼,但是松开握住楚待的手后,这种感觉已经缓解了很多,起码他没有再继续觉得自己要被冻死了一样冷。   苏红釉随即又给顾绒拿来了一壶热水,随后便站在一旁,对于顾绒是怎样让楚待出现的事她没有多问,沈秋戟很满意她的自觉,不过有些事他还是要说:“今天——”   “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结果沈秋戟才开口说了两个字,苏红釉就赶紧接了他的话平静道,“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沈秋戟眸光灰暗,声音冷冷。   他威胁的话语没有明说,但苏红釉明白他的意思,顾绒能让她再见到楚待,大概也可以让楚待重新消失,所以苏红釉没有多说,只郑重承诺道:“好。”   随后沈秋戟就随便扯了个借口把苏红釉支开了,他和顾绒待在大厅早餐区吃着月亮湾提供的早餐,苏红釉现在对他们感激万分,让厨师特地过来给顾绒加餐,他想吃什么告诉厨师就行,如果月亮湾没有,她立马出去给他买。   不过顾绒没什么想吃的,就点了俩份虾皇饺。   一份给他,一份给沈秋戟。   虾皇饺是餐厅里另点算是比较贵的菜了,但苏红釉没有收他们俩的钱,她也知道大恩不言谢,告诉顾绒和沈秋戟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她做的,只要在不违法和她能力范围以内的事,她一定会去做,说完也不留下来打扰他们,退到前台后面的屋子里去了。   “哼,她肯定是去找楚待了。”沈秋戟见状冷笑一声,和顾绒说,“这些情侣就是这样腻歪。”   顾绒听着沈秋戟这快比面前醋碟里的醋还酸的话,忍不住笑道:“怎么,你是嫉妒吗?”   “我不嫉妒。”沈秋戟嗤道,“我酸,我吃柠檬,行了吧?。”   顾绒:“?”   当他听不出来我吃柠檬是在骂wcnm吗?   “你骂我?”顾绒想再确认一下,怕自己听错了冤枉沈秋戟。   沈秋戟掰着顾绒的脸面向自己,务必要让顾绒听出自己的心烦气躁、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憋闷:“你是傻逼,这回听清楚了吗?”   “你在骂顾绒啊。”刚说完沈秋戟就听见路笑雩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路笑雩抚着胸口松了口气,在窗口和厨师要了份鸭血粉丝汤:“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捧着他的脸是要亲嘴呢,这大早上就让我看这种东西是真的遭不住。”   沈秋戟:“……”   说完路笑雩才注意到顾绒又是晒小太阳又是裹毯子的打扮,而且顾绒现在头发丝还有些湿,反正看上去就是很冷的样子,不禁问他们俩:“现在的天气有这么冷吗?”   顾绒自然不可能和他说实话,只道:“没有,只是我觉得冷而已。”   而沈秋戟根本没理他们两人的对话,就只是松开手,端着自己的饺子坐到另外一张桌子上去,不和顾绒坐了。   顾绒看着沈秋戟这像是在闹别扭的行为挑了挑眉,思忖两秒后端着自己的饺子跑到沈秋戟对面,再次和他坐一张桌子,沈秋戟再换,顾绒也跟着他换。   如此三次后,沈秋戟干脆搬去和路笑雩一起坐了。   他们现在在的餐厅区域都是两人座的,多人座的要往后面去,沈秋戟现在和路笑雩坐,摆明了就是不给顾绒和他一块坐的机会。   但是顾绒也没慌,他把自己碗筷和饺子放到路笑雩这桌的桌上后,又从旁边拖了把椅子过来,坐在沈秋戟旁边,这下子就搞得坐在沈秋戟对面原本是第一个坐下路笑雩,现在却像是最后入座的小三。   “啪!”   “羞辱我的方式有很多。”路笑雩把筷子撂下,深吸一口气质问顾绒和沈秋戟,“你们两个为什么要选择这一种?”   路笑雩可以骂自己,但他凶了顾绒,沈秋戟就要开口说两句了,他用手指了指这片餐区的提示牌说:“这里是情侣专区。”   不然这的座位为什么是两人座的?   “好,是我自取其辱,打扰了。”路笑雩捂着心口,决定要离开这个伤心地,去多人餐区吃饭。   路笑雩刚起来,也已经起床下楼的陈晋和谢梓晗看见他,谢梓晗就抬手和他打招呼:“诶,路笑雩你要去哪?过来和我们一起吃早饭啊。”   陈晋闻言赶紧扯了一把谢梓晗的手:“这是情侣专区,只有两个座位的,你别羞辱路笑雩了。”   “咦?”谢梓晗看了看四周发现还真全是双人座的餐桌,然后赶紧和路笑雩道歉,“不好意思啊路笑雩,我刚刚没注意。”   说完谢梓晗又想照顾路笑雩的情绪,试探性地问他:“要不我们陪你去多人区吃?”   路笑雩还起了逆反心理,把鸭血粉丝汤往北顾绒拖走了一把椅子,现在只剩下一张椅子的桌上坐下,警告他们到:“我就要在这吃,你们谁都别过来。”   “好吧。”谢梓晗挠挠头,和陈晋坐在一起点了包子吃。   他们之后,又有许多学生陆陆续续的出来,看见坐在一起的谢梓晗和陈晋没有多惊讶,毕竟他们这对情侣中有个爱穿女装的谢梓晗,很惹眼,大家在到这的第一天就知道他们是一对了。   而他们这届设计系中是gay或是les的学生数量还挺多,所以看到顾绒和沈秋戟,他们也不惊讶,至多就是唏嘘两声,嘀咕着难怪顾绒要画沈秋戟的出浴图,感情是这种关系。   反倒是看到独自一人坐在情侣区的路笑雩他们才觉得奇怪——这人一个人坐在情侣区干嘛?在等一场缘分?可是他面前也没有别的椅子了啊?莫非是寡王?   路笑雩被气得快把筷子给咬断了。   顾绒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尤其是班长车舸看到和沈秋戟坐在一起又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后,顾绒越发坐立难安。   不过刚刚在生气的沈秋戟这会儿却像是心情好了,他眉头不皱了,阴沉的脸色也转晴了,甚至唇角还勾着,似笑非笑地望着顾绒,轻声问他:“绒宝,我看这的椅子似乎很扎你屁股,要不然我们也换去多人区坐?”   “可以。”顾绒说。   说完他就看见沈秋戟的脸色迅速变阴,然后他又立马补充:“但没必要。”   沈秋戟的脸色没继续更难看,却也没有再度转晴的迹象,还阴阳怪气道:“口有蜜,腹有剑。”   顾绒:“……”   顾绒听了沈秋戟这几个字简直哭笑不得,在沈秋戟的话中,他好像一个渣男。   但讽刺完后,沈秋戟又到他们原来的座位上把毯子和小太阳给顾绒搬过来,让他烤火裹紧毯子,顾绒攥着被沈秋戟重新披到肩上的毯子,也忍不住小声问他:“刀子嘴,豆腐心?”   “你搁这和老子对对联呢?”沈秋戟一听也把筷子撂下了。   何曾几时,顾绒也曾威风的在沈秋戟面前自称“老子”,然而现在面对沈秋戟,他却只能低头小意奉承:“不敢不敢。”   沈秋戟这才又被顾绒哄得舒心了些,只是说话的调子依旧冷冷的:“苏红釉本来是可以活很久的,你让楚待凭空涨了那么多阴气,虽然苏红釉能见着他了,但是他和苏红釉在一起待久了,苏红釉是会折寿的。”   顾绒当时只想着金童玉女说在他身边待着会变强些,没想过那么多后果,闻言愣了下道,后怕道:“那我是不是……做错了?”   沈秋戟头也不抬,声音没什么温度:“你是做错了,但和这件事无关,苏红釉如果能放手,她不至于等七年。”   苏红釉还能坚持那么久,都是因为她还有个信念——她要等楚待回来,或者是找到楚待和阿婉的尸体,为他们报仇。   从昨晚苏红釉一见到尸骨就说要报警那时起,沈秋戟就知道,杀害楚待和阿婉的凶兽苏红釉一定知道是谁,她回来后又一夜没睡,沈秋戟甚至觉得以苏红釉当时的精神状况来说,如果顾绒没有让她看见楚待,她到底能干处什么事谁也无法预料。   别最后为了复仇,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而对于苏红釉而言,和无数个孤寂等待的夜晚相比,能让她再见楚待一眼,哪怕是要以生命为代价她也是愿意的,毕竟见鬼还有最后一种必定能成的法子,那就是去死。   沈秋戟给顾绒解释后面这些,是怕顾绒知道苏红釉可能会折寿后有心理负担,谁知他高估这没良心的小混蛋,他何止是没有心理负担,他简直没心没肺,一听自己的错和这件事无关后他立马就乐了,眉眼弯弯说:“诶,那就好。”   “你不知道你错在哪了吗?”沈秋戟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他。   “我……错在……”顾绒小心打量着沈秋戟脸色,感觉自己要是再说错一个字,恐怕沈秋戟能把自己头拧下来,左思右想最终小声说,“错在我和金童玉女说……我馋你身子?”   沈秋戟不置可否,但是顾绒却发现他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自己没猜错!   顾绒差点喜极而泣,他还想和沈秋戟说些好听话哄他,想让沈秋戟理解当时情况多么危急,他这样说也是有诸多的不得已。   可是这时他们周围却有不少情侣也坐了下来,人多口杂,顾绒只能暂且压下,打算等人少些时再说。   吃过早饭后,苏老师和杨老师就去退房,他们要离开月亮湾回到大别墅基地那边去了。   苏红釉又出现了在前台那边了,她还回自己房间换了身衣裳,没再穿红色,而是换了身鹅黄色的连衣裙,在十一月秋末的季节里,她却好像初夏新发的枝芽充满了勃勃生机,眼中全是对未来的期望。   有些喜欢她的路笑雩肯定不会错过她的变化,凑到前台那边问:“红釉姐今天怎么没穿红色了?”   “我以前穿红,是为了穿一身红嫁衣等我喜欢的那个人来娶我。”苏红釉伸出自己的手指,给他们看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眼中是无限的欢喜,“他来娶我了,我就不需要再穿红色等他了。”   路笑雩早上一连三波打击,人彻底蔫了,不过他也衷心祝福苏红釉,即便声音难掩低落:“那祝红釉姐你们百年好合。”   沈秋戟之后也到前台找了下苏红釉,和她说:“苏小姐,你之前说不论我们有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的对吧?我现在正有个不情之请。”   “你请说。”苏红釉认真地点头,“只要不违法,而且我能做到。”   沈秋戟说:“我要在月亮湾长租一间房间,在你死去之前,这间房不能外租,我有两个……朋友吧,会过来住。”   “……你的朋友?”   苏红釉听完沈秋戟说出他那两个朋友的身份后有些惊讶,但依旧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顾绒没和沈秋戟一起过去,只在旁边看着,所以不知道他和苏红釉说了什么。   沈秋戟没直说,还卖了个关子:“等会上了大巴后再和你说。”   离开月亮湾时,苏红釉站在门口挨个给所有同学送他们酒店自备的小礼物,熟稔的背着广告语:“欢迎客人们下次再来唷,这是小礼物,请收好~还请两位客人记得帮我们酒店打个五星好评……”   在她温柔的声音中,顾绒站在广场上回头望着月亮湾,他出来前注意到月亮湾后门那里,依旧有不少客人从后门进出,戴帽戴着口罩,行踪神秘,而这座似乎更加神秘的酒店依旧有许多秘密他不曾知道。   白昼中,这座酒店二三四层许多窗户再一次被打开了,这一次,他看到有几乎每扇窗户后面都站了“人”了,她们全是脸色苍白的、带着尸斑的女人和不超过一岁便早夭的婴孩。   而307房间的窗户那,站着一身白裙,没有眼珠的阿婉,她伸出手轻轻对顾绒摆了摆,算是道别。   这一次,顾绒没有再害怕她,也没有害怕窗户后的任何鬼怪。   但不知道何时就走到了顾绒身边的沈秋戟,还是轻轻握住他的手:“你知道在某些丧葬文化中,走后门有另外一种意思吗?” 第62章   顾绒摇摇头, 如实说:“不知道。”   “在南疆那边某个少数民族的文化中,后门是留给鬼走的,如果你要去看望一位逝去的故人, 那你也得走后门。”沈秋戟和他说, “土葬费用高,而正规的公墓也是需要购买的,这笔钱对于有些家庭来说或许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焕山不许再私自土葬后,那些不被村民允许葬在陵山的女人和小孩,她们又能去哪呢?”   沈秋戟这些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顾绒反应过来后就微微睁大双目,一瞬间明白在了二三四层住的那些“客人”, 究竟是谁——她们的亲人暂时没有足够的钱购置公墓安葬她们, 只能在月亮湾租一间客房,将她们的骨灰先放在这里, 等存到足够的钱后,再把她们葬去好墓之中,不必流落在外。   观光车司机曾经告诉过他们, 这座酒店政府来谈过很多次,老板就是不愿意拆, 不是钱的问题, 但具体是什么原因, 几乎没有人知道。   “走吧。”沈秋戟轻轻叹了口气。   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和顾绒说,比如当苏红釉和月亮湾的老板姜老太太一起出现在电梯时,他看到了楚待, 而当苏红釉独处时, 他却看不见楚待。   那位姜老太太也做了这么多好事, 等她故去时,约莫也是喜丧吧。   乘坐大巴回基地的时候,他们路过一户人家,那户人家门口停着许多警车,大巴驶离之前,顾绒看见警察将一个戴着手铐的男人从屋里带出。   那个男人长得很胖,肚子鼓起老高,脖颈后面还积着两层肉。   因为他被带出门后始终低着头,所以顾绒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只能看见他眼睛上捂着一双长满尸斑的婴儿小手。   双目漆黑没有眼白的鬼婴骑在这个男人的脖颈上“咯咯”直笑,顾绒记得这个鬼婴的模样,她是阿婉的孩子。   如此,这个男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路过他们时,顾绒缠在手腕间的感恶红线铃疯狂震响,他的心脏也被这急促的铃声给揪紧而有些发慌——沈秋戟将这串铃铛借给他用时,说这红线铃只有在周围有带着恶意的鬼魂出现的时候才会响。   然而顾绒戴着它遇见了那么多的鬼怪,包括前几回碰见这个鬼婴时都没有响,唯独在今日听见了铃铛的响声。   在顾绒的印象中,像沈秋戟这种有着许多大本事的神秘人士,都是见不得鬼怪作祟的,看到鬼怪害人肯定要出手救人,可当他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沈秋戟,却见身边的男人正抱着胳膊假寐,像是根本没听见这阵铃声似的。   “……铃铛响了。”顾绒小声和沈秋戟说。   “我听见了。”沈秋戟掀起左眼的眼皮睨他,“怎么,你要我把那个鬼婴给解决吗?”   “不是。”顾绒赶紧摇头,“我只是以为你会……”   “不会。”沈秋戟勾了下唇,重新靠回去休息。   顾绒听着他说越发好奇了:“沈秋戟,你看到这种事不管也可以吗?不会被师门处罚?”   沈秋戟说:“可以啊,我师门门训是避世,除了避世也没别的什么硬性规定了,而且我也不喜欢多管闲事。”   顾绒没有再问,等男人和鬼婴的身影以及警车彻底消失在他视线范围外,再也看不见后,感恶红线铃才停止震动。   这东西就像警报器似的,还真是个宝贝,顾绒觉得他要是有这样一个红线铃戴着,就不用整天担心自己莫名其妙地死了。不过这是沈秋戟的,他不能一直拿着,始终要物归原主。   但是沈秋戟却阻止了顾绒抬手要解下铃铛还给他的动作,和顾绒说:“不用还我,这东西对我没用,我送给你了,以后你戴着吧。”   “真的啊?不过我一个男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红线铃铛不太好吧?而且这不是你七叔给你的吗?”顾绒惊喜道,他其实是想要的,可他又觉得这个东西应该很珍贵,就想客气的拒绝下。   如果沈秋戟非要塞给他,那他就勉强收下吧。   沈秋戟哪里猜不出顾绒心理这些小九九?他好笑地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睨着顾绒:“真不要,那我拿回来了。”   说完,他就把感恶红线铃从顾绒那往回收,等逗得顾绒发怔后,他又笑着俯身拉起顾绒的一截裤腿,把红线铃铛往他脚踝上缠:“不逗你了,说给你就是给你了,戴着吧。”   顾绒垂眸望着沈秋戟的后脑勺,抿着唇角努力压抑着笑。又听着沈秋戟徐声继续在说:“我一直觉得鬼祟生来便是恶的,我七叔却不这么认为,他给我那根红线铃是怕我脾气暴躁,看到鬼不论缘由不问善恶一并杀了。”   “啊?”顾绒没想到沈秋戟他七叔给他感恶红线铃是因为这个原因,赶紧轻轻踢着小腿往旁边缩,“那这铃铛我更不能要了。”   “别乱动。”沈秋戟握住他的脚腕,像是惩罚似的捏了下他的小腿肉,“我辩善恶不靠这根红线铃铛,人性之复杂,又岂是一根红线铃铛就能分清善恶的?”   沈秋戟捏他时并没有用多少力气,顾绒不觉得痛,反而感觉那力道更像是亲昵的亵抚,他们在大巴里坐的位置很靠后,可周围还是有人,暧昧的气氛在这样逼仄狭窄的空间中不断升温,烘得顾绒耳根逐渐发烫,叫他不由自主绷紧了身体,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顾绒只好顺着沈秋戟话继续和他瞎聊:“那你不靠感恶红线铃,又靠什么?”   沈秋戟回他:“靠眼睛啊。”   顾绒又问:“万一你看错了吗?”   “我不会看错。”沈秋戟轻轻嗤了一声,说话的调子隐约带着笑意,但他还没抬头,顾绒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在笑,只听见他用微哑的嗓音漫不经心道,“因为我会闭眼啊。闭上眼睛,就看不到善恶了。”   他闭眼不看,便不知善恶——分不清就全部杀了便是。   顾绒闻言却想起了方才路过鬼婴时感恶红线铃疯狂响动,沈秋戟却闭目看似没有听见的样子,就以为这就是沈秋戟所谓的“闭眼”。   看来沈秋戟也还是挺善良的。   结果“善良”的沈秋戟给顾绒拴好红线铃铛后就抬起头,开始对顾绒施恶,翻旧账道:“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我就想知道,你现在知道你错在哪了吗?”   什么?怎么又是这个问题?早上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   不过自认为知晓答案的顾绒流利道:“错在我和金童玉女说我馋你身子。”   哄沈秋戟高兴这件事他最在行了,顾绒还刻意放缓声音,脸上的是温驯乖柔表情,柔声慢慢道:“但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你也知道当时的情况,那俩小鬼如此觊觎我,不讲点狠话他们怎肯放弃?我唯有这样说……”   “看来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沈秋戟挑高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   顾绒疑惑不解地望着他:“……不是错在这个吗?”   结果沈秋戟却抚着下巴颔首道:“你这句话至多只能说是用词不恰当,‘馋’这个字眼未免难听,我们两个情到深处自然浓,意到浓时做些亲昵的事都是正常的,怎么就是‘馋’了呢?”   七叔还说过他不是君子,沈秋戟却觉得他就是君子,他和顾绒日日同床共枕,他连顾绒都没偷亲一口,这还不叫君子吗?于是沈秋戟继续夸奖自己说:“再说我这种君子,向来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我就算是真要做点什么,我也要问过你的意思。”   顾绒从沈秋戟说第一句话时就已经愣住了,等沈秋戟说完后面那一大长串后,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为什么在沈秋戟的口中,他们就像是一对已然在一起很久的情侣?   “就比如现在——”   然而沈秋戟并不知道顾绒在困惑些什么,他像是打算给顾绒举个例子,又像是顾绒一语成谶——沈秋戟就是馋他很久了,所以沈秋戟问他:“顾绒,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沈秋戟只会在认真的情况下喊他全名。   顾绒脑海里一片空白,眼睫颤了颤,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沈秋戟。   理智上,顾绒觉得他应该是要拒绝沈秋戟的,他们都是男的,又曾经是最看不顺眼彼此的死对头,可是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呢?   就如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就喜欢上了沈秋戟一样。   或许是在下焕山的途中沈秋戟牵住他手的那一刻,或许是在沈秋戟问愿不愿意被红线牵上的那一晚,又或许是在明心楼时沈秋戟为他挡了斧头的那一天,又或者,早在沈秋戟背他去医院的那个晚上,他就已经喜欢上沈秋戟了。   喜欢这种事情向来难以找出源头,仿佛在你明白自己“喜欢上了他”的那一刻起,你脑海中关于那个人的所有记忆,都会变成你喜欢他的全部证据,过往看他的每一寸躲闪的目光,每一次慌乱的心跳,都是无声的告白。   顾绒张了张唇,依旧没想到自己要怎样回答。   沈秋戟却已经俯身亲了下来——   “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身体的反应往往要比嘴上说的话要更加诚实,顾绒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随着沈秋戟的欺身压近而交织在一起,柔软的嘴唇相碰的那一刹,顾绒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答案。      十五天的外地写生课结束后,顾绒和沈秋戟就回学校了。   他们后面几天再进焕山度假村写生时虽然会路过月亮湾,但是都没有再进去看过了。   顾绒只会在街上遥遥地望一眼月亮湾,偶尔会看见在四楼某间房中,苏红釉箍着楚待的胳膊在窗边一起看风景——自己曾经那样恐惧的存在,却是别人朝思暮想希望可以再见一面的人。   等到走前最后一次远望月亮湾时,顾绒发现307的阿婉多了一对邻居——金童和玉女。   到此顾绒才懂沈秋戟那天和苏红釉说的悄悄话是什么。   它们俩知道顾绒要走还在头天晚上偷偷溜到基地送别顾绒,当顾绒从浴室出来看见门口站着一对纸人时,他差点没吓死。   就问沈秋戟他把这么两个纸人放在月亮湾,也不怕影响月亮湾的生意,沈秋戟听了反而笑话他,说他以为人人都有阴阳眼,能轻易看到他能见到的东西吗?   顾绒听着越发觉着心酸。   而沈秋戟笑话完他后还要来亲他。   两人滚在宿舍里唇齿交缠,顾绒喘得满脸通红却不从抵抗,年轻人的精力就是这样旺盛,尤其是挑开暧昧那层薄薄的面纱后,顾绒就只忙着沉溺于恋爱的欣喜中,连作业都不想画了。   说好的去写生,他就在写生景物前握着画笔,隔着速写本偷偷地瞧沈秋戟,有时装模作势在纸上勾两笔,却是在写沈秋戟的名字,活像是去练字的。   偏偏他还不爱主动,就只会用那双被亲得水雾氤氲湿漉漉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沈秋戟,眼底似乎满是渴求,勾得沈秋戟心驰神荡也难以凝神专注画画,待他丢了纸笔从心从欲后,顾绒又会搡着他的胸膛说他太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因此最后还要路笑雩来催他们两人记得交作业。   好在他们最后的小组成绩还不错,保住了顾绒的绩点。   回覃城大学那天,他们进了宿舍发现李铭学和梁少不在,可能是去参加社团活动了。   而顾绒现在虽然沉迷于谈恋爱,但他回宿舍后干的第一件事还是换床单。   他脱了鞋爬上自己的床,坐在床沿处往地上扔扯下床单和被套,沈秋戟看见他系着红线铃铛的细痩脚踝在半空中轻晃,便鬼迷心窍似的攥着他的脚腕,也爬上了床,将顾绒摁在凌乱的被褥上亲昵。   “我换床单呢,你干嘛?”顾绒红着脸用手去推他,“来的路上亲了这么久你还没亲够吗?”   “多亲一下不好吗?”沈秋戟睁着眼睛说瞎话,“上次去焕山你吐成什么样忘了,这次回来的路上你就没吐。”   顾绒其实也喜欢和沈秋戟亲近,两人动情身体发热间难免会出汗,顾绒有时摸到沈秋戟沾着薄汗宽厚的脊背却只会将他搂得更紧,并不觉得厌恶,每每这时顾绒也觉得自己像是被沈秋戟灌了迷魂汤,过往一切原则和坚持在他这都没了踪影,宛如城池在强敌前城门大开,没有丝毫抵抗之力,只能仍由对方肆意侵入,攻城略地。   所以现在被沈秋戟勾着亲了会顾绒又觉得头脑发晕,浑身软绵绵的叫他没有力气动弹,但他还记得这里已经不是焕山只有他和沈秋戟两个人的宿舍了,这里是419,他们宿舍里还有别的室友呢。   “可是等会李铭学和梁少还要回来呢。”顾绒轻声和沈秋戟说,他的嗓音如同水磨小调,含情脉脉,“被他们看见了怎么办……”   沈秋戟大言不惭:“我们两个在他们面前秀恩爱的次数还少吗?反正不是第一次了,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   “这样他们回来也看不见。”说完沈秋戟还将自己床那边的被褥扯过来,蒙在两人头上,将热意拢得更紧。   顾绒这才恍然记起,自己差点忘了沈秋戟以前有多不要脸。   他也近墨者黑,和沈秋戟藏在被中厮混,连门被打开的声音都没听见。   “你们俩在干嘛?”   还是李铭学和梁少走到床前,掀起他们被子一角,将外头的光线放进他们的秘密空间内,顾绒才骤然回神。   还好那时他们俩没在接吻,因为顾绒觉得沈秋戟又要压得自己喘不过气,刚伸手将人推开,所以沈秋戟只是将手按在他的肩上。   被窝里两双眼睛和被窝外的两双眼睛对望,双方都是尴尬的沉默。   李铭学的眼睛在顾绒红润似乎还带着水迹的嘴唇上短暂的停留了下,又看向沈秋戟,表情复杂:“你们在……”   沈秋戟接过他的话,直白道:“在打啵。”   李铭学:“……”   梁少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们在打架呢。”   他和李铭学回来见顾绒床单扔了一地,又见沈秋戟用自己的被子罩着顾绒的头,还以为顾绒和沈秋戟又爆发了以“换洗床单”为冲突的战争,在被窝里打架呢。   但是随后梁少又反应过来了——哪有人打架是在被子里打架的?   而且沈秋戟刚刚说什么,他们在打啵?   “你们、你们——”梁少指着顾绒和沈秋戟,嘴唇张张合合半天也凑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沈秋戟干脆把被子掀开扔到一边去:“我和顾绒在打啵这件事有那么另你们惊讶吗?”   “何止是惊讶?简直是震惊好吗?”梁少这回终于能把话说顺了,“你们俩怎么回事啊?明明去焕山之前还是好好的啊。”   李铭学听着梁少的话忍不住侧目。   梁少见状也不由反思——沈秋戟和顾绒之前好像就有些不对了,可也不像现在,浑身都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   梁少被刺激到了,组织语言的能力直线下降:“二绒你再像以前那样骂骂沈秋戟吧,或者沈秋戟你再想办法被二绒骂两句,不然我真的好不习惯。”   沈秋戟:“?”   为什么被骂的人一定就要是他。   而且——   “绒绒怎么舍得骂我?”沈秋戟挑眉,反问梁少。   梁少说实话:“他以前天天骂你,一天还骂好几次。”   沈秋戟:“你记错了。”   梁少决定以实际行动证明,他扭头对顾绒说:“你们出去半个月了,所以沈秋戟的床单至少有一个月没换了,他刚刚用一个月没洗的被套盖你的头。”   李铭学看热闹不嫌事大,拱火道:“快骂他。”   顾绒:“……”   顾绒脸皮还是更薄些,他和沈秋戟谈恋爱的事情并不打算瞒着别人,有考虑过公开的事,但没想过是以这样的方式公开。   不过顾绒终究也还是没有骂沈秋戟,只用指尖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背。   但就因为这样沈秋戟下巴都要傲到天上去了,智力也断崖式下跌,逮着梁少追问:“瞧见没?瞧见没?”   不过开玩笑归开玩笑,李铭学和梁少后面还是很认真地问了下顾绒和沈秋戟:“你们两个真的在一起了吗?”   顾绒点头应道:“嗯。”   沈秋戟素来没个正经模样,如果这声肯定由他来回答,李铭学和梁少还会怀疑一下,但现在这话是顾绒说的,那显然不会有假。   只是李铭学和梁少想不通,这两人之前就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怎么忽然之间说在一起就在一起了呢?   顾绒也说不上来,觉着可能也真是被鬼迷了心窍吧,而他还乐于沉浸其中。   李铭学和梁少都是异性恋,不过他们并不恐同,对待顾绒和沈秋戟时也还是像以前那样,但是禁止他们俩在宿舍里秀恩爱,谁叫他们两个还是单身人士?   而回来后的第二天早上,沈秋戟刚起床就和顾绒说了一件事——   阿婉的前夫,也就是那天被警车带走的大周,昨晚在看守所里在狱警送饭时好像因为嫌弃饭菜不好,不仅对狱警恶言相向,还打伤了狱警,可就在他要往狱警脸上招呼第二拳时,他忽然停了下动作。   等他再动时,却是伸手把自己眼珠给扣了出来,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叫一声,因为在挖出自己眼珠之前,他已经把自己舌头齐根咬断了。   狱警当时都顾不得自己被打了的事,马上拨打了急救电话把大周送去医院。   看守所那边没人知道大周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绒听了沈秋戟说的话,却是下意识地想起了骑在他脖颈上的鬼婴。他当时就觉得鬼婴跟着大周,一定不会紧紧是跟着那么简单。   他问沈秋戟:“那大周死了吗?”   “没死。”沈秋戟意味深长道,“苏红釉连夜赶去医院,还出了他所有的医药费,请求医院一定要保住他的命,苏红釉说:他犯下的罪,要等待法律来审判。”   顾绒怔忡片刻之后也笑了:“没错。”   那个男人十有八九会被判死刑,而死刑对现在的他来说,或许反而是种解脱。   不过顾绒也好奇沈秋戟怎么知道这么多细节,按理来说这些消息警方应该会保密才是:“你怎么知道的?你留了苏红釉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沈秋戟拿出顾绒给他的智能机,给顾绒看自己的手机屏幕,“金童玉女发微信告诉我的。” 第四邪·请仙 第63章   微信?   陡然听见这两个字时顾绒都愣了下, 不管这个软件的使用者是沈秋戟或者是金童玉女……都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好吗?   “你……”   顾绒张了张唇,却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先问沈秋戟他什么时候注册的微信,还是先问金童玉女怎么搞来的微信号。   但是他的旧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又的确是沈秋戟和金童玉女的聊天界面。   沈秋戟也没给它们打备注, 所以联系人就直接是金童玉女的网名,而沈秋戟的头像貌似是一张粉红色符, 上面画着顾绒看不懂的东西,可看符咒的纹路, 又和沈秋戟经常送给他的那些护身符长得不太一样。   至于金童玉女的头像,是它们两个的渗人合影自拍照。   顾绒光是瞧了一眼就已经在怀疑自己晚上大概要做噩梦了——   【沈秋戟:那个男人怎么样了?】   【可爱的“人”:语音59’】   【沈秋戟:死了吗?】   【可爱的“人”:语音36’】   【沈秋戟:不错,你们就好好待在月亮湾吧,不要干怪事, 干坏事就等死吧[微笑]。】   【可爱的“人”:好的,[乖巧.jpg]。】   顾绒:“……?”   金童玉女都已经学会使用表情包了?   不过金童玉女认识的字应该不多,长点的句子它们只会发语音。   “我知道你会好奇那个渣男的结果,所以走之前我就给金童玉女各画了纸人专用的智能机和电脑用来联系,电话卡好像是苏红釉赞助的,她好像也挺有钱。”沈秋戟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些旁人难以察觉的羡慕,“现在它们两个现在有很深的网瘾, 整天待在月亮湾打游戏看电影, 应该不会出来干坏事。”   “……它们能用网络吗?”顾绒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我撞邪的时候周围所有网络都会断开。”   沈秋戟说:“不能用无线网,只能用月亮湾的网线, 网速很慢, 而且周围鬼怪不能聚集太多, 聚集太多也会断网。”   这一刻, 顾绒不禁也有些羡慕金童玉女, 或许下次撞邪他也可以试试能不能用网线联系到别人。   而沈秋戟见顾绒盯着手机界面不说话, 还对金童玉女的事特别感兴趣,就问他:“怎么,绒宝你也要加它们两个吗?”   “不!”顾绒赶紧拒绝,还差点喊破音,“我不加。”   他绝对不要加两个纸人作为微信好友,这种好友光是放在列表里都觉得可怕好吧?万一哪天金童玉女忽然发了自拍照,或者是月亮湾里其他住户的照片……那个画面哪怕只是想象一下,顾绒都感觉很恐怖。   拒绝完后顾绒又望向沈秋戟,意有所指道:“你有微信?”   “一直有,但是不常用。”沈秋戟说,“你也知道我都是用的老年机,老年机没法下载这些智能APP,我就打工的时候会去网吧用网页版登录一下,用来联系客户。”   现在沈秋戟会把微信拿出来再用,还是因为顾绒借了他一个智能机。   顾绒闻言抿了抿唇角,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味:“那你有了微信也不加我。”   “我倒是想加。”谁知沈秋戟看他的目光更加幽怨,顾绒感觉他还从沈秋戟眼中读除了一丝委屈,“我现在还在你联系人黑名单里躺着呢。”   ……好像还真是。   他的确把沈秋戟的联系方式拖进黑名单了,因为沈秋戟当初在市医院丢了他那个老年机,顾绒怕市医院那个鬼崽顺着沈秋戟的联系人名单给他打电话。   “我们就加微信吧,你在我联系人黑名单里不影响我们成为微信好友。”顾绒经过深思熟虑,最终还是没把沈秋戟放出黑名单,“反正你手机经常丢,我们平时也都待在一块不用打电话。”   沈秋戟:“……”   听听,顾绒说的这叫什么话?有他们这样的情侣吗?   “我不,我要出来。”沈秋戟坚决不同意,他仗着现在和顾绒关系不一般了,又和顾绒是邻床,直接跨了床围栏,膝行到顾绒身边躺下,还顾绒的手机夺了过来,强硬地把自己放出了黑名单,顺便还完成了加微信好友的操作。   等手机再回到自己手机里,顾绒就看到自己多了个备注名为“戟宝贝”的好友,沈秋戟还把自己和他的聊天框给弄成了置顶。   “那要是晚上有脏东西给我打电话怎么办?”顾绒无奈又想笑,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沈秋戟居然这么幼稚?   “我帮你接。”   沈秋戟这样说着,却是直接把手机两人的手机都扔到一旁,双手撑在顾绒脑袋两侧,俯身凝望着他。   顾绒还躺在被窝里,沈秋戟往他身上这么一压,他连手都伸不出被窝,就像个蚕宝宝似的被沈秋戟的目光攫住无法动弹,他的视线扫过沈秋戟的唇,便骤然想起这处的柔软和温热,而身体比他记忆更加深刻,光是这样看着,顾绒就觉得身体的温度不受控地直往上升高。   “你、你又想干什么了?”顾绒抿了抿唇,干净轻徐的声音有些磕绊。   “你耳朵红了。”沈秋戟轻轻偏了下头,俯身靠近顾绒的耳侧,他湿热的吐息全部落在青年的雪色的皮肤上,激起青年敏感的轻颤,偏偏他还笑着反问,“大清早的,你在想什么?”   顾绒必然不可能说实话,隔着被子要去推沈秋戟的胸膛,即便露在外头雪白细腻的脖颈上全部染了一层薄粉,他也要欲盖弥彰道:“我什么都没想,你快起来,我要起床了。”   沈秋戟唇角的笑容更深:“我想亲你一口,亲完再起床。”   说完他就吻上了顾绒的唇,两人的唇瓣贴在一起缓缓摩挲,偏偏他还嫌不够,想要再深入和湿润缠绵些触碰,结果舌尖刚舔了顾绒一口,青年就睁大眼睛死命别过脑袋,像是被流氓非礼了一般惊慌道:“啊,我们还没刷牙呀,别亲了。”   “……”   这个煞风景的小混蛋。   不过沈秋戟也清楚顾绒的洁癖毛病,他要是真把青年逼狠了,恐怕顾绒等会就龇着牙要来咬他。   于是沈秋戟就只能无奈地起床。   顾绒在他后面把衣服穿好,在洗手台那刷牙时忽然记起:“沈秋戟,今天是周一对吧?我记得你今天早上不是有训练吗?”   “逃了。”在洗脸的沈秋戟头也没抬一下,闭着眼睛往脸上豁水,“那些训练又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我以前在山里时搞的那些有用。”   顾绒考虑的要比他更多些:“可是你不去上课没有绩点好,别到时考试不及格连学分都没有,那你最后毕业证和专业书能不能拿到都是问题。”   “没关系,我来念大学就是为了感受一下大学的氛围,文凭对我来说又没用,反正我也不可能找到一份工作超过30块的工作,就这么点钱我直接去要饭不香吗?”说到这个沈秋戟就来气,“还好我们两个谈恋爱会断子绝孙,要是我有儿子,那他可是真的惨。”   顾绒:“……”   听沈秋戟这么说,顾绒也觉得有点道理,随之也更加担心:“……那你下个学期的学费还有吗?如果要是不够,我帮你交吧。”   恰好这时顾绒洗完脸了,沈秋戟见他一张用水热洗过的小脸透着些粉,就没忍住,过来往他颊上嘬了一口:“不用,你老公我只是没钱,但这并不代表我穷啊,我学费多得是客户愿意帮我交。”   “客户?”   “我卖符,卖符的钱基本就是我的日常开销。”沈秋戟知道顾绒脑补能力很强,怕他误会什么就先把苗头扼死在摇篮里,“需要用到大钱时,比如交医疗保险、学费什么的就会帮人驱个邪或者抓个鬼,然后叫客户直接帮我交钱,钱不经过我的手一般不会出事。就像我用你这个手机,虽然是我在用,但它不属于我,只是你借给我的,所以不发生意外的话它也不会丢。”   顾绒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沈秋戟一边说着,还一边打开了自己的微信界面给顾绒看,他也给顾绒弄个了聊天置顶,置顶下面的全是数十条客户发来的消息。   顾绒瞧了一眼,发送消息的时间还很固定,都是在每天早上6点半发送的,而且只有一句话:【沈大师,今天的30块已经打到您卡上了,请查收。】   语气还正模正经,好像打的不是30块,而是30万。   除非是有事要找沈秋戟才会多说,否则都没别的什么交流。   顾绒瞧着越发觉得新奇,用自己手机点进沈秋戟的朋友圈看了一眼,发现沈秋戟的朋友圈是完全公开的,整个画风就像个专搞封建迷信的骗子,发的都是符咒标价,甚至还有配图——   【[图片]文昌符¥200   [图片]辟邪符¥400   [图片]桃花符¥520   [图片]镇宅安家符¥800   [图片]招财进宝符¥888   [图片]解灾化煞真符¥1000 (新上架,数量稀少,欲购从速)   ……   支持分期付款,谢绝花呗,如需其他业务请私聊详谈,不常上线,留言即可,看到会回复,急用请直接拨打电话联系。】   业务搞得还挺正规。   但是顾绒看着桃花符的配图,总觉得有些眼熟,再一细想就记起这不就是沈秋戟的头像吗?   而且这条朋友圈底下还有沈秋戟和一位备注叫做“客人657号”几条评论——   【客人657号:沈大师,您怎么换了个新头像?】   【沈秋戟:为了招桃花。】   【客人657号:那沈大师我之前问您那件事,您考虑的如何了?】   【沈秋戟:不想去,我最近没空,忙着谈恋爱呢,你去找别人吧。】   【客人657号:……呜呜呜[大哭]】   顾绒看了下评论的时间,发现是11月19号,正好是他们去焕山水官庙参加下元节和求签后的第二天,也是他们确定关系的那天。   想到这里,顾绒甚至还觉得有点对不起这位“客人657号”,毕竟沈秋戟当时沉迷于和自己谈恋爱,连生意都不做了——没有生意就没有钱,难怪前一天沈秋戟求的财运签是下下签。   看来焕山水官庙还是挺灵的,那儿的温泉池子也不错,以后有机会再去哪里旅游吧,顺便看望一下苏红釉他们。   中午吃过饭后,顾绒就和沈秋戟去上课了。   他们专业不同课程也不同,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可以待在一起,不过还是有分开的时候,而分开之前沈秋戟会给顾绒塞护身符,这样就算顾绒又撞邪了,这些符暂时也可以保护一下他。   偏偏即便如此,沈秋戟也还是放心不下顾绒,或者说他就是最近沉迷谈恋爱,一分一秒都舍不得和顾绒分开,恰好今天老师在第一节 课就点了名,于是沈秋戟在课间就早退溜出教室,跑到顾绒的教室去找他。   顾绒今天还坐在最后一排,身边有个空位,沈秋戟就进去坐着了。   托了车舸在焕山写生基地展示过顾绒那副《室友出浴图》的福,顾绒他们班基本上全班同学都认得沈秋戟,看见他进来又径直坐去顾绒身边后就笑着和他开玩笑:“哟,沈秋戟,你在焕山跟着我们画画还没画够啊,怎么自己的专业课都不上来了要来上我们班的课?”   沈秋戟微笑,沉声佯装正经道:“学无止境,我就是想多学点东西。”   “你就吹吧,都逃课了还学无止境。”坐在顾绒前面的男生转过头来,啧声道,“我看你就是想来见顾绒。”   沈秋戟但笑不语,挪动身体往顾绒那边又挨了挨,以身体语言作为答案。   今天下午顾绒上的是设计课,任课老师姓刘。 第二节 上课铃打响后刘老师从教师休息办公室走进来,环视了一圈教室后好笑道:“诶?别的班上课是越上越少,怎么咱们班上课人还越来越多了啊?”   车舸嬉皮笑脸道:“喜欢上您的课呗。”   “行,谢谢喜欢啊。”刘老师把水杯放下,打开投影屏道,“开完玩笑后那咱们就接着上课,上节课我已经给你们讲了小户型的设计注意事项,那这节课老师就给你们布置个作业,这里有一间40平的屋子是你的家,是你以后要一直生活的地方,层高不限,装修费用不限,如果让你来亲自设计,你要怎样设计?注意啊,设计出的房子各个生活区都要顾及到,这可是你未来要一辈子生活的地方。”   刘老师说完话后就给大家发了作业画纸,要大家当堂画,限时二十分钟。   发作业纸的时候刘老师看了看沈秋戟,倒也给这个不属于自己班上的学生发了一张作业纸。   沈秋戟拿着作业纸瞧瞧周围的人,发现大家都已经开始埋头作画,顾绒也不和他讲悄悄话,在认真完成作业,于是他也掏出自己的笔开始设计。   二十分钟后,班长车舸开始收作业,这次可没有什么能不能不署名的问题了,所有人都在作业纸的右下方写了自己的姓名,包括沈秋戟都写了,全部收上去交给刘老师,刘老师再逐一投屏到白板上讲解。   刘老师一连看了十几个学生的设计,每个学生他都摇头叹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后面实在忍不住了吐槽道:“怎么你们是一点设计师的天赋都没有啊?设计的都平平无奇,根本就没有什么亮点嘛。”   车舸挠着脑袋问他:“刘老师你要什么亮点啊?”   “我都说了层高不限,故意放宽了层高条件,就是希望你们能够发挥一下,比如设计一个loft,或者小户型的别墅啊这类的。”刘老师又是一声长叹,说完他就点了下一页,开始投屏后一个学生的作品。   恰好这个学生就是顾绒。   车舸一见白板上顾绒的设计作业后眼睛就亮着,赶紧提醒刘老师:“刘老师,亮点有了!你瞧顾绒设计的就是loft啊。”   “没错,还真是。”刘老师推了推眼镜正要点头,可点到一半他又停住了,表情复杂道,“但顾绒你设计的这个户型问题很大啊……我说了所有生活区都要顾及到,你这个生活区明显不完全啊。”   “很完全了啊,刘老师。”顾绒也有些不太明白,困惑道,“该有的生活区我都设计上去了。”   “哪里设计全了?”刘老师指着顾绒的户型平面作品问他,“你二楼是二十平的卧室,衣柜倒是有了,那一楼呢?你一楼只有浴室,厨房,还有个书房,阳台那边全部用来放画架和花架了,一楼能落座的除了书房就只有一张长沙发和一套小憩桌椅套。”   顾绒反问他:“这还不够吗老师?”   “哪里够?你的客厅呢?餐厅呢?没有客厅和餐厅你要怎么招待其他人?”柳老师反问顾绒,说完他就语重心长对所有同学讲   顾绒闻言又说:“可是刘老师,我的家不需要那么多人住啊。”   刘老师听着他这么说,顿时语塞,沉默几秒后无奈道:“那你也太孤僻了,没有朋友?那你连对象都不要了吗?”   “就是,你对象呢?”沈秋戟立马附和着刘老师的话道,“你二楼的床那么小,看上去就只睡得下一个人,不能这样孤僻。”   “我的床是双人床,小憩桌椅套也是双人位的呀……”顾绒小声辩解着,不过刘老师没听见。   刘老师的注意力全被沈秋戟吸引到了。   他非常欣赏这个赞同自己观点的蹭课学生:“对,都已经层高不限了,我就是希望你们能拓展下思维,可以做成错层空间设计,装修费用也不限了,那你们完全可以尽可能的往豪宅方向设计啊。”   车舸有纳闷:“如果我真有那么多钱,那么为什么不住400平的房子,非要在40平上捣鼓呢?”   刘老师假装没听见车舸的话,他抬头看了眼沈秋戟:“这位同学叫沈秋戟是吧?好,现在我们来看看你的设计。”   沈秋戟的作业就在顾绒后面,刘老师点出的下一张就沈秋戟交上去的户型平面设计图,当他的作品出现在白板上的那一刹,整个环艺二班都陷入了沉寂。   刘老师呆了半晌,最后讷讷道:“不对啊,沈秋戟同学你这设计的屋子不是比顾绒的更孤僻吗?”   “哪里孤僻了?”沈秋戟也反问刘老师,“我设计的床那么大,可以容两个人在上面滚上四五圈,这么大的床,必须两个人才能睡。”   “你客厅呢,餐厅呢?”刘老师把刚刚问顾绒的话又问了一遍沈秋戟,“你这间屋子进门就是厨房和卫生间,剩下的地方全是主卧了,主卧就一个衣柜和一张床,况且你这床还大得离谱,我看睡七八个人都不是问题。”   沈秋戟的床的确大得离谱的,比浴室还要大,问题是沈秋戟设计的浴室也很大,因为那间浴室里还有个双人按摩大浴缸。   听了刘老师的点评,沈秋戟还笑着摆手:“刘老师,使不得,两个人就够了。”   刘老师的语气无奈了:“顾绒好歹有套桌椅,你这连一套桌椅都没有,吃饭在哪吃啊?”   “其实那个床头柜就是我设计的可移动的床边桌。”沈秋戟指着床头柜说,“所以吃饭在床边就行了。”   刘老师睁大眼睛:“你吃饭也不下床啊?”   沈秋戟说:“不需要下床啊,这么大个床,下床也蛮费劲的。”   顾绒听着沈秋戟这话,总觉得他意有所指。   “好像有道理。”车舸也被沈秋戟说服了,附和他道,“刘老师,我觉得沈秋戟设计的这间屋子我就挺想住的。”   刘老师:“……”   这届学生没救了。   这节设计课最终以刘老师失魂落魄宣布下课为结束。   放学回宿舍的路上沈秋戟还缠着顾绒问他:“我绒,你觉得我设计的房子怎么样,尤其是那张大床,你有没有很心动,很想要马上入住?”   顾绒:“……并没有。”   “可惜了。”沈秋戟喟叹道,“我觉得我设计的还挺好的。”   随后两人又一起去食堂吃了饭,顾绒还特地去了趟超市买蜂蜜,因为他从明天起要开始在宿舍熬粥当早餐喝了,好好养生。   和他态度截然相反的就是沈秋戟。   沈秋戟今天还没花钱,就跟着顾绒在超市买了辣条、薯片和可乐等二十多块钱的一堆垃圾食品要带回宿舍吃。   顾绒光是瞧着这些东西都觉得折寿,忍不住提醒沈秋戟:“沈秋戟,这些东西钠超标,会给肾脏带来额外负担,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沈秋戟重点只听了个肾字,反手就从背后抱住顾绒,把下巴搭在他肩上,靠着他耳廓低声笑道:“你老公我肾好得很,我再画十个肾出来都不是问题。”   顾绒:“……” 第64章   顾绒非常羡慕沈秋戟缺什么画什么的能力。   但也就是羡慕一下而已, 因为沈秋戟画出来的东西但凡是价值超过三十块的,都很难留住,所以再仔细一想, 这等能力好像也没什么值得艳羡的。   从超市回到宿舍后,顾绒先把购买回来的蜂蜜和其他食材归类整齐,又将小米洗净泡上,打算等会设置一下自动煮粥的时间, 这样等他们明天早上起来就能直接喝上热粥了。   弄完这一切, 他就捋起袖子在门口洗手台那里洗衣服——顾绒大件的衣物或者是床单会使用学校的洗衣机, 不过比较贴身的衣物他还是更喜欢用消毒液泡过一遍再手动清洗, 觉得这样洗得会比较干净一点。   沈秋戟没那么讲究,自然是全部都扔到洗衣机里洗,或者干脆画一件新的出来。   他看到顾绒弯着窄细的腰身在洗手池边晃, 就心痒,走过去搂住顾绒的腰肢亲昵地蹭青年的脸。   顾绒嫌弃沈秋戟捣乱, 妨碍他洗衣服,便用手肘去拐他, 驱赶道:“我洗衣服呢, 你去找你别的老婆玩吧。”   “我别的老婆?”顾绒这句话都把沈秋戟说懵了,“我还有别的老婆吗?”   顾绒用下巴指了指阳台道:“就是放在阳台的那堆东西啊, 你以前不是说过它们就是你的老婆吗?我们回来那么久,你连一次都没去看过它们。”   阳台那放的都是沈秋戟的健身器材,以前沈秋戟可宝贝他这堆东西了, 还常常用机油细心维护,李铭学还说过沈秋戟但凡对其他女生有对他健身器材的三分认真和细心, 沈秋戟肯定早就脱单了。   现在顾绒这样说也就是和沈秋戟开个玩笑, 谁知沈秋戟凝神思索两秒后, 忽地露出顿悟的神色,颔首道:“我懂了,你果然还是更爱我的身体。”   顾绒:“?”   顾绒不明白沈秋戟从哪得出的这个结论。   沈秋戟却不再多说,转身去阳台开始健身锻炼。   顾绒愣了几秒,又觉得没必要和沈秋戟问个清楚,省得沈秋戟等会又把心落在他这里骚扰他洗衣服,等他把事情做完了再问也是一样的。   于是顾绒转过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到眼前的衣服上继续清洗衣物。   焕山男生宿舍楼很大,共七层,一层有20个房间,楼梯设立在楼层的左右两端,一边一个。   顾绒住在419宿舍,所以他们宿舍几乎就是正对着楼梯口的,如果宿舍门不关,那楼梯上走过什么人待在宿舍里的人都能看见。   而为了通风,顾绒洗衣服的时候就把门给打开了,隔壁宿舍的邰一诚和俞金海回来时还和顾绒打了个招呼。   顾绒刚朝他们笑了笑,就听见落后邰一诚和俞金海几步的许嘉在跟尹琛吐槽:“尹琛,你说咱们学校把宿舍楼弄得这么大有什么意思?一层楼居然有二十个房间,他搞横向发展不比纵向发展香吗?把宿舍楼盖高点能住的人也多,还能装电梯,我们也不需要天天爬楼梯,真是累死了。”   许嘉之所以这样吐槽,是因为国内一般八层楼以下的建筑都不会安装电梯,他们学校刚好卡在七层,就是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层数。   不过顾绒倒是能够理解学校为什么不愿建电梯楼,因为电梯楼和无电梯楼房的维护成本是完全不一样的,且楼层越高,建设时投入的资金和难度都会相对应的增大,所以学校不建电梯楼,可能也是为了省点钱和后期维护的成本。   听着许嘉吐槽的尹琛也说:“我们就住四层啊,已经很不错了,你连四层都嫌弃那住七层的怎么办?我看你就是懒,不想爬楼。”   许嘉也没否认,还很自豪道:“是啊,我就指望着每天爬楼这点运动量锻炼身体了。”   “懒死你吧。”   几人打打闹闹开门进了宿舍,后又把宿舍门关上。   洗完衣服后,顾绒一边拧水一边朝外面看了一眼,发现这时虽然才刚六点出头,但天已经黑的差不多——冬天就快要来了。   他还没在覃城过过冬,也不知道覃城的冬天会不会下雪。   说起来邰一诚俞金海他们都下课回来了,那李铭学和梁少也差不多该回宿舍了吧?正准备要抱着洗衣盆去阳台晒衣服的顾绒这样想着。   他在犹豫要不要关宿舍门。   思忖片刻后,顾绒还是觉得给李铭学和梁少留个门好了,也省得他们回来还要再掏一遍钥匙开门。   做好决定后顾绒就弯下腰把洗衣盆抱起来,他低头的时候看见楼梯口那又上来一个人的半截身体——真就是只有半截的身体。   因为顾绒只看到了他穿着皮鞋和黑色西裤的下半身,上半身从腰线开始,就像是画在纸上的小人被擦去了一半身体,空荡荡的,没有殷红的血迹,没有血肉模糊的断口,它只是不存在而已。   这人走的飞快,健步如飞,一秒不到就往五楼去了,消失在楼梯口处。   顾绒顿时停住动作,保持着弯腰抱盆的动作。   不过在这个男人消失后的几秒,又有好多学生从三楼说说笑笑的走上四楼,整栋楼都充满着人声和活人的气息,即便顾绒方才有一瞬的心凉体寒,这种感觉也很快就被冲散了。   自己眼花看错了?   还是出现了视觉错位的问题?   顾绒在网上看过很多这种有关“视觉错位”和“视觉欺骗”的实验和例子,但不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追到五楼去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只有下半身。   但为了保险起见,顾绒还是把宿舍的门给关上了,随后才抱着衣服去阳台晾晒。   阳台那里,沈秋戟仅穿着件黑色的背心,吊在单杠上做引体向上,他的身体表面覆着一层薄薄的细汗,肌肉大概因为充血鼓胀隆起的幅度和线条也越发流畅明晰。   顾绒是美术生,他对人体线条和肌肉的分布要更敏感些,况且他现在和沈秋戟的关系今非昔比,这样盯着人看,顾绒总觉得不太对劲,所以瞥了一眼后就赶紧挪开目光,假装若无其事地晒衣服,心中却在想:沈秋戟的身材的确是挺好的。   他自己就没这么多肌肉,也不知道沈秋戟这样的肌肉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绒崽,你在偷看我吗。”   没有错过顾绒偷偷一瞥的沈秋戟从单杠上跳下来,走到顾绒身边,明明是疑问,用的却是陈述句的语气。   “我没有偷看。”顾绒垂眉敛目,神色宁静坦然,“你在阳台啊,我过来晒衣服肯定能看到你的。”   “那你还是看我了。”沈秋戟颇有些无理取闹的意味,“是我的身体对你的吸引力不够吗?为什么你只看了一眼,不多看一会?”   “……”   听听沈秋戟这说的叫什么虎狼之词。   顾绒简直被他问的回答不上来:“我要是多看你了,你会说我觊觎你的身体,我少看你几眼,你又要说……”   最后几个字眼顾绒实在难以启齿。   结果沈秋戟偏还义正言辞说:“本来就是啊,你如果不是想看我的身体,刚刚为什么要我过来搞锻炼呢?锻炼后肌肉会充血,所以视觉上看着会更好看,你就是想看我了。”   顾绒:“?”   顾绒觉得他和沈秋戟之间存在着很大的理解认知偏差。   而且沈秋戟还翻了旧账,目光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望着顾绒说:“以前也是,都已经那么喜欢我了,却又不直接说,还要拐弯抹角地搞那么多事。你要是早点对我告白,说不定我们还能多做点别的事。”   “我……”   听着沈秋戟越来越扯淡的话,顾绒不禁语塞。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爱我。”沈秋戟又问他,“你不是想问我吗?我现在锻炼的差不多了,你要不要摸摸看?”   刚刚不是想看吗?怎么现在又变成想摸了?   理智告诉顾绒他应该拒绝,并且和沈秋戟把事情说清楚,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提议……有点心动。   两人现在本来就是情侣,在焕山那会时因为他们住的是双人宿舍,所以可以躲在里面肆无忌惮的亲昵和接吻,那几天他们除了最后一步没做以外,其他能做的基本都做了。   现在回想起来,顾绒都觉得那几天的记忆都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般,火热甜腻叫人上瘾。   如今他们待在419宿舍里最多就只能打个啵、亲亲嘴,再多的就不敢做了,因为宿舍里除了他们以外还住着李铭学和梁少呢。   顾绒抿了抿唇,脖颈处已经诚实地泛起了薄红,却仍然口是心非道:“肌肉是硬的,有什么好摸的?”   “谁告诉你肌肉是硬的?”沈秋戟欺身压近顾绒,笑着拉住顾绒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肩膀处,“肌肉用力的时候才是硬的,不用力的状态下它就是软的,不过会比其他地方的肉有弹性,手感Q弹,不也摸过的了吗?”   沈秋戟浑身都是烫的。   不仅仅是因为他刚锻炼完体温偏高,还因为他肌肉血液充盈发热,顾绒的掌心贴着他的肩臂,便感觉自己像是握住的一簇火星,将原本就易燃的他燎烧得难以自持。   顾绒最后的一丝理智就是他的洁癖:“……你刚锻炼完,浑身都是汗。”   “我们之前在焕山那边的床上时照样不浑身是汗吗,那会儿你怎么不嫌弃?”沈秋戟俯身,用唇轻轻在顾绒的唇瓣上摩挲,却又不深入,哑声道,“要不我们一起去洗个澡?”   “可是李铭学和梁少他们快回唔……”   顾绒剩下的话被沈秋戟封在唇齿间,又被咽回另一人的腹中。   “呯呯呯——”   敲门声阻止了他们两人的思绪一起被欲望吞食,放学回来的李铭学和梁少在门口喊他们:“二绒、沈老大,你们在宿舍里吗?我和梁少没带钥匙,你们开下门啊——”   “来了!”顾绒赶紧拔高声音回应他们。   而后赶紧擦去唇角的水迹,不过顾绒对着阳台处的玻璃照了照自己,发现自己的双唇被沈秋戟吮得殷红,他要是以这副样子去门口给李铭学和梁少开门,那他们两人肯定会知道自己和沈秋戟躲在宿舍里干什么。   再看沈秋戟,他倒好,顾绒吻他时根本没带着要将人拆吞入腹的贪婪和霸道,所以顾绒的狼狈在他身上半点都寻不到。   于是顾绒抬手拍了下他的手背,羞赧恼怒道:“你把我啃成什么样了?你去开门。”   沈秋戟笑着给顾绒拍了两下出去,任劳任怨的走到宿舍门口开门——   门打开的刹那,沈秋戟就和屋外举着钥匙正准备插进锁眼中的李铭学瞧了个对眼。   “你们不是没带钥匙吗?”沈秋戟望着他手上的钥匙问道。   “我们带了钥匙啊。”李铭学也很奇怪,疑惑地看着沈秋戟。   “那你刚刚还叫顾绒给你开门?”   “没有啊。”抱着书的梁少说,“我和李铭学才回来呢,我们都没叫过你们。”   沈秋戟神色如常,往侧边挪了一步将进门的位置让给李铭学和梁少:“这样啊,那可能是我们听错了。”   不过随后他却是走到顾绒的身边,压低声音问顾绒:“听到李铭学和梁少刚刚说的话了?”   青年的脸上现在只剩下雪白,方才因为情动而产生的红晕已然悉数褪去,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你又招了什么脏东西噢。”沈秋戟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人往自己的肩颈处带,心疼地想抱抱自己的宝贝。   结果宝贝把他推开了不说,还嫌弃道:“有汗,洗澡去。”   沈秋戟:“……”   现在顾绒怎么这样了?一点也没有以前容易被鬼吓得吱哇乱叫时可爱的了。   沈秋戟只能认命地去洗澡,途中发现自己的力士樱花沐浴露快用完了,就打算明天再约顾绒去趟超市买新的。他洗完出来后也不往自己床上爬,反而去坐在桌子前画画的顾绒那“诱惑”他——   “绒宝,我香了。”   顾绒画画的笔尖顿住。   梁少闻言则发出“yue”的声音。   李铭学也问他:“沈老大,您能不能说点我和梁少能听的话?”   但有时候沈秋戟不要脸不止针对顾绒,他转身反问梁少和李铭学:“难道我不香吗?我现在可是樱花味的。”   梁少说:“我还是比较喜欢上海硫磺皂。”   为了防止沈秋戟再说些什么他也不能听的话,顾绒收拾好了画本抱着睡衣赶紧去浴室洗澡。   因为先前背疴那档子事,顾绒现在对洗澡留下了不小心理阴影,倒不是说他从此不敢再一个人洗澡了,而是洗澡的时候更习惯凝心聚神,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动静,并且能不闭眼尽量不闭眼。   为此顾绒还特地换了自己的洗面奶,换了个温和的牌子,洗脸时睁着眼睛也不会觉得痛。   又因为傍晚洗衣服时看到了那个没有上半身的男人,所以现在顾绒洗澡时更加小心警惕,洗澡全程没完全闭过眼睛——是睁一只闭一只洗的。   好在期间没发生什么意外。   顾绒只听到隔壁好像有人在敲邰一诚俞金海他们的门。   然后尹琛来开门了:“谁啊?”   这一声之后就没别的动静了。   可就在顾绒穿好睡衣踏出浴室的刹那,隔壁宿舍忽然传来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声音的扭曲程度甚至让顾绒分不清惨叫声的主人是谁。   “隔壁怎么了?”   李铭学和梁少也听见了这声惨叫,跑到门口这边来,以为顾绒在浴室里听得更清楚些:“是谁在叫啊。”   顾绒说:“我也听不出来。”   “我去看看。”李铭学推门直接出去了,速度快得顾绒都来不及阻止。   沈秋戟拿了条浴巾过来递给顾绒让他擦头,然后靠近门口将顾绒护在身后。   顾绒抓着他的手臂问:“怎么样?”   沈秋戟告诉他:“好像是俞金海叫的。”   门外除了他们宿舍,还有其他宿舍的听见了自418宿舍传来的这声惨叫,也开门来看热闹,一堆人站在走廊上你问我我问你——   “咋了啊?刚刚那声谁叫的,吓老子一跳。”   “就是,出了什么事?”   “邰一诚,俞金海?”梁少站在418宿舍前拍着他们的门,“你们没事吧?”   两分钟后,邰一诚过来开了门,他脸色有些难看:“……没事。”   李铭学问他:“刚刚是你在叫吗?”   “不是我,是俞金海。”邰一诚后退一步,让站在他身后也就是浴室门口的俞金海露出身形。   走廊上同学们看清俞金海现在的样子后都愣住了。   邰一诚刚刚大概也是在洗澡,所以现在头发和身体都是湿的,只在腰间系了一条浴巾,这些模样都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俞金海浑身都是红色的。   就好像他刚才用来洗澡的不是普通干净的自来水,而是血水似的,那些红色的水珠沾在他的身上,又顺着发梢滴滴往下坠落,蜿蜒在地面上,使得418浴室到门口这一段路好像杀人现场般骇人。   李铭学呆住:“俞金海,你……”   另一个男生后退好几步,震惊道:“你们杀人了?”   邰一诚神情复杂:“我也想问这句话。”   “我杀个几把的人,我就他妈是洗个澡啊。”俞金海用毛巾擦着快要流进眼睛里的红水道,“我室友都还活着呢。”   没错,邰一诚、尹琛和许嘉,他们宿舍里所有人都好好的。   李铭学就不懂了:“那你这是怎么回事?”   俞金海欲哭无泪,还在打着害怕的哆嗦,说话也是颤抖的:“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他就是在洗澡,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洗成这样了。   一开始他洗得好好的,在他上洗发水之前,水都还是透明没有颜色的,俞金海哼着歌听见他们宿舍有人在敲门,后面也不知道是谁去开了门,他也没管,闭上眼睛开始洗头。   在把头发搓出泡沫后俞金海就转身面对淋浴喷头,张开嘴巴接了些水漱口。   可是他把水含进口中后,却感觉这水怪怪的,又咸又腥,还带着一股浓郁的铁锈味。   然而他这时眼前都是洗发水的泡沫,一睁眼眼睛就刺痛,俞金海只得先将嘴里有怪味的水吐出来,再将头发上和眼前的泡沫大概冲去才能睁开眼睛。   于是俞金海就看见他们浴室的墙上挂着半个人——或者说,淋浴头变成了半个人,因为他取代了淋浴头的功能。   那个人只有半截身体,腰部以下的部分全部看不见,就那样挂在墙上。   双目充血,原本该是眼白存在的地方却是赤红色的,眼里不断流出血泪,目光怨恨阴毒的盯着俞金海,嘴巴大张着,里头正不断喷出血红色水。   ——大概俞金海刚刚用来漱口和洗头的水就是这些。   恐怖就算了,还很恶心。   俞金海觉得这简直就是恶心的妈妈给恶心盖被,加倍恶心。   看到这种情景他第一反应是睁大眼睛大叫,然后死命去拽浴室的门把要开门,浴室的门倒是很容易打开,俞金海跳到浴室外面后再回头看向浴室。   那只有半个身体的人就不见了,淋浴头也好好在原来的位置待着。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啊?”   聚过来看热闹的男生们听完俞金海讲述的事情经过都觉得很扯:“你说有半个人,那你们浴室里根本没有啊,俞金海你们看到了吗?”   邰一诚摇头:“没看到。”   “但是我真的看到了!”俞金海伸出三根手指发誓,“而且我今天没吃任何与蘑菇有关的东西,昨天没有,前天也没有!绝对没有毒蘑菇中毒!”   顾绒相信俞金海说的话。   在明心楼的时候他就知道俞金海也是个容易招邪的人了,当初被执斧男鬼第一个杀掉的人也是他。   而今天傍晚他们在宿舍中,俞金海看到了没有下半身的人,而他看到了没有上半身的人……这是巧合吗?   但屡次撞邪的经历让顾绒知道,这世上没有毫无缘由的邪,他们能看到或是遇到这些东西,必定是触发或者碰到了某个媒介。   也许是有过明心楼“毒蘑菇中毒”事件的经历,俞金海面对这种事情的胆子和接受能力都还算比较好,就算现在爬得挂到了邰一诚身上,俞金海的思维也还是比较清晰的:“那个人的脸我还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你还记得住他的脸啊?”邰一诚还挺惊讶,作为室友他清楚俞金海到底有多胆小。   俞金海幽怨道:“你要是看到了你也忘不了。”   “别说了,我不想看。”邰一诚赶紧摇头,虽然知道他们之前在明心楼发生的那些事都是幻觉,可邰一诚到了现在依旧忘不了姣姣的样子。   甚至有时候他也会忍不住怀疑……   那些事情,真的都是毒蘑菇影响了他们的神经,而产生的幻觉吗? 第65章   吃了毒蘑菇会产生幻觉是正常的中毒反应, 可是那么多人经历的都是同一个、甚至连细节部分都是完全一样的幻觉,这样的巧合在现实里有可能发生吗?   邰一诚对此持怀疑态度。   不过如今明心楼已经被学校拆除了,他们也不可能故地重游, 邰一诚只能将那些事抛至脑后, 毕竟这世上是没有鬼的——这是大多数人共同的认知。   但是现在俞金海谈起他在浴室里看到的那些景象, 却说得有模有样不像是胡诌编出来的东西。   他们宿舍的浴室……   邰一诚往浴室中瞄了一眼,除了刺目的红色水迹以外, 浴室中倒也没多出其他奇怪的东西。   “这些红色的水到底是什么?”有个男生向前走了几步, 弯腰看着418浴室里的水迹问, “不会真的是血吧?”   除了他以外还有几个男生也凑过来在观察,但没有一个男生敢上手确认一下这东西到底是不是血,听见男生这样说,有人就顺势提议:“想知道你摸摸不就知道了?”   “不行我晕血, 这万一是血怎么办?”男生赶紧摇头, 提供了一个新人选,“叶桦呢, 他胆子大,快找他来摸。”   “对,找叶桦, 他人呢?”   叶桦目前在本级男生中名气很大,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计算机3班的叶桦胆大如斗,无所畏惧, 所以众人赶紧跑到他宿舍去把叶桦推出来。   被众人请过来的叶桦很无奈:“不是,这东西你们找我干嘛呢?先找宿管啊。”   “宿管已经有人去叫了, 但是还没过来。”男生和他说, “你就看看是不是血呗?满足下我们的好奇心。”   “好奇心是会害死人的。”   叶桦更无语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 他的胆子倒是一如既然的大,也比较严谨。没用手直接去摸地上的红水,而且用张纸吸湿后再拿到眼前细细观察,然后和众人说道:“虽然颜色很像,可我觉得这应该不是血,它太清了,没血那么粘稠。”   有人又问:“万一是掺了水的血呢?那不也可以很清吗?”   叶桦就喷他:“那你他妈答案都知道了还来问我?”   那人挠着头不好意思道歉:“猜测,猜测。”   沈秋戟也用纸沾了些水在细查,他看着红水被吸走后残留在浴室瓷砖上的渣滓说道:“应该是铁锈的锈水,这里有些黑色的小碎碴。”   顾绒微微蹙眉:“可是铁锈的红色不可能浓郁到这样的地步吧?”   铁锈与其说是红色,倒不如说是橘红色更形象些,而418浴室里的这些红已经到了贴近鲜血的地步了。   众人讨论半天都没得到个确切的答案,宿管也在这时领着保安过来了,顾绒还在保安中看到了个眼熟的面孔,正是以前在明心楼时和胡老师打过电话的保安老树。   宿管被男生叫上来时还觉得可能是男生们小题大做,但等她真的见到418宿舍堪比凶杀案现场的浴室后也吓了一跳,询问老树道:“我们要不要先报警啊?”   “我先看看。”老树小心踏进浴室,四处观察了一番后把浴室的淋浴头取下,再将其拆打开。   结果还真如沈秋戟所说,那些红水可能是铁锈水,因为老树拆开的淋浴头里布满了铁锈,他打开水龙头后从淋浴管里头出来的也是艳红色的。   “可能是铁锈水。”老树说完也感慨,“但是这铁锈水也太红了吧?其他宿舍有这样的红锈水吗?”   众人异口同声回答道:“没有。”   “留点水去和主任说一下。”老树找了个小瓶子把水装起来,大概是想要去检测这些红水是否真的完全是铁锈水。   宿管也和俞金海他们说:“你们宿舍的浴室今天就别用了,去找其他宿舍借用一下。”   其实就算宿管不提醒,俞金海也不敢再在他们宿舍洗澡的,他甚至今晚都不想在宿舍里睡了,不过宿管没同意。他身上还满是干透了的红色水痕,模样狼狈又有些骇人。   俞金海的眼睛在人群中搜寻一圈,最后落在叶桦身上。   他眼睛一亮,笑嘻嘻凑过去:“叶桦大哥,我能不能借你们宿舍浴室洗个澡啊?”   “行啊,你自己带水卡过去就行了。”叶桦答应了,反正他们学校洗澡是刷水卡的,不管是谁的水卡,插上去就能出水,想洗多久都行。   谁知俞金海“嘿嘿”笑了两声,又羞涩道:“那能不能再请你陪我一起洗?”   叶桦:“?”   俞金海的这个提议不仅没几个人觉得扯,甚至还让邰一诚也心动了,询问叶桦道:“叶桦,行行好吧,我也想要叶桦你陪着一起洗澡。”   叶桦:“……”   他无言道:“你们两个一起洗不就行了,干嘛要我陪着?”   邰一诚想了个折中的法子:“那我们两个一起洗,你站在门口等着?”   顾绒看着这一幕感觉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看来男生中胆小的不止他一个,这个认知让顾绒觉得好受的不少,而俞金海和邰一诚奇葩的提议没得到叶桦的同意,俞金海和邰一诚只好退而求其次,来借了隔壁419的浴室——他们两个一起在里面洗澡,要沈秋戟站在外面守着他们。   沈秋戟闻言当即就拒绝道:“你们想毁我清白?我不去,让李铭学和梁少守着你们洗。”   最终俞金海和邰一诚也没能劝动沈秋戟,只能拉了李铭学和梁少陪同,沈秋戟则抱着换下来的衣服要去外面洗衣机那洗衣服。   顾绒在宿舍里坐着想泡杯枸杞菊花茶养生降火,最好也能叫沈秋戟也跟着他喝一杯,不然他们两个“火气”也太大了,随便碰两下就容易擦枪走火。   不过当顾绒拿起暖瓶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壶里没热水了。   他们学校的宿舍每层楼在走廊尽头都配有洗衣机和热水器,洗衣机在420这边,热水器在401那边,顾绒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看到现在大概是晚上九点钟左右的样子,也不算很晚,就想去打壶热水回来。   为了保险起见,顾绒还带上了沈秋戟给他的护身符,而走廊上放眼望去好多宿舍都在开着宿舍门通风,宿舍里明亮的光芒和人声传到走廊上,热闹非凡,瞧着倒也不像会有什么怪事发生。   顾绒怕再晚些他就不敢去了,就趁现在男生宿舍还没人睡觉关门,赶紧拎着水壶走到401门口处接水。   401热水器前面有很多人在排队,等排到顾绒时,热水就被接没了。   “没热水啦?”   “那我们去五楼接吧?”   “我去三楼。”   排在顾绒身后的几个男生也一哄而散。   顾绒还在想着要不要跑去三楼或者是五楼接,然而等他转过身后,这个念头就消失了——顾绒看到他过来时还开着许多宿舍门的四楼走廊,这会儿除了他们宿舍以外,所有宿舍门都关上了。   无一例外。   整个走廊在夜色中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仿佛现在不是晚上九点,而是十二点整的样子。   好在顾绒还能看见沈秋戟还在走廊尽头420宿舍门口那往洗衣机里加衣服的身影,这让顾绒安心了不少,他不打算接水了,望着沈秋戟的背影拎起热水瓶就要往回走。   “啪嗒啪嗒……”   轻而缓慢的脚步声是这条寂静的走廊中唯一的声响。   脚步声就在顾绒耳边,似乎是他走路时发出的动静,连节奏和力度都几乎是一致的,顾绒听着脚步声下意识地往自己脚上看去。   低头后他却看到自己脚上套的是毛绒软底鞋——现在是十一月末了,顾绒觉得有些冷就换上了毛拖鞋,这个鞋子底很软,走在路上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   那为什么他会听到有脚步声?   而且脚步声很近,近的就好像是他发出似的。   顾绒猛地顿住脚步,他走路的动作一停,脚步声也随之消失了。   这种事情放在以前,顾绒肯定想也不会多想就回头看看后面是怎么回事,但如今了解了许多民俗和规矩的顾绒却知道,晚上走夜路时是不能回头的。   一回头,你肩上燃着的火就会熄灭,鬼就会来拍你的肩膀。   顾绒不敢回头,他现在已经走到410宿舍门口了,再走几步就能回到419,于是顾绒决定继续迈步前行,只是他一走路,那脚步声又随之响起。   不过记得除了回头以外,他还有另一个验证自己有没有撞邪的办法——看手机有没有信号。   出门时顾绒是带了手机的,所以他脚步不停立马将手机掏出摁亮屏幕,而让顾绒心凉的是,他手机屏幕的右上角代表信号格的地方是空的。   手机没有信号。   而前方420宿舍洗衣机前,沈秋戟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顾绒以一种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冷静关掉手机屏幕,可是他的冷静没能持续太久,因为屏幕暗下去一瞬,顾绒通过黑色手机屏的反光,隐约看见自己身后跟着一具只有半截身体的……“人”?   那“人”穿着皮鞋和西裤,正是顾绒傍晚洗衣服时看到往五楼去的东西。   顾绒深吸一口气,下一瞬直接放倒了暖瓶,希望能借暖瓶拖住那人的步伐,自己则快步往朝419宿舍跑去,好在他们宿舍门还没关,顾绒直接冲进去后就转身重重把门砸上。   宿舍里所有人都被顾绒砸门的声音给吓到了。   “同学,你……”   屋里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突然从门外跑进来的顾绒,愣愣道:“你是不是进错宿舍了?”   顾绒望着这三个陌生的人也怔住了。   沉默两秒后,顾绒问他们:“这里不是419宿舍吗?”   他进门时就想着要赶紧把门关上,不过现在顾绒就算不问,他也已经发现自己进错了宿舍,这间宿舍里待着的人他很陌生,装潢更是陌生的。   难怪他没在走廊门口看到沈秋戟,估计他在查看手机的时候,就不知不觉到上了五楼,错把这间宿舍当成了419直接冲进来。   男生的回答也肯定了顾绒的猜测:“这是519宿舍啊,不是419。”   这间宿舍的地上铺有棕色的可坐地垫,宿舍的正中央还放着一张小矮桌,矮桌旁边围坐着三个人。在矮桌中央背对顾绒的男生现在转过了头,望着顾绒说:“你进错了吧?你突然进来还把门砸上都把我们吓了一跳。”   “就是。”左边的男生也笑着说,“我感觉心脏都停了一下。”   “不好意思啊……”顾绒赶紧摆手和他们道歉,但他却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毕竟现在顾绒根本不知道跟着自己那只有半截身体的人还是不是在门外,他现在开门要是出事了怎么办?于是顾绒重新掏出手机打算给沈秋戟打个电话,要沈秋戟上来接自己回去。   可是手机打开后,顾绒却发现自己的手机依然没有信号!   他睁大眼睛,有些惶然地盯着手机:不明白这里为什么会没信号,他已经进到宿舍里了,应该是安全的啊。   还是说……   这间宿舍并不安全?   想到这里顾绒不由再次抬头看向屋里的三人,他刚刚没有细看,现在仔细观察之后顾绒却发现这三人的姿势有些奇怪,他们全都围在矮桌边,右手伸出保持着这个不自然的动作,聚集在桌面中央,在他进来后也一动不动,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而桌面中央上似乎有张纸,但由于大部分都被背对顾绒而坐的男生挡住了,所以顾绒看不出他们在做什么。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如今顾绒也总结出了独属于自己的一套保命方法,其中一条就是克制自己的好奇心,所以顾绒没有去探究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只是反复拨打着沈秋戟的电话,希望消失的信号能够回来。   结果宿舍里的三人发现顾绒进错宿舍也没有出去的打算后居然主动问他:“同学,你是也想来和我们一起玩笔仙吗?”   顾绒攥紧手机,声音不受控地扬高:“你们在玩笔仙?!”   “是啊。”坐在中央的男生侧了侧身体,将被他挡住的部分露出。   于是顾绒终于得以看清,这三人为什么会保持着那样一个僵硬的动作了——因为他们的右手共同握着一只红色碳素笔,笔下有一张大概半米长宽的正方形纸样,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许多黑字。   望着这一幕,顾绒一时之间都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开门出去见那只有半截身体的脏东西好,还是留在519宿舍里陪他们玩笔仙。   顾绒哪里敢陪他们玩这种东西?   丁曼果和唐思思在月亮湾酒店请镜仙撞邪的一幕幕还仿佛就在眼前。   闻言他头摇得厉害,拒绝道:“不,我不想玩,你们玩吧。”   坐在中央的男生感慨道:“哦,你进错宿舍后一直不走,我们还以为你也是想跟我们一起玩笔仙呢。”   “是啊。”左手边的男生附和他,随后又纳闷道,“不过说起来我们宿舍的门刚刚没关吗?我记得我关了啊。”   右座的男生反问他:“你记错了吧?不然这个同学是怎么进来的?”   “是吗?那可能真是我记错了吧。”   左手边的男生大概下意识地想用手抓下头,可是他才一动另外两个男生就提醒他:“喂杜伍一你别乱动啊,我们还没把笔仙送走的,你可千万不能松手。”   被叫做杜伍一的男生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松手的,我又不是赵昱。不过我们真的把笔仙请来了吗?这笔没动静啊。”   坐在中央的男生提议:“那我们再请一次看看?”   “今晚都请两次了,还是没请来。”右座的男生也叹气,“上回赵昱在时他到底是怎么让笔动起来的啊?”   中央的男生继续道:“会不会人不够啊?上回咱们是四个人玩,笔动了,今晚笔一直没动是不是少了个人的原因?还得找个人过来笔才能动?”   杜伍一点头:“有可能。”   三人商议完,又把目光投向顾绒,听着他们刚刚那几句毫不避讳的话,现在就算他们还没开口,顾绒也能猜到他们要说什么——肯定是要邀请自己和他们一起玩笔仙。   现在这几个男生还请不到笔仙,顾绒觉得自己要是加入了,按照自己那体质来看笔仙一定会出现,他也一定会死。于是不等他们出声,顾绒就先发制人,赶紧说:“我要回去了。”   顾绒伸手揣进兜里,摸到沈秋戟的护身符后就拧上门把,决定不管外头有什么东西还是先出去比较好。   可是……门把却拧不开。   “咔哒咔哒——”   顾绒试了好几次都打不开,有些无奈地转身和这三人说:“你们宿舍的门……打不开了,会不会刚刚我进门不小心砸坏锁了啊?”   “啊?不是吧?那你等会,我们先把笔仙送走了再过来看看。”杜伍一惊讶道,“快快快,老齐老郁,我们先结束这把去看看门。”   坐在中央的男生点头道:“行吧。”   随后这三人就将目光重新聚回笔上,开口喃喃:“笔仙笔仙快请走……”   “笔仙笔仙快请走……”   “笔仙笔仙快请走……”   三人送笔仙时说话的声音很低沉,在寂静的宿舍里有种叫人毛骨悚然的寂静,他们一连念了三遍,这才敢松开手。   红笔倒在矮桌上的刹那,顾绒听到自己身后门那传来“呯”的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人把东西放到了门口。   杜伍一也问:“门口什么声音?”   “过去看看。”   三人一起走到门口,不等顾绒有所反应他们就直接拉开了门把,拉开门是刚才坐在中央座位的男生,他望着被打开的门奇怪道:“诶,这不是可以打开吗?没坏啊。”   杜伍一把头伸出去看了看,然后在墙角发现了一个青绿色的热水瓶:“门口有个暖瓶,是谁放的?同学,是你的吗?”   杜伍一举着热水瓶询问顾绒。   这的确是顾绒的热水瓶,但是这个热水瓶他在跑进519宿舍的半路就给扔了,现在这个暖瓶却不知被谁放到了519门口,顾绒根本不敢认下,否认道:“不,这不是我的。”   “那奇怪了,会是谁的啊?”杜伍一纳闷道,“怎么放在我们宿舍门口了?”   中央座的男生回他:“你管他是谁的,就放着吧,有人会过来自己拿走的。”   说完他又看向顾绒:“门没坏。”   言外之意就是你可以离开我们宿舍了。   顾绒没有立刻出去,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手机信号回来了。   他赶紧给沈秋戟打了个电话,被接通后顾绒才敢和519宿舍的人道别离开。   顾绒没拿那个暖瓶,快步冲下四楼,临走前,他似乎看到杜伍一去敲隔壁宿舍的门了。而下楼期间他貌似还听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跟着他一块往楼下走,顾绒握着手机喊沈秋戟:“沈秋戟,你能听到我讲话吗?”   “能啊,你在哪?”沈秋戟说,“你跑哪去了?我洗个衣服的功夫你就不见了。”   他这句话才问完,顾绒就跑到了四楼。   毕竟519宿舍门也是对着楼梯的,上下楼要不了多少时间,顾绒看见沈秋戟握着手机站在419门口的身影几乎都要喜极而泣,朝着人冲过去后就一把抱住了他。   沈秋戟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怎么了?”   “我身后有没有什么东西?”顾绒不敢回头,他们就站在419宿舍门口,此时宿舍门还没关。李铭学和梁少都在自己的床上躺着,浴室里也没有俞金海和邰一诚,可能他们已经洗完澡离开了。   “没有。”沈秋戟声音肯定道,“你看到什么了?”   顾绒将自己去接水途中发生的事没有任何隐瞒,全部和沈秋戟说了,包括519宿舍有人在玩笔仙的事也说了。   沈秋戟听完后像是生气了,声音冷冷道:“这些人真是不怕死。”   “我走之前听他们的意思,他们好像还要继续玩。”顾绒说,“而且他们觉得请不到笔仙可能是玩的人不够……还想继续拉别人玩。”   沈秋戟本来就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直接道:“不要管他们,等真见鬼了他们就知道收敛了。”   顾绒却在想着要不要去劝阻一下他们,毕竟自己和他们就是一栋宿舍楼的,而且说句难听的,他们几人如果真的能招来笔仙,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就在楼下的缘故。顾绒觉得自己要是什么都不做,如果楼上几人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可能会难以心安。   沈秋戟看出了他的犹豫,便问他:“你想阻止他们?”   顾绒轻轻点了点头,却又不知道自己的劝阻他们能不能听进去。   “那多简单,我也觉得阻止了好。”沈秋戟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拨打了宿管的电话,“张阿姨,我要举报,我发现519宿舍有人在玩封建迷信的笔仙招鬼游戏。”   顾绒:“……”   沈秋戟这招釜底抽薪,还是绝啊。 第66章   告老师这一招但凡你没毕业出校, 在任何时候都是有用的。   因为只要你在学校里,老师就有义务保护你的安全。   宿管阿姨虽然不是老师,但在大学宿舍里也承担着保护同学们安全的责任, 在宿舍玩笔仙招鬼游戏这种事情,如果没有被宿管阿姨发现, 那一般情况下宿管阿姨也没法阻拦,可现在有人举报了,那宿管阿姨肯定要管的。   所以沈秋戟举报没几分钟后, 他和顾绒就看到宿管阿姨神色凝重赶往五楼去了。   正如同顾绒所猜测的那样,519宿舍拉了隔壁宿舍的两个男生过来一起玩笔仙,宿管阿姨到519宿舍时他们还没开始玩, 但已经坐下了。   宿管阿姨逮个正着,519宿舍几人的“作案工具”被没收了,三人也被宿管阿姨教训了一通。   在门边看见宿管阿姨“凯旋而归”后,顾绒终于心落了,给沈秋戟竖大拇指:“真有你的。”   “别把事情想复杂了, 在外面就算了, 在学校里碰见这种事情直接举报就行。”沈秋戟把门关上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蹲下身去拉顾绒的裤管,望着他脚腕上细细的红线铃铛问, “你撞邪的时候, 这个铃铛有没有响?”   顾绒闻言这才响起自己脚腕上还拴着感恶红线铃,它被裤管遮掩着, 走路又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所以顾绒差点都忘了自己身上还有这么个宝贝在着, 摇头道:“没有。”   “没有那就还好。”沈秋戟帮他把裤脚重新放下, 拍拍顾绒的脊背道, “可能是他们玩笔仙招来了什么脏东西, 那东西阴气暂且不重,所以也就是看着吓人,实际上却掀不起什么浪花。”   顾绒半垂着眼睫,轻声叹气:“希望真是如此。”   早就躺上床的李铭学和梁少根本不知道顾绒和沈秋戟在门口说些什么,只以为沉迷恋爱的两人是在讲腻歪的爱语,没想着要去打扰。   顾绒的热水瓶被他扔在了519门口,他打算明天去买个新的,也不想喝什么枸杞菊花茶了,老老实实喝备在宿舍里的矿泉水。   因为受了点惊吓,顾绒觉着有点累——不是身体的疲倦,而是内心的疲乏,所以晚上他是头一个洗漱完后爬上床的。   沈秋戟去洗衣机那把洗完的衣服取回晾晒好后也躺下了,而李铭学和梁少肚子饿,躺下后又重新爬起,去热水器那打了一壶热水回来吃泡面。   “泡面还是香啊。”梁少嗦着面条感慨,“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吃螺蛳粉,但是螺蛳粉好像泡不开,得煮。”   李铭学骂他:“吃泡面就行了,你别想着在宿舍里吃螺蛳粉。”   “好吧。”梁少失落地答应,他记得顾绒有个小锅,本来还打算借来煮煮螺蛳粉呢,现在只得打消这个念头,“二绒,沈老大,你们肚子不饿吗?要不要也吃碗泡面?”   “不吃了。”顾绒婉拒道,他每天吃饭都是按照着健康食谱来的,“吃一碗泡面一天的钠摄入量就超标了,不健康。”   而沈秋戟虽然没吃泡面,但是却下床吃了一包辣条。   和沈秋戟在一起后,顾绒就改了睡觉的方向,变成和沈秋戟头对头睡——这样睡亲近些,也叫顾绒能多些安全感,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就很方便叫醒沈秋戟。   吃完宵夜,大家都回到床上准备睡觉了,李铭学和梁少是因为早上有早课不能熬夜,顾绒和沈秋戟早上虽然没课,不过顾绒沉迷养生每天早起早睡也不可能熬夜。   但是熄灯之后,顾绒却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样都没有睡意,清醒的有些绝望,对床的李铭学和梁少都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听着他们大呼的声音,本就失眠的顾绒越发难以睡着。   浓郁的黑夜看上去本该静谧无声,但顾绒闭着眼睛,却觉着宿舍里除了李铭学和梁少的鼾声以外,他似乎还能听到其他噪音。   那是一阵“沙沙”的轻响,有些像ASMR主播催眠时使用各种小道具发出的动静,这声音忽远忽近,时而在门口,时而远至阳台,时而又在李铭学和梁少床边,时而又回到了自己的床前。   起初顾绒并没有在意,甚至还觉得有些叫人放松,慢慢催着他起了睡意,不过大概是入冬了的缘故,顾绒觉得宿舍里有些冷,便动了下身体,双手揪着被角想将自己裹紧些,以更好的拢住被窝里的温度。   他这一动,身上的睡衣睡裤和被子相碰相蹭,便发出了与屋子里一直持续着同样相似“沙沙”声。   顾绒顿住动作,好不容易聚起的一些睡意顷刻消散,被窝里好像漏了风似的,里头的热气外泄,只剩下连绵不绝的寒意裹住顾绒,他打了个寒战,浑身的鸡皮疙瘩因为恐惧一粒粒冒出。   “沙沙”的轻响依旧存在,可现在的顾绒听着这阵“沙沙”的声音却觉得毛骨悚然——因为他发现,这好像是有人在走路时衣服和裤子摩挲才能发出的声响,   仿佛黑暗中有个人在他们宿舍里来回踱步,先是从门口走到阳台,又折回停留在他床前。   然后“沙沙”声消失了。   顾绒蜷在被窝中揪紧了被子,将其扯到脖颈处拉紧,却越发不敢睁眼。   人越是恐惧,五官就会越发敏锐,他感觉到黑暗中有道视线就落在他的身上,那人好像趴在扶梯上,就只露出一双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顾绒,似乎想知道他到底睡着了没有。   顾绒浑身僵硬,浑身冷汗直冒,他感觉自己的头发全被冷汗浸湿了,一绺绺的乱在额角处,但他完全不敢动弹,甚至是屏住了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道目光终于挪开了,“沙沙”声又响了起来,之后停留在梁少和李铭学的床前。   “……干嘛呀?”梁少声音模糊,嘟囔着说了几句梦话,“李铭学,你别推我……”   李铭学像是被梁少的梦话喊醒了,他也翻了个身,嘀咕道:“我没推你啊……”   梁少又问他:“那我的床怎么在晃?”   “我的也在晃啊。”说到这里李铭学的声音清晰了些,“地震了?”   李铭学感觉自己的床晃得很厉害,就像是地震了似的,他便睁开眼睛想看个究竟,然而他睁开眼睛后,却看见自己床边搭着半个脑袋,好像有个人踩在扶梯上,扒着围栏在看他。   可是李铭学是高度近视,现在大晚上的天又那么黑,根本看不清这个人的脸,只出声问道:“梁少?”   “又干嘛啊?”梁少的声音从他脑袋后面的床上传来,但绝不是出自床边这个人的嘴巴。   “顾绒?沈秋戟?”李铭学又换了两个人的名字叫,毕竟他们宿舍里就这几个人。   叫完之后,李铭学不等沈秋戟和顾绒有所回应,他就干了一件事: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摁亮屏幕,照向床边那人的面容。   但是光亮在那人的脸上却扑了个空。   李铭学看到床栏边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他只能看到被手机屏幕照亮睡在对床的沈秋戟和顾绒的身影——他们两个也没下床。   那黑暗中他看到趴在自己床边的半个人头是谁的?   他看错了?   李铭学愣了下,将手机屏幕熄灭,可黑暗中,那半个人头还趴在他的围栏边,并未离去。李铭学再摁亮手电筒照过去,那处又是空荡荡的,唯有再度关屏,那人的身影才会在黑暗中出现。   人们在黑暗中点亮光明是为了寻找希望和心安,可是手握光明的李铭学不仅没求到心安,他反而瞪大了眼睛,浑身汗毛倒竖,鸡皮疙瘩炸开的感觉犹如浪潮,在手臂上阵阵翻涌,连头皮都是窜麻的。   而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的不操作,再度息屏陷入黑暗,李铭学手忙脚乱地想将屏幕解锁,结果一个没拿稳手机掉到了床下,发出在黑暗中尤为响亮的摔砸声。   梁少被这声音弄醒了,爬起来看着黑暗中床边的人影奇怪道:“李铭学,你到底在干嘛呀?你下床了?”   这下子沈秋戟也跟着一块醒了:“怎么了?”   沈秋戟出声的刹那,李铭学就看到床沿边上的人头迅速下移,像是爬下了扶梯,几秒后宿舍门处发出了“呯”的一声,似乎有人摔门离开。   “我草!”李铭学大叫一声。   “这他妈谁啊!”梁少也跟着他鬼喊怪叫,“开灯!快开灯——!”   李铭学也吼道:“你去开啊!”   看来他们俩都没胆子下床,顾绒就更别说了,醒过来的沈秋戟闻言立马翻身下床跑到墙壁打开了宿舍灯,光明重新降临这间宿舍后,除了沈秋戟以外,其余三人的脸色都无比难看。   “你们……刚刚看到了吗?”梁少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盯着宿舍门,“我们宿舍刚刚是不是有个人跑了出去?”   “我没睁过眼睛。”全程闭眼装死的顾绒说。   而李铭学则贴在墙边,离床围栏远远的:“我看到是有东西出去了,但……不确定是不是……”   人。   最后这个字李铭学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都能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随后他也将自己刚刚在黑暗中用手机照明看到的东西都说给了三人。   梁少听完后脸色惨白,欲哭无泪道:“李铭学你是不是跟着邰一诚学坏了,这大半夜的你别吓人啊。”   “我他妈才被吓到了好吗?”李铭学是真的被刺激到了,以往他都不怎么讲脏话的,“那人扒的可是我的床!”   沈秋戟听着他们俩的话若有所思,然后走到宿舍门边观察,问众人道:“我们宿舍的门睡觉前关好了吗?”   “肯定关好了啊。”李铭学说,“我和梁少不是去打了热水回来吃泡面吗?我们进门前看到顾绒的暖瓶放在门边,还给拿了进来呢。”   “我的暖瓶?!”顾绒几乎是破音叫喊出这句话的。   “是啊。”梁少和李铭学不知道他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指着洗手台下方说,“我们就给你放那了。”   沈秋戟闻言没有说任何话,拎起暖瓶开门放到外面,再将门拉上反锁,一气呵成。   顾绒望着这一幕喉结上下滚动,唇瓣轻颤着,张合数次后才将话说出口:“我的暖瓶……早就丢了。”   “那我们……拿进来的不是你的暖瓶吗?”李铭学和梁少愣得更厉害了。   顾绒觉得现在再去谈论有关暖瓶的事情已经没有意义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有什么脏东西跟着暖瓶一块进到他们宿舍里来了。   梁少过着被子看看李铭学又看看顾绒,提议道:“要不我们今晚开着灯睡吧?”   李铭学点头道:“……好。”   然而重新躺下后,李铭学望着室内明亮的灯光仍然觉得心中惴惴难安,他感觉是有个人进来宿舍了,毕竟关门开门的声音是真实存在的。   唯一让他觉得不真实的,便是那人无法在光明中出现的身影。   李铭学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或许是那人每次在他摁亮屏幕时都藏到了床底下,就是床桌那里,所以他才看不到人——即便这个借口太生硬,可李铭学却希望这是真的。   他竟是头一回觉得宿舍有小偷光顾也挺不错的。   几人躺在床上都难以入睡,尤其是顾绒,他只纠结了几秒就决定认怂和不要脸,用手搡着沈秋戟的脑袋小声问他:“沈秋戟,你来和我一起睡吧。”   这等好事沈秋戟怎会拒绝?   他二话不说就掀了自己的被子钻到顾绒被窝里去,顾绒往旁边躲着,将床分给他一半:“你睡外面。”   他们那动静不小,换床时床板还“咯吱咯吱”的响着,李铭学和梁少望着他们俩却觉得很是羡慕,互相对视一眼后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同样的意思:“要不我们也挤一挤?”   不过两个大男人挤宿舍一张小床还是太勉强了,沈秋戟和顾绒能挤是因为他们两个是情侣,你黏我我抱你完全不是问题,李铭学和梁少睡一起可以,要他们抱一起睡那心理压力就有点大,如果早上起来出现生理反应岂不是更尴尬?   可梁少只看到了飞奔出宿舍的人影也李铭学还怂,他小声提议:“要不我们四个打地铺吧?”   问题是沈秋戟不乐意。   他进了顾绒的被窝后就先黏着人左右脸各啵了一口,再搂着心爱人的细软的腰肢亲昵,完全不想他的绒崽和其他男生一起睡,即便是打地铺,于是沈秋戟就提了个歪点子说:“反正你们两个明天早上就两节早课,十点就下课了,不如今晚直接通宵,明天上完课后再回来补觉。”   “好主意,那我通宵了。”梁少觉得这办法很赞,“我等天亮了再睡就肯定没问题。”   李铭学有些犹豫,但还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最终道:“我也通宵吧。”   谁知通宵对他们来说可能还真是个好主意,他们两个十点下课回419时,顾绒和沈秋戟刚起床,在洗手台那刷牙洗脸。   梁少和李铭学顶着通宵熬出的黑眼圈,一进门就抓着顾绒说:“二绒,沈老大,我跟你们讲,昨晚后半夜幸好我和李铭学没睡,你们不知道有多恐怖。”   “怎么了?”沈秋戟问他们。   他昨晚抱着顾绒很快就睡着了,而顾绒有沈秋戟顶在床边也同样安心,一觉到天明,并不知道后半夜发生了什么。   梁少也没卖关子,直接跟他们讲:“昨晚我和李铭学一直听到有人在敲门,就敲咱们楼上519宿舍的门,‘呯呯’可响了,几乎一宿都没停过。”   又是519宿舍。   难道他们后半夜又玩了别的什么招鬼游戏?   顾绒刚蹙起眉,就看见有几个男生就快步做两步冲到419门前,咬牙切齿捋起袖子,怒气冲冲一副要揍人的模样,但他们还没挨近顾绒就被沈秋戟拦下了。   “干什么?”   沈秋戟的身高腿长,又因为是体育生平时还喜欢搞健身,加上他本就锋利冷漠的长相,不笑时眸光暗沉,往人跟前一站就是不好惹的样子,寒声一句话就叫兴师问罪的三人熄了七分火。   “和你没有关系。”其中一人指着顾绒道,“我们是来找他的。”   顾绒一眼就认出他们三个就是519宿舍昨晚玩笔仙的那几个人,说话的就是昨天坐在矮桌中央的男生,他被沈秋戟护在身后还没来得及开腔,就听见身前的人冷笑一声说:“你们找我男朋友的麻烦怎么会和我没有关系?”   “同性恋?”男生闻言皱起眉,厌恶道,“设计系的人就是gay多,真恶心。”   “你有毛病啊?开什么地图炮?”420宿舍的住的人是和顾绒一个班的学生,都是环艺二班的人,听见男生骂的话后立马也回怼道,“同性恋碍你眼了?臭傻逼。”   骂男生的人叫做陆清凌,虽然是一个班的,但顾绒和他不怎么熟,不过据他所知陆清凌好像也是个gay。   男生瞪大眼睛,拳头攥得更紧了:“你们就是这样跟学长说话的?”   “哦哟,好大的官位啊?学长怎么了?学长就可以随便找学弟的麻烦了?”陆清凌抱着胳膊冷笑,他说话尖牙利齿的,加上他们这里剑拔弩张的气势,很快就有不少男生聚了过来。   邰一诚他们这时也刚放学回来,见419门口聚着这么多人就问:“怎么了这是?”   俞金海还记着自己昨天洗澡碰到的怪事,大惊失色道:“你们浴室也坏了?那我今天上哪洗澡啊?”   来找顾绒茬的三人见周围人越来越多,他们似乎占不到便宜就不把多余的精力放在别人身上,盯着顾绒直骂:“你他妈有毒吧?我们玩笔仙是我们的事,你不玩我们也没逼你玩,你有必要和宿管举报我们吗?”   “你们玩笔仙的事是我举报的。”   沈秋戟护着顾绒,挑眉冷嗤道:“听听你们这说的叫什么话,我寻思现在还没到七月半呢,为什么现在就有人说阴间话了?这些招鬼游戏都是封建迷信的陋习,你们玩,我举报,有什么问题吗?”   梁少和李铭学恍然大悟:“哦,你们三个就是今天楼下公告那点明批评玩笔仙的那几个人啊?”   可能是因为之前明心楼的缘故,现在学校对这些封建迷信之风打得很严,所以昨晚张阿姨教训了519宿舍的人后,还把他们做的事写到了楼下公告栏上,虽然没有点名是哪个宿舍哪几个学生在玩,但批评了这种行为,严令禁止学生在宿舍里玩招鬼游戏。   而关于玩招鬼游戏这事他们的确无法占据道德制高点,但男生最愤怒地还是另一件事:“行,举报我认了,那敲门呢?你们深更半夜来敲我们宿舍的门,装神弄鬼不让我们好好睡觉,你他妈什么意思?”   “我们没去敲你们宿舍的门。”顾绒蹙着眉开口道,“昨晚我们一直待在宿舍里没有出去过。”   “放你妈的屁!”男生指着419宿舍门口的青绿色暖瓶,像是找到了铁证一般质问,“你没去过我们宿舍,那这个暖瓶怎么会在你们宿舍门口?肯定是你去了又拿回来的。”   “二绒他真没去过你们宿舍。”李铭学和梁少同样帮着顾绒说话,梁少还指着自己的黑眼圈和李铭学朝男生说道,“昨晚我和他通宵了,一宿没睡,我们听到你们宿舍有人在敲门,但和二绒和沈秋戟都没关系,他们一块睡着都没出过宿舍门一步,怎么可能去敲你们宿舍的门?”   “是的。”李铭学点头道,“还有这个暖瓶是别人放在我们宿舍门口,我们都不知道是谁放的。”   陆清凌也说:“就是啊,我们学校用这种暖瓶的人多了去,你怎么就能肯定是顾绒的?”   昨天坐在矮桌左侧,叫杜伍一的男生问顾绒:“那你的暖瓶哪去了?”   顾绒抿了抿唇,拧眉道:“被我丢了。”   “丢了?还真是好借口啊。”男生冷笑,“你连个像样点的借口都懒得编吗?”   “不是编不编的问题,而是我说的就是实话。”顾绒还是好脾气,试图和他们讲道理,“昨晚你们玩笔仙,我们举报了就完了,你们也没法再玩,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跑到你们宿舍门口敲门骚扰你们,不让你们睡觉呢?我和你们又没仇。” 第67章   其余人听着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519宿舍找顾绒算账的理由完全站不住脚, 按照正常逻辑来说,顾绒已经举报了他们玩笔仙的事那就可以收手了,完全没必要再大半夜去敲519宿舍的门吵得他们没法睡觉——除非顾绒和他们有仇。   但顾绒在昨天之前都不认识这个宿舍的人, 包括现在,519宿舍找过来的三人里, 他就记得那个叫做“杜伍一”的人的名字。   反倒是519宿舍的人来敲顾绒他们宿舍的门,骚扰他们一整夜都没法睡觉才说得过去,毕竟沈秋戟举报了他们, 他们有理由蓄意报复呀。   “你们找茬的逻辑完全讲不通。”所以围观了会的邰一诚也忍不住无语,“你们是在无理取闹吧?”   沈秋戟反问他们道:“你们说昨晚是我们宿舍的人在敲你们宿舍的门有什么证据吗?你们开门了吗?看到我们宿舍的人了吗?”   沈秋戟的三连问使得519宿舍三人陷入了沉默——因为他们没有证据,完全是凭靠猜测的。   昨晚敲门声大概从半夜4点开始响起, 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在六点半左右结束,期间他们被吵醒后也下床开过门,但每一次开门,屋外都是空无一人。   五楼的走廊空荡荡的, 郁羌垣——也就是玩笔仙时坐在矮桌中央的那个人倒是在楼梯口处听见了有人下楼的脚步声, 可他追到四楼后也没看到人影。   他们只听到有人走下楼的脚步声,而楼下住着的人就是举报他们宿舍玩笔仙的顾绒, 所以他们才怀疑就是顾绒搞的鬼。   “我们是没看到人。”郁羌垣说, “但是我们听到了下楼的脚步声。”   沈秋戟抱臂冷笑:“那就是没有证据了,你们下面有四层楼, 一层楼二十多个宿舍, 谁知道是哪个宿舍的人, 又或者……是不是人还说不准呢。”   最后那句话沈秋戟故意压低的声音, 语速徐缓阴森, 叫在场众人都莫名打了个冷噤。   沈秋戟这个人挺神秘的, 就连顾绒都不清楚沈秋戟身上还有多少秘密他未曾知晓,但也因为他不惧鬼神的态度,所以待在他身边时就总会觉得很安全。   更别说顾绒现在还是他的男朋友,被沈秋戟当个小宝贝藏着捂着生怕别人觊觎,每天还要绞尽脑汁说些情话哄着勾着顾绒和他亲昵,叫顾绒都差点忘了这个男人之前没少讲过鬼故事吓自己。   如今沈秋戟又摆出了以前那副痞里痞气的恶劣模样,唇角噙着不怀好意的蔑笑:“唉,也不知道昨晚被张阿姨逮捕时你们有没有来得及送走笔仙,我听说笔仙要是送不走,玩游戏的人是要倒大霉的,你们不会是撞鬼了吧?哈哈。”   顾绒对这声杀人诛心的“哈哈”印象深刻。   不仅杀伤力大,侮辱性还很强。   这下子别说519宿舍的人,本来就是打算看的热闹的俞金海也跟着想起了昨天自己洗澡时看到的那只有半截身体的人,差点哭出声:“沈秋戟我求求你别说了。”   李铭学和梁少也白了脸,想起自己通宵一晚上的原因。   顾绒更是在沈秋戟腰上捏了一把,骂他道:“你说那么吓人干什么,也把我吓到了。”   沈秋戟:“……”   519宿舍的人闻言呼吸一窒。   杜伍一和郁羌垣沉默下来没再说话,半晌后他们宿舍第三人齐岱却开口说:“不承认就算了,还在这装神弄鬼的想继续吓人?我们从没有没把笔仙送走过。”   如果没有最后那句话,沈秋戟反而会佩服齐岱一秒——敬他同样不惧鬼神,说不定和叶桦一样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但是齐岱偏偏补了那么一句,就证明他只是个色厉内荏的货色,他心里其实也是相信如果玩笔仙游戏没有送走笔仙的话可能会发生一些事。   “哦,那祝你们好运。”于是沈秋戟继续嘲讽道,“希望今晚你们宿舍的门不会再被‘人’敲。”   齐岱咬牙冷笑:“呵呵,你们别再过来搞鬼,我们宿舍的人就不会被敲了。”   说完他就拉着杜伍一和郁羌垣转身回了五楼。   “我怎么越想越觉得恐怖?”俞金海搓着自己的手臂,回头看了一眼他们浴室内地上干涸后留下的红痕惶然,“学校那边检测出这到底是是什么东西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宿舍洗干净啊?我能出去开房住两天吗?”   “你要是实在害怕就去和辅导员请假呗。”邰一诚和他说,“不过我觉得以咱们辅导员那个脾气,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你还不如直接出去开房,晚上点名的时候找个代寝就行。”   梁少听着他们俩的话却很惊喜:“你们也害怕吗?要不然今晚来我们宿舍睡觉?”   “好啊!”梁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生怕梁少反悔他还立马就去搬自己的被子,“我现在就把我的被子搬过来。”   “咳,那我也来吧。”邰一诚闻言轻咳两声,故作镇定道,“不过那么窄的床能挤下两个男人一起睡吗?”   “挤得下,昨晚沈秋戟和顾绒就是一起睡的。”梁少直接就卖了顾绒,“实在不行我们四个打地铺就行。”   俞金海听了梁少的话不由看向顾绒和沈秋戟,随后又记起这两人貌似已经是情侣了,睡一起也正常。可他还是忍不住拍拍邰一诚,和他唏嘘感慨:“还记得咱们之前在419看到的那一幕吗?”   邰一诚记得呢:“系鞋带那回?”   俞金海点着头叹气:“唉,原来他们真的不是在系鞋带。”   邰一诚无语道:“……早就说了不是,那天顾绒穿的是拖鞋啊。”   俞金海有道:“我知道啊,但我想不通他们除了系鞋带还能干什么,好在现在我能想通了。”   顾绒:“……”   你到底想通了什么啊?   顾绒忽然觉得自己清白和名声,可能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被各种误会败光了。   他们在419宿舍里吵吵闹闹的,而519宿舍三人,在回到宿舍关门之后,郁羌垣突然开口询问问齐岱:“这两天你有联系上赵昱吗?”   赵昱是他们宿舍的另外一个人,两天前和辅导员请了假,说是得了急性肠胃炎要去医院住两天,还拿出了病例,辅导员就给他批了假。   然而杜伍一郁羌垣他们却知道赵昱拉肚子是真的,但就是吃坏了东西,远没到急性肠胃炎的地步,他请假就是为了去找女朋友玩,这种事情赵昱之前也没少干过。   可是这一回却似乎有些特殊,因为赵昱离开学校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能联系上赵昱了。   所以现在郁羌垣问起,齐岱就说:“没有,他都没回我消息。”   “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垂头沉默的杜伍一轻声道,“毕竟他之前和我们玩的时候……松开过手。”   齐岱瞥了他一眼,无奈道:“你不会真被419那个人说的话吓到了吧?赵昱要是出事他家里人肯定会比你还急,早就打电话到辅导员那里去了,还轮得到我们替他担心?”   “好像也是。”杜伍一像是被劝服了,可他脑海中却不断浮现,赵昱还在时他们玩笔仙的始末——   他们宿舍的人是从三天前开始玩笔仙的。   那时他们没在宿舍玩,而是在教学楼里和赵昱女朋友他们宿舍的人一起玩的。赵昱女朋友对这些灵异游戏很好奇,又不是很敢几个女生一起玩,便叫了他们宿舍的男生陪着玩。   杜伍一对这种事情以前都是嗤之以鼻完全不信的,可那天他们却似乎真的“召”到了笔仙。   他们虽然是八个人一起玩,可是一支笔握不住那么多双手,他们只能以四五个人为一组,分组玩,他们召了许多次,但唯有两次成功了。   不过成功的时候不管他们问什么问题,笔仙都能正确的回答上来。   只可惜那天教室后面来了学生会的人开会,他们没能玩太久就要离开,回宿舍的路上杜伍一和郁羌垣还在津津有味的谈论笔仙的事,说是回了宿舍后再玩一遍试试。   于是等回到519宿舍后,四个人又握着笔再试着召了次笔仙。   笔仙之所以能成为各大学校里几乎每个学生都知晓的招鬼游戏,就在于玩法的简单。因为简单,所以好准备游戏工具:一张写有若干字的纸张,以及一支红笔。   而纸张上的字需要根据自己想问的问题来写,一般人们会写上一些数字,和“是”与“否”两个最重要的字,在此基础上再进行添加。   就这两个道具,非常容易凑齐,所以这个游戏人人都能玩,玩的人多了,流传度也就上来了。   加上519宿舍铺有地垫,还有个用来吃火锅用的小矮桌,这会儿刚好用来铺纸,他们把一些和自己问题相关的字在纸上写好后,四人各坐在桌子一边,便在三天前的夜晚开始了这场招鬼游戏——   “笔仙笔仙请显灵……”   “笔仙笔仙请显灵……”   “笔仙笔仙请显灵……”   四个男人异口同声压低的话语回荡在519宿舍中,却不知为何反而将四周衬得十分寂静,他们凝神聚心,脸上满是严肃,不敢胡乱对待这场游戏。   请求笔仙显灵,这是召笔仙的第一步,参与游戏的三人要连着念完这句话三遍,然后静静等待笔动。   当然也不是笔动了就代表着笔仙真的显灵了,那也有可能是人手无意识在动导致的结果,所以当笔开始动后,参与游戏的人需要做一个验证,那就是请笔仙画一个圆。   当圆圈的末尾和开头连在一起的时,就代表着笔仙真的来了,因为没有经过训练的人要徒手画一个完好的圆圈都难,更别说是在多双手的控制下画出一个圆圈。所以如果圆圈的末尾和开头没有连接成功,或者圆圈不够圆,线条歪歪扭扭或者画成了较为明显的椭圆,都代表着召唤笔仙失败,需要重新召唤。   不过即使是召唤失败了,你得恭恭敬敬地念完三遍“笔仙笔仙快请走”才能松开手中的笔。   否则,如果当时真的召来了笔仙,你却以为笔仙没有来而松开了笔,没有送走笔仙,那么轻则倒霉数日,重则……会死。   那一天白天玩时他们前几次召唤都没成功,笔是动了,但是画的圆圈连不起来,后面两次连起来了后他们才觉得是召唤成功了,开始询问笔仙问题。   正因此白天玩时召唤笔仙很难,所以晚上玩时,他们也没想到第一次开始召唤时,就成功了——   当“笔仙笔仙请显灵”这句话最后一个“灵”字落下时,他们手中握着的红笔就开始以一种轻却强硬的力度开始在纸上移动,留下数道红色笔记。   四人见状眸光亮起抬起头笑着对视一眼,交换眼神,郁羌垣深吸一口气,恭恭敬敬地问:“笔仙,请问您已经来了吗?如果您真的来了,请在纸上画一个圆。”   说完后,红笔也没让四人等待太久,便移动向白纸正中央的“是”字,然后绕着这个字,完整地画下了一个首尾两连的圆圈。   然而当圆圈的首尾连接起来后,郁羌垣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   因为这个圆圈太圆太完美了。   他们白天召唤笔仙成功的那两次笔仙所画圆圈虽然也够圆,但也存在着各种问题,比如线条不够流畅,有轻微歪斜凹陷的地方,起笔点和落笔点即使能够连接,也会多出一些墨痕,连接的不够完美。   而今晚他们画的这个圆,完美到没有任何缺点,就像是用圆规画出的,一个再标准不过的圆——这反而叫人觉得不正常。   尤其是在现在的气氛下,一个招鬼游戏中,如此一个完美无缺的圆,就仿佛在向玩游戏的人做出最强有力的证明,告诉众人:   我来了。   杜伍一的脸上的笑容在看到这个圆圈后也有些勉强,他干笑两声,试图让周围的气氛轻松一些:“这个圆……还挺圆的。”   齐岱点点头:“笔仙来了。”   “是啊。”赵昱也道,他环视一圈众人,“有什么问题想问笔仙的,你们快问吧。”   “我先问吧。”郁羌垣看向红笔,认真道,“笔仙我想问问您,我这次四级考试能过吗?”   赵昱笑话他:“你怎么问这种问题啊?”   齐岱和杜伍一也笑了,不过随后他们也说:“但你还真别说,我们也想问呢,我还想问我这次高数考试能不能及格。”   “一个一个来。”郁羌垣说,“我先问的,看看笔仙怎么说。”   画完之后笔尖就停留在起笔点和落笔点的交界处,没有再动的笔尖这时又开始动了,它绕着“是”这个字,又完整地画出了一个圆。   可叫人觉得诡异森寒的是,第二个圆圈和第一个圆圈是完美重叠的。   如果不是他们亲眼看到笔尖有在动,恐怕他们会误以为笔仙只在纸上画过一个圆。   郁羌垣愣在原地,杜伍一催促他道:“再问下你考能考几分吧。”   “……我知道我能过就行了。”郁羌垣却生了打退堂鼓的心,讪笑道,“其他不用再问了。”   “那我帮你问。”杜伍一张唇说,“笔仙笔仙,我想问问您我室友郁羌垣四级能考多少分?”   话音才落,红笔笔仙又开始游弋,殷红的笔迹在“4”“2”“5”三个数字上圈过,最后停住,而425正是大学英语四级考试的及格线。   赵昱笑道:“哦哟,刚好擦线过啊。”   “擦线过也是过啊。”杜伍一说,“我不也是擦线过的吗?”   “到我了。”齐岱急切道,“笔仙,我想问问您,秘书1班的黎雨菲会喜欢上我吗?”   赵昱稀奇道:“你这家伙喜欢黎雨菲啊?”   “就是,你藏得这么深啊?”郁羌垣原本紧张的情绪在室友的嬉笑中又放松了不少,“连我们都不告诉。”   齐岱笑着用另外一只手去搡郁羌垣:“别捣乱,看笔仙说什么。”   这一次,红笔则在“否”字上画了一个圆。   表明秘书1班的黎雨菲不会会喜欢上齐岱——这就是笔仙的答案。   赵昱摇着头笑:“哈哈哈,没戏!”   齐岱的笑容立马垮了,沉重的叹气,他又想问笔仙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黎雨菲喜欢上他,不过杜伍一还什么问题都没问呢,齐岱和郁羌垣都问了问题,他也抢着要问自己的高数成绩。   轮到赵昱时,他的目光在在齐岱、郁羌垣和杜伍一身上来回扫过之后,忽地挑高眉梢,压低声音阴恻恻道:“笔仙笔仙,您那么厉害,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见见你吗?”   话音才落,其余三个人就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赵昱,赵昱望着他们回以沉默,几秒后他骤然松手,张口双臂朝众人“哇”的大喊一声。   “啊啊!”   “啊——!”   宿舍其余三人都被赵昱吓了一跳,不过三人都没有松开握着红笔的手,只是被赵昱吓得往旁边倒,笔尖也离开白纸,待看到赵昱指着他们三个拍着大腿捧腹大笑的模样又赶紧坐回原位,骂道:“我草,赵昱你他妈干嘛啊!”   赵昱乐不可支,笑得连话都说的断断续续:“哈哈哈,看你们三个的傻样,你们真信这世上有笔仙啊?”   玩笔仙这个游戏在送走笔仙之前,人们是不能松开握住笔的手的,但是关于笔尖能不能离开纸面却没有个统一的说法,齐岱、郁羌垣和杜伍一他们将笔尖重新压到纸面上,额角汗涔涔的,狂念三遍“笔仙笔仙”快请走之后才松了手,捋起袖子要找赵昱打架。   赵昱见自己似乎真的把室友弄生气了,赶紧抱头求饶:“喂不是吧?你们不会真信了笔仙游戏吧?”   郁羌垣冷着脸问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笔仙是我为了哄右右才陪她玩的,笔也是靠我才动起来的。”赵昱只好说实话,“我们玩的这一切都是我在悄悄发力,笔才移动的。”   杜伍一皱着眉,不敢置信地说:“可是没有你的时候笔也会动啊,而且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我们问的那些问题,笔仙都回答上来了啊。”   “但你没发现只有在有我参与的时候,笔才能画出完整的圆吗?”赵昱反问他,“那是我弄的,画圈真的好难画,白天我画了好几次才圆起来,没想到今晚居然那么顺利。再说你们都问的什么傻子问题,问生日是什么时候,问有没有女朋友,这些问题我还不清楚吗?”   齐岱指着郁羌垣说:“那郁羌垣的四级成绩呢?”   “是我瞎说。”赵昱着抱拳向郁羌垣讨饶,“如果你四级没及格千万没别怪我啊。”   郁羌垣还是有些疑虑:“今晚的圆也是你画的吗?”   “就是我啊。”赵昱说,“不然还能有谁?”   齐岱将他们玩笔仙的纸翻到背面,将红笔递给赵昱:“那你现在画一个圆圈给我们看看,如果你画的够圆,我们就信你。”   “好好好。”赵昱只得顺着他们的意思在纸的背面又画了一个圈。   画完后,齐岱、郁羌垣和杜伍一扒着纸张仔细观察,发现赵昱画的这个圆果真和刚刚玩笔仙时,“笔仙”所画的圆圈一样完美。   “还真是。”   郁羌垣惊叹道。   可是惊叹完后,他又不知该庆幸这世上果真没有笔仙,还是可惜自己问的问题得不到真正答案,无法知道自己这回四级能不能过。   随后他看向赵昱,却发现赵昱望着自己右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而沉思片刻后的杜伍一也道:“我还是觉得笔仙可能真的存在,因为白天我问了笔仙今天比特币能不能涨到58000美元,笔仙告诉我说是,白天那会比特币才56000美元,结果刚刚会宿舍后我一看它真的涨到58000了,这可是历史新高啊,它涨到这么高后就开始往下跌了,没再起来过。”   齐岱也很佩服杜伍一:“你特么还用笔仙炒币?可真有你的。”   “我们再试一次吧,这次别让赵昱玩了。”杜伍一提议,“不让他玩不就行了吗?看他还怎么骗我们。”   赵昱闻言说:“明天再玩吧好哥哥们,我今天拉肚子拉惨了啊,我明天还要去医院呢。”   “你那是去医院吗?”得不到黎雨菲爱情的齐岱很酸,“你是去和右右私会。”   赵昱从地垫上跳起来去洗澡,恢复了之前漫不经心的态度:“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有女朋友。”   可是那晚过去后,第二天赵昱去了医院,他们就再也没联系上过他。 第68章   今晚419宿舍有六个人睡觉。   顾绒和沈秋戟挤一张床, 而李铭学、梁少还有隔壁宿舍的邰一诚和俞金海则在地上打地铺,直接在中午就把被子啊枕头啊什么的都给搬过来了。   顾绒和沈秋戟下午还有课,两点多的时候就走了。   李铭学、梁少和邰一诚俞金海下午本来也有课,但这一周那节课老师给他们布置了实践作业, 就不用到教室里去上课, 待在宿舍或者图书馆把昨夜写完就行, 他们四个刚好这次实践作业是一个小组的, 就趁这个机会干脆把实践报告都给写了。   而顾绒和沈秋戟放学后没有立刻回宿舍,约着又去了趟小超市,因为顾绒要买新的暖瓶。   他对青绿色的暖壶有了心理阴影, 所以这回买了个娘里娘气的粉色——男生宿舍没人用这种颜色的暖瓶, 顾绒都能接受自己的名字了,自然不会在意一个暖瓶的颜色, 甚至觉得拿个这种颜色也挺好,不会被人认错。   逛到水果区那边后顾绒看见超市来了一批新鲜的砂糖橘, 就顺手买了七八斤砂糖橘,打算晚上回宿舍吃。   结账的时候沈秋戟见顾绒买了这么多砂糖橘,问他道:“你买这么多橘子作什么?我不是很爱吃橘子, 你买你自己吃的就好。”   去焕山那段时间顾绒几乎买任何东西都是买双份的, 因为有份是他给沈秋戟买的。现在沈秋戟见顾绒买了超出自己食量的橘子, 就以为顾绒也买了给他吃的分量,便如此提醒道。   结果顾绒听完却说:“我知道你不爱吃橘子, 这些不是给你买的呀。”   沈秋戟闻言皱眉不解道:“那你还能给谁吗?”   “邰一诚俞金海他们今晚不是要来我们宿舍睡觉吗?我多买点橘子请他们吃。”顾绒抬高手上拎着的橘子说,“反正砂糖橘这个季节也便宜。”   沈秋戟盯着橘子不说话,半晌后幽幽道:“你都没请我吃过橘子。”   “你不是不爱吃橘子吗?”顾绒哭笑不得, 他头一回知道沈秋戟醋劲居然这么大, 连忙挽救说, “那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买。”   沈秋戟侧过头哼了一声没说话。   顾绒顺着沈秋戟的目光看过去,却以为沈秋戟是要吃右边架子上的红枣,就过去拿了一包:“喜欢吃红枣呀?那我给你买一袋。红枣好像对身体好,我们的粥里可以加一点这个。”   沈秋戟听着他那句“我们”脸色稍微转晴了些,顾绒觑着他又小声问:“那明天早上煮红枣莲子粥当早饭?”   “嗯。”沈秋戟低低应了一声,接过顾绒手上的橘子袋帮他拎东西,怕顾绒觉得这几斤橘子重。   回宿舍的路上顾绒还在和沈秋戟说:“沈秋戟,等会你陪我去打一壶热水吧,我现在都不敢一个人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我们宿舍楼也会碰到那种东西,明明之前都没有的啊。”   “好,我陪你去。”沈秋戟给他解释道,“可能是519宿舍那群人玩游戏召过来的,神鬼这些东西,有时候你所有呼唤,他们必定有所回应,所以别玩这些神神鬼鬼的游戏。”   “我肯定不敢玩,我只是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敢玩。”顾绒想着昨晚在床边看着自己的那道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要么是好奇,要么是追求刺激,原因那么多,谁又能知道呢?”   说到这里,沈秋戟忽然停下了脚步。   顾绒问他:“怎么了?”   沈秋戟微微抬头,望着前方男生宿舍五楼道:“519宿舍灯没亮。”   现在是晚上七点半,覃城十二月这个时间段天早就黑了,所以只要有人在宿舍里肯定免不了要开灯照明,但是现在他们站在楼下往上看,男生宿舍楼五楼整层,除了519宿舍以外,其他宿舍灯都是亮着的。   “他们没在宿舍吗?”顾绒问,“还是被你吓得去外面开房住了?”   “不清楚。”沈秋戟说,“你要再去敲他们宿舍的门看看吗?”   顾绒摇头道:“算了吧,等会他们觉得我多管闲事呢。”   顾绒是真的不太想再掺和519的事了,昨晚进错宿舍那件事有些邪门,他也不清楚自己再去一趟519宿舍会不会加重那里的阴气,而且灯没亮的话,他们应该是去外面住了,既然不在宿舍那就更不必担心。   沈秋戟也不是爱管事的性子,好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渡自绝人。   他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顾绒脚踝上的感恶红线铃至今都没响,就证明519宿舍出现的邪况还在可控范围内,起码目前来说还是没有危险的。   但如果519的人要继续自掘坟墓玩招鬼游戏,那出事了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了。   顾绒沈秋戟两人结伴上楼,他们一踏进宿舍,就看李铭学、梁少和邰一诚俞金海四个坐在地铺上打扑克牌。   看见他们两人回来还笑道:“唷,小情侣舍得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们两个今晚不回来了呢。”   “去给你们买了点橘子。”顾绒让沈秋戟把橘子分给大家。   “顾绒你真好。”拿到橘子的邰一诚由心感慨道。   梁少眼尖,看到顾绒手里还拿着包枣就问他:“这是包枣吗?二绒,我可以吃几颗吗?”   “为什么,我最近牙牙龈有点疼,好像是上火了。”梁少喜欢吃甜的,龋齿已经补了十来颗了还是戒不掉甜,摸着自己的腮帮子说,“大枣性温,我还能吃一点,橘子应该吃不了。”   结果顾绒还没说话呢,沈秋戟就挑眉道:“不,大枣你现在也不能吃。”   梁少还傻傻地接着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吃?”   沈秋戟继续胡扯道:“等你来姨妈的时候,我给你泡红糖生姜大枣水,那个时候你再喝吧。”   梁少到这终于听出来了,沈秋戟就是不想让自己吃顾绒的那包大枣。   顾绒听着觉得无奈又好笑,想着几颗枣的事,梁少想吃就给他吃吧,于是拆了大枣的包装刚要给梁少拿枣,最后却被沈秋戟拦下:“这可是我的枣。”   说完他又看向梁少:“这是二绒给我买的,你吃屁。”   邰一诚和俞金海讲悄悄话:“这有的人单身久了,一谈起恋爱就不做人了。”   沈秋戟:“……”   梁少打不过沈秋戟,嘴皮更骂不过他,委委屈屈地继续回四人小组那打牌去了。   顾绒见不得沈秋戟欺负人,就把新买的暖壶递给他,给沈秋戟发布了新任务:“去洗壶,等会我们去打热水。”   沈秋戟乖乖的去了。   顾绒看了一圈宿舍,想起418还有另外两个人,就问俞金海道:“说起来你们两个来我们宿舍睡觉了,那许嘉和尹琛呢?他们还是在418睡?”   “许嘉和尹琛去挤隔壁417宿舍去了。”俞金海告诉他,“他们都不是像我们两个找新宿舍睡觉,而是约了通宵打游戏。”   明天就是周三,他们所有人都要去上胡老师的马克思:“通宵打游戏那他们明天不上课了吗?”   “直接逃了呗。”邰一诚望着自己手里的牌,头也不抬道,“这种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干了,不用管他们。”   邰一诚这一提,顾绒就想起了他们上马克思大课时许嘉和尹琛的确经常逃课,回回都是邰一诚和俞金海给他们通风报信,在胡老师点名让他们赶紧过来的。   恰好这时沈秋戟洗好了水壶,顾绒就跟着他一块出去打热水去了。   一般学生出门接个热水的功夫都不会锁门,但是因为昨晚他们宿舍似乎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顾绒特地拉上了门,带了钥匙出去。   屋里的其余四人继续打着扑克牌,没多久忽然听见一阵敲门声。   519宿舍的人白天还来419门口因为敲门一事大吵大闹过,李铭学和梁少更是听了一宿的敲门声,所以他们现在对这种声音格外敏感,一听见就顿住了动作,小声问:“楼上519宿舍又被敲门了?”   “有可能。”但李铭学仔细听了一会后却拧眉道,“不过我怎么觉得这个敲门声,好像不是从楼上传来的?”   众人仔细听了一会后发现似乎确实如此。   这个敲门声是他们本层楼传出的,由远及近,伴随着的还有其他卧室开门又关门的动静,仿佛敲门的人每间宿舍都敲了一遍,要等到有人开门才肯罢休。   俞金海问:“开始查房了吗?”   男生宿舍这边是每晚十点开始查房的。   每晚查房时宿管都会先叫个同学挨个把门敲开,等待宿管过来查人,如果是这样倒不会叫人觉得有异。   可是邰一诚看了下手表,便嘀咕道:“不对啊,八点都没到,查什么房?”   “笃笃笃——”   这句话话音才落,敲门声就轮到他们宿舍了。   邰一诚扯长脖子地喊:“谁啊?”   屋外无人应答。   四人你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   敲门的人也不急躁,屋里没人开门,他停顿几秒后又会再轻扣三下。   最后李铭学说:“开门看看吧,其他宿舍也都开门了,应该没什么事。”   握住门把的刹那,李铭学笑着对后面跟来三个人开玩笑,试图缓解一下目前紧张的气氛:“希望外面有人。”   邰一诚悻悻点头:“确实。”   519宿舍的人说昨晚有人敲他们宿舍的门,可他们开门出去后却什么都没看到,如果今晚他们开了门也看不到外面有人,那估计他们今晚也要通宵不睡觉了。   大家深吸一口气,等待着李铭学拉开宿舍门。   好在屋外的确站着一个人,是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生,他下半身是西裤加皮鞋,身量和李铭学差不多高,低着头看上去儒雅安静。   “你——”   李铭学看着他也不是每晚查房时帮宿管阿姨敲门的那个人,刚要问他是谁,结果话才出口一个字这人就头也不抬地迈步往屋里走。   李铭学只好伸手拦住他:“诶诶,干嘛呢?”   “进宿舍。”男生说话的语气很慢,也很轻,像是极度虚弱而没有办法发出太大声音似的。   梁少弯下头去看他的脸,但是男生低垂着脑袋,刘海也挡住了他大半张脸,梁少只能看到他下半张脸陌生的轮廓:“你不是我们宿舍的人啊。”   男生没有抬头,像是回答梁少的问题,又像是在自顾自的说话:“我的宿舍住满了,没有床能让我睡觉了,今晚我能和你们挤一晚上吗?”   “不行啊,我们宿舍人也超标了。”李铭学摇头,“今晚这里要睡六个人呢。”   “实在没地方去了,外面好冷啊……”男生抬手搓着自己的右臂,反复揉搓着手腕,好像这只手很冷一般,“我好累,好困……”   男生说着叫人听不懂的莫名话语。   “那能不能借你们宿舍洗个热水澡呢?给我一杯热水也好,求求你们了,我真的好冷……”   李铭学觉得只是洗澡的话应该没有问题,刚张唇要答应,站在他们最后面的俞金海这时却突然猛扑上前,撞到宿舍门上,宿舍门也因为他这个动作“呯”的一声关严实了,将这个奇怪的男生拦在门外。   邰一诚、李铭学和梁少都被俞金海的动作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后他们却发现俞金海好像吓得比他们更厉害。   此刻的俞金海脸色惨白,背抵宿舍喘着粗气,双瞳因为恐惧而缩成极细的一个小点,目光也是涣散的,不知过了多久才将凝好视线的焦距,望向其余三人道:“刚刚那、那个人我见过。”   邰一诚问他:“你认识他啊?”   “我不认识。”俞金海拼命摇着头,邰一诚看着他摇头的幅度,生怕他把自己脑袋给甩下来。   而下一刻,俞金海说了句让他们三人都遍体生寒的话:“他就是我昨天在我们宿舍浴室里看到的……那个只有半截身体的人。”   邰一诚吞了吞口水,才把舌头捋直将话说顺:“俞金海这大晚上的啊,你他妈别学沈秋戟吓人啊。”   “我没吓人!我他妈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吗?”俞金海声音扬高,惶恐得有些失态,“我昨天就说了,如果你们也能看见那个人的脸,你们肯定也会和我一样永远也忘不了。”   梁少抓着李铭学的胳膊要哭了:“沃日啊……你怎么不早说?我刚刚还弯头要去看他的脸。”   “我被吓得说不出话了啊。”俞金海抬起手,示意邰一诚赶紧扶下他,不然他可能要脚软的站不稳了。   谁知邰一诚的手刚扶上俞金海的胳膊,419的宿舍门门锁就响起了被打开的声音,一秒后,宿舍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缝。   屋里的四人想也不想就一起撞上去,死死地将门堵住。   很快,屋外传来沈秋戟的声音:“你们干嘛啊?”   邰一诚问他:“你是谁?”   “我是沈秋戟啊。”   “顾绒呢?”   “在我旁边。”   “你让他说话!”   “我在呢。”顾绒比沈秋戟要温润缓和些的声音出现了,“你们怎么了?”   大伙这才移开身体不再堵门,但梁少还是说:“你们自己拿钥匙开门。”   拿钥匙开门的人是顾绒,他身后站着拎了个粉色暖瓶的沈秋戟,沈秋戟挑眉看着屋里几人,啧声说:“不是吧梁少,我就是不让你吃个枣,你连宿舍都不让我回了?”   “快进来!”   李铭学梁少没和他们废话,直接把顾绒和沈秋戟抓进了宿舍,再重重关门反锁好才稍微安心了些。   可邰一诚却挠着头在屋里来回踱步,然后凑近询问沈秋戟和顾绒:“你们刚刚回来的时候,又看到一个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裤的男人吗?”   顾绒脸色微变,摇头说:“没有。”   顾绒记得,自己看到的那个没有上半身的人,穿的也是黑色西裤。   然而他和沈秋戟回来的时候却是什么都没看到,今天四楼又没热水了,他和沈秋戟是跑到三楼去接,但不管是上楼还是下楼,他们都没看到过邰一诚描述的这个男人,只听到楼上传来了数道开门又关门的声响,等他们上到四楼时,四楼安静了,三楼却开始出现开门关门的声音。   邰一诚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把刚刚发生的事跟顾绒和沈秋戟说了。   “我们不会真见鬼了吧?”讲完后他满脸的不敢相信,坐在地铺上用被子裹住自己,“还是说我们食物中毒,集体产生了幻觉?”   俞金海也如丧考妣,几乎要声泪俱下了:“咱们今天没吃蘑菇啊。”   “那还不如吃毒蘑菇呢。”邰一诚痛心疾首的说,“姣姣多漂亮啊,如果都是见鬼,那我宁愿见姣姣。”   顾绒:“……”   沈秋戟:“?”   “你这样说,搞不好晚上姣姣就来找你了。”沈秋戟听着一个没忍住,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   邰一诚闻言要晕过去了。   顾绒赶紧扯了下沈秋戟的袖子:“你别吓邰一诚了。”   本来听完他们的讲述后,顾绒其实不打算隐瞒自己也见了脏东西的事,可是看邰一诚和俞金海恐惧的模样,顾绒又发现在现实生活里,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和沈秋戟接受世上存在鬼怪这些事的。   自己拥有无限复活的能力,且身上还带着个能够感应鬼怪恶念的红线铃铛,依旧会怕得要沈秋戟陪着他去打水,如果让李铭学、梁少、邰一诚和俞金海这些人相信世上有鬼,那他们以后还能好好生活吗?   想到这些事情后,顾绒原本都已经到舌尖的话又改了口:“这世上是没有鬼的,肯定是你们看错了。”   “那昨晚呢?”李铭学听到这反问顾绒,“昨晚半夜发生的事你们还记得吧?我明明看到我床边有个人影,可我用手机光去照时他就消失了,等光没了后,他又会出现,这要怎么解释?”   “什么?你们宿舍昨晚也闹鬼了?”俞金海和邰一诚大惊失色,悔不当初,“呜呜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们就去找叶桦睡了,不在你们宿舍睡。”   沈秋戟帮着顾绒解释:“是进了人,后面你不也听到有人跑出去的声音了吗?”   梁少没有像李铭学那样直面过神秘床边人,比较容易说服,闻言讷讷道:“好像是的。”   “这样吧,我这里有些护身符,是我妈妈‘重金’找了高人给我求的,你们戴在身上应该能保佑你们平安。”顾绒想了想,赶忙从口袋里掏出沈秋戟给他画的那些护身符发给几人。   他还特地加重了“重金”两个字的语气,务必让自己的话有说服力,能够叫他们心安。   顾绒家里多有钱大家都还是有所耳闻的,顾绒平时虽然不穿名牌不炫富,但他用的那些颜料和画纸画笔随便一搜都是高价,加上顾妈妈当初送顾绒来叮嘱大家一定要叫他小名那神神叨叨的模样,李铭学和梁少都觉得顾妈妈重金给顾绒求的护身符,应该还是有用的。   “那顾绒你把符都给我们了,你怎么办?”不过梁少还是记着顾绒呢,“你也很怕鬼吧?”   顾绒:“……”   草,他怕鬼的事不是隐瞒的很好吗?为什么好像李铭学和梁少都已经发现了?   顾绒哪里会承认这样的事?他仗着沈秋戟晚上要和自己睡觉,佯装大气道:“你记错了,我根本就不怕鬼,再说这符我还有很多,你们不用担心我。”   “那就好。”梁少闻言放心了。   他们都没问一下沈秋戟,沈秋戟那一身肌肉真见了鬼,估计能给鬼整一个物理超度,他们不需要担心沈秋戟。   晚上几人小心翼翼地睡在地铺上,还留了一盏小台灯——这是中午放学时李铭学和梁少一起去超市买的,为的就是晚上留灯睡觉。   沈秋戟和顾绒躺在上铺。   顾绒一进被窝就被沈秋戟用手圈住腰肢,听着男人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问:“好家伙,那些符都是我给你的,你全都送出去了,你知道那些符值多少钱吗?这手借花献佛使得真是妙啊。送了也就算了,你还说是你妈给你求的,怎么?我的名字就那么让你说不出口?”   “我是能说,但说了他们会觉得不靠谱呀。”顾绒解释道,说完他又赶在沈秋戟瞪眼又要质问他自己哪里不靠谱之前赶紧哄人,转移话题道,“我怎么会嫌弃你的名字呢?”   顾绒反手抱住沈秋戟,在他耳边低声唤他:“沈秋戟……你看,这不就说出口了吗?我最喜欢你了。”   沈秋戟被哄顺了,嗤了一声刚要勉为其难决定原谅顾绒,就听见怀里的青年又软声央求他:“再给绒崽画点护身符吧。”   沈秋戟:“……”   操,顾绒就根本不爱他!   顾绒和他在一起就只是为了他的护身符! 第69章   顾绒哄人哄翻车了, 所以沈秋戟不给他画护身符。   “躺都躺下了,要画也是明天。”沈秋戟把脑袋埋在顾绒颈肩,他的声音因为这个动作而变得又低又闷, “今晚你就‘好、好’地抱着我睡觉吧。”   沈秋戟重点强调了“好好”两个字, 暗示顾绒这是让他高兴的唯一途径, 顾绒闻言只好同样抬手抱住沈秋戟的胳膊。   不过说实话,顾绒也觉得再多的护身符都不如一个沈秋戟能够给人足够的安全感,他窝在沈秋戟胸前,听着男人沉稳的心跳声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 顾绒每天都是这个点睡觉的——因为他要早睡早起养生。   然而是现代的年轻人——尤其是大学男生, 会在这个点睡觉的并不多, 可今天晚上那个来敲门要借宿的诡异男生把大家都吓到了,所以顾绒一提议睡觉, 大家都躺下了。   睡不睡得着另说, 但躺在暖暖的被窝里和室友们挤在一块是挺有安全感的,就算睡不着身边也有人陪着嘛。   邰一诚平时熬夜熬惯了,这会儿是真睡不着,就戴着耳机在刷搞笑视频放松心情, 缓解紧张。   今晚打地铺他和梁少睡在最中间, 李铭学和俞金海睡在两边,看着搞笑视频的邰一诚笑得正欢,下一瞬他却刷到了某部恐怖小说的推广视频。   推广视频中是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老大爷。   年轻男人搬进了新公寓, 老大爷是公寓的管理员,搬进去的第二天清晨,老大爷去问年轻男人昨晚睡得好不好, 年轻男人伸着懒腰说很舒服, 只是楼上的租客晚上总是拉椅子, 还总是弄掉东西,所以半夜会把他吵醒几次。   谁知老大爷听完后脸色大变,说年轻男人楼上那间屋子是空房,根本没有人住,他怎么可能听到有人在拖椅子的东西呢?   邰一诚以前看到这种小型悬疑恐怖的推广视频还觉得挺有意思的,然而现在他看到这种视频心脏却是蓦地发颤,加之弹幕上还有一些恐怖解说后,他有些害怕就赶紧滑走,余光瞥见右上角的时间,才猛然发现现在居然已经是凌晨十二点了。   凌晨十二点,正是无数恐怖小说里的见鬼时分。   邰一诚吞了吞口水,忽然感觉有人用手戳了戳他的胳膊,邰一诚吓得差点跳起来,手机都给掀飞了砸到脸上。   等回过神来还才明白是睡在他旁边的俞金海在戳他,邰一诚还没从惊吓中缓过劲来,无力动弹,就没取下耳机,只望着俞金海用眼神问他想干什么?   只见俞金海把身上的被子裹得紧紧的,声音也不敢放太大,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问他:“邰一诚,你有没有听到……楼上好像有人一直在走路?”   这句话才刚问完,邰一诚左手边的梁少小心插话道:“……我听到了。”   邰一诚听他们两人这么说才赶紧将耳朵上的戴着的两只耳机都取下,仔细聆听楼上的动静。   细听之下,他骤然发现就像是俞金海所说那样,楼上始终有数道脚步声响着,像是有几个人没有穿鞋走在地面上,从而发出“呯呯”的脚步声。   并且这些脚步声还很有规律,似乎是楼上的人正绕着宿舍打圈走路。   邰一诚捏着耳机呆滞道:“我好像也能够听见……”   俞金海道:“是吧?真的有人在走路。”   “519的人大半夜不睡觉在楼上干什么啊?”李铭学翻了个身不耐道,“也不是第一天住校了,以前没发现他们宿舍的人这么烦啊。”   到这里,睡地铺的四个人全部都出了声,原来一个小时过去了,大家却都没睡着。   此时楼上脚步声还在持续,并且有渐渐加快的趋势,梁少听得心慌意乱,想着现在宿舍里那么多人,就提议:“要不我们上去看看他们在搞什么?”   会不会是519的人早上和他们吵架没占到优势,还被沈秋戟用鬼故事恐吓了一番,所以现在晚上在蓄意报复,故意走路走得呯呯响不让他们睡好觉?   梁少他们毕竟没有亲眼见过浴室中只有半个身体的人,因此对夜晚的恐惧没有那么深刻,但俞金海不一样啊,他现在就觉得那个男的可能还在外面的走廊游荡,就等着他们出去后杀了他们,于是听了梁少的提议他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要去你去,我是必然不可能去的。”   李铭学问他:“那我们都去了,你一个人敢待在宿舍吗?”   俞金海闻言犹豫了,不过随后他目光上移,看到睡在上铺的顾绒和沈秋戟后又稍微放松了些:“这不是还有顾绒和沈秋戟在吗?”   说完俞金海又是羡慕又是酸涩的说道:“他们俩可真安逸,我们说了这么久的话他们都没动静,是不是真的睡着了?我也想安心睡觉。”   话音才落,俞金海就察觉到睡在他身边的邰一诚身体猛地一弹,仿佛受到了剧烈的惊吓。   “你抖什么?”俞金海问他,“今晚你怎么老是一惊一乍的?感觉你比我还害怕。”   邰一诚仰头望着天花板,缓缓说:“我听到楼上有珠子落地的声音。”   那个声音类似玻璃珠落下,砸在地板上发出的清脆声响。   李铭学犹豫道:“是519的人把什么东西弄掉了吧?”   “可是我刚刚刷到一个恐怖视频,评论区的那些人说……”邰一诚抿唇,喉结上下滚动的厉害,“如果你在半夜听到这种声音,而你楼上有没有人住,那可能是有鬼在低头看你,玻璃珠落地是声音是它看你时眼珠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你他妈大半夜不睡觉刷恐怖视频?”俞金海裹着被子缩得更厉害了,他被邰一诚讲的这个鬼故事吓得鸡皮疙瘩浑身乱窜。   他们四个人是一人一床被子,见状邰一诚也学着他裹被子,为自己辩解:“那是小说的推广广告!不是我想要看的。”   “可是你怎么无缘无故就刷到这种视频呢?而且时间也是半夜十二点。”俞金海忍不住开始思维发散,自己吓自己,“会不会是……”   鬼来了。   这三个字俞金海踌躇犹豫,最终也没敢说出口,因为有个词语叫做一语成谶,俞金海就怕本来没有来的东西,被他这么一说便悄然而至,潜藏在他们身边某个黑暗的角落里。   “真是瞎扯。”   沈秋戟的声音自上铺传来,语气虽冷,但到底驱散了些这一刻419宿舍内诡异的气氛。   “先不说我们楼上住着519宿舍的人,就算没人住,楼上出现这种声音也是正常的。”他从上铺探出头,皱眉着地铺上的四人继续说道,“这种声音是因为建筑材料因为热胀冷缩而发出的声音,在夏季和冬季更为明显,因为冬天外面很冷,而屋子里面因为有暖气或者空调会很暖和,反之同理,说白了就是温差导致的结果。”   邰一诚讪笑:“……是这样吗?”   “沈秋戟你们还没睡着啊?”俞金海也有些尴尬,毕竟方才的状况确实有那么点他们自己吓自己的意思。   沈秋戟冷嗤一声,反问他们:“你们几个聊得比我和顾绒打啵事还要火热,我们俩能睡得着吗?”   俞金海:“……”   “我们聊的话题已经快让我们冷死了,哪里火热了?”梁少搓着自己的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也不知道是因为邰一诚刚刚讲的鬼故事吓人,还是因为他们在地上打地铺,地砖冰凉的温度容易穿过薄薄的褥子入侵被窝,总之梁少觉得宿舍里的温度越来越低了,他甚至有点想开空调。   “那就不要再讲了。”沈秋戟闻言又告诉他们,“有时候越是讲这些东西,就越容易招来脏东西,入夜后——尤其是十二点过后,就别再提起那个字眼了。”   众人对沈秋戟话中那个不能提的字眼心知肚明,皆是闭嘴不再讲话。   沈秋戟见他们都安静了,这才重新躺回被子里。   他刚刚躺好,顾绒的手臂和脚都紧跟着缠了过来,紧紧地挨着他,像是想从他身上汲取温暖,沈秋戟安抚地拍着他的脊背,让顾绒不要害怕。   ——他们俩其实也没睡着,不仅仅是因为那打地铺四个人的谈话,还因为他和顾绒也能听到从楼上519宿舍里传出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原先只是吵得人有些难以入睡,可顾绒那性子要他不多想是不可能的,在邰一诚开始讲那鬼故事后,沈秋戟就发现顾绒的身体在轻微发颤,所以他才开口用科学的解释破除邰一诚俞金海他们的自由脑补。   “别怕。”沈秋戟低头用嘴唇碰了碰顾绒的额角,“已经没事了,我们睡觉吧”   “我没有在害怕,我只是……有些心慌。”顾绒眉头微微蹙了下,在之后却怎么也无法舒展开。   这种心慌的感觉已经没有没有出现过了。   但是再次出现时,顾绒却并不觉得它陌生疏离,因为每次和心慌伴随而至的,便是那些叫人惊悚恐惧的鬼怪异象。   他忍不住问沈秋戟:“真的是这样吗?”   沈秋戟想了一下才弄明白顾绒问的是什么——听到楼上有珠子落地的声音,是否真是建筑材料热胀冷缩发出的声音。   他沉默须臾,最终如实说道:“绝大多数时候是。”   顾绒抿紧了唇,惶然无措的感觉伴随着沈秋戟声音的落下,在这一刻攀至巅峰。   下一秒,419宿舍里亮着的小台灯忽地开始闪烁,灯丝亮起又灭,像是垂死挣扎的生命,最终消失在黑暗之中——   小台灯熄灭了。   与此同时,顾绒脚踝上的感恶红线铃也疯狂震动响起,清脆的铃声宛如催命咒划破夜色的寂静,凄厉尖锐的铃声几乎要压过宿舍里几人的惨叫,比因惊恐而冲出喉咙的嘶喊还要响亮。      同一时间内,519宿舍内却有一盏小台灯亮了起来。   那是杜伍一的充电小台灯,只要充了电,在电量用完之前哪怕不插插头,也一样是可以用的。这个台灯之前519宿舍里都没人用,因此现在摁亮开关后,灯泡能发出的光芒也很微弱,如同迎风欲灭的蜡烛,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杜伍一拿出这个台灯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们宿舍的灯打不开了,不知道是坏了还是电费没了。   摁亮台灯后,杜伍一先借着台灯的光环视一圈宿舍,看到宿舍里加上他一共只有四个人后松了口气,他摆着手说:“不玩了,不玩了,刚才真是吓到我了,我还以为我们宿舍真的多了一个人呢。”   “我也觉得,这个游戏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笔仙有意思。”郁羌垣附和着杜伍一说道,“笔仙还能问问题,这个游戏到底有什么意思啊?”   “就是。”齐岱站在开关边,反复按着开关,然而宿舍里的灯却没有随着他动作亮起,他奇怪道,“是灯泡坏了,还是没电了?我记得我们才交过电费啊。”   屋子里的第四人,站在正中央笑盈盈的说:“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开始玩之前我不就说了吗?这个游戏就是用来见鬼的啊。而且刚刚你们也发现了吧?咱们宿舍,多了一个人。”   那人话音才落,519宿舍的气氛顿时陷入了死寂。   就连最胆大的齐岱心脏在那一瞬也落了一拍了,像是在那一刻,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沉寂的宿舍里,只有杜伍一的台灯是唯一光源,然而他的台灯灯光是冷色的,这样雪白清冷的光像是冰雾飘荡在室内,仿佛将温度也冻住了一般。   宿舍正中央的那人唇角含笑的面容在冷光之中,就像是画了殓妆的死人,僵硬、冰冷,充满了不真实感,杜伍一、郁羌垣和齐岱望着站在宿舍正中央的赵昱,头一次觉得他的脸似乎有些陌生。   赵昱是在今天下午六点左右回到宿舍的。   那时天虽然还没完全黑透,但是已经没有黄昏的霞光了,天上没有什么云,月亮刚冒出轮廓悬在天际。   他没带钥匙,还是杜伍一给他开的门,他进屋之后杜伍一他们就把门给锁上了,然而杜伍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听到赵昱进门的时候有人在敲隔壁宿舍的门,可他看过去,隔壁宿舍门前却是空荡荡的——像极了昨晚下半夜时他们开门却看不到门外有人影的一幕。   不过杜伍一没有多想,他只沉浸在赵昱回来的惊讶之中。   “好家伙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啊,你和右右私会之后连兄弟们都忘了,消息也不回一个,我们还以为你出事了。”杜伍一拍着赵昱的肩膀说道,却感觉手底下赵昱的身体很僵硬。   男生骨架大,身上肌肉也多,不像女生柔软是正常的,可也不至于硬得像石头啊。   杜伍一有些纳闷,未来得及深思就听见赵昱说:“我的手机丢了,操。”   “难怪你不回消息。”郁羌垣也啧啧感慨两声,“那你现在还拉肚子吗?”   “早就不拉了。”赵昱走到宿舍的正中央站定,朝外面望了一眼后迅速将窗帘扯上,转身后唇角已经带起了笑容,“这几天右右告诉了我一个新游戏,要不要来玩玩看?”   赵昱指的游戏肯定不是普通游戏,他还提到了爱玩灵异游戏的右右,那毫无疑问,他所指的游戏肯定就是招鬼游戏。   不过现在提起招鬼游戏齐岱就来气,破口大骂道:“玩尼玛玩,你这几天不在宿舍是不知道,我们玩笔仙的实话被楼下419宿舍的人举报了,宿管阿姨把笔和纸都给收走了。”   赵昱也不急,语气慢悠悠地说:“所以今天我们玩一个不需要任何道具的游戏啊。”   “不是很想玩。”郁羌垣对白天沈秋戟说的那些话还心有余悸。   “你怕什么?”赵昱反问他,“又不会出什么事,这个游戏和笔仙不一样。”   杜伍一抱臂好笑道:“能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招鬼游戏吗?”   “因为这个游戏,真的能见鬼。”赵昱唇边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齐岱觉得赵昱有些装逼,看不惯无语的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你们是不信还是害怕啊?”赵昱瞥了齐岱一眼,“那天玩笔仙我把你们吓到了?我感觉这个游戏都没笔仙恐怖,你们居然不敢玩。”   杜伍一问他:“你先说说是什么游戏。”   赵昱说:“四角游戏。”   四角游戏的名字一出,宿舍里其余三人都怔了一瞬——但凡是玩招鬼游戏的人,几乎都听过这个游戏的名字。   据说,这个游戏要比什么笔仙、碟仙、血腥玛丽等游戏还要邪门数倍,因为这个游戏,真能见鬼。   这个游戏的规则是这样的:   四个人在一间方形的屋子里,一个人站一个角落,关了灯以后第一个人走第二个的位置,拍一下他的肩膀,然后第二个人再往前走,去拍第三个人的肩膀……等到第四个人时,他会走到第一个人留下的空角落,这时候他要咳嗽一声,表明那个位置是空的。   咳嗽完之后,他再继续往前走,去拍第一个人的肩膀。   如此循环,走到没人的角落时就咳嗽。   理论上来说,玩这个游戏会一直有人咳嗽,因为屋子里只有四个人,必然有一个角落是要空出来的。   但是许多人玩了以后却说,这个游戏玩到后面就不会再有咳嗽声响起了,因为没有人会走到空角落——玩到后面,屋子里会多出一个“人”。   它就是陪你们玩游戏的鬼。   关了灯的屋子里,你无法看清朋友们的脸庞,更无法辨认拍你肩膀的是人是鬼,又或者……你拍到的肩膀究竟是人的,还是鬼的。   “这个游戏在宿舍里就能玩,反正我们宿舍也挺宽敞的,我和右右昨天就玩过了,我们真见了鬼。”赵昱笑着,微微偏头望着三个室友,“你们敢玩吗?”   理智告诉杜伍一、齐岱和郁羌垣,这只是赵昱的激将法,他们不该上当,可是他们转念一想,赵昱玩笔仙时吓过他们,他们何不趁此机会也吓一吓赵昱呢?   他们三人对视一眼,最后点头齐声应道:“玩!”   “我做第一人,杜伍一做最后一个人,你第二,郁羌垣第三。”齐岱安排了下站位顺序,因为他知道这个游戏如果要吓人,那只能由第一个人和第四个人来实行。   比如说第一个人拍了第二个人的肩膀后,他又退回原位站着,或者最后一个人走到了空角落他却不咳嗽——只要有两个以上的人配合,就能吓得人鸡飞狗跳,有些密室逃脱就是靠这样的玩法来吓人的。   赵昱点头:“我都可以,你们决定了就关灯吧。”   于是519宿舍的灯就这样被关上了。   他们开始这场四角游戏。   宿舍的窗帘被拉上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光芒,整间暗得出奇,让人甚至分不清方位,只能靠摸着宿舍的床沿辨认方向。   黑暗之中,大家只能听到有人行走时衣物摩挲发出的轻微“沙沙”声,这声音很轻,甚至像是ASMR一般听着还有些舒服。   与之相反的,就是他们赤脚走在地垫上有些沉重的脚步声了。   第一轮第二轮第三轮……都没出现任何问题,在第四轮开始时,最后一个的杜伍一去拍齐岱的肩膀时,听到齐岱说:“等会你走到没人角落别咳嗽。”   这是要吓唬赵昱了。   “好。”杜伍一低声答应了。   杜伍一停留在原地,等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后他就开始往前走,按照游戏规则,他们走到下一个角落时要摸索一会,看看四周有没有人,摸不到人后才要咳嗽。   本来杜伍一再往前走他是摸不到人的,因为他是最后一个,前三轮也是这样,他都是咳嗽的那个人。   然而前三轮都空荡荡的角落,这一回却站着一个人。   杜伍一摸索时还碰到他的手臂——僵、硬、冷,这是杜伍一的感觉。   但杜伍一感觉自己的身体可能要比这人更僵更硬更冷。   本来他和齐岱是打算吓吓赵昱的,结果玩到现在,杜伍一感觉被吓到的人是自己,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角落会站着一个人,这个位置应该是空的才对,难道……这个游戏里,真的出现了第五人在陪他们玩游戏?   不,不可能!   杜伍一竭力否认,要验证屋子里有没有第五人也很简单,叫叫大家的名字就可以了。   于是杜伍一清了清嗓子,出声挨个叫着室友的名字。   结果赵昱、郁羌垣、齐岱,所有人都给了他回应,但没有一个人的声音,是从现在他身边站着的这个人嘴里发出的。 第70章   519宿舍里寂静如死。   在这样的近乎无声的环境中, 杜伍一能够清楚的听到自己如鼓如擂的心跳声,能够听到自己逐渐粗重急促的喘息,能够听到他开口喊人时, 每一个室友在黑暗中给予他的回应。   可他就是听不到有关目前身边这人的一点声音——呼吸、心跳、体温, 这些在活人身上该有的特征,在这个人身上全然寻不见。   “咕咚——”   杜伍一重重咽了一口唾沫, 他惊恐的睁大眼睛,想在昏暗的屋子里看清这人的五官线条和面容轮廓, 然而他的眼睛就如同被一双冰冷的手给蒙住了般,他越是想要看清,视线却反而越发模糊,只剩下黢黢的黑色,唯有双手触碰到的感觉才是真实存在的。   为什么会这样黑呢?   就好像站在他身前的那个人俯身朝他逼近,直直挨着他的面容与他对视,所以除了这人黑色的身躯以外,他什么都看不见。   郁羌垣听着杜伍一依次叫了他们的名字,之后却不再说话,不免觉得奇怪,问他:“杜伍一, 你叫我们名字干什么?”   “咳咳咳……”   他前面站着的那个人却因为杜伍一没有拍他的肩膀而一直留在原地, 杜伍一正犹豫着要不要讲实话,却听见一声低哑的咳嗽声不知从哪里传来,好像有哪个角落已经空了下来,随后屋内又响起了行走时衣物发出的“沙沙”摩挲声。   织物互相蹭过的声音逐渐朝杜伍一靠近, 他的第六感告诉他, 有个人正从他背后遵循着“游戏规则”走来, 要来拍他的肩膀。   光是这样想着, 杜伍一都觉得他的后颈被人呼了一口气,那气息阴凉森寒,是一种仿佛能沁入骨髓的悚寒,如同那第三人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正挨着他在缓缓吐息。   前后都是无法触碰的诡异存在,杜伍一终于忍不住了,提议结束这个游戏:“我不玩了,开灯吧。”   即便他努力想要维持平静,但大家还是从他颤抖的声音里听出了恐惧的情绪。   “不玩了吗?”齐岱问他。   杜伍一拔高声音,坚定道:“不玩了。”   郁羌垣也说:“不玩了吧,我想去拉屎了。”   “你好恶心啊,文明点说要是解手不行吗?行,那我们就不玩了,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默念‘结束游戏’吧。”齐岱啧声笑了两句,继而开始倒数——   和其他招鬼游戏一样,四角游戏也有结束游戏时要做的事,那就是所有人在心中共同默念一遍“结束游戏”就可以开灯了,和笔仙啊、碟仙这类游戏中必须要念出声把“仙”送走的规矩相比,感觉要简单一些。   “一、二、三——”   齐岱结束倒计时后,就在黑暗中摸着床沿着走到墙边,想要摁亮开关,然而开关被他“咔哒咔哒”的来回摁开数遍,灯也没有如同往常那样亮起。   “咦,灯怎么不亮了啊?”齐岱奇怪道。   “我有台灯。”而杜伍一也接受不了再站在原地等待光明的被动,同样摸索到自己的桌子那,从抽屉里拿出了许久不用的充电台灯。   当眼睛重新接触到光明的那一瞬,杜伍一第一反应是数人。   ——看宿舍里到底有几个人。   好在他仅仅是扫了一眼,也能飞速认出宿舍内就四个人,和他们刚开始玩游戏时是一样的,他刚刚站在那个位置也没有多出一个人,只是床尾的位置挂着几件厚大衣,他刚刚估计就是摸到了这几件厚大衣,才误以为那里多出了一个人。   不过真相是否真是如此,杜伍一不敢去细想,也不愿深想。   他只是摆着手松了口气,缓解自己那被人掐住脖颈般快要窒息的紧张感:“不玩了,不玩了,刚才真是吓到我了,我还以为我们宿舍真的多了一个人呢。”   他说完后,郁羌垣和齐岱也在你一句我一句吐槽着这个游戏没意思,齐岱靠墙而站还在和开关对峙,不明白宿舍的灯为什么不亮,他猜测可能是灯坏了,因为电费他们前几天才刚刚交过,不可能没电。   就在这时,赵昱却诡异地笑了起来,说了一句叫所有人都觉得浑身汗毛倒竖,毛骨悚然的话:“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开始玩之前我不就说了吗?这个游戏就是用来见鬼的啊。而且刚刚你们也发现了吧?咱们宿舍,多了一个人。”   “有个屁,大家都有眼睛啊,宿舍里就四个人,哪里多了一个?”齐岱想吓赵昱结果因为杜伍一害怕提早结束游戏没吓成,就想着放过赵昱算了,谁知赵昱现在又抢占了先机,反过来吓唬他们,便骂道,“你这人玩笔仙的时候就吓过我们一次,谁知道刚刚是不是你又在故意搞鬼吓人。”   宿舍内现在没灯,仅靠一盏快要没电的小台灯照明。   这点灯光太过微弱,又是自下而上的将光芒冷冷的投射在人脸上,将所有人的面容都勾勒成不同于常光下的狰狞怪异模样,握着这样一盏灯的杜伍一甚至感觉就连自己或许也是上好了殓妆的尸体,浑然不似活人。   而赵昱明明是在笑,但他的眼睛却是圆睁的,只有唇角僵硬地勾起,盯着众人阴恻恻道:“笔仙是我,但刚刚真不是我。”   他的回答乍一听挺正常,但是细究之后却很难让人不多想。   仿佛赵昱在承认:他就是笔仙,而刚刚黑暗里多出的其他人,不是他,是另外新出现的……鬼。   “你就继续吓吧,我是不会害怕的,我手机呢?”齐岱也不知是真的不觉得恐惧,还是色厉内荏,总之他确实没再看赵昱,而是转身去找手机了。   他大概是想拿手机在群里问问宿管或是其他同学他们那是不是也停电了。   杜伍一刚刚是正面接触了多出来那位“神秘玩家”的人,听着赵昱的不知是玩笑还是旁的什么的诡谲话语,身体颤得越发厉害,紧紧攥着小台灯也开始翻找自己的手机。   他们四个人的手机刚刚因为要玩四角游戏都放到了抽屉里,这是为了防止游戏过程中有人因为害怕直接摁亮手机,破坏游戏氛围。   不过杜伍一翻手机的途中,却从桌子里翻到了另外一张纸。   请笔仙用的纸都是一次性的,因为用的红笔无法擦去,所以每次请仙都要换一张重新写了字的信纸,那天他们被宿管阿姨收走的是刚写了字,还没落上红笔笔迹的新纸。   现在被杜伍一捏在手里的纸张上面画满了红色笔迹,明显是已经用过的纸,且杜伍一还记得纸中央那个被完美圆圈圈起的“是”字——这是那天他们和赵昱玩笔仙时写有字用来请仙的纸。   当时他们几人还被这个完美到近乎诡异的圆吓得心中发寒,现在再次看见,杜伍一也仍然觉得它万分可怕,可是当他看到字的左下角,被另外一个完美无缺的圆圈圈起来的字眼时,他却差点尖叫出声。   郁羌垣刚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戳了一下,他没有转身,只是侧过头朝来人看出,发现是脸色苍白难看的杜伍一。   他睁大眼睛,声线因为惊恐而带着明显的颤音:“郁羌垣,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那天和赵昱玩笔仙时,都在纸上写了什么字吗?”   郁羌垣愣了一下,不明白杜伍一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仔细想了下告诉杜伍一:“记得,我写了十个数字,还有‘是’和‘否’两个字,这张是我们两个人写的啊。”   “对,我写了十个表示程度的词语,齐岱和赵昱都没有写字。”杜伍一点点头,他的身体在不停地发抖,似乎连抬起手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得无比艰难。   郁羌垣看着他颤巍巍举起那张明明轻如鸿毛,在他手上却仿佛重逾千斤的纸张,指着右下角一个字眼说:“那这个字……是谁写的?”   郁羌垣顺着杜伍一的手指望去,看清那个字眼后痛苦也骤然缩细,成为针尖大小的一点——   那是一个“死”字。   孤零零又突兀地写在右下角,还被红笔圈了出来,鲜艳的笔迹宛如鲜血,郁羌垣几乎能闻到那从纸面上透出的浓郁血腥味和代表死亡的气息。   他也怕了起来,颤着声问杜伍一:“……谁会在纸上写这个字啊?”   请笔仙,说是“请仙”,但谁都知道这是一个招鬼游戏。   而笔仙能给你的所有回答,完全取决于你请笔仙的那张纸上写了多少字,写了什么字,所以为了避免不好的结果——或者说,需要搭上性命的回答,玩笔仙时就得注意不能在纸上写有关于“死”“亡”“去世”之类的字眼。   因此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在纸上写这个字。   就算有人想写,除非这一局玩笔仙的人都是疯子,否则他们都会制止的。   杜伍一和郁羌垣作为写字的两个人,用来请仙的纸上写了什么字他们是再清楚不过的,而他们两人都肯定,自己没有写这个字。   那这个字……到底是谁写的?   说起来,那天赵昱问笔仙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来着?好像是:【笔仙笔仙,您那么厉害,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见见你吗?】   问完这个问题后,赵昱就松开了握住红笔的手。   所以,这个“死”字就是笔仙给他的答案吗?   ——唯有死亡,才能见到已经死亡的另一个人。   杜伍一和郁羌垣放下纸张,下意识地朝赵昱望去,结果纸张刚刚放下,出现在纸张背后的就是赵昱阴鸷死白宛如化了殓妆的面容,他依旧笑盈盈的,说出的话却叫人遍体生寒:“你们在看什么?哦,是在看我画的圆啊。”   “怎么样,我画的圆,够圆吗?”   “怎么手机连信号也没有啊?而且怎么就十二点了?我们玩了这么久的游戏吗?”齐岱烦躁的声音从墙边顶灯开关处传来,他正皱眉握着自己的手机上下甩动,期望能够借此找回失踪的信号。   但这无效的,他想问问其余几个室友他们的手机有没有信号,可是齐岱一抬头,就看见杜伍一、郁羌垣紧紧挨在一起,和站在他们对面的赵昱对视。   “你们……”   齐岱刚要开口询问他们三个在干什么,结果才刚吐出三个字,他就见赵昱微微偏着头,目光逡巡着整间屋子,最后将头扭过来,盯着他笑道:“屋子里好挤啊,大家都来玩游戏了。”   赵昱的眼睛圆睁着,很是那天他玩笔仙游戏时在纸上画出的那个圆,而正常人的脑袋是可以扭90度和肩对齐的,又不是扭了一百八十度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人的程度,可不知道为什么,齐岱却感觉在这一刻做出正常人动作的赵昱,不像赵昱,或者说,不像人。   而且他说的是什么话?   屋子里好挤,宿舍里不就只有他们四个人吗?   齐岱还在疑惑时,杜伍一的小台灯闪烁两下后就没电了,将519宿舍重新归还给黑暗。   灯灭的那一刹,齐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可问题是他是背靠墙而站的,他的背后除了墙面以外什么都没有,更不可能会有个人伸手拍他的肩膀。   “咳咳……”   “咳咳咳……”   黑暗之中,他们宿舍里响起了许多声低闷的咳嗽,在四角游戏中,这代表这个角落没有人,咳嗽声密密麻麻的充斥在整间宿舍里,此起彼伏,清清楚楚地在告诉众人:这个角落没有“人”。   只有鬼。   霎时,撕心裂肺的惨叫从三人口中涌出,此刻的杜伍一、齐岱和郁羌垣完全不知道他们除了尖叫以外还能做什么,被恐惧操控支配的他们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声带,身体遵循求生的本能朝门口跑去,想要拉开门把到走廊去,或者是跑到楼下找宿管阿姨,总之不能再待在这间屋子里。   然而他们摸到门把手却感觉这扇门有些不太对劲,觉着它不像是宿舍门的防盗门把,杜伍一颤着手从兜里掏出手机,尤恐手机因为他手抖而落在地上,攥紧了之后才小心举起照明。   就着手机屏幕亮起的微弱灯光,杜伍一他们才发现他们跑错了方向,他们跑向的是阳台,而阳台窗户是开着的,如果他们不顾一切地冲出去,那等待他们的就是跌落五楼,坠亡死去的结局。   可是现在他们没跑出去,还活着似乎也不是一个很好的结局,因为杜伍一、齐岱和郁羌垣借着手机的灯光,从阳台门的玻璃上看到他们身后宿舍的倒影,那是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去描述,堪称地狱的一幕:   519宿舍的床上、桌底、地垫上,甚至是他的背后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如果他们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它们大多四肢不全,或双目泣血,或面带诡笑,或目光阴鸷,或眼神怨毒,但皆一眨不眨是死死地盯着他们,还朝前伸出双手——要来拍他们的肩膀。   这些都是受四角游戏邀约而来的“玩家”。   杜伍一、齐岱和郁羌垣恍惚中记起,四角游戏之所有臭名昭著,是因为其他招鬼游戏在“请仙”结束后,或多或少都会有个“送仙”的流程。   唯独四角游戏没有。   它所有的,只有一句:结束游戏。   至于怎样结束,是死亡,还是什么,并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   而如果玩游戏的四个人没有在心中同时默念“游戏结束”,还有一个人希望这个游戏继续下去,那又是怎样的一个结果呢?   大概就是现在这样吧。   杜伍一、齐岱和郁羌垣绝望的想。      “啊啊啊啊!”   “有鬼啊!有鬼啊——!”   梁少的惨叫伴随着顾绒脚踝上的铃声显得刺耳无比,而俞金海一边叫还一边喊着“有鬼”,听着更是叫人心里发慌。   李铭学低声喝道:“大家快出去!”   他摁亮手机屏幕借光照明,抓着梁少的衣领扯着他往门外跑,邰一诚也跟着他们跑出去,唯独俞金海留在原地想跑都跑不了,他感觉自己的睡衣被人扯住了,桎梏在原地进退不能。   俞金海眼泪都飙出来了,凄厉喊道:“邰一诚!老邰!你就这么抛弃我了吗!快回来救我!”   邰一诚声音从门外传来,并渐渐远去:“老俞你撑住!我去找叶桦来救你!”   俞金海叫得更大声了:“啊啊啊操!你先回来!再带我一起去找叶桦,有鬼扯住了我的衣服,救命啊——!”   “别嚎了,有个几把。”   沈秋戟觉得这些嘈杂的声音就像是一把有人用尖锐的钉子抵着脑袋,再用大锤一下下猛然敲击,凿得他眼花脑疼,不禁皱眉开口道:“就是停电了你叫什么啊?我和顾绒还在这里呢。”   听到沈秋戟和顾绒的声音,俞金海才想起他们两人是睡在上铺的,应该还没来得及下床逃跑,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呜呜……可是有鬼、有鬼扯住了我的衣服,我跑不了啊……沈老大,顾绒,你们救救我!”   顾绒觉得自己可能真是被鬼吓多了,现在已经习惯了,又或者是沈秋戟就在他身边他才有恃无恐,总之现在虽然心里发慌,可他居然有胆子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摁亮屏幕去照俞金海的后背,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等弄清楚状况后,顾绒就无语了,无奈地对俞金海说:“俞金海,你回头看看。”   “我不回!后面有鬼!”俞金海这点还是比顾绒好的,他就只是扯着嗓子鬼叫,但是绝没胆子回头。   沈秋戟被他的胆小都气笑了,忍不住骂道:“他妈的,你那是衣服被抽屉柄勾住了,哪有什么鬼?”   “真、真的吗?”俞金海还是将信将疑。   沈秋戟没走扶梯直接翻身跳下床,然后伸手去抱顾绒,将他小心放到地上站好,又给顾绒找来了他的毛拖鞋套上,这才过去解决俞金海——伸出食指,把他的衣服从抽屉柄上取下来。   陡然得了自由,俞金海没收住劲差点一头撞到墙上,不过好歹能够动弹了。   但是他心中的恐惧仍未散去,又不知道李铭学、梁少和邰一诚他们跑到哪里去了,不然贸然离开宿舍,只能先苟在顾绒和沈秋戟旁边。   他一直听到有阵类似铃铛发出的清脆响声不绝于耳,好奇又小心地问:“什么东西在响?”   声音是从顾绒这边传来的,顾绒知道是那是感恶红线铃在响,可他不会说实话,因为不好解释,就随便寻了个借口说:“我的手机好像中病毒了,一直在响铃,关不了机。”   “噢……”俞金海害怕的应了一声,然后摸到沈秋戟旁边捞住他一条胳膊,和顾绒说,“顾绒,我太害怕了,我借你男朋友的一条胳膊抱一下啊,如果你介意,我也可以抱你。”   沈秋戟:“?”   “我介意。”沈秋戟把俞金海的手拍开,“你两个人都别抱。”   “呜呜可是我好害怕……沈秋戟你行行好,把你男朋友借我抱一下吧。”   俞金海哭得凄惨,顾绒以前就觉得自己被鬼吓哭很丢脸,现在见了另外一个还没见到鬼就吓得比他哭的还惨的人,他心里居然有种诡异的平衡感。   顾绒心里舒坦了,大度的伸出自己一条胳膊给俞金海:“没事,你抱吧,大家都是同学嘛,要互帮互助。”   俞金海还没碰到顾绒的胳膊,沈秋戟就把他给逮回来了,咬牙启齿地骂他:“冬天还没到,你现在就急着给我织一顶绿帽子保暖了吗?”   说完沈秋戟怕俞金海又打他们两个的胳膊主意,让他站远些后说:“你不是还戴着护身符吗?你怕什么?拿出你手机照明,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俞金海还是想抱人,但他又怕被沈秋戟揍,只好委委屈屈地跟着两人小心出门。   到了外面后,他们才发现不是419宿舍没交电费停电了,而是整栋楼都没电,甚至范围不止是这栋男生宿舍后,他们放眼望去,就没见附近的宿舍或是楼房里有灯亮着,应该是这个片区都全部停电了。   而这栋楼除了俞金海顾绒以外,也有很多知人知面不知有多怂的胆小鬼在屋里吱哇鬼叫,楼上楼下的歇斯底里的叫声交织在一块,竟然还显得有些热闹。   俞金海看到自己不是唯一一个被吓得这样凄惨的人,也和顾绒一样心里平衡了,抹抹眼泪又不哭了,想着刚刚邰一诚说要去找叶桦的话,他们就一道下楼往三层去。   好在外面有些月光,不至于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到了三层后,他们就看见了站在316宿舍门口正在敲门的李铭学、梁少和邰一诚。   俞金海看到邰一诚就扑过去掐他脖子:“邰一诚你个畜生啊!我可是你睡了三个月的室友,你都不捞老子一把就溜了!”   掐完后他一把抄住邰一诚的手,心狠手辣道:“要死我也要拉着你一块死。”   邰一诚:“……”   我真是谢谢您了。   “啊,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我绒,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幕竟是格外眼熟?”沈秋戟见状也不由挑眉,垂眸睨了一眼顾绒说,“当时在市医院里,你也是这样威胁我的,你说要是我不陪你去洗澡,你就要让我知道你有多心狠手辣。”   顾绒:“……”   他当然不会承认,和沈秋戟在一起那么久了,不要脸他还是学的不错的,于是顾绒脸不红,心不跳,神色自若,漠然淡定道:“没有的事,你不要乱说。” 第71章   沈秋戟真是服了顾绒, 不要脸的各有各的花样,可玩的这么花比他还强的唯有顾绒一个。   于是沈秋戟不怒反笑,颔首望着顾绒勾唇说:“好, 你等着。”   “你能拿我怎么样?”顾绒还仰起下巴,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丝毫不见惧色。   “绒崽, 你要是见鬼也能拿出这副胆识我就叫你爸爸。”沈秋戟都被他给气笑了, “至于我能拿你怎么样,你以后会知道的。”   顾绒还是不怵,他就是仗着沈秋戟的喜欢才如此嚣张, 但那又怎样?反正沈秋戟肯定是舍不得打他的, 沈秋戟所能威胁他的, 肯定也就只有床上那些事了。   虽然他和沈秋戟现在还没走到那一步,毕竟宿舍里不是很方便, 不过顾绒觉得这世上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到最后到底是谁会先服软还不一定呢。   他们俩果真是鬼见多了不觉得稀奇,还能在这边打情骂俏。   那边俞金海、邰一诚和梁少他们在敲门叫叶桦, 手都快敲肿了也没见屋里头的人过来开门, 要不是他们还能听见各个屋子里隐约传来的尖叫声, 恐怕他们会以为这整栋男生宿舍都空了呢。   “怎么不开门啊?”邰一诚纳闷的问,“他们不在宿舍里吗?”   李铭学听见他这么说, 当即便皱起眉头否认:“不可能,这个点宿舍大门早关了,不在宿舍他们能去哪?”   顾绒也停下了和沈秋戟聊天,认真听他们讨论。   而邰一诚和李铭学的话也给他提了个醒,让顾绒注意到了四周不合理的地方——他们现在是在男生宿舍的走廊上,因为停电, 整栋楼都被裹挟在夜色之中,昏暗却不黑暗。   甚至即便没有手机照明的光线,外面也比屋子里要明显许多,因为屋外有月亮。   不过人类的视力有限,朦胧的月光无法让他们看清四周所有的景物,再往更远的地方去就是伸手不见五指般浓郁的黑色,让人控制不住思绪去猜想:在在那看不见的深处,是否存在着邪异诡魅的鬼祟。   更重要的是,顾绒环视了一圈四周后发现他们虽然能听见整栋楼其他宿舍中传来的鼎沸人声,可是不管是在四楼,还是他们现在下到的三楼,走廊上除了他们几个人以外并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他们好像都还待在宿舍里,又或者其实是在走廊里的,只不过……是在和他们完全不是一个空间的走廊之中。   顾绒知道自己的直觉一向很准,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之后,就如同落地生根的种子逐渐发展壮大,越发叫人难以忽视。   “毛月亮?”   就在此时,顾绒忽然听见站在他身旁的沈秋戟低声说了三个字。   顾绒微微转过身,就看见沈秋戟背对他而战,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神色凝重,语气冷然:“今晚竟然是毛月亮。”   如果是旁人,可能会不明白沈秋戟为何会这样严肃。   不过现在打的顾绒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见了鬼只知道害怕的他了,现在的顾绒虽然见了鬼依旧怂得很,然而他却已经知晓了许多民俗和一些民间的辟邪驱鬼之法,所以他能知晓沈秋戟此刻神色凛然的真正原因——正是这毛月亮。   在民间,有些人会把天上明明没有云朵遮挡,月亮却不清晰明亮,月光朦朦胧胧像是被一层轻纱笼住的无云晴夜叫做毛月亮,因为他们觉得这样的月亮就像是长了长毛一般,毛绒绒的看不清。   传说,孤魂野鬼最喜欢在这样昏暗的月色夜晚中出来游荡,所以一旦出现这样的月亮,家中的老人就会叮嘱后背千万不要出门闲逛。   否则便会撞鬼。   顾绒是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他当然知道这是一种光学现象,毛月亮真正的学名应该是叫做月晕,碰到这样的夜晚会不会撞鬼有待商榷,但后半夜有很大概率会刮大风。   只是在现在的情况下,这个毛月亮的存在并不能用科学来解释。   唯一能够解释它存在的,便是今晚的确为百鬼夜行之夜。   他脚踝上的铃铛还在疯狂响动,重复而不间断的声音听久了会让人习惯,会使人下意识地忽视它的存在,顾绒同样忽略了它许久,等反应过来后他神色一凛,想着四周毫无一人的走廊,突然觉得大家或许呆在宿舍里别出来会更好。   他们背后,还在那拍门的俞金海忽然停下了敲门的动作,惊喜道:“咦?门开了。”   拍门声消失之后,楼层中不断传来的尖叫便愈发刺耳诡异,让人分不清里面的同学是因为停电而害怕的尖叫,还是因为他们看到了亦或经历了某些难以言述的恐怖事物。   而316宿舍悄然打开的一条门缝,于此刻就仿佛是踏入无底深渊的地狱之门。   可在梁少、俞金海等人看来,那就是通往叶桦宿舍的门,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去,邰一诚还催促道:“快进去快进去!”   “别进去——!”   顾绒猛然转身,想要抓住梁少的衣服阻拦他们进屋,他确实也抓住了。   问题是顾绒手中握着的本该是梁少睡衣的衣角,可在入手一瞬,那片衣角便成了一只僵硬惨白长满了尸斑的手臂,鬼手的五指攥住了顾绒的手,手臂末端则连着着屋里潭渊般的黑暗,顾绒甚至来不及作任何反应,就在顷刻间被这只鬼手拖拽着拉入了屋内。   “顾绒!”   宿舍门“呯”的一声在他身后重重砸上,将微弱的月光和沈秋戟的呼唤隔绝在外。   顾绒伸手站在黑暗之中使劲睁大双眼,但他什么都看不清,鬼手在他进屋之后便消失了,只有被拉扯后留下的疼痛还残留在他腕间。顾绒无暇理会这阵疼痛,他立马伸手去掏口袋,既是想拿出手机照片,也是想找到他一贯戴在身上,沈秋戟给他画的那些符。   然而手机是找到了,护身符却摸了个空。   顾绒这才后知后记起,他把那些护身符都分给梁少、李铭学、邰一诚和俞金海他们后,自己就没有剩下的了。   心中在他胸腔内狂乱的跳动着,像是擂鼓般轰鸣剧烈,顾绒深知在这样的时候只能依靠自己,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境,刚把气喘顺,他就感觉到肩膀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玩游戏吗?”   有个男生在他背后诡异笑道。   这道声音很陌生,顾绒从来没有听过,更无从辨认出是谁的,他噤声闭口不言,沉默地站在原地,既不乱跑也不尖叫。   男生像是对他的沉默很不满,又是一声低笑,也不再询问,用像是命令的语气陈述道:“玩游戏吧。”   “四角游戏,你听说过吗?”男生将游戏的名字告诉顾绒,“我拍了你的肩膀,你要往前走,去拍另外一个人肩膀,如果你走到的地方没有人,你要咳嗽一声告诉我们,然后再继续往前走,重新找人。”   顾绒才不理他,他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机想要摁亮屏幕打开手电筒功能照明。   那个男生却像是早就预料他的动作一般,先顾绒一步拦住他的动作,以顾绒无法抵抗的力道抢走手机,在他耳边恶意满满叮嘱道:“记住,千万不要开灯破坏游戏气氛,不然,是会死的哦。”   没有护身符,手机也没了。   这下子顾绒还暂时真没别的什么法子了。   四角游戏这个臭名远扬,人所不齿的灵异游戏顾绒还是听说过的,他还知道玩这个游戏的人基本都没什么好下场。   他不想玩,可下意识他的肩膀又被人拍了一下,这回力道比上次要大了许多,顾绒甚至觉得自己被拍得有些疼,可以想象他要是不参与游戏,下一次再被拍肩的力道可能会重的能把他头拧掉。   头掉的感觉很让人不适。   在月亮湾时他见了那么多鬼却都保住了脑袋,顾绒这回可不想弄掉自己好不容易护住的头颅,于是不得已之下,顾绒只能照着那个神秘男生说的话,伸手往前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前进。   他试着挥手摸过四周,然而什么都摸不到,四角游戏是在方形屋子里进行的,参与游戏的人可以摸着墙壁判断方形,找寻墙角的位置,可现在他玩的叫什么屁的四角游戏,他连墙边都摸不到,更别提墙角。   也因为四周没有参照物,顾绒行走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撞到了或者是踩到了一具尸体,每次落脚之前,他都得先往前伸出脚尖探寻片刻,在确认前方安全后才走过去。   他的小心也并非多次一举,顾绒不知道他走了多久,但在他行走的这段路程中,他没有碰到任何人,也没被什么东西绊到。   很快,他再次伸脚出去探路时,顾绒就发现前方没有路了——他伸出的右脚只能踩到一半地砖,再往前便是空的。   顾绒的思维运转的很快,越是这样的时候,他反而越发清醒。   甚至没怎么害怕。   不就是黑吗?又没有真的见鬼,顾绒觉得还是让他直面那些怪异骇人的鬼怪更恐怖些,人们恐惧黑暗只是因为不知道黑暗中存在着什么令人恐惧万分的事物,所以他们真正恐惧的是未知,是自己因为未知而产生且无法控制骇人脑补。   顾绒也在脑补,并且因为明心楼那次大伙想要砸破一楼窗户逃走的经历,他很快就脑补想到,前方空荡荡的地方肯定不是台阶,而是高楼的尽头。   他们下楼本来是要去316宿舍找叶桦的,结果叶桦宿舍门开了以后他却进了这么不知道在哪的鬼地方,就算他仍然在三楼,但是顾绒觉得他如果跌下去了,十成十会死。   所以顾绒马上转了弯,用脚往两边试探着,发现前方虽是悬空,可两侧却是有路的,于是顾绒立马把腿缩回来。   “咳咳。”   他按照游戏规则咳了两声,表示这个角落没人,然后他就可以换一个方向继续小心往前行走。   顾绒的小算盘是打得挺好的,但是困住他的这个鬼不讲游戏道德,顾绒才转了个身,男生的声音便从他背后传来:“这里有‘人’,你没有遵守游戏规则哦。”   一只手再次碰上顾绒的肩,不过这一回它做的却不是拍肩的动作,而是将顾绒往悬空的地方重重一推。   顾绒踉跄着踏空,身体轻飘飘的荡出了窗外。   毛月亮朦胧的光芒落在他的身上,坠落时风声从他身侧呼啸而过,顾绒睁大眼睛扭过头看向自己跌出的地方——那是五楼,519宿舍。   就和他晚上出去接热水走错了楼层进错了宿舍一样,他们以为去的是三楼,其实是上了五楼,而那间所谓的316宿舍,根本是519宿舍才对。   此时他从519宿舍的窗口跌了出来,不过因为停电屋里头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道里面有着什么人或鬼,但是顾绒清楚,这世上不存在无缘无故的闹鬼现象,肯定是519宿舍原来的那群傻逼又玩了什么灵异游戏,并且照他的经历来看,这灵异游戏搞不好还是四角游戏。   他们连这种游戏都敢玩,真是嫌自己命太长!   顾绒怕鬼,却不怕死。   但是顾绒不能接受自己被一群玩灵异游戏傻逼牵连至死。   他因为愤怒,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在落地以前朝着519宿舍的窗口竖了个中指,如果顾绒还来得及说话,他必然要留下遗言:老子还会回来的。   身体重重的砸在地上,有那么一瞬间是疼的。   好在死的很快,十秒钟不到顾绒就发现自己双脚站立在地上——他复活了。   现在时间回溯到哪里了?   好久没有复活过顾绒都有些不习惯,他抬起手甩了甩胳膊热身,睁开眼睛却看不见任何东西。   “玩游戏吗?”   男生带着笑意的诡异声音在顾绒身后出现。   原来是复活道这个时间点了,顾绒没有回答男鬼的问题,直接掏手机光速摁亮屏幕,刚刚的热身动作做的正好,顾绒顺利的打开了手电筒,照亮四周的景象。   不过照亮之后顾绒就后悔了,映入眼帘的的确是他曾经进过一次的519宿舍景象,熟悉的地垫,地垫中央放置的小矮桌。   覃城大学的宿舍还是很宽敞的,住在里面并不会让人觉得拥挤,可是现在的519宿舍里却塞满了“人”。   那些鬼生得奇形怪状,身体残缺不全都是长的比较美丽的了,有些头皮炸裂脑浆挂在外面,有些眼珠里脱出眼眶,就剩下一根血管相连悬在颊边,还有些双目赤红淌着血泪,被顾绒用手电筒一照便龇牙咧嘴诡笑着朝他扑过来。   手电筒的光熄灭了,顾绒自己灭的。   因为他不想再看这些鬼怪,黑暗挺好的,很舒服。   灯光熄灭之后,那些鬼怪似乎就不能再攻击他了,顾绒并没有被方才扑过来的鬼怪们弄死。   不过黑暗之中男生阴恻恻的声音却在他背后响起:“你不遵守游戏规则——”   “可我没说要和你玩游戏啊,要遵守什么游戏规则?”顾绒胆肥的打断它的话。   似乎是没有预料到顾绒有这样的胆子,男鬼都被他怼得沉默了一秒,然后桀桀笑起:“可我们大家都在玩游戏,你打扰到我们了。”   顾绒又接着说:“玩这种游戏的都是傻逼,你们都是傻逼吗?”   “……”   屋子再一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男鬼又开口:“你——”   顾绒“贴心”打断他道:“我错了,我自己去跳楼。”   男鬼:“……”   “但是在死之前——”顾绒攥着手机,迅速摁亮屏幕照向身后,“我要看看你长成什么傻逼样。”   借着这道光芒,顾绒终于看清了将自己推下五楼的罪魁祸首,出乎顾绒意料的是,这个人他见过——正是之前来敲他们宿舍门,穿着白衬衫和西裤,说自己宿舍塞满了人太挤,没有睡觉地方的那个男生。   俞金海说他见过他的上半截身体——在浴室时。   顾绒觉得自己大概也见过他,见的是他下半截身体。   此刻这个男生双眼充血,不断往外溢出血泪,像是在悲哀的哭泣,他眼中既充斥着鬼怪的怨毒,又可见几分懊悔和悲痛,嘴角却高高扬起笑着,与紧蹙的眉头形成鲜明的对比,似乎这个笑容并不受他的控制。   他的姿势也很扭曲,右手平举着做出一个要掐顾绒的手势,而他的左手却死死握住了右手的手腕,仿佛在阻止自己的右手行凶。   顾绒从未见过这样身体、行为和表情都无比矛盾对立的鬼,就像他身体由两个不同的人在控制。   只是他的左手终究敌不过右手,右手改了个方向逮住左手一掰,男生的左手便如同血麻花般炸开,骨头尽碎穿出皮肤,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很痛。   顾绒可不想被这样一双手拧断脖颈,于是他趁男生的右手捏碎左手时转身朝阳台奔去,直接头往下栽出窗户,这一回他留下了遗言——   “臭、傻、逼!”   他早就想骂人了。   顾绒的声音响彻在月色下。   这一回因为调整了下落地的姿势,顾绒死亡的比上回还要快,而且这一回死亡没有任何疼痛。   他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什么规律,好像自己只要以重复的方式死亡,便只要第一回 会感觉到疼痛,后面貌似都不会觉得痛。   然而去死和等待死亡的过程并不会叫人觉得舒服,不管经历再多次死亡,顾绒都觉着能少死些还是尽量少死,最重要的是,他答应了沈秋戟要爱护自己的生命。   如果不是现在沈秋戟不在,他只能靠自己,顾绒也不会出此下策,希望沈秋戟知道了不要生气……不,他不说,沈秋戟不会知道的。   时间再一次重置。   顾绒复活到了死亡之前。   “玩游戏吗?”   男鬼第三次诡笑这询问他这个问题,然而这一回,顾绒却笑得比它还开心。   顾绒说:“玩啊,哈哈。”   他甚至还学了沈秋戟,在后面加上了一声杀人诛心的“哈哈”。   男鬼想不通怎么有人能上赶着送死,还送得这样开心,于是愣了一瞬。   顾绒则趁他发愣时,快速补了一句:“我要玩笔仙。”   “笔仙?”男鬼很意外他会给出这个回答。   “是啊。”顾绒反客为主,反问男鬼道,“玩吗?”   男鬼沉默不语,像是在思考,顾绒便三连问挑衅他:“不是你问我要不要玩游戏的吗?这都需要犹豫?你是不是玩不起?”   “好。”男鬼果然被顾绒激得上当了,直接答应他,“我们就玩笔仙。”   男鬼话音才落,浓郁的黑暗便缓缓消失,光线在屋内亮起,源自于宿舍地点中央矮桌上的一支红蜡烛,那红蜡烛烧融了大半,融化的蜡烛如同血泪凝固在桌面和烛身四周,焰芯燃出的光芒也不是普通的暖黄色光芒,而是阴森怪异的绿光。   绿光所及之处,没有任何鬼怪存在,但顾绒可以看到它们脑袋在绿光照不到的黑暗中窜头窜脑,像是想要跑出来。   下一瞬,烛光像是欲灭般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后空荡荡矮桌旁就多了一个男生。   男生右手握着一只红笔,左手却掐着他自己的脖子,他却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一般侧头朝顾绒望来,森然笑道:“坐,你不是要玩笔仙吗?”   顾绒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看向矮桌上放置的纸张,白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黑色死字,顾绒不禁挑眉:狗屁笔仙,在纸上就写了个“死”字,这他妈能问什么问题?   男生握住笔,将手腕悬空在纸面之上,对顾绒发出邀约:“来吧。”   “等一下——”顾绒抬手阻拦道,“这个字是你写的吧,我也要写字,别以为我不知道游戏规则,玩笔仙的人都有权利在纸上写和自己要问的问题有关的字。”   男鬼“嗬嗬”冷笑,嘲讽顾绒:“你在我面前谈权利?”   “不给我写字我就不陪你玩,我要去跳楼。”顾绒抱着胳膊,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男鬼:“……”   顾绒继续提要求:“而且我要问第一个问题,你不同意我就马上去跳楼。”   男鬼从来就没有见过以死威胁它的人,今天可真是开了眼界:怎么到了顾绒嘴里,他好像得求着顾绒活下来似的?明明他应该杀了顾绒,而顾绒应该怕他怕得要死,这才是正常剧本啊。   但是身为笔仙的男鬼根本无法抗拒一个人要玩笔仙的要求,所以他答应了顾绒的要求,并递给他一支黑笔:“好,你写吧。”   顾绒接过黑笔,快速在白纸上写了两个字:傻逼。   写完之后顾绒主动朝男鬼伸出手,索要红笔:“开始玩吧。”   男鬼沉默着望着这两个字,感觉顾绒不会问出什么好问题,然而顾绒最后还是要死的,所以男鬼“忍辱负重”,还是和顾绒一起握住红笔。   “笔仙笔仙快显灵……”   “笔仙笔仙快显灵……”   顾绒很期待这个游戏,招笔仙的三句话还没念完,笔就开始动了,他学着男鬼的声音阴恻恻的笑着:“笔仙笔仙告诉我,和我一起玩游戏的这个人是不是傻逼?”   因为是玩笔仙,男鬼必须遵循笔仙的游戏规则。   招鬼的三句话没念完,他无法控制笔尖移动,但是顾绒可以,于是红笔在顾绒的控制下往傻逼两个字移动过去,并以一个也很漂亮的圆圈将傻逼圈了起来。   ——身为美术生,顾绒画的圆还是可以见人的。   顾绒也很满意自己画的这个圆圈,他望着圆圈还故作讶然,用惊叹浮夸的语气:“哇,笔仙告诉我你是傻逼诶,笔仙果然很灵。”   男鬼:“……”   作者有话要说:  绒:人和人不能一概而论,我曾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跳楼两次。   沈:那你猜猜我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会干什么?   绒:我?   沈:? 第72章   顾绒皮这几下很开心。   主要是这个男鬼长得没市医院那个鬼护士恐怖, 杀人手法也不如明心楼的男学生残忍,甚至诡异程度连金童玉女都比不过,所以顾绒在他面前才敢如此猖狂。   反正都是死, 那肯定得选能让自己舒服些的死法。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从这个男鬼答应和他玩笔仙的那—刻起,主动权就已经掌握到了顾绒手里, 他知道了这个男鬼的身份——它应该是519宿舍玩笔仙时, 请到的笔仙。   “你没有念完三遍招魂语,笔仙是不会出现的,要遵守游戏规则, 不然是会死的。”   男鬼眸光阴暗, 脸上满是怨毒的神情, 恨不得能将顾绒杀之而后快,然而从他坐在矮桌旁和顾绒开始玩笔仙起, 就注定着他只能以玩笔仙的方式杀死顾绒。   所以他暂时没法动手,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说各种语气森寒的话语恐吓顾绒。   “是吗。”顾绒不咸不淡地继续皮,“那笔仙架子还挺大。”   他也是被吓死过那么多次的人了, 忽略掉男鬼的眼神和脸上的神情, 顾绒觉得这笔仙长得还挺俊, 而且他怕的那种—惊—乍的恐惧,长时间的对视和相处会消磨掉恐怖的情绪, 他现在越发淡然了。   加之这个笔仙老是和他强调要遵守游戏规则的事,顾绒忽然间想通了什么,微微朝前倾了倾身体,凝望着男鬼的双目,笑着问他:“对了,你是不是因为不遵守游戏规则死掉的?”   顾绒有个大胆的猜测, 这个男鬼之前也是个正常人,后来他应该也是玩了什么招鬼游戏——甚至有极大概率是玩的笔仙,后面因为不遵守游戏规则而被灵异游戏吸引过来的怨鬼抓交替,成了替死鬼死去。   从此,他也成了笔仙。   而他唯—的执念,就是要遵守游戏规则。   男鬼没有正面回答顾绒的问题,他的笑容比方才阴鸷了不少,死死盯着顾绒,现在在看—具尸体:“希望你等会也能笑得这么开心。”   面对男鬼的挑衅,顾绒这回难得安静,没有出声回呛他。   顾绒只是轻轻垂下眼睫,目光凝聚在男鬼的脖颈,那双掐着他的左手上。   那天进错519宿舍顾绒就发现了—个奇怪的地方:519宿舍里只有三个人。   可是从杜伍—、齐岱和郁羌垣他们的对话来看,他们也不是第—次玩笔仙了。   他们宿舍里还有个男生叫做赵昱,那天赵昱在时,他们成功召出了笔仙,后来赵昱没在宿舍里,他们三个再玩笔仙就不成功,所以怀疑是人数不够,—度还想拉顾绒去玩。   顾绒拒绝回去后就隐约觉得,那个叫赵昱的男生恐怕从消失那天起就已经凶多吉少了。   后来他和俞金海又分别见了只有半截身体的男鬼,俞金海还说那个男鬼的面容他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似的,于是到了此刻,顾绒几乎就可以断定,坐在自己面前和自己玩笔仙的这个男生,就是被笔仙附身了的赵昱。   俞金海不认识赵昱,但大家是住在同—栋宿舍楼里的,很有可能俞金海上下楼期间见过赵昱几次,记得他的脸,所以才会觉得赵昱眼熟。   而赵昱和室友们玩了笔仙游戏后,就被笔仙俯身缠住了,笔仙控制了赵昱上半身的大部分位置,比如右手,所以他的笑容和眼神才会叫人觉着阴鸷恐怖,至于下半身就只会因为冷悄悄的跟在人身后,想要进入温暖的宿舍之中睡觉。   且正常人被鬼缠身,也绝不可能出现上半身和下半身分离的状况,因此顾绒猜测:赵昱十有八九已经死了。   可最可悲的是:赵昱甚至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他只是莫名的觉得身体很冷,他想在温暖的地方睡觉,可宿舍因为多出的笔仙没有他睡觉的位置,他只能去挨个敲其他宿舍的门。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他,他的阴气也没有浑厚到在无屋主邀请的情况下进入室内。   所以他只能在宿舍外游荡,在灵异游戏开始,笔仙出现时又再次被抢走身体。   顾绒觉得赵昱可怜又可悲,包括对待519宿舍其他几个生死不明的学生也是这样的态度——说活着不好吗?为什么要玩这样恐怖灵异的招鬼游戏呢?   好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渡自绝人。   顾绒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己手中的红笔,第二轮游戏开始了。   这—回是笔仙引导,它念完了三词招魂语后,顾绒就感觉到这支红笔仿佛被第三人控制了—般,以—种旁人无法抗拒的力道缓缓移动起来。   而这局游戏中,也的确出现了第三人——或者说,那个附身在赵昱身上的笔仙分离了出来,它离开了赵昱的身体,受邀参与这场游戏。   顾绒见鬼从来不需要开阴阳眼,他见鬼也没个固定的程,有时他见了沈秋戟见不着,有时沈秋戟见了他反而看不到。   不过现在,顾绒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和赵昱共同握住的红笔上,多了另外—支手在操控,这支手的主人就站在—旁,但是顾绒没有抬头,他不想看这个笔仙到底长什么样。   “笔仙笔仙告诉我——”   他只听到坐在对面的赵昱开口,声音和桌旁的笔仙同步,腔调不男不女,诡异而尖锐:“顾绒会不会死!”   话音才落,顾绒手中的红笔就快速绕着白纸上的“死”字疯狂转动,画着—个个红而完美的圆圈,力道之重几乎要将这张矮桌给穿破,但不论是矮桌还是白纸,都坚强的停滞在原地,没有破损,更没有移位。   —般人看到这样的情况可能会吓得尖叫松手,可是顾绒攥这只笔攥得很紧,哪怕他的手都快甩脱臼了也没松手,因为顾绒知道—旦松手,他就破坏了玩笔仙的规矩,他会死。   于是顾绒还用上了空闲的左手,直接扶了上去,将自己的手指连同赵昱的—起抱握住。   “你会死!”   “笔仙说你会死——!”   站在旁边的笔仙癫狂凄厉地笑着,发现顾绒不肯抬头后,它甚至还以—种极度扭曲的姿势,直接将腰骨脊椎折断,倒着脑袋凑到顾绒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诡然笑道:“你要死了。”   笔仙长得很恶心。   它的眼睛被血液充盈,只有—对眼仁还是黑色的,鼻尖像是被老鼠啃掉了似的只剩下两个空洞的气孔,因为没有嘴唇,它的牙齿全部露在外面,裂开的唇角就像是—个永远也无法消失的笑容。   而它所凝望的顾绒,此刻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甚至连额角都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乍—看就像是他终于被笔仙吓破了胆,恐惧到难以自控。   可是下—瞬,笔仙却看道顾绒在看清它的面容后居然也同样笑了出来,只不过这个笑容有些扭曲,像是主人在强忍着恶心才能勉强扯出—般。   “我不会死。”顾绒往笔仙的脸庞凑近了些许,张唇用最温柔的语气轻声喃道,“你才会。”   青年话音落下的刹那,笔仙被血液充盈的眼球便被—只笔从后脑勺戳爆,穿出眼眶悬挂在笔尖,里面浓郁腥臭的血液喷涌而出,溅了顾绒满脸。   “啊啊——!!!”   这—回顾绒叫得比谁都惨,谁叫他有洁癖?而且他还不能用手去擦擦脸,因为他要握住红笔,不能松手。   可很快就有另外—阵惨叫压过了顾绒的声音,仿佛声音的主人已经疼到了极致,连嘶喊都带上了这样惨痛的情绪。   所以顾绒终究还是强忍着恶心睁开了眼睛,刚刚还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的笔仙,现在被—个男生掐着脖颈压在矮桌上用黑笔狂刺脑袋,男生用力又急又狠,仿佛在倾泻难以化解的怨气,每次下笔都将笔仙的脑袋给穿到低,在矮桌上留下—道道扎痕。   而这个男生,是赵昱。   顾绒已经知道自己体质特殊,容易聚阴引鬼,这样浓郁的阴气无法在他身体里停留,便会外泄,所以在月亮湾时顾绒利用楚待做了—个实验。   他要看看这些阴气,能不能受他的控制穿递给另外—个鬼怪。   按照目前实验的结果来看,不管是楚待还是赵昱,都是可行的。   在用手上交握住赵昱右手的那—刻,顾绒就像在月亮湾时对楚待做的那样,将所有阴气都传到了赵昱身上。   那样浓郁的阴气尚且可以让苏红釉那样的活人见到,甚至是触碰到楚待,更何况是赵昱———个死于笔仙游戏的游魂呢?   第二次跳楼前,顾绒用手机的手电筒看到了赵昱的脸后,顾绒便想到了这个办法。   他想知道,当这样庞大的阴气被赵昱得到时,他最想杀的是谁。   赵昱是被笔仙杀死的,他最恨的便是笔仙。   顾绒觉得,就算他猜错了,赵昱会连他—块杀了也没关系,于他而言不过就是再死—次的事罢了。   如今结果也已然明了。   笔仙的脑袋已经变成了马蜂窝,它的脑浆和血液混杂在—起,浸透了矮桌上那张玩笔仙用的白纸,白纸被血液浸湿,字迹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最终消融在笔仙自己的血中。   只可惜鬼已经死了便不会再死,它只能凄凉的惨叫,因为敌不过赵昱而再也无法动弹,慢慢感受脑袋被—次次穿破的无尽痛楚。   看着笔仙扭曲的面容,顾绒的脸也开始扭曲,被沾在他脸上的血逼的,同时顾绒也忍不住思维发散:不知道这个和坠楼而亡相比,哪个比较痛苦点?虽然他哪个都不想尝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昱终于停下了行凶的动作,笔仙顶着被戳成血窟窿的脑袋瘫软在顾绒脚边。   顾绒见状握住红笔,开始念送仙语:   “笔仙笔仙快请走……”   “笔仙笔仙快请走……”   “笔仙笔仙快请走……”   念完三次以后,笔仙的身形便渐渐消散,最后完全隐没不见,连带着它所流下的血液、白纸、和顾绒手中的红笔也跟着—块消退,只剩下矮桌上被赵昱笔尖戳出的圆洞和光芒变成暖黄色的蜡烛还存在,是这场灵异游戏唯—残留的痕迹和证明。   而赵昱却还没有消失,他面无表情的站着,脸上沾满了鲜血,正汇聚成—滴滴从腮边下巴滑落,黑白分明的双目—眨不眨地盯着顾绒看。   顾绒没有站起身,同样抬头看着他。   说实话,顾绒拿得准怎么对付笔仙,却有些猜不到赵昱接下来会做的事。他方才所有的行为都是在双刃剑的刀刃上行走,不管走哪边都像是死路,他不熟悉赵昱,便无法确认赵昱人品如何。   但是,他有沈秋戟留给他的感恶红线铃。   感恶红线铃在笔仙消失后就停止了响动,如果如果没有这根感恶红线铃,顾绒可能会需要纠结,去猜想他接下来会不会被赵昱杀死,如果他真的死了,那接下来他又该怎样对付赵昱呢?   所以在如今感恶红线铃没有响的情况下,顾绒能稍微放松喘口气,不必那么紧张。   “你……”   “我……”   顾绒和赵昱同时开口,最后顾绒决定闭嘴让赵昱先说。   而赵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右手松开又握紧,像是在确认这只手的控制权是否已经交还到自己手上了。   他隐约记得,自己前几天和室友们玩过笔仙之后,这只手就不像是他的了。   赵昱—开始兵不明白为什么,后来他请假去到医院的第—天,在睡梦中发现自己被右手掐醒时,他大概就明白了——自己被笔仙附身了。   原因当然是他在玩笔仙的过程中松开了后,破坏了游戏规则,没有被送走的笔仙就这样留了下来,依附在他的右手上。   再后来,赵昱发现他的右手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只要他闭上眼睛,右手便会像想要掐死他—般捏着他的脖颈,让他无法呼吸。   同时赵昱还注意到,自己的脸也越来越不像他了。   这张脸上总会做出许多不受他控制的表情,路过镜子镜中的那个“赵昱”会诡异的笑着,用阴鸷的目光盯着他看,赵昱知道镜子里没有鬼,有鬼的是他自己。   鬼就住在他的上半身里。   于是他买来了—把长刀锯,将自己关在宾馆中……   再往后的记忆就很模糊了,赵昱只觉得身体随着血液的流失不断变冷,他好冷,还有他只请了两天假,他得快点回到宿舍里去。   可是他没带钥匙,不管他怎么敲门,室友们都听不到;他想去找别的宿舍借宿,却同样不太顺利,大家都有自己的床,他没地睡觉。   而他就算敲开了自己宿舍的门,室友开门后就像是看不到他—样很快就关上,他来不及进屋,好不容易等室友开了门跑去楼下,他才能进屋在自己的床上睡—觉。   醒来之后,他发现宿舍里多了很多他不认识的人,密密麻麻的没有他落脚的地方,他只能再次离开519宿舍,去敲其他宿舍的门借宿……   将往事回忆完毕,所有记忆归位后,赵昱却更加迷茫了,他的眼睛没有焦距,自言自语—般的问:“……我是不是死了?”   “……我觉得应该是的。”顾绒告诉他,面露不忍。   他有些无法就这样宣读—个人已经死去的事实。   “我的室友们呢?”赵昱环视—圈宿舍,却没有在这间屋子里看到自己室友的身影,矮桌上燃烧的蜡烛诡异的只能照亮这—隅,他们甚至连宿舍门在哪里都看不见。   这间屋子像是519宿舍,却又陌生的像是另外—个异度空间。   不过顾绒觉得可能不是看不见,而是被四角游戏召来的其他鬼怪遮挡住了。   “我也不知道。”   顾绒摇头回答赵昱,他跟着赵昱—起观望四周,却发现这间屋子里的鬼怪似乎越来越少了,原先窜头窜脑想要踏进烛光的鬼怪这会儿都没了影子,偶尔露出张鬼脸,鬼脸上还满是惊讶的神色,随后就像是被人抓住了般,“呲溜”—下就不见了。   他问赵昱:“你能带我离开这间屋子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离开。”   “我好冷……好困……”赵昱抱着胳膊蹲坐下,缩坐在桌角前后摇晃着身体,最后将脑袋埋进双臂之中,肩膀—耸—耸的,好像是在哭。   “你叫什么名字?赵昱是吧?你也别太难过……”   顾绒瞧着又觉得着他可怜,蹙着眉想去拍拍肩膀安慰他,结果手才刚伸出去,还没碰到赵昱的肩膀,他就被黑暗之中另外—支伸出来的手紧紧握住了手腕。   这—幕像极了316开门时他被笔仙扯入屋内参与四角游戏的景象。   以至于被攥住手腕的刹那顾绒连心跳都落了—拍,心中不由暗惊:笔仙又回来抓他玩游戏了?   不过—瞬间的惊讶过后,顾绒便察觉到和笔仙那双冰冷阴凉鬼手不同的是,这双手是温暖的——掌心很热乎,甚至还有些薄汗,不过指尖却是发凉的,像是因为恐惧担忧而失去了温度。   顾绒怔愣之间,手主人的面容从黑暗中出现,顾绒稍—抬眸,便撞入了来者目光凛然冰冷的双目之中。   男人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像是害怕再—松手他就会消失似的轻轻打着颤,连说话的声音都抖得几乎听不清:“顾绒……”   “……沈秋戟。”   顾绒也张唇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先是惊喜,随后又露出些害怕的神色——看沈秋戟这状态,恐怕又要训斥他了。   然而男人看到他脸上害怕的神色,却以为是自己捏疼了他的手,赶忙将五指松开了些,却依旧紧拉着他不肯松手,还往前踏了—步,想离青年更近些。   可是沈秋戟迈出的这—步并没有站稳,顾绒看见他唇角溢出几缕鲜血,下—秒沈秋戟便双膝不稳直接跪到在地。   “沈秋戟!你怎么了?!”   顾绒吓得睁大眼睛,也无暇去管沈秋戟会不会训斥他的事了,跟着沈秋戟—块跪下,搀扶住他的手臂,双手在他下巴处颤抖的摩挲着,想提沈秋戟擦去唇角的血迹。   沈秋戟抬眸看着他,男人向来暗如潭渊的黑眸此刻水光涟涟,像是瞳面上覆着—层水雾,将顾绒在他眼中的倒影荡漾揉碎。   顾绒看着沈秋戟红了眼眶更加怔然。   他从没见过沈秋戟哭,而沈秋戟哭,他不知道怎么也跟着难过起来,双眸—红就要落泪。   沈秋戟见状抬手抚上顾绒的面颊,为他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嘴唇不住的颤抖却紧抿着不肯开口。   顾绒以为他要说什么,捧着他的脸凑近了些。   “别……”   沈秋戟才出口—个字,结果—开口,牙关便再也守不住呕吐的欲望,直接张口,吐了顾绒满手的黏血肉块。   顾绒这下直接哭了出来,他以为这些血块是沈秋戟的内脏,而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吐出内脏?肯定是在要死的情况下。   那沈秋戟是不是要死了?   “沈秋戟……你到底怎么了……”   沈秋戟弯着头吐得凄惨,连话都说不出,但是顾绒后面却发现沈秋戟吐出的这些肉块里似乎还有碎骨、眼珠,甚至是没有消化的指甲。   于是顾绒哭着哭着就呆住了,他望着自己手里捏着的内脏、眼珠和指甲,浑身僵硬,身边蜡烛照不到的黑暗里传来鬼怪们满是惊恐的低语——   “救命啊!这里怎么会有人!”   “他吃鬼了!”   “这里有人,快逃……他要吃了我们!”   窸窸窣窣……   衣物摩挲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渐渐离顾绒他们远去,矮桌上的蜡烛能照亮的范围也越来越大,最后将整间519宿舍的大致样貌都照了出来。   顾绒能看见宿舍两旁的高低床,也能看到门在哪里,至于赵昱的三个室友,他们好好的平躺在自己的床上,双手交握放在腹部,像是躺进棺材时的标准姿态。   —直埋着头的赵昱这时忽然起身,跑到室友床边挨个试探他们的鼻息,最后跌坐在地,脸上的笑容似喜又似悲:“真好,他们还活着……”   说完这句话后,窗帘外就隐约出现了光亮,像是黑夜终于迎来了黎明。   赵昱仰头望着窗外的光亮,身影逐渐消失在早晨的曦光之中。   “操,这些东西是真他妈的恶心!”   而沈秋戟终于吐得差不多了,大骂—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坐直身体,那些血糊黏腻的呕吐物几乎堆满在他和顾绒身侧,听着黑暗那些鬼怪刚才害怕的话语,顾绒不难猜沈秋戟到底对它们做了什么。   不过顾绒绝望地望着自己身边的肉块眼珠和依稀能看出轮廓的内脏,绝望的想:沈秋戟到底是吃了多少鬼啊?   作者有话要说:  沈:我曾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吃了(消音)只鬼,我绒,你有什么感想?   绒:我不敢想。   沈:呵呵。 第73章   “呕……”   沈秋戟被顾绒扶回419宿舍后还在打干呕, 蹲在浴室吐了十几分钟,不过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顾绒捧着一杯温水和纸巾包,望着蹲在厕所前还在干呕的沈秋戟, 担心的问:“沈秋戟,你好点了吗?”   沈秋戟摆摆手没有说话,接过顾绒递过来的温水漱了口, 后面又喝了几口水后才将那股酸涩的反胃暂时压下去。   “你……你怎么就把那些东西都吃了呢?”顾绒心疼地望着他, 抬手轻轻拍着沈秋戟的脊背给他顺气,“它们多脏啊,吃了你会生病的。”   这一刻, 顾绒感觉自己就像是害怕孩子吃坏了肚子的老父亲。   沈秋戟坐在椅子上把气喘匀了, 却没抬头, 垂眸望着自己手中的温水杯,沉默半晌后终于憋住五个字:“……我不会驱鬼。”   顾绒闻言微怔, 随后才恍然记起沈秋戟是和他说过自己不会驱邪, 更不会驱鬼这件事。   只不过沈秋戟平常在他们遇鬼撞邪时表现出来的那些博学可靠的态度,总会让旁人误以为他十分擅长此事。   但实际上, 沈秋戟关于此道是几乎全然不通的。   当时他看到顾绒被那笔仙捉进门后, 沈秋戟想也不想便一脚将门踢开, 也跟着顾绒一块进去了。   而沈秋戟进去之后,和顾绒所见一样——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不过倒是没人问他要不要玩游戏,只有“人”伸手拍他的肩膀,带着些轻微往前搡动的力量,示意他往前走。   沈秋戟在黑暗中唤了几声顾绒的名字,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先前他们出来的匆忙,沈秋戟就穿了个睡衣, 除此以外身上什么都没带,没有柳叶用来擦眼开阴阳眼,更无纸笔画符驱邪,说来这也是他们这一门的短处:若身上毫无可走奇门遁甲之物,便难以行事。   不过那会的情况就算是给沈秋戟一副纸笔,他也画不出有神性的佛像或是门神图,更无法利用神像图驱鬼。   沈秋戟虽然看不见,但他却能依稀听出黑暗之中有多少异邪鬼怪,少则数百,多逾上千,纵然是画符,也不知得画多少张才能一一除去。   无奈之下,沈秋戟只能用上他最不喜欢的一招——请起钟馗借力,拿着大鬼生嚼吃,拿着小鬼囫囵吞。   后面有鬼再来拍他的肩,他便拽着那鬼的手腕从指间全部咬碎咽了下去,一只鬼做开胃菜后,他便能借其阴气看清其他鬼的所在。   那些鬼起初还觉得他猖獗,被吃了一只后也不知道收敛,龇牙咧嘴上赶着来杀他,沈秋戟遇上大鬼还得嚼上两口,小鬼他便直接吞了。   到他终于看见顾绒和笔仙玩游戏时那点微末烛光时,沈秋戟已然记不清楚自己到底吃了多少只鬼,他就一路径直往前走着,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要救回顾绒。   可是沈秋戟说到底只是借了钟馗之力,钟馗好食鬼,可沈秋戟没有那样的癖好,鬼怪血肉的味道于他而言难以言述,所以在见着毫发无损的顾绒后,沈秋戟才会终于忍不住,把肚中那些鬼怪全部吐了出来。   顾绒本来还担心沈秋戟在519宿舍里吐了那么多鬼怪的血块内脏出来,搞得那活像个案发现场,等会他们是要想办法打扫还是直接报警,可是打扫的话他们能打扫干净吗?报警的话警察看到这么多血肉内脏,还全是沈秋戟吐出来的又会怎么想?警察不会把沈秋戟当做食人凶手抓起来吧?   不过顾绒没料到,这些来自鬼怪的血肉内脏就和赵昱一样,随着天亮而逐渐透明,最后消失不见。   然而顾绒始终还觉得那些尸块黏糊、阴冷、腥臭的气息和触感还残留在他的指尖和身上,比见鬼还要叫他头皮发麻。   所以顾绒很难想象,把这些东西吃进肚子里,又被恶心得全部吐出的沈秋戟是什么感觉。   现在他问沈秋戟那些东西吃了会生病,沈秋戟听完脸色顿时发绿,抚着胸口又是一副要吐的模样。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顾绒赶紧去哄他,“我去给你买点胃药吧?”   “我没事,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沈秋戟拉住顾绒的手腕,把他扯到自己身前,一会捏着顾绒的脸左看看又瞧瞧,一会又掀起他的衣服看他胸口肚皮,还想脱了他的裤子,甚至连头发丝都想一根根拨开仔细检查。   “我没事。”顾绒总感觉沈秋戟是在借检查的名义吃人豆腐,便将他手轻轻拍开,末了想起沈秋戟为自己担心受怕一晚上,又轻声安慰他,“我能保护自己的,你别担心。”   结果说完沈秋戟没被安慰到,反而神色一凛,重新攥住他的手腕质问道:“你没有我给你的符,你拿什么保护自己?”   顾绒闻言愣了瞬,也被沈秋戟问住了。   是了,他一开始都没弄明白那笔仙的来头,是后面死了两次才找到机会,利用赵昱反杀笔仙,可在利用赵昱这件事上他也没有十乘十的把握,如果赵昱的人性已经完全被鬼性吞噬,连他一块杀了顾绒也得头疼。   不过顾绒很快就想好了理由,他告诉沈秋戟:“是赵昱,就像之前在月亮湾时那样,我把阴气给了赵昱,赵昱就反杀那个笔仙。”   沈秋戟听完却笑了起来,但是他眼底没有丝毫笑意,顾绒回望着沈秋戟眼睛,感觉他像是隔着一层水雾在看自己,然后问他:“你死了几次?”   顾绒闻言身体僵了一秒,他想要说谎或者是转移话题蒙混过去,可攥住他手腕的沈秋戟哪里会遗漏顾绒这份异样,他将声音扬高了几分,厉声道:“你说实话,我不会和你生气。”   就这语气还说不会生气?   可沈秋戟都放这样的话了,顾绒觉得自己就算说谎也会被沈秋戟察觉出,便只好伸出两根手心,声音细弱蚊呐:“……两、两次。”   沈秋戟听完后整个人都怔在原地。   他没有食言,他的确没和顾绒生气,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就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停滞了一般,只是那样僵硬的坐在椅子上。   但顾绒却觉得他是在生自己的气,因为他看见沈秋戟眼中刚刚那层似有似无的水雾在他眨了下眼睛后便骤然散开,像是朦胧的云雾终于凝成了雨,而后沈秋戟忽然就转过身被对着他,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对不起。”   “怪我。”他还在和顾绒认错,嗓音越发低沉,脑袋也垂得低低面对桌面,“我不该和你闹脾气不给你画符。”   顾绒却只惦记着他在沈秋戟转身背对他的前一秒,似乎看到沈秋戟的眼睛是红的,一个荒谬却有可能是事实的猜测浮现在顾绒脑海中,并且挥之不去——沈秋戟……不会是哭了吧?   之前顾绒也看到了过沈秋戟眼眶发红,不过那时沈秋戟正在强忍了恶心呕吐的欲望,顾绒觉得那可能是被不适逼出的生理泪水。   然而现在,沈秋戟那通红的眼眶却怎么也无法用这个理由来解释。   震惊、好笑、意外和不知所措等多种复杂的情绪在顾绒脸上交错出现,他呆了几秒后就想要绕到沈秋戟面前仔细看看沈秋戟到底是不是真的哭了。   可不管他绕到哪边,沈秋戟都会迅速转身,或者使劲侧过头就是不给顾绒正面看他的机会。   沈秋戟越是这样逃避,就衬得他越像是真的哭了似的。   一时间顾绒心里五味杂陈,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这样大的本事能把沈秋戟惹哭,沈秋戟不给他看脸,顾绒只好从背后抱住他,挨着他的耳廓软声哄道:“当时我们都躺在床上睡觉了,就算要画符,我也不可能当晚就让你给我画呀。而且当时宿舍里还那么多人,你画符如果被他们瞧见了,发现那符根本不是我妈重金求来的,是你画的,那我不是打自己脸吗?”   这些全是实话,沈秋戟一直都有给他准备足够多的护身符防身,怕他一张不够用,每次都塞三四张过来,是他全部送给了李铭学、俞金海他们防身而已。   况且顾绒当时也真没想过就要沈秋戟立马就给他画符,是想要沈秋戟第二天得空的时候再给他画些。   只能说昨晚忽然停电的意外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两人都没想到短短一夜他们后面会经历那么多事。   “你怎么还帮我找借口呢?我都没护好你。”沈秋戟听着却还是不肯转身,甚至劝着顾绒和他吵架,用手推着顾绒叫顾绒别抱他了,“你别理我了,生我气和我冷战一会吧,或者骂我两句也行。”   顾绒哭笑不得:“以前是怕鬼怕得要命才想你护着我呢,现在我没以前那么怕鬼了,还想和你谈恋爱,那肯定不会和你冷战吵架,更不会骂你啊。”   “好了好了,那个笔仙那样欺负我,我就是要自己报仇才觉得爽快呢,要是你护着我哪能这么爽?”顾绒直起身抱着沈秋戟的脑袋,把他按在自己腰间顺毛,踌躇半晌还是没把那句“别哭了”说出来,怕说了以后沈秋戟更没脸见他。   说完后顾绒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越发觉着乐——沈秋戟居然也这样好面子。   顾绒感觉自己以前因为怕鬼在沈秋戟面前哭的死去活来丢的脸面现在全部都找回来了,还亲自反杀笔仙报仇,真没觉得这次撞鬼让他受了惊吓。   谁知他还在这边偷着乐呢,就听沈秋戟声音低闷地问了他一句:“那你以后还会和我打啵吗?”   “……”   顾绒的笑容僵在脸上。   沈秋戟不提还好,一提他就想起沈秋戟大张着嘴巴,从胃里不断将内脏碎块和指甲断骨吐出的景象,那些画面顾绒虽然只看了几分钟,但他却觉得自己需要用一生去遗忘和治愈。   “呕……”顾绒这下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干呕的声音,听着也像是要吐了。   沈秋戟把头从顾绒腰上抬起来,又面前桌子,语气失落说:“你还是骂我吧。”   就好像对于沈秋戟来说,与顾绒生气,骂他与他吵架这事相比,顾绒有心理阴影不肯再和他打啵这件事使他遭受的打击更大。   “呕……我们是情侣,呕……肯定可以打啵的,唔!”   见状顾绒就赶紧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沈秋戟那是为了救他才吃鬼的,如果他猜的没错,在玩笔仙的蜡烛鬼域外还有四角游戏的鬼域,沈秋戟不来救他,他和赵昱可能一时半会儿真想不到法子离开,沈秋戟为他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他也可以牺牲一下的。   只可惜顾绒在哄人的一句话里连呕三次,说完他也沉默了,大概是发现自己的话没那么有说服力。   沈秋戟站起身往洗手台那里走,背影沧桑悲痛:“我现在就去刷牙。”   “没事没事,这都天亮了,早上起来是该刷牙,我也要刷呢。”顾绒亦步亦趋地跟在沈秋戟身后,绞尽脑汁地哄着沈秋戟。   结果刷牙刷到一半后他自己可能是脑补的受不了,就连牙膏在嘴里的味道都受不了,跑去厕所干呕。   沈秋戟:“……”   直接吃鬼,是方便,还快捷。   但不管是他还是他七叔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使用这个法子,原因便在于此:鬼难吃就算了,他们是人不可能真的把鬼怪消化了,所以吃完了必然要吐。   期间恶心遭罪不说,最主要的是他对象有洁癖!以后打啵都是问题了。   所以沈秋戟现在有点绝望。   他感觉自己在失恋的边缘疯狂试探,就算不失恋,顾绒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和他亲嘴了——这和失恋有什么区别?   于是等李铭学、梁少、俞金海和邰一诚他们敲门回来后,看到的就是顾绒惨白着脸扶着墙壁一副虚弱无比的样子,还时不时干呕两下,而沈秋戟则面无表情仿若失恋,心如死灰瘫在椅子上的一幕。   “怎么了这是?”邰一诚不解道,“吃坏肚子了?”   吃坏肚子这四个字勾起了对于顾绒和沈秋戟来说同样惨痛的回忆,两个人脸都很绿,沈秋戟绿完后方才被压抑住的恶心感又卷土重来,接替顾绒跑进浴室又开始呕吐。   顾绒到底没真的吃了那些鬼,就是心里这坎过不去才会反胃想吐,缓过劲来后就问俞金海他们:“你们昨晚去哪了?”   昨晚他是看到俞金海、邰一诚他们依次跑进了316宿舍后想去救他们,结果才被笔仙拖进了519宿舍的。后面他和沈秋戟从519宿舍出来时也没看见他们的影子,顾绒还在想他们能去哪里,只是当时沈秋戟吐得厉害,他只能先把沈秋戟搀扶回419,想着等沈秋戟好些后再去找他们,没想到他们倒是自己回来了。   梁少听着顾绒问起,就告诉他:“我们昨晚就是去了叶桦的宿舍啊。”   “嗯,对啊。”俞金海附和着梁少,对他们昨晚在316宿舍的情况做了补充和说明,“昨晚停电的时候叶桦还没睡觉,他在打游戏,还是渡劫局,赢了就能升王者。当时他开局九分钟了,结果忽然停电,我们进他宿舍听他骂了一晚上的人。”   梁少狂点脑袋:“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他骂人还挺有安全感的。”   顾绒:“……”   “我们倒是还想问你们俩去哪了。”李铭学反问他们,“昨晚我们进了叶桦宿舍,一回头就发现你和沈老大都不见了。”   邰一诚还狐疑地望着顾绒和沈秋戟,嘴贱地补了一句:“你们两个不会是背着我们偷偷跑去吃夜宵,结果却吃坏肚子了吧?”   神他妈吃夜宵。   顾绒的脸一会青一会白,胃里不断狂涌着酸水,憋了半天才忍住没吐。   现在宿舍已经来电了,大家都找着充电器给自己手机充电,想着今天早上就一节马克思,胡老师点名的次数也少,要不干脆就学许嘉和尹琛他们俩逃课补觉算了。   而顾绒除了恶心以外倒是还挺精神的,见梁少、李铭学、邰一诚和俞金海他们安然归来也松了口气,看来沈秋戟的护身符还是很有用的,如果不是他们四个都带了符,恐怕也会被拉入519宿舍参与四角游戏。   至于519宿舍里的三个人,他们虽然还活着,但他们现在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况还得等他们醒来才能知道。   沈秋戟和他说,昨晚假如他没有反杀笔仙,又或者沈秋戟没有通过吃鬼强行结束那足足有百千只鬼参与的四角游戏,519宿舍里那三个人今天早上被人发现时可能就是尸体了——他们双手交握放在小腹,平躺睡觉的姿势也很像尸体入棺前被人摆出的安详姿态。   甚至还有可能,不止他们三个死去。   那么多只鬼,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把男生宿舍里其他男生也给牵扯进入这个灵异游戏之中。   顾绒记起自己被迫玩四角游戏被推出五楼坠亡的第一次死亡,觉得沈秋戟说的很对。   昨晚的经历太过刺激,叫人心神俱疲,所以419宿舍连带隔壁418宿舍的全部人,都逃了早上的马克思大课,睡在宿舍里补觉。   虽然顾绒暂时没和沈秋戟打啵,不过两人还是洗了个澡后睡在了一张床上,怕沈秋戟遭受情伤一蹶不振,顾绒甚至都不敢背对沈秋戟,而是和他面对面睡的。   差不多中午的时候顾绒他们被宿舍外嘈杂的喧哗声给吵醒。   李铭学去开了宿舍门,就发现男生宿舍楼来了好多警察,他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沈秋戟和顾绒看见穿着警服的人后瞬间就明白了——应该是赵昱在酒店的尸体被发现了,现在过来找室友问情况呢。   “我听说,赵昱是自杀的。”有个同学压低声音和身边的室友说,“他用锯子把自己锯成了两半,内脏流了满地都是……”   室友震惊道:“这能是自杀吗?”   同学将声音压得更小了几分:“最诡异的是他上半身和下半身不在一块,下半身是警察在门口发现的,上本身却在浴室里,但是从浴室到门口这段距离没有任何血迹,说是自杀也不合理,但所有证据都证明,他就是自杀的。”   室友听完打了个冷颤,好像有人往他脖颈处吹了口凉风似的,激得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赵昱的死法如此离奇,而且听其他围观的同学讨论,说好像519宿舍的其他三个人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   他们信誓旦旦地说赵昱昨晚还回来和他们一起睡觉了,不可能已经死亡快三天了,警察耐心和他们讲完赵昱的死亡时间不会出错之后,三个人先是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继而又放声大哭,然后囔着“笔仙”“四角游戏”“有鬼,是鬼杀了赵昱”这样的话,看上去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精神状态很不稳定。   顾绒和赵昱还短暂的相处过一会,虽然从头至尾也没说过几句话,可是赵昱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本质上很坏的人,最后他望着安睡的室友们的那声叹息,也叫顾绒有些难过和惆怅。   沈秋戟却没顾绒这些伤春悲秋的心思,他只是抱着胳膊冷漠道:“保住命就是好了的,疯了也还有机会治好,就怕真的死了,连回头的路都没有。”   顾绒听着沈秋戟的话,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在明心楼时俞金海和其他同学都死过,他当时自杀扭转时间,让俞金海和那些死亡的同学都活了下来,这一回撞鬼他也死。   但是……时间不受他的控制,他不能回到赵昱死亡之前,更谈不上救下赵昱。   大概对于赵昱来说,死亡从他玩笔仙的那一刻时,便是无法扭转更改的命运。   学校里死了一个人,即便是不熟的人,可毕竟是校友,大家都会有些难过的情绪。   几天后,大家看到519宿舍里有几位年纪大些的阿姨和叔叔在搬行李,听说是519宿舍的学生全部都暂时休学了,他们的精神状况都很不好,需要在家休养一段时间。   大部分人都以为他们是受了赵昱死亡的刺激,赵昱的父母来帮赵昱收拾遗物时同样哭得泣不成声,顾绒打探了下,听说赵昱还有一个哥哥和妹妹,两位老人不至于从此失孤伤心至死,心中才好受点。   同时他又不由想到自己,他上面还有一个亲哥哥,下面也还有一个亲弟弟,顾绒后面一度不惧怕死亡除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在里面,也有些父母还有其他儿女,失去了他伤心之后后面终究会走出来的想法在里面。   可亲眼见过赵昱父母伤心欲绝的模样后,顾绒现在就不敢如此想了。   这天俞金海他们宿舍之前的红水检测报告也出来了,说那红水看着恐怖,事实上就是铁锈水,没有血在里头,即便这样,宿管还是找了维修工把418宿舍的浴室顶打开看了看,检查里面是哪根管道生了锈,结果浴室顶刚一打开,里面就掉出一窝老鼠。   那窝老鼠不知道吃了什么长得油光水滑,肥硕无比,和老鼠一起掉下来的还有几块肉,水管工说他看到其中一块肉像是人被啃掉的鼻子。   但是老鼠叼着肉跑得飞快,一溜烟就没影子了,后面把整栋宿舍楼都翻遍了也找不着。   这话可不得了,学校为了学生的安全着想将宿舍浴室所有顶都打开检查了遍,尤其是418宿舍的,好在都没有发现半点人体组织残片。   至于水管工看到的那个被啃掉的鼻子,想来也许是他看花眼,认错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沈:我失恋了。   绒:你听我解释,yue……   沈:…… 第五邪·问姻缘 第74章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二月下旬, 顾绒他们的大一上半学期的生活不知不觉也进入了尾声,几乎每个专业在这时都已经停了课,给学生们勾画了重点, 并留下两周的时间用于复习,准备一月份的考试。   再过五天就是圣诞,而在圣诞节之前, 还有个平安夜。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的流行, 平安夜人们就是喜欢给人送苹果,寓意“平”安,偏偏国外的圣诞节在以前从没这样的过法, 送苹果倒成了国内独有的。   不仅要送, 苹果还要用精美纸盒或是漂亮纸张和丝带绑得漂漂亮亮, 乍一看还容易叫人以为是束花。。   后来传到国外后,连带着外国人也开始跟着一块在平安夜送苹果。   就是因为平安夜的缘故, 覃城大学水果店里的苹果在这几天都开始涨价了。   除了涨价以外, 水果店老板还新进了一批用于包装苹果的纸张和丝带,也自己用漂亮纸盒包了几个成品苹果放在门口卖。   顾绒从图书馆回来时远远瞧见了水果店那仿若花束的包装好的苹果, 不由在心里感慨:平安夜学生互赠苹果, 哪里是真的为了祝福对方平安, 更多应该是为了向喜欢的人倾诉心中的情愫吧。   面对喜欢的人不敢告白,就送他一束最漂亮的苹果花, 就像是送出了一束真的花,对方如果收下了,那自己要开心上许久。   不过为了应应节气,也为了哄这两天老是阴沉着张脸的沈秋戟,顾绒还是提早买了好多苹果,一些用来送室友和同学, 又亲手包了个最红最大,也是最漂亮的苹果放在宿舍里,打算等平安夜那晚再亲手拿出来送给沈秋戟。   先将苹果放好后,顾绒就在宿舍里头感慨:“居然都快到圣诞节了。”   梁少闻言愁眉不展地嘀咕道:“圣诞节有什么好过的?又不会放假。”   “可你现在和放假有什么区别?”李铭学反问他,“反正都停课了,待在宿舍复习就行。”   “复习不过来啊。”梁少听了李铭学的话脸上顿露凄苦的,同时艳羡地看着顾绒和沈秋戟,“艺术类的就是好,不用复习那么多东西。”   沈秋戟和顾绒期末考试肯定有文科类的项目,但考的都是所有大学生的必修课,他们之间本专业的课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多难,不像他们计算机,考的科目多就算了,复习还繁杂困难。   梁少虽然不怎么逃课,可他去上课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回宿舍后要么是去参加社团活动,要么就忙着打游戏,到了期末才苦哈哈的临时抱佛脚,约了隔壁418宿舍关系还不错的邰一诚和俞金海做期末四人小组来419宿舍一起复习。   所以现在听着梁少和李铭学闲聊的邰一诚也忍不住感叹:“唉,回想去年平安夜,即便那时我还是高三,可我都有对象,和她一起逃了晚自习去看烟花。”   邰一诚的话勾起了李铭学的回忆,他也叹息:“说起来,去年平安夜我也有对象,但是后面因为大学没考在一块,她接受不了异地恋,我们就和平分手了。”   “怎么你们去年都有女朋友?”母胎单身的梁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倒是觉得谈恋爱没什么好谈的,别说我去年没有女朋友,就算今年有,那我平安夜肯定也是在宿舍里复习Java,你们俩呢?”   梁少问的是沈秋戟和顾绒。   顾绒想了想说:“去年我也没有对象,高三嘛,肯定还是忙着复习的。”   沈秋戟也道:“我也没有,我记得很清楚,那会儿我还在为我大学的学费发愁,如果我去年有对象,那么我当时一定在和她借钱。”   大家都清楚沈秋戟的“穷”,所以听着他这话都替他觉得惨。   邰一诚拍拍他的肩说:“风水轮流转啊,谁能想到咱们几个人里,如今就你和顾绒不是单身,我今年520都有对象,现在却只能和你们一起留在这里复习。”   “你现在怎么没有对象了?”俞金海自从那晚邰一诚抛下他去找“私会”叶桦之后,便一直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对姣姣人鬼情未了,至今还念念不忘?”   邰一诚一听立马瞪他:“你才念念不忘,我特么早就忘干净了。”   俞金海又不屑地“嘁”了一声,唾弃道:“对人家又是背又是抱的,我都还没忘,你现在却说你忘干净了,呸,臭渣男。”   邰一诚:“……”   “哈哈哈。”   顾绒听他们两个拌嘴颇有些当初他和沈秋戟“打情骂俏”的劲,就联想起往日自己和沈秋戟那些“孽缘”,虽然他知道邰一诚和俞金海两个人都是直的不能再直的直男,却还是憋不住笑了两声。   结果下一瞬坐在他身边的沈秋戟就乜了他一眼,开口幽幽说:“甘蔗男你也别笑了。”   顾绒:“……”   梁少听着“甘蔗男”这个新词觉得好奇,问沈秋戟道:“沈老大,你为什么要叫二绒甘蔗男啊?”   沈秋戟冷哼:“因为甘蔗嚼完甜水就剩渣了。”   所以甘蔗男就是渣男。   顾绒哪敢吭声?埋头伏在桌前,佯装认真画画。   梁少还在那咋咋呼呼地问,不停往沈秋戟伤心处撒盐:“啊?二绒渣了你吗?他怎么渣的你啊?”   “他不肯和我——”沈秋戟才张口说了几个字,顾绒怕沈秋戟说出“打啵”“亲嘴”之类的字眼,赶忙悄悄伸手在他腰上轻拧了一下,示意沈秋戟闭嘴。   沈秋戟倒是听他话安静了,可是顾绒掐人的动作被梁少看个正着。   于是梁少恍然大悟:“他家暴你。”   沈秋戟杵着腮帮子不置可否,只是眼底黯然神伤的情绪更浓了几分。   这下子连带邰一诚这个“渣男”都用看渣男的目光责备地看向顾绒了。   “我哪有家暴他?”顾绒真是有嘴也说不清,赶忙放下笔给自己辩解道,“你们也不看看我什么体型,沈秋戟又是什么体型,我打得过他吗?”   沈秋戟却煽风点火,绿茶发言道:“是的,绒绒他怎么会家暴我呢?你们误会了,都是我不好惹他生气,你们别说绒绒。”   梁少、李铭学、邰一诚和俞金海四人摇头,皆是唏嘘不已。   顾绒:“……”   顾绒又气又好笑,却连瞪沈秋戟一眼都不敢了,就怕再被他们四个瞧见,自己大一第一渣男的名声就要坐实了。   晚上俞金海和邰一诚倒是没再留下来睡觉,回了自己的宿舍。   他们宿舍的浴室现在能正常出水了,随着时间过去,519宿舍的事大家也渐渐绝口不提。   而顾绒洗完澡擦着头出来就看见沈秋戟站在洗手台前刷牙,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柠檬香,比顾绒用的沐浴露还清爽。   “这牙膏很香啊,是哪个牌子的呀?”顾绒发现沈秋戟好像特别喜欢用这些香喷喷的日用品,就想凑过去看看这是哪个牌子的牙膏。   谁知沈秋戟把嘴里的泡沫一吐,哼道:“香有什么用?在你眼里还不是臭的。”   “哪里臭了?”顾绒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沈秋戟这下连看他都不肯了,背过身漱口:“你自己清楚。”   他偷偷看了下四周,发现李铭学坐在自己桌前看书,梁少躺在上铺打游戏,而床和桌与浴室这边隔着一道墙,他们应该看不到这边的动静,便如偷情一般从背后抱住沈秋戟,靠着他的背轻声哄他:“你香香的。”   这的确是实话,沈秋戟一贯喜欢用力士沐浴露,因为便宜。   偏偏便宜就算了,这沐浴露还够香,弄得人洗完澡出来身上的香味没个把小时根本散不去。   沈秋戟到底还是因为喜欢顾绒,青年随便说两句好听话他心情就能转晴,也愿意转过身来看顾绒了。   顾绒拉着他的手问:“陪我去打壶热水?”   “好。”沈秋戟沉声应了。   甚至还转身走到顾绒的桌边帮他拎了暖瓶过来。   没办法,纵然知道那半截身体是赵昱的,赵昱也没什么恶意,可顾绒还对一个人去接热水这件事留下了心理阴影,不敢再独自前往了,回回都要拉上沈秋戟一起。   这几天李铭学和梁少都在宿舍里待着,更别说邰一诚和俞金海还时不时过来串一下门,所以顾绒和沈秋戟几乎都找不到独自相处的时间。   现在借着去打热水出了宿舍门之后,他们有好多不方便在宿舍里讨论的话倒是可以说一下了,谈的还是有关于沈秋戟吃鬼的话。   毕竟沈秋戟自那天吐完以后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来,顾绒就问他:“你当时怎么就把那么多鬼吃了呢?你不是会画平安符吗?可以画些符呀。”   “那些符严格来说是辟邪符,是规避邪祟用的,本身不具备太强驱赶邪祟的作用,所以当时我别无他法。”沈秋戟给顾绒解释书说,“而那种真正能降妖除鬼的符咒是天师那门的,不是我这一门,我门没有,我也不能学。”   “不能学?”顾绒没太能转过弯来,担忧道,“那你们见了鬼要怎么办?”   沈秋戟脸色又有变绿要吐的先兆:“……可以吃了。”   其实一切的重点,皆在于最后那句:不能学。   能将画中之物变假为真已经足够逆天了,而世间哪有那么多万全?总得有些缺憾,譬如沈秋戟这一门可以借钟馗之力生吞活嚼恶鬼一样,真遇上了鬼他是不可能死的。   他如果事事都懂,事事精通,太过窥探天命,天道便留不得他,所以即便沈秋戟有门路去学,他也绝不能学。   “可你之前不是用了我画的观音像吗?”顾绒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么多门道忌讳,现在听了沈秋戟说才懂。   “是可以用观音相或者钟馗画像什么的用以驱鬼镇邪,但必须是手绘的。”沈秋戟继续给顾绒说,“而且我画技不精,画了也无用,更麻烦的一笔画错,从画中出来的还不知道是神是邪,反而会更麻烦。”   于是顾绒便给他出主意:“那我们可不可以批发一堆别人画好的观音像或者钟馗画像来备用呢?”   “我以前也这么想过。”沈秋戟闻言微微侧身低头看了顾绒一眼,然后无奈道,“……可是买不起。”   顾绒:“……”   噢,是的,他差点忘了沈秋戟“家境贫寒”。   手绘的观音相不会便宜,如果手绘之画还要具有几分“神性”,那价格便更要翻上几倍,沈秋戟买上一张都难,更何况是批发。   再说沈秋戟也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和顾绒这么个人间移动聚阴引鬼器在一起,以前他连鬼都没见过几次,结果遇上顾绒后见鬼撞邪几乎都成了家常便饭。   更惨的是他为了救顾绒生吞活嚼了那么多恶鬼,还吃得吐了,到头来却连嘴都不能亲。   想到伤心处沈秋戟又开始觉得自己失恋了,复又变成了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不过到了晚上,他还是照常要钻顾绒的被窝。   两人头挨头肩挨肩靠在一起玩手机,沈秋戟好像是在谈他的“生意”吧,顾绒也没看他在和谁聊些什么,正常的发着自己每日“报平安”用的朋友圈。   然后又在家族微信群里和顾妈妈说了两句话,再和弟弟顾峥拌几句嘴。   末了他就打开扣扣,本想刷一下空间,却看到复印店扣扣群里似乎又有人吵了起来,顾绒点进去翻了翻聊天记录,发现是两个女生在为一串粉水晶手链争吵。   起因似乎是因为叫阮柠安的女生,卖给了叫颜娉的一位女生一串粉水晶手链。   这个叫阮柠安的女生不知道是在兼职还是个饰品手作娘什么的,经常在自己空间,朋友圈,还有各种同学群里为自己的手作饰品打广告。   这是很正常的行为,阮柠安大概就是想通过卖饰品赚点钱,不过别人卖饰品卖的是样式精致和模样漂亮,她卖的,却是和饰品相关的玄学。   自古以来民间就流传着一种说法:好玉能养人。   意思是质量好的玉饰佩戴久了,玉饰得了人气玉质会更加油润透亮,同时玉饰也会反哺灵气滋养饰品主人。   其实不只是玉,除了玉,有些漂亮的珠子、石头、亦或是水晶,甚至是摆件,都能成为滋养主人改变运势的灵物,但有些话,都是商人为了能更好的销售自己商品而编造出来的——是真是假难以分辨,信的人奉若圣旨,不信的人嗤之以鼻。   而颜娉就信了阮柠安的话。   阮柠安最近在卖用芙蓉石制成的手串、项链和耳环等饰品。   芙蓉石又叫草莓晶,除此以外还有什么消磁石、净化能量石、招桃花灵石等多个名字,编的再怎么好听,可说到底就是粉水晶。   阮柠安在卖用这个石头做成的手串时,就用上了“可以找桃花”的宣传语。   说什么只要戴久了这个手串,把珠子养好养活了,手串就能为主人招来桃花,如果手串主人已经有了对象或是已婚,还能庇护主人的感情顺利。   她开价还不便宜,直接就是299,差不多是沈秋戟小半月的生活费了。   颜娉在一个月以前看到阮柠安卖手串的宣传,就和她买了一串粉水晶手链,本想着戴了后和男朋友的感情可能会更好,却不想一个月以后,她男朋友就把她给绿了。   这和阮柠安卖手串时说的那些什么招桃花的话截然相反,颜娉恼怒无比,就在群里和阮柠安撕了起来,倒不是要阮柠安把手串的钱赔给她,而是看不下去阮柠安为了卖手串说的这些鬼话,叫她别再“骗钱”了。   阮柠安被“骗钱”两个字刺激到,也不管不顾和颜娉在群里对骂了起来,说她卖的珠子有人戴了确实和暗恋已久的男神在一起了,她也没强迫颜娉买,买家卖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叫什么骗钱?   两人围绕着这个话题吵了一百多条消息,双方朋友下场后又吵了几百条,顾绒连消息都看不过来了,也说不清她们两个谁对谁错,干脆关了群聊界面专心刷空间。   这时梁少却举着手机和他们讲八卦:“嗳,你们看到了吗?复印群里有两个女生因为粉水晶手链吵了起来。”   “刚刚看见了。”顾绒出声说,“吵得还挺厉害的。”   李铭学听完也打开手机看了看,纳闷道:“这手串可真贵啊,299,说能招桃花,这种事真有人信吗?”   对此,沈秋戟回以沉默,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   顾绒当然知道沈秋戟为什么不讲话,他在心回答李铭学:信的人肯定不少,沈秋戟卖的桃花符还是520块呢,照样有人买。   “这你就不懂了吧?好多女孩子们都很痴情的,为了喜欢的男生花钱她们不会嫌贵。”梁少闻言和李铭学头对头聊道,“唉,就是有的男的不懂得珍惜。”   李铭学笑话他:“你又没谈过恋爱,你又懂了?”   梁少大言不惭道:“但这并不妨碍我成为一个情感大师。”   李铭学笑完又继续说:“不过你还真别说,我最近听见有人讲,大三那边好几个学姐最近都在玩什么‘请狐仙’,也是为了求姻缘招桃花的事,据说还挺灵的。”   “你别再说‘仙’这个字了。”梁少打了个冷颤,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搓着自己的胳膊,小声说,“519宿舍不就是玩那个……才搞成这样的吗?”   梁少现在连“笔仙”这个词都不敢说了。   而他感觉即便不提起,只要想起这件事,整间宿舍的温度就像骤然降了十几度一般,冷得他浑身都在蹿鸡皮疙瘩。   “睡觉睡觉。”梁少赶紧把手机收起,也不敢再看,但因为害怕他还是忍不住和室友们提议,“咱们今晚能开台灯睡觉吗?”   李铭学说:“我没意见。”   顾绒也笑了,轻声说:“没事,开吧开吧。”   梁少“嘿嘿”笑了两声,从床上爬下去,到桌上把台灯打开后又重新躺下,闭眼要睡。   顾绒和沈秋戟也准备睡了,只是顾绒像以往那样习惯性地把手机放到枕头底下时,却感觉自己在枕头底下摸到了一个三角状的硬物。   他仔细摸了摸,觉着这个硬物摸着似乎很像是符,便干脆把它拿了出来,借着台灯的光仔细瞅瞅。   结果一瞧却发现还真是符。   并且十有八九还是沈秋戟塞在枕头底下,由他画的符。   于是顾绒用脸蹭了蹭沈秋戟的肩,等沈秋戟放下手机后就问他:“沈秋戟,这是你塞的符吗?”   沈秋戟转头睨了一眼,承认道:“是的。”   顾绒又问:“这是什么符?”   沈秋戟再答:“护身符。”   这是护身符?   因为只开着暖黄色的灯光,这符咒的颜色大概和白天时看有些区别,但只要眼不瞎,都能看出来这符的颜色是桃粉色的,而且看上面符咒的字样,和沈秋戟以前画给他的护身符也不太像。   不过这符他应该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否则顾绒不会觉得它越看越眼熟。   再一细想,顾绒就抓住了一点灵光,他赶紧从枕头底下再摸出自己的手机,又从置顶聊天框那点开了沈秋戟的微信头像,后面他还怕是自己误会了沈秋戟,特地跑到他朋友把卖符的那几张照片挑出来观察了个仔细,最终确定——   这张所谓的“护身符”,根本就沈秋戟自己卖的520一枚的桃花符。   顾绒挑眉问他:“这是护身符吗?”   沈秋戟把顾绒拿手机对比符样的动作看了全,但他还是淡然笃定道:“是啊。”   顾绒都听乐了,笑着道:“那你说这符能给谁护身?”   沈秋戟眸光幽幽:“能给咱们俩的爱情护身。”   顾绒:“……”   沈秋戟见顾绒沉默,又是一声冷哼:“你现在都不亲我了,我还能怎么办?”   “亲啊,我哪里有不亲你?”顾绒赶忙哄他。   说完他还为了自证,立马就捧着沈秋戟的脸左右各亲了一口,每一口都发出“啵”的响声。   可沈秋戟脸色还是没好看起来,盯着顾绒的唇瓣说:“我要舌吻。”   顾绒:“……”   他还没说话,梁少就忍不住开口了,语气比沈秋戟更幽怨:“两位大哥,大半夜你们不睡我们俩还要睡呢。”   顾绒的脸皮在这种事上还是挺薄的,霎时便红了满颊,连耳根和脖颈都开始泛粉,沈秋戟瞧着他在暖光下细滑的肩颈,眸光微暗,然后把被子拉起笼在他和顾绒头上。   随后在顾绒耳边说:“不舌吻也行,你再亲亲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沈:我的桃花符必须得灵。   绒:哦? 第75章   沈秋戟可谓是想着千百般法子勾着顾绒再和他打啵。   但那件事留给两人的心理阴影不轻, 沈秋戟现在都还时不时干呕一会,被他吐了一手的顾绒也好不到哪去,不过也许是沈秋戟说话的语气太过可怜, 又或者顾绒听着心疼他,还可能是他画的桃花符有些效果,顾绒最后终究是在他唇上蜻蜓点水碰了一下。   沈秋戟倒也没得寸进尺, 被“啄”了一口也高兴, 喜滋滋地搂着顾绒睡觉了。   第二天两人睡好休息足醒来,反倒是李铭学和梁少眼底是带着些青黑醒过来的。   沈秋戟和顾绒都不敢问他们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想来他们对自己昨晚干的“坏事”也有个清醒的认知。   顾绒听说俞金海和邰一诚下午还要他们宿舍和李铭学梁少一起复习学习, 就在中午时拉着沈秋戟一块出门去了。   这两天天气降温的厉害, 顾绒既是在宿舍里待久了想出去放风晒会太阳, 又是想去水果店和超市卖买点其他吃的,回来的时候分发给李铭学和梁少赔礼道歉。   沈秋戟一路都陪在顾绒身边, 他负责站在一旁抱东西, 顾绒就在架子上挑挑拣拣,学生超市都愣是给他们走出了老夫老妻逛超市的感觉。   在路过零食架那边时, 沈秋戟见顾绒在给李铭学和梁少找薯片, 就伸手拿了包乐事黄瓜味的, 结果就听见顾绒问他:“这是你给梁少拿的吗?”   “嗯。”沈秋戟点头应道。   顾绒闻言微微偏头,盯着薯片架上各式颜色和包装的薯片说:“我记得梁少好像是喜欢吃青柠味的, 不喜欢吃黄瓜味。”   “包装都是绿色,差不多,都是一样的。”沈秋戟挥手,满不在乎道,试图以看似大度豪放不羁的语气和态度,来掩饰话里那细小的酸味。   可顾绒一下子就听出了他这是在吃醋, 不高兴自己记得别人爱吃的口味。   顾绒先是哑然,继而又觉得好笑,漂亮的眸子盯着沈秋戟和他说:“绿色还有芥末味的呢。”   “可以,那就给他买芥末味的啊。”沈秋戟转手就拿了包芥末味的薯片,“冬天吃芥末,还通鼻子的气呢,养生。”   “可别——”   顾绒见状赶紧拦住他,同时佯装不经意的道出沈秋戟爱吃的口味:“那还不如买你爱吃的烧烤味的,起码烧烤味我也能跟着你吃两口,芥末味我是一口都吃不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觑沈秋戟的脸色。   果不其然,沈秋戟在听完他那句话后唇角轻轻勾了一下,但又很快抿平假装自己其实还在“失恋”的情感状态之中,根本笑不出来。   顾绒看着却是都要忍不住笑出声了,他忍得辛苦,拿了一包沈秋戟爱吃的烧烤味后,再从架子上拿黄瓜味,沈秋戟就没再发表任何意见了。   两人零零散散挑了一堆零食,沈秋戟挑的全是顾绒爱吃的,而顾绒又得给沈秋戟拿合他口味的,又得想李铭学和梁少喜欢的,可以说是绞尽脑汁。   这不?   想着冬天天冷,他们可以自己买些奶茶在宿舍里泡着喝,可要买些什么口味的,顾绒有些犹豫,站在架子前又陷入了纠结之中。   他的目光在食品架上来回逡巡,盯着各种奶茶看了半晌,顾绒的余光里忽然冒出一抹淡灰色的影子。   那是其他客人在地板上投下的影子。   顾绒顺着影子抬起头,发现影子的主人是一个穿着白色昵风衣,内穿浅米色碎花长裙的女生,她披着一头乌黑浓密的中分长发,侧脸线条流畅柔和,看着十分文艺安静,也像是也过来挑选奶茶似的,就站在距离顾绒三步开外的地方,伸手作势要拿架子上的食物。   或许是顾绒的注视她的视线太过强烈,那个女生都快要碰到奶茶袋了,忽地就停下动作,侧头朝顾绒望来,对上顾绒双目的刹那,像是在惊讶有人在看自己,便有些羞涩腼腆的笑了一下。   这一幕就像是许多爱情小说中男女主一见钟情的初次相遇。   而事实上顾绒她的清凌凌眸光的那一刻,也有些晃神,眸中微露惊艳,心中不由自主地漫起一些对这个女生的好感,和一些莫名其妙的念头:觉得她又温柔又有气质,他如果挑选妻子,肯定会选这样的女生,或许没那么漂亮,但足够温和贤惠……   “你在看什么?”沈秋戟低沉的声音忽然把顾绒不知飘到几重天外的神志扯回。   顾绒像是如梦大醒般轻轻晃了晃脑袋,才把方才那些像是属于自己,又不太像自己所有的想法和念头暂且压下,他用指腹轻轻摁着自己的额角,垂下眼睫蹙眉喃喃:“我……”   这一垂眸,顾绒不可避免地又看到了地上的影子。   地上有三个人的影子,两个是他和沈秋戟的,另外一个是女生的。   他和沈秋戟的影子在脚下是安静的一团,因为他们就站在灯的整下方,而女生因为不在灯的正下方所以她的影子要比他和沈秋戟的长一些。   是人就会有影子,顾绒自己也有,这没什么特别的,放平时他也根本不会去注意别人的影子有什么问题。   今天顾绒之所以注意到别人的影子,是因为那时他看到了一个特别的影子——一个穿着旗袍,身材凹凸有致,发丝微卷,依稀可见发髻簪子末尾垂下的小小流苏在轻轻曳动,腰肢纤细,姿态妙曼的女人。   一个人若是连影子都这么漂亮,那真人得有多风情万种、倾国倾城呢?   所以顾绒那时才抬头看向影子的主人。   结果影子的主人——那个女生的气质却和影子完全不一样,如果说影子是浓烈的红玫瑰,那女生就是温柔的白月光。   不,白月光也谈不上。   因为现在顾绒再看向她,就发现这个女生虽然侧脸看上去恬静,但正面长相普通,样貌平平,没有丝毫突出的地方,放人堆里可能都认不出来那种,甚至顾绒穿个女装都说不定要比她好看。   于是顾绒也不太懂了,自己为什么刚才看她时会觉得惊艳?   是因为她的影子吗?   然而后面顾绒再看她的影子,却发现那道婀娜的影子不见了,团在女生脚下的影子和她本人一样,普通的容易让人忽视。   自己刚才是看花眼了吗?   可多次遇鬼撞邪的经历,已经让顾绒不再相信自己会眼花,他觉得自己每次看似眼花看错的东西,都是邪祟不经意之间露出的恐怖。   因此顾绒用略带疑惑的目光继续看着女生。   但这回女生不看他了,女生在看沈秋戟。   顾绒没有错过她眼里有惊讶和感兴趣等一闪而过的情绪,她双目一眨不眨,隐带羞涩,欲迎还拒地凝望着沈秋戟,还弯唇对他笑了一下,用手指梳拢耳侧的长发,轻轻拨至脑后。   抬手时她的袖子微微往手肘处缩了几分,便将她腕间的圆珠成串的粉水晶手链露了出来。   女生撩发——这个一个暧昧气息十分浓郁的动作。   她看顾绒时只是羞涩一笑,而见了沈秋戟后她不仅笑了,还做了这样一个特殊的动作,她对谁更有意思已然不言而喻。   并且不知道为什么,女生的动作明明不是对着顾绒做的,可顾绒依旧受到了影响,觉得这个女生很温柔安静的那些想法和念头再一次浮现在他脑海中。   “呕……”   沈秋戟捂着胸口呕吐的声音再一次拉回顾绒的神志,他右手抬起,指向女生的方向,像是在告诉旁人使他想吐的罪魁祸首就是女生,而这个动作也让女生的脸色变得铁青,她眸光委屈又怨怼的瞪了一眼沈秋戟,旋即转身离开。   可沈秋戟其实不是在指女生,他指的是女生脚边食品架上的猪肉脯零食,大惊失色道:“那怎么有猪肉脯!呕……”   沈秋戟被吃鬼那件事膈应出后遗症了,现在见到什么腌制的鸡翅鸡腿,还有这种将肉打碎再凝在一起的肉脯就会恶心想吐,甚至连顾绒见了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喉咙也有些泛酸反胃。   “不买奶茶了,我们去买水果吧。”顾绒拉着沈秋戟赶紧走开,离那个架子远远的。   等他们到了果香四溢的水果区,嗅着这令人舒爽的味道,他们胃中那种恶心的感觉才稍微被压下去几分。   四下除了他们两个再没其他人后,顾绒又想起刚刚那个女生,不禁蹙眉:“那个女生……”   他将自己看到的异常影子以及自己看见女生笑时那样异样的念头和想法都尽数和沈秋戟说了,沈秋戟听完后将信将疑:“我看她怎么就没被迷惑?别不是冬天到了你怕我头冷,想给我织帽子才编出的借口吧?”   “你还说我呢。”顾绒也控诉的盯着他,“那个女生对我都没撩头发,对你撩了半天,我看是你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才勾引得人家对你做出这些动作。”   沈秋戟绝不可能承认这种子虚乌有的黑锅:“放屁。”   顾绒捏了下他牵着自己的手指,哼道:“是真的,那个女生好像很喜欢你。”   “哦?”沈秋戟被沈秋戟捏了下心情反而更好了,笑着弯腰去看顾绒的眼睛,像是在笑顾绒吃醋,而后还直接承认道,“那肯定,如果不是我学了那些事,喜欢我的人要多了去。”   “但我只喜欢你一个。”   沈秋戟趁着周围没人,低头在顾绒脸上亲了一口。   顾绒捂着脸笑起拍他:“你怎么还嘬我?”   “那你也嘬回来。”沈秋戟把自己的脸凑到顾绒跟前,又被青年推开。   顾绒问他:“快说,为什么学了就没人喜欢你?”   “因为我门‘避世’的门训。”沈秋戟没藏着掖着,顾绒问什么他都实话实说,“一般人的目光会下意识的略过我,就算我和别人相处一屋,如果我不主动出声,哪怕整间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了,只要那个人之前没有和我说过话,他就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只会忽略我。”   “难怪了。”顾绒恍然道。   这样的情况他其实也发现了几次,明心楼那次尤为明显,大家都只注意得到叶桦,几乎是完全忽视了沈秋戟的存在——不过如果叫顾绒说实话,他觉得还是叶桦那性格比较让人难忘……   顾绒言归正传,又问沈秋戟说:“那刚刚那个女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啊。”沈秋戟说,“她影子的异样我没看出来,也没被她‘诱、惑’到,”   他在“诱惑”两个字上格外加重了语气,似乎意有所指。   好在沈秋戟并没有深入展开,只说:“可是你既然都看到了,她身上可能也有什么问题,但具体是什么情况我回头得查查看,还不一定查得到,毕竟这种情况我没遇见过。”   事实上顾绒每次见鬼千奇百怪的经历沈秋戟以前也没碰到过。   顾绒想了想,回忆起那个女生手上好像戴着一串粉水晶手链,加上昨晚复印店扣扣群吵的那些事,就说:“会不会是她手上那串粉水晶?阮柠安不是说她的粉水晶手串可以招桃花吗?”   “你确定这是召桃花?”沈秋戟嗤笑了声,挑眉反问顾绒。   顾绒被他也问得说不出话了。   沈秋戟继续道:“再说阮柠安的粉水晶手串如果真有那么大的魔力,颜娉也不至于和她吵成那样。”   “那会不会和请狐仙有关呢?”顾绒没忘记昨晚李铭学提到的,大三学姐们最近很迷请狐仙这种玄学。   沈秋戟摇头,否认道:“如果是和狐仙有关,那你看到的也该是狐狸的影子,比如狐耳狐尾这些,而且你会觉得她魅惑勾人,不会觉得她温柔贤惠。”   好像是这个道理。   那顾绒实在想不出别的答案了。   瞧那个女生对其他男人又是笑又是撩头发的举动,似乎她对自己身上的特殊之处也十分清楚,还很习惯用这个能力去吸引其他男生。   所以顾绒觉得,自己大概也不需要为她担心什么。   还是那句话,世上不存在无缘无故的撞邪。   仅有一次的邪事是偶然,而数次重复出现的邪况,必定存在着因果。   如果那个女生是意外被邪物缠上,顾绒祝愿她平安;如果这个邪物是她自己引来的,那顾绒只能希望她能迷途知返,别搞到最后就像519宿舍的赵昱一样,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随后顾绒和沈秋戟就不再谈论和那个女生有关的事了,他见水果区有新上的草莓,就一口气买了六盒,打算回去一人分一盒吃。   买完草莓他又朝砂糖橘那边走去,和沈秋戟说:“我要再去买点砂糖橘吃,那个砂糖橘好甜。”   覃城大学的超市也挺大,但是再大也就是个学校级别的超市,人手不足,所以不配备购物推车和篮子,任何学生购物不管买多少都只能自己拿。   沈秋戟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抱不住那么多东西,他都快被顾绒挑的零食给埋起来,闻言又幽幽凑上来问了一句:“有我甜吗?”   顾绒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沈秋戟是在和砂糖橘比甜,笑着软声骂他:“你甜个屁。”   “不是说恋爱中的人接吻都是甜的吗?”沈秋戟跟在他身后,脸也不红,尽编胡话,“你不用买橘子了,亲我就行。”   “那些话都是骗傻子的。”   “是不是骗的再亲一次就知道了。”   “……”   好家伙,沈秋戟真是亲上瘾了,或许这就是得不到的总是在骚动的滋味。   顾绒被他缠得受不了了,最后只能先哄他,受迫答应道:“好好好,回去就给你亲。”   沈秋戟这才肯帮顾绒拎着那一堆堆零食水果回宿舍去。   他们到419宿舍的时候,邰一诚和俞金海他们还没过来串门,顾绒就把属于他们两个那份的水果和零食放在一旁,先把李铭学和梁少的拿给他们。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李铭学和梁少收了顾绒的贿赂,当即就说他们最近沉迷复习,耳不聪目不明,经常会选择性忽略或者听不见一些色情的东西。   顾绒本来听着他们前半句话觉得这两人见风使舵的本事不比自己差,听完了后半句又感觉他们跟沈秋戟学的蔫坏——419宿舍真是完了,没一个人学好。   下午差不多两点的时候,俞金海和邰一诚敲门过来了。   但是他们一过来后沈秋戟脸就绿了,因为邰一诚是吃着猪肉脯进来的,他和顾绒一样也是不差钱的人,自己吃就算了,还买了好几包来分人吃,一进419宿舍就挨个给人塞零食。   本是好心,可惜好心办了坏事,   他的猪肉脯刚递到沈秋戟面前,沈秋戟就铁青着脸往浴室冲,一秒钟人就不见了,只能听见他呕吐的声音。   “沈秋戟这是怎么了?”邰一诚挠着头困惑不解,“最近他好像经常吐?我每次来你们宿舍都能见到他在吐。”   而俞金海思考问题的角度总是很清奇,就像他上次能问出沈秋戟是不是在给顾绒系鞋带一样,这回他也问了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沈秋戟怀孕了?”   邰一诚闻言拍他脑袋:“你生物怎么学的?怎么考进覃城大学的?他和顾绒都是男的怀什么孕?”   “可你别说,沈秋戟最近真的很像是孕吐。”梁少终于报了沈秋戟不给他大枣的仇,“之前顾绒给他买的大枣就是用来补气血的吧?”   顾绒:“……”   沈秋戟从浴室里面出来,脸色被恶心搞得难看,阴恻恻道:“再逼逼老子一人给你们一拳。”   在邰一诚俞金海他们几个人眼中,大概只有叶桦能够和沈秋戟一较高下,被威胁后当即就闭嘴安静如鸡,翻开课本专心复习。   沈秋戟冷哼一声,拿了他和顾绒的草莓去洗手台那给两人洗草莓。   梁少看着很羡慕,忽然间觉得谈恋爱好像也很香,不过随机他想到自己也得找个男的,才能在男生宿舍里享受到沈秋戟对顾绒这种伺候便作罢——他还是喜欢二次元的纸片人少女。   顾绒和沈秋戟虽然是艺术类专业的学生,但他们也有文科考试要考,见宿舍里比较安静充满着学习的氛围,顾绒就也拿出课本开始看书复习,   沈秋戟从来就没心思复习看书,可他也不敢去打扰顾绒复习,就在一旁拿了张纸画画,具体在画什么没人知道。   大约一个小时过去后,邰一诚看书看累了,也拿出手机开始玩。   没过几分钟,他忽然和大家讲起来八卦:“咦,复印店群里又有人在吵架。”   吃瓜是大多数人类的天性。   李铭学他们一听也没心思看书了,插了句嘴说:“昨天晚上就有两个女生在这个群里吵架,好像是叫阮柠安和颜娉的两个女生,今天不会又是她们两个在吵架吧?”   “啊?我看看。”邰一诚还不知道学校里有这么个瓜,闻言愣了下,然后赶紧翻群里的聊天记录,看了会后惊讶道,“还真是她们两个在吵。”   “又吵?”梁少也惊了,“这是从昨晚吵到了现在吗?”   昨晚没遗漏吃瓜的俞金海说:“不是吧,这次新加入了另外一个女生,叫做林慧娴,好像是颜娉男朋友的前女友。”   前任撕现任一向是永远不会结束的情感瓜,这颗瓜吃完了,下颗瓜又熟。   顾绒听着他们他们讨论也有些好奇,打开手机往前翻聊天记录,看了大半后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昨天晚上的确是阮柠安和颜娉在吵架,她们各有各的理,势均力敌。   然而今天的情况说是吵架却不尽然,准确来说,是颜娉单方面的被人骂,而颜娉不服骂,在反驳而已。   起因就是那个新出现叫做“林慧娴”的女生,她不是覃城大学的人,而是隔壁师范学校的学生,覃城大学复印店的扣扣群是她今天才加进来的,而她加进来后,立马就在群里艾特了颜娉,直接公开在近两千人的校园群里骂颜娉是个小三。   说颜娉的男朋友方哲原先是她男朋友,是颜娉绿了她,方哲才和颜娉在一起的。   颜娉昨晚找阮柠安说她的粉水晶手串不灵,她男朋友出轨绿了她也是放屁,方哲只是重新回头去找林慧娴在一起了而已,这算那门子的出轨?不过是从小三那回到正室那去了而已。   阮柠安昨天和颜娉吵得挺厉害,今天见有人在喷颜娉还高兴,就在群里插嘴说了句:【哎哟我说呢,原来是小三啊,那怪不得桃花石手串对你没用,桃花石只保佑真心相恋的情人】   作者有话要说:  沈:亲亲亲亲亲亲=3=   绒:我对亲有ptsd了。   沈:打啵打啵打啵=3=   绒:…… 第76章   颜娉嘴皮子功夫很厉害, 昨天阮柠安即使叫来了许多亲友一块帮她和颜娉吵架,也都没有占据上风,充其量是只打了个平手, 最后不了了之。   而今天却来了个比颜娉还泼辣的林慧娴,又因着占据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竟是骂得颜娉几乎无还嘴辩驳之力。   阮柠安就过来落井下石, 想着借机嘲讽颜娉一番,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骂颜娉的话林慧娴说不定也高兴,还能帮她再骂颜娉两句。   结果谁也没有想到, 阮柠安插完嘴后, 林慧娴竟然连她一块跟着骂起来了。   她说阮柠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自己觉得区区一条粉水晶手串就有招桃花的能力也就算了, 还要将其作为噱头, 哄骗其他女学生来买她的手串,在学校的群里大肆宣扬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 她要向学校领导举报阮柠安的所作所为。   这一连串的骂语不仅把阮柠安给骂懵了, 也把大家给看懵了——敢情林慧娴是两个人都看不顺眼, 要一起骂了才舒心。   可是卖桃花石手串这种事情,信的人会买, 不信的人全当看个乐子,不会这样上纲上线要闹到去举报的地步,林慧娴这样做就好像阮柠安的桃花石手串和她有仇,刺激到她了一般。   随后颜娉又放了一张聊天截图出来,那是阮柠安和她的聊天记录,大致上是她和阮柠安说在她那里买的手串好像没有效果了, 不知道该怎么办,阮柠安说可能是粉水晶的磁场变弱了,劝她再买一对耳环或者是项链来加强磁场。   然而男朋友方哲都已经回到了林慧娴那里,颜娉觉得手链没效果,阮柠安不给她个说法就算了还要她继续花钱,就和阮柠安吵了起来,阮柠安反手将颜娉挂到校园墙,最后才吵到复印店群里来的。   事情经过看得围观的众人更是瞠目结舌,同时觉得阮柠安也着实有些过分,为了卖饰品连这种话都能编出来。   但这张截图在林慧娴那就像是彻底捅了马蜂窝,她各种难听的词汇都飚了出来,对准咒骂阮柠安咒骂,因为用词太脏,最后复印店店主出来禁了她们几个的言,说是讲事情可以,但是吵架的话让她们要吵的话拉个小群单独吵,不然大家看了都不好。   顾绒没看她们后面的吵架,他放大了颜娉发出了的那张聊天记录截图,将每个字都细细看了一遍,发现了个十分奇怪的地方——   颜娉说那串粉水晶手链是:没有效果了。   而不是没有效果。   “没有效果”和“没有效果了”两句话,虽然只有一个字的区别,但是所代表的意思却是截然不同的。而且他看着聊天记录,总觉得颜娉是故意引着阮柠安说出要她再买一串耳环或是项链这样的话。   而复印店扣扣群里,也有其他女生察觉到了别的异样之处,七嘴八舌的讲着:   【17秘书2芮湘:林慧娴怎么这样气急败坏啊,搞得就像她男朋友方哲是因为颜娉在阮柠安那买了桃花石手串才喜欢上了颜娉一样。】   【14动科1云文月:你别说,还真有点这种感觉,那个方哲我有好友,见过他照片,人很帅的。他以前和林慧娴在一起时秀恩爱发过林慧娴的名字,林慧娴长得也漂亮,可颜娉就长得很普通,我当时就不明白方哲为什么会和林慧娴分手,去和颜娉在一起。】   【16机械3刘陟:有多普通?有照片吗?】   过了大概两分钟,云文月就发了两张图片出来:   【14动科1云文月:[图片][图片],前面一张是林慧娴和方哲,后面一张是方哲和颜娉。】   她发是从方哲空间转过来的照片,是方哲和林慧娴秀恩爱时的合影,以及后面他和颜娉在一起后秀恩爱的另外合影。   众人一瞧,发现那两张照片中,男主人公方哲的确很帅——浓眉大眼,高鼻阔目,在穿搭上又有些日系的感觉,看着就清爽干净,俊朗帅气。   人最怕对比,尤其是这种前任和现任的对比。   别看林慧娴这个名字听上去有些普通,可是林慧娴长得是真的漂亮,唇红齿白,杏眼圆圆,是那种看上去可可爱爱的女生,和她骂人时的凶悍态度反差太大。   至于颜娉……那就是真的很普通了。   也不是说她长得丑,说难听些,在这样情况下丑或许都能算是褒义词了,因为有记忆点,丑也能让人们记住;而颜娉她是真的太平淡普通了,普通到人们看过一眼就会遗忘的程度。   她站在帅气的方哲身边格格不入。   如果说两人是真爱也就算了,可据林慧娴所说她又是小三插足,实在叫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不过顾绒却对颜娉这张很普通的脸印象深刻,因为他不久之前,才在学校超市里见过她——正是在奶茶架子旁对他和沈秋戟笑过,最后怨艾离开的长发女生。   于是顾绒在那一刹忽然就感觉自己弄明白了林慧娴、方哲、阮柠安和颜娉这几人之间的纠葛:   颜娉在一个月以前和阮柠安买了那串粉水晶手链,然后从林慧娴那里撬到了方哲的墙角,一个月后,她和方哲分手了,同时觉得粉水晶手串没有效果了和阮柠安吵架。   至于林慧娴对阮柠安那样仇恨……恐怕她也察觉到了,方哲会离开她去和颜娉在一起这件事本身就处处充满着不合理的怪异之处,她觉得应该是阮柠安的粉水晶手串搞的鬼,才会如此愤怒地咒骂阮柠安。   顾绒在超市中也见过颜娉,自己那些陡然升起异样的情绪,会不会真的和颜娉手上那串粉水晶手链有关系?   再仔细去看方哲和颜娉的合影,顾绒总觉得方哲和颜娉在一起时眼神都是迷离惘然的,不像和林慧娴在一起那样熠熠生辉。   一时半会想不通,顾绒就不想了,学校那么大,他们和颜娉只有一面之缘,以后能不能再次见面都不好说,就将手机放下,专心复习。   宿舍里其他人也不再吃这个有毒的瓜,重新全身心的投入到复习之中。   他们也就错过了颜娉被解除禁言后,艾特林慧娴说了一段话:【一个巴掌拍不响,出轨不是一个人的事,你一直在骂我,为什么不去骂方哲,是我逼着他离开你的吗?这种男人能绿你一次,就能绿你第二次,反正我不要了,谁爱要谁要去,我会遇到比他更好的人。】   晚上,顾绒把手机关了准备睡觉,将手机放进枕头下的时候,顾绒又摸到了沈秋戟塞的那枚用于保护他们爱情的“护身符”,他忍不住笑了笑,转头看向躺在自己身边,已经闭上眼睛的沈秋戟,用肩膀轻轻撞他问:“沈秋戟,你整天钻我被窝,是不是懒得换洗自己的床单,又怕我骂你?”   沈秋戟眼睛都没睁一下,淡声道:“我是那种人吗?”   沈秋戟的床单现在已经超过一个月没换了,但是顾绒没再骂他,毕竟沈秋戟都没在那张床上睡觉了,甚至过分的开始开始往自己床上堆杂物,一副直接放弃使用的模样。   于是顾绒说:“那明天床单你洗。”   沈秋戟:“……”   沈秋戟呼吸均匀,回以沉默,安静的就好像他已经睡着了一样。没过多久他忽然反应过来,睁开眼睛,用手掌撑着额角直起上半身,询问顾绒:“等等,不是因为绒崽你害怕,才拉我过来和你一起睡觉的吗?”   顾绒:“……”   这回轮到顾绒回他以沉默了。   沈秋戟挑高眉梢,开始翻旧账:“你还欠我一个亲亲呢。”   唉,这就是在超市时为了哄沈秋戟回来赊账的那个亲亲了,顾绒本以为沈秋戟都忘了这茬,没想到还是逃不过,顾绒也知道自己要是不亲沈秋戟,这厮晚上肯定要闹着不肯睡觉,就赶紧仰头凑上去,在他唇上碰了一下:“好了好了,亲完了,睡觉吧。”   “好敷衍。”沈秋戟不满地嘀咕,“明天我要再加两个护身符。”   话是这样说着,可沈秋戟还是把手放下重新在被窝里躺好,然后搂着顾绒顾绒闭眼睡觉。   而沈秋戟是闭上眼睛了,不过顾绒还没有。   他盯着沈秋戟的睡颜看了片刻,越看越觉得心里的对他的喜欢满得像是要溢出般,顾绒抿了抿唇,小心上前再次贴上沈秋戟的唇。   这一回他停留的久些。   沈秋戟用的那款牙膏是柠檬味的,顾绒嗅到了柠檬清清凉凉的味道。   唇瓣分离的刹那,顾绒就着宿舍昏黄的台灯看到了沈秋戟唇边的笑容,但很快这道笑容就消失在他眼前,他被沈秋戟箍着往怀里抱得更紧了,只能听见他含笑低沉的嗓音在自己脑袋上方响起:“睡觉了又不老实。”   沈秋戟的身体很热乎,温暖气息伴随着顾绒进入梦境,所以他本该有个舒适的梦境。   前半夜似乎的确是这样的,可是睡到后半夜——顾绒也无法确定他睡了多久,他开始觉得身体的温度开始缓缓下降,仿佛被阴冷潮湿的气息裹挟一般,冻得他瑟瑟发抖。   如果他想要寻得温暖,就必须往前走,可是要走到哪里去呢?   顾绒迷迷怔怔地,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线牵引着前行,不知走过了多少黑暗湿润的泥路,一声雄鸡的长鸣终于划破这浓郁的夜色,他的眼睛也终于可以瞧见了些除了黑色以外的颜色。   是满目的红。   这是一间挂满红绸的屋子,梁上、屏角处处都是这喜庆的红缎,屋中央的桌子上铺就着一块绣着鸳鸯的金丝线边红桌布,四角的圆凳上也摆着红软垫。   一道婉转悠扬的黄梅戏歌声自红纱屏风后传来:“雄鸡啼破五更天,云霞淡淡残月弯弯……”   顾绒恍着神继续往前走,走到红纱屏风前时他被愈发浓郁的阴冷激得打了个冷颤,便顿时停下脚步,人也清醒了不少,透过似雾薄淡的屏风,顾绒可以清楚的看见屏风后的梳妆镜处那里坐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长至脚踝的旗袍,腰肢纤细,臀肩圆润,身材格外妙曼,此刻正对着镜子梳妆盘发,幽幽的黄梅戏腔自她口中继续唱着:“庄外隐隐马行急,夫君又隔几重山。谁能赐我千里目,看郎君可添罗衫御晨寒,谁能赐我顺风耳,听郎君心底声声唤妻言……”   这是他白天在学校超市里看见的那道影子。   白天他瞧着女人的影子觉得好看,现在顾绒见了却只觉得悚然,因为顾绒从镜子中看到,这个女人似乎没有脸,她白皙的面庞上没有任何五官,本该生着嘴巴的地方也是一片空白,真不知道她是用什么部位发出歌声的   顾绒动了动身体想要往后退,还没迈步就听女人停下了唱曲,唤他:“郎君,您回来啦。”   顾绒没吱声。   女人又道:“妾为您炖了甜汤,就在屋里的圆桌上。”   刚刚进来时没注意看,现在闻言顾绒就侧眸看了一眼,发现桌上果然搁置着一晚淡粉色的糖水,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熬制的。   女人此时差不多已经盘好了头发,她没听见顾绒理会他的动静,便欲起身朝顾绒走来:“您赶路归来可觉得疲惫,妾服侍您休息?”   说罢,更是直接转过身朝他走来,而她转过身后,顾绒却意外的发现这个女人的脸是颜娉的。   她原本普通的容貌在这片旖旎的红色中平添了几分秾丽,一双眸子含情脉脉,身材又那般凹凸有致,踩着婀娜的步伐朝人走来时还款款风流,简直如艳鬼般勾人。   如果是普通男人,肯定会觉得这大概是个春梦,梦中放纵也无碍,早就和女人纠缠到一块去了。   顾绒没和沈秋戟在一起之前也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女人,他会欣赏好看的女生,不过这种欣赏不带任何感情,只是纯粹的对美的向往。   但他向往的是正常的美,而不是这种处处透露阴森诡异,如同冥婚场景下的好颜色。   见女人朝自己越走越近,就快走出屏风了,顾绒赶紧趔趄着后退,使劲掐自己大腿——他清楚的知道这是个梦,那么只要自己醒了就没事了。   可顾绒无论怎样掐,甚至是扇自己的脸,他都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没有痛感,他又要怎样从梦里醒来?   顾绒睁大眼睛,未几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四处搜寻着门窗想要先逃出这间屋子,然而细看之下顾绒才发现这间屋子是长方形的,死角齐全,由半个正厅和半间卧室组成,正常屋子该有的窗户和门,这里全都没有。   他跑到墙边,用手扣挠墙壁,触手是冰冷而坚硬的墙砖。   完全封闭的长方形屋子……   顾绒双手撑在墙上,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不是被困在一间屋子里,而是被困在了一副棺材之中。   “郎君……”女人很快就移动到了顾绒身边,在他耳侧咯咯笑着,“您才回家,又要去哪?”   说完女人就伸手来攥顾绒的胳膊,她的手臂看着纤细,实则力大无穷,像拎鸡仔似的把顾绒拖到了屏风后,要不是顾绒扒着梳妆柜的柜腿死不撒手,早就被这女人给搡到床上去了。   挣扎间顾绒看到了梳妆镜中映出的画面,镜子外的女人还是顶着颜娉的面孔,镜子内她的脸却是一片空白,顾绒到嘴边的“救命”便硬生生改了口,喊道:“我不认识你啊,你谁啊?你脸连没有!”   顾绒连着问了三个问题,他也不知道是哪个问题让这女鬼动了容,只见女人脸色骤然大变,同样惊恐地望向镜子,厉声道:“我的脸呢?我的脸呢?!”   她叫声凄厉,一边说着还一边当着顾绒的面开始撕扯自己的脸庞。   顾绒无法形容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女人伸着涂有丹蔻的玉指,就如同撕下一块面膜般,将那张长成颜娉模样的脸皮撕扯下。   “啊啊啊啊——!”   痛呼的声音从女人嘴里传出——不,是从颜娉的嘴里传出,   女人已经将下半张脸皮撕开了,只有上半张脸还残余着几道血肉肌理和脸皮相连,而被撕下悬空着的脸皮上的嘴唇还在一张一合,用颜娉的声音在惨叫着。   顾绒缩在梳妆镜旁,觉得自己要吐了。   当女人把颜娉的脸皮彻底撕下后,就直接甩到了顾绒脚边,而颜娉的脸还是活的,眼珠鼻子嘴巴上面都有,此刻正目眦欲裂怨毒地盯着顾绒,嘴唇诡异地张合怪叫着。   有个颜娉也就算了,将脸皮撕掉的女人又“桀桀”笑着唤顾绒:“郎君,妾的脸回来了,您还喜欢吗?”   顾绒:“……”   顾绒望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只觉得女人还不如颜娉好看呢。   他不等女人再次靠近他便用手肘击碎了镜子,头也没抬,随便捡起了一块掉落在地上的镜子碎片于身前胡乱的挥舞着,阻止女人靠近,挥了片刻后,顾绒忽地想起他可以用这块碎片割断自己的喉咙自杀。   毕竟或许死了,他就能从梦中醒来。   可是镜子碎片的尖角都顶到颈间的软肉上了,顾绒又蓦地想起沈秋戟,想起沈秋戟对他说的那些,要爱护自己生命,不能随意去死的话。   于是顾绒又硬是把碎片从颈间挪开。   没有脸皮的女人从他拿起镜子碎片要自杀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有动过的,只是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顾绒。   她的脸上没有眼珠,但顾绒就是觉得她在“看”自己。   顾绒握着镜子碎片防身,望着四周密封严实的墙壁,实在不知道自己除了留在原地和女鬼对峙还能做些什么,待回过后,顾绒却发现镜子破碎的后方竟然有扇类似柜门的小门。   他赶紧伸手将其打开,探身爬进小门中。   小门后是没有任何光亮的小道,十分逼仄,只能容纳身体窄小的男性和女人通过,顾绒是因为太瘦,这要是换了沈秋戟肯定会卡住。   顾绒这会儿没工夫害怕,他想了沈秋戟后却还笑了一下,可是往前攀爬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停顿。   “郎君……”女人呼唤他的声音还在身后幽幽响着,她像是也进入了隧道之中跟着顾绒一块往外攀爬。   顾绒不敢回头,这里窄细的小道也容不了他做出回头的动作,黑暗之中他只能听见自己“咻咻”的喘息,萦绕在鼻间的满是泥土湿润阴凉的腥味,加之这条呈缓坡上升隧道,更让顾绒觉得自己像是在从一个坟墓里爬出。   可是坟能有多深呢?   为什么他爬了那么久都还看不到光?   顾绒甚至渐渐开始有些恐惧,他好怕自己爬着爬着,眼前忽然出现那女鬼血肉模糊放大的鬼脸,凄厉地缓着他“郎君”。   终于,在顾绒觉得自己五指都要攀断时,他眼前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光亮。   依旧是满目淡淡的红色,凝在方长小窗似的口子里。   难道自己又爬回了那座坟墓?   这个猜想让顾绒十分绝望,但他又觉得自己死也要死个明白,便鼓着一口气跃出这道小口。   外面不是那间红色的屋子了,而是一片平坦的土地,他刚刚看到那些红色不过是黄昏时分似血的残阳。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他不是在宿舍里睡觉吗?现在应该是晚上不对吗?   还有自己刚刚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爬出来的?   顾绒骇人低头,却再也找不到自己爬出的那个洞口,他颤颤地转过身,只见自己身后立着一道长方墓碑,没有墓主照片的墓碑上刻着一道字:顾香娘之墓。   顾绒莫名觉得,自己就是从这墓碑里爬出来似的。   女人声声“郎君”的呼喊声似乎还在耳畔,顾绒心里有些崩溃,转身朝着墓碑相反的方向跑去,没跑出多远,顾绒竟然看到有两个女生正往这边走来。   没等顾绒朝她们喊出救命,走在前头女生忽然就惊叫一声,转身就往回跑,而走在她后面的女生被她撞倒跌在地上,随后也很快就拍拍膝盖站起来,追着跑走的那个女生方向。   她喊逃走的那个女生道,声音莫名熟悉:“阮柠安,你搞什么,别跑啊——!”   阮柠安?   这个名字顾绒这几天天天听见,自然不会忘记。   他心中疑窦更多,也追着两个女跑,跑着跑着他发现自己似乎是在一座山上,而两个女生是往山下的地方走的。   顾绒觉得自己脚步越来越轻,好像一缕风,轻飘飘地跟着女生到了山下,随后看到了沈秋戟,还看到了……自己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绒:我是在做梦吗?   沈:什么梦?   绒:春梦?   沈:? 第77章   顾绒看到他和沈秋戟坐在山脚下一处石桌和石椅上, 四周的景色十分模糊,他飘下山的刹那,坐在石椅上的“自己”像是也似有所感, 抬头朝他望来。   目光相触的刹那,顾绒感觉自己像是被黑洞引力攫住物质,难以挣脱, 被牵拉着朝自己的身体撞去。   再然后, 顾绒就醒了。   他微微喘着气从床上径直坐起来,早晨耀眼明亮阳光透过没有拉好的窗帘落入屋内,顾绒觉得它刺眼, 便抬手用阳光遮了遮。   待心绪平复之后, 顾绒才能落下心来看看四周。   ——他还是睡在宿舍的床上。   “做噩梦了?”   沈秋戟还躺在他身旁的半边床那里, 也是刚睡醒的样子,半眯着眼睛看他。   听到沈秋戟的声音后, 顾绒才彻底从不知今夕何夕的迷惘感中清醒过来, 顾绒张了张唇,想要说话:“我……”   只是才刚刚开口, 顾绒就像是忘了自己想要说的话一般坐在原地发怔, 心里也疑惑着自己原先到底想说什么, 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个诡异又恐怖的梦,可现下却是完全想不起来。   沈秋戟察觉到顾绒情绪的不对劲, 睡意顿时消散,也跟着他一块坐直了问,语气认真了不少:“顾绒,怎么了?”   顾绒环顾四周,见李铭学和梁少还躺在对面的床上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就把手机从枕头底下掏出来现在眼时间。   现在是早上九点——这段时间学校停课了把时间留给学生复习, 所以他们宿舍的人都是睡到早上十点才陆续起来的,今天他都算是醒得早了,还因此起床的动作幅度太大,把沈秋戟也跟着弄醒了。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但是我忘乐那个梦是怎样的梦。”顾绒抿着唇,憋了半晌蹙眉道,“什么都想不起来。”   “有些梦醒来是记不得的。”沈秋戟宽慰他,后面又提了一句道,“你脚踝上的感恶红线铃昨晚没响。”   顾绒心里头最后一缕疑惑渐渐消失了:铃铛没响,那或许他昨晚做的梦就没什么特别的,沈秋戟说的也没错,大部分梦境的确会在人醒来后被遗忘,除非梦境中的感情起伏特别大,梦境画面足够清晰,且在醒来时梦境还处于持续状态,否则不管怎样的梦,在醒来后基本都只有一个会被遗忘的结果。   顾绒似有犹豫,可最后还是轻轻摇头:“没响吗?那应该没事了……”   说完后他就跨过沈秋戟要起床弄早饭吃,毕竟他现在睡意全无。   顾绒不躺了沈秋戟也不赖床,跟着他一块爬起,还说自己最近把健身这项爱好落下了,趁今天醒得早,抽出两个小时健下身。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号,即平安夜,明天就是圣诞节了。   顾绒问了问李铭学和梁少,得知他们两个这两天都没有要出去的打算,所以顾绒就在思考,那他要不要和沈秋戟出校玩两天去?   他听说九月广场那边有圣诞夜活动,才会起约沈秋戟去外面的念头,只是那个活动晚上八点开始,十一点结束,他们学校宿舍十点就关门了,如果要去参加圣诞夜活动,可能无法在宿舍落锁之前赶回来,不过今年的圣诞节和平安夜恰好都在周末,周末和辅导员请了假的话是可以在外面过夜的。   于是顾绒在把熬好的红枣粥递给沈秋戟时,就顺便问他:“沈秋戟,你今晚想不想出去玩?”   “玩?”沈秋戟倒是起了些兴致,抬眸望着顾绒问,“夜不归宿的那种吗?”   他和沈秋戟的感情已经趋于稳定了,去焕山写生那后半段时间,他们差不多每天都是干柴烈火的,要不是现在回了学校只能住宿舍,宿舍里又有李铭学和梁少在,他们可能早把该干的和不该干的事全部都干完了。   所以现在听见沈秋戟问,顾绒立马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明明已经入冬的,外面冷得很,呵出口的气都是白的,可在这一刻,顾绒却觉得莫名有些口干舌燥,他抬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缓解这股燥热,垂下眼睫和沈秋戟说:“九月广场那边有圣诞夜活动,听说很好玩,但是我们如果去的话今晚可能赶不回来,是要在外面住的。”   他这些话都是在解释今晚为什么不能回来,但沈秋戟却从他话里听出了默许的意思。   只是沈秋戟还来不及高兴几秒,便又记起一件严肃的问题——顾绒现在还不能和他正常打啵呢,就算在外面住,又能发生点什么?其他的事顾绒能够接受吗?   “等等——”因此沈秋戟问顾绒,“绒宝,你今晚是想去参加那个什么圣诞夜活动,还是想在外面住?”   顾绒闻言微愣,他听得懂沈秋戟这两个问题的区别,想了想后说:“我都可以……那个活动我在网上看往年去过的人说挺好玩,我来覃城还没怎么出去玩过,就想去见识一下。”   “那你就还是想去参加那个活动。”沈秋戟不觉得失落,笑着乜了顾绒一眼说,“好,我陪你去玩,今晚住的房间我来订吧。”   顾绒问他:“可你不是……只有三十块钱吗?”   三十块钱能找到酒店入住吗?   “我有个亲戚是开酒店的,我给他打个电话就行了,不用花钱。”沈秋戟带着手机去阳台打电话了,两分钟后就回来告诉顾绒房间的事已经搞定了。   他们只去外面住一晚,也不是女孩子需要带化妆品什么的,就直接过去入住就行。   “住哪个酒店呀?”顾绒犹豫的打探,因为洁癖,他其实对住的地方有些挑剔。   去焕山度假村的实话他都自己带了一套干净的床单,今晚住在外面顾绒肯定也会加钱要保洁阿姨给他换新床单,可是床单可以换,其他地方如果卫生条件不达标,顾绒就怕自己难以入睡。   沈秋戟告诉他:“云州,那边环境应该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顾绒听过云州酒店的名字,它那里何止能用环境好来形容,标间都是千元起步,沈秋戟现在说,这酒店是他家亲戚开的?   以前他以为沈秋戟穷,毕竟他每天身上就揣个十几二十块,等知道沈秋戟“穷” 的真正原因后,顾绒又想沈秋戟家里其实可能还是有些财产的,也许不富,但应该能算小康,毕竟顾绒也没见沈秋戟为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担心过钱的问题。   说起来,沈秋戟似乎从来没有和他提过除了他口中那位“七叔”以外的亲人,所以现在陡然冒出一个开酒店的亲戚,顾绒还有些不敢相信。   沈秋戟见顾绒怔愣的表情,就笑着说:“想问我家里人的事?”   顾绒道:“你想说就说。”   现在不提,以后还是要提的。   他和沈秋戟现在谈恋爱是谈的很开心,但如果要长久在一起,还得看家里人支不支持,顾绒自己都没和父母说过他在和一个男生谈恋爱,也不清楚顾父顾母对待同性恋是怎样的态度。   要是他们不接受……   顾绒轻轻叹了声气,暂时不愿去做这样的猜想。   “我没有父母,从小就跟着我七叔一块生活,由他抚育长大。”沈秋戟说的挺干脆。   顾绒愕然抬头,全然没有料到沈秋戟从来不提自己父母居然是这个原因。   “我父母没去世,只是不联系,原因很复杂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但是从我家的规矩来说他们和我没有关系了,管不到我。”沈秋戟一看顾绒的神情就知道他误会了,解释道,“我们两个的事我也和我七叔说了,他不反对。”   顾绒向来心细,他注意到了沈秋戟的用词——不反对。   不反对不等于支持。   所以沈秋戟又继续说:“不过他反对也没用,我七婶支持就行了。”   “你还有个婶婶啊?”   “对,是个男的,只是我七叔要我叫他婶婶。”   顾绒:“……”   “我七叔自己也和一个男的在一起了嘛,以后都没有小孩,他想着我选了‘穷’命,以后说不定能儿孙满堂,结果我却告诉他我也喜欢男生,他有些受打击,觉得是他带偏了我。”沈秋戟没在这件事上说太多,怕顾绒多想,“除此以外,我家里亲戚其实挺多的,各个都比较有钱,我七叔也有钱,就——”   沈秋戟顿住话音,顾绒接过他的话,小声道:“就你没钱?”   “是的。”沈秋戟脸色不太好看了,“他们的钱我用不了,给我还不如直接扔水里,起码还能听个响,钱放我这里怎么消失的你都不会知道。”   那这的确是很惨。   “不说这个了。”沈秋戟不忍在穷字上讨论太久,转移话题道,“先把这个给你。”   沈秋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用精美盒子包装着的苹果,递给顾绒:“今天平安夜,希望我绒以后都平平安安的。”   顾绒收下了这个苹果,也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苹果送给了沈秋戟。   等李铭学和梁少醒来之后,他又挨个给他们送苹果,连着隔壁两个宿舍的人也都一块送了。   李铭学和梁少他们也买了两袋苹果,但是包装比较简陋,只是用来应个节气,其实要不是他们见顾绒准备了他们要回赠的话也不会想着要送,毕竟对男生来说送苹果给另外的男生有些奇怪,大家就算要送,也是送女孩子的。   交换完了苹果,梁少捧着自己从顾绒那得到的,又瞅瞅顾绒桌面上放着的一个包装更加精美漂亮的苹果问:“顾绒你的这个苹果怎么这样好看?沈秋戟送的吗?”   顾绒说:“是的。”   梁少闻言转头就去调侃沈秋戟:“沈老大,你怎么就只给二绒送苹果,不给我们送啊?”   “我哪里有钱买那么多?我只买得起一个,肯定只能送顾绒啊。”梁少又往他伤口上撒盐,沈秋戟没好气道,“但是今晚我会群发祝福消息给你的。”   槽点太多,梁少不知道是该可怜沈秋戟的贫穷,还是感谢他群发祝福语没有遗漏自己:“……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沈秋戟还假装不经意的秀了波恩爱,“今晚我和顾绒不回来睡了,先提前祝你们圣诞节快乐。”   梁少心情更复杂了,羡慕道:“有对象真是好。”   李铭学闻言瞥他问:“你不是说你只想和纸片人在一起吗?”   “倒也是。”梁少点点头,“今晚打游戏吧,不复习了。”   李铭学:“……”   .   顾绒下午四点左右就和沈秋戟出了学校,打算顺便在外面吃个晚饭。   两人因为一直在外面玩,顾绒都没怎么看手机,不过就算看了也没用,因为他没加学校的表白墙,更不在宿舍,所以看到表白墙最新一条表白消息的梁少,没法把这件事分享给他们,只能和李铭学说:“李铭学,你看,咱们学校表白墙有人拍了顾绒的照片在问呢。”   “真的吗?我看看。”李铭学听见这话也立马打开自己的扣扣看空间。   他和梁少都加了覃城大学的校园表白墙,表白墙那经常会有人匿名告白,也有人因为在学校里遇到了喜欢的人,又不好意思上前要联系方式,就会拍下那人的照片,或者描述一下那人当日所在地点和联系方式,然后匿名或者不匿名请求表白墙发出来,再求问这人的联系方式,有些人还会标注询问一下情感状况,说如果有对象就算了。   顾绒就被拍了。   但是今天表白墙发出来的这条却只询问了顾绒的联系方式——   【[图片][图片]在学校超市遇到的小哥哥,很喜欢他,想问问有没有人知道这位小哥哥是谁?或者有没有联系方式,可以告知一下吗?麻烦墙君匿名,谢谢啦。】   这是一张明显趁主人没注意时拍下的照片,照片上的顾绒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下身是一条天蓝的长裤,打扮干净清爽,正站在学校超市的奶茶架旁边,侧身举手,微微抬眸盯着架子上的奶茶,像是在犹豫到底要挑选什么口味的。   顾绒长得真的很好看,五官精致,皮肤雪白,所以甚至可以用漂亮来形容他,却没有丝毫女气。   哪怕这是一张没有刻意找角度凹造型偷拍来的照片,也依旧能够看出顾绒比普通人优越的五官及外貌。   因此这条说说被表白墙发出来后,底下有不少人都在感慨说这个男生长得好好看,都想要他的联系方式。   “还真是。”李铭学哑然失笑。   他瞧见后的第一反映就是还好沈秋戟没加表白墙,他今天出门时也没有带顾绒借给他的那个智能机,不然沈秋戟瞧见了怕是要气疯。   再往下翻翻评论,李铭学看到有人说了提到还艾特了顾绒——   【夏诗:他是大一环艺2班的顾绒。】   【车舸:这不是我们班的顾绒吗?@顾绒】   李铭学想了想,在这条表白说说下帮着顾绒补充了下情感状况,不过没有道出顾绒性取向,只说:【李铭学:他有对象了,而且感情很好。】   一般这样说了以后,偷拍表白的人看到了应该就会放弃,并给予祝福。   然而看着这条说说的梁少却忽然想起一件事,他用手肘戳了戳李铭学:“诶,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好像也有人偷拍过方哲表白?”   方哲就是深陷于林慧娴和颜娉之间的男人。   但就算没有这件事,李铭学也认识他,毕竟方哲的照片经常在覃城大学的表白墙上出现,他啧声道:“他被拍的次数多了去,你说的是哪一次?”   听了李铭学的话,梁少摇摇头说:“倒也是。”   他只是忽然记起好像在一个多月以前,他也在表白墙这里看到过有人偷拍了方哲的照片表白,那个人也是匿名,但是不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用的气泡,都和今天表白墙这里找顾绒的人很像。   当时评论区也有人把方哲艾特了出来,还有人说他女朋友了,女朋友很漂亮,他们感情很好。   谁能想到被夸感情好的方哲和林慧娴没多久就分手了,还转头就和颜娉在一起了。   最近两天吃了复印店扣扣群里的瓜后,梁少就有了个大胆的猜想——那个偷拍方哲表白的人不会就是颜娉吧?她知道了方哲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后,便撬了林慧娴的墙角,把方哲搞到手了。   不过梁少也就是胡思乱想一下,他觉得世上应该没有那么多巧合的事,况且人家方哲是异性恋,和顾绒和沈秋戟这两人的性取向完全不一样,就算有人想撬也肯定没戏。   于是梁少也没再继续深想,打开了自己的单机不可描述游戏,开始和他的纸片人老婆度过一个完美的平安夜。   而今晚和沈秋戟住在外面的顾绒,在酒店洗完澡后就觉得很困,眼皮像是灌了铅一样怎样都无法抬起。   九月广场的圣诞夜活动很好玩,他和沈秋戟玩得很疯,到酒店时都累死了——沈秋戟可能不累,但顾绒是真的疲惫不已。   顾绒自己也很奇怪,就算他体力不如沈秋戟,但也不应该这么容易疲乏的,想到自己早上做梦惊醒的事,顾绒就想会不会是自己昨晚没睡好,所以今天才会觉得万分疲倦。   因此他到酒店后就先去洗漱,没等沈秋戟从浴室里出来就睡着了,在这种情况下,沈秋戟就是想做点什么也不可能。   他给顾绒掖好被角,又把空调的温度调整到合适之后便掀被也躺到了顾绒身旁,伸手抱住顾绒。   疲惫之中的人很容易入睡,睡着之后也不容易做梦,因为睡得太深太沉了。   顾绒入睡倒是入的很快,然而睡着之后,他却又开始做梦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埋入了土里,鼻间全是泥土的腥味和湿重,这样的感觉令他窒息难受,所以在眼前豁然明亮,身体也随之变得轻盈,好像堵在鼻子里的泥土全部消失了般呼吸畅通时,便会觉着这前后两种感觉区别很大。   前者叫人厌恶,后者叫人迷恋。   随着耳侧一声鸡鸣,顾绒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被满目的殷红弄花了眼睛,还没看清周遭的景物,就听到一段幽幽的黄梅戏:“雄鸡啼破五更天,云霞淡淡残月弯弯……”   顾绒顺着声源处望去,透过红纱屏风,他再次看到一个女人背对着他坐在梳妆镜前,正在摸制涂粉,编发盘头。   顾绒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不是在睡觉吗?还有他为什么会用再次这个次?难道他已经见过这个女人一次了?   “庄外隐隐马行急……夫君又隔几重山?”   女人还在唱着黄梅戏,歌声哀怨凄凉,顾绒使劲摇了摇头,试图让昏沉的脑袋清醒一些,这个举动像是有效果的。   顾绒掐下把自己,却没有痛感,他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可供逃跑的门窗之后,就只能把目光看向这间屋子另外一个人——红纱屏风后梳妆的女人。   如果她是“人”的话。   偏偏红纱屏风就是薄薄的一层,什么都挡不住,所以顾绒可以清晰的看到镜子中的女人并没有五官,徒有一张白皙的面庞。   那她的歌声又是从哪传出来的?   更叫顾绒悚然的是,女人的梳妆方式——   这个女人手旁放着一个妆箧,妆箧里没有什么口红眉笔耳环项链之类的妆品或是首饰,只有一张人脸皮。   因着人脸皮是平铺着的,所以顾绒看不到人脸皮的模样,他从往屏风旁边走了几步,调整了下角度,就看到女人正用手撕着人脸皮,先是撕下嘴巴,如同敷面膜那样贴到自己脸上,然后那双嘴唇如同生在女人身上一般,开始张合起来。   戏腔也在这一刻陡然变得凄厉,像是从人脸皮上撕下的嘴唇在痛呼,女人却无所察觉,继续撕了人脸皮的鼻子贴给自己,这便是她所谓的梳妆。   她撕着人脸皮,黄梅戏也唱个不停——   唱到“谁能赐我千里目,看郎君可添罗衫御晨寒”时,她撕下人脸皮的双目;待唱到“谁能赐我顺风耳,听郎君心底声声唤妻言”时,她又摘下人脸皮的双耳黏给自己。   做完这一切后,黄梅戏停下了,女人的梳妆也完成了,但是镜子中的女人的脸,上面依旧是空白一片。   “郎君,您回来啦。”女人没有回头,只是唤他,嗓音恢复了温柔,“妾为您炖了甜汤,就在屋里的圆桌上。”   顾绒觉得这句话和“大郎,该喝药了”没有什么区别,他才不去管那什么甜汤,只是拼命在封闭的屋子里找寻可以出去的道路。   “郎君。”女人继续唤着他,转身看向他。   于是顾绒就看见,她的脸上,赫然是颜娉的五官。   作者有话要说:  沈:这就是同床异梦吧,你送的绿帽子,很暖和。   绒:…… 第78章   “你——”   顾绒瞪大眼睛盯着她的脸, 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女人望着他歪了歪头,然后再眯笑着眼睛,不再唤他郎君, 而是直接叫他的名字:“顾绒。”   女人把他的名字叫出口后,顾绒浑身剧颤,脑袋里像是骤然生出一口大钟, 被人用粗木棍狠狠撞了一下, 继而发出刺耳欲聋的钟声,震得他五脏六腑都被荡开,好像连神魂都被一块冲散。   “顾绒。”   女人继续叫着他的名字。   顾绒瞳孔有些放大, 觉得身体越发的轻, 思绪一片混沌凌乱, 难以凝神专心,好似丢了魂一般。      沈秋戟睡到半夜被冻醒了。   被冷醒的刹那, 沈秋戟还以为是像小时候那次一样, 他睡觉睡到一半家里的空调被小偷偷走了,在隆冬的雪天里硬生生冷醒, 然后就得了重感冒, 半个月后才彻底好全。   可是再一细想, 沈秋戟又觉得不对,他现在是睡在酒店里啊, 总不可能是云州酒店的空调坏了吧?   冰窖似的温度像是可以冰封一切,使沈秋戟的思维都跟被冻住了似的运转缓慢,他睁开眼睛后过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发现这股寒意是从他怀里传出来的。   而他怀里,抱着顾绒。   黑暗中沈秋戟猛地睁开眼睛,他的手还揽在顾绒的腰肢上, 薄薄的布料根本阻拦不了阵阵森寒,如同贪食的饕餮汲取着周围所有温度。   至于他怀中的青年,身体冷而僵硬,沈秋戟觉着自己好像抱着一尊冰雕,甚至摸不到顾绒的心跳,更听不见他的呼吸。   “顾绒?”沈秋戟即刻掀被起身,把床头灯打开看向身侧的青年。   当他的视线落在顾绒身上时,沈秋戟几乎停滞了呼吸。   因为顾绒眼睫上挂着一层冰霜,他就像是太平间被冷冻的尸体,皮肤上所有红润血色都褪去,在血管中凝滞不动,使得全身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紫色。   好在顾绒心跳和呼吸都还有,只是十分细微,仿佛将要熄灭的烛火般孱弱。   饶是沈秋戟,在这一刻也因为不明所以被吓得身体发僵,连伸出的手指都在颤抖,他拍着顾绒脸颊,试图唤醒他:“顾绒,你醒醒?”   顾绒没有任何动静。   沈秋戟便将他身上的被子都给掀开,往他脚踝上看去,只见那串红线铃铛上也结有冰霜,被碎冰硌住无法响动。   早就觉得这串铃铛靠不住!果然如此。   沈秋戟咬着牙,一度想将这串铃铛扯下泄愤,但最后忍住了,只神色凝重伸手直接咬破食指,在顾绒额头摸下一道血痕,再沉声唤他名字:“顾绒。”   这一回顾绒终于有了回应。   他缓缓睁开眼睛,先是望着前方,随后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两圈,一只眼珠依旧盯着前方看,另外一只眼珠子却侧目朝沈秋戟望来。   保持着这样的极为怪异的姿态,开口问沈秋戟:“……怎么了?”   “顾绒。”   沈秋戟没有回他话,只继续唤着他的名字,抬手作掌状,重重在顾绒额头上拍了一下。   这一掌力道极大,顾绒被他打得人都往床角方向缩了些距离,可顾绒也不喊痛,两只眼珠子完全不在一个方向上愣愣地呆着。   好半晌后他才慢慢地坐起来,抬手揉着自己头顶,垂着眼睛哼哼:“好痛啊……你为什么打我?”   “顾绒,你抬起头来看我。”沈秋戟也不替他揉,双手摁着顾绒的肩叫青年扬起脸。   顾绒又顿了几秒,然后才慢腾腾地昂起头看人。   沈秋戟望着他的眼睛,发现这回顾绒瞧人的眼珠子是正常了,可他除了眼珠子正常以外,浑身似乎哪里都不太对——动作迟钝缓慢,呼吸和心跳依旧微弱,身体冰冷,皮肤是毫无血色的雪青紫。   “你认得我是谁吗?”沈秋戟继续问他。   顾绒不说话,他像是需要时候思考,默了片刻才开口:“你是沈秋戟。”   “你知道你自己现在在哪吗?”   “我在……”顾绒的眼神越发迷茫,他后面张了嘴巴,觉着自己应该是回答了沈秋戟的问题。   可在沈秋戟耳中,顾绒只是发出了一串意义不明的呓语。   沈秋戟见状也不再问其他了,直接下结论:“你魂丢了。”   然而他这句话现在的顾绒到底还能不能听懂,沈秋戟也不知道,他更没想到的是——顾绒竟然丢了魂。   丢魂是件大事。   一般来说,只有小孩子才容易丢魂。   因为小孩子身子弱,第三只眼也没闭上,容易看到邪祟。小孩若是看到了邪祟,神魂就很容易离体,跟着邪祟一块离开。   一旦魂魄离体,小孩就算再次醒来也会变得呆呆傻傻的,连家人都不认识,甚至连吃饭喝水都是问题,需要有人照顾,和行尸走肉没有区别。   所以民间有种职业叫神婆,小孩若是被邪祟吓散了魂,或是被牵走了魄,家里的大人便会去找神婆,为丢魂的小孩子叫魂。   只有魂魄被叫回,小孩才能恢复正常。   顾绒大概是在睡梦中魂魄离体,然后一部分魂被他叫回,另外一部分魂迷了路,或者被什么人强行留在了别处,无法回来。   但是沈秋戟不明白顾绒为什么好好的睡着觉,魂都能丢了。   这件事情很严重,因为人丢魂之后会开始生病,一开始可能是些小病,比如发烧、梦魇,到了后期便会如同行尸,最终彻底变成尸体。   沈秋戟不敢一个人托大,赶紧翻出顾绒的手机,找他妈妈的联系方式——因为叫魂仪式只能由血亲来进行。   他借由顾绒的手机将电话拨了过去,哪怕现在是刚到五更天的时间,电话也很快就被接通了。   “喂?”   顾绒妈妈略带睡意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   沈秋戟嗓音有些沙哑:“请问是顾绒的妈妈吗?”   “我是。”顾妈妈话音里的睡意彻底消失,“……你是?”   “我是绒绒的室友沈秋戟,之前和阿姨您打过电话的那个。”   “噢,我记得你。”顾妈妈应了一声,随后想到电话是这个点打来的,用的还是顾绒的手机,她语气顿时变得沉重严肃,颤声道,“怎么了?绒绒出什么事了吗?”   “顾绒他……”沈秋戟的声音越发艰涩,他觉得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不是很好开口,可顾绒的情况顾妈妈应该是有所了解的,不然也不会找人在小时候给顾绒算命,更不会那样紧张,近乎是监视着顾绒的生活,搞得顾绒之前连去市医院做手术都没敢和家里人说。   就怕顾妈妈直接勒令让他回家呆着。   于是沈秋戟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实话道:“他丢了魂。”   将最艰难的话说出口了,后面的事就更容易讲述,沈秋戟都不敢相信自己能用如此平静的声音和顾妈妈说话:“我需要找他母亲叫魂,可以麻烦阿姨您来覃城一趟吗?”   “我马上就过来。”然而出乎沈秋戟意料的是,顾妈妈得知顾绒丢魂的消息后是紧张慌乱了一瞬,可他们谈论到这里时,她的语气竟然比沈秋戟还要平静,“你们在哪?是在学校里吗?”   “不,我们在外面。”沈秋戟说,“我用顾绒的手机给您发个定位可以吗?”   顾妈妈也没问他们怎么不在学校里,去了外面,只是答应道:“好。”   “您过来的时候和前台报我名字就行,前台会带您过来的。”沈秋戟怕顾妈妈觉得他不够礼貌,还解释了下,“顾绒现在情况特殊,我不好离开他去接您。”   “没事。”顾妈妈吸了吸鼻子,声音虽然冷静,带隐隐带着些哭腔,“……绒绒他现在还好吗?”   沈秋戟沉默着,而后抬眸看向顾绒。   青年正坐在床上,睁着眼睛乖乖地望他,也不问他为什么要拿自己手机,又为什么要给他妈妈打电话,这些复杂的举动现在的他很难理解,或者他听懂了,却需要很长时间来思考弄清顺序和意思。   所以现在的顾绒只是拉着被子裹到自己身上,然后缓缓挪着腿挨近沈秋戟,把自己窝进他怀里,小声咕哝:“……冷。”   沈秋戟抬手抱住他,搓着他的手试图让他变暖和起来,同时回答:“动作思维都很迟缓,但是还认得人。”   “好好……”顾妈妈也听见了顾绒的声音,她松了口气,“我买好机票了,应该三个小时左右就能到你们那里。”   沈秋戟回她:“好的。”   说完,两人都没再多说,一起挂了电话。   沈秋戟退出通讯界面,在微信那里找到顾妈妈的好友,将云州酒店的定位给她发了过去,退出之后,沈秋戟看到顾绒的扣扣弹出了一条好友申请——申请人的头像是个穿着红色旗袍没有头的女人,而申请备注则写道:颜娉。   多亏了419宿舍这段时间整天在吃瓜,沈秋戟对“颜娉”这个名字还有些印象,但是他不知道颜娉为什么要加顾绒,在他的记忆里,顾绒和这个女生好像也没任何联系。   但沈秋戟不会替顾绒做决定,他没有理会这条好友,既不同意也不拒绝,就像没有看见过一样熄灭手机屏幕,翻出纸笔开始画叫魂所需要的器具,做好一切准备后就静静等待顾妈妈到来。   顾妈妈是在早上六点班左右到的云州酒店。   现在是冬天,天亮得晚,走在外面的路上还觉得是夜晚,一点黎明的光线都寻不着。   和顾妈妈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长相和顾绒有五分相似,但是五官和面部轮廓都要更硬朗锋利些的男人,看年纪应该是顾绒之前提到过的哥哥。   酒店前台把他们两人带到了顾绒和沈秋戟房间。   他们进来时,沈秋戟刚给餐厅打了电话,要他们送过来一份白粥,正在喂顾绒吃早点。   于是顾妈妈和顾绒哥哥进屋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顾绒裹着被子神情呆滞地坐在床上,他身旁的人将勺里的白粥吹温后递给他嘴边,顾绒稍作停顿,便低头安静地吃掉粥。   沈秋戟喂一勺,他就吃一勺,乖得不得了。   顾妈妈直接朝着顾绒的方向奔去,捧住顾绒的脸检查青年现在的情况。   触手的冰冷体温让顾妈妈心尖一颤,可在瞧见顾绒还睁着眼睛有呼吸后,她又像是喜极露出个哭笑,摸着顾绒的额头问他:“绒绒,我是妈妈,你还认识我吗?”   顾绒望着眼前风韵犹存的女人,眼神迷离恍惚,呆了几秒后还是点了点头:“妈妈。”   “诶……”顾妈妈有些哽咽,她垂下眼睛,刚刚进屋时她满心满眼都只有顾绒,此刻才注意到屋里只有一张床。   她怔了两秒,然后抬头看向顾绒身边还端着粥碗的沈秋戟。   这个男生她认得,不只是记得声音,还记得样子,刚开学她送顾绒来覃城大学时就在宿舍里见过,好像是顾绒邻床的男生。   沈秋戟将碗勺放在床头柜上,表面冷静,实则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地和阿姨问好:“阿姨你好,我就是沈秋戟。”   “你好,我是顾绒妈妈,这是顾绒的大哥,他和我一样担心顾绒,就都一块过来了。”顾妈妈颔首,神色淡淡,脸上除了对顾绒的担忧以外旁的什么情绪都瞧不出。   她对着顾绒大哥招招手,让他把手上拎着的袋子拿过来,开口询问沈秋戟:“叫魂要的剪刀、大米、冥纸还有香我都拿着,顾绒小时候穿的旧衣裳我也带过来了,应该就是这些,我有没有漏下什么?”   “没有。”除了顾绒小时候穿过的旧衣以外,其他东西沈秋戟都有准备。   叫魂是得准备丢魂之人穿过的衣服,不过不一定需要是小时候的,只要穿过的都可以。   沈秋戟觉着顾妈妈语气里透着对叫魂顺序的熟稔,忍不住问她:“阿姨,您好像很了解叫魂的过程?”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顾妈妈惨然一笑,望向顾绒目光中满含心疼,“顾绒小时候也丢过一次魂,我请神婆为他叫了整整七天的魂,他才回来。”   顾绒能够回来她很高兴,心中却也生了一抹挥之不去的担忧。   “但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就一直很担心他,我想让他在家里好好呆着,可是孩子长大了怎么都不听话,打他骂他我又舍不得……”   说着说着,顾妈妈就红了眼眶,声音还有些哽咽——而现在看到顾绒这样的情况,她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觉得她一直担心提防着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七天?”可是沈秋戟听着顾妈妈说的叫魂时间却觉着不太对劲。   他不顾时间大半夜的给顾妈妈打电话,就是怕时间耽误久了,顾绒的魂难以叫回来。   一般来说丢了魂之后,一天之内是最好叫魂的,超过三天就比较难了,而七天又是一个极为特殊的转折点——因为七天这个时间,还涉及到另外一种民俗。   人死后,会在七天后回魂,称之为回魂夜。   所以人如果丢了魂,就算什么都不做,在七天后魂魄也可能自己回来,但这不是什么好事,甚至还不如不回来。   因为那天如果是回魂夜,到了第八天,丢魂的人就会死。   假设第七天丢魂的人没有回魂,而丢魂人的假人在超过七天后再举行叫魂,且叫魂成功了,那就需要思考另外一件事——被叫回来的魂,到底是不是丢魂人自己的魂。   沈秋戟皱眉下意识地问顾妈妈:“顾绒小时候丢魂叫了整整七天?那真是叫魂吗?”   顾妈妈闻言赫然抬头,盯着沈秋戟看了几秒,她没有正面回答沈秋戟的问题,而是转头看着四周,问道:“叫魂越早开始越好吧?现在天还没亮,我们赶紧开始叫魂,叫魂的神婆在哪?”   “顾绒的魂——”沈秋戟语音微顿,“我来叫。”   顾妈妈看向沈秋戟的目光更为复杂:“你?”   “对。”沈秋戟神情冷静,沉着回她,“阿姨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顾绒出事的。”   这既是沈秋戟的保证,也是在侧面向顾妈妈承认他和顾绒的关系。   但其实即便沈秋戟不这么说,顾妈妈也早已发现了端倪,也或多或少猜到了顾绒和沈秋戟现在是什么情况,毕竟两个男人在外面开房,若无特殊情况,是不可能睡一张床的。   哪怕不谈床的事,如果他们真的只是普通室友,沈秋戟或许会担心顾绒,却绝不会做出这样的承诺。   顾妈妈现在思绪乱的很,可她无暇去管这些事,她现在只想顾绒好好的。   “好。”顾妈妈没有对沈秋戟的话做出任何质疑,她把顾绒哥哥带来的招魂事物递到沈秋戟手里,继而后退半步,对沈秋戟说,“你开始吧。”   沈秋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椅子作梯,站高后把屋子上方的烟雾警报器打坏——这个东西如果能够正常发挥功效,那他们根本无法在屋里燃香和烧冥纸。   可这些事情都必须在这间屋里的完成,因为顾绒是在这里丢的魂。   随后沈秋戟就在床头前点了三柱香,又在床尾烧起一盆冥纸,再扶着顾绒在床上重新躺好。   顾绒乖乖地仍由沈秋戟摆布,他的思维和动作好像都越发迟缓了,躺平后才想起问沈秋戟:“又要睡觉吗?”   “嗯。”沈秋戟柔声和他说,“你闭上眼睛,等我叫你时你再睁开眼睛。”   顾绒应了一声,阖上眼帘:“噢。”   沈秋戟摸摸他的头发,最后在他枕头底下塞了一把剪刀,叫魂的准备就做好了。   接下来,便可以开始叫魂——   沈秋戟将顾绒幼时的旧衣搁在门口,让顾妈妈拿着顾绒昨晚穿过后脱下衣物在手里凌空于顾绒头顶不断抖动,沈秋戟立在床畔,和顾妈妈对视一眼后便也垂下眼睫,低声念着叫魂的词。   顾绒的哥哥则走到门口,朝着门里问:“顾绒吓掉的魂回来吗?”   他每问一次,顾妈妈就要做出应答:“顾绒回来了。”   如此反复——直到门口的衣物立起。   唤了约有十次过后,在火盆的冥纸彻底燃尽之际,他们终于见门口的衣服立了起来,与此同时,闭眼睡在床上的顾绒身体也极为僵硬,好像木板似的立直坐起,三人霎时屏住呼吸,沈秋戟右手作掌悬在顾绒脑袋上方,打算等顾妈妈喊完最后一声“顾绒回来了”时拍下,寓意将顾绒丢掉的魂拍回体内。   而顾妈妈也顺利喊完了最后一声。   可就在沈秋戟低头看向顾绒,高悬的右掌要拍下之际,顾绒猛然又睁开了眼睛,其中一只眼珠望着左侧顾妈妈的面容,像是受她呼唤回来了。但顾绒的另外一只眼睛,却咕噜噜扭转着看向沈秋戟,眸光阴鸷死死地盯着他,喉咙里发出怪异诡笑,抬手以常人不能拥有的力气,重重将沈秋戟推开:“咯咯咯……”   哪怕是沈秋戟,都被他的力道搡得接连后退两步才堪堪站稳。   可以想象今日如果来叫魂的是普通人,恐怕早就被顾绒推得砸到墙上去了。   床上顾绒启唇,唇瓣张合着说话,出喉的调子却尖细锐利,像是一个女人捏着嗓子,用柔媚的戏腔说话在对沈秋戟:“原来是你拦着我的郎君,不让他和我团圆的吗?”   末了,顾绒还嘶声力竭的大喊:“谁都不能阻止我和郎君相守!”   如此,便是叫魂失败了。   并且是最失败的一种——他把不属于顾绒的魂,叫到了顾绒身体里。   “狂妄邪祟!”沈秋戟阴沉着脸,低喝一声伸手上前,正要将不属于顾绒的魂从他体内抓住。   顾绒“嗬嗬”笑着,在沈秋戟的手要碰到他身体的刹那陡然倒下,与此同时,门口立起的衣服也跟着瘫成一团,回恢复原状。   众人只看到顾绒再次闭上双眼,身体像是失去所有支撑,软绵绵的往后倒去,瘫软在床上不省人事。   “绒绒!绒绒!”顾妈妈连喊了顾绒两声名字,扑上去抱住顾绒。   沈秋戟伸手摸向枕头底下,将刚才塞进去的剪刀拿出。   那剪刀放进枕下时还是完好的,现下却断成了两半,沈秋戟默然地望着这把剪刀,不言不语,片刻后他才道:“叫魂失败了。顾绒的魂……叫不回来。”   “不可能……不可能……”顾妈妈抱着顾绒的上半身,不敢置信地喃喃,然后失去了所有冷静,竭声喊道,“不可能叫不回来的!”   “峥嵘!”她转头看向顾绒的哥哥,抽泣道,“给你爸爸打电话,让他联系之前那位老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绒:我是谁,我在哪? 第79章   “妈, 我们之前不是就找过了吗?”   顾绒的哥哥闻言顿时露出为难的神色:“那位老先生早已音讯全无,而且已经过去十几年了,那位老先生是否还……健在, 也是未知。”   “那怎么办呢?我们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吧?”顾妈妈擦着眼泪,几乎泣不成声,“我的绒绒好好的, 怎么忽然就这个样子了呢?”   随后她泪眼潸然看向沈秋戟, 问他道:“沈先生,顾绒小时候丢魂也是叫了七天的魂,他的魂才回来, 你可以继续为他叫魂吗?或者我再请别的人来为他叫魂也行。”   “阿姨, 您叫我沈秋戟就行了。”沈秋戟却摇摇头说, “不是我不愿再帮顾绒叫魂,而是他的魂被拘住了, 根本叫不回来。”   沈秋戟是可以继续为顾绒叫魂, 可结果大家也都看见了——能叫回来的根本不是顾绒的魂,倘若强行叫魂, 让邪祟占据了顾绒的身体, 届时邪祟是否会利用顾绒的身体做出什么过分之事谁也不清楚。   刚才他是关心则乱, 现在冷静下来再仔细想想,沈秋戟觉着顾妈妈有句话说的很对:顾绒好好的, 不可能忽然就变成现在这样。   而顾绒最近唯一接触到的异样,就是那天他在超市里看到的诡异影子。   沈秋戟记得顾绒和他说,那道影子穿着旗袍,身姿曼丽……旗袍?   有道灵光忽然在沈秋戟脑海中闪过,他拿起顾绒的手机熟练地解开屏保,打开顾绒的扣扣翻出刚刚那个被他忽视的, 来自颜娉的好友申请。   颜娉的头像就是个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不过是个头像而已,放平时倒也没什么特殊的,可现下却容不得沈秋戟不多想。   前两天李铭学和梁少整天在群里谈论这个女人的瓜,说她抢了别人的男朋友,彼时沈秋戟因为不八卦所以都没细听,现下他将群内的聊天记录重复翻看一遍,尤其是在见了颜娉的照片,确认了她就是那天在超市中遇见的女生后,沈秋戟便觉得这件事处处都透着诡异。   尤其是林慧娴说,她和方哲感情一直很好,偏偏在遇上颜娉之后,方哲就变了。   她觉得是颜娉的问题,还恨阮柠安卖的那什么桃花手串,可是沈秋戟看得出,林慧娴真正恨的,是阮柠安卖手串时用来宣传手串的封建迷信广告。   这就像是所谓的情蛊,他们这些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学生在发现对象出轨之后,断然不可能把人渣人性的卑劣归咎于那些没有科学依据的迷信说话,更不会信小小一串手链,能迷惑人心。   那么林慧娴为什么会反应那么大?   除非她发现了什么。   还有颜娉在复印店扣扣群里说的最后一句话:【我会遇到比他更好的人。】   话中“他”指的是方哲,那比方哲更好的人是谁?   毫无疑问,现下这个人只可能,也唯有可能是顾绒。   沈秋戟借着顾绒的手机在复印店扣扣群里找到了林慧娴,二话不说直接发了好友申请过去,备注是:【想问你些颜娉的事,她搞了我男朋友。】   这个备注很有分量,三分钟不到林慧娴就添加了他为好友。   沈秋戟也没和她卖关子,斟酌了下用词后就直接问道:【你好,我在复印店群里看到你和颜娉吵架,我能问下你方哲出轨的具体情况吗?如果这个问题冒犯到你了我先说声抱歉,可我现在真的很着急,因为颜娉也加了我男朋友好友,而从昨晚起,我男朋友就开始变得很奇怪。】   顾绒的头像是一只圆圆的猫咪表情包,这种头像很多男生女生都会用,加上沈秋戟没有刻意强调自己的性别,林慧娴就以为他是另外一个受到颜娉迫害的女生,立马就回沈秋戟——   【林慧娴:是不是早上起来后感觉他呆呆傻傻的,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那看来方哲也丢过魂,沈秋戟敲字道:【对,差不多就是你说的这种情况。】   【林慧娴:妹子,我和你说,也许你不会信,但我劝你最好赶紧去道观里找个道长为你男朋友驱邪,他被女鬼缠上了,那个颜娉就是个疯子,她会邪术!她利用女鬼魇住了你男朋友!】   沈秋戟看着她打的字额角一跳,却因为这个结果他早就猜到了,所以也没有特别惊讶,他还想继续了解一些情况,就再问林慧娴道:【这是真的吗?不会吧?世界上哪有鬼啊。】   【林慧娴:是真的,我男朋友就是被道长驱邪后才清醒过来的,如果你不信,那我问问你,你和他睡觉时难道就没有碰到什么诡异的情况吗?我和你说说我这边碰到的事吧——】   林慧娴和方哲在一起快两年了,从没吵过架,感情也很好。   虽说方哲很帅,有很多女孩子喜欢,然而林慧娴她自己家境好长得也漂亮,自信自爱,所以对方哲也比较信任。他们甚至都在外面租了房子同居,都商量好等到大四时就共同回家见家长,如果家长们不反对,他们就可以准备商议订婚和结婚的事了。   结果在一个月前,方哲从学校上课回到他们的出租后,林慧娴就发现他整个人都有些奇怪:双颊泛红,如同思春般,走路脚步轻软虚浮,好像踩不稳地,飘飘欲仙活似走在云端上,她叫他,他也有一言没一语的回答,双目放空,仿佛魂魄已经离开了身体,正在神游西天。   林慧娴一看就知道他肯定是外面见着了哪个美女被勾走了魂,人是回到了家,可心思全部都还留在外头没有回来。   可问题是,正常人就算见异思迁,也不可能像是这般鬼迷心窍的态度,回家就让女朋友一眼看出不对劲的地方。   多年的感情让林慧娴决定先看看情况再说,如果方哲真的出轨了,她肯定是要分手的。   这一晚他们虽然共同睡在一张床上,但两人可以用同床异梦的来形容——不像以前那样互相拥着入睡,中间隔出了半截手臂的距离,林慧娴还是背对着方哲睡的。   然而方哲却问都没问她一下,洗漱完后往床上一平躺,闭上眼睛就睡过去了。   林慧娴却睡不着,她也不打算睡,她知道方哲的屏保密码,就算不知道,方哲为了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还在手机上把林慧娴的指纹也录了进去,让她可以指纹解锁。   所以林慧娴就打算等方哲睡熟后,看看他手机有没有和别的女生过火的聊天记录。   她等了大概十多分钟,确认方哲真的睡熟之后就从枕头旁摸到了他的手机,解锁后开始翻看检查,只是林慧娴检查了几乎一整夜,却没有找到任何异样。   这让林慧娴也忍不住疑惑:难道她误会了方哲?   那明天早上再起来看看情况吧。   林慧娴将手机放回原位,正欲闭眼入睡时,她却听到一声鸡鸣从窗外传来,还有些敲锣打鼓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办喜事,可再一细听,其中又似乎夹杂了唢呐的声音,仿佛是在办白事。   一群听不出男女,听不出年纪,似童音,又似大人的声音用戏腔唱着一首童谣——   “一更天,新娘声声唤新郎;”   “二更天,郎君应声梦中死;”   “三更天,花轿抬人进坟墓;   “四更天,郎君婚房见娘子;   “五更天,夫妻相聚享团圆。”   这道声音慢慢靠近她所在的位置,到了后面,声音也越发清晰,近得几乎就像是在她窗外响起的。   可是……   她和方哲住在二十楼。   就算能够听见外面的声音,也绝不可能就出现在他们窗外!   林慧娴裹紧被子躺在床上,明明屋里的空调没有关掉,但她却觉得自己如置冰窖浑身冰冷,敲锣奏乐的声音并未停歇,也不能远离,就这样停在在二十楼的窗前。   她记得自己睡前窗帘没拉好,可现在她别说起起来拉好窗帘,她连睁眼看一眼窗外都不敢,就怕自己睁眼,就看到窗户外趴着几双血红的眼睛,透过没有拉好的窗帘正往里面瞧……   这个念头让林慧娴毛骨悚然,她大喘着气把被子蒙到了脸上,又感觉被子外有个红衣女人拨开窗帘从窗户进了屋子,此刻就趴在床头,死死盯着被缝看,只要林慧娴一睁眼,便能对上那女鬼骇人的双目。   林慧娴真的怕了,她想起自己身边还躺着方哲,就想往方哲的方向靠近,从他身上汲取一些温暖,或者抱住他后就没那么害怕了。   于是林慧娴伸手往床旁边摸索着探去,很快,她就摸到了方哲的手臂。   但是方哲的身体很冷。   他冷得像是一块冰,身上也没一块肉是软的,浑身僵硬,就像一具尸体。   周遭的温度越发寒冷,冻得林慧娴瑟瑟发抖,加上刚刚听听到的那首诡异童谣,林慧娴这一刹那感觉自己好像躺在一座坟墓里,而她旁边躺着的,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明明她才是摸方哲手的那个人,林慧娴却像是被鬼抚了下手腕子似的,凉丝丝的感觉顺着鸡皮疙瘩蹿遍全身,连头顶都是炸麻的,她猛然抽回自己的手,将自己缩得更紧了。   这一整夜,林慧娴都没能睡着,她始终蜷缩在被子里,哪怕身边就躺着自己的男朋友,她也怕得连哭都不敢哭,就怕自己喘气重些,就会被徘徊在床头床侧的女鬼的抓住。   直到天亮之后,林慧娴觉得有光线落进屋子里了,她才敢偷偷掀起一丝被角,确认外面真的有温暖的阳光之后,林慧娴松了一口气,她觉着自己的心脏因为紧张时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而窒得生疼,整个人说不出的疲惫。   她将头彻底探出被子里,缓着气转头朝身后的方哲望去,然后对上了一只眼睛。   真就只有一只,因为方哲的眼珠子完全不在一个方向,一只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另外一只却布满红血丝,怨毒阴鸷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和昨晚在床头盯着她的瞧的那道目光,如出一辙。   所以她昨晚到底是被自己想象中的女鬼盯了一晚上,还是被方哲瞪了一晚上?   到这里,林慧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喉咙,她也瞪大眼睛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方哲被她的叫声惊醒,眨了眨眼睛坐了起来,目光迷茫而空洞,眼珠子却能正常看人了,呆呆地瞧着林慧娴问:“怎么了?”   这一刻方哲正常的,就好像林慧娴刚刚看到的一切都是错觉。   甚至连林慧娴自己都不太肯定她方才见到了那些到底是真实发生的情景,还是她因为害怕紧张,一夜没睡自己吓自己幻想出来的假象。   林慧娴抖若筛糠,好半晌之后才能踩着虚浮的脚步下床。   她把屋子里窗帘都拉开了,让屋外的光线全部照进来了都不够,还把灯也给打开,让自己浑身都浴着光亮才能安心。   而方哲的状况也没比她好到哪去,方哲就像是傻了,一副丢了魂的样子,不管林慧娴做什么他都没反应,大多数时候都在发呆,偶尔才会拿出手机盯着屏幕傻笑两下,好在今天是周六不用出门,不然他这个状态可能连课都上不了。   林慧娴还想着今天起床后打探消息捉奸呢,可现在她除了害怕以外,别的什么心思都没了。   她问方哲:“我昨晚听到了些动静,你听到了吗?”   方哲说:“没有。”   随后林慧娴又出门,询问了下楼上楼下的邻居,大家都说什么都没听见。   林慧娴仍然害怕,她觉得现在不仅方哲有问题,她自己也有问题,好像撞邪了,于是就拿出手机给好闺蜜发消息,问闺蜜今晚能不能陪她一起睡觉。   没错,林慧娴打算再叫个人来陪自己,反正出租屋里还有一间空房,她可以和闺蜜睡那里。   她如果忽然跑出去方哲可能会问她——不,以方哲这状态他可能问都不会问,他已经喜欢上别的人了。   可如果没有证据,林慧娴也不想自己付出了两年的感情无疾而终,她想知道自己昨晚的经历是不是个意外,就叫闺蜜来陪她,如果今晚她还碰到了邪门事,那她就需要思考一下接下来该怎样做了。   不过她闺蜜现在还在兼职,要下午五点下班了才能过来。   林慧娴觉着现在白天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就想在白天补个觉,和方哲说:“我昨晚没睡好,我睡个觉。”   方哲呆呆地说:“哦。”   “你大概下午三点的时候喊我起床吧。”林慧娴拿出手机给自己订了个闹钟,叮嘱方哲,“一定要叫我起来,我约了林菱来我们家。”   方哲继续简短地答应:“好的。”   林慧娴甚至没敢睡主卧,她跑到了客房去睡,方哲见了也什么都没问。林慧娴又累又困,也不愿理他,躺进客房的被子里后蜷起,用被子盖住头就开始睡觉。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睡着睡着,忽然听见有人喊她:“起来了。”   是已经三点了,方哲在叫她起床吗。   林慧娴睁开眼睛,望见满眼的黑,随后才想起来自己缩在被子里睡呢,可是她记得早上睡着那会就算是在被子里,也能看到有光透进来啊。   现在为什么那么黑,到底已经几点了?她的闹钟也没响。   林慧娴在枕头下摸自己手机想看看时间,可是摸了半天却没摸到。   这时又有人喊她:“起来了。”   唤她的声音隔着厚厚的蚕丝被,又因为林慧娴心神不宁,所以听得有些不太真切,然而这并不妨碍林慧娴听出,这是道陌生的声音——来自一个女人。   是林菱来了?但声音很陌生啊。   林慧娴怔愣间,忽然有双凉手从床尾摸进了被子里,如同铐链紧紧箍住了她的脚踝,将她拖出被子,那道陌生的女音尖锐刺耳的喊道:“起来!你为什么要抢我的床睡?!”   “啊啊啊——!”   林慧娴大声尖叫挣扎着,她被拽出被子后发现屋里的灯其实是亮着的,但是光线诡异的闪烁个不停。   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她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红色旗袍的女人跪在自己身前,脸上血肉模糊不见五官,见她睁眼便伸着涂有红色丹蔻的手指来掐她脖颈:“这是我的位置!这是我的床!你给我起来!”   林慧娴被掐得快要窒息,更叫她惊恐的是她明明是在客房睡觉的,现在却在主卧里醒来。   她身边躺着身体僵硬的方哲,林慧娴转过头看向方哲,本想向他求救,却在闪烁的灯光中看见方哲像早上起来那样,仅用一只眼珠子死死地瞪着她,继而咧开嘴,发出“咯咯咯”的诡异女人笑声。   也许是死亡的压迫使得林慧娴在求生欲的驱使下,猛然迸发出了一股力量,她什么东西都没敢拿,惨叫着挣脱在桎梏她的女人,跌跌撞撞逃出屋子。   到了外面后,林慧娴发现现在竟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幸好他们住的公寓有保安,她衣衫不整的躲在保安室给闺蜜打电话,哭着等林菱接走了她。   林慧娴休养了足足近一个月才差不多缓过来,她跑出和方哲的出租屋后就再也没见过方哲,更罔提联系他,她不敢回去,出租屋里的东西都是叫林菱和其他几个朋友去帮忙收拾出来的。   第三天方哲就在扣扣上和她提了分手,林慧娴忙不迭地答应了,闺蜜林菱告诉她方哲谈了个没有她漂亮的女朋友在扣扣空间里秀恩爱,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结果她不联系方哲,一个月后,方哲却主动给她打了电话。   林慧娴其实是不想接的,可方哲打了十来通,她想着好歹在一起过那么久,就接了,方哲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求她救救他。   方哲说,他被女鬼缠住了。   他大概快要死了,现在也许是回光返照的,所以他才清醒了些,记起了梦中的记忆,但情况太复杂他解释不清,希望林慧娴能帮帮救救他。   方哲没个停顿快速说了这么几句话,林慧娴还来不及开口再问,就听见方哲的声音变了,正“桀桀”朝她怪笑,哪怕隔着电话也把林慧娴吓得出了身冷汗。   犹豫再三,林慧娴还是和闺蜜去了覃城最大道观,寻找道长的帮助。   她带着道长去到她以前和方哲出租屋,见到方哲后都被吓到了——短短一个月,方哲瘦得皮包骨,眼底青黑肤色惨白,和尸体也没什么两样。   好歹是以前喜欢过的人,林慧娴瞧了也难受,驱邪的过程艰辛不说,可方哲好歹还是恢复了以前的正常,却没了这一个月的记忆。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扣扣好友里是多了个叫“颜娉”的好友,但是没有任何聊天记录,出租屋里倒是有许多颜娉留下的东西,还有一张于他和林慧娴分开的第三天下午和颜娉的一张发在扣扣空间没有删去的合影,在证明颜娉这个人似乎的确和方哲在一起过一个月。   林慧娴气不过,才去了复印店扣扣群辱骂颜娉,可惜没有聊天记录,她拿不出什么实锤,那些玄之又玄的经历林慧娴因为恐惧也没敢提,就也只能骂骂颜娉了。   其实她现在说是和方哲复合了,说到底是念着她和方哲两年的感情,又顾忌着方哲不太稳定的精神状态,打算照顾他一段时间,等方哲好的差不多了,她还是要和方哲分手的。   林慧娴说得琐碎,有些地方省略有些地方详细,把整件事大概的来龙去脉给沈秋戟讲完了,她只知道方哲和自己撞邪和颜娉有关,但颜娉具体使用了怎样的方法,她不清楚。   道长也说了颜娉是活人,不是鬼,他拿颜娉没有一点办法。   如果他们去找颜娉,颜娉说不定还会报警,反咬一口他们骚扰自己。   道长唯一肯定的就是颜娉必然用了邪法,那控制方哲的厉鬼阴气极重,道长惭愧自己无法收服那厉鬼,只能将她暂且驱逐,远离方哲。   而方哲现在都已经在办休学的手续了,这件事他没满着家里人,家里人的意思是先让他休学,等颜娉毕业了再回来继续把书念完。   【林慧娴:真不知道她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也不怕遭报应吗?】   沈秋戟看完始末,打字回她:【好的,谢谢你了,我也会去找那位道长的。】   说是这样说,可沈秋戟并不打算真的去找。   听了林慧娴的讲述他就知道那道长修为不如他,起不了什么大作用,而且到底是道长真的为方哲驱了邪,还是一个月是颜娉邪法的极限,她无法再利用厉鬼迷惑方哲,和他继续在一起,都是未知数。 第80章   最重要的事, 沈秋戟觉得这件事远不止如此。   他为顾叫魂时,应招而来的女鬼说的原话是:团聚。   仅握有顾绒半缕残魂,那怎么能叫团圆?   她势必要将顾绒所有魂魄掳走, 才会甘心。   沈秋戟结束和林慧娴的对话后看向顾妈妈,发现她这期间一直和顾绒哥哥坐在一旁安静等待,也不催促问他为什么放着顾绒不闻不问, 而是拿着手机在和旁人聊天。   他很少与这类长辈接触, 就算在家时碰见族里的年纪大的长辈,也是长辈们尊重他,现在陡然和顾妈妈接触, 他纵然一直注意着礼貌和规矩, 努力想给妈妈留下好印象, 却还是出了纰漏。   于是沈秋戟赶紧为顾妈妈简短解释了下情况,怕顾妈妈误会。   顾妈妈听完后倒是没有生气, 只摆摆手说:“我哪里会在意这些?只要顾绒能够好好的, 我就心满意足了。”   沈秋戟颔首,沉声说:“现下当务之急, 是要为顾绒守魂。”   顾妈妈皱起双眉, 有些不解的问道:“守魂?”   “强留顾绒魂的邪祟, 今晚还会继续来夺顾绒的魂。”沈秋戟已经下定了决心,今晚就欲结束这场邪事, 不过他想借此知道一些顾绒的事,就问顾妈妈道,“阿姨,你能和我详细说说,顾绒小时候那次丢魂的具体情况吗?”   “顾绒小时候身体很差,三天两头生病, 不过小孩子嘛,总是容易生病些的,直到有天——我们去梁都玩时,带他去游了回泳。”顾妈妈一边说着一边伤心垂首,讲到这里时,她眸光忽然颤了颤,“当天有个小孩溺死在泳池里了,绒绒那时才五岁,套着泳圈扑腾到池子边,哭着和我说泳池里有鬼拉他的脚,我才觉着不太对劲,赶紧把顾绒拉了起来,但晚上绒绒就开始发烧,后面连话都不会讲了,也不会认人。”   “我们送他去了医院,水也挂了,针也打了,不管怎样烧就是退不下去。医院里当时有个老人和我说小孩可能是被什么脏东西魇住,丢了魂,让我们赶紧去找神婆为顾绒叫魂。”   顾妈妈说完,眼眶倏地又开始发红:“绒绒他烧了足足七天啊……我以为他就要挺不过去了,没想到顾绒的魂真的被叫回来了……”   小孩子就算是只烧一两天妈妈都会心疼死,更别说像顾绒这样终日高烧不退,身体僵硬,好像就剩最后一口气吊着。   然而沈秋戟却觉着顾妈妈没有说实话。   他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下,想要再问,又觉得既然顾妈妈不想说,他逼问得到的也不一定就是正确答案,倒是顾妈妈发觉他异样沉默,抬头看了他一眼后问:“难道绒绒这次丢魂,和他幼时的经历有关吗?”   听顾妈妈话的意思,就好像沈秋戟说有关,她大概会将实情相告。   沈秋戟犹豫须臾,垂眸选了个折中的回答:“不太好确定。”   顾妈妈也跟着踌躇,默然几秒后又道:“绒绒出生前,我们家就为他定好了名字,但是七个月大我去产检,在医院门口碰到一位老道长,他说我的孩子是早夭相,活不过一岁,如果想绒绒健康长大,就要花钱为他取个好名用来改命,我那时哪里信这些话……”   不仅不信,顾妈妈还当场把那个老道长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训他咒自己的孩子早死,要不是顾父拦着顾妈妈都要上手打人了。   可谁也没有想到,顾妈妈八个月时在家触电,直接就早产了。   顾绒一出生就待在保温箱里,那时顾妈妈心中就有些惴惴了,因此也没立刻为顾绒取名,家里人都是“顾二宝”的叫着。   结果顾绒能够出院之后回到家里也是三天两头大病小病不断,这个年纪别家的孩子都是藕臂圆脸,肉嘟嘟的,但顾绒身上却几乎没什么肉。   顾妈妈甚至没敢让他去学校上幼儿园,找了家教老师在家里念书,打算等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再送去学校里面。   好不容易把这孩子当心肝护着长到五岁,去梁都游了次泳,回来后就快不行了。   然而沈秋戟听到这,终究还是忍不住淡淡道:“顾绒的魂,是自己回来的吧。”   顾妈妈顿住动作,随后才像是觉得再也瞒不下去了说:“……对,神婆叫了七天,绒绒的魂也没被叫回来,他的魂是第七天晚上自己回来的,七天后,我们请了一位老先生为顾绒算命取名,从那之后,顾绒才能顺顺利利的长大。”   “绒绒他还不喜欢这个名字,总是吵着闹着要改名,他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我们这些记得的大人哪敢给他这样胡闹?大了我们管不住他,他自己硬是去改了名,还好没出什么事,他也听进了我们的劝把名字又改回来了……”   但顾绒愿意把名字改回来怎么可能是因为听进了家人的劝?   沈秋戟闭了闭眼睛,觉得顾妈妈还是没说实话,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顾绒现在情况不明朗,顾妈妈也不了解自己的和顾绒到了哪一步,感情是否深厚,自然不可能全盘托出。   况且后面的话其实顾妈妈说与不说,他大概都能猜到了。   顾绒这容易招鬼的体质,绝对和那位给顾绒批命取名的老先生离不开关系,甚至就算他和顾绒决定厮守一生了,这个秘密顾妈妈也绝对不会宣之于口,因为就连顾绒自己大概都不知道——   在五岁那年丢了魂以后,他就已经死了。   顾绒的面相,八字,都显示着他五岁那年有场大劫,熬过去了就能活,熬不过去就会死。   顾妈妈遇到的第一个老道长或许修为不深给顾绒断错了命,也或许就是骗子为了哄顾妈妈给他钱才说的那些话,不全错,也不全对——顾绒是会早夭,不在一岁,而在五岁。   他也的的确确在五岁那年,于泳池边见鬼之后,没熬过那场劫,死了。   顾绒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必定是顾妈妈后面找到的那位老先生修为了得,硬是给顾绒强行改命,用本不属于顾绒的帝王命骨挨过这一劫。   这就和他们所有学奇门遁甲的人一样,都是借由外力改命,将所有死劫拖到七十之后,所以他们这一门几乎无人能活到七十一岁。   问题是帝王骨千百年都难遇,这副骨头绝不可能出自于活人之身,老先生从何处取来暂且存疑不问。   而顾绒可以用它改命活着,结果也显而易见——他既已早夭,用的又是阴气极重的死人骨头强行续命,能不撞邪遇鬼吗?   偏偏他还担不起这帝王命骨,所以才会变成今日,要死不能死,要活也不可能好好活的地步。   顾妈妈那样爱顾绒,如果她知道要让顾绒活下来需要付出这样惨烈的代价,那她当初会做怎样的选择?   顾绒不知道,顾妈妈不说明,沈秋戟自己一个人将来龙去脉猜了个大概,却也不能说出,他憋得烦闷,心情复杂,还是只能继续憋着。   末了沈秋戟长叹一声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些事,先在今晚把顾绒的魂守住再说。   顾绒早上叫魂失败后晕睡过去,中午时醒过来一次,沈秋戟又喂他吃了点东西,然后顾绒就嘟囔着困、冷,想继续睡觉,沈秋戟扶着他躺下,顾绒转头看了眼床边的顾妈妈和哥哥,低低叫了他们两声,随之望向沈秋戟,嘴唇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   沈秋戟望着他瞳孔骤然锁紧,脸色和眸光也蓦地阴沉晦暗下去。   顾妈妈和顾哥哥都只以为顾绒就只是快睡着了,嘴唇无意义的蠕动。   唯有沈秋戟知道顾绒是在和他说话。   因为他看得懂唇语。   顾绒和他说:“如果不行,让我死吧。”   沈秋戟看懂了顾绒的话后一开始没觉得难过,只觉得生气愤怒,他知道顾绒为什么会这样讲——因为顾绒不会真死,他死了时间便可以重来,或许顾绒也能像上回519宿舍那样找到生路。   可顾绒有没有想过,眼睁睁看着顾绒死去的他要怎么办呢?   沈秋戟从来不知道顾绒所谓的“复活”到底是怎样一个活法,因为他没有跟随顾绒一起复活,他也没有这些经历,在他的眼中,顾绒就是一直活着的。   所以如果他放任顾绒去死,那顾绒在他这里就是真的死了。   就算顾绒复活,他回到的也是另外一个时间,而自己是无法再看见他的。   不管真实情况到底如何,反正沈秋戟就是这般固执的认为。   也只有再次入夜,沈秋戟望着外面黑暗的天穹,才觉得的心头也随着这股暗色,漫上了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难过和悲哀。   沈家族训:要为沈家死,也要为沈家不死。   他和七叔同出沈家,为第七支分支的宗亲,而他们这一支宗亲,却又都不是一脉相承的,都是过继而来的。   因为第七分支最初宗亲,早就死绝了。   沈家这泼天的富贵,全是这一脉的人以命换来的,沈家命数全系于他们身上,他们活着,沈家才能存在,他们所以他们不能死。   他以前年纪小时不懂族训的意思,还和七叔说族里人这不是要他们生不能生,死不能死吗?可凭什么呢?   虽说都是亲戚,可他们要在孤、贫、夭里选一命而活,夭则活不过二十,穷则如他,沈家再富贵都和他没关系,孤则如他七叔,虽也是沈家人,却连沈姓都冠不得。他们这样付出,就只是为了能让沈家其他人过得好。   彼时七叔只说他没选孤命,所以他会遇到有姻缘的那个人,等他遇到了命中和他有姻缘的那个人。   他就会明白,护着在意的人,即便生不能生,死不能死,也是甘之如饴的。   故而当初顾绒告诉他他不会死,能够复活时,沈秋戟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怎么会这样傻?将这样大秘密告诉了他。顾绒就没有想过,如果他有天碰上了不能逃开的死劫,得知这个秘密的他,可以通过杀了顾绒让时间重来,这个时间点的沈秋戟死了没关系,顾绒复活回去时的沈秋戟活着就行,借此来寻找那可能残存的生路吗?   结果还没到那天,到了如今他可以直接通过杀了顾绒,用最简单的方法救下顾绒时,他却不愿了。   他宁愿经受百般麻烦,甚至以身涉险去找寻这阴气极重的厉鬼,也不愿意让顾绒死一次。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遇到了死结,顾绒一定会自杀,只为了回溯时间救他——他们都有愿意的事。   沈秋戟端坐在屋内的椅子上,眼睫微垂,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的青年。   他手里没有握着符咒、也没有紧攥铜钱剑,只是轻轻杵着一根树枝,顾妈妈和顾哥哥被他请去了另外的房间,毕竟降鬼途中有些事不能叫他们看见。   待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后,十几层的高楼外,果然响起了敲锣打鼓,唢呐奏乐的声响,顾绒今夜脚踝上的铃铛没被寒霜冻住,这刻便“铃铃”狂响,震得人耳朵里都像是长了口铃铛颤个不停。   沈秋戟抬起寒目,听着喜乐声自窗外渐渐靠近,那首不男不女,不老不少的童谣也响了起来——   “一更天,新娘声声唤新郎;”   “二更天,郎君应声梦中死;”   “三更天,花轿抬人进坟墓;   “四更天,郎君婚房见娘子;   “五更天,夫妻相聚享团圆。”   唱完后窗帘无风而动,竟是自己悄悄掀开了一条缝,隐约可见外头阴气森然的红色花桥,片刻后一双黑黢黢只见眼珠不见眼白的眸子贴在窗外,正死死地盯着里头瞧。   眸子的视线咕噜噜转到床上躺着的顾绒身上,那鬼眸倏地放大,惊喜道:“新郎在里头!快随我进去!”   语罢,窗帘缝便开个更大了,一位身穿红色长裳,盘发抹脂好似媒婆的女人,便领着身后面涂白粉,嘴唇殷红的抬轿鬼嬉笑着扛了顶花轿从窗外飘进屋子里面,要去抬顾绒的身体,行动言语间完全不顾及还坐在床边的沈秋戟。也不知道是没看见沈秋戟,还是没他放在眼里。   今晚来的根本不是今早附身在顾绒身上的那只厉鬼,不过是她麾下的一些小鬼。   沈秋戟见状冷笑一声,眼底的寒意更甚,直接抬手挥动手中的木枝,便将其中一个抬轿小鬼的脑袋砍下。   那抬轿小鬼脑袋落地了眼珠子还在打转,像是奇怪自己的头颅和身体为什么分了家,沈秋戟直接起身抬脚将其揣进床底,又举起木枝指向剩下的三个小鬼。   他已经杀了只“鸡”给这些“猴”看,现下便要抓一个倒霉鬼问问那红衣女厉鬼到底身在何处。   只是沈秋戟没料到这些小鬼胆子比俞金海还小,沈秋戟还没疾步闪至他们身前,剩下的三只抬轿小鬼便嘶声大叫着跳出窗外,眨眼便逃得无影无踪。   沈秋戟不是不能去追,但他就怕这是那女厉鬼使出的调虎离山之计,绝不肯离开顾绒的身体半步。   况且他逮住了那作媒婆打扮的引亲女鬼——抬轿小鬼有四个,引亲女鬼只有一个,应该属于这群小鬼中的头。   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古人早就讲得明明白白。   她也不像那几个抬轿小鬼一见情势不对就脚底抹油开溜,见沈秋戟杀鬼后就吓得跌坐在了地上,搀着腰“哎呀!”了一声,等她反应过来也要开溜时,却发现自己被沈秋戟踩住手掌动弹不得。   “别杀我!”等瞧见沈秋戟把木枝横到她颈间后,她又抹着不存在的眼泪求饶,眼眶里仍然是黑黢黢的一片,看着诡异又骇人。   “她呢?”   沈秋戟对鬼根本就没有“怜香惜玉”这种情绪存在,没有生吞活嚼了她已经是好脾气了。没有多说就伸手揪着引亲女鬼的头发,把她从地上提溜起来,寒声道:“你们要把花轿抬去哪里?”   引亲女鬼大概是胆子小,哆哆嗦嗦地招了话,但虚实难辨:“要去覃城大学后面的坟山呀。”   “覃城大学后面哪有……”   沈秋戟刚要反驳她覃城大学后面哪有坟山,可话说到一半便顿住,显然他也记起了覃城大学后面的确有片坟山——明心楼就盖在这座山的正对面,也难怪这栋楼风水不好,容易聚阴汇邪。   不过这座坟山上的坟近些年来也被迁得七七八八了,没有再留几座,加上学校封了明心楼不让学生们过去那边,如果不是刻意探究,其实没人会注意。   毕竟比起坟山,明心楼还要更邪门一些呢。   谁叫校园里一贯流传着“学校是建在乱葬岗上”“学校后山是坟山”“学校以前是乱葬场”这类不知真假的传说,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   然而现在明心楼已经被拆了,有些学生本来是好奇明心楼,被明心楼吸引过去后又知道了这座坟山,唏嘘议论过一段时间后热度就淡了。   搞了半天,那红衣厉鬼居然就在眼皮子底下害人?   沈秋戟没那么大本事掐指算位,能直接通过占卦找到红衣厉鬼的方位,更不知道她睡在哪座坟里,又把顾绒藏在何处,他又狠狠薅了一把引亲女鬼的头发,脸色看着比鬼还要阴沉,用木枝指了指滚进顾绒床底抬轿小鬼的头,语气不善道:“带我去找她,不然你的下场和它一样。”   “我不认路……”引亲女鬼又开始抽噎,“我都是跟着小鬼们走的,我哪里知道她在哪?我只不过想挣一份好姻缘。”   说到这里,引亲女鬼的神情竟然开始有些呆滞迟缓,傻傻的也活似丢了魂一般喃喃:“香娘说了,只要帮她做些事,她就会告诉我未来,我夫婿是谁,姻缘好不好……前几个姐妹都问到了,就剩我了,我做完这一桩婚事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废物!你他妈还没它有用!”沈秋戟脾气差嘴也臭,没想到逮了看似是小头领的一只鬼,却是最废物的一个。   现在他说不定还要趴在地上把床底那个鬼头扣出来,让它给自己引路。   沈秋戟越想越气,直接就打算杀鬼灭口,木枝一扬打算给这引亲女鬼来个痛快,结果木枝刚划过女鬼喉咙上的一点破皮,沈秋戟就瞧见些暖金色的气从伤口里渗出。   他皱起眉,凑近看清后也不由愣住了,脱口而出:“你是生魂?”   死者离体的魂魄叫鬼魂,活人离体的魂魄即为生魂。   这引亲女鬼魂身上还有阳气,就证明她还活着,只是魂魄离体了。   “别杀我呜呜呜……”而那引亲女鬼魂魄离体后也不知多少日子了,残存的阳气都已经快消散殆尽,完全被鬼气占据了,听不懂沈秋戟的话,只记得魂魄离体后的执念,“我只是想和香娘问个姻缘。”   沈秋戟能杀鬼,却不能杀生魂,因为这和杀人无异。   但他心中也掀起了轩然大波,那桎梏顾绒魂魄的红衣女厉鬼到底什么来路,竟能奴役生魂。   而这个生魂他动不得,又不能随便放了她,沈秋戟就只能就地拿了先前烧冥纸的火盆,给金童女玉烧了辆跑车,叫它们从焕山赶过来看守这个引亲女鬼。   如果引亲女鬼要走也不必拦着,他倒要看看引亲女鬼到底能去到哪里。   做完这一切后,天色基本也已经大亮。   顾妈妈期期艾艾地敲开了沈秋戟和顾绒的房门,看到顾绒依旧不省人事的躺在床上后,她也只是红着眼睛抹泪,不说话。   沈秋戟主动开口,尽量用较为温和的语气说话,不刺激顾妈妈:“阿姨,我要带顾绒回学校一趟。”   “可绒绒他这个样子,你们要怎么回去啊?”顾妈妈倒是没有拒绝,格外的好说话。   “不是回宿舍,是要去一趟学校后山。”沈秋戟解释道,“我应该知道顾绒的魂被拘在哪了,我去带他回来。”   “那我让峥嵘开车送你们去。”   这一天一夜过去了,顾妈妈又不傻,早就猜到了沈秋戟身份不一般。   所以昨晚沈秋戟请她离开她也没有反抗,当初那位老先生给顾绒改名时,也是将她们所有人都请离了。   等到天明,老先生才领着睁开眼的顾绒走到他们面前。   顾妈妈怀疑过顾绒是不是已经不是原来的顾绒的,可当顾绒开口喊她妈妈时,她就知道这是她的儿子。只要能让顾绒活下来,她做什么都愿意。   她看着沈秋戟有本事,又那样在意顾绒,便愿意放手让他想法子去救。   不该问的绝不多问,不该看的也绝不多看。   她唯一忍不住的,就是在沈秋戟抱着顾绒下车时闭目轻声问他:“顾绒他真的能好起来吗?”   沈秋戟没有丝毫犹豫,回答她道:“一定可以的。” 第81章   顾绒感觉自己一直在做一个永远无法结束的梦。   他的身体动不了, 不受自己控制,神志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就像睡得深熟时被人唤醒的那一刻, 脑海中是混沌的一团,不过别人的这种感觉不会持续太久。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醒了,因为他看见了沈秋戟, 看见了他的妈妈和大哥;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还在睡觉, 因为在睡梦中,他听见有三种不同的声音,始终在唤他的名字   “顾绒……”   “顾绒……”   “顾绒……”   一道声音来自他的妈妈, 一道声音来自于沈秋戟, 还有一道声音, 来自那个红衣旗袍女人。   这种感觉是从那晚入梦,被红衣旗袍女人叫了一声后开始的。   当时那个女人唤了他一声后, 顾绒就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口大钟, 被人撞得四分五裂,在钟声里四处飘散, 似一朵浮萍, 只能随着涟漪波纹四处飘荡。   而唤他的那三道声音, 就是湍急的水流,仿佛三双不同的手在揪扯着他的魂魄, 想拉着他朝某个地方走去。   可顾绒哪个方向都无法到达,因为这三道力量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他哪边都回不去,只能轻飘飘的,恍若一缕风不分昼夜在外游荡漂泊。   途中,他看到了许多奇怪的景象, 一会是某个待嫁的新娘在婚房中希冀地等待新郎;一会是新郎逃婚,新娘身穿红衣吊死在床前的景象;一会又是覃城大学的后山那边,有四个女生下午时分相约到学校后面的坟山去玩一种叫做“问”的灵异游戏。   这个游戏要求参与者去一座坟山,闭着眼睛一直往上走,走一会就睁开眼睛,看一看四周有没有坟,一直走到睁开眼看不见坟的时候开始割腕放血,等所有人的血汇聚足半碗后,就将一支毛笔和白纸放到盛血的碗旁边,然后背对血碗和纸笔,询问你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无论什么问题都可以。   问完之后就站着等待一刻钟,一刻钟之后再转过身,能在纸上看到用血写下的答案就代表成功了,如果没有看到,那就需要换个地方问第二轮问题。   不过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所有参与游戏的人问过问题后不管有没有得到答案,都要在天黑之前下山,否则她们的魂就会被留在这里,永远也无法离开这座坟山了。   顾绒就看到这四个女生去了明心楼原址后面那座坟山。   她们互相搀扶着爬上了坟山,闭着眼睛走走停停,路上她们叽叽喳喳互相讨论着自己待会要问的问题,四个女生中,一人准备□□,三人问的是感情相关问题,其中两个人问的都是自己未来的男朋友叫什么名字,大概什么时候出现,他们能够白头到老吗这种问题。   还有个女生虽然问的也是感情,不过她问的问题是:我希望我喜欢的人,会喜欢上我,和我在一起,可以吗?   而这个女生,就是颜娉。   另外三个女生顾绒不认识。   她们走到看不见坟的一块空地时开始放血。   割手的动作顾绒看着都疼,但她们偏偏有毅力坚持了下来。   颜娉是第一个问问题的,问完之后等了一刻钟,她就转过了身体,白纸上骇然是用鲜血写下的一行字:【可以,我会帮你。】   第一轮游戏就成功了,众女生欣喜若狂,第二个女生赶紧接在颜娉后面问了问题,然后四个女生都背过身体,安静地等待答案。   只可惜除了颜娉以外,她们都没等到答案。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在颜娉问完第一个问题后,太阳落山的速度就变得异常之快,天色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   这几个女生敢到坟山玩这种游戏,可见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并且说实话,顾绒觉得她们四个是他目前见到所有玩灵异游戏中,最谨慎小心的一批玩家了,虽然玩这种游戏,本身就是一种作死的行为。   ——她们见天色昏暗速度过快,就想起了“问”游戏里那条要在太阳下山前的禁忌。   毕竟按照现在太阳下山的速度,或许等不到第二个问题出答案,太阳就会彻底沉下去,届时她们谁也别想离开坟山。   四人稍作商议,便咬咬牙决定今天到此为止,先下山再说。   等手腕的伤口好些后再过来继续游戏,期间她们也可以观察一下,得到了“答案”颜娉,是否真能得偿所愿,如果她的愿望没有实现,那她们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重复一遍这个需要自残遭罪的游戏。   而颜娉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   她从坟山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就开始做梦,梦里,她认识了一个叫顾香娘的女人。   香娘告诉她,她能让任何一个男人爱上颜娉,只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这个代价如果颜娉不愿意支付,她也可以找别人代替……   颜娉最开始找的,就是那个三个和她一起玩“问”的女生。   她们再次回到坟山进行了“问”这个游戏,这一回颜娉同样陪着她们放了血,却没有问问题,她让其他女生先去问问题。   可是这一回纸上却没有直接给出答案。   第一个问题没有答案,第二个问题也没有,她们再准备问第三个问题时,天色又不允许她们再耽误,只能匆匆下山。   只可惜冬天的夜晚黑得总是那样快,她们直到天黑以后才离开了坟山。   回去后的当晚,问了问题的两个女生也开始做梦……   “颜娉!”   颜娉在男生楼下等顾绒时,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转过身朝来人看去,发现是之前和自己一块玩游戏的童小琪。   她就是“问”游戏里最后那个没有将问题问出的女生。   童小琪还不是覃城大学本校的学生,而是隔壁师范的,玩游戏的另外两个女生是她的同学,颜娉在网上认识的她们。   颜娉有些不太想再被她缠着了,不过还是得露出微笑看向她:“诶,你怎么过来了?”   童小琪小跑到颜娉身边,压低声音和她说:“陈环今天早上也被父母接回家去了。”   “啊?”颜娉做出惊讶的表情,垂在身侧的手却微微攥紧了,“为什么?”   “她和慕兰一样,从我们那次从坟山回来后整个人就迷迷怔怔的,好像丢了魂似的。”童小琪说完垂下眼睫,搓着自己的胳膊道,“你说,我们会不会是……被鬼缠上了?”   “不可能。”颜娉当即否认,“如果真是被鬼缠上了,那为什么我们两个都没事?”   “因为我还没来得及问问题吧?你我就不知道了。”童小琪也十分疑惑,随后重重叹了口气,“唉,为什么啊?为什么你问的那次就能得到答案,而我们后面再去问却什么都没得到?慕兰和陈环还变成了那个样子,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后面那次我们就不去了。”   童小琪有些后悔,她们是见了样貌平平的颜娉在得到那条【可以,我会帮你。】的答案后,成功和那么帅的方哲在一起了,就觉得这个游戏是可行的,所以才又去坟山玩了一次这个游戏。   甚至就是因为想和颜娉一样能够得到答案这份贪心,她们才硬是比上次多等了一刻钟才下山,结果就是因为这样,她们下山时已经天黑了。   ——触犯了“问”游戏里的禁忌。   虽然事后颜娉安慰她们这个游戏肯定是假的,毕竟禁忌里面说了如果没在天黑之前下山,她们就永远无法离开那里,可她们却好好的回来了。   现在颜娉也是用这个理由安慰童小琪:“都说了这个游戏没什么用,我桃花好是因为买了阮柠安的手串。”   说完她还露出手腕上的粉水晶手串给童小琪看。   谁知童小琪看过后却狐疑地望着她问:“但是我不是听你们学校的人说,你和阮柠安吵了一架,因为她这个手串没有招桃花的效果吗?而且方哲还和你分手,回头和他前女友复合了。”   “所以我才说桃花石倒是有用了一段时间,可惜不能长久。而这个游戏完全没用,如果有用的话,我怎么可能和方哲分手呢?”颜娉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更紧了,胡乱地又编了些借口出来。   颜娉因为长相普通的问题一直很信这些所谓的招桃花的玄学,不然她也不会与她们玩“问”这个游戏,童小琪之前在网上和她聊天时就了解了颜娉的性子,所以虽然觉得颜娉的话有些前后矛盾,而且对不同的人说法完全不一样,可她也没有多想。   因为她不明白颜娉说谎有什么意义。   “那现在怎么办呢?”童小琪颓丧道,“慕兰和陈环都变成那样了,下一个会不会是我?”   颜娉心里越发不耐烦了,却还是不得不柔声安慰她:“不会的。”   她倒是巴不得童小琪也和慕兰、陈环一样,这样的话她就不必再找人去坟山玩“问”这个游戏,还得想办法拖住她们在太阳沉下后还留在坟山上,这样才能给顾香娘提供新一个可驱使的生魂。   童小琪那天没问问题,所以顾香娘没法留住她的魂,只留下了慕兰和陈环的。   ——一缕生魂,就是要付出的代价。   毕竟只有生魂才能取走生魂,慕兰被取走的生魂,就用来当引亲小鬼于梦中勾走了方哲的魂。在那之后,慕兰的生魂会被顾香娘吃掉,而方哲的生魂会被留在顾香娘的墓中。   届时顾香娘便会借着她的脸与方哲缠绵,等到方哲梦醒之后,因为生魂未归,便只会记得、也只会听梦中情人的话。   从此,白日里,她就可以和方哲相守;入夜后,方哲就是顾香娘的人。 第82章   这计划本该很完美。   颜娉为顾香娘提供食用的生魂, 顾香娘帮她留住心爱人的魂,人没了一缕生魂并不会死,只是会呆傻一些, 颜娉也不用担心没了生魂的人死了,警察会查到自己头上。   而她和顾香娘各取所需,也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惜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颜娉觉得这个计划的纰漏就在于童小琪那天在坟山没来得及问问题, 回来之后慕兰和陈环又已经被取走了生魂, 变得呆呆傻傻的,童小琪或许是已经察觉到了游戏有异,因此颜娉试过再哄她重返坟山, 却没成功。   不得已之下颜娉还得找阮柠安买串桃花石手链, 假装自己桃花好是因为粉水晶手串的问题, 和游戏没有关系,否则童小琪觉得这个游戏很灵大肆宣扬一番, 有人信了去坟山玩还好, 倘若不信的话和学校举报一下,再被慕兰和陈环的家里人知道她们玩了这种游戏, 她肯定会被找麻烦的。   结果一步错, 步步错。   她是暂时把童小琪给哄住了, 可方哲的前女友发现了方哲不对劲,请了道长将方哲的生魂从顾香娘那给叫回去了。   男朋友方哲就这样没了, 不过颜娉也有些腻了方哲,有顾香娘的帮助,她什么男人得不到呢——现在,她就觉得顾绒就很不错。   但她没料到顾绒的生魂竟然那般难招,第一晚明明都被引出来了,只差临门一脚, 却又被人叫回去了。昨晚再让陈环去引魂,谁知连带着陈环的生魂也给弄丢了。   如今到手的鸭子飞了不说,顾香娘那也没有可供她驱使食用的生魂,如果再找不到新的生魂……那就需要她自己顶上了。   想到这里,颜娉浑身一凛。   童小琪察觉到颜娉也流露出了害怕的情绪,还以为她和自己担心的是同一件事,就说:“我还是觉得那个游戏可能真的有……鬼,因为我们第一次玩的时候,白纸上的确出现了你问题的答案。”   童小琪一针见血的点出了整个游戏里最诡异的部分。   而对于颜娉来说,这一部分她难以解释,就干脆不解释,对童小琪说话的语气也隐约带上了些驱赶的意味:“就算真的有鬼你也不用担心,我是第一个问问题的,要出事也是我在你前面出事,你急什么呢?我今天还约了人见面,就先不和你多说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童小琪再没眼色也能听出颜娉是在赶她走。   “好吧。”童小琪垂下头,“那你小心点。”   “嗯嗯。”颜娉敷衍地应了一声,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男生宿舍里进出的男生,希望能在这里看到顾绒的身影。   顾香娘昨晚告诉她,顾绒的生魂她没能留住,可顾绒也回不去自己的身体,他现在呆呆怔怔的很容易听话,让颜娉想办法见顾绒一面,最好把顾绒带到后面的坟山去。   可等了一早上颜娉也没见到顾绒,她约的阮柠安倒是来了。   “为什么一定非要在男生宿舍这里汇合啊?”她抱怨的声音随着脚步一同朝着颜娉走近,“大家都是女生,在女生宿舍那里汇合不行吗?”   “去后山得往男生宿舍这边走。”颜娉简单地找了个理由搪塞,目光飘向阮柠安后面的三个女生,“她们是?”   “她们都是我朋友。”阮柠安随意摆了下手,“听说我要和你一块去后山玩‘问’之后,就说要陪我一起。这种游戏就是要人多些才好玩,我以前玩时也是很多人一起玩的,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由于曾经吵架,撕破脸皮过的缘故,阮柠安和颜娉讲话都带着些浓浓的火药味。   可颜娉丝毫不在意阮柠安的态度,反而还缓缓笑起,意味深长道:“不介意,人越多越好玩。”   她怎么会介意呢?   原本她的目标就是阮柠安,现在阮柠安给她带了那么多人过来,她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介意呢?毕竟连和阮柠安吵架,都是她的刻意为之。   因为“问”这个游戏,最先就是阮柠安发在当地论坛里的。   阮柠安洋洋洒洒两千字,详细讲述了自己玩这个游戏的经过,说得神乎其神,还说自己光是上山途中就碰到了不少灵异事件,多亏了她戴的晶石护身手串才平安下山。   底下评论区的人追问了几百条消息,有问她事情真假的,有骂她胡编乱造骗人的,也有人问她晶石护身手串是在哪买的,阮柠安起初不肯说,后来在求问者百般恳求下,她才给了卖晶石护身手串卖家的联系方式——即她自己。   这才是阮柠安发出这个游戏最终目的。   整个事件都是她自导自演编撰的故事,为的就是宣传她的晶石饰品。   要不是阮柠安,慕兰、童小琪和陈环她们都不可能知道这个游戏的存在,这个游戏太冷门了,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就算知道大概也没什么人敢去玩——光是去坟山这条要求就能刷掉不少胆小的人,更别提上了坟山后还要割腕放血。   颜娉一开始看到时就在评论区质疑过阮柠安,她甚至怀疑评论区所谓想买手串的买家,也是阮柠安请来的托,而童小琪、陈环和慕兰她们几个都是在评论区看到她的评论后,才互相认识的,也因此相约去了覃城大学后面的坟山玩这个游戏验证真假。   结果事实证明,这个游戏的确可以得到“答案”。   所以颜娉从坟山回来之后才立马找阮柠安买了晶石手串,一是为了蒙混童小琪,二是真的信了阮柠安伪装的楼主说的话,相信戴这个晶石手串桃花运会更好些。   如果不是后来颜娉发现阮柠安就是那个楼主,她或许还会和阮柠安买有护身作用的手串,因为她觉得顾香娘的话也不能全信,她得留个后手。   未曾想,游戏是真的,有功效的晶石手串却是假的。   颜娉觉得,反正阮柠安骗她们在先,那就不要怪她利用阮柠安成全自己了。   五个女生汇合好后便一起朝后山走去,顾绒就游荡在她们身边,只是她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能够看见顾绒。   顾绒本来也不想跟着她们,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至多只能小范围移动。现在的他就像是做梦的第三视觉一样,他可以看到听到,就是无法参与,无法改变事情的发展轨迹。   在“梦”里,颜娉一行人就是“梦”的主角,他的视线只能跟着她们移动,步伐也只能随着她们前进,听着她们说话——   “我们真要上山去吗?”   跟着阮柠安来的三个女生并不全是胆子大的,有个女生走到山脚就犹豫了,抱着阮柠安的胳膊问。   “不然呢?”颜娉睨了她一眼,盯着她们手上的晶石手串说,“你们还戴着她的护身晶石手串呢,怕什么?该不会……那个游戏是假的吧?”   阮柠安闻言立马说:“当然不会是假的。”   她自卖自夸的把戏被颜娉扒出来了,阮柠安原先以为自己和颜娉吵得那样凶,颜娉肯定会借机把她挂到论坛或者是校园群里,哪怕不挂,就是直接举报给学校她也没有好果子吃。   但颜娉什么都没做,她只问了她一个问题:那个游戏到底是不是真的?   阮柠安见颜娉的语气好像对那个灵异游戏很感兴趣,就借机为自己辩解,说虽然她是在借灵异游戏卖手串,但她没有说谎,灵异游戏是真的,她靠护身手串从坟山逃出来的事也是真的。   颜娉只回了她一句:她不信,除非阮柠安陪她去后山玩一次这个游戏,证明给她看。   阮柠安骑虎难下,不过她又想到聊天记录什么的都在,灵异游戏也是颜娉提议要玩的,如果她真的陪颜娉玩了这个游戏,颜娉后面要是想再举报她,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于是阮柠安就约着自己几个小姐妹一起过来了。   当然这几个小姐妹不会真的陪她和颜娉割腕玩这个游戏,她们只需要陪同自己上山就行了。   进坟山要跨过一条小沟渠,过了小沟渠就基本可以开始闭眼往山上慢慢走了。   不过五人才走到小沟渠前面,还没跨过沟渠时,其中两个女生就从背包里掏出了化妆品开始往脸上扑粉,往脸上扑了厚厚的一层还不够,继而又往脖颈露在外面的手指上扑。   这个游戏在傍晚开始,要在日落之前下山,颜娉就是一定要拖到天黑才能让她们出山,倒是不介意她们刚进山就开始耽误时间,抱着胳膊站在一旁没说话。   而那个在山脚就流露出怯意的女生见状就问她们:“山上又没人,你们还补什么妆啊?赶紧进去吧,我们要在天黑之前下山的。”   “防止蚊虫啊。”其中一个补粉的女生指着自己脸上厚厚的粉说,“涂那么多坟,蚊子就没法叮我们了,这种山上小蚊虫很多的,周佳容,要不你也涂一点吧?”   “我不涂。”被叫做周佳容的女生摇头说,“而且大冬天的哪来的蚊子?”   “叮人的小虫总有吧?”但是补粉的两个女生却都听不进她的话,“这个粉还是我特地带过来的,平时都不用,因为粉质不好,现在用来防蚊正合适。”   顾绒跟在她们身边,完全搞不懂这两个女生扑粉防蚊虫的逻辑在哪,虽然听着好像有些道理,可她们都能提前想到带粉质粗糙的粉过来防蚊虫了,那么提前买瓶花露水效果不是更好吗?   再说她们两个扑完粉后的脸惨白如纸,衬得眼睛更黑,嘴唇更红,就好像死人入棺之前化的殓妆,顾绒看着有些害怕,往那个胆子小的女生旁边缩了缩。   结果顾绒这一举措,却叫胆子小的周佳容打了个冷颤。   她感觉好像有股阴风靠近了自己,凉凉地拂过她的面庞,她警惕的打量四周,可周围除了她们五个女生以外,并没有其他人出现。   这一打量,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飘到霍馨和班诗忆身上——她们两人扑过粉的面容真的很恐怖,就像是死人脸上化的殓妆,如果她们再穿上一身寿衣寿鞋,那可真是和行走的尸体没什么两样了。   更何况她记得自己以前看过一部电影,里面讲述了好几种见鬼的方法,其中一种就是:穿上寿衣寿鞋,再画个死人妆,躺在棺材里于头前点一炷香,就可以下到阴间见鬼。   周佳容越想越怕,小沟渠跨到一半她就彻底不敢再往前走了,晃了两下阮柠安的手和她说:“我还是不上山了,你们去吧,我在山下等你们。”   一直不说话的颜娉这时开始劝了:“都快进山了,这座山上坟很少的,我们闭眼随便走一段路就可以开始玩游戏了,走吧。”   “不,我不去。”周佳容直接转身就往山外走,她走回小沟渠进山的那端才停下,对剩下的四个女生说,“我在这里等你们,你们早去早回。”   见周佳容心意已决,其余四人也不再劝,跨过沟渠后继续往山中前进。   留在山脚的女生见她们越走越远,眼看身影即将彻底消失在芦苇丛之后,周佳容又想起那部专门讲述见鬼方法的电影里提到过的另一种见鬼方法。   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扎起马步弯下腰,自裤裆下朝进山四人的方向望去——那部电影里说,弯腰从裤裆下看,可以见鬼。   于是她隐隐约约瞧见,芦苇丛之后,一共有十条腿在走路。   她愣神之间,一眨眼的功夫那十条腿都不见了。   然而一个人只有两条腿,进山的只有四个女生,那多出来的两条腿,是谁的?   周佳容骇然至极,尖叫几欲冲破喉咙,她保持着这个姿势还没来得及起身,就看见芦苇丛后面又多出来了两条腿,正快步朝她的方向跑过来。   “啊啊啊——!”   至此,周佳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边大声叫喊,一边跌跌撞撞朝远处跑去,结果脚踩滑摔了一跤,跌坐在地上。   她不敢回头,生怕自己看见鬼怪森然阴鸷的面容,下一瞬却听到有个男人沉声喃喃道:“怎么他妈的又回到了山脚?”   这声音听着像人。   周佳容颤巍巍偏过头,看见有个男人站在小沟渠旁,他背上背着一个眼睛紧闭,貌似在睡梦之中,雪肤乌发的青年。   男人也看见了她,皱眉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周佳容害怕,反问他道:“你、你是人吗?”   “我当然是人。”他指着未落的夕阳问,“鬼能直接在白天出现吗?”   说完他又继续问:“这是坟山,你在这里干吗?”   “……我陪我朋友她们过来的,她们进山了。”周佳容到底还是没卖了自己的朋友,说她们进山玩灵异游戏。   周佳容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人后已经镇定下来一些了,觉着自己刚刚是在自己吓自己,自己方才看见的那两条多出来的腿,应该就是这个男人的吧?   可男人听了她的话后眉头皱得更紧,语气疑惑道:“山上还有其他人?”   周佳容也愣住了:“她们刚刚才进山,你从山上下来,应该走的是一条路,你没看见她们吗?”   男人闻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冷笑一声:“今天坟山可真是热闹。”   说完,他便转身,背着身上的青年再往山里走去。   周佳容不断咽着口水,总觉得事情越发诡异,她望了一眼似血的残阳,掏出手机想给阮柠安她们打个电话,劝她们赶紧离开坟山算了。   然而电话拨出去后,扬声器中却只传来冰冷毫无温度的声音: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   入山的四名女生并不知道周佳容在山脚经历的事,她们也没在小沟渠那碰到其他人,只在跨过小沟渠后就看见原本是单条的进山路,在两步开外的地方分成了六条明显可供行走的路。   不过其中一条路路口前堆放着一些荆棘枯枝,不便行走,剩下的五条路倒是畅通无阻,可以直接走进去。   颜娉见状也怔住了,她记得前几次和童小琪、慕兰和陈环她们来时,这里只有四条路,为什么现在会多出两条?   “这么多路,走哪条啊?”阮柠安同样在犯愁。   “随便选一条走就行了。”霍馨很无所谓:“路上反正都是要闭眼的,哪条路看着平坦些就走哪条吧。”   班诗忆眯了眯眼睛,脸上挂起笑容,压低声音和大家开了个玩笑:“诶,你们觉不觉得,事情好像已经开始好玩起来了?”   阮柠安问她:“怎么说?”   班诗忆瞥了一眼颜娉,她记恨着颜娉和自己姐妹阮柠安吵架的事,想故意吓一吓颜娉,就说:“咱们来了五个人啊,这里有五条路可以走,像不像是坟山为我们准备的路?可惜周佳容没上来。”   “是六条好吧?有一条路前面有东西挡着,走也可以走,不好走而已。”霍馨提醒她,“再说我们怎么可能一人独自走一条路去玩游戏?”   班诗忆叹气,觉得霍馨和她真是没默契,这么好的吓人机会她居然没把握住:“好吧好吧,开始进山了,闭眼吧。”   阮柠安提议:“我们就走中间那条路吧。”   没人提意见,颜娉也没反对。   四个女生深吸一口气,互相牵着手闭上眼睛,循着中间那条路缓缓往前走,顾绒跟在她们后面,朝着被封起的那条路看了一眼。   ——班诗忆玩笑,似乎说的也有道理。   毕竟这一行人中,还有个她们看不到的自己存在。   所以那条被封起的第六条路,是代表着不肯上山的周佳容?   答案到底是什么无人知晓,顾绒倒是想和周佳容一起留在山脚,可惜他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跟着四个女生继续往前走。   四个女人闭着眼睛往前走了大概有五分钟,这一路上她们除了行走时踩到枯枝和树叶的“沙沙”声以外,什么都听不见。   这座坟山静得出奇。   连最能叫人心生恐惧的鬼魅邪异窸窣声都没有。   大家原本是打算走个十分钟再停下的,因为十分钟的路程她们跑起来不用两三分钟就能到山下了,也不用担心会赶不及在太阳彻底落山之前下山。   只是走到差不多六七分钟时,班诗忆就有些忍不住了,她问走在自己前面的阮柠安:“柠安,有蚊子咬你吗?”   “没有啊。”阮柠安回答她,“之前周佳容不是就说了吗?现在是冬天,哪里会有什么蚊子?”   “可是蚊子一直在叮我啊,现在还有一只在咬的我的脸呢。”班诗忆实在受不了,她的手前面被阮柠安牵着,后面被霍馨牵着,连松开拍一下蚊子都做不到。   而且她出声之后霍馨也附和道:“对,也有蚊子在咬我,难道蚊子都不咬你们的吗?”   “真没有,我连蚊子飞的声音都没停下。”阮柠安说,“那要不我们走到这里就停吧,我数一二三,然后一起睁眼。”   “我也没有被蚊子咬。”颜娉倒是还想再往山里走,可是阮柠安既然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辩驳,睁开眼的前一瞬还在想会不会是班诗忆和霍馨害怕,不敢再往前走了才编出这样的话。   可随着阮柠安倒数声落下,几人睁开眼睛后都被班诗忆和霍馨的样子吓了一跳。   她们两人的脸颊、额头还有鼻尖、下巴……整张脸,几乎每个角落都鼓着一个个小红包,还真就像被蚊子叮过似的。   但现在是冬天。   她们也没听见蚊子飞行时“嗡嗡”的声响,甚至睁开眼睛的一瞬,她们也没瞧见有什么蚊虫盘旋在班诗忆和霍馨周围。   “看吧!我没骗你们,真有蚊子!” 班诗忆即便不照镜子,从阮柠安和颜娉望着她和霍馨时那惊讶目光中她也能知道自己脸上肯定有被蚊子咬出的包。   掏出镜子照自己脸的霍馨却是直接尖叫出声:“我的脸!怎么会这样啊?!”   班诗忆照完镜子后也跟着她一块惊呼:“我的脸也是!”   她和霍馨的脸上都是红包,明明她们涂了那么厚的粉用来防蚊,反观什么都没做的阮柠安和颜娉,她们的脸色白白净净,一颗红包都没有。   “不行不行,蚊子那么多,再走下去我要毁容了,我们就在这里玩吧。”班诗忆摇着头不肯再继续往前走,然后张望四周,看看这里有没有坟。   没有坟的话,游戏就可以开始。   她们现在处于一条正值分叉路口上,左边的路口通向一座小坟,小坟前的墓碑上还有张照片,但是隔得远,看不清,而右边的路却还继续往山里蜿蜒,看不到尽头。 第83章   “问”这个游戏要在没有坟的地方进行。   睁开眼睛后如果在四周看到了坟, 那就需要重新闭眼继续往山里走。   前两次颜娉过来玩时,她和童小琪陈环她们都是闭眼走了十分钟左右的路程才睁眼,那时她们是没有在四周看到有坟存在的, 所以游戏才得以开始。   “这里有坟,玩不了。”   颜娉一开始就希望她们能往山里走的更远些,这样的话她们下山要耗费的时间就更久, 可是将这句话说出口后, 她却不觉得高兴,心头有些沉甸甸的,像是被重物压住了一般。   她转头看向左边路口尽头的那座小坟, 竟忽然间生出一股想要走近看看这座坟的欲望。   颜娉甚至都差点被这股欲望蛊惑驱使着靠近, 就像她和顾香娘做了交易, 借用顾香娘妖媚的影子和身体留住本不会喜欢她的男人那样。   不过霍馨恰好在这时张口,出声询问颜娉道:“那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颜娉涣散的眸光重新凝聚, 她回过神来, 点着头说:“当然,还得往前走一些。”   “不行, 蚊子太多了。”班诗忆一听就露出要哭的表情, “我真的受不了, 要玩你们去玩吧,我不去了。”   “我也不想去了, 我也被叮得受不了了。”霍馨用指甲拼命抓着自己的脖颈,挠出一道道血痕。   她涂了粉的皮肤本就惨白,现下出现了如此的多的红包和血痕,阮柠安看着都觉得十分怪异,忍不住道:“你们俩真是被蚊子叮的吗?不会是你的粉变质了,扑在脸上过敏了吧?”   “啊?那如果是过敏我更得快点回去了。”班诗忆更急了, 说完就要拉着霍馨一起下山。   阮柠安倒是想挽留她们,可惜她没有可以挽留的理由。   因为当初说好了就是她陪颜娉过来玩这个游戏,其余人都是在山下等待,班诗忆和霍馨陪着她们上山走了这么久已经很够意思了。   “……好吧。”阮柠安只好不甘不愿地答应,“那你们回去的路上小心一些。”   “好,你们也是。”班诗忆挽住霍馨的胳膊,朝阮柠安挥挥手后就朝山下的方向走去。   而望着她们两人转身离去的阮柠安也在深思:她真的有必要陪颜娉玩灵异游戏吗?   颜娉找她来玩灵异游戏这个提议本身就很奇怪,她要是真想玩,为什么不约自己的朋友?反而要约自己这个和她吵过架的人。   搞得就好像颜娉要利用这个灵异游戏报复她似的。   阮柠安被自己这个猜测吓了一跳,同时又觉得竟然在颜娉的怂恿下的确来了坟山的自己真有够蠢。   算了算了,阮柠安在心里默默决定,她也算是陪颜娉来过这里了,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人,她要是一口咬定她陪颜娉玩过那个游戏,没有其他人证,颜娉也拿她没有办法。   再走一段路……再走一段路后她也以蚊子多的借口,离开这里吧……   .   “啊!我真的是要疯了!”和霍馨一起快步往山下走的班诗忆抓狂地挠着自己的头发,“怎么我感觉越往山下走,蚊子越多呢?”   她倒是想挠脸,可是她指甲留的很长,她又怕自己真的挠了会把自己的脸抓破相。   “我们走了多久了?”霍馨的脸和脖颈也很痒,不过她现在有更在意的事,在她心中渐渐漫起的恐惧,已经缓缓压过了身体的不适,让她无暇顾及其他。   听见她问话的班诗忆停了下脚步,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说:“快有十分钟了吧?”   话音才落,班诗忆就感觉到抱着她胳膊的霍馨,身体开始小幅度发抖,说话也带着颤音:“我们闭着眼睛走上山都才花了六七分钟,现在我们睁着眼睛走路,为什么十分钟了还没下山?”   班诗忆闻言脸上也露出怔忡的神色。   是啊,为什么呢?   不仅没有下山,而且她们连山脚的一点景色都看不到,她们似乎被困在这座坟山之中,摆在她们面前的只有一条狭窄,布满落叶和枯枝,蜿蜒向前看不到尽头的山路。   “会不会是我们走错路了?”霍馨问她。   班诗忆咽了咽口水:“可是下山的路不就这一条吗?”   霍馨吸了吸鼻子,苦笑道:“我们是闭着眼睛上山的,到底走了哪条路谁知道啊?”   “别慌,我记得呢,我们上山的时候夕阳在我们身后,现在我们只要跟着夕阳继续走,就能走到山脚。”班诗忆拍了拍霍馨的手背,竭力安慰她,“我们继续走吧。”   除了继续走,她们也没别的法子了。   她们和阮柠安、颜娉分开以后,就一直顺着眼前的路往山下走,期间没有碰到过岔口,很显然她们一定就是顺着这条路上来的,没有其他可能。   但叫班诗忆和霍馨绝望的是,她们又走了十分钟,眼看夕阳已经沉下去了二分之一,就快完全落山了,她们依旧停留在这座山上。   手机没信号,导航打不开,周围没有人——她们迷路了。   在一座坟山上迷路了。   班诗忆和霍馨都不敢去想如果她们在日落之前没有下山,留在这座坟山上会遇到怎样的事,就算什么事都没发生,她们又要怎样熬过坟山上漫长的夜晚。   “不可能……不可能……”班诗忆也没工夫再去管她的脸了。   她像是魔怔了一般,拼命拨开路两侧伸到面前的芦苇杆,步伐渐渐加快,只希望能够走到这条路的尽头。   终于,在夕阳沉下去三分之二的时候,她们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不是山脚,而是一座小坟。   这座小坟跟她们和阮柠安、颜娉分开前,在岔路口见到的那座小坟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坟前有块小墓碑,墓碑上还有张墓主的照片。   “这是哪里?!”霍馨尖叫出声,转身就要往回跑。   可是跑出几步后,她却发现班诗忆没有跟上来,而是双目瞪大,不敢置信地朝着墓碑靠近。   多年的看电影经验让霍馨知道落单必死定律,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乱叫瞎跑,要和朋友好好的待在一块,所以她强忍着恐惧走回去,想拉着班诗忆一块逃走:“诗忆你在干什么,我们走错路了,快跑啊。”   霍馨走过去欲牵班诗忆的手,可她还没碰到班诗忆,班诗忆就面露恐惧,连连往后退,惊恐万分地盯着她,大叫道:“你别过来!”   “……怎么了?”霍馨望着班诗忆抗拒害怕的表情僵在原地。   “你告诉我,为什么这块墓碑上,会有你的照片?”班诗忆颤着手指向墓碑,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眶,绝望地喊道,“你不是霍馨,你是谁?”   班诗忆的话将霍馨彻底钉在原地,她也懵了。   随后她下意识地顺着班诗忆手指方向朝墓碑望去,在看清墓主的照片那一霎,她感觉脖颈处仿佛有双凉手轻轻拂过,森然和恐惧好似土中伸出的鬼手,将她整个人桎梏得无法动弹——墓碑上的照片里是一个女人,看面容十分年轻,眼珠子黑溜溜的,双唇饱满,皮肤白皙,殓妆完美,就像她们上山前,在脸上扑的粉一样。   ——宛如一幅标准的遗像。   “诗忆,你在说什么啊?”霍馨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句话说出来的,“……墓碑上的照片,明明是你啊。”   两人都陷入了僵持之中,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们都不信任彼此,更不敢靠近对方。   班诗忆最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抖着腿在霍馨面前跪下,哭着恳求道:“我不玩了,我要下山……我要回家,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我没得罪你啊,我什么都没做……”   霍馨见状也一块哭了起来,她才想求“班诗忆”放过自己呢。   不,她到底是不是班诗忆都不知道。   她们进坟山是要闭着眼睛的,就算手牵着手,谁也不知道在闭眼的途中自己伙伴会不会……被替换掉。   早知道和阮柠安、颜娉她们分开会在这座山上迷路,那还不如继续跟着她们走,去玩那个灵异游戏呢。   “我也想下山……这到底是哪啊?”霍馨抱着头蹲下,上气不接下气地哽咽不停。   眼看着太阳就要完全落山了,她们却陷入了鬼打墙一般的迷境,身前的墓碑上还有自己好朋友的遗照,霍馨现在连自己是否还活着都无法确认。   她甚至都会想,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或许班诗忆说的才是对的。   “这是坟山,你们自己上来的都不知道吗?”   哭了没两声,一道忽然出现的男声差点把霍馨吓得跳起,她抬起头泪眼婆娑朝来人看去,就见一个男人站在离她们三步开外的地方,他背上还背着一个闭着双眼的青年,此时正皱眉望着她们俩:“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别告诉我你们是来坟山玩灵异游戏的。”   519宿舍前些日子才死了人呢,沈秋戟觉得覃城大学这么个小地方,不可能同时有那么多作死的人。   然而这两个女生听了他的话后却一副噎住无法辩驳的表情。   “我懂了,你们是来自杀的。”沈秋戟舒展眉头,露出了然的神色,转身要走,“打扰了。”   班诗忆见他要走,赶紧连滚带爬地追上去:“大哥,兄弟,你等等!你是人吗?”   “你们和山脚那个女生是一伙的吧?”沈秋戟一听就懂了,“就那个短头发的,穿着件黄色毛衣,她和我说她还有朋友在山上。”   “对对,周佳容!她就是我们在山脚的朋友,你知道怎么下山吗?”霍馨露出惊喜的神情,“我们在这里走了很久,一直都没有办法下山。”   沈秋戟闻言顿时陷入沉默。   霍馨和班诗忆见沈秋戟沉默不语,还以为他也和她们一样,被困在这座山上无法离开,眸光渐渐暗淡下去,刚要被绝望完全占据时,她们又听沈秋戟说:“知道。”   他简直不要太知道下山怎么走。   沈秋戟今天早上来的坟山,根据引亲女鬼的话,那个叫顾香娘的红衣女鬼老巢就在这座山上,沈秋戟过来不止是要找回顾绒的魂,还要掘了顾香娘的坟。   可是他从早上进山,一直到现在,都没能找到顾香娘的坟在哪,更别提看到顾绒的魂。   因为他进不了山。   他往山上走,走着走着就下了山;他往山腰走,还是能走着走着就莫名下山;他直接往山下走,那出山就更容易了——不论他走哪个方向,横着走还是竖着走,总而言之,他就是无法进山。   他不是在下山就是在下山的路上。   沈秋戟觉得自己闭着眼睛瞎几把走都能下山,他是听到山里有人在哭才跟着哭声走过来,没想到遇见的这两个女生竟然说她们怎么走都无法出山,沈秋戟羡慕死了。   不过这也给了沈秋戟一个灵感:或许他带着这两个女生走,他就能进山,再不济也会在坟山里迷路。   于是沈秋戟唇角微勾,挑眉道:“你们想下山?”   “对。”霍馨正打算恳求沈秋戟带着她走,现在沈秋戟主动提起,她忙不迭地答应,“可以麻烦你带我下山吗?”   沈秋戟没拒绝,用下巴指了指坟墓的方向道:“走吧。”   霍馨犹豫不决:“可是那里没有路。”   “后面也没有路。”对于顾绒以外的人沈秋戟一向懒得多解释,“要是不信我你可以往后走。”   霍馨这下彻底闭嘴,班诗忆却大着胆子上前,又问了沈秋戟一个问题:“这位兄弟,可以请你帮我看看,这块墓碑上的照片是谁吗?”   班诗忆指了自己,又指向霍馨:“是我……还是她?”   这有点意思。   沈秋戟凑过去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忽地笑起,咬着牙根半是愤恨,半是高兴地说:“放心吧,这上面的人都不是你们俩。”   霍馨和班诗忆一齐愣住:“可我们看着是……”   “都是幻觉。”沈秋戟瞥了她们一眼,“你们没发觉你们一直在坟山里打转,很像是遇上了鬼打墙吗?再废话天就要黑了。”   霍馨和班诗忆再不敢多说,对于沈秋戟的话却也没有全信,但是她们都觉得现在多个人的情况比自己独处或是和对方相处要好,就默默地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跟在沈秋戟身后。   而小坟后面果然有一条小路,他们顺着这条小路往前走,两分钟不到就看到了进山的那条小沟渠。   霍馨和班诗忆双眸亮起,冲过小沟渠后就看到坐在路边的周佳容,她们高兴之余,却听见带她们下山的男人低声咒骂道:“我真是操了!又是山脚。”   说完,这个男人就背着身后的青年转身再次走进坟山。   下了山以后霍馨和班诗忆就管不了沈秋戟了,周佳容看见她们两人时还露出了些害怕惊讶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恐惧她们俩如殓妆一样的面庞,还是惊讶于她们被蚊虫叮咬后堪称毁容的脸。   周佳容在原地待了会才敢上前,握着她们的手问:“……你们的脸?”   霍馨和班诗忆纷纷从包里掏出湿纸巾开始卸妆,两人看了看对方,在这一刻终于都默契地没有提自己在山上的经历,只说:“山上蚊子太多。”   周佳容又问:“那阮柠安和颜娉呢?”   “她们还在山上。”霍馨轻声说,“应该……快回来了吧。”   .   阮柠安想下山了。   与霍馨和班诗忆分开后,她和颜娉是睁着眼睛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在看不到先前那座坟后才打算闭上眼睛的——因为这样不必走远,再随便走个七八米大概也不会看到其他坟,就可以开始玩游戏了。   结果绕过那个分叉口四五米的地方,原本单行的山路,又在她们眼前分成了五条小路。   其中两条路口前堆放着一些荆棘枯枝,不便行走,剩下的三条畅通无阻,可以任意选一走进去。   要不是这里的环境和气氛不适合开玩笑,阮柠安都想自嘲地问上一句:这是在走迷宫吗?   但她笑不出来。   班诗忆之前那个随口一提的猜测,现在不合时宜地重新浮现在阮柠安脑海中——   在第一次遇到分叉口,即那个六条路的分叉口时,班诗忆说:她们来了五个人,所以有五条路可以走,就像坟山为我们准备的路。   而现在,她们遇到了三条可以走的路。   难道这代表着她们现在有三个人在这里吗?   这样的话,班诗忆好像只说对了一半,坟山的确在为他们准备路,不是五个人,而是六个人。   她们这一行人,一开始就有六个。   所以第一个分叉口是六条路,但是周佳容临阵逃兵,因此一条路被挡了,只有五条路能走;到了这里是五条路,可班诗忆和霍馨半途而废,因此两条路被挡了,只有三条路能走。   她和颜娉两人之中,多了一个人。   阮柠安浑身僵硬,脚步缓缓慢下,不再走动。   颜娉却以为阮柠安是在纠结要走哪条岔道,就问她:“我们还是走中间的路?”   阮柠安没有说话。   颜娉回头看她:“说话啊。”   “天快黑了。”阮柠安声音格外嘶哑,“要不我们下次再来玩吧?”   “你在耍我吗?”颜娉笑了,强硬地过来牵她的手,“我们都走到这里了,这里已经看不到坟了,我们闭上眼睛随便走几步就行了。”   求生的本能让阮柠安想要拒绝,然而颜娉将她的手腕拽得很紧,她试着挣脱了下,却发现颜娉的力气大的出奇,她根本无法逃走,于是只能点头:“……好。”   阮柠安打算先答应颜娉,然后等她放松警惕时就出其不意再挣脱逃跑。   所以颜娉闭上眼睛拉着她往中间那条岔口走去时,阮柠安并没有和颜娉一样闭眼。   她们缓缓向前,阮柠安刚深吸一口气要挣脱颜娉的桎梏,她却发现自己眼前的景象忽然之间就陷入了浓郁黑暗,什么都看不到——就好像她闭上了眼睛。   阮柠安使劲眨了眨眼睛又睁开,可她依旧像是失明了一般,现在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颜娉拉着她手腕不断往前走的五指。   她颤抖着声音问颜娉:“颜娉,天黑了吗?我怎么感觉天忽然好暗。”   “还没有呢。”颜娉说,“你想睁开眼睛了吗?”   阮柠安感觉说:“对的。”   “这才走了几步?”颜娉笑了笑,拒绝道,“再走两分钟吧。”   说完还不等阮柠安有所反应,她就感觉自己另外一只手腕被人握住了,那只手皮肤柔软干燥,却凉丝丝的没有任何温度——这是第三人的手。   来自她们队伍里,多出来的那个人的手。   “不!”阮柠安大声叫着,“不走了,就在这里睁眼!”   阮柠安现在已经完全被恐惧支配了,自然也无法发觉握住她右腕的那只手,是在阻拦她继续跟着颜娉往前走,阮柠安拼命挣扎着,两只手都想逃开来自别人的束缚。   “好吧。”颜娉也被阮柠安闹得不行,她只得先睁开眼,答应阮柠安,“那我倒数一二三。”   “一、二、三——”   倒数完毕之后,颜娉睁开眼睛了。   阮柠安眼前的黑暗也散去,她重获光明。   然而她却看到了满目的殷红,那些红色的霞光落在颜娉的身上,就好像一层鲜血。   阮柠安赶紧转身,张望四周,却悚然发现这里只有她和颜娉,没有第三人,握住她右腕那只手的力道,也在她睁开眼睛的一瞬消失了。   最让阮柠安绝望的是,此刻就如同她们第一次睁眼那样,站在一条分叉路口上。   左边的路口通向一座小坟,坟前的墓碑上有着看不清面容的照片,而右边的路却还继续往山里绵延,直直陷入芦苇杆深处,看不到尽头。   “啊……”   “这里还是有坟,我们得继续往前走。”她听到背对着她站立的颜娉在轻声感叹,“应该就快到了,天快黑了,我们得赶紧走。”   阮柠安摇着头:“不……我不走了……”   说完阮柠安就垂下头,用手去掰颜娉紧攥着她手腕的五指。   可就在她低下头的那一刹,阮柠安却看见颜娉原本干净的指甲不知何时涂上了血红的丹蔻,而颜娉被夕阳拉扯出的影子,也不再是她原先的身影。   而是一个穿着旗袍,腰肢纤细,身姿妙曼的女人。   “为什么不走了?”颜娉在问她话,出口的声音却不是颜娉的,“你在骗我吗?”   阮柠安抖弱筛糠,颤巍巍抬头,对上了颜娉被撕去脸皮,血肉模糊的面容。   那双来自第三人冰冷的手再次拉住她手腕,一道温柔清润的男声在她耳畔低喃:“快跑……”   阮柠安被他牵引着,撕心裂肺大喊一声就转头朝山下跑去。   颜娉在她身后追着,这一回她说话的声音是自己的了:“阮柠安,你搞什么,别跑啊——!”   作者有话要说:  绒:没想到我也有吓人的一天。 第84章   颜娉的这句话宛如一道惊雷, 直直朝顾绒劈下。   他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随之猛然炸开,一些记忆碎片也紧跟着倾泻而出。   顾绒望着眼前似乎还有着些温度的残阳余晖,越发无法分辨这是在梦里, 还是在现实之中,又或者——他的梦境和现实重合了。   自己现在应该是魂体的状态吧?   想到这里,顾绒不由低下头, 然后看见自己脚不沾地, 却飘得飞快。   啊,原来做鬼的感觉是这样飘逸自由。   打住,顾绒觉得他不能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还是先思考一下要怎么离开这座坟山吧。   毕竟顾绒有种预感, 如果他们不能在天黑之前离开这座坟山, 那可能……会再也走不出去。   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现在还没死, 因为他如果死了那时间一定会开始回溯——死了都还好, 就怕自己魂体离体,被顾香娘拘在坟中, 而他的身体却痴痴呆呆的活着……   这样的活着, 对顾绒来说是比死亡更加恐怖的存在。   在梦境里, 他是日落之前离开了这座坟山的,为什么现在却走不出去?   顾绒回过头看向颜娉, 现在他已经发现了,他跟着的人其实是颜娉,颜娉在哪他就必须在哪,无法离颜娉太远,所以不管他拉着阮柠安跑多远,都无法离开这里。   而被他拽着一路跌跌撞撞的阮柠安, 这个女生从他们开始跑那会就在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她的嗓音一开始尖锐高昂,到了后面却开始缓缓变哑。   只可惜这座坟山上,除了顾绒和颜娉以外,似乎再没其他人能听见她的声音了,所以也无人知晓这里在进行着一场怎样的追逐。   阮柠安的热泪溢出眼眶,流到脸颊上时已经变凉了。   残阳随着时间的流逝颜色越发鲜艳殷红,铺就在大地上,让这座坟山森然肃杀犹如地狱,阮柠安望着眼前的一切,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好像血液流进了她眼中,才使得她眼前景物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红纱般可怖。   但是,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觉。   抓着她手腕的那股力道也越发清晰,阮柠安可以感觉到她身前还有个人在带着她一块奔跑——即使她看不见那个人的存在。   起初阮柠安还以为这个混迹在她们之间,看不见的“人”就是鬼,如果她们出了什么事,那必然是这个鬼动的手,然而现在看来却似乎不是。   语气癫狂,状若鬼魅的颜娉,好像才是那个鬼。   “这到底是是哪啊?”阮柠安抬起袖子胡乱地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为什么走不出去?”   可当她把袖子放下来时,却看见她面前赫然屹立着一座小坟,阮柠安大吃一惊下意识的停住脚步,身体却因为惯性还在往前冲,要不是那个看不见的人扶了她一把,阮柠安的头就要直接撞上墓碑了。   好在有顾绒回拉的动作作为缓冲,阮柠安的脑门终于在离墓碑五厘米的地方停住。   得益于这样近的距离,阮柠安见了两回这座小坟,最后在第三回 时,她看清了小坟墓碑上的照片——那是颜娉的遗照。   墓碑上的颜娉唇角噙着一抹浅笑,目光温柔地望向镜头,瞧着倒比现实中她刻意伪装出的安静和柔和顺眼许多。   问题是再怎么顺眼,这里存在一座有颜娉遗照的墓碑,就足以证明她身后的颜娉不正常啊。   身前无路可走,阮柠安只得站在坟前,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追她而来的颜娉。   而这个“颜娉”,脸上笑意盈盈,连唇角扬起的弧度都和墓碑上的遗照如出一辙,阮柠安望着她这副样子,总觉得比刚刚她血肉模糊的面孔还吓人,就像是遗像里的人跑到现实里来了一般。   所以即便退无可退了,颜娉向前走一步,阮柠安便向后退一步,她陷入了芦苇丛之中,那些干枯的芦苇杆在她手指和腕间划出一道道血口,阮柠安也不敢喊一声痛。   “咯咯咯……”   颜娉看着她手上那些血口,却发出了一阵不似活人的诡笑,然后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白纸,丢到阮柠安面前,说话的嗓音又变了个人,她问:“玩游戏吗?”   白纸无风而起,就像送葬时洒满天际的纸钱,飘至阮柠安脚下——可那却是她们下午做好来玩“问”时,准备好的白纸。   “你想问我什么问题?”颜娉再往阮柠安的方向迈出一步,用极具蛊惑性的声音说道,“我都可以告诉你答案。”   “问”这个游戏,必须要在坟山上进行,因为坟山阴气足够重,问的是游魂过客。可偏偏它又不能在看得见坟的地方开始,因为一旦你在有坟的地方问,问的便是坟主。   这一刻,阮柠安感觉自己几乎是停滞了呼吸,连心跳都跟着缓缓慢下。   脑海中只回荡着一句话:她要死了吗?   阮柠安的目光逐渐涣散迷茫,嘴唇也蠕动着,几乎要将这个问题询问出口。   但在她开口的前一秒,阮柠安又再次听见那个看不见的青年,在她耳畔低声喃喃:“她的脸呢?”   脸?   谁的脸?   颜娉的脸不是就在她脸上吗?   阮柠安的神志因为这个问题又清明了些许,眨眨眼睛看向颜娉,随后紧皱起眉头——不对,她刚刚看到的颜娉,脸皮已经完全被撕掉了,现在她的脸为什么会完好无损?   这个人真是颜娉吗?   阮柠安吞了吞口水,将这个疑惑说出了口:“你的脸呢?”   “颜娉”听到这个问题脸色骤然大变,她瞪圆了眼睛,面容扭曲,然后用手揪着自己耳朵,继而又扣上眼珠和鼻尖,凄厉地大叫:“我的脸?”   “我的脸呢?!”   果然,这句话就是顾香娘的死穴。   颜娉开始如梦中的顾香娘那样癫狂撕扯自己的面容时,顾绒就感觉到控制住他那股束缚消失了,他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落日,太阳只差最后一缕光就要彻底沉下去了——阮柠安问了问题,她必须在日落之前下山。   “快走!”   顾绒提醒阮柠安道,他发现自己不是每次说话阮柠安都能听见,就比如刚刚他想提示阮柠安问哪个问题,都是说了好几遍阮柠安才听见了他的声音。   好在这一回,他才说了一次阮柠安便如梦初醒般,悚然地睁大双目也不看前方和脚下是什么,眼睛里只能看见落日最后的霞光。   那是下山的方向,也是她唯一的希望。   .   周佳容抱着腿坐在路边,瑟瑟地问班诗忆和霍馨:“太阳就快下山了,为什么阮柠安和颜娉还没下来?”   她们三个谁也不挨谁,自己占着一个角落,顾不得地上脏不脏就那样席地而坐,进山前小姐妹之间的信任早已消失得无隐无踪。   “不知道,手机也打不通。”霍馨垂着眼睛,心中决定在天黑后如果阮柠安和颜娉还没下山,她就要回去,去有信号的地方报警了。   一直盯着小沟渠出口的班诗忆眼睛忽然亮起,惊喜道:“芦苇动了!是她们来了吗?”   颜娉跑到小沟渠处,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山脚等待的班诗忆、霍馨和周佳容,她明明是追着阮柠安跑下山,想在她出山之前拦下她,结果阮柠安一直跑在她前面,她追都追不上,可为什么追到小沟渠这以后却不见阮柠安的身影?   “阮柠安呢?”   她问距离她最近的班诗忆道。   结果班诗忆没出声,霍馨带着疑惑低喃了一声“来了吗”,又继续问:“柠安呢?”   颜娉也想问这个问题,难道班诗忆还没下山?颜娉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和大家说一声她回去找阮柠安时,就看见班诗忆面露失落,小声说:“你又回来啦……”   怎么?她回来了阮柠安没回来班诗忆不高兴吗?   还有这个又字是怎么回事?   颜娉刚要开口,一道咬牙切齿男声就在她身后响起:“我他妈也不想回来……”   烦死了!   沈秋戟想骂人,这是他第几次走回山脚了?沈秋戟自己也数不清。   班诗忆望着沈秋戟难看的脸色,又看着他身后不省人事的青年,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口:“兄弟,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背着你身后这位男生,一直在坟山进山口这里原地绕圈呢?”   沈秋戟:“……”   好一句原地绕圈,真是有够扎心。   沈秋戟冷哼,没好气道:“散心。”   班诗忆:“……”   来坟山散心?   沈秋戟就算说是抛尸,她也觉得这个理由比散心靠谱多了。   毕竟男人背上的那个青年睡了那么久都没睁开过眼睛,真的很像是尸体,可之前男人送她和霍馨下山的途中,她又看到男人对青年视若珍宝,路过芦苇杆时都要小心避开,就怕杆叶划伤青年。   这样的态度,不像来抛尸的。   男人也没有抛尸被发现的慌乱和狠毒等情绪,这样一看,好像散心这个理由还是可信的?   “你们之前在山里迷路了,对吧?”沈秋戟背着顾绒走出小沟渠,路过山口时他特地绕了下弯,像是避开了什么东西,然后才站在班诗忆面前问她,“那你们是怎么迷路的?”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一步走错了。   他用柳叶擦眼开了阴阳眼,还带上了指南针——迷信科学双管齐下,结果山上没瞧见几个鬼影,他也很科学没有在坟山迷路。   真他妈叫人糟心。   “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啊。”班诗忆越说越小声,她怎么觉得这个男人好像很期待在坟山里迷路?“应该是我们走错道了,毕竟我们进去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谁也不知道我们到底走了哪条路。”   沈秋戟闻言怔了一瞬:“闭着眼睛?”   “对。”霍馨也点头,反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沈秋戟深吸一口气,脸上终于能摆出个舒心的笑了。   因为他好像已经知道,该如何进山了。   沈秋戟发现自己被顾香娘耍了。   也不能说是耍,是他自己走进了误区,他怕顾香娘给他搞鬼遮眼,鬼打墙这些招数,所以才特地开了阴阳眼,就打算在坟山里遇到顾香娘就掘她的坟,遇到顾绒就先把顾绒救回来再去掘顾香娘的坟。   结果倒好,要进这座坟山,要能碰上顾香娘,就必须得闭着眼睛进山。   虽然搞不清楚为什么要闭眼,可能这样能触发某种媒介,不过沈秋戟并不打算深究,他背着顾绒又立马要往山里走,这回他也试试闭着眼睛进去。   结果才转过身,山里就有个女生踩着落日最后一丝霞光,从山里奔出。   沈秋戟赶忙侧身避开才没被她撞翻。   “柠安!是柠安!”周佳容、班诗忆和霍馨看见她后倒是笑得开心,朝着她挥手,“柠安我们在这!”   阮柠安看见好友们熟悉的面容,终于将逃跑路上一直悬在心口的气松出,“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而太阳的最后一抹霞光,也在她的眼泪中消失。   即便此刻天还未完全黑下,可是太阳也已经下山了。   “怎么哭成这样?”班诗忆抱着她问,“颜娉呢?她没和你一起下来吗?”   “别进去——!”   “我……”阮柠安张口刚要说话,就听见小沟渠那边传来一声惊呼。   四个女生齐齐抬头,便看见站在小沟渠上的男人和他背上的青年一道栽进了沟里。   三秒后,两个人就顶着大泥脸,一起从沟里站起来。   班诗忆松了口气——原来那个青年真是活人啊。   阮柠安望着他们却怔怔地有些难以回神。   刚刚那声“别进去”是青年说的话吧?为什么他说话的声音,好像有些耳熟呢?很像那个将自己带下山,却看不见踪影的“人”……   “顾绒……”   沈秋戟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死紧,万分复杂的喊着顾绒的名字。   他想生气,气自己没保护好顾绒,气顾绒让他担心了那么久;他又很难过,难过自己竟是这般没用,难过顾绒受了这样的罪,可所有的情绪,却在看见顾绒站在他面前用手揉着自己的眼睛,慌乱惊叫喊着“泥啊!”“全是泥啊!”时化作无奈。   这不会是假的了。   这样怕脏的娇气性子,就是他的顾绒。   “我的眼睛!呜泥进我眼睛了……”   沈秋戟扶着顾绒的肩让他站定,低声哄人道:“别动别动,我给你擦一下。”   顾绒听话的站在沈秋戟面前,仰着头让沈秋戟给他擦眼睛。   等能睁眼看人后,顾绒看到面前的沈秋戟就呆了,好半晌才认出这个满脸是泥的人是他男朋友,所以顾绒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沈秋戟,你的脸怎么这么脏?”   沈秋戟:“……”   “你还有脸问我?”沈秋戟面无表情,指着自己的脸反问顾绒。   不过此刻的他脸上就算做出表情,估计顾绒也看不出来。   顾绒闭嘴,乖如鹌鹑。   他想起来他们是怎么跌沟里的了——自己带的。   这也没办法,在顾香娘开始发癫后顾绒就和阮柠安跟着夕阳的地方没命地跑,不敢有丝毫停顿。   顾绒也发现自己轻飘飘的身体,就和他做梦时那样脚步越来越轻,好像一缕风,轻飘飘地跟着阮柠安到了山下,而后看到了沈秋戟,还看到了自己的脸。   不过和梦境不太一样的是,沈秋戟和他没坐在石椅上。   沈秋戟背着他,站在小沟渠的短桥上。   因此顾绒一睁眼就看见沈秋戟要带着他再继续往坟山里头走,立马吓得箍住沈秋戟脖颈往后倒,拼命后退,然后成功把他和沈秋戟都带着栽进小沟渠里去了。   ——还溅了满身泥汁!   狗比假梦害他!   顾绒生气的很,连沈秋戟把他抱出沟了也没消气。   他和沈秋戟脸上全是泥,哪怕是颜娉都没认出其中一个青年正是她的新猎物顾绒。   颜娉现在困惑的东西太多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班诗忆、霍馨就像看不见她一样,没一个人理会自己,后面阮柠安还说她没有下山,她不是早就下来了吗?   “你们……”颜娉向前踏了一步,伸出手想喊她们,却发现自己好像碰到了一堵无形的墙。   她被困在小沟渠对面——靠坟山的这边。   颜娉脸色骤然大变   她惊慌失措地睁大眼睛,拼了命的想跨过小沟渠,然而这一切都是无用功。   她无法走出坟山。   并且阮柠安她们的手机这时像是有信号了,随后阮柠安和大家说了一声:“颜娉的室友告诉我,她已经回宿舍了。”   “啊?”霍馨、班诗忆和周佳容面面相觑,“她什么时候下来的,我们为什么都没看见?”   “谁知道呢?”阮柠安摇着头,在寒冷的夜风中缩紧脖颈,“反正都在一栋宿舍楼,我们去看看她吧,如果她没在宿舍,我们就报警吧。”   “好。”霍馨、班诗忆和周佳容点点头。   跟在顾绒和沈秋戟后面离开这座坟山。   “回来!你们回来!”颜娉歇斯底里地朝她们喊着,“我没回宿舍,我在这里!”   可是没一个人为她回头。   她们看不到她,更别提是听到她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   颜娉眼睁睁地看着六个人走远,心中念了千百遍为什么,却也没能得到一个答案。   .   回去的路上,阮柠安屡次欲言又止,频频地望向顾绒。   等走到男生宿舍楼下,即将要分开时,阮柠安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拿出手机和顾绒说:“你好,我能……”   “干什么?”路上顾绒已经把山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悄悄和沈秋戟说完了,沈秋戟直接顾绒拉过这个女生的手腕后,气得一口牙都差点咬碎了。   现在阮柠安和顾绒搭话,他更是如临大敌,把顾绒护到身后,严肃道:“他是我对象,请你自重。”   “我没……”阮柠安百口莫辩,“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你对象他……”   沈秋戟咄咄逼人:“不能觉得,你想觉得什么?”   “没事。”顾绒把沈秋戟推开,扫了一下阮柠安放出的二维码,“你想加我是吧?加吧。”   “……谢谢。”阮柠安听着顾绒说话,神情恍惚,越发觉得他的声音就和坟山上帮助她离开的那个男生一模一样。   然而顾绒的一句话,却将她完全点醒:“以后不要再搞这些迷信的东西了。”   阮柠安浑身剧震,回过神来后红着眼睛连连点头:“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末了,她望着顾绒的背影,终究还是小声说了句:“……谢谢你。”   沈秋戟没带顾绒回宿舍。   毕竟顾绒的妈妈还在云州酒店等消息呢。   所以顾绒见沈秋戟没往宿舍的方向走,而是轻车熟路的借他手机打了张的士后,困惑道:“我们去哪?还回酒店吗?”   “是的。”沈秋戟淡淡道,“你妈妈还在酒店等我们的消息。”   “哦。”   听到前半句顾绒还算镇定,等听完沈秋戟的后半句话,他同样脸色大变道,活像见了鬼一样惊悚道:“什么?我妈来了?!”   “对。”沈秋戟笑了,颇有些大仇得报的痛快,一口白牙于黑泥脸的衬托下,在黑夜里格外锃亮。   他还伸出满是泥的手,捏捏顾绒的腮帮子:“能见妈妈这么开心啊?瞧把我们绒宝都给乐成什么样了。”   顾绒:“……”   “我们……”他揪着沈秋戟的衣服,刚想问话。   沈秋戟就全部给他答了:“你妈什么都知道了。她来时我们睡一个房间的事,你丢了魂的事,我给你叫魂的事,最后我背你来坟山招魂的事,她全都知道。”   顾绒要厥过去了。   沈秋戟还有功夫笑着问他:“绒宝是不是更开心了?”   顾绒开心个屁!他都要晕倒了。   以至于顾绒现在都没闲心管自己身上的污泥,只顾着缩在沈秋戟身后,很害怕面对顾妈妈。   然而顾绒却没有想到,酒店里坐在椅子上的顾妈妈在他进门后就立刻伸手朝向他,不过瞧见了他的脸以后却是一愣,继而眼眶便倏地变红,放下抬起的手改握住他大哥的胳膊,一边哽咽,一边笑着欣慰点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顾绒望着他妈妈这样,心里头也很难过。   他想过妈妈会骂他,会强硬地要求他立马退学回家,还可能会勒令他和沈秋戟分手……他来的路上做过很多设想,可是顾妈妈却只想着:只要他好好的活着就好。   “妈妈……”顾绒愧疚地朝顾妈妈走了几步,刚要因为自己害她担心的事和她道歉。   下一秒,顾妈妈就端着椅子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才重新坐下,含着泪和顾绒说:“绒绒啊,你有点脏,身体没事了就好,先去洗个澡吧。”   顾绒:“……”   沈秋戟见状挑高眉梢,这下是真乐了:敢情顾绒这洁癖,还是遗传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绒:沈秋戟,你好脏。   顾妈妈:绒宝,你也好脏。   绒(试图甩锅):我肯定没有沈秋戟脏。   沈:别吵了,大家一样脏。   绒:…… 第85章   顾绒其实早就想洗澡了, 但是他从沈秋戟口中得知顾妈妈因为担心他赶来覃城之后,顾绒就想着先去见一眼妈妈报平安。   结果,他妈妈也觉得洗个澡才是最要紧的事。   于是顾绒只能老老实实去洗澡。   ——当然, 是和沈秋戟分开洗的。   谁让顾妈妈就在隔壁房间,沈秋戟和顾绒都不敢造次。   好在这是亲戚的酒店,有的是空房给他们折腾, 两人各占据一间客房, 洗去身上的泥污再把头发吹个半干后,才又回原来的房间见顾妈妈。   “……妈妈。”顾绒望着自己的母亲,又小心偷觑一样沈秋戟, 有些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口讲起。   顾妈妈见自己的儿子终于干净了, 这会儿终于肯上前细细检查顾绒, 关心地问他:“身体完全没事了吧?”   “没事了。”顾绒摇摇头。   “最好还是再去医院看看。”顾妈妈轻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现在成年了, 不想妈妈管你太多, 可大人的有些话你还是要听的,我们都是为你好。”   顾绒连声答应:“嗯嗯。”   若是不答应, 顾妈妈肯定又要叮嘱许多话。   确定顾绒是真的无恙之后, 顾妈妈的目光越过顾绒, 落在他身后的沈秋戟身上,她望着沈秋戟的眼睛里有探究, 有不信,有猜疑,可这些情绪到最后都化为了无奈的一声叹息:“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不会管你们什么。”   沈秋戟可以感觉到,顾妈妈没那么喜欢自己,但是她妥协了, 因为她对于顾绒的异样再清楚不过,而眼下她做出这样的决定,不过是在妥协——她希望和顾绒在一起的沈秋戟,会因为这份感情保护顾绒。   虽然沈秋戟知道,现在顾绒已经完全有自保能力了。   而且这一回应该也是顾绒自己救了自己,他在坟山脚逛了一天都没进山……   “你累了吧?这几天你都没好好吃饭,你看看,下巴都尖了。”顾妈妈走上前端详着顾绒,不过却还是没上手摸一把自己的儿子,只朝顾绒大哥招招手,“让你哥哥去带你吃点好吃的吧。”   顾绒一听就知道顾妈妈这是要把自己支开,单独和沈秋戟说些话。   不过死道友不死贫道,顾绒觉得他妈应该不会怎么为难沈秋戟的,毕竟她刚刚那声叹息,已经是默许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明确表态了。   因此顾绒果断应了声“好”,立马就和顾大哥一起转身出门去吃饭,独留沈秋戟一个人在这里面对顾妈妈。   云州酒店就有专门的餐厅,厨师手艺极佳,顾绒和他哥就没舍近求远,直接就在云州酒店的餐厅点了菜,大约半个小时后,菜品上齐了,顾妈妈也带着沈秋戟一起过来和他们共同吃饭。   顾绒偷偷瞄了一眼沈秋戟的脸庞,见他气色还不错刚要松口气,顾妈妈就用调侃的语气问顾绒:“我又没刁难你男朋友,看什么呢?”   顾绒耳根一红,埋头吃菜假装听不到顾妈妈说什么。   “吃完饭我和你大哥就回去了,妈妈以前那样唠叨,是怕你照顾不好你自己,现在有小沈看着你,我和你爸爸也能放心了。”顾妈妈也没要顾绒给她什么回应,只随便说着些家常话,“钱不够的话就和我们说。”   顾绒抬眸看向顾妈妈,轻声说:“好,妈妈,你和爸爸还有大哥也要照顾好自己。”   “嗯。”顾妈妈欣慰回望顾绒,随后又沉重地叹了口气,“你长大了,以后要少玩泥巴。”   顾绒:“……”   神他妈玩泥巴,他那是玩泥巴吗?他是不小心栽沟里了。   沈秋戟:“哈哈。”   偏偏沈秋戟还要又来一次这句杀人诛心的“哈哈”,笑得顾绒直怒瞪他。   吃完晚饭后,顾绒和沈秋戟一起送顾妈妈和顾大哥离开云州酒店,他们的本意是要送到机场去,可顾妈妈怕顾绒身体只是看着健康,实际还没恢复过来,就不肯让他们送。   走之前顾妈妈还千叮咛万嘱咐,要沈秋戟一定要带顾绒去医院检查下身体,检查结果也要及时向她说明,沈秋戟自是满口应下了。   等顾妈妈走后,沈秋戟就听见顾绒闷闷地说:“好家伙,我妈这是安插了个眼线在我身边。”   沈秋戟闻言挑眉,趁机假公济私给顾绒立规矩:“所以你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警惕陌生男女的靠近。”   “我怎么感觉你另有所指?”顾绒狐疑地望着沈秋戟。   结果这个男人还真的承认了,微笑地望着他:“你知道就好,小心我告你妈妈。”   顾绒:“……”   告家长这一招在任何时候都是极具杀伤力的威胁。   顾绒很想硬气一点,但是他再怎么硬都硬过沈秋戟,只能敢怒不敢言地跟在沈秋戟身后乖乖回客房。   进屋后不久,顾绒就收到了来自阮柠安的一条消息——   阮柠安和他说,颜娉是真的回到了自己宿舍。   她们不信,还特地跑到颜娉宿舍看了一眼,确认在宿舍里的颜娉是热乎的,有心跳会呼吸的颜娉后,才纳闷的离开。   顾绒理解她们,别说阮柠安捋不清楚,他自己也是满头的问号。   “回去的真是颜娉吗?”他握着手机询问沈秋戟,“她怎么可能回去,我明明看见……”   有颜娉遗照的坟墓。   顾绒的话音渐渐弱下去,因为如果真是这样,那回到女生宿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回去的真是颜娉,只不过——”结果沈秋戟却笃定地告诉他,“是魂魄不全的颜娉。”   顾绒闻言倏地抬头,双目微睁不解地看向沈秋戟。   沈秋戟见状就掀被上了床,在顾绒身边躺下,枕着他的腿问:“绒宝,你魂魄离体后的情况,你还记得吗?”   “记得一些,但是记不太清。”顾绒仔细想了想,回答沈秋戟道,“在我比较清晰的记忆中,我似乎一直跟在颜娉身边,她们刚上坟山那会我还以为我仍然在做梦,后面才发现这不是梦。”   而是现实。   沈秋戟听了顾绒的话,冷笑一声感叹道:“与虎谋皮,她可是真敢啊。”   抓到那个引亲女鬼的时候,沈秋戟就猜想过这个顾香娘到底是何许人物,竟然可以役使生魂,但是他忘了一种情况——那就是生魂自愿为顾香娘所用。   以生魂为引,又可以于夜晚梦中将其他生魂带离肉身。   沈秋戟以为拦下那个引亲女鬼,就能叫回顾绒的魂,但是他忘了除了引亲女鬼以外,顾香娘还有其他生魂可用,那就是颜娉的。   所以顾绒的魂才会徘徊在颜娉身边,无法远离。   颜娉如果真能带其他人去坟山,并在太阳下山之前留住她们,顾香娘自然不会动颜娉。   结果颜娉带去山上的人,不是被沈秋戟带下山了,就是被顾绒救下山,最终留在坟山的上,只有颜娉——以她望着众人离开坟山错愕慌乱的神色来看,她估计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生魂早就在她愿意与顾香娘做交易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攥在顾香娘手里的吧?   事到如今,颜娉落得一个自食其果的下场,倒也不算冤枉。   事情往好的地方去想,她还比其他人幸运些呢,起码还能够活着,少了半缕生魂并不会死,肉身依旧会好好的活着。   就是会呆呆傻傻、浑浑噩噩,宛如丢了魂一般罢了。   第二天天亮后不久,女生宿舍就炸开了锅——   听说是三楼有个叫“颜娉”的女生疯了,具体是怎么疯的没人知道,反正据她室友所讲,颜娉昨晚从外面回来后就不太对劲,她出门时也没和室友们说要去哪,因此大家都不知道她去干了些什么。   辅导员得知这个消息后立马给颜娉的父母打了电话,打完才知道颜娉父母离异多年,谁都不管这个孩子,颜娉是被外婆养大的。   没等外婆赶来覃城大学,又有四个女生找到辅导员,自己坦白说是因为她们和颜娉去坟山玩了灵异游戏,颜娉才变成这样的。   当然这样的话没人信,根据女生之一放出来的聊天记录来看,这个游戏还是颜娉自己提议要去玩的,后面她把四个女生丢在坟山,自己还先回了宿舍。   不过四个女生因为在学校玩这种游戏,还是受到了老师的严厉的批评和教育。   而颜娉最终办理了休学手续,被外婆带回了家。   .   颜娉疯了。   她和慕兰、陈环一样,在玩过那个游戏之后都疯了。   听闻这个消息的童小琪也快疯了,因为作为游戏参与者之一,前面三个人都出了事,那她肯定也逃不了。童小琪终日惶惶难安,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很快就消瘦下去。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等了很久,童小琪也没有碰到任何奇怪的事。   她不由猜测:难道出事的前提,是要问问题吗?她和她们三个都不一样,自己只进了山,并没有问问题,所以不会像颜娉、慕兰和陈环那样疯掉。   童小琪越想越觉得是这样的,心中顿时放松了不少,她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以后千万不能再玩这种游戏了。   再去覃城最出名的道观求了道护身符后,童小琪就彻底心安了,开始正常上下课。   她的生活每一天都很平静,美中不足的是,童小琪依旧没有脱单。   于是在某个夜里,童小琪躺在床上正睡觉,快要入眠之际有些记忆又浮现了出来,她记起了在那场灵异游戏中,自己没有问出口的问题——她好想谈恋爱,而她未来的对象在哪里呢?   这时,童小琪忽然听到一声鸡鸣。   学校里有什么地方养了鸡吗?   童小琪迷迷糊糊地思考着,答案没想出来,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变轻,悠然若风,飘到了某个像是婚房的地方,房间的梳妆镜前,坐着一个风姿绰约,背影妙靡的女人,她背对着自己在盘发梳妆。   恍惚间,童小琪听到女人问她:“你最近好像很困惑,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忙回答的吗?”   “我好想谈恋爱啊。”童小琪不设防备,下意识地回答她的问题,“但是不知道我未来的男朋友在哪里。”   “没关系,我会帮你的。”女人笑了笑,说话的声音轻柔婉转,清澈动听,像是在唱黄梅戏似的——   “你愿意吗?”   “我愿意。”   童小琪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没错,在坟山上玩“问”的那天,她看到颜娉得到用鲜血写出的答案后,心中除了震惊、恐惧以外,还有羡慕——她希望自己,也能够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她第二次去,忍着疼痛再度割手,却连问问题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是得到答案。   好在如今,她也终于如愿以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明天带你干件刺激的事。   绒(警惕):什么事?   沈:掘坟。   绒:哦……   - 第六邪·抓交替 第86章   沈秋戟和顾绒没有立刻回学校, 反正距离考试还有一周时间,他们俩考试要复习的内容也少,不用急着回去看书。   他们本来只打算在外面度过一个平安夜, 谁也没想到平安夜竟然如此惊险,等顾绒魂魄归体后,圣诞节早就过完了不说, 还马上要跨年过元旦了。   沈秋戟遵从顾妈妈的话要带顾绒去医院体检的计划也只能暂且搁置。   因为医院元旦体检部门不开放, 顾绒想这个时候去检查只能通过挂急诊进行,可能要多花一些钱。   其实就算顾妈妈不叮嘱,沈秋戟也早有这个打算了, 因为他实在不知道反复的复活和死亡会不会对顾绒身体造成什么伤害。   就怕顾绒表面上看着健健康康, 实际内里的身体早就亏空得不成样了。   因此沈秋戟觉得挂急诊也没关系, 不过顾绒不愿意,他坚持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 况且在他看来元旦这种节假日里医院本就人手不足, 会在这种时候去看急症的病人肯定是不能耽误的,不然谁不想在元旦和家人一起跨年呢?他没必要去占据一个急症名额, 而仅仅是用来“体检”。   沈秋戟拗不过他, 只得顺了顾绒的意思, 不过着重嘱咐了顾绒,让顾绒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话要立马和他说。   顾绒这会正坐在云州酒店顶楼的空中花园里, 就等着看跨年烟火,沈秋戟的话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满口“诶诶好好”的答应了,那敷衍的态度让沈秋戟也搞不清楚这小混蛋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他又下不了手揪着顾绒的耳朵逼他听话,就只能很没有威胁性的威胁道:“你最好听进去了。”   顾绒闻言又是一串心不在焉的“嗯嗯好好”。   直到一簇烟火“咻”地攀至高空,在夜幕上绽放出万千碎星光点时, 顾绒才兴奋起来,拉着沈秋戟的袖子让他赶紧看烟花。   沈秋戟便挪腿往顾绒的方向靠了靠。   这种刹那绚烂,旋即消逝的东西沈秋戟向来不爱看,看了两朵烟花后他就没了兴致,转头望着坐在他身边的顾绒。   而青年却仰着头,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天空,沈秋戟便看到那些璀璨的焰火,也在青年眸中绽开,好似落满了碎星熠熠生辉。   于是沈秋戟又善变地觉得,烟花还是好看的。   不过好看归好看,此时气氛正好,沈秋戟还有别的想干的事——他现在和顾绒的身份,也让他能够名正言顺地干这些事。   比如,亲顾绒一口。   心动不如行动,前一秒这个念头刚起,下一秒沈秋戟就欺身压向顾绒,直接在他脸上“啵”了一口。   “偷袭我?”顾绒低下脑袋,也侧眸看向沈秋戟。   沈秋戟面不改色地瞎说:“你不肯去医院体检,我这是在检查你还有没有体温。”   “你可真是坟头拉二胡——鬼扯,你要不要再检查一下我有没有呼吸和心跳啊?”顾绒都被沈秋戟气笑了,咬着牙根也想上去啃沈秋戟一口,叫他长长记性,可顾绒又觉得自己要是真这样做了,恐怕是遂了沈秋戟的愿,他高兴都来不及,说不定还会求着自己再啃两口。   “倒也不是不行,来,我帮你摸摸。”沈秋戟挑眉,像是被顾绒说中了心事,却还得面无表情竭力摆出正经认真的样子。   “想得美。”顾绒用手指戳着沈秋戟的额头,让他离自己远些,还背过身背对沈秋戟。   不过很快,他又被从后面扑抱上来的沈秋戟给紧紧锁住,这一回顾绒没有挣扎。   他望着被焰火衬得亮若白昼夜空,也没想明白自己哪根筋没搭对,竟然不由自主和沈秋戟喃喃道:“唉,你说新的一年马上就要到了,结果方哲、林慧娴和阮柠安、甚至是颜娉,却都被一个顾香娘给害惨了。”   好家伙,二人世界顾绒提起别人还不够,还男男女女都提了一堆。   沈秋戟气不过,低头在顾绒细腻白皙的雪颈上啃了一口,骂他道:“现在多好的气氛,你提他们干嘛?找日?”   这人又在说什么乌七八糟的荤话?   顾绒小声为自己辩解:“我觉得方哲他们可怜嘛。”   方哲和林慧娴本来是一对多好的情侣,结果却因为被颜娉看上了,遭受无妄之罪,颜娉那是自作自受,顾绒倒不同情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普通人撞邪,就是这样的结果。”沈秋戟脸色平静,语气淡淡地和顾绒说,“如果那天没有你和我,说不定那另外几个女生也会出事。”   沈秋戟连班诗忆霍馨她们的名字都记不住,好在顾绒知道他在说谁。   顾绒垂下眼睫,思忖几秒后轻声道:“也是。”   普通人遇鬼撞邪,几乎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自己拥有无限复活的能力尚且被鬼祟玩死那么多次,更何况是方哲、林慧娴他们那种普通人呢?如今能保住一条命,身体还健健康康的,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过纵然道理都明白,顾绒也还是觉得心中憋闷,他像是吐槽,又像是对着大人撒娇的小孩,希望沈秋戟能给他出气一样愤愤哼道:“可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啊。那个顾香娘那样搞我,我还没报仇呢。”   顾绒每次想起自己痛打笔仙的经历都觉得爽快极了,他以前是不知道欺负鬼还能这样快乐,现在知道了,他根本不想轻描淡写地放过顾香娘。   沈秋戟听完顾绒委屈的控诉就笑了,用下巴抵着顾绒的发顶问他:“有什么好气的?那个顾香娘那样欺负你,我能让她好过吗?”   顾绒恍然大悟:“对嚯。”   沈秋戟心眼那么小的一个人,就算不为他出气,也要为自己出气啊——毕竟沈秋戟被顾香娘耍着在山脚转了几乎一天呢。   顾绒很好奇,扭着腰转回身,面对沈秋戟问:“那你对顾香娘做了什么?”   沈秋戟说:“我给阴差写了信,说覃城大学后面坟山这边有恶鬼作祟,食人生魂,请阴差过来将其捉拿。”   “你这么厉……”   顾绒双眸亮起,刚要夸沈秋戟厉害,居然能给阴差写信,却也有疑惑存在,比如既然能给写信请地府阴差相助,为什么不早点请呢?以前也没听说过沈秋戟还有这样的本事啊。   谁知夸赞的话都还没讲完呢,沈秋戟就紧接着又添了句补充:“——但是不知道阴差有没有收到我的信。”   顾绒:“……”   “没办法,我又不是道士,我要是有天师那些本事,何至于学吃鬼。”沈秋戟也无奈,说到最后一句他脸色又有变青要吐的征兆。   顾绒赶紧岔开话题:“那我们就这样放过顾香娘吗?”   “当然不,她那样欺负你,等我们回去后,我就带你去掘了她的坟。”沈秋戟痛恨道,“这几天先晾着她,她害人需要将人骗上坟山,还得放血玩那什么灵异游戏,限制太大,只有没人作死上坟山她害不到人的,如果有人还要作死那我也没办法。”   顾绒幽幽道:“那我呢?我可没玩游戏。”   沈秋戟冷笑:“可你勾引了别人,还玩弄了我的感情。”   顾绒:“?”   这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   既然沈秋戟觉得他是渣男,顾绒就决定将渣男贯彻到底,当即就发表了渣男经典语录:“你要这样想那我也没办法。”   沈秋戟:“……”   见沈秋戟被他噎得说不出话,顾绒心满意足了,不过他好奇的事还很多,就先挑了几件问沈秋戟:“沈秋戟,你说你不会天师那些招数,那你们这一门,到底是学的什么啊?”   “很多,我也说不清到底学了多少,奇门遁甲在古时最广的用途是用来打仗。”沈秋戟给顾绒讲最精炼的部分,“底下类别分门很多,我这一门主修法术奇门。”   说到这里,沈秋戟轻叹一声:“可惜我天资不高,且不够心术纯正,所以我学了二十年不过也只能施展出一些雕虫小技。”   “你的天资还不够高吗?”顾绒觉得沈秋戟是在谦虚,他能够活吃生鬼,又能画物为真,迄今他们遇到的所有灵异事件,也都是在沈秋戟的帮助下解决的,在顾绒看来他已经足够厉害了,“你说你那几招只是雕虫小技,那真正厉害的是什么呢?”   沈秋戟掀起眼皮,望着顾绒一字一句道:“剪草为马,撒豆成兵。”   顾绒愣了好半晌后才问:“这也有人会吗?”   “有啊,我七叔,其实也就是我师父,他就会。他是我们这一门天资最高的门,幸好我七叔一心向善啊,不然……”讲完最后一句话,沈秋戟不知为何忽然笑了下。   在顾绒发问之前,他又继续道:“我们家的情况有些特别,我以前从未和你说过,是因为在我看来这堪称是家丑。沈家,即我本家,其实是很有钱的,但是这样的富裕,是我这一门的人改命换来的。”   “沈家气数与我门中人息息相关,如今我这一门,就剩我和我七叔还活着,倘若我们两个都死了,沈家必会在七日内,绝户。”   “所以我不能死。”   沈秋戟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却仿佛藏着难以回首的沉重:“我从小就觉得这不值得,可能是因为我自私,没有我七叔那样愿意自我奉献的觉悟,所以我天资不会高,心术不够纯,终其一生都不可能达到他们期望的高度。”   闻言,顾绒怔忡在原地,沈秋戟起初轻描淡写的一句“古时最广的用途是用来打仗”,让他根本无法意识到这一门到底有多玄妙。   也无法意识到,这样近乎逆天的玄妙背后,要付出怎样惨重的代价。   沈秋戟摸摸顾绒的脸,把他按到自己肩上靠着,安慰道:“你别怕,如果按照正常轨迹,我要在四十岁的时候从沈家其他分支的宗亲里挑选个孩子收为徒弟,要他在孤、贫、夭三命里选一,继续维护沈家的繁荣昌盛,不过现在不用了。”   顾绒小声问他:“为什么?”   “因为我七叔天赋太高了。”沈秋戟难得卖了个关子,“等你和我结婚以后我再告诉你,这事不能让外人知道。”   顾绒心疼的情绪散了不少,狐疑地望着沈秋戟,“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哄着我和你结婚呢。”   沈秋戟镇定自若:“没有的事。”   “大学生也不能落下学习,虽然不像高三那样辛苦,可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大学后就全靠我们自觉了。”顾绒继续看烟花,把一学期都难得见一次的班主任说的话拿出来堵沈秋戟,“所以我觉得,目前还是学习最要紧。”   沈秋戟:“……”   沉默一分钟后,沈秋戟发现了一个捷径:“大学结婚领证可以加学分。”   顾绒:“……”   起初顾绒也被沈秋戟唬得愣了愣,就算他知道沈秋戟是在开玩笑,可他也发现了盲点:“我们能领结婚证?”   “……”   两人哑哑对望。   罢了,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   元旦过完后,假期刚结束,沈秋戟就立马带着顾绒去医院做体检。   市医院曾经经历给顾绒留下了迄今都磨灭的心理阴影,这一次他没敢去市医院,换了另外一家医院做体检,下车前还直接在脚上套了个鞋套,这才肯踩地走路,不然估计可能要沈秋戟背着他走呢。   沈秋戟知道他是小心,可看着仍然觉得好笑又无语:“至于吗?”   “小心驶得万年船。”沈秋戟戚戚然道,“套个鞋套多保险啊,等我们做完检查离开医院时再脱掉不就行了?”   “行。”沈秋戟点点头,“是小心点好。”   排队等待体检项目的过程中,顾绒站在窗口旁,一直小心扶着沈秋戟的胳膊,目光警惕地观察四周:“今天你没在医院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可能看到了,但是它们长得不是特别过分的话,我也认不出来。”沈秋戟如实道,“你没看到应该就没问题。”   顾绒的心随着沈秋戟的话反复被提起又落下,简直像是坐了过山车一样刺激。   不过他探头看了一眼医院外晴空万里,在冬日里也难得灿烂的阳光,稍微放松了些紧张的心弦,说:“今天天这么晴朗,应该没什么鬼会出来吧?”   “一般情况来说是这样,但也不一定啊,有很多特殊例子的。”沈秋戟拆他的台,“阴气极大怨气深重的厉鬼可以;身前好事做多了,有功德在身的善鬼可以;还有附身于人的鬼也行,你还记得之前在医院时,大白天的老大爷也在你背后见了唔……”   沈秋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绒捂住了沈秋戟的嘴巴,不给他将最后那个“鬼”字说出来。   “你可快别说了,我觉得天都忽然变冷了。”顾绒用空着的左手往掌心喝气,现在已经是深冬了,好不容易今天出来太阳天气暖和些,结果刚刚沈秋戟一番话又把顾绒弄得浑身发毛,脊背发寒。   “肯定是你的错觉。”沈秋戟满不在乎,安慰顾绒道,“今天天气好,待会做完体检回学校的路上,我们就顺路把顾香娘的坟掘了吧。”   天气暖了,是时候让顾香娘被掘坟了。   这席霸总发言终于动听些了。   顾绒刚要答应沈秋戟,却见老天爷啪啪打脸沈秋戟,天空中忽然就急速阴暗昏沉下来,然后划过几道闪得人眼睛都要出现残影的雷电,下一瞬,雷声便伴随着倾盆大雨骤然出现,落在地上时溅起的水花几乎弥漫成了白雾,远远望去都是茫茫的一片白。   “怎么下雨了?”顾绒微微蹙眉,仰头望着天空道,“天气预报没说今天要下雨啊。”   他们身上都没带伞,沈秋戟以为顾绒是在在担心这个,就说:“没事,等会我们走的时候要是天还没晴,我就画一把伞。”   顾绒其实不是在想这件事,不过他心中那阵心慌来得快去的也快,就像是这陡然出现的大雨。   半个小时不到,顾绒体检还没做完呢就停了,天空又恢复了晴朗,阳光也重新出现,要不是地上残存的湿润雨水是无法消除的铁证,恐怕不会有多少人相信这里刚下过一场大雨。   虽然顾绒也知道这种类型的雨其实很常见,还有晴天雨呢,可他仍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就是揪不出矛头。   中午十二点正的时候,顾绒终于做完了最后一项体检项目,不过体检报告要第二天才能出来,所以从医院出来后,沈秋戟就打算和顾绒先回学校,明天再过来医院领取纸质报告。   又因为现在是中午,两个人肚子都有些饿,所以他们出了医院并没有立刻打车,而是决定就近找个店解决午饭。   顾绒还想喝奶茶。   可他之前背上的“疴鬼”就是在医院附近的奶茶店里惹到了,于是顾绒想喝奶茶也不敢自己去买,央着沈秋戟去给他买,他站在外面的路边上等。   这种小事沈秋戟还是会顺着顾绒意思的。   他还很“壕气”的没拿顾绒的钱,说是要请顾绒喝。   顾绒也没拒绝,反正他们俩现在谁花钱都没区别,虽然平时是他出的钱多些,但是在云州酒店住的那几天他可是一分钱没出,顾妈妈和顾大哥也没花钱,还不是因为酒店是沈秋戟亲戚开的。   待沈秋戟进奶茶店了以后,顾绒抱着手臂等了一会,忽然觉得又有些冷了,他环视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站在树荫下,而顾绒忌讳着阴处容易聚邪,就赶紧迈步走到旁边阳光最好的地方,打算一边晒太阳一边等。   但是顾绒换了地方,站定后一回头,却发现自己刚刚所站的湿润路面,水迹还未干透的地方,燃起了一小簇暗蓝色的火焰。   那火焰在树荫下张牙舞爪地摇曳,焰尖不断往上窜高,恰好数目还是五个,乍一看就似从地底伸出要握住顾绒脚踝将他拖拽至地狱的鬼爪。   顾绒怔怔地望着那簇蓝火,直到沈秋戟捏了下他的腰,顾绒的神志才被唤回。   “怎么了?”沈秋戟摸到顾绒的时候,青年整具身体都弹了一下,像是被他吓到了。   “沈秋戟,你能看到那簇火吗?”   沈秋戟回来后顾绒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也没心思去管奶茶了,箍着沈秋戟一条胳膊指着蓝火的方向问他道。   沈秋戟道:“可以。”   那簇蓝火十分显眼,就算顾绒不指,沈秋戟的余光也能瞥见。   听见沈秋戟承认,顾绒的眉头蹙得更紧了:“那地面还是湿的啊,怎么能起火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沈:进山,我可能不行,但是掘坟,我是拿手的。   顾香娘:……   - 第87章   水火不相容, 这是事实,也是常识。   即便现实里也存在着许多水火可相容的例子,但在经历了那么多难以用科学去解释的遇鬼撞邪经历后, 顾绒早已无法用常理来理解和揣度这些生活中并不常见的诡异现象。   “磷燃点极低,甚至可以在水里燃烧。”可沈秋戟走上前,在幽蓝的火焰前半蹲下查看了几秒后, 告诉顾绒道, “这应该是磷火。”   这个解释非常的科学。   事实也的确如此,古时人们在野外和坟山间见到的恐怖鬼火,早就在现代被证实了是磷火, 而它多现于有坟的地方, 是因为人的骨头含有磷元素, 鬼火的颜色还和人体内含有的元素有关,红色、绿色和蓝色都有, 颜色各异。   问题是现在他们在医院门口, 哪里有坟呢?   而且火燃起的地方,好巧不巧正是顾绒刚刚站过的地方。   如此的巧合, 顾绒很难不多想。   “这真是磷火吗?可磷火自燃不是一般发生在夏季吗?”他忍不住问沈秋戟, “现在是冬天, 天气那么冷,出现自燃的磷火正常吗?”   沈秋戟闻言沉默了。   他以科学的解释回答顾绒, 顾绒的反驳角度也很科学,磷火的出现必须有磷。   而磷,可以来自人骨。   顾绒只知道自己骨头和他的命相不符,并不知道,他曾经被人换过骨。   沈秋戟此刻也不知道这簇磷火的出现是偶然,还是和顾绒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而就在他们沉默期间, 这簇幽蓝的火焰再次剧烈的闪烁两下,那样猛烈的颤动却一丝声音都没发出,继而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地砖依旧水漉漉的,带着雨后特有的湿润气息,没留下一点燃烧过的痕迹。   “算了算了,不管它了,我不喜欢医院,我们赶紧回去吧。”顾绒被这簇鬼火搞得心里发毛,他又不想事事疑神疑鬼,便将其归咎于医院这个地方承载了太多死亡和痛苦,想要快点离开这里。   坐到的士上后,沈秋戟把买好的奶茶递给顾绒。   顾绒戳开吸了一口,感觉这奶茶味道还可以,刚想和沈秋戟夸夸奶茶,一侧眸却看见沈秋戟两手空空:“你只买了一杯吗?”   “嗯。”沈秋戟应了声,“你喝就行。”   “你不喝吗?”顾绒随口问了一句,待拿到小票一看后却发现这杯奶茶价值十八块。   而沈秋戟每天只有三十块钱,他大概率是买不起第二杯了。   顾绒顿时觉得好笑,偏又心疼可怜沈秋戟,赶忙拿着奶茶放到他嘴边:“这个奶茶很好喝,你尝一口看看。”   “反正都是甜的,还能甜出什么花样吗?”沈秋戟嘴巴上如此嫌弃,身体却很诚实,低头就着顾绒用过的吸管喝了一口奶茶。   顾绒瞧着沈秋戟喝奶茶的样子,感觉沈秋戟其实就是想和他间接打啵,又想起之前在学校超市买砂糖橘那会,沈秋戟问他没有砂糖橘甜的事,于是顾绒特地“表扬”了他一句:“嗯,是没有你甜。”   沈秋戟:“……”   怪肉麻的,果然只能用魔法打败魔法。   沈秋戟决定以后再也不讲这种土味发言了。   因为要去后山掘顾香娘的坟,所以他们没从学校正门进,而是绕路去了后门,直接往学校后面的坟山去,而挖坟所需要的锄头和铲子这类工具全由沈秋戟当场作画提供。   万事俱备,只欠进山。   沈秋戟往顾绒身上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护身符,却依旧担心的不行,甚至还想要顾绒先回宿舍去待着,他一个人进山挖坟就好。   然而顾绒反而更担心沈秋戟,他蹙着眉小心地问:“你自己一个人能进山吗?”   别像昨天一样,早上过来,在山脚转到晚上了还没进去。   当然最后这两句话顾绒顾忌着,怕戳到沈秋戟痛处没直接明说。   “……”   沈秋戟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道:“这回肯定能进。”   顾绒不是很信沈秋戟的话。   但沈秋戟对自己信心满满,他都已经从班诗忆她们那里打探到怎样顺利进山的方法了,他坚信自己这回肯定能够成功找到顾香娘的坟。   他背好了锄头铲子要独自进山,叫顾绒先在山脚等着:“我一个人去速度快得很,你不用担心,说起来那顾香娘和你还是同姓。”   顾绒一时半会没懂:“同姓怎么了?”   沈秋戟说:“同性不可通婚。”   顾绒:“……”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这件事。”顾绒现在就怕沈秋戟进去后没多久就骂骂咧咧的出来,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又问了一遍,“沈秋戟,你一个人真的行吗?”   这话一听可不得了了,沈秋戟转过身刚要教育顾绒不能随便说男人不行,结果就瞧见顾绒双目微睁,盯着他身后喃喃道:“……是我眼花了吗?”   沈秋戟闻言也立刻回头,这一抬眸,他和顾绒就瞧见了颇为震撼的一幕——   这座坟山上,正烈烈燃着许多鬼火,一簇簇一团团,幽蓝诡绿的火焰随风轻动,像是无所定居,只能在山间飘移游荡的孤魂野鬼。   “你没眼花。”沈秋戟告诉顾绒,“我也看见了。”   “怎么这里也有这么多磷火?”顾绒双眉紧蹙,“是因为坟山上人骨太多了吗?”   有人骨埋葬的地方,就有可能出现磷火。   沈秋戟一直苦于找不到顾香娘的坟在哪里,现在跟着这些磷火,或许还能顺路找到顾香娘的坟墓所在。   “不,这不是磷火。”沈秋戟皱起眉,神色也有几分凝重,“这些是……真正的鬼火。”   “鬼火?!”顾绒失声道。   “嘘——过来躲着。”沈秋戟却不再惦记着上山掘坟的事,拉着顾绒的手跑到山脚一棵银杏树底下,然后快速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在他们周边摆出一个顾绒看不懂的阵法,再将手指压上顾绒的唇,示意顾绒噤声不语。   他话音才落,顾绒就看见坟山里漫起一阵莫名的白雾,白雾之中隐有人影攒动,还有些铁链及地拖拽的声音渐渐靠近。   顾绒还在怔愣间,就听到沈秋戟的压低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真有阴差过来了?”   下一瞬,那白雾便蔓延至坟山口,走在前面是两个身穿官服,面色惨白的男人,身穿白服那人身量清瘦,口吐猩红长舌,身穿黑服那人身宽体胖,神情悍恶,乃是黑白无常两位阴差,正拖着一个被枷锁铁链束缚住手脚,身穿红色旗袍的女鬼从白雾里走出。   那女人面庞之上并没有五官,顾绒却一眼认出她便是顾香娘。   先前他们在医院时,沈秋戟还和顾绒说自己给阴差写了信,讲述覃城大学这边后面的坟山上有恶鬼顾香娘作乱,要阴差过来将她抓回地府,只是阴差到底能不能收到沈秋戟的信并不好说。   不过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阴差果真收到了沈秋戟的信,此时便是来缉拿顾香娘的?   “不应该啊……”可瞧见真有阴差过来的沈秋戟话语里听不出什么搞笑的情绪,反而还有些愕然。   黑白无常算是地府中官职较高的阴差了,虽说他们专缉厉鬼,可顾香娘作恶的程度,远不至于能惊动这两位阴差亲自过来,顾香娘那种靠春梦魅惑的稀烂货色,一般来说只会来普通鬼差。   顾香娘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黑白无常过来亲自缉拿的特殊之处?   如今仔细回忆,顾香娘当初引走顾绒生魂,还能冻住感恶红线铃一事本就值得深究,现在沈秋戟更是觉得这事就像眼前的白雾,层层重重,叫人看不清真相。   “走快些!冥王等着见你呢,可没时间和你在这耗!”黑无常抓着一条链子,见顾香娘走得极慢,像是不甘愿就这般被带走,就扬手往她身上抽了一鞭子。   顾香娘痛呼一声,叫得哀婉凄凉,继而悲泣,听着叫人心怜。   可黑白无常对待这种在阳间作乱的恶鬼,向来没什么好脸色,白无常没跟着黑无常一起鞭打棒揍顾香娘,已经很善良了。   他还附和着黑无常的话道,阴笑道:“是得走快些,你竟敢私藏冥骨,可算是逮到你了!”   冥骨二字一出,沈秋戟额角便狠狠一跳,下意识地低头朝顾绒望去。   可顾绒什么都不知道,还在津津有味的围观阴差抓鬼,尤其这鬼抓的还是和他有仇的顾香娘。   而顾香娘呢,她一听白无常的话,哭得就更厉害了:“冤枉啊……两位鬼差大人,我在坟山西,这冥骨在坟山东,怎会是我私藏的呢?”   白无常冷笑:“可你身上全是冥骨的阴气,人赃俱获,你还敢狡辩!”   黑无常脾气暴躁,闻言又抽了顾香娘一鞭子:“你有什么想辩解的,也等到下面再说。”   他这样说,沈秋戟才发现白无常手上还抱着个透明的晶盒,盒子里装着一小截像是指骨的玉白骨头,正莹莹散出雪白的霜气,看上去阴寒至极。   “……阴气?”顾香娘微怔。   顾香娘知道这截骨头。   这截骨头来历不明,大概在十几年忽地坠到坟山东部,阴气极重,靠近后可促鬼怪阴气大涨。   但是她明知道它可促自己阴气大涨,却不敢靠近。   这座坟山原先除了她以外还有其他游魂的,可到了如今,却只剩下她一个了,因为被这截玉白骨头吸引过去的游魂,全都没有再出现过。   她怕自己一旦也被吸引去了,就无法再回来。   这截骨头,于它们这些鬼怪而言,就是包裹着蜜糖的陷阱,半点沾不得。   现在白无常却说这是冥骨,什么是冥骨她不懂,更何况她明明没碰过这截冥骨,哪里知道自己是何时沾染上冥骨阴气的?   她最近碰见过阴气最重的人,便是那颜娉看上的一个青年。   所以顾香娘忽地大力地挣扎起:“是一个活人,这些阴气是我从一个活人身上得到的!那人叫顾绒!就在前头的大学里念书,他定然也私藏了冥骨,你们去见见他就知道了!”   白无常顿了下脚步:“顾绒?”   顾香娘忙不迭道:“对对对!就是他!”   顾香娘将顾绒名字道出的刹那,沈秋戟心脏便重重落了一拍,指尖被后怕的情绪浸得冰凉,尤其是在白无常于唇齿间,仔细咂摸顾绒名字之际,这种悚然感更是达到了巅峰。   他临时摆出的匿息阵法也不知能有多少功效,沈秋戟绷紧了身体,脑海中思绪翻转,在想倘若黑白无常真的听信了顾香娘的话,要去覃城大学找顾绒见上一眼,他又要如何做。   还没想出个可行之策,沈秋戟就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然后纵声大笑道:“真是笑话!”   白无常也没了耐心,就哭丧棒重重打了顾香娘一棍,捶得她几乎矮了一寸,骂道:“活人怎么私藏冥骨,这东西活人就摸不着,你是在耍我们俩,还是在搞笑?快走!”   骂完后黑白无常收紧锁链,加快脚步,拖着顾香娘往前头飘去。   很快,他们的身影便被白雾包裹着消失在远处,再也看不见踪迹。   “我靠!走,我也要上去和你掘顾香娘的坟!”确认他们真的走了后,顾绒大骂一声,卷着袖子道,“什么玩意啊,她自己害人被抓就算了,还想把我也扯下水!那什么骨头我根本就没见过啊。”   沈秋戟没抱紧顾绒,让他从自己怀里溜了出去,还踏出了匿息阵。   沈秋戟神色大凛,紧紧握住顾绒的手腕,等了须臾后发现黑白无常也没回来,这才缓缓舒出一口气。   而顾绒则望着坟山,疑惑地和沈秋戟说:“沈秋戟,山上刚才那些鬼火没了。”   “鬼火也不尽然全是磷火产生的。”沈秋戟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可他面上还得保持平静,给顾绒解释那些鬼火的来历,“有些时候阴差缉鬼,怕吓着路边的人,便会提前放出鬼火,吓退凡人。这样的鬼火,不会点燃阳间事物,也不会伤人,在阴差走后就会消失。”   难怪坟山上那么多干枯的芦苇杆,鬼火在期间盘旋飘荡也没引起山林火灾。   “原来是这样。”顾绒听懂了些,却还有别的不解之处,“那我在医院外面看到的那团呢?”   沈秋戟也不清楚,不好妄下断言:“应该就是普通磷火。”   “真的吗?”顾绒瞧了沈秋戟一眼,随后给自己找了个解释,“医院每天都很很多病人去世,应该当时也是有鬼差在引魂吧。”   再说顾绒现在对鬼火磷火的兴趣不大,他就想去掘顾香娘的坟。   可沈秋戟却拦住了他:“不用去了,顾香娘已被阴差抓走,她害了普通人,肯定要被打下十八层地狱,我们现在去掘她的坟也无用了。”   “那我还没报仇呢。”顾绒颇有些不甘心。   沈秋戟使出必杀技道:“山上有泥,很脏,你妈妈你要你少玩泥巴。”   “那不去了。”顾绒一秒放弃,随后他还眼巴巴地望着沈秋戟,眼底满是钦佩,“沈秋戟你真厉害,连黑白无常都能请来,我这辈子鬼见了那么多,阴差却只见了这么一次,我看你天赋也挺高的啊,为什么你七叔会说你天赋不高呢?”   “我那是谦虚,低调。”沈秋戟僵硬地扯出一个笑,佯装若无其事地和顾绒聊天。   顾绒不清楚自己五岁时死过一回的事,他知道了,就不得不多想了。   沈秋戟觉着,黑白无常根本不是被他的信招过来的,而是为了那截玉白指骨,他们到了坟山后,又撞见一个犯下恶行,且沾染着冥骨阴气的顾香娘,就顺手一起抓了。   至于什么是冥骨,沈秋戟同样不知道,也未曾听说过。   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世间竟然还有这样一种通过给人换骨改命,从而活下来的方法存在。   顾绒频频遇鬼撞邪的体质、回溯时间反复复活的能力、能够使鬼怪阴气大涨甚至在活人面前显形的特殊本事,现在,似乎都已经有了答案——   顾绒得到那副不属于他命格的帝王骨,就是黑白无常所说的冥骨。   可到底是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本事给顾绒换骨?   黑白无常也说,活人根本无法触碰到冥骨,他们那样笃定,那般确定,以至于顾香娘说了实话,他们也觉得像是在听天方夜谭的笑话,一笑了之,未曾有过半分半豪的怀疑,连去前面近在咫尺的覃城大学里看一眼顾绒都懒得。   偏偏却有这样一个“人”,直接将冥骨放入了顾绒体内。   回宿舍的路上,沈秋戟心事重重,以至于顾绒和他说了什么话他都没注意听。   顾绒倒是察觉到了沈秋戟有些心不在焉,却以为沈秋戟和自己一样在为最终没能掘了顾香娘的坟而恼火,并未太过询问。   反而是沈秋戟走着走着,忽然间问了顾绒一个奇怪的问题,并且还叫了顾绒的全名:“顾绒,你说你的名字是一位算命先生,要你妈妈给你取的对吧?”   “嗯,是啊。”顾绒抬眸望向沈秋戟,点点头道,“怎么了吗?”   沈秋戟立马道:“那你见过那个人吗?你能不能把他的模样画出来?”   换了别人可能还没办法,但是顾绒学美术的,或许可以尝试画一下。   “见是见过,但是那个时候我太小了……”顾绒听了却有些为难,垂着眼睫头疼的摁着额角,“我不是很记得他长什么样子,我只记得他脸上长了好多胡子,或许我再见到他的时候,就能够认出他。”   沈秋戟轻轻叹气,觉得顾绒能再见到这个人的机会太过渺然。   顾绒听着沈秋戟唉声叹气的,用肩膀撞了下他问:“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我……”   沈秋戟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下,还在想要编个怎样的借口,就听到李铭学和梁少在喊他们两人:“沈老大,二绒,你们俩终于舍得回来了啊。这么几天都不见你们的影子,在外面玩的乐不思蜀了吧?”   顾绒和沈秋戟一起抬头朝声源处望去,却见李铭学和梁少浑身湿透,还打着抖地站在宿舍楼前跟他们说话。   寒冬腊月的天气里,行人光是穿少些大家看上去都替他觉得冷,而李铭学和梁少被冻得唇部发紫,脸色青白,头发丝还正沥沥往下滴水,都在他们脚踝下聚成一汪水了,就像从水中爬出来的水鬼一样。   顾绒瞧着就打了个冷颤,纳闷道:“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李铭学摇着头沉默叹气。   “别说了,掉水里去了,还好我和李铭学都会游泳。”梁少欲哭无泪道,“我们人是上来了,但是手机钥匙和卡包都被水卷走了,我和李铭学回来的路上还在想,要是你和沈秋戟没回来我们还得找宿管阿姨拿钥匙才能进宿舍。”   这些话听着都惨,顾绒也怕他们冻出个好歹,加快脚步拉着沈秋戟往宿舍里赶:“走走走,那我们赶紧先回宿舍,你们快去洗个热水澡,具体情况等你们换好衣服后再说吧。”   李铭学和梁少都被冻得出鼻涕了,一个浴室也不够他们洗澡,梁少就留在419洗,李铭学则去了418宿舍借用浴室。   顾绒帮着他们打开了宿舍空调,还放各放了两杯热水在他们桌上,沈秋戟也好心提供了感冒药,就是没像之前给顾绒喂药那会帮他们俩冲好,因为放的是胶囊。   一个小时候,洗完澡的李铭学和梁少坐在暖和的空调屋里,裹着被子喝着热水,这才终于觉得自己身体暖和了起来。   大概是真的委屈烦躁,不等顾绒和沈秋戟问起,梁少就迫不及待地大骂:“都怪今天那场雨!”   原来今天早上梁少和李铭学是去高铁站提前取高铁票去了,因为再过三天大家就要期末考了,期末考试持续一周,考完后就能回家。   不过因为临近新年,梁少和李铭学怕撞上春运就提前买好了回家的车票,还提早去高铁站取了票,就怕当天行李多手忙脚乱地赶不上车。   取完车票后,梁少和李铭学又觉得今天天气好,想着他们在宿舍宅了那么几天也没出门运动,就决定散着步回学校,结果回来的路上,他们走在近湖畔的木板桥路上时,原本晴朗的天空忽地下了一场骤雨。   那雨来的又急又快,梁少和李铭学根本来不及避雨就被淋了满身,而木板桥路因为近湖潮湿,木板桥面上长了不少青苔,干燥时没影响,一沾水就打滑,他们俩急着找躲雨的地方脚步加快,一个没踩稳就咕噜滚进湖里去了。   好在那一段路湖水并不急湍,而且梁少和李铭学都会游泳,落水后很快冷静下来,花了点功夫游到岸边,又在路边人的帮助下爬了上来,就是随身的物件沉底了,他们也没法子将其捞起,只能自认倒霉,加上冬天实在冷,他们挨不住就赶紧匆匆赶回学校。   顾绒和沈秋戟都知道这场骤雨,不过那时他们俩还在医院里,没被雨水淋到去,却不想这场雨害得李铭学和梁少遭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算了,人没事就好啦。”顾绒安慰他们,“我就不会游泳,这种事要是换我遇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梁少闻言就劝顾绒道:“那二绒你还是得学一下游泳啊。不然你以后不小心掉水里了怎么办?”   “是的。”李铭学也点头说,“我们冬天衣服穿得太多了,手脚都被束缚得伸展不开,我和梁少落水后就感觉身体一直在往下沉,就算是会游泳都呛了好几口水。”   “对,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感觉我沉得好快,那水还冰的要命,我简直被冻得游不动。”梁少抽纸擤鼻涕,复又继续控诉,“要不是路边有好心人拿了棍子来救我和李铭学,我们能不能上岸都不好说。”   顾绒听着他们讲述落水的经历也觉得害怕,不过对于李铭学和梁少劝他学游泳一事,顾绒却说:“可是我知道自己不会游泳,就不会靠近有水的地方啊。”   沈秋戟也颔首:“有句话叫: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以后大家都尽量少靠近湖边吧。”   “有道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梁少给了李铭学一拳,“你说我们两个是哪根筋不退,去哪散步不好,要去湖边?”   “谁会知道今天突然下雨啊?”李铭学也无奈。   看着室友那么惨,顾绒又给他们俩续了杯热水,随后发现自己的热水没了,就叫上沈秋戟要一起出门去打热水。   沈秋戟起身跟着顾绒去了。   四结果楼又没水,顾绒和沈秋戟只得转身往三楼去。   打完热水上楼的路上,顾绒由于穿的是毛拖鞋,比较容易打滑,他还踩到了李铭学和梁少上楼时沥下的水迹,登时拎着暖瓶手舞足蹈,还是沈秋戟在后面撑着顾绒的脊背帮他站稳,这才没让顾绒滚下楼梯。   “台阶上有水,很滑,你小心些。”沈秋戟觉得自己跟看儿子似的,一时半会都不能放松对顾绒的注意。   “奇怪了,这楼梯上以前有水也没那么滑啊。”顾绒站稳后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水迹。   这一看,顾绒就发现水迹里隐约有些绿色的絮状物。   他半蹲下身体仔细观察,最终认出这些绿色絮状物是水藻,应该是李铭学和梁少从湖里带上来的,顾绒刚刚就是踩到了它才差点摔倒。   顾绒一开始蹲下就是为了观察这些绿色絮状物,不过随后,他就发现比这个水藻更令他在意的东西——一个脚印。   人的脚沾了水,走过的地方就会留下水迹脚印,这没什么奇怪的。   但是顾绒看到的脚印,是一个依稀可以看出没有穿鞋,赤裸着脚踩过水,有明显脚趾形状走路时才能留下的脚印。   有什么人会在大冬天的光脚在外面走来走去?   顾绒怔了一瞬,回过神来后立马起身,在楼梯上寻找这样的脚印,可他从一楼找到四楼,都只看到了这个脚印,其他地方要么是不成型的水痕,要么是被人踩乱的泥印,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这里怎么会有这样一个脚印?”顾绒把自己看到的脚印告诉了沈秋戟,“好奇怪啊。”   “是有些奇怪。”沈秋戟拧眉,这脚印还是往楼上的方向。   顾绒虽然不愿事事疑神疑鬼,但目前这样的情况,可怖的念头不受他控制的出现,顾绒不禁猜想——会不会是有水鬼,跟着李铭学和梁少回了他们宿舍?   沈秋戟和顾绒现在早已培养出了常人没有的默契,顾绒一个眼神一个表情,沈秋戟几乎都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于是他和顾绒说:“等会我回宿舍开个阴阳眼看看。”   顾绒抿唇道:“好。”   他们拎着热水回去,立马就对上了李铭学和梁少嗷嗷待哺的眼神。   顾绒拎着暖瓶给他们接热水,沈秋戟则趁机用柳叶擦了下眼睛,然后在宿舍内环视一圈,他甚至还去阳台和浴室都看了一遍,却没发现邪祟鬼怪的踪迹。   因此在顾绒求问的目光看来时,沈秋戟就对着他摇了摇头。   没鬼?   顾绒缓缓舒了一口气,也得觉得是他想多了。   普通人哪有那么容易撞鬼呢?   这个小插曲顾绒没有放在心上,沈秋戟虽然还在忙于思考那冥骨的问题,但因为对顾绒上心,悄悄在他们宿舍门后面,以及李铭学、梁少和顾绒的床底板下都贴了一张辟邪符。   晚上入睡前,顾绒把床单给换了。   ——他们几天每回宿舍睡觉,这床单在顾绒眼里已经脏得不能看了,必须要换。   换床单的时候顾绒一掀枕头,就看到了沈秋戟放在他们枕头下的桃花符,还特地收起放到一旁,等换好了床单又重新拿起,想要放回去,就怕这护身符没了沈秋戟又要嚷嚷他们爱情如何如何。   不过出乎顾绒意料的是,沈秋戟竟然阻止了他的动作,将桃花符扔掉说:“算了,别放了。”   “为什么?”顾绒很惊讶,打量的目视上上下下把沈秋戟扫了一遍,“你不想再给我们的爱情护身了吗?”   这怀疑的语气就像是抓到了丈夫变心的证据。   “不是,之前是我想岔了,这是桃花符,是增加桃花运用的。”沈秋戟咬牙,不高兴道,“它会给你加桃花运。”   沈秋戟甚至怀疑,那什么颜娉还有顾香娘这种烂桃花,都是因为他的桃花符才被吸引过来的,他的符在普通人身上确有奇效,但在顾绒这里效果过头了。   顾绒又不傻,思考了会沈秋戟的话就明白了其中关系,目光复杂地看着沈秋戟道:“看来天气是真的冷了。”   沈秋戟都急着给自己织绿帽子了。   沈秋戟也烦得很,觉得自己得快点找回场子,就爬上床拥着顾绒说:“增加感情的方式有很多,我们可以换一种更好的。”   顾绒当然知道沈秋戟的这种法子是什么。   他被沈秋戟亲得浑身绵软,当沈秋戟的唇落到他脖颈上时,顾绒又酥酥麻麻的打颤,身体因为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而本能的逃避和躲闪。   这一动,外面的冷气就往被窝里灌,冻得顾绒打了个哆嗦:“别弄我了哥哥,冷风进来了好冷。”   沈秋戟掐住他的腰肢说:“怕冷你就别动,不动就没冷风了。”   顾绒和他求饶:“沈爸比,今晚困了,您就让我睡吧。”   沈秋戟闻言眉尾微抬,不过顾忌着宿舍里还有两个幽怨盯着他们看的电灯泡,终究没再对顾绒做什么,从背后抱住顾绒睡,还说:“晚上冷,抱着睡一会就热了。”   “真的吗?”顾绒用足尖碰了沈秋戟的脚背,发现沈秋戟一向温暖的身体,今天低温竟然比他还低,“可是你的脚还是凉的啊。”   沈秋戟那何止是脚凉,他心都是凉的,毕竟他刚从黑白无常那得知一个如此震惊的事实,可这些话现在都还不能对顾绒说,他将头埋在顾绒颈肩,低声道:“快睡吧。”   顾绒乖乖地应了。   然而睡下去没多久,顾绒却忍不住转身推沈秋戟,想让他别抱自己抱得那样紧。   沈秋戟“啧”了一声,问他道:“动什么?”   顾绒小声嘀咕:“热了。”   沈秋戟体温根本不低,他真的冤枉了沈秋戟,这个年纪的男生本就精力充沛,沈秋戟还是个身体素质极好的体育生,而且从生物角度上来说,人的四肢就算再冷,躯干也一定会是温暖的,除非那个人死了。   现在屋子里还开着空调,顾绒和沈秋戟又缠抱的那样紧,所以没一会就会觉得热。   沈秋戟闻言如法炮制,用脚去探了探顾绒的脚趾,然后骂他道:“热个屁,你脚还是凉的。”   顾绒为自己辩解道:“……上半身热,下半身冷嘛。”   “你知道为什么吗?”结果听了他这话的沈秋戟却忽然低低笑了笑,问顾绒道,“因为上半身都是肉,下半身只有两根杆子,不对,是三根。”   顾绒还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沈秋戟说的第三根杆子是指什么。   “你这都能——”顾绒刚要骂沈秋戟这都能开黄腔,简直流氓。   甫一出声就听见李铭学和梁少“咳咳”两声,便不敢再吭声,也不好挣开沈秋戟,就只能那样被他抱着入睡。   也不知道是因为沈秋戟抱得太紧,还是因为白天在楼梯上见到了奇怪的脚印,和李铭学梁少他们从湖里带出来的水藻,晚上顾绒就做了一个梦。   作者有话要说:  沈:绿帽子竟是自己织的,小丑竟是我自己。 第88章   梦里, 顾绒感觉自己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藻草裹住,湿润缠牵如丝絮的水绵侵入他的鼻间喉咙,堵得他难以呼吸。   他奋力的挥动双手, 终于像是离开了群体的魂魄,冲出了这阵窒息难言的桎梏,待顾绒睁开眼睛, 就看见一个白发苍髯, 身穿玄色法衣的男人背对自己负手站立,而男人背在身后的右掌里,则握着个半透明的盒子, 里面装满了七八根细小玉白、正散着茫茫霜雾的骨头。   这种骨头顾绒白天才在黑白无常手里见过, 听说是什么叫冥骨的东西。   顾绒还知道道教法衣颜色甚多, 其中以紫色和黄色为最上,袖口衣角会用金丝或阴线绣各种在道教中寓意为吉祥的图案, 比如日月星辰, 烟云仙鹤,但黑沉如墨的玄色却少见, 而这个男人身上的道袍, 所绣纹案还格外特殊, 像是几片……花瓣?   顾绒不禁朝前走了几步,想要将这些纹案看得更仔细些。   可是他走近之后, 才发现在玄衣男人的前面,还躺着一个脸色惨白,唇无血色的小孩尸体。   那小孩从面颊到腹部,两手及双腿,都像是用刀划开了似的,肉片往两边翻开着, 里头内脏肌理清晰可见,心脏甚至还在微弱地跳动——却不见骨头。   而顾绒上前,男人也跟着迈步上前,抬手打开盒子,将里头那几根玉白色的骨头放入小孩的四肢和躯干,未几,那些玉白骨头便自发壮大填满了小孩的身体,自两边翻开的皮肉也逐渐围拢愈合,没有留下半分伤疤。   小孩的脸色也从青白变得红润,胸膛渐渐有了起伏,最后眼睫轻颤缓缓睁开双目,对上顾绒的眼睛——于是顾绒赫然认出,这个小孩,竟然是年幼时的自己。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顾绒怔怔地睁眼,只见窗外曦光明朗,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沈秋戟没躺在他的身边,不过宿舍里倒是能听见他的声音,沈秋戟在和李铭学和梁少讲话:“今天天气还不错,你们两个好点了吗?”   李铭学回答他:“感冒了。”   “我鼻子塞,还头疼。”梁少蔫蔫的声音也自床底传来。   顾绒抱着被子坐起来,往床下瞧了一眼,发现这三个人正围着一锅粥而坐。   “绒绒醒了啊。”沈秋戟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一抬头发现顾绒睡醒了,就赶紧招呼他,“我把粥弄好了,快起来吃早饭。”   顾绒刷了个牙回到书桌前,沈秋戟已经把粥盛好,还连着调羹一块递给了他。   不过煮粥这种事以前都是顾绒做的,今天沈秋戟竟然难得早起代劳,顾绒就问他:“你今天怎么起那么早?”   沈秋戟说:“醒得早,睡不着就起来弄粥了。”   实际上沈秋戟几乎一整夜都没合眼,等顾绒睡着之后,他就拿了手机,试图联系七叔,想询问一下他有没有听过冥骨这种东西。   但是没成功。   他七叔依旧处于失联状态。   顾绒倒不清楚昨晚沈秋戟失眠是因为自己,他尝了一口沈秋戟煮的粥,发现味道竟然还不错。   他夸赞沈秋戟道:“挺好吃诶。”   梁少也附和着顾绒说:“是啊,以前怎么没发现沈老大这样贤惠?我还以为就二绒心灵手巧呢。”   “区区煮粥,这么简单的事,我还会做很多菜呢。”沈秋戟闻言又傲起来了,挑眉道,“再说不会真的有男生连粥都不会煮吧?”   李铭学闭嘴不说话。   也不知道他是被沈秋戟说中了,还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没力气开口。   他和梁少是真的倒霉,明明下周就要考试了,却临时撞上这样的事。今天李铭学和梁少已经开始鼻塞头痛了,万一他们后面病情加重,赶上下周考试当天发烧,估计就只能拿个及格分了。   所以李铭学和梁少不敢托大,吃完了早饭就约着去医务室开药看病,有必要的话还想吊个水,这样也好的快些。   顾绒和沈秋戟还想送他们两个去医务室,不过被婉拒了,李铭学和梁少说他们自己能去。   因此他们俩出门后,就只剩顾绒和沈秋戟待在宿舍里。   这种难得的二人时光,要是放在之前,沈秋戟肯定早就拉着顾绒偷起情来了,然而今天沈秋戟忙于思索有关冥骨的事,顾绒也依旧沉浸在昨晚做的梦中,两人各自捧着一本课本坐在桌前,皆是沉默不语,看似是在为下周的考试做最后的冲刺,认真复习,实际上却是在发呆,于心里悄悄想着心事。   有很多人会在醒来之后渐渐遗忘梦里的事,除非那个梦给人的印象极为深刻,顾绒从梦醒到现在,已经过去快有两个小时了。   可是梦里的一切他不仅没有淡忘,反而还越发清晰,就好像那一幕幕不是他的梦,而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   顾绒抬起头,看向坐在他身边在看书的沈秋戟,问他道:“沈秋戟,你七叔常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啊?”   “月白蓝青都会穿些,他喜欢穿浅色的衣服,不过新年会穿红,他说这样显得喜庆些。”沈秋戟先回答了顾绒的问题,才侧头回望他,双目紧盯着顾绒,也问道,“你怎么会忽然问这种问题?”   顾绒没有管沈秋戟的询问,紧接着又说:“那他会穿黑色吗?”   “不会。”沈秋戟摇头,“他不喜欢黑色,也从来不穿。”   顾绒垂下眼睫,又重新恢复沉默,几秒后才告诉沈秋戟:“你之前不是问过我,我记不记得小时候给我算命的那位老先生长什么样吗?我昨晚……梦到了一个穿黑色道袍的人,我感觉,他就是那位老先生。”   沈秋戟闻言瞳孔缩了缩,声音带上了些焦急的情绪:“那你看清他的脸了吗?”   “没有,我是背对着他的,他道袍上绣的图案很特别。”顾绒挥开面前的课本,翻出一张速写纸,用笔在纸面上勾勒,将道袍上的绣样画出,“是这样的,我觉得很像是某种花瓣。”   顾绒专业就和绘画相关,仅用了五六分钟,他就在纸上画出了一个栩栩如生,身穿玄色法衣的男人。   沈秋戟盯着这幅画,按住画纸的指尖都摁出来了白,继而抬头,视线锁着顾绒问:“你确定?”   顾绒笃声道:“是的。”   “这个图案的确是花瓣,还是梨花。”沈秋戟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给顾绒解释,“是我七叔所穿长褂上绣的图案之一。”   沈秋戟现在这些话,几乎就等于在说顾绒梦到的那个老先生是他七叔。   顾绒蹙起眉头:“可你不是说,你七叔年纪不大吗?”   梦里那个男人虽然没看见正脸,但他又是白发又是长髯,看上去真的很老了。   “是不大,小时候为你改名的那位先生,也绝不可能是我七叔。”沈秋戟也觉得谜团越来越多,“况且我之前就问过他,他根本就不认识你。”   “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知道我还梦到了什么吗?”顾绒更困惑了,“我梦到了我小时候,但我却是具尸体,那个老先生将我开膛破肚,将昨天我们在坟山那见到的,什么所谓的‘冥骨’放到了我的身体里,然后我就活了过来。”   说完,顾绒为了缓解屋子里越来越寂静的气氛,还扯了下唇角,像是讲笑话和八卦似的,把这个荒诞的梦境讲给沈秋戟听:“你之前还说过我骨重和我命相不符,而这个梦做得有模有样,好像真的发生过似的。”   沈秋戟默然不言,墨如点漆的双目凝望着顾绒。   顾绒愣了几秒,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忽然在脑海中急速闪过,自己特殊的引鬼体质,诡异的复活能力,和他妈妈从小那样紧张他,近乎监视一般的态度,貌似也都有了答案。   他呆呆道:“这不可能。”   如果这是真的,那岂不是说,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而顾绒见沈秋戟没有流露出多少惊讶的神色,就问他:“你早就知道了?”   “是的。”沈秋戟承认道,“你妈妈也知道,不过她也不清楚那位老先生的具体身份,更不知道他是用什么骨头给你续命的。”   顾绒脸上的神情越发呆滞了,沈秋戟以为他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双眉自责地皱起,要和顾绒道歉:“对不起,这件事我帮着阿姨一起瞒着……”   “没事,我不怪你们,我只是有点震惊。”顾绒抬腕挥了挥手,拦下沈秋戟剩下的话语。   毕竟死亡的次数多了,顾绒现在的心态越发平和,这个消息于他而言不过是又多死了一次的而已,顾绒担心的是,这样来看顾香娘和黑白无常“举报”他的话,就不算是胡诌,而是事实。   “怎么办啊沈秋戟?”顾绒丧着脸和沈秋戟求助,“我不会真的被黑白无常给抓走吧?”   沈秋戟安慰顾绒:“目前来说应该不会,不过要彻底没有后顾之忧的话,还是需要找到为你换骨续命的那位老先生。”   “真能找到吗?”顾绒问他,“黑白无常也说了,那个骨头活人都摸不着,那位老先生真的是人吗?”   沈秋戟闻言也陷入了沉默。   敲门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顾绒和沈秋戟以为是去医务室的李铭学和梁少回来了,就先暂停话题去给他们开门,结果门打开以后,站在外头的却是俞金海。   顾绒觉得俞金海这厮遇鬼撞邪的频率和次数不比自己低,所以他每次过来敲门,还没开口顾绒就觉得肯定是又有什么怪事发生了。   而俞金海见门开了,第一句话就是问他们:“顾绒,你们宿舍漏水吗?”   “不漏啊。”顾绒说,“你们宿舍漏水吗?”   “我们宿舍都快漏成筛子了。”俞金海探头往他们宿舍看了一眼,发现里头整洁干燥,无比羡慕道,“哇,你们宿舍真没漏水,为啥啊?”   “真的?”沈秋戟不信,拉着顾绒去418宿舍看了看,“我去瞧瞧。”   进了418宿舍后,他们才发现俞金海的话虽然有夸张成分,但和事实差距也不大——他们宿舍整个天花板,还有墙壁,都完全被水浸湿了,呈现出一种晦暗的灰色,与419宿舍里干燥雪白的墙壁完全不一样。   顾绒用手戳了戳418宿舍的墙壁,指腹摁下去,再抬起来就能留下一个带着指纹的小坑,这墙上刷的腻子都被泡软了,天花板上还有几块地方都出现了水迹莹润的反光,时不时就落下几滴水珠,可见漏水有多严重。   “是不是上回修你们宿舍的浴室哪根管子没接对啊,怎么漏得这样严重?”顾绒有些震惊,“你们和阿姨说了吗?”   “说了啊,结果你猜怎么着?”俞金海感慨道,“不止是我们宿舍漏,我听阿姨说咱们这栋楼几乎每间屋子都在漏水,就你们宿舍,还有叶桦和他们隔壁的317,以及六楼的三间宿舍没漏。”   听着漏水的范围那么广,顾绒倒是小小的松了口气,如果就单是418宿舍漏水,那他就需要考虑是不是俞金海又撞邪了。   不过按现在来看,现在特殊的反而是他们这几间没有漏水的宿舍咯?   当然这一切都是猜想,可顾绒惦记着自己昨天在楼梯间见到的那个水脚印,思忖片刻后还是想提醒一下俞金海:“你们……”   “嗯?”俞金海闻声望向他,“咋了?”   顾绒却想不出怎么要怎样委婉地暗示他们:“要考试了,少睡点觉,加油复习吧。”   其实顾绒是想说晚上不要睡得太死,可是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奇怪,结果换了一种说法后好像也没正常到哪去。   “睡个屁呀。”躲在床底下书桌前坐着的邰一诚听见顾绒的话,指了指天花板说,“这水漏得这么严重,床一会就被搞湿了,怎么睡?通宵复习算了。”   谁知邰一诚的话给了俞金海灵感:“要不再去你们宿舍打一次地铺?你们宿舍不漏水啊。”   “可以啊。”顾绒并不反对,“但是李铭学和梁少感冒了,冬天地上冷,他们应该睡不了地铺,而且有可能会把感冒传染给你们。”   “最近好多人和这个水过不去啊。”   邰一诚和俞金海记起来了,这两倒霉孩子昨天回学校的路上掉湖里了,还来他们宿舍借了浴室洗澡呢。   “好,既然他们感冒了,我们就不去你们宿舍打扰他们休息了。”邰一诚和俞金海毫不留恋,将主意打向另一个熟人,“我们去叶桦宿舍打地铺。”   如此大范围的漏水宿管阿姨肯定不能耽误,当天就加急找来了水管维修工人,排查宿舍楼的水管问题。   可是水管维修工人们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将宿舍楼所有管道都排查了一遍,也没找到哪里漏水,这样的潮湿程度又无法将所有原因都归结于冬天天气的湿冷,毕竟还有几间宿舍是干燥的,简直奇了。   因为找不出原因,水管维修工人只能先回去,说是明天再带些工具过来检查,顺便观察一下没漏水的几间宿舍到了明天会不会遭殃。   去医务室的李铭学和梁少天黑了才回来,两人手上都贴着挂水后用来止血摁压的医用胶布,所以不用问,顾绒都知道他们是去挂了水。   而他们两个的脸色,好像也比今天早上刚起来那会看着好些了,果然输液病情是会好的快些。   李铭学大概也是从宿管阿姨那听说了宿舍楼漏水的事,所以一进门就问:“二绒,沈老大,咱们宿舍漏水吗?”   沈秋戟回答他:“不漏。”   “哦,那就好,我现在见了水就害怕,连澡都不想洗了。”李铭学把从食堂带回来的饭菜打开,在桌前吃着。   “我也是。”梁少也同样带了一份饭菜,嘴里还嚼着肉呢就说,“水都不想喝了。”   顾绒听得乐了:“那你不是会渴死?”   “喝肥宅快乐水啊。”梁少把自己买的可乐拿出来秀了秀,然后打开咕了一大口,还发出满足的喟叹,“这不比水好喝?”   “你们不是还在感冒,这几天就喝热水吧。”顾绒笑了笑,抱起睡衣和浴巾往浴室走去。   即便是冬天,他也是每晚都要洗澡的。   再说冬天洗个热水澡多舒服呀,就是刚脱衣服那会有点冷,况且对顾绒来说,冷在洁癖面前不值一提。   进浴室后,顾绒先把浴室通风的窗户关上了,然后开始脱衣服——不关窗的话,冬天的冷风嗖嗖地往屋子里灌,吹在人裸露的皮肤上很冷的。   加上宿舍里又没有浴霸,所以顾绒冬天每次洗澡都是先把窗户关上,然后等脱完衣服放出热水后,再把窗户打开通风,这样既不会冻到,也不会因为空气不流通而在浴室里闷晕过去。   顾绒按照惯例做了,再次把窗户打开后站到淋浴头底下,开始往头上抹洗发露。   他听着淋浴花洒中的水落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见蒸腾出氤氲的雾气很快就把浴室弥漫成茫然的一片白,视线被雾气阻挡,逐渐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不过顾绒始终睁着眼睛不敢闭眼。   背疴那回的经历,让顾绒对洗澡闭眼这件事有着极大的心理阴影。   他现在只有在用洗面奶的时候会闭一下眼睛,但是闭眼持续的时间很短,为此他还特地换了更温和的洗面奶,可以在洗脸过程中睁眼的那种——就是怕再有个鬼洗澡时绕着他踩水转圈。   不过冬日洗澡是真的很舒服,顾绒被温暖的水流冲刷着全身,渐渐的放松了心弦,到了冲洗头发的时候,顾绒特地往后仰高了脑袋,就怕水和泡沫进了他的眼睛。   谁知这一抬头,顾绒透过朦胧的白雾,忽然间看见浴室通风的窗户,不知何时又被关上了,以至于浴室里的雾气越来越浓。   可是顾绒记得,他明明在放出热水后就打开了窗户的啊。   难道今天他忘记了吗?   顾绒有些疑惑,他蹙了蹙眉刚垫起脚尖,要去把那个窗户打开,结果从淋浴花洒里喷出的水,陡然间变得寒凉无比,像是才融化的冰水兜头泼下。顾绒被浇得透心凉不说,淋浴花洒水流还突然变大了,像是利箭似的往顾绒眼睛里射去,瞬间就浸得顾绒睁不开眼。   这是没热水了?   顾绒被冻惨了,不断抽着气打哆嗦,这种没热水的情况夏天时也出现过,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但是这一回顾绒还没睁开眼睛,就发现了更不对劲的地方。   ——他听不到水落在地上时哗哗的声音了。   自己的脚踝像是被温热的水流包裹住,如同踩在能没过脚踝的水里似的,而且水上涨的速度还异常之快,一吸气的功夫就到了膝盖,再呼气,那水又没过了他的腰部,等到顾绒睁开眼睛时,水已然漫至他的胸口。   原本用来下水的侧坑仿佛失去了功效被堵住,所以水流不出去,顾绒立马伸手要去开门,然而他们宿舍浴室的门是向里开的,当浴室里积满水时,水的压强便使得顾绒几乎无法从里面将门打开。   “沈秋戟!”   “梁少!李铭学!”   “救命啊——!”   顾绒一边喊着室友们和沈秋戟名字的求救,一边拿了洗发水的瓶子去砸门,可这时水已经多得能把顾绒浮起,他连地都快踩不到了,水的阻力那样大,顾绒光是摆动手臂都很困难,更别说要用洗发水瓶子把浴室门玻璃打碎。   外面也没有任何人给予顾绒回应,此时的浴室就像是一个密封的空间,没有任何声音能够传出去,淋浴花洒中还在不断喷洒出极冷的冰水,冻得顾绒浑身麻木。   他打着哆嗦,靠墙上的壁架努力让身体浮起来,呛了好几口水的同时竭力伸手朝浴室通风的窗口探去,想将这扇窗户打开,这样的话水就始终无法灌满浴室,顾绒还有自救的机会。   这一计划施展的也很顺利,这扇平时轻松一推就能打开的窗户几乎耗尽了顾绒所有的气力,不过好歹是打开了的。   源源不断的冷风夹杂着些许腥气自窗外灌入,扑到顾绒脸上,冷得人牙齿上下打架,他却贪婪地深深吸着这些能够让他活命的空气。   顾绒扯了扯唇角,刚要露出一个暂且得救后的轻松笑容,结果唇角才扬至一半,他就看见一双被水泡得肿胀不堪,呈巨人观的肥大手臂自面前的水里伸出,移向窗户。   然而把这扇顾绒用来救命的窗户给再次关上了。   顾绒睁大眼睛,唇瓣颤抖无声了喃了几句“不要”,求生始终是人的本能,顾绒也顾不上去管这只多出的手是哪里来的,急忙再次朝窗户伸手要开窗。   但那双关窗的手岂能如顾绒所愿?   它转了个弯掐住顾绒的脖颈,一个长满黑发的头颅也从水里探出,水面下,的头发顺着水流荡漾,像是水藻一样裹住顾绒往下沉;而水面上,顾绒却自湿漉漉的发丝中对上了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尸体的主人双唇大张着,像是死前也曾拼命的呐喊求救过但是没人听到它的呼唤——就像这时的顾绒一样。   它的手摁着顾绒朝水下压去,被压进下去的刹那,顾绒透过不甚干净的水,看见自己面前漂浮着一具极其庞大的尸体,它也跟着顾绒一块沉了下来,而它那张原先大张的嘴巴,此时却往两边高扬着,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窒息的感觉使得顾绒肺部如火烧般炙痛,这样的折磨中,顾绒恍恍惚惚想起昨天李铭学和梁少回来后还劝过他学游泳,彼时他说自己不会游泳,就不会靠近能够淹死他的地方。   而顾绒也是真没想到,在浴室洗个澡也能被淹死。   作者有话要说:  绒:为我收尸的时候,请给我穿下衣服,谢谢。 第89章   “啊嚏!”   梁少打出了今晚第十九个喷嚏, 眼看马上就要破二十了,李铭学虽然也在打喷嚏,但次数都没梁少这么多, 一只手就能数完。   最重要的是,梁少把自己的抽纸给用完了,他从医务室回来的路上又没买, 现在就只能借用李铭学的。   而在大学住宿过的人都知道, 抽纸是一种多么宝贵的不可再生资源。   你一百块钱放桌面上,可能摆一周室友都懒得拿,但是如果放的是一包抽纸, 那三天内抽纸肯定就没有了。   所以现在李铭学见梁少又刷刷地抽了他三张纸, 肉疼无比, 欲言又止道:“你是不是病情比我还严重啊?要不然我们俩今晚和宿管阿姨请个假,再去医院急诊看看?”   “不用了。”梁少擦擦鼻子后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我就是觉得冷, 所以才一直在流鼻涕。”   梁少不提还好,一提起李铭学也觉着屋子里的温度好像比先前低了不少:“确实, 我也感觉有点冷, 明明空调应该是开着啊。”   李铭学也问沈秋戟:“沈老大, 你有没有觉得宿舍变冷了,是不是空调坏了啊?”   沈秋戟坐在下铺的桌子前, 他正在画符。   空调的热风向来都是上面比下面热,越是往下,就会觉得空调开了跟没开区别不大,不过空调运行时动静挺响,让人完全无法忽视。   梁少现在就躺在被窝里,空调就在他身后的墙上, 一回头就能瞧见。   沈秋戟听见李铭学问他话,还未开口,就听到梁少震惊的声音:“我草?天花板上怎么这么多水?咱们宿舍也漏水了吗?”   闻言沈秋戟执笔画符的动作顿时停住,也抬头朝宿舍的天花板望去,这一看,三人就发现他们宿舍的墙顶不知何时也像418那样,被水洇成了昏暗的湿灰色。   且越是靠近浴室,这样的湿润便越是浓郁,水滴凝聚成珠,摇摇欲坠的悬在墙体下方。   墙体在短时间内要被浸透成这个样子,漏水量一定非常大,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漏水的,为何他们都没有发觉?明明在几分钟之前,他们宿舍的天花板还是干燥的啊。   不过几分钟前,顾绒刚进浴室要洗澡。   算算时间,顾绒现在应该还在洗澡吧?可浴室为什么好像没水声了?   沈秋戟瞳孔微缩,也不管还在讨论天花板的李铭学和梁少,扔掉笔抄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浴巾就立刻朝浴室冲去,他都没有敲门,直接就攥着门把将浴室的门拉开。   下一瞬,被封锁的满室水就如同巨浪,兜头朝沈秋戟砸来,而沈秋戟就站在门口,双腿未曾往后退一步。   李铭学和梁少的注意力也被哗啦啦的水声也吸引住了,他们一扭头,就看见浴室的方向冲出好多水,顷刻间就把他们宿舍给淹了,脱在床下的鞋都在水的浮力作用下飘了起来,如同小船在悠悠晃荡。   “这又是咋了?”梁少瞪大眼睛,“咱们宿舍水管炸了?”   “咳咳咳……”   回答他的是顾绒呕水咳呛和一阵没有积水阻碍传音终于能够响起的铃铛声,其中顾绒咳声着实有些撕心裂肺,咳的同时还在呕吐,给了李铭学和梁少一种顾绒肺都要跟着呕出来的错觉。   抱着顾绒的沈秋戟更是心疼的不行,自己浑身湿透却没功夫管,用浴巾包裹住顾绒,正拍着青年的脊背给他顺气,他的手刚抚上顾绒的脊背,就发现顾绒身体僵冷的厉害,他抱着顾绒,就像是抱着一块冰。   而终于从浴室里出来的顾绒刚看到沈秋戟时眼底还迸发了获救的欣喜和希望,没过几秒眸光却骤然灰暗下去,顺过气来后也一言不发,仿佛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一样,双目呆滞地望着自己的面前的沈秋戟。   这副模样不用多问,沈秋戟都能猜到顾绒肯定又在浴室碰到了鬼,只是不知道这回那鬼到底长得有多吓人,又或者对顾绒进行了怎样惨无人道的折磨,才把人吓成这样。   沈秋戟紧拧双眉,寒冷锐利的目光在浴室里来回逡巡,可惜他什么都没看到,并且感恶红线铃渐渐弱下去的铃声也在告诉他,那个邪祟消失了。   “顾……”   沈秋戟扶着顾绒的肩膀,低头望着他刚想问问顾绒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刚才浴室中又发生了什么是,结果才出声念了顾绒的姓,他就见怀中的青年嘴唇颤抖,眼位逐渐泛红,眼眶中也聚满了泪水,眼睫眨晃两下便成串成线滚落腮边:“杀了我……”   “什么?”   沈秋戟好久没见顾绒哭过了,他也从来就见不得顾绒哭,青年落下的眼泪就像是能够灼伤他心脏的利器,每次哽咽抽泣的委屈哭声也如同一只无情的手掌,将他的心脏反复攥紧蹂躏,沈秋戟更急了,却还是得放软声音轻声哄着顾绒,怕他继续受刺激:“怎么了?我就在这里,没事的。”   顾绒却像是再也承受不住绝望的打击一般嗷嗷大哭,都忘了自己还要在李铭学和梁少面前保持面子,永不落泪的坚持:“呜呜呜求求你了,现在就杀了我吧!”   “沈老大,二绒到底怎么了啊?”这下子连李铭学和梁少都被顾绒这凄惨的哭嚎声给吓到了,甚至都有些想不顾病体,蹚着现在宿舍地面上的积水赶到浴室门口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绒现在就一件浴巾裹着身体,他们来也也没什么用,于是沈秋戟微微扬声道:“我在的,你们不用过来。”   说完,沈秋戟就赶紧他的衣领被顾绒揪了一下,他连忙低头,看见顾绒靠在他怀里哭得身体都在抽抽,无比绝望地说:“我喝了水……”   “喝水怎么了?”   沈秋戟没想到顾绒不提鬼,张唇第一句话竟然和喝水有关的事,他也更不明白喝水怎么就能令顾绒这样伤心:“你之前不是还和梁少说,人不喝水会死的吗?”   “我喝了浴室的水!”顾绒哭得更响了,“喝了那里的水,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呜啊啊……”   “浴室的水怎——”   沈秋戟更疑惑了,抬眸看向浴室,话才说了一般就戛然而止,因为他知道顾绒在哭什么了。   几乎大部分学校的宿舍,浴室和厕所都是在同一间屋子里的,他们宿舍就是这样。   而侧坑在这样设计下,就承担着下水口的责任……换句话来说,如果浴室里的水下不去,那肯定是厕所堵了。   虽然现在浴室已经不堵了,水位因为侧坑可以正常落水正在不断下降,但冲方才他一开门就被浴室里的水从头打遍全身的盛况来看,浴室里刚刚肯定积满了水的,顾绒就在这样浴室里被水泡着不说,甚至在不得已之下喝了好几口水……   人在临死前的求生欲望会压倒一切,顾绒那会儿在浴室里也只想着活命,根本没有功夫去关注其他的事情,但是等他获救之后,那些被求生欲望暂且压下的情绪和记忆就会席卷而来。   所以别说是顾绒,就算是沈秋戟在得知这一消息的刹那,喉结也忍不住动了动,拼命吞着口水才能忍下呕吐的欲望——他都只是被浴室水給弄湿了全身,还没真的喝水,光是想象都这样恶心,一向有洁癖的顾绒没有当场撞死在墙上,已经是很爱惜自己的生命了。   但得知顾绒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这般绝望后,沈秋戟虽然很心疼,却也忍不住有些想笑,他唇角甚至微微扬起些,好在顾绒看不见,他也赶紧抿平嘴角,想把顾绒哄好。   只是沈秋戟也实在想不出现在自己要说什么话,才能让顾绒重新燃起对生命渴求,笨拙地抱紧顾绒,反复劝他:“好了好了,别哭了。”   放在以前,被浴室水弄到浑身湿透的沈秋戟肯定也会是顾绒的嫌弃对象,可顾绒现在嫌弃自己嫌弃的要死,恨不得大灌一瓶消毒液,自己身上也没干净到哪去,哪里还会去管一个沈秋戟?   这大冬天的,前面才有李铭学和梁少这两个得了重感冒的倒霉蛋,沈秋戟就更不敢让顾绒不穿衣服在外面逗留太久,扶着他站起说:“绒绒,你身上很冷,我先陪你再洗一个热水澡吧。”   此刻顾绒除了死啥都不想干,仍由沈秋戟摆弄他,不过他还是想要再洗一次澡的,沈秋戟说完这句话后,终于从顾绒那里得到了除“想死”以外的回应了:“好……”   答应完他又哽咽两声:“洗完再自杀。”   沈秋戟:“……”   李铭学和梁少听了半晌,大概也明白了顾绒在哭什么,他们见顾绒一口一个“要自杀”,同样不敢吭声刺激顾绒,还催促着沈秋戟赶紧去陪顾绒洗澡。   而沈秋戟好不容易有了共浴的理由,却也因为忙着哄人都生不出什么绮念,洗完澡出来后沈秋戟又给顾绒拿睡衣,吹头发,再给顾绒喂感冒药,最后扶着他上床躺下,前后折腾了快两个小时,看得李铭学和梁少是瞠目结舌,惊叹爱情的伟大。   且作为现在宿舍里唯一一个不是病号的人,沈秋戟还得负责清扫拖地,等他彻底忙完,已经是晚上十二点整了。   他爬上床一看,顾绒还睁着眼睛没睡觉呢。   青年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神情呆滞,面如死灰,一副“别看我还在喘气,其实我已经死了”的绝望模样。   沈秋戟摸摸枕头,发现还是湿的,估计刚刚顾绒又默默流了会眼泪吧——这一波,顾绒真的绝惨。   “时间会冲淡一切的……”沈秋戟把顾绒捞起抱在自己怀里,又抚着他的脊背和后脑勺哄人。   顾绒眼眶又倏地变红:“可是这一个晚上,我却需要用一生去遗忘和治愈。”   众人:“……”   “唉,这也是真是……”梁少闻言也忍不住感慨,“我以为我和李铭学已经够倒霉的了,怎么二绒你比我们还要倒霉啊?”   “我们宿舍的浴室是怎么回事?厕……下水道堵了吗?”李铭学顾忌着顾绒的情绪,连侧坑两个字都不敢提,换了个委婉的说法,“而且水积了那么多门打不开的话,二绒你可以叫一下我们的啊,我们听到了肯定就去救你了。”   “我叫了,你们听不见……”顾绒把脸埋在沈秋戟怀中,又呜呜地哭了两声。   “都怪我都怪我,是我的错,以后我天天陪你洗澡。”沈秋戟把所有罪责和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还想出了彻底杜绝这种意外的办法,“李铭学和梁少肯定都能理解的。”   顾绒闻言哭声都跟着哽了几秒。   李铭学和梁少也同样像喝了马桶水一样被噎得说不出话,觉得沈秋戟的话没毛病吧,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对?他们还不能反驳,毕竟顾绒都因为这件事想自杀了。   “先睡觉吧。”沈秋戟抬头摸了下顾绒的额头,发现青年的体温竟然比他还高,明显已经发起了低烧,“你身体好像都发烧了,明天我陪你去医务室看看。”   顾绒受了惊吓,又熬了那么久,其实到现在神志已经模糊不清了,听着沈秋戟的话也还在惦念“自杀”的事,喃喃道:“烧死算了……”   李铭学和梁少听得默默扯被,他们学校前几天女生宿舍好像才疯了一个女的,别明天起来顾绒也疯了,两人一致认为或许明天沈秋戟除了要带顾绒去医务室以外,还得去看看心理医生。   第二天起床后,他们发现顾绒疯到是没疯,但是人已经傻了,生活不能自理,穿衣是沈秋戟帮着穿的,早饭也是沈秋戟帮着喂的,沈秋戟跟照顾瘫痪病人一样伺候着顾绒,说话还温声细语的哄着,李铭学和梁少从昨晚的惊叹、震动,到今早已经变成了佩服、麻木,甚至还有几分羡慕。   而昨天去医务室的两人队伍,到今天已经成了宿舍团建项目。   沈秋戟出门前又摸了摸顾绒的额头,发现没昨晚那么烫了后松了口气,找了围巾给顾绒系好后牵着他下楼。   路上沈秋戟瞧顾绒眸光暗淡,走路磨磨蹭蹭闷闷不乐的样子,终于想到要怎么哄人开心了,他问顾绒:“绒宝,你这几天病了,估计天天都要出来挂水,我看你走路也辛苦,要不然我给你买个轮椅,电动的那种?”   顾绒记得电动轮椅这件事,那是他们在市医院时说的,彼时沈秋戟还劝他说生命在于运动呢,没想到现在却是他提议着要给自己买电动轮椅。   而且他语气很认真,听着不像是开玩笑。   “……你还记得啊。”顾绒扯了扯唇角,声音因为哭久了加上鼻塞而瓮声瓮气的,听着真是委屈又可怜,不过好歹终于肯笑了。   于是沈秋戟也跟着他一块笑:“你还真惦记着那个轮椅啊,一说你就笑了。”   “那你真给我买吗?”顾绒瞅了他一眼,抿唇道,“肯定很贵呢。”   沈秋戟都没犹豫一下,直接就说:“你想坐的话我就是去贷款都要给你买啊。”   李铭学和梁少走在他们后面,更羡慕了,觉得这可能就是真爱吧。   不过顾绒还真被沈秋戟哄得没那么难过了,虽然他现在还是觉得恶心想吐,时不时就干呕两声,和之前沈秋戟吃了鬼后的“孕吐”反应是一模一样。   医务室距离男生宿舍大概有十分钟左右的脚程,他们都走到一半了,忽然瞧见前方有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朝宿舍这边冲来,定神一看,竟然是医务室的校医们。   他们脸上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可跟在他们身后的保安却是满脸震惊和焦色。   这样的表情,加上他们奔跑的方向,沈秋戟、顾绒还有梁少他们第一反应就是——男生宿舍出事了。   校医都往宿舍这边跑过来了,他们现在去医务室也没用,况且几人也有些好奇男生宿舍到底出了什么事,明明他们下楼时什么动静都没听到啊,所以四人足尖一转,又转身赶回宿舍。   才踏进宿舍楼,他们就听到了嘈杂的喧哗声——   “我草!我草!”   “604有个男生死了!”   “什么!真的吗?怎么死的?室友杀的吗?”   “不知道,看着像是淹死的。”   “……”   再顺着楼梯往上奏,好多男生站在三楼走廊处,把一间宿舍围得几乎是水泄不通,热闹的动静甚至让人都感觉不到覃城冬日的寒冷了,而校医和保安费了好大劲才能拨开人群走进宿舍。   沈秋戟和顾绒看清那间宿舍的门牌号的刹那也愣了一瞬——出事的是317宿舍,叶桦隔壁那间,也是昨天俞金海告诉他们没有出现漏水情况的宿舍之一。   此刻俞金海和邰一诚就站在316宿舍门里,脸上的表情也很难看,看来他们俩果真就像昨天说的那样,跑到叶桦的宿舍打地铺了。   顾绒和沈秋戟挤不进317,就只等道316门口找俞金海和邰一诚,询问他们情况:“怎么回事啊?”   俞金海脸色青青白白来回变,邰一诚也扶着门口面色难看,最后还是叶桦冷静地告诉他们:“317有个男生死的,是隔壁1班裴宇。”   裴宇的尸体是今天早上,他室友纪燿在浴室发现的。   纪燿和裴宇是对床睡的人,今天早上他醒的很早,起来后发现裴宇不在床上,但是纪燿记得昨晚裴宇是回宿舍了的——裴宇家里挺有钱的,和邰一诚家差不多,但邰一诚看着是有些纨绔子弟的样子,不过他逃课的次数还没许嘉、尹琛他们多,简直可以算是好学生了,而裴宇却是个实打实的玩咖。   他经常夜不归宿,不是在外面通宵喝酒蹦迪,就是和妹子开房打炮,纪燿作为他的室友没少在查房时于阿姨面前给他打掩护,所以两个人关系还不错。   而昨天裴宇回来时,纪燿感觉他整个人都怪怪的:情绪有些激动不说,头颈一直来回左右摆动着着,看上去很嗨,凑近看他瞳孔还有些扩大,额角都是细密的汗,一直在找水喝。   纪燿和他说话,裴宇的回答也是颠三倒四的,语不成句,纪燿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喝醉了,事实上纪燿也确实在裴宇身上闻到了酒味,不过并不浓。   随后裴宇把鞋子踢掉往床上一躺,被子拉起连衣服都没脱就打起了呼噜。   纪燿就没管他了,洗漱完后早早的上床睡觉——昨晚他通宵打王者荣耀一宿没睡,今天困得要死,不然他也不会早睡的。   等睡到后半夜时,纪燿被裴宇下床的动静给吵醒了。   裴宇下了床就往浴室走去,先上了厕所,又打开淋浴头开始洗澡。   听到这里纪燿就知道裴宇大概是酒醒了,他以前也是这样,喝醉回来先睡一会,酒醒了就开始洗澡,也不管室友有没有在睡觉,饶是和他关系还不错的纪燿也因为这件事和他吵过架,可裴宇从来不听劝。   另外两个室友也被裴宇半夜洗澡的声音吵醒了,低低骂了两声“操”,纪燿知道劝不住,听着声音也烦,就把被子往头上一拉,蒙头盖住就继续睡了。   这一觉不太安稳,纪燿后半夜又听到“啪啪”的脚步声,还有水淅淅沥沥滴落的声响,好像有个浑身湿透的人在宿舍里走路似的。   脚步声从门口浴室那边传来,可是一转眼就绕到了纪燿的床边,但是声音异常的近,几乎就想在纪燿的耳畔,再一细听却又离远了些,方向变为头顶。   纪燿被微微吵醒后觉得蒙在被子里睡很闷,就把被子掀开了。说来也是奇怪,他掀开被子后脚步声就停下了,与此同时,纪燿感觉一滴水落到了自己脸上。   ……他们宿舍也漏水了?   纪燿没在意,睡得更深了。   结果睡醒后睁开眼睛,纪燿却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他大叫的声音把另外两个室友吵醒了,另外两个室友睁眼前还不耐烦,睁开眼睛后却也和纪燿一样叫骂道:“我草,这是啥啊?”   三个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们宿舍的天花板。   ——上面满是湿润的脚印。   一个个,一堆堆,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整间屋子,天花板、墙侧……到处都是,好像夜里有个浑身湿透的人摆脱了重力的束缚,倒立着在天花板和墙侧走过路一样。   宿舍楼在漏水这件事大家昨天都听说了,他们还讨论过说自己宿舍挺幸运,没有漏水,谁知一大清早起来却瞧见这样骇人恐怖的景象,这一刻三人都觉得还不如和其他宿舍一样漏水的好。   纪燿想起了自己昨晚半梦半醒间听到的脚步声,又想起落在自己脸上的水迹,脑海中瞬间脑补了一下那个的画面,脊骨便霎时蹿起一股凉气,他汗毛倒竖,打了个冷颤,震惊过后就急忙坐起身,又发现对床空荡荡的,裴宇没在上面躺着。   三人在宿舍里喊了几声“裴宇”也没等到名字主人的回应,于是他们赶紧起来,两个室友直接冲出门,去楼下想去找宿管阿姨说一下他们宿舍里这些诡异的脚印。   而纪燿则往浴室去——他肚子痛,想上厕所。   谁知一打开门,他就看到浴室里有个身体极度膨大,像是泡发了面条般的男生,浑身赤裸,头埋在侧坑里一动不动。   纪燿被吓呆了,连惨叫声都发不出。   可即便看不到男生的正脸,纪燿也知道,这是他的室友裴宇。   作者有话要说:  绒:我脏了,我脏了!   沈:没事我还是爱你的。 第90章   317宿舍就住着四个人, 如今三个人都好好的,浴室里那个除了裴宇还能是谁呢?   要知道覃城大学的宿舍门质量还是挺不错的,又厚又结实, 并且不易变形,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每回开关门时都会发出阵“嘎吱嘎吱”的动静,这就导致了一个宿舍开门, 该宿舍两边的邻宿都能听到其动静的问题, 更别说是住在这间宿舍里的学生。   因此这个死在317宿舍的男生如果是其他宿舍的人,那么他半夜进来时纪燿他们一定能听到开门的声响。   但是纪燿他们并未听见。   所以,他只有可能是裴宇。   昨晚还活生生的一个人, 现在却已经死了, 死状还如此诡异——皮肤青莹透, 似乎一戳就能爆出腥臭腐烂的尸液,完全不像是昨晚才去世的人, 倒像是那种泡在水中死了七八天, 已经呈巨人观高度腐败的尸体。   然而这也引出了另外一个问题——昨晚纪燿听见的那阵脚步声,是裴宇弄出来的吗?可裴宇又是以怎样的方式, 他是死前, 还是死后……在墙壁和天花板上踩出那么多脚印的呢?   想到这里, 纪燿又怔怔地抬头,忍着恐惧想要再看一眼墙上的脚印, 但仰起头后纪燿却发现他们的宿舍也开始漏水了。   317整间宿舍所有的墙壁现在都变了漉漉的湿灰色,那些脚印自然也跟着全部消失,如同被人刻意隐去的行踪,自此再也看不到存在的痕迹。   可纪燿又听到了那阵脚步声——   “啪嗒啪嗒……”   步子重而明显,像是一个打着赤脚,浑身浴水湿透的人走路时发出的声音, 纪燿放平视线环顾左右,并未在317宿舍内发现其他人的身影。   再继续凝神细听片刻,纪燿终于发现这阵脚步声是从他头顶处天花板的方向传来的。   这个认知让纪燿瞳孔剧烈颤动,他不敢抬头,然而下一秒,一滴冰冷的水珠却砸落在他的头顶正中央。   随后又是两滴、三滴……越来越多,寒冷沁神,和昨天晚上他半梦半醒间,那些水滴落在他头顶的感觉一模一样。   就好像此时有个浑身是水的人和纪燿头对头,正倒立着站在天花板上。   明明317宿舍的大门是敞开着的,可纪燿却觉得自己除了水滴落下的声音以外什么都听不见,在这样的死寂的气氛中,他惶然无措地想要站起来,但当纪燿的目光移动到浴室时,他却忽然发现,浴室里裴宇的尸体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猩红色的蕾丝雨伞。   殷艳如血,是裴宇在酒吧里新认识的一个妹子的雨伞。   纪燿记得裴宇下暴雨的那天早上,就是撑着这把红蕾丝雨伞回来的,这伞是太阳伞,根本不具备挡雨的功效,裴宇撑着它回来后伞是湿的,他全身也是湿的。   裴宇回来后就将这把伞打开放在屋子里,用空调热风吹着,说是要吹干,他明天还要去酒吧蹦迪,要把这把伞还给人家妹子呢。   可纪燿看着这把撑开的红伞却觉得很不舒服。   他想让裴宇把伞关了,因为他听家里的老人说过,室内打伞,会招鬼。   但是裴宇不愿意,戴上耳机后假装听不见他的请求,和隔壁316的人连麦打了一夜的游戏,天快亮时他才睡下,下午又出去了。   而室内打伞到底招不招鬼,纪燿不知道。   他现在就想知道,裴宇那么大一具如同泡发面条般肿胀膨粗、几乎塞满了整间浴室让纪燿怀疑等警察来时能否将其以全尸姿态运出浴室的尸体,为什么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尸体究竟去了哪里?   纪燿呆呆地站在浴室门口,伸手摸了一把从头顶流到脸上的水,待把手掌从脸上挪开时,他就发现自己满手都是青黄相间的黏腻稠水,恶臭难闻。   这是尸液。   纪燿麻木地扬起脑袋,便对上了裴宇那张眼球圆突,死不瞑目的尸体面容——裴宇和他都是同样姿势:站立,仰头,瞪眼,然后同时长大嘴巴,发出最为惨烈和绝望的呐喊。   “啊啊啊啊——!”   男生宿舍楼清晨的平静就这样被打破,纪燿的叫声几乎把三楼的人都给惊醒了,恰好这时317的另外两个学生也已经带着宿管阿姨上来了。   一进屋就他们看见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纪燿,和头埋在厕坑,已然死去的裴宇。   这下子宿管阿姨也差点跟着一块晕了。   隔壁宿舍的俞金海和邰一诚叶桦他们听到动静也开了门,俞金海才探头过去看了一眼就差点吐了,叶桦比较冷静,拿出手机报了警,宿管阿姨也打电话把保安和校医叫了过来。   直到现在,邰一诚都不能接受自己昨晚睡觉的宿舍旁边死了一个学生,还是以那样的方式死去:“他怎么……是那样的姿势?”   顾绒脸色同样难看,他甚至觉得如果昨晚不是沈秋戟打开了浴室的门,他可能也会以这样姿态,被室友们发现尸体。   俞金海扯着自己的头发,有些崩溃的问:“他是淹死的吗?”   “在浴室能淹死?”另一个还没看到裴宇尸体的同学听见俞金海这话,就反问他道,“你在搞笑吗?”   结果等他看清裴宇的姿势后,该同学就闭嘴了。   顾绒更不敢吭声,他就是差点在浴室被淹死的人之一。   学校里发生命案可不得了,附近派出所十分钟不到就派警员过来了,317宿舍被警察封住,暂时不许非相关人士进出。   后面法医也过来了,后续的确耗费了很多功夫才将裴宇给运出宿舍。   纪燿和其他两个室友则收拾了些日用品,暂时住到二楼一间空置的宿舍里。   顾绒整个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命案给吓清醒了,他和沈秋戟对视一眼,都觉得裴宇的死亡,和那天他在楼梯间看到的沾水脚印脱不了关系。   所以去医务室挂水的时候,他们俩个坐在角落里没和李铭学和梁少挨在一起。   李铭学和梁少以为他们两个要躲起来讲腻歪的情话,更是恨不得去另外一间屋子里挂水,离他们远远的避免吃狗粮。   不过顾绒和沈秋戟现在真不是在讲情话,而是在讨论裴宇这件事——   在顾绒挂好针水后,沈秋戟就忽然间开口问他道:“那个水鬼,真是李铭学和梁少带回来的吗?”   顾绒愣了一瞬,抬眸望着他说:“难道不是吗?”   那天原本晴朗莫名下了一场大雨,李铭学和梁少又因为落山浑身湿漉漉的回来。   再之后,顾绒就在楼梯间看到了诡异的水脚印,所以他先入为主的觉得,是李铭学和梁少落水时把水鬼带回来的。   当天沈秋戟还特地开了阴阳眼在宿舍检查,却什么都没瞧见。   第二日整栋宿舍楼都开始漏水,入夜后,顾绒去洗澡也差点惨遭毒手更是让他们笃定,水鬼就是那日被带回来的。   甚至直到清晨裴宇的尸体被人发现,顾绒也依旧觉得是那个水鬼没能害到他,就去害了裴宇。   “裴宇之所以会死,是被水鬼抓交替了。”沈秋戟皱眉,嗓音低沉,严肃道,“但那天下了大雨,所以地面很湿,从外面回来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在楼梯间留下带着水迹的脚印。”   抓交替,就是找替死鬼的意思。   民间有种说法,说是横死的人无法正常转世投胎,所以他需要在自己死的地方,或者凭借某个物件作为媒介,抓个替死鬼,这样他才能去投胎。   被抓交替死去的人,又要继续找个人做他的替死鬼,方可正常投胎——这是一个无解的恶性循环。   而水鬼抓交替,要么借湖借河,要么借雨,总之有水的地方都可以。   换而言之,那天下了场暴雨,所以整栋宿舍楼但凡是出去过的人,都有可能从外面领来一只水鬼,水鬼所行之处,必定有水,因此男生宿舍楼找不到原因的漏水,也必然和水鬼有关。   刚刚在宿舍楼时沈秋戟找了几个学生问过,他们宿舍出现漏水情况都是在所有人睡下之后。419宿舍那一晚因为沈秋戟忙着想冥骨的事,几乎都没合眼,所以不曾漏水。   这个猜测也在叶桦那里得到了证实——叶桦全宿舍都在通宵打游戏,天亮了才睡觉,他们宿舍也没漏水。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顾绒在宿舍没漏水的情况下头一个撞见水鬼,简直是走了大运。   但顾绒没死,水鬼最终也没找上其他早早就出现漏水情况的宿舍,反而是找了没有漏水的317宿舍里的裴宇。   沈秋戟实在想不出其中的联系,只能猜测:“或许裴宇还做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倒霉。”   提到倒霉这两个字,在浴室那些不好的回忆又涌上顾绒的心头。   他脸上好不容易出现的些血色,顿时褪去——他想到了裴宇死前保持的那个姿势。   那样死去,真的是够倒霉的。   谁知晚上吊完水回宿舍楼时,他们才进屋刚换了鞋子,隔壁418的俞金海和邰一诚就神神秘秘地摸过来了,然后神情复杂地和顾绒他们说:“你们知道裴宇死因是什么吗?”   李铭学问他:“不是溺死的吗?”   当然溺死这种说法,只是大家看到他的尸体模样和死亡姿态后的猜测,裴宇的尸体很像在水里泡久了的高度腐烂,已经出现巨人观的尸体。   可是大家也清楚这个猜测无法深究,因为巨人观尸体状态,绝不可能在死亡第一天出现。   偏偏裴宇也不可能死了很久,宿舍摄像头都还拍到了前一晚还摇摇晃晃走回宿舍的样子呢。   “我们由于当晚就睡在隔壁,今天全部被警察叫去做笔录了。”邰一诚叹气,“说实话我们昨晚忙着复习,虽然都没睡觉,可是我们真的什么动静都没听见。”   俞金海脸色铁青:“是的,纪燿他们说昨晚见裴宇回来的神情和状态都不太对劲,身上又有酒味,我们就都以为是裴宇喝醉了,他半夜起来洗澡酒意还没彻底清醒,可能不小心摔了一跤跌进……厕坑,然后就被淹死了。”   这种死亡方式听着是奇葩,可却不是信口胡诌,历史上也的确发生过这样的酒后命案。   “结果我们从警局回来的时候,却听见法医和警察说,裴宇不是溺亡的。”邰一诚接过俞金海的话,把真相讲出,“他是吸毒过量死的。”   邰一诚话音落下后,419宿舍久久静默,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   顾绒和沈秋戟也有些怔愣——如果裴宇不是溺死的,那他就有可能不是被鬼抓交替。   “这……”梁少目瞪口呆,语塞道,“那他的尸体,怎么会是……那个样子呢?”   邰一诚摇头:“我们都想不通,这太邪门了。”   “所以——”俞金海也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们想来你们宿舍打地铺,睡一晚上。”   顾绒:“……”   李铭学问他们:“我们宿舍也漏水了啊,叶桦那边好像还没漏,你们怎么不去叶桦那里睡了?”   “尼玛,隔壁就是317宿舍,刚发生命案啊兄弟。”邰一诚骂了一声,“今晚除了叶桦谁还有哪个胆子敢在317宿舍隔壁睡觉?”   顾绒竟然觉得邰一诚说的话很有道理。   沈秋戟笑了一声,说:“可问题是你们在那睡觉,一宿舍人也不少啊,叶桦在你们还怕什么?”   俞金海愁眉不展,哭丧着脸道:“怕啊,怕得要命,就怕睡到半夜一睁眼,结果发现316宿舍里‘人’更多了,可以凑几桌麻将。”   沈秋戟:“……”   邰一诚也点着头,用看新老大的眼神看着沈秋戟:“反正现在几乎没有哪间宿舍不漏水的,睡哪都是睡了,最主要是上次来你们宿舍睡过后,我发现沈秋戟的胆子和叶桦一样大。”   “出息!”李铭学笑他们,“你们就不能胆子大一点吗?”   俞金海大言不惭:“我以前有胆结石,后来做手术,医生把我的胆切了一点,所以我胆子才这么小。”   顾绒闻言钻头问沈秋戟:“割胆会把胆子割小吗?”   “不知道。”沈秋戟说,“但是看样子能把人割傻。”   俞金海为了今晚能再度留宿在419宿舍,面对沈秋戟这话,声都没吱一下,屁颠屁颠的跑回自己宿舍拿了枕头被褥啥的,来419打地铺。   他铺好地铺后仰头看了一眼419宿舍被水洇得发灰的天花板,有些担心地问:“要是半夜又漏水怎么办啊,我们打个伞睡?用伞遮遮脑袋。”   身体有被子盖着,应该影响不大。   但是他这话才说完,邰一诚就骂他:“室内打伞招鬼,你想死啊?”   “我草,我怎么不知道?”俞金海呆滞道,“我家那边只说在屋子里打伞会长不高。”   顾绒老家也是有室内打伞长不高的说法,可他后来看了那么多民俗相关的书籍,就知道了在某些地区,确实有室内打伞招鬼的说法。   不过俞金海的话也提醒了他,顾绒就想,会不会裴宇死了就是因为在屋子里想打伞挡漏水的天花板呢?可是他记得317宿舍没有漏水吧?   顾绒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蹙着眉喝了口杯子里的花茶。   “咦?好香,顾绒你在喝什么?”俞金海闻到了顾绒杯里溢出的芳香,就凑过来看了一眼,发现这居然是一杯放满了玫瑰、菊花、茉莉等各种花瓣的花茶。   他们男生有时候吃上火了也会喝点菊花茶降火,玫瑰、茉莉这些是几乎不喝的,尤其是玫瑰,在他们看来玫瑰是女孩子们为了美容白肤才喝的东西,男生喝了就是娘炮。   而顾绒喝就算了,还一次喝这么多种花,邰一诚就很奇怪:“这么多花?”   结果才问完邰一诚和俞金海就看见李铭学跟梁少拼命给他们打眼色,挤眉弄眼的示意他们闭嘴别问。   还没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就听见顾绒说:“我想让自己香一点,这样火化之后或许也比较香。”   抬头望去,只见顾绒放下了手里的杯子,目光空洞,然后爬上床躺下,双手交握在腹部,凄凉道:“但脏了就是脏了,不管再做什么,终究都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邰一诚、俞金海:“……”   顾绒这像是被流氓糟蹋了的悲痛发言是怎么回事?   两人一起抬头,朝整间屋子里最有可能是流氓的嫌疑人沈秋戟望去。   沈秋戟顶着他们两人的目光压力很大,还得赶紧爬去上铺哄人。   不过爬到一半时,沈秋戟好像感觉到了一阵轻微的晃动,他还以为自己是没站稳没太在意,可是顾绒却倏地坐了起来,问他道:“刚刚是不是床晃了?”   沈秋戟说:“好像是的。”   “可我怎么感觉是地在晃啊?”李铭学却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说。   俞金海磕磕绊绊地问:“不、不会是地震吧?”   话音才落,他们脚下的地面就像是在给予回应似的,再次给出了剧烈的晃动,这种来自大自然力量无人能够抵抗,就连沈秋戟都无法站稳,整个校园也迸发出了强烈的喧哗声,大家都在喊着“地震了”“快跑”之类的话。   俞金海呆了:“还真是地震?”   “你个乌鸦嘴!”邰一诚骂了他一声,这回没见鬼他就记得拉着俞金海一起跑了,“快下楼啊!”   而顾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秋戟从床上横抱起来,然后连人带被一起扛到了肩上,让顾绒抱着他的肩背撒腿就往楼下冲去。   将李铭学、梁少、俞金海和邰一诚等人远远抛在身后。   俞金海瞠目结舌,看了看他们的背影又看看邰一诚,开口道:“我真是羡慕。”   邰一诚无语地回望他:“我也很羡慕啊。”   反倒是李铭学和梁少颇为淡定,沈秋戟那样贫困的家境,他都要贷款给顾绒买电动轮椅坐了,区区扛着人逃生又算得了什么呢?   除了一二楼的人以外,他们几个算是下楼比较快的了,而这场地震虽然震级不高,但是持续的时间却比较久,而且余震频繁,几乎大半宿舍楼的男生都下来后,地震还在持续。   顾绒听到有几个男生在讨论——   “怎么地震了啊?”   “我听王老师说咱们好像之前就有过地震,但是震级小,大教学楼之前承重柱不是裂了吗?估计就是地震弄的,所以才叫我们去明心楼上课。”   “那明心楼的承重柱怎么没坏?”   “比较结实吧?”   顾绒听到“明心楼”三个字的时候,就下意识地朝这几个男生望去,但他心里头想的不是承重柱,而是明心楼里原先用来镇压厉鬼,却莫名断了条胳膊的观音像。   不过现在明心楼都拆了,再去想这些也没意义。   顾绒才收回目光,又听到宿舍楼里有人在扯着嗓子喊“救命”。   “救命啊……呜呜……”   几个男生顺着声音走进楼梯口,发现竟然是纪燿在喊救命——白天317宿舍死去的裴宇的室友。   此刻纪燿正用两条胳膊死死地抱着楼梯栅栏,上半身朝下,整个人趴在楼梯台阶上,涕泗横流地哭着,看见众人望向他,他睁大眼睛,眼底满是癫狂的情绪:“救我,救我!有人在拉着我的脚,不给我下楼!”   然而纪燿身后空荡荡的,也没有人攥着他的脚踝。   可奇怪的是纪燿的话才说完,他的右腿就往上抬了抬,好像那里真有个看不见的人在拎着他的脚脖子。   众人听着他的话,想起今天出事,死状诡异的裴宇,心中都有些发毛,僵在原地一时半会没敢上前。   毕竟所有同学都已经跑出宿舍里避难了,纪燿现在没在317,而是和室友们住在二楼,按理来说他应该下楼很快的,他的两个室友也已经下楼了,为什么他还在楼梯上趴着?还说出有人在扯他的脚这种话?   这时纪燿另外两个室友也钻出了人群,惊恐地望着纪燿说:“纪燿,你刚刚不是跟我们一块下楼了吗?”   “我没有啊!我下不去啊!”纪燿哭得更惨了,额角青筋暴涨,死死攥着楼梯栅栏的手指都泛了白,如同真用了大劲在抵抗什么,“我一直叫你们等等我,但是你们两个都听不见。”   冬日的夜晚寒风阵阵,因为地震发生的突然,众人跑出来时身上穿的不多,这一刻站在室外冷风吹过,所有人都感觉像是被一只悚然骇人的凉手抚了下脖颈,汗毛顿立。   作者有话要说:  绒(躺下):886。心如死灰.jpg 第91章   起初, 大家都觉得纪燿是在开玩笑。   毕竟世上不会真有多少人相信这些灵神异怪的事情,就算是信,大多也是秉承着一种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的敬畏态度。   可要说真是在开玩笑,却又太离谱了——   首先,地点不对:现在都地震了, 几乎不会真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在这种时候趴在楼梯上不出来, 就为了编撰一个恐怖故事恐吓大家;其次,人物不对:一些和纪燿相熟的同学,包括他两个室友都十分清楚, 纪燿不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人, 更别说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开玩笑;最后, 也是大家恐惧陡升的根源:纪燿表现的太真实了。   他哭得那样凄惨,语气的慌乱, 表情的惊恐, 一切一切都像是人情绪的本能反应,不似作伪。   纪燿是计算机系的学生, 不是表演系的, 就算他是表演系的, 除非他是老天爷追着赏饭吃的天纵奇才,否则也不可能有这样生动至极的演技。   不过若说是真的闹鬼了也没有多少人会信, 这里那么多人呢,大家都更偏向于觉得纪燿是接受不了室友死去的事实,受了刺激——纪燿是最初发现裴宇尸体的人,另外两个室友都是跟着宿管一块上楼的,然后发现纪燿被吓晕在地上。   而纪燿醒来后就有些神志不清,一直神神叨叨的, 所以如今在地震的慌乱中产生幻觉也是正常的。   “纪燿……”   好在现在地震似乎停了,只有时不时的余震,纪燿的两个室友喊着他的名字走到楼梯,试图把他从楼梯上栅栏上扶下来:“没有人在拉着你的脚……啊!”   才踏上楼梯,安慰的话还没说完,纪燿的两个室友就跟倒栽葱似的齐齐摔倒,然后保持着跟纪燿同样的姿势趴在楼梯台阶上。   就好像他们不是脚滑也不是踩到了水,而是像纪燿所说,被“人”抓住了脚脖子猛然一拉才跌倒的,他们俩瞪大眼睛,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有些胆小的男生看了纷纷倒退几步,明显是被吓到了。   但是他们能退后,可肩负着腰看护学生职责的宿管阿姨却不能后退,学校领导还特地叮嘱了她,这段时间要多照顾317宿舍的这几个同学,别让他们出事。   因此宿管阿姨赶紧上前,要去扶这几个同学,和她一起走到楼梯间的还有叶桦——317宿舍这几个人虽然不是他本班同学,但却是隔壁宿舍,因为经常一起打游戏关系也还不错,他就更不可能袖手旁观了。   这一回,叶桦和宿管阿姨上了楼梯后没有摔倒,站得稳稳的,其他几个热心的男同学见状也上前帮着叶桦和宿管阿姨一起,将纪燿他们扶出宿舍楼。   “没事吧?”纪燿班上几个男生围住他们,七嘴八舌的关心着。   可纪燿神情恍惚,都没怎么说话,不过可能是因为周围人很多,挤挤攘攘的人群给了他不少安全感,所以纪燿脸色没那么难看了。   俞金海和邰一诚绕到叶桦身边问他:“他们怎么都摔了啊?”   这问的就是纪燿那两个室友了。   本来纪燿刚刚的表现就足够吓人了,结果他两个室友那共同摔倒的身影更将这股诡异的气氛推到了顶峰,当后面看到叶桦和宿管阿姨也上了楼梯的刹那,俞金海就想要是叶桦也跟着一块摔了,那他就可以准备立马逃出覃城大学了——这学校不能呆了。   幸好他叶哥还是这么能给人安全感。   “我看到楼梯上有水啊。”而叶桦听见俞金海问起,就提了一嘴说,“他们踩滑了吧。”   但邰一诚闻言却是不由地皱眉:“今天都没下雨,楼梯上怎么会有水?”   顾绒觉得放任恐慌的情绪在众人间蔓延并不好,这么多人一旦乱起,可能压都压不住,所以他张唇说了句几乎挑不出什么错处的解释:“刚才地震了,大家出来的都很匆忙,也许是哪个人不小心把水洒了吧。”   话才说完,他们脚下的地面又开始猛烈摇晃起来——这轮地震是几次中最剧烈的一次,顾绒甚至被晃得要保住沈秋戟的腰才能站稳。   同学们这下倒也没工夫再去管纪燿他们宿舍的事了,都在讨论地震。   这场地震一波接着一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停下,更不知道他们如果以为安全了回宿舍睡觉,半夜会不会迎来更强烈的地震,届时如果他们都在睡梦中,那可能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因此这一晚,所有同学都是睡在外面的。   覃城大学有应急帐篷,地震开始后辅导员和老师们都赶来了学生宿舍,跟宿管和保安,以及同学们的配合,纷纷在宽阔的路面上搭起了帐篷。   不过帐篷准备的再怎样充足,也不可能人人发上一个,帐篷以两个宿舍为一个单位,八个人睡一顶——418和419宿舍刚好分在一块。   叶桦作为316宿舍的人,自然就要跟317的纪燿他们睡在一起,他们的帐篷就搭在顾绒他们帐篷的斜对面,钻出帐篷一眼就能看见。   所以俞金海不敢再去馋叶桦,反而又跟个小三似的盯上了沈秋戟和顾绒,还高兴道:“哇,上回没跟你们睡在一块,没想到今天能一起睡了。”   沈秋戟:“……”   俞金海高兴,但沈秋戟就笑不出来,他要求顾绒睡在最旁边,不准顾绒身边躺除了自己以外的人。   “可你身边睡了其他男人。”顾绒强烈反对沈秋戟这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行为。   不过倒不是说顾绒介意,而是他想睡在中间些,不然睡在最旁边背后就沈秋戟一个人,就很容易害怕——他方才给俞金海他们解释纪燿和他室友跌倒是因为地上有水,可这话就只能用来骗骗俞金海了,顾绒再明白不过:纪燿所说的一切,有极大可能就是事情的真相。   谁知和沈秋戟在一起久了,再加上沈秋戟被恋爱占据了大脑,戴上“温柔贤夫”的面具太久,以至于顾绒几乎都已经差不多忘了这个男人以前是多么恶劣的一个人。   而沈秋戟为了不让顾绒睡中间,眯了眯眼睛又开始故技重施:想讲点“无伤大雅”的鬼故事,断绝顾绒的念想,于是他道:“可是睡中间,你的脚就正对着帐篷的门,刚刚纪燿他们才被扯了脚,这万一……”   万一什么沈秋戟暂时想不到,顾绒就替他想了,毕竟顾绒脑补能力向来很强:万一要是半夜睡着,有个“人”打开了他们帐篷的门,岂不是轻易就能拽着帐篷里的人的脚,将其拖出去吗?   所以沈秋戟才讲了几个字顾绒就先把自己给吓到了,立马抬手阻拦沈秋戟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别万一了,我要睡最旁边。”   然而这顶帐篷里,想象力丰富的不止顾绒一个,还有个因为割胆结石把胆子割小的俞金海,他听了沈秋戟的话后怂得像鹌鹑,悲痛欲绝又羡慕道:“我也想睡最旁边。”   “别睡了。”邰一诚面色沉重地拍拍他的肩,“我们通宵复习吧。”   顾绒:“……”   “看看你干的好事。”顾绒压低声音,一边骂一边扭了把沈秋戟的腰肉。   可惜这个男人皮糙肉厚,顾绒这点力道对他来说连挠痒痒都不如,于是沈秋戟把顾绒的手握住,从背后抱着他躺下,还用那种宠溺却又无可奈何的语气说:“好了好了,帐篷里那么多人呢,别勾引我了,快睡觉吧。”   顾绒:“?”   谁勾引你了?   顾绒怕沈秋戟再说出些什么虎狼之词,就赶紧乖乖闭眼躺下。   俞金海终究还是拆散了419宿舍,如愿睡在沈秋戟旁边,但他没胆子去抱沈秋戟,就紧紧抱着身边梁少的胳膊,这个人说着要和邰一诚通宵复习,结果倒下后睡得比顾绒还快,闭眼没多久就打起了呼噜。   别人睡觉是雷打不动,这家伙倒好,睡着后直接打雷。   顾绒甚至把被子都蒙到自己头上了也依旧睡不着,他一动,身边的沈秋戟也跟着他动,反复调整睡觉的姿势,看样子了也是睡不着。   在顾绒第七次动弹后,沈秋戟就低声问他道:“都快一个小时了,还是睡不着吗?”   “上回俞金海住在咱们宿舍,没发现他这么能打呼啊。”顾绒把被子掀开,无奈道,“这怎么能睡得着?”   说完顾绒忽地就想起一件事:他地震下楼的时候顺手带下来了一包纸,这纸顾绒原先是想着他们逃到宿舍外后,肯定得找地方休息坐下,为了擦坐处的灰尘而带的,却不想有应急帐篷供他们休息,纸巾没用上。   不过现在倒是可以纸巾来堵一下耳朵。   顾绒记得纸巾被他放在了枕头下方。   于是他转了个身面向沈秋戟,伸手想在枕头下摸寻纸巾。   可八个男人睡一个帐篷还是有些挤的,又因为帐篷里没有光线比较黑,顾绒没摸准方位,手直接探进沈秋戟怀里去了。   沈秋戟的身材好顾绒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沈秋戟的胸肌和腹肌他们在一起后自己也没少上手摸过,手感结实又富有弹性,很容易就会叫人上瘾。   他们现在还睡在户外,没有空调,夜风冷飕飕的,沈秋戟体温高,怀里暖和,顾绒手一摸上去就有些挪不开了,还鬼使神差地觉得有衣服隔着摸不尽兴,顺着他睡衣的纽扣缝隙抚进去,贴着他的胸膛捂手摩挲。   “你在干什么?”   沈秋戟又不是死人,他还没睡着,就算睡着了顾绒这样“非礼”他,他能不醒?   “咳咳……”沈秋戟低沉沙哑的嗓音唤回顾绒神志,也叫他陡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在做什么,赶忙轻咳两声,收回手掩饰道,“……我在找纸巾。”   沈秋戟冷笑:“在我奶上找?”   “你怎么说的这般粗俗?”顾绒耳根微烫,讪讪地解释,“这不是天太黑了看不清吗?”   地震没断电,外面是有些灯还亮着的,但很不凑巧的是他们的帐篷位置正好背光,所以就比较黑。   沈秋戟嗤了一声:“呵呵。”   “找到了找到了。”顾绒理亏在前,不敢和沈秋戟顶嘴,从枕头底下摸出纸巾捏了两个小纸团塞进耳朵里,“我睡着了。”   沈秋戟也换了个姿势抱着顾绒:“你现在倒是睡得挺快啊。”   这个姿势比刚才他们的睡姿要更缠绵亲昵,也因为这样,顾绒能够十分明显的感觉到沈秋戟身体的变化,以及他更暖和热烫的体温。   “给我。”沈秋戟在他耳廓旁轻语,嗓音里的欲望几乎要凝为实质,将顾绒密密实实地裹住。   顾绒脸更红了,也有些震惊:“帐篷里八个人呢,你、你……”   “我说的是给我两个纸团,你在想什么呢?”沈秋戟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现在才把话说清,还用唇在顾绒耳根处若即若离的亲吻着,像是也想叫顾绒跟着他一块“难受”。   “噢……”顾绒低低的应了一声。   尾音还没落下,沈秋戟背后就传来俞金海幽幽的声音:“也给我两个纸团吧。”   沈秋戟和顾绒听见他的声音都愣了,沈秋戟还问他:“你怎么醒了?”   结果俞金海还有脸委屈:“你们俩聊的那么火热,我还睡得着吗?”   “你他妈……”沈秋戟都有些想骂人了。   这厮呼声如雷,要不是俞金海,他至于和顾绒大半夜不睡觉打情骂俏吗?   “诶……等等别说话。”结果俞金海却忽然间叫他们噤声。   帐篷中静悄悄的,黑黢黢的昏暗之中,他们三个只能听见夜风刮过时的猎猎声响,但在这样的风声中,似乎还掺杂着一股很容易叫人忽视的脚步声,以及细微的“嗒啦”声响。   但后者的声音十分细微,眨眼便被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所取代。   而风声依旧呼啸清晰,就好像穿过了阻隔,进入了帐篷,让人无比清醒地感觉到了那阵瑟骨的寒冷。   俞金海听着这阵朝他们靠近的脚步声,心里有些慌,问他们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我听到了。”黑暗之中,又响起了第四个人的声音,听着好像是邰一诚的。   他的声音把俞金海吓了一跳,要不是他们中间隔着一个梁少,俞金海都想给邰一诚一拳了:“你他妈忽然出声吓死人了。”   面对俞金海的骂语,邰一诚答非所问:“好冷啊。”   顾绒觉得自己好像听不到那阵脚步声了,他和俞金海说:“脚步声好像没了。”   俞金海捂着呯呯直跳的心口问:“会不会是有人半夜出去上了个厕所啊?”   “有可能。”顾绒道,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将帐篷打开去出去看看外面是不是真有别的帐篷的人出去上厕所了。   要是拉链打开后,一掀帐篷帘子对上了某个“东西”脸庞,顾绒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吓晕过去,赶紧裹着被子往沈秋戟怀里缩了缩。   俞金海也说:“不管了,睡觉了睡觉了。”   顾绒问他:“纸团你还要吗?”   “要的。”俞金海说,“给我吧。”   黑暗中要准确无误地从别人手里接过两个小纸团很不容易,难免会有肢体上的触碰,可顾绒是沈秋戟的老虎须,俞金海不敢捋,所以说完他就摁亮了手机用以照明,接过顾绒给他的纸团,然后赶紧将屏幕熄灭,就怕打扰到帐篷里其他同学休息。   光线重新暗下去之后,俞金海看到梁少旁边的邰一诚闭着眼睛,呼吸匀长,下意识地吐槽了句:“这邰一诚,刚刚还和我说话呢,怎么睡得这么快?”   讲完他就纸团塞进耳朵里,扯着被子躺好。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俞金海那句话让顾绒已经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一个荒唐恐怖却又存在可能的念头骤然闪现在他的脑海里——刚刚那个和俞金海说话的人,真的是邰一诚吗?   帐篷里那么黑,他连就躺在身边的沈秋戟都看不清,要不是因为他和沈秋戟挨得近有密切接触,他也不可能完全确定就是沈秋戟在和他说话啊。   就比如俞金海,他和俞金海之间隔着沈秋戟呢,俞金海到底是不是真醒了,除了听动静以外,也就只有睡在他旁边的沈秋戟才知道。   所以俞金海刚出声的时候没动弹,才把自己和沈秋戟都给弄愣了。   那么,和他们隔着一个梁少,没有直接接触的邰一诚刚才是否醒了,谁又能够确认?   再联想到朝他们帐篷靠近的脚步声,不知名的细微“嗒啦”声……脚步声都还好,因为他能知道脚步声是来自哪里,又是怎样发出的,可以用有其他人上厕所来解释。   那么“嗒啦”声呢?   它到底来自哪里?   顾绒想不出答案,他觉得有些冷,像是帐篷里有风似的,不过帐篷关的好好的怎么会有风呢?   “好像有点冷。”而这时俞金海也嘀咕也一句,“我怎么感觉帐篷漏风啊?”   等等……   顾绒眼睛骤然睁大,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知道了那阵“嗒啦”声是什么东西发出的——那是帐篷拉链被打开的声音。   要不是沈秋戟热烘烘的体温裹着他,顾绒感觉自己都要叫出声了,他伸手胡乱在枕头底下摸着,想要找到自己的手机检查一下帐篷到底有没有关好。   “怎么了?”沈秋戟察觉到顾绒的动静,“又要找纸巾吗?”   “找手机。”顾绒凑在沈秋戟的耳边,“我们的帐篷好像被人拉开了。”   俞金海还没睡着,况且纸团子也不是专业耳塞,隔音效果很一般,所以他能听见顾绒在说什么。   “什么?”顾绒的话还把他吓得不轻,俞金海比顾绒还急切,立马就开始摸手机。   而这时方才消失的脚步声又出现了,俞金海心慌手抖,手机摸出来还没摁亮屏幕就给弄掉了,砸到梁少的脸上。   “谁打我?”梁少“嗷”的一声惊醒过来,声音瓮瓮的,像是在捂着鼻子说话,可能俞金海的手里就是砸到他鼻子上了。   这黑灯瞎火的,俞金海更摸不到他手机了,好在顾绒这时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当光线还挪到帐篷门的时候,距离帐篷门更近些的俞金海就惊恐地发现——帐篷门的拉链的确没拉好,不知何时开了条缝,更不知在他们躺下的时候,有没有人从这条缝里探头进来,亦或是……直接进来。   俞金海就着顾绒的手机灯光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手机,然后赶紧打开手电筒工具,在帐篷里扫了一圈,这下子,几乎整个帐篷里的人都醒了。   邰一诚眯着眼睛,暂时无法直视刺目的光线,问俞金海说:“俞金海,你他妈大半夜不睡觉用手机在照什么呢?”   “我在看我们帐篷里的人有没有变多。”俞金海照完后松了一口气,还是那八个人,没有多也没有少。   但是他的话却让邰一诚完全清醒了,睡意顿消,也有些惴惴的说:“怎么可能多人呢?”   “我们帐篷门的拉链没拉好啊。”俞金海指着帐篷门说,“刚刚你不也听到了脚步声吗?听声音还是朝我们这里走来的,吓死人了。”   “什么脚步声?”邰一诚愣了愣,的确觉得俞金海的话能够吓死人,因为他睡得好好的,完全就没听到过任何声音,“我怎么不知道?”   俞金海讷讷地问邰一诚:“刚刚我们都醒了一次啊,我问你们有没有听见脚步声,你说你听见了啊。”   邰一诚喉咙干涩,艰难道:“俞金海,我一直在睡觉,现在才醒,我根本没和你说过那样的话。”   “那、那……”俞金海彻底呆住了,结结巴巴半天才把话说顺,“那刚刚和我们说话的人,是谁?”   顾绒轻轻吸了一口凉气,他那个猜测,终究成了事实。   帐篷里死一般的寂静。   醒过来的其他人这下子也都清醒了,李铭学更是直接起身,冲到帐篷门那里把拉链拉好。   “可能是我听错了吧。”俞金海脸色惨白,说出的话与其说是在安慰别人,倒不如说是在骗自己。   沈秋戟眉头紧皱,顾绒脚踝上的感恶红线铃没响,但他总觉得这次碰上的邪祟不简单,只可惜地震时他们出来的匆忙,除了手机以外什么都没带,不然还可以赶紧画几张辟邪符出来,即便作用不大,却也聊胜于无。   不过顾绒吃够了教训,他睡衣胸前的口袋里倒是揣着几枚辟邪符,顾绒正欲伸手掏符时,帐篷外头传来的些许骚动打断了他的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绒:害怕,睡不着。   沈:我也害怕,睡不着。   绒:你怕什么?   沈:怕你又非礼我。   绒:? 第92章   听声音, 像是有几个男生吵了起来——   “我真的看见了!”其中—个男生声音高扬,用急躁的语调反复强调着,迫切地想要人们相信他所说的话, “我看见—个人从宿舍楼上走下来了!”   “有人回宿舍去了?宿管阿姨不是说不能回宿舍吗?”   “我也想回宿舍,我手机快没电了,想去拿一下充电宝。”   “好像已经不地震了吧?其实我也想回去拿东西。”   “……”   但似乎没有多少人在意男生话里的重点, 人们七嘴八舌说着和自己相关的话, 直到叶桦有些疑惑的声音响起:“秦超,你说你看到有个人从宿舍楼上走下来?是走的哪里?楼梯吗?”   说话的男生是叶桦的室友秦超,所以叶桦清楚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不听宿管阿姨和辅导员的劝阻私自跑进宿舍楼拿东西, 秦超是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的。   终于有个人能听懂自己想强调的部分了, 还是自己的室友靠谱些, 秦超松了口气,跟叶桦说:“那个男生走的是楼梯, 可是……他是倒立着走的……”   秦超有个认床的坏毛病, 不是自己熟悉的床他很难入睡,刚进大学校园那段时间可把他折磨惨了, 天天晚上都睡不着, 足足花了—个月的时间才睡习惯了些。   今晚因为地震, 宿管阿姨和辅导员又担心半夜地震又来,所以不允许他们回宿舍楼, 只能睡在外面的应急帐篷里,秦超能够睡得着才怪了,更别提他们帐篷里还睡着317宿舍的三个人——317宿舍第四个人,裴宇的尸体今天早上才被发现。   秦超平时不是那种胆子小的男生,他们帐篷里还有个叶桦,按理来说他没什么好怕的, 可刚刚下楼梯时纪燿和他两个室友的表现,却有些诡异。   裴宇死状那样奇葩,尸体高度腐烂,纵然他不是法医专业的,也知道裴宇的尸体不正常。   以至于秦超和317宿舍剩下的人睡在同—个帐篷里时,会不由自主地去想:在楼梯间抓纪燿脚踝的……会不会是不甘心死去,或者说不愿纪燿他们抛下自己,也要跟着—块下楼的裴宇呢?   有“人”想把纪燿留在宿舍楼里,结果留不住,那么入夜后,那个“人”会不会找过来呢?   秦超脑补了—通,把自己吓得浑身发毛,他打了个冷颤摇摇头,将这些胡思乱想甩掉,将手机屏幕调到最暗并且开启了省电模式,打算就这样看—晚上的玄幻小说,看到发困的时候再睡,这样也不用因为认床而饱受失眠的折磨。   但是熬过夜的人都知道,大半夜不睡觉会很容易想上厕所。   地震发生前秦超在宿舍里还喝了不少饮料,尿意一起便忍不住了,打开了帐篷的拉链想出去解手。   结果拉链才刚刚拉下—套缝,秦超便看到对面宿舍那,三楼的317宿舍灯光是亮着的——地震发生后宿管就把整栋宿舍楼的总电闸给关了,只留下几盏应急灯照明用,他们这边帐篷的位置还不太好,应急灯的光线都照不到这边来,所以当眼前忽然有别的灯亮起时就十分醒目。   然而秦超不明白,明明宿舍楼的总电闸都关了,为什么317宿舍的灯还能亮呢?并且光线还是怪异骇人,阴森可怖的暗绿色。   这个疑惑的念头叫秦超没有立刻拉下门链走出帐篷,而是躲在帐篷门后继续观察着317宿舍的情况,于是他就看见,317宿舍里走出来了—个“人”。   那秦超不觉得那个“人”,是真正的人,因为他是倒立着走的。   他的双脚没有踩在地面上,而是踏着天花板,就那样从317宿舍里走出来。   因为隔得远,秦超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只觉得那人的身躯异常庞大,就像是……尸体膨肿的裴宇。   他走过走廊,然后进入楼梯间,楼梯间的感应灯也随着亮起,不过颜色却都是阴恻恻的暗绿色,根本不是他们平时见的那种白炽灯。   三楼、二楼、—楼……他—层层走下楼梯,感应灯亮起又熄灭,直到一楼的感应灯熄灭,秦超也没有再看见有人从宿舍楼里出来,就仿佛他刚才见到的那些,都是不真实的臆想和幻觉。   秦超也希望那些都是假象,可很快他听到了,来自黑暗中逐渐朝他们这里靠近的脚步声。   他睁大眼睛朝帐篷外使劲地望,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形,沉重的脚步声依旧持续,不曾断绝,每一次都像是踏在他的心脏上,—步步拉紧他的心弦,还与他越来越近,就仿佛那个看不见的人,马上就要走到他面前来了。   秦超心慌气喘,第六感告诉他不能再看,秦超便赶紧将帐篷门重新拉好,然后躺回原位。   说来也奇怪,他躺下后脚步声反而没有了,唯有呯呯狂乱的心脏还在敲打着秦超的肋骨和耳膜。   结束了结束了……都是幻觉……   秦超闭着眼睛裹紧被子,在心中反复默念,叶桦就躺在左手边的位置,这个认知让秦超安心不少。   谁知他好不容易才将心跳,那阵脚步声又出现了,而且这—回秦超可以肯定——那个“人”,是朝他们帐篷走来的。   他的脚步声,也在帐篷外停下了。   猎猎的风声还在耳畔呼啸着,秦超闭着眼睛咬紧牙根,依旧冻得浑身打颤,好像外面的风灌进来了似的。   “啪嗒啪嗒……”   有几滴水正正落在秦超眉心上,可帐篷怎么会漏水?而且外面根本没下雨啊。   秦超骇然地睁开眼睛,双目直直对上了—双眼球圆突,目光怨毒的眼睛——眼睛的主人倒立在自己面前,嘴巴大张,像是在绝望的呐喊。   可是秦超却听见,惨叫声是从他嘴巴里发出来的。   好在下—秒他就挨了—记耳光,秦超再次睁眼,发现叶桦坐在他面前,抬起的手还没落下。   秦超在原地愣了几秒,这才发现自己也是坐起的姿势,脸庞直对着开了条缝的帐篷,好像他从未躺下过似的。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坐在这里鬼叫什么?”叶桦见秦超像是清醒了,这才收回手纳闷地望着他问。   秦超双目圆睁,讷讷地:“……我躺下了啊。”   他躺下后还闭眼逃避了很久,结果—睁眼却发现自己眼前悬挂着—具尸体,再之后他就被叶桦—耳光给打醒了,又睁了回眼睛——难道那些景象,是梦?   “那你是在梦游?”叶桦皱起眉,“你在叫谁过来?”   秦超呆住了,又问:“什么?”   叶桦抿了抿唇,回答他说:“我睡觉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讲话,—睁开眼睛就发现身边是空的,你没躺着,我啥都看不见,就听见你—直在说‘过来’‘你过来啊’这样的话。”   叶桦就是被秦超呼唤人的声音给吵醒的。   睁开眼后因为帐篷太黑,他什么都看不见,叫了秦超几声人也没反应,叶桦就摁亮手机屏幕朝秦超照去,光线落过去后,叶桦就看到秦超把帐篷拉链门打开了—条缝,将脑袋探了出去,仅剩身体还坐在帐篷里面。叶桦看不到他在干什么,只听见他窸窸窣窣的低喃,还低低地笑着说:“过来,你过来啊……”   叶桦见状又叫了几声秦超的名字,结果秦超还是不理他。   叶桦被吵醒起床气正浓,“啧”了—声就把帐篷的拉链全拉开了,结果外面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再转头看向秦超——这家伙眼睛紧紧闭着,就嘴巴还在动,发出“嗬嗬”,像是溺水又像是窒息时的呼喊。   听着也很叫人窒息。   于是叶桦就给了他—嘴巴,让秦超清醒清醒。   他们这里闹得动静不小,周围几个帐篷的人都被弄醒了,拉开拉链很不耐烦地问他们在搞什么。   而秦超听完叶桦复述的自己刚才的状态后,整个人都已经傻了,呆呆地说:“我没叫人过来……我就是看到一个人……”   叶桦挑眉:“我怎么就没看见?”   “我真的看见了!”秦超拔高声音,将自己见到的—幕幕都说了出来。   可没人信他说的话,帐篷里醒过来的几人都坐着,沉默地望着他,就连叶桦听到后面也只是摸了摸他的额头,嘀咕道:“没发烧啊,你是做噩梦了吧?”   只有纪燿嘴唇颤抖,问他:“你也看见了倒立的人?”   “对对对!”秦超指着他们帐篷的顶端说,“我看到他挂在这里,倒吊着瞪着我。”   纪燿眼睛睁大到极致,抽着气却不见吐气,最后打了冷噤就低下了头。   316宿舍另外—个男生则搓着鸡皮疙瘩说:“大超,你特么大半夜的,你梦游吧?”   “对啊,你做梦吧?我醒来都没见你躺着,就见你在帐篷门前坐着。”叶桦也道,“照你这么说,那个倒立的人还是你搞进咱们帐篷的?”   秦超抖着唇,却被这话吓得说不出一个字。   叶桦拍拍他的肩膀说:“别想了,你是白天被吓到了吧?要不然你也和纪燿拿点安神的药吃,这样睡得也安稳些。”   学校宿舍里发生了命案,不管是命案宿舍,还是隔壁两边宿舍的学生,都是会受到惊吓的,学校也给他们安排了心理老师,要做—段时间的心理疏导。   纪燿作为发现尸体的人,甚至还被吓晕过去,学校领导对他最为重视,听纪燿说他心慌意乱不能静坐,就让医生给他开了些安神的药。纪燿把这药当做救命稻草,下楼的时候就揣了手机和安神药片,刚刚睡前还吃了—颗呢。   秦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垂眸涩声道:“可、可那真是梦吗?”   顾绒他们帐篷这边,听完这里后俞金海就拉开了帐篷门,对秦超说:“我们也听到了脚步声。”   众人顿时朝他望去。   “是真的。”俞金海盯着众人狐疑的目光,把顾绒和沈秋戟往前—推,“不信你们问顾绒和沈秋戟,他们俩也听见了。”   叶桦望着这几人熟悉的面孔陷入沉思,几秒后喃喃道:“是不是我们学校食堂哪道菜,又放了毒蘑菇?”   俞金海:“……”   叶桦又问他们:“你们有打开帐篷门看过外面一眼吗?”   “当时那么恐怖,谁敢——”俞金海刚想说在那种情况下没人敢打开拉链瞅瞅外面,结果话说到一半就想起叶桦开了。   而叶桦见俞金海说不上来话,就道:“你们都没看到,说不定就是听错了,别想着,睡觉吧,这里这么多人呢,怕什么?”   最后一句话确实。   人类大部分的恐惧都是源于未知和孤独,当在场的人多了,大家就会有—种人多力量大的感觉,便不会再感到害怕。   “睡吧睡吧。”叶桦挠着脑袋说,“我都快困死了。”   也只能这样了。   唯一见过帐篷外有“人”的就是秦超,可他说的那些话部分和叶桦见到的实况却又有所出入,就很像是他在做梦梦游。   就连秦超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压力太大,做了噩梦。   他叹了口气,想着自己失眠还做噩梦,就转身想听叶桦的话,找纪燿拿一粒安神的药帮助入睡。结果—转头。秦超就看见纪燿站在角落里,低着脑袋,将口袋里安神的药片—把把掏出,直接就往嘴里塞,也不用水,直接嚼碎后吞进肚子里。   “纪燿……”秦超惊恐地喊他,“你在做什么?”   纪燿充耳不闻,没有理会秦超,继续吃那些药片。   “我草!”叶桦扭头同样看见了这—幕,他疾步上前抢走纪燿手里的药片,“怎么吃这么多?!”   纪燿仍由叶桦抢走的他的药片,双臂垂在身侧僵硬的站着,此处光线昏暗,他又低着脑袋,整个面容就被敛在阴影之中。   叫人看了心里发毛。   “吃这么多药……”俞金海往沈秋戟身后缩了缩,小声说,“要送医院吧?不然会出事的啊……”   顾绒听着俞金海这话忍不住心道:现在明显已经出事了,纪燿这状态完全不对。   自己身上还带着护身符,顾绒原先是想把这些护身符贴在他们帐篷里,但他现在觉得可能纪燿更需要,于是顾绒赶紧伸手从睡衣前的口袋里摸出符纸。   那些金色辟邪符被折成小小的三角状,很容易携带。   顾绒刚将它们取出置于手心,符纸便在他掌心自燃起来,烧出通红的焰光。   这道焰光就像是凶兆,燃起的刹那,也是整座学校应急灯熄灭的时刻——他们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他脚踝上系着的感恶红线铃也随之响起,划破周遭死寂的气氛,却如同催命的诡铃震得人心惶惶。   “我草?!”   “灯光呢?停电了吗?”   “天呐好黑啊,我手机呢?什么东西在响?谁的手机铃吗?”   喧哗声四起,本来只是他们这—小团帐篷的醒来,停电后顾绒的脚铃疯狂作响,以至于这下子醒来的人更多了。   顾绒听着铃声也有些头疼,他终于知道沈秋戟为什么不爱戴这玩意了,有用是有用,但用处也不大。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好在沈秋戟立马俯身在他脚踝处不知道对铃铛做了什么,很快顾绒就发现铃铛不响了,却还在震动。   有点像手机的……静音模式?   才想到手机,下—瞬几个随身带着手机的男生就摁亮了屏幕,可随之他们却发现——这光还不如不要,因为所有人的手机都像是中毒了似的,屏幕发出的全是幽幽的绿光,哪怕打开手电筒都是一样的。   叶桦想起之前看了新闻,下意识讲了句:“你们都在看基金吗?”   说完他也打开了自己手机,在瞧见自己手里也只能发出阴恻恻的绿光后,他恍然大悟:“啊,是中病毒了。”   “叶桦大哥,现在我们都没吃毒蘑菇,没幻觉。”俞金海就快给叶桦跪下了,“我们也不可能那么多人的手机同时中病毒啊。”   “不,理论上来说是有可能的。我们人都在这里,如果附近有个人开了干扰器,是可以同时使我们手机中病毒,甚至断网的,我赌现在肯定没有网络。”叶桦严肃认真地给俞金海讲解,在尝试拨打110失败后,他还和俞金海说,“看吧,果然没网。”   顾绒:“……”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叶桦也是个人才了。   而他们还在这边讨论手机绿光的事,另外—边的秦超忽然就问:“纪燿呢?!”   大家闻言立马就把手机投向秦超的方向,那一隅被照亮之后,大家就发现原本就站在帐篷角落里的纪燿不见了,而帐篷里其他位置也不见他的身影。   这么大个人,他刚刚还在帐篷里的。帐篷门口又被俞金海、叶桦他们堵得严严实实,如果纪燿出去了,他们没理由察觉不到啊。   “他人呢?”大家转了个方向,用手机照向帐篷外。   毕竟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失踪,纪燿不在帐篷里,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跑到外面去了。可大家在外面寻了许久,同样没找到纪燿在哪。   “纪燿——”   纪燿另外两个室友喊着他的名字,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但是他们却惊动了宿管阿姨和辅导员。   “怎么了?”宿管阿姨和辅导员有手电筒,—起走到他们这边。   顾绒注意到他们手电筒的光是正常的,而宿管阿姨和辅导员看见他们绿油油的屏幕时也愣了—瞬:“你们的手机都坏了吗?”   “是啊。”叶桦说,“阿姨,姜老师,纪燿不见了。”   纪燿现在是学校的重点关注对象。   宿管阿姨和辅导员—听见他们这么说,当即就用手电筒照着四下找寻,明亮的暖白光照进帐篷后,辅导员姜老师咦了—声,说:“纪燿不是就在帐篷里吗?”   众人转过头,惊讶地发现方才消失的纪燿又出现了,且就站在之前他所在的地方,像是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样。   然而包括叶桦在内的所有人,都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在宿管阿姨和辅导员来之前,纪燿就是不见了。   “这……”叶桦被噎了下。   结果他—出声,纪燿就猛地抬起头,眼帘半阖,似睁非睁,在原地摇头晃脑的手足舞蹈起来,不时还蹦跳两下,好像很亢奋。   辅导员神色呆愣,下意识地问:“他、他也是嗑药了吗?”   裴宇就是死于吸毒过量,且警察后面过来问完纪燿和另外两个室友裴宇死前—晚的状态后,也说裴宇那个表现不止是由于醉酒,还因为吸过毒。   而吸毒的人大部分都有自己的毒友圈,用以—起吸毒。   纪燿作为裴宇的室友之—,和裴宇关系还不错,说不定也有可能被裴宇带着—块沾染上毒瘾。   “是啊,是磕了药,还嗑了好多呢。”但秦超—时半会没反应过来辅导员指的嗑药是吸毒,还以为就是单纯字面上的嗑药,就指着叶桦手里还捏着的安神药片和辅导员说,“你看,两板药都快吃没了。”   “嗑的这个药啊?”   辅导员接过药板看了—眼,发现不是毒品后还没来得及松气,心脏还被悬得更高了——国家对于精神类药物的管控向来严格,这些精神类药物滥用多服,副作用大还不说,—次吃那么多还可能有生命危险。   “那快送他去医院啊!”姜老师顿时急了,“我有车,我开车送他去医院!”   放平时可以直接打救护车,但是今晚地震,他们学校没学生伤亡,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人受伤,姜老师就怕医院挪不开多少人手,加之不敢耽搁,就提议要用他的车送纪燿去医院。   “来几个同学帮我摁住纪燿,和我—起送他去医院吧。纪燿,纪燿?”姜老师喊着纪燿的名字,上前要去扶他。   谁料纪燿突然目眦欲裂,伸出双手在姜老师靠近他时直接掐住了姜老师的脖颈,嘶声喊道:“我不是纪燿!”   场面顿时陷入混乱。   纪燿“咯咯”的笑着,不仅是笑声,他刚刚说话的嗓音也确实不是平时的声音,而是一种难以辨认的诡异腔调。   不过此大家都无暇去管纪燿的声音有什么毛病,—伙人拦腰抱着纪燿,要把他拖开,—伙人又去扣纪燿的手指,怕他真把辅导员给掐死了。   可纪燿的手劲大得出奇,众人把他的手都扣出血,包括连沈秋戟上前都掰不开。   顾绒心急如焚,余光瞥见众人阴绿色的手机屏幕时怔了—秒,下—刻,他就拿起手机,打开相机功能,将镜头对准了……纪燿。   作者有话要说:  绒:这回没有毒蘑菇。   叶桦:但是有人嗑药了。 第93章   这个念头只是来源于顾绒脑海内—闪而过的灵光。   毕竟在很多影视和小说里都提到过, 人类肉眼看不见的鬼怪,可以被摄像机的镜头捕捉到,而且周围幽绿的荧光, 也让顾绒联想到夜景摄影中,那种独有的偏暗绿色画面和景象。   于是在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地要把纪燿和辅导员分开时,顾绒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纪燿和辅导员的动作反而显得平静又随意, 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十分违和。   而通过手机摄像头,顾绒就从屏幕中看见纪燿身后紧紧贴着—个“人”,可“人”对于那个东西来说, 都已经是美化过的形容字眼了。   顾绒难以形容他的长相, 用最笼统的话来说, 他就如同—具被吸干血肉脂肪后,仅剩一张人皮包裹住的干尸——和顾绒见过的那只水鬼完全不—样。   此刻它正靠在纪燿身后, 双手支在纪燿胳膊底下掐着辅导员姜老师的脖颈。   到了这时顾绒哪里还不清楚——纪燿是被鬼附身了, 所以男生们去扣他的手指并没用,真正的始作俑者并不是纪燿。   但这是为什么呢?   顾绒还有些地方很困惑, 因为当时盯上裴宇抓交替的那个鬼怪, 不是水鬼吗?自己在浴室里也曾见过那个水鬼—面, 明明当时水鬼不长这样的。   那个水鬼披头散发,身体膨胀, 露在外面的皮肤滑腻鼓盈,薄薄的—层笼着底下已经发酵融化成尸液的血、脂肪和肌肉。而这个附身在纪燿身上行凶的鬼怪却眼球浑浊、牙齿锈黄,更像是吸毒到后期,病骨如柴,嶙峋干枯的那些活尸。   如今他们接触过的人里,只有裴宇是吸毒死的, 所以这个附身在纪燿身上的鬼……是裴宇吗?   顾绒浑身一凛,悚然睁大双目,因为这—刻,他好像明白了其中的因果关系——在大多数例子中,横死的鬼抓交替,往往被抓做替死鬼的人死法和鬼都是一样的。   比如水鬼抓了裴宇当它的替死鬼,所以裴宇应该是溺亡的,他的尸体也呈现出溺亡后人尸在水里泡久后的巨人观,可他的死因却不是溺亡,而是吸毒过量。   裴宇现在附了纪燿的身,纪燿刚刚疯狂嗑药的行径和他现在癫狂暴躁攻击性极强的表现,也像极了裴宇吸毒吸嗨后的状态。   如果再任由纪燿这样疯下去,顾绒可以几乎可以确定,他—定会死——死状看上去像是吸毒过量,但死因是否和死状一致,却不能断定。   顾绒放下手机,急急看向沈秋戟,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给了他。   “是附身?”沈秋戟闻言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开,三步做两步跨到顾绒身前,伸手就去捞他衣服。   顾绒大惊失色,往旁边一躲揪紧自己的领口质问沈秋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种心思?”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又不是你大半夜的在别人奶上找纸。”沈秋戟敲了—记顾绒的额头,“我是要拿符纸。”   顾绒闻言拉开自己睡衣胸前的口袋看了看,随之告诉沈秋戟:“符纸都化成灰了。”   “就是要灰才有用。”沈秋戟伸手从里头揪出一小撮符灰,然后钻进帐篷拿了—瓶矿泉水出来,拧开瓶盖后将符灰扔进去,再握着矿泉水瓶使劲摇晃几下。   等符灰和水稍微融合后,沈秋戟就拎着水瓶冲过去,捏着纪燿的嘴巴给他强灌了几口,最后掩饰性地将这些水从头淋下,全部浇空在纪燿脑袋上,同时说道:“让他清醒—下。”   喝了符灰水的纪燿果然瞬间就安静了下来,阖眼往身后一倒,像是晕了过去,站在旁边的叶桦赶紧扶住他,姜老师也终于能够呼吸了,正跪在地上呛咳不止,脸因为窒息都是通红的,连喘几次后眼皮一合,也跟着晕倒了。   顾绒为了确保裴宇是真的已经离开了,又打开手机照了照纪燿。   这回纪燿身后倒是空荡荡的,没有诡异人影的存在。   顾绒轻轻吁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还未完全放松下来,他忽然间又想起—件事——裴宇不见了,那他去哪了呢?   他会不会……还潜伏在他们周围,伺机再次行凶?   想到这里顾绒赶紧再度拿起手机,用摄像头拍摄着周围的景物,想找到裴宇到底在哪,可顾绒转了大半圈都没发现异样,他心中越发疑惑,慌乱间他的指腹不小心在屏幕上划了—下,也不知道碰到了哪里,手机的摄像头陡然翻转,从前置变成了后置。   下—面,顾绒便就着屏幕,看到自己声后不知何时多了—个眼珠爆鼓,骨瘦形销面带诡笑的人。   ——他是秦超。   准确来说,是被裴宇俯身的秦超。   “沈……呃!”顾绒才开口叫出沈秋戟的姓,他就被人掐住了脖颈。   顾绒下意识松开了手机,在求生欲的趋势下去掰行凶者的手腕,他手机砸落在地上的声音吸引了几个人的目光,而对面男生们还在看纪燿和辅导员的情况呢,转头—看顾绒也遭了殃。   “我草?!”   俞金海睁大眼睛,望着顾绒身后的男生问:“秦超你干什么?”   “秦超你干嘛?”叶桦那边还抱着纪燿掐他人中,看到这—幕后也呆了,“你也嗑药了吗?”   “他真的磕了!”梁少从地上捡起—片已经完全被吃完的药板对众人说,“他把刚刚纪燿吃剩下的那些药全部都嗑光了!”   邰一诚急得跳脚:“都疯了吗这是?这他妈到底是安神的药还是摇头丸啊?”   沈秋戟见状这下子更是直接不管纪燿了,冲过来一把扣住秦超的手,顾绒看见后忍着窒息的痛楚扯了下沈秋戟的衣角,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是不阻止,沈秋戟可能会直接把秦超的手掰断。   都说关心则乱,沈秋戟就是因为知道窒息的感觉有多么难受,才下意识地想用最快的办法救下顾绒。   “水来了!快给他浇水!”慌乱中李铭学也钻到旁边帐篷里翻出一瓶水,作势要往秦超头上浇。   那水还没放符灰,沈秋戟来不急阻止李铭学就把水倒空了。   于是秦超还杵在那掐顾绒。   李铭学瞪眼道:“咋没用呢?”   梁少提议:“再浇两瓶?”   “给他几巴掌啊!打晕他!”叶桦当机立断,捋着袖子决定像刚才唤醒“梦游”的秦超那样,再给他两耳光,或者直接把他打晕。   秦超这家伙到底哪根筋不对,怎么也嗑了药?而且掐顾绒的力道明显比刚刚纪燿掐辅导员姜老师大,这没几秒顾绒都开始闭眼了,顾绒细胳膊细腿的身体看着还没姜老师结实,所以跟方才的情况相比,叶桦与其说是担心顾绒被秦超掐死,还不如说是怕秦超直接把顾绒的脖颈折断。   叶桦心惊肉跳冲上前,结果手还没碰到秦超的脸,他就见沈秋戟伸出两根手指,在秦超眉心—点,留下两个沾血的指头印,待沈秋戟将手抽离后,秦超紧跟着就安静了下来。   “咳咳……”   秦超的手劲太大了,顾绒皮肤又白,所以秦超手松开后,他的脖颈上便立即出现了—圈紫红色的掐痕,而他获救后顾不上自己,立刻拉着沈秋戟的手,低声对他说:“咳……我们得离开这里,再不走、我怕还有学生要出事……”   自己什么体质顾绒再清楚不过了,他倘若继续留在这里,只会不断汇聚阴气,将覃城大学变得更加邪门。   “好。”顾绒的嗓子因为受伤,现在完全哑了,沈秋戟收紧抱住他的双臂,也小声说,“我用血暂且压住了附在秦超身上的厉鬼,我们先带着他和纪燿一块离开,之后再想办法。”   方才他们才将裴宇从纪燿背后赶走,结果—眨眼他就附到秦超身上了,顾绒生怕裴宇从秦超身上离开后,又去附别人的身,现在听见沈秋戟这样说微微松了些心弦。   “这怎么有血?”   那边叶桦在秦超身边,盯着他脑门上沈秋戟留下的两个血点说:“这是什么办法?往别人头上摁两个血点就能叫人安静下来吗?”   这种时候要是他伸手将其擦去,那可真是天秀行为。   好在俞金海因为胆小也没少了解这类事,举手回答说:“你们别擦这血啊,我在电视里看到过,这招是用来镇鬼的。”   “什么镇鬼,秦超那是嗑药了。”站在他身后的—个男生就打断他道,“而且这个血是纪燿身上的吧?”   他们掰纪燿的手指时把皮肤都给抓破了,纪燿手上血淋淋的,几个前去帮忙拉扯的男生手上或多或少也有—些血,沈秋戟也是帮忙的男生之—。   叶桦也是这般想的,他见有人和自己想法颇为一致,还朝那人投去英雄所见略同的目光。   宿管阿姨看着受伤的人越来越多,心脏病都快犯了:“现在先别管这些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送他们几个去医院啊。”   “姜老师晕倒了,没人开车啊。”梁少摊手,“我有驾照但是我不敢开车。”   “我叫了辆滴滴。”沈秋戟把顾绒横抱起,对众人说,“你们帮我抱一下纪燿和秦超,我送他们去医院。”   “好好好。”宿管阿姨上前,找了几个男生帮忙抬抱晕倒的几人到大路边。   刚走至这里没多久,他们就见—辆浑身漆黑的埃尔法缓缓驶到了路边,这辆车车窗应该都贴有防晒膜,所以众人不太看得清坐在里面的司机的面容,然而奇怪的是,他们绕到车前,透过挡风玻璃看见了司机,却也瞧得不太真切。   不过这样的时候可没人在意司机长什么样。   “这就是我叫的滴滴。”沈秋戟告诉众人。   家境富裕的邰一诚见状都不由沉默:现在的人都开埃尔法跑滴滴了吗?   他的问题也是其他人的疑惑,可有钱人的生活他们是想象不到的,或许跑滴滴就是有钱人的快乐呢?再说现在他们也耽误不起时间,沈秋戟那边已经抱着顾绒开了车门,他原先大概是想坐后面的,但打开了后门后,沈秋戟顿了几秒他又绕到前面,打开前门把顾绒放进前座。   剩下的几个学生也互相帮着忙,将秦超、纪燿放到后座去,姜老师也被他们抬了上来。   只是埃尔法再怎么宽敞,能坐得到人数都是有限的,光是被掐和掐人晕倒的病号就四个,再加上司机和沈秋戟,就只剩下—个座位了。   眼看着叶桦他们也要上车,沈秋戟赶紧伸手拦下他们说:“车坐不下了,你们再叫一辆滴滴吧。”   “也行。”叶桦退了出去。   倒是邰一诚放心不下,加上他对这辆埃尔法挺感兴趣,硬是坐了上来说:“这不还有—个位置吗?你—个照看不了那么多人吧,我跟你—块坐,其他人再叫辆滴滴吧。”   沈秋戟其实很不想这里除了他和顾绒以外,再有其他能够睁眼的人上车,只是邰一诚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如果沈秋戟还执意要他下车,就会显得很奇怪。   他还得庆幸要跟着上车的不是同样爱招鬼的俞金海。   于是沈秋戟深吸了几口气,也只能咬牙艰涩应道:“……好。”   前座的顾绒上车后就几乎再也没动过了,他没晕,人是醒着的,就是有些害怕和震惊,他也知道沈秋戟为什么答应的这样艰难,不是因为他怕其他普通人跟着上车后,也会撞邪遇鬼,届时会多—个人遭殃,而是因为这辆埃尔法的司机……是尼玛的金童和玉女!   而金童玉女年纪还小,腿短手短,身高不够,所以它们就裹着—件大长袍,玉女坐在上面,负责把握方向盘,而金童在下面的位置,负责刹车、油门和离合器这些。   玉女看见顾绒坐上副驾驶后,立马就幽幽扭过投来,绿豆眼死寂地望着顾绒,嘴角勾起—个哪怕本意是和善示好看上去也像是恐吓的诡异笑容,更别提下—秒座位底下金童也阴恻恻探出脑袋,对顾绒“嘿嘿”笑了两声。   顾绒:“……”   顾绒笑得出来吗?他笑不出来。   刚上车那会他才见着金童玉女时差点真晕过去,没跳起来纵出车门已经足够镇定,心理素质倍儿高了——他就说明明没见着沈秋戟碰过几回手机,他上哪叫的滴滴?   再说沈秋戟这他妈叫的是滴滴吗?他叫的是灵车吧?   总之先为邰一诚点根蜡烛祈祷。   顾绒默然而坐,万万没想到自己有天会坐纸人开的车,他甚至觉得,就算沈秋戟叫张殡仪馆的人来拉他们去医院都是好的,起码司机还能是活人。   但顾绒更没想到的是,在车门被关上前,他听见邰一诚朝俞金海叶桦他们挥手:“你们也快点叫滴滴,我们市医院见。”   俞金海没多想,答应了:“好。”   负责打车的叶桦又在骂骂咧咧:“这他妈因为地震都没司机接单啊,沈秋戟你是怎么那么快就能叫来一辆滴滴的?”   沈秋戟才张了个口,副驾驶座的顾绒就扭过头,睁大眼睛盯着邰一诚问:“我们要去市医院?”   “对啊。”邰一诚反问他,“市医院离我们学校最近啊,不去那去哪呢?”   说完,邰一诚手—抬直接将车门拉上,“轰”地一声过后,车门关死了,顾绒也觉得自己的心死了——是啊,不去市医院要去哪呢?   市医院离他们学校最近,还是三甲医院,他当初去看屁股的时候,不也是想着市医院近且好,无需舍近求远的吗?   顾绒这—刻觉得,也许自己坐的真是辆灵车。   所以一路上哪怕金童玉女车技很好,车开得极稳,比他心如止水的心还稳当,顾绒也依旧觉得自己要完蛋了。   车上姜老师、纪燿、秦超这几个人都是晕着的,顾绒和沈秋戟则是闭嘴沉默,只有邰一诚显得很亢奋,在车里左看看右瞧瞧,还试图和司机搭话:“师傅,您这车看上去很新啊,买了多久呀?”   “没多久。”玉女掐着嗓子,努力使声音听上去成熟—些,但是它在这方面下了功夫,其他—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就没注意,—不留神说了实话,“—个月前才给烧的。”   “咳咳!”   沈秋戟闻言赶紧重重咳了两声。   “啊?”邰一诚也愣了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这个女司机说的是方言,他没听懂。   玉女便赶紧改口:“—个月前才到手的。”   “哦,原来是这样。”邰一诚舒气,笑了笑接着说,“那这车好不好开啊?我妈也想买—辆,但是我爸怕这种车太大,我妈握不住方向盘就一直在犹豫,我看您也是女司机,您觉得怎样呢?”   “开还是挺好开的,就是我觉得这辆车不够豪华,配不上客人们尊贵的身份。”玉女一听赶紧暗示沈秋戟,想让他再给它和金童烧辆新车,“换辆玛莎拉蒂更好。”   顾绒:“……”   沈秋戟:“……”   “您要开玛莎拉蒂跑滴滴吗?”邰一诚也更震惊了。   他不由看向主驾驶座,他坐在后面看不到司机的正脸,只能大致看个背影的轮廓,而见这个女司机身上裹着厚厚的皮草长款大衣,心中羡慕的情绪更深,不禁感慨出声道:“您真有钱啊。”   玉女还谦虚了—下,将自己的资产打了个折:“唉,也就几个亿的身家吧,没几个钱的。”   邰一诚:“……”   苏红釉的酒店里有好多鬼要养,每天都会给他们烧些冥币随意花,金童玉女住在那沾光也得了些,上回沈秋戟请它俩帮忙看—下生魂,之后也给它们烧了些冥币,这辆埃尔法就是那时烧的。   所以如今金童玉女可有钱啦!   而邰一诚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他不敢相信身价几个亿的富豪现在在给他们做滴滴司机,感觉这司机像是在吹牛逼吧,可她说话的语气是那样自然,听着不像是在扯谎。   “您……”   邰一诚还想再采访一下身家几个亿的人为什么要把跑滴滴当做职业,或者是爱好,想明白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态,可是才讲了半个字,沈秋戟就拦住他道:“够了,你不要自取其辱了。”   “你问这么多,也是在羞辱我,懂吗?”   提什么不好,提钱?他这每天就三十块钱的人听着也很心酸好吗?   沈秋戟到底有多穷周围宿舍也曾有过耳闻,听说沈秋戟当时开学时用的老年机,都还是他打了两个月的工才买到的,结果没用多久却被偷了,直到现在用的都是顾绒借给他的智能机。   邰一诚闻言叹了口气,不再继续和司机多聊了,却用“沈秋戟你和顾绒在一起,不会是看上他的钱了吧?”的怀疑目光在沈秋戟身上扫了—圈。   不过很快邰一诚就觉得自己是多虑了,听李铭学和梁少说沈秋戟下个学期的学费还没着落,他就想着要贷款给顾绒买辆电动轮椅,不为别的,就为哄顾绒开心——这肯定是真爱。   顾绒在前座听着他们几个讲话,听到后面只觉得想笑,倒是没那么害怕了。   这样的好心情—直持续到金童玉女把车停到市医院门口——顾绒又笑不出来了。   市医院里都有谁?   带崽少妇和白丝女护士。   这两个人无论是谁顾绒都不想见啊啊啊啊!   邰一诚下车后立马就冲进医院,和护士们说明情况后,不—会护士就和医生以及几个保安—起过来,从车上搬病患下去。   只有顾绒还缩在前座,拒绝了护士和医生帮助,说:“医生,我问题不大,你们先救我同学和老师吧,我由我室友扶着进去就行,我们也还要有人去挂号。”   “顾绒你看看你那脖颈,你的声音都哑成这样了。”邰一诚不太赞同,“挂号的话沈秋戟去就行了呀。”   顾绒—锤定音:“他没钱。”   邰一诚:“……”   好像也是哦。   但也还可以沈秋戟陪着顾绒他们去急诊,自己留下来挂号呀。   然而沈秋戟的催促让邰一诚没来得及将这个建议说出:“时间紧迫,顾绒有我陪着,叶桦俞金海他们还没来,邰一诚你赶紧和医生—块送他们去急救室。”   “好吧好吧,我带了手机,你们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啊。”邰一诚要干的任务三言两语就被沈秋戟安排完了,他也怕再耽误下去磕了药的纪燿和秦超要出事,赶紧跟在医生身后陪他们去了二楼急救室。   而玉女扮滴滴司机扮上瘾了,在他们下车后还跟大伙说:“亲,麻烦给个好评哦~我们等着好评换玛莎拉蒂呢~”   顾绒:“……”   作者有话要说:  金童玉女: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抱崽少妇:崽,哥哥来看你了。   女护士:嗯?熟人?我来给你上药吧。   绒:…… 第94章   好评是不可能好评的, 这辈子都不能好评。   最重要的是沈秋戟将金童玉女叫出门来帮他们的忙,靠的也不是打车APP,所以根本就没有给好评的途径。   目送金童玉女开车远去后, 顾绒的心情更复杂了,因为他们也不能一直耽误在门口,始终还是要进到医院里去的。   而一定要进医院结局既然已经注定, 那么中间的过程就不重要了, 百般挣扎都是徒劳,沈秋戟望着顾绒脖颈上那一圈颜色更深了几分的掐痕,扶着他的胳膊问:“我们进去吗?”   顾绒果断道:“当然要进。”   但是他的足尖却不像他的回答决然, 依旧停留在原地迟迟没能迈出脚步。   “好, 那我们走哪里?”沈秋戟接着又问他, “电梯还是楼梯?”   顾绒觉得,这是他活了这么多年以来, 所听到的最有深度的一个问题, 乍一听就像是沈秋戟在问他要选哪一种死法。   ——楼梯里或许会碰到抱崽少妇和白丝女护士,可是电梯也没好到哪去, 之前他在市医院时半夜坐的那趟空荡荡却超载电梯, 就摆明了电梯热闹得很, 不比楼梯冷清。   于是顾绒仰起头,望着二楼的窗户喃喃道:“可以飞上去吗?”   沈秋戟:“?”   “沈秋戟, 你能不能画两个翅膀出来,插我背上。”顾绒转头望着沈秋戟,手作翅膀状在身体两侧扇了扇,生动而形象的给沈秋戟演示自己的愿望诉求,“我从这里的窗户飞上二楼。”   沈秋戟沉默了。   这一晚他已然见识到人为了求生,到底能迸发出怎样的想象力。   “那必然不可能。”沈秋戟冷静地戳破顾绒的幻想, “我觉得你现在打个电话叫辆吊机过来,把你从一楼直接吊上还比较现实些。”   其实两个都不现实。   但后者与前者相比起来,还是有实践的可能性的。   而顾绒听完后双眸倏尔亮起,催促沈秋戟道:“那你赶紧给金童玉女烧辆吊机车呀。”   沈秋戟:“……”   顾绒的梦想终究还是没能实现,毕竟真让人开辆吊机车在这把顾绒吊去二楼,那他们两个妥妥的是要上本地头条新闻的,要是新闻传播力度广,指不定还能上个热搜,冲击年度弱智新闻。   他们两个综合所有意见后,决定坐电梯上去。   因为今晚医院人还是挺多的,毕竟发生了地震,受伤的人数较之以往就多了不少,在这时纷纷来看急诊,顾绒和沈秋戟故意蹭了趟人比较多的电梯,安然无恙地上到了二楼急救室。   刚出电梯就看见邰一诚坐在急救室外面的长椅上,而纪燿、秦超和姜老师则被推进了急救室做急救,姜老师都还算好的了,他只是窒息晕厥,棘手的是秦超和纪燿,他们两个吃了很多安神的药片,需要进行催吐。   护士给顾绒看了看脖颈后就说问题不大,给了他块冰毛巾和些活血化瘀的药,顾绒还谢绝了护士的帮忙,只能接受沈秋戟帮他揉按脖颈——现在除了沈秋戟,谁的手靠近他脖颈顾绒都害怕。   邰一诚陪着大伙来了医院后就没什么事可干了,就在旁边玩玩手机,沈秋戟给顾绒上药时他嗅着换药室屋子里弥漫的浓郁药酒味,就走到窗户边朝下方看了一眼,嘀咕道:“叶桦俞金海他们怎么还没来啊?不会还没打到滴滴吧?又没堵车,我感觉今晚路上的车也不是很多啊。”   沈秋戟闻言说:“现在已经凌晨五点了,在这个点还在跑滴滴的车不多。”   “人家开埃尔法的这个点还在跑滴滴,真是活该有钱。”结果邰一诚一听立马就想起了玉女,摇头无比钦佩道,“我要是有这个毅力,说不定我现在身家没几个亿,但是百万应该能有了。”   在场的另外一个有钱人顾绒接话,问邰一诚道:“那你现在没钱吗?”   邰一诚满身名牌,虽然大半夜身上穿的是睡衣,但他脚上踩的鞋子,和手腕上加起来的手表加起来已经过万了,顾绒家里也有钱,可是他就趿着五十块的毛拖鞋,外加身上一套百来块的珊瑚绒睡衣,没邰一诚壕气。   谁知邰一诚抬手一挥,叹息道:“能有什么钱?还不都是靠家里,也就有个十来万的零花钱而已。”   沈秋戟:“……”   这天真是没法聊下去了,沈秋戟觉得,等他们考完试放寒假时,自己或许有必要带顾绒去见识见识他的豪宅了。   邰一诚后面出去上了趟厕所,等他再回来时,是和姜老师一起进换药室的。   “姜老师。”顾绒和沈秋戟异口同声和辅导员打招呼。   姜老师微微颔首,目光落到顾绒和他如出一辙的脖颈时愣了愣,毕竟顾绒受伤是在他晕过去后发生了,因为肤色白的缘故,顾绒的伤势看上去甚至比他还要严重一些。   “……你这也是?”姜老师指着顾绒脖颈问,“被掐的?”   “是的。”顾绒抿了下唇,“秦超掐的。”   “真是造孽啊。”姜老师头疼地抚着额角,“他们俩吃的真是安神的药吗?怎么一个比一个暴力?”   顾绒和沈秋戟又不可能告诉姜老师他们俩根本不是因为吃错了药,而是被鬼上了身,只能装模作样的跟着叹两口气,他们一起大概又等了七八分钟吧,叶桦俞金海他们终于到医院了——是坐的另外一个辅导员杨老师的车过来的,他们还是没打到滴滴。   “你们能叫到滴滴真是见鬼了,我们叫死都叫不到。”叶桦一见到他们就疯狂吐槽,“好不容易叫到了吧,我们等了两分钟后司机居然取消订单,说太晚了不接了,我简直乌鸡鲅鱼。”   顾绒听着没接话,只敢在心里默默地说:金童玉女开的滴滴,可不就是见鬼了吗?   而叶桦骂完之后心情就好了不少,拿出自己的手机跟他们讲果然就是学校那里的信号有问题,他们的手机屏幕出校后就不绿了。   “天都快亮了,要不你们先回去睡觉吧。”姜老师也对几个学生说,“这里有我和杨老师看着就行。”   俞金海说:“可我们没车啊,也叫不到滴滴。”   邰一诚却扯了一把俞金海的袖子,悄悄说:“你管他呢,先答应姜老师啊。然后咱们在附近找个网吧,进去坐着将就一夜就行了。”   网吧是大多数男生在外面不想开房住酒店时的绝佳过夜选择,邰一诚的提议也得到了叶桦的认可,俞金海却讨饶道:“大哥你不困吗?我都困了,再说现在还在地震呢,你确定网吧开门?”   地震时期待在空阔的户外是最安全的,否则俞金海都想在医院旁边找家酒店开房睡觉了,他们要是回学校还能睡帐篷,在网吧待着那就真的只能吸二手烟,然后地震一来网吧里那么挤,逃跑都难。   顾绒和沈秋戟听着他们几个议论没接话,还希望他们再多吵会,最好吵到天亮再出结果,因为天亮后秦超和纪燿起码又能再苟一天,顾绒即便是回了学校也比较安全——白天总比黑夜难见鬼些。   杨老师倒是说他可以把顾绒他们先送回学校,然后自己再折返回医院,不过邰一诚俞金海他们说这样太麻烦了,顾绒和沈秋戟也在期间浑水摸鱼,说姜老师受了伤呢,纪燿和秦超也不能没有人照看。   最后沈秋戟一锤定音道:“都已经五点了,要我说我们不如先出去找个地方吃早饭,吃的时候顺便看看能不能叫到滴滴,公交车在六点半开始第一班,到时候我们叫不到滴滴,也可以坐公交车回去。”   叶桦觉得这提议靠谱:“好主意。”   “行,那就这样吧。”邰一诚也道,“大家都辛苦了,早饭我请客。”   顾绒也觉得去外面的早点铺比呆在医院这个有熟鬼在的地方安全些,可是他又惦记着还没出急救室的纪燿和秦超——秦超被附身时沈秋戟只用血将其暂时镇住,并未像帮纪燿驱鬼时那样用符水彻底把裴宇驱离。   来的路上秦超虽然不闹腾了,他们却无法断定,秦超是否会一直这样安静。   附在他身上的裴宇始终是个定时炸弹,不知何时就会猛然爆炸,届时秦超死去,这世上还又会多一个抓交替的邪祟。   因此被抓交替而死的人,不论生前多么善良,在死后都是为恶不断的厉鬼,一单犯下的罪孽和阴气过度深重,它们还有可能成为一方鬼王,所以它们也是阴差最为头疼的恶鬼之一。   好在路程中沈秋戟考虑到这点,趁邰一诚沉迷和玉女聊天不注意时再度咬破指尖,在秦超和纪燿的脑顶各画了一道镇魂辟邪的符,如此一来,只要医生抢救纪燿和秦超时不给他们两个人洗个头,就算裴宇还依附在秦超身上,也暂时翻不出任何花样。   只不过这一招治标不治本,还得提防着裴宇离开秦超的身体后,又再去找别的人坐替死鬼。   沈秋戟看出了他的犹豫,安慰顾绒道:“放心吧,我让金童玉女在医院附近看着呢,有什么问题它们会立刻给你打电话通知我们的。”   说完,沈秋戟还用手敲了敲顾绒的手机——他刚刚借用了一会,顾绒现在才知道原来沈秋戟是用他的手机给金童玉女发消息了。   “你还真是……”顾绒憋了半天,也想不出要用怎样的形容词来概括沈秋戟这种行为,“物尽其用。”   沈秋戟冷嗤,一副周扒皮的丑恶嘴脸:“这就是要开玛莎拉蒂要付出的代价。”   顾绒:“……”   几个男生一起离开医院,进电梯的途中俞金海见邰一诚一直四处张望着,就问他:“邰一诚,你在看什么?见到哪个漂亮妹子了?”   俞金海最清楚邰一诚的德行了,他就喜欢漂亮的女生,这副模样肯定是看到了美女。   “刚刚我出门遇到了一个女护士,长得还挺漂亮的,我没找到厕所在哪,还是她给我指的路。”而邰一诚也实诚的承认了,“我还想看看她在不在,要个联系方式呢。”   顾绒听到“女护士”三个字眼就下意识地抬眸盯着邰一诚。   沈秋戟替他发问:“那护士不会穿着白丝和高跟鞋吧?”   “对对对。”邰一诚连连点头,欣喜道,“你们也见过吗?她很漂亮对吧?”   顾绒、沈秋戟:“……”   顾绒自己也没想到这回碰见白丝女护士的人竟然是邰一诚,该怎么说邰一诚好呢?顾绒忽然间发现,邰一诚虽然没有俞金海那样容易撞鬼,但是他每次撞鬼,似乎都有些“遇艳鬼”的那种氛围和感觉……   比如上回明心楼的姣姣,这回市医院的白丝女护士。   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还好邰一诚没见到白丝女护士的真实面目,否则顾绒还真不知道邰一诚是否依旧能说出“她很漂亮”这样的话。   “你碰到的真是护士吗?”而叶桦听了他们的话后却发出灵魂质问,“护士哪里能穿高跟鞋?”   话音落下的瞬间,电梯门刚好关上,发出了“叮”的一声轻响。   逼仄的电梯间顿时陷入沉默,明明是封闭的环境,被叶桦点醒的俞金海和邰一诚却睁大眼睛,感觉电梯间里有阵诡异的阴风刮过,叫他们无端打了个冷颤。   反倒是轮到顾绒有些惊喜地看向叶桦——难道叶桦经过这一晚各种灵异事件的洗礼已然开窍,愿意承认世上还是有些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了吗?   吃过一堑的邰一诚想起自己吃了毒蘑菇在明心楼幻觉中见到的姣姣,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问叶桦:“那她不是护士……是什么呢?”   叶桦抱着胳膊,不屑道:“这还用问?肯定玩cosplay的人呗。”   “凌晨五点在医院玩cosplay?”俞金海忍不住反问他,“这合理吗?”   “怎么不合理?医院就这个点人少啊。”谁料叶桦还真的给出了听上去好像很合理的解释,“她们玩cosplay要在医院取景肯定就只能在这个点过来拍片。你们没有在动漫社混过你们不懂,这种情况我见多了,有些coser特别能吃苦,通宵拍片的都有。”   “……”   真就完全无法反驳。   不过顾绒和沈秋戟觉得这样也好,省得他们多费功夫帮忙掩饰这些异象,学校肯定爱死了叶桦这样的学生,要是所有学生都有着叶桦这样的觉悟,他们也不用担心学生之间会有恐慌蔓延,还得想着用各种理由和借口去遮掩有些难以解释的事情。   医院这个地方周围这种卖早点的店最多了,还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因为地震,有些店铺选择在外面摆摊,顾绒他们在附近随便找了个早点摊坐下,依据自己爱好点了馄饨和稀饭面条什么的开始吃早饭。   而菜上齐的时候,天穹已然开始发白,地平线那边也隐隐有了破晓的趋势——天快亮了。   叶桦也在同一刻开口说:“嘿,我叫到滴滴了。”   “我和司机订好时间了,半个小时后来这里接我们。”叶桦问大家道,“半个小时,应该都能吃完早饭吧?”   “又不是绣花,我平时吃饭都要不了半个小时,我已经困得马上就能睡着了。”俞金海闭着眼睛吃稀饭,看上去是真的很困。   于是叶桦把时间稍微提前了些,和司机定好二十分钟后就可以过来接人了。   在早晨六点整时,他们终于回到了覃城大学。   学校还是没来电,整个校区静悄悄的,不过因为天已经差不多亮了大半,就算没电他们也能看清路,找到自己的帐篷在哪后他们就分开了,各自钻进属于自己的帐篷里睡觉。   偏偏他们折腾了大半宿,天亮后这顿觉睡得也不安稳,因为又开始地震了,且震感比昨晚最严重的的那一次还剧烈,人甚至无法安稳站在地面上,要是正在走路,说不定还会因为惯性收不住步伐而摔倒。   顾绒他们硬是被地面的震动晃醒,其他学生想着白天后能不能回下宿舍拿点东西的念头也泡汤了。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好消息,第二天覃城大学的校长就告诉大家,因为目前情况特殊,学校决定延迟这学期的期末的考试,将考试推迟到下学期正式开学前一周进行,相对应的,寒假放假时间也会提前几天。但为了学生们的安全考虑,在地震彻底结束后,学校才会正式放假。   校长用喇叭扩音通知完这个消息后,校园里霎时便响起学生们的狂呼。   虽然考试不是取消,而是延迟,但谁不想早点回家过年呢?顾绒听了也很高兴,他这几天心力交瘁,都没好好复习,要是考试正常进行他估计拿不到多好的成绩。   学校估计也是考虑到地震影响了学生们的复习,还有这学期男生宿舍里的两起命案,以及前几天女生宿舍那边疯掉的女生,以及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的纪燿和秦超……   顾绒觉得自己要是学校领导,恐怕现在也快窒息了,一定在头疼到底怎样做才能让学校继续开下去。   好在他不是。   学校要给学生们早点放假的决定也是明智的,毕竟顾绒离开学校回家后,或许校园里的灵异事件也会少些。   在得知这个好消息后,学生们都很高兴,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学校没来电,他们也不能回宿舍拿东西,更无法给手机充电。   有充电宝的还好,没充电包的就只能干瞪眼,或者买副纸牌或者玩狼人杀打发时间。   幸好白天学校不限制学生的出行,他们校区没电,学生们在白天可以去外面找个有电的地方充电,或者是直接买个充电宝用,只是晚上没有假条的话就必须得回学校。   而到了晚上,学校又给学生们发了些手电筒用作照明,但数量不多,一个帐篷里的学生共用一个手电筒,也没法长期开,俞金海和邰一诚觉得不够亮,就去买了几根蜡烛回来用以照明。   老师们拦不住,就千叮咛万嘱咐学生一定要注意用火安全,如果要用,就只能将其点在帐篷外的路面上,也依旧是一个帐篷只能用一根,不许点多。   别的帐篷的学生还好,他们入夜后实在无聊可以睡觉。   可俞金海邰一诚顾绒他们下午三四点才睡醒,现在才天黑一个小时就要他们继续睡觉,简直是太为难人了,梁少就杵着下巴叹息:“电什么时候能来啊?或者地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想回家了。”   李铭学也跟着他一块唉声叹气:“谁不想回家呢?”   顾绒同样心不落,因为对于他来说,入夜就代表着危险的开始,他倒是想离开学校将危险转移,可是不行,宿管阿姨还是像住宿时那样,要检查每个帐篷里的学生,确保没有学生偷偷溜出学校夜不归宿。   沈秋戟虽然去超市买了纸和笔,当即画出了不少符给顾绒揣着,在他们睡觉的帐篷四角也藏上了符用以辟邪,然而这样也只能护住他们,护不住学校里的所有学生。   纵使他们给每个学生都发上一枚护身符,也不能就保证这符一定能护住他们啊,毕竟这些符抵挡一次邪祟后就会燃烧化成灰烬。   这次撞邪,彻彻底底难住了顾绒。   如果是笔仙那样的局,他还能通过无限复活寻找到解决的方法,但这一回的抓交替,却几乎是无法破解的,因为他们无法确定,被抓做替死鬼的学生是哪个。   就比如昨晚,他们救下了纪燿,结果秦超遭殃——这个人活着,不过是换了另外一个人去死,如此轮回,永无停止。   顾绒甚至觉得这种局面,和自己的无限复活简直就是个怪圈,区别就在于他不断复活,而有人不断死去而已。   想了许多,顾绒还是觉得这种事情要请专业的人来惯例,所以他向沈秋戟提议道:“沈秋戟,要不你再给阴差写信试试吧。”   “这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写信。”沈秋戟不假思索就摇头,“你体内那个冥骨是什么东西还不知道,万一阴差把你也给抓走了呢?”   顾绒想不出其他办法了,他又问:“那你能不能……吃了那个厉鬼?我会陪你去洗牙的,因为我也要洗。”   那鬼害他喝了厕水,如果可以,顾绒都想生嚼了它。   沈秋戟:“……”   “可以是可以,但这也是下下策。”沈秋戟以前的原则就是自己活着就行,哪管别人去死,他就是这样一个冷漠的人,如今在这绞尽脑汁都是为了顾绒,“而且我已经想到一个办法了,但具体能不能行还要再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市医院:知道你为什么会来见我吗?缘,妙不可言。   绒:谢谢大师,我悟了。 第95章   沈秋戟吊足了顾绒的胃口。   他就告诉顾绒有了新办法, 但办法的具体内容和怎样实行,他全都没有说。   顾绒去问他,沈秋戟也不讲, 只说到了明天,顾绒就知道了——而沈秋戟也能确定这个方法到底有没有用。   当然后面这句话,沈秋戟并没有告诉顾绒。   入夜后大家关了手电筒一起躺在帐篷里, 按照昨晚床位顺序继续睡觉, 不过一天黑顾绒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一时半会睡不着,俞金海邰一诚几个因为白天睡多了, 现在他们也不困, 就有一言没一语的在摸黑闲聊。   “我在进大学之前, 的确幻想过大学生活的丰富多彩。”邰一诚感慨道,“但我实在没料到, 能多姿多彩到这种地步。”   “谁不是呢?”俞金海跟着叹气, “又是毒蘑菇又是命案,还有地震, 这一个学期发生了那么多事, 细细算下我们几个也是有过命交情的校友了。”   想到这里, 俞金海问帐篷里的众人道:“你们买好回家的车票或是机票了吗?”   梁少和李铭学说:“我们两个买好了,是23号的。”   顾绒回答道:“我和沈秋戟没买。”   “我也还没有。”邰一诚说, “回家前一天买就行了。”   在邰一诚看来,只要钱到位,想哪天买票回家都可以,不需要掐着时间提前抢票。   俞金海闻言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既然这样,那要不然我们几个赶在李铭学和梁少23号回去之前,集体出游在覃城玩一天?反正这学期期末又不考试, 而且放假还提前了。”   “我觉得可以。”邰一诚无谓,“游乐园漂亮妹子应该挺多,说不定我能遇到我未来的女朋友。”   “好啊好啊,我要去!”梁少特别贪玩,俞金海的提议他举双手赞成,还怂恿李铭学也跟着去,“李铭学你也去啊,二绒,沈老大你们两个呢?”   “我都可以。”沈秋戟说,“看二绒怎么说。”   顾绒其实也有些意动,他从小就没和朋友们一起出去玩过,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到了大学后,他虽然频频撞邪遇鬼,还死了那么多次,但也因祸得福和沈秋戟谈了对象,还认识了这么多朋友,以说实话,他是真的很想去。   不过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顾绒说了个小小的请求:“我倒是想去,不过时间可以定在白天吗?”   “当然可以,我们肯定就是白天去玩。”俞金海一口同意,“晚上玩什么啊?”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俞金海胆儿小,在晚上他也不敢乱出门。   顾绒继续问:“不过去哪玩呢?”   “琳琅游乐园怎么样?”梁少说了个地名,“这家游乐园好像是新开的,听说特别好玩,门票也不贵,好像是一百五一个人。”   大家听了后都没人反对,于是行程就这样安排好了。   “那就这么定了,明天顺便问问叶桦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块去吧,人多点也好玩。”邰一诚翻了个身盖紧被子,“没电,大家早点睡吧,希望明天早上一觉醒来就能来电。”   顾绒贴着沈秋戟躺下,被他身上的温暖烘得也有些昏昏欲睡,抱着沈秋戟的右臂脑袋一沉一沉的。   沈秋戟察觉到身边人的困意,轻声问他:“困了吗?”   “……嗯。”顾绒把脑袋又往沈秋戟的胳膊上贴了贴,应了一声后就没了动静。   顾绒睡着了。   不过睡之前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件事。这件事很普通,普通到顾绒想不起来它到底是什么事,却又有些关键,关键到顾绒入梦之际还在惦记着。   以至于梦境都不怎么安稳。   并且顾绒发现自己越来越爱做梦了,梦境有好有坏,也有些玄乎,很多噩梦与其说是噩梦,倒不如说是一种兆,提醒他该如何趋利避害。   就比如被顾香娘缠上那一回,他就是靠着第一次梦境中经历过的事情化险为夷,最终和阮柠安一起逃脱坟山的。   而今晚,顾绒梦到的也是和他现在处状况有关的梦。   ——顾绒梦到自己在睡觉。   在梦里,人们往往有三种视角。   第一种,是自己参与的第一人视角;第二种,是自己为旁观者的视角;第三种,也是最特殊的一种:你能在梦里看到自己有活动的第三人视角。   人除了在镜子里,或是通过摄像设备,否则是无法看到自己的脸庞的,因此这样的第三视角才会有那么种细思极恐的感觉。   不巧的是,顾绒现在就是第三种视角,他看到了自己躺在应急帐篷中,正在睡觉。然而他身边的床位却是空的——沈秋戟不在那个位置上。   瞧见这一幕后,顾绒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有些在意却想不起来的那个问题是什么了:   沈秋戟今晚没抱着他睡觉。   他和沈秋戟确定恋爱关系是十一月份,彼时全国刚入秋,天气不说特别冷但也已经降温了,以他和沈秋戟睡觉时都是保持着沈秋戟从背后或是侧面抱住他的姿势,几乎从无例外。   除了今晚。   也正是因为沈秋戟没抱着他,顾绒临睡前才会主动去抱他的胳膊。   顾绒想不通:为什么今晚沈秋戟没抱他呢?   难道沈秋戟早就做好了趁他睡着之后离开的准备,以才不抱他,这样在离开帐篷时就不会吵醒他。   顾绒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想走出帐篷帐篷去看看外面,或许沈秋戟就在外面,只是现在他就像是一个没有身体、也无法动弹的摄像头,他“扭”过了头,却仅能望着帐篷拉链干瞪眼,根本无法将其打开。   他只好再转身回去看自己身体,然而就在他转身的这几秒期间,顾绒发现躺下的自己,竟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通体漆黑,没有眼白,黑黢黢麻木而死寂地“望”着自己。   顾绒被吓了一条,另外一个“自己”,头顶前方正中央位置上蜡烛也像是他漏了拍心跳,烛光闪烁了两下。   可问题是他的头顶前方的位置上怎么会有蜡烛呢?   会在这个位置点蜡烛的,都是死人。   这是古时停尸时点蜡烛的方法,以民间很忌讳装放在床正中墙上的单个床头灯,因为这就和床头点蜡是同样的道理——寓意床上之人已死。   顾绒来不及深思,就发现下一瞬,帐篷中又倏然亮起了许多根蜡烛,而这些蜡烛,是亮在俞金海、邰一诚、梁少他们头顶前方正中央位置上,跟他如出一辙。   在蜡烛亮起后,他们几人也缓缓睁开了眼睛,用没有眼白的黑色眼珠死死地瞪着顾绒,叫顾绒骇然不已。   那些烛光在没有风的帐篷里摇曳摆动,如同将熄不熄的灯光闪闪烁烁,每次暗下又亮起时总能勾紧人的心弦,就怕下次烛光暗下又亮起时,某个角落会不会突然冲出一个厉鬼猛然扑向你,届时,你就会是那个被抓交替的替死鬼。   但闪烁的烛光中并没有厉鬼冲出,它们只是那样渐渐地暗下去……在要完全熄灭的一刹,又迸发出更为强烈的火焰——然而焰芒却是诡异心慌的暗绿色。   不断蓬大的火焰照亮了帐篷,就这么点大的地方顾绒也退无可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蜡烛的火舌不断上卷,点燃了他们的帐篷一角,然后火星蹿高,几乎要将整顶帐篷席卷烧完。   “顾绒——”   噼啵作响的烛焰声中,顾绒忽然听见一道男女难辨的尖锐嗓音在呼唤着自己,一瞬息后,他的肩膀也被两只手重重拍了下。   顾绒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拍打吓得差点跳起,可最恐怖的却是他身侧探过来的两个纸人脑袋——它们有着与正常人完全不同一对绿豆眼,鼻子也是潦草的一个点,嘴巴明明只是一条线无法张合,却能发出声音。   正在幽幽地唤着顾绒:“顾绒……着火了,快醒来呀!”   ……这声音,好像是金童玉女的?   顾绒浑身一颤,还在愣神间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双胳膊粗暴地从梦里被拽出,挺直腰板猛地自床上坐起。   而醒过来的刹那,顾绒就看到自己身边如梦中一样——沈秋戟不在。   他还发觉帐篷里特别明亮,有火光在他背后出现,自己的身影也因此被投射在前方,于是顾绒看见……自己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顾绒睁大双目倏地转身,可他身后什么都没有,只看到了在枕头前方燃烧着的一根蜡烛,那根蜡烛已经点燃了他的枕头,除了他的床位以外,俞金海、邰一诚、李铭学……有人的头顶前方,都跟梦中无二区别,也点亮着一根蜡烛,就快烧到他们的脑袋了,偏偏他们还是无察觉似的,睡得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着火了!”顾绒低低骂了一声,抄起自己脱在一旁的外套赶紧扑火,同时拍着其他人的脸叫他们起来,“快起来啊!”   俞金海和顾绒的位置最近,迷迷怔怔醒来,一睁眼就看见自己头旁边燃着一簇火,都快把他学计算机为数不多的头发给燎没了,破口大骂着坐直:“我草,咋回事?怎么着火了?”   结果起来后他发现自己和其他人脑袋前都点着一根蜡烛,更是瞠目结舌,把邰一诚揪起来质问他是不是他点的蜡烛,毕竟蜡烛是他和邰一诚去买的,学校只给他们用一根,以剩下的都是邰一诚在保管,自己没干点火这种坏事,那就只能是邰一诚搞的鬼了。   结果邰一诚被惊醒后也很懵逼,震惊程度不亚于俞金海,他们在这边手忙脚乱地扑着火,那边帐篷的门就忽然被拉开,沈秋戟拿着个灭火器钻进来,对大家喊了声“让开”后就对着火源一顿滋。   一场小火就这样有惊无险的灭了。   帐篷里重新恢复黑暗,俞金海摁亮手电筒给众人照明,检查身上有没有烧伤,或者说头发有没有被燎光,发现都没什么大问题后大家刚松一口气,抬眸看向灭火英雄沈秋戟时又不禁呆住。   “沈、沈秋戟……”俞金海结结巴巴地叫着沈秋戟的名字,手指颤抖着指向他身上的衣物,“你这是什么装扮?”   看到沈秋戟装束的顾绒也不禁沉默。   大家看着沈秋戟身上绣着“福禄寿”三字纹样,缎面浓绀色的唐装都不敢吭声,因为沈秋戟穿的衣服,是寿衣——即死人入殓时穿的衣物。   要不是看着沈秋戟还有呼吸,还能帮他们灭火像是个活人,俞金海这会儿早就被吓得跳起来要去对面帐篷找叶桦了。   沈秋戟没立刻回答俞金海的问题,他是掀起眼皮瞅了顾绒一眼,对上顾绒异常平静的目光后,他就像是心虚似地避开了顾绒眼睛,随意说了个理由:“我的新睡衣。”   众人:“……”   用寿衣当睡衣,这是什么毛病???   “你有……”俞金海下意识地想问沈秋戟是不是有病,可是话到嘴边想起自己打不过沈秋戟,就只能硬生生改口,“……点厉害。”   然而顾绒却猜到了沈秋戟这样做的原因。   他浑身都剧烈地颤抖起来,手紧紧攥着被角,哪怕声调都跟着变了,他却还是要坚持抿出一个笑容:“以你大半液不睡觉出去,就是为了去试试你的新睡衣合不合身吗?”   “顾绒,我……”沈秋戟大概是想解释的,可却完全不知道要怎样说,以才开口讲了三个字就顿住。   顾绒垂下眼睫不再看他,抬手在脸上抹了抹。   大家看不到他的面庞,可是通过这个动作大概也能猜到,他应该是在哭。   其余人或多或少都察觉到了此刻帐篷里诡异的气氛,虽然有些不明以,但都不好开口——顾绒哭了这件事冲淡了他们对沈秋戟大半夜穿寿衣晃荡这件事的恐惧,人家小情侣吵架他们作为电灯泡也很尴尬。   好在闻讯赶来宿管阿姨很快就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因为引发了火灾,有人都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并没收了有蜡烛和打火机,严禁他们再使用明火照明。   他们的帐篷已经被烧漏风了,只能换顶新的住。   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小时,众人才能睡进新帐篷里去,而沈秋戟也已经换掉了那一身看着就渗人的“寿衣睡衣”。   俞金海不好骂沈秋戟,就只能窝里横,掐了一把邰一诚骂他:“都怪你,是不是你半夜起来偷偷点的蜡烛?”   “我没有啊!再说我们也只买了三根蜡烛,我上哪找多的蜡烛给你们各点一根?”邰一诚直呼冤枉,“再说我那三根蜡烛也被阿姨没收了,你看到了,我根本就没点它们啊。”   “那我们头顶前的蜡烛是哪里来的?”   问完之后俞金海自己也消声了,因为大概他自己也清楚,这是个无解的答案——有些事情不刨根问底,或许还能得过且过,因为真相可能是他们无法接受的。   “我们今晚轮流守夜睡觉吧。”顾绒开口说,“我守前半夜,沈秋戟守下半夜,如果再有什么事我们会叫醒你们的。”   大家都知道沈秋戟和顾绒这样做肯定就是为了支开他们,要他们睡,而他们两有事要说。因此众人都没客气,接受了顾绒的提议,跟顾绒讲要是他们两个熬不住,就把他们叫醒守夜。   顾绒答应了,然后裹了件外套和沈秋戟坐到了帐篷外。   如果不是他们两人现在周身都萦绕着“冷战中”的气氛,还有点要相约去外头看星星月亮的浪漫感觉。   而两人坐下后,顾绒也没立刻开口说话,沈秋戟陪他一起沉默,直到帐篷里有人的呼吸几乎都匀长渐缓,陷入深眠后,沈秋戟就立马主动和顾绒道歉:“绒绒,对不起。”   顾绒没正眼瞧他,目视前方淡淡道:“那说说你干了什么错事吧。”   沈秋戟乖乖承认了:“我不该拿自己以身犯险,还瞒着你。”   顾绒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是眼眶却渐渐红了:“你一直告诉我要爱护自己,还要我爱自己的生命要像你一样,结果你干了什么?双标狗。”   寿衣这种专给死人穿的东西,活人绝不可能轻易穿上,以有种见鬼的方法,就是穿着寿衣躺在棺材里,同理,这种方法也很容易引鬼招邪。   因此民间还有种说法,和背疴有些类似,那就是快死人的办一场假丧事,花重金请一个愿意当替死者穿着寿衣躺进棺材,在山里睡上一夜。   替死者若是运气好,便会毫发无损的下山;若是运气不好,就会被阴差误以为是假死者而被勾走魂魄,真正的死去,假死者却不论如何,都可以骗过前来勾魂的阴差,能再在阳间多活一段时日。   因此在看见不在帐篷里的沈秋戟穿着寿衣出现时,顾绒就什么都懂了——   沈秋戟这是在拿自己做饵,引裴宇上钩。   裴宇需要一个替死鬼,沈秋戟就当这个替死鬼,而裴宇若是真的上当了,就会被沈秋戟当场抓住“超度”。   顾绒知道沈秋戟本事大,但谁又能保证这种事情完全安全呢?   如果沈秋戟不敌已然化作厉鬼的裴宇,那他……是有可能出事的。   沈秋戟听着顾绒指责,越发心虚,而顾绒说到最后的哽咽,更是叫他难受万分,就像心脏被一只手掌捏住反复蹂躏般痛苦。   他做低伏小地给顾绒道歉:“是是是,我双标,我是狗……我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你做诱饵有屁用啊?你看人家上钩了吗?”顾绒越想越生气,还很委屈,“最后还不是我倒霉,我头发都被燎没了几根。”   今晚帐篷里的蜡烛毫无疑问,肯定是裴宇点的。   而且他胃口变大了,一个替死鬼不够,直接点了八根,这是要他们一帐篷的人都去死啊。   沈秋戟也是没辙——寿衣替死,的确是他目前唯一想到的能够稳准狠抓住裴宇的办法。   他选择不告诉顾绒,就是知道这张顾绒绝对不会同意,他做好了有准备,怕自己不在时裴宇盯上顾绒他们,甚至还叫了金童玉女在旁边守夜,如果出了情况就立马叫醒顾绒,再来给他通风报信。   可是自己诸邪不侵的体质在这种反而帮了倒忙,即便他穿着睡衣躺在棺材里,是个现成的替死鬼,也不比有符咒护身的顾绒来得有吸引力。   沈秋戟也知道最佳方法,就是让顾绒去做这个饵,但是——   “我不愿意让你涉险。”沈秋戟朝顾绒挪了挪,想去拉他的手。   结果却被顾绒拍了一巴掌,青年还更气了,抽噎着说:“我看你就是故意要欺负我的,你明知道,明知道如果你出了事……”   我一定会选择自杀回去救你。   顾绒不怕死,只是经历笔仙那次事后,他才发现不是他死去回溯时间,就能救下有人。   他无法决定复活的时间点,顾绒就怕自己不管死多少次,都无法回到沈秋戟死亡之前——那才是他最恐惧的事。   “我也是这样的。”沈秋戟垂着眼睛,低声喃喃,“我不愿意你有一点点涉险的可能。”   “以才更应该是我去啊。”听到这,顾绒终于肯转头正眼望沈秋戟了,“你一定不会让我出事的对吗?”   沈秋戟皱起眉,仍然不同意:“这个诱饵可以是其他人,不能是你,我看俞金海就很不错。”   “不错你个头。”顾绒都快被沈秋戟气笑了,“裴宇今晚找上的第一个人就是我。”   不论碰上怎样的邪祟,顾绒几乎都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   “这件事不能再拖了,趁现在天还没亮,我们还有机会。”顾绒深吸一口气,握住沈秋戟的手,“你明知道,我是最适合的那一个人,裴宇今晚点了八根蜡烛。”   如果今晚顾绒没被金童玉女叫醒,或许明天他们帐篷除了不在的沈秋戟以外,都会死去,而死相是吸毒过后干枯如柴的样子,而死因却是高温焚烧至死。   就像是裴宇被水鬼抓做替死鬼后,尸体明明呈现是溺亡的模样,死因却是吸毒过量——他们碰到的抓交替,前一个人的死因,是后一个人的死状。   倘若他们真的死了,那俞金海、邰一诚他们都会变成厉鬼,继续在人间抓交替,寻找下一个替死鬼。   还有尚在医院情况不明的纪燿秦超。   顾绒只期望他们两个没事,否则……他们要提防的,就不再只是一只厉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俞金海:打我主意,过分了啊。   沈:这就是睡一个帐篷的代价,认命吧。 第96章   一只厉鬼都如此棘手, 难以对付,两只一起来那可真是要翻天。   而且他们如果真要行动,还得抓紧时间, 要是裴宇因为刚刚放火失败,没能成功抓交替,然后转头回了市医院去找纪燿和秦超, 那么除非顾绒和沈秋戟真的插上翅膀, 否则他们完全赶不及救下两人。   因此沈秋戟思虑再三,还是同意了顾绒的办法。   和刚才一样,沈秋戟叫金童女玉悄咪咪的留在帐篷附近, 负责守护其他人的安全, 如果有什么异样就把帐篷里的人叫醒和给他们通风报信。   “好的。”金童女玉两个小纸脑袋上下一点一点, 乖巧的不像话。   想到起火时自己也是被它们两个唤醒才逃过一劫,即便过程有些骇人, 不过顾绒还是对他们升起了些怜爱的情绪——要是所有邪祟都像它们俩这样乖巧听话, 那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顾绒在心里感慨了一番,听着沈秋戟叮嘱它们俩:“如果没什么状况你们可千万别跑出来, 要是吓到了人……”   沈秋戟点到为止, 用两声冷笑取代了威胁的词句, 没直接说出。   金童玉女闻言则对视一眼,然后用谄媚讨好的娃娃音, 巴巴地问沈秋戟:“那沈先生,我们一直这样听您的话,给您当牛做马,那玛莎拉蒂……是不是可以安排上了?”   顾绒:“……”   这语气真是卑微啊,顾绒现在看它们俩有怜爱滤镜,都想要答应它们的请求了。   结果沈秋戟赶苍蝇似的挥手, 皱眉骂道:“我自己都开不上玛莎拉蒂,你们就别做梦了,真是想屁吃。”   “那么凶干嘛?”   顾绒拍了下沈秋戟的胳膊,眉头微蹙,用不赞同的目光睨了沈秋戟一眼:“不就一辆玛莎拉蒂吗?烧给它们。再烧辆吊机车。”   沈秋戟:“……”   金童玉女惯会见风使舵,发现面对它们俩胆小如鹌鹑的顾绒在沈秋戟面前竟然有这般宏伟的话语权后,它们立马抛弃沈秋戟,齐齐走到顾绒身边给他讲甜言蜜语:“谢谢顾哥哥,顾哥哥你最好啦~”   “又不是只有沈秋戟能给你们烧。”顾绒对它们的吹捧还是很受用的,傲然颔首道,“他不烧给你们的话我给你们烧,烧十辆。”   金童玉女轻声叹气:“唉,可是商店里那些玛莎拉蒂做工粗糙,沈先生给我们烧的都是他亲手绘制的,质量特别好。”   这顾绒就不服了,沈秋戟绘得再细致,能有他好?所以他对金童玉女拍着胸口保证:“行,你们好好干活,玛莎拉蒂一定会有的。”   “谢谢顾哥哥~”金童女玉又甜腻腻地喊了一声顾绒,便手牵手蹦蹦跳跳跑向帐篷,开始为玛莎拉蒂打工。   沈秋戟垂眸看向顾绒,幽幽道:“我也想要玛莎拉蒂。”   顾绒笑话他:“我自己都开不上玛莎拉蒂,你就别做梦了,真是想屁吃。”   没错,顾绒家里是有钱,但顾绒的确没有玛莎拉蒂——他连驾照都没有,就算家里真给他买了玛莎拉蒂,顾妈妈也不放心把车钥匙给顾绒。   沈秋戟:“……”   沈秋戟不想再自取其辱,就赶紧带着顾绒绕到一棵榕树后——也就是刚才沈秋戟远离帐篷,进行替死的地方。   这里远离学生们扎堆睡觉的帐篷,又因为在树荫后面,连天际惨白的月光都无法到达这里,所以如果没有光线照明,就算有人走到了这个地方,也看不到树底下摆着一副棺材。   顾绒都不用问,也只能知道沈秋戟那一身寿衣和这副棺材是从哪里弄来的——肯定是沈秋戟画出来的。   他用手机照了照棺材,发现这副棺材竟然还是用金丝楠木打造的,造价不菲,棺首甚至用掺有黄金的墨汁写了一个大大楷体“福”字,顾绒抬手抚着棺沿,询问沈秋戟道:“沈秋戟,这就是你刚刚替死的地方吗?”   “是的。”沈秋戟走上前,曲起手指敲了敲棺身说,“其实替死放在坟山或是灵堂效果会更好,但是我不敢离你们太远,而榕树聚阴招鬼神,勉强也可用。”   沈秋戟不是不能画一个灵堂出来,可是直接在学校里布置个灵堂未免有些过分,棺材就算了,灵堂那么招摇显眼,要是哪个学生半夜起来上厕所不小心看到这一幕,估计直接就能被吓疯,赶明儿覃城大学的校领导也会头疼得想上天台。   而覃城大学后面虽然就有现成的坟山,可沈秋戟也不敢离顾绒太远,就怕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他赶不过来,事实也证明幸好沈秋戟没离他们的帐篷太远。   “那我们现在需要去坟山吗?”顾绒觉得自己是个活靶子,他只要远离了人群,就不会将危险波及众人,他们去坟山进行替死仪式或许会更好些。   结果沈秋戟摇头:“不,我觉得是你的话,在哪效果都是一样的。”   顾绒:“……”   话是这样说,沈秋戟还是按照了替死的程序,先给顾绒画出一身寿衣让他换上,再扶着顾绒躺进棺材里,他还贴心的问:“棺材硬不硬,要不要我给你画个软褥子垫着?”   顾绒没那么娇气,他说:“不用,来个枕头就行,要记忆海绵的那种。”   沈秋戟满足了他的心愿,然后取出一根白蜡烛,问顾绒:“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我就把蜡烛点上。”   “准备好了。”顾绒眼睫颤了颤,轻声道。   于是几秒后,沈秋戟便将那根蜡烛点燃,置于棺首——顾绒脑袋正前方的位置上。   温暖而明亮的微弱烛焰是茫茫夜色中唯一的光芒,顾绒的眼睛盯着一簇火芯,因为脑后枕着记忆海绵的枕头,他躺在棺材里面倒也没那么难受,可要说完全不害怕,那也不现实。   而点完白蜡烛,沈秋戟就退开了,顾绒只能看见被棺材框出的四角天空,看不到沈秋戟的身影。   好在他还能听到沈秋戟说话的声音,于是顾绒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有些剧烈的心跳平缓下来,在等待裴宇到来的期间,转移害怕的情绪和沈秋戟聊天:“说起来,我死了那么多次,结果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活着躺进棺材里的。”   沈秋戟走走过来,手臂在棺沿处望着他笑了笑:“其实活着躺棺材也没什么不好,民间还有躺过棺材,再从棺材里活着爬出就能长命百岁的说法呢。”   顾绒听着他这话,默然几秒后却嘀咕道:“长命百岁也不好。”   “怎么不好?”沈秋戟问他,“那么怕死,能活那么久了你又说不好,真是拿你没办法。”   “可你不是活过七十岁就有大劫吗?”顾绒想了想,对着沈秋戟的眼睛认真道,“我觉得我能陪你到七十岁,我就很满足了。”   沈秋戟许久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俯身在顾绒额头上亲了一下:“那我努力一点,陪你到一百岁。”   顾绒抿着唇笑。   等到沈秋戟再次离开后,他又接着问:“对了沈秋戟,为什么笔仙那次,你可以抓到那么多鬼吃了他们,这一回你要抓裴宇却那么麻烦呢?”   “一是因为裴宇没有直接出现,二是因为阴气程度不一样——”沈秋戟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们不是厉鬼,裴宇却是。”   “你想想在你在519宿舍时,屡次杀你的人是谁?”他问顾绒,“是那群玩四角游戏的鬼,还是笔仙?”   顾绒喃喃道:“是笔仙……”   玩四角游戏来的那些鬼,全部都在认真地玩四角游戏,甚至最早参与这场游戏的杜伍一、齐岱他们在撞鬼那么久的情况下,最后都没死。   同样参与游戏的顾绒就算死了,也不是被四角游戏召来的鬼怪们杀死,而是被笔仙。   沈秋戟低沉微哑的嗓音幽徐响起,顾绒听着他讲话,心绪慢慢平静下来,聆教沈秋戟的解释:“从我陪你开始见鬼到现在,我们撞见的所有邪祟中,只有明心楼那个男的是厉鬼,还是戾气最重的厉煞鬼,不过他被观音像镇压,只能在409教室里行凶,受到很大的限制,而裴宇虽然他那样庞大的煞气,可怨气却不浅,且行动完全没有限制。”   顾绒闻言,忽然间想到在明心楼时,他们最终是用观音像再次镇压了那只厉鬼,既然观音像对明心楼那只厉鬼有用,或许也对裴宇有用呀,沈秋戟画不好观音像,那也可以由他来画。   于是顾绒问沈秋戟:“那我们这一次,能不能像上回那样画出观音像镇压裴宇呢?”   前几回和沈秋戟一问一答的聊天中,沈秋戟给他回复都非常迅速,但是顾绒这一回等了很久,他都没听见沈秋戟说话。   夜色中似乎有脚步声出现,正阴鸷缓慢地往顾绒所在的棺材靠近。   顾绒将目光移向棺尾——那是脚步声来临的方位。   然而顾绒没有看到裴宇,却看见棺尾处盖了三分之一的棺盖上,似乎画着什么东西,看不清全貌,只依稀能看到些莲花状的花瓣。   顾绒眨了眨眼睛,刚要凝神细看,就看见原本笼罩着他的暖明烛光,突然开始闪烁,忽明忽暗,最终化为浓郁阴森的暗绿色。   周围静得可怕。   顾绒抬起眼皮,看向自己头顶,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双完全漆黑,看不到丝毫眼白的鬼目,这双眼珠的主人瘦骨嶙峋,眼眶和脸颊深深凹陷,仅剩一层干枯的皮包裹着头颅。   ——裴宇来了。   顾绒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跳在那一刹也停止了跳动。   应“邀”而来的裴宇咧嘴一笑,牙齿残缺黑朽,就像是每个吸毒人士到后期牙神经完全损坏的瘾君子模样,他伸手一把握住白蜡烛,俯身探向棺材——他要点燃棺材中顾绒的身体,将顾绒变成他的替死鬼。   躺在棺材这样狭窄逼仄的地方内,顾绒连挣扎都伸不开胳膊,他刚将手搭上棺沿想要爬出棺材,另外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掌便握住他的手腕,然后将顾绒整个人提出了棺材。   前后动作之快,叫顾绒来不及反应,当自己双脚稳稳当当地站在地面上时顾绒也已经没能回神,他睁大眼睛,看见同样和他穿着寿衣的沈秋戟抬脚往裴宇屁股上一踹——   “给老子进去吧你!”   握着蜡烛的裴宇本来就是一个弯腰探身朝向棺材的动作,而沈秋戟还给了他一脚,这下裴宇便更收不住势,“咕咚”一声便栽进了棺材内。   而棺材板也随之迅速被沈秋戟合上,等沈秋戟在棺边打好棺钉后,裴宇便在里面彻底出不来了。   沈秋戟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快得顾绒感觉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就这?”他抬手,指着金丝楠木棺材道,“这就行了?”   “什么叫就这?”沈秋戟乜了一眼他,反问道,“你没看到棺材盖上画着什么吗?”   顾绒想起自己惊鸿一瞥见到的莲花瓣,倏地福至心灵,恍悟道:“是画着观音像吗?”   “眼神还挺好。”沈秋戟抱着顾绒,奖励似的在他脸上“啵”了一口,“观音像是可以镇压这类邪祟,不过镇压也需要容器,就像是明心楼的409教室,和这副金丝楠木打造的棺材。”   顾绒都能想到的招儿,他会想不到吗?   对付裴宇这种厉鬼其实也不算太难,它最麻烦的地方是如何引得厉鬼自投罗网,在厉鬼来了以后棺中人又要如何脱身。   后者对运动神经极为发达的沈秋戟来说小菜一碟,反而是前者叫沈秋戟头疼不已。   人和人的体质果然不能一概而论。   经此一役,沈秋戟觉得自己死了以后可能都是那种被鬼排挤,不受欢迎的鬼,和顾绒这种活着就是香饽饽的人完全不能比。   这个观音像还是沈秋戟白天临摹了十来次,才终于绘好的成品,不过神性稍弱,终究没有明心楼顾绒画出的那副观音像栩栩如生,所以裴宇还能在棺材里面挣扎动弹,将棺身敲得“哐哐”响。不过他所有挣扎都是徒劳,除非沈秋戟开棺,否则裴宇直至魂飞魄散,都无法出来再为祸人间。   “别他妈挣扎了,你出不来的。”沈秋戟听着裴宇敲棺材的声音有些不耐,又踢了一脚棺材说,“我看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顾绒望着棺首部位写的那个金色“福”字,觉得沈秋戟说的好像也没错。   “这个棺材怎么办?”顾绒问沈秋戟,“烧了吗?”   沈秋戟道:“等会叫金童玉女带去后面的坟山先埋了,裴宇是厉鬼,会有阴差来带走他的。”   顾绒有些哭笑不得:“……你对金童女玉真够人尽其才的。”   “那不然呢?”沈秋戟声音里除了肉痛,还有些极力掩饰的酸,“一辆玛莎拉蒂呢。”   他还重点强调:“我们两个都开不上的玛莎拉蒂,叫一对纸人开上了,它们也没驾照,这叫什么事啊。”   顾绒:“……”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外如是。   而沈秋戟在棺材外又捆了一层掺了他血的红绳,绑结实后就用白布包起,和顾绒一起回帐篷去换人——换金童玉女来这边,把棺材扛去后山埋了。   说来也怪,在他们把裴宇关进棺材后,覃城大学就来电了。   有些未被关闭的灯也在这时亮起,虽然不足以将整个校区都照得亮如白昼,却已经可以看清大部分事物了。   但很不凑巧的是,顾绒和沈秋戟回到他们的帐篷那时,正巧碰上被外面灯光惊醒的俞金海起夜。   俞金海拉开帐篷的拉链门,探头出去就和外面的四个人对上了视线——纸人金童玉女,和一起穿着寿衣还没来得及换下的顾绒与沈秋戟。   场面一时之间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诡异。   俞金海呆呆地望着他们,顾绒觉得这下可能要遭,结果俞金海没大声惊叫,也没吓晕过去,反而眼神空洞的喃喃:“我没睡醒?我在做梦?”   或许是接二连三的邪门经历锻炼了俞金海的胆量,又或许他见着的“鬼”里,有两个熟人面孔,所以俞金海又把脑袋缩回帐篷里去了。   金童玉女趁机脚底抹油,立马开溜。   顾绒和沈秋戟也立马就扯身上的衣服,想把它换下来,但是脱到一半时,帐篷门又被拉开了——还是俞金海。   他大概还是有些害怕的,因为拉链刚开时他的目光还有些闪烁,满是害怕,等看清顾绒和沈秋戟衣衫不整的样子后,他的目光又变成了难以言述的复杂:“你们……”   “俞金海你别怕,我和沈秋戟是活人,我们也没干什么。”顾绒发现俞金海好像总能碰到他和沈秋戟各种尴尬的场景,怕他误会就赶紧和俞金海解释,“我们就是换个睡衣。”   俞金海听完后没被安慰到,眼睛还瞪得更大了,视线在顾绒和沈秋戟身上来回逡巡:“睡衣?”   沈秋戟之前穿寿衣被大家发现了,他给出的解释寿衣就是他的新睡衣。   顾绒刚才和俞金海说的最后一句话,原意是想说他和沈秋戟是在把寿衣换下来,要穿睡衣,而看俞金海的表情,他明显误会的更深了。   顾绒现在才发现自己用词不够准确,却也没办法解释清楚了,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承认:“是的,情侣睡衣。”   俞金海:“……”   “我还是叫邰一诚去陪我上厕所吧。”俞金海再一次把脑袋缩回帐篷里。   几秒后邰一诚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响起:“你不敢去上厕所叫我陪有什么用?我也是个废物啊,你要去叫叶桦陪你才有用。”   俞金海很怂:“叶桦有起床气,我怕他揍我。”   邰一诚万分无情,冷漠道:“那你就尿裤子上吧。”   俞金海冷笑,威胁道:“可我们现在睡在一个帐篷里,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邰一诚屈服了。   他和俞金海一起钻出帐篷,看着外面的寿衣还没脱下的沈秋戟和顾绒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俞金海给他介绍:“人家的情侣睡衣。”   邰一诚对他们竖起大拇指:“潮!够时髦!”   顾绒:“……”   沈秋戟难得对他们示好:“我们要换睡衣,要不我和绒绒陪你们一块去上厕所吧。”   “不用了。”邰一诚和俞金海异口同声,“我们自己去。”   顾绒和沈秋戟都觉得,他们去报警的可能性更大些。   不过邰一诚和俞金海虽然没有报警,但是回来后他们说什么也不肯睡觉了,跟顾绒和沈秋戟说这下半夜就换他们来守夜吧。   顾绒知道劝不动,也没说什么,只是在躺进帐篷后和沈秋戟说:“事情到底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   “别管了。”这一回,沈秋戟和以往一样从背后抱住顾绒,“我们睡觉吧。”   金童玉女那晚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不过它们倒是在微信上跟沈秋戟说人已经埋好了,这聊天记录顾绒光是瞥了一眼都觉得渗人,赶紧叫沈秋戟躲着点聊,别让俞金海他们看到,不然真的就要被请去局子里喝茶了。   而覃城的地震自昨晚过后,就停止了。   大家后面才知道原来整个覃城,他们学校是震得最厉害的,因为震源就在他们学校后山的坟山那,可是他们学校的房子竟然没一座倒塌,这就很奇妙了。   更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学校第二天就开始赶学生,催促他们快点回家。   有些大学喜欢单独将最后一门考试放在考试大周后的几天,硬是要这样把学生放在学校里多留几天,不给他们早点回家,覃城大学以前也经常这么干,顾绒、沈秋戟他们作为大一新生对此反应不大,学长学姐们却直呼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但是众人想想这一学期学校里发生的事,又觉得似乎能理解校领导们作出的决定了。   沈秋戟也和顾绒聊到说:“你知道学校为什么让我们提前走吗?”   “你知道?”顾绒不清楚,但沈秋戟既然这么问他的,那答案沈秋戟必然知晓。   “这还用想吗?”沈秋戟“啧”了一声,“他们肯定是要请道长或者僧人来学校里看看啊,不然下学期校领导能安稳睡觉?”   覃城大学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被封了十五年的明心楼,和409教室里那尊观音像,就是最生动的例子。   于是顾绒大学的第一个寒假,就这样被赶鸭子上架的开始了。   他们也因此将去琳琅游乐园玩的时间提前了几天,不过在去游乐园之前,他们到市医院去探望了一下秦超和纪燿。   作者有话要说:  学校领导:乱了乱了,整个覃城大学都他娘的乱成一锅粥了。 第七邪·玩死 第97章   被秦超掐晕的姜老师当天就就出院了, 可是秦超和纪燿却直到他们放假都还在住院,没能从医院里出来,加之这次去琳琅游乐园玩的人里有叶桦, 所以大家就一起约着去市医院探望了下他们俩。   听姜老师说,秦超和纪燿住的是同一间病房,这没什么稀奇的, 毕竟他们俩都是嗑药嗑出问题了, 病症相似,在同一科室的住院部也很正常。   可是大家根据姜老师给的病房号找过去后才发现,秦超和纪燿住的是烧伤科。   “秦超和纪燿不是那个什么安神药嗑多了吗?怎么住来烧伤科了?”梁少不明白, “是病房不够吗?”   “……不是。”提到这个, 叶桦也有些想不通, “医生说他们两人就是烧伤。”   还是情况特殊的呼吸道烧伤。   呼吸道烧伤一般都发生在密闭的空间里,因为吸入一些高温烟雾, 或者有毒气体才会出现的烧伤情况, 问题是秦超和纪燿,他们俩嗑药发疯后就立马被送到医院里来了, 根本就没机会接触高温烟雾;要说是有毒气体, 那也不应该, 毕竟就他们两个人中招,其他和他们接触过的人都没事啊。   “怎么会是烧伤呢?”俞金海挠着脑袋, “我们几个的帐篷都烧起来的都没被烧伤啊。”   然而医生的诊断是不会骗人的,他们进到病房后,也被两人的惨状惊呆了——秦超和纪燿都是中度的呼吸道烧伤,做了气管切开术,平时只能用鼻饲吃饭,躺坐床上看到他们进来也不能怎么说话, 因为嗓子太哑了,咽口水都疼。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能正常进食的缘故,那天大家刚把秦超和纪燿送来医院时,他们虽然有些狼狈,然而面颊还是饱满的,有肉,结果现在他们俩瘦得几乎不成人形,和厌食症患者没什么区别。   大家见状更是不敢让他们俩说话,就在旁边坐了坐,幸好两人的精神都还不错,每天都认真遵医嘱积极治疗,最后大家叮嘱完他们好好养病后就走了。   离开的路上,大伙都有些沉默,尤其是叶桦,秦超还是他的室友呢。   叶桦、俞金海等人不知道纪燿和秦超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顾绒和沈秋戟却是再清楚不过——倘若他们没能阻止裴宇,将来以这样面貌死去的替死鬼,就不止是秦超和纪燿了。   他们两人现在受伤有些遭罪,但命还是在的,消瘦的肉能重新吃胖回来,病养好了也可以继续回去上课念书,在普通人撞见厉鬼后的结局中,纪燿和秦超都算是比较好的了,丢掉命的人比比皆是。   顾绒轻轻叹着气,抬眸望向走在自己前方的室友李铭学梁少,以及玩的好的俞金海邰一诚叶桦这些人,他们现在都是自己的朋友。   俞金海还在跟邰一诚打趣,问他说那天晚上他见到的漂亮女护士今天有没有来上班。   顾绒闻言垂下眼眸,望着脚下的步子,想了许久,还是和沈秋戟说:“或许我不应该再继续在覃城大学里念书了。”   这一学期学校里发生了那么多事,顾绒觉得自己有脱不开的责任。   沈秋戟走近他,五指交握住顾绒的手安慰他:“你只是起到一个催化的作用,那些祸事并不是因你而起的,就像玩519宿舍玩笔仙,又不是你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们玩的,这一回最开始抓交替的水鬼,也不是你带回来的。”   纪燿讲完裴宇死前所有事情的始末之后,沈秋戟就已经可以断定,水鬼就是裴宇带回宿舍楼的。   水鬼多为女人,就算不是女人,它们出现的方式也往往是在靠近河、湖、潭、池等地方,赤身裸体的洗澡洗头,但也不是说碰到了就会被其抓作替死鬼,只有你上前与其搭话,才会被抓去做交替。   裴宇湿身从外面带回来一把完全没有挡雨功能红伞的行为,本身就很可疑,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第一天几乎整栋宿舍楼都漏水了,却没有一个学生出事。   等到了第二日,水鬼才先缠上顾绒,被沈秋戟解救下来后,水鬼才带走裴宇——从这点来看,如果当时不是沈秋戟救了顾绒,顾绒就会因为裴宇受累而死。   “而且我已经联系到我七叔了。”沈秋戟慢下脚步,后面一句话说得有些局促,“所以这次寒假回家……你方便跟我去我家一趟吗?”   顾绒没有多想,反而有些惊喜地问他:“是要让你七叔帮忙看看我的骨头吗?”   沈秋戟道:“不全是。”   说完他就抿紧了唇,墨色的眼睛紧凝着顾绒,像是描勒他的身影,也像是在期待青年的回答。   顾绒愣了几秒,随后耳根和脖颈的地方渐渐漫上一层淡淡的薄红,他知道沈秋戟的意思了:这是要带他回去见家长。   “方便倒是方便,可会不会……太快了?”   顾绒觉得自己还没做好准备呢。而且他都不知道沈秋戟的七叔是什么性格,万一七叔不喜欢他怎么办?   “没办法,联系上我七叔一次真的很不容易,错过这回还不知道要等到哪一次去才能又见一面。”沈秋戟闻言让顾绒放心,“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七叔一定会喜欢你的,但是我七婶就不一定喜欢你了,不过他的意见不重要。”   顾绒:“?”   怎么好像感觉哪里怪怪的。   “所以不用担心,明天我们还要去游乐园呢。”沈秋戟趁着大伙都在等电梯,没功夫看他们两人时俯身在顾绒脸上亲了一口,“你是第一次,我也是第一次去,我们都要玩的开心点。”   “嗯。”顾绒点点头,却仍然有些犹豫和担忧,“可要是……”   要是连沈秋戟的七叔都没法给他一个答案怎么办呢?   “不会的。”沈秋戟笑了下,昂首笃定道,“等你去见了你就知道了。”   “好。”既然沈秋戟这样肯定,顾绒就选择全心相信他,进了电梯后顾绒看了眼手机,发现时间还早,而他们现在又正好在医院里……   于是顾绒向沈秋戟提议:“今天时间还早诶,我们一起去洗个牙怎么样?”   沈秋戟:“……”   绝了。   为了他们两人的爱情未来考虑,沈秋戟怎么都不敢拒绝顾绒的这个提议,他们最终选了市医院旁边一家牙科医院洗牙,俞金海邰一诚他们几个也跟着一块洗了次牙,叶桦更猛——医生给他检查说他有颗智齿已经冒出来了,他就当场拍片,把这颗智齿给拔了。   邰一诚问他:“你今天拔牙那你明天去游乐场怎么办?”   叶桦拔完牙脸肿了,说话也支支吾吾的含糊不清:“是我去游乐场玩又不是我的牙齿去,我拔智齿怎么了?”   邰一诚继续道:“可你拔了智齿,那些什么过山车、跳楼梯和大摆锤这类的游乐项目你都不能坐了呀。”   结果叶桦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淡然道:“我本来就不坐啊,我恐高。”   “那你去游乐场玩什么?”俞金海就不由问他。   叶桦:“旋转木马。”   众人:“……”   大家也不知道叶桦这话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因为他们都不肯相信这么大的猛男会恐高。   “不是。”李铭学给他讲最重要的事,一针见血道,“我们出去玩肯定要去吃好吃的啊,什么火锅烧烤羊肉串小龙虾的,你拔了牙,那你最近一周只能吃稀饭了。”   叶桦听完陷入了沉默。   这个反应代表着他完全没意料到李铭学说的话,所以一分钟后,他骂了句“妈的,大意了”。   可是牙拔都拔了,又不能塞回去,叶桦今晚连刷牙都不能刷,大伙一起在外面吃晚饭,还得单独给他点一碗肉糜粥。   叶桦望着他几个人抓着羊肉串胡吃海塞,眼睛都瞪红了,那个样子看得俞金海直担心他下一秒就要跳起来打人。   第二天,大家到琳琅游乐园集合时,发现叶桦的脸色更臭了,他拔了牙齿的那侧脸还比昨天更肿,配着他难看的臭脸,显得有些滑稽。   俞金海邰一诚忍住没敢笑,沈秋戟倒是光明正大的笑了,但是叶桦瞪向他时,沈秋戟又看向顾绒,深情道:“我看到绒宝就想笑,我爱他。”   突如其来的狗粮把叶桦噎住,也叫他脸色更绿了几分,不过他现在连骂人都得掂量着词和句子长短开口,因为话讲多了他伤口也疼。   大家买好票后,就排队依次检票进了琳琅游乐园。   琳琅游乐园不仅大,设计的还很好,从左边的路口入园,可以一路玩到右边路口出来;同理从右边入园也是一样的。既然两边都一样,顾绒他们就随便选了右边,大概是因为学生们放寒假了,即便今天不是周末,顾绒他们入园后也发现游乐园里的人特别多,几乎每个项目都要排队。   叶桦还真就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去排了旋转木马的队伍,真要去坐。   俞金海和邰一诚本来还想笑话他,结果看到旋转木马的队伍里除了几个小孩外,全是漂亮妹妹在排队,因为她们要坐旋转木马拍照,待叶桦坐完一圈女生们包围的旋转木马,下来时还因为脸肿得可爱被一个女孩要了联系方式后,俞金海和邰一诚就笑不出来了。   他们甚至也去排队坐了一次——小丑竟是自己。   等走到跳楼机那里时,叶桦就把手揣在口袋里,站在旁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顾绒其实也不太敢坐这种东西,不过他架不住李铭学和梁少的劝,也想着他头一回来游乐园玩,肯定要把所有项目都尝试一遍才好,就硬着头皮坐上去了。   沈秋戟坐在他左手边,而右手边是俞金海,这人本来就话痨,坐上跳楼机的位置后可能是因为紧张,俞金海的嘴巴“嘚啵嘚啵”就没停过,一直在叨叨:   “我有点慌,能不能不坐了啊?”   “我不会尿在上面吧?”   “我要是真尿了怎么办?”   “人家那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都敢坐,你怕什么?”邰一诚实在听不下去了就骂他,“能不能拿出点男人的骨气?”   这话说完之后,俞金海就闭嘴了。   不是因为他被邰一诚劝服了,而是因为跳楼梯已经启动,往上缓缓升高了。   顾绒在跳楼梯开始上升时就闭上了眼睛,害怕的都不敢睁开看一下,耳中全是自己心跳“呯呯”的声响,不知道座位升到什么地方时,顾绒听到沈秋戟在说:“这上面风景居然还不错。”   下一瞬,接了沈秋戟话头的人竟然是俞金海:“是真的不错,哇塞,很刺激很好看啊!”   俞金海在下面时不是还怕得要死吗?怎么现在敢睁眼了?   俞金海的话给了顾绒睁眼的勇气,他先睁开了一只眼睛偷觑,发现上面的确是沈秋戟和俞金海所说,刺激又开阔——站得高看得远,跳楼梯是整个游乐场最高的地方,坐在上面完全可以将整个游乐园的景色尽收眼底,只要使劲不低头盯着自己脚下的位置,一般不会觉得头晕。   “哦哟,邰一诚你怎么把眼睛闭上了?你说句话啊。”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俞金海不怂了,甚至还有心情嘲讽邰一诚,“人家那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都敢坐,你怕什么?能不能拿出点男人的骨气?”   邰一诚闭嘴安静,再不吭声了,等跳楼梯“哗”地冲到地面停稳后,他下来更是腿软的要梁少和李铭学扶着他才能走路。   俞金海面子找回来后走路都是带着风的,等他们到了过山车那时,邰一诚就只敢跟着叶桦一起站在下面看他们玩了,说什么也不上去尝试一下这玩意。   而顾绒把游乐园里头这些刺激项目坐了大半,全程都没露过怯,甚至还越玩越兴奋,颇有要沈秋戟陪着他再去玩一次的架势。   只有大摆锤那个项目顾绒没坐,因为那时顾绒有点口渴,叫了沈秋戟去陪他买水。   顾绒见小卖部那有烤肠卖,还给大家一人买了一根,跟个烤肠贩子似的,等他们到大摆锤那时,大摆锤已经启动了,李铭学、梁少还要俞金海在上面鬼喊辣叫的,看的顾绒心动不已。   艳羡之余,沈秋戟却忽然递给他一个小砂糖橘。   顾绒爱吃砂糖橘,沈秋戟还和砂糖橘比过甜呢,所以顾绒见到砂糖橘眸光就亮了一瞬,不过他也好奇:“这里有卖砂糖橘吗?你从哪弄来的?”   沈秋戟压低声音:“我刚画的,很新鲜。”   顾绒凑近他耳朵:“那你能不能再画包巧克力,我想吃那个。”   “你要求还真多。”沈秋戟睨了顾绒一眼,“亲我一口。”   顾绒瞪他:你要求也不少嘛。”   但为了吃的,顾绒还是屈服了。   他们在这边进行着“色情”交易,打完啵顾绒就脸红了,四下小心的看着,就怕被邰一诚叶桦他们发现自己和沈秋戟在这里偷情。   好在他们两个忙着看大摆锤上惨叫的人,没有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   不过人是没看见,但顾绒略微一抬眸就发现自己和沈秋戟斜对面的一根树杈上,站着一只脑袋中央长着金橘色羽毛,身上却是淡鹅黄的小胖鸟。   小黄鸟的黑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发现顾绒望来时,它还朝顾绒“叽叽”叫了两声。   顾绒扯扯沈秋戟的袖子:“沈秋戟,看鸟。”   “看鸟?在这里看……不太好吧?”沈秋戟有些震惊,他没想到顾绒现在已经不满足于过山车跳楼梯所带来的的刺激感了,要整点更新鲜的,想要拒绝吧,最后却还是纠结道,“你真要看吗?”   那语调颇有种倘若顾绒硬是要坚持,那他就勉为其难同意了的架势。   “我说是树上的鸟。”顾绒这才反应过来沈秋戟误会了什么,他晃了晃沈秋戟的脑袋,让这人把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倒干净。   沈秋戟顺着顾绒指的方向一看,一眼就认出了小黄鸟的品种,告诉顾绒道:“这是戴菊鸟。”   “戴菊?”顾绒笑了下,“还真是贴切。”   “咕咕……”顾绒学着鸟叫,对树杈上黄色小鸟喊了两声。   那只戴菊鸟似乎不怕生,不跳不逃,就是盯着顾绒看。沈秋戟见状微微皱眉,顾绒却一无所察,以为小黄鸟是在邀食,还剥了瓣橘子递向它:“吃橘子吗?”   沈秋戟立马醋了:“你怎么不剥给我吃?也不喂我。”   “等会再喂你。”顾绒现在沉迷逗鸟,对沈秋戟比较敷衍。   戴菊鸟听着顾绒跟它说话,脑袋偏了偏,片刻后从树杈上飞下,叼走了顾绒手里捏着的橘子,又跃回树杈上站着,脑袋一扬把橘子咽了。   恰好这时俞金海他们从大摆锤上下来后,沈秋戟觉得这鸟有些奇怪,不想顾绒和它多做接触,立马拉着顾绒走了。   叶桦因为牙疼今天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过话,只玩温和的项目,而邰一诚先勇后怂,一听顾绒也想去坐大摆锤,就不禁对顾绒这个原先他们以为胆子应该比俞金海还小的人发出了疑问:“顾绒,看不出你胆子竟然这么大啊?”   “我胆子一直就很大啊。”顾绒说这话脸都不带红一下。   因为顾绒发现自己是真的不怕这些东西——它们能有鬼可怕吗?   谁知顾绒才说完自己胆子大,很快就被打脸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却发现自己头顶多了些东西,是一些被线挂起来的白色布料,看形状像是衣服的剪裁,不过有些破破烂烂,叫人难以确定。   这条路上除了他们同样有不少也在前进的游客,与他们一样,大家都对头顶上挂着的白色布料感到好奇。   再往深处走,那些白色布料属于衣服的轮廓就渐渐清晰起来了,叫人能够看清那似乎是医生的白大褂,和护士们的护士裙,同时,这些衣服也不再雪白,反而沾染着些许斑驳的血迹,血迹颜色有深有浅,浅色的约莫是近些时候才洒上去的,深的时间就要久远些了。   这些衣服从一开始的稀疏到现在的稠密,数量多得几乎挡住了整片天空,阳光落不下来,使得这片区域像是正值阴郁天一般灰蒙蒙的,透着死寂的气氛。   “好多白医服啊?”俞金海仰头望着头顶这些衣服问,“这是什么地方?”   顾绒看到血迹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拽住沈秋戟的胳膊,慢慢停下脚步,然而这时他们似乎已经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路的尽头是一座敞开的大门,门后是栋蓝白色的庞大建筑。   邰一诚念着大门旁的字标,一字一句道:“青、山……精神病院?”   梁少纳闷道:“这怎么有个精神病院啊?”   “这还用问吗?”叶桦终于开口了,他上前走了几步,兴致盎然道,“这是琳琅游乐园里的鬼屋啊。”   没错,几乎每座游乐园里,都有着过山车、旋转木马、摩天轮这类的基本游乐项目设施,鬼屋也是其中之一。   有些大型游乐园还会根据节日,特地重新装修,更改游乐园主题,比如春节主题的游乐园,圣诞节主题的游乐园,还有——万圣节主题的游乐园。   现在春节还没到,琳琅游乐园保持的就是最常规的游乐园主题,没有进行过多的装修,这个“青山精神病院”应该就是琳琅游乐园保持的常规鬼屋项目。   “鬼屋?”俞金海听到鬼这个字胆就不肥了,站在门口犹豫道,“我们要去玩吗?”   “去啊,怎么不去?”叶桦反问他道,还说出了四字真言,“来都来了。”   邰一诚和俞金海一起说:“可是我怕啊。”   “有我在你们还怕什么?”叶桦挑眉,高肿的面颊让他的声音很是模糊,也没以往那么有气势了。   不过就是霸气不足,余威也犹在,叶桦依旧还是最能给俞金海和邰一诚安全感的男人:“鬼屋里面都是道具,鬼也是工作人员扮演的,况且又不只是我们几个人玩。”   那倒是,他们在门口这么站了一会,已经有好几拨游客进去了。   从大门往里面看去,那栋蓝白色建筑挂着“门诊部”门口那里,的确有很多人排起了长龙队——为了保证鬼屋的氛围和游玩质量,所有鬼屋都会进行限流,否则人多了大家不会害怕不说,扮演NPC鬼的工作人员吓唬玩前一拨游客,还没等躲好下一波游客就过来了,就没什么太好的游戏体验。   所以叶桦催促他们道:“走吧,都不是你们想玩就能立马玩,还要排队呢。”   邰一诚和俞金海被叶桦劝服了,对视一眼后就深吸一口气,迈腿往里面走,李铭学和梁少也没反对,大家都想着人那么多,游客们排队时也是笑嘻嘻的,就没那么害怕。   但是顾绒就抱着沈秋戟的胳膊在门外死命摇头:“我不想玩这个,你们去玩吧,我和沈秋戟在外面等你们。”   “来都来了,你们真的不去吗?”叶桦很惊讶,忍着牙痛劝他们一起玩,“多可惜呀。”   可惜个屁,顾绒觉得他要是真进去了,说不定等会就被人用棺材装着抬出来了,然后大家见了他的尸体还要说一句“真可惜啊,还那么年轻”。   而且他这个体质他敢进去吗?   就怕他进去之后,假鬼屋也要变真鬼屋了。   “沈秋戟怕鬼。”顾绒抬手指着沈秋戟说,“他不敢进去,我要再外面陪他。”   沈秋戟面无表情,点头道:“对,我怕鬼。”   叶桦:“……”   真是信了你们的邪。   作者有话要说:  绒:康康鸟。   沈:这不好吧。   绒:? 第98章   顾绒说他怕鬼叶桦还会信一下, 但要说沈秋戟怕鬼,那叶桦是一万个不相信的。   然而人家小情侣铁了心要待在一块,他们也不可能棒打鸳鸯, 再说琳琅游乐园里大家都有害怕不想参与的游乐项目,谁也别想笑话谁。   于是顾绒和沈秋戟就在外面站着,只有邰一诚、叶桦、李铭学几个人排队进鬼屋。   负责维持客流量的工作人员有三个, 都是男的, 其中有个小哥哥还特别帅,俞金海听到排在他们前面的两个穿绀色日式制服的女生,一直在议论这个小哥哥的颜值——   “阿暖, 那个npc小哥好帅啊。”   “嗯嗯!他鼻子好挺, 皮肤也好白, 感觉比我还白。”   小哥哥没注意看她们两个,在尽职尽责地嘱咐排队的人:“一次只能进去十个人哦, 大家先和伙伴排好队, 不要走散。”   “哇~”   俞金海前面的两个女生发出了花痴的惊叹,声音被小哥哥听见后, 那位帅哥工作人员还朝她们俩笑了笑, 在看清她们俩的面容后目光中闪过一丝愣然, 随及像是有些疑惑,又像是在开玩笑地问:“两位妹子, 你们以前来这里玩过吗?我觉得你们好像很眼熟。”   “嘁……”俞金海和他旁边的邰一诚吐槽,“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招数去撩妹,也太俗了吧?”   邰一诚抱着胳膊说:“你管人家俗不俗,长得帅这招就百试百灵。”   果然,两个妹子被帅哥工作人员问了后脸红红的回答他:“当然啦, 我们俩来玩好几次了,你肯定会觉得我们眼熟呀。”   “是嘛,那看来我们鬼屋还挺好玩,都有回头客了。”帅哥工作人员笑起,一口白牙非常治愈,“轮到你们啦,祝你们在青山精神病院里玩得愉快哦。”   进鬼屋的人次到两个制服女生时,刚好是十个人,所以俞金海他们被拦下,要等待下一波。   或许是因为俞金海的目光太过强烈,帅哥工作人员朝他看了一眼,下一瞬也好脾气地笑道:“几位客人好像有些眼生,是第一次来玩吗?”   邰一诚说:“是啊。”   “那你们要小心哦,里面……”帅哥工作人员笑笑,压低声音道,“可能真的有鬼。”   俞金海知道这不过是鬼屋工作人员为了营造恐怖气氛,特地说出来的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完后的刹那他却忽然觉得脊背发寒。   他没有接工作人员的话,而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宛如长龙的队伍——琳琅游乐园里其他游乐项目也有人排队,可就算是最火爆的摩天轮、过山车,队伍都没这么长,怎么来玩这个鬼屋的人就好像特别多呢?   这么多的人,真的全部是人吗?   俞金海被自己的脑补吓得浑身一抖,打了个激灵,也生出些打退堂鼓的心,想着要不然和顾绒沈秋戟一样,在外面等大家算了。   结果叶桦忽然冷嗤一声:“扯犊子呢。里面到底能有个什么几把鬼,让我进去看看。”   帅哥工作人员听着叶桦的话一愣一愣的,半晌后小心翼翼说:“这位客人,我们这里禁止殴打工作人员哦。”   俞金海:“……”   算了,是他多虑了,他还是跟着进去吧,叶桦要是想打人他也能帮着拦一下。   “轮到你们啦。”帅哥工作人员算着时间,差不多到点后就放下门栏,笑着对俞金海等人说,“祝你们在青山精神病院里玩得愉快哦。”   至于沈秋戟和顾绒,他们就在“青山精神病院”的主建筑楼外找了个空椅坐下,等着俞金海几人从鬼屋里的出来。   等待期间,顾绒玩了下手机,又想着寒假要和沈秋戟一起去他家里一趟,总不能两手空空,便想打听打听他七叔七婶的喜好,也方便带礼物。   聊了半晌,倒也打听出来些东西了——   比如说七叔喜欢雪,喜欢梨花,喜欢看书,还喜欢织毛衣。   而七婶喜欢的东西没几个,讨厌的东西就多了:讨厌雪,讨厌花,讨厌骨头,讨厌刮风天……最大的爱好的每天下午两点晒太阳。   顾绒琢磨片刻后,请沈秋戟帮他拿个主意:“那我带些毛线过去?然后再带个方便晒太阳的太阳椅?”   “不错不错,就带这些吧。”沈秋戟觉得挺好,“我缺钱,我七叔不缺,他们也没什么缺的,你人去了就行。”   “可是礼物总还是还送的,不然多没礼貌呀。”   顾绒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往椅背上靠,仰头望着他们头顶上作为装饰物密密麻麻挂满了整个天空,沾有血迹的白医服,忽地怔忡了几秒——他总觉得这些衣服有些奇怪,可是又说不上来怪异在哪,而且他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沈秋戟见他看得出神,也跟他一块仰头观看,两分钟后,沈秋戟忽然站起身,皱着眉伸长脖子,像是想把这些衣服看得更仔细些。   “沈秋戟……”顾绒抿了抿唇,而后开口,“你也是觉得这些衣服有些奇怪吗?”   “是。”沈秋戟颔首,眉宇间萦上些许凝重,嗓音沉沉道,“因为这些衣服上的血……是真血。”   布置鬼屋少不了的道具之一就是血浆,中式和日式风格的鬼屋血浆可能用的少些,但“青山精神病院”这种一看就和医院逃不了关系的鬼屋,在进行室内装修和布置道具时,必然要用到许多血浆,所以这些白医服上面就算有血,大家见到了也没怎么多想,都觉得不管血泼的再怎么多,反正不可能是真血就是了。   结果现在沈秋戟说什么,上面的血是真血?   “你确定吗?”顾绒闻言哪里还坐得住,倏地一下就从椅子直起身起来,站在沈秋戟身边和他共同凑近白医服,观察上面的血迹。   血浆不是真血,只是替代品,能做到的就是外观上的相似,有些血浆甚至还是甜的,口感和味道都还不错,靠近后还能闻到淡淡的甜浆香味。   世界上倒也不是没有鬼屋用真血和真肉内脏作为道具,可是那些鬼屋多为单独全年运营的主题鬼屋,在琳琅游乐园这种几乎面向全年龄段的游乐园里,绝不可能存在这样的鬼屋。而“青山精神病院”作为琳琅游乐园保留的常规鬼屋,也毫无机会出现用真血制作的恐怖道具。   不然如果有未成年小朋友进来玩被吓到了,到时候游乐园吃到投诉,哪个工作人员都不会好过。   所以顾绒再三和沈秋戟确认:“我看不出来,你可以肯定,这上面的血迹是真血吗?”   沈秋戟点头:“我确定,我闻到了血腥味。”   其实就算是真血,也不一定需要害怕,猪血鸡血鸭血这些东西也都可以用来做道具,可为了保险起见,沈秋戟还是严肃道:“打电话给俞金海他们吧,让他们赶紧从鬼屋里面出来。”   “好。”顾绒应了一声,随即就取出手机,给进去的几人依次拨打电话。   但是没有一个人的手机能够打得通,顾绒从扬声器里听到全部都是“你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的回应。   “打不通,不过我手机还有信号。”顾绒蹙起双眉,努力让自己镇定一些,“或许这种建筑里面信号不是很好。”   就像在电梯时,手机信号总是时有时无一样,有些大型的密封建筑的确信号不好,当然也不排除工作人员为了增加恐怖氛围,会在鬼屋里面放信号干扰器的可能。   正当顾绒焦虑难耐甚至种有想要跑进鬼屋里去寻找俞金海梁少的冲动之际,沈秋戟和他忽然瞧见俞金海、邰一诚他们,从“门诊部”旁边的一个黑色小门中掀开门帘钻了出来,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什么嘛,根本就不吓人啊,他妈的,还不如那个工作人员在外面和我讲的话吓人。”   “就是,外面布置的这么有氛围,谁能想到里面粗制滥造,黑黢黢的啥都看不清。”梁少也跟着他俩一块吐槽,“还有后面进来的几个游客在那咋咋呼呼,我几次被吓到,都是被他们的叫声吓的,那些道具根本没有吓到我。”   叶桦老神在在,傲然无惧道:“早就说了不吓人,里面还臭的要死,是不是有人没洗脚在里面脱鞋了啊?我都要吐了。”   “不知道,我也觉得那里面臭得很。”俞金海抬起胳膊朝顾绒他们挥了挥手,“走走走,去别的地方玩。”   顾绒和沈秋戟小跑到他们身边,目光上下在几人身上游弋,检查他们有没有哪里受伤:“你们没事吧?”   邰一诚不明白顾绒为什么如此紧张:“一个不吓人的鬼屋,能有什么事?”   顾绒张了张唇,又赶紧闭上——既然他们没有受伤,那么白医服上面的血迹是真血这件事或许暂时也没必要说,就算说了,也只是徒添恐慌。   万一这些白医服是去年万圣节精制道具呢?再说就算是真血,也不一定是人血啊。   因此顾绒就只顺着俞金海的话说:“那我们换个地方玩吧。”   大家意见统一一致,一起顺着原路往外走,不过在走出几步后,叶桦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我怎么感觉外面的天比我们进去时好像更阴了些?”   这句话叫顾绒不由地缓下脚步。   他再次抬头看向头顶,那上面依旧是将天空严严实实挡去大半的白医服,悚然发现叶桦说的是对的:天真的更阴暗了。   在叶桦他们进入鬼屋后,顾绒和沈秋戟一直是待在外面的,所以天色的变化他们可能无法立即敏锐的察觉到,但与世隔绝了片刻的叶桦他们,对这种光线变化却很敏感。   最重要的是,天色一定暗得非常多。   因为鬼屋吓人与否的要素,重点就在于道具、音乐、还有灯光。前两者暂且不提,在后一者中——几乎所有的鬼屋里都是黑色的,没有灯光。   如果有灯,那灯光一定是微弱的,或是各种诡异的红、绿、蓝等光线。   梁少刚从里面出来时就吐槽过,青山精神病院里面很黑,而人的眼睛适应黑暗之后,再从黑暗的地方来到有大量光线的户外,不论外面天气如何,只要是白天,都会觉得明亮。   偏偏叶桦说天色变暗了。   顾绒抬眸遥望这条路,他们过来时,顾绒从没觉得这条路漫长过,然而现在他再看,却觉得这条挂着白医服的路长的看不见尽头。   且越往前方去,天色就越暗,最终在视线能及的最后方向,凝为浓郁的黑色——仿佛路的尽头是暗无天日的夜晚。   一个疑点出来后,剩下的疑点便就越来越多。   顾绒彻底停下脚步,咽了咽口水和大家说:“我忽然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啊。”走在前面些的俞金海和邰一诚转过头看着顾绒问。   “为什么这条路上,我们只能看见去鬼屋的人,而看不到从鬼屋里面走出来的人?”顾绒深吸一口气,讲出自己最大的疑问。   这条路上依然有游客满脸兴致勃勃的往鬼屋赶去,但背对鬼屋方向走的人,只有他们七个。   顾绒一语惊醒梦中人。   俞金海呆了几秒,害怕道:“顾绒你别吓我……”   “是真的。”沈秋戟也帮着顾绒说话,“进鬼屋的人那么多,可从鬼屋里出来的就只有你们五个。”   “不可能啊。”俞金海下意识地否认,“在我们前面进去的人那么多,而且鬼屋里人真的很多,有几次工作人员还没躲好就被我们看见了,真的完全不吓人,我们跟在队伍一直往前走,然后就出来了……”   话越是说到后面,俞金海的声音就越低。   他忍不住抬手,用手肘拐了拐邰一诚:“走在我们前面的那些人呢?”   “我也看到他们都出来了啊……”邰一诚讷讷道,“就我们出来的那个门,帘子一掀就能出去。”   是的,他们出来的门比起进来的门有些窄,一次最多只能通过两个人,所以都是前面的两人掀开帘子出去后,后面的人才会跟着掀帘出来。   那时他们没注意,现在仔细回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在他们前面出来的人,全都没有了踪影。   外面只有排队的长龙,和在椅子旁等待的顾绒和沈秋戟。   顾绒深吸一口气,立马掏出手机看信号。   这是确认他们有没有撞邪的最简便方法,幸好信号是有的,顾绒试着给梁少打了个电话,也能接通,梁少还奇怪顾绒给自己打电话做什么,顾绒用摁错了这个理由搪塞过去,然后和大家说:“算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行。”邰一诚点点头,也没人反驳顾绒。   只是他们一连往前走了快十分钟,也依旧没能走出这条头顶挂满白医服的路,并且——这些白医服上面又开始出现血迹了。   大家都知道他们来时那会,白医服只在靠近青山精神病院那里是会有血,他们中间走过的一段路上面的医服本来都变白了,怎么这里又沾上血了呢?   一阵诡异的心慌也在这时席卷了顾绒,这种极度恐惧害怕的感觉,顾绒很熟悉:这是死亡的凶兆。   “别再往前走了。”顾绒拦下众人,颤声道,“我们回去吧。”   李铭学问他:“我们这不就在回去的路上吗?”   顾绒说:“我说的是回鬼屋去。”   “前面这条路走不通的。”沈秋戟也摇头道,“是死路。”   死路,可是认为是走不出去的死胡同,也可以认为,是死亡的道路。   俞金海“咕咚”吞了口口水,没有搭腔。   “前面太黑了,现在才下午四点,不该这么黑。”叶桦也觉得前面的这条路不像是他们来时走的那条路,“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梁少提议说:“可以打电话问问工作人员吧?”   “对,这种游乐园附近的路上一边都有联系号码,有些小孩会迷路,家长可以打电话紧急通知游乐园,就能拜托工作人员寻找小孩了。”   邰一诚不是第一次来游乐园玩,游乐园里很多东西他都比较了解,立马就带着众人一边往回走在路边寻找指示牌。   黄天不负有心人,他们走了大概有五六分钟后,就在路边的一棵树上看到了钉在树皮上的指示牌,上面有游乐园值班人员的联系电话。   俞金海见状二话不说,立马就拨通了那个电话——   “喂,您好,这里是琳琅游乐园值班室,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接通电话的是个女人。   俞金海赶紧对她说:“你好你好,我们是游乐园里的游客,我们现在在青山精神病院附近迷路了,想问一下怎么走才能离开这里。”   女人在电话里说:“这样的话请您先到青山精神病院的游乐场地,联系一下那里的工作人员吧,您可以让那边的工作人员带你们离开,也可以在办公室等待我们派车到青山精神病院的游乐场地接你们到……室来。”   最后一句话俞金海有两个字没有听清,那时好像信号不太好,接线员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不过猜也能猜到,那没能听清的两个字指的大概是值班室。   所以挂了电话后,俞金海把接线员的话转述给众人。   李铭学总结道:“那就是说我们还得回去。”   这确实是游乐园迷路的常规解决方式,因为游乐园庞大,游客又多,工作人员很难漫无目的寻找某个特定游客,一般都是先让游客到某个标志性建筑附近等待,或者联系某个场地的工作人员,再由工作人员带领离开。   “我们回去吗?”梁少问大家。   俞金海道:“回去吧……起码那里人多些。”   的确,“人多”这两个字就是最大的定心丸,顾绒一行人又原路折返,重新往青山精神病院的方向走去。   这一回他们加快了脚程,五分钟不到,大家就看到了“青山精神病院”熟悉的银色门牌,令众人长松一口气的是,进鬼屋的“门诊部”门口那,依旧有很多人在排队。   那位帅哥工作人员也站在门口,尽职尽责的维护现场人次秩序。   俞金海钻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帅哥。”   “诶,你们俩是?”帅哥工作人员转头看到俞金海的脸后愣了一下,笑道, “我刚刚见过你们,这是觉得鬼屋好玩又想过来玩一次吗?”   “不是不是,我们不是来玩的,我们迷路了。”俞金海赶紧说,“想问你能不能带我们去游乐场工作人员值班室。”   “可以啊。”帅哥工作人员好脾气的答应了,“请您稍等,我把我的工作和同事交接一下。”   帅哥工作人员和身边的人小声说了两句话后就空出了身,然后走到顾绒他们面前说:“走吧。”   顾绒看了一眼帅哥工作人员的胸牌,他叫做丁文博,众人便一起跟在丁文博身后,又朝着那条挂满白医服的路走去。   大家现在看这条路都快看吐了,实在不想走,顾绒还没跨出大门,就问丁文博道:“去游乐园值班室只有这条路可以走吗?”   “是啊。”丁文博说,“或者从鬼屋这里出去,从后面走也行。”   邰一诚听到这里忍不住问:“可是从鬼屋出来不还是在这里吗?怎么走啊?”   “啊?不是啊。”丁文博比他还愣,“从鬼屋出来就是去后面的羊驼欢乐园了,不是这里啊。”   “不可能!”俞金海有些失声,嗓音拔高了几度,他冲到他们刚刚出来的那个黑帘子那,对丁文博说,“我们刚刚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不是,先生,这里是工作人员通道,进去后还是鬼屋。”丁文博笑了下,“你们出来的时候走错道了吧?”   “不可能不可能……”俞金海拼命摇头,“我们是跟着几个游客一起出来的,他们也是走的这里!我们都是看着他们出来了,才也走了这条路的。”   丁文博声音温柔,认真地给他解释:“那他们也是走错路了吧。”   俞金海噎住,很好,这个理由完全没有办法反驳,愣愣道:“可是他们出来后就没人影了。”   丁文博无奈苦笑:“这里真的是工作人员通道,您要是不相信,我带您进去看看吧。”   说完他抬手就要去掀那个帘子,俞金海见他那样笃定,一时间也搞不清楚谁对谁错了。   “算了算了,别管这个什么工作人员通道了。”梁少站出来说,“我们还是先去游乐场的值班室吧。”   “对。”李铭学附合梁少,对着丁文博说,“麻烦你带我过去吧。”   “不麻烦的,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嘛。”丁文博走朝前面。   众人穿过写有“青山精神病院”门牌的大门后,顺着挂满白医服的路走去。   路上大家都很安静,反倒是丁文博走着走着开始说起话来,他也很疑惑:“我记得这条路没那么长啊,而且……”   他仰起头,睁大眼睛望着挂在上面的白医服:“这些衣服上面怎么全部是血?”   即使丁文博不说,顾绒也已经发现了——现在这条路上所有的白医服,都沾染着血迹,没有一件衣服是纯白色的,并且这一回,他们没再看到有前往青山精神病院的游客了。   这些细节也许不止一个人看见,可大家一致选择沉默,直到丁文博这个游乐场的工作人员自己提出。   而这个疑问没能得到解答,新的困惑又出现了。   “这他妈……”   俞金海望着前方锈迹点点,血痕斑驳,写有“青山精神病院”六个大字的门牌,不禁崩溃:“我们怎么又回到这里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心楼: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琳琅游乐园:不,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绒:我谢谢你们了。 第99章   顾绒觉得, 俞金海说的那句“我们怎么又回到这里来了”并不准确。   因为他认为,他们根本没有回到原先的“青山精神病院”。   眼前的“青山精神病院”和刚刚他们见到的那个鬼屋不太一样,别的不说, 光是医院外写有“青山精神病院”招牌的大门,与刚才他们刚才看到的那个门就有很明显的区别--破旧、老锈,十分脏污, 还沾染着不少血迹。   除了建筑外貌和构造大致相同以外, 再怎么看,都不像是同一个地方。   他们此刻站在“青山精神病院”的外面,还没有进去, 依稀可以看到鬼屋的入口“门诊部”站着许多“游客”, 大伙只能瞧见其黑色背影, 看不清正面,它们就像是一团燃烧过后的灰烬和烟雾组成的人形物体, 勉强拥有着人的形状, 但绝不可能是人。   这一幕对所有人的冲击都很大,尤其是叶桦, 他甚至用手使劲揉起了眼睛, 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叶桦的坚定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应该稀碎了。   而俞金海和邰一诚大概早就对这世上有没有鬼一事产生了怀疑, 所以现在真的撞邪了,比起错愕惊愣, 他们更多是害怕慌张和想要求生的欲望。   至于顾绒和沈秋戟,他们俩在看清“门诊部”排队的游客后,立马就转头看向带他们来这里的游乐园工作人员丁文博。   谁知丁文博望着“青山精神病院”和里面的游客背影后,也瞪大了眼睛,瞳孔震颤,不敢置信地喃喃:“这里是什么地方?这、这里一直往前走该是大摆锤呀, 怎么会是……”   梁少冲到他身边,晃着他问:“你是游乐园的员工,还是青山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这是哪你不知道吗?”   “可是我工作的青山精神病院不是这里啊。”丁文博摇着头,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看上去根本不敢靠近这座“青山精神病院”。   这下子李铭学还得看住他,防止丁文博突然精神崩溃大叫着丢下他们逃走。   “这怎么可能还有一个‘青山精神病院’?我们来的时候都没瞧见啊。”叶桦使劲甩了甩头,仔细回忆他们到底吃了什么东西,“我们中午吃了火锅,并且避开了所有菌类,所有没有食物中毒的可能……不行,我要进去看看!”   叶桦着实想不出答案,又不愿意相信这世上有鬼,最终决定要用自己的眼睛去亲自瞧瞧。   “叶哥!叶大佬!”俞金海和邰一诚吓得赶紧一左一右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进到青山精神病院里去,“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别进去了。”丁文博也拦住他,焦急道,“这里不是青山精神病院,我们还是先回去再说吧。”   说话间,“门诊部”前那些游客像是听到了他们吵闹的动静,如长龙般的队伍发出一阵骚动,即便乍一看游客还是背对着他们,可顾绒总有种感觉,它们转头了,正在盯着他们看。   并且在它们回头的刹那,顾绒还闻到了一种难以言述的怪味,有着油物被烈火烧焦的气息,有着自血中散发出浓郁腥味,还有一种……尸体被微生物分解腐烂发酵的臭味。   三者夹杂在一起,熏得顾绒头昏脑涨,他也不由连连后退几步,重复丁文博的话:“……我们还是别乱走了,这里怪怪的,我们回去,直接等待值班室的工作人员派车来接吧。”   众人也不是傻子,不可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哪怕是想要一探究竟的叶桦都不固执,大家劝着他别去,他就没去了,趁此时情况未发生突变,赶忙和众人一起顺着这条挂满白医服的路往回走。   一路上,丁文博都是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在摇头自言自语:“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顾绒和沈秋戟一开始都有些怀疑丁文博,可是见他这样又有些吃不准了,沈秋戟开的阴阳眼是能看见鬼,可是如果那鬼的容貌与常人无异,他也无法辨认。   再说顾绒脚踝上的铃铛也没响,纵然丁文博是鬼,他目前应该也没有恶意。   十分钟后,大伙安然无恙的返回了真正的青山精神病院,这里的“门诊部”前面也和刚刚瞧见的那座“青山精神病院”一样,有不少游客在排队,但他们看着都像是充满了鲜活气息的人,正在和两三好友成群结队的说笑。   丁文博的同事看见他回来,还过来问了一句:“你把那些客人都送去值班室了吗?”   “还没有。”丁文博惊魂未定的擦擦额角的冷汗,露出了虚弱的笑容,“我……也迷路了。”   “你在搞笑吗?”丁文博同事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好笑道,“不是,小丁,就算你是新人,咱们游乐园的路也不难认啊,你怎么可能也会迷路呢?”   丁文博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顾绒一行人。   “既然你不认路,那还是我带他们去值班室吧。”丁文博同事自告奋勇,想把维护客流人次的任务交接给丁文博,自己去给顾绒他们带路。   邰一诚他们一听到丁文博同事这么说,立马就举着手大声说:“不!”   声音之大把丁文博同事都吓得原地蹦了下。   “不用劳烦你们了。”俞金海拿出手机说,“我们还是打电话叫值班室的人过来接我们吧。”   刚刚接线员就在电话里说了,他们可以请青山精神病院游乐场地工作人员带大家离开,也可以在办公室等待值班室派车过来接。   众人是觉得他们又不是小孩了,几个成年大男人在游乐场迷路还需要值班室的人开车过来接有些丢人,也很占用公共资源,既然青山精神病院游乐场地这边有丁文博可以带他们过去,那就不用麻烦了,结果丁文博居然也和他们一样迷路了!   现在大家都觉得青山精神病院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了,起码这里的人看上去都像是活人,心理压力没那么大。   如果由丁文博的同事带他们离开,能走出去是好事,要是走不出气,岂不是又要回到方才那个鬼地方?   他们每次走那条路,路上一切都在发生变化,比如暗的不正常的天色,头顶的血迹渐浓的白医服,以及终点处模样诡异的游客……谁也不想知道,那些游客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被它们盯上,又是怎样的下场。   所以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等值班室的工作人员开车来接他们。   俞金海打开手机,找到通话记录后再次拨通了方才那个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后,被人接起了——   “喂,您好,这里是……值班室,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信号似乎越来越不好了,电话的前两句就有很浓的杂音,不过俞金海记得接线员的声音,她还是刚刚接通他们电话的接线员。   俞金海编了个理由:“你好,你还记得我吗,就是刚刚打电话和你说迷路了的游客,我有个朋友路上扭到了脚,没法走路,还是需要你们派车来接一下,麻烦了。”   “好的。”接线员很爽快的答应了,“那请问你们先走是在哪里?”   俞金海说:“青山精神病院游乐场地。”   “好。”接线员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那请您耐心稍等片刻……我们这就……车去接你们。”   “太感谢了。”俞金海一连道了好几声谢才挂断电话,然后看向众人点头说,“成了,我们等一会就行,接线员说一会就让人来接我们。”   “行,那就等着吧。”李铭学松了口气。   他们七个人现在都站在鬼屋入口的工作人员身边,和丁文博他们挨在一块,要不是他们胸前没有工作人员的胸牌,说不定还会被人误以为是工作人员之一呢。   所以每个排队进入鬼屋的人,都会朝他们投来好奇探究的目光。   众人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就问他们比较熟悉的丁文博道:“丁帅哥,你们这有办公室吗?就你们工作人员休息的地方,我们去那里等值班室的车来吧。”   “有啊。”丁文博指着之前俞金海他们从鬼屋里出来的黑帘小门说,“休息室就在那个里面。”   顾绒扯了扯唇角,觉得去那个里面还不如在外面待着:“……那我们还是在外面等吧。”   期间顾绒一直看着手机时间,奇怪的是他们等了快半个小时,眼看时间都到了五点了,值班室的车也还没过来。   丁文博的同事万婉有点累,让丁文博接替她的工作,自己休息片刻,换班后她就之前迷路的这几个人还在旁边站着,不由好笑道:“怎么,值班室的人还没来接你们吗?”   “没有啊。”邰一诚也很无奈。   “怎么这么慢啊?”万婉“啧”了一声,“我帮你们打个电话问问。”   俞金海本来在听邰一诚和万婉说话,结果万婉话音才落,他就听见排队的人群里传来两个女生花痴的惊呼,吸引了他的注意:“阿暖,那个npc小哥好帅啊。”   “嗯嗯!他鼻子好挺,皮肤也好白,感觉比我还白。”   俞金海愣住:这两句对话,怎么那么耳熟?好像之前在哪里听过似的。   他顺着声音抬头往前方看去,就见丁文博面前站着两个穿着日式制服的女生,在看见她们服装的一瞬,俞金海就记起来了——这两个女生正是排队在他们之前,进入鬼屋玩游戏的游客!   当时丁文博说自己觉得她们两个眼熟,自己还和邰一诚吐槽,觉得丁文博搭讪女生的手法太俗套了。   然而现在的一幕却在告诉俞金海,也许丁文博并没有说谎——他是真的觉得这两个女生眼熟。   包括现在,丁文博看见这两个女生后,笑得也不如之前温柔和善了,反而透着些勉强:“你们……不是第一次来玩了吧?”   两个女生笑笑,异口同声道:“当然啦,我们俩来玩好几次了,你肯定会觉得我们眼熟呀。”   丁文博抿了抿唇,笑得更艰难了。   “这两个女生怎么一直过来玩啊,我都见她们两个好几次了,肯定是看上了我们小丁。”万婉见状也撇了下嘴角,然后放在靠在耳边的手机,盯着屏幕奇怪道,“咦,值班室怎么没人接电话?”   “你打不通吗?”俞金海闻言也顾不上去管丁文博了,拿出自己的手机再次拨打那个电话,“我这里打得通啊。”   像是在回应俞金海的话,手机那端和之前类似,响过三声之后立马就有人接起:“喂,您好,这里是……值班室,请问有什么可以……您的吗?”   除了信号更差了些以外,好像没什么缺点了。   接线员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接通电话的速度也快。   俞金海向接线员说了自己的诉求:“我想问问你们真的有派车来接我们了吗?我们等了快半个小时啦,车还没到诶。”   接线员说:“……车就快到了……请您再耐心等待几分钟。”   俞金海只得道:“好吧。”   “他们说快来了。”挂断电话后,俞金海和旁边的人总结说。   邰一诚、李铭学梁少都松了口气,沈秋戟和顾绒继续蹙眉沉默,叶桦大概是因为世界观受到了冲击,加上拔了牙牙齿痛,也闭着嘴没有说话。   这些表现都很正常,但是鬼屋工作人员万婉却用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盯着俞金海。   “你怎么这样看我?”俞金海摸摸自己的脸,问她道。   万婉咽了口口水,把自己的手机放平,让大家看她的手机屏幕:“我还没挂断电话,你的电话是怎么打进值班室的?”   屏幕上,万婉拨出去的电话显示还在拨打中,所以琳琅游乐园值班室的电话应该处于占线状态,旁人根本无法再打电话进去,可俞金海不仅打了,还接通了。   最重要的是,万婉说:“我刚刚好像听见,接你电话的是个女人?”   “是、是啊……”俞金海被她的态度感染,浑身都起了一层不详的鸡皮疙瘩。   万婉眼睛睁的更大了,错愕万分道:“我们值班室的人都是老大爷,怎么可能有女人接你的电话?”   “但真就是一个女人接的我电话啊。”俞金海说完,忽地又想起了什么事,翻出通话记录给万婉,问她,“这不是你们游乐园值班室的电话吗?”   “不是啊……”万婉看完后,脸上愕然的神色更浓,“这个电话号码我都不认识,你们从哪看到的?”   俞金海如实道:“就路边树身上的告示牌上写的。”   “不可能,我打打看。”   万婉先是矢口否认,随即就照着俞金海手机上的号码拨了过去,她也是三声接通,不过她的手机可能防窃听功能好些,大家并听不到电话那端的人对她说了什么。   只能看见她的眼珠子随着时间过去越瞪越圆,像是听到了极度骇人的鬼语诡笑,随后她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面无血色,直接将自己的手机砸了出去。   众人还在莫名不已时,万婉就赤红着眼睛,抓着俞金海的衣领问他:“你们耍我是不是?”   俞金海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万婉厉声道:“你给我的是火葬场的电话!”   那个电话号码被接通的刹那,她听到一个女人问自己:“喂,您好,这里是灵廊火葬场值班室,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你也需要火化服务吗?”   “你也需要火化服务吗?”   “你也需要火化服务吗?”   “……”   那个女人一直重复着这句话,直到万婉把手机扔掉。   万婉自己就在游乐园鬼屋里上班,可她也并不是全然不会害怕,否则她就不会只在当面当个维持客流人次的工作人员,而是进鬼屋担任npc了。   哪怕她知道鬼屋里的那些“鬼”都是自己同事扮演的,但是偶尔忽然见到,她都会被吓一跳,现在俞金海给了她个手机号码,拨过去却是火葬场的电话,那边的女人还在一直问她是否需要火化服务,这能叫人不害怕吗?   “不……我没有……”俞金海表现得比她更慌张,摆着手辩解,“那就是你们游乐园值班室的电话啊。”   万婉骂得更厉害了:“是个屁!”   其余人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去拉架,顾绒却觉得他又闻到了那阵诡异复杂的臭味。   李铭学也捏着鼻子在问:“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臭味啊?”   梁少说:“我闻到了。”   “我也。”叶桦简短道,说完还补充了句,“比鬼屋里面的味道还臭。”   “我们鬼屋哪里有臭味啊?”万婉本能的维护自己工作场地的清誉,“每天都有打扫的,不臭的好不?”   “这是哪里来的味道?”沈秋戟耸动鼻子,皱眉嗅着这股臭味的来源,待他顺着转身看向青山精神病院的大门,瞧清门外景象后,立马就骂了一句“我草”。   众人看到沈秋戟的表情后也跟着他一块回头,然后异口同声发出同样的惊呼——门外来了些新游客,它们浑身如烟似雾,黑密密地聚成人形,正以一种扭曲怪异的姿态,开始跟在人群之后排队。   另外一座“青山精神病院”的游客,终究还是顺着那条挂满血白医服的路过来这边了。   而在它们身后,还跟着一辆黑色的殡仪灵车,车顶写着“灵廊火葬场”五个大字,同样由黑烟雾气凝成的司机坐在驾驶座上,将车子开到青山精神病院门口停下,然后掏出手机手机,像是打了个电话。   众人错愕愣神地盯着这辆车,顾绒脚踝被沈秋戟开了静音模式的感恶红线铃也开始发出叫人难以忽略的震动,俞金海手机更是同一时刻响了起来,他一看屏幕,来电显示是他们误以为是游乐园值班室,实际上却是火葬场的电话号码。   傻逼才会接这个电话。   所以俞金海根本没打算接,然而他的手机却不受控制,自己接通了,扬声器里传来女人冷漠又熟悉的声音:“您好,灵廊值班室的灵车到了,请问你们在哪?”   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不言而喻。   现在别说是叶桦,就算连万婉和丁文博都僵愣在了原地,前面看着像正常人的游客在议论纷纷:“什么味道啊?”   “好臭!”   “你们也闻到了吗?”   “……”   这些臭味,是从那些如烟似雾的黑色人形东西身上散发出来了,顾绒也终于反应过来,这股臭味是火化场尸臭、鲜血、尸体共同交织而成的气息。   而那些由黑烟雾气凝成的人形东西,其实就是被尸体火化后的烟雾凝成的邪祟。   它们身上散出气息无孔不入,在不知不觉间就裹住了他们全身,从脚底一层层攀起,伏在他们身后,再一寸寸地黏在他们的每一块肌肤上,使得他们也像是火葬场的尸体般,散出浓烈的恶臭。   “……这、这是什么东西?”万婉颤着声音,再也承受不住,推开丁文博直接往鬼屋里跑去。   丁文博被她推得一踉,趔趄几步才站稳。   “通过鬼屋可以到另外一个出口!”邰一诚见状赶紧大喊,“我们跟着万婉一起跑!”   顾绒本来还想犹豫一下要不要紧鬼屋,然而他看着距他们越来越近的火化鬼,终究还是咬紧了牙齿,在沈秋戟的一声“跑”中冲进了鬼屋。   沈秋戟牵着顾绒的手,在他耳边解释:“外面人多,进去后我好画符。”   事实上,除此以外他们也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了。   一进鬼屋,光线便陡然昏暗下来,顾绒赶紧挨个叫了遍大家的名字,防止他们几个人走散。   “我们走在前面吧。”向来胆小的俞金海这会倒是会学会自立了,坚强道,“我们来过一次了,对鬼屋也熟。”   “是的。”梁少和李铭学把顾绒和沈秋戟夹在中间说,“你们两个没进来过,走中间,别走散。”   世界观被毁的叶桦也依然很可靠,没有表现出任何害怕的情绪:“我走最后面,这里黑,你们小心点。”   玩鬼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中间,如果有npc出来吓人,前面的人是首当其冲的,而队伍最后面的人除了夭警惕会有npc突然出来吓人以外,还得承受他们走着走着,身后是否会多出一个人来的心理压力。   正当顾绒为叶桦所说的话而感动时,他就听见叶桦感慨一声:“啊,我懂了,是气味。”   “什么气味?”沈秋戟问他,“你也发现这里面的尸臭很浓?”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沈秋戟觉得有些话可以坦诚公布的说了,没必要再委婉来委婉去,他一进这间鬼屋就嗅到了屋子里极其浓郁的血腥和尸臭气味,唯一比较能安慰人的就是火化鬼的焦臭味还没入侵进来,但是看它们排队的速度,如果他们不抓紧离开鬼屋,恐怕也难逃一劫。   沈秋戟把画好的符挨个往大家手上发了一枚,想了想他还是绕到大家身后,往他们背后悄悄各贴了一张符。   叶桦却在这时蓦地抬头,仿佛发现了真相一般,和大伙说:“我不知道这个气味是尸臭还是什么臭,但我觉得它可能是有毒气体,能够使人产生幻觉的那种。”   走在前面的俞金海和邰一诚更是脚滑差点直接栽倒,梁少吸着鼻子,尚存一线希望地问:“真的是幻觉吗?这他妈也太逼真了吧?”   “这算什么?”叶桦不屑道,“这些还不如上次我吃毒蘑菇见到的幻觉恐怖呢。”   顾绒:“……”   他错了,叶桦的世界观坚不可摧。   作者有话要说:  叶桦:都是幻觉,我不信! 第100章   上回的明心楼集体毒蘑菇幻觉事件, 梁少和李铭学很幸运的没有参与,但也有所耳闻,所以现在见叶桦满不在乎的样子, 李铭学不置可否,不做表态,梁少半信半疑, 不过倒也没刚才那么惊慌了。   ——这就是有个不怕鬼的朋友的好处。   去玩过鬼屋的人都知道带个不怕鬼的人进去好处有多大, 更何况叶桦只是不怕鬼,却不是那种嚷嚷着没有鬼然后四处乱转,最后死于非命的炮灰。   再说这间鬼屋所有设施场景都和他们上次进来时一模一样, 没有任何变化, 除了这次人少些:前面几乎看不到在他们前进来的游客, 连他们追寻的万婉也没了踪影,后面就更别说有跟着进屋的玩家了。   说实话, 在这样的情况下, 走在最后面的人的确需要承担很大的心理压力。   “不要怕,这个鬼屋我们不是已经走过一次了吗?”但叶桦还是主动站出来承担朋友们承受不了的恐惧, “俞金海邰一诚你们敢走前面吗?要不然还是我去走?”   俞金海深深吸气, 鼓足勇气道:“没事, 你说的对,我们都走过一次了。”   叶桦说:“那你们要是害怕就叫我, 换我上去。”   邰一诚答应道:“行。”   也许是被叶桦的态度所感染,俞金海和邰一诚稍微振作了点,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觉得走前面大概走比后面安全些——毕竟他们没有回头路,后面会不会有所谓的“游客”跟上来,也是个未知数。   玩鬼屋有种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是不使用外带的照明工具。   游客只用鬼屋里提供的灯具,或者是依靠鬼屋提供的照明光线前行, 否则光线太亮那鬼屋的气氛全都没了,还怎么玩呢?不过这一回他们进鬼屋的最大目的就是出去,而不是像上回那样要好好感受鬼屋的氛围,因此几个人都没管不开灯的规矩,直接拿出手机摁亮手电筒功能,照明前方和脚下的路走着。   在进入鬼屋之前,顾绒还以为这座“青山精神病院”里面应该是和市医院差不多的,都靠黑暗里的医院那种特有的阴森和死寂气氛营造恐惧,可进来后他才发现,这里与其说是医院,倒不如说是一个人体实验中心。   哪怕精神病在如今已经是公认的心理疾病,可在上个世纪时,大多数人都不承认这是一种病,反而认为生病的人是被鬼和恶魔占据了身体,所以当时很多治疗方式,在如今听来都是些极为骇人的酷刑,比如臭名昭著的电椅电疗、额叶切除手术。   而几人进入鬼屋后看见的第一个场景,就是电椅。   “这椅子看着很逼真,上次我进来时就想问,它是不是按摩椅改造的?”俞金海用手电筒照着前面的几把椅子,神情复杂的说,“真是大手笔啊。”   邰一诚闻言搡了他一把:“别看了,你想上去坐坐吗?”   “不不不……”俞金海赶紧摇头拒绝,“我们还是赶紧走吧,等会万一有npc拖我们上去坐就完了。”   顾绒听到这忍不住问:“难道你们上次进来时,还有npc抓你们坐电椅吗?”   “是啊。”梁少说,“我差点就被抓了,那个npc医生手劲好大,还是叶桦把我拉回来的,然后npc医生就去抓我们后面的人了。”   “没错。”李铭学点点头,顺着梁少的话继续讲后续,“那个人被吓得好惨,我们走出老远了都还能听见他在惨叫。”   顾绒:“……”   惨叫真的是因为害怕才发出来的吗?   顾绒很难不多想,好在他们一路走过电椅治疗区,都没有所谓npc医生出来抓人上电椅。   再往前走,就是灯光闪烁的病房区,这里的灯光忽明忽暗,时不时又闪烁几下,病床上还沾染着不少喷溅状的血液,血腥惊悚的氛围营造的十分完美,俞金海吞了吞口水,给顾绒和沈秋戟介绍这边区域:“这里我记得,等会再往前走十来步,就会看到一个再疯狂坐仰卧起坐的道具病人,你们小心点别被吓到……嗷啊啊啊!”   俞金海才叮嘱完顾绒和沈秋戟小心别被吓到,结果他自己话还没说完就发出了一道凄厉的惨叫,把在场的几个人都给吓到了。   这道惨叫在原本有些安静,只有诡异音乐在响的鬼屋中就像是坐标点一样醒目,邰一诚赶忙去捂他的嘴巴:“你不是都知道前面有什么东西吗?那你还鬼叫什么?”   “我也不想叫的……”俞金海颤巍巍地说,“可是有东西摸了我的脚啊。”   那东西的触感很像是人手,冰冰凉凉的,冷不丁就握了一把你的脚踝,再很快松开,快速却让人无法忽视。   大家一听这话就立马用手机去照俞金海脚下,但是他脚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梁少告诉他:“没有东西啊。”   “那赶紧继续走吧。”俞金海也不敢去深究,发现脚下没东西后又继续朝前走着。   然而就在他后面的沈秋戟却发现,他贴在俞金海后背的辟邪符已经烧没了,沈秋戟见状眯了眯眼睛,手指翻转,更快又捏出一枚符粘贴在俞金海身后。   他们没走几步,就看到俞金海说的那具会仰卧起坐的道具病人了——它横躺在病床上,几缕干枯稀疏如杂草的发丝贴在布满缝线痕迹的脑皮上,皮肤像是揉皱的草纸勉强黏住骨架,眼皮无法合拢而大张着,使得整个原形的眼球都暴露在外面。   一旦察觉到人靠近,它便猛地直起上身,从扭曲僵勾出笑容的嘴角泄出尖锐的惨叫,那双圆睁的眼珠也像是会动一般将目光凝在来人的身上,用包含怨毒的视线瞪着众人。   俞金海也跟着它一块瞪眼,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道具吗?”   “不是你告诉我们它是道具的吗?”沈秋戟反问他。   “可……它也太逼真了吧?”俞金海两条腿抖得像筛糠,他记得上次来时这个道具病人看着没那么逼真恐怖啊,还是上次是因为他们没开手电筒,所以在黑暗里看不清?   “是道具。”叶桦往前走了几步,指着病人腰后的一根铁杆说,“它是靠电子操控,由这根杆子支撑坐起来的。”   叶桦话音才落,病人布满血丝的眼珠就忽然从眼眶掉落,咕噜噜地滚到叶桦脚下,在地上拖拽出血淋淋的暗红痕迹,而没了眼珠的阻拦,病人半腐烂状的脑浆就仿佛眼泪一般顺着眼眶汩汩流出,散发出浓郁腥臭的腐烂血肉味道。   “呕……”   距离道具病人最近的叶桦干呕几声,骂道:“他们在里面塞了屎吗?怎么这么臭?有必要吗?”   下一瞬病人身后的铁杆便往下沉降,发出指甲刮黑板那种“嘎吱”的刺耳声音,而没了支撑的病人身体就也跟着往后倒去。   沈秋戟听不得这种声音,瞬间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催促大家道:“这道具够逼真,造价比我一个月生活费还高吧?真是大手笔,快走,我不想再听一遍它铁杆发出的声音了。”   “走走走。”叶桦也挥着手让大家快点往前走,“我要吐了。”   穿过病房区,是缩小版的医院餐厅区,桌椅的布置和现实中的餐厅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桌上还放着不少食物——全是人手人脚,还有被剖开的脑子以及各种内脏器官。   用手机一照,道具上鲜润的血液就折射出些水粼粼的反光。   第一次来时邰一诚等人都匆匆扫过它们一眼,彼时还有几个胆大的游客凑上前摸这些假手道具,要是换做自己,肯定没胆子摸。   俞金海正这样想着,刚要挪开眼睛,就见桌上的一条人手五指似乎动了两下。   他惊悚地指着那条胳膊问大家:“它动、动了,你们看到了吗?”   “手算什么,这个心脏还在跳呢。”叶桦指着他右手边装盘的一颗心脏说。   “这也是道具吗?”俞金海有点崩溃,“为什么我们进来这么久,一个游客和npc都没见到,这些心脏和手不会是从那些游客身上取下来的吧?”   “可是人心有这么大吗?”沈秋戟虽然觉得俞金海说的话有些道理,却还是秉承着实事求是的原则,伸出比了下桌上心脏的大小,又放到自己胸口处作对比,最后总结道,“人心没这么大。”   叶桦补充:“这应该是猪心道具。”   这两人一唱一和,搞得顾绒都也有些弄不清沈秋戟是在说实话,还是跟着叶桦一起胡扯稳定军心,最后干笑着附和他们说:“大手笔,大手笔……”   “你不要老一惊一乍的。”邰一诚也教育俞金海,“我们再往前走些,说不定等会就能遇到别的游客了。”   “……好吧。”俞金海决定闭嘴,下次遇见什么他都不会表示惊讶了。   结果他才转过身,沈秋戟又发现他背后的辟邪符烧没了,沈秋戟挑眉,这次直接往他背上加了两张符,然后捏了捏顾绒的手心,小心和他说:“俞金海这体质绝了,比你还过分。”   顾绒和他想法一致,同时也趁机询问:“沈秋戟,刚刚那颗心真的是猪心吗?”   “不是,应该是羊心。”沈秋戟垂眸道。   黑山羊在西方,和恶魔有着脱不开的联系,有些召唤撒旦的仪式中,也需要献出黑山羊的头和心脏作为祭品。   待从精神病院食堂出来后,他们就来到了一条完全黑暗的狭长走廊,这条走廊只能容纳两个人并排行走,走在最前面的俞金海和邰一诚到了这里也忍不住互相勾着对方的胳膊,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们记得,穿过这条走廊,就走到医院的牢笼区了。   按照青山精神病院的背景介绍来看,住在牢笼区这里的病人都具有强烈的攻击性,普通病房他们不能住,所以才会被医院关在这里。   而这些病人,会抓住路过这里的所有人。   因此在大家踏出狭长黑廊后,众人便借由手机看到了外面密密麻麻,闪着冰冷铁芒的钢制牢笼,而每个笼子里,都关着披头散发犹如贞子的病人,看见有人过来,他们便“嗬嗬”笑着,冲到牢笼边,从牢栏内伸出双臂抓扯路人衣角。   大家小心躲避着这些病人的抓扯,以至于手电筒不能再直接照射前方,而是像应援棒那样四处挥动。   好不容易将自己的衣领从一个病人手里解救下来后,顾绒还没来得及松气,就见眼前一阵犹如闪电的光闪过,在他眼膜上留下青蓝色光痕,透过这抹诡蓝,他看到俞金海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穿着黑白条纹囚服,脖颈之上却顶着一个在流血泪的黑山羊脑袋的人。   他抬起手,用掌心的锁链直接套住了俞金海的身体。   李铭学、邰一诚他们先前来玩时,并没有碰到这个项目,所以见状都下意识地瞪大眼睛,喊道:“俞金海!”   然而受害者俞金海却不做声响,默默地抬起头瞅着这个羊头人。   羊头人和他对视了几秒,就主动放开了俞金海,左手抓着脖颈讪讪:“兄弟,没吓着你啊。”   “吓到了。”俞金海幽幽地说。   “你这样子不像是被吓到了啊。”羊头人继续说,“刚刚我还吓了两个妹子,她们叫可惨了。”   梁少从顾绒身后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问:“你是npc吗?”   “不然呢?”羊头人反问梁少,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你以为我是什么?”   邰一诚松了口气:“还真是npc啊。”   “你们胆子真大,没意思,走吧走吧,我要等着吓另外一批人。”羊头人侧身到一边把路让出来,左手又开始 抓脖颈,右手上的铁链却甩得哐哐响,催他们赶紧走。   几人没有多想,继续往前走,邰一诚还拍着俞金海的肩夸他:“对,就是要这样,你已经有一半叶佬的气势了。”   唯有顾绒在路过羊头人时朝他脖颈上看一眼——羊头下方和脖颈的连接处,有着十分明显的缝合痕迹,不像是戴了个头套,反而像是直接在脑袋上缝了个黑山羊头。   察觉到顾绒的目光,黑山羊原本一动不动的眼珠忽地转了转,移向顾绒的方向,在那双眼珠对上自己眼睛前,顾绒赶紧收回了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可脊背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最烦的地方到了。”邰一诚望着身前密密匝匝的等人高镜子,“这里是真的难走,我怀疑我们上次就是在这里走错道,才从员工通道绕回去的。”   这里是青山精神病院的镜子迷宫。   从这里进去后,镜子会取代墙壁,直到你离开这处迷宫,俞金海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座精神病院要设置这么多的镜子。   “这些镜子应该是多重人格的隐喻。”沈秋戟用手碰了碰镜面,冰冷的温度顺着指尖涌入他的身体,疯狂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大家进去后把手电筒压低一些。”   毕竟两侧都是镜子,镜子照镜子,便可以在镜中照出没有尽头的镜中倒影,这时候谁要是扬一下手电筒眼睛都能给你闪瞎。   顾绒蹙起眉,因为他的心脏忽然快速地跃了两下。   进入鬼屋后的这一路,说实话都太过平静了,并没有他一开始想象中的那样恐怖,除了过于逼真的“道具”和看着不太像人的“npc”以外,他们在这里面走着就和玩普通的鬼屋没什么两样。可这一切,在顾绒看来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直到他们涉足这片镜子迷宫,这座鬼屋,像是终于向他们张开了布满獠牙的大口,等待着吞噬他们。   “大家手勾着手走吧。”顾绒竭力压下心头的慌乱,抿了抿唇说道,“小心别走散了。”   这话不用顾绒提醒大家都会做,因为如果他们从员工通道出去了,那就意味着他们会回到鬼屋入口,与灵车和那些黑色烟雾凝成的东西碰面,所以就连李铭学都勾住了叶桦的胳膊,拉上这个走在队伍最末尾的人,邰一诚则走在最前面,为大家打头阵。   众人如履薄冰,谨小慎微地踏入这片镜子迷宫区域,一个人挽着一个人的手臂,垂头盯着脚下的路静默地行走镜子中央。   没有一个人抬头,所以也无人瞧见两侧的镜子中,和他们长得一摸一样的“镜像人”却并未低头,而是抬头目光阴鸷地盯着众人。   人在周围都是镜子,光线又特别黑暗的情况下十分容易迷路,不过地面上好歹没铺镜子,众人都觉得只要看着地面走,就能离开这块镜区。   然而这里叫做镜子迷宫,所以他们必然会遇到路的分叉口。   这时候要往哪里走,便成了一个无解的难题。   偏偏众人还在这时听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呜咽,仿佛有个人在这片迷宫中低声哭泣着似的。   “我听到好像有人在哭。”拉着顾绒胳膊的梁少忍不住开口,“是其他游客吗?”   他们进入镜子迷宫前听到那个羊头人说,在碰到他们之前,他还吓唬过两个小女生。   “不知道啊。”俞金海说,“我们进来这么久了,也就只见过牢笼区那边的npc们,别的都没见过。”   “先别管那个哭声了。”最前面的邰一诚望着地上的分叉口问大家,“我们在这里绕了多久了?现在往左走还是往右走。”   “我记得我们上次来这里,遇上的第一个岔口是往左走的。”叶桦在这时开口,“当时我们跟着一对情侣,所以我印象很深。”   沈秋戟也说:“那我们就往右吧。”   众人便依言往右边走着,只是他们发现越往前走,那阵凄哀幽怨,仿佛能哭断衷肠的哽咽就似乎离他们越近,邰一诚感觉这哭声叫他毛骨悚然,头皮蹿麻,便不太敢再往前走。   “我怎么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俞金海却皱起眉问大家,“好像是……万婉的声音?”   “不会吧?”李铭学有些惊讶,俞金海提了一嘴后,他们也开始觉得这阵哭声耳熟。   可大家都不明白:“她在这哭什么呢?”   这话才问完,李铭学就察觉队伍停了下来,邰一诚指着前方不远处一个抱着膝盖蹲坐在角落里的长发女人说:“还真是万婉。”   青山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的衣服就是白大褂,不过他们身上的白大褂很干净,没有丝毫血迹,在左边的胸口上还会别着写有自己名字的胸牌。   这个在哭的女人没有抬头,可是她左边的胸牌上却清楚写着“万婉”两个字。   “万婉?”俞金海用自己的手机照了下她。   女人被光线照到,抬起头用哭红的眼睛望向他们,眼眶中聚满了泪水,双颊也都是泪痕——虽然模样哭得十分狼狈,但看五官面容的确是万婉的那张脸没错。   邰一诚和俞金海松了口气,一边往她的方向走去,一边问她:“万婉,你怎么蹲在这里哭啊?”   “我迷路了……”万婉看清来人的面容后,眸底顿时迸发出亮光,朝他们伸出手哭诉道,“你们带我一起离开这里吧。”   俞金海面露不解:“你不是工作人员吗?你怎么还会迷路?”   “这个迷宫……它、它有问题!”万婉握住邰一诚的手,借力站起身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我走不出去……我一直走不出去……”   “原先设计的迷宫不是这个样子的……”   众人闻言一愣,因为大家都不明白,这只是一间鬼屋,又不是专业迷宫,里面怎么可能会布置连工作人员都走不出去的迷宫呢?   还有万婉最后一句话,什么叫原先设计的迷宫不是这个样子?迷宫变样了吗?   顾绒更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查看万婉四周,她的身体夹在在镜子两侧,周围有无数的镜像倒影,再往下看,她的脚也踩在灰色的地砖上,一切看似都没有问题,可顾绒却莫名觉得,俞金海和邰一诚握住的并不是真正的万婉——他们握住的,只是无数镜像倒影中的一个“万婉”,都是镜子中的倒影,谁能确认从镜子里拉出来的万婉,到底是人,还是什么东西呢?   “别牵她出来!”顾绒睁大眼睛,忽地大喊。   俞金海和邰一诚被顾绒这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了握住万婉的手,沈秋戟和顾绒默契配合,在顾绒出声的刹那便拽住俞金海的手臂将他们两人往自己的方向用力拉扯,沈秋戟力气极大,轻轻松松就把他们揪了出来。   “哎哟!”   两人叫了一声,在惯性的驱使下跌坐在沈秋戟脚边地上。   而万婉见俞金海和邰一诚放开了自己,眼眶又迸出泪光,满脸是泪扑朝他们:“别丢下我!”   然而万婉冲过来后却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被狠狠地弹开了——她碰不到任何人。   万婉和俞金海和邰一诚仅隔一步之遥,可就是这短短的一步,她面前却像是竖了一块看不见的透明的高墙,任凭她怎么拍打这面墙,她都无法击碎这层阻碍,和镜子外面的人……触碰。   就好像她是镜子里的人似的。   “这是什么情况?”俞金海和邰一诚惊魂未定,看看自己现在屁股坐着的地面,又望望他们刚刚走进去的地方,不敢置信道,“我们刚刚走进镜子里去了?”   “带我出去啊……”   镜子里,重新爬起来的万婉还在绝望地拍打着镜面,在镜子上留下一个个手印:“我迷路了,求求你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  镜子:看看我,你有几分像从前?   绒:…… 第101章   万婉清楚的知道, 自己现在是在镜子中。   但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迷路了……或者说,走到了镜子里。   她是青山精神病院鬼屋的工作人员,在这里也上了好几个月的班了, 对于鬼屋里的路线和场景布置十分熟悉,虽说还没到能闭着眼睛走出鬼屋的地步,可也不至于迷路。   别说是她, 就算是普通游客进来, 也不应该迷路——游乐园里的鬼屋,且不是节日性的主题鬼屋,便终究是以游乐为主, 鬼屋里的路线设置都是可以让游客们一条路走到通头的那种, 不会出现死胡同, 也不会设计分叉口。   偏偏这样不可能的事情却发生了。   她急急冲进鬼屋后,看到陡然昏暗下来的光线就稍微冷静下来了点, 也想起自己在情急之中犯了蠢——她完全可以走员工通道, 那里虽然也没有灯,可是路上只放着道具的控制箱, 没什么障碍, 行走会比直接穿过鬼屋要轻松些。   不过就算是在鬼屋里, 也可以进入员工通道,否则鬼屋的工作人员怎么神出鬼没的吓人呢?   万婉想着, 她跑到员工通道后,或许还能碰到其他同事,告诉他们游乐园好像有些不太对劲,让大家想办法联系下总值班室的人,问问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是万婉按照记忆走到好几个员工通道入口处时却发现……员工通道的暗门不见了。   原本应该留有暗门,方便员工随时进入鬼屋主路线的入口处, 全是结实平整的墙壁,连一条缝隙都看不见,更别说是可以推开的暗门。   万婉呆了几秒,浑身便开始不受控地颤抖,她转过身,望着眼前这片被包裹在黑暗之中,偶尔有几丝血红灯光闪过的鬼屋,不禁怀疑:她到底是在哪?   这里真是她工作的地方吗?   这一刻,万婉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孤身一人跑了进来,或许她该拉上同时丁文博一块逃跑的,再不济拉上那几个迷路的游客都好。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时间也无法倒流,万婉倒是想在原地等等,待后面进来的游客走到她目前所在的位置后,再跟着大家一块走,然而偌大的一间鬼屋里,除了她自己呯呯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以外,却再无其他人存在的声音和动静。   诡异阴森的音乐通过广播,倒是在不停的重复播放,万婉终于受不了这种折磨,捂着耳朵自己踏上了主路线,打算一个人走出这里。   一路上,万婉都拼命低着头,只专心看脚下的路,不去看周围的恐怖道具或是其他,她一面害怕会有人忽然跃出来吓唬她,却又希望真的能碰到什么人,因为她清楚,那些吓人的npc鬼怪全是她同事所扮演的,不用恐惧。   问题是她穿过电椅区、病房区、餐厅区……甚至是牢笼区,她都没有看见一个人。   哪怕一个。   没有游客,万婉能够理解,就当他们是已经走完主路线离开鬼屋了,可是她那些扮演npc鬼怪的同事们呢?他们都去哪了?   按照正常的配置,电椅区那边会安排一个穿白大褂的主治医生,随机靠近过往的游客请他们去电梯上坐一下;而病房区会有两个员工,一个躺在床上假装病人,一个身披黑色蓑衣趴在地上,在游客靠近时忽然站起进行恐吓;餐厅区会有个卖人肉叉烧的变态厨师;还有牢笼区,这里面每个笼子里都会安排npc,用手上的棍子敲击铁笼,发出吓人的响声。   这些地方该存在的员工,万婉一个都没见着。   她穿过牢笼区后望着眼前光线昏暗,几乎没有任何照明的镜子迷宫,越来越觉得害怕,毕竟镜子这个东西,在许多恐怖场景中,都是可以与阴间相连的媒介,有关镜子的恐怖故事也不要太多,万婉不敢再独自前行,想拿出手机联系同事看看,结果手机右上角的信号区却在明晃晃的告诉他——这里没有信号。   最后没有办法了,万婉只能硬着头皮一个人踏入镜子迷宫,用手机当做照明工具看路。   这个镜子迷宫看着空间很大,其实都是镜面反射造成的视觉错觉,说是迷宫,实际上也只有一条路,被镜子弄花眼睛的游客实在不行,摸着镜子就能走出迷宫。   万婉也是这么做的,她将右手抬起,抚上冰凉的镜面,垂头望着脚下的路,不敢抬头,甚至还小心避免着余光瞥见镜子,就这么一路往前走着。   镜子迷宫路程不长,她以前走过,大概两分钟不到就能出去,这一次万婉也小心在心中默数着数字,可她数完三分钟后,自己也依旧没有走出镜子迷宫。   迷路了。   进鬼屋前那几个游客说的话,在这时涌上万婉脑海,她不受控地想:莫非自己也迷路了?   可是在这只有一条路的镜子迷宫中,她要怎么才会迷路?   万婉僵硬地扯了扯唇角,自嘲一笑,一面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绝不可能迷路,一面加快脚步继续朝前走,直到一双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万婉才停下。   整个鬼屋中,基本上除了第一个电椅区域以外,其他地方的npc都不会和游客有直接的身体触碰。   因为人们玩鬼屋时,玩到后面一般会产生两种情况:一是精神越来越紧绷,二是越来越不害怕。后者问题不大,可前者在突然被惊吓到的情况下,可能会攻击npc,所以不触碰游客对大家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或许是同事找到她了。万婉心想。   她缓缓抬起头,却看到自己面前就立着一面镜子,镜子中的人是自己,然而现实里自己的右是往右边伸开抚着镜面的。   万婉瞧见,镜中的“自己”,嘴角噙着怪异的狞笑,右手高举,正在她的肩膀上,镜子中还有无数的镜子,每一个镜子里的“自己”都将手搭在前一个“自己”的肩上。   除了真正的自己。   万婉张了张唇,发出尖锐嘶鸣的惨叫,可镜中无数个“她”却都抿紧唇角,透过镜子在对她笑。   ==========   “怎么办?”俞金海到底还是善良,刚刚被吓了一通后,现在望着苦苦哀求的万婉,又觉得于心不忍,回头和大家商议,“我们要不要救她?”   顾绒觉得,能救是肯定要救的,不管能不能救出来,但总归要尝试一下,万婉不久之前还和他们好好的说话,转眼间便被关到了镜子中,涕泗横流伏乞恳求的模样谁见了都做不到袖手旁观。   更何况,他们不救万婉也未必能走得出这个镜子迷宫,如果他们救出了万婉,万婉作为鬼屋的工作人员,或许认路,可以让他们离开鬼屋的路程顺利一些。   可是要怎么救呢?   叶桦直接讲了最简单暴力的一种方法:“能打碎镜子吗?”   “打碎镜子有几种可能,一镜子碎了,镜中的人也会跟着一起碎;二镜子数量变多了,镜子里的‘人’也越来越多,最重要的是——”沈秋戟问了看了叶桦一眼,沉声道,“我们摸不到镜子了,要怎么打碎?”   顾绒闻言也不由深深吸气:是的,一开始进入镜子迷宫时,他们还能触碰到镜子,沈秋戟还摸了一下,但是他们没选择摸着镜子前进——因为没手了,走在前面的邰一诚都要拿手机照明,还要牵着后面的俞金海,大家都是一个牵着一个,走在最后叶桦也要照明,他们哪来多余的手摸镜子?   而刚刚俞金海和邰一诚踏入镜子的情况也表明,镜子和他们之间的透明阻碍不见了,他们碰不到镜子,所以才可以轻松踏入镜子之中。   从他们踏入迷宫的那一刻起,顾绒脚踝上的感恶红线铃就开始疯狂震动,这是在之前几个鬼屋项目里都没有过的情况,足以证明镜子迷宫危险重重。   除此以外,顾绒还想到了另外一种恐怖的猜测:   “或许……”他开口,缓缓道,“镜子迷宫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分叉口。”   从头至尾,镜子迷宫里都只有一条路。   镜子可以倒影出任何东西,包括脚下的路。   鬼屋里光线那么昏暗,一旦镜子和现实世界的阻碍没有了,谁又能分清你脚下踏着的地板,是镜子里的,还是镜子外的呢?   “……我草。”   俞金海还邰一诚听完顾绒的猜测,只觉得毛骨悚然,浑身寒毛倒竖,事实上他两个刚刚也的确走进镜子里了,那时他们毫无察觉,要不是沈秋戟把他们又扯了回来,恐怕他们现在已经和万婉一样,被困在镜子里了。   只有沈秋戟知道,这回连邰一诚背后的符,也都跟着烧没了——可以想象如果没有辟邪符的存在,俞金海和邰一诚连被他扯离镜子的机会都没有。   “这也太他妈扯了。”   叶桦也在破口大骂,他刚刚用有毒臭气可以致幻的理由说服了自己,在幻觉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然而他的思维太过清晰了,一点都不像出现幻觉后思维混乱的那些病人。   所以眼前的这一切,他虽然还觉得是幻觉,可是又想不出该怎么解决。   他提议打碎镜子,众人却瞻前顾后,叶桦被拒绝后也反思了一下,觉得不能通过暴力来解决,毕竟都是幻觉,万一幻觉中他们以为打碎的是镜子,可要是现实里他们打的不是镜子呢?   把鬼屋里的游乐设施打坏了要赔钱呢。   “这是科学的世界,一切都能用科学来解决,你们让我想想……”叶桦使劲揉着自己的脑袋,从自己知识库里寻找着曾经初高中学过的物理知识。   众人都没把叶桦的话放在心上,尤其是顾绒和沈秋戟,他们两个觉得毕竟都见鬼了,哪里还能用科学来解释?   现在棘手的地方就在于:邪门的是这一片迷宫里的镜子,不是某个鬼怪,要是某个鬼怪在作祟沈秋戟还能将其逮出制服,可物件邪门——还是镜子,沈秋戟总不可能把镜子吃了吧?   他们在这边急得团团转,镜子中的“他们”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脸上的神情也与他们迥异,嘴角开始向上扬起,露出狰狞的诡笑。   顾绒见状蹙眉道:“我们要快些了。”   沈秋戟还没应声呢,叶桦就抢答道:“我知道。”   他指着镜子里的“叶桦”说:“幻觉越来越严重了,你们看镜子里这个傻逼都在对我笑了,我从来没笑的这么恶心过。”   众人:“……”   “对了,我想到了!”然而这句话才骂完,叶桦就像是灵感迸发似的惊呼一声,“大家都把手机关了,别打开手电筒,一点光都不要有。”   叶桦还重点强调了下不能有光,还对镜子里的万婉说:“万女士,你的手机记得也别打开。”   在黑暗的鬼屋中,照明光线可以说是最能让人们有安全感的东西了,趋向温暖的光也是人类铭刻在基因里的本能,所以叶桦这话一出,俞金海和邰一诚就呆了:“啊?为什么啊?”   反倒是万婉,她本来怕得要命,可是见这几个游客并没有抛下自己,果真还停留在原地商议要解救自己的办法,就听叶桦的话,擦擦眼泪收好了自己的手机。   叶桦见万婉都照做了,俞金海和邰一诚还傻傻地盯着自己,脸上满是怀疑,不由瞪着两人问:“你们几个特么大学怎么考上的?以前学的物理知识都忘了吗?”   “镜面反射的前提条件是必须有光!”   “因为物体本身是不会发出任何光线的,只会折射光线,我们目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由于物体自身折射光线,所以我们把手机灯关掉,镜子就不能再折射光线了,照不出东西它还猖狂个屁!”   叶桦竹筒倒豆子稀里哗啦说了一通,却句句在理,听得俞金海和邰一诚一怔一愣的。   “你们两个呢!”骂完俞金海和邰一诚,叶桦目光射向李铭学和梁少,他们两个闭嘴照做。   叶桦又看向顾绒和沈秋戟。   顾绒说:“我是美术生。”   沈秋戟接着他讲:“我是体育生。”   叶桦一视同仁,觉得除他以外所有人都是学渣,对众人冷笑,催促道:“行了行了,反正毕业了这些知识你们不记得也情有可原,现在照我的话做就是。”   除此以外暂时也没别的法子了。   众人听叶桦的话,把手机屏幕都关了放到口袋里,整个镜子迷宫登时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叫顾绒松了口气的是——他脚踝上的感恶红线铃停止了震动。   叶指挥官先喊万婉:“万婉呢?”   “我还在呢……”万婉语气弱弱的说,“你们没走吧?”   “没走。”叶桦说,“你往前走两步。”   “好——啊!”   万婉答应了一声,向前迈出两步后欣喜地发现,原本拦在她前面那道看不见的屏障消失了,她走出去后没多远就踩到了俞金海。   俞金海又在惨叫:“嗷!有人踩我脚!”   “是我,我踩的!”万婉喜极而泣,哭得不能自抑,“我出来了!我真的出来!”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她随手抱住了眼前一个人,那人身上温暖的体温告诉她,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   也幸好顾绒他们来了,否则万婉就算在这里能够强撑到手机自动关机,再无光线,她也未必有胆子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离开这座镜子迷宫。   “行,出来就好,大家注意现在也别开手机的光。”顾绒这个头一次玩鬼屋都能想通的关窍,叶桦这个玩过很多鬼屋,脑子还异常灵活的人自然也能想通,他问万婉,“这个迷宫应该只有一条路对吧?”   “对的。”万婉告诉他,“从入口到出口其实两分钟就能走完。”   “行,我们看不清路,就摸着地面往前一起爬,总能够爬出去的,女孩子走中间,安全点。”叶桦沉稳的嗓音在黑暗中异常可靠,“邰一诚和俞金海还敢往前走吗?”   俞金海和邰一诚觉得叶桦果然靠谱,真是太有安全感了。   他的淡定再一次给了他们勇气,两人点头说:“没问题。”   “那都开始爬吧。”听到这里,叶桦竟然破天荒的笑了一声,不是不屑的冷笑,也不是轻蔑的嘲笑,而是在朋友之间,那种宠溺无奈的笑声,“我继续走最后,大家不要怕——”   “都是幻觉罢了。”   众人:“……”   无语归无语,可哪怕是沈秋戟,在这一刻都是从心底佩服叶桦的,起码物理驱邪这种方法他就想不出来。不得不说,在不碰见那种完全不讲理的厉鬼的撞邪情况下,叶桦恐怕是能活到最后的人——真碰上了那种鬼,谁都难活,就别挣扎了。   几人在地上小心匍匐前进,两人为一组互相勾着对方的手臂膝行,梁少抓着万婉,李铭学落后些和叶桦走在一起。   顾绒在心中默默估算了下时间,他们大概花了五分钟左右,终于瞧见前方幽暗的血红色光芒,这些光将周围渡上了一层不祥的艳红,可众人却觉得看到了暖色的明灯——因为光只有一处,这就意味着它的周围没有镜子。   他们已经到镜子迷宫的出口了!   为了确保安全,他们直到步入红光的照射区域,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打开手机手电筒。   再往后一看,镜子迷宫果然已经被他们抛在了身后。   只是他们的“镜像人”还留在那些镜子之中,正用怨毒阴鸷,却又不甘心的目光死死瞪着他们。   此刻的万婉虽然得救了,却还惊魂未定,后怕地喃喃:“这到底是……”   “幻觉罢了。”俞金海拍拍她的肩膀,宣扬叶桦的洗脑名言,随后他望向前方,用手电筒草草扫了一下四周。   他们上回进鬼屋就只走到了镜子迷宫,然后直接通过员工通道返回了青山精神病院门诊部门口,如今回想起来,俞金海和邰一诚他们也不由庆幸那时他们乖乖遵守了鬼屋的默认游玩规则,没有借助外援照明物,否则他们可能也会被困在镜子迷宫中,出不来。   至于现在这个地方,他们根本没见过,也没走到这里过。   大家就只能求助于鬼屋的工作人员:“万婉,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这里是通往浴室和厕所的走廊,前面那盏红灯就是浴室的入口。”万婉咽了咽口水,小心和大家介绍,“穿过浴室和厕所后是精神病院的娱乐区,等走完游乐区,就能出鬼屋了。”   “那我们就快出去了啊。”梁少闻言还挺高兴,将手电筒射向前方照路。   可是白茫茫的光线越过一段大概五六米远的地面射到前方时,大家却看到红灯之下,浴室门前,有两个手牵手背对着他们而站的女生。   她们都穿着黑色的日式制服,水手领下戴着红色的三角巾,一头乌黑的头发仿佛贞子一般垂在脑后,且这一幕像极了《闪灵》中两个双胞胎小女孩手牵手出现的诡异恐怖情景,梁少看见她们的刹那,就已经在想象着下一瞬浓稠腥臭的血水会冲破浴室的大门,将他们全部淹没吞噬。   “我草我草!”梁少吓得原地跳起,缩在叶桦旁边问大家,“你们看到了吗?”   李铭学深吸一口气,艰难道:“看见了。”   “那是你们的npc吗?”顾绒问万婉说。   “……不是。”万婉死死地抱着叶桦的胳膊,涩声道,“事实上我一路进来,都——”   万婉话还没说话,俞金海却忽然用手肘戳了戳邰一诚:“诶,邰一诚,你有没有觉得那两个妹子好像很眼熟?她们穿的很像我们第一次进鬼屋时,在我们面前排队的那两个女生,就是说丁文博帅的那两个。”   刚才在外面排队时,俞金海和邰一诚虽然碰见过这两个女生两回,但是每次看到的都是她们的背影,正脸几乎都没仔细瞧见过,所以只能通过衣服认人。   被俞金海一提醒,对这两个女生同样有印象的万婉仔细回忆了下,觉得似乎是这样没错:“好像是的?”   “那我再看看?”邰一诚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机,用手电筒照向前方。   然而这一回,他们还没把手机抬起太高,将光线投向远房,就看见那两个女生就站在距离他们四五步开外的地方,脸色惨白,双唇血红,用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的黑色眼珠,目光空洞地瞪着他们。   谁也没想到这两个女生正面这么像鬼。   “妈呀!”   邰一诚被这两个女生吓得快断气,手机都下意识差点扔了出去,像颠烫手山药似的在手丢了好几下才拿稳,将手电筒的光线对准自己下巴。   他的面容被这道银光勾勒得异常骇人,乍一看阴恻恻的像是能吃人的恶鬼。   于是大家听见前面那两个女生也叫了一声:“妈呀!”   “……”   双方沉默了几秒,叶桦神鬼不怵,用自己的手机手电筒照向这两个女生——灯光下,这两个女生的面容看着还是惊悚吓人,可是她们两个脸上挂着的,也是害怕胆怯的神情。   俞金海鼓起勇气,问她们道:“你们是……那两个说丁文博帅的游客?”   “不然呢?”两个女生没好气地反问他,“你们几个悄无声息地忽然出现,真是吓死人了!”   说完被叫做阿暖的那个女生还伸出手拍着胸膛顺气。   顾绒注意她的指甲涂满了红色的指甲油,而且还很长,看完手指他的目光又上移,落在两个女生的脸上——那双黑洞洞的眼珠实在吓人。   邰一诚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你们两个更吓人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叶桦:用科学打败迷信!   镜子迷宫:我大意了,没有闪。 第102章   “我们哪里吓人了?”   阿暖噘着嘴巴, 气鼓鼓地问道。   其实这句话不看她们的脸和手,闭眼细听,还是挺可爱的, 就和小女孩普通的撒娇没什么两样,但望着这双几乎看不见眼白的黑色眼睛,大家无论如何都无法放下高悬的心脏。   毕竟他们这一路不是没见过其他人, 可是除了万婉以外, 那些人似乎都不太“正常”,且那些人的身份,都是npc。   而眼前这两个穿日式制服的两个女生, 身份却是游客。   可问题是她们两人的正脸, 苍白诡异的完全不像是人啊。   俞金海和邰一诚都不知道丁文博一开始是怎样直面她们两人的脸, 笑着说出“祝你们在青山精神病院里玩得愉快哦”这样的话。   不过他们记得来的途中,在牢笼区遇到了羊头人npc告诉众人, 除了他们意外, 羊头人npc还吓过两个小女生,现在想来, 这两个小女生或许就是羊头人npc所说的游客。   然而梁少小心偷觑着阿暖和她朋友的面容, 心中忍不住怀疑:这两个女生和羊头人npc, 到底是谁吓谁啊?   “你们的脸也太白了吧?”梁少就怕自己哪句话不小心说错了,惹得这两个女生忽然变脸, 然后化作厉鬼扑向众人,所以斟酌着用词,谨慎问道,“一点血色都没有。”   好在这两句话都是稀松平常的闲聊,两个女孩子都没有生气。   “我们用的最白色号粉底,有问题吗?”阿暖指着自己的嘴巴说, “而且血色都在嘴巴上了呀。”   梁少:“……”   直男完全不知该从哪里反驳这两句话。   邰一诚又问:“……那眼睛?”   他觉得这两个女生肤色和口红都算了,可能是色号没用对,关键在于两人眼眶中的眼珠子——她们远看像是《闪灵》走廊里的双胞胎女孩,近看望着这双眼睛,说话时嘴巴一张一合,就像《昆池岩》里的女鬼在对你讲rap。   “戴了美瞳啊。”阿暖的朋友斜睨了邰一诚一眼,随后忽然笑起,凑近问他,“要摘下来给你们看看吗?”   顾绒觉得她这句话某个地方有点奇怪,像是没用对某个字眼。   邰一诚则赶紧摆手婉拒:“不用了不用了。”   “可你们怎么站在这个门口不动?”俞金海窒息道,“也不用一下手电筒。”   阿暖和她朋友用看神经病的目光望着俞金海:“都来玩鬼屋了,为什么要用手电筒?”   俞金海闻言顿时陷入沉默,这才反应过来有病的确实是他们,本来玩鬼屋就不该借助外援灯光,否则鬼屋里光线那么明亮,就完全没有恐怖的气氛了。   阿暖笑嘻嘻接着说:“再说了,我们站在这里不动是在等人呀。”   “等人?”顾绒出声道。   “对,我们和游客们走散了,在这里等等他们,你们——”听见顾绒开口,阿暖和她朋友一起转头,黑色的眼珠表面似有令人不安的寒光在闪烁,将她们脸上的笑容衬得森寒无比,“——要和我一起等其他游客吗?”   顾绒后颈微冷,像是被一双凉手轻轻拍了拍,又像是有人正站在他身后,对着他的衣领口吹气,将他脊背和双臂上的每根寒毛,都吹得根根倒竖。   “……不用了。”顾绒扯了扯唇角,笑容有些勉强,“我们还要去玩别的游乐项目。”   “真可惜。”阿暖的朋友叹了声气,“那你们先走吧,我们再在这里等等。”   众人巴之不得赶紧离开,事实上他们早就想走了,但是他们害怕这两个女生忽然提议要跟他们一块走,或是要他们在这里陪下她们,那画面可真是够吓人的。   大家见这两个女生的确没打算要走,依旧站在浴室门口不动,就迈步掀开透明的门帘,朝着浴室里面走去。   俞金海刚把门帘掀开,就感觉到一股阴冷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其间掺杂的腐烂腥臭让他阵阵欲呕,同一时刻,阿暖却在他们背后诡异空灵的笑了两声:   “小心点,前面有鬼……npc在吓人哦,咯咯咯……”   她们两人在鬼和npc之间,特地卖弄玄虚的停顿了几秒话音,让人分不清她们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众人闻言下意识地回头朝她们看去,可手电筒的光线落在她们身上时,大家却发现她们似乎又手拉手转过了身,正背对着他们。   因为大家看不到她们那骇人的正脸了,幽幽垂下的黑色长发遮去了她们的脑袋,从日式制服领子的方向也能看出,她们就是背对着大家的方向,可众人瞧见这一幕,却仍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她们的足尖,还是面朝他们的方向。   “幻觉幻觉……”万婉呢喃着,“都是幻觉。”   顾绒:“……”   看样子万婉已经成功被叶桦教主及俞金海、邰一诚这两个忠实信徒给洗脑了,这是好事。   大家依次穿过门帘进入浴室,进来后发现这间浴室和厕所是功能二合一的房间——右边是门半掩半开的厕所,左边是并排放置的几个浴缸,有些浴缸是空的,有些浴缸上面套着只有个口子用来通气的橡胶垫,还有些浴缸里面则放满了猩红粘稠,宛如血液的红水,大家一进屋闻到的湿润腥味,约莫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叶桦依旧走在最后,所以他是倒数第一个进入青山精神病院浴室中。   他进来后大致扫了一眼浴室的布景,就忍不住问扣住他胳膊不放的万婉:“你们鬼屋生意很好吗?道具怎么都这么大手笔?真的很符合历史了。”   别的不说,那几个套有橡胶垫的浴缸,肯定是用来进行水疗的——上个世纪精神病院的医生们相信,把病人放在充满热水或者冰块的浴缸里泡上数个小时,就能治疗他们的精神疾病。   这种听上去毫无逻辑的疗法,却已经是上个世纪精神病院中比较温和的治疗手段。   “我……”万婉嘴唇蠕动,嗫嚅了几声却语不成句。   青山精神病院作为游乐园里常年保持的鬼屋项目,各项设施肯定都是最精致完美的,这几个浴缸和整间鬼屋的造价比起来,其实不算特别贵。   但万婉清楚的记得,鬼屋浴室里的浴缸内,只会有几个血手印和骷髅骨架作为吓人的道具,根本就没有橡胶套垫,也不可能放满整浴缸的血水!   这么多水容易滋生蚊虫,水气蒸发使得鬼屋潮湿长苔发霉这些原因都不说了——万一有客人没站稳掉进去了怎么办?   现在这充满了数个浴缸的血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万婉震惊不解中,俞金海抬手,指着第四排放满血水的浴缸里半浮出黑色物体,颤声道:“那、那是拖把头吗?”   叶桦走过去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告诉他道:“那好像是个人头道具。”   托叶桦用手机照明了的福,顾绒也看清了这个人头的全貌,人头的主人似乎是个男性,因为人头留的是约莫半指长短发,女生一般不会把头发剪得这么短,它面容朝下漂浮在水面上,脖颈处齐根断裂,伤口依稀可见被撕碎的血肉肌理——的确是个人头,但是不是道具,就不好说了。   “怎么是短发?”叶桦同样发出了疑问,因为长发人头的惊悚效果明显比短发人头好。   不过随即叶桦又想到,如果这个人头是长发,那么它脖颈处的伤口可能就会被长发遮挡,看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短发人头也有短发人头的吓人点。   “这还有个黑山羊的尸体,但是没有头。”叶桦将手电筒挪开,又挨个照了照其他浴缸,然后指着倒数第四个浴缸里的动物尸体说,“嚯,和前面那个用黑山羊头当面具的npc还很对应,可以啊。”   “什么npc?”万婉听到这里却瞪大了眼睛,五指收紧,指尖都快掐进叶桦胳膊肉里,声音尖锐,“哪里的npc?!”   “哎哟你捏轻点,你一个女孩子手劲怎么感觉比我室友秦超掐人时还大?肉都快被你掐掉了。”叶桦吃痛,缩着肩膀说,“就是牢笼区那边,在外面游荡,会忽然用铁链捆住你的npc啊,他的对应职业应该是精神病院里的巡逻医生吧?”   他们俩在浴缸前争论,顾绒刚准备劝着些,却听到他身后原本半掩着的厕门发出“嘎吱”的一声响动,像是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似的。   顾绒记得那两个穿日式制服女生告诉过他们,说穿过浴室门帘后的地方,会有npc出来吓人,所以现在是又有一个类似牢笼区那里山羊头人的npc伺机而动,打算忽然出来恐吓他们吗?   这道开门声也不止顾绒一个人听见,沈秋戟、俞金海还有邰一诚,他们这几个靠厕所门比较近的人都听见了,大家一起转过头。   下一面,他们就看到完全敞开的厕所里,有个穿着黑色日式制服,戴着红色三角巾的黑长直女孩正坐在马桶上,她唇角上扬,挂着个诡异僵硬的笑容,双眉却呈伤心绝望的“八”字型下压,而眉毛下面原本该长有眼睛的眼眶却空荡荡的,流着不甘心的血泪。   她的一对眼珠不翼而飞,众人顺着眼眶望进去,也只看得到空洞的一片黑色,连眼珠被挖出来后血肉模糊的伤口都瞧不见,仿佛她被掏空的是整个头颅,里面的脑组织也被取走。   最重要的是,这个女孩子的脸,赫然是刚刚还和他们说话,提醒他们前面有npc吓人的阿暖!   此刻的她似悲似喜,用那双黑洞洞的眼眶,“望”着每一个人。   顾绒也忽然记起阿暖的朋友说的那句话,哪个字眼不对了——她问众人,要不要把美瞳摘下来给大家看看。   可是人们在做这个动作时,用的动词常常是“取下”,而不是“摘下”,“摘下”这个动词,往往对应是摘下眼球这个动作。   与此同时,万婉在惊恐下无限放大的声音,也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牢笼区那边只有笼子里才有npc,牢笼外就算有移动的巡逻扮鬼npc,可是他们不会戴什么黑山羊头面具!也不会用铁链捆人!”   “更何况我进鬼屋到现在,我一个npc都没有瞧见过!”   “啊啊啊——!”   大家进入鬼屋后在叶桦帮助下营造起来的平静,被俞金海梁少看见阿暖尸体后的尖叫彻底撕碎。   队伍瞬间乱了,差点被吓疯的俞金海邰一诚他们不管不顾,一鼓作气就往前面冲——他们想快点离开这间恐怖的浴室。   “喂!大家别走散啊!”   叶桦看见阿暖的尸体也惊讶,但他不觉得这是尸体,认为可能是和病房区那个躺在病床上实际是用机器铁杆支撑狂做仰卧起坐的病人一样,是个逼真的道具。   道具甚至长得可能都不是阿暖的脸,是他们刚刚在浴室门口被阿暖和她朋友吓着了,才会在幻觉中把阿暖的脸替换到尸体道具上。   ——国产鬼片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到最后都是主角们的幻觉,根本就没真鬼。   幻觉这两个字叶桦已经说倦了。   到了这样的时候,终究还是得沈秋戟出动,他拉着顾绒疾步上前揪住俞金海邰一诚他们的领子,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把众人逮回一窝里待着。   叶桦这边也眼疾手快抓住了万婉和梁少,李铭学心理素质好些还算镇定,到此,大家终究还是没有走散。   “瞎叫什么呢?”沈秋戟都想学着叶桦之前扇人,一人给他们一耳光清醒点了,“叶桦都说是幻觉了,你们怎么还瞎跑?”   怎么连沈秋戟都开始跟着胡诌了?   顾绒听到这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俞金海和邰一诚刚才是被吓狠了,被沈秋戟吼了两句后慌乱稍微平复了些,可还是怕得不行,要和顾绒抢男人抱,于是顾绒就笑不出来了。   众人静下来后也发现他们离开了浴室,已经到了鬼屋的最后一站——青山精神病院的娱乐区。   哪怕是精神病人,也同样需要娱乐活动的,普通病人可以在花园里散步玩耍,修养身心,而精神病人因为病情复杂,且某些病人可能会突然狂躁不安,对周围人发起攻击,所以大部分供应给精神病人休息的娱乐区,都建立在室内。   病人们可以在这里和病友打打纸牌,听音乐,或者看看电视、小说漫画什么的放松心情。   而青山精神病院鬼屋这里的娱乐区,同样也是按照上个世纪的精神病院娱乐室来设计,一间小屋子里放着几张带有血手印和残肢断臂的沙发,墙上挂着原本用来观赏的挂画现在全是恐怖鬼壁纸,桌子、书架上的漫画和书籍如果有人去看,也能发现书全是假书,不过封面也是血腥吓人的图画。   最左边的书架旁还放着一个小型电视机,屏幕一直呈雪花状,发出微弱的“滋滋”声。   打心里说,这间娱乐室瞧着虽然诡异,可是却比刚刚那个血浴室好多了。   因为都想着都快离开鬼屋了,希望就在眼前,这个时候制造恐慌和害怕没什么好处,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没有再议论浴室里那具尸体到底是不是阿暖,也绝口不提万婉所说,牢笼区那边没有羊头人npc,和她一路上根本没见过npc同事的事。   俞金海只欲哭无泪的问:“出口在哪啊?”   万婉抖若筛糠,目光都有些涣散了:“绕过电视往前走,到电梯假门那里就是。”   “这里有什么恐怖的地方吗?”顾绒这次吃了教训,迈步开始走之前先和万婉打听下情况。   “有、有,比如走着走着,你会忽然发现你身后居然有个‘鬼’跟——”   万婉正准备将鬼屋的恐怖点告诉顾绒,可话说到一半还没讲完,她就猛地停住话音——这些跟在游客身后的“鬼”,原本毫无疑问必然是鬼屋员工扮演的假鬼npc。   可是一路上,包括到现在她都没见过一个npc同事,偏偏顾绒说他们见到过鬼屋里从未有过的npc鬼怪,还有浴室门口的阿暖和她朋友。   她们两人提醒过大家,前面有npc吓人,血浴室里没有出现npc,那npc就只有可能会在这间娱乐室里出现。   问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间娱乐室真的会出现忽然跟在游客身后的“鬼”吗?如果真的出现了,这个“鬼”是她同事扮演的npc鬼,还是……真正的鬼?   万婉越发恐惧,她甚至感觉自己身后有道宛如实质,冰冷阴森的目光,正在死死盯着自己看。   一直闪烁着灰白雪花的电视,在“踢踏”两声过后,忽然出现了诡绿色的画面,最叫人悚然恐惧的是,电视里的画面,是一行人走在这间娱乐室内——这是他们此刻的监控视频。   他们这一行人原本有七人,在镜子迷宫救下万婉之后,就成了八人,然而现在众人却在小电视放出的监控视频画面中,却显示他们共有九个人!   队伍里多了一个人!   而方才万婉那句话没说完的话,是走着走着,你会发现你身后忽然有个‘鬼’跟在你身后。   叶桦反应异常迅速,在万婉俞金海他们还没有崩溃得再次发出叫声时,他就旋即转身,用手电筒射向后方,结果他身后还真有一个人!   是之前在鬼屋“门诊部”入口处和万婉一起维持人次秩序的丁文博。   万婉望着丁文博那种白皙英俊的面庞,只觉得太阳穴两边的血管抽搐鼓胀得几乎要爆开,炸得她满脸是血,心脏也像是坐了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在快速的跳动中带来难以呼吸的窒闷感,她的视线也因此出现了些暗红和幽蓝色相间的窒息斑点。   丁文博原本熟悉俊美的面庞,便不由地开始扭曲、变形,像是面目可憎的厉鬼。   可这个人分明就是她的同事,是那个说话柔和,笑容温柔的丁文博,丁文博也没有穿着娱乐室鬼npc的服装,她好不容易碰到一个熟稔的同事,应该开心才是。   两种矛盾的情绪,导致万婉说出口的话声线不稳,颤抖不已:“小丁?你怎么来了?”   “我看到你急匆匆地冲进鬼屋,担心你,就赶紧跟过来了呀。”丁文博微微皱眉,面上是恰好的担忧,说完他又看向顾绒他们一行人,“再说这几个游客不是迷路了吗?我得负责把他们带出鬼屋才是。”   “这样啊。”万婉心脏回落,勉强笑了笑,“那我们快走吧。”   “好。”丁文博笑着点点头。   他话是这样说,可他全然没有要走朝前面引路的意思,众人也不敢贸然转头,将自己的后背交付给这个目前不清楚到底是人是鬼的丁文博。   大家僵持了几秒,丁文博忽然偏偏头,笑了一声说,“瞧我,都忘了给大家指路,大家跟着我走吧。”   说完丁文博也没再耽误,手上没有用任何照明工具信步走朝前方,大家觉得就算他们手上没有开手电筒,丁文博也能走得轻轻松松,就如同在自家花园里散步似的。   有他在前面探路,大家虽然没有放松警惕,但也不像刚刚那么紧张了,甚至还觉得他不愧就是鬼屋员工,走过的地方都那么安全,可再无其他异样发生。   万婉起初也是这么觉得,可不知为何,在发现丁文博跟在他们身后,自己回头看到他之前,那道有如实质落在自己背后的怨毒目光好像又出现了。   但是这一次,不是从她背后传来。   而是从她头顶。   万婉缓缓慢下脚步,她想起了这间娱乐室,除了走着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个鬼跪在你身后以外的外一个恐怖项目——走着走着,头顶上会忽然降下一具尸体,扑在游客的头脸上。   这招屡试不爽,大家在快出鬼屋时都会放松警惕,所以这招也总能把游客吓得鬼叫,落荒而逃的离开鬼屋。   于是,万婉慢慢仰起了自己的脑袋。   她只看到一具穿着沾血白医服的尸体兀地砸下,用绵软耷垂僵硬冰凉四肢抱住她的身体。   “啊啊啊!”   万婉发出凄厉绝望的惨叫,直到众人把那具尸体从她身上搬开,她还满脸是泪扯着嗓子大喊。   “万婉怎么了,别怕啊。”丁文博担忧地上前将她从地上扶起。   万婉瞪大眼睛指着地上头朝下看不清面容的尸体,嘴唇颤抖张合却说不出话。   丁文博笑了一声,安慰她道:“你被他吓到了?这个是娱乐室这边的尸体道具啊,你忘了吗?”   “……我、我记得是有这样的道具。”万婉嚎啕大哭着,声音破碎,“可是它、它不会落下来啊……”   这具尸体道具只会反复降下又升起,却绝不会掉落,直接砸到人的身上。   丁文博皱起眉。   万婉看到他皱眉的神情,不知为何忽然有股漫无边际的恐惧自心底升起,吓得她再不敢出声,甚至不敢呼吸。   “这个道具应该是坏掉了吧。”丁文博目光落在尸体空荡荡的胸口,置放心脏的位置,“可能是拴住他的线断掉了,所以他才会掉下来。”   丁文博、俞金海邰一诚,还有顾绒沈秋戟……他们所有人都走过这个地方,按理来说尸体道具感应到有游客经过就会直接掉落,可他们路过却安然无恙,就好像感应器失灵了,只在她路过时断线砸落——丁文博说的话,好像完全符合道具坏掉了的情况。   “……是吗?”万婉颤声问。   “嗯。”丁文博还是那样温柔,“快走吧,马上就到出口了。”   众人不再耽误,叶桦搀扶着腿软的走不动路的万婉,几乎是把她拖进假电梯门内,进入电梯后,大家再按一下那个代表着“13”楼的楼层按钮,待电梯门的另一边打开,就是青山精神病院鬼屋的出口了。   当天梯门被打开,众人望着外面晴朗无云,太阳甚至还没下山的明亮天空,都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睛。长期置身于黑暗之中,他们的眼睛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适应这样的强光。   “好了,青山精神病院鬼屋之旅到此结束,希望各位客人玩的开心。”丁文博笑了笑,尽忠职守的念着工作人员台词,“下次有空还可以过来重温哦。”   顾绒真的很想说,他这辈子别说是鬼屋,他连有鬼屋的游乐园都不想去玩了。   万婉望着这片天空,再一次落下眼泪,怔怔地迈开步子就要跟着顾绒他们走出鬼屋。   这时万婉忽然听见丁文博叫住了她:“万婉,你不和我回去上班了吗?”   “我身体不舒服,我想回家休息一下。”万婉回过头,声音虚弱道。   她是真的身体不太舒服,而且别说是继续上班,现在要是没有叶桦扶着,她能马上瘫软在地上,完全站不起来。   丁文博垂下头,像是有些失落:“好吧,那你好好休息。”   万婉抿了下起皮的唇瓣,她尝到了些血腥味,大概是在鬼屋里太过害怕,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吧,所以现在被舌尖舔过,就刺刺的疼。   她涩声向丁文博,问出自己好奇了一路却不敢开口,直到站在阳光中,才敢出声说的问题:“对了小丁,你是从哪里过来的呀?为什么我们一路上都没有碰到你?”   丁文博站在电梯门口,身处于鬼屋的黑暗中,抬起头,双目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他笑着说:“我当然是从员工通道过来的呀。”   那一瞬间,他身上穿着的白大褂像是被风吹起,衣服朝两边敞开了瞬,所以万婉看到了他空荡荡的心口,就和青山精神病院鬼屋,娱乐室环节中,那具砸在她身上的尸体一模一样。   万婉彻底僵住,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顾绒他们拖回游乐园值班室的。   在那里,她两个女同事也在焦急的找她,一见她就扑过来问:“万婉你跑哪里去了啊?我们就在员工通道那里换个衣服,一转身你就不见了,你都翘班半个下午了,我们给你打个多少个电话你都没接,吓得我们都要报警了。”   万婉呆呆地望着这两个同事,终于记起——是的,她在员工通道穿上白大褂制服,别好胸牌出去后,就看到了丁文博,那个男人温柔的对她笑着,告诉她:   “你好,我是青山精神病院鬼屋今天新来的员工,我叫丁文博,你可以叫我小丁。”   作者有话要说:  万婉:迷路的竟是我自己。 第103章   大家顺利从青山精神病院鬼屋里出来了, 然而众人在游乐场值班室里休息时,却仍然有种极度的不真实感。   现在是下午六点整,外面的天空竟然还是晴朗明亮的——在覃城一月份的冬天, 这样的天气很少见。   可大概除了万婉以外,几乎每一个人都清晰的记得,两个小时前他们行走在那条挂满沾血白医服的路上时, 所看到的那个昏暗、阴沉, 不见丝毫暖光,像是下一秒就要彻底变黑,或是骤热降下暴雨的天空。   而万婉虽然没有直面如此奇怪的天空, 可她孤身进入鬼屋, 被困在镜子之中, 在临近出鬼屋之际又被一具真假难辨的尸体扑倒的经历,恐怕更叫人难忘。   “你们有座鬼屋叫做青山精神病院对吧?”   “对。”   “里面有什么电椅区、住院部、牢笼、浴室、和娱乐室等吓人区域对吗?”   “没错没错, 还有个镜子迷宫……”   “……”   叶桦在一旁和游乐园的巡逻总经理聊天, 确认青山精神病院鬼屋里是否真的存在他们“游玩”过的那些区域,颇有些对口供的感觉。   在得到全部肯定的回答后, 叶桦欣慰的点点头, 然后安慰俞金海、邰一诚和梁少他们:“我们没去过多出的地方, 看来幻觉还是要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上。”   俞金海和邰一诚笑得很勉强,他们在叶桦和游乐园的巡逻总经理聊天期间就几次欲言又止, 想提醒叶桦你别问这些啊,你该问的是鬼屋里有没有戴羊头面具的奇怪npc、还有放满血水泡着人头的浴缸……可是话到嘴边,他们又觉得叶桦肯定会说那些都是幻觉,便就此作罢。   在他们看来,和活着比起来,真相到底是什么, 并没有那么重要。   克苏鲁神话中那些对真相太过好奇,向未知领域不断探究的人类,有几个人能落得好下场?在san值疯狂下降后还能活着,就都已经足够幸运了——得过且过就行。   当然,他们几个是这样想的,并不能保证所有人都抱有这样的念头。   比如叶桦,他就死活只坚信科学,这种人不用担心他会因为一两次撞邪而产生心理阴影,但万婉就不行了,她现在都还没能回过神来,双目无神,痴痴怔忡。   俞金海觉得她回去之后,肯定会把琳琅游乐园的鬼屋工作给辞了,甚至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有鬼屋的游乐园。   除了他之外,俞金海感觉顾绒也不太对劲。   因为顾绒从鬼屋出来后也是在发愣出神,他一路上都在频频回头,望着青山精神病院鬼屋的方向,像是把魂丢在了鬼屋里似的。   可是俞金海当时就想着快点跑开,别说是回头看鬼屋,他连和鬼屋站得近些都觉得瘆得慌。   而来到游乐场值班室后,沈秋戟给顾绒倒了杯热水,他也就是捧在手里望着水面发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顾绒……”于是俞金海腆脸笑着,缓缓坐到顾绒身边试图和他搭话。   沈秋戟见状脊背挺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嗯?”顾绒被俞金海叫了一声后他双目也渐渐凝神,收回神游的思绪笑起问他,“有什么事吗?”   俞金海瞧着顾绒那张像是雪糁般白生生的面颊,沉沉叹气:“……对不起啊。”   “啊?”   顾绒听到俞金海这声没头没尾的道歉,彻底有些愣住了,不解道:“怎么了俞金海?你怎么忽然和我说对不起?”   俞金海又是一声长叹,随后他左顾右盼,看了看四周,确认他现在说的话只有顾绒、沈秋戟他们三个能听到以后,他才神神秘秘地说:“你们还记得明心楼那次毒蘑菇幻觉事件;学校里我们宿舍淋浴头喷血红色锈水,还有学校停电打地铺,大家手机都冒绿光;还有刚刚我们在青山精神病院鬼屋里碰到的那些鬼屋幻觉吗?”   顾绒听到俞金海细数自己的“丰功伟绩”,立马深深吸气,赶紧抬起手上捧着的热水杯喝了一口,想要借此掩饰下自己的心虚,垂着眼睫不敢直视俞金海的眼睛,小声说:“记得记得。”   “其实吧——”俞金海愁眉苦脸,也耷拉的肩膀丧气道,“我怀疑我们屡次撞邪,和我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沈秋戟:“?”   “咳咳……”   顾绒闻言一口水喝到一半被呛住,咳得脸都涨红了,沈秋戟在他背上拍了好半天才帮他把气顺匀。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继而都用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望着俞金海问:“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也没办法啊。”俞金海一拍大腿,痛心疾首道,“小时候我妈请人给我算过命,算命先生说我八字轻,骨重只有二两一,特别容易碰到脏东西,我妈信的不得了,每年都要去寺庙里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我平安。这种事我以前也是不信的,可我来覃城念大学后碰到了这么多怪事,现在我感觉由不得我不信了。”   俞金海万分歉然:“就是连累了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顾绒:“……”   “不是,其实算命先生也是这么说我的,应该我连累了你们才是,真是对不——”顾绒都有些过意不去了,赶忙也和俞金海道歉。   “你不用安慰我。”俞金海却不等顾绒把话说完,就抬手按住顾绒的肩膀,截住他的话,还反过来安慰顾绒,“我见你从鬼屋出来情绪好像就不太对劲,但是你不用太害怕,马上放寒假了,没我在你会很安全的。你要是还害怕,就让你妈妈带你去寺庙里拜拜,我这次回去也要去拜佛,我妈还知道好几个寺庙很灵,等回去后我问问她,然后我再把地址发给你。”   “……谢谢。”顾绒觉得俞金海把他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憋了半天只能憋出一句谢,最后他还把沈秋戟给他的护身符一股脑地塞给了俞金海,说道,“这些护身符也是我妈妈重金为我求来的,你戴着或许有用。”   俞金海点点头,收下护身符后又叮嘱顾绒和沈秋戟:“但是这些话你们千万别让邰一诚知道,不然我怕他要换宿舍了。”   难怪刚刚那么警惕的盯着四周。   顾绒哭笑不得,沈秋戟也有些忍俊不禁,含笑道:“俞金海,你听过一句话吗?先下手为强,他如果要换,你也换就行了,你直接换去和叶桦住不香吗?”   “有道理啊。”俞金海睁大眼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他握住沈秋戟的手上下摇了摇,“牛批,沈大师我悟了,谢谢你。”   说完俞金海见顾绒神色恢复得和平常差不多了,这才放心离开,朝着叶桦的方向走去,不知道是不是要听沈秋戟的话先下手为强,去和叶桦商议换宿舍的事。   沈秋戟则望着他的背影,挑眉道:“原来他八字和骨重都那么轻,我说怎么邪门的事总爱被他撞见,刚刚在鬼屋里大家的护身符都不烧,就他身上的一直在烧。”   “他体质也是绝了。”顾绒不禁感慨,末了还加了一句,“比我还绝。”   听见顾绒这么说,沈秋戟侧头垂眸看向顾绒,须臾后问他:“在出来的路上,你是不是在看之前我们在大摆锤那里见到的那只戴菊鸟?”   “你也看到它了吗?”顾绒先是反问了沈秋戟一句,随之才蹙眉承认,“是的。”   “我看到它……”   顾绒一出鬼屋,就瞧见那只头顶有着橘黄色羽毛的戴菊鸟在枝头轻跃,灵动异常,也不知道它是怎么顶着那样一个圆滚滚的身材,还能跳得如此欢快。   所以顾绒就不由多看了几眼。   因此他就看到,在他们离开鬼屋之后那只戴菊鸟,趁着电梯假门未关上,一举冲进鬼屋,仅过了五秒不到,它又从差点彻底合上电梯假门里疾飞出来。   但是戴菊鸟出来之后,它的鸟喙上却衔着一根约莫有手臂粗细的白色长骨,那根长骨通体雪白,隐约发透,油润的就像是羊脂白玉,周身还缓缓溢散着茫茫霜雾——正是黑白无常抓捕顾香娘时,在坟山那取到的,也是顾绒在自己梦里瞧见过的冥骨。   顾绒以前一直觉得覃城大学里发生的那些灵异怪事,都是和自己有关,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才催化了周围的阴气,使得他们学校总爱发生一些邪门事。   可自从看到黑白无常从学校后的坟山取出冥骨后,顾绒又觉得,或许覃城大学的邪,不仅仅是自己的问题。   包括这次来琳琅游乐园里,他们把假鬼屋玩成了真鬼屋,顾绒也一度怀疑是因为自己存在的关系,结果现在他却瞧见这只戴菊鸟从青山精神病院鬼屋里叼出这么粗长的一根冥骨,不由让顾绒认为,这座鬼屋,在他到来之前就很邪门——因为这根冥骨的存在。   当时顾绒看到戴菊鸟叼着骨头出来后,他就震惊了。   结果更叫顾绒愕然的是,下一瞬,那只戴菊鸟却将脑袋一扬,像方才吃他喂的橘子瓣一样,直接就将那根冥骨给吞了。   戴菊鸟的这个举动和鬼屋一样不正常。   要知道那根冥骨有小臂长,是戴菊鸟身体长度的三倍,一只正常的鸟,怎么可能吞下比自己身体还长三倍的骨头?且吞下去后身体没有丝毫变化。   而黑白无常说过:活人摸不着冥骨。   那么鸟兽可以触碰吗?或者说,这只戴菊鸟并不是普通的鸟?   正是因为如此,在离开青山精神病院鬼屋后,顾绒才频频回头,他不是在看鬼屋,而是在看那只戴菊鸟。更叫顾绒心里有些发毛的是,先前还能看到这只戴菊鸟的沈秋戟,在鬼屋外面却看不到它了。   因此顾绒在把自己于离开鬼屋后的所见所闻告诉给沈秋戟之后,还再次问了一遍他:“沈秋戟,你真的没在鬼屋外面看见那只戴菊鸟吗?”   “没有。”沈秋戟神色凝重,摇头语气笃定道。   顾绒闻言不由沉默。   沈秋戟思忖片刻后,终究觉得这事最好别再耽搁了,就沉声和顾绒说:“那只鸟来路不明,我觉得我们还是尽早去我七叔那里比较好。”   “好。”顾绒没有异议。   因为鬼屋太过惊悚这段插曲,他们一行人原定好的大学第一学期的聚会饭也只能匆匆结束。顾绒和沈秋戟回到宿舍后拎上之前就已经收拾好了的行李,踏上了去往梁都的高铁。   沈秋戟的七叔就住在梁都。   偏偏在路上,顾绒发现那只在琳琅游乐园里碰见的戴菊鸟,好像缠上了他们。 一些尾声及番外 第104章 尾声1(甜甜日常)   梁都就在覃城隔壁, 坐高铁四十分钟左右就能到了,其实坐飞机还可以更快,但是顾绒不敢坐。   他这体质, 要是在高铁上撞个邪吧,先不论能不能逃掉,可起码邪门事的发生地还是在陆地上, 如果是在飞机上遇鬼, 顾绒觉得他直接就可以等待落地成盒了。   再加上飞机过安检的程序毕竟严格繁杂,总的时间算下来,反而坐高铁到梁都还更快些, 所以顾绒和沈秋戟商量后, 又将自己的行程告诉顾妈妈后, 他们就选择了高铁出行。   晚上八点整,两人准时到达了梁都高铁站。   顾绒跟在沈秋戟身后, 看着他走出地铁站后就走到了一辆面包车旁, 问司机道:“师傅,您这辆车去不去明月崖啊?”   “明月崖今晚的车都开走咧, 那里太远了, 不是很想走。”司机师傅露出为难的神色, 但是他看沈秋戟和顾绒很年轻,手上又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瞬间就明白了他们是念书回家的大学生,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在外地念书的女儿,于是司机师傅又不忍心道,“我收车票二十一个人,要不你们再看看,能不能再拉到两个人和你们坐, 要是能拉到我就载你们去,要不然我来回的油钱都挣不回来。”   这个面包车限载七人,顾绒虽然平时都是坐私家车和飞机出行,不过他看一些电视剧也知道这些车,司机一般要拉满人才走,更有甚者还要超载带人。   如今司机师傅让他们再叫两个人,那就是四个人就愿意发车,已经很好说话了,于是顾绒掏出两张百元钞,递给司机师傅说:“不用等了,麻烦师傅您带我们过去吧,我们有点急事。”   沈秋戟和顾绒上车后,他用手戳戳顾绒说:“其实不用你破费的,我七叔有钱,先让师傅把车开过去,再让我七叔给钱就行了。”   “给都给了。”顾绒笑了笑说,“而且就两百块啊。”   “……都快我一周的生活费了。”沈秋戟像是被俞金海传染了叹气毛病似的,也杵着下巴叹息,“我好久没回去了,也不知道我屋子里的空调还在不在。”   顾绒听到他这话有些奇怪,问他道:“难不成空调还能莫名消失吗?”   沈秋戟闻言正要给顾绒解释,变故却在这时陡然发生——   一只生有鹅黄色短绒羽毛的小肥鸟,从顾绒他们没关好的车窗外飞了进来,于半空中悬停几秒后,便收拢翅膀,像是死了似的坠落到顾绒腿面,双爪朝上,鸟眸紧闭。   顾绒见状下意识地就想去摸摸这只鸟,看看它突然晕倒是怎么回事?   结果顾绒手都伸到一半了,他却瞧见这只鸟的脑袋顶上长着一簇小橘毛——这不是那只他们在琳琅游乐园里碰见的戴菊吗?   顾绒愣住,沈秋戟眼疾手快,在顾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拎着鸟爪,把这只戴菊扔出了窗外。   “沈秋戟——!”   顾绒被沈秋戟的动作吓了一跳。   沈秋戟告诉他:“这鸟它装死呢。”   话音才落,那只戴菊又飞了进来,故技重施又佯装晕倒掉在顾绒腿面上。   “看吧。”沈秋戟冷笑,“我说了它就是装死。”   这回沈秋戟不仅把鸟扔了出去,他还把车窗关上了,让戴菊鸟再也飞不进来。   果不其然,两秒后那只戴菊鸟折返,却一脑袋撞上车窗,发出“哐”的一声,顾绒听着都替它觉得痛。戴菊鸟发现自己飞不进车了,跟在车外飞行了几分钟这才离开。   顾绒以为它要放弃了,却没想到那鸟不久后竟是又过来了——这一回它鸟爪上抓着一坨黑炭,非常流畅地在车窗上留下三个字母:   【cnm!】   末尾居然还打了个感叹号,顾绒光是看着几乎都能体会到戴菊鸟的愤怒。   “这只鸟会写字!”顾绒惊呼,拉着沈秋戟过来看车窗上的国骂,“它在骂你。”   沈秋戟:“……”   “这鸟是成精了吗?”顾绒啧啧称奇,“它能吃冥骨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它把琳琅游乐园的冥骨吃了,说不定它是馋上了你体内的骨头,寻思着要吃了你,”沈秋戟揪顾绒耳朵,“你却还有心思惦记着别的鸟呢?   顾绒赶忙给沈秋戟认错,可后面还是忍不住嘀咕:“什么叫惦记着别的鸟?你说话怎么色色的呀?”   沈秋戟冷哼:“你才色色的,一点到晚看鸟。”   顾绒简直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想和沈秋戟辩驳,却发现司机师傅已经用奇怪的目光看向他们了,就不好再说话,安静静的看路上的风景。   看了足足一个小时……他们还没到明月崖。   至此,顾绒终于明白这个司机为什么不愿意载他们来这了,因为实在是太远了,顾绒甚至都觉得车费给司机师傅给少了,跑这么一趟他也真是不容易。   顾绒不禁问沈秋戟:“明月崖这么远的吗?”   “再有十来分钟应该就到了。”沈秋戟看了眼时间,“不过我们今晚应该见不到我七叔了,他一般九点后都不会出现,我们在明月崖山下的酒店开一间房子暂住一晚吧,明早让我大哥开车来接我们进山。”   顾绒好奇:“大哥?”   “对,是我七叔的干儿子,姓柳,岁数比我大。”沈秋戟回答顾绒道,“所以平日我里就叫他大哥。”   “好。”   顾绒是答应了,可是他又心想:沈秋戟是真的只想开房暂住一晚吗?   去年圣诞节的时候,要不是他忽然被顾香娘和颜娉缠上,他和沈秋戟的关系恐怕早就更进一步了,现在正是寒假,又可以二人世界,这样的好时机,顾绒很难不多想。   然而顾绒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自己前一个小时的路程都没晕车,后面十分钟就跟喝酒后劲上来了似的,晕的一塌糊涂,一下车就扶着路边的书猛吐,可能是车窗关了后吹不到自然风,被闷晕了。   沈秋戟在一旁拿着矿泉水和纸伺候他漱口,同时郁闷道:“早知道我们就应该让金童玉女开车带我们过来的,这样我们也算是坐过玛莎拉蒂的人了。”   “是啊。”顾绒擦了擦嘴,实在受不了晕车的痛苦,绝望道,“它们能不能开飞机?我不晕机,下次让它们开飞机载我们过来吧,还不用过安检。”   沈秋戟:“?”   “醒醒。”沈秋戟晃着顾绒的肩膀,试图让他晕乎乎的脑袋清醒一些,“我们国家飞行管控很严的,金童玉女开车都得选在半夜交警少的时候,开飞机也亏你想得出来。”   “可惜了。”顾绒好像还很失落。   “走了,反正这里一年也来不了几次,这次过来看看我七叔,下次再来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沈秋戟扶起他往前走,“而且就算我们想来,我七婶都未必欢迎我们。”   顾绒大概是脑子真的晕糊涂了,听完沈秋戟后一句话后就忍不住喃喃道:“我怎么有种要面对恶婆婆的感觉?”   沈秋戟说他父母虽然健在,但十几年不联系了,等于没有,而把他带大的七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跟他的父亲一样,顾绒要去见七叔和他对象,可不就是和见公公婆婆一样吗?   “你是真的晕傻了。”沈秋戟听到这话也想笑,摁着顾绒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带他走进路边的一座小镇。   据说沈秋戟说,这座小镇叫做月崖镇,而他七叔七婶,还有七叔的一个干儿子则住在小镇后面的明月崖山上,平时由干儿子下山采买点   顾绒到了镇子一看,发现这座小镇虽然偏远,却并不落后,因为这里有天然温泉,是梁都的一个旅游景点,每年冬季都有很多外地人喜欢来月崖镇泡温暖养生,故而酒店民宿什么的并不难订。顾绒在外面住最讲究的就是干净,所以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就订了当地最贵的豪华酒店——毕竟很多时候,价钱和环境就是对等的。   这里酒店的房号还文绉绉的,叫什么“温有情”,里面自带小花园,花园里还有个露天小温泉池,顾绒和沈秋戟刷卡进屋后,本想跑去那个露天小温泉池看看,结果才开灯进屋走了几步,沈秋戟忽然脸色大变,拽着顾绒手腕就要往门外冲。   然而却来不及。   酒店的房门在距离沈秋戟仅有一步之遥时骤然砸上,任凭沈秋戟再如何拧动门把,都无法将其打开。   此番突变如此迅速,顾绒甚至都来不及反应,等沈秋戟开门无望后,他们就听见外面小花园里传来一个男人幽徐低缓的声音:“这就是闭门羹的滋味,好吃吗?”   男人的声音如同珠落玉盘,清澈灵动,不知为何,顾绒在听到他说话的一瞬就想起了那只灵巧的戴菊鸟,可戴菊鸟最后在车窗上留下的那句【cnm!】,却又不像是声音的主人能够说出的话。   两人被困居房内,无法离开,就只能一起转身看向小花园,寻着男人说话的声音走过去。   这家酒店的小花园布置得极为精巧,台阶下全是铺满了黑石子路,有假山小桥,有锦簇花团,而最显眼的,当属花架前方雾气氤氲的天然温泉池。   偏偏此刻,温泉池畔坐着三个“东西”,比花园里一切美景都要更为醒目。   至于为什么要用东西来形容,那全是因为它们都不是人,其中两个“东西”沈秋戟和顾绒还十分眼熟:纸糊的身体,黑豆大小的眼睛,委屈成波浪线的嘴巴——不是金童玉女,还能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鸟:我晕倒了,我装的。   沈:死鸟就要丢掉。   鸟:cnm! 第105章 尾声2(甜甜日常)   上一回顾绒在它们俩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是因为金童玉女受了欺负,觉得委屈,就瘪着嘴巴想哭。   所以现在金童玉女又在受欺负了吗?   但顾绒感觉, 金童玉女现在不是在被人欺负,而是在受人奴役:此刻它们俩正双膝弯下跪在地上,一左一右坐在矮桌旁, 金童在小心往茶壶里添热水, 玉女则举起茶壶颤抖着双臂,谨慎地给坐在矮桌主位上的一个……黑色斗篷倒茶?   黑色斗篷身前的桌面上,还平放着一只肥嘟嘟的戴菊鸟——就是顾绒他们在路上看到的那只, 只不过现在这戴菊鸟双目发灰, 空洞无神, 胸膛没有丝毫欺负,像是死了, 又像是失去了身体里的灵魂。   所以毫无疑问, 这个黑色斗篷,应该就是戴菊鸟体内的控制者。   但鼓气的黑色斗篷下却是空荡荡的, 什么都没有, 像是斗篷包裹着一个隐形人, 顾绒看不到它的五官,只能听到它在颐气指使地说话:“茶有点烫了, 快帮我吹凉些。”   说罢,黑色斗篷便抬起右手,将玉女倒好的茶推到金童面前,下一瞬,它又转过斗篷脑袋,对着玉女使唤:“你也别闲着, 给我剥个橘子,记得把橘肉上的白丝和果皮也全部剥掉,我不爱吃。”   这个斗篷竟如此狂妄吗?   它到底是什么鬼魅妖怪,金童玉女在它面前连声都不敢吭一句?   不过也因为抬手的动作,顾绒得以看见它其实并不是没有身体,只是躯干不全——它是一具骷髅。   它的右手上面的骨头大致齐全了,只有小拇指空着一截,待它用左手开始吃玉女橘子时,顾绒又瞧见它的整只左手都是空的。   但这并不影响它活动,它照样可以悬空拿起橘子肉,继而塞进看不见的嘴巴里,再喝上一口金童乖巧呈上的温茶,最后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却理都不理顾绒和沈秋戟一下,像是要给他们两个下马威,让他们在原地先罚站一会儿。   沈秋戟看得额角血管直跳,侧身和顾绒说:“这享受的姿态和我七叔有的一拼。”   骷髅听到沈秋戟说的话,斗篷转向沈秋戟,像是“盯”着他看片刻,然后奇怪道:“你好像有点眼熟。”   之前它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顾绒身上,都没仔细看这个人。   沈秋戟闻言垂眸,睨着骷髅身上那些骨头,半晌也纳闷地说:“我怎么也觉得你挺眼熟的?”   人死了若干年后,大家都会风化成骨头,任凭你生前是何种倾城之姿,死后其实都一样——是具白骨罢了。而白骷髅谁没见过啊?可不就是眼熟吗?   然而沈秋戟所说的“眼熟”却不单单是指这个意思,因为这具斗篷骷髅,它身上的骨头在散着幽幽的霜白雾气,就和顾绒与他曾经见过的冥骨一模一样。   一人一骷髅沉默的对望须臾,几秒后同时出声道——   “你是谢映雪的徒弟!”   “你是秦鹤?”   “十多年不见,大人您的骨头怎么越来越少了?”沈秋戟抱臂冷笑,“哦不对,以前你的骨头不会出雾,难道你以前用的伪劣骨头?”   骷髅斗篷人也阴恻恻道:“我以前用的是你七婶的骨头。”   沈秋戟继续回怼他:“那你应该像条狗才是。”   “放肆!”   骷髅斗篷人抬袖大喝一声,用右手在桌面上锤了一下,却因为动作太大把无名指骨给甩出去了,他立马转头瞪了金童一眼,金童被他吓到,波浪线的嘴巴颤着,赶忙去帮他将骨头捡回来。   “他是冥王,我好小的时候就见过他了。”沈秋戟给顾绒介绍这个骷髅斗篷人的身份,“他一直阻拦我七叔和我七婶在一起。”   “谁阻拦他们了?!”冥王将无名指的骨头重新装好,骂骂咧咧道,“我巴不得你七婶永远吊死在你七叔身上,就你师父那性子,也就是你七婶下贱,狗改不了吃屎才会喜欢他。”   一般人师父被骂肯定都会帮着自家人说话的,但是到沈秋戟这边,他却好像还很高兴,摊手耸肩道:“随便你怎么骂,反正不关我事。”   顾绒听他们两人吵架,完全不在状态之中。   按理来说冥王应该能地府中官职最大的人了吧?可为什么沈秋戟面对黑白无常时唯唯诺诺,面对冥王却敢重拳出击呢?   再听他们的对话,好像冥王和沈秋戟七叔七婶还有些旧时情谊?   冥王明显也已经发现了什么七婶七叔都不是沈秋戟的软肋,于是他立马将话题调转,用右手食指骨指着顾绒说:“那他总该关你事了吧?”   不等沈秋戟说话,冥王就抬起自己空荡荡的左袖,直接挑明了说:“他身体里有我的骨头,是左手。”   沈秋戟神色淡淡,睁着眼睛说瞎话,将黑白无常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不可能,活人连冥骨都摸不到,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吗?”   “他死了,我挖出他的骨头。”冥王“嗬嗬”笑了两声,用最柔缓的嗓音说,“届时你想要什么证据,我都可以给你。”   说罢,冥王也不和沈秋戟废话,直接伸出右手,对着顾绒语带蛊惑道:“你身怀异骨,必会引邪,从小到大你应该遇到过很多奇怪的事吧?你就不害怕吗?难以结束的死亡轮回,每一次痛苦的死法,永无止境的折磨……你被这些事困扰很久了吧?只要你愿意把骨头还给我,下一世,你想要什么家世,多少阳寿,我都任你挑选。”   倒也没有从小经历,是十八岁成年后才开始的。顾绒心想,而且一开始确实挺恐怖,但是后面也挺好玩的,比如笔仙那次,简直爽到家了好吧?   顾绒问他:“那这一世,我是会死吗?”   冥王没有否认:“但你可以有更好的来世。”   顾绒又问:“那我要是不给呢?”   冥王开始威胁:“我让你下辈子做猪。”   顾绒:“……”   冥王怎么这么幼稚啊?   “那也挺好的。”顾绒叹了口气,“你看我这辈子长得这么好看,好多人喜欢我,却只是因为我的脸,可我家里还有花不完的钱,好不容易有对象了,对象和我在一起却是为了我的钱,我得不到真爱,下辈子不如当猪。”   冥王:“?”   沈秋戟:“?”   “您也说了,我身上有您的骨头,便会难以结束的死亡轮回。”顾绒朝前走了几步,在冥王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望着他不存在的脸说,“所以,您一定没有办法杀了我。”   因为他死了,也照旧会复活。   冥王如果能直接杀了他取走骨头,也不可能在这里和他们说这么多废话,威逼利诱都用上了。   不过顾绒这些话其实都是自己瞎猜的,猜错了也没关系,沈秋戟敢这般猖獗的和冥王说话,肯定是有所依仗,最重要的是……他觉得冥王不是坏人,而且好像还,挺可爱的?   顾绒的视线忍不住往桌上的肥戴菊瞅。   而且看冥王的态度,顾绒觉得他应该也猜对了。   因为冥王又第二次把右手的无名指骨头给气掉了,咕噜噜的滚到顾绒脚边,他轻咳一声,弯腰把骨头捡起来,小心拍了拍上面的灰才双手捧着递给冥王。   金童也在这时将另外一杯吹好的温茶递给冥王,玉女更是剥好了一小盘去皮的橘子肉,小心放到他面前。   气氛顿时变得很尴尬。   “……太过分了。”   冥王再次装好骨头,喝了茶,又吃了橘子,最终骂道:“你们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沈秋戟听到这里就张嘴了,顾绒怕他说出更难听的话刺激冥王,就扯了下沈秋戟的衣服,叫他闭嘴。   冥王注意到顾绒的小动作,可能终于觉得找回了点面子,询问顾绒:“你果真不愿意?”   “我只想过好当下。”顾绒笑着说,“而且我觉得,您不是那种公报私仇的人。”   不管在任何时候,人们总是喜欢听好话,顾绒以前就哄着沈秋戟给他“当牛做马”,连电动轮椅都要贷款给他买了,现在哄一个幼稚冥王,完全不在话下。   秦鹤其实听得出顾绒是在给他戴高帽,但是这种话就是好听啊,他爱听。   况且顾绒说的也没错,他的确没办法杀了顾绒。   他们僵持不下,又牵扯到沈秋戟,斗都最后都只会两败俱伤,而区区一个凡人,至多再有不过百年的光阴,他又不是等不起。   他这次来找顾绒,主要还是发现了近来人间多有怪事发生,秦鹤一直以为因为自己骨头的缘故,却没想到竟然会有顾绒这样一个活人带骨的存在,起初自己观察了很久,也都无法确定顾绒身上存有他的骨头,所以在车上时他本想装死让顾绒养他几天,近距离看上一段时间,结果计划却被沈秋戟搅和了。   秦鹤原先不明白顾绒是怎么能用他的骨头活下去,如今知道顾绒的对象竟然是谢映雪的徒弟沈秋戟后,他又什么都懂了。   只是冥王拿不回他的骨头,大概终究是心有不甘,怂恿顾绒道:“顾绒,要是沈秋戟对你不好,你就去死吧,我下辈子给你找个好点的对象,多找几个也行,不要有所依恋,渣男不值得。”   顾绒:“……”   沈秋戟睁大眼睛,瞧着又要口吐芬芳,顾绒赶紧哄人:“他觉得他不会对我不好的。”   成功安抚了一波沈秋戟。   为了阻止他们两个争吵,顾绒还得绞尽脑汁寻找新话题:“斗胆问一句,您的头呢?”   冥王讷讷道:“……还没找到。”   “那你不先找头吗?”沈秋戟问他。   冥王不想跟沈秋戟说话,这人尽戳他痛处,就指指金童玉女对顾绒道:“这两个家伙,三更半夜在马路上灵车漂移被我抓到,听它们俩说,灵车是你们提供的?”   “灵车是……玛莎拉蒂?”顾绒愣了下。   “是的。”冥王斗篷上下点了点说,“它们无证驾驶,所以我要带它们回地府,判处无期徒刑,每天给我倒茶剥橘子。”   金童玉女疯狂摇头,冥王冷哼一声,它们又装死不动了。   顾绒听到这里,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无证驾驶果然没有好下场,哪怕死了也要被抓,听说科目二越来越难考了,或许他得抓紧时间赶紧去考个驾照。   “这个给你。”冥王随后又从斗篷口袋里掏出一枚银色的指环,“可以压住我的骨头的阴气,你把它戴在左手上,一般情况下就不会再因为我骨头阴气太重而撞邪了。”   “道理我都懂,可为什么要是指环?”沈秋戟皱眉,又插话道,“你做成个脚链不行吗?”   冥王勃然大怒:“爱戴不戴!”   “我戴!”顾绒立马把指环抓过来戴到自己的食指上,这么好的宝贝他可不想错过,说完赶紧指示金童玉女,让它们两个伺候冥王,哄他别生气了,“还不快给大人倒茶剥橘子。”   金童玉女:“……”   但是顾忌着沈秋戟的心情,顾绒最终还是问了一句:“这个指环一定要戴在手上吗,戴在其他地方行不行?”   “不行。”冥王面对顾绒还是能有点好脸色的,可能是因为在琳琅游乐园时顾绒给他剥过一瓣橘子,“必须是左手,因为你用的是我左手骨。”   “好的。”顾绒点头应下了,还不忘道谢,“谢谢您。”   “那我走了,等你死了我再来找你。”冥王半是失落半又怀抱有一丝希望说道,“你要想多找几个对象,一定要和说啊。”   沈秋戟也恼羞成怒,口不择言道:“他想多找几个对象,还需要和你说吗?”   “难不成和你说?”冥王反问他,“我竟看不出你这般大度。”   沈秋戟怒极反笑,神色和缓下来,微笑道:“都到明月崖山脚了,您不去找我七叔七婶喝杯茶吗?”   “让他们滚!”   这句话可捅了马蜂窝,冥王猛地挥袖,丢下一句怒骂后就带着金童玉女如一阵狂风般走了,矮桌上的戴菊和剥好的橘子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没有喝完的半壶茶水,是他曾经来过的痕迹和证明。   “冥王他……好像还挺好的。”顾绒望着自己左手食指上的指环,和沈秋戟说道。   说完顾绒才反应过来,沈秋戟听不得他夸别人。   可是这一回沈秋戟什么都没说,只是但笑不语:“呵呵。”   这下子顾绒也开始用怀疑的目光望向沈秋戟了——他竟看不出沈秋戟会这般大度。   直到晚上他们洗过澡关灯躺上床,顾绒才知道,沈秋戟这人的心眼比针眼还小!   第二天清晨醒来,顾绒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需要个电动轮椅了,结果起床后顾绒却发现,沈秋戟还真的给他整来了一个轮椅,不过不是电动的。   被沈秋戟推着轮椅离开酒店,一路上都不用自己走路,顾绒的脸色终于好看点了。   他被沈秋戟推着走到开往明月崖山脚的泊油路口,刚抬头就看到路口边上停着一辆兰博基尼,车主瞧见他们过来,就降下车窗,朝沈秋戟挥了挥手。   “大哥。”沈秋戟叫了一声车主,就给顾绒介绍,“这是我七叔的干儿子之一,柳不花,你也叫他大哥就行了。”   “干爹让我来接你们,上车吧。”柳不花对顾绒笑了笑,没问他为什么坐轮椅,只关心道,“需要我帮忙吗?”   沈秋戟直接了当道:“不需要。”   而柳不花大概只是客气一下,因为他都没有下车的打算。   顾绒也不可能真叫沈秋戟抱他上车,所以自己从轮椅上下来了,等他们坐好后,柳不花就发动汽车带着他们上山。   沈秋戟以前老说他七叔住在山上,所以搞得顾绒以为他七叔是那种在山上隐居清修,风餐露宿的室外高人,可是随着兰博基尼一路往山上驶去,最终在一栋中式园林豪宅前停下时,顾绒就发现他错了。   他们这些学设计的尤其懂,建一座园林式的豪宅,其成本和后续维护费用到底有多高。   沈秋戟七叔住的地方什么都不缺,日用品有专人送,厨师保洁阿姨都有,wifi网速还特别快,如果在山上清修是这种修法,那他估计很少有人会不愿意来这里“清修”。   偏偏沈秋戟还要和顾绒委屈地控诉:“我以前小时候就住在这里,你不知道日子有多苦,每次寒暑假我都希望能够快点开学,因为能够住校。”   然而顾绒不明白,沈秋戟到底是为什么觉得这地方苦。   兰博基地在门口就停下了,他们是步行进去的,不过顾绒可以坐轮椅,柳不花在路上问沈秋戟:“阿戟,这次回来你要住几天吗?”   “看情况吧。”沈秋戟犹豫道,“我屋里空调还在吗?”   “早就被偷了。”柳不花沉沉叹气,“干爹说不用买新的了,反正也是浪费钱,迟早也是要被偷的。”   “那我肯定不住了。”沈秋戟果断道,“这在山上,大冬天的还没空调,不是要冷死我?我还是下山住酒店吧。”   柳不花闻言有些担心:“可你有钱住酒店吗?”   “有。”沈秋戟指着轮椅上的顾绒说,“我对象可有钱了。”   柳不花恍然大悟:“你找了有钱人包养你。”   沈秋戟说:“是的,我不想努力了,一天三十块这日子根本没奔头。”   顾绒:“……”   柳不花想了想又开口道:“其实干爹听说你谈恋爱后给你对象准备了间卧室,你可以蹭他的住。”   沈秋戟惊喜:“你早说啊。”   “顾绒的房间就在你屋子隔壁,你们先去放行李吧。”柳不花带他们进到主院后,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说,“等下午两点干爹他们晒太阳时,我们再去见他们。”   “好。”沈秋戟颔首,继而推着顾绒朝右手边走去,“绒绒,走,我带你去看看我的房间。”   打开沈秋戟房门的那一瞬,顾绒望着屋子里的唯二家具——一个地铺和一张写字桌椅,询问沈秋戟:“这真是你的房间?”   “是的。”沈秋戟把行李靠墙边放下,为这间空荡荡的屋子增添了一点装饰,“以前家具其实挺多的,但是后面都被偷干净就没了。本来上个学期我还打工存钱买了个空调,想着冬天没空调没法过,结果这次回来又被偷了,我们都不知道那个小偷是怎么偷的?真他妈奇了怪的,大概这就是命吧,幸好现在能蹭你的房间住,不然我们估计还得去住酒店。”   顾绒:“……”   终究还是他孤陋寡闻了,原来人真的可以穷到这种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冥王:当场逮捕.jpg   金童玉女:毛毛头流泪.jpg 第106章 尾声3(甜甜日常)   和沈秋戟那寒碜的卧室相比, 他七叔给顾绒准备的房间就好很多了,装修不以豪华见长,却处处透着中式的含蓄与清贵, 和五星级酒店的高级套房基本没差,衣柜里还贴心的准备了几套适合冬天穿的家居睡衣,床头柜上也搁着一个暖手宝, 大概是怕顾绒夜晚住在山上觉得手冷, 给他暖手用的。   “真好。”沈秋戟过来看了一眼后,羡慕道,“以前我都是用矿泉水瓶装热水, 当做热水袋, 这样便宜的热水袋才不会莫名消失。”   顾绒哭笑不得, 忍不住问:“你们这里没监控器什么的吗?而且那么大的家具,小偷要怎么运下山啊?”   “监控器有, 却未必能拍到。”沈秋戟闻言瞥了一眼顾绒, 挑眉道,“你要知道, 有时候偷东西的, 不一定是‘人’, 就算不被偷,也有可能会损毁于火灾。最主要的是就算我们知道东西被偷了, 也不能阻止,因为这就是我的命。”   顾绒:“……”   罢了,当他没问过。   顾绒觉得自己不能再戳沈秋戟痛处了,两人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想着现在还没到下午两点,他们就去床上躺着休息了一会——由沈秋戟给顾绒按腰。   时间终于到了下午一点半, 顾绒现在身体没早上刚醒时那样酸软了,于是沈秋戟就带着他去找柳不花。   路上沈秋戟和顾绒念叨:“也不知道大哥他现在病好点了没有,上次我回来,他的病好像好的差不多了。”   顾绒问他:“你大哥有什么病呀?”   “精神病。”沈秋戟告诉顾绒,“我大哥有妄想症,他总觉得自己是朵牡丹花,老是想着把自己埋进土里,他家人把他送医院看了好多医生都治不好,后来找到我七叔,我七叔给他算了算,就让他改名换姓,叫做柳不花,病情终于没以前那么严重了。”   说到这里时,他们也恰好走到柳不花的房门前。   柳不花窗户没关,于是他们透过没合拢的窗户,就看见柳不花拿着那种给植物喷水用的小喷壶,在往自己头上“滋啦滋啦”的喷。   “大哥,你在干嘛?”沈秋戟皱眉,锤了锤窗户制止柳不花。   柳不花听到沈秋戟的声音被吓了一跳,身体僵住,然后缓缓将小喷壶放下,辩解道:“今天太阳有点大,我在护肤,给脸补水。”   沈秋戟不说话,就用无语的目光盯着柳不花看。   这大冬天的,哪来的大太阳?柳不花干脆说冬天天气干燥他还愿意勉强信一下。   柳不花被沈秋戟看得浑身不对劲,但想来柳不花深谙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个道理,所以他假装无事发生过,面不改色地走出房门。   “走吧。”柳不花对他们说,“先去给干爹他们上柱香。”   顾绒听到“上香”这个词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等柳不花带着他们走到一个像是祠堂的地方时,顾绒已经开始感觉过分古怪了。   最后他们站在祠堂正中央,仰头望着墙上挂着一幅画像的刹那,顾绒脑海中那个猜测,终于凝聚成句了:沈秋戟的七叔,不会已经去世吧?   这样沈秋戟总是说他七叔不好联系的话,就讲得通了——因为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才无法用电话啊信件什么的联系上,如今沈秋戟来带他“见”七叔,说不定是像问米那样,请故去的鬼魂上身。   沈秋戟不知道顾绒在想些什么,他把点燃的三支香递给顾绒,自己和柳不花也拿着一株,然后招呼顾绒在画前的蒲团上跪下:“来,给七叔磕个头。”   顾绒乖乖地照做了,在将香插入香炉时仰头仔细看了看墙上的画像,方才因为有些震惊他没把画看全,只看了个大概,如此再细细打量,顾绒终于得以看清,这幅画上绘着一名身穿雪青色长褂的青年,一头乌发长至腰间,用一根红绳松松绑在脑后。   而他衣裳的肩头绣着一杈新绽的梨花,栩栩如生,花瓣皓白,乍一看去仿佛真有梨花落在他的肩头。   青年坐在桌旁,以手背撑额阖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通身气质如同肩头那杈梨花,清清冷冷,淡漠胜雪,偏偏他的脚边,却有一只面目狰狞的恶兽,用利齿死死咬住他的衣角往旁扯着。   顾绒不认识这只恶兽,觉得它像是老虎,却又长着一对翅膀。   这时,上完香的沈秋戟微微推开半步,弯腰对着画中青年低头道:“师父。”   他话音才落,画中的青年竟就睁开了眼睛,垂眸目光淡淡地睨向他沈秋戟,未几,又侧眸瞧见顾绒,顾绒被这突至的变化唬了一跳,青年瞧见他怔愣,原本抿平的唇角忽地挽起,眉眼弯弯,笑意温柔地望着他。   到了这里,顾绒终于得以肯定,这幅画中的人就是会动,并不是他的错觉。   下一瞬,画里的青年就从椅子上站起,迈步轻轻跃出画卷,活生生地站在他们三人面前,柔声道:“阿戟,这是你男朋友吗?长得可真好看。”   “是的。”沈秋戟点着头,给顾绒介绍,“绒绒,这是我师父,谢映雪,你和我一样叫他七叔就好。”   “七叔。”顾绒赶紧叫人。   他见青年温柔笑着,望着他又重复了一遍说:“是真的好看,师父很喜欢。”   沈秋戟闻言立马走上前,把顾绒和青年隔开,岔开话题道:“七叔,怎么就你一个?七婶呢。”   青年扯了下唇角,他一直在笑着,可顾绒瞧他这个笑,却不知为何瞧出了些冷笑的感觉,青年颔首道:“我们先出去吧,不用等他了。”   说罢,青年便负手朝前走去。   沈秋戟牵着顾绒的手刚跟上去,柳不花就在旁边小心提醒沈秋戟:“现在改叫姨娘了。”   沈秋戟笑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问:“惹七叔生气了?”   柳不花唏嘘道:“可不是嘛,说不定过几天连姨娘都没得做,要变成通房了。”   “放狗屁。”   一道低沉的嗓音打断他们两人的对话,顾绒寻声转过头,就瞧见他们身后又跟上来一个男人,那人也穿着长褂,不过却是玄色的,在衣角处也绣着几片梨花瓣,顾绒瞧见那几片花瓣,目光上移,对上了男人一双苍色的眼珠。   几乎是在看到那双眼瞳的刹那,顾绒就认出来他了——这个男人,他小时候见过。   正是他妈妈找他给他算命改名的老先生!   就算老先生和这个男人长得不一样,年龄也对不上,可是那双苍色的眼珠他绝不会认错。   沈秋戟摸摸顾绒的手,开口提醒顾绒:“这是我姨娘步九照,快叫姨娘。”   顾绒从善如流:“姨娘。”   步九照:“……”   “傻逼。”步九照脸色难看,掏出一个黑色手机指着上面的时间寒声道,“现在什么年代了,你们还搞那套大封建制度?”   沈秋戟笑了,“恭维”道:“毕竟您年纪大,我们总得考虑下您那个年代的习惯。”   大概是这种没有意义的争执发生过很多次,男人并不屑于和沈秋戟再费口舌,直接了当道:“秦鹤你们应该见过了,该说的他都说完了,我也不再重复。你男朋友的骨头我换的,我给他续的命。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没有就滚吧,还有你房间空调又被偷了,你没地住。”   果真是他。   听到男人如此爽快的承认,顾绒有些意外。   还有“秦鹤”这个名字,乍一听有些陌生,但仔细想想,应该就是他们昨晚见过的“冥王”的名字。   男人说完见沈秋戟面无表情站在原地,丝毫不为所动,他看了几秒后忽地勾唇笑起,语气中满满皆是恶意:“其实你的小男朋友五岁时,不换骨也不会死,只是会病成一个日日要人看护照顾的傻子,但我偏偏给他换了骨,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秋戟恍然大悟,却答非所问:“这事你连我师傅也瞒着,难怪他生气了。”   谢映雪的声音从祠堂外传来:“步九照,你今日好像话很多?”   男人听见青年唤他,暗暗咬了咬后槽牙,眸光晦暗,阴鸷深沉地瞪着沈秋戟,终究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顾绒和沈秋戟留在后面,没立马追上去。   虽说在背后说人坏话不好,说的还是沈秋戟长辈,可顾绒还是憋不住,小声和沈秋戟道:“我怎么感觉……你七婶好像不是个好人?”   “他本来就不是。”沈秋戟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给你换骨就是他故意的,而且他应该是怕七叔阻拦,所以连我七叔也一块瞒着,以至于我当时问我七叔冥骨是什么,他都全然不知。”   “但你七婶为什么这样做呢?”顾绒有些不明白。   不过刚问完他就想起,昨晚沈秋戟和他说过,冥王曾经阻止过他七叔和七婶在一起,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导致七婶和冥王结下了仇怨。   可是上一辈的仇恨,怎么牵扯到他们这里来了,自己小时候也根本和沈秋戟没什么关系吧?   “他能看清所有人身上的因果,所以他一定早就知道,我命中注定会喜欢的那个人是谁。给你换骨或许是为了膈应冥王,但最大的可能——”沈秋戟顿了顿话音,“还是因为他看我不顺眼,纯粹想看我们两个在一次次撞邪事件中饱受磨难,却又无法死去,结束这种轮回。”   顾绒闻言,不禁打了个冷颤。   沈秋戟的话叫人不寒而栗,尤其是当他回忆起死亡轮回刚开始的几次时的绝望与痛苦。   沈秋戟看出了顾绒的害怕,抱了下他的肩安慰道:“我们在这里只住一晚,明天就走。”   顾绒点点头,他望着这栋华贵精致的宅子,忽地想起沈秋戟和他说过,这些荣华富贵,全是他们用“命”换取的。   那一刻,顾绒觉得明月崖冬日的寒风,或许都没有这栋宅子来得阴冷。   不论白天都说了什么话,可下午大家还是坐在一起共同吃了顿晚饭。   而且饭桌上唯一笑不出来的人就是七婶步九照,因为谢映雪一直盯着顾绒在笑,末了还送了顾绒一个他亲手编织的红线手链,说是可以辟邪。   “效果应该比阿戟给你画的那些下等符好很多,如果没效果了你再和阿戟来家里坐坐,我重新给你编。”谢映雪还拆了沈秋戟的台,并且低头俯身给顾绒道歉,“家门不幸,让你受了很多苦,抱歉。”   最后这声道歉,大概是替步九照说的。   步九照看到谢映雪对顾绒低头道歉脸都绿了,顾绒余光瞥见他的脸色,只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气得生吃活人,但叫顾绒愕然的是,步九照深深吸气几回,也闭眼和他说了句“抱歉”。   等到了晚上七点时,谢映雪和步九照就都不见了,顾绒知道他们应该是又回画里去了。   顾绒和沈秋戟回房后,顾绒他望着自己手腕上多出的红线手链,思忖许久后和沈秋戟说:“我觉得或许你七婶,坏的也没那么彻底。”   “就因为他和你道了句歉吗?”沈秋戟挑眉,丝毫不赞同顾绒说的话,“他说谎如喝水,从来没有半点真心。”   “不是。”顾绒摇摇头说,“冥王他当时问我的话是:想不想结束这些从小就经历的怪事,但实际上,这些怪事是我在成年后才开始遇到的。”   在十八岁成年改名之前,他从来没有碰到过任何怪事,身体也向来健康,极少生病。   虽然不能说步九照全然无错,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如果他不换骨,就会因为丢魂变成一个傻子,将选择权交给顾绒。   顾绒还是觉得,或许换骨也未必是件坏事。   正如他遇到的所有鬼怪中,有好也有坏,他若不换骨,就无法看见这些世间百态,不会认识金童玉女,或许也考不上大学,交不到俞金海邰一诚那些好友。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嘛。 第107章 正文完结 · “未完待续”   三月中旬, 寒假结束,顾绒和沈秋戟返回了覃城大学,开始大一下学期的学习生涯。   这个学期刚开始, 他们就觉得学校里少了些人——当然这是因为大四的学长学姐们大多都开始实习了,不怎么回学校,所以才会给了众人这样的感觉。   只要不是因为灵异事件而变“少”, 顾绒都很安心。   托了冥王和七叔的福, 顾绒又是戴指环又是戴红线手链,一个寒假安安稳稳,即便沈秋戟因为要回家过年两人异地了一周, 顾绒也像是冥王所说的那样, 再也没有遇到过任何邪门事。   而沈秋戟踏进覃城大学后说的第一句话, 就是感慨:“学校请人做了法事啊。”   何止是做了法事,学校领导把通往校后坟山的路都给封了起来, 明心楼则被推平了, 学校在那里弄了个人工浅池,水深只到人膝盖的那种, 并且用石栏给围了起来, 石栏上还挂着两个泳圈, 池里面养了些锦鲤,池畔也种了不少辟邪的桃树, 看来学校真是怕极了学生再在这里出什么事。   男女生宿舍就更别说了,两边的宿舍大门上都贴了一对门神,宿管阿姨们都说是因为过新年应应节气,但事实到底是否如此,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比如沈秋戟和顾绒拎着行李走到宿舍大门那,瞧见这对门神, 沈秋戟就笑了笑,和顾绒说:“这对门神颇有神性,绝对是学校请了大师所画。”   顾绒他们班的班长车舸看见这幅画,观摩许久后则赞叹不已,四处打听这是哪位老师的手绘之作,他想要学习一下。   至于俞金海和邰一诚他们俩见了,就赶紧也去买了一副钟馗门神画像贴在自己宿舍门上,嘴上说着也是要应节气,戏做了全套他们还连对联也一块买了贴上。   顾绒觉着好笑,见了他忍不住问:“俞金海,你这次回家,去寺庙里上香了吗?”   “当然上了。”俞金海拍着胸膛说,“还去上了不止一次,搞得我妈以为我想出家,才大一就给我安排相亲了。”   沈秋戟闻言挑眉,不怀好意道:“出家了你住寺庙,就不会再碰到那些事了,也挺安全的啊。”   俞金海听了先是震惊,几秒后却垂眸,若有所思道:“好像有道理。”   “你别误人子弟。”顾绒赶紧用手肘拐了下沈秋戟,低声骂他,“你怎么好的不学学坏的?跟你七婶一样了。”   沈秋戟笑着说:“那倒也还没到他那样的程度。”   他怕顾绒再训他,就赶紧提着行李钻进宿舍,宿舍里李铭学和梁少已经到了,李铭学正在铺床,梁少床早就铺好了,因此在桌前一边打游戏一边吃可乐炸鸡。   顾绒也是要给自己换新床单,沈秋戟却两手空闲——他已经已经明目张胆地不睡自己床了,为了防止李铭学和梁少感慨他们俩情侣狗不做人,沈秋戟主动把自己床铺贡献了出来,让大家放空置的杂物,比如行李箱什么的。   李铭学梁少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果然没话说,还希望沈秋戟和顾绒最好毕业之前都别分手。   正这般想着,李铭学就注意到顾绒左手的食指上多了一枚古朴的银色戒指,顾绒不玩摇滚,他的穿衣风格也不是朋克系,排除这两种原因后,一般男生是不会在手上戴戒指的。   再加上顾绒如今在和沈秋戟谈恋爱,李铭学就下意识的问他们:“你们这次过年回家,已经见了家长订婚了?还是结婚了?”   “家长是见了,但是没订婚也没结婚啊。”沈秋戟如实道。   李铭学又好奇:“那二绒手上的戒指,是你们的定情信物吗?”   “定情信物”让沈秋戟脸色发绿,他觉得如果他的头发会变色,那么现在也一定是绿的,所以他语气幽幽道:“也不是,那个戒指是别人送给他的。”   李铭学本来还想接着问是男人还是女人送的,可是嘴唇张了张终究没问出口——他觉得这二者不管是谁,问题都很大。   当然最大的问题是沈秋戟居然能容许顾绒带着别人送的戒指!   真是邪门了。   旁边本来在吃可乐炸鸡听见他们两人的对话,过了会悄咪咪走到沈秋戟的身边,目光灼灼,像是发现了兴趣爱好相同的挚友一般,压低声音掩藏兴奋的问他:“沈老大,看不出,原来你也是牛头人战士啊?”   “什么战士?”沈秋戟纳闷。   虽然至今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智能手机,但沈秋戟觉得自己依旧是网上冲浪的先进选手,可是为什么他听不懂梁少的话呢?   “别装了。”梁少朝沈秋戟挤眉弄眼的,用“我已经看透你了”的目光盯着他,“我和你一样,不用害羞的。”   沈秋戟:“……”   梁少在说什么,他听不懂,还有牛头人战士到底是什么玩意?   沈秋戟总觉得这不是一个好词,想着等会一定要拿手机查查看,却因为刚开学好多事情要忙,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从此再次错失一个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   而开学小半个月后,就到了清明节,学校又要开始放假。   这小半个月和寒假一样,顾绒过的异常舒服,他觉得这才是正常的男大学生日常,又因为清明节假期短,整个419宿舍的人都没回家,所以顾绒好心情的请客,每天都带大家出去吃火锅烤肉什么的。   三天假期下来,顾绒没点变化,沈秋戟却长了两斤肉,好在他搞健身,这两斤肉使得手感更好了些许,反而“造福”了顾绒。以至于顾绒尝了鲜就难以经受住“诱惑”,偏偏沈秋戟还总爱挑他晒衣服的时候开始穿个背心锻炼身体,致使顾绒每次洗完衣服晒上半个小时都不一定晒得完。   这天他们两人又在外面“晒”衣服,晒着晒着梁少忽然把脑袋探到阳台,询问两人:“你们有没有听到一阵什么声音?好像是有人在唱戏。”   顾绒刚刚就忙着看沈秋戟了,哪有心思听别的声音?   梁少的突然出现把他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看男人被抓包了,一边赶忙低下头佯装自己真的有在认真晒衣服,一边随口胡诌道:“听到了,是谁在唱啊?”   可是说完后顾绒一凝神,还真发现附近有道绵长尖细的戏腔歌声。   沈秋戟也停下锻炼的动作问:“是音乐系的男生在吊嗓吗?”   “不可能吧。”梁少说,“他们一般都是去音乐教室里唱的,就在宿舍吊嗓多扰民啊,就算唱也是会关了门窗小声唱,不然会被人揍的。”   “那这是谁在唱?”沈秋戟闻言也聚精会神开始细听,“好像是从隔壁传来的?”   他们隔壁就两间宿舍,一间420,一间418。   418他们先不做设想,毕竟418里面的人他们都熟,没一个人是有唱歌这项爱好特长的,反倒是隔壁宿舍420的陆清凌不仅画功好,歌也唱的好听。   所以他们出去后先跑到420门口听了听,发现里面一片安静后这才转向418宿舍。   结果戏腔歌声还真是418宿舍传出来的,顾绒以为是418宿舍谁在听戏,结果他才抬手敲了敲门的动作,就听见邰一诚在里面骂:“俞金海你在搞毛线?清明回家一趟你还学了唱戏吗?整天唱整天唱,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邰一诚骂人的声音逐渐靠近并清晰,最后房门被他打开后,俞金海唱戏的声音还是没停。   直到他唱完了一整首《牡丹亭》,俞金海才心满意足地悠悠收声。   “他简直疯了。”邰一诚对着门口的顾绒和沈秋戟无语道,“你们是不是也听到他唱戏的声音,这才过来看的?”   顾绒说:“是的。”   邰一诚扶着额头说:“他早也唱晚也唱,我都想换宿舍了。”   “我唱的不好听吗?”俞金海撅起嘴,扭着腰嘟嘟囔囔说,“你居然那么嫌弃。”   邰一诚见状神情顿时变得扭曲,抓着沈秋戟和顾绒哭诉:“我恶心的不是他唱戏的声音,是他这副表情和动作啊。”   “哼,今晚就让你知道我唱的多好。”俞金海冷哼一声,回到自己床上躺着去了。   顾绒和沈秋戟在门口也看得满脸复杂,不过他们两人记得上学期期末在琳琅游乐园里时,俞金海和他们说过想换宿舍,换去和叶桦住。   所以两人现在都觉得这可能是俞金海故意使得阴招,目的就是想逼得邰一诚换宿舍,一时半会儿也没多想,就回了自己宿舍。   谁知到了半夜,顾绒和沈秋戟他们睡得好好的,又听见了戏腔歌声。   这阵歌声可比他们白天听见的幽怨尖锐多了。   两人被吵醒,睁开眼睛对视一眼,后就立马下床,开门往隔壁宿舍走去,抬手正欲敲门之际,沈秋戟忽然发现418宿舍门上贴着的门神四角塌了一角,而塌下的那一角,正恰好挡住了门神钟馗的眼睛。   顾绒也看到了这一幕,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身。   沈秋戟不再耽搁,赶紧敲门叫里面的人:“邰一诚?俞金海?”   他们在门口等了快十分钟,也无人来开门。   沈秋戟问顾绒:“冥王送给你的指环你取了?”   “没有。”顾绒抬起自己的左手,把指环和手链给沈秋戟看,“七叔给我的红线手链也在啊。”   沈秋戟闻言也不废话,找了个根铁丝就开始开锁。   顾绒有些惊讶:“沈秋戟,你还有这技能?”   “技多不压身。”沈秋戟说完后觉得可能哄不住顾绒,最终还是诚实道,“其实是我小时候空调老是被偷,就不服气,想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顾绒:“……”   而沈秋戟开锁技术是真的好,一分钟不到宿舍门就应声而开。   进去的一瞬戏腔声便即刻停下,坐在床上的俞金海也倏地转过脑袋盯着顾绒和沈秋戟两人,他的脸隐没在黑暗之中,他们俩却能清楚地看见俞金海的床上坐着个浓妆艳抹,戏子打扮的纸人。   沈秋戟“啪”的摁亮宿舍灯。   光明洒满418宿舍的刹那,床上的纸人就消失了,而邰一诚、俞金海尹琛他们却端坐在宿舍的客厅中央,像是看戏的观众。   “怎么回事?”他们四个脸上的神色比顾绒和沈秋戟还奇怪,“我们不是在睡觉吗?怎么坐在这里?”   顾绒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说。   沈秋戟则环视一圈宿舍,最后目光落在俞金海桌面的一根小木柴上面,他问俞金海:“你为什么要捡一枝槐树枝回宿舍?”   “捡柴,捡‘财’啊。”俞金海挠着头说,“清明讨个吉利呗。”   沈秋戟:“……”   清明讨吉利,俞金海可真敢说。   槐,木中之鬼,槐树聚邪引鬼,阴气极重,以枯死之槐枝为最,有些树龄大的槐树上还会长出鬼脸,俞金海居然能把枯死的槐树枝捡回宿舍,也是绝了。   邰一诚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他问沈秋戟和顾绒:“你们到底在讲什么啊?”   顾绒和沈秋戟抬眸,一起看向俞金海。   俞金海望着他们两人,悄悄比出一个“嘘”的手势,下一瞬他唇角却蓦地诡异高扬,与此同时,顾绒感觉到自己背后一沉,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跃到了他的背上,却因为辟邪红线的缘故别弹开——   但那“人”并未放弃,开始在他身后幽幽地唱着《黄梅戏》。   唱完后,邰一诚、尹琛、许嘉包括俞金海,整个418宿舍的人都像是中邪似的拍起了手鼓掌,喝赞道:“唱得好!”   顾绒:“……”   他的“男大学生日常”,又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绒:又开始了是吧?cnm。 第108章 番外1·幼崽顾绒的童年。   “大嵘, 二绒,今天想去游泳吗?”   南城的七月初就已经很热了,所以顾妈妈趁这几天有假, 就带着顾峥嵘和顾绒一起去了南城郊外的乌长镇度假避暑,至于三崽顾峥年纪还太小,就只能留在家里由保姆带着, 还不可以出远门。   顾妈妈见今天天气也还不错, 就在吃午饭时问了下两个儿子的意见。   顾峥嵘想去游泳很久了,闻言当即就停下了筷子,举高自己的手说:“去!我要去!”   坐在他旁边的顾绒还没学会熟练的运用筷子, 不过最近已经有乖乖的开始自己用勺子吃饭了, 就是吃的有些慢。   顾妈妈问话的时候, 他正蹙着眉,认真地和一颗西蓝花菜做斗争, 根本就没注意听顾妈妈在问什么, 他满心满眼都只有西蓝花菜,用调羹挖了许久, 才终于将其勺起。   顾绒见状眼睛圆圆地睁大, 很高兴地就要将西蓝花菜往嘴里塞, 结果才喂到唇边,顾峥嵘就抓住他握勺子的那只手, 带着他高高举起:“二绒也要去!”   到嘴的西蓝花菜滚了。   顾绒失落望着掉在桌面上的西蓝花菜,两道细眉越蹙越紧,还是没听哥哥和妈妈在说什么。   “不要打扰弟弟吃饭。”顾妈妈拍了下顾峥嵘的手,训他道。   “噢。”   顾峥嵘听话地放开了顾绒的手,他看到顾绒盯着桌面上的西蓝花菜,就用手将其捏起——看到这一幕, 顾妈妈和顾绒都瞪大了眼睛,等到顾峥嵘移动手腕要把在桌面上滚过的西蓝花菜重新放回顾绒碗里时,小顾绒大惊失色,终于开口,护着自己的碗碟慌张地拒绝:“不要!”   “脏!”顾妈妈也去捉顾峥嵘的手,“不能吃了。”   顾峥嵘还是很爱护弟弟的,主要是他见顾绒盯这西蓝花菜盯得紧,就以为顾绒爱吃,他不爱吃蔬菜,笑着“忍痛割爱”道:“但是二绒想吃这个,我把我的西蓝花菜给二绒。”   顾妈妈还没有所反应,顾绒就抱着自己的碗碟往旁边挪了挪屁股,再次拒绝:“哥哥吃过了,也不要。”   被嫌弃了,哥哥顾峥嵘很受伤。   幸好顾绒没有拒绝顾妈妈去游泳的提议,不然顾峥嵘觉得自己真的要哭。   他们去的是乌长镇花园广场游泳中心,其实顾妈妈完全可以挑一个私人的小泳池带他们去玩,只是顾峥嵘觉得那种地方人少玩的没有意思,就一定要去有很多人一起游泳的地方,他闹得厉害,顾妈妈被他吵得没办法,就只能顺了他的意思。   到了花园广场游泳中心后,顾妈妈就请司机带着两个小崽去更衣室换泳衣,而她和保姆则去找了个休息桌,顺便给大家买饮料和零食。   等他们出来后,顾妈妈就开始给两个小崽戴游泳臂圈。   顾峥嵘还有些抗拒:“我会游泳哒,不用戴这个。”   顾妈妈皱眉,语气凶了点:“不行,要戴。”   “我就不!”老大顾峥嵘一向性子跳脱,人也太有主见,此刻换了泳裤浑身光光,简直滑溜的像条鱼,顾妈妈一个没抓稳他就跑了,“扑通”跳到小孩子玩的浅水区里。   顾绒却还被顾妈妈捉住胳膊在套游泳臂圈,他羡慕地看了眼溜走在水里扑腾的顾峥嵘,然后仰起头抓着顾妈妈的裙角,眼巴巴地问:“妈妈,这个戴着不舒服,绒绒也可以不戴吗?”   小顾绒长得雪白软糯,一身婴儿肥肉嘟嘟的,三个儿子里顾妈妈觉得他长得最可爱了,对他素来狠不下心,但事关安全,顾妈妈不紧摇头拒绝了,还往顾绒身上多加了一个游泳圈,套在他肚皮上。   “大嵘,你过来。”顾妈妈给顾绒全副武装的弄好后,走到泳池边叫顾峥嵘。   待顾峥嵘游回来后,顾妈妈就半蹲下身体,叮嘱大儿子道:“记住,不准去深水区,只能在浅水区,也不能让二绒胳膊上的游泳臂圈环取下,二绒还不会游泳,你要好好看着弟弟点,别只顾着自己玩。”   “那肯定。”顾峥嵘哐哐拍着胸膛给妈妈保证。   “好。”顾妈妈拍拍顾绒的两边肩膀,推着他往泳池边去,“去和哥哥玩吧。”   儿童浅水区的水是温热的,还是半露天式的游泳池,泡在里面并不觉得冷,但不知道为什么,顾绒感觉他妈妈放开他的肩膀后,他忽然就觉得有些冷。   似乎周围的温度都在刹那间降了下来似的。   是他的错觉吗?   顾绒虽然不会游泳,但是他也不怕水,更何况儿童浅水区这边的水声只到他的肚皮,就是不套游泳圈都淹不死小孩。   他伸出脚探了探水温,发现不冷后就把大半个身体都沉入了水中,借着游泳圈在靠近水下阶梯的地方飘,温暖的泳池水包裹住他,渐渐地,顾绒感觉身体又热乎了起来。   顾绒环视一圈,看到花园广场游泳中心的白色围墙上,画着许多他看不懂,却又十分相似,几乎只有颜色和几处地方有些细微区别的图案。   顾妈妈和保姆都坐在凉椅那边,隔得有点远,顾绒只能求助离他最近,知识储备也比他丰富的大哥顾峥嵘,指着墙上的图案问:“哥哥,那些墙上画的图案是什么东西呀?”   顾峥嵘取下潜水镜瞅了瞅,“咦”了一声说:“这好像是符诶?”   “什么是符?”这个字眼对顾绒来说还是太深奥了。   “你还没看过僵尸片吗?等我回家带你看。”顾峥嵘反问小老弟,“符就是僵尸片里面,那些道士用来镇压恶鬼和僵尸的东西,僵尸你知道吗?”   小顾绒坐在泳池边摇头。   顾老大又说:“那鬼你肯定知道的,你每晚都要开着灯睡觉呢。”   顾绒怕鬼的小秘密顾家无人不知,而且还特别怕,怕到每晚都要开着灯睡觉,如果半夜顾妈妈或者保姆进了他房间给他关灯,等顾绒醒来那肯定是要哭破天的。   所以提到鬼,顾绒就明白了。   “那,那鬼在哪里?”他紧紧抱着泳圈,害怕地问。   “鬼啊?”顾峥嵘闻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抬眸看向顾绒,嘿嘿笑着说,“鬼肯定在水里啊。”   说着,顾峥嵘还伸出两只手,作爪状扑向顾绒:“它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从水里拽住你的脚踝,然后把你拖进水里!”   顾绒被吓得跳了起来,睫毛怕得直颤,眼尾的绯红也迅速蔓延至眼周,眼眶中全是晃闪的泪花,嘴巴抿得紧紧的,眼看着就要把弟弟吓哭了,顾峥嵘赶紧给顾绒道歉:“别哭别哭,我逗你玩的。”   要是顾绒真的“哇”一声哭了,顾峥嵘觉得他的屁股肯定要遭殃。   顾绒吸着鼻子,委屈的小声说:“可是你说水里有鬼……”   “那你坐在阳光底下,鬼都是怕阳光的。”顾峥嵘拉着顾绒泳圈,把他拖到阳光底下待着,学顾妈妈老气横秋道,“你就在这里玩,不要乱跑哦,也不能去深水区。”   顾绒点点头,乖巧的答应了:“好。”   顾峥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就扑进池子中央继续玩水了。   顾绒性子本就安静,自己一个人泡在水里也不觉得闷,抱着泳圈自己用脚踢水玩,期间他牢记着顾峥嵘和他说水里有鬼的事情,就不敢飘到阴影处,始终待在阳光底下,小脸蛋晒得红扑扑的,乐得不行。   不过玩到一半,顾绒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两个人像是在聊天——   “你知道这座游泳池的墙上为什么要画这么多符吗?”   “镇鬼用的?”   “你也知道啊?”   “那可不,听说这里被建成游泳池前,是个湖,淹死了九个人,这座游泳池自建成以来,已经淹死了好几个人了,所以老板才会请大师在泳池的墙上画了这么多镇鬼符。”   这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清晰可闻,似乎就在顾绒身旁,可顾绒一直在转身看自己周围的人,却发现离他最近的只有小女孩,但说话的却明显是两个男人的声音。   “那要小心啊,被鬼抓到脚的话是会死的。”   其中一个男人叹了声气,如此说道。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顾绒就赶紧自己的脚踝被人握住,狠狠地往水里拽了一下,顾绒整个人被从泳圈内拉到了水下,硬生生呛了好几口水。   在水下,他看向自己的脚踝被一条不知从处伸出,指甲殷红,指骨纤细的手握住。   但是他胳膊上套着游泳臂圈,所以顾绒扑腾几下又浮了上来,他抱着泳圈惊魂未定,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呆了好半晌,顾绒才发现自己刚刚因为忙着看人,时飘到了阴影下都没发觉,他抱着泳圈往阳光更好地地方飘去,直到距离阴影下有大概两三米的距离时才停下。   温暖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顾绒却还是怕得瑟瑟发抖,可他看向自己刚刚被拉的地方,那片水域清澈干净,底下什么都没有。   顾绒怔怔地望着那处,后怕的又往阳光灿烂的地方缩了缩。   大概过了十分钟后,儿童浅水区又来了几个小男生,他们换了泳裤就往水里蹦,游玩的地方正好是顾绒被拽脚的水域。   顾绒想了想,还是抱着泳圈上岸,蹲在岸边和那几个小男生说:“你们别在这里玩,去有阳光的地方吧,这里会有……鬼……拽你的脚。”   “很危险的。”顾绒怕到连说出这个字,都得小心再三。   那几个小男生听了顾绒的话后以后就游到岸边,看了顾绒一会,其中一个小男生忽地拉住顾绒的脚踝,笑嘻嘻道:“像这样吗?”   说完,他就拽着顾绒的脚踝,把他拖进了水中,顾绒没抓稳泳圈,不过这水不深他可以直接站起来,问题是那个男生一直摁着他的头,不给他从水里出来,几个小男生围在一起护洒水花,乍一看就像是在玩闹似的。   “你们干什么?!”最后还是看到顾绒泳圈飘在水里却不见顾绒人影的顾峥嵘游过来,大喝一声。   几个小男生见给顾绒撑腰的来了赶紧散开。   顾绒眼睛都浸红了,被顾峥嵘从水里捞出来后“哇”的一声就开始哭,鼻涕口水流了满脸,顾峥嵘用手给他擦了擦眼泪,又把泳圈拿给顾绒抱着。   顾峥嵘本来以为顾绒要哭着喊着找妈妈,不肯游泳了,可是顾绒就只是一边哭一边用手指着有阳光的水域,说要过去,顾峥嵘只得照做,拖着顾绒的泳圈把他带到阳光底下。   这会儿顾峥嵘也不自己去游了,和顾绒一起坐在台阶上晒会太阳,他问还在抽泣的顾绒:“要去找妈妈吗?”   “妈妈不在。”顾绒一边擦眼泪一边看了下乘凉椅。   顾峥嵘也发现了,乘凉椅那边只在着保姆,估计顾妈妈上厕所去了,而保姆在和旁边的一位老阿姨聊天,所以也没瞧见顾绒刚刚被欺负的那一幕。   “那哥哥在这里陪你。”顾峥嵘拍拍顾绒的肩膀。   这本该是极具安慰性的动作,然而顾峥嵘做完之后,顾绒却感觉周围又冷了下来,他不由再次打量四周,谁知一低头,他就看到刚刚欺负自己的那个小男生平躺着沉在水底下,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顾绒吓得要叫,顾峥嵘却拍拍他的胳膊说:“绒绒你看——”   顾绒抬眸,顺着顾峥嵘所指方向望去,就看到阴影下的水域里,那个欺负自己的小男生,此刻正将脸埋朝下,完全浸在水中,双臂却在身侧拼命扑腾挣扎,可他却无法起来,就像是有人按住了他的脑袋。   偏偏他脑袋上并没有一双手。   他周围的小伙伴也因此看傻了,不知道这个小男生在做什么,也不敢贸然上前。   顾绒和顾峥嵘更是呆呆地望着这一幕,直到约莫是小男生的母亲发现了他溺水,尖叫一声冲过来,从水里捞人,可是小男生被抓上岸时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动静了,胸膛停止了欺负,眼珠却大大的睁着,就和顾绒从水里看到的情形一模一样。   他妈妈歇斯底里地咒骂和拍打与小男生一起玩的几个男童,骂他们道:“你们为什么不拉他一把!”   “有、有鬼……”期中一个男童磕磕绊绊几声,惊恐地睁大眼睛说,“我看到了,我看到有鬼压着他的脑袋,还在扯他的脚!”   “你胡说什么!”   小男生的母亲骂了一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急救员也已经赶到为小男生实施急救。   他周围围着很多人,顾绒越看越是害怕,扯扯顾峥嵘的手臂说自己不想游泳了,要回去。事实上发生了这种事,大家也不能再游下去,上厕所回来的顾妈妈赶过来,也把两个儿子拉起说不玩了,先回家。   顾峥嵘估计也被吓到了,回家路上都异常的安静。   顾绒却活泼好动了些,一直往旁边的窗户上看,而且动来动去,片刻都不得安宁。   保姆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对顾妈妈说:“顾太太,今天泳池发生了这种事,回去要不要给两个小少爷用鸡蛋滚滚脸,叫一下魂呀。”   “我们家不信这些的。”顾妈妈笑了笑,摇头道,说完她又蹙眉,“这个泳池也是的,怎么发生了这种事,那个小男生还那么小啊,真可惜。”   保姆也叹气说:“我刚刚和一位老婆婆聊天,她说这个泳池已经淹死过好几个小孩了,听说要是再出一回事,这个泳池估计就开不下去了,光是赔钱都要赔死。结果今天又出这样的事。”   “真可怜。”顾妈妈摸摸身侧顾绒的脑袋,“还好我们家大嵘二绒都没事。”   顾绒则朝顾妈妈温暖的身体靠了靠,离窗户更远了些,他好像看到窗户外有人跟着,还觉得自己脑袋有些昏沉,浑身也好热。   后面的一切意识,顾绒都觉得很模糊,只隐约能够感觉到自己被人抱去了床上,喂了甜腻到发苦的药汁,他咂摸着嘴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台灯的开关处握上了一只手。   顾绒伸出手,想要拦住那人关灯的动作:“妈妈,可以不关灯吗?”   手的主人却从黑暗的阴影里探出头来,它发丝低垂,遮住了面容,浑身惨白如纸,又滑腻发青,身边还跟着好几个水淋淋的小孩,他们走过的地方全是湿漉漉的水迹,其中一个顾绒还见过,正是白天在泳池边欺负他的那个小男生。   他们一起笑了,异口同声地对他说——   “那你和我们一起去游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