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水然凛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神算网红[古穿今] 作者:云舞轻 【文案】   *古穿今*玄学大师*苏爽*   某日,微博上某玄学大v发了一张女性自拍,吃瓜群众表示火钳留名。   网友1:神算竟然也粉网红,真是厉害了!   网友2:我去,作为夏夏脑残粉的我表示这张照片从未公布过,@易夏一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三小时后,该微博删除,两位当事人首页同时贴出一句话——抱歉,忘了切号。   一句话简介:玄学大师魂归现代,阴差阳错走上网红路的故事。   食用指南:   ①此乃作者瞎掰乱扯之作,风水内容请勿考据   ②本文1v1,轻松苏爽,全文无虐   ③作者玻璃心,拒绝无脑喷,不喜请点× 内容标签:强强 穿越时空 升级流 网红 主角:易夏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天衍派门内唯一亲传女弟子易夏一朝梦醒,来到了自己从未想象过的现代社会。算命、捉鬼、改命里……博主、模特、当网红……凭着一身本事,一代玄学大师走入了一条旁人从未经过的路,幸好,这感觉还不赖! 本文题材新颖,巧妙将当今两个最红题材结合在一起,作者文笔通畅,文风轻松诙谐,描写的有理有据又饱含人情,实乃一本细细品读的佳品之作。 ================ 第1章   易夏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恍惚间,许多不知名片段蹿入脑海,直刺的脑壳生疼。   还没回过神,幽暗的灯光以及耳边的阵阵嘈杂,却让她先一步眉头紧皱。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忍不住伸手按压眉心,直到好受了些许,才缓缓将眼睛睁开。   初时朦胧,三两秒过后,眼前的模糊渐渐凝实。   一张素白的纸上印着方块大小的字,与她曾习得的有所不同,却又有几分相似,旁边堆叠着一沓五颜六色的书籍,约莫有一尺高,亦与她印象中的书籍不太相像。   她这是在哪?   这么想着,脑中又猛地抽疼了一下,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眼睛闭上的瞬间,重物落地的声音突然响起,本想向声源处看去,可接踵而至的片段又一次填入脑海。   一下一下,剧烈的疼痛使得她晕厥过去。   易夏再次清醒时,昨夜的幽光早已消失,天色也已经半亮。   愣了半响,她向记忆中的卫生间走去,目光对向洗手台上的镜子时,纵使心中早有准备,可仍是难掩惊诧。   暂且不论镜子的清晰度,只说出现在其中的样貌,便也不是她日日所见的那张脸。   细看之下,镜中之人只有一双眼睛还算能瞧,可这却被浓黑厚密的刘海遮了大半,   剩下未被遮盖的脸颊透露出不太自然的苍白,拨开刘海,小姑娘头尖额窄,嘴角下垂,俨然是一副苦相脸。   作为天衍派内门弟子,怪力乱神的事她见多了,可还从未想过这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竟然就变成了另一时空的同名人,这种事说出去谁信?   正想着,忽听脚步声由远及近,还未转头,就听来人道:“你这孩子,杵这干嘛呢?”   这声音有些熟悉,扭过身后,易夏才发现说话的是原身的姨妈,现在她的代为监护人——易红。   似是原身的记忆作祟,身体的直觉叫嚣着自己快速低头,可现在控制这具身体的是她,于是,易夏只是微微垂眸使视线对上她的胸口,姿势却是与刚才没有任何变化。   见对面之人缓步走进卫生间,她的脑中猛地蹿出了一道想法,顿了三四秒,忽然开口道:“小姨,我们老师说我刘海太长了。”   第一次用这具身体开口说话,本以为会是普通的寻常女声,可张嘴之后才发现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这让她的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易红将洗脸盆放到盥洗池后,边接水边说:“现在的老师就是事多,我看你刘海不过刚到睫毛这里,不是挺好的吗?”   “我低头写作业的时候有些挡眼。”   眉头紧蹙的在她脸上扫了扫,半响,易红才开口道:“夏夏,这个月你要了有小两百块了吧,你妈到现在还没打生活费呢。”   心脏似乎被登的一下收紧,易夏猛地抬起了头,两人目光对视了半响,她忽然笑了笑,“知道了,小姨。”   她本就没有奢望着能要到钱,只是初到这里还没有实感,所以在实验脑中的记忆是否真实。   好在,灌注而来的记忆没有骗她。   回卧室的路上,易夏的面色虽然如常,可唇角却渐渐翘了起来。   生活费?   仔细梳理了一下脑中的片段,从极偏远的的角落,她找到了关于母亲的记忆。   如普通的父母一般,易母有望女成凤的愿望,在村人都劝她女孩读书无用时,她毅然决然的带着女儿离开村庄,而曾经的易夏也并未让她失望,她的成绩即使不是顶尖,可也在整个年级排的上名号,初中毕业时更是以极高的分数考上了省重点高中。   但好牌自这里便开始打烂。   为了女儿能够有更好地学习环境,易母没有让女儿在学校住宿,而是将她托付给了自己的亲妹照顾。   为了能够挣更多的钱,她又重新找了一份住家保姆的活,每月仅有一次休息的时间去看望女儿,只是后来主家不满,只能无奈的将时间缩短为两月一次。   一切出发点都是好的,但是她可能不太清楚,成长环境对于一个尚未定型的孩子取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贫穷,蠢笨,无用,做作,寄人篱下。   这是易夏从记忆中搜索出原主对自己的定义,短短三年,易红夫妇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将原主的意志磨去,使她从一个乐观开朗的小姑娘变成了寡言少语的闷葫芦。   这么想想,还真的是有点可恨啊!   ——   早间七点,在晨光刚刚升起之时,卧室的房门被敲得咚咚响。   易夏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听见门外的吼声时,才猛地坐直了身子,目光与右侧同样有些迷糊的少女对视时,两人均是有些错愕。   楚欣颖没有想到身边之人还没起床,愣了几秒,她面色忽然有些惨白,“你怎么还在睡?”   “表姐你好像也是刚醒。”   “我……。”   正要解释,门外的一声怒喊就让楚欣颖的面上再次变色,勉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向门边跑去,刚将房门打开,就被父亲的怒喝声吓的有些傻眼。   “你知不知道你是高三了,你有什么脸学别人睡懒觉?”说罢,眼睛朝易夏的方向瞅了瞅。   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易夏的头低了低,正好掩住了有些嘲讽的表情。   十七八岁的女生正是敏感的时候,指桑骂槐的话语更是容易往心里去,易红夫妇‘学别人’这三个字用了有三年,原主就将他们的话往自己身上套了三年,潜移默化中,自我否定的负面情绪便将她渐渐淹没,也无怪她会做傻事。   门边的训斥还在继续,楚天河喷的激动,丝毫没注意到女儿的异常。   可易夏注意到了。   微微垂下的眸子正好能看到她攥紧的手掌,手背有青筋凸出,可想而知是使了多大的力气。   隐晦的将头抬了抬,易夏飞速的扫了一眼叫骂正厉害的男人。   鱼眼,塌鼻,下垂唇,从面相上看,这人悲观易怒难成事,若是精明点便罢,若是愚笨,往往劳碌一生却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再扫一眼,只见他山根低陷有横纹,眉低眼窄距离近,显然是个心胸狭隘且运道不佳的人。   直到察觉站在面前的女儿低声啜泣,楚天河那震耳欲聋的大嗓门才渐渐停止,用厌恶的眼神扫了床上不为所动的易夏一眼,他阴沉的摔门而出。   房门啪啪作响,楚欣颖的哭声却在他离开后忽然乍停,只是身影未动,攥紧的拳头也迟迟并未松开。   换好校服,易夏抽出几张纸巾递到她的面前,手被拂开了一次,再递上前时,楚欣颖猛然抬头,“用的着你假好心?”   “我没有假好心。”易夏早起时用夹子将刘海夹到了两边,此刻眸子黑白分明,透露着认真,“没必要为这种事哭。”   两人目光对视,看的楚欣颖有些动摇,可旋即她却暴怒,“他们从来没有骂过你,你凭什么这么说?”   自记事起,父母只会将慈爱的一面展现给弟弟,留给她的总是无止境的谩骂与指责,她本以为这一切只是因为父母的重男轻女,可在家中寄宿的表妹也并未受到过这样的对待,所有人的暴力对向,从来都只有她。   轻叹口气,易夏再次开口:“你仔细回想一下,我承受的不比你少。”   楚家夫妇重男轻女,楚欣颖忍受着言语的暴力,曾经的易夏亦忍受着,每每训斥过儿女,两夫妇最后扫视过来的那一眼,纵使不懂人情世故也能让人猜到那是什么意思,对于她来说,那目光是比言语暴力更严重千百倍的折磨。   “犯不着为人渣毁了自己,你还年轻,早晚有一天能脱离他们。”   心思被猜中,楚欣颖猛然一愣,正要还嘴,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攥紧的拳头松了又握,最后却只是再次将头低下。   话已至此,易夏能做的已是全部,天衍派向来讲究无愧于心,适当行善亦是一种修行,可硬要逆天改命,却也是有违道心。   背起书包准备离开,走至门边时,易夏回头瞥了一眼。   刚刚还立在原地的楚欣颖,此刻正在自己的包里掏着些什么,东西被取出来的瞬间,她眼尖的看到了透明袋里的白色小药片,还未观察几秒,就见透明袋就以呈抛物线弧度落入垃圾桶。   房门打开,看向客厅内正吃着早餐的易红夫妇,易夏的目光中带着些复杂。   有些人,可能真的不适合当人父母。 第2章   在楚家,虽然没有明确指出,可却实实在在的将人划为了三等。   就如同此时,有些掉漆的餐桌上摆了三个瓷碗。   两碗粥,一碗小咸菜。   易红夫妇相对而坐,边喝粥边数落着女儿的不是,易夏走上前去,两人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搭话,也没有给她添碗筷的想法。   脑中浮出曾经的记忆片段,易夏没有如原主一般回避,而是从侧旁拉出个椅子将书包放好,在厨房绕了一圈后,面上带着疑惑的回到了两人跟前。   “小姨,厨房没有饭了吗?”   易红的筷子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还吃早饭了?”说罢将萝卜条放进嘴里,红亮的辣油滴在嘴角,也不忘舔舐干净。   见她这样,易夏心中泛起冷意。   记忆告诉他,原主不是不吃早饭,而是根本没有饭吃,那时初到楚家,两夫妻的做派便是如此,饭桌上除了帮小儿子准备的鸡蛋牛奶外,就是他们自己简陋凑活的一餐,没有楚欣颖的份,也似乎忘了她的那份。   眉头悄悄皱起,易夏瞥了一眼吃的正香的两人,忽然伸出一只手抵向自己的腹部,在蹲下的途中,面上适时的挂上了痛苦的神色。   两夫妻虽然选择性将她忽视,可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身边,眼角的余光总是时有扫到,看到她没有预兆的动作,一时有些愕然。   反应过来后,楚天河的脸色有些难看,“易夏你怎么了?”   回答他的只有连续不断地哼叫声,心里咯噔一下,两夫妻这时才慌了神。   易红的饭也吃不下去了,虽说她并不待见这个外甥女,可是收了易玲的钱,答应帮她照顾孩子,万一她闺女在自己这里出了事,以那二愣子的性格,到时候铁定跟自己拼命。   着急的从座椅上离开,易红飞速的跑至易夏身边,想到这丫头曾经木讷的样子,料定她是真的哪里不舒服,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想了想,忽然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币递到她的面前,“夏夏你不是饿了,拿着这钱去买点吃的。”   紫色的,五块钱,易夏认得。   眼眸低垂,易夏一言不发的继续哼着,身边的两人都将紧密的视线放在她的身上,盯了许久,易红忽然跺了跺脚,再次伸手摸向口袋。   “小区门口的诊所看病不错,你要是难受去那瞧瞧,我跟你姨夫今天有事要办,现在就得出门了。”似乎是害怕被缠上,给完钱后,迅速的拉上楚天河离开。   又蹲了半会,直到听见两人锁门的声音,易夏才缓缓将头抬起,眼睛向手上的绿色纸钞扫去,眸中出现的尽是讽刺。   ——   不过四月初,S市的天气已显露出燥热。   沉浸一上午习题,易夏的脑子有些发懵,直到上午最后一道铃声响起之时,才像是忽然活络了过来。   曾经的老庄之道她能倒背如流,可现在面对着那奇形怪状的蝌蚪文却如临大敌,即使是有原主的记忆做辅助,可在临堂测验时仍没拿到什么好成绩。   揉了揉有些发蒙的脑袋,易夏本想快速奔往食堂填饱肚子,却在教室门前被英语老师给叫住,一番批评教育,赶到食堂时只剩下些残羹剩饭。   校门口解决了一餐,饱腹的实感让易夏真切意识到了自己与这具身体的重合,也让她心中仅存的侥幸全部散去,喝了一大口牛肉汤,她环顾一边四周,虽然并未察觉有灵体出现,却仍是闭眼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超度经文。   “小姑娘,这里有人吗?”   经文正好念完,听到这话,易夏睁眼看向来人,见是一道带着头盔的明黄色身影,她摇了摇头道:“没人,你坐吧。”   话音一落,面前之人连忙将头盔摘掉,面向侧边的空调吹了半天,直到暑意逐渐下降,才转头看向这个和自己拼桌的小姑娘。   白净,文气,和他家闺女气质有的一拼。   这么想着,韩旭阳的心却又揪了起来。   这个女孩身体健康,自家孩子却得了怪病,唉!   这单外卖的准备时间有些长,韩旭阳等了又等,也没见店家过来喊号,脑中正胡乱想着,忽然听见耳边传出一阵乐响,抬手看了看表,他有些惊诧的望向对面的小姑娘。   “你们学校都打铃了,你怎么还不往里赶。”   易夏有些奇怪他的问题,但出于礼貌,仍是给出了回答:“我是走读生,中午可以不回学校。”   韩旭阳经常送这一片的外卖,知道这家餐馆旁边的学校是本市最好的高中,也能认出这姑娘所穿的校服就是来自这所学校,一中的学生向来在吃过午饭后便往教室赶,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悠闲的学生。   对小姑娘的印象虽然有些改变,可作为外人,他却是不好说些什么,正巧见到一个熟识的外卖员向里走进,他的眼睛四处扫了扫,最终锁定了一个刚刚空出的位子。   “老卫,这里。”   打过招呼,韩旭阳冲小姑娘笑了笑,接着快步的抱着头盔走向空出的位子。   易夏点了点头,目光却忍不住随着那个刚刚进来的老卫而移动。   虽不相识,可这个老卫额间黑气缠绕,通俗些讲便是印堂发黑。   印堂在玄学中又名“命宫”,印堂饱满,光明如镜是吉利之相,晦涩,失去光泽是运气衰败之势,若是发黑……那便命不久矣。   收起目光,易夏正襟危坐的喝起了水,可耳朵却是时刻注意着那里的动静,重来一世,她的面貌以及形体全部改变,听觉却是仍如往日般灵敏,听到半叉,终是忍不住再次看向那里。   目光触及到老卫的面孔时,脑中忽然一片眩晕,接着一幅诡异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三室一厅的格局里,身穿明黄色制服的男人双手握紧着腰腹的尖刀,脚底淌着外卖的汤水,再往里去,挺着肚子的妇人双目无神的倒在血泊中央,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些什么,厨房的拐角处,五六岁大小的男孩捂着唇鼻无声啜泣,眼里遍布着绝望。   易夏正想继续查探,画面却在此终止,闭目再张开时,眼前依旧是刚刚的餐馆,   沉思半响,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人有五眼通,即为肉眼通、天眼通、慧眼通、法眼通、佛眼通。   前世,师门虽被定名为天衍派,可与其同音不同字的‘天眼’却只有祖师爷得到过,她曾侥幸看到过文献记载,天眼可通六道、远近、上下、前后、内外及未来,回想起她刚刚看到的画面,那一小截片段赫然就是这位名叫老卫之人的未来。   她这是……开了天眼?   心中犹豫片刻,易夏的目光逐渐坚定。   起身走至交谈正欢的两人中间,她冲着老卫露出友善的笑容,“大叔,算命吗?”    第3章   听到这话,两人同时抬头。   见是刚刚那位与老韩同坐的小姑娘,卫华强眉头蹙了蹙,眼睛扫向她校服衣摆的毛边时,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忽然止住,隔了一会才问:“小姑娘算的准吗?”   算命旨在推测人的命运休咎,世间事物瞬息万变,算人前事不难,算人后事却难于上天,前世,易夏在师门内也算技艺精通,却仍没有把握能准确的卜算出未来吉凶,但这次是天眼所现,必然不会有错。   看出了老卫不信自己,易夏忽然开口说道:“大叔,你出生富裕却坎坷一生,年轻时多姻缘,婚姻却最终惨淡收场,而且至今也无一子,我说的对吗?”   卫华强神色未变,心里却有些震惊。   他今年五十有二,赶上了最坏的时代,祖辈积蓄在一夕间化为乌有,最后虽然得以平反,但却因最应上进的年龄被耽误前途,只能过上无为的人生。年轻时长相也还算英俊,姻缘自然遍地开花,可与人斗狠时落下顽疾,被大夫告知一生不能再有子嗣,至于婚姻……不提也罢。   可他如今孑然一身,这些事面前的小姑娘怎么会知道?   想到这里,卫华强忽然望向对面的韩旭阳,片刻后却又在心里对这个猜想进行了否定。他们两人交情甚浅,不过是因为年龄相仿,才能勉强多聊几句,就算如此,谈论的也多是当天发生的趣事,自己对他一无所知,他对自己又能了解多少?   不是这个原因,那只能是……   收起之前的轻慢,卫华强重新审视了一遍眼前的小姑娘,见她面上尽是坦然,对她的能力已经信了一大半。   他出生在那个年代,虽说经历了新政策的过度,却也是有些信仰鬼神,连带着也相信这世上有真'大师'的存在。两人目光对视,开口说话时,他的语气不自觉带上些恭敬,“大师您……您是不是要给我什么警示?”   易夏一愣,旋即点了点头。   “那您算一卦多少钱?”   多少钱……   天衍派弟子不多,研读《易经》、《紫微斗数》、《六壬》这一类书也不是为了予人算命,读通之后,天高海阔任鸟飞,或是担当谋士,或是为皇家服务,自然也无需以此而谋生。   心中没有衡量标准,思考许久,易夏才伸出五根手指。   看到她比划的数字,卫华强面有难色,“大师,我这个月刚交房租,五千恐怕……”   “五百。”   面前之人虽不是大善,但从面相上看,他鼻准圆,两颧长相大而丰,是生有恻隐之心,临危愿意慷慨乐助之人,且对方显然不是什么富裕之辈,若她真的要价五千,那便不是帮人,而是敲诈。   五百块对于卫华强不算什么问题,没有再犹豫,他便从钱包里取出五张红票递了过去,动作干净利落,看得他身侧的韩旭阳暗暗蹙眉。   接过塞入口袋,易夏从旁边拉过个凳子坐好,“大叔,你今天不要接兴华社区的单子。”顿了顿,又解释;“你印堂发黑,唯有远离兴华社区才可避祸。”   韩旭阳在旁边围观许久,这话一出,老卫还没说什么,他在心中已将这小姑娘定义为骗子。   '印堂发黑'这四个字向来是唬人必备,他看老卫红光满面,精气神也是十足,跟这四个字完全沾不上边,且兴华社区离这里不到两公里,虽是个老小区,可治安向来还算不错,老卫一个大男人,去那里送外卖又能发生什么祸事?   见小姑娘说完便准备走,叹了口气,他本打算提醒一声老卫,可见对方面上已是信服,只能暗暗摇头。   ——   下午三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现代人生活方便,即使不会做饭或者懒得跑腿,也能在各类外卖软件中叫到自己心仪的美食,职业外卖员便由此应运而生。   将手上拎着的外卖交付,韩旭阳边朝楼下走,边在手机APP上查看着最新的外卖订单,快速的抢单过后,出现在手机上的打头地址正是兴华社区,脑中不自觉的回想起中午那小姑娘说的话,旋即想到算命的对象并不是自己,摇了摇头他就骑上了自己的小电车朝店家奔去。   也是倒霉,路过红灯时不小心与另一辆电动车相撞,人虽然没事,可取到外卖时已与手机上的最迟送达时间相差无几,到达兴华社区更是超过了规定时间有二十分钟。   扫了一眼单子上的地址,韩旭阳七拐八拐的绕到了五号楼下,还没下车,就看到两位身穿制服的民警扭送着一个小年轻从楼上下来,三人衣间都有些染红,但细看之下,似乎是侧旁的两位民警受伤更重。   还有送餐任务在身,没看多久,韩旭阳就拎起外卖朝楼上奔去。   一路均能看到不少血滴,到达楼层后,他勉强打起精神敲了敲门,见并未有人像往常一样开门取餐,他掏出手机拨打了订单上的号码,接通后,却被告知将食物放在门口就好。   女主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他忍不住问道:“女士你还好……”吗?   话未说完,对面忽然将电话挂断,留给他的只剩耳边的一片忙音。   再拨,电话不通,室内却传来一道男童声音。   “坏蛋!快滚开,我们不怕你。”   “昊昊,嘘。”   两道声音接连而出,心中松了口气,韩旭阳将外卖放在地下,“您点的餐我给您房门口了,再见。”   下楼途中,韩旭阳的面色逐渐凝滞,行至自己的电车跟前,他用有些发颤的手在电话薄中找到了老卫的号码。   嘟声音过后,还未开口,就听老卫当先说道:“还真是奇了怪了,兴华社区的单子一向不多,我今天下午却抢到了一个,不过一想到大师叮嘱的话,我立马就把那单弃了。”   “订餐人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好像是叫周什么丽,我之前送过她们家,老是个孕妇出来取餐。”   低头看看手机上还未确认送达的单子,韩旭阳的心跳忽然漏了半拍。   如果老卫没有拒绝订单……   如果他的电车没有出事……   难道那小姑娘是有真本事?   ——   傍晚时分,一中门口聚集着三三两两的人堆,即使酷暑难耐,也没有一人去街边的商店歇凉,均是在与旁人攀谈的正欢。   韩旭阳路过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番景象。   忙碌了一天,他今日的四十单目标已经全部完成,本以为只能到明天再来等人,可看眼前的景象,一中似乎还没有放学。   正想着,紧闭的校门忽然从内打开,见成堆的学生自里面涌出,他连忙打起精神在人群中搜索,半响,终于看到了自己要找的那道身影。   虽是如此,可前排的道路被别的学生家长霸占,见小姑娘夹杂在人群中时隐时现,还杵在电车上的他有些心急,情急之下,忽然大声喊道:“大师,看这里。”   校门外虽然人多嘈杂,但韩旭阳的声音中气十足,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听见这道喊声,易夏也向声源处看去,目光与中午的那位中年大叔对视,虽说有些疑惑他的来意,可一想到他刚刚所喊的称呼,不由伸手指向了自己。   见对方点头如捣蒜,易夏穿过人群挤至他的跟前,“大叔找我有事?”   话音一落,韩旭阳便目露期待,“我想请您帮我女儿算一卦。”   自妻子十年前离世后,女儿就成了他这辈子唯一的挂心之人,女儿自小到大都听话懂事,学习成绩更是从来没让他担心过,有这样的贴心小棉袄,父女间的感情自是不错。   可最近的女儿却有些奇怪。   大约从十天前开始,女儿一回到租屋就将房门紧闭,许多次他敲门查看,明明听到里面有低声啜泣声,却久久不见人来开门,早间询问这件事,女儿却满脸疑惑,似是根本记不清有这件事发生。   连日如此,女儿的脸颊日渐凹陷,他本以为女儿是得了什么怪病,带着她去医院检查却得到身体一切都健康的答复,可女儿的情况一看就不对劲,他心里着急却别无他法,本打算等这月干完就带着女儿去首都看病,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给了他希望。   这位大师能帮老卫避过一灾,想来……也能救女儿一命吧。   听完中年大叔的描述,易夏正打算开口,却听旁边忽然传出一道讥讽的声音。   “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大师呢,原来是个神棍,现在这世道,连个小姑娘都会用些外门邪道来骗钱了。”    第4章   说话的人叫谢春苗。   她本是日常来接儿子放学,可在听到有人喊‘大师’二字时,便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投入了进去,踱到两人身边听了全部过程后,心中对这中年汉子顿时有些无语。   不说政府宣传抵制封建迷信已经这么多年,就说他管着叫‘大师’之人的年龄,也不像是个真有本事的。   想到这,谢春苗看向那小姑娘所在的位置,观察了几秒,撇撇嘴道:“你一个小姑娘考进一中不好好学习,却在这装神弄鬼,招摇撞骗,对得起教导你的老师吗?看你穿着,家境显然也不富裕,你又对得起赚钱供你读书的父母吗?”   易夏本抬脚欲走,听到这话,却顿住了脚步。无关之人信不信她,她其实并不那么在意,但总有人喜欢凭自己的主观臆断来推测旁人。   红口白牙一张嘴,仿佛知遍了天下事!   “说我算的不准,你要不要试试?”   谢春苗轻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认真瞧了瞧她的面相,半响,易夏开口道:“你颧骨高翘下巴圆,鼻削如刀眉骨粗。本是有福的面相,却因性格刚愎固执而做出错误决定,自结婚之后,你过的一定很苦吧。”   “你冲我说什么模棱两可的话,到我这个年岁,婚姻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用几个形容词来说我长什么样,然后又说我过得苦,你以为这样就能证明你真是什么玄学大师了?”话到最后,带着点声嘶力竭。   见对面小姑娘似乎被自己镇住,冷笑一声,谢春苗转头面向身后聚集起的围观群众,“你们大伙来评评理,我说的对不对?”   煽动性语言往往能激起绝大部分人的兴趣,话音落毕,人群中就是一片哗然。   “说人家婚姻不幸福,这小姑娘的嘴真是……”   “一中不是个挺好的学校,怎么还有学生做这种事。”   “这个时段放学的都是高三,也不知道她是哪一班的学生,这个样子怎么考大学嘛。”   舆论的支持使得谢春苗气焰更盛,心里升起一丝得意,她正打算向身边的人科普一遍事情的经过,却又听到了那小姑娘的声音。   “你是家中独女,从小任性固执,婚姻一开始没有得到双方家人的祝福,但母亲劝慰你不听,硬是要与现在的丈夫结婚,婚后不过三年,因与夫家成员不和,便渐渐跟丈夫离了心。   你丈夫曾经也算年轻有为,与你成婚后却几乎变了个样子,后来更是沾染上了赌瘾,致使家境败落,如今年渐五十,你们一家也不过依靠当初的单位分配房而生活,我说的可对?”   用的是疑问的语气,眸中却显示着笃定的眼神。   笑容逐渐从脸上凝滞,谢春苗的心里有些发憷。   就是瞎猜也不可能说的这么准,这小姑娘难不成还真会算命?   脑中细细回想了一遍她的话,谢春苗的面色忽然由黑转白,又由白转红,“你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克夫?”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见这小姑娘又不说话,谢春苗怒瞪了她一眼,忽然不甘心道:“算得准又有什么用,不过就是个因为五弊三缺早死的命。”   所谓五弊,不外乎鳏、寡、孤、独、残。   而三缺,说白了就是钱,命,权这三缺。   世界运行有他自己的法则,窥探天机改变事物运行规则的要遭到上天惩罚。   事物发展有着自己的因果,强行插手改变因果,那就会招来无妄之灾。   前世,易夏倒也听过这样的言论,只是天衍派主修功德与气运,讲究福泽善报,随遇而为,适当的运用所学去与人为善,是一种修行,窥天机以谋私利,才会遭天道惩罚。   冷然看向说话的女人,易夏唇角扬起一抹讽刺。   她本不想将话说的那么直白,此刻心中升起一道浊气,倒不想给她留面子了,“你眸中带煞,眼入凶光,不仅克夫,以后还会克子。”   听到她提起自己儿子,谢春苗心中大怒,正打算扑上前去教训一下这小姑娘,却被刚刚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实男人给挡住,撕扭了几下见无法动弹,才最终停止了动作。   左右一扫,哪还有小姑娘的影子?   ——   从人群中挤出,易夏的面上尽是冷色。   在对方刚刚扑过来的瞬间,她的脑中忽然一阵眩晕,差点忍不住栽倒下去,缓过神后,见那中年大叔不停地冲自己递眼色,只能一个人先行离开。   回到老式居民楼时,夜已全黑。   楚家住在五楼,易夏只摸索着爬了一层就停住不动。   从口袋中掏出中午新买的‘小米机’,按照店家教她的方法打开了内置手电筒,一抹幽光出现在前方,她才再次向楼上走去。   到达目的地,她抬手敲门,无人响应。   再敲,才听到里面传出骂骂咧咧的声音。   门被打开的瞬间,带着细微胡茬的少年面庞出现在眼前,与他的那阳光外表不符的,是任谁都能看出的厌烦与不耐。   “烦死了,成天敲敲敲,等一会能把你急死?”   处于变声期的公鸭嗓刻意拔高,入耳让人忍不住皱眉,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声‘敌军还有五秒到达战场’,易夏抬眸看他:“少玩两秒,又能把你急死?”   似是没有想到这个闷葫芦会回应自己,愣了两秒,楚毅正打算还嘴,可一想到还在进行的游戏,冲她翻了个白眼就赶紧朝屋内跑去。   进入室内,易夏绕过已沉浸于游戏中的楚毅,从冰箱内取出西瓜,她走进厨房切了一半,用勺子挖了一口,甜腻又冰凉的口感让她紧绷的神经有片刻和缓,透过厨房间隙朝客厅看去,眼里盛满了复杂。   十七八岁,早已能看懂别人眼色,少年的不喜,长辈的不爱,明朝暗讽的冷暴力都完整的存在于原主的记忆之中,本就是沉闷的性子,所有的想法又都憋着不说,久而久之,自卑感深深的烙在了她的心上。   初到这里,易夏不清楚这个世界对优秀者的衡量标准是什么,但乖巧又听话的小姑娘,已经是这个年龄所能表现出最好的一面,性格内敛者比比皆是,原主唯一不好的一点,大概就是太过在意别人的看法。   但其实,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差。   从书包内掏出有些泛旧的笔记本,易夏将它打开,纵使下午已经重复翻看了好几遍,但此刻再次翻开,却仍是难掩震惊。   前世,在闲暇无聊之时,话本小说类的东西她看了不少,有读两页就让她觉得乏味的,也有翻完了整本却意犹未尽的,只要想想那些畅销作者的出新频率,便也知道新奇故事的构思不是那么容易来的。   情节转折,冲突矛盾,一个故事好不好看,文笔虽然起一定的作用,可隐藏于描写之下的实质内容,在她看来才是最重要的。   她现在就得到了一整本这样的实质内容。   按记忆中的说法,这东西叫‘大纲’。   粗略算下,大约有五十篇左右。    第5章   深夜。   外面的嘈杂全部消失,小小的卧室却燥热难耐。   不是没有空调,只是长达十年的使用过程中,空调的发动机在今年终于承受不住——坏了!   电源插头拔了又插,可吹出来的风仍然带着温热,烦躁的将窗户打开,楚欣颖看向桌前端坐的易夏。   记忆中这人始终闷着不说话,不论酷暑严寒,总是低着头在忙碌着自己的事,两人同住已有三年,细想一下,自己似乎对她一点都不了解。   燥热的夏夜总能让人冲动,心中仿佛有一团乱麻,犹豫半响,楚欣颖走上前去,“夏夏,你早上说的话什么意思?”   易夏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只是手边仍在忙碌,所以才没有管她,此刻听到她的问题,扭过身子问道:“你说哪句话?”   “人渣那句。”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似是没想到她的回答这么直白,愣了愣,楚欣颖从侧旁拉出个凳子坐下,想要说些什么,张张嘴却不知如何开口。   想要辩驳,可一想到父母对自己的态度,以及她差点做成的傻事,就觉得那两个字的形容又有些贴切。   说话间,房门响动的声音传入耳边。   老小区隔音奇差,两人对视一眼,楚欣颖便知道这是父母回来了。   她平日里睡的较早,只是今日实在燥热,才扛到了这个时候,正打算出去向父亲报备空调坏了,却被身边的人给一把拉住。   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易夏轻声道:“你听。”   其实不用她说,楚欣颖已经在听。   父母似乎并未刻意控制嗓音,说出的话带着尖锐,气愤之处声音还猛然拔高。   “易夏那孩子也太不懂事了,我听阿毅说她自己一人吃了大半个西瓜,现在那东西卖三块钱一斤,买来给家里解馋的,她怎么就那么能吃。”   “他妈还叫她考大学,就她那样也不知道怎么考上一中的,考试成绩一年不如一年,真是白浪费钱。”   “现在大学生毕业,多的是给人家打工端盘子的,就她那木讷的样……”   声音渐远,但楚欣颖的身子却僵住不动。   不知为何,脑中忽然出现了'我承受的并不比你少'这句话,见易夏又趴在桌前开始忙碌,她想上前安慰,在手快要碰到肩膀的瞬间,却忽然收了起来。   察觉到身后的热气退散,易夏这才重新将目光对向书本,手边习题还未做完,她却有些再难集中精力,从口袋中摸出手机,磕磕绊绊的用手写输入法在搜索框打下一行话。   怎样赚钱?   前世今生,易夏心中第一次出现这样迫切的想法。   作为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她不知道是原主的记忆作祟,还是自己的良心作祟,她希望自己能给那个女人撑起一片天,能使她不被人非议,能让她享受更好的生活。   易夏精通玄学,想要来财其实并不太难,无论何时,有钱人大多对玄学持信服态度,但作为一名普通老百姓,此刻的她,又能从哪认识这些人?   名气的积累需要一定的时间,她等不了,也不想再看易红夫妇恶心的嘴脸。   搜索结果显示一堆,却都与易夏的实际情况不符,想了想,她又在页面前端加了'高中生'三个字,这才勉强得到了些能看的答案。   过滤再三,出现在她笔记本中的,最终只剩下四种。   直播   作者   画家   网店   圆珠笔芯被她按的啪啪作响,思考再三,易夏在'作家'后面画了个圈。   先试一下,不行再换!   五十篇大纲,易夏已细细浏览,哪一篇合她心意,自然也早已得出结论。   快速的翻向那一页的笔记,出现在眼前的,是排列紧密的娟秀字体。   【《位面奸商在明朝》   偶然得到位面交易器,还没高兴两天,林亨就被传送到了天启年间。   在这动荡时代,东林党争,奢安之乱,大明存亡危在旦夕。   与原始位面交换物资   与末世位面交换晶核   与星际位面交换武器   ……   低买高卖,手握交易器,林亨助王朝度过衰败,最终成就天下第一红顶商!】   易夏不懂爽文套路是什么,可单看这样的简介内容,就有吸引她往下继续读的动力。   每个人心中都存有的英雄梦,凭一己之力拯救一个王朝,也就只有无需负责的小说里才敢这样想象,更遑论那听起来就很独特的位面交易器,更是完全不具有现实意义,但阅读者看着舒服爽快,那就是一篇好文章。   有人想得出,却写不出。   有人写得出,却想不出。   易夏虽没试过,但大纲罗列了满满四页,就连关于各类位面的注释,也被明确被标注在大纲下方,如果这样她还写不出,那真的可以选择放弃了。   万事开头难,之前从未动过笔,想了许久,易夏才琢磨出了三千多字的开篇。   用的是语音码字,方块字体随着她低低地呢喃,逐渐填满整个手机屏幕。   细查一遍,见没有错字,她才将这一章传上了之前搜索过的终点小说网。   关掉手机,只做一件事。   睡觉!   第二天,早间清晨。   楼下的体育场早已准时响起了嘈杂的乐声,但易夏依旧是整个楚家醒的最早的人。   趴在窗边看了一眼,她换好衣服就起了床,先拿出些紫薯蒸在锅里并在蒸屉下卧了两枚鸡蛋后,才进到洗手间收拾起自己来。   忙活完所有的事,紫薯与鸡蛋都已经熟透,易夏就着温开水正吃着,就见楚天河忽然从卧室内出来。   眼神在她手上扫了扫,楚天河的眉头紧的能夹住苍蝇。   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是谁允许她动家里厨房的?本想越过她进去洗漱,可路过她身边时,终究忍不住顿住了脚步,“你最近饭量这么大?家里鸡蛋快没几个了,你弟弟还要补身体。”   易夏:“……。”   “还有,女孩子家,做事之前记得跟大人打声招呼。”   这问题和女孩子有关系?   易夏抬头,掩去了眸中的讽刺,“可是你和小姨都在睡觉啊。”   “你可以叫醒我们。”   “噢。”   漫不经心的回应激怒了楚天河,但他自吝于易夏而言是外人,向来不愿意管教这丫头,可心里的火无从发泄,嗤'了一声,才越过她离去。   易夏只当他是有病,这一家人都有病,长辈为老不尊,小辈阴阳怪气,夹在中间的楚欣颖心理有问题。   当然,她自己也有病!   因为昨日买了手机与卡片,此刻,易夏的兜中剩余不足二十元,想到易红夫妇昨日推崇的社区医院,吃过早饭,她就背起书包朝楼下奔去,走至拐角时,却不小心与一位青年相撞。   抬头看去,易夏猛然一怔。   人有人相,鬼有鬼相,大部分的鬼都会保存其生前最后的样貌。   吊死鬼舌头总是外露,水鬼皮肤如油般粘滑,小儿鬼虽形态可爱,却往往目含怨气,但眼前这只,究竟是什么鬼?   易夏开了天眼,昨日至今看到的鬼不下十只,大部分都相貌奇丑,鲜少有干净整洁的外表,但蹲在面前这位青年肩上的女鬼,不仅涂脂抹粉,还不住的将自己额头向青年靠近。   这是个什么情况? 第6章   但凡被鬼怪缠上者,往往是体质虚弱之人。   眼前的男青年额间正阳之气甚重,按理说,即使撞见鬼怪,也大都会与他相避。   易夏将目光对向那女鬼,见她一会搔首弄姿的在男青年身上抚摸,一会又从男青年的左肩爬到右肩,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见它们的接触面氤氲着一层雾气,便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冲男青年说了声抱歉就转身离去。   到达社区医院,易夏在窗口花两块钱挂了个号,没多久,就听大夫喊自己进去。   落座后,满头花白的老大夫久久不语,隔了半响,才听对方问道:“你这两天,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吗?”   易夏眨眨眼,有些不解这老大夫的问题,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心中忽然升起了一道猜测。   玄学有五术,分为山、医、命、卜、相。   所谓“医”,就是利用方剂、针灸、灵治等手段,以达保持健康、治疗疾病的一种方法。这位老大夫以医谋生,却问出了这样的问题,极有可能也是玄门中人。   脑中并未有关于这大夫的记忆,摸摸下巴,易夏佯装疑惑道:“您在说什么?”   看到她的反应,江汉卿心中泛起了嘀咕。   他日日在这里坐诊,偶然也见过这小姑娘几次,那时的她明显是早夭之相,可这次再见,她的面相不仅被改,且运势已变的不明,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师出手相救。   对方不想多说,江汉卿也不愿逼迫,将笔记本摊开,照例常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头疼,有时候站起来身体软绵绵。”顿了顿,又说,“脑袋总是时不时的眩晕,偶尔还想吐。”   “这几天吃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   特别的东西……   脑中回想起原主留下的记忆,最后的片段是吞服了一整把白色小药片。   易夏:“安眠药算吗?”   正记录着的笔顿下,江汉卿心颤了颤。   什么叫安眠药算吗,那东西吃多了可是会死人的。   抬头看小姑娘一眼,他问:“你吃了多大的剂量?”   “应该有几十片。”   江汉卿的心再颤了颤,“多久之前吃的?”   “前天晚上。”   听到这里,江汉卿终于坐不住了。   现在的安眠药里淀粉太多,虽说吃百片以上才可能致人死亡,可几十片的剂量仍然会给身体造成不少的负担,这小姑娘前天晚上吃了几十片的药,现在还能坐在这里和他说话,不可谓不是奇迹。   正想着,忽然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向声源处看去,他的面色忽然大惊,“逸尘,你怎么了”   说话间,赶忙起身向门边跑去。   易夏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老大夫,在他离座后,也扭身向他所处的方位扫去,见视线中出现的是刚刚与自己相撞的男青年,不由朝他肩头的女鬼看去。   这一看,却发现了女鬼的异常。   世间万物均有着自己的生存法则,如鬼怪这样的灵体,也被细分为游魂,鬼魅,厉鬼,恶灵,魔灵与邪灵这六大类。   前两种算是好的灵体,它们即使现于人前,也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后四种则是会害人的灵体,你可能看不见它们,但若是不小心将它们激怒,则可能会被纠缠致死。   灵体不似生人,虽拥有自主意识,可却因缺魂少魄而常受情绪控制,于这六个大类中,是会相互转换的。   刚刚的女鬼虽然趴在男青年的肩上,可它却消耗自身的精气阻隔在二人之间,显然是不想对男青年造成伤害,而现在那精气不仅消失,女鬼还紧贴在男青年身上张牙舞抓,看样子似乎有些失去理智。   易夏不是喜欢多管闲事之人。   若灵体没有害人,她可以装作视而不见,与它们和平共处。但若是撞见它们伤害无辜之人,依她的行事法则,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   江汉卿本以为孙子是感冒加重,可走到他跟前询问许久,却只见他面色涨红,不见他开口说话,思考了片刻,便觉得这事有些不太对劲。   他年轻时曾在跟在一个玄学大师身边学习,最后虽然只学了个皮毛,可也算见过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孙子这样,显然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脑中忽然想到了什么,江汉卿赶忙朝办公桌跑去,刚从抽屉内掏出自己精心制作的符篆,手上的东西就被人一把夺过。   见是那被改了面相的小姑娘,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愠怒,“你干什么。”   “救人。”   话音落毕,易夏在一堆符篆中挑挑拣拣,找到未被朱砂晕染到反面的一张,将食指咬破开始在上面画写起来,口中念的振振有词,面上带着显为少见的凝重,目光随指尖流动,全神贯注的投入于其中。   最后一笔落毕,她伸出一掌将符与掌心重合,轻呵一声,这道“镇鬼符”才终于被绘制完成。   精力似乎被全部抽尽,将符篆交给有些目瞪口呆的老大夫,易夏跌坐在椅子上,“你师傅原来怎么教你的,你就怎么用。”   听到这话,江汉卿赶忙向前方跑去,跑到一半,才有些后悔忘了将自己所制的符篆也都拿上。   虽说他画的那些能用者仅占寥廖,可也比这不知什么来路的小姑娘强啊,真是不知道自己撞了什么邪。   看到孙子面色已有发青,江汉卿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却没想到符篆触碰到的瞬间,一声惊叫从孙子的口中发出,三两秒过后,就听他大喘息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便是瘫倒在地。   黄纸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其上的篆文呈现出妖冶的血色,愣了半响,江汉卿本想上前拾取,却总觉那里寒气萦绕,终于,忍不住再次转头看向那小姑娘。   察觉到老大夫的视线,易夏扫了一眼那愣怔在原地的女鬼,才将目光对向他:“你应该备有牛眼泪,拿过来抹眼上吧。”   这是他孙子的孽缘,作为一个外人,她不想沾染上这段因果。   江汉卿松了一口气,怕就怕在大师一走了之。   听到这话,他连忙将牛眼泪涂于眼睑,再看向符篆所在位置时,眼中果不其然多出一道身影。   “倩,倩倩?”   女鬼听到称呼,身形颤了颤,全然没有刚刚的狠辣,再抬头时,泪眼婆娑道:“爷爷,逸尘他喜欢上了别人。”   江汉卿唇角嗫喏,无法说出辩驳的话语,也无言开口向她解释孙子的现状,在原地愣了半响,复又将目光对向了大师。   察觉到他的眼神,易夏开口询问:“是将魂魄打散,还是为她超度?”   “不过若是为她超度,得寻个东西将她置于其间,等到午夜阴门打开时才能将阴差请来。”   说罢,目光灼灼的看向抽屉上系着的那枚铃铛。   顺着她的视线下滑,江汉卿片刻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将铃铛取下,复又加了一张银:行:卡一起递到她的手边“大师,求你搭手相助,帮这孩子超度吧。”   ——   易夏从社区医院离去时,已然弄明白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原主买到了假药,致使她虽然服用过量,可实际真正的药效并不算太强,安眠药的效果还是有的,她那些身体不适的表现,均是吃了药而得到的后遗症。   手中的铃铛叮当作响,易夏将其举起,伸手抚过的刹那,铃铛的响声再次加巨,虽说有些扰人,但她的哞中却盛满了欣喜。   三清铃,法器,铃内有舌,摇动发声。   可降神,伏魔,辟鬼,除灾。   术士失了法器,就像战士失了盔甲,跨度千年,她真没想到能在这里找到自己曾用的物件。 第7章   一中管理严格,学生进校时间被规定在七点半以内。   过了这个时段,要是再想进校,那就只能打电话给班级所属负责人来接。   易夏到达学校时,校门刚刚关闭,在门卫大叔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中,她等到了自己班的班主任——梁红敏老师。   学生与教师之间似乎总存在着隔阂,两人并肩前行,一路上却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进了教学区,梁红敏才忍不住开口:“易夏,不管是学习,家庭,还是思想上,你如果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老师谈谈。”   她昨天晚上离开的晚,走出校门时正巧目睹了那一场闹剧,虽说自己学生反驳那女人时说的有模有样,可如果家庭条件好,谁家又舍得让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去接触那种东西?再一想到她入学成绩与现在的落差,始终觉得自己应该担些责任。   相由心生,班主任梁老师眼仁黑多白少,目光晶莹又藏神,只有心思善良之辈,才能在这样的年龄拥有这种眼神,且她额间饱满有朝气,就算不懂相学,也能让人在初见时对她心生好感。   点了点头,易夏顿住了脚步,“老师……你能告诉我,我妈的电话号码吗?”   “你不知道吗?”梁红敏满是惊讶。   班里学生众多,像她们这样的高中教师向来主抓教学,虽说每次家长会均是这孩子的小姨来参加,但她却只以为是她的父母工作繁忙,却没想到……竟是不管她了。   易夏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轻轻'嗯'了一声,听对方说待会将号码抄给她,这才重启脚步朝教室走去。   回到办公室,思考许久,梁红敏拨通了手机上存着的号码,电话响了不到三声,就被对面迅速接通。   易玲惊讶于教师的来电,清清嗓子,她疑惑的问道:“梁老师好,您打过来是……?”声音带着丝沙哑,虽是说的普通话,可浓重的乡音却怎么也遮不住。   “是易夏妈妈吗?”   听对面回以肯定回答,梁红敏正准备再次开口,忽听电话里传出一道小儿哭声。   不知怎的,她的心中升起一道愠怒,“易妈妈,请不要忘了易夏也是你的孩子,你将她生下来,就应该好好地养育她长大,我想你应该不知道,她在高三这个关键阶段竟然需要靠替人算命来赚取钱财,你觉得这些是她这个年龄应该承受的吗?”   “……她……算命?”   听出对方语气中的迟疑,梁红敏有些不确定她的态度,缓和了一下情绪,开口问道:“对,你能来学校一趟吗?”   “好,我这就去。”   对于办公室内发生的通话,易夏一概不知,此刻的她,正努力的啃食着历史课本中与明朝相关的知识。   《位面奸商在明朝》在昨日码好了一章,因为主角是从现代穿越而去,所以第一章主要是介绍位面交易器与主角曾经的人生经历,可今天要是再码第二章,却是需要有历史资料的支持才能往下进行。   她学习与适应的效率极高,虽说不至于过目不忘,可背诵这样的死知识,也最多在眼前过两遍就能全部记住。高考还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就会来临,之所以敢在这个时段开网文当作者,也是有这样的一条原因在内。   两节课后,是学校的跑操时间。   易夏本着低调做人,低调做事的原则,将原主之前的行为模仿了个九成九。   寡言沉闷者没有朋友,看到那些叽叽喳喳聚在一起的小女生,她也早就过了羡慕的年龄,一个人倒也乐得自在。   可远处的易玲却觉得心酸。   她是在上节课开始前到达学校的,一接到老师的电话,她便向雇主辞了一天的假,为了能早些弄明白女儿的情况,向来节俭的她打车奔向学校,班主任什么都没有说,只将她拉到电脑前观看起课堂内的监控。   她的女儿长得和她很像,瓜子脸,高鼻梁,眉眼弯弯显然是个漂亮姑娘。   可别人的孩子都穿着漂亮衣服,只有女儿一人套着笨重的校服,她这才想起,与女儿的每次见面,女儿似乎都穿着校服。   课堂内,孩子们都在做习题,多动的年龄总不可能时刻集中精力,只有她家女儿,整个课上没抬过一次头,桌上的资料换了又换,女儿握着的笔却从未停过。   易玲不是个文化人,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想法,本打算在课间结束就去找女儿,可班主任却让她再看看女儿跑操时的表现,全程的观看下来,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作为母亲的失败。   “她没被人孤立,她自己不喜欢说话。”梁红敏拍拍身边黑瘦女人的肩,“但她刚来学校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是啊,女儿初中时虽不算开朗,但也不至于几个小时也不说一句话。   她不过是脱离了三年的教育……孩子就被养成了这样?   ——   在学校呆了一天,易夏满意于这样新奇又规律的生活。   这时代的字体她已大概适应,蝌蚪文看久了,倒也觉得有趣,且只要将那些几元几次方程换演成《九章算术》式的说法,数学试卷上的题目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初出校门,本以为昨日那中年大叔会前来堵她,却没想到是有人来,可那人却不是中年大叔。   抬眸看向面前这哭得凄惨的女人,易夏心中未起半点波澜。   “你希望我帮你什么?”   谢春苗擦擦眼角的泪滴,哭诉着开口:“蓝鲸游戏,你知道什么是蓝鲸游戏吗?”   易夏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可昨日到今天,手机功能已被她探索了百分之八十,此刻听到这话,立刻在千度浏览器上查了查。   资料浏览完之后,易夏抬眸看向眼前的女人。   她之前之所以说这女人克夫克子,是因为她的面相硬朗,夺家中男丁运势,若人生道路选择的好,则可能会成为一介女强人,若是选择的不好,晚年自然就成了这种怨天哀地的泼妇。   发现这小姑娘打量自己,谢春苗赶紧央求:“我也是昨天才发现他竟然参与这种游戏,不过是说了他两句,他从昨天到今天都没有回家,老师也说他今天没有上课,大师,求你帮帮我吧!”   “他没事。”   蓝鲸游戏的最后一个步骤是自杀,这女人的面相却并不是老无所依,因此,即使不用天眼,易夏也知道这人的儿子不会因这东西而早亡。   但谢春苗显然不这么想,只以为这小姑娘还记恨着昨天的事不肯帮她。   从口袋中掏出钱包,她将里面存有的百元钞票全部掏出,边朝易夏手里塞,边想着抱住她的胳膊,“我求求你,求你帮我找找儿子。”   道德绑架的概念虽已被普及,但面对发生在自己眼前的境况时,人往往都更同情弱者。   易夏本打算离开,却发现出去的路被旁边的围观群众给堵的严严实实,面对着劝她'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众人,心中忽然生气了一道无名火,正准备开口怼人,忽然察觉到腰间被一道瘦小的身影给拥住。   “你们是不都是有病,堵着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是想干嘛?”   仅仅是听声音,易夏的心中就忽然涌起一道酸涩感,似乎是原主的记忆作祟,眼泪不自觉的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妈。”   易玲本挡在女儿的面前怒瞪那些人,听到这道带着哭腔的称呼,赶忙转身面对着她,“别哭,宝贝,妈在呢,谁都欺负不了你。”   第8章   前世,天衍派内大都是被收养的孤儿,心思敏感的孩子,向来只将乖巧与懂事浮于表面,但午夜梦回,却也几乎人人都幻想过被父母保护是怎样的感受。   易夏现在感受到了。   这滋味,还不赖。   温情持续的时间没过多久,就被扫兴的人给打断。   谢春苗哭的比刚刚更加厉害,说出的话断断续续,似乎带着些绝望,“儿…儿子就是我的命,大师,我真的求你,你想要多…多少钱都行,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易夏简直无语,“我也说了,他真没事。”   谢春苗一直仔细观察着她,见她眸中透露着认真,说话时的神态也不似作假,心中虽是半信半疑,可抽搐声却也逐渐平息。   易玲冷冷的看了对面一眼,昨天这女人说过的话,梁老师已全部告诉了她,五弊三缺她不懂,但这女人咒自己女儿的事,她却是牢牢记住了。   人群不知是否被她震住,见她拉着那小姑娘转身欲走,纷纷错开让了一条道。   眼见着两人将要消失在自己视线,犹豫片刻,谢春苗追上前去,“大师,你把钱收好。”说罢将刚刚掏出的钞票全部塞入易夏手中,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地朝反方向跑去。   易夏:“? ? ?”   易玲:“! ! !”   谢春苗回到家中,无论是心灵还是身体,均是有些筋疲力竭。   屋内无光,她瘫倒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之上,将电视机打开随意挑了一个频道,综艺里欢乐的氛围没感染到她,却让她的心中更是发凉。   不知过了多久,她幽幽的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却发现身上被人披了毯子。   那男人绝对不会这么温柔细心,几十年磕磕绊绊的婚姻,早已磨尽了二人的感情。   所以这毯子是……   压下心中的激动,谢春苗快步的朝西边的卧室走去,扭开门把手,幽暗微光的照耀下,静躺在床上的确实是她儿子,是她的宝贝儿子!   “我去,妈你在我床头干嘛?”   见儿子转醒,谢春苗赶忙搂住他的肩,“你这死孩子,究竟去哪了…吓死…吓死妈了。”初时声音还带着尖锐,话到最后,却又低声呜咽起来。   ——   月光皎暇,易夏与易玲走在街边的人行道上。   再过一个马路便能到达楚家所住的社区,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是有些奇怪。   脑中关于母亲的记忆有限,易夏不知道和她聊些什么。   对女儿成长的未知感到愧疚,易玲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晚上的马路最是危险,不知从哪里窜过一辆跑车,在无边的夜色中发出嗷嗷吼叫。   易玲赶忙拉过刚迈出两步的女儿,直到那吼声渐远,才将她松开。   抬起的手被猛然握住,她有些惊诧于女儿的动作,“夏夏?”   “妈。”易夏认真看她,“我不要和小姨住了。”   即使女儿不说,易玲也打算在今晚将这事提出。   她挣钱就是为了女儿,若是动力的源头被摧毁,那她还辛苦的做那些工作干嘛?   点点头,正打算答应,就听女儿又再次开口:“妈,你每个月给小姨的钱很少吗?”   易玲不知道女儿为何这么问,但决定如实回答,“妈妈每个月给她两千,你的零花钱以及伙食住宿费全包含在里面。”   ……两千啊。   “可是。”少女的眸中带着疑惑,“我从来没有在小姨那里拿到过零花钱。”   易夏不会揣摩人心,但易妈妈来的突然,冷静过后,易夏便猜到了她的大概来意。   虽说并不知道是谁使她下了这样的决心,可显然,自己离去的时间已经可以按分钟数来数。   得到的记忆中有那么多不痛快的事情发生,易夏没那么圣母,自然要在临走前捅一把刀子。   听到女儿的话,易玲的眸光闪了闪,没有对'零花钱'之事进行解释,但两人相握的手有片刻间的收紧,虽然之后立即放松,可易夏仍是敏感的察觉到了。   楼梯走道依旧漆黑,易红停在单元门口不动,却见女儿从包中掏出手机。   手电筒从前端点亮,她好奇的看了女儿一眼,“你自己挣钱买的?”   “嗯。”   “妈妈下次给你买个更好一点的。”   “好。”   上到五层,易夏抬手敲门。   房门被迅速的打开,少年想要出口的话却被哽在嘴边,他习惯于怒骂一声,但面对长辈的注视时,却仍旧目露胆怯,“姨妈。”   易玲嗯了一声,越过他在厨房内转了一圈,出来时却两手空空,“你爸妈中午没有留饭?”   楚毅尚在初中,被父母惯的不懂什么眼色,听到这话,仍沉浸于手游之中,“留了啊,我都吃过了。”   “没了吗?”   “没了啊。”   “我闺女今年高三,回来连口饭都没得吃?”声音的猛然拔高,惊的楚毅的心漏了半拍,他抬头,想要辩驳,却有些惧怕这个一言不合就扯嗓门的大姨。   ——   临近十一点,易玲用冰箱内的食材做了一整桌菜。   她手艺好又善钻研,做的菜常能得到别人夸奖,见女儿吃的开心,脸上才渐渐露出笑容。   梅汁小排上的酱汁紧紧将排骨包裹,咬上一口,酸酸甜甜的滋味混杂着有些焦香的嫩肉,是易夏从未尝试过的好味道。   一碗饭还没有吃完,门边就响起了悉悉嗦嗦的声音,易玲走到门边将门打开,透过她与门外俩人的身高差,易夏成功捕捉到了易红夫妇愕然的眼神。   易玲唇边挂上一抹冷笑,开口说话时,声音却依旧像刚刚一样温和:“夏夏,夹些你想吃的菜到碗里,你回卧室吃,我和你小姨有事要谈。”   “……好。”   肉块盛了满碗,进卧室的瞬间,易夏成功的在这对夫妻的脸上看到了'心疼'二字。   房门刚刚紧闭,客厅内就传出一声响亮。   易红捂着脸颊,声音带着丝哭腔,“姐,你这是干嘛?”   “老娘把闺女托付给你养,你是怎样对她的?”   易夏走向桌边的脚步顿住,面上带着些尴尬。   易妈妈大概不知道……   这房子隔音效果是奇差的啊。 第9章   客厅。   易红正泪眼婆娑的诉说着自己多年的辛苦。   易玲则冷眼瞧着她的表演。   她人不傻,只是向来粗枝大叶,在没有人点醒的时候,又只会着眼于事物的表相,因此才没有看清这对夫妇隐藏在虚伪面孔下的真实嘴脸,可当眼前的迷雾被重重掀开时,他们那假兮兮的表演已经对她起不到任何效用,只会将她心中残存的亲情全部消耗殆尽。   正想着,猛然拔高的尖利嗓音将她成功拉回现实。   “对于夏夏,我自问问心无愧,我对自家孩子怎么样,对她就是怎么样,真不知道是谁在你面前嚼舌根子,竟然让你这样误会我!”   “误会吗?”   易玲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一下午的时间,左右的街坊邻居均被她问了个遍,得知女儿这些年曾遭过的罪后,当场就将她气到头脑发昏,若不是心中尚存理智,她早就冲到这两人的摊子上跟他们拼命。   见易红正要点头,她唇边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一天只给高三生吃一顿饭,这事我误会你了嘛?”   “你们每天晚上半夜三更到家,嘴里尽说些骂骂咧咧的难听话,这事我误会你了嘛?”   “三年的时间,没给我闺女过一分零花钱,易红,你给老娘好好说说,这些事我究竟误会你了嘛?”   接连的三个问句,让易红成功傻眼,她没想到这愣子竟然了解的这么清楚,但辩驳的话语已经说了那么久,若是临时改口,那岂不是证明她之前所说都是假的?   犹豫半响,只能硬着头皮接道:“姐,你不能相信那些外人……”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不相信别人相信谁?你这黑了心肝的狗东西吗?”   易红的面色泛白,心在打鼓,一时之间觉得手上尽是湿汗,扯了扯身旁男人的衣服,却没想到被悄然甩掉,暗骂一声孬种,她咽了口唾沫,见面前易玲面色已然涨红,赶忙开口道歉:“姐,你别气。”   脸颊仍旧隐隐抽疼,她想要承认自己的错误,却害怕真的说出来,会被再打一巴掌,只得将头埋在颈间。   室内一时陷入沉默,隔了半响,才再次出现声音。   “从今天起我把夏夏接出去住,你们夫妻俩的血,谁爱供谁供去!”   话音刚落,易红就猛然抬头,“姐,这都四月了,接下来就是一模跟二模,就连高考也仅剩俩月了,你带着夏夏现在离开,岂不是会耽误孩子成绩?”   “是啊,高三是最紧要的时候了。”一旁装雕塑的楚天河也忽然开口。   看向正在自己面前做戏的这对夫妇,不知怎的,易玲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她保姆做了这么些年,早已学会揣摩人色,这两人如此做派,不外乎是舍不得那点钱罢了,也不知是怕自己将那每月的两千块要回,还是怕未来的两个月少了份进项。但细细想来,他们就算将自己每月寄来的那些钱全贪了又能如何?   人要去创造财富,而不是守着财富,两人的行事她也听邻里说了,昼伏夜出,每日仅出摊三五个小时,就这样还想着发财?   做梦去吧!   长出一口气,易玲走近两人,“用不着你们关心我闺女,我只是在通知,而不是询问你们的意见。”   “今晚我在这里借住一宿,明天我就带夏夏走,你们俩给我老实点。”   “可是。”   “难道我还要再掏钱?”   易红:“……”   她见过这愣子发疯的样子,因此十分惧怕于她的怒火,沉默了两秒,赶紧迅速的摇了摇头。   易夏与楚欣颖屏息凝神的注意外面的动静,此刻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对视一眼,两人迅速的朝床边跑去,刚将空调被盖好,就听见门把手被拧开的声音。   “你们还没睡啊?”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穿出一道低声怒骂,“楚天河,你简直就是个孬种!”   “闭嘴吧你。”   两人声音均带着刻意的低沉,但室内却仍旧听的清清楚楚。   愣了片刻,易玲的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不早了,赶紧睡觉。”   ——   一夜好梦,再清醒时,易夏的鼻尖嗅到一阵清香。   手中触及一片柔软,她睁眼,入目便是易妈妈那张遍布着沧桑的脸颊,不知是否是心有灵犀,还没待过多打量,就见对面也睁开了眼。   “醒了?”   易夏轻嗯一声,正打算将手收走,却被易妈妈给拉住,“夏夏,你抱着妈妈再眯会吧。”   易夏怔住,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就照着她说的做,再次睁眼,两人均是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个人卫生。   见易妈妈出去,易夏正打算将行李再次检查一遍,就听到门外传来她的喊声。   从卧室而出,只见客厅中央的方桌上摆满了早餐。   油条,蒸饺,馄饨,豆浆……   嗅了一口香气,易夏看向面色难堪的易红夫妇,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将目光对向了易妈妈,见她冲自己挑了挑眉,顿时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能让这对铁公鸡拔毛,真是有些稀罕了。   油条焦香,泡在豆浆里又香甜脆爽,蒸饺皮薄,与混沌搭配口感层次交加。   一顿饭吃了个饱,饭毕,易夏刚将碗筷放下,就听易妈妈开口:“夏夏,咱娘俩走吧。”   听到这话,易红顿时有些有些着急,“姐,我跟天河都觉得你不能拿孩子的前途开玩笑,高三正是紧要阶段,你还要待在别人家里干活,这夏夏跟你离开是要去住哪啊?”   她之前本以为这愣子是说气话,可看样子,她这是准备来真的。   易红扫她一眼,“我已经辞职,房子也早在昨日租好,昨天之所以没走,只是担心晚上的夜路不太安全。”话毕,牵起易夏的手就朝卧室走去。   见两人取过行李,易红正打算在做一次最后的挣扎,却忽然被自家男人给拽住了胳膊。   “丢不丢人,够了!”   他惯爱面子,昨日与妻子争吵过后,才想起家中房子隔音实在差劲,今日本就有些羞恼,又见妻子这样挽留,顿时觉得有些难堪。   见他这样,易红冷哼一声,“你有本事多挣点钱,你以为谁愿意丢这个人?”   “你……!”顿了顿,忽然怒瞪她一眼,“行,你等着!”   屋内发生的事,母女两人一概不知,出了楚家大门,二人心情均是不错。   晨间空气清新,比呆在那让人压抑的楚家不知强了多少倍,易夏的手被易妈妈牵着,正要走出门口,系在书包上的铃铛却叮铃作响。   顿住脚步,易夏朝铃铛指引方向看去,却发现站在树下的赫然是昨日那位男青年。   目光与她对视,江逸尘眼前一亮,赶忙开口道:“大师,倩倩还好吗?”   话音一落,铃铛再次响个不停。 第10章   人亡而离魂,魂不归则生鬼。   男青年口中的倩倩,便是之前趴在他肩头的那个女鬼。   易夏昨日赶着上课,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懂了个一知半解,明白那老大夫诉求后,便用他所赠法器将女鬼收入其中,学校课业紧张,与易妈妈又相见的突然,这一整晚过去,差点让她把这事给忘了。   正要开口,忽又想到了什么,忙对着身侧之人说道:“妈,我跟朋友有私事要谈,你能不能……。”   一句话并未说到结尾,但意思已经非常明确。   易玲眉头深深蹙在一起。   她虽然不知道倩倩是谁,可刚才那小青年明明是管自家闺女叫了一声'大师',想到梁老师告诉她的话,她的胸腔再次蔓延起难以名状的情绪。   阖起眼眸,深呼吸后,她轻轻点头,“知道了,妈妈在门口的小卖部那里等你,你快一点啊。”   见易妈妈的背影渐渐远去,易夏这才转头看向男青年。   他的面色已然无恙,一双桃花眼中熠熠生辉,在盯着人看时,仿佛眼里心里只容得下你一人,唇角再勾一勾,恐怕多的是女人被他给吸引。   易夏将他打量一遍,开口便直奔主题,“人鬼殊途,你爷爷已说将这女鬼交由我处理,我会在近日为她超度,你只管放心就好。”   话音刚落,却听对面接道:“大师,我能不能见她一面?”   “见面?”易夏反问。   仅以面相来看,这男青年绝不是什么痴心衷情之人。   浓眉大眼,端的是一身正气,却命犯桃花,债孽众多,倒不知他想对这女鬼说些什么。   思考半响,易夏却点头答应。   那女鬼虽被收服,可行事癫狂,状若厉鬼,自己初来乍到,这具身体之前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即使自己尽心为她超度,也极有可能在此情况下失败。且对方尘缘未了,凡心未灭,若是自己执意为她念往生咒,恐怕也会沾上不必要的因果。   将书包上的三清铃摘下,易夏凭空画出一道灵符,口中念出法诀后,将指尖对向铃铛,一时之间,铃音大震,过了大约有两三秒,才见一道虚影缓缓从铃内飘出。   与昨日的极尽妖娆不同,今日的女鬼一身白衣,虽说姿态依旧袅袅,可面目中却带着些虚弱,见她一出现就朝男青年奔去,易夏捏起手中的玄符冲她挥了挥,得到她的保证,才在树边的牌桌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有什么话对她说,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愣了几秒,江逸尘才反应过来,“大师,你是说……她已经出来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他的心中忽然涌出一道寒气,人鬼殊途,且他是理亏的一方,若是倩倩忽然发怒,他的命怕是要没了。   面上绽出一道僵硬的笑容,江逸尘咽了咽唾沫:“大师,能想办法让我看到她吗?”   “看不到,没钱买道具。”深深望了对面一眼,易夏拍拍桌面,“你快点,我妈还等着我呢。”   “好的。”   人往往惧怕于未知事物,江逸尘看不到对方,只能将自己表现的极为诚恳,祈愿这段因果能赶紧结束。   清清嗓,他开口道:“倩倩,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你去世也有三年了,这些年,每到你的祭日我都会回到这里,年年如此,却只能看着你的默默照片流泪……,我多么后悔当初先从车内而出的是我,就差一步,就晚了那么一步。”   “没有你的日子,我早就不想过了,可我却在最颓然的时候遇到了她……倩倩,爱一个人,难道不是应该希望对方能够幸福吗?”   他的语速缓慢,声音低沉,诉说过程中,似乎带着极大的隐忍。   一番话说完,女鬼苍白的面上早已布满了泪痕。   易夏挑了挑眉,嘴角不自然的撇了撇。   这男青年满嘴谎话,听着让人着实有些生气,可鬼魅困于这世上大多是有原因,这个女鬼虽不至于达到恶灵级别,但也是心有不甘才致使自己尚未投胎,她心中的结系在这男青年身上,要想了却,只有将这结打开才行。   正想着,却发现女鬼唇瓣轻启,认真聆听一遍她的嘱咐,易夏顿时面露复杂。   “她说她无心伤害你,只是想再见你一面,这些年她虽困于这里,可心中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你找到了自己要的幸福,她……很替你高兴。”   话音落毕,就见女鬼忽然伸出双臂搭向男青年的肩膀,因她身上氤氲起一层雾气,思考半响,易夏决定不对她出手,只将目光紧紧跟随。   而事实证明,这一决定是正确的。   在与男青年相拥过后,女鬼便主动向三清铃飘去,一阵铃音响过,刚刚还有些微凉的空气忽然燥热起来。   易夏手执铃铛,拍拍屁股从石凳上起来,“她离开了。”   “哦…好……好。”   见男青年眼角眉梢尽是喜色,易夏的心思忽然转了个弯,“我替你算一卦如何?”   愣怔过后,江逸尘赶忙点头,“您说。”   “你桃花债众多,却朵朵均是烂花,唯有三十岁之后,方可找到命中注定之人。”   ——   从巷子口出来,易夏成功在小卖部门口找到了易妈妈。   一看到她,易玲就好好的将她检查了一遍,尤其是最注意她的脸色。   见她一切如常,才状若无异的问道:“那小年轻找你干嘛?算命吗?”   易夏呆了两秒,旋即笑笑,“不是算命,他想了断因果。”   只是那男青年本就不是早夭命格,这段因果也早已在收复女鬼时终了,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在多此一举。   本是随意闲聊,却没想到易妈妈听到这话,忽然止住了脚步,“夏夏,妈妈可以养活你。”所以,“你以后不要再帮人算命,也别人改什么因果了,好吗?”   “妈,……。”   “妈妈昨天在街上找算命先生问过了,那些能逆天改命的玄学大师都是要遭报应的,那先生也是因为独身一人才靠这个来营生,听说什么鳏寡孤独都会找上门来,妈妈就只有你了,你不要做这种事了好不好?”说到最后,面上带着了悲伤神色。   易夏有些无奈,这个世界的玄学中人皆言五弊三缺,可人活于世上,又有几个是样样齐全的?   不谈五弊,单说三缺中的'钱、命、权',又有谁会说自己不缺这三样的?   福泽善报,恶行天谴。   天衍派创派百年,门内众人皆遵这条准则行事,其中长寿者不知凡几,唯有那些以漏谋私、行事不端之人,才会被天道降下报应,最终落得凄惨下场。   见女儿静默不语,易玲的心中打鼓,与她攥在一起的手心有瞬时的收紧,隔了许久,终于狠心将手甩掉,“你是要气死妈妈吗?”   “妈,我不会有事的。”   长出口气,易夏将自己的想法全部复述一遍,却没想到易妈妈听了她的话,反而怒瞪了她一眼。   见易妈妈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易夏赶忙抬腿跟在她的身后,走了大概十分钟左右,才见前方之人停下脚步,抬头环视周围环境,这里显然是一个刚建成没多久的新小区。   又跟着她齐齐上了电梯,也许是时间尚早,也许是住户不多,电梯里只有她们母女二人,在密闭又狭小的环境内,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易夏面向电梯的金属墙壁,静静思考着如何两全其美的方法。   前世师门于她有恩,且玄学陪伴了她十七八年,要她忽然将这一道放弃,这必然是不可能的,可若是不顾易妈妈的感受一意孤行,那也有些非她所愿。   纠结中,却听身后之人忽然开口:“妈妈有能力养活你。”   这话来的没头没尾,易夏有些不解,于是转身看她。   两人目光对视,易玲勉强撑起一抹笑意,“妈妈只希望你能好好的,不奢求你成龙成凤,只要你能平安到老……那就是妈妈最大的心愿。”   面前的女人笑的温柔,岁月的磨砺虽然给她的脸上带来了痕迹,但易夏的心中却触及到了一团柔软,不知怎的,心头忽然有些发涩。 作者有话要说:   江逸尘:“倩倩,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女鬼:“不知道,滚!”说着便扑了上去。 全文,终! 第11章   易玲说这番话的目的不言而喻。   她迫切的希望女儿能顺应自己意思作出保证,却又害怕态度过于强硬,使得本就有些生分的母女感情再次僵化。   因此,话音刚落,她便接着开口:“其实妈妈也不信那些神神鬼鬼,只是为人父母,即使只有丁点可能,也不希望自己孩子受到伤害,你说的那些妈妈不懂,但如果实在坚持,一定记得不要在外面逞强,你受了委屈……”   “妈妈会心疼。”   易夏的心中叹了口气,唇角微不可查的抿了抿。   这话说得太晚,该听到的人……却听不到了。   轻轻嗯了一声,她将那股涩意压入心底,正想引出一个新话题来过渡这份尴尬,却在这时听到'叮咚'一声铃响,铃音过后,面前的电梯门骤然打开。   “妈?”   “嗯。”扯起衣摆将眼角的湿润擦干,易玲牵起她的手:“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妈妈带你去看咱们的新家”,说话间,便拉着她朝外走去。   新家是一室一厅的格局,墙面粉着白漆,地板铺着新砖,与楚家比起,环境好了不知多少。   待易妈妈将各个房间展示完后,易夏本打算开始整理行李,却忽然被她拉住了手腕,“夏夏,今天真的不用补课吗?”   易夏点了点头。   学校不知被哪个竞赛项目征用为考场,为防教育局发现高三偷着补课,所以他们才难得多出一天假期。   易玲面露笑意,“那妈妈带你去逛街。”顿了顿,怕女儿拒绝,又补充道:“正巧家里还缺很多生活用品,妈妈不知道你的喜好,咱们可以一起去挑。”   新社区附近多的是小店与超市,易夏原以为两人将在这里采购物品,却没想到一出家门,易妈妈就拉她上了辆出租。   车外景物飞逝而过,车内音乐响个不停。   两天的时间,易夏见了太多的光怪陆离,在惊讶于新时代飞速发展的同时,她也暗道无怪乎玄学会衰败没落。当肉眼所见均能用常理知识解出之时,又有谁会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呢?   但不相信却并不代表不存在。   阂起的眼眸微微张开,易夏开口道:“师傅,你绕一下道,别走春熙路。”   “那边没堵车啊小姑娘。”瞟了一眼手机导航,司机回复道:“要是绕路的话,得多走上两公里左右的车程呢。”   “我知道。”   但如果不绕路,估计今天一天就要被堵死在路上了。   听她执意如此,司机将询问对象对准她身侧的家长,“大姐,你看?”   “师傅,绕吧。”   透过后视镜看了眼这对穿着朴素的母女,司机面含无奈。   别人都害怕被宰,他实诚的走最近的道,竟然还被要求绕路,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十分钟的车程硬生生跑了二十分钟。   大热的天,车内虽然开着空调,可堵的水泄不通的干道却让人心生烦躁,送完这对母女,司机找了个阴凉地将车停下,擦火点烟的功夫,将车内的音乐切换为交通广播。   烟雾缭绕间,只听广播内忽然插进一条消息。   “五分钟前,春熙路发生一起车祸,事发车辆横亘在道路中央,正在驾车的车主朋友请注意绕道前行。”   燃了半截的烟灰忽然掉地,司机顿时哑然。   我去,这路绕的真是有点巧了!   忽略司机的想法不提,此时的母女二人,正不急不缓的在商场内闲逛。   易夏手中拿着杯饮料,五颜六色的水果浸满了透明塑料杯,吸上一口,酸酸甜甜中混杂着各类果香,暑意在这冰凉的气息中顿时消去了一半。   跟在易妈妈的身后走进一家店面,店员并未因她们的穿着而轻慢,反而笑容满面的推荐着店铺新到款式。   看了半响,左右对这时代的服装分不出什么好赖,易夏便低头专注于手中的饮料,见易妈妈递给她一身套装,没怎么细看她就进了试衣间,换上这身衣服后,她的眉心却微不可查的跳了跳。   ——无他,裙子实在是太短!   虽说早已明白时代不同,可前世一直身穿曲裾襦裙,猛然让她接受这种'暴露'的穿衣风格,心里的那道坎是怎么也无法迈过。   正打算将衣服换下,却听外面的店员敲了敲门,“美女,衣服还可以吗?”   易夏的手顿住,思考半响,她回道:“你能让我妈进来一下吗?”   “她去洗手间了,如果您不满意身上的那套,我这里还帮忙挑了几套,您要不要出来看一下呢?”   要吗?易夏心里自问。   她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购买欲望,只是原主本身衣服没有几件,而且大多都有所磨损,今天出门穿的这身,还是她在众多已经可以淘汰掉的衣物中挑选出的,饶是如此,牛仔裤的膝盖中央也有些泛白。   低头翻看了一下吊牌上的标价,她将门打开。   店员早就守在了旁边,刚一听到动静,就赶忙开口夸道:“美女,你穿这身很好看啊。”   待完全看清她的穿着效果后,又再夸了一声,“姜黄色上衣将你的肤色衬的更白,搭配的百褶裙今年也比较流行,穿起来显得你青春逼人。”   易夏打量她一眼,摇摇头道:“谢谢,可我觉得这身不太适合我,你挑的衣服在哪?”   闻言,店员赶忙将衣架上的备用款拿来展示,见对方挑挑拣拣中只选择了一件,心下不由失望,暗道这单生意又要泡汤。   门再次打开的瞬间,她本没什么期待,可细看之后,眸中却忍不住滑过一道惊艳,“这件好适合你啊。”   做她们这行,虽说逮着每个顾客都是一顿夸,可真心与不真心,语气却是不同,与刚才相比,她现在明显诚恳了许多。   “你腰细腿长,这衣服正好能将你的腰线突出,裙身自带的印花又有设计感,又不显得突兀,作为学生日常也能穿……反正就是,嗯,很仙,很美。”   易夏在试衣镜前转了一圈,虽然仍对这裙子的长度有所不满,可店内显然没有比这件更合适的了。   点点头后,她开口道:“那就这件,结账吧。”   “您是刷卡还是付现?”   顺嘴问完这话,店员才反应过来,“抱歉抱歉,等您母亲回来我再帮您结账。”   易夏笑笑,从口袋中摸出一张银行卡给她,“刷卡吧,密码是666888。”   待换好自己衣服从试衣间内走出时,店员已经拎好购物袋在门口等她,接过袋子的同时,易夏忽然说道:“坚持你的梦想吧,你已经快要成功了。”   “什么?”   “没什么。"易夏摇了摇头,"就当这是我对你的祝福,谢谢打折,再见!”   从店内而出,易夏趴在栏杆上掏出手机。   在刚刚与这店员的接触中,她意外看到了对方不算遥远的一段未来,画面的地点是在终点年会,而那短暂的片段之中,又恰好有她自己。   相由心生,境随心转。   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决定,也能影响到日后的个人发展。刚刚那店员眼睑尽是疲惫,她担心对方恐生变故,才给予了提醒,最后的那句'再见'不是礼貌,而是提前在打招呼。   登陆终点小说后台,易夏正打算将昨日码好的两个章节传入后台,肩膀却忽然被人拍了拍,“夏夏,你的电话。”   早就感应到易妈妈在自己身后,易夏没有受惊,只是眸中带有疑惑,从她的手中接过电话,刚喂了一声,对面就急切开口。   “大师,求你快来救救我的女儿。” 第12章   只这么一句,易夏就明白了来电之人是谁。   “大叔,你别急,慢点说。”   “好好好。”   虽是答应,可韩旭阳哪能不急。   他昨晚本在一中门口等大师放学,但却意外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在得知女儿因昏迷而被送往急诊室后,只能放弃这边朝医院赶去,半宿的等待,最终却从医生那里换来了一纸病危通知书。   病危通知……   他的渺渺昨天还好好的,甚至于半月前还是一个身体健康的姑娘,怎么就突然病危了?   问医生女儿究竟得了什么病,对方支支吾吾不作回答,只说那是现代医学无法检测出的疑难杂症,话到最后,竟开口让他准备女儿的后事,可就在几天之前,也是这个医生告诉他——患者身体健康,一切并无大碍。   “去他妈的!”事情虽然已过去一夜,但再次提起时,韩旭阳仍旧难掩怒意。   爆完这句粗口,他才想起自己正在与大师通话,于是又连忙解释:“对不起大师,我不是在冲您发火,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他忽然哽咽:“只是渺渺就是我的命啊,她还那么年轻,人生的路才刚刚迈了几步,怎么能就这么没了?我求您来医院救救她,求求您了啊。”   老人机的声音较大,易玲虽然站的不近,可也将电话内容听了个大差不差,对面的声音带着股声嘶力竭,不知不觉间,她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通话仍在继续。   中年大叔说的急切,易夏却因有几处没搞懂,并未对他的请求做出应允。   想了想,提问道:“你女儿昨天出门前状态怎么样?”   “吃了一碗粥,两个包子,饭量比前天大了一点,心情似乎也还不错。”   “那她有和你聊天吗?”   “有,说她们隔一阵就该考试了,还说下午上完大课就回家等我,让我……”   口中的话戛然而止,韩旭阳忽然怔住。   昨日事发突然,赶到医院后,女儿恰在急诊室中抢救,他无从顾及其他,心中除了焦急以外便只剩担忧,此刻回想起来,似乎忽略了许多重要细节。   比如,女儿明明说在家等他,为什么是从外面被送往医院的?   又比如,大晚上的,女儿究竟是出去找了谁?   这么想着,他便将自己的疑惑倾盆说出。   易夏心中渐渐有些明了,“你女儿住在哪家医院?”   这就是要来的意思了。   紧绷的弦有片刻松开,韩旭阳的语气难掩喜意,“第二人民医院,大师你在哪,我现在就去接你。”   “不用了,咱们门口见。”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手中道具不全,因此大概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到达。”   挂掉电话,易夏将手机递还给易妈妈,见她正板着一张脸,正打算寻个说法解释原由,却听对面忽然开口:“你去吧。”   “欸?”   易玲叹了口气。   十七八岁正是最鲜活的年龄,电话那头男人的一句‘渺渺就是我的命’触动了她,内心挣扎许久,她始终无法说出阻止的话,虽然……她仍害怕那算命先生口中所说的报应。   “大道理妈不懂,可我觉得能救人是好事,待会妈妈就去庙里拜拜,就算老天爷发怒,也不要让它降在你的头上。”隐去了半句话未说,但眸中的坚定已出卖了她的想法。   易夏无奈。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未等她开口,就听对面又再次叮嘱:“但你要记住我说的话,如果到了危机自身安全的程度,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千万不要逞强。”   “对了,你和妈妈互存一下手机号码,遇到什么紧急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   从商场而出时,易夏手中的购物袋已然不见,在易妈妈强烈的要求之下,新购入的白裙此刻正穿在她的身上,而原本的那身短袖长裤,则是全部归于商场内的垃圾桶。   拦住一辆出租车,十分钟后,她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江汉卿社区医院。   与前日的门可罗雀不同,此时的诊室外排起了长队。   在几位花枝招展大妈的白眼中,易夏渐渐朝门边靠近,也是巧了,刚一抵达门口,就与抬头扶眼镜的老大夫对视。   一看到她,江汉卿明显的一愣,“大师,你怎么来了?”   易夏冲他轻轻点头,“在你这借点东西救人。”   华夏语言极富魅力,一样词往往有数种解法。   门外患者众多,本以为这女孩是来插队,听到两人的对话,才反应过来这原来是个‘专家’啊!虽然有些讶异她的年龄,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么一想,纷纷让出了道。   快速的给面前病人看完了诊,江汉卿歉意的冲众人开口:“大家请稍等片刻,我跟大师谈完,再给大家看病。”   将房门紧闭,再转身时,江汉卿面上不显,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他学艺之时师门就已经落败,在那场浩劫中,祖上传下的东西,值钱点的被师傅丢进井里,不值钱的则是放在屋里等待打砸,紧张形式过后,师徒二人本想进行打捞,可十来年过去,那堆东西早就不知飘到哪去。   师傅故去,唯一留给他的就是那枚沾满锈迹的铃铛,可他学艺不精,只能几十年将其放在一处落灰,直到前日大师看上,他才做主将那东西送出,此刻仔细想想,他的身上已然没什么好东西。   褶皱的脸上漾起一抹疑惑,江汉卿皱眉道:“大师要借什么东西?”   轻轻指了指那天放置符篆的抽屉,易夏笑笑:“我就借点朱砂与符纸。”   “老爷爷你别紧张,跟我说话随意点就好。”   怔了两秒,江汉卿哑然失笑。   他其实充满了矛盾,一方面觉得这小姑娘没什么可怕,另一方面又总忍不住想起她的高超手段,秉承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心中自然有些紧绷。   “好好,我不紧张。”微松了一口气,他朝诊室的隔间走去,半分钟后,手中抱着一只铁盒出来,“都在这了,大师,需要我回避吗?”   将眸光从铁盒转移到老大夫的身上,易夏摇头,“不用的。”   她的手中有三清铃,之所以选择来这里制符,只是为了能使自己多上一重保证,所制符篆较为简单,即使偷学,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从铁盒中将朱砂笔拿出,易夏又在其中抽取一张黄纸,未有什么繁琐的仪式,就开始抬笔在黄纸上写画,一笔落尽,纸间忽然出现一道荧光,三两秒过后,荧光迅速散去,只留下一张添着朱红笔迹的定身符。   看到这幅场面,江汉卿眼皮轻跳,双脚不受控制的向桌前迈去。   他画符时又是上香,又是请神,事先还要净身,净手,净口,净笔,且念完咒法开画之后,连睫毛都不敢动一下,饶是如此,耗费一下午心神,能成功五枚都算是他的运气。   这小姑娘画符就跟画简笔画似的,竟然就这么轻易成功了?   天道不公啊! 第13章   制符一道讲究心无杂念。   虽注意到了老大夫的靠近,可心思转圜不过片刻,易夏便选择将他忽略无视。   朱砂笔从定身符上离去,她从铁盒中再抽出一张黄纸,快速的放置于眼前后,无衔接般的在黄纸上写画了起来。   直到桌上堆了十七八张符篆,易夏才缓缓停笔。   抬头对上老大夫的灼灼目光,她从符篆中选出两张朝前递去,“作为你借我材料的答谢,这是两张平安符请你收好。”   “给我的?”江汉卿有些不敢相信。   平安福虽说只是最普通的一种符篆,可若让他来制,怕也是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且亲眼看完了整个制符过程,毫不夸张的说,他的水平与这小姑娘相比是天差地别。   术士水平不同,所制符篆的效力自然也是不同,这东西若是拿去出售,多得是富商豪客为之一掷千金,他不过是出了些便宜的黄纸与朱砂,这‘答谢’未免有些太重了!   正要开口推辞,却听对面又再次开口:“其中一张你可以随意处置,另一张记得让你孙子随身携带。”   江汉卿面色一僵,心情像是做了过山车般回落。   平安符的效用是为防邪祈福,关键时刻还能御阴挡灾,正常人压根不需要这种护身,逸尘又为什么要随身携带?   想到这里,他颤巍巍的开口:“大师,我孙子是不是又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心中的忐忑显露无疑。   见对面没有接过符篆的意思,易夏将举在半空的手放下,“暂时没有。”   “你也是同门中人,应该知道在紫微十四星中,唯贪狼星、廉贞星、太阳星以及天同星最易犯得桃花煞,我那日与他初见就觉得他犯有煞劫,只是没多久他就晕厥,所以才无从推算而知,今日他来找我,从他与倩倩的对话中,我推算出了他的命宫主星,未防他因此而丧命,所以才先一步对他进行了提醒。”   说话间,强硬的将符篆塞到老大夫手里,“可就怕……哎,英雄难过美人关,所以你记得让他随身带着这平安符,若遇到灵怪作祟,可帮他挡过一劫。” 顿了顿,又补充道:“记得告诉他,修身养性,方能得享天年。”   一番话说得江汉卿有些抬不起头。   修身养性与什么对应?好色纵欲!   对于自家孙子的品性,江汉卿了解的比谁都要清楚,但曾几何时,他也不过是个天真善良的孩子。   转变是从一场事故开始。   高三毕业,逸尘向他要钱说全班组织旅游,他想着机会难得,便为这场出行卜了一挂,不知是因学艺不精,还是因亲友间难窥命数,卦象未测出吉凶祸事,只得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抵不过孙子整日念叨,他最终同意了这场出行,然而未到归来之日,逸尘就满身是血的站到了他的面前。   他也是那时才知道,他的乖孙正在和五楼孙太太家的倩倩谈恋爱,不是学校组织旅游,而是他们自己商量着出去玩。   然而,他们搭车出游的那辆面包车……翻了。   倩倩……死了。   他终究也学过些本事,只是玄学知识甚多,杂凛不清的掺和在一起,他对孙子就更是无法看透,只知孙子面犯桃花,往后将于许多情缘牵扯不清。   果不其然,短短三年,孙子似乎完全转了性子,交往过的女友四肢并用都数不完全,在许多次的视频通话中,他的身边都伴着一个又一个貌美的小姑娘,从不重复,又多有相似。   将心中的话倾吐而出,江汉卿长出一口浊气,“都是我害了他,如果我当时坚持,他也不会变成这么一副样子。”   易夏一直附耳倾听,见他终于陈述完毕,才缓缓抬起了头。   “老先生”,她的语气带着少有的凝重,“我可能将问题想得简单了,你记得将这平安符交给江逸尘,如无意外,我这几天会再过来一趟。”   ——   易夏抵达第二人民医院时,门卫室旁的韩旭阳已等了半小时有余。   一看到她,韩旭阳的眸中一亮“大师,你可算来了。”   医生说他渺渺的生命体征在渐渐减弱,他别的不怕,只怕大师还未到来,女儿就已然离世,若是这样,这将成为他一辈子都无法解开的心结。   两人都明白事情的紧急,没有多做寒暄,便相继朝医院内走去。   急诊科的病房在五楼,从电梯而出,韩旭阳正想带着大师去往女儿的病房,面前就被堵上了一层壁垒。   “韩先生,为方便患者能够及时治疗,请您签署一下病危通知书。”   认出了这是女儿的主治医生,韩旭阳心中戾气乍现。   溺水的人,总是急于抓住手中稻草,又总是会以一种焦急的姿态抚平眼前的障碍。   韩旭阳正准备动手将对方推开,却忽然感受到背后被人轻戳,脑中有片刻清明,再回神时,只见身后那道身影已悄然朝楼梯间走去。   稳了稳心神,他面色紧绷的接过文件,忽略了对方指出的签字地点,一板一眼的看起了其中内容。   而与此同时,病房内的易夏已来到了韩渺渺身边。   山根在十二宫中主疾厄宫,面前女孩山根高挺,鼻尖无疤痕残次,即使因年寿见长而体质衰弱,也不该落得如此境地,更何况她正值壮年,理应身强力壮,维持着饱满健康之态。   正想着,眼前的景致忽然转换。   一脸寒酸之相的男人出现于眼前,手持玫瑰,目露癫狂之色。   天眼只能使易夏看到事物的画面,但她略懂唇语,因此从这男人的唇形中分辨出了所说内容。   “渺渺,我是真的爱你,网上都说,自己有一百块,愿意分你九十九块的才是好男人,可我愿意将自己所有的全部给你,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接受我?我究竟哪里不和你的意?”   只这一个片段,画面就再次回转。   易夏唇角轻翘,眸中沾染着不明的意味。   短短的一天时间,她遇见了两处自因缘而起的害人事故,刚刚那男人额间鬓角尽是衰败之相,显然是抑郁不得志,却又自命清高之人。   可让她感到奇异的却并不是这个。   玄门中有正道,自然也有邪道。   以身养鬼是为一种令人诟病的道术,但由于获利甚多,多得是以身犯险之辈,如果她没有看错,那男人养在身边的小鬼,已然快要成型。 第14章   吃,喝,嫖,赌,诈。   与这五行相关者,多喜欢养鬼搏命。   善于控灵的术士以此谋利,‘心想事成’,‘得偿所愿’之类的话往往是他们的标准术语,但若是这东西真的百利而无一害,那他们为何不自己养一个,反而依靠这种损阴亏,伤阴德的事谋取钱财?   原因其实很简单,小鬼以血气为食,在其大成后,豢养者往往逃不过被反噬身亡的下场。   再次扫了床畔上的女孩一眼,易夏倚靠着床边坐下,手刚一搭上女孩的胳膊,就听耳边传来一声疑问。   “你在干什么?”   易夏抬眸看去,首先注意到的不是来人的面貌,而是趴在他背部的那只小鬼。   小鬼通体发黑,双臂环在男人的脖颈,比之刚刚天眼所见,此刻的虚影更为凝实,显然是被血气滋养的异常闲适,鬼气与精力都充盈十足。   心中确认了那道猜测,易夏自唇角牵出一丝笑容,重新将目光对向男人:“床上的是我表姐,我舅舅说她生了大病,所以让我来陪陪她。”   “大哥,你是?”   言下之意让他介绍身份。   陆向其的面上划过一道狐疑,他认识韩渺渺已有半年,倒还从没听她提起过有什么关系不错的表妹,不过一想到两人之间的姻缘纠葛,这道狐疑又瞬时消失。   眸光微不可查的变暗了许多,他将手中的保温杯放于桌上,边将盖子掀开,边回答道:“我是你表姐的男朋友。”   话音刚落,就察觉到侧旁投来数道毫不掩饰的目光。   从小到大,陆向其收获过无数道这类目光,他心中无比清楚这代表着什么,但却又不甘受到这样的对待。   心中愠怒,未经思考的话便脱口而出:“看什么看,你们这些只在乎皮相的人懂什么?我跟我女朋友是真爱!”   众人默。   真爱也不能找个这样的吧,床上那姑娘莫非眼神不好使?   目光自男人脸上划过,易夏垂下眼眸,唇边冷意渐深。   小鬼傍身,男人的面上带着一股病态的苍白,五官算是普通,可一颗黑痣点在下巴,其上长出的尖毛,平白给这羸弱之相增添了一分猥琐。   忽略皮相不谈,他的发梢黏腻,一看就是许久并未梳洗,服装中规中矩没什么污迹,可在刚刚的短暂靠近中,一股难以言喻的异味却自他身上飘出,直让人觉得有些恶心。   易夏并不看重皮相,毕竟美丑即为天生,可一个人若是连最简单的卫生都保持不了,怎么能让人生出心思与他交往?且他明明是使了阴私手段才与这女孩在一起的,又在这里说什么真爱?   思索间,房门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将易夏从思绪中拉出,还未转身,就听一道怒吼从门边发出,“陆向其,你来这里干什么,滚!”   来人赫然是韩旭阳。   易夏只看了他一眼,便又将目光对向了那满脸衰相的男人,眼看着男人额间黑气上涌,她的心中隐隐泛起了担忧。   在小鬼并未脱离寄体之前,只要有足够的食物供给,寄主的心愿它多会准确无误的完成,两人间距离甚近,只一声令下,小鬼便会冲上前去索命,自己虽然可以出手相救,但在身份暴露之下,男人未必不会狗急跳墙。   毕竟对于床上的女孩来说,她的生死……只在对方的念头之间。   心思虽然绕了几个弯,可实际却只用了几秒。   快步的走向门前,易夏挽上中年男人的胳膊,在他开口之前,先喊了一声“舅舅”。   “我看这位大哥很关心表姐,这么远的距离,还带着鸡汤过来探望,你的态度不要这么差啊。”   感受到腰侧的疼痛,韩旭阳暗暗咽了口唾沫。   他不是蠢笨之人,大师反常的态度以及语气,都告诉了他其中应该有什么隐情,再次将目光对向陆向其时,他的话虽然仍不中听,却失了刚才那股冲劲。   “你知道我有多烦你,赶紧从这地方滚……离开。”   陆向其连忙指了指桌上的保温桶,“叔叔,我是给渺渺送鸡汤来了。”   送狗屁的鸡汤!这人他见一次,就觉得恶心一次。   压下心头的燥意,韩旭阳的声音忍不住再次拔高:“离开!”   病房内有片刻沉默。   见男人的神情变幻莫测,易夏悄悄将手摸向挎包,只待他有动作就第一时间出手,半响,却见男人悄然走向床头,从保温桶内倒出一碗汤后,又不发一言的向门口迈去,身形交错间,他低声开口:“韩叔,我是真的爱渺渺。”   房门紧闭,室内的众人相顾而视。   察觉到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被松开,韩旭阳讷讷开口:“大……”   刚说了一个字,就看到大师轻轻摇头,跟在她的身后朝病床走去,见躺在床上的女儿满面苍白,他的心顿时就被揪起,想说什么,可却因大师朦胧模糊的态度不敢开口。   隔了许久,见汤盆附近的小鬼飘向窗外,易夏才看向中年大叔。   “在近半年内,你女儿是否曾有一段时间暴躁易怒?”   “是的,渺渺在五六个月前有一阵非常浮躁,整日在家里冲我发火,严重时候还喜欢摔东西。”话及此处,韩旭阳的呼吸突然一滞,“大师,这有什么问题吗?”   易夏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人有三魂七魄。魂为阴,魄为阳,阴阳相和才能正常运转,缺一少二,轻则丧失记忆,精神失常。重则丢失性命,离奇死亡。   魂魄立体自然有所征兆,而最为浅显的,便是心浮气躁,暴躁易怒。   那衰相男人所求无非姻缘,可鬼魂手段简单,小鬼又多是由冤死的童魂炼成,因其心智不全,思量简单,自然只会选用最有效地方法达成寄主的目的。   床上这位叫‘渺渺’的女孩,此刻已缺一魂一魄,不出意外的话,那魂魄皆在对方的掌控之中,而她先前之所以不敢暴露身份,原因便在于此。   思考半响,易夏再次问道:“你女儿是什么时候和刚刚那男人交往的?”   “谁和他交往了!”   韩旭阳瞪大双眸,声音忽然转为尖锐,“我家渺渺拒绝那恶心东西不下十次,但他就像狗皮膏药一般听不懂人话,整天说什么真爱真爱,两情相悦才叫真爱,他整天缠着别人不放,那叫变态!”   两人谈话并未隔着外人,此刻听到这里,有人插嘴道:“老哥,话说的有点重了啊。”   “重了?”韩旭阳瞟了说话之人一眼。   “如果你的女儿整天被人堵着回不了家,你会怎么做”   “如果一个不相干的人整天败坏你女儿的名誉,你会怎么做?”   “如果在你女儿拒绝数次的情况下,这个人又整天向你家中打骚扰电话,那你又会怎么做?”   三个反问层层渐进,直说的对方哑口无言。   有些事不回想便罢了,一回想起来,韩旭阳整个胸腔都盛满了怒火,额头的青筋暴起,他勉强压将愤怒收入心底,“大师,我女儿身上的病症是不是与他有关。”   易夏无意隐瞒,且接下来的行动仍需要他的协助,便将因果缘由全部讲了一遍。   话毕,韩旭阳几乎目眦欲裂,“畜生!”   易夏也对这个称呼抱有赞同。   人活一世,虽是为自身的利益而奋斗,可若是失去基本的原则,又与那些未开灵智的牲畜有什么不同?   损他人之利以谋自身享乐,即使打着‘真爱’的旗号也让人作呕。   那衰相男人对小鬼处处依赖,使得自身的精气几欲耗尽,头上半黑半白的发色就是对他的提醒,但他却沉浸在将要抱得美人归的幻想之中,显然不知一报还一报,自己将要命不久矣! 第15章   自病房而出时,韩旭阳的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左右辨别了一下方位,他抬脚便朝楼层的西南角走去,直到抵达安全通道的入口,才缓缓停下了脚步。   朝横亘着的门把手扫了一眼,韩旭阳下意识的摸了摸裤兜里的东西,想到病房内的大师还等着自己,没有再多做犹豫,便抬手将门拉开。   而与此同时,被他挂念的‘大师’也并没有闲着。   从社区医院离开时,易夏不仅带走了那些绘制完成的符篆,还随手拿了一沓空白的黄纸,本是为了应对以后的不时之需,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视线在病房内扫了一圈,她朝众人浅浅一笑,“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你们谁有小刀吗?”   话音一落,四五道视线同时扫在她的身上,却没有一人开口答话。   “只要是尖锐物品都行,大家有吗?”   室内依旧一阵沉默。   就在易夏忍不住放弃时,终于听到一声虚弱的回应:“我这里…咳…我钥匙上有指甲刀,你要用吗?”   见小姑娘的目光对向自己这里,应淑媛轻拍了一下床畔:“你来拿一下吧,我…咳咳…我暂时没办…咳…没办法下床。”   最后一个字落毕,她的面上难掩痛苦,脸色也已然苍白。   从女人手中接过钥匙,易夏递了杯水到她手边,“阿姨,你会好起来的。”   愣了愣,应淑媛的眸中染满了苦涩,“谢谢。”   病了这么久,她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现在的每一声咳嗽,都像是拉着她在地狱之门来回徘徊一般,那种揪心震肺,每每都让她以为自己寿限将至,却又每每都提醒她仍尚在人世。   她其实是想就这么去了的,可一想到自己尚在襁褓的孩子,又不忍心这么撒手离开,‘好起来’是多简单的三个字,但这对她而言却像是遥不可及奢望一样。   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易夏开始着手准备待会要用的各样东西,手边的动作刚一停下,就听手机铃音在室内响起。   甫一接通,对面的声音隐隐带着些激动,“大师,我成功了!”   在与自身安危相关的情境中,人人都能是演员。   韩旭阳实在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心平气和的面对陆向其那个变态,在刚刚的一番交涉中,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两张面孔,一张是隐藏在心中,不断散发着恶意与暴虐的真实面孔;另一张则是挂在脸上,带着些沧桑与无奈的虚伪面孔。   拂了拂鬓角的虚汗,他一屁股坐在台阶之上,“大师,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你先等等。”   将免提打开,易夏将韩渺渺的胳膊抬起,用指甲刀将她右手中指划开一道小口后,手脚迅速的拿起符篆在她指尖挥舞。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半响,见血气将要从指尖消失,易夏将口中的咒术停下,双手不断翻转结印,直到黄纸中央发出一道金光,她才冲着手机说道:“将我给你的第二三四道符篆分别贴到对方的额头与双肩。”   “好嘞。”   无视陆向其那狰狞扭曲的表情,韩旭阳先将一张符篆贴向他的脑门,然后才朝他的肩颈动手,所有动作完成后,赶忙向听筒对面汇报进度,“我好了大师,还有什么需要办的吗?”   “你回家……”声音忽然顿住,见视线尽头的手指微动,已经到了她嘴边的话忽然转了个弯,“算了,你先来病房一趟吧,你女儿醒了。”   说话间,拿着手机朝外面走去。   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边,旁边几位家属不约而同的动了起来,目光触及到床上女孩微眯的双眸,众人忍不住在病床旁聚成了一个小堆。   “如果我没记错,今天早上这姑娘被送来的时候,医生明明说治不好了啊,当时还让那男人签病危通知书,说病情控制不当的话,就得考虑准备后事了。”   “那时候我也在现场,咱都知道不到万不得已,医院是不会让家属签那东西的,真想不通刚刚那小神……不对,那大师神神道道的摆弄半天,这姑娘怎么就醒了呢?这事也有点太玄了吧!”   ……   正说着,房门猛烈撞击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看到出现在门边的中年男人,众人立刻止住了嘴。   快步的跑至病床跟前,见女儿的眼睛已经睁开,韩旭阳赶忙叫道:“渺渺~渺渺。”   久久未得到应答,他的心头本有些泛凉,却在下一刻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嗯’。   目光中出现一抹不可置信,他又再叫了一句女儿的小名,得到同样的回应,脸上才渐渐泛起了喜意。   韩渺渺带着呼吸氧罩,说话有些不便,磕磕绊绊下,终于将自己的完整意思表达了出来。   “爸……我很好……谢谢。”   谢谢你从来没有放弃我。   谢谢你为我挡风遮雨,永远保护着我。   见女儿这样,韩旭阳的心中不由有些泛酸,“爸爸也谢谢你,谢谢你能醒来。”   多余的话不必在此时说,对女儿的身体情况仍有担忧,两人温存间,他按下了病房内的呼叫系统,等待医生到来的途中,却听侧旁忽然插入一道声音。   “韩先生,您能…咳咳…您能把大师的…咳咳…号码给我吗?”   ——   接到那通陌生来电时,易夏正使用三清铃在收复小鬼。   因着手机铃音较大,来电之时的声响有微微扰乱到她的心神,眉头刚蹙一秒,就见小鬼猛然向她扑来。   并未被它的虚势吓到,易夏的神色不变,唇边泛起一抹冷意,正要抬手挥退,却见小鬼忽然被一道紫光弹开,受寄生体影响,本静立在原地的衰相男人也吐了一口血出来。   “你身上究竟带着什么东西。”   虽说有些讶异那道紫光的来源,可听到这衰相男人的提问,易夏理都不愿理他。   见挂着狰狞表情的小鬼张出血盆大口,她加快了三清铃的挥动频率,直到小鬼身上的黑气变得荡然无存时,才将法器收起放入挎包。   按下电话接听键,对面先传出几声咳嗽,接着才是说话的声音。   “大师…咳咳…,您说,我真的…咳…能好起来吗?真的吗?”   人总是在生病时,才明白健康究竟有多么重要,病症困扰了应淑媛整整一年,她无比怀念自己健康时的生活,但最为怀念的,其实是与她分别了三百多天的孩子。   听出了对面的声音,易夏轻叹口气:“能好。”   “你放平心态,我现在正忙,等会给你回一个电话。”   收起手机,易夏垂眸看向地上的小鬼,见其蹲在侧旁一言不发,正准备开念往生咒术,却在第一个字刚出口时,被它的举动惊了一跳。   “大师,求求你,我不要投胎,不要投胎。”   小鬼跪倒在地不断叩首,随着头颅的扬扬落落,地面上逐渐有尸水淌出,因它口中一直念着不愿投胎,不知是尸水呛了喉咙,还是什么旁的原因,最后只剩呜呜的低声啜泣声。   口中的咒语顿住,易夏眸中闪过一道异色。   魂体滞留于阳间多有原因,术士见之为孽,往往只有两种处理方法,这一点,她相信已经快要成型小鬼不会不知道,不愿投胎……那就只能魂飞魄散了。   小鬼不过是婴孩模样,她想了想,插嘴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愿投胎?”   听到这话,不断叩首的小脑袋终于抬了起来,隔了许久,眼中忽然带出一道血泪。   “我怕再遭一通这样的孽。”   总有人无心为恶,却总是被恶意对待。   “我出生不过数小时,便被亲生父母放在澡盆中溺死,死后也不得安宁,又被他们卖给阴阳术士制成了小鬼,我是女孩……我怕再投胎,仍然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    第16章   简单的两句话描述,易夏却从小鬼的语气中听出了惊怕,视线朝它的胸腔看去,心中顿时一片了然。   炼制小鬼,分为勾魂、降头、偷龙转凤、追魂骨这四种方法。其中偷龙转凤以及追魂骨,在整个玄学界,都算得上是极为阴毒的术法。   前一种是在目标者身上种植元菜,每天制符焚烧以符水浇灌,当婴儿瓜熟蒂落之后,术士会将元菜一刀割下,以此将婴儿的魂魄偷龙转凤,转移到其它法师要附魂的对象上。   后一种较为简单,将夭折的小童开棺撬出,女童取右边第四根肋骨,男童取左边第三根肋骨,待焚香净手后,术士再念咒作法,便可以将小鬼收魂,供己差遣或转售。   如果她没看错,眼前的这小鬼,正是用追魂骨术炼制而成。   沉默的盯了小鬼几秒,易夏忽然转头面向那衰相男人:“你是从哪里得到小鬼的?”   制鬼是一门暴利,且因术士需要为此承担极重的因果,往往会将价格定的奇高,以这男人穷困一生的面相,显然负担不起这样高额的酬劳。   注意到对面凌厉的眼神,陆向其连忙低头装傻,嘴边支支吾吾半天,终于吐出了一句回答:“是我祖上传下来的。”   “祖上?” 易夏嗤笑一声,“这小鬼成型最多不过二十余年,你们家的祖宗竟然这么年轻”   “我……”额间冒起细汗,陆向其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听说某些正道术士对邪门异士打击严重,若让她知道这东西是自己父母炼制,那恐怕连自己也得遭殃,术士斗法中往往会一死一伤,以自己那些微弱的本事,死的肯定就是他了。   余光瞥见跪在地上的小鬼,他的腿脚忽然有些瘫软,可由于被定住了身形,在外人看来,只是双腿在不断的打颤。   “大师,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没有做什么恶事啊,现在小鬼您也收了,求您放我离开,求求您啊!”   眼睛眯起,易夏的唇边勾起一抹讽刺,“你没有作恶?”   “十岁那年,你在外与别的孩童斗狠,脸上被抓出血痕后,吩咐小鬼帮你出门打架,由于小鬼没个轻重,最后致使那孩童死亡,这事你忘了?”   “高三毕业,你所报的三个志愿全部落榜,不甘心一辈子在家务农,你向小鬼许愿想入大学读书,隔月临市的某位榜尾考生便落水身亡,这事你也忘了?”   “其间的小事多不胜数,旁的我也就不提了,咱们就拿这次来说,你爱上了韩渺渺,可由于对方看不上你,你便向小鬼求姻缘,害得她失了一魂一魄险些死亡,你来说说,你这不是作恶是什么?”   陆向其心跳如擂鼓。   自己做的事这大师全都知道,完了,完蛋了。   他脸上的神色忽明忽暗,一瞬间变换了几个色度。   咬咬牙,忽然狠心道:“大师,一切都是我父母的孽债,是他们炼制得小鬼,也是他们将小鬼寄在了我的身上,其后发生的许多事,都只是我的无心之举,我只是想让事事都能顺应我的心意,我不想他们死的啊,求您相信我,我真的是无辜的。”   易夏挑了挑眉,饶是心中猜测许久,也没想到小鬼竟然是这男人父母炼制的,见他面色不像说谎,又再问道:“你父母还健在吗?”   “早就去世了” 眼泪鼻涕糊了满脸,陆向其勉撑起精神回答:“他们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本破书,从里面学会了养小鬼的法子,刚好邻村有女童去世,他们便给女童父母一点钱说是要结阴婚,本来只是试验一下如何制鬼,却没想到最后竟然能够成功,可在那之后没多久,他们就相继离奇死亡了。”   这就对了,易夏再次看他一眼。   这种损阴亏,坏阴德的脏事,饶是功力深厚的玄学大师也不敢轻易沾染,更遑论那些什么本事都没有的普通人,小鬼炼制成功是他们的运气,也是他们的不幸。   丢了命不说,往后断子绝孙,祸延后代,才是对他们的最大报应,男人面上的一片衰相,赫然就是与这事有关。   正想着,忽听对面又求饶道:“大师,求求您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错了,我回去就将那册子烧了,以后一定多做善事,求您放了我吧,求求您,求求您了。”   眼里泛出微凉的笑意,易夏走至他的身边将符篆一揭而空,见男人试图向前伸手,不急不缓的朝后退了一步。   “不是我不放过你,小鬼在你身上寄居了十余年,你处处依赖它行事,精血早在无形之中被渐渐耗空,时至今日,你的寿数已经寥寥无几,有限的生命也将在床上度过,若不是我的符篆帮你撑着身体,你早就该趴在地上了。”   陆向其满眼皆是不可置信,可察觉到浑身疲软,又对这个结果不得不信,向前迈了一步,脚尖还未站稳,便随即瘫倒在地,侧躺在冰凉的地面,他的心思不断寰转,一刹那,脑中忽然有了轻生的念头。   他本就一无所有,如今还要在床上度过余生,这样的人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猜出了他的想法,易夏轻笑一声:“你害死的可不只一两条性命那么简单,就算现在自杀,死后也不能轮回投胎,即使投胎恐怕也是堕入畜生道,我劝你以后多做善事,还算勉强能为自己积点阴德。”   话音落毕,见男人目露颓色,易夏便不再瞧他。   重新将目光对向小鬼,蹲下身子,她语意柔和道:“你所有行为均是被迫,我为你虔诚祷告,下一世你会投到好人家中的。”   小鬼低声呜咽,虽未开口答话,可摇摆不停的头颅却说明了它的想法。   叹了口气,易夏再次将三清铃掏了出来,“罢了,你如果信我,就先进到铃内呆着吧。”   ——   重回病房时,距易夏离开差不多过了半小时有余。   在这半小时中,韩渺渺的身体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令众人惊讶的是,早上还被宣判了死刑的小姑娘,此刻竟然是一个‘各项指数均已达标’的健康人。   韩旭阳不相信医院的仪器,只在众人向他道喜时勉强扯出笑脸,此刻看到易夏到来,赶忙向前迎了上去,“大师,我女儿真的已经好了吗?”   易夏微微点头。   小鬼被她收服,那藏有魂魄的地点也被她得知,这中年大叔的女儿,正是因为脱离了小鬼控制,才得以从昏厥中清醒。   “你待会去学校找一下你女儿的魂魄,这是一张指路符,看到符篆亮起红光时,你就挖开那里的土堆,然后将里面埋着的瓶子带回医院,只要将瓶口打开对向你女儿的胸口,魂魄便会自动归体。”   这话说完,她又转身看向病床之人,“你是不是曾在衰相男人那里收到过礼物?”   呼吸氧罩未被取下,可比之刚刚初醒,韩渺渺的心中已是一片清明,只愣了片刻,她就明白了大师口中的衰相男人是谁。   脑中翻找了一下记忆,她的面色登时难看起来。   “是的大师,我半年前的生日,曾在陆向其手中收过生日礼物。”   她的人缘向来极好,每次生日总有不少小伙伴送上礼物,当时初识陆向其没有多久,从礼物堆中翻出他的东西时,她原本是有些讶异的,可生日礼物不好退回,且那只是一只看上去有些廉价的木制佛牌 ,想着等对方下次生日为他补回,她才将那东西收入自己的抽屉,却没想到自己生病,竟然与那东西也逃不过干系。   一听到女儿的回答,韩旭阳心中理智之弦再次崩断,“那狗东西,竟然从那么早就开始打你的注意,渺渺别怕,爸爸现在就回家将那东西扔掉。”   刚准备朝门口走去,胳膊就被人给拉住,韩旭阳回头,有些不解的问道:“大师,怎么了?”   易夏摇了摇头,再次递出一支平安符给他,“拿着吧,记得戴手套清理那佛牌,到时候将手套与佛牌一起扔进火盆烧掉。”   “大师,我有啊。”边说边准备从口袋掏出大师今早给他的那张符篆,却在摸向裤兜时,沾染了一手粉末,“这是怎么回事?”   易夏好笑的看他,“你忘了自己对待小鬼时的嚣张态度了?”   韩旭阳面有尬色,他倒不是对待小鬼嚣张,只是看见陆向其那张脸时,态度忍不住的变得尖锐起来,此刻听到这话,只觉自己五六十岁的一个人了,老脸都没地方搁。   从大师手中接过符篆,他正准备向门外走,却在路过门边的一间病床时,想起了一件正事。   “大师,这位女士找您有事,您替她看看吧!” 第17章   重回病房的目的便在于此,即使中年大叔不说,易夏也会去看那女人一眼。   坐在她的病床之前,易夏仔细的瞧了她的面相。   山根主命宫,别称“月孛星”,高耸不昏暗者为最佳,如果在加上天中、天庭饱满无暇,那便是万中无一的贵人之相。   女人额头丰润而宽广,头发松散而黑亮,鼻尖高挺而隆大,即使并未贵不可言,却也是顺遂一生,安乐到老之相,如今病入膏肓,归咎原因,只可能与面颊间横亘的那道伤痕密不可分。   想了想,易夏抬头问道:“你脸上的疤是新伤?”   应淑媛本被盯得不太自在,听到这话,却不由愣了一下,“是新伤”,伸手抚向面颊,她的脸上划过一抹感慨,“一年前…咳…跟人打了场架,被她用…咳咳咳…用指甲尖滑到的,却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了,疤痕…咳…一点都没蜕掉。”   回想起那时的情景,她的胸腔又再次升起刺痛。   从壶中为她倒一杯水,易夏的手指在桌上轻点,思考半响,才又再次问道:“医院说你得的是什么病?”   见女人又要张口,她连忙掏出手机递了过去,“你用手机打给我看,暂时不要开口说话了。”   应淑媛温和笑了笑,接过手机后,面色柔和的开始在上面写画,半响过后,才重新将手机递回她的面前。   *   我是慢性支气管炎,得了这病也有十来年了,之前一直依靠药物生活,却也与普通常人没有什么不同,直到去年隆冬,病情才开始恶化。   大师,求您告诉我,我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变成了这样?   *   易夏微微抿嘴,瞧见她眼中的恳切,心中抑制不住的微出口气。   “你和你丈夫关系好吗?”   听到这话,应淑媛心中咯噔一下,强自定神后,佯装平静的开口:“还不错。”   “您说吧,我…咳咳…我什么都…咳…都接受的了。”   话虽如此,可眼里的黯然,却是怎么都让人无法忽视。   一眼就看出她在虚势,易夏有些无奈,将她手中的空杯续满后,正色道:“各人有个人的缘法,你广积善缘,本是长寿到老的面相,可却因横亘在山根上的那道横纹被人坏了运势,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毁人运势是一种极损阴德的做法,尤其是对这类极有福相之人来说,即使是无意为之,做了此事之人也不会得到善果。   见她面色划过一丝愕然,易夏紧盯着她的双眸:“你现在能告诉我,一年前你是和谁打了一架吗?”   糯糯动唇,应淑媛心中有片刻的挣扎,沉吟半响,终于决定将那人说出,“是我…咳咳……”   也不只是否是心有气愤,这次才说了几个字,她就剧烈的咳嗽起来,缓和过来后,她先是咽了一口水,接着便毫不犹豫的接过对面递来的手机打字。   *   是我婆婆。我在一年前生下了小乐,我婆婆见是个男孩,便喜滋滋的抱着孩子去到了外面,我在病房等呀等,却始终没等到她回来。   住了两天院,每每我丈夫前来探望,我都有询问他孩子的踪迹,但他总是语焉不详,对此避而不谈。我生孩子伤了身,直到一月出院后,才知道孩子是被婆婆抱到了老家,我连日坐车赶往千里之外的F市,本想和她理论,可没说几句她便上来和我撕扯,疤痕就是在那时候留下的。   *   看完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易夏有些疑惑道:“孩子之后的去留如何?”   *   我是孩子的生母,以‘如果她不将孩子给我,我就去法院告她’为由,终于将孩子抢到了身边,可没过多久,我的病情就逐渐加重,后来在有一次的收拾家务中,我轰然倒地晕厥,醒来就再也没离开过医院。   *   这次将手机接过,易夏看完后并未再次递出,只继续问道:“你婆婆的身体状况还好吗?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就好。”   愣了愣,应淑媛的脸色忽然有些泛白。   她之前从来不相信鬼神,只当一切都是自己的命不好,才命运多舛,无法健康的陪伴在孩子的身边,此刻看来,似乎自己身体状况的急转欲下,与婆婆田丽萍脱不开关系。   在大师的注视之下,无边愤怒席卷了她的全身,轻轻的点了点头,她强撑着一口气问道:“大师,我还…咳咳咳…我还有救吗?”   易夏微微抬眸,“我在电话里就有回答过你这个问题。”   “玄学里有一道秘术,以施法者自身、或八字相符之人的寿命抽取出来与其交换,以达到延寿增福的效果,如果我没看错,你是被人换命了。”   这类法术容易反噬自身,遭受天谴,所以不能轻易施展,倒不知这女人的婆婆,是怎么请到术法大师帮她换命的。   一年的孤独为伴,应淑媛自觉已练出一颗强大的心脏,但此刻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寒意蔓延全身。   “您……”她的上下齿啮合,说出的话带着抖意,“您能帮我…咳咳…帮我改回来吗?”   易夏点了点头,“这类术法往往在寿元将尽之时才会使用的,若是现在改命,你婆婆必将即刻丧命,你确定要改吗?”   唇边泛起冷色,应淑媛沉声答道:“改!”   她自觉嫁入张家后恪守本分,逢年过节,自己父母那里有的,她从来没有短过公婆,不仅如此,兄嫂家有困难,她也会拿钱帮衬,想到与婆婆站在统一战线隐瞒自己的丈夫,她的眸中冷意渐深。   眼看着面前女人面颊鱼尾处聚起一团灰气,易夏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鱼尾主妻妾宫,在刚刚的一番谈话中,她心中掐诀,算出了此事与女人丈夫脱不开关系,因着对方一片信任,她自觉不好开口,却没想到女人自己能想明白,这样倒也省了她一番功夫。   换命困难,可将属于自己的命从旁人之手夺回,却是简单多了。   从医院食堂借了公鸡、大蒜与小刀后,易夏重返病房,推门而入,见众人皆面面厮觑在看她,不由疑惑道:“大家都怎么了?”   众人对视几秒,其中一个大爷开口:“大师,您这是准备做菜?”   目光看向桌面上自己摆起的器具,易夏不由哑然失笑,“诸位放心,味道不大的。”   抬头看向病房中央的电子报时表,见秒位朝零逼近,易夏先将焚好的符水递向了床上的女人,待对方一饮而尽后,她悄声念了几道咒语,大约五秒的时间,女人渐渐昏睡过去。   而就在这一刻,远在千里之外的某位褐发老翁,瞬时从入定中惊醒。   从旁边的草篓中拾出自己的器物,他慌忙朝门外跑去,正想敲响隔壁的房门,却在下一霎急火攻心,一口污血从口中喷出。   拳头攸然握紧,黄百鹤不用敲门,就知道房内之人已经死亡,盘腿在地上随意坐下,他的目光出现一片阴狠,本打算通灵查看破坏他好事之人是谁,但唇边无法抑制的血迹却打断了他这个念头。   不甘心的朝门后看了一眼,他拂袖朝村口走去。   ——   将正在淌血的公鸡横抱在胸前,易夏起身道:“大约半小时她就能醒,各位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你们帮忙招呼一下,我就先走了。”   还未挪动几步,就听有人询问:“大师,您不收费?”   人人都想占便宜的心里,心思微动间,不少人都将目光对向了她。   偏头看了问话之人一眼,易夏笑了笑,“怎么可能,五万一卦,你要算吗?”   “五万?”瞪大了双眸,常乐的嘴差点撇到天上,“厉害了,我的小姐姐,你这是抢钱呢吧?”   那些街边摆摊算命的最多收费五百,就这他还嫌贵,不过是看这美女一招一式都唬的像模像样,他才多嘴问了一句,却没想到她还真敢要价。   唇角扬的越发高翘,易夏不置可否的与他对视,“我就值这个价。”   话毕,又将目光对向床上的韩渺渺,“一会这位阿姨醒了,你帮我告诉她,答谢金直接转到一个靠谱的慈善机构,就不用再联系我了。”   看到韩渺渺点头,才终于转身朝门口走去。   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边,常乐赶忙开口:“切,不当面收钱,竟然让别人事后转,还敢开这么高的价,真以为别人都是冤大头啊!还什么慈善机构,现在谁不知道慈善机构都是骗人的!连红十字会……”   发现众人都不赞同的看向自己,他的话音戛然而止,转而小声嘟囔道:“我就有些气不过而已。”   快被这不孝子孙气死,常柏生从桌上拾起一个苹果就朝他砸去,扔了个准头后,吹胡子瞪眼道:“你个混账,你知道那大师有什么本事吗你就在这胡咧咧,你爷爷我可能要因为你英年早逝了!”   心中暗犯起嘀咕,常乐无语的向病床看了一眼,“有那么邪乎吗?而且您早就不是英年了。”   话音刚落,小小的病房便被一道怒吼侵满。   时值正午,太阳毒辣辣的挂在当空。   从医院出来后,易夏怀抱着还未冷却的公鸡,腹中却觉得饥饿连连。   随意走进一家小吃店,点了一道炒拉条后,她便闲来无事的划开了手机。   桌面上依旧如几日那般多了几道未接来电,轻轻将其划过,她点进终点文学城浏览了一遍自己的小说,发现其下有一道评论,她打开看了一眼,本以为是攻略中所说的广告评,却没想到是有人在给她鼓励。   狼爱吃羊:写的很好,作者加油更新!   眸中划过一抹欣喜,易夏回复了对方一个‘嗯’字,恰巧这时拉条上桌,她便将手机从新收到背包,却不知这时屏幕对面的‘狼爱吃羊’,正满脸抑郁的盯着电脑。   老狼是终点三组的编辑,平日的工作便是在一部作品三万字时审阅作者后台,自汪洋大海中掏出珍珠,从而与这些作者签约,虽说工作日常就已经与此相关,可作为一个书虫,他仍然喜欢自己在终点淘文看——尤其钟爱位面流与历史流。   昨日的一次偶然,他在搜索栏打上‘位面’二字时,无意间淘到了这本刚满九千字的小说,本来以一个老书虫的审美,这么简短的小说是完全无法入眼的,但他喜欢的两种元素被这本小说全部占尽,不看一眼,又怎么对得起他自己?   而就是这一眼,便让他有些停不下来了。   男频写手多注重剧情而忽略文笔,这本《位面奸商在明朝》虽说只有三个章节,可凭借着多年的编辑经验,他便已经能够判断作者行文老辣,只说那些对古代事物的描写,就不是一个生手能写的出来的。   催更是读者的权利,但披上马甲,隐藏在屏幕身后,谁又知道他是谁?   留言是在早上发出的,此刻刚刚结束午餐,老狼便随意刷新了一下自己所追的几本小说评论区,点到这本《位面》时,才发现作者只回复了一个简单‘嗯’。   嗯什么嗯?更新啊!   职编与老书虫合为一体的责任感让他迫切的想对该作者做些什么。   想了想,他轻敲起键盘——你好,我是你的书迷,能不能加一下扣扣聊呢,作者大大?   从小餐馆离开后,易夏轻车熟路的打了辆出租朝家里赶去,不知是何原因,越靠近家门,她的右眼越是跳个不停。   民间有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虽说这样的说法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可在电梯打开时,她仍是忍不住捏了张定身符咒在手中。   果不其然,刚一抵达家门,他便看到两位身着军绿色制服的男人蹲在她家门口。   脑中搜罗了一下关于这制服的记忆,易夏赶忙将符篆收入口袋。   眉眼弯弯,她友善的询问道:“警察先生,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你们站着的屋门后面是我家。”   言下之意让他们赶快让开。   两位警察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将目光对向她手中的大公鸡,片刻后,又同时看向了她手上提溜着的面条塑料袋,见一串大蒜如手链般缠在她的腕间,两人的眉心都不可控制的跳动了一下。   这大师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定了定神,其中一位瘦警察开口道:“您是易大师吗?”   说话间,眨了眨眼,意图让对面看到自己眼中的诚恳。   易夏愣了愣,脑中于一秒间转了数十个弯。   见她不答话,侧旁的胖警察也扬起一个笑脸:“大师,您母亲现在正在警局,您有时间跟我们去一趟吗?” 作者有话要说:   瘦警察:您是易大师吗? 易夏眸带疑惑:“你是说谁?易中天?” 第18章   警局。   听到门被锁紧的声音,易夏眉头轻蹙,身形却并未有任何移动。   满眼狐疑的扫视了一遍周围环境,她的心中泛起了嘀咕。   看出了那两警察并未说谎,她才会选择跟这两人离开,可就不知他们大费周章将自己引来,现在又将自己晾在这里,原因究竟是什么?   思索半响,易夏再次掏出手机,拨通易妈妈的号码后,对面果然又是忙音。   唇角微抿,她的心中有片刻慌乱,想了想,径直朝桌前的老板椅走去。   而与此同时,距离此处不到五百米的一间会议室,十数位民警正面色严肃的观看荧幕上的投影。   ——   &周玲玲,女,18岁,科大一年级新生,五官周正,无不良嗜好。   一月二十三日,周玲玲与闺蜜陈某在正达广场附近逛街,因两人口渴,周玲玲前去买水,但这一去却自此不归。   事件发生两天后,其父母于分局报案,时至今日,周玲玲的踪迹仍是未解状态。   &霍馨甜,女,25岁,美甲店员,长相甜美,网瘾甚重。   二月十四日,霍馨甜因‘不明原因失踪’于警局立案,此前三天,她均未上班,其店长吕某打电话问询情况,对面也无一人接听,由于店内人手缺少,吕某依入职地址前去寻找,却发现她三日未归,行踪下落不明。   于分局立案后,警方着重观察其社交软件的上线状况,可自十四日以后,霍馨甜各类账号就再无人登陆,关于她的案件情况,也无任何新进展产生。   ……   投影播放放毕,荧幕忽然一片漆黑,隔了半响,才见室内再次亮灯。   轻咳两声,站于台前的康思威面色冷凝,“大家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吧。”   众人面面厮觑,却无一人开口回答。   全国每年都有近两千人实质失踪,剩余的那些虚假案件更是多不胜数,案底库内最多的是什么?最多的是这类‘失踪案’的卷宗!   领导忽然重视起此类案件,并且将近半年失踪的年轻女性案件汇成了PPT表格,让他们在想不通的同时,有些不敢轻易答话。   人人的心思都不好猜,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视线在所有人脸上划过,康思威的掩去眸中的焦急,“问你们话呢。”   “都在给我在这装哑巴?”   他本来想冷静的处理此事,可事情毕竟发生在个人身上,却是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情绪,见还是没人开口,他的眼眸火光乍现,“大家都低头看看,你们对得起自己身上那层皮吗?别不是不是都想脱下来吧?”   上位者惯有一些吓唬人的方法,若搁平时,众人可能还以为康局只是敲打他们,可一看到他那难看的面色,这个想法便顺时消失。   下一秒,圆桌近圈立刻有人举手。   “局长,对于长时间失踪案件,只有三种可能,一是人没了,二是整容了,三是失踪者被拐卖至深山,山区乃监控盲区,甚至许多小城镇都未普及监控,Y省,F省等一些偏远落后的不发达地区常有此类事情发生。”   “PPT内的案件跨度有半年,这类案情难度实在是有点大了,信息化社会,几乎所有的一切都能通过监控查看,这样的案件若是我们处理,很有可能是吃力不讨好的一项工作。”   “康局,我局警力并不充沛,我们组最近处理的雨夜杀人案,人手也有些不足,要是开展此案,建议请求省厅协助。”   ……   听罢所有人的发言,康思威心情有些烦燥。   沉重的叹了口气,他的指节在桌上轻敲,“散会吧。”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边,室内才渐渐有人出声。   悄悄拍了拍身旁之人的胳膊,刚刚说‘三种可能’的小民警面色有些难看,他敢肯定不是自己错觉,刚才自己发言时,局长明明怒瞪了他一眼。   “我刚刚说错了吗,阿全?”   “没有。”被叫做阿全的民警朝他看去,“人人心里都门清的事,你提出来了,那只能算是没眼色罢了。”   ——   走至办公室时,康思威脸黑的就像锅底。   警局规定人口失踪超24小时才能立案,但几乎人人都知道,人口失踪越久,找回的几率便越小。   佳宝消失了十二个小时,他的心中比谁都着急,虽然可以利用局长权利谋己之便,可三十多年兢兢业业坐到了这个位置,他不想因这件事违背自己的坚守。   一边是女儿安危,一边是处事原则,他的心中本在纠结,可在会中听到小刘那一番话时,却不由上下打鼓起来。   抛去离家出走、与男人私奔这类不着边际的猜测,一个人失踪的原因还能是什么呢?   他的女儿从小就是班花,自然无需消失整容,想来想去,只剩下意外身亡及被人拐卖这两种可能,但无论是那种情况,都是在硬生生的撕裂他的心脏。   伸手扭向把手,康思威的心中升起了一道疑惑。   他记得自己明明没有锁门,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掏钥匙与开门的动作合二为一,上膛的手枪已经握在他的虎口,可在看到里面的情况时,他却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整齐的办公桌被一只死鸡霸占,旁边的那串大蒜不知是不是点缀,搭配起来竟然有一种诡异的美感,见‘物主’的正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康思威好笑道:“小姑娘,谁放你进来的?”   易夏本想回答,可看见他身后出现两道人影,便努努嘴道:“你问他俩。”   回头瞅了一眼,康思威忽然面容紧绷,“你们俩怎么来了?”   语气虽然是在质疑,可微微颤动的双手却说明了他此刻的心情。   见他手抖个不停,胖瘦警察同时开口。   “爸,您赶快把枪放下,小心别伤了大师。”   “我听大姨说表妹不见了,所以想过来尽一份力。”   话毕,两人又小心翼翼的朝他身后看去,见大师手抱公鸡朝门口走来,赶忙挡在她的身前。   “大师。”话及唇边,注意到对面似笑非笑的眼神,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眼神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易夏转头面向胖警察道:“我妈呢?”   正打算开口答话,可察觉到衣袖被人轻轻拉了下,胖警察有些迟疑,顿了顿,想起两人一早商量好的说辞,“您的母亲正在一楼喝茶,易大师,求您能帮帮我们。”   自以为并未被觉察,可实际两人的小动作在易夏眼中早就显露无疑,眸底出现一丝不耐,她对这两人再无任何好感。   前世今生,她还是第一次被人用这种方式引来帮忙,且不说她早已用阵法算出了易妈妈的踪迹,只单凭他们这个顾左言他的态度,她也不想再帮这个忙。   绕了个方向,她看了两人最后一眼,“既然不是真心所求,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第19章   只一句话,两个男人就被闹了个大红脸。   嘴唇嗫喏,康耀华躲开父亲探寻的目光,见大师半只脚已经跨出办公室,他连忙追了出去。   十来年日日训练的好处在这里被体现,他的身子虽然虚胖,可步履却异样轻盈,没过多久,就触到了大师的胳膊。   “易大师,您等等,咱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半小时前,您母亲在地铁上救了一个被猥亵的女孩,这一举动虽是见义勇为,可由于她将嫌疑犯打致重伤,不得不被带到警局做了一场笔录,此刻她确实是在一楼调查室喝茶,我并没有骗您。”   急切的将这两句话说完,见大师面有和缓,康耀华心中松了口气,“至于上家门找您的原因,你们班主任不是叫梁红敏嘛,我表哥,也就是刚刚我旁边的那个瘦子,他是梁老师的爱人。”   “小两口在一起经常聊些工作上的事,在刚刚撰写保释人的时候,他听到了您的名字,立刻就想起了两人最近闲聊过的内容,梁老师说您能卜会算,而我家恰巧又刚出了这么一件事,因此他才出了这么个主意,说要跟我一起上门堵您。”   眸光微敛,易夏在脑中细细梳理着刚得出的一系列信息。   半响,才再次正眼瞧他,“我妈还好吗?”   听到这话,康耀华面色忽然变得古怪,“您放心,她并没有受伤。”   不仅没有受伤,而且谁能想到,一个一米八几的壮汉,竟然会被个娇小女人直接撂倒?   查看监控画面时,对方手中那干脆利落的动作,让整个分局的警员都面色羞愧,本来还有人开玩笑说找她拜师学艺,可在看完其后的一系列残暴行为时,却都纷纷缄默不语。   无他,打人只打脸,这种行为虽然很爽,可他们却怕这师傅有特殊癖好啊!   见大师又打算抬脚欲走,康耀华忙从个人情绪中退出,“大师,您能帮帮我们吗?我妹妹已经失踪了十二个小时了,要是再找不到,我只怕……”   语气中隐含担忧,他只怕妹妹遭遇不测。   怀中的大公鸡仍有温热,在鸡毛上摸了一把,易夏叹了口气,“罢了,让你父亲测个字吧。”   她今日已作法数次,实在不想为这事再开一次天眼,且测字亦蕴含命理生机,术士拆解字形,亦能准确预测吉凶。   直到被儿子拖到桌前时,康思威仍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们父子二人因隔阂许久未见,这一见面,傻儿子就给他找来一个什么‘易大师’,他虽然担心女儿安危,可枪林弹雨里走过来的人生,向来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之道,有这样那样的功夫,还不如留存实力尽心寻找。   瞧见对面小姑娘寡淡的神色,康思威本打算随意动笔的想法忽然消失,叹了口气,他从桌上摸出只笔,慎重的在稿纸上写了个‘佳’字。   “两土重叠山之相,人旁有山即为仙,仙有长寿之意,你所求不过子女安康,必能得偿所愿。”   话毕,将稿纸重新放于桌面。“老先生不要心急,只要按照正常程序将该做的事情做好,你所求之事便不会出叉,当前最主要的,是保重你的身体,工作可以稍放一放,健康比什么都重要。”顿了顿,看向侧旁的胖警察,“有时间带你父亲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虎耳位于两颧下方,人到中年,此处平满色润是最好的,可面前之人虎耳下陷,运势明显呈衰败趋势,此类状况即指他事业略有好景,便会招来小人猜忌。   且对方保寿宮杂乱压眼,过淡的眉尾显然是在预示他健康状况不佳,虽不知他工作强度如何,可这样的年龄,显然不应再如此操劳。   从椅子上起来,易夏起身朝门外走去。   康耀华左右看了看,正在心中犹豫是否应该跟着,就见父亲满眼疲惫的开口:“那小姑娘应该是出去找她妈了,刚听你说那嫌犯因猥亵被捕,此刻他们应该都还在大厅,你赶紧跟上去,别让那小姑娘吃亏了。”   见儿子离开,康思威强撑的精神轰然倒塌。   伏在桌面休息了几秒,他起身站到墙边的镜前,见镜中之人面貌依旧精神,身板也如往日般笔挺,他的唇边不由带过一抹苦涩。   老了,不服老不行咯!   “舅,你咋了?”房内无外人,瘦警察用家乡话问道。   深呼吸一口气,康思威转身看他,“你跟耀华关系好,如果他想劝我检查身体,你记得到时候在旁边说道说道。”   总有些病的治疗方式,让人仅是想想就觉得寒颤不已,与其苟延残喘的在医院插着管子,倒不如就这么静静离开。   “您……您身体真的?”   看到老舅脸上的冷色,瘦警察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虽点头答应,可内心却想着要将这事赶紧告诉耀华。   而被他记挂着的康耀华,此刻却觉得世界都有些玄幻了。   从办公室出来后,他一直跟在大师的后面,本打算到楼梯岔口的时候就上前引路,却没想到刚走到大师身边,就看到了那样诡异的一幕。   鸡是他最常吃的一种肉类,市场内的现宰活鸡他也不是没有买过,可纵观他几十年的人生经历,还真没有见过哪只死了数小时的鸡还能摆头,这让他以后怎么面对这种动物?   咽了口唾沫,他试图搭话:“大师,您这鸡……是一只灵鸡?”   易夏的脚步有片刻停滞,瞄他一眼后,脸上带有挪逾之色,“你觉得呢?”边说边将公鸡的伤口展示给他看,“雄鸡能牵引太阳,我不过是用符篆以及一些东西制了个简单的引路工具。”   心头大悟,康耀华却忍不住后退一步。   人不可貌相,这大师看上去年纪轻轻,但是手段实在是太邪门了。   走至调查室门口,两人还未进入,就听里面传出一道嚣张的声音,“你们的监控明明没有拍到我猥亵别人,凭什么就将我拘捕起来。   “那疯婆子把我摔成了脑震荡,我绝对不答应和解,不赔偿个三五十万,她就别想让我罢休!” 第020章   负责该案件的警察名叫柯小兰, 是全局唯一的一位女警察,不知上级是如何商量的, 竟将这样猥亵女性的案件指派给她。   此刻看到男人嚣张的气焰,她只恨自己晚出生了几十年,要是搁以前的境况, 警局内哪能容他这么嚣张?   拳头攸然攥紧, 她的面上却一片冷静, “方向阳, 你所处位置虽说是地铁死角, 可旁边却不止一位乘客看到了你的猥琐行为。   你说监控并未将你拍下, 但当时却有不少乘客用手机对你进行偷拍,你仔细想想,你身边那时是不是凑了不少人?我劝你还是尽快认罪, 这样还有减刑的可能。”   本以为心理暗示的想法或许有用, 但这名嫌疑犯却显然是个难啃的硬茬。   将女警察上下扫了一眼,方向阳嬉笑道:“警察姐姐,你这是对我威逼利诱吗?”   “抱歉, 没做过的事我是不会承认的,你如果再这样对我进行逼迫, 我会请律师告你名誉侵犯。”   觉察到对方恶心的眼神,柯小兰真想拔枪把他给崩了。   法律约束了所有人的行为,可当缺乏证据的案件发生时, 犯罪者却往往因此而逍遥法外。   心思转圜间,忽然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 看到门外出现的人影后,她的眸中乍现喜意,“康队,你来了。”   可见他身后跟了个白裙貌美小姑娘,这份喜意又快速被掩藏,正待开口询问来人是谁,就听那位让她敬佩不已的中年大婶忽然开口。   “夏夏?”   易夏点了点头,见易妈妈完好无损,只衣物边角稍有变脏,不由将目光对向了那嚣张的男青年。   好人大都相通,恶人却坏的各有不同。   当最能钳制对他们工具消失时,这些人如同陷入梦魇的博弈者,他们尽情将自己的狂妄挥洒,却忘了曾发生的事,终将要留下痕迹。   易夏本不想再开天眼,可对于这件事来说,只有了解其中的细枝末节才能将凶犯严惩不待,前几次的天眼启动均是偶然,她还从未以自身咒法开启天眼,脑中回想了一遍曾背过的法诀,她的眉眼轻颌,在心中默念起来。   就在她闭眼之后,紫光渐渐从旁开始聚散,不肖片刻,便形成一团雾气将她包裹于其中,再睁眼时,她的眼前已经变了一番景象,而那团紫光也早已消失无踪。   人挤人的地铁之上,男青年的面庞清晰无误的映于易夏的眼底,与旁人几乎没什么差别,他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机,时不时发出一两道爽朗笑声,并未引起多余的注视。   下一秒,画面忽然对向了他的手机荧幕。   见其底端出现许多向上滑动汉字,易夏聚精会神的观看了起来,半响,她的面色由晴转阴,   她想,她大概知道这男青年为何有恃无恐了。   天眼所开时间甚短,画面并未再次跳转,易夏眼前的景物就乍然而变,目光再扫向男青年时,她的唇边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心砰砰跳了两下,方向阳猛按住自己的胸口,他早就察觉到对面的美女在盯着自己,本以为她是打算找茬,却没想到……   脸上闪现一抹嫣红,他还没开始歪歪,心中的幻想就被对方的一句话给打破。   “三年血赚,死刑不亏,是什么意思?”   向前走了一步,易夏面上讽意渐深,“或者说,这位先生,你听说过星猫直播吗?”   只这么两句话的功夫,方向阳的面色就瞬时惨白。   大热的天,调查室内仅有一台风扇运转,但他却如坠冰窟,浑身泛起冷意。   不知从何时开始,直播渐渐渗透于人们的生活之中,除去几家老牌直播网站,剩余的那些小型平台以奇、趣、低俗为噱头,在整个大市场内吸引了不少观众——星猫直播就是一个这样的平台。   方向阳在星猫开有自己的直播间,此刻之所以浑身泛冷,是因为先前的地铁事件,他手贱的选择了直播,而那场直播的录像,他并没有选择删除。   见那美女不断地鼓捣着自己的手机,他的脑中有些冲血,迅速的起身而立后,试图从对方的手中夺过手机,可还未等他行动起来,那美女的面前就多了一道身影。   “想干嘛?”目光在他与方桌拷起的手间看了半天,易玲抬腿比了个姿势,“你给我老实点。”   面上飞快的闪过惊慌,方向阳心中不断地思考着对策,片刻后,却颓然的瘫在了桌面。   完蛋了,必胜的局面完蛋了。   他虽然从不在直播中露面,可那场直播的场景却能与监控画面完全吻合,且他人在这里,警方要求比对声音时,他只能随之照办,这样显而易见的证据,即使他再巧言善辩,也无法将自己从嫌疑中摘除。   想到这里,方向阳的眼眸出现一抹哀色。   他明明记得自己在警察到来之前,早有眼色的将这app卸除,只是时间紧迫,未有考虑到录像罢了,对方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已经没有时间给他思考了,听耳边传来一片嘈杂,他的眉心直跳,忽然面向刚刚审问自己的女警,目露希翼的开口:“警察姐姐,我自首,我要自首。”   “自首?”刚刚走至那白裙女孩身边,柯小兰还没来得及看那荧幕上的画面是什么,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将头猛地抬起,她眼睛微眯道:“你要自首什么?”   心中慌张不已,方向阳来不及揣测她的语气,便即刻答道:“我在地铁上直播猥亵画面,易玲女士见义勇为,并不是刻意行凶,我全招认,求您一定要帮我减刑。”   态度比之刚刚不知好了多少。   易夏嗤笑一声,轻飘飘的瞅他一眼,“脑震荡患者的话不能当真。”   “不不不,我没有脑震荡。”方向阳虽然心中暗恨,可此事关系到自己的牢狱时间长短,他只能老实开口:“我之前鬼迷心窍,易玲女士对我只造成了皮肉伤害,我愿意配合警方接受身体检查,请你们相信我。”   听到这里,柯小兰终于忍不住面露诧异。   短短的两分钟内,这方向阳就跟吃了迷魂药一样,不仅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有迷途知返的觉悟,还将自己之前所说的话全部推翻,他这是疯了吧?   心中虽这么想着,可这毕竟是一个好的结果,走至方向阳身前,她严肃的将对方刚刚承认的罪名陈述了一遍,见对方始终都在点头,最后用一句“你将实时被刑事拘留”做了个结尾。   话音刚刚落毕,方向阳就猛然抬头,“警察姐……”察觉到她的不郁,赶忙改了个称呼:“警官,我能获得减刑吗?”   因他认错态度良好,柯小兰难得愿意为他解释,“在司法机关未确定犯罪嫌疑人,尚在一般性排查询问时主动交代自己罪行的,可被判断为自首。”   “对于你这种情况来说,虽然减刑效果比较一般,但也聊胜于无了。”   后半句话已被方向阳自动忽略,他满脑子尽是那句‘未确定犯罪嫌疑人’,如果嫌犯并未确定,那他这是在做什么?   心中那根被叫做理智的弦猛然绷断,方向阳面目忽然变得狰狞,“你们刚才究竟在看什么?”   柯小兰还没有开口,易夏却帮她回答了:“我刚刚只是随意播了段地铁内部视频,却没想到你的自首动作那么迅速,不过你别觉得自己亏,你的直播录像我也已经找到了。”   说话中途,将视频点开,“听说在公共场所当众猥亵女性亦会加刑,你那场直播的点击数量已经超过十万,帮你加上几年牢狱之灾不成问题。”   脸上扬起真心实意的笑容,易夏走至易妈妈身边,“咱们回家吧,一切的事都与你无关了。”   易玲眸中闪烁着复杂。   她本以为女儿还是那个跟在她身边牙牙学语的小姑娘,却忘了一晃这么多年,她已经长大了,而且能保护妈妈了。   手牵在一起,两人正打算离开,却在走至门口时,刚巧与捧了一沓照片的胖警察撞上了面。   康耀华微松一口气,心叹自己回来的真是时候,要是晚了一步,大师就可能离开了。   扬起一抹讨好的笑意,他气喘吁吁道:“易大师,能不能请您再帮一个忙?”   沉重的呼吸声交杂在话语之间,可却难掩他语气的焦急。   视线在女儿与警察身上扫了扫,易玲体贴的拍了拍女儿的肩,“妈妈在门口等你。”   话音落毕,便朝外走去。   见大师可算将目光对向自己,康耀华迅速的将照片递上前去,摸准了她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一边翻开一边解释:“这里是近半年S市失踪女子,您之前不是说让我父亲依着程序做事?他本就打算开展这类案件,所以我想请您帮忙看看,这些女孩都还活着吗?”   易夏:……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你父亲的想法?”   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康耀华咧嘴一笑,“是我啊。”   听到这话,易夏了然的看他一眼,想那老者也出不了这样的主意。   视线扫到他手上那沓东西时,面上却挂上了无奈,“相由心生,由心动,由心改。”   “人的运势并非一成不变,仅一件小小的事情,就能影响因果,从而致使一个人的面相发生大改,你让我看这些许久之前的照片,岂不是在存心为难我?”   康耀华连忙摇头,从中抽出一张明显还沾有油墨气息的照片,他小心翼翼道:“那您看看这位,可以吗?”   “这个照片是某位摄影记者于前日新拍的,他外出采景偶然间逛到了一个村落,灵感来了,便拍下了这样一张照片,作品发表于网络,立刻就有人将这张照片与一位失踪女孩的面貌结合了起来,但当警方赶去村寨时,这个女人的全家却全消失无踪。”   话及此处,康耀华脸上的笑容有些难以维持。   见惯了微博上的各种转发评论,他本以为对于此事能泰然处之,可当自己成为主事之人时,心中却不如想象般平静。   匡扶正义,除暴安良是初入警署时的愿望,十数年过去,心中的热血早已淡去,可入警誓词却从未在脑海中消失,——   服从命令,听从指挥;严守纪律,保守秘密;   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恪尽职守,不怕牺牲;   我愿……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从他手中接过照片,易夏眸间带着思索。   就在刚刚,她见胖警察身上涌起一道红色气流,这虽然是她前世从未见过的境况,可赤色向来与祥瑞挂上对等,且胖警察的面相并未有朝坏的方向改变,想来这对他应是个吉兆。   低头朝照片看去,她忽然愣了愣,“怎么会……”   她之前只以为是哪个偶遇不测女孩,可当看到一张肖似老妪脸,以及她那难以分辨五官的面庞时,心中的震惊实在无法用言语形容。   康耀华唇边发涩,“据当地知情群众说,这女人自二十年前就‘嫁’到这里了。”   “她跑了数次,每每被逮回来就是一阵毒打,有时候家里男人气狠了,就朝脸上打,旧伤去了新伤来,脸自然就毁成了这个样子。”   警局隔音效果不错,两人静默间,心思都变得有些沉重。   隔了许久,康耀华再次开口:“大师,你有什么梦想吗?”   梦想?   易夏抬眸看他。   前世师门收养了她,虽说她有过目不忘之能,可由于课业众多,甚少有闲下来的时光,还未将所有知识消化完毕,就又到了这么一个陌生的时代,若谈梦想,她只能想到师傅曾说过的“天下太平。”   这么想着,她便将这四个字脱口而出。   沉默的氛围由这句话打破,康耀华噗嗤一道笑出了声,“大师,您的梦想跟我撞了,我希望世界和平。”   丝毫没听出他是在挪逾,易夏点点头道:“那很好了。”说话间,又将目光再次对向了手中的照片,“有这姑娘年轻时的照片吗?”   康耀华再次从手中抽出一张递出,而看到这张照片后,易夏终于肯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她的面相本来极好,可似乎又被借运改道之势,你看她眉头的这道疤,在照片初摄之时似乎只是新伤,而这里是命宫所在,有任何缺陷都会影响到人生际遇,且都是负面居多。”   “仅从这张年迈的照片来说,她并未到寿元将近之时,若想得知她的具体位置,我怕要用六爻帮她卜一卦才行。”   六爻是至今流传最广的预测方法之一,爻的本义是指‘交’、‘效’, ‘效’是通过综横之交、阴阳之交所产生的效用,可以通过全局计算来衡量,依不同方法、体系、定位立极,以此来判断事物发展的趋势性后果。   看到胖警察的眸中沾染喜意,易夏瞬时明白他在想什么,“八卦定吉凶,吉凶定大业,六爻反映的是一定坐标基础上的发展趋势,其间因果关系必然联系,你可别凭空让我给你猜妹妹在哪。”   “留一下联系方式,等结果测出,我到时发短信给你。”   ——   从警局而出时,易夏的包中又揣入了一张银:行:卡。   虽不清楚其中数额如何,可见对方面色诚恳,想来并不会少。   见易妈妈站在树荫下等她,她快步走上前去,再次牵起对方的手时,动作已经不那么生疏。   来这里整了这么多事,易夏的腹中又变得空空,想到之前帮易妈妈带的午饭由于面坨被丢入垃圾桶,她晃了晃手道:“妈,咱去吃饭吧。”   早已过了饭点,各家餐厅虽仍提供餐点供应,可客人却少了许多。   简单的凑活了一顿,母女两人吃了个饱,在易妈妈前去结账的途中,易夏朝玻璃窗外看去,就这么随意的一扫,却让她忽然目露好奇。   玄门之下,派系众多。   各门派所传下来的符篆咒法虽大差不差,可细较起来,却仍有许多不同。   别的不说,只将她所制符篆与那老大夫的相比,式样及功法加成就有不少差别,尤其是让懂行道的人来看,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就如同此时,她看向那英俊男人勃颈上的黄符,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用天衍派制符方法画制而成的平安符,而那被叠成元宝形状的款式,也正是她看老大夫手脚轻快的动手制成的。   正想着,易妈妈在这时买单归来,两人出个门的功夫,英俊男人的的踪迹便已无处可寻。   这个插曲很快被易夏抛之脑后,而被她定义为英俊男人的陆司澈,此刻好笑的看着驾驶座前侃侃而谈的出租司机。   “我开出租车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要我绕路的顾客,我本来不愿意的,可谁让人家小姑娘的妈妈也不介意多花点钱,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能听他们的话从春熙路绕开了。”   “后来你猜怎么着?我把人娘俩刚放下车,抽根烟的功夫,那广播里就告诉我说春熙路出了车祸,车辆横亘在道路中央,这要是过去了,我不得堵死在那?”   话毕,司机撇嘴总结道:“这年头,什么广电总局‘禁止建国以后不许成精’,我看现在怪事反而太多喽,以前哪有这些乱七八糟的。”   陆司澈赞同式的点了点头,“嗯,确实多。”   他今天一共遇到三件怪事。   第一件,在一中做监考老师时被一个大叔拦住,那大叔问了他一个小女生的名字,他虽然并不认识,可看见对方面上的急切时,便将副校长的电话留给了大叔,事后在那里观察了一会,只听大爷不停的在说什么‘大师大师’,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遇到了现实版的传销!   第二件,去好友家中做客,中午与好友吃着外卖,就见好友的祖父回到家中,一看见自己后,眉头紧锁了半天,忽然从口袋中摸出个东西递向了他,而好友看到后更是将那东西找了根红绳栓于他的脖颈,他又意识到自己遇到了现实版的神棍!   第三件,便是在这出租车之上,司机师傅讲了个奇奇怪怪的故事,似乎是想给他洗脑这世界真的有些玄幻,这次他什么都没意识到,只觉得自己今天运势不佳,似乎有些不宜出门!   作为新时代的好好青年,陆司澈决定做点什么来改变自己的运势。   掏出手机点点画画,手一抖,他不小心将云盘内的五个连贯章节复制在了一起,本想放大删除,可由于荧幕字符过小,反而在放大途中手滑点了更新。   陆司澈:……   他今天加更了,这算是好事吗?   ——   与易妈妈回到小区之时,时间已经临近四点。   母女两人揣着大包小包,虽搭乘电梯上楼,可在到达家门口的时候,仍累的气喘连连。   进门换衣洗澡,易夏刚躺到床上,就察觉到身侧的手机抖动了一下,点开一看,是一条转发过来的转账信息,发件人的名字虽未标注,但号码却是她所熟识的。   思考片刻,易夏回拨过去,听筒内刚响了两声,电话就被人接通。   “大师,您找我有事?”   许久未完整的说过一句话,应淑媛开口时有些激动。   只有病过一次的人,才知道健康究竟有多么重要,她无比庆幸自己当时多了一句嘴,要不是她的好心,又怎么会得贵人相助,迎来了身体的康复?   再次扫了一眼短信内显示的数字,易夏轻轻嗯了一声,“我记得有交代韩大叔的女儿,让她告诉你把酬劳捐给慈善机构就好,你这是何意?”   愣了两秒,应淑媛连忙解释:“我已经向慈善机构捐了同等金额,这一部分是专门给您的酬谢,谢谢您,真的谢谢!”   语气极尽诚恳,她只希望对方能感受到自己释放而出的善意。   侧躺于床上,易夏边摆弄着新买的毛绒熊,边回答道:“我知道,但这钱我不能收。”   “你身上的事和别人不太一样,我替你换命,虽说是在助你,可同时你的婆婆却因此丧命,若以此牟利,你身上的因果必分我一半,所以你只要将钱捐给慈善机构,以此来积功德就好。”   应淑媛仍有些迟疑,“可是……”我该怎么谢您?   话未说完,就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女人的叫喊,接着大师的声音便悄然变小:“不跟你说了,我妈来了,我待会把钱重新转回你的户头。”   耳边一阵忙音,应淑媛仍有些没反应过来。   见侧旁的护士正满脸惊异的在自己身上瞎看,她的唇角微动:“怎么了,小王?”   “您全好了?”虽说奇迹发生在眼前,可小王仍然有些不敢置信,“张太太,这真是太好了!”   面上的温和之色乍然冷却,应淑媛扫她一眼,淡淡的开口道:“谢谢你的关心,但以后希望你能叫我应女士。”   这一场‘重生’让她认清了丈夫的面目,也让她对婚姻彻底失望,被人冠以夫姓称呼,使她觉得耻辱,也使她重拾起再次工作的念头。   想了想,将藏于柜中的手机取出,可能许久并未开机,手机启动的时间有稍许延长,等待的过程中,她静静思考着如何报答大师的方法。   白苹果从屏幕中闪去,桌面上顿时出现了一堆熟悉的图标。   将微博打开,应淑媛的心中百转千回,这里是她梦开始的地方,凭借着小小的条漫,她从一个无人知晓的画手变成了拥有百万粉丝的微博大v,点开退网前的最后一条微博,按照时间顺序将其排序后,她边看那些喊自己回来的留言,边在心中默默下了一个决定。   五分钟后,编辑好一条微博内容发送而出后,她将刚刚注册好的账号以及密码复制到短信框内,按下发送键,心中瞬间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接收到两串字符的易夏正一脸懵逼。   伸手接过易妈妈递来的芒果,她疑惑的将手机举给对方查看,“妈,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易玲仔细瞅了瞅,面有尴尬道:“别是什么病毒吧?” 第021章   自天涯豆瓣时期就开始在网络上混, 应淑媛的粉丝都是从真实流量中积攒而出的,但在两年未更博的状态下, 说实话,她也有些不确定自己还剩多少影响力。   索性,她曾经的那些好友还活跃在圈子以内。   在微博下方@完几个人后, 应淑媛又登上企鹅将那些话重述一遍, 做完这些事, 正打算将手机放下休息一会, 就见荧幕中央忽然弹来银行的到款通知信息。   没隔两秒, 又接二连三的蹦出企鹅会话消息。   ——榜姐美出新高度:天啦噜, 我这是见到鬼了吗?失踪人口回归,竟然让我帮忙给一个宣扬封建迷信的账号打广告,盗号者QMBZ啊朋友!   ——情头一盒:喵喵喵?是媛媛本人?   ——南溪就爱挖白菜:阿媛你是合约到期重签公司了吗?不是我不帮你转, 只是我那底下都是领券的, 应该帮这账号涨不了多少粉。   将这几条消息看完,应淑媛点开与榜姐的会话框。   按下语音按钮,她开口说道:“是我本人, 帮忙打个广告吧,我按照市价付你钱。”   荧幕对面的‘榜姐’本在试新购买的口红, 闲来无事才搭理了一下这盗号的骗子,可听到耳机中传出的声音,却差点将口红摔在了地上。   这声音明明是媛媛的, 但她的身体……   键盘轻敲,屏幕中顿时出现一行黑色的方块字体。   榜姐美出新高度:你吃仙丹了?   应淑媛:……   从通讯录中翻出对方号码, 没有犹豫,她就将电话拨了过去:“齐芳草,让你帮我打个广告怎么就这么难?”   “谁?”   被人叫了绰号,齐青的口中不自觉冒出了这个字,说完才明白了自己在问废话。   眉间带笑,应淑媛重新坐直了身子,“卖仙丹的。”   身为大学时期的同寝室友,她与齐青的关系向来不错,且两人当时同在经营微博账号,共同语言较多,一来二去就变成了闺蜜关系,只是随着自己病情渐重,才渐渐断了与好友间的联系。   齐青本有些怀疑,可听到这调侃的语气,却有些能确定对面是自己闺蜜本人了。   一番叙旧后,两人终于将对话引入正题。   “你现在一条广告费用多少,你说一下,我把钱转给你。”   本以为好友是在说着玩,却没想到她是真想帮一个刚开博的小号做宣传。   神色古怪的搜索了一遍她发过来的账号信息,在看到那零星的粉丝的关注人数时,齐青的眉心不可控制的跳了跳,“你确定你是认真的?”   “姐姐,您一个粉都不买,而且这微博里面什么都没发,你让我怎么帮你打广告?”   话到最后,语气中暗含着无奈。   轻轻的嗯了一声,应淑媛的声音不急不缓,“待会我会先在里面发一条内容,但是我并不打算将大师的账号做成那种虚假的数据。”   网红产业于近年飞速发展,众人在看到巨大利益的同时,只顾着按照套路朝里扑,却忘了网友早在数年间变得精明起来。   别的不说,顶着几十万粉丝的名号,每每发博却只有数条评论,这样的情况,谁看谁不尴尬?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努力经营来的划算。   “你最火的那些话题有时能达到百万的评论数量,只要帮忙转发一下,我相信自然有人愿意关注这个账号,只要那个账号能有一定的浏览量,我的目的就算是达成了。”   “媛媛啊”齐青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个账号不是你用啊?”   “嗯。”   叹了口气,应淑媛才再次开口:“你刚不是问我有没有吃仙丹吗?仙丹我没见过,大师我倒遇到了一个,她把我的病治好了,由于不肯接受报酬,所以我才想做出一个账号送给她。”   “实话实说,我前几天还以为自己快不行了,所以你就当是帮帮我,在你主页帮我转发一下微博,行吗?”   直到被好友忽悠着发完微博时,齐青还有些缓不过神,刷新了一下自己的微博动态,她差点忍不住自戳双目。   微博爆笑排行榜   一分钟前来自weibo.com   这位大师算命很准,/可爱/推荐 !/@许愿少女:现实中认识的大师在微博开号了,@神算大师,大师对命里知识很有研究,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关注一下。   ……   发这样一条微博已经够尬的了,她究竟是又着了什么魔,才会在中间加了一个可爱的表情符?   不说齐青的感受,此刻微博之下她的那些粉丝,则是比她更缓不过神。   榜姐的微博阅读量比某些二线明星都要高,啥时候这么缺钱,竟然连这种宣扬封建迷信的广告都要接了?   点进去账号一看,众人却登时有些乐了。   感情还是个刚注册的账号,连一条微博都没发,就知道请大v打广告了,名字起到倒是够接地气,可就不知道是不是有真本事?   本着看热闹的心态,不少人都点击了右上角的关注,而再一刷新,就看到了这个微博刚刚才发出的一条博文。   “心诚则灵,有缘则算。”   再次接到应淑媛电话时,易夏正在以六爻法测算照片中女孩的吉凶。   在下午跟易妈妈逛街的途中,她顺手在路边的古玩小店买了不少工具,其中就包括手中的这三枚古钱币。   此刻正进行到最后一次投掷,地面上的结果正显示着一阴二阳,与刚才前两次的卦象相加,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从桌前离开,易夏抬手将电话接通,想到那胖警察发给自己的一堆资料,眼眸间不觉萦绕着一丝郁气,“怎么了?”   听出对面语气凝重,愣了愣,应淑媛笑道:“您正忙吗?那我长话短说。”   “刚刚发给您的那堆字符,上行是帮您注册的微博账号,下行是账号所属密码,这是我对您的答谢,您可以不去用,但我要是不去做,心里会愧意不去。”   电话挂断,易夏面上浮现疑惑,可一想到还未完成的占卜,便将这事压入心底,重新朝圆桌方向走去。 第022章   八卦以阴阳符号反映客观现象。   一个‘一‘代表阳, 一个“- -”代表阴,两相加之则代表世间万物的规律。   乾三连“≡”得三爻是为单, 坤六断“≡≡”得三爻是为拆。   刚刚的三次卜算,初爻拆、二爻单、三爻拆,是为坎卦。   易夏所测是照片中女子的生死, 这样的卦象结果, 表明对方的生死状况尚不明了, 也许仍心存希望, 也许一念之间, 便打算了却自己的性命。   时间紧迫, 她来不及多想旁的,便开始了下一轮的卜算,方位测法虽说需要借助一定的工具才能达到准确性, 可手边有了这张女人的照片, 想来也能预估到她的大概方位。   剩余的……就都交给警察吧。   ——   时值饭点,小吃街内各商家摊子前的生意都极好。   一连走来三五位穿着公安制服的民警,卖烧饼夹菜的大爷半点不慌的从他们手中接过菜品, 放入油锅后,还饶有性质的跟他们聊起了天。   “今天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萎靡?这不像你们的风格啊。”   理着寸头的小警察正想说话, 忽然察觉到旁边的头儿掐了自己一下,愣了愣,便将刚刚想说的话全部推翻重编。   “这不是快到夏天了, 人都躁得慌,所以导致最近犯事的人不少, 我们局现在一个民警都能顶八个人使,哎,烦呐。”   老大爷笑而不语。   他在这里摆了两三年的摊,这几个人也在他这吃了两三年,心里有没有藏事,他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本就是摊主与食客的关系,就是聊天也说不上几句,两人瞎扯了一会,小警察就失了兴趣,转而继续跟自己的几个同伴唠起了家常。   耳边一阵铃响,小警察看向头儿的腰间,见他接听手机后脸色变得更冷,登时连话也不敢讲了,半分钟后,电话终于被挂断,还没松下一口气,就听对方又严肃开口:“收队,回警局。”   “可……”可我的烧饼夹菜还没吃啊!   话未说完,就察觉到自己被瞪了一眼,一天之内被两个重要人物怒瞪——   小警察:心好累,我以后啥都不说了行吗?   忽略他的想法不提,此刻的康耀华,心中则是有些难以平静。   拐卖妇女儿童案件,自上个世纪开始就屡见不鲜。   对于那些儿童来说,幸运些的被卖给缺孩子的人家当亲子来养,不幸运的……街上那些乞讨的残疾儿童便是由此得来。   而对于那些妇女来说,被卖到娶不到媳妇的穷山沟里传宗接代,是拐卖者赋予她们的唯一选择。   你能说哪种更残忍些呢?   都很残忍,所以这样的犯罪者都该死!   重回警局的途中,康耀华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对面一接通,先是咳嗽了几声,然后才开口询问他的来意。   心情尚未被平复,康耀华自然没有注意到这样的情况,只将自己的想法全部说出,“爸,刚才大师给我打电话,说算出了许美玲的大概位置,请您下达命令,允许我带警前往Y省查实情况。”   顿了顿,又说:“爸,我想去。”   从警十数年,他从基层一步步做起,刚开始时是没有机会面对这样的案件,等有机会了,这一类案件情况又变的少了起来,即使发生,也只是隔上数月才有那么一笔,且调查一阵没有下落,案情便会被勒令停止,从而完全将这些卷宗积压入案底库。   对于他们来说这只是一页纸,但若是不作为,谁又知道,别人的人生会不会因为他这一个小小的决定而改变呢?   康思威伏趴在桌上,脑中有些凌乱   营救被拐者的难度不亚于缉捕毒贩,因为他们往往会被卖至贫困偏远的山区地带。   穷山恶水,多得是不开化之人,你同他们无道理可讲,一是语言不通,二是就算听懂,他们也不管你讲的那些法律法规,只知道家里的孩子女人是他们掏钱买来的。   若敢明强,全村人都会帮他们一起围攻,而警局即使出警,枪不能乱开,力量亦是有限,又怎么会敌得过手握各类武器的凶煞村民?   他当年不愿孩子冒险,用词激烈强硬,使得父子间隔阂多年未消,却没想到临到中年,又会再遇这样的局面。   到底该不该答应,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再次生生难住了他。   半响,最终应下了此事,“去吧。”   人总要心存希望,才会有活下去的奔头。   如果这个人真能被找到,那她消失不过一天的女儿,想来也会被找到的吧……   ——   挂了电话,易夏将所用道具全部收罗起来,临到那只瞪着大眼的公鸡时,却是有些犯了难。   事实上,那胖警察称呼这‘鸡’为灵鸡也不能算错,她以鸡血为墨,在应淑媛身上绘制咒法时,就有借助公鸡的雄阳之力,之后用一些简易的黄符与公鸡相搭,使它能为自己引路,又是为它通了一次灵,至此,公鸡虽然已经毫无生命气息,可躯体却始终保持着温热。   而这样的鸡,对于人类来说,是无法再拿来食用的。   听外面有人喊她吃饭,思考了一会,易夏抱起公鸡走向门外,见厨房内的易妈妈正在煲汤,直接将公鸡递了过去。   “妈,你把这鸡烤一下吧,直接用火烤,看起来越没食欲越好。”   易玲回头看她,怔了一下,疑惑道:“这鸡好好的,不吃干嘛糟蹋了?”   “这是通过灵的鸡,吃了的话人不死也得丢半条命。”易夏将鸡朝前递了递,“你摸一下,它的躯体温度在七日之内都不会降低,我害怕丢了以后,有人会以为这鸡刚被宰杀,所以将它捡走了,这东西普通人即使只是拿着,也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的伤害。”   易玲恍然,旋即却有些失笑,“现在谁还捡这东西,超市一只三黄鸡也不过十几二十块,大家一看到有人丢掉,肯定会以为这是病死瘟鸡的。”   “反而是你将它做熟,要是有饿得狠的乞丐流浪汉,还有可能会将它捡来吃。”   虽说存有原主的记忆,可易夏到底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并不透彻,听到易妈妈的话,她在脑中细想了一下,便不再于纠结这个问题。   将公鸡放置墙角,准备待会就下楼将它丢掉。   晚饭是三菜一汤,中午本就吃的较饱,因此用饭中途,两人的速度都有些墨迹。   闲聊了一会,易玲忽然想到了什么,“夏夏,你弄明白刚刚那短信的意思了吗?妈妈好像记得曾见到过与上面那串字符类似的东西,那个圆圈样的好像叫‘艾特’,我干活那家的小不点说那是邮箱,你要不试一下?”   吃下筷子间的那块红烧肉,易夏笑了笑,将手机屏幕点亮。   “应阿姨说这是微博账号与密码,我在网上查了查,刚刚趁你忙的时候下载了一个,只是还没登陆罢了。”边说边在登录栏里输下那两串字符。   正要给易妈妈展示一下登录后的界面,易夏就猛然被左下角的小红圈吸引住了视线,见‘消息’栏旁显示8567这个数字,她将其点开并进入小红圈最多的评论界面,   只见其下出现的尽是些奇言怪语——   China-boy小粉丝:大师,我日日修仙至凌晨两三点,想请问一下有没有可能跟你当同门师兄妹?   火爆鸡筋:不卖辣条抢热门,大师,求帮我算算我们什么时候能超过卫龙,心绝对诚,若是算得准,我们往您家里邮十箱辣条。   缘分啊猿粪:觉得自己是八分女,可是却尽是遇到些不愿帮忙买房的渣男,求问大师我是不是命犯桃花?   图片.jpg   宇宙塑料鸡:厉害了,亲眼见证粉丝从十三飙升至五万,求大师翻牌,求算下一期彩票号码。   易夏:……!!!   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 第023章   微博, 即微型博客的简称,是一个基于用户关系信息, 分享、传播以及获取的平台!   千度百科如是告诉她。   从网页退出,易夏再进入微博时,仍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位应女士说这个账号是给自己的答谢, 可她为什么要将自己的身份暴露而出呢?   对于想不明白的答案, 她向来是能问则问, 不能或不想问的则选择性略过。   这东西不过是个消遣, 易夏心中没有再打扰别人的想法, 于是就边吃饭边自己摸索。   在各个选项功能均被点击了一遍后, 她终于弄明白网友评论是从哪里冒出的了。   神算大师   一小时前来自weibo.com   心诚则灵,有缘则算。   而点入其中后,按照自上而下的排列顺序, 看到的评论却与刚刚有所不同。   神蒜大师:这是一条开过光的评论, 赞我的人都能发财。   社会我榜姐:听说大师算得很准,有没有实体店,我们可以组团去关注, 实在不行来个全国巡回算命展,不用客气, 共享单车的钱我帮您出了!   加我看片*薇心:支持榜姐,支持大师,求问大师一件事, 华夏什么时候才能将限制片合法化?大师只要回答我,免费赠送10G资源。   前排的这些评论比之刚刚的还不靠谱, 易夏却当它们是下饭菜一样的看的乐呵,直到浏览了十多条评论后,面色才渐渐凝住。   韩萌9758:大师,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我活着真的好累,死后会不会轻松一点呢?   文字总是有别样的魅力,当一个人将自己的想法凝聚于其中时,看到他这句话的人,便很有可能会与之产生某些共通的情绪,例如兴奋,失落,冷漠,厌恶,更甚至于戾气。   这条评论有两百多条回复,其中单是以‘那你就去死啊’回复楼主的,就有不下十余条,而再看这个留言者的最后一道回复,易夏的心中开始有些打鼓。   思索再三,点击了一下他的回复文字,开始打上自己的想法。   神算大师:这个世界自然有鬼,但不是所有逝去的生命体都能被称之为鬼,如果你真听了那些回复者的话而自杀,你顶多只是变成一只魂体,死后被阴差带往阴世受炼狱之刑,反而不如活着自在。   被如此多人一起群嘲,易夏有些担心这人的情绪,打完字后,每隔半分钟就刷新一遍自己的主页,结果最先等到的不是那人的回复,而是网友们接二连三的玩笑话语。   ——捕捉一枚大师,666!   ——大师太蠢太天真,这人根本就没想着要自杀,真要死早死了,何必在网上来找存在感?   ——魂体是什么鬼?阴世又是什么鬼?能吃吗?   ——前排围观将要火起来的博主,大师果然慈悲心肠。   ……   五分钟过去,碗里的饭终于被易夏扒完,再看了一眼荧幕,她将手机收起,拿起自己的碗筷以及空置的餐盘进了厨房,将这些东西洗干净后,重新走进客厅抱起公鸡。   “妈,我下楼把鸡扔了啊。”   易玲抬眸看她一眼,见那公鸡始终低拉着脑袋,心里觉得有些发憷。   轻轻点了点头,她叮嘱道:“天色不早了,扔了就早点回家。”   “知道了。”   坐不惯这时代的电梯,易夏是走着下楼的,与楚家那里的环境不同,这里的楼梯间处处明亮,扶手栏杆也显然是被人擦拭过的,到了楼下,只在单元楼附近绕了一圈,就找到了之前被叮嘱过的垃圾站位置。   将公鸡身上的黄符揭下,她在心中为其默念了一遍祈灵术,咒文念完,才将公鸡丢入一个较为干净的垃圾桶。   而在易夏走后没多久,自近旁单元楼下的花坛草坪处,却忽然窜出来一道人影。   快步跑至她刚刚扔鸡的垃圾桶旁,易红喜滋滋的将鸡头从里面提起,打眼一看,不仅是好大的一只家伙,而且浑身摸起来还暖乎乎的,唇角便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这母女俩为什么把鸡丢掉,可市场内又买不到瘟鸡,这还热乎着的东西想来必是没什么问题的。   再回头看了眼易夏离去的方向,不由低声嘟囔道:“真是俩败家子!”   本打算今天来这里借点钱,可刚拾了人家丢下的鸡,不好就这么带着上门,而若是将鸡放在路旁或者门边,她又害怕被别人给偷了,想了想,终于转身朝院门走去。   回到家中已近七点。   一看到她,楚天河登时就有些恼怒,再扫到她手上提溜着的肥硕公鸡时,立马便炸了起来。   “吃吃吃,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家里都没钱了,你还敢买这么大一只公鸡!”   鸡身上毛都没除,这种现宰的也不知道得花多少钱。   夫妻在一起二十多年,对面的一个眼神,易红就将这人的心思猜的透透的,若是别的时候她还会心虚,可这大公鸡她一分钱没花,她怕个什么?   这么想着,态度瞬间变得强硬了起来,“你管我,这是给我毅仔吃的,关你什么事?我最起码能给儿子吃上好东西,你呢?你这么大个男人,恐怕也只会被传销洗脑吧,家里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底儿就让你那么给折腾没了,孩子要的补习费你拿出来啊!   人家有本事的都在外面挣钱,你这没本事的光知道在家里跟老婆咧咧,丢不丢人啊你!”   楚天河面色乍红。   他自问算是一个好男人,不抽烟不喝酒,不家暴不花心,唯一做的不好的一点,大概就是无法给老婆孩子富裕的生活,可人命天注定,有些人天生就不是能挣大钱的命,投资机构是个传销组织,他被骗五万块也很绝望,她竟然还提……   猛地拍向餐桌,他怒嗤了一声,“我明天就去外面找活,今天这摊子你自己弄吧,我先睡了。”   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易红的脸上满是冷意,一转身见女儿在卧室门口看她,面有不耐的说道:“新颖,来帮妈妈……”   话未说完,房门就被猛然关闭。   愣了愣,易红将公鸡甩向地面,“真是毛病了,我一个个都欠你们的!”隔半响见无人开门,她的面色忽明忽暗,最终只得将其默默捡起。   ——   夜幕渐黑,华灯初上。   透过阳台前的飘窗,易夏看向外面的璀璨星空,察觉到睡衣口袋中震了一下,她将手机从中掏出,荧屏上显示的正是那位叫‘韩萌9758’网友的回复。   大师,我已经想好怎么死的不痛苦了。   将这条信息点开,配图是一张从百米高楼上俯瞰下来的照片,在距离面前,即使是作为创造者的人类,也在夜幕下显得渺小无比。   易夏叹了口气,点开私信发了段语音过去。   “你死了的话,你的母亲怎么办?” 第024章   你死了的话, 你的母亲怎么办?   远处的霓虹连成一片,城市的暗夜显得喧嚣又繁华。   丝丝暖风刮在脸上, 韩萌的心却由这句话逐渐冷却。   伸出一只手点开相册,照片中的母女二人笑得爽朗又明亮,可现在……   颤巍巍抚向自己的脸颊, 光滑却又不平的触感让韩萌忍不住嚎啕大哭。   谁不想活下去, 她也想活下去啊, 可顶着这样的一张脸, 到底让她以后的人生路怎么往下走?   嚎叫的声音吸引住了附近巡卫的保安, 只看了一眼那个背影, 保安就赶紧掏出手机拨打电话,怕刺激到她的情绪,想了想, 悄悄摸摸的藏在拐角处观察。   等将所有人通知完毕后, 保安的眸间染满了担忧。   这闺女这个月都自杀了第三回了,按理说作为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人,很难对这种小年轻产生同情, 可对于她的遭遇,只是提起, 就让人不可抑制的开始唏嘘。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本是青春洋溢大好的年纪,却不知遭了什么孽, 被人用硫酸把脸毁了,事后虽然得到了社会各界的资金援助, 可当把命保住时,那些钱也用的大差不差,而至于整容所需的高额医药费,对于这样的一个单亲家庭来说,显然是无法承担的。   正想着这些,被他通知到的众人终于从安全通道口出来。   一看见自己女儿站在那么危险的位置,孙红梅心如刀绞,嘴唇微动了几下,却始终吐不出一个字来,半响,才讷讷开口:“囡囡,听妈妈的话,下来好吗?”   身形一滞,韩萌的哭嚎声有片刻的停顿,回头看了一眼,眼泪淌的比之前更凶。   “妈,你说我是不是该死?他们都叫我去死,我活着真的好累,我好累啊!”   苟延残喘到这个时候,听到这话,孙红梅心中的哀意却不可控制的席卷而来。   指甲快被绞烂,再开口时,她的语气有些生硬,“囡囡,咱们要好好活着。”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该死的是那个男孩。”   脑中冒出许多千奇百怪的想法,看了眼站在天台边的那道单薄身影,她的目光忽然坚定,随即抬步朝前迈去。   看到孙红梅的动作,与她同行的医生怕刺激到患者情绪,正准备拉她一把,却在手刚刚触碰到衣袖时,发现见她屈膝向下弯曲,而这个动作做到半叉,天台栏杆处便传来一声撕心裂肺。   “妈,你干嘛啊!”   悲哀凝滞在眼眸,孙红梅抬头看她,“求你不要再吓妈妈了好吗?你每一次自杀,妈妈的心都宛如刀绞,你知道,没了你……我活不下去的。”话及此处,膝盖触碰到地面。   “妈妈真的求求你了。”   她的囡囡心里苦,她当然清楚,可只要想到恶人还未得到惩戒,她们这样的老实人却被逼得了却余生,她的心中就意难平!   就算死,她也要在拖着那个男孩下地狱后才能去死,而在这之前,她和囡囡都要好好活着。   一场闹剧到此终止,两母女再聚在一起,却是齐齐抱在一起痛哭。   哭过之后,孙红梅眼眶红润:“妈妈过几天就再去警局催催,一定会让警察抓住害你的那个凶手,整容的医药费妈妈也会努力凑齐,囡囡,你一定不要放弃。”   韩萌轻轻点头,可一想起至今尚未未明了结果时,心头却不由再次发酸。   到达病房,在母亲离开后,她伸手摸向手机,思索了片刻,在私信内回复了一张图片,紧接着打字道   ——大师,您能帮我算出这个人的位置吗?   ——如果您帮我找到了他,我一定付您重金酬劳。   等了许久见大师不搭理自己,她强忍着心中的焦急开始在微博上搜起‘ ‘玄学’,大师’,‘神算’这类的字眼,看了许多玄之又玄的故事,直到眼眸渐困,才伏在枕边沉沉睡去。   而另一边,被她惦念了大半晚的大师,此刻则进入了一个难以明说的状态。   天衍派有着自己独特的功法心咒,门内弟子在功课结束后,往往会进行打坐修习,初到这里时还尚在楚家,易夏难有自己独处的时间,所以才会将这功法暂搁了几日,今日得空打坐,却没想到念了近二十年的咒文,竟带给了她不一样的感受。   咒术从嘴边停止,睁眸的那一刹那,点点紫光从眼前飘散,片刻后就难寻迹象。   脑中回忆起当初师傅授课时的话语,易夏的眸中闪过一道喜意。   原来,这样才是真的入门吗?   ——   楚家。   浓浓的鸡汤香味飘荡在空气之间。   易红边收拾着散落的羽毛,边冲正在沙发上玩游戏的儿子开口:“毅仔,家里最近有些紧张,我看你成绩挺稳定的,要不给老师说说,这补课……咱就算了?”   刚完成一个五杀,楚毅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这话,面色于瞬间就沉了下来。   “不过就是两千块钱,你们都没有!你让我怎么跟同学说得起话,这学还上什么上?”   手机提示音不断在催促他进入游戏,冷哼一声,他便再次在手机上操作起来。   猛然被儿子下了一个冷脸,易红面有尴尬。   人人都有自尊心,当曾被抱在怀里的孩童长大成人时,有些话语会让父母也无所适从。   手脚迅速的将垃圾整理好,闻见锅中的香味,她拿起一只筷子将鸡肉从头插至尾部,感受并未遇到阻碍,赶忙舀了慢慢的一碗鸡块端到客厅中央。   “乖宝,你先吃着,妈今天没在里面放别的食材,纯鸡肉炖起来香。”   顿了顿,又道:“妈说错了,后天,后天妈就把补课费给你,你别气,赶紧吃哈。”   见儿子终于抬头,她赶忙扬起笑脸,最终却只收获了一个冷淡的‘嗯’字。   笑容滞在脸颊,易红心里发苦,嘱咐了一句让他好好吃后,落荒而逃般回到了厨房。   碗筷未洗,锅铲未擦,家里还有许多没有收拾的地方,她无心再想其他,就又开始忙活了起来。   途中,先前明明说要早睡的丈夫来厨房盛了碗鸡汤,她抑制着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将动力全部集中于手中的拖把之上,半响,却听室内响起一声脆响。   瓷碗与地面接触碎成残渣,易红正准备出言嘲讽,就见丈夫轰然倒地,片刻后,又一道脆响出现在耳边。   朝客厅看去,她的眼眸攸的瞪大:“乖宝!” 第025章   人人心中都有不可触碰的一片逆鳞。   虽说这鳞片时常会刺到自己, 可当最珍视的东西受到伤害时,仍旧会让人忍不住情绪失控。   丈夫瘫倒的身影被易红选择性进行了无视, 抬腿跨过横亘在通道口的男人,她一路踉跄的跑到了儿子身边,“乖宝, 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看看妈啊, 你别吓唬我了好不好!”   语气中溢满了担忧, 回答她的却只有仍在进行中的游戏提示声。   脑中思绪紊乱, 易红本想将那扰人的手机摔了, 然而在触摸到荧屏时, 才记起这样的情况应该首先拨打医院的急救电话。   通话完毕,想到对面医生的叮嘱,她连忙起身敲响了一间紧闭的房门, “新颖, 你爸跟你弟都昏倒了,你快出来看看啊!”   手边的动作顿了顿,楚新颖心中一片冷然。   家里隔音差, 之前的数小时发生了什么,她的心中早已明了, 倒不是贪恋什么鸡汤,只是在父母归家后,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想起处于卧室中的她, 只对弟弟嘘寒问暖,这让她不由感叹自己真是家中多余的。   既然是多余的……这些人出了事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心中无波澜, 楚新颖将她的话完全忽略,只再次执着于手上的那件夸张服装。   线圈从衣间穿过,正准备拉向另一头,外面的一声暴喝终于让她再次停手。   “你是死了吗,还是耳朵聋了?你弟跟你爸出事你都不出来,老娘真是后悔养你到这么大,当初就应该把你……”   房门被乍然打开,易红的脸上仍带着显而易见的怒色,见女儿终于出来,她赶忙朝沙发方向指了指,“人家医生说最好在人来之前帮忙施展一些急救措施,听了半天我没听懂,你文化高,赶紧用手机查查该咋做啊。”   话毕,伸手就想拉过对面的女儿。   轻轻将甩开她的触碰,楚新颖虽然有些发憷,却是不打算再顺从她的意思。   “妈”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她的眼角就有些发涩,“当初就应该把我怎么了?把我淹死还是把我埋了?”   “楚毅是你们的孩子,我难道不是吗?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就因为我是女孩?”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她目露坚毅的盯着对面之人的眼眸。   十八年,她只在弟弟尚未出生时从父母身上感受过温暖,可那样的记忆太过久远,久到她脑中只剩下一些朦胧模糊的片段,这一句为什么,她真的想问了好久。   愣了愣,易红目光闪烁,半响才撇嘴开口:“你别瞎胡说,我跟你爸对你怎么了?村里多得是辍学的姑娘,我们俩啥时候干预过你的学习?打是亲骂是爱,父母说你是为你好,我刚才也是被冲昏了头脑,所以才会有点口不择言。”   “现在别说那么多了,你赶紧去给你弟弟做个急救,他要是出了什么事,你的良心能过得去嘛?”   口不择言……良心过得去……   深呼吸一口气,楚新颖冲她笑笑,接着便顺应她的意思朝沙发走去。   将探鼻息、看口舌、压胸口之类的动作做完,她掩去眸中的敷衍,“急救做好了,他应该是食物中毒,去医院洗个胃就行。”   虽然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但易红平日里只看过一些婆媳肥皂剧,隐隐约约觉得急救就是这样的没错。   一只手揽在儿子的腰间,担心楚新颖没有尽力,她又伸手抚向儿子的胸口,按压过程中,却见那丫头背着个小包从卧室出来。   “你们今天应该要在医院过夜,我一个人待着有点害怕,所以去同学家里睡一晚。”   听到这话,易红猛然抬头,“你不陪我去医院?”   “这周要做的习题很多,我去医院的话就没法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了。”   见她面露难色,楚新颖的心中突然痛快了不少,“您不是也很支持我的学习吗?”   “我……”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易红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一向闷葫芦似的人最近都变了模样,易夏如此,这丫头也是如此,细思起来,果然还是养儿子好!   听到鸣笛声由远及近,想了想,易红赶紧把地面上的楚天河拖了起来,行至半道,脚步却忽然顿住。   食指有些不可控制的探到男人鼻尖,她虽然不断在否认着这个猜测,可当感应不到任何呼吸传出时,终是忍不住跌坐在地。   ——   夜畔时分,正常上班的工作党都早已入梦,然而有许多行业,却需要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坚守在岗。   接到报警电话时,接警员小柳刚将一枚咽喉含片放入口中,一听到提示铃响,又赶忙把含片再吐出来。   询问语还未问出,对面就赶在她之前开口。   “警官,我要报警,有人要害我们全家。”   常在午夜接到那些带有玩笑的虚假报警电话,小柳对这样的开头并不准备表达意见,只公事公办道:“请说出你的具体地点,以及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好安排警员前去为你提供帮助。”   “我现在正在医院,我老公死了,儿子在急救室抢救。”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忽然拔高, “鸡仔是我姐买的,熬汤炖煮后就他们各喝了一碗,结果现在他们俩都出了问题,请人民警察一定要帮我主持公道,易玲母女要害我全家啊!”   对面的声音带有癫狂,小柳的眉头轻轻蹙起。   故意杀人最高被判处死刑,鲜少有嫌犯会在形态如此明朗的情况下进行犯罪,可一想到对方说的有理有据,最终仍将记录情况反馈给了当地分局派出所。   电话挂断,易红神色有些恍惚。   几十年的夫妻情分,虽说被贫困及争吵消磨的几乎散去,可枕边人的突然亡故,仍然对她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再一想到新婚时两人甜甜蜜蜜的景象,心头顿时又觉得空落了不少。   从医院的椅凳上起来,她伸手抚了抚额角,重新打起了精神。   逝者已斯,活人的医药费可还没着落呢!   *   新湖宫苑是前两年才落成的建筑,易红眼热了这里许久,但由于两夫妻收入不足以偿贷款,若是租房搬家,又害怕新房东逐日增长租金,所以才守着那住了十来年的租屋并未挪地。   抬头向单元上标注的数字看去,她冲着身后的民警点了点头,“就是这里了,警官,那对母女住在十八栋二单元,我虽然不知道她们的具体楼层房号,但我可以带着你们找。”   一句话说完,身后的两位值班民警均起了狐疑之色。   不是说亲姐帮忙买的鸡仔吗?按理应该是关系较好的亲属作案,怎么连家住哪里都不知道?   虽是这么想着,可两人都未曾多言,拍了拍身边物业小哥的胳膊,示意他帮忙把门禁打开,一番扰民行为后,终于来到了八层南户的一间房屋门前。   易玲睡眠浅,门铃提示音响个不停,没两秒就使她就从梦中惊醒。   掖了掖女儿身上的被子,她抬腿朝客厅走去,将屋内屋外的灯完全打开,透过猫眼,出现在眼中的是两位身着制服的民警,想起曾在早间新闻里看到过的各类案件,她的心中升起警惕,捏着嗓子冲门外问:“谁啊?”   回头见身后之人摇头又点头,两位民警均有些无奈。   将警官证贴于猫眼之上,其中一位开口道:“打扰了,警察办案。”   易玲心中踌躇,正纠结着要不要开门,就见女儿从卧室出来,“夏夏,你来看一下猫眼,妈妈不知道这两人身份是真是假,你在这里待着,妈妈先去厨房摸一把刀。”   ……   这么暴力真的好吗?   眸中升起疑惑,易夏闻言向门上的小圆孔看去,这一看,却发现了两位民警身后掩藏的矮小身影,仔细辨别过后,她回头道:“妈,是我小姨。”   声音传入耳畔,易玲忙原路折回,重新走到猫眼之前,她仔细往两位民警间的隙缝隙看了看,片刻后,抬手将房门打开,还不待询问易红半夜协警找她的来意,就见对方猛然朝她扑来,身体的惯性反应,使她的腿自然的朝上抬去。   “砰!”   一声闷响,在呆愣过后,两位民警迅速将双方隔离起来。   捂着肚子惨兮兮的嚎了几声,易红心中火气上涌:“姐,我究竟哪点对不起你了,让你竟然这么恨我!我现在丈夫死了,儿子生死状况未知,你高兴了吗?”   易玲:???   这话是对个人而问,但因无人回答,导致这个情景变成了一场独角戏,偏偏演员的演技又分外蹩脚,一时之间,竟像是生生演出了一场闹剧。   半响,易夏嗤笑一声。   “小姨,昨天我和我妈搬出来后,就再也没见过你们一家人,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第026章   从何说起?   易红虽然没读过多少书, 但也知道说话要讲求证据,在医院之时她就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此刻听到易夏的问话,半点不慌的开口:“你妈前天晚上买菜在我家做饭,剩余的一只小鸡仔我今天在家里炖了, 你姨夫和毅仔各喝了一碗汤, 结果他们现在一个死了, 一个在急诊室躺着, 你说我应该从何说起?”   话音刚落, 正准备再哭诉自己的悲惨, 却见易玲那愣子突然向前垮了一步,被吓了一跳,她赶忙双手撑地向后挪去, “你想干嘛?”   心头的火气忽然被这滑稽的动作给平消, 唇角撇了撇,易玲眸中尽是嘲讽,“你别是大晚上头脑不清醒, 现在还在做梦呢吧!”   “我什么时候买菜去你家做饭了?又什么时候给你留了一只鸡?那鸡长什么样,活的还是死的, 乌鸡还是三黄鸡?”   一连被问了数个问题,易红有些发懵,片刻后却又反应过来。   这事本来就是她瞎编, 老式小区内监控早已坏掉,易玲到她家时有没有拎购物袋又有谁会知道?只是她带着闺女来找自己是事实, 在自己家中做了一桌饭菜也是事实,这两件事有邻居以及冰箱剩饭作证,她想赖也是赖不掉的。   这么想着,她的面目再次恢复常态,“不过就是超市里那种普通的小鸡仔,谁知道你在那里动了什么手脚,前天晚上我家里传出的争吵,邻居可都听见了,一定是你对我怀恨在心,所以才想害我们全家。”   自问行的端,坐得正,易玲白了在那里惺惺作态之人一眼,完全不想搭理这个戏精。   面向警察,她诚恳道:“需要做笔录吗?我愿意配合你们的所有调查。”   然而还没等到两位警察的回答,就见‘受害者’自己提出了反对意见。   “姐,我不想咱们两人走到对簿公堂的地步。”   酝酿起情绪,易红的眼眶迅速聚集起一抹湿润,“孩子他爸走了,以后我们母子三人生活下去都将成为问题,姐,只要你愿意对我进行赔偿,我就可以不告你们。”   ……   ……   ……   无边的沉默蔓延在众人之间,不知是在惊叹她拙略的演技,还是在吐槽她令人无语的脑回路,两位民警对视一眼,心中皆有些无奈。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这位女士,涉及故意杀人的命案,已经不是你愿不愿意上告的问题了。”其中那位理着寸头的民警开口道:“若你所言属实,凶手必将会依照法律程序得到制裁,若你是在胡搅蛮缠,扰乱司法行政,你将会为你的行为承担必须的责任,我这么说,你能懂吗?”   心中上下打鼓,脑中思绪纷飞。   易红对他所说的话着实有些想不通,她不过就是报了个案,怎么还需要承担责任了?愿意告或者不愿意告不都是她的事,现在她就想要个赔偿,为什么警察要插手进来?   将疑惑问出口后,发现众人只眸光难喻的看着自己,但却无人给她解释其中缘由,她的面上不由有些尴尬,“看什么看!”   仍无人理她。   半响,才听刚刚那位民警道:“大家一起去警局做个笔录吧,早点把事情了却,也能回来补个二觉。”   *   一天之内二进警局,易夏觉得自己跟这地方似乎结下了不解之缘。   虽说并不是同一个分局,可内部构造以及部门结构,却是和那边看起来大差不差。   三人被分别带散,她面对的是一个脸颊圆鼓鼓的女警,最简单的几条基础信息问过,对方终于问起了正题。   “易红女士说你与你母亲有预谋的害她家人性命,你承认吗?”   “不承认。”   “鸡是你母亲买的吗?”   “不是。”   ……   “你们两家之间有什么过结?”   之前的回答都非常迅速,直至这条,易夏思考了许久才答道:“我妈托我小姨照顾我,自高一开始至今三年,每月两千块生活费,真正用到我身上的每月不足五百块,他们夫妻二人整日在我耳边明朝暗讽,使得我终于在三年内成功患上了抑郁症。”顿了顿,抬眸看她,“这样的过结算吗?”   “你有抑郁症?” 小女警实在没从她身上看出来抑郁在哪。   “不像吗?这病是看不出来的。” 易夏面颊挂上一抹苦笑,“于三日之前我服下了不少于五十片的掺假安眠药,是在康城大药房买的,你们可以去查。”   这场笔录做的非常顺利,受访者极为配合,使得整个过程控制在了二十分钟以内,但由于整个案情尚未明了,所以她仍是被关在了独立调查室内。   见小女警从室内走出,易夏装作有些犯困的模样,趴在桌上假寐起来。   通灵说是与‘灵’相通,可沾染上的这类‘灵气’来自于阴门,因此被称作‘死气’也并不为过。   从看到易红的第一眼,她就发现了对方面门渐灰,神态呆滞,除却是因为没休息好的原因,与碰触了她丢掉的那只‘灵鸡’也脱不开关系,可明明是对方自己造的孽,却想在她们母女二人身上讹上一笔,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原主有没有抑郁症她不知道,但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她又凭什么就这么简单的放过对方?!   *   易夏的想法,易红暂且不知,此刻的她,正战战兢兢的面对着警察的审讯。   看了对面畏缩的女人一眼,将他们一行人带往局里的寸头民警开口道:“大婶,咱们先休息一下,你放平心态不要紧张,如实说明你的情况就好。”   调查室布置空旷,额顶的明黄灯光将整个气氛渲染的有些阴暗。   虽是听出了对面话语里的安抚,可早年形成的既定印象让易红有着天然的恐惧,再加上心中有鬼,她的心态更是难以平复。   半夜三更,没人愿意陪她把时间耗在这里,因此只休息了小半会,提问就再次开始。   “你确定丈夫与儿子都是因为鸡汤而中毒的吗?在此之前,他们有没有吃过与之相克的食物,比如大蒜、芝麻、菊花……”   “没有。”   “你确定那只鸡是你姐姐买的吗?”   “确定。”   “你真的确定?”   “我……反正不是她,就是她闺女买的。”   见她神色恍惚如旧,寸头民警无语至极,正打算将此题略过开始下一个问题,就发现面前的女人眼眸渐渐微阖,片刻后,忽然瘫软的倒在了方桌之上。   叫了几声无人响应,他赶忙拨打了急救电话,在陪同离开时候,嘱咐旁人在他未归之前切勿将剩余的两位嫌犯放走。   易夏再次睁眼之时,天色已经大亮。   本只打算假寐使眼睛放松一下,却没想到这一放松,时间便过了一整晚。   起身拧向门边的把手,见仍无法打开,她重新返回自己之前所坐的凳子之上,索性警察未将手机收走,荧幕点亮,数条信息跃于眼底,其中单是‘韩萌9758’发过来的,就几乎要将通知界面占满,而最新一条消息,正是在五分钟前发出。   ——韩萌9758:大师,我们能见一面吗?   见面?   易夏昨日之所以会向她发那条语音消息,是因为翻到了小姑娘微博相册中仅存的一张照片。   人分三停,额上发际到眉毛部位叫‘上停’,眉毛到鼻准头部位叫‘中停’,鼻尖到下巴部位叫‘下停’。上中下三停,分别主管少年、中年、老年之间的运势。   那小姑娘上停尖狭低陷,中停丰隆端峻,下停圆实丰厚,意指运势会随年龄增长而逐日递增,若是早年夭折,实属让人不忍,而若是被她救下,则是一件大功德的好事。   想了想,易夏将消息点开,本打算直接回绝对方,却在看到顶部的一张照片时,视线瞬间被吸引。   脑中权衡了一下利弊,她回复——好啊,地点你说,时间我定。   特殊关注的震动音将愣怔中的韩萌从情绪中惊起,看了一眼荧幕上的消息,她的眼眸尽是喜色,没一会,却又变得有些纠结。   ——韩萌9758:大师,我在S市,只是我的情况特殊……地点只能在医院,您介意吗?   ——神算大师:不介意,哪个医院。   ——韩萌9758:第二人民医院。   ——神算大师:好,这两天我会过去找你,到了与你微博联系。   放下手机,韩萌才想起自己有一件事未问,可一想到最迟明日就能见到大师,便将这个疑惑憋入心头,看向床畔旁趴着的母亲时,眉目间不自觉柔和了许多。   她想通了,只要犯罪者能够得到应有的惩戒,她心里又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妈妈……还需要她的陪伴。 第027章   这边的韩萌陷入了思索, 另一边,刚将微博对话框关闭的易夏, 却并未清闲下来。   人的精力是有限度的。   制符、捉鬼、换命、测字、占卜……一事接一事,昨日的她几乎忙了整整一天,临近睡眠之时, 又因为对功法心咒有所参悟, 耗费了不少精力, 从修习中退身而出后, 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此刻细想起来, 她似乎遗漏了一件重要的事——码字。   用浏览器打开终点后台,易夏先将前文回顾了一遍,想到昨日有读者给她留评, 又顺手点入了评论界面, 这一看,只见其中多了一条广告评与一条‘加油’评,正打算退出码字, 却发现昨日那第一条评论下似乎多了两道回复内容。   狼爱吃羊:你好,我是你的书迷, 能不能加一下扣扣聊呢,作者大大?   狼爱吃羊:刚刚忘说了,我的企鹅是789456123, 大大求加!   读者与作者所站角度不同,看待作品的感受亦是不同。   虽说对自己的小说抱有信心, 可初次尝试创作,易夏对读者的看法仍有些好奇,因此,只思考了一会,她就点开了之前专为签约而申请的企鹅账号,将号码搜索并添加完毕,没多久就见好友请求被对方通过。   正打算询问一下对方关于小说的意见,荧幕上的气泡内却忽然出现一行小字。   狼爱吃羊:作者你好,你的书很好看,只是更新频率能不能快点呢?   易夏眸带疑惑。   《位面奸商在明朝》她写的顺手,攻略内说大的更新量才能留住读者,因此她稿子写了多少,第二天就会用后台发出多少,除却第一天只更新了三千字外,其后的每日她都进行了双更,三天内小说达一万五千字,这个频率,竟然还算是慢的吗?   这么想着,她略带迟疑的在输入框打上了一行话。   四月一夏:不知道……你觉得效率如何算快?   狼爱吃羊:一日十更,一更万字。   四月一夏:………………   本是玩笑的一句话,可看到荧幕上的一排省略号,老狼却忽然心生期待。   自VIP制度施行以来,网络小说发展势头呈井喷式前进,其间涌出不少触手怪般的大神,他们开坑爆更、上架爆更、月票加更、打赏加更……林林总总罗列起来,有人甚至能达到日更五万的更新频率,他不求这位能有这样的速度,可在开坑初期,日更一万总能做到的吧?   狼爱吃羊:大大别方,日更十万咱做不到,日更一万可以吗?终点三万字就会进入编辑后台审核,你今天要是更新一万五,或许明天就能签约了呢,这么想着,大大有没有觉得动力十足?   四月一夏:………………   狼爱吃羊:大大好好考虑一下,不管你更的多慢,我都会继续追更的。   将这段鼓励的话发上去,老狼在床上打了个滚,准备在对面再发过来一串省略号后,与这位作者展开一场早间持久战。   对于他们这类编辑来说,作者如同田间幼苗,需要时时浇灌才能结出丰硕的果实,幼苗成长过程中,收益与全勤是已签约者的肥料,而读者鼓励与网站合同,则是未签约者所期盼的雨水滋润,他现在猛灌雨水,只希望对方能勤勉更新,早日进入到备选作品库中。   想法是好的,可事情的发展往往事与愿违。   十分钟过去,手机像是断了网般,始终没有新消息进入,荧幕被他点亮数次,企鹅界面却始终保持着之前的样子,见此,老狼忽然有些忐忑。   他不会是,把幼苗……灌死了吧?   ——   易夏码字速率虽然不算高效,但对她来说,一万字与六千字比较起来,差别其实并不太大。   故事情节与表述几乎全被装在她的脑中,将它们变现为荧幕上的一个个字体,只需要找时间用语音输入法将其输出就好,而她之所以未回复企鹅消息,只因为等了一整晚的结果,终于在此刻被警方宣布。   “易同学,你可以离开了。”   见昨日负责自己笔录的圆脸女警站于门旁,易夏朝她走近,“查出来了?”   天眼在这个时代到处都是,她昨日扔鸡时绕着单元楼走了一大圈,即使有意外发生,在那么长的一段距离中,也不可能所有监控都忽然坏掉,该说明的情况她全部都已经说明了,却没想到警察居然将她们拘留了一整晚。   见对方面色不好,小女警点了点头,“其实夜间就已经得到了结果,只是因为你们母子二人睡的正香,再加上我们队……,总之未能及时放你们离开,是我们的责任,抱歉。”   派出所本就没道理对未犯案的普通公民进行了刑事拘留,只是昨夜事发突然,他们才会连夜将人带到所里,其后又因队长的话延长了拘留时间,若不是早间得到所长的直接指示,恐怕这母子二人还会被关上半天。   想到所长对此事的重视,她的语气再次诚恳了些,“真的非常抱歉!”   将女警打量一眼,易夏抿了抿唇,“既然证明了我们是无辜的,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易红女士报了假警?她报了假警,是不是也应该受到一定得行政处罚?”   “虽说警方将我们带走之时已在深夜,可你们既然能找到我家,在此之前必然有惊动同栋住户,我认为易女士此举已经对我们母子造成了严重的名誉侵害,甚至会对我们日后的生活带来极大的不便,我希望警方能秉公执法,还我们一个公道。”   一番话听得圆脸女警一愣一愣,这小姑娘的某些专用名词虽然使用错误,可意思却非常明确。理解过来她的想法之后,女警再次点了点头,“放心,我们会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对她进行一定的处罚,但你若是想要告她诽谤,是需要向地方法院递交诉讼才能被受理裁决的,只是即使胜诉,也可能只是落得个名号好听,诉讼费用还需要你们另行缴纳。”   顿了顿,她抬头看了墙上的挂钟一眼,将头上的警帽摘下,“不过胜在诉讼费用便宜,我觉得还是比较划算的,你告吧!”   “这是你的建议?”易夏疑惑看她。   边摘头发上的橡圈,小女警边摇头道:“倒不是什么建议,只是人要是做错了事,总归要为自己的某些行为付出些代价。你们母女都比较柔弱,我送你们一句经验之谈,面对恶人,只有你比他更狠他才会怕你,懂吗?”   值班一夜,她早就有些困倦,话至此处,忽然打了个哈欠,“你妈在一楼大厅,你去找她吧,我先去把衣服换了。”   直到她的背影渐渐消失,易夏才从调查室而出,行至一楼大厅的中途,她的眼眸淌满了笑意。   她们母女柔弱?人的表象果然最具有欺骗性……   前往女警所说地点与易妈妈会和,两人相携离开派出所,路遇一家早餐铺子时,商量过后决定在这里吃点早饭,然而刚坐下点餐没多久,耳边就忽然传来一声电话铃响。   早餐店内人声嘈杂,可老人机的音量却穿破重重阻力,直刺入人的耳膜,看了一眼荧幕上的大字,易玲眉头深深蹙起。   “我小姨打来的?”见易妈妈点头,易夏开口:“接吧,看看她又想做什么。”   易玲面有犹豫。   她自问不是一个好脾气之人,之所以能容忍妹妹在自己面前撒野,只是尚存的那点姐妹亲情在她心中作祟,可再多的亲情也抵不过对方的日日消磨,把她逼急了,她不仅能闹得对方永无宁日,还能让对方见她就心里发憷——以暴制暴,向来是她的绝活。   按下接听键,还未开口说话,听筒对面就传来一声哀嚎,手滑之下,荧幕上的免提图标忽然被点开。   “姐,我求求你,是我错了,我不该贪小便宜,可现在毅仔需要医药费,他是你的亲侄子啊,求求你借我点钱,我一定会还你的,求你了啊,姐。”   她的手机通话声音本来就大,平常人站在身边就可以听到通话内容,此刻开着免提,音量更是扩大了数倍,瞬间就将附近人的目光全部吸引。   不只是否是陷入了个人情绪之中,易玲只讷讷的盯着手机荧幕,半响,嘴唇刚刚嗫喏了一下,听筒内却再次传出声音。   “姐,你好狠的心呐,你仔细想想,事物的过错方是在你们啊,要不是你们将那只大公鸡丢掉,我又怎么会拾到它,现在连警局都不帮我了,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我被逼死嘛,你忘了我们曾经的情意了吗?   “是谁在你最困难的时候帮你照顾孩子?是我啊!夏夏能活到现在,都是因为我当年的照顾,现在我的儿子要死了,你难道帮都不愿意帮我一把吗?”   激将法往往能带来多种不同的结果,有时极好,有时又极坏。   听筒内的尖利嗓音让易玲脑中的记忆再次翻涌,良久,她的眸中才再次恢复亮泽。   “易红,你当我是傻子吗?” 第028章   对面语气淡淡, 易红却因为这一句话而浑身发麻。   作为亲姐妹,她跟易玲同生共长了近二十年, 其后虽然各自成家,但两人的联系却从未断过,因此, 自己亲姐性子如何, 她摸得比谁都要清楚。   能让易玲如此冷静的说完一句话, 不是她根本就不生气, 就是她已经气到了极点, 结合自己之前的那一系列行为, 原因如何,其实已经不言而喻。   目光朝床畔附近的警官看了一眼,易红瞪脚溜入被中, 直到头顶被完全遮盖, 她才再次开口:“姐……”   刚说一个字,就被打断。   “易红,你才应该摸着心口想想, 我到底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监控已经证明,那只公鸡是我女儿下楼扔的, 你自己在垃圾桶里拾别人丢掉的东西,出了事,死了人, 关我们什么事!警察都说这事的责任在你,你有什么脸在这里跟我胡搅蛮缠?”   “可毅仔变成这样……”   “他变成这样, 都是因为你。”察觉到女儿牵起了自己的手,易玲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继续道:“我之前已经明确说与你家不再来往,要不是你跟在我们娘俩屁股后面,又怎么会知道我们新家所在位置?虽然不知道你的来意,但如果不是你贪图便宜,你家又有哪个人会出事?”   心中上下打鼓,易红不知该如何辩驳。   理智告诉她对方所说全都是对的,可感性却不断在脑中叫嚣——事情不该是这样发展的。   沉默半响,她讷讷道:“看在我们之前的情谊上,求你帮帮我,姐。”   听到这话,易玲顺着碗边吸了一口正冒热气的胡辣汤,“情谊?”反问过后,她嗤笑一声:“你是说当年我分身乏术时替我照顾夏夏的情谊吗?如果是说这个的话,这么些年,那点情谊早就磨光了!”   “我独自一人抚养女儿,钱财方面其实并不宽裕,你们夫妻二人在这十来年间不断地向我借钱,就是因为顾及着这个情谊,所以我从未有过迟疑,细算一下,我借给你的数额早已超过五万,你们有还过一分钱吗?”   “忽略这个问题,我因为信任你,将夏夏托付给你们夫妻二人照顾,结果你们不仅侵吞我打过去的生活费,而且还用语言暴力对待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害的我女儿屡次自杀,若不是……”   话至此时,她深呼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差点无法抑制的哽咽,“若不是警察告诉了我,我还被蒙在鼓里,你现在还妄想问我要钱救你儿子,你这是在做梦吧。我们之间的情谊,早就被你给拿去喂狗了!”   易红全身冒汗,但她却不知道这汗是因为棉被覆盖而热出来的,还是因为心中发慌被吓出来的。   易夏那丫头自没自杀她也不清楚,可前天在家中打扫卫生时,她确实在垃圾桶内看到了一包白色小药片,家里人都身体健康,她当时还在好奇这东西是哪来的,此刻想想,很有可能就是这丫头藏起来的。   “姐,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毅仔……”,她的喉中发涩,“毅仔还只是个孩子啊。”   “夏夏也只是个孩子,你想想自己是怎么对她的?”   只一句话,就将易红说得无言以辩,用枕头拭完额间的汗滴,她正在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就听耳边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心下一沉,面上顿时浮现一抹哀苦。   老家都是些难啃且没肉的硬骨头,现在谁还能帮她?   ——   打电话的途中,易夏一直在仔细聆听着两方对话,此刻见易妈妈挂掉电话,没多问什么,只夹了一根油条放入她的碗中,“妈,吃完咱们路上说话。”   注意到不止一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易玲点了点头,忙加快了进食速度。   早餐吃的本来就快,再加上桌上的东西稍有冷却,没五分钟,母女两人就解决完了桌上的食物。   从店铺离开,易夏挽起易妈妈的胳膊,“妈,你刚才说的分身乏术是怎么回事?”   虽然早就料到她会询问这事,可易玲却没想到女儿竟这么好奇。   揽起女儿的肩膀,她悄声道:“你还记得爸爸吗?”   “当年我刚出月子,你爸所在的矿井因意外事故而导致坍塌,人没的当天,婆家的那些兄嫂妯娌就变了嘴脸,那时我不仅得面对他们的胡搅蛮缠,还得日日去矿上催促赔款,幸亏你小姨主动说要照顾你,才缓解了我当时的压力。”   十来年前的老黄历,再提起时,易玲仍旧感慨万千,“她当时不是这样的,却没想到……时间竟然能把一个人改变得这么彻底,哎,都是穷惹的祸。”   困扰许久的疑惑在此刻解开,易夏抬眸看了易妈妈一眼。   事物的发展皆有因果,易红施以援手是因,其后发生的一切都是此因结下之果。   她从中获利,是善缘给予的善果;她夫亡子衰,是其后为恶所获的恶果。事物的出发点是好的,本应所有人都能得到善果,可最难猜测的……却是时时都能改变的人心。   环环相扣,天道从不轻易绕过任何一环。   那她来到这样的末法时代……因果缘由又是什么呢?   *   八点左右,天色已经大亮。   母女两人伏在桌上睡了半夜,此刻到家,面上都携着难以掩盖的困倦。   换好睡衣,易玲本打算倒头就睡,却在闻到发间黏腻的油腥味时,赶忙从床上爬起,“夏夏,你先睡,妈妈去洗个澡。”   “好。”   见易妈妈的身影消失在浴室门边,易夏转头望向窗外。   婚姻,事业,财运,疾病……玄学一道可算之事众多,然而几乎没有一位大能,会选择用各类占卜方法替自己卜测,倒不是担心那所谓的‘五弊三缺’,只是因为学易之人知道自己的性格特征,也知道自己面对问题时反应如何,占卜不出什么结果,自然无需做那无用功。   此刻她遇到了难题,因着这样的原因,只能靠猜想来解决,想来想去,自己倒是先笑了。   难道是天将降大任于她也?故先苦她心智?劳她筋骨?……   嘴角撇撇,易夏眼睛微闭,本来只准备浅眯一会,却没想到睁眼之时,时间已经临近晌午。   在家中搜寻了一通,找到易妈妈留下的纸条后,易夏重新回到卧室之中。   拿起手机,见其上出现许多条企鹅信息,她随手轻划,回复道   ——谢谢妹子的提醒,我知道了,现在就开始码字。   发完这条,易夏将扣扣界面从桌面上划掉,打开备忘录,一板一眼的将早已编好的桥段用语音念出。   脑中思路清晰,荧幕上的字体除极个别因识别有误而产生的错误外,皆与她的想法相符,直到察觉字数已经差不多了,她才停下口中的话,并从头校验了一遍错字及标点。   码字用时两个半小时,大功告成后,易夏将其分成三章发入了终点后台,再开门时,一股香气窜入她的鼻尖。   眼睛瞄向餐桌,果不其然,其上摆满了五六个餐盘,无奈的看向正在厨房中忙碌之人一眼,她心中直叹口气。   再这么吃下去,要不了多久就得胖一圈了。   ——   易家一片祥和,然而远在其数十公里以外的一家医院,此刻却闹得有些尴尬。   紧扒在门边不松手,易红的面上淌满了眼泪。   “公安同志,我不是故意要干扰你们执法的,我家毅仔还等着钱看病,我得给他筹钱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佛祖说的话,你行行好,一定会有好报的,求你们别抓我了。”   要是早知道报一趟警,会把自己搭进去,她是怎么也不会手欠的打那个电话。   看着面前这个眼泪鼻涕一把抓的女人,几位民警对她生不起任何同情。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身处他们这行,见多了这些所谓的‘可怜人’。   有人说自己抢劫是为了养家糊口,有人说自己杀人是为了报仇雪恨,更为可笑的,是有人贪污却说社会分配不公。   法律的制定本就是为了约束人们的行为,若是逮捕嫌犯时个个都考虑他们的苦衷,那宪法的制定还有什么意义?   没有再做啰嗦,两位民警上前就拷起她的手腕,嗷叫了一声,易红回头瞅向床畔上的身影。   “新颖,你帮妈给公安同志说些好话,你弟弟还在病床上躺着呢啊,你不能这么狠心啊,孩子!”   将目光从手机上移开,楚新颖微微抬眸。   半夜接到公安部门的电话,她满怀担忧的赶到了医院,然而在见到母亲的第一眼,对方就骂她去死,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想再知道这些,愿意呆到现在,只是想得到母亲的最终下落。   眉眼间闪过一抹复杂,她摇了摇头,“妈,我没那么大面子。”   “你明明是想害死毅仔!我后悔啊……真后悔啊!”眼眶哭的又红又涨,易红目眦欲裂般的盯向对面,“我当初是造了什么孽,才把你给捡回来的,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当初就应该摔死你……”   母亲的哭嚎仍在继续,楚新颖却半点也听不进去了。   捡回来……   她难道,不是亲生的? 第029章   记忆如同电影胶片般, 一帧一画的在楚新颖脑海中播放起来。   村里人都说,在弟弟未出生前, 父母待她也是很好的。   环抱着这么一句话,她日日在梦境中幻想着自己从得到过的温暖。   自记事起,她不是没有过怀疑, 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又怎么敢将心中的猜想问出?日子久了, 她长大了, 不知是妥协还是认命, 接受了父母的区别对待, 也接受了自己不被喜爱的这个事实,虽然偶尔仍觉得难受,可心中的涩意却没有先前那么深了。   她能有什么办法呢?那终究……是她的父母啊。   “小白眼狼……小白眼狼啊……”   伸手在背包上轻抚了一下, 楚新颖重新将目光投向地上那宛如泼皮的妇人。   她要是白眼狼的话, 根本就不会从银行取出自己兼职所存的那些积蓄,也根本不会在接到公安电话后就着急忙慌的赶来医院,她一直以为母亲是受父亲影响才对自己不好,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心有隔阂。   收回视线, 她冲两位民警歉意一笑,背起肩包就朝门口走去,身后的怒骂之声并未停止, 但随着她的步伐移动,声音逐渐离她远去。   耳边一阵清净, 楚新颖的心中却慌乱如麻,本打算回家,走至半道,却忽然滞住脚步。   他们从来都没把自己当过家人,她又哪来的家?   ——   午间饭点。   易夏将桌面上的饭菜一一扫视了一遍,在易妈妈满是期待的眼神中,唇角牵了起来,“这些菜我都很喜欢。”   心中松了口气,易玲忙夹起一根裹满酱汁的可乐鸡翅放入女儿碗中,“那你待会多吃点,这种甜甜的口味是你们小姑娘最爱吃的,你快尝尝。”   见女开始动筷,她笑着开口:“待会饭吃完了,你可以去冰箱看看,妈妈还给你买了些零食饮料,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专门问了问那些理货员哪些卖得最好。”   抬头看向对面,易夏本想告诉她以后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简单的三个字,“谢谢妈。”   愣了愣,易玲连忙摆手,“你冲我说什么谢,是妈妈做的不好,要不是我识人不清,你又怎么……”说到一半,忽然低下了头,“反正,是妈妈对不起你。”   她的声音并不如性子那么燥烈,乡音中透出一丝软糯,低声说话时,语意中溢满了个人情绪。   将筷子放下,易夏摇了摇头:“您不用做这些额外的事,我知道你想补偿我,但我不是小孩了,对不起我的人,并不是您。”顿了顿,又道:“您对不起的人……也并不是我。”   一番话听得易玲有些糊涂,可她陷入了自责,只以为女儿还未原谅自己,因此将脖颈埋得更低。   易夏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凭着那不断抖动的双肩,就能猜出她正在低声啜泣,叹了口气,上前轻拍她的肩膀,“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以后好好的就行。”   缓缓抬眸,易玲看了女儿一眼,见她眼眸中满是诚挚,终于不住地开始点起了头。   一顿饭吃了近一个小时,两人虽因饭前这事尴尬了一阵,但不知怎的,席间的谈话竟变得随意了不少,聊着聊着,话题还扯到了楚家身上。   “新颖那孩子,你们玩的好吗?”   不知道易妈妈怎么会突然提起楚新颖,易夏只将实情说出,“高中课业一直比较重,我们两人又都是闷着不说话的性子,所以虽然住在一起,但几乎没怎么交流过。”   易玲叹了一声,“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   瞧着女儿疑惑的目光,她低声开口:“我和你小姨都来自于下坝村,这地方你可能没听说过,但A省你应该知道吧?”   易夏点了点头。   昨天她浏览微博时,在某些博主的评论区,有看见过别人提及A省,仔细回想一下,那些评论似乎并不是什么好话。   眼皮向下垂了垂,易玲再次叹息:“我比你小姨大了两岁,但她结婚却比我早上一年,在我们下坝村,按老人的话说,娶媳妇就是为了生仔仔,婚后两年,你小姨的肚子没有动静,婆家人狰狞的面目就露了出来,早春四月,及膝的水田让她下地劳作,你小姨脚一滑,不小心在水里就见红了。”   “她那时还不是现在这幅面孔,我们姐妹感情也如婚前一样,村里的通讯不便,她在身子好后没多久就翻过夜庙来找我,你爸爸开门之后,她急冲冲的往里进,我一见她,她就赶忙将怀里的襁褓递给我看,还说襁褓内裹着的是她的孩子。”   说到这里,易玲将余光落在了女儿面上,“你应该猜到了,那孩子就是新颖。”   世事无常,本以为会是一段善缘,却没想到,那对夫妻的心性竟然会改变的如此彻底,虽然只在楚家呆了一个晚上,但从他们的处事做法中,不难猜到,新颖那孩子过得是个什么日子。   将碗中最后一口饭扒完,易夏冲对面笑笑,并重开一个话题将此事略过。   她之前就纳闷,楚家夫妇面相奇差,怎么会有如此子女运,使得养在身边的一双儿女都能平安长大,现在得知了这个实情,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了。   饭毕,母女两人各司其职,没一会就将餐桌收拾的利亮起来,可再一想到那堆满了整个案板的餐盘,易玲就顿时觉得有些头大。   正思索着处理办法,就察觉到身侧站了一道身影,见是自己闺女,她赶忙道:“这些剩菜妈来收拾,你去忙自己的事吧。”   看到女儿的听话离去,她刚将三种味道相近的菜品掺杂在一起,就发现那道身影又再次转过头来。   “妈,我确实有事要忙,但我得出门一趟。”   “去吧。”   易夏‘嗯’了一声,“您下午就不要再烧菜了。”   说话间,目光朝案板上扫了扫,“太多了,咱们俩的胃都承受不下。”   易玲尴尬的点了点头,“好,妈知道了。”   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打定主意,晚上要再炖个鱼汤。   闺女这又是算命又是学习,不补点营养,身体哪能承受得了?   ——   江家客厅。   江汉卿正满脸严肃的在一名打扮妖艳的妇女身上比划。   他满头花白,胡子潦草,若是换一身衣服,换一个环境,保不齐会有人被他这个架势给唬住,不敢说跪地直呼‘天师’,但叫他一声‘大师’那倒是绰绰有余。   然而此情此景,看在几位妖艳妇女同行者眼里,那就是装神棍骗人的典型代表。   “人家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知道芳芳整天都想些什么,竟然学人家小姑娘一样,梦见自己穿越,不仅如此,每晚上穿的朝代还不同,真是一把年纪,还有一颗……一颗那什么,哦对,少女心!”   “你得了吧,谁家少女的梦境结局是被人杀害?咱们不也陪芳芳去大医院瞧过了吗?人家都说芳芳这就是普通的失眠症而已,我看她这就是大惊小怪,过一阵就好了,还非得来花这个冤枉钱。”   “要不是不能睡觉实在是太折磨人,谁又愿意相信什么鬼神啊,你们快别说了,江大夫医术向来不错,别打扰人家发功。”   “法治社会,科学之上,发什么功?法;轮;功啊!我就纳闷了,江大夫不是治病的嘛,怎么还在私下做这样的行当,看看这三室一厅的格局,得是赚了多少啊?”   几位妇女的讨论声音虽然极小,但玄门中人,耳力向来皆是不错。   眉心跳了跳,江汉卿拿起一枚符篆贴于妇女的额顶,通灵探寻完毕,他的眉头紧锁起来,正搜寻着脑中那些偏类知识,就察觉身上传来震动之感,将手机从裤兜掏出,一条短信跃然眼底。   大师:我待会去找你,你孙子在家吗?   愣了两秒,江汉卿连忙在荧幕上戳起了手指,半响,才重新抬头看向面前的妇女。   嘴唇微动,一道咒术从口中念出,见面前之人缓缓睁开双眸,他郑重道:“你的病我束手无策。”   “束手无策?”   室内未开空调,可秦寻芳却觉得自己仿如坠入冰窖,饶是化妆品铺满了脸颊,她的面色亦透出一种显而易见的苍白。   梦魇困扰了她足足半年,初开始还好,可最近的频率却越发夸张,医院辗转了四五家,几乎所有大夫都说她只是普通失眠,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压根不是什么失眠,而是被鬼缠上了,想到同乡那位与自己同一病症婶子的下场,她不由打了个寒噤。   膝盖一软,她顺势跪地,“江大夫,江大师,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第030章   人一有病就喜欢乱投医, 即使不知面对的医者是否有真本事,但却总希望幸运能降临在自己头上。   秦寻芳便是如此。   面前的这位江大夫, 已经是她托了熟人才打听到的,听说是位有真本事的大师,若是连他也不能治好自己, 那自己的病症, 岂不是药石无医?   这么想着, 她的声音越发悲伤。   “我也不对您说什么上有老下有小的话了, 可活了这么大岁数, 我自问前半生没做过什么恶事, 辛苦操劳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才能享几天清福,我不想这个年纪就走了啊!”   说话间, 抬手便抱住了面前老大夫的大腿。   被她的动作将搞了个猝不及防, 江汉卿面上一片愕然。   别的患者在诉说自己对人世的不舍时,向来都语意委婉,从医几十年,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说希望自己能多享几天清福的病患,真是……嗯……不做作。   本想将腿抽出, 可到底是年老体衰,他的劲比不过这这妇人的大。   叹了口气,只讷讷道:“你先松手, 咱们有话好好说。”   以为自己命要休矣,秦寻芳不住的摇头, “求您救救我,您有没有什么师兄弟,多少钱我都愿意出,我真的不想死啊。”   “师兄弟没有”,江汉卿将她额上的黄符揭下,“但我认识一位大师,她应该能解你之愁。”   “应该?”   察觉到裤角之手有些松动,江汉卿连忙摇头,“一定,一定,那位大师待会就到。”   哭泣声于一瞬间戛然而止,秦寻芳将双手收起,并抬袖抹了一把脸,愣坐于地上后,半天不再吱声。   一场闹剧看得几位同伴一愣一愣。   见‘芳芳’终于冷静下来,她们赶忙围上前去。   “芳芳,我看这大师并不靠谱,要不咱还是走吧,你不是说跳舞之后也能缓解梦魇吗?咱们姐儿几个每天都陪着你跳。”   “是啊,睡不着觉,你就吃几片安眠药,要是害怕梦魇,你就多吃一点,到时候梦醒了,也就把什么都忘了。”   自觉出了个好主意,剪着齐肩发型的妇人再度开口:“实在不行,把你家乖孙抱着睡一觉,你只要想着在现代你有儿有女还有乖孙,怎么可能还会在梦里穿越到什么别的朝代?那不是疯了嘛!”   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秦寻芳看了那说话之人一眼,“你说的方法我都试过,但是压根没一点用处。”   安定药片作为处方药,只有在医院以及药店特定区域才能购买得到,她搜罗了许多地方,勉强攒够了二十几片,当日服用过后,虽说真的达到了久不清醒的效果,但梦魇的时间也随之增长,不仅如此,梦境的最后,她被人杀害的那个场面,更是久久印于心头。   而至于抱着乖孙睡觉……   她曾听说公鸡属阳性,能驱鬼魅、避灾邪,因此曾在鸡圈中买过一只最精神的公鸡,夜晚将公鸡栓于手边与她同眠,结果当日的梦境中,她的身侧不仅时刻跟着一只小怪物,且那只怪物最后还啃食她的血肉,梦醒过后,公鸡早已失去生机,连带着她自己,也觉得有些气虚体弱。   发生这样的事,她又怎么敢将自己才两岁半的小乖孙搭进来?   *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江家的大门几乎被这五个妖娆妇人盯穿。   见她们安静的围成一团,江汉卿敲响了紧闭的房门,听里面传来一声‘进’,才抬手推门而入。   卧室之中,只穿了件短裤的孙子似乎正在与人进行视频通话,找了个椅子坐下,他静静的听着电话中两人打情骂俏的话语,饶是知道这个社会已经开放如斯,但数分钟后,他的脸颊仍忍不住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隔半响似乎感受到不太自在,江逸尘终于将通话掐断。   看向端坐于侧旁的爷爷,他疑惑道:“您有什么事吗?”   “你说我有什么事?”   老人家生气时往往会吹胡子瞪眼,但江汉卿却有一门绝招,那就是吼,提起一口气,他怒拍手边的电脑桌,“大师不是有告诉你修身养性,你怎么还和这些女娃娃牵扯不清,你是要气死我嘛!是不是什么时候得了脏病,你才能真正的长记性?”   嘴唇动了动,江逸尘的面色忽明忽暗。   有些事,人若是能够自行控制,那也就好了。   当心动的对向不停在你面前晃悠,当你得知对方也心属于你之时,只要是个拥有七情六欲的凡人,就无法能抵御这个诱惑。   “爷爷……这次我是真心……。”   “你对倩倩也是真心的!”精明了几十年,江汉卿的眼神炯烁依旧,“你们俩传的情书我翻看了个遍,当时你小子的情话不要钱的往外冒,说要和人家一生一世,结果呢?结果去了一趟大学,你就全变了。”   “你说说你究竟着了什么魔,逸尘,你之前不是这样的啊。”   眼睛微闭,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再睁开时,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罢了,孩子大了,我管不住你,一会大师就要来了,你快把衣服穿好吧。”   看着爷爷的身影逐渐消失,江逸尘心中纠结,却无法狠心与女友分手。   那位大师能得到爷爷认可,他自然不会对她的本事产生怀疑,可三十岁之后才能找到命定之人,这一点听起来着实有些荒谬。   姻缘天注定,他相信有些事真的能倚靠玄学算出,却不相信这世上有当世月老的存在。   定下心神,江逸尘正准备起身穿衣,就听手机再次响起微信通话的声音,想了想,他将通话按断,只发过去一条语音消息。   “乖,爷爷找我有事,待会聊。”   ——   到达江家之时,易夏热的满头大汗。   这座小区虽说建有电梯,可好巧不巧,她倒霉的遇到了检修时刻,一路爬至十楼,这滋味比她曾经登坛祈福累了不知有多少倍。   轻敲起南侧的一栋屋门,没两秒,房门便被人快速打开。   见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张涂满白粉的沧桑面孔,易夏一愣,差点以为自己找错了房间,直到看见她身后站着的老大夫时,才朝屋内迈了一步。   一见来人,江汉卿连忙颔首,“大师。”   易夏点了点头,视线在进入房门的一刹那,被那盘成一圈的大妈吸引了过去,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紧随其后的妇人,有些疑惑道:“你们这是打算祈福做法吗?”   “祈福?”   见大师的目光在那一堆夫人身上探寻,江汉卿连忙解释:“这几位都是陪着秦女士来找我看病的,你身后的这位就是秦女士。”   回头看了一眼,易夏轻轻点头,却也未多说什么。   坐于地上的那圈妇人皆是能歌善舞之辈,年长者福运加深,祈福祭祀时,虽说不如玄门之人,可也远胜过那些普通凡人,她本以为这些人聚在一起就是为了身后的妇人祈福,却没想到自己竟然想差了。   正准备询问江逸尘的所在位置,就听身后扑通一声,回头看去,只见刚刚那妇人此刻正赫然而然的跪坐在地上。   “你这是?”易夏不解的看她。   她们不过初次见面,这妇人行此大礼,着实让人有些难以理解原因。   眼中的湿润还未干涸,秦寻芳的眼泪几乎是瞬间就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大师,求你救救我吧。”   人不可貌相,她向来明白这个道理。   虽然在初见之时有些质疑这大师的身份,但心思寰转不过片刻,她就将自己的心态调整了过来,年长者最忌讳面子,若这位不是有真本事,又怎么会当得上那老大夫的‘大师’称呼呢?   本只是过来完成自己的约定,易夏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事在等着她,将探寻的目光放在老大夫的身上,却见对方满脸讪笑。   “您帮她看看吧。”   这妇人他虽然并未见过,可她身边的那几位,却都是自己诊所的常客,她们一群人画的花枝招展,每日喜欢在附近的体育场跳跳广场舞,虽说偶尔有些扰民,但个个却都没什么坏心思,   听到这话,易夏将审视般的看向地上的妇人。   思索片刻,起身将她搀起,“别堵在门口,里面说吧。”   眸中划过一道惊喜,秦寻芳连忙点头,走到沙发侧旁后,先拿起一个靠垫垫在了沙发一脚,“您坐。”   被年长者以‘您’这个词称呼,易夏觉得有些许不自在,见对面之人面颊之上已分不清颜色,她开口道:“先去洗一把脸吧,你的面相完全被化妆品糊住,我看不清。”   化妆是为了掩盖面容的憔悴,但此刻是性命攸关的大事,秦寻芳不敢马虎,连忙起身朝卫生间跑去,几把水拂过面颊,一张有些苍老却五官姣好的面容浮于镜中,抬手将脸上的潮湿擦干,她的指尖停留在那难以掩盖的黑眼圈之上。   自己一生顺遂,怎么年迈反而遇到这事了呢?   等待那妇人出来的途中,江汉卿早已为易夏泡上了热茶,抿上一口,满嘴的苦涩过后,唇齿间徒留下淡淡的香味。   赞了一声‘好茶’,易夏的目光对向虚掩着的那扇门,“江逸尘没有听你的话吧?”   江汉卿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您怎么知道?”   虽说对孙子失望不已,可日子是关起家门自己过的,除非这大师日日潜伏在暗处观察,才可能知道他们真实生活方式,单凭测算,哪能有这么大的神通?   “因为倩倩不肯走。”   “她……”江汉卿讶然,不知应如何询问。   易夏笑笑,目光与他对视,“我昨日午夜本打算送她进入轮回,可她跪地求我,说让我帮帮你孙子。前些年江逸尘每到过年才回家两三日,年间门神护家,她进不去屋门,所以无法得知江逸尘的准确信息,但前几日的那一番接触,她倒是发现了你孙子身上的一番怪相。”   “什么怪相?”   易夏没有回答,反而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你知道‘巫’吗?”   见老大夫呆愣,她解释道:“巫者,人之工也,上通天意,下达地旨,但这是指他们好的方面,巫师为恶之事,相信我不用多说,你也早已了解。”   嘴唇嗫喏,江汉卿手间有些颤抖,“你是说……逸尘是被巫术缠上了?” 第031章   巫医同源, 直至周时才逐渐分家。   玄学有五术,江汉卿悟性较差, 跟在师傅身边时,后期只主攻医、相两道。   彼时他惯爱看些杂薄记事,对于巫的了解, 不说能是同辈大能, 但也胜过旁人许多, 大师的此番话语, 虽未明说, 可显然是在指孙儿身上的反常是‘因巫而起’。   从未如此期待过否定答案, 他的额间迅速沁出一圈细密汗珠,见对面缓缓点头,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头脑发昏。   老大夫面上的变化, 易夏全看在眼里。   再次抿了一口杯中之茶, 她开口道:“巫者间多是女流,我先前说你孙子犯有煞劫,只以为那些烂桃花会对他的运势造成一定的影响, 却没想到最为凶煞的,竟是有巫师动用手段迫使他转性, 索性对方只想在姻缘一事控制住他,你暂且不用担心他的安危。”   话虽如此,江汉卿心中的紧张却并未有半点减缓。   眉目间升起一丝颓然, 他迟疑道:“逸尘的寿数……”   易夏垂眸:“寿数自然会有所影响。”   与玄学术士不同,巫师倚靠鬼神之力施法做咒。   因果循环, 报应不爽,有所求必定会有所出,沾染了阴司,不论是受益者或是付出者,都将损伤寿数,即使是她出手,这一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怔了半响,江汉卿长出一口浊气,“这……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   杂薄记事上的故事,看的是一个乐呵,可若是将情景转移在亲近之人身上,单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目光朝那虚掩着的门望去,他的声音有些愠怒:“江逸尘,你衣服穿好没有,快点出来!”   良久,门边未有任何动静,洗手间内的秦寻芳却闻声而来。   朝她的方向望了一眼,易夏转头看向老大夫,“你不用催他,我先了解下这位大婶的情况,忙完再让他出来也不迟。”   本想道一声不用,可房中之人久久不出,江汉卿只能无奈点头。   扫见那姓秦妇人插坐于她的两位友人之间,思索片刻,他将自己的座位让开,“大妹子,你坐这吧。”说完,抬腿便朝那虚掩着的卧室走去。   待位置挪动完毕,秦寻芳瞄了身侧之人一眼,有些讪讪的摸了把脸,“我许久都没有素颜见过人了,脸色苍白了点,您千万不要见怪。”   “没事。”收起自己分散而出的目光,易夏仔细观察起妇人的面相。   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唇;功名看气概,富贵看精神;主意看指爪,风波看脚筋……   眼前之人无任何出众之处,但中庸之相,恰恰才是最有福的面相。   将目光停留在那无法令人忽视的眼袋之上,易夏低声道:“你的面相极好,若无意外,平安顺遂,圆满一生。”   话应刚落,秦寻芳就赶忙接口:“求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才导致我竟被这样的怪事缠住。”   这位大师说的没错,她的命很好,前半生也没受过什么委屈,但所有的厄运似乎全被积聚在了晚年,本应开始享受的年纪,却日日连个好觉都睡不得,半年的时间,她眼下的黑眼圈足足重了一倍,平日只有遮瑕掩面,才敢迈出家门。   这也便罢了,日夜不敢深睡,她的精力不可控制的到了影响,进医院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只怕再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因此而暴毙身亡。   听出了她语意间的急缓,易夏安抚道:“我会的,你先慢慢说说自己的情况吧。”   这话一出,侧旁的几位围观者皆撇了撇嘴。   天桥底下摆摊算命的,还会一项‘不开口知你姓’的本事,这位‘大师’被推崇至此,难道不应该直接就开始测算吗?!该不会……又是个假大师吧?   不待她们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就见向来精明的‘芳芳’,如同倒豆子般将自己的老底一一揭开。   神色恍惚的回忆起自己近半年来的经历,秦寻芳的唇边尽是苦涩。   “大概半年之前,我自乡下探亲归家后,就开始陷入了这场梦魇,刚开始时梦境很短,朝代是在大清,我只以为自己是被穿越剧洗脑,所以才会多出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第二天清醒之时,我对此并不在意,然而整整一天,那些场面如同刻在我脑中的记忆一样,差点让我以为自己真的经历了这种事。终于熬到了傍晚时分,躺在床边没多久,我就再次陷入了梦境之中,奇怪的是,梦中的场面是接着昨日上演的,我同那位阿哥相知相爱相守,临到成亲之日,他将我一刀刺死,然后梦便醒了。”   说到这里,秦寻芳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之后的每晚,只要我陷入睡眠,就会进入不同的时代,体会百样的人生,梦境之中,总会有极优秀者爱上我,然而无一例外的是,在梦境的结尾,他们都会出手杀了我。”   这些话秦寻芳说了数遍,可不管是医生还是好友,都在以玩笑的态度面对于她。   面含期待的看向身侧的大师,她的呼吸逐渐有些加重,“不管多少钱,我都愿意出,只求大师能帮帮我!”   易夏沉默看她。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知是鬼怪太寂寞,还是人心太歹毒,换了一个花花世界,她没想到竟然连这样的事都能遇到。   借梦损气之术,只单瞧是瞧不出的,若不是妇人开朗将此事说出,她怕是只以为对方阴气过盛,给一个平安符就将其打发了事。   思索片刻,她颔首道:“你刚刚说梦境的结尾,总有人杀你,那他们手持武器是相同的吗?”   愣了愣,秦寻芳连忙点头,“屡次被杀时的记忆实在深刻,所以我就注意到了那把尖刀,甚至还在网上搜索过同款。”说着,她从包中掏出自己的手机,“就是这种,我问过专业人士,是一把日本武:士:刀。” 第032章   事关身家性命, 秦寻芳不敢隐瞒,将自己所知的一切悉数说出。   “这种刀又叫唐横刀, 是那些小鬼子最爱用的武器,您别看它细细尖尖的,劈甲刺肉的能力那是极强。   我数次轮回于梦境之中, 知晓自己的身上将要发生什么, 因此也曾做过一些防御措施, 可不管我如何准备, 一切仿佛都是徒劳, 有次我身着最顶尖的铠甲, 到了最后,也直接被此刀刺穿。”   脑中不可抑制的回想起梦境中的场面,忆起那场梦境结束时自己的惨烈下场, 她下意识地抚上了心口位置。   “这张图片跟那刀有八:九分相似, 只是刀把上的图案有点不一样,您看一下。”   看到这妇人递手机的动作,易夏朝她的身侧挪动了些位置, 凑过头去仔细观察起荧幕上的图片,只见白底背景之下, 一把遍布锈迹的弯刀映与其上,刀身上拴着一根橙红色系带,刀把上刻满了诡怪难辨的图案。   只看了一眼, 易夏就重新抬眸看她,“你对梦中那刀把上的图案还有印象吗?”   秦寻芳点头, “是两条盘旋交织的龙。”   “你确定是龙?”   “确定。”   她对武:士:刀记忆深刻,连带着也将那刀柄上的一切全记于脑中,四足为龙,双足为蛟,她查阅过许多资料,虽然并未找到与那双龙交织图案相近的,但那刀把上所画是龙是蛟,她却早已弄懂。   微微蹙眉,易夏从包中摸出自己的手机,调出画板后,伸指在荧幕上写画起来,一分钟过去,她将手机展示给对方。   “是这样的图案吗?”   荧幕之上虽只有寥寥线条,但却准确将两龙盘旋的场面勾画而出。   见大师凭空将自己印象中的那幅图案画出,秦寻芳的心中惊讶不已,正打算询问那几处被红色圆圈标注而出的是什么,就听大师又再度开口:“你仔细回想一下,双龙之间的这几处位置是否有被锈痕遮盖。”   锈痕遮盖……   之前的几个问题,秦寻芳的回答都非常迅速,轮到这次时,却忽然有些迟疑。   她的记性算不上顶好,记那些大事没什么问题,但若是记这些细节,着实有些难为与她。   眸间微阖,良久,她才缓缓睁眼,“这三处我有印象,”说话间,伸手在荧幕上的几处红圈指了指,“但剩余的两处,我脑中实在没什么印象了。”   低头看向她所指的位置,易夏面上挂起了思索之色。   驼头、鹿角、蛇颈、龟眼、鱼鳞、虎掌、 鹰爪、牛耳。   人类把各动物最好的部分组合起来,便臆想出了龙这种神奇生物。   鹿角代表寿数,虎掌代表健康,龟眼代表灵气;妇人手指这三处位置,单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可若是将其串成一条线,则恰巧能形成一道五虎群羊阵,此阵与兵法相关,主打心理攻击,能将这阵法与害命之事结合起来,出手之人显然能力高超。   “大师,您对我的病症……有法子吗?”   见对面大师始终不开口说话,秦寻芳终于忍不住疑惑出声。   只要一刻未得到确定的答案,她就始终难以心安。   一句话将易夏从个人思绪中拉出,伸手搭向妇人腕间,她正色道:“法子是有,但……”   “不管多少钱,我都愿意付。”   “不是钱的问题。”感受了一下妇人体内的气虚流向,易夏缓缓将手抽开,“你身上的事皆由那武士刀而起,只有将其销毁,才能从根本上解决你的问题,如若不然,即使我出手让你暂时避过这些梦魇,最终的结果亦不会有任何改变。”   结果不改变……结果不改变,就意味着她还得死。   想到这里,秦寻芳急忙开口:“那就求您帮我找到武士刀所在方位。”   无奈看她一眼,易夏伸手触向茶盏,“你于半年前回乡探亲,自那以后便日日陷入梦魇,你难道就没有想过,问题是出在哪里吗?乡间神婆神棍众多,请神罚神、悼念往生、抬跨火盆……我不知你是看到了什么场面,但即使是好奇观望,也可能是你病症的缘由所在。武士刀的方位我知道,但我却无法跟你前……”   “为什么?”   说话的途中总是被这妇人从旁打断,饶是易夏自问好脾气,此刻也有些不想和她搭话。   瞥见妇人目光中的焦急,叹了口气,她将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抱歉,我明天还要上学。”顿了两秒,又道:“不是大学,是高中。”   秦寻芳:“……,那您什么时候有空?”。   大师还是学生这事丝毫没让她觉得奇怪,毕竟刨除身份,大师那遍布胶原蛋白的脸颊已经显示了她的年龄,对方腰细腿长,身上那件白裙更是将身材衬的的凹凸有致,本以为这位大师已经进入了大学,却没想对方竟然还是一个高中生。   听到这话,易夏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年长至此,人情世故总该知道一些,她的语气中透露着显而易见的疏离,若是旁人,必定会反省下自己为何导致别人不快,可于这妇人而言,似乎只知诉说她自己的诉求。   将这想法压下,她如实道:“我是高三生,每周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所以下次得闲之时,恐怕是在七天之后。”   眉目间闪过惊慌之色,秦寻芳不住的开始摇头,“这可不行呀!求您帮帮我,我这梦境就是一个轮回,每过一趟,痛苦便会加深一次,若是等到下一周,我怕是已经被折磨死了。”   只要一想到梦境中的痛苦,她就觉得舌尖都在颤抖。   “您一定会有办法的是不是?您一次收费多少?五万?十万?不管多少,我都愿意出双倍,只要您能解决我的问题,家产就算分您一半,我也是愿意的。”   这话一出,易夏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分坐于侧旁的几位妇人一一开口。   “芳芳你不要这么傻,按照法律的规定,家产的一半是你先生的,你不问问霍先生就私自决定,他回家肯定是要和你吵架的。”   “是啊,真要是真要花那么多钱,你还不如请私家侦探去帮你打听那些成名已久的大师,面前这个小…大师年纪尚轻,我怕她是没有什么办法的啦!”   “咱们还是去跳广场舞吧,芳芳,你不是说每天只要跳的时间久一点,就对梦魇有所抑制嘛?我觉得花这么大价钱真的很不划算啊。”   “人家霍先生宠芳芳,你们别没事瞎操心了,当务之急是治病重要,请大师千万要治好芳芳。”   视线在四人身上一一划过,易夏有些哑然失笑。   这四位妇人身形皆上长下短,时值中年,能保持着这样的姣好身姿,实属难得不易。   面相学中,身停虽不如面停那般准确,但她们上停丰秀厚长,中停头肩相称,显然都是寿高禄长、吉昌富贵之相。   重新将目光对向那位名叫‘芳芳’的妇人,易夏心中有些明了,从包中掏出七枚平安符后,她郑重道:“你每日睡前将一枚平安符贴于心口,便可暂时免于梦魇纠缠,七日之后的下个周末,你再到这里来找我,我随你前去X市为你消灾。”   “您怎么知道我老家是在……”说到这里,秦寻芳愣怔片刻,旋即恍然,“谢谢大师,谢谢您,谢谢!”   易夏摇头,“你要记住,平安符的使用切忌不可停下一日,否则当梦魇再临之时,我不知你能否挺过一劫。”   “我一定记住。”迅速的从包中掏出一沓钞票,秦寻芳不由分说的将其塞入易夏手中,“这是给您符篆的定金,如果管用,我七天之后给您补全款。”   手间的平安符轻飘飘的,秦寻芳却觉得心中有了实感。   本想与大师多聊一会,可当瞥见侧旁那几位不断冲自己抛媚眼的小姐妹时,只得无奈起身告辞。   目送着她们离开,直到砰的一道关门声响起,易夏才低头查看手中钞票。   脑中过滤了一遍是非缘由,她将自己的钱包打开,只在其中塞入了一般的数额,另一半则被零散的放入了包内。   视线朝那许久未有动静的卧室望去,她抬腿腿向目标走去,然而还未抵达门口,就听到了器物破碎的声音,紧接着,爷孙两人争执的声音便接踵而至。   无意于围观别人吵架,易夏本打算原路折返沙发,却在刚离开门边时,忽听老大夫声音变得尖锐。   停下脚步没多久,一道哀嚎传至她的耳边。   “大师!大师我孙子……”   颤巍巍的直起身子,江汉卿的面上尽是惶恐,六神无主中,只见大师推门而入。   微微动唇,他颓然嗫诺:“我们俩不过刚吵起来,逸尘就忽然昏倒了。”   陈述般说了这句话,他回头扫了床上之人一眼。   目光中透露着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无奈。   ……   半辈子就为守这一个孙子,即使孙子再不争气,他也只能选择豁下老脸求人。   可怕就怕在,即使将那巫术去除……逸尘仍执迷如此。 第033章   来时就对此种情况早有准备, 易夏的神色不见半点慌张。   巫术借助自然力量控制万事,听起来神奇, 但由于手段单一,巫师的施法步骤皆有迹可循,勘破其术法从中得以救人, 于她而言并不是一件难事。   顺着老大夫的视线看去, 片刻后, 她轻声道:“银针、黄酒、朱砂、红线、剪刀。老先生你去准备下这些东西, 搜集好了拿过来给我。”   “您……”   转身使两人目光对视, 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江汉卿的眼眶就有些湿润。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困难,如果连带今日算起, 他已经从这位大师身上受惠三次了。   大师待自己爷孙至此, 他实在不知应如何感谢。   看到他的反应,易夏无奈开口:“时间紧急,难道不需要我救他吗?”   拂袖在眼间擦了擦, 江汉卿连声应道:“需要,需要, 我这就去准备。”   见老大夫离开,易夏拉了把椅子坐于床畔侧旁。   她其实没那么善良。   老大夫毕竟也是玄学界之人,辛劳一生, 福缘甚广,救他孙儿只是顺带, 她的最终目的,是在这初来乍到之际,能与对方结一场善缘。   听床畔间传来轻哼,她收回心思,垂眸观察起床上之人的反应。   与前几日相比,江逸尘的气色此时并不算好。   他的唇齿间牙关咬紧,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亦紧紧闭阖,不知是否是太过痛苦,额间与脖颈甚至还渗出了些细密的汗珠。   看了半响,易夏随身掏出一沓空白符篆,盯紧他面颊上的各处穴位后,分别将这些黄符贴于他的天中、年上、地阁等多处位置,未多时,整张脸就被完全遮住。   回头看了一眼,见老大夫已至身旁,她伸手道:“请给我朱砂。”   知晓大师已经开始破法,江汉卿不敢马虎,赶忙将搜罗好的东西递上前去。   接过朱砂笔,易夏抬手便在黄符上开始画阵。   自左上额角处开始动笔,沿着鼻、右下颚形成一道直线,复又拐至右耳处,直至在黄符上勾勒成一道五边形网格,她的动作才有三两秒的停顿,片刻后,挥笔速度忽然加快,线条密密麻麻连成一片,最终形成了渔网样的一副五边形图案。   随手将朱砂笔丢在一旁,她快速道:“银针和黄酒都给我。”   “要几根?”   易夏:“将针包给我就好。”   将针包递上前去,江汉卿的目光始终专注于她的手间。   从医数几十年,他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左右开弓为人扎针的疗法,银针所落之处皆是命穴,若不是知晓玄学一道的奇妙,他怕是只以为对方在害人性命。   期门穴、章门穴、商曲穴……待将三十六个命穴全部插上银针后,易夏才又再次抬头,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她掀开黄符的一角,朝江逸尘的面颊看了一眼。   缕缕黑气浮于表面,如若游离之物在面门遁循。   沉思片刻,她转头面向那一直不断打量自己的身影:“老先生,下一步是将红线配以八字结系于银针之上,因为同时需要进行别的步骤,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闻言,江汉卿有些愣怔。   自大师做法开始,他就一直以一种发懵的状态在看对方的动作,不说那黄符上宛若渔网的图案,只这插满命穴的银针,就让他感到疑惑不已,虽说这一步听起来比较简单,但若是他哪里出错,岂不是在害孙儿性命?   看出了他的为难,易夏提议道:“你若是怕自己掌握不了,我可以施法助你进入幻觉,你觉得什么比较能够接受?布娃娃?干尸?木偶?”   江汉卿:……   “我可以的。”见对面似乎有些不信,他连忙解释,“当初就是因为你说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才遏制了我在玄学一道上的发展。”   易夏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那开始吧。”   到底是行医多年,江汉卿虽说心中紧张,可当动起手来时,一板一眼的样子却是极为认真。   朱砂、银针、黄酒、红线这四样器物皆已用上。   再次掀开黄符看了一眼,易夏眼眸轻阖,口中开始念起咒词。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念至此时,易夏眉心一跳,思绪紊乱间,眼前忽然浮现一幅诡怪场面。   狭小拥挤的教室中,一堆人堵在一个小女孩身前。   “死鱼眼!你的脸真丑。”   “啧啧,你装可怜给谁看,又没有人会同情你。”   “快签绝交书,全班人都不愿意和你玩。”   明明是些稚嫩的孩童,可当说起这些恶言恶语时,却都挂上了世界上最丑恶的一副面孔。   口中咒术未停,易夏走马观花般看完了一个小女孩的记忆。   精神力似乎在脑中凝成实体,行至那抱膝哭泣的女孩面前,她缓缓道:“我不插手你们之间因果缘由,只希望你能坐下来好好与这些人聊一聊,他们欠你一声道歉,但你却没有必要为他们赔上自己的一生。”   顿了顿,又道:“你本可成为灵慧①的,这么做不值得。”   第一次面对如此怪相,易夏不知对方会不会听到。   满眼疑惑的注视着小女孩的动作,见她缓缓从膝间抬头,正打算再次开口,就发现眼前于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普通之大光,光光照十方。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收!”   一声轻喝,易夏的双眸攸然张开。   见银针之上的红色线圈发出亮光,执起剪刀,她将红线从中心位置一剪而断,目光朝江逸尘的耳垂看去,不多时,一只蔫蔫的白虫从中爬出,只接触空气不到两秒,就倒霉的亡命于枕间   看到虫蛊,江汉卿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声音发虚道:“这……这是放蛊巫术。”   蓄蛊者多为妇女,苗疆有语——家家蓄蛊…养蛊者别为密室,令妇人喂之,一见男子便败。   他之前说怕逸尘死于脏病之上,却没想到这脏病未有感染,蛊虫却粘在了身上。   将串着虫蛊的银针放在床头,易夏轻轻点头,“已经死了,没事的。”   说话间,动手把江逸尘身上的器物一扫而空,起针于其天中部位轻扎,没多久,就见床畔之人悠悠转醒。   “你三年前曾参加过小学同学聚会?”   伸手抚向有些刺痛的额头,还未完全清醒过来,江逸尘就听到了这个问题。   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角,他回问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怎么了?”   “你有一位小学同学,她叫卢子瑜,你还记得吗?”   卢子瑜……卢子瑜……   陈年记忆实在久远,十多年间发生了那么多事,不说小学同学的姓名,就连曾经的班主任叫什么,他都有些忘记。   “忘了?”易夏淡淡道:“她的脸上有一道疤,眼神总是木讷的直视前方,你们叫她死鱼眼,你真的忘了吗?   你们全班同学都对她实施了霸凌,你真的忘了吗?”   心中咯噔一下,江逸尘的脑中逐渐浮现了那时的寥寥片段。   年少时的好恶总是有些奇怪,似乎谁最受欢迎,谁的话便是真理。   他那时对班中的一个可爱姑娘有所好感,为讨姑娘的欢心,在对方将一张手写的‘绝交书’递过来时,他毅然决然的在纸间签上了自己的姓名,那时的姑娘,是学校的大队长,而他,则是班中的副班长。   两个极受欢迎之人打头,其结果可想而知。   事情闹到最后,全班同学都参与到了其中,他们不仅将绝交书递给那位被孤立的女孩,甚至还在课间对她嬉笑怒骂,十多年过去,被孤立者的姓名他早已忘却,可这事,却被他牢牢记在心中,每当想起之时,都会有些后悔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   “我们那时都不懂事……”   正想解释,一道手机的来电音打破了这场谈话。   视线朝床边看去,见自己与女友的亲密合影出现在了荧幕之上,江逸尘的面上划过一抹尴尬。   “我……我得接这通电话。”   早在他抬手遮挡前,易夏就看到了荧幕之上的照片与备注。听到这话,颇有些无奈的扫他一眼,再次望向老大夫时,她开口道:“看来这因果缘由不用我来说了,老先生,我先告辞。”   江汉卿:“那我送您。”   见大师点头应允,他忙起身跟在了对方的身后,行至一半,却听身后的声音猛然拔高,脚步顿住,正准备回头问那兔崽子又在整什么幺蛾子,就察觉到衣袖被大师拉住。   “儿孙自有儿孙福。”易夏冲他笑笑:“事情总得有个了结。” 第034章   身后的通话一直未有断续。   听孙儿语意严厉的质问电话对面为何分手, 江汉卿的面上渐渐有些发燥,见大师已经抬脚离开, 他忙抬腿跟在了她的身后,直至房门完全闭合,这股燥意才稍有退却。   二人出门时脚步轻悄, 未打扰到情绪正处于激动中的江逸尘, 也未打扰到正与他通话中, 对面那位被唤作‘晴晴’女孩接下来的说辞。   “我是在给你通知, 并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如果你还想见我最后一面, 明晚八点, 天河酒店二层'喜来俏'包房,我在这里等你。”   “乖,咱们不要闹了好不好?刚刚是爷爷找我有事, 我真的没有骗你。”   “我知道, 我也没兴趣和你闹,就刚刚那个地址,我明晚准时等着你。”   “我们现在就见……。”   话应未落, 电话就被攸然掐断。   愣怔片刻,江逸尘赶忙再次回拨过去, 听到一阵忙音传至耳边,他忍不住的抬手扶了扶酸胀的额角。   昏迷不过片刻功夫,小女友为何会忽然变了副面孔?   忽略他的想法不提, 此刻的江汉卿,心中的烦扰并不比他少。   大师说孙儿身上蛊虫已去, 暂时脱离了危险,可若是他与那巫师之间的因由得不到解决,最终仍可能因此毙命。   目光对向大师所在方位,他正色道:“您一定有办法的。”   易夏摇了摇头:“我不会再次出手。”   是不会,而不是不能。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她不对巫女的报复行为妄作臆断,只因二人之间因果加身,是非对错着实难以论断。   于江逸尘来说,他被巫蛊所困,过错自然是属于巫女一方;但于那巫女来说,那些对她实施孤立、谩骂甚至于暴力恶行之人,便皆是过错的一方。   “你也不用再次求我,你亦知晓因果轮回的道理。他身上最大的灾祸已被我化解,如果再被人强行干扰,必定会有别的祸患降临在他的头上。”   一句话彻底遏住了江汉卿的希望。   眸光低垂,本打算说出口的请求话语,全然止在了他的嘴边。   瞧见老大夫的神情,易夏轻叹口气,“人活一世,总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责任。”说话间,起身朝门口而去,“你应知道,能救他的,一直都只是他自己而已。”   听到这话,不知为何,江汉卿脑中自动出现了大师刚刚劝他的那一句话。   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作远忧。   罢了,他都已经这幅年纪了,又还能管到什么时候?   时值正午,S市的日光毒辣辣的挂在当空。   自江家而出,易夏转弯就进到了来时曾路过的图书馆。   一进入其内,丝丝凉意吹散了浑身的燥热,连带着脑子里的思绪都清醒了不少。   本是打算选购几本五三习题,可在路过‘国学经典丛书’区时,她的脚步却不可控制的停了下来。   《滴天髓》、《子平真诠》、《穷通宝鉴》、《易隐》、……   虽说早已明白此时代造纸工艺的强悍,可当看到如此多完好无损的玄学巨著时,她的胸腔仍是难掩激动,一番浏览,手中的蓝筐在不知不觉间就被塞了满筐。   结账出门,提溜着一堆典籍,易夏缓缓朝着天桥迈步,见那几位来时就不断招呼她的算命‘大师’,此刻又再次冲她挥手,她尴尬笑笑,勉强算是与之打了个招呼。   正打算离开,却见一道身影拦到了自己面前。   面上挂满诚挚之色,张天书和蔼开口:“小姑娘,你这面相不太好啊。”   他的两腮绪着胡须,身着一身棉麻布艺,看上去颇有仙风道骨之感。   易夏看他一眼,旋即点头认同。   虽说相由心生、境随心转,可她初到这里并没多久,这一脸的苦相,自然还未随时间开始缓缓更改。   一般人听至这话,不是开口询问一下'究竟为何不好',就是怒骂一声扭头离开,可不管是哪种情况,张天书都有法子忽悠地对方相信自己的本事。   本已在心中演练起了说辞,可当看到面前这小姑娘的反应,他一时竟不知应如何接口。   半响,才又再次说道:“我观你命局不错,只可惜官禄宫纹痕冲破,且其上有痣,主有忧疑之事,你最近是否思虑过多,忙碌繁事且又未有成效?”   易夏再次点头。   张天书:……点什么头,开口说话啊!   天燥人慌生意差,他今日已苦坐一天,若不是明日就到了例行放生的日子,他怎么也不会将主意打到一个小丫头的身上。   脑中再次搜罗了一下词汇,他语重心长般开口:“罢了,看你的样子似乎不相信我的说辞,心诚则灵,有缘则算,你我二人因缘而起,我只嘱咐你一句,遇事莫要强出头,否则将有血光之灾降在你的头上。”   抬眸在他身上打量一眼,易夏最后点了点头。   从他身边绕过,自始至终都不发一言。   愣怔片刻,张天书重返自己的马扎之上坐下。还未来得及感慨自己这倒了霉运的一天,就见那小姑娘复又重返自己面前。   “官禄宫位于额之正中,由天中直至印堂位,我额上所印不过是凉席枕印,下次老先生替人卜算时,记得看清楚再说。”   “另外这血光之灾……老先生赤晴过目,眼眸中央有一道红丝穿过,我虽不知你此种情况持续了多久,但还是应嘱咐您一句,最近莫要常出门,尤其是不要去你经常出没的那些地方。”   话毕,不管他信与不信,转身便出了桥底。   目送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张天书唇角微撇。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真没想到连个小丫头,现在也要与他们这些人抢饭碗了!   天桥口位于主干道上,算命摊子连续摆了有四五家,平日虽不至于顾客盈门,可因着驻足观看者甚多,每人每摊都至少有三两单生意。   今天的生意依旧不错,但这句话只对旁人适用。   日头逐渐西下,瞧着自己摊前始终留不住一个顾客,张天书的目光不自主的开始飘散,视线检索一番,他抬腿朝那与自己交好的王老头摊前走去,“老兄弟,借点钱行吗?”   言简意赅的说出自己的请求,本以为对方会朗声答应,却没想到人家只扫他一眼,毫不犹豫的就出口拒绝了。   “你印堂发黑,此行必有血光之灾,这钱我不能借。”   日日与他们混在一起,张天书比谁都要清楚大家有几把刷子,平日闲时,几人还会聚在一起讨论行骗手法,突然之间被老王以'血光之灾'的借口挡住,他一时有些啼笑皆非。   索性放生所需数额只差一点,老王不借,他亦可朝其他人借。   收摊归家,路过鱼虾摊子时,张天书抬脚便朝里走。   正想开口与老板打声招呼,心头却突然微微一跳,下意识的朝侧边躲去,只见一道水蛇顺着他的侧边悄然爬过,虽绕行没多久便停止了动作,可若是刚刚被它环上,惊慌之下,必然会被咬伤一口。   思索间,只见老板迅速朝他奔来。   “手滑了手滑了,这是海里的水蛇,专门给您备着的。”   这位财主时常照顾生意,老板看他如同看到一张张崭新的毛爷爷,“放生这东西必然是有大功德的,您看今天带几条回去?”   脑中不自主浮现了那小丫头的叮嘱,愣怔片刻,张天书的头迅速摇晃了两圈,“这个月不打算去了,你今天给我带两条锦鲤就行。”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那丫头说得邪乎,他的心里还真有些打鼓。   缺席一次,他在家供上锦鲤请罪,想来我佛慈悲,亦不会怪罪于他!   ——   天色渐晚,有人在这里上供寻求庇佑,有人则是在月光下祈求今夜能够安眠。   怀揣一沓符篆,秦寻芳的心里一天都未得平静,好不容易将那些小姐妹打发而走,她将那些符纸摸了又摸,临到丈夫归家之时,才将符篆全部收起,只留一张独贴于胸前。   头发半湿半干的贴于颈肩,深呼吸一口气,她郑重的朝床上躺去,本以为会如往日一般难以安眠,却没想到刚躺上没多久,睡意便渐渐席卷而来。   再次睁眼之时,天边仍旧漆黑一片,朝墙上的电子钟表看去,时间却显示已过五点。   愣怔了片刻,秦寻芳忽然喜极而泣。   半年了!半年的时间,她没有睡过一场好觉,不是常于噩梦中惊醒,就是被其折磨的不敢入睡,能像今天这样睡一场踏实觉,不知不觉间,竟已成为了难以实现的奢望。   大师的符篆如此有效,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病症……也能就此根治? 第035章   竖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易夏就睁开了眼眸。   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她抬手揉了揉额角,接着便认命般的从床上爬起。   天桥下的那位老神棍虽是在瞎掰,但有一点他却没有说错——   ‘忙碌繁事且又未有成效’, 说得可不就是困陷于语文与英语双重‘阅读理解’中的她嘛!   早上出门较早, 抵达教室之时, 黑板侧旁的时钟指针不过刚到七点, 饶是如此, 教室内的莘莘学子也几近坐满。   周围学习氛围浓郁, 教室内除了朗读背诵声以外,便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传出。   被众人感染,易夏亦从包中掏出本《理综综合手册》加入了其中, 批注浏览至半途, 却见面前忽然挡住了一道阴影。   “跟我出来一趟吧。”   抬头看了来人一眼,未做踌躇,易夏就从座位中离席, 跟在她的身后,走至拐角, 两人的脚步相继停了下来。   目光对视,梁红敏面上变换了数道色彩,“老师要在这里跟你说声抱歉。”   只要一想到那先斩后奏的夫兄二人, 她觉得有些无言面对自己的学生。   “周六发生的事,我的丈夫已经告诉过我, 这事因我多嘴而起,其间虽未发生太多不愉快,但却为你的生活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这是我的错,希望你能够原谅。”   对面眼眸诚挚,只愣了片刻,易夏就点了点头,“我理解的,你不必要为此事介怀。”   人皆有八卦天赋,若她不是事件当事人,而是一名普通的旁观者,恐怕也会回家与易妈妈闲聊起那天校门口争执。   不欲浪费早间这学习的黄金时段,话音落毕,易夏又再次开口:“您喊我出来还有别的事吗?”   有别的事吗?自然是有的。   若只是单纯为了道歉,她也不会在早自习期间就将人着急喊出。   “你如实告诉老师,你是有真本事的吗?”   易夏:……???这让人怎么回答?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梁红敏尴尬的牵了牵嘴角,“你和康局之前并无交集,见面的第一眼,却看出了他身有抱恙,老师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帮我算算丈夫是否在外有……”   话至此时,她的面颊忽然憋得通红。   见梁老师止住了声音,易夏认真瞧了她一眼:“抱歉,我不能帮您算。”   “为什么?”   她眸光微闪,眼帘间有似有晶莹划过,只由于颌骨微仰,才未有湿润自眼眶流出。   易夏耐心解释:“算命行规有三不收,四不算。不收阳寿将近者,不收大祸临身不可避祸者,不收再无好运者;不算他人隐私,不算孕胎性别,不算穷凶歹徒,不算心不诚者。”   “您不相信玄学一道,又何必请我帮您算呢?”   一番话说的梁红敏有些无言。   她确实不信什么怪力乱神之事,若不是别无他法,也不会想到在一个学生面前展示自己的不堪。   糯糯动唇,半响,她叹息道:“算了,你去自习吧。”   日子反正就这样过来了,即使丈夫冷待,她又怕些什么呢?大不了……大不了离婚好了。   ——   一夜安眠,补了个二觉的秦寻芳,直至午间时分才清醒过来。   身侧的床畔早已失去温度,瞄了一眼平整的被褥,她缓缓抬手朝胸前摸去。   真丝睡衣的滑润触感之下,只觉感应到了一手细腻的香灰,扒胸一看,果不其然,符篆已变成了一堆飞灰。   讶异过后,秦寻芳迅速起身到了柜旁,翻来覆去细数了几遍符篆数量,心头的紧张之感才逐渐平复。   嗅见阵阵饭香传入鼻腔,重新将符篆藏好,她抬腿便朝客厅走去。   茄汁烧肉、酸菜鱼、东坡肘子酱大骨……   这边的她吃得开心,与此同时,距S市千里之远的某处村落,却有一群人与她心情截然相反。   高矮不一的木扎之上,错错落落的坐着数位年龄不等的‘淳朴’村民。   众人目视前方,面上均挂着严肃之色,半响,才有一位头包毛巾的汉子出来说话。   “大爷,昨天祖宗的陵墓为啥没动静?俺不是交了钱吗,恁说话咋就这么不靠谱呢!”   一句话引燃了众人口中的话题,有人对其支持,亦有人对其反对。   “别胡说,俺家祖宗都已经投胎出生了,大爷咋会骗你?”   “一定是老天爷降了神罚,恁应该问问自己做没做孽,咋啥都往大爷身上安。”   “大爷为人心善,又是这十里八村手段最高明的天师,说这样的话你们别怕糟了报应!”   ……   一堆人议论纷纷,唯独处于房屋中央的老者不发一言。   目光在高堂之上的供奉法桌左右探寻,半响,不断掐诀的指尖骤然乍停。   这借气法阵是他使了大力学会,按理来说不会能够对此破坏,倒不知是哪位道友,竟与他如此作对。   眉目间挂起一抹思索,他掩去了眸间的阴毒,继而憨笑道:“大家别急,我的心中已有办法。”   道友又如何?敢招惹他,甭管是龙是蛇就都得盘着!   丝毫不知已被人惦记,此刻的易夏,正在二院的病房间探寻。   医院内科室环绕,于她这个‘古人’来说,着实有些难找方向,穿过一道道闸门,良久,终于来到了重症监护室门前。   “哐哐哐。”   早在门内等候多时,一听到敲门的声音,韩萌就赶忙开口:“请进。”   房门被攸然打开,出现于眼前的,是一位面颊稚嫩的美貌少女。   依稀想起了曾经的往事,韩萌慌不择路的抬起了双手,脸颊上的肌肤早已感受不到疼痛,可当触碰上后,却让她觉得有些难以忍受这般感觉。   “出去!”   “你是谁啊,快出去!医生,医生!”   呜咽声传至耳中,易夏愣怔于门边。   虽只扫到了一眼,可对方的面容却已牢牢印入了她的脑海。   瞧见床上的女孩情绪激动,她向后退了两步,安抚道:“你别怕,我是微博上那位与你约好的博主。”   哭泣声戛然而止,韩萌的心跳几近骤停。   约好的博主?神算大师?   心中一片哀苦,再开口时,她的语气不自觉重了许多,“骗子……骗子,我就知道你是骗子,滚啊,你快滚!”   一番吼叫,顿时惊动了附近的医护人员,见病房内突然出现一位不相干人员,几位护士心头皆是一惊,再一看床上那宛若癫狂的病患,忙将人手分成两拨以应对这房中的二人。   直到被从医院请出时,易夏的眉头都没有舒展开来。   天眼总是开的莫名其妙,平日里她从不抵触,可刚刚的那副画面,却实在让她有些燥意难平。   本以为那女生的面颊是被烈火灼烧,没想到灼烧是不假,但那作案的工具,却并不是火苗,而是一瓶小小的硫酸。   犯案者的面目清晰现于易夏的眼前,与那女生先前曾发给她的照片完全重合,虽早就明白照片中人债孽众多,却未想到对方的作案手段,竟是那样的凶残。   ——   十字路口天桥底。   树荫遮住了天边的阳光,于路边形成了极自然的一片阴影。   午饭时刻,手边的客户都早已离开,三五老头聚在一起,窸窸窣窣的探讨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话题。   饭吃至一半,其间那位穿着黑T的老头开口道:“老张,你今天不该放生去吗,我昨天还借你五百块钱,你不去了,钱啥时候还我?”   扒了一口盒饭,张天书看他一眼,“等我开张就还你。”   “你……”嘴唇嗫喏,黑T老头有些后悔昨日的一时冲动,“你这啥时候才能开张啊!”   不是他咒张老头,实在是他这两天就跟撞了邪一样,倒霉的一个顾客都揽不到手,五百块虽说不多,但最少也得费两三小时,坑上两个人才能到手,时间听起来不长,但四舍五入来算,这就是整整一天啊!   这么想着,正打算再次催债,忽听侧旁传来一道询问。   “您几位……是算命的吗?”   顾客主动上门,几位老头皆是一喜,回身一看,见来人是一个捂的严严实实的小伙子时,这股喜意又再次退却。   算命也分顾客好赖,这种年轻人是最难糊弄的,一是不相信封建迷信,二是手边钱款不多,费舌半天,有时候他们连一毛钱都坑不到手。   虽是这么想着,可表面功夫却不能不做到位。   盒饭放下,几位老头皆装出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还未询问这对方有何相求,就见这小伙子主动直指一人。   “大师,您能帮我算算吉凶吗?”   额顶落下一片阴影,张天书抬眸看去。   “你说我?” 第036章   年轻人点了点头, “耽误您吃饭,实在不好意思。”   本以为自己倒霉到家, 却没想到今日竟有顾客亲自找上门来。   微微眯眼,张天书抬手摸了摸下颚上的胡须:“不碍事,你跟我一道去那边摊前, 我好好为你卜上一卦。”   见小伙子再次同意, 他起身而立, 当先走在对方的身前。   于马扎上落座后, 张天书朝砖下压着的广告指去:“看相不准不收费, 实话句真无虚言。”   面上维持着一派高人的模样, 他的声音缥缈又低沉,“相逢即是缘,小伙子, 你刚刚说想测算吉凶?”   “是的。”   “口罩摘一下, 我先看看你的面相。”   对面似乎有些犹豫,张天书心中亦犯起了嘀咕。   现在的小年轻都喜欢出门带只口罩,美名其曰是为了防止雾霾, 若说那天气寒冷也便罢了,可 S市现在闷热至此, 这些人也不怕给自己闷出一脸痱子。   半响,只见对方缓缓抬手,待那面容完全展露于他的眼中之时, 张天书忍不住呆愣了片刻。   做一行精一行。虽说只是在天桥底下做着糊弄人的买卖,可为了能在面对顾客时说出最专业的词汇, 玄学典籍他并没有少读。   面广鼻长眼梢吊,眉凸目恶人中长。   口罩摘除后,对面的小伙子一脸凶相,明明长相白净,但组合起来却不像什么好人,反倒与那些手上沾有命案的穷凶歹徒,似乎有着相同的气质。   正想着,就听对面开口道:“您帮我仔细瞧瞧,我最近睡不太好。”   换做平时,若是遇到这样暴露自己短板的顾客,张天书早就激动起来,但情况放在此时,他却只觉得有些头大。   眸光微敛,他的面上极力装出一副平静之色。   “是遇到什么奇怪东西了吗?”   “是。”   “女鬼?”   “是。”   眉心跳了跳,张天书心中纠结不已。   算命行规有不测凶徒一说,然则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糟老头子,实在没勇气拒绝对方。   自包中摸索,片刻后,他将卜算工具递上前去,“这里有三枚铜钱,你心中想着所问之事进行投掷,卦象会显示出你所问的吉凶好坏。”   心中打定主意,待会不管卦象如何,他都要尽往好了说。   铜钱落地发出轻响,正准备拿出书籍进行解卦,就听数道急匆匆的脚步传至耳边。   抬眸一看,他的心头顿时一慌,目光重对向面前的小伙子,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脖颈之上就架起了一把尖刀。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惊呆了侧旁那几位偷偷观察着的老头,也惊呆了仍处于愣怔中的张天书本人。   叫喊声、惊呼声、劝说声、指责声………所有声音汇作一团。   不知是否是这声音使得歹徒情绪激动,他清楚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颤栗。   “砰!”   一声枪响,张天书脖颈忽然一痛,阵阵腥气传入鼻尖,意识昏迷之前,他似乎看到了昨日那位小姑娘。   脑中不可抑制的回想起了当时的画面,眼眸阖起的当口,他张嘴喃喃:“大师……”   易夏贴耳至他的唇边。   “救我…我…我不想死。”   直至耳边再无声音传入,易夏才缓缓抬头,目光在他脖颈上扫了一圈,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那么小的一道细密伤口,连血都自然的止住了,又哪里用得着她救?   手铐扣至嫌犯腕间,柯小兰将其扭送回警车,随从的几位同伴想要帮忙,却都被她一一拒绝,临上车前,她回眸看了一眼,思索半响,终是抬腿朝车下走去。   连环硫酸案发生于一年之前,彼时她只是一个初入警署的小小警员,虽抱有将歹徒严惩不待的决心,可当出警搜捕时,却并未得到加入其中的机会,时隔一年,这起案件早已搁置,她时有后悔,当初若是再争取一下,是否就能加入其中,是否就能替那些被害女生讨回公道?   时间已过去这么久,说实话,对于将歹徒逮捕归案,她并不抱有任何希望,意外接到了关于此案的举报电话,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她携带警员前来,却没想到嫌犯竟然真的出现在了这里。   梦圆了,心愿了了,胸中的感谢溢了满筐。   走至易夏面前,她郑重道:“我替那些受害女生谢谢你。”   举报虽是匿名进行,可在那天的短暂接触之中,她听到过这个小姑娘的说话声音。   愣了愣,易夏目光朝警车看去,见男青年瘦到脱形的苍白面孔上满是狰狞,她的心中生不起半点同情。   “如果警方能还受害者一个公道,我也替她们谢谢你。”   &   互联网是一个好东西,它能将所有曾发生过的重大新闻记录在案,在网民快要将其忘却之时,只要有一个契机的存在,便能重新将该话题引向热议。   下午六点左右,三条相似的话题同时蹦上热搜。   #连环硫酸案,嫌疑人缉拿归案#   #硫酸女孩#   #硫酸、韩萌自杀#   这起案件曾震惊全国,犯罪者手段凶残,提着一袋硫酸,于学生放学时段在校外拦截落单女孩,最终致使了三人死亡,五人重伤的局面。   饶是当时渣浪奋力压下话题,也抵不过网友力量的强大。大到中央官v,小到十八线明星,只要有热度的地方,便都能见到网友们的身影。   事件过去一年,有人忘记了这事,亦有人牢牢将其记于心中。   甫一登上热搜榜单,三条话题如同窜了火箭般的朝前迈去,不到七点,#硫酸女孩#就变成了热搜榜一位,只要随意点进一位大V的转发微博,就都能看到不少声援女孩的评论。   ——/爱心/不要失去希望,我们与你同在。   ——支持对犯罪者处以死刑的赞我,公道不还,我们不散。   ——愿早日康复,/祈祷/、/爱心/、/祈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阅读量不断剧增的同时,有不少网友都在紧盯着事件当事人的主页,然而直至晚间八点,才有一位当事人出面更新了个人微博。   萌兔不吃萝卜:谢谢@神算大师。   WTF?   守在手机前的网友,脑中不自觉的蹦出了这句英文,本以为不小心点进了高仿账号,可再往前翻,却仍能看到事件发生之初时,那层高达十万余条的评论痕迹。   脑中升起疑惑,不少人点进了被艾特的账号主页,一条‘心诚则灵,有缘则算’又再度让他们无语。   向下翻阅,最新评论中有人道出了事情的因果。   ——@萌图不吃萝卜的小号是@韩萌9758,当时她曾在大师的微博下发表了轻生感言,在所有人都恶评相向的时候,是大师出言阻止了她的举动,我猜他们之后应该还有联系,所以韩萌才会专发微博向大师道谢。   看热闹不怕事大。   事件发展本就扑朔,难得获得有用信息,未过多久,#韩萌、神算大师#这条话题就被网友顶上热搜,晚间正是流量大涨的高峰期,话题悄悄爬升的同时,两账号后台亦开始出现动静。   五万……十万……二十万……   关注人数不断飙升,某个刚注册不到两天的账号——火了。 第037章   接到好友来电时, 应淑媛正在翻看着高价买来的资料。   厚达半指宽的A4纸上,每一页都印满了照片。   餐厅、酒店、电影院……甚至于大街之上, 照片中的两人时刻在旁若无人的拥吻,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了,必定会感叹一句‘这小情侣感情真好’, 可让她这个真正的原配看了, 却只觉得有些讽刺。   按下接听键, 她勉强凛了凛心神, “青青, 你有什么事吗?”   两人虽然恢复了联系, 但各有各的事忙,今日的来电,算是那日请求帮忙后的第一通电话。   话音刚落, 就听对面的齐青语意调侃。   “媛媛啊, 你的运气真心好,两天之内就捧红了一个账号,这个速度我给你打八十二分, 剩下的十八分以六六六的形式返还给你。”   网络时代,造星速度迅速, 可不管是曾经的凤姐奶茶妹,还是最近火遍全网的吹头小哥,其背后都经过了一定的团队谋划, 像这样注册一个账号不管不营销,搁三五年前还可能会因内容而火, 但搁到现在,若不是撞了大运,怎么可能被这么多网友迅速熟知?   手边动作一滞,应淑媛愣道:“什么意思?”   对面的语气不似作假,齐青有些疑惑:“你没上微博吗?你自己登上去看看,热搜榜第十位就挂着你让我捧的那个账号。”   画条漫、找证据就占据了她绝大多数时间,她今日哪有时间上什么微博。   将免提按开,应淑媛点入微博热搜,看了一圈博文总结后,她顺着热搜点入大师的账号,视线朝主页顶端扫去,不由被那显示的关注人数给惊了一下。   今早刚睡醒时,她曾瞄了大师的账号一眼,当时的关注人数不到六万,而现在却……二十三万!   增长了不止一倍的粉丝数量,也难怪齐青会那样说话。   围绕这事闲聊了一会,两人间话题逐渐转至别处。   指尖轻敲,齐青收起之前的玩笑态度。   “媛媛,你能不能给个内部消息,你家大师性情如何?”   “我家大师?”   愣了愣,应淑媛的目光扫向桌面上的全家福合影,“大师心善,否则也不会平白帮我这个将死之人。”   对面语气沉重,齐青不知是否应接着问下去。   身处网红圈中,她到底也与一些养小鬼的明星打过交道,媛媛的病症是找大师治好的,只这一点,她就能断定这病症来的蹊跷。而若是想害人,身边的亲属则是最好的出手对象了。   八卦的细胞早已随着年龄消失,心中权衡半响,她将话题打岔而过:“我问这话主要是为了创业公司的事,我最近打算从原公司脱离,手边已经聚集了五六个百万大v,只等合同到期,就带着这群大v一起出走,你有没有兴趣?可以带你家大师一起加入进来。”   眼眸划过一抹异色,应淑媛疑惑道:“我们一个是过气网红,一个还不知道能红多久,你怎么想的?”   “你也太瞧不起自己了吧?”   鼠标于手间不断滑动,齐青无语道:“你退网两年,回归之初的第一条微博虽是质疑身份的居多,但也有两千余条的评论。   这样的成绩比不上你当初,但也是那些初出茅庐的小网红拍马也及不上的,只要结合潮流重新开更条漫,相信用不了多久,账号热度就会重新上去。”   “至于你说红不了多久的那个”,顿了顿,齐青语气更加无奈,“网友最喜欢追逐新奇的东西,微博上从未有此种账号做大,有我们在背后做推手,这不正巧弥补了市场的空白。”   应淑媛挑眉,“你不怕被查水表?”   齐青笑道:“我看那句‘心诚则灵,有缘则算’挺不错的,每天准点在主页更新一条,必定会吸引网友在其中留言,这样既能做出账号特色,又不算宣扬封建迷信,谁会来查我水表?”   这个方案虽是她灵光一闪,可未尝没有结合起自身的情况。   面上挂起思索之色,应淑媛已然有些心动。   抱团取暖向来是最保险的做法,她重归网络,本想等稳定之后在与靠谱经济公司联系,可好友的这番话,却让她心中升起了不一样的想法。   半响,她轻声道:“我待会给大师打个电话,你等我消息吧。”   ——   晚间九点,紧闭的校门终于从内打开。   丝丝凉风刮至面颊,易夏将飘至眼前的刘海拨回耳后,视线在门口的人堆处搜寻一番,见易妈妈的身影并不在其内,她抬脚便朝左侧方向走去,路过四五小摊,最终在一个花甲粉的摊前停下。   小摊门前摆放着低矮的圆桌,点了一道香辣花甲粉,她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将处于关机状态的手机按开,运营商的信息闪过之后,四五道来电同时映于荧幕之上。   手指轻划,几道未保存之人的来电瞬时从荧幕中消失,虽不清楚这些人是从哪里寻得她的电话,可若是真想找她,又怎么会只用电话联系?   登录终点后台,评论数量比昨日又多了几条。   将今日码好的章节传入其中,易夏正打算退出登录,却在扫见右侧【站内短信】旁立着一个小小的数字3时,不由自主的伸手点入了其中。   “你好,我是终点签约部木莲,对你的作品很感兴趣,如有签约打算,请加扣扣:789456123,加扣扣时请注明你的笔名以及作者名,谢谢。”   再点入另外的两个短信,亦是说看好她的作品,想要与她签约。   决定于网络上发文之时,易夏曾查阅过几个著名小说网站的基础事宜。   终点小说网是男频第一大站,编辑整日繁忙,后台需审阅的书籍众多,三万字是最理想的签约字数,然而更多的情况是,十来万才等来编辑的签约通知,她都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却没想到这本书,竟然这么快就能得到回复。   视线在三位编辑的姓名检索一番,思索片刻,易夏打开企鹅界面,手指在荧幕上轻点,片刻后,好友请求被对方通过。   终点二组-木莲:【自动回复】严打正在继续,请严格检查文中是否有……   花甲粉在此刻恰巧被端出,易夏顺着碗边吸了一口汤汁,再抬头时,荧幕之上已经出现了正主的身影。   终点二组-木莲:四月一夏?我很看好你的这本《明朝》,想问问你全文大概要写多少字,有没有涉及政治的内容不能于书中出现?   虽未有跟编辑洽谈过的经历,可对方所问不过基础,一问一答间,聊天内容亦算顺利,未过多久,合同模板便出现在了手机荧幕之上。   一碗花甲见底,易夏恰巧结束了与编辑的对话,拎着老板早已准备好的外卖,她将手机熄灭,迅速朝家中赶去。   与此同时,B市某烤串摊前。   瞅见部门新进的小萌新一脸喜色,吃了一口韭菜,老狼随意问道:“乐什么呢,签到好作者了?”   这小姑娘今天才入职,他们只教了一些基础的东西,对方却傻乐呵了一天,临到下班时,也不把工作用的企鹅给下了,看样子是真心喜欢这份工作的。   从手机中抬头,木莲腼腆一笑:“是四月一夏,我昨天在高铁上搜索新人作品,在历史作品库中翻到了她的那本《明朝》……”   “咳咳咳!”   羊肉卡至喉咙,老狼面色一白,赶忙用一口酒将肉块咽下。   缓过神后,他的眉头紧蹙起来,“你们不会已经签约了吧?”   木莲点头,“她写的不错,所以我今天一入职就有给她发站短,刚刚就是在跟她聊天,已经商量好了签约事宜。”   老狼:……   盯好的羊肉飞到了别人的嘴里……好气呀!   看见对面前辈的神色,木莲心中忽然有些发憷。   “您也发站短了?”   老狼:……   他不仅发了站短,而且在昨天就发了过去。   心中憋了一口闷气,连最喜欢的烤串都有些吃不下去,点开企鹅小号,想了想,他打道   ——大大,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旁边的好友凑上前看了一眼,再面对他那张布有络腮的脸时,目光不由变得有些古怪。   什么情况?现实版大雕萌妹?   ——   手机装在包中,易夏并不知道有人在询问她的良心。   走至小区,还未抵达单元楼下,就见一道晃晃悠悠的大头鬼飞至她的面前,愣了愣,她随手捏起一道符篆,阖眸念咒间,符篆自手边开始迅速燃烧,将其附着于大头鬼的额角,没多久,一阵怪音忽然传至耳边。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第038章   鬼怪亦有痛觉。   顶着个超乎寻常的大脑袋, 大头鬼在原地打圈似的晃来晃去,由于头颅太沉, 不得不边晃边用手托住它那岌岌可危的大脑袋。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场面着实有些好笑,易夏却冷眼盯着它看。   大头鬼性情温和,一般不会主动攻击旁人, 能让它抛却性情主动攻击, 除了被冒犯以外, 只可能是被人控制在手。   向四周瞄了几眼, 易夏找定了方位, 迅速朝前跑去, 身后的哇哇声一直没停,察觉到大头鬼一直紧跟身后,她的唇角轻珉, 脚步却再次加快, 直至到了一处空旷的平地前,才转身看向大头鬼。   三清铃早已备好多时,之前一直按紧底部, 才导致铃铛久未发声,此刻地点已到, 易夏手从底部送开,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 晃朗太元……”   清风拂过,自动带起一阵铃音, 与咒术交汇在一起,犹如携有伴奏的低声呢喃。   时间渐晚,小区内行人寥寥,施法念咒之时,无一人从旁经过。   咒术从嘴边停止,易夏将目光对向侧旁的井盖。   一道手决捏过,大头鬼额上的符篆被她顺手摘除,自手边团成一颗小球后,飞速甩入井盖的开口。   “去!”   最后一字说完,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   甘城。   时值傍晚,缺少娱乐活动的村落之间,灯火早已熄灭。   手上的草绳微微颤动,自炕上爬起,鬓角半秃的白发老者迅速穿鞋。   赶至大厅,虽早已明白有情况发生,可当看到眼前的一片狼藉时,仍是忍不住眉心直跳。   供奉法桌轰然倒地,香灰、供牌、水果、腊肉……各类物品混在一起,不知是产生了什么反应,隐隐有恶臭从中传出。   吞咽下一口唾沫,他忙从一堆供牌中筛选出祖宗牌位,手指轻抚之下,一时间竟有些呆愣。   断……断了?!   牌位被他施以法咒,先前明明已经能够感应到老太爷的微弱气息,怎么供桌倒地一会儿,这股联系就忽然断了呢?   伸手掐诀,半响,老者眼眸闪过一道暗光。   大头的头有常人的三倍之大,鼻口积攒于一处,可以说是寻人找物的好帮手。   他与‘头头’相伴近三十年,因其鬼气薄弱,只做探寻用处,从未有过术士发现它的踪迹,人鬼配合间,曾坑害过无数术士,却没想到这次,竟在阴沟里翻了船。   鼻尖臭意弥漫,强压下心中的烦躁,他拎起桌上的座机拨了一通电话。   三声忙音响过,对面的声音似乎隐有疲惫。   “天赐,你有何事?”   瑟缩在火车站的一角,黄百鹤的面上尽是颓色。   许久并未出村,他未曾想到人心竟变得如此歹毒!   身上的积蓄全被偷尽,扒手如同吸血鬼,只给他留有五角硬币傍身。   “师兄,我遇到硬茬了。”   虽听出对面语气不对,可心中发急,白发老者只一股脑将自己的烦忧说出,“'头头'不知去向,老太爷坟上的转气之术也被对方破坏,我现在束手无策,只能求你能过来帮忙。”   二人自小感情就好,再加上这事牵扯到老太爷的身上,想也没想,黄百鹤就接口道,“你别慌,对方是何人?身处哪个城市?”   “何人我暂不清楚,只知道对方现在正在S市中。”   顿了顿,白发老者叹道:“老太爷生前最是疼你,眼看着转气之术就要大功告成,你一定要来帮帮他啊……”   后面的话,黄百鹤半点没听进去,满脑子循环着‘S市’这二字,他的心不由砰砰直跳。   自己的借命之术于近日被人破坏,师弟的转气之术亦于近日被人破坏,两件事的出手者皆来自于S市,这让他不由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考量。   半响,他打断了正在絮絮叨叨的师弟:“天赐,你快跑吧,我怀疑是道教协会的老家伙冲咱们出手了。”说话间,起身朝站台方向走去,“听说最近连手机通话都会被人窃听,我不和你多聊了,咱们有缘再见。”   直到电话被对面挂断,黄天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以为师兄必会帮他,却没想到对方竟说让他逃跑。   二人皆是孤儿,战乱时分,若非老太爷庇护,早已沦为阴间的孤魂野鬼,老太爷亡故,因缘巧合之下,二人拜入玄门学习秘术,当了一辈子大师,钱财手边过,福缘亦有时,临到晚年,他没什么心愿,只想报了老太爷当初的恩情。   目光朝坟地方向望去,片刻之后,他的面上划过一抹坚定。   ——   月上柳梢。   易夏到家之时,时间已经临近十点。   将带给易妈妈的花甲粉放于桌上,喊叫几声,屋中并无人应答。   来到母女二人的‘秘密基地’,只见冰箱顶端赫然贴着一张纸条。   ——‘妈妈今天去拿行李,夏夏如果回来早了,可以先吃点零食垫垫肚子。’   拿行李?拿行李竟然会耽误到这个时候吗?   撕下纸条,易夏拨通了易妈妈的电话,嘟声音过后,耳机听筒传来了自动回复的温润女声。   自动关机。   虽不明白易妈妈去了哪里,但早起离开之时,易夏曾为她卜过出行吉凶,卦象虽不算极好,但显然没什么大祸发生。   手机从耳边放下,不肖片刻,铃声却又再次响了,低头扫了一眼——应淑媛的电话。   “易大师,您总算我接电话了。”   对面语气急缓,易夏有些不解,“你又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啊?没有没有。”   渣男只知与小三到处玩乐,医院也被她勒令不许通知家属。   陷于安乐窝中,恐怕那二人现在都还做着等她死后好继承财产的春秋美梦!   坐直身子,她从邮箱中翻出齐青发过来的合同方案,边浏览边随意道:“网上的动态您都看到了吗?”   “什么动态?”易夏仍旧不解。   “您也没看微博吗?”   电脑开着,发送文件异常方便,随手截图,应淑媛将热搜内容传至她的扣扣,“您看一下企鹅消息,您和韩萌的账号的信息同时登上了热搜榜单。”   语音落毕,听筒内一时陷入了沉默,隔了半响,才听大师又再次开口。   “所以呢?”   对面语气淡淡,应淑媛的心中有些上下打鼓。   “您……”早已组织好的语言忽然凝在唇边,脑中不断筛选用词,良久,她终于问道:“您对网红行业感兴趣吗?”   易夏正在从包中掏着书本,听到这话,手边的动作有片刻停滞,“什么是网红?”   身处201*,应淑媛没想到竟还有人不知网红二字。   顺着千度百科的内容解释一遍后,她郑重道:“我这几天有查过关于玄学的事宜,算命先生怕五弊三缺,大都选择牺牲财运来换取自身平安,我虽对您的事情一知半解,但见您不肯收我酬劳,想来也是对此事有所顾忌。”   易夏挑了挑眉,“你继续。”   清清嗓子,应淑媛将目光对向桌面上的合同资料。   “互联网时代,名气变现极为简单,网友所需,只是一个有趣的关注平台,只要你有才华,网络上就有你的一席之地。   网红以自身名气为产品,吸引粉丝为他们进行买单,有人靠广告收入挣钱,有人靠服装仿品挣钱,更有人靠假货化妆品赚钱……当初我建号送您,只是想让您对顾客有更多的选择余地,然则这个账号突然乍火,您难道就没想法将它做大吗?   靠玄学手段得来的酬谢您不敢收,但若是正常运作下得来的钱财,收用起来就应该没有负担了吧?”   易夏:……   “我考虑考虑。”   考虑就是有兴趣了。   眉眼中沾染笑意,应淑媛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是真心希望大师能过的好些,‘重生’一次,她只求能回报所有对她好的人。   电话挂断,易夏心中大致有了轮廓。   她倒不是真没听过‘网红’这个词,记忆中的原主虽说缺乏信息接收渠道,可无论是电视中、地铁口、公交站台抑或街头巷尾,总能看到些手持长条杆子的人在对着手机尬聊。之所以让对方复述关于‘网红’的想法,一是为了对此行业了解的更深入些,二就是为了搞懂对方的真正意图。   索性,对方并没有让她失望。   夜色渐晚,手边的习题也已经渐渐做完,眼角渐渐变得有些惺忪,刚从冰箱中掏出瓶冰牛奶准备提神,就听到门铃按响的声音。   开门一看。   易妈妈的面上尽是疲惫。 第039章   室内吊顶散发着柔和亮光。   目光与女儿对视, 易玲唇畔扬起一道僵硬的笑容,“妈妈到家晚了, 夏夏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话语出口时,连自己都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九点左右”, 说话间, 易夏将身子微微错开, “我还给您带了夜宵, 快进来吧。‘   空气中隐隐有香味传出, 门刚开之时, 易玲就有闻到这股味道,本以为女儿是买了自己来吃,却没想到这竟是为她而准备的, 不知怎的, 心中的委屈与愤懑,似乎全被这一句话给化解。   花甲粉味鲜,微波炉叮制的功夫, 那股鲜气又再次加重。   落座于沙发之上,拿起筷子, 易玲缓缓问道:“夏夏,你还记得奶奶吗?”   脑中逐渐拼凑出一个人影,只可惜距那时太过遥远, 对方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   摇了摇头,易夏垂眸在她手边扫过。   明确说要去拿行李的人, 结果却两手空空的回到了家中,再想到两人聊天时曾说过的一些琐事,她今日情绪不对的原因,其实不难猜到。   易玲抿了抿唇,“奶奶当初没抱过你几次,你不记得她也是应该的。本不想将这些事讲给你听,但你现在也大了,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妈妈希望你自己判断,应该如何对待这位至亲的老人。”   她的面色紧紧绷起,不断于记忆翻找着曾经的画面片段。   良久,才低声而又严肃的开口:“当年你爸爸遇事身亡,婆家的那些妯娌,以你奶奶为首对我趁火打劫,他们要祖屋,要赔款……为了不被这群吸血水蛭榨干,妈妈才带着你从村中离开。”   “十多年来,我未曾回过老家,还以为这辈子都跟她碰不到面,却没想到今日去前一任雇主家中,竟在单元楼下看到了她的身影。八十多岁的老太太,脊背佝偻的蜷缩在墙角,一见我便出口成脏、索要钱款。”   人说老而为贼,婆婆却白长进了年龄,没长进什么本事。   听易妈妈讲完,易夏仔细在她面上瞧了一眼,看出她所说全是真话,眸光一时有些冷凝,“是谁告诉她的地址?我小姨吗?”   华夏国土辽阔,在茫茫人海中寻人,势必会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之前的十来年未被打扰,与易红一家发生矛盾后,麻烦便忽然找上了门来,说是与她没干系,易夏第一个不信。   叹了口气,易玲点头道:“是她。”   姐妹感情不复存在,她只为自己之前曾产生的些许愧意而感到后悔。   &   指针逼向十一点之时,易夏终于结束了与易妈妈的谈话。   睡裤中的手机微微有些发热,刚将其从口袋中掏出,就见一个未知号码显示于荧幕之上。   联想到之前聊天时的震感不停,没有多做犹豫,她将这个号码拉黑加入了黑名单之中,不到两秒,却又有另一个未知号码紧跟着在荧幕上出现。   易夏:……这还搭着伙来的?   做出了与之前同样的选择,她将电话关机,倒床便蒙被入睡。   与此同时,被挂断两通电话的一间病房内,某位仙风道骨的麻衣老道,却是怎么也无法安睡。   心中突突直跳,只要一闭眼眸,张天书的脑中就不由浮现了今日的惊魂一幕,另外几个老头说他大惊小怪,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的他,究竟离死亡有多近。   “老先生赤晴过目,眼眸中央有一道红丝穿过。”   “最近莫要常出门,尤其是不要去你经常出没的那些地方。”   当时只以为对方在戏弄于自己,但此刻想来,那大师明明说得有理有据。   “老王,你那边打通了没?”略有紧张的看了王老头一眼,张天书殷切道。   手机号码还是托了老王的某个客户查到的,为了弄明白自己究竟还有几天活路,他也算是豁下了这张老脸。   “关机了。”   “老李,你那边呢?”   “不在服务区。”   小小的病房再次被静谧占满。   几位褐发老头相视而看,目光中皆包含着难以言喻。   虽明白大师难请,可这位着实有点过了。   他们这群人合起来打了不下三五十通电话,对方一通都没有接听,不仅如此,连年轻人惯爱犯的手滑错误,这位大师竟都没有犯过。   该说点什么呢,总之很替老张头感到悲伤。   靠于病床的软塌上,张天书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算命不收金,等于白送命!   就连他们这些半瓶水咣当的神棍也没有免费替人算命的道理,大师透露了这么多信息却没有问他要一分钱,细思之下,只有一个可能成立——他的运势已衰,即将大祸临身而又无可避免。   只要一想到这里,张天书就觉得浑身都疼。   他可怎么办啊!   折腾了一宿,送走这些赶去出摊的老友,张天书不死心的摸出了手机。   拨号之前,目光扫向了前来为他换药的粉衣护士,片刻后,他的眼前忽然一亮。   制服……校服。   朦胧之中,大师昨天似乎是穿着校服来的。   ——   午后。   结束了上午最后一节课,易夏跟着人流奔赴校外。   手机在昨日几乎被陌生号码打爆,甫一出校门,她就抬腿朝手机城的方向走去。   目光在校门边巡视,张天书紧张的看着一个个学子面孔,可由于学生实在众多,找了半响,都没有看到他想搜集的那张面孔。   见路过的学生都在朝他脖颈扫视,被害者想法升起,他的心中不由有些紧张。   一步、两步、三步……   正想转头避向墙角,就察觉手腕被人拉了一把,大眼一看,搜寻许久的大师此刻正站在他的眼前。   “您……”   刚出口一个字,身后就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回头望去,只见红砖与地面接触,粉碎成了一地的残渣。   愣了愣,张天书的心头猛然巨震。 第040章   虽明白最近时运不济, 可不过出来寻个人的功夫,就遇到了这样的小概率事件, 如果不是大师拉他一把,恐怕此刻碎开的就不是红砖,而是他的脑壳了。   想起自己之前推理得出的定论, 张天书觉得眼前一片灰暗。   “大师, 我……”喉头一哽, 唾沫顺着脖颈向下划去, “我是不是没救了?”   人人都不想死。   这世道变换日新月异, 他生平做尽了好事, 为的就是能够再多活几年。   下一刻,对方的言行让他有些后悔刚刚问出那一句话。   “你的印堂发黑,子女宫与财帛宫皆有青黑之相。子女宫主情感、财帛宫主财运、人若是这两个位置同时衰微, 那这运势是怎么也救不回来了。”   大师没必要说谎骗他, 说救不回来,那便真是救不回来了   身体变得骤然僵硬,张天书的面上一片凄苦。   一直在注意着这位‘假大师、真神棍’反应, 此刻瞧他这副模样,易夏淡淡道:“合抱之木, 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运势的变换并不是一蹴而就。   “你难道没有感觉自己近来运势衰微,事事不顺吗?”   近来……   近来都发生什么了?   出门忘带钥匙, 坐车证件被盗,走路鸟屎袭击, 骑车零钱丢失,再往后就是生意与日巨降以及昨日的摊前遇袭。   那些琐事不想起来便罢,一回想起来,他才发现短短一月的时间,自己身上就发生了如此多的倒霉之事。   抬手在眼角处揉了揉,许久,张天书哆嗦道:“大师……”   易夏顺嘴接话:“你能帮帮我吗?”   被对方的玩笑话语搞得一愣,张天书轻叹口气,“您接连出手帮我数次,我本不应该再说这些话的。”顿了顿,他忽然低头弯腰,“可我实在没有法子了,求您帮帮我吧。”   “我这把老骨头无以为报,下半辈子一定为您筑像供奉,日日不歇。”   易夏:……???   “带路吧。”   满含着期盼的眸里瞬时转为疑惑,愣怔两秒,张天书有些疑惑:“去哪里?”   “你家。”   &   紫竹小区。   跟在张天书的身后,易夏朝一栋二层高的矮楼上走去。   来时处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此刻再看楼梯间的冗杂垃圾,她的心中不觉半分惊奇。   直至到达一间门外挂有红色帘席的自建房时,二人才相继停下了脚步。   门开,张天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家里乱,大师不要见怪。”说话间,抬手将房门推开,“您请进。”   本想回一句‘无事’,可当看见内部环境后,易夏的面上不由一僵,已到嘴边的两个字,也被她自然止在了口中。   这何止是乱啊!   目光随意在四周扫视一圈,半响,她沉声问道:“你没有看过风水书籍吗?”   风水为相地之术,人既是自然的一部分,自然也是人的一部分,核心思想是人与大自然和谐一统,从而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现实中的算命师与风水师虽说各谋其职,可事实上,在学习玄术知识之时,这些东西皆要从眼前而过。   未料到大师竟这样发问,反应过来后,张天书连忙摇头,“您应该也看出了我的那点水平,要是我是在正规大师的门下学习,怎么可能连您的面相都会说错。”   说到这里,他面有尴尬的扯出了个笑脸,“给顾客算命之时,我都是在胡掐,事实上我也就看过五六本算学书籍,自己在家捉摸了些弯弯道道后,就上街摆摊去了。”   满眼复杂的朝他看去,易夏由衷道:“那你真是很厉害了。”   能掐对点子也是一种本事。   不知大师是夸是损,听到这话,张天书愣愣开口:“谢谢,您快进来吧。”   张家的格局是一处不算太大的两室套间,没有厨房,没有卫厕。   进门而入,本应直面客厅,可由于他独自居住,便自作主张的将客厅转化为了自己的卧室。   一样一样的将房屋展示给大师观看,半响,张天书的心中开始有些打鼓。   “您觉得哪里有不妥吗?”   大师虽然没有说话,可在刚刚的行进过程中,眉头却越皱越深,脸颊也越来越凝重。   易夏回头看他一眼:“不妥的地方太多,我一一与你告知,你记得做个笔记。”   张天书点了点头。   清清嗓子,再开口时,易夏语意连贯。   “屋子的坐向本就不好,再加上大门直通阳台,名为穿堂煞,空旷的布局之下,隐有漏财之相,你买一层隔板或屏风在其中遮挡,才可破此煞相。   客厅之中仙人球落于地面,那东西本就是地道的凶物,你还将它放在阴凉不见光的地方,日日伴于你床边,必定使你时常失眠,破除方法很简单,扔了就行。   那只衣篓是你用来放置换洗下来的脏衣服的吧,这本来没什么问题,可你的许多衣服都占有死人之气,积攒于一起后死气加深,会不由自主掠走你身上的生气……   ……   ……   最重要的是,老先生你明明学习的是道家本领,为何在客厅之中供奉一尊佛位?供桌上那的一缸金鱼又是怎么回事?”   手上的笔记逐渐填满纸张,见大师终于停下不语,张天书忙开口解释:“那是给佛祖的供奉。”   顿了顿,又道:“我那只是唬人的功夫……不算是道家本事。”   被这句话给逗笑,易夏实在不知应说些什么是好。   佛是假佛,道是虚道,这人活的还真是不明白。   天衍派主修功德与气运,讲究福泽善报,随欲而为。   初开始看到这位‘假大师’时,她本不想为这人化解灾祸,可两次的偶遇再加上被对方拦下,却使她改变了这个想法。   这人面相极怪,似是大善,又似造有万千杀孽,她之前不解,此刻却完全明白了。   眸光再次朝供桌一瞥,她的唇边微微抿起:“你快被这佛祖给害死了。”   一直观察着对面大师的反应,听到这话,张天书如坠冰窖。   “您……您在瞎说什么。”   着急忙慌之下,他的声音带着严厉的质疑。   易夏语气淡淡:“西天神佛共八十八尊,每一尊都有着自己独有的特点。你供的这尊叫什么,竟然需要供签盒来作为自己的法器?”   “他……”   张天书想要反驳,可当视线扫到佛像的手边时,连自己都无法否认这个说法。   那法器确实像极了供签盒子。   见他不语,易夏朝供桌走去,在签盒内抽出一根签后,一时有些感叹:“虽不知是哪个邪教组织弄出的这套东西,但凭着他们这云里雾里饶了十八弯的签文,也难怪你会上当。”   忽悠人下了真功夫。   将供签放回原位,她将自己的所得全部说出: “佛是假的,签是假的,若你真心信佛,我劝你去那些正规寺院求一张八十八佛图。虽不知你遵循教义都做了些什么‘好事’,但若想多活几年,最好还是与那边断了联系。”   “我下午还有课,最后嘱你一句,多做好事,勿造杀孽。”   直至大师从家中离开,张天书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已经斋戒三年,平日就连鸡蛋都吃得极少,又怎么会去造杀孽?   想到那句‘佛是假的,签是假的’,张天书的目光朝佛像望去,心思寰转间,忽然起身拿旧衣包起佛像。   不管如何……还是先去大寺庙验验真假。   ——   自张家离开,易夏的面上一片平静无波。   本打算直接前往学校,却在路过一间政府建筑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种善因不一定得善果。   从警局回来那日,她曾考虑过起诉易红本人,最后顾念着易妈妈与她的情谊,才勉强将这个想法压入心头,可对方如同腐肉,时时刻刻都在人前提醒着自己的存在,她虽不惧这个骚扰,常见之下,却仍觉得有些厌烦。   思索半响,易夏抬腿走入门卫室。   脸上扬起一抹微笑,她有些疑惑般开口:“您好,这里应该如何办理诉讼?” 第041章   看门的是位五十多岁的中年汉子。   抬头看向小姑娘身上的校服, 他的目光不由温和许多:“诉状带了吗?你是要办理刑事、民事还是行政诉讼?”   说话间,抬手就想开始进行登记。   想要办理的事件众多, 易夏也不知该归于哪类,愣了愣,她再次询问:“诉状我没有带, 您能告诉我哪里可以请律师吗?”   得了大叔指点, 转身朝对面的写字楼走去。   乘电梯上了五楼, 见律师事务所的门头挂在左侧, 没有多做犹豫, 易夏抬腿便进入了内部。及至门边时, 她的目光左右翻寻,本是想找一位靠谱的律师,可在扫视途中, 却忽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脚步逼近, 易夏静静的聆听着落座之人的叙述。   “结婚五年,我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对我,可他衣服上的女人头发, 以及那难以掩盖的背部划伤,都在提醒我他确实是出轨了。”   “出轨一次, 就会有二次、三次……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做出这样的事情,但对于这样的婚姻,我实在不想恶心的维持下去了。”   话毕, 梁红敏沉痛的哀叹一声。   结婚之初,谁能想到那些誓言竟如此容易易碎?她还没有完全变成黄脸婆, 丈夫都能这样行事,若真是年迈老矣,那时的日子她实在不敢想象。   “马律师,我现在应该如何去做?”   对这一类婚内出轨案件见的多了,沉吟半响,马律师认真叮嘱:“你二人没有孩子,涉及的只是财产分割,如果你真下定决心要离婚,首要一点就是搜集你丈夫的出轨证据,如果条件允许,也可以去请一位私家侦探拍些……”   听至这里,易夏终于忍不住打岔:“这不是犯法的吗?”   虽不知这小姑娘是从哪里冒出,可涉及专业,马律师立刻解释:“这不算犯法,对于私家侦探取得的证据,只要取证过程或方法不涉嫌违法或侵犯个人隐私,法庭也会依法予以采信的。”见对面的女士脸色煞白,顿了顿,他关切道:“你还好吗,梁小姐?”   一声称呼,使得梁红敏迫切的想寻个地缝钻起。   律师事务所本就是常人不会去的地方,为了躲避熟人,她还专门寻了一个离家及学校都远事务所,本以为这么谨慎,一定不会出什么岔子,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会在这里偶遇学生……且这学生还是她昨日曾拜托过的那位。   半响,她将视线转向门边,见易夏就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定了定神,她冲着面前之人低声道:“马律师,我们电话联系。”   说话间,递上去一张名片,“您放心,我改天一定再来。”   挪动起有些沉重的步伐,梁红敏缓缓朝易夏走去,将她带离事务所门边后,面色严肃的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一出口,才察觉语气有些严厉。   缓和了一下情绪,她轻声道:“老师不想自己的家事被别人知道,今天的事,请你千万不要和同学说起,好吗?”   易夏不是嘴碎之人,再加上班中没有什么交好的朋友,自然不会将这事抖得人尽皆知。   点了点头,她略有复杂的看向梁老师:“关于离婚一事,请您慎重考虑,这毕竟是一件大事,有的时候,所见不一定即为所得。”   眼眸中划过一道郁色,梁红敏长出口气。   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丈夫的转变并不是一时而来。   大概三五个月前,他开始日日加班,出差办事的频率更是比之前增长了数倍,夫妻间独处的时间日渐减少,若不是想在二人相处时能多些话说,她是怎么也不会拿学生身上的事来作为话题的。   昨日难得与丈夫独处,为他放水洗澡时,她在丈夫的衣间发现了女人的微黄发丝,本没怎么多想,可温存时刻,却又在对方的背上看到了长达一厘米的细小划伤,结合起丈夫最近对她的态度,她又怎么可能不产生怀疑?   瞧见对面梁老师的神色,思索片刻,易夏再次开口:“您的丈夫职业特殊,其中说不定有什么隐情。”   那日虽没跟瘦警察交流多久,可依稀之中,他的面相似乎并没有沾染什么桃花,反倒是那一身正气,与胖警察比也没差多少。   视线扫向梁老师的小腹,她继续道:“再加上您已经怀孕,若是离婚,孩子的去留便成了一个问题。”   “怀……怀孕?”   脑中一片空白,梁红敏的面上挂起了显而易见的愕然,“我怎么会怀孕。”   泪堂在十二宫中是为子女宫所在,主旨子嗣的有无。   昨日见到梁老师,易夏就已经看出了对方有孕在身,本以为这事她必是知道的,可看她现在的反应,显然是对此情况并不了解。   “如果不信,您可以去医院查查。”   目光与学生笃定的眼神对视,不知怎的,梁红敏的心中竟信了七分。   结婚初期,他们夫妻是有做过避孕措施的,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两方家人开始不断催促起孩子的到来,对此事应接疲惫,与丈夫商量过后,她开始逐渐将措施停止,本以为肚子很快就能挺起,却没想到两年过去,腹中依然平平。   事情总是这么气人,在两人感情好时,这个孩子迟迟无信,可当她下定决心要离婚了,孩子竟这样悄然而至。   低头看了一眼脚上的高跟鞋,眉头轻蹙,梁红敏忽然弯腰蹲地,一番敲打后,再站起来时,鞋跟已与鞋底分离。   随手将鞋跟扔进垃圾桶,她回头问:“老师还有事,你要一起走吗?”   易夏摇了摇头。   “那你记得准时回去上课。”   易夏点了点头。   梁红敏:……还真是沉默。   见梁老师步入电梯,隔了半响,易夏才重新朝事务所内部走去。   视线再次在屋中扫视,将每个人的面相全看了一遍后,最终选择了刚刚为梁老师办事的那位马姓律师。   坐于他的对面,易夏将椅子朝前拉进:“你好,你这里接受代理诉讼吗?”   抬头一瞅,见是刚刚那个破坏他生意的小姑娘,马建达不由有些无奈,“接受,你要办理吗?”   话虽这么问,可他的心中却没有半点期待。   这年头什么钱都不好赚,律师事务所内,多得是那种问询了一次情况,第二次就不再上门的人。面前这小姑娘身着校服,只单看外表,还不知道有没有成年,就连那些大人有时都心疼委托费用,更别提她这个年龄的小年轻了。   不知他心中想法如何,易夏只一股脑将自己的情况说出,话毕,见对方面上一片呆愣,不由有些疑惑:“办不了吗?”   “当然能办。”马建达赶忙开口:“可即使胜诉,按你所说的情况,对方也应该无法偿还欠款与赔偿。”   “我们这里受理代办的价格为五千至八千,你花这么多钱,最后的结果可能只是将她刑拘时间加长几个月,付出与所获不太对等,我觉得不太值得。”   这类案件最是容易,换做别的同事,肯定是不做犹豫就答应了,若不是看这小姑娘年纪较轻,他也不会进行出言提醒。   明白了他的好意,易夏的面上浮现笑容,“我觉得很值得。”   本就没指望易红能够还钱,使用法律手段将她拘起,其一是为了让她长个记性,其二是为了让她在高考前无法再出来惹事。   “具体费用是多少,我将钱转给你。”   直至那小姑娘离开之时,马建达都还有些不敢置信。   不过是闲聊了一会的功夫,对方就将这起委托交由他手,这样的成交速度,即使是事务所内的那些金牌律师,也鲜少能有人达到,更何况这是全委托案件,事务所抽成过后,落到他手中的钱,抵得过普通的两三个案子。   这么想着,他的身上忽然动力十足。   对方如此信任,他只有将这起案件办得漂亮,才算是不负所托。   与此同时,S市第二人民医院。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护士叫出,梁红敏快步的朝诊疗室走去。   刚一坐到木凳之上,就听对面的医生公事公办般开口:“你怀孕一个多月了,恭喜,胎儿很健康。”   身体比她先一步反应过来。从医生手中接过化验结果,呆愣之间,她的眼角忽然变得有些湿润,“谢谢,谢谢您。”   心中升起千百种滋味,这种感觉梁红敏不知应如何形容,只觉得有些发涩,又有些欣喜。   自诊室而出,想了想,她从包中摸出手机。   电话接通,不待对方开口,就当先说道:“老康,你请个假回来一趟,我有事跟你商量。”   顿了顿,又强调:“很重要。” 第042章   电话中的说辞让康博彦心神一颤。   夫妻间同舟共行已有五年, 他明白妻子不是那种轻易开口之人,能让她说出‘很重要’这三个字, 那必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火急火燎的赶到家中,开门一看,眼前的场景却让他不由有些呆愣。   结婚之前, 妻子就鲜少带妆, 结婚之后, 更是日日与他素颜以对, 桌面上那些瓶瓶罐罐他虽不认得, 可只看妻子手边的动作, 那些东西的用途已经不言而喻。   脚步加急,康博彦快速的朝梳妆台方向走去:“敏敏,你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   梁红敏抬眸看他, “坐。”   只招呼了一声, 手上的动作却半点没有停顿。   鲜少被妻子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康博彦糯糯动唇:“敏敏。”   叫了一声未收到回答,他的心中逐渐被所不安占据。   半响, 才听对面缓缓开口:“我们离婚吧。”   疑神疑鬼了这么久,她有些累了, 也不想再猜丈夫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从抽屉中掏出打印好的离婚协议,呼吸之间, 梁红敏将纸张递上前去,“夫妻财产我们共分, 房子我不要……。”   “你怎么了,是我哪里做错了吗?”整颗心仿若被寒冰包裹,康博彦上前几步:“最近工作忙,我不是要故意冷待于你。”   看了丈夫一眼,梁红敏的表情有些木然:“我这是在为你腾位置,这样对你我都好。”   “好什么好?!”   声音的猛然拔高,显示出了康博彦内心的焦急。   “你在瞎说些什么?腾什么位置,你到底怎么了?”   从到家之时,他就觉得妻子有些怪怪的,此刻听她说这些云里雾里的话,更是肯定了她的心中藏有事情。   梁红敏本不想将那些话题摆到明面,可看见丈夫的神色,不由回想起了易夏劝她的那一番话。   眼眸微阖,她沉声开口:“从三个月前开始,你就变得有些奇怪。日日加班,周周出差,我理解你职位升迁后变得更为忙碌,可你对我的态度,也开始有了明显的变化。   你仔细想想,关于同房之事,你躲了我有多少次?昨天,我在你的衣服上找到了女人头发,又在你的背上发现了细微划痕,你难道还要骗我,你在外面没找别的女人吗?”   说到这里,她强忍着眼中的酸涩,不让泪滴从中落下。   “博彦,离婚吧,放了你,也……放了我。”   绝望的语气让康博彦一下子慌了神。   误会的产生总是由一件件小事组成。   他明明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妻子的错事,可听她这么说着,也不由怀疑起她口中的那个自己。   眉头紧蹙,他的心中无比纠结,半响,却只讷讷道:“敏敏,你要相信我。”   嗤了一声,梁红敏回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浓重的妆面掩盖了面上的憔悴,却掩盖不了她眼底的脆弱。   “连半句解释都没有,博彦,你要我怎么信你?”   不欲在与丈夫揪扯,叹息一声,她从凳子上站起,“你好好考虑,我……我回我妈……”话未说完,却觉得腹部开始有些微疼。   “博彦。”   康博彦本在低头思索,听到妻子的叫喊,忙抬起头来看她。   “带我去医院,快。”   ——   弘法寺,香客接待室。   怀抱着一尊佛像的张天书正满目踌躇。   手边的茶壶几乎要被他饮尽,等了许久,才见一身禅衣的净空大师缓步入内。   将佛像搁置于桌上,双手合实,张天书冲前行了一礼。   礼毕,忙将旧衣从佛像顶端抽出,‘阿弥陀佛,大师,您能帮我辩辩佛像真假吗?‘   对面信客目光虔诚,净空大师轻轻颔首。   盯着那尊'金佛'看了许久,他才满眼复杂的说道:“贫僧修行数年,未曾见过如此佛祖。”   一句话打破了张天书所有的希望。   虽说来时就有怀疑,可他怎么也没想过,供奉多年的佛像,竟然真的是一位‘假佛’,多年的信仰轰然坍塌,他的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接待室内布满沉默。   瞧见对面信客脸上的神色,净空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佛像你是从灵山寺求得的吧。”   说话间,开始在禅衣中随意摸索。   笃定的语气让张天书有些讶然,愣了愣,他的眸中沾染疑惑,“是从灵山寺求的,您是怎么知道的?”   “灵山寺是不是还让你们月行一善,放生积德?”   张天书不住的点头。   这么多年赚的钱财,几乎全被他用来行放生之事,佛像出了问题,放生不会也……   正想着,就见净空大师从僧衣中摸出只手机。   “这是前几年的老新闻了。”点点画画间,净空将手机递上前去。   “有位信客将自己放生的视频发上微博,可由于他手头不太宽裕,又想依照寺院的说法积攒更多功德,于是便选择了鱼子进行放生。   视频记录了他的放生全过程,被某位无聊网友扒出后,使得网民对他群起而攻之,这件事闹得挺大,后来连带着就捅出了灵山寺劝人放生之事。”   张天书有些不解:“放生鱼子有什么不对?经书上说,鱼子不经盐渍过,经过三年,还可以再活命。”   “怎么可能活命!”   反驳过后,不管对面蹙眉不语,净空开始向他科普:“鱼子是雌鱼的卵子,离了母体,是没有任何生命力的,那位信客将那没有生命力之物放入自然,最终的结果只是在污染水质环境罢了,这明明是造孽之事,又怎么可能会积攒什么功德?”   嘴唇微张,张天书面色变得有些煞白。   他也曾放生过鱼子,这么说来,当初的行为并不是在积德,而是在造孽?   见他如此反应,净空长叹一声‘阿弥陀佛’:“施主,市场上购置的生物,绝大部分是人工饲养,即使将其放归到自然,也往往活不过多久,再加上一个地区的生态链有着自己的平衡,将外来生物加入他们之间,若是遇到某些入侵型物种,还可能会造成该地区多种生物惨遭灭绝。”   “佛教协会如今倡导慈悲护生、合理放生。灵山寺只知让信徒放生,却并未告知信徒方法,不仅如此,还月月从信徒手中收取功德费,这样的寺庙,真是早该被政府打掉了。”   闲聊了这么久,会客时间早已到达。   躬身说了声告辞,净空抬腿朝外间走去。   直到大师已经快从门边离开时,张天书才从思绪中反应过来:“大师,您……您真的是寺院内的大师吗?”   净空回头:“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为无,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假又有何关系?”   话毕,再不在室内做一秒停留。   自接待室而出后,净空径直走向了寺外,视线在车间检索,最终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刚一落座,驾驶位的男人就忍不住问道:“廖大师,您怎么在里面耽误了这么长时间?”顿了顿,又解释:“我不是在质问您,只是家中怪事离奇,我不敢拿家人的生命来开玩笑。”   廖宗元微微点头,“无事,只是被一件琐事给耽搁了,走吧。”   车辆急速驶入国道,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廖宗元一时陷入了思索。   刚刚那老者面相奇怪,似是灾星降头,又似有转运星助,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老者误认他为佛学大师时,顺势为老者解疑答惑。   想到转运星这一茬,他扬手挥落龟甲,卦象显于车后座上,细看以后,他的眉头却不由一蹙。   不明?怎么会不明?   ——   晚间九点,又是一度放学时刻。   刚从校门而出,易夏就被一位打扮古怪的人给拦住了脚步。   明明是极热的温度,面前之人却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不仅在头上顶了个黄色头盔,还在身上裹了数件呢绒大衣。   脸上不显半点惊慌,唇畔轻扬,易夏疑惑开口:“老先生,你怎么打扮成这幅样子了?”   未想到会被这样轻易认出,将头盔前的面罩缓缓滑下,张天书拉了拉紧捂在脸上的口罩。   “您不是说我不能去那些经常出没的地方吗?这学校门口我第一次来时就遇上了意外,这第二次若是不多加准备,我实在怕自己会命丧此地。”   说着,迅速从大衣口袋中摸出张卡片:“这里有我的部分积蓄,大师,您收下吧。”   炯烁的眼眸布满了紧张,张天书实在怕对方会拒绝他的报酬,见大师只是打量他一眼,就将卡片塞入了包中,心头一松,他忍不住长出口气,“您还有什么要叮嘱我的吗?”   目光从包中转移,易夏点了点头,“日行一善,多做点好事。”   重新将头盔合起,张天书郑重道:“我记住了。”   视线尾随至他的身影消失,易夏终于轻笑出声。   给个钱搞得跟特工接头似的,幸好夜色已晚,若是尚在白天,岂不是得吓到一群人?   正想朝家中而去,一通来电却阻断了她的步伐。   垂眸一看。   楚新颖的电话。 第043章   按下接听键, 一道略带鼻音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边。   “易夏,我们能见一面吗?”   自那日从楚家离开之后, 二人就再未有过联系。   然她刚委托律师给易红递交传票,楚新颖就与她要约谈见面,细思之下, 这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太靠谱。   对面默不作声, 楚新颖的心中有些发苦。   这一段时间她承受的太多, 顾念着曾经的情分, 本不想与母亲为难, 可人心都是肉长的, 刀子捅的太深,她也会觉得有些受不了。   脑中斟酌了一遍易夏的顾虑,她沉声道:“如果觉得时间太晚, 我可以在你们小区门口等你, 如果害怕我对你做些什么,你可以让姨妈陪在你旁边。”   “我是真的有事与你商量。”   不知不觉间,语气带了一丝哀切。   眉间微蹙, 易夏的心中闪过一道疑惑。   楚新颖的声音虽说时有抑制,可浓重的鼻音以及那略有奇怪的语气, 无一不显示她刚才哭过一场。   叹了口气,易夏开口询问:“小区门口的沙县见面,行吗?”   “行。”   &   沙县小吃。   点了两份飘香拌面后, 易夏与对面的楚新颖对视。   红肿的眼圈以及有些明显的泪痕,证明了她先前所猜不错。   “表姐, 找我有什么事?”   听到这话,楚新颖从愣怔中抽出神来。   多日未见,她惊讶于易夏的变化,这种变化不仅是外表上的,也是气质上的——之前的嗫喏半点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自信与张扬。   凛了凛神,楚新颖将自己的疑惑抛向对面:“夏夏,你知道楚毅得的是什么病吗?”   “插管洗胃,药物治疗……医院什么都做过了,可他却压根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再这样下去,我实在是出不起诊疗费用。”   说这话时,她的眉眼不带任何波澜,一言一行间,仿佛只是在讨论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易夏抬眉:“我在楚家寄宿三年,我妈每个月会给易……小姨两千,除去节日,一年大约会给出两万余元,这三年来,我几乎未在他们手上拿到过零用,即使按宽松了算,他们手头也落下了不少。这么些钱,做大事不成,但用来在医院住上几天,想来也是不成问题的。”   “所以,诊疗费为什么要你出?”   唇角微抿,楚新颖抬手倒了杯水:“楚先生将存款投入了传销,易女士说家里没有一分余钱,   那日从医院离开,若非警察打电话给她,她竟不知有人会荒唐至此。   “如果不是我在医院出钱垫付,楚毅恐怕早已上了西天。”   楚先生……易女士……楚毅……   这话听得有些别扭,重新过了一遍,易夏才注意到她口中的称呼已经全变,嘴唇动了动,本想问些什么,可又怕将话问出后,会不小心戳到她的痛脚。   思索间,只听楚新颖又再次开口:“易女士答应,只要我能使楚毅清醒过来,她就同意跟我去民政部门进行关系解除。”   顿了顿,又补充:“我是被领养的。”   对面的语气云淡风轻,易夏未从她神色中瞧出些什么情绪。   隔了片刻,疑惑道:“请人公证了吗?”   “嗯。”楚新颖笑了笑:“我不会再给自己挖坑的。”   这次的闹僵,使她完全知晓了‘母亲’的想法。在‘母亲’心中,只有楚毅是她的孩子,她这个被收养的,不过是一个能为‘弟弟’赚彩礼的摇钱树。   为了回避与‘母亲’的接触,她不仅关闭了手机,还放弃了再回楚家的打算,然则今日被班主任叫出后,她才得知‘母亲’竟将电话打到了学校。   难听的话语没有减少,她却如获免疫一般,不再感到难过。   没人甘心被这样对待,‘生恩’她不用回报,但‘养恩’她却决定依循对方要求进行补偿。   拌面上桌,对面的易夏已经开始搅拌,将杯中之水饮尽,楚新颖再次将话题转向初始:“你知道楚毅得的是什么病吗?”   手边的动作顿住,易夏思索般望了对面一眼。   楚毅的事她早有考量,其间的因果虽非她的本意,可‘灵鸡’却是从她手上流出。   目光下垂,半响,她低声道:“先吃饭吧,吃完我将东西给你。”   ——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行走在去往医院的路上,楚新颖的脚步有些蹒跚。   手边的符篆略显粗硬,细细摩挲之下,还能感应到其上印着的墨迹。   “只要将这符篆贴于他的前胸,一夜过后,他就应该能够清醒。”   印象之中,表妹虽说寡言少语,可这样不靠谱的话,却是鲜少会从她嘴边说出。   踌躇间,病房便到了。   滴滴答答的声音与消毒水味道拌在一起,瞥向床畔上楚毅的稚嫩面孔,不知不觉中,楚新颖的心中升起了难以言喻的情绪。   许久,终是握着符篆探进了他的衣间。   竖日。   天边刚露鱼肚白,楚新颖就觉察到微微痛感。   睁眼一看,楚毅那张有些放大的脸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再看他手边握着的细软发丝,眸光暗了暗,楚新颖钳住了他那只正在作乱的手腕。   “疼疼疼,你要死啊!”   公鸭嗓的尖叫之下,室内不少正在休息的病患都睁开了眼,病房有挂帘相隔,一时之间,多道不满的声音开始接连传出。   “吵什么吵,这才几点?”   “是谁啊,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没公德心呀。”   “啧啧,素质!”   面色忽白忽红,楚毅怒瞪了对面一眼。   怕引起众怒,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楚新颖,怎么这就你一个,爸妈呢?”   脑中一时蹦出多种想法,楚新颖只盯着他不说话。   “你聋了?”   对面仍旧不语,楚毅的心中一时有些上下打鼓。   脑中最后的一段记忆是喝了碗鸡汤,再睁眼时就是这满是静白的病房,房里的人都奇奇怪怪的,让他不由想起了曾看过的诡怪漫画,他不会……死了吧?   恐惧加身,他咽了口唾沫:“你真是我姐吗?”   话音落毕,对面的楚新颖终于开口:“爸死了,妈在看守所。”   说着,缓缓从凳子上站起,“我也不是你姐,血缘上不是,关系上更不是。”   嗤笑一声,楚毅撇了撇嘴;“你神经病吧,说什么胡话?”   十五岁的少年,已经不算什么小孩子。   不欲再听他带有侮辱性的话语,抿了抿唇,楚新颖勉强扯出个笑脸:“随你便吧。”   反正她早已不奢望从这家人中感受到亲情。   头也不回的出了病房,走至拐角,楚新颖拨通了一个电话。   “谢谢你,楚毅已经醒了。”   易夏正在刷牙,听到这话,忙含起口中的泡沫 ‘嗯’了两声。   猜出了对面在做什么,楚新颖的声音微有放松:“周末你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一顿饭。”   “不惹……不惹……”   刚拒绝了两声,就听筒内传出‘噗嗤’一道笑声。   反应过来后,易夏略感尴尬,快速将泡沫漱尽,她再次开口道:“我周末要去外地。”   “那下周一晚上?”   明白她想还这个人情,考虑片刻,易夏终于点头答应。   ——   接连几日未遇到什么状况,易夏过起了‘家——学校——家’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   其间,易妈妈每日都在寻找工作。   因着手边有差不多二十余万的款项,易夏想让她开店做一门小生意,可不知为何,易妈妈却始终倔强不答应,问她原因,也只是被回以微笑。   时间一晃到了周五。   早间到达教室后,周围的同学纷纷有些兴奋。   捞了手边最近的一个人询问,易夏才得知有人看到了班主任梁老师。   师德这样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   然而有的老师不见了学生会怀念,有的老师不见了学生却会庆幸。   梁红敏无疑是被学生怀念的那位。   自她三日前请假之后,易夏就时常听见同学议论她的去向,此刻忽然归来,也不知是重新开始教学,还是直接请产假开始休息。   一上午的复习,直至最后一节课时,谜底才于众人眼前揭晓。   “高三的最后两个月,我可能无法再陪大家一起了。”   摸了摸微扁的小腹,梁红敏缓缓道:“冲刺高考74天,老师会和宝宝一起看着你们的。”   ‘宝宝’二字一出,教室内顿时一片哗然。   度过了一节略有喧闹的语文课,下课铃响,易夏正打算收拾东西往校外走去,就察觉手腕被人拉住。   目光对向梁老师,易夏眨了眨眼。   “您有事吗?” 第044章   梁红敏的心中充满了感谢。   年纪已高, 再加上她的身子有些虚寒,这一胎坐得并不算很稳, 若不是易夏提醒她怀孕,按照平日的生活习惯,不知不觉中, 可能胎儿就会从肚中滑掉。   将手松开, 她由衷的展露了个笑容:“夏夏, 谢谢你。”   视线自梁老师的腹部上移, 易夏将目光对准她的面颊。   前几日所见, 梁老师的人中生有一道细纹, 今日所见,这道细纹却变淡了许多。   轻轻摇头,她利落的把文具盒塞入抽屉:“老师, 误会解除了吧?”   梁红敏的面上笑容加深, “嗯。”   察觉时有学生将目光扫向这里,微微抿唇,她低声道:“咱们出去说?”   易夏并无不可。   跟在她的身后, 依旧是走到那日谈话的拐角。   脚步顿住,梁红敏郑重道:“谢谢你救了宝宝, 也谢谢你挽救了我的婚姻。”   不孕之事困扰他们夫妻许久,约半年前,二人去医院中检查了身体, 然则不是为了生育才选择结合,为了不影响夫妻间的感情, 体检报告被他们各自保存,结果如何,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   她的身体不好,一直以为问题才是出在自己这里,若非因宝宝的事而提前摊牌,竟不知丈夫背着她去接受了医疗针灸。   中医文化博大精深,那一道划痕,是针眼密布形成的错觉,而那根女人头发,则是丈夫在执行任务过程中,与嫌犯撕扯时不小心带于身上的。   举轻避重的将事情叙述一遍,梁红敏连道了多声‘感谢’。   片刻后,想起丈夫的叮嘱,忽然提议道:“中午去老师家里吃顿饭吧。”   这话来的没头没尾。   目光与她对视,易夏眉心微蹙。   正想拒绝,就听梁老师又再次开口:“老师家中有历年考题以及资料,不知应如何感谢,索性将那些全送给你练习。”   易夏:……   这样真的是在谢人?   无奈的在她面上扫了扫,半响,易夏点了点头:“好吧。”   &   代步车缓缓驶入一座小区,左拐右拐后,终于安全停在了地下车库。   从车中出来后,易夏忍不住掩了掩鼻。   梁老师的开车技术一言难尽,这里的车库空气也是一言难尽。   直至进入电梯,这股难受才稍有好转。   余光瞥见易夏的神色,梁红敏轻抚起她的脊背:“一会到家喝点冰水,应该能好一点。”   说着,心中不由升起了愧疚。   一声‘叮’响,目标楼层终于到达。   快走到自家门前,钥匙刚插入门孔,就听内部传来一声轻响,抬眸一看,丈夫的面庞清晰出现在眼前。   “敏敏?”   上下端视了妻子一眼,康博彦心中松了一口气。   那日的急救事件虽是一场虚惊,可妻子那面色惨白的情况,却是永远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再看向她身边站着的人时,眸光一凝,康博彦忙招呼道:“大师来了,您快请进。”   点了点头,易夏跟在了梁老师的后面。   康家的布置异常温馨,随着视线浏览了一遍,易夏落座于沙发之上,未过多久,就觉察到对面两人的灼灼目光。   拿起果汁喝了一口,她疑惑道:“我脸上有花吗?”   语气轻悄,仿佛是在认真询问着这个问题。   一句话使得两夫妻无法往下接。   正在思索如何引出话题,就听对面又再次开口。   “你们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玻璃杯放下,易夏收起了之前的玩笑之色,“是关于被拐妇女的事吧?”   愣了愣,康博彦有些讶然。   识趣的没有询问大师是如何得知,自包中取出文件,他将一沓A4纸朝前递去。   Y市的妇女拐卖案牵扯出一系列犯罪团伙,盘根在大山深处,这些‘畜生’做着比百年前黑奴贸易还要黑心的买卖。   拐骗妇女,卖给穷山沟寨传宗接代;   拐骗儿童,人为致残使其沿街乞讨,更有甚者……直接做起了器官贩卖的买卖。   “狡兔三窟,犯罪分子有多个藏人窝点,我们只捣毁了不足三分之一。”   说这话时,康博彦面有尴尬。   出动那么多的警力,他们却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虽说有地势原因在中间横亘,但无法解救出那些受害妇女儿童,便就是他们的无能。   耽误一天,不知有多少人会命丧賊窟,别无他发,他只能拜托妻子将大师请来。   叹了口气,他哀切道:“求您帮帮这些人吧。”   随着他的声音落毕,易夏终于将最后一页翻完。   眼睛闭合,面前出现的全是刚刚所看的那些注解图片。   双眼麻木的妇人、缺胳膊少腿的孩童、血腥遍地的犯罪现场……   良久,她缓缓撑眸:“康耀华那日给我看的照片中的女人,你们救出来了吗?”   她需要知道自己是否在做无用功,才能坚定接下来的打算。   康博彦点了点头:“葛红梅回了户籍所在地,她与父母已经团聚。”   时隔几十年的再相见,葛家夫妇直接哭晕在了认亲现场,葛红梅也哭哭笑笑,不断冲着警方下跪道谢,去往Y市执行任务的同伴将画面返还过来时,局内所有在职警员都忍不住落下了泪。   那一刻,他似乎找到了戴这顶警帽的初衷。   瞧了眼对面的神色,易夏凝神在他的面上细看。   半响,沉声开口道:“我再帮你们一次。”   康博彦回过了神。   “那……”   易夏接话:“去警局吧。” 第045章   开往警局的车上。   红灯路口, 康博彦看向坐于副驾驶位的大师。   良久,不好意思道:“请您来家中吃饭, 最后却用快餐招待,真是抱歉了。”   闻言,易夏瞥他一眼。   视线再对向怀中装的满溢的‘M记’袋子时, 不由有些无奈。   “千百年前, 普通百姓能吃上白米饭都觉得是极大地幸事, 千百年后, 这样精心制作的肉类却被当做是怠慢之物。”   语气带着些感慨, 咬了一口手中的汉堡, 她继续道:“这些东西很好吃,我也很满意。”   愣了愣,康博彦连忙点头, 与此同时, 心中也升起了感慨。   不愧是大师,思想觉悟就是与旁人不同!   忽然想到了什么,斟酌两秒, 康博彦小心询问:“大师,您神机妙算, 看出了我舅舅身体抱恙,所以我想问问,您知道他具体得的是什么病吗?”   眉眼间满是期待。   舅舅自小待他极好, 若有可能,他只希望对方平平安安, 安享一生。   脑中回忆了一番,易夏终于想起了那日精神炯烁的老者。   偏头看向侧旁,她的眸中沾染上疑惑:“你们没带他没去医院吗?”   胖瘦警察皆不是那类不孝之人,按理来说,得到她的提醒,老者应该早已接受上了治疗。   康博彦心中发堵:“他不去。”   那日得知舅舅身体确有抱恙,一天的忙碌过后,他就将舅舅说的话告诉了耀华。   二人齐齐劝说,对方却如同一根难啃的硬骨头,怎么说都不愿意去到医院检查,末了,还抱怨他将这事给抖了出去。   若换作别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嘴那么快,可这是关系到生命安危的大事,他又怎么能够藏在心里不说?   絮絮叨叨的讲完了事情的始末,康博彦长出口气,“我实在是怕,怕他病拖久了,人就……”没了。   红灯过,身后响起了‘哔哔哔’的喇叭声。   无奈将话停住,再看大师一眼,康博彦踩下了油门。   suv迅速向前驶去。   手中的汉堡被易夏三两口吃完,抽出两张纸巾,她边擦手边开口道:“命理术数听起来神奇,可理论依据却是倚靠阴阳五行、天干地支以及伏羲八卦,说白了也就是只能卜算一个大略情况。”   “我不是神,也不是仅凭四诊法就能断人健康的医师,如果想知道他身体究竟出了毛病,还得去找专业医师看看才靠谱。”   这道理康博彦也是知道,可——“我们劝说不了舅舅。”   易夏轻笑一声,不疾不徐道:“来时梁老师告诉我,你的那位表妹已经找到。子女承膝,事业有成,若非有特殊原因,你舅舅又怎么会不愿意接受治疗?你趁他上班时,偷偷装几枚摄像头在他家里,观察几天后,必定会有所收获。”   康博彦愣住。   半响,忙不迭的点了点头:“谢谢大师指点。”   说话间,警局终于出现在眼前。   车刚刚停好,就见三两警员行至车前。   门开,几人正打算汇报案情最近进展情况,却瞥见车内坐了一名身着校服的小姑娘。   口边的话顿住,疑惑的看向康队。   康博彦蹙眉:“有什么情况你们就说,旁边这位不是外人。”   心中有些犹豫。   可事情实在紧急,他们需要康队的指示。   片刻后,一名面颊黝黑的年轻民警站出来说道:“前两日押送回来的那一批拐卖团伙,在刚刚同时选择了咬舌自尽,其中一名嫌疑人整条舌根断掉,此刻正被送往医院做紧急治疗,另外五名嫌疑人均是轻伤,我们帮其做完基础治疗后,给他们全部戴上了拳击牙套。   现在来看,他们的情绪还算稳定,可就怕没照顾到的时候,这五位再用别的手段选择自杀。”   康博彦愣住。   从警十数年,对于这类妄图自行结束生命的犯罪分子,他倒不是没有见过,可那些人要么是为了包庇团伙老大,要么是对枪弹有着天生的恐惧,未到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没人会愿意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而这伙拐卖团伙口风严实,饶是重型审讯,也只从他们口中得到了寥寥信息,且拐卖妇女儿童,大多会被处以五至十年的有期徒刑,这伙人虽罪责深重,可按他的判断,也最多是被判处无期徒刑。   不用死的情况下,这些人为什么会集体犯傻?   瞧对面许久不说话,黝黑民警再次开口:“康队,要再审一次吗?”   康博彦面色严肃的点头:“当然。”   为了受害者能早日脱离险境,石头再硬,他们也得努力将其砸开。   心思寰转间,转身面向大师道:“您能和我一起去吗?”   即使他不这么问,易夏也打算亲自开口提议。   妇女与儿童皆是社会上的弱者,这些人以弱者牟利,手段凶残毒辣,简直不能再将其称之为人。   畜生!   虽说有些疑惑康队的决定,可只是去看守所探视一下嫌疑犯,并不算什么越距的行为。   互相对视一眼,几位民警纷纷缄口不言。   十分钟的路程后,六人终于到达了看守所的范围。   跟在康博彦的身后,易夏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   目不斜视的又走了几分钟,才抵达了最终的目的地。   伸手指向侧旁的监牢,康博彦沉声对身侧的狱警开口:“请帮我们把这几位带到刑讯室。”   说话间,手指点了几座监牢。   本想携着众人往通道的另一口走去,却见大师待在原地久久不动。   折返回去,他不解道:“您怎么了?”   “这位能一起带走吗?”   目光与他对视,易夏的心情有些沉重:“他有问题。”   顺着大师的指尖看去,视线触及到那名嫌犯身上,康博彦瞳孔微缩。   认错态度最好的,竟然最有问题吗? 第046章   刑讯室外。   透过门边的玻璃, 同行的几名警员开始低声嘀咕。   “康队这是做什么?怎么让那这小姑娘进审讯室了?”   “我听康队一直称呼她为‘您’,应该是有些什么本事的吧。”   “能有什么本事?黄忠一直挺老实的, 咱们审了那么多次,都显示他只是一个刚刚加入的外围人员,这女孩偏觉得他有问题, 也不知道是在捣什么乱。”   看守所隔音极好, 议论的声并未传入内部。   隔着一面窗口, 易夏仔细端详着对面男人的面貌。   男人皮肤暗黄, 一张国字型方脸上, 遍布着岁月留下的浅淡横纹, 目光略有呆滞,第一眼看去,给人一种老实可靠的印象。   然则这些全都是表象。   他的鼻梁尖削露骨, 鼻头稳如刀锋。这样面相的人, 看问题大都偏激,做人做事又刻薄难处,因此忙碌一生, 往往难成大事,贫困潦倒。   可让易夏感到奇怪的是, 五官组合在一起,这人却还是大富大贵之相。   “黄忠?”   叫道他的姓名,易夏低头看向手间的资料:“1953年生人, 男,70年毕业于无极县一中, 次年结婚,与其妻育有一子,去年五月……。”念至这里,复又扫他一眼:“你加入拐骗团伙的动机是什么?”   被问及千百次的话,再回答时,黄忠的脸上一片木然。   “儿子上大学需要学费,我听朋友说做这挣钱,所以就加入了进来。”   话毕,眼眸微微阖起,一副疲惫的模样。   易夏抿了抿唇,手指在桌面上轻敲。   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觉察到眼前景致忽然突变。   证券交易所、房产中介所……黄忠的身影流连于多类置业中心,正如她之前观面相所得,这人不仅不缺钱,反而还身负千万资产。   心思寰转间,画面一阵翻转。   不足十平的一间小房子内,一名大肚产妇侧坐于床畔,在她的身旁,是端着一碗鸡汤的黄忠。   与现实稍有不同是,画面中的黄忠尚且俊秀,眼神也不那么木然,看向女人的目光,充满了温柔与爱意。   下一刻,温情的场面被人破坏。   不知为何,一行五六人的队伍闯入了家门,快走至两人身前,二话不说就逮住了床上的女人,着急之下,盛放着鸡汤的碗被黄忠摔碎,他想要阻止这群人的动作,可由于对方人多势众,只能眼看着女人被他们带走。   心中猛然绷紧,易夏正想继续看下去,眼前却忽然一黑,再睁眼时,只觉脑中隐隐有些发晕。   正揉着太阳穴,就听到身侧之人担忧的声音。   “您还好吗?”   在刚刚的一分钟内,他连叫了大师数次,可不管声音怎么提高,对方都始终保持着目瞪前方的姿态。   递上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康博彦蹙眉道:“要不要休息一下?”   易夏摇了摇头:“我没事。”   天眼的使用本就有后遗症,不是是否是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紫气的原因,现在的状况比之初开始已经好了许多,三两秒的时间,就能恢复常态。   重新望向对面的黄忠,凳子向前拉了拉,易夏从校服口袋摸出了两片龟甲。   “您这是?”康博彦不解。   “占卜。”   向瘦警察借来一只打火机,易夏偏头点燃火机,将龟甲置于其上烤了半分钟后,仔细观察起了其上的纹理。   半响,唇畔翘了翘:“西南方三套,西北方两套,中部两套。”   轻拍了两下隔断的窗口,直至黄忠重新睁眸时,易夏才轻笑道:“这么多套房产,你随便卖一套,不就够你儿子大学的学费了吗?”   瞳孔骤缩,黄忠极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   嘴唇嗫喏,半响,只低声嘟囔了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话毕,又转头看向对面的康博彦:“你们警察现在就是这样办案的?请一个神棍过来,究竟想干什么?”   语气间终究难掩激动。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咕嘟喝下一大口后,易夏继续道:“你估计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所以才将房产全挂靠在了旁人的名下。然而我能算出你手下房产的大概方位,要是再花点功夫,自然也能算出它们的具体位置。   到那个时候,你靠着不义手段获得的钱财,将会全部充归国有。而你儿子,作为财产继承者,在现今的媒体网络之下,极有可能会被网友扒出。”   说到这里,见对面仍没有动容,易夏长‘哦’了一声:“我知道了,原来因为不是亲生的,你就不管他的前途如何了。”   一颗心纠在一起,有怒的,有慌的,有气的。   儿子不是亲生这事,只有老家那些人知道,本以为面前的小姑娘是在乍他,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有真本事的,只要一想到对方口中的话变为现实,黄忠就觉得有些头脑发昏。   面上的神色已然控制不住。   良久,他紧咬牙关道:“大师,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易夏好整以暇的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好啊。”   两人的对话如同在打哑谜,不断于脑中梳理,康博彦渐渐觉察过来了味道。   见大师将目光对向自己,一时之间,他的面上有些踌躇:“您一个人可以吗?”、   若理解没错,黄忠就是拐卖团伙的头子。   易夏笑着点头:“没问题的,不是说这隔离玻璃是防弹的嘛?我不信他炼过铁头功。”   康博彦:……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虽然心中仍旧担忧,可案情的突破却在此一举,若现在放弃,依着黄忠的嘴硬狡猾程度,必然会使案件再次陷入僵局。   想到屋内设有监控,冲黄忠身后的两名狱警使了个眼色,康博彦当先朝门外走去。   门关。   眸光中闪现一抹凝重,黄忠从座位上离开。   脚上的镣铐发出阵阵响声,双腿并拢,他缓缓朝地屈膝:“求您救救我,不论是移魂,换命还是什么术法,只要您能让我躲过这一劫,我就愿意将全部财产给您。”   摊子扯得太大,被抓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得不到善终。然而警方将变数送到了他的面前,这让他坚信自己命不该绝。   易夏嗤笑着看他:“脏钱我要来干嘛?”只要一想起中午看到的那些图片,她的心中就被郁气所填满,“自首吧,接受法院的审判,为你的罪行而负责。这样活着,你的良心不会难安吗?”   良心难安?   本是以头抢地的跪在地上,听到这话,黄忠缓缓直起了身:“我为什么要良心难安?你什么都不知道,又凭什么这么对我说话?”   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对于旁人神色的揣摩,他早练到了极致的地步,瞧见对面大师的神色,便知道对方不会再帮他。   一时间有些丧气,也有些破罐子破摔。   “你只算出了儿子不是我亲生的,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连个亲子都拥有不了吗?都是因为那群小杂种的爹妈。”   “他们在我妻子临盆之际,将她拖去引产,成型了啊,我家孩子已经成型了啊!”   脑中的记忆成片涌出,黄忠的面颊被泪痕所布满:“经由此事,我妻子身心受创,没多久就撒手人寰,我整日浑浑噩噩,顾及不到我家大妞,使得她也因意外去世,我后悔啊。”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连替妻女报仇,都是我的不对吗?”   哭泣声接连不断。   易夏却对他生不起半点同情:“暂且不说你这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做法对不对。欺负你家人的至多是四五个人,可你的拐骗机构涉及到的案件,却是这个数字的成百上千倍,那些人对你做错了什么?那些三五岁大小的孩子,又做错了什么?”   同样是为人父母,曾经的黄忠,明明那么期待孩子的降生,时光荏苒,却变成一个凌虐儿童与妇女的人间恶鬼,任何的缘由,都不能成为他为自己的犯罪行径进行辩护的理由。   黄忠神色恍惚。   他开始为自己解释:“我找的都是那些曾参与到计划生育行动中的家庭,他们都是魔鬼,害得那么多夫妻体会了丧子之痛,凭什么可以和自己的孩子幸福生活在一起?这不公平!”   “不公平……不公平……”   易夏闭了闭眼,深呼吸后气后,淡淡开口道:“据我所知,你们团伙联合作案了多年,这么些年过去,曾经的情况早已调查不清,你们的动作却从未停止过。   就按你说的,你又怎么知道哪些人真的做过恶事?哪些只是外围从众?如果错伤了别的家庭,你觉得对他们公平吗?”   “不公平……不公平……”   瞧见黄忠陷入自己的思绪,易夏的脑中忽然有些晕眩,无奈摇了摇头,她抬腿朝刑讯室外走去。   及至门边,手刚触及到门把,眼前却变得一片漆黑。   一个呼吸的功夫,意识全无。 第047章   易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的背景, 是她曾呆了二十余年的前生,而梦中的视觉, 却将她屏蔽成了一个什么都不能做旁观者。   走马观花般观看起‘自己’的人生。   她看见‘壮志凌云的自己’自山上而下,怀中揣着‘匡扶明主、平定中原’的手写卷轴。   她看见‘怀才不遇的自己’不断递帖于各国权臣的门楣。   她看见‘初出茅庐的自己’豪情万丈的在战场上指点江山。   ……   时间匆匆,几十年一晃而过。   位极人臣, 她几乎完成了官场上所能做到的极致, 然而她却并不开心。   年少时的志向仿若一场笑话。   下山之初, 她本是希望九州大陆能够停止战争, 还老百姓一个安宁, 然则数十个国家势力几乎均等, 不断厮杀之下,只使得这片土地变得生灵涂炭、神州萧条。偶尔通灵来看,门边的游魂也总比经年要多上许多。   画面渐渐凝住, 梦醒之前, 易夏看见‘功成名就的自己’垂眸沉思,眼中满是孤寂与寥落。   一阵刺痛传来。   她的意识重新归于身体,眼眸微睁, 只觉面前是一片迷蒙的纯白。   “夏夏、夏夏。”   听到熟悉的声音,易夏奋力张眼, 同时也将视线递向了声音的来源,数秒过后,眼前的景致终于凝实。   一身素衣的易妈妈正紧张的盯着她看。   “妈。”   开口的声音有些暗哑, 易玲却差点喜极而泣。   女儿昏迷已有两天,送来医院时, 医生只说她疲劳过度,本以为数小时内就会清醒,却没想到这一‘疲劳 ’,竟然久久丧失了反应。   上前两步,她忙将刚刚接好的温水递上前去:“先别急着说话,喝些水润润嗓。”   易夏讷讷点头,将枕头垫靠在身后,从她手中接过水杯。   脑中所想,全是昏迷前后的身体变化。   意识丧失这样的事还是她第一次遇到,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刑讯室内还未触及的门把手,再之后,便陷入了无边的梦境之中。   她清晰的记得梦境中的每一个场面,仿佛那些是亲身经历,又仿佛那些只是在庄周梦蝶。   半响,杯中水饮尽,易夏抬头问道:“妈,我睡了多久了?”   易玲抿了抿嘴:“两天多。”   “前天中午你晕倒在了警局,现在已经是礼拜天的下午了。”   两天……   此刻的意识完全清醒,虽然并未行动,但易夏却觉得自己身体好有使不完的力,这样的情况,倒并不像躺床上两天不动的样子。   脑中忽然忆起了什么,她在心中默念起梦境中学到的口诀。   良久,眼前逐渐积聚起耀耀的紫金光辉,见那些小点缓缓朝自己体内涌入,呆愣两秒,她重新将天眼闭合,与此同时,心中升起了难以言喻的震惊。   世上竟然还真有灵气。   正想着,就见两名护士步入了病房。   拿起床边夹着的病历簿,其中一位开口道:“病人醒了?再拍个片子检查一下吧。”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易夏正打算拒绝,就听到了易妈妈的连声应答。   “好好好,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你们全都给她检查一下。”   说话间,易红拿起了自己的挎包:“这最近的缴费处在哪里?你们先忙着,我这就去交钱。”   易夏满目讶然: “妈,我没事,只是……”。   “听话。”   易玲严肃打断:“你之前也说替人算命不会出事,可这次在警局帮忙审案,不也落得个忽然晕倒的下场?”   “我现在不信你,只相信检测结果。”   ——   秦寻芳自打用上了符篆后,便难得睡上了好觉。   连日下来,不仅精神有所好转,连带着眼下的黑眼圈,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了许多。   明白大师是一名在校学生,直至周六,她才想着备以薄礼前去感谢对方,然而礼也准备好了,请客的饭店也订好了,却怎样也联系不到大师本人。   本以为大师将她的号码拉黑,可用别人的手机来打,电话仍是无法接通,迫不得已,终是找上了帮她与大师 ‘牵线搭桥’的江大夫。   满面愁容的盯向对面,秦寻芳的心底惴惴不安。   “七张符篆我已经全部用完,大师说停下一日,那梦魇可能就会要我性命,可我现在实在找不到她,请您一定要帮帮我啊。”   话里话外,难掩自己惊慌的情绪。   换做旁事,江汉卿必然一口应下,然而对于这件事,他却只能说是有心无力。   且不说大师的地址他并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也不能就这样随意的透露出去。   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秦寻芳的面相。   微微眯眼,他郑重道:“别慌,我观你额间的黑气隐有减少,俨然是不会于近日丧命的。”   话应刚落,秦寻芳就哽咽开口:“您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大师不知顾客苦。”   眼泪顺势滑下,没一会就布满了脸颊。   “我要是听了您的话,最后死了怎么办?我还这么年轻……”   眉心突突直跳,江汉卿实在招架不住秦寻芳这样的女人。   听她越说越让人无语,忙打岔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大师住哪。”   “江大夫。”   哭声越来越大,江汉卿也差点跟着一起哭了出来。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在工作时间接待了这样的‘病患’?待会出去,别人该怎么想他?   从抽屉中掏出自己的老年手机,江汉卿边翻通讯录边开口:“我再帮你跟大师打一通电话,如果没有打通,闲暇时刻,一定出门帮你打听大师的下落,你看行吗?”   “闲暇?”秦寻芳泪眼婆娑的抬头,“您……”   话未说完,就见对面的江大夫忽然满脸喜色,目光对视,她忙止住了哭声,悄摸摸的走向对面,老年机内传来了期盼已久的声音。   “喂?江大夫有什么事吗?” 第048章   接到江汉卿来电时, 易夏刚做完最后一项检查,满满一大管血从身体内抽出, 使得她的神经有片刻凝滞,开口的话,便不自主带上了些僵硬冷淡的感觉。   听罢对面的语气, 江汉卿给了秦寻芳一个安抚的眼神, 示意她暂时不要开口说话。   清清嗓子, 他关切道:“好多天联系不上您, 是出了什么事吗?”   事实上, 他也曾在这几日给大师打过电话, 本以为大师是厌了自己,可见她今日还愿意接自己电话,事实显然不是如此。   易夏将按压在针眼上的止血棉扔入垃圾桶, “没什么, 只是个意外而已。”   察觉对面呼吸间隔太过短促,想了想,她询问道:“是秦女士在你旁边吗?”   江汉卿有些讶然, “您怎么……”   刚出口了三个字,就被身侧的秦寻芳猛然打断。   “易大师, 是我。”   面上虽已收起哭意,可声音中带着的浓重鼻音,是怎么也无法这么快就消失的。   吸溜了一下鼻子, 秦寻芳迅速道:“大师,符篆我都用完了, 您现在到底在哪啊?”   回头看了易妈妈一眼,易夏起身朝前迈了两步。   脚步顿住,声音细小道:“我在武警医院,你让江大夫带些朱砂跟黄纸给我,我会再为你制些平安符。”   秦寻芳呆愣,“X市不去了?”   天知道她有多祈盼今天的到来。然而先是联系不上大师,联系上后又得到了这样的答复,饶是明白大师不能轻易得罪,此刻的她,也仍觉得有些愠怒。   “我把钱款都打给您了,您现在说不去,这不是在耍我吗?”   符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她所求不是短暂的安宁,而是能够永远摆脱梦魇的纠缠。   易夏眉头紧蹙,将手机自耳边拿开后,手指在荧幕上轻戳,半响,看到了一条汇款进账的短信内容。   重贴手机于耳边,她沉声道:“我这几日遇到了意外,汇款短信刚刚才看到,但明日是周一,作为一名学生,我自然要回学校去上课,若你愿意等,我会再给你一周的符……”   “您先前明明答应我,这周要跟我一起回老家的,您这是失信于人,不能就这样做事的呀!”   易夏轻‘嗯’了一声,“抱歉。”   这件事她先前确实答应过,失信于人,也的确是她不对。   秦寻芳要的可不是这一声抱歉,听对面语意稍有缓和,她忙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所以您就在学校请上几天假,陪我去老家帮帮我好吗?”   先不说这事易妈妈会不会答应,只说在高三这个关键时刻,从学校中脱离复习,这也是易夏自己所不乐意的。   “我会补偿给你一周的符篆,一周后,我一定会……”   话未说完,又再次被对面给打断。   “您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呀。”   言下之意,已经不相信她口中的话。   虽说之前早已领略过对方这一招,可屡次三番被人打断,仍是让易夏有些不想与她交谈。   “你想要我怎么做?”   语气中的冷然,只要是个听力没毛病的人,就都能感受得到。   然则秦寻芳似乎并不知情。   瞧见她面上的喜色,江汉卿赶忙捂住了她的嘴。   大师都已经不想理她了,她还乐呵个什么劲!?   重新将老人机夺回,边朝诊室的套间内走去,江汉卿边开口道:“您现在还病着是吧,符篆我今天下午去取,您先休息。”   又再闲聊了几句,直到对面将电话掐断,江汉卿才重新返回了诊室。   门刚一开,就见那位姓秦的妇人怒瞪着他看。   不服输的回以同样的怒瞪,江汉卿缓缓坐到了自己的老板椅上,“我待会去帮你取符篆,你就老实的呆在这里。”   这话一出,秦寻芳立刻眨眼。   大师的语气明明有所松动,只要她提出让对方立刻跟自己回乡的要求,她的梦魇问题就能得到解决,这老大夫究竟在做什么,竟不顾她的要求私下谈妥了决定。   只看她的表情,江汉卿就能猜到她在暗自嘀咕什么。   轻笑一声,他的嘴角撇的明显:“你别告诉我,你真以为大师是在问你的要求?”   天真的人他见多了,可那些大都是刚出社会的小孩子。   到了秦姓妇人这个年龄,还能‘天真’到这个程度,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她什么是好。   秦寻芳有些茫然,“那大师是什么意思。”   她至今仍觉得不解。   江汉卿无奈看她,“但凡大师,多是性情古怪之辈,易大师年纪小,心地善,所以才会容忍你那么多次冒犯。若换作旁人,以你这种说话方式,不要说有着真本事的大师,就连那些顶着虚假名头的‘仁义天师’,恐怕都懒得搭理你。”   “单不说别的,只你喜欢打断别人正说的话这一点,就让人非常受不了,大师语气中的冷意,离那么远我都听到了,但你还在那傻呵呵的直笑,真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一语惊醒梦中人。   秦寻芳有些明悟,可被对方这么直观的点出毛病,她的面上不由火辣辣的难堪。   略有僵硬的牵了牵嘴角,她解释道:“我……我那是故意的,为了诈大师一下。”   江汉卿也不戳破她的谎言。   白大褂从身上脱下,他缓缓朝门外走去,临近门边,扭头说道:“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回乡在家应该没呆多少时日,怎么长久居于家乡的人没出事,你这晃了一档的人却得了奇怪的梦魇?”   门栓拉开,他继续道:“你思索一下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吧,要不然即使这件事了,你的人身安全也没法得到保障。”   话毕,开门而出,徒留下一脸懵懂的秦寻芳在屋内发呆。   这什么意思?江大夫觉得她因为讨嫌才被人暗害了? 第049章   医院。   挂掉与江大夫的通话, 易夏折返于休息凳上坐下。   等待检查结果的途中,本想与易妈妈聊些什么, 可见她眼神瞥向别处,便明白了对方暂时不想与自己说话。   轻叹口气,易夏将目光转移到手机上来。   点开终点网页, 本打算迎接一溜的断更质疑, 却没想到大眼扫过, 评论区内竟然一片和谐, 再看之前放入存稿箱内的三节存稿, 才发现那些存稿已变成前台显示的章节页面。   愣了两秒, 她忙登录企鹅去找自己的责编。   四月一夏:编辑大大在吗?我断更的那两天,是你帮我把存稿箱发上去的吗?   终点二组-木莲:【自动回复】严打正在继续,请严格检查文中是否有……   终点二组-木莲:在的在的, 是我发的QAQ。   在荧幕上打完这一行字, 木莲心中有些忐忑。   作为一名新进责编,她虽接管了前辈留下的大批作者,可数日的业务熟悉下来, 个人手中签约的也不过寥寥数十名作者,而那些作者中发展最好的, 就要当数这位‘四月一夏’了。   身处终点这个网站,她全然知晓断更对于作者的伤害有多大,而在新人发展的初期, 断更就更是要不得的一种举动,若不是‘四月’的存稿箱里仍有两三张存稿, 恐怕她就要去档案库翻找对方的签约电话了,然而未经允许就动用对方的存稿,也不知道‘四月’会不会生气。   半响,终于在荧幕上看到了回复。   四月一夏:前两天有事没有上线,谢谢大大的帮忙。(*▽*)   木莲:?????   一只会卖萌的男作者?   网文世界中,多得是身披马甲的作者,虽说在签约文件中,‘四月’发过来的身份证件显示他是一名女生,但木莲却压根没油相信他的性别。   一是因为身份证上的那名女生她曾见到过本人,二是因为对方的行文风格,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孩。   正想督促‘四月’好好更新,就察觉自己身侧凑过来一个人。   蹙眉看着面前这满脸喜色的小萌新,老狼疑惑道:“四月一夏上线了?”   见她点头,不由返回自己的工作位旁看了眼私人企鹅上的图标,见其上图标呈灰暗颜色,叹了口气后,他不死心的重新凑到木莲身旁。   “你帮我问‘四月’一个问题。”   木莲神色紧绷。   这位前辈不会还对签约合同不死心吧?   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老狼缓缓说道:“你帮我问问,他文里那个位于古代位面的‘天师’,处理突发情况时的判断手段,是真的还是假的?”   连日倒了血霉,老狼本以为自己是本命年犯了太岁,结果在看了《位面》的最新章节后,却对自己身上发生的情况产生了些许怀疑。   虽明白作者写文大都是从千度上查找的资料,可‘四月’写的内容实在详尽,由不得他这个‘连日撞鬼’之人不相信。   木莲帮发存稿的时候,曾将《位面》全文都过了一遍,此刻听到老狼的问题,立刻就想起来了是文中的哪一个情节。   主角林亨穿回大明,为了站稳脚跟,用乞讨得来的铜钱与现代位面商人交易了几瓶啤酒,酒瓶里的酒被他喝光,玻璃瓶则被他按照工艺品的价格卖给了应天富商。   不知怎的,自那之后,祸事连连找上门来,直至与另一名身份为‘天师’的古代位面商人联系上时,他才明白自己是着了别人的道,与他交易的那位富商赠了他一枚通灵润透的玉佩,玉佩中藏有冤死的鬼魂,才使得他倒霉成了那副样子,其后便是‘天师’替他驱鬼,他替处于战争中的天师国家输送粮草。   见老狼前辈面上一片颓然,点了点头,木莲迅速在荧幕上轻敲。   没多久,对方就给到了答复。   四月一夏:真假掺半,如果真碰到与文中类似的情况,建议去找有名望的大师解决。   这话谁都懂,可关键在华夏现今的情况是——桥头骗子有一堆,真正大师极难寻。   余光瞥见主编由远及近,轻拍了一下木莲肩膀,老狼重回自己的座位。   手指在太阳穴轻触,随着指尖的按压,他的面前隐约出现一道影子,伸手向前够勾去,却直接从中穿过。   “老狼。”   听到侧旁版权组同事的喊叫,老狼忙晃了晃头,影子从眼眸中消失,没两秒又再次现于眼前。   愣了愣,他的心瞬时沉入谷底。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   检测报告出来的很快。   易夏刚结束与编辑的聊天,就见护士拿着张A4纸站于自己母女面前。   “血红蛋白含量偏低,红细胞压积以及平均细胞体积偏低……检测结果这张纸上都有的,你们自己看一下吧。”   易玲伸手接过,瞄了一眼后,只觉有些发蒙。   “这都是些什么意思,我家夏夏哪里出问题了?”   纸上写的学术名词她一个都不懂,可一看到那些数据后跟着的上下符号,心底就开始揣揣难安。   护士笑笑:“您别担心,她的身体很健康,只是有些贫血而已。”   心中的大石因这句话而放下。   见护士转身去忙别的,再扫一眼纸上的内容,易玲这才扭头看向易夏,手在她鬓角的碎发拨了拨,再开口时,声音中的不安终于有所减淡。   “你没事真好,我真的怕死了书上所说的五弊三缺。”   易夏无奈:“妈,我都跟您说了,我不会有事的。”   这些天来,易夏不是不知道易妈妈在看她房里的玄学书籍,本以为她了解的多了就会理解,却没想到这么久过去,反而只让她记住了‘五弊三缺’这四个字。   正想着,手边的电话又再次响了。   易玲本打算叮嘱一番,听到铃声后,嘴唇嘟哝几下,就默默禁声不语。   她先前虽气,可女儿与对面的通话,却都是竖起耳朵来听,此刻的来电之人是谁,只用猜的,她的心中就已然非常明了。   按下接听键,易夏边告诉江大夫她的具体方位,边观察着身旁易妈妈的细小表情。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远处就出现了江大夫的身影。   目光向他身侧之人看去,愣了愣,易夏眸底升起了疑惑。   这不是那日带着她平安符的男人吗?怎么今天一见,面上的死气加重了这么多!? 第050章   江汉卿是在走廊上撞见陆司澈的。   阴气环绕于对方额顶, 只看了一眼,他就明白这小伙子没将他的嘱咐放在心里, 若是听话佩戴着平安符,情况怎么也不会坏到这种境地。   本不想再多管闲事,可一想到对方曾帮过逸尘许多, 他便始终无法袖手旁观。   思索良久, 终是决定带对方来见大师一面。   在易夏注意到他时, 他亦注意到了易夏的身影。   两人目光对视, 愣了几秒后, 江汉卿拽住了不断前行的'小陆':“我先去跟大师聊上两句, 问问她愿不愿意帮你的忙。”   否则若是平白将人带去,隐约含有逼迫之意。   听到这话,陆司澈朝前看了一眼, 见剩余不到十米的通道内, 只有一名身着病号服的清秀女生在盯着他们,眸中闪现一道讶异,他轻轻点了点头。   “好的, 拜托您了。”   轻拍了几下'小陆'的肩膀,江汉卿快步朝前走去。   行至易夏面前, 他站定开口道:“大师,我把东西带来了。”说话间,自公文包中掏出包裹严实的牛皮纸袋, “不知道您手上的黄纸还剩多少,所以又额外给您多带了三刀。”   见大师伸手接过, 他的面上挂起一道踌躇。   半响,略有尴尬的抿了抿唇:“大师,能否请您再帮我一个忙?”   这话一出,易玲面上顿时恍然,难怪又是'大师',又是'您'的,感情不光是稍东西过来,还是要来找夏夏帮忙的。   不动声色的朝旁挪动,直至与二人形成直角关系时,她才抱胸看着女儿与那老者的交谈。   视线所及,一片清明。   余光瞥见易妈妈的举动,易夏不由无奈,回过神后,目光朝江大夫身后略去。   见刚刚与他同行的男人此刻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努了努嘴,她冲江大夫开口:“是要我帮他驱除死气吗?”   '死气'不同于'死相'。   面带死相之人,除非逆天改命,否则一定会加快死亡进程;而面带死气之人,则只是被这种气息所缠住,长时间不解决这个问题,虽然会对身体有所损伤,但若说危及生命,这倒也不至于。   江汉卿微怔。   基于前一次的了解,他才会一眼就看出陆司撤身上症状加重,而大师第一次见'小陆',却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得出了正确的结论。   看相识人的本事,不可谓不高超!   讷讷点头,他的声音暗含倾佩:“是的,我欠那孩子一个人情,您能帮帮他吗?”   本以为这事十拿九稳,却没想到话音落毕,大师竟开口拒绝。   “抱歉。”   略有复杂的再看那男青年一眼,易夏缓缓解释缘由:“死气所在,多是墓穴以及去世之人的周围,而即使是墓地或者火葬场员工,因只处理单项工作,身上的死气也不应沾染如此之多。”   “你我皆知,能沾染如此多死气的,除了下墓者外,就再无他人了。”   下墓者即为盗墓者,以别家祖坟随葬品谋财,干损阴德毁阴私的脏事。   她向来对下墓者没有好感,自然不可能帮这男青年的忙。   江汉卿眨巴了几下自己浑浊的老眼:“大师,终于让我逮住您说错的一句话了。”   易夏不解看他。   “死气沾的多的,还有可能是大型墓穴开凿民工,考古学院随行师生,再然后才是您所说的下墓者。”   摸了摸下颚的胡茬,江汉卿继续道:“小陆是S大考古系在读硕士,最近一直随导师处理正开凿的古墓,我上次见他时,就察觉到他身上缠绕了阴郁死气,忍痛将您给我的平安符赠予了他一枚,却没想到这孩子并不信我。”   “当时我一直叮嘱,能不下墓最好就不要下墓,就算下去,也记得要将平安符贴近胸口,然而这孩子答应的挺好,临到现场,却将平安符丢在了基地房间,直至染上风寒许久不退,才想起了我说的话。”   说到这里,江汉卿扁了扁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孩子其实是个心善的,要是被死气一致缠着,身上那病就必然好不了了。”   好不了的最终结果,那就是撒手人世。   救与不救,全在大师的一句话间。   易夏蹙眉。   江大夫语气中的期待,她不是没有听出来,可他刚说'那孩子是个心善的',她却是没有从对方的面相上看出来。   不是说男青年长相凶恶,相反,对方粗眉大眼,皮骨皆是极好,穿衣品味简单而又大方,着实当得上她先前评价的'英俊',只是学习易学十数余年,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自己看不懂的面相。   说他命贵,可他眼眸太过深邃;说他命贱,可他耳朵太过圆阔。   说他心善,可他嘴唇太过削薄;说他心恶,可他又鼻梁太过挺括。   贵贱善恶,她真是一盖看不明白。   易夏的心中不断起伏,良久,冲江大夫颔首道:“叫他过来吧。”   见其离开,将牛皮纸包递给易妈妈:“您先去病房等我,我很快就回去。”   易玲伸手接过,本想叮嘱些什么,可看女儿陷入了思索,不由长叹口气。   她这是干的什么事!本来是想从中阻止女儿答应,怎么刚刚一下子就看的发呆了?   随着那一老一少脚步渐近,微微撇嘴,易玲迅速转身朝病房走去,心里打定主意,回家之后一定得多背背静心神咒。   携着陆司澈于大师面前站定,戳了戳对方的胳肢肉,江汉卿扯出一秒笑容。   “大师,给您介绍一下,陆司澈,小陆。”   “小陆,这位是易夏,易大师。”   先前在远处,陆司澈就已经猜测过这位大师的年龄,此刻走的近了,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大大方方伸出一只手,礼貌道:“你好,易大师。”   隐去眸中的探索,只觉好像曾见过这位'大师'一样。   易夏早已知晓这个时代的礼节,虽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方式,可也不好下了别人的面子。   同样伸出右手,轻握了一下后,她的面色一滞,手迅速从旁抽离。   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凛了凛神,易夏疑声问道:“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第051章   心跳仍旧未有平复。   虽不知在触及到年青年时, 她的身体为何出现一股过电反应,可如此不科学的事情发生在眼前, 饶是她自翊精通玄学,也始终觉得难以解释。   视线与陆司澈相交,易夏再次开口道:“请想仔细些, 这一点很重要。”   见‘小陆’半天不说话, 江汉卿暗自泛起了嘀咕。   先前这小伙子明明很配合的, 怎么到了大师面前, 竟然这么不给面子?   冲大师展露一个安抚的笑容, 他转头对向陆司澈道:“子丑寅卯辰巳, 午未申酉戌亥,你想想家里人有没有告诉过你具体的出生时间,再说一下自己的生身年月日, 我来帮你翻译成四柱八字。”   翻译……   意识从思绪中抽出, 动了动刚刚伸出去的右手,陆司澈沉声道:“叔。”   叫了一声才想起自己与江逸尘同辈,于是又换了个称呼:“大爷, 我知道四柱八字是怎么算的。”   不再迟疑,将自己的生辰时刻报出。   话毕, 略有疑惑的垂眸扫了眼手心,再抬头时,目光冷凝的盯向了对面的这位‘易大师’。   早早就注意到了他的打量, 可易夏此刻心中正乱,自然无法管旁人在做什么。   掐指一算, 不明。   再算,仍旧不明。   古语有言——人命天注定。   这话虽有偏颇,但人生轨迹自出生之始确有规划,其后即使有所改变,也大都是因不可预测的变数而形成,因此,生辰八字于‘卜’之一道极为重要,也因此,易学之中,从不会有算无可算的情况产生。   若是无法从从八字中窥探命里玄机,只可能是有寥寥四种可能。   一是对方乃穷尽一生做好事的大善之人;二是对方乃穷凶极恶、丧尽天良的大恶之人;三是对方乃不断因天时而修正自身磁场的修行者。   而四……   四是对方与出手玄学术士有着‘极为亲近’的关系,或是父母,或是子女,或是夫妻。   易夏算不出这男青年命格如何,排除法的推断之下,只有最后一种可能,与他们二人情况沾边。   夫妻!   拳头攥紧,易夏面上闪现一抹复杂。   她曾听师兄说过,有些玄学术士会好运的在修道途中偶遇命定伴侣,听时只是当故事,可当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却怎么也不觉得这有多么幸运。   脖颈抬起,微叹口气后,她若无其事道:“跟我来吧。”   不管这人是不是命定伴侣,怎么也不能让他就这么短命的死了。   二楼的尽头,是易夏入住的单人病房。   门开,随着三人相继进入,易玲的面色由高兴逐渐转为了不满。   还以为女儿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却没想到竟然还带着两个‘拖油瓶’。   正想再次起身离开,就见女儿将房门紧锁,愣了愣,她疑惑道:“这次不撵妈妈了?”   易夏:……   您的嘴都能挂油瓶了,谁还敢?   轻轻摇头,易夏忙上前两步,边拆牛皮纸包边开口道:“我很快的。”   没多久,朱砂笔及黄纸就显露在外。   转过身后,易夏冲着门边的两位招呼:“陆先生,你是打算站着还是躺着?”   “江大夫,一会可能还需要你的帮忙。”   陆司澈正打量着病房环境,听到这话,目光瞬时转到了她的身上:“站着就好。”   易夏点了点头,手脚麻利的将一沓黄纸摊开于桌面,脑中细想了一下将要画的符篆,提笔动手时,鼻尖的墨迹半点都没有停顿。   良久,连城一排的符篆上形成了一道诡怪图案。   “水突、天突、璇玑、华盖……关元”   连念了十数个穴位之后,易夏将目光对向江大夫:“将符篆连接着横贴这几个穴位,之后拿朱砂笔在他的天中点一道红印,红印不消,死气七日便可散去。”   江汉卿愣了愣,“您不亲自动手?”   他学艺不精,只怕污了大师的招牌。   易夏摇头:“我待会还有事。”   华夏国土辽阔,她只想速战速决的解决完麻烦后,再也不见这个所谓的‘命定之人’。   再重复一遍刚刚的穴位,见江大夫已经完全记住,易夏便转头开始绘制平安符。   而与此同时,江汉卿也开始了手边的工作。   活了这么大年龄,他吃过的盐,绝对比‘易大师’吃过的米要多的多。   大师待不待见这小子,他先前并未想到,可在对方二次教学的过程中,这个答案还是从脑中蹦了出来,为了不招人嫌弃,思索良久,终是将陆司澈领到了与大师相反的一处角落。   “上衣脱了吧。”   撂下这么一句话,江汉卿心无旁骛的将手边的符篆过了一遍,再抬头时,眼睛忍不住开始眨巴。   乖乖!比他年轻时身材还好!   陆司澈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索性双眸紧闭,眼不见为净。   一阵暖意传来,他睁开一只眼看向前胸。   见并无任何胶装品黏着的符篆,此刻正牢牢地紧贴在前胸,愣了愣,另一只眼也缓缓睁开。   符篆每张贴一处地方,那一处便有暖流划过,随着面前之人的不断动作,所有符篆渐渐用完。   自麻衣口袋中掏出朱砂笔,咬开笔冒,江汉卿嘿嘿一笑,“最后一步了。”   朱砂笔点入天中穴位,还未向后退上一步,就见符篆上的图案犹如一条火龙,迅速自黄纸上连起,发出朱红色的耀耀光辉。   陆司澈向来是不相信风水玄学那一套,即使曾在下墓途中见到过一些诡怪奇事,也只以为那是古代劳动人民智慧演变的产物,然而此情此景,却不得不让他不信。   数秒之内,红光从眼前消失。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陆司澈总觉头脑比之前要清醒许多,动了动鼻子,也察觉鼻腔并不如前几日阻塞。   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面前老者,见其点头,他迅速朝‘易大师’的方向走去。   然而离得越近,他的眉头却蹙的越深。   直至离病床只有五米远时,他终于站定不走。   原因无他,刚刚还存在于眼中的大师母子,此刻如同全息投影一般,瞬间从眼前消失。   ……   世界观仿若被刷新。 第052章   见他站定不动, 江汉卿走上前去。   “小陆,你怎么……?”   话未说完, 就注意到眼前的景物有些不太对劲。   怔了两秒,江汉卿忙加快了速度,走至陆司澈身旁时, 眸中再也掩饰不住讶异。   “障眼法。”   他原来常听师傅讲祖师爷布置风水术法的神奇, 可到了他那个年代, 由于政策的影响以及经济的限制, 鲜少有人愿意花钱请人看风水。   迫于生计, 师徒俩人一个专注于‘相’, 一个专注于‘医’,至于风水堪舆,皆只学了个半吊子的水准, 此时看到这样奇异的景象, 不可谓不觉得神奇。   歪头对向陷入沉思的陆司澈,江汉卿疑惑道:“你之前得罪过易大师吗?”   不然向来慎重的大师,怎么会那么草率就将驱除死气的工作交付与他?不仅如此, 在忙完了手上的活后,竟布了个障眼法就从两人面前离开。   啧啧, 这小伙子究竟有多讨嫌!   陆司澈哑然无语,他的记性不错,那位‘易大师’也不是什么大众脸, 若是先前有过交集,他必然不会将对方忘记。   想到刚刚的那股熟悉之感, 嘴唇微抿,他向后退了几步,见视线之内,刚刚的景象如同花屏的老电视般再次于眼前时隐时现,良久,他无奈开口:“这辈子没得罪过,但上辈子可能有仇。”   所以才这么不合对方的眼缘。   “这障眼法您会撤吗?”   江汉卿点头。   病房就这么小个地方,大师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将阵眼藏到天上去,只要他花时间找,怎么也能将这阵法给破除的。   心中松了口气,陆司澈郑重道:“那这就拜托您了,明日我会备礼登门向您道谢。”   “至于大师那边……”   想到她不待见自己,陆司澈决定不与对方添堵。   从口袋中摸出一张金卡,他递上前道:“请您帮我将这钱转交给大师,密码我随后会改成今天的日期。”   他没有识人相面的本事,但是直觉告诉他,江大爷不会将这钱眛下。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   ——   落日渐映,晚霞的余晖落于西边。   一下午的时间,母女二人分别待在客厅与卧室,手边皆捧有书籍。   易夏捧的是教科书,易玲捧的则是玄学书。   她没什么文化,但却是初中毕业了才回家放牛的,若非年轻时家里穷又走不开,恐怕在家乡那个不发达的小城镇,也能混一个代课教师来当当,因此,配合着注释看这样的玄学古籍,是半点问题也没有的。   直到客厅的阳光渐渐从家中撤走之时,她才缓缓抬起了有些酸胀的脖颈。   心中有许多不解的地方想问,可思及已到饭点,便用书签已将看到的章节进行标记,忙完,起身走向厨房开始做饭。   正在脑中过着知识,就听家中的门铃被人按响,开门一看,竟是今天才刚见过的那位老先生。   想到自己与女儿离开的方式,思索间,目光不由有些讪讪。   “您有什么事吗?”   听出了对方的不太欢迎,江汉卿忙摆了摆手,“不是来找大师帮忙的,我给大师送东西,顺便问她一件事。”   语气中略有急切,只怕这妇人一不开心就将门给关了。   大师的面还没见呢!   易玲仔细瞅他一眼,想着书中的那些知识,推算之下,判定对方没有骗她。   将防盗门打开,她迅速的冲屋内喊了两声,见女儿从卧室出来,才重新回厨房去忙自己的事。   一心二用的听着客厅内两人的谈话。   “这是小陆给您的报酬。”   从包中掏出还没捂热的那张金卡,江汉卿小心的向前推了推,“密码是今天的日期。”   易夏将视线下移,发现那是张建行的储蓄金卡后,目光略有松动。   将卡片重新推上前去,她摇头道:“这张卡里有至少不下二十万,且不说我出的最大力就是制了一道符篆,就算我全程动手,他给的太多了。”   “待会你和我一起去趟自助银行,从中取出五万后,请你帮我将卡片再还回去,麻烦了。”   江汉卿敛眉,极力压制着眸中的不解。   他只知人人都嫌钱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嫌主顾给钱给的太多的人,可这到底是大师自己的选择,他也不好多再多说什么。   想起了此行的主要来意,凛了凛神,他开口道:“我今天来,主要是为了跟您说秦寻芳的事。您走前留下的那七张符篆我已经全交给了她,但不知道这女人受了什么刺激,回家没多久就上我那去闹开了,说一定要让我带她去见您,说您不讲诚信,应该……应该把钱还给她。”   “为了不耽误患者治病,我自然懒得搭理她,然而女人撒气泼来,却是谁都阻止不了的,直闹得我叫了警察,她才得以安生,临被带走时,还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好心帮忙却惹了一身骚,提起这事,江汉卿就忍不住低声叹息。   易夏眸光渐深。   当初帮忙之时,她曾看过秦寻芳的面相——富贵、骄奢、享乐一生。   中途虽因别人的算计而稍有改变,可若是此间事了,她的命运依然会按照既定的轨迹朝前行进。   对方屡次打断她的话,她虽生气,可也明白这性子是由环境影响而形成,心眼不坏,只是被人宠的太过了,所以才会不懂人情世故。   可她现在是在做什么?   心中生疑,易夏没有附和着说些什么,只询问道:“你没有看看她的面相吗?”   江汉卿微微一怔,“当然看了,她不像是被人算计的样子。”   不仅没被算计,反而眼神中的精明,差点溢了满筐。   这就有些奇怪了。   未见到秦寻芳本人,易夏无从判断她的情况,想了想,提议道:“这样,你待会引她出来一趟,就说想跟她谈谈,我会在暗处看着你们,若她身上真遭了什么算计,拿她钱财,我自会替她消灾。   若她真是河还没过就想拆桥,你我也无需再多管她什么,还她一半没解决问题的钱,就由着她自生自灭,你觉得如何?”   江汉卿暗自思衬,半响,点了点头。   “就按您说的。”   ——   霍家。   时值饭点,一身真丝睡袍的秦寻芳却只静静的坐在桌前品评红酒。   不知过了多久,门边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手边动作一滞,秦寻芳迅速起身开门。   她的动作麻利,没两步就走到了门边,拉开门栓,见门外之人的面上带着明显讶异,抿唇一笑,她缓缓道:“启伦,快进来。”   秦寻芳的丈夫便叫霍启伦。   “我给你做了你爱吃的松鼠桂鱼。”趁着丈夫换鞋,秦寻芳再次开口:“洗澡水也放好了,累了一天了,你待会吃过饭,就赶紧洗一个热水澡。”   已经鲜少被妻子这样对待了,霍启伦有些受宠若惊。   他的妻子是宠着长大的,嫁给他时,他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洗衣做汤,好好的一双嫩手变得粗糙,曾经的容颜也因柴米油盐而逐渐模糊。   他发誓一辈子对她好,因此在妻子更年期变得稍微有些作怪时,也只报以体谅的心态来面对。   “芳芳,你歇着吧。”   将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霍启伦牵起妻子的一只手,“王婶呢?怎么没见她人?”   她辛苦操劳了一辈子,他只希望她晚年能享些福。   未料到丈夫会忽然问起保姆,愣了愣,秦寻芳拉他坐上餐桌:“王婶有事请了几天假,索性咱们夫妻许久没有单独在家过,我觉得这倒是件好事。”   点亮桌上的蜡烛,点点荧光自蜡烛中散出。   秦寻芳正想起身将室内的灯光熄灭,就察觉身上的手机发出震动的触感。   掏出一看,江汉卿三个字显示于荧幕之上。   “芳芳,是谁啊?”   “嗯?”   她抬头,只见丈夫的面貌清晰映于眼前,临近六十的年龄,面容却只添了几道沟壑,炯烁的眼眸布满温情,眼里仿佛盛满了她。   温和一笑,藏于桌下的一只手暗暗握紧。   “没谁,启伦,我能不能先出去一趟?最多十分钟就回来。” 第053章   虽不知妻子出门所为何事, 可霍启伦向来不愿在行动上拘着对方,因此, 只踌躇了几秒,他便轻轻点头:“外面几乎已经全黑,你早去早回。”   “我知道的。”   手机的铃声仍在响动, 拐入卧室, 秦寻芳边换衣服, 边将电话按通。   唇边扬起嗤笑, 她冷‘哼’一声:“怎么, 想通愿意退我钱了?”   离开诊所时, 她曾说一日不退钱,她就一日要上门去闹,此番对方主动打来电话, 想必来意必然如此。   语气有些嚣张, 听筒侧旁的易夏与江汉卿皆感到无语。   对视一眼,江汉卿按照先前商量好的说法进行回答:“大师共给了你十四张符篆,东西你都用了, 退钱自然是不可能。”   “搁哪都没有这个道理。”   兴奋的情绪猛然退却,停下正扣着内衣的双手, 秦寻芳双眼微眯:“那你们就等着被警察抓吧,到时候我让老霍嘱咐熟人,你们俩不脱层皮, 就别想再从牢里出来!”   未被她的话吓到,江汉卿只觉有些可笑, 混迹在S市这么多年,三教九流,他都多有接触,下午托人打听秦寻芳家中事宜,她家的那位霍先生不过是在生意方面有些建树,真要与那些动辄千百万的富豪相比,完全是相差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哪来的熟人让她托付?   这话只在心里想想,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话说的这么绝对,你的病真是全好了?过河拆桥,早晚得遭到报应的你。”   只以为是那番威胁起到了作用,秦寻芳迅速回嘴:“这就不劳您操心了,还是考虑考虑多收拾两件衣服吧,省的牢里环境不好,天寒阴雨引发您的老寒腿犯了。”   “你们宣传封建迷信,诈骗患者钱财,国家规定超过一万都得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你们从我这里拿了二十多万,恐怕得牢底坐穿。”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瞥向床头柜上的一沓符篆,“正好我这里有证物,拿着这一沓黄纸前去法院,你猜法官是判定你为诈欺,还是判定我为诬陷?”   江汉卿好整以暇的调整了一番自己的坐姿。   “那你想怎样?”   声音低沉,似乎满含无奈。   秦寻芳笑了两声:“我也不是那么不尽人情的人,符篆我自用了一半,自然要为此而买单,我曾转给大师二十一万八千五百四十三,零头我就不要了,你们转给我二十万整,这件事就算了了,如何?”   一万多块买了十来张轻飘飘的东西,她自认为出价还算是大方。   沉默蔓延在听筒对面,想到这毕竟涉及到几十万数额,要是换作她,她也舍不得这到手的钱财。   于是又道:“七张符篆我还没用,我再加一个筹码,把这七张全退给你们,如何?”   良久,才听对面温吞吞的吐出一个字。   “好。”   衣服已经穿毕,左右环视一圈,找到枚ck小包后,秦寻芳提议道:“银行转账不方便,不如咱们直接现金交易?”   “……好……来诊所吧。”   ——   电话挂断。   江汉卿与易夏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自通话之初,他就发现了这位‘秦寻芳’的可疑之处。   嚣张的态度、威胁的口吻……一切的一切,都有些颠覆他对她的认知。   曾经的秦寻芳虽有些作怪,与人说话时,却始终和和气气,更遑论她一直都非常在意自己的性命,若这位真是本人,又怎会在他问及病是否全好时,给出那样的答案?   “看来是鬼上身。”   说出自己的结论后,江汉卿拿起桌上的镇鬼符,“待会就全靠您了。”   易夏摇了摇头,视线在桌面上一通搜寻,伸手指向了一张形单影只的符篆:“用定身符就行,对方是人,不是鬼。”   若是鬼怪上身,因其气阴虚寒,往往是在寄主身上活不过多少时日的。   这种情况,术士知道,堕入阴司的鬼怪自然也是知道。   而这位始终觊觎着秦寻芳支付给她的二十余万钱款,显然并不认为自己命不久矣,如此来看,她要么是刚刚成型不久的小鬼,要么是黑了心肝想要取她人而代之的活人。   不管是哪种,一张定身符已是绰绰有余。   等待的时间并不算长,没多久,诊所内就响起了砰砰砰的敲门声音。   铁皮门的冰冷触感让秦寻芳有些不喜。   拍了三下都没听人答应,使她以为自己被那二人涮了,正想朝外掏手机,就听门侧传来了细细簌簌的声音。   门开,一张略显稚嫩的面颊出现在她的眼前。   “你……”嘴唇嗫喏半天,她也不清楚面前这位是谁,怕暴露自己的无知,忙询问道:“江大夫呢?”   如果是真正的秦寻芳,必然会先称呼她为‘易大师’。   心中的肯定得以证实,错开身子,易夏双手插兜道:“江爷爷在里面。”   听到这称呼,秦寻芳终于放心。   她曾翻到过记着‘易大师’年龄的日记,差点以为眼前的小姑娘就是那位被推崇不已的大师,想想也是,面前这位长得钟灵毓秀,拾掇拾掇上电视当电影明星都行,怎么可能选择那样不靠谱的职业。   道了一声谢,抬腿朝内部走去,本打算询问一下诊所还有没有人,然而没走两步,脚下却一时迈不开步子。   任她如何使力,身形也无法移动。   见小姑娘绕到她的面前,怔了两秒,秦寻芳咽了口唾沫:“……”   “易大师?”   大意轻敌,若是时间能够倒流,她只想回到刚刚扇自己两巴掌。   正想着,就听身后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芳芳,你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面色一白,秦寻芳的身形略有颤抖。 第054章   霍启伦的面上挂着明显的担忧。   他本没打算尾随在妻子身后, 可一想到她今天反常的举动,双腿就像不受控制一般, 牵引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眼看着妻子在社区医院外敲起了门,他的心被攸然揪紧,又见门开, 终是忍不住从躲藏的树后而出。   只以为妻子是得了什么难以言说的病症。   “芳芳。”   先前的询问并未收到回答, 又叫了一声, 见仍是没人回应, 霍启伦上前几步。   “你怎么……”   话未说完, 就发现妻子的脸上煞白一片。   细密的汗珠分布在她的鬓角, 仿佛是正忍受着极大地痛苦。   目光一凛,霍启伦看向旁边的小姑娘:“你对我老婆做了什么?”   不怒自威,十几年的上位者气场全然展现。   易夏淡淡朝他瞥去:“我并没有对秦女士做什么, 你真正该问的, 应该是面前这位。问问她到底对秦女士做了些什么,才会使自己的魂魄寄于这具身体之上。”   未料到她说话竟如此直白,一句话完, 听得秦寻芳暗自咬牙。   可恨自己先前小瞧了她的年龄!   想开口证明自己的‘清白’,但不知这小姑娘施了什么手段, 使得她逐渐浑身发麻,无力张口说话。   心思寰转间,只用哀切的眼神看向面前的‘丈夫’。   被妻子这样瞧着, 霍启伦冲她安抚点头,对方的话如此天方夜谭, 他自然是半个字都不会相信。   正想掏出手机报警,就听耳边忽然传来阵阵铃音。   ‘叮铃’……   ‘叮铃’……   微风拂过脸颊,带来了些许正是季节的杨絮,眼睛不小心被眯住,霍启伦忙抬手搓揉。   再睁眼时,面前已经变了个景象。   地点还是那个地点,可妻子的面颊之上,却隐隐有一道虚影浮现,细细而看,那虚影赫然就是家中的保姆王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易夏睨他一眼:“看到了?”   面上的惊惶还未收起,霍启伦轻‘嗯’的一声。   他曾听生意伙伴谈过玄学风水那一套,当时只以为有钱人惯爱迷信,倒是从未想过,这世上真会发生科学理论解释不了的事情。   见对面小姑娘手上的挥舞动作还未停滞,紧闭嘴巴,他迅速后退了一步。   两人的对话如同在打哑谜,秦寻芳猜不出二人在谈论什么,只‘丈夫’不再将目光看向这里,使她心中升起了不好的想法,抬眼扫向这位‘易大师’,她努力憋出两行眼泪,可对方却仿若未见,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她。   ……完蛋了。   耳边的铃音不断在增速,秦寻芳知晓对方是在施法对付她,然而身体无法行动,任何动作都无法随心做出。   脑中一阵刺痛,她的双眸忍不住阖紧,直至感觉不到痛苦,才又再次缓缓睁开,目光所及,全然是以一种俯视的角度在看世界。   看到瘫躺于地面的一具身体时,怔了怔,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事情发生的太快,霍启伦来不及反应,就见妻子额头飘出一道虚影,虚影虽无法发声,可只看她双手掩面的动作,便能猜到她此刻心情如何。   霍启伦却只觉讽刺。   他发达之后,不愿妻子太过操劳,因此便决定请一名保姆来操持家务,   王婶是妻子老家的一名同乡,年龄比他们夫妻都大上十多岁,将此事告诉妻子后,没多久,她便将王婶领上门来,十来年的磨合之下,他早已将王婶当成了家中的一份子,却没想到这‘一份子’的魂魄,有一天竟会从他妻子的身体里钻了出来。   目光转向面前的小姑娘,霍启伦心服口服的称呼了一句,“大师。”   “我家芳芳的魂魄还在身体里吗?”   一张脸上显得又忐忑,又期待。   易夏摇头,实话实说道:“一具身体只能容纳一人魂魄,这具身体被旁人霸占,原来的魂魄自然……”   见对面之人的脸颊聚成了一朵老菊花,抿了抿唇,易夏收起了想要与对方科普的想法,“原来的魂魄自然已经离体。不过魂魄离体七天,尚且还有召回的可能,待会我会试着召唤一下,你先别担心。”   霍启伦的神色终于有所和缓。   瞥向侧旁抖如筛糠的王婶魂魄,他的眸中闪过一道戾气。   虽从头至尾都没有问过事情的起因与缘由,可好端端的一个人,魂魄不会无故转移到旁人身上,不论王婶移魂这事是主动还是被动,她的罪责都始终难逃其咎。   自问对王婶不薄,他着实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做出这样阴狠毒辣的事情。   重新看向大师,他恭敬的双手抱拳,“求您一定要帮帮我妻子,只要她能魂体归为,往后您有任何要求,我都将竭尽所能,努力为您达成。”   他是真的爱着自己的妻子。   易夏一直在打量着对面,面相虽不能将一个真实品格完全看出,可眼前的男人,却实实在在是一个重情重义之辈。   唇角溢出笑容,她应了声好,说完,侧目对向虚影:“你把自己身体藏到哪了?”   魂魄离体并非自然死亡,若是许久回不到身体之中,只能充当游魂于世间漂泊,这种情况,比之那些成为厉鬼的游魂还要糟糕。   毕竟一种是永远也无法轮回,另一种是只要超度得当便能重新投入轮回。   王婶小心翼翼的抬头。   发现二人皆在盯着自己时,连忙向身后飘了两米。   “我……”身形定住,她嘴唇嗫喏,半响说不出话来。   见她不答,易夏将轮回之事与她解释,话至最终,耐心劝道:“这个世道,外面的世界一天一个样子,你真的不想多活几年,好好再看看这些新鲜事物吗?”   人越到老就越怕死,这个道理适用古今。   王婶面上略显失措,她是怎么也没想到,换个魂竟然连人都当不成了,不仅如此,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不再属于她。   世界一天一个样,她当然是知道,早几年能拿大哥大的都是土豪,而现在智能手机都是人手一部,功能可不比那只能打电话的大砖头强多了?   她没有活够,也不想落得个无法投胎的下场。   心思寰转间,终于愿意将实情托盘而出:“身体是一个老头帮我换的,他找上门来,说只要我同意,就可以翻身成为女主人,再也不用做那些又脏又累的家务活。”   这话一出,霍启伦立刻怒目圆睁:“又脏又累?洗衣你有洗衣机,打扫卫生也有扫地拖地机器人,至多是在做饭时你多操些心,这算什么又脏又累?我每月给你开五千块的工资,这些钱即使是顿顿下馆子,也够我们夫妻吃喝了。”   “王杏芳,人不能昧着良心做事啊。”   王婶缓缓低头。   这些道理她自然知道,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凭什么那位就整天吃香的喝辣的,而她却只能整日按照对方的吩咐做事?   若是秦寻芳温柔贤惠也就不说了,可她明明又作又馋,怎么配得上霍先生这么好的人?   她到霍家之时那二人也不过结婚五六年,一晃十多年过去了,秦寻芳不仅没有改变,反而还作的越来越严重,她自问样样都比秦寻芳强,唯一不如对方的,就是年龄要比她大,认识霍先生的时间要比她短。   不欲再想这些烦心事,王婶叹了口气,又向后飘了两米。   “易大师,我也不知道身体被藏到哪了,只知道换魂之时我们两人呆的地方,美景天城四单元五栋八层,您如果还愿意帮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   易夏仔细看她。   手边的铃轻晃了一下后,唇角弯弯道:“好。”   话音一落,一道光从铃身散出,径直向王婶的方向而去。   光散,王婶的虚影瞬间消失。   再次揉搓了一下眼睛,霍启伦讶异道:“您将她收进铃铛了?”   今天所见怪事比以往加起来都要多,若不是掐自己时能感觉到疼痛的触感,他怕是以为自己此刻正活在梦境之中。   将头上的发圈扯下,易夏把马尾团成一枚丸子。   “她心思不正,仍想着要从我面前逃窜。我若是让她走了,她刚刚才出卖过的那位老道恐怕也不会放过她,为了她的安全以及你妻子魂魄的下落,我只能让她暂时待在铃铛。”   霍启伦立即恍然,“那咱们现在就去找芳芳吗?”   易夏挑眉,低头看了眼仍趴在地上的那具身体。   “要想秦女士回来之后身体健康,我建议你先将她的身体扶进诊所。”   瞧见对面之人呆愣过后立即行动。   目光朝西边看去,易夏眸中冷意渐深。 第055章   美景天城。   苒苒香烛散出的微弱火苗聚在一起, 使得一套一室一厅的小居室内灯火通明。   盘膝坐于沙发之上,黄天赐的神情庄重而又严肃。   来到S市已有三天, 本以为秦寻芳的魂魄极难拘到,却不想她得罪了自家保姆,在自己刚将提议说出时, 那保姆就忙不迭的点头同意了, 由此可见, 对方到底有多不得人心。   这么想着, 他心中的愧疚减弱了不少。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净天地神咒刚念到一半, 屋内就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歪头朝门边扫了一眼, 黄天赐疑惑道:“谁啊?”   生平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除却房东,整个城市再无他熟识的第二人。   “你好, 天然气公司例行检查。”   顿了顿, 对方似乎怕他不信,又补充了一句:“楼下的布告已经贴了三五天了。”   恍恍惚惚回忆起路过楼下时的情景,印象中, 除却那些水电的缴费单子外,似乎确实有一张是通知天然气检查的单子。   暗道一声麻烦, 黄天赐起身前去开门。   第一道铁门拉开,见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名样貌精神的中年人,他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略有放松, 正打算将第二道防盗门打开,眉心却忽然跳动了两下, 再抬头时,面颊已换上一张肃穆的表情。   “是哪位道友上门来找黄某的麻烦?”   说着,指尖飞速弹出一枚小球,眼见着那小球快要触碰到中年人的衣间,侧旁却忽然伸出一只莹白手掌。   目光略有错愕,黄天赐忙将房门从内紧闭,瞧沙发侧旁的‘头头’还在嘻嘻哈哈盯着电视上的小人来看,心跳加急,他的声音尖利的有些吓人。   “快逃,你说的那个女魔头来了。”   他是在昨天才得知‘头头’下落的,将其解救而出时,饶是‘头头’不过是一只没有实体的大头鬼,满腔的辛酸也完全溢于言表,主仆叙旧,‘头头’给他讲了对方作法时的利亮手段,其间不断以 ‘女魔头’称号进行代指,使得他对那位道友产生略微的心里阴影。   将桌上的瓶瓶罐罐一扫而空,黄天赐背上一只硕大的黑色双肩包,飞速蹿上了阳台,老胳膊老腿没有限制他的动作,可刚把绳索挂于窗上,就见‘头头’又瑟瑟缩缩的从窗外飘了进来。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黄天赐一愣,“你说她在楼下?”   探头趴向窗台,只见瑟瑟夜光之下,一名身着运动装的女生正站于楼下,目光与她对视,他的面上浮现一抹讶然。   这么年轻!?   这个疑惑只在脑中过了一秒便被他随意抛却,重新折返于门前,见猫眼之中的那位中年男人仍没有离开,暗暗咬牙,他抬手咬破了自己的中指。   与此同时,待在单元口的易夏第一时间就得知了他的意图。   上门之前,楼栋的东西南北角皆被她动过了手脚,虽只改动了旁侧花坪草丛的大略位置,可对付这样的一个小角色,如此手段已是足够了。   蹲于地面,易夏同样也咬破了自己的指尖,随意于空中画起虚妄的图案,半响,另一只手扔出张空白黄纸,黄纸在空中翻飞,似是摸索到了规律,转圈的速度均匀而又流畅,不多时,纸身就布满了赤色符文。   抬头望了眼暗无繁星的夜空,易夏再次挥手制符,直至眼前出现些星星点点的紫色亮光时,才落袖轻呵:“去!”   漆黑的夜色中,符篆周身缠绕了一圈紫光,自下而上行进时,像极了紫外线探照灯的发出的细长亮光。   将仍在冒血的手指嘬住,易夏顺着楼梯朝八层跑去,见站于西侧的江汉卿与霍启伦皆期待的看着自己,轻轻点头,她自刘海间抽出一根黑色卡子。   “开门吧。”   说话间,将卡子递到江大夫的手里。   半点不奇怪大师从何得知自己会这门手艺,接过东西后,江汉卿立刻低头弯腰。   眼见着刚还一副坐观上壁状之人直接动手,霍启伦讶异道:“老大爷,您会这样开门?”。   ‘卡滋’一道声响,直接给予了他答案。   “大惊小怪!”,江汉卿白他一眼。   又将防盗门打开,三人才齐齐进入了室内。   客厅中只余受到了惊吓哇哇大叫的那只大头鬼,至于正主的身影,是怎么也没有见到。   将大头鬼收入铃铛,三人分头搜寻,良久,终于在一所紧闭的立式衣柜中找到了黄天赐的身影。   见他在半眯半醒的状态下,仍迟迟不肯将手中的黑包放手,心跳逐渐加速,霍启伦从他手中夺过背包,拉链打开,只见里面赫然装着十数只透明色泽的玻璃瓶,瓶中并不是空无一物,个个内部都充斥着一团明黄色的光晕。   “这是什么东西?”   纵使心中已经猜到答案,可霍启伦却急切地想知晓自己的猜测对与不对。   易夏凝重看他:“魂魄,不只是你妻子的魂魄。”   十五六个瓶子,分别代表着十五六只生魂。   霍启伦咽了口唾沫。   不只是有妻子的魂魄,那不是代表这瓶子里还有许多别人的魂魄?不管是一个瓶子装了一个,还是几个瓶子共装一个,事实证明,柜子里躺的这老头着实是个惯犯。   他的鬓发已然全白,若是只看外表,丝毫想象不到这样的人会接二连三做出歹毒之事。   人果然不可貌相!   双拳握紧,霍启伦沉声道:“您打算怎么做?这样的害人案件,警方是无法进行立案调查的。”   可让如此恶人逍遥法外,他又实在意难平。   “求您能帮我施法杀了他,我可以给您……”   “半生痴瘫。”易夏打断他的话。   这夫妻两人差不多一个样子,只听这位的语气,她就猜出了对方要说的话一定会和钱有关。   可是非的对错哪有那么绝对,站在他们的角度,这老道拘人魂魄是为错误,可站在老道的角度,谁又知晓其中隐情如何?更何况即使人人都错,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决定别人的生死?   霍启伦暗暗蹙眉:“您的意思是?”   “他用了自己并不太熟知的禁术,后被我的符篆伤至反噬,后半辈子痴痴傻傻,估计只能在病床上过完自己的一生。”   解释完毕,易夏伸手道:“包给我。”   霍启伦听话的递上前去。   从中翻找半天,易夏拿出一只橘红色罐头漆盖的玻璃瓶:“秦女士的魂魄在这里,你和将江大夫回诊所,让他帮你妻子进行归魂之术。”   “至于这些魂魄……”思索良久,易夏轻叹口气:“等秦女士醒了,你让她回我个电话。”   霍启伦‘嗯’了一声:“那您现在是打算?”   “我?”   嘴唇下抿,易夏将手机荧幕展示给他:“刚刚接到通知,明天开始月考,我得回去复习。” 第056章   易夏的复习并不是说说而已。   原主留给她的记忆虽说涵盖了许多知识, 可记忆灌注的极为迅猛,使得某些并不算重要的东西被重叠覆盖, 而那些冗杂无聊的书本内容,自然也是被归类在并不重要之间。   面对着语数英理化生的课本,有些她能全然理解, 而有些却如同听天书一般在闷头装瞎, 也幸亏她的学习速度较常人更为迅速, 才不至于在临堂测验时处处路出马脚。   到家。直至学到深夜, 易夏才将课本装入书包, 洗漱完毕, 本想立刻上床休息,却在抵达卧室之时,发现书包上的三清铃不断发出响动。   前世这法器跟了她数十年, 两者间配合默契, 早已不单纯是器物与主人间的关系,只瞄了铃铛一眼,她便明白是什么东西在里面作怪。   因着床上的易妈妈早已陷入睡眠, 取下三清铃,易夏起身朝客厅走去, 于沙发上坐定,她施法将铃铛内的生魂释放出来。   白光闪过,面前瞬间出现三道身影。   前些时日已将那位名叫‘倩倩’的女鬼送入轮回, 因此,这三道身影分别为——衰相男人豢养的小鬼, 曾被下水道臭气冲泡过的大头鬼,贪心不足必自毙的保姆王婶。   见两道矮小的身影牵手站在侧旁,目光自它们身上略过,易夏看向那满脸褶子的王婶。   “你有什么事?”   话音刚落,王婶便苦大仇深的开口:“这位大师,人不能没有良心啊,我将那老道的地址告诉了您,您却把我关起来是个什么道理?”   刚被关入铃铛时,她就想在这个密闭的空间内闹开,可旁侧的小鬼长相可怕,吓得她只能瑟缩在角落发抖,情绪缓和过后,刚与小鬼和平相处了一会,便又见一个几乎只剩脑袋的大头鬼现于眼前。   因大头鬼出现的毫无征兆,这次收到的惊吓要比上次还要深刻,哭天抢地了许久,见这两只鬼并不搭理自己,她的胆子才重归于身,左思右想起自己的处境,终是忍不住在铃铛内嚎叫起来,本意是为发泄,没想到竟会重归于现实。   这话已在脑中演练过千遍百遍,出口质问时,她的声音未有半分停顿。   将U型枕垫于脖颈,易夏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回答你的这个问题。   我自觉帮你,你先前为何要升起逃跑的念头呢?”   “我……”嘴唇嗫喏,王婶久久不作回答。   她当时的确升起了逃跑的念头,拿出所有积蓄给了那老道,最终却只享受到了半天女主人的待遇,此事全因这小丫头而起,她心有不甘,只想让这丫头得到应有的报应,而能对付她的人,自然只有那位曾帮自己换魂的老道。   本打算以乖巧麻痹这小丫头,却没想到她该出手时就出手,连一个缓和的时间都没有留给自己。   正想着,就听对面又再次开口:“你也不用辩解说自己没有,跟你说话时,你连续向后飘了两次,虽每次距离都不算太远,可若是任你再飘一次,我就必然再拿你没辙,更何况我懂得如何看相,你虽是魂体,可面容鬼祟,一看就心术不正,没想什么好事。”   王婶一愣,终于有话要说,“我是个自由人,想去哪就去哪,你既不是警察,又不是老天爷,凭什么因为我品性如何就拘禁我的人身自由?”   自觉占理,她的语气急促而又激动,连先前一直注意着的称呼,也随之变成了个普通的‘你’。   唇角划过一道讥讽,易夏不欲与她扯皮。   “逮你就是逮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凭什么?   只要我愿意,你的魂体一辈子都得在我这铃铛里呆着,你自己作孽换了个魂,即使是警察调查,也没有证据能查到我的头上来。”   说话间,伸手拨了拨三清铃的铃舌。   被这动作吓了个半死,王婶飞速朝身后飘去,没飘几米,忽然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一颗心如同盛满了水的木桶,咣当咣当在提醒着她自己的处境,心思寰转间,魂体自半空飘落,歪倒般瘫在了锃光发亮的地板之上。   “大师。”   自认为能屈能伸,叫了这么一声,她跪膝朝前而去,“求您放了我,我知道自己错了,可毕竟没有酿成什么大祸,求您放了我好不好?”   易夏低头对向伏在地面的王婶,瞧了一眼她的面相,面露不耐道:“你错在哪?”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当加害者处于弱势时,总是将自己伪装成一番受尽苦楚的模样,从而博取别人的同情,且不说成年总人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只这一副假意悔改的模样,便让人没心情与她说话。   “我……”   脑中记忆纷飞,王婶想说自己错在不应贪图秦寻芳的荣华与富贵,可瞧对面这小丫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不像是在让她重复这些双方皆知的废话。   “我说了,您就愿意放过我吗?”   易夏眯了眯眼。   随意而问的那一句话,没想到竟真炸出来些什么。   “天色不早了,我有点犯困。”晃了晃手中铃铛,她出声威胁道:“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你不说话,要不还是进里面呆着吧,只是我可不敢保证,下次还有没有心情把你再放出来。”   听她这么说,王婶不敢再做耽误,“好好好,我说,我说。”   她怕这小姑娘真将自己关里面一辈子。   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她伏地回忆道:“我错在为己谋私,偷拿主家的钱贴补家用;错在没有自知之明,不要脸的肖想家中男主人……错在嫉妒了不该嫉妒的人,每每回乡在村人面前编排芳芳身上的不是。”   说了许久,见对面始终没有反应,她的哭声逐渐增强,只因已经说无可说。   “真的就是这些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您放过我吧,大师。”   易夏仔细看她,见其所言不似作假,随即点了点头。   铃晃三下,一道银光将王婶再次包裹。   残光虚影中,王婶嘴唇微张,面颊一片错愕,“您……”   光散,室内只余一人二鬼。   察觉女魔头盯向自己,头头赶忙将自己的身影朝小鬼身后掩藏,可由于头型太大,连它自己都感受到了情形的可笑。   自小鬼身后而出,它委屈巴巴的张了张嘴。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瞧见大师面上的不解,小鬼从旁翻译:“它说自己没主动害过人,那老道控制它一般只做侦查用途。”   头头不住的点头,“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它说知道自己间接害了许多人,可被邪术控制,它自己也是身不由己。”   二鬼配合无间,话毕,一齐看向沙发上所坐之人。   易夏笑了笑,轻轻‘嗯’了一声。   相比于善于掩藏的人类,亡故的阴魂鲜少会说假话骗人,不是因为他们不愿说,而是因为说谎极容易被人看出,更由其对于他们这类玄学术士,不被看出且罢,若是被看出,无异于是在自掘坟墓。   思索片刻,她提议道:“老道那里你是回不去了,我送你入轮回可好?”   怔了怔,头头飞速的开始摇头。   他身形矮小,脑袋不敢剧烈晃动,只激动下顾不得许多,一时之间,空中只见一道虚影在左右摇摆。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似乎是摇累了,才开始开口‘哇哇’自己的想法。   “它说老道利用它做过的坏事太多,入了轮回,恐怕只会堕入饿鬼道抑或地狱道,即使是您替它超度,也最多是进入畜生道。”   言下之意,并不想进入轮回。   易夏垂眸,“那你呢,这么久过去了,你仍旧不想去投胎吗?”   小鬼坚定地摇了摇头。   转头与大头鬼咬了会耳朵,它认真道:“我们都不想去投胎,求您将我们继续收起来吧。”   没有再问它因由,暗叹口气,易夏缓缓摇铃。   直至面前空无一物,才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了一道电话。   “霍先生应该在旁边吧?”   听对面的江大夫轻快应‘是’,易夏继续道:“你将手机开至免提,我有话对他说。”   江汉卿虽有些疑惑,可想着待会自己也能听到,便没有多问什么,免提打开,他轻拍了几下守在病床前的男人,示意他注意听电话。   没多久,就听大师的声音清晰从听筒内传来。   “霍先生,你待会叮嘱下警方,让他们务必要找到王婶的身体现在何处。”   霍启伦默。   当初妻子看在王婶孤寡又过得贫苦的份上,才让她来家中做工,却没想到她恩将仇报,竟做出这样的事,此刻她不见了正好,他又怎么可能替自家仇人寻找归魂的身体?   正要拒绝,只听大师又再次开口。   “在你家做工这么久,她不止盗窃过一回财务,你可以找人去查查她的银行流水。我觉得比起让她做一辈子游魂,剩下的后半生蹲在监牢,更能对得起她曾做过的事,你觉得呢?”   霍启伦眼前一亮,“谢谢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竖日。   易夏度过了一上午的考试时光。   语文考试过后,不少同学都聚堆在对答案,见大多说自己考得极差的都是班内学霸,轻笑一声,她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将目光对向下一科要考的数学。   正翻阅着习题,就见桌面忽然放上了一双白皙手掌。   抬头一看,眼前的女孩她并不认识,只对方面颊上的濒死之相,却被她全然看在眼里,   “易夏,中午能陪我一起吃饭吗?”   虽是提议,可女孩面上却没有半点神采划过,与之相携的,是她眸中遍布的死寂。   踌躇片刻,易夏冲她展露一抹微笑:“好。” 第057章   放学铃响。   老师收卷过后, 没几秒,就见那女孩又站于自己面前。原以为对方所说的吃饭是在学校食堂, 却不想跟在她身后,最终的目的地竟是在校门之外。   行至路边的苍蝇馆子,易夏停下脚步。   “顾子衿。”叫了一声女孩名字, 她开口提议道:“不如就在这里吃?”   说话间, 眼睛朝旁一瞥, 片刻后重新紧盯对方面颊。   也不知是被看得不自在, 还是心中有鬼祟蹿出, 顾子衿的面上迅速闪过一抹慌张。   “我……我知道那边有一家更好吃的。”   声音落毕, 面上又随之升起了一抹红晕。   这副样子,心虚与否只要是个眼明的就都能看出。   易夏却仿若未见,仍顺应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那就听你的。”   走了大约有十分钟, 前方的顾子衿忽然停滞不前,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目光所及, 只见七八个打扮的流里流气样的社会渣滓于远处站定。   似乎是注意到她们的目光,几人稍作商议, 便齐齐朝她们走来。   为守的一名挑染了一缕黄毛,年龄大概在三十左右,略泛光泽的刘海垂于他的眸前, 一看便不像是什么好人。   离二人还有七八米距离时,黄毛朝顾子衿招了招手:“乖, 过来。”   这样的称呼在现代虽不多见,但显然也只是适用于情侣。   眉头微蹙,易夏将视线于二人身上挪动。   一个是面貌清纯的女高中生,一个是打扮怪异的社会混混,看了许久,她也没看出顾子衿与这人有着夫妻之相。   颜值虽不是检验真爱的唯一标准,可这男人浑身上下只透露着一股low意,除非是顾子衿瞎了眼,否则怎么可能会看上这样的一个人?   正想着,顾子衿的行动给了她回答。   神色惊惶的退后了几步,顾子衿哀切道:“我……您不是说我将她引来,您就会放过我吗?”   察觉到旁侧投来一道锐利视线,她忙低头躲避起对方的目光,心中既愧疚,又悲哀。   愧疚的是为了自身安危将同学置于险地,悲哀的是若再来一次,她的面前仍是只摆着这一个选项。   黄毛男人嗤嗤一笑,整副神情仿若听到了什么笑话。   “说什么呢,别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   身后的几名小弟也跟着附和,手足无措间,使得顾子衿再次红霞满面。   注意到了她的红脸,不堪入耳的话瞬间不要钱般从几人口中冒出,调侃的语气仿佛不是在面对一个十八岁女生,而是在与明码标价的艳丽女郎讲着床上才会说的调情段子。   见旁侧要找的正主一言不发的冷眼旁观,挥手止住众人的议论,黄毛男人上前几步。   “易大师?”   看对方终于望向自己,他再次朝前一步:“这位大师,我们老大最近有些流年不利,想请你过去帮个小忙。”   不同于面对顾子衿的随意,单凭语气,易夏便感觉对方态度的诚恳。   只或许为习惯使然,黄毛男人说话时贴的距离太近。   嗅到一股孜然与油腥混杂的气味出现于鼻腔,易夏心中直犯恶心,伸手抵在对方的胸膛,抬头瞅了眼对方面相,见其夫妻宫上生有三颗恶斑,便明白对方此举不是无意,而是故意而为之。   厌恶之色不带掩藏的显于面上,后退两步,易夏似笑非笑道:“你们老大着实有趣,遣人出门办事,竟然差你这个脑袋充满了黄白之物的人来作为打头。”   黄白之物?   初时还有人没明白过来,可瞧着对面这‘大师’似乎并不是在夸赞,便接二连三想到了她这四个字究竟代指的是什么东西。   ——厕所里那东西,可不就是黄白之物嘛。   反应过来后,黄毛男人脸上一时变幻多彩。   原想给对方留些脸面,可这些受过教育的丫头个个都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大师又如何?科学社会,难不成对方能凭空将他定住?   面上恶意立现,回头怒瞪了众人一眼,他当先伸手朝易夏而去,“还愣着干什么?把她们俩给我……”   声音如同急刹车般瞬间停滞,徒留半个尾音在半空飘荡,不待他忧心自己的处境,就听耳边传来阵阵警鸣。   黄毛男人想逃,可不知为何,在刚刚那丫头触碰到他的肋骨时,他浑身如同过电般,一时传遍了酥麻之感,在那之后,任他如何使力都无法移动身形。   身子动不了,耳朵却能听了。   虽用‘嗷嗷’这个词来形容手下的叫声有些太过丢脸,可脑中词汇量较少,他实在不知应如何形容耳中听到的惨叫。   惨叫声过,耳边徒留一片哀嚎。   *   康博彦到达时,看到的就是地面瘫倒一片的情况。   见易大师正在侧旁与一同着校服的女生低声聊天,冲身后下了逮捕归局的命令,他匆忙朝两人站立的方向走去。   身形于半米距离处停下,直至易夏将目光对向他时,他才低眉打了个招呼。   随即指着身后的一片道:“大师,地面上那些人,都是您放倒的吗?”   当今的黑社会虽没有八九十年代猖獗,可无论哪个城市,黑色力量始终都没有消失。   那挑着撮黄毛的王虎进过局子里多次,前几次多是做替罪羔羊帮别人蹲牢,后来不知从哪搭上了青帮的路子,便再也没在明面上见到过他的影子,细想一下,自己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三年以前。   易夏轻轻点头:“点穴放倒的,所以没怎么伤到他们,时间过了,穴道就会自行解开了。”   只那些那些穴位多少能让这伙人吃些苦头罢了。   康博彦与她打交道多次,虽接触时间总是不久,可也深知这位易大师的行事作风。   没有再深入的询问,只关切道:“您没有受什么伤吧?昨日听说您苏醒,只因局内正在全力调查黄忠的案子,我才没能去医院及时进行探望,本打算今晚就登门拜访,却没想到您又遇到这糟心事……”   糟心事太多,连他都忍不住替大师感到心累。   因此才会在收到短信时,第一时间带着警员守在一中门口,若不是看到大师冲他使眼色,他当即就会上前将旁侧的女生进行逮捕。   易夏又轻轻摇头:“拜访就不用了,我不需要红包,也不需要锦旗。   “若是黄忠拐卖案能全面侦破,到时候你们将案情调查与结果拷贝给我一份,那就是给我最好的酬劳。”   康博彦略懵,这起拐卖案件牵扯甚广,功劳明面上归在他的身上,但涉案内部人员大都知道,这案能在短时间内追查到头绪,应该说全靠了易大师的帮忙。   局内的犒赏被他包了红包,老舅批下来的锦旗也在他的办公室撂着,本打算今晚全带过去给大师,却没想到她什么都猜到了,还什么都不愿意要。   见瘦警察愣住不语,易夏又再次开口:“那个黄毛男人,你们重点关注一下。”   夫妻宫破败者,往往于生活之中感情受挫,那黄毛一副好色模样,不仅对顾子衿口花花,连她这个被称为‘大师’的陌生人,也由着他自己的性子妄想凑近了占便宜。   手上没沾过什么案件,说出来她第一个不信。   拍了拍瘦警察的肩膀,易夏嘱咐道:“好好干,那黄毛所犯下的案件,应该足以他被判处死刑。”   肩膀上的手仿佛有千斤重,歪头瞥了一眼王虎,康博彦暗下决心,丝毫没怀疑过大师话语里的真假。   又闲聊了一会,直至队员报告所有嫌犯皆已逮捕上车时,他才开口说道告辞,坐上车里没一会,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叫前排充当司机的队员打开车门。   门开,见大师已经行到了路的对面,清了清嗓,他大声的吆喝了一声。   “大师,你的资料!”   看到人回头,又再次道:“高考复习资料!”   ——   午后,道路两旁的树荫郁郁葱葱,直遮的阳光于地面投下连接不断的阴影。   行走在人行道旁。   顾子衿的心像是被树荫遮盖,亦被胸腔中的阴影所布满。   与来时相同,她跟易夏的距离依旧是一前一后,只稍有不同的是,来时是她在前,而此刻是易夏在前。   嘴唇嗫喏,她想道歉,可每当那些句子临近嘴边,脸上便如同火烧一般提醒着她的不齿。   良久,终于鼓起了勇气:“对不起。” 第058章   易夏手中拎着两大袋的习题资料, 闻言,回头看了一眼, “嗯。”   没说原谅,也没有进行斥责。   她早就看出了顾子衿面上的心虚,之所以愿意陪对方前来, 只因知晓自己手中的力量足以对付常人, 且背后之人此举是为明面, 若她不上这次当, 难保对方不会暗中将自己绑走。   这样的结果是她自己选择, 她不会因此而责怪旁人, 只是顾子衿一路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将实情告知,可她最终仍选择了隐瞒,若自己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这次的下场真是可想而知。   对面神色淡淡, 顾子衿只觉嘴里苦涩极了。   见易夏只轻轻‘嗯’了一声便再次转身,局促的搓了搓手,她缩手缩脚般跟在了身后。   临近校门, 才又再次出声。   “你还没有吃饭,我……我请你吃饭好吗?”   不知怎的, 话至最后,竟带上了一丝哽咽。   易夏脚步顿住,“不用了。”   说完就想加快速度朝校内走去, 可没想到的是,还没走两步, 就察觉校服的衣摆被人拽住。   眼泪簌簌而下,顾子衿面含乞求之色:“我们聊聊好吗?不吃饭也可以,求求你……求求你……求你原谅我。   我爸爸前些年出了事故,家里只剩我和妈妈相依为命,为了养活我,妈妈只能起早贪黑的在学校周围摆起小摊,熬了这么些年,她终于开起了自己的一家小店,我不能让她的心血付之东流啊。”   控制不住的抽搐使她阻塞鼻腔,随手擦了擦眼泪,她猛咽几口唾沫:“那群人威胁我,若是我不将你带去那里,他们不仅要砸我妈妈的店铺,还……还说要将我软禁起来奸杀。”   不是没想过报警,可没有事实依据的事,警察又怎么会相信?即使他们真的相信,又怎么可能会永远保护在自己母女身边。   依那染着黄毛的王虎说的话,一旦发现嫌疑人没有犯罪动向,警察就必会撤离,而撤离之后,她们母女绝对得不到什么好的下场。   离高考还有两个月,她赌不起,也不敢赌。   易夏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   虽觉得问出‘为什么就找上你家’这句话有些不太应该,可若是王虎先前与顾家没有交集,又怎么会如此了解她家情况?要说他们为了将自己引出,而专门打听了班中同学家庭情况,可将这样简单的事办的如此大费周章,又是图个什么呢?   这样想着,她委婉的将自己疑惑询问出声,“你们母女先前见过那王虎吗?”   顾子衿一愣,哭泣声有片刻戛然,吸溜了几下鼻子,才出声答道:“我也不清楚,你……你什么意思?”   她是真的有些难以理解。   瞧见对面神色坦荡,易夏将两袋资料放于地下,“你觉得他们是柿子专挑软的捏,所以才找上了你,甚至你心中还是有些怪我,毕竟如果不是他们老大打听到了我有那么点本事,你也不会受此无妄之灾,对吗?”   顾子衿面色一白。   这样的想法确实曾经在她脑海划过,可她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早已想通这事与易夏没什么关系,相反,若不是她轻易答应了与自己同去,自己的人身安全恐怕从今天起就再难得到保证。   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想法解释过后,她再次开口致歉:“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   哪有那么多对不起?   易夏紧绷的神情被这些‘对不起’给打败,她抿了抿唇,抬手比了个停的动作。   “你自己想想,如果你是一个帮派的下属人员,老大吩咐找人,你是会大费周章的寻这人的亲属熟人帮忙,还是会直接带着小弟前去堵人?且不说那黄毛有六七个青壮小弟,就算只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会怕我这个长相柔弱的小姑娘?”   顾子衿手脚发麻。   易夏分析的极有道理,可正是这分道理,让她不敢顺着往下想。   既然她只是一个不必要的因素,那王虎为何要将她牵扯进来?   恍惚间,不死心的回了一句,“可他们说你是玄学大师。”   既然是大师,旁人自然是怕的。   易夏轻笑,“现在相信这一行的能有几个?你觉得他们老大要是真拿我当回事,可能会派那么个不成器的手下来找我吗?既如此,老大都不当回事,手下就更不会当回事了。”抬腕看了眼时间,她将搁置在地上的袋子提起,“多说无益,还是回去和你妈妈好好聊聊吧。”   “人啊,最爱的始终都是自己。”   最后一句的声音有些小,像是在暗自嘟囔,可不知怎的,顾子衿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颗心骤然下沉,压抑住那股酸涩之感,她认真的点了点头。   *   一下午过得恍恍惚惚。   试卷被答得七零八落,顾子衿却满脑子只盼望着放学。   九点刚过,校内的最后一道铃终于响起,随手收拾了两三本书,她背起书包就朝教室外冲去,到家不过花了平时的三分之二时间,站在门外许久,却忽然没了敲门的勇气。   脑中清楚的记得前些年的艰难日子,她不相信妈妈会坑害自己,可一想到将被人威胁之事告诉妈妈后,对方面上的表情状况,她的心中就忍不住上下打鼓。   思绪纷飞间,门开了。   突然倒入的一道虚影吓了李翠莲一跳,眨了眨眼,她忙伸手扶了一把。   见是自己闺女后,她长出一口气,疑惑问道:“乖,你咋不敲门嘞?”   等了许久未听到回答,只见闺女一直盯着她的脸,抬手在面上抚了抚,她温和笑笑,“咋了,妈脸上有花吗?”   顾子衿摇头,不欲在门外与她议论此事,抬腿走了几步,才发现妈妈并未跟在她的身后。   “你不进来吗?”眸光冷凝,她上下扫了两眼对方的穿着,见其点头,心中凉意渐深,“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李翠莲甩了甩手,“你张阿姨找我聊天,我……”   “打麻将吗?”顾子衿打断了她的话。   李翠莲愣怔,没料想闺女竟会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再朝她眉眼仔细看了看,才明白了闺女今天是情绪不对。   可——“乖,你张阿姨真的找我有事。”   心中有了怀疑,顾子衿半点不相信她说的话。   母亲打麻将这事,自己平日从不过问,只想着她中年丧夫,难免有无聊孤独的时刻,而自己因上学无法时刻陪在她的身边,能有些麻友与她开心为伴,怎么想也都算是一件好事,可今日细想,也只有沾上赌瘾这一条,能使母亲与那黄毛王虎有所牵扯。   将书包随地扔下,顾子衿重新走向门边,“您如实告诉我,您和王虎是怎么认识的?”   一个‘您’字,直接在二人间掺入了些许疏离。   李翠莲面色僵住,“那王虎今日去找你了?”   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她抬手在女儿身上摸索,直将脖颈、手腕、脚踝翻看了个遍,才稍微松下了一口气。   “你那个叫易夏的同学今天去上学了吧?别怕,妈明天就报警,有警察看着你,他们必然不敢这么猖狂,等你高考过后,咱娘俩就搬到别的省去,你好好学习……”   顾子衿满眼陌生的瞧向对面,任凭她将话说完,面上的表情都没有丁点变化。   母女间目光对视,好半天,才轻启唇畔道:“我在问您话。”   “妈,您和王虎是怎么认识的?”   话到最后,单字拆开来说,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然。   李翠莲的眼神左右闪烁,这个问题她不能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左思右想后,讷讷开口道:“还不就是你那天回家讲的事情。”   “请您不要骗我。” 顾子衿的眼中划过沉痛之色。   她与妈妈感情向来极好,因此对方的习惯与动作她自然也是熟悉无比,说谎话时,她的眼睛喜欢朝左边上撇,脸颊也会如自己一般攸然变红。   而此时此刻,妈妈的表情便是如此。   李翠莲咽口唾沫,嗔她一眼道:“你这孩子都给我搞得紧张了,妈骗你干嘛?我怎么会认识那么个人渣,要不是你爸爸……”   “妈!”这样的事,顾子衿不想由此谈到亡故的爸爸,“王虎今天已经找过我了,可我没能将易夏骗出来。”将袖子撸起,她把今日考试间隙随手掐出的乌青展示出来,“这些是他们掐的,边掐边骂我女表子,还将您……”   瞧见对面的母亲目光游离,浑身有些颤栗,顾子衿强打精神继续演下去。   “说一切都是您的错。”   话毕,一滴泪珠顺着眼眶落下。   原以为还需许久才能得到答案,却不想刚感受到面颊的湿润,就听对面怒喝一声。   “他们放屁!”   李翠莲牵过闺女的手,“我去棋牌室打牌,他们在茶水里给我放了□□,那一场偏又输得多,所以……所以我……”   “所以您就把我压下了?”   只以为女儿早已知晓真相,李翠莲无奈点头。   见她如此,顾子衿的眼泪像是断了线一般无声流淌。   虽早已将情况猜的八九不离十,可亲耳听到母亲承认,心中的痛苦仍让她有些难以自抑。   眼中闪现一道绝望,想了想,顾子衿径直朝楼下冲去,晚风拂过,身后的声音逐渐缩小,眼泪与鼻涕混合在一起,糊了她一脸。   本想直接冲入马路,心思寰转间,却忽然从口袋中摸出了手机。   踌躇几秒,拨通了过去。 第059章   临近夏日, 烧烤摊子早已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撑了起来。   接到来电时,易夏正看着大排档的菜单页纠结, 不知是该点麻小还是该点生蚝。   因着手机铃响,索性将这一难题交给了对面的楚新颖。   按下接听键,朝旁走了几步, “顾子衿?”   顾子衿茫然的嗯了几声。   明明她有那么多朋友, 可当抱有寻死之心时, 脑中浮现的第一个人却是今天才有所交集的易夏, 也幸好她将对方塞过来的号码及时保存于手机, 否则若想联系到人, 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头脑一片空白,半响,她轻声道:“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明白真相。   “对不起。”对不起, 差点害了你。   说完就想挂掉电话。   然而刚将手机拿开半公分, 就听耳边传来了易夏的声音。   “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惩罚了自己,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声音不似听筒转换过的样子, 愣怔中,顾子衿朝后看了一眼。   只见不到五米远的距离内, 易夏赫然就站在人行道的另外一边。   窘迫、疲乏、无助、不解……许多情绪同时涌入脑中。   “你……”   正想问她怎么会在这里,眼睛却被强光刺的忍不住眯起。   发动机的滋滋夯声与车身发出的喇叭声让顾子衿心觉不妙,生死抉择的一瞬间, 她心头一松,最终选择了待在原地不动, 本打算迎接最后的痛苦,手上一紧,忽觉一股大力将她扯得踉跄,再睁眼时,刚刚那辆还在马路上飙飞的跑车已于面前停定,而她的侧旁,不出所料的站着先前正与自己通话的易夏。   “你……”   又是只说了个‘你’字,便被外来因素所打断。   “易大师。”   扯着仍一脸懵的发小从车内走出,陆司澈蹙眉道:“差点酿成交通事故,我们会对你朋友进行赔偿的。”   这话说的十分诚恳,话毕,就见他在身旁男人的胳膊上掐了一把。   胡子枫吃痛,不住的向下点头,“对对对,我会赔偿。”   万万想不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陆司澈,易夏有些无语,看向顾子衿后,礼貌的将自己从中摘出:“你问她吧,险些丧命的人不是我。”   见几人都将目光对向自己,顾子衿连忙摇头:“不用了,我没事的。”   这辆跑车虽行进超速,可喇叭却按的‘哔哔’作响,若非她一心寻死,也不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若将事情摊开来看,忽略对方的交通违规举动,过错方其实只在她自己。   胡子枫仍旧执着:“小妹妹,我还是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有时候受惊也会引发很严重的后果。”   “不用了。”   “小妹妹!”   “真不用了。”   说话间,顾子衿扯了扯易夏的胳膊,“咱们走吧,我真没事。”   当事人不做追究,易夏也无权代她回应这两位‘热心’肇事者,牵起嘴角勉强扯了个笑容,她点点头道:“她说没事,你们走吧。”   说完,将胳膊抽出,直接牵起了顾子衿的手掌。   直至二人身影逐渐消失,胡子枫才小心翼翼的拍了拍身侧之人的肩膀。   “阿澈……”   叫了一声想起下车之前陆司澈面上的黑脸,又改了个称呼,“陆哥,人家不肯接受,我也没办法的啊。”   陆司澈抿唇,“回吧。”   见自己未被责怪,胡子枫松了口气。   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了太久,一回到城里他太过激动,若非如此,怎么会在闹市就飙起了车。   正要返回车内,却发现陆司澈一直盯着那俩小姑娘离去的方向不动。   心中泛起嘀咕,暗道怪不得他会如此紧张。   原是老牛吃嫩草,看上其中一位了!   ——   带着顾子衿重回烧烤摊子,桌上已经摆了一堆吃食。   坐会原位,易夏先举起满杯的啤酒喝了一口。   清冽刺激的口感使她心头略有放松,倒不是真的紧张那所谓的‘命定伴侣’,只是在这样凑巧的情况下都能碰见对方,着实让她感叹姻缘的奇妙。   在易夏瞎思索的途中,楚新颖疑惑打量起她的神情。   在她刚刚匆匆而走时,楚新颖就有些不解,此刻看她与侧旁刚来的女生一样神色古怪,就更是觉得难以理解了。   就在这时,等了许久的正主羊肉串,终于摆上了桌。   拿起一根铁签递上前去,楚新颖关切道:“夏夏,你怎么了?”   回过神来,易夏摇了摇头,“没事。”   索性她一心向道,心如止水,任凭命运如何安排,都不会有所动摇。   一串肉串吃完,转头面向依旧仍有些恍惚的顾子衿。   仔细打量她一眼,终于放下了心来。   中午那件事过后,顾子衿面上的濒死之相已经减弱了不少,经此一役后,那死相终于完全消失,也不枉自己提前卜算,选定了这样一个地方来吃烤串。   双肘压向桌面,她重新将目光对向楚新颖,“最近还好吗?”   其实答案已经显于眼底,只看她不再愁苦的表情,便能猜出她自己一人过得不错。   楚新颖笑了笑,实话实说道:“比之前好多了。”   楚毅曾和她闹了几次,可易红一直被关押在看守所,能让他不被饿死的人,便就只剩自己了。   虽和易红进行约定,在其未被放出来之前,会帮忙照看楚毅的死活,可一个身体健康的小伙子,饿上几顿并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只要对方敢在他面前说一句恶心人的话,她就敢一天不给对方饭钱。   次数久了,任谁都会学乖。   将近况讲完,楚新颖拂了拂吹上前额被刮起的发丝,“我和易女士办理关系解除时,她曾向我哭诉你太过冷血,竟不顾亲情将她高上法庭,以从她身上讹取高额赔偿。”   说着,挑了挑眉,“案件开庭了吗?没开庭我也去看看。”   她曾经一直深陷亲人态度的泥潭中,可心在成长的过程中却被那一家人给伤透,其后虽得知他们不过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但想着十几年的情分,还对亲情存着一些期许,此刻想看开庭审理的场面,也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心变得更硬一些。   她怕……怕自己会不忍心,再被易红给缠住。   易夏撸串的手顿住,“开庭了。”   瞧见对方的面色,不知该不该将马律师传给她的庭审视频递给她看,思索片刻,从兜中掏出手机点点画画,几秒种后,将微信界面递上前去,“这里有录像。”   楚新颖接过。   录像点开,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出现在荧幕中央,由于各类证据充足,没多久法官便宣判了结果。   见自己叫了近二十年‘妈妈’的人于法庭中哭闹,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没有升起半分波澜。   播放完毕,脑中无端出现了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饭后,易夏一行人皆有些微醺。   啤酒虽喝不醉人,可因着三人将其当水来喝,这样的情况并不算罕见。   胳膊互勾的走在大街之上,顾子衿心中悲伤渐深。   酒壮怂人胆,边哭边唱道:“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根草,投进妈妈的怀~哎~抱,幸福享不了。”   连续重复了好几遍,楚新颖也开始嗷嗷在旁跟着唱了起来,一人的声音都算扰民,两人加起来,不少行人都侧目朝她们看来。   照顾着两个酒鬼,行至半路,易夏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   “还想死?”扶起顾子衿的肩膀,她迫使对方跟自己目光对视。   脸上的泪痕还没消去,顾子衿慌忙摇头,“不想死了。”   勇气的升起只是一瞬,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她的心中不由有些后怕。可她满腔的苦涩比吃了黄连还难受,这种感觉无法抒发,只能通过唱歌与发疯来暂时缓解。   易夏心累,“那就好好走路,别一会咱三个人的小命全搭在了街上。”   吸溜一下鼻子,顾子衿应了声好。   三人再次行进,先到达的地方是顾家所在小区。   易夏原想将她撂下后直接离开,可走了没两步,就见楚新颖忽然折返回去,不知二人说了些什么,又一齐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她心里难受。”   楚新颖面色紧绷,“我其实心里也难受,我们都这么难受,没人说话,真的会死的。”   易夏眼帘低垂,“所以?”   “所以她要住我家。”   “所以我要住她家。”   二人同时开口,易夏不由愣住。   虽然知晓女生的友谊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可这俩人见面也不过两小时,竟然就达到同寝共眠的地步,这样的速度,仍是让她觉得惊讶不已。   叹了口气,低声嘟囔道:“随便你们。”   ——   自那日聚餐过后,一连数日,易夏除了每天按时上学及更新小说外,可以说是再没旁的事情要忙了。   其间虽与秦寻芳约定去外地送魂,可那毕竟是周末才需履行的约定,而微博账号因与应淑媛所在公司签署协议,也暂时由他们代为发送内容,并不需要自己太过操心。   得以空闲,她拿多余的闲钱购置了一款新出的苹果机,通过网络看世界,长了不少知识,也对自己曾处的时代产生了些许怀疑,若不是脑中存有的记忆实在真实,她的一切认知可能都会被覆盖重叠。   周六,易夏刚通过微信将自己的身份证号发送给秦寻芳,就觉察肩膀被人轻拍。   还未回头,声音便响在耳边:“黑马大师,能帮个忙吗?”   三天前月考成绩下来,易夏虽没进入前三,可各科成绩却皆徘徊在前十名以内,总分更是排在班级第八,理科年级第三十二。   班主任夸她是一匹出人意料的黑马,这称号被顾子衿给记住了,后又加了‘大师’二字,以显示这是对她的特殊。   扭头看向顾子衿,易夏只觉得有些头疼。   虽在那事上原谅了对方,且对她的性格还算喜爱,可即使是最钦佩东方双绝在世,逮住功夫就在自己面前晃荡,说老实话,她也是开心不起来的。   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问道:“又怎么了?” 第060章   书包提来, 顾子衿占据易夏旁侧的一个板凳。   拉链拉开后,将里面藏着的物什展示给对面, “这是一套曲裾,新颖做了一个多礼拜,你要不要试一下?”   初听‘曲裾’这个名词, 易夏还没反应过来, 可将包中的东西摊开后, 她的眼前却是忍不住一亮。   竟是礼服!   淡紫色的锦缎上锈有清雅的杜鹃花图案, 腰间的三角衽片呈比之较深的暗紫之色, 配以月白涩的大带束缚, 整套裙身显得端庄又大气。   来到这个时代后,她虽不曾执着于穿衣款式,但与现代的简约衣着相比, 仍是更喜欢曾经穿了有二十余年的汉服。   襦裙、深衣、曲裾、半臂、袄裙、褙子、袍衫、玄端……华夏古有如此多款式不一的服饰类别, 在她看来,皆比当今街上的那些‘流行时尚’要来的好看。   黑漆漆的眸光紧盯衣身,半响, 易夏才偏头问道,“刚说要请我帮忙, 怎么现在又成试衣服了?”   顾子衿嘴角上翘。   只单凭易夏刚才的反应,她就猜到对方已然心动,若不是这个尺码不适合她的身材, 她自己都想上身试一试。   毕竟这套实在太好看了。   再次将易夏的全身打量一遍,顾子衿直接道:“是这样的, 我这些天和新颖住在一起,得知她虽靠这些手作lo娘装以及汉服赚钱,可由于没有合适的‘包装’,使得这些东西都不怎么能卖得上价格,再加上她不曾进行过宣传,使得这门生意大多是靠着老顾客介绍才得以维持。”   “你应该也感受到这套服装质量非常不错,为了报答她的收留,我想多替她招揽些生意,因此才想请你帮忙拍摄一组照片。”   易夏目露讶异:“拍照就能让生意好?”   “当然不是!”   不知道她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顾子衿‘嗨呀’一声,“你长得好看,再化个妆P个图,拍出来的照片绝对是女神级别的。”   女神?   易夏曾经只听说过女仙,可不妨碍信息社会媒体的轮番轰炸,使得这个词变得深入人心,可她这幅清汤寡水的面貌,怎么可能当的起女神这个称呼。   西子捧心,东施效颦。   怕只怕在她答应帮这个忙,最后却成了网友调侃侮辱的对向,这么想着,心头的热切顿时消失了许多。   见她摇头,顾子衿觉得有些莫名,“你穿这套衣服绝对是很好看的,要是你不喜欢这套,新颖家里还有别的……”   易夏抿唇,“抱歉。”   拒绝的干脆又利亮。   恰逢上课铃响起,收起眸中的疑惑,顾子衿返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一下午的时间,她始终想不明白易夏拒绝的理由,可不好因此事而逼迫请求,只能将此事压入心底。   日落西山,一天的补课时间终于结束。   作业早已在自习课中完成,随意收拾了两本复习资料,顾子衿忙跟上已经出了教室门的易夏。   本是在与易夏聊天,可一抵达校门,好心情就全被面前拦住的一人给破坏,她想绕过离开,但不管左躲右躲,面前之人却始终跟她心有灵犀般的迈动着脚步。   耐心终于失去,她停滞不前道:“妈!您究竟想干什么?”   李翠莲张了张嘴,她想说‘希望你能够原谅妈’,但话至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良久,眼泪簇簇而下:“乖,跟妈回去好不好?”   声音疲倦,其中带着些请求意味。   顾子衿垂下眼帘,“我说了很多次了,我现在不想回去。”   话毕,又拉起易夏的手打算离开。   然而情况仍与刚才一样,没走几步便被母亲给拦住。   “妈知道错了,妈真的知道错了。”李翠莲的心头充满悔意。   丈夫离世,她的身边就只剩女儿这一个至亲之人,平日里有些话无人诉说,所以空闲时喜欢去小区的棋牌室搓上两局,可她向来知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这个道理,虽喜欢与那些小姐妹在一起玩,但打的金额一直都不算大,那日若非被人给下了药,也不会签下那纸让她后悔不已的压条。   顾子衿冷眼盯着对面,她本不想说些什么,可母亲却三番两头的来学校堵她,紧攥手心,她咬紧牙关道:“知错?您在输尽钱款将我压给那伙人的时候怎么没有知错?您在听到我将有人在校外威胁我的事告诉您的时候,您怎么没有知错?”   说到这里,她将头低下,勉强压下了快要绷不住的泪水,“您说您知错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曾做过的事?我的人身安全现在都没有得到保证,谁知道那些人出来会将我怎样?这一切全都怪您!全都怪您!”   “乖……”   心尖砰砰乱跳,李翠莲想上前平复女儿激动地情绪。   走了两步,却听耳边传入一阵议论。   “我好像见过这阿姨好几次了,前几天还以为这同学的错,没想到她妈妈竟然做出这种事。”   “幸好我爸妈不赌博。”   “还以为只有电视剧里才会发生这种桥段,真没想到现实中会有这种抵押孩子的父母。”   “真可怜,要我也不愿意回家。”   一中的制度是全体高三学子都要补课,平日放学时间较晚,多有家长在校外接送,但补课时日不到天黑便会放学,每逢这时校门边就大多只剩学生。   听到这些小辈的议论,李翠莲心中有些慌乱,再看女儿那一脸决然的表情,想要制止她离开的手不自觉放下。   直至人堆散去,她才仿佛从情绪中和缓过来,泪已全干,颓然间,忍不住环膝蹲地。   木讷的坐了许久,眼神逐渐变得有些坚定。   ——   十字路口。   站在马路旁的电线杆下,易夏轻拍着顾子衿那不断抽搐的脊背。   眼睛微闭,对刚刚发生的场面不予置评。   瞧见顾子衿的面色终于变为正常,她沉声开口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红肿着眼眶,顾子衿不解看向对面。   她自然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易夏在这时说这句话是在提醒她什么?   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声,却只见易夏摇了摇头。   “没什么,就是感叹一句罢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终究是她下山的次数太少,才会看见什么人都觉得于心不忍。   但选择决定的权利全在个人,她没能力也没义务保证每个人都安然一生,能说上这么一句,已经足以算是尽了情分了。   又闲聊了一些别的,没几时,便见一辆小型吉普停在路边。   喇叭按得哔哔作响,回想起今早收到的车牌号码,易夏向顾子衿告辞道:“我该走了,等我回来再和你聊。”   明白她要在一日之间往返外地,点了点头,顾子衿从包中拿出装叠整齐的那套曲裾。   “这身衣服是我在新颖的手作里精选出来的,脑子里想着你的样子,早已将你穿上的感觉模拟了出来。信我,绝对会很适合你的。”   见易夏不愿接,她强硬的袋子塞入对方手中,“飞机到X市应该需要两个小时,你到那里后肯定不可能立刻去办事,去酒店换一下看看,好看的话给我发张图片,不好看你脱下来就好。”   易夏无奈,“好好好。”   听她答应,顾子衿终于肯笑。   直至上到车中,易夏还能看到她在朝自己挥手,车辆起步的那一瞬间,轻叹口气,易夏大声喊道:“将我刚说的那句话告诉你妈妈。”   顾子衿一愣,表情微变了几秒后,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   X市国际机场。   刚进入机场大厅,易夏忍不住蹲地干呕起来。   虽为今日这第一次乘坐空中之物做了很多准备,可当真正进到机舱以后,一切就都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的,升起时的感受还好,可飞行途中吃的那份面条却害惨了她,再加上降落时的下坠之感,直让她恶心到了这种地步。   见面前出现一瓶矿泉水,她迅速将水瓶接过,抬眼的那一瞬间,正在拧水瓶的动作戛然停止。   “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并不是去帮她买水的秦寻芳,而是她做梦也想不明白为何会出现于此地的陆司澈。   思及那劳什子的‘命定伴侣’应该不会出手暗害自己,瓶盖打开,她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口,刚感觉有些好受一些,便收到了头顶上方之人的提问。   “你……是不是喜欢我?”   易夏;……????????   来人似乎没想收到她的答案,问完这句话,就迅速转身离开。   见他的背影消失于A区出口,易夏蹙眉起身,回头一看,只见秦寻芳那张满脸好奇的面孔适时出现于眼前。   “易大师,您在看什么呢?”   易夏:……   “一个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年轻后生。” 第061章   丝毫没料到有人在编排于他, 走出机场,陆司澈的目光左右探寻。   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胡子枫递上买好的咖啡,“你不是向来不爱喝这种东西吗,怎么今天变口味了。”   “嗯?”   转身接过纸杯后, 陆司澈随口答道:“想让脑子清醒清醒。”   胡子枫点头, 抿嘴吸了一口自己杯中的吸管, 甜腻的奶油香气与芒果冰沙混合在一起, 直让他觉得身上的燥意减弱了不少。   正待再吸第二口, 就听对面的陆司澈又再次开口:“人的心脏急速跳动, 除了遇到喜欢的人之外,有没有可能是得什么病症?”   胡子枫愣住,“这问题你竟然还问我!你难道忘了我出生自带学渣属性, 后来硬是被你逼迫才考上S大的吗?”吐槽过后, 才认真答道:“不过我倒是听过心脏衰竭这个词,你这么问,难道是身体出什么状况了?”   说着, 就想伸手感应一下对方的心跳。   将胡子枫的手抓住,陆司澈瞥他一眼, 掏出手机查了关于心脏衰竭的征兆以及症状后,两锋剑眉不由蹙在了一起。   “不是心脏衰竭。”   他既没有感受到呼吸苦难,也没有在运动过程胸口疼痛, 只不过在与一个人有身体接触时,心脏跳动的让人感觉反常, 若非不然,也不会在递过水瓶后,脑抽的问出了那样一个问题。   心里想得是‘我是不是喜欢你’,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是不是喜欢我’。然而不管哪种,都让他觉得有些不太现实。   本是随意一说,可见陆司澈这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胡子枫不由有些紧张。   两人从小玩到大,虽他始终是被压迫的一方,但十几年的感情摆在这里,无路如何,他都不希望对方出事。   “阿澈,有病就得早点治。”苦口婆心的劝了这么一句,他提议道:“要不咱不去‘工地’了,改去医院瞧瞧?”   陆司澈摇头,“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应该是那位古怪的‘易大师’。   眼见着熟悉的车牌现于远方,杯盖揭开,他将手中的冰咖啡一饮而尽,“走吧,导师还等着呢。”   ——   临近傍晚,在倒了一辆又一辆车的情况下,易夏终于和秦寻芳来到了她的老家。   然而这却不是行程的终点。   乡间的道路泥泞而又狭窄,又徒步了大概一小时左右的路程,二人才在一栋三层小楼前停下。   “娘!哒!”   ……   “娘哎!”   秦寻芳的呼声一次比一次高,连叫了许久,才见二楼的窗户拉开了一个小口。   “娘,给我开门啊。”   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角,秦母仔细辨别了一番楼下之人,未多久,忙拍了拍旁边的席梦思床垫,“娃她哒,咱娃回来了。”   说话间,急匆匆的就想朝门边而去,可还没走上两步,就被床上的丈夫给叫住。   “你等一下。”   从柜子上拿起手电,秦父悄声悄气的向窗前迈去,见外面黑黝黝的不见五指,他的心中不由有些发憷。   “看到咱娃没?”   “让你等一下你就等一下,你到底急个啥?”   白了身后的老伴一眼,秦父将手电筒打亮,从左到右齐齐照了一通,最终在篱笆前的围栏处发现了自家闺女。   见她身边的还有一个高挑女娃,着重观察了几秒二人影子,他点了点头道:“去吧。”   秦母松了口气,着急忙慌的奔下楼后,一眼就看清了站在篱笆口的闺女。   从内将围栏打开,她牵过闺女的一只手道:“咋这时候回来了,赶紧进来,赶紧进来。”   秦寻芳‘嗯’了一声,原打算郑重介绍一下身旁的大师,可因着母亲这反常的样子,心思寰转间,暂时咽下了口中的话。   走进家门,见母亲并未开灯,眉头紧蹙,她疑惑出声道:“村里是停电了吗?”   否则怎么家家户户都是漆黑一片。   秦母还在感叹那城里娃娃长得俊俏,听到这话,忙摇了摇头,“不是停电,晚上没法给你说,等明天早上,娘再把村里头的情况给你讲讲。”   心中咯噔一跳,秦寻芳转头与易夏对视。   一路走来,她其实憋了不少的问题,例如早已过了三月三和清明,为何村中的道路会出现许多纸灰;又例如不过七点,为何村中的家家户户会这么早熄灯;还例如村民并不怎么种植大蒜,为何各户门口都挂上了三两串大蒜。   此刻虽被解释了一个问题,可不知怎的,秦寻芳总觉得村中有些不太正常,见大师目光波澜不惊,勉强压下自己的恐惧,她点头应了声好。   闺女不多问,秦母扬了扬唇,“娘现在带你去见一眼你哒,今天晚上也没办法帮你做饭,明天一早,娘起来早点给你俩做好吃的,你们俩晚上记得早点睡。”   秦寻芳深吸口气,“好。”   心头的疑惑不由又再次加深。   她远嫁这么多年,每每回乡,都能吃上母亲操办的一手热菜,区别只在于时间过晚,菜量会少上那么几道,虽她劝说过多次不用麻烦,可母亲却总是执意这么做。   几十年来,无一例外。   十分钟后,送走了不断叮嘱的母亲,秦寻芳赶忙将房门紧锁。   扭过看向易夏,她面上的恐惧不再掩饰,“易大师,我们村是不是不太正常?”   她说的直白,声音却如同呢喃细语,只怕惊动了什么东西,使得自己与大师都命丧于此。   易夏环视了一遍房间,从口袋中掏出先前拾到的石子后,随手抛向了房内的五处位置。   做完这一动作,才回答了她的问题:“是不太正常。”   几十年前,政府将玄学一道打成封建迷信,偏远贫穷的村寨受到的影响虽说不大,可在新生孩童纷纷入学之后,不信这一道的人就变得越来越多。   一个村子,家家户户都串着大蒜,极个别还在门口挂起镜子、贴起符篆,这样的情况自然是不正常的。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秦寻芳向前迈了两步,紧张的搓了搓手,“那怎么办?对方厉害吗?是人是鬼,是妖是魔?”   易夏笑笑,“是人。”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为非作歹的鬼类,更遑论是勤加修炼,以图证道的精怪妖魔。   人心难测,短短几十年时光,存有私心喜欢作怪的,向来是人数最多,遍布范围最广的人类。 第062章   夜半, 秦家的小洋楼内,鬼鬼祟祟蹿出两道人影。   跟在易夏身后, 秦寻芳的面上一片纠结。   “易大师。”低声细语的喊了一句,她咽了口唾沫,“真的要这时候去吗?打扰老祖宗安眠, 会不会……”   三小时前, 易大师提议去到坟地时, 她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但此刻直面这样乌漆墨黑的境况, 她才觉察先前着实是高估了自己的胆量。   脑中模拟出撞鬼的场面, 秦寻芳不由打了个寒噤,“要不咱还是回去吧。”   易夏转头看她,“回去当然可以, 只是这种情况多耽误一天, 你们村人就多一天危险,要是事态严重化,往后即使有玄学界泰斗级人物出马, 恐怕都难以再救回他们的性命。”   神色认真,不似在开玩笑。   最后一句话使得秦寻芳心头巨震, 呆滞两秒,她连忙蹿上前去,“那咱们走快些大师, 我从现在开始闭嘴,什么也不说了。”   村中的道路本就难行, 更深露重,潮湿的空气更是使人不适。   行至半道,秦寻芳忍不住牵上了易夏的手,见大师并不拒绝,心中高兴,又攥的更紧了一些。   一刻钟左右,二人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不同于旁的村子里各家墓穴分头而居,辛明村原住于此的先祖们特意辟了一块无属土地,将土地如通插秧田垄般将划为一条一框后,以此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墓葬之地。   夜色之下,只见各类墓碑整整齐齐的伫立在杂草之间,一眼看去,直让人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就站这里吧。”   听大师终于开口,秦寻芳暗暗放松下来。   孩童时分,为了躲避大人指派的活计,许多小伙伴都会聚集在林中玩耍,她那时调皮捣蛋,连这墓地也是她的常来之处,只是从记事起弄明白这地方是做什么的之后,便甚少再往这里凑了。   夜风起,一阵凉意自空旷的四周袭来,刮过了不少落叶,也刮起了一阵铃响。   铃音结束,秦寻芳忽的目露愕然,“大……大师。”   哆哆嗦嗦的张了张口,她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因为不知为何,身体竟在瞬间被寒意所侵蚀,再细看面前飘出的两道诡怪虚影,眼白一翻,她的身形轰然倒地。   小鬼:“大师,她这是怎么了?”   头头:“哇哇哇哇哇~~”我难道长得真的那么可怕吗?!   易夏歪头,“只是被吓晕罢了。”   拿出先前被狗血浸泡过的麻绳,她将麻绳缠在了秦寻芳的手腕,蝴蝶结打好,瞟了一眼正用短小的双爪抱紧自己头颅的大头鬼,“头头!”   闻言,头头缓缓仰起脑袋看她,“哇哇哇哇哇~~”   “它在问您叫它有什么事?”小鬼翻译道。   易夏伸手指了指前方,“你那旧主都喜欢布置些什么阵法?”   罗盘虽能解决这个问题,可所花时间实在太久,午夜十二点是阴气最深的时刻,鬼怪都惯爱在此时活动,错过了这个时段,就只有等到明天的同一时刻,她才能再次寻找机会。   头头有些踌躇,飘身与小鬼商量了几秒。   片刻后,小鬼替它回答:“它说害怕自己告诉您实情后,您就觉得它是个出卖旧主的坏鬼了。”   易夏:……   “我保证,不会的。”   话毕,就见两鬼又凑到了一起,这次的时间比之上次要短,没多久,小鬼就再次开口:“那好吧,它说您要是骗它,就诅咒您永远嫁不出去。”   头头在旁附和点头。   它曾跟在老道身边几十年,村里的姑娘来来往往,去去回回,最怕的事就是嫁不出去了。   易夏:……   “可以。”   “您按照我说的位置走,左五,前三,右二,后十可拾取第一枚阵石,然后前二,右八……”声音滞住,见大师愣着不动,小鬼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头头绝对没说假话,我的翻译也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易夏失笑,“我知道,没怀疑你们。”   只不过这阵子见多了人群之中的糟心事,忍不住感叹有时真是人不如鬼。   至少它们大多是单纯的。   按着小鬼所说朝前迈步,三分钟后,连同阵眼共计的十枚阵石全部收于手中,阵眼触手的那一霎那,本来一片黑蓝的夜空之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轰隆”一声,豆大的雨滴开始自半空滴落。   雷霆之音震醒了秦寻芳,也震醒了许多正在浅眠的村中之人。   猛然从梦中退出,黄顺天揉眼朝窗外看去。   四五月份,春雨虽降得比往常要多些,可老天爷如此急不可耐般将雨滴泼落下来的情况,说老实话,这还是近些年来的头一次。   伸手掐了两道手决,双眸微眯,他迅速套上一件罩衫朝外走去。   不对劲……这哪里是什么春雨!   坟地离黄家不过十分钟的路程,用跑代替走路,只用了五分钟左右,黄顺天便到达了坟前的树林,最后一抹遮挡拨开,愣了愣,他的眸中满是讶然。   将坟地几乎转了个遍,也没见到他预想的局面。   老太爷的墓穴安稳依旧,侧旁虽被雨水冲淡了脚印,但坟头却明显没有动土的痕迹,且墓地建造的一览无余,偌大的地方,除了他自己以外,视线所及连个鬼影都没有看到。   正想归家,然而在即将到达树林的分界时,身后却传来一道老迈的声音。   “顺天啊!”   “是谁?”   黄顺天回头,眼被雨点打湿的迷蒙不清,还未看出是谁在叫他,就觉查身上忽然缠满了束缚。   再眨眼,一名大婶携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小丫头片子出现于远处。   拍了拍仍旧惊魂未定的秦寻芳,易夏将手心里拽着的绳索交付于她,“你先帮忙拉一下。”   秦寻芳不住摇头,“大……大师,我不行。”   她真是不行,若将这遍布尸斑的僵尸换做一条养的肥硕的柴犬,或许她还能勉强接受,可人尸殊途她又没什么本是,着实是没有信心制住这样奇葩的鬼物。   易夏温柔一笑,“那你要去面对这黄顺天吗?要知道村里的一切都是他和他的那养父黄天赐布下的,他可比这怪物吓人多了。”   秦寻芳都快哭了。   纠结中,别无他发的从易夏手中接过绳索,“您……您一定要快一点。”   易夏点头,抬腿朝前迈去。   她说的并不是假话,不论是外貌还是心地,黄顺天都要比这已经快要成型的飞天僵尸更加糟糕。   一张面皮坑坑洼洼,凑近了看,差点让易夏想起课本上印画的月球表面,再加上他那绿豆眼内多是眼白,没有双眼皮从旁辅助,说是奇丑也并不为过。   比之外貌最为重要的是——他的心比之脸要还要丑陋。   目光对上的那一瞬间,易夏眼前一变,其后对方前三十年的人生片段就走马观花般在她眼前而过。   小到偷鸡摸狗,大到打架斗殴,只要是那个年龄孩子能干的坏事,面前的这位全都干过,被领养过后,他曾过上过一段乖乖仔的生活,可在黄天赐的熏陶之下,本性又渐渐回归于身,其后由于试养小鬼,他的面颊被反噬而毁,心理扭曲之下,就更是做了不少的恶事。   画面停止于他□□妇女的前一刻,心头涌起一口浊气,易夏拿起一枚符篆贴向他的额间。   “说,炼制飞尸的理由是什么?” 第063章   黄顺天原在打量着对面小丫头的身材, 未料她忽然动手,直接贴了张黄符到自己的身上, 正要嘲弄一番,却发现嘴角牵动之下,一股僵硬之感自身上袭来。   雨滴淅沥沥的打落在衣间, 随着时间的流逝, 直让他觉得遍体生寒。   “你是谁?”。   良久, 黄顺天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易夏摇了摇头, 抬手就在他死穴上方一点, “我在问你话, 不是让你向我提问。”   无意与对方扯皮,再次将自己的问题抛了出来,“说, 为什么要炼制飞尸?”   紫僵、白僵、黑僵、绿僵、毛僵、飞僵、伏尸、游尸、不化骨……   人死尸变即为僵尸, 其后根据不同形态以及功力将僵尸分有数种类别,飞僵即为飞尸,普通僵尸修炼千年才可能成长为拥有法术的飞尸, 因其能够御空飞行,所以被广泛称之为飞僵。   剧烈的痛感使得黄顺天精神一振, 不知这小丫头使了什么邪术,明明只是在身上轻轻碰了一下,却让他感觉到无边的疼痛。   凛了凛神, 他勉强压下心中的恐惧,“什么飞尸?我只不过是怕大雨压了我家苞谷, 所以才……”话音未落,就见对面的小丫头毫无征兆的朝前伸手,见此,他忙出口制止,“别别别,算了,我说,我说。”   他实在是怕了那种疼痛的感觉。   易夏冷眼看他,“机会只有一次,你也别想糊弄我,我既然有本事将那飞尸逮住,自然也有本事看出你说话真假如何,你要是偷奸耍滑,我这手就直接点向死穴了。”   顿了顿,又道:“大雨倾盆,可能会一直下到明早,你更不用担心我会替你偿命,毕竟到时就算有人将你发现,在雨水的冲刷之下,也无法找到我的作案证据。”   先前只是怕痛,听到这话,黄顺天才意识到自己可能遇上了一个硬茬,虽明白最后那一句大概起着威胁之意,但人总是怕死的,谁又知道对方想法究竟如何?   原打算胡编乱造的说法在嘴边打了个转,瞬间又咽回了他自己的喉咙,飞速打量了一眼对方的情绪,黄顺天斟酌道:“这东西是我是师傅要养的。”   易夏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这我自然知道,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用在这里推卸责任。”   黄顺天:……   “既如此,我就长话短说了。”   “八十年前,霓虹国全面入侵我国,大大小小的战争相信你应该也在课本上学过,我师父与师叔二人当时仅是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孤儿,幸亏老太爷收留,才得以寻到栖身之所。   那是一个午夜,三人刚刚入睡,便听……”   易夏蹙眉:“长话短说!说重点!”   黄顺天愣了愣,瞧见对面似乎有些生气,连忙点了点头,“重点是你口中的飞尸便是那曾收留过我师父的老太爷,我师父在古籍上查阅借生人之气可以重新使死人复活,为报答恩情,便施法将那些借来的生气全部灌入祖坟,飞尸并不是老太爷的最终形态,最终形态是——”   是什么他其实也不知道,虽然师傅常夸他悟性好,可对于教他玄学一道却总是有所保留。   易夏双眸紧阖。   最终形态是变魃化犼,以妖魔形态于人世间活动,但那只是传说,飞僵已是极难形成,若非那老道将活人精气灌入坟墓,也不会在这短短的几十年内,使得一具普通尸身拥有近千年的道行。   “这位天师,能说的我都说完了,你怎么才能把我放了?”   不知是否是个错觉,动不了的时间越久,黄顺天越觉得自己浑身变得酥麻,也因此,不待对方先开口,他就急不可耐的出声催促。   撑眼,易夏盯着他久久不语,隔半响,终于张了张嘴,“等你醒来就知道了。”   醒来?   黄顺天还没反应过来,就觉脑中传来一阵刺痛,倒地的那一刹那,他的双眸撑得老大,然而精神终究犟不过身体,不肖片刻,意识便渐渐从身体抽离。   秦寻芳一直在小心翼翼的注视着对面,见那与大师对峙的男人轰然倒地,哆哆嗦嗦的将绳索牵的更紧了些后,她上前两步道:“易大师,你那边发生什么了?”   声音带着些压制,却又怕大师听不见,而刻意放大了音量。   易夏转身,到她面前接过绳索后,指了指远处的男人,“他现在已经暂时没有危险了,你看你是准备牵着飞尸回去,还是准备拖着那男人的身体回去?”   秦寻芳面容愁苦,“我能什么都不选吗?”   一个怪物,一个人渣,都是她曾经所敬谢不敏的对向。   易夏唇角翘了翘,“这是单项选择,不过我看你似乎不喜欢飞尸,所以还是去管那个男人吧。”   月光狡黠,阴雨绵绵的挥洒于当空。   仔细朝男人方向看了两眼,怔了怔,秦寻芳飞速晃头,“算了吧,仔细想想,我跟飞尸已经有感情了。”   大师说的果然没错,那男人比怪物要可怕多了——至少在外貌上确实如此。   ——   一夜的雨水过后,辛明村内家家户户都醒来的极早。   怕打扰闺女睡眠,秦母悄悄聂聂的打算下楼准备早饭,却没想到二层的楼梯刚下到一半,就见闺女卧室的房门从内打开。   “娘?”   “哎,咋不多睡一会。”   离得远了还没看清,朝卧室门口迈进了几步,秦母才看到闺女眼下的那一片青黑。   “你这娃,眼睛底下是咋回事了?难道昨天晚上一夜没睡?”   语气带着深深地不解。   秦寻芳摇头,“不是的。”   她昨晚确实睡得不好,任谁的房间里挺着一陌生男人与一诡怪僵尸,恐怕都无法睡的安宁,只不过黑眼圈的形成没那么迅速,她的眼下之所以青黑,仍是与前一阵夜夜无法安眠的日子有关。   正想将大师叮嘱告诉母亲,却发现刚走到近前的母亲突然间瞳孔巨震。   三两秒的时间,一道‘啊’声响彻秦家。 第064章   和平社会, 秦母见过最恐怖的东西不过是那山上觅食的野猪,饶是如此, 那野猪的形态也使她做了小半个月的噩梦,而此刻平躺于地面的两具人身,则皆是比那野猪要恐怖百倍千倍, 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看了一眼, 怎么能不让她受到惊吓?   身体直打哆嗦, 没多久, 侧旁就出现了一道担忧的声音。   “娃她娘, 娃她娘你咋了?”   拖鞋穿了个左右颠倒, 见老伴杵在闺女门前一动不动,秦父忙跑到她的近旁,安抚似的拍了几下老伴脊背, 顺着她的目光朝室内望去。   在看到地面上东西的那一刹那, 秦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这是什么?这俩是个什么东西?”   秦寻芳:……   “这是……”   大师昨日已将事情告知于她,可父母年纪大了, 不知接不接受得了家中放了一具僵尸这事,纠结中, 只听室内刚刚醒来的大师开口帮她解围。   “您二老放心,它们暂时是无法伤及到你们的。”   秦父眉心直跳,恐惧像是有了宣泄口, 手腕抖动个不停的朝前指了指,“这东西是你这个女娃子弄过来的吧, 我们秦家跟你无冤无仇,你究竟存了什么心要祸害我们一家?”   说话间,一把将杵在门口的闺女拉了过来,“芳芳你说,你是在哪里遇到这闺女的?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那么心善,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领?”   秦母从旁附和:“是啊,长得这么好看,还不知道……”   “妈!”   父亲的话语像机关炮一般突突突的朝外冒,秦寻芳找不到时刻插嘴,只能容他将整句话说完,但母亲却并不相同,她说一句喜欢朝旁人脸上看上一句,得到附和便说的更欢,得不到附和就赶忙止住剩余的话,深谙她的性子如何,秦寻芳不敢让她继续出声。   略有歉意的看了大师一眼,秦寻芳忙开口解释:“您二老误会了,这是我从S市请来的大师。”   “手上是有真本事的。”   秦父秦母互相对视,神情同时一凛。   闺女神色认真,从小也几乎不会说什么谎话,说这位是有真本事的‘大师’,这事必然是做不得假的,只是若让他们拉下面子为刚刚所说的话道歉,着实有限难为他们这半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家伙。   抿了抿唇,夫妻二人一前一后的开口。   “谁知道是不是个骗子。”   “是啊,芳芳你太过单纯。”   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秦寻芳面上歉意更深,“大师……”   易夏的目光在对面三人身上扫视,良久,一切境况全都了然于心。   也没因这一对老头老太太的话而感到生气,只直接道:“麻烦去请村长过来。”   早解决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话没加指派对向,但秦寻芳自认为是对自己说的,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正要朝外走,却发现父母皆跟在了自己身边。   “娘,哒,你们这是……?”   “俺俩跟你一起去。”   ——   村间小路。   直至远离了家中许久,秦父才忍不住问道:“娃,我跟你娘也好久没和你打电话了,你咋知道村里出事了?不仅如此,还知道寻一个大师回来帮帮村里人?”   秦寻芳摇头,“我不知道村里出事了,之所以和大师一起回村子,是因为要帮我自己。”将近半年身体上发生的怪事讲述了一遍,她满不赞同的看向了父母,“您二老的都这把年纪了,为什么说话前就不知道……”   不知道把门呢!   幸而大师计较的不多,否则若是撂挑子不干,又有谁还能救得了全村的人?   秦父还没开口,秦母就当先轻拍了秦寻芳一下,“哪有这么跟自己爹娘说话的,我跟你哒咋了?不拖累你不要你的补贴,怎么老了老了连说话都得被你管?”   秦寻芳无奈,“我这是为您好。”   她虽然情商不高,但换位思考下,若自己是易大师,被旁人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也是完全会感受到不高兴的。   秦母撇嘴,“行了,娘活着么大年龄,吃过的米比你吃过的盐还要多,啥好啥不好难道还不知道?”   “可……”   秦父蹙眉,“别跟你娘犟。”   秦寻芳:……   父母这里说不通,保持着一路的沉默,她眼眸低垂,终于挨到了村长家里。   一大清早的,村长儿媳妇正在院内打扫卫生,一看到秦家那老两口子携着她家闺女前来,愣了愣,忙将扫把靠到了门边。   “芳芳回来了啊,秦叔,你有啥事?”   秦父嘿嘿一笑,“找你公公商量点事,他在家不在?”   “在里面看新闻呢,你进去就行。”   村长姓李名中正,秦父自认为与他关系不错,刚一迈过门槛,就喊了一句:“老李头。”   李中正有些懵,给老伴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把炕上的点心藏起来,接着理了理胡须,叼起根旱烟袋去了门口,“咋了老秦?”   面上保持着热络,心里却着实不喜,这两夫妻惯爱作怪,也不知道找上门是好事还是坏事。   视线扫到了他身后跟着的秦寻芳时,面上的笑意才变得真诚了一些,“芳芳也来了啊,快,快进来坐。”   客厅。   一行四人全部围到饭桌边后,秦父拉了拉自家闺女的衣服,“老李头,我们老两口嘴笨交代不清楚,我家芳芳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你直接跟她谈就行了。”   见村长将目光对向自己,深吸一口气,秦寻芳理了理昨晚大师交代事情给自己时记忆。   其后缓缓道:“李叔,我听爹娘说村里最近发生了许多起古怪命案,不过半月的时间,已经有四人无端自杀了,是这样吗?”   李中正眉头紧蹙。   近些日子他被这事搞得焦头烂额,原想着有生之年还能再往上升升,可因着这些事发生,他的当官梦可以算是完全破灭,若是再任事态这样发展下去,别说村长选举有没有他的份了,怕只怕全村人都难逃这‘自杀身亡’的厄运。   朝椅子背后靠了靠,他淡淡的‘嗯’了一声:“没错,不过这众所周知的事,你现在拎出来单独问我是做什么?”   秦寻芳轻咳了一声,“我想请您将全村人都聚集起来。我在外请了一位大师,她能够帮村人解决这个问题。”   语气诚恳,双眸不闪不避的于村长对视。   看了她一眼,李中正失笑道:“大师?若是大师真能解决问题,又怎么可能还会有这么多人死亡?我在连续两夜发生命案后,就又去找过咱村东头的那老黄一家,十里八村,哪位不称老黄为通达天意的天师‘大爷’,可饶是如此,人家还只说束手无策呢。”   从盘中拿出一只冒着热气的糖包子,边咬他边开口劝说,“咱村这事是在古怪,叔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但这事你掺和进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与其白花冤枉钱给了那‘大师’,还不如早早将你父母接出村子一起享福。”   即使是他自己,心里也打了退堂鼓,只打算再有命案发生,就即刻携着全家一起搬离辛明村。   秦寻芳摇头,从上衣兜内掏出了大师一早就备好的‘证据’。   “如果您说的是黄天赐与黄顺天父子的话,我想您看看这就明白了。”   话毕,将那一小叠纸张全部递上前去。   尽管仍不相信秦寻芳的话,可看看几个字又不碍事。   从她手中接过纸张,李中正低头随意翻看了起来,越往后看,他的眉头便蹙得越紧,直到最后一张标注着‘魂瓶’二字的照片出现于眼前时,他的眼中终于有别样的情绪露出。   脑中再仔细的回忆了一遍昨日统计出的数据,他神情严肃道:“你确定这些瓶子里真的装有魂魄?”   辛明村共有六十户人家,除去那些外出务工的年轻人外,村中共有一百二十三人正在活动,前些日子张家、马家、刘家、李家各有一老太太离世,接着这四家膝下的学前儿童又有六人病重,连同零散的五户人家一起,共凑出了十五位身体有碍者。   而这照片中的魂瓶,恰恰巧巧就是十五个。   秦寻芳自然是确定的,“我的魂魄也曾被拘禁于此,为了救我,我家启伦和大师一起捉到了那黄天赐,从他的背包中翻找出这魂瓶后,启伦将属于我的魂瓶与我身体靠近,没多久,我就渐渐恢复了意识。”   手边的照片被李中正攥紧。   虽说这事怎么听怎么玄幻,可凭心而论,他已经对秦寻芳的说辞信了一大半,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道行高深的黄天师居然就是那个害了村人的阴险凶手。   说话间,桌上的稀饭已经凉了一半,吸溜两口喝了个干净,李中正直起了身,“走吧,我随你去家里见大师一趟。”   秦寻芳抿嘴,“那村里人……?”   “这简单”,三两步走至柜前拿出自己的大屏手机,李中正调出群聊页面。   【通知:一小时内赶往村民秦建工家里集合,缺席晚到者无礼物派送。】   秦寻芳凑上前看了一眼,不由有些讶异,“我没说要送礼物啊?”   李中正笑了,“空头支票而已,要不然谁愿意大老远的没事跑你家去,更何况能让大家不再担惊受怕的安生过日子,这难道不算是礼物吗?”   ——   太阳当空。   近夏的雨露干得比往常要更快一些。   与妻子一同前往秦家,林立人紧了紧身后的背篓,“你猜秦家能给大家带什么好东西啊,要是些没用的装饰玩意,咱就不去凑那份热闹了。”   田宁宁怼了他的胳膊一下,“你问我我问谁?免费的东西不要白不要,人家愿意送,我就愿意拿,在地里呆着除了能多看几眼土疙瘩以外还能得到些啥?你别嘟嘟囔囔了,赶紧跟上,小心一会好的都被人给挑空了。”   行至篱笆口,又忍不住感叹道:“瞧瞧人家起这房子,多气派!”   旁侧的林立人抿嘴不语。   再好也是人家的,过好自己的日子是真,整天贪嫌别人的东西又有什么用?   到达正厅之时,秦家一层的各个空间几乎都被占满,村长直坐在沙发中央,手上的紫砂茶杯看上去别致而又气派,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打量,竟还冲他回以了一个笑容。   面色一僵,林立人扯了扯妻子的胳膊,“这么些人都在这呆着,一看就是还没发什么礼物,咱地里还有……”   “你烦不烦啊,要回去你回。”田宁宁白他一眼。   眸光一暗,林立人心头升起一口浊气,四周瞧了瞧,原想自己一人离开,可脚步还没迈出秦家,就被一打扮不似村人的小女娃给拉了回来。   “你谁啊?”   易夏但笑不语,将目光在整个客厅搜寻一遍后,冲村长点了点头。   李中正放下茶杯,朗声开口道:“人已经到齐了,老秦,你去把门给关起来。”   秦父应声而动。   他大略也对事件的来龙去脉懂了个一知半解,村里的那黄天师带头搞鬼,不仅想要村民的性名,还想与她闺女过不去,他们老两口一辈子就守着个宝贝闺女,小时候连她磕磕碰碰都心疼到要死,又怎么愿意放过那想要她性命之人。   村人大都有些懵。   到底是多贵重的礼物,竟得把门关的严严实实才能开始派发?   心头的疑惑还没有问出,就听村长又再次开口。   “老伙计们,咱明人不说暗话,今天叫大家前来,只是想解决一下近期笼罩于咱村的恐怖阴影。”说着,从衣兜内掏出一张白纸,“我现在念一下名单,念到的人你们主动站出来一步,先别问为什么,此事我会稍后说明。贾子期,周春香……最后一位,林立人。”   见大家都老老实实的从人群中而出,略感欣慰,李中正叹了口气:“我知道大家最近都很是恐慌,刚刚叫出来的这几位家中皆有死者或病患,且这些死者都是因不明原因自杀,而病患也是进到医院都检查不出什么毛病。”   “前一阵面对此种情况,大家只能不到夜深便关门闭户,可尽管如此,该死人的还在死人,该得病的还在得病,我一早便猜测有古怪的东西在为祸,但却一直没有具体怀疑到人,今天叫大家来,只是因为事情有眉目了。”   村人纷纷对视。   “什么眉目?害大家的到底是谁?”   “我家乖孙才五个月大,是哪个黑心的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啊!”   “村长你快说,别卖关子了。”   重新将目光对向那位年轻的女大师,李中正颔首道:“易大师,您来说吧。”   这话一出,满屋子人都瞪着大眼在搜寻村长所喊的那位‘大师’,片刻间,却只见一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从人群中站出。   这是大师?别是在逗人玩呢吧! 第065章   上百道打量的目光同时对向自己, 易夏的神情不显半分慌张。   倒是被她抓紧衣袖的林立人暗暗摸了把汗。   先前只以为这小姑娘是脑子出了毛病,此刻看来, 她抓紧自己不放极有可能是有特殊原因的,也不知是因为自己家中有一病患,还是因为她又看出了些什么……   正想着, 旁侧之人开口了。   “我知道你们此刻都非常疑惑。”   将身后的背包卸下, 易夏从中摸出一枚魂瓶, “不过在没有事实证明以前, 我若是随意指出是谁在村中作怪, 你们必然是不会相信我这个外来人的。”   村人皆思索般点头。   这话倒是没错, 法治社会,只有摆事实、讲依据,才能得到大家的信服, 熟人之间尚且如此, 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大师更是要如此。   看到众人的反应,易夏将手中的男人交给村长看管,接着冲角落一名牵着孩童的妇人招了招手。   “周春香, 请你过来一下。”   原一直在低头装柱子,听到自己的姓名, 周春香明显的愣了一下,“你,您叫我?”   牵着孩子的手渐渐收紧, 一时之间,她不知应作何行动。   想到初到秦家时村人明里暗里的讽刺, 她有心想将‘强强’留在原地,可孩子生了那样的怪病,她又实在怕他一人会出现什么岔子。   看出了她面上的纠结,易夏点头道:“是的,请带着你家孩子过来一下。”   “磨叽什么呀,大师叫你你就快去啊。”   “是啊是啊,早点解惑,大家早点能安下心来。”   ……   听到周围三三两两的催促声,周春香松了口气,走到大师面前站定,她小心翼翼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自问未见过这位年纪轻轻的女大师,她着实不解对方叫她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正想着,只见对面的大师忽然弯腰低头,并抬手在‘强强’的头顶摸了一下,愣了愣,她忙出声制止,“使不得!”   一句话毕,对面之人抬眼看她,与其目光对视,周春香的眼角眉梢尽是苦涩。   “我知道您也是大师,可村里的黄大师说,强强这病是见不得人的,要不是村长单独发信息叫我前来,我怎么也不会带着他来污了大家的眼,全村的希望现在就在您的这里,若是通过接触不小心把病气传染给了您,那我们娘俩就是全村的罪人了。”   易夏动作一顿,原想在此之后就直接开始替孩子归魂,可因着这话,忍不住转换了一下事情的先后顺序,“你带他去医院检查了吗?得的是什么病?”   周春香抿嘴,“农村娃娃,去什么医院啊,听说动不动就得花三两万,卖了我都不够缴费的。”   不知该说些什么,易夏只想扶额。   转头在面前的一排人中扫视了一圈,她无奈道:“你们这些家中有病患之人,是都没有带患者去医院诊治过吗?”   众人对视,其后大都开始摇头,只有两人举手回答。   ——“我爹前天从地里回来后就忽然昏倒了,我们兄弟几个着急,当晚就带他去县城医院看过,可大夫说身体检查不出什么毛病,让我们去转到市医院看看,只不过我们几个都对市里不太熟悉,所以才耽搁了一天,这一耽搁之下,您就来了。”   ——“我媳妇是忽然变得有些神神叨叨的,问她什么话,她都眨着大眼盯着你,我也带她去镇上看了看,人家大夫也说没什么毛病,变成这幅样子,只有可能是不小心受了什么刺激,神婆大师我都请了,但她的病情始终都没什么起色。”   易夏点了点头,这样的情况才算正常。   钱没了可以再挣,但人要是没了,又能从哪里复制到一个完全相同的回来?   目光对向眼前这满脸呆滞的孩童,叹了口气,她把手中的魂瓶打开,将瓶口凑向男孩鼻尖后,不肖片刻,瓶中的光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失,伸手在男孩的面颊点了几下,她抬头朝众人看去。   “跟我一起等上五分钟吧。”   虽不明白这女大师是在干嘛,可那黄色光团从有变无,却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景象。   听到她的话话,众人如同商议好的一般同时点头。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有人掐着秒表开始朝前方眺望,原以为这女大师说的时间只是一个大概数字,没想到脚尖刚刚点地,就听一道孩童嗓音响在秦家大厅。   “娘,这是哪啊?”   声音一出口,整个客厅的人均目露惊讶,这是……这是周家的那个娃娃又能说话了?   离得近的人朝孩子脸上看去,只觉他面上的表情虽然依旧很少,可比之前一阵如同木偶般空洞的眼神,此刻的神色显然有温度多了。   周春香的反应最是激烈,“大……大师。”刚将这称呼叫出,她的眼泪就顺着脸颊开始滑落,“谢谢大师,谢谢大师。”   说着,当即就想屈膝跪地。   易夏忙扶了一把,“你家孩子这次虽然不是真得了什么病,可你也不应该只将他带给村里的那位黄大师来看,有病就要去找医生,不要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神神鬼鬼,那些多是假的,懂吗?”   周春香愣愣眨眼,“可您……”   易夏打断她的话,“我从不帮人看病的。玄学有五术——山医命卜相,其间虽说皆由联系,但人非机器,学习能力总是有限度的。   若是真有人说自己既能治病救人,又能看相算卦、化灾解难,那他要么在旁的术学中没什么造诣,要么就是一个说谎骗钱的骗子。”   顿了顿,又道,“还有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看病需要花三两万块的,且不说农村大多都有医保,治疗普通小病可能连百十块都花不到,即使是真的需要数额较大的费用,钱又哪有人重要呢?孩子若是没了,最难过的还不是你啊。”   周春香浑身僵硬。   她没什么文化,只听村邻说去哪哪哪看病花了多少钱,家中虽有合疗本,但却从没用上过一次,只当村外到处都是宰人的地方。   良久,她郑重的‘嗯’了一声,“谢谢您。”   发自肺腑的感谢。   易夏笑着摇头,处理完这事,将目光扫向室内的数百道灼灼视线,“刚刚村长点到的人名,现在排队来我这里领魂瓶,魂瓶拿回凑到患者的鼻下后,自然等待一小时左右,他们就能够完全清醒。”   话音一落,面前就登时形成一道队列,直到包中仅剩五枚魂瓶后,易夏才终于止住了手,与此同时,人群中传来一声喊叫。   “大师,我们家立人怎么没有啊,刚刚叫到名单有‘林立人’的啊。”   站在二楼的阶梯,田宁宁嘴里不知在咀嚼着什么,问完这话,她的眼神左右一扫,终于在沙发上与村长相挨的地方看到了自家男人的身影,“你个傻蛋,杵在那干嘛?不想救咱闺女了是不是?”   林立人的脖颈朝下低了低,全然不想理会正在说话之人。   他奋力隐藏的存在感,竟被这个傻婆娘给破坏了,只求大师能暂时将他忽略,使他能够想好应对此事的万全之策。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总是残酷的。   易夏眯了眯眼,“怎么会没有他的份,只是在把魂瓶给他之前,还有一笔账要先算一算。”从兜中掏出手机,她将电话打给二楼中原地待命的秦寻芳,“可以拖下来了。”   客厅内众人原先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咚’的一声闷响贯彻于耳边后,才知道齐齐回头看向楼梯口的方向。   这一看,着实被吓了个不轻。   处在楼梯中央的田宁宁尤其更甚。   目光所及,只见一个长着惨白脸蛋的男人躺在地上哀嚎,他的面颊坑坑洼洼,着实不像是人类应有的长相,若非她早已成人,恐怕会忍不住大喊‘怪物’一词。   经过了一晚上的心里战斗,秦寻芳早已对黄顺天的那张脸免疫,不管众人反应如何,只按照大师一早交代将其牵到楼下,于客厅中央站定,正要将绳索交给大师,却见一直萎靡不振的黄顺天朝前方扑去,可还未行进两步,他就又忽然停滞不动了。   感到疑惑,秦寻芳朝易夏看去,注意到她的一只手刚刚收回衣兜,心中顿时了然一片。   大师终于愿意出手给这男人教训了!   易夏握拳至嘴边,轻咳一声,道:“证明我也证明过了,现在我就直说一下前一阵你们村发生灾祸的原因。   秦女士拉着的这人叫黄顺天,你们可能对这个名字非常陌生,但不要惊讶,他其实和你们在同一个村子里生活了几十年,且还是你们最为爱戴的黄天师唯一的一名养子。”   片刻的沉默后,客厅内传来窸窸窣窣的讨论。   “我早猜到他是导致咱村子这一阵灾难的罪魁祸首,若非不然,芳芳怎么会用绳索套在他的脖子上呢。”   “面丑心更丑,长得太恐怖了,幸好没带我家妞妞来。”   “黄天师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收这样的一个人当养子。”   “什么仇什么怨啊,藏头露尾的在咱们村子呆了这么多年,不说这片土地的养育之恩,竟然还要害村里人,真是……”   ……   易夏眼帘低垂。   “肃静!”喊了一声后,她开口道:“他虽然是帮凶,但并不是想要祸害村人的主谋,你们口中一直喊着的‘黄天师’,才是真正想害你们的人。”   这话一出,立刻有人接口。   “怎么可能!”   黄天师为人热情,老实厚道,与村人亦有着几十年的情分,怎么可能会出手害他们这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邻呢。   “不会是一切都是你搞……”   易夏似笑非笑的看向说话之人,“我搞什么?我搞的鬼吗?秦女士,你将打印出的纸页传给他们看看。”   事情若想处理的好,总得要一件一件来才可以,但对这整村之人都没有什么好感,她只想速战速决的解决完问题。   因此,在秦寻芳行动起来以后,易夏便接着道:“图片中双眸紧闭的黄天师身处S市,与这里相隔千里之远,你既然说是我搞的鬼,那你来解释解释他为什么要去到那里?”   “我……”   见对方说不出,易夏唇畔扬的更深,“黄天师去到S市,是因为想要取得秦女士的魂魄,毕竟秦女士是难得一遇的阴女,有了她,才能使黄天师想要完成的‘复活计划’真正成功。   复活计划我就不再解释了,相信在场的许多村民都懂我的意思,然而你们仔细想想,你们拜托复活的人真的就复活了吗?是不是家里出现灾祸的频率反而比往常要更多呢?更有甚者,是不是家里死了人呢?”   一句话使得众人将目光投向了那家中存有亡者的四户人身上,见他们皆面露恍惚,顿时明白了大师所言不假。   嘲笑、庆幸、不解、讽刺……多种情绪同时出现,村人不知该同情他们还是该嘲讽他们。   只是心中同时了蹦出三个字——报应啊!   复活死人,活人可不就是该遭报应嘛。   一片唏嘘声中,易夏将目光对向沙发,“最后来说说这位林立人先生的问题吧。”   村民:……又有一台大戏要唱?   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如何,深呼吸了两口气后,易夏开口道:“你虽没有直接站在黄天师的一方,可却将秦女士的八字透露给了他们师徒,由此导致了他们得知秦女士是阴女一事,坏心办坏事,你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林立人神色慌张的看向秦寻芳,“我没有坏心啊,芳芳,你不要相信她的话。”   他只是想让黄天师测一下因缘,其后又……又想对方能用点法术撮合自己跟芳芳在一起而已。   田宁宁面色微变,“你叫她芳芳?!你把老娘这个明媒正娶的媳妇放在那里?”   她简直是瞎了眼才看上了这个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的玩意儿。   “林立人,你给老娘说话!”   “我初开始本就不是想要娶你的。”   “混蛋!”   ……   事情全部梳理完毕,在这一片鸡飞狗叫中,易夏摇头朝门外走去。   她就说爱情不可靠,真是再没有比人心更难测的东西了。 第066章   雨后天晴。   炙热的阳光像是卯足了劲般释放着自身的热量。   易夏没有走远, 绕了个弯拐到村中坟地后,她就堪堪停止了脚步, 又行了大概五六米远的距离,随手扯了一把枯草,找了个空地垫上, 她栖身坐了上去。   摇动三清铃, 没多久, 面前逐渐凝现一道青黑实影, 这时若有人走到正面观察它的样貌, 必然会惊恐的尖叫一声——“僵尸啊!”, 易夏却只淡淡扫了一眼,便开始朝它身上丢置东西。   糯米……黑驴蹄子……黑狗血……   飞僵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就被这些它最为厌恶的东西夯了个满实。   痛苦之下, 它嗷嗷的开始吼叫, 然而不知是阳光太过毒辣,还是这些‘法宝’的力量太过强大,不肖片刻, 它的精力就仿若被抽干,寥寥荒野中, 徒留下一片寂寥的呜咽之声。   易夏心内有些复杂。   繁华落尽一场空,那老道炼制飞天僵尸的目的,黄顺天已经全然交代, 他本是希望曾对他有大恩的老太爷再次复活,却不知被哪里淘来的古籍给欺骗了一场, 不仅没能达成初定的计划,反而叨扰了死者的安宁,使其尸变为僵、祸害人间。   其实无论自己有没有出现,正道都不会对僵尸旱魃束手不管,也因此,这飞僵的结局一早便被注定,不是被灼阳焚毁于天地之间,就是被众人合力围剿,尸骨无存。   不知过了多久,易夏站直了身,抬腿上前两步,她在刚刚飞僵待过的地方滞了半响,直到一片阴影出现于眼前,才缓缓扬起了头。   武士刀?   刀身线条流畅,与秦寻芳曾提供的图案只有微小的差别,持手握过漂浮在半空中的刀柄,一股肃杀之气自刀身中传来。   这竟也是一个法器。   良久,易夏的面色归于平静,将刀身紧贴腿侧,终于转身折返回去。   *   重回秦家之时,屋内的人已经全部散尽。   一看到易夏,秦寻芳就赶忙迎了上来,“大师,屋里那飞僵忽然不见了,你知道这事吗?”   说话之时,额间自然的渗出了一圈细密的汗珠。   她不过是打发完家里那些人,上楼以后,就再也看不到飞僵的影子了,若是换作旁的物什丢了,她自然不会如此紧张,可那是僵尸啊,能够食人血肉的僵尸啊!   脑中已经演练出一场生灵涂炭的景象,却见对面之人听了她的话后,半点都不显慌张。   “嗯,是我带走了。”   秦寻芳讶然,“可我没见您上楼啊,您是什么时候把僵尸牵走的?”   易夏笑笑。   夜夜打坐修习门派的功法心咒,使得她的精力提高了许多,连带着的,对法器以及术法的操纵本事也随之增长了许多,她不过是在离开秦家前,控制着三清铃将那飞僵收了进去,动作做的隐秘,所以旁人才没有发现罢了。   但这种事却是不能说出来的。   瞧了一眼秦寻芳,她打岔道:“那把武士刀我已经替你找到了,你是想要将它收在身旁,还是任我自己处理?”   话音刚落,秦寻芳就迅速摇头,“我不要那东西。”   那把刀曾出现于梦境中多次,但次次于她都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除非她是疯了,可能才会把那‘杀了自己多次’的刀留在身边。   “您要是喜欢,自己收起来就好。”   易夏的眼底出现深思,“那好吧,谢谢。”   秦寻芳彻底安了心。   大师心善,刀在她的手上,一定不会再出去为害旁人。   见大师说完就打算朝楼上而去,思索两秒,秦寻芳忽然出声道:“易大师,黄顺天想要再见您一面。他被村人围打的极惨,所以我……”   所以她有些于心不忍,不忍拒绝这个请求。   瞧见秦寻芳眼底的尴尬,易夏‘嗯’了一声,“他在哪?”   “啊?”秦寻芳愣愣,忙指了指二楼右拐角位置,“我爹娘把他安置在二层的小客房了。”   不再回头,易夏直截了当的进了她说的那一间房。   许是长久并未住人,房间内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霉潮气息。   黄顺天平趴在贴有瓷片的土炕之上,身形一动不动,从远处看去,直挺挺的仿佛一具尸体。   “你要见我?”   这四个字仿佛一个突破口,终于使他起了反应。   使力翻动了一下身体,黄顺天朝门口之人看去,“你……您来了?”   易夏神色蔫蔫,“嗯,有什么事?”   黄顺天张了张嘴。   他有许多话要说,可真要说出口时,却又不知应该从哪里先开始。   良久,才缓缓开口道:“人都是存有私心的。我的私心是想让师傅更器重我一点,而师傅的私心,则是希望老太爷能重新来到这人世间看看……,刚开始时,谁能知道会害这么多人,我们只不过是寻得的方法错了些,您为何……为何要如此赶尽杀绝呢?”   背部与坚硬的土炕相挨,未有任何愈合迹象的伤口使他疼的冒出了细汗,头脑昏昏沉沉,他却接着讷讷:“若非生活紧逼,我也想……我也想……当个天真不知事的好人啊。”   深吸了两口气,易夏砰的将房门紧闭,快步走下楼去,直至站到了沙发上正在看电视秦寻芳面前,才将刚刚吸进的浊气吐了出来。   “咱们走吧。”   秦寻芳苦笑,“好。”   也怪她多嘴发善心,看来大师真是气得不轻。   行李收拾的风风火火,秦父秦母反应过来时,时间已经晚了,想要留人吃饭,可因着二人再三拒绝,只能塞了不少干果土产到她们的背包。   临行之前,秦母忽然被闺女拉到一边。   “你待会去警局报案,将这份资料交给警方。”说着,秦寻芳将刚刚装订好的两页纸递上前去,“但在警察来抓人之前,记得买点药膏给黄顺天带上。”   秦母静止不动,脸上挂着深深的不解,“为啥啊?咱这究竟算是对他好,还是在害他呢?”   若是对他好,为什么要把人送到牢里?   若是在害他,又为什么要管他的死活?   秦寻芳朝前靠了靠,使自己离母亲的距离能够更近一些,“哪有那么多是非曲直,总之咱问心无愧,其余的交给法律裁决就对了。”顿了顿,声音又缩小了些,“事情是大师吩咐我交代您的,您一定要记得办好了。”   秦母了然,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大师吩咐,她自然会用心办事的。   ——   S市,新湖宫苑。   环抱着一柄被报纸包裹的唐横刀,易夏一手推开了屋门,见易妈妈正坐在沙发上打鼾,她原想绕过对方进入卧室,却没想到刚从她面前走过,易妈妈就转眼清醒。   “囡囡,回来了啊?”   易夏于原地站定,“嗯,您怎么等到这么晚?”   因着受不了那磨人的飞机,归程之时,她与秦寻芳搭乘的交通工具是较为便捷的高铁,算好了到家时间后,她在车上便通知了易妈妈早些睡觉,不想到家之时,她竟仍在客厅中央等着自己。   从女儿背上接过背包,易玲笑了笑,“你不安全到家妈睡不着。”   天色已经不早,阻止了易妈妈想要热菜的动作,易夏随意拿了些冰箱内的副食来吃,又陪其聊了会天,见易妈妈终于犯困的要去睡觉,她的心头缓缓松了一口气。   将自己关至厕所,易夏不再压抑周身的气力。   肉眼所见,只见阵阵紫光逐渐漂浮于半空,本是星星点点的姿态,可连接在一起后,却呈现出炫目的耀耀光辉。   对这种情况已经熟悉,易夏神色不变,本打算照平时那样开始炼化,没想到刚一闭眼,脑中便是一片恍惚。   未几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至她的耳畔。   “夏夏。” 第067章   易夏怔住, 半响,咽了口唾沫道:“师父?”   自记事起, 这个声音陪伴了她有二十年左右,她不会认错,也不可能认错, 然而不知对方是恼了她回复的太慢, 还是没有听见她的回复, 等了许久, 都再未有声音传出。   “师父?”   “师父?”   ……   又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 易夏心头的热切渐渐散去。   她果真是魔怔了……跨度千年, 师父怎么可能联系的上她。   明日还有课要上,易夏将此事压入心底。   临入睡前,她把背包中的各类符篆器具掏出——预备换上所需要的课本书籍, 掏到最后, 包内就只剩下了那用黑色塑料袋包裹起来的曲裾华裙。   想到前日顾子衿的叮嘱,抿了抿唇,她抬手将成衣抖开。   初见之时就觉这衣服的做工精美, 此刻在灯光下细看,更是忍不住在心底赞叹。   配色好, 款式佳。   楚新颖的手艺确实很不错。   拿去客厅将这身衣服换上,易夏再次移步去了洗手间,于镜前站定, 她的视线先朝面颊看去。不知是否因为日日可见的缘故,她并没有觉得自己的长相变了多少, 只可能是在潜移默化之下,先前下拉的嘴角变的上扬,许是吃的饱些又好些,略显扁窄的下颚也有了些许的肉感。   改变虽少,可细看之下,精神与气质却已全然不同。   一步步将视线从脸转移到了衣身。   只见明黄色的浴霸灯照射之下,淡紫色的锦缎似乎被蒙上了一道天然滤镜,使得色泽逐渐转变为了暗紫,而本应起连接作用的月色束缚,也因光色而显得偏黄偏暗。本以为自己稚嫩的脸撑不起这身衣服,却没想到整体扫视一遍,看起来竟有一种典雅的美感。   正打量着,厕所的门在此刻被人拍响。   “夏夏,你好了吗?快一点……”   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   想到换下这身着实麻烦,踌躇两秒,易夏直接将门打开。   捂着肚子闷头前进,与女儿擦身而过的瞬间,易玲的脚步忽然停住,抬眼一看,她的目光中闪现一道讶异,“这……”想了半天想不出什么溢美的形容词,她由衷道:“好看,比我陪你挑的那些衣服都好看。”   肚子抽痛的实在难受,话毕,她朝前挥了挥手:“妈妈要上厕所,夏夏先别急着换,等妈妈待会出去再好好看上几眼。”   易夏点头。索性一个人也无法拍摄全身照片,有易妈妈帮忙,这任务的完成也能更简单一些。   五分钟后。   擦干手上的水迹,易玲开门朝客厅而去,见沙发中央女儿正规规整整的端坐于其上,笑了笑,她抿唇开口道:“这是汉服吧。”   知道这个词汇不是偶然,原先雇主家中的女主人就对这类东西非常感兴趣,不仅时有查阅相关资料,还买了几乎一整个衣柜的汉服衣褂,她曾疑惑为何这不实用的服饰会成为对方的心头好,可在此刻看女儿的穿着打扮,理由似乎变的简单明了。   因为好看啊!   上前摸了几把面料,她认同赞赏道:“夏夏眼光不错,这衣服的质量也是挺好的。”   易夏摇头,将手机递上前去,“这衣服是新颖做的,只是希望我能帮忙拍套照片而已,您帮我拍上几张,我现在就给她们传过去。”   易玲哑然,“新颖?”   新颖那孩子她了解的不多,可近些日子从旁得知的信息,都显示了她是个聪明能干的。   易红那蠢妇脑子拎不太清,只守着个被他们夫妻惯坏的楚毅当一个宝,即使得知新颖要与她脱离关系,也只是每日在看守所内怨怼怒骂,却不想要是曾经好好对待孩子,谁又会愿意将事情做到这一步?   点开相机,认真拍了几张照片后,易玲忽然不解问道:“她们要你照片干什么?开网店吗?”   左思右想,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与这事挨得上边。   易夏眨眼,“大概吧,不过您最近懂的东西很多啊。”   本是随意的调侃,却不想易妈妈听了这话,竟直接嗔了她一眼。   “妈的网店都开了一礼拜了,你难道都没发现吗?”   易夏:……?   易妈妈辞职也有两三个星期的时间了,她只知对方一直在找工作,却也一直都没有工作消息传来,至于对方口中所说的网店,她真是半分踪迹都没有寻到。   “卖什么的?”   “道家典籍以及符篆法器。”   易夏:…… !!! ???   *   易妈妈在网上做玄门生意实属让易夏意外,然而看过她的店铺后,易夏却彻底放下心来。   一周内没成交过一笔生意,至少不用担心她卖的东西使人用之出错。   在将其于批发市场批来成包的'平安符'、'镇鬼符'等符篆集中销毁后,易夏把网店内标的注价格全部翻了百倍。   平安符——5000/张。   镇鬼符——20000/张。   引灵符——8000/张。   ……   看着这些高昂到匪夷所思的价格,易玲忍不住提出了疑异:“这么贵会有人买吗?”   在她看来,一张小小的黄纸,不过是画上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图案,卖上百十来块一张,这价格绝对已经是顶天了。   易夏笑眯眯的看她,“一分价钱一分货,您仔细想想,您要是被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缠上,或是频频倒了大霉,是愿意相信一百块钱就能救您性命,还是相信及近万块的东西能让您摆脱困境?”   “我……”   凭心而论,易玲其实觉得闺女说的很有道理。   可——“你的东西确定对人人都有用吗?你又确定他们愿意出这么多钱来买?”   易夏脸庞笑意不变,“症状要是对的话,至少百分之九十五有用。”   剩余的百分之五倒不是没有效果,只是人有旦夕祸福,有些事是外力怎样也阻止不了的。   “至于愿不愿意买,妈,您看着就知道了。”说完这话,她直接将电脑界面关闭,“快睡觉吧,明天我还要上学,您还要'忙'店里的事。”   忙什么忙?   叹了口气,易玲上床阖眼不语,本来就卖不出去几个东西,被闺女这么一搞,怕是永远都别想开张了。   哎!   余光瞥见易妈妈的表情变换不停,易夏将枕边的床头灯按灭,把刚刚筛选出的照片发到顾子衿微信后,双眸闭合,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还是那句话,钱哪有人重要?这世上多的是疾病乱投医之人。   ——   用照片将顾子衿打发之后,易夏连着三两天都不见她来缠着自己,只不过日日清早,都有在桌上发现与她同款的牛奶与面包,偶有闲时朝她看去,只见其总是趴在桌上认真的涂涂画画。   周四放学,顾子衿正想朝外赶去,就被易夏给叫住了。   “你这些天在忙些什么?”   愣怔片刻,顾子衿呢呢道:“新颖教我针线与缝裁,我们俩这些天又得赶工又得赶图纸,所以时间实在是不够用。抱歉了,夏夏,我得赶紧走了。”   说着,迅速的快跑离开。   直至她的背影消失于眼前,易夏眸子里的凝重都没有散去。   她虽许久没见到楚新颖,可只看顾子衿眼下的青黑与眼袋,也能知晓楚新颖的状况没有好到哪去。   钱是个好东西,人人都爱它。   她虽兼顾写文与课业,但那是在精力充足的前提下给自己找了个填充时间的趣事,如这二人一般为了钱不顾身体,不顾前途与学业,她却是怎样也无法想通的。   依旧在校门口的小摊前解决了一顿宵夜,打包一份易妈妈最爱的素炒河粉后,易夏不带停滞的朝家的方向赶去。   时值九点左右,闹市区内霓虹弥漫,街上行人神色匆匆。   或是归家,或是预备开始夜间的绚丽生活。   又行了三两个岔口,易夏才转到需要依靠路灯照耀的居民住宅区,本再有个五分钟的路程就能归家,变故却在瞬间发生,只见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停于她的侧旁,从中迅速蹿出三五个身着西装的青年,这些人一下车就开始分头行动,边拖边捂的想要将她带到车内。   易夏佯装惊慌,“你们想干什么?”   说着,直接将手中的河粉抛到其中一人头顶。   西装男互相对视,其后加足马力齐齐朝她冲来。   随手从口袋中掏出了几颗早先发现不对劲时装到身上的石子,易夏手指轻动,石子就纷纷弹到了几人的身上。   酥酥麻麻的触感席卷全身,先是一个,接着两个,最后所有西装男都歪倒在原地无法动弹,然而他们都没有丧失希望,只因——   “哎呀!”   易夏转身,一手拍在了预备用棒子偷袭自己之人的脑袋之上。   众西装男:……希望彻底没了!   易夏似笑非笑的看向众人:“又是青帮的?” 第068章   前些日子解决完那诱她出行的黄毛男后, 康博彦曾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说的是那伙人背后的力量——S市青帮分堂。   之所以叮嘱她要小心这些人,只因青帮在现代虽已没落, 可作为华夏历史最悠久的帮会,百年来积聚的力量仍旧不容小觑。先前他们就派出些喽啰想将自己绑去,只是目的不但没有达到, 反而还使得那些人被警方逮住扣押, 基于这件事, 不管是他们对自己有所仇视, 还是仍想请自己前去帮忙, 只要这件事没有了结, 就一定会再次行动。   也因此,在刚刚看到这群着装整齐的西装男后,易夏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青帮。   众西装男面面厮觑。   能说出青帮这个名字, 就应该是对他们帮派有所了解的, 可对面的小姑娘为何一点不怕?   良久,终于有人忍痛开口:“既然知道我们是青帮的,就快些跟我们走吧, 若是下次来人,就不可能再对你这么客气了。”   原想着吓她一下, 不料对方听见这话,竟真的配合般点了点头。   “可以的,走吧。”   众西装男:……既然这么容易就同意走你刚刚为何还要反抗?   这些话只在心里嚎叫了几遍, 听她答应,众人忙想起身上前, 可整个身体像是灌了铅似的,任他们怎样使力,都无法自原地动弹,反而在扭动的过程中,身上被暗算的部位开始疼痛加剧。   仿若被千根针紧握在一起用力倾扎。   将希翼的目光投向对面的小姑娘,却见她只笑了笑,便径直走向了他们中老大的位置,其后一把抓过老大的衣领,如同拎小鸡般将重达一百八十斤的老大拖上车去。   车门闭合,众西装男皆目瞪口呆,从没有一刻庆幸自己混的不如别人好,否则不得如老大一般独自面临这不知底细的女怪胎?   忽略他们的想法不提,此刻的易夏正笑眯眯看着侧旁那顶着几根青菜叶子的男人。   “开车吧。”   马东东心中打鼓,连额头有油滴落下都不曾察觉。他不知自己是倒了什么霉,竟在生日当天接到了这样的任务。   本以为上头派他们这么多人来捉一个女高中生是在小题大做,却没想到这女生还真的是有些邪门,不仅在初遇他们这群人时就准确的将一份炒粉扣于他的头顶,还在他尽力缩小自己存在感时一把将他拽过。   莫非他长了一张引人注目的脸?   “愣着干嘛,快开车啊。”   听到耳畔再次响起催促的声音,马东东不再耽误,直接打火向前行去。   半个钟头后,车辆行过高架,径直拐入一道深巷。   一路都好好的,但不知为何,临到目的地前,他忽然感应到了一束认真打量的视线,凛了凛神,他出声解释道:“我们堂口确实是在这里,我没有走错路。”   察觉这视线仍然没有移开,马东东忽然扁了扁嘴,“你能别看我了不?”   话一出口,就想抬手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他虽然没被石子砸住,可却眼睁睁的看到了手下面上的痛苦,若不是脚边绊了一跤,恐怕拎着棍子上前的就是他了,那拎棍手下轰然倒地的惨样被他记在了心里,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竟敢脑残的出声提条件,果真是被晚上的事给刺激傻了。   易夏'嗯'了一声,直至车停在一处闪烁着招牌的酒吧面前时,她才再次偏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人的一生有很多选择,许多时候选择错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道走的是错路,却仍是一头黑的闷头前进,殊不知换一条道路,往往会比先前要走得更为顺畅,也更容易到达目的地。”   “回家过生日去吧,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初听第一句话时,马东东还在心中感叹自己这么大年龄的人了,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给灌输鸡汤,虽然这小姑娘是个怪胎,但归咎身份,她也不过只是个正在上学的高中生罢了。可听到第二句话时,他的面色终于忍不住变了。   进了帮派这么多年,他的生日众所周知,只是那个众所周知的日子,其实并不是他真正的生日。   那年从村里离开,他发誓要闯荡一番事业,但进了城才知道,没有学历和本事,只可能在餐馆工地找到合适的工作机会,机缘巧合下,他经人介绍进了帮派,不想使自己的真名记载于帮派名册之上,于是便办了个假的身份证。   名字是假的,生日也是假的。   本想赚些钱就去做个小生意,可入了这个漩涡,想要再出去却着实困难,再加上路子远了,他也知晓他们这行的危险程度,因此这身份证上的错误,也就一直不打算改了。   可这事只有他自己一人门清,对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等他反应过来想要发问时,那小姑娘的身影已经赫然到了门内,却见两个守门小弟拦住了她,嘴里嘟哝个不停,似乎在盘问索要她的身份证件。   开门下车,马东东迅速走上前去,“朵朵,你不要闹了好不好?”   易夏疑惑转头,还没来得及询问他这话什么意思,就听刚才拦她的一人迅速开口道:“原来是小嫂子,抱歉抱歉,刚才拦了您那么久,真是不好意思了,您早说认识东哥,我也不会……”   马东东蹙眉,“不想干就滚,哪来的那么多话?”   本想拍马,结果却没搞清楚状况,开口说话的守门小弟脸色有些难看,直到注意起东哥头顶着几片青菜时,这股难堪才稍稍有些退却。   原来是被家暴了,也难怪……啧啧,真看不出来!   虚揽着小姑娘的肩膀进入内部,一行到没有监控的办公区域,马东东就赶忙放下了手臂,指了指前方的一个办公室,他暗暗比了个'嘘'的手势。易夏倒也配合,点了点头并不做什么言语。   进门、关门、反锁,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半分拖沓。   酒吧嘈杂,办公室内都装有隔音板。   进了门,马东东的动作终于不再悄悄摸摸,将头上的杂物一把撸下,他面容急切道:“您是如何得知我今天过生日的?”   虽在询问,可心中其实已有定论。   大当家的最近霉运缠身,做什么事情皆感到不顺利,甚至在有一次例常接货时,差点被对方暗算,若不是牺牲了一个身旁之人,恐怕只能走着出去抬着回来。   如何解决气运问题?必然是要请大师的。可那些成名已久的大师哪那么好请?不说看不看得上他们,只说对方身上牵连的关系网络,就不是现在几近没落的青帮能惹得起的。而眼前的小姑娘就不一样,她有本事却年纪轻,一看就是初出茅庐的新手,也难怪大当家不顾得罪对方,直接遣人将她绑来。   易夏瞟了对面一眼,“红云压顶,不是好事将近,就是寿星攒动,然而做你们这一行,又能有什么好事?所以今日必是你的寿辰。”   做你们这一行,又能有什么好事?   脑中反复咀嚼着这句话,马东东面色越发难看,“大师,我该怎么办?”   易夏扬了扬头:“我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不是吗?”   一条黑的路指的是继续在这道上混日子,而明路自然是另谋他职,脱离这游离在黑暗与法律边缘的无尽漩涡。   马东东久久不动,半响,苦笑道:“我怎么可能走得了啊。”   他连给家人寄钱都是用的邮局信件,就怕仇家通过一些蛛丝马迹,从而找到了他的家人亲友。   旁人尚且如此,他这个当事人若是洗白不干,不说大当家会不会放过自己,外面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仇敌都有可能会要他的命。   见对面不搭话,低声叹了口气,又再次道:“还是谢谢您,我会认真考虑的。”   易夏动了动嘴角,“嗯,你们老大的办公室怎么走?”   虽一早就猜出了她的来意,可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作风仍是让马东东惊讶不已。   踌躇片刻,决定如实道:“出门左转尽头的那一间,不过房内可能有挺多兄……有挺多人的,您小心些。”   ——   亮如白昼的三室套间。   一白胖男子正搂着个较软的躯体翻云覆雨,十秒之后,他气喘吁吁的将人松开,拿起枕边的手机,拨了个内线电话道:“重换一个来,这个提不起我的兴致。”   话毕,电话挂断后,一把将枕靠在自己胸前的女人拨开,“滚!”   随手将连衣窄裙套在身上,女人边走边无声嘟囔:“呵,没兴致还那么快,十秒男,垃圾!”   房门响动,林老虎虚靠在柔软的枕榻上假寐,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门边。   脑子里的东西乱七八糟揉杂在一起,有自己一步步当上大当家的过程,有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时的热血生涯,还有自己近日来衰运不止的经历故事。   良久,门边传来轻轻的敲动声音。   喊了一声'进',他抬眸看向来人,眼前顿时一亮,“快过来。” 第069章   与那些打扮妖娆的艳丽女郎来比, 林老虎最喜的其实是温温柔柔的清粥小菜,可奈何愿意做那一行的, 多是会以浓妆来引人注目,再寡淡的五官,被那妆品污染一通, 就都让他觉得异常不适, 难得见到如此自然的小美女, 他的心中忍不住泛起了波澜。   “你愣着干嘛, 快过来啊。”   语气轻悄婉转, 听的易夏有些恶心。   倚靠在门边, 她双手环胸道:“你就是青帮的老大?”   酒囊饭袋,身体早已被美色掏空,帮派没在他的手上败落, 也真算是行了大运。   林老虎咧了咧嘴, “不是老大,是大当家。”   这两个称呼听起来没什么不同,可S市分堂有多个'老大','大当家'却只有他一个,在这里, 他的地位可以说是至高无限。   话毕,又连忙再催促道:“放心吧,好好伺候我, 不会亏待你的。快过来。”   易夏嗤笑一声,也不多说什么, 将房门反锁后,径直朝他走去。   离床边五米远的距离,她站定,对上这位'大当家'探索的眼神,好整以暇的开口道:“被子里的枪收起来吧,我都看到了。”   林老虎愣怔,他虽这些年沉迷酒色,可曾经风里雨里闯社会时练就的警觉却从未消失。   这小美女不太对劲,他在初看到对方反应时就察觉到了,也因此,枕边藏着的手枪早已被他悄悄转移到了被中,原打算等这小美女再离近些就将她制服,没想到对方居然发现了他的打算。   电光火石间,他的心思连转了十八个弯。   掏枪、拉栓……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迅速,却不料保险栓刚刚拉开,手背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给冲击过来,疼痛之下,他的手掌不自觉放松,随即枪把便掉落于地面。   “你……”他明明没见对方动一下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话还没问出,更诡异的一幕于眼前呈现。   只见刚刚掉落于床边的手枪如同长了腿一般,一步步朝那小美女的方向移动,行进的速度均匀又缓慢,直让他以为自己是见到了鬼。   揉搓了一下眼睛,林老虎咽了口唾沫道:“你……您是易大师?”   易夏瞅他一眼,“你着人'请'了我那么多次,竟然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吗?”   这话一出,林老虎浑身直冒冷汗。   他倒不是不知道那易大师的长什么样,只是怎么也无法把眼前的小美女与照片中瘦小佝背的女学生联系在一起,其实细看之下,样貌变化并不算大,最大的变化是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气质。   抬手用被子将自己上半身包裹严实,林老虎尴尬道:“您能否先出去一会?”   坦胸露乳的情况下与大师见面,这场面实在不雅。   易夏也不想看这辣眼睛的画面,闻言,并无不可的点了点头,“好。”   *   五分钟后,林老虎穿戴整的齐步入了正厅,一身正式的西装使他立刻变得人模人样起来。   冲身后挥了挥手,直到室内只剩两名自己的心腹时,他才坐下开口道:“易大师,请您一定要帮帮我啊。”   “只要您能帮我解决麻烦,我手下的房产随您挑一栋过户。”   易夏正坐在沙发上吃水果糕点,听到这话,暂时停下了手边的动作,“你先说一下自身的情况。”   林老虎'哎'了两声,丝毫没有因年龄小瞧对面之人。   毕竟手下打听来的信息已经充分表明,任何看不起这位的人,最后都是被打脸打到脸肿的地步。   清了清嗓,他认真道:“大概从一个月前吧,我就觉得自己是被灾星缠上了,日日都非常倒霉。那么宽的马路牙子,我和一堆小弟走在路上,掉下来的花盆谁都没砸到,偏偏就砸到了我的头上,您看看,您看看,这个豁口子现在还在我脑袋上。”   “丢钱包、踩狗屎、股票下跌……这些个小事我也就不说了,前些日子我去接货,差点被人给暗算而死,本以为去庙里拜拜求个平安符就好,没想到求了之后,反而更加倒霉了。”   说到这里,他有些难以启齿,“我的身体不知什么原因忽然出了毛病,去男科医院检查,那些大夫都说我身体虚弱,养养就好了。可老子…我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一步步混到现在这个位置,哪可能身体虚弱啊!”   易夏点了点头,“是不可能。”   听到了对面的附和,林老虎长叹一口气,“所以啊大师,您赶紧帮我看看我是不是遭了什么阴私。”   将果盘中最后剩余的一块西瓜扎起,易夏仔细看了眼他的面相。   阴气绕顶,面门青黑。   这哪里是被什么灾星缠上,分明是被讨债鬼给缠上了啊。   见对面低头,林老虎赶忙问道,“怎么样。”   无法掌握个人命运的感受着实可怕,他真担心自己将有一日死于非命。   易夏摇头,目光不经意的朝面前的橙汁瞥了一眼,其后笑道:“没有人算计你。”   只有鬼算计你。   瞧见对面之人明显不信,她用自己曾在微博上看过的知识解释道:“不知道你听没听过水逆,水星逆行,会使某些人感到诸事不顺,度过了这个时期就好了。”   林老虎讶然,他倒还真听过这个说法。   只是——“我都倒霉成这样了,真的只是水逆?没有方法使我避开这个区间吗?”   易夏站起身,“事事发展皆有规律,越是小小的灾祸越是不可随意打破,只因天道全部看在眼里,难道你想以后遭报应吗?”   一句话问的林老虎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懂什么天道不天道的,但除非脑子坏了,否则谁会想要遭报应?   认真盯了对面许久,见她面色坦荡,不似说谎,才轻轻'嗯'了一声,“谢大师指点。”   易夏扬了扬唇,“那没事我就走了。”   话毕,不待对方应答,直接转身朝门口而去。   盯着易夏的背影,林老虎没提先前答应过的'房子',也没有出声叫住她。   室内久久无声,直至摆钟报响了十点的时间,才听身后的一人站出来打破沉默:“老大,那丫头没动果汁,还不识抬举的没给您允诺,咱要不要……?”   林老虎心神一动:“什么果汁?”   “加了药的。”   林老虎一个大嘴巴抽了上去,“你他妈简直要害死老子!”   刚刚的那番谈话,他一直在观察着对面的表情动作,本在那女大师扫了一眼玻璃杯时,就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却不想自己真拾了一群长着猪脑子的手下。   那是大师!是能随便就下药的人吗!   ——   夜半三更。   领着一堆人从酒吧而出,林老虎刚搓了搓手,就觉身上被批了一件衣衫。   回头一看,正是他最信任的左右手之一马东东,等待车开过来的过程,他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其聊着天。   “那女大师是你带过来的?监控上显示你有揽着她的肩,门口的两个守门小弟还说你们是情侣关系,这是怎么一回事?”   马东东苦笑,“您已经听说了?我那是中了邪了!”   “哦?”   心中再过一遍早已演练好的说辞,马东东无奈道:“您不知道,刚一去到那里,我们的人还没拖她走上两三米,就全部被放倒了,其后她挟持我替她开车,我不肯,她就拿出了个铃铛在我面前瞎晃,之后发生的事,我虽有意识,但是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林老虎点头,这说法倒也能与那些归来小弟的说辞对的上号,那十来人都说:他们被小石子打后,就不由自主的跌倒在地,随即浑身抽痛、无法动弹。   这还不是最夸张的,最夸张的是直至此时他们都仍在休息室内哀嚎不止,直言这痛苦简直是能要人命!然而撸起他们疼痛的部位却什么伤痕都看不到,不由让人怀疑他们全都在装腔作势。   连这样的怪事都能发生,那马东东身上的事,也就不算什么了。   三辆轿车接连从街道内驶出,看到远处车灯明亮,林老虎将衣服还给马东东,“你自己穿……”   话未说完,口中便只剩尖叫。   “啊啊啊!!!”   浓浓的灼烧之感自面颊传来,那滚烫的液体顺着下巴滑入脖颈,使他无法睁眼,也不敢揉搓。   “老大!”   “大哥。”   “虎哥,东哥!”   “快抓人啊。”   “打急救电话。”   马东东伫立在一旁,头皮以及手背皆有刺痛之感,所幸的是他反应较快,从远处喷射来的水枪没有呲射到他的脸颊。   后退一步,他的目光朝行远的车辆看去。   这一行,果真是不能做的。 第070章   “咚咚咚。”   夜深, 顾子衿刚睡下没多久,就听到了房门敲响的声音。   搓了搓眼, 她迷迷糊糊的回应了一声,“谁啊?”   “是妈啊!快开开门啊。”   顾子衿的睡意瞬间消失。   她虽听了易夏的话将那句叮嘱转达给了母亲,但凭心而论, 内心还是没有原谅对方的, 也因此, 这些天仍旧与楚新颖合住在一起。   却不知母亲这么晚前来是想做什么。   犹豫了两秒, 只听外间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乖, 给妈开开门好不好?”   李翠莲双目红肿,声音嘶哑,“子衿!子衿……子衿!”   声音一声比一声大, 顾子衿终究无法捂耳装作未闻。   略有歉意的看了眼双眸撑大的楚新颖, 她认命下床道:“你被吵醒了啊,对不起……哎,我出去见她一面, 你继续睡吧。”   “好。”   原以为母亲的声音实在装腔作势,没想到将门打开, 她的面颊竟然会遍布泪痕。   愣了两秒,顾子衿忙道:“您这是怎么了?”   李翠莲抬头,“乖!”说着, 就想上前与女儿相拥。   顾子衿蹙眉,抬手阻住了对方想要前进的步伐。   她已明确表示需要时间消化那件事带给自己的冲击, 却没想到母亲信口答应的好,临到头来,没几天就打破了这样的约定。   她担心对方,愿意给对方一个解释来意的机会,却不愿意就这样简单的冰释前嫌。   后退几步,直至二人距离明显拉开时,顾子衿才再次开口:“您究竟怎么了?”   李翠莲的一颗心上下摇摆。   她迫切的想要寻找些温暖与安慰,但也明白今晚这件事其实错在自己,若非她先起了歹念,也不会……   “您不说我就关门了!”顾子衿哞色冷凝。   大晚上的,谁都没时间陪她耗在这里,且看母亲那不断变换的面色以及踌躇不言的行为,这事说出来必然会扰自己烦心。   李翠莲却不知她心中所想。   这句话仿若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使得她今晚的恐惧、不解、惊慌、压抑…全部得到宣泄释放,她先是小声啜泣,后便是跪地嘶嚎了。   “我……我……乖,妈完蛋了,完蛋了啊。   妈只是想要去探听一下那青帮老大有没有弱点,谁知道身体就被人控制住,做了许多我身不由己的事,妈记得你告诉我的那句'冤冤相报何时了',可我也不想的啊,也不想的啊我!。”   话语不仅颠三倒四,还压根没将主要的事说出来,饶是如此,顾子衿也大略猜测到发生了些什么。   心内咯噔一下,她的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她早先明明叮嘱过母亲,不要去青帮麻烦,不要去找那棋牌室的麻烦,不是她懦弱,只是以卵击石,卵何存之?她与母亲一没钱,二没势,怎么斗得别人!斗不过又不甘能怎么办?自然是以命相博了,可为了群社会渣滓,或将自己送到监牢,或使自己殒命在对方手下,这真的值得吗?   更何况那份协议明明是母亲自己签的,赌瘾也是她自己沾上的,她怎么能……不思悔改,只一心以为是别人害的她呢!   “你……将事情说的具体些。”   良久,顾子衿终于疲惫开口。   李翠莲点头道:“事情是这样的。妈前些日子托人打听,得知青帮老大常出没于19℃酒吧后,今晚就去蹲点了,结果我在那里等啊等,都没见到与照片上之人相符的面貌。后来我就有点犯困,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我发现我控制不了自己身体了啊。”   “我能眼睁睁看着身体做出各种举动,但是却没办法按照自己的想法控制它,那占了我身体的野鬼先是去买了袋石灰,然后买了把小孩玩的水枪,我原先没想这两样东西在一起能做什么,直到它在水枪里灌满了水,又在里面加了生石灰后,我才明白了过来。”   “这东西不比硫酸威力小呀。”   楼道内一时陷入了寂静。   深呼吸口气,顾子衿面色惨白道:“那水枪,喷射到青帮老大身上了?”   瞥了眼女儿神色,李翠莲有些心虚,“不止身上,还有脸上,我……我不确定碰到眼睛了没。”   顾子衿一瞬间如坠冰窖,片刻后,又如同泡入了柠檬汽水,整颗心又慌又酸。   她真的好累啊。   “我管不了您,您逃吧。”   若是不逃,不仅警察不会放过母亲,青帮从众也绝对不会放过母亲,若是落到那群人手里,她想象不到母亲会得到个什么下场。   李翠莲嘴唇嗫喏:“乖,你跟你那大师同学说说情,让她帮帮我啊。”   她已弄明白了前因后果,那青帮之所以会找自己下套,全因子衿同学中有一玄学大师。   “既然你那同学才是事情的开始的源头,那她就应该将此事负责到底,安抚青帮,将我身上关于那野鬼带来的祸患……”   顾子衿打断她的话,“您太想当然了,她不欠我什么,更不欠您什么,所以没必要为您犯下的错误买单。”   说话途中,渐渐红了眼眶。   “别让我再瞧不起您了,快走吧。”   ——   医院。   半夜的急诊科因两名轻度烧伤患者的到来而变得兵荒马乱。   “姓名?”   “林老虎、马东东。”   “年龄”   “48、50”   “是被什么烧伤的”   “含有强碱的浓石灰水。”   ……   几道简单地询问过后,两名患者迅速被送往急诊室,单架车被推上前的途中,林老虎忍痛开口道:“去帮我给大师道歉,请她一定来救我,一定!”   十来个身着黑色西装的汉子整齐答道:“是,大当家。”   诊室门关,众人一时面面厮觑。   道歉他们会,绑人他们也会,可将道歉于绑人相结合在一起,会不会有点不太厚道?更何况酒吧里还躺着那么多前车之鉴,他们真的……做得来吗? 第071章   早间六点, 路边的早餐摊子已经扎好了摊,三三两两食客盘腿坐在矮凳之上, 享受着一天之内难得的平静与放松。   “老板,两份豆浆,四根油条。”   “好嘞。”   静候油条出锅的过程, 易夏低头在手机上点点画画, 然而此刻若是有人站在她的身后, 那必然就会发现——她不过是在重复将软件'调出-关闭-调出-关闭'这样一个过程。   余光朝侧旁瞥去, 她的嘴角漾起一道意味不明的笑意。   “给, 你拿好了, 油条加豆浆,一共八块钱。”   易夏点头,钱货两清后, 转身朝家中走去, 早餐摊离新家并没有多远,未过多久,就快要到达新湖宫苑的范围。   就在这时, 前方挡来了一片阴影。   易夏抬眸,眼中并不显惊慌, 反而饶有兴致的将人数数了个遍。   十个人。   还真是有够整齐的。   原以为又跟前几次一样,这些人一言不合或并不言语就开始动手,未料在她开始打量众人的三两秒后, 十人居然同时九十度弯腰。   “易大师!”   麻雀飞、落叶起。十个壮年汉子一齐喊叫,那声音绝不低于人类所能忍受的最高分贝。   易夏眉心直跳。   这是新想出来对付她的高招?   下一秒, 人群中走出一人打破了她的猜想。   “易大师,我谨代表我们老大向您表达崇高的歉意。”   自以为这句话说的水准以上,男人面上放松不少,“他有错,错不该在未经您同意之下随意打探您的隐私;他有错,错在小瞧了您的实力,没有亲自上门请您出手帮忙;他有错,错在没有约束好手下,竟在给您准备的果汁中投放不良物品;他有错……”   易夏无语,“没事我就走了啊。”   一大清早的,谁有时间在这里听他用如此多的排比句式说些废话。   瞧见对面的大师绕道前行,男人愣愣,随即赶忙挡在她的前方,“有事有事,易大师,求您救救我们老大吧。”   说完,又是一个九十度鞠躬。   易夏早先就猜测到他们的来意,能将她与青帮扯在一起的,也唯有这个理由罢了,只不过在昨日与那林老虎交涉时,她就已下定决心不管对方的运道,此刻仅是过了一夜,这个想法自然也不会消失。   因此,她佯装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我昨天已经跟你们老大说清楚了,水逆期过后,这些衰运自然会离他而去。”   “可就怕老大熬不过这水逆期啊。”男人眉色凝重,“今早凌晨时分,老大被送往医院做急救手术,起因是三两点时被人用浓石灰水喷射脸颊,幸而没弄到他眼睛里,否则他这辈子就得毁了。”   不仅会被帮派下属挤下位置,还有可能因仇家寻来而意外殒命。   “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的,桥头那假大师张老头不也是跟我们老大一样的毛病?您愿意帮他解决麻烦,又为什么不能帮帮我们老大呢?”   易夏沉默,好一会才接话,“他们俩的毛病是不一样的。”   张天书是大善之人,平生所为,皆是以积攒功德为主,虽被邪教引得做了危害自然的放生之事,但功过相抵,曾经的功德仍能使他窥得一线生机,有自己出手相助,只不过使这个过程变得更为简单一些罢了。   但林老虎却不一样。   林老虎眉粗须浓,目光凶煞,面对她时虽有所收敛,但仍是眼露凶光,一看就是个脾气暴躁、不好相与之人,且能凭一己之身混为帮派老大,他的手上怎么可能不沾些命案?更遑论他的手下在饮料中下毒,妄想使自己沾染上毒瘾这事,更是间接证明了他手中涉及毒品买卖。   这一件件单拎出来,皆是损阴德的脏事,谁又愿意冒着与天道作对的念头去出手帮他?   最起码易夏是不愿意的。   朝旁走了两步,见男人仍跟在她的身后,易夏蹙眉道:“回去吧,我真救不了他,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大师……”男人眼巴巴的盯着她看,“大师,我们若这样回去,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易夏轻叹,随手摸出枚石子,“不知道先前那些曾来找过我的小伙伴,回去之后有没有告诉过你们,若是逼我的话,你们现在就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众西装男:……   瞧着他们神情落寞,易夏忽然想到了什么,“算了,你回去告诉你们老大,让他回想一下自己都曾对不起过谁,其后叮嘱他为那些亡故之人多烧纸钱,烧得越多越好。”   众人皆松了口气。   原在绝望等待头儿的选择,这下即有东西回去交差,又不用担心会跟帮里的那些兄弟一样疼痛许久,真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谢谢大师!”   麻雀再飞,落叶又起,易夏眉心依旧忍不住跳动。   赶忙朝小区内走去。   ——   S市某天桥底。   正午的艳阳散发出炙烈的光辉。   近些日子,天越发燥热,连带着人心也浮躁了不少,原先在新闻中看到乞讨一天净得三百收入时,李翠莲曾跟着她那些牌友探讨过许久,骂了人心骂政府,骂了政府骂社会,只因对这事深信不疑。   可临到自己亲上阵,她才发现新闻是在夸大其实。   蓬头垢面、节衣缩食,她打扮的与真乞丐一般无二,这些天的净收入也从没有超过百块。   所幸这事一不出力,二不需本,能在眼底下观察着青帮动向,还能监督闺女有没有跟不三不四之人往来,若非自家店铺营业时的利润是乞讨的数倍,她差点想将这事作为终身事业战斗到底。   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李翠莲正打着盹,身子被人虚推了一下。   撑目一看,却是一与自己年龄相差甚大的褐发老翁,说是老翁,只因他面上沟壑纵横,但论及精神程度来,似乎比自己还要炯朔许多。   正想着,这老翁开口了,“大姐,这里是S市的绵阳路不?”   心情顿时跌入谷底,李翠莲闷哼一声,“昂。”   谁是他大姐,她只不过给自己戴了顶假发而已,这人真眼瞎。   黄百鹤有些奇怪她的反应,可一想到问了许多人,他们都不愿意搭理自己的情况,勉强将这丝奇怪压入心底,“那大姐,我想问问管南区派出所咋走?”   半月之前,派出所通知他来将昏迷的师弟带走,然而身份证被偷,他无法买到去往他市的车票,幸好路遇好心人给他开了一辆小黄车,才让他不用徒步走到这里。   饿了乞讨,渴了喝自来水,一路行来,他总算没有辜负师弟的等待。   之前离得较远,此刻这老翁凑近了自己一些,李翠莲连忙捂紧了鼻子,“直走左拐、再右拐、再左拐就到了。”   “谢谢大姐,不过我都应该从哪个岔口开始拐?”   “一二一。”   “啊?”   “直走第一个口左拐,然后第二个口右拐,最后第一个口左拐。”   “哦,谢谢谢谢。”   见那老翁终于离开,李翠莲悄悄松了口气。   看样子是个同行,只不过他这么臭,真的会有人愿意掏腰包给他钱吗?   未多久,她将这个想法抛入脑后重新陷入了假寐,刚感到些困意,身子又再次被人虚推。   “对了大姐,差点忘给你答谢了,我观你面有愁容,最近应是被烦心事缠绕,这是枚如意符,日日带在身边,既能安神,也能在潜移默化中使你事事顺心,不过你若想完成大愿望,还需将其点燃,口念心中愿望。”   说罢,不做停留的转身离去。   李翠莲久坐不动,不肖几时,忽然从原地站起。   拿起搪瓷缸与铺在地上的军大衣,径直朝家的方向转身而去。   没那个姓易的丫头片子帮她又如何,她这还不是路遇了高人?听说最近青帮上下无暇顾及其他,皆在焚烧纸钱,那她还躲什么躲啊?   打定主意,今晚就把如意符给点了。   ——   被编排成丫头片子的易夏此刻正目瞪口呆。   近些日子她专注于学习,没功夫管易妈妈的创业成绩如何,直至今日被她索要符篆时,才知道网店内的第一批货已经销售一空了,要知道那可是各类符篆各五十张啊。   “您确定全卖完了?您一个一心小店,浏览店铺的人有那么多吗?”   不是她不相信易妈妈的能力,只因淘宝店铺限制流量,等级升得越高才可能被越多的人浏览到店铺页面。   虽觉得自己画的符篆并不愁卖,但打开销路必然需要一定的时日,卖完这些存货更可能需要一整年的时间,短短的一个月内就将这些符篆销空,真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易玲白她一眼,“快递是妈一个个装的,我怎么可能不确定?只不过能销的这么快,全凭咱店的一个大客户了,人家第一次买就是每类符篆各两张,之后没两天又来回购了每类复篆各三十张。”   易夏蹙眉:“您怎么没早跟我说?”   又不是零食饮料这些食用品,那人买这么多符篆回去干嘛?   极有可能是同道中人,或囤货自用,或高价转卖罢了。 第072章   易玲面色讪讪。   女儿正值高三的关键时期, 自己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可能会因这种小事就去打扰让她分心?   若非货源还需要女儿提供, 就连断货的事都不想她知道。   瞧见对面的表情,易玲惴惴不安道:“应该……应该没什么事吧?”   易夏'嗯'了一声,“没事, 您别担心。”   话毕, 转身步入卧室, 未几时, 拿了一沓绘制好的符篆走了出来。   “依旧跟上次一样, 每类符篆各五十张, 您在店铺内挂货上架吧。”   易玲抬手接过,“用不用搞个限购?就是在页面上说明每个账号地址每月仅限拍一次,多拍不予发货。”   易夏拒绝, “不用的, 没道理不赚这送上门的钱财。”   低阶符篆不过是她练手时的产物,对方买的越多,她就越是高兴, 否则还要忧愁这占地方的东西该怎么处理。   “不过您记得每张符提价一千。这样的话,对于那些真正需要它的人来说, 不算是过高的承担,但对于那些想要囤积居奇的人来说,却也够他们吃痛一阵了。”   *   下午三点, 一间毫不起眼的淘宝店上架了一批新货。   手生的操作着笔记本电脑,直到最后一样惊雷符上架完毕, 易玲才隐隐松了一口气,得亏是做这种商品种类少的买卖,要是像别家一样又卖衣服又卖鞋,恐怕得把她累死才能搞定上新的事。   去厨房解决一瓶红牛缓解了会精神,再进卧室时,只听旺旺提示音正响个不停。   点开一看,原来是自家那个老主顾兼大财主不断在线上敲她。   ——老廖1963:亲,在线吗?   ——老廖1963:亲,你家店铺是不是标错了价格,怎么每个商品都涨价一千呢?我买的多可以便宜些还按原来的价格走吗?~>_<~   ——老廖1963:亲,我已经拍下了,尽快发货哦,么么哒。   易玲一眼就浏览完了三条信息,目光在顶头的时间上停留了片刻,终于确定这三条先询价,后砍价,接着确认订单的对话是在半分钟之内发送过来的。   她不过就是离开了小半会,至于这么着急吗?   更何况那么多存货又不会跑,他拍的这么快干什么?   搓了搓手,开始回复。   符大王-阿玲:好的亲,今天就会给亲发货。符篆制作不易,小店涨价迫不得已,请亲体谅一下哦~~/玫瑰/爱心/   淘宝体玩的一溜一溜,拿起桌边的话梅磕了一颗,易玲耐心等待着对面最终的回复,直至荧幕上出现'好的~比心。'这条信息时,她才打算动身为其打包货品,打开后台一看,却不由有些愣怔。   这是……所有的符篆都售磬了?   仔细研究了一下数据,她心中的疑惑终于解开。不怪那财主拍的这样迅速,若是他再迟上一会,那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淘宝新号估计会将剩余的符篆瓜分一通。   到时候他再想买,易玲也是无能为力了。   总不能让学业繁重的女儿总为这事耗费心力啊。   这边的她开始了符篆的拆分打包,荧幕对面的另一头,廖宗元正执着自己的手掌不断敲打。   要他手贱!要他手贱!   如果不是想要砍一下价,怎么可能每类符才抢了不到十张。   旁边几个与他年龄不相上下的老头互相对视,眼里皆淌出了笑意。   “会长,我最近正好要去岭南一带收收那里的妖邪,得亏您介绍这好店给我,要不然还得费好大功夫才能收到这样的上品符篆。”   “我先各买了十张试用一下,要是好用,绝对会给您面子再光顾这家店的。”   “嘿嘿,最近跟我家大孙子玩那王者打野,手速提升了不少,一下子抢到那么多平安符,都不知道该送给谁用了。”   ……   听这些老伙计一个个的在用话语刺伤他的心,廖宗元极想骂一句'赶紧滚',但为了不伤害他们华夏道教协会的同盟友谊,只在脸上溢了个不尴不尬的笑容。   “你们开心就好。”   塑料兄弟情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吹捧对方,数小时后,这场每月一次的例会终于在'笑容与友爱'中圆满结束。   将人送到门边,廖宗元满身疲倦的回到了自家客厅。   再看一眼淘宝界面,仍是觉得心痛不已。   发现这个店铺实属一次偶然,香江一政界大佬托他办事,欲将半山某别墅中稀奇古怪的东西清理干净,然他刚刚结束了上一个顾客的委托,符篆消耗一空又无法在短时间内自行补几,这才将主意打到了首富麾下的购物网站之上。   他有钱又不差钱,买东西自然是从贵的往便宜的挑,连选了几十样东西下单后,才堪堪收住了手,一看购物记录,除了一家名为'符大王'的店铺价格在千元至万元之外,旁的东西最贵也就五六百,叫来小徒弟一问,才发现自己很有可能是拍到了一些商家的预售链接。   索性这网站维权甚好,原打算货不对版或者没什么用途便申请退货,没想到这价值数千的符篆收到后,品相却着实让他大为震惊。   至于那些百元左右的符篆,且不说他收到的货品效用如何,只说其上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完全配不上'符篆'这个名头。什么鬼,简笔画吗?   符篆分上、中、下、极四个品相,除非在状态异常好的情况下,他手中能产出一张极品符篆,其余的大多数时候,他手下绘制的符篆也只能算是上品。   如此听来只差一个级别,但先决条件是,他可是道教协会的现任会长,实力能够秒杀当今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玄学术士,更何况上品与极品虽说相近,可使用起来的感受却也是完全不同的。   极品符篆只售价千把块,他的脑中只一个念头——买买买。   再次下单后,廖宗元本想将这好东西藏着不让人发现,但快递员上门的日期不巧,那日他正与'某天师'在家中喝茶,签收之后,对方目光灼灼的盯向他手中的箱子,明白瞒不住了,他才将店铺给抖了出来。   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协会的同盟人员便全都知道了。   倒霉啊!   回忆完毕,廖宗元拿起公道杯给自己斟了一蛊茶,思索良久,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陆啊,能不能帮我查一个淘宝店铺。”   “查什么?你帮我查查它的注册地址以及法人是谁。谢谢了啊。”   ——   又是一个月圆夜。   极大多数人都在阖家欢乐,但仍有少数人瑟缩在并不属于休息空间的地方浅浅安眠。   抻手抚了一把师弟老迈的面颊,黄百鹤的口中叹息不止。   他早就叮嘱过师弟不要逞能,城里人心思恶毒,远不是他们这些老实人能够斗得过的,瞧瞧,不听他的话,现在给自己搞的人不人鬼不鬼,不仅面容憔悴,好像连智力都出了些问题。   他身无分文,又带着这样一个老大不小的'拖油瓶',即使重新找个村子以旧业谋生,恐怕也无人会相信自己,毕竟世人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连自己的命都没算好,又怎么能算准别人的命,更遑论救人于苦海了'。   可他不是算不准,只是不敢有违天道罢了。   望望月,再望望师弟,黄百鹤纠结不已,不知以后该何去何从。   正思索着,胸前传来一片炙热。   掏出他亲手绘制的'如意符',他握掌画了一道指印,随后附耳于符篆中央。   没多久,寂静的月下凭空传开一道声音。   “求求老天爷,我想要青帮大当家于这个月意外亡故,还想要警察与青帮那些喽啰不再缠着我,如果您比较闲的话,拜托您帮我把附在我身上的女鬼抓到后灰飞烟灭,信女在此感激不尽,求老天爷帮帮我啊。”   黄百鹤:……这算哪门子的信女。   原还怕实现不了她的愿望,可她既然提这么要求,那选择如何帮她全看自己的喜好。   闭了闭眼,心中有了主意。   竖日。   一大清早,黄百鹤就拍醒了师弟。   他的眼神懵懂,不似之前总是沾染着阴郁,仿若一个初生婴儿,用全新的眼光在看待这个世界。   不知为何,黄百鹤心底升起了些许羡慕,不顾雾霾深呼吸了几大口空气后,他认真叮嘱道:“天赐,你在这里呆着等我回来,饿了就吃这个。”边说边从衣服内掏出昨天讨来的面包。   “师兄去为咱们寻找一个长期饭票。”   黄天赐撅嘴眨眼,良久,似乎懂了他的意思,嘿嘿笑着点头。 第073章   鼻子下面一张嘴, 黄百鹤虽对S市不熟,但不妨碍他乐于询问。   一路摸索探寻, 没多久,便找到了一人声鼎沸的大型菜市场。   腆着老脸将那些摊贩不要的鸡毛拘了个满怀,他不做停滞的跑回了沿途发现的小公园内, 于一树丛间的长椅上坐定后, 将鸡毛撒遍原地, 接着把一根点燃的火柴撂入其间, 眯眼开始念叨道:“奇哉大道, 壮哉大道, 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谷得一以盈, 万物得一以生。”   话音落, 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邪风,不仅没将鸡毛吹散,反而使落入的火星在其间迅速燃起焰光。   自两双口袋各掏出一把顺来的糯米, 全部撒入火团后,他继续道:“引!现!”   等了大概有十分钟左右, 鸡毛与糯米全部转化为烟灰,与此同时,远处飘来一道虚虚缈缈的阴影。   唇边漾起一抹笑, 黄百鹤抬手就想将这作孽的女鬼捻灭,然则动作行至半途, 耳边却传来了对方惊慌的声音。   “天师饶命,天师饶命啊!”   飘至黄百鹤身前,女鬼迅速的屈膝跪地,作了一副要磕头求饶的样子。   “小女是否曾冒犯了天师?请天师给予明示。”   瞧了眼对方的鬼态,黄百鹤冷哼一声,“捉鬼降妖,实乃我辈天职,和你冒犯与否并没有什么关系,且你曾附于他人之身为非作歹,我逮你难道有什么不对?”   说着,便又想再次动手。   这话若搁在正义之士身上,自然没什么不对,但女鬼吞噬过不少幽魂,早已能从术士的面貌辨别出他究竟品行如何,若非此刻实乃危险存亡之际,她只想一个大白眼翻到天上。   心思寰转间,显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姿态,“天师,法里不外乎也有人情,我虽做了错事,但却从未害过人的性命,即使是附身的那一人,也是心思不正之辈,您……啊!”   晓之以情、动之以礼的打算落了空,身上平白挨了一遭,女鬼于顷刻间戾气大涨,斜眼瞅了眼尚未升起的暖阳,眸光冷凝,她屈身朝前扑去。   反抗可能是个死,不反抗,那她绝对就是要死定了。   丝毫没有小瞧这成型不久的女鬼,黄百鹤严阵以待的注意着对面的动作,在女鬼快要近身前,他将食指抵在唇边,默念一道咒术后,随法器一起甩入女鬼腰身。   他的法器是一道长笛,笛子敲打在女鬼肋骨上,发出‘叮’的一道声响。   见其滞住不动,黄百鹤面露狰笑,随即划掌结印将一道气流打入对方身体。   剧烈的痛感传入骨髓,自成型以来,女鬼已有多年未感受过痛觉,强撑着残败的身体,她咬牙道:“阴邪老道,你不得好……”话未说完,便开始察觉身体有些不太对劲。   垂眸向下瞅了眼,女鬼忽然目露讶异,只因目光所及,半截腰身已然消失不见,在其侧旁萦绕的,是碎成纸屑般的点点尘埃。   “你……”   想要说些什么,剩余的身体在一瞬间被阵风吹散至无形。   “大兄弟,你一个人练功笑的那么吓人干嘛?”   “是啊,你没事吧?”   鬼怪不属于人间,若想用肉眼看到,除了像他一般涂抹着牛眼泪以外,也就只有长着一双天生的阴阳眼才能行了。   很显然,这对试图与他搭话的老夫妇不在其列。   佯装尴尬的挠了挠头,黄百鹤露出腼腆的表情,“我专注一件事时面部肌肉有些不好控制,抱歉了啊,大哥大姐。”   捡起因女鬼灰飞烟灭而掉落于地面的长笛,匆匆朝公园出口而去。   到达昨晚栖息的火车站时,天色已经大亮,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休息厅横拉拉的躺着几个人。   目光触及那道熟悉的身影时,黄百鹤心中松了一口气,等将那‘如意符’的后续使用步骤梳理完全时,已经行到了黄天赐的面前。   “师弟。”   将地面之人摇醒,他亲切道:“师兄带你去吃饭。”   黄天赐歪着脑袋看他,半秒钟后,忽然拍手傻笑,“好,吃饭……吃饭……好好……饭饭……吃饭……”   好心情消失的荡然无存,喉头似乎被哽住,良久,黄百鹤呢呢道:“嗯,跟师兄走吧。”   ——   一中建校百年,原身是在十九世纪时为响应洋务大臣号召而创办成立的新式学堂。   自民国起,便有不少较的上的才子自校内毕业。   五月上旬的某一天,校门口处横拉起一道条幅,上书——庆贺我校建立一百五十周年。   字体浑圆劲道,笔锋有力,任谁来看都会觉得这是一手好字。   扯了一把在横幅处驻足不前的顾子衿,易夏径直朝校内而去,“还不走,马上要迟到了。”   顾子衿愣愣,随即迅速跟上了她的脚步,“黑……”见易夏的目光瞪了过来,忙改口道:“夏夏,咱们也太倒霉了点吧,早不校庆,晚不校庆,偏偏在咱们高三的时候校庆。   听说高一高二全部休息,只需要在多功能报告厅观看表演就行,再想想咱们高三年级,我简直要哭晕在自己的练习册前。”   一中重文轻艺,整个高中生涯,几乎只在校运动会时感受到轻松氛围,这样既能观看表演,又能见到杰出校友的庆典活动,可以说是闻所未闻的。   易夏脚步顿住,“你不考学了?”   “啊?”   “我是问你不想上大学了吗?”   这个问题憋在易夏心中许久。   原以为顾子衿对手作的爱好是一时的,没想到近一个月过去了,她不仅没有回到自己家中,反而还日日熬到深夜,眼下的青黑以及即将成型的眼袋足以昭示她睡眠的不足。   而此刻的校庆活动虽然全校欢腾,但对于高三重点班的学子来讲,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大家都知道现在的关键是什么,没人想要因这种事情而分心。   顾子衿抿了抿唇,低头嗫喏不语。   “我……”本想大方承认,可在察觉到易夏注视的目光时,不知怎的,剩余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二人皆是踩着点到校,沉默不言了一阵,早间的第一道晨读铃声随之响起。   不欲陪顾子衿耗在这里,再看她一眼,易夏转身朝教学楼跑去。   课间,不出所料,老师刚迈出门外,顾子衿就坐到了她的身旁。   “夏夏,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并不一定上学才是唯一的出路。”   易夏正背着化学公式,闻言,头也没抬的'嗯'了一声。   见她不想搭理自己,顾子衿绞了会手指,组织好了语言,才又再次开口道:“现在百分之七十的高中毕业生都能考上大学,大学生的文凭真的没那么重要了。大学生起薪三千,随便打一份工也是起薪三千,与其耗费时间在大学打游戏谈恋爱,不如早早走入社会,这样还能多挣些钱。”   易夏:……   “你也知道那是起薪,公司难道就不会涨薪吗?若是不涨薪,资历深了以后难道就不会跳槽吗?学历虽不是最重要的,但没有学历,你连好公司的一个敲门砖都无法摸到啊。”   这番话说的有些激动,平复了一下呼吸,易夏再次道:“更何况上学就真的只是为了工作?你难道就没有梦想要实现吗?”   “我……”   一个人心中若是早有决定,那旁人不管再怎么苦口婆心,都是无法改变他想法的。   瞧了眼顾子衿的反应,易夏叹口气道:“你真的打算好了?并不是因为旁人的话才产生这个想法的吗?”   她实在不愿恶意揣测。   但此时距高考仅剩一个月,临到这时说自己不想再上学了,岂不是在开自己的玩笑?   顾子衿摇头,“是我自己摸索的,我一早就有这个打算,只不过这次因我妈妈的事后,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罢了。   我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子,勉强能呆在重点班,也只是因为每天晚上都要复习到深夜。饶是如此,我的成绩也总是在班级的吊车尾徘徊,即使参加高考,恐怕也只能上到一个二本。”   易夏哑然,“你这样……是打算让那些真正的学渣全部辍学吗?”   “我……”   “算了,我不是你的谁,你随意吧,不用再将这事给我说了。”   被她易夏的话惊住,顾子衿正想开口,上课铃却恰在此时响起。   飞速的晃了几下脑袋,她转首朝自己座位走去,“夏夏,你不要生气,我……我们下个课间再聊。”   一节课全被她用来演练说辞,不知为何,与易夏在一起时,每当遇到这种意见相左的情况,她的心中总会升起一股心虚之感。   她需要准备的极其充分,才能在面对易夏的质问时,显得不那么怯场。   然而这次的准备却是无用的。   不到下个课间,易夏便被班主任给叫了出去。   接替梁洪敏班主任职位的老师,原先就在教他们物理,姓钟,名无烟。   钟无烟瞄了眼对面的这匹班级黑马,眼里透露出满意之色。   老师当得久了,总会遇到些出人意料的学生,易夏之前的成绩并不算顶好,但在最近的两次月考中,皆排到了班级的前十。   这么说其实有些偏颇,因为她本次的成绩其实是班级第四,与上次的第八名相比,足足前进了四个名次,年级中更是由第三十二名提升到了第十九名,仅看这个数据来说,不可谓进步不大。   “学校今天校庆,你应该是知道的吧?”转至办公桌前,钟无烟拿起一张入场券递入易夏手中,“大报告厅有演出,你去看看吧。”   易夏不解道:“就我一个人吗?”   无怪她觉得惊讶,实在是她与这位新班主任没有什么交集。   论成绩,她不是班内最好的;论人缘,她不是老师最爱的。   这样的机会落到了她的头上,着实让她有些想不通。   正要说自己还有一套卷子没做,就听钟老师当先回答了她的问题:“不是的,班长与学习委员待会也去,你们三个是班里学习最刻苦的,整天崩的紧紧的,早就需要好好放松一下了。”   “千万别想着拒绝我,我看你整天刷题,都快要成一个小书呆子了,要知道劳逸结合,才能学得更好啊。”   话哽在半喉,思索半响,易夏点头道:“谢谢老师。”   ——   大报告厅内人来人往。   携着两个并不相熟的同学,挤了许久,易夏三人才抵达了距舞台没多远的坐席。   在那写有高三一班的空位前落座,她的视线掠过幕布,舞台,其后注意到了贵宾席上摆放的名牌。   王文泽…周长远…程前…刘鹏飞…陆司澈…张敬尧…   等等,陆司澈?   易夏将目光盯向那人脊背。   笔挺的西装是浓墨般色泽,柔软的发丝并不如邻座男人那样抹上了发胶,简简单单垂顺在鬓角,却显得比那些刻意而来的都要顺眼。   似是注意到了她的打量,那人回过了头,与她的目光正巧撞了个满怀。   果真是他啊。   世界上总有许多凑巧,巧合的事情若总降临在两人身上,那自然便会形成无法避过的姻缘。   易夏低头,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把玩。   感叹着老天爷给自己开的玩笑,搜索着千度百科上是否存在陆司澈的资料,得到空空结果,她也没有气馁,转而将每日必登的微博打开,再搜陆司澈,才在一私人账号上看到了关于他的信息。   喵呜喵喵酱:啊啊啊啊啊!学校校庆看到了一个超级大帅逼,不亚于爱豆的容貌彻底折服了我,我决定五月将他作为本月男神好好珍藏!男神的名字叫@陆司澈,好好听啊,嘻嘻嘻~[图],[图],[图]。   将那些图片点开,张张都清晰的可见毛孔,看得出拍摄者是先用单反进行拍摄,接着才传入电脑中发送上来的。   略有好奇的点入这个微博,还没来得及看,舞台试音的声响阻断了她的好奇心。   手机屏锁,易夏转而注视起台上的动静起来。   节目很快就开始,她看得津津有味,全然不知刚刚的猛然打岔使她犯了许多明星惯爱犯的手滑错误,而她的账号,由于每日惯例的‘心诚则灵,有缘则算’以及时不时的玄术知识科普,热度早已算是一个小小网红。   众粉丝:一脸懵逼。 第074章   在信息网络高速发展的当下, 自智能机与wifi开始普及后,有人亦称之它为微博时代。   或饭圈, 或交流,或舔颜,或掌握最新实时资讯……   因其包罗万象的特点, 无论是顶级流量明星, 还是你我身边随随便便的一个普通人, 只要浸淫网络的时间超过一年, 手机便大多都装有微博客户端。   此时虽是工作日的上午, 但因' 神算大师'这个账号经过一段时间的经营, 粉丝早已突破三十万大关。   易夏刚刚手滑点赞,就有不少粉丝眼尖的发现了她点赞的内容。   帅逼…爱豆…男神…   这什么鬼?神算竟然还会对这种消息感兴趣吗?   怀着好奇之心,不少粉丝都点进了原博的主页, 见页面内一溜的俊男美女抓拍照, 不由驻足查看了起来。   等到有好事者将整个微博从头翻到了尾,返回置顶微博打算留言催更时,才发现有许多人都产生了跟自己一样的想法。   菩提本无树:吃一发博主的美颜安利, 为五月三日抓拍到的小哥哥疯狂打电话,是我的菜, 是我的菜啊!   爱豆结婚我就去shi:意外跟博主审美观契合一致,小姐姐快快更新照片。   今天你吃饭了吗:羡慕博主能在现实中遇到如此多貌美之人,颜狗躺倒在地暴风哭泣。   猪猪女孩987:嘶溜, 好看,帅, 美,还有吗?   ……   有吗?自然是没有的。   注册至今三年有余,张小栗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打开微博,会被满屏的私信与评论炸了个懵逼。   要问她做了什么?她只不过在数小时前,发了一组照片上去罢了,其后忙于学生会的内部工作,她连午饭都是推后了一小时才吃嘴里,因而在此期间网络上发生的种种,她真是完全都不知晓。   评论近有百条,全部浏览完毕,张小栗终于弄明白了是谁给她主页带来了这么多流量。   再看私信中有人催促她快些更新,想了想,她回复道:好的,待会就会更新哦。   迅速扒拉了两口盒饭,抓起柜中的单反就朝前台行去。   一中内虽然学霸云集,但没人规定学霸不能长得好看。   张小栗班中有许多底子不错的美女帅哥,只因没有化妆打扮,所以才会与那些妆品堆砌而出的精致五官无法睥睨。   今日学校校庆,早上到班之时,她眼尖的发现班花的睫毛有些不太对劲,虽然这一收拾也不过刚够到她眼中的及格线,但比之微博上千篇一律的网红脸,却是要来的好看多了。   目光在自己班级的那片区域搜索一遍,见班花正与旁边之人嬉笑,举起单反,她迅速抓拍了几张,放下机器查看拍摄好的照片,她的眉头却不由悄悄蹙起。   无他,照片中人的动作神态实在太刻意了。   这样的照片若发到微博,连她自己都会唾弃一声审美下降,更别提那些此刻不过是‘墙头’的新粉了。   大报告厅内人挤的密密麻麻,为搜寻一张好看的脸蛋,张小栗看的眼睛发涩,良久,在她差点想要放弃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张满意的面孔。   镜头是最不会骗人的东西,拉近焦距,荧幕上迅速出现一张无甚瑕疵的脸。   单眼皮、塌鼻梁、鹅蛋脸、薄嘴唇,女生的五官不能算是出色,但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令人惊艳之感,瑕白的肤色将她颜值提升了一个阶梯,仅着简单校服,便足以秒杀她身旁的绝大多数人。   就是她了。   这么想着,张小栗飞速按下了快门,回到后台筛选出四张最为满意的照片后,发送至微博道——校庆看到的学姐,你们要的小姐姐,/笑/,本颜狗此刻很想冲上去对学姐说一句:学姐,你下凡真的辛苦了啊!   五分钟后,她将刚刚剩下的盒饭全部填入胃中,怀着忐忑的心情点开主页,见这条微博下方显示有六十八条评论,咽了口唾沫,连忙点开评论区查看。   神蒜大师:666,吃过午饭跟着大师点赞的脚步过来当一波观光团,没想到我没被那帅哥的颜征服,反而喜欢上了这个小姐姐。麻麻快救我,我要弯了!   遇见:下凡辛苦了+1,好久没看到这么舒服的颜了。   草榴君:卧槽!卧槽!卧槽!仙女啊!想起了小学时被神仙姐姐支配的恐惧。   老实人111:就我一个人觉得长得很普通吗?这样的人不是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我妈的鼻子都比她挺,楼上那些莫不都是博主买的水军?   ……   大秦帝国第一千八百代传人:@老实人111,你去街上给我抓一把试试看,你妈要是有博主发的这个小姐姐有气质,寡人跪下来给你唱征服!   左手倒影:@老实人111,改个昵称吧,快别给老实人招黑了,送你一个昵称——ky键盘侠111。   ……   浏览了一圈评论,张小栗正要挑几个回复,却听会长这时叫自己前去帮忙。   无奈将手机收起,她大声开口应道:“来了。”   ——   寂静的室内,笔尖与手绘板接触的悉索声占据了房中一半的响声。   伸了个懒腰,应淑媛将刚画好的一帧保存起来。   原想用微信与编辑交流一下接下来的剧情进展,可当看见荧幕上的一长串陌生来电时,兴致便顿时消失一空。   半月之前,她带着前夫充足的出轨证据去法院诉讼离婚,虽然最终的胜诉之人是她,但在那之后,前夫就像狗皮膏药一般将她给牢牢粘住。   她接了几次电话,对方次次都是以辱骂开始,以哭泣结束,时间久了,她觉得这样的往来实在恶心,索性一劳永逸的将对方丢入黑名单,没想到这下子捅了马蜂窝,骚扰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来。   她一没将前夫财产分置一空,二没上单位闹他个没脸,换做旁的出轨男,早就要感天动地暗自侥幸了,可对方却如同吃了迷魂药,总觉得自己对不起他,直让她感叹自己当初是瞎了眼才看上这么个玩意。   从电脑端登录微博,日常浏览了一遍自己账号下的评论与新增粉丝数后,应淑媛点入了'神算大师'的账号,见置顶微博的下端出现了一条'他赞过的微博',愣了愣,她扫了一眼照片中人的面貌,随即滚动滑轮翻看起了下方出现的评论,最后一条看完,终是被网友夸的好奇,心痒痒的进入了这被称为‘美颜暴击聚集地’的原博主页。   首当其冲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易大师!   与易大师见面的次数虽然不多,可对方的模样,她却是怎么也不会忘记的,照片中之人,只比她们上次相聚时脸颊圆润了一些,眉宇柔和,撑手在下颚,看上去仿佛有些困倦。   鬼使神差的,她迫切想要知道网友对此照片的评论,等将高赞回答全部浏览了一个遍,她的心中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早就称赞过易大师的长相了,可偏偏对方不信她的话,这下子经过群众的检验,她总算是确认了自己的审美没出问题。   点赞并将该条微博转发,又看了一会时事,应淑媛的目光才从电脑前离开。   对向那荧幕未灭的手机,叹了口气,她将电话卡抽出,换上了自己早已备好的另一号码,开始群发短信——我是应淑媛,大家加一下我新号,138****8697。   *   给出的号码无法再打通,这个消息,张忠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他与应淑媛成婚两年,按理来说不应那么早就倦怠生厌,可对方婚前婚后就像是两个样子,不仅没有做到先前展现出的贤惠大方,反而还屡次顶撞他的母亲,因着理解华夏社会的现状,他刚开始时也愿意在中间调停,但自从小乐出生以后,婆媳纠纷的次数忽然开始与日俱增。   在最厉害的那一次,他亲眼看见自己娶回门的媳妇与母亲动手,两人撕扯中,他的心一下子便凉了。   父亲去世的早,母亲几乎可以说是一把屎一把尿将他拉扯大的,他谁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却不能不在乎自己的母亲,那时他就打算离婚,可没过几天,应淑媛就得了一场重病,顾念着曾经的夫妻情分,他将草拟好的离婚协议撕了个粉碎,然而对方住院的途中,整个人却如同疯魔了一般,日日念叨着让他将儿子带到病房。   那是病房啊!病人聚集地啊!是一个孩子能去的地方吗?   对方作的越狠,他的心就越硬,若非在法庭相见,他差点要忘记了曾经这个枕边之人的样貌。   离婚一事他是支持的,但对方千不该,万不该如此贪婪,不仅分走了他三分之二的财产,还将小乐的抚养权从他手中夺取,他怎么能甘心!   更遑论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已失,分居时间也早已超过一年,又怎么能将出轨的帽子扣在他的头上?   拳头攥紧,张忠良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电话通,他急忙道:“天师,我想通了,求您帮我。” 第075章   话音落, 他的眼眸不自然滑过一道异色。   人类天生对虚无缥缈的东西感到惧怕,而现实之中, 号称能与鬼怪交流,能与天地沟通的那些大师,则是他曾经最避讳的一类人。   若非应淑媛油盐不进, 他实在不想走这样的一个路子。   见对面不语, 拿不准对方想法如何, 张忠良只好开始许愿:“如果您真能帮我拿到我前妻手上的一半财产, 我愿意一次支付您五十万的报酬。”   五十万虽然不多, 但也是普通工薪阶层需要奋斗五年, 甚至十年才能赚来的钱财。   电话另一头的黄百鹤却仍然犹豫。   呷了一口热茶,他低声开口道:“据我算得,你们夫妻二人共同财产不下千万, 且仅你前妻背着你积攒下的私人财产, 似乎也有百万之多。”   言下之意,这钱给的太少了。   张忠良怔住,“那您想要……”话说到一半, 他止住了自己的口不择言,心思寰转间, 忽然咬咬牙道:“我再给您加二十万。”   “这……”   “成就成,不成这事就算了。”   对方一口咬死,黄百鹤失了喝茶的兴致, 瓷杯与桌面碰撞发出'砰'的一声,笑了笑, 他应道:“可以,你先打一半的定金过来,同你一样,我这里也是不成就算了。”   电话挂断,没多久,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转账信息,三十五万的款项填补了他财产上的赤字,将手机揣入兜内,他摸出前两天才办好的银:行:卡朝门边走去。   穿鞋途中,只听耳边传来一道絮絮叨叨的声音,“又出门,出门就是花钱,我哪有那么多钱给你们兄弟二人糟蹋?”   动作顿住,黄百鹤转头道:“又作?再作你就别想过好日子了。”   一礼拜前,他赠那妇人如意符并替对方消灭女鬼,循着母符找到对方家门后,便和师弟赖在这里不走了,任妇人骂他、撵他、跪他、打他,他都始终不为所动,只在被逼急时,照着母符上绘制的符文念了一通咒语。   他始终记得当时对方那难堪的姿态,痛哭流涕的捂着脑袋咒他不得好死。   但她怎么不想想,这世上哪有不付出便能得到收获的好事?在他无故送出那枚如意符时,对方就应该警觉他的意图,真以为不过是指了个路就能得到这么高的回报?   做梦呢吧!   原以为那咒术能使这泼妇收敛许多,却不想短短数日,她就开始固态萌发,不仅在做饭时缩减油水,还时常指桑骂槐在他耳边念叨自己的苦楚,他刚开始还心怀愧意,次数多了,便只觉得这人实在厌烦,又想在初见时第一眼认定的面相,愧疚就瞬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富之人沿街乞讨,摆明是想如新闻上那般撸社会主义的羊毛,再加上她眼带奸、眉带戾,一看就不是什么热心肠的好人。   如此一来,他与师弟寄生在这家压根不算什么作孽的恶事。   听到黄百鹤的话,李翠莲先是瑟缩了一下脖颈,三两秒后,却不知从哪里获得了勇气,怒瞪他道:“要是知道那劳什子的如意符点了是这个效果,我才不会想要实现那狗屁愿望!”   “再说了,你究竟有没有灭掉那女鬼,全凭你的一张嘴在这里说,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即使是真的,你让我替你们兄弟养老一辈子,你这完全是携恩图报,恬不知耻!”   鞋带恰在这时系好,黄百鹤再次回头,深深望了她一眼,“即使女鬼的事你不相信,我帮你摆脱'加害青帮老大嫌疑人'身份一事,你难道记忆丢失了?且不说我们兄弟所求只是一个遮风挡雨的栖息之地,就算我是携恩图报,你又能怎么着?”   话毕,直接将印到脑海的那道符咒念了出来,瞧见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女人痛苦的蹲到了地面,冷哼一声,他摔门朝楼下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蜷缩在地面的李翠莲终于不再抽搐,背靠于墙角,她的眼下缓缓滑过一道泪痕。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才落得子女不管,蛆虫缠身的下场啊?!   ——   表演持续了几近一天,下午六点,在主持人结束了对学校的祝词之后,以各班为单位,观众席内的学生纷纷朝大报告厅门边涌去。   易夏一行人坐在靠近舞台处,自然就成了倒数退场的一个单位,直至报告厅变得几近空旷,负责他们排列的老师才吆喝大家起身而出,却没想到刚走出大门,她的面前就挡了一人。   “你们先走吧,我待会自己回去。”冲同伴打了一声招呼,她回眸看向陆司澈。   先前只打了一个照面,此刻细看陆司撤的面颊,易夏不由一愣。   怎么会……   他的死气明明已被去除,怎么现在面上又沾染了这么多?   这么想着,她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陆先生,江大夫没有叮嘱你不要再下墓了吗?”   本在思考应该如何与易夏搭话,听她这么说,陆司澈呆了两秒,随即摇摇头道:“这倒没有,他只告诉我,让我一整天不要洗脸。”   想到因没洗脸引发的一系列笑话,他的耳根烧红了一片。   “而且我没下墓啊,只是在遗址周围勘测了一下数据。”   易夏眉头蹙的紧紧的。   死气这东西,阴寒重的地方,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有些人体质好,可能不容易被这气息侵蚀,但有些人身体不好,只要敢在那周围晃上一荡,就极容易将这气息带入自己身上。   陆司澈可能就是后一种状况。   瞧着她的面色变得如此严肃,陆司澈仿佛猜到了什么,“是不是……我的身体又出问题了?”   从X市回来以后,他便觉得自己时常嗜睡,原以为是累得狠了,但快有半月过去,这种状况仍旧没有好转。不是没有将怀疑放在那曾害过他一次的死气之上,但他这次一没有靠近墓穴,二在那里满打满算在呆了不过十天,怎么也不觉得自己会如此容易就沾上那东西。   易夏悻悻,“嗯。”   虽一早就知道自己不招这位易大师的待见,但此刻见她只肯定的点了个头后就垂眸不语,陆司澈心中的疑惑积压成团,不断喧嚣争吵着让他质问出声。   “你是不是……”   易夏抬眼看他。   “是不是很讨厌我?”终于询问出声,陆司澈心中松了一口气,旋即却又有些紧张。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先是被那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死气'给缠上,其后虽遇到一能救自己性命的大师,却在与对方肢体接触时,心脏怦怦跳动个不停。   二十六年波澜不惊的人生被频频打乱,让他忍不住对对方产生了好奇,而两人似乎有着扯不清的姻缘,总能不期然的在诺大的城市中偶遇对方,他还没有搞懂自己对她的感情是什么,但唯一确定的是,他不希望对方会讨厌自己。   “没有讨厌你。”易夏淡淡道。   她只是讨厌这种命运被既定的感觉。   前世,有一疼她的师兄下山历练,临行前,师父再三叮嘱他要在十五日内赶回,否则此行恐忧性命之忧,师兄当时亦答应的好好的,可目送着他下山后,师傅就叹他此次恐怕回不来了。她当时还小,对师门内部并不那么信服,然她等了又等,都没有再等到师兄归来的消息,此后过了一月有余,师兄的尸身才被另一同行之人给扛回。   她哭闹着质问师父为何不阻止,明明他可以救那么多人,为何就不愿意去救师兄,师傅只说了一句话——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既定的命运是无法改变的。   从那以后,她就对‘既定’这个词深感厌恶,既定的命运,既定的伴侣,既然一切都是既定的,那人还活着干什么?做老天爷的牵线木偶吗?   她拼命打破世俗的想法,修习玄学、超过门内男子成为第一、二十二岁的‘高龄’罔顾师长意愿不予婚嫁……做了这么多,她只是希望自己能有权利不被既定。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许久,易夏才平复了心情,“抱歉,我待会还要上自习,先走了。”   陆司澈:……   他明明听说母校的大课间时间没有改变,所以距离自习课还有至少一小时的时间。   她果然还是讨厌他的,是吧?是吧!   ——   一天很快就过去。   熟悉了家与学校间的路途,易夏的脚程提升了不少。   到家之时不过刚刚十点,见易妈妈并不如往日般待在客厅,推开卧室门,她递上宵夜道:“妈,你最爱的……”话说到一半卡住了喉咙,“你这是在干嘛呀?”   目光所及,只见床单被褥全被掀到一侧,空余的床垫处垫着一块毡板,其上整齐的放置着一排黄纸,在其右侧,朱砂盒敞开了一半,盒中隔着大小不一的各类毛笔。   听到女儿的声音,易玲先朝墙上的挂钟扫了一眼,见指针已经指向十点,一瞬间将脸皱成了包子。   嗨呀,她怎么就忘了看时间呢!   收起这幅表情,转而面对女儿时,她目露讪讪道:“妈买了一本符篆大全,想着在家闲来无事,所以就练手来画一画,指不定就能成功呢。”   声音越说越小,只害怕女儿会责怪自己,   “那您成功了吗?”易夏憋笑朝前走去。   她的眼力极好,易妈妈那个表情虽然转瞬即逝,却仍被她捕捉了个正着。   一手揽过自己的制作成品,易玲递上前道:“妈也不知道成功没有,只是这几个符画完之后,上面会冒光。刚开始看到那个景象时,把妈给吓了一跳,差点以为画符画到起火了。”   易夏低头,见当先入眼的便是一枚中品追踪符,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许多术师穷其一生,都在下品符篆中徘徊,而易妈妈第一次制符,就取得这样好的成果,且不说她有没有师长教导,只单论这点,就足以证明她先前的天赋是被埋没了。   从她手中接过符篆,易夏一张张翻看起来,虽然剩余的五张符全部都是下品,但也没在心里降低对她的评价。   浏览完毕,她将符篆重新递回:“很成功,妈你真棒!”   易玲愣了愣,随即一挥手道:“你把妈夸的都不好意思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非常高兴。   创业这事是她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下来的,然而淘宝发展了这么多年,有关衣食住行的东西早就形成了买方市场,她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钻入其中,若想出头,要么得损失利益多做活动,要么得给平台大量的广告费用于推广,而这两种,则是都需要强大的资金链来做支撑。   她虽然也有不少积蓄,可那些钱日常花费够用,投入到这个里面,可能连个水花都无法激起,正当她左右纠结时,女儿绘制的符篆给了她想法,上网一查,果然有不少店家在做这个买卖,她于是也跟着大众标价定了自己店铺的价格,许多天过去,却只有小猫三两只浏览她的店铺,索性后来听女儿的话改了价格,才使店铺生意真正走上正轨。   原本事情到此便该圆满结束,可店里生意实在太好,货物上架的当天就被扫荡完毕,而女儿又是高三生,她不愿耽误孩子的学习时间来赚钱,所以才想着自己学着自给自足。   现在看来,她还是挺有制符的天赋和能力的。   瞧见她眼里的神采,易夏继续夸道:“真的,您先前会武术,现在又自学着一只脚夸入了玄学的门槛,我真的很佩服您。”   由衷的倾佩。   易玲满脸慈祥,“我们夏夏长得好,才是我最骄傲的事。”   易夏眼底闪过一抹异色,迅速掩藏后,打岔开口道:“这六张追踪符中有一张是中品,您若是想将它们上架,记得把链接分开来做,价格也要按照等级来定。”   “好的,妈知道了。”   又闲聊了几句,易夏卸下书包,转身朝卫生间走去。   在她离开之后,易玲迅速将床上的一摊子收拾了起来,床单铺好,被褥叠好,忙活完一切,她才在床边的电脑前坐下,打开淘宝后台,随手做了两个链接丢了上去。   没多久,耳边就响起了旺旺提示音。   老廖1963:亲,你们家的低阶符篆只有追踪符吗?有没有遁地符?隐匿符?增力符?寻水符?……困身符?加持符?   另:我已拍下那两个链接内的全部货品,请尽快发货哦~^ω^~   易玲:……果然是土财主。   只犹豫了一秒,她便开始伸手在键盘上敲字。   符大王-阿玲:亲说的那些小店暂时没有,不过小店会尽快推出更多种类的符篆的,请亲多多关注哦,/爱心/,/玫瑰/。   老廖1963:好的呢,么么哒。   放下手机,廖宗元转头睨了侧旁的老伙计一眼,“怎么样,阿玲还是跟我关系好吧,连内部消息都透露给我了。”   穆策失笑看他,“明明是你先给人家打了一场串符篆名称,人家才那样回复你的,要不然你想让人家怎么说?对不起,土老财,俺们店暂时还不生产那些东西?”   “哈哈哈哈!”   手端茶盏,廖宗元呷了一口盏中的黄山毛峰,半点不理会那笑如疯癫的某人。   一扭头,见陆展终于到家,他忙起身道:“老陆,你可算回来了,明明一早和我约定好,结果却迟到了足足一个小时,得亏是在你家,要不然我得难受死啊。”   他与陆展是多年的好友了,这么说不是在抱怨,而是在显露亲近。   为自己的迟到感到抱歉,陆展微微躬身,“上头叫着一起开会,如果不是首长要求人人都必须到场,我也不会耽搁这么久,资料给都你查好了,等我换个鞋就帮你拿。”   廖宗元不置可否。   等待对方将资料带过来的途中,他感叹般朝着穆策开口:“我现在心就跟抓痒痒似的,既想从'符大王'的注册信息探听出那位制符前辈的下落,又怕自己这番举动打扰了前辈的安宁。”   穆策面上的笑容渐渐收起,“有国才有家,在国家生死存亡之际,我等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皆应该出手为国效力。”   若非真的没有办法,他们二人也不会出此下策。   谁都知道有真本事的玄学大家脾气有多差,毕竟深处高位久了,谁都能被惯出一身毛病来!   廖宗元揉了揉太阳穴,“哎,也不知道那位前辈为何没有加入道教协会,我真怕……”   怕对方是个宵小之辈,给他们平添烦恼;怕对方大隐隐于市,不愿意出山帮忙。   正议论着,换好了一身家居服的陆展走了出来。   他今年足有五十,面容却看上去和三十七八的壮年男人差不了多少,左眼处斜着的一道疤,但这疤非但没有影响颜值,反而将他的英气衬托的更加显著。   甩甩手中的袋子,他笑道:“别那么紧张,这资料我虽然没有看过,但通信员递给我的时候,   姿态明显是轻松的。”   廖宗元'嗯'了一声,面上装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可等到陆展将袋子扔来时,他却忙不迭的将蜡封扣开,见一沓雪白的纸页映入眼帘,将其掏出,迅速检索起自己想要的信息。   店铺名:符大王   店铺主理人:易玲。   注册地址:S市天河区第五大道侧新湖宫苑。   第一页仅写了这么三行话,愣了愣,廖宗元抬头,“没有具体地址吗?”   陆展将自己陷入沙发,“你先看完再提问。”   五分钟后,凌乱的纸页堆了廖宗元满腿,将最后一个字浏览完毕,他的眸中盛满了惊讶。   谁能想到,那么多的极品符篆全是一人产出?若那人是个老古董也便罢了,可那人不是啊!不仅不是什么老古董,反而还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高三少女。   “有什么想问的?我帮你联系通信员。”陆展主动道。   廖宗元这下是真信了陆展之前没看过资料,若是他看过了,绝对不可能这样心平气和的跟自己说话。   “资料上写的很清楚了,我个人倒是没什么要问的,老陆,你还是看看你有没有要问的吧?”   陆展一向反对他那儿子学考古,若是让他知道那小子不仅阳奉阴违的跟导师下了墓,还差点因沾上死气而病入膏肓,一定会将那小子叫回来好好收拾一顿的。   他虽不愿主动将这事捅出,但作为伯伯,他得为小辈的未来考虑,让老陆自己看看他儿子做了什么事,是在他立场上所能做的最正确选择了。   毕竟那般阳奉阴违的事,要不得,要不得嘞!   陆展对他的话疑惑不解,“跟我有什么关系?”   廖宗元抿嘴,“你也是先看完再说吧。”   又是一个五分钟,室内响起了纸页与重物碰撞的声音。   “陆司澈!”   *   “啊切!”   五月的天,S市早已是一片暖意。   呆在自己的公寓内,陆司澈平白打了个喷嚏,直让他以为是有人在暗中念叨自己。   将刚刚码好的章节存入JJ文学网的后台,陆司澈跑到卧室的落地镜前端详起自己相貌。   只见面色虽由于光照原因导致晒黑了许多,可不管怎么看,他都无法在自己脸上看出'死气'的存在。   叹了一句大师的眼睛果然不是他等常人能比拟的,正要去卫生间洗漱,就见桌上调至震动的手机嗡嗡响个不停。   “爸。”   “你在哪呢?”   “家里啊,怎么?”   通话断。   直觉莫名其妙,然他刚刚将手机放下,视频通话便接着打来了。   等到两人面孔同时出现在荧幕中央,他终于弄明白自家老爹为何会非要视频看他了。   “廖伯伯好。”   “哎,阿澈好!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伯伯真是好久没见你了。”   陆司澈:……明明三个月前才刚刚见了一面。   确认了他的面相信息,廖宗元重新做回了自己的位置,暗中冲陆展眨了眨眼,意为'你儿子现在确实面含死气'。   深呼吸一口气,陆展言笑晏晏道:“你妈想你了,这两天回来看她一眼。”   “好的。”   “那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   通话又断。   ——   夜深。   喧闹了一天的S市迅速寂静下来。   然而在大部分人都陷入睡眠的情况下,仍有些小部分人在趁着夜色在忙碌。   白天出门一趟,黄百鹤几乎将整个S市逛遍,直到跑的腿都快断了,才将自己所需物品全部购置完成。   而他之所以准备的如此着急,全因今晚是一个难得一见的月圆之夜。   艾草人逐渐在手中成型,连做了五个同等大小的草人后,他抬头看了眼时间,无视身旁师弟的痴傻笑声,转身让李翠莲杀一盆热鸡血过来。   “你简直就是个变态!你再让老娘做这么诡异的事,老娘就抱……啊!”   对于这个不记吃也不记打的蠢妇,黄百鹤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暂时性闭嘴。   “你要是不去,我给你念一夜的咒你信不信?”   李翠莲神色巨变。   她知道这人向来说一不二,这些日子她也在对方手上讨了不少苦吃,可她就是意难平,凭什么她辛辛苦苦赚的钱养了这两个吃白食的?她自己的闺女都没有这样不干活光吃饭待遇!   但对方总是以武力胁迫,所以她只能乖乖就范。   掀了纤眼皮,没好气道:“你等会。”   黄百鹤还有许多要准备的,听到这话,闷头应了一声。   将草人放在烤箱中烘干,他仔细看了两遍'委托人'发来的生辰八字,天干地支组合在一起,显示有这八字之人是一个极好的命格。   但这些与他都没有什么关系。   将黑狗血与竹炭混合,他把该八字与那被摄魂之人的姓名写于一张黄纸之上,没多久,又把那蠢妇供来的鸡血与朱砂缠和,将自己的姓名与八字写于另外四张黄纸之上。待草人全干,分别将五张黄纸塞入草人内部,其后将朱砂草人吊于房内东西南北四角处,而正中则放一旗招魂幡与竹炭草人。   忙完这些,月光刚巧透过窗间渗入房内。   得意的检视了一遍劳动成果,黄百鹤对着身前之人警告:“你记得好好看着这些,若是哪里出了岔子,你的小命……哼!”   李翠莲幽幽看他一眼,随后佯装惊怕的点了点头,“嗯。”   这反应虽不如往日刚烈,但黄百鹤只以为她是被自己吓住,嘲讽一笑,困倦的朝自己卧房走去。   竖日。   许是昨日累的狠了,日上三竿,黄百鹤才缓缓撑眼,   一看那表中时间已过十一点,他赶忙掀被步入客厅,见师弟捧着个大白馒头吃的正香,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四处搜寻起李翠莲的下落。   人没找到,却在客厅中央看到了一张纸条。   ——我去买菜,不要念咒。   凭良心讲,李翠莲虽说嘴欠,但做起事来却是麻利的不行,他与师弟借住于此的期间,渴了有水喝,饿了有饭吃,衣服脏了也有人洗。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因而对方若是不与他作对,他自然也不愿念咒为难于她。   亦从锅中摸出个馒头来啃,黄百鹤边吃边躺倒在摇椅上假寐,心里想着脑袋有毛病的人果然得吓,吓得次数多了,她就听话了。   这边的他悠然自得,全然不知他心中的那个无知蠢妇,此刻正想着寻人来对付他。   一路摸索着找到了教师办公室,敲了敲门,李翠莲笑眯眯道:“这里有钟无烟钟老师吗?”   “无烟,叫你的。”   “快醒醒,应该是你们班的学生家长来了。”   ……   这节不是她的课,钟无烟正趴在桌上浅眠,闻言,抬头朝门边看了一眼,“我就是钟无烟,您是……”   此前她只是一个物理老师,从未关心过班内学生的家长分别是谁。   因此,在看到这满脸笑意的妇人时,只觉得两眼一黑,压根不认识对方。   “我是子衿的妈妈。”终于找对了地方,李翠莲松了口气道,“您有时间吗?我想找一下……”   “找子衿吗?那孩子……哎。”   边叹息钟无烟边朝外走,“我不知道你们做父母的是怎么去跟孩子沟通的,顾子衿的成绩虽然算不上顶好,但努努力的话,冲个一本应该也是没问题的,她究竟是在想什么,竟然在这关键的时候说自己不想上学了。”   她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孩子,可无奈这个年龄的孩子总是有自己的想法。   李翠莲原想解释自己是来找易夏的,听到这话,立刻忘却了来意,“你说什么?是她告诉你她不想上学的?”   这些日子,因为做错了事,所以她在女儿面前一直低了一等。   女儿不希望自己打扰,她便克制着自己不出现在她面前,她以为这样的纵容会得来女儿的体谅,却没想到对方不仅不体谅,反而为了跟她作对,连学都不愿意上了。   她这个年龄不上学能干嘛,难道是去嫁人吗?真是长本事了!   瞧着这位学生家长神情的不似做假,钟无烟心中升起了狐疑,“她的书包里天天都揣着一兜针线布料,你难道都不知道的吗?”   李翠莲瞪大了眼,“她带那东西干嘛?”   钟无烟无奈。   得!这家长还没她了解的多。   “做汉服,lo娘装之类的手作卖钱,您这家长是怎么当的?连孩子每天在干些什么难道都不清楚吗?”   心虚的躲过了对方的视线,李翠莲心头火气攀升。   她确实不清楚子衿在做些什么,若是清楚的话,她怎么可能放任孩子在外面这么胡闹?   ……   交谈之中,二人逐渐抵达教室门口。   透过窗户,钟无烟一眼就看到了神游天外的顾子衿,别人都在低着脑袋做题,唯她一个咬着笔帽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一场谈话刻不容缓。   “顾子衿。”   听到钟老师的声音,易夏抬头看了一眼,随即迅速将头低下。   手边的卷子已经做到了收尾的一步,将最后一大题的答案写在卷末,她撑着脑袋朝窗外瞟去,直至耳内出现一道由轻及重的脚步声时,才复又低头做常人状。   “易夏,你也出来一下。”   先前曾不经意扫到了窗边顾妈的面相,易夏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用书本将自己的试卷压好,跟在钟老师的身后朝圆台处走去。   一到跟前,就看到了圆台边的两人四目相对,默默流泪。   钟无烟叹了口气,只觉今天一天叹的气,比她之前一个月叹的都还要多。   “我把易夏带来了,她可是我们班的尖子生,顾妈妈,你跟她有话好好说。”   就怕刚刚指着顾子衿鼻子骂的顾妈吓坏了她最看好的学生。   即使钟老师不叮嘱,李翠莲也不敢在易夏面前放肆。   收敛了一下气息,她生硬道,“易大师。”   钟无烟:???这是什么鬼称呼。   “我知道不是你教坏的子衿,但我省吃俭用供她读书,可不是为了让她与你表姐合伙当个女裁缝的,请你回去转告那个什么什么颖,要是她再撺掇我闺女放弃考试,我一定不会轻易饶过她的。”   “妈!”   “你给我闭嘴。”   半响,易夏淡淡应了一声,“哦。”接着无视顾子衿求助的目光,转头看向钟无烟道:“那老师,我现在能走了吗?”   “哦哦……当然。”   见其说转身便转身,李翠莲忙叫道:“易大师你等等。”   易夏的脚步却不做半分停滞,直愣愣的按照原途返回教室。路途行进到一半,李翠莲挡在了她的身前,“你这女娃,我刚叫你你没听到吗?”   语气带着质问,易夏眼底划过一丝不耐,想要从旁绕过不与这人过多纠缠。   但李翠莲却不会让她如愿。   见这女娃又要离开,她这次早有准备,在其刚刚迈了两步时,就把对方手腕牢牢攥紧,“易大师。”   易夏终于面露嫌恶,“你找我无非就是帮你摆脱困境,但我一不与你相熟,二不过是你刚刚还扇了一巴掌的女儿的同学,你有什么立场对我开口提要求?且我刚一与你照面就表现了自己的冷淡,你却在之后一而再,再而三的拦住我的去路,你是真的没长脑子,还是以为自己好大脸?”   顾子衿面色乍红,伸出一只手抚向脸颊后,低头垂眸不语。   “你……”你……李翠莲神情激动的抬了抬手,差点就想替对方母亲行使管教权利。   自己再怎么样,也是一个年龄比她大那么多的长辈,这小姑娘说话如此恶毒,难道就不怕折了寿数吗?   易夏一手将她的胳膊压下,“我不怕折寿,反倒是你,做了那么多缺德事,还是自己小心点吧。”   与极品撕扯很容易也会变成极品,她先前不愿意搭理顾妈的原因就在于此。   面对这种人时,若是不将倒刺竖起满身,对方只会以为她是那香甜可口的软柿子,不仅想吃就能吃,而且还能随意捏碎把玩。   不得不说,易夏将李翠莲心思猜的极准。   她先前虽听过这'易大师'的名号,可闺女却说她是一个善心之人,怀着这样的一个印象,她忍受不了易夏对她的忽视,因此才在对方几次欲走之时,频频出手阻拦。   见对方真的不欲解她之难,咬咬牙,李翠莲朝地上跪去,“易大师,求你救救我啊!”   这时,在原地懵了一会的钟无烟也走到了近前,见这位学生家长一言不合就下跪,怔了怔,她将目光对向了在今天频频刷新她认知的'得意门生'身上。   内心一时五味杂陈。   李翠莲时刻注意着易夏的反应,见对方的神色在自己跪地后半点波澜未起,闭了闭眼,她垂首想要伏地,然而头刚刚弓至半叉,一双手就从旁将她给扶住。   “妈,您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您这样……我以后还怎么面对她。”   声音隐含绝望,顾子衿的眼泪已经流干。   喜悦的心情乍然消失,李翠莲一把将她挥开,“你怎么不考虑考虑妈的感受?如果易大师不出手帮忙,那妈就要完了,那老道日日都念咒来害我,现在又在家里的客厅挂了四五个小人,谁知道他的意图是什么?只有大师能知道啊。”   话毕,她直接一把抱住易夏的小腿,“易大师,先前是我不好,求你帮帮我吧。”   “我错了。求你帮帮我啊!”   心内平白涌入一道浊气,易夏冷声道:“不帮。”   话毕,直接抬腿将其甩开。   转身面对钟无烟,她蹙眉道:“老师,报警吧。”   这样的无赖,只有警察能将她制服了。 第076章   “夏夏。”顾子衿抬头。   警局哪里是那么好进的, 母亲这样的行为算是恶意骚扰,进去了起码得扒一层皮出来。   她纵有千般不好, 也是自己的妈啊!   “我求……”   想求易夏原谅母亲这一次,然而嘴边刚冒出口两个字,就见对方仿若未闻般转身离去。   右脚向前倾了倾, 顾子衿的眼中划过一抹复杂, 良久, 终是没有鼓起那追上前的勇气。   回不去了。   经过母亲这一番闹, 她跟易夏的关系再也回不去了。   作为一名旁观者, 钟无烟自事发开始就有些发懵, 但此刻,她却比谁都要清醒。   匆匆远离此事发地,她掏出手机按下那耳熟能详的三个数字, 电话通后, 开口悄声道:“你好,这里是S市第一中学,我是这里的任课教师钟无烟, 我要报警,我们这里……”探头朝顾子衿环抱的狰狞妇人看了一眼, 她猜测道:“应该是有一个精神病患者。”   ……   “嗯,对对对,对方状况挺严重的, 不仅胡言乱语,而且还像个疯子一般随意撒泼。”   “我和学生的安全都受到了威胁, 希望你们能尽快出警。”   电话挂断,犹豫数秒,钟无烟才再次走上前去。   隔得老远,就听到了在她心底认定为精神病的学生家长正大声喧嚣。   “报警?呵,老娘一没杀人,二没打架,倒是要看看哪个警察敢抓我!我看要抓也是先抓那姓易……唔唔唔。”   李翠莲怒瞪向顾子衿,“唔唔唔。”   想要扒开她扣在自己下颚的手,却不知这丫头最近吃了多少粮食,手劲竟大的吓人。   顾子衿眼睑低垂,“妈,您能不要再说了吗?您要是不说话,我现在就松手。”   “唔唔唔。”   腰垮上的肋骨隐隐作痛,恶胆心中生,李翠莲张嘴咬了一口女儿手掌,原以为她在吃痛之下必回松手,却没想到口中都有腥味传出了,她还仍然扒着自己的下半张脸不放。   手上的痛没有心里痛。   苦笑一声,顾子衿摇头,“我突然在想,您要是从没生下过我,那该有多好。”   李翠莲咬牙的动作顿住,愤怒与不解同时凝滞在她的脸上,她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不理解女儿在说什么。   自己对她有多好?她怎么能因为一个外人,就这么跟自己说话?   那易夏究竟是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展露伤痕的滋味并不好受,顾子衿却不想再装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直视向李翠莲的眼睛,她的唇角牵起,“您可能是真以为我过得很幸福吧。”话音落,再也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情绪,“我十四岁那年,爸爸去世,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您曾经骂了我整整一个午后。”   李翠莲愣住。   这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子衿又拿出来提是想干什么?而且时间都过这么久了,她怎么可能会记得!   眼神与表情极能反映一个人的想法如何。   将手从李翠莲嘴边收起,胡乱的擦了一把脸后,顾子衿嘲讽一笑,“哈,原来您不记得了啊。”   当日,丈夫的一夕亡故,使得她将气全撒在了尚在暑期疯玩的自己身上,各种难听的话都有,但脑海记得最清的一句话是——‘爸爸不在了,你还以为自己是那个娇滴滴的小公主吗?’   她不是小公主了,所以自那天以后,她每天课业虽重,却仍会在中午时分赶回家给母亲做午饭;每日早晨虽饿,却仍控制住自己不问母亲要钱;每晚脑袋虽晕,却仍要在写完作业后帮母亲一起算账。   母女间的感情由这些事变得极好。   她原以为自己会如此‘幸福’下去,但没有想到是,她努力的成果在面对检验时,连那些混混的第一重威胁都没有扛过,因此,才会在了解了母亲的所作所为后,想直截了当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真傻啊。   “我……。”   嘴唇嗫喏,李翠莲的手脚一时有些无处安放。   子衿的语气间充斥着浓浓的绝望,她有些怕。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顾子衿的眸中已然失了神采,“罢了,您爱的人,向来都只有您自己一个。”   “我早就该知道的。”   早就该知道,却一直不想知道,梦醒了,现在她可以彻底死心了。   被这一番话堵的如鲠在喉,李翠莲想骂街,但却因早早注意到了自家闺女状态不对,而咽下了胸腔内翻涌不断的气流,“囡囡。”   ……   “囡囡。”   连叫了数声见顾子衿皆在目空前方,李翠莲的心怦怦直跳,“乖,你不要吓妈。”   “乖,妈错了好不好?妈不去找那易夏了,妈也不会因为你不愿意考学的事说你了,囡囡,你说说话,说说话好不好?”   “囡囡!”   楼下渐渐有警笛鸣来,看了一场连环大戏的钟无烟身心俱疲。   幸福的人大都幸福的千篇一律,不幸的人却不幸的各有不同。   高中三年,她教了两个班的物理,由于学生众多,所以对类似顾子衿这种没什么特别,成绩又不是差到极点的孩子,她向来没多少印象,若非顾妈亲自找上门来,她竟不知学生中有着这样的一个可怜孩子,而学生家长中还藏着这样一个‘奇人’。   阻挠住李翠莲想要离开的脚步,钟无烟尽心尽责的落实起易夏交代给自己的任务,直至警察将其带走,才走到顾子衿面前帮她擦了擦无声淌下的泪,“别哭。”   她一个学理科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人,“哭了就不好看了。”   小女孩应该都怕丑。   顾子衿转眸看她,“老师,我有可能上一本吗?”   沙哑的腔调让钟无烟差点以为自己听错,瞪大了眼,她认真道;“能!”   只要努力,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就是不知道,是谁改变了她的想法——明明先前面对顾妈时还犟的不要不要的,若不然怎么会被打了一巴掌。   ——   午后。   李翠莲被公安机关以《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干扰他人正常生活’而处以七日拘留以及五百元罚款。   罚款直接收缴的现金,拘留也是从当场就开始。   李翠莲初时还不太配合,可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在进入看守所时,面上竟带上了一片喜意。   逮她入局的小警察瞥见了她的神色,忙警告道:“瞎想歪主意是会被延长拘留期限的,你老实点。”   李翠莲忙点头道:“那是自然,我本来就是个老实人。”   小警察:……目光闪烁,鬼才信你!   与此同时,距此相距大概有十公里远的顾家,黄百鹤的眼中一片阴霾。   清醒至今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不论李翠莲是什么时候离开,这时间都已超过旁人买菜所用时长,师弟在沙发上饿的嗷嗷叫,他虽吃的较晚,但此刻也有些前心贴后背的饥饿之感。   思索半响,他的口中开始嘟哝,片刻后,诧异堆了满脸。   那蠢妇究竟去哪了?   提起挎包,迅速朝门外走去。 第077章   天将晚时, 黄百鹤颓然的回到了家中。   一下午的寻找,他几乎将附近转了个遍, 可惜的是,在此期间身上的母符并没有任何响应。   “哎。”   沉重的叹了口气,黄百鹤将装满包子的塑料袋抛向侧躺于沙发上的师弟, 见其抓到手后傻呵呵的抛来抛去, 心情一时更加抑郁。   眼不见为净, 三步两步的想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然而刚刚行至电视机柜前, 兜中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黄天师, 钱收到了吗?”   这句话是张忠良苦想出的打电话由头。   转账之前,他曾将输入进账户的银行卡号对了三五遍,其后更是一直关注着APP上的银行动态——钱到没到账, 他比谁都要清楚。   他真正想问的是‘你什么时候能开始帮我干活?’, 毕竟自昨日的那通电话之后,他们二人就再没进行过联系。   黄百鹤轻‘嗯’了一声,“收到了。”猜到了对方并不是为询问这一件事, 又补充道:“我昨天已经开始行动,七日之后你等待验收成果吧。”   虽觉得这时间有些过长, 可得到了对方的保证,张忠良一时喜上心头。   七天,只要七天他就能凑到娟娟看上的那套房子款项!想到即将能将心爱之人迎回家门, 他嘴角咧开,郑重许诺道:“您放心, 成事之后我立马就会把尾款打到您的账户。”   与前妻手上握有的财产比起来,那需要付出的七十万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黄百鹤心情烦躁,无意于与他聊的太多。   “你还有事吗?”   没事他就要挂了。   “有有有。”张忠良忙应声,“我女朋友最近睡眠不太好,经常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到大半夜才能睡着,您那里有没有什么安神符、平安符之类的东西,我想买一个来使她能得以安眠。”   黄百鹤这时刚躺入枕间,闻言,沉默了好一会。   算计结发之妻的财产,却对这个上位到自己身边的小三如此关心,果真跟他那个自私自利,想要谋取儿媳性命的妈一个德性。   眸中划过一抹不耐,在脑后再垫一个枕头后,黄百鹤开口道:“五万一张安神符,七万一张平安符。”   人渣的钱,他不赚白不赚。   张忠良被噎住,他原以为那东西一张最多万把块,没想到这老头竟敢狮子大开口,要价如此凶猛!   思索半响,咬咬牙道:“行,两种符您给我各来一张,待会我给您发地址。”   ——   下午六点。   下课铃响的前五秒,易夏抬头朝黑板正上的钟表看去,见分针即将靠近‘12’这个数字,将笔停下,她细细摩挲起拇指关节处的茧子来,待那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开始响起,她直起身,径直朝班外走去。   “夏夏。”   顾子衿一直注意着易夏的动态,见她从座位上离开,赶忙叫了一声。   易夏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停止。   她与顾子衿的关系说来奇妙,二人的渊源起纠于对方的撒谎哄骗,但因她觉得在对方骗她出去之前,她早已知晓可能会发生什么,且也是因她在这个班级,才让青帮的那些混混找上了班里同学,因此,在顾子衿出声道歉时,她就那样原谅了对方。   十七八岁的女孩,鲜活、美好,这样的生命不应轻易夭折,基于此种想法,在当晚不经意看到顾子衿想要自杀结束生命时,她又赶忙出手相帮,从那天起,表姐与顾子衿住在了一起,而她,也和顾子衿成为了那种能说上话的关系。   然而直至今天,她才发现自己这些事做的错的离谱。   她平白无故的大度以及交好,使得对方以为这些都是理所应当,所以才会在顾妈撒泼让她帮忙而她拒绝甩腿时,用那样的眼神看向自己。   那眼神里包含着什么呢?不解、难过、无助、责怪、怨愤、恼怒……   恼怒啊,但顾子衿凭什么将恼怒发泄给她?   在顾妈用颐气指使的态度和她说话时,顾子衿怎么不恼怒?在顾妈不顾她意愿再三拦截时,顾子衿怎么不恼怒?在顾妈将她整只腿箍住牢牢不松时,顾子衿怎么不恼怒?   哦,她只会哭。   生活不易,易夏想保持着一份善良,可没有谁是理所应当对谁好的,所以她想放弃了,至少是对顾子衿放弃了。   一路行至教师办公室,在门前站定,易夏敲了敲门,没多久,就听门内就传来一道嘹亮的回复。   “进!”   易夏推门而入,见卡座上的钟无烟目光灼灼,回身看了一眼,她不解的伸手指向自己,“钟老师,您一直在等我?”   时值饭点,学生只能在课后前去食堂打餐,而教师却不受这个影响,只要没课,随时都能想吃就吃,因此,此刻虽是刚刚响铃,但办公室却仅剩钟无烟一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之上。   听到这话,她连忙招了招手,“嗯,老师在等你,你来。”   二人相对而坐,将自己已把那疯癫如狂的学生家长送入警局之事交代完毕,钟无烟组织语言道:“易夏,你觉得这世界上有鬼吗?”   有鬼吗?   “信则有,不信则无。”   心里有鬼才会怕鬼,心里无鬼,即使是被鬼缠身,也会觉得自己是运道不好。   钟老师面色坦荡,面相亦显示她是一个正直之辈,易夏想不通她问这话的意思,于是目露不解道:“您是替谁问的?”   “我是替……”说了三个字,钟无烟诧异看向对面,“你怎么知道这事不是我自己想问的?”   难不成自己这学生还真是个大师?但……这可能吗?   高三不仅要复习前两个年所学的所有内容,还要不断地练习各类高考习题,学生们各个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为了学习,日日熬夜修仙也不在话下,又怎么有时间去当一个劳什子的玄学大师?   “我懂一点相面知识。”易夏回道。   钟无烟:……   回答的这么不犹豫真的好吗?   她其实没什么做班主任的天赋,只可惜梁红敏老师请了产假,所以她一个理工女才赶鸭子上架般接任了一班的工作。   闲扯了两句,她终于熬不住了,“易夏,我也不瞒你,是校长托我找你帮忙,本来他想亲自来跟你谈,但我怕他被外面的一些传言愚弄,而耽误打扰了你的学习,所以才想先探测一下你懂不懂什么玄学。”   “你愿意去见他一面吗?”   易夏蹙眉,想了想,拒绝道:“高考在即,我暂时不想分心于别的事情。”   这话并不是作假。   《位面奸商在明朝》的字数已经在这两月内累积到了四十五万,而她的存稿字数,却是早已到达了七十万,除了开文初期为积累读者而日万了十天以外,其余的时间她日写一万,更新六千,只因在高考前的二十天内,她不打算再动笔码任何更新。   考一个好的学校,不仅是原主的梦想,也是她自己的梦想。   钟无烟并不为难她,“你是个好苗子,老师也觉得你专注高考最为重要。”   年级前十都是状元预备队,学生考得好了,不仅对她教师的职业生涯有所帮助,还有可能使她获得一笔数额不小的奖金。   要不是校长实在难缠,她连动一动嘴都不愿意。   大课间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不欲再在这里耽误易夏,话毕,钟无烟起身道:“那你去吃饭吧,老师去找校长谈谈。”   “谢谢老师。”   *   办公楼内鳞次栉比。   除却每间房门的门牌不同以外,其余无论是格局大小,或是室内装潢,一中均将其做到了‘统一’这个词的精髓。   送走易夏,钟无烟东拐西怪的走到了楼梯尽头的校长办公室。   “咚咚咚。”   “进来。”   门开,钟无烟迈开大步行到了办公桌前,“校长,我问了,我那学生没什么本事,只是外面以讹传讹,所以才将她传成了个玄学大师。”   话毕,直接在凳子上坐下。   吕亦之眼皮直跳,“不孝女,你既然在学校里叫我校长,怎么就不在行动上把我当成个校长?有谁在面对领导没发话让坐时敢直接就坐下?”   用的是嗔怪的语气,显然并没有动怒。   拍拍办公桌,他再次道:“你来站到我身后。”   “干嘛?”钟无烟虎着眼看他。   “老爸还能吃了你?”轻点了几下鼠标,吕亦之调出监控道:“你自己看看,这些视频听不到声音,但画面你应该能看到懂吧?”   “我着人查了查,这女人是一个名叫谢春苗的学生家长,你看她在第一次与你们班那个易夏碰面时,差点就指着这孩子的鼻子骂开了,是不是?   但第二次再特意到学校门口等这孩子时,态度那叫一个恭敬,不仅如此,还屡屡塞钱给这孩子,你说这其中原因是什么?”   “这……”   证据摆在眼前,钟无烟无法就着刚刚那慌言再往下编。   一时有些语塞。   看到女儿这样,吕亦之还有什么不解。   抬手撑起下巴,他无奈道:“我看不是你那学生说自己没本事,是你不想让爸爸知道她有本事吧。”   摊上这样一个娃。   他心累,非常累。   良久,钟无烟闷声道:“你究竟做什么了?为什么要找一个大师?” 第078章   钟无烟跟父亲的关系亦师亦友, 常常想什么就问什么。吕亦之不觉得女儿这样有什么不对,平日里只要他能解释的通的, 向来也不藏着掖着。   只今天这个问题,让他支支吾吾了半天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倒不是他做了什么亏心事,盖因一中的百年的历史背后, 掩藏着一件难以用科学解释的怪事。   每十年一个轮回, 自农历四月初八往后的十天内, 校园中总会发生一起连环自杀案, 十年前有六名学生自杀, 二十年前有八名学生自杀, ……,四十年前最甚,那时刚恢复高考没多久, 校园内涌满了复读生与新招生, 在那一年里,校内足足有三十五人自杀。   那可是三十五条鲜活的人命啊!   S市是一个大城,外来务工人员异常多, 在那些通讯不发达的年代,人们虽震惊于血案的发生, 但时间却能冲淡他们的记忆,往往只肖两三年,减去的生源便能重新得到回流,   然现在却不同了。   网络的发展方便了人们的生活,就连他家那个整天只知道跳广场舞的老婆子, 也会用手机看看新闻,刷刷微博,若是今年真的再发生这样的连环命案,他相信事件发生的当天,就会有人将此事直播上网,不要说死上几十人了,只要有两人以上的亡故,一中就会彻底火遍网络。   “爸!”瞧见对面之人神色变来变去,钟无烟有些心内打鼓,“你说话呀,你究竟为什么非要找个大师啊?是……你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吗?”   想来想去,也唯有这个原因能够解释父亲的异常反应。   “别乱说话。”吕亦之肃穆道。   他虽在一中当了十来年的校长,但说到底,他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脏东西,更不知道若真有脏东西,它究竟是藏身在何处,只此时距离‘四月四’没有几天,万一校内真有古怪,听见闺女骂它‘脏’,饶她不是学生,也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他赌不起。   十年前的那些个场面着实让他产生了好久的心里阴影。   抬起手表看了眼时间,吕亦之抓起衣架上的外套,“咱们父女俩好久没搓过一顿了,正好,爸爸约了一个朋友,你和爸爸去见一见他。”   钟无烟蹙眉,“我待会还有课。”   吕亦之撇嘴,“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们班的课表排序吗?学生都那么紧张了,还是别占用孩子们的自习课为他们补习了。小心适得其反,反而把他们都压得喘不过气来。”说罢,就想胁着她朝门外走去。   “我……”   她怎么可能不懂这个道理,而且她也没想占用孩子们的自习。说那一句话,只是为父亲的顾左言他而感到生气,且又不想陪他一起应付饭局罢了。   钟无烟:“我又不认识你的朋友,你带我见他干嘛?”   回答她的只有一室寂静以及一只不断把她朝前推的手。   无奈拍了把身后的手,钟无烟叹了口气道:“放手放手,我自己走。”   *   尚水居。   八碟八碗摆了满桌。   冷热荤素、飞禽走兽、中西糕点、羹汤热炒……服务员络绎不绝的上菜,父女二人却大眼瞪小眼的互盯着对方。   待室内终于仅剩他们二人,钟无烟杵着脑袋问:“在客人没到之前就点菜、上菜,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吕亦之点头,“自然不好,只不过我跟人约定的时间是九点,现在还早的很,我不能让我闺女饿着啊。”   九点……九点?   反应过来后,钟无烟瞪大了眼,“那咱们俩来这么早干什么?”   她向来不爱求人,如果不是拗不过父亲,她是怎么也不会把学生托付给旁的老师的。   夹了一筷瓷盘中的特色三丝,吕亦之开口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非得找个大师?”招了招手,示意闺女到他身边,“你坐过来些,不要总是跑到离爸爸那么远的地方。”   见无烟从原坐上起身,吕亦之从公文包中摸出一台ipad,登录上自己的邮箱调出文件后,将ipad递向对面,“我知道你就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要是我不将事实摊平在你面前,你一定不会对此罢休。但我也说不太清楚这事的因果,你还是自己看吧。”   接过ipad,钟无烟细细浏览起荧幕上的汉字,随着时间的流逝,面上的表情越发严肃,然而手上朝下翻阅的动作却并没有半分停滞。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头问道:“这是哪个写手编的同人自杀记事小说?”   吕亦之:……   “你见过哪个小说是这样写的?”   钟无烟自然知道没有小说会用这样的手法来描写,可这文档中虽说每一起事件都标明了事发日期,但记载的内容却是样样玄幻。   跳楼死、上吊死、撞车死、投湖死这些正常死亡手法暂且不提,哪有好好的人会用大头针刺进自己的太阳穴?用打火机点燃套在头上的塑料袋?用无水乙醇泼满衣身走向火堆?   她相信人都带有恐惧心理,除非喜欢自虐,否则没人愿意用这种方式结束生命,更遑论这些事件的背景全套在了她尚在任教的一中头上,她就更加怀疑事件的真实性。   “爸。”钟无烟的眸中仍旧将信将疑,“你不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特意编出这些东西来骗我的吧?”   吕亦之:……   “门在那里,慢走不送。”   钟无烟最终当然没有走。   父亲虽用一纸文件就将她打发,但她还有旁的事情要问,“按您总结这十年一次的案发频率,你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件了,当时你是怎么处理的?在那之后为什么不选择从校长职位离开?”   趋利避害乃人之本能,以父亲的履历,只要愿意周转,绝对能平调到旁的学校,就算是直接离职不干,也能在应聘到别的学校后混的极好。   她想不通,他有什么原因留守在这里。 第079章   吕亦之沉默了。   临近四月初八, 近些日子,他脑中不可抑制的出现了十年前连环自杀案期间所发生的帧帧幕幕。   那时他是怎么处理的呢?   报警、安抚学生家长、尽力压下舆论。   然而他刚刚将第一起事件解决完毕, 第二起事件便接踵而来,第二起事件是普通的跳楼自杀案,但不普通的是, 路过的一对逃课女生看到了事件发生的全过程。   尖叫响彻了整个教学楼, 闻声, 不少正上课的教师从班级内走出, 心里承受能力强者毕竟是少数, 没多久, 第二重、第三重尖叫便接连响了起来。   事件轰动全校,他不得不于次日在课间广播中安抚学生,那时他曾保证, 他一定会查清自杀案件的起因。   可最终, 他却食言了。   他食言不是因为没有尽力去查,而是因为查到的结果,是不能用科学理论来解释的。   ……十年……四月初八……   任谁能想到, 万千学子向往的S市一中竟存有这样荒诞的诡事?   将那些遥远的记忆叙述完全,半响, 吕亦之叹道:“是我对不起那些孩子。”   若他早早意识到事情的真相,后面的四名学生也就不会死亡了。   钟无烟双眉紧锁,资料毕竟是资料, 远没有真正经历过的人讲述来的实在。   “那……”她犹疑道:“您之所以不从学校离开,是想将这件怪事彻底终止在您的手下吗?”   她的爸爸她了解, 面冷心善,一颗心比谁都要热切。   果不其然,在她问完这句话后,对面随即点了点头。   喝了一口手边椰汁,吕亦之抿唇轻嘲,“这事发生完,我去教务处翻了翻资料,这才发现大多任校长的离职时间,无一不在四月初八后的两个月内,他们走了,不会告诉继任者原先学校曾发生过什么,而教师与校长间又有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自然也不会在其面前随便嚼舌头根。   “就这样,一中的校长一茬接一茬的上任,然而无论何人,都没有在这个职位上干满过十年。我不想继续他们这样的轮回,只因无辜孩子不应就此消逝,一中的名声也不应被此事而毁。”   钟无烟深深呼了口气,“那您怎么不早早请个大师?这十年内,您明明有很多时间请人来学校看看的。”   临到近头才知道抱佛脚,她不认同父亲的这个做法。   吕亦之被噎住,“你这丫头,你以为我没有请人?”   彼时,他走南跑北的请了三个较为出名的玄学大师,三人同时而来,最终却只有一位给了他常人能听懂的答案。   ——此处确实曾有恶鬼出现,但那恶鬼早已销声匿迹,无迹可寻。   “大师告诉我,那鬼东西可能只会在特定的时间现身,我今年早早就通知了大师,只这十年间,他的名气早已今非昔比,虽允了我一定会来帮忙,但可能到来之际,临那四月初八所剩无几。”   “所以我才想找你们班那个易夏先来看看。”   他又怎会不知高三的重要性,但他实在放心不下这一校学生的安危啊!   钟无烟撑大双眸,“您不要再想易夏的事了,我是不会让她掺和进这里的。”   有人说出生是人的第一次投胎,结婚是人的第二次投胎。   但在她看来,高考才是人生的第二次投胎。   它能使贫穷者跳脱农门、摆脱现有阶级,当曾经的学子长大,继而步入社会后,可能才会发现,高考,是他们生平所能经历最公平的一件事!   吕亦之目露讪讪,“爸爸又没说什么。”   边说边吃的时间总是走的特别快,不知不觉间,一个小时过去。   抽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吕亦之叫过服务生买单,刷卡完毕,偏头看向打算拎包离开的自家闺女,“你这是干嘛?”   钟无烟双手环胸,“您不是还约了人在这里谈事,我在多不好?”   吕亦之白她一眼,“从刚开始你跟我说话就拽什么‘您’不‘您’的,好好说话!你是我闺女,我谈事带着你没什么不好的。” 迅速将西装外套穿上,接着道:“跟着爸爸,咱爷俩转移个阵地。”   “哪里?”   “本木茶肆。”   *   陆家。   明亮的灯光映射在三个排排坐的老家伙身上。   三人身着睡袍,一红、一蓝、一黑,一眼望去仿若雕塑,只因三人的动作像是排练好的一般——手握红酒杯,膝弯二郎腿。   晃晃杯盏,穆策感叹道:“老陆,还是你会享受,我跟老廖虽说赚的也不少,但整天风里来雨里去,一年内有半年都是在深山老林子里度过,活的简直还不如你家鹦鹉。”   “不如鹦鹉……不如鹦鹉……不如鹦鹉……”   听侧旁那黄绿小鸟重复个不停,廖宗元脸黑如墨漆,“你自己是你自己,千万别扯上我。”   怕二人就此开怼,陆展忙从旁调节,“老穆,为人民服务可是你的毕生心愿,我这俗人比不过你,也就剩玩鸟这一爱好了;老廖,多多不懂事,只会人说什么它就学什么,你别生气,人哪能跟鸟比?”   话音一落,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瞧见对面某人面色憋得通红,终于反应了过来,“不不不,我想说的是鸟哪比得过人?还是有些不对,哎,人跟鸟本来就不应该放在一起比,我都快被整糊涂了。”   正说着话,门锁响动的声音使他朝门边看去。   廖宗元:“阿澈回来了?”   穆策:“啧啧。”   陆展:“那小子竟然敢这么晚才回家!”   陆司澈刚进门,就被三道注目的视线搞蒙,“爸,廖伯伯,穆叔叔。”   叫完人后,他的目光自三人身上划过,打量完他们的动作以及着装,面上划过一抹不自然。   换罢拖鞋,乖乖自沙发上坐下,“爸,我妈呢?”   “你妈回去看你姥姥了。”陆展眼也没眨的回答。   昨日,在得知小儿子背着他做的那些事后,他就哄着妻子回了娘家,若不然,也不会在今天与老伙计们独得这样悠闲的时光。   陆司澈敛眉,“那您叫我回来是?”   不是说母亲想他了吗?怎么他到家了,母亲却反而回了姥姥家。   陆展笑眯眯道:“你廖伯伯跟你穆叔叔想你了,当然,老爹也想你了。”   陆司澈:……突然觉得回家就是一个错误。   廖宗元:……滚,恶心!   穆策:……不约!叔叔,不约!   室内陷入了一阵沉默,良久,廖宗元严肃道:“阿澈,你最近都去了什么地方?”   死气压顶,这孩子却仍旧面色红润,怪哉,怪哉!不过这样的面相也就最多再撑一个月,一个月后,若死气还没有驱除,那绝对就是难逃一死的命了。   陆司澈目光一凝。   父亲与这位廖伯已有多年的交情,小时候,他曾不懂事的问过廖伯的职业,对方思索了一会,给出了‘臭算命的’这四个字,他倒没有在心里这么称呼过对方,只不过每每想起廖伯从事的工作时,总是忍不住叹息——一表人才的一个伯伯,怎么就干了算命这一行呢,虽然不是真的臭,但那可是骗人的勾当啊。   此刻听对方问他这话,他的心头却泛起了涟漪,“一月之前,我去了趟S市,那里新发现了一启秦王朝兵马俑墓穴,我和‘疯子’一起去随导师观摩学习。”   廖宗元眯眼:“下墓了?”   始皇帝逝世已有两千多年,兵马俑埋入地下的时间自然也有两千多年,甫一开启墓穴,那其间积聚的怨灵死气绝对会纷涌而来。   普通常人暂且受不了,阿澈这个他从‘死神’手里抢来的孩子,自然更是受不了。   陆司澈摇头,“没下墓,我就在墓穴边上站了些时日,帮导师测量了一下数据。”   从面相能看出他说的是实话,可廖宗元却对这样的说辞半点不信。   若是站在墓穴旁边就会沾染死气,那农村中那些将房子起在墓穴边上的人,岂不是早早就得病故而亡?除非……   忽然想到了什么,廖宗元猜测道:“你……是不是有大师替你去除过一次死气?”   陆司澈惊讶的看向对面。   他猜得没错,廖伯果然也是有真本事的。   不待他回答,就听对方又再次开口。   “易大师收费如何?她要你了多少钱?五十万?一百万?”猜完这两个数字,廖宗元忽然摇了摇头,继而又伸了两根手指,“我估计应该是两百万吧。”   驱除死气极费精力,听说需要绘制一门龙引符,而这符篆,他不会。这世界上现存的几名玄学大家,应该也少有人会。   陆司澈晃了晃神,“五……”   他虽给出了一张存有二十多万的银行卡,但对方却只取走了五万,其余的钱悉数在卡里,被那江大夫还给了他。   “五百万?”   “不,五万。”   廖宗元:买买买! 第080章   眼里闪着热切的光, 廖宗元咽了口唾沫。   虽说常人不易沾染上死气,可一旦沾上, 那便就是要命的事情,而此时,唯有一张龙引符方能解决问题。   如果……   还没来得及畅想, 侧旁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递上前一张纸巾, 穆策打趣道:“老廖, 快, 快擦擦你的口水, 小心待会滴到地上去了。”   廖宗元剜他一眼, “滚犊子!”   面上重新挂起正色,对着陆司澈道:“听你爸爸的话吧,考古的工作你不能做了, 你的体质……不能再去那种阴气极重的地方。”   陆司澈不解, “我的体质?什么体质?”   他的心中其实一直都有疑问。   高考后的那个暑假,在得知他填报的是考古专业时,父亲曾对他大发了一通雷霆, 那是他平生所见父亲气的最狠的一次,若非他考入的是华夏最出名的院校之一, 恐怕父亲早已动用关系将他调剂到别的学院。   原以为父亲是对考古行业有所偏见,此刻看来,问题似乎是出现在他的这里。   偏头望向陆展, 廖宗元不知该不该说。   直到看见对方缓缓点头,他才沉声开口道:“先天阴体。”   陆司澈:……?   知道他不懂, 廖宗元接着解释:“男即阳,女即阴,阴阳互体,阴阳化育,阴阳对立,阴阳同根。你这样的先天体若是女孩,那自然是好上加好,然你是一个男孩,因体质问题,自出生起便疾病缠身,若非我使了秘术将你救回,你早已在两岁那年丧命于医院。”   阴生阳,阳生阴,原本都是活不久的命格,又怎能靠近墓穴仪葬那种极阴之地?   陆司澈眼中透出一抹惊诧,“我……”说了一个‘我’字,他不知道该怎么往下问去,心里作战了许久,才继续道:“所以我是投胎投错了性别?”   廖宗元&陆展&穆策:……   吸一口烟,陆展吐出个浑圆烟圈:“傻儿子,你说你这智商随了谁?”   “当然……随您。”   “那我一定是在医院抱错了孩子。”   眼见这父子二人就要互损起来,穆策忽从沙发上起身,“你们继续聊,我今晚还约了人,现在就得走了。”   早就知道他接下来要忙什么,廖宗元点了点头,“你小心些,一中的事应该比较棘手,解决不了的话,一定要喊我过去帮你。”   他们二人十几年的交情,说这句话不是客气,而是真正的在进行着叮嘱。   陆展亦开口道:“有事你就说,能帮的话我也一定会尽力相帮。”   “嗯,谢谢你们了。”   浴袍解开就是短T,整理了一下衣角裤边,穆策转身,迅速朝门外走去。   盯着他离开的方向许久,廖宗元长出口气,“阿澈。”   “嗯?”陆司澈从沉思中抬头。   两人目光对视,廖宗元叹道:“不要再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活在当下,珍惜眼前,曾经的一切只是曾经,我既已替你改了命格,此生你就不会再因体质而出现什么问题。”   除非……   罢了,哪有那样多的可能。   “你此刻死气身缠,要想治好,仍需要去找上次曾帮你治过的那位易大师,但治好之后切忌,千万不能再去阴寒之地了。”   陆司澈‘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欣慰的拍拍他肩,廖宗元提议道:“我正巧找易大师也有事,不如我们明天一起去寻她?”   脑中浮现了一张瘦削的脸,陆司澈拒绝道:“她的课业很重。”   那日校庆,他见她中午用餐时,都有抱着书本在啃食复习。这样争分夺秒的复习方式,使他不愿意再在工作日内打扰她,因为耽误下的那些进度,极有可能会在她应有的睡眠时间而进行补足。   犹豫片刻,出声道:“周末吧,一中的高三,周末会休息一天,到时我给您打电话,咱们再一起去找她,您看行吗?”   廖宗元古怪向他看去,良久,忽然笑了笑,“行吧。”   左不过是多等上三五天,他自然等得起的。   不过,阿澈这孩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体谅别人的?   ——   五月十八,周五,农历四月初四。   撑眼扫了遍手机上的日历,易夏翻了个身,打开许久不用的企鹅。   找到自家编辑的头像后,点入开始输字。   四月一夏:编编在吗?   终点二组-木莲:【自动回复】严打正在继续,请严格检查文中是否有……   终点二组-木莲:在的在的,四月你醒的那么早?存稿发到后台了吗?发到了我立马就给你开V。   木莲其实睡得并不怎么沉。   21世纪,找一份糊口的工作容易,但找一份与专业对口,与喜好相近的工作却是难于上天。   学生时期,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成为一名编辑,出社会后,现实却给了她狠狠地一个巴掌。   ——杂志实体书产业凋零,许多出版裁员都来不及,哪可能招她这样的应届毕业生?   唯一越来越兴旺的是网文小说,可盯着终点jj这男女两大频编辑位置的人不知凡几,更何况一个萝卜一个坑,公司里的老人不退下来,她们这些新人又哪能进去?   她是幸运的。在她想要最终放弃之时,兼职时遇到的一个顾客给了她鼓励,而也就是在那一次之后,没几天,她就接到了阅文集团的聘请通知。   这个工作来之不易,她发誓一定要好好珍惜。   今天是她手下成绩最好的一个作者入V之日,成与败,她在公司能不能就此站稳脚跟,全在此一举。   易夏没想到编辑会回复的这么迅速,愣了一下,忙抬手开始敲字。   四月一夏:囧,我在后台放了三十万存稿。   终点二组-木莲:???你确定你没有多打一个字?你打算在开V当天更三十万字?   近些时日工作越发忙碌,寻找签约新人,排列作品榜单,给予新人指导……等等等等一系列事忙的她晕头转向,许久未打开过‘四月’的后台,木莲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四月一夏:开V当天更十万,其后每天一万,存稿箱我已经全部设置好更新日期,编编你直接帮我开就好了。   《位面奸商在明朝》的字数此刻已经突破五十万大关,即使是在终点这个长文云集的地方,也鲜有如此晚才开V的文章,更遑论这本书由于稳定的更新频率以及流畅优美的文笔早已将数据养的惊人,一经上架,绝对会有不少读者买涨。   木莲曾多次催促过‘四月’早早上架,却都被他以‘还不到时候’这个理由给挡了回来,原以为‘四月’只是没准备好入V应发的长章,却没想到她竟然不声不响就存好了三十万的稿。   用手机登上编辑后台看了一眼,木莲傻眼了。   终点二组-木莲:三十万字,每章都是一万字整,不多一个字,不少一个字?你怎么做到的?   四月一夏:有志者,事竟成!   终点二组-木莲:是我辈输了,给大佬跪(ノдヽ)   *   早上九点。   当许多上班族刚刚步入办公室,许多学生党刚刚上完一节课时,《位面奸商在明朝》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上架了。   除了开文之初,易夏在第一章尾页求过读者留言收藏外,此后她就再也没在作话中露过面,而一个习惯的养成只需要二十一天,她连载的时间早已超过这个天数,因此,自然而然的忘记了应在昨天的更新章节中通知今天要上架一事。   木莲帮他开V后发现了这事,于是连忙在企鹅上敲他。   终点二组-木莲:四月,四月,快补上架感言。   越情真意切越好,越感人肺腑约好,什么谢谢读者,谢谢支持的话多写两句,写了赶紧扔后台,我看已经有不少人订新章了。   感应到口袋的震动,易夏无奈望了眼台前手舞足蹈各科教师。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数学不仅关系到你们的高考成绩,对你们往后的人生也有莫大的帮助!”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就剩最后这几天了,大家一定要再加把劲,无悔父母,无悔自己!”   “破釜沉舟搏他个日出日落,背水一战拼他个无怨无悔,决战高考二十天,你们一定能行!”   ……   不知过了多久,前台终于安静。   余光瞥见老师们鱼贯而出,将手机掏出,易夏用化学书挡住前方的视线。   浏览完编辑发过来的内容后,登录终点后台,重开一章写道   [上架感言]   【煽情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谢谢大家多日以来的支持,无以回报,只有用更新量来表达对大家的感谢。上架首日更新十万,从九点起,每小时都会更新一节新章,直至下午六点最后一章更新完成,今日的更新量结束。   接着从明天起至高考结束那一天,老时间日更更新一万。】   【稿已存好,我和林亨都会更加努力的。请大家继续期待下去。】   点击发送,易夏将手机揣入裤兜。   放下化学课本,却见眼前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内,赫然出现一张惨白人脸。 第081章   指尖悄悄捏紧, 易夏的面上却保持着和刚才一般无二的表情。   从侧旁成堆的资料中抽出一张试卷,低头开始动笔算写。   一道题, 两道题……   原想着在此过程那小鬼必会离开,未料刚将选择题做完,就见那张惨白小脸不死心的凑了过来。   “小姐姐。”   稚嫩的童音从小鬼口中发出, 叹了口气, 易夏转头朝它看去。   滞留阳间的鬼怪向来喜欢混迹于人群, 因投胎无门又鬼生无趣, 所以向来以吓人为乐。前世, 她虽未开天眼, 可牛眼泪使用的次数却是不少,每当牛眼泪生效以后,便能看到许多小鬼变着花样在人前显能。   她以为这个小鬼也是一样, 没想到细看之下, 这竟是个眼冒血光的恶鬼。   “小姐姐”   瘦骨嶙峋的手掌朝前探去,恶鬼歪着脑袋问道:“你能看到我吗?”   在手掌渐要触到她的皮肤时,易夏仰身向后缩去。   接着随手拨弄了几下三清铃的铃舌。   清澈的铃音响在教室, 引得数名同学朝她的方向望来,易夏却仿若未见, 直到二鬼同时现于眼前时,才堪堪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您有什么事吗?”   易夏挑眉,示意二鬼看看她面前的这个恶鬼。   此时尚在课上, 她不好说话,也不好有太大的动作, 示意完,也朝这恶鬼扫去。   然而恶鬼此刻却明显怔住,失了寒气,也失了戾气,一张脸比刚刚更煞白几分。   半响,只见它忽然蹲地抽搐了起来,“呜哇呜哇呜哇~呜哇呜哇呜哇~”   头头惊讶的瞪大了眼,“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头头问这是什么鬼啊,怎么跟它叫声那么像。” 小鬼从旁翻译道。   易夏扶额。   这哪是叫声,这明明就是哭声,只她想过了许多可能,万万没想到,这恶鬼见了同类之后会是这个反应。   心中充满疑惑,却不敢对其掉以轻心。   索性这节课本就没剩多长时间,十分钟后,下课铃响了。   两节课后的大课间是跑操时间,一中虽说主抓应试教育,但对于学生的身体素质,却也是半点都不敢耽误。   易夏假意在闹肚子,冲班长请了假后,伏趴在桌子上装痛,待班内同学全部倾巢而出,才缓缓抬头,对向面前这三个盯着她不眨眼的小鬼。   环视一圈,面向被钳制在中央的恶鬼道:“你找上我是想做什么?谁派你来的?”   无怪易夏如此怀疑。   来到这个异世界,她虽然从未主动与他人为敌,但救下的人中,有不少都是被人算计才染上了恶疾,破坏他人的好事,自然会与对方结下仇怨。   头头就是她在这样的情况下收服的。   “我……”   恶鬼扁了扁嘴,眼角的泪痕没有擦尽,显露出几分可怜,“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玩而已,小姐姐,我没有什么恶意的。”   它说话时目光晶莹,若是存有人身,将这样子给母爱泛滥的小姑娘看了,小姑娘们绝对都会高呼‘好可爱啊’!   易夏却半分不信它说的话。   笑了笑,随手抽出身上仅有的一张灭灵符,二话不说,就打算将符篆贴入它的额间。   恶鬼想逃,但两只胖乎乎的小臂被抓在别的鬼手里,身形怎么也无法移动一下。   无奈朝旁躲去,连忙开口叫道:“小姐姐,我说,我说。”   本以为旁边这一个头大似盆,一个眼黑如墨的怪物已经算够可怕的了,没想到最可怕的人,其实是眼前这个笑的温柔的小姐姐。   面色惨淡,一屁股坐在地上后,恶鬼开口道:“妈妈叫我来看有没有能见到鬼的人,所以我才会找上你的。”   易夏蹙眉,“你能看出谁长了阴阳眼?”   “不是的。”恶鬼摇头,“我只要在学校里晃一圈,谁看到我会目露惊讶,或是逗我玩耍,那他就是长了阴阳眼的人。”   这个方法百试不爽,所以他才没把今天的行动当一回事。   哪知道……   易夏双眸眯起,“可我明明没看你,也没想逗你玩,你找我干什么?”   她不过是鼓捣了会手机,放下书本就看到了这个小鬼,幸而她胆子较大,若不然早就被吓得尖叫了起来。   恶鬼向后缩退半步,“小姐姐长得好看,所以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玩的。”   不过是玩完之后……再丢给妈妈罢了。   看出了他的心思,易夏轻笑一声。   谈话过程中,她的手中早已悄悄捏上了一张定身符,此刻想问的已经全部问完,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迅速将定身符贴入恶鬼额间,摇动铃身,将其收入到三清铃内。   头头:“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老大厉害!   头头说他不喜欢这个爱学他说话的丑鬼,想问问老大,我们要跟他当多久的邻居?”   易夏低头,思索片刻抿唇道:“最多不超过一个星期。”   校内多处布满了隐秘黄符,她原还疑惑校方这是想做什么,此刻看来,可能是与这对恶鬼母子脱不开关系。   总算是知道校长为何要找她帮忙了。   ——   夜晚。   不到晚自习结束之时,易夏的口袋就开始震个不停,这震动不似电话来时响的持续,而是一阵一阵,却又接连响个不停。   稍加猜测,易夏就想到了是谁在不断给她发信息,待到校内的最后一道铃终于响起,她忙掏出手机,打算给予对方回复。   荧幕点亮,其上的通知信息占了满屏。   终点二组-木莲:四月在吗?   终点二组-木莲:十二个小时了,我查你后台都没有见你登陆过你一次,你难道都不紧张首定吗?   终点二组-木莲:猜一下你现在的订阅多少?   终点二组-木莲:不在吗?怎么不说话?   最后一条信息恰在两分钟前发出。   指纹开锁后,易夏回道——刚下课,抱歉了。   回完便开始整理起书包,可刚塞了一本书进去,就察觉口袋又再次开始震动,掏出一看,一个大大的头像占据在荧幕中央,看界面这是在发起语音通话。   点击接通,听筒对面的女声显然有些颤抖。   “四月你快登后台看看,不能就我一个人受到惊吓。”   木莲曾在六点下班时查过一次订阅,因是第一次当编辑,所以对当时的数据并没有感到多么惊讶,再加上数字具有欺骗性,九千九与一万虽说只相差一百,可当人第一眼看到后者数字时,总是会觉得它要比前者多上不少。   但此刻电脑上显示的订阅数字,却是木莲怎样也无法忽视的。   一万五千三百八十七。   开V首章突破一万五的订阅,其后紧跟的九个章节也保持在一万四的订阅以上,这说明读者弃文率极地,也说明这本书爆了,她与四月——都成功了!   两个月来,她将所有V前可以轮的好推荐都给四月上过,有同事说她傻,不知道笼络大神,小心大神生气转组,然她不想一盖接收前人种下的果,她想自己努力,一步步将小树苗培育成参天大树。   她选则了四月,四月没有辜负她。   易夏‘嗯’了一声,暂时放下了手中的书包。   半分钟后,对着对面屏息凝神的木莲笑道:“看到了,破万了。”   木莲拍了拍床头的柜子,“就这么六个字?你怎么半点都不惊……”说到这里,她忽然怔住,“女……你是女生?”   耳边的声音苏甜软糯,带着明晃的笑意,一听就是个女孩子在说话。   易夏不解她的语气,“邮寄过去的签约证件里有我的资料,你难道没有注意我的性别吗?”   注意了啊!可她当时只以为对方是拿了自己亲戚的身份证来签约啊!   等等,这好像也不是一个老年人的声音。   咽了口唾沫,木莲忽然道:“我们能不能视频一下?”   她的心中有一个荒谬的猜测,急需要此刻来印证。   转头见班内同学已走了个七七八八,易夏拒绝了她,“抱歉,现在可能不太方面,而且我该回家了,否则待会校门关……”   “你真是高中生?”   “是啊。”重新提溜起书包,易夏继续道:“存稿我已经全部设定好了发布时间,高考之后我们再聊吧,最近我真的很忙。”   电话挂断,木莲保持着一个动作久久不动。   良久,点开手机上的终点APP查看起《明朝》下方的书友评论。   只见排在最上的,是一条回复数达到三百多条的书评。   风浪云涌: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作者在上架感言中特意提了明天至高考结束老时间日更一万,会不会是因为,作者其实是一个高中生?/笑/   ——路人2222:呵呵。   ——归宿命:呵呵+1。   ——飞天肥猪:呵呵+2。   ……   ——我,叶良辰:呵呵+108,别说高中生了,你把一个大学生叫来给我写一篇这样的文,我就跪地喊你爸爸!这文笔、这更新速度,你说哪个高中生能做到?   翻到这里,木莲无语望天。   这世上总有些常人理解不了的怪咖,你们做不到,四月能啊!   ——   时间很快到了周末。   放下了更文事宜,易夏的空闲时间终于得以充盈,然她并没有闲着什么都不干,而是将多余的时间全部用来背诵英语词典,直到今日份额背诵完毕,才将厚厚的词典合上,转而继续练起习题来。   两张卷子写完,一晃眼就是中午。   饭菜的香味早已飘至鼻尖,放下铅笔,易夏抬腿进了浴室,洗罢手后,转身朝客厅走去。   易玲正在布置餐桌,看到女儿过来,忙招呼道:“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三杯鸡跟油爆大虾,这边还炖了猪蹄汤,你一会要多喝点啊。”   闻言,易夏抬手在腰间摸了一把,察觉到并没有多少赘肉在腰间留存,这才应声道:“谢谢妈。”   “你这孩子。”   嗔她一眼,易玲继续在厨房与餐桌间往返忙碌,过了大概有五分钟左右,午餐终于准备完毕。   饭菜入桌,可人还没坐下两秒,就听门旁的门铃声响了起来。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皆狐疑来人是谁。   “你继续吃,妈去开门。”   筷子放下,易玲迅速朝门边跑去,对着猫眼看了许久,才打开一个小缝道:“你们是谁啊?”   猫眼中的二人一老一少,看上去都是慈眉善目的样貌,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也不清楚这二人是善是恶,来意如何。   “阿玲吗?我是老廖。”   “易阿姨,我是陆司澈,上次我们在医院见过一面。”   老廖……陆司澈……   易玲心里反复咀嚼这两个名字,片刻后,讶异道:“是我们店那个土财主老廖,以及夏夏说的总喜欢往墓地里跑的陆司澈吗?”   廖宗元:……土财主?   陆司澈:……总喜欢往墓地里跑?   易夏:……我是这样描述的?   廖宗元&陆司澈微笑道:“是我们。”   转头看了女儿一眼,见她点头,易玲缓缓将房门拉开。   一席人围坐在桌边,顿时给空旷的室内增加了不少人气,然而来客不熟,易玲只得抬筷活泛气氛道:“吃饭吃饭,有什么事大家吃完饭再说。”   廖宗元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俩是吃过饭才来的。”   话音落,肚子却在这时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   面上划过一抹尴尬,他解释道:“这,我这是肠胃不好。”   “没事没事。”易玲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多吃点养养胃就好了。”   廖宗元的话虽不是那个意思,但客在主家,不好将对方话里的错误纠正出来,况且他也不是真的肠胃不好,闻言,索性不再拒绝。   一碗猪蹄泡饭下肚,整个人都变得舒服多了,见‘阿玲’已经开始收拾起碗筷,他忙起身想要一起帮忙,被再三拒绝,才略有尴尬的坐回了原位。   “易大师。”   停下喝饮料的动作,易夏抬头看向对面的老者。   握拳至手边,廖宗元清了清嗓,“今日冒昧打扰,一是为了阿澈身缠死气一事,二是我谨代表华夏道教协会,诚挚邀你加入我们协会。”   第一件事易夏很容易理解,可这第二件事……   她唯一认识的玄学界相关人物就是江大夫了,可对方的本事,显然不足以与道教协会的人产生交情。   那这老者究竟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易夏正准备拒绝,忽听尚在厨房洗碗的易妈妈探头道:“道教协会?老廖你是道教协会的?怪不得需要在我家店里买这么多符篆。”   易玲虽神经大条,但开店至今,这位ID名为‘老廖1963’的买家最为照顾她店铺的生意,一来二去,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对方购买如此多符篆的来意,只是送上门的买卖,不舍得拒绝罢了。   廖宗元安静的瞧向易玲,“是的,我们需要出的任务比较多,储备符篆往往不够,所以才需要从旁补充。”   易玲点了点头,重归原位继续洗碗。   见她的面颊消失在眼中,廖宗元回头看向易夏,“易大师,你愿意加入我们协会吗?”   易夏摇头,不疾不徐道:“我可能不太适合。”   从这‘老廖’与易妈妈的对话中,她了解到了两个信息。   1.道教协会需要出任务。   2.道教协会符篆储备不够,可能需要从外面补充。   且不说她不愿被人约束,即使是道教协会不管她,她也不可能加入一个没落至此的协会。   没落=麻烦=妄图将协会发扬光大   廖宗元瞪大了眼,“怎么就不适合了?”   多得是玄学术士挤破了门想要加入协会,若非自己看好她的能力而向会长推荐,她怎么可能得到这样一个好机会。   易夏礼貌道:“我志不在发扬玄学,没必要加入协会为自己踱一层金。”   “可……”   在来之前,廖宗元从没考虑过她会拒绝这一情况。   华夏人向来都对公务员有着别样的崇拜,不是因为公务员有着多么高的工资,多么崇高的地位,而是因为这样的职位可以算是响当当的铁饭碗,吃的是真正的公家饭。   而道教协会内的会员,就相当于是另一个行业的公务员。   他们为政府服务,解决政府手下棘手的问题,闲来无事,亦可外出去赚外快,了解这一行当的人只要一听他们报出道教协会的名号,便知道他们是玄学界数一数二的中坚力量,给出的酬谢向来都是只多不少。   叹了口气,将道协的资料递上前后,继续劝道:“易大师,你再考虑考虑。”   易夏接资料的手没有迟疑,但翻看了两眼,答案却依旧未变,“抱歉,我真的不适合加入你们。”   话已至此,廖宗元不好再说些什么。   闷闷哼了两声以示回答,将陆司澈抵在自己前方,“那就请您帮忙治疗一下阿澈的病吧。”   目光在陆司澈身上打转了两秒,易夏面色沉了沉。   不过时隔数天未见,他脸上的死气竟然又重了许多,这样的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活到这般年龄的?   回到卧室,将那日见过陆司澈后就备好的龙引符取出,易夏把符交给廖宗元道:“廖大师应该会用龙引符吧。”   本应是问句,却被她用肯定的语气说出,只因这廖大师在她看来亦是深不可测。   廖宗元颔首,“会,不过……”问他这个问题做什么?   瞧见他眉眼的不解,易夏却并不过多解释,只将符再朝前递了递,“那就好,您把符拿回去帮陆司澈治疗吧。”   “为什么?”   问出这个问题的不是廖宗元,而是侧旁一直在装雕塑的陆司澈。   上次治疗时她就将他交给了那江大夫,这一次又将他交给了廖伯伯,治疗过程并不费事,她为什么不愿意亲手替他来治?   易夏淡淡瞟他一眼,“我不喜欢看男人裸体。”   一块一块的虽然平实,但总觉得有些辣眼睛。   面色攸的乍红,陆司澈再次垂眸不语。   这是个借口,是吧?是吧!   对面之人黑亮的眸子紧盯着他的老眼,不知怎的,廖宗元鬼使神差般忽视掉了侧旁陆司澈发出的哀怨气息。   撸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胡须,勉强止住了想要大笑的念头,“好好,我回去帮阿澈治。”   ——   送走了这两位意外之客,易夏继续沉浸于书的海洋之中。   等她意识到有些累时,抬眼一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再扫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才知道此刻已是八点。   出到客厅,见易妈妈正专心致志的制作着她的符篆,叫了一声‘妈’,便看对方迅速的抬起了头来,“夏夏忙完了?我晚上没做饭,咱们娘俩出去吃吧。”   说着,就打算收拾起桌上的杂物。   “不是有中午的剩菜?”易夏不解道。   易玲讪讪一笑,“你忙的时候妈把剩菜拿出去喂流浪猫狗了。”   待过客的菜,她不想女儿吃这样的剩菜,又想着小区内有许多可怜的流浪猫狗,便挑了些清淡的剩菜带过去给那些动物吃。   听易妈妈这么说,易夏点了点头。   换了一身轻便的装扮,二人乘电梯一起下楼,驶向小区门口的途中,沿途忽然传来一道怒骂。   “是哪个没公德心的,竟然用家里的剩菜来喂猫狗,不知道猫咪吃盐容易肾脏衰竭吗?感情不是家养的就随便喂,唯坏喂死了跟他都没什么关系是吧?现在的人哟,真是……”   易玲被震的愣了一会,连带着牵着她的易夏也只能停在原地不动。半响,见易妈妈终于反应过来,易夏正想牵她离开,却见她忽然撒手朝那怒骂之人走去。   于那耀武扬威的女人跟前站定,易玲面色深沉,“第一,你曾经喂过这些流浪猫狗吗?”   “第二,你说猫咪吃盐容易肾脏衰竭,但如果它们长期吃不到食物,身体绝对会比吃盐损伤的更重,你说这菜究竟该不该喂?”   “第三,流浪猫狗死了,你会为它们掉一滴眼泪吗?可能路过它们的尸体时,你还会嫌弃脏了环境。”   女人面色一变,“你谁啊你?这些剩菜就是你倒得吧,怎么,没公德心还不兴人说了?”   易玲‘呵’了一声,“我有没有公德心倒是其次,你整个心肝都黑了才是真的。”   她记得夏夏曾给她讲过面相学十二宫的看法。   父母宫中,父宫位于‘左额中间偏上’、母宫位于‘右额中间偏上’,这女人前额天中左右的日月角矮平昏暗,显然就是不孝顺父母的面相。   有功夫来‘纠正’别人的公德心,却没工夫去对生养自己的父母好些。   这样的人,她不知应该如何评价。   原还想保持风度,听到这话,女人立刻炸了。   不要钱的国骂不断从她口中说出,直问候完对面之人的祖宗十八代才歇下了嘴。   易玲只冷冷看她,待其歇下后,言简意赅的说了最后一句话:“山楂、橘皮、甘草、橄榄,记得每日熬汤喝。”   话毕,直接牵起易夏的手突围离开。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易玲走得急,徒留下了一圈想要看二人撕逼的吃瓜群众。   没几秒,人群中有人低声嘟囔,“我查到了,这个方子是专门去口臭的,每日两次,每次一副,喝上十五天左右就能除口臭了。”   众人:……学到了!   行走在大街之上,易夏看向侧旁的易妈妈,“您不是一向不爱管这种闲事的吗?”   不仅不爱管,在那次因见义勇为进了警局后,还叮嘱她不要在外多管闲事。   易玲沉默了好久,叹道:“我就是看不惯那些表里不一的人,有人对自己的宠物‘宝贝’、‘亲亲’、‘乖儿子’的叫个不停,对自己的父母却闻也不闻,看也不看,更遑论管或不管了。”   易夏蹙眉,“您是不是……算了,咱们待会吃什么?”   她最近分身乏术,即使知道了易妈妈的烦恼,恐怕也无法出手帮忙,所以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易玲笑笑,“肉蟹煲吧,妈在电视上看……”一句话没有说完,便被女儿的手机铃声给打断,“接电话吧。”   歉意的望了易妈妈一眼,易夏低头朝手机看去。   ——应淑媛的来电。 第082章   “易大师, 能见一面吗?我……咳咳……”   刚将电话接通,应淑媛沙哑又急切的声音便从听筒内传出。   她是知晓易夏真实身份的, 若非情况实在不对,她也不想麻烦这位即将登临考场的高三毕业生。   听对面咳嗽起来,易夏深感不解, “你生病了?”   “嗯。”肺被牵动的难受, 应淑媛强忍着继续道:“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咳咳……我可能又惹上麻烦了。”   大约一周之前, 她便感觉自己身体开始出了问题。   常常陷入恍惚, 等清醒过来时, 总觉得时间过去了许久,初时她还以为自己是太过劳累产生了幻觉,直至这几日午休醒来, 时间变得越来越晚, 她才意识到不能再欺骗自己。   她可能,真的遇上什么古怪的事了。   易夏眉头紧蹙,“你咳嗽的厉害, 先不要再说话了。”   或许是因为应淑媛的经历太过可怜,又或许是因为她总是进退有度, 不予过多索取。易夏对她的好感,远胜于旁的那些曾求过她帮忙之人。   “我将电话挂断,你把你家地址用短信发过来, 我现在立刻去找你。”   应淑媛轻'嗯'一声,手机拿离耳边后, 半响,却又将其重贴耳根,“谢谢。”   “嘟-嘟-嘟-嘟。”   一阵忙音提示了她对方早已将电话挂断,但她仍然又重复了一遍,“谢谢你,易大师。”   *   未多久,易夏就收到了应淑媛发来的短信。   地址详尽到单元楼每一层每一户,易玲却看的心内不安,“夏夏,是谁啊?”   隐隐听到听筒内是女人声音,但她仍不放心孩子大晚上登临别人的家门。   易夏翻出应淑媛的照片,“是这个姐姐。”   照片中背景是在一家咖啡馆,她与应淑媛搂肩站在一起,脸上皆挂着满满的笑意。   扫了一眼照片中人,易玲稍许放下了心。人看上去是慈眉善目的,只是她的功力还是不到家,从面相上分辨不出对方心性如何,瞅见刚才还在身旁的女儿走到街边拦车,叹了口气,她亦前往街边帮着招手。   一顿饭自是吃不成了,车拦到,易玲趴在窗边叮嘱,“妈妈还是那句话,不要逞能,要是帮不了忙,赶紧抽身离开,对妈妈来说,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易夏点头,“我知道的。”   门合,车启动,小小的车内一片安静,许是司机觉得尴尬,行驶中途,随手按响了车内的广播。   “接下来为大家放的一首歌,是音乐教父李宗盛的一首早期作品,请大家欣赏——《凡人歌》”。   易夏对这首歌不熟,只将车窗摇开一半,单手扒在车窗上吹着夜风。   一曲终,伴奏已到尾时,司机却忽然起了个高调,“你我皆……”听见广播内又开始传出好听的女生,他尴尬的挠了挠头道:“对不住哈,我以为还有一遍。”   易夏偏头笑笑,“没事。”   到达应淑媛给出的小区地址,时间不过距离打电话之时过去了十五分钟,支付完成,易夏冲司机道了声谢。   转身朝小区内走去,脑中一直在循环着刚刚听到的歌词——   你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道义放两边,把利字摆中间。   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多少同林鸟,已成了分飞燕。   若易夏所料没错,应淑媛的问题,十有八九与她那前夫有关。   ——   顾家。   手持招魂幡,黄百鹤口中念的烁烁有词。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河边野处,庙宇村庄;宫廷牢狱,坟墓山林;……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   话音落,眼眸攸的睁开。   “天师,如何?”张忠良满脸期待的询问。   他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若不是因为黄天师已给了他确切的时间,他怕是要来日日催促对方行动。   黄百鹤的眼中滑过一道厌恶,“我先前不是告诉过你,你前妻命格极贵,魂魄离体恐需费上些功夫,我之后可能还得做上几趟法事,你如果不能保证自己安静如鸡,我只能在此请你从家中离开了。”   安静如鸡……   QNM的安静如鸡!   张忠良的心中虽然已经骂娘,但面上却仍然保持着讪笑,“是我不对,天师请勿见怪。”   找到沙发空位,双手搭膝的老实坐在一旁。   见他如此,黄百鹤终于满意,行至窗前拉开帘子,祈愿着月夜赶快降临,也祈愿着没有多管闲事之辈来坏他好事。   然而这个希望必定落空。   站在应淑媛给出的地址前,易夏敲了好久的门,才听门内传来了动静,又过了三五秒钟,只见里面的房门稍稍打开了个口。   “易……大……”   与刚刚相比,应淑媛此刻的声音更显有气无力。   易夏止住她想要继续的话,拍拍防盗门道:“你不要出声了,帮我把门打开,打开后我们见面再聊。”   她真的害怕对方失去了拧门锁的力气。   强打起精神展露了一个微笑,应淑媛终于抬手将防盗门拧开,而就是在这时,她的脑中忽的传来一阵刺痛,其后便察觉自己猛然向后栽去。   “咚!”   “应淑媛?……应淑媛?……应女士?……应”   她能听到,她一切都能听到,可她就是睁不开眼,也动不了嘴。   半跪在地上,易夏看向地面这个满脸憔悴的女人,“应女士。”   最后再叫了一声,她直起身,将房门关闭后,把应淑媛的身体背放入床榻。   原以为自己来的及时,却没想到,事件已经棘手到了这个程度。   手在应淑媛脉上搁放了一会,易夏起身自厨房中取了一把水果刀,平躺于应淑媛身侧,她划开自己与对方的食指,口中念过几道咒术,将两人指尖贴合在一起。   没多久,易夏的眼眸便闭阖了起来,与此同时,半空中直飘出两道虚影。   紧跟在应淑媛的一魄之后,易夏操纵者自己的游魂朝远处飘去。   一魂一魄最终停留在一处家属楼前,看到家属楼前的门号,易夏的眼睛微微眯起。   她曾听顾子衿说起过自家住址,虽没有特别记忆,但她的记性向来不错。所以,这一切莫非又是那李翠莲搞的鬼?又随着应淑媛的一魄飘至半空,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冤枉了李翠莲,毕竟九层住户内有两道熟悉的气息——黄天赐与那'换命老道'。   行至此时,她迅速拉起应淑媛那一魄的手臂,口中念起咒术,没多久便魂体归位。   再望向身侧之人,见她仅剩的那一魄也归于身体,这才放下了心,自衣兜掏出了手机来。   易夏通讯录中的号码不少,可想了半天,她都不知应该打给哪一位。   哎,玄学界的朋友太少了。   良久,她点下了右侧'N'这个字母,见左边瞬间出现了备注名'孽缘',手指一点,电话拨通了出去。   *   陆司澈接到易夏的来电时,正面对着一众长辈的调侃。   “阿澈,听老廖说你身材不错啊,八块腹肌各个都摸着挺硬。”   “我老婆的侄女的表姐的妹妹今年刚大学毕业,听说长得是如花似玉,叔叔改天介绍给你。”   “哎呦小伙子还害羞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搁我们那个年代,你这年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是啊,男人不能扛,小心扛成一朵狗尾巴草,没小姑娘喜欢就完蛋了。”   ……   听众人越说越说夸张,廖宗元忙止住他们的话,“阿澈这张脸放娱乐圈都不输人,板起来能当老干部,笑起来能当小鲜肉,你们觉得还能缺小姑娘喜欢?   老李,你那老婆的侄女的表姐的妹妹都不知道拐了多少道弯的亲戚了,还如花似玉?我看不珠圆玉润也算是够好的了,得了得了!你们这些老头子就别瞎给这掺和了啊。”   “哎,哎?你这老头……”   老李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刚刚接起电话的陆司澈给吸引了过去。   “有什么事吗?”接到易夏的电话,陆司澈可以说是着实意外。   两人见面呆久些都难,他清楚对方对自己有多么避之不及,所以从没想过对方有主动联系他的那一天。   易夏沉声问道:“寥大师在你那边吗?”   刚一出声便直奔主题,只因此刻没有那样的闲工夫耽误在寒暄之上。   面上不自主浮现些失望,陆司澈应道:“在的。”   易夏松了口气:“我这里有些棘手,希望他能过来帮帮我。”   “有人使控魂之术强行将魂魄从活人身上剥离,程序已经进行到最后一道,估计功成之际便是在今夜月圆之时,我虽将受害者的一魄拘在了身边,但控魂并不是灭魂,等对方将其余的三魂六魄缔约成功,那就再也没有挽回之力了。”   早在易夏说完'棘手'这两个字时,陆司澈就将免提打开,此刻话音落毕,收获到的是一室嘈杂。   “控魂?现今竟还有人使用控魂之术?”   “这个忙我一定要帮,我就说阿澈刚刚怎么一言不发,感情是我有小侄媳妇了啊。”   “太可恶了,跟小侄媳妇过不去,就是跟我老头子过不去!”   “哎,我可怜的老婆的侄女的表姐……”   “停!”大喊一声,廖宗元接过手机,“位置在哪里?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易夏愣愣,迅速说完自己的计划后,等待对方回答。   “我们马上就到。”话毕,廖宗元直接摁断了电话,“阿澈,小侄媳妇的忙我们还是要帮的,对不对?”   陆司澈:“她不是……”   “还是你觉得不用帮?那算了,我现在我立马给她回个电话。”   陆司澈咬牙:“帮!当然帮!”   她还那么小,一个人怎么应付得过来那样的状况。 第083章   午夜十二点, 朦胧的月色笼满夜空。   被自己所定闹钟震醒,看了眼时间, 张忠良忙叫:“黄天师,黄天师?”   内室没有传来声音,回答他的只有空旷的回声以及墙上指针的'嘀嗒'响动, 怔了半响, 他着急忙慌的推门而入, 见自己口中的黄天师正盘膝作法, 松了口气, 这才找了个位置栖身而坐。   黄百鹤不是没感应到张忠良的到来, 不过此刻正是关键之时,他没那个功夫搭理对方罢了。   “仁高护我,丁丑保我, 仁和度我……隐伏藏身, 急急如律令,起!”   咒术念完,他将摆放在眼前供桌上的五只草人拿入手间, 正欲将黄纸取出,右眼皮却忽然快速跳动了一下。   “黄天师, 你怎么了?”一直注意着面前之人的动作,见其忽然停住不动,张忠良好奇的问:“是否遇到了什么难处?”   与这老道呆久了, 不觉间他也变得文糟糟了起来。   黄百鹤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伸手揉了一下右眼后, 他重新道:“起!”   黄纸没反应。   “起!”   黄纸还是没反应。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起!”   连喊了数声都不见黄纸有所反应,黄百鹤的眼睛猛然朝一个方向盯去。   若是此时有人站在他的对立面,必然会被这如同豺狼觅食般的眼神吓到一跳。   悄默默的从兜中摸出只玉镯,甩手朝半空掷去。   “咚。”   “叮。”   两样器物碰撞同时发出脆响,半空中平白掉落出一只铜炉,然而却仍没有任何人影出现于眼前。   眸色暗了暗,黄百鹤突然从原位站起,使大力将师弟从睡梦中唤醒后,拉着他的手就打算朝窗边奔去。   这一系列的动作描述起来费劲,但真实发生在眼前,张忠良却只觉是三五秒的事情,饶是他反应再迟钝,临到这时,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   拦在二人面前不让其走,张忠良怒吼道:“黄天师,我问你话呢,到底怎么了?”   他钱都花了,这人到底是几个意思?就将他一个人撇下不顾吗?   太TM不讲道义了!   黄百鹤听不到张忠良的心里话,但看他挡在自己面前,戾气乍现,抬手后一把就将他推开,使的力气大了,直将他推了个踉跄。   “你……”张忠良满眼的不可置信,“你推我,你剩下的钱还想不想要了?”   声嘶力竭,带着一股愤然不平的意味。   黄百鹤冷笑,“闭嘴。”   这人到现在还没拎清,他固然爱钱,可命要是没了,还要钱干什么?   “别怪我没提醒你,道教协会的人来了,再不跑待会你就走不了了。”   做了一辈子的坏事,黄百鹤平生最怕听到的,就是'道教协会'这四个字。   他曾在黑市将该组织各成员的资料全买了个遍,所以刚刚那小炉一掉下来,他就猜到了来者是谁,道教协会内同气连枝,其规矩是任何行动都最少得有两名成员参与其中,以他的功力,对付一个人都可能够呛,若是真来了两人,他只能是个送死的命。   他惹不起,只能赶快起身逃跑。   顾家处于九楼,平日里,黄百鹤时常在床边眺望楼下花台,算好了落脚点,他给自己跟师弟同贴了一道极品平安符,正打算打开窗纱,却见那张忠良又挡到了他的身前。   “带我一起走。”   张忠良虽不知那劳什子的道教协会有什么可怕,但见他眼里已是万能的黄百鹤都要从窗边落跑,他自然不可能傻愣愣的去开门爬楼梯。   “带你妈!”   饶是夫妻,大难临头都要各自纷飞,他带着个智障师弟已经够不容易了,怎么可能再带一个拖油瓶。   掌风席卷过对方脸颊,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清脆又响亮。   张忠良被扇了个踉跄,再抬头时,只见刚刚还伫立在窗边的二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口中一片猩甜,他将一口污血倾吐而出,仔细一看,却发现其中夹杂了一颗白亮亮的石子状物,触手摸去,赫然是自己的一颗大白牙。   “黄百鹤,别让我再遇见你,否则我……”   后半句话止在了口中,张忠良眨眨眼,目瞪口呆的注视着眼前的奇异景象。   漆黑的夜色下,黄百鹤与他那智障师弟正横漂在半空之中,两人并非呆在原地不动,而是以均匀的速度在朝窗边飞来。   “咔呲,啪啦啦啦……砰!”   人体与玻璃碰撞发出剧烈响声,张忠良这才相信自己没有眼花。   正准备上脚踹几下解恨,却听门边传来窸窣动静,三两秒的功夫后,七八个老头同时进到了卧室,为首的一人身着睡衣,一看到躺在地上哀嚎的黄百鹤,便上前做了他想做却没来得及做的事,直踹到整个人都大喘气起来,才堪堪停住了腿。   “老子可算是找到你个狗东西了,二十年前入我虚阳派拐带我青梅竹马的小师妹,其后却将我师妹弃若敝履,使得她饮鸠自杀,你个狗东西,老子一定不会放过你。”   “老周,顺顺气。”   “他落到了咱们手上,咱们大伙都会替你出气的。”   “是凌颖小师妹吧?哎呦我去,这老东西居然就是害了凌颖小师妹的那个人渣。”   ……   黄百鹤此刻出气多,进气少。   他纵使有天大的能耐,也没本事在撞击玻璃又高空抛物般迫降地面后,保持着一个完好的身体。   凌颖?自杀?   是啊,人在年少时总会做些荒唐事,他现在虽然后悔了,可一切却都已经晚了,而他先前之所以一直躲着道教协会,也未尝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眼前走马观花般浮现起年少至老时的记忆片段,见此,他的唇角缓缓勾出一道笑容。   这是快死了吧?死了也好,死了也好!   廖宗元蹙眉看向地面平躺的两人,“老肘子,人这是死了?”   周从军止住了与旁人讨论,斜睨了地面一眼后,冷冷道:“死不了,他要是现在死了,岂不就是应了那句'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国家土地'?不仅如此,还可能会使我等沾上因果。   我打算着人将其运往正处于战乱的非洲地区,到时候他是死是活,就不是我等能够控制的了的了。”   廖宗元蹙眉,“那他这师弟呢?”   “好的坏的?”   廖宗元不假思索的答道:“自然也是个坏的,之前有下属递交文件上来,这人曾将一个村内三分之一人的魂魄都拘了起来,后来被易大师所察,在二人斗法过程中他不幸被伤及头脑,致使他痴傻至今。”   周从军冷笑,“那就也送去非洲,二人一个送去索马里,一个送去尼日利亚。好好的太平日子他们不过,既然那么爱生是非,就去这些战乱地区好好展露他们的头角得了!”话毕,目光对向一直做屏息状的张忠良,“呦,这还藏着一个拎不清的东西呢。”   一颗心又脑又怕,张忠良嘴唇嗫诺,不知该做何回答。   想骂,怕对方一句话吩咐,也将他送往到非洲大草园自谋生路。   想求,但他自小到大一直过得顺遂,若不是出了应淑媛这事,可以说是大山里走出来的天之骄子。   于是怎么也拉不下这个脸。   “这人你们就随便处置吧。”笑吟吟的看着对面之人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周从军插兜朝门口走去,“气我也撒了,你们嫂子还等着我回去睡觉呢,明儿见。”   他实在不想处置这样一个软蛋,看得人直犯恶心!   廖宗元点头。   今日之事本没想通知会长,只不过例常汇报后,对方偶然听到了'黄百鹤'这个名字,所以才不觉老远的从家中赶到了这里。   明白他来是为了'黄百鹤',此刻既然处理完了这事,他自然是不必要多呆的。   目送着会长离开,廖宗元肃穆道:“打电话给特警,咱们几个老家伙暂时先在这替他们看管一会儿。”   这话一出,该出声之人还没出声,不该出声之人却赶着开始提问。   “我……我能走了吗?我可什么法术都不会的。”   他什么法术都不会,道教协会没权利管他。   若不是先前那睡衣老头走时说要处置他,张忠良连这一句嘴都不会多问。   廖宗元眯了眯眼,“不会法术,心眼却是已经黑了。”   “年纪轻轻便做出这种恶事,放心,你父母不会管教你,国家会替他们好好教教你做人的道理。”   直教你终身难忘!   特警……国家……   张忠良的脸色越发难看,良久,自原地而起,动作虽然迟缓,但却透露着坚定,“法治社会,我没有犯任何有违法律的事情,你们……”   “呵,傻孩子。”廖宗元背后一老头打断他道:“放心吧,你进了监狱就会知道自己所犯何罪了。”顿了顿,盯了他好一会,又道:“不过你算计前妻财产,准备为给你戴了无数绿帽子的小三买房,这举动也真是够可以的啊!”   绿帽子?   怔了片刻,张忠良目呲欲裂的看他,“你说什么?” 第084章   此前开口之人, 正是那说要给陆司澈介绍对象的老李。   人到老时,嘴总是容易变得有些欠, 见他如此反应,老李半点不怵的唱道:“我看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唱完,又嗤笑般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你那里都绿的发光了呦, 小年轻。”   对方说的如此明了, 张忠良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刚刚是听错了, 然而娟娟跟他一年, 平日里温柔小意, 善良大度,怎么也不像是会背地里给他带绿帽子的人。   内心挣扎许久,他出声询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   “证据?”老李掀了掀眼皮, 似笑非笑的环了一眼众人, “老伙计们,这小年轻的脑袋里估计进了浆糊,咱们一伙是什么人, 用得着说谎话来骗他?咱能得到什么好处啊,真是!”   虽说他想恶心一下这个不要脸皮的渣男, 但所说之话却是毫不掺假。   奸门为夫妻宫所在位置,此宫主感情运势走向,尤其对男性而言更甚。对面这渣男的夫妻宫出现乱纹黑痣, 有如此征兆,意味他感情上早已发生第三者侵入插足等现象, 另一半恐难挡异性的诱惑。   来到此处的老头皆是道教协会的成员,闻言,对视一眼后纷纷开始帮腔。   “年轻人,李老头看相的本事在华夏敢称第二,那就没人敢称第一,你认命吧,你被人给绿了。”   “两道乱纹,三颗小黑痣,哎呦喂,小年轻你那女朋友不得了啊。”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就是报应啊,报应!”   “算计前妻财产给小三买房,你咋就脸这么大呢?是不是个男人啊。”   ……   在张忠良的认知里,年至此时的老头儿老太太皆是沉默寡言,和蔼可亲之辈,可对面的这群老头儿年龄一个赛一个的大,嘴却是一个比一个狠毒。   直将他说的抬不起头来。   半响,终于有人阻止了他们。   “好了,骂他做什么。”廖宗元轻拍墙壁道:“跟这种狼心狗肺之人说话就是在白费口舌,指不定人家在心里怎么编排你们呢。”   张忠良:……   见众人皆已闭口不言,廖宗元继续道:“现在大家开始投一下票,同意将他移交特警的举手示意;同意将他就此释放的抱胸示意;嗯,第三种选项大家应该都清楚,老规矩,竖食指以及中指示意。”   话音刚落,众人便已都将动作摆好。   瞪大了眼,张忠良紧盯向对面。   这些老头子搞什么鬼?用‘耶’来比划的第三个选项是什么意思?   五分钟后,他一脸懵逼的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   他,就这么被释放了?搞什么!这些老头有病吧!   趴在猫眼之上,看那小年轻渐渐消失于视线之内,老李转身道:“走了,走之前满脸纠结,似乎是在怀疑咱们有什么阴谋。”   “咱们本来就有阴谋啊。”一戴墨镜、穿潮T的老头笑着道:“第三种选项不就是为他这种人渣设计的,当他在外面浪到以为自己彻底被遗忘了的时候,再着人将他抓起来,他该有多失望愤恨?此法堪称心里重击,无数大佬都因此而抑郁身亡。”   廖宗元摇头,“设计第三种选项目的可不是为了这个。”   多数人在得知危险萦绕于身时,一是会将财产家人转移阵地,二是会逃亡于自认为安全的地方,然而无论那种行动,财产及不动产被暴露而出这是必然的,当其将所有个人资产暴露而出后,政府会出手将财产收缴,留给他的,便只剩遥遥无期的监禁生涯。   这是对妄图使用玄学害人者的最高惩罚。   法律制裁不了他们,公理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施害者。   ——   张忠良到家之时,时间已经临近半夜两点。   门刚打开,一室的明亮便刺的他眼睛生疼,抬手挡了一下的功夫,就听对面有人说道:“阿良,你回来了。”   声音疲倦,魏娟的眼眸却含满惊喜,“累坏了吧,怎么周末加班到这个时候。”   平日里,张忠良最喜欢的就是她这副姿态。   但不知为何,今日她声音没变,表情没变,他却觉得她虚伪的紧。   不想面对她的假意逢迎,张忠良避开了她想要接外套的动作,自己将西装挂在了衣架之上后,沉声叫她名字,“魏娟。”   魏娟心中咯噔一下,“怎么了,阿良?”   她长得极美,一双眼睛暗含秋波,一头长发及腰墨黑,见张忠良只盯着她不说话,她的眼内迅速积聚起一汪泪水,“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除了两人刚认识的那会,他什么时候连名带姓的叫过她姓名?又什么时候用这种神情来注视过她?   不对劲……情况很不对劲。   张忠良叹了口气,“不,是我应该这样问你,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够好,你才要背着我去找别的男人?!”   回家的路上,他始终在做自己的思想工作,临到跟前,情绪却仍由不得他自己控制,最后的‘男人’二字说的有些咬牙切齿,他心中的恨也由这二字给激发了出来,“你TM的倒是说啊,我对你哪不好了?”   “你要什么我买什么,你不要的,我也会费尽心思将心意展示在你面前,就拿这次来说,若不是因为你想要一套S市的全款房产,我何苦会做出这样不仁不义之事?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对我!”   “不,不是。”魏娟迅速摇头,“阿良,是谁在你面前……”   张忠良冷漠打断:“魏娟,你别在这里给我装蒜。”   那群老头的本事,他乃亲眼所见,虽初时以为是其中一位在拿他开涮,可后来全员出声说他头顶绿帽,他又怎么可能不信?   “你究竟有没有背着我跟别的男人搅在一起,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要是决定如实交代,我还愿意听你讲话,你要是一口咬定自己是被我冤枉的,你就滚,现在就从我的家里滚蛋!”   魏娟低头,心内正思索要不要坦白从宽,忽觉身体被人猛推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她咬牙怒道:“张忠良,你竟然打女人。”   纵使明白他是个人渣,可从没想过他会对自己动手。   脑中过了一遍张忠良财产所剩几何后,魏娟面向眼前这个同床共枕了一年有余的人,片刻后,忽然抬手朝他脸上扇去,使得力气极重,她的手掌于片刻间攸然转红,然她仍嫌不够,还想再扇第二巴掌过去。   张忠良有了准备,自然不可能让她得逞,将她的手腕被紧紧攥住,他的眼中盛满复杂。   他真是一直瞎了眼才觉得对方温柔善良,若真是善良的人,怎么可能露出刚才打人时的那副表情。   “贱人!从我家滚出去。”   骂完后,他的手掌前倾,一把将她摔入地面。   魏娟瘫倒在地上,她的眼眸悄悄染红,   跟在这样的一个人渣身旁,她早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该准备的她都准备好了,暂时离开这个仅剩空壳的鸟笼子也未尝不可。   瞧着张忠良这幅弃若敝履的姿态,魏娟轻笑,旋即走入卧室拉出自己的行李箱。   路过张忠良身边时,仿若未见般直接从他身旁越过。   半小时后,直到坐上了前往M国的最近一次航班,魏娟才再次与他联系。。   “你还打电话过来做什么?”   张忠良本不打算接通这道来电   他着实气的狠了,那女人打他一巴掌,使他彻底失了颜面。   但鬼使神差般,他手滑按下了接听键。   飞机马上起飞,魏娟得到了安全保障,于是笑眯眯道:“阿良,我给你准备了一道惊喜,你还记得房产证、存折、银行卡、股权证明书在哪里放着吗?去看一眼吧,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张忠良心凉了几分。   “你拿了。”   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显然已经预见自己接下来的所观并不可能是什么好结果。   正想点击荧幕上的录音,却发现手机界面已恢复到了主题桌面,怔了怔,他怒将手机砸向地面,跑入存放资产的保险柜,只见里面房产证消失不见,存折内款项全被取尽,股权证明书旁附着一张股权转让书,至于银行卡……重新将手机拾回,他登入各大支行的手机银行,见里面的财产无一不被取走,又忙打客服台询问为何没有取款通知短信。   然而对方如此回答——“您的账户在上月办理了短信停更业务,按理说APP应该也是可以提醒的,但如果您选择了‘禁止通知’选项,那银行也是没有办法的呢。”   “艹!”   手机再次与地面亲密接触,屏幕一黑,张忠良眼前也是一黑。   父辈跟他工作以来的所有积蓄全被挖空,他……他现在该怎么办。   ——   易夏不知张忠良身上发生的事,即使知道,恐怕也会冷道一声‘罪有应得’。   此刻的她刚拿到廖大师送来的稻草娃娃,将其间拘禁的魂魄归入应淑媛体内后,转身冲廖大师道:“多亏了您的帮忙,谢谢,下次若有用的上我的地方,您吱一声,我也会前去为您相帮。”   “吱。”廖宗元笑意盈盈道。   易夏眨眼,“您这是……现在有事让我做?” 第85章   廖宗元‘嗯’了一声, “你那里是否拘了几只小鬼?”   易夏目露讶异,“您怎么知道?”   廖宗元伸手指了指头顶,“咱国家有天网系统, 监控遍布大街小巷, 若想查一个人曾做过什么,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只不过非特殊时刻, 天网系统不允许常人使用罢了。   易夏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对方如此说明,意味着他曾查过有关于自己的天网记录, 许是看到了她的收鬼过程, 所以才引来了今日的问话。   这感觉……还真不怎么好。   见她神色复杂, 廖宗元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一般人在得知自己被人调查都不会高兴,只不过成年人惯会不露声色,而如易夏这般的小年轻, 则会轻易将所有表情都显露在脸上。   他微叹一口气,“抱歉,道教协会一直在为国家服务,因此组织内成员的人品习性至关重要,而我又原想吸纳你进协会, 所以才会查了你的记录。”   易夏抬头, 见他面色诚恳, 抿唇笑了笑, “算了, 我原谅您。”   廖宗元愣愣,旋即也跟着一起笑, “那真是谢谢小友了。”   这女娃娃虽然年轻,但却并不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人,道教协会吸引不了她的加入,真是国家的一大损失!   易夏眼睑低垂,自口袋中摸出三清铃后,飞速晃动铃身,未多久,面前就浮现出三道虚影,原想往外掏牛眼泪,可虚影刚现,便听对面惊喜道:“居然有三只?”   廖宗元瞪大了眼。   天网只能拍到人的影响,至于鬼魂精怪这一类非物质化产物,却是全然没有办法。   凭借着易夏的那些施法动作,他才猜她曾逮到过鬼魂,本以为有两只就算是行了大运,未料她这里居然会有三只成型鬼魂。   易夏点了点头,“这一只是旁人曾眷养过的小鬼,这一只是我与黄天赐斗法后从他附近搜到的大头鬼,至于这一只……”目光对向那只被她强行拘禁于三清铃的恶鬼,她清嗓道:“这一只不知道什么来头,是我在前几天才在学校逮到的。”   “学校?市一中”怔了半响,廖宗元疑声道。   “是啊。”   听她承认,廖宗元看这恶鬼的眼神顿时不对起来。   没有谁比他更了解一中背后掩藏的那件怪事,只因四十年前,他也曾是一中内的一名学子,在那一年的四月初八,校内整整有三十五人死亡,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人人的死状都极其惨烈,他印象最深的,是那日到班之后,一名曾与他要好的玩伴吊于班内电灯上自尽。   面目青黑,口吐长舌。   那副样子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廖宗元头有些疼,“易大师,能否将这三鬼借我一月,我有急用。”   恶鬼倒是好说,易夏与它并没有什么感情,然而小鬼与头头陪了她挺久,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两鬼的品性早已经过她的考验,若是有借无回,她实在难以心安。   “你要遣它们做危险的事吗?”   “不算危险。”廖宗元立刻道:“近期道教协会将与霓虹国举行一场斗法切磋,你知道的,有些场面需要考校阵法,所以我才需要集齐九鬼以做预备。”   这事原是不能对外人说的,但易夏乃三鬼所有人,他觉得需要知会她一声才说得过去。   易夏颔首,“恶鬼你也要吗?”   廖宗元眯了眯眼,“恶鬼不是用做这处,易大师,你难道没有发现你们学校内的环境近期有些异常吗?”   那些符篆阵法还是他陪穆策一起去摆的,他不信眼前这位一点都没察觉。   “两日之后的四月初八,与这小恶鬼有关的那位正主必将出现,届时,这小恶鬼可能就是破解一中'十年轮回'的其中一个变数。”   易夏虽不解他说的那个'十年轮回'是什么东西,但想着两天后就能得知答案,也就不急于在此时向他提问。询问了一下小鬼与头头的意见,见他们都愿意帮助眼前的这位廖大师,便将三鬼同时移交给对方。   临走之前,廖宗元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对了,我还想求你一件事。”   易夏神态自若的询问,“是什么?”   “符篆。”廖宗元搓手道:“能否多卖些符篆给我们道教协会,近些日子,万事都有些不太平。”   若按他原来的想法,吸纳易夏进协会后,什么都不用愁了,可对方并不愿意,他也不好进行逼迫。   只能采取这个迂回的方法多筹集些符篆。   易夏微微点头道:“要多少?分别是什么种类?”   廖宗元眼前一亮,片刻后却又黯然,“我知道你最近正在备考,所以你那里现在有多少存货,我照单全收了便罢,等高考结束后,我再详细列个单子请你帮忙制符,如何?”   易夏古怪看他,“你确定全要啊?”   她为了练手,各种符篆都制作了不少,累计起来近有千张之多,若是道教协会真的全收,她可就……发了!   廖宗元一愣,“自然确定。”   *   谈妥了交符事宜,易夏将一行人送至门外,重回客厅后,躺在沙发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是被一阵香味给馋醒的。   拎着锅铲,应淑媛转头看向身后之人,“易大师,怎么不多睡会?早餐好了我会叫你的。”   此刻的她看起来神采奕奕,全然不像经了一场大祸的模样。   易夏终于放心,“我往常都是这个时间点醒的,要是醒的晚了容易迟到,对了,你叫我易夏或者夏夏就好,'易大师'这个称呼听起来太过生疏。”   “夏夏。”叫了一声见她面色如常,应淑媛紧绷的神经渐渐变得放松,“我知道你们学校七点半以前必须到校,待会我开车送你,所以你现在可以再躺会,早餐好了咱们吃过再走。”   转头看了一眼挂钟,易夏摇头,“我先去洗漱吧。”   应淑媛应道:“好,镜子下的玻璃台上有我准备好的未拆封牙刷,洗手池左边热水,右边冷水,两边一起拧出温水。”   易夏从卫生间出来,只见桌面上已摆好了两碗四碟,碟内有小笼包、烧卖、肉夹馍与煎蛋,至于碗内则是熬的浓稠香甜的八宝粥。   “除了粥与蛋是我自己做的外,其余的这些全都是速冻食品,大……夏夏不要嫌弃。”应淑媛拘谨道。   易夏接过筷子,“没有,很丰盛了。”坐下后,喝了一口八宝粥询问道:“能具体讲一下这次事端的前因后果吗?”   应淑媛心头咯噔一下,“我……哎。”   “半月以前,我拿着手握的证据在法院与前夫诉讼离婚,其后得到了儿子乐乐的抚养权,以及夫妻共同财产中三分之二的资产,本以为未来的人生再也跟那人渣无任何牵扯,却没想到他不仅日日打电话来骚扰我,还妄图让我将获得的财产分他一半。精神病人都没有他的脑回路那么奇葩!最后我自然是拒绝了。”   “一礼拜前,我被他缠的实在够烦,于是便换了手机号码,没几天后,就在家门前收到了他张贴的纸条——'你最近小心点'。”   “我跟他结婚那么久,自然知道他的字迹如何,本没把这当回事,但这两天开始越来越不对劲,也去医院检查过,但却跟先前被换命的状况一样,医生检查不出什么毛病,想到你学业繁重,因此并没有第一时间找你,直到昨天我实在难受的不行,所以才……”   易夏眸色渐冷。   常言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但有些人,却是半点不顾那往日的情分,只为个人利益而活。   叹了口气,她低头连续往嘴里舀粥,不知该说些什么。   瞧她这样,应淑媛故作轻松道:“不过我现在已经全好了,但那渣男却不一定了。张忠良如此对我,他以为自己能得到什么好下场?呵!”   易夏:???   应淑媛单手撑脸,“在我查那渣渣的出轨证据时,注意到了他的小三,那位可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专门辗转在各个男人身边期骗他们财产,每当风头一过,或是转变风格,或是细微的整形一下面部,从而再次出山作案。”   “她跟在渣渣身边那么久,肯定将他的家底掏得差不多了,哈哈哈!”   易夏:……   早餐很快就结束,二人将光盘行动落实到底,直吃了个肚子滚圆才停下了嘴。   坐入应淑媛的大众车后座,想了想,易夏发送一条短信出去。   ——廖大师,我记得你说放张忠良离开是为了使他资产暴露?但极有可能,他的资产早已被转移一空,查查他的那个女朋友吧。   半分钟后,对面发来回复。   ——早都盯上了,另:张忠良已经又被抓回来了。*^o^*   易夏:你一个大师整天用表情符卖萌真的好吗?   ——   周二。   天朗气清。   早自习,易夏同周围犯困的同学一起,趴在横栏上背诵英语单词,背着背着,只听楼下传来激烈的争吵。   女:“为什么!为什么要分手?”   男:“你最近有点怪怪的,我总觉得这样的你和我们初开始时变得不一样了,和你在一起,我有时会怕,会慌,会怵,这样太累了,所以咱们俩散了吧。”   易夏将目光从书本上移开,先看了一眼周遭同学,见他们皆已转移视线,这才将目光投向那对争吵的男女。   这一看,愣了半响。 第086章   一中乃重点学校, 平日里化妆、染发、吸烟、早恋这类事完全是被明令禁止的,然而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总免不了内心躁动, 在老师看不到的地方,不少校规被人视若无睹,班级校园内更是结成了许多对学生情侣。   栗乐乐同张舜便是如此。   扫了一眼对面的女友, 张舜叹气道:“我求你了, 咱们俩真的已经不合适了。”   听他这么说, 栗乐乐忽然抬手, 在其胸前猛推一把后, 怒吼:“人渣, 你们男人都是人渣!”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使得横栏边不少学生朝他们看去。   左右探寻一番,终于在一丛花草旁的休息椅前看到了两位当事人。   横栏边一时议论纷纷。   “牛逼!高中三年, 我还是第一次见敢在校内如此光明正大的情侣。”   “好像隐隐约约听见一句人渣, 现在的学弟学妹,真是……”   “咱们学校的生源质量真是越来越不行了。”   ……   早自习的主要任务终究还是背书,一班的学生又全是好学生里的尖子生, 因此,大多数人也只是叹了一句后就不再关注。   收回分散于人群议论声中的注意力, 易夏眼眸微转,又瞧了一眼楼下的动静后,朝正在背诵古诗考点的班长前走去, “我肚子有点难受,能去一趟厕所吗?”   班长头也没抬, “去吧去吧。”   掉头转入楼梯口,半分钟后,易夏在一间独立办公室前停下。   “咚咚咚。”   “进来。”   耳边的声音沉稳又精神,推门而入,易夏与室内之人四目相对,微微欠身,她道:“校长好。”   吕亦之炯朔有神的看向对面的小姑娘,“易夏啊。”用的是陈述语气,显然早已看过她资料上的照片,“你有什么事吗?”   为了不使闺女跟他置气,他早就放弃了把这孩子请过来帮忙办事的念头。   所以此刻是真心不解她的来意。   易夏点点头,转身在门上贴一道隔离符后,重新面向校长,“校长,我看见鬼了。”   吕亦之心顿时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询问具体情况,便听对面继续说道:“准确来讲,是看到鬼上了一个女生的身。校长,您能告诉我学校里究竟隐藏的着什么秘密吗?”   在周末廖大师向自己借鬼时,易夏心中就已经有所怀疑,而就在刚刚,目睹完那一段争吵闹剧后,她心中的疑惑不由更加扩大。   吕亦之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与穆大师约定的时间是在中午,却没想到那'脏东西'现在就开始作乱,可以说是全然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插钥匙打开抽屉,将ipad从中取出后,调出文件页面递上前道:“你……你自己看看吧。”   易夏接过,低头仔细翻看起页面内容,良久,脸上笑容渐渐半点不剩。   如果资料记载没错,这一中绝对是被恶鬼缠上了,至于为何每次作案时间是从四月初八开始,则极有可能是与先人所犯恶事有关,可让她不解的是,轮回凶案自有记录起也有百年,这百年来,为何就没人能将恶鬼摆平?   正想着,只听校长忽然开口:“易夏同学,你有主意吗?那被鬼上身的同学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我请的穆大师跟廖大师得等到中午才来,你有没有交好的大师现在能来学校帮忙?”   易夏回神,“鬼上身不会祸及被上身之人的性命,但绝对会使被上身者体质下降好一段时间,我倒是可以将那女生身上的鬼魂逼走,可就怕逼走后逮捕不及,那鬼魂又上到了别人之身,若上的是高一高二学生的身那还好说,万一上到了高三生的身上,必然会对其高考状态有所影响。”   “至于有没有交好的大师……”顿了顿,易夏摇头,“没有能帮上忙的。”   她也就认识江汉卿与廖宗元这两个跟玄学界有关的人,校长口中的廖大师说的应该就是廖宗元,所以将他排除在外,她要请也只能请那水平一般的江大夫,可学校的事看来并不简单,她只怕将人请来,反而是白白害了他的性命。   吕亦之蹙眉,“这可怎么办是好,我又不知道那东西往常是怎么引得学生自杀的,万一……。”   万一在二位大师未到的这三五个小时,学校内就已经出现命案,他恐怕要受到自己良心谴责一辈子。   看出了他心内的想法,易夏想了想道:“一中的轮回自杀案延续百年,依此来看,那恶鬼应该是有自己的规矩,且他不会轻易破坏这个规矩。”   “不如将全校师生都聚集到操场,所有人全聚在一起,才可能防治人员落单自杀,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人是否有自杀动向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即使恶鬼真的意外成功,校医人员也能以最快的速度给予救援,减少学生死亡的概率。”   吕亦之讪讪,“不行的,学生们若是上厕所自然就会落单。”   这个问题易夏自然也考虑过,“将所有教师都派守在学生身边,若遇学生想要上厕所的情况,尽量组织五人以上前往行动,然后再派两名同性别教师跟着他们以保安全。”   这个方案其实乃是下下策,可面对学校现今的情况,唯有这个下下策才能稍微顶点用处。   纠结许久,吕亦之无奈点头,“好,就按你说的。”   *   八点十分。   早自习的下课铃刚刚打响,一中的校内广播便传出一道通知。   ——限令全校师生于十分钟内在操场集合,班内缺少一人,班主任工资减扣百元,未到场学生学分减扣五十。   一中实行学分制,期末三好学生、优秀干部的评定与学分有着莫大的关系,学分严重不达标者,甚至可能会面临被劝退的危险。   虽不知校方此举何意,但那可是五十分啊!因此广播刚下,各班学生们便都火急火燎的组织好队列朝操场赶去。   十分钟后,一番点名,最终只有三名学生未在各自班级的队列,分别是高三一班易夏,高二五班栗乐乐,高二六班张舜。   易夏此刻就在自己身旁,吕亦之自然不会找自家闺女的事,至于栗乐乐与张舜……   眉头紧锁,吕亦之举起话筒叫道:“高二五班与高二六班的班主任来主席台前一下。”   待两人跑至跟前,他严肃问道:“你们两班缺的这学生呢?”   “校长,我早自习时就没有看到栗乐乐,听她同桌说,她一到班就放下书包冲了出去。”   “我问过我们班人了,张舜是被栗乐乐叫走的,有人看见他们俩在花丛旁拉扯,其后就再也没有回班。”   易夏握紧了拳,“能把今天跟他们俩接触过的同学喊到这里来吗?”   两老师对视一眼,不知该不该接话。   “愣着干嘛?快去啊!”   听校长这么说,二人才匆匆离去,未几时,身后各带着两名学生行了过来。   易夏在四人面上过了一遍,最终将目光停在了一个额头爆满青春痘的小男生身上,“你是栗乐乐的同桌?”   小男生抬头看她一眼,脸忽然有些烧的慌,“是的学姐。”   易夏扬了扬唇,“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找找她吗?”   “额?”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小男生怔了两秒便同意了。   “您在这里解释一下情况。”面对向校长,易夏沉声道:“我带他去找那两个学生,放心,一定会把人安然无恙带回来的。”   吕亦之连连点头,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易夏作出决定时给予支持。   见二人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按压了半响太阳穴,吕亦之掏出手机给穆策打了一通电话,电话不通,只得改拨前几日才存入电话簿的廖宗元大师。   电话通,忙道:“廖大师,你和穆大师能不能提前些时间过来,那恶鬼已经开始行动了,我校那学生易夏现在独自去找两名失踪不见的同学,我担心……”   “好,马上就到。”   “谢谢,谢谢。”   “嘟-嘟_嘟-嘟……”   忙音连响了许久,吕亦之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似乎、好像、可能、大概,刚刚的声音听起来分外年轻啊?   又连发了两道短信求助,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能做的他都做了,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边的吕亦之已然放松,另一侧的易夏却绷紧了神经。   她在那小男生身上施了一道小法术,越靠近栗乐乐的方位,小男生头上的呆毛便会竖的越直,此刻他的头发与头顶几乎成直角状,然而视线所及,却连栗乐乐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看到。   四周转了个圈,易夏忽然拉起侧旁之人朝校医室跑去。   刚迈入门槛,却听一道尖叫响彻整个楼道。   “啊!” 第087章   入耳的声音凄厉惊恐, 眸色暗了暗,易夏忙加快了脚步。   数秒之后, 二人最终在一间紧锁的房门前停了下来。   “踹门。”易夏冷静道。   “啊?啊,哦。”怔了数秒,陈珂忙抬腿朝门锁踹去。   一击不中, 连踢了数下之后才见门锁终于有所松动。   '哐蹚'一声响起, 他缓缓将腿放下, 然而还未来得及表功, 就见侧旁的学姐迅速推门而入。   紧随其后, 映入眼睑的景象让陈珂心惊不已。只见窗帘紧锁的器材室内, 兹兹啦啦的挂着几只昏黄的灯泡,一男一女在不少'人体标本'的注视之下,互相掐着对方脖颈, 额顶悬着的蜘蛛网都没有他们的表情可怕, 盖因二人皆是面露青筋,却又脸色惨白如纸。   “这……”哆哆嗦嗦的张了张嘴,陈珂咽了口唾沫, “学姐,他们这是怎么了?”   且不说这两人是众所周知的情侣关系, 即使是深仇大恨,在发现有旁人到来时,也该有所意动的啊!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易夏淡淡道:“一个鬼上身,一个被吓傻了。”   “哦, 原来是……你说什么?”   声音猛然拔高,陈珂头皮发麻的看她,“鬼,鬼上身是什么意思?”   不会是电视、电影、小说中说的那种,恶鬼死后不甘入轮回,所以滞留阳间附身到别人身上吧?   易夏抿唇,“你现在想的是什么,那我说的意思就是什么。”   “我的妈!”陈柯哀嚎。   他就不该看在学姐貌美的份上答应她的请求,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易夏不知道他的想法如何,也没工夫管他究竟在想什么。   答完那句话,她抬腿朝互掐脖颈的二人面前冲去。   手握一张黄符,将其贴到女方头顶后,只见对方忽然怒目圆睁般撑着大眼看她,“臭道士,滚!”   “咦,你竟没有失去神智?”   她还以为女鬼早已陷入了自己编织的梦魇,没想到在控制男孩进入幻境后,这女鬼竟然还能保持着一份冷静!   不过那又如何?   笑了笑,易夏将手中握着的三清铃提到对方耳边,打圈般的按照术法晃动起来后,笑眯眯道:“要么你被我耗死,要么你就把人放了。”   不是她不想直接将女鬼打死,而是鬼魂上于人身,术法在袭击女鬼的同时也会对这具身体造成伤害。   一个不小心,一条鲜活的人命可能就会从她手上消亡。   女鬼目露狰狞,“等我先将这负心男掐死,到时再对付你这臭道……啊!”   痛感袭击天灵盖,女鬼双手微松,勉强缓过劲来,才发现张舜已从她手上消失,而与此同时,地面则多了一个捂着脖子不断咳嗽的人。   愣了愣,她咬牙切齿道:“贱人!你唬我?!”   易夏唇角弯弯,“兵不厌诈,你才是蠢货。”   一把将脖颈上的项链揪下,口念咒术,未几时,项链串起的武士刀缓缓扩大,最终形成了正常手握的大小。   陈珂:WTF!这仨人都不正常,他究竟是吃了什么迷魂药才会来趟这道浑水?   举起刀柄,易夏抬手朝前刺去。女鬼自不会原地待命,身型轻飘飘的越上半空,怒喝一声,她忽然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你们这类臭道士,只会维护那些虚情假意的愚蠢人类,全然不顾我们究竟是好鬼还是恶鬼,做这些事的起因经过是什么。”   “整天满嘴天道大道,殊不知天道岂会允许你们如此助纣为虐?还想为下辈子积攒福报?做梦去吧!不堕入畜生道恐怕就已经是积了大德。”   易夏懵。   这是什么套路?心理战术?   仔细在女鬼面上看了一眼,刀柄依旧不做犹豫的朝前刺去,“你面上煞气冲天,眼中血光凝结,你说你是一只好鬼?敢问好鬼的定义是什么?”   '撕拉。'   刀刃划破校服衣袖,鲜艳的血色从女鬼胳膊上渗出,似是被这刺痛触到了神经,室内攸然再现一道尖叫。   “啊!”   双手不住在张舜脊背轻拍,听到这声叫喊,陈珂愣了愣,“刚刚的尖叫不是你发出的?”   '咳咳……不是。”张舜的嗓子火辣辣的疼,“是栗乐乐。”   陈珂心中不解,男女声音天生就有所差别,可唯独尖叫声除外。   在侧旁观了这么久的情况,他一直以为刚刚的叫声是张舜发出的,没想到事实却是大相径庭。   可栗乐乐叫什么呢?明明她才是施暴者啊!   正思索着,一道厉风被带至他的面前,惊了一跳,陈珂忙向后退去,而正在揉脖子的张舜却没这么好运,直被那道风砸向了一旁的标本模型。   眉心一跳,易夏心头大怒,兜内的符篆不要钱的甩向女鬼,在其额顶的天中位置终于中标后,才稍稍缓了缓神。   走上前去,一把揪住她的衣领问:“说,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与这男生明明不是真正的情侣关系,我观你附于此身也不过三五天的时间,你何故对他如此仇恨?”   二者实力悬殊,鬼类能使出的本事也无非就是那些,女鬼拼命逃窜,终究是无法敌过眼前这女娃娃的手段,本以为即刻难逃一死,然对方却给了她解释的时间。   臭道士们改规矩了?   无论她做何感想,此刻是她唯一的机会。   厌讽的扫了一眼落于标本堆中的男人,她敛眉道:“我为人时,曾听过一句话——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既收了这具身体主人的好处,自然会替她把这男人整死。”   “你胡说!”张舜捂着脖子道:“乐乐怎么可能会托你这么做,她怎么可能会想让我死?”   说着说着,手指向前方骂道:“一定是你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咳咳……孤魂野鬼骗了乐乐,她向来单纯,一定是被你的三言两语给蒙蔽了。”   女鬼被钳制的无法动弹,否则此刻一定会上前怒删张舜一巴掌。   轻'呵'一声,她撇嘴道:“怪不得,怪不得你愿意和栗乐乐交往,原来是看中她的单纯?一边享受着白富丑的包养?一边与自己的真爱白月光海枯石烂,怎么,你觉得自己是琼瑶阿姨笔下感天动地的男主角吗?”   平心而论,栗乐乐绝对用不上'丑'这个字眼,可与这负心男心头的白月光一对比,五官平平、相貌寡淡的她瞬间就被衬成了一只丑小鸭。   她也曾怀疑过可以被称为'级草'的张舜跟自己交往的意图,可在日复一日的糖衣攻势之下,终究是忍不住败下阵来。   哪个少女不怀春啊!   张舜嘴唇嗫诺,“我没有,我如果真的是想让乐乐养着我,又怎么会在近些天跟你提出分手?”   女鬼好整以暇的看他,“你从我手上要不到钱了,可不就得跟这张你'早已看着恶心'脸的主人分手吗?”   她也是附着于此身体,才知道'神级渣男'是真的存在的。   张舜满脸恼怒,“一切全是你的片面之词,我只是与乐乐失了感情,而你附身于乐乐后,又时常使我无端感觉阴森,所以我才会想要和你分手。至于璐璐,我只把她当妹妹,常言道内心龌龊,看到的东西才会都暗含龌龊,你不要用你那肮脏的眼光来污蔑我跟她之间的感情。”   “呦,露露是谁?我还以为你说的是茜茜呢。”   “你……”   “够了。”   听到这话,一人一鬼同时朝声源处望去。   蹙眉在他们身上扫了扫,易夏先对向张舜,“玄学一道包含山、医、命、卜、相,不巧,我正是精通于相卜。”顿了顿,见他不解,又补充,“编那么多辩论之词也很累的,你歇歇吧。”   张舜的脸色一时红白相间。   既然知道他是在说假话,为何现在才出言提醒。   贼尴尬。   早在女鬼开始诉说时,易夏就将她的衣领松开,此刻怼完张舜这边,复又转头对向女鬼,“   听你刚才的意思,栗乐乐是主动把身体交给你的,那你是个什么东西?”   陈珂探头猜测,“笔仙?碟仙?筷子仙?狐仙?”   女鬼目露讶异,“你怎么知道我是笔仙?”   十日之前,栗乐乐于午夜时分召来了她,两相协议后,她上了栗乐乐的身,为其完成想要达成的心愿,然而行动才进行一半,这负心男就想要终止与栗乐乐之间的关系,而她自然不会应允此事的发生。   请求、卖惨、哭泣等等一系列事她全都做了,对方却始终不为所动,无法,为了完成协定,她只能找一个隐秘地方取了这负心男的性命,一切都准备好了,却不想竟召来了一多管闲事的女天师。   易夏双手环胸,“笔仙?”叫毕,手上暗中掐诀,一张掌朝女鬼心口拍去,“笔仙仪式不过就是简陋的招灵仪式罢了,招到的还都是些喜欢吸人精气的邪灵,我先前说了,你面上煞气冲天,眼中血光凝结,作为鬼中恶鬼,你就别用'仙'这个字眼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女鬼:“……”怎么会有这样一言不发就动手的臭道士!   一掌落下,面前女生的头顶赫然飘出一道捂胸欲跑的倩影。   见她身着艳红衣裙,易夏冷笑,手上再次结印向前打去,“我就说嘛,是恶鬼,你这裙子真好看,不知道是用多少人的鲜血染成的呢?”   女鬼瞪大了眼。   她在附于人身时都行动不及,更遑论此刻被打伤了的魂体。   心思寰转间,忙跪地道:“天师饶命,天师饶命,我……啊。”   攥住她那想要偷袭的手,易夏挑了挑眉,“你这手段我十岁左右都不怕了,更何况现在。说吧,你对一中的四月初八,十年轮回一事知道多少?”   女鬼抿唇摇头。   易夏冷笑,“我记得……鬼也是有痛觉的啊。”   说着,活动了下手肘关节以示威胁。   女鬼神色微变,却仍是抿唇不答。   看问不出她什么话,叹了口气,易夏将三清铃打了个转,并随手把女鬼收入了进去。   其后对侧旁一脸懵逼的小男生说:“压着张舜,跟我走吧。”   陈珂:“……”学姐你是不是用错了什么字眼?   不过在目睹了刚刚的那场戏剧也演不出的场面后,他自然不会将这话问出。   微微施力将张舜的手臂钳在掌心,陈珂亦步亦趋的跟在易夏身后朝外走去,见其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栗乐乐抱起,咽了咽唾沫,心内冒出三个字——帅,想嫁!   *   来时是在找路,所以花费了长达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回去便不用这么麻烦了。   五分钟后,二人一个压着张舜,一个抱着栗乐乐,以一副历经劫难的模样出现在全校师生面前——只因女鬼扇起阴风时,将废弃的器材室内风化的标本、缠绕成片的蜘蛛网、积年已久的灰尘全吹到了他们身上。   看到他们这符形象,吕亦之愣怔许久,赶忙搭手让易夏把人放到主席台上,见栗乐乐的胸口还在起伏,问道:“辛苦你了,这女生应该没事吧?”   易夏摇头,“倒还有点事,你那里有黄纸跟朱砂笔吗?”   得喝一贴符水才能稍许去除女鬼对她的影响,否则可能无法自行清醒。   吕亦之有些紧张,“我这边没有,但待会廖大师就来了,他应该随身会带着些东西,不知道这女生还能撑多久?”   “三五小时不成问题。”   得到确切的答复,吕亦之这才松了口气,转而看向一旁'造型持久'的两个男生,“你们这是什么动作。”   押犯人吗?   陈珂也不想这样的,但因着学姐没有开口,他便不打算松手,“校长,张舜不是个好东西,我怕他跑了,所以才这样拘着他的。”   少年的自尊感强于一切。   闻言,张舜转头怒对向他,“你才不是好东西。”   陈珂不想和他吵,只淡淡道:“我起码不会脚踏两只船;也不会在日后交到女友时将她当成自动取款机;更不会在做出不齿之事后狡辩自己只将另一个人当成妹妹。”   “你在外胡认妹妹,你妈知道吗?”   张舜&易夏&吕亦之:……   易夏向目露疑惑的校长解释道:“栗乐乐和张舜是情侣关系,张舜傍着栗乐乐当她是自动取款机,但背地里还有一个真爱的女同学,而栗乐乐发现后,不忿请了笔仙,所以才会有鬼上身一事。”   吕亦之眉头蹙起,“现在的中学生真是不得了呀。”   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多淳朴啊,别说什么傍取款机、劈腿之类了,能凭自己本事谈一个小女友就要偷着笑了。   遣走了一脸不愿的陈珂,思索半响,吕亦之举起话筒道:“通知,通知,高二六班班主任请来主席台前一趟。”   半分钟后,一个一脸忐忑的年轻教师匆匆跑到台前,“校长,您叫我?”   先前被叫是因为班级缺人,此刻被叫,他实在不解校长意图。   吕亦之点头,“打电话给张舜父母,让他们尽快来学校一趟谈及转学事宜。”   “校长!”这是张舜的喊声。   “校长?”这是班主任的喊声。   一个讶异,一个不解。   吕亦之面向张舜,“与成绩相比,一个人的自身素质才是最重要的,可在应试教育面前,学校只能倚靠成绩来选拔入学的生源。   我的人生准则是,人总要为自己错误的行为付出代价,你一是违反校规谈了恋爱,二是欺骗同学感情为自己谋利,作为校长,我不希望一中出去的孩子会是这样的品性,希望你能理解。”   理解?   张舜不能理解。   “那栗乐乐呢?栗乐乐也请了笔仙,您看我脖子上的勒痕,她这是想要我的命啊!”   “如果情况属实,栗乐乐同学自然也会被劝退。”   着其班主任带走张舜,吕亦之面对向易夏,“那笔仙究竟是什么东西?跟十年轮回有没有关系?”   易夏点头,“有关系。”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易夏。” 第088章   听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易夏迅速回身。   初夏的日光影影绰绰的打在来人身上,使她有些看不清对方的面孔, 离得近了,才辨出走在前方的又是那陆司澈。   怎么哪里都有他?   脑中不自觉冒出这句话,易夏正想问出声, 却见对方忽然加快脚程, 三两步迈到了自己跟前。   “你还好吗?”扶住她肩, 陆司澈着急询问。   一中的事情他其实并不知情。   今日本是领寥伯在参观博物馆文物, 恰逢对方去了厕所, 他才贸贸然接了那通校长来电, 听罢对方的话,无论是那不知名的恶鬼,还是易夏单独去寻找失踪同学的境况, 皆让他感到惊惶。   来不及多想, 心内就开始叫嚣起两个字——'帮她'。   于是陆司澈便来了。   易夏微微蹙眉,闪开他的触碰,“已经没事了。”   陆司澈哞色暗了暗, “那就好。”话毕,朝后退了一步, 脖颈不自觉的向下垂了垂。   看他这不争气的样子,廖宗元默默撇嘴。   都二十六七的大小伙子了,咋就跟个啥事都没经历过的纯情少男一样?喜欢人家就直说啊!就表白啊!刚刚那么着急的赶着来救场, 这临到跟前咋就变成了个小哑巴?!   一掌拍在了陆司澈背上,他嘿嘿笑道:“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易小友,幸好我俩呆的地方离这里没多远,否则我们……唔。”察觉自己腰窝被狠狠捅了一下,他忙止住了说到一半的话,半分钟后,重新道:“否则我就要急死了。”   “辛苦您了。”   “不辛苦,没啥,没啥。”   瞧着他们三人之间的古怪氛围,吕亦之打岔道:“廖大师,穆大师没来吗?”   说起穆策,廖宗元收起了面上的不正经,“他今天上午还有个任务,若不然也不会跟你将约定时间定在中午,我刚刚打了他好几个电话都没法打通,可能现在正忙着呢。”   吕亦之点点头,“廖大师。”他双臂向前,攥住寥宗元的手掌道:“学校的情况暂时就拜托您了,我希望今年的四月初八过去,校内的学生都能安然无恙。”   “求您,一定要尽力保全他们的安危。”   廖宗元愣愣,随即'嗯'了一声,“好,你放心。”   *   易夏回到班级所被分配位置后,迎来了许多好奇打量的目光。   见班主任钟老师在冲她招手,拐了个弯,她径直朝钟老师所处方位走去,“您有什么事吗?”   钟无烟直起了身,上下看她一眼,担忧道:”高二年级的那俩学生救回来了?你没受伤吧?”   易夏摇头。   那女鬼终究修炼时间太短,本事又多是靠着害人得来,所以导致其根基不稳、手段太差。   她自然不会在这样的鬼类手上吃亏。   钟无烟放下了心,“既然已经有大师来了,你就不要再凑上前去了。好了,老师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自己去复习吧。”   “好。”   说的是复习,然而回到自己的座位前,易夏刚坐下不久,侧旁就凑过来了好几道身影。   “夏夏,你知不知道校长为什么要把全校同学都聚在一起?咱们高三马上就要高考了,这样的环境很不利于复习啊。”   “是啊,你这是做了什么?怎么身上这么大的尘土味,我注意到你刚刚在主席台哪里拍了好久的衣服,你是去哪里了?”   “主席台旁那个穿西装的男人是谁啊?我见他刚刚跟你说话了。”   ……   哪里都不乏好事八卦者,处于青春期中的少男少女间更是八卦的重灾区。   近些日子,易夏虽并未改变原主的太多习惯,可在面对同学间不伤痛痒的些许提问时,却也不像原主一般表现的嗫嗫诺诺,不予答话。开朗大方者谁都喜欢,更何况这个曾经的小透明如同退去了污浊的丑小鸭,正在焕发任何人都难以忽视的光彩。   没多久,她就与班内不少同学打成了一片。   此刻问话的正是与她交好的那一些人。   视线一一从他们脸上划过,易夏开口道:“我也不清楚出了什么事,校长那里是钟老师派我去的。我拍衣服是因为去器材室搬东西蹭脏了校服,那老试验室里落满了灰,快呛死人了。”   一切都按照先前早就编好的说辞回答。   “至于主席台前穿西装的那个人。”歪头朝正与校长讲话的陆司澈看去,轻轻嗓,易夏继续道:“不太熟,我跟他就是个勉强能说的上话的关系。”   话音刚落,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忽然与陆司澈那双漆黑如墨的瞳孔撞了个满怀。   此刻'强行被不太熟'的陆司澈:???她偷瞄我了?她居然偷瞄我了?   “阿澈,阿澈!”   “啊?”陆司澈回神,才发现对面的目光早在他愣神时转移了开来,回头看向廖宗元,他问:“咱们刚刚说到哪了?”   廖宗元:“……”   春天已经过了,为何还有人要在他面前散发出爱恋的酸臭气?   他假意牵动了下嘴角,“呵呵!”与此同时鼻腔抬高了些许,接着刚才的计划继续道:“说到了你在这里留着看守学生安危,我带着罗盘小鬼前去布阵。”   陆司澈疑惑,“可我什么法术都不会,即使恶鬼来了恐怕也看不出,又怎么能看守学生安危?”   他怀疑寥伯是一时情急安排错了方向。   “那难不成你去布阵?小子,你忘了你什么体质了?如果遇见了鬼,你绝对是第一个死翘翘的人。”吹胡子瞪眼的哼了一声,廖宗元晃晃手上的法器,“再说了,你来这里为的是谁?我能让她离开你视线?你不得心里恨死我!”   陆司澈:……吃炸药了?   递上前一个如同眼药水似的小瓶,廖宗元轻咳一声,“牛眼泪,滴上;看见鬼了,喊上——易大师救命!”   说完,直接转身朝远处而去。徒留下两相瞪眼的陆司澈与吕亦之望着他的背影不解。   这人到底怎么了?   无论廖宗元是怎么了,事情已然呈这样的安排。   谢绝校长同坐主席台前的邀请,陆司澈走至台阶拐角,拨了个电话后,沉声开口道:“把公司新收上来的类似铃铛、长笛、古琴、海螺、宝塔……等等这类的古物装上一车,送到市一中这里来。”   电话对面有些踌躇,“您确定是一车?”   而不是一筐?一篮?一篓?   陆司澈'嗯'了一声,“对,一车。”   电话挂断,他的眼神定定的望向易夏所在方位。   从小到大,他向来是大院家长口中那'别人家的孩子'。   成绩好、又听话。   唯独忤逆长辈意愿的那一次,便是关于高考志愿的填报。   没有人知道,他之所以不考军校而选择考古专业,是与一个梦有关。   梦里,山河崩塌鸟飞鸣,华夏疆土深陷重重天灾之中,而后,一道虚影踏空而来。   时间过的太久,他早已忘记那道虚影面貌如何,可是最近他的记忆却有些翻涌,脑海中的样貌忽然与现实中一人相合,而那人……   近在眼前!   *   早间十点,烈日当空。   距离广播通知所有同学操场集合一事,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然而操场上的数千名学生非但没有习惯,反而开始在怨声载道。   太热了,实在是太热了。   易夏不止一次看到有同学向班主任提出回班接水,或去小卖部买水的请求,可此间众人却无一不被拒绝。   抬头望了望天,她眯眼看向操场周围背阴地那群虎视眈眈的恶鬼,又扭头看向紧坐于她身侧,从一小时前就将她给缠住的陆司澈,“廖大师究竟去哪了?他到底在布置什么阵法,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回来?”   由于怕旁人听到,二人的额头此刻凑在了一起,虽然皆是低头而坐,可距离仍然显得有些过近。   陆司澈摇头,“我不是很清楚,他的电话是打不通的。”   易夏挑眉,“那内一位穆大师呢?他的电话也还是打不通?”   炽热的呼吸微微喷洒在他的脸上,陆司澈的耳根悄悄红了起来,“嗯。”   学校的事虽然有些棘手,可若让易夏自己前去处理,她觉得也是不成问题的。   可一是这事已经交付了别的大师,她不好从对方手里'夺活';二是这操场千名学生的安全都得她看着,她不好从此地离开;三是她的身份此刻毕竟是一个学生,不好在同学面前这样高调。   如若不然,她早已离开原坐前去帮忙。   眉头刚刚蹙起,只听陆司澈的手机响了,见他欲接电话,易夏悄悄朝旁移动了一段距离,手上的书还未举起,便听对方道:“你去校门口看一眼吧,黑色房车上有我让人给你拉的东西,我已经把你照片传给了员工,到地方你随便挑就好。”   易夏:???   “什么东西?”   陆司澈笑笑,“是些古董,想让你在里面挑挑法器。” 第089章   凡修行之人所用器具, 或具有一些特殊功效的器具,皆可被称之为法器, 然在这个道家衰微、玄学败落的现代社会,易夏却鲜少见到有用法器的下落,不是没逛过那所谓的'古玩市场', 但其间摊列内要么就是造假卖假, 要么就是以次充好, 虚要高价。   她自然不会去当那所谓的冤大头。   此刻听罢陆司澈的话, 易夏挑眉道:“我去挑?给我的?为什么要送我法器?”   连问了三个问题, 直使得陆司澈的笑容滞在脸上。   不是恼的, 而是还没想好应该做何回答。   半响,只讷讷道:“前些天龙吟符的报酬还未给你,知道你不愿收钱, 所以我才想送你件于你有用的东西作为抵扣, 正巧我手下有经营一间小公司做的是古董生意,听廖伯伯说古董里易出法器,便想着让你挑挑。”   说到这里, 他抿了抿唇,“最主要的是……今日的事态听说异常危险, 多一件法器,你就能多一分自保之力。”   因着看不出他面相如何,易夏并不知道他所言真假, 可不管是真是假,唯一有一点绝对可以肯定。   他对她没有坏心。   不再矫情, 她起身道:“我确实需要法器,不管能不能挑到,我先在这里冲你道一声谢。”   日光浮移般转了个方向,透过树丛投向二人所在方位。   抬手遮了遮阳,陆司澈牵起嘴角,“不客气。”   不仅是源于那个梦,还源自于他的本心,总之,他不想看她受伤。   所以没什么好客气的。   *   胡子枫正倚靠在车边玩手机。   他与陆司澈不仅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发小,还是多年的至交好友,更是本科毕业后一起创业的合伙人。   没有谁比他们的关系更好。   然而——   点开微信界面内刚发送来的一张图片,胡子枫目露纠结。   基友背着我有了新欢,以后还怎么一起愉快的搅基?呸,划掉!以后还怎么一起愉快的玩耍?   正在'放大'与'缩小'中摆弄着照片中人样貌,面前的阳光忽然被一道阴影给遮住。   “不好意思,陆司澈让我来的,是这里没错吗?”   愣了愣,胡子枫抬头,“真的是你啊。”   他与眼前这女孩曾有过一面之缘,彼时,他因太过激动而在闹市区飙车,差点撞倒了对方的同学,若非她及时将那人扯过,恐怕此刻的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而是早已被关到了监牢。   “你刚刚说阿澈?是阿澈叫你来的这里?”   见对面地点头,胡子枫仔细看了看手机上的图片,片刻后,不由感叹证件照果真害人不浅。   想到对方曾无意间帮过他一会,心中的芥蒂稍稍散去,拉开车门,胡子枫豪爽道:“这是阿澈让人挑拣出的东西,你看看哪些用得上,都送给你了。”   倒不是慷他人之慨,只是陆司澈不在现场,装逼的事自然得靠他来完成。   易夏弯起一抹唇角,点点头道:“谢谢。”   歪头朝车内看去,目光所及,只见长长的通道内遍地摆满了东西,入目虽没有看到任何法器,可这些器物的却都是实打实的古董,跟着眼前之人走入车内,片刻后,她的眼前忽然一亮。   房车内各类玉器古董全被摆放在沙发座椅之上,唯有一方墨盘摆放在茶几之上,墨盘旁竖立着一只羊身人面的玉雕,仔细看去,其眼位于腋下,牙齿与狼虎类似,手脚却又比邻人类。   赫然是法器玉饕餮啊!   “那个也包含在内吗?”易夏抬手朝饕餮指去。   胡子枫虽走在前方,可却总是时不时的回头看身后的女生一眼,见她此刻杏眼如同黑珍珠一般发亮,没怎么细看她指着的东西,便直接答道:“当然,什么都……等等,手下留玉。”   “怎么?”易夏及时停手。   三两步迈到她的跟前,胡子枫忙将饕餮拿了起来,“这个不能给你,这是我父亲前些天才送给我的,我来时曾拿在手上把玩,刚刚是忘记收起来了。”   玉饕餮虽然珍贵,但易夏也做不出夺人长辈所赠之物的事,索性车内物件很多,将所有东西浏览一遍,她的手上终究是有所收获。   一刻钟后,二人从车内走出,行至校门跟前,胡子枫踌躇道:“你不会是生气了吧?那玉饕餮……”   玉饕餮如果是他自己花钱买的,甭管多少钱,他都不会如此紧张,毕竟对方曾变相救了他一命,他拿东西来还人情,可以说是理所应当。   但长者赐,不敢赐,更不可易啊。   易夏不解看他,“我有表现的不开心吗?为什么这么说?”   胡子枫抬手,指指她空空如也的衣兜道:“近半千的古董,你就挑出来两个东西,一只玛瑙镯,一只铜法螺,这两件撑死加起来不过十万块,你这不是生气是什么?”   他听阿澈说自己欠了这女孩人情,若是角色转换,陆司澈让他过来挑东西,他必然不会手软的扛走那沉香木中摆放的大盏玉如意,要知道那东西可是前朝选妃时曾用过的摆件,随便拿出去,不说拍卖,只转给寻常藏家,起码也得要上五百万以上的价格。   简直跟中彩票一样啊!   易夏险些失笑,“没有,只是对我来说,这两样物件的价值抵过万金。”瞧着对方仍然不信,无奈道:“我真的没有骗你。时间不早了,我该进去了,谢谢你的介绍。”   目送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胡子枫摸摸脖颈上挂着的玉饕餮,半响后,点开微信发送一条信息。   ——小姐姐挑了两只小摆件,总价值不超过十万块,简直是真善美的化身。ps:感觉自己仿佛遇到了初恋,小姐姐笑起来真好看。   三秒钟后,对面迅速发来回复。   ——装嫩?滚!   得到了易夏即将回来的消息,陆司澈在回完那道微信后,直接将手机塞入了衣兜。   然而等了快有半小时,却仍然不见易夏的踪影。   钟无烟同样着急,她是知晓易夏本事的,虽然这个'知晓'的水分有些大,是从别人嘴里道听途说得来的,但不妨碍她早已把这位'得意门生'当成一个并不普通的人。   也因此,她才会同意易夏单独出校。   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快有一个小时了,她怎么还没有回来?   视线朝刚刚一直缠着易夏的那位'小鲜肉'望去,思索良久,钟无烟走向他的身前,站定后,面色严肃道:“易夏去哪了?”   陆司澈原在欣赏着阴影处那些百鬼丑态,闻言,瞬时回过了神,“您是她的班主任?”   “嗯。”   “我能信过您的人品吗?”   “你什么意思?”钟无烟眉头紧锁。   她长着一副老实像,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中,无论是家长、教师、同学抑或同事,无不对她夸赞满满,可是今天居然被质疑了人品?   看出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陆司澈解释道:“我想去找找易夏,但如果我离开,为了学生的安全,势必需要找一个接替我工作的人,您能胜任吗?”   “保证学生安全?”钟无烟自行翻译了一遍他的话,随即道:“这个我自然可以。”   她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陆司澈不懂看相,却懂得观察表情,创业公司在短短五年内发展壮大,与他天生有的识人本事密不可分,当然……与辨别古董的技艺也是密不可分。   两相对话,这位钟老师显然可以用来交托。   直到手上被人塞了一瓶眼药水,钟无烟仍然没有反应过来。   思及对方走前叮嘱的那一番话,咽了口唾沫,她仰头将眼药水滴入双眼,可当脖颈放下后,一时间却有些愣怔。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鬼啊!鬼啊!   谁能告诉她青天白日的为什么会有鬼?她刚刚滴的又是什么?低头看向眼药水瓶,只见与瓶身几乎混为一体的凹凸字紧缩在药水瓶右下方,其上只写了三个小字。   牛眼泪。   “混蛋!”   *   钟无烟的怒骂陆司澈自然不会听到,此刻的他,刚刚走入教学楼范围。   手机内如常传来不在服务区的语音播报,强自镇定心神,陆司澈按照直觉朝自己想要去的方位迈步。   良久,在日光几近升到正阳的时候,他的手机终于有所反应,电话通。只听对面传来一声哀吼:“阿澈,阿澈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向前迈的脚步微微停滞,眸光冷凝,陆司澈冷声道:“廖伯,你们在哪里。”   廖宗元毛手毛脚的从抽屉内抓出两本书,看罢上面所写的信息后,焦急道:“老教学楼,高一五班教室。”   “你快些,你一定要快些啊。”   他怕……怕这丫头撑不住太长时间。 第090章   时间倒回到四十分钟前。   与胡子枫告别后, 易夏信步朝校内走去,可还未行到操场, 便眼尖的看到了躲藏于铁门之后的廖大师。   他一身脏衣,眼里带着惊惶之色,与先前碰面时那闲云野鹤般的姿态没半点相同。   担心他遇上了什么麻烦, 易夏迅速行至他的面前, “您怎么了?”   廖宗元愣愣, 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旁, 在其身上贴了一道隐匿符后, 狐疑道:“你是怎么看到我的?”   隐匿符符如其名, 向来是隐匿身形,躲避敌祸的好帮手,贴上之后, 人鬼皆会对用符者视若无物。   这批符他可是前几日才采购的, 不应该这么快就过期失效了啊!   易夏看出了他的猜想,笑着道:“放心,我们家符篆绝对有效, 只是我侥幸得了天眼罢了。”   这东西觊觎是觊觎不来的,若想获得, 要么得积上大功德,要么得重新转世,并祈求自己投上一个好胎。   廖宗元听后暗暗羡慕, 却由于情况紧急,不打算再就此展开深谈。   将易夏往铁门与墙边的夹角处挤了挤, 他撑大双眸,仔细在背阴处搜寻起自己想要寻得的虚影,隔了半响,终于见一道身着绀青腊梅花旗袍的袅袅身影现于众鬼之间。   女鬼面容绮丽,这略显老气的色泽搭配非但没将她搭的黯淡无光,反而在她性感妖娆的身形映衬之下,多了一分别样又难以言喻的诱惑之感。   易夏探头瞧了一眼,“大boss?”   廖宗元的紧张一下子被易夏这舌头撸不直的中式英语给破坏殆尽,“易小友,你的口语发音连我这个老头子都不如啊。”调侃完毕,才应她上句话答道:“确实是大boss,我费尽精力在教学楼内搞了那么久破坏,她到现在才现身,能做到这份忍耐还真是不容易。”   见那旗袍女鬼领着几十只自己的‘小弟’朝教学楼走去,咽了口唾沫,廖宗元转头叮嘱道:“我先去探探虚实,这是传讯符,咱俩一人一枚,我若有危险,你再来救我。”   “易小友,我能将自己的生命安全托付给你吗?”   托付……   细细咀嚼这两个字,良久,易夏缓缓点头,“能的。”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廖宗元开开心心的走了,却不知在其背影未消失于拐角前,易夏紧盯他看了一路。   只因在数分钟之前,天眼又自动重启了起来。   ——   狭暗的教室内,九宫八卦阵稳稳的摆在教室八方,廖宗元身处阵眼,正想与女鬼开始对峙,却忽然被其一掌拍飞。落地的位置正处于讲台阶梯处,使他胯骨被台阶垫裂,未几秒……吊顶上的投影仪又不知是何原因落了下来。   直砸向了他的头顶,染红了一室地面。   而他兜内揣着的那张传讯符,不仅没来得及使用,就连从兜中掏出,都还没有来得及啊!   叹了口气,易夏亦步亦趋的照他们的行进路线步入教学楼范围,一路追踪,最终在老教学楼旁的一间厕所前停下。   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静等正午时分的到来。   11:57:00   易夏从厕所出来,环视一圈各教室前标注的班级名称后,抬腿朝高一五班走去。   “嘎吱”一声响,廖宗元仰头看向门边,手中的桃木剑已经挽出个剑花,可当目光与来人对视后,却赶忙止住了自己的动作,“易小友,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害他差点误伤了人。   易夏在其面上仔细看了几眼,见他的确有黑云压顶之势,这才开口道:“救你啊,廖大师。”话毕,直接走入一方阵眼,拿出其中摆放的法器后,晃晃手对向他,“您布阵之前都不检查法器真假的吗?这是一件伪法器。”   廖宗元糯糯动嘴,“伪……伪法……”   一时间有些语塞。   整个道教协会内存法器虽然不少,可排列阵法却需要‘同类别’法器才能组在一起作用,九宫八卦阵的阵眼需要九鬼九器来作为镇压,九鬼他好不容易凑齐,唯独缺少一器来与之匹配,而这最后一器。   ……是他向穆策借来的。   见他陷入愣怔,易夏拍了拍他的肩,“此刻不是想那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在你进入教室后,我曾在外观察,有不少小鬼围着这间教室做记录,似乎早已料到你在这里排兵布阵。”   廖宗元的脸色越发难看。   易夏没空不管他的表情,只继续道:“现在咱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抛下这里的一切撤离向操场,接着等待你们说的那位穆大师到来后从长计议。二,拆掉阵法,然后以己之力与女鬼对抗。”   深吸一口气,廖宗元沉声道:“我选二。”   若是他冤枉了穆策,那第一个选项自然是最好的,可怕就怕在……穆策真的是有问题。   这个选择做好没多久,房门就‘砰’的一声应势倒地。   停下正不断毁坏阵法的动作,易夏转头朝门边看去。   只见‘来人’换了一身衣裳,宛如二八少女般的面容被娇嫩的杏色衬的越发动人,若非她的身形虚飘离地面,可以说是与常人半点无异。   “哟。”女鬼讶异的叫了一声,“你们居然看出来啦!”   这话的意思显然已经不言而喻。   廖宗元眸色暗了暗,说时迟,那时快的将手中法器丢上前去,青铜色的钟鼎于半空迅速放大,及至女鬼跟前,已有半人的高度,女鬼却仿佛在看笑话,只微微抬手就将钟鼎拨了个方向。   直冲着廖宗元所处的位置而去。   易夏拿一张引力符顶住,使得钟鼎安全降至地面,才收手道:“地缚灵?”   心结未了、有仇未报的亡灵不愿转世投胎,由于自身怨念不化,所以会被束缚在一定的活动范围内,此类恶灵被称之为地缚灵。   易夏曾在这个世界遇到过一次地缚灵,便是那江大夫那外孙江逸尘的女友倩倩。   她被心结所累,死后被拘在S市不得外出,而江逸尘又逢年过节才会回家,久而久之,她的怨愤得不到发泄,继而变得更加愁苦,也因此,才会在得知江逸尘喜欢上别人时,妄图带他一起上黄泉。   女鬼眼波流转,轻飘飘的瞟她一眼,“是啊,如何?”   易夏眼睑低垂,不知该是该直接动手,还是该继续和她扯皮,还没思考两秒,便见廖大师冲了上去。   人鬼斗法归根结底与常人打架没多大区别,一个是比谁的本事大,武器强,另一个是比谁的技巧好,力气足。   丢出三张定身符,廖宗元本想扩大将女鬼定住的几率,可临到跟前,符篆却像是被装上了遥控般,直接从女鬼侧旁擦身而去。愣怔几秒,他飞速在腰间的小包内摸出几颗圆球,丢上前之后,却亦如同刚才的场面一样,压根近不了女鬼的身。   “易小友。”廖宗元叫道:“有点邪门啊。”   易夏自然也看出了此事的邪门,女鬼身侧如同有着引力一般,总能将各类物什排斥在外,然她的身形,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动一步。   “呵。”笑意袅袅的看了眼对面的两人,女鬼抬手拨了拨散下的发丝,“这么久了,该我了吧。”   声音中并未暗含任何询问的语气。   话音落,手臂倏然伸长半截,直取面前这糟老头的脖颈。   就在这时,易夏眸光一冷,“廖大师,跑的离她近点,推她,使劲推她。”   廖宗元:你是不是想要我死的更快点?   人在紧张时总是容易失去判断力,   心里虽这么想,可行动起来时,廖宗元却仍按照易夏所说做了起来,躲闪着那长臂,然而在离女鬼还有半米远的距离时,脖颈却终于还是被对方给钳住。   致命的痛感席卷而来,未及时,廖宗元忽然就奇异的察觉不到疼痛了。   而他的眼前,也已经赫然变了一幅景象。   廖宗元是个俗人,俗人的一生自然与情情爱爱,纷纷离离脱不开联系,初恋、挚爱、前任、现任等许多记忆里都失了颜色的样貌浮于眼前,他不出所料的陷入了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的一黑,刚刚还与他温柔婵娟、共饮月色的挚爱瞬时消失不见,闭眼再睁开时,看到的就是易夏栽倒在地的景象。   恶鬼,没了!   易夏,伤了!   伤的是脊背,大片污液染红了校服衣间,在其侧旁落着个三扇吊扇,扇叶尖上亦遍布鲜血,很显然与衣间上的污浊同出一处。   他恼怒,自责,一切却都于事无补。   恰听手机铃声响在耳边,廖宗元忙按通接听:“阿澈,阿澈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老教学楼,高一五班教室。”   “你快些,你一定要快些啊。”   易夏是听得到这些声音的,毕竟她的伤她知道,不过只是些肉眼看着可怕的皮外伤罢了。   她与女鬼实力相当,斗法到后方可以说是完全在进行肉搏,她扔女鬼一个课桌,女鬼扔她一个板凳,只是在最后稍有不察,被对方摘下扔来的电扇给伤到了背部而已。   想要出声说自己没事,嘴唇刚张,意识全无。 第091章   陆司澈赶到高一五班教室时, 时间距离电话挂断不过刚过去三分钟,双手紧握脖颈上的平安符, 他一脚踹开了虚掩着的房门,当先入眼的,就是平躺于地面, 似乎再无半点生机的易夏。   脚步顿住, 陆司澈讷讷道:“她这是……”   不敢说出那句不好的猜测, 只能将希翼的目光投向那道萧瑟背影, 然而这道背影的主人像是饱受打击, 隔了半响, 才缓缓回过头来。   “阿澈,人叫来了吗?”一双老眼溢满了泪花,廖宗元嘶吼道:“大夫呢?护士呢?救护车呢?”   在陆司澈的印象里, 这位廖伯伯的脸上一向挂着微笑, 即使面对什么恼火的事,也只会将脸板正个两三秒,接着使法让那给他不快之人倒霉难堪。   今日这样的声嘶力竭, 陆司澈是第一次见,却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这件事上来。   “她……不在了吗?”   明明与易夏交情甚浅, 甚至于有些埋怨对方在看到他时总是躲躲藏藏,然而在这时,他的胸口却产生了一种心揪的感觉。   廖宗元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你怎么这么慢?我不是让你快点了吗?大夫呢?大夫呢啊!”   说话时怒目圆睁,显然已是激动到了极点。   大夫呢?   陆司澈不知该哭该笑。   他虽在叫过救护车后, 又赶忙打电话通知校长让校医先来,可操场离这里有多远啊,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快的脚程?   快走向廖伯身旁,微微屈膝,陆司澈伸手探向易夏的鼻息,察觉手边的感受同已知结论一样,咽了口唾沫,他单手掐向对方人中,未多久,又紧接着双手折叠的放向对方胸口。   见他如此动作,廖宗元怒道:“这是在干嘛,你会急救吗?”   陆司澈'嗯'了一声,“会一点,所以您先别吱声了。”   说着,使力朝下按去,保持着一个按压的频率半分钟左右,他的手顿住,继而俯身朝易夏面上而去。   双唇相对,吹入呼吸。   重复着心外按压与人工呼吸足有两分钟,忽听耳边传来一声轻咳,怔了怔,陆司澈忙抽身离开,退后半米远,才不疾不徐的朝易夏面上看去,见红润自然重归于她的面上,心中松一口气,陆司澈神情终于放松,“应该暂时脱离危险了。”   *   一小时后,市第一人民医院。   快步跟在急诊室推出来的架子床后,廖宗元边走边问:“大夫,这丫头怎么样了?真的没有什么危险了吗?皮外伤怎么会这么久都不醒?你们用不用在给她拍几个片子看看?”   医患关系向来紧张。   自医改后,医院内大多只剩病人家属抱怨收费冗杂且昂贵,早已消失这种已经确诊了病情,对方却强烈要求再拍几个片子的人。   步伐微滞,主治医生无奈道:“您放心,她现在情况不错,确实已经脱离了危险,不需要再拍片子看了,至于为何现在都不清醒……”目光朝侧旁跟着的另一青年看去,主治医生抿了抿唇,“可能是与错误的急救手法有关,也可能是与病人自身意志有关,总之一周之内应该是能醒的。”   “一周,今儿都二十二了,这孩子下个月还要高考,没有可能让她醒来的更快一些吗?”   主治医生摇头,“一周已经是保守时间了,如果情况糟糕,可能几个月都醒不来。”   听罢这话,廖宗元终于偃旗息鼓。   虽从面相上来看,这医生说话是为给他一个最坏的预估,以免到时病人不醒时监护人医闹,可饶是如此,他也怕啊!   这丫头是为救她才受伤的,身处他们这个行当,有一句老话说得好,——'知易者不占,善易者不卜',因此他在出门行事前从来不会测算自己吉凶如何,毕竟就算占卜,也算不出什么好坏结果来。可易夏今日与他碰面之时,明显是知道了些什么,若非如此,她又怎会不顾先前叮嘱,在传讯符未发出讯号前就赶到了自己身边。   细思起来,这丫头极有可能是为了救他,然而他得救了,她却差点命丧在那个地方。   他又怎能心安?   一路行到病房,在医生走后,廖宗元望向那自进病房起就垂头不语的陆司澈,“行了,你也别再自责,方法虽可能错了,但好在将易小友救了过来。”   他当时曾再三确认,易夏那时确实已呼吸全无。   “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也不知道易小友还能不能撑到这时候,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精力站在这里跟你聊天,哎。”   陆司澈低头并不是因为自责,而是因为自身上下炽热滚烫,虽然在照镜子后知晓自己并非面红耳赤,但出于这异样感受,仍是觉得有些别扭。   “嗯。”轻轻应了一声,他告辞道:“我哪里还有些事,恐怕得先行离开。”   廖宗元面露古怪。   昨日这孩子在提议带自己去博物馆看展时,明明说有一天的空闲时间,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可能在得知学校出事时紧随而来了。   只他没有立场干预对方行为,于是道:“罢了,你去吧。”   听到这话,陆司澈忙抬腿朝病房外走去。   一路赶至家时,已觉得有些撑不住精神,西装脱去,领带扯开,直愣愣的挺倒在了床上。   没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   白茫一片的虚空中,陆司澈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环境。   人在做梦时向来意识不到自己是处于睡梦之中,他却不一样,明明掐自己会痛,锤自己会累,可他却清楚的知晓自己并非身处现实。   虚空内什么都没有,陆司澈谨慎的迈步朝光明的方向而去,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眼前一片开阔,四周终于不再是那样雾蒙蒙的样子,正想在原地歇歇,耳边恰在这时传来一老一少的对话。   “师父,我究竟怎样才能回去?”   “缘来、缘去、缘起、缘灭……一切都是有因果的,了却因果,你自然就可回来。”   只那时,小徒弟的究竟能否坚持现今的想法,就不是他所能了解的了。   循着声音朝声源处走去,陆司澈再次愣在了原地。   眼前之人他似乎认识,却又似乎并不认识。   只因那女孩相貌与他所熟识的易夏没半点相同,可他的心内却不住开始叫嚣着五个字——她就是易夏。   濛濛然,眼前身影与曾经那梦中的景象恰然重合。   陆司澈正想说话,却听女孩对面坐着的白须老道忽然摸着胡子道:“世外之人竟闯入了这番天地,果真与你同是那转运星啊!”   “什……”什么是转运星?   只说了一个'什'字,陆司澈便被一衫袖袍挥落,极速的坠落之感让他略感心慌,正欲承受那落于地面的疼痛之感,脑中一下刺痛,他的眼睛刹然睁开。   “转运星?”   呢呢嘟囔罢这三个字,陆司澈晃晃脑袋。   又是死气,又是先天阴体,现在还来了个转运星?接下来他是不是可以依照终点男频的都市升级流路线去拯救世界了!   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只当是怪事遇多了,以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   送走陆司澈后,廖宗元就守在了易夏旁边。   当然,他并非什么都不做。   拿出手机拨通自己门下弟子的电话,廖宗元谨慎道:“你现在去四周搜寻一下你穆策师叔有没有在协会内,无论他在不在,记得半小时内给我回电话。”   “好的,师父。”   挂掉这通电话,廖宗元旋即又给周从军拨了过去。   “会长,您今天有没有见到过穆策?”   协会内虽说等级分明,可众人在一起办事这么久,关系只比骨肉亲人欠那么一点,往常时刻,称呼对方也只是简单的在姓氏前加个'老'字,更遑论是用'您'这个明显带着恭维刻意的字了。   因此,听罢对方的话,周从军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肃,“没见啊,他怎么了?”   廖宗元屏息凝神。   协会内有明确规定,出任务前必须要先在协会打卡才能醒,若是穆策今早真有任务,又怎会碰不到几乎时刻都呆在协会的会长?   “所以他今天没有比需要解决的任务是吗?”   ”你等等啊。”随手点入内部办公app,登入自己账户后,周从军蹙眉道:“没有他的任务啊,他的最近一个任务三天前就完成了,由于积分较高,系统登记会在一周后再向他派发任务。”   及至这时,廖宗元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协会的最高权限由会长掌握,没察觉到穆策心里有鬼时,他自然不会生出向会长询问穆策任务的想法,可就是因为这个空子,使得对方欺骗了他,还将那件'伪法器'借予他完成阵法。   穆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一中的事有多棘手。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半响,廖宗元叹息道:“老周,我差点就回不来了,穆策他有问题。” 第092章   周从军傻眼。   穆策有问题?   这句话若是从旁人嘴里听得, 他必定会怀疑对方妒忌甚至想要陷害老穆,可这话是从老廖嘴里说出的, 他就无法再秉持起这样的猜想。   谁不知道廖宗元跟穆策关系好到能穿一条开裆裤啊!   “你具体说说。”   廖宗元点头,“你应该对一中的案子有所了解,这任务本是分配到我头上的, 但由于穆策先前未加入协会时, 曾与一中那位吕校长有过渊源, 所以在他说想要一同负责这个案子时, 我没怎么多想就答应了。”   “嗯, 这事我略有耳闻。”周从军插话道:“咱们协会之前也有这种两人协力完成一件案子的情况, 只要事后私下分配好积分,这种事无伤大雅,没什么好说的。”   廖宗元也是这么想的, 若不然也不会答应的那么干脆。   协会积分可以用来兑钱, 兑法器,兑符篆,兑药品……虽说用处极大, 可他们这些老家伙兢兢业业干了几十年,早就攒了不少积分, 因此对这东西没那么看重。   比之积分,他们更看重的是同僚之情。   “在那之后,我们俩研究了一阵一中案情的起因经过, 最终得出可能有鬼怪作乱这样一个结论。我制定好使用九宫八卦阵作为制敌阵法的计划,接着便开始在协会内搜罗起同级法器来, 然而找来找去,却始终缺少一样法器,而这法器,恰好穆策有那么一个。他答应将法器借给我,我出于信任,并未到协会鉴定师那里鉴定法器的真伪。”   “今日是四月初八,穆策言说自己有一样任务即将到期,必须在今早前完成,于是我们便跟一中校长约定中午的时间前去办事,可就在今早九点左右,一中那里传来异动产生的消息,我带着从他那里借来的法器踏上了一中地界,却在即将引来女鬼前才得知,他借我的法器是一柄伪法器。”   “伪法器?”周从军惊骇。   法器多是古时文物,于天地经年间历练进化。   然现代造假技术猖獗,只要有一个模板,就能复刻个一模一样的物什出来,这便导致许多有型无灵的伪法器诞生而出。   “你刚刚说即将引来女鬼前才得知?是从哪得知的?”   无怪乎他觉得奇怪,他们这些老家伙虽懂些玄术,有灵无灵却是没本事拿肉眼看出的。   千钧一发之际如何能辨别出法器真伪?   莫不是突然开了天眼?别开玩笑了!   廖宗元微微蹙眉。   易夏已明确表示自己不想加入协会,若是会长知道她开有天眼,必定会用特殊手段逼其加入协会。   小孩子才讲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如有不从,他也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些什么。   因此,只能随口编道:“布置阵法时两法器相碰的状况略有不对,所以我才产生了怀疑,之后试验了一下,果然不太对劲。”   “你如果不相信我的判断,待会那一批法器就能到达协会,你拉去鉴定室验定一下就能得到结论,其中那把墨绿的碧玉剑就是穆策的法器,你可千万别弄错了。”   “另外,穆策欺骗我说自己任务在身这是事实,且他的电话我已经打不通了,如果您有那么一丁点信任我,请现在、立刻、马上通知交通部负责人展开拦截,务必不要让他跑了。”   周从军面容严肃,“你可以为你以上所说的话负责吗?”   廖宗元深吸口气,“可以。”   ——   金沙岸滩。   一眼戴墨镜的男人由远及近的走向海岸。   听耳边手边铃音震响于耳边,也仅是不急不缓的按下了接听键。   “喂。”   “穆大师,您现在安全了吗?”   穆策环顾四周,见并未有人以异样的眼光打量自己,这才出声说道:“那是自然。”   纵观他四十余年的人生,还从未以此种打扮面向于世人,也幸得职业限制,使得他先前总以老态样貌现于人前,这才会在离开S市时走的那样悄无声息。   躺倒于沙滩一侧,穆策一手拨弄沙子,一手擎着电话道:“钱什么时候到账?”   “三分钟前已经到您账上了,您要是没事的话,现在就可以向海外打一个电话查验。”   “好,挂了。”   “欸,等等。”   听到这话,穆策重新将手机举向耳边,“我们的合作已经终了,要是再有……”   “噗!”   穆策瞪大双眼,满眼讶异的瞪着头顶上方举枪而过的人,想抬手抚摸疼痛的地方,可手刚微微动了一下,整个人便已全然失去知觉。   迅速将枪支收向衣兜,伪装成偶然路过的作案者垂首朝滩外走去。   若是离得近了,只怕能听到他的低声通报:“二号任务目标,over。”   枪支经过消音处理,再加上海岸边的游客皆在嬉戏玩闹,两项综合下,早已将那嗡嗡的‘噗’声盖过。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尖叫响破岸边,“啊!杀……杀人啦,死人了这里,死人了!”   警员医生应声而来,可由于枪眼穿过额顶,死者早已回天乏术,将其墨镜摘下,依稀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这不是穆大师吗?我爷爷爱看地方台那些揭秘探索节目,而电视台又经常请些专家大师过来帮忙,我陪着看的多了,对里面的嘉宾依稀都有些印象。”   ——“这大师做什么的?”   ——“哎,装神弄鬼的呗。”   装神弄鬼了一辈子,连自己什么时候死都没算到。   走的这样凄凉,算什么大师啊,哎!   *   接到远在H市的穆策死亡通知时,周从军正忙的焦头烂额。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若非将穆策的个人账户以及资产明细刨开来看,他竟不知对方背着他们接了如此多外单。   单单都有不下于百万的入账,直让人怀疑他做的是什么非法勾当。   “铃铃铃铃铃……”   内线电话响起,周从军呷了一口杯中热茶,接听道:“什么事?”   秘书人称王姐,在这个岗位干了近三十余年,早已与那类一惊一乍的小姑娘划开了类别。   “会长,穆大师没了。”   声音沉稳平静,并无半点情绪泄露在外。   周从军原只打算‘哦’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反应过来后,嘴唇撑大的动作却一直没有朝下合去,“你说什么?”   饶是他竭尽想象,也不明白这暗害别人之人怎么就自己先去了。   他们明明……昨天才见过的啊。   王姐抬了抬眼镜,重新朝电脑桌面上的死亡文件瞄了一眼,确认无误后,一字一句道:“穆大师——穆策,没了——死了。”   “警方发来的尸检报告说穆大师是被一枪击中了太阳穴,没有多做痛苦挣扎,非常安稳的离开了人世。”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周从军匆匆掏出手机,电话簿已经翻到了一半,临到L这一栏时,忽然顿住了手。   半响,重新向下划去,“老李,陪我去一趟H市。”   “公费旅游?”   对面的语气一点都不正经,周从军沉沉叹了口气,“老李头,穆策没了。”   几十年的交情,他本是该难过的,可一想起对方做下的恶事,满腔却只剩下了唏嘘。   听出他语气不对,老李没有多问,只应声道:“好,我马上就到。”   ……   穆策死亡的事因着周从军的刻意隐瞒,廖宗元无从得知。   当天到易家叫上易玲后,二人就开始了轮番在医院照顾易夏起居的生活,接连数日的衣不解带,时间终于挨过了一周。   这日,易玲刚拿热水替女儿擦拭过面颊,便听房门传来响动,以为是廖宗元,她没怎么回头,只嘱咐道:“你先坐,我帮夏夏擦完后就去吃饭。”   “阿姨。”   听到这明显是小年轻的声音,易玲慌忙停手,回头一看,紧张的心瞬时放松下来,“小陆,怎么是你啊?”   近些时日,多是廖宗元和她在忙,虽觉得有愧于对方的好意,可廖宗元总说是因为他夏夏才成了这副模样,若是不让他帮忙,他恐怕良心难安。小陆也来过三两次,只每次都是陪老廖一同前来,再加上呆的时间不算很久,她也就没怎么注意过他。   陆司澈牵牵唇角,“我听廖伯说,医生曾讲易夏今天可能会醒过来,所以想来看看她。”   嘴上这么说,心内想的却是完全不同。   近一周来,他日日都有做梦,梦里的内容与第一日并无什么不同,皆是他于白雾之中,走到有两人对坐的地方,而后听不了几句话,对方就一袖子甩来使他梦醒。   他本以为那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他的精力早就被小说、公司、论文等一系列事分去,又哪里曾思索过呢?   正想将手中的果篮递上前去,不期然与一双明亮的眸子对视了起来。   “……???醒了?” 第093章   易夏抬手揉了揉眼。   虽说对自己醒来时可能遇到的情况早有准备,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陆司澈居然会在病房里等她。   还未来得及开口, 便见易妈妈走向了自己床边。   “夏夏!”易玲紧张道:“看得见妈妈吗?听得到妈妈的声音吗?”   女儿昏迷近一周的时间,易玲比谁都要担惊受怕。   怕她再也醒不过来,怕她小小年纪落下个什么毛病。   索性老天爷没有那样不明事理, 她的夏夏, 终究还是回来了。   易夏动了动唇, “妈。”   刚发出一道声音, 便觉嗓子涩啦啦的卡着难受, 咽下一口唾沫, 她继续道:“我没事,能看到的,也能听到。”   察觉到女儿嗓音的不便, 易玲点头'哎哎'了几声, “你继续躺着,电壶里面没热水了,妈去给你接点水去。”说着, 三两步就朝门口赶去。   在她离开之后,易夏瞪着大眼盯向陆司澈, 两人目光对视,半响,无一人开口说话。   最终还是陆司澈打破了这个沉默, “有没有感觉哪里难受?”   易夏微微晃头,“没有。”   “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   “不想。”   “用不用我把医生叫来再给你检查检查?”   “不用。”   陆司澈:“那……”   易夏确实不累、不饿、不难受、不需要找医生。   最主要的是, 不想自己躺在床上,维持着一副惨惨凄凄的模样与人尬聊。   蹙眉看向陆司澈,她轻咳道:“不用一直找话题,你有什么想问的,直说就可以。”   陆司澈也觉得刚刚那样的情景略有尴尬。   听罢这话,寻了个位置坐下后,他出声道:“你昏迷的时候,有没有做什么梦呢?”   易夏眉心跳了跳,脑中回想起了几幅拼凑起的场景,终于明白了陆司澈的来意。   “没有。”   那对她来说不是梦境,而是与师父交流的一个媒介。   所以,她这么回答也不算是在撒谎。   见易夏神色坦荡,陆司澈并没有怀疑她的答案,只连日而来的梦境让他着实不解,此刻逮着一个可能会给自己解答的人,他自然不会轻易的就止住这个话题。   “易夏……易大师……,那我能不能求你给我解个梦?”   易夏其实挺好奇他究竟在困惑什么,再加上离易妈妈回来还有一定时间,两人干瞪着对方也不是个事。   于是她道:“你说说。”   “好。”陆司澈垂下眸子,不打算与她再次对视,“一个礼拜之前,你被电扇所伤,昏迷不醒、呼吸全无。当时情况危急,且距离救护车与校医的到来还有一定时间,为了能使你获得更大生机,我对你展开了一系列急救措施。”   “什么措施?”易夏不解道。   陆司澈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心脏复苏外加人工呼吸。”   在那样紧急的时刻,他做的时候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是一心想着救人性命罢了。   但这两样行动毕竟是一个按压胸口,一个与患者口对口吹气,他又不是专业的医师,冷静下来再仔细回想,总是觉得耳根子有些烧的慌。   易夏愣了愣,“哦,你继续。”   “也是幸运,在施展急救后没多久,你就闷声咳嗽了起来,我与廖伯将你送到医院,回到家后,我就开始做起了这怪异的梦。   第一晚,我越过重重雾霾,好不容易走到有一老一少对坐的凉亭,那老者一袖挥来,便使我从梦中醒了过来。   此后的每晚,情况都与这场景差不太多,只不过第一晚我还偷听了几句那二人的谈话,在那之后,却刚一走近二人所处范围,整个人就从梦中惊醒了。”   易夏朝上拉了拉被子,使被角能够遮住自己上扬的唇,“你都偷听到了什么?”   陆司澈回想了一下,其后模仿那师徒二人的语气道:   ——“师傅,我究竟怎样才能回去?”   ——“缘来,缘去,缘起,缘灭,一切都是有因果的,了却因果,你自然就可以回来了。”   易夏:……。   她何时变成了那副公鸭嗓,师傅又何时老迈到了连说话都需要断断续续的地步?   脑中搜寻了一遍关于自己曾看过的一些小说怪谈,组织了半响语言,易夏出声道:“梦的种类千差万别,细分可以分为直梦、象梦、因梦、鬼梦、精梦……等十五种之多,粗略判断,你的梦因与因梦、想梦有关,许是被我重伤的场面吓到,所以才会做起了这一类的梦。”   易夏说得头头是道,陆司澈却觉得略有奇怪,“我不是胆子那么小的人。”   言下之意,自己怎么可能会被那样轻易吓到?   易夏摇了摇头,“没有男孩子会承认自己胆小的。”   男孩子……   想强调自己已经不是什么男孩子,可那样的举动未免太过幼稚,更有些无理取闹的诡辩之感。   叹出口气,陆司澈从原坐站起,“罢了,随你。”语气中满满的无奈,“只希望今晚上别再做这种奇怪的梦了。”   易夏但笑不语。   她这个媒介既然都已经归位,他就自然不会再做那样的梦。   只这话是没必要说的。   *   担心女儿渴的受不了,易玲的脚程加快了不少,将病房门推开,正想说'妈妈回来了',四周一扫,不由愣住,“小陆那孩子呢?”   “走了啊。”   事问完了,他自然就要离开。   毕竟两人又没有多少交情。   易玲'哦'了一声,边朝杯子内倒水,边叮嘱道:“你能捡回一条小命全靠了人家,听老廖说,你当时气都没了,要不是小陆当机立断的给你做起了急救,咱娘俩就再也见不到面了。妈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看那小伙不顺眼,但下次遇到时,你对人家态度好点,别再躲躲藏藏了,哈!”   易夏抿了抿唇,“知道了。”   她先前一直以为陆司澈与她姻缘相连,是那所谓劳什子的命定之人,因此才会对他能避则避,避不过也要在碰面后尽快离开他远远的。   但此次与师父会面后询问疑惑,她才知晓自己之前一直是误会了对方。   转运星本就命运不定,所以她才会看不清对方运势,再加上她也同为一颗转运星,两星相撞,接触时自然会产生常理所不能解的反应。   接过易妈妈递来的杯子,易夏询问道:“妈,我睡了几天了?”   “一个礼拜了,正巧,你昏过去的那天是礼拜二,今天还是礼拜二。”   易夏算了一下时间,蹙眉道:“今天已经二十七号了?”   高考年年不变,皆在每年夏季的六月七、八两天,如此算来,她只剩下了十天左右的复习时间……   猜出了女儿在想什么,易玲拉开背包,从内夹层抽出一张纸页,“这是你的准考证,你们学校的高三生已从这周一开始放假,校方说剩余的十来天用来给你们自主复习以及调整状态,所以你不必急着出院,养好身体才是硬道理。”   易夏放下水杯,接过那张准考证看清楚了信息后,点头道:“好的,知道了。”   在医院内住了三天的院,经医生检查确认她等伤口脱痂便能全好后,易夏终于得以出院。重拾书本背复起知识点,每日合理安排学习时间,就在这样规律的生活中,时间一晃到了六月七日。   考点早在三天前母女二人就去踩过,因此到了真正的考试之日,易夏便拒绝了易妈妈要送她到地方的提议,“您还是看着网店,尽快多画点符出来给买家发货为好,我能准时准点摸到地方的。”   “嗨呀,那算什么事,妈妈怕你遇上了道路堵车,耽误你考试时间可怎么办?”   易夏仍旧摇头,“您骑着个小电驴载我,心情必定紧张,我更怕路上遇到个什么万一,您就安安心心在家等着,下午考完我就回来了。”   易玲目露纠结,“要不妈去考点附近租一间房,中午咱……”   “妈!”易夏无奈看她,“考点附近的宾馆,条件好点的肯定早就已经租完,条件不好的住进去岂不遭罪?”   “我中午吃完饭后找个咖啡馆或者凉快的地方呆着,知识点我早已背熟,不用再过多的进行复习,您就别再给我压力啦。”   话已至此,易玲终于不再多言。   被女儿难得的撒娇搞得心痒痒的,检查了一遍面包牛奶的生产日期,她将东西塞入女儿背包,“这个别再拒绝,饿了可以垫垫肚子。”   “好好好。”   从家中离开,易夏坐上电梯下至一层,刚出单元楼,忽然被一白发老妇拦住。   “闺女,这是新湖宫苑十八栋二单元不是?” 第094章   易夏盯着这老妇看了许久, 才缓缓答道:“不是。”   “哦哦。”葛文芳没做他想,只以为自己是问错了地方。“那二单元咋走你知道不?”   她一辈子没上过几天学, 能从老家安然无恙的摸索到S市,全亏了当今社会的交通工具便捷,可到了这繁华又诺大城市之后, 却如同睁眼瞎子一般两眼发黑, 盖因她一字不识, 而这里的条条巷巷、南南北北又着实复杂。   盘缠路费早在一路通行中花光, 凭着那张'自身标注书写'的字条, 她问到了易玲工作的地点, 本以为能要到些钱来,却没想到对方与她争执一番后,就再也不见踪影。   这两个月来, 葛文芳全靠在一家小餐馆后厨洗碗谋取生路, 老板心好,一个月给她开一千五百块的工资,不仅如此, 还管吃管住,顿顿有鱼有肉, 白米饭尽饱了吃。   可她就是不甘心,她毕竟是来要大钱的啊!   易红可是说了,易玲那娘皮可有钱了, 拿着夫仔用命换来的钱,供她那赔钱货住大房、穿靓衣。若不是这两姐妹当年相继离开村庄, 这十几年又不回去看一眼,她何故背井离乡的跑这么大老远来要钱?   心思寰转了好几道圈,实则时间才刚刚过去了几秒钟。   易夏摇了摇头,“我们这小区大,二单元多的是,我不知道你说的哪个,你再问问别人吧。”   说着,就想避身离开。   “哎,哎。”葛文芳一把将易夏拉住,“丫头你这么急干嘛?长辈还没说完话呢,你跑什么跑啊。”   易夏眼眸冷了冷,“今天六月七日,我是高三考生。”   听她这么说,葛文芳这才将手缓缓松开,显然也是知道高考的重要性。   只是在其走了一米远之后,撅嘴嘟囔道:“丫头片子上什么大学啊。”   易夏耳力甚好,再加上对方并没有降低太多声音,因此这一字一句,便未作删减的传入了她的耳畔,唇边扬起了一抹嗤笑,她没有升起想回去与对方理论的想法,只觉得可怜之人果真必有可恨之处。   怪不得面相显示她是老无所依、孤苦终老的结果。   目送那丫头片子离开,葛文芳在这一片儿盘旋了许久。   问一个路过人这里是不是二单元,对方说是;再问另一个,对方说不是;又问第三个,对方说不清楚。   半小时后,得到一好心之人的指点,葛文芳跟着对方重回到了自己初开始找的地方,“闺女,你没骗我吧,这里真是十八栋二单元?可刚刚有人告诉我不是这里啊。”   “我骗你做什么?”好心女人指了指侧楼上标注的数字“那边是十七栋,依次排来,这边就是十八栋,你看看,这儿的门栋上写着二单元呢,你怎么不知道看看楼号门牌号啊。”   葛文芳面色讪讪,“我……我……”   原本觉得难堪,想了一想,忽然骂道:“MMP的,我就看那狐媚丫头不是个好东西,居然骗我这么大年龄的老人!还高考,她那蠢爹果真白瞎了钱,早嫁人还能赚一疙瘩彩礼钱嘞!”   好心女愣愣,明白她在骂谁后,顿时觉得无语。   怪不得这遮衣衫老旧的老妇没人愿意搭理,原来是个脑子拎不清的。   骂人的话张嘴就出,听她的意思,对方还是个高三生?今日就是高考当天,为了赶至考场,考生们大多都急得不行,能停下来告诉她哪里是哪里已然不易,即便没弄清楚情况给错了回答,也没什么好说的。   而一个老妇这样难听的编排一个小姑娘,真是有些为老不尊了!   勉强动了动嘴,好心女出声道:“那大娘,你就自己上去,我走了啊。”   “等等。”葛文芳阻拦道:“大闺女,这门锁得严严实实,我该咋进去啊?”   好心女无奈,“在门禁那里输入密码就能打开门锁,如果不知道密码,可以选择你认识的那位户主所居房号,跟他联系后,他可以帮你从里面打开。”   这话说的着实复杂,葛文芳反正是一句都没有听懂。   “啥玩意密码啊?”   她又不是没见过单元小区,人家那大门洞都是敞开了让人往里进,怎么易玲母子住的地方就这么奇葩。   “我不知道啥密码,就知道她住在几层几户,大闺女,你帮我按按呗。”   谁是你大闺女!   好心女再一次在内心里咆哮这句话。   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再麻烦的人她也不是没有帮过,因此只稍作踌躇,她便栖身向前走去,“大娘,你说。”   “十二层南户。”   好心女看了眼楼房走向,在密码锁前按下了121这个号码,半响,只听门紧锁内传出了声音。   “谁呀?”   易玲本在家里绘制符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练习,她制符的成功率已经提升到了百分之五十,如此成功率可以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考虑到自己是这样大年纪才开始上手,她觉得自己的天赋已然算是不错。   就在刚刚,琢磨许久的遁水符在她手下完成,正觉得高兴,便听门畔传来了急促的铃响。   葛文芳瞪大了眼,“玲玲?玲子哎,我是恁娘呦。”   功成身退,好心女正打算离开,就听到了这句土不土,洋不洋的话。   加快步伐,一溜烟跑离了这个方位。   而听筒对面,易玲整颗心则瞬间沉了下来,“对不起,你找错人了。”   葛文芳连声说道:“找什么错人,易红都告诉我了,你就是住这个地!别以为拽着普通话我就听不出来你的声音,你嫁给我家夫仔那么多年,别说声音了,你化成灰我都能把你给认出来!”   想要挂断听筒的手顿住,易玲重新将天线撸直,“肆意扰民是要被抓到警察局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但如果你再无故拨通我家内线,我会选择进行报警。在此提前给你告知。”   “另外,如果觉得我是你儿媳妇,你可以拿出婚姻证明抑或户口本、结婚证之类的东西去警局进行证明,如果情况属实,警察会带你以调节家庭纷争为理由敲响我的家门,希望你下次做事不要这么莽撞,旁人不一定会有我这么好说话。”   “你这个……”葛文芳怒目圆睁,“喂、喂!”   察觉听筒内一片忙音,她恼嗔道:“小娘皮居然长本事了!”   她万分确定,对面的人就是自己那离家出走了近十五年的儿媳妇易玲,只是要让她独身一人去警局请人,她一没有那个胆量,二没有那个证据。   毕竟搁他们那地,结婚哪需要办什么证啊?   两家人坐一起办个席面就是极体面的一件事了,若是请村长开具婚姻证明,即得费钱备礼,又得费事请客,那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   思索半响,葛文芳直接坐于单元前的花坛边上不走了。   反正她请了一整天的假,她就不信,易玲会躲在家里一直不出来。   ——   道教协会。   S市分部办公大楼。   一身黄皮马褂,廖宗元雄赳赳,气昂昂的行至会长办公室,正打算推门给老周一个惊喜,只听里面传来二人的低声谈话。   “这事真的不告诉老廖?”   “不告诉了,要是知道了他心里不定有多难受。”   “可他们毕竟是最好的朋友啊,逝者已斯,纵使有再大的过节,活人难道不应该去送对方一程吗?”   “你又不是不清楚个中经过,若是你差点被害死,你有可能就这么轻易的原谅对方吗?不说了,说出来反而尴尬。”   “我……”   老李正想继续争辩,忽见房门从外推开,而后刚刚与会长共同讨论的主人翁之一赫然出现于眼前,“老廖。”   “你们有什么事背着我?”廖宗元沉声道。   室内的两人对视一眼,周从军缓缓转身,“老廖啊。”   常言道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   可经查穆策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恶事,却由此而殒命身亡,使得他们的恨还没有完全产生,便被这样的意外打碎的支离破散。   他眉眼复杂,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事情的经过。   廖宗元频频蹙眉,“有事说事,别用那种娘不唧唧的眼神看我。”   周从军哑然,许久过后,他叹气道:“你应该猜到了,穆策没了。”   廖宗元确实已经猜到,可心内的猜测被人亲口承认,他便再也无法欺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   他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   平心而论,廖宗元确实恨穆策不顾情谊将他置于险境,可归根到底,他只想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不论是做苦力,关监狱,还是被处以量刑,都好过人就这么没了啊。 第095章   待将事情经过全部叙述一遍后, 周从军总结道:“穆策是在潜逃当日没的,我跟老李赶到现场时, 他的额头顶着诺大一个血窟窿,警方判定是为……仇杀,但由于协会内没公布穆策去往H市的目的, 所以他们的这个判定是有误的, 我和众人一致认为, 他极有可能是被那背后之人给卸磨杀驴了。”   道教协会成立许久, 做了不少好事, 却也碍到了许多人的眼。   不说国外, 仅国内也有许多想让他们内部涣散的   廖宗元腿有些软,勉强扶着墙角问:“有没有查到穆策为什么会这么做?”   看他这样,周从军心内着实不太好受。   好好的兄弟老友, 非得与豺狼为伍, 怎不知他们连自己人都会咬伤,更遑论这贪图财务的   外人呢?   紧了紧拳头,周从军出声道:“为了钱。”   “穆策年轻时有一个情人, 跟他在一起时两人已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可苦于穆策那时籍籍无名又一无所有, 女方家长不同意,硬生生拆散了两人。殊不知……他们自己的闺女当时已有身孕。”   “两人分开后,随着月份越来越大, 女方家长渐渐得知了此事,原想让闺女把穆策追回负责, 可穆策那时已远走他市,苦于无法,二老只能随便将闺女嫁人。”   “缘分有时就是这么巧,一月之前,这女人与穆策在一所超市碰到了面,相谈之下,穆策得知她已经离异,且独身一人带着孩子在S市讨生活,他原本只想把女人当普通朋友一般相处,可见面次数多了之后,对方透露出一个消息,她独自拉扯大的孩子小兵,是穆策的亲生骨肉。”   好大的一盆狗血灌入廖宗元脑中,微微愣怔,他咽了口唾沫:“亲子鉴定做了吗?”   “这是自然。”周从军笑得无奈,“若不是亲生的,他又何苦为了那患病卧床的孩子铤而走险,毕竟若是你提前将那法器送检,他的行动则会被暴露无遗,他在赌,用你们两人十多年的友情做赌。”   廖宗元胸口发闷。   是啊,若不是自己信任穆策,这一系列事又怎会发生?   穆策赌赢了,他却输的彻底。   “你刚刚说患病在床?他儿子得了什么病?”   他想不通,这么些年来,穆策手上少说攒有千万,为何要想不开的断自己后路。   周从军抿嘴,“肝癌。”顿了顿,又补充,“晚期肝癌。他听说M国一研究所内开发出了抗癌药物以及一系列抗癌疗程,只不过要价奇贵,治好更是需要天价。”   “他跟你不同,他的财产只有一部分留存自用,其余的大部分都捐给了靠谱慈善机构,未防被人说哗众取宠,这事协会内只有我知道,所以他没钱,也没那个能力将孩子送出国医治。”   廖宗元此刻不知该说些什么。   人人都有难言之隐,做了恶事之人更大多都是为情所迫。   他怨穆策,怨他出了事不向自己求助,怨他为了亲人就将友情置若不闻,白瞎了两人十多年的交情;更怨自己,怨自己心太软,直到这时……都无法将他恨之入骨。   “葬礼在什么时候?”   周从军愣愣,“就在今天下午。”   *   S市有一丧葬陵园,距离火葬场不过三里路程之远。   难得换上一身西装,廖宗元忽略周身的不便之感,只一心将目光对向水晶棺中那双眸紧闭之人,眼内氤氲起的湿气始终凝聚在眼中,虽不舒服,可临到棺材要被工作人员拉走之时,他才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嘴唇嗫诺,廖宗元低声道:“你糊涂呀!”   一句话使得场内之人皆再次红了眼眶。   抽搐哭泣声此起彼伏,侧旁的一挽发女人忽然道:“都是我,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向他坦白了孩子的事,他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错事。”   廖宗元向侧旁看去,只一眼就察觉到了对方面相的不对。   这是……在说谎?   “你孩子得的是什么病症。”他一把拉住女人的手腕。   脸上浮现愕然神色,田琳琳眼眸低垂,再次挤出一滴泪珠,“肝癌。”   “去你妈的肝癌!”   盛怒之下,廖宗元忍不住爆了粗口,“你阴骘宫饱满肥厚,一看就是不缺子女运的人,若真是肝癌,又怎会生有如此面貌?我可是听说你只有田武兵一个孩子。”   听他这么说,居于前方之人皆将目光对准女人面颊。   在场之人大多都是玄门中人,先前沉浸于老友离世的难过中,所以没怎么注意这个女人,此刻仔细一看,才发现老廖说的果真没错。   子女宫如此厚泽,儿孙怎可能患有绝症?   要知道面相总是时有改变的,若她没有撒谎,面颊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一个样貌。   四周一时间声讨无数。   “你说,如此欺骗老穆是何居心?”   “居然拿孩子健康来开玩笑,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恶毒的母亲!”   “假仁假义的来参加葬礼,别是想又欺骗我们这些老家伙为你埋单。”   “是啊,一切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老穆怎么会得到这样的恶报。”   ……   侧旁的谩骂不绝于耳,慌乱之下,田琳琳不小心跌坐于地面。   泪滴如同断了线一般淌满全脸,半响,她吼道:“够了,闭嘴,你们全都闭嘴!”   声音嘶哑,颇有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   “小兵没有得肝癌,可他得的是多发性肝囊肿,严重情况下,更是可能会直接癌变的!我之所以虚夸病情,只是想为孩子以后可能遇到的病变多些保障,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啊!”   廖宗元怒瞪向她,“可肝囊肿压根不需要那么多钱,如果不是因为穆策轻信了'有抗癌药物产出'这个消息,他怎么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凭他的赚钱能力,供养你跟孩子一辈子完全不成问题。”   “谁要和他过一辈子!”田琳琳不甘示弱的对向对面,“他在我们母子最需要的时候离开了我们,我明明说了愿意和他远走高飞,可他却因为那可笑的自尊心而抛下了我,使我不得不大着肚子嫁给一个自己厌恶的老男人,而后被夫家嫌弃、谩骂、殴打!我又怎么会与这样一个造成我痛苦之因的人再在一起?”   说到这里,她忽然咯咯笑起,“要男人有什么用?我只要钱,只要能让我儿子安享一生的钱。他欠了我们母子,这是他应该给的,我虽对他的死感到愧疚,但若是重来一次,我仍然会选择这么做。”   “你……!”   气血上涌,廖宗元脑袋被搅得有些晕眩,“他不是不想找你。”   原本看对面盛满火焰的眸子,田琳琳以为自己将面临一场盛怒下的谩骂,未料对方只语气平淡的说了这么一句话,直让她觉得满是哑然,“什么意思?”   “穆策离开你是在十年前吧?”见她点头,廖宗元疲惫道:“十五年前他初到S市,曾与他有过三两交情的我向他介绍了个活,不想那活牵扯甚广,期间不仅有不少人伤亡,幸存者还被逮捕入看守所几周游,那活做完,他得了近十万的报酬,原想回老家证明已有娶你的实力,不料回去后,却得到了你已经与他人结婚的消息。”   “那是什么时候?”   “似乎也是在六月份。”脑中仔细回忆了一遍,廖宗元肯定道:“我记起来了,是在六月十八。”   田琳琳愣在原地,“六月……十八?”   嘟囔完这个日期,表情缓缓变得复杂。   如果他能提前回来一周,只要一周,那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想到这里,泪如雨下。   *   火葬场大厅的租用时间有限,在会长将祷词念完之后,众人如潮水般退向厅外,唯独留一人卧坐在原地久久不动。   周从军杵了杵身侧的人,“你把人家搞懵了,你不去把人叫出来?”   廖宗元朝女人方向望去,“我不去。”说罢,直接大跨步走出大厅。   他只是想将因果全都说清楚,不代表他认为女人的行为是对的。   她有权利知道,她因自己的欲念害死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并没有对不起她。   周从军忙跟上前去,“不能把人放这里不管啊。”   “工作人员会赶她走的。”   “可……”   周从军正打算说话,忽听对面之人身上的传出铃声。   忽略他的挤眉弄眼,廖宗元从衣兜中拿出手机,“喂。”   易玲此刻正趴在窗边朝楼下看,目光对向那道依靠在花坛的佝偻背影,她沉声道:“老廖,能帮我一个忙吗?”   廖宗元蹙眉。   认识这么久,还从没听她用这种语气说过话,“什么忙?” 第096章   易玲曾在婆婆的影响下生活过五年, 深知她的本性——欺软怕硬,贪财怕死。   因此, 对她近些日子的纠缠完全感到理解。   左不过是好不容易得知自己的行踪,打算要些钱花花,顺便能补贴一下他那不成气的小儿子与大闺女。   可知道是知道, 她又凭什么当那个被宰的冤大头?   “我想请你假装一下我男人。”察觉这句话说得过于直白, 她又解释道:“只是演一场戏给别人看, 我……”   她与已逝的丈夫终究还是有感情的, 再加上这么久以来, 她许久未婚, 一时不知该给那位什么样的称呼。   “我先前的婆婆此刻堵在我家楼下,为了能摆脱她的纠缠,所以我想请你帮着一个忙。”   廖宗元眉心跳跳, “你那婆婆怎么了?”   前脚刚了解完一起纠葛十数年的情感大事, 后脚就听闻了这样的请求,若是这样的事再多来些,他的小心脏着实是有些受不了啊!   将与丈夫、婆婆间的纠纷叙述完全, 易玲长出口气,“我不希望这件事会影响夏夏, 更不希望夏夏见到对方,所以我恳切的请求你,求你能够帮我一次, 如果你不方便,我……”   话音未落, 廖宗元便出声打断:“我方便。”   电话挂断,侧旁的周从军虎着眼看他,“你方便什么?你待会不是要和我去搓澡,你走了谁帮我搓?”   廖宗元:“……。”   自钱夹内抽出两张百元钞票,一掌糊在周从军身上,“去吧,请你做大保健。”   周从军愣怔在原地,过了片刻,在那道身影已经越过门槛之时,忽然出声喊到:“哪里的大保健这么便宜?不对,我怎么会去做这种东西,廖宗元,你重色轻友!你为老不尊!你老黄瓜刷绿漆!我……我……”说着,将钱收入衣兜,声音渐渐缩小了些,“罢了,看在钱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廖宗元耳力甚好,闻言,板正了几乎一天的脸颊渐渐浮现笑容。   周从军骂了一堆废话,但有一句骂到了项上,他确实……重色轻友啊!   到达新湖宫苑时,距离挂断电话不过刚过去了二十分钟。   从出租车内下来,廖宗元缓步朝目的地走去,刚拐入一个岔口,便看到了一位翘着二郎腿,大剌剌坐于花坛前的老妇。   前行的脚步并没有停滞,行至二单元楼前,正打算按易玲刚刚发过来的那道密码,便觉身旁窜过了一道人影。   “大外甥。”葛文芳展露出一抹笑容,“你这是要上楼啊,能不能让我也跟着进去。”   谁是你大外甥!廖宗元回头看她。   稍一思衬,便反应过来了这老妇的身份   ——原来这就是易玲的那位婆婆啊。   心思寰转间,摇头拒绝道:“您是做什么的?小区内不许收废品以及贴小广告、发传单的人进入,逮住了会直接罚款,您这么大年纪也不容易,我就当没看见您,您快走吧。”   葛文芳忙出声解释,“我不是,你看我啥都没拿,发什么传单,贴什么广告啊,我找我儿媳妇。”   “找儿媳妇?”廖宗元眼中狐疑不减,直将那怀疑神色学了个十成十的像,“那您自己输密码啊,为什么要跟着我进?”   “我……我……”   若是她知道密码,何故要这样求人?全因这小区的人个个都是奇葩,非得盘问她要做什么、跟哪一户主有亲密关系,这也便罢,问完个个都觉得她有问题,简直白费了她一番口舌。   毛病!   “大外甥呦,我那儿媳妇间出了些问题,她刚搬来这里没多久,这也是我第一次来找她,这不是还不知道密码嘛。”   说着,葛文芳搓了搓手,“你就帮大娘一次,好不好?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廖宗元原想继续拒绝,话还未出口,忽察觉口袋嗡嗡响了一下。   掏出手机一看,一道短信跃然于眼底——放她上来。   思索数秒,廖宗元将手机收起,手指在密码锁上轻摁,片刻后,大门自动而开,“进来吧。”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听得葛文芳差点热泪盈眶。   这大夏天几十度的高温,晒在外面差点让她脱一层皮啊。   行至楼内,二人一同坐入电梯,摸了摸平滑的电梯内壁,葛文芳眼中满是新奇。   正打量着这充满金属质感的空间,忽听对方问道:“您去几楼?”   “十二楼,十二楼。”葛文芳嘿嘿答道。   电梯门关,剧烈的眩晕感自脚底升起,紧抓着电梯间内的横杠,半响,就在葛文芳差点忍不住蹲地呕吐时,叮咚一声响,大门自眼前而开。   “到了。”说罢,廖宗元当先走出电梯。   他未做踌躇,直接走到了易家门前,按响门铃后,只片刻的功夫,房门就随即打开。   “老廖。”易玲温温柔柔的叫他。   从未见她如此冲自己笑,廖宗元被这笑容冲击的有些愣神,“嗯。”   声音刚落,侧旁传来一道怒骂。   “易玲你这个小娼妇。”   葛文芳原在左右两侧的门边进行纠结,她只听易红电话里提及易玲是住在南户,却忘记了自己并不识得东西南北,临到地方,才发现两眼一黑分不出左右。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后,回身一看,眼眸倏的瞪起老大。   这不就是她那消失了十来年的儿媳妇嘛!   情绪激动下,她忍不住朝前扑去,“油里蜜里的那样叫一个男人,你他娘的对的起……唔唔。”嘴唇被人捂住,葛文芳正想张嘴朝下咬去,力气刚刚提起,只觉脊背被人一推。   随即踉踉跄跄的踏入了房门。   迅速的将两道门锁拉紧,易玲甫一回头,目光便恰然与葛文芳对上。   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老腰,葛文芳怒吼对面,“谋杀吗!打人吗!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倒还是第一次见儿媳妇被逮住偷汉子后这么理所当然。搁几十年前,你这样的小娼妇是要被宗族里浸猪笼的!夫仔尸骨未寒,你家娃娃才不过刚刚十几岁,你要脸吗?怎么就这么想男人!”   易玲:……   廖宗元:……   “说话请放尊重些。”   廖宗元出声,成功使葛文芳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还有你,我本以为你是个人五人六的好人,没想到却是个不要脸的奸夫!一对狗男女!”   自进门后,二人一句话没说,骂声却是挨了一个遍。   背对向葛文芳,易玲歉意的冲廖宗元递了个眼神,再转身时,整个人的神情都变了。   “骂完了吗?”扬了扬下巴,易玲一把扯过廖宗元的胳膊,“骂完了该我说说了。周亚夫死于十八年前,且不说我有没有与他扯过结婚证,自那以后,无论是从常理还是从法律层面讲,我都是一个独身寡妇,即使是我重新找了男人,你又凭什么将'偷汉子'这个词强加在我身上?”   “你……你……你不要脸!”葛文芳气红了脸。   “你才不要脸。”深吸口气,易玲缓缓步入她的身前,“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未来,你都没有权利以及义务从我这里拿走半毛钱,亚夫走的那年,你直接去矿上领走了他的赔偿金,若非我大闹后分得了一半,我和夏夏的尸骨恐怕早已经埋到了后山。”   “我当年没有与你闹着要那另一半财产,是不是让你以为我好欺负了?好欺负到不远万里跑到S市向我讨要生活费?你那儿子闺女全都死光了!”   “你……”手掌抬起,葛文芳咬牙切齿的向前挥落巴掌,手伸到一半,胳膊被人钳住。   廖宗元眯眼:“君子动口不动手。”   “好呀,好,你们俩人连起手来欺负我这个老婆子。”葛文芳目龇欲裂的盯向对面,“如果我儿还活在这世上,打不死你这个不孝不洁、满嘴放炮的小娼妇!”   “如果他真会像你所说的那么做。”易玲深深的呼吸一口气,“早在他动手之前我就能够将他打的满地找牙。”   北地的某些村落深埋于山沟之中,交通落后,人心复杂,为凸显那可笑的男子汉气概,打女人之事更是层出不穷,正是因为周亚夫对她并非如此,她才会甘心为他洗手作羹汤,甚至在他亡故之后强忍着心酸侍奉二老数年。   若非婆婆实在过分,她怕是会认命的呆在村里一辈子。   瞧这对面满脸不信,易玲接着道:“你自己被糟践了一辈子,便指望着儿子也会那样对待媳妇;你自己小时候深受父母重男轻女的苦楚,熬成婆后却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孙女,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很可悲吗?”   她不知该如何评价这样的行为,只觉得自己很是心寒,又很是庆幸。   庆幸她并没有陷入这样的囫囵之中,而她的女儿,更不会!   葛文芳愣愣,想说出'不觉得'这个三个字,可话一刚到嘴边,曾经的发生在自身上的事件却开始逐个浮现于眼前。她其实早已'忘记'那些痛苦,此刻再一一观看,只觉得满腔心酸无处可诉,半响,突然掩面蹲地哭嚎。   易玲疑惑的看向身后之人,“她怎么了?”   廖宗元比划了个动作,“使了一点点小法术,让她回忆一下过去的痛苦时光。”   深谙婆婆的本性,易玲不信她能因此而变好,之所以说刚刚那一番话,也只是希望能凭这话刺痛一下对方。   时间已经迈过五点。   瞅了一眼钟表,易玲无奈道,“夏夏快回来了,叫你来的初衷还没完成,但她不能再在家里呆了,你跟我一起把她扶到小区门口,行吗?”   廖宗元讷讷点头,“当然。” 第097章   高考时间为期两天。   虽在第一晚到家就察觉到了易妈妈情绪不对, 可见她并没有话要对自己说,易夏便什么都没有问。   八日下午, 最后一项英语考试结束,易夏刚收拾好东西走出考场,迎面就与顾子衿打上了照面。   “夏夏。”   听对方叫自己名字, 出于礼貌, 易夏随意点了点头。   正要迈过她的身边, 胳膊肘却忽然被她给拉住。   “你真的不打算理我了吗?”   这些日子以来, 明着暗着, 顾子衿冲易夏示过无数次的好, 可不管她怎么做,对方都不欲出声搭理于她,偶尔心情好时, 也只是如此这般轻轻点几下头。   易夏轻轻甩手, 蹙眉朝她看去,“我觉得我们不太适合做朋友。”   顾子衿眼底迅速淌出一抹湿润。   被这样泪意涟涟的望着,易夏叹了口气, “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最多只会让人对你升起同情之感, 这样的感情你不觉得拿起来别扭吗?”   话毕,直接抬腿朝校外走去。   看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顾子衿抬袖擦了擦泪水。   她不需要同情。   只是这个朋友, 她也着实不想失去……   *   六月的天,已是能让人衣着短袖也出汗的天气了。   校外全是撑伞而站的家长, 出到门口,易夏的视线左右搜寻,最终与树荫下举着手机的易妈妈对上了眼。   走到易妈妈的身旁,只听对方匆匆道:“挂了挂了,夏夏过来了。”   在她将手机收起后,易夏才疑惑道:“妈,是谁啊?”   “啊?”易玲笑容讪讪,“没谁,一个朋友。”   别扭的神色浮于眼底,使得易夏瞬间将她的谎言识破,不过她并没有限制易妈妈交往的权利,所以只将这个疑惑压入心间,复又重新找话题道:“晚上吃什么?”   说到吃,易玲神情自然了些许,“好不容易考完了,妈请你去吃大餐。”   易玲允诺是大餐,那自然是做不得假,一路行至离此最近的百货大楼,二人最终选择了一家日式自助店铺,落座于转台,点单过后,易玲随手从前方拿过两杯饮料,递到女儿手上后,状若无异的问道:“夏夏觉得自己考得怎么样?”   但凡父母,就没有不操心子女未来的,而在此时此刻,与子女未来息息相关一事,便只有高考的成绩情况了。   考试期间为了不给孩子压力,易玲足足憋了两天没有询问,说实话,这滋味实在很不好受!   易夏沉吟片刻,“应该还不错。”   还不错?   面上乍现喜意,易玲接着问道:“那你想要报什么专业?”   咬吸管的动作顿了顿,易夏抬头道:“农学专业。”   易玲一愣,在女儿娇俏的脸上扫了扫,并同时在脑中将她的大头照安在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身上,片刻后,忙甩了甩脑袋,“为什么要选农学?好不容易学了这么多年习摆脱农门,结果大学跟人学种地,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近些日子闲来无聊,易玲曾在网络上搜寻了许多报考信息,对于理科生来说,理、工、农、医这四个门类皆是理科生的天下,若按她的想法,夏夏报考医学院是最好不过了,将来毕业后做个医生,既体面,工资又高,再不济学个教育专业,将来当老师也是极好的。   何故跟种地扯上关系?   虽说早就料到易妈妈会不同意,可易夏没想到她纠结的是这个,听她说完话,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妈,不是种地。不对,不单纯是种地。”   来到这个时代纯属意外,近些日子以来,易夏也没想过该选什么专业,只想着完成原主的目标——考上一个好大学,考出一个好成绩。但两星期前的那一场意外,却使她有了明确的想法。   梦里,师父将九州大陆现今的情况一一告知于她,大到各国势力的割据,小到周遭百姓面临的困境,在这生灵涂炭的战争之中,无一人过得安生,无一人吃得到饱饭。   她改变不了太多,只希望能将农学技术传回大陆,使得战争结束之时,能有更多人挺过身来,而在粮食充足之后,大陆能够保持长久一些的安宁。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说到底不过是生存空间不够,才妄图以征战的手段维护自身利益罢了!   这些想法易夏自然不可能告诉易妈妈,只将农学包括什么具体讲出,并在千度搜索过后,将手机递向侧旁,“您即使不信我,总得信任搜索引擎吧。”   “去去去。”易玲甩了甩手。   刺身恰在这时切好,边向前抻筷子,易玲边道:“我怎么就不信你了?杂交水稻妈当然知道,要不是因为这东西,咱国家的人百分之八十都还饿着肚子呢,哪能吃的饱?更别提自助餐了。”   易夏笑笑,也不点出易妈妈话中的错误。   杂交水稻口感不好,现代社会多将其作为工业用粮,可若是没有这样的粮食支撑工业,必然会陷入工业与人争好粮的情况。而对于九州大陆那些连饭都吃不好的流民来说,难吃算什么?只要人不饿死,已可以说是天大的幸事。   一顿饭吃了个肚滚圆,到家之时不过刚刚七点。   洗漱完毕,换上一身家居服,易夏插上了许久不用的电话卡,刚将卡槽合上没多久,手机页面就弹出了一溜的短信。   ———应淑媛———   祝大师高考大吉,金榜题名!   ———江汉卿———   鲤鱼不跃,岂可成龙?大鹏驻足,焉能腾空?   ——高考顺利,愿你成功!   ———秦寻芳———   易大师高考加油,成绩喜人的话我给你发红包。   ———康耀华———   正在办案中,许久未见,我在这里代田溪县内被解救出的八十名被拐妇女及儿童向你致谢,听闻你即将高考,祝好。   ……   短信足足有十来余条,逐个看完,易夏眸中沾满笑意。   有些人只是随手相帮,甚至于在忙碌的日程中她早已将一些过程忘却,可她虽忘了,但她曾帮助过的这些人却还记得。   真好。   将那些祝福短信一一进行回复,易夏打开企鹅,向编辑打了一声招呼说自己已经回归后,接着便点入微博,主页依旧与前一阵并没有什么区别,打头阵的是日常置顶的那句'心诚则灵,有缘则算'。   只不同以往的是,先前的评论条数日日都有千条,而此刻,却仅剩了五百余条。   随手点入,没一会易夏就弄明白了是什么原因。   与你与山与水:严重怀疑这是个僵尸号,每天只发这一条,却从来没有人翻牌,真是无语。   神蒜大师:大大呀,再不回来我这个高仿也粉不起你了,明明之前在评论区互动那么频繁,怎么现在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名认真生活的少女:讲道理,这个号除了刚注册的那几天活跃频繁外,此后还有什么动向吗?韩萌的事自始至终有头无尾,谁知道她究竟感谢这个账号什么呢?网友们一个个傻不唧唧的整天在这里求神拜佛,人博主却从来不搭理,呵呵!   喵呜喵喵娜:emmmm,我心很诚的呀,整天都在主页留言,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大师有缘,哎。   ……   头五页的评论中,除了那些卖片、卖药、卖假鞋的外,其余全是在哀叹此号无人翻牌,本不打算再向下翻阅评论,可手滑之下,易夏却又将屏滑动了几页。   定睛一看,一条与旁的稍有不同的信息映入了她的眼睑。   小白就爱穿秋裤:要我来说,咱们这些人都是在凑热闹,大师自然不会出现。前天热搜有一条#终点编辑无解之症#,停留时间太短可能大师没有注意到,我觉得这类问题才是大师真正该解决的,顶我上去让大师看到。   打开搜索栏,易夏将刚刚看到的那条关键词输入上去,确定键一按,首条'蕉视频'的播报便弹了出来。   【蕉视频:编辑离职为哪般?原是恶疾缠身间】   华夏两大站之一的终点文学城前阵有一编辑无故离职,走访查探,才知是被无解病症缠于身间。网友:不是说好建国之后不能成精?   这文案写的是云里雾里,点开下方视频,看了一会,易夏才真正了解完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编辑不是被精怪缠住了,而是被一道虚影给缠住了啊。   正思索着这编辑可能遇到的情况,便见视频还未播放完毕,手机顶端忽然蹦出了一道企鹅信息。   ——   终点二组-木莲:四月在线吗,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第098章   问题?   细数起来, 木莲是第二次用这种句式同自己说话,索性两人间交流的媒介只有企鹅, 若是遇上她难以回答的问题,隔着一道荧幕,也不会显得有多么尴尬。   因此, 只稍作踌躇, 易夏便回复道——好啊, 你说。   终点二组-木莲:我有一个朋友, 他的眼前总是时不时出现各种虚影, 而他的工作又需要高度集中, 所以这样的情况,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工作。   终点二组-木莲:前些日子,他请假去看了病, 可情况非但没有好转, 反而使得虚影出现次数越加频繁,我昨天去医院看他,他的整张脸显得憔悴的不成人样。   终点二组-木莲:我记得自己上次问过你一个问题, 你回答如果遇到与你文中类似的情况,建议去找有名望的大师, 你有没有推荐的人选,或者熟识的大师?   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一个字,木莲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她如此作为, 可以说是'疾病乱投医'的典型代表,可老狼前辈的情况实在不能再扛了, 她没有路子帮忙,只能到处都瞎使点力。   易夏逐字逐句的将木莲发来的消息通读一遍,想了想后,转入微博界面截了张图发送过去。   四月一夏:是替这位编辑问的吗?   终点二组-木莲:你看到微博了?是的是的,那视频说得要比我详细一点。   四月一夏:你昨天去看望他,有没有拍一些照片呢?视频里的人脸马赛克处理了,我看不太清楚。   木莲愣愣,急忙点开相册翻找。   还别说,她昨天确实拍了一张合影,不过在过程的路途查看相册时,看着合影中老狼前辈那张憔悴的脸实在难受,所以才将那照片进行了删除。幸好苹果手机内保存着'最近删除'三十天内的影像,未费多少功夫,她就将照片恢复到了原相册。   将图片发送过去,静待'四月'给自己的回复。   半分钟后,只见荧幕中央蹦出一条新的消息。   四月一夏:编编给一个具体地址吧,我寄过去一道符篆,你将其烧灰给那位编辑喝下后,接着拿浸泡一夜黑狗血的麻绳将其捆绑起来,三个时辰之内他就可以全好。记得,在为给他灌至符水之前,麻绳不可以靠近他十米远的距离。   符水?麻绳?黑狗血?   木莲面上满满的复杂。   这东西真的有效果吗?   可一时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更何况依医院老狼前辈的那副模样,不知道还能撑下去多久,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她紧了紧拳头。   终点二组-木莲:知道了,四月可以帮忙发顺丰加急件吗?   四月一夏:当然。   ——   夕阳西下,又到了一天下班的时刻。   拖着沉重的步伐,木莲先是去五金杂货店买了截三米长的麻绳,其后又去菜市场买了一盆热腾腾的黑狗血。   拎着这两样重物到家,刚刚开门,合租的一毕业没多久的小男生便开口道:“花姐带外卖回家啦?这么大一盒,不会是大盘鸡吧?”   说着,忍不住舔了舔唇。   木莲淡淡瞥他,“黑狗血,你喝吗?”   “……”   沉默了好一会,男生复又开口:“您好这一口?”   正在拆饭盒的手顿住,木莲叹了口气,“不,这东西是为别人准备的。”   准确来说,是为别的鬼准备的,只她害怕这位小朋友心理承受能力太差,所以才将事情化繁为简,简要来说。   “谁啊?”男生不死心问道。   “你怎么那么想知道?!”   “哎呦我去,你越不说我就越好奇,究竟是谁啊?”   一日后。   抱着一盆覆盖着保鲜膜与纱布的黑狗血麻绳,某中国好室友蹲坐在医院拐角掩面哭泣。   他究竟是中了什么邪,才会嘴欠的答应帮这么个忙啊!   另一边,手心内攥着黄符的木莲情绪并没有比他好多少。   迈入病房,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老狼那张已经不剩多少骨肉的脸颊,再看他的眉眼,更是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那丝赫赫神采,取而代之的,是木讷、无助、空灵与死寂。   “前辈,我来看你了。”   将果篮放置于桌面,木莲喊了这么一声,半响,才见房内这唯一一人转头朝她看来,“小萌新?”   木莲眼睛湿润了些,“嗳,是我。”   独身一人来到这陌生的城市,她一直担心自己无法融入新单位,无法交到好朋友,无法与那些前辈和平共处……,幸而有老狼前辈一直帮着她,她才能坚持下来。   他们的关系亦师亦友,她是最希望他能好起来,继而重返工作岗位的那一个人。   叫完那三个字,老狼重新将脖颈转直,他能准确的辨别来人身份,可由于稍一有动作,眼前就会有虚影乍现,所以只会在来人与他搭话时,将目光对向对方,病拖的时间久了,同事老友大都知道了他的症状,一般无事的话,他们自己坐坐也就走了。   只今天他似乎估算错误。   十分钟过去,这小丫头跟自己搭了不下十来句话,话说到最后,他已完全不打算扭头。   只闻声不闻面,却见对方忽然端过来一杯臭味十足的明黄色饮料。   “这是什么?”   木莲笑笑,“我记得您爱吃榴莲,但我来的匆忙,那家水果摊并没有榴莲售卖,这是我最近挺喜欢喝的榴莲味泡腾片,您尝尝呗。”   榴莲味……泡腾片?   木莲说的皆与事实符合,因此老狼并未起什么怀疑。   随手接过,他仰头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臭味与甜味结合,其间掺杂了些许'并未化开的颗粒',是他此生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的味道。   放下杯子,正要继续目空前方,一股自脚底心开始的硬化之感忽然席卷而来。   “你……”他瞪大了眼,可由于舌尖发麻,已吐不出第二个字。   虽说早在四月附送过来的便签上了解过了这符纸的功效,但木莲万万没想到,符纸生效的速度居然有这么快!   为了保险起见,又停顿了三五分钟,她才打电话给室友道:“快抱着脸盆进来,速度速度。”   老狼手脚动不了,但他的耳朵却是能听到,只是摆放在面前的线索太过稀少,他无法猜出这丫头究竟想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倏然推开。   “花姐,我来了。”   从对方手中接过脸盆,木莲与男生对视一眼,在其出门后,腾的一下将房门拉紧,从内将房门反锁,这才一层一层的揭开覆盖于脸盆上的保鲜膜与黄纱布。   待那沾着鲜血与腥臭味的麻绳缠于身间,老狼终于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了。   盖印一股血气上涌的感受自身上传来,直使他难受的紧。   “唔唔唔唔,嗯嗯嗯嗯……”   几道短音一起组成的急切反抗,使得正在忙碌的木莲抬头看了他一眼,“前辈,我绑的有些太紧了吗?待会全完成我替你再松一松。”   老狼:你怕不是个傻子!我是这个意思吗!   想要再次发声表示自己的不满,可时间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圈一圈的麻绳缠入自己身上。   在麻绳即将打结完成的那一刹,木莲正要松一口气,忽听耳边传来一声怒吼,“滚,你给我滚开啊!”   随之而来的,是对于任何人来说都算是应付起来够呛的奋力挣扎。   木莲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然她并未抬头,只一心想将绳结打的死死的,索性她勉强可以被称之为个女汉子,在第四个疙瘩系完后,仰面拍拍手道:“前辈,今天一过,您要是变得清清醒醒的话,不管你让我滚到哪去,我都按照你说的话照做不误。”   回答她的只有一个抖动起来不停的狰狞身躯。   半点不怵的与其对视,木莲滴上三五滴快递内附赠而来的蓝屏药水,眨眼过后,面前全然变了一番景象。   目光上移,她笑眯眯的出声道:“果然。”   果然前辈是被只脏东西缠上了!   果然这脏东西扒着前辈的脑袋不愿松手!   “你不得好死!”脏东西借着老狼的面孔嘶吼道。   木莲冷哼一声,“怎样也比你这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鬼物强多了。”   六个小时戛然而过。   在经历了对骂、求饶、恐吓、诅咒等等周而复始的手段后,那只长得奇奇怪怪的脏东西终于从老狼身上消失。   木莲请了一整天的假,再加上青天白日以及黑狗血麻绳的镇压使她少了惧怕之感,索性搬一把椅子、切一盘瓜,饶有兴趣的看着那鬼物的表演。   硕大的西瓜挖到了底,桶里的瓜皮堆了满溢。   许久,头顶的声音终于恢复正常,“木莲,你绑着我干嘛?这红黑红黑的都是些什么玩意!病号服不用要钱的嘛?啊!”   “你……”   “你什么你,我记得那盆果篮是你给我带的,你自己全给吃了?”   木莲眼眸渐渐瞪大,“前辈你好了?我……果篮……我,我重给你买。”   话毕,忙从口袋掏出手机,打开企鹅界面,激动的按下语音道:“好了,他已经全好了,谢谢你,谢谢!”   *   接到木莲企鹅消息时,易夏正在一家咖啡厅内。   听罢语音内容,面上展露一抹微笑,“不用谢。”   放下手机,对向面前的楚新颖时,面容重归冷淡,“你找我有什么事?” 第099章   楚新颖正在打量着对面的易夏。   一段时日不见, 她的脸颊渐渐被胶原蛋白填满,不再是从前那副面黄肌瘦的模样, 反而肤白貌美,骨肉被分配的恰到均匀。   多一分太胖,少一分又太过消瘦。   从侧面看能看到她那纤细浓密的睫毛, 说话时一眨一眨, 直像两把扑闪扑闪的小扇子, 鼻子还是那个鼻子, 眼睛还是那个眼睛, 可不知为何组合在一起后, 带给人的感受却和原来完全不同。   真好看!   看到了真人,楚新颖终于确信先前顾子衿拿给她的照片并不是经过重度ps的了。   沉浸于对方美貌中好一会,直到易夏开口问话, 她才渐渐缓过神来, “啊?这不是高考完了闲的无聊,我打算跟几个朋友一起去泰国玩一趟,正巧许久没有见你, 所以才想叫你出来问问你愿不愿意一起去。”   “团购价,七天六晚包机票2998。”   易夏在她面上扫了一眼, 缓缓出问声道:“都有谁啊?”   “唔,说了你都不太认识的。”   瞧见对面听完这话后变了脸色,楚新颖真想抬手糊自己一巴掌。   叫你嘴快!叫你不会说话!   停顿数秒, 她才接着道:“有王子强,胡菲菲, 延陵瑞宏……加上咱俩一共六七个人呢,你要是有玩的好的同学也可以一起叫上,旅行社说凑够十个人的话,能给个更优惠的团购价。”   话毕,目光灼灼的盯着对面等待易夏的回答。   泰国易夏没有去过,但偶尔去超市时被塞到手的宣传单上却给了她明确的介绍。   沙滩美女大皇宫、美食夜市ladyboy!   若是楚新颖此举真的只是为了找熟人陪同游玩,她自然不介意出国见识一下,可问题是——   僵硬的牵了牵嘴角,易夏吸了一口杯壁凝结着水雾的冰咖啡,“顾子衿也会去吧。”   楚新颖恰也在抿着饮料,听到这用陈述句式说出来的话,不知怎的,突然打了个寒噤。   半响,她点了点头,“嗯。”   “就是她提出的这个建议吧。”易夏似笑非笑接着道。   “嗯。”   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抽手离开,易夏眼眸微阖,“表姐,你应该知道我不善与人交往。”   从前的原主不善,生于乱世,长于天衍派男人堆的她亦是如此。   “所以在顾子衿缠上来时,我不懂该怎么拒绝她的热切,甚至想着有这样一个朋友也是不错。”   “可接触来看,我却并不适合和她做朋友。”   楚新颖面容尴尬,她从来没当过和事佬,也知道交友一事若有第三人插入,必定会使得这第三人里外不好做人。   成了,可能会被讲多管闲事。   不成,可能会被人背后说没什么本事。   若不是顾子衿近期日日在她耳边念叨,甚至出了个一起去旅游的主意,她也不会傻不拉几的冲出来办这种事。   嘴唇嗫诺,楚新颖将玻璃杯放下,“行,我懂了。”   未料她会不问缘由就放下这事,愣了愣,易夏面上终于挂起了真心实意的笑容,“祝你们玩得开心。”   说话中途,刚刚点的面包诱惑被端上桌来,二人就着甜点闲聊了一会,话题又扯到了高考头上。   “理综卷最后两道大题我压根没时间做,数学考的应该还行,起码把会的公式都写上去了,咱们这分低,运道来了我指不定也能上个一本。”   正额之中的方位是官禄宫所在,易夏在楚新颖的天中至印堂处好好瞄了几眼,才出声道:“填志愿的时候当心着点,你会得偿所愿的。”   “借你吉言。”   切下一小块面包塞入口中,楚新颖边咀嚼,边盯着易夏的那张脸看,许久后,她支着脑袋问:“暑假有三个月的时间,你都打算做什么?”   泡图书馆、码字、更多的时间可能是被某些求上门帮助的人而缠住。   没打算将计划说的那么详尽,易夏只笑笑道:“应该挺忙的吧,我觉得时间总是不够用,毕竟在家里躺一天也过的很快啊。”   这话楚新颖深表赞同,若是不需要以己之力负担房租电费、生活学费,她也喜欢在家里咸鱼躺的过上一天,只是现在的她如果也这样做,迎接而来的只会是辍学以及被饿死的境地。   毕竟易红已经完全不打算管她了。   看着对面那张精致的脸,良久,楚新颖终是忍不住提议道:“你愿不愿意来我店里当模特?拍一套衣服我给你五百。”   在来这里之前,楚新颖心里未尝没有冒出过这个想法,只上一次见面时的印象还印在脑中,她没有想过易夏居然变化这么大,因此只打听的是淘宝低级模特的价码。   可这次见面后,她却连提都不好意思提那个价格了,甚至就连一套五百这个数字,她都有些担心易夏会不会不答应,毕竟凭穿着来看,她的那位大姨从来都不曾亏待过易夏。   易夏并不缺钱,不是不缺这五百块钱,而是即使这个数字扩大于百倍、千倍,她都并不缺少。   她前一阵刚刚卖给道教协会一批符篆,虽然对方没有能力吃完她的库存,可凭借着那一次交易,她的银行卡数字瞬间就突破到了七位数,与八位数相比也仅仅只是临门一脚。   然而听了这话,她却饶有兴致的身子向前倾了倾,“做模特难吗?”   楚新颖歪着脑袋看她,“啊?”   这话她怎么回答?没有镜头感的人自然是觉得难的,更甚至有些人眼睛畏光,也是难以从事模特这一工作,可归根究底,这个工作就是打扮的美美的将自己的影像留存于胶卷之上,只要是个人就能做,没什么难不难的。   因此楚新颖说,“不难不难。”   “那我试试?”   她想尝试些不一样的,毕竟若有一天未做准备,她却不小心回到了那个一无所有,女人在其中出头难于上天的乱世之中,再后悔没在这个时代尝试些新兴事物,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对面答应的太过顺利,直至离开咖啡厅,楚新颖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明明上一次顾子衿说请夏夏拍照实属困难,她软磨硬泡,也只是得到几张角度一般的'买家秀',怎么这次就这么好说话?   抬手摸了摸脸颊,楚新颖暗自嘟囔道:“莫非我亲和力太强?”   话毕,又迅速的抿嘴摇头。   可能她的脸太大!   吐槽完毕,掏出手机给关系较好的影楼摄像打了一通电话,“sun姐,最近有没有空闲的时间?”   ——   这边的楚新颖正着急联系着拍摄地点与摄影师,另一边的易夏,却在离开咖啡厅后又拐入了一家快餐店。   点了一份成人套餐,边等待叫号,边在企鹅上敲某一好友。   四月一夏:???为什么要给我转账?   就在刚刚,与楚新颖聊天的过程中,她的企鹅界面收到了两万的转账额度,发出对向不是旁人,而是与她有数月没有聊天过的读者'狼爱吃羊'。   不是没听过有些读者会包养自己极喜爱的作者,可一来那些人多是通过网站平台进行大赏,二来那些人投资下去的数额也极少一下子会给这么多。   更遑论她跟这位'狼爱吃羊'好久都没有联系过了。   突然给钱,她很方啊!   隔了几分钟,在易夏取餐结束坐入座位后,手机终于嗡嗡响了。   狼爱吃羊:emmmmm,你同意一下好友申请就知道了。   易夏暗暗蹙眉,点开消息界面下方的那一个小红圈,只见其内出现了一个略有眼熟的昵称。   ——   终点一组-老狼   我是狼爱吃羊的大号,求加好友。 【同意】   易夏脑中寰转了几个圈,差不多弄明白了事情的因果。   果不其然,点下同意按钮后,对面瞬间也发过来一道转账信息。   备注:谢谢救命   同狼爱吃羊那个账号一样,数额也是两万元整。   终点一组-老狼:抱歉,之前不是故意隐瞒你我的身份,只是工作账号与私人账号向来分明,我没习惯将不属于旗下的作者加到作者账号,现在加过来是为了方便转账,Qwq,企鹅限制每天每号只能转账两万元,所以……   刚将这道消息读完,又一道转账从自家责编号码发来。   终点二组-木莲:不知道符篆值多少钱,但我卡里现在就剩这么多了,先发过来你拿去给大师清符篆的款,剩下不够的我再想想办法。 ps:我是老狼。   易夏看了眼转账数字,见其上标记的有零有整,且早已够到她五万元的标准,微动手指,将多余的钱返还发送回去。   四月一夏:大师标准向来统一,救人一命五万元整,钱够了,剩下的你收好。   顿了顿,又发过去一条消息。   四月一夏:我编在旁边吗?能否问一下,你滴完牛眼泪后看到的那道鬼影长什么样。   木莲自然是在旁边的,视线瞄到这条信息,一把从老狼手里拿过自己的手机。   打开语音,出声道:“记得记得,和我玩游戏时的那只式神气镰鼬长得特别像,脸长的像猫,爪子跟个镰刀一样。” 第100章   镰鼬?   这世上的生物太多, 单是些肉眼能见到的都辨别不过来,更遑论这些只生活在神话抑或传说中的特殊物种了。   易夏没听说过这东西, 但不妨碍千度百科能给予她答案。   五分钟后,她从网页中退出,重新调出企鹅开始打字。   四月一夏:知道了, 这些天尽可能让那个爱吃羊的编辑不要吹风, 这样会帮助身体恢复的更快一些。   木莲正坐在沙发上啃着苹果, 看到手机上方消息栏中弹出这样的一行字, 愣了愣, 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许是因为笑的太狂, 果肉不小心卡入了喉咙,直使她咳嗽个不停。   缓和过来后,她边搓涨红的脸蛋, 边揉着泛泪的眼角说道:“前辈, 四月叫你少吹吹风,这样能好的更快些。   正在帮她拍背的手顿住,老狼狐疑道:“这话没什么毛病啊, 你怎么笑成这样?”   “因为……咳咳咳……”   因着再次而来的咳嗽,木莲明白了'做人不能太过猖狂'这个道理, 再次平顺下来后,她将手机递上前去,“因为四月叫你为爱吃羊的编辑。”   老狼脸黑了黑, 随意瞄了一眼后,将手机还了回去, “今年的年会别让我碰到他,否则我一定找几个人合力把他给杠了!就算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绝对不会手软。”   木莲:……   “这恐怕不行。”   老狼歪头看她,“为什么?”   目光中透露着满满的不解。   木莲面上浮现些许无奈。   因为杠人这项运动只对男人有效啊!她家四月一月软塌塌的萌妹子,他们那群糟汉子下的了手吗?   “年会你就知道了。”   虽被木莲这哑谜式说法搞得略懵,但老狼向来不是那种爱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格。   没一会就将这事抛到脑后。   待通知完亲友自己的病况已经得到解决后,想了想,他打开企鹅发送过去一条消息。   狼爱吃羊:老铁,我姓吴名朗,人称老狼,外号不叫什么爱吃羊!   狼爱吃羊:我想来想去都觉得五万的报酬太少了,那位大师不可能收费就这么一点钱,你可能是看我最近没多少钱所以才说的那话,但若是真让你为我垫付酬劳的话,我又实在过意不去!!!这样,你把你家地址发送给我,我过一阵给你寄点东西过去。   未隔多久,对面发来回复。   四月一夏:东西就免了,你……帮大师去微博宣传一下吧,就是那个ID名为【神算大师】的账号。   平心而论,易夏从始至终也就付出一张定身符、半瓶牛眼泪、以及二十二元的顺丰加急件钱。五万块钱是她为自己定下的规矩,多收少收全凭她自己,但这单委托所付出精力以及时间并不算太多,因此她才没有随便溢价。   至于为何不降些价格?只因这五万元中她还有一半需要捐给慈善机构。   而剩下的钱,emmmmmm……她想攒起来买一套房。   买房这个想法并不是一时产生,华夏人自古以来就有落地安家的思想伴生于左右,更何况租房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若想生活得舒服,还是得有一个自己的'窝'啊。   手上的存款不及千万,而她大学想去的地方又是首都,为了能实现买房这个目标,自然得尽可能的多接些单,如此一来,只有'神算大师'这个账号能使她借力了。   虽然不知对面的想法如何,但甫一看到荧幕上发来的信息,老狼心中就有了成算。   他当初生病本没想着宣扬,可架不住一传十、十传百……编辑部里总有一些嘴不严实的小伙伴将他的病况悄悄扩散,后来,那些曾在他手下,更甚至于他从头带出来的几位当红大神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其中一个名叫洛川的大神,在微博主页发了帮他祈福平安的长博,经数人转载,这事居然渐渐闹大了。   那一阵终点旗下只要是有微博号的作者,几乎都掺进去了一脚,也因此才引来了那什么劳什子'蕉视频'的暗地拍摄,在巨大的流量推动之下,从而导致他上到了微博热搜。   老狼作为终点的'开站元老'级员工,自然也有自己的黄v认证账号。   登陆微博码好一条博文并发送完毕后,点开企鹅上编辑账号内带有的大神群。   终点一组-老狼:微博置顶消息,求转发,求点赞,求评论,爱你们么么哒!   群内本在讨论近期数据崛起的极为迅速的小说排名,看到这突然冒出来的一个ID,先是沉寂了半分钟,继而迅速爆发出了溢满屏幕的回复。   五毛悬顶:卧槽!我是不是眼花了,刚刚看编辑企鹅显示在线我还以为是有人代挂,没想到这会儿居然直接出声说话了,编编大人伦家好想乃!╭∩╮   小猫爱吃鱼:楼上gay里gay气的,举报了!编辑也gay里gay气,一看就不是本人,同举报了!   K神:擦了把脸上被糊满的口水,问一句我们浪编身体好点了没有?代挂小姐姐/小哥哥?当然,如果是盗号狗,滚粗没商量。   惑乱江山:讲道理,蕉视频的那个报道我仔细看了几遍。   惑乱江山:视频虽然给老狼打了马赛克处理,但那双手看起来都不像是   惑乱江山:不像是年会时看到的那么丰盈了,保守估计编辑的身体已经……   文化部副部长:江山你TM下次再不一句话发到结尾,我就组织群内投票,让群主将你T出去,另:乌鸦嘴别到处胡BB,本来人好好的,让你一说没事都给说出有事来了。   惑乱江山:你管我?你家住海边的?脸真大!   洛川:微博看了,已转,恭喜狼哥身体好转。   本以为【惑乱江山】与【文化部副部长】将要展开一场撕逼,未料洛川忽然出来打岔,使得这群压根不相信编辑本人登号的大神终于愿意'高抬贵手',点开微博刷新个人主页。   一匹远方的狼   三分钟前来自照亮你的美,前后1200w柔光自拍的土豪神机客户端   本人已经身体无恙,谢谢@神算大师出手相助。   真诚感谢,谢谢您救我一命!   图片·jpg   ……   WTF?   真的假的?编辑是被那什么'神算子'给救回来的?   可要是他的身体没有大好,又怎么会有精力拍出这样一张自拍相片?恐怕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吧!   群内开始出现集体艾特的情况。   黑猫点点:编编你发的话是什么意思呢?@终点一组-老狼,是在说自己是被那个博主给治好的吗?   小猫爱吃鱼: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如果你的身体真的已经全好,那岂不是证明刚刚那条gay里gay气的消息就是你发的?@终点一组-老狼,oh my gosh!快来回答。   黄粱一梦:讲道理,狼总你真的没有收广告费吗?@终点一组-老狼。   烟灰缸子:恕我有个不情之请,如果浪编真的已经大好,能否把那大师介绍给我,我二姑的闺女的表叔的儿子病情也是十分复杂,他们家九代单传,这传承不能断在这一辈啊,@终点一组-老狼,浪编快快看我!   ……   大神群内皆是老狼手下成绩出众的作者,在连载期间,因着榜单的排列,在那一来二往之中,他们与老狼的关系处得大都不错,而加入群后,又因着老狼常常爱水群,所以众人说起话来越发没大没小。   老狼也因此得了三五个号外昵称——狼总、浪编、浪哥、狼哥。   此刻看群内那活跃的气氛,老狼非但没生气,还好心情的将众人的问题逐一回复。   @黑猫点点,没错,我确实是被那博主治好的。   @小猫爱吃鱼,确实是我发的,老猫子,我可算记住你了!   @黄粱一梦,没收广告费,为了治病还给人家钱了,毕竟哥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烟灰缸子,这……你认真的吗?   回完先头的几条,看群内的提问越来越多,别无他法,老狼只能再次@全体成员。   终点一组-老狼:本人身体刚刚恢复,不宜太过操劳,有问题的小伙伴根据刚刚回答自行脑补,谢谢合作,我遁了~大家记得转发点赞评论,复工时再见!   将状态改为隐身,老狼从群内离开,等了十分钟发现并无人私敲他,这才真正将这个账号下线。   重返微博,见转发与评论皆已破百,而操作者大都是刚刚在水群的群成员时,唇边缓缓掬出一抹笑意。   事情办妥了!   ——   易夏接到应淑媛的来电时,天色已晚,而她则是刚刚躺床上不久。   “喂——”   刚说出这一个字,对面就着急问道:“易大师,你看自己微博下的评论了吗?”   “还没有。”   自回到家后,她一直坐在电脑前方码字,并兼当淘宝店客服替易妈妈卖货,因此至今还没有登微博看过一眼。   应淑媛:!!!总感觉每次微博发生什么事都需要她来当那个传话筒啊!!!   “那你认识那个终点文学网患了重病的编辑吗?人家在微博平台主动艾特你表示感谢,经过许多作者以及围观群众的转发八卦,这条话题又上热搜了。”   这事是易夏嘱咐着办的,虽料到老狼不会阳奉阴违,却也没想到他办起事来居然这么利索。   不过她有些关心的是——“热搜怎么那么好上?”   热搜哪里好上了啊!   若是两人此刻在用聊天软件打字交谈,应淑媛真想发送一个笑哭的表情来表明自己的心情。   君不见多少想出名的'大师'顶着些奇奇怪怪的昵称给明星网红测字算姻缘,可结果呢?迎接而来的无非是网友们的冷嘲热讽。   手下功夫见真章。   没有一点真本事、真能力,在网络传递迅速无比的今天,谁会搭理你?你会测字算什么?随手在图书馆买两本《易经》、《八卦》,谁还不会糊弄糊弄人了?   正是因为应淑媛知晓易夏有着真本事,才会想着让她以这种方式来出名,毕竟什么都会做假,本领却是怎样也不会做假的,真金子总是不怕火炼,这句话适用古今!   将自己的想法讲出,应淑媛接着道:“你如果现在没事的话,自己登陆账号肯定一下网友的猜测,如果还有事要忙的话,我待会儿帮你登号搞定。”   “我现在没事。”   刚将这句话说完,只听听筒对面传来一道旁余的声音,“媛媛,你好了吗?”   应淑媛回头,伸出根手指比在唇上,示意她此刻不要讲话,然而刚刚那样明显的声音,易夏怎么可能没有听到。   那声音隶属中性,易夏也分不清是男是女,“你还在忙吗?那不然先挂了吧。”   “不忙。”无奈的瞥了一眼裹着浴巾的齐青,应淑媛抿唇道,“是咱们的大老板榜姐,你上次来公司签约的时候她刚好去参加红人节,算来好像还没跟她打过招呼,我今天到首都出差,借住在了她这,你要不要跟她说两句?”   得到对面的应允,她将免提按开,并出声招呼道:“好了,可以说话了。”   一番问候过后,齐青边擦头发边询问,“听说你刚刚结束高考,预备报考哪个学校?”   “农科大。”   听罢这三个字,齐青脑补出一个脸蛋红红,扎着双丫辫的形象。   晃晃脑袋,将那《九妹》mv女主的形象从脑中驱走后,她接着说:“工作室设置在首都,如果你不介意地域的话,希望你尽可能在填报志愿时多考虑考虑首都的院校,当然,为了方便工作,公司愿意为你租一套小户型作为暂时落脚点,一切费用全由公司承担。”   首都五环外的一个二十平标间都能租到两三千块,她说的小户型则是最少两室一厅,且地理位置在四环以内房子。   有这么个附加条件,相信大部分人都会感到心动。   易夏笑了笑,“不用考虑,我会去首都的,只是不需要公司帮我租房,我会自己解决住宿问题的,在此先谢过你的好意。”   又闲聊了两句,电话由对面那方率先挂断。   将手机放下,齐青低声嘟囔道:“哎,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面子太薄了啊!”   话音落毕,却见自家好友神色古怪的盯着自己,“怎么了?”   “你是不是忘记她玄学大师这个身份了?”   “啊?”   “人家可比你有钱多了啊,姐姐。你开公司这一番花费,再加上招揽大V用去了那么多钱,现在手里最多也不过就用以周转的几十万。”   “人家呢?解决一单问题至少五万,再加上七七八八的卖符、卖法器、卖开过光的圣物……总之赚钱的路子可比你要多得多了,你真以为大师是面子薄才不用你提供住宿?我估摸着人家这是要在京城买房了。”   齐青眉心跳跳,“不能够吧?”   首都房价动辄千万,有几个人能买得起啊?   更何况她听应淑媛说这位'神算大师'才不过十八岁,买房?在首都买房?开什么玩笑!   一切都只是猜测,应淑媛并不打算就此多谈,万一她猜的全都错误,岂不是落了大师的面子?   低头在微博点赞界面翻翻找找,片刻后,她重新将手机递上前去,“还有我看你之前听她打算报考的学校后面色古怪,你是不是以为人家长的特村儿?”   “不村儿吗?”   说着,齐青将手机拿过,垂首瞄了一眼后,沉默许久才再次开口说话。   “这长相上农科大?”   “这长相去给人算命?”   “这长相为什么不直接进娱乐圈?就算进不去也能当个网红啊。”   应淑媛幽幽看她,“不是在当着吗?我觉得我建的那号现在已经挺红的了。”   “那能一样吗?”齐青吹胡子瞪眼,“一种靠脸,一种靠才华。脸她都已经有了,为什么还要与咱们这些人争才华?”   应淑媛:……   “别扯上我,这句话只适用你自己。”   齐青:“友尽吧!”   ——   竖日。   易夏起了一个大早,只因昨晚收到了楚新颖说要在今天进行拍摄的短信。   洗漱完毕、吃罢早餐,时间不过刚刚八点。   正打算换一身运动装下楼晨跑几圈,手臂就被易妈妈拉住,“夏夏,你最近有没有跟小陆联系?”   易夏搜遍脑中认识的人,才反应过来易妈妈说得小陆其实是指陆司澈。   “没有,怎么了?”   她想不通易妈妈怎么会关心这事。   易玲面上划过一道纠结,随即咬咬牙,状若无异的问道:“那你有没有跟老廖联系?”   “这就更没有了。”   自从她在医院醒了后,仅仅在留院观察的那几天与廖大师日日打照面,自从出了院后,就再也没跟他碰到过一次。   易夏疑惑看向易妈妈:“您找他有事吗?”   易玲摇头。   倒也不是有事,只是那日两人架婆婆去小区口的途中,婆婆突然从幻境中清醒,其后使大力一把将老廖推向了侧边,而小区内的下水井盖不知是何原因缺了一口,被推了个踉跄,老廖一脚踏空,最终废了许久的功夫才被路过的好心人合力拉出。   人是没出什么大问题,但右腿却不小心被破碎的井盖喇伤。   由于女儿即将归家,易玲无法送他去医院,等隔了一小时想打电话询问伤情,电话那头却怎么也接不通畅。   将自己的担忧讲了讲,易玲抿嘴道:“确认不了他的安全,我始终安不下心啊。” 第101章   怕女儿知晓婆婆曾找过自己, 易玲将事件经过描述的模模糊糊,因此, 易夏自然也听了个不明不白。   但有一点她却弄懂了。   ——廖大师受伤了,受伤的起因还是因为易妈妈。   摸出手机翻出廖宗元的号码,易夏拨通出去。   与预想的结果一样, 电话是通顺的, 对面却无人接听。   轻拍了几下对面之人的肩膀, 易夏安抚道:“应该没事的, 别担心, 妈。”   易玲勉强扯出一抹笑, “我主要是怕他拖着病出任务,万一遇到了意外,我……。”   她的良心一辈子都不会得到安宁。   易夏想了想, 摇头道:“道教协会的大本营就在S市, 且我听说他们出任务时大都成群结伴,一般情况下是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再加上廖大师腿部受伤,协会应该不至于在这时使唤他这个病患, 所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才使他暂时无法接听电话。”   “您别担心, 我今天忙完后帮你试着联系联系,总会让您今晚就得知具体情况的。”   易玲的面色终于和缓了些许,“好。”   *   从家门离开, 易夏手中举着一瓶益生菌,边喝边不断的拨打着一个相同的号码。   即使她在易妈妈面前一在说明廖大师不可能出现什么意外, 但其实心里一直都是没谱的。   现代人亦被笑称为'低头党',原因就在于只要有了手机,在那些闲暇无聊的空闲时刻,几乎人人都无法从手机之中抽出身来。毕竟就连她这个接触时日稍短的'古代人'都有些沉溺其中,更别提生存在智能机已经普及了近十年环境下的现代人了!   廖大师爱网购、爱听戏、爱看盗墓小说。这是与他接触一阵后,易夏所得出来的经验。   所以她不相信他会多日不触碰自己的手机。   除非他不想与她们联系,抑或者是那部手机丢失于他的身边。   而第二种可能下,所包含的事故意外可就实在多了去了。   连打了数通电话仍旧无人接通,易夏已经徒步走到了地铁站,正欲将包卸下放入安检口,一通电话拨了过来。   陆司澈的来电。   “易大师,你在家吗?”   易夏摇头,边朝检验处迈进边回答:“不在,今天有事出门,我已经到地铁站了,怎么了?”   听到这话,陆司澈面上的笑容瞬间消减了一分,“廖伯有事找你,但他手机坏掉了,所以只能借我的手机来打这一通电话。”   正念叨着曹操,曹操自己就找上门来,这情况着实是个意外惊喜。   脚步停滞,找出自己的包后,易夏笑着道:“好的,你换他来听吧。”   陆司澈:“……!!!”   就没有什么单独要跟我聊的吗?   朝旁瞥去一眼,见两尺大床上侧卧的某人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将手机递上前去,陆司澈无奈的切坐于床边,抬眼与廖·胡子拉碴.丑不唧唧.宗元对视,他握拳,轻咳一声道:“您看我干嘛?你这屋大,太冷,床边暖和。”   六月的天,鬼才信你编的瞎话!   白他一眼,廖宗元将手机举至耳边,“易大师。”叫罢这三个字,他的唇边缓缓溢出一抹笑,“我前两天出任务,不仅伤到了手脚,手机也还丢了,因此才无法联系你妈妈,但我今天看她在旺旺上一直私敲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想着还是应该给她报一个平安,正巧,小陆来我这玩,我就麻烦了他一下。”   易夏'嗯'了一声,“您伤的严重吗?”   “不严重,不严重。”廖宗元笑的极为温柔,“不过就是腿上定上了石膏板,手上缠了十几圈的纱布罢了,我一点都感觉不到疼,好着呢。”   陆司澈:……心机老头!   易夏眉头紧锁,“都伤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不严重。我待会就给妈妈打电话,您住哪里?医院吗?”   陆司澈:……傻白甜!   廖宗元叹一口气,“别别别,我只是想告诉你妈我没出什么岔子,让她别担心了,你要是让她过来,岂不是太过麻烦?说实在的我觉得我身体好着呢,但那群老伙计却非要给我送到三院来,哎,我说让他们不要破费,他们偏偏不听,害得我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VIP病房,晚上实在是怕的慌。”   “我知道了,您好好休息,我待会进站后就给我妈打电话替您报平安,您放心。”   “好,谢谢易小友了啊,告诉你妈让她千万别过来,我真的好好的。”   再三叮嘱完这句话,廖宗元把电话掐断,一转头,见身边坐着的陆司澈眉眼复杂的盯着他看,将电话递过,他哼哼道:“这么看我做什么?我老头子可不兴你们年轻人搅基那一套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陆司澈简直无奈,“廖伯伯,您跟我说个实诚话,你真的不希望易夏的妈妈过来看你?”   话音一落,便见对面之人的眼神瞬间变了。   盯着他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智商有问题的人。   “现在的年轻娃娃,啧啧。”廖宗元扁了扁嘴,“太不懂的说话的艺术了。我意思表现的那么明显,你居然都没有听出来?直男!果真是那些女娃娃们吐槽个不停的直男!”   他要是真不希望易玲过来,干嘛要在语句中透露出自己伤的有多重?干嘛要傻不唧唧的报出自己的地理位置?一家医院又能有几间VIP病房啊?   他话说的那么清楚明白,估计也就只有这傻小子,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陆司澈:“Scheming man!”   他怎么会没听出来,只是没想到某人居然这么大年龄焕发出了自己的第二春,而且看样子,进展似乎比他都要迅速。   ……人比人,气死人,哎。   道教协会常与国外的法师、大主教、阴阳师等进行斗法切磋,在国外晃荡的次数多了,那些外国语言就自然而然的学会了不少。   仅在脑中思考了一会,廖宗元就想起了这个短句是什么意思,嘿嘿笑了笑,他仰头朝枕边躺去,“曝擦哎呦!”   ——   另一边。   易夏将电话挂断,上了地铁后,立刻就给易妈妈打了通电话,“妈,刚刚廖大师联系我了,他前一阵是手机丢了,所以才无法接听你的电话。因为伤到了手脚,所以这一阵会住在三院VIP病房,他叮嘱我,一定一定要告诉你,你千万要记得去看他。”   “你这孩子。”愣怔了数秒,易玲嗔道:“哪有人会那样说话?还一定一定要告诉我,千万千万要记得去看他。我又不是他什么人。”   说到最后,易玲脸颊不由自主的泛红了起来。   感受到了炙热的状态,她忙抬手搓了搓脸,庆幸闺女不在自己身边,否则真是丢死人了!   易夏环住眼前的竖杆,“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这话是廖大师让我转达的。”   他或许以为她没有听出那话的意思,但那么明显的刻意,她又怎么可能傻傻的没有发现?   不过她倒并不排斥罢了。   没有谁有权规定旁人不许追求自己的幸福,千百年前常有妇女被贞洁牌坊拴住一辈子的自由,这是时代环境下产生的特殊恶习,她对此严感深恶痛绝。   易妈妈为了原主耽误了近二十年的青春时光,而人的一生……又有几个二十年?   只要她过的开心高兴,易夏不会干预她所做的任何决定。   “行了我知道了。”   “那您待会记得买些水果,伤筋动骨一百天,廖大师他……”   正讲着电话,易夏突然察觉自己身侧有种异样的感受。   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伴生而来的是膝盖处明显的瘙痒。   咽下口唾沫,她低头看向那只覆盖于她腿间的咸猪手,目光转向其主人时,冷笑一声道:“妈,我先将电话挂了啊。”   一掌扇向那与他大眼瞪小眼的人,易夏揪住男人衣领,并用一只手拨通了110报警电话,电话通,直接道:“S市地铁五号线,大通路至学友路段,我遇到了性骚扰情况,希望警察能够尽快到来,我会在学友路出站口等着你们。”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你要不要脸,放手——”   周二正是上班的日子,作为经济发达的一线城市,S市地铁自然如往常一般秉持着人挤人的早间盛况。   人流量多了,自然会出现一些想要占年轻女生便宜的'伸手党',往日男人见到的多是那些不敢声张的学生妹妹,因作案次数多,成功率又大,胆子便随着这一次次的犯案下练就的越来越大。   今日他随意在地铁四周瞄了一眼,搜寻了许久,才发现了一条兼具长、白、直的美腿,哪想刚刚触手,对方就转头与他对视,在他还没来得及惊讶女生外貌时,就被对方的一巴掌给扇懵了,其后更是怎样也挣不开对方的领口钳制。   最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居然……报警了。 第102章   区别于男人的挣扎激动。   易夏只淡淡看了他一眼, 旋即张口说道:“闭嘴,警察调查过后就会知道是你不要脸还是我不要脸了。”   “你——臭婊子!”   骂完这句话, 男人突然朝前伸手,想要依靠手掌的力量将其推开。   然而手还未抵达对方的胸前,腕部便传来了直使他痛彻心扉的感受。   “艹!”   易夏又是一个巴掌打了上去, “第一, 手不要随便动弹;第二, 脏话请你憋住, 这里是公共场合。”   第一巴掌迎接的毫无准备, 第二巴掌更是出现的没有来由。   被扇的有些懵圈, 男人嘴唇嗫诺,半响,突然哽着脖子道:“好。”   出息!   话音落毕, 反而自己先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然而鬼知道这脸蛋楚楚的女人吃什么长大的, 除了外形像女人,其余哪里都跟女人沾不上边。   他的左右耳轰鸣,手肘更是钻心的疼啊。   因着一场闹剧, 周围的乘客自发给两人所处地界腾开了位。   五号线作为沟通南北的一条线路,既能直达偏远城中村, 又能途径交通要道火车站,向来是客流量最多的一条支线。因着这拥挤的盛况,不少为老不尊抑或不学无术的社会渣滓, 会赶在上下班高峰期占那些年轻女性的便宜。   警方与交通部不是没有进行管制。   但这样的一个社会现象,不仅S市会发生, 全国各大交通枢纽都有类似的情况发生,且不说如此行为仅是个例,猥亵者更不会在自己脸上书写三个大字招摇过市。   有关部门管得了一人,管不了隐藏在道貌岸然面孔下的人心啊。   如此一来,此类案情的发展便变得层出不穷,下手者专挑年轻的女生,拿定她们不敢张扬的脾性,即使遇到性子烈的,因着男女体力的不均等性,也多是让猥亵者得以从眼前逃脱。   难得看到一种不同以往的个例,见情形按照不可预期的情况发展了下去,围观群众纷纷瞪大了眼,准备看这位'小姐姐接下来'还有什么高招。   毕竟刚刚的那两巴掌,扇的实在是太帅太解气了!   下一秒,这个愿望却落空了。   见有几位身高八尺、腰款体圆的壮汉主动站出护在自己面前。   易夏在几人面上扫了一眼,也不逞能,道了一声谢后就朝后方退去。   学友路到站,目送着几名壮汉直接押着那猪手男出了地铁,车上群众无不在心里感叹——与坏人比起,这世上还是好心人多的呀!   但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只见刚刚率先出头帮声的光头男抓住了女生胳膊,一把将其拉过后,又想趁力把她甩开。   可以预见的是,如果这个动作完成,女生脚踝在身形不稳的情况下,极有可能会受到创伤。   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早在地铁门合上的那一霎那,刚刚钳制猪手男的几个汉子就同时松开了手,其后又同时围到了女生身边。   想要下车已经来不及,车上群众只能眼睁睁看着女生……咦?不对。   早在扫向那伙前来帮忙人的面孔时,易夏就看出了他们是什么德行,装的是在校大学生的模样,实则却是些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只个个都长的膘肥体重,浓眉大眼,一眼望去让人觉得有些面善罢了。   更为重要的是——他们与那被她提在手上的猪手男是相识的。   这就有点意思了。   旁侧不是没有单独站出想要帮忙的人,但由于心里有所成算,易夏谢绝了他们的好意,毕竟这些小混混明显打算找她的不自在,若是在地铁站附近没有达成目的,难保不会另想出些别的馊注意。   她没工夫跟这些人周旋,只想尽快将事情处理完全。   果不其然,地铁刚刚合门,在察觉近旁并无多少威胁,而警察又迟迟未到后,他们就准备出手了。   只近些日子来,不仅易妈妈在学易夏手上的本事,她也在学易妈妈身上的简单功夫,虽达不到将人直接撂倒的地步,但也增长了不少气力、学会了不少技巧。   此刻被男人一把扯过,易夏蹙了蹙眉,并不介意自己接下来可能无法站定的境况,反而抬起一脚,直朝光头男胸口踹去。   “咚”的一声响,几乎整个等候厅的人都被惊到了。   面向四周围成圈的混混,易夏正打算逐个开始击破,却听数道哨响于头顶上出现,其后不知是习惯使然,还是心灵胆怯,刚刚还愣怔在原地的混混一溜烟的四散而去,被这群人搅得略有惊怕,就连某些等候成车的乘客也变得蠢蠢欲动。易夏却凝眸抓起那猪手男,一脚也不迈的等待着警方的到来。   半分钟后,一队身着制服的人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指了指歹徒逃窜的方位后,警员分成两队开始行动。一队前去追捕逃窜者,另一队则留在这里盘查事情经过。   盘查还未开始,其中一女警忽然向前伸手道:“又见面了。”   易夏牵牵嘴角,抬手与她相握“嗯,又见面了,柯警官”   柯警官就是柯小兰。   易夏曾帮她解决过地铁直播猥亵案中嫌疑犯的供词,后来又在连环硫酸案中帮助她将凶手逮捕归案,两人虽见面次数不多,但却已有不少共事而来的交情。   将事情经过叙述一遍,易夏无奈道:“第一次与你见面就与地铁猥亵有关,我一直以为这种情况会逐渐得到解决,却没想到这么久过去,头一次坐地铁,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哎,果真我就是天生柯南体质。”   用的是调侃的语气,脸上还带着笑容。   柯小兰却因易夏这番话而感觉耳根子烧的慌。   哪有什么柯南体质,不过是治安工作以及严查防守做得并不到位罢了。   她微叹口气,“我会尽力让犯罪者得到应有的惩罚。”   听到这话,易夏看向那不断扯着镣铐的男人,“尽力吗?”   尽力意味着犯罪者极可能会因法律空缺而逍遥法外,当犯罪成本小于犯罪收益时,更会致使不少人都甘于冒险。   柯小兰自然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指的是对于所有案件而言,对于这类猥亵事件。”她的拳头依旧如往日般攥起,面上却带着笑,“如果早出生个几十年,指不定我会努努力,加入编纂宪法刑法的队伍,然后将所有与猥亵有关的情况一律判以极刑。”   “你放心,这起案件我一定会办好。”   易夏的视线微微在她手边带过,片刻后,状若无异的点了点头,“谢谢。”   ——   到达与楚新颖约定的地点,易夏不仅没有迟到,反而还早来了一刻钟左右。   随意拐入家面包店买了两份奶酪包与牛奶,她静候在楼下等待着楚新颖的到来。   十分钟后,远处走来一道身着明黄色卫衣的身影。   注意到了她,易夏抬袖挥了挥手,待其走到跟前,正打算将一份早餐递给她,却听楚新颖当先道:“抱歉抱歉,我迟到了,走吧,咱们先去工厂。”   易夏愣愣,“在哪里?”   “江宁区那边。”   S市原是一个小渔村,改革开放后,由于港口众多,经济浪潮席卷这里,几十年过去,不仅使得当地房价翻了十倍、百倍,更使得各类成衣工厂、小商品工厂花开遍地。   江宁区就是厂区聚集地之一。   下了出租,楚新颖将易夏的胳膊挽起,“我这也是第一次跟工厂合作,图样跟版是我自己设计的,但因为前一阵忙着高考,面料以及细节都是我合作很久的一个大姐帮忙照看着的,也不知道成品效果如何。”   易夏只笑笑,默默不语。   一路听楚新颖讲她们学校的八卦怪谈,本来有些磕绊失修的水泥路也不觉得有多么难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后,两人在一座平房紧挨的建筑前停下。   楚新颖掏出手机,拨了一通号码道:“红姐,我到了,你在哪里?”   “好的好的,我们现在就往左数第二间走。”   电话挂断,二人慢跑着向左边行去,及至跟前,正好与一盘着发髻的中年妇女打上了照面。   “红姐。”楚新颖开口叫道。   红姐人如其名,不仅身着一身红裙,就连头上绑着的发带也都是朱红色绢花蜡染。   “新颖来了啊,我这就给你们开仓库验货。”说着,红姐掏出钥匙在房门上开始摸索,连试了几把钥匙都打不开仓库,她的面上一时间沾染了些许汗滴,“哎,这天热的。”   楚新颖点着头附和,也不催红姐快些,只因她知晓这边的厂房有几十间都归红姐所有,再加上钥匙积年已久,其上附着了许多铁锈,一时试错了也是正常。   “卡兹。”   落锁的声音响起,红姐松了口气,“进来吧,进来吧。”   楚新颖正想跟在她的身后,却被易夏一把拉住,“你等等。” 第103章   “怎么了?”楚新颖眸带疑惑。   易夏并未回答她的话, 反而将目光对向红姐,“红姐, 我突然肚子有些不舒服,你这里厕所在哪?”   红姐愣了愣,面上划过一抹不自然, 片刻却又恢复无虞, “那边就有。”说着抬手指了指方位, “你走过去后右拐, 那边的第三户旁侧就有个厕所。”   “谢谢。”易夏冲她笑笑, 旋即拉过楚新颖的手, “我一个人路生,你陪我去啊。”   “你……”   楚新颖正想开口,只觉拇指被人轻轻掐了一下。   她不是那种拎不清状况的人, 结合易夏反常的表现, 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对方是有事要和自己商量。   见两人都要走,红姐不但没有阻拦,还从兜里摸出团纸, “纸够不够,不够我这里有。”   谢绝了她的好意, 易夏牵起楚新颖的手就朝北边走去。   两人行了大概两百米距离,楚新颖终于憋不住话了,“怎么了?红姐有什么问题吗?”   易夏转头看她, “你们两人签合同了吗?”   “没有。”   “你付定金了吗?”   “也没有。”   若不是还在红姐的视线范围内,易夏此刻只想抬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太让人头痛了!   叹了口气, 她沉声道:“既没有合同约束,又没有定金履约,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就把自己设计的图纸交给那红姐了?”   “这……”   早在易夏递出信号后,楚新颖的心中就开始了不断的猜测。   只她想出了'红姐可能是人贩','红姐想要谋财害命','红姐想要打劫'等多种答案,却万万没想到,易夏紧张的事居然与她的图纸有关。   “你的意思是,红姐有可能扣掉我的图纸?”   两人正走到需要转弯的巷口,'嗯'了一声后,易夏用余光朝远处的红姐瞥了一眼,“蜂目脸大鼻歪斜,你难道看不出她长的极为凶恶吗?相由心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真切实意的为你办事,怕是要卖了你还得让你替她数钱。”   平心而论,红姐的长相并不算丑,甚至于从她的眉眼之中,依稀能看到年轻时的貌美姿态,只江南女子温婉的面貌并未在她面上呈现,真正形容起来,确实只有蜂目脸大鼻歪斜这七个字真正能进行概括。   一眼看去,是那种不会使人愿意与她亲近长相。   楚新颖得以认识红姐,还是多亏了圈内好友的介绍,记得初见面的第一眼,她对红姐的印象也不是很好,但——   “我们合作过多次,她不仅没有坑过我一次,反而还在服装行业内帮过我许多。我先前手作的面料都是请她帮我采购的,价钱比市场贵不了多少,质量与性价比却都极高。”   所以她怎么也不愿相信易夏的判断。   质疑与不解写于楚欣颖脸上,易夏一眼就看了出来,“想要钓鱼,自然要洒长洱。”说着,拍了拍她的肩,“我只是在提醒你红姐的不对劲,需要如何做,全在于你自己。但你待会记得不要急着付款,多检查检查成衣质量,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见易夏话音落毕便钻入厕所,楚新颖不由垂眸陷入了沉思。   红姐她不想怀疑,易夏那边她也不能不信。   不说与顾子衿闲聊时,她话语中对易夏以己之力放倒一群混子的推崇,只单论易夏掏出的符篆,能将医生束手无策的楚毅从死亡线上拉回,她的能力就已经不容置疑。   这么说来……红姐确实……   两人回到仓库时,时间已经过去了足有十数分钟。   踏入仓库,只见红姐正将几只大纸箱费力朝外拖行。   一看到她俩,先是热情道:“回来了啊?我突然想起忘记提醒新颖该雇个车了,这里距离市区那么远,你俩咋能把东西拉的回去啊。要不待会叫我家那口子送送你们,只不过我们就一辆破烂面包车,你俩可别嫌弃啊。”   楚新颖笑笑,“怎么会。”   帮着一起将箱子推到门口,她直起了身,“红姐,我验验货行吗?”   “当然能行。”红姐随手从箱内抓出一个封好口的袋子,“这箱是你要的袄裙,为了这两个花色,我跑遍了大布匹跟白云市场,你瞅瞅,这料子好着呢。”   楚新颖随手接过,检查一番见不仅没什么问题,反而还与她想象中图纸的成型模样差不了多少,复又将面料递给了易夏,“你看看。”   撇开整体论个体,在工厂打版的情况下,能将图纸还原成这个模样,确实已经算是不错,虽说有些小线头未剪干净,但这并不是什么大的差错,拿回去处理一下就可以出货。   易夏旋即点了点头,“挺好的。”   红姐面上沾染喜色,正欲走到另一纸箱拿出旁的品类拆袋,就被易夏伸手给拦住,“劳烦您这么久了,我跟新颖太过意不去,自己动手去检查就行了。”   “不辛苦,不辛苦。”红姐摆了摆手,“都是老朋友了,这么客气做什么。”   易夏偏头看向楚新颖,“我表姐是第一次与工厂合作,这不是害怕出什么岔子砸了招牌,所以才想多拆几袋看看。要是这一直劳烦您,着实是说不过去的。”   楚新颖顺着她的话点头,“是啊,我们自己忙活就行,红姐你歇歇,我看你头上出了一圈的汗。”   被这话堵的死死,红姐一口假牙快要咬碎,面上却还得维持着热切。   “行,就听你们的。”   检查吧,检查出花来估计你们都发现不出什么毛病!两个小丫头片子!   厂区附近没有空调,炽热的阳光照射在石棉瓦搭建的屋顶,直使得整个空间如同蒸笼一般让人难受。   半小时后,在每个纸箱上、中、下方位都抽找出五件样品进行检查的情况下,六箱成衣终于全部抽检完成,然而在易夏与楚新颖认真检查的途中,却并未找到一件不合格产品。   相互对视一眼,两人眸中情绪不一。   一个满是凝重,另一个则是讶异不解。   红姐恰从门外走进,塑料袋中拎了几只冰棍与饮料。   朝前递了递袋子,她热情道:“先别忙了,吃点冰的消消暑吧,看到你们这样,简直就像是看到我家乖仔,那孩子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干,哪像你们啊,小小年纪的,哎,真不容易啊。”   易夏&楚新颖:……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饮料二人接去未喝,冰棍却都拆开已吃,冰凉的触感浸满口腔,使得整个人都变得舒坦了起来。   暗叹一声这俩丫头片子警惕心倒是怪重的,红姐边拧可乐边道:“检查完了吧?这批货我可真是用了心了,拿去工厂打版成型后,厂里甚至希望我……哎哎哎,穿白裙的小姑娘,你的雪糕化了,离衣服远点吃啊,弄脏了赔本的可是你姐姐。”   易夏低头朝脚边看了一眼,只见老冰棍的一角落入地面,化开成为一摊清水。   脑中似在一瞬间捕捉到什么,她歉意的笑了笑,继而转身背对向两人,良久,听红姐开始跟楚新颖科普自己发家致富的生意经,抬手在眼前挂满化霜的饮料壁上摸了一把,她从脚边的袋中重新拆出一件衣服。   “我想你们这么大年龄的时候,也早早……“   红姐正在说话,余光一撇,却见那默默不言的白裙丫头忽然背对着不断做着些什么动作,心脏剧烈跳动,她起身朝前走去,“你干嘛呀,这都是新新的衣服,你怎么还在检查?就这么信不过姐姐?”   易夏转头,瞳孔缩了缩,“衣服是新的,染料恐怕是陈年旧货吧。”说着,举起手先自己看了一眼,“我不过是沾水搓了几下,整个手就全都成蓝色了。”   “你看。”   见小姑娘胳膊抬起,纤白的手肘上遍布着色素染料。   整张脸乍然变红,红姐狡辩道:”你在哪里沾的东西,非要给我扣帽子?新颖,你们不想要货了就直说,先是检查来检查去,检查不出什么东西,就涂些颜料来糊弄人。我告诉你。这批货卖相好,做出来多的是人要,你们不接,我转手就能卖给比你出价多上一半的价人去,你别以为非你不可。”   亲疏有别,与红姐相比,楚新颖自然更选择相信易夏。更何况在此之前她们二人从来没有见过面,易夏有什么缘由要诬陷红姐?   “红姐,我画的图纸做出来的东西,你打算转手给旁人?”她的面色沉了下去,“而且你话里的意思,已经有人跟你联系过了?”   “去去去!”一掌推在了楚新颖的肩上,红姐瞪大眼睛道:“小丫头片子在我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货吃不吃,不吃滚蛋。”   嘴上这样说,心内实在是纠结烦躁。   若不是这面料差的令人发指,她何故损失个这样的老客户?而若是重换面料来做,她得亏下好几万块钱。   哪里舍得啊! 第104章   狗急跳墙的姿态太过明显, 不用多问,楚新颖便已知晓这批货是真的有问题。   她到底年轻, 身体各项素质都强过已经赘肉横生的中年妇女红姐,抓住红姐的手腕,她质问道:“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急需这批货, 为什么要这么坑我?”   明明两人的合作一直好好的, 她想不通, 这只是一单小生意, 红姐何故就这样砸了自己的招牌。   “谁坑你了!”红姐使劲挣扎, 直到察觉两人力气实在悬殊, 才终于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唇齿相抵,她出声说道:“汉服买卖本来就大多是一次性的,你以为那些小丫头片子是真心喜欢什么汉文化?不过是为了演出或者穿去拍照, 再然后就是装模作样的到一些古迹附近溜达!有多少人会二次光顾生意?你就卖一个样子, 这么注重质量干嘛?”   “更何况这种衣服有谁一买到家就会下水洗?穿到身上都不定是什么时候呢!有几个人会在理赔天数内退换货?且不说微店退货本就麻烦,你不想给人退货驳回也没什么事,就算你是淘宝店铺, 过了七天人家小二都不会再帮忙处理了,又不影响你赚钱, 你这么认真做什么?”   自觉说的有理,红姐脸上缓缓露笑,“我也给你说个实诚话, 这批面料我也是被人给坑了,当时只顾这色彩跟你图纸给出的颜色最为接近, 又加上价钱便宜,我才把那批货全给吞了,你要是还想跟姐合作,我给你个实诚价,上衣内搭比咱们当初定的每件便宜二十,裙子下装每件便宜二十五,行不?”   这数字听起来不算大,但抵不过货量摆放在这里,总的算来能便宜好几千块。   金钱社会,红姐本以为对方会为了利益稍作考虑,却没想到话音刚落,对面那丫头就长出了一口浊气。   “我不做这样坑人的买卖。”   步入汉服手作圈,全凭楚新颖的一腔热忱。   她是因为喜欢汉服,喜欢老祖宗留下的那些汉文化,才想要亲手制作以满足自己的小小愿望,长久以来,虽说利益并不如旁人那样多,但也给她带来了不菲的收入,所以她不想昧着良心赚钱,更不想使自己的兴趣爱好,蒙上那一层市侩。   拉起易夏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步入门外,只听仓库内传来一道低声嘟囔,“傻瓜蛋子。”   易夏眼尖的瞅见楚新颖的脚步顿了顿,但她并未停滞太久,反而在此之后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微微抿唇,易夏回头看了一眼仓库。   确实很傻,可人活着,总得有自己的坚持啊!   *   二人来时搭乘的出租,回去时却坐上了一趟前往市区的班车。   班车开动,楚新颖的眼中浮现一抹内疚,“我本来以为今天就能接到货,没想到……。”说到这里,她忐忑道:“夏夏,我这些天再努力找找路子,一定会在半月内把衣服打版生产完成,你到时候还能帮我拍照吗?”   易夏手扶着竖杆,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嗯。”   左右她暑假没什么要忙的,抽出时间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这事仅在其次,你还是先尽快把你设计的图纸注册好版权吧。”   “注册版权?”   华夏的大环境中,向来对版权意识不是很看重,这个不看重不单是指服装业,最多的是为文娱业,妆品业。   读者看了盗文,有甚者会回原创网站指责作者写的垃圾。   听众听了歌包,有甚者会去歌手微博下谩骂为何要进行收费,害得他们只能听音质那样残次的歌曲。   消费者购买了替代款妆品,有甚者会在美妆品牌官网下留言说这个色号不好看,那个产品是鸡肋。   楚新颖见得多了这样的事,所以压根没想过耗费经历与金钱去注册版权,毕竟服装行业的抄袭盗版,在马云爸爸的淘宝网站普照全国的当下,是最难进行禁止的。   看楚新颖思索了好一会都不做回答,易夏接着道:“你总不希望红姐标榜着原创作品的名号,将你定的那批货转手卖出吧?”   “她敢!”略带稚气的脸上遍布怒意,楚新颖冷冷道。   她敢?她怎么不敢?   易夏耸耸肩,“红姐原本就说,她手上的货转手后绝对能卖到比你给的还要更高的价格。之所以愿意在你发现她所用材料为次品时为你降价,也不过是怕你将她做的事抖出去罢了。”   “你难道以为愿意为一点蝇头小利而选用次等面料的人,会放着'好好的'一批货在仓库发霉?”   楚新颖的眼神逐渐变的凝重。   那是她的心血。   她放弃课余休息以及些许睡眠时间才得以绘制出的服饰图纸,怎么可以平白为他人做嫁衣。   而如果去注册版权………   想了想,她应道:“好,我知道了,我今明两天一定会弄好版权的事。”   “不能今明两天。”易夏耐心道:“今天一定得去,这事赶早不赶晚,谁知道红姐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财帛动人心。红姐所用面料虽说是极易褪色的次品,但做出来的衣服只凭卖相来看确实美轮美奂。   五套成衣的款式花色各不相同,有适合少女穿的轻便款式,亦有适合御姐穿的庄重礼服……若只是卖给私人小店还好说,怕就怕卖给了某些请代工厂打版制作的商场品牌。   瞧见对面神色严肃,楚新颖点了点头,“那我待会就去。”   公交毕竟没有出租车快,回到市区已经过了饭点,与楚新颖分别,易夏正要拐入一家饭馆,面前就被一人给挡住。   “小姑娘,我们能不能聊聊?”知道自己这样非常像一个怪蜀黍,言致力连忙从公文包中掏出名片,“是这样的,我是一家服装厂的老板,刚才在公交上听到你跟朋友的谈话,觉得我们应该可以合作一下。”   说罢,目光焦灼的盯着对面之人。   易夏将男人上下打量一眼,接过名片细细看了起来,半响,她出声道:“言总既然听了我们的谈话,应该知道主事者是表姐而并不是我,怎么不去找她碰碰运气?”   这声言总听的言致力险些脸烧的通红。   他现在还算什么老总,厂里工人都走光了,值钱的家伙也大都被催债者给拿走了,唯独剩下一批秋装成品以及服装面料没人看得上眼,这还是得了他们专做'潮牌'供应的原因——工人大姐们觉得厂里生产的衣服非主流,拿回去给自家孩子穿不了,所以才没有下手搬空库房。   挥挥手道了一声'叫我老言就行',言致力真挚道:“你那表姐虽说是事物的主理人,但我却看出了你才是真正的明白人,你若是有什么想法,我相信在游说之下,她也一定会尊重你的意见。”   易夏笑笑并不接话。   见自己的恭维没有效果,咬咬牙,言致力将自己的处境讲述完毕,只觉口里满是苦涩味,“小姑娘,我也不是要你可怜我,只是我新进的面料里面正巧有一批缎子,上半年春季曾流行过用绸缎面料来做棒球服,我原想着秋天靠这个赚上一比,没想到自己会落得个这样的处境。”   “你们要是想做,我可以价格低点用机器帮你们弄弄,面料按照批发市场价格给你们走,最后只收个辛苦钱你看怎么样?”   这已经是他所能做的最大让步了,如果还不能成,他就只能……放弃生路了。   成功时与亲友觥筹交错,谁能感受到生活的苦?   一朝落难才知道,在这样一个世道,金钱是能逼死人的。   如果易夏没有识人的本事,听到这话后,必然会认为这位赶巧出现的言总是个骗子,然而面前这人不仅神情真挚,面相更是老实谨慎之辈,更为主要的是……他看上去已被逼到极点,只差临门一脚,就可能结束自己的性命。   思索片刻,易夏掏出手机道:“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   这就是有希望了。   言致力眼中闪烁着光,“好好好,你问,我等你。”   说罢,后退三部保持一定的礼貌距离。   见他如此守礼,易夏笑容更真切了些,电话接通,将情况叙述完后,她接着道:“如果你愿意给人家这个机会的话,我就帮你约定了。”   楚新颖此刻不过刚刚坐上地铁,万万没想到打着瞌睡居然来了枕头。   事实上,她冲易夏保证半月之内就能解决的打版生产问题,不过是硬着头皮做出来的。   跟红姐一起合作了快有两年,她从来都只批些面料拿回来自己制衣,又从哪里能认识更大的供货商呢?   不过是想着自己去面料市场上淘些料子,其后去厂区附近碰碰运气罢了,只是最后的成品价格可能会超过心里预期,出货量不能达到先前自己计划的量罢了。   点头答应后,听对面要挂电话,楚新颖忙打断道:“夏夏,你今天是坐什么交通工具到咱们碰面地方的?” 第105章   虽不解楚新颖为何会如此发问,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隐瞒的。   于是易夏不假思索道:“坐的地铁啊,怎么了?”   怎么了?   这意味着此刻刷爆朋友圈的gif动态图里的女生, 确实是自己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表妹啊。   朝左右两侧环视般看了一眼,楚新颖脸上漾起一抹笑,“没什么, 我就随便问问。”   她就不做这个长舌妇了, 这动图这么火, 夏夏总能自己刷到的。   两人不在当面, 易夏也辨别不出楚新颖此话是真是假, 只听着不像是出了什么事, 便也没将这问题放在心上。   “那我就挂了啊。”   “等等,还有一件事。”楚新颖暗暗抹一把虚汗。   这人怎么这么爱挂电话呢!   “你能不能把手机递给那言老板,我想跟他聊上几句。”   这事自然并无不可, '嗯'了一声后, 易夏走上前两步,“大概是同意了,你们两个再具体聊聊吧。”说着, 将手机转交给言致力。   微微躬身,言致力伸手接过, 刚将手机拿到耳边,就听对面连'喂'了几声。   见此,他连忙接话:“这位……小老板, 我是言致力。”   互相寒暄过后,楚新颖道:“言老板, 我听夏夏说你之前做的是潮牌,所以仓库备有应大多是涤纶、莫代尔、棉纶、聚酯纤维等现代时装所用面料,但我们要做的是汉服古装,需要的是纯棉、麻布、织锦缎、幻色雪纺等面料,即使你备有做棒球服的缎子,可汉服整身不可能只用一个花色。”   “所以……”   话未说完,意思却已表达得清清楚楚——面料不同,你怎么接这单活?   言致力苦笑一声。   想当年,他老言在整个S市的制衣行业谁人不知?只要报出他的名号,提货商压根不会多问什么,时过境迁,哪想只是一单小小的生意,却被人怀疑他没法做成功。   他虽墙倒众人推,但到底也有自己的人脉啊!   “这个你放心,合同签订后你将图纸送过来,我会依着图纸花色替你再面料市场上淘好料子,我那里制棒球衣的段子并未经过蜡染,到时候看你有没有款式需要纯色面料,完全可以自行染制完后再投入使用,即使你不想要我厂剩下的料子,我赚你个制衣手工费也好。”   语气中满满的无奈。   话已至此,楚新颖的后顾之忧便全然没有了。   一场改革开放,使这个城市许多人富了起来,但赚财容易守财难,多的是身价千万乃至数亿者因意外而败光家产。   她没有多问什么,一是不想戳男人的痛角,二是相信夏夏的判断。   约好与男人的见面时间后,楚新颖真诚道:“言老板待会存下我的手机,如果这次能够合作愉快,往后必定还会有更多的合作机会。”   言致力缓了口气,“好,谢谢你。”   他倒没想那么长远,只要近期能进账一笔,解下自己的燃眉之急,便已是天大的幸事。   挂断电话,将手机递给面前的白裙小姑娘后,他深深鞠了一躬,“真的谢谢。我一定会好好做,谢谢你相信我。”   瞧见对面之人额顶上的青黑已退去不少,易夏缓缓摇头,“人生在世,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啊,不过是你帮我一把,我拉你一下。”   “机会难寻,希望你能照自己说的把握住它。”   言致力点头,“一定。”   ——   被这么一耽误,易夏想下馆子的念头削弱了许多。谢绝言致力请客的邀约,索性朝超市走去,买了两大袋的材料后,亦步亦趋的赶回了家。   到达门前,正往外掏着钥匙。房门便从内部打开。   “你怎么在这里?”易夏蹙着眉问。   看到了她的表情,陆司澈热切的心渐渐冷却,“易阿姨刚刚去看廖伯了,在那里呆了一会后,就说要回家来给廖伯炖汤,所以我被廖伯赶出来送阿姨回家。”   他容易吗他?   一头老树开花给他撒狗粮,一头送人回家却被人闺女嫌弃。   不知道陆司澈的心里活动如何,只听他说完这番话,易夏缓缓露笑道:“谢谢你送我妈回家。”将手上提溜的塑料袋朝上扬了扬后,接着道:“中午在这里吃饭吧,我买了好多材料。”   这事刚刚易阿姨已经提议,陆司澈也早已经答应。只是换个人来说,意义到底是不一样。   这是不是证明……他没那么遭人嫌了?   “好。”   接过易夏手中的塑料袋,快速朝厨房奔去。   见他的身影渐渐消失于视野,易夏一手扶墙,一手开始换鞋。   眼中并不呆滞,反而浮有明显的深思。   穿罢拖鞋,却又已恢复平常。   厨房中,易玲正在给自己精心准备的红枣猪蹄汤、母鸡山药汤、玉米排骨汤内加水,甫一转身,便看到了女儿的面孔,“咦,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她还以为最早得忙到下午五六点,所以才没给闺女打电话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易夏朝易妈妈身边凑去,看了一圈几乎全是汤后,不由有些无奈,“您怎么顿这么多汤?”   家里能用的锅子几乎全都架了起来,不仅占满了炉灶,还用上了一个电磁炉以及一个烧水的小炉。   易玲抿嘴笑,“吃哪补哪,汤汤水水把食材里的精华都给逼了出来,廖大师才能好的更快些。”   “可……”易夏手指点点,“这些也就罢了,这一锅明显是猪尾啊,您……”   易玲脸红着打断了闺女的话,“去去去,乱想什么呢?老廖出任务时摔到了腚,我总不能给他顿一锅子猪屁股吧,我问卖菜的大姐了,人家说这个能补。”   易夏:……   您真是信了人家的邪!   事已至此,厨房能用的工具全被霸占,易夏打算动手做饭的想法只能就此作罢,绕了一圈后,意外找到了一只空闲的电饭煲。   余光瞥见闺女在那里瞎忙活,易玲疑惑道:“你在干嘛?”   易夏不假思索的答道:“做好了您就知道了,总不能让咱们中午就喝汤啊。我也就罢了,家里还有客人呢。”   易玲这才想起客厅中的陆司澈,扒着厨房门朝外看了一眼,正巧与陆司澈的目光对上了眼。   “小陆,无聊你就开电视看啊。”   “好的,阿姨。”   尴尬的叮嘱了一句后,易玲瞬间将头缩了回去,继而边刮土豆边嘟囔道:“小伙子长得真俊,我们那个年代,二十五六岁哪能长这副模样?一个个都脸黑的跟个煤球,眼角都还带着些小细纹。”   易夏来了兴趣,“那你们那个年代十八九岁的人长什么样?”   易玲叹出口气,“反正不长你这样,一个个面朝黄土背朝天,吃了上顿没下顿,面黄肌瘦的,都不怎么好看。”   这边的母女两人聊着闲话,门外面的陆司澈却并没有依言打开电视。   只因某个名为'幸福一家人'的群内正聊的热火朝天。   一叶知秋(陆爸):臭小子又去哪了?我跟你妈给你介绍的李伯伯家闺女你怎么不去见人家一面,民防路万盛广场一层星爸爸咖啡厅,你赶紧去,去晚了老子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九月菊(全世界最美丽的妈妈):@一叶知秋,吼儿子干嘛,说脏话干嘛?这群里面轮得到你称老子吗?小心公公削你。   陆司令(爷爷):阿展,你下楼来一趟。   一叶知秋(陆爸):@陆司令,爹,阿澈都这么大年龄了,你都不操心他老成一株没人要的黄花菜吗?我这是为他的终身大事在想办法,您不支持我,也千万别阻挠我啊,过了年这孩子就快奔三了啊。   广场舞领军人物(全世界最可爱的奶奶):阿展,你来我房里一趟,我跟你好好说道说道,我乖孙怎么就奔三了?   一叶知秋(陆爸):@广场舞领军人物,我的娘呦,他今年二六,明年二七,虚岁可不就是二八了吗?这难道还不算奔三?   ……   看罢那些讨论他究竟有没有奔三的对话,陆司澈只觉自己的心好累。   良久后,抬手在荧幕上敲道。   ——别给我介绍对象了,我不去,我有喜欢的人了。   群内因这一行字瞬间安静,半响,还是活跃度最高的陆爸打破了这个宁静。   一叶知秋(陆爸):乖儿子,你喜欢的是女孩子吧?   鹿:……………………………………………嗯。   虽说那回答前带了一串让人看不明白意思的省略号,但能得到这个确切的答复,陆家众老差些喜极而泣,奔走相告。   不容易啊,终于,家里小子终于有人要了啊!   一叶知秋(陆爸):恭喜!   九月菊(全世界最美丽的妈妈):恭喜!   广场舞领军人物(全世界最可爱的奶奶):恭喜!   陆司令(爷爷):恭喜!   瞥见这屏幕上一溜得恭喜以及老年表情包,陆司澈缓缓扭头。   恭喜什么啊,八字………还没一撇呢。 第106章   半小时后, 易家的餐桌上摆满了汤蛊,唯独正中央放了一只砂锅, 里面盛着香飘四溢、色泽油亮的黄焖鸡块。   忙完了厨房的一切,易玲刚进客厅,就注意到了两两相对无言的自家闺女与小陆那孩子。   面上漾起一抹笑, 她招呼道:“你们怎么不动筷子先吃?我都说了洗完锅才会出来, 等我的话菜都凉了。”   易夏摇摇头, “都是汤, 就这么一会凉不了的。”   陆司澈也在旁附和。   主人家没动筷子, 他当然不会不知礼数的先动手, 更何况肚子并不怎么饿,之所以答应在易家用餐,先前的原因是想多刷刷易阿姨的好感, 后来的原因嘛……是想多刷刷人家闺女的的好感。   既有目的, 自然要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饭桌上多是闲聊。   待易妈妈落座后,先是经过了一轮‘夸菜聊法’,又经过了一轮‘问询近况聊法’, 聊着聊着,话题突然扯到了找对象上面。   这个该找对象的人选, 当然与易夏没什么关系,而是已经‘高龄’二十六岁的陆司澈。   易玲虽不懂什么语言艺术,但她有一颗善良的心。   不忍伤及小陆这孩子的颜面, 因此,只装若无异的介绍道:“阿姨最近跳广场舞认识了几个小姐妹, 有一家的姑娘跟她妈妈来我这里坐客,长得就跟电视上的大明星一样,听说还是单身,你愿不愿意见见面?如果能成的话,阿姨也算是圆了自己做红娘的梦想。”   正在拨米饭的筷子顿住,陆司澈缓缓抬头,“谢谢您,不用了。”   易玲面色讪讪。   见场面有些尴尬,易夏打岔道:“妈,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相亲那套,您就别瞎掺合了。”   易玲顺着接话,“嗯,妈也就顺嘴一提。”   饭毕,在陆司澈去车库取车的途中,易夏用胳膊肘擎了擎易妈妈的肩,“您怎么想着要给陆司澈介绍对象了?”   在她多日的观察中,易妈妈热心、善良,但也不是那种喜欢无端管别人闲事之人。   姻缘这事说到底是别人的私事,千百年前多由家庭中的长辈父母决定。而及至现在,一部分人通过恋爱来找寻对象,另一部分虽依靠相亲这一方式来找寻对象,但也都是在亲朋好友各自的关系网内进行斟酌。   易妈妈此举,不得不说是逾距了。   易玲深呼吸一口气,“还不是因为廖大师,他说小陆的爸爸妈妈特别忧心他找不着对象,所以才拜托我再熟悉的人中留意留意。”   到她们这般年纪,就喜欢看儿女阖家欢乐的场面。   老廖这一拜托,她没怎么多想就答应了。之所以在刚刚的饭桌上提起,不过是觉得气氛刚好,而脑中又正巧有一个人选罢了。   易夏轻笑一声,“您真是……”两手互换了一下拎着的保温罐后,她耸耸肩道:“您明明刚才还说陆司澈长得俊,怎么就相信他找不到对象这种话?找不到……其实只是不想真的找罢了。”   前一句虽是用的疑问的语气,实则亦只是在吐槽罢了。   本没想着收到易妈妈的回答,没想到对方听了她的话后,糯糯半天,却出声答道:“老廖不是帮了我一次嘛,我没什么好回报人家的,当人就得把人家的拜托记在自己心里。”   易夏转头,狐疑在易妈妈面上扫了扫,“知道了。”   知道的不是帮忙原因,而是……易妈妈与廖大师间果真有情况了。   挺好!   到达医院已是半小时后。   国家虽已实行了限号政策,但工作日的午后照样堵的厉害,幸好天气炎热,而保温瓶的隔温功能又做的较好,才使得进入病房后,倒出来的汤蛊依旧是热气腾腾的。   病床上的小桌支起,廖宗元还没欣赏完易玲这换了一身的靓丽打扮,就被眼前所看到的汤蛊给惊呆了,“这……猪鞭?不对,猪尾巴?”   易玲温柔笑笑,“你不是摔倒了腚。”   廖宗元:……   这两者究竟有什么关系?   索性别的碗内盛放的食物都比较正常,廖宗元终究还是胃口大开,连喝了五六七八碗才堪堪停手,“喝不下了,实在喝不下了。”   从未料到自己做的食物竟然如此受人欢迎,易玲早已感到心满意足,“那你躺会,我去洗洗碗。”   廖宗元:……   这样做真的对他身体好吗?   心里想的是一出,实际做的又是一出。   身体像是蚯蚓一般滑入被中,半响,直至看到易玲从门内消失,廖宗元才赶忙又钻了出来,“小陆,那边的抽屉里有健胃消食片,你赶紧给我拿过来让我磕两粒。”   陆司澈正在削苹果,闻言,眼皮抬也不抬的开口:“忙着呢。”   担心易玲来回的速度极快,廖宗元又将求救的眼神对准一直盯着他不停的易夏,“易小友……”   “好。”步行一段将药盒拿出,易夏走向病床跟前,“廖大师,您怎么这么听我妈的话?”   廖宗元愣愣,旋即笑眯眯道:“哪啊。你妈妈看我伤势重下厨为我煲汤,我总不能辜负了她的好意。这是我对她的尊重以及答谢,就像她因为我帮她一次忙就一直想办法去回报我,这其实是一个样子。”   陆司澈:“哧!”   谁信你的鬼话?   易夏其实也不相信,只是两人关系毕竟没有熟捻到那种地步,所以做不出与陆司澈一样的反应。   点了点头,她询问道:“电话里没有说清,您到底是因为什么受伤的?”   廖宗元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却,“你还记得当初那柄伪法器吗?那柄法器是我向一位至交好友借的,在你昏迷过后,我立刻向协会内部举报了他的罪行,还没来得及全国通缉,他的尸体就被发现在H市的海滩上。”   易夏眉心跳跳,“是仇杀,还是他被卸磨杀驴了?”   “两相都有吧。”   两人距离较近,易夏明显看到了廖宗元身上的颤栗。   很显然,这事对面前的这位伤害很大。   在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后,廖宗元接着道:“协会查到了一些线索,明面之上我那老伙计是被歹徒无辜枪杀,实则死因是与即将举行的斗法切磋有关。”   易夏脑中仔细思索,最终在记忆的某个角落翻出了关于斗法切磋的谈话事宜。   “你向我借三鬼的时候就说过斗法切磋,算起来距那时也已过了近一个月时间,这么久了,两国的斗法切磋还没有举办完成?”   “快了,就在下周五。”廖宗元回复道:“我之所以受伤,就是因为追查此事时经遭敌方暗算,对方有备而来,以幻术来迷惑我方,险些让我失掉了这一双腿!”   “你别看我现在落了一身伤痕,却也算是我命大了。”   廖宗元描述的简单,易夏却听出了其中暗含的凶险。   术士斗法亦分文武。   文者,只伤不死;武者,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一般文斗的话,适用于明面上举办的各项斗法赛事,而武斗的话,则是私下里对付敌方的阴损私招。   正想着,只听对面忽然道:“对了,你清醒之后为了不影响你的高考状态,我还没有问过你那旗袍女鬼的去向如何。你是将她打的魂飞魄散了?还是将她又收了起来?”   说到这事,易夏叹出口气,“跑了。”   “跑了?!”   廖宗元语气惊讶,显然从未将这个选项罗列在自己的猜测当中。   易夏‘嗯’了一声,“那女鬼是百年老鬼,这些年内吸食过不少‘信徒’的精气,咱们太低估了她,以至于我被她用旋转的电扇给伤到了背部,而对方则趁机逃了出去。”   从医院出院后,她曾用去图书馆看书的借口回过学校一次,可明明怀揣监测罗盘,却怎么也无法丈量出哪里有女鬼的下落。   不过幸运的是,一中终于打破了一次十年诅咒,今年的四月初八前后,无一名学子自尽身亡。   人有人的命数,鬼也有鬼的命数。   女鬼即已从自己手上溜走,易夏便没想着再费神找她的下落。   若是'有缘',必会再遇到,天下之大,这事强求不来。   廖宗元也知晓这个道理,所以也不再纠结于此,“易小友,我这身体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所以还不知道两国的斗法切磋自己能不能赶上,不知那小鬼,除了我可用外,能否借给同僚?”   易夏不解思索,“我做不了它们的主。你若是想将它们交给谁借用,记得再此之前征询征询它们的意见。毕竟不仅人之间会有气场不合的情况发生,鬼怪有时也会感觉到不舒服。”   “好。”廖宗元应允。   两人正说着话,廖宗元忽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瞬间滑不溜的钻入被窝。   片刻后,室内响起一道疑惑的问询:“夏夏,你拿着消食片站那里做什么?” 第107章   傍晚, 在照看并叮嘱了老廖一下午后,易玲终于决定打道回府, 来时拎着沉沉的几只保温罐,回时罐内却已经全空。   帮床上之人掖了掖被子,易玲操心道:“我也不知道你饭量如何, 看你吃的那样急, 也不知道吃没吃饱。还用不用再帮你去外面买点点心之类的做为闲时零食?”   廖宗元面色一僵, 隔着棉被的手缓缓移向自己涨鼓囊囊的肚子之上。   片刻后, 迅速地摇了摇头, “吃得很饱了, 不用,不用了。”   其实不止是饱,五六罐的肉汤与肉块全下了肚, 就连那味道古怪的猪鞭花生汤都被他吃干喝净, 若真要形容起来,只能有一个字概括他的感受——撑!   撑到想吐的撑!   见他的面色不像说谎,既是如此, 易玲也就不再强求,边收拾汤罐边热切道:“吃得好就行, 要不……明天我还来给你送?”   若是未经历过这一遭,听闻这话,廖宗元必定立刻就欣然答应。   他年轻时政策不好, 因身处这行被打为牛鬼蛇神走资派,所以没几个姑娘愿意嫁给他, 后来等政策好了,他又不知怎的突然灭了这个心思。直至近些年年纪大了,午夜梦回时总觉得有些孤苦无依,才想身边有个人伴着。   但合适的人那是那么好找的?   他不缺钱,精力也足,原可以找许多年轻的小姑娘照顾自己,可他最终却只想找一个知心人,一个能说得上话,心地善良的知心人。   虽未向易玲表明心意,但他现在也算是找到了自己的心仪之人,只是……这心仪之人太实心眼了也是不好啊。   他实在是痛并快乐着!   思索片刻,廖宗元咬牙点头道:“好。”   易玲笑眯眯的起身告辞,叫过自来到医院后就一直低头玩手机闺女,刚刚开口,便见小陆那孩子抬起了头来,“阿姨,我送你们。”   这孩子跟自家闺女一个德行,一下午的时间,一句话都不说,就知道抱着个手机,直使得自己跟老廖干巴巴聊了一个下午的闲事,并将两个暖瓶的水喝的干干净净,万万没料到她们要走了,他终于从沉溺于手机的状态中抽了出来。   心理活动很是丰富,易玲却想不出他做出这样举动的原因。   索性这孩子是个好的,只稍作踌躇,易玲就出声答谢道:“那就麻烦你了。”   一路上,拗不过陆司澈的坚持,六只保温罐有四只都被他帮忙拿着。   走在他的身后,易玲眸中满是赞赏:“现在这样实诚又英俊的男孩子真是不多了。”   易夏:……   所以这两个形容词间有什么联系。   易玲本就没想得到回应,说完那一句,又接着道:“这样的好孩子,怎么就不愿意找对象呢?哎,真是想不通。”   易夏捏捏易妈妈胳膊上的软肉,“您别再我耳边念叨什么找对象的事了,小心我过一阵就给您带个对象回来,到时候就有的您哭了。”   易玲瞬间变了脸色:“你可别!妈打算把你留到三十岁,最起码二十五岁前咱不考虑这事。”   易夏轻笑,再一次感叹这个时代对于女性的宽容。   若搁在她们那里,三十岁……貌似能当祖母了吧。   “好,我听您的。”   两人与陆司澈间的距离足有三米远,似乎不担心他听到这话,所以并未压下声音。只她们不知道的是,陆司澈耳力极好,而这里又临近停车区,杂音就更是稀少。   二十五岁前不找对象,三十岁前不考虑结婚,到时候……他多大了?   搞了半天,他还真不如廖伯那个老头子的情况好。   就在他沉思这事时,身后的那对母女已经换了话题。   易夏晃了晃保温桶,“您明天别做这么多汤了,没看见廖大师今天在吃不下硬吃吗?应允您让您明天继续过来时,也显得有些勉强。他虽尽力在掩饰清晰,但我相信以您的眼力见不会看不出来。”   “不称心的事情多了,再好的感情都可能被消磨一空,更何况。”对向易妈妈愕然的眼神,易夏笑笑道:“您二位还在初级阶段,感情还易碎的很。”   “你……”   易玲想问‘你怎么知道这事的’,话到嘴边,变成了——“夏夏,你不反对吗?”   她与老廖都已经这么大年龄,经历的事多了,怎么会看不明白对方心意如何?   先前婆婆找上门来时,她向老廖打那一通电话的目的其实在于试探,试探他究竟对自己有没有意思。   而结果,不出意料的显示了肯定的答案。   两人至今未捅破那层窗户纸,老廖有自己的顾虑,而她,自然也有着说无法不清的顾虑。   其中最为主要的,就是害怕女儿不能接受。   易夏抿了抿唇,“不反对。”   不只她不反对,曾经的原主也不会反对。   她不只一次的在记忆中搜寻到过原主对健全家庭的渴望,只不过害怕母亲因为自己而委曲求全,从而找到一个所托非人的男人,所以才将自己的愿望压入心底。   这对母子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是他们之间交流的实在太少。   易玲眼中含泪:“好,妈知道了。”   ——   放假的时光无非被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给填满。   易夏此前从没过过这样的日子,原打算按着自己的计划泡图书馆与码子的计划,但在易妈妈每日的催促以及惯养下,渐渐成为了一个空谈。字还是在照样码,只不过图书馆却是没去了,改为母女两人整日在S市浪荡。   按易妈妈的话来说——“S市本就来就不是咱娘俩的故乡,你既然想去首都上大学,那妈妈也就不打算在这里呆了。   再也不想做出将你送入虎穴的事!所以剩下的日子,咱俩好好在这个城市里玩玩,此后的四年,咱们一起在首都过吧。”   易夏原就有这样的计划,不用再多加思索,就点头应允了这个提议。   过了几天颓然地日子,足足长胖了三五斤,就在母女两人决定将游玩计划扩大于市外、省外之时,易夏终于又要忙起来了。   事情的起因自然在于曾与楚新颖打过的约定。   第二日,易夏一早起来边吹头发,边向楚新颖发微信道:“咱们在哪里见面”   没多久,对面就传来回复,“老地方,还是在那天的写字楼下。”   两相碰面,楚新颖眼睛亮亮,“怎么又瘦了!”   易夏低头看自己这身下衣失踪的打扮,“可能腿长吧,我这几天明明长胖了不少。”   楚新颖:“扎心了!”   楚新颖这次没有带着易夏乱窜,牵着她的手上到电梯,楚新颖解释道:“上次你没有问,我也忘了跟你说,我那天之所以带着你去红姐那里,是因为她原本答应好的送货保证没有做到,我怕她再拖延时间,所以才……。并不是想花椒你的。”   易夏点头,“嗯,我知道。”   若非不然,她也不会那样好说话的就跟楚新颖跑到市郊。   一路闲聊,最终在一户贴着‘半妖摄影工作室’的门前停下。   轻按门铃,没一会房门从内打开,走出一带着墨镜,头染粉红色泽的短发女人,一看到楚新颖,二人先是大力拥抱了一下,松开之后,女人才笑容洋溢的看向易夏,“你就是模特吧?”说着,用审视的眼神在易夏身上扫了扫。   片刻后,女人的眉头忽然轻轻蹙起,就在楚新颖以为童果将要挑出些什么刺后,只见她又再次笑开。   “perfect!”   楚新颖松了口气。   童果是她在同好群内认识的,与红姐不同的是,她与童果时常在周六日碰面,关系只比日日相对的同学闺蜜差那么一点。   再加上她是见识过童果摄影技术的,所以并不担心她的身上会出什么岔子。   “果果,这位叫易夏,是我表妹,也是这次的模特。”   “夏夏,这位叫童果,腐国留学归来的精英,咱们这次的摄影师。”   易夏透过虚掩的门朝屋内扫过一眼,见内部似乎已经布满了背景布与摄像仪器,将手伸向前与童果紧握,她凝眉道:“很高兴认识你,咱们就在屋里拍?”   童果回头看去,把门推的更大了一些,“本来是这样打算的。”笑了笑,她继续道:“现在看来,去外面取实景拍出来的效果,才能更衬你这张脸。”   这话本没什么问题,毕竟楚新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只是看着童果那上扬的嘴角以及透过墨镜也能看出的发光眼神,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正想着,只听童果忽然问道:“易夏,我怎么总觉得你看起来这么熟悉?好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楚新颖:……   这熟悉的台词,这老牌的套路。不会吧?事情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样吧 第108章   童果今年二十有六, 自高三毕业后就独身一人去往腐国留学。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哪里不明白楚新颖眼神所暗含的意思?   眉毛上挑, 她勾唇道:“新颖,我早就劝你少在jj文学城看那些瞎编乱造的小说,看看, 你现在连我都怀疑了, 网络文学真是害人不浅啊!”   话毕, 她掏出手机不断翻找起来, 半响过后, 眼睛乍然一亮, “找到了。”   “找到什么?”楚新颖接话道。   将荧幕翻过,童果笑着开口:“前阵子微信朋友圈内疯传一组套图,里面是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孩地铁手扇猥琐男的画面, 你们难道都不知道吗?”   “这些照片虽然没有拍到正面, 但凭身型以及侧影,我觉得跟易夏长的很像啊。”   易夏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   白裙、地铁、手扇、猥琐男……这四个词拆开没什么大不了,连起来总让她想起自己前一阵曾做过的那件事。   待荧幕竖到跟前, 她终于无法再自我欺骗了。   这画面里的人,貌似、可能、也许、大概——确实是她啊。   楚新颖此刻也反映了过来, 看看愣在侧旁的亲亲表妹,再看看眼前这目光灼灼的好友,她耸耸肩, 说道:“不是长的像,那就是夏夏啊。”   童果:“真的假的?”   易夏:“你怎么知道?”   两人同时开口, 声音交叠在一起,不由对视了一眼,片刻后,又同时将目光望向楚新颖。   楚新颖被问得一愣,“当然是真的,上礼拜我不是和你约好要拍照?后来由于货还没到,所以只能先带着夏夏跑了郊区一趟,她当天穿的就是这身衣服,后来我问她当天坐没坐地铁,她也回答说坐了,而从她家到这栋商厦,直达线便是新闻里播报的五号线啊。”   回答完童果后,楚新颖看向易夏,“我就是这样推理知道的。不过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你看起来像是第一次得知这条消息。你难道平时都不刷微博跟朋友圈的吗?不应该啊,我看你手机上明明这两个应用都有。”   易夏笑笑,“不常刷。”   朋友圈多加的同学,里面内容不是抱怨又要加时补课,就是男生女生的美颜自拍,刷起来并没有什么新鲜感;   而微博的热搜初看还有些意思,但时间久了,明白其内容多是被渣浪官方所操控后,这种兴趣就减淡了许多。   时至今日,留着微信是为了方便与人联系,留着微博则是因为神算网红的账号还需要她日日经营。   童果虽惊讶于面前之人就是网友亲封的‘扇脸姐’本人,但今日的要事主要是为服装进行拍照。说起来简单,不过是穿衣脱衣按快门的一项活,可若是真临到现场,却决计不会如同想象的那样轻松。   因此,又闲聊了几句,便将这个话题终止于自己嘴边。   走进室内,打包好器材后,扬手道:“走吧,坐我的车去出外景。”   童果开一辆亮黄色超跑。   易夏对车辆没有研究,原主记忆中似乎也对车辆不感兴趣,因此,看了半会车牌都没有弄明白这是个什么车,只感叹了一下这骚包的颜色后,便亦步亦趋的迈向后座。   楚新颖跟易夏一样,同是个半吊子的水平,可这并不妨碍她有一颗求知的心呐!   落座以后,她的手指飞速在手机上轻点,片刻后,忽然惊讶问道:“童果你这车八百多万?”   童果轻‘嗯’一声,“这我哥的,我回国也不过一年,暂时还没能力自己买车,又不想伸手问家里要钱,就问我哥借了一辆。”   楚新颖:……   “土豪你的大腿能借我抱抱吗?”   童果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楚新颖表情,“易夏的话可以,你的话……丑拒。”   楚新颖咧嘴,“我的心今天真得被你俩给扎透!”   由于原想着在摄影棚拍照,所以童果事先并没有考察过适合拍照的地点,不过S市出名的建筑就那么几个地方,车辆一路前行,最终在一片古村建筑群前停了下来。   将车泊到路边的马路沿子,童果拍拍车窗,“下车吧,到了。”   易夏探头朝窗外望了一眼,入目所见,除却石头建筑外便只剩木屋建筑,看起来古香古色,确实是一个拍照游玩的好去处。   背着大包小包行了一会,三人终于找到了一间公厕,待换装完毕,易夏正要外出,就被童果给拽住,“外面阳光太大,化妆就在这里吧,。我这儿有洗面奶,你先凑活着把你脸上底妆洗干净,我再就着你的五官好好画画。”   见对面只盯着自己不动,童果继续道:“放心吧,我技术很好,拍起照来快着呢,不会让你的脸带浓妆时间太久的。”   易夏摇摇头,就在童果以为她将要出声拒绝时,易夏张口道:“就这么画吧,我脸上没有带妆,只抹了些护肤品。”   大学与研究生时都主修的摄影,童果不是没有见过皮肤好的人,但那些人的年龄均保持在十五岁以下,且各个作息良好,无不良嗜好。   十八岁的姑娘不可能不美,只是在现今教育制度之下,学生多晚睡早起,又因一会儿高强度体育训练,一会儿又为了备考拘着人哪都不能去。   形成这样的不规律生活,即使是天仙都能被摧残成老妪。   伸手在易夏脸上摸了一把,童果低头看看手指,见纤嫩粉白的色泽中未带任何油迹,不由不信邪的又加劲再摸了一把。   片刻后,终于相信了自己的实验结果。   “这才真的是天生丽质啊!”   童果说是化妆,其实只为易夏画了个直男怎样也无法辨别出的淡妆。   更为白润的粉底上到脸上易夏后,显得她的气色更为好了一些,彩妆从上开始往下滑画,先是弯眉,后是带有红橘的粉色眼影,至于眼尾则是只加了些许勾勒,既有放大眼睛的效果,又不会显得过于刻意,口红是妆容的重中之重,选的是适合少女的杨树林方管十七,淡淡薄涂上两层,整个妆便已经可以宣告完成。   只是童果还在纠结。   扭头看向楚新颖,童果抿唇道:“你觉得她还用不用打修容?”   楚新颖飞速摇头,“这就行,这就行了!再打修容她那鼻子就得翘到天上去了,指不定拍出来就成了千篇一律的网红脸,扫点高光做结尾吧。”   妆容部分最终在十分钟后彻底结尾,就在易夏稍稍松了口气时,另一只手又被楚新颖拉住,“我帮你编发髻。”   虽在封建社会生活了二十年,但平心而论,对于发髻梳头这事,易夏还……真不会。   天衍派内就她一个与旁人性别不同,自小到大没养成男子性格,还得亏了师兄们的千般礼让,但若是让他们那群糙汉子替她梳头,那群人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又过了十分钟有余,她的整个形象可以说是大大改变。   来时一件及臀短袖与热裤,头发是披散着的,脸上是什么都没有的;   走时一身及鞋粉嫩汉妆,头发是精心梳好的,脸上则是糊了一层又一层的。   做女人,真难!   童果这个摄影师虽说是半友情、半馈赠的被请了过来,但论及对于美的感悟,其实并不输于旁的知名摄影师。   有一句话叫做出名要趁早,她有能力,只可惜生错了年代,毕竟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有能力的人。   只有抓住机会与气运,才可能在现今社会展露出自己的头角,否则……管你是哪哪哪回来的?办个展子都得自费才有人看。   全天的拍摄最终在开机四小时后结束,共拍了八套衣服,二十多身搭配。   摄像三人组中,易夏是模特,童果是摄影师,楚新颖则是又得兼任化妆师,又得兼任抗大包的苦力,拍到最后,虽然三人都很累,但付出的汗水与劳动却是有成效的。   拍摄过程中,妆容变换了好几个,成像效果也各有不同,少女、清新、华丽、严肃等不同种的风格一一在照片中展现,只一点相同的是——照片都很好看。   收起各项器材,童果提议道:“再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择日不如撞日,卸完妆咱几个去夜市搓一顿,现在的小龙虾吃着最舒坦了。”   旁余二人欣然点头答应。   进入洗手间,楚新颖闷头拧水往脸上撒,易夏正欲挤洗面奶,只听被帘子遮掩的厕所内传来一道异国语言,“库内几哇……”   易夏的动作顿了顿,“这是哪儿人的声音?”   楚新颖眨眨眼,水珠顺着眼角缓缓滴落“啊?你说厕所内的那个?霓虹国呀。” 第109章   这是第二次易夏从旁人口中听闻霓虹国三字, 想到廖大师曾说两国将于近日举行斗法切磋,顿了顿, 她继续问道:“咱们现在呆的这个古村很有名吗?我的意思是说……会经常有外国人来这里游玩吗?”   楚新颖还没开口,便听旁侧的一拎拖把涮洗的保洁大妈接话道:“有什么名啊!就像提到X市会想到回民街,提到W市会想到户部巷。咱们S市的地标建筑也跟人家省市一样遍布在市中心范围, 哪可能是这啊?这里也就是本地人来的多一些罢了。”   易夏回头, 深深看了大妈一眼。   片刻后, 她笑着说道:“谢谢您的解答, 我知道了。”   保洁大妈摆摆手, “真是折煞我老婆子, 我也就是在这里干的时间久,见得多了才能帮着回答你们这些小年轻的问题,我这人嘴闲不住, 你们别嫌弃我爱插话就好。”   “行了, 你们继续洗着,我得去拖地了,玩得开心啊!”   易夏摇摇头:“怎么会。”   楚新颖也跟着一起附和。   待大妈走后, 她掏出纸巾擦擦脸上的湿润,正欲递给易夏一张, 却见对方久久盯着大妈离去的方向一直出神,“你怎么了?”   她从刚刚开始就觉得易夏有些不太对劲。   挤出颗洗面奶不知道用,托在手里是个什么意思?   易夏回神, 刚刚转身,目光就恰与从厕所内出来的一名娇小女生对上了眼。   别过脸后, 她抿唇道:“没什么,我还没洗好呢,洗完你再给我纸巾。”   “哦?哦。”   五分钟过去,两人掺着胳膊朝童果栖坐的长椅处行去,一路之上,楚新颖一直缠着易夏问她刚刚的问题有什么深意,最终的结果,却都被打岔般带去了话题。   未料到刚一抵达地点,便听易夏开口道:“抱歉,我待会还有事,可能没法跟你们一起聚餐了。”   楚新颖不解,“为什么?”   大好的暑假,全是他们这些准大一新生自己的时间,没有作业,没有预习,想去哪里疯就能去哪里疯,又怎么会没有聚餐的时间?   而且明明一刻钟前还答应的好好的啊!   童果到底是在社会上混过几年,虽很想骂楚新颖一句傻妞,可关系到底还没有熟稔到那样的地步。   只将目光对准易夏道:“很急吗?”见对面点头,她善解人意道:“那就算了,咱们下次再约。”   别人有事,她们总不能绑着不让人家走。   目送着易夏离开,楚新颖叹息道:“咱俩人还聚吗?”   童果重新将摄影包背起,“聚啊,怎么不聚,顺便在饭桌上讨论讨论你准备怎么销售这批衣物,是继续在你那微店打拼,还是转战淘宝?如果转战淘宝的话,又应该怎样打响这第一炮。”   *   易夏离去的匆忙。   不是因为不想与楚新颖、童果二人一起吃饭,只是相比较吃饭来说,此刻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指尖捏着此前忙于一中事物时陆司澈赠予她的红玛瑙手镯,不知行走了多久,玛瑙镯的颜色开始悄悄发生变化。   ——   先前的暗红褪去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艳丽的宛如刚受伤时流出的鲜血色泽。   脚步顿住,易夏先朝左迈了一脚,与此同时,红玛瑙的色泽暗淡了些许。   转而向右迈了一脚,才见那股血色冲归于手镯之上。   辨出了方位,易夏继续闷头超前走着,全然不知自己的一番行为已经落入了旁人的眼中,直至被人拦住,才愣愣的抬起了头,“你是……胡子枫?”   胡子枫腼腆笑笑,“你还记得我啊。”   上次虽是同陆司澈开玩笑才说这位长得像他的初恋,但有一点他却没有作假——这小姑娘长的确实很好看啊。   “你自己来古村的吗?我正巧要回去,用不用捎你一程?”   易夏摇头拒绝:“不用了,我还有一阵要忙,待会自己打车回去就行,谢谢了,你先走吧。”   对方虽然拒绝,但过来问这么一句本就是出于礼貌。   瞥见她手里的玛瑙有些熟悉,夸了一声‘养的真不错’后,胡子枫告辞道:“那我就走了啊,咱们改天有……”   “你脖子上那条线是怎么回事?”易夏打断他道。   “啊?”怔了几秒,胡子枫抬手摸摸脖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前一阵莫名其妙就冒出来了,不过就跟斑点黑痣一样吧,人身上总是会长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没有去医院检查过这个情况。   易夏目光严肃,“你知道人体有几个死穴吗?”   听闻这话,胡子枫眉头微蹙,“什么意思?”   他好好的过来跟人打招呼,结果对方却咒他去死?   “人体周身有一百零八个穴位,其中三十六位是致命穴位,即为死穴。”易夏抬手在他身上指了指,“人迎——廉泉——人迎,你脖子上那道线正巧是如此走向。而这三个穴位……皆全都是死穴。”   胡子枫神色一凛,只片刻却又恢复如常,“我不知道你说这话是什么目的,但我身体一直好好的,上半年更是刚刚进行过体检,全身上下无一处出现问题。”   “你今天对我说的话,我不会转达给阿澈的,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信口开河,唬人难受,再见!”   易夏一早就知道这个时代难做好人,自几十年前玄学教派被打为封建迷信后,普罗大众就再也难信术士之话,更遑论这接受过新一代科学教育的八零后、九零后了。   胡子枫要走,她也不拦,只在其转身离开后,向陆司澈发了一通语音道——   “近期带你那个姓胡的朋友去一趟中医院吧,他脖颈上有一条黑线遍布三点死穴,身体应该是出问题了。”   对面很快就发来回信,只是关注点却有些偏颇。   “你们俩见面了?”   易夏:……   “嗯,我还有事要忙,回聊。”   手举着手机,见易夏回过这么一条信息,陆司澈撇撇嘴,关掉微信页面,继而拨通了胡子枫的电话,“你现在在哪?”   高架隧道内漆黑一片,胡子枫瞄了一眼荧幕上还未完全暗却的来电显示,“开车呢,怎么地了?”   他其实已经猜到了陆司澈的来意,不过没有想到的是,刚刚那小姑娘居然这么快就把事都给了陆司澈,而陆司澈又这么快把电话打过来来请求他的原谅。   看来他还是很……   臆想还未结束,对面冰凉的语意让他瞬间清醒。   “夏夏说你身体有毛病,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然后带你去中医院做个检查。”   胡子枫:“!!你才有毛病!”   “别闹。”   拨开办公室内的落地窗帘,猛地与阳光直触,陆司澈捂了捂眼,说出的话却差点使胡子枫泪崩。   “不管你的身体到底有没有出问题,检查一下总是好的,西医只会用仪器,中医却是用望闻问切四诊法,跟你之前的检查结果其实并不冲突。   你是我从小到大关系最好的发小,我不希望你的身体出问题,兄弟,你别忘了咱俩可是一起约好要儿孙满堂的。”   “阿澈……”   “当然,最为主要的原因是你向我借的十万块还没有还清,你要是人没了,我找谁去要钱啊?”   感动只是一瞬,胡子枫脸黑了黑,“还,待会我就带你去银行取钱,交易完成后,友尽!”   窗帘重新拉上,陆司澈转身朝门外走去,“所以说你现在到底在哪?”   “高架上,你去民生商厦门口等我,民主路那个。”   *   这边的两人终于约好了地点,另一边的易夏,也在刚刚完成了找寻目标物的任务。   青石阶尽头的石墙之上,朱红色的墨迹绘制了一整面的铭文,那字迹易夏并不识得,但不妨碍她弄懂石墙之上文字的意义。   打开手机上为了学习英语而下载的翻译app,将扫一扫按钮一点,墙上的文字就自动被翻译为了一串串中文字符,其结果虽是一串串语意颠倒的白话文,但将多个句子结合在一起,意思却并不难弄懂。   易夏甚至还用文言将其再翻译了一遍。   “今夕三香,化云四方,上下虚空,神在何方”   虽只译了三行文字,但这咒术明显就是请神咒。   请神咒术乃是最常见的一类咒法,不仅术士天师会用,乡下邻舍也常有觉悟高的神婆神棍会用此类咒法。   将玛瑙镯揣入兜中,易夏不欲在此处再浪费时间。   过罢人造吊桥,一抹嫣红霎然映入眼帘,快走几步从地上拾起,只见这抹嫣红赫然就是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   不过与旁余纸钞稍有不同的是,这张纸钞上亦印有铭文。   而这铭文……和刚刚那墙壁上所画一模一样。 第110章   巷子虽偏, 但往来却仍有不少身影。   易夏举着纸钞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就见迎面正巧走来了一双勒着红领巾的小胖孩。   膝盖微曲, 她拦住其中的那个胖男生道:“你好,小朋友,姐姐捡到了一张无主钞票, 在这里应该交给谁呢?”   胖男生眼睛亮亮, “emmmmmm。”   支着下巴想了想, 他正要开口说出答案, 却发现自己突然一把被旁边站着的小胖妞给直接挥退。   “他笨死了, 姐姐我来给你说。”   易夏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扫, 见男生只怂拉着脑袋呈鸵鸟状,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她转头面向小姑娘, “谢谢你, 不过咱们能不能先给他一个机会?如果他说错了你再来说,好不好?”   胖女生双手环胸,“当然可以, 杨阳洋,你可千万不要丢我的脸!不然我就不跟你玩了。”   胖男生飞速点头, 手向一旁指了指,他开口道:“姐姐,你向那边直走, 转弯,再直走, 然后向右边看就行了,村委会办事处就在那儿,捡到钱的事他们应该也会管。”说罢,抿唇扯了扯胖女生的衣角,“我说的应该是对的,绝对没有丢你的脸。”   胖女生正打算表扬表扬他,可察觉对面的大姐姐一直在盯着杨阳洋的动作,脸上一烧,她飞速向前跑去,“嗨呀,你这个笨蛋。”   “我又怎么了。”憨憨的挠了挠脑袋,胖男生复又重述一遍刚刚所说的路线,用极快的速度说完后,连忙朝前跑去,“班长,班长大人你等等我啊,我没有丢你的脸,所以明天音乐课你能不能和我坐在一起呀?我真的……”   后面的话由于距离较远易夏没有听清,只看着两个小憨豆快跑的身影,不由感叹一声现在的孩子真是……好可爱啊!   人一生中最单纯的时光就是此时了。   然而有些人,却想要破坏他们的单纯与安乐。   想到这里,易夏目光凝滞,半响过后,按照胖男生指点的方位朝村委会走去。   时值六月,脆嫩的爬山虎遍布于不少民居墙面,村委会的门框上更是堆积了一片嫩绿。   敲了敲木门,听内部传来一声请进,易夏拧开门把手,抬腿走入了其中,让她略感奇怪的是,室内明明只有一台电扇工作,可空气中的燥热却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寻不到半点踪迹。   徒留一室凉爽带给村委会内的工作人员。   “你有什么事?”见她进来,其中一身着运动短袖的中年大姐扶着眼镜道。   易夏朝说话之人看去,随即伸开手掌,将攥在掌中的纸币展示出来,“我捡到了钱。”   中年大姐点点头,“是想要寻找失主是吧?但你也看到了,咱们这个古村为了保持一定的外观古化度,并未在村头巷尾安装任何监控仪器以及喇叭广播,所以你要是想让这钱物归原主,只能等失主自己寻上门来。”   “只是一百块现在对于大多数人都不算什么,丢了压根不会有寻找的想法,再加上来这里的多是游客,很多人到家才发现钱少了点,更甚者有些马大哈压根不会察觉,丢了也就白丢。所以这钱,在找不到失主的三个月后就会充归村委会公用,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易夏笑着‘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人还未走近,只见中年大姐已拉开了抽屉,先是从左侧拿出个一掌大的小本,后又从右侧拿出橡胶头绳扎起的一沓各币值纸钞。   眼尖的易夏瞥见了一道熟悉的字符,向前递的手顿了顿,她出声道:“你们这里最近经常收到捡来的钞票吗?”   中年大姐正在记录的手停住,抬头看了一眼,“我们古村从建成已来,每天都能收到群众捡来的钱。”   未进村委会之前,她从来都以最大的恶感来揣测人心。   谁捡了钱不自己花?反而傻喇喇的交到公处寻找失主?开玩笑呢吧!现在又不是捡了一分钱都引以为荣交给警察叔叔的年代了。   但自从五年前被介绍进来工作后,她这个想法就被屡屡打破,钱币、钱包、玩具、纪念品……多的是年轻的游客前仆后继的将捡到的物品交予村委会处理,其中数量最多的就是零散钱币。   正因此,村委会才会定出三个月未领,便将钱币充归公用的规矩。   困扰心头的疑惑似在此刻迎刃而解,易夏眸光暗了暗,“那有着这种字符的钱,你们最近收到的多吗?”   中年大姐仔细瞅了瞅,“哎呦,还别说,你怎么捡的也是这种钱,我们最近确实收到挺多这印着也不知道是韩语还是日语的纸钞,真不知道谁那么没事干吃饱了撑的,竟然专门拓板给钱币上印这种东西。”   “又不是法轮功或者绿绿教,他们图什么呀?而且谁能看懂这玩意?平白给主席脸上拓着个这么丑的印子,我觉得政府领导人都该管管这事了,简直太猖狂!”   易夏最终还是将钱币交了出去,只是在此之前,她用手机相机留存下了这张纸抄的正反两面,当然,先前那石墙上的铭文也并未放过。   走出居委会,易夏拐至一颗已经濒临死亡的老树前拨通了廖宗元的电话。   电话通,将此间情况一一叙述完毕,并接着道“廖大师,那三张图片我已经全发到了你的微信,你待会记着看一下。”   “古村一探,我在游客身上并未发现多少不妥,只是偶尔目光瞥过有些老迈的身影时,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渐渐消失的生命力,有一保洁大妈,明明只有五十左右的骨相,然而整张脸看起来却和七十岁老太差不了多少;我路遇一双可爱孩童,两孩子明显已有十岁,但智力及长相似乎却又都停滞不前。”   “老得更老。少的更少,这种情况明显与古村内那些特殊字符有联系,字符下旬的文字书写潦草,翻译软解识别不出其含义,希望你能尽快找人弄明白,那些铭文是什么意思。”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易夏朝前迈了几步,继而从树下的小摊买一瓶水灌入口中。   冰凉的润感沁入心头,电话对面的人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我待会就将此事上报协会,会尽快派人去古村取实了解情况的。”   瓶盖合起,易夏抿抿唇,“还有一事未告诉您,我在网络上有做些兼职,前些日子帮助一认识的编辑摆脱了鬼影的纠缠,据对方反馈,那鬼影的模样与游戏中镰鼬的形象极为相像,猫脸镰刀爪,不似我华夏鬼怪,我在网上查了查,镰鼬那东西……似乎也是霓虹国的。”   廖宗元此刻正在平板上搜寻着关于古村的消息,听闻这话,差点一锤将平板砸烂,“又是他们!”   即使不提百年前的那一场侵略,华夏与霓虹国的联系也向来联系紧密。   只因从一籍籍小国成长为如今的发达国家,霓虹国的文化,几乎全是从华夏古时的某些朝代所学去。   华夏有道教,霓虹国有阴阳师。而这阴阳师所学阴阳道的形成,正是在公元六世纪道教阴阳五行学说传入霓虹后,结合霓虹本土文化,才渐渐演变了出来。   两教派所学基本相同,互相对其手段也较为知根知底,为了共同进步,道教协会才会在建国以后,与霓虹国定下每五年共同切磋一次的约定。切磋的地点互相轮换,今年是在华夏举办,未料在协会内部没注意之时,这群人竟然屡屡搞事。   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行,我知道了,谢谢易小友的提醒,事情查清,我会第一时间向你报信,届时可能还需要你的援助。”   易夏也不推辞,“能帮上的我一定帮。”   电话挂断,易夏抚抚手边的老树,“辛苦你们了。”   树干似乎有了灵性,在她话音刚落,就抖了抖自己枯槁的枝丫。   先前打电话时,易夏的声音有刻意放小,此时与老树对话,却用的是自己正常的声音。   闻言,偏旁刚刚卖予她矿泉水的老汉叹息到:“谁说不是呢,这树原能结些无花果,咱们这些人不爱吃这玩意,就指望着夏天乘个凉就好了,一年到头,那些果子大都落到地面变成了肥料,但古村建成后,游玩路过的小年轻老爱摘着吃,也不知道是因为肥上的少了,还是树真的老了,前些年就再也没结过果子了。”   “今年倒好,这一片全给枯了,但我老头子在这里这么多年,就爱这个地方,国家还给种了点杨柳在附近遮阳,我就偎着这地方不走了,舍不得啊,这些老树就跟我的老伙计一样,伴了我一年又一年,我舍不得啊。”   老汉的话说的颠三倒四,然而树丛却也给面子的再次抖动。   看到这种情况,老汉嘿嘿笑了声,亦学着易夏的样子摸了摸自己身旁的树,“都成精了呦,别抖了,抖散架了我可没办法救你喽。”   易夏缓缓牵了牵唇,“别吓它,一起都会好起来的。” 第111章   树木有灵, 以己身之力庇佑一方百姓。   多亏了它们,才使得古村虽被阴谋环绕, 但却并未有村民伤及到性命。   然而那道生机的缺口,却需要它们自己去填补了。   返回到市区,时间早已迈过饭点。   易夏先是跑了一趟农贸市场, 在粮食种子店买了两箱树木专用‘营养快线’后, 才随便找了个餐馆解决了一顿。   饭毕, 正打算找个快递网点将这两箱养料寄给那摆小摊的老汉, 手机恰在这时嗡嗡响起。   划开一看, 陆司澈的来电。   陆司澈此刻正在中医院的长廊内等候。   就在刚刚, 他陪同胡子枫来到这里检查身体,仅将那道贯穿脖颈的黑线给科室外值班的小护士看一眼,人家就忍不住发出了压抑的惊叫, 其后再进入专家号后, 两人便全然有了心里准备。   果不其然,扒着胡子枫脖子观察了好一会,那中医师说出了与易夏几近相同的话——“你们看看, 这三个点正巧就是三处死穴位置所在,这条线即将临近最后一点, 若是连成一道子,指不定人就会没了。幸好你们来的早啊!”   听罢对面绘声绘色的描述,易夏轻嗯道:“所以他现在是在接受治疗, 然后你无聊的想要给我打电话了?”   “治疗倒是真的。”陆司澈单手支起下巴,纠结了好一会, 才继续道:“但并不是因为无聊才想给你打电话,易夏,我……”   易夏:“???”   陆司澈:“我能不能请你吃顿饭?”   两人间经历过不少尴尬,初开始,他好奇她为何会老躲着自己。   猜测她可能喜欢自己,猜测她可能讨厌自己。   又一次偶然碰面,恍恍惚惚在机场问出那么一句脑残话后,他的心内突然有了些忐忑,然而事实终究让他失望了,只看对方的表情,他就明白人家压根对他没什么意思。   这小姑娘讨厌他,他却有点喜欢上了人家!   他不是那么没自知之明的人,本不想讨人嫌的往人眼前凑,可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妙不可言。   二人间不是时常偶遇,就是有熟悉之人将他们凑在一起,诺大的城市,人人都在自己的圈子与路途中徘徊,又有几个人会碰上这样的情况?所以,这……算不算是天生的姻缘?   他想,他确实该争取争取了。   心思转寰不停,实则也不过三两秒钟的事。   在此期间,对面迅速给出了答案,“为什么?”   虽没有直接答应,但这也算是有了回转的余地,陆司澈笑笑,“你帮了我那么多次。”   “你也送过我两样法器。”   “那并不值什么钱。”   “只是对于不识货的人来说是如此,我若是将它们卖给术士天师,必然价值千万。”   陆司澈败下阵来,“那你请我吃饭。”   “为什么?”   “因为我送给你的东西值那么多钱。”   “……”隔了半响,易夏略有踌躇道:“那我还给你?”   陆司澈:“再见。”   他想通了,他还是放弃这个打算吧,反正廖伯曾给他卜过一卦,说他乃是天定孤星。   虽不带煞气,但姻缘也必不会长久。   虽有转机,但那转机是什么奇奇怪怪、压根没几个人听过的转运星。   他原本没将这当一回事,但随着近些日子发生了这么不可考量的怪事,由不得他再不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现在看来,果真啊!   赶在对方挂断电话前,易夏重新改口:“算了,你说个时间地点。”   在自身未刻意控制之下,神情是最做不得假的。   喜意挂上眉梢,陆司澈正想出声回答,却见紧闭的诊室突然从内拉开,其后一脸忧郁的胡子枫从内走出。   “阿澈。”   陆司澈愣愣,飞速冲电话对面道,“先挂了,待会我发短信告诉你。”   待他将手机收进口袋,胡子枫已经走到近前。   “我好难受啊。”   这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陆司澈脸上的笑意渐渐收起,“哪里难受?是疼吗?还是感觉很困?”   胡子枫揉揉眉心“医生说给我针灸,但他每扎一针在我身上,我的颅内就疼痛一分。阵痛像是转移错了方向,全进到了我的脑袋,我现在好难受。”   陆司澈忙扶着他坐下。   走向十米外的热水房接了一杯水后,递给一直在扶额的胡子枫,“喝点水缓缓,可能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治疗,所以你才有些受不了,没事,我……胡子枫!”   “医生、医生。”   扶起瘫软向地面的胡子枫,陆司澈大声朝诊室呼喊,没一会,只见诊室内迅速窜出两道身影,因着他语气的焦急,连带着附近的护士也全朝他们的方向奔来。   “你们快看看他怎么了,我朋友刚从诊室出来就一直说不舒服,前后不超过十分钟时间,人就晕倒了。”   闻言,两医生一个掰开胡子枫的嘴,另一个抻手搭在了胡子枫的脉搏。   片刻后,其中一人道:“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是无胃之脉。”   陆司澈抬头,“什么意思?”   “脉来弦急,邪盛正衰,胃气无法从脏器中独现,这是病危的征兆啊。”   说话的医生满头花白,正是因为觉得他年事大、技艺好,陆司澈才放心将胡子枫交给了他,未料进去时好友还精神硕硕,这一出来,反倒成了个即将病危之人。   “救好他。”陆司澈沉声开口。   从事这一行已有四十余年,刘华林见多了听闻噩耗脾气不止的家属,然而如眼前青年般,听闻噩耗反而更加沉着冷静的人,说实在话,他平生还是第一次遇到。   “小伙子,你朋友病危至此,我无法向你做出保证,但……”   话音未落,陆司澈便将他打断,“救好他。你们院长是曾国峰吧?救不了人,你这个主任的位置就可以换个人坐了。”   刘华林:……   对面说的煞有其事,害的他差点相信,不过——“小伙子,唬人不是这样唬的,院门口的告示栏内标志着全院人员的职称,总不能谁记住了院长的名字就能来威胁我们吧?我知道你情绪不好,但……”   陆司澈眉头紧促,“你觉得自己不应该付这个责任?”   刘华林笑笑,“来时我就给你们说明了情况,黑线横连三道死穴,这种情况若想治好,必然需要担很大的风险。”   陆司澈眼眸暗了暗。   对方哪里是这样说的?明明是说不用操心,从医这么多年,治疗这种病情他手到擒来。   然而此刻那细看胡子枫口腔的医师却也跟着点了点头,“老师确实是这样说的,”   听闻这话,围观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死穴啊!那可是死穴,听着都让人害怕,医生敢大着胆子接手都够不错了。”   “怪不得现在很多病医院都不愿意接手。治好了是人家医生的职责,治不好人家医生还得搭上自己的前途,呵呵了!”   “医生真倒霉,居然摊上了这事。”   ……   四周扫了一眼,陆司澈拿出手机在上面摆置起来,片刻后,一通电话在手机上响起,按下接听键,他仅‘嗯’了几声,便将手机递给了面前的老医生,“你自己听吧。”   刘华林本不想接,但看到对面严肃的神情,双手却像不受控制一般从对方那里取过手机。   甫一将手机拿到耳边,一道熟悉的再不能熟悉的声音便传入耳畔。   “老刘啊,好好救人,你下面那一辈的许多年轻后生,都在盯着你的位子呢。”   这话虽未明说,但却使刘华林直冒冷汗,“您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如果你无法救好小陆总的朋友,你就可以真正的退休了。”   与旁的职业不同,医生越老越值钱,因此,虽有许多有经验的老大夫被退休这道铁板给撸了下去,但医院往往会再加些筹码,重新将他们返聘回来。   中医不似西医,规模大又正式的中医院就那么几个,被返聘回来,刘华林是一千一百个愿意,他虽还有另一份工作,但大学讲师的工资着实太低,压根负担不起家里的开销,毕竟家里的孙子辈都即将上大学,需要用钱的地方,以后可多着呢。   只是——“院长,无胃之脉,我不敢做保证啊。”   刚刚的一番交流,小陆总虽没有跟他说什么话,但先前卫生厅的厅长转过来的一通短信,却是明确的说明了情况。   这事错在老刘,为了自己的位子,院长别无他法,“你自己想办法,我给你两个选项。一,治好小陆总的朋友。二,收拾铺盖自己回家吧。”   刘华林讷讷:“我……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刘华林深吸口气,“您放心,我一定会治好您朋友的。”   这话一出,周遭又再次开始议论,无非是觉得老大夫真可怜,居然被强权压迫称呼一个能做他孙子的年轻人为‘您’。   说这话的多是年轻人,年纪较大者则是早已默默退散开来。   哪有那么多的压迫啊,无非是为了不损伤自己的利益,才做出妥协罢了,只是这分妥协还带了一丝不甘与心虚,若是问心无愧,又何故更改称呼?   院方行动迅速,在此之后,迅速找了副担架将胡子枫抬入VIP病房。   自病房退却,陆司澈透过门上的窗户朝内望了一眼,许久,终是放不下心,于是又拨通了易夏的电话。   “不是说发短信通知地点?”易夏有些惊讶。   陆司澈抿抿唇。   是这样没错,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快。   “如果现在请你帮个帮,这个人情能不能不要与一起吃饭相抵消掉?” 第112章   易夏眼中滑过一抹异色, “这要看是什么忙了,你先说说。”   这话的意思便是有考虑的余地。   听完她的回答, 陆司澈仔细在脑中组织语言,半响过后,方才开口道:“刚刚子枫治疗出来后, 没一会就突然晕倒了, 我现在有些信不过这里的医生, 所以想请你过来帮忙看看。”   “可我不是医生啊, 去了也没办法治你朋友的病。”易夏无奈道。   看相之术并不等同于医术, 她能从一个人的面相中得知对方性情如何、为人如何、福祸如何、所言真假如何……却并不能一眼看出对方身上所患具体病症。   若非如此, 也不会在瞄见胡子枫脖颈上的黑线时,才心感大骇,出言提醒。   陆司澈嗯了一声, 声音渐渐沉了下来, “不是让你来治病,这个医院内有问题的并不是医术,而是医生的心, 我想请你看的也不是子枫,而是这里的医生究竟哪个可以信任。”   人心最为难测。   他虽通过卫生厅施压, 但临床大夫手中权利甚大。   此前那名老大夫甚至可以面不改色的在众人面前撒谎,他实在怕对方做什么手脚,从而害的子枫……   他赌不起。   话已至此, 易夏终究无法拒绝。   “哪个医院?哪个病房?”   待陆司澈报出地点后,她应声道:“好, 我待会就到。”   *   医院某病房。   见那被领导称之为小陆总的年轻人捏着手机出去,刘华林默默静立在原地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掌将床头柜上的台灯掀翻在地。   “治!把他给我治好,否则你们全都别想毕业!”   S市虽然经济发达,但论及高校来算。却并没有几个拿的出手的学校,再加上中医这个学科现今远没有西医来的热门,因此,校方在招聘导师时,多的是难以言说的苦楚。   年轻的医师资历太浅、水平不足。   年迈的医师虽临床经验多又手艺高超,但他们多是被各大医院从年轻时培养出来的,到了这个年龄,不仅收入水平早已超过大学讲师一大截,在院内受到的重视也远比重到一个新环境来的要多。   因着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招来招去,许多院校便从各大院中招到了些在职医师来兼任导师教授。   刘华林也是其中的一位。   他不仅在二院附属中医院中担任系主任一职,亦在S大作为兼职教授来‘教书育人’。   手下管着的这一批实习生全是自己麾下或者别的交好教师麾下的研究生,因此,他完全有能力卡着这些人无法毕业。   老师的大发雷霆,使得这群实习生纷纷对视,半响,其中一人站出道:“您刚刚也说了,这人的脉象乃是无胃之脉,我们……”   话未说完,他被对面之人盯得瑟缩了下脖颈,剩余的话便再也不敢说出。   刘华林冷哼一声,“我话已经扔在了这里,床上这个人要是出了事,我不好过,你们也绝对好过不了!相反,谁若是能先将他救醒,今年的奖学金我可以直接定他一个名额,不仅如此,此后的这些加班执勤,亦可以免去不干,毕业之际,论文一事我也会想办法帮忙。”   许下了这么多条件,刘华林原以为总会有人愿意站起来出头,未料过去许久,这些孩子全都怂拉着脑袋不语。   “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   “你们这群废物!”   “……”   虽被一再辱骂,但室内的这些实习生全都呈哑巴状不做回应。   见此,刘华林深深往床上望了一眼,片刻后,摔门朝办公室奔去。   在他走后,那些怂拉着的脑袋逐个抬起,满是稚嫩的脸颊上遍布怒意,连带着刚刚垂着的手也个个呈攥紧状态。   “胖子,这会怎么不拍马屁了?”   被叫胖子的人,正是刚刚那个在大庭广众下附和刘华林的年轻医师。   “我……我又不是真傻。”   他虽想在导师面前混一个脸熟,但却不愿因此而搭上自己今后的前途。   且不说他压根没有治好床上之人的方法,即使有,他也不敢在此时站出。谁都看得出来门口那男人权势大,若是将对方的朋友医死,他又哪里还有未来?   瞧见他这样,周围人冷凝的脸上纷纷出现几道讥笑。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只在将胡子枫的病情记录一遍并返回科室后,才避过胖子开始宣泄心中的不满。   “这硕士读的有什么意思,简直应了那句老话,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的比驴多,吃的比猪差!谁TM愿意在那老东西手下实习,这哪里是什么实习,明明是在当临时工,你们不信看看,毕业后谁能留在二院我服谁!”   “他当我们傻,想找出个人来替自己担责任,若是真出了事,不定揽错的是我们还是他。”   “我真的想不通了,人心都是肉长的,他自己也不是没有儿子孙子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自从遇见刘老头,我才知道‘人是有两幅面孔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在院长面前装的跟个孙子一样,到了咱们这里,简直就成了耀武扬威的包工头,德高望重的大学导师,医德高尚的医院主任!”   “你少说了一点,还是个表演技艺高超的戏精本人!没看到刚刚质疑刘老头时那帅哥的眼神吗?简直像是要吃了刘老头一般,其中肯定有隐情。”   ……   再说刘华林的那一边。   在办公室摸了几本医书后,他便迅速又赶回了病房,哪想一拉开诊室的门,却见内部空空如也。   “这些小兔崽子!”   咬牙切齿的喝了这么一句,他边走边从随身携带的针包中摸索银针,走至病床跟前,已然将所有要用的针挑拣而出。   在长达一刻钟的施针时间过后,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啊。”   幸好钓住了一口气,否则他真是要完蛋了。   将银针重新消毒装起,正要往外走,迎头与小陆总以及他并未见过的一年轻女娃打上了照面。   颔首示意,刘华林指指床上之人道:“我已经暂时施针控制住了患者的病情,可若想他完全康复,我却是没有把握的,不过陆总您别担心,我待会就打电话给京城的张老,他是我国最为……”   “不用了。”陆司澈打断他的话。   刘华林愣愣,“您这是要带着病人转院?”   陆司澈蹙眉,摇头道:“不是,我怕他身体经受不了转院的折腾,决定带人来你们医院帮他治疗,从现在起,你跟你的那些学生们全都不要再进这间病房。”   能不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刘华林当然愿意,“那院长那里……”   “我自然会去说。”   “好好好,谢谢陆总体谅。”   待刘华林的身影消失于门边,陆司澈歪头朝易夏看去,“怎么样,他这人究竟有没有问题?”   “问题当然是有的。”易夏回望着他,“人本来就是矛盾的个体,只是大部分人反差较小,日常生活中被称之为主流人群,而另一小部分人反差较大,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更甚者多处精分,让人总觉难以适应。而这个老医生,就是最后一种人。”   “他以自我为中心,所有的行事做为都靠着‘利’这个字来驱动,你说他坏,他也有想要守护的人,你说他好,但他对很多人都极尽苛刻,遇事也会极力推卸自己的责任。”   “不过一俗人罢了。”   俗人……俗人……   陆司澈反复咀嚼这两个字,片刻后,忽然问道:“那你看我是什么人?”   易夏撇嘴。   她要是真能看出来他的面相那就好了,也不会闹出先前总想着躲着他的那事。   只这话却是不能说的。   “你是……男人呗。”   说完这话,径直朝病床附近走去,“我已经打电话给江大夫了,他应该半小时以内就会到,刚刚那……”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只因易夏看全了此刻躺于病床上的胡子枫真容。   不过半会功夫不见,胡子枫脖颈上的那道黑线已经完全消失,但易夏的心,却因扫过他的面颊而倏然提起。   谁给他下的蛊,自己先前怎么从未发现?   “你和胡子枫一路上都接触过谁?或者说碰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没有?”易夏回头问道。   陆司澈摇头,“他接过我之后我们就到医院了,在此期间,除了与停车场收费员以及医生护士有过接触外,就再没有接触过别的人。”   “至于奇怪的东西,这倒是没有,不过……”说着,陆司澈从口袋中掏出一只用红绳穿起的玉饕餮,“医生说这个红绳比较容易与子枫脖子上的黑线重合,所以在接受初步治疗前,他把这个东西摘下来让我保存了。”   玉饰比前一阵易夏见到时更加栩栩如生。   羊身人面的雕饰呈现出通体碧绿的姿态,位于腋下的眼更是宛如活了一般。   这样子……很不对劲。 第113章   接过陆司澈手上的玉饕餮, 易夏将其捏在手中仔细端详,冰凉的触感接触手心, 直使她瞬间打了个寒噤,片刻后,她缓过神来, 突然一把将饕餮丢向桌面。   陆司澈神色紧张, “怎么了?你没伤着吧?这东西是不是有问题?”   玉饰与桌面接触发出‘砰’的一道响声, 原以为对方必定会指责自己, 未料他首先关心的却是自己身体。   不管这份关心是真是假, 这份心意, 易夏领了。   “没有伤着,但这东西的确有问题。”   自挎包中摸出几张符纸,易夏用便携朱砂笔随手画了两张符篆, 使火柴将其点燃后, 放入盛满热水的水盆。   符纸化为灰烬,与热水融合在一起,发出奇异的耀耀金色。   “来这里洗个手, 否则时日久了,接触那玉饕餮带来的影响便会逐渐显现于身体。”   虽有满腔的疑惑, 但陆司澈却听话的点了点头,   待他走近,见易夏的手一直没有从脸盆拿出, 尴尬的后退了两步,他垂臂站立于一旁, “玉饕餮会给身体带来什么影响?子枫是因为那饕餮才生出黑线的吗?他现在昏迷是不是也与饕餮有关?”   被连问了三个问题,易夏愣了愣,“黑线确实是因饕餮而产生,他现在的昏迷也确实与饕餮有关,至于会给身体带来什么影响……”水脸盆中抽出一手,她将陆司澈朝前拉了拉,“你手泡进来就知道了。”   陆司澈挠了挠头,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   陆司澈一本正经,“毕竟是在一个水盆,手会……会不小心碰到的。”   “我们可以各占一边。”   陆司澈仍旧拒绝,“不了吧,还是你先洗,你洗好了我再动手。”   易夏凝眸看他,“那行吧。”   她之所以提议一起洗,不过是因为符篆的效力会在前几分钟发挥到最大,手浸泡进来后,能够更好的免除接触那饕餮所带来的危害。   但对方一再拒绝,她也不好强求。   大不了待会让他多泡一会罢了。   陆司澈笑着点了点头。   与面上从容相反的,是心中那咆哮不停的吼叫——叫你作,叫你拒绝,为什么就忘了再一再二不能再三这句话!   一分钟后,易夏甩手从水盆前离开,与此同时,水盆内的金黄色泽减淡了些许。   “到你了。”   陆司澈点了点头,哪想双手甫一放入,便感到一股灼烧之感自手心传出,这种感觉不似疼痛,反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手中钻出。   咽了口唾沫,他正想抽手出来看看,手臂却及时被易夏给压住,“泡着,拿出来的话,功夫就全都白费了。”   陆司澈懵,“可你刚刚也拿出来了啊。”   话音刚落,只觉灼烧感达到顶峰,片刻后,双手倏然间重归常温,只是手心内也因此而多了几道柔软的物什。   看到陆司澈的面部在数秒内变换了好几个表情,易夏便知晓蛊虫已经从他身体内排出。   拍拍他的肩,易夏笑着道:“你现在把盆里的那些东西抓出来,再泡个三五分钟就能结束了。”   陆司澈只觉喉咙涩的厉害。   抓出来?还要泡?三五分钟?   然他知道易夏不会害自己,鼓起勇气,他快速将盆中的那些柔软捏于手心,‘啪’的一下甩向地面后,忙闭上了眼。   直至心里建设好后,才缓缓睁眼地面望去。   如他所料,这堆柔软全由一个个小虫组成,肉黄色的软虫圆圆胖胖,蜷缩成一团的样子直使人恶心的不行,幸运的是,这些东西似乎早已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这东西……真的是从我身体里出去的。”   瞧他那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易夏笑眯眯点头,“是啊。”   若非手还在盆中泡着,陆司澈真想抬手将脸蒙住。   他究竟是倒了什么霉,才会把所有不堪的一面全部展现在她面前。   正在他胡乱思索之时,易夏终于给了他一个阶梯下,“这些全是蛊虫,是因为你接触那玉饕餮,才被蛊虫侵入了身体,排出来就好了,放心,你的身体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陆司澈:……   可他忧愁的并不是这个啊!   易夏继续道:“我先前以为那玉饕餮是法器,是因接触时间太短,这次仔细观察,才看明白那物什实则为一邪器。”   “若由人长期佩戴的话,一是会被饕餮吸食精气,二是会被饕餮产出的卵虫排入自身体内,长此以往,即使是健硕如牛,也会被害的逐渐精乏身亡。”   陆司澈仍有些缓不过神来,“不过一个玉器,居然有这样害人的本事?”   “这并不是普通的玉器啊。”易夏笑笑,“而且有没有本事,你自己不也……”说着,歪头瞟了眼地上的那摊肉虫。   陆司澈脸僵如铁。   见他这样,易夏终于决定不再拿这事逗他,弯腰正打算用纸巾捏起肉虫,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陆先生,胡子枫与他父亲的关系如何?我突然想到上次见他的时候,我原本想将这饕餮挑走,结果……”   “陆先生,嗯?”   耳边忽然响起这道声音,易夏愣了愣,愕然转头,视线恰与近在咫尺的陆司澈对上了眼。   他半弓腰在她的身后,眼里的隐含的意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易夏坦荡与他对视,睫毛轻颤,看的陆司澈心也颤了几下。   “你怎么这么快就把手拿出来了?”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易夏试图转移话题。   还没来得及将他推开,下一秒,后脑勺突然扣过来一只手掌,没有预料过的唇畔更是直接覆了过来。   由浅入深,丝丝甘甜。   易夏心跳如擂鼓。   ——   逃也似的出了医院,阵阵暖风刮到面上,许久,易夏脸上的灼热之感才终于削减了下去。   这个时代的人,真……孟浪!   她虽接受了二十余年的古代教育,但天衍派远离尘世,门内男女大防亦不如封建王朝统治下那样的不开化。   ——随便被人啃了下,就要死要活的自杀以证清白。   有如此思想做前提,再加上现今的电视机内多是些啃来啃去的陌生男女,只在心底将陆司澈彻底拉为黑名单,易夏便再也不打算想这糟心的被人啃了之事。   掏出手机,拨通江汉卿的电话道:“您如果到地方的话,暂时用隔绝符将那桌上的玉饕餮包置起来,我待会会将这事告诉给道教协会的廖大师,他会派些人前去帮你,不过病人的身体状况,还得劳你先替他调理调理。”   江汉卿匆忙询问:“道教协会?是我想的那个华夏道教徒联合的爱国宗教团体和教务组织——道教协会吗?”   并不知晓道教协会前还有这么一长串前缀,不过听罢江大夫的描述,易夏的心中便已经确定,“嗯,是这个没错。”   见对面承认,江汉卿不由再次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死的被拍在了沙滩上’。   那可是道教协会啊!无数术士天师想要搭上关系的道教协会!易大师竟然这么快就跟他们有牵扯了!   与有荣焉。   平复了一下即将与道教协会成员会面的狂喜心情,江汉卿这才想起来正事,“中医这一行你放心吧,我钻研了这么多年,只要不是绝症,凭我的本事绝对能将他治好。”   易夏正是因为信任江大夫的医术,才决定将这事托付给他。   听到他的保证,心情稍好了些许,其后继续嘱咐道:“病人清醒以后,你帮我问他几个问题。”   “一,他与他父亲的关系究竟怎样?二,他的家庭内部结构如何?三,他的父亲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问完了之后,希望能尽快告知我答案。”   江汉卿全部点头应允,不过——“您现在不在医院了吗?”   要不然这些事怎么全要他一一代办。   听到这话,易夏脑中乍然闪现刚刚在病房里的那副情景,迅速甩甩脑袋后,扶额回答道:“嗯,我最近实在很忙。”   江汉卿不疑有他。   一路行来,他已然走到了病房门前,敲敲房门,听内部传来熟悉的‘请进’之声,正要拉开门把手,却发现耳边瞬间只剩一片‘嘟嘟’忙音。   片刻后,大屏机上一条短信跃然于眼底。   我的榜样易大师   ——   要忙了,先挂了,问完那些问题请尽快告知我答案,谢谢。   陆司澈:“江大夫。”   抬头看了眼面前之人,江汉卿感叹道:“年轻人忙起来才好啊,要不然跟我一样,老了老了只能羡慕别人的成功了。”   陆司澈:“您的意思是?”   江汉卿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看看人家易大师,每天都将时间安排的满满的,再看看你和逸尘……唉!” 第114章   陆司澈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因此,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进行过比较。   乍听这话, 可算是明白同龄人小时为何不喜欢他了。   心中细思半响,他抿了抿唇:“江大夫。”   闻言,江汉卿应了一声, “怎么了?”   陆司澈郑重道:“我其实也很忙的。”   易夏足够优秀, 他也并不差什么。   “大学时期, 我因选的考古专业, 多多少少接触了解了些辨别古物的课程, 毕业后, 一边与朋友合伙创业,一边备考硕士,幸运的是, 公司发展的不错, 学业我也兼顾上了。”   “在此期间,由着一切步入正轨,我的空余时间也多了起来, 于是我又兼顾投入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写作之上,至今出版……”   “停!”江汉卿眉心直突突。   他能看出小陆的话所言不假, 但就是因为不假,他才感觉心里不平衡。   天才为什么都投身到别人家了?老天爷怎么就这么不公平。   “既生瑜,何生亮啊!”   陆司澈:……   “您是不是用错了词句?”   江汉卿白他一眼, “哼。”   这小子也不是样样都行,至少情商太低了。   如此想来, 他的心情好受了些许。   一老一少间本就没什么好说的,二人的关系只能说是熟悉,却并未达到忘年之交的程度。   抵至病床旁边,江汉卿朝先朝床上之人望了一眼,心里有了大概的数后,探手掰了掰胡子枫的眼口。   片刻后,转身开口道:“旁的我就不多说了。易大师应该已经告诉你,你这朋友的病症并不是单纯身体原因才导致发作的。”   陆司澈点头,“嗯,我知道。”   直面蛊虫时那恶心的感受还历历在目,他怎么可能会以为事情会那样简单。   依着先前答应过的用隔绝符将玉饕餮包起后,江汉卿的声音带着唏嘘,“谁能想到,卖相如此好且富有灵力的器物,竟不是法器而是邪器呢。”   感叹过后,将饕餮收入包中,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针筒,“放心吧,我看了一眼,你朋友此刻其实没什么大碍,先前的忽然昏迷,只不过是银针偏离了某个方位,刺激到了神经,至于这里医师说的无胃之脉……”   江汉卿笑笑,“小意思!本人十八年前就能闭着眼把这脉给扎正常了。”   陆司澈尴尬牵了牵嘴角,“真厉害。”   嘴上说的容易,实操起来,江汉卿仍旧精心的不行,施针过程中,甚至眉毛胡子都不带动一下,唯恐出现差错,害了一条人命,也砸了自己的招牌。   一刻钟的时间转瞬即逝,施针到一半境地,病房门前倏然传来闷声敲门的声音。   “请进。”   房门开,陆司澈正要与来人打招呼,却被对方摆手的动作止住了口中的话。   又是一个刻钟,江汉卿擦擦汗道:“成功了。”   话音刚落,便见病床上的小年轻开始剧烈咳嗽,见此,他忙退后两步,“小陆,你也往后退退,小心待会他吐出的蛊虫攀爬到你……咦?”   回头朝咯住自己的金属旮瘩瞅去,江汉卿瞪大了眼,“周会长。”   对于华夏玄学从业者来说,道教协会均是他们最为向往的一个地方,论及成员他们可能无法一一细数,但论及会长何人?   必然是如雷贯耳的。   来人正是道教协会的现任会长周从军,同廖宗元一样,他在上次的任务行动中也伤到了腿脚,正因此,近期才需要依靠轮椅来生活。   听罢老廖今日的汇报,他还没来得及缓和,就又被小胡这孩子中蛊晕倒的事给搞了个懵圈,小陆与小胡都是他们在军政大院里看着长大的孩子,从小到大叫了他不知多少声叔叔,左思右想,将古村一事安排妥当后,他便决定亲自来这里一趟。   倒要知道究竟是谁这么歹毒,竟然用这样的招数对付一个人生才刚刚开始的孩子!   “你好,我是周从军。”将手伸向前方,他蹙眉道:“子枫怎么样了?”   江汉卿六十好几的人,因着这与自己偶像握了一把手,生生将脸挤成了一朵老菊花,“不出意外的话,半小时之内把蛊虫全部吐出后,他就能彻底清醒了。”   说罢,主动将刚刚收起的玉饕餮拿了出来,“这就是罪魁祸首,我已经用隔绝符将他包裹了起来,现在交给您,您可以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什么需要的线索。”   周从军伸手接过。   饕餮,龙生九子之一,性贪婪,喜饮食。   这东西鲜少被作为玉器首饰佩戴,只因它的寓意并不算什么吉兆。   “这东西是子枫的?你知道他是从哪得来的吗?”   江汉卿点了点头,“易大师说,这东西是病床上那男娃的父亲送给他的。”   周从军眯眼。   老胡那人他最为熟悉,虽在二婚后有些糊涂,但也不至于做谋害亲子之事,毕竟他那再婚对象这些年只生过一个女儿,胡家的全部家产将来还是需要子枫来继承的。   而这事若是由他那再婚对象所做,也是有些不太可能,自己这些年见过他那妻子不止一两次,无论怎么看,她的面相都不像是那样歹毒的人。   陪面前这灼灼在盯自己的老者闲聊了一会,耳边的咳嗽声忽然戛然而止。   其后,一道虚弱的喊声缓缓传了过来。   “阿澈、周叔叔。”   周从军回头,见胡子枫睁眼,连忙摇起轮椅侧边的滑轮行至他的身旁,“好点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胡子枫拳抵唇边,摇摇头道:“嗓子有些难受而已。”   听他这么说,周从军倒想动手,只是水壶在高台之上,依他现在的身体,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只能将求助的目光递向陆司澈。   “给你。”   从陆司澈手中接过他刚刚倒好的一杯水,饮了一口后,胡子枫感激的笑了笑,“阿澈,我昏迷了几天,今天是几号了?”   陆司澈抬手指向墙上的钟表,“现在是下午时刻五点四十八分,准确来讲,你昏迷了一小时二十六分,今天还是六月十三号。”   胡子枫诧异,“这么短的时间内,我的身体怎么会糟糕成这副样子?”   四肢绵软无力,喉头鼻塞生疼。   他以为这是自己缺乏食物补充的原因,难不成不是这样吗?   在胡子枫干呕蛊虫的途中,陆司澈一直任劳任怨的拿纸巾拾着那玩意,未料自己所为,竟给他造成了那样的错觉。   “你把桌子上的那纸包掀开来看看。”   “小陆。”   “阿澈。”   江汉卿与周从军一前一后的叫起他的名字,声音相撞,两人对视一眼,其后状若无意的分开。   这事的前后起因确实应该告知子枫,但不应该以这种方式先惊他一跳。   待周从军将自己所了解到的经过全部讲完一遍后,他疑惑出声道:“你这玉饕餮究竟是怎么来的?当真是你爸爸交到你手上的?”   胡子枫的神情渐渐凝滞,“嗯。”   “他有没有说这东西的来源?”   “嗯。”   “是什么?”   “他自己去玉器店挑给我的,说这东西能镇财、挡灾……保佑平安。”   千度上能查到有关饕餮的典故,但关于玉饕餮的效用,却没有过多明确的说明。   父亲赠予的东西,胡子枫自然不会往坏处去想,再加上他与陆司澈合伙的公司中,也涉及不小部分的玉饰古玩,只看这成色是好东西,他便全然放下了心。   万万没想到……   瞧见他颓然地脸色,周从军哀叹一声。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事如果真是老胡那拎不清的东西做的,简直整个心肝都黑了!   他一定不会轻易地绕过对方。   ——   月上柳梢。   码完了今天的更新,易夏正准备前去洗漱,一道极长的短信亮在了荧幕之上。   廖大师   ——   易大师好,不知道你睡了没有,为了不打扰你的睡眠,我把你今天的问题按照一二三条写在了下方。   一,那男娃与他父亲的关系挺好。   二,他的家庭现在乃是重组二婚,他母亲在二十年前因病亡故,他父亲同年娶了当初红极一时的白云菲为继室,婚后第二年生下了他的异母妹妹胡子倩,其后便再也没有生产。   三,他父亲最近没什么不对劲的,无非就是公司——夜总会——家,这样三点一线的进行生活罢了。   易夏滞住呼吸。   还真是有够乱的。   步入洗手间,连刷了几遍牙,并着重将嘴搓了搓后,易夏重归卧室。   平躺于床上,正准备搂着易妈妈睡觉,却见对方忽然转了个面,“夏夏,这是不是你?”   荧幕之上,她那正对着猥亵男扇耳光的动图再次动起,愣了愣,易夏脸上忽的一皱。   什么鬼,这东西怎么传的这么广啊! 第115章   女儿神情变换迅速, 对于正与她面对面的易玲来说,看到的最为直观。   心念一动, 易玲的脑袋朝旁偏了偏,其后迅速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想什么呢?”   易夏回神, 眼睛瞪的老大, “妈。”   她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 一时觉得有些古怪, 连带着刚刚心内那百转千回的想法也全然散去。   易玲温柔笑笑, “看着我闺女表情越来越丰富, 我这颗心呐,”未把话说完,她探手将易夏搂过, 这才继续开口道:“简直像是沁了蜜。”   还是特制蜂王浆那种!   易夏与其对视, 嘴唇抿了抿,许久,闷闷嗯了一声, “我长的很好吧?”   “那当然,你可是遗传了我年轻时候的美貌。”易玲挑挑眉道。   沉重的心一下被这句话给捅破, 易夏噗嗤笑出了声,“我是说我的性格,谁说长相了啊。”   “这个嘛……”易玲假意思考, 直到被闺女那不断眨巴的眼给‘闪’晕了,才歪了歪头道:“这也是当然, 你妈我当年跟你差不多一样。”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   母女两人打趣了一会,墙上的钟摆逐渐迈过十一这个数字。   人到中年,精神早已乏力,眼睛不断打颤,易玲抬手搓了搓眉心,“乖,明天咱娘俩再聊,妈实在熬不住了。”   前些日子备战高考,易夏睡觉之时,往往已经超过十二点。   生物钟的的形成使得她在此时感受不到困倦,但易妈妈毕竟不像她如此年轻,因而未做踌躇,她便点了点头,“您睡吧,我去趟洗手间。”   对于闺女这个睡觉前必上厕所的习惯,易玲早已了解,“好,别呆太久,你也早点睡。”   易夏再次点头,出到卧室外后,面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于脸颊。   白发人送黑发人向来让人痛心。   然她早晚将要回去,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已然已不在,到时候,易妈妈该怎么办?   居于洗手间内盘腿而坐,未多久,点点紫光开始聚集在她的周身,脑中不断转寰,终究还是压下了呼唤师父的想法。   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想那么多,也不过是在徒增烦恼。   ——   从医院回去得当天,周从军被协会内杂事给缠住了脚步,忙完所有事之后,时间已过十点。   未能及时去胡家调查情况,使他深感抱歉,未防泄露内里情况,得到当天跟随在他身侧的协会成员三缄其口的保证,才放下心安安睡了一觉。   第二日一早,在‘女王大人’监视下喝下了三碗肉蓉粥,并吃掉了五个肉包子后,周从军乖巧的请示道:“媳妇,我能走了吧?”   周从军的妻子名叫苏酥。   闻言,苏酥怒瞪他一眼,“昨天回来那么晚,今天却又这么早想出门,你说,你在外面是不是有别的狗了!”   语意娇嗔,听得周从军的心是颤了又颤。   周从军连忙摇头,“媳妇,你这又是从哪听来的流行语?就算有,也不能是……不对不对,压根就没有什么啊,人啊狗啊我都没有,上天下地这辈子都只有你一个。   而且我之前一直都是这个点走的,协会内还有好多事要我去办,作为会长,我总不能偷奸耍滑、怠惰因循吧?”   苏酥咬咬下唇,“明明是你自己说的,老廖前一阵还给你两百块让你去大保健,你说的那么顺嘴,明显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再说了,你也说了是之前,你现在腿伤成这样,差点被那小鬼的浊气腐蚀的再也站不起来,协会内成员都有病假,怎么就你得成天忙活。”   周从军委屈巴巴,“媳妇,咱别闹了好不好,我真得走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学习玄学,身处他们这行,命一般都跟普通人有些不一样,对于婚姻一事,能追到的话最好进行内部消化。   苏酥于二十年前也是协会内的一名成员,只是成婚之后,不想再在这一行进行闯荡,用两人积蓄于各大城市开设的美容院赚到了不少钱后,便彻底在这一行金盆洗手不干了。   因此,夫妻两人完全能看出对方所言是真是假。   周从军说她是闹,还真是没有说错。   撇了撇嘴,苏酥懒得理这个没情趣的男人,见对方已开始在衣架上拿衣,她掏手机拨电话道:“云菲啊,逛街去吗?”   刚吐完这七个字,便看丈夫忽然目光灼灼的盯了过来。   蹙了蹙眉,她迅速转了个身,“行,那我在家等你,你快点过来啊。唉,咱们这些可怜的女人,遇上一个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只能想方设法把自己捯饬的更美一点,毕竟外面的小妖精小狼狗现在招可多着呢,就偏爱他们这种长的还算能看的有钱大叔。”   得到对面的附和,苏酥又和她闲扯了几句,再三叮嘱她快些来到后,缓缓放下了手机。   再一转身,目光与一讪笑老脸对上了眼,“你干嘛?老成这样,还学人家年轻小鲜肉尬笑,快走快走,看着你我心烦。”   周从军向前拉了拉她手,“媳妇,我今天不去了,歇假一天陪你逛街。”   苏酥眼睛一亮,片刻后却又黯然,“谁知道你半路会不会又被一通电话给催走。”   现在的网络之上,时常有人感叹那些看起来幸福的明星夫妇——‘这就是嫁给爱情的样子。’   她也是嫁给了爱情,然后呢?   不过是面对越发忙碌的丈夫以及银行卡里那些不断上涨的数字罢了,生活过得再优越,她所求的,也不过只是爱人能时时陪在自己身边罢了。   看出了妻子情绪的不对,周从军忙说道:“我说真的,今天我就陪你们逛街了,天王老子来了也带不走我。”   苏酥鼻有些酸,“真的?”   周从军颔首,“真真儿的!”   周胡两家距离不算近,但在有着跑车的依托之下,那点点距离也不过是十分钟的路程罢了。   门铃响起之时,周从军正哄妻子哄到关键之处。   绞尽脑汁都无法再编出肉麻的话,对方前来,正巧给他找了个借口,“我去开门。”   一拉开门栓,先是朝白云菲脸上瞟了一眼。   白瑕的肌肤,黝黑的眼眸,尖细的下巴,饱满的红唇……   一代白牡丹奖三冠影后,最终整容成了一副玻尿酸充足的网红脸。   十厘米得恨天高穿于脚上,使得‘咯噔’、‘咯噔’的声音响彻周家,边推着周从军的轮椅,白云菲边不好意思道:“周大师,早知您在家,我该穿的更正式一些。”   周从军与她见面的次数其实并不太多,二十年了,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超过半百。只每一次见面,对方给他的印象都不相同,从老胡再婚的婚礼上开始算起,她的脸似乎总随着时代在发生改变。   大气—→温婉—→秀丽—→非主流—→小清新—→玻尿酸。   二十年的时间,一个人的脸竟然能六度发生改变?   周从军觉得很不可思议。   只面相这东西不全依托于五官的改变。妆画的再浓不过是有些不好确认,脸整的再残也还能看出依稀的影子,他怎么看,都觉得白云菲不是恶毒心肠的人,若非不然,精通玄学的妻子也不会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与她为伍。   女人逛街无非就是买买买,周从军虽说腿脚不便,但这并不妨碍他可以充当自动刷卡机,两个女人皆踩着恨天高,走起路来却虎虎生威,连带着被推在前方的周从军只觉得冷气从侧旁哗哗而过。   好不容易过了这么一关,战利品早已堆满了周从军的怀抱,时间也距离出发过去了五个小时。   饭点到了!   坐于商场五楼的某西餐厅内,看着对面女人面前摆着的沙拉,周从军低头望了望自己夫妻俩这边的盘子,切下一大块牛排后,将目光对向白云菲道,“你就吃这个?这能吃饱嘛?”   苏酥白他一眼,“云菲吃了几十年的东西,你大惊小怪个什么?”   “不是……”周从军实在不能理解,“即使想要维持身材,也不需要过的这么苦吧?多运动,多锻炼,人一样能瘦巴巴的啊。”   正吃到一口苦菊,微苦的口感混杂着油醋汁的酸,白云菲觉得正如自己此刻心情这般,“你不懂的。”她笑了笑,“女人天生雌激素较多,运动虽不容易产生肌肉腿,但伸手触摸时,仍然硬邦邦的,老胡他……不喜欢。”   曾几何时,她也喜欢多吃多动,只嫁入胡家后,这些习惯一一皆被改掉了。   周从军哑然,“你们都结婚快二十年了,你还得依靠他脸色活?这累不累啊。”   结婚就是为了过的舒坦,有个可心人儿陪在自己身边,不用一个人单打独斗真是再幸福不过,但若是本末倒置,越过越使自己难受,这样的婚姻又有什么意思?   他相信,没有一个人是不爱吃的!   君不见多少明星息影后纷纷长膘,这是为了什么?因为再也不用忌口了啊。   白云菲仍旧只笑了笑,“你不懂的。”   对方如此说,周从军也无法再进行辩驳,一餐饭吃了个没滋没味,但今天的活动却远远没有结束。   妻子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逛了这个商场逛那个,临到晚间,更是提出想去夜店蹦迪,苦于他的腿脚不便,这个想法才作罢并改为去影院看电影。   选的是一部近期火爆热映的3D影片,连排座位大都售尽,仅剩的只有靠墙角的一对连座以及其前方的几张隔空单座,商量完毕,见白云菲并未有什么不满,才最终定下了这个位置。   三人落座,影片开始十分钟后,周从军朝下看了眼,其后拉拉妻子衣袖道:“媳妇,待会结束后,你提议一下看能不能去她家里吃饭。”   观察了一整天,周从军仍觉得白云菲没什么问题,她没什么问题,那问题就是出在胡家其余人身上了。   胡子枫的事如鲠在喉的卡在心上,他无法不管,更无法延后才管。   苏酥早觉得他今天不对劲,“你想干嘛?”   要不是没在丈夫脸上看到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她只怕以为对方是看上了云菲。   朝下瞥了眼,周从军从口袋中摸出手机。   一字一字的写到——   胡子枫中了蛊,那蛊是从老胡送给他的玉饕餮中蹦出来的,虎毒也不应食子,我怀疑跟胡家旁余人有关,想去他们家看一眼,确认下谁有做嫌疑的手脚。 第116章   庞大的信息量灌注而来, 苏酥面色微变。   虽有些恼怒丈夫今日陪她居然别有目的,但在此事面前, 这些小小的计较只能先暂时搁置。   电影放映完毕,时间已过晚间饭点。   一场戏看了个没滋没味,其间, 苏酥一直在思考胡家内部的情况, 想了许久, 却并未揪出一个行动可疑的家庭成员。   无法, 只能在等待司机过来的途中, 牵着白云菲的手道:“阿云, 我想吃你家保姆做的菜了,难得出来一天,咱晚上再在你家开个趴体呗。”   从刚刚的夜店蹦迪到此刻的家庭趴体, 白云菲着实佩服苏酥对于今夜想要嗨起来的执着。   她原本想拒绝。   话到嘴边, 一时却改了改,“好。”   苏酥是最清楚自己这位好友性子的,原以为还得有一番好磨, 未料她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   讶异的神情稍转既逝,旋即换上一副喜色难收的面孔, “太爱你了!”飞速抱了抱白云菲,苏酥接着道:“那我要吃王婶的卤煮凤爪,香干牛肉, 蜜汁叉烧,玉米排骨……”   S市寸土寸金, 胡家的别墅却坐落在三环以内,三人本就在市中心玩耍,因而到达胡家也不过距离走时过去一刻钟罢了。   路途之中,白云菲早早嘱咐王婶准备起了苏酥想要的吃食,只这些东西大都难做,所以苏酥想要的趴体,最终只能从投影电视下的K歌系统开始玩起。   灯光暗,客厅内一片鬼哭狼嚎。   “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hongkong,hongkong,和你在一起——”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我在瞭望,月亮之上——”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胡建林回到家中之时,刚好听到了那句“啊~啊~痒”,这声音不似原曲的女声天然柔媚,反而在矫揉造作中带着一丝刻意。   换罢拖鞋后,他快步朝客厅走去,本以为是自己儿子回家了,视线扫射过去,才发现声音的原主人其实是轮椅上某个唱得正嗨的不正经老头。   胡建林:……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周会长!   在他看过来时,周从军亦发现了他。   招了招手,周从军笑眯眯道:“老胡,一起来嗨呀!”   “不了不了。”胡建林连连摆手,“你们玩吧,我今天累了一天,想先歇息一下,家里隔音好,你们不用顾忌我,自己玩得开心就好。”   “菲菲,王婶饭做好后,你再来叫我。”   见白云菲点头,径直朝楼上而去。   在他走后,苏酥隐晦的与周从军对视了一眼,发现他半点不在意胡建林的去向,便意识到了这事可能和胡建林没什么干系。   可排除完胡建林与白云菲后,还有谁会想要跟胡子枫结仇呢?   旁余亲属?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胡家家大业大,嫡系旁系均将生意做的别样成功,若说嫉妒,胡建林这一脉仅是家族旁支,得到的资源以及财产均无法跟嫡系相比。   如同豺狼与恶犬,恶犬不敢随意挑衅豺狼,豺狼也犯不着结一能与自己抗衡的敌人。   嫡系旁系相辅相成,才使得胡家产业日渐壮大,档次不同,人家没必要算计一个旁系小辈继承人。   几乎耗尽了所有脑细胞,苏酥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   白云菲忙从在演唱的歌曲中抽身,“来了来了。”   周从军面有不解,“是谁啊?她怎么那么激动。”   这话是跟苏酥咬耳根说的。   大庭广众下凑的这么近,饶是老夫老妻,苏酥仍觉得有些难为情,幸而胡家保姆在忙着烧菜,保洁在二层打扫卫生,她才没因此产生太多的尴尬。   “应该是子倩回来了,她在京城上大学,云菲早几天就念叨着了,你说自己的亲亲闺女几个月不见终于回家,云菲能不激动吗?”   说到这里,她面色一凛,“你说你这个爹当的,你好像一直都没意识到咱儿子也快放假了?整天就知道加班加班!好不容易陪我一天,竟然还是为了给别人帮忙,你上辈子家住海边,这辈子才……混蛋,放开。”   被抱了个突然,苏酥全脸乍红,正要将丈夫推开,只听身后传来一声调笑。   “苏阿姨跟叔叔感情真好。”   愣了愣,她回头朝来人看去。   说起来仅有一年多没见,子倩这孩子却像是长开了的娇花,看起来足有几分她妈妈年轻时那被称为‘旧时代里最后一位美人’的风采。   想到这里,苏酥心中一叹。   曾几何时,白云菲可是靓绝全港,时间久了,她差点都快忘了她那时的风采。   晚饭在胡子倩到家半小时后开始。   席间,三米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美食,不仅苏酥点名的那几道菜全上了桌,许多未听过、未见过的菜肴亦是填充了桌案。   胡建林举起了筷子,“都不是外人,咱就自在点吃吧,王妈,麻烦你去帮我取瓶茅台,许久未见老周了,我今天得跟他好好喝两杯。”   周从军咧嘴笑了笑,“一瓶哪够,今儿来这我就是吃土豪来了,不过茅台就免了,你这有什么补品药酒给我来点倒还可以,否则等我回去,腿不仅好不利索了,胳膊也得被我媳妇给打断。”   虽是拿自己开了玩笑,苏酥心里却极其满意,“打断的话还不至于,顶多找个熟悉的医生给他胳膊也上一层石膏,看他手还举不举得起酒杯。”   胡建林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虽在片刻就舒展开来,可仍旧被周从军给眼尖的捕捉到了,但他没说什么,只附和着苏酥的话给足了自家媳妇面子。   一餐之上,饭桌似乎成了两人的主场,喝的虽是参酒,但没一会两人都变得有些醉醺醺的。   人一醉,嘴里的话便没有了把门。   “我说这女人呐……”胡建林撇了撇嘴,“就不能太给她们面子!咱们赚钱养她,她……她还敢给你气受,休……休了她!”   周从军:“嘿嘿嘿。”   “你别光笑,我说……说的是真的!”胡建林拍拍桌子,“男人呐……就得有钱,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不贴上你?用得着看人脸色吗?咱……咱们大老爷们,活着为了什么?不……不就是为了能够逍遥快活吗?”   周从军:“嘿嘿嘿。”   “你听我的……要……要是苏苏苏苏苏再敢那样跟你说话,你就来找我,我带你去‘红楼’、‘天上人间’、‘美人阁’瞅瞅,保准你……再,再也瞧不上家里的黄脸婆。”   周从军:“嘿嘿嘿。”   旁边的苏酥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但察觉手心忽然丈夫被攥住,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   感情老周这在装醉啊!   本就是为了丈夫才提议来胡家用餐,此刻知晓他是清醒的,苏酥便没有兴趣再在这里听什么指桑骂槐。   拉了拉僵在一旁的白云菲,她提议道:“咱们上楼吧。”   白云菲侧了侧身子,眼眸之中尽是苦涩,“好,上楼。”   “囡囡……”   刚说出这两个字,便看身旁的女儿突然站直了身,“囡囡。”她赶忙拉了拉女儿的手,就怕孩子做出不合礼的举动。   歪头看了眼脸又充盈了不少的母亲,胡子倩叹出口气,继而迅速朝楼上奔去。   跟在她的身后,三人最终全进了一个房间,然而看了身后苏酥一眼后,胡子倩却鞠躬道:“阿姨,我想跟我妈单独说两句话行吗?”   整个腰间呈九十度状态,显示了她态度的诚恳。   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得苏酥呆愣了一下,思索片刻,她便点了点头,退后几步,直看着房门在自己面前迅速关闭。   甫一拉上房门,胡子倩的眼泪就不争气的淌了下来。   白云菲想上前替她拭去泪水,可手还未碰到女儿脸颊,却被她一掌挥开,“这就是我不想回家的原因,你为什么不跟他离婚,为什么?”   “我……”   “不要说是为了我,小时候你就这么说,现在我都这么大了,你还要这么说!这么多年,你的脸做了多少次?这么做的原因不就是为了他能全心全意只看你,但他呢?整天碰外面那些女表子!他那么恶心,你却宁愿承受着这份恶心,为了什么!你到底图什么啊!”   白云菲全身僵硬,“囡囡,他是你爸爸。”   胡子倩破涕为笑,“爸爸?他的眼里心里只有他那个原配生的儿子,哪里有你?哪里有我?你不过就是个容颜衰退,整日靠打针维系的过气港星,我也不过就是个只能用来联姻的丫头片子,他不在乎我们,你到现在都不明白吗?”   白云菲怎么可能不明白,即使是再怎么痴傻,在面对最亲近之人态度转变之时,也会是第一时间感知到的。   但她付出了那么多,怎么能被弃若敝履般从胡家除名?若是离婚,孩子不是她的,财产没她一份,她的青春,就这样……白白耗去了吗?   “囡囡,你不懂我的难处。”   胡子倩忽然有些累,“您不说,我当然不懂。”   从小到大,她只看到了妈妈受到的苦,每每问对方什么,妈妈总会以一句‘你不懂’来将她打发,她原以为只要长大后父亲看到了自己的优秀,一切就会有所改变,但她拿了那么多竞赛奖状,托福成绩几近满分,就连高中毕业申请国外最好的一所高校得以通过,这些却都没换来父亲的青睐。   正是因此,她才放弃了出国,随便选择了一所高校就读。   这么多年,父亲未变,母亲也同样未变,如当初一般懦弱,也如当初一般谄媚。   她不懂这两个人,从未懂过,以后也更不可能再懂了罢。   *   再开门时白云菲已将女儿安抚,只她没有发现的是,在她转身后,女儿眼中飞速闪现的那一抹怨毒。   看了看眼睛明显红肿的好友,苏酥略有尴尬,“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下楼叫老周走吧,今晚叨扰了你们,我真心过意不去。”   白云菲抿了抿唇,“苏酥。”   “嗯?”   “你觉得我当初嫁过来,这一条路子是不是选错了?”   毕业于无线艺员培训班,当初的她如同亮眼的恒星般在港岛耀耀生辉,因着这张脸,路子一直很顺,毕业后第一部戏就直接在台内担岗了女主,其后一炮而火,白云菲这个名字传遍了两岸三地。   然而在最火的时候,她却选择了息影嫁人。   她以为自己是遇到了真爱,直到生下女儿容颜渐衰,以及随着时间的流逝名气渐弱后,丈夫那大不如前的态度,她才明白过来对方看中的不过是她这张脸,以及这张脸之后能给公司带来的名气增长。   二十年过去,当初不如她,却一直坚守在娱乐圈的那些女星,看起来全都过的比她幸福。   她们有名气,有地位,而她……离开了丈夫,只会成为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真想回到当初,阻止那个签下婚前契约的傻姑娘,豪门,哪是那么好嫁的?   只可惜人生没有重来。   苏酥最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在拍了拍她的肩后便朝楼下走去。   牵起于餐桌上正襟危坐丈夫的手,叹息道:“我们走吧,我大略已经有答案了。”   胡建林早已喝趴,周从军还在原地正是为了等妻子下楼,见她身后无人跟从,也不在这里多问,点了点头后就打算手推车轮。   苏酥却一把将他的手按住,“我在后面推着你。”   “什么时候这么贤惠了?”周从军调侃道。   “嗯。”   “……你是不是情绪有些不对?都听到什么了?”   直至远离胡家院围,苏酥才回答道:“如果一个人,走了一条漆黑无比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你会建议她返回出发地,还是建议她一条路走到底?”   周从今沉默半响,“我会建议她返回出发地,但她一定不会接受我的建议。毕竟没有走到最后,谁会知道这条路通向的是光明还是黑暗?”   “人总是存有侥幸心理。”他叹道。   苏酥正是因为懂得这个道理,才没有开口回答白云菲的问题。   左不过是心中早有答案,她怎样回答,都只是白搭而已。   临近停车场之时,苏酥突然定格在原地,“害子枫的人其实是子倩。” 第117章   “子倩?”周从军凝眉, “你说胡子倩?就是刚刚跟咱们一桌的那个胡子倩?”   他自认为在面相一道上颇有研究,可刚刚盯着那丫头看了许久, 也没看出来她有什么问题,本以为今日所来没有收获,却没想到妻子突然抛出这样一个重磅炸弹。   只他仍旧有所不解, “你是怎么知道的?能确定吗?”   苏酥这次不再避重就轻, “我确定, 你可能是因为面相觉得她没什么问题, 但一个人的情绪是作不得假的。”   “在胡建林吃饭瞎嚷嚷时, 我眼角的余光带过了那丫头身上, 从她腕部的发力来看,她当时的手指头应该都快掐烂了,跟着她们娘俩上到楼上后, 我又仔细看了几眼那丫头的手, 果不其然,其上深深凹着几道掐痕。   “上去没一会,那丫头向我鞠躬, 希望我能让她们娘俩独处一会,你也知道咱们玄学一派耳力都不错, 虽呆在门外,但我却不觉间听完了她们母女俩对话的全过程。”   将自己所闻一一讲述完毕,苏酥又叹一口气, “开门的那一刹那,云菲可能没注意到那丫头脸上的表情, 但我注意到了。那一刹那,她不仅暴露了自己的怨恨,更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暴露了自己那被人作法掩藏住的真实面相。”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相互的,胡建林这些年做事做的不厚道,换作是谁,都会对他的行为感到极其不满,她所不能理解的,不过是那丫头为何要将这事牵扯到自己无辜的哥哥身上来?   子枫是她那已故手帕交的孩子,正是因为时常探望那孩子,她才渐渐与作为继母的白云菲熟稔了起来。   一路看着他长大,她知道,子枫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啊!   周从军脑子有些乱,“你说胡子倩是被人作了法,所以咱俩才一直没看出她的真实面相。是谁做事考虑的这么周到?不对,是谁有这么大能耐,竟然能瞒过咱们?”   他们夫妻俩的能力已算翘楚,连他们都骗过了,背后那帮她之人着实不容小觑。   苏酥白他一眼,“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说话不要这么自满。事实真相我已经给你摆在这里,接下来怎么做全看你的了,不过……审理的时候不要用太极端的手段,说到底,那不过是一个做错了选择的孩子罢了。”   周从军:“嘿嘿嘿。”   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在他面前,人人都没有例外。   丈夫打马虎眼的时候总是这幅样子,苏酥对他已了解的不愿意了解。   “随便你吧,可能我退出这行太久,心越来越软了,但请你们遵守一条,秉公办理,好吗?”   周从军点点头,“这是自然。”   *   第二日一早,蝉鸣声叫醒了满身困倦的周从军。   抬头一看表。   乖乖,竟然已经快十点了!   今日是两国斗法切磋的日子,作为协会会长,周从军必然要抵达现场指挥大局,着急忙慌的洗漱完毕,正打算出门,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会长,查出来了。”   周从军怔住,“查出来什么了?”   手中捏着的包子已然没有了兴味,他只想知道查出来的东西是否是自己正期待的那个。   电话对面不负所望,“我带着协会内的五位长老查遍了古村,共在村中发现了十八处刻有铭文的墙壁,而在查访的途中,每间隔不久,就会拾到一张印有相同铭文的钱币。古村一行我们共遇到八十六位日本游客,从早至晚的十数个时段,他们不仅未离开过古村范围片刻,且全部都在街道上晃悠,直至月出,才堪堪返回民宿旅社歇息。”   “这数据是守在外围的新进成员勘察得到的,完全可以由此判断,霓虹国确实对我国有所图谋。”   有些事不注意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一注意起来,才发现敌人早已将自身暴露到如此明显的地步。   真不知道是他们太过自信,还是认为华夏方并不可能会注意到他们?   想到第二点,周从军老脸一红。   可不是嘛,人家都在自己地盘上晃荡这么久了,他们确实从没注意过,若不是老廖口中那个易小友的帮助,还不知道最终会酿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目光一凛,他下令道:“向外交部请求支援,以非法滞留的由头将他们全部抓起来,签证全给他们烧了,能关一阵是一阵,遣送回国不还得有一个流程?这样能防止他们出关逃跑。”   “好的,会长。”   “还有……”周从军声音缩小了些,“遣两个成员去将胡建林的女儿胡子倩带到协会来,动静尽量小点,不要让她家里人察觉。”   协会依托国家力量而生,多的是路子查到一个人的定位。   他并未说具体地址,电话对面的回答却仍旧如刚才一般言简意赅,“是,会长。”   ——   易家。   一大清早,易夏就连续接到了两通来电。   第一通是廖宗元打来的,询问自己愿不愿意陪同他一起去参加两国切磋会。   第二通是楚新颖打来的,询问自己接不接受网络炒作,若是接受,她们便决定买通水军将‘扇脸姐’与前些日子拍摄的那组照片绑在一起。   易夏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第一通电话的邀请,面对第二通电话时,则有些踌躇。   最终仍是拒绝了楚新颖说要炒作的想法。   “网友不是傻子,太过刻意,总会有人看出来的。任其发展吧,你的衣服那么好看,这次所做的货量也很是充足,我在微博上找几个博主帮你打打广告,应该会达到一个不错的销量,所以你不用将两件事捆绑在一起。”   楚新颖抿抿嘴,“广告哪是那么好打的,他们一般连私信都不会看。”   在未上手之前,她以为一切都很容易,上手之后,才发现那不过是自己的臆想罢了!   她的手上有货量,有美图,缺乏的就是一个曝光渠道,不是没想过找大v打广告,但发出去的私信往往总是未读状态,微博下的评论也从未被对方回复过一次。   听出了她语气的失落,易夏安抚道:“我有一两个熟人。”   楚新颖涌出满腔的欣喜,“那……那价格贵不贵?”   因着一直未联系上那些人,所以她还没来得及查询过世情行价,这下子直接搭上了线,让她又惊喜,又担忧。   喜的是终于有路子了,忧的是不知道自己那么点钱够不够付网红的酬劳。   易夏轻笑一声:“没事,我有熟人,不需要花费太多的钱,具体数字在我找好人后再告诉你。你应该申请过自己店铺的官微吧?淘宝上新并且编辑好微博后你敲敲我,到时我直接找几个人帮你转发。”   楚新颖闷咳道,:“那个……淘宝我早已经上新了,但这么多天依托着老顾客才卖出去不到二十件,微博我也编辑了,浏览量还不到五千。”   她明确的对自己的衣服有信心。   为了最高效、完美的完成这一批货,这次的选材打版与制作,她全程都磨在言老板的身边,可以说这批货物虽是用机器批量生产出来的,但做工以及质量,绝对不输任何手工成品。   之所以卖不动货,还是与产品的曝光量不足有关。   易夏了然,难怪心急的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网络时代,人人都有自己的社交账号,即使是娱乐圈的人,都极难在这个数据大时代获得关注,更遑论他们这些普普通通的平民?只她从始至终也没想过把自己炒火,之所以愿意帮楚新颖拍照的忙,也不过是觉得新奇罢了。   此前加入‘榜姐’公司一事,看来是走对了,若非不然,她哪能解决楚新颖现在所面临的困境。   打开企鹅上某个名为‘仙男仙女’的群,一字一字的敲了起来。   四月一夏(神算大师):@全体成员,群里有人接服饰推广吗?   这话一出,刚刚还热闹纷纷的荧幕对话瞬间停了下来。   许久,才有一人回复。   情头一盒:喵喵喵?是神算本人?   在此之后没多久,荧幕上又活跃了起来。   许愿少女:@情头一盒,老盒子你怎么总是这么一句话?人家说口头禅,你整天说固定语,我记得当时我复出的时候你也是这么问的。   @神算大师,我帮你转发,私聊。   八戒的黑暗料理:@神算大师,听老板说神算大大极灵,我就不要酬劳了,我帮你转发,你帮我算算最近有没有姻缘,如何?   快递届黄子韬:我一输送表情包的,也来凑凑热闹,@神算大师,听同事说大师长的极美,我就想问问有没有什么保养方法能让我黄子韬跟你一样美,私你了,快点回复哦→_→   ……   艾特自己的人中抖机灵的极多,易夏看了眼私聊,最终只选了一美妆博主,一穿搭博主来付酬请求转发,至于应淑媛那里,她想了想,亦将她包含在了转发之人当中,但发过去酬劳红包后,对方却总是立刻将红包退回。   她发一次,应淑媛退一次,别无他法,只想着等以后见面时再将这酬劳亲自交给对方。   忙完这事,廖宗元催促的电话也来了。   “易小友,你到哪了?你妈妈今天有事吗?没事……没事的话也让她跟着你一块来呗。” 第118章   易夏有些不太想搭理对方。   未到这个时代前, 她认知中的狗粮只是犬类所食用的粮食;到了这个时代后,才明白大众口中那‘被灌了一嘴的狗粮’是专门给人来吃的。   她不想吃, 可对方总是强行喂。   “廖大师,你们两人几乎天天见面,今天这样的场合, 我妈就不要去了吧。”   “易小友, 你这话就不对了, 这个场合怎么了?你这是年龄歧视还是性别歧视?怎么能对自己的母亲这个样子?”   听闻这话, 隔着个荧幕, 易夏都已脑补出了廖宗元那摇头晃脑的姿态。   有些事说出来本意为玩笑, 但若是对方没及时将这个梗接住,玩笑又何尝不会变成事实?   “廖大师,你知晓今天将面临什么的。镰鼬……古村……你那位朋友的死……还有敌方想插手搅乱协会一事, 都可能与今天切磋的代表团有关。您总不想将我妈妈置身于陷阱吧?”   廖宗元面色一僵, “你这孩子。”   人说老来小、老来小,他先前不怎么赞同这句话,但跟易夏接触的久了, 却觉得这句话说的甚有道理。   没看现在的九零后说话都要比他深沉的多吗?   “行了,我知道了, 你快来吧,我在医院等着你。”   *   半小时后,在树荫下找到了惬意晒着暖阳的廖宗元, 易夏颇感无奈,“您不换衣服?”   蓝白相间的条纹病号服柔软的贴在对方身上, 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十岁不止。   廖宗元嘿嘿一笑,“不换,前两天你妈来看我时,说我穿这衣服比那些非黑即白的刻板道袍要来的好看,我伤的比较重,又没法跟她去商场购置新衣,所以今天只能一身病号服将就着了。”   易夏扶额,“我有点后悔。”   廖宗元直盯着她,“后悔什么?”   易夏故作不满,“后悔同意我妈和您在一起了,算了,我今天回去再跟她商量商量吧。”   廖宗元眉心直突突。见那丫头已经走到两米开外,忙滑动着轮子跟了上去,“易小友,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易小友,我哪招你不满了?”   “不是,易小友,唉,你这孩子非逼着我说实话,我之所以穿这一身不换,是为了起震慑作用啊。你想想,我跟老周俩人推着轮椅往那一坐,死死盯着对面,无形中就会给对方造成一种‘哦!我已经知道是你们在背后搞鬼’的压力,这对于打击敌方士气极其有效。”   易夏终于顿住脚步,“……所以这究竟有什么实际效用?你们是凭眼神在斗法中取胜的吗?”   虽说了这话,但身子已经不自觉的走到了轮椅后方。   抵达位于城郊的会场时,时间过去了近一个小时,自车上下来,易夏与廖宗元间已完成了一番绝密深谈。   内容包罗万象。   有关于易妈妈的,有关于今日切磋会的,有关于术法交流的,还有……关于陆司澈的。   “所以说他一个古董拍卖行的背后大老板,为什么要参加这种会议?”   位于轮椅上方的廖宗元迅速凝眉,“大财主也得靠卖货维持家用啊,古董中易产出法器,今天来的人全是他的顾客抑或潜在顾客,他出了赞助费用,自然可以来这里进行宣传。”   若不是车辆已临近会场,易夏当即就想原路返回。   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以及态度去面对那人。   关键是,她的感觉,怪怪的。   会场位于市郊,虽叫了‘切磋会’这么个高大上的名字,但细究场地,也不过是有半亩的水泥地外场以及与此地相隔不到两百米的一座二层小建筑内场。   之所以选这么个地方,还是与斗法这项切磋内容有关。   踩着红毯迈入其中,易夏手推在廖宗元轮椅之后,一进场内,便看目光迅速聚焦在他们二人的身上。   廖宗元身子后仰了一下,轻声说道:“左手边五十度方位,把我推倒那里去。”   易夏依言而行,许是到的早了,会场内往来宾客并不算太多。   安然无恙的将廖宗元带到指定方位,正打算寻个地方走开,只听对方突然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易夏,我跟你们聊到过很多次了,她年纪虽小,但本事极大。”   易夏愣愣,旋即笑着点头,“你们好。”   ——   “听老廖讲过很多次了,今日一见,看起来气度果然很不一样。”   “网店符大王是你们家开的吧?不知有没有机会帮忙引荐一下制符之人?”   “你好。”   “易小友有对象了吗?”   ……   招呼声不绝于耳,易夏似笑非笑的看向轮椅上事件的引发者,想到这丫头今日在车上的威胁,廖宗元压下心底的苦,甩了甩手道:“你们怎么话这么多,别吓着孩子。”   众人:“……!”   你不是曾介绍过这女娃能跟恶灵互抡桌子?咱们这一堆慈眉善目的糟老头子,究竟是谁能吓着谁?   及时而来的周从军打破了这个沉默。   看了眼廖宗元身后所站之人,他点头打了个招呼,“你就是易夏吧,谢谢你为协会所做的一切,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加入进来?”   周遭众人大惊。   细究起来,协会成立近有千年,只在古时乃是民间组织,到了现代,则被国家改造合并为国有,但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还从没有如此年轻者被吸纳入其中的事情发生。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那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丫头居然拒绝了。   拒绝了!   她疯了吗?   易夏当然没有疯,加入协会这事,廖大师曾与她提到过一次,当时她已将事情考虑的无比清楚,因而便直接拒绝了对方,所以无论再问她多少遍这个问题,她永远都会是同样的答案。   周从军笑呵呵的支着下巴,“还是协会的宣传做的不到位,吸纳不进来人才喽。”   老廖邀这丫头加入一会一事没瞒着他,被拒绝一事也没瞒着他,只他略有不甘心,这样好的苗子,就应当站在最顶点睥睨众人啊!   在这一来一往中,会场内逐渐人员充足。   半小时后,易夏正举起自助桌上的橙色果汁预备缓解自己口渴的状态,只听台前传来一道锣鼓声,铿锵过后,一手推轮椅者与一半秃精瘦男同时站到了台上。   “大家好,我是华夏道教协会会长周从军。”   “打架嚎,窝是霓虹郭阴阳株式会社会长小田诚一郎。”   一段官方发言后,小田大声道:“窝宣布,第八十拔届两国书法切磋会,正实……开始啦。”   众人:您这普通话。 第119章   好好的术法切磋会被对方夹杂着口音说成了书法切磋会, 台下人想笑不敢笑,纷纷低头掩盖住了自己的表情。   只切磋会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拉开了帷幕。   内场是为了用来使众人交流感情, 真正要比试的话,还是得在外场进行。   随着‘大部队’走向门外,易夏这才发现, 在不知不自觉间, 外场附近的百米距离内竟已布满了武装严实的军区士官。   瞟了他们两眼, 易夏将目光收回, 低头轻声道:“来这么多人, 会不会太……?”   话未说完, 前方的廖宗元就将她打断,“你这是没见过前些年的场面,当时两面关系紧张, 有一年切磋会在两国边境举行时, 双方各出动了一个营的兵力。   一个营啊,那得有四百多人,两面加起来直接将现场堵得满满, 后期的比试过程中,更是因此而伤到了不少的人。现在这么点人, 呵,算什么呐?”   易夏眸光暗了暗,“是召唤出来的东西伤到了人吧?这可是要损那施法之人功德与阳寿的。”   她原以为只是普通的文斗, 没想到的是,如此大型活动居然也涉及到了武斗。   真不知道是图个什么。   廖宗元依然在笑, 只是这笑容有些勉强,“损功德算什么?损阳寿又算什么?都是群疯子,斗起法来哪还管什么旁的东西。”   他明白易夏话中暗含的意思是什么,但是这个话题不能再往下讨论了。   这里人人都耳尖,再说下去,难保不会有人觉得他们碍眼,法器最是无眼,在这里伤了死了都无处申冤。   “专心看吧,等结束了咱们俩再聊。”   两人视线交织,易夏轻轻点头,“好。”   如同所有的比赛顺序一样,切磋内容由浅入深、由易入难,先是在候选人中进行一番简单厮杀,其后挑出本事最好的几人进行非常规项目比试。   而这第一项非常规项目,就是灵魂出窍。   此时距离开场已过两小时有余,观众席位摆放的有吃有喝,易夏并不觉得疲累,只听闻这个项目后,小腿却不由一颤。   这群人是疯了吧,怎么什么都拿出来比?   灵魂出窍乃是濒死体验其中的一部分,对人体损伤极大,每完成一次,都需好好休息一阵才能缓过劲来。   而这群人比试的内容不仅是看谁出窍时间长,还要在灵魂状态下进行打斗,完事之后,更是要迅速进行下一个项目的切磋。   这是硬生生的把好苗子往坏了毁啊!   从刚刚的一番谈话易夏就看出廖宗元不欲让她在此中场合多说,想了想后,她掏出手机,在短信页面编辑到——   廖大师,这样的比赛未免太不合理了吧?   “叮咚……”   廖宗元此刻也觉得极其讶异,他和会长明明是讨论过比赛的,怎么临到尽头,出现了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项目。   莫非周从军那老家伙私自改了内容?   看罢易夏发过来的短信后,他当即打电话给周从军。   电话久久并未接通,这让他心中升起不少疑虑,掷甲一算,情况果真不容乐观。   “易小友!”   被急切叫了这么一句,易夏眼眸倏的撑大,“怎么了?”   想到老周那家伙自几十分钟前离席后就再未回来,廖宗元急切道:“我去找会长,你帮我招呼一下这里,如果出现什么差错,还希望你能出手救一下这些小辈,他们是华夏玄学一道下一辈的继承者,生命安全绝对不容有失。”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他身旁坐着的几人全都听到了。   既不解老廖为何会对这女娃娃如此推崇,更不解他是以怎样的心态,才会在交托事物时略过他们这些老家伙,从而更信任一个看起来不知道有没有成年的小丫头。   她究竟有什么本事?   老伙计们的想法廖宗元暂且不知,就算知道了,此刻也没那么多时间跟他们进行科普。   只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椅背对面之人。   然而易夏却在他期待的眼神中缓缓摇头,“廖大师,你腿脚不便,怎么去找周会长?”   “我……”   他就是推轮子把手磨破,也得把人给找到,场内参赛的年轻一辈不容有失,会长的安全问题更是不容有失。   缺了老周,整个协会就得乱套。   就在他心中七绕八绕之时,只见眼前之人忽然从座位上站起,“所以还是我去找他,您在这里关注着你这些小辈弟子吧,放心,我一定把人给您带回来。”   廖宗元老脸瞬间红了起来,“谢……谢谢易小友。”   他差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易夏无声摇头。   在她走后,围观完全过程的那些协会长老纷纷忍不住开口——   “老廖,周会长出事了?”   “那丫头有什么本事,你居然把咱们协会的精英称为她的小辈?我看她才最多十八岁吧。”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们,那丫头只是个外人,你却越过我们向她嘱托?”   “我们难道还没一个丫头片子本事大?”   ……   廖宗元极想说你们确实没人家本事大,但人不是这样做的,于是只笑笑道:“多一个外力,多一层保险,你们自然是最主要的,但正因为咱们关系好,我才想着先嘱托旁人。”   听罢这话,众人终于舒坦了起来。   “会长那儿究竟怎么了?我刚看你掷甲,是卜出什么东西了吗?”   廖宗元沉闷的‘嗯’了一声,“凶卦。”   众人:“……凶卦!”   这边,一群老头子因廖宗元的一句‘凶卦’而瞳孔地震,另一边,易夏刚走出场地便迎头撞到了一来人。   来人看起来同她一般年龄,黑色爆款卫衣下穿了条百褶小短裙,衬得一双腿是又细又长,脚搭一双小白鞋,极显她的青春靓丽。   双双说过抱歉后,易夏正准备离开,忽的,却被那人笑眯眯的给轻扯了一下,“美女,会场内部怎么走?”   易夏脚步顿住,朝她面上看了一眼后,随手指了指方位。   未将这个小插曲放到心上,继而再次迈上寻找周会长的道路。   十分钟后,易夏在一堆砌满钢筋混凝土的工地前停下,仔细辨了辨方位,开始于工地四周以及中心位置到处晃荡,正走着,只见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人,身穿长袍道褂,梳一挽簪发髻,音容笑貌全与她记忆中的某人极为相似。   走近之后,对方欲伸手摸她头顶,“夏夏。”   “师兄?”   “是我。”   似是被这句话蛊惑,易夏又上前了两步,就在对方即将碰到她额头时,她挥了挥手,一炳刀鞘直戳对方胸前。   “你……”   易夏神情柔和,说出的话却淬了毒般直戳布阵之人的心窝子,“你这阵法未免太过低端,连自己幻化出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就想让我深陷其中?”   她虽思念师兄,但明白此地早已不是她成长的那个时代,即使仍处在那个时代,师兄……也早已从这世间消失。   消失在那未赶回的十五日之间。   而阵法这东西,她未过成年礼之时就已经玩腻,之所以装作被迷惑的样子,只是想将错就错的伤伤对方元气。   下一秒,以师兄面貌妄图迷惑她的虚影从原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留着八字胡的半长发矮个男。   他捂着心口,目呲欲裂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易夏:……   “华夏人?”   她原以为又是敌方在搞鬼,但听着这不带任何口音的纯种中文,瞬间便明白过来了对方的身份。   毕竟外国人的口语再怎么好,也不会是这个味!   矮个男浑身遍布起阴沉的气息,“八嘎。”   被这句电视金句震的显些失笑,易夏抬手扬了扬剑鞘,“晚了,再怎么装你也装不成洋鬼子了。如果你现在把周会长交给我,我还可以念在同胞的份上饶你一命,否则……”   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术法伤人在法律上留有一片空白,在你此刻受伤的情况下,我可以用手段对你任意为之,死了也不为过,你说是吧?”   听罢这话,矮个男突然怒喝一声,继而以一极快的速度朝易夏扑来。   因着易夏刚刚那一刀刺的极深,此刻的他,在大动作的牵动之下唇边缓缓溢出血迹,然他像是没有任何知觉,只一心一意的想要抓住眼前之人。   易夏避身而去,“你又何必呢?我说了会放过你,绝不食言,只要你告诉我周会长到底被藏在哪里。”   “闭嘴!”矮个男吐出一口血,“你们华夏人,没一个好东西!没有一个!” 第120章   世人惯爱以偏概全, 能说出这样的话,证明矮个男曾被华夏人伤过, 更甚者,伤害他的还不止一人。   只是有些事再怎么逃避,事实仍旧是事实。   “可你确实是华夏人。”   易夏的话音刚落, 矮个男便上前两步, “我说了让你闭嘴!”   明明撑着身子不倒已经尽了全力, 可他却硬挨着想伸手捂住对面之人的口鼻, 然而精神终究犟不过身体, 未做出与自己心内预期相符的举动, 身体便瞬间栽倒在地。   怔了数秒,矮个男恍惚笑起,“技不如人, 我认……”   易夏打断他的话,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那些亲人的下落吗?”   提及此,矮个男再次愣住,片刻后, 整个人呈癫狂状态,“亲人, 亲人全被你口中的华夏人给折磨死了,我知道他们的下落干嘛,不过是一堆骸骨, 我见了他们又能如何?”   情绪是最能快速传染的,离矮个男最近, 易夏感受到了他周身遍布的绝望,但有些事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能看出,对方的亲人并非完全亡故。   从包中掏出前些日子从陆司澈那里得到的铜法螺,易夏手捏一到法诀,察觉丝丝气力遍布于手间,挥了挥手,她将这些灵气全部赶入法螺内部。   接着把法螺递上前方,“你举到耳边听一听。”   “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从刚刚开始,这个女孩极其莫名其妙。   双方并非同道中人,他又困起了对方想要寻找的协会会长,按理来说,对方此刻应做的是速战速决的将自己擒拿,或者斩草除根的将自己杀掉。   可她在做什么?这是在普度众生吗?   易夏不知道他的想法,可瞧着他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是决定回答一下他这个问题,“你就当我是想要在你自杀前折辱你一番。”   说着,直接抬手将法螺贴到了他的耳边。   矮个男本想一掌将其挥开,可那长得像海螺的东西不似凡物,到了他耳朵上后,直接紧贴着他的耳根扣都扣不下来。   再加上在刚刚得怒喝中他已气力全失,因而只能以一副待宰羔羊的姿态颓然于地面。   眼眸闭阖,等待着痛苦席卷而来。   “呜噜噜……呜噜噜……”几道类似海边的声音响过后,耳边突然传出阵阵人声。   ——“院长妈妈,我这次考试排在班级第二,年级第八,老师说如果我的成绩继续保持,一定能够上到重点初中的。”   ——“院长妈妈,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讨人厌,别的孩子都被挑走了,怎么我总是没有人要。”   ——“院长妈妈,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我究竟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是和别的小朋友一样被放在了孤儿院外,还是我爸爸妈妈把我送给了你?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我明明很乖的呀。”   ……   一道道童言稚语自耳边飞逝,孩子的声音逐渐褪去稚嫩,转为了青涩,就在这时,一切戛然而止。   耳边的猛然清静使得矮个男满脸哑然,半响,在收拾好自己表情后,他攥紧拳头道:“你刚刚给我听的是什么?”   易夏:“没什么,随便放了一段罢了。”   “你说谎!”   比之刚刚的情绪更为激动,矮个男双手撑地,意图从地面爬起,“那孩子是我的亲人,对不对?我在这世上不是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对不对?”   他之前从不信什么血脉感应,可唯独这次!唯独这次只听对面的声音,他就肯定对面的孩子绝对跟自己有联系。   易夏轻笑一声,“那孩子说的一副标准的普通话,你又不是华夏人,哪里来他这样一个亲人?”   矮个男嘴唇嗫糯,再也无法理直气壮的嚎出声来。   否认一切的是他,现在想要得到承认的也是他,他矛盾的不行,却无法放下这样的问题不作探究。   “我叫孙磊,子小孙,三石磊。霓虹国的名字叫小田茨木郎,明面上的工作是大创株式会社研发部副部长,暗地里乃是阴阳株式会社会长小田诚一郎的养子,以及社内暗部的三巨头之一。”交代清楚自己的身份,他微微抬头,“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只求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刚刚说话的那个孩童,究竟跟我是什么关系?”   易夏沉默许久,半响,就在孙磊差点忍不住再次情绪失控时,她出声了。   “他是你哥哥的孩子,更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两岁那年出车祸时家人紧紧将他揽在怀中,因此他虽脸颊被玻璃划伤,但整个人却是健康的,他现在十岁,在上小学五年级。”   孙磊一直竖着耳朵听,精神才刚集中,介绍的话语便没有了。   “为什么我不知道他的存在?为什么没有人给我说?”   他一直以为自己会孤单一辈子,没想到哥哥竟然还留有孩子。   “他在哪?”   易夏缓缓摇头,“这个暂且不知,还得进行具体的卜测后才能得到答案。”   天眼能看透一切,在刚刚沉默的那一阵时间,她不仅看到了孩子的现状,更看到了孩子所处孤儿院的全名。   但她却不想就这样轻易地把一切都告知对方。   “那他叫什么名字?”孙磊眼巴巴的询问。   易夏道:“唐乐。”   “唐乐……唐乐……唐乐……”   口中不断嘟囔着着两个字,不知过了多久,孙磊一时间泪流满面。   易夏缓缓行到他的近前,双膝微曲后,呈半蹲姿势,“我未食言的回答了你全部问题,现在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恨国家?为什么要困住周会长?霓虹国有什么打算,为什么在华夏领土内做了这么多手脚?”   “问题三对三,你回答的话,我们就扯平了,依旧同之前一样,我会无条件的放你离开。”   挂满眼泪的面颊缓缓自双腿肘抬起,孙磊哽咽不止,“我为什么这么恨国家?”   仅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他便再次埋头不语,未几时,低低的呜咽自他的膝间传出。   “我今年三十了,十二年前,我是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新兵,八年之前,我以上士的军衔从部队内转业,万万没想到,回来之后面对的不是阖家欢乐的场面,而是哥哥嫂嫂双双身亡的消息。”   “事故起因是一场车祸,在此之后,他们瘫痪在床,肇事者却逃逸并拒绝赔偿,最终硬生生用一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扛到了我哥哥嫂嫂病故离世,我恨医生,恨肇事者,恨法院,恨那些没有施以援手的人。”   “我原本以为找曾经的关系一定可以使肇事者重判,可那些首长司令答应的好好的,最终却压根没有作为,你知道肇事者最终坐了几年牢吗?七年!他用七年的自由换我兄嫂一双性命,凭什么?你说凭什么啊!”   哭声渐震,几十岁的男人难过得像一个的孩子。   “我不恨国家,我只恨这个国家的人民,他们太过冷漠,冷漠得让我可怕。”   易夏滞在了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他。   她近期有预备学车的打算,因此接触到了些与交通肇事有关的法案,平心而论,华夏的法案在这点上做的确实存有漏洞,若是肇事者抵死不愿出钱赔偿,受害者家属只有自掏腰包负担起病人的医药费用,然而车祸这种病状,日常所需便是一万元起,对于普通家庭来说,那是即使砸锅卖铁也负担不起的。   这一家的主人在车祸后全都陷入昏迷,唯一的亲人却在部队服役。   无人在外周旋,肇事者自然没那么高的思想觉悟垫付医药费,最终的最终,受害者只能在医院陷入平白等死的境况。   看孙磊的样子,他得知亲人亡故一事似乎已在事件过去许久之后了。   此种情况着实是让人唏嘘!   这仅是第一个问题,还有两个问题等着回答。   调节过来自己的情绪后,孙磊接着道:“困住周会长是我义父的指示,他并未说明原因,但大差不差就是想打击华夏政府罢了,最后一个问题与这个答案重复,两国恩怨已有多年,哪能是不到百年功夫就修补好的?面面上过得去,内里再挣个高下,都是这样做的。”   易夏亦认同他这个答案。   见他此刻所言全凭真心,不欲再为难这个可怜人,“那周会长……”   仅说了这三个字,便见对面之人指了个方位,“他就在那边,你既然能识破这幻境,理应不用我仔细指点便能找到阵眼所在。”   易夏‘嗯’了一声,“你走吧。”   孙磊在阴阳株式会社混了那么久,并不是一点本事都没有的人,只是相比较那些从小修习阴阳术的术法大师来说,有些拿不出手罢了。   两人谈话间,他早已暗暗将自身伤势控制了起来,虽未达到痊愈的地步,但也不是那种会轻易吐血或者伤口冒血的情况了。   闻言,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让我走?谢……谢谢。”   蹒跚的身影逐渐消失于眼中,易夏这才起身前往对方刚刚指出的方位,一阵摸索过后,自草坪间取出块硕大的顽石。   与此同时,日光下逐渐显现一眯眼假寐的人影。   “周会长。”   周从军眨了眨眼,刺目的阳光射入眼中,直使他眼睛生疼,“易夏啊,你这速度有点慢了。”   “但我让周会长好戏看够了啊。”   从先开始,她就察觉到了有人密切的注意着她的方位,之所以有空与孙磊周旋,正是因为猜到了周会长的安全并没有什么大碍,更有甚者可能躲在背地里看戏。   果不其然,她又猜对了。   “你这丫头。”周从军讪讪,“我那哪是在看戏,我是在观摩我华夏年轻一辈究竟能不能将我们的衣钵传承下去。”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易夏啊,你为什么选择放那假洋鬼子走。”   这个问题的答案极其简单。   未做思索,易夏便出声答道:“没有绝对的对,也没有绝对的错。在我这里,只要一个人并未做过太多恶事,且有悔改的念头,我就会给他一个机会。”   周从军错愕,“他还没做太多恶事?他认贼作父,有叛国的动机,还帮着别国算计我国,辱骂政府,你不知道……”   “行了。”易夏揉揉眉心,“您快别考验我了,我就是一小兵,扛不住那么大因果,您要上您上,跪求别拉着我。”   她要是真武断的将对方抓了,此刻面对的就绝对不是周从军这副和蔼的表情。孙磊一事牵扯太广,抓起来的话必然就再也放不出去,而他身上担着的那无数条因果,则会因其主人行动的禁止性,全部转化到她的身上。   这个人不能抓,最好的方法,就是使其重燃起生活的希望,自己解决自己身上的麻烦。   听完她的话,周从军再次转为笑呵呵的模样,“考验通过,你这女娃实在不错,可惜……可惜啊。”   可惜思想觉悟不高,竟然看不上他们协会!T_T   两人重回会场之时,整个切磋会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周从军目光与老廖对视,见他冲不住冲自己眨眼,快滑了两步转轮行至他的面前,“你眼出毛病啦?”   廖宗元瞪他,“老东西你死哪去了?”   两人同时开口,用的还都是损人的语气,话一出口,纷纷低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廖宗元一掌拍到他的手肘,“我看你周身没有打斗痕迹,为何不接电话?害得我以为自己这个黑发人得送你这个白发人,不得不把我最敬佩的易大师派出去找寻你,你丫现在没心没肺的跟我笑,要脸吗你?”   周从军:……   “你,黑发人?我瞎了,再见!”   ……   两老头又闹了一会,终于再次正经了起来。   “这里没出什么事吧?”周从军朝身后的比斗场望了一眼。   心中祈祷着能够得到否定答案,但这注定是不可能的。   廖宗元勾了勾唇,“出事了,灵魂出窍比斗中,有一傻子想朝咱们这边的后备席冲来,结果刚到边上,就被咱们前方举旗手扛着的那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旗子给镇住了,最后直接来了个灰飞烟灭,渣渣都不剩了。”   易夏一直站在两人侧边,闻言,出声询问道:“那咱们这边呢?”   廖宗元眸暗了暗,“有一个新进门弟子损伤到了魂体,今后能不能醒来也是个问题。”   这无疑是一个极坏的消息,浇灭了周从军刚刚才升起的火热之心。   因着这个消息,三人栖在一起不再言语。   时间飞逝,切磋会就在这样不知不觉间悄悄到了尾声。   最后一样比斗乃是招鬼,选手可用自身法器或者符篆召亡故的魂体出来,级别高且能将其控制自如者为胜。   待滴过牛眼泪之后,易夏正准备环胸看比赛,动作刚刚做好,只觉肩膀处忽然被人轻拍。   回身一看,立马又转过头来。 第121章   见易夏只转身扫了一眼后就迅速转了回去, 陆司澈不死心的叫起了她的名字,然而前方静坐的她却如同听不见一般, 不管怎么喊都没有动静。   因着这,陆司澈不得已推了推她的肩,“我错了, 对不起。”   易夏崩着张脸, 仍旧没有搭理他的欲望。   陆司澈内心踌躇, 半响, 弓着身子朝前趴去, “我那天太冲动了。”   “以后一定不会这样。”   “但你也不要再叫我陆先生了, 好不好?”   好不好?   这三个字如同广播录音,不断的回荡在易夏耳边。   僵硬的歪过了头,她艮了艮脖子, “无耻!”   吐完心内的想法, 再也不想跟这人交流半分。   思及此,她朝椅子前方移动了三分之一的位置,定住了自己的身形后, 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观看起看台上的比斗。   细软的发丝远离陆司澈所能够到的地方,手朝前方勾了勾, 终究没有再拍她的肩膀。   靠向椅背,陪同他一起前来的拍卖部经理不解询问:“老板,你和女朋友吵架了?”   陆司澈垂着眼睑, 许久没有回答他的提问。   就在经理暗恼自己说错话的时候,只听金主爸爸小声嘟囔道:“才没有吵架。张经理, 你是怎么追到嫂子的?”   陆司澈扭头看向对方。   犹记得当初参加张经理婚礼时,张经理还只是个刚进公司的小小职员。   没房没车没存款,典型的新世纪三无人员。   就这样,他也娶到了一个看起来无比贤惠且温柔的妻子。   张经理一愣,傻喇喇的挠了挠头,“就郎有情,妾有意,你情我愿之下,不知怎么回事就走到一起了。”瞧着对面金主爸爸的表情似乎不太满意,匆忙之下,他又赶紧换了个说辞,“其实吧,其实是我媳妇追的我,嘿嘿嘿。”   这两样说法都是事实,要不然他一土木男绝对不可能在刚毕业就走向婚姻的殿堂,只因媳妇太爱他了,愿意和他同甘共苦,永远的生活在一起,   但是这个补丁打的不如不打,随着他炫耀语气的加重,陆司澈看他的表情也越来越不对劲。“张经理。”   张经理被打断,脸上还带有一丝丝茫然,“嗯?”   陆司澈淡淡开口:“你回去拟一个章程,以后公司上下不许在明面上洒人狗粮,最起码在公司内部职员面前绝不允许,违反的话扣奖金,一扣一个月。”   张经理:……   不是你让我说的?心好累哦。   *   易夏虽将自己与后方距离调的远了些,但座椅之间其实并不超过两米。   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对方与下属的谈话全进了她的耳朵,使她既感叹于这人的幼稚,又感叹于这人脑回路的清奇。   陆司澈全然不知易夏的想法。   盯着前方她的后脑勺位置看了一会,从口袋中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某个炫妻达人他是指不上了,唯有曾经的那些已经成家立业得损友,才可能给他稍许借鉴的地方!   仔细在微信通讯录上甄选,半响,建立好一个名为【已婚妇男交流群】的小群。   鹿:吱~   发送完这一条,没一会,就见群内有了回复。   今年十八,再问自杀:群名什么鬼?   专业搬砖二十年:我仔细看了一圈群成员的资料,发现这虽然是阿澈建的群,但群里面的已婚者却不包括他,你们说,咱是不是该剥夺他的群主地位?   哆啦坠子:@鹿,陆司澈你什么时候结婚了,为什么不请我?   Jas:@哆啦坠子,据我估测,陆同学不是结婚了,而是怀春了,hhhhh,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霸道总裁本裁:这群名是存心气我吧?我上个月才和前妻离婚,早已摆脱了已婚妇男的行列。   一眼扫过,看到这最后一条,陆司澈立刻将对方踢出群聊。   隔了会儿,在对话框输入到——分享送礼,谁在群内分享出自己有用的追妻经验,送仙客来会员卡一张,卡内余额应该够一家三口吃一个月。   仙客来是S市高端会所之一,其内主打各国菜系与美食,与其菜品的美味程度成正比的,是它那壕无人性的标价。   满屏瞬间刷起‘求大腿’这三个字,见正主迟迟不露面,渐渐有人开始动手分享起自己的经验之谈。   陆司澈刷着手机,将那些回复逐条看完后,最终敲定了一人的答案。   点开与对方的私聊界面,打出——晚上仙客来见,我给你拿会员卡。   正预备将手机重新收起,只见对面秒回过来一条信息。   【原野:我不缺这个,就想问你一句,你这次真的认真了?】   【鹿:这次?我记得并没有上一次,我对这种事也一向很认真。】   【原野:哦,差点忘了你是万年铁树。】   【鹿:/笑/我那是洁身自好。】   正是因为洁身自好,他才没有将就着随便与人恋爱。   正是因为洁身自好,他才没有妥协在父母亲友的相亲逼婚之中。   索性,在这个九零后都开始自称为老年人的时代中,以二十六岁的高龄,他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等待的那个人。   错过了可能再难寻到,所以他不想放弃。   在他聊微信的过程中,比斗已进行到白热化阶段。   华夏方召出了缢鬼、刀劳鬼、雷鬼、蓬头鬼、艳鬼、产鬼……等十数个鬼怪。   霓虹方也召出了飞头蛮、烟烟罗、雪女、酒吞童子、白粉婆婆、人肉雀……等十数只鬼妖。   由于阴气甚重,不少术士都将自身本命法器取了出来,以防被这些东西侵蚀到身体,而随着身旁的二老一起,易夏也取出了一样法器装起了样子。   本只是起预防作用,却没想到在此没多久,一道暗芒煞然朝他们所在方向奔了过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易夏忙抬起手中剑柄。   “啊!”   暗空发出一道惊吼,在牛眼泪的作用之下,众人眼中肉眼可见的闪过了小鬼被残杀一幕。   仔细一瞅,那只鬼貌似可归于‘人面树’一类。   结果树,果为人面,自江户起,产自霓虹。 第122章   鬼虽已亡, 但这件事却并没有结束,术士对自己召唤出的鬼怪有着操控能力, 若非人为,那只‘人面树’压根就不会及至华夏方的椅席。   因此这起事件霓虹方应付全责!   怒拍轮椅,周从军颤巍巍的从座位上站起, “不比了!”   两方观众的椅席乃是相对而立。   被他的吼声震的愣了愣, 小田会长冲己方参赛成员挥挥手道:“哆眛嘚①。”   两方‘首脑’级人物发话,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见场面局势呈可控状发展, 周从军的神色终于缓和些许, 深呼吸一口气, 他略带歉意的转向身侧之人,“易夏啊,能不能请你把我推到场中间去。”   用的是请求语气, 易夏连忙颔首, “当然可以。”   左不过是举手之劳,推起轮椅的后背,稳健的朝看台中央走去。   在二人行动后, 廖宗元亦想跟在他们之后,可思来想去, 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来辅助他前进,而这下台的斜坡又实在陡峭,若是独自行动, 对他来说着实略有困难。   就在这时,眼前的日光渐渐被一道阴影遮挡, 回身看去,陆司澈那张布满笑意的脸映入了他的眼眸。   “廖伯伯,我带您一块过去吧。”   这话可算说到了廖宗元心坎子里。   未做矫情,他连忙点了点头,路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询问这孩子究竟是怎么知道他意向的。   简直就是打着瞌睡来枕头,太贴心了!   听完他的疑惑,陆司澈前进的脚步顿了半响,“您是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都老到这个岁数了,廖宗元懒得跟他打哈哈。   面上的温切瞬间退却,一板一眼的开口道:“你说呢?当然是实话。”   陆司澈认真的组织语言,“实话是我想跟夏夏有更多且更自然的接触时间,推您过去后,可以实现我的这个愿望。”   夏夏?更多?更自然?接触?   廖宗元几乎是在一瞬间捕捉到了重点,“你小子对易夏有什么图谋?”   他是想帮着陆展解决掉对方所操心的儿媳问题,可这并不代表那儿媳的人选中包括他的继女!   是的,他的继女!   他跟易玲年纪都大了,交往是奔着结婚去的,相处的时间虽不久,但他其实已认定了她。   之所以迟迟没有展开求婚行动,一是觉得有些太过仓促,二是觉得腿脚好利量之后,才会使这份人生仅有一次的请求显得更为珍重。   他是真心想跟她过一辈子的,所以她膝下的子女,他也一定会力所能及的将自己所能拿出的最好东西呈递给对方。   陆司澈显然不在这个范围。   心念转寰了十数个圈,其实陆司澈不过是刚刚说出自己的答案,“不是图谋,是爱慕。”   这个词所用者甚少,但它所代表的意思远高于简单的爱以及喜欢。   爱慕——喜爱,倾慕。   廖宗元抿了抿唇,“收起你的心思吧,你和她不合适。”   脚步再度顿住,这一次,陆司澈没有及时恢复前行,“您与易阿姨都可以,我与易阿姨的女儿为什么不行?我哪里配不上她?”   他听出了廖伯所言并非玩笑,这正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因为那并不是属于一个长辈对晚辈的调侃,而是真真切切的嫌弃。   廖宗元本不想把话说的那么清楚,可瞧着对方这不到南墙不罢休的态度,还是决定让他长痛不如短痛。   “记得我曾说你是先天阴体吗?”   “当然,您不是说让我活在当下,珍惜眼前,即已替我改过命格,此生就不会再因体质出问题。”   他的记忆力向来不错,再加上此事非同一般,因而廖伯所说的一字一句,都如同篆刻符文般全印在了他的脑中。   怎样也不敢忘记。   廖宗元面容紧绷,许久,终于叹息说道:“你是阴体,而易夏正是阳体,你们两人体质正巧相对,怎么能在一起?!且阴体乃短命所缺,你又哪里配得上福泽深厚的她?”   “什么?”陆司澈没太听明白,只是心绪已然乱了,就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可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对方接下来的话能否认他的猜想。   廖宗元头向下垂去,用一种几不可闻的语调一字一句道:“阴阳向背,阴乃恶之面,阳乃善之面。先天阴体为天地所不容,所以才寿命极为短暂;而先天阳体则是天之骄子,寿与天齐,与地享,往往寿数尽时,已到了百岁之姿。”   “我虽替你改命,但体质对你的影响极大,你的寿数……”顿了顿,廖宗元再也说不下去,“你懂我的意思吗?”   虽未转身,但他知晓身后之人在听。   陆司澈脸色如白纸,廖伯说的如此明白,他又怎么可能不懂他的意思。   古往今来,无论是交友还是结亲,人人之间都隔离着无数条门槛,若是条件相同,尽可将这碍事的门槛拆除,而若是条件不同甚至相差极大,那小小的门槛便会如同难以跨越的鸿沟。   阻隔在当事人之间,尽力的刷着它的存在感。   他是个短命的,怎么改都活不了多久,易夏是个长寿的,廖伯是在叫他不要祸害人家了。   落寞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会场门边,廖宗元心下哀叹。   他早该发现苗头的。阿澈这小子对易夏的态度不一样,他早该发现的,易夏的体质与常人不同,他也早该发现的。   怎么就这么巧呢?阴体与阳体这种古书记载几百几千年都难得遇见一例的体质,他竟然全碰到过了,阴体看上了阳体,这听起来像天方夜谭的事情也在他面前真实发生了,接下来是什么?阴体阳体两相为爱私奔吗?   想到自己无法看出这两人命运,廖宗元无奈撇嘴。   这实在太难为他这个老头子了!   叹完了这口气,小心翼翼的驱使着滑轮朝目的地赶去。   这么一会话的功夫,台前的气氛如同他猜测的那般陷入了剑拔弩张。   廖宗元到地方时,只见周从军刚刚指着对面骂了一通,各种国骂脱口而出,堪称三百六十度回转变换不重样。   霓虹那方同样激动,对面的唾沫星子喷了他们满脸,手指头几乎顶到他们的鼻尖,如此明显的情绪外泄,使他们不难猜出对方嘴里此刻嘀咕的是些什么玩意。   没有谁愿意傻站着挨骂。   未几时,场上的叽里咕噜一时难分你我。   廖宗元将轮椅停靠在远离‘战场’的位置,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目光不期然与易夏对了起来,正打算招手示意她过来,却见她忽然轻拍了几下周从军的肩。   片刻后,华夏方的骂声逐渐消失。   周从军望了过来,“老廖,来这里。”   廖宗元不解他的用意,但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回落他的面子,于是滑动着滚轮移了过去。   刚一停顿到空余位置,便看周从军朝他的方位移动了起来,到他的身边后,抓着他的手道:“小田君,我与老廖伤成这副样子,本是技不如人,不想多说些什么。但你们阴阳株式会社这些年间动的手脚太多,今日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妄图袭击我方座位席,你们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   小田一直在抱胸看戏,虽未参与这场骂战,但整个人情绪已经深陷其中。   闻言,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他将话题转遇到了哪里,“周会长,窝们美柚②。”   他已经问过了那名出错阴阳师,事发之时,那阴阳师压根不清楚小鬼怎么从自己手上逃脱的,只觉眉心一疼,再有知觉时,事情已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窝对手下的行为深彪歉意③。”   一脚踹向那出错阴阳师的腿窝,小田手擎在了他的脖颈,携着他九十度鞠了一躬后,攥紧拳头道:“巴他交给泥萌,失思失火全凭泥萌储值④。”   并未被他的态度打动,周从军不依不饶,“今日坐于看台的,不是我方协会长老级人物,就是政府要员以及古董投资商,你的歉意我收到了,但事情不能这样解决,拉出来个临时工顶罪我们这儿早就玩的666了,小田君,请你诚恳一些好吗?”   这一长串的话,小田光理解就花了三分钟之久,明白过来后,手指不住的搓拭起太阳穴位置。   良久,他咽口唾沫道:“泥萌想怎么样?”   这事如果是发生在暗处,他自然不会陷入到如此难的境地,可烦就烦在它发生在在监控遍布、兵员围绕的会场之中。   基于此,他一定得给华夏方一个交代。   只因这不仅与他们能不能安全走出华夏领土有关,更与两国邦交会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有关。   华夏强起来了,他们不能随便得罪,最起码不能在明面上随便得罪。   周从军指了指内场,“里面谈?” 第123章   内场外。   倚靠在玻璃门边的两方人员此刻全部都噤了声, 人人都紧扒在玻璃门上,妄图从内场中正在说话之人的口型中辨出他们正交谈些什么。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枉然。   能进入内场的皆是两国的重要人物, 平日里不管是发言还是念稿早已做的不能更顺畅。   这些老头子们的嘴如同机关枪一般嘚嘚嘚个不停,若是有扩音喇叭还好,可不但没有扩音喇叭, 还有一道墙与门阻挡着声音, 于是只能让人看出他的嘴在动, 完全分辨不出他在讲些什么。   “咦, 你们看那边那位美女说话了。”   一声提醒, 使得有些偃旗息鼓的众人聚焦起了目光, 仔细朝场内唯一一个年轻的女孩看去,良久,有人出声道:“她好像在说——‘证据?要不咱们通个灵来看看吧。’”   通……灵?   话音刚落, 两方人群顿时喧嚷开来。   “你说什么?是我想的那个通灵吗?”   “我师父之前讲过, 风水堪舆乃是基于现实而演变成的一种环境宇宙哲学,鬼怪是因磁场力强而形成的,人与它们之间有磁场做媒介, 所以才能顺利的进行谈话,而万物虽都有生命, 但因缺乏长效磁场,所以极难实现与它们的沟通。”   “八嘎!shit!听不懂!”   “can you speak japanese?”   “里面到底在讨论什么,难道那些小鬼子不愿意承认事实?要不然为何提什么证据不证据的。”   ……   议论声如同野草一般蔓延进了华夏方众人的心。   自一小时前内场的大门合起, 他们这些前来参赛的新进成员就再也没有接触到具体真相的机会。   谁都看到了那‘人面树’的失控举动,然而有些事, 却并不只是看到就能被认定的,就比如百年前发生在华夏大地上的那一出人间惨剧,迄今仍许多霓虹国人都还在对其矢口否认。   这样的事他们做的顺手,再来一次,似乎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而与此同时,场内情况和他们的猜测其实并无不同。   视线环遍霓虹方代表,易夏将目光定向他们的最高裁决人,“小田会长,你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在刚刚过去的那段时间内,霓虹方先是认错良好,可一听到华夏方提出的赔偿条件后,突然开始据理力争起来,也不知道他们的脑回路是怎么形成的,谈不妥后,竟直接来了个全盘否认。   不仅不承认刚刚的意外是他们的失误,更是无耻的以‘谁主张谁举证’这条司法原则来进行辩驳。   全然拿准了会场之内没有监控录像的这一点漏洞。   听她又补充了一句,小田眯起了眼,“你是?”   会场里只有这女娃娃一位又是小辈又是女人,小田早就注意到了她,可见她一直并未发言,所以心内早已将她打为了情妇伴侣之流。   万万没想到他认定身份的人竟然说出了这种话。   易夏笑了笑,“我只是一个小辈罢了,但作为华夏公民,我想我应该是有这个机会参与到讨论中来的。”   周从军在旁点头,“当然有机会,在场的人都有参与讨论的权利,我觉得易小友你这个提议很好。”   他对易夏了解的虽然少,但抵不过老廖那家伙日日都在他耳边念叨。   所以他完全确信,若是没有把握,易夏是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   两人的话如同在打哑迷,但小田最起码弄懂了一件事。   这女娃娃不是什么情妇,而是和他们一样的同辈众人。   心内对其厌弃,面上却越发和蔼了起来,“易……小优?你说的通灵,是甚么异世?①”   易夏再度牵了牵嘴角,“通达万物,与灵对话。”说着,手边掐起一道法决,“就像这样。”   在场内众人还未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时,只听耳边传来一阵叽叽喳喳。   “啾啾,暖和……舒服……爽!”   “好撑哦,吱吱,还想吃……想吃苞谷。”   “啾啾,那边阳台……有一对……啾啾,小野猫在OOXX……羞羞。”   这声音不似成年男女,反而断断续续,稚言稚气。   听了会儿,众人面上皆是一脸懵逼。   这届切磋会虽是在城郊举行,但人员筛选条件却依旧如往日一般严格,再加上谁也不会没分寸的将家中稚子携入会场,因此会场内几乎不可能有孩童出入。   所以,这声音究竟是哪来的?   周从军替他们问出了心里话,“易小友,是你做的手脚吧,这是谁的声音?”   前半句话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显然已经肯定了自己心内的想法。   易夏未落下他的面子,当即回答道:“您看那边,墙角边缘有个小洞,里面有一窝耗子兄弟。”   支起耳朵等待答案的人不少,闻言,众人心内一惊,定睛朝她手指方向看去,墙角边缘果然有点问题。   周从军朝旁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人明白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S市本就是道教协会的大本营,没一会,一批连通着电脑的器材被送了过来,将探测仪伸进老鼠洞后,片刻后,电脑上显现了五六只展露出惊恐面容的鼠兄鼠弟。   它们的对话仍在继续,只声音中显露了自己的情绪。   “吱吱,这……这是什么怪东西,葛格我好怕。”   “……啾啾啾,我要死了吗?”   “那群人……在……在做什么,啾啾,为什么我感觉……,啾啾啾,好多人在看我们。”   随着耳内声音的产生,电脑荧幕上的鼠兄鼠弟的嘴巴也没有闲着,将声音与画面对照在一起,确实能与它们各自的语速对得上号。   “这……”许久,终于有人忍不住提问,“这些老鼠成精了?”   问话的对向自然是对准易夏。   见自己身上再次聚集起一堆打量的视线,易夏摇了摇头,“没有成精,是我使了道法诀而已,这些老鼠还是普通的鼠类,你们不用怕。”   一下子被猜准了自己的胆怯,问话的男人面色乍红,发现对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想法,才缓缓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只见这长得漂亮的年轻女娃娃突然前进了一步。   “小田会长,您不是一直在要证据,刚刚的那通失误不止咱们这伙人注意到了,这些生灵亦是注意到了,不管您想听谁说出的证据,我都能让您听到。”   再次被点名,小田的面上虽然平静,但心内其实早已翻起了滔天巨浪。   术法乃是消耗自身精力才能得以施展的一样东西,对于寻常的阴阳师来说,与那些吸取了天地灵气或阴司浊气的鬼怪交流都极为费力,更遑论说是将术法普及到全场人的身上了。   而这女娃不仅能让人人都听懂那些小老鼠的意思,还口出这样的狂言,若对方所说都是真的,那……唉!   老祖宗们怎么就没学会这一招!   叽里咕噜的用日语表述完自己的想法,小田静静的盯向对面。   易夏边含笑着与他对视,边听着翻译缓缓开口道:“这些都是没有什么智商的小畜生,您既能使得人类听到它们的声音,那便也有可能操纵这些动物进行对话,所以小田会长觉得它们不能被用来作证。”   易夏淡淡暼了翻译一眼,“哦。”   她本就没有指望对方承认,之所以做这么一通无用功,不过是为了使己方那些大佬们能够明白。   和谈是何谈不了的,便宜也是占不了的,对方柴盐不进,他们做什么别人都有理由反驳。   周从军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扒向身侧国防部二把手的耳朵,他蹙眉严肃道:“不谈了,打一通吧。”   这话显然是气话。   两大佬咬了一通耳根,最终憋闷的答应了对方砍下来的条件。   好好的一通切磋会闹成了这样,再继续下去不过是两相生厌,约好对外宣称打成平手后,内场的门终于从里拉开。   携着己方之人走入商务车,周从军歪头看向坐于自己身侧的易夏,“很不爽吧。”   明明一切都是霓虹方的错,他们却颠倒黑白,盖不承认,得亏自己已经老了,隔年轻那会儿,指不定真的得打一架才能消气。   只恨没有先见之明,未让人在这里装满监控。   “没有不爽。”易夏仰了仰头,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这些事本来就见不得明,即使是对方什么也不答应,咱们也没有任何办法,所以现在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很好了。”   周从军又何尝不知。   政府明面上打击封建迷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背地里都知道玄术知识并不是无的放矢,但若真将这件事情闹大,压根就没有人会为他们而发声,相反,为了国家的稳固,还会不断的将此事有关的消息压下。若是这样,他们的委屈不但白受了,更可能因此而被霓虹方嘲笑。   与这个结果相比,现在的情况确实已经算是极好。   可他就是有点气不过。   不是气不过今日之事,而是气不过霓虹方动了那么多手脚,他们却只能看着对方到处作孽。   连赔偿都拿不到!   路途之间无人发声,车内坐着的几人看起来全都陷入了思索,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司机开口道:“会长,新湖宫苑到了。”   闻言,易夏拉开了车门。   转身欲将车门关合,内部撑出一只手,“易小友,占用你两分钟,能跟我聊两句吗?” 第124章   易夏黑漆漆的眸中映现出一张严肃面孔。   盯着对面看了好久, 她颔首点头,“可以, 不过您一两句应该说不完吧?正巧到了中午,去我家边吃边聊吧。”   周从军对此并无不可。   见他们二人达成协议,廖宗元的面上顿显焦急, 下一秒, 却听耳边传来一道天籁。   “我妈最近备的饭菜总是很多, 廖大师要不要一起?”   “啊?”愣怔两秒, 廖宗元连忙将屁股朝车门边挪, “那怎么好意思呢。”   “不过我也确实有些饿了。叨扰, 叨扰了啊!”   待司机协助着这两位‘伤残者’下到车旁后,易夏一手一边轮椅,亦步亦趋的推着他们朝家的方向赶去。   到达家门正赶了个巧, 刚一拉开门栓, 便见易妈妈正站在餐桌前盛着米饭。   一抬头望见门边的三人,易玲忙放下手中的碗勺,“夏夏, 老廖,还有这位……”   “周从军, 叫我老周就行。”周从军打着哈哈。   “老周。”易玲紧跟着应了一声,“你们怎么回来的这么突然,我就做了两个菜, 肯定不够吃的,你们等等, 我去厨房再烧个烩菜,热几个馒头。”   她办事向来风风火火,说话间,便匆匆忙忙朝厨房赶去。   身后那些阻止的话一句都没有把她拦住。   毕竟一眼朝看去,三人个个都像霜打的茄子,没一个有气色的,一看就是饿得狠了!   在她身影消失后,易夏无奈的叹了口气,就在这时,只听廖宗元开口说道:“我想跟进去帮忙,易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顿了顿,突然换了个称呼,“小夏啊,你能不能把我推到厨房?”   易夏:……她什么时候又有了这个外号!   心中虽如此想着,但也不好拒绝他这个要求。   成全了廖宗元的心愿后,她将沉默了一路的周从军推向餐桌,正摆弄着椅子,只听对方忽然道:“我从老廖那儿听说了,幸亏你的提示,协会才发现了霓虹国人在古村动的手脚。子枫那孩子中蛊一事是你看出来的,为阿澈那孩子祛除死气也是你所做的,你今天还从那装洋鬼子的青年那里救了我,这一切的一切,都使我对你很感谢。”   易夏朝他看去,只凝了凝眉,并没有接任何一句话。   说自己不过举手之劳,显得有些太过虚假;说这并不算什么,又显得有些太过傲气。   还不如什么都不说,看看对方究竟用意如何。   两人目光对视,半响,周从军继续道:,“我对不起这一届参与比斗的孩子,他们的实力明明比霓虹方强了那么多,最终却因这场意外而得到‘打为平手’的结果。”   “我对不起协会的众长老,阻断比赛的是我,但我却因证据准备不足而闹了场大笑话,最后如果不是你突然插手,协会的面子恐怕就得全让我给丢尽了。”   “最对不起的是咱S市的老百姓,你们报过来的那些疑点我早已着人彻查,虽然没得到确切的答案,但这些事九成九的与霓虹方有着联系,可你也看到了,在今日的一番交涉中,我对此却只敢避而不谈。”话至最后,周从军的语气中布满疲惫,“我这个会长当的实在很不合格。”   客厅久久无音。   “所以呢?”良久,易夏喉中抖出了这三个字。   她是真不理解对方想说什么。   先是感谢了一番她的帮助,又检讨了一番自己的不足。   这两者之间本没有任何联系,她不明白对方是如何才想着聚集在一起说的?   周从军抬首牵唇,“所以……”摊在腿间的掌心已然攥成一团,他眼眸微阖,“我想请你继任道教协会会长一职,你有这个实力,心性也早已经过老廖的考验,如果由你来领导,协会绝对会比在我带领下发展的更好。”   “我相信你!”   此情此景若是让外人看到,必定以为他是魔怔了。   但周从军此刻其实无比清醒。   他们这些老家伙经历过太多坎坷,性格早已被磨砺的没有棱角,若是放在太平之时,这样的性格绝对是守业的最佳人选,可问题是,华夏现在所面临的境况并不太平。   改革开放以来,华夏发展的太过迅速,短短的几十年功夫,温饱不再是问题,全民教育已然普及,最为主要的是,经济军事实力也已在国际上占有一席之地。如此湍急的发展趋势,引得无数国家为此眼红嫉恨,想看这头沉睡猛狮栽跟头的,并不只有霓虹国一方。   钓鱼岛问题,南海问题,□□□□□□、萨德的部署……无一不是外人对于华夏的挑衅,   可华夏近百年的历史太过动荡,上面的那些人不敢大动手脚,恐引火烧身,成为全民的罪人。   忍、忍、忍……   忍字头上一把刀,周从军担心一直这样继续忍下去,终有一天,这把刀会掉落在自己身上!   能决策华夏未来的只有他们上面的这一批人,能混到这个位置的,无一不是年过五十之辈,人到老时,总是以稳妥为重,他同那些老家伙没什么不同,一样都怕这怕那,近些年的决策越发维稳,长此以往终究不妥,所以他才想将这个位置交出,看看年轻人能不能给如此困境带来转机。   他爱这个国,想要国家在自己睁眼能看到的时候变得更好。   听罢对方的想法,易夏持续了一阵的默不作声,   早在她得知道教协会与政府有联系时,就猜到了会长一职地位应该不低,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是,若是成为会长,居然能影响到国家的决策。   更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会将这个重任拜托于她。   他们可是第一次见面啊!   思来想去,她终究还是拒绝了,“抱歉,周会长,我觉得自己暂时还没有这个能力。”   周从军嘴唇发苦,不知该哭该笑还是该摆出什么别的表情,“这个理由,真是……”   真是没有一点诚意啊!   他一开始就说自己认定了这丫头的实力,可对方现在却用‘没有能力’这四个字回绝了他,这样的举动,简直就是在明晃晃打他的脸。   见对面神情变幻多彩,易夏顺着这话猜出了周从军的想法,但她说自己没有能力,压根就不是什么推脱之词。   她从异世而来,而这副身体先前因那黑心亲戚的教养,经历与见识都极其狭隘,虽在这一段时间内学了许多东西,但这么点东西,对于一个决策者来说却远远不够,最起码不够达到她心中自我规定的要求。   所以这么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无法昧着良心点头答应。   “真的很抱歉。”   周从军完败在这五个字之下。   两人之间终究生疏,他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于是只闷闷晃了晃头。   吃过午饭,强拽着廖宗元告辞而去。   行到路上,周从军将刚刚饭前的交谈一一告知,原打算迎接好友的嘲笑一番嘲笑,却见对方唰的笑了起来,“你确定小夏刚刚说的那句话是‘自己暂时还没有这个能力’?”   周从军张了张嘴,“有什么不对?”   廖宗元:“不对的地方大了!她只是暂时——还——没有能力,把这句话拆分一下,请你注意一下‘暂时’这两个字好吗?”   周从军整个人略懵,“所以是我误会她了?”   廖宗元笑得欢畅,“我们小夏对自己要求很高的,她一定是被你说的那什么国家决策给吓到,所以才认为自己能力不足以参与其中。但如果有一天她觉得自己能够胜任了,我觉得她很有可能自己到你那争取,你到时候别霸着位置不走就行。”   周从军斜他一眼,“我今年也五十多岁了,挣得钱如果子孙后代争点气不败家,按照物价增长速度应该也够滋滋润润的花个三代,要是有人有能力接我的班,我真是巴不得嘞!可惜你这个老家伙自己懒得升位,整天在我耳边赞不绝口的那小丫头也不愿意接位,我简直就是有苦难言,你知不知道我家女王整天催我下岗啊!”   谁有他们夫妻俩惨?挣了那么多钱都没地方花。   想要离职不干,却还得找到合适的下一任继承人才能得到批准。   允悲——!   ——   霓虹方一行来华,住的是S市内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夜晚,悉悉索索的插上门禁,孙磊抬手将总统房内的所有灯光打亮。   环视了一圈这在八年前自己想也不敢想的房间,他嗤笑一声,继而从口袋中摸出根烟点燃。   步向落地窗边,欣赏着灯火成片的夜景,在不知不觉间,烟头就堆了满地,直到察觉烟盒已空,他才停下不断翻转打火机的手,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哦多桑,你睡了吗?” 第125章   这话问的其实非常没有意义, 毕竟听筒对面,喧闹的欢场杂音早已暴露了小田诚一郎的行踪。   “没睡, ”推开窝在自己怀中的浓妆女人,小田凝眉道:“你有甚么事吗?”   长久以来,他对这个养子从来没有过不满, 可唯独今天, 对方却让他极其失望。不仅是因为擒拿华夏方周会长一事对方没有办好, 更是因为在切磋会未结束的情况下, 对方却突然从会场中消失不见。   若不是装在茨木郎身上的定位器移动到了酒店, 他怕是以为对方被人给无辜绑架!   近十年的相处, 孙磊瞬间就听出了小田会长话中的不满,但不知为何,往日那般害怕惹其不快的感受突然在此消失了许多。   他轻抚玻璃壁, “哦多桑, 您什么时候回来,我想跟你聊两句,不知今晚方便吗?”   小田微怔, 这大半夜的,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聊?更何况什么事不会明天再说, 非得赶在今晚?   正当他想要回绝之时,却听对面又道:“我有困扰许久的疑惑想要让您替我解答,可是明早我得赶到别的地方处理杂事, 只有今晚有些时间,哦多桑……”   后面的请求没有说出, 可小田已经确切明白了他的意思。   感情这是非见自己不可啊。   权衡了一下利弊,小田蹙眉应道:“那行,待会我这边忙完就去找你。”   左不过是跑一趟的功夫,又能笼络人心,又能表述下自己对他今天的失望,至于大半夜的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笑话!孙磊整个人都是他从‘泥窝子’里拽出来的,谁都会有可能背叛自己,但孙磊绝对不会。   挂断电话,小田垂下了头,半响再抬头时,脸上已挂起一抹虚情假意的微笑。   回到原位,用手划开侧坐的陪酒女郎,先是用几句中文与测旁诸位手搂佳人的官员问了声好,继而掺杂起日语,佯装不解地展露出自己今日前来的真实目的,“张部长,李局长,听说前几天我们株式会社几位来华旅游的阴阳师被你们拘了起来'?”   华夏空气质量太差,他原定着切磋会结束后就返回霓虹,可就是因为这一群蠢货的失利,使他不得不先解决好他们的安危才行。   见那花大价请自己的老板终于不再说蹩脚的中文,闻言,拘谨的测坐于沙发边上的翻译连忙将他的日语转述为中文。   仔细听完翻译的话,被叫到的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半分迟疑道:“是。”   小田叹了口气,“这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国对于签证的批准向来严格,那几位信用记录以及日常表现都是极好,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同意他们的歇假请求。”   翻译再次将他的话用中文转述出来。   可不知是何原因,听到这通解释,室内的华夏官员没一个开口说话。   小田的面色逐渐因着这些人的反应变得严肃起来,“咱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有没有人愿意告诉我,他们到底犯的是什么事?”   仍旧无人说话。   见此,小田咬咬牙道:“两百万。”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交道,这个数字所代表的含义自然不用再次强调。   两百万RMB,现付,只要有人开口,这钱就能够归谁!   “……。”   “五百万。”   “……。”   “一千万!”   “……。”   喧哗的包房因着这通独角戏显得无比尴尬,察觉到气氛不对,旁侧的几位陪酒女郎将正在进行的歌曲暂停。   “老板,我们要不要先出去?”   人常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里的事情显而易见不是她们能担得起的,因此,在这时离开绝对是最正确的选择。   得到吩咐,翻译小哥冲她们挥了挥手。   陪酒女郎们大松口气,哪想结伴着刚一走至门口,便听室内传来酒瓶摔地的声音。   挺翘的屁股再也扭不起来,落在最后的那一位连忙加快了步伐,连廉价高跟鞋那艮脚的感受也顾不得管,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室内终于清静。   小田搓了搓手,从桌上拿起一只斟满洋酒的玻璃杯,“诸位抱歉,刚刚我手滑了。”   “咳——”   把酒言欢时的音容笑貌已然不见,虽终于有人愿意搭理他,可说话者的面上却是一片愁苦,“小田会长,不是我们不愿意帮你,是这次的事实在难以兜住,不要说一千万,就是你给我们一个亿,我们也压根没有办法。”   待听完翻译的解释,小田心中一个咯噔。   与华夏道教协会的国有化不同,阴阳株式会社虽代表着霓虹方,却是类似公司般存在。   株式会社在霓虹参与到了多项商务合作,近年来为拓宽国际市场,他因此而来到过华夏不少次。   平时他给这些卡着关口的祖宗孝敬过不少钱,若不是有人恶意卡他,他相信这些人不可能会跟钱过不去。   小田面目颓然,“看在以往的交情分上,诸位能不能给我露个底,那些孩子,能不能救的回来?”   旁余的几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继而纷纷摇起了头。   大难临头,即使是同林鸟也会各自起飞,更遑论他们这些虚情假意的酒肉伙伴?   今日愿意赴会,他们本不过是顾念着往昔情分想提醒小田会长收敛着点,哪知刚一到达地方,就被对方夯过来的‘美色’给迷住了眼,幸而对方没多久就说到了正题,才使得他们从这糖衣漩涡中抽出了身来。   终究是合作过这么多次,几人间已经有了不少革命友谊。   “小田会长,我给你说个实话吧。”片刻后,坐于沙发角的一人开口道:“这次的拘捕令乃是A级,你说的那伙来华旅游的人,他们先是被外交部给逮了,后来被压到中南海审了三天,我虽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事,但这事已经惊动到了上面,他们不被扒层皮下来是绝对不可能的。”   “且不说他们挨不挨得到你救出他们的时候,就算他们身体强健能撑不少时间,可你除非贿赂到主席、总书记那一级别,要不然……啧啧,压根没有见到他们的可能啊!放弃吧,我听说你们株式会社阴阳师多的是,你真的没必要为了几个年轻的小喽啰搭上自己。”   翻译小哥眉心直突突,为自己听得这样的秘辛而感到惊恐。   他就说世上没有这样的好事吧!哪有人傻钱又多的金主爸爸眷顾到他!这下看来,翻译完后他自己的小命都可能难保!   心中的想法虽百转千回,可瞅着侧旁递过来的疑惑视线,他只能一字一句的咬牙继续翻译着。   了解透彻那一长串话后,小田心内的惊恐不比他少多少。   阴阳师是多的是,可在华夏活动的阴阳师却一直都只有这么几个啊!   为了使这些人的出国原因显不出破绽,这批来华阴阳师乃是他从小亲自培养的。他不仅将这群人送进了汉语学校学习中文,更是在其履历上下了不少功夫,许多年的谋划,才终于将这些人塑造为一个又一个的‘慕华青年’。   行动开始不过半年,这群人怎么就这么不争气?他们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小田诚一郎怎么也想不通。   一场聚会进行到这里,双方没有达成任何协议,反而一方鼓了通气,一方染了欲火。心全都不在了这里,再互相看下去不过是两相生厌,摊子于是便自然的散了。   结完今日的账,小田诚一郎急切的朝着夜总会外赶去,路走到一半,回头与自己雇佣的翻译对上了眼,“刘维,你今晚辛苦了,我会多给你一倍的报酬,希望你能对今天的事守口如瓶。”   刘维诚惶诚恐,“当然,当然。”   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一沓钞票,他还有些不敢置信。   事情……真的就这么了了吗?   雇主的人影已不在视线范围内,朝左右两方扫视了几眼,刘维窜入一层的厕所,刚合上阀门预备给同寝室友打一通电话,厕所门突然从外敲响。   他的心倏然下沉。   而事实结果也不出他所料。   “小翻译,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   夜半三更。   小田诚一郎终于回到了酒店。   同大多数人不同,他是越喝酒越清醒,因而刚刚在夜总会的那番畅饮不但没使他昏昏沉沉,反而让他陷入了被酒精刺激出的兴奋之中。   尽管,这通兴奋中夹杂着无边烦闷。   “哐哐哐……哐哐哐。”   敲门声响起后,没多久,一声‘咔呲’便传了出来。   拉开房门,小田精神炯烁的走入了总统套间。   寂静的夜,皮鞋与木地板的接触尤其声大,然他走了许久,都没见到出到客厅前来迎接他的人。   就在他感到讶异时,背后传来轻响,兼杂着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道称呼:“哦多桑。” 第126章   小田回头看去, 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从哪冒出来的?走路怎么连个声音都没有,也忒吓人了吧。”   说着, 他就想伸手去搭对面之人的肩,然而手刚伸出,却见对面之人迅速后退了几步。   “茨木?”他疑惑的开口。   孙磊眉眼复杂的盯向小田诚一郎。   曾几何时, 他把这人当成自己那操蛋人生中的唯一救赎。   对方将他从那通旋涡中拉出, 送他研读MBA, 教他术法玄学知识, 使他从一个丧失亲人的退役青年, 成长为了人人见到都得鞠上一躬的小田部长。   他敬慕这个人, 发誓要用一辈子的衷心报答这个人,可未曾想到,自己所有的不幸, 居然全部都来源于这个男人。   许久未得到应答, 小田面露不解,“你今天怎么了?不是你叫我来找你的嘛,怎么我来了你反而不说话?”   这声打岔, 使得孙磊回过了神。   “我有很多话要跟您说,保守估计也得有半个小时, 所以咱们去客厅吧,您劳碌了一天,和我站着聊天的话, 肯定会大感疲惫。”   这话说的尤为妥帖,但不知是否是酒精作祟, 小田总觉得这个养子有些怪怪的。   可具体哪里有些怪,他却又说不上来。   跟在对方身后走入客厅,刚一落座,便看对面递过来一只水杯。   “哦多桑,喝点铁观音解解酒吧,我本来是想用茶水提神等你的,没想到你居然喝了这么多的酒。”   看看养子的脸,再看看杯中茶水,小田心内的不安突然攀升了许多。   作为从底层一步步混到会长之位的人,他的第六感曾在过去的日子里救过他多次,因而面对这种奇异的感受,他不得不设下一层防备。   “没事,我现在很清醒。”小田拒绝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这么多年了,你也知道我喝酒从不误事。无论你是想跟我探讨什么,还是想冲我询问什么,都没有问题。”   孙磊盯向他的眼眸,没有再劝,反而自己将那杯茶水饮尽。   看罢他的动作,小田不由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以小人之心而度君子之腹,可一想到与面子相比自己的命更为重要,他便将这层怀疑抛之脑后。   将外套脱去,他倚靠在沙发上道:“到底有什么事,你拖来拖去的一直不开口。”   他之所以不敢喝那杯茶水,未尝不与对方那一直拖着不仅入正题的态度有关。   若非心里有鬼,怎么会是这副表现?   孙磊笑笑,将喝空的茶杯放到桌上,按开烧水按钮,终于不再顾左右而言其他,“我想问您,您知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存活于在这世上的小外甥?”   小田脑袋嗡嗡响。   被这句话问懵,他脸上的讶异怎么也收不住,满脑子只重复起两句话——‘茨木郎知道了’、‘茨木郎是怎么知道的?’   如此想着,口中所说却与自己的想法没有半点相同,“我不知道。”   “这事是真的吗?消息来源可靠吗?”   两人的对话一直都是在用日语,见小田这番装模作样的表现,孙磊突然用中文爆了一句粗口,   “艹!”   说罢,他深呼吸一口气,从沙发上拿起一直静放在其上的平板电脑,划开一个页面,一字一句的念到——   “八月十日,华夏第五军区下发转业退伍名单。”   “八月十二日,上士孙磊接到退伍通知。”   “八月二十日,所有工作交接完成,孙磊从部队离开,同日,首都第二大学附属医院内,一名患者孩童从内丢失,该孩童丢失当时不过两岁,其父母因车祸瘫痪在床,意识全失,无力找回孩童。”   “十日至二十日这期间,霓虹国友人小田诚一郎曾日日出现于首都第二附属医院内,巧的是,孩童丢失的第二天,医院探视簿中就再也没出现过小田诚一郎的记录。”   说到这里,孙磊掀了掀眼皮,举着平板的手掌渐渐收紧,“哦多桑,你敢说我侄子不见的事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你敢说我转业的事跟你没什么关系?明明……我明明没有提交转业申请,若不是在收到退伍通知的当天我亦收到了兄嫂来信,他们恳切的希望我能离开部队,我是怎样也不会认下那道通知的。”   静,无边的静。   小田眼眸低垂,心内的感受不亚于被投入一颗炸弹。   他嘴唇嗫喏,怎么也组织不好语言来反驳这既定的事实,半响,勉强压下心底的不安,“你胡说什么呢!我是去过二附院,可那是为了去探望多年以前在华夏留学时的故交老友。”   “之所以在二十日后没再过去,那是因为二十一号我就被总部召回到了霓虹,你知道的,当时的我仅仅只是一名次长而已,压根无法拒绝总部的命令。”   霓虹国乃是资本主义社会,等级制度要比华夏严的多,即使是最普通的上下级碰面,都要以九十度鞠躬作为打招呼的方式,这个鞠躬并不只代表尊敬,更代表着服从、顺从……   除非不想干了,要不然驳回上级吩咐这样的事,在霓虹压根就不可能为之。   孙磊静静的看着他的表演。   “你在当时既然已经回了霓虹,为何八月末的时候又再度出现在华夏?”   “茨木!”小田怒瞪着他,“社内的高层的决定我怎么会知道是什么含义?如果我那时没有出现在华夏,现在的你早已经成了骨灰瓶中的一捧烟灰,你现在,是在怀疑我?还是在怪我当年救了你一命?”   孙磊毫不怯场的与他对视,“如果这件事从头到尾不是您策划的,我当然感激您,拿我这条命,用毕生的回报来感激您,可……小田会长啊。”   对面变了称呼,小田诚一郎眉心不自觉的跳了跳。   注意到了他的细微表情,孙磊面上的神情渐渐转化为冷笑,“我已经不是曾经的孙磊了,那个被您傻乎乎骗来的孙磊,早已经在您多年的栽培之下变成了暗部头领‘小田茨木郎’。会社的力量您最是清楚,可您身居高位久了,大概忘了暗部究竟是做什么的了。”   “从前我没想过查,但我现在想到了,您认为您的谎话此刻还有意义吗?”   小田诚一郎咽了口唾沫。   孙磊不再管他的反应如何,只继续道:“您先借助您那位故交好友的手使我‘被转业’,后又威胁着我兄嫂给我写了那样的一封信,但您没有料到的是,我兄嫂不愿毁掉我的梦想,他们赶在您的信纸到达部队之前,竟然会想要给我通风报信。”   “您得知这事后,为了使自己的计划能够成事,所以安排人让他们所乘车辆遭遇到车祸,您当时希望的是他们能够死吧?可他们命大,在那场事故中却活了下来。”   “肇事者不愿垫付院方所需的医药费用,他们的病情一天天被拖着,只能眼睁睁的等待着死亡。但您觉得这还不够,在我从部队出来的当天,您更是直接把我小侄子拐走,为的就是我变成可怜巴巴的孤家寡人,而您能如同救世主一般的人物降临在我的身边。”   “我……”小田无力辩驳。   可对面之人仇恨的眼眸让他心惊,他无法干坐于此处等待着对方的谴责,“暗部的消息也不一定全是真的,华夏有句古话叫做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茨木,你不能这么相信别人,这中间有误会。”   正当他绞尽脑汁思考应该如何编出‘误会’时,脑中一阵刺痛,使他忍不住抚向了额头,原以为揉搓一会太阳穴便能好受些许,可这股昏沉不但没有随着揉搓消减,反而越按越难受。   “茨木。”   孙磊斜睨着他,“您可能已经忘了我的中文名,我叫孙磊。”   “孙……雷?”小田晃了晃头,“帮我给野子医生打电话,我现在很难受,等我清醒之后我们再详谈,茨木,你相信我,这中间一定有误会。”   误会不误会的孙磊最是清楚,一下午的时间,他先是在房间内与霓虹本部的暗部成员进行了三五小时的视讯电话,后又将自己在华亲信召集起来,多处走访查探了一通当年所发生过的事。   一个人的嘴巴会骗人。   十个、百个人的嘴巴总不能同时在骗人。   查探结果正如他之前陈述,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小田茨木郎一人所为。   可恨他认贼作父,不知兄嫂在天上看了这么多年,会不会因他感到心寒?   想到这里,孙磊皮笑肉不笑的将刚刚冲好的茶水饮尽,“哦多桑,你做什么美梦呢!”   小田周身发寒。   下一秒,对方的话直接将他打入无尽深渊。   “你的难受正是我造成的,我怎么可能会替你叫医生来看?”   ——   清晨。   点点霞光透光窗帘缝隙传进了室内。   周从军伸了个懒腰,正欲将媳妇搂紧怀中好好抱一会,却见床头的手机突然一亮,歪头朝荧幕上看去,他面上犹带着的几分睡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下一秒,手不断拍向身旁之人,“老婆!女王!亲爱的!”   苏酥被吵醒,蹙着眉头看他,“一大清早你发什么神经?”   周从军也希望自己这是在发神经,可面对手机上所显示的短信内容,他却不能不信。   “你看看,有人发短信告诉我,他把霓虹国那小田会长给绑票放到市政厅门口了。”   “所以呢?”苏酥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周从军凝眉,“所以得赶紧通知人把他给带走啊。”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苏酥睡眼惺忪,“而且你们没事干了带他干嘛,他醒了自己难道就不会离开?趁着还早再睡一会吧,别整天神神叨叨的了。”   周从军并未被她的话打击。   “带他自然是把他给关起来,他坏事做多被人绑票,趁着大清早没人,我打算把他带走好好审审。正愁着古村一事没地方去问呢!”   苏酥揉揉眼,半分钟后,脑袋终于清醒了点,“会不会是什么陷阱?”   周从军笑笑,“是不是都没所谓,就算是陷阱,他们又能得到什么?最多得到一段我们的人带走小田会长的录像罢了,不对,也不是我们的人,不过是些‘热心群众’罢了。”   苏酥仔细权衡,意识到他说的没什么大毛病后,点点头道:“那你打电话不就行了,推我干嘛?难道你想用自己这副残肢断脚亲自前去带人?”   周从军:……肢明明没有残。   心内边吐槽着,他边说着:“不,我就是想您能允许我今天早点上班。”   苏酥嗔他,“您个鬼啊!爱去哪去哪,我要睡觉了,勿扰。”   ——   孙磊发完短信后,就从市政厅门前离开了。   他走前最后望了小田诚一郎一眼,看着对方脸上那被岁月增添的皱纹,心内却没有半分波动。   犹记得两人初见面时对方说的那一句话——‘跟我走吧,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他那时二十来岁,被兄嫂保护的很好,虽说在部队表现极佳,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精力十足的大男孩罢了,因着最亲之人去世的打击,实属已丧失了生的希望。   小田会长打动了他,他把对方伸过来的手当成救命水草,一把攀住,久久不敢松手。   可现在,他……要去找他真正的亲人了。   那个为他揭开一切秘密的女生地址他已经查到,对方说只有占卜才能得知侄儿的下落,他信,所以首先的一步,就是先去求她为自己卜算一卦。   孙磊有些迫不及待。 第127章   门铃响起之时, 易夏正在家中做着晨练。   易玲居于前方,一板一眼的盯着她蹲马步的情况, “这不科学啊,你看看你这基本功压根就没法看,究竟是怎么把那几个大男人给放倒的?”   手撕猥亵男一事比易夏想象中传播的更广。   扇脸动图由于加快了速度看起来略有搞笑成分, 可后续的那一系列拳打猥亵男, 脚踢假好人, 却县露出她身手的不错之处来!   待了解完事件全过程后, 网友纷纷展现出了他们的义愤填膺。   地铁猥亵事件层出不穷, 犯罪者多挑长相柔弱者动手, 迫于舆论及心理压力,其中多数受害者却选择了将此事隐瞒,难得见到一个不仅将人打了, 还打的这么痛快的主, 网友的观感不亚于瞄到了老鼠的猫——除非把那老鼠抓到,要不然总是得盯着不放。   在此情况之下,易玲只不过随手在搜罗引擎里打下了‘地铁’二字, 就看到了脸上盖满马赛克的自家闺女那飒爽不凡的英姿。   易夏已经不是第一天听这句话了,见易妈妈又开始往日的感叹, 她颇感无奈道:“您不知道,我的力气大到可以徒手拎两桶18.9升的纯净水,所以打那几个混混完全不成问题。”   易玲:“那你还是不要再练了。”   易夏不解看她, “为什么?”   “没用什么技巧,就把那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放倒, 你如果学会了一招半式……”易玲神色古怪,“妈怕你没轻没重,直接把人家打死。”   易夏噗嗤一声笑出。   就在这时,‘叮咚’一声响在母女二人耳边。   在这里住久了,易玲早将屋中的基础设备玩的一溜,听到声响,先给了易夏一个眼神,才整理了一下衣襟,迅速朝门边走去。   接通之后,只见显示屏中出现一张放大的人脸,来人长相倒是正常,就是发型以及气质不像是个本本分分的老实人。   易玲心生警惕,“你找谁?”   这话捏着嗓子而出,与成年男子的声音足有八分相似。   孙磊果不其然被迷惑了,“这位先生你好,我想问易夏易大师住在这里吗?”   闻言,易玲忙将听筒挂扣于侧旁。   快走几步到自家闺女面前,手指着门边轻声道:“找你的,去看看认不认识,不认识就不要放他进来了。”   易夏点了点头,行到门边看了眼监控,才举起听筒道:“孙先生?”   孙磊回来她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她意外的是,对方居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来找她。   “是我。”孙磊双目微红,“我想找到我小侄儿,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帮我。”   双手不自觉的将听筒举得更近耳边一些,唯恐听叉了一个字,使他误解了对方的回答。   易夏抿了抿唇,“你确定你要找到他吗?他脸上有狰狞的伤疤——”   话未说完,孙磊将其打断,“我可以带他去整形。”   易夏:“他或许不像你想象的聪明——”   孙磊:“我可以送他去最好的学校培养。”   易夏:“你身边的环境太过复杂,他可能接受不了——”   孙磊:“我会即刻退出协会,找到他后,我打算带他去欧洲比较怡然的小城定居,远离华夏,也远离霓虹,不会让任何人找到我们。”   对方将所有条条框框都考虑进去,易夏叹了口气,“他跟你之间缺少了这么多年的感情,猛一接触,你们之间可能会有些摩擦,但他毕竟是个孩子,希望你能按照自己所说的,好好地对待他。”   原以为还有很多问题要应对,孙磊早已绷紧了神经,听闻易夏这番话后,他却不由沉默了起来。   半响,脑袋不住的下点,“我会的。”   已经不是第一次帮助寻人了,易夏早有了经验,再加上与那找寻被拐妇女不同的是,孙磊与那孩童存有血缘关系,这便使她施法的难度再减弱了一个层次。   用的工具依旧是先前在小店购得的古钱币,“将这三枚铜钱合入掌中,心诚的投掷六次。”她对着孙磊叮嘱道。   孙磊依言而做,待卦意显现后,焦急的询问出声:“大师,如何?”   易夏松开握笔的手,将白纸上的字符展示给他看。   长长短短的符号看的孙磊眼晕,还未问询出声,只听对方道:“甲戊见牛羊,乙己鼠猴乡,丙丁猪鸡位,壬癸兔蛇藏,庚辛逢虎马,此是贵人方。”   “朝首都去找吧,你在那边应该也有认识的人。”   虽只给了个大概的位置,可听闻这话,孙磊却险些喜极而泣。   他拉开夹在胳膊肘中的公文包,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支票,“我知道这样忒俗,但此次相见应该是最后一面,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您的谢意,请您收下这些钱。”   易夏没有推脱,接过后却也没看其上所标具体数额。   见她如此做派,孙磊心中有了赞赏。   在离开之前,他居于门边九十度鞠躬,“如果找到了乐乐,我一定为您立一个长生排位,感谢您为我们叔侄俩做的,谢谢您,真的谢谢。”   长生排位……   易夏连忙挥手,“不用这么麻烦,他所在之地乃是孤儿院,你如果真的有心,用那买排位的钱替院内孩子们买些日用品吧。”   这个时代木材极贵,能用来做牌位的木材,更可能达到几十、几百万之价。   易夏知道那个东西是唬人用的,与其花大价买个没用的东西替她祈福,倒不如用那些钱来帮助些应该帮助的人。   如此能积功德的实事,才是真正对她有益处的。   孙磊笑着应了。   易夏送他出门,刚一回到客厅,便被易妈妈给神神秘秘的拉到了沙发,“你猜那位给的支票上有多少钱?”   那位自然是指代着孙磊。   易夏眨眨眼看她,为了不扫易妈妈的兴,随口猜道:“五百万?”   易玲摇头,“再高点。”   “一千五百万。”   易玲讶异的不行,“我还以为你要猜一千万呢,怎么就突然蹦到了一千五百万?”   易夏笑而不语,“你就说对不对吧。”   易玲不住点头,“真准!”   她不知道请自家闺女帮忙的行情,但想到自己制符来卖也能轻轻松松的赚到千万,便以为这个数字乃是行价。   只是没想到今儿来的那位看上去邋里邋遢的,居然能拿出这么多钱。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半小时后,她眼中那位不可貌相之人,已然踏上飞往首都的航班。   出发之前,孙磊将胡子剃光,头发剪成圆寸,耳朵上的耳钉以及脖上的大金链子全部摘空,力图以最好的面貌,去跟自己那自出生起就没有见过面的小侄子相认。   青年时期,他最大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军官,为了实现这个理想,未等到高中毕业,他便参与了征兵,并于同年顺利成为了一名应召入伍的新兵蛋子,奔跑、受训、演戏、对战……四年的训练,他成功荣升到了上士一衔,以这样的晋升速度来看,他无疑是很优秀的。   可许是应了一句老话,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   他的休假时间极少,入伍后的两年,因着操心同班内务,更是几乎不回家里去,只在兄嫂思念他时,才会驱车来到这千里之外的兵营与他见上一面。   在这种种原因以及巧合之下,说句让人啼笑皆非的,他其实从不知晓自己还有一个外甥在这世上。   他以前都在想什么啊!   三个小时的飞行,飞机成功降临在了首都机场。   从机场出去,孙磊一眼就看到了那书写着欢迎词的接机牌。   他走上前去,当先就出口问道:“找到了吗?”   对面之人点头,“首都的十二家正规挂牌孤儿院我们都查过了,其中符合年龄,并且被叫做唐乐的孩子有五名,您看您是先歇歇,还是立马就动身去见那些孩子?”   孙磊想也不想的就选择了第二个方案。   可不知老天爷是否在跟他作对,跨了两个区,连见了三人,他都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那个人。他相信亲属之间有心电感应,那些孩子他一看就知道,他们绝不是自己的小侄儿唐乐。   正在搓揉着太阳穴,车又停住了。   “部长,这家是我先前介绍过的向天歌儿童福利院,因着是私营性质,所以条件比之前面的那几所显得有些差。”   孙磊朝外瞄了一眼,只觉心情有些沉重。   肮脏的外墙,坑坑洼洼的路段,再加上沿途两岸有着不少蔬菜瓜果的叫卖摊贩,瞬间就让人判断出了此处的位置——原来是城中村啊!   目光扫向手下指着的孤儿院位置,他的心不由再次沉了沉。   这所孤儿院从外面来看,真是极难看出它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他无比的恳切,自家的小侄儿不要生活在这里。   然而生活总爱跟人开操蛋的玩笑。   待‘院长妈妈’把他要求见的那位唐乐小朋友带过来时,孙磊的眼眶瞬间红了。   “叔叔你好,我叫唐乐,院长妈妈说,你们要是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也可以叫我糖糖。”   难得来院的家长愿意见自己,唐乐极力表现着自己最为懂事的一面。   尽管,他仍小心翼翼的将自己受伤的半脸掩藏于发间。   孙磊没有回答,只一直盯着他看。   这肖似大哥的眉眼,还有那与大嫂一般位置的小梨涡,无不昭示着这就是他要找的孩子。   这是他家的乐乐,什么糖糖?乐乐多好听啊!   安乐——快乐——欢乐,他都会带给这孩子。   不让他谨小慎微的活着,是他此刻最想对其保证的一件事。   被盯得极其不自在,唐乐的头渐渐垂了下来。   那人在盯他的脸,他长得很丑,这次一定也不会有人愿意领走他。   小朋友们都说了,叔叔阿姨们只喜欢好看的孩子。   想到这里,他正想抬手将自己受伤的那半张脸捂住,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伸到了他的前方,按下了他那只几欲举起的手腕。   “你愿意跟我走吗?”   唐乐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   下一秒,等反应过来这位叔叔在说什么之后,心中像是突然炸开了烟花。   “您……您真的愿意领养我?”   孙磊怎么可能不愿意,“我是你的亲叔父,是你爸爸的亲弟弟。”说到这里,他面露羞怯,“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唐乐愣了一会。   小脑袋像是拨浪鼓一般摇开了,“您真的是我的亲人吗?”   孙磊点头。   唐乐眼睛亮了亮,“那我能不能拥抱您一下。”   孙磊不解他的用意,可听到这话,口中怎样也无法憋出‘不能’这两个字来。   他张开双臂,只一瞬间的功夫,就觉察腿肘撞到了一个肉球。   唐乐笑眯眯的抱住他的大腿,“谢谢您来找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我们都有亲人了,这就已经是够幸运的了!”   孙磊第一次听到这么个说法。   呆滞了许久,他缓缓蹲地将唐乐的头按入自己怀中。   是啊,已经够幸运了。   ——   解决完孙磊一事的当天,易夏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   短信内容极其简单,只有寥寥的几个字:‘已为首都福利院捐款五百万,大师请安心’。   她没有进行回复,也没有问对方是怎么知道她号码的。   只在看完那条信息后,将那通来信号码储存到了自己的通讯录当中。   人的一生总会有走入迷途的时候,只要改过来了,这个人就还是值得与之交往的。   ——这句话是易夏的人生信条。   原以为这事到此就可以了之,未料在几天后刷微博的时候,却刷到了与这通短信有关内容。   ‘国际友人豪迈捐款,五百万款项流通无账。’   得嘞!这又不知道是被哪个部门给贪了。   孙磊作为许久没有归国的‘国际友人’,自然不知道捐款背后可操纵的空间有多大。   正是因为看多了社会新闻,易夏才从不相信那些大型福利机构,只将自己所收多余的款项,打给曾实地考察过的那些部门。   这种事见的多了,连谈资都算不上,重回主页预备点进热门事件看看,手机却在这时进入了一条微信消息。   颖宝怎么也吃不胖:夏夏,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要先听哪个?   易夏不是一下:好消息。   颖宝怎么也吃不胖:好消息是这一批货全部都卖空啦,我赚翻啦!哈哈哈哈哈哈!   易夏不是一下:囧,坏消息呢?   颖宝怎么也吃不胖:坏消息是货卖的太好,我在线上上架了一批预售货品,但预售现在也已经被抢空,我的微博下方此刻已全方位沦陷,被催货源催的我差点要崩溃,qaq~~我已经有两天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这真是甜蜜的烦恼!   易夏感叹了一句,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想来想去,最终在输入栏打到——想想你的钞票,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颖宝怎么也吃不胖:我当然知道这是值得的,话说上次推广究竟花了多少钱,我这两天钱款陆续到账了,我打算先把钱结给你。   亲兄弟、明算账。   楚新颖向来不爱欠别人的钱,只要一想到自己与他人之间有这钱款纠纷,她就总觉得自己心里痒痒不舒服,所以资金周转开来,第一件事就是想着给易夏把钱清了。   易夏不是一下:我说我没花钱你信吗?   颖宝怎么也吃不胖:找网红打广告不要钱?你以为我村网通吗?速速把账单交出来,否则友尽、亲尽、啥都尽!   易夏不是一下:我说真的,你如果不信,给我转个奶茶钱当慰劳我跟人家聊天的茶物费得了。   这条消息刚发送过去,聊天界面就显示出了一个橙黄色的会话框。   其上写着一行小字→给你转账2000.00   颖宝怎么也吃不胖:刚看到你说到茶物费,我转过去的这些绝对是够了啊,不过我也知道,这么点钱绝对不够请网红做广告,你就该吃吃,该喝喝,姐姐的事业刚刚起步,还需要资金进行周转,等以后赚大钱了,绝对给你十倍百倍的补偿。   易夏有些哭笑不得。   她之所以这样回复,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不缺那么点钱,另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因为这次的推广没有花费什么钱。   她共请了三人帮忙打广告,前头的那两个美妆与穿搭博主先是收了她的转账,可不知是何原因,第二天却又双双把那些钱退了回来。等她想到要问及原因,对方却先她一步发起了语音通话,其后不过是聊了会儿什么星座运势,占卜命里,这两位就再也不肯收她转回去的钱。   直说互为报酬,权当交个朋友。   她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   与楚新颖再度闲聊了一会,待其发过来一长串的‘啊啊啊啊又要开始忙了’,易夏才关掉与她的聊天对话框。   点开她所创的官微界面,只见最新一条的微博下方已有数百条评论。   小药豆自制汉服   三小时前来自weibo.com   花絮图,你们要的小姐姐来了!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见这四张全是三人拍摄时她那些表情不佳的废片,易夏面上不由一囧。   忍者想打死楚新颖的冲动,翻看起评论的具体内容来。   吃的喝的分你一半:握草,我小姐姐果真是美颜盛世,这么糗的表情都能表现出美感来,压根都不输韩圈那些神颜爱豆啊,出道!出道!出道!出道!   VIIII2:楼上抱走我小姐姐不约,出道做什么?在棒子那些爱豆一个月辛辛苦苦赚的钱,还不如咱中国八十八线网红开直播赚得多。   三金散去口服液:本猪猪女孩可以说是肥肠羡慕这张脸了,有没有图片上模特的微博,我想去粉一发。   啾咪啾啾hhh:长成这样还要什么自行车?讲道理,如果我长这样,我就整天在我家门口劈叉,横着走路都不能满足我自己的那股兴奋劲!同想粉小姐姐,我想问问她每天是怎么生活的。   ……   看了一圈回复,易夏大感网友脑回路的清奇。   她日常中面对的人都很正常,也没有一个对她的脸表示过惊艳,怎么到了网上,她这样就被吹成神颜了?   还能怎么生活?吃穿拉撒睡,一样都少不了啊!   易夏正对着镜子慨叹,刚从洗手间内出来的易玲轻拍了她两下,“臭什么美呢?”   许是羞耻心作祟,易夏难得涨红了脸。   她摇摇头,迅速从梳妆台前起身,“妈,我今天得回学校去领毕业证,时间不早了,我现在就打算出发了。”   这话倒不是作假,喊学生去领毕业证的信息此刻就静静躺在易玲的短信簿中。   在她身后,易玲撇着嘴摇头,“害羞什么,我年轻时候能对着镜子看一天!”   易夏尴尬,不由再次加快了脚步。   虽许久未到学校,可学校内的环境跟半个月前相比没有一点改变。   毕业证的派发乃是以个人为单位,易夏到达教师办公室时,只碰到了三两并不熟悉的同学。   一见到她,钟无烟顿时眼前一亮,“夏夏,快来快来。”   易夏依言朝她走去,刚一抵达办公桌,便听对面出口问道:“觉得能考几分啊?”   易夏抿唇不语,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的不清楚。   钟无烟瞪大了眼,“你没有估分吗?”   分倒是估了,但易夏总觉得自己记忆出现了错误,要不然,自己不可能与各科的正确答案契合度那么高。   这话说出来像是吹牛,她于是便顺应着钟老师的话点了点头,“前一阵有些忙,忘了估分,等我想起来应该估一下的时候,那些答案早已经忘得干干净净。”   第一次见到这么心大的学生,钟无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罢了,反正再过两天成绩就出来了。”   从一摞红本中翻出独属于易夏的那张,她将毕业证递了过去,“拿上吧,虽说这东西现在贬值了,但却是你们高中时代的一个纪念。”   易夏听话的把毕业证揣入小包。   再抬头时,只见钟无烟神秘兮兮的从放置主机的抽屉内掏出一样圆柱形物体,该物体乃是布艺制成,只看表面,易夏就已经猜出了那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我父亲给你的。”钟无烟含笑着说道,“打开看看呗。” 第128章   临近午时, 办公室内只有三两教师正伏在桌上写着什么。   抵不过对面钟老师那灼灼视线,易夏拆开了绑在圆柱体之上的丝带, 提溜着顶端一抖,三角状的锦旗自手边摊开。   未料锦旗有两只,还没来得及查看, 先有一只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易夏弯腰去捡, 拿到手边后, 只见其上书‘神机妙算’这四个大字, 再翻转手腕去看另一只锦旗, 上面亦用相同字体写着‘玄术无边’。   钟无烟支着下巴品评, “笔走龙蛇,行云流水,老爷子这字写的是越来越好了。”   “老爷子?”   易夏低头看了一眼, 发现这八个大字对得起钟老师给出的评价, 虽跟前世师傅交好的那几位书法大家不能相比,但也一看就有了功力,没个几十年的功夫写不出这样的字。   她便知道这并不是随随便便用电脑自带字体打出来的, 极有可能是先请了一位长着书写,其后再用电脑录入机器绣至而成。   钟无烟接下去的话印证了她的想法。   “我外公钻研了一辈子的学问, 平生就对书法、字画还有茶花感些兴趣,我小时候跟在他身边长大,这字体我一看就认出来了。”   顿了顿, 怕自己这学生不识货,又补充道:“咱们这个时代不兴什么当世大儒, 但我外公的学识却也在当今文娱圈排得上名号,平日里不少人都想求他赐下墨宝,也不知道我父亲是怎么说通他写下这八个字的。”   言下之意,你要好好珍惜啊,孩子!   易夏面露温意,“校长费心了,老师,劳您帮我向他道一声谢。”   钟无烟连连摆手,“这东西是我父亲给你的答谢,怎么反过来你还再给他道谢?这谢来谢去就是个没完没了,你喜欢这个礼物就好。”   “再说了,高一高二都还没放假,他这些天都还在上班,你要是真想跟他说点什么,喏……”钟无烟朝一个方位指了指,“校长室你应该知道在哪里吧?去见见他呗,我在家可是经常听他念叨你呢。”   易夏一怔,对这个提议倒是没有拒绝。自从那日因对付旗袍女鬼而陷入昏迷后,她就再也没跟校长见过,毕竟当时大家都不放心她的身体,就连去学校收拾那些落下的学习用品,都是易妈妈出的面。   仔细算来,距那时也快有一个月了。   两人闲谈了一会,其间一直有曾经的同学来办公室拿取毕业证,许是不再有那么多的规矩条令加以管束,短短几个星期未见,这些毕业生中许多都失了稚气,不仅有染发烫发的情况出现,更有甚者直接画着个大浓妆就来了校园。   这让人不得不感叹,压迫久了,反弹就大了!   目送着一个上着红色棉麻衫,下配白色百褶裙的女生离开,钟无烟感叹道:“大好的年华,就该穿的这么漂漂亮亮的啊,只可惜校规定在这里,要不然在学校日日就能看到靓女靓仔了。”   “那样教起课来,才有滋有味,有新鲜感啊。”   易夏哑然,“还是穿着校服好些,最起码……”见钟老师的视线扫了过来,她牵了牵嘴角,“安全。”   钟无烟撇撇嘴不理她。   易夏:“那么短的裙子,不要说上体育活动课了,坐在座位上都有可能露出大腿根来。”   钟无烟:“古板。”   两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关系可以说是亦师亦友。   钟无烟年龄并不算大,平日里喜欢看日韩美剧,跟小姐妹聊天时还会抱怨自己早出生了几年,要不然也能圆一个校园制服的梦,毕竟很多学校已经开始推行那种英伦风的服装了。   “体育课可以穿运动装,至于裙子?大多数校服裙都做到了膝盖处,你看到的那些超短裙都是学生自己改的,那些孩子们也不傻,知道在抽屉里常备毯子,坐下时盖着就好了。”   上下打量一遍面前学生所穿的服装,钟无烟暗叹一口气,“你怎么跟老师年轻时候一样,这么爱穿一身黑呢,少女心要早点觉醒才好,要不然等到我这个年龄,只能逛街时偷偷试上一两件款式大胆色泽靓丽的衣服。毕竟脸皮薄,不好意思买,也实在穿不出去。”   易夏低头朝自己今日的打扮看了一眼。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宽松版的黑色娃娃裙,虽然这个色泽容易吸热,可是棉布材料并不贴身,在这炎炎夏日之中,穿起来即舒适,又有一定的时尚感。   衣服是童果给的,说是她帮一家网点拍摄,对方送来的几件试穿样品,拍摄完成对方懒得回收,她便挑选分类给熟人寄了过来。   问了楚新颖她也有份后,易夏心安理得的将衣服收了下来,只想着等自己以后有什么东西,到时也给对方寄点。   她相信童果的眼光,再加上许久没穿过黑色,在家收拾了许久,才以这样一副打扮来了学校。   ……唔,难道不好看吗?   话题终有聊尽的时候,指针又过一个点,钟无烟终于不再留她,“马上到饭点了,我怕校长下班的早,你到时联系不上他,你要是想去见他的话现在就去吧,否则要是错过了,我估计自己得挨一阵子的念叨。”   易夏轻轻点头,“那您忙。”   ——   教育行业向来是华夏毕业生们择业首选的一行,不仅是因为有‘事业编制’这个诱惑伫立在前方,更是因为比之忙碌个不停的国营与私营公司,校园内的职务休息时间会更多一些。   混到了吕亦之这个级别,那就更是了。   此刻的他正百无聊赖的在电脑上斗地主,正斗到关键之处,不知该在手中所握的牌中选择哪一张时,敲门声响了。   抬头应了一声‘请进’,再将目光转向荧幕时,只见系统已帮他选择了一张小五出了过去。   “啪!”   “校长,你怎么了?”   易夏刚进门就看到了校长拍桌子的一幕,不解对方在发什么脾气,想到什么就问了出来。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吕亦之这才回神。   愣了愣,连忙点动两下把桌面上的游戏给关了。   “易夏!你怎么来了?!”   因着公务已经全部处理完毕,他刚刚只是出于礼貌扬了扬头,一门心思在这局牌上,压根就没有注意到来人是谁。   从座位上起来,嘱咐着对面道:“随便坐,喝什么,饮料还是茶?”   “不用这么麻烦。”易夏朝茶几旁的沙发走去,“白开水就好了,我今天来拿毕业证,一会就得走了,母亲还在家里等着我吃饭。”   闻言,吕亦之嘿嘿一笑,重回到易夏身边时,已从小冰箱内取出了三五瓶种类不一的包装饮料,“我家无烟喜欢喝这些东西,我这儿就一直备的有,外面热得很,喝一口下来舒服的紧。”   听他这么说,易夏无法,只能挑了一个矮瓶的蜜桃茶挪到自己面前,“学校里还好吗?”   这句话不单单是字面上的意思。   吕亦之明白她在问什么,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很好,五月初四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学校里再没发生过往年的那种自杀案件,看来那些脏东西真的已经全部被赶走了。”   多年心事了却,他最新的心情甚好,不少老伙计都问他是不是吃了什么保健品。   要不然怎么总是神采奕奕的呢?   易夏在来校长室的沿途用罗盘测了一圈,却始终没有感应到鬼怪的气息。   因此,听闻这话,她附和着点了点头,“那就好,校园里那些贴在暗处的符篆可以慢慢揭了,只是埋在土里的那些器物您不要管,它们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给这一片形成一片天然的保护屏障。”   吕亦之并不好奇她是怎么知道学校埋有东西的。易夏与廖大师有着过命的交情,对方将这点告诉她并不算什么怪事。   于是只点点头,转开话题说起了有关高考的话题,“若是你早些崭露头角,学校的报送名额我还可以为你争取一个,只可惜……”   只可惜等他知道有‘易大师’这号人物时,保送名额早就拍板定钉,不仅公布在了学校,名单也已然上交到了教育局。   易夏摇头,“没什么可惜的,有这么一遭,可以检测检测我的水平究竟怎么样,而且我想去的学校并不需要极高的分数,我觉得以自己这次的成绩,被录取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农学院虽与冷门挨不上边,但也压根达不到热门程度。术业有专攻,她打算去的地方不是那两所顶级名校,而是专门培养农学人才的院校。   首都林业大学,是她这次的目标。   听易夏这么说,吕亦之只以为对方在宽慰自己。   想去的学校并不需要极高分数=学校不好,专业不旺   被录取应该是没问题的=考的一般,没有太大的把握   结合这两点,他心里的愧疚就更大了。   先前这孩子帮忙捉鬼,他虽然支付了一定的酬劳,可事后经过一番打听才知道,若是按照市价支付除去校内的那批脏东西的钱,将酬劳提升个十倍都算是少的。多余的钱他拿不出来,只想着在别的方面补偿对方,只他一个中学校长,不涉政也不涉商,压根没有帮助对方的机会啊!   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要是易夏考的不好,他一定要尽力说服她复读一年。   一年的时间,可运作的空间实在是太大了,任凭她功课有多不好,自己都能帮她物色到好的学校,好的专业。   万万没想到的是,三天后的某个夜晚,吕亦之被狠狠打脸。 第129章   六月二十三, 周六,晚八点。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周末夜晚,可对于许多省市的考生来说,这却是一个足已决定命运的时刻。   只因部分省市的高考成绩将在今晚开始公布。   作为一校之长, 吕亦之并没有常人想象的那么关心学生成绩。毕竟面对同样的流程, 经历一次新鲜, 经历两次有趣, 可若是经历三次、四次, 乃至几十次的话, 再有意思的事也会变得让人心累。   当了几十年的校长,他早已习惯等教师统计过后再将学生成绩汇报给自己,可独独今年, 他却不打算这么做了。   手中捏着一张纸条, 不到晚上八点,吕亦之就守到了电脑前方,扫了眼荧幕上显示的时间, 他转头看向身边坐着的人,“班主任当了这么久了, 你估摸一下你们班那易夏能考多少分?”   他此前没有特别关注过哪个学生,可对于年级中的成绩佼佼者,还是有一定印象的, 那些人中没一个姓易名夏,他于是便心内认定易夏的成绩一般, 因着这,也就没打算去看易夏过往的成绩单。   听到他的问话,钟无烟摇了摇头,“估摸不出来。”   吕亦之蹙眉,“怎么就估不出来了?她先前成绩如何,你接手之后的那几次月考成绩又如何?总得有一个大概区间吧。”   钟无烟望他一眼,旋即嘴撇向耳边,“就是估不出来。”   “这孩子考试就跟坐过山车一样,次次都不重样,高一入学还是年级前十,高三最后一年开学时就成了班级内倒数后三,我接手他们那个班后,她成绩高的时候能一下猛冲到年级十八,低的时候又可能回落到年级两百,谁知道她是怎么考的!”   任教这么多年,钟无烟表示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学生。   吕亦之暗暗惊奇,不过一想到易夏暗处隐藏的身份,忽又觉得有些释然。   他们这类大师总有不少人找,忙起来的话,必定无法兼顾到学业成绩。但能在人才辈出的玄学界闯出一定名堂,头脑自然也是好使的,只要主抓一阵学习,成绩就会如同坐上了火箭般拔高。   想到这里,吕亦之再叹一口气。   是他耽误了那孩子,要不然对方也不会在考前昏迷那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她复习的怎么样,如果……   “老爹!”   吕亦之从沉思中回神,“咋咋呼呼的,怎么了?”   钟无烟嘴唇喏喏,她先是朝电脑右下指了指,后又抬高了一下紧握着的手机,“八点零一分了,在你刚刚发愣的时候,我随手查了一下易夏的成绩,”   吕亦之睁大了眼,“多少分?”   钟无烟咽了口唾沫。   “磨蹭什么,你快说呀!”吕亦之催促,“过去年的二本线了吗?”   “三本线?”   见对面仍旧不语,吕亦之扶额,“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就知道学校的事害了易夏。   当初就差点把这孩子的命给搭上,现在又直接影响到了这孩子的成绩。   就在这时,钟无烟终于再次开口,“爸爸,不是三本线,也不是二本线,易夏考了……691分。”   耳边如同瞬时消音,吕亦之整个人呈发懵状态。   他操心了这么久,怕那孩子考不上二本,结果人家总分快要临近七百,远超了一本线一百多分,若在考生资质不好或者试卷难度太大的年度,这样的成绩甚至可以捧回一个省状元来当。   这分数是易夏考的?开什么玩笑!   将椅子拉近电脑,他迅速输入查分网站地址,敲下回车键后,认真的将座位号以及易夏身份证号输入栏框。   填好验证码,他深呼吸一口气,将鼠标移到‘查询’栏上按下,数秒之间,荧幕之上迅速变换为另一页面,   语文:141   数学:148   外语:110   理科综合:292   总分:691   绕是吕亦之早有心里准备,可看到这怎么也做不了假的分数,心中仍是难言激动。   691啊!就算是当不了状元,这分也在省内前十!学校明年的招生稳了!   当下,他连忙拍了拍桌子,“快,快把我手机给我递过来。”   钟无烟眼皮微颤,“我还以为您要找我拿救心丸。”贫了一句嘴,她从床头柜上摸到父亲的手机,“你打算给易夏打电话报喜?她肯定要比你更忧心自己的成绩,我觉得没这个必要啊。”   话音刚落,掌中握着的手机响了。   “咦,正说着曹操呢,曹操就来电话了。”   闻言,吕亦之忙从她手中把手机接过,面上浮现一抹纠结,最终还是没有滑下挂断按钮,“易夏同学。”   易夏此刻正滚动着鼠标。   就在刚刚,她从官网上得知了自己的高考成绩,联想到三日前跟吕校长之间进行的约定,第一时间就把电话打到了对方这里。   “校长,我考了六百九十一分。”她缓缓陈述道。   吕亦之无奈应声,“我知道,我刚刚才查过你的成绩。”   自己管理的学校内出得如此高分,且这高分是那可称之为他的大恩人所取得的,他的心中充满了兴奋与激动,但与此相对的是,他想起了自己三天前曾许下的一个承诺。   三天之前,他曾和易夏谈过复读与保送事宜,可对方不但拒绝了他的这个提议,还说如果他真的想要报答,就把与他有些许交情的‘杂交水稻之父’介绍给她。   他与那位虽说时有联系,但说到底关系甚浅,本想拒绝,可不知道脑子当时抽了什么筋,话一出口,却直接变成了——如果你能考到首都农业大学,那我就答应你。   现在这么一个分数,不要说易夏上什么农业大学,她就是想上清北那两所顶级名校,都可能有一拼之力啊。   果不其然,下一句,对方直接提起了三日前的那个约定。   “不知道您这几天有没有帮我联系水稻之父?我的分数应该能够达到您的要求吧。”   吕亦之不是那种无信之人。   事已至此,他硬着头皮都会完成自己所说过的话,“我这几天会尽快帮你联系,争取让你们在半个月内见上面。”   话说出口,他的心中隐隐松了口气,眼睛又朝荧幕上瞄了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你怎么偏科偏的这么厉害?你的英语太可惜了。”   平心而论,易夏考的一百一并不算低分,可凡事就怕对比,语文有着怎样都会被扣分的作文作为打底都才只扣了九分,面对英语时却被猛一下子减了四十分,都是语言学科,这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易夏轻咳了两声,“时间不够,没补上去。”   这话一出,吕亦之心中的愧疚再次席卷而来。   若是给这孩子再多一点时间,拿下本省状元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如此看来,还是跟他有关呐,唉!   见他在短短时间内长吁短叹这么多次,易夏心中渐渐有了数。   她说的时间不够并不是指卧床住院的这段时间,而是指自己到来这个时代太短,无法将一门语言学科彻底吃透。   考试之时,面对英语听力的懵逼以及阅读理解的烧脑情形,一直留存在她的记忆之中,说实话,能得到这么个分数,她已经很满意了。   挂掉电话,易夏朝客厅迈去。   刚刚的成绩是易妈妈同她一起查的,查完分数后,不仅她拨打了一个电话,满脸激动跑向客厅的易妈妈也并没有闲着。   这不,电话现在还通着呢。   易玲看见女儿出来,忙冲她招手,“夏夏,廖大师说他想亲口恭喜你,你快过来听啊。”   易夏从她手中接过手机,“喂。”   这声过后,听筒对面瞬间传来了祝福的话语,见对面巧舌如簧的说了好一会儿功夫,易夏笑着打断:“您别是在千度上搜索糊弄我的吧,心意到了就行了,别待会给您自己说的口干舌燥。”   廖宗元此刻正如她所说的情况,一大段的话念的他口渴的不行,面上一囧,他转移话题道:“成绩出来了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我听你妈妈说你最近很是无聊,我这里却忙的翻天,所以……能不能请你帮我分担分担?”   趁着易夏考虑间隙,他忙喝下两口热茶,顿了顿,这才又添了一句,“你周伯伯在我旁边,他说你要是愿意的话,等忙完了这一遭,他给你包红包,大红包!”   周从军呲着牙瞪他,“劳资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廖宗元没有管身边坐着的人,只将手机贴的离耳朵更近了些,“让你帮忙负责的案子你也挺熟悉,就是关于胡子枫中蛊一事,你审一审案子的前因后果,看看这事该承担后果的人究竟是谁,呈报给我如果没出什么问题,那就可以结案了。” 第130章   时隔这么些天, 易夏还以为那害了胡子枫的人早已揪出,却没想到道教协会的办事效率这么低, 竟到现在都没有查明真凶。   似乎是明白她心中所想,电话对面干笑了两声,“这案子本来早该完结的, 但其中一嫌疑人身份有些特殊, 我们不好随便动刑, 这才把进度停了下来。”   “你们都是女孩子, 年龄又差不多大, 我想着你们年轻人一起有话可聊, 途中指不定就能在她身上寻着突破口,所以才……。毕竟先前经过你手的那些事端,最终似乎全都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最关键的一点, 是易夏有天眼这个大神器在身。   只旁侧的周从军虽说在低头玩着手游, 但对方的耳朵可是一直支着听他的话,所以这一点他不可能在此点出来的。   他不想给易夏招惹麻烦。   易夏几乎是在瞬间明白了过来。   廖大师是知晓她通天眼的,什么年轻人有话聊都只是借口, 人人的性子都不相同,初相见的两个人哪有多少话可说?   可她却有些踌躇, “嫌疑人身份特殊?她是高官子女?”   廖宗元愣了愣,旋即笑道:“哪啊。”   要是高官子女,他怎么也不可能脑抽抽了给易夏找这么个大麻烦。   “是胡子枫同父异母的妹妹, 说她身份特殊,是因为我跟老周都与胡家关系匪浅, 背着人家父母把孩子抓过来就已是做了恶人,怎么能够再用刑呢?再说了,那娇滴滴的丫头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才下不了那个手。”   只是没想到曾经扎两个小髻的可爱丫头会成长成这副模样。   偏执与仇恨侵蚀了她的大脑,简直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啊!   这事不算难办,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易夏不好再拒绝,“您把能够探视的时间与地点发送给我,我空出时间就过去。”   廖宗元眉开眼笑,“好好好。”   说是空出时间,不过隔了一日,易夏就依着记下的地址来到了那传说中的道教协会总部。   总部设在三环内的一处别墅建筑群。   易夏曾关注过一阵房价,站在门卫处,她盯着内部那些建设成仿古建筑的房屋估价,等待安保打电话确认并将她带到真正的目的地后,她不由静立在原地暗暗咋舌。   目光所及,如同旧时四合院般的外观呈现在她眼前,只与来时沿途那些房屋不同的是,这座建筑足有那些房屋的四五倍大小。   三环、别墅群、仿古建筑。   这么大的面积,买下来得……   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啊。   就在这时,‘四合院’的门从内拉开,立于门后的廖宗元笑着冲她招手,“小夏。”   易夏快走两步到他身边。   进入内部,手推在他的轮椅背后,一路之上,只觉不少人都在用探测的眼光在他们身上扫视。   前方的廖宗元不觉有他,反而一直笑呵呵在念叨着她的成绩,“咱们这些人虽然人前被称为大师,但其实不少连个高中学历都没有,你这下子算是给咱们玄学界长脸了!691啊691,运作一下的话,清北这两所顶尖高校我看都能上。”   昨日分数出来后,易妈妈如此说的,校长如此说,打电话炫耀时,听筒对面的人家也如此说。   因此,易夏对这话已经有了一定的免疫力。   她在学校时有意控制着成绩,怕的就是面对此种境况,当一个差生难,当一个好学生也并不是那么容易,若非想给高中生活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她怎么也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没有再将自己想要上农业大学的想法说出,只牵了牵嘴角,询问起了关于那被关压起来嫌疑犯的具体情况,“您说的那位胡子倩的情绪还好吗?”   廖宗元缓缓摇头,“并不是很好。”   一点都不配合审讯,情绪能好嘛。   “她是怎么被察觉不对劲的呢?”   “我没怎么具体问。听说是老周他家那位发现的,苏酥当年是有名的女大师,实力跟现在的你也有的一拼。”   ……   两人说话途中,渐渐在不觉间走到了关人所在的暗室。   暗示门打开,易夏才发现廖大师所说的那句‘不太好’完全是往轻了说。   这所如同牢笼的房间没有窗户、没有电灯、没有风扇、没有厕所……空空如也的毛坯房中,有的只是一卷凉席,以及角落上的一只痰盂。   六七月的天气,即使是华夏最西边都是一片热海,更遑论这本就湿热的S市。   空气中隐隐漂出臭味汗味以及食物腐烂后中和在一起的味道,易夏没有抬手掩鼻,只蹙了蹙眉,将驻守在这暗室边的守卫递给她的手电筒接过。   手电筒点亮,更清晰的看到了瑟缩在墙那一角之人的面貌。   “能否换一个地方跟她谈话?”   廖宗元初还犹豫,可当仔细朝内瞥了几眼后,这道犹豫瞬间消失,“当然可以。”   回答完这句话,他转身看向身边守卫,“怎么回事?她这些天都没吃过东西?”   这个‘她’,自然而然指的是被关在暗室中的胡子倩,不过几天的功夫没见,她的脸似乎就小了一圈,不仅如此,蜡黄的面上更无半分血色。   这哪像是胡家养出来的女儿,简直跟六十年代的那些难民差不了多少。   为了让这丫头长长教训,自己这些天从没踏进过暗室一次,怎么也没想到,老周那家伙竟是这么对待人家闺女的!   守卫飞速朝内扫了一眼,头向下低了半分,“副会长,暗室的门就在今天打开过一次,您也知道协会是怎么给被关在这里的犯人送饭的,我们前几天回收餐盘时,里面的食物所剩不多,所以还以为……”还以为里面关着的这位好好吃饭了。   要是餐盘日日都没有动静,他们早派人过来给她强行喂食。   怎么也不敢让人饿死在暗室里啊。   在他为自己解释的途中,廖宗元已经注意到了痰盂旁的那一角食物,闻言,也不欲为难这按规矩办事的守卫。   毕竟人若是想寻死,那是谁也拦不住的。   *   待胡子倩被收拾干净,并换上一身合体的衣裳后,时间已过去了半个小时。   等待在一间空无一人的房中,即使这房中日光明媚又开足冷气,在不抱手机静坐的情况下,易夏都觉得时间有些难熬,若在暗室那极糟糕的环境下长待一星期有余,她不由怀疑呆在里面的人精神会不会出现问题。   易夏略微担忧自己能否完成任务。   下一秒,房间的门在此时打开。   将胡子倩送入房内后,带着她前来的两个守卫迅速退到了门外,门关,易夏还没开口,就见对面的胡子倩动了动唇,“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她的眼神透露着鉴定,“有本事你们弄死我好了,我什么都没做。”   易夏:……   少女,你是抗日神剧看多了吗?   来时的路上,她买了两杯加足冰块的奶茶提溜在手中,其间虽耽误了快有一个小时,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冷气房中,因此冰块也才刚刚化开。   拍拍身侧的空位,易夏冲对面招呼道:“我不是警察,也不是协会成员,所以你对我说这话没用。我也不需要你对我交代些什么,和我静坐半个小时就行,作为报酬,这杯奶茶给你喝。”   透明塑料杯外冒着一圈水珠,其底部沉着的珍珠以及布丁,足以诱惑一星期没吃东西的胡子倩咽下口唾沫。   “你的目的是什么?”   她不信对方这么好心,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喝下一杯奶茶就能完事。   换作别家也就罢了,可那是她最爱喝的一点点!   易夏注意到了她的脖颈动作,笑了笑,一字一句道,“拯救你即将消亡的生命。”   胡子倩:“神经病呐。”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迈步拎起了桌上放着的一只塑料袋。   易夏并未被这道嗔骂搞得不快。   双手环胸,她认真盯着对面那已经将吸管插入奶茶杯的女生面颊。   伏犀贯顶,山根异形。   若没有旁事所扰,对面之人的这副面相绝对是成功者的标配,可坏就坏在女生的父母宫中日角位置有一颗小痣,这显示出了她与其父的关系尤为不好。   神情未变,易夏正在心中罗列着子女与父辈间可能遇到的矛盾问题,一瞬间的功夫,眼前却突然变了模样。   天眼显现了。 第131章   易夏虽是天眼所有人, 可研究了这么久,她其实并没弄明白天眼的开启方式, 幸而每当她在心中念叨之时,天眼都会及时出现,要不然面临紧急情况, 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前的画面正在进行, 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 易夏缓缓朝后靠去。   只听咖啡厅内, 悠扬的小提琴伴奏响在耳边。   一阵叮铃响动, 厚重的玻璃门从外推开, 与此同时,室内踏入了一个面容娇俏的时尚女郎。   易夏并不认识这个人,可盯着对方面颊看了好一会, 却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直到听见某个站于吧台前的店员招呼了一句,“子瑜,你来了啊”, 她才从记忆中那偏远角落,翻找到了有关这个名字的些许印象。   子瑜, 卢子瑜,江大夫那爱招桃花的孙子江逸尘的女朋友,同时也是他少年时期, 不懂事曾带领校园霸凌过的受害对象。   算起来的话,这是易夏与她的第二次碰面, 只两次碰面相同的一点是,都是在自己天眼开启时才遇见的对方。   心生疑惑,易夏脑中闪现一长串的问题,但她表情未变,仅是凛了凛神,就继续观察起眼前画面的发展情况。   卢子瑜落座后,没过多久,咖啡厅门边上拴着的铃铛就再次响起,不出意外,这次走入室内的,正是现实中正嘬着奶茶的胡子倩。   她拉开椅子,满脸踌躇的紧盯对方,“子瑜,你说的那什么蛊虫,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无论是言情小说还是电影电视,其内都经常提到‘下蛊’、‘中蛊’、‘苗疆蛊女’这一类字眼,她从前只把那当个新奇来看,从未想过,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害人性命的玩意。   同为室友的卢子瑜刷新了她的认知。   卢子瑜来自湘西地带,长相极为精致,可曾相处过的一年时间里,对方在她眼中不过是一个与她争夺系花的同学罢了。   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知道蛊虫,而且自己还会养蛊、用蛊。   卢子瑜朝对面看了眼,继而轻笑两声,“我养的那些玩意已经在寝室给你看过了,你觉得正常的肉虫,哪能长到那样大的地步?而且这东西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你要是一直纠结不相信我,我向你保证再多遍都是白费功夫。”   凑近杯壁,喝了一口热可可后,她继续道:“为了保证蛊虫能发挥出最好的状态,五月份以前,我手上的这一批虫子就得全部处理完毕,下一批成长出来得等上半年之久,中途的时间你要是再想找我帮忙,到时候我也无能为力。”   胡子倩目露纠结。   倒不是心疼请对方帮忙的费用,只是担心那东西万一没有成效,弄不好还会将她埋藏在心中多年的想法暴露出去。   到时候可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杯热可可见底,卢子瑜催促对面,“考虑好了吗?”   胡子倩沉默着不说话。   见她这番做派,卢子瑜直起了身,从桌面上拿起自己放置在其上的小包,轻轻勾了勾嘴角,“看来还是下不了决心啊,那……下周见。”   说着,就打算转身离开这家咖啡厅。   “等等。”胡子倩叫住了她,“为什么是下周?你这周不回学校了吗?”   卢子瑜回头,“有个委托要做,我本来打算帮完你之后再去处理那边的事,可你……”   她抿抿唇,一副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样子。   “时间很宝贵,我总不能一直耗在这里等你的决定吧。”   这道话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停下了正在抠置的指尖,片刻后,胡子倩咬咬牙道:“我想好了,请你帮我。”   顿了顿,看对面毫无反应,她继续道:“求求你帮我给胡子枫下蛊,我要让他消失,求你一定要让他从这世上消失!”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一瞬间的功夫,刚刚的一切如同水中月、镜中花般消失的无迹可寻。   易夏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目光对向面前这貌似单纯的少女。   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胡子倩咽下口中正在咀嚼的珍珠,“看我做什么?奶茶快喝完了,我能走了吗?”   易夏摇摇头,“不能。”   胡子倩虽早就料到了没那样的好事等她,可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气结,“骗子!”   “我骗你什么了?”易夏不解看她,“我只说了让你和我静坐半个小时,这杯奶茶是你陪我坐在一起的报酬,且不说现在还没到半个小时,就是到了,你能走到哪去?我何时说要放了你?”   被这番理直气壮的话怼的哑然,胡子倩长出几口浊气,可仔细回想起来,对方确实从没说过要放她走的话。   被绕进去了,贼生气!!!   看着对面之人的表情变换多彩,易夏挪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屁股,重新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姿势后,她与对面的胡子倩开始了长达五分钟的大眼瞪小眼。   良久过后,胡子倩当先撑不住了,“你究竟想做什么?”   易夏:……   胡子倩:“从开始到现在你都盯了我这么久了,难不成看着我的脸,你就能查明这什么劳什子道教协会想从我身上得知的答案?”   易夏:……   胡子倩:“你没事儿吧?!”   易夏当然没事,她眼睑低垂,终于缓缓应了对方一句:“我还好。就是有些纳闷你究竟是怎么把蛊虫放到你爸爸送给胡子枫的那个玉饕餮中去的?难不成……这事也是卢子瑜帮你做的?”   她问的这么不加掩饰,只因搜检过了这间房中没有任何窃听与监控系统。   不怕被人察觉天眼,自然就变得如此有恃无恐。   胡子倩怔住,奶茶杯跌落向地面所发出的沉重响声都没有打破她那凝滞的表情。   对面之人说的前一句话她并没感到什么意外,毕竟她之所以被抓,道教协会给出的就是这个缘由。   可对方后一句话中所包含的信息量却让她大为惊慌。   莫非他们已经掌握到了证据?要不然她曾与卢子瑜交易一事怎么会被查出?   心里这么想着,她在面上却极力装出不动声色的模样,“你胡说些什么,我的事跟卢子瑜有什么关系?”   她说谎时并不会像有些人那般脸红心跳,若换旁人来看,指不定真会被她这副样子给唬住。   但易夏却并不会如此。   “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四月中旬,百盛广场研磨时光,一杯热可可,一杯卡布奇诺……”   看着对面之人直冒虚汗,易夏耸了耸肩,“你们达成约定时的具体环境,还要我再加以补充讲给你听吗?”   室内再度陷入沉默,不知过了多久,胡子倩猛然抬头。   “是,是我拜托子瑜帮的忙,但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想法,你们揪出这一点来又有什么意义?”   “关了我这么多天,你们究竟想让我说出什么?想让我承认自己狼子野心,居然敢谋害胡家的下一任继承人?还是想让我承认我跟我母亲一样,是个连害人都做不好的女流之辈?”   “你说啊,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即使是明白她这番话有宣泄的意味在其中,易夏仍旧无奈回答:“我的目的是查出你为什么要害胡子枫,道教协会的目的,是想给胡子枫一个具体的交代。”   胡子倩掀了掀眼皮,“他是个什么东西,你们全都这么在意他?我为什么要害他?我恨他,我讨厌他,我巴不得他立刻就去死!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社会之上相斥的人有那么多,有些人一见面就会看另一个人不顺眼,我跟那些人没什么不同,不过是投错了胎,当了胡子枫同父异母的妹妹罢了。”   易夏:“你现在是在诡辩。”   胡子倩:“随你怎么想。”   天就是这么被聊死的。   易夏无语撇嘴,“所以你现在是一力抗下了自己身上的罪?玄学害人虽不犯法,可你是被道教协会抓住了,最终等待你的,绝对会是不低于量刑的牢狱之灾。一礼拜的暗室都将你折磨成了那样,如果把那时间延长十倍、百倍、千……”   胡子倩冷笑,打断了她想要往下说的话,“假惺惺。”   从小到大,所有见过胡子枫的人都会把关爱投给他,而她们母子却被父亲的一众亲友打成了贪图钱财的戏子,与戏子所生的赔钱丫头。   所有人都带着一副假面孔,佯装有多么关心她,但实际呢?他们全部都蛇鼠一窝,背地里都在瞧不起她,就如同现在,明面上对面的这个女生是在为她考虑,实际上是想用这番话吓破她的胆子,看她露出那狼狈的洋相。   易夏觉得自己是在做无用功。   呆在这座小小的房间,她是怎么也无法将这事解决好的,而对面这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孩,不仅如同一个易燃的炸药,更加像是只易碎的玻璃制品。   ——碰又碰不得,摸又摸不得。   这事实在太过复杂,天眼只告诉她了出手之人是谁,却没有告诉她这其中的因果关系。   为了能圆满地完成任务,她只能另辟蹊径再想想别的办法了! 第132章   胡家。   一身真丝家居服的白云菲正麻木的盯着阳台。   点点暖阳透过碎花与蕾丝折叠在一起的窗帘映照在她的脸上, 斑驳影绰间,将她本就苍白的面容突显得更加通透无血色。   “菲姐。”   保姆倚靠在门边叫她, “该吃饭了,菲姐。”   这话像是打了水漂。   不出意外,得到的回答, 依旧是那与往日并无差别的漠视。   “唉。”缓缓摇了摇头, 保姆终究有些不忍。   眼前的人曾经那么耀眼, 那么张扬。五冠影后的名头使得她火遍两岸三地, 一角西方教主更是使她成为了不少人心中的梦中女神。   然而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 选错了一条路,曾经那么那么好的一个人,却硬生生把自己的日子过成了这副样子。   心内组织好语言, 保姆出声劝道:“菲姐, 你只有把身子养好了,才能有力气去找子倩啊,否则子倩还没有回来, 你恐怕就得先病倒了。”   “你想想,要是子倩到家知道你是因为她才耗出了病, 心里得多愧疚啊。”   一礼拜前,子倩出门逛街后,就再没有回到家来, 菲姐将她那些交好的闺蜜全被问了个遍,但是却无一人知道她的下落。   三天之前, 那在当日与她相约逛街的同学将电话打到了家中,抖出的信息不仅有那日约会子倩没有赴约,还有子倩已经快有一周不与人联络。   菲姐因着这事日日以泪洗面,但是胡先生却不同意她报警失踪以及大举寻人这两个提案,说是公司临近上市时期,不想因此而论为网民的谈资,从而使得公司上市受阻。   真是……哎!   许是听多了这种安慰,白云菲并没有搭理她,仍旧陷入在自己的世界中呆呆地盯着对面。   见她这番做派,保姆暗暗蹙眉,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劝,下方突然传来一道喊叫。   “春梅,春梅,叫菲姐下来接电话,有人通知咱子倩的下落了。”   被叫做春梅的保姆怔怔,当她反应过来并转过头时,便看此前一直如同雕塑般的菲姐即将抵达到自己近前。   视线游移,春梅别开了自己不小心扫视到的那道淤痕。   上前两步搀住白云菲,她忧心的叮嘱道:“你慢点走,电话不会这么快挂了的。”   白云菲抿了抿唇,抓着春梅的手踉踉跄跄的奔下楼去。   几步路的距离,她却觉得比攀登泰山还要困难,到达客厅中央,深呼吸口气,她一把夺过另一保姆手中的电话,“我的女儿在哪里?”   “请你们放过她,放过她的话,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们。”   电话对面的易夏面色一僵,转头看向沙发旁那两个面色并不比她好多少的人。   周从军摸摸鼻子。   廖宗元歪过了头。   见这两人无视她的控诉,易夏轻咳一声,“我们不是敲诈勒……”   话未说完,电话对面就打断了她。   “我知道,是我心甘情愿送钱给你们的,我不会报警,也不会带任何一个外人。”   多日的焦灼在此刻汹涌释放,白云菲明明不想流泪,可这种东西却最是控制不住。   眼泪糊了满面,她佯装的镇定以及冷静全然崩塌倒地,“就我一个,请你们告诉我见面地点以及携带款项,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一定不要动我女儿。”   这段日子以来,她既期盼绑匪的来电,又担心那道来电会是女儿的催命符。   查过的事例足有百件,她明白绑匪的套路以及他们所担心的事,静坐之时,她的心中更是演练过千次百次电话来临后自己的表现,但临到跟头,她却想不起一例比示弱求饶更好的方案。   只求他们能看在自己极为配合的份上,可怜可怜她家倩倩,不要动粗,不要吓到了倩倩。   易夏再度朝对面的两人看去。   她就知道此举肯定会被当成绑架勒索电话,然而这俩人以大欺小,非得拉她为壮丁来打这个电话。   待对面喘息的声音平复,易夏才再次开口道:“我们不是敲诈勒索,胡子倩现在人也好好的。”   “那你们是……”   “我……”易夏正想开口说道教协会这四个字,可当瞥见对面的周会长奋力晃甩着自己的手腕,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变了个样,“这件事说起来有些复杂,但我可以保证的一点是,你所担忧的情况决计不会产生,待会我把地址发送给你,你到地方了我们再来具体详谈。”   她担忧的情况决计不会产生?   此时此刻,白云菲只担心女儿生命安全会否受到威胁。   她不相信对方从她的话中感受不到这一点,如此说来……对方是在保证他们不会伤害倩倩?   忙不迭的应了几声,白云菲匆匆将电话挂断。   守在电话机前,片刻钟后,其上终于显示出她期待已久的地址。   “这地方……道教协会?”   白云菲瞪大了眼。   就在她疑惑见面地点之时,另一边,刚刚放下手机的易夏怒目圆睁的盯向自己面前这坐着轮椅的二人,“我好后悔,我真是上了贼船。”   她明明只是提议从胡子倩家属方面着手,却被这两人联手坑了一遭,电话接通后,周从军直接把手机甩到了她的这里。   美名其曰——谁负责的事,谁从头到尾管到底。   而那一直在追求她妈妈的廖大师,竟然也坐观上壁的压根无视她的眼神。   好气呐!   这道视线实在焦灼,廖宗元偏过头瞄了她一眼,“小夏,我让你周伯伯待会给你包超级大红包,别气,气大伤身。”   易夏闷着头哼了一声。   来这么个地,别人对她的称呼多了好几个,从前的易大师、夏夏、易同学、易小友这些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多了一个小夏。   太难听。   见她如此,廖宗元面上带笑,“我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让你生了这么一通气,第一次见你像个十八岁小女生的样,可算是不那么深沉了!”   易夏神色一僵,重新板正起自己的脸,“您是说这样?”   廖宗元:“对对对。”   周从军扫她一眼,提出了自己的论点,“不是深沉,是像一尊冰山,看得我们这些整天乐呵呵的老头子心里渗的慌。”   廖宗元:“对对对。”   话题眼看着转了弯,易夏点了点头,“看来我以后还得经常这样,在你们面前太放松了,你们就合着伙欺负我。”   话音落,她紧接着望向周从军,“周会长,只用通知胡子倩的母亲,不用管他的父亲吗?” 第133章   听易夏这么问, 周从军收起自己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   “不用。”   时间既是良药,又是毒药, 它能把一些人改变的面目全非,使得从前成长于一起的老友,都依稀辨别不出那人的模样。   凭着上次在胡家喝酒一事, 他已经彻底老胡感到失望。毕竟连自己枕边人都不尊重的男人, 谁又知道他背地里是怎么看待你这个朋友的?   易夏虽不解周从军为何这么回答, 可见他面露不快, 便明白了他对胡子倩父亲的观感并不太好。   索性来一位家长应该就能使事情得以解决, 她对此倒也不怎么强求。   等待的过程中, 三人随意瞎聊,聊着聊着,说到了霓虹国前阵子的那一系列暗害之中。   虽明白两国之间因历史原因有着难以化解的嫌隙, 可易夏仍对霓虹国的所作所为感到不解, “周会长,古村那边的铭文,您查出他们绘制的原因了吗?”   闻言, 周从军朝廖宗元看了一眼。   廖宗元冲着他点头,“说呗, 这事还是易夏发现并告诉咱们的,你还怕她把结果给抖出去?”   周从军耸拉着眼皮。   可不嘛!要是把结果交代的清清楚楚,那小田会长在他们手中的事必然也得说出,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君不见霓虹方来华代表团这几天都快给急疯了, 要是知道小田会长这一段时间都在他们手上,指不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想了想,他却还是决定和盘托出,“那铭文不过是最简单的请神咒,我们原本是查不出来什么的,但前一阵子,有人却把霓虹方田会长捆在了市政厅门口。”   “经过我们这一段时间对其的‘严加’审问,小田已经招认了。”   易夏静待下文,“哦?”   周从军继续道:“距离请神咒绘制点不到半米距离的角落,他们用极细的朱砂笔绘制了一片献祭咒,两种符咒叠加,将会损耗途径那个地方民众的气运。”   “钱币上也是如此,明处绘制着请神咒,在红印较深的那些边缘位置,则有淡樱色细笔绘制成的献祭咒在其上交叠,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不细看压根就看不出来什么,但只要经手过纸钞的人,却都会被损耗一分气运。”   易夏瞳孔缩了缩,“所以说霓虹方绘制符文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总不能就跟古村的居民有仇,不想让他们好过吧。”   跨越千山万水,就为了膈应一下华夏居民,要是这样的话,简直连‘脑子有病’这个形容词都不足以来描述他们脑回路的不正常。   “你这孩子。”   嗔了这么一句,周从军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他们的真正原因是想要窃取龙脉,土乃龙肉,石乃龙骨,草乃龙发,龙脉所在,是为我国地脉优秀之处,古村历史弥足久远,其内传承绵延千百年未断,正巧符合龙脉的定义,而霓虹虽比邻水岸,但其岛上多是山陆,再加上一部分国土处于火山地带,多海啸地震频发,并不是一个宜居传承的优渥大陆。   “小田说他们之所以窃取我国龙脉,是想要施法改善他国地脉,从而造福他国民众。”   易夏心内复杂,“龙脉可以被拿去修改别处的地脉,这个方法是谁说的?而且他想要当一个救世主,怎么不自己献祭大地?偏跟咱们过不去,慷他人之慨这点做的倒是大方。”   周从军叹出口气,“我当时也在纳闷这种秘法是从哪里传出,问了之后,大感啼笑皆非。”   “他先祖乃是遣唐使,在唐时期不知道从哪里抄得一本书册,历史虽然在不断变迁,可那本书却侥幸留存了下来,传到他们这一辈,于是就成了老祖宗留下来的传家宝了。他无聊时瞎翻,偶然间看到的一条秘法,因着书册的陈旧以及那零零星星的批注,便对其上所书深信不疑。”   说到这里,周从军嗤嗤笑了几声,“拿着从咱这里传过去的东西,却还想要占咱们的便宜,   更为可笑的是,小田竟指望着依靠咱的龙脉立功进入国会,真是让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听了全过程的廖宗元从旁插话,“说什么说,直接踹他。”   周从军也确实是那么做的,当天审出了那番供词后,他撇开跟随,独身一人进了关押小田的地方。   他虽行动不便,但拐杖却不离手,直敲的小田嗷嗷叫唤,才愤懑的离开了监管室。   说完了这事,三人又换了个话题。   只这次没聊多久,摆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易夏再次收获两枚眼巴巴的视线,为了不让电话对面之人久等,只好拿起手机‘喂’了一声。   “周从军你个……你是谁?”   一道女声传至耳边,可这声音明显与刚刚跟自己通话之人并不相同。   反应了几秒,易夏学着周从军先前的动作,将手机抛向他的怀中,“周会长,应该是您夫人。”   话音落,她明显看到对方的面色僵了一秒。   憋着笑,易夏默默支起耳朵打算听对方如何跟自家夫人交代胡子倩一事。   “我当时没考虑那么多。”   “对对对,是我错了,是我站在高处忘了考虑别人的感受。”   “没告诉你,不是害怕你不小心说漏了嘴导致白云菲过来搅局嘛。”   “媳妇,我错了,要不然你回去打我一顿消消气?”   “好好好,我待会就跟白云菲道歉,你别哭呐。”   ……   凡此种种,安慰赔礼道歉的话不知说了多少,周从军才满脸疲惫的挂断了电话。   一抬头,对上两双亮晶晶的眼,周从军抬手扶额,“易小友,人来了,烦请你帮我去接一下她们,我需要一定的时间准备准备。”   瞧了他一眼,易夏并没有说些什么,只点了点头,顺从的朝大门口走去。   见她的背影消失于门边,廖宗元飞速瞪向周从军,“你别老支使她,感情不是你闺女,你用起来没心理压力是吧。”   周从军苦笑,“我是真要准备准备,咱俩都腿脚不便,我总不能让你去接人吧。”   这句话听起来颇为认真,廖宗元蹙眉,“因为子倩的事?”   “昂。”   得到肯定的回答,廖宗元面上浮现不赞同的表情,“我早说了,你这事办的有点冲动,你们两家的关系摆在这里,苏酥和白云菲虽称不上闺蜜,但也算是个手帕之交了,你应该把这事先跟她商量商量,再向下传达命令,不然你看,你现在把她弄的有多难办。”   “明星子女被绑架一事屡见不鲜,换位思考一下,假如你是白云菲,自家闺女回来过暑假了,结果莫名其妙消失了一个礼拜之久,你会怎么想?你得有多操心啊!再然后你发现自己闺女没有被绑架,只是被自己所认识的人请去喝了一周茶,你会怎么对待那认识之人?”   周从军神色莫名。   如果是他的话,他大概会跟那人断交吧……   在一起共事了这么多年,廖宗元对周从军非常了解。   瞥他一眼后,继续着自己那并未完成的分析,“你一定会跟那人绝交,更遑论在这一周中备受煎熬的白云菲。”   “所以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了,该道歉道歉,该请求原谅请求原谅,别因为你使得苏酥丧失了一个好友,否则她一定饶不了你。”   周从军苦哈哈的挠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这声倒霉并不是在推脱。   事件的最初,他本打算查探两天把那给胡子倩供应蛊虫的人抓住,再然后通知胡家来领人就行,却没想到这孩子的嘴巴那么硬,怎么都不肯提供线索,而他作为协会内最高主事人,时间不可能全耗费在这个案子之上,中途插入了一个耗费精力的小田会长,等他再记起胡子倩时,时间距离把那孩子收押已过去了一个礼拜。   协会内负责审理胡子倩的那个新进成员看没有什么成果,在此期间也不敢给他汇报任何情况,平白耗费了这么长的时间,怪只能怪他们先前没有将事情协调好。   “得了,我也不打搅你了,你赶紧想想待会怎么表达自己的诚意吧。”   将轮椅朝后划去一段距离,廖宗元抿着嘴道:“给你留有足够的空间,免得待会你家苏酥发起火来殃及我这个池鱼。”   周从军吹胡子瞪眼,“你这损色儿!”   *   苏酥远没有他们议论得那么生气。   她和白云菲并非一起出发,只是在家中敷面膜被白云菲的电话惊扰,才从其口中得知了这件事的始末,虽恼怒丈夫无辜将人家闺女带走一星期做得过分,可一想到胡子倩所犯下的事,便觉得该让她吃些苦头。   只是可怜了白云菲,平白为女儿担心那么长时间。   挂掉白云菲电话后,她在心中演习了好半响,收拾好自己并将车开到半途,才挂上蓝牙耳机拨通了丈夫的电话。   一哭二闹三要跑。   将自己的绝招出尽并得到了丈夫一定会道歉的保证,苏酥终于安下了心。   她的丈夫一切都好,只是随着身处高位久了,逐渐开始不考虑旁人的感受,这种性子面对不如他的人还好,可万一遇到了硬茬,指不定会得到难以想象的后果。   今天的事正巧给他上那么一课。   车辆行到春熙路段,她再一次接到了白云菲的来电,听对方已到达目的地,她忙回应道:“我还有十分钟左右,你先进去吧,我已经给老周打过电话了。”   “好。”   电话按断,白云菲看向面前站着的这个小姑娘,“刚刚给我打电话的就是你吧?”   易夏点了点头。   白云菲深吸口气,“我女儿现在情况还好吗?”   回想起刚刚胡子倩跟自己针锋相对时的模样,易夏再次点头,“除了情绪不太对外,她的身体状况应该是无虞的。”   白云菲虽没有因这句话大为安心,可自到达这个地点后就抖动不停的手,终于在此得以停歇。   将担忧的神色收起,她面容冷静道:“谢谢你,请把我带到周会长所在的地方。”   *   “哐哐哐。”   听到房门被敲响的声音,静坐于轮椅上的周从军平白吞下一口唾沫。   “我能进来吗?老周?”   冷静的声音传入耳畔,周从军朝后望了一眼,见廖宗元那老家伙看都不看他,他凛凛神,双手握紧在一起道:“请进。”   话音落,一道靓丽的倩影跨入到室内,朝她身后望了一眼,见没有苏酥的影子,周从军稍安下了半颗心,可当瞥见对面之人面容上的冷凝时,这安下的心便又再次提了起来。   只让他出乎所料的是,两人面对面静坐在一起,白云菲的第一句话并没有声嘶力竭,而是极为冷静的问道:“子倩做错什么事了?”   和苏酥相交许久,她对道教协会也多了一知半解,明白他们是为国家服务,里面全是华夏首屈一指的玄学大师。   这样的大师抓女儿能做什么呢?一定是她做错了什么事罢。   “她……”周从军深深的叹了口气,“子枫前一阵住院的事你应该也是知道的,那孩子并非是为身体原因而住院,而是在看中医时,体内封印的蛊虫被那医师不小心激出,差点命悬一线,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白云菲明白了过来,“可以确定是子倩下的蛊吗?”   被这么冷静的对待,周从军只觉自己先前准备好的应对措施全然打了水漂,怔了怔,他蹙眉回答道:“百分之九十的可能。”   百分之九十……   白云菲心中默念。   那便就是确定了,只是为了让她的面子不那么难看,才表达的这么委婉。   下蛊啊,她从来不觉得女儿会是一个如同自己这么窝囊的人,可也怎么也没有想到,女儿居然会做出这样阴狠毒辣的事。子枫从小跟子倩一起长大,作为继子,他表现的异常友好,不仅没有排斥她们母子分享了他的父亲,还如同一个真正的哥哥般给予了子倩不少关爱,两人明明有从小长到大的感情,子倩怎么会……   心中思绪万千,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对面小心翼翼问:“你要见子倩一面吗?”   眼前的女人如同易碎的瓷娃娃,周从军真担心她不觉间就晕倒过去,唤她过来的目的本就是为了让胡子倩与她能聊聊,所以此时这么说也不算是在施恩。   白云菲自然不会拒绝这个提议。   带她过去的路程依旧是由易夏引头,走在前方,易夏不由感叹自己今天这是打酱油来了。   不过糟心的事掺合了太多也累人的慌,这样的分工,挺好!   正这么想着,只听身后传来一道问询:“你也是道教协会的大师?”   白云菲回想着对方先前跟自己通话时的那一番说辞,很明显这位并不是被拉出来挡枪的引路小妹,而能掺合进这事的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她也是道教协会内的一名大师,至少也是一名跟道教协会有联系的大师。   果不其然,对方接下来的回答佐证了她的猜想,“我是被请来做外援的,胡子枫身体上的古怪就是我发现的。”   白云菲歉意的笑了笑,“子倩给你们添麻烦了。”   余光瞥见那一抹笑,易夏朝她的面容看了半响,心叹可惜,好好的一张美人脸被毁在了现代工业器材的刀下。   “我是今天才来的,所以并没有觉得很麻烦。”   话音落,白云菲只笑了笑,两人间就又陷入了沉默。   去往自己先前与胡子倩独处时所待的那间房路途有些遥远,为了不让这份沉默与尴尬蔓延一路,朝侧旁之人看了眼,易夏开口道;“我觉得您长得好像我前一阵看到的那个影片女主角,您看过《江湖》吗?”   她是真的觉得侧旁的这个阿姨长得像《江湖》一片中的女主人公。   白云菲面上闪过一抹愕然,只这抹愕然消失的太快,走在她一步之前的易夏并没怎么发现。   “没看过,你觉得好看吗?”   她成名的那一段时间拍了太多的片子,公司将她当作摇钱树,接连不停的给她接一些剧本,最夸张的一段时间,她日日只睡五个小时,旁余的时间到处用来赶场拍片,拍的多了,她自然不可能各个都将它们看完。   听她这么问,易夏接连点头,“很好看,女主角身穿红衣,叼着竹剑的那一幕尤为生动,她是天生的演员,演出了整个故事的精髓。”   这道夸奖,使得白云菲想起了自己之前从艺的那段日子。   当时的她被所有媒体冠以巨大荣耀,赞她是旧时代美人中的翘楚,没有人知道的是,在无线班不少同学荒废在了恋爱以及用特殊手段赚钱中时,唯她喜欢在经纪人带领一起跑龙套时关注那些正在表演的演员,即使自己扮演死尸的戏码结束,她也要蹲在一旁看上个半天。   她不是天生的演员,她只是热爱演员这个行业。   见身侧之人面容没有刚才那样冷,易夏觉得是自己的安利有了效果,又将自己对于那部电影的理解讲述了一遍,才缓缓提议道:“有时间你可以搜一下这个片子,看了之后你就会发现,你和这部片子的女主人公足有六分相似。”   说话间,目标房间逐渐到了。   先前的那道提议易夏并没有得到回答,她原以为是对方对此不感兴趣,可正当她想推开门时,侧旁之人突然开口:“那部片子是我演的,如果你关注过演员表的话,应该知道,女主演那一栏的名字是白云菲。”   “我就是白云菲。”   撂下这么一句话,白云菲推门走进了房间。   在她身后,易夏呆滞在原地。   她今天,好像总是在犯蠢啊?   *   而在易夏自我检讨之时,刚刚迈进房中的白云菲已与女儿开始了大眼瞪小眼的状态。   良久,胡子倩哑然道:“妈,你怎么到这来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面上突然染上怒色,“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们怎么这么卑鄙!这事与你有什么关系,妈,你快走,别管我。”   白云菲黑黝黝的眼眸紧盯着她,可身形却并未照她所喊的那样朝门边迈去。   搜寻了一下空位,白云菲径直走向一座单人沙发,落座以后,视线缓缓朝下移了移,“子倩,你过来。”   胡子倩被她的反应搞得一愣,可她向来听话,没怎么多想,就朝母亲身边行去,气愤随着走动的步伐逐渐消失,看着眼前之人怡然的模样,她哪还能不明白。   她妈妈这是自己主动来的啊。   走到近前,她出声问道:“您是来找我的?”   白云菲闷嗯了一声。   胡子倩环视了一圈四周,“您与这里的主事人认识?”   若不然在诺大的S市内找到这么个守备森严的地方,无异于形同大海捞针。   白云菲继续只嗯不回应别的话。   见对面点头,胡子倩开始控诉起自己这些天遭受的不公,正当她说到气愤之处时,对面之人却猛然站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清澈响亮的巴掌。   打在胡子倩的身,痛在白云菲的心。   “倩倩,你只说自己遭到了多么惨的待遇,可你先前做了什么?是谁教你的给人下蛊?是谁教你的阳奉阴违?是谁教你的想要自己同胞哥哥的性命?”   子不教,父之过,他们家这个父可以忽略为没有,白云菲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责任。   话音落,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是我吗?是我这样教你的吗?”   从有自主选择的权利起,胡子倩就在外面将母亲旧时所参与表演过的影片全部播放了一个遍,时至今日,三刷五刷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看过的次数。   而那些影片内不乏哭戏,有梨花带雨的哭,温柔小意的哭,娇媚邀宠的哭,飒爽英姿的哭……,无论是那种哭泣,母亲无疑都是极其美丽的。   只在今天,眼泪鼻涕糊在了一起,她的那种撕心裂肺,是胡子倩不曾在那些影视剧中所见过的。   她想,母亲或许真的很伤心呐。 第134章   指甲掐进肉里, 胡子倩缓缓低头。   虽明白接下来的话可能会使母亲更为伤心,但若是不说出来的话, 她觉得自己以后可能就再也鼓不起这个勇气。   “您没有教过我那些,可是您明明知道,我究竟有多厌恶这个家。厌恶不尊重您, 且重男轻女的爸爸;厌恶得到了所有宠爱, 却明明天分一般的哥哥;厌恶隐忍不发, 整天躲在屋子里流泪的您。”   “您什么都不给我说, 总是以一句‘你不懂’来搪塞我, 您为他整容, 为他断绝自己的一切社交网络,您到底图他什么?钱吗?”   白云菲被这句话顶的定在了原地。   “倩倩,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想我的?”   她虽不足胡家富有, 但在成名时期所赚下的钱财却足以使自己滋润美满的过上一辈子, 更遑论这些年投入股市的基金与股票全在上涨,只靠那一部分收入,也足以使她不用再为钱财所发愁。   她何时表现过半分注重财欲的样子?   “我不想这样想, 但您总得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泪珠断了线般滴落向地面,胡子倩疲惫的低喃, “爸爸哪里配得上你?你们两人间早已经没有了感情,为什么要干耗在一起?”   这一直是她不所不能理解的。   明明分开了可以过的更好,母亲干嘛要这么委屈自己?   白云菲眸中划过一抹沉痛, “囡囡,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妈妈吗?我十六岁进入无线艺员培训班, 毕业后第一部戏就意外走红,最全盛的时期,香江的电视荧幕上随处换个台,里面全都是我的新戏”。   “当年我嫁给你爸爸,不少人都唱衰不唱好,直到我坚持那么多年坐稳了胡太太的位置,那些人才终于闭上可嘴,时至今日,虽然我在娱乐圈的地位已经是明日黄花,但你信不信,只要我离婚的消息一出,咱们娘俩的新家住址资料绝对会被挖到底朝天,更甚者在离婚过后的半年以内,我和你即便是在路上逛街都可能会被人跟拍。”   与她同期那位还不如她的女明星便是如此。   有前车之鉴摆在眼前,她这话并不算是盲目自大。   “这样暴露在别人视线中的生活,你真的能够接受吗?”白云菲询问对面。   两人目光对视,胡子倩有一秒钟的晃神,“这就是您一直以来的顾虑?”   白云菲抿了抿唇,“钱财我并不或缺,名利于我更已是过眼云烟,除了有那么一小点害怕被人嘲笑的自尊作祟以外,更多的就是怕影响到你。”   “在你小时怕影响你的心性,待你长大怕影响到你的学习,而你现在终于有了自助决定的能力,我又害怕对你的日常生活造成影响。”   这就是做母亲的难,从孩子诞生的那一刹那,便要在顾及自身的情况下,多上一层考虑。   胡子倩心头大震,闲来无人时,她曾设想过多种答案,却怎么也没料到,妈妈不愿意离婚的原因,居然是跟她有关。   只是——“那您这些年来不断整容是怎么一回事?”   她可从来没有嫌弃过母亲的容貌,那些承载着时光的旧碟片,她看一次,便会为其中女主角的颜色惊叹一次!   白云菲面露舒缓神色,“泯然众人,才可能少那么一些麻烦。”   人人都以为她是为了得到丈夫宠爱才折腾这张脸,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胡建林只是胡家旁支,哪有那个能力庇佑绝色不倒?只有她逐渐失了风味,才能绝了旁人的觊觎之心。   这话是不能同女儿讲的。   回答完她的问题,白云菲再次板起了脸,“倩倩,你为什么想要你哥哥的命?”   对不起她们母子的是胡建林,胡子枫是无辜的。   她一直都这样想,所以对这个继子始终抱有一丝好感,毕竟在她嫁过来时,他不仅没有为难她,还带她迅速了解了胡家的内部情况。   那是个善良的孩子。   胡子倩紧了紧手,“我……因为他死了,爸爸唯一的继承人就只能是我了,我当时在想,如果事情成了,您的日子可能会好过一点点。”   白云菲心内咯噔一下,五味杂陈的感受瞬间蔓延开来。   孩子不是靠打就能教育的好的。   眼睛阖起又睁,她嘴唇嗫嚅,“靠害人得来的幸福,即使事情结果真如你所料发展,你觉得妈妈就会开心吗?”   不待对方回答,她接着道:“不会!妈妈只会觉得心寒,一旦你将你哥哥害死的事被妈妈得知,妈妈一辈子都将良心难安。为自己没把你教育好而难安,为自己曾经不顾一切嫁给你爸爸,结果却害死了一个无辜后辈而难安。”   “囡囡,我的囡囡,不应该是一个杀人凶手啊。”   胡子倩头昏昏沉沉的,“可我已经做了那些事。”   她在事后不是没有过后悔,但时间无法回转,她上哪里去阻止那个动手将蛊虫附入到玉饕餮中的自己。   白云菲笑笑,“不怕,妈妈带你去道歉。”   “只要诚心诚意,你哥哥会原谅你的。即使不原谅也没关系,余下的日子,妈妈会和你一起向他补偿。”   这是她应做的。   先头的近二十年没教好女儿,是她为此应付的责任。   在门边围观了母子二人谈话的全过程,易夏不得不佩服白云菲三观的笔直。   没有一味的包庇,没有一味的谴责,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做错了事,就应该为自己所为付下应有的责任。   正想着,对方似乎终于注意到了她,“小姑娘,让你见笑了。”   听闻这话,胡子倩朝母亲视线所及的方向扫去。   想了想后,开口说道:“我害子枫哥的目的你已经知道了,道教协会想怎么处置,请随自便,但是祸不及家人,请把我妈妈送离这个地方。”   这丫头似乎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啊!   易夏心中喟叹。   “行了,来事周会长已经交代了我,如果你的认错态度明显,那你就可以和你妈妈一起走了。”   胡子倩并不相信,“就这样?”   道教协会就是个忏悔营吗?那干嘛花那么大功夫把她绑来?   易夏:“就这样。”   当然不止就这样,可她们再不走的话,倒霉的可就是周会长了。   两家关系匪浅,他这样对待人家闺女,被骂一顿都算是白云菲教养比较好的。   胡子倩将信将疑,可抵不过大门近在眼前,只要实验实验就能知道真假。   迈步出去,见平日里那看守在两旁凶神恶煞的守卫并没有把她怎么样,她的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   *   一路同行,送两人及至门边,易夏正打算转身归去,袖口轻轻被白云菲给拉住。   一张名片递了过来,“刚刚子倩跟我讲了两句悄悄话,听说你没有难为她,我真的很感谢,这里是我的电话,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和我联系。”   话音落,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   胡子倩举着手机,晃了晃荧幕上显示的二维码,“加一下微信,你不是想知道有关卢子瑜的事吗?我可以帮你把她约出来。”   廖大师交给自己的任务就是查清这事该承担前因后果的人。   在易夏看来,之所以发生这事,与胡家每个人都有关系,但有一个外人其实也是难辞其咎。   那个人就是诱胡子倩下蛊的卢子瑜。   是的,诱惑下蛊。 第135章   若非卢子瑜将她蛊女的身份抖出, 胡子倩压根就不会想到这样害人的方法。   若非卢子瑜以五月前将处理掉所有蛊虫相逼,胡子倩也压根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鼓起谋害的勇气。   都是看新闻联播长大的孩子, 有几个敢真的知法犯法?唯有‘不会被人发现’这个诱饵竖立在眼前,才会让人丧失理智,想象着赌上那么一把。   万一呢?   万一……真的就成功了呢?   *   送走了母女二人, 易夏转身朝会长室赶去。   刚刚及至门边, 便听内部传来了一道“疼疼疼”的叫喊。   与门边的守卫相视一笑, 她推门走进内部, 一抬头, 正巧跟那正捏着周会长耳垂的女人对上了眼。   女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 不仅面部保养的极好,气色与气质也都远超常人水准,一见到她, 先是笑了笑, 继而开口询问道:“你就是易夏吧?”   易夏点了点头。   看着面前的场景,略显尴尬得从一脸懵逼的周从军面上移开了眼。   见她如此,苏酥将手从自家丈夫的耳边放了下来, “我家老周经常给我提起你,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本事, 玄学界下一辈可谓是后继有人了。”   在这个时代这么久,易夏对于这种‘商业互夸’早已了然于心,只她对于这位周夫人的了解并不太多, 所以只摆摆手,道了一声, “您过誉了。”   按照套路,两个不熟悉之人间的对话将要就此结束。   哪想对方听了她的话,却仍然继续回应道:“不仅老周跟我说过你的事,老廖去我家的时候也经常念叨你,对了,陆司澈你认识的吧?那孩子一向不信咱这一套,可不知怎的,前几天竟然去我们家询问有关玄学的事。”   说到这里,苏酥挑了挑眉,“我听老周说,那孩子对你挺信服的。”   听到她这话,缩在墙角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状态的廖宗元抬头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可半响的时间过去,只嚅动了一下嘴唇,并没有问出什么话来。   未想在这里会听到陆司澈的消息,易夏蹙了蹙眉,“可能是我曾帮过他几次的缘故。”   顿了顿,想到自己已许久未见过陆司澈,突然多嘴的问了一句:“他向您询问有关玄学事宜,问的是什么?”   她现在已明确知晓那人对自己的企图,按照自先前那三天一短碰,五天一长碰的概率,两人不应该这么长时间见不到面的。   除非那人对她已经没了想法,但……应该不会的吧。   苏酥不知道她在短短时间内脑袋瓜子转了这么多道弯,听到这个问题,将散落在肩前的头发掀向身后,“问了问关于先天体质的问题,我对这方面了解得不太多,所以从老周的藏书中抽出几本借给他了。”   闻言,侧旁的廖宗元终于忍不住出声,“他问的什么内容你就把书借给他?万一里面夹杂着些不靠谱的画本内容,你那不是在害人吗?”   难得见老廖如此厉声,周从军呆愣了两秒。   片刻后,他回神开口道:“声音这么大干什么,我媳妇不过就借出去了几本书,我都没训她,你冲她在这厉害什么?小陆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你还能怕他因着书中内容学坏?”   见对面表情不变,他声音渐低,转而嘟囔道:“你未免看相功夫太差,陆司澈是那种人吗?”   自家媳妇不知道陆司澈体质,可他与老廖却知道,因此,看到老廖的反应,周从军便猜到了他在担心什么——无非是怕上面书有摆脱阴体的方法罢了。   但凡这种逆天改命的方法,总是需要牺牲掉一些东西才能换得。   这些东西有时是人命,有时是人运。   有的人愿意牺牲自身来换得,但更多的人,大多只会从旁人身上索予求得。   且不说小陆会不会背着人偷学方法,只说他自己,他像是那样马虎的人吗?家里的书全是他从外面买的通贩本,最多普及一下阴体阳体究竟是怎么回事,哪可能有什么机密的方法出现在其中。   老廖这不仅是低看了小陆,也是低看了他啊。   廖宗元看了眼苏酥,又朝周从军看了一眼,“我简直无语。”   小陆对易夏有觊觎之心这事又不能广而告之,他只能暗暗在心底怒骂老周一顿。   ——老家伙这眼力见真是越发差了!   滑动着轮椅朝外面行去,刚要到达门边,只觉身后站立了一人,“廖大师,我推你。”   好好的局面因着这通莫名其妙的矛盾尴尬了起来。   易夏不仅与周夫人没有交情,和周会长同样也只是碰到过寥寥数面,因而此时此刻,唯有离开这里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廖宗元朝后看了一眼,“嗯。”   又朝周家夫妇各扫了一眼,“哼。”   易夏:……   苏酥&周从军:……   *   在他们二人离开后,周从军鼓起腮帮,“哎呦喂我这小暴脾气!要不是看在廖老头腿脚不好的份上,我真得上前踹他了。”   苏酥转过了身,“你似乎忘了件事,你的腿脚也不好,腿抬得起来吗?”   周从军委屈巴巴,“媳妇。”   苏酥看也不看他,面色逐渐趋于凝滞,“你刚刚似乎理解错老廖意思了,注意到他说的那句‘不靠谱的画本内容’了吗?我觉得他担心的不是小陆会不会偷学改体质方子,而是……”   “而是什么?”   苏酥垂下眼睑,“没什么,或许是我想多了。”   那日的会面,她曾观察过一番小陆的面相,别的没看出来,倒是看出来对方最近正红鸾星动。   小陆大学时选的专业不好,少有女孩子愿意与坟墓古葬品打交道;工作时又一开始起点甚高,少有女员工敢升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事业稳定后,要么就是跑到外地,要么就是宅在家中,接触交际面太少,因此才老大不小,恋爱都没谈过几场。   本以为这孩子将要依靠相亲找到自己另一半了,未料跟陆妈妈在一起聊天,却从对方口中得知这对象是小陆自己找的。她起了好奇的心思,从丈夫往常跟她闲聊时透露的信息中捕捉到了一个可疑对向。   今日一见,则算是完全确定了。   她惯会观察人的眼色,而老廖头的目光中可谓是大有深意。只这些才不给那伤害了云菲母女的丈夫知道,就让他自个儿猜去吧!   这边的夫妻二人打着哑迷。   另一边,刚刚推着廖宗元出门的易夏也与对方陷入了一场温温吞吞的猜测之中。   “廖大师,陆司澈借书的事,是不是跟我有关?” 第136章   廖宗元神色复杂。   在刚刚的那番争执之中, 他压根就没敢看这丫头,就是怕这丫头多心, 在两人独处时会问出如此话来。   鬼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也未免太会揣摩人的心思了吧!   嘴唇嗫嚅,廖宗元轻咳一声, “你想多了。”   易夏所言并非无的放矢, 早就料到廖大师不会简单承认, 她有理有据道:“我和陆司澈的最后一次见面, 是在上次的两国切磋大会上, 那日我推着周会长先走, 陆司澈推着您在后面跟,但还没有到达地方,他就把您抛在半途自己走了, 所以您跟他之间, 一定谈过些什么并不融洽的话题。”   廖宗元深深看她一眼,“小丫头片子,你说说, 我们俩之间谈的不融洽怎么就跟你扯上关系了?就凭自那以后你就没再见过阿澈那孩子?”   若真是这样,他真得在心底重新评估评估这丫头的逻辑推理能力了。   “S市那么大, 你跟他的生活圈又没有交集,哪有那么大的几率能天天见得到面呢!”   易夏摇了摇头,“在那之前, 他曾试图向我认错以及讨好。廖大师,你如果惹我母亲生气了, 你会在没哄好她的情况下就凭空消失吗?不会的吧。”   廖宗元起先还在认真听她讲话,可听到最后,越来越觉得不太对味,“你说什么?!”   “你再重复一遍。”   他是真的怀疑自己刚刚幻听了。   易夏听话的将自己刚刚所说那番话重述一遍,话毕,又开口补充道:“结合您刚刚在房间内的表现,以及那副做贼心虚不敢看我的样子,我现在非常肯定,您一定对陆司澈说过什么打击他的话。”   自尊心人人都有,但是在男生身上总是会体现的更多一点。   她没有告诉廖大师的是,虽然她和陆司澈生活圈没什么交集,但此前偶遇的次数却是常人所不能及。   若非他刻意躲她,两人不可能这么长时间碰不到面。   “这不重要。”廖宗元的关注点早已跑偏,“丫头,你知道阿澈那小子想追求你。”   这事没什么好隐瞒,易夏‘嗯’了一声,“知道。”   不仅知道,而且还被对方的举动惊到过许多次。   廖宗元扶额,“你对他也……”   余下的话未说全,但表达的意思已经非常清楚明了。   易夏瞧着前方之人这副‘戏精’做派,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正要进行回答,却见廖大师又换了另一边手掌掩面,“丫头,你不要说了,我懂,我都懂。”   她没有第一时间摇头,答案一定是确定了的。   可恨他这一阵还棒打鸳鸯做了番恶人,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俩小辈。   易夏:“……”   您懂什么呀!   思维发散起来没个边,但廖宗元却仍没有忘记正事,“你既心怡于他,还是去找他一趟吧,那天我话说的有点重,事后虽然后悔,可也拉不下面子去找那孩子道歉。”   “更何况,我之前已替他改过一次命数,所以他先天阴体的寿数……也不一定那样糟糕。”   他已把话尽力往好的说,却不知身后的易夏,早已被这信息量震的回不过神来。   先前只听到周夫人说是先天体质的问题,她还以为缠上陆司澈的乃是先天阳体,怎么也没想到,缠住他的居然是先天阴体。   那体质托生在女人身上都很是糟糕,更遑论以阳元为主的男人身上。   非早死不能为命数相配。   可……师傅明明说了她与陆司澈都是转运星。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胡家。   今早才刚从医院出来的胡子枫此刻正侧躺在床上。   地毯之上,狐朋狗友坐了满满,手里举着个手机,皆大声嗷叫个不停。   “乐文,跳伞啊,我们都跳了,你等什么呢?”   “原野,你去房里面看看,我在外面给你望风。”   “卧槽,劳资今天脱非了,空降补给在我这边,里面啥都有。”   “吃鸡吃鸡,今儿一定能吃鸡。”   ……   瞧了眼倚靠在床边的某人,胡子枫打趣道:“不过一段时间没见,你究竟怎么了?学偶像剧男一的气质?你也不像呐!”   陆司澈回身看他一眼。   撇了撇嘴后,什么也没说就又转过了头。   胡子枫跳下床去拍他,“破产了?”   “钱被偷了?”   “叔叔阿姨要把你赶出家门了?”   “出柜了?”   见面前之人始终不动声色,胡子枫放出大招,“易大师把你甩了?”   陆司澈终于起了反应,“滚犊子!”   他们俩人压根都还没有开始,谈什么甩不甩的,而且自始至终,似乎一直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视线朝胡子枫瞥去,他蹙眉道,“别管我,你这病不装了?”   谈及此,胡子枫收起自己那副不正经的表情,“我那哪是在装病,就算是装,也不过是装了不到一个星期罢了,要知道我这次确实是在鬼门关旁边过了一趟,但罪魁祸首可还活得好好的,我要是不在我爸那上一阵眼药,我这委屈都是白受了?”   他还真没有那么大度。   自认没有做过对不起那对母女的事,却被她们背地里捅了刀子。   不出口气,他的心难安、意难平。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响动。   朝陆司澈比了个噤声的姿势,胡子枫悄悄朝卧室地板上那一块专门设计为菱形玻璃的位置走去,离玻璃地板还有半米远距离时,趴了下来,萎缩着朝透明玻璃处探头。   视线所及,见那对母女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喝水,歪过了头,他的唇角滑过一抹轻讽,“胡子倩被找回来了。”   听到这道称呼,陆司澈明白胡子枫这回是恨得紧了。   往日提起他那妹妹,哪次不是称呼为‘我家倩倩’,连名带姓的叫,这真真儿算是第一次。   正想着,只听门边传来轻响。   三声连续不断的敲门音过后,保姆的声音传了进来,“子枫,菲姐请你下去一趟去,说有事要商量,待会先生也就回来了。” 第137章   这栋别墅内能被称为先生的人只有一个, 那就是自己的父亲胡建林。   听到这话,胡子枫从地板上站起, “知道了,我爸回来我就下去。”   若让他单独去见那对母子,他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她们。   保姆似乎早已得到嘱咐, 闻言, 倒也没有再劝他下楼。   脚步声逐渐远去, 盘坐在地板上正沉迷吃鸡的小伙伴们纷纷抬起头来。   “白影后找你下去干嘛?她们母子把你害成这样, 居然还有脸见你?”   “我早就说后妈没一个好东西, 子枫之前还不信, 现在长教训了吧?”   “没有确切的证据能说明害子枫的人是白云菲母子,你们妄加揣测可以,但也别太过分了。”   “不是她们能是谁?子枫他爹买的那玩意谁能接触到?那只玉饕餮一看就贵的要死, 家里的阿姨敢动吗?动坏了谁赔的起?”   “法官判案都得要证据, 我觉得阿泽说得对。再说白阿姨是长辈,子倩咱几个都认识,你们说话别那么难听, 忒势力。”   嘈杂的争论声不绝于耳,胡子枫烦躁的打断了他们, “行了,都别说了,白……我妈要把人聚起来, 肯定是打算把这件事完全解决,是非对错, 待会就能够见分晓。”   他其实心里也认定了是那对母女所为。   作案时机与作案身份她们都有,唯一或缺的,可能就只是作案动机不明。   但这个认定不代表是允许小伙伴们用恶毒的语言诋毁继母,她待他不薄,一直以来都把他当亲生的孩子一样教导。   养恩与生恩同等重要,且不说这事还没下到定论,即使主谋真的是她,他也不允许外人对此质噱。   更何况……母女之间选其一的话,胡子倩的可疑性看起来明显要更大一些。   少顷过后,他的房门被再次敲响。   “子枫,先生回来了。”   *   客厅。   将自己外套递给闻声而来的保姆,胡建林坐向沙发正位。   看了眼低头抠着手指的女儿,他蹙眉对向白云菲,“丫头找到了不挺好,怎么那么着急要我回来?我有多忙你不是不知道,公司马上就要上……”   白云菲:“我们离婚吧。”   旁边的胡子倩满脸惊讶,“妈……”   她以为母亲把爸爸叫回来是想要自己认错,没想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要和爸爸离婚。   不得不说,这句话让她听得真……舒坦。   被这句话打断,胡建林面色逐渐沉了下去,“说什么胡话?”   要离婚早离了!   他们夫妻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即使他对她的冲动与热情早已退却,可彼此间却是最熟悉对方的存在。   胡家主母的位置她坐的很好,换一个人,他不习惯,也不放心。   女儿与丈夫的反应白云菲全都看在眼里,她紧了紧拳头,“我没有说胡话。”   目光对向胡建林,她一字一句道:“你和我上楼谈谈。”   胡建林也不想让小辈看到自己出糗时的模样。   点头追随在白云菲身后,刚刚走到二楼转角,便与自上而下的儿子撞到了面。   “爸。”胡子枫开口叫道。   又看了白云菲一眼,他嘴唇嗫嚅,缓缓道:“妈。”   胡建林‘嗯’了一声,“我和你妈有事要谈,你先下去和你妹妹坐着,我们待会就下来。”   “我……”胡子枫原想拒绝,可不好把情绪表露的那样明显,半响,他无奈应声,“行。”   房门关和的声音使得胡子枫心头猛地一震,探头朝楼下望去,他的目光正巧与端坐在沙发上的胡子倩对上了眼。   胡子倩咬了咬牙,“哥。”   见她这样叫自己,胡子枫不好充耳不闻,步行至楼下,正要朝沙发坐去,对面之人的一句话让他顿住了身形,“哥,对不起。”   *   这边的两人搭上了话。   另一边,阖起房门的白云菲则刚刚转过了身,“老胡,我是认真的想跟你跟你谈离婚的事。”   “所以……能不能请你把烟放下,你应该知道,我对烟草的味道一直难以接受,闻起来会晕,严重时会吐。”   胡建林掐灭烟头,“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一定不会答应跟你离婚,何必在这里白费功夫?”   白云菲年轻时最爱他这副痞气,可现在却觉得他这副样子太过装腔作势。   她老了,对面之人也早已不再年轻。   他对她生不起爱慕的感觉,她又何尝不是?   “我们之间早已经没有了感情,何必抓着对方不放?”   顿了顿,又道:“之前是我糊涂,现在我想通了。把这个位置让给你在外面包养的那些年轻小姑娘多好,她们容貌妍丽,还可以为你老胡同志再生下一男半女,总好过我占着位置惹人嫌,与你之间两生厌。”   用的是调侃语气,但眸色极为认真,一看就不是在随便说说。   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这是胡建林一直以来奉为真理的人生信条。   彩旗再美都并非正统,欣赏可以,但将其插入家中,未免不正不经,惹人耻笑。   “有人闹到你面前了?”   想了许久,胡建林只想到一个能让白云菲说出如此话的理由,“谁这么不识抬举?你把名字告诉我,我会让她得到教训。你放心,以后再不会有人敢到你面前生事。”   白云菲嗤笑一声,“胡建林,你啊你……你就一定要恶心我吗?我们之间已经分床睡了七八年,这七八年,我无数次盼你回头和我好好过日子,但你呢?小三小四,小五小六……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养了多少人,但我知道你旁边的人一直都没有断过。”   “你觉得我真的那么大度不介意吗?”   女儿就是自自己的命,她既已不想生活在这个家庭之中,那自己就算拼劲全力,也要带她从此间抽离出去。   摊牌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即使是港岛也在七一年取消了多妻制度,你却于这时还想在内地坐享齐人之福。你应该明白我的性子,我既然提出离婚,就已做好完全的准备,你出轨包小蜜的证据我这里都有,你难道想要和我闹到法庭见?公司不上市了吗?”   上市计划对于胡建林来说乃是头等大事,为了这一刻,他等了五年……十年……二十年。   被这个执念困着了许久,他绝不允许任何事物耽误公司的上市。无论是诉讼离婚还是协议离婚,一经曝光,绝对会耽误上市日程,区别只是后者的影响要小一些罢了。   但他还指望依靠白云菲残余的影响力对公司进行宣传,哪能就此甘心。   “你威胁我?”   “你就当我是在威胁你吧。”白云菲有些疲惫。   女儿有一句话说得对,胡建林配不上她,再耗在一起不过是在给她自己徒增烦忧。   “胡建林,这么多年,我没有一点对不住你,离了我,你爱怎么放飞自我就放飞自我,但请你念在旧时的情分上,放过我,行吗?” 第138章   行吗?   “不行!”   吼完这句, 胡建林一把抓住白云菲的手腕,“别以为我不知道害子枫的人是子倩, 下蛊害人虽无法被法律严惩,但你要是逼我,小心我将她拎到道教协会进行二次教育。”   “周从军是做什么的, 不用我说, 你应该也清楚明白。”   白云菲眸色渐深。   女儿做错了事, 被教育是应该, 但这不该是作为其父的胡建林用来威胁自己的把柄。   “你一早就知道害子枫的是丫头?”   胡建林冷哼, “那倒不是, 只是子枫住院没多久,子倩就从我们视线消失,这才让我开始起了怀疑。”   “后来我回想起送子枫玉雕的当天, 子倩曾鬼鬼祟祟在我书房里停留了一会, 再一结合这事,便确定她是害怕事情败露在畏罪潜逃,于是在你想要出动人力去找她时, 我才用借口拦住了你。”   “你爱闺女,我又何尝不是?”   借用一句过时了的网络流行语, 白云菲只想呵呵他一脸。   幸好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他都借用自己公务繁忙来逃避与孩子的相处,要不然长至现在, 一双儿女还不知道要被他给祸害成什么样子。   “你的意思是当时是想帮助丫头逃跑?但……现在怎么改口了?我们离婚了,子倩就不是你的孩子了吗?你用这样的话威胁我, 难道不觉得自己愧为人父吗?”   一长串的问句并未使胡建林动容。   他面色依旧,平静开口道:“我的亲闺女想害我的亲儿子,你说我该帮谁是好?如果我们是一家人,我自然会把这事藏在心中,带进土里。但若是我们离婚,依你的性子必然会把子倩带走。”   “既然终要形同陌路,我又需要给你们娘俩留什么情面?”   眼眸微阖,白云菲长出一口浊气,“我知道了。”   她终于知道自己当初眼睛有多眼瞎了。   还以为自己的威胁有了效果,胡建林手缓缓松开,“是了,都这么大人了,学人家小年轻……”   话未说完,却见白云菲抬起了头。   “夫妻缘尽于此,你等着收法院传票吧。”   胡建林蹙眉:“你……”   白云菲再次将他打断,“有本事你就去给周从军打电话,看他是会把你骂一顿,还是会听你的话把我闺女抓起来。”   “还有……”余光瞥见胡建林的胳膊即将抬起,向后退了一部,她抡起桌上的花瓶砸向地面。“从现在起你要是再敢碰我一下,我就将咱们离婚的事通报给媒体,我虽然过气了,但是三冠影后的名号还是有点号召力的,你要是真打算鱼死网破,你就试试。”   胡建林愣住,片刻后,他咬牙切齿道:“好……好……好!”   眼睁睁看着白云菲离开房间,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腿踹向此前那摆放花瓶的方桌。   噼里啪啦的声响贯彻耳边,一声怒骂脱口而出。   “mmp!”   *   胡子倩此刻正急促搓着手心。   就在刚刚,她听到楼上传来了一阵重物落地的响动,虽然父亲没有家暴前科,但母亲所谈乃是离婚事宜,男人那可笑的自尊心作祟起来,暴怒伤人不是没有可能。   幸好,不肖片刻,她便发现母亲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了楼梯口。   从沙发上站起,她连忙朝母亲走去,“您还好吗?”   说着,她用眼神检查了一番对方身体,见其皮肤并未有泛红情况,衣间也并未有脏污痕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白云菲明白闺女在担心什么,因此在她检查完之后,才牵起她的手朝楼下走去。   及至一楼,她紧了紧女儿的手,“你道歉了吗?”   一句话中并未包含宾语,但母女二人都知道这道歉的对象是在指谁。   胡子倩面色乍红,“道……道了。”   只不过她道歉是道了,可对方却根本不接受。   能在娱乐圈混出名堂的都是人精。   扫了胡子倩一眼,白云菲哪能不明白闺女这是遇挫了。   目光朝低头滑手机的胡子枫看去,她松开胡子倩的手,抬腿走向对方身前,“子枫。”   自己的姓名被叫到,胡子枫抬起了头,嘴唇嗫嚅,却半句话都没有吐出嘴边。   他的心情实在复杂。   心内有了猜想是一回事,可被自己视若珍宝的妹妹亲口承认又是另一回事,简简单单的‘对不起’三字就能磨灭掉他所受的伤害吗?   不能!道歉有什么用?他可是差点就因此而死了啊!   正在这时,身前之人的举动让他瞬间从个人情绪中抽出。   膝盖与地板碰撞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惊到了胡子枫,也惊到了在远处一直注意着他们的胡子倩。   “妈!”   快跑几步到母亲身边,胡子倩忙伸手扶她,“您这是做什么?做错事的是我,你干嘛下跪,要跪也是我跪,你这是做什么呀。”语无伦次的说完这些话,见自己上拉的动作始终没有成效,她紧挨着母亲屈下双膝,“妈,我跪多久都愿意,你不要代我做这些,我求求你了行吗?”   话至最后已有哭腔,白云菲却没有再看她。   “子枫。”   她依旧叫了这么个名字,面上却露出了羞怯的表情,“你叫了我三年阿姨,十六年的妈,我这个妈没有当好,没有管教好子倩,对不起。”   胡子枫叹气,抬手搀扶于她,“您这是做什么?胁迫我原谅子倩所做的事吗?”   曾经有多喜爱,现在就有多痛恨。   从粉团子长成娇娇大姑娘,胡子枫当得上是从小看着子倩长大的。   他陪她玩,陪她闹,读书时有人欺负她了也是他在出头,他一直以为他们是最好的兄妹,哪想,一切都只是他在自作多情罢了。   白云菲摇头,“子倩所为无法被原谅,我只是想为我应付的所为而道歉。是我忽略了她成长过程中心理的扭曲,是我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这件事的发生,于她有责任,于我也有责任。”   说到这里,她借着胡子枫的力从地上站起,“我与你爸爸即将离婚,你只需要将我当成一个普普通通,没有尽职教好女儿的妇人来看待即可。”   “刚刚那一跪于亲属伦理没有任何关系,你不需要任何有心理负担。”   话虽如此说,胡子枫哪能如此。   若非他刚刚跑了神,怎么可能会让白云菲跪到实处,她当了他十六年的妈妈,关系……怎么能说断就断!   见对面不语,白云菲心中喟叹。   这孩子着实是被伤的深了。   回眸朝女儿看了一眼,她抿抿唇,“我知道无论做什么都弥补不了你受到的伤害,但,作为一个母亲,原谅我只能让子倩用实际行动来求得你的宽恕。”   “你们之间如何解决这个疙瘩我不插手,但我请求你,子枫,请你给她一个机会。”   对面的态度摆的够低,胡子枫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语。   白妈妈那一跪还是有效果的,她在用自己为媒,用两人这么多年情分为介,试图化开这一场难解的局面。   就是从此以后,母子情分不在,他胡子枫失去了一个妹妹,也失去了一个妈妈。   但还能怎么办呢?他总不能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他终究狠不下那个心。   ——   二楼卧室。   长达一小时的时间中,吃鸡小分队早已转换了另一手游来玩。   唯独在一开始没参与吃鸡,而此刻也没参与攻塔的陆司澈关注着楼下动向,注意到胡子枫已登上楼梯,他抬腿走向门边,并在其到达门口时,适时将门拉开。   “累了吧,快来感受感受你陆哥这怀抱的温暖。”   在胡子倩向他不住忏悔时胡子枫没哭,在知道自己以后又要孤零零一个人时胡子枫没哭,可听到这句话,他的眼泪再也刹不住了,“操!”   甩门奔向旁边客房,一进入房中,他便迅速抬袖擦了擦泪。   听到身后房门有了动静,他回身怒道:“陆司澈你要不要脸,把劳资惹哭现在还来看劳资笑话。”   陆司澈摸摸鼻子。   胡子枫的表情太过凝重,他想让他转换一下心情才那样说的,哪想这位今儿状态不对,不仅没有哄好反倒还戳到了他的敏感点。   待其终于平静下来后,陆司澈凝眉道:“这事算完了?”   胡子枫:“不完还能怎么办!”   陆司澈:“你身体彻底好利索了吗?”   胡子枫:“你说呢?某人刚刚还说我装病!”   陆司澈:“那就行,公司交给你我放心了。”   胡子枫:“那当……你说什么?”   陆司澈笑笑,掩藏下去了自己眼中的那一道落寞,“忙了这么久,我还没好好看过祖国的大好河山,想要给自己放个假,出去旅旅游,放松一下。”   顺便,整理一下自己那些不该有的幻想。 第139章   易夏最终没有去找陆司澈。   两人间的关系难以明说, 见了面也不过是在徒增尴尬,还不如去找师傅问问清楚, 这陆司澈怎么会即是转运星,又是先天阴体。   既能转运,为何连自己的寿数都比常人要少?   回到家中, 她第一时间打坐入定, 点点紫光飘散入额间, 半响, 一头发花白, 两颊蓄满络腮的老道出现于她的脑海之中。   怔了怔, 易夏讶然道:“您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了?”   犹记得上次见面时,师傅还是一副精神炯烁的模样,这次会面, 却已然像是多日未曾打理自己。   闻言, 常虚子搓了搓腮,“近日有些忙碌。”   师傅不愿多说,易夏也不好多问, 且她的能力虽说比先前有所增长,可对于维持与师傅在此间情况下的会面其实仍有困难。   未防两人联系被忽然掐断, 下一秒,她直达目的的问道:“师傅,先天阴体与转运星可以共存的吗?您曾说陆司澈同我一样是转运星, 可他为什么还是先天阴体?这种体质不是极其短命吗?”   常虚子对于小徒弟能知道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惊讶。   小徒弟虽说因命理相连而看不清楚那姓陆的后生的命格如何,可那异世并不缺少玄门中人, 只要有第三方与他们均为熟识,早晚有一天,这件事就不再是秘密。   他的面上平静无波,“可以共存,转运星——转国运、人运、命运。”   “前世有大功德之人才可成为转运星,但这并不代表转运星的命格一定会极好,因为转运星服务的对向是为他人,而不是为自己。”   易夏略有不明,“怎么样才能转您说的国运、人运、命运?只要在事件中插手,结局就一定会朝好的方向发展吗?”   她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插手过的事并不算少。   有些人确实因自己得到了更好的结果。   但有些人却将自己人性最恶的一面释放了出来,从而落得妻离子散,甚至于命丧黄泉的结果。   若按这点来说,她的假设并不成立。   常虚子摇了摇头,“到时候你就懂了。”   我懂什么呀!   易夏正想将这句话讲出,却见一阵白雾袭来,师傅瞬间从她脑中消失。   微微撑眼,她无奈从马桶盖上起来。   九州大陆若按她首次梦境所见而发展,师傅那边……应该很忙吧。   ——   大楚。   从一席草榻上起来,常虚子环视了一圈自己所居简陋茅屋,良久,不由失笑摇头。   如果他没猜错,小徒弟每次找他时所待地点,乃是那个时代的恭房,恭房尚且窗明几净,白瓷环绕,更遑论寻常人所住的房屋呢?   正在这时,外间传来敲门声音。   “师傅,大齐与大业联合起兵,已于昨日巳时攻下大业都城,主公邀您前去商议,我方是否该参与其中。”   常虚子叹了口气,边着外衣边回应道:“我且随后就来。”   这江山,他帮小徒弟稳定,只愿她再次归来,能给这天下百姓带来一片生机。   不求如异世界那般安稳富足。   只要百姓不会再因大雪丧失家园,不会再因大旱而逃荒跑路,不会再因蝗虫过境而朝不保夕,……   他就心安了呐。   ——   易夏原以为胡子倩答应要帮她把卢子瑜约出来这事,少说也得有个几天的缓冲,未料第二天正码字时,对方就接连发送了几条微信语音过来。   “今天晚上八点,我帮你把卢子瑜约在了百盛广场那儿的研磨时光见。”   “就是我和她之前谈过事情的那家咖啡厅。”   “去的时候做好防备,她的蛊虫真的有效。”   接连听完这三条信息,易夏按住语音按钮回复:“好的,谢谢你。”   对面几乎是秒回的速度。   “埋汰我呢?”   “我思想抛锚差点害了我哥,事后不是没有过后悔,但是一根筋在那绷着,始终不肯承认自己做错了事。可万一我哥死了,我真的能够像自己所期盼的那样安枕无忧吗?”   “恐怕光噩梦就得把我缠上一辈子,再加上我父亲只有这一根独苗,到时候总会有办法查明真相。”   “现在这样挺好,我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我妈妈也终于下定决心脱离那个家,所以,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最后一段语音落下后半天没有新信息过来,易夏才再次按下了语音按钮。   “知道了,我帮你把这话转达给周会长,省的他再次向我诉苦说被其夫人连骂带打。”   关掉与胡子倩的聊天页面,易夏将这事转达给了周从军,但可能因其过于忙碌,并未第一时间给予她回复。   随手刷了会朋友圈,她抬头看向眼前的笔记本荧幕。   堆了满页的字符整齐排列,从头到尾通读了一遍,她将心中规划好的最后一个情节缓缓敲出,句号落下,重启一行打下三个字符。   【end】   连载了三个月的《位面奸商在明朝》总字数为九十五万,在终点这个动辄两百万,三百万甚至于五百万才会完结的网站,这样的字数不可谓不少。   得知她即将完结的消息,木莲曾不止一次劝说她再继续写下去。   男女主角写完了,可以写他们的儿女孙子啊!   明朝副本历练完了,可以脑洞大开把他们放到别的位面啊!   当不成皇帝,去星际征服野人,去喵星汪星开疆扩土啊!   完结做什么?这本书的成绩这么好,为什么不继续往下写?为什么放着钱不赚?   易夏只用一句话堵住了她。   “大纲走完了,再往下只能注水,我不想损耗羽毛。”   各行各业都有‘羽毛’一说,文学圈子更尤甚。   终点史上有不少开篇极其惊艳,连载过程大火的小说,但由于作者不停往下注水,不愿在合适的时机完结,使得曾追随过的粉丝逐渐粉转路,路转黑,甚至给作者起出一个个外号——水哥、水叔、水枪、灌水机。   易夏初时写小说确实是为了赚钱,但在此过程之中,她凭借自身本事在现实中赚的钱早已超过这本小说连载收入的百倍、千倍。   正因此,才会在小说五十万字上架,九十五万字就完结。   网文阅读门槛低,收费低,向来以更新量以及订阅人数作为赚钱准则,再红火的小说,入V部分只有四十五万字,也赚不了多少的钱。   最后三章万字章节传入后台,易夏点开评论区刷新,连刷了数次,三章内终于有新评论显示了出来。   猴王:woc!!!!!!!我没看错吧?完结了?完结了?完结了?   易夏随着这四个问号连点了四次的头。   鼠标移至回复栏,轻敲——你没看错,完结了。   大伸一个懒腰,从厨房拿出杯果粒酸奶后,再一刷新,评论又增多了几条。   地下音乐人suso:我前两天就有预感要完结,但是想着终点这里的尿性,以为月大打算转移副本了,操啊!我还没看够,月大你快出来再多写几十几百章啊。   地瓜蛋子:赞,不水,过瘾,粉上了。   小书虫阿芙:难得在男频找到一本不种马,金手指开到我刚喜欢程度的小说,结果作者你告诉我完结了?求终点官方公布作者地址在哪里,我要给作者家里寄刀片。   Asdfghjhjk:四四真是我在终点难得一见的清纯不做作之辈,这本书一直在畅销榜前十,保守估计每天收入五六七八千,再加上全勤跟打赏,一个月收入顶得上普通工薪阶层一年的了,这么多钱都不打算继续赚,我只能说一句牛逼牛逼!   看到这最后一条评论,易夏摇了摇头。   写文是一件极累人的事,读者看一章可能只需短短几分钟,但作者却需要码上两小时乃至更久。   有时候与钱相比,对一篇文章的爱更为重要,只有一直对文章保持着热情,才能使自己投入其中而不觉得疲乏,但不断往里面注水的文章,作者真的会热爱吗?   至少易夏是不会。   看了眼页面顶头的【完结】字样,易夏重新点开最后一章,找到评论区后,一字一顿打到——《明朝》完结,下月中旬开新,我们下本再见。   点下发送按钮,不再管评论将会如何发展,走向床边,闭目养神静待傍晚的到来。   *   初夏的傍晚,阵阵燥热席卷全身。   推开研磨时光的大门,一阵冷气从头浸到脚踝,使得卢子瑜舒坦了不少。   “子瑜,你来了啊。”   卢子瑜轻轻点头,“一杯冰美式,再给我一杯奶和一包糖。”   咖啡店小哥冲她轻笑,“行了,哥还不知道你的口味。”   卢子瑜朝他身上瞥了一眼,没有吭声,直接朝二楼走去。   直至她的身影消失于拐角,同在吧台的一个蜈蚣辫女生才轻声开口道:“卢世琪,那是你妹妹?亲的?”   咖啡小哥扬了扬眉,“那是当然。”   门边的铃音恰在这时响起,笑意更胜一筹,他微微颔首,“欢迎光临研磨时光,请问想点些什么?” 第140章   走进咖啡厅的正是易夏。   闻言, 她朝一楼的客座瞄了一眼,见人群中并未有自己今日所等的对象, 这才将目光投向此前冲她打招呼的服务生。   “一杯冰美式。”   “要奶和糖吗?”   易夏摇头,“多加冰就好。”   收过对面递过来的钞票,卢世琪边将小票递给对方变招呼道:“一楼没有空位了, 您可以去二楼就餐, 饮料我们待会做完帮您端上去, 您先去找一个位置吧。”   易夏冲他微笑致谢。   收回找来的零钱与小票单, 亦步亦趋的朝二楼走去。   接连来了两位顾客, 吧台前的蜈蚣辫女生与卢世琪再也偷不得闲, 索性两杯都是冰美式,只需一次性做好便能满足两人。   边朝摇杯中加冰块,蜈蚣辫女生边打趣般看着卢世琪, “我看你是见一个妹子点冰美式你就推销一下奶跟糖, 自动你来咱店后,店里免费的奶包跟糖包耗费得要比摆在外面自取还快,老板说你要是再提高咱店的营业成本, 他就要扣你工资了!”   卢世琪回头看她,“所以你要举报我吗?”   说话时神情沮丧, 一刹那的目光接触,看得蜈蚣辫女生心都化了。   “不举报,不举报。”   虽明白两人间没什么可能, 但颜即是正义,被这样的眼神盯着, 她哪还可能升起什么坏念头啊?再说小卢待人向来极好,除非她吃饱了撑的,要不然干嘛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美式做法极为简单,没一会的功夫,两杯咖啡就被盛放在了铺满冰块的玻璃杯中。   从女生手中接过托盘,卢世琪自告奋勇道:“大夏天的跑来跑去一身汗,我去送,你靠着吧台歇会吧。”   忽略女生满眼感动,转身的迈向阶梯的一霎那,卢世琪面上的温和之意瞬间退散。   抵至二楼,看到已坐在一起的两人,他的心中升起一抹了然。   向下退了两步,他伸手拂过两杯咖啡的杯壁,下一秒,面上挂起自己那一贯的笑容,端着托盘直接到了面对面坐着的二人跟前。   “您的冰美式,这里有奶包糖包,请慢用。”   “这是您的,多加了冰,请慢用。”   易夏歪头,看了一眼服务生说道:“谢谢。”   卢世琪摇头,“不客气。”   在其走后,易夏重新将目光对向卢子瑜,“你刚刚问我为什么来找你?”   手中的吸管搅拌不停,使得冰块与杯壁碰撞发出轻微的‘咣咣’响声,余光朝已经下楼的服务生扫去,易夏牵了牵嘴角。   “第一个原因,我们曾通过江逸尘的身体用精神力而交流,那时候我就对你有所好奇,早想跟你碰上一面。”   “第二个原因,因缘巧合,我了解到了你跟胡子倩之间的某些往事,对你诱她下蛊的事有些不解,所以想找你问上一问。”   “第三个原因,还是因缘巧合,我不小心得知了S市居然有一家苗疆古村在背后操控的咖啡厅,想知道难道是现在贩蛊买卖不好做了吗?你们这跨界也跨的未免太广了吧。”   早在易夏初开口之时,卢子瑜就攥紧了自己肩上得挎包背带,待其话音落毕,她更是猛地从椅子上站起。   “你究竟想干嘛?”   时值饭点,咖啡厅有不少情侣在此约会。   如此动静惊到了他们,一时之间,众人纷纷朝二人所坐方位望了过来。   被这么多人视线检索,易夏自然不可能感受不到,可她并未回头看人群反应,只将吸管搅动速度慢了下来。   “对了,我还有一个疑问,我好好的点了一杯咖啡,说了只要加冰,别的什么都不需要。怎么……你哥哥居然给我端了一杯加料的过来?”   卢子瑜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两杯咖啡,又回过头看了一圈众人反应,良久,深呼吸口气坐下。   “我再问最后一遍,你究竟想干嘛?!”   “你既然看出了咖啡有加料,且也知道这咖啡厅背后之人是谁,你就不怕我让你今天回不去?你应该知道,我们苗疆,多的是让人在不觉间中蛊的方法。”   易夏搅动咖啡的手停下,“我想……”   只说出两个字,便听楼梯口传来一阵响动,一瞬间的功夫,喊叫声传入众人耳畔。   “不许动,警方办案,全都蹲下并举起手来。”   卢子瑜只呆愣了一秒,就掀开桌子朝窗边跑去。   然而她反应速度快,易夏的反应速度也并不算慢,且不说随易妈妈练了几个月的功夫,即使是没有这功夫傍身,因她早已将精神锁定在卢子瑜身上的原因,对方也绝不可能就这样跑了。   只是终归稍晚对方一步,等她即将抓住对方时,卢子瑜已大力拉开了玻璃窗。   在其即将跳窗的那一霎那,她迅速掐住对方腿腕。   肌肤相亲的触感使得卢子瑜讶然,咬咬牙,卢子瑜一把将胳膊上的手镯敲碎向后掷去,原以为这堆母虫将会使得背后之人好忙,哪想下一瞬,她却被人大力给拖入地面。   “嘶。”   鼻脸与地板相碰,她倒吸一口凉气,待到反应过来朝后望去,才发现身后除那蹲了一地的顾客以及武装严实的特警外,只剩一老一少环在她的两边,而于这些人的脚下,她养了足有十数年的母虫此刻正奄奄一息。   其中那老者扬了扬手上所拿物什,“我新研制出来的喷雾。香樟、雄黄、百草、樟脑再加以市面上所贩售的所有杀虫剂,对付你这虫子还真好用啊。”   卢子瑜险些吐血。   母虫只要不亡,便可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使用,她本打算以这些虫先解燃眉之急,待她安全以后,便可将其再召至身边,即使早做好有所损耗的心理准备,可哪能想到居然会被人团灭,而且这灭掉她蛊虫的不是什么珍贵东西,不过是一个老头瞎调配出来的药水罢了。   这让人怎么能甘心!   “你们……”   就在她想要开口之时,前方迅速跑来一武警将她口鼻捂住,下身虽被钳制,可她的上身仍然能动,且作为苗疆这一代实力佼佼者,她自然不可能只有这一项保命方法。   正要抽出腰间小蛇,却见那老头先她一步将手中喷雾朝小蛇喷去。   猛翻一个白眼,下一瞬,意识便再也回不过来。   江汉卿把那被熏晕的臭蛇从地上的女娃身上抽下,“易大……”   称呼还没完全叫出,便看对面之人猛然朝他眨眼,反应了一会,他笑眯眯道:“夏夏啊!”   易夏点头,“江老,这家咖啡厅涉嫌野生动物贩卖,而地上这位更是第一手交易人,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将其逮捕归案并将咖啡厅查抄,再说些有的没的,您觉得呢?”   野生动物贩卖自是没影的事,可她余光却瞥见了不少蹲在墙角的人正举着手机。   为了不引起民众恐慌,只能假借这个理由先把摊子给收拾起来。   江汉卿被这句江老叫的面色微红。   半月以前,因着在医院与道教协会的周会长有了一面之缘,他侥幸得到了一张对方名片,本以为这将是他与对方接触距离最近的一次,未料没过几天,对方就亲自将电话打到了他的家中。   一番考核过后,他如同做梦般进入到了自己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协会之中,尽管自己只是个初级会员,但他却比谁都要高兴。   毕竟垂垂老矣,还能完成儿时的梦想,如他这样得还能有几人?   这次的任务其实江会长昨天就派给他了,不像协会老成员那般对任务消极怠工,一接到任务,他便连夜赶制出了一瓶自己特配的灭虫药剂。   提早的准备果然是有效果,第二日中午刚过,他便接到了执行任务的指令,这时他才知道,他需要配合的对象,居然是跟他关系匪浅的易大师。   一下午的方案商讨,他虽然没有出口询问自己加入协会一事跟易大师有没有关系,但心里早已认定——即使没有直接关系,也是有不可或缺的间接关系。   因此,他虽在外人面前不好称对方为‘易大师’,可也着实当不得对方这声江老啊!   易夏不知道在短短的半分钟内他的心里活动如此丰富,见对方听闻她的话后便开始对身后的特警开始部署方案,心中松一口气,她走向墙角那位自事件开始就不住朝自己方向偷拍的年轻女生。   女生显然也注意到了她,未等她走到近前,便迅速的将手机背于身后。   见到女生的反应,易夏略有无奈。   及至女生前方,她半蹲下身子,“你好,能不能请你把刚刚拍到的视频删除?”   女生嘴唇嗫嚅,片刻后,哽了哽喉道“我……我没偷拍,我在直播啊。” 第141章   直播?   易夏表情碎裂。   作为当事人之一, 虽说在追捕卢子瑜的过程中她并没有仔细观察过现场情况,但想也知道, 刚刚的情形究竟有多么吓人。   卢子瑜丢过来的肉虫足有小枣大小,即使江大夫再眼疾手快,也抵不过会有部分落网之鱼在地上攀爬一阵, 再加上周围布满持枪特警, 形势严峻的程度可见一斑。   这人究竟心有多大, 居然在此期间还有兴致直播!   似乎猜出了她心中所想, 女生缓缓把背到身后的手机举到前方, “那个……我并不是为了直播你们抓人的过程才打开软件的, 早在你们来之前,我和朋友就一直在直播,你看, 这里有显示直播时长。”   易夏凑近看了一眼, 其上显示的一小时四十五分证明了女生并未说谎。   “所以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你直播间的那些观众全都看到了?”'   易夏觉得有些头疼。   可让她更头疼的还在后面。   听到这话,女生不住点头, “事发当时我正在给他们展示刚刚加餐点的一份蛋糕,所以在警察叔叔叫我们蹲下的时候, 惊慌之下,并没有及时将镜头切换到自拍角度,反应过来后, 我本来想赶紧把直播关了,但是……”   易夏直盯着她, “嗯?”   女生小心翼翼的垂下眼睑,“但是观众们太热情了。”   热情到留言区一溜的‘主播别关播,请继续直播下去’,作为一个靠直播吃饭的人,她没有办法拒绝粉丝们的热情诉求。   “那个……我有没有触犯法律?”   易夏摇头,“没有。”   只是来时周会长曾叮嘱过她,最好不要使协会执法视频流传在外,幸而来前她与江大夫商量过掩饰方案,虽说不上尽善尽美,但大部分目击者只会把今日一事当作是逮捕非法贩卖野生动物的行动,即使是有好事者想要追根究底,想来也不会联想到距他们生活极远的道教协会身上。   网络时代,热点刷新速度最快,这事算不上什么流量,所以网友们不肖数天便会忘却。   因着没有引起太不好的影响,易夏觉得没必要吓唬人家姑娘,见对方举着手机的胳膊一直没有放下,她抿了抿唇,“算了,手机收起来吧。只是下次再发生危险时,记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被这类闲杂事情困住,万一有什么危险袭来你都不知道。”   若非这个女生一心一意的盯着荧幕,她也不会在这么多人中注意到对方。   女生将手机举到自己近前,“小姐姐你真好,果真像我粉丝说的那样人美心善!”   易夏起身的动作顿住,“我的脸入镜了?”   女生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抬头眨眨眼道:“是啊,你对着镜头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说到这里,她发现了对面之人的表情不太对劲,“你……你没有发现吗?”   在那想要跳窗的女生晕倒后,她就把镜头切换到了自拍模式。   不过……显示时间的话貌似会占用半截页面,可能因此,这位才一直都没发现自己入了镜了。   “小姐姐,我……”   易夏抬手扶额,“再见!”   见对方脚步匆匆的从自己面前离开,女生神色沮丧的重对向手机,“你丸今天第一次招人不待见了,为了给你们直播,我连好看的小姐姐都得罪了。”   这话一出,留言区的刷新瞬间快到飞起。   阿拉丁神猪:谢谢丸子带我们看仙女,仙女身手矫健,本猪觉得自己恋爱了。   恋爱心酸事:第一次见路人比主播美,刚刚那美女也是个网红吧,这样的颜值不可能在网上没点水花,求艾特微博账号。   猪猪今天吃饭了吗?没吃!:刚刚那美女凑的好近,我特意开电脑截了几张图,没化妆、纯素颜、气质真是牛bility!   老姨子666:猪猪哥求发图啊。   团团圆圆吃丸丸:有那么夸张?楼上的一群是不是都没见过女人?那女的长得清汤寡水,哪有我丸好看?   反手一巴掌:路线不同,主播可爱卦,那位气质卦,虽说个人审美均有不同,但人家长的好不好看,大团圆儿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眼看着评论区将因颜值而爆发一场撕逼,直播恰在此时被关闭。   主播消失不见,其粉丝群却热闹了起来。   有人讨论着今天的直播的突发情况;有人讨论着现场的那位气质美女;还有人持续刚刚未完成的撕逼现场,争论二人颜值孰高孰低。   就在这时,群内一人突然打破了他们的热议。   点哥:emmmm,有谁关注过前一阵微博热搜的地铁事件吗?我觉得今天在丸子直播中出镜的美女跟那位特别像啊,单看侧脸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撂下这句话的几秒后,直接仍出了那段传播最广的动图出来。   点哥:我没说谎吧?   主播贪吃丸所在直播平台具有录像功能,下播之后,只要主播没有自行删除,当天的直播录像便会自动保存至后台。   因点哥而引出的话题使得群内荧幕沉默了半分钟。   半分钟后,有人站出来了。   回忆专用小裤衩:卧槽!真像!上次有不少人想挖扇脸姐,结果却因为动图有些模糊没挖到,没想到丸子直播里出现的美女跟扇脸姐有百分之九十相似,66666666!   我丸最美:丸子好像是S市人吧,我记得地铁猥亵事件也是发生在S市,没跑了,上次的扇脸姐就是这美女。   教政治的王老师:蛇蝎美人,蛇蝎美人呐。美女再美,这么暴力都无福消受。   拔枪来战:楼上谁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无福消受,脑子有坑吧,人家大美女能看的上你,连黄马都没有,你个屌丝整天YY毛线。@群主,踢出去吧,这位把‘对待美女要爱护’这条群规喂狗吃了。   ……   随着时间的流逝,夜色加深,群内逐渐沉寂无音。   这边,协同江汉卿一起,刚刚将摊子收拾完的易夏终于得闲空了下来。   望着双手绑背,嘴上贴着封条的兄妹两人,她心头大定,“江老,面对他们千万不可大意,若非我对面相常有研究,今天就着了那杯加料咖啡的道了,而若是不小心中蛊,除了神仙,就只有这对兄妹能救,到时候化主动为被动,不仅先前咱们所做的一切功夫将会白费,说不定还会有几人损耗于他们手下。”   “唔唔唔!”卢世琪目呲欲裂般瞪向易夏。   见已被人捕还不知道老实,江汉卿拎起桌上盛甜品专用塑料板,扭头拍向不断扭动的男人,“别胡动。”   卢世琪又转目对向江汉卿,“唔唔唔!”   这副样子显然有话要说,看了眼易夏,江汉卿踌躇道:“要不要把他嘴上的封条解开,听他说上两句?”   这番提议倒不是动了恻隐之心,只不过两相对话,才能找到从根本上打击一个人的方法,省的带他回去的路上不断折腾,让人着实感到难办。   易夏笑着点头,“随您。”   得到应允,江汉卿一把扯过卢世琪嘴上胶带,“想说什么?说吧,给你五分钟时间。”   “你们究竟是谁?凭什么抓我和妹妹?我只是一个打工的,我妹妹也不过是来这里喝咖啡的客人,犯什么罪了!这还有没有王法?!”   面对他的诸多提问,整理了一下思绪,江汉卿一一回答。   “鄙人,道教协会江汉卿。这位,易大师,协助我来抓捕你们。抓你们原因很简单,据我们查探得知,你明着在这家咖啡厅打工,实际正是咖啡厅的背后经营者。”   正要起头继续说明,卢世琪便打断了他,“谁规定老板不能打工?你这什么歪理?”   “哎呦喂你这小伙!”江汉卿饶有兴致得看向卢世琪,“我说话,你听着,再打断我,你有什么想法就留着给协会内的监管审讯员说吧。”   见对方虽有不满,可只敢憋着气看自己,他笑了笑,“这才对,我继续了。”   “明面上你妹妹乃是这家咖啡厅常客,实际上,我们调出了最近一年附近的监控图研究发现,她的每一次到来时间,都与蛊虫繁殖周期皆有所关联。”   “你们兄妹俩来自苗疆,按照我之前走南闯北得来的小道消息,族中应该不许后辈随意远行才对,除非你们肩负振兴蛊门的任务,才有可能远离族人聚居地。”   “而蛊门应该如何振兴呢?当然是扩大种蛊面积,最好是在高官要员,抑或商界精英身上也能下几只蛊,我说得对不对?”   自认为掌握全局,江汉卿微扬下巴,环胸等待着对方惊慌表情的到来。   下一秒,他被人骂了。 第142章   “对个屁!”   卢世琪冷笑, “振兴蛊门?亏你想的出来,我巴不得除妹妹外会蛊的人全都死光光, 为什么要振兴那恶心的东西?”   闻言,江汉卿忍住想要揣一脚这‘不尊老’、‘没礼貌’小伙子的念头,一字一句道:“那你们兄妹缘何会出现在这里?”   华夏大地有许多部族游离在世俗之外。   他们有传世本领, 即使是蜗居在一方故土, 也不会缺少必要的经济来源。   毕竟这世上多得是想要求他们办事之人。   本以为这嚣张小子闻言会激动的将答案甩过来, 未料等了半天, 却只见对方逐渐形容颓然。   江汉卿撇嘴, “你看看, 你既不认同我的说法,我让你说你们兄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又压根不开口。你让我怎么办?我总不可能不问原因就把你们放了吧。”   卢世琪攥紧拳头, 半响, 他缓缓道:“罢了,我说。”头朝下垂去,他接着开口, “我与妹妹并非来自苗疆,只不过父母乃是被驱逐出苗疆蛊族的族人, 所以才会粗懂用蛊之术。”   “因着从小生活在世俗社会,我们兄妹均接受到了高校教育,既已不在蛊村, 我们也就没想着凭借养蛊卖蛊这害人之事来赚取钱财,所以我才开了一家咖啡厅, 希望能凭借正当买卖来养活自己和妹妹。”   江汉卿打断了他,“等等,我怎么觉得你这小子一直在编瞎话呢?”   “第一,你父母为何会被驱逐出苗疆领域?按照我的了解,蛊族内部虽然排外,但是对于族人却非常宽容,除却故意伤害族人这一点,应该不至于被驱赶出族。”   “第二,你说你们兄妹无辜,我看倒不见得。你既然是做正当买卖,为什么隐去身份在咖啡厅做服务生?你既然不想害人,为什么要把加了料的咖啡端到易大师桌上?”   “第三,你有没有用蛊害人我不知道,你妹妹可是用蛊做了不少的‘大事’!在知晓你们兄妹的身份之后,我们将她近半年来所接触过的人一一排查,单是面上有中蛊之相的,便多达十数名之多,你敢说这些人不是被她下蛊所害?”   说到这里,江汉卿眯眼,“五分钟快到了,算了,要不咱还是在协会内再见吧,反正再听下去也不过是你随机编好的瞎话,我真是撞了邪,才会跟你在这里浪费功夫!”   话毕,直接从吧台上拿起了一卷胶带,‘撕拉’一声响,惊得对面之人迅速抬头。   卢世琪的心中纠结不已,一面是即将面对的‘牢狱之灾’,另一面是在陌生人面前自揭伤疤,两个选项均让人觉得头大,他却必须得面对这二选一的境地。   胶带即将蒙嘴的那一刹那,他喊道:“停一停。”   这简直就是在逼迫!   江汉卿与其对视,“别浪费时间,小子,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卢世琪阖起了眼,“您想知道的细节我全都告诉您,在此之前我要辩驳一句,我的口中并没有说过一句瞎话。”   “我父母被驱逐出族的原因很简单,他们二人并非全然来自苗疆。六十年前,一片知青下乡的口号喊遍大江南北,虽然苗疆所在较为隐蔽,但也分属在地方机构掌握的农事基地以内,我母亲是知青团一员,在下放到农村劳作途中与身为苗疆族人的父亲相爱了,苗疆族内规定不得与外人通婚,于是政策好了一点后他们便被驱逐出了出族。”   “父母靠着做小生意在外面立住了脚,他们享受做普通人的自在安乐,并不希望我们兄妹与苗疆有半毛钱牵扯,若非妹妹在小学时受到欺负回家大哭了一场,然后父亲负气将一切讲出,我们压根就不知道父亲居然会有养蛊的本事。”   “在那之后,父亲测了我们兄妹二人天赋,得知妹妹的天赋最高可成为灵慧,而我亦有学蛊的能力后,便开始了悉心教导我二人蛊术。十多年过去,除了面对欺负人欺负得狠的家伙,我们从未对旁人下过什么蛊。”   “然而不是人不做坏事,坏人就不会找上门来的,一场意外夺取了父母的生命,追踪调查,我们才知道害了父母的乃是族中曾跟父亲有过矛盾的一个小人,我们兄妹设法给他三代下了金蚕蛊,却被族中长老以手段过于凶残而发起了通缉。   “之所以在蛊虫繁衍周期与妹妹聚上一聚,是想要研究出能够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方法;之所以子瑜接触过的人有一部分身上中蛊,是因为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之所以会在她……”说的这里,他歪头看向易夏,“之所以会在你咖啡杯中下蛊,是因为我误认为你是长老新派来的族人,毕竟你身上散发的气息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而我又从来没见过如此年轻的玄术大师。”   易夏淡淡抿唇,“你好像还漏了一个问题。”   长久的说话,卢世琪嗓子有些难受,轻咳几声,他点点头道:“之所以隐去身份在这里打工,是因为这店乃是我为了一个人才接的,我不想让她因知道我身份而感到负担,所以才想着用朝夕相处这个方法来使她喜欢上我。”   易夏&江汉卿:……   这狗粮来的猝不及防!   对方说的如此详细,江汉卿已信去了大半,“我捕捉到了一个重点,你说接触过你妹妹而中蛊的一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那胡子枫是怎么得罪你们兄妹了?”   似是要在脑中搜寻关于这个名字的印象,卢世琪定了半响。   片刻后,他恍然道:“那人与我妹妹前男友交好,曾不止一次在她前男友面前说我妹妹有些古怪。”   江汉卿无语,“怎么又扯出来一个前男友?不过是说了她两句不好就被这样算计,那你妹妹的前男友是不是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卢世琪蹙眉,“本来是的,但谁让他有贵人相助,所以他现在是活的最好的一个。”   江汉卿:“谁啊,名字说出来我查查你有没有说谎。”   卢世琪:“江逸尘。”   江汉卿:……   竟然是他的乖孙!原来之前害他乖孙的女娃就是地上这个!   江汉卿心内复杂,良久,歪头询问易夏道:“不会是同名的吧?”   两人共同经历过救治江逸尘一事,易夏几乎是在瞬间就明白过来了他问题的含义,“同一个人。”   江汉卿吐出口气,拉长胶带,一言不发的封住了卢世琪的嘴。   卢世琪:“唔唔唔。”   他有些慌了,面前这两人打哑迷般说出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就这样对他?   江汉卿安抚的拍了他两下,“放心,我只是想把你们兄妹得所为好好查一遍,如果你们没做什么违反道德与法规的坏事,我不会让人把你们怎么样的。如果你们违法乱纪,谋害杀人,就请接受协会的制裁吧,当然,曾害了你父母的家伙,以及苗疆蛊村的那些追杀你们的人,协会也不会放过。”   卢世琪:“唔唔唔。”   这说的什么话?他将曾谋害族人三代的事都交代了出去,不正巧是符合要被制裁的定义吗?   屋门拉开一缝,江汉卿从外面低喊,“中队长,麻烦找几个特警过来押人。”   待一晕一醒的二人被双双带走,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想不到,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了。”   谁说不是呢?   易夏本也没料到协会派来与她一起的竟会是江大夫。   不过,“您可千万别将公事私事混为一谈了,虽说按轻重来划分,卢子瑜做的似乎更过了一些,可若非因江逸尘打头对她进行了校园暴力,他们兄妹或许真会像其中哥哥所说,当一个普通人,简简单单的过完这一辈子。”   江汉卿没钻什么牛角尖,“我知道,逸尘不无辜。”   “回去之后我会向上申请,找一个跟当事者没有任何联系的同僚来判理他们兄妹的案子,并尽量把自己从这当中摘出。”   易夏笑了笑,“这是最好的方案了。”   谈完了不需要背着人的事,两人边向外出,江汉卿边状若无意道:“我听说您想要考帝都的大学,以后还回来吗?”   易夏摇头,“应该是不了吧,我跟妈妈本来就是这所城市的过客,之前是因为想要将我托付给小姨一家,妈妈才会带我来到这个城市,现在这里已经没有牵挂着的人,如果有可能,我想直接带妈妈在帝都买房定居。”   江汉卿抿嘴,“别人家的十八岁,啧啧。”   他怎么就没有摊上个这么好的孙女儿呢!   说着,警车停靠的位置到了,“时间已经不早,廖大师,我还得回去交任务,咱们改日再见。”   易夏颔首。   目送着闪耀着霓虹的车队离开,刚走出广场的小吃一条街,便见远处行来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定睛一看,果真是陆司澈。 第143章   他今天一身简装, 白色棉T与牛仔裤的打扮,让他瞬间年轻了几岁。   易夏立在原地, 正思索着要不要上前打声招呼,却见对方周围两米的距离内霎然走入了一道倩影,两人距离拉进, 陆司澈满脸含笑, 极为自然的在女生头上揉了一揉。   那一瞬, 易夏的心突然颤了一下。   静立在原地动都不知道动了。   远处的陆司澈并没注意到易夏。   手从自家表妹的头上滑下, 他搓了搓眼, “今天没带隐形, 在你猛地向我走过来时,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你。”   就连对方及至跟前,他也是眼神微眯才看清楚了人的模样。   “什么叫猛地向你走过来?”唐菲然白他一眼, “怪不得小舅舅整天都在愁你的婚事, 你这样说话是交不到女朋友的!”   陆司澈被哽住,“你这小丫头,那你教教我, 我刚才应该怎么说话?”   唐菲然擎手支起了下巴,“你应该说, ‘女大十八变,菲菲变得这么好看,我真是差点没有认出来呢’。”   陆司澈扬眉, 按照她的语气开始复述,正打算着重强调最后那个‘呢’字, 面上的笑容随着一人到来而消失殆尽。   嘴唇半张,他喏喏动了动唇,“易夏。”   “嗯?”唐菲然眨眼,回头望了一眼,见是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女生,她眼睛瞪大,憋气鼓腮重新看向自家表哥。   喵喵喵?女朋友?不对……小表嫂?   易夏只觉心里感受有些奇怪,她遵从本心走到了两人跟前,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好巧啊。”良久,她脸上扬起了个硬扯出来的虚假笑容,“我……我就是来打声招呼,你们还要逛街是吧?我先走了。”   唐菲然:“……”   什么鬼?明明一切看起来都挺正常,但她却总觉得哪里似乎出了问题。   下一秒,她眼睁睁看着自家表哥的爪子飞速搭上了小表嫂的手腕。   “本来是要和她逛街的。”陆司澈抓紧易夏,“但你来了,别人就都不重要。’”   如同烟花点燃的那一刹那,易夏心中被炸的砰砰乱响。   九州大陆内的婚姻盛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父母无迹可寻,唯有师父才能作为她的依靠,可师傅似乎从未想过将她外嫁,从少女怀春的豆蔻年华等到绽放花信的桃李双十,心中的期许在日益繁重的课业中逐渐消失。   她早歇了嫁人的心思,更没有想过,会在这异世对人动心。   见对面呆住,陆司澈喉结动了一动。   “对了,你不要多想,菲菲是我舅舅家的孩子,是我的亲表妹。”   加这么一句,是因为他不想让她误会,哪怕只是丁点的不自在,他都不想让她感受到。   唐菲然忙牵起嘴角,打过招呼后,匆忙逃离两人现场。   开玩笑,再待下去,她这个电灯泡恐怕就得被某人敲碎,溜了溜了。   见她离开,易夏晃了晃手腕,“我们……能不能松开我的胳膊再讲话。”   陆司澈朝两人指缝相间的位置扫了一眼,“好。”话音落毕,直接向下移去扣住了易夏的手掌,顺着缝隙插入,形成十指紧扣的姿势。   易夏无语了,“我们之间能不能保持一个正常的动作?”   陆司澈叹气,“这难道不正常吗?”他将两人相扣在一起的手抬起,“街上的情侣都是这样的。”   时值周末,购物广场附近多是情侣,再朝并肩而走的情侣紧靠在一起的手边瞅去,大部分人都在十指紧扣。   因而他这话并非妄言。   易夏耍不过他的无赖,“我们并不是情侣关系。”   她强调着这个事实。   陆司澈低头,一米八五的身高俯瞰着身旁之人的头顶。   再顺着额头朝下望去,女生的两颊之上遍布绯红。   褪去了焦急与失落,她的面容依旧如往日那般好看,口是心非的模样,却一点都不像往日那从容冷静的易大师。   “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吗?”   两句话一先一后说出,易夏的面颊再次已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蹿红。   其实已经不用回答,表情与神态乃最能反应一个人想法的利器,正是因为易夏初到的那一番慌乱,陆司澈才能下定决心,再次表露一番自己的心迹。   *   到家之时已超过十点。   换罢睡衣,梳洗完毕,想想今晚逛街时两人那一直紧扣十指的动作,易夏忙甩了甩头。   临睡觉前,她看了眼最新加到手的微信,默念三遍‘鹿’这个ID,发送过去一句晚安,才沉沉睡了过去。   *   竖日。   习惯了早起生物钟的易夏七点就醒了过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忙点亮了手机荧幕。   然而无论是在未打开微信前抑或打开微信后,空荡荡的消息栏中都并没有显示陆司澈的回复。   一直等到她吃过了早饭、中饭、晚饭……手机都像是坏了般并未响过一次。   直到来电提示音响起,她忙从整理大纲的桌案上爬起,低头一看,却并不是陆司澈的来电。   “应姐。”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跟应淑媛之间的称呼早已从最初的‘应女士’、‘易大师’而变成了‘应姐’与‘小夏’。   见听筒里传来的声响不急不缓,应淑媛不由觉得自己真是操心过了头,“小夏,你是不是这两天又没登微博?”   易夏摸摸鼻梁,“前天登了的。”   神算大师的账号自考试过后便被她开始用心经营,每周挑选两位需要自己答疑解惑或者看相卜卦的粉丝进行帮助,短短的半个月时间涨了又有两三万的粉。   虽听起来不多,但大部分却都是活粉,使得她账号下面的评论转发看起来要比某些百万博主还要有面子。   听到这话,应淑媛抬手按压了会太阳穴。   “小祖宗,你快上微博看看吧,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这么不关注时事的人,怎么就那么容易上热搜呢!” 第144章   微博发展至今, 已不单只是一个分享交流平台。   其衍生而来的一系列热搜评论与转发,也代表了个人的实时热度与商业价值。   虽流量担当们谈个恋爱都可能使微博瘫痪, 但对于大多数明星网红来说,热搜榜单,并不是那么容易上的。   易夏不解的点开微博, 从上到下浏览了大意扫过一遍热搜后, 略有不解道:“我登上去了啊, 哪条话题跟我有关?”   应淑媛突然有些心累, “榜二。”   这时易夏的视线已经及至榜尾, 闻言, 手快速朝上划去。   在2这个数字之后,映入她眼睑的,乃是两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汉字——#想嫁#   她原以为这个话题乃是某婚恋网站买的热搜, 没想到这条热搜居然是在说她自己吗?   点进去一看, 首当其冲跳出来的乃是一段节选视频,待易夏将视频打开看完,才发现这并不是一段节选视频, 而是两段视频拼在一起的合成产物。   视频之中,她拉紧卢子瑜腿的那一瞬画面与她曾在地铁中徒手扇人的画面循环播放, 播放的速度被人调快了几倍,再配以节奏感鲜明的伴奏音乐,直让她这个当事人感到生无可恋, 索性在视频的最后有人放出真正倍速的影像,才让她觉得好受了些许。   “看完了吗?”   易夏从视频中退出, “看完了,就是还没看配文。”   正是因为视频顶端所配文字太长,她才想要从视频中了解真相,哪知浪费了半天时间还是云里雾里,压根没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应淑媛适时阻止了她,“别看了,我给你概括一下吧。”   “你昨天在咖啡馆随从特警查抄违规咖啡馆一事被人直播到了网上,由于你在窗前擒住对方得那一幕太帅,有人不小心扒出了你就是扇脸姐这个事实。”   “在网友眼中,你即是救人免于坠楼自杀的好心小姐姐,又是在地铁上敢于跟猥亵者对立的女性英雄,再配以营销号形容出的‘看了小姐姐两个视频,好帅,想嫁’这段话,所以才会以#想嫁#这个话题迅速窜上热搜。”   易夏彻底懂了,沉吟片刻,她回复道:“上就上吧,我看视频图像有些模糊,应该不会影响到我现实中的生活。”   至多待她回到九州以后可以多出几项谈资。   毕竟她也是在另一时空搞出了点动静的人呐!   “你还真是心大。”应淑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点开评论,就是渣浪官方视频下面那个评论,好好瞅瞅网友都爆出了什么,我就不打搅你消化自己已经火起来这个事实的过程了。”   话毕,直接将电话按断。   *   现代社会,一个人火起来会有什么后患?   从前的易夏并不清楚,现在的易夏只希望能回到昨天,揪住那个轻易就放过了直播女生的自己,严厉在她耳边要求一定要让直播女生把平台保留视频删除。   若不然,迎接她的将会是名为同校师生的网友一轮又一轮的爆料。   白菜不是真的菜:@小六六,快看我发现了谁,这不是咱学校今年高三的学姐易夏嘛?   小六六:@白菜不是真的菜,woc,刚刚考完期末就受到了惊吓,学姐居然这么暴力,66666!   白菜不是真的菜:@小六六,不过学姐真的好好看,视频这么高糊,我都自动脑补出了学姐的美貌,等等,陈珂貌似偷拍过几张学姐照片,我问他要两张过来。   小六六:@白菜不是真的菜,乖巧等。小黄人兴奋.jpg。   ……   向下拉去,隔着两条陌生网友的评论过后,那位ID名为白菜的网友果真连续甩出了两张照片。   照片中的她均身着校服。   其中一张是从侧面拍的,因她正趴在桌上写着什么,面容看起来并不真切。   另一张则是从正面拍的,地点位于学校公厕不足两百米的一栋教学楼下,午后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像是给她本就不突出的五官遮上了一层纱,白的发光,柔得极美。不显刻意,却比许多刻意摆拍出来的照片还要更为成功。   这条评论被垒起足有五百层的高楼,有贬有褒,还有人说她向红想疯了,也不看看这是哪个年代,居然只凭照片就想出名。   易夏只浏览了一会就丧失了兴趣,然而合起这条评论,其余的热评也与这条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全然就是大型撕X现场。   嘴臭别来混社会:高二五班陈瑶实名怼人那些说我学姐不好看的,有没有本事把自己照片发出来瞅瞅?虽然不知道学姐准备考哪个学校,但是就凭今年高考691这个成绩,我问问你们有没有脸来怼这个长的既好看,成绩又秒杀百分之九十五高考生的小姐姐。   么么么么么鱼:高二三班李淼实名怼人。说我们学姐想红想疯了?S市一中全国名校,知名校友遍布政界与五百强公司,进圈里的人都少,稀罕当你们的破网红?而且学姐在学校向来低调,你们在这里讨论的热火朝天,指不定学姐还在家睡大觉呢,都歇歇吧。   糍糕粑粑:抱走我学姐不约,从前没关注过高三,但是前几天成绩出来后,我们老师着重提了一下学姐名字,听说是一个沉默寡言,学习起来很努力的女生,网友们恶意不要太大。   口红十八只:贴吧看来的,实名认证一下,我是高一八班陆露。评论看了一圈太气,学姐的两次出手都是偶然,看视频清晰度,要是专门雇人拍怎么会是这样?而且要是想火上次那么多人找‘扇脸姐’的时候学姐出来承认多好,用得着等这次蹭那什么丸子的热度?   网友12889377: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如果学姐那次并不是装腔作势的话,她压根就不会稀罕当你们这破网红。   别问我是什么……匿了,886!   说什么的人都有,但只要声称S市一中出来的人,就没有说她一句不好的。   见许多人都提及到了贴吧,易夏打开网页搜索了一下学校名称,见排在第二的就是‘s市一中吧’,她点进去,没一会就弄明白了事情始末。   原来某位同校学生乃是主播贪吃丸的粉,在微博上搜贪吃丸有关内容时,不小心认出了好事者制出鬼畜视频中的她,在贴吧发出有关此事的帖子后,因内容跟校友有关且看起来极具喜感,于是便被吧主加了精。   随着看到贴子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存着好奇转战到了微博,其中某位土豪吧友钱多烧的慌,突发奇想的花千把块买了几小时热搜。   说来也巧,这热搜本来只会维持在最低端一阵时间,但也不知道有些营销号是没内容发了还是怎么,借着这股势,直接将话题连带她一起推向了榜单。   爬完了楼,易夏觉得心好累。   出名与否她其实并不在意,渣浪每天有这么多更新内容,许多网友看热搜榜不过是为了一时的新鲜,哪可能记得住多少当事人的面孔呢?   但同学们这么一闹,她算是彻底在学校里出名了。   突然有些忧心几天后的志愿填报应该如何度过。 第145章   七月二日, 易夏起了个大早。   仅稍作拾掇,就赶忙朝学校奔去。   到达教室不过八点左右, 但里面显然已坐满了同学,一见到她,前段日子开始跟她说上话了的同学纷纷围到了她的身边。   “全校第二终于来了。”   “你真是今年最大的一匹黑马, 大家都担心你受伤会影响高考, 没想到反而把你的潜力激发出来了。”   “梁老师也挺着大肚子来学校了, 我看她到班来了好几趟, 脸上的笑一直都没断过。”   “咱班这次过一本线的有三十多个, 二本线的也有二十多个, 只有几个塞钱进来的才落到了三本,专科是一个没有。”   “对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微博很火?”   叽叽喳喳的声音自易夏坐下就没有断过, 而她也一直好心情的了解着同学们分享过来的情报, 直到听人问她知不知道自己火了这事,笑意才逐渐凝滞于她的嘴边。   一看她这表情,问话之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我就说嘛, 现在哪还有人不看微博,不过你既然知道, 自己怎么不站出来呢?那两场事故明显是外人偷拍,但有些网友却结合你给某汉服商家拍的照片造谣你想红想疯了,我觉得他们简直就是脑子有毛病, 看不得别人的好。”   事实确实如此。   易夏原以为只要她不作回应,热度就会慢慢消减下去, 可她没想到网友的力量是强大的,因着有比上次地铁事件更清晰的视频佐证,扒来扒去便扒出了她前些日子给楚新颖拍的那一组汉服照片。   秉着‘哪有娱乐时尚圈的人不想红’这条准则,两起意外瞬间被打为作秀,网友直言——又是一个想走偏门而红的人!   回想起今早看到的评论内容,易夏笑着摇头,“越描越黑没必要。我一不打算靠脸吃饭,二不打算拍视频哗众取宠,等到网络上又有新鲜事发生了,网友们迟早会连我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问话之人显然也明白这个理。   但——“夏夏,你不生气吗?”   被污蔑、被讨论、被品头论足、被无辜抹黑……换作是她自己,早就忍不住真身上阵去怼人了。   “不生气。”易夏再次摇头,“他们不了解我,不认识我,说出来的话没半点参考意义,我理他们做甚?还有,谢谢你们在网上帮我,但为了让事件能尽快平息,希望大家不要再对此过多关注。”   闻言,吃瓜群众相继点头。   正打算开始聊点别的,随着班主任的到来,却只能呈鸟兽状四散而开、各归各位。   关于志愿的填报,早在高考之前,师生之间就已经进行了洽谈规划,之所以再在考后将同学们聚集在一起,一是为了使每个人在电脑填报时都不出岔子,二是为了使那些考后成绩与先前预估差别极大的学生能够选到更为合适的志愿。   易夏正属于第二种。   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因而在钟老师叫她出去时,她的心中没有半点意外。   一前一后及至横栏,钟无烟抢先停下脚步。   回身仔细端详了一会自己这学生,她轻咳道:“待会微机老师到后,整个高三将分批去微机教室填报志愿,你的分数跟考前差别太大,所以按照原来想好的填未免太亏,我这里有帮你筛选十个学校,你可以自己考虑决定。”   易夏从她手中接过那本《志愿填报指南》,翻找了一会,见首都林业大学的往年分数和她记忆中相差无几,于是便重新将指南递了过去,“这个。”她的手在林业大学处画了个圈,“老师,我打算第一志愿报这个学校。”   钟无烟低头,只片刻的功夫,眉头蹙的能夹住根针,“这……”   这学校录取分数线是不低,但跟易夏的考到的分数比起来差别就未免有点太大了。   易夏适时阻止了她的劝说,“老师,我打算学农业林业,那些名校虽说也有这个专业,但术业有专攻,师资力量其实并不如专业的林业大学。”   “可你这也太亏了啊!”钟无烟不解,“虽说都是那两样工程中包含的学校,但你的分数明明可以上到顶尖,为什么非要去这不好选择就业的学校中就读?你读出来了打算做什么?第一个选项,从基层起从事与此并不相关工作,升职慢,工资低。第二个选项,天南海北跑来跑去的跟泥土沙地做伴,辛苦劳累,工资未知,但你一个娇娇小姑娘,吃的了那苦?”   易夏笑笑,“还有第三个选项啊,您忘了我会算命卜卦、抓鬼驱邪的事了吗?”   钟无烟直接给她一个大白眼,“得,差点忘了你不靠上大学所学的那点东西吃饭,随你吧,有个高校文凭对你来说是锦上添花,我就不做这恶人非要逼你报不喜欢的学校跟专业了。”   易夏并未对她的误会进行解释。   一上午的时间,待班级同学分批从微机室出来后,班长带头组织道:“这一别,大家就要各奔南北了,这一年的日子有磨擦,有磕绊,但谢谢你们,谢谢你们陪我度过难挨的高三时光。”   “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提议咱今儿聚一天,花费AA,你们觉得怎么样?”   班内同学成绩都算达到了预期,因此,大多数家长都对他们放松了财务上的自由,再加上人多,AA的话顶天每人花上两百,因此,这番提议得到了众人的热情回应。   易夏本也打算去聚上一聚,但在路过厕所的途中,她透过学校的铁栏杆防护网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脚步顿住,冲着身侧与她坐了几个月同桌的女生道:“你们先去吧,我突然想起来有事需要找一趟校长,到地方把位置发给我,我尽量在你们没散前赶过去。” 第146章   话是这么说, 易夏却并非真的打算去找校长,待大部队悠悠荡荡的远离校园后, 她拨通了一道电话,接听音响,她开口道:“周会长吗?能不能请您帮我查一个人?”   周从军此刻正跟廖宗元讨论小田会长一事, 闻言, 隐晦的朝廖宗元方向瞄了一眼, “你说吧。”   易夏想了想道:“请帮我查一下我的奶奶葛文芳, 她来S市有快一个月了, 我想知道她住在哪里, 靠什么谋生,以及她这段日子以来都做过什么事情,可以吗?”   这些事查起来并不算困难。   未做踌躇, 周从军便点头道:“可能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查到后我把有关文件发送到你的微信上,你到时候注意查看。”   待其挂断电话,侧旁的廖宗元状若无意道:“谁啊?要你帮忙查什么?”   他倒不是真的好奇, 只是在两人打电话时,老周平白无故的看了他几眼, 那几眼奇奇怪怪,gay里gay气,要说这听筒对面的人跟他无关, 他是半点不信。   即跟他有关,他问上一句也是应该的。   听到他的问题, 周从军滑动着轮椅朝电脑前移去,“是易夏,让我帮忙查查她奶奶的事,说想知道她奶奶这一个月在S市的具体动向。”   说着,手指在键盘上轻敲,边输入账户码边不解道:“不过这事她怎么不找你呢?她跟你之间的关系应该比我更为亲近,难不成你跟她妈闹什么别扭了?但我看你最近喜滋滋的也不像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廖宗元瞪他,“我跟阿玲好着呢。开动你聪明的脑壳子好好想想,她奶是阿玲前夫的母亲,而我的身份又摆在这里,你觉得她可能让我参与到其中吗?”   “上次我见过那老太太一面,对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看那老太太是作妖作到小夏前头去了,所以小夏才会想着让你查她。对了,你查出来的资料待会给我打印一份,我也好好研究研究那老太太没要到钱却滞留不走是个什么意思。”   ……   这边的两人打着商量,另一边的易夏则是已走到了门卫室边。   看大门的大叔已在一中干了十来个年头,长相慈憨,内里却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北方爷们。   一见到她,当先开口道:“你是这届高考全校第二吧?我前几天在告示栏那看到过你的大头照,真人比照片里还有灵气,难怪成绩这么好。”   易夏还记得初到这个世界因迟到而被大叔给训斥的事。   当时的她倒是没有多么惊怕,只觉得有些羞愧难安,而她之后暗下决心一定要提高成绩,也未尝不与大叔当时的反应有关,此刻得到他的肯定,她觉得自己比得到任何人夸奖都要高兴。   寒暄过后,易夏直接道:“大叔,那个老奶奶待在这里多久了?”   透过防盗网,她的手直指背靠在墙角的一白发老妇。   老妇衣衫褴褛,眉目愁苦,偏偏愁苦的面上戾气难挡,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顺着她指明的方向看去,门卫大叔‘嗨’了一声,“没待多久,今天这是才来,丫头你可别凑上前啊,前两天别人给她扔钱,她骂人家误以为她臭要饭的,最后差点跟那好心给钱的小姑娘打了起来,你别看她老,但嘴里面却脏话连篇,唉,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这么大岁数还没被人给打死的。”   易夏愣了一会,“大叔,你的意思是她这些天常来?”   “是啊。”   整日在小小的门卫室呆的无聊,难得来了个倾诉对象,门卫大叔详细道:“大概是五六天前吧,当时高一高二还没放假,老太太就整天搬着个马扎坐在那了,一等到放学的时候,她就盯着门口的学生使劲看,我怕她吓着学生,前前后后撵过她几次,但人家压根就不怕我,嘴里嘟嘟囔囔骂出一长串我听得懂听不懂的脏话,身形却像定住一般动都不动。”   “我没了办法,只得找咱这附近的治安寻访员,可治安巡防员也没法啊,老太太一没占用市容摆摊,二没裸奔随地大小便,三没威胁公民人身安全,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盯着学生的眼神太过阴恻恻,但这也不犯什么法,于是巡防员只能晓之怡情动之以理的给老太太讲道理,这不讲道理还好,一讲你猜怎么着?”   见大叔正说到兴处,易夏给面子的展露了一个疑惑表情,“怎么着?”   大叔一拍大腿,“人老太太直接躺地上喊非礼!奇葩得让我这自认为见多识广的老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易夏腹诽:不论古今,泼妇手段果然最为好使。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人不要脸,堪称无敌。   同时她也大概猜到了老太太这番做派是想干嘛。   左不过是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她的学校,想要守株待兔将她闹得个没脸罢了,   老太太大概是以为给她冠个‘不孝’的名号,就能即解气,又能讹得此行所为钱财,这样一举多得的方法,多等几天又算什么呢?   正在这时,攥在手中的手机嗡嗡响起。   易夏低头看去,见是来自周会长的一堆图片文件,朝门卫大叔道了声谢,她边超外走边查看图片所含内容。   片刻之后,心下了然不已。   就凭文件中显示老太太这三番两次堵记者的行为,就得以看出对方没安好心。   请记者做什么?大概是想要曝光她们母子不奉养的行径;而新闻通告为何至今都没有出来?可能是因为老太太手中没有确切证据,毕竟易妈妈曾经的婚姻并没有打证,老太太家的户口本上也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她们母子二人。   而这,也正是易夏之所以姓易的原因。   按紧语音键,发送过去一声‘谢谢’后,易夏最后再回头看了老太太一眼,下一秒,直接朝学校的另一道侧门走去。   *   鼎红KTV。   卸下了重担与烦忧,一群十八岁的少男少女如同脱缰野马般疯狂起来。   唱歌的、摇骰子的、聊天的、吃鸡的……   唯独有两个人与他们大相径庭。   钟无烟边吃着果盘,边拍了拍侧旁正嗑瓜子的梁红敏说道,“你这肚子究竟几个月了啊,我看着实在害怕,咱俩要不还是找个咖啡厅唠唠?不打扰孩子们释放自我了。”   她这话其实只是借口,提议一起唱歌是她的主意,但下了场子,才发觉自己是真的老了,孩子们唱的那些什么“想要和你去看浪漫土耳其”她是真的觉得土,孩子们一起跳的那什么社会摇她也觉得接受无能。   还不如她们非主流时期洋气,这ktv玩的有什么意思?   梁红敏摇了摇头,“我等易夏,等到她了咱们再一起走。我这肚子你不用担心,医院说是双胎,很正常的。”   正说着话,包房门被推开了。   朝外瞥了一眼,钟无烟眼睛一亮,“夏夏快来。” 第147章   早就听同学说梁老师来了学校, 可易夏到班后却并未见过她一面,此刻交错着斑驳的彩灯朝声源处望去, 她才信了同学们并没有在忽悠她。   这扶着肚子正嗑瓜子的妇人,可不就是他们先前的班主任梁老师嘛!   面上挂笑,易夏走至两人跟前, 一一打过招呼, 她看向梁老师的肚子, “居然是双胎啊, 恭喜您了。”   这声恭喜道的真心实意。   梁老师夫妇为了迎接这孩子做了不少准备, 能够怀上已是不易, 而一胎怀了俩,就更是意外之喜了。   梁红敏眉眼柔和,“谢谢你, 说起来能保住孩子, 还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点醒我当时已有身孕,我恐怕在那段心力交瘁的日子早就把孩子给霍霍掉了。”   听闻这话, 身旁的钟无烟忽然一惊一乍,“你们俩还有这番渊源?”   梁红敏抛下了手中的瓜子, 抚了抚肚子,轻轻点头道:“她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   表姑子被拐一事就是因为她的话才未使得康家方寸大乱,丈夫与表哥又都是托了她的帮忙才能快速勘破妇女儿童拐卖案, 对自己来说,更是因为她才得以保住这一胎。   无论从哪一点出发来说, 她对于自己一家都恩同再造。   钟无烟在易夏身上扫了眼,“夏夏,你既然这么灵,你看看老师,看看我姻缘什么时候能来,子女什么时候能到?”   易夏听话的仔细看她半响,眼睛移开的瞬间,却突然叹了口气,“唉。”   “怎么了?是不是我嫁不出去了?”钟无烟紧张不已。   她倒不是真的有多急着成婚,但内心深处不是对未来的另一半没有过期盼的。再加上年岁渐大后逢年过节就被亲戚盘削询问有没有对象,秉着早晚都要经此一役的想法,在近期已然有了相亲的打算。   见对面欲言又止,钟无烟越发着急,“你说话呀。”   直到钟老师的手即将拍到她胳膊时,易夏才支起下巴道:“我只是在叹气,您的喜酒我大概是吃不上了。”   “啊?”   “我替您看过了,您今年之内就能嫁出去,至于子女这里,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就能造人成功了。但那些跟我都没有什么关系,我得去首都上学,没时间参加您的婚礼呐。”   先是惊,后是喜。   眼睛睁的老大,钟无烟美滋滋道:“没事的,份子钱跟满月礼钱到时记得打过来就好,支持微信支付宝转账。”   明白她是在开玩笑,易夏眼神左右飘逸,“咦,刚刚有人说话了吗?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   “去你的!”钟无烟嗔她。   见对方说完这句后就擎住手机朝门外走去,易夏便打算移动到自己交好的几位同学那里了,刚刚站起来,胳膊腕却在这时被梁老师抓住。   “我……我有话想跟你聊聊,咱们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吗?”   易夏沉吟,分秒钟只看着梁老师的面色由白转红。   无奈,她点点头道:“好。”   KTV内有专门为等待包房的客人而开设的饮品厅和放映厅。   随着梁红敏来到饮品厅中,点了两杯奶茶,两人面对面坐于高脚凳上。   嘴唇嗫嚅,取下一直斜挎在腰间的小包,梁红敏将小包递向对面,“夏夏,这里有些钱,请你务必要收下。”   未待易夏询问她缘由,她便将自己的请求迅速说了出来,“我爱人的舅舅,就是你曾见过的那位康局长,他快……快不行了,我想请你去看看是否有救他一命的方法。”   “我爱人从小父母就不在了,要不是康局一直照顾他,他绝对不会顺遂无忧的长到成年,老人家年轻吃了不少苦,我们夫妻想让他能多活几年,好日子还没过多久,好人……不该就这么没了啊。”   梁红敏说的详细,易夏几乎是在瞬间就记起了她说的这人。   犹记得上次去康家坐客时,梁老师的爱人康博彦就曾向她讨要过请老人家去医院的方法,她当时给出了个主意,难道对方没有照着去办吗?   “没有及时去医院?错过了最佳治疗期?”   梁红敏不断摇头,“去了,舅舅得的是胃癌,早些年插队下乡吃不好饭,发霉的苞谷红苕都得抢着往嘴里送,再加上饥一顿饱一顿,胃病早早就出现了。”   “舅舅一直都怕疼,且他职位在身不好专注治疗,每当胃疼起来了老是吃些止疼片或者胃药硬扛,硬把小病扛成大病,大病扛成绝症,索性还在胃癌早期,我们当即就让他住院治疗了。”   易夏蹙眉。   即是早期,又怎么会这么短的一段时日人就要不行了呢?   梁红敏接下来的话给了她答案。   “可让我们夫妻万万没想到的是,几次的透析治疗反而加剧了舅舅的病情。舅舅本来还可以好好说话,好好走路,但治疗过后,不仅头发掉的迅速起来,还时常嚎叫着有虫子爬遍他的全身,每听到这话,护工每就赶忙掀衣检查,但老人家身上明明什么都没有,连由头都让人摸不到边。”   “这段日子以来,舅舅的身体总是被自己挠得遍布血痕,精神更是每日都在衰退萎靡。我和爱人都觉得是自己害了舅舅,若不是我们多事,舅舅哪会遭这样的罪。”   话至最后,梁红敏的面上遍布颓然。   易夏安抚般覆上她的手背,“不是你们害了他,你们也是好心罢了。你不要自责,情绪也不要总是大起大落,当心孩子。”   梁红敏‘嗯’了一声,“我明白,我一直控制着呢。但我爱人最近因为这事办案时闹过好几场乱子了,他把舅舅当亲生父亲一样看待,又干的是警察这行,万一真出什么事……我。”   她怎么可能保得住孩子!   人人都是自私的,她今日之所以来找易夏,虽是为了舅舅,但更大的原因却是在于丈夫。   出发点是好的,她不觉得这样的私心有什么见不得人。   “你能帮帮我吗?”   易夏叹了口气,“我去看看再说吧。”   她并非万能,那老人的病因经过虽说听起来就不同寻常,但也不一定跟有人施法作怪有关。   梁红敏连忙应声,“那……那我晚上在医院等着你,今天是你们同学聚会,我耽搁了你这么长时间,实在不像个长辈的做派。包房我就不去了,你帮我给钟老师说一声,我们晚上见。”   包房内喧闹滔天,也实在不适合一个怀着双胎的孕妇长待。   闻言,易夏再次点头,“地址您记得发给我。”   *   一场K歌盛宴最终在嘶吼了七小时后画上结尾。   在梁红敏走后,钟无烟仅在包房待了十分钟就离开了场地。   虽说已经毕业,但学生在老师面前似乎是存有天然的拘谨,待她们二人离开,众人才真正的撒开了疯的嗨了起来,洋酒他们这一伙‘经济未独立’的学生喝不起太多,啤酒却在此后一扎扎的被搬进了包房。   席间,真心话大冒险、摇转盘、击鼓传花等游戏一个个被拉上了场,易夏亦参与在其中,可她像是获得了欧洲体质,无论哪种游戏,都没有输过别人,直到已经快要散场,才‘被人给非’了一次。   “虽然对你的手段很不耻,但我早就渴的不行了,我认栽,喝一杯酒领罚。”   听她这么说,耍了小手段的女同学不乐意了,“不行不行,既然知道我这是手段,就不可能轻易放过你的,从头至尾你都没有输过一次,你就当满足满足我这非洲人的好奇心,行不行?”   口中已经浸满苦涩,听她这么说,易夏抬头,“好奇心,你想问什么?”   女同学扬了扬眉,“高中三年,你都喜欢过谁?”   喜欢过谁啊……   从十五到十八岁,在这少女最为怀春的三个年头,原主确实朦动过几次,但心有自卑,这些朦动全都被她压在心底,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她诉说,现在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意思。   “没有。”   女同学不信,“怎么可能,娱乐圈的也算,说说呗。”   易夏还是摇头,“确实没有,我不喜欢明星,校园里的同学也只都是同学。”   女同学撇嘴,“太不真诚了。”   就在这时,却有一个留着蘑菇头的男同学站了起来,“易夏,我喜欢你。”   旁边的一带着眼睛的男同学业站了起来,“我也喜欢你。”   “还有我。”   “我也喜欢你,从高三开始分班就喜欢你。”   “滚吧,你不是前一阵才说自己喜欢崔梦雪吗?”   “我喜欢易夏。”   ……   易夏无奈的摇了摇头,“谢谢,我也……”   人群:“???”   易夏笑笑,“我也喜欢我自己,不早了,我还有事,你们继续玩吧,我先走了。”   下午有些降温,易夏穿的清凉,初到KTV外便觉得有些冷了,手中举着刚在饮品厅买的热奶茶,喝了一口,还是中午的味道,但却并不会给她带来多少温暖的感觉。   就如同同学们的喜欢。   即使是原主在,恐怕也不会觉得有多么惊喜。   他们漠视她了整整一年,临到头来却各个表达对她的爱意,无论真诚与否,都太迟了。   风起,易夏加快了前往路边的脚步。   正打算伸手拦车,身后传来了一阵喇叭声。   朝后瞥去,X7的驾驶座上坐着自己无比熟悉的一人,怔了怔,她一脚揣起脚下的石头。   “bang!”   转向灯碎了。 第148章   陆司澈被车前的动静惊了一跳, 反应过来后,连忙从车上走了下来。   见其三两步行至自己面前, 易夏原以为接踵而来的将是他的指责,下一瞬,却见对方忽然蹲了下来。   “脚疼吗?”   “啊?”   陆司澈拦腰将她抱起, “穿着凉鞋, 还使那么大的力, 我问你脚疼吗?”   突然的悬空之感使得易夏心中一紧, “脚不疼, 你快放我下来。”   男女有别, 大庭广众下搂搂抱抱成什么样子!   “不放。”陆司澈加快了行进的步伐,“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脚不疼, 我心疼。”   轻快的声音响彻耳边, 易夏微愣,旋即无声开始发笑。   这台词……连她最近打发时间看的玛丽苏神剧都已经弃之不用了好吗?   路过车边时,瞄到那被自己一脚踹烂的转向灯罩, 易夏面色一僵,“陆司澈, 你这些天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没有信号。”   “你去哪了?”   敏感的察觉环抱自己的手臂僵了一瞬,易夏不依不饶道:“不说就放我下来。”   话音落,她被安稳的塞到了副驾驶位。   易夏囧, 在陆司澈绕路朝驾驶位走去时,拉开车门, 重新站到了路面之上,“说不说。”   陆司澈无奈极了,见此,只能再次回转到她的面前。   知道这人倔强的性子,思索半响,终是开口道:“去见了些能人异士。”   他并非对自己的情况羞于启齿,总括的叙述完后,又详细道:“廖伯说我是先天阴体的体质,寿命不长,活不了太久,但我还没有看够这个世界,不想这么早就离开。”   “我这些天在全国各地都转了转,想要找寻有没有方法能够解决我的体质问题,去的地方大多都在乡野之间,所以才没能跟你及时联系。”   对方如此坦白是易夏没有料到的,“那你找到了吗?”   问完她才觉得自己是在多此一举。   先天体质之所以被冠以先天,正是因为自出生便不可逆转。   她脑子怎么会这么短路,居然问一个注定将得到否定的答案。   果不其然,陆司澈的神色暗了下来,“会找到的。”   除了因沾染死气而差点殒命黄泉外,他的体质向来不错,从小到大别的伙伴都在生病、磕药、扎针、住院,唯他一直健健康康,连感冒发烧都仅是少有的情况。   他相信人定胜天,找不到,只是因为他还没有用尽全力去找。   两人间气氛因这番谈话而冷却了下来。   半响,易夏拉开车门,“不说这个了,有时间送我去五院吗?”   “就是来找你的,你去哪里我都有时间送。”   这一次两人不再开幼稚的玩笑。   分居驾驶位两侧,系好安全带后,陆司澈抬起了头,见身侧之人压根没动,他嘴角噙笑,手指点了点肩。   “什么?”易夏没有弄懂他的意思。   “真没明白?”   易夏甚少坐在副驾驶位,确实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啊?”   这声过后,只见身侧的男人忽然栖身压了过来,易夏正打算抬手去推他,却在这时察觉到衣角右侧斜插过来一道背带。   “咔呲”一声响。   她整个人被‘捆绑’在了背带之中。   “正副驾驶位要系安全带。”陆司澈下颌对准易夏侧脸,“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时刻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炽热的呼吸喷洒在脸颊,易夏只觉这布满冷气的车中温度猛升,嗯嗯啊啊的点了点头,她垂下眼睑,心内不断大呼着:冷静。冷静!   一路疾行,大概二十分钟的车程过后,轿车行到了五院门前。   车停,易夏赶忙把身上的背带解开,“谢谢你送我过来。”   陆司澈摇头,“用我和你一起上去吗?”   深怕他再做出让自己脸红心跳的举动,易夏摆手拒绝,“我去见的人你应该不认识,我们改天再约,今天就算了吧。”   陆司澈倒没有对此强求,“你大概要在里面呆多久?”   对于这个问题易夏也不清楚。   可能十分钟就能下来,可能两三个小时都没有解决问题,于是给了个大概数字,“一个小时吧。”   陆司澈明了,“再见。”   易夏:“……,再见。”   自车上而下,易夏长出一口气,冲着身边的车辆挥了挥手后,便径直朝医院大厅走去,不是没想着再回头看一眼,但她明显还有些没适应两人间关系的拉进。   毕竟这个时代的男人,实在太……孟浪了!   直到上了电梯,易夏心中紧绷的那根弦才稍稍松了一些,但不知为何,抵达梁老师告知她的病房楼层后,她心中一动,突然鬼使神差的透过楼层间玻璃朝楼下望了一眼。   街上,没有。   花坛草坪处,没有。   医院大厅前,没有。   等等……   视线正下方那辆X7貌似就是她刚刚所坐的那辆。   流线型车身前碎了一只转向灯,不偏不移,恰与她破坏掉陆司澈的那只转向灯一个方向。   正在这时,只见车内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手的主人指中夹烟,在其抖动烟灰的同时,易夏看清了手的主人所带腕表。   ……还真是陆司澈。   “夏夏。”   身后传来梁红敏的声音,最后看了楼下一眼,转过身子,易夏快走到她的身边,“走吧,老先生现在醒着吗?”   梁红敏点头,“醒着醒着,刚吃过晚饭,正看央视呢。”   *   易夏抵达病房时,目光对上的的确是卧躺在床上的老人聚精会神正望着电视的画面。   与上次见面时不同的是,老人家如今精神不济,穿的是病号服,插的是呼吸氧罩,俨然一副病至深处的模样。   朝老人额头扫了一眼,易夏心里咯噔一下。   “梁老师,你之前说他时常嚎叫着有虫子爬遍全身之感?” 第149章   “是呀。”梁红敏紧张的点头, “你看出了有什么不对?”   全家的未来都寄托在易夏的身上,她无比恳切的希望对方会给予她肯定回答。   索性, 幸运女神是眷顾她的。   易夏抿了抿唇,“是蛊。”   梁红敏满脸讶然,“蛊?电视上演的那种用以害人的蛊?这怎么可能!”   嫁给丈夫后, 她与这位舅舅接触不少, 对方虽身居高位, 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与别人轻易结仇的性格。   将自己的这番想法说出后, 只见易夏忽然摸了摸鼻子。   “梁老师, 有时候并不是两人结仇才会被害。危及到别人的利益, 戳中到别人的痛点,更甚者只不过是简简单单的‘看不顺眼’四个字,都可能会埋下祸患。”   梁红敏讪讪, “是我想的简单了。”   易夏摇头不语。   走近病床旁边, 她仔细端详了一会老人的面貌,见在此过程中对方始终紧盯着荧幕,她抬起手, 在老人面前挥了一挥。   然则这番动作像是打了水漂,老人双目无神, 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个神情。   “这种情况有多久了?”她回头,询问梁老师道。   梁红敏连忙答道:“一两个星期了,医生说许多病人在医院待久了都会有这种情况, 我和爱人有找心里医生帮舅舅辅导,但效果都不太大。”   易夏神色凝重。   确实, 许多患者在生病久后都会陷入个人情续中不愿出来,但这位老先生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他身中蛊毒,又被胃癌折磨身体,在健康情况每况愈下的同时,蛊毒的侵蚀速度会逐日递增,不与人交流,不过是因为对身体的掌控已经无力。   “舅舅有救吗?”梁红敏忐忑问道。   易夏直视向她,“蛊毒有解,胃癌我却是无能为力。”   梁红敏连连点头,“我懂的,我懂的,疾病是不可抗因素,你并非万能,我又怎么会给你施加压力。我和爱人只希望舅舅不要这样痛苦,关于癌症,我们愿意倾尽全力为舅舅医治,科技在发展,多活一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看到癌症有痊愈的希望,但被这样折腾的话,舅舅的病情不断加重,哪又能等到那个时候呢?”   话已至这里,易夏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我就帮他驱蛊了。”   梁红敏继续点头,“需要我帮忙吗?还是我在外面等着你?”   这房间乃是特护病房,整间房内只住了康局长一个人。   想了想驱蛊步骤,易夏选择了第一种方案,“劳烦你帮我一下。”   来时没考虑过这种境况,她手中的工具明显不足,说完这话后,又掏出手机拨通一个了号码。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听筒内随即传来一声‘喂’。   易夏唇角不自觉带笑,“你走远了吗?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我需要些雄黄和香樟,但这些东西不能在医院购买,想问你有没有走远,没有走远的话,能不能拐去药店帮我捎些东西?”   陆司澈愣怔,朝后视镜扫了一眼仪容,他咽口唾沫道:“好,我马上过去,病房是哪间?”   “肿瘤科五层,五零二室。”   挂掉电话,易夏重新面对向梁老师道:“稍微等等,东西齐了才能开始。”   梁红敏一脸复杂的表情,“你是给刚刚送你过来那小伙子打电话吧?我在楼上看到了,他送你过来后压根就没有走,车一直都停在楼前呢。”   易夏点头,“这我是知道的。”   梁红敏不解,“那你还那样问?这不是直接把献殷勤的机会往他手上递吗?早恋……”   说到这里,她忽然忆起了什么,片刻的功夫,转为了目露讪讪,“我差点忘了你已经毕业了,不过这小伙子心机挺深,跟我家那口子有的一拼,想当年……”   在梁红敏讲述当年被追过程时。   另一边,被定义为心机男的陆司澈已经抵达药店,等待工作人员抓药的空挡,他随手点开一个信息正不断外崩的群聊界面。   陆司令(爷爷):阿展,你还我乖孙!   九月菊(全世界最美丽的妈妈):陆展,你还我儿子!   广场舞领军人物(全世界最可爱的奶奶):臭小子,你把我乖孙骂去哪了?还我澈澈!@一叶知秋。   一叶知秋(陆爸):这次真不是我,您几位饶了我吧,逼婚的人是你们,背锅的却次次是我,孩子大了不由爹管,他跑的没影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绝望的很呐。   陆司令(爷爷):@一叶知秋,都怪你没教好我乖孙,想当年我教育你的时候,你早早就娶上了媳妇,轮到你教育我孙子了,结果阿澈这么些年连个女朋友都没,你真没用,哼!   一叶知秋(陆爸):女朋友不是有了吗?阿澈自己上次出来澄清了啊。   广场舞领军人物(全世界最可爱的奶奶):澄清了有什么用?我到现在都没见过乖孙媳的面,不仅如此,就连乖孙也好久没见到了,还我澈澈,@一叶知秋。   看罢群聊记录,陆司澈默。   良久,他按住语音键道:“我已经到S市了,今天晚上回家,女朋友的话……等关系真正确定,我带她来见你们。”   一叶知秋(陆爸):再唬劳资打断你腿。   九月菊(全世界最美丽的妈妈):陆展你试试?看谁先打算谁腿?澈澈今天早点回家,妈给你炖十全大补汤喝。   广场舞领军人物(全世界最可爱的奶奶):乖孙,奶奶想你了。   陆司令(爷爷):喜极而泣,我老头子差点喜极而泣。   药品恰在这时被递了出来,付过钱后,陆司澈直接将手机揣入了兜内。   药店距离五院不过三千米的路程,临到病房前,他低头瞄了一眼手表,垂下手的时候,顺带敲响了房门。   易夏拧开门栓,“速度怎么这么快?”   陆司澈紧了紧拳,“我开车,自然要比走路快了点。”   易夏瞧见了他的小动作,却没有揭露他的谎言。   迎他进门后,招呼了一声‘坐’,便开始忙碌起驱蛊一事。   她随身备有法器与银针,使银针扎通手腕经脉后,将雄黄燃烧放置在康局长鼻前,静默片刻,又再燃樟脑接替雄黄。   陆司澈立在距易夏不远的位置,看她认真专注的模样一时有些出神。   直到发现一只细长肉虫顺着银针爬出床上老者身体,才清醒了过来,虽心觉震撼,却什么话都没说,以烦给她添乱而惊扰了虫子。   见蛊虫出来,易夏先冲身侧的梁红敏递了个眼神,其后捏起一根银针,扎破只手指引诱蛊虫前行,蛊虫很快就掉至地面,在这时,事先得到过叮嘱的梁红敏举起烧开的水壶,‘哗啦’一声响,滚烫的热水自上而下浇遍蛊虫全身。   “死……死了吗?”   虽早有心理准备,可作为安安乐乐过了大半辈子的人,梁红敏还是怕极了这类生物。   易夏望向地面那死得僵僵的蛊虫,“一壶一百度的滚水给它洗了个热水澡,它当然已经死了。”   闻言,梁红敏一把将水壶抛开。   向后退了几步,她面色难看,“居然真的是虫,蛊虫蛊虫,是谁和舅舅过不去想出了这样恶毒的法子来害人?!”   心里紧绷的重压之下,人的情绪无疑是激动的。   易夏正想对她进行安抚,便听身后传来了几道压抑咳嗽的声音,“我被人下蛊了。”   用的是肯定句式,显然心中早有计量。   易夏回身,只见床上老人的视线随着她身形而移动,老人的面色虽然衰微,可总算不那么死气沉沉了。   康思威牵了牵唇,“我就在猜是谁救了我呢,原来又是你这个丫头啊。”   “舅。”梁红敏叫道。   康思威循着声朝她看去,“欸,肚子怎么这么大了,丫头是你找来的吧,我都说了不要管我的病了,你们非不听。”   梁红敏吸溜了一下鼻子,“舅,博彦跟大哥哪能放着您不管呐。”   康思威正想再说些什么,龟裂的唇锋却因缺水滋润而闹起了革命。   接过身侧递过来的水杯,他边喝边摇头道:“早在去年我就感觉身体不太舒服,去医院查结果是癌我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本来都打算住院了,可是有一次发病却差点要了我的老命,在那时,我就感觉到了自己情况的不对。”   “不愿去医院的原因并非是害怕现代仪器的治疗,而是因为我的害怕闹起病来那抓耳挠腮的痛,但想治病哪能不刺激病呢?所以我就时时希望这病能不被你们知道,可没想到,你们却在我家里装起了监控。”   易夏低下了头。   这主意还是她出的,但她当时只以为对方是在抗拒医院,抗拒治疗。   一杯水很快见底,康思威叹了口气,“没办法,我只能听你们的话来了医院,在那时我就知道我能清醒的时候不多了,果不其然,一次化疗过后,我就没了意识,这种感觉……”   说到这里,梁红敏忽然打断他的话,“舅,等等,您说您第一次化疗后就没意识了?” 第150章   康思威不知道侄媳妇为什么这么问。   不过这件事没什么好隐瞒, 他于是顺从的点了点头,“对啊。”   听罢他的回答, 梁红敏面色越发难看。   舅舅住院已有一个多月,既然第一次化疗过后就失了意识,那在此期间与他们对话相处的人是谁?   总之不是舅舅本人就对了。   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只见屋中众人一阵无言, 良久, 还是易夏打破了这份沉默。   “梁老师, 负责照顾老先生的护工在哪里?”   梁红敏回神, “因为知道你要来, 所以我给护工放了一下午的假,但她家离医院挺近的,你要是想见她, 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   易夏点头。   护工是在病人生病时离他们最近的人, 只有询问护工,才可能知道用蛊控制着康局长身体的那位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   说是家离得挺近。   实际等护工到达病房时,时间已经距离挂断电话的时刻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在此期间, 康思威将自己近段时间内的感受全然说出,而他之所以在梁红敏说出蛊虫时发出肯定的叹句, 并非是因为看到那被烫死的蛊虫,而是因为自己的情况着实不像简单的胃癌并发症。   用一句老话说明——谁对自己的身体还没个谱呢!   护工名叫安美华,性别女, 年五十五岁。   一推开房门,见室内多出这么多陌生面孔, 安美华略有些紧张。   视线那卧躺在床上的老人,见对方胸前起伏不定,她稍稍松了口气,这才空下精力去注意那立在一边的雇主。   “小梁,你找我是?”   “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不会影响到你的工作,你有什么说什么就行。”   安美华憨厚的点了点头,“行,好好,你问吧。”   听闻这话,梁红敏歪头看向易夏,“夏夏。”   得到梁老师的示意,易夏仔细瞧了瞧来人的面貌,半响,她出声询问道:“你在照顾康先生的这段时间,他有没有什么反常举动?”   安美华飞速摇头,“没有,先生沉默寡言,我一般就伺候伺候他洗漱伙食,顺便负责打扫病房卫生,没事做了的话,我们俩一块呆在病房里看看电视,玩玩手机,先生连外面都懒得去,没什么反常举动啊。”   易夏没有对她的话进行质疑,只接着问道:“康先生这段时间都见过些什么人?”   安美华思考了一会,“见的人可多了,康家的亲戚不少,这段日子以来经常有人来探望先生,还有先生之前的那些手下什么的,也有好多提着水果篮子来探病慰问,而先生虽说不怎么常出去,但偶尔来了兴致在转两圈的时候,也遇到过好些个人。”   易夏随着她的话而点头,待其话音落毕,却又问道:“你最近有见过康先生拿笔的时候吗?”   先前那两个简单的问题使得安美华彻底放松了自己。   因而,听到这个问题,她想也没想的答道:“见过几次,先生经常提笔写东西。”   易夏笑了笑,“他所写的东西放在哪里?”   安美华怔了怔,“这……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平常很忙的,一看他在写东西,我就自己去做活了,我又不会啥的红袖添香,待在房子里不是自己给自己找尴尬?”   易夏会看相,更会看一个人所言是不是在说谎,刚刚的四个问题中,有两个问题对方都说了假话。   分属首尾,也算是有点意思了。   见对面不语,安美华以为自己糊弄过了关,朝梁红敏看去,她蹙眉道:“小梁,还有事吗?没事我就……”   正说着话,却被那刚刚冲自己质问的丫头打断了思路。   “我想最后再问一个问题。”   “你说。”   她倒想看看这小丫头片子能不能问出花来。   易夏走到她的近前,“我想问问你需要收多少钱,才可以违背执业道德,不将患者的反常告知他们家属?”   安美华眼中闪过一道异色,“你……”   “抱歉,我可能表达错误。我想问问那靠你供养的儿子还需要多少钱,才能够让你安下心来当一个本本分分的陪床护工?”   安美华嘴唇嗫嚅,却好半响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已至此时,她哪能不明白这群人是给她挖坑往下跳呢,指不定早就调查过了她做的那些事,要不然怎么能连她家里有个啃老的儿子都知道。   “我……”   她低下了头,良久,半带着哭腔说道:“对不起,我错了。”   闻言,梁红敏瞪大了眼。   她可以非常确定,在今日之前,易夏不要说见没见过自己请的这护工,估计就连护工的名字,她都不曾听到过。   可现在呢?现在的易夏却逼得人家直接道歉,很显然,她后来发出的那两道提问所言全部属实。   仅凭面相就能知道那么多事,玄学果真是太神奇了!   在梁红敏暗暗感叹的同时,易夏却在腹诽自己真是越来越装逼了。   升级打脸文写多了就有这个毛病,不自觉的就想将主角的作为带入到自己身上。   可是这样的行为显然有唬人作用,若不然对方怎么会这样轻易就认错?必定是在脑海中多想了些什么。   心中想法不断,易夏的面上却依然如先前一般严肃,“收买你的人是谁?”   安美华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是通过信件交易的。初开始收到那要我帮忙的信件时,我还以为这是一场骗局,可家里的负担实在重,存着侥幸心里的我便将自己的银行卡号报给了对方,结果没想到的是,几天后就收到了对方汇过来的一笔巨额报酬。”   “他们要你做什么?”   “很简单,只需要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不将康先生的反常汇报给他的家人,然后帮助他寄走几封签署过的文件就能行。”   这样的活计不仅简单不已,且又不需要自己插手太多。   正因此,安美华才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将那些钱揣进了兜里。   室内再度陷入沉静。   一场谈话最终是以这位护工被辞退而收场。   不是没想过报警,可穿插在这其中的任何匪夷所思之事都会使在场众人陷入困局,且护工并未对康思威造成人身伤害,即使告她也没有任何证据缘由来帮助胜诉。   正如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其实也必有可怜之处。   她的孩子是她一生摆脱不开的羁绊,只要那啃老的孩子一天没有学会长大,她的一只脚就始终游走在法律的边缘试探。   终有一天,得来的恶果会害了那孩子,也会害了她自己。   望着那紧闭的大门,梁红敏叹了口气,“问是问出来了,现在该怎么办?安姐……安美华说她依着对方的话把那些信都烧了,唯一知晓地就是个不完整的地址,咱难不成还找到那边去?可不找到主谋,舅舅的痛苦难道都白受了吗?”   易夏与陆司澈对视一眼。   “当然不是。”两人同时说道。   话一出口,互相盯着对方愣了半天。   轻咳一声,梁红敏打断了两人之间古怪气氛,“怎么说?”   易夏连忙回身,“我待会会通知道教协会,他们的职责便是找寻以特殊力量破坏社会和谐的犯罪分子,半个月内,无论主谋找没找到,我都会给您一个结果,” 第151章   道教协会大本营。   四合院内, 暖风徐徐吹着,一堆老头正围坐在足有两米的实木方桌边吃着烧烤。   抿了一口手边啤酒, 廖宗元舒坦的感叹道:“还是夏天美,冷饮啤酒小烧烤!隔冬天那样寒风哗啦啦的刮,咱大伙坐着别说烤肉了, 不被冻成雕塑都是老天爷怜惜咱的老命。”   旁边的一老头迅速撇嘴, “你这是光想着吃的好处了, 出任务要带一大堆家伙什的时候你怎么忘了?冬天负重走路咱可以取暖, 夏天负重走路却只能吭哧吭哧的流一身汗, 都不是啥好季节, 没啥好比较的。”   “没情调!”   “瞎比比!”   “移民去!”   “卖国贼!”   人老了总喜欢学孩子一般斗嘴,就在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怼的时候,一盘烤肉恰在这时被端了上来, 见此, 两人预备放下恩怨以美食为先,可由于先前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终究是慢了身边的周从军一瞬。   见周从军将那把肉串全部抢走并埋入口中, 对视一眼,两人冷冷说道:“不要脸!”   周从军:“嘿嘿嘿。”   烤得娇嫩的羊肉裹满孜然与辣椒, 十来串烤肉下肚,他满意的打了个饱嗝,正打算再捣一筷子凉菜解腻, 嗡嗡地手机振动声却使他不得不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喂,我是周从军。”   “周会长, 是我,易夏。”   易夏此刻刚坐上陆司澈的车,在对方热切的注视之下,她边扣安全带边将自己这边的情况讲清,末了,又补充道:“我那日和江老一起行动,他曾说苗疆蛊族轻易不会允许后辈在外走动,唯有肩负振兴蛊门的任务,族人才可被批准出族。”   “所以呢?”   “所以我想……”易夏蹙眉,“蛊之一学,只有苗疆族人代代传承,而康局长已有五六年的时间没有出省,他在近期中蛊,证明苗疆那边确实正有所异动。”   周从军附和着点头。   事实上,早在易夏将情况说明之时他就想到了这一点,蛊虫在未寄入人身之前极其脆弱,唯有懂蛊者谨慎呵护,才能使它们安然成长。   而苗疆距S市极其遥远,飞机飞行虽只需五六个小时,但这么长的时间缺人照料,蛊虫却怕是还没运到便成了死虫,所以蛊族一众若想祸害他们S市的人,只有亲身远离苗疆才可能会成功。   再结合蛊族内部规矩,要说他们没什么鬼打算,周从军是第一个不信!   挂断电话,他一口闷干面前的啤酒,“老伙计们。”   闻言,插科打诨、斗酒划拳的一群老头纷纷抬头。   周从军咧开了嘴,“有大活可以干了。滇、蜀、黔、湘、渝五地大伙随便选,咱这里刚好十人,两人一组去暗查苗疆蛊族近期动向,半月后协会内再见。”   “我去,就知道你老周从来不是个好东西,感情又开始压榨劳动力。”   “得,会长吩咐,怎么着都没得改了!我先选巴蜀一带,正好去吃吃地道的蜀味火锅。”   “我跟老马一组,老马头,你想去哪?”   “早知道就不该贪嘴留下来吃白食,速度与激情的最新一部我还没来得及看呢,这又得去出任务了。”   ……   说什么的都有,但无一例外的是,抱怨完后他们均迅速开始从座位上结伴离席。   不肖片刻的功夫,刚刚还充满人气儿的院子便只剩下了两人。   廖宗元叹气,“最近还真是不太平呐。”   “早就不太平了。”周从军冲他努嘴,“咱也走吧,滇省最乱,那群老东西也不看在咱俩腿脚不便的份上把这地儿给选走,真是太没人情味了。”   廖宗元点点头,滑动着轮椅跟在周从军后面,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闷闷道:“老周,这件事过后我想退出协会。”   不知是否是因为人越老越惧怕死亡,他最近总是心生胆怯。   怕自己出任务时遭到暗害,怕自己助人改命时不经意触犯天道……若是没个牵绊还好,但心中已有了心心念念的人,这条命,就不单单只是他自己的了。   周从军刹住轮椅,“……,也好。”   这话的意思便是同意了。   轻轻松松就得到这个答案,廖宗元本该开心,但不知怎的,他的心却猛地抽动了几下。   鬼使神差的,他嗫嚅动唇,“那你呢?你准备什么时候退?”   周从军转头,“等我找到接班人的时候呗。”   视线瞄见老廖那不对劲的表情,他轻笑一声,继而装出一副嫌弃模样,“你这什么情况?你这老家伙不会是对我有别的心思了吧?瞅你这胡子拉碴的样,我可瞧不上你这还不抵我媳妇颜值十分之一的老头。”   廖宗元怒瞪向他,“泥煤!”   真是白瞎了他的担心。   *   易夏到家之时,天已经全黑。   甫一进门,先给陆司澈发送了一条由‘我到了’这三个字组合而成的短信。   手机荧幕乍然一亮,看罢短信,陆司澈才踩下油门离开新湖宫苑,轿车直驶向二环内一所别墅群内,验证过后,他驱车进入自家车库。   拔钥匙、锁车门、安全锁一气呵成,‘哒哒哒’的奔向大门口,他高喊道:“我回来了。”   这声过后,仅仅一秒的间隔,房门便从内拉开。   “女朋友呢?”   见开门的是向来不苟言笑的父亲,陆司澈收起面上的笑容,“还没确定关系。”   “你有什么用?!”陆展恨铁不成钢道:“想当年,我娶到你妈时才不过二十,生你的时候也才不过二十一,你呢?你……”   正说着话,只觉自己的身体一下被人推开。   陆向阳一把拉过自己的宝贝大孙子,“你还不如阿澈,你能娶到儿媳妇多亏了我跟你妈,要不然你以为你一个从十五六岁就泡进了兵营的闷瓜蛋子有谁能看得上?情话不会说,饭食不会做,得亏了生在好年代,要不然铁定就是打一辈子光棍的命。”   陆展老脸涨红,“我……”   原来在父亲的心中一直都是这样想他的,想就想呗,在他儿子面前说这话干嘛?   在两人面上各扫一眼,陆向阳继续道:“阿澈之前只是不想谈,你看,他这想谈了,不就立马找到对象了?以后别把你跟我乖孙一起比,你比不上。”   陆展心累无比,“爸……”   陆向阳笑了笑,“行,我不说了,咱进去吧,这开门一会空调的凉气都要跑散了。”   在两人对话途中,陆司澈一直保持着沉默。   幸而他大多数时间都自己待着,若不然想要保持冷静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而他之所以不插入其中,只因他知道自己将要迎来的尴尬不比自家老爹要少。   果不其然,刚靠向沙发,对面就紧挨着坐了两位家中地位最高的人物。   这两位最高人物把控了陆家的经济大权、收支大全、地位升降大全以及人员调控大全,人物与自己的关系,即为他的亲娘以及他的亲奶奶。   在被旁敲摸索的询问了一通女方信息后,两人终于问到了重点。   “你跟人家小姑娘啥时候能正式在一起?”   陆司澈:“看缘分。”   “估摸着啥时候能带回家来让我跟你妈看看?”   陆司澈:“可能一个月,可能一年,说不准。”   “你确定你是认真,并想要以结婚为目的跟人家小姑娘交往吗?”   陆司澈:“确定。”   “有小姑娘照片吗?我跟你妈想帮你参谋参谋,邻居张阿姨看相看的可准了,能直接凭照片帮人核姻缘。”   陆司澈:“……,有照片,但是……”   陆妈妈&陆奶奶:???   陆司澈:“她自己就是玄学大师,核姻缘的话,我觉得她可能要比您说的那位张阿姨更准一些。” 第152章   未来的儿媳/孙媳乃是玄学从业者一事, 这是陆妈妈与陆奶奶万万没想到的,听闻这个消息, 两人连照片也顾不得看了,打哈哈一般从沙发上撤离,上至二楼的一间卧室咬起了耳朵。   “阿澈喜欢上了一个十八岁的玄学大师?乖媳, 我刚刚没有听错吧?”   “没有, 我听到的内容也跟您一样。”   “可……可廖大师说阿澈的体质极难长寿, 那姑娘要是真有本事,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个呢?”   “您的意思?”   “咱家虽然不算大富大贵, 但你公公跟阿展却都在军政界有一定的影响力, 而阿澈的公司近些年收入也非常可观,你说他会不会被那姑娘给骗了?”   听到这里,陆妈妈忍不住笑了, “骗?您是说骗财吗?且不说那姑娘如果真是玄学大师的话压根不会差钱, 即使她在这事上做了假,您也未免太小瞧您孙子的眼光了吧。”   她的儿子在各方面都极其优秀,对于这个结论, 她从未产生过怀疑。   正因此,她才不会相信自家儿子正眼挫的追求一位虚荣贪财之人。   “先前您几位逼婚阿澈, 我其实一直都是在抗拒的,说一句不好听的,若真让阿澈瞒着体质跟人结婚, 这明显就是在害别人姑娘。”   “现在这样才是好,对方要是在知道阿澈身体问题前提下选择与他交往, 两人之间才算公平,若他们最终真能走到一块,我会把那姑娘当自己亲闺女一样疼。”   “不过现在讨论这些都为时尚早,您没听阿澈说吗?他还在努力的追求人家,这八字还没一撇呢,轮不到咱对人家姑娘说三道四。”   陆奶奶眉头凝重,半响,附和着点头,“是这个理。”   捋顺了心里的问题,两人便朝一楼走去,刚下到拐角位置,便看陆家爷孙三个正争抢着什么,片刻的功夫,只见场中胜负已分。   ——陆向阳气喘吁吁的倚靠在沙发,陆展气急败坏的发出吼叫,至于陆司澈……他攥着手机迅速的逃离了现场。   “抢什么呢?”陆奶奶快走几步到了沙发旁边,“你们俩都多大的人了,干嘛跟我乖孙过不去?”   陆向阳有气无力道:“照片,孙媳的照片。”   陆奶奶愣愣,“阿澈不给你们看?”   明明这孩子刚都打算主动展示照片给自己跟他妈了,怎么现在又不给人看?   陆司澈在旁插话,“我怕他们把照片保存到自己手机查人资料,所以就只给他们看了一眼。”   陆展:“你听听!”防爹跟防贼一样。   陆向阳:“你听听!”这还是他的宝贝乖孙吗?   弄清楚了事情经过,陆奶奶一槌定音,“这两个老的确是是让人信不过。”   言下之意,自家乖孙的这番举动非常正确。   “让奶跟你妈好好瞅瞅,我们俩的信誉比他们好太多。”   陆司澈:“……。”   最终的最终全家待遇完全相同,均是瞄了一眼他手机上所保存的照片后便被隔离开来。   饭席之上,陆司澈着重强调道:“能交带的我都交代了,你们千万别去打搅她。”   见众人盯过来,他慢吞吞的咽下口中的食物,“更不要查她,否则人被你们吓跑了,我打一辈子光棍给你们看。”   闻言,除他之外的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片刻后,纷纷点了点头。   保证如此下了,陆家的几位长辈便不会食言。   本以为自己将要迎来一个漫长的等待期。   等待阿澈正式跟人家确定关系,等待阿澈将未来媳妇带到他们面前……   未料这晚过去不过五六天的功夫,他们却在网络上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   “九零后美女作家——网红是怎样练成的。”陆奶奶边读标题边随手点入了进去。   首先映入眼睑的,是一张盛满笑容的女生侧脸,再向下拉,第二张照片内出现了女生的正脸。   女生长发及肩,面容说不上多精致,但就是让人看的特别舒服,鹅蛋脸,中弯眉,比那些烂大街的网红妆容多了一份自然,任谁看都会称赞上一句‘漂亮’。   这其实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这闺女怎么看上去跟他家乖孙喜欢的那个姑娘长得特别像呢?   抬了抬老花镜的镜眶,陆奶奶叫过儿媳,“你瞅瞅,你瞅瞅这是不是阿澈看上的那个对象。”   陆妈妈接过手机,随着手指的不断下滑,她半响都没有发出声音。   “是不是?”   见婆婆又再次发问,她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   陆奶奶老脸上漾出一抹激动,“长的真好,还会写书,阿澈说她玄学造诣也不低,真不知道人家爹妈怎么养的。”   陆妈妈将手机递了回去,“苦着养的。”   这篇报道可不仅只是放了几张照片这么简单,照片之下的文字内容,才是这篇报道的重中之重。   这孩子的父亲早早离世,母亲带着她在外讨生活,为了能让她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便将她寄养在了小姨家中三年,可以说在最需要家长教育的那段时间,这孩子是自己完成了对生活的探寻与摸索。   回想完刚刚所看到的文字,陆妈妈心中喟叹:这么优秀的孩子,真的会看上自家那蠢儿子吗?   蠢儿子虽说不过才二十六岁,但跟这丫头间却足有八岁的年龄差,十七八岁正是最美好的年纪,人生才刚刚开始,人家可能会看上他这个老光棍嘛?   难,太难了!   忽略婆婆面上的喜色,陆妈妈翻出自己的手机,在网页上查询完成后,她抓起钱包道:“妈,我出去一趟。”   “去哪?”   “书店,去给阿澈买几本书。”   知识就是力量,她决定打包书店情感区的攻略书籍一通给儿子寄去。   作为一个当妈的,她能帮孩子的也就这么多了。   陆奶奶眼睛一亮,“等着我,我也去。”   *   在陆家的婆媳二人风风火火的时候,易夏则是刚刚才浏览完那篇采访自己的报道。   见报道内容与交谈访问时并没有太大差别,她松下一口气,转而到终点网页看起了文下评论。   小兔叽:卧槽!卧槽!我嘞个大槽!四月你是女的?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非洲猿猴:什么情况?熬夜看到最后一章的小萌新似懂非懂。   请叫我粑粑:说句实话吧,其实我早就猜到这么娘气的笔名不可能会是男人,唯一没猜到的是,我家四月居然那么好看,早知道作者是个仙女儿,我肯定要在连载的时候多多打赏混个眼熟。   无所谓1552:什么情况,楼上的你们在说什么?能不能甩个链接让我等吃瓜群众瞅一瞅啊?   小兔叽:自己上微博搜作者笔名,伸手党滚粗。   无所谓1552:回来了,四月.真.仙女.一夏。   不看种马的菇凉:看文的时候就在感叹,能在终点找本文笔不俗,剧情老辣又不种马的文实在太难,本想鼓励作者以后每本都秉持着1v1路线不动摇,没想到作者居然是个小姐姐,小姐姐加油,希望下一本可以开女频升级流爽文。   我夏最美:顺着微博找来的,没想到夏夏除了身手矫健外文也写得好,另外,同意楼上几位的观点,我夏真仙女儿!   ……   将最近两天的评论浏览完毕,易夏心中逐渐有了底。   自爆马甲这个想法乃是她一时想出,本来还怕读者会因此感到不适,没想到却多是在评论区里挺她夸她。   说起这事来,她倒不是吃饱了撑的才想要跟记者见面,做这件事的原因,不过是为了防患葛文芳在外诋毁她们母女的名誉罢了,先下手把自己的成长经历告于大众,往后即使葛文芳闹幺蛾子以‘孝’施压,她们也半点不怵。   我从小到大连你的面都没见过,你能从哪里说我不孝?   我妈妈打零工做活,单亲养我一个都极为吃力,哪里还有功夫去供养亡夫的母家?   说到底婚姻不过是两人组建家庭搭伙过日子,若是共同承担经济问题,供养两边的老人乃是理所应当,可当家庭的重担压倒一个人的身上,继续供养老人是情分,而若是划清界限不认人,旁观者也不能从中掰扯出什么。   而在采访中之所以牵扯出自己的终点马甲,其实是为了加重报道筹码,试问在热搜中闹得沸沸扬扬的网络红人居然有小说作者这一层身份,你难道不会想要点进去一探究竟吗? 第153章   解决了这通隐患, 有好处亦有坏处。   好处自不必再多说,坏处却是易夏须得再经营一个微博账号。   网络时代, 微博就如同人身体部位中的嘴,键盘侠以此来进行攻击,有影响力的明星公知以此来为自己发声。   易夏虽不是上述这两种中的任何一人, 但她却并不缺乏话题讨论度, 为了拉进读者间的距离, 也为了以后不再做最后一个才知道自己上热搜的人, 于她来说, 微博的开设乃是必然。   退出‘神算大师’账号, 她登录进昨日新注册好的那个账号,朝自己所发送的第一条微博看去,只见下方已经有了五百多条评论。   易夏一夏。   14小时前来自weibo.com   ——大家好, 我是终点小说网作者@四月一夏, 新文《非主流修真时代》正在存稿,本月中旬将开始连载,大家敬请期待, 图片.jpg。   由于四月一夏的ID被人抢先注册,易夏只得将存稿箱截图晒出以证明自己的身份, 这本只是一条声明微博,没想到却也吸引了这么多的前来网友围观。   点开评论,她支着下巴刷起了网友的留言。   小书虫阿芙:大大我是阿芙, 虽然知道大大已经开始存稿了很开心,但是不想看存稿箱, 想看大大爆照。   子非鱼:正能量啊妹子!先是直面地铁猥亵,后又协助特警办案,你不单胆量大,写的书也特别好看,你究竟是怎么长的啊妹子。   喵呜喵喵娜:本来还不信大大是女的,但这微博名跟这条认证博真让我没法不信了。   激情会所撸猫达人:明明可以单靠颜值吃饭,却偏偏要靠自己的才华让人折服,不得不说,你成功了。   口红十八只:学姐学姐,你是怎么兼顾自己高三生活的?不仅在此期间连载了一本九十多万字的小说,还没把成绩落下考了全校第二,而且你这么忙,皮肤为什么还这么好?   ……   网友的夸赞易夏受着,网友的疑惑易夏却无法给予回答。   总不能说自己每晚上吸收天地灵气头脑特别清醒,所以能身兼数职不会感到压力吧?到时候即使政府不以传播虚假消息将她抓起来,但估计某些特殊组织却不会简单放过她。   大脑发散半天,她传了一张前些天较为满意的自拍上去。   配字——闭关之前的最后一拍。   且不再说网友看到这张照片后的反应,说是闭关,易夏确确实实自这天开始便不再出门。   直到七月下旬的某一天,邮政快递员敲响了易家的房门。   从对方手中接过那薄薄的文件袋,道了一声谢,易夏迅速撕开快递,果不其然,其间装着的乃是从首都林业大学招生办所寄来的录取通知书。   通知书薄薄一层,但却是原主与她共同奋斗近三年的结果。   捏着纸页,易夏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接受的记忆中,她只知道原主一心想出人头地,希望不再被小姨一家瞧不起,希望能让妈妈过上好日子。   现在的这些她都算做到了,唯一缺的就是……   恰在这时,闻声而来的易妈妈从厨房探出了头,“夏夏,是谁啊?”   易夏挥了挥手,“录取通知书到了。”   知道女儿考上了大学是一回事,得到女儿已被确定录取的结果又是另一回事。   易玲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似是在霎然间忆起了许多往事片段。   有她诞下女儿后被婆家苛责以待的片段,有她丈夫去世她为了赔偿金奔走钻研的片段,有她狠下决心抱着女儿从村中离开的片段,有她暗自咬牙一定会让女儿有跟自己不一样人生的片段……   所有的片段荟聚一团,她的眼泪唰的淌了下来。   易夏快走几步到了她的近前,“别哭了,妈。”抬手帮她擦拭完眼角,易夏笑笑道:“赶紧收拾打包行李吧,我请朋友在首都帮忙找的几处房产还等着咱俩挑呢,等过去安顿了后,我的暑假可就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房产?”易玲面露惊讶。   易夏点点头,“咱们俩不是商量过了,直接在首都安家落户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易玲却压根没有想过会在这么短期间内拥有自己的房子。   她原打算等女儿入学之后自己再好好在京寻找合适住所,怎知这孩子……居然暗地里已经请人找了。   事事都放在心上,未免太过懂事。   见易妈妈愣怔,易夏晃了晃她肩,“妈,您就算怪我擅作主张也不要饿着我的胃啊,我好饿。”   易玲白她一眼,“本来打算给你下速冻饺子,但今天可是你拿到录取通知的好日子,走,不做了,咱出去吃,正好……”   顿了顿,她继续道:“正好省点力气为收拾行李做准备。”   母女俩本就刚搬到新湖宫苑没多久,行李并不如在一个地方安居的租房人家多。   从中午至下午,不过五六个小时的功夫,所有的行李便被打包完好,叫来快递物流,将所有行李贴条寄送到北京自提站点后,两人乘坐当晚航班飞去了首都。   而在她们走后第二天,原本租住的那栋楼下则再一次迎来了不速之客。   已经有了一次经验,葛文芳直接在密码锁上按下了121这个号码,然而连续操作了数次,对面却始终无人接听。   “MMP!”   刚骂了这一声,便觉身后传来一道打量视线,回身看去,她将老脸挤成一朵菊花道:“老大哥,你在这里住啊?”   对方只轻轻‘嗯’了一声。   葛文芳再次道:“那你认识十二楼南户住的那家人吗?住那的是我儿媳妇跟我孙女,她们跟我赌气,我上不去楼,你能带带我不?”   自来到这里,她见了太多热心肠的人,原以为示弱过后必会得到‘帮助’,可没想到的是,对方在听了她的话后眉头紧蹙。   “你是易玲的那个老家婆婆?”   葛文芳有些惊讶,“那小……玲子冲外人提起过我?”   想到两人间的纠葛恩怨,问完这话,她朝下摊了摊手“她的话你别信,我这儿媳给老家就喜欢吹牛皮、编是非,我绝不是她说的那等人。”   “这不,听说我孙女高考考了一中的全校第二,这一下子成了文曲星大学生,我还专门买了烧鹅来看她娘俩。”   闻言,男人眼眯了眯。   买了烧鹅是真,不过看份量也就只够小娃娃塞个牙缝,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好,老太太的来此的目的可想而知。   也不知易玲娘俩走的什么运,走的时间正巧避过这老太太,稍微晚走半天,估计就得跟这位打上照面。   朝前走了两步,男人抬手略过葛文芳的额头按下密码,“我是她的房东,她们母子已在昨天离开了S市,走之前她请我转告你,‘人心都是肉长的,唯有付出才有可能得到回报,想要赡养费的时候想想自己是怎么对待人的,那样可能会让你冷静一下。’”   在老太太即将冒火的眼光中,男人牵了牵嘴角,“重男轻女要不得啊,老太太。”   如此调侃的语气,使得葛文芳整张脸煞红。   深吸口气,她闷闷问道:“走了?”   男人点头,“嗯,走了。”   “真走了?”   “我今天就是来验房的,你既然不相信,可以跟我上去看看,不过你要是急火攻心晕在那里,或者气急破坏我房中的家具,我可是会报警让警察来处理你的。”   葛文芳攥紧拳头,片刻后,一把将盛着烧鹅的塑料袋摔到地上,“我就跟你去看一趟。”   纵使已经颜面尽失,可她终究不甘心呐!   顶着烈日在那学校门口待了快半个月,她才打听清楚那丫头片子考了个什么学校。   985跟211她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一本二本她却也是听说过的,村头的老李家不过出了个二本的娃,老李头就宴请了全村的人去他家吃席,可想而知,这考到一本的娃就更是出息。   她是没有养过那丫头,但血缘关系是怎么也斩不断的,所以那丫头既是她们周家的血脉,就无法不认她这个奶奶。   养她,孝顺她,才是为人后辈应该做的。   扶着栏杆乘电梯至十二楼,葛文芳双手握在一起看着男人的开门动作,‘嘎吱’一声房门打开,她迫不及待的窜入了其中。   室内依旧如她那日所见般整洁,可点缀在家具上的摆饰物件却早已消失无踪。   迈着蹒跚的脚步,她一间间的在其中搜寻。   然而客厅没有人……卧室没有人……厨房没有人……洗手间没有人……   这房子,空了!   那她怎么办呢?   在餐厅打工洗碗的钱她虽省吃俭用的花,但由于半个多月只进不出,此刻她早已变得兜内空空,原想着摆正态度讨好一番这对母女,即使要不来大钱,也能得到些许零花。   现在……现在她连下一顿饭钱都没有,要让她重回餐厅刷洗碗,她更是再也做不来了,不是她见多了世面嫌丢人,而是因为睡了一阵的天桥,风湿疼痛她弯不下腰啊。   *   易夏得知关于自己这位奶奶的事时,乃是到达首都的第二天晚上。   彼时,她正和易妈妈在请帮自己寻找房源的木莲编辑吃饭。   两人见面的初始,木莲激动的抱住了易夏,   绕是木莲早已做好心里准备,可当面对这位在自己抑郁不得志时鼓励她的‘顾客’,她仍旧忍不住感叹世界真是太小了。   谁能想到,她曾经是她的顾客?她如今是她的编辑?   房东的电话是在菜还未上时打来的,听筒之中,对方激动的叙述了老太太的奇葩行为——不仅不愿意从房间里离开,还想要从他那里得到些饭钱与路费。   房东自是拒绝,并随即依自己先前所说那般将老太太送到了警局。   听罢对方的描述,易夏代老太太冲他道了声歉,表示自己已经清楚他的所为后,在对方之后挂断了电话。   这最糟心的一件事得到解决,母女两人心口悬着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   然而八月初发生的一件事,却让易夏心中的石头再次被吊起。 第154章   那是一日傍晚, 陆司澈从外地归来,打算约她前往餐厅吃饭。   临出门前正吹头发时, 易夏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廖宗元打来的。   甫一接通,掩饰不住的哭腔便从听筒内传来。   “老周……老周没了。”   易夏初时没反应过来,待在记忆中搜寻出两人共同熟识的周姓之人, 方才明白他口中所指, 乃是道教协会的周会长。   心内咯噔一下, 入骨的寒意席遍易夏全身, “您现在在哪?”   “滇……滇省。”   得知这个答案, 易夏的面色随之倏然紧绷。   滇、蜀、黔、湘、渝乃是统被概称为苗疆的五位大省, 地处西南,与S市有着千里之隔。她毫不怀疑周会长之所以踏进苗疆,与她先前所通报的蛊族消息有关。   也就是说, 周会长的离世, 与她有着一定的关系。   抽搐声一直未有断续,张了张口,易夏不知该说些什么, “您……”   刚说出一个字,对面却在这时打断了她, “夏夏,老周是被女鬼害死的,就是那日你我在一中没有除掉的女鬼, 死的本来该是我,是他挡在我面前的, 死的本来应该是我,不是他,是我啊!”   语无伦次的话语更显廖宗元情绪的激动。   数月之内见证两个好友离世,绕是在他这个年纪早已见惯生离死别,也实在难以接受生命的短暂易逝。   易夏的脑中嗡嗡作响。   “您讲具体一点可以吗?”   她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恨自己的不作为。   如果这事是真的,那周会长的死亡于她来说便是难辞其咎。   若是她在病好后努力追查女鬼下落,若是她在与女鬼打斗前多谢准备,若她没有将康局长的事报给周会长,若……   总而言之,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是她的多事与不谨慎,才使得周会长落得今天这个结局。   廖宗元并不知晓易夏的心理活动,闻言,他抬手擦了一把糊在脸上的眼泪与鼻涕,“上个月,你打电话给老周后,协会内便开始向苗疆五省派遣人员,我跟老周选了滇省,然而却忘了滇省的地下毒品贸易较为发达。”   “我们的鬼祟举动被当地势力察觉,在调查的时候时时被他们干扰,一日从外回到酒店,我和老周遭遇了对方伏击,我原本躲得好好的,却突然察觉一股怪力从身后袭来,被推倒明处后,老周猛地从暗处窜出朝我扑去。”   回想起当时的场面,廖宗元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栗,“老周……老周他替我挡了流弹,结果有一枚流弹射在了他的头部,他……”   头部乃是人体最为脆弱的部位,重力敲击之下都可能毙命,更何况被子弹击中。   若不是协会有规定不许轻易冲普通人使用玄术,他一定会把那群社会渣滓全部弄死。   易夏足以想象当时情况的危及,沉默半响,她继续问道:“您身后的怪力就是那女鬼在作祟吗?”   廖宗元‘嗯’了一声,“我被老周保护而趴在地上的时候看到了女鬼的脸,她当时躲在墙角冲我嬉笑。我想她原本是打算让我死的,但是发觉看我痛苦的模样更有滋味,再加上酒店工作人员很快到来,所以才没有继续纠缠。”   “但若不是她在我身后作祟,我和老周绝对可以施障眼法逃过那伙人的纠缠,该死的人不是老周,是那群社会渣滓以及恶事做尽的女鬼,我不会让他们好过,夏夏,请你来滇省帮我,女鬼……我一个人对付不了。”   本以为说出请求的话语将会很难,可只犹豫了一个片刻,他便顺畅的将自己想法吐露了出来。   技不如人并不是什么需要惭愧的事,不能为兄弟报仇,他才觉得无比惭愧。   易夏心头堵的难受,未经思考的话瞬间脱口而出,“好。”   放下电话,她寻到易妈妈卧室将自己的想法倾吐而出,得到对方的允许,直接在手机上定了最近一期的航班。   直到坐上出租,才想起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手机铃声恰在这时又响了起来,低头瞄了眼来电显示,易夏的面上滑过一丝尴尬,轻咳两声,她才缓缓接通了电话。   陆司澈此刻正坐在预订好的西餐厅内。   悠扬的小提琴奏着巴赫进行曲,给这屏风围起的包间添了一分异域之感。   手指随着伴奏敲击着桌面,他语气轻快道:“我已经到了,你来的时候将报给服务生你的名字就好,他们会把你引到我等候的包房。”   闻言,易夏面上的尴尬越发明显,“陆司澈,我……”   这语气听起来显然不对。   陆司澈敲击的手指骤然停了下来,“嗯?”   易夏飞速道:“我现在正在往机场赶,回首都的时间待定未知,所以无法前去赴约,实在抱歉。”   两人约会的敲定时间乃是上周,这些天来陆司澈也没有从易夏口中听说过她有什么要事要忙,因而今日的爽约显然是被突发事件所打扰。   “发生什么事了?”   喜悦的心情降了下来,轻快的语气自然也随之降了下来。   易夏抿了抿唇,“周会长不在了。廖大师请我去滇省和他一起处理一些事情。”   华夏文化博大精深,词句搭配起来往往能组成多重意思,但在一个人的称呼后加‘不在了’这三个字,则是只代表着这个人逝世离开。   如此消息使得陆司澈心沉了下来,四周环视了一圈,他拎起桌面上的公文包朝外面走去,路遇冲他打招呼的服务生,他则是以唇语示意取消今日的预约。   上到出租车上,陆司澈长出一口气道:“你订的哪一个航班?”   听到这话,易夏愣了愣,“怎么?”   陆司澈不答,只继续强调问道:“哪一个航班?”   易夏调出订票页面,将航班号以及时间报给对方后,略带怀疑的问道:“你不会是要来吧?”   陆司澈:“我正在订票。”   易夏:“买不到了,我买的都是乘客的退票。”   陆司澈轻笑一声,“候机厅等我。”   说完这声,他将电话挂断,告知司机目的地并嘱咐了对方开的快一点后,拨通了自家老爹的电话。   三分钟后,手机短信内收到了订票成功的通知。   见此,陆司澈终于松了口气。   易夏说是简单的帮忙处理一些事,可她与周叔非亲非故,去了只可能是为了帮忙逮那害人的凶手。   一中事件给了他莫大的阴影,他永远都忘不了易夏倒在廖伯怀里那奄奄一息的模样,他去了虽然改变不了什么,但若是真有意外发生,他可以护着她,最起码这一双臂膀还是有力的,这一副身躯还是挺括的。   *   半小时后。   飞机之上。   陆司澈歪头看着身侧之人那漆黑分明的双眼,“见到我太激动了吗?要不然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你怎么买到票的?”易夏蹙着眉头,“而且还是跟我紧挨着的票。”   这世上不是没有凑巧,可凑巧到这番地步,易夏是怎么也不相信。   明明她在查票网站看时上面早写着‘已售罄’这三个大字,即使是陆司澈与她一般侥幸买到了别人的退票,也不可能会如此幸运就碰到她邻座的票啊。   陆司澈唇角弯弯,“你只要知道我费了很大功夫就是了。”   “腿冷吗?”他扫向她裸露着膝盖的双腿,不待她回答,便向空姐招了招手,“麻烦给我一张毯子,谢谢。”   看着自己这被捂的严严实实的模样,易夏无奈的眯上了眼,然而在此过后没过多久,她却觉得自己突然被人遮住了光,睁眼一瞧,某人正用手遮挡在她的面前,“你做什么?”   “晚霞刺眼,怕你睡不着。”   “我记得你在机场超市买了眼罩。”   “带上眼罩我就看不全你的脸了。”   易夏忍无可忍,抬眸看他,将他的手压向膝盖,“不作我们还有的聊。”   陆司澈面上一僵。   见他终于老实,易夏再度闭眼,不肖片刻,却只觉光亮再一次消失无踪。   正要撑眼质问,耳畔传来陆司澈的解释:“飞机已经平稳行驶,我把遮阳板拉了起来,你好好睡一觉,到了那边还有的忙。”   “对了,晚霞真的很刺眼,会影响到睡眠,所以我才……”   话未说完,他的身体突然僵住,余光朝肩膀上落着的脑袋瞄去,他哽了哽脖子。   易夏唇角微微勾了勾,“睡觉。”   肩膀虽然不如枕头舒服,但易夏的这一觉却睡得极其安稳,和她形成对比的,乃是从头至尾都没有眯上眼的陆司澈。   飞行时长达到了五个半小时。   空姐的声音自喇叭传来时,陆司澈整个肩膀都僵了,可当易夏朝他看过来时,他却故作起了精神炯烁的模样,索性两人此行并未拿什么行李,若不然他一准得露馅。   机场外。   廖宗元早早就候着了他们,甫一碰面,眼眶腾一下就红了。   “阿澈怎么也来了。”   陆司澈笑笑没有回答。   易夏在两人身上探寻了几眼,替陆司澈答道:“他不放心我,是来陪我的,先上车……去看看周会长吧。”   廖宗元‘欸’了一声。   经受如此打击,他已没有了心力去打趣两个小辈之间的关系,车上只补充了一番滇省现今的势力情况,便一个人呆滞的盯着前方发愣。   滇省省会医院与S市的医院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直到进了太平间内部,一行人才感受到了独属于亡人的阴冷气息。   架子床上,周会长的面容如同往日,可实质上他的灵魂已去,不仅身体冰凉,眼睛也再也撑不开了。   陆家长辈与道教协会多有交情,在那个年代,他们皆住在军区大院。   陆司澈上学放学时候,常能与这些叔叔伯伯来个偶然碰面,从壮年到老年,他一步步见证了这些长辈衰老的过程,见惯了他们充满鲜活的表情,再看现如今周会长失去生机的模样,不知怎的,他的眼泪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易夏的心情也无比沉重。   周会长与她的交情虽说仅是一般,但两人接触却并不是一次两次,任谁看到前些日子还能一起谈天说地的人突然没了性命,估计都会觉得压抑难过。   垂下头去,易夏出声问道:“通知……周夫人了吗?”   廖宗元缓缓摇头,“还没,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只有将两方凶手全部抓获,我才有脸见她。”   易夏的拳头紧了紧,“尸体可以放在这里多久?”   廖宗元面无表情,“条例规定,不得超过两周。”   两周乃是抓获女鬼的期限,逾了这个时间,尸体将无处存放,只能被送去火化。   他不可能不让苏酥见老周最后一面,因此抓获女鬼的时间还得再缩短上两至三天。   从太平间出来,一行人始终沉默。   行至门外,易夏对着陆司澈道:“你先坐车回酒店,我跟廖大师有话要说。”   陆司澈点了点头。   见他坐到车上,易夏转头对向廖宗元,“尸体多久会进行腐坏?”   廖宗元愣愣,“低温环境下最少一两年都不会腐坏,但是越往后推,尸体便会越来越僵硬。”   易夏眼眸微阖,“从明天早上开始,你我分头朝东西方向寻找,发现女鬼下落不要冒然出头,联系上对方汇合后再来行动。”   廖宗元并无不可。   方案便这样定了,只是想法是可行的,两人实施起来却发现这是大海捞针。   纵使有法器在旁作为辅助,可在诺大的省会城市找人哪是那么容易的?   五天下来,油钱加了有上千,脚底磨的起了茧,女鬼的下落则始终无迹可寻。   就在廖宗元忍不住想要将此事告知给苏酥时。   一天,易夏在市中心瞄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第155章   在千里之外的城市会碰到自己所认识的人, 这是易夏怎么也没想到的。   只是她跟这人的关系早已闹僵,已经没有了前去打招呼的必要。   正准备离开, 对方转身的那一刹那,易夏却定住了身形。   顾子衿这是被鬼上身了?   只见阴气汇于顾子衿的额顶,在她的面郏形成一股青灰之势。   这模样显然不是被脏东西缠上那么简单, 唯一有的可能, 便是鬼借人身妄图在世间行走活动。   想到这里, 易夏眉头紧锁。   事情怎么会那么凑巧?   顾子衿不仅从S市来到滇省, 且还在此时被鬼给上了身?   心思转寰间, 易夏忙在自己身上拍了一张隐匿符, 退至树后,又给廖宗元发了一道短信——我找到女鬼了,来市中心这边的万福广场。   对面很快传来回信。   ——十分钟到。   收起手机, 易夏继续盯向那正在路边小店买着奶茶的顾子衿, 半分钟后,见对方拎起奶茶欲从店门前离开,加急脚步, 隔了两米的距离她紧跟在顾子衿身后。   沿途之中,‘顾子衿’始终形色正常, 先是在小吃街逛了一圈,后又行至精品店及快销品牌挑挑选选。   而易夏却没顾子衿这样闲适,不仅需要时刻关注着她的动向, 还需要在心中估算着时间的流动。   不过廖宗元说话果真算数,与易夏估算的时间没差几秒, 嗡嗡的震感就从她的衣间传了过来。掏出手机,易夏直接用定位将自己所处位置发给了对方,一分钟后,两人终于碰到了面。   见廖宗元身上也拍有隐匿符篆,易夏冲他点了点头,两相回合后,向他指了指前方身着红衣的顾子衿。   待其眼神回转,她在手机的便签页内打上一行话。   ——那是顾子衿,我高三的同班同学,我怀疑上她身的鬼怪极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那女鬼。   廖宗元闻言讶然,他倒也看出了前面那身穿红衣的女娃娃有些不太对劲,可鬼上身这一点,却不是他这等肉眼凡胎就能轻易发现的。   不过易夏的语气如此肯定,这事应该怎么都假不了!   追踪之路最终在一栋单元楼前停下。   沿途之中,易夏与廖宗元二人仿佛围观了一场‘传播善与美’的生活纪录片,上了顾子衿身的女鬼不仅存有许多小女生才会有的爱好,还对沿途的流浪猫狗多有照顾。   他们亲眼看到对方嘱咐店家做出五份无需涂抹任何酱料的寿司出来,但这些寿司却并非她自己食用,而是每隔一段道路便会被放下一盒在就近的垃圾桶旁,待她远离原地后,流浪猫狗会迅速从未知方向蹿来抢食,而在这时,她便会满面带笑的在远处看着它们吃完。   易夏与廖宗元均没有想通。   如果这个女鬼真是害了一中那么多学子的鬼怪,她为什么对动物如此仁慈,对人类却那样残忍?   这个问题没有困扰他们多久,及至单元楼下,女鬼忽然转过了身。   “跟了我一路,你们看够了吗?”   兵不厌诈,对视一眼,易夏与廖宗元均没有开口回答她的问题。   女鬼笑了笑,“你们不就是来找我的,怎么现在连见我一面都不敢?从市中心跟到了这里,不就是想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将我解决吗?”   两人依旧没有应声。   诈人的话说了许久,女鬼突然抿了抿唇,“效率真低呐,我整天在市中心晃都没有发现我的不对,哎!”   话毕,她边摇头便朝楼上走去。   直至女鬼进门已有半小时左右,易夏与廖宗元才从隐蔽的地方走了出来,以眼神示意,二人纷纷行动了开来,待一切准备工作全部做好后,二人抵达到女鬼先前进入的那间门前。   易夏咬破手指,在门上以十字笔画绘制起囚牢咒术,咒成,她一脚将房门踹开。   “抱歉,我们确实只敢以这样的方式来见你。”   侧旁的廖宗元瞪大了眼。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怪怪的,和他所想的王霸之气聚于一身简直没丁点关系。   女鬼依旧在微笑,“没事,就是这样我才会欣赏你。”   易夏走进室内,见一室一厅的居所内整洁温馨,寻到处沙发,她坐了上去,“你是怎么上的顾子衿身?”   “顾子衿?”女鬼显然没听说过这三个字,“那蠢丫头原来叫这个名字啊。”   唇角微微勾起,她便朝冰箱走去边道:“我身受重伤疗养了一阵,有一天想要去学校故地重游时碰到了那丫头,对方看起来伤心的不行,我便趁虚而入,想要借她身体再感受一下人生的美好。”   取出一瓶冒着水雾的冰可乐,呷了一口,女鬼舔了舔唇边残留的糖浆,“其实我还应该感谢你,若非你我打那一架,我压根不会有机会从束缚着我的学校逃出。”   “足有百年了,外面的世界变化可真大啊。”   廖宗元眼神微眯,正想说话,只觉袖子被人扯了一下。   见此,他无奈的止住了口。   罢罢罢,有的是时间算账,且看这丫头想问出些什么吧!   易夏冲他点头致谢,再看向女鬼时,面上则变为一片严肃,“你要知道,鬼上人身乃是大忌,时间久了,不仅这具身体会衰弱至死,你也会因无法脱离寄体而随之消亡。”   女鬼轻轻吸了吸鼻子,“我本来就没想再活下去了啊。如果你是关心我,那就可以省省了,如果你是关心这具身体的原主人,那就更没有必要了。”   “我记得她说自己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所以你应该跟她没什么过硬的交情,易……夏?你是叫这个名字对吧?呵,对于这么个普通人甚至说是陌生人,你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多了吗?”   易夏的语气不咸不淡,“她不是陌生人,但即便就按你说的她真是陌生人,我也不会弃之不管。”   两人说话途中,女鬼的一罐饮料已然见底。   易夏话音落毕,女鬼‘砰’的一下将易拉罐砸向地面,随即语气骤然变得尖利了起来,“为什么要当好人!当什么好人!你为什么这么爱多管闲事!”   早前的准备给这一栋楼布上了阵法,控制阵法的法器就拿在廖宗元的手上。   见女鬼暴起,他将那竖笛一样的法器法器放至唇边,一阵奇异的笛声响起,女鬼伸向前的手猛然顿住。   面上痛苦难耐,口中却并未发出任何呻吟。   直至拉着易夏的手远离了女鬼轻易所能接触到的位置,廖宗元才停下了吹笛的动作。   “老实点。”他警告道。   女鬼低垂着头,半响,忽然嗤嗤笑起,“一百多年前,我南城方家乃是城内巨富。”   见她这疯疯癫癫的模样,廖宗元正打算再次吹起竖笛,可手还没有抬起,袖口就又被易夏给拽了一下。   “您等等,听她说下去。”   女鬼并没有被两人的小动作所打扰,目视前方,她的声音飘忽不定,“那是一个隆冬,外地逃来的灾民占了满城,一日,我家的府邸被外人拍响,门边站着的是来三四位西装笔挺的留洋先生,他们的乘船归来,可惜船上留备食用的食物已经不多,于是想向我们买些。”   “我爹爹好心,不仅留他们在府中周转,还按照市价将食物卖给了他们,可那群畜牲却半夜放灾民入了我家,那一夜,我方府库房被灾民搬空,我爹娘携家丁外出制止,那群畜牲却带着灾民将我爹娘打死,其后放火烧宅、南城方家一息化为乌有。”   “火光滔天的时候,姆妈带我躲在暗室,三天后,我们一起逃出南城,那一年,我九岁。”   宁为盛世狗,不为乱世人。   一百多年前,可不就是世道最乱的时候嘛!   廖宗元喟叹不已,易夏却并不如他想的那样简单,“那些畜牲后来的下场呢?”   “嘻嘻嘻。”女鬼缓缓抚向自己的面郏,“他们爱我这张脸,我便用这张脸杀了他们。说什么英雄好汉、救国之士,其实全都是草包色痞罢了。”   “但或许是老天爷在惩罚我,将我困在了他们生前教书的那一所学校之内,在学校里,我见多了痴男怨女、人渣女表子,他们人前一套背后一套,都该死,都是垃圾!所以我才按照老天爷的意愿惩罚了他们,只可惜每杀一次人我都需要些时间去炼化怨气,若不然……桀桀。”   “疯子。”听到这里,廖宗元再次吹响了笛。   女鬼面上浮现痛苦之色,可这一次,她却并没有停下自己的声音。   “你们不用对付我的,我已经活够了,没有骗你们。”   手中掐出一道法决,女鬼将魂魄从顾子衿身上抽离,“我这些天常常去寺院祈福,希望佛祖能够削减我身上的罪孽,来生让我做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易夏开着天眼,能准确窥探到女鬼身上怨气减弱了不少,但寺院庙宇本就不是鬼怪能进入的地方,每一次前去,都将会对其魂体有所损伤。女鬼估计真像她所说那般去了太多次寺院,毕竟她如今的魂体,已然变得支离破碎。   但……这样的灵魂哪能再投胎啊!   见那一身素袍的老头还在吹笛,女鬼虚弱的笑了笑,冲着易夏道:“在我意识未散的最后一刻,再做最后一件好事吧。”   廖宗元严阵以待,“不要装神弄鬼,现出你的原型。”   “傻老道。”女鬼摇了摇头,手向前挥去,一阵气流吹到廖宗元面上,“臭男人老起来了都是一个样子,你让我想起了非常不开心的事,所以我本来想让你死的,但看在你与我接触的时段一直都挡在这个丫头的面前,又让我想起了爹爹对我的爱,所以我勉强饶你一命。”   “易夏,蛊族的入口在城郊龙王庙附近,我这里有一把密匙。”说着,女鬼再次操纵气流,从顾子衿身上移出把钥匙,“带着密匙,它会帮你们找到蛊族入口。”   易夏抬手抓过那空中飘来的物什。   再抬头时,只见星星点点的光泽自女鬼身上散出,如流星坠世、如银粉飘散……   嗫嚅动唇,她终是没说出些什么。   直到光芒自眼前散尽,这世上再没有女鬼踪迹,易夏才回头朝那笛子吹得响亮的廖宗元看去,“她已经走了。”   “走去哪?”廖宗元愣怔。   “可能是山川之巅,也可能是江河之尽。总之,是不会带给她痛苦的地方。”见廖宗元还没明白过来,易夏叹了口气,“简单来说,周会长的仇报了。”   早在大阵初成之时,易夏便知晓了那女鬼可能心存死念。   那再怎么样也是怨气积身的鬼魅,能让他们如此轻易便得手,唯一可能的是……对方已不想再存于这世间。   *   大仇虽得报,可当晚磨蹭了许久,廖宗元才将通知电话打给了苏酥。   从兴奋到悲哀,只一瞬的时间,苏酥便泣不成声。   近些日子心神不宁的原因似乎得到了解释,那是老周再跟她告别啊!然她那时还想去医院查探病因,想要将这不适剔除出自己的身体。   老周……会难过的吧。   定下了两日后将遗体接往S市的事情,廖宗元心情沉重的感受着听筒内的忙音。   嘟—嘟—嘟—嘟—嘟……   这一声一声跟心跳有多像啊。   正愣怔着,面前坐了一人,“我前些日子听妈妈说你打算从协会内离开。”   廖宗元苦笑,“当时是这样打算的,现在……”   现在老周走了,他要替他守着这个摊子。   “我对不起你妈,如果她无法接受我这样朝不保夕的人,我……”   他不想说出分开的话,但他也不想易玲受到委屈,她需要的安稳,他暂时给不了。   卡壳在此,廖宗元正打算狠下决心说出接下来的话,下一秒,他被对面的丫头给搞蒙了。   “妈,你听见了吗?”   易夏用一只手撩开耳边头发,蓝牙耳机的轮廓清晰可见得映入廖宗元的眼眸。   这么说,他刚才说的话玲玲都听见了?   正冒着冷汗,只见眼前递过来一只手,其间捏着一双耳机,“我妈要跟你说话。”   见对方接过,易夏亦步亦趋的朝外走去,伪装出一副将给二人留够空间的模样。   一刻钟后,待对方还过来耳机,她点开手机内留存的录音,只听里面道——   “玲玲,我爱你,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委屈。”   “我是那样的人吗?只因为你无法安定就要离你而去?你是这样想我的吗?”   “玲玲,我错了……”   ……   伴随着两人肉麻的话语,易夏缓缓进入了梦乡。   竖日,当她再一次抵达与廖宗元讨论了好几日方案的客厅时,只见其内坐了许多陌生面孔。   廖宗元一一为她介绍,“这是闫鸿,擅长布阵。”   “这是鹿离,擅长打磨法器。”   “这是安国立,擅长绘符。”   ……   待将所有人名以及他们擅长之处介绍完后,廖宗元突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是易夏,你们会的她几乎都会,你们不会的她几乎也会。她还是我的……未来女儿。”   后一句话众人不作质噱,前半句话,众人只表示:吹!你就继续吹!   然而待他们一群人凭借密匙进入蛊族境内后,他们才发现老廖并没有在吹牛,这位真的什么都擅长啊。   蛊族的聚居地明面上看起来像极了世外桃源,可实际上却杀机重重、遍布机关,若没有密匙指路,他们压根想象不到,若想进入蛊村竟然须得踏过一片沼泽。   常人哪会傻不溜的往沼泽地蹿?   唯有他们这一群装备齐全准备前去找事的才有这个闲工夫!你搭法器我添符,不肖片刻,无一人损耗的来到了沼泽对岸。   在经历了弹药攻击、伏击攻击、毒箭攻击、虫蛇攻击后,一行人最终抵达了有人烟的地方。   本以为古村与世隔绝,落后不说,人民生活肯定极为返古,然而看着眼前这一排排北欧风格的独栋别墅,众人只觉自己有些太想当然。   在他们即将抵达位处中心最豪华的哪一栋房前时,房门从内拉开,只见里面走出一头戴金冠,身着长袍的矮个男人。   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可沉着的眼眸,却招示着他的实际年龄并非如自己面相那般稚嫩。   甫一碰面,男人不发一言的吹起了胸前挂着的口哨。   “嘘”的一声响,四面八方顿时窜来了比他们先前所遇乘以十倍数量的虫蛇。   易夏边斩虫蛇边朝男人的方向瞄去,见他每隔一段时间便需吹响一声哨音,手速加快,易夏挥舞着武士刀朝男人的方向奔去。   男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她,呼吸之间,哨声再换一个节奏,与此同时,易夏周围的虫蛇像是成了精,不再是刚刚那般在地上匍匐,反而如人一般直起了身。   扒在易夏的衣间,妄图朝她的面颊爬动。   眼看脱身无力,易夏大声喊道:“诸位大师,攻击那位蛊师的身体,他的身体是最脆弱的。”   众人闻言终于找到了目标。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虫子怎么也杀不完,人……却逐渐感到乏力了。   易夏心内焦急不安。   在除尘符一张又一张的损耗之下,她终于有些受不住了,一个小小的意外,一只虫子拖着半截肉身猛咬她手腕一口,钻心的疼痛蚀入骨髓,易夏手中的刀显些落地,反应过来后,她掐决将虫子摔向地面,如此坚持又是一个刻钟,‘轰隆轰隆’的直升机声终于到来。   灭虫药剂不要命的往下撒,按照出发前的约定带好口罩,易夏心中安定了些许。   砍着、杀着、直径一米距离内的虫子终于没了,眼前有些朦胧,抬手搓了搓眼,她突然倒了下去。   晕倒之前,她隐约听见了陆司澈的声音。   可是对方不是已被她勒令待在酒店不许动吗?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待她再睁眼时,眼前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屋顶是白的、被褥是白的、床单是白的、连她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白的。   “易小姐醒了?”   听侧旁的护士这么问,易夏嗯嗯啊啊的点了点头,“这是哪?”   “这里是滇省第一人民医院,您所在乃是我们医院私人vip病房。”   “廖宗元呢?”   “廖老先生受伤严重,在另一个病房疗养。”   “我们一群有没有人死?有几个人伤亡了?还有陆司澈,陆司澈呢?”   见对方询问如此焦急,护士也忍不住加快了语速,“没有人死,但是有两位老先生失去了臂膀,您说的那位陆司澈,他……”说到这里,护士支支吾吾了起来,“他是唯一没有醒过来的人,听说是帮您吸手腕上的毒导致,我们按照廖老先生的安排,将他的病房设为跟您的对间。欸,欸,你还没好利索,不要拔针啊。”   易夏不断摇头,“我去见他一面,回来之后我一定好好扎针。”   她就知道自己当时没有眼花,踏遍虫尸朝她奔来的人,是陆司澈没错。   然而蛊毒怎么可以用嘴吸呢?百虫厮杀得一蛊,常人的身体,哪能抗住这样的毒性?   对间的病房和她的并没有两样,刺目的白只让人响起那日太平间时的境况。   心突然有些慌,易夏忙快走两步到陆司澈床边。   床上的他失了往日的神采,再不会对她说蹩脚的情话,再不会用各种孟浪的言辞调戏于她。   可不知怎的,易夏的心抽疼了两下。   “夏夏。”耳边突然传来这道声音。   “师父?”易夏回头。   护士在旁询问:“易小姐,您在叫谁?”   易夏潋眉,“我去一趟厕所。”   护士点点头,“这间病房就附带的……”   话未说完,只见对方已奔出了门外。   摇了摇头,护士感叹般说道:“真是怪人。”   出到门外,易夏直奔向自己的病房,将房门反锁之后,又行至内带洗手间反锁了第二道门。   “师父。”   “夏夏不要着急。”   再次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易夏的眼泪刷的一下淌了下来,“师父。”   对面的常虚子叹了口气,“都多大的姑娘了,还学别人哭鼻子。他没事,会好起来的。”   易夏抬臂擦泪,“师父,我该做些什么?只需要等待他就能好吗?”   常虚子沉默良久,“夏夏,人世间的事物多为不美,能两全之时往往极少。还记得我当时说时候到了你就能回来吗?你现在若想回来,我便可以立即施法让你返回门派,但……陆司澈你却是不能管了。”   “如果你选择不回来,我会将治好他的方法告知与你,但同时,我们师徒缘尽于此,你不可再在那一时空使用我天衍派功法秘诀,当然,普通玄术师的手段保存在你脑中,这段记忆没人可以抹去,你亦可用此为你谋生。”   易夏被这话惊住,“为什么?”   常虚子阖眸,“因为你二人作为转运星已完成了使命,异域时空狼星摘除,一切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结束?我转了谁的运?他转了谁的运?”   “你转了国运,他为你吸静蛊毒,转了你的命运。”   “那他的体质……”   “只要他能平安度过此劫,体质问题便会自动得到解决。夏夏,你舍得他吗?”   易夏沉默。   常虚子懂了,“你是我最的意的弟子,师傅希望你能幸福。”   说完这话,他起身至面前的书架翻找起药经来,正在这时,只听对面的蠢徒儿说:“师傅,你给我两个小时的时间,两个小时后再告知我方法好吗?”   常虚子只以为她现在有些不便。   另一边,从马桶盖上坐起,易夏跑到床头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打开网银瞄了一眼余额,她转身朝医院外跑去。   半小时后,身后跟着三位抱着大箱子的力工,易夏快速走到了自己的病房,待清过工人的钱后,她再度在脑海中呼唤起来。   “师父。”   “我在,你说。”   拆开纸箱,易夏打开一本书页,“现在给您读的是《两系法杂交水稻研究论文集》……”   一个半小时的时间缓缓而过,手机铃音响起的那一霎那,易夏的手忽然卡顿不动。   泪染面颊,她哽咽道:“师父,我这里还有好多书,我给您读完,读完我们再结束好不好?”   常虚子也顿下了正在记载的笔尖,“就到这吧,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易夏哭的不能自已,“为什么?明明前面几个月不是好好的吗?”   常虚子无奈的笑,“钻天道的空子,也就只有这么一下子的时间才行啊。夏夏,我现在给你传送法籍,你在心里记牢,只可用比一次。”   话音落,易夏有一瞬间不能控制己身。   待她终于得以掌控身体后,脑海中已多了一项对付二度中蛊之人的法诀与药方。   “师父?”   室内静谧无音。   “师傅!”   依旧没有人回答。   饶是她哭的声嘶力竭,师父却再也没了,她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这出动静惊扰了护士,也惊扰到了正在安养的廖宗元,瞅着这一向坚强的丫头在他面前哭成泪人,廖宗元连忙安慰,“谁欺负你了,爹……廖叔帮你去揍他。”   易夏不断摇头,将那只拆封了一半的书籍重新封到纸箱后,脸上扯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第二天,待易夏在病房无人时替陆司澈喂药施法过后,当天晚上,陆司澈便清醒了过来,然而在此之后的数天之内,她这个始作俑者却始终躲着对方不见面。   一日,易夏正在楼下晒太阳,脑袋却被人砸到了一个东西。   低头一看,显然是一株已然枯萎的玫瑰。   她扶腰正要将玫瑰捡起,手碰到花束的那一霎那,却只觉面前遮住一道阴影。   抬眼瞧去,只见陆司澈手持玫瑰,正单膝跪于地面直视着她,“枯败的玫瑰你都要捡,我这株风华正茂、花开正好的玫瑰你却不喜欢吗?”   风飘散,玫瑰的香气迎面而来。   易夏抬头望天。   她想,师父是不想看她这样的吧?   既然已经有了选择,就应该把握现在,再怎么自怨自艾,玫瑰也不会重现花期。   她随手接过了玫瑰。   红、粉、白、黄、蓝、橙、绿……   只愿以后的生活能如玫瑰一般多彩。   【全文完】 第156章 番外篇   终点中文网乃是华夏第一男频网站, 其所属月文集团旗下握有多家文学网站,每至年末,集团将会邀请本年度表现较好的小说作者前去参加年会。   今日, 便是年会的举办之日。   时值隆冬, 易夏从家中出发之前将自己裹成了一只棕熊。   棕黄色的羊羔毛外套内虽然搭配着一身裙装,可易玲怎么看都觉得闺女这不是去参加年会, 而是想要去参加冰雕展览。   “你真不打算穿晚礼服?”   易夏连忙摇头,“您又不知道我最怕冷, 穿晚礼服要命啊, 妈。”   易玲指指旁边的贴身内衣以及光腿神器, “礼服里面可以穿这两件的,你长的瘦,即使穿了别人也看不出来。又好看又保暖。”   她家闺女怎么吃都不长肉, 平日里她最喜欢嘟囔这点,但冬日里捏着自己腰间的那一团肥肉,却觉得还是闺女这样的身材最好。   任凭外人的猜测你没穿秋裤!   实际上毛裤打底叠了两层!   直叫人羡慕嫉妒恨呐。   然而女儿不愿意这样打扮,易玲怎么说也都没用。   别过易妈妈,易夏提溜着裙摆上了电梯, 她原想独自一人打车前去, 可拗不过极力想要担当她司机的陆司澈。   坐至车上, 在对方的手想要盖过来时, 她一把将自己的手抽开, “不给握。”   揣至兜中,在对方眼巴巴的视线中质问道:“你一天不逗我就难受是吧?说, 究竟又要给我什么惊吓?”   陆司澈心略累。   什么惊吓,他一向只准备惊喜的好吗?   许是自己前半辈子的表现太过差劲,为了追女友,兄弟团们给他支招,爹娘长辈们给他寄书,闲来无事,他偶尔翻看过几次哪些书籍,书上明明都说女生最喜欢惊喜,怎么到了他这里,他的女朋友却最讨厌惊喜?   “今天绝对不是惊吓。”   一路前行,车辆最终在一家写字楼前停下。   瞄了一眼邀请函,易夏正打算按下电梯,甫一回头,却发现陆司澈仍呆在原地,“你不是说自己今晚也有事要忙,还不走吗?”   陆司澈冲她摆手,“马上就走,看你进去我才放心。”   易夏无奈抿嘴。   作者年会与学校年会并没有太大的不同,都是吃的喝的摆做一团,男男女女聚众聊天,最后再来个领导致辞,这会议就圆满齐活了。   易夏虽然并不水群,但偶尔也会在小组群中冒上一两次泡,再加上她下半年的新书《非主流修真时代》引领了一个灵气复苏小热浪,于是在今日有许多作者都围在她的身边瞎侃闲聊。   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小憩在沙发之上,易夏边喝着果汁边看着台上表演,一曲毕,月文集团的某位经理突然上到了台上,“今天我们的晚宴到了一位特别来宾,虽然不是咱旗下的作者,但是也是网文圈非常有名气的大神,大家鼓掌欢迎。”   底下众人均不知道唱这一出是个什么意思。   议论纷纷之中,易夏瞪大了眼。   ……陆司澈果然是来给她惊吓的。   为什么认识这么久,对方没有告诉过自己他在写文?   手举着新书,陆司澈笑着道:“大家好,我是jj作者千面司音,这次带来了一本新书,希望能和各位同僚互相交流,互相学习。”   闻言,台下顿时议论纷纷。   “卧槽!司音大大!就是手速惊人从来写不了感情戏的司音大大?”   “jj驻站大神之一,听说写了十来年书了,没想到居然这么年轻。”   “我们家现在还收藏着司音大大的《盗墓》三册,记得那是我高中时攒了几个月前买的套集,我的天呐,我的神呐!我居然见到了活得司音。”   “虽然渣jj的服务器经常蹦,网页又太丑,但是为了这些大神我还是偶尔回去看看jj文,我一直以为司音就算是单身狗也是一个女单身狗,他……他怎么会是男人!”   “最新出的那本《我的世界全是你》简直甜齁了,我前两天还看呢,谁说司音不会写感情戏,站出来我保证不打你。”   议论声不绝于耳,易夏却只专注的看着发书发到自己面前的陆司澈,“你居然是女频作者?”   陆司澈挑了挑眉,“如果不是你自爆,我也没想到你居然是个男频作者。”   身后跟着有工作人员,冲对方说一声抱歉让他们暂时帮忙派发后,陆司澈做到了易夏旁边。   “《我的世界全是你》。”   “什么?”   “这本书是写给你的,我的世界全是你。”   易夏并非独坐在一边,闻言,紧挨着她的那几个作者纷纷捂嘴呈惊讶状。   她们听到了什么?!她们这是听到了什么?!   这俩人在公开撒狗粮吗?   怪不得大神会写感情戏了,原来是谈了恋爱。   可喜可贺!终于不用再看单一的剧情流小说了,虽然大神写的很好看,但是狗粮其实更好吃啊。   宴会厅内开着暖气,易夏早早的就将外套脱了下去。   一身棕黄拼色的汉服裹在她的身上,直将她曼妙的身材衬得显露无遗。   看了一眼易夏,陆司澈低头瞄向她的手机,“我们能不能自拍一张?”   这事在易夏心中并不是什么值得商榷的。   未做踌躇她便举起了手机,咔呲一声下来,两人的合影随即显露在了荧幕之上。   被对方利亮的举动搞得满心欢喜,陆司澈重燃起了派书的热情。   “待会把合影发到我的微信。”说完这话,他快走几步行至工作人员身旁。   易夏看了眼他的背影,依他所言将合照发送过去后,又点开相机给自己来了几张自拍,回到家中,还不忘给易妈妈夸,说自己的衣服有多么上镜。   易玲也认同女儿的说法,只她的照片还没看够,见女儿急着卸妆,她‘嗨’了一声道:“洗个脸能费多大功夫,你去洗,我帮你把这照片传到微博也给你粉丝看看。”   易夏叮嘱,“那您记着切号。”   易玲给她甩手,“知道知道,妈哪有那么傻。”   片刻之后,微博某玄学大V的首页之上多了一张女性自拍。   而易玲却并没有发觉。   她按照女儿说的切了号,至于究竟切到了哪一个账号,她……并不清楚。 本书由 水然凛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