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不开心》 作者:七杯酒 文案 沈家败落之后在县城开了个小饭馆悠哉度日,身为厨娘的沈蓉一直怀揣着复兴沈家的美好心愿。 直到后来她救了一个肤白貌美的失忆男人。 没过多久,男人重返到她面前,自称是那个裂土封王,拥兵自重的烨王 再然后,烨王表示非她不娶。 “把你的人给我,莫说是沈家起复了,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你摘下来。” 1v1穿越逗比小甜文,放飞自我欢脱女主vs腹黑萌贱忠犬男主,非吊炸天女主,架空历史谢绝考据,谢绝扒榜,更加谢绝KY以及人身攻击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美食 甜文 主角:沈蓉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沈蓉第一次见那个男人的时候,她正被一个涎皮赖脸的恶霸纠缠着追赶到了一处破庙里。   故事的开头是这样的,那天早上她正在厨下做菜,外间喊了一嗓子:“沈姑娘,一盘葱爆大虾,一盘清蒸鱼,竹厢里的客人要!”   这两道菜都是简单菜式,沈蓉听完却挑了挑眉:“姓胡的老色鬼又来了?”   帮厨干笑,她冷哼了声,从水缸里捞出鲜虾来挨个去虾线,又手脚利落地网出一尾鲈鱼丢给帮厨杀鱼刮鱼鳞,炒好了之后把通红油亮的大虾往白瓷盘里这么一扣,一股子食材混合的浓香相辅相成逸散出来。   她趁着蒸鱼的功夫随意雕了个萝卜花,等鲈鱼取出来放置在鱼形的瓷盘里,她把萝卜花往鱼盘上一放,手一挥:“端走吧,钱别少收。”   沈家三月前家产被尽数抄没,还被皇上下旨永世不得返京,一家人为了生计只好合计着到蜀中投奔亲戚,哪里想到一个月前地龙翻身把官道给震塌了,一家人被堵在这个小县城里,谁知道彻底修好要三五个月还是一年半载,一家三口无法,只好凑钱开了这个小馆子先把日子过上。   谁知道前她被一个叫胡涵的地头蛇看中了,隔三差五地就来骚扰。   沈蓉一边思量这些一边怀疑人生,谁知胡涵等的不耐,不顾旁人的阻拦自己打起帘子到了厨下,一眼就见沈蓉一头乌发用木钗随意挽就,黛眉秀目,红唇微翘,天生是不笑也笑的神态,这皮相已经是极好了,骨相更是绝佳,举手投足一股清媚风韵,清而不瘦,媚而不俗,当真是上天偏爱了。   听说她在京城贵女圈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美人,更别说在这小小县城里了,就算胡涵不是第一回 见她,仍旧瞧的晃神,他眼神带了几分淫.邪,使得还算周正的相貌格外猥琐,呵呵笑道:“姑娘越发貌美了,两日不见,我有好些话想跟姑娘说。”   他说完垂涎地盯着芙蓉面,伸手想占点便宜,沈蓉皱了皱眉,侧身避开,指桑骂槐地先说帮厨,故意大声道;“你知道不知道规矩,厨房重地什么蛇虫鼠蚂都敢放进来?!出了事谁兜着!”   胡涵笑脸一僵,脸上忽青忽紫的,沈蓉假装没看见,她本来就是一条穿越狗,国朝风气又开放,她在京里家里祖父母硬惯出她这厚脸皮,原本在闺秀圈里还要在意个淑女形象啥的,家里败落对形象是彻底放飞自我,准备当一只自由的二皮脸。   她又对着胡涵怪笑了几声:“胡老爷可别这么说,您老大我那么多,当我伯伯都绰绰有余了,说这话没得让我膈应。”   胡涵原本还能看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气的身子乱颤;“你...”   沈蓉怼他两句就不想再跟他纠缠,正准备走,这时见另有一颀长人影绕了进来,正是她爹沈瑜,沈瑜淡淡看她一眼,斥道:“你不是说要去平庄买鸡子吗?在这里耽搁什么时间?”   沈蓉知道他是要把自己调开,配合道:“我这就去。”   沈瑜方才在后面没注意到他来,此时自然不可能让他再缠着沈蓉,只当他这话是胡诌的,于是跨出一步挡在他面前;“胡老爷有事请去外间说,我们厨下食客莫入。”   胡涵脸色一僵,撂下句狠话:“我敬你是个读书人,你们可别坐那不识好歹的事,也不打听打听我胡涵在县里的名号!”   就捞到一句台词的胡色狼心有不甘,私下吩咐叫来两个狗腿吩咐:“给我跟住她,我就不信她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   沈蓉想着做戏做全套,而且这姓胡的还没走,她要是再呆在店里指不定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于是叮嘱了请来的师傅自己,自己挎着个篮子又小心遮住容貌去挑鸡子了。   平庄离芙蕖县不算太远,一来一回只有一个多时辰的脚程,而且没什么荒僻小道,家里倒也放心她去,挑鸡子的时候不由得想起自己几个月前还在京里最豪奢的琉璃阁里挑金钗,又怀疑了一会儿人生,眼见着天色不大好的样子,这才老老实实地落脚于现实,数了五十多枚鸡子回县里。   她才踏出平庄几步已经觉着有些不对,好似身后有人跟着,她狐疑地转头看了眼,身后只有三五农夫结伴而行,她心里疑虑未去,宁可多一份小心,故意摸出面小镜子来假装整理鬓发,往后照了照,果真见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直跟在她身后,看衣着打扮像是胡家下人。   沈蓉心里一跳,急中生智喊道:“来人啊,抓贼啊!”然后抬手一指身后跟着她的两人,朗声道:“他们偷我东西!”   乡间民风朴实,再加上这两人确实鬼祟跟了她一阵,着实可疑,两人转眼就被人团团围住质问,她趁乱脱了身,又在乡间小道七拐八拐了小半个时辰。   好事是身后跟着的歹人总算没了,坏事是她发现她绕远了...沈蓉一脸悲催地继续往前走,就见一破败的土地庙出现路的尽头,她对这土地庙还有点印象,开始的时候热闹过几天,后来因为离县城太远就渐渐荒废了,她一看见这土地庙就知道自己绕了个大圈。   沈蓉本来想咬咬牙继续走一程的,没想到她命数如此,脚步还没抬起来,天边就传来隐隐的闷雷声,她懵了会儿,一滴豆大的雨就砸在她脸上。   得,这下犹豫的功夫都省了,沈蓉抱头窜进土地庙里,把装鸡子的篮子先放在旁边的庙祝桌上,正要求土地庇佑一二,没想到那桌子的木头年头久了,稍微有点重量便往一边歪了歪,鸡子哗啦啦掉出小半。   这一下是真蛋疼了,沈蓉倒抽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跟那鸡蛋一起碎了,她正想上前看能不能补救,忽然心念一动,探出个脑袋往供桌那边看了看,看见土地像前蒲团的摆放位置不对,其中一个稍微有挪动的痕迹,灰尘印子都跟其他两个不一样,虽然痕迹很新,但是不大明显,要不是她弯腰看根本看不出来,肯定是有人方才挪动过!   今天过的真是太特么折寿了,就是美剧都不带这么写的!她脸色大变,不过还是强压着心慌竭力四平八稳地往庙门口走,等快出门的时候猛地提速就要往外跑,这时有个修长的暗色身影从供桌底下几步迈了出来,一把把她扑倒在地上,用自己的身子把她压住。   沈蓉给撞的眼冒金星,这时候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过来,以掌控姿势按住她后颈。   一股药草味和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钻入沈蓉鼻端,不过此时她也没功夫多想了,她基本可以断定自己是遇到歹人了,竭力稳着声音道:“只要别伤人,你要多少钱都有。”   这到底是什么人?难道真如那姓胡的说的,是流落在外的强人?还是盗贼?总不能是土地爷显灵吧?   男人握住她的颈子,却没意识自己在做什么。脑子里混沌一片,眼前雾蒙蒙一片,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说话,就好像猝不及防被扔到这世上,唯一能感知到的物事就是身下少女的体香,如丁香吐蕊,馥郁芬芳。   他莫名地急躁起来,想看一眼拥有这样馨香的人长什么样,他奋力眨着眼,眼前重现光明,就见一个如烟如魅的少女被他摁在地上,就算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脑海里还是浮现了一个‘美’字。   他目光逐渐清晰起来,她挣扎着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吃不住力转过去,即使只有短短的一瞬,他还是能在她微微颤抖清澈眼瞳里倒映着他的轮廓,那么她是谁?自己又是谁?男人蹙起眉,额头阵阵抽痛。   沈蓉什么都没看见就被脑袋就被转回来了,虽然努力镇定,但难免还是怂了怂,声音有细微的颤抖,身后的人久久没有动静,就在她以为他是哑巴,准备奋力一搏的时候,压着她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身后传了道泠泠好听的声音,却带了茫然疑惑:“你知道...我是谁吗?”   沈蓉:“...”   真是个好问题呐!   作者有话要说:  1v1穿越逗比小甜文,放飞自我欢脱女主vs腹黑萌贱忠犬男主,非吊炸天女主,架空历史谢绝考据,谢绝扒榜,更加谢绝KY以及人身攻击,不合胃口请点叉,弃文不用告诉我么么扎_(:з」∠)_ 第2章   男人手下压着尽是少女细腻的肌肤,不觉顿了下,见她久久不答,又把那纤细的脖颈握的更紧,语调微微沉了沉:“不说你就别想踏出这里。”   沈蓉隐隐有预感这回自己要凉了,呼吸不由得一滞,半晌才怂怂地忽悠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身后的男人这次回答的很快:“你是个女人。”   沈蓉:“...”   说得好有道理沈蓉竟无言以对。   她感受道到钳住她脖子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不敢再抖机灵,飞快道:“这位...壮士,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当然也不知道你是谁,可见咱们彼此并不相识,你就算杀了我我也答不上来你是何人啊!”   男人不言语了,沈蓉觉着有门,再接再厉,拼命安抚着乱抖的心肝,用一副掏心挖肺地语气快速道:“你若是害了什么病,我可以掏银子请大夫帮你医治,你这样硬按着我也于事无补,咱们这么僵持也不是事,不如坐下来合计合计,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男人方才才醒过来,脑子一片混沌,身上滚烫,又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沈蓉,下意识地便钳住她问她。不过幸好他虽然记忆不在,但是理智总算回了笼,闻言手不觉松了松。   她方才匆忙挣扎回头,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此时第二次慌忙转动脖子想要挣脱他的钳制,没想到一转头正对上一双灿然深邃的眼眸,眼睛秀长上挑,纤长浓密的长睫低垂,竟是异常漂亮的一双眼睛。不过男人脸上满是血污,除了眼睛整个面貌都看不大清楚。   不过就是能看清沈蓉也没心思看,她这辈子没和哪个男人离这么近过,她一抬胳膊甚至都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她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立即扭身想要站起来:“你先放开我。”   男人抿了抿唇,却没有松开她的意思,正要说话,忽然听庙外不远处有两道声音刻意压低的声音传了进来:“...你确定那她往这边跑的?”   另一个声音答道:“放心,错不了的,这条路尽头就是一座土地庙,现在下这么大的雨,她肯定要来这儿躲雨。”   头一个声音恨恨道:“她害的老子被打的脑袋都破了,一会抓到她,定要叫她好看!”   另个声音嘿嘿笑了几声,语调淫.邪:“别啊,她可马上要成咱们老爷的小宝贝了,你敢做...”剩下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也听不出究竟说了什么,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就对了。   沈蓉脸色难看之极,什么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她今儿可算是明白了!   她正思量怎么先稳住眼前人然后脱身,没注意到男人正仔细观察她的神色,他的声音低低地响在她耳畔,挺直的鼻子几乎触到她的脸颊,有些疑惑:“小宝贝说的是你?你叫小宝贝?”   沈蓉:“...”   这时候胡家两个狗腿子的脚步声渐渐近了,沈蓉心头乱跳,奋力就要挣扎,男人的眼神也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从疑惑慢慢地变成了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阴狠,直接站起身走出庙门,斜斜两脚就把两个狗腿子踹飞出去,两个狗腿惨叫着飞出去数丈远。   沈蓉呆了呆才反应过来,她还以为这位大佬想劫财劫色什么的,敢情人家压根就是无差别攻击,只要靠近土地庙就在他放大招范围内。   接下来的一幕让沈蓉再次感谢自己的好运,男人面无表情地步下了台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片破烂的碎瓷,竟是直接要杀人的意思。   沈蓉看的心惊,这两人要是在这儿死了她估计也是有理说不清了,忙叫了声;“别!”   男人手下一顿,转过头不解地看着她,两个狗腿子见他衣衫不整满身是血,还以为撞了鬼,吓得肝胆俱裂,压根没听见沈蓉喊的这一声,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男人果然站在土地庙这个攻击范围内,也没有再追的意思,修长的手捏着碎瓷,偏头看她。   沈蓉给他看的心惊肉跳,倒不是圣母心发作,只是见他全然不把杀人当回事,难免胆寒,先冲他安抚地笑了笑,觑了个空就准备跳窗逃生,没想到第二次又被按住了,不过这会是攥住她手腕子按在墙壁上的。   沈蓉原来在京城有人撑腰所以能作天作地,遇到这种既不讲理又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还是首遭,第二次被他逮住彻底怂了,哭丧着脸没啥骨气地讨饶:“您就放过我吧,我现在身上没多少银子,等我回去了给你多筹备点再给你带来你看成吗?”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不言语,眼神渐渐又冷了下来,呼吸也粗重了几分,沈蓉不知道这又是啥操作,也不敢再抖机灵激怒他,咬牙等着最后审判,就见他呼吸急促,然后身子一软脑袋枕在她肩头。   沈蓉:“...”   谁能告诉她这个神经病又在搞什么?!   她僵着身子半晌不敢有动静,半晌才抖着手腕轻轻推了推他,他没有动静,她又大着胆子看了他一眼,就见他长睫微颤,喷出的鼻息也十分灼热,难道是发烧烧晕过去了了?   沈蓉下意识地就想趁机脱身,手腕又被他紧紧攥住:“小宝贝...”   沈蓉:“...”你才小宝贝呢,你个大智障!   他声音更低:“我饿了。”   沈蓉:“...”   她颇是无奈道:“你吃饱了能松手不?”   男人半倚在她肩头,不答话。   她努力抽了抽却抽不回来,只得先把这位大爷哄好,不过现在柴米油盐锅碗灶台一概没有,她就是食神也变不出来吃食,只得挑出两枚完好的生鸡子递到他嘴边:“张嘴。”   男人有些冷淡地看着她,似在猜忌,不过还是缓缓张开了嘴,沈蓉在他牙上把鸡蛋磕破,直接把两个生鸡蛋打进他嘴里,反正古代也没啥污染的,生鸡蛋就是味道有些怪,但也吃不死人。   嘴上沾了蛋壳的男人:“...”   沈蓉问道:“还要不?鸡蛋管够。”   男人摇了摇头,沈蓉双眼一亮:“你能让我走了吗?”   男人又摇头,沈蓉:“...”   男人不理会她难看的脸色,靠着墙缓缓地滑坐在一方蒲团上,沈蓉一只手被他牢牢拉着,也只得跟着一起半蹲下来,她这下真正没辙了,皮笑肉不笑地道:“您老有什么吩咐尽管提,现在您是大爷。”   男人还真不客气:“小宝...”   沈蓉忍无可忍地道:“别叫小宝贝了!我宁可你叫我王大锤!”她真是第一次见这么轻佻没节操的!   男人听到这个名字眼神变得相当错杂,半晌才回过神来,缓缓道:“那王大锤...”   沈蓉:“...”他长睫低垂:“我头疼。”   沈蓉认命地叹了口气,从袖口掏出帕子,一只胳膊探出窗外,接了些冰凉的雨水把绢子打湿,小心叠好给他敷在额头上,最神奇的是她干这些的时候,男人还是一直拽着她的手腕不放,真不知道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他怎么完成的。   男人微微仰着头,原本紧皱的眉毛不觉松了松,脸色也好看了不少。沈蓉蹲了会儿腿都蹲麻了,也顾不得尘土了,干脆盘膝坐在地上任由他拉着自己,莫名地觉得男人的神情有点...依赖?   沈蓉被自己诡异的脑补吓住,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眼看着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沈蓉心里暗暗着急,又转头看了眼神经兮兮的男人,就见他微闭着双眼,也不知道是晕了还是闭目养神。   沈蓉心下正急,忽然听见外面的旷野隐隐飘来熟悉的声音,似在唤她小名:“阿笑!”“囡囡!”   ——那是她大哥和她老爹的声音,两人应当是见她久未回家,出来找她了。   沈蓉精神一震,又看了男人一眼,他好似还没什么反应,她试探着动了动,男人也毫无知觉了,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腕抽了回来,这回竟然成功摆脱这个疑似残障人士,她自己都不能相信。   她动作轻慢地站起来,袖笼里的一点碎银子突然滑了出来,轻轻掉在男人胸口上。   她脸色一绿,见男人还是没有反应地仰面躺着,终究不敢冒险去捡,哎,罢了罢了,这男人虽说古怪,好歹也算帮她打跑了胡家的两个狗腿子,虽然他本意不是帮自己......她暗道一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管你是死是活我可是尽本分了,边在心里絮叨边提着布裙动作飞快地跑了出去。   男人在她走之后终于睁开眼,眼底清明一片,从额上取下帕子来,摩挲着左下角绣的一丛兰草,又望向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第3章   沈蓉以手遮住脑袋,缩着脖子循声跑过去,她大哥沈幕是第一个看见她的,忙用力扬了扬手里的天青色油纸伞招呼道:“阿笑,阿笑,这里!”   沈蓉匆匆躲进他伞底下:“大哥,你不是去长风县进货明天才能回来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沈幕大亲妹四岁,风度温雅,温润如玉,兄妹俩一个像爹一个像娘,但都是少见的好相貌,兄妹俩打小感情极好,他见找着亲妹惊喜之极,正要说话,沈瑜就已经面色冷肃地开了口:“你怎么从土地庙里跑出来的?戊时竟还不归家,你的名声和我沈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沈瑜这人吧...沈蓉简直没法说,他原也是个温和性子,自打沈蓉的娘去世之后对着沈蓉就转了性,平时不是斥就是骂,对别人倒还和气。   但要说他对自己不好也谈不上,平时衣食住行从不亏待她,对外该护的时候也绝对全力护着,只是总板着一张冷脸不分青红皂白先斥一通,沈蓉被家里祖父母颇惯出几分小蛮脾气,讨好了几回碰壁之后就再懒得伏低做小,父女俩的关系就这么一直不冷不热。   她原来以为他是重男轻女,但后来观察一番发现也不是,只能归结于两人天生八字不合。   沈蓉听他拿名声不名声说事一股火腾的就冒出来,抿了抿唇才把要怼的话咽回去,装作怕怕的样子缩在她老哥身后,晃着他的袖子撒娇道:“哥,我怕。”   沈幕是个满级妹控,听完心都难受起来,略带埋怨地劝沈瑜道:“爹,阿笑不是不知事的,此番耽搁肯定是有原因的,再说她今天也受了不少委屈,您不问清楚就骂她是何道理?”   沈瑜对儿子倒还算和蔼,不过也没什么好声气:“她这不知好歹的性子都是你惯的!”他又深深地看了兄妹俩一眼,撑着伞直接转身道:“回去再说。”   沈幕边撑着伞边安慰妹子:“爹是关心你呢,他在家等了两个时辰没见你来,立刻派人送信给我,自己先出来打听,要不然我们也不能这么快找着你。”他说完话就瞄到路尽头的土地庙,遥遥拜了一拜才反身往回走。   沈蓉也知道沈瑜对自己不算坏,但是父女俩不知怎么就是亲近不起来。她听完这话心里的郁闷也散了,摇摇头不再说话。   芙蕖县虽然是小县,但百姓民风不错,虽有胡涵这样的好色之徒,但也有不少仗义之人,平时几个跟沈家相熟的邻居都出来帮着找人。   沈幕一派温雅,向着众人团团道谢:“劳诸位费心,家妹不慎走迷了路,现在已经找着了。”   众人都连称不必,沈家一家三口坐上了骡车返回县城,沈瑜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独独对着亲女儿没有好脸色,坐上骡车脸色还是难看,沉声问道:“你究竟做什么去了?”   沈蓉忍着满腹郁闷解释道:“我买鸡子回来的时候被胡家下人跟在身后,绕了一大圈突然下了大雨,我就在土地庙暂避了一阵。”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把见到那怪人的事说出来,要是沈瑜知道她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那么久肯定又要叨叨,不过事后倒是可以和沈幕说道说道。   沈瑜似是想说什么,不过还是咽了回去,只是道:“那人交给我和你哥来应付,你最近出入小心着些。”他说完又难免责了句:“你当初若是小心着些,不被那姓胡的瞧见,也就没有这些牵扯了。”   这话妹控沈幕头一个忍不住了:“爹,您这话儿子不敢苟同,难道那姓胡的好色,反倒是阿笑的不是?旁人也有见过她相貌的,怎么就不见别人这般纠缠不休呢?”   沈瑜没好气地看了儿女一眼,最终还是闭了嘴,沈蓉撇了撇嘴就坐在她哥身边就不再说话了。   从此地回到县城已经到了深夜了,众人都已经倦极,沈蓉更是疲惫不堪,躺在床上却睡的不大安稳,梦中男人的那双眼睛时不时浮现在她脑海里,睡一觉起来不但没精神,反而更觉得腰酸背痛。   沈蓉红肿着眼睛穿戴好衣裳准备出门干活,就见沈幕皱着眉走出来跟她商量:“阿笑,我昨天去邻县买黄米也没买到,今天厨下的小米已经见了底,估计也做不了几块黄米年糕,今天份例菜里的点心怎么办?”   沈蓉一拍脑门:“把这茬给忘了。”她也着急起来,站在院里转了几圈,忽然见隔壁的东南角墙边种了颗枣树,如今正是结果的季节,上面已经结了累累的果实,她一拍手:“咱们可以做点枣馍馍和枣糕替代年糕啊。”   说来惭愧,父女三人在富贵窝里养出通身的富贵病来,以往只瞧那枣树结了果实煞是可爱,还真没想过枣子的食用价值。   沈幕笑道:“好主意,我去那晾衣竿把枣子打下来。”   沈蓉是个急性子,且运动神经发达,把裙子一撩三两下蹿上了树:“不用!你在树底下给我兜着!”   沈蓉在京里背着人也没少干摸鱼下河的事,因着长辈溺爱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沈幕只好无奈道:“那你小心点。”   沈蓉敷衍地哼哼两声,用力在树枝上踹一脚,满树的枣子吧嗒吧嗒往下掉,让人看着很有成就感,她得意洋洋地又踹一脚,这次枣树摇的更为剧烈,十好几个枣子直接弹跳着飞出了墙外。   这时小巷一侧有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过来,好巧不巧地正被枣子砸了满头。沈蓉虽然被养的娇蛮了些,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坐在墙头立刻就想道歉。   这时男人缓缓抬起头,沈蓉怔住了。   男人星眸如珠,长睫如凤翎,万种言语流转眼底,神姿高彻,宛若玉树瑶台,看一眼便让人挪不开视线,竟是个人间难见的绝色。唯一古怪的是身上的衣服不大合身,让他手腕和脚踝都露出一截来,而且样式难看之极,幸亏他的颜值已经不用衣裳衬托了。   ——最重要的是,男人的眼睛特别特别特别熟悉。   男人乍一见到她,眸光发亮,整个人好看的流光溢彩。   他冲她微微一笑:“王大锤。”   ‘噗通’   沈蓉从树上栽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蓉:作者你为什么让我和一个智障搭戏!   男主是真失忆假智障~~~~ 第4章   幸好沈蓉没有真一头栽到地上,反而落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中,耳边响起带着隐隐调侃的笑声:“大锤姑娘见到我这么高兴吗?”   沈蓉:“...”   她脸色极为难看,一把推开他站直了身子:“多谢公子搭救,我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她犹豫着要不要去报官,又怕这人有什么异动,警惕地盯着他。   其实昨晚上沈蓉前脚离去他后脚就醒了,躲在一处听他们一家子说话,不光知道了她的真名,甚至还知道了他们住哪。他什么都不记得是真的,昨天第一眼见到的便是沈蓉,而且之后又被她不太温柔的照料了一下午,他姓甚名谁自己都不知道,清醒之后唯一的记忆便是与沈蓉的一下午,他清洗了身上的血迹灰尘之后,自然而然地就跟了过来。   ——衣服是他在河边顺手摸的。   男人眨了眨眼,收回手,状极无辜:“你忘了你我二人昨日共度的那个下午了吗?”   沈蓉:“...”   这语气让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两人有一腿呢,她见装不成了,压低声音道:“我警告你,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县里有衙门有官差,可不是由得你撒野的地方,你信不信我喊一嗓子...”   男人笑了笑:“大概是我和姑娘的缘分了,我随意走着走着就又遇见了姑娘。”沈蓉当然不会信他的鬼话,冷笑数声,他语调却陡然沉郁下来:“我说了,我不知道我是谁,更不知道我该回哪里去。”   他说完语调又是一变,一双灿然星眸直视着她,饶是沈蓉这样见惯美人的也不由得心肝乱跳。   他语调放缓,声音如上好的美酒,醇美醉人:“我只认得你。”   沈蓉很快回过神来,正要说话,那边沈幕见妹子掉下来简直要吓个半死,差点翻墙冲出来,大声问道:“阿笑,你有没有事?摔着哪里了?腿断了没?胳膊没折吧?!你跟谁说话呢?”   沈蓉:“...没有,我谢你啊。”= =   她暗含警告地看了男人一眼,又隔着墙喊道:“我没事,你先帮着收拾收拾准备开门吧!”   站在一边的男人叹了口气:“我不是恶人,昨天在土地庙里的事也是我神志不清才做下的。”   沈蓉抱胸冷笑:“你不是失忆了吗?你怎么知道你原本不是恶人呢?没准是强梁劫匪什么的?”   男人又眨了眨眼,扇子一样的羽睫上下扇动,似乎对她的问题很不以为意:“强梁怎么可能有我这种相貌气度的?”   沈蓉:“...”这自信满满的语气...   她没好气地道:“没准你就是强梁里的狗头军师呢!”她不想跟个来历不明又辖制过她的陌生人多缠扯,给些银子就算尽了萍水缘分了,摆摆手道:“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你赶紧走,我就当没见过你,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男人偏头笑了笑,丰润的唇弯起:“不急,我早饭还没用呢。”   沈蓉撇撇嘴正要说话,这时候沈幕在里头问道:“阿笑,你怎么还不回来?”   沈蓉还没答话,男人就先她一步朗声道:“我方才见令妹从树上掉下来,顺手搭救了一把,令妹正要请我吃早饭道谢呢。”   沈蓉:“...”   沈幕在墙里先是道谢,然后道:“阿笑做的很是,是该谢谢人家。”   男人轻笑一声道:“我在前面看到沈记饭馆的匾额,是你们家开的吧?原来你不叫王大锤,叫沈大锤啊。”其实他昨晚就知道沈蓉真名是什么,不过...只是想听她自己说。   沈蓉:“...”   沈蓉见他差不多把家里人的老底都知道清楚了,自暴自弃地返身往饭馆走,他们租的饭馆前面是店面后面是一间小院,男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两人绕了一圈便到了前面店面,男人见她脸色不好,微微一笑:“放心,不会白占你便宜的。”说完掏出一点碎银子放在桌上。   沈蓉认出那是她昨天掉在他身上的碎银子:“...”   所以说这狗才用着她的银子还让她做饭!   沈蓉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偏偏沈瑜已经忙完后面了,匆匆端了一碗白粥,两枚咸鸭蛋和两笼虾肉灌汤包过来,他一见男人相貌绝伦,仪表不凡也是暗露讶异,不过还是笑道:“方才多谢这位兄台扶我妹子一把了,这些都是早起做好的份例菜,兄台先点补点补,等会我再正式向兄台道谢。”   男人颇是有礼地起身道谢,就连沈幕也不禁暗暗欣赏,不过饭馆一大早要忙的也不少,他端碗饭就下去忙活了,男人拿起竹筷夹起灌汤包咬了口,转眼筋道晶莹的包子皮被咬破,浓鲜却滚烫的汤汁一下子流到男人的唇齿舌尖,他给烫的脸色都变了,咽又咽不下去,吐出来又觉着太难看,含在嘴里烫的直冒白气。   沈蓉幸灾乐祸地倒了盏凉茶给他:“该,知道用别人的钱吃饭烫嘴了吧!”现在说男人失忆她倒是有些信了,八岁小孩都知道吃灌汤包要先把皮夹破把汤汁流出来才不会烫嘴!   她见男人烫的狠了,也难得起了同情心,把醋碟往他身前递了递:“吐出来吧,仔细把你烫哑巴了。”   男人喝了口凉茶抚慰着滚烫的舌尖,低垂着长睫,语调夹了若有似无的委屈:“我从昨下午开始就没有再吃过东西了,也没再见过别人。”他又抬起头,直视着沈蓉,目光炯炯:“你们这间饭馆还缺人吗?我只要有吃的便成。”   天仙的美人少见,更何况这位天仙美人还委委屈屈地诉说自己如何可怜。沈蓉用笼屉盖挡住脸,挡住精神冲击,直截了当地道:“不缺!”   男人修长分明的手指握住茶盏,姿态优雅,他又低头慢慢啜了口茶:“昨天土地庙外来的那两人是奔着你来的吧?我瞧你也是有麻烦在身的,我自认身手不算差,如果你收下我,我兴许能帮的上你呢。”   这话倒是让沈蓉心里一动,小县里身手好的人难找,身手好又敢对付胡涵的人更难找,她握着笼屉纠结了一下,才摇头道:“不必。”   就算撇开男人不明的来历不看,若真想他说的他脑子有问题,万一哪天犯个病伤了人他们家就得惹上官司,沈家已经分崩离析,再经不得雪上加霜了,就算她要找帮工也不能找个疑似有神经病的陌生人吧!   她想完忍不住郁闷道:“你怎么就缠上我了呢?你年轻力壮的,去哪里搬砖赶车都比跟我在这儿闲耗强吧!”男人现在看起来理智清明能交流,不然她肯定不会多嘴问这一句的。   男人极无辜地看着她婉媚入骨的面庞:“我说过,在这世上我只认得你。”   她听完不禁翻了个白眼,把碎银往他身前一推:“昨天你救我一回,这些银子你仍旧拿着,饭也算是我请你的,你吃完就走吧。”   男人抿了抿唇,又看了那散碎银子一眼,目光又从她莹润的脸颊上轻轻掠过,唇角微勾,却不言语了,专心享用起面前的粥点。   沈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这时候又有客人陆陆续续地进来用早饭,她只得系好围裙下厨忙活去了,等把喷香绵软的枣糕蒸好,她再出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没了男人的踪影,她心里头松了口气,又看了眼时间,提着菜篮子去早市买中午做饭要用的菜蔬。   她走着走着忽然又觉着身后有人跟着,一转头就见男人大大方方地跟在她身后两丈开外的地方,甚至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一副我就是要跟定你的架势。   沈蓉:“...”   她现在的感觉就好像在大街上差点被流浪狗咬,她为了保命喂了一根香肠,然后流浪狗就跟着她不走了,虽然这只大狗又高又俊,是只黏人的小妖精,或者大妖怪?   沈蓉边脑补边走进集市,那个男人也一路跟了过来,她努力无视,在一处卖红枣的小摊前半蹲下来,细细挑选着红枣。   男人像背后灵一样跟在她身后不远处,过了半晌,他忽然大步走过来蹲在她身边。沈蓉头大地抓了把红枣递给他,用哄小孩的语气道:“大兄弟你行行好成不成,能不能别跟着我了,你...”   他话才说了一半,男人突然凑近了,她慌忙就想往后躲,没想到重心不稳,人一下子往后仰倒,手里的红枣哗啦啦撒了一地。   男人身子一旋,额边的青丝拂动,长腿只迈出一步,已经稳稳地扶住了她,沈蓉只要稍稍一转头,脸就能贴在他胸膛上,她正惊骇莫名,还没来得及反应,他长臂一捞,就从她身后捞出一只手,手里还攥着她的荷包。   男人低声道:“他偷你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人:看我黑曜石般的大眼睛,你愿意收养我吗?(●?●)?   这应该是目前为止俺写的最可怜的男主,不光失了忆,还被女主花式嫌弃,而且出场三章了还木有正经名字! 第5章   沈蓉原来出门都有侍婢下人前呼后拥的,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过偷儿,不过她就算没反应过来,见此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尴尬地退开几步:“多,多谢。”   男人将偷儿的手一弯,偷儿痛叫了一声,吃不住痛撒了手,他伸手一接,小县城民风相对朴实,见有人逮着个偷儿都争相把偷儿扭送进官府里了。   沈蓉看着落在他手里的钱质,干咳了声道:“多谢兄台了,荷包能还我吗?”   男人微微倾下腰看着她,笑的眉眼弯弯:“这本就是你的,为什么要这么问?难道你觉着我会不还给你?”   沈蓉:“...”她会说她还真这么觉着吗...   男人面露怅然:“人心不古,枉费我一片古道热肠了。”   沈蓉道:“热热热,你最热了,所以你能把荷包还给我了吗?”   她以为男人肯定要趁此机会提条件什么的,没想到男人竟然真的把荷包直接交还给她,半个字也没多说,但沈蓉不但没松口气,反而觉着仙女的良心在隐隐作痛...   她接过荷包闷头往回走,这时候天上又飘起了雨丝,幸好她早上见天色不大好,所以出门的时候带了把伞,正好这时候撑开来挡雨。   她隐约感觉男人还在后面跟着,在心里拼命告诫自己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往后瞧了眼。   男人异常精致俊秀的眉目被在雨雾中被打湿,长睫上沾着雨珠,一副被世界遗弃的楚楚情态。再加上他那幅一等一的皮相,效果事半功倍,让人看一眼就觉着心酸。   明知道他八成在用苦肉计但沈蓉还是没忍住圣母心泛滥,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争气,没好气地道:“想来我们家干活也成,包吃包住没工钱,你要来就来吧。”   男人笑意盈盈;“遵命。”   男人很自然地帮她接过伞:“咱们回去?”   沈蓉对他的顺口程度表示无语,噎了会儿才道:“先,先回去再说。”她提前打了个预防针,没好气地道:“馆子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要是我哥和我爹不答允,你也别想进我家门。”   男人偏头一笑:“贵店找个伙计还要令尊和令兄都相看吗?我以为只有挑女婿才要如此...严明。”他眨了眨眼:“看来我要先和大锤姑娘说一点,我卖艺不卖身的。”   沈蓉:“...”   她头一次生出一种槽点太多无从下口的感觉,缓了缓半晌才道:“够了!我不叫大锤!”   男人故意蹙起眉:“难道真的叫小宝贝?”   沈蓉心很累,直截了当地大片;“...我叫沈蓉。”   男人眨了眨眼:“原来是蓉姑娘,那好吧,蓉姑娘,我卖艺不卖身的。”   沈蓉觉着这货绝壁绝壁是故意的...= =,她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身道:“闭嘴,走吧!”   男人这回倒是老实跟在她身后了,他倒是还算有眼色,主动把伞往她那边移了移:“沈姑娘,小心别着凉了。”   沈蓉眼角一抽:“你入戏还挺快。”   男人含笑:“我对沈姑娘的关心,全然发自肺腑。”   沈蓉:“...”   她边走边盘算着要是这来路不明的男人做什么歹事或者突然发起疯来该如何是好,琢磨着琢磨着又有点后悔,哎,罢了罢了,反正她只说雇他,又没说要雇多久,到时候雇他个三五天要是觉着不合适直接把人撵走,反正古代也没有劳动保护法啥的。   沈蓉暗自思量,两人买好菜之后并肩回了饭馆,缺见沈幕怒气冲冲地正在轰人,指着台阶下的帮厨徐大娘道:“...我们沈家请不起你这样敢做主家主的帮闲,你既瞧着他们家千好百好,那就去他们家找差事吧!”   帮厨大概是自知理亏,也没有往日的泼辣劲,腆着脸上前想解释:“我这也是为了您和老爷姑娘好...”   她话才说了一半,沈幕已经重重地关上饭馆大门,把她的鼻子险些给撞青了。   沈蓉见这架势,很有先见之明地先拉着男人从后面院子绕进去,见到满面怒色的沈幕就问道:“哥,你怎么了?为何要把徐帮厨撵走?”   沈幕此人生就一副温吞脾气,平时温温和和的时候多了,乍一看他生气沈蓉就觉着肯定有事。沈幕余怒未消,重重哼了声:“果然就不该请这些三姑六婆!她方才一直与我絮絮叨叨胡涵家财如何丰厚,人品如何如何可靠,我原也没当回事,后来她又说你和那胡涵般配,他对你一见倾心良缘天赐,我一怒之下就把她赶出去了。”   沈蓉思忖片刻,亦是冷笑道:“也不知道胡老爷给了她多少银子。”她说完又劝沈幕:“大哥你也别气了,要不是她闹这一出,你也不会知道她是这样的人,趁早闹出来倒好,以后她万一在吃食上动些手脚,咱们家的麻烦才大呢。”   沈幕叹道:“我倒不是为她生气,就是替你难受,以咱们就原来的家世,胡涵那样的人见你一眼都难,这样泥猪癞狗一样的东西,竟也敢肖想起你来!”   沈蓉正要再劝,他就又尴尬道:“不过我把帮厨给赶走了,那些杂活谁来做?”   沈蓉转头看了眼身后一直默然跟着的男人,得,这下短工直接变长工了。   她看了眼一脸无辜跟在她身后的男人一眼,苦哈哈地现编道:“这位你认得不?他...就是早上救我的那个,正好他最近也在找活干,既然家里帮厨不能用了,不如咱们把他雇上吧?”   沈幕看了眼姿容殊丽的男人,不大能相信这样的人会愿意到一个小小饭馆当帮闲,迟疑道:“这位兄台...”   男人一笑:“不求月钱,管吃住就行。”   沈幕险些给男人的笑容闪瞎眼,恍恍惚惚应了个好字,沈蓉看了眼不争气的老哥,转身对男人道:“先试用三天,不行你还是得收拾包袱走人。”   男人摊手无辜道:“我没包袱。”   沈蓉:“...”这货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她颇是无语地摇了摇头,今天的店是开不成了,她于是带着男人到了厨下准备家里人的午饭,她热油上锅,又洗净了菜刀,对着男人伸手道:“把红薯洗好给我递过来。”   男人怔了怔,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犹豫,半天才把选好的菜蔬洗好递到她手里,沈蓉正觉得手感不对,低头一看,就见手上的是两个...土豆。   沈蓉:“...”   她静静道:“你需要吃药吗?”脑残片什么的。   男人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也能听出她的讽刺之意,面上有几分尴尬,不过还是沉着问道:“哪样菜是红薯?”   沈蓉:“...”我看你不是失了忆,你怕是失了智。   她简直要给跪了,认命地自己拿了两个红薯来洗干净削皮,先把红薯炸的喷香酥脆,然后再把白糖熬煮成糖稀,把炸好的红薯条放进锅里一滚,一道喷香酥脆,黄金透亮的拔丝红薯便得了,用筷子夹起一块,透亮的琥珀色长丝就拉出长长的一条。   沈蓉做完之后先把拔丝红薯放在灶台边温着,又快手炒了豆瓣和辣酱,将鸡胸肉热熟,做了道十分下饭的麻辣鸡丝。   期间男人偶尔还是犯蠢,不过杂活倒是完成的还凑活,左右现在店里也没有帮工,沈蓉暂且先压下对他的不满,转头问男人:“你好歹也要在这儿当差了,以后老是你啊你啊叫的忒难听,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男人蹙起眉,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沈蓉想到前几次的王大锤之仇,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嘿嘿奸笑两声:“那我给你起一个好听的,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不是狼狗,应该是...二哈   今天的男主依旧没有名字… 第6章   男人还没来得及说话,沈蓉已经抢先一步开了口:“俗话说贱名好养活,你就叫狗蛋怎么样?!”她顿了下,又想出一个土的不分上下的:“或者栓子,你觉着如何?”   男人:“...”   他挑了下眉毛,慢吞吞地重复道:“贱名好养活...你是要养我吗?”   沈蓉:“...”她没好气啐之:“美得你!”   她不死心地嘿嘿两声:“你不是挺喜欢王大锤这个名字吗,以后就叫你大锤吧~~~~”   男人不言不语地从腰间取出一小块布片递给她,看样子像是从绢子帕子之类的地方扯下来的,就见上面绣着燕绥(sui)两个字   沈蓉狐疑道:“这是你的名字?”   男人摇摇头:“不知道。”   沈蓉伸手摸了摸那布料,质地相当不错,不过就这么一小块也分辨不出来,要么这人姓燕命绥,要么燕绥只是他的名讳或者小字,再者燕绥二字出自诗经小雅中的《南有嘉鱼》,也有可能是祝福的词语,再不济没准是他相好的名字呢!   她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实在不记得有什么姓燕的显赫人家。沈蓉伐开心了:“燕绥这字多难叫的,你一个跑腿帮闲的得起个朗朗上口,客人才好唤你。”   燕绥;“...”   沈蓉:“大锤?”   燕绥:“...”   沈蓉啧了声:“还挺有脾气,这个月工钱想要不想要了?大锤啊,你把那边的铁铲给我递过来。”   燕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过却也没再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过头把锅铲递给她。沈蓉终于噎了他一回,整个人都莫名精神,炒菜的时候都兴高采烈的。   等到四道菜出锅,一家三口齐齐围坐吃饭,沈瑜本来一直在后面算账,这时候才发现家里多了个人,一见燕绥气度相貌也颇为讶异,满面不愉地问沈蓉:“请人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和我说一声?此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是什么来路你都清楚吗?随随便便一个人就敢往家里拉,你也太过草率了!”   沈蓉此时也有点后悔,因此乖乖挨骂没吭声,等他发完火了才辩解了句:“这人不留神摔坏了脑子,身无分文,早上又救了我,我看他还算有把子力气,想着咱们家正好缺一个帮闲,所以干脆先把他招来。”   燕绥略略苦笑:“若先生不愿,我走就是,绝不令先生和姑娘为难。”   这话沈蓉半点不信,要不是胡涵常派人来骚扰,她看在这人身手颇好也算帮了她两回的份上,她也不会留下这人。倒是沈瑜神色和缓几分,不过还是审视他几眼,缓缓点头道:“也罢,你暂时先留下吧。”   要是曾经沈瑜断不会让一个不知根底的人进来干活,不过如今沈家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什么挑拣的余地。当然最主要的是,燕绥相貌实在出众,看着不是个坏人面相,要是那等贼眉鼠眼五大三粗的,他早拿扫帚把人打出去了。   沈蓉见他勉强同意便摆饭上桌,一家人倒是都挺爱她的手艺的,尤其那道麻辣鸡丝,嫩滑下饭,麻辣爽口,拌着米饭吃别提多下饭了。   燕绥看来是饿的狠了,早上也没怎么吃饱,就着这道菜连着扒了三大碗米饭,沈蓉还特地留心了一下他的吃相,虽然吃的快,但动作也很雅致,吃饭的时候一点怪声都没发出来,看起来颇有仪态,她对这人原来的身份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等吃完饭,沈蓉本来想训练他擦桌子扫地的,没想到他才一抬手,就听‘刺啦’一声,原本绷的死紧的袖子就从手肘出裂了个大口子,燕绥一脸无辜地抬眼看着她。   沈蓉:“...”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等着,我去给你找身衣裳来穿。”   她本来想把沈幕的旧衣裳翻出来给燕绥穿的,没想到沈幕也就剩三四身换洗衣裳了,而且身量也不大合适,她自己做也来不及,于是看了眼他衣服上的大口子,咬咬牙,还是没说出让他穿一身破洞服跑堂的话来,一脸苦逼地取了银子道:“大锤走吧,我带你出门买衣裳。”   主要是她作为一个轻微颜控实在是受不了燕绥的闰土造型,他要是长了一张猹的脸那倒还罢了,偏偏貌若潘安,穿这奇装异服未免太暴殄天物了。这么一想他们一家三口似乎都是被这张脸说服的= =,长的好看就是实惠。   两人相貌实在太过惹眼,于是出门都戴了覆纱的斗笠,燕绥很老实地跟在她身后,沈蓉带着他往买衣服的小店走。   两人路上就见一处布告栏前面三三两两挤了人正议论着什么,她下意识地探头瞧了眼,见是一张警示令,大意便是说最近有歹人被官兵打散之后流窜进了周遭县城,让大家都留心着些,遇见可疑情况及时举报,最底下还说匪首尤为凶残,百姓若是能协助缉拿匪首有奖云云。   沈蓉看这张布告看的一头雾水,小声念叨道:“既没有画像也没有匪首姓名,还让百姓帮着缉拿,百姓又不认识哪个是匪首,怎么协助?”   她说完了忍不住瞧了眼燕绥,低声问了句:“这说的不会是你吧?”   燕绥看到布告眉心不由得一跳,隐隐想起一些画面,不过一闪过去脑海里还是空空如也,他抿了抿唇:“不是。”   沈蓉看他的举止相貌也不像是寇匪之流,要说是富家公子她还信,不过还是问道:“你这么确定?”   燕绥正要说话,她就自问自答了:“也是,你靠这张脸吃饭都饿不死,何必冒风险去当山贼呢?听说不少山贼首领专门喜欢挑长的好看的手下伺候。”   燕绥:“...”   沈蓉感慨了一会儿山贼也不好当,也没多把这张怪异的布告放在心上,带着燕绥去了家买衣裳的小店,小店里客人还不少,老板没空招呼她,直接递了一根皮尺过来:“姑娘自己量一下吧,量好了把尺寸告诉我,我帮姑娘拿成衣来。”   沈蓉把皮尺递给他:“给,你自己量。”   燕绥抿起唇跟那皮尺有仇似的接过来,拿着皮尺在身上比划了会儿,险些没用皮尺把自己捆住,半晌才面带挫败地问沈蓉:“这个...皮尺,怎么用?”   沈蓉正在看衣裳款式琢磨商机,一扭头就看见燕绥傻兮兮地把皮尺在身上缠了几圈。   沈蓉:“...”   她有时候都不知道这货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你说他傻吧,说话做事倒还颇精明,说他精吧,时不时又给你干几件难以理解的傻事来。   燕绥被她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的格外狼狈,忍不住微微撇开头:“我从来没用过这个。”   沈蓉一边接过皮尺一边没好气地道:“这是常识啊大哥!正常人看一眼就会用的吧!”她家原本也是高门,但她生活技能也没有低到这种地步啊!   燕绥很无辜地道:“我没有原来的记忆,既然没有记忆,怎么能算正常人呢?”他说完又是一笑:“你大哥在家里呢,若你非要叫,称我一声二哥哥倒是无妨。”   沈蓉抖开皮尺:“我看你是真二。”看吧看吧,这家伙抖机灵时候反应伶俐的跟什么似的,而且脸皮忒厚。   她拿皮尺比划了一下,她帮着量个肩宽和臂长还罢了,但是胸围和腰围...她迟疑道:“就是简单地量一下腰围你也不会?”   燕绥看了她一眼,皱眉笨手笨脚地接过皮尺,沈蓉性子急,看的直冒火,一把把皮尺抢过来道:“把两只手抬起来。”   燕绥还算听话,十分配合地抬起手,沈蓉展开双臂,双手捏着皮尺在他腰上绕了一圈,远看就像两人在拥抱一般,期间无可避免地碰到燕绥紧实的腰胯部位,而且她只要稍稍一抬眼就能看见男人英挺好看的下颔。   她穿过来之后头回和外男离这么近,难免有些别扭,为了防止尴尬一边速战速决一边没话找话:“呵呵,你的腰挺细的。”   燕绥:“...”   沈蓉:“...”好像更尴尬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男主终于有名字啦~~ 第7章   沈蓉觉着这话怎么听都有调戏人家的嫌疑...= =她原来可是名门闺秀,虽然只是外人前装装样,但也不能堕落的这么彻底,忙补救道:“我是夸你忒会长,不挑衣裳。”   燕绥:“...”   怎么越解释越歪了...沈蓉正想描补几句,燕绥的目光忽往她腰间转了圈,微微一笑:“你的也不错。”   沈蓉这种脸皮都给他那一眼看的讪讪,谁让她先调戏了人家呢,这会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她果断终结了这个话题:“...量好了,你转身过去。”   她按着皮尺的一端给他量肩宽,忽然想起件事来,不经意般的问道:“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按说识字认路这些常识都应该不记得了吧?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燕绥垂手站着,任由她摆弄,闻言看她一眼才道:“看见了就想起来了。”   沈蓉不解地歪头看着他,燕绥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芙蓉面,想到那日才醒来靠在她肩头闻到的淡雅花香,薄唇不自觉抿了抿,下意识地把头往后往后仰了点,这才低声解释起来。   沈蓉听他说完才明白过来,他这个失忆失的还挺有意思,一开始的时候真是把什么都忘了,后来渐渐能想起一些常识性的东西,比如看见马车就能想起来马车的功能,看见一个字能想起它的读音和意思,看见诗中的几个词能想起整首诗来,所以这算是触发式失忆?   所以说他分不清红薯和土豆还有不会用皮尺,是因为他原来从来没亲自接触过...= =,沈蓉忍不住开始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孕育出这种奇葩来。   沈蓉胡思乱想了会儿,抖开皮尺给他量臂长,一抬头就见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不过见她看过来,很快又恍若无事地收回目光,过了会儿才低声问了句:“你为什么要收留我?”   这话问的...沈蓉差点气笑了:“我不收留你,你肯走吗?”   燕绥笑了笑:“不肯。”   沈蓉没好气地道:“那不就完了。”她说完又撇撇嘴:“沈家祖训,家中每年要拨出一部分银子来用以行善布施,还要定期搭粥棚接济乞丐,算你走运了。”   燕绥:“...”   她开始给他量胸围,有了方才的细腰事件再次发生,她这回十分有自觉地闭了嘴,皮尺两端在他胸前汇合,这皮尺不知道是年岁久了还是怎的,上面的字数有些磨损,沈蓉只得用手指把皮尺定住,眯起眼睛细看。   燕绥虽说忘了前事,但是敢断定肯定很少有女子跟他离这么近,尤其是看见摁在自己胸前的纤纤玉指,不觉有些尴尬,呼吸都乱了几拍。   沈蓉倒是大方许多:“大锤放轻松,你这样我怎么量啊?”   燕绥沉默着,从内到外都散发着对这个名字的抗拒。   终于把尺寸量完,她报给老板,老板拿了一件寻常料子的素蓝色衣裳出来,上面半叶花纹也无,沈蓉看了好几眼才勉强点头,塞给他:“你进去试试看吧。”她又不放心问了句:“穿衣裳你会吧?”   燕绥双眸微亮,映的原就亮眼的相貌异常璀璨:“你要帮我穿吗?”   沈蓉回以一个‘呸’字。   幸好燕绥这点常识还是有的,换好合身的衣裳走出来,人显得愈加俊美挺拔,就是沈蓉在京中见过的风流人物不少,也没见过相貌这样出众的,完全无须衣裳衬托。她满意点头:“就这件了,你省着点穿,破了你就自己缝去。”   老板颇会做生意,适时地拿出件同款不同色的:“姑娘可要再买一件以供换洗?”   沈蓉一想也有道理,咬咬牙掏钱来把另一件玄色的也拿上了。   等包好衣裳两人走到店外,老远就见一辆款式颇为骚包的马车行过来堪堪挡住二人去路。   沈蓉蹙起眉,果然就见胡涵掀起车帘笑的人模狗样:“沈姑娘别来无恙啊,一日不见更见标致了。”   沈蓉皮笑肉不笑:“胡老爷。”   燕绥只看了一眼就懒得多看,只把目光落在沈蓉身上。   胡涵在车里一拱手:“昨天我那两个手下擅自做主,险些伤了姑娘,我这心里愧疚疼惜得很,辗转反侧了一日,特地赶来向姑娘赔罪。我家里备上了一桌赔罪的薄酒,还请姑娘以及令父令兄赏脸去喝上一杯。”   沈蓉心里不耐:“不必了,胡老爷自己留着喝吧。”她见胡涵还想说话,脸上也不觉沉了下来:“胡老爷,我们家虽说如今不行了,但也在朝中绵延数百年,祖上还有三位公主屈尊下嫁,姻亲故旧遍地,这喝酒的颜面也不是谁想要就能给的,响鼓不用重锤,胡老爷自己掂量着吧!”   其实这话倒是不假,不过墙倒众人推,再说跟沈家有牵连的人家现在大半落魄的还不如他们家,剩下的也不敢再沾惹,但这时候拎出来吓吓胡涵倒是可以。   胡涵说到底也不过一地头蛇,闻言难免有些踌躇,沈蓉故意把下巴一抬,带着燕绥抬步要走,胡涵还有些不甘心,给车夫使了个眼色,车夫马鞭一扬就想拦人。   燕绥对除沈蓉之外的人似乎都没什么好脸色,淡然瞥了眼那车夫,轻描淡写地握住马鞭伸手一拉一拽,车夫立刻就被拽下了马车噗通摔了个狗啃泥。   胡涵这才注意到燕绥,摆出地主的嘴里厉声喝道:“你是何人?!胆敢伤我家下人!”   燕绥目光随意从他脸上掠过,很快又收了回来,似是不屑一顾。   倒是胡涵给那一眼看的一个激灵,恍惚中觉着生死都不由自己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等反应过来沈蓉和那男子已经走远了。   他看了半晌才思量起来,他本想见沈蓉青春貌美想纳为妾室,但沈家原来既这般显赫,倒不如聘她为正妻,反正他正妻也已经去了一年多,正室之位空悬,就是没有嫁妆他也不嫌弃了!他思量完就乐呵呵地命人去请县城里的上等媒人来。   要是沈蓉听见她这番心声定要啐他个满头开花,可惜她现在听不见,她正在表扬燕绥:“大锤这回干得不错,有眼色!”   燕绥看了她一眼,用沉默作抗议。   沈蓉笑呵呵地道:“衣裳没有白买,还算你有几分用处。”   燕绥摸了摸身上的衣裳,看了她一眼,转了话头道:“你们家跟皇室结过亲?”   他也不知道怎么,一听到皇室就觉着隐隐轻蔑不屑,还有些厌烦,可要说什么事他又想不起来,只得多问她一句。   沈蓉摇摇头,想到数月之前的那场变故面上难得面色沉重,感慨道:“当年沈家最盛的时候,家里出过两任首辅三届帝师,沈家子弟不光被公主郡主瞧上过,就连沈家姑娘也是百家求娶,不过三四代之内再无杰出人物,这次遭逢大难也不光是朝堂风云,其实从几十年前就已经显了颓态。”   她说完看了眼燕绥,嘿嘿笑道:“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听不懂。”   燕绥有些不满地斜睨她一眼:“不就是青黄不接,家中子弟不济,攀傍家世不思进取,内闱争权夺利,这才导致盛极而衰的吗?”   这话可以说是相当一针见血了,沈蓉对他的身份更好奇几分,不由呦了声,调侃道:“知道的倒还不少,那智慧的大锤兄弟能不能告诉我,你这么聪明,为什么连皮尺都不会用啊?”   燕绥微微一笑:“为了给你一个看我腰的机会。”   沈蓉:“...”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两人就这么斗着嘴往饭馆走,沈蓉见天色也有点晚了,打了三四个鸡蛋烙了几张鸡蛋葱花饼,本来想做一道肉菜的,但想到如今家里的条件,犹豫了下还是炒了一道醋溜白菘,一道醋拌黄瓜,一道炒青菜,沈瑜和沈幕一见这菜色脸色就有点苦逼。   一家人吃完饭又闲聊了会儿就准备睡了,虽然租住的后院还有空房,但沈蓉也没敢让大锤同志进家里,干脆在店里把桌子拼了拼,让沈幕帮着铺好被褥放好枕头,又加了两重大铁锁这才敢放心去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面睡了外人的缘故,沈蓉一晚上都睡的不太踏实,等到深夜才算睡着,第二日起来的便有些迟,才到前面就见沈瑜和沈幕怒气冲冲地将一个媒人装束的中年女子赶了出去,女子叫嚣道:“...给脸不要脸,我看你们不应下这门亲事,以后在县里还能不能呆下去!”   沈蓉忙迎上去问道:“爹,哥,怎么了?”   沈幕这样的好脾气也冷笑连连:“胡涵请了媒人来提亲!”   沈蓉嫌恶地皱起眉头,沈瑜是平时没事也要训她几句的,这回却当机立断地道:“你上回不是嫌你哥买的食材不合意吗,你们三人去邻县进货吧,这几日暂时先不开张。”   他顿了下又道:“反正只是暂时落脚,你们顺道留心留心,若邻县有合适的铺子,咱们一家搬过去也未尝不可。”   沈蓉知道这是他让她先出去避一阵,沈幕担忧道:“爹一个人在这里能成吗?要不我留下来陪你吧?”   沈瑜看了眼燕绥,没说话,沈幕也反应过来,他们对燕绥不算熟悉,总不好让他单独陪着亲妹赶那么远的路,万一他要是存了歹心....同样燕绥也不好留下来陪着沈瑜,理由同上。   沈幕想转过来:“那我们中午出发...”沈瑜打断他:“现在就走,这里交给我来应付。”他说完冷笑了声:“你们在我有些法子不好施展,还要操心胡涵日日来扰坏了你妹子的名声。”   沈瑜虽说官位不高,到底也混迹官场多年,兄妹二人对他还是放心的,略收拾收拾就带着燕绥赶往邻县。   三人这回走的匆忙,路上没有安排周全,紧赶慢赶才在天黑之前到了驿馆,沈蓉累的腰酸背痛,一边捶腰一边低声道:“我可不成了,我得好好歇一晚再走。”   沈幕有妹万事足:“好好好,等会给你要间上房。”   沈蓉听完立刻道:“那可不成,得浪费多少银子,哥你心里有点计较成不!”   沈幕好脾气地笑道:“成,都听你的。”   三人边掏钱边往里走,这时迎面走来一个走路一瘸一拐,脸色阴沉的男人,他目光随意从兄妹二人脸上掠过,待落到燕绥脸上时候忽然身子一震,脸色不禁微变。   作者有话要说:  燕绥:终于混进家门了但是还被   嫌弃怎么破! 第8章   那满面阴沉的跛子死死地盯着燕绥的脸,手已经按在了腰间,似乎下一瞬间就要动手,沈家兄妹二人并未察觉,燕绥虽然瞧见了,也略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收回目光,他也很快就调开视线把目光落在沈蓉身上。   这是两县之间唯一的驿馆,基本上来往的人都会住在这里,住在这儿的人形形□□,两边很快擦肩,跛子竭力保持着镇定,按在腰上的手却沁出汗来,等两边正式交错过去,他才从晃神中反应过来。魏燕绥他居然还活着?!他为什么不杀了自己?!   跛子心如擂鼓,心里更是疑惑,想到上头的命令,咬牙选了个离三人很近的桌子坐下,就见三人当中那个身形窈窕的少女转头吩咐道:“大锤,你去帮我要点醋来,这面条味道太淡了。”   燕绥抿了抿唇,从灵魂到肉.体都散发着对大锤这个名字的抗拒,不过两边对峙半晌,他还是依言去要了醋壶,慢慢往少女面前一放:“给你。”   沈蓉笑呵呵地挑起一根面:“你是还没习惯,习惯了就会觉着这名字挺好听的。”   燕绥默默地斜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低头吃起了面条。   在一边探听的跛子整个人都凌乱了,大,大锤是谁?!难道这人不是魏燕绥吗?!可他如果真是魏燕绥,哪有旁人敢对他这般颐指气使?如果他不是,世上真的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跛子坐在远处懵了半晌才缓缓回过神来,越看越觉着诡异,干脆拄起放在一边的拐棍上了二楼,推开自己的房门,一股子浓烈的中药味传了过来,然后是人刻意压低的咳嗽声。   跛子端着饭菜走过去,小声激动道:“千户,我见着魏燕绥了!”   床上的咳嗽声一顿,呼吸似乎都乱了几拍:“这绝无可能,他那日明明被咱们的大队人马围攻,虽说咱们的人马折损殆尽,可我也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落石砸死,断无幸存的可能!”   跛子摇摇头:“真的是他,我们还对视了一眼,不可能认错的。”   床上的声音更加疑惑:“他那人记忆超群,总不至于把你忘了吧?既然他也看到了你,怎么可能还留你活口?”   跛子沉默下来,直到床上的千户不耐地催促了几声,他才缓缓道:“他好像...脑子出问题了。”   千户:“...”   他简直难以想象那样一个天之骄子脑子出问题了是啥样,半晌才道:“当真?”千户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当机立断道:“不管他是真疯还是假疯,这人绝不能留,否则上头追究下来,你我二人一家老小的性命难保!”   “不要惊动旁人,找个合适的机会,静悄悄地...”他做了一个单掌下切的动作:“除了他!”   ......   到底是乡野小店,而且又是专门做住店买卖的,做出来的吃食实在是一般,也不知道厨子心情不好还是怎么的,三碗面不是盐太多就是醋太少,三人匆匆扒了几口就没了胃口,蔫蔫地吩咐小二住店。   沈幕要了两间房,沈蓉一间,他和燕绥一间,吃完饭他跟老母鸡似的叮嘱道:“阿笑你可小心点,有什么事你就喊一声,我们俩就在旁边,千万记着别给陌生人开门,晚上不要随意出来走动。”   沈幕哪里都好,就是絮絮叨叨这点实在让人受不了,沈蓉听的耳朵起茧子,忙不迭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原来我还趁你们不在家的时候偷跑去天津玩过一个月呢,不也没什么事吗。”   沈幕笑着摇头:“这怎么能一样?你以为家里人都不知道,其实祖父母早都知道了,只是对你宠溺惯了,没舍得开口召你回来,只多派了些人手暗中护送你来回。”   家里长辈都念着她年小,又是唯一的女孩,平日也是娇纵得多,其中尤以祖父母最为疼爱她,可惜二老前不久就双双离世了。沈蓉听他说完心里堵得慌,不过面上没显露出来,叹了声:“再好我也孝敬不了了。”   沈幕摸摸她的头,转过身去倒茶喝,燕绥忽问了句:“阿笑是你小名?”   沈蓉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下意识地答道:“我小字宜笑,家里长辈称呼我阿笑。”   燕绥下意识地这名字在心里反复念了几遍,看着面前脸如莲瓣一样的小丽人,话在嘴边打了几个滚,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宜笑这小字取的极贴切。”   沈蓉的愁绪被稍稍冲淡:“你又想起来了?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里吗?”   燕绥撑着下巴笑:“山鬼。”   美人看久了能清心明目让人心旷神怡,他把吃猪食的郁闷都消解了,他就笑看着她:“本来没记起来的,看见你就想起来了。”   其实沈蓉的好看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只不过她性格实在是太...一言难尽,导致燕绥习惯性地忽略那张脸。他说完之后不期然想到两人雨天初见时,她带给他的那一抹清新惊艳,说不准要是换个貌丑的,早被他拗断脖子了。   燕绥抚着下巴如是琢磨道。   沈蓉是个对自己容貌粉有自信的人,还是很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美貌哒~~~不过面上还得矜持一二,她捧着茶盏子喝了口茶:“学的挺快啊,现在都学会讨好老板了,不过你就是再能说我也没工钱给你涨。”   她笑眯眯地道:“不过你要是再夸我几句,我可以考虑以后吃饭都给你多盛一碗。”   燕绥:“...”这性格果然很一言难尽啊...   沈蓉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过这等话也不是随便乱说的,我好性子才不跟你计较,若是这话你去跟旁人说,一准被挠个满脸开花再骂几句登徒子。”   燕绥轻笑了声,他天生一把声调撩人的好嗓子,这么一笑更显得暧昧;“好,夸人的话我以后只跟你一个人说,不跟别人说。”   沈蓉:“...”   她正琢磨着怎么顶回去,沈幕已经端着热茶过来了,她翻了个白眼,三人喝完热茶,胃里总算没那么难受了,这才分开回屋睡觉。   驿馆被褥潮湿,三人都睡的格外难受,第二天早早地便起来准备往邻县赶,三人收拾停当还没出驿馆,就见一个跛子和一个咳嗽不停地男人从二楼走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就算失了忆也没有丢掉撩妹技能,男女主日常大概就是互怼(撩) 第9章   沈家兄妹二人压根没在意这两人,倒是燕绥格外多看了几眼,三人也没敢再在这里吃早饭,付了剩下的房钱就开始继续赶路,跛子和那一直咳嗽的男人也跟在三人身后,不过官道上来往的贩夫走卒不少,他们对这两人更加没留心了。   官道上尘土飞扬,三人都用斗笠遮住脸,就是这样沈蓉还是被呛得连连咳嗽,她打小就有这个毛病,一到灰尘大气味大的地方或者天气转冷就会咳嗽不住,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原来家里人都会格外注意,现在自然也没有这个条件,沈幕喂她喝了一竹筒的水都不顶用,急的去讨热水。   燕绥见她咳的撕心裂肺,眼圈泛红,全然没了往日跟他斗嘴调侃的精气神,也不觉皱了皱眉,问沈幕要了几枚铜板,去路边小贩的摊上买了才熬好的雪梨水和一串糖葫芦递给她。   沈蓉一边捂着嘴咳嗽一边震惊地看着他,断断续续地道:“大锤,咳咳...你买雪梨咳咳水,我能理解,你买糖葫芦做什么咳咳咳?”   燕绥耳朵自动过滤大锤两个字,蹙眉看着糖葫芦,似有些疑惑:“你们姑娘难受的时候不都喜欢吃些甜的吗?”   沈蓉:“...你这又是哪里来的经验咳咳咳咳?”   燕绥眨了眨眼,表情又无辜又正经:“看见糖葫芦就想起来了。”   沈蓉都拿不准他是故意犯蠢还是恶意卖萌,深沉地看了他一眼:“我现在确定,你原来家中肯定没有家室。”   燕绥笑一笑,饱满丰润的唇瓣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似调侃似戏谑,偏头看她:“阿笑,你为何要琢磨我家中有没有家室?难不成...”   沈蓉一口雪梨水差点喷出来,燕绥作势要给她拍背,又换成了一本正经的表情:“阿笑,我知道我相貌出众,但我真的卖艺不卖身啊。”   沈蓉以为自己就够自恋的,没想到山外有山啊!她一时想不出顶回去的话来,用装水的竹筒挡住他手臂:“你,你闭嘴!不然我叫我大哥捶你!”   她说完也觉着不对,怎么跟跟小孩吵架要找家里人告状似的!她把脖子一梗;“你是什么身份?!阿笑不是你叫的,要叫东家知道不!”   燕绥眉眼一弯:“是,东家。”   燕绥原也不是饶舌的人,不过却格外喜欢跟沈蓉说话逗趣,沈家家道中落,她年纪不大,但平时为了撑起家里总端着一副严肃面相,只有皱眉瞪眼露出两颗小虎牙的样子才像个小姑娘,可爱的叫人忍不住想逗她。   沈蓉用一个快翻到脑仁里的白眼表达了对他的嫌弃,咕嘟咕嘟喝完润肺的雪梨水,总算觉着发痒的嗓子好些了,看了眼那糖葫芦觉着自己吃不完,沈幕又不爱吃甜食,哼哼了两声才把糖葫芦对折掰开递给燕绥:“给,赏你的。”   燕绥本来是见好就收的,见到半串糖葫芦便没忍住笑道:“还是东家心里念着我。”   沈蓉啐他:“美得你,要不是怕浪费我就是扔了也不给你!”   燕绥还要说话,沈蓉给气的又开始咳嗽,正好沈幕讨要了热水过来:“你先喝点热水,咱们等会去县城里看有没有卖秋梨膏的,给你买点调水喝。”   燕绥见她咳的脸通红,蹙了蹙眉道:“你们就任由胡涵把你们逼得东躲西藏?不打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他说完垂下眼,似乎在思索什么。   沈蓉缓过劲来摇摇头:“怎么一劳永逸?把他给杀了?就是原来我们家也不能动辄杀人放火的,更别说现在了。”   胡涵之事都是因她而起,她说完郁闷地咬了口裹了糖稀的山楂果。   燕绥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半串山楂,目光微缓,见她神情烦闷,难得说了句中听的:“你也不用太过担忧,我会想法子护着你的。”   沈蓉无语道:“...这话真是毫无说服力啊。”自己还在他们家打工呢,哪里来的底气!   燕绥挑眉一笑,似有话想说,沈幕打圆场道:“我看大锤形貌也不像是寻常人物,等他脑子清醒了,没准就会有什么大作为呢。”这也是父子二人同意留下他的原因之一,想着给日后结个善缘什么的。   燕绥:“...我不叫大锤。”所以她不光自己这么叫他,还把这个名字给发扬光大了!   沈幕语调疑惑:“可阿笑叫的时候也没见你反驳啊。”   反驳无效啊!你自己的妹妹什么性子你心里没点数吗...燕绥听他说完表情也有些不对,正要说话,沈蓉就已经吃完喝完起了身:“走吧,已经耽误不少时候了,咱们争取正午之前赶到县城。”   沈幕皱眉问道:“你身子受得了吗?”   沈蓉动了动胳膊腿:“没问题!”   三人略歇息了片刻又启程往邻县赶,路上那个跛子和千户仍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三人,这两人都是伪装刺杀的行家里手,跟了一段沈家兄妹二人都未曾觉察,只可惜燕绥直觉敏锐,偏头往后看了好几眼。   两个刺客也是敏锐之人,他们本想着先跟着三人,等到了一处荒僻的地方把三人一并杀了,看见燕绥转头便知道他有所觉察,当机立断地变换了策略,千户上前来用此地乡音跟沈幕搭讪道:“这位兄台也要去碧波县?”   沈幕一怔,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没有直接回答,只问道:“你们是...”   千户叹了声,堆上满面愁苦:“我和兄长行商赚了些银子,本来准备回到碧波县的,没想到路上遇到了山贼,我们兄弟二人虽然侥幸活命,但是身上的银子没剩下几个,我弟弟还却瘸了一条腿,我身上也挨了一刀,路上行走实在不便,这里离碧波县还有一些脚程,所以我们想同三位结伴而行,进城之后我们还能帮你们带带路。”   既然跟踪被发现,倒不如顺水推舟先取信于他,一路跟着魏燕绥,不愁找不着机会下手,反正他们奉命前来就是为了杀魏燕绥的,养伤的时候见他死而复生虽然诧异,却没有多慌乱,大不了再杀他一次。   这话合情合理,沈幕正在思量,燕绥抱胸冷眼旁观,忽的问了句:“我听说碧波县前几日正在修路,县里的路怕是不好走吧?”   这话就是胡诌了,燕绥又没去过碧波县,哪里知道县里的路哪条在修?沈蓉看了他一眼,千户心头微微紧了紧,不过仍旧笑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我还真没听家里人说过哪条路在修。”   魏燕绥虽说脑子好像不大清楚了,但精明厉害却还在啊。   沈幕思量片刻,还是不想横生枝节,正要摇头拒了,燕绥目光从千户和跛子的脸上一掠而过,竟然出声劝道:“跟他们一道也无妨,这次去碧波县本来就是进货的,有个当地人带路,不用担心遇见价格过高或是质量太次的,说不准能省下一笔。”   他又压低声音道:“也不必怕两人心存歹意,有我呢。”   提起省钱沈幕就不淡定了,再说光天化日官道上人来人往的,他思忖片刻就点头答应了,和气笑道:“那就一道走吧。”   千户道了声多谢,原本提着的心终于放下,看来燕绥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倒是沈蓉一脸莫名其妙,她对燕绥的了解可比沈幕要多,才不信他有这种乐于助人的好心,等五人继续往前赶路,她猝不及防地问了句燕绥:“你和那两人认识?”   燕绥静了一瞬,把那两人的举止神态在心里过了一遍,才摇头道:“不认识。”   沈蓉见他神色无异这才啧了声:“我还以为你们三人合谋下套抢劫呢。”   燕绥对她的脑洞颇为钦佩:“不管原来是什么皇亲国戚,你们沈家全部身家加起来拢共就几十两银子吧,值得我费劲下这么大的套图谋吗?这又是青天白日,那点银子还不够我麻烦的。”   沈蓉当然知道这点,所以就是随口一言,闻言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们家还剩下多少银子?!”   燕绥修长如玉的手指搭在唇上:“秘密。”他又道:“再说我真要惦记你们家家财,也用不着费这么大功夫,我一个人便足够了。”   沈蓉斜眼:“你一个人?苦肉计吗?”   燕绥徐徐一笑,眼底似有艳光浮动:“美人计。”   沈蓉:“...”   她听完觉得自己该吃点脑残片了,就不该经不住他的撩拨跟他说话的!而且最烦人的是她居然觉着这厮说的还挺有道理,这脸太适合施美人计了!= =   沈蓉打定主意不再说话,任由燕绥怎么诱敌深入她都岿然不动,他也觉着无趣,终于闭了嘴,一行人闷头进了县城,因为要买的东西不少,他们找了家便宜的茶馆把要买的东西列出单子来。   千户端了茶点来有意无意地和燕绥套近乎,他应付自如,唇角却勾起一个泠然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  沈瑜:大锤给我端茶来   沈幕:大锤过来给我磨墨   沈蓉:大锤你去给我把菜洗了   燕绥:(╯‵□′)╯︵┻━┻ 大锤表示已经举起了他的大锤 第10章   当初为了劫杀魏燕绥和他的下属,他们带来的数百高手只剩下两人,两人还都身上带伤,如今要不是断定他脑子不正常,两人还真不敢贸然下手斩草除根。   千户边暗忖边不动声色地跟他套话,极是亲热地抓出一捧枣子来:“这一路上多亏你们照拂了,我们兄弟二人也没什么好东西能报答,这里还剩了点上好的鲁枣,你们尝尝看,甜着呢!”   燕绥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他虽然不记得这二人了,但是好歹脑子还在,这时候差不多可以断定这二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了,所以他这一路也没少跟沈蓉插科打诨装疯卖傻,让两人更觉着他真成了个傻子。   他伸手接过:“多谢。”却没有直接吃,正好沈蓉这时候叫他,他起身走过去:“怎么了?”   沈蓉道:“我听茶馆掌柜说碧波县明天有早市,东西齐全不说,价格也比现在店面里低上二成,咱们现在县里住上一晚,明天早市赶了早市再回去。”   燕绥也正好有话想问这两个不怀好意的恶客,于是点头道:“东家做主。”   沈蓉一开始听他说东家两个字暗爽,后来越听越别扭,怎么听怎么想戏谑,咳了声道:“你能不能换个称呼?”   燕绥一笑:“阿笑?笑笑?锤锤?还是小宝...”他见沈蓉瞪眼,才把最后一个字咽回去,轻笑一声:“你喜欢哪个,随意挑。”   沈蓉:“...还是东家吧。”   燕绥失笑,沈蓉再一次饮恨败北。   三人便寻了间相对便宜的客栈住下,没想到那千户和跛子竟也跟了过来,面色悲恸地解释道:“我们方才回家,娘子竟然带着孩子改嫁了,家里也换了地方,我们,我们实不知道该去哪里落脚...”   燕绥和沈家兄妹俩:“...”   这也太特么狗血了吧!这回不光是燕绥,沈家兄妹俩都觉着不对了,出门在外小心总无大错,沈蓉干脆利落地转身道;“那两位就在此落脚吧,我们换个地方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他们起了疑心,两人方才是生怕魏燕绥跑了,这才编出一个借口来,这回再不敢冒进,任由三人出了客栈,暗暗记下他们的去向,这才开了间屋子睡下。   此时天色已晚,三人也没跑多远就随意寻了间客栈住下了,晚上吃的照旧是凉面,沈蓉吃了两口油贼多盐贼少的面条实在是忍无可忍,用桌上放的茱萸油,香醋和盐把凉面重新调了调,使得面条吃起来香酸扑鼻,三人这才扒拉着吃完一盘子。   吃饱之后三人就各自歇下了,第二天早起去赶早市,走到半路燕绥忽然蹙着眉道:“我身子不大舒服,你们先去吧,我随后跟上。”   他蹙着眉白着脸的样子还真点病美人的架势,沈幕不是刻薄之人,见他脸色真是不大好的样子,便道:“那你就先回客栈歇着吧,买东西我们两人就够了,只是别耽误中午返程。”   燕绥点头答应了,沈蓉虽然看他不太顺眼,但也不至于特意刻薄他,也叮嘱了几句就跟沈幕去赶早市了。   燕绥皱着眉往相反方向走回去,一直跟在身后的千户和跛子见三人分开,暗道一声天赐良机,毫不犹豫就追了过去,要是搁在原来他们要刺杀魏燕绥定不会如此冒失,但见他如今半疯不癫的,就没有那许多顾忌了。   燕绥昨日留心瞧过,客栈后面是有座后山,他知道两人在后面跟着,就把人往后山引,两人也没想到路越走越偏僻,不留神竟把人给跟丢了,两人心里已经知道中计,但却没多害怕,魏燕绥是天纵之才不假,但论单打独斗未必是他们这些专被培养的刺客的对手,更何况他们这边还有两个人。   两人对视一眼,果断寻到一处有利地形背靠背摆开阵势,大声道:“既然您已经发现了,何必藏头缩尾的,这可不是您的做派啊!”   千户话音刚落,燕绥已经从一处山石后面绕了出来,抱胸挑了挑唇;“我正好有些事情想问二位。”   ......   沈蓉正在跟沈幕往早市赶,突然一摸腰间:“哎呀,我忘拿银钱了!”   沈幕忙问道:“不会是让人给偷了吧?”   沈蓉仔细回想了一下,摇摇头道:“我想起来了,不小心落在客栈里了,我回去拿吧。”   沈幕道:“离早市开市还有一会,我陪你一道回去取吧。”   沈蓉摇了摇头:“不用了,又不太远,我去去就回,哥你在这儿等等我。”她说着扶了扶脑袋上的斗笠,提着裙子就匆匆往回赶。   她住的地方在二楼,她才取了荷包准备出去,突然想到隔壁还有个病号,也不知道他现在好了没,她走到隔壁敲了半天门,却不见有人应答,暗道这厮不会是晕在路上了吧?   正好有小二从她身后路过,沈蓉忙问道:“这间屋里住的另一人呢?他早上可有回来过。”   小二怔了怔才道:“没有,没人回来过,我也不知道另一位客观去了哪里。”   沈蓉正在疑惑,就听另一位跑堂的插话道:“可是那位高高瘦瘦,长的跟神仙似的客官?”   沈蓉干笑了声:“是他,他去哪了你可见过?”   跑堂的道:“我方才出去倒泔水的时候在后面老远见了,只是不敢确定是不是在店里的客人,所以没敢叫人。”他顿了下又不好意思地憨笑几声:“我们客栈地方偏,来往的客人总有几个会迷路的,等我忙完去帮您找找?”   沈蓉头想到燕绥那时好时坏的智商就觉着头大,要是他没找着路被什么豺狼虎豹给吃了那也忒惨了,她犹豫片刻:“不劳烦这位小哥了,你给我指个方向,我先去找找看。”   跑堂的认真给她说了地方,沈蓉道过谢之后立刻去后面找人。   ......   燕绥有些气喘,轻轻吐纳几口就缓了过来,而那跛子和千户就比较惨了,被打断了手脚扔在一边,两人面色惨然地看着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燕绥漠然看着两人:“要死有的是时候,我有话要问你们,你们若是照实答了,我就给你们个痛快。”   两人面色灰败,冷笑一声不再言语,燕绥的脑海里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额头又突突乱跳着疼了起来,他强忍着头痛,抿了抿唇,冷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杀我?”   他本来想直接问我是谁的,但觉着太二了而且两人也不可能回答,于是换了个问法。他没想到两人先是一怔,继而狂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冒出来了。   燕绥面色微沉,正要开口,那千户就已经冷笑着嘶声道:“不知道吗?那你就脑子不清不楚地这么过一辈子吧!”   燕绥暗道一声不好,正要上前,千户和跛子就齐齐咬破嘴里的毒囊自尽了,他脸色异常难看,在原地看着两人的尸首静默了会儿,伸手在两人身上搜了几遍,确定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这才深吸了口气返身准备下山。   他才走出没几步,忽然听见衣物和枝叶摩擦的轻微响声,他假作不绝,不动声色地往声响发出的地方靠近,毫无预兆地探身制住那人。   燕绥攥住来人的手腕把她推抵到树上,忽觉着手里的触感过分纤细柔腻了,他低头去看,就见沈蓉一脸骇然地看着他,燕绥心里一沉,下意识地松了松力道:“你...”   她半晌才声音微颤地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燕绥:以后我们要成亲喝交杯酒,你的儿女要管我叫父亲,咱们以后还要同榻而眠,你说我是谁? 第11章   沈蓉问完这句话自然而然地往两具尸首的方向看了眼,心里又猛地颤了颤,强忍着恐惧跟他对视。   燕绥经过最初的错愕之后很快镇定下来,平静道:“我不知道。”   沈蓉深吸了口气,抬手一指,努力稳住声音质问道:“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燕绥垂眸,忍住额角的阵阵抽疼,跟她对视,神情坦然;“我不知道,我昨日就察觉到他们一直跟着咱们,而且我觉察出他们的目标是...我,我今日就故意设计将他们引到这荒山来,本来想先把二人制服再想盘问他们的,没想到还没来得及问话,他们就服毒自尽了。”   沈蓉心头别别乱跳,手不知不觉地攥紧了,半晌才声音艰涩地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两人为什么千方百计地想要杀你?”   燕绥叹了声:“我若是知道就好了。”   沈蓉一只手松了又紧,斟酌了一下措辞,才决定直说:“我知道你失了忆记不起前事,你的身份我现在也不想知道了,可我们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如今被圣上厌弃,罢官抄家,自身尚且难保,更无力护你了,你的身手本事不差,想法子去另谋生路吧,我帮不了你了。”   她说完又有些于心不忍,毕竟他也帮过她不少,但想到会牵连道家里的兄长和老爹,还是从荷包里数出一些散碎银子:“你来我们家日子不长,但也帮了我不少忙,这些你拿去谋生吧。”   要是她孤家寡人一个,倒是不介意赌一赌,可她家里父兄尚在,她不能拿家里人的性命冒险,而且沈家这境况就算留下他除了给碗饭吃给间屋睡确实帮不上他什么,反有可能伤及家人。   燕绥偏了偏头:“我答应过你,要帮你解决胡涵的。”   沈蓉把银子往他手里一塞:“不用你费心了,你去找个谋生的行当,今天的事我不会报官的,你把这两人的尸首处理好,我祝你早日恢复记忆,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她说完也不敢再看燕绥的眼睛,低着头匆匆往下走,走到一半忍不住回首一望,就见燕绥还站在原地,身影茕茕,显得格外寥落。   她心里头其实也不怎么舒服,只能默默祈祷他身手脑子够用,在恢复记忆之前别被人给害了。   她面色沉重地回到客栈,沈幕已经满面焦急地准备去找她来,见她回来才松了口气:“阿笑你去哪里了?我在那里等了半天都没见你人,快急死了!”   沈蓉拉了他一把:“咱们回屋说。”   沈幕回屋之后才发现燕绥不在了,问道:“大锤呢?”   沈蓉在撒谎和说实话之间犹豫片刻,把方才的事儿简略说了一遍,不过没说死人的事,只说那两人想要杀燕绥,被他赶走了,然后此事被自己看见了。   就是如此沈幕面色还是渐渐沉凝起来:“这么说大锤的身份果然不简单。”   沈蓉心里汗了下,这名字配上这句话怎么就这么磕碜呢,她本来想叮嘱沈幕不要把这事说出去的,没想到沈幕反而先她一步叮嘱道:“让他走了就罢了,这事你不要说出去,免得以后惹来麻烦。”   沈蓉点头应了:“我也是这样想。”   沈幕唉声叹气:“咱们家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得找个观拜拜了。”   沈家虽然和睦,但兄妹俩在京城贵族圈混了这么些年,兄弟阋墙嫡庶争斗这些阴私之事也没少见,所以两人虽然愕然,但到底没有多少惊慌,沈蓉不理会对封建迷信活动十分热衷的老哥,跟他商议完就去收拾歇息了。   今天的早市是彻底赶不上了,碧波县的早市是逢双日才开张,两人总不好白跑一趟,只得又在县城里多留了一天,等到后天早上终于买好各样调料食材,踏上返程的道路。   虽然两人走得早,但这回还拉了不少东西回去,天色暗了才勉强走到驿馆,只得又在此地住上一晚。沈蓉心疼的直哆嗦:“早知道就不来邻县买东西了,虽说价钱要低上二成,但省下来的钱都成倍地变成路费了!”   沈幕宽慰道:“这些东西够用上一阵的了,再说这回摸清了路程和买东西的地方,下回能省不少,长远看只有更划算的。”   沈蓉这才艰难地点了点头,不过伸手摸了摸荷包,又想到这家店吃食的味道,咬咬牙道:“哥我晚上不吃饭了,你想吃什么要一份就成。”   沈幕还要再劝,小二就往两人面前摆了两碗热腾腾的骨头汤面和一小碟卤味,面条上撒一把翠绿的葱花,奶白色的高汤鲜浓,卤味酱香浓郁,色泽诱人,档次看着就跟上回吃的那碗凉面不一样,旁边还放了半根...糖葫芦。   沈蓉怔道:“你们拿错了吧?我们没要这些。”还有糖葫芦是什么鬼!   小二一指离两人不远的一张桌子:“是那位客观帮二位点的。”   两人抬眼一看,就见燕绥悠然咬着半根糖葫芦,好看的唇上也沾了琥珀色的糖稀,晶莹润泽,乍一看色气满满。   沈蓉怔了怔才脱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燕绥眨眼,舌尖一扫唇上的糖稀,动作看的她莫名脸红,他一脸无辜地道:“住店啊。”   沈蓉给噎了回来,驿馆这个地方只要掏钱谁都能住,她方才等于是问了一句废话。   她忍不住狐疑道:“你哪里来的钱?”她手头也不宽裕,给燕绥的钱肯定经不起他这么瞎造。   燕绥就势在她身边的桌子坐下,悠然笑道:“昨天在碧波县闲逛,有个富商想买一对唐时的古董花瓶,我瞧出来是假的,他给了我十两银子作为酬谢。”   要是原来十两银子沈蓉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可在这小县城里十两银子的购买力可真不小,寻常人一年的花销也不过十多两。   沈蓉思绪下意识地跑偏了:“你还有这种本事?”   燕绥现在当然不知道,他能说出来假的是因为真品就在他书房里摆着,只跟沈蓉道:“不知为何,看一眼我就知道真假了。”   沈蓉忍不住歪了楼:“你可真是命里带财啊。”   燕绥眼睛抬眼看着她,双眼微微发亮,顾盼生情:“这样你会重新收我吗?”   沈蓉断然拒绝:“不可能。”   她说完也有些别扭,这一问一答怎么搞得她跟玩了就跑的无良渣男似的?   燕绥面上没见多少失望神色,反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沈蓉生怕他还有什么苦肉计美人计在后面等着,跟沈幕说了声就上楼睡觉了,沈幕虽说也不想留下燕绥,但他天生性子使然,面上仍旧一派温和,甚至还寒暄了几句才上去睡觉。   第二天天刚亮就赶回了芙蕖县,两人走回院里,就见饭馆的大门紧闭着,兄妹俩皱眉对视,取了钥匙开门,就见沈瑜夹着一块黏成一团油腻腻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面食往嘴里送,沈幕大惊失色:“爹,你吃的这是什么?!”   沈瑜:“...”   他给问的老脸一红,没好气地道:“我自己下的面。”   俗话说女儿肖父,但他敢断言如果沈蓉的厨艺随了他,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去。   沈蓉主动道:“我去做饭。”   她正好也饿了,擀了点面条煮好,用冷水一冰,再把小青菜土豆丝和小豆芽过水一焯,淋上麻油芝麻酱蒜末香醋秋油和盐,最后浇上一勺茱萸油,又麻又辣又鲜,还有芝麻的浓香,三盘浓香可口的凉面转眼就得。   沈瑜这几天是被自己的厨艺折腾惨了,狠狠吃了几口才阴沉着脸道:“我最近和胡家彻底闹开了,咱们家这几日怕是有不少麻烦,你们都提起精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锤:看在我这么可爱能赚钱长的还好看的份上你就收了我吧! 第12章   沈幕一怔才问道:“爹,怎么回事?”   沈瑜三言两语解释了,他当官多年,虽说官位不高,但对官场上的诸多忌讳还是很清楚的,他想着给胡涵一个教训,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在胡家送往州府的绸缎玉器等东西里弄了几样花纹违制的,比如只有官宦才能用的异兽花纹,平民用了便是逾越,这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胡涵这回去州府碰了一鼻子灰,被罚了近千两纹银。   不过他反应也不慢,很快就想到是有人使坏,顺藤摸瓜查到了沈瑜,心头大恨,四下传言说沈家饭馆用食材调料都是最下等的猪都不吃的,炒菜用的油都是地沟里淘来的,还说沈家饭馆是黑店,客人在店里常丢银钱如何如何的,他毕竟在县城里势力大,没多久风言风语就传开了,就连衙役都来了好几次,饭馆暂时是开不成了。   胡涵甚至放下话来,除非沈瑜亲手把闺女给他送到府上,否则沈家这饭馆别想有人来!   兄妹二人听完颇是郁闷,沈瑜叹道:“虎落平阳啊。”他说完才发现少了个人,问道:“大锤呢?他们怎么没跟你们一道回来?”   兄妹俩已经商量好了要把这事儿瞒住了,沈幕自然有别的说法:“大锤他见碧波县有好活计,所以想留在那边干。”   沈瑜倒是能理解,点头道:“咱们家这境况,确实留不住人。”   沈蓉忙道:“既然我回来了,咱们先把门打开做生意吧,胡涵说没人来也不一定就是真话,县里那么多人口,总不至于家家户户都听他指挥。”   沈瑜不抱啥希望地摇摇头,沈蓉还是坚持开了门,毕竟开业这几天也攒下了几个回头客,把调料摆弄好之后就打开门营业,没想到等了一下午,愣是没有一个人上门。   沈蓉原来看小说里,主角随便卤个鸭脖下碗面都能有人排队来买,现在轮到她这里别说赚钱了,竟然连保本都难,她举着铲子仰天长叹,小说神马的都是骗人的。   当然最主要的是,她原来在沈府倒腾吃食的时候,有人帮着点火切菜,她只负责做饭就成,如今样样都得自己来,首先生火她就做的不太好,厨艺至多发挥出四五成,只能称得上是不错。   沈蓉在厨房呆了会儿不见有人来,只得一脸颓然地回屋跟沈瑜商量道:“爹,这样下去可不行呐。”   她说什么沈瑜照例是要反驳的:“别说这些丧气话,咱们全部身家加起来至少还有七八十两,在县里宅子都能买一处了,哪里就不行了?”   沈蓉不得不给他泼冷水:“那些钱都是死钱,用一个少一个,再说等官道修好了咱们还得去蜀地和大伯汇合,这些银子不知道还够不够路费的。”   沈瑜这下没话说了,捻须思索起来,就在三人沉默的时候,就见一行人迈了进来,为首的便是胡涵,身后还跟着一个媒婆打扮的女人,和五六个膀大腰圆的家丁。   沈蓉嫌恶地皱了皱眉,一见他立刻就转身往后院走,沈瑜给沈幕使了个眼色,沈幕会意地护在他身侧,胡涵拱了拱手,呵呵笑道:“沈先生,最近生意不错吧?”   沈瑜这点修养还有,不理他的挑衅,淡淡道:“托福,尚可。胡老爷有何贵干?”   胡涵笑呵呵没说话,把身后的媒人看了眼,媒人上前几步行了个礼:“恭喜沈老爷,我得来给您贺一桩喜事!”   媒人方才匆匆看了沈蓉一眼,一看之下那容貌那风仪果然与神仙仿佛,别说是这小县城了,就是州府高门也未必有这般出挑的姑娘,就是她看一眼也觉着目眩神迷,难怪胡涵垂涎三尺了。   沈瑜理了理衣襟:“我家女儿暂时不想提婚假之事,两位请回吧。”   媒人讨活计全凭一张巧嘴:“别介呀,姑娘大了哪有不嫁人的,您这当爹的还能护她一辈子不成?总得找个可以托付的良人。”她一指旁边的胡涵,胡涵挺胸抬头做出上等人的模样来;“您看这胡老爷,一表人才不说,家里还没有妻小,家里是万贯家财,如果您闺女嫁过去...”   沈瑜还没听完脸就黑了,说话也异常刻薄:“我家女儿就算要寻夫婿,也不寻个能当她叔伯的。”   胡涵没有沈瑜能绷的住,听完脸色立刻就变了:“别给脸不要脸了,你们沈家如今也不过是个破落户,在这儿充什么大爷,沈蓉不嫁给我,我看县城里谁敢娶她?!”   他说着身后的几个狗腿就蜂拥上来,一副要动手的架势,沈幕虽以读书为主,但骑射武艺也没落下,抬脚踹走两个,直接把胡涵等人给撵了出去,给大门落上重锁。   胡涵这几个狗腿子看着壮实,但拳脚也就是乡下把式,他先把几人狠狠地叱骂了一通,想着几次图谋沈蓉未成已经丢尽了脸面,一边在心里发狠一边往回走。   媒人在一边痴痴笑道:“胡老爷莫急,要我说,您这般又请媒人又弄他们家饭馆的,实在是本末倒置了。”   胡涵皱眉道:“怎么说?”   媒人摸了摸头发上簪的花:“您在这芙蕖县里的人脉比我广,既瞧上了沈家姑娘,那就想法子把她掠去一晚,您就算什么都不做,她名声也坏了个干净,到时候除了嫁给您,只有去死一条道了,到时候您再去沈家拿出个诚心求娶的态度来,沈家绝不会是如今这幅嘴脸了。”   所以古人讨厌三姑六婆不是没道理的,这媒婆用心何其毒也。   胡涵双眼放光,立刻吩咐下去:“你们最近把沈家盯住了,等我从州府回来就动手!”他说完又叹道:“可惜上回被沈瑜一闹,我在州府的生意麻烦不小,得亲自去打点,不然最近就能把沈蓉接过门。”   媒婆笑着劝慰了几句,一行人得意洋洋地往前走,没留神一处小巷里转出一道戴着斗笠的颀长身影,直直地看向他们。   燕绥目光漠然地看向胡涵一行人,很快又压低斗笠遮住眼底若有似无的冷光。   这种泥猪癞狗一样的东西,也配打她的主意?   他这几日着意打听,县城到州府似乎有一伙凶悍的山贼在闹...他垂眸思忖片刻,又往胡涵的方向看了眼,唇角勾了勾,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转身往反方向走了。   沈家三口人到晚上还是没拿定主意,沈瑜倒是有几招致命的法子,可惜他们现在身份低微,可操作性太低,沈蓉看了看天色,摆摆手道:“先吃饭再说吧,大不了咱们就搬去碧波县暂住,反正都只是暂时落脚。”   她说完就回厨房捞了条草鱼出来准备做饭,芙蕖县地处南方,三面环水,鱼虾随便就能钓到,因此也格外便宜,如羊肉牛肉这些就要贵上不少。她把一条鱼料理干净,先搁锅里煮熟,又把鱼汤放到小锅里,再把鱼刺剔干净,把鱼肉切成片,炸的金黄酥脆,又切了豆腐青菜土豆笋片这些新鲜菜蔬搁在鱼汤里煮着。   这边草鱼肉质肥美,鱼汤也格外鲜,随着汤水一咕嘟鲜味就逸散开来,她放了茱萸和各样调料进去,最后把炸好的鱼肉放到鱼汤里,等煮好了一并盛出来,撒上几粒花椒用滚油一泼,鲜香麻辣,就连父子俩在外头都闻见香味了。   麻辣鲜美的口感在舌尖爆开,一家人分着吃完一盆火热的麻辣鱼脸上总算好看点了,分头去歇下,第二日一早就听到胡涵动身前往州府的消息,勉强算是个好消息,只是店里生意仍然不好,马马虎虎只能保住本钱,沈蓉难免无精打采的,没事的时候就琢磨着怎么提高店里的生意。   偶尔也会想到燕绥,不过也只是昙花乍现的念头,或许他本身就像昙花一样,神秘而来神秘而去,留下一抹惊艳的流光。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很快教育了沈蓉,燕绥才不是什么昙花,根本就是一朵食人花!   日子又过了四五天,沈蓉见生意实在是不成了,准备推行新法子招揽生意,第二日天还没亮就早起准备吃食,她这边才把腌制的酱料调好,忽然听见门口传来急急地敲门声,‘咚咚咚’一下跟着一下,她皱眉走过去,先没急着开门,而是小心问道:“谁?”   门外又敲了几声,她当然不可能随随便便给人开门,不耐问了句:“是谁?不说不开!”   门外静默片刻,突然又没了动静,沈蓉简直莫名其妙,以为是哪个人的恶作剧,又在门口等了会儿还不见有动静,只得折返回厨房,就见厨房立着一道修长的影子。   沈蓉吓得脸都绿了,不自觉地擦了声,下意识地抄起菜刀防身,一边动手一边喊人:“来...”   才说了一个字嘴就被捂住了,来人身形不稳,全身几乎都靠在她身上,厨房里隐隐有一股血腥气,他声音有些低,不过还是轻笑着在她耳边道:“阿笑,是我。”   他闭了闭眼,又轻声道:“你的麻烦...已经解决了。”   作者有话要说:  燕绥:别想抛弃我! 第13章   沈蓉一听这声音脑子就‘嗡’了一声,震惊了会儿才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方才说解决麻烦什么意思?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燕绥捂着她嘴的手挪开了,轻声道:“我见你不开门,翻墙从后面院子进来的。”   沈蓉一把推开他,跟他保持着安全距离:“谁问你这个了,你方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你...”   她一串话还没问完,燕绥就闭了闭眼,倚着墙缓缓倒在她身边。   沈蓉:“...”   她现在确定了,大锤真是个奇人!她叫了几声见他不应答,迫于无奈,只得先把他架起来,安置到后院的一处空屋里。   他平时看着修长匀称,但到底也是个高挑男人,架着他从厨房到后院短短距离,沈蓉已经累的直喘气,重重把他往木板床上一放,这才有功夫思索起他方才的话来。   什么叫麻烦他已经解决了,沈家目前最大的麻烦就是胡涵了,难道他把胡涵给咔擦了?   沈蓉越想越是头疼,眼看着天已经大亮了,她起身准备去找父兄商量,没想到此时已经有食客上门,沈幕在前头招呼着,见她过来先招了招手,面上不知道是忧虑还是高兴,他压低声音道:“我方才听两个食客议论,县城里出事了。”   沈蓉心头一紧:“怎么?”   沈幕深吸了口气,皱眉道:“听说胡涵这回亲自运送了不少货物去州府,路上被山贼给劫道了,他自己身上也挨了两刀,没等到回城路上就咽了气。”   沈蓉想到躺在屋里的拖油瓶,脸色一僵:“死,死了?”   沈幕点头:“听客人说,今早上天不亮就咽了气,县令正命人追查此事呢。”   结合燕绥说的话,沈蓉差不多可以断定是他干的了,她犹豫片刻还是没把事情说出来,只道:“哥,大锤他今天早上又摸回来了,我看他好像生了病,咱们跟他也算有些缘法,要不先留他养病再送他走吧。”   沈幕也不是心狠之辈,怔了怔才点头叹道:“也罢,他现在无依无靠的,也只能来找咱们了,等会我打点完店里的账目就去看看他。”   沈蓉手下飞快地把食客点的小菜凉拌好,又端了盆温水到空屋里,燕绥还是没醒来,她左右看了看,见他身上其他地方都无碍,就是肩头处的衣裳有斑斑血迹,她取了把剪刀要把他衣裳剪开,冷不丁手腕被攥住,然后重重一拉,她猝不及防跌倒在他胸前,怔了下才道:“你搞什么鬼?!”   他已经睁开了眼,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见到是她脸色才缓了缓:“阿笑,是你啊。”   沈蓉撇撇嘴:“那你以为是谁?”   她下意识地要撑起身子站起来,不留神额头和他下巴磕了一下,两人齐齐闷哼了声,沈蓉正要说他,就见他没受伤的那只手捂着下巴,一脸委屈地看着她:“阿笑,你为什么要撞我?”   沈蓉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决定跳过这个话题,起身吩咐道:“胳膊抬起来。”   燕绥这回倒是没再招惹她,十分配合地抬起胳膊,沈蓉小心翼翼地把染了血的衣裳给他剪下来,就见白如玉的肌肤上布满血污,还有两个深深的伤口,像是被什么猛兽咬过似的。   她把巾子拧干给他小心擦着血污,顺道看了他一眼:“疼就知一声。”   燕绥笑意盈盈,精神看着不大好,但是看上去心情不错:“见到你,我就一点都不觉着难受了。”   沈蓉没搭理他,皱眉问道:“你方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杀了胡涵吗?这伤是哪里来的?”   燕绥笑意不减,看着她鬓边的一缕青丝:“阿笑,你头发乱了。”他凝着她的面庞,若有所思地道:“是担心我吗?   沈蓉:“...”   她发现燕绥回来一趟看起来更不正经,也更粘人了...= =   她没好气地道:“我高兴让它乱的,我就喜欢非主流怎么了?!你到底说不说?”   燕绥在沈蓉要杀人的目光下,终于轻描淡写地道:“胡涵不是我杀的,是山匪杀的,不过他带着财物从县城去州府的信是我送的,也是他命该如此,本想给他个教训,没想到他就这么死了。”   这份手段魄力和行动力都不是寻常人能有的,沈蓉狐疑地看他一眼更好奇他身份,而且直觉他话里隐瞒了什么,不过见他神色不大好,就也没多问,又看着他胳膊上的伤:“那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燕绥垂下眼,避开她的视线,似有些尴尬:“我想法去山里给那些山匪送信的时候,不留神遇到一只大虫,被它咬了一口...”   大虫就是老虎了,沈蓉听的心惊肉跳,她两辈子加起来都只在动物园见过活的老虎,这也忒惊人了吧!   她拍了拍胸口,难得没怼回去,反而感慨道:“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被你碰上了呢?你该检查检查自己的人品了。”   燕绥心情愉悦:“能碰见你,可见我人品还是颇好的。”   他说完呼吸又急促起来,沈蓉本来觉着有些暧昧,见他面上浮起不正常的绯红,也顾不得胡思乱想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皱眉道:“怎么这么烫?”   燕绥不以为意地道:“可能是伤口处理不当,起了炎症然后引起发烧了。”   沈蓉都替他担心:“你这心也太大了点,感染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她说完就要去打一盆凉水过来,手腕又被燕绥攥住了:“我都发烧了,你还要赶我走吗?”   就算他没发烧,但他设计除掉了胡涵,她也欠他一份天大的人情,当然不可能再赶他走。   但这不代表沈蓉就不郁闷了:“这县城里少说也有三千来户人家吧,怎么你就非瞧中我们家了呢?”   燕绥长睫低垂,眉尖轻蹙:“可是别家都没有你在啊。”   现在他在这世上最熟的就是沈蓉,也只想跟着她一个,至于别人,他连看都懒得多看。   其实他上回处理掉那千户和跛子的尸首之后,又想起了一下刀光剑影的片段,隐约知道自己不是常人,但具体是什么身份他还是没回忆起来,想起来的记忆都是不着调的,让他脑袋抽痛,唯独想到沈蓉,觉着又开怀又亲近,不自觉满面笑意。   沈蓉给他这话说的心软了下,仔细想想又觉着贼别扭,喃喃自语道:“怎么听着你跟我儿子似的?”   燕绥表情也有些诡异,抽空细看这张柔腻水润的芙蓉面,微微一笑:“儿子当然不可能,不过我忘了前事,说不准你原来就是我娘子呢?”   沈蓉重重啐了口:“你傻以为别人跟你一样傻!”   她打了盆凉水进来给他擦脸,她不大会干这些服侍人的细致活,只能小心再小心,燕绥原本昏沉沉的脑袋也觉着一丝沁凉,低低道了声:“阿笑。”   沈蓉应了声,他因为舒适,语调都带了慵懒性感的鼻音,似在呻.吟:“很舒服,不要停。”   沈蓉:“...”   这语气配上这话,让人想不误会都难啊!   沈蓉忍着脸红给他敷上帕子,暗暗劝自己不要跟他计较,燕绥头一歪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蓉拿钱去请了大夫给他看病开方子,她正准备拿着方子去抓药,就见两个衙役迎面向沈家饭馆走了过来,见到戴着斗笠的沈蓉先是一怔,继而将下巴微微一抬道:“沈姑娘,胡老爷去州府途中被山贼砍杀了,有人说在附近见到过你们家的新来的伙计,就是名唤大锤的那个,我们要提他审问一二,劳烦你把他叫出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燕绥:mmp,还有人不知道我叫大锤吗?! 第14章   沈蓉心里发紧,从袖子里摸出仅剩的一点散碎银子递过去,客气笑道:“衙役大哥,我正想跟你们说这事儿呢,我前日让大锤去山里打几只野鸡想要做汤,没想到他今儿早一回来一副受了惊的样子,嘴上含含糊糊地说着胡话,身上还有被大虫咬出来的伤,人一进屋就倒下了,我才给他抓药回来呢。”   说瞎话就得半真半假参着来,她说完把手里的药包一扬,在这里巧妙停顿了一下,方才商量的语气;“今儿听你们这么一说,我才明白过来,他估摸着是在山上看见山贼杀人的场景,受惊发烧了,等他回去我再让他去衙门录口供,你们看成吗?”   沈瑜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出身,沈幕也是正经举人,小县城里对读书人还是挺尊重的,衙役见她客气,面上也有些为难,犹豫片刻才透了个底:“不瞒姑娘说,胡老爷是被山贼砍了一刀不假,可那一刀并没有砍在要害地方,我们仵作勘验出来,第二刀才是取他性命的根本,且刀法和山贼的刀法大不相同。”   沈蓉心里擦了声,心说大锤那厮果然有事情瞒着她!她脑子急转了几下,堆出满脸诚恳来:“别的我不敢说,他就是乡下一土包子,杀人的胆子肯定没有,而且他现在真病的是人事不省了,就算两位把他叫过去也问不出什么来...”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正想要进去瞧瞧,县上的捕头突然匆匆走过来,急声道:“你们俩快跟我回衙门一趟。”   两个衙役一脸莫名:“捕头,我们还得把大锤带回去审问胡老爷的案子呢。”   捕头看都没看沈蓉一眼,冷笑了声:“少废话!这事儿可比他一个土财主要紧多了,再说明摆着是山贼干的,有什么可查的,直接跟他家里人报备就是,你们赶紧随我回去迎人!”   他说完见底下人还是一脸茫然,压低声音跟两人说了些什么,沈蓉自觉回避,不过还是隐约听到什么‘朝廷出事’‘锦衣卫派人...’‘王府\'‘失踪了’之类的话。   她当然没听懂,不过听到锦衣卫三个字的时候表情有微妙的变化,捕头跟手下说完两人也肃了神色,直接把她当成透明人就走了,留下沈蓉独自在风中凌乱,这这这这就完了?!   原本以为要迎接狂风暴雨,没想到竟然是雨滴滴如青草地,沈蓉站在原地恍惚了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估摸着县衙可能出现了另一件大事,导致胡涵被杀都成了微末小事,她边猜测边回了后院,准备去看望看望大锤,没想到他竟然没在屋里躺着,沈蓉叫了几声没人应答,正要出去找人,迎面撞上面带焦急的沈幕:“阿笑,我方才看见有差过去了,他们跟你说什么了?没把你如何吧?”   沈蓉摇摇头,把方才的怪事跟沈幕说了一遍,沈幕思忖片刻就断定道:“县衙肯定出了什么大案,让他们都没空管胡涵被杀这事了。”他又略有踌躇地看了眼沈蓉:“朝廷怕是派出了锦衣卫来查案,不知道派的是谁...”   沈蓉本来没觉着有甚,被他看的就有点尴尬了,直截了当地道:“哥你行了啊,他好歹也是从四品的锦衣卫镇抚使,不可能被派到这穷乡僻壤来吧?”   沈幕心思被她猜中,讪讪一笑,心疼地看她一眼,叹了声:“我是怕你心里难受,你和他终究是没缘...”   沈蓉用一个白眼逼得他把后半句咽回去,把手里的药往沈幕怀里一塞:“你有功夫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去煎药。”   沈幕忧虑地看了她一眼才转身走了,沈蓉无语地摇了摇头,去前厅找了一圈,还是没见燕绥的影子,她正在纳罕,就听到后院几声咳嗽传过来,她推开燕绥的房门走进去,就见他靠在床头,一双含情眸子眨也不眨地直视着她,落了几簇青丝在眉峰上,风情慵懒。   沈蓉心跳都乱了几拍,深吸了口气坚决抵制住了诱惑,摆出严肃脸问道:“你方才去哪里了?”   燕绥凝睇:“我方才去更衣了。”   更衣是上厕所的委婉说法,沈蓉立刻啐之:“扯吧你就,我才从那边绕过来,根本没有人!”   她把线索在脑海里串联了一下,冷笑道:“我看你是亲手杀了胡涵,听说差役过来心虚,怕我把你卖了,躲到前面偷听去了吧?!”   燕绥撑着下巴笑道:“阿笑真是冰雪聪明,玲珑心肝,几句话就推断出了事情原委。”   沈蓉颇为得意:“那是自然,小时候府里我伯母和我娘的首饰老丢,还是我...不对,呸呸呸...”   她话说一半又被他带歪楼了,瞪了他一眼才把话头转回来:“你知道你哪里做错了吗?”   燕绥遗憾道:“下手的时候应当再谨慎些,不让仵作抓住把柄的。”他又一脸无辜地道:“不过他身上已经中了山贼一刀,我只是看他痛苦,所以送他一程。”   沈蓉差点气笑:“...你怎么这么善良呢?小心胡涵变成鬼来谢你补的这一刀!”   燕绥微微笑道:“我做好事不留名的。”   沈蓉再次把歪了的楼扭回来:“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杀了胡涵是为了帮我们家,难道我还会卖了你不成?”   燕绥静默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欺瞒她,大概他原本行事就是如此,对谁都堤防几分,做什么事先留后手。   就在沈蓉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就听他轻声道:“对不起。”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倒是让沈蓉措手不及,怔了怔才道:“那你以后不会再骗人了吗?”   燕绥眼睛直视着她:“对你不会了。”   沈蓉就是还想再训他几句,见他这认错态度都说不出话来,憋闷地道:“药应该熬好了吧,我去给你拿药。”   过了片刻她把煎好的重要端上来,燕绥看到那黑黢黢一碗苦药就直皱眉:“我自己也能好,不用非得喝药吧?”   沈蓉断然拒绝并且把药递给他:“你以为是神仙啊,这么重的伤自己能好?老老实实吃药。”   燕绥看着那碗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中药,浓冶的眉毛都快挤到一起去了:“我体质特殊,原来受伤也不怎么吃药,没过一阵就好了。”   沈蓉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是怕喝药吧?我哥三岁的时候喝药就不用人哄了,你又不是姑娘家...”   燕绥脸色一僵,似乎被她说中心思,不过为了证明自己是纯爷们,皱着眉端起药碗咕嘟咕嘟一口喝完,然后微闭上眼咳的摧心捶肝。   沈蓉得了便宜还卖乖,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乖,这才像个男子汉吗。”   她现在觉着燕绥受伤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没法反抗她的魔爪哈哈哈哈。   燕绥又咳了会微微合上眼,胸膛起伏微弱,沈蓉以为真把他气出了个好歹来,凑过去问道:“你没事吧?”   燕绥忽然睁开眼,鼻息吹拂在她脸颊:“阿笑,你对我这么好,我实在是无以为报,不如就...以身相许吧?”   沈蓉:“...”   她这回是真被吓到了:“你不会又失忆了吧?!你自己不是说卖艺不卖身吗!”   燕绥很无辜地道:“我只是说以身相许给你当长工,阿笑你想到哪里去了?”   沈蓉:“...滚滚滚滚,你成语老师的棺材板要按不住了!”   沈蓉怼人失败,灰头土脸,她方才给他蒸了一碗加了秋油和香油的鸡蛋羹,燕绥一脸满足地吃完,精神也有些不支,靠在枕头上慢慢睡过去,她翻箱倒柜找出一方被子来给他盖好,盖完之后真觉着两人像两口子...呸!她是被他洗脑了吗,擦!   沈蓉一边无语一边出去继续忙活,正好到中午饭店了,食客也陆陆续续来了几个,此时外间有人点了一盆鲫鱼汤,一盘夫妻肺片,一盘白灼虾,一叠清炒青菜和一盘松鼠鱼,算是最近少有的大生意了。   沈蓉打起精神来炒菜,先把活蹦乱跳的虾子捞出来去虾线,趁着烧火的功夫拌好麻辣筋道的夫妻肺片炒好青菜,又把一尾大鲤鱼捞出来,用花刀切成花叶状,炸的外酥里嫩之后,用糖醋汁一浇,那个香味就别提了,虽然她对甜食点心一般,但是这种酸甜口的菜肴如松鼠鱼糖醋丸子糖醋里脊这些菜是她的心头好。   转眼四菜一汤备齐,沈蓉让暂时充当跑堂的沈幕把菜端出去,正准备做下一道菜,就听见外间传来‘哗啦啦’碗碟打碎的声音,然后是一道颇为高亢油腻的男声:“我呸,亏你们还自称是京城手艺,这样的猪食也敢给爷端上来!”   沈蓉戴好斗笠匆匆赶出去,就见一个相貌跟胡涵有五六成相似,不过要年轻上十来岁的男子站在正中,各样佳肴落了一地,随着他这一声叱骂,门口哗啦啦涌进来近十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把等着用饭的食客都吓跑了,一看就知道是来找茬的。   沈蓉猜测这人应当是胡涵子侄,面不改色地问道:“你想要如何?”   他冷笑了声:“沈掌柜卖我胡强一个面子,把你们这里那个叫大锤的伙计给我交出来,他跟我爹的死有关,若是不交,我就砸了你们家这沈家饭馆!”   衙门是彻底没功夫管胡涵的事了,草草结了案,他是听人说这个叫大锤的曾经出现过,因此料定亲爹的死和他有关,最重要的是胡涵好几个儿子,他要是不表现的为报父仇积极点,怎么能分到更多的家产呢?   沈蓉在斗笠下撇撇嘴,沉声道:“胡涵的死衙门已经确定是山贼干的了,胡公子这般来我们家打砸质问,难道是质疑衙门质疑县太爷?这可不是小罪名!别亲爹才阖眼,你这个当儿子的就得吃牢饭!”   别说燕绥现在还病着,就算没病,她也不可能交人出去。   他听完眼底闪过一丝疑虑,仍是咬牙笑道:“沈掌柜好伶俐的口齿,不如这样,既然你不想交人我也不勉强,我先请你到家里坐坐,等到什么时候你那伙计肯出来了,我再亲自送你回来,如何?”   他大声道:“带人!”   他说完伸手就要抓沈蓉胳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道妖魅般的身影站在他身后,一只修长白洁的手伸了出来,掐住胡强的狗脖子,直接把他狗脑袋按在桌上的一盆鲫鱼汤里。   燕绥笑吟吟地问道:“好吃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锤之名已经满天下了哈哈哈哈哈   突然觉着男主莫名鬼畜_(:з」∠)_有木有觉得这章信息量好大啊哈哈哈哈!!!! 第15章   这不是沈蓉第一次看见燕绥笑,但绝对是他笑的最恶意满满的一次。沈幕提前跟沈瑜解释过,因此他见燕绥陡然显身,倒也没有面露讶异。   胡强在鲫鱼汤里咕嘟了几声,他身后的几个狗腿子正想上手帮忙,燕绥五指猛地收紧了,胡强一张脸登时憋成了青紫色,怂道:“好,好汉饶命!”   燕绥不但没松手,反而更加用力把他脑袋往桌上按,粗瓷的鱼汤盆经不起这般折腾,‘咔擦’一声,哗啦啦碎成几片,胡强脑袋都被磕肿了,一块碎瓷片险些扎进眼珠子里,吓得他吱哇乱叫。   燕绥倾下身,轻轻一笑,压低声音道:“你那几个家仆拦不住我,下回再敢过来闹事,我就割了你的脑袋。”   胡强满脸的鱼汤,含含糊糊地应了个是,燕绥这才放开他,他这人虽也是个泼皮,但却没有他爹的那股狠劲和脑子,被吓了几句就已经吓破胆了,惊惧地看了燕绥一眼,带着狗腿子慌慌张张地跑了。   他跑出去几条街才回过味来,他们家不少人手呢,那大锤再怎么厉害也是一个人,怕他个甚!他站在原地左右挪了会儿,想到方才那命悬一线的感觉,还是有些胆怯,干脆带着手下去了衙门告状。   他们没想到沈家人已经先下手为强告了状,县令虽说跟胡涵有点交情,但他现在为了自己的乌纱帽忙的四脚朝天,于是把胡涵的案子匆匆结了,他听沈幕说胡家人因为不服官府判决质疑他给的结果,带了人打上沈家要杀要砍的,县令听完也恼了,你们胡家不服官府判决,这是想造反还咋地?!   他恨死胡家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惹是生非,也不管原来那点情面了,见都不见胡强一眼就让人把他给赶了出去,还以扰乱公务为由罚了他一大笔银钱,胡家两边都没捞着好,终于是消停了一阵。   沈蓉听完抚掌直叫痛快:“活该他们家倒霉!”   她说完见燕绥面上又浮现一层薄红,额上冒起细汗,忙道:“你正病着呢,出来出这个头做什么?现在县令那边最烦有人给他添乱,就算你不出这个头,我们也有法子应付。”古代被咬伤可不是闹着玩的,就是细菌感染也能致命啊。   燕绥笑道:“我怕伤着阿笑啊。”   沈蓉叹道:“真服了你了,受这么重的伤还没个正形。”   “那好吧,听听这个理由有正形吗?”燕绥又笑了笑,清了清嗓子,眼睛直视着她:“我怕我没了用处,你就要赶我走。”   沈蓉听的无端心酸起来,都拿不准他这是不是卖惨,反正他这个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她摇了摇头:”放心,不会再赶你走了,就算以后倒霉我也认了。”   燕绥道:“也未必就会坏到极处。那两个人一死,没人会知道我的行踪,更不知道我是跟你们在一起的,茫茫人海那些恶人怎么找我?”   这话倒是十分在理的,沈蓉点头,又嗤笑了声:“凭什么人家追你就是恶人呢?没准是你欺男霸女,或者是仗着一张好皮相把人家给绿了,这才被人追杀。”   燕绥还是能听懂这话的,语重心长地道:“阿笑,你是个姑娘,怎么好随意把这些内闱阴私拿出来讨论呢?”他又故作思忖:“让我想想,你屡次提起我相貌,难不成你也对我...这才故意说些有的没的,假意试探我?”   沈蓉:“...”   她脸扭曲了一下,抹布一甩转身走了,假装没听到燕绥在她身后发出的几声轻笑。   县衙这回有大事不假,沈家却因此少了好些麻烦,生意也稍微好点了,沈蓉想着推出几样新菜品新形势啥的,于是一大早就由沈幕陪着去市集买新鲜的菜蔬,顺便给伤病患者大锤买一根新鲜的骨头棒子熬汤。   沈幕十分尽责地跟在她后面拎着菜篮子,边跟她道:“你有没有觉着县城里守备严密了许多?”   沈蓉左右看了看,点头道:“原来进出城都不怎么管的,现在管的也严了,今儿好几个摊主都没过来。”   沈幕蹙眉道:“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沈蓉正要说话,突然见长街的街头一前一后行了两辆马车过来,两辆马车都装饰的颇为低调,但她一眼就能瞧出做马车的木料上好,做工也上乘,拉车的马骨骼强健,体态匀称,显然也不是凡品,后一辆马车构架精巧,隐约一阵香风飘来,显然是女子的车架,这两辆马车怕是县太爷也用不起。   她正在疑惑,前一辆马车的马蹄突然踩到一处松动的青砖里,车身一歪,她差点被卷到车轮底下,幸亏沈幕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这才免于摔倒。   沈幕也不管这马车多富贵了,沉声斥道:“你们怎么驾车的?这种小道马车本就不能通行,你硬驶进来已经是不该,还不多留点心,撞到人如何是好?!”   马车里传出一道明显心不在焉的男音:“抱歉。”   然后就再无下文了,沈幕显然对这个不走心的道歉很是不满,皱眉正要说话,马车里静默片刻,男子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这次带了些错愕:“正则兄?!”正则是沈幕小字。   马车帘很快被掀开,一个男人飞快跳下马车,男人并不算高大,相貌却十分清俊温润,乍一看并不惊艳,看久了总有股淡雅出尘的味道。   沈蓉一见这人就在心里擦了声,他目光很快从沈幕脸上掠过,钉在沈蓉身上一般:“阿笑?!”   沈蓉觉着自己真该去庙里拜拜了,最近这头疼的事就没断过。沈幕亦是错愕:“施既明?”这回朝廷派来的锦衣卫竟然真的是他?!   施既明似是有话想说,不过沈蓉却不想跟他再有什么牵扯,拉了沈幕一把,对着他点了点头便转身快步走了,他下意识地想追,手下人却道:“镇抚史,县令还等着您过去商议章程呢。”   施既明脚步一顿,只得重新回到马车上,吩咐手下;“帮我看着沈家如今在哪里落脚。”   底下人低声应了,施既明坐着马车一路去了县衙,他身后紧跟着的那辆马车突然派出个女婢问道:“少爷,表姑娘让我问问您,今晚上在何处落脚?”   施既明并没有遮掩面上的不耐:“县城里怕是没有合适的宅子,让她先随意找间客栈住下吧。”   他说完抬步直接进了县衙里,县令迎上来行礼:“施镇抚史。”   施既明略一还礼,沉声直言道:“我的来意想必县令应当知道一二,我们会先从碧波县查起,然后是附近的县城村落,这几日劳烦县令配合了。”   县令拱手道:“那是自然。”   施既明道:“劳烦县令把近两月的外来人口名簿取来。”   县令早都备下了,让他细瞧,县令有些局促,趁着他翻查名册的时候低声问了句:“碧波县只是个小地方,原不值得镇抚史大驾的,难不成传言烨王府...”   施既明抬头看了他一眼,县令被看的身上一凉,再不敢多嘴,他这才道:“县令只管做好分内的事,旁的事我们会办妥,你无须过问太多。”他想到沈蓉,嘴唇一抿,方才道:“放心,我在此地不会逗留太久,过几日我就得赶回州府了。”   施既明说完又低头找了起来,他这回来碧波县就是为了找那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魏燕绥,上次锦衣卫派了大批人马来劫杀他,没想到派去的人马竟是全军覆没,他也人间蒸发一般没了踪影,不过从这里到他的地盘蜀中的唯一道路已经坍塌,因此朝中料定魏燕绥没有走远,派他带了二百余好手来找人。   说来让人哭笑不得,魏燕绥这些年都没到过京城,蜀地被他治理的宛如铁桶,他和二百多手下就没一个见过魏燕绥真容的,只凭着画像在茫茫人海里寻人,谈何容易?只得依靠地方衙门了。   施既明思忖片刻,低头认真看着户籍,沈蓉随意编了家仆的身份,早就帮燕绥上了户籍,不过用的是大锤的名字,他看一眼自然而然地就掠过了。   光看名薄自然看不出什么来,县令见他放下手里的册子:“镇抚史,咱们明日就开始查人?”   施既明缓缓摇头:“后日吧,明日我还有件私事要办。”他说完又叫来手下人:“帮我送一张拜帖。”   ......   沈幕沈蓉一脸倒霉地拎着菜篮子回了饭馆,沈瑜迎上来见兄妹俩都是一脸悲催,奇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沈幕看了他一眼,含含糊糊地道:“见到故人了。”他见沈瑜皱眉,看了眼沈蓉才无奈道:“您还记得昨天听说的要派锦衣卫来查案的事吗?朝上派来的真是...”   沈瑜一听就懂,也看了眼沈蓉,才低声道:“他堂堂一个从四品,竟真的被派到小县城来了?”   沈幕劝道:“您就别说了,阿笑已经够不痛快的了。”沈瑜叹了口气,就是他一向对沈蓉没什么好脸,也不禁面露怜惜。   沈蓉给这爷俩烦死:“别遮遮掩掩小心翼翼的了,不就是我原来的未婚夫吗!”   她不说还好,一说沈瑜沈幕表情更加微妙,沈幕还柔声劝道:“好好好,阿笑说的是,他没什么的,你看开些。”   沈蓉本来没觉着有什么的,给这俩人絮叨的头疼,翻着白眼转身走了,她还挺沈瑜背后跟沈幕叮嘱:“最近别让她去河边,什么刀具麻绳之类的东西也少让她碰。”   沈蓉:“...”   沈幕这才说完,外面突然有个帮闲样的人送了张拜帖过来:“沈老爷,有位姓施的公子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说是明天要来拜见。”   沈蓉把熬好的骨头汤给燕.伤病号.绥端过去,就见燕绥略微撑起身子,蹙眉偏头道:“你有未婚夫了?”   沈蓉:“...”   她现在最烦人提这事,搞得她跟弃妇似的,于是没好气地道:“你什么毛病啊,这么爱听墙根!”   燕绥一小口一小口抿着骨头汤,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沈蓉假装没看见,放下骨头汤就走了,坚决不给他多问的机会。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幕怕她又多想,压根没提施既明送拜帖过来的事,沈蓉自己也就没啥了,晚上早早地就睡下,第二天早上又想到几个新菜式,生怕自己忘了,匆匆赶到厨房隔壁的小储藏室里取了胡麻油和面粉,没想到才打开门出去,一下子撞上迎面过来的燕绥。   就听扑的一声,她手里的胡麻油和白面粉一下子把她半个身子撒匀了,沈蓉:“...”   燕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大早过来找她,只是脑海里隐隐盘旋着她未婚夫的事,想着想着便不由自主地跟她过来了,哪里想到...他看着沈蓉的狼狈情态,竭力绷住脸道:“你快去洗洗,也不小心些?”   沈蓉身上正难受着,也没功夫鄙视他,取来巾子从水缸里舀了清水就开始擦衣,她身上被泼面粉的地方太多,头上身上擦下来动作太大,青丝散乱前襟不整,他能看到她白皙细腻的颈子和若隐若现的锁骨,不觉有些尴尬,下意识地侧过头去,又觉得恋恋挪不开视线,等他从别扭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把衣裳拢好了。   她把巾子扔给他:“你身上也有,先擦着吧,我这光擦擦不干净,得回去换身衣服了。”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话真是一点错没有,沈蓉还没走到厨房门口,外间已经隐隐听见沈瑜的声音,正往厨房的方向走过来,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衣衫凌乱一身狼藉,头皮都要炸开了,依着沈瑜那个脾气,见到她和燕绥衣衫不整地在厨房指定要爆,说不得就得家法伺候。   她急匆匆把燕绥往小储藏室里一推,低声叮嘱道:“等会不许出声。”   沈蓉本想着先随便把亲爹打发走,没想到继沈瑜的声音之后,又有一道略低的男声,声调无奈:“...伯父何必如此敷衍我?当初之事也非我所愿。”   居然是施既明的声音!!!奶奶个嘴!!   她是真的不想见那位曾经的未婚夫啊,更何况还是这幅衣衫不整的德行!   沈蓉也顾不得想施既明为什么会在这里,一脸悲愤地再次拉开储藏室的门,把自己也塞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迷之激动怎么破!!   燕绥:mmp我的户籍上居然都是大锤?! 第16章   这小间说是储藏室,其实也就是一小隔间,六七尺的长宽,里面还堆了好些米面油和易储存的菜蔬,两人一进去就得挤在一起了。   燕绥表情古怪地低声问道:“你进来做什么?”这储藏室不大,而且建在暗处,不仔细看都难看到,看着倒是个偷情的好地方。   沈蓉没功夫回答,手脚麻利地‘咔哒’把门一锁住,这动作更让人浮想联翩,她一转头就看见他一脸暧昧古怪,悄悄压低声音道:“我爹和一个...”她不知道怎么跟燕绥解释,只好道:“总之你别出声,等他们走了咱们再出去。”   燕绥轻笑着低声道:“咱们这样...若是让人瞧见了岂不是更说不清了?我还未曾娶亲呢,就这么被你坏了清白你能负责吗?”   沈蓉:“...”瞧瞧这瞎操心的劲!   她抖着膀子眼睛一斜,用眼神表达对他这个担忧的不屑:“我眼光还没那么差特特坏你清白!再说只要你不出声,谁会特地跑储藏室来?”她声音极轻:“敢出声扣你月钱哦!”   燕绥悠悠叹了声:“我本来就没有月钱。”   沈蓉本想答话,透过门框的破洞却看见沈瑜和施既明已经打起帘子进了厨房,心急火燎地一把捂住燕绥的嘴。   燕绥就觉着嘴唇轻轻挨蹭那香软的柔荑,鼻端尽都是失忆后头一次睁开眼闻到的香味,不觉神情和缓,尽情地嗅闻着她身上的馥郁香气。   说来也怪,沈蓉也是成天在厨下忙的,但身上少见油烟气味,多是带着一股馨香。   他这边正想着一些不着边际的,那边沈瑜已经对着施既明道:“施镇抚史瞧见了吧,小女不在厨房里,这下你能安心回去了吗?”   施既明倒是不急着走,左右打量一圈,忽的轻叹了声:“伯父,阿笑这些日子都在做这种粗活吗?”   沈瑜淡淡道:“为了糊口而已,镇抚史也看见了我们家如今的境况,你和我们家已经不是一路人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施既明苦笑:“我和阿笑少年相识,虽说贵府遭逢大变,我和她分隔两地,但是我对她的心意...”   虽说国朝风气开放,订了亲的少男少女生出情愫乃至相处相恋不算什么稀奇事,只要不逾越便成,但沈瑜是个古板人,最听不得这话,脸色一沉:“镇抚史自重,小女和你没有关系!”   施既明欠身道:“是我失言了。”   沈蓉在里间听的也不由得摇摇头,见燕绥不吭声了,收回捂住他嘴巴的手。   燕绥听完沈瑜和施既明的对话,知道这男子便是她的那位未婚夫,她的手又收了回去,鼻端芳香不在,他暗暗冷哼了声,身子稍稍一转。   两人本来就是挤在一起的,他这么一动,沈蓉又毫无防备,差点掉进他怀里,他扶住她的手臂不让她摔倒,见她瞪眼,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做了个口型:“阿笑,你矜持些。”   沈蓉:“...”   她本来想掐他一把的,但又觉着实在太过暧昧,只得忍了,竭力维持住这个姿势不动。   夏天的衣衫又轻薄,燕绥握住那只纤细玲珑的手臂,几乎可以感受到她肌肤是何等的温软滑腻。他虽然失忆也不是傻,明知道不应该,但此时男性的侵占本能还是燎原火一般的灼烧起来,僵着身子也不敢动了。   沈蓉垫着脚尖才能勉强跟他保持一点距离,时间越长越是体力不支,不由自主地往他胸前靠过去,在心里大骂施既明个二笔怎么赶紧走,鼻尖已经快要贴在他胸前了,最后实在没撑住,小腿一软就倒在他怀里了。   燕绥早已摆好了迎接姿态,但真正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小心把她半揽着,微微一低头,下巴正好擦到她额头和几缕顺滑的青丝,他抿了抿唇,强压住异样的心思。   他不知怎么的又想到门外那个所谓未婚夫,不由得伸手搭在她肩胛骨上轻轻揽着,沈蓉从没跟外男这般亲密,脸色不觉红了,猛然抬头瞪着他。   他半点不觉着害怕,看着她脸色薄薄的晕红和竭力瞪出凶狠模样的凤眼,倒像是看见了一只冲自己张牙舞爪的小兽。他偏了偏头,面露疑惑用口型无声地道:“你脸红什么?”   沈蓉给他问的更窘,干脆低了头不再看他,他这才轻笑着收回手。   施既明正在外间和沈瑜说话,突然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怔了怔才问道:“厨房还有旁人?”   沈瑜皱眉道:“不会是厨下又有老鼠了吧?”他说完下意识地帮储藏室那边瞧了眼,就见一小片衣角被门缝夹着,不过很快就被拉回门缝里,他见是沈蓉的衣裳,猜测她也是不想见施既明,完全没想到储藏室里躲着两个人。   施既明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储藏室,不过没看到那片衣角,他问道:“那里还有间屋子?”   沈瑜面上分毫不显,点头道:“是我们存放食材的地方。”施既明道:“那能否...”   沈瑜截断他的话:“我们开饭馆的,食材自是一等一紧要,这地方除了阿笑就是我轻易也不会打开,镇抚史若是有兴致,随我去别处看看吧。“   施既明见他面上已经颇有不愉,点头应了,又温和笑了笑:“伯父只管像原来一样叫我既明便是。”   沈瑜淡淡道:“如今你我身份是天渊之别,尊卑不可乱。”   施既明又轻叹了声,跟着他一道往出走。   沈蓉等两人走了一会儿才敢钻出来,一推开储藏室的门就呼哧呼哧先喘了几口气,燕绥轻轻给她拍着背,显然心情不错;“小心别岔了气。”   沈蓉脸色还是泛着红,不由怒道:“你乱动什么啊!”   燕绥一脸无辜:“你只说不让我说话,没说不许我动啊。”   这话说的,跟她无理取闹似的,沈蓉白眼都快翻进脑仁里去了,燕绥又淡淡道:“不过阿笑你的人缘当真是不错,竟有人为了你从京城一路追过来。”   沈蓉牛气哄哄地一扬下巴:“什么叫竟,别以为就你长的好看有人惦记,天下美人多了去了,我人缘好不正常吗?”   燕绥失笑,她说完才呸了声,又被这厮带歪楼了,她匆匆看了他一眼,估摸着沈瑜和施既明已经往前厅走了,她忙趁机溜出厨房,绕了一圈往后院跑,匆匆忙忙地换好衣裳梳好头发。   燕绥本来想跟着出去的,没想到才踏出一步,就见施既明两个手下在外头候着,他目光一凝,这两人都是目不斜视脚下生风,可见功夫不差,最重要的是这两人的身形走路姿势和上回要杀他的那个千户和跛子差不多,显然是出自同源。   他心念一动,又有许多片段在脑海里闪现出来,他不由得眯了眯眼,又退回厨房里不再妄动了。   沈蓉把身上收拾干净,又故意在屋里磨蹭了会儿,估摸着施既明当是走了她才走出去,没想到才走到前厅,就见施既明硬是在馆子当中坐着,见到她双眸微微发亮:“阿笑,你终于出来了。”   她没见到沈瑜陪着,沈瑜大概是懒得陪着他瞎转,由得他在那里枯坐,没想到他还真有毅力等到他出来。沈蓉心里亦是郁闷,见实在躲不掉,倒不如大方认命,走过去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施镇抚史。”   施既明已经起了身,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听到这个称呼手臂一僵,嘴里发苦:“阿笑,你也对我如此生分了吗?”   沈瑜对他冷淡他并不是非常在乎,但沈蓉也是这般漠然,就让他心头发堵。   沈蓉道:“镇抚史说笑了,咱们已经是两种人了,本就不该见的,何谈生分呢?”   她和施既明的情况怎么说呢...两人原是年幼时指的婚,倒也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不过施家老爷一直外放,两边来往不是很多,直到十来岁的时候两人在两边家长的授意下熟悉起来,但是大概是缘分不够性格不合吧,沈蓉对他并没有沈瑜沈幕想象中那么深的情分,若说好感自然是有些的,而且倘若沈家没有被抄家罢官,沈蓉也知道未来的夫君就是他了,她曾经在心里也给过自己不少暗示。   可惜沈家最终还是败了,他们施家又做出那样落井下石的小人行径,不管施既明知不知道原委,两人的婚约自然成了空谈。这也是沈蓉不想见他的原因,不是想逃避什么,而是觉着没必要再有牵连了。   沈蓉说完大方坐下了,抬手给自己倒了壶茶,撇撇嘴:“听说镇抚史为了见我等了一个早上,有什么话就说吧,说完以后就别过来了,我们家庙太小,你这尊大神不该过来的。”   施既明定定地看着她,他常听京里的纨绔说,女人的美貌是银子堆出来的,其实这话不全对,就如沈蓉,荆钗布裙依旧是无双绝色,而且她挣脱了京里的重重规矩束缚,显得更加跳脱更加灵动也更为...迷人,他看着看着不觉有些痴迷,用定力强压住翻腾的心绪,低低道:“阿笑...”   沈蓉想了想又补了句:“我们家是开饭馆的,你要说什么话最好也跟吃食有关,旁的恕我应答不来。”   施既明又是心痒又是心焦,心想的人就在眼前,偏偏抓不住摸不着,他忽然抿了抿唇,掏出三张百两银子的银票来放到递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燕绥:我不管我不管,我的清白被你坏了,你要对我负责!   沈蓉:你在此地不要动,我去摘个橘子,摘回来就对你负责。   (迷之喜欢橘子梗hhhhhhh) 第17章   沈蓉瞥了那银票一眼,皱眉:“镇抚史这是何意?”   施既明笑了笑:“你不是只让说跟吃食有关的话吗?正好我初来此地,府上还缺一位做菜的师傅,你愿意到我府上去暂任几日吗?”   他面上似有几分回味:“我记得原来在京里的时候你就爱料理吃食,从菜肴到点心无不精致的,所以只要是你们沈家摆宴,总是宾客盈席面。”他又笑了笑,目光温柔:“就是我,也最爱吃你做的菜,那时候我就想着你我二人成亲后...”   沈蓉截断他的话,面无表情地道:“镇抚史莫要再说,人念旧是好事,但总念旧可就没法往前看了,这钱我不会收的,更也不会给去府里给人当私厨,镇抚史拿着银子请回吧。”   施既明不接,三百两银子在县城里算多了,对于他根本不算什么,只是见她对自己如此抗拒忍不住蹙了下眉,很快又舒展开来:“也罢,只是我好久没吃你做的菜了,能为我做一道吗?你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吗?”   沈蓉还真不知道,一挑眉道:“醋溜白菜?”   施既明只有苦笑的份了:“我最爱你做的四喜丸子。”   沈蓉哦了声:“一道四喜丸子用不了这么多钱。”他温和笑笑:“在我心里,你的每一道菜都价值千金。”   沈蓉便不说话了,沈家现在最缺钱,既然有冤大头上赶着送钱,也没理由不收着不是?再说当初施家干的缺德事,别说三百两了,就是三千两都不够赔的。   她起身到厨下去,带上攀膊防止袖管滑落,调好肉馅上锅先炸再炖了收汁,没多久一道浓厚晶亮,色泽诱人的四喜丸子便成了,而且四个大肉丸吃完也并不觉着腻,反而鲜中带甜,别有一丝清鲜口感,她想了想又冷笑了声,多撒了把盐进去。   她在厨下没有见到燕绥,不知道他是回房休息了还是又跑到哪里了。   施既明用筷子夹起一块闻了闻,笑叹道:“还是这个味道,在京里吃过多少名厨做的菜找不到这样的清鲜味道来。”他道:“所以我总说,你做饭的时候带了情意,所以才那么...”他脸色发绿,及时闭紧了嘴才没让东西吐出来,半晌才艰难道:“好吃。”   沈蓉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指,闻言皮笑肉不笑地呵呵:“情意不情意的不知道,我只带了莲菜和蟹拆肉。”   施既明:“...”   他见沈蓉这幅爱答不理的样子捏着筷子的手都紧了紧,相比之下,他倒是宁可她横眉冷对甚至恨之入骨了,至少证明她还在意他,他微微闭了闭眼,缓了会儿才哑声道:“你离开京城这几个月,我没有一夜是睡好的,听说你们在碧波县,我特地揽了这个差事赶过来,本来上头吩咐我先去别的地方搜查的,我为了见你一眼,特地违抗上面的吩咐赶过来,你这样,我...”   这话倒是极深情,倘若沈蓉不知道施家当初做下的事,只怕也要动容,不过此时她只垂了眼眸,面露不耐:“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当初皇上下旨抄没我们家,你们家想要退婚这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可是你们家要退难道不能好好上门来说?你们生怕我家不交还信物,故意放出许多关于流言蜚语来造谣,以此为由想退婚。”   施既明脸色一僵,低声歉然:“我当初在外当差,并不知道此事,我若是知道,必不会让他们这般做的。”   沈蓉冷眼看他,终忍不住透出丝丝厌恶,似乎有话想说,想了想又觉着无趣,干脆闭嘴不言了。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不管施既明当初知道不知道此事,之后总是知道的,明知道沈家人对施家人厌恶之极,而且两家绝不可能和解,他这个□□还上门来找就是故意惹人厌了。   施既明看在她搭在桌上那只玲珑玉白的手掌,忍不住轻轻把手覆在她手背上:“阿笑,我想...”   沈蓉正要抽回手,就见一个管事打扮的人匆匆跑进来,面有为难地跟施既明低声道:“少爷,表姑娘今儿早上咳个不住,方才又发起高热来,怕是水土不服,您看您要不要回去瞧瞧?”   施既明烦闷地按了按额角:“她身子不好便去请大夫,叫我去做什么。”   他说完又忙解释道:“她这次来是陪我母亲前来的,与我...”   沈蓉只想把他早点打发走,再次截断他的话头,语调已经沉了下来,显然极为不耐:“镇抚史,你如今前程正好,要是让人看见了你跟我们这种犯官之家仍有牵连,你觉着别人会怎么说?别为着一点小事耽误了你的仕途。”   施既明抿唇看了她一眼,深吸了口气,一撩衣裳下摆起身道:“等我过几日再来。”   沈蓉皱眉差点没让他赶紧滚,他转身走了。   施既明没上马车,身后的几个手下跟着他,他自顾自往前走了几步,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面上露出一丝疲态,他慢慢踱出巷口,就见年纪尚轻但是面貌不正的男人带着几个手下往沈家饭馆处探头探脑,他皱了皱眉,沉声问道:“你们是何人,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   这人正是胡强,胡强脖子一扬正要叫嚣,施既明身后的锦衣卫将绣春刀一挑,他立刻就怂了,讪讪赔笑道:“小人胡强,想来这里...吃饭。”   施既明当然不信他的鬼话,他想到昨日打听沈家近况的时候,似乎沈家和县里的胡家并不对付,这人过来肯定是不怀好意,他正要把人轰走,忽然心念一转,想到沈蓉对自己的冷淡态度,垂下眼思忖片刻,又看了眼胡强:“听说你们家在此地呆了五代有余?过几日来我府上一趟。”   胡强茫然地点头应了,他也没说有什么事,淡淡道:“你先回去吧,最近我不想在沈家饭馆附近看到你。”   胡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不应,施既明已经直接转身走了,他在县里恁了间三进宅子,一进去就听到仆妇的哭号声,表姑娘身边的婆子跪在他面前,用帕子遮住脸哭道:“求少爷去看看我们表姑娘吧,她从早上到现在咳嗽就没停过。”   施既明道:“表姑娘都病成这样了你们还不叫大夫过来?要你们有何用?”   婆子脸色一僵,他绕过她直接走了,婆子僵着一张脸去回话,表姑娘纤纤手指捂着嘴,不可置信地问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婆子点了点头,表姑娘落下几滴泪来,忽然恨恨地一捶床板:“也不知道沈蓉用了什么样的狐媚法子,隔着千山万水都能把表兄勾过来!”   ......   沈.狐媚子.蓉当然不知道有人在背后对她下了这样的评语,当然她就是知道了估计也无所谓,不招人妒是丑八怪,人生的美,烦恼就是多啊!   这时候不是饭点,她坐在后院的枣树下喝着果茶边休息边想着扩大声音要准备的哪些菜色,就见燕绥撩起帘子走了进来,她疑惑道:“你方才到哪里去了?”   燕绥道:“去后院透了会儿气。”   沈蓉摇头道:“真没见过哪个受伤生病的人像你一样活蹦乱跳的。”   燕绥扬了扬眉梢,半笑不笑地道:“我是怕我在前头,耽误了你和旧情人会面。”   沈蓉见他这笑脸就郁闷,指关节按着额头道:“你要笑就好好笑,这么怪声怪气地笑给谁看?”   燕绥从善如流地改成了皮笑肉不笑,并补一句:“自然没有你旧情人笑的好看了。”   沈蓉:“...”   其实单论相貌,施既明虽也是出类拔萃,但是远不及燕绥这般惊艳,如瑶台桂树...她想了会儿强行把思绪拉回来:“你胡说什么呢?我跟他没有关系!”   燕绥唇角一挑:“难道他原来不是你的未婚夫?”   沈蓉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和他...”她说到一半又觉着不对:“我跟你解释什么啊,跟你又没关系!你怎么那么爱操闲心!”   燕绥神情幽幽:“早上还和我在暗室幽会,一转眼就冒了个未婚夫出来,现在就说我和你没关系了,幸好你不是个男人,不然肯定是个三妻四妾负心薄幸的。”   明明不是那回事,怎么被他一说就那么诡异呢!沈蓉咽下心头的一口老血,看着他幽幽的神情,无语道:“大锤,你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可以说是戏精本精了。   她说完又忍着头疼补了句;“我跟你也没有关系!”   燕绥反应迅速道:“是像你和你未婚夫一样这种没有关系法吗?”   沈蓉:“...”   她险些给绕进去:“你,你回去养病。”   燕绥终于不再逗她,状若不经意地问了句:“他过来都做什么了?”   沈蓉倒也没瞒着,倒了壶茶随意道:“吃了盘四喜丸子就走了。”燕绥掖了掖唇角:“你做的?”   沈蓉道:“难不成还是你做的?”她见燕绥脸色有些不对,问了句:“烧退了吗?”   燕绥摇摇头,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上抬,好看的眼眸直视着她:“你探探我的额头不就知道烧没烧吗?”   沈蓉无语道:“你自己不会探吗?”他伸出手掌:“我的手心也是烫的,摸不出来。”   他说完凑过来把额头亮给她,沈蓉勉为其难地伸手探了探,自语道:“好像还是有点烫。”   柔滑温软的纤手搭在额上分外舒服,连身上的热烫都驱散不少,燕绥享受地闭了闭眼,就听外间饭堂有人操.着蜀地的口音大声道:“有人没?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脑补一下如果阿笑有三妻四妾,那么锤锤是贤妻呢还是美妾呢_(:з」∠)_ 第18章   沈蓉听到有生意上门,忙收回手叮嘱燕绥好好歇着才准备去前面做饭,前厅里站着两个身形中等的青年男子,其中一个把另一个撞了一下,另一个自知失言,忙从乡音改成了官话,两人挑了张不起眼的桌子坐下,随意点了几道菜。   这两人穿着相貌均是寻常,沈蓉也没多看就进到厨房做菜去了,当中一个穿蓝布衫子先左右看了看,声音不着痕迹地放低:“你确定盯紧施既明就能找着咱们王爷?”   另一个穿青色长衣的皱眉叹了声:“我当然不敢确定,不过又有什么法子呢?咱们的兄弟死伤大半,只剩下几十人,如今官道被堵,蜀地那边也没法子派人来,根本施展不开,这起子锦衣卫过来必是为了王爷的事,咱们也只能借助他们来找王爷,不过动作一定要快,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一定要赶在他们前头!”   他顿了下又道:“从今天起,咱们就把他盯死了。”   蓝布衫子重重点头,环视沈家饭馆一圈:“也不知道施既明到这家小饭馆来坐了这么久是为了什么?”   青色长衣道:“先留心瞧着吧。”   蓝布衫子叹了又叹,面色发紧:“也不知道王爷究竟如何了?若是无事,为何还不来联络咱们,难道真的...”   青色长衣脸一沉:“休得胡言!”这话题太过沉重,两人都不敢深想,他说完又宽慰道:“王爷说不准是受了伤,行走不便,所以找了个隐秘地方疗伤。”   蓝布衫子低声道:“就算咱们找着了王爷,官道还是封着,朝廷的鹰犬还是在此地搜查,咱们该如何回去?”   他说完又淡淡道:“王爷失踪之前已经布置好了调虎离山的计策,咱们现在只用先找着王爷跟他回蜀地。”   两人谈论此话题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他们家王爷此时就在后院,一脸蠢萌地研究着一块搓衣板。   蓝布衫子便不再说话了,四下打量了一遭,见饭馆角落处有个通向后院的小门,他正想装作找解手的地方往后院走,没想到帘子才撩起来一半,沈幕就端着才炒好的几盘菜走出来:“客官,那是我们家中后院,你们有何事?”   蓝布衫子掩饰般的笑了笑:“我想找解手的地方,还以为在这里。”   沈幕把帘子放下,笑了笑道:“出门左拐就是了。”   青色长衣和蓝布衫子吃完饭就起了身,又往那后院瞧了眼,决定找个机会走进去再探。   沈蓉炒完菜店里又清闲下来,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再歇一会,就见燕绥没有回去歇着,反而皱着眉对木盆搓衣板和一盒子皂角皱眉苦思,她对燕绥的阳奉阴违已经彻底没脾气了,叹口气道:“做什么呢?”   燕绥把身上的衣裳亮给她看:“这衣裳都穿了好几天了。”   他原本的衣裳被大虫扯破了,沈蓉去屋里翻了翻,翻出一件沈幕的旧衣给他:“先穿这个凑合凑合,把换下来的旧衣裳给我吧。”   燕绥眼睛一亮:“你要帮我洗?”   沈蓉挑眉问道:“我长了一张会伺候人的脸吗?”她摆摆手:“等会儿雇个婆子来洗吧,顺便把咱们家的衣裳都洗了。”   反正才入账三百两银子,偶尔奢侈一把也无妨。   燕绥得寸进尺:“既然都要请人,不如帮我把床单被褥也换了吧?”   沈蓉看着他活动仍不太方便的手臂,无力地摆摆手:“成成成,把你的床单换下来吧。”   燕绥笑了笑:“我就知道阿笑待我最好了。”   沈蓉已经学会不接话茬,转而问道:“你想吃什么?”   燕绥想到施既明吃的那盘四喜丸子:“四喜丸子。”   沈蓉:“...”她深深地怀疑他在没事找事!   他回屋去收拾床单被褥了,她犹豫片刻,还是没做死洗完了,不敢给他做口味太重的,只打了两个鸡蛋,取来干贝和虾子,去贝壳去皮,把内里的嫩肉挑出来,又加了秋油和香油,只做了一小碗河鲜蒸鸡蛋羹端去给他。   燕绥瞧了眼:“不是四喜丸子吗?难道只有你未婚夫才配得上吃?”   沈蓉受不了他这个阴阳怪气的调调:“真个烦人的,你再故意找事,连鸡蛋羹都没得吃了!”   燕绥这才放过她,笑了笑,用白瓷勺舀了勺鲜美四溢的鸡蛋羹,先递到她嘴边:“你先尝尝?”   沈蓉觉着这画面真有点母慈子孝的即视感...摆摆手道:“你自己吃吧,我方才在厨下吃过了。”   燕绥便低头吃了,他吃了好几天苦药,觉着什么吃到嘴里都是香甜的,更何况沈蓉这样的好厨艺了,咬一口满嘴的鲜香,鸡蛋羹几乎不用咬,抿一口就顺顺当当地进肚里了。   她收拾完碗筷就去前面饭馆准备忙活,没想到突然呼啦啦涌进来十好几个人来,为首的一个商贾激动问道:“我听说你们饭馆招待了一个大官,大官掏了三百两银子卖你们一道狮子头,可是真的?”   额的神仙咧!别说是在碧波县了,就是州府也没有一道菜卖过三百两了!那怕是神仙菜,吃了能长生不老吧!   前头的事暂由沈幕应付,他怔了怔才点头道:“是真的。”以沈家人的眼光,从四品也不不过等闲,不过在县城里算是罕见了。   商贾激动的脸都红了:“我也要那道狮子头!”他顿了下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不会真要三百两吧?”   沈蓉不想借施既明的名号挣钱,但看到真金白银的时候立刻把节操抛到脑后,她脑子里算盘珠子打的噼里啪啦乱响,戴上帷帽在后面道:“三百两是他赏的,单点五十钱,要是吃红烧狮子头套餐只要六十五钱。套餐里有紫菜汤,两道凉拌的小菜和米饭。”她早就在研究快餐来着,正好今天推广出去。   后面人一听套餐更划算,也都掏钱准备点了,沈蓉在厨下忙的团团转,直到深夜还有人要点菜,不过厨下实在是没食材了,只能关门大吉,她晚上点钱的时候两眼都放出了光芒,足足赚了八两七钱银子!一家人两个月的嚼用都有了!   沈瑜实在瞧不上她这幅财迷样,皱眉道:“数一遍也就得了,摸来摸去的做什么?没得染了一身铜臭气。”   沈蓉心情大好,嬉皮笑脸地应付沈瑜:“瞧您说的,您吃喝...住行哪样不要钱呐?这哪是铜臭气,这根本是银子的芬芳啊!”她说完还一脸享受地深吸了口。   沈瑜:“...”   他气的拂袖去了,沈蓉盘算着明天多采买点食材,也没啥形象的背个手蹦跶着往后院走,燕绥瞧见她嘚瑟的样子就想笑,忍不住想跟她说话,眉眼一弯:“今儿生意可好?食材都用完了?”   沈蓉眉毛都快飞到天上去了,还得故作谦虚地摇了摇手:“一般一般啦。”   燕绥失笑:“你明天是不是要买食材,我陪你去吧。”   沈蓉把飞到天上的眉毛拉下来:“你伤好了吗?”   燕绥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一眼:“重活干不得,轻省些的活计没问题。”他顿了下,眼带希冀地道:“就是不知道烧退了没,要不你再摸摸?”   沈蓉心情正好,闻言走过去摸了把,点头道:“确实退了,明天再喝一贴药巩固一下就差不多了。”燕绥蹙眉:“你也忒敷衍了,这么一下能摸出什么来?”   沈蓉不搭理他,心情愉快地回屋睡了。第二天早上临走的时候他忽然道:“咱们的相貌太惹眼,还是遮掩一下再出去为好。”   沈蓉调侃道:“你还怕有人把你抢了去?”她说归说,还是拿了黄粉来给两人抹了一层,遮住两人白皙的肤色,又在脸上化了大片麻子,乍一看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燕绥扬了扬唇角:“抢也没用,我认人的。”   沈蓉走在前头,他在后面不动声色地四下瞧着,果然又几个与昨日身手路数相同的人换了衣裳藏匿在人堆里,不过他用妆容遮掩住了容貌,他们的目光也没在他身上过多停留。   燕绥若有所思,忽低笑着问沈蓉:“你那个前未婚夫到追到这里来不会是特地来找你的吧?”   沈蓉偏头看了他一眼:“你对他怎么这么感兴趣,你看上他了?”   燕绥:“...”他面不改色地道:“我是关心你。”   沈蓉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别,你别乱扯就谢天谢地了,他是锦衣卫的人,或许是有什么公务在身才过来的。”   锦衣卫...燕绥抿了抿唇,额上的青筋不自觉跳了出来。沈蓉见他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一处枣摊不挪眼,歪了歪头问道:“你想吃枣了?”   燕绥一怔,他确实挺爱吃甜的东西,但是...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沈蓉已经蹲在摊儿前给他选了一捧枣,他摇头道:“算了,店里本来就不宽裕,用不着特地给我买什么零嘴。”   沈蓉捻起一枚又大又红的枣子递给他:“你也吃了好几天的苦药了,这个给你甜甜嘴吧,再说你上回也失了不少血,正好吃点这个补血。”她略有不自在地别过脸不看他:“谁说特地给你买的?捎带着给你吃几颗,省的你老气我。”   主燕绥帮了家里这么大忙,给他买点东西也是常理,就是他那张嘴哟...真真气人,她都不好意思给他好脸!   燕绥先是一怔,继而一笑,双眸生情如一梦春江水。   他看着那枚红枣静静思量,要是能把这枚小甜枣揽入怀中就好了,可是该怎么做呢?   沈蓉缓过劲来就起了身,燕绥又问道:“你和你那未婚夫亲事退了吗?”   沈蓉都不知道他对这事儿为什么那么有兴趣,她被他缠歪到无法,无奈道:“你真是操心过分了,我跟他口头说过退了,信物和定书还在我爹那里,他当时在外放,这两样还没来得及还就收到我大伯的书信,要启程往蜀地赶,他也忘了这事,正好最近去把东西还了。”   她被燕绥念叨的烦了,干脆把事情原本说了一遍,反正也不是什么阴私。燕绥抚着下巴道:“其实他说他当初不知道家里人做的事,未必就是假的。”   沈蓉狐疑地看着他,他声音微低,原本清润的声音带了几分缠绵意味:“你这样的姑娘,哪有人不会喜欢?我若是他,我就是想尽办法也要成了这门婚事。”   沈蓉从脖颈到面颊红了一片,没忍住看了他一眼,燕绥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轻咳了声欲盖弥彰:“我是在夸赞你。”   沈蓉忍着脸红,也没心思说别的了:“那真是多谢你了。”   燕绥看着她泛红的脖颈,突然觉着也异常可爱,那一段泛红的脖颈真让人有抚上去的冲动,他正要说话,两人已经买完东西回了饭馆里,沈幕拿着一张告示打断了两人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氛,他皱眉道:“县衙里突然给每户发了文书,说是要要征修官道,要每家至少出一十六岁以上的男丁去修路,有违抗懈怠蓄意欺瞒者会施以苔刑。”   作者有话要说:  脑补了一个假如大锤是阿笑正妻的小剧场;   当阿笑和别的男人说话的时候:“家主,男夫把那家公子推到河里了。”   当阿笑长辈给她纳了妾的时候:“家主,男夫把X姨娘打发去刷马桶了!”   阿笑忍无可忍:“妒夫你到底想要干吗!”   燕绥笑吟吟:“你。”(本剧场与正文无关,纯属无聊YY,千万不要当真啊啊啊啊!)(明天写一个假如大锤是妾室的小剧场hhhhhhh不行了脑洞停不下来) 第19章   沈蓉愕然道:“官道不是早就开始修建了吗?为什么现在才开始征修?”   沈幕道:“说是就地征用的人手不够,所以导致几个月过去还没修好,所以要开始重新征人,争取早日修好官道。”   沈蓉想了想又道:“对咱们家影响不大吧,虽说咱们家犯了事抄了家罢了官,但你和爹都是有正经功名的人,功名可没被革除,他县衙总不能征咱家人去修路。”   有功名在身好处还是不少的,能免除不少的租税,寻常征役也不用参加,沈瑜本来觉着开饭馆有失体面,还想办个学堂什么的,只是县里人家听说他们犯了事儿才被贬的官,都不大愿意把孩子往这里送。   沈幕叹口气:“这也说不准,咱们家如今这境况,去不去都是衙门一句话的事。”   沈蓉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哥,你有没有觉着古怪,施既明和那帮锦衣卫来之前风平浪静的,怎么来之后就不消停起来了呢?他们究竟是为什么来的?”   沈幕摆摆手:“先回去问问爹吧。”   燕绥自觉地去把菜放到厨房里了。   其实沈蓉想的差不多对了七八成,这确实是施既明想出来的法子,从这里通往蜀地的唯一一条道路就是那条官道,要么别处是悬崖峭壁深山老林,要么得绕上近千里的远路,烨王若是想回蜀地,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所以他的法子很明确,先把官道修好,再布置的外松内紧,以此为诱饵引诱烨王上钩,而且根据他的推断,烨王府的人没准会想法混到修缮官道的人里,到时候更可以一网打尽了。   不过个中详细原因沈蓉当然猜不到,沈瑜看了公文之后沉吟一时:“这征夫令怕是跟施既明的来意有些关系。”他顿了下,又道:“他上回过来的时候,我旁敲侧击探问过几句,他口风虽紧,还是被我听出了一二来,他怕是为了烨王来的。”   沈蓉和沈幕的表情好像在听天书:“烨王?”   那位裂土封王拥兵自重,把持了大片江山的猛人的名声沈蓉隐隐耳闻过,只知道他姓魏名予,不知是否有小字别名,传说他身高八丈,生吃人肉生喝人血能止小儿夜啼什么的,不过以上当然都是瞎传,真正的说法是,他的存在让齐朝已经风雨飘摇的江山更加岌岌可危,所以朝廷内没有对他不忌惮的。   沈瑜不想多说,摆摆手道:“左右跟咱们没关系,你们听一耳朵也就罢了。”   沈蓉就没再说话了,倒是沈幕面露担忧,低声道:“爹,我早年听说大伯和烨王府有过龃龉,既然如此,大伯为什么执意要我们被罢官之后去蜀地呢?”   沈蓉奇道:“还有这等事?我都没听说过。”她顿了下又摆摆手不以为然地道:“咱们沈家的祖籍就在蜀地,仅剩的几个族亲也在那里了,不去哪里能去哪?就算有龃龉只怕也是官场之争,如今咱们一家都败落了,烨王还能没有这点气量?”   要简单的官场之争就好了!沈瑜自己没见过烨王,对当年的具体事情并不知晓,但也隐隐风闻大哥当初把烨王府得罪狠了。他看着这一双儿女,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罢了,你们先下去忙活吧,左右官道还没修好,此事不要再提。”   兄妹俩应了个是便下去了,沈蓉去了厨房,就见燕绥认真地...捧着一棵大白菜,旁边掉了一地七零八落的白菜叶子,她囧道:“你干嘛呢?”   燕绥理所当然地道:“帮你摘菜啊。”   沈蓉看了掉了一地的菜叶子:“你认真的?那么请问摘的菜呢?”   燕绥把菜心递给她:“这里,我已经摘干净了。”她深吸了口气:“你平时吃我的炒白菜都是用白菜帮子炒的啊?”   燕绥疑惑地看着手里的白菜,半晌才缓缓摇头:“不是,是菜叶子。”他皱眉嫌弃地看了眼地上的菜叶:“可是叶子上泥尘太多,根本不能吃的。”   沈蓉默了片刻才道:“你不会洗一洗?”   燕绥:“...”   他半晌才尴尬道:“我忘记了...”   沈蓉从他手里拯救出仅存的半颗大白菜,舀了盆清水冲洗,燕绥问道:“你们说征夫的事说了那么久?”   沈蓉随意道:“不止,还说了些有关烨王府的事。”   她之所以说的这么随意,主要是觉着烨王府之于现在的沈家,那就是天边的星星,太遥远了,以至于没什么可谨慎的。   燕绥帮着洗土豆的手一顿,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了,只觉得一阵晕眩,难受的差点把手里的土豆皮捏破,半晌才声音低低地道:“烨王府?”   沈蓉恩了声,他不禁追问道:“你们说烨王府什么了?”   事关家里人沈蓉就不大方便说了,她想了想才瞎掰道:“就说了说烨王的相貌。”她脑补了个阿凡达加大耳朵图图的造型:“听说他身高八丈青面獠牙耳大招风,肌肤也不似寻常人,听说一身皮肤是青紫色的,还爱吃人肉喝人血什么的。”   被朝廷洗脑了这么多年,她虽然不至于无脑跟风黑烨王,但是总归在心里也觉着烨王是个脾气极差的...丑逼。   燕绥:“...”   他不知道为何隐隐开始觉得肝疼,半晌才道:“你见过他?”   沈蓉理所当然地道:“没有啊。”   燕绥道:“那你为什么...你说的这是人吗?”人能长这样吗?!   沈蓉无所谓地道:“随意说的呗,反正大家都这么传,他又听不见。”   不久之后沈蓉想想自己这句话,真是活生生给自己立了个作大死的flag啊!   燕绥洗了半天才把两个土豆洗干净,沈蓉用新买的枣子煮了点红枣粥,他半晌才说道:“三人成虎,你也不能只听信旁人所言。”   沈蓉反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还在纠结方才烨王长相那事,无语地摆了摆手:“那烨王他矫若游龙翩若惊鸿貌若潘安气死宋玉人见人爱成了吧?”   燕绥也没觉着多高兴,反而淡笑了声:“阿笑,你是个姑娘家,要矜持些,这般说男子形貌实在轻率了。”她还没这么夸过他呢。   沈蓉:“...”   她缓缓道:“那我要是说你风华绝代智勇双全呢?”   燕绥双标的毫不遮掩:“阿笑不愧是阿笑,眼光当真不差。”   沈蓉:“...”脸呢?脸呢?!   ......   沈家收到公文不久,这张布告便贴满了县城的大街小巷,上回跟着施既明去沈家饭馆的两个烨王部下也凑到公告前看了又看,又面色古怪地对视一眼,齐齐退开了去。   烨王仅剩的手下仅有五十余个,目标太大也不敢呆在一处,就约定了联络方式,四下到周边县城寻找烨王下落,两人就被安排到碧波县里。   那蓝色布衫的先道:“阿李,那施既明此时闹这么一出来,怕是有阴谋啊。”   青色长衣的阿李摆了摆手:“不用怕是,他这不是阴谋,明摆着就是阳谋,可是不跳又能怎样?想去往蜀地只有这一条道,你我又没有长翅膀能飞过去的本事,明知是计,不跳也不行啊。”   蓝色布衫皱眉道:“要不我先去官道那边探探...”   阿李思忖片刻,摇头道:“也好,头几天我先跟你一道去吧,先瞧瞧是个什么情况。”   他见蓝色布衫还有话说,摆摆手道:“德业,这个坑咱们不得不跳,所以要趁着还没找着王爷,尽快把情况弄清楚,想出法子来带王爷回蜀,这事越快越好,你一人精力终究有限,两人也能互为援引。我也会提前和其他弟兄们说好,倘你我有什么意外,也好叫他们多留点心。”   德业顿了下,重重点了点头。   ......   此时县衙里头,县令也是满面不解,拿着一纸文书问施既明:“镇抚史,沈家的父子俩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也没被革除,按说不必参加劳役,县里的成年男子召集一番也差不多够修官道的了,你何必非得给沈家人下征召令呢?”   他自己是举人出身,所以对进士出身又有官场经验的沈瑜就比较入眼,当初胡涵执意要找沈家的事他也帮着挡了几回,还想着卖个好私下讨教一二,弄这一出他都不大好讨教了。   施既明垂眸吹了吹茶叶沫子,不想过多解释:“你只管照办就是,旁的无须你多问。”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位大他不知多少级,县令也只得叹了声,拿着文书道:“我这就命人送去沈家。”同时暗暗猜测着这位镇抚史是不是和沈家有仇什么的。   施既明顿了下又补一句:“他们家的女儿你知道吗?在县里过的如何?”   县令苦笑:“这属下就不好打听了,毕竟是女眷,不过从高门千金成了小户女,想必是不大顺心的吧。”   施既明面露郁然,垂眸应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美妾小剧场暂时木有灵感,哭唧唧~~~ 第20章   当沈家人看到这一纸针对沈家的征召令的时候,脸色都极为难看,沈幕直接起身道:“我要去县衙问问,我和爹都有功名在身,服劳役怎么就轮到咱们头上了?便是咱们家如今不行了,也不能任由他们摆布!”   沈瑜看了他一眼:“坐下!”他沉声道:“你好歹也在京里待了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官府是个什么境况?衙门里那是说理的地方吗?”   沈幕面露颓然,沈瑜摆摆手:“也没法子,只得先去瞧瞧情况,咱们家本来就犯了事,要是再一个抗命的罪名砸下来,以后更不得安生。”   他既然都发话了,兄妹俩也都没了插嘴的余地,他这把年纪肯定不可能去服劳役,身子也跟不上,他本来是想让燕绥代替沈幕前去,偏偏燕绥胳膊还伤着,干不得重活,沈瑜也也不会这般刻薄,只得先由沈幕去上山修官道,等燕绥伤彻底好了再替代他。   一家人商议好了便面色沉重地去歇息了,第二天一早沈幕早早地去了官道那边,沈瑜和沈蓉都操心的不行,左右官道离碧波县也不远,而且饭馆里的饭菜都做成了能保温的快餐,不用她一直在厨下忙活,所以父女俩便商议着先给沈幕送几天饭菜,等他适应了再忙饭馆这头。   沈蓉一大早起来做了蒜泥白肉和红油猪耳,外加一道甜山药准备给沈幕送过去,燕绥闻香进来,沈蓉夹了块山药喂到他嘴里:“怎么样?”   燕绥爱吃甜食这个小习惯她早就瞧出来了,果然见他笑的颇为满足:“好吃。”   沈蓉把三道菜和米饭放进食盒里就准备往官道那边走,燕绥取出两个斗笠来:“我跟你一起去。”   沈蓉点头应了,官道是盘山修建的,两人走到晌午才终于到了山脚下,她看见山脚下溪水边长着一种颇为奇特呈锯齿状的绿草,不觉多看了几眼,燕绥也看了眼,跟她做了个解说:“这是山头草,据说能解好几种剧毒蛇的蛇毒。”   沈蓉戴斗笠戴的实在闷了,摘下来用手指在自己脸上刮了两下笑话他:“你又知道了?”她本来想显摆没想到被燕绥抢先了一步,不觉撇撇嘴,不怎么甘心地道:“我小时候就知道了,这种草蜀地最多的,不过蜀地附近几个城池也有,我随我爹外放的时候见过。”   燕绥笑道:“那真是失敬失敬了。”   他垂眸片刻,面上隐隐有些困惑:“我小时候...似乎用过这种草药。”   两人闲话几句就准备上山,没想到不远处的山道缓缓驶下来一座做工精致的车架,一看就是女子所乘,两人也没多想,谁想到那马蹄子突然一拐,马车手里的马鞭一扬,直直地向着两人撞了过来。   燕绥反手把沈蓉护住,即便如此她还是退了几步,一脚踩进一处浅浅水洼,鞋尖和裙摆都湿了,脚也差点歪了,她抬头正要呵斥,就见马车帘子被一只素白纤手撩起,露出一张苍白过分的脸庞来,看着便知不是个康健的。   沈蓉看见她的脸就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最近她是不是水逆啊,怎么烦人的一波接着一波过来,送个饭都能偶遇奇葩。   马车中的女子目光落在沈蓉脸上,掩不住的憎恶,皱眉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沈姑娘啊,可真是巧了,在此地竟能遇见沈姑娘,我在这里向沈姑娘赔礼了。”她说完在车里福了福身,又问道:“沈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沈蓉见她的马车把上山的小道堵的严严实实,没接她的话茬:“劳烦若愚姑娘把马车挪开,让条道出来。”   若愚故作惊讶:“山道这么远,沈姑娘为何不坐马车去?”她说完又佯做反应过来,掩了掩嘴:“是我失言了,沈姑娘现在,应当是坐不得马车的。”   这位若愚姑娘父母早亡,一直养在施家过活,从小就对施既明就很有些个心思,所以瞧沈蓉自然不顺眼,尤其是沈家一家都离了京,施既明还对沈蓉念念不忘,她心里更是难受。   燕绥脸藏在斗笠里,听这女子说话刁钻,不觉厌烦地皱了皱眉,但小姑娘斗嘴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插嘴。   沈蓉撇撇嘴,才不想给这等人脸面:“我们家没有马车,我自然坐不了,也比坐了别人家的马车吆五喝□□处冲撞的强。”   若愚将秀眉一扬,声音变尖:“你...”   沈蓉把背上背着的竹筐提了提,语气爽利,话却很尖锐:“我劝你赶紧把驱车挪地,山道都被你堵住了,回头传出个霸道的名声,小心又吃施家人的挂落。”   若愚知道施既明就在山上督促官道修建,所以才故意堵住沈蓉去路,怎么着也不能让她这时候上去给两人见面的机会,故意把车夫瞧了眼,车夫会意,跳下马车哎呀一声:“车轮好像不能转了,劳烦两位等等,让我瞧瞧出了什么毛病。”   若愚半轻不重地斥了那车夫一句,冲着沈蓉笑了笑:“正巧就赶上这麻烦了,麻烦你们等一会我们才能把马车挪开。”她又禁不住挑衅了句:“听说沈姑娘最近开了间饭馆,等我抽出空来可以去你们家馆子尝尝。”   她原是想诱着沈蓉跟自己吵嘴,最好能动起手来,一来能拖延一阵,二来之后能在施既明跟前卖个惨,没想到沈蓉笑了下,下巴微微一扬:“施家给你那几两月钱你还是省着点用吧,就怕你出不起。”她说完看了眼燕绥:“大锤走,咱们绕道。”   若愚没想到最后受气的是自己,一张俏脸煞白,大白天的跟鬼也差不多了,她尖声道:“你浑说什么!”   沈蓉不想理她,此时已经有好几个准备上山修官道的被堵在此地了,烨王的两个部下也赫然在此中,两人见两个姑娘斗嘴也没啥兴致参合,正准备绕道,就听那个一直戴着半身斗笠的男人应了声:“走吧。”   两个部下阿李和德业身子一震,面色不禁变了变,差点没叫出声来,抬眼望向那斗笠男子,越看越觉得身形跟自家王爷一样,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忙装出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看着若愚:“哎呦呵,爷原是想来修官道的,没想到竟在这荒山野岭见到个俊俏小娘子,不知道小娘子姓甚名谁,家在何方啊?”   说完还要把手探进马车里去摸若愚的下巴,她偷摸过来找施既明的,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身边也没带个护卫,被这么一闹便吓得花枝乱颤,尖叫了声慌忙缩进马车里,颤声道:“放肆!哪里来的登徒子,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又催着车夫:“快,快走!”   她这时候马车倒是也不坏了,车夫顺顺当当地驾车疾驰而去,等马车狂奔出一里地,她才对方才的丢人事反应过来,恨恨地咬紧了银牙,得想个法子让沈蓉彻底跟表哥再无瓜葛才是!   沈蓉看了把若愚赶走的两人一眼,觉着这两人不似善茬,也没多说话,戴上斗笠就和燕绥往山上走了。   两人这番作为不仅是为了解围,主要是为了引起那斗笠男人的注意,没想到那男人只是往他们脸上看了几眼,目光稍顿就跟着沈蓉走了。   两个部下一脸懵逼,若真是王爷,怎么可能认不出他们,难道是他们思王爷心切,所以把声音给听错了?他们二人还是不死心,一路跟在沈蓉和燕绥身后暗中观察,反正上山来往的人不少,也不怕他们起疑,就见那个疑似自家王爷的男人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拎着水,低声对身边的少女道:“阿笑,我渴了。”   沈蓉郁闷道:“你手上不是拿着水吗?渴了就喝啊。”   燕绥晃了晃胳膊,语调带了隐隐笑意:“我两只手不方便呐,你喂我喝好不好?”他最后一句说的委屈巴巴,甚至还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沈蓉随手摘了个野果递给他:“嘴闲了就用这个堵嘴。”   燕绥:“...”   沈蓉道:“还要我喂你喝水,你是三岁的小娃娃还是怎地?”   他笑吟吟地把玩着野果:“我只是觉着,阿笑喂过的水,总是格外香甜。”   两个部下彻底在风中凌乱了,这这这...虽然这人声音和身形都和他们家王爷相似,但这画风也忒清奇了点!他们家王爷怎么可能会变着法地撒娇,还是向一个小姑娘撒娇,就是老王爷都没有这份待遇啊!   沈蓉道:“原来没我喂饭喂水你不也长到这么大了吗?这么大个人了,瞎矫情什么劲儿啊!”   他面不改色:“所以原来二十多年的饭都算是白吃了。”   沈蓉:“...”   她见他为了喝口水这么坚信,只得勉为其难地喂了他一口。   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人听见两人的对话,险些给雷出个好歹来,过了半晌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德业实在是受不了一个男人用他们家王爷的声音撒娇打滚卖萌,装作站立不稳地样子就想把他脑袋上的斗笠撞掉。   不过燕绥颇为警觉,一侧身立刻避开,沈蓉也觉着这两人怪怪的,她想到当初追杀燕绥的人,拉着他大步往前走,不给两人接触燕绥的机会。   两人见此情形,心里更没了把握,不过还是暗中跟着二人离远观望着,就见少女和斗笠男人一路走上了官道一处专供人休憩吃饭的地方。   沈蓉见到沈幕,把食盒里的饭菜一样一样摆到他身前的桌子上,沈幕叹道:“辛苦你们跑这么远了。”   沈蓉问他道:“做的怎么样了?”   沈幕一双修长手掌被磨的发红,苦笑道:“还是在家里养尊处优惯了,稍微做点重活手就红了。”沈蓉忙道:“回头做双手套给你送来。”   燕绥在一边戴斗笠戴的实在闷了,便把斗笠摘下来扇了扇风,等额上的汗珠全干了再把斗笠重新戴上,本来他两个部下已经观望的有些不耐,此时一见他相貌,眼睛都激动的瞪圆了,这人竟然是王爷!真是他们家王爷!除了他们家王爷谁还能有这种天人之姿!   两人激动的直打摆子,强忍着没冲上去相认,半晌还是阿李先冷静下来,压低声音道:“王爷不认我们肯定有他的理由,此处人多眼杂,他身边还有人跟着,咱们找机会再问问他。”   两人见不到自家王爷的时候日夜心慌,等见到了反而更能沉得住气,点了点头便散开了,等从那个激动劲儿缓过来,脑子里同时盘旋着一个问题:他家天纵之才昆山片玉一般的王爷什么时候学会撒娇了呢!!!   沈幕吃完饭,三人听到‘当当当’三声撞钟响声,他匆忙放下碗筷:“怕是又有哪处塌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得去看看。”   沈蓉叮嘱他小心之后就弯腰收拾碗筷,燕绥弯下腰也要帮忙,她对他的干活技能相当不敢苟同,起身正要摆手,没想到脚下踩到一处油污,脚下一个打滑,幸好他反应快,及时扶住了她。   燕绥一手搂着她柳条一样的软腰,不觉紧张地抿了抿唇,古怪之余又觉着有些异样。沈蓉倒是没顾得上多想,连连感叹今天倒霉。   施既明知道沈蓉上了山,特地敲响了撞钟把沈幕调开,为的就是单独过来见她一面,没想到才过来就看见她和一斗笠男子亲密搂抱的场景,声音微沉:“阿笑?你们在做什么?”   他和沈蓉在京里的时候向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就是偶尔碰个手都是少有的亲密了,这男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沈蓉这时候已经站起了身,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身边的燕绥语调懒洋洋地道:“做什么你不会看吗?”   施既明听见这话语带挑衅,不由得眯了眯眼,手里不知道何时捏了枚石子当做暗器打过去,燕绥旋身手臂一扬,轻松就把石子握在掌中,他扔下来冷笑了声,反手把石子丢过来,施既明躲闪不及,口角微微红肿。   施既明半遮住嘴冷哼了声:“好身手!”   沈蓉见施既明还欲动手,挡在两人中间问他:“施镇抚史,你过来不会就是为了打我们家伙计吧?”   施既明冷淡地扬了扬眉:“你们家伙计?阿笑,世道险恶,你可别被有些心存歹意的人骗了。”燕绥懒声回道:“这话说的很是,尤其是在一个人身上吃过亏,绝对不要再吃第二次。”   沈蓉本能地不想让他和施既明对上,不耐地皱了皱眉:“他是我们家的世仆,这回跟着我们南下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施既明就没再多问了,他心思也不在这人身上,低声对沈蓉道:“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   燕绥微微哼了声,沈蓉怕他和施既明打起来要出事,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说吧。”   施既明道:“早上若愚的事儿我要向你道歉,我已经命人斥责过她了。”沈蓉不咸不淡地哦了声。   施既明长睫微垂,轻声道:“当初家里嚷着要退婚的时候我不在,再说婚书和信物也还在,退亲之事就不算成行,所以我想...”他抬眼直视着她:“先请你和我回州府,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忙完了咱们一起回京,跟我家中长辈好生说说,我是不会悔婚的。”   沈蓉一怔,觉着他脑子真是出了毛病:“聘者为妻奔者为妾的说法你不会没听过吧?再说就算你家里人扭不过你答应了这门亲事又能如何?后半辈子你我都没安生日子过了!再说我也不可能嫁入你们家门,当初施家传谣言害我祖父母卧病在床的时候,我们沈家和施家就已经恩断义绝了,你这样屡屡上门来扰到底存了什么居心?”   他面色沉郁:“你我少年相识,除了你,我从没想过要娶别人。”他声音渐渐低沉下来,禁不住往燕绥那边看了眼:“难道你还能嫁给寻常的贩夫走卒,商贾农夫吗?”   沈蓉烦躁地揉了揉额头:“别说这些废话,我跟你早已经没什么情分了,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   施既明不自觉把手指握紧了,神情竟一点点温和下来:“阿笑,你只是遭逢大变,失了常态,到时候回了京城,你好好将养着就会好的。”   他见沈蓉厌烦地皱起眉,声音更轻:“你跟我走,沈家人也能连带着受惠,你兄长也不用辛苦服劳役了,难道不是件好事?”   沈蓉漠然看他,竟然丝毫没觉着意外:“服劳役这事果然是你暗中捣鬼,你想用这个威胁我?做梦!”   施既明不言语,算是默认,沈蓉对他已经是厌憎到了极点:“施镇抚史,你想娶谁我管不着,但我要警告你,以后你再敢来纠缠使绊子,别怪我把事情张扬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看看到时候谁更丢脸!”   她自认没什么对不起施既明的,当初两家交好的时候,施既明待她是好,可她待他难道却也不差,他的情义也不是他伤害沈家人的理由。   施既明脸色有些难看,沈蓉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燕绥一直在外面等着,见她脸色不大好,低声问道:“怎么了?他刁难你了?”   沈蓉本来不想跟他说这些,被他这么一问就止不住地打开了话匣子,撇撇嘴露出个被恶心的够呛的表情:“有的人呐,两相富贵的时候瞧着哪里都好,也是一谦谦君子,等到其中一家败落了,才知道其内心险恶龌龊!”   这话说的虽然是施既明,但燕绥还是掩嘴轻咳了声,羽扇般的长睫动了动:“也不能以偏概全,阿笑,倘我有一日富贵了,绝对会待你如初。”   沈蓉拨开眼前的山草,忍不住笑道:“待我如初?你还想到我们家来给我当长工?”   燕绥道:“有何不可?”沈蓉啧了声,一副财迷样:“那倒是不用,给我点银子我就知足了。”   燕绥唔了声:“到时候送座金屋给你。”   沈蓉没听出他话里有话,哈哈笑道:“那我就等着了。”   燕绥一笑:“恩。”   施既明在她走了之后一直站在原地,伸手按住额角,用手遮掩住沉郁铁青的面色,等到底下人来询问他才道:“我无事,你们先下去吧。”   底下人应了个是,又道:“镇抚史,那姓胡的又过来买好了,您要不要见见他?”   施既明本想让他直接滚的,忽然心头微动,低垂着眼眸思忖片刻:“我暂时不会见他,不过有件事要吩咐他去做。”   底下人恭敬听着,他低声道:“你们想法子弄出些乱子,让胡强他...”他细细叮嘱几句,又淡淡道:“见机行事,只记着务必要想法把她给我带过来。”   沈蓉和燕绥两个并肩往山下走,没想到天公不作美,两人才走到一半,天上突然炸起几声惊雷,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幸好两人戴了斗笠,不过就是如此,身上也已经湿了大半,燕绥左右看到一处勉强能容纳三四人的山洞,拉着她进去避雨,她一边把斗笠摘下来一边抱怨道:“这雨怎么说下就下的,连个预兆也没有。”   燕绥见她鬓发蓬松。身上的衣裳湿了打扮,轻薄的布料勾勒出她窈窕有致的身段,别样慵懒风情,他喉头不自觉有些发干,忙调开视线不敢再看,觉着鼻息都有些发热,嘴里随意应付道:“仲夏一向就是如此。”   原来沈蓉穿的衣裳都偏宽松,看着是个扁平身形,没想到竟是这样内媚天成,燕绥胡思乱想了会儿,掖了掖唇角压住乱飞的思绪。   沈蓉看了看山壁上落的灰尘还有一些蓬乱的杂草,只得把膀子缩起来,郁闷道:“回去又得洗衣服了。”   她话音刚落,身上就罩了一件稍长的外衣,燕绥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外衣脱了搭在她身上,自己只着中衣:“罩上我这件,就不会弄脏你衣裳了。”   沈蓉闻见了衣裳上干净清冽的男人气息,耳根微微泛红,呵呵干笑:“那真是多谢你了。”   燕绥一直觉着她明明是个甜美少女却非得装出天不怕地不怕的当家人架势这点很是有趣,尤其是偶尔没伪装好流露出的温软清甜,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儿,叫人忍不住想捏上一把,欺负一下。   她道谢完又觉着不对:“你不会洗衣服啊,这件脏了不还是得我来洗!”   燕绥忍不住失笑,正要说一句,山洞外突然飞溅了几滴泥水和碎石下来,沈蓉一怔,下意识地伸手接了几滴泥水,白着脸道:“难道山上泥石流了?那,那我哥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将于后天周六,一月二十七好入V,届时三更掉落,期待大家继续捧场   施同学是炮灰不是男二哼唧,还有我们锤哥快恢复记忆啦! 第21章   沈蓉想到山上的沈幕,在山洞里也呆不住了,同燕绥商量道:“咱们再回去瞧瞧吧?下这么大雨这官道肯定是再修不成了,不知道我哥他们在上面有事没有?”   燕绥把斗笠递给她:“没有坏到那个地步,你先别自乱了阵脚,我陪你再上去瞧瞧。”   沈蓉面有急色地点头应了,两人重新戴好斗笠冒雨踉踉跄跄地往山上赶,就见修官道的地方也是乱糟糟一片,雨水和着泥尘不住往下冲刷着,虽然没达到泥石流的地步,但在其中也是寸步难行,沈幕身上滴滴答答地淌着泥水,见到二人不禁急道:“还以为你们已经回去了!你们怎么又上来了?”   沈蓉上下打量他几眼,见他无事才松了口气:“我俩见山上突然下了暴雨,怕你出事,所以特地赶上来瞧你一眼。”   沈幕忙冲二人摆摆手:“方才有几块石板松动了,这边正忙乱着抢修,你们赶紧下去,小心别伤着自己。”他转向燕绥道:“大锤,你快带阿笑下去。”   沈蓉不想给他添乱,见他无事正要转身回去,忽然就见不远处有人惊叫了声,所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有一块才吊上来的石板已经被雨水冲刷的有些松动,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石板‘砰’的一声砸了下来,把站的离山崖最近的两个人直接砸了下去,还有一个人两条腿被砸在了石板下头,先是惨叫了一声,随即痛苦哀嚎起来。   官道上的众人先是静默了一瞬,随即惊恐尖叫喝骂起来,就连几十个衙役挥舞着皮鞭都不管用,这些人本就不是朝廷专门派的工匠,被征修官道过来也是心不甘情不愿,转眼哀嚎声连成了一片,那伤着也没有救治了,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往山下跑,接着所有人发了疯似的,不顾一切地往山下跑去。   这段官道本来就不算宽敞,而且也不十分平整,这么多人拼命拥挤涌动更有无数碎石砸落,沈家兄妹俩和燕绥猝不及防险些被汹涌的人群冲到,沈蓉像是风中的枯叶一样被挤的左右摇摆,身子一晃就倒在了地上。   她听过上辈子踩踏事件的严重性,而且在这里只有更重的份,不由得暗叫一声完犊子了,她努力半晌都站不起来,心里正绝望着,突然腰间一轻,身子整个飞了起来,被人打横抱着跑出去好几步,她伸手胡乱在抓了几把,突然觉着手感有些不对,光洁并且富有弹性,茫然睁开眼,就见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到燕绥的衣裳里了,所以她方才抓的是...   燕绥身上本来就只剩下一件中衣,奔跑中衣领又散开了,她这么一探手正好摸了个正着...他鼻尖冒出细汗,脸上都不觉红了起来,咬牙一边抱着她跑一边低声道:“沈蓉!”   谁说只有女人才敏感,男人一样有敏.感带啊!   他还是头回连名带姓的叫自己名字,沈蓉的脸比他红的还厉害,慌慌张张地缩回手,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放:“我,我不是故意的。”   燕绥也是头一次见她这般弱声弱气的,见她脸红,他的那点别扭不觉就散了,还有心情边跑边笑道:“阿笑何必这么性急?回家有的是机会...”   沈蓉:“...”   幸好现在也不是调戏小姑娘的时候,所有人发了疯似的往底下冲,这时候谁也不敢逆行着走,好在燕绥和沈幕的身体素质相当不错,迈着四条大长腿就跑到了所有人前头。   沈蓉勉强探出脑袋,透过雨水来看着周遭环境,指着一处浅浅山洞道:“别跑了!累死你们也跑不及,赶紧找一处山洞先避着,等人潮过去了咱们再出来!”   燕绥看了沈幕一眼,两人脚步一个急转就速度飞快地躲进了山坳里,他们身后有几个人想学着三人也躲起来,不过脚下没有他们俩快,一下子被后面的人撞到,只能听到令人觉着心惊肉跳惨嚎和踩踏骨骼的声音。   这番变故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沈蓉躲在山洞里听着外面的动静,不觉一阵胆寒,轻声问沈幕:“怎么那石板说落就落下来了?朝廷太把你们这些服劳役的命当儿戏了吧!”   沈幕面沉如水:“若光是石板落下也罢了,原是砸不着人的,只是突然下起倾盆大雨,好些人都躲在那边避雨,这才死伤不少。”   三人齐齐叹了声,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雨势渐大,雨水里还夹杂着不少大块的碎石,人群却渐渐稀疏了,有几个也发现这边的山洞,硬是想要挤进来躲避,沈幕皱眉道:“旁边还有一处,比这个还大,你们去那处吧。”   那几人不依不饶,认定了这处安全,还骂骂咧咧推推搡搡的,沈幕脚下一动就要避开,没注意脚下踩到了个软软的东西,就见一个通体青色的蛇高昂着脖子摆出了进攻的姿态。   沈幕小时候被蛇咬过,打小最怕这种玩意,惊骇的脸都白了,还是沈蓉反应快,很豪迈地喊了声‘让开!’,下手飞快地从他的背篓里抄了把锄头出来,一下子抡在那蛇脑袋上,青蛇身子抽搐一下就不动了。   沈蓉晃了晃胳膊:“只是条菜蛇而已,哥你胆子也太小了。”   本来还在推搡的那几人见她这架势也不敢胡来了,老老实实往后退开去寻其他地方避雨,没留神脚下一个打滑,又有两条蛇蹿了出来,继而又是好几条蛇从山洞最深处游走出来,把众人围了个团团,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不留神进了蛇窝了!   沈蓉下意识地想躲开,就听沈幕白着脸惊声道:“阿笑,别动!”   沈蓉一怔,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就见一条底部雪白,但是身上环着圈圈金环的小蛇缠在了沈蓉的脚踝上,‘丝丝’往外吐着鲜红的信子,她左腿一僵,顿时有冰冷黏腻的触感不住往上蜿蜒着。   燕绥表情也冷肃起来,动作极轻慢的弯下腰,闪电般的出手就要拎住那蛇脑袋,金环蛇也觉察到危险,张开嘴就冲着沈蓉的小腿咬了下去,在它牙齿刺进肌肤的那一刹那,燕绥已经出手捏住了它的七寸,不过还是晚了一步,沈蓉白着脸撩起裤腿,就见上面两个小小的血点。   她觉着身子发麻,很快四肢都不听使唤了,不由自主地合上眼倒入了沉沉的黑暗里。   燕绥目光阴狠地看着方才惊了蛇群的人,他慌忙摆手道:“不不不不是我干的!”然后转身便跑了,他现在也没功夫上去抓人。   沈幕吓得脸都白了,再不敢多留,慌忙抱着她出了蛇窝,六神无主地道:“这,这怎么办?对了,我要带她下山请大夫!”   燕绥立即想到两人早上上山之前说的话,匆忙道:“请大夫肯定来不及,这蛇是金环蛇,我知道一味药草能解此蛇的蛇毒,你在这里看好她,我立时下去采草药。”   沈幕此时也反应过来,他只听说过解毒草,却从来没有见过,只得紧紧搂着沈蓉对燕绥道:“那就拜托你了。”   虽然沈蓉被咬的不重,但燕绥还是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往下跑,沈幕这回再不敢贸然进哪个山洞里,找了一处平坦的大石把沈蓉放好,却不敢乱动,站在一边看着沈蓉的伤口干着急。   燕绥走了大抵有两柱香的功夫,沈幕就觉得身边周遭一暗,胡强带着十几个手下把他团团堵住,笑呵呵地道:“沈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沈幕手指紧了紧,面上竭力镇定道:“你?你怎么会在此处?”   胡强其实本来在山的那头躲着,是想着趁乱劫走沈蓉,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山上乱套之后他也准备往下逃,误打误撞竟在这里撞见了。   胡强摸了摸下巴,呵呵笑道:“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也不想为难沈公子,只要沈公子把你妹子交出来,我放你安然下山,如何?”   沈幕从箩筐里把锄头取了出来,沉声道:“你做梦!”   胡强把手一摊:“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燕绥匆忙冲下去去摘解毒的药草的时候,想到两人早上还在谈笑风生,心头就忍不住发堵,只想着快些再快些,幸好没到山脚就被他发现了几颗草药,他匆忙拔下来就往回赶,却只见到沈幕后脑青肿着趴在地上,身边的沈蓉已经不见了踪影。   沈幕虽说身手不差,但是终究双拳难敌二三十手,一个防守失当的功夫就被他们瞅准机会打晕了过去。燕绥脸色难看的走过去扶起他,用力晃了晃,沉声问道:“你怎么回事?她在哪里?!”   沈幕被他晃了一晃才醒过来,勉强抬手指着一处方向,断断续续地道:“阿笑被...胡强的人...带走了,他们往...那边去的,你快去救阿笑回来。”   燕绥目光一戾,见他神智勉强清醒,强撑着能坐起来,也就不再多问,把蛇药放好,冲着他指的方向往下大步追赶过去。   ......   沈蓉醒来的时候,除了小腿上的一处还算清凉,整个身子都跟木头做的一般,连舌尖都是发麻的,手腕还被人捆着,她隐约能感觉到自己身下是一辆疾行的马车,勉强抬了抬眼皮,就见胡强那张老鼠脸在她眼前晃悠。   胡强见她醒了,先是一怔,继而殷勤笑道:“沈姑娘慢着些,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我才命人给你用过药。”他说着难免吹嘘了一下自己:“多亏我是本地人,这才知道这金环蛇毒的解药,不然你真要麻烦了,性命只怕都难保。”   虽说是他把沈蓉抢过来的,但是眼看着那位镇抚史对她那般上心,他也不敢有任何逾越的举动,反而还得百般讨好巴结,说不准这位沈姑娘以后就有大造化呢,要是她能替自己美言几句...嘿嘿。   他说完一双贼眼又偷瞄过去,在沈蓉脸上滴溜溜转了几圈,暗赞一声真是个谪仙妙人,难怪他老子和那位镇抚史都念念不忘的。   沈蓉脑子懵了会儿才渐渐地回过神来,嫌恶警惕地看了胡强一眼,暗暗捏住袖子里备用的一枚木簪,边戳着绳子边大着舌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哥呢?现在这是哪里?”   胡强本来想实话实话,但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信口胡诌道:“我方才下山的时候,只看见姑娘在半山腰上躺着,并不见令兄的身影,别是扔下你自己跑了吧。”   沈蓉对他的话自然一个字都不信,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挣扎着要撑起身子:“放我下车,我要回去。”   胡强忙要拦住她,就听咯吱一声,随即马车重重颠簸起来,他骂骂咧咧地出去要看,嘴上喝骂道:“你们怎么拉马车的,眼睛都是瞎的不成!”   沈蓉屏息听着,就听外面突然安静了一瞬,接着是乒乒乓乓刀兵相接的声音,然后再是刀枪入肉的闷响,她只能隐约看到胡强的那些狗腿躺了一地。   她心里又是着慌又是焦躁,身子却使不上劲来,马车外胡强惊慌道:“大人,我可没有...您这是...”接着便是‘扑’地一声,胡强的后半句永远消失在了嘴里,然后就是肉.体倒地的声音。   沈蓉简直跟不上事情发展的节奏,先是胡强莫名其妙地把她劫走,接着又是一帮人冲过来把胡强等人杀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杀人的是什么人?!   她也来不及细想了,勉强撑起身子就要跳车逃生,就见马车帘子一下子被掀开,施既明手里执着绣春刀,刀尖还带着血,他见着沈蓉面露惊喜:“阿笑,你没事吧?!”   沈蓉这下更加蒙圈了,也顾不得浑身酸麻,起身问道:“施既明?!你怎么会在这里?!”   施既明深吸了口气,用没拿刀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低声道:“山上才修好的栏杆又被冲垮了,我带着弟兄们本来准备下山,没想到见到胡强等人形色鬼祟,所以上前盘问,没想到他们竟然劫持了你,幸亏我多问了几句才把你救下,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帮她把绳子割开,轻轻给她揉着手腕,柔声道:“你别怕,胡强那厮已经被我杀了。”   沈蓉的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但依然本能地觉着不对,抿了抿唇道:“是啊,挺巧的。”   她把心里的诡异感觉过了一遍,低声探问道:“那你...能送我回去吗?”   ......   燕绥甩开步子一路往下追过去,走了一段遇到四条岔道,他像是本能就知道怎么做似的,仔细看着泥土上的车辙马蹄痕迹,正要沿着马车痕迹追下去,就听身后有人大叫了声:“等等!”   阿李和德业也被人堆裹挟着到了山脚下,本想跟自家王爷说话,没想到找了一圈没见着人,只得忧心忡忡地又返回山上。   燕绥见是早上跟着的那两人拦路,面色一冷就已经出了手,两人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当然就算是他的对手也不敢跟他动手,慌忙躲开,惊声道:“王爷?!”   这身法准没错了,肯定是他们家王爷!   燕绥纵然忧心沈蓉,听到这石破天惊的一声手下不觉一顿,面露困惑狐疑,冷厉道:“你们是谁?”   德业一听他问这问题差点没疯了,跪下道:“王爷,您怎么连我们也不认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锤锤被阿笑的狼爪袭胸了! 第22章 第 22章   燕绥又是心焦又是莫名,还隐隐有些异常熟悉的感觉,冷着一张脸:“我应当认识你们?”他现在顾不得多想,只问了一句就要大步往下走。   这下阿李也要疯了,也顾不得想自家王爷为什么会不认识自己,一闪身挡在他跟前,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王爷,你是蜀地世袭的异姓王烨王,咱们都是你在烨王府的老部下了,半年前您有事要去秦地一趟,当今圣上忌惮您手上的重兵土地已久,派了大队人么劫杀您,咱们不留神中了埋伏,虽然奋力拼杀,但还是和您失散了,兄弟们四下找寻,直到如今才总算找到您,您,您怎么能不认得我们呢?!”   他生怕燕绥还想不起来,急忙道:“王爷,你上面还有一位老王爷,如今也在日夜盼着您回去,您不记得我们也就罢了,难道连您父亲都不记得了吗?”   他们这些人都是自小跟着燕绥一起长大的,半点不敢停顿,语速飞快地说了好些在蜀地的事情。   燕绥这个失忆也不能说是完全失忆,本来就需要人触发的,他这些话就像是一只只木锤子,终于把他尘封已久的记忆给砸的松动了,一段挨着一段冒了出来,他捂着额头闷哼了声,觉得头脑里面像是有人拿了根铁棍在翻搅,额上不由得冒出汗珠,他撑着膝盖喘息半晌,终于缓缓直起身来,眉头还是微拧着:“阿李?”   阿李那个激动哟,差点没冒出泪来:“王爷,您终于想起我们了?!”   燕绥其实还没完全记起来,只记起了五六成,不过也足够用了,他现在也顾不得想旁的,抿了抿唇,沉声问道:“除了你们之外,还有其他人手吗?”   阿李忙道:“还有五十多个弟兄,都分散在这附近的县城找您呢。”   燕绥现在也没功夫打理混乱的记忆了,直接吩咐道:“你随我去追个人,让德业去联络其他人,之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阿李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多年习惯已经让他对自家王爷无条件服从,问也不问一句就跟着自家王爷往另一条岔道跑过去。   两人跑到一半,他才低声问了句:“王爷是要去找早上和您在一起的那位姑娘吗?”   他说完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王爷硬凑在那位姑娘身边撒娇耍赖的样子,顿时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他知道了这些,王爷不会把他灭口吧?   燕绥虽说恢复记忆了,但现在心思竟不在这上头,倒是没顾得上想那么多,沉声应了个是。   阿李没敢再追问,正暗自琢磨着空空如也府里是不是要多一位侧妃妾侍什么的,就见燕绥已经停了下来,低头看着地上的隐隐血迹,还有些杂乱的马蹄车辙痕迹:“有人在这里动过手。”   阿李会意地私下搜寻一圈,就见有一处草丛有被压倒的痕迹,他爬过去看了眼,就见一处被长草挡着的山缝里横七竖八地躺了好些尸首:“王爷,在这里。”   燕绥低头一看,就见胡强的尸首赫然躺在最上面,心窝被人捅了一刀,他心里先是一沉,不顾阿李的阻拦直接翻身下去,没见着沈蓉的尸首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瞧这情势,想必是胡强带走她之后,又半路被人劫杀,她应当也是被这伙人带走的,那么这第二波人究竟是什么人?   他沉了沉心,低头去看这帮人身上的伤口,他虽然不是仵作,但也能看出这些人是被特制武器所伤——绣春刀,果然是施既明搞的鬼。   阿李在上面已经等不及了,大声道:“王爷?您瞧出什么了没?”   燕绥自己爬上去,沉了声道:“你们着人留意施既明最近的动向,尤其是他最近去了哪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向我回报,还有我几月前在朝廷里埋下的暗棋,现在正是用他们的时候,你找人暗中去联络他们,想法子先把施既明调离此地。”   施既明此人颇重官声,就算他劫持了人也不敢放到自己宅子里,多半会把人放置到私宅别院里。   现在的情况很是尴尬,虽说烨王是找到了,但是他们现在还处在朝廷的地盘,官道又被堵着,一时半会也调不来人,烨王原来倒是在这附近埋了好些钉子,但那些人不是为利益所诱,就是看见齐朝气数将尽,想要暗投明主,难保此时这些人不会起二心。   阿李应了个是,燕绥在这边继续找寻。   ......   “那你...能送我回去吗?”   沈蓉说完这句话,立刻紧盯着施既明的脸,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   施既明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低头看了看她小腿上的伤势,温声道:“你现在中了蛇毒,虽然用了药草,但是还不便走动,我在这附近有处别院,先带你回别院养好伤,然后咱们再说旁的。”   沈蓉抿了抿唇:“我的伤已经无碍了,反正这离我家也不远...”   施既明打断她的话:“阿笑,听话,先养好伤再说别的。”   他说完撩起车帘出去了,沈蓉虚脱般靠在车围子上,其实她一开始见到施既明杀死胡强过来救她的时候是有些感谢的,但等到想转过来却觉出不对了,他说他看见胡强可疑盘问之后这才动的手,但是他方才分明连一句话都没有问,直接出手杀了胡强一伙人,说明他是早知道自己就在胡强车里,而且之后又百般推脱不想送她回去,可见居心不良。   沈蓉也不是傻子,把事情种种可疑之处想了几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来,怕是施既明吩咐胡强劫走自己,又怕事情暴露,所以干脆杀人灭口。她原来在京城的时候,以为施既明也算是个谦谦君子,没想到他一次一次突破下线,算计不成竟怂恿人强取豪夺,自己反过来充好人,她觉着自己三观都快被刷新了。   她深吸了口气,暗暗把木簪子攥的更紧了些,正要悄悄把车帘掀开一角,瞧瞧外面的情况,就见施既明端着温水撩起帘子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块干净的巾子递给她:“阿笑,你擦擦身上的泥尘吧。”   沈蓉心里发急,见到他跟看到变态也没什么区别了,接过巾子一下一下僵硬地擦拭着,深吸了口气,暗暗提醒自己沉住气,面部肌肉扭曲了些,强行堆出满脸感激:“我方才是吓懵了,这才记起未曾向你道谢,那姓胡的和我们家有积怨,倘被他带走,我真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说着掩面做垂泪状,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施既明不知道有没有信她这番作态,只温言笑道:“你我之间不必这般客气的,换做别的男人,见到自己未婚妻被歹人劫走,难道还能半点反应都没有吗?”   老实说这事确实是他一手布置的,杀了胡强也是怕他以后出去胡言,对自己官声不利,再说胡强本就是此地恶霸,他杀了他不也算是为民除害?   这话说的沈蓉简直都没法接,她只得装受惊状,强忍着恶心,低低地叹了声:“施既明,我已经不是你未婚妻了,你如今是锦衣卫镇抚史,前程正好,而我已经是犯官之女,你还是去另择良妇吧,莫要为了我耽误大好前程,以后咱们就是两路人了。”   施既明听到这话,心头微微一动,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你这些日子是担心这个,才对我百般冷淡吗?”   不是,完全是你自我感觉太过良好!沈蓉心里腹诽,嘴上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垂头不语,施既明只当她是默认了,心头微漾:“阿笑...”   沈蓉落在这神经病变态的时候,心里自然惶恐,但还是强自镇定地抽回手,低低叹道:“别说了。”她见迷.魂汤灌的差不多了,低声道:“你我一个未嫁一个未娶,我怎么好住到你的别院去,于咱们的名声都不好?你还是先送我回家再说吧,这伤已经上过药,并无大碍了。”   施既明还没被完全灌晕:“咱们的婚书信物尚在,不管在明在私都算是正经订过亲的,如今你受了伤,在我家养伤也算不得什么,你放心,别院里没什么闲杂人等,他们不会出去乱说的。”   沈蓉见他执意不放人,把手里的木簪子攥了又松,施既明身手不差,她也没把握能挟持住他,若是一旦动手不成激怒了他...她心里权衡片刻,还是缓缓地把木簪松开了,准备容后再想法子逃跑。   马车左拐右拐驶进一处别院,她趁着下车的功夫四下打量一遭,见此地果然偏僻得紧,不由得暗暗懊恼,施既明亲自把她引到了一进小院,对她道:“阿笑,我已经命人这间院子收拾好了,热水和干净衣裳也已经备齐,我先陪你歇着吧。”   沈蓉面色一沉:“施既明,我们家虽说如今败落了,但我也不是可容你轻易欺辱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拿我当外面的戏子粉头不成?!”   她这狗脸一时好一时坏的,偏偏施既明还就吃这一套,所以说男人有时候真是块贱骨头,他俊眉一低,忙解释道:“阿笑不要误会,我只是想陪你坐会儿说说话,没有别的意思,我对你只有敬着的。”   沈蓉故作恼色,用手一指院门:“别解释了,当我不知道你那点龌龊心思吗!出去!”   她拿捏到位,施既明不但没恼,反而更觉着她坚贞自持,无奈笑笑:“阿笑莫恼,我先出去一趟,等会儿再来陪你说话,你在此地好生养伤。”   沈蓉满脸脑色地不说话,施既明真就退了出去,她在院里焦躁地转了几圈,发现周遭都是四下巡逻的护卫,压根没给她逃生的机会,她强压住心焦,垫脚从院中的花窗打量着院内的环境,在心里暗暗盘算该怎么逃生。   施既明这人向来自诩温雅君子,不知道是不是装逼装久了的缘故,劫到了沈蓉一时倒也不曾用强,大概走的是用我的爱温暖你的心的路数,晚上还特特送了晚膳过来:“我瞧你一日没怎么吃东西了,让厨下做了这些,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沈蓉冷脸以对:“你拿走,我不想吃。你救了我我感激你,但你把我关在这儿是什么意思?我是你衙门里的犯人不成?!”   施既明笑着安抚道:“没有的事,我只是怕你伤势加重,不敢贸然送你回去。”   他好声好气地安抚几句,沈蓉见拿捏的差不多了,这才慢慢露出好脸色来,施既明见灯下美人如玉,不觉怦然心动,下意识地凑近了几分,轻轻嗅着她的发香,轻声呢喃:“阿笑...”   沈蓉重重把筷子一顿,高扬起眉毛摆出打人骂狗的架势:“你再敢靠近一步,我拼着不要命了也不让你好过。”   施既明这人明明心思狠毒龌龊,偏偏面上总爱摆出风雅君子做派,要不然也不会弄出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来,再加上他对她还是有情分的,此时自然不想毁了在沈蓉心中‘救美英雄’的形象,闻言忙道;“好好好,我不靠近就是,你别伤了自己,等你养好伤,过几日咱们去州府拜见我母亲。”   沈蓉不置可否地应了声。她试探几番,拿准了施既明暂时不会对自己如何,有事没事就摔摔打打闹死闹活,活脱脱一个闹市泼皮,一开始施既明还会宽慰几句,底下奴婢还会过来看看,到后来施既明都开始不耐烦起来,只是心里仍是舍她不下,所以另搬到别院另一边住了。   沈蓉闹了大半夜也累的够呛,见他没再过来才送了半口气,只是合衣在桌边闭眼静坐休息,不敢真正睡过去。   就这么挨过两日,第三日早上一起来她又换了个法子开始闹腾,一会儿嫌茶水太冷,一会儿嫌粥太热,就连施既明都受不了她这刁钻脾气,略说了几句等到晌午,他忍无可忍地回了碧波县宅子里,他满脸心烦地刚到正厅,就听底下人来报:“镇抚史,这是上头指挥佥事送来的书信,请您过目。”   施既明皱眉,展开信纸看了几眼,面色不由自主地沉了下来,将信纸重重一拍:“愚不可及!”   信上一是斥责他修官道监官不力伤了不少百姓,二又说他这些天了连烨王的影子都没摸到,三则说其他人在陕地发现了烨王的动向,让他即刻动身寻找,他冷笑几声:“烨王分明就是在这附近失踪的,哪有功夫让他跑到陕地去?什么在陕地发现烨王动向,怕我抢了头功才是真的!”   底下人低声叹道:“镇抚史万勿意气用事,这不光是指挥佥事的调令,听说还是朝里的意思,要是您执意不办,只怕有碍您之后的仕途...您不如就先去陕地一趟,这边我们会盯着的。”   施既明气的七窍生烟,偏偏齐朝烂就烂在这坑爹的官僚体系上,他若是想今后发展顺畅,轻易不能得罪上级,只得恨恨地一捶桌子:“烨王想要回蜀,必走官道,你们给我把官道盯死了,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物。”   此去陕地来回至少得一个半月,他想到别院里的沈蓉,踌躇片刻,终究怕人多眼杂知道此事对他仕途不利,又吩咐道:“把沈姑娘看紧了,你们和那些丫鬟仆妇的嘴巴也严实点,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   底下人低声应了个是,施既明一抖衣袍,厌烦道:“收拾车马,我下午启程,争取早去早回。”   ......   若愚已经有三四日不见施既明了,听说他回了宅子里,欣喜不胜,特地到厨下做了羹汤给他,没想到才把羹汤端上来,施既明就已经走了,竟是问都不曾过问她一句,她捧着托盘呆呆地立在原地半晌,不知不觉流下两行清泪来。   她最近也着意留心着沈家动静,知道沈蓉也有几日不曾归家了,而且消失的时间跟施既明不见的时间差不多,她焉能不多心?   她还不得不掖了掖眼睛,故作无事地问道:“表兄最近去哪里了?怎么这几天了连个影子都没见着,我替姑母担心的不行。”   施既明留了一二心腹在宅子里,只笑了笑道:“大人最近在忙着修官道的事,有时候晚了便在别院别院歇下了。”   若愚心头发紧:“是吗?”属下有些不耐地点了点头,若愚更加疑心,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找到了施家一个被她收买过的管事,旁敲侧击威逼利诱,那管事才吞吞吐吐地道:“我今日...听我一个在别院当差的远房外甥说,大人前几日确实带了个貌美女子回去,不过...大人严命不许外传,姑娘莫让小的为难了。”   若愚听完这话已经料定是沈蓉了,她,她居然和自己表兄在山中呆了三四日?!她面色苍白如纸,手指甲不由得深深陷入肉里,几乎要把肌肤刺破,一把火已经把理智灼烧干净。   她难受的连身子都站不稳了,匆匆回到房里,把一些贵重首饰和银钱首饰翻找出来,尽数交给自己的心腹丫鬟:“去,把我爹娘留下来的仆从护卫聚过来,我有事要吩咐他们,还有这些年收买的施家下人,也一并给我叫过来。”   丫鬟愕然道:“姑娘,您这是...”   若愚声调尖锐冷厉:“快去!”只要沈蓉还在一日,表兄就不会往她身上多看一眼。   ......   燕绥没有贸然暴露自己的身份,只回了碧波县和沈家父子俩打过招呼,就在山中随意寻了间破庙,立在当中他的几个得力手下,他压住翻腾的心绪问道:“跟齐朝朝里那边搭上线了吗?调令可下到施既明手里?”   想着阿笑在施既明手里呆了这几天他心里就阵阵发紧,只盼着她性命无碍。   阿李恭敬答道:“调令已经下了,施既明的动向我们也有所留意,上命违抗不得,他已经着人收拾车马准备启程了。”他说完不无得意地道:“齐朝内斗不休,施既明这几年升迁颇快,朝廷里不知多少人眼红他,自然乐得给他使绊子。”   燕绥没心思听这些:“她被施既明带到哪里,可有线索?”   阿李面露尴尬:“施既明藏人颇有一手,只确定了大概范围,具体在哪儿还不知晓。”   燕绥暂且按下心焦,垂下长睫思忖片刻;“施既明有个表妹,对他一向有心思,他不可能住在荒郊野岭,必然有私宅院落之类的地方,别人或许不知道别院在何处,那女子未必不会留心,她是个醋性极大的,让你们传言挑拨一二,这几日多留心留心她,你们派去了吗?“   阿李点头道:“已经派人过去传了些风闻,说施既明在山中别院里金屋藏娇,她到很是醋了一回,但这几日暂时还没什么动静...”   燕绥拿捏人心颇为精准,立即道:“施既明一走,她想必会想法发作。”   他所料果然不差,话音刚落,就见德业匆匆走进来道:“王爷,施家那个表姑娘带着人悄悄往山里去了。”   燕绥毫不犹豫地道:“跟上她!”   ......   施既明走的时候特意又来寻了沈蓉一回,还让她稍等一个半月,不久他就会正式迎娶她过门,沈蓉一边腹诽她宁可嫁给橘子树也不想嫁给他,嘴上嗯嗯啊啊的敷衍了几句,等他一走脑子就活泛开来。   她耐心等到傍晚,期间又闹死闹活折腾了好几回,一开始别院的下人还过来瞧上几眼,后来知道是狼来了,连看都不看一眼。   她沉住气又摔盘子砸碗闹腾了一次,等了半晌都不见有人过来,终于开始行动起来,把屋里的什么衣裳床幔窗帘都扯成布条,一头拴着一只沉重的铁器,她借着夜色的遮掩用力一甩,让绑了铁器的那头缠住一根粗壮的树枝,又伸手拉了拉,确定缠的稳当了,心里一喜,借着布条的力道就要翻上墙头。   她正要攀爬,猛然觉着不对头,一抬头竟见这处别院起了冲天火光,熊熊大火正以连绵之势向着她住的这处院子烧灼过来。 第23章 第 23章   沈蓉懵了一下,不知道施既明的别院怎么就突然冒起了火,起火那边闹哄哄地也乱了起来,这对她倒是好事,她趁着别院众人都忙乱的功夫,三两下跳上墙头翻了出去,这时候没人顾得上她,倒是让她顺顺当当翻出来了。   她住的小院后面是葱郁的灌木花园,灌木后面便是一处角门,她暗中把别院的构造观察过一番,因此直奔着角门而去。   没想到这火起的又快又急,借着风势转眼就朝着后院蔓延过来,角门处偏偏又落了把重重的大锁,她急的要死,抽出一枚银签子捅了半天,却没捅开,眼看着一丛丛灌木已经被烧着,她恨恨地把手里的银签子扔掉,左右看了看,见到一块板凳大小的石头,她抬腿踩到石头上,踮起脚间勉强扒住墙砖就要翻出去。   就在她快要翻出去的当口,忽然有两个拎着水桶准备去救火的护卫一抬眼瞧见了她,怔了怔立刻道:“站住,别跑!”   沈蓉哪里肯听?心里慌了一下之后,立刻从墙头跳了下去,也顾不得脚底被震得生疼,一瘸一拐地就往远处跑。两人护卫在救火和抓人之间犹豫一瞬,还是决定先把人逮住再说,扔下水桶跳过火场也翻过高墙冲了出来。   沈蓉转头看了眼,眼看着两人步伐利落,离自己越来越近,心头别别乱跳,随意抄起一根树枝当拐杖就要提速,没想到身后的追兵速度更快,转眼竟也追了上来。   眼前横亘着的是一条小河,她毫不犹豫地跳水往对岸游过去,没想到身后的两人竟然也十分执着地跟了过来,而且游的比她还快。   她心里正绝望,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猝不及防出现在她面前,一把把她从河里捞了上来,轻巧一个转身就把她护在身后,沈蓉甚至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他就已经跟身后的追兵交上了手,先是踹开了当中纠缠的一个,轻松扭断了另一个的脖子,随即又一脚踹在剩下那个的心窝,就听一声清脆的骨裂声,那人狂喷出一口血来,眼看着就活不成了。   他轻描淡写地就解决了两个追兵,转身就要来拉沈蓉,沈蓉已经看的目瞪口呆,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你是谁?”   斗笠人摘掉斗笠:“阿笑,是我。”   沈蓉见是燕绥,心里大松了口气,拉着他急急问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其实他们是一路尾随着若愚过来的,但他也没料到女人的嫉妒心如此可怕,她竟然做出放火烧别院这等可怖行径来,他当即意识到不好,立刻分散开来要强闯进去救人,没想到沈蓉机灵,他运道也好,竟在这时候遇见了沈蓉。   他摆摆手道:“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咱们先走再说。”   他说完打了个短促的呼哨,沈蓉方才渡河的时候两个耳朵都进了水,此时又是惶急又是心安,心绪复杂之下竟也没听到,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前走。   燕绥跟几个手下早就约好了分散撤退的信号和回头见面的地点,倒也不怕他们找不着,只是带着沈蓉往山下走,才跑出几步就听她轻轻‘哎呦’了声。   燕绥立刻转头问她:“你怎么了?”   沈蓉脸色有些难看,摆摆手道:“我没事,咱们赶紧走吧,小心后面有追兵追上来。”   燕绥自然不信,蹲下身看她的脚踝,果然红肿了一块,他伸手捏了捏,听见她蹙眉呼痛,问道:“怎么弄的?”   沈蓉甩了甩脚腕子:“应当是方才跳墙的时候不留神摔的。”   燕绥见她浑身湿漉漉的,脸色苍白,眉间隐隐有些痛楚,弯下腰道:“上来吧。”   沈蓉颇为担心:“你背着个人还能走吗?”   燕绥冲她笑了笑:“只要你不在我身上乱摸就成。”   沈蓉:“...”   她没好气地一把跳上他的背,他背着她大步往下走,她身子全部都湿透了,婀娜的线条就紧贴着他的背,他鼻翼翕动,半晌才克制住心里的杂念,转了话头问道:“你是怎么被施既明带到这里的?”   沈蓉这才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不由自主地靠着他,没注意到他身子更僵,郁闷地连连叹气:“我不是中了蛇毒吗,胡强带着几个狗腿子打伤我哥之后就把我劫了去,半道上他又被施既明杀了,施既明把我带过来的。”   这事情倒是跟燕绥猜的差不多,他闻言若有似无地哼了声:“倒是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沈蓉撇了下嘴角,感叹道:“施既明此人,当真是心狠手辣,胡强没了利用价值他也是说杀就杀。”   燕绥心里这才舒服多了,笑了笑道:“难为你能明白过来。”   沈蓉道:“我又不是傻子,种种不对稍微一想就能想明白。”   她说完又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燕绥摸了摸她湿哒哒的袖口:“你这样穿着湿衣服冻一夜怕是要冻病,得找个干净地方让你换衣服才成。”   沈蓉一时没忍住,捂着嘴打了个喷嚏:“去,去哪里找干净衣裳啊?阿嚏!”   施既明别院里的下人自顾不暇,两人跑出这半天连个追兵的影子都没见着,其实山上零散还住了几户人家,燕绥回忆着来时的路径,七拐八拐地朝着一个方向走过去,不知道走了多久,果然见一家山中猎户幽幽地亮着灯,他背着沈蓉大步走过去敲门,常住在山里的猎户胆子就是大,问清来人之后就开门放了两人进去。   猎户手里还拿着把镰刀,燕绥掏出几两散碎银子,自发解释道:“我们兄妹二人上山采药,回去的路上无意中遇见了猛兽,还请兄弟收留一晚,帮着找件干净衣裳来,我感激不尽。”   猎户目光惊疑地掠过两人,先是在燕绥脸上顿了片刻,又在沈蓉的脸上多停了一会儿,这才一言不发地进屋去找衣裳了。   原以为惊心动魄的一天就此结束,没想到那猎户见两人身上有些银钱,而且都生的貌美无双,竟起了歹心,拿起镰刀欲行不轨,幸好燕绥在这儿,三两下就把他给制服了,他本想直接把人杀了的,犹豫片刻,又看了沈蓉一眼,干脆把他捆起手脚堵上嘴扔进地窖里,是死是活都看他的命了。   沈蓉最后一丝精神力也被彻底榨干了,半撑着额头喃喃道:“你说我今年是不是犯太岁啊?你瞧瞧这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就没消停过。”她说完又摆摆手:“我不成了,再不歇一下我就真要昏过去了。   燕绥把猎户用的小炉子升起来,又取了身勉强干净的衣裳递给她:“先别睡,把衣裳换了再歇下。”   沈蓉稍微振了点精神,看着那套衣裳,又看了看他:“我...怎么换啊?”   燕绥抱胸悠然道:“我倒是不介意去门口等着,只要你不怕又遇见什么事。”   沈蓉连跟他斗嘴的力气都没有了,抱着衣裳进了里间,脱衣裳的时候才发现一件尴尬事,她...她从里到外都湿了,就连兜衣也...这可怎么换?   燕绥听见里面没了动静,还以为她又出了什么事,出声问道:“阿笑,怎么了?”   沈蓉已经是满脸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出声,见他又追问了好几遍,大有她再不说话他就要闯进来的的架势,她这才强忍着尴尬道:“我,我没事。”   燕绥疑惑道:“没事你怎么还没换好?”   沈蓉又不说话了,不得不说燕绥恢复记忆还是有些帮助的,至少一些常识性的东西他总算记起来了,并且从她长久的沉默中领悟到了什么,斟酌了半晌措辞才道:“阿笑,你知不知道,当一样东西手头没有的时候,是可以找别的东西替代的。”   沈蓉秒懂,估计是从脚跟到头发丝都红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燕绥声音带着隐隐笑意:“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人生道理而已。”   他这话倒是真给沈蓉了启发,她把宽大的衣裳撕成布条,这才堪堪裹住前胸,倒是燕绥听见布帛撕裂的声音,心里止不住地浮现许多撩人的画面,忙喝了几口冷水镇定,却不由自主地往里间瞧了眼,就见沈蓉已经推开门走出来了。   燕绥调息了一会儿才压住浮动的心绪,见她行走还是有些不便,在屋里找了一圈,找到那猎户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油倒在手里,弯腰道;“鞋脱了我给你瞧瞧。”   沈蓉缩了缩腿:“不用了吧。”燕绥偏头看了她一眼,古怪笑道:“阿笑是怕被我看了脚以后嫁不出去?放心,你若是嫁不出去,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话说的,沈蓉都不好意思不脱鞋了,搞得跟她苦嫁一样,他稳稳握住那只白玉般的脚掌,蹙眉在红肿的脚踝处轻点了下:“你忍着些。”   他说完就倒了药油用力揉按,沈蓉疼的又是捶墙又是挠床,忍不住嚎了几嗓子:“轻,轻,轻点!我脚没废也要被你按废了!”   燕绥只得想法转移她的注意力:“跟我说说你在京里的事吧。”   沈蓉知道他是好意,也配合着转移了话题:“我在京里,嘶...挺好的,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神仙日子啊,家里从我祖父母到我大伯大伯母都宠着我,每日就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嘶,轻点!”   燕绥笑问了句:“你还有个大伯?”   沈蓉不无得意地道:“那是,我大伯弃文从武的,在我们家被罢官之前,我大伯还任着楚地的指挥同知。”   燕绥脸上笑意一凝,手下也不觉顿住了。 第24章 第 24章   沈蓉正咬着牙准备迎接下一波摧残,见他停住怔了怔才疑惑道:“你怎么了?”   燕绥抬眼看她,神色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半晌才垂眸缓缓摇头:“没什么,继续跟我说说你大伯吧。”   沈蓉狐疑地看他一眼才道:“你怎么突然对我大伯感兴趣起来?”她顿了下才道:“大伯为人忠厚,德才兼备,在外对圣上忠心耿耿,在内对我祖父母孝顺有加,和我大伯母也是琴瑟和鸣,恩恩爱爱。”   她说完很是叹息了回:“我大伯哪里都好,就是运道差了点,他上司克扣军饷中饱私囊,还和异族暗通款曲,连带他和我们家也都受了牵连,这才被抄家罢官的。”   这话说的必是沈瑾无疑了,沈家虽说家世显赫,但是家中的高官着实不多,以沈瑜的官位燕绥还没有关注的必要,再加上他还处于混乱期,所以的的确确没想到,沈蓉竟是沈瑾的侄女。   燕绥身子一僵,他从来没有信过命,此时竟茫茫然生出一种宿命之感来,一时竟不知道是喜是悲,握着她的脚掌,半晌才轻声道:“那也是时运不济了,幸好你们一家人都平安,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沈蓉笑着调侃道:“难得你说话这么中听。”   燕绥偏头不言语,沈蓉问道:“说说你吧,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还有那把火,不会也是你放的吧?”   燕绥压住心绪,抬头看着她明丽的面庞,并没有说实情,沉吟道:“我是跟着施既明摸过来的,本来想找个机会把你救出来,没想到别院里突然起了火,幸好你平安出来了。这火自然不是我放的,而是上回挤兑你的那个女子放的。”   沈瑾和他有仇怨不假,但他这些年也没少算计沈瑾,他不知道沈蓉是怎么想的,更不知道她知道不知道那些事,所以这实话也说不得。   沈蓉一想就明白若愚想干什么了,嫌恶地道:“她是想放火烧死我?!真和施既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蛇蝎夫妻,简直绝配啊,两人在一起天长地久得了,别来祸害别人了。”   燕绥在她肩头拍了拍:“方才不是困的要死要活吗?现在一骂人倒是精神了,还不睡下?”   沈蓉看这屋里就一张床,有些尴尬问道:“怎么睡啊?”   撇开她沈家侄女的身份不看,要是搁在失忆之前,燕绥撒娇卖萌毫无压力,不过恢复记忆之后又有了点偶像包袱,主动道:“我睡地下。”   他这几天一直为沈蓉的事情焦急,此时陡然空闲下来,说完这句不禁浮现自己之前在她跟前各种掉节操撒娇黏人的德行,表情不由更加别扭。   沈蓉没注意到他正在自己跟自己较劲,想了下道:“用不着,你这几天估计也没休息好,你来睡床吧,我不拘在哪里打个地铺就成。”她摆摆手示意自己很大度:“女人的特权就让给你一回。”   燕绥:“...”   燕绥抬眼看她,半直起身子,两手搭到床边,以一个颇有侵略性的动作困住他,歪着头笑道:“既然阿笑这么为难,要不要一起睡床?”节操什么的扔就扔吧,反正也不是扔一回了。   沈蓉给他这动作这话唬的一愣一愣的,等回过神来才干脆利落地拒绝:“不要。要么你就睡床,要么你就下到地窖和那个糙汉一起睡去。”   她说完穿好鞋子就要下床,冷不丁身子一轻,就被他伸手摁在床上:“你睡床吧,我睡地下。”   沈蓉本来还有话想说,看着两人这姿势,顿时把想说的话都忘了:“你你你,你先撒手。”   燕绥轻笑了一声,终于松开手,从柜子里取了被褥枕头打了地铺自己睡了。   他夜里睡的不踏实,总翻来覆去地想着沈瑾的事,但是仔细想想也和阿笑没什么关系,阿笑是阿笑,沈瑾是沈瑾,阿笑会救他给他买新衣裳,在他生病的时候变着法给他做好吃的,沈瑾可不会做这些,不过是大伯,他又何必为了此事纠结?他闭目强行把两边分开,原本凝重的思绪这才稍稍释怀。   其实他原本也不是这么分明的人,不过遇见的是阿笑,心甘情愿当一条双标狗了。   沈蓉说是累了,睡的其实也不沉,第二天一早晨曦斜斜射进来,她被照的用手背挡住眼,眯了眯眼才缓缓睁开,慢吞吞地翻身坐起来,一转头就见燕绥一张俊秀无匹的脸笑吟吟地看着她:“阿笑,早啊。”   沈蓉才睡醒,脑子还是懵懵的,冷不丁看见一张放大三倍的脸,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擦,鬼啊!”   燕绥摸了摸下巴,挑眉笑道:“你见过这般俊俏的鬼吗?”   沈蓉揉了揉突突乱跳的脑仁,手搭凉棚故意四下张望:“俊俏的鬼在哪儿呢?哎呦我怎么没看见呢。”   燕绥屈指在她额头轻敲了一记,笑道:“淘气。”   沈蓉:“...”   燕绥又问道:“我给你把洗脸水热好了,你现在要不要洗脸?”   沈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怔怔地点头:“多谢你了。”他一转身,还亲自把洗脸水给端来了。   她一边洗脸一边用眼睛瞄他,怎么觉着今天的大锤这么诡异呢?原来都是两人在一处,都是她关照他的比较多,而且做什么事儿也是她主动做,他在一边帮忙,现在主动被动完全掉了个个,做一个不太恰当的形容,好像他整个人从忠犬八公变成了霸道总裁。= =   ——还特么是个名叫大锤的霸道总裁。   沈蓉越脑补越觉着不忍直视,燕绥在一边懒洋洋地道:“阿笑,我知道我生的好看,你也不用这么一直盯着我看吧?瞧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沈蓉立刻把视线转回来,一边吐槽道:“你还会不好意思?你知道不好意思四个字怎么写吗?”她说完又展现了一下自信:“再说我要想看美人的话瞧自己不就成了,没事看你做什么?”   燕绥禁不住笑道:“阿笑说的很是。”   沈蓉收拾洗漱完,不知道他又从哪里摸了条鱼来,她干脆从这猎户家里翻出个瓦罐来,用瓦罐烧了一罐鲜美的鱼汤,两人吃饱了才继续赶路。   沈蓉一直自以为方向感不错,没想到一扎进这深山老林里也蒙圈了,幸好燕绥靠谱能认识路,就是如此两人也绕了好些弯路才终于来到山下。   她不禁有种老母亲般的迷之欣慰= =,多看了燕绥一眼,感叹道:“大锤,你长大了啊。”她想到这几日过的着实辛苦,顺手在城门口处买了根糖葫芦抚慰一下自己,十分自然地折成两半,把大的那边递给燕绥。   燕绥:“...”虽然他现在恢复记忆了,但对大锤这个名字的抗拒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还与日俱增。   他道:“你还比我小上几岁呢,说话怎么跟我娘似的?”他说完又看了眼糖葫芦,其实他十分喜食甜食,从小就有这个习惯,不过长大之后怕有损烨王的声威,强行戒了甜食。   他看着这串糖葫芦,犹豫着该不该下嘴,要是失忆前他还能吃的毫无顾忌,现在总觉着一个大男人吃这个十分怪异。   沈蓉疑道:“你怎么不吃啊?你原来不是挺喜欢吃糖葫芦的吗?”   燕绥下意识地反驳道:“我从没喜欢吃过,你想想哪次不是你吃不完硬塞给我的?”   沈蓉郁闷道:“真个刁钻,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不吃还我。”   燕绥一想也觉着自己忒小气量了,不由得一笑,低头咬下一个山楂果冲她一笑:“我咬过了,你还要吗?”   沈蓉:“...”   沈蓉接着上一个话题:“说你你还不乐意,这么幼稚的事情哪个大人能干出来?我今年十六,你多大啊?”燕绥斟酌了一下才道:“约莫二十三四吧。”沈蓉悻悻哦了声:“那是比我大啊。”   两人斗了会嘴儿就到了县城门口,沈蓉仰头看了城门一眼:“这碧波县是没法呆了,咱们回去之后得收拾收拾东西换个地方。”   她一说这话燕绥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她被施既明劫走这三天,他怕是已经对她...做了些不轨之事,可看阿笑的神色言行又不像有什么,难道这是强颜欢笑?   燕绥一路脑补着进了城门,施既明留下来的手下也知道自己大人做的劫人这事情十分不光彩,再加上别院被烧损失不清,所以也没敢派人下来找她,因此两人从下山到县城都走的颇为顺畅。   沈蓉想到这几日的种种跌宕起伏,一看见沈家饭馆的牌子差点没冒出泪来,沈幕走出来见到她也激动地不行,不顾男女大防楼了她一下,哽咽道:“阿笑,你总算是回来了,这几日让你受委屈了,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身子可还好?“   沈蓉往饭馆里的桌边一坐,这才觉着心里踏实了些,面上止不住地露出疲态:“都还好,多亏大锤救我,不然这回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完就把这几日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沈瑜和沈幕都听的是心惊肉跳,沈瑜尤其恼恨:“当初原以为他处事温雅,品行良善,当是个有担当的好男儿,不成想竟是个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早知他是如此,我说什么也不会许下这门亲事!”   沈蓉劝道:“人心隔肚皮,您又没开天眼,哪里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沈瑜倒是想问问施既明可有对她做些什么,但又强自按捺住了:“你先歇着吧,咱们明日就搬离碧波县,我已经联系上了曾经在官场的一位同僚,他在不远的县城里当县令,应当能照拂咱们一二,等官道一修好,立刻离开这鬼地方。”   燕绥趁他们一家人说话的功夫,出去嘱咐了自己的属下们,让他们暂先别轻举妄动。   沈蓉也不想在这里多呆,立刻点头应了,原准备回屋收拾东西的,没想到经过这几日折腾,她下午的时候竟发起烧来,服了好几贴药都没见好,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动弹不得,不光沈幕和沈瑜发急,燕绥也是异常担忧,三人轮着把她照顾了一夜,等到第二日早上额头才没那么烫了。幸好施既明这几日不在县里,沈家人倒是能暂时松泛些,不然她真的要带病赶路了。   第二天早上沈蓉勉强睁开沉重干涩的眼皮,就听沈瑜在外沉声道:“...无稽之谈!县令也是读书人,竟然会信这种胡言乱语,你们谁都别想进这里一步,我这就去找县令理论!” 第25章 第 25章 第25章   沈蓉勉强撑起身,哑着嗓子问道:“外面又怎么了?”   燕绥走过来扶起她,一手托着药碗就要给她喂药:“不用多心,我...你爹和你大哥会处理好的,你安心养病便是。”   沈蓉现在就是有心帮忙也没那个能耐,只得仰面靠在迎枕上,操着哑嗓子连连叹气道:“上回是你发烧躺在床上照顾你,现在咱们俩是倒了个个,这一天天的没个消停。”   燕绥把冒着热气的中药吹了吹,喂到她嘴边,啧啧笑了两声:“也是咱们的缘分了。”   沈蓉见他这摇头晃脑的样子心里就不痛快,撇了下嘴巴,咽下一口苦药,给苦的直呲牙:“冤孽还差不多。”   燕绥等她吃完一碗饭就开门出去,眼见沈瑜怒气冲冲地送走了两个衙役,他问道:“老爷,出了什么事?”   沈瑜神情可以说是十分不痛快了:“县衙里传下话来,说官道将将修好,但是前几日官道坍塌是因为是因为有歹人恶意毁坏,所以要挨家挨户地搜查,怕有人藏匿作乱之人,这真是奇闻了,官道监修的那般严密,别说是有歹人,就是山上的狐仙怕也没那个能耐毁坏官道,再说别人没事毁坏官道做什么?不过是他们贼喊捉贼罢了。”   他顿了下又冷哼一声:“那些差役怕是也自知理亏,被我说了几句便退走了。”   这时候沈幕走过来,脸色也有些难看:“爹,果然不出你所料,两边城门已经被堵上了,现在任何人轻易进出不得城门,怕是阿笑病好了咱们也走不了。”   沈瑜重重一拍桌案:“混账!”   燕绥垂眸思索了片刻,先把药碗放回厨房,自己舀了碗清粥送到沈蓉房里,她一见他就起身问道:”县城真的不让进出?”   燕绥道:“你都听到了?”沈蓉烦躁道:“我爹那般大的嗓门,只有聋子才听不见。”想想还是上辈子好,哪个部门敢这么折腾,直接送它上热搜。   燕绥把粥菜递到她嘴边,眉目平和,不似沈瑜沈幕的恼怒:“什么事也比不上你的身子要紧,先吃了饭再说。”他见沈蓉还是愁眉不展,不由得一笑:“县城上下这么多人,绝不会由着要不咱们来打个赌,不出两日,县衙绝对会重新开城门的,若是我输了,我就在你们家当一辈子长工,如何?”   沈蓉知道他看人看事都颇为老道精准,不过还是嗤了声:“美得你,吃得多干得少。”她偏了偏头问道:“如果你赢了呢?我给你每月发工钱如何?”   燕绥看着那张精致柔润的面庞,强忍着上去戳两下的冲动,掩嘴轻轻咳了声:“工钱倒是不急,我还没想好,以后再说吧。”   他得好好盘算盘算,怎么把护着这枚小甜枣,这枚小甜枣平平安安地拐到自己的地盘。   沈蓉此时浑然没注意到自己已经一只脚踏入一只伪装成忠犬的大尾巴狼的狼窝,也被激起了些兴致,伸出白嫩嫩的手掌道:“成啊,赌就赌!”   燕绥看着那只手掌,一笑,啪啪啪跟她击了三下。   他哄人倒真是把好手来着,沈蓉给他一说,原本憋闷的心绪散了不少,低头看着粥碗:“这粥不是你熬的吧?”   燕绥道:“不是,你兄长请了婆子熬好的。”   沈蓉点头吃了一口:“那我就放心了。”   燕绥:“...”   他既然和沈蓉打了赌,为了这个赌注,别说是城门了,就是天宫上的南天门他也得想法子捅开。他偏头思量,唇边不知不觉泛起笑意,趁着沈幕和沈瑜正商议的功夫,他一路走到阿李和德业两人现在租住的院子里,院里已经零零散散住了十来个人手,都是他的部下。   幸好他这时候恢复了记忆又找到了心腹下属,不然身边无人可用还真是麻烦事。   他们见到燕绥把大门一掩就要下拜行礼,他摆摆手止了他们的动作:“我有件事要吩咐你们去做。”   众人抬头看他,燕绥压低了声音,缓缓吩咐了几句,又道:“此事一旦成了,不光是碧波县,附近几个县城也会脱离那帮锦衣卫的掌控,你们行动也能松快点。”他说完又叮嘱道:“等届时城门一开,你们也分散着出城吧,记着别露出马脚来,我估量着官道还有大半个月就能修好,到时候官道一旦修好,咱们立刻回蜀中。”   他说完不由伸手摁了摁眉心,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盘,行事束手束脚的,要是在蜀地,他哪里用得着大费周章地对付区区一个锦衣卫镇抚史?事情不经想,他越想越觉着,自己在这碧波县的黑历史还真多...   众人齐声应了,很快就动身忙活起来。   很快大街小巷就遍布了风传,原本前几日衙门里强征人修官道就引起大家伙的不满了,更何况前几日在官道上还死伤了好些,事情很快发酵起来,真正爆发的节点是一个修官道被落石砸死的男人遗孀出灵的时候途径衙门口,实在忍不住失声痛哭,她这一哭倒是把多少人心中的不满勾出来了,于是上百号人聚集在衙门口,还有不少此地颇有颜面的乡绅地主,都过来逼的逼劝的劝,非得让知县今日开城门不可。   古代虽说没有人.权这个说法,但是哪个地方官府真敢闹的民怨沸腾,也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的,知县在衙门里也坐不住了,要说他强行关城门这个命令还是施既明下的,眼看着闹到这么大,知县也颇为怨恨施既明在自己的地盘强加干涉,于是去了封措词严厉的书信给正往陕地赶的施既明,自己话里话外地把锅甩给锦衣卫,同时痛心疾首地自责了一番,命典史去开了城门。   倒是还留在附近的锦衣卫们成了背锅侠,暂且也不敢再生事,更别说出来继续追击沈蓉了。   ......   此时若愚正在从碧波县去往州府的路上,她颤颤地伸出双手,让心腹丫鬟帮自己解开手上缠着的白布,等到纱布层层解开,一股浓郁和药味和皮肉腐坏的怪异味道就逸散开来,她一双纤手烧伤了大片,露着鲜红的嫩肉,甚是可怖,都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那么若愚这第二张脸可堪比聊斋了。   她昨日本是想放了火就先逃到州府疼爱自己的姑母那里避一避,没想到燕绥横插了一杠子,虽然当时没功夫整治她,但也顺手给她的车架放了把火,若愚命虽留住了,但一双手却被烧成这样   她一见之下险些没晕过去,强撑着一口气问道:“还...还能治好吗?”   丫鬟迟疑道:“回姑娘的话,大夫...也没给准话。”   若愚禁不住伏在车中的小几上抽泣起来,丫鬟劝慰了几句,她死死拽住丫鬟的手:“沈蓉呢?她死了吗?伤了吗?”   丫鬟这下更不敢答话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道:“留下的人瞧她回城了...明面上看着她好像没什么事。”   她本想着就算烧不死沈蓉,也能毁了她的容貌,可是有什么比害人不成自己反倒倒霉更痛苦吗?若愚真真要哭的昏死过去,丫鬟连劝了几声见不管用,踌躇着说了句稍重的话:“依着奴婢看,其实您此去放的这把火实在是有些冲动了,您只是要表少爷和她再无干系,也没必要杀人不是?等到时候被查出来,受累的还是您的名声。”   若愚眼神一双泪眼狠狠看她,丫鬟给她看的头皮发麻,仍是强撑着道:“俗话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沈蓉再如何能勾住表少爷的心,姑老爷和姑太太不同意也是没辙,如今施家和他们沈家唯一的干系只有那张婚书和信物了,您只要去州府把姑太太请来,把事情告诉她,让她要回婚书信物,再斥责少爷一番,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   若愚听着听着,双眼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   ......   此时沈蓉的烧也退的差不多了,听到消息振奋地下了床,又惊又喜地看着燕绥:“嘿,真被你给说着了嘿。”   燕绥听她不知不觉冒出这一口地道京片子就想笑,轻笑了几声才挑眉问道:“那是自然,所以咱们的赌注你得记牢了。”   沈蓉故意四下张望,又扶着脑袋道:“哎呦,我还真忘了,前天发烧烧坏脑袋了。”   燕绥强拉过她一只手,强行把她的手掌摊平,用自己的手掌跟她轻轻拍了一下:“击掌为誓,你要是忘了,我就再帮你回忆回忆。”   沈蓉用力抽了抽手,但是没抽回来,只好认怂道:“成了,我想起来了还不成吗?逗逗你而已,那么较真干嘛?”   她又问道:“想好要什么了吗?”   燕绥笑着松开她的手:“还没想好,不过你到时候可别抵赖。”沈蓉对他怀疑自己的信用很是不满,昂着下巴掸了掸衣裳:“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燕绥见她圆润的下巴都快扬到天上去了,瞧这模样就想笑,嗯了声:“你可记住了。”   她精神也好了许多,掀开被子就开始收拾东西:“耽误这几天也该开始准备着搬出去了。”   燕绥没什么好收拾的,就两三身衣裳和一床被褥,于是主动留下来帮她收拾,只不过一打开衣柜就被震惊了:“你这是...”   衣柜里头挂了五六幅画儿,就连妆奁上都点缀了几幅小像,画中人或坐或站,或在莲池泛舟,或在踏雪寻梅,但是无一例外——都是沈蓉,只是年纪大小不同。   老实说他就是看到兜衣都不会如此惊悚,但是这些画吧,角度都还相当一致,都无一例外地看着画外...好像密密麻麻十来个沈蓉齐刷刷看着自己,虽然阿笑貌美,但他也给看的汗毛倒竖。   沈蓉现在拿他当半个家人看,也没有当外男过分避讳,这时候难免哎呦了声,‘砰’地一声把衣柜合上:“姑娘家的衣柜怎么能随便翻动呢?你懂不懂礼数啊?”   燕绥禁不住问道:“你怎么会画这么多自己的画像?”   沈蓉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美呗。”   燕绥:“...”   她哈哈一笑:“吓着你了?这是我娘去世之前吩咐我的,她从我出生起,每年都会给我画一幅画像,可惜她只陪到我五岁,剩下的都是我自己画的。”她说完顺道自吹自擂了一下:“所以我的画技这么长年累月地也练出来了,我画的人像在满京都出了名的。”   她一边说一边挥了挥手赶人:“成了成了,你去帮我爹我哥收拾行礼吧,我这里我自己来就行。”   燕绥往那装了画像的柜子瞧了眼,笑了笑这才转身出去了。   一家人都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呆,收拾起东西来就也格外迅速,没多久大小箱笼就收拾停当,沈幕见东西多,走到西街再雇了一辆骡车,没想到燕绥见到骡子又惊了一回,皱眉疑惑道:“这是...驴?马?这世上有这么矮的马?”   他说完还想在骡子身上摸一把,不过念及自己的形象,又强行压抑住了蠢蠢欲动的手。   大锤这人吧,真是时傻时精的,有时候都不知道他是不是装的,最近被他画风突变搞得很郁闷的沈蓉又重新找回了智商上的优越感,毫不留情地取笑道:“是骡子啊,你没见过吗?驴和马生出来的。”   燕绥犹豫着要不要给自己挽尊,半晌还是认了:“我没见过,只见过马匹和驴。”那骡子跟能听懂人话一般,听他说完还打了几个大大的响鼻。   沈蓉取笑了一回没常识的大锤,心情格外舒畅,沈幕好脾气地道:“骡车价钱比牛车马车便宜,就是耐力差了点,赶起来和赶马是一样的。”   一行人逗趣一番,终于把东西归置好开始赶路,一直到傍晚才赶到沈瑜说的县城,这县城倒是比碧波县查的严,进出城都要看户籍,沈蓉掏出四人的户籍摊开递给守城的官兵。   燕绥眼尖一眼瞄见了户籍上的名字,一双漂亮的勾魂眼微微张大,表情不知道是恼还是惊:“你竟然在我户籍上名字填的是大锤?!” 第26章 第 26章   沈蓉给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问的手一抖:“我又不知道你叫什么,肯定挑个简单好叫的啊。”她说完见燕绥还要说话,忙抢先一步堵住他的嘴:“别说我了,你自己知道你叫什么吗?只要你能说出来,我立马去官府给你改户籍。”   燕绥:“...”自己装的傻,跪着也要装完。   他现在只能寄望于这个名号连带着他干的傻事不传出去,不然在蜀地真真是要威严扫地了。   沈蓉见他不说话了,得意地奸笑数声,把四张户籍交给守城的差役查验,他还是一口老血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禁不住问道:“你们沈家也是书香人家,就不能给我想个正常些的名字吗?”   沈蓉道:“齐朝几万个叫大锤的,怎么到你这里就不正常了?”   沈幕见两人又要斗嘴,笑眯眯地道:“小妹和大锤在一处说话的时候,精神总是格外好。”   沈蓉刚想说那是因为你眼神不太好,燕绥附和道:“沈幕兄好眼力。”   沈蓉:“...”   沈幕又打圆场道:“最近事情太多,等到了蜀地再给大锤正经上个户籍吧,到时候再好好取名。”   几人边往城里走边想着给燕绥取什么名好,沈蓉提议道:“那就从了咱们家的草字头,给他起名沈苍?”   那以后他是不是就算正经沈蓉的人了...燕绥眉眼弯弯,原本一脸憋闷转眼雨过天晴:“这名字很不错。”   沈蓉只得叹道:“都说我是一副狗脸,没想到你这脸也不逞多让了。”   沈瑜摆摆手道:“肃静,先去县衙找县令道谢。”沈幕好奇问道:“爹,此地县令为什么会同意收留咱们?咱家这样...”沈瑜道:“他原来在官场上是我下属,有一回更上头的人犯了错,要推他出去顶缸,我念在他平时办事认真勤勉的份上,左右周旋着把他保了下来,我最近才打听到他在这儿当差,于是托人试探着送了信过来,没想到他竟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等到了县衙一瞧,那县令果真是个性情中人,见着沈瑜也没有避讳什么,而是以学生自居,听说沈家人还没来得及租房子,甚至还要请一家四口去他后衙暂居,沈瑜坚决辞了他才不再勉强,而是请师爷帮沈家在县城里寻了处小院,沈家人最近多见人鄙夷白眼,见到这般古道热肠的都不由心头发热。   师爷带着一家四口去看小院,就见那处小院跟他们在碧波县租住的差不多,前面能开店后面能住人,就是后面住人的院子笑了点,出去杂物间就剩了三间屋子,只是西边的一处小间带了个小隔间,勉勉强强算三间半,所以燕绥只能跟沈幕挤一间屋。   沈幕瞧了一圈,深感知县细心,主动提议道:“把带隔间的屋子给小妹吧,她女孩子家要放置的东西多。”   沈瑜哼道:“就知道带些没用处的。”   沈蓉知道他这其实是答应了,招手让燕绥帮着搬抬箱子去了,等收拾停当也已经到了天黑,她刚来就先煮了锅牛骨头汤,此时只用下厨把酱好的牛肉拿出来,切成巴掌大小的薄片,再用牛骨头汤下了碗筋道爽滑的面条,盖上几片牛肉,最后再撒上一把碧绿的香菜和小葱,轻轻松松四碗牛肉面就做成了。   沈幕咬一口咸鲜十足,酱香浓郁的牛肉,就连口感也是十分有嚼头,连连感叹道:“就是有天大的糟心事,吃这一块牛肉也就不愁了。”   沈蓉跟沈瑜商量道:“反正离官道修好还有一阵,咱们家虽说这些天赚了点银子,但也不能坐吃山空,等到时候去蜀地的路上也得一大笔花销,不如在这里重新开店,好歹把咱们这几日的嚼用赚回来。”   她前阵子发现只要燕绥在店里跑堂,店里的客流量就能多好几倍,生生一个活招牌。   沈瑜其实特不喜欢闺女整天钱啊钱的,不过生活所迫也无可奈何,于是点头道:“你自己看着弄吧,到时候有要搭把手的知会我和你哥一声。”   燕绥低头吃着牛肉面,已经浮想联翩自己把这枚小甜枣拐到蜀地让她天天给自己做饭的美妙场景,唇边隐隐泛出笑意。   沈蓉当然不知道大锤吃了块牛肉都吃出幻觉了,等他们吃完,她走过去拍拍燕绥的肩膀,鼓励道:“以我的厨艺加上你的美色,咱们这店开起来肯定能赚的钵满盆满的。”   燕绥给噎了下,很快歪着头抿着唇道:“阿笑,我的美色只是你一个人的。”   沈蓉跟他斗智斗勇也长了不少经验,从善如流地嗯了声:“所以我有使用权。”   可惜还是不敌燕绥无耻,他眉梢微微一挑,压低声音,声线里带了几分痴缠:“哦?阿笑想怎么用?”   沈蓉:“...”他含笑看了一眼她:“只盼着阿笑用的时候怜惜则个。”   沈蓉:“...”   她给硬生生堵在原地,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洗碗去!”   她带着一肚子被调弄出来的郁闷睡觉了,第二日还得早起去买食材,新鲜鸡鸭这些都必不可少,没想到一大早的竟然下起雨来,她只得又这番回屋里,取了油纸伞出来,正好燕绥也起了身;“走吧,我跟你一道买食材。”   沈蓉点头应了,燕绥忽问了句:“你在京里也是金尊玉贵的大家千金,如今事事都得自己亲力亲为不说,稍有些身份的人就能欺压你们一二,有没有觉着难受过?”   沈蓉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本来挺难受的,但是想想那些被抄家灭族,男子被斩首,女子被送入教坊司的人家,我们家不是好多了?”   燕绥一想那情形止不住地皱眉,又开始润物细无声地开始给她洗脑:“如今你们是没碰上真正的难处,若有朝一日真碰见了,只怕下场也不会比你说的好到哪里去,你有没有想过这些?”   沈蓉怔怔地摇头,他继续开展洗脑大业:“你父亲兄长只怕今生再难步入仕途,可你呢?你想不想择一可靠的良人...”   沈蓉:“...”   她没好气地直接截断他的话:“你是兼了媒婆的差事啊?”   燕绥以手握拳,掩嘴微微一笑:“不过问你几句。”   沈蓉道:“你这话真是直男思维,我们家如今这境况,要是想找个年纪品行差不多的,那只得往差不多门第寻,要是想扒高,说不得就得找个年纪大好些的,没准还是填房,还不如我努力赚钱养活自己。”   燕绥给她堵得郁郁:“也有身份尊贵又年少有为的,你这样每天累死累活岂不辛苦?”   “照你这么说我就得好逸恶劳等着个梦中情人来娶我?”沈蓉懒得跟他再扯这个:“不说了,我跟你扯不清。”   两人没多久就走到了买鸭鹅水产的地方,燕绥先这味道难闻,蹙着眉掩住鼻子,沈蓉正要笑话他矫情,没想到一脚踢到一处装活鹅的笼子上,正正好一脚把笼门踢开,里面的大鹅四散跑了出来,见着她这个生人,毫不留情地就在她小腿处下嘴啄了几下。   沈蓉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在原地连蹦带跳地要躲开鹅群,一时间鹅毛纷飞,燕绥的好身手在这里也没了用处,只得和店家合力用网兜把鹅群赶了回去,费了半天的劲才终于把最后一只鹅赶进笼子里。   沈蓉觉得自己腿都被啄肿了,脑袋上插了一脑袋的鹅毛,燕绥又是好笑又觉着有些心疼,走过来扶着她问道:“阿笑,你没事吧?”   沈蓉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想哭都找不着坟头:“我最近真是冲撞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燕绥想笑又担心这时候笑出来要被她记一辈子,搀着她道:“先别说这个了,咱们先回去吧。”   可怜沈蓉走路都一瘸一拐的了还得撑着起来买菜,等买完菜实在是走不动了,燕绥很自然地在她身前倾下身子:“我背你。”   沈蓉有点不大好意思,瞧了瞧来往的行人:“不大好吧,我自己走。”   燕绥勾头冲她一笑:“也对,是不大好,万一有人说你是我娘子,那我一身的清白岂不是给你毁了?”   沈蓉:“...”   她二话不说就跳到他背上,恶狠狠地笑:“那你就试试,看我能不能坏了你的清白!”   燕绥背着她慢慢往回走,沈蓉一手拎着菜篮子一手撑伞,她故意把伞压的低低的,不让旁人瞧见两人相貌,又用手臂横亘在两人之间,两边保持一定距离,他猜出她心思,偏偏不想让她成事,走了没几步就故意道:“阿笑,我额上冒汗了。”   沈蓉思路产生了偏差,皱眉道:“才走几步你就冒汗了?我很沉吗?”   燕绥掂了掂表示她体重无碍:“只是我走累了而已,阿笑,你有帕子吗?帮我擦擦汗吧。”   反正撒娇卖萌的事儿干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反正该掉的节操也已经掉光了,索性掉的更彻底一点。   沈蓉前两天还觉着燕绥的智商和性子终于稳定下来了,没想到才两日又被打回原形,她道:“冒汗了就让风吹一吹,吹干了就干了。”   燕绥叹道:“阿笑,你可真没良心,忘了我现在背的是谁吗?”   沈蓉这才勉勉强强地掏出手绢来给他擦了擦额头,他偏头假作配合,任由柔洁的绢子在他脸上擦拭,他不着痕迹地嗅着她垂落下来的一缕青丝,又看着她晶莹白皙的侧脸出身。   沈幕才从酒馆里走出来,就瞧见燕绥背着自家亲妹从雨幕中款款行了过来,自家小妹素手撑伞,用绢子帮他擦着脸颊,他侧眼抬头,唇边含笑,两人容貌都是上佳,左看右看都是一幅朦胧绰约的画卷,特别是其中流转着若有似无的几分暧昧,更使得画面鲜焕美好。   ——但是他就这么硬生生看的风中凌乱了。   当初沈蓉在京中的追求者甚众,当中也不乏品貌出众的青年才俊,他就从来没见他妹对哪个男人这么亲近过!就是当初施既明在京里也是少有的翩翩公子,而且两人又有婚约,他妹也没有对他这般亲密,更别说其他外男了,简直就是朵高岭之花。燕绥虽说相貌绝好,甚至救过他妹几次,这事他也颇为感激的,但他,他脑子是坏的啊!   最重要的是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沈幕这个揪心劲就别提了,万一燕绥以后想起来发现自己家里已经有妻小,或者不喜欢阿笑了怎么办?   沈幕只得安慰自己,没准方才两人就是寻常说了句话,没他脑补的那么多,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纠结,连沈蓉跟他打招呼都没听到,愁眉苦脸地进了酒馆,就听两个食客绘声绘色地讲着上上个月有只妖狐下山作乱,迷惑无数男男女女的事情。   虽说读书人讲究个‘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他小时候被蛇和黄鼠狼妨过,所以打小就特别信这些,听着听着觉得心口更堵得慌,燕绥能迷住他们家的高岭之花,会不会也是狐狸精变的,单瞧他相貌倒是有这个可能...   沈幕瞎想了会儿,也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勉强收敛心神,满眼惆怅地看向沈蓉:“阿笑,你回来了?”   沈蓉给他幽怨的小眼神看的肩膀一缩:“哥,你怎么了啊?”   沈幕张了张嘴,又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没什么,有几个客人来了,你去忙活吧。”   沈蓉古怪地‘哦’了声,接下来沈幕把空余时间都用在观察燕绥身上,越看越觉着自家妹子真的和他有些个什么,等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由于两人是一个屋的,他还着意往燕绥的臀部看了几眼...好像在瞧他有没有突然长出一条狐狸尾巴来。   这一天下来,燕绥给他看的毛骨悚然,忍不住暗暗揣测难道沈幕发觉他身份不对了?可是也不应该啊?还是沈幕有什么古怪的爱好?蜀地风气不重,听说京里倒是有不少人好男风的...   老实说因着沈瑾的关系,燕绥对除了沈蓉之外的沈家人都没有太多的好感,给这么看了一天更觉着跟他睡在一处都浑身不自在,等沈幕忧心忡忡地睡下了,他才轻手轻脚地起身换好衣裳,走到对面去敲沈蓉的房门。   沈蓉的屋里还亮着油灯,看来是还没睡下,语调如常地问了句:“谁啊?”   燕绥答道:“是我。”   沈蓉没急着给他开门,反而狐疑问道:“大晚上你不睡觉跑来做什么?”   燕绥在门外,语调添上几分委屈:“阿笑,我怕黑。”   沈蓉:“...”   她脑补着燕绥在外头跺脚撒娇的样子,硬生生把自己脑补出一身鸡皮疙瘩来,最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还是挺符合燕绥平时的形象!   她一边放下记账的笔,一边拨了拨煤油灯:“理由不正当,驳回。”   燕绥郁然道:“阿笑,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沈蓉实在受不了他这语气,穿好外衣一脸无力地开了门:“你到底怎么了?”   燕绥十分自然地走进来,坐在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托腮蹙眉道:“你哥总是看我。”   沈蓉莫名其妙地道:“看你?怎么看?”   燕绥侧了侧脸,一双深邃漂亮的眼睛直直地落在她脸上:“这么看。”   沈蓉下意识地道:“我哥不是断袖。”   燕绥:“...”   沈蓉干巴巴地笑了笑,掩嘴打了个哈欠:“成了成了我知道了,明天我跟我哥说说,你赶紧回去睡吧。”   燕绥仍旧定定地坐在原处,一副赖在这里不走的架势:“我要是这么回去了,你兄长还盯着我怎么办?”他眨了眨眼:“咱们都是同屋睡过的人了,要不然...”   沈蓉道:“你想都别想。”   她一指隔间:“你去睡隔间吧,明早上早点出去,记得从窗户翻出去,别被人瞧见了。”她说完自己琢磨了一下,怎么觉着那么别扭呢。   燕绥轻声喃喃:“咱们这算是...偷情?”   沈蓉恼羞成怒:“你再说话就不用睡了。”   燕绥这才起身去她隔壁睡下,说是隔间离得其实也不远,她颇有些别扭地吹灯躺下,就听燕绥的声音极轻传来:“阿笑。”   沈蓉闭嘴不出声,他轻笑了声:“你在装睡。”她继续不说话,就听他又缓声道:“好梦。”   沈蓉做了个撇嘴的动作,但今晚上却睡的格外香甜。   第二天一早燕绥果然早起去爬床,可惜好巧不巧地又给沈幕撞见了,要说他昨天还努力说服自己,今天一看到这一幕觉得天都快塌了:“你,你们...”   沈蓉已经穿好衣裳走出来,边揉眼睛边打哈欠:“哥,你大早上的鬼嚎什么呢?”   沈幕一指站在窗边的燕绥,眉毛都快飞起来了:“你们昨晚上...”   沈蓉愤愤截断他的话:“还不是你一直神神叨叨盯着大锤看,他昨晚上被吓得不轻,这才过来借住在我隔间的!”   沈幕尴尬道:“我昨天是...”他刚想道歉,又觉着不对,忙摆出长兄的架子来问道:“你们二人当真没有什么?”   沈蓉正想理直气壮地摇头,但是没由来心里突然虚了一下,停顿了片刻才不耐地摆摆手:“没有的事,我拿大锤当你一样看的,哥你别瞎操心了。”   燕绥在心里默默地回一句,现在是没什么事,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沈幕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沈蓉心里头倒是被搅的七上八下的,她和燕绥清清白白,方才她哥问的时候她直接承认不就完了,做什么要停顿这一下呢?由于暂时想不出原因来,她最近只得有意无意地躲着燕绥,燕绥又被沈幕防贼一般地盯着,真是想近身都找不着门道。   等日子鸡飞狗跳地过了二十来天,沈蓉已经差不多忘了这一茬了,准备去后边河岸买点鲜鱼活虾,燕绥自告奋勇地要陪她去,她也无所谓地点头答应了。   她一边走一边面上露出隐隐愁容,跟燕绥道:“你说这官道什么时候能修好啊?一日不离开这边,我心里一日不踏实。”   燕绥笑看她一眼:“你就这么想去蜀地?”   沈蓉难得公正地说了句:“不管烨王相貌如何,他治下还是有方的,说句诛心的,进了蜀地朝廷就管不着了,施既明自也不敢再追着。”   燕绥对后半句相当满意,听到前半句难免掩嘴咳了声:“烨王相貌未必就有你想的那般...惨不忍睹。”   沈蓉摆摆手道:“这不是重点。”她说完才想起一件事来,转头问他:“说起来我们要去蜀地还没问过你呢,你想不想去那边,若你有旁的打算,我可以给你点银...”   燕绥道:“阿笑去哪,我就去哪。”   这话燕绥不是第一次说了,但是沈蓉这回听的莫名有点脸红,摇头道:“附近县城多少人,你怎么就认准我了呢?”   燕绥伸手摘下河边的一朵花儿,轻轻帮她别在鬓间:“全县城的人加在一起,都不及你一半好看。”   沈蓉怔怔地看着他,好像他脸上长出了一朵喇叭花。   燕绥本是随意一言的,被她明丽清澈的眼眸直勾勾看着,心跳微微快了几拍,喉咙不自觉上下动了动,缓缓地倾下身迫近了她,轻声问道:“阿笑?”   两人的脸此时不过一掌的距离,他垂眸凝视她的脸,晶莹白皙,脸颊饱满,像是初初绽放的花苞,仿佛诱人亲吻,再看唇上,菱唇嫣红饱满...   沈蓉身子僵了下,觉得唇上都被看的酥酥麻麻,硬是别过脸打断此时不断升腾的暧昧:“看,那边有卖鱼的。”   她说完趁着燕绥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步流星地往河边走,脸像是要烧起来一般。   买完河鲜回去的路上,两人的尴尬气氛都没有和缓过来,整个一路都没再说话,燕绥倒是有心说两句缓和气氛,又担心得寸进尺把她给惹急了。   姑娘家的心思,真是门大学问呐。   又过了七八日,两人的气氛还是没破冰,倒是有一日沈瑜兴冲冲地大步走回来宣布道:“官道终于修好重开了!” 第27章 第 27章   这件事对沈家来说真是件天大的好消息了,沈家早有入蜀之心,而且最近在这儿事情接连不断,早就不想在此地来了,闻言沈幕沈蓉都大为惊喜,就连燕绥面上也浮现几分喜色,不过他倒是沉得住气,主动提道:“官道才修缮好,怕是想进出也没有那般容易,还是我和阿笑先去探探情况咱们再收拾准备。”   沈蓉现在跟他呆在一起都觉着别扭,拽了把沈幕:“还有我哥。”   沈瑜点了点头:“你们三人同去吧,记得打听详细一些,有个什么咱们也好提早准备。”   三人便拿了户籍往官道走,燕绥路上倒是有心跟沈蓉说几句,偏偏她一直跟在沈幕身边,让他一句话都说不上。   女人心海底针呐,燕绥也拿不准她这到底是羞还是恼了,为什么突然就不理他了?可他却也没做什么啊,姑娘家的心思当真是难猜。   他想着想着不自觉瞧了沈蓉一眼,却看见她也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两人目光交错片刻,她先主动挪开了去,弯腰捶了捶腿:“还挺远的。”   燕绥就这么一路琢磨一路往官道走,果然见官道已经重开,不少商贩车马架好了货物准备远行,但是离得老远就能看见好些换了寻常打扮的锦衣卫正在来回盘查搜身,还要了户籍细细查验。   沈蓉见这情形心里先觉着有些不好,往常官道也有盘查的,但不会查的这么严密,更何况也用不着锦衣卫的人来查……   她想着小心无大错,把头发抓的乱了些,又用手帕包住一头青丝,再抓了把灰土掩住嫩白的肤色,这才走过去,只是没敢递出户籍,而是问道:“这位大哥,我们过几日想走官道去进货,不知能否通行?”   锦衣卫先是看了她一眼,又细细打量片刻,先没看户籍,只是问道:“姑娘可是姓沈?”   他话里倒是有几分客气,沈蓉听完心里却是一跳,没急着回答,反问道:“大哥为什么这么问?”   有时候沈蓉觉着吧,长的太美也不是什么好事,就是明珠蒙尘也能给人认出来。   他只笑了笑,拱了拱手道:“姑娘别令我们为难,上头吩咐过,沈家一家人因是犯官,所以都不得过官道。”   此事必是施既明捣的鬼无疑了,沈幕沉声道:“这是何道理?只听说过犯了事要罢官抄家的,没听说过犯了事不许一家人出门的,咱们这就去州府找总督大人理论理论,看到底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锦衣卫只道:“是官道修好之后,我们上头连夜下的命,我不过是奉命行事,沈公子若是想找人理论,那就去找我们上头吧。”   沈幕还要再说,锦衣卫已经往腰间的绣春刀处看了眼,他被燕绥拉了一下,只得愤愤住了嘴,燕绥倒是很清楚施既明为什么会卡住官道不让人出行,估计卡沈家只是顺带,想找出他来才是主要目的。   燕绥垂了垂眼,他虽然不在蜀地,能辖制施既明的地方也有限,但也未必就是全然没办法了,听说州府那边有施家的长辈和女眷在,再不济他还有顶头上司...他冷冷地勾了勾唇。   沈蓉和沈幕满脸烦闷地往回走,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兄妹三人才走到一半天上又冒起滚滚惊雷,转眼噼里啪啦地雨滴就落了下来,三人抱着脑袋找了一处凉亭避雨,这股倒霉劲儿就连沈蓉都无力吐槽。   沈幕见她一脸晦气,本想宽慰几句,随意一眼瞄见身上衣裳被打湿的燕绥,他正凑在沈蓉身边,温声想要说话,沈幕冷不丁又想到上回开的那个脑洞,突然想到民间有个传说,修成人形的妖精十分怕雷声,听到雷声都会显出原型,大锤方才听到雷声有没有躲呢...   此时燕绥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打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宽肩窄腰长腿的好身材,他被沈幕看的表情古怪,往正在一边看着雨滴心烦的沈蓉身后一躲,她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就见他一脸无辜地看向沈幕。   沈蓉往沈幕那里瞧了眼,就见他直勾勾地看着燕绥...被雨水打湿的身材,她颇为无语地叫了声:“哥!”   沈幕脱缰野狗一样的思路瞬间收回来,回神道:“怎么?”   沈蓉直叹气:“你老盯着大锤看什么啊?”她顿了下又道:“在京里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这种爱好呢?”   沈幕简直委屈巴巴,他有什么爱好啊他,他还不是为了自家妹子着想吗!QAQ   他正要解释,大雨下了一阵就又停了,沈蓉手一挥:“别扯了,走吧。”   她为了防止自家大哥再盯着燕绥看,还特意走在两人中间,燕绥倒是挺美的,时不时让她喂口干粮喂口水什么的,就是沈幕比较苦逼,被怀疑有断袖倾向不说,还得忍受在他心里已经升级成妖艳贱货的大锤对他傻妹妹的百般迷惑,更别提官道还不能走了,因此这一路沈大哥的心情指数都是负数!   三人各怀心事地回到家里,沈瑜起身问道:“如何?”   沈蓉缓缓摇头,面色发冷:“暂且走不了。”她把方才的事儿简略说了一遍,沈瑜面色凝重地思忖一阵,缓缓道:“若实在不行,我会找人伪造几张户籍,咱们一家乔装了看能不能蒙混过去。”   沈幕想了想:“也只得如此了。”只不过这是铤而走险的法子。   燕绥趁着沈家人在商议对策的功夫,转身出门联络到自己阿李和德业:“官道重开你们知道吗?”   他的部下一直都分散附近的各个县城打听消息上下活动,只要这两人随时跟着他听候差遣,阿李道:“回王爷的话,自然是知道了,不过听说官道那边查的听严的,我们正打算摸到守官道的锦衣卫住的地方瞧瞧情况,再不济,我们就杀几个人乔装之后蒙混进去。”   不过这也是铤而走险的法子。燕绥若有所思地点头应了,阿李迟疑了半晌,小心问道:“您是要带沈姑娘他们一起上路?”   其实燕绥也在思索在不告诉沈家人自己的身份的前提下,能让自己的部下护着沈家人一并回蜀地,听他问完淡应了声,阿李便闭嘴了,德业替自家王爷操心,却没忍住问道:“您和沈姑娘若是...那顾巡抚的千金,您...”他话才说了一半腰上就挨了阿李一个拐肘。   他问的欲言又止,燕绥眸光一沉,他对德业说的这人本来无所谓,但是听到属下这般问,显然是听到了某种风传,这就让他很是不愉了。   他目光逼得德业不敢往下说,这才淡淡道:“你回蜀地之后自去领罚,若是谁再让我听到类似的说法,军法处置。”   德业苦着脸被阿李拉走了,燕绥蹙着眉走回小店,沈蓉问道:“做什么呢拉着个脸?”   他一见到沈蓉立马拨云见日:“没什么,操心家里的事。”他忽然心念一动:“此去蜀地还有颇远的距离,阿笑你有没有想过请一队镖师一路护送?”   沈蓉边想边点头:“有道理,是得寻一家靠谱的镖局。”她说完又烦躁地摆摆手:“不过得先想法子过了官道再说。”   燕绥笑吟吟地宽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阿笑要不要再跟我打个赌?”   沈蓉道:“不要...上回的赌债还没清呢。”   燕绥凑近几步,诱哄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说不准你这次就赢了呢。”他眉眼弯弯地凑近她:“还是阿笑怕我...恩?”   两人离得这般近,沈蓉不禁又想到上回的暧昧,主动退后了几步:“别想用激将法对付我了,再胡说小心我把你送给我哥。”   燕绥:“...”   沈蓉说完摇了摇头就去歇下了,燕绥本是想着让阿李他们仿造了锦衣卫的印鉴和调令重开官道,不过这个想法在第二日两个人出现之后就发生了改变。   这天沈蓉刚刚早起准备开门营业,就见门口款款停了一辆马车,车后还跟着一行护卫,有仆从在马车边放上脚踏,有个年轻女子扶着一个中年的清秀妇人下了马车,这女子沈蓉十分熟悉,竟然是那位放火烧别院的若愚姑娘,而她扶着的那位夫人沈蓉竟也认识,是施既明之母,施夫人。   沈蓉眉毛皱了皱,施夫人已经下了马车,本以为沈蓉一家现下肯定是落魄啷当,没想到见她风采更胜往昔,且如花朵一般,越盛放越迷人,风采竟更胜在京,她不觉怔了怔,暗忖难怪自己的儿子被迷的神魂颠倒,这样的美人,哪个少年郎能不喜欢?   她思忖片刻,这才淡淡道:“沈二姑娘。”   沈蓉道:“施夫人?”   要说施夫人这次过来还得归功于燕绥,他上回没有直接要了若愚的性命,打的就是让她回州府告诉施既明的族中长辈的主意,最好尽早把亲事退干净,再给施既明好生施压,让他不准再跟沈家人有来往,没想到若愚竟然这么给力,直接把施夫人给带过来了。   她听了若愚的话,深恐沈蓉耽误儿子前程,本来早就想过来的,无奈身子有恙,好容易养的差不多了,这才带着若愚急匆匆赶过来。   施夫人道:“不请我进去坐坐?我有话想同你父亲说。”   沈蓉差不多能猜到她是为什么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沈瑜已经在后面道:“施夫人有何贵干?”   若愚往沈蓉身上看了眼,冷笑一声:“沈老爷不如先问问你家女儿做下了什么好事!”   她是个没脑子的,一心想要施夫人把事情闹将开来,最好逼得沈蓉羞愧自尽,可施夫人却不是她那样的蠢货,此事闹大了对她儿子的名声也不好,她只求快刀斩乱麻把婚书和信物要回来,皱眉看了若愚一眼。   沈瑜道:“我自己的闺女,我这个当爹的自会管教,也只有你这样的上无亲长辖制的,才会这般不懂礼数,跟长辈说话还大呼小叫的,没得规矩!”   这番言辞不可谓不狠辣了,若愚气的粉面通红,正欲说话,施夫人转头看了她一眼:“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沈老爷说。”   若愚虽然愤愤,终究不敢强扭了她的意思,负气转身走了,此时燕绥和沈幕也到了前厅,燕绥也没想到这位施夫人竟赶来千里送人头,微有讶异地挑了挑眉,又古怪地笑了笑。   施夫人见到他相貌气度竟比沈幕还出众不少,心里也不觉暗暗愕然,不过她现在也没心思想别的,带了几分自矜直言道:“沈老爷,你我原来是亲家,按说这亲事是两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可惜出了那样的乱子,咱们两家都不愿看到,这亲事自然也做不成了,我也没想到既明能在这里遇到沈姑娘,两人还...罢了,我就当此时没有发生过,还请沈老爷将当初婚书和信物还我,咱们两家好聚好散吧。”   她那句‘我就当此事没发生过’,倒显得沈蓉不想退亲,蓄意勾引她儿子似的,沈瑜听完脸色一沉,直接让沈幕取了婚书和信物来,连经手都觉着恶心,直接甩在施夫人面前:“施夫人好好瞧着,看是不是当年的婚书和信物。”   他说完又冷冷道:“我还是那句话,施夫人先把自己的儿子管好,他对我女儿屡次骚扰不成,此时又拦住了官道不许我们沈家人回蜀地,我还没说你养出来的儿子猥琐恶心呢,强占良家女子不放呢。”   施夫人只这么一个独子,自然是十分宝贝的,她主动上门退婚那是她主动,但看见沈家人对她儿子这般嫌恶,沈瑜说话又极重,她脸色不由微微变了:“既明若是有什么错处,我自会去说他,不过此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是你家姑娘没做什么,既明也未必会这般非她不可。”   她说完看了沈蓉一眼,淡淡道:“当初在京里的时候我就说过,沈姑娘生的太惹眼了些,又会打扮出风头,总难免会遇到些不太平的事。”   沈瑜自己也老骂沈蓉,但是他骂归他骂,别人这么说他可就炸了,要不是看她是个女流,他早就一拳头砸上去了:“照夫人所言,以后你家儿子出去当差若是不幸重伤乃至横死,你也千万别怪那杀他之人,谁让他长了一张欠收拾的脸呢?”   施夫人气的脸色铁青,重重一拍桌案,起身道:“你!”她话音一落,带来的一行护卫立刻冲了进来。   沈蓉走过去,假装扶住施夫人:“夫人莫急。”她凑在施夫人耳边低声道:“夫人可别想着再闹下去了,不然我拼着名声不要了,也要把你那好儿子干的事情给张扬开,再添加些佐料进去,就算不能真告倒他,有了这个好色无德的名声,你看看他以后的仕途还会不会这般顺遂,京里的大好人家哪个敢把闺女嫁给他?”   施夫人脸色稍稍发白,不过她比若愚可理智多了,深吸了口气,冷冷地看了沈蓉一眼,心里巴不得她早些滚蛋,最好是死了,好不再祸害自己孩儿。   她理了理衣裳,终究没敢再发作,回去的路上一边盘算着要给自己儿子去信一封,让他理智点别再受了沈家女的迷惑,若愚仍是不死心想解她的手除掉沈蓉,路上一直絮絮叨叨,她给烦的够呛,就这么走了一个时辰,绕到一处盘旋山道的时候,车身突然一震,接着便是刀兵相接的声音。   施夫人身子一颤,白着脸问道:“什,什么人?” 第28章 第 28章   施夫人为了保全施既明的名声,这回出来索要婚书信物,压根没带太多随行的人,施既明也不可能把朝里的公事跟她说,她当然更猜不到堂堂烨王如今就寄居在沈家,所以这不能算她愚蠢,只是时运不济罢了。   她带来的人手很快被阿李和德业带来的人砍瓜切菜一样砍了,她慌慌张张地拉着自家侄女想要逃命,只是一介女流自然跑不过燕绥手下的精兵强将,转眼就被堵住了去路,若愚吓得泪水涟涟,高声喊道:“我们是定州施家人,父祖三代皆在朝为官,只要你们不伤人,多少钱都有。”   施夫人听了这话差点没晕过去,她一直知道这个内侄女蠢,只是没想到蠢到这个份上,本来还有求生希望的,被她这么一自报家门,什么也不用干直接等着撕票算了!   现在的情势也容不得她多想,她顺着若愚的话颤声道:“钱你们要多少我给多少,只求别伤人性命。”   德业哈哈一笑:“夫人放心,我们不要钱财,只是想请夫人跟我们走一趟。”   ......   施既明在从陕地返程的路上收到一封书信,开始他也没有在意,只以为是施夫人送过来的家书,没想到才拆开信封,施夫人的耳环当啷就掉了出来,他眼皮一跳,忙倒出书信来看,就见两张信纸飘飘悠悠地落下来,一张上面就写了三个大字‘开官道’。   施夫人自己的手书,说自己现在落在别人手里,那些人要求他开了官道就放了她,拖一日就送一只手脚过来。   能有能耐有魄力做出此事的,必然是烨王无疑了,施既明气的脸色发青,恨恨地一捶车围子,撩起车帘向下属吩咐道:“你们速去州府,看我母亲还在不在!”   他在马车里焦心等了一日,前去探信的下属还带了他们施家的管事来,管事颤颤对着施既明道:“少爷,夫人已经好几日没有回府里了,我正准备派人给您送信呢。”   施既明这下几乎已经确定了,青着一张脸问道:“娘她究竟为什么这个时候跑出去?”   管事小心觑了眼他的神色,低声道:“夫人想趁您不在,去沈家要回婚书和信物,好让您以后不受沈家拖累。”   施既明当真是无语了,他知道若愚因嫉生恨放火烧了他别院以至于沈蓉逃走的消息,所以才下了一条不准沈家人上官道的命令,没想到亲娘竟在去找沈家人的路上被烨王的人部下逮住了,简直是一桩奇事。   但无奈再怎么掉链子那也是自己的亲娘,施既明不可能坐视不理,他现在也没功夫纠缠沈家了,深吸口气,向着下面吩咐道:“传我的吩咐,全面撤开官道,任何人都不得在官道再行搜查。”   他想了想又极为不甘,沉声道:“让埋在这附近的暗桩都给我好生查着,掘地三尺也要找出烨王及其余孽!”   蜀地边界就这么大点地方,烨王,究竟藏在哪里呢?   ......   沈蓉见撵走了施夫人,烦躁地捶了捶背:“施家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我当初怎么就定了那样的人家呢。”   沈瑜给她抱怨的老脸一紧,当初这亲事可不就是他亲自订下的?他老人家为了给自己挽尊,沉声给一对儿儿女说教:“有的人家可同富贵不可共患难,你看咱家富贵时施家是何等嘴脸,再看看如今又是什么情态?你们以后不管是婚假还是交友都要擦亮眼,当然还得自己立的起来,旁人才不会小瞧你们。”   兄妹俩还没答话,燕绥先含笑奉承道:“老爷说的很是。”他说完看了眼沈蓉,趁机给沈瑜也洗了把脑:“老爷无须太过挂怀,其实经过此事看清施家人人品,反倒是一件好事,以后仔仔细细地为姑娘挑一良人,家中未必不会有东山再起之日。”最好是姓魏小字燕绥的良人~~~   沈幕听他说完瞧了他一眼,想打我妹主意你先把脑子修好,不然我这个长兄是绝对不会同意哒!   燕绥没注意到沈幕的脸色,那张婚书和信物不光是施家人耿耿于怀,他也难受很久了好不好?!那施既明是个什么东西,论相貌才干最多算个中等,品行更是下下等,还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哪里配得上他的小甜枣?   他想这些的时候显然没想过,自己目前也处在一厢情愿的范畴。   沈瑜说完又面有疲惫地摇了摇手:“我原来对你大伯让咱们回到蜀中的事情颇有微词,现在想来觉得你们大伯真是高瞻远瞩,去了蜀地至少清净,咱们家如今落魄至此,想烨王也不屑为难咱们。”   燕绥听到大伯两字眉毛微微一挑,很快又敛了神色。沈蓉没注意到燕绥正和他大哥‘眉来眼去’,她还有心吐槽两句沈瑜的眼光,此时见他满脸疲惫,也转了话劝道:“爹先去歇着吧,到底人心隔肚皮,您也不能知道多年以后的事。”   沈瑜哼了声:“我歇什么歇,我还没老呢,干活!”   沈蓉:“...”好心当驴肝肺。   沈家人这几日一直关注着官道那边的动向,没过几天竟然听到了可以随意进出官道不再搜查的消息,反倒让沈家人举棋不定,觉着这是施既明又作出的幺蛾子。   燕绥自然心知肚明施既明为什么同意开了官道,见沈家人踌躇才道:“咱们不如去官道那边看看?”   沈瑜点头应了,沈幕这回一个人赶去官道,大半日才终于回来,回来的时候满脸的不可置信:“官道那边竟然真的没人守着了,我试着走了一段也没人管,我看旁的车队也是,都能随意进出。”   沈家人面面相觑,怎么还是觉着这么蹊跷呢?燕绥哭笑不得,主动道:“此事宜早不宜迟,咱们早日动身吧,此去蜀地,走一段旱路不说,还得行一段水路...”他巧妙地停顿了一下,这才道:“咱们还是得请一镖局才保险。”   沈幕踌躇道:“就是不知道哪间镖局靠谱,听说有的镖局半匪半走镖,倘遇到个这样的...”   燕绥微微一笑:“我前些日子出去的时候,打听到邻县有一处镖局十分可靠,咱们不如明日去瞧瞧?”   沈蓉点了点头:“成。”   燕绥心里早有念头,趁着天刚擦黑就去找了阿李和德业:“上回我吩咐你们的可有准备?在邻县随意找一间镖局,冒充镖师,到时候跟我们一道上路。”   德业为难道:“镖局倒是找着了,就是那家镖头是个倔头,怎么都不肯租让一天。”   燕绥斜睨他一眼:“这种事还用我吩咐?不管是骗是绑,我明日要见到你们在镖局里。”   德业应了个是,他又道:“这一路你们都把嘴巴管严实点,我的身份半个字都不得透露,也...不要让沈家人知晓。”   两人肃容应了,阿李问道:“王爷,咱们的人手不够,要是和沈家人一道上路,总不能把施家那两个女人一并带上吧?这未免太引人注目了。”   燕绥虽不喜对女人下手,但他也不是拘泥之人,更何况是对若愚和施夫人那样的毒妇,只淡淡道:“自不能带,此去少数也有半月的路程,一旦被人有心人瞧见了,立时就知道咱们身份,如今也不在咱们的地盘上。左右施既明也不知道她们在何处,等咱们上路一阵之后你把她们随意扔进哪个深山老林,是死是活端看天意。”   阿李点头道:“王爷英明,施既明因着亲娘在咱们手里投鼠忌器,久不作为,后期朝廷肯定会另派人手来追,施夫人只能帮咱们拖一时,之后朝廷另派的人一来,她也就没了用处。”   这话正中他心思,燕绥点了点头,又吩咐了几句,这才转身去了。   她回去的时候沈蓉正在院里切西瓜,见到他来给他分了一块:“你做什么去了?再晚一步西瓜就要被我哥吃了。”她说完突然想到一个段子,哈哈一笑:“幸好你们俩分的是西瓜不是桃子。”   听听这话说的,燕绥和沈幕:“...”两人看着手里的西瓜瓤都膈应起来。   但是在沈瑜听来沈蓉这话可以说是相当离经叛道了,沉声斥道:“你又说什么混话,分什么桃子!吃完了赶紧去睡觉。”   他说完摇着头转身回屋睡了,沈幕收拾碟子,沈蓉郁郁地咬了口沙瓤的西瓜,燕绥跟着吃了口西瓜:“阿笑,我饿了。”   沈蓉半点不同情他:“该,方才吃晚饭的时候找了半天都不见你。”   燕绥眨了眨眼道:“我帮你们打听邻县镖局的情况去了。”沈蓉斜了他一眼,燕绥被她这小眼神挠的心头发痒,她就已经起身去厨下端了碗槐叶冷淘上来:“给你留的,赶紧吃吧。”   槐叶冷淘的细面轻薄翠碧,上面放了瓜蒜末醋盐秋游和麻酱,再撒上一把辣椒粉,用熟油一泼,那个清香爽口就别提了,夏天吃最适合不过。   燕绥一笑:“还是阿笑对我最好。”   沈蓉抖了抖膀子表示给他麻的不行,摇着头去睡觉了,第二日三人一道早起来到了邻县的威远镖局。   沈蓉进去先打量了一遭,怎么觉着整个镖局都怪怪滴! 第29章 第 29章   这种怪不是指着装打扮怪了,而是里面从镖头到镖师怎么看怎么怪异,怎么瞧这么别扭,那衣裳穿身上都跟偷来的似的。   她当然不知道镖局里真正的镖师都给捆好了扔在后院呢,燕绥也知道让这帮能征善战的下属假扮行走江湖的镖师有些为难人,见沈蓉还在四下张望,忙道:“我带你去见一见镖头。”   沈蓉拉着他悄声道:“你确定这帮人靠谱?我怎么觉着这么怪呢...”   燕绥干咳了声:“这家镖头我是认识的,上回我出门遇到些小麻烦,也是他出手搭救,是个少有的仗义之人。”   沈蓉虽然觉着这间镖局怪怪的,但对燕绥还是信得过,听他这么说就点了点头:“那成吧。”   沈幕虽说最近对燕绥很有些个微词,但是对他的话也相信,三人就这么去见了‘镖头’,‘镖头’年约三十五六,相貌周正,身形高大,看着便是威风堂堂的一条好汉,他见着燕绥下意识地就想行礼,不过硬生生压抑住了,转向沈幕一抱拳:“沈公子,燕绥已经同我说过你们了,我叫王昌威,老家在蜀地,公子如不嫌弃,叫我一声昌叔便是。”   王昌威是燕绥的从亲卫长,原来是他娘的亲卫,他娘死后又跟了他,这些日子一直为了官道之事两地奔波,只见过他一面,阿李和德业虽有能力,但终究年纪太轻,燕绥担心二人露出马脚来,所以让王昌威假冒镖头   沈幕是个慢热的,只笑了笑:“王镖头。”他说完又疑惑道:“燕绥是谁?”   王昌威怔了下才懵逼地看了眼燕绥:“这难道不就是...”   燕绥叹气扶额,对接下来的对话已经不想再听。果然不出他所料,沈幕比他还懵逼:“这不是大锤吗?”   他只知道大锤叫大锤,对这个名字的来历倒是没咋打听过...王昌威:“...啥?!”   燕绥神情沧桑地抬了抬眼,仿佛已经看到了锤王之名传遍蜀地,自己威严尽失颜面扫地的未来。   沈蓉坐在一边,已经笑的快昏厥过去,半晌才断断续续地道:“他...有块帕子,上面写着...燕绥,所以他一直自称燕绥。”   沈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燕绥也是好名字,不过不如大锤顺口。”   燕绥:“...”难怪和阿笑是兄妹俩,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王昌威颇为同情地看了眼自家王爷,王爷,这些日子苦了您了!他见燕绥一脸怅然,忙把话题扯了回来道:“我带你们去后面逛逛,跟你们说说镖局的情况。”   三人便跟着他去了后院,后院挂了刀枪棍棒十八样武器,他说的那些走镖的术语沈蓉听不太懂,只饶有兴致地看着武器架上挂着的一把长枪,王昌威笑问了句:“姑娘也对兵器感兴趣?”   沈蓉笑了笑:“那倒是没有,只是我家大伯是习武的,最善使枪,说来跟镖头还是同乡。”   王昌威一怔,姓沈善使枪还是蜀地人,难不成是...他问道:“敢问您大伯名讳?”   沈蓉正要说话,燕绥已经瞧了他一眼,笑了笑:“镖头不介绍这回走镖的人手?”   王昌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现编道:“最近这边镖局生意不好做,我们整个镖局都打算迁移到蜀地,算上我共有五十三人,沈公子觉着如何?”   沈幕怔道:“这么多人?”他们家一共才四个人好不好。   王昌威忙道:“你们只用支付的佣钱,剩下的衣食住行由我们自己承担。”   沈幕问道:“要多少银子?”   这下可把王昌威给问住了,他忙叫来德业堵枪.眼:“这是我们的账房,你们只管问他。”   德业脸色发苦,看见燕绥的脸色,这才硬着头皮道:“那就...十五两银子吧。”   沈幕沈蓉齐齐吓了一跳;“啊?”   这也太便宜了吧!现在沈家的全副家当加起来拢共有四百多两,按照一般镖局十中取一的规矩,至少也得是四十多两,打五折都不带这么便宜的。   德业还以为自己要高了:“十两,十两如何?”   沈幕和沈蓉已经觉着很不靠谱了,还得燕绥帮着二傻手下描补:“就算不带你们,威远镖局上下也是要回蜀地的,正好我和镖头认识,所以只是象征性地收一些。”   这说法倒是合情合理,王昌威在一边点头称是,兄妹俩缓了神色,沈幕思忖片刻,走过去跟镖头说话,燕绥很自来熟地倒了两杯凉茶,递给沈蓉一杯:“马上要去蜀地了,你高兴不高兴?”   沈蓉喝了口茶:“我高兴什么?能吃火锅了?”   燕绥道:“蜀地是烨王的地盘,你此去就能远离朝廷,难道你不高兴?”   沈蓉撇撇嘴:“没准烨王比朝廷还糟。”她悲观主义了一下,又看向他:“倒是你,你万一到了蜀地恢复了记忆,发现家在别处怎么办?”   燕绥笑着也啜了口茶,衣着寻常,姿态自有股尊贵风流:“阿笑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   这几日事多,沈蓉本来都快把前几日的暧昧忘了,听他这么说,耳根又不觉微微发烫,忙喝了一大口凉茶遮掩,狞笑道:“好啊,那你就跟着我家当牛做马...”   燕绥伸手帮她抹去唇边的茶渍,笑意瞒眸:“好啊。”   沈蓉从耳朵根到脖子红了一路,推开他的胳膊,故意摆出黑脸:“你下回再敢动手动脚的,别怪我骂你!”   他摆出一脸‘我失忆我无辜我没常识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虚心求教:“我帮你擦嘴,怎么能叫动手动脚?上回你脚受伤下不了山,是我背你下来的,这也算动手动脚吗?”   沈蓉:“...”她好想打人。   这下在镖局里冒充镖师的烨王部下瞧见这一幕齐齐不好了,是他们家天人之姿天纵之才天之骄子的王爷吗?!他们家王爷什么时候学会骚话满篇把人家小姑娘调弄的束手无策!王爷你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上身了吧!   阿李和德业满意点头,独凌乱不如众凌乱。   王昌威目光跃过沈幕的肩膀瞧见这一幕,不觉皱了皱眉,心里沉了几分,强按捺住了与沈幕商议细节。   众人敲定后日启程,又交了定金,沈家三人终于回去归置箱笼了,王昌威私下找到燕绥:”王爷,那沈姑娘的大伯可是沈瑾?”   燕绥看他一眼,并不言语,王昌威原来是他娘的亲卫,与他的关系自也不是寻常下属能比的,有些发急:“王爷,您和沈姑娘...”   燕绥抬手止了他的话头:“我自有分寸,你无须多言。”   可您方才那样子,就不像是有分寸的啊,王昌威面色忧虑。   沈家人自不知道这些,先收拾好箱笼和随身物件,辞别了好心收留他们的县令,终于在后日早上,踏上了去往蜀中的官道。   ......   施既明红着眼睛,像是一只欲择人而噬的野兽,冷冷地瞪着眼前的一个猎户:“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见到这两人了?”   猎户正是上回燕绥和沈蓉敲了他家门借宿,他对沈蓉图谋不轨被收拾了一顿绑起来的那个,他跪在施既明面前身子发颤:“正,正是,小人那天晚上就见了一个极俊俏的姑娘和一个更俊俏的男人。”   施既明为了避免疏漏,拿着烨王的画像在他眼前再三确认:“是真的?你确定是他?”   猎户眯着眼睛看了许久,肯定地点头:“绝对没错。”   施既明喉头一甜,上下动了几下,又硬生生把翻涌的气血咽了下去。烨王竟然在沈家,他竟然在沈家,他几次和烨王擦肩而过,自己竟然都全然不知道!   要是他能早发现,哪怕只是早几日,他如今不光不用受人辖制,甚至已经能成锦衣卫上下第一人!   可是沈蓉是什么时候和烨王勾搭在一起的,他竟然全然不知晓!施既明捂着眼,掩住眼底的恚怒狠厉,半晌才平复了心绪,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先想法把亲娘救回来再说旁的。   施既明瘫坐在原地缓了缓,就听外面一阵嘈杂:“...佥事,您不能进去,我们镇抚史正在审问呢!”   施既明缓缓抬头,就见他顶头上司李佥事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拍桌子骂道:“你是怎么回事?查到了烨王的踪迹为何迟迟不去追人?!你以为上头追究下来是好玩的吗?”   施既明本不想说此事,但被李佥事逼问了几句,也忍着难堪道:“佥事...烨王阴毒,绑架了我母亲,我...”   李佥事对此事自也有耳闻,施既明这些年升迁太快,已经威胁到他的位子,他怀着某些不为外人道的幸灾乐祸,淡然道:“既明,我也知道你的难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假若你母亲现在不在人世了呢?或者她老人家尚还无事,难道烨王平安抵达蜀地就会放了她?你这么按兵不动也不是法子。”   他见施既明还欲说话,大声吩咐道:“此事我来做主,所有人给我马不停蹄地顺着官道追击烨王余孽!”他转向施既明道:“你放心,我定尽力救沈夫人脱险。” 第30章 第 30章   沈蓉走之前本来还对这家看起来不靠谱的镖局各种担忧,但上路之后就彻底放下心来,从探路到吃饭住店租马车这些零碎的小事,竟没有一样让沈家人多操心的,色.色都安排妥当了,就连沈蓉都觉着是不是给的钱有点太少了,怪不好意思的。   燕绥笑着道:“镖头就是那样的仗义之辈,你要是把钱给他,他反倒是觉着你瞧不上他了。”   沈蓉道:“要不我做顿饭请他们吃?”   燕绥挑了下眉毛:“等你到蜀地再说吧,现在就算你有锅碗瓢盆,你有炉灶吗?”   沈蓉一想:“也是啊。”   燕绥笑叹道:“我也有好几日没吃上阿笑做的饭了,吃惯了你做的,感觉再吃旁的都难以下咽。”   沈蓉道:“那也没见你少吃了。”她还要说话,王昌威就走过来问道:“前面有处小湖,咱们在湖边歇一会儿再上路吧。”他说完又笑道:“若是不出岔子的话,明日就到岷江边上了,到时候就可以改走水路,还能快上不少。”   沈蓉笑着道:“这几日有劳王镖头了。”   王昌威一拱手:“客气。”他转向燕绥:“燕...大锤,我有话想跟你说。”   燕绥:“...”他在心里憋了一下才跟王镖头走过去,低声问道:“何事?”   王昌威先是拱手请罪,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得罪了。”   燕绥皱眉道:“你有事说事。”王昌威笑了笑:“那位施夫人和施家的表姑娘,我已经命人把她们捆好扔在山里了。”   这几日沈蓉或许没有觉察,燕绥却发现了,自己这位老部下每每看到自己和沈蓉在一起,总会想一些委婉法子把两人分开,他闻言淡淡勾了勾唇角:“就为这个?你好几日前不就把人扔开了吗?”   他看着王昌威:“我说过我的事自有分寸,无须你过问插手,你这几日着实逾越了。”   王昌威看着他眼里的淡淡讥诮,心头一凉,他肯出言提醒,说明还是顾念情分的,若是什么都不说,才是倒霉的时候,他心里发涩,干脆坦诚了心思:“我是为您不平。”   燕绥道:“阿...她和她大伯只不过是普通亲眷,又不是骨肉至亲。”王昌威苦着脸还想说话,他已经转身走了。   正好此时到了王昌威说的那处湖泊,湖泊里竟然还有十几只水鸭子,沈幕一见就不禁面露向往:“我记得阿笑做的烤鸭味道最好,每次一烤就连左右邻居的府邸都能闻到,回回都要带着果子酒水来上门蹭吃蹭喝。”   他这么一说,沈瑜也带了几分神往:“好久没吃阿笑烤的鸭子了。”   沈蓉冷笑看着两个白日做梦的父子俩:“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能先平安去蜀地就不错了。”父子俩给说的齐齐低下头,燕绥眼睛微微一亮:“阿笑会做烤鸭?我也想尝尝。”   沈蓉无语道:“怎么哪里都有你?”燕绥眼巴巴地看着她,垂眸神情有些难过,轻声道:“我从来都不知道烤鸭到底什么味,说不准是我原来出身穷苦人家,所以吃不起整鸭整鸡...”   烨王部下:“...”   穷苦人家,穷苦人家!他们头一次知道原来烨王府竟然算是穷苦人家!   沈蓉:“...为了吃上一口烤鸭你也是不容易啊。”又是卖惨又是装可怜的,她颇为无语地摆摆手:“等到了蜀地有合适炉子就给你做一只。”   沈瑜和沈幕:“...”凭什么他们就没有这种福利!   王昌威哈哈笑道:“沈公子想吃鸭子有何难?我让人捉一只来给你。”他说完就命人逮了两只鸭子,杀干净拔毛下锅煮,沈幕瞧着那鸭皮鸭肉鸭子内脏一起煮的一锅就没胃口,突然又想起上回那个妖狐的脑洞来,看着燕绥指着地上的一只才杀的生鸭,小心探问道:“大锤,你想吃这个吗?”   燕绥:“...不想。”阿笑大哥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原来不爱吃生鸡生鸭啊,沈幕颇为失望地应了声。   就这么鸡飞狗跳地又过了一日,一行人终于到了江边,找了一家颇大的,在全国都颇有名气的船行准备租船出蜀,沈蓉跟在沈幕等人身后挑船型,不想他们一行人身后有几个船行的伙计探头探脑地看了几眼,似在确认什么,燕绥心里一警,拿出斗笠来给沈蓉和自己戴上,又提醒沈家父子俩也戴好斗笠。   他笑了笑:“这家船型不齐全,开价也过高了,咱们换一家吧。”   沈蓉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立时点头同意了,燕绥又看了那活计一眼,又挑了一家规模小些,但是信誉不错的船帮开始选船,众人本来想挑一艘大船的,但无奈这一路上有几段河道十分窄小,就怕大船施展不开,只得选了两艘中小型的客船。   众人都怕在此地多呆横生枝节,于是挑好船之后就立即上船启程,此时天色已经暗了,沈蓉本来对坐船还挺有兴趣的,他们一家三口先上了头一条船,燕绥说是有事跟镖头商议,等会要再到前头船上来,于是直接去了后面那艘,她没想到她上船没一会儿竟然觉着头晕脑胀胸口发闷,独自走到船头去透气。   镖局的人都在船舱里收拾东西,还没来得及巡逻,船上除了雇来的船夫就只有她了,她独自站在船头吹了会儿风,总算是觉着没那么难受了。   她本来想要返回船舱继续收拾打点,这时一叶小舟从船边擦过,轻轻灵灵搅碎了满江月光,小舟行到月色正好的时候,有个锦衣青年翩翩从船舱里走出来,一手托着酒盏,仰头赏月,只是眉毛轻轻蹙着,似乎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在江心赏月吟诗也是桩风雅事,沈蓉难免多瞧了几眼,隐约能看见这人相貌颇为俊美,身上的衣裳也挺有品味的,就是对她来说有点花哨了,虽把人衬的更俊俏,但怎么看怎么...骚包。   她摇了摇头,不成想那锦衣青年恰好也转头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青年面上满是惊艳赞叹,瞬间把满腹愁绪扔到东海去了,一张俊美的脸都绚烂起来,用口型道:“姑娘...”沈蓉正莫名其妙,就听他继续用口型聊骚:“可是水中洛神?”   沈蓉:“...”   她一见是个聊骚的就没了兴趣,在京里的时候追逐她的世家子弟不知凡几,别说是把她比作洛神的,就是西子杨妃,姑射真人的也不知多少,岂会被这点伎俩打动?翻了个白眼就要回船舱。   青年竟然从船舱里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只荷花来,含笑遥遥丢给她,沈蓉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荷花砸了一头,荷花里沾了一捧水,兜头浇下来把她头发衣裳都弄湿了。   沈蓉:“...”装逼不成的青年:“...”   她没好气地把荷花往河里一扔,果断转身往回走,青年的心跟那散落的荷花瓣一样碎了,站在船头忧伤了会儿,正好这时候行到几条分叉的水路,船夫问道:“爷,咱们走哪条?”   青年恋恋不舍地往沈蓉的船上望了眼,见美人没有再次出来的迹象,只得悻悻然坐回船舱,不见美人他的理智就回笼了,正了神色垂眸思索道:“正道这来回都没见到人,别走正道了,除了正道之外就只有左边那条水路离蜀地最近,咱们走那边看看去。”   船夫应了个是,撑着船杆往左一拐,两边正式分道扬镳。   燕绥跟属下敲定完细程就往沈蓉他们做的船上走,王昌威一边送他,一边看着两艘小船,心里难免郁郁:“您都失去消息这么久了,老王爷还没派人来找...”   燕绥淡淡道:“朝中和蜀地关系紧张,蜀地的兵马暂时不能动,一旦父亲派人来找,被朝廷察觉了说不准又是一场征伐,现在还没到打的时候。”   这事说严重倒也真是严重,可是就因为这个能不管自己唯一的亲儿子了吗?王昌威是看他长大的,十分替他不甘,但父子俩的事他也不好说太多,只得笑笑:“王爷,咱们此次必能逢凶化吉,平安回蜀。”   燕绥漫应了声,一进船舱就见沈蓉身上湿哒哒的正在找干巾子,他忙迎上去问道:“你怎么被淋湿了,外头没下雨啊?”   王昌威深深地叹息,就算他被警告了一回不敢再插嘴燕绥和沈姑娘的事情,但也实在受不了王爷这幅一见沈姑娘智商就自动掉线的样子...   他在心里哀伤了会儿,果断转身告辞了。   沈蓉哭笑不得:“你也是才从外面回来的,你觉着外面下雨了没?”   燕绥帮她找来干巾子:“那你是怎么了?”   沈蓉没好气地往外一指:“遇到个神经病往我扔花,花上面全是水,他扔过来浇了我一头。”   有人扔花给他家的小甜枣?   燕绥往外看了眼,此时已经过了分岔道,那叶小舟自然也没了踪影,不过他还是能想象出那个撩妹失败的场景,忍不住笑了会儿,顺道表现一下自己:“所以说这世上靠谱的男人实在太少,不靠谱的一抓一大把,如我这样的实在是凤毛麟角。”   沈蓉本来想反驳的,但想到方才那位,忍不住点了点头:“你是比那个二傻子强。”   燕绥:“...”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刚见到你那会儿你的二傻程度也不遑多让啊。”   沈蓉也往外看了眼,看那艘小船没了就不再追究了,擦干了头发又回屋换了身干净衣裳,问燕绥道:“你晚上想吃什么?”   一提起这个燕绥心情就更好:“船上也没什么能吃的,左不过是些河鲜,看你怎么调弄了。”   沈蓉去厨下瞧了瞧,见活鱼活虾不少,还有烧鱼用的铁盘子,想了想把活虾去了虾线,把虾肉剁成肉糜,和猪肉小葱拌好,再搓成一个个拇指大小的虾丸,最后把草鱼切成两偏,在铁盘里放了厚厚的辣椒麻椒和各色调料,把鱼肉烤成焦黄色,烤的吱吱冒油,一股椒香在后厨弥漫开来。   那香味香的哟,转眼燕绥好几个手下都跑过来围观把他们家王爷迷得神魂颠倒的姑娘烤鱼,沈蓉怕这么多人不够吃,把十来条鱼都分别烤上了,又蒸了一大锅米饭,没想到还是不大够,幸好她切了土豆青菜等各种衬菜,还把早就滚好的虾丸下进去,那叫一个香滑可口,咬一口清鲜还弹牙。   如果说征服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征服的胃,那么燕绥大半下属的胃已经被沈蓉征服了。倒是燕绥戳着烤鱼有些不悦,又来了五十多个抢食的!   加上衬菜,众人这才勉强吃饱,沈瑜趁着大家收拾碗筷的功夫,拉着沈幕沈蓉低声问道:“你们有没有觉着有些古怪?”   兄妹俩茫然道:“怎么?”   沈瑜捋须道:“前些日子我光顾着操心赶路,没留心细看,近日细细瞧了才发现,咱们请的这镖局可不简单,从镖头到镖师都有些行伍做派,虽然不大显眼,但是从一些揪细的地方还是能瞧出来,我也没见过哪个镖局会这般令行禁止。”   沈蓉一听也有些疑惑,那位王镖头不知怎么听见了三人说话,笑了笑道:“老爷有所不知,我原就是行伍出身,后来觉着在军中没关系升不上去,才想法出来开了个镖局,其他人大半是我当年的老部下,所以我说话他们自然是听的。”   这番说法合情合理,沈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多心了,镖头勿怪。”   王昌威笑道:“出门在外,小心些总是无妨。”   沈瑜虽然还有些疑惑,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众人吃完饭就去睡了,倒是分房的时候出了点问题,不知道他们怎么倒的,竟把燕绥分到沈蓉隔壁了。   沈幕头一个不同意,王昌威收到燕绥的眼色,无奈摊手道:“没办法,也没有别的空处了,现在大晚上的再挪动也不方便。”沈幕只好长叹了声。   沈蓉吃完饭晕船更严重了,也没心思纠结这些,拉开门进屋倒头就睡,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胃里突然一抽一抽地难受起来,抱着恭桶吐个不停,燕绥就在她隔壁,头一个听见她这里的动静,拉开门见她面色苍白,忙扶起她问道:“你怎么了?”   沈蓉吐的天昏地暗,靠在床柱子上缓了会儿才道:“我,我晕船了。”真丢人呐!   燕绥一听是晕船稍稍松了口气,又有些懊恼:“应该请个大夫随船来的。”   沈蓉难受的呼哧呼哧,闻言还是抽空白了他一眼:“你当你是什么王孙公子啊,还请大夫随行?”她顿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听说生姜切片贴在...咳咳,能止晕船,你去帮我取一块生姜来,别惊动旁人。”   燕绥点了点头,沈蓉又不放心地问道:“生姜你认识吧?就是长的奇形怪状味道很冲的那个?”   燕绥:“...认识。”   最好永远不要干傻事,不然很容易成为黑历史,时不时就要被人拿出来说两句嘴。——以上是烨王的人生感悟。   他怅然了一瞬,很快取了几片姜片来,见沈蓉靠在床上难受的动弹不得的样子,下意识地就想伸手撩开她衣裳下摆,帮她贴在肚脐上。她吓了一跳,脸色涨红:“你干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因着晕船的缘故,她声音软绵绵的,像是只没有气势的纸老虎,燕绥尴尬了一下就缓过来道:“帮你贴在肚脐上啊,不然怎么能有用?”   沈蓉声调古怪:“你也知道这个常识啊。”她忍着脸红,忙伸手拦住燕绥:“不用你帮,我自己来。”   燕绥轻笑一声背过身:“有什么事就叫我。”   沈蓉红着脸探手进去把姜片放好,也不知管用不管用,燕绥此时转过来,恰好看见一段莹白柔软的腰肢,不过很快她就把衣裳放了下来,他心头不觉一漾,抓住桌上放的隔夜凉茶喝了几口,才算平复了别别乱跳的心跳。   沈蓉用力揉了揉眉心,疲惫道:“你先回去吧,我没事了。”   燕绥问道:“你确定?”他伸手在她两边额头轻轻按着:“现在呢,觉着好些了吗?”   沈蓉舒服地轻哼了声,差点靠在他身上睡着了,不过还是再次确定道:“我没事了。”   一片昏暗里看不清燕绥的神色,只能觉察到他似乎是笑了笑:“阿笑要是觉得乏了,可以靠在我身上歇会。”   沈蓉才好点的脸色止不住地又烫起来:“你可够了啊!”   燕绥道:“阿笑...”他指尖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你脸红什么?”   沈蓉想要炸毛,偏偏身上乏力炸不起来,腾的起身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去别处睡了!”   燕绥见她是真的恼了,这才起身道:“我就是怕你有事。”   他走之后屋里有恢复的空荡,沈蓉头倒是不晕了,就是脸上颇为怪异,等她好不容易把怪异的感觉驱散,就听隔了个木板的燕绥屋子传来轻轻的笑声:“阿笑,你方才慌什么?”   沈蓉生怕他再过来,把眼睛一闭,假装自己是个聋子,燕绥在那边又笑了笑,问了几声,见她执意不答这才不说话了。   她给搅和的啊,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晕船的症候倒是好了不少,一见着燕绥出门就顶着俩黑眼圈问道:“你昨晚上话怎么那么多?”   燕绥故作愕然:“我昨晚上没说话啊,阿笑你怕不是发了梦吧。”   沈蓉:“...”   燕绥面露思索:“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阿笑你...”   沈蓉默默地转头去做早饭了。她看昨天才捞上来的活鱼还剩了不少,干脆煮了一大锅鱼片粥众人分着喝了。她喝完觉着胸口又闷得慌了,起身去甲板上吹着徐徐的晨风,燕绥跟在她后面悠悠问道:“阿笑,方才做梦的事你还没回答我呢,你究竟为什么晚上会梦到我,恩?”   沈蓉晕船的毛病都快被他气好了,没啥好气地道:“你这颠倒黑白的本事,不去行骗真是可惜了。”   燕绥姿态优雅地斜靠在栏杆上:“我想骗的只有一个。”   沈蓉很警惕地没接话茬,转了话头,指着江面上的小船问道:“怎么还有姑娘家出来打渔?我一直以为打渔是个体力活,男人才好干的。”   燕绥瞧了她一眼,似嗔似笑,这才道:“这些船娘一天打不了几回,一般也都是就地卖给船上的船工,或者拉几个对岸的客人,赚些散碎零钱。”   当然也有些船娘趁着年轻颜色好会做些皮肉生意的,不过这话就没必要跟她说了。   沈蓉哦了声,他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肤色微黑但是颇为俊俏的船娘荡着小船悠悠向他们的船靠了过来,能看见船娘冲着燕绥媚笑抛眼神。   沈蓉哈哈笑道:“瞧见没?人家瞧上你了,要拉你回去当渔夫呢!”   燕绥皱了皱眉,冷冷瞧了那船娘一眼,示意她不必接近,那船娘似是没瞧见,仍旧撑着小舟缓缓靠近,他觉出不对来,沉声道:“停下!”   船娘不退反进,几个烨王部下已经拿了兵器驱赶了,就听她发出一声清啸,两条矫健有力的长腿重重在船上一登,从鱼篓里抽出一柄短剑,隔着八.九尺的距离一下子纵跃而来,短剑朝着燕绥直直地劈刺下来。   随着这船娘一动作,后面十数艘小船都向着两艘船围拢过来。   沈蓉被这番变故惊住,燕绥旋身把她护在身后,出手毫不留情,直接一脚当胸横扫过去,就听卡擦一声骨头折断的声音,船娘如同折了翅膀的鸟儿跌入湖里。   燕绥对自己的出手很清楚,知道她肯定是活不成了,也不再多看,对着沈蓉匆匆道:“你先回船舱里。”   沈蓉也不多问,重重点头就往船舱里走,她或许不知道,但燕绥却很清楚这帮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在那艘船上那艘船自然更险,他并不犹豫,等到沈蓉返回船舱之后,他叮嘱王昌威照看好这边,自己几个纵跃就跳到后面那艘船上。 第31章 第 31章   沈蓉心惊肉跳地走回船舱,正迎上沈瑜沈幕急匆匆走出来:“怎么回事?”   沈蓉除了惊愕之外也是一头雾水,急急道:“我也不知道啊,方才在船头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有个假扮成船娘的刺客上船来要取人性命!”她说完猜测道:“会不会是船匪?”   沈幕拍着她的肩膀安抚道:“你和爹先在这里安生待着,我看王镖头他们都不是庸手,寻常水匪必不是他们的对手。”他说完又问道:“大锤呢?”   沈蓉道:“他去前面的船上帮忙了。”   沈幕探头瞧了眼,忽然就听到‘嘭’地一声巨响,他们这边的船舶倒是没事,后面那艘船竟然左摇右晃起来,沈蓉小心翼翼地探头一望,就见几艘蜈蚣快艇从水面激射而来,等快到后面船边的时候几个黑衣人突然从快艇上蹿出来,三两下就爬上了后面那艘船,立刻跟后面船上的人交上了手,还有零星快艇冲着他们这艘船冲了过来,她脸色白了白,幸好王昌威带着人在左右船舷抵挡。   沈幕到底是个男人,很有家里顶梁柱的自觉,看家里父亲亲妹惶惶,问王昌威要了一柄长剑只身走到甲板上抵挡,沈蓉和沈瑜想拦都没拦住。   他这辈子和人动手的经验没几回,开始很是艰涩了一会,后来动作越发流畅起来,虽然还不能杀敌制胜,但帮把手还是没问题的,他提着长剑左右抵挡,突然目光一凝,直直地看着后面的江面某处,身子不由得停顿了下,手臂上立刻挨了一刀。   沈蓉心跳都停止了一瞬,顺手就抄起手边的一个椅子砸过去,把举着长刀看向沈幕后背的刺客砸开,对着沈幕大喊:“你搞什么呢!”   她喊完就顺着沈幕方才的目光望过去,就见施既明面色冷肃地立在一艘蜈蚣快艇船头,这番动静引来他的目光,偏过头看向沈蓉,他这番来主要是想击杀燕绥的,但一看到沈蓉顿时恨的目眦欲裂。   他还是前些天才找到自己的母亲和若愚,施夫人的身子本来就不大好,被找到的时候已经饿了好几日,在山中靠吃昆虫草皮充饥,神智都不大清醒了,此番熬不熬的过去还是两说,当然若愚也吃了大苦头,不过他知道是她放火烧人放走沈蓉的,不杀了若愚都算是顾念亲戚情分了,才懒得理会她有多倒霉。   燕绥买船的时候,无可避免地要和人打交道,所以泄露了行踪,而他这回追击燕绥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上头的任务,两人更有伤母之仇在,但是比起燕绥,他更恨的是沈蓉。   他早已把沈蓉视为自己的禁脔,也不知道燕绥暗里做的事沈蓉并不知晓,只想到她不但对自己百般冷淡嫌恶,一转头竟向着朝廷的死对头摇尾乞怜,绑架施夫人,细想下来他对沈蓉的恨意竟比燕绥更深。   沈蓉看见施既明也是一愕,很快想到他此番可能是冲着自己和自己家人来的,压根没往燕绥身上想,这不是她自恋,谁让施既明就干过这等下作事呢?有前车之鉴,她肯定会往这边想,就是沈幕看到施既明,第一反应也是这个。   沈蓉明知道没什么用,还是缩在船舱里大声喝道:“施既明,你敢视律法于无物,光天化日之下劫杀百姓,你的官位不想要了吗?!”   她这话燕绥自然也听到了,心头不觉一紧,施既明就已经命人撞上了铁弹丸,冷笑一声:“你戕害我母,现在竟好意思来跟我提律法?!”他以为施夫人是她和燕绥联手诱惑过去,再暗中绑架。   她戕害施夫人?沈蓉正觉着莫名其妙,施既明也没有跟她多说的意思,反正他得不到的人,宁可毁了,也绝不叫旁人得到,重重一挥手,甚至在燕绥还没来得及阻拦的时候。几枚人头大小的铁弹就冲着沈蓉待的船飞了过来,就听‘砰砰砰’几声巨响,这艘船本来就是寻常的民用船,几下就被砸出了深洞,船身重重摇晃起来。   若只是如此还罢了,那铁弹猛地一炸开,里面飞出无数细小的铁钉铁片,沈蓉拿着凳子勉强挡着,没想到手背还是被划了一下,鲜血立刻汩汩冒了出来,疼的倒抽了口冷气。   燕绥立时就想往他们船上赶,没想到施既明驾船硬生生横插进两艘船中间,还欲再开炮,沈瑜拉着沈蓉往另一边较为安全的船尾跑过去。   沈蓉从衣服下摆扯下一块布包住流血的手背,呼哧呼哧地喘道:“他,他疯了不成。”   沈瑜本想说一句事有蹊跷,但施既明转眼又命人砸了几枚铁弹进来,这下船身晃动的更厉害了,有几个锦衣卫也趁机爬上船想要劫杀众人,她左右躲避,一时站立不稳,竟直接从栏杆处翻了下去,转眼就没入滚滚江水里。   沈瑜惊声道:“阿笑!”劈手就夺过一把刀,一刀砍在上船刺客的脖颈上,飞身就想要跳下去,被沈幕一把拦住,他自己跳了下去,王昌威虽不喜沈蓉,但想到燕绥的吩咐,也一头扎进水里。   燕绥被船舱挡着,还没看见沈蓉落水,不过见施既明如此狠毒,目光不由得一戾,手里拿着方才才匆匆缠好的弓箭,对着施既明射出一箭。   施既明根本没想到这么远的距离他还能射中自己,所以也没怎么闪避,没想到这一箭正中他左眼,他脑子先是空白了一瞬,继而捂着眼睛痛叫起来!   燕绥毫不犹豫地再次张弓搭箭,施既明这回没有再给他机会,直接躲到属下身后。燕绥暂时也顾不得他,几个纵跃跳到沈蓉那艘船上,拉着阿李问道:“阿笑呢?”   阿李艰涩道:“沈姑娘...方才不慎落水了。”   燕绥面色不禁白了白,下意识地就要跟着往水里跳,被阿李和德业死活拖住:“您千万不能下去,沈大公子和王副将已经跳下去找人了,您水性又平平,便是跳进去也没什么用啊!”   燕绥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要挣开二人,突然就听阿李一声惊呼,指着外面江面道:“是烨王府的人,咱们的水师来接咱们了!”   燕绥看了眼,就见十几艘特制的小船从江对面急速赶了过来,虽然没有打烨王府的旗号,但是那样式绝对是烨王府特制的水师无疑!   本来锦衣卫的人数比他的余部足足多出三倍,他的人靠着悍勇才勉强支撑下来,战局一时胶着,但有了这支生力军的加入,形势立刻逆转,转眼就把派来击杀燕绥的锦衣卫围住了挨个绞杀,燕绥趁着形势松快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反身也扎进水里。   他急慌慌在水底找了半晌,一口气实在憋不住了才冒出头来,这是沈幕和王昌威也从河水里钻出来,沈幕失魂落魄,面色青白,嘴唇微微发颤,王昌威脸色也是异常难看,却没有说话,只是冲着他摇了摇头。   ......   沈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禁不住低低地呻.吟了一声,捂着抽痛的后脑勺在原处坐着缓神,隐约能觉察到身子底下正在轻微震动,似乎她正在一辆行走的马车上。   她身边有个侍婢打扮的人见她醒来了十分惊喜,忙向外道:“快去告诉夫人,姑娘醒来了。”   沈蓉怔了一下,心说我这是又穿了?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却也摸不出什么来,只得道:“我,我是你们姑娘?夫人的女儿?”   侍婢‘噗嗤’一声笑了,委婉道:“姑娘别急,您再仔细想想。”她说完又道:“我们夫人回家的路上瞧见您昏倒在河岸边,夫人是信佛的,心肠软善,见您一身狼狈,就命人把您带回来好生照料着。”   他们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有个女儿,可惜年幼夭折了,能长到现在也跟沈蓉差不多大,所以她见到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格外喜欢,最重要的是沈蓉貌美可爱,躺在那儿煞是可怜的样子,她一见就软了心肠。还是那句话,长得好看就是实惠啊!   沈蓉十分感激,忙要起身道:“我得去向你们夫人道个谢。”   她顺道低头看了一眼,就见原本受伤的手背已经包扎好了,还有股淡淡的药香。   侍婢忙按住她:“姑娘先歇歇吧,我们夫人正在看经书,这个时候一般是不见人的。”   沈蓉道:“无妨,只是若是夫人空闲了,劳烦姐姐过来和我说一声,我好去向她道谢。”   侍婢笑道:“那是自然。”   沈蓉好歹也是看过京圈的,一见下人的穿戴气度对这家人也有了数,单单是个侍婢举止打扮都是不俗,她猜测这位夫人八成是豪门望族的贵妇,她略琢磨一阵,又问道:“姐姐,我想请问我昏迷了几日?咱们这是在哪里?”   侍婢笑答道:“请了大夫来说,姑娘是呛了水,已经昏迷了三四日,咱们现在在广汉,再走几日就能到蜀中。”   沈蓉松了口气,要是这位夫人是往京城走的,那她真是想哭都找不着坟。她又问了几句,侍婢也是有问必答的,没过多一时,前面马车就传话过来:“夫人想见见那位姑娘。”   沈蓉忙理了理衣裳,见自己的衣裳都是新换的,又整了整头发,确定礼数无缺这才赶到前面的马车上,盈盈下拜行礼:“小女无方,叨扰夫人了。”   那日昏迷的时候虽然满面泥沙,但仍能瞧出是个美人坯子,如今醒过来稍微一收拾更是艳光四射,让人眼前一亮。李夫人见她不光相貌出众,仪态礼数更是过人,不知不觉笑起来:“你要是无方,世上怕没有几人是有方的。”   沈蓉抽空打量这位夫人几眼,就见她年约四旬,神态温和,肌肤白皙,五官能能见年轻时候的柔美。她再次道谢:“这回多亏夫人出手相救,不然我只怕真要曝尸荒野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谢夫人才好。”   李夫人笑一笑:“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何必如此重言?”   沈蓉正色道:“于夫人是举手之劳,于我却是倾盆甘露,夫人心地良善才会有此一言。平心而论,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是我要救人,至多也只会顺手帮扶一把,夫人能给我请大夫来,还带我这么一程,已经是活菩萨在世了。”   李夫人就算施恩不忘报,听她这话心里也是舒坦的,看她更觉喜欢:“能说出这话来,说明你也是个好姑娘了。”   她说完又问道:“我瞧你礼数规整,想必出身不差的,你姓甚名谁,家在哪里?为何会晕倒在河边,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沈蓉道:“我姓沈名蓉,原本家在京城的,后来家道中落就想赶往蜀地谋生,没想到在河道上遇见了歹人,我不小心落入水里,想必是被冲到河道上了。”她想到父兄和燕绥,心头一堵,皱眉道:“不知道我父兄家人如何了。”   李夫人听到沈家不觉怔了怔,又觉得世上没那么巧的事,只得轻叹了声:“可怜的孩子。”   沈蓉陪她说了会话,知道了这位夫人姓李,出自蜀中望族,似乎还和烨王府有些关系,两人闲谈了几句,她见李夫人有些乏了,便识趣地主动告辞。   沈蓉听说这位李夫人也要往蜀中赶,她也是想着先去蜀中,看能不能找到沈家族人,然后再找到沈瑜三人,但现在孤身一人,身上又没有盘缠,自然想和李夫人一道,但李夫人没有提起此事,人家已经救了自己一回,她也不好意思赖着不走,正犹豫着,李家的车队已经到了一处落脚的驿站,有侍婢服侍着李夫人吃饭,她看起来胃口不大好的样子,只用了两筷子就不动了。   贴身侍婢急的不行,劝道:“夫人,虽说路上吃食简陋,但您还是再用些吧,不然身子怎么撑得住?”她见李夫人蹙眉摇头,继续劝道:“您从前些日子就没怎么用饭,要是少爷回来见您瘦了,定要心疼的。”   李夫人听到儿子,这才勉强又动了两筷子,随即摆摆手道:“拿下去吧,最近天气热,我瞧见这些吃食就觉着腻腻的,胃里沉甸甸,你把那健脾的丸药给我拿一粒过来便成。”   侍婢无奈,只得着人把饭菜端了下去,几个下人分着吃了。   沈蓉猜测这位李夫人可能是旅途劳顿再加上天气炎热导致胃口不好,主动上前跟那侍婢道:“姐姐,我也懂些易牙之道,更想报答夫人恩情,不如就让我下厨做几道菜试试?”   侍婢面露犹豫:“姑娘你...”   沈蓉笑道:“夫人总不吃饭也不是事,就算我做坏了,也不过浪费些食材,到时候我自己吃了就是。”   侍婢一想也有理,不过却不敢把专用的厨房借给她,只借给她客栈的公用厨房,她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多,也不介意,只问道:“夫人能吃辣吗?”   侍婢道:“能吃一点,太辣的可不成。”   其实一般只能吃一点辣味的人比很能吃辣的或者完全不吃辣的口味还要挑剔,沈蓉想了想,下厨房捣鼓了一下午,做出了一道酸辣藕片,一道醋泡山笋,一道凉拌蕨根粉,唯一的荤菜就是一道只放了酱醋的白灼虾,最后烤了几张口感清甜的十字纹鸡蛋饼,侍婢见她一下午就捣鼓出这么点成果来,不由得苦笑一声,但是离近了闻着味道倒还不错。   她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给李夫人端过去,李夫人见那些菜都颇为开胃爽口,也有些意动,沈蓉当然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她对于李家还是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主动取了公筷把每样菜试了一遍:“味道正好,夫人尝尝看。”   李夫人已经动了食指,见她这番动作只微微笑了笑,取了自己的筷子过来,先吃了口酸辣藕片,咬下去香脆爽口,有些微微的辣,又不会辣到她难以下咽,更多的则是酸香清甜。   她只吃了一片藕就被勾起馋虫来了,又尝了尝山笋,味道果然也十分出众,蕨根粉风味独特,就连那道随处可见的白灼虾,口感都比其他人做的口感要好上不少,而且丝毫不失虾肉的鲜味。   李夫人忍不住赞道:“味道果然好,一样的东西,怎么你就调弄的这般好吃呢?”   沈蓉对自己的厨艺当然是很得意的,不过还得谦虚道:“可能是京城和蜀地的烹制手法不一样,夫人尝个新鲜罢了。”   李夫人笑道:“我这些见识还有,绝对不只是新鲜的缘故。”   沈蓉还在犹豫要不要厚着脸皮提一提跟他们同行的事,就听外面有人报道:“夫人,少爷回来了!”   李夫人先是一怔,继而喜道:“延之回来了?可有他表弟的信儿?”   ......   自打沈蓉落水,燕绥就着人没日没夜地在河水里捞人,最后当然什么也没捞着,他心里反而存了一线希望,哪怕没消息也比亲眼见到她的尸首好,所以他甘愿相信他的小甜枣还活着。   王昌威不由得劝道:“您该歇歇了,您这都好几日没歇息了。”   燕绥不答,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被针刺般的目光看的一缩,还是咬咬牙继续道:“按照这边河道的水流速度,咱们已经把这一片都捞遍了,但是什么都没有捞着,沈姑娘就算是...也不可能飘到更远的地方,属下猜她八成是醒了或者被人救走,若是如此,她定会想法往蜀地赶,咱们不妨先去蜀地在找人,那到底是您的地盘,您调动人手找人也方便!”   这话倒是在理,可燕绥就是压不住心中的焦躁,他正要说话,就见沈幕气冲冲地走进来,一把扯住他领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前几日沉浸在悲痛中没心思想别的,如今理智终于稍稍回笼,终于意识到燕绥的身份有问题了。   燕绥此时倒是不怕他泄露自己的身份,而是他和沈家...他抿了抿唇,微微抬眸,淡声道:“我是烨王府外戚之子,当今烨王的表兄,李延之。” 第32章 第 32章   李夫人想到自家儿子的秉性,又看了眼沈蓉,本想让她先暂避的,但是李延之的人还未到,声音先到了,声音里满满的都是晦气:“我没找着,最后还是他们部下给找着的。”   李夫人一听立时就把想说的话给忘了,先双手合拢念了声佛:“找着就好,找着就好,这些日子快把我急死了。”   李延之走进来,沈蓉本来想主动避开的,虽说齐朝风气开放没有不许见外男的规矩,但是她也不想招惹事端,没想到一抬头就见是个熟人——就是上回在船上给她扔花那二傻子,他居然是李夫人的儿子?!   李延之见到她也怔了怔,面上满是惊艳喜悦:“娘,荷花姑娘竟然在你这里?早知道我就不费心打听那么久了!”   沈蓉:“...”你才是荷花姑娘!   李夫人怔道:“什么荷花姑娘?”   沈蓉已经忍无可忍,向李夫人告了个罪,主动退下了,李延之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这才笑道:“我前几日在河道上找人的时候,正巧和一艘客船擦肩而过,当时就看见这位荷花姑娘在船上,好歹我和她也有一面之缘,她怎么一见我就要走呢?”   李夫人仔细回想,方才沈蓉好似不大高兴的样子,她对自家儿子的秉性很是了解,先责他道:“我瞧那姑娘是个懂礼数的,定是你有失礼的地方,这才惹得人家不悦。”   李延之一想可不就是吗,不过他也不在意,哈哈一笑:“知子莫若母啊娘。”   李夫人瞪了他一眼,没心思说这些,追着问道:“你表弟找着了没?快跟我详细说说。”   要说这李夫人也是一奇女子,当初老烨王妃去世,她和老烨王妃是亲姐妹,姐妹俩一母同胞,感情甚笃,烨王一脉都是异性封王的,后来她姐姐去世,老烨王在朝廷的逼迫下不得不娶了朝廷派下永宁公主为继室,这样的身份让李夫人如何放心的下?于是她硬是抵抗住了夫家的压力,带着夫君儿子从南方来了蜀中,就是为了就近照看外甥,看住永宁公主,让她不敢有异动。   所以烨王对姨夫姨母十分敬重,她从夫君到儿子都是能干之辈,也颇得烨王信重,李家一跃成了蜀中最显赫的人家之一,那些嘲笑他们的夫家人也多有逢迎巴结的。她此次出去是因为在南方的公婆病重,她要去照料着,后来听说烨王失踪的消息,又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   李延之还不知道自己就是那晚上为了撩妹和自己表弟擦肩而过,端起茶盏一口气喝完才道:“我怕引起朝廷注意,在河道来回走了好几趟都没见着他人,就是烨王的水师也没找着人,却没想到他在半道上被朝廷的鹰犬追上,两边交上了手,也得亏这番动静,王府水师才终于发现他,把人平安找了回来。”   他说完又擦了擦汗:“我一得了他平安的信儿,都没顾得上看他一眼,立刻回来给您报信了,您可不用再急了吧?”   李夫人大大地松了口气,一下子软了身子靠在椅背上:“我的佛,可算是平安无事了。”   李延之笑道:“我人少手脚慢倒也罢了,姨夫派去水师竟也没比我快多少。”   李夫人想到老烨王就没好声气,冷笑一声:“只怕他就没想尽心找。”   李延之宽慰道:“父子没有隔夜仇,姨夫就我表兄一个儿子,他不可能让他出事的。”   李延之这么说也是事出有因,一般来说,不光是皇位还是王位的继承,都讲究个父死子继,但老王爷还活着,当今烨王就继承了烨王府,可见其中有龃龉,相比之下,燕绥反倒跟姨夫姨母情分更深。   父子俩不合的原因是随着燕绥日渐长大,羽翼渐丰,在政见上也和父亲大相径庭,几年前想法威逼老烨王腾了位子,所以父子关系可以说相当的僵,而且在他的治理下,蜀地不但没有露出颓势,反而蒸蒸日上,不论是经济政治还是军.事都远强于他在位时,老烨王又不是个有心胸的,见此情形不觉更加堵心,简直是塑料花父子情。   李夫人还是不大高兴,哼了声:“除了当今烨王妃他不可能让她诞育子嗣,你看他屋里那么多侧妃小星,哪个不能给他再生儿子?”   李延之好声好气地劝了几句,李夫人抱怨完老烨王,又开始抱怨燕绥:“那孩子也真是,不知道多少人为他操心吗?人好好的,为什么不想法传个话过来?也好让家里人想法去接他。   燕绥其实也很无辜,能传话的时候他失忆了,等记忆一恢复,周遭都被朝里派来的人封锁住了,他也没法子啊。   李延之此时尚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表弟冒用,不过这也算他扯平了,仍旧帮着说好话:“在朝廷的地界上,他也得处处小心着。”他说完又问道:“娘,方才那位姑娘...”   李夫人道:“她家里遭了水匪,是我在河道边上救下的。”她说完冷眼斜看着自家儿子:“她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   自家儿子也是哪里都好,就是好美人这个毛病一直改不了,打也打过说也说过,李夫人实在没了法子,好在他虽好美人,却很有分寸,既不会耽误事,也不会随随便便往家里拉,李夫人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了。   李延之很忧郁:“瞧您说的,我跟采花大盗似的。”   李夫人啐他一口,她听说自家外甥无事,心里的一颗大石也落了地,胃口更是开了,递给李延之一双筷子:“坐下陪我用饭吧,吃完饭咱们一起回蜀中,你这些日子给我收敛点,别弄那些不着调的事。”   她说着又命人添了几样菜,但吃了沈蓉做的小菜在前,再吃别人做的总觉着不对味,李延之也每样尝了口:“这莲菜和酸笋做的真不错,应该打赏今天做菜的厨子。”   李夫人轻描淡写:“是沈姑娘做的。”李延之笑道:“原来那位姑娘姓沈啊。”   李夫人筷子重重一顿,他不敢再多话,低头老老实实地吃起了饭。   沈蓉在厨下随便用了点就没没了胃口,回屋本来打算睡觉的,没想到才走到一处檐下正撞上那骚包李延之,她眼角抽了抽,本想着直接绕过去的,没想到李延之风度翩翩地一展折扇:“上回不留神唐突了姑娘,我在此向姑娘赔礼了。”   李延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来就一副不大正经的面相,所以道歉的话也说的跟**一般,沈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呵呵干笑:“客气客气。”   李延之轻摇折扇,浅笑生情:“姑娘万勿见怪,我前些日子在水中见到姑娘,还以为是见了矫若游龙翩若惊鸿的水中洛神,太过震惊,所以这才冒昧的。”   沈蓉对他的撩妹技术不怎么感冒,只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公子这话就有些意思了,在洛水中的叫洛神,在河面上的,至多叫河伯。”   李延之一怔,随即笑的前仰后合:“沈姑娘真是个妙人。”   会说冷笑话就是妙人了?那前世的段子手岂不是一群神人?沈蓉摇了摇头:“公子谬赞了,你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李延之一击不成,颇是郁郁地看着她的背影。   第二日一早李夫人又叫她过去说话,先问道:“我家那个孽障,昨日没有唐突你吧?”   沈蓉端了几样才做好的精致点心,说的十分违心:“哪有的事,只是我在船上和令公子有一面之缘。”   李夫人笑一笑:“那孽障惯是如此,你别往心里去就行。”   沈蓉想到李延之,怕李夫人想要避讳什么的,又犹豫着该不该开口请他们带自己到蜀中,闻言只得先顺着她的话说:“夫人放心,我呆在后边,寻常跟李公子又见不着,不会碍着什么事的。”   李夫人一听就知道她是个知礼的,拉着她的手道:“你也别太拘谨了,有我看着,他不敢胡乱闹腾的。”她轻声问道:“你身上什么都没剩下了吗?就是到了蜀中怎么和家里人联络啊,连个信物也没有。”   沈蓉想了想,摘下挂在脖颈上的一只两指宽的小琉璃瓶给她看,琉璃瓶采用的是瓶中内画的技法,用细毛笔进入瓶中进行勾勒上色,其难度可想而知,当然里面画的...还是她的小像:“回夫人的话,我身上只剩下这个了。”   李夫人接过来,先不由得赞了句:“好精致的琉璃瓶子,本来瓶中作画就不易,更难得绘的人像如此栩栩如生,堪称巧夺天工了。”   沈蓉略略一叹:“是我母亲画的小像,请了画师临摹进去的。”   李夫人看这小像也知道那位沈夫人不是寻常人,不觉替她惋惜,又道:“你能平平安安的,必是你母亲的在天之灵护佑着你。”   沈蓉笑一笑:“夫人说的很是。”   她先是想到自己早亡的母亲,又禁不住想到父兄和燕绥,尤其是燕绥,她一开始只以为施既明是冲着自己来的,但后来想想又觉着不对,施既明这人是心理变态不假,但比起美色,他更看重的是官声前程,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杀人,除非他的官位不想要了,更何况就算他真的发了疯,他手下也未必愿意陪着他一起疯。   所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沈家人没什么值得他费这么大力气的,所以剩下的只有燕绥了。   沈蓉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李夫人说完眼见着天色不早了,便通知李延之先到前面探路,又吩咐下人收拾东西准备启程,沈蓉见她没有让自己走的意思,于是也跟着继续蹭李家的车队。   如此不紧不慢地又行了半日,已经渐渐离了广汉城镇,到了荒僻的郊外,不过李家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又带了不少护卫,也没什么可怕的。   恰好这时迎面走来七八个乞儿,老的老小的小,都枯瘦伶仃蓬头垢面,李家的护卫本来想要驱赶的,李夫人是吃斋念佛的人,最是心软不过,尤其看见小孩也饿的骨瘦如柴,心里更是堵得慌,忙吩咐道:“先别急着赶人,把车上的粮米银钱分给他们一些。”   沈蓉对李夫人这般做法倒是不奇怪,要不是李夫人心肠软善,也不可能愿意救助她了,幸好李夫人也不是一味的烂好人,只让那些人离远了领粮食,并不敢让他们靠太近。   即使如此,这些流浪的乞儿也已经感激不尽了,跪下来不住向李夫人的马车叩头道谢,当中有个渺了一目的乞丐,不知道是太过激动还是怎地,竟然挣扎着想要上前道谢。   沈蓉本来没有在意的,但忽然听到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忙撩起车帘一看,正看向那渺了一目的乞丐,脸色不禁大变,一把把车帘全撩起来,厉声喝道:“快拦住他,不要让他过来!”   李夫人和几个护卫都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原本跪在地上的乞儿突然暴起!   ......   “我是烨王府外戚之子,当今烨王的表兄,李延之。”   王昌威惊愕了一瞬,想到李延之那个性子和自家王爷的性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很快低下头做面瘫状。   他一说这话沈幕本能地就不信,但是等理智回笼又觉着确实有这个可能,毕竟随着朝廷和烨王的摩擦日渐增多,两边的局势也十分剑拔弩张,李家的夫人是烨王母亲的亲姐,李家父子二人又是烨王的心腹,定然知道蜀地不少机密要闻,朝廷派锦衣卫追击他也不是不可能。   沈幕半信半疑,忽的眸光一沉:“你是李延之?那你这些日子百般欺瞒,骗我们说你自己失忆,究竟是何居心?!”   燕绥垂眸道:“我并不曾欺瞒沈兄,前些日子我受到朝廷的伏击,身受重伤,不慎伤了脑袋,多亏被令妹相救,我当时也确实什么都记不得了,后来无意中遇见我的下属,这才想起前事来。”   沈幕冷声道:“你的下属?就是镖局的那些人?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燕绥点头应了,又道:“我的身份,你们知道了无甚益处,反而会惹上麻烦,我本想着索性离开你们,好不让你们也惹上麻烦,没想到你们家也被施既明惦记上了,如此一来我倒是不好自己走了,留你们继续受施既明纠缠。”   沈幕冷笑一声:“你倒是好心!”   燕绥叹了声,并不辩解,只是道:“我知道沈兄恨我连累了你们,更连累了阿笑,但我最近也命人在河里四下打捞,并没有捞着阿笑的...”他顿了下,把那两字隐去,继续道:“就连河岸也毫无踪影,所以我坚信阿笑还活着,想必也在想法子往蜀中赶,等到了蜀地,我会想尽办法找着她的。”   沈幕知道他说的有理,忍不住捂住泛红的眼:“你最好记住你今日说的!”   他其实对燕绥的身份还是不大相信,但无奈要找阿笑还得靠他,再说现在燕绥的身份也不是重点,阿笑能平安回来才是重中之重,他深深地看了眼燕绥,转身离去了。   燕绥深吸了口气:“开船,回蜀。”   从此地走水路到蜀中自然更近,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就到了蜀中,燕绥马不停蹄地吩咐找人,他心里忍不住在想阿笑现在在何地?饿的时候吃什么?回蜀地的路上会不会遇见歹人?他只得命人想法翻遍蜀地的每一寸土地,甚至包括深山老林,不断地干些什么才能阻止自己不胡思乱想。   就这么又忙了三四天,直到第四日上头燕绥才抽空回到王府见自己老子,这对塑料花父子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老王爷满脸不快:“手下水师早几日就找到你了,你为什么会在外逗留这几天?知不知道你多待一日,危险便会多一分!纵然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王府的部下考虑!”   燕绥道:“是儿子疏忽。”   老王爷:“你究竟为什么滞留不归?”   燕绥道:“是儿子的不是。”   老王爷:“我在问你话呢!”   燕绥:“是儿子的错。”   老王爷:“...”   他现在真怀疑这小兔崽子是不是打算存心气死自己,抽出小时候用来惩罚他的木棍就要向他抽过去,幸好被烨王妃和底下人拼死拼活拦住了,他这才重重一扔木棍:“滚!”   燕绥真就起身滚了,烨王妃深深瞧了眼燕绥离去的背影,这才劝道:“他人平安回来就好,你这把年纪了,何必跟他置气?”   老王爷重重一哼道:“他眼里还有我这个爹?!”烨王妃又劝了几句,还使眼色让他新收的几个美婢上来温言软语的伺候,他这才勉强消火。   燕绥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冒出个主意来,叫来手下人吩咐几句,手下人莫名其妙地照办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英明神武的王爷,在回到蜀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要在蜀地各地找一位手艺一流的厨娘,而且他还打算亲自试菜! 第33章 第 33章   那个渺了一目的乞丐正是施既明,朝廷有定,身有残疾或者面相有损的不得在朝为官,就算是勉强能留在官场,他干的又是武职,一只眼睛瞎了以后想再升迁只怕就难了,所以他心里真是恨煞了燕绥,但燕绥已经入蜀,他也奈何不得,于是就假扮成乞丐也混入蜀中,看能不能寻个机会在蜀地搞点事情,好最后搏一把。   不知道他运气好还是不好,正好遇见了烨王府外戚李家的车队,可他偏偏没料到沈蓉竟然也在这家车上。   施既明仅剩的一只眼满是怨毒地扫过沈蓉,他只在心里权衡了一瞬,还是向着李夫人奔了过去,李家的几个护卫没料到这番惊变,错愕片刻立时冲上来就想拦人,但施既明终究是占了打人个措手不及的便宜,他出手又狠辣,先卸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的胳膊,又直接拧断了另一个的脖子,其余的人还没来得及冲上来,他就已经来到了李夫人的马车跟前。   李夫人也不是寻常的夫人,此时虽惊而不乱,对着车夫大声喝道:“快走!”   车夫立刻扬起了手中的马鞭,不料施既明一个旋身已经跳上了马车顶端,手里捏了把匕首,整个身子倒挂着从马车车窗探进去,李夫人惊得脸色大变,慌忙躲闪不让他碰到自己。   沈蓉见势不好,立刻从自己的马车上跳出来,从头上拔下了一把银簪子,冲着施既明腰眼扎过去,他正想要把李夫人捉出来,一时不察腰眼被沈蓉扎了一下,立时痛呼了声,手下不觉一顿,动作也放缓了些。   沈蓉再接再厉地往他膝盖处扎了一下,施既明身子一晃,正好这时候李家护卫也赶到了,几个人齐齐伸手终于把施既明从马车上拉了下来,他身上挨了李家护卫的几刀狠的,刀刀都砍中要害,虽然暂时没死,但也没法再动弹了,只能抬眼怨毒地看着沈蓉:“我自认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何屡屡坏我的事!”   这两句话简直满是槽点,沈蓉都无从吐起:“你没对不起我的地方?那是谁把我关在一处别院里,是谁派了带人在河道上追杀我们一家!”   施既明嘶声道:“我追你们是为了...”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似的,哈哈狂笑起来,借着一股拼死的气力挣脱开李家护卫的辖制,跳起来一把捏住沈蓉脖颈:“你就跟我一起死吧,等咱们到了地下,你照旧逃不开我的手心。”   沈蓉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手里死死地捏着簪子,往他伤口奋力扎了几下,施既明痛楚之下手劲不自觉松了松,她趁机一把把他推到地上,用簪子尖尖那一端对准他咽喉扎进去。   施既明现在已经是苟延残喘,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沈蓉簪子奋力一簪子下去,手臂上满是血滴,最神奇的是她捅这一下施既明竟还留有一口气。   她顿了下,倒不是她圣母心发作什么的,她心里也罢不得把这个缺德的给捅十七八个窟窿,主要是她上下两辈子都没杀过人,实在是没什么经验,尤其是心里的那股力道一泻,手都有些发软。   施既明用破碎的声音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带人追你们...吗?”   沈蓉一怔,就在这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了过来,一把握住簪子尾端,修正了簪子的方向,冲着脖颈处最要命的地方直捅了过去。   沈蓉就听‘扑’地一声,下意识呆呆地转头往后看,就见李延之眉眼生花地看着她:“沈姑娘,杀人得找对地方才行,像你这样的,捅个二十多刀他也死不了。   她话听了个半截,心里正提着,没想到施既明这就嗝了,一口气憋着不上不下好不难受,转头很是无奈地看着李延之:“多谢公子了。”   李延之知道这不是撩妹的时候,先转过去走到李夫人的马车边:“娘,你没事吧?”   他方才才在前面探路,听到后面自己亲娘的车队出事,立刻飞身赶了回来。   李夫人惊魂未定,下了马车对着沈蓉感激道:“这回多亏了沈姑娘了。”   沈蓉忙侧身避开:“夫人勿要如此,您才救过我一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您这是涌泉之恩了,我看见有人要害您,自不能袖手。”   李夫人越发觉着,人还是要存善心,要不是她前几日救了沈蓉,只怕现在已经横尸野外了。她感念之余忽又想起一事,疑惑道:“我瞧着,沈姑娘似乎与这人认识?”   沈蓉脑子里还在盘旋着施既明临死之前说的话,闻言缓了缓,倒也大方承认了:“他原是我的前未婚夫。”李夫人和李延之齐齐一怔,尤其是李延之,在心里直呼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这事儿其实没什么好隐瞒的,沈蓉隐去了一些不好说的细枝末节,把施家人如何在京里散布闲言碎语,施既明又是如何逼迫要挟他们家人的事说了一遍,猜测他是害人不成反落水,她顿了下又道:“他是朝廷锦衣卫的人,怕是瞧见了夫人的旗号,所以才会对夫人...”   烨王和朝廷的关系就是再不和,也不好拿到明面上说,她点到即止,李夫人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她早就知沈蓉她出身大户,因此倒也不惊异,只嫌恶看了眼施既明的尸首:“家中人散布流言折辱他未婚妻的时候他不管,一转头竟然要把未婚妻强掠回去,世上竟有如此畜生之人?!”   她说完也不避脏污,拉着沈蓉的手拍了拍:“我的儿,苦了你了,遇人不淑,好在你已经把亲事退了,你年纪尚轻,以后定能寻着个更妥帖的。”   李延之也觉着两人配起来着实糟蹋了,闻言附和自己母亲道:“是这个道理,沈姑娘以后定能遇见个更好的。”   沈蓉没接这个话茬,李夫人邀请她上了自己的马车,先命人打了水来帮她洗漱干净,又问道:“这孽障已经除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沈蓉福了福身:“我家人都是奔着蜀中去的,我想腆颜请夫人带我回蜀中,我好能寻到自己的家人,再不济找个差事糊口也行。”跟李夫人结下善缘,倘若以后烨王真要因为大伯的原因为难他们家,也能请李夫人从中劝和一二。   李夫人把她的手一拢:“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就算你不开口,我也打算带你去蜀中的。”   沈蓉感激道谢。   李延之也没跟美人搭上话,不由得郁郁摇头,正准备叫车队继续前行,忽然目光一闪,低头就看见一方精致小巧的琉璃瓶子,瓶中绘了栩栩如生的美人像,正是那位沈姑娘。   他猜可能是沈姑娘方才和歹人纠缠时掉下的,弯腰捡了正要还给她,就见自己亲娘正在和她说话,他眼光一转,看见画上美人巧笑倩兮,心头微动,慢慢地把瓶子掖回自己怀里。   沈蓉也是后来才发现自己的瓶子没了,这时李家的车队已经进到下一个县城,她也不好意思麻烦人家再折返回去帮她找寻那个琉璃小瓶,自己找了一圈,确定没有之后才只得自认倒霉,长吁短叹了好一会儿。   这时候李延之捧着一方药品来敲她的门,冲她笑了笑道:“我方才看见你手上青肿了一块,姑娘家的手仅次于脸,你还是抹点膏药好生养着,别留下什么伤处。”   沈蓉接过药瓶道了声谢:“谢谢,还有别的事吗?”   李延之自认是赏美无数了,但即使如此,沈蓉也是他少见的美人,更神奇的是他生就自带的撩妹技能一见沈蓉就自动掉线,递过药瓶憋了半天才想出一句:“今晚上的月色不错。”   沈蓉幽幽抬头:“我只瞧见了星星呢。”   李延之只好给自己挽尊:“我是觉得今晚上清辉泄地,正好客栈后面有方小池塘,蝉鸣蛙噪也别有一番意趣,姑娘可想出去走走?”   沈蓉敷衍道:“我等会就出去走,公子没事就回去吧。”   李延之:“...”他本来想说和他一起散散来着。   李家的车队行了六七天,李延之除了时不时来一段双商掉线的撩妹之外,别的地方都十分守礼,甚至堪称翩翩君子了,不过通过施既明的教训,她对翩翩君子这种型号敬谢不敏。   李延之很忧郁,原来这一型不是最受姑娘喜欢吗?现在姑娘们都改口味了?_(:з」∠)_   这才终于到了蜀中的李府,李大人还在外帮着烨王练兵,李夫人自己回家打点下人归置箱笼,将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她倒是没给沈蓉安排什么差事,就是沈蓉自己不爱吃人白食,主动到厨下帮忙。   李夫人好容易收拾停当,李延之问燕绥最近如何了?李延之跟这个表弟从小打到大,脾性一向不对盘,闻言撇撇嘴道:“挺好,吃得好喝得好,也没灾没病的,就是忙的脚不沾地,看谁都一脸衰样,不知道他在焦急什么,他还托我向您致歉,最近暂且不能来拜见您了。”   李夫人叹道:“这孩子在外定然吃了不少苦。”   李延之用了个斜眼表示怀疑,就听外面下人来报:“夫人少爷,老王爷和王妃来了。” 第34章 第 34章   由于烨王父子俩都还在人世,旁人为了区分,只管燕绥他爹叫老王爷,李夫人一听就知道是哪个,老王爷说是身份尊贵,但到底手中实权不多,所以才有功夫过来串门。她脸色有些冷淡,起身道:“等我去换身待客的衣裳。”   李夫人说完起身换了身较为规整的衣裳,带了李延之出去迎客,她礼数倒是不缺的,见着老王爷和王妃便笑道:“你们来之前也不知会一声,我这尘霜满面的,怎好见人?”   燕绥生母早逝,这位继王妃出身宗室,自是跟了国姓姓胡,说来也是个可怜人,在郡王府的时候是不受宠的妃妾所出,后一朝封了公主,却要嫁到跟朝廷剑拔弩张的蜀地,嫁人后的境况可想而知,好在她自己会做人,也没谁刻意刁难她,只当个摆设罢了。   胡王妃笑了笑:“我们听说夫人在返程的路上遇见了歹人,王爷和我挂心得紧,所以过来瞧瞧夫人。”   胡王妃是继室,年龄只比燕绥大了五岁,加上保养得宜,此时看来仍是明媚貌美。她又道:“尤其是由锦也挂心得紧,只是他最近实在太忙,才托我们代为探望的。”魏燕绥,大名魏由锦,小字燕绥,正给自家儿子取这么个听起来有些轻佻的名字,可见父子关系不睦不是没有道理的。   李夫人本来对燕绥不来有些郁郁,听她这么一说倒也释然了,她不禁心里暗叹一声胡王妃越发会做人了,比了个请的手势:“王妃,咱们去后面水榭一道吃酒说说话吧,我请了几个相熟的夫人作陪,他们男人吃酒必嫌咱们在一边烦扰的,正好延之她爹马上要回来了,让他们陪着王爷吧。”   老王爷这才缓缓开了口:“好些年你和妹婿都不曾开口叫我一声姐夫了,就连延之都甚少称我一声姨丈。”   李夫人淡淡一笑:“礼数不可废。”   胡王妃见两人神色都有些淡淡的,忙挽住李夫人的手打圆场:“我也想尝尝夫人这里的好菜色,咱们这就去吧?”   这位胡王妃倒真是十分会做人,她初初嫁过来的时候李夫人当然是十分提防,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赶到蜀中来,尤其怕她对燕绥不利,没想到这些年过来,她对燕绥从没什么不利的举动不说,甚至还多有关护,但却很知道分寸,比如燕绥的房里事厨下事这些她一概都不会插手,总归就是中规中矩的寻常长辈样子,就是李夫人以元配娘家人的眼光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这些年下来,燕绥待她也颇有几分客气,李夫人也不会着意麻烦她令燕绥脸上不好看。   胡王妃走了几步,李夫人这才看见她后面跟了个年轻的妙龄女子,姿容曼妙,她迟疑道:”这位是...“   胡王妃似有些不喜:“是我们王爷老部下的侄女,名唤曲紫的,王爷说让我带她出来见见世面,以后好能伺候周全。”   “伺候周全?”李夫人一听这话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心里也不高兴起来,笑了笑道:“姐夫,由锦正妻还没娶呢,您就这么摆个人怕是不好看吧?再说亲爹插手儿子房里事,传出去也不大好听呐,您说是吗?”整个蜀地也只有她敢直接跟老王爷说这话了。   曲紫姑娘脸涨的通红,老王爷自己妾室小星一大堆,压根不拿纳妾当事,给李夫人说的面皮发窘:“没有的事。”   李夫人摇了摇头,带着她到了后面的水榭,她很看不上这种上赶着当妾的女子,以她的身份也没必要给这种人脸面,所以压根没留曲紫的座儿,只让她站着服侍胡王妃。   下人摆了一方如意圆桌,上面挨着摆了十几样清淡小菜,还有些爽口的烩山珍,在这些清淡爽口的菜肴下,当中的一盘色泽诱人的熏鸭便格外显眼了,鸭肉挨个片好,呈花朵状摆好,外皮色泽诱人,当中一碗浇了辣油的蘸料。   当中一位跟李夫人的夫人指着那盘熏鸭笑道:“我记得李家姐姐最不爱吃油腻腻的吃食,怎么道菜竟上了桌?姐姐该扣厨子的月银了。”   李夫人神秘一笑:“你们尝尝就知道了,旁的菜倒也罢了,这道菜不吃你们定要后悔。”   主家都这般说了,旁人就是为了给她面子,也都动筷子夹了一片肉蘸了蘸料放在嘴里尝了尝。这鸭子外皮酥软,里面的鸭肉细嫩,微微有些烟熏的味道,不过并不明显,反而更赋予鸭子一种特别的风味,蘸料里放了麻油辣油秋油和卤汁,更使得鲜味在舌尖爆发出来,而且口感恰到好处,不会太过软烂,也不会难以咀嚼。   就连最油的鸭皮也丝毫不会腻,众夫人吃了一筷子都赞不绝口,好些不爱吃油吃辣的夫人都下了第二筷子,一盘板鸭虽然不多,但是也很快被分的差不多了,众夫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胡王妃尤其喜欢这道菜,拉着李夫人问道:“我怎么吃着这道菜有些京菜的味道?夫人在哪里寻来的好厨子?”   李夫人笑道:“她可不是我厨下的厨子,好心在厨下帮忙的,不过确实出身京城不假,王妃好见识。“   胡王妃笑了笑:“由锦去外面这一趟不知道是怎么了,吃什么都不对味儿,最近还在蜀地广招厨娘,月俸也丰厚,我看这位师傅的手艺称得上是一等一了,若是没有着落,倒是可以去试试。”   李夫人道:“她是暂住在我们府上的客人,还不知她愿意不愿意呢。”   众人一听是客人不是下人都起了兴致,起哄要见见这位第一流的厨师,李夫人推却不过,只得道:“我帮你们问问她,看她愿意不愿意过来。”   众人笑应了,李夫人又一指那道酸辣藕片:“这也是她做的,你们尝尝看。”   众人一尝,果然也是酸辣脆爽,美味不在那道熏鸭之下,不觉更为期待。   转眼李夫人的侍婢带了个身姿窈窕的姑娘走进来,老远一看已是不俗,等她行礼之后抬起头来众人更是滞了滞,面上满是赞叹,头先那个说熏鸭油腻的先赞道:“李家姐姐好福气,府里竟藏着这样剔透玉雪好姑娘,我瞧这样貌这周身的气度倒似跟你一般,别是你侄女或是外甥女吧?”   胡王妃见她如此,也就不再提让她进府的事了。   李夫人笑道:“我要是有这样的侄女,非得高兴死不可,沈姑娘在路上救了我,正好她也要来蜀中,所以我就带着她一道回来了。”   李夫人最近也有帮沈蓉打听沈家的下落,可惜一直没什么动静,沈蓉只得先在李府里帮厨下做菜,没想到才准备歇歇就有人来问她想不想去前厅见见几位夫人,她不好拂却李夫人的面子,所以洗漱完换好衣裳就赶过来了。   她见着这么多夫人虽惊而不乱,大大方方地受了夸奖,应付自如对答如流,让各府太太们又赞了一回,甚至还有不少拉着李夫人问沈蓉是不是真跟她没亲戚关系,看那样子还想介绍个对象什么的,可把李夫人闹的哭笑不得。   沈蓉自如笑道:“我和李夫人缘法是有的,亲戚关系确实没有,不过有这段缘法在,我自拿李夫人当亲近长辈待。”   李夫人笑着点头,众太太也都跟着笑了。   美人对美人总有几分比较之心的,曲紫被迫站着已经很是羞辱委屈了,见李府上一个厨子都生的这般貌若天仙,而且举止谈吐都大方典雅,一寸寸比较下来,不由得更为郁郁。   女人在一起总难免八卦,李夫人见话题往年轻女子不好听的方向发展了,忙让沈蓉先回去了。   沈蓉颠勺做菜也累得够呛,抄近路从一方竹林绕回去本想倒头睡觉的,没想到听见女子轻轻的抽泣声,她怔了下,下意识地转头往外看,就见竹林四合,围着一处颇为僻静的竹屋,竹屋外有个少女站着低低抽泣,用绢子死死地捂住眼睛。   “延之哥哥,我....”   李延之就站在她对面,似乎在低声安抚,说什么‘别哭,抱歉’之类的话,少女却越哭越凶,脑袋一歪,似乎想把脑袋靠在他肩头抽泣,李延之就这么很没风情地耸了耸肩,少女脑袋歪了一下,歪了个空,抬头愤愤地看着他,他一脸无辜地又耸了耸肩,少女重重地踩了她一脚,提着裙摆哭着跑了。   沈蓉猜测这姑娘是前厅哪位夫人带来的,又莫名觉着李延之的无辜脸有点眼熟= =,总感觉和什么人迷之神似,后来转念一想,靠燕绥每次撩完她不也是这个德行吗!   她在心里吐槽了一番,见好戏演完,一扭身准备走的时候,不留神踢到一根树枝,李延之耳朵一动,大步走过来扒拉开枝叶,就见沈蓉一脸尴尬地站在原地。   李延之怔了下,随即抱胸笑眯眯地问道:“沈姑娘,这戏好看吗?”   沈蓉讪讪道:“这...我不会说出去的。”她估摸着再否认也没用,不如痛快答应了。   李延之从容地理了理有些褶皱的前襟,笑吟吟地道:“你就算说出去我也不怕,到时候我就会反咬你一口,说和我有私情的是你,到时候你就安心等着做我李家的媳妇吧。”   这绝对是赤.裸裸的威胁...由于他在沈蓉面前表现的形象一直都比较低能,导致沈蓉禁不住嘀咕这二傻子怎么变聪明了,面上还不得不呵呵笑道:“公子放心,没有的事。”   她说完就想走人的,李延之问道:“姑娘要回去吗?我送你一程。”   他说完比了个请的手势,沈蓉只得跟在他身后走了,他走了几步,突然道:“我跟方才那位姑娘没有什么。”   他这人除了公事上比较一丝不苟,日常生活一向是放荡不羁爱自由,也没觉着有跟谁解释的必要,但看见沈蓉略带嫌弃和不敢苟同的眼神,不知怎么就多了这句嘴,说完觉着自己无聊的同时,又隐隐期待起沈蓉的应答来。   沈蓉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公子没跟那位姑娘有什么,难道还是我跟那位姑娘有什么不成?”   李延之:“...”   他只想着解释一句就罢了,听沈蓉这么一说,又忍不住跟老妈子似的絮叨起来:“她上回去进香的时候不留神摔伤了,我无意中救助了她一回,哪里想到她竟多想了...”他止不住地摇头叹气:“这难道也能怪我吗?”   他虽说好美人,但找的大都是你情我愿逢场作戏的女子,良家姑娘是绝对不会沾惹的。   沈蓉不信:“公子除了救人,还干了什么别的吧?”   李延之被我问的有些尴尬;“我赞了几句那姑娘容貌,这也是礼数所在...”   沈蓉:“...”这不是活该吗?   她随口出了个主意:“我看李夫人这回请了不少身份尊贵的太太奶奶过来,方才那位想必跟公子也是门当户对,公子索性把她娶了就是。”   李延之脸色一僵:“这如何能成?”   他说完又忍不住看了沈蓉一眼,他这人风流名声在外不假,但相貌俊美又颇有才干,思慕他的姑娘也不少,可是蜀地排名前十的未婚玉郎,怎么到了这位沈姑娘这里就是不入她的眼呢?   沈蓉看他脸色不大好,暗暗琢磨着这位是不是恐婚什么的,他郁郁然片刻,又叹道:“娶个老婆回来,出去应酬喝酒事事都要跟她交代,在街上多看一眼美人也不敢,日子过的跟行尸走肉一般,还有什么趣味?可我若是继续花天酒地,岂不是害了我也害了她,以后有了孩子更是不好的表率,所以还是不成亲的好。”   这话倒是跟‘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句话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沈蓉觉着他的思想还挺现代化的,在古代这种观念就过分前卫了,她不禁一乐:“公子如今这样说,只因在万丈红尘里,你还没找着命数注定的那个人,没准那个人一出现,公子别说是成行尸走肉,就是凌迟处死也心甘情愿。”   李延之见她莞尔一笑,绚烂明媚宛如初初绽放的晨曦,直将周遭的景致都比了下去,竟比那日水上初见更为惊艳。他不觉怔了怔,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话道:“说的在理。”   他知道自己是喜爱女子的外在好皮相的,用现在的话说也就是颜控,所以他见着美人很容易眼前一亮,不过惊艳的感觉几乎都是转瞬即逝,等那女子一侧头一张口,他就觉着了然无趣,但沈蓉此时明明已经敛了笑意,他看着她的侧脸,心头还是维持着快跳的节奏,还有当初河上初见,他也是辗转了半晚。   没想到她竟然被自己的亲娘救下了,难道真是两人的缘分?   沈蓉说完才反应过来说这个不大妥当,忙敛了笑意。李延之从脑补之中回过神来,他在她身后笑了笑,缓缓道:“姑娘若是不介意,可以叫我一声延之。”   沈蓉:“...啊?”   李延之把手一摊:“聊了一回就算是朋友了,姑娘不要这么生分的一口一个公子吗。”   沈蓉:“...”   她无语地摇了摇头,回屋去睡觉了。   李延之摸着自己心口的地方,一脸若有所思地回了自己院子,就见身边的长随捧了一方精巧的鸳鸯戏水的荷包过来:“爷,这是如是姑娘托人送来的荷包,请您过几日去锦里一晤。”   李延之看也不看一眼,随手丢回去给他:“不去了。”   长随满脸错愕地‘啊?’了声。   他优哉游哉地抚着自己下巴:“爷我最近要从良了。”   他还真是说到做到,不光最近不怎么和外面的女人来往了,每天早上必定早起采一朵还沾着露水的月季花送给沈蓉,当然他没傻到只给沈蓉采,借着给李夫人摘花的名头每天清晨必送沈蓉一束花。   她觉着不大好,又都转送给李夫人了。   这么几天下来李夫人也觉察出不对来了,看着自己儿子在沈蓉面前的殷勤样子暗暗皱眉,不过她可不是施夫人那种奇葩,先把儿子叫来,选了个看似不相干的开场白:“你上回不是帮着你表兄管理水运吗,那些事都理清了?怎么还在家闲晃?”   李延之脸色一苦:“还没,娘,我原来不在家的时候,你天天念叨我不着家,如今我每日在家了,你为什么又嫌我起来?”   李夫人冷哼一声:“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日日赖在家里的那点心思!”   李延之干笑:“那娘您的意思...”   李夫人道:“你想都别想,沈姑娘瞧着就是个刚烈的,你又没有个定性,今儿爱花儿明儿爱草,别坑了人家姑娘。”   李延之正要解释,李夫人已经起身道:“明儿你就去给我当差去,不准在家里厮混,不然我让你爹家法伺候!”   李延之还想说话,已经被李夫人撵了出去,她想了想,又叫来沈蓉:“阿笑啊,你前日不是跟我说想找个活计吗?烨王府最近在招厨娘,你要不要去试试手?”   沈蓉听到烨王府三个字本能地想要拒绝,她说完又笑道:“我帮你打听过了,每月二十两银子的月银,年底赏赐翻倍,还有零零碎碎各项打赏,一年加起来怎么也得有三四百两银子,你这手艺,只给我做菜实在可惜了,你又有赚钱养活自己的志气,倒不如去烨王府试试手。”   沈蓉听到三四百两银子口水险些没流出来,瞬间把‘烨王府’抛到脑后了,惊叹烨王府这是钱多烧得慌了吧!她勉强压抑住对银子的渴望:“怎么...这么多?就是宫里的御厨也不一定有这么多吧?”   李夫人笑了笑:“我那外甥胃口不大好,想找个合心意的厨子难呐。”她说完又道:“每月还有两日的休日,你若是还没找着家里人,只管住到我家里来。”   她确实存了把两人分开的心思,不过倒不是嫌贫爱富什么的,主要是沈蓉明摆着对自家儿子没意思,自家儿子在女色上又格外不着调,她这么多年盼孙子盼的急了,也没敢硬说给他娶个娘子回来,就是怕坑了人家好姑娘。所以她是怕再接触下去对两人都不好,倒不如分开,想来她儿子也不好意思跑到烨王府献殷勤去。   沈蓉的心湖早给那三四百两银子搅的荡漾起来,飘飘忽忽地向李夫人道了个谢,回去纠结了一晚上,答应了去烨王府试试手。   李夫人给她个号牌让人送她去烨王府面试,其实以她的情面想要塞人进去,燕绥自不会驳她面子,但她却不想让被人传出外戚专权的闲话去,就是她夫婿儿子,也是一步步从底下往上爬的,而且她对沈蓉的厨艺十分有信心。   沈蓉本来以为招个厨子就是小场面,没想到竟然足足排了两条长街,场面之宏大堪比春运,她看着黑压压的人头目瞪口呆,稍微有个推搡争吵,场面就跟车.祸现场似的。   车夫对她笑道:“姑娘莫慌,咱们手里有能插队的号牌,稍等片刻就能进去。”   沈蓉这才收敛了惊讶之色,取了号牌跳下马车,被引进一处小厨房准备考试,她还以为烨王要考什么山珍海味飞禽走兽呢,没想到考的竟然是...凉面。   这也太没技术含量了吧!沈蓉囧,王爷这口味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最奇葩的是选到现在还没选出合意的厨娘,难道凉面还能有什么加持效果,非得吃了能壮.阳补肾力大如牛神马的?   王府里的配料都齐全,一碗凉面不过半刻就拌好了,主考官又问道:“你们可知为什么王爷选定一碗凉面作为考题吗?”   ......   此时的燕绥正在老王爷那里挨骂,不过挨骂的功夫都不耽误他试菜...试面,可把老王爷气了个七窍生烟。   那位曲紫姑娘也住在这间正院的小偏院里,她献了几回殷勤都被无视了,不觉心中憋闷,出了院门散了一圈,就见又有下人端着凉面进去了,现在燕绥吃面吃的吧...全府上下一闻见面粉的味道就犯恶心。   她嫌恶地要避开,忽然见托盘上的号牌与别家不同,轻轻‘咦’了声:“这方号牌怎么与旁人的不一样?” 第35章 第 25章   燕绥最近可以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家里的种种麻烦暂且不提,光是吃凉面这事就已经够折磨他了,凉面这东西虽说简单,但吃得多了也非常有可能踩雷,当然每天来应聘的厨娘里也不乏手艺高超者,甚至还有几个比沈蓉做的还好,只可惜他也不是真为了找厨子。   由于烨王府的条件实在太过优厚,而且身份门第在这里摆着,每天来排队的人快把门槛踏破了,他不得不加了一条规矩——年龄在十四以上二十以下的年轻女子方可入选,所以沈蓉在外面看到的盛况已经是缩水很多的,不过即使如此,他也吃面条吃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面粉。   但是有的人难免就暗中揣度,王爷是不是想借着招厨娘之名选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什么的,于是曲紫就是走了老王爷的门路,被这么送进门的,燕绥最近也没功夫料理此事。   燕绥一日见不着沈蓉,就要更焦急一分,又挑起一根面条吃进去,摆摆手:“拿走。”   老王爷看他这心不在焉地样子就来气:“你整日正事不做,弄这些幺蛾子做什么?你若是有意收用妾室,那曲家姑娘难道不好?!整天这么死样活气地做给谁看!”   燕绥强忍着反胃,又尝一口第二盘面条:“给父王你看。”   老王爷:“...”他被气的摔了筷子。   正好这时候曲紫端着托盘过来,娇娇怯怯地道:“王爷,这盘您要不要尝尝?”   她方才知道了做这碟子凉面的人是李府带过来的,正是上回见到的那位沈姑娘,她的手艺曲紫自然尝过,说是珍馐美味也不为过,而且又是那般气度样貌,难保王爷不会动心。她是老王爷嫡系部下送来的,难免考虑的多些,若是李家送来的沈蓉真被王爷瞧上了,那王爷岂不是和李家更要亲近了?   她思量片刻,抬出老王爷的名号打发走送菜的下人,自己取走号牌端了盘子进来,若是这盘面王爷不喜,那就直接命人拿下去,若是他喜欢,她就谎称是自己做的,她也会女红厨艺,要是王爷喜欢,大不了想法请老王爷从沈蓉弄来方子,她自己也能做。   燕绥看也没看她,只把目光落在那碟子面上,本想直接让人拿下去的,突然目光一凝,他看见凉面上加了足料的泡椒和干椒丝,他想起来沈蓉似乎也喜欢这么做...   燕绥看了眼身边的长随,示意他把面接过来,曲紫见他肯动筷子,不觉一喜,他挑起一根尝了尝,先是怔了怔,继而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攥着筷子的手指节微微泛白,既期待又怕失望,也不理会在一边絮絮叨叨的老王爷了,竭力沉住气问道:“这面是谁做的?”   他这番表现肯定是对这碟子凉面极中意的了,曲紫强压住心里的酸水,声音轻轻柔柔的道:“是妾做的,王爷喜欢吗?”   燕绥放下筷子,似笑非笑;“你做的?”   曲紫头回被他这般直视,凝望着他的一双笑眼,心头砰砰乱跳,直觉得要是能跟了这样的人物,别说是当妾了,就是当个丫鬟也心甘情愿。   她愣了好半天才吐出一个‘是’字。   燕绥哦了声:“拖下去,掌嘴三十。”   他虽然不是专门的尝菜师傅,但是虽沈蓉做的菜还是很上心的,一尝便知。   曲紫还没反应过来,等人拽她她才慌忙挣扎道:“为,为什么?王爷,是妾做错什么了吗?”   燕绥根本不想跟她多话,低头无比珍惜地看着那盘凉面,老王爷脸色难看:“你这打的是谁的脸?!”   燕绥道:“父王,此人谎话连篇品行不端,您若是有兴致,自己收下吧,若是没意思,就送她回去,王府难道什么闲杂人等都能进来吗?”   他说完放下筷子转身走了,老王爷气的面色铁青,胡王妃只在一旁瞧着,心里颇觉痛快,让他气了会儿才出言安慰道:“便是要给由锦纳妾,你也该纳个安分些的,那位曲姑娘一看就是个爱生事的,难道你想看着他后宅不宁?”   老王爷看了她一眼,重重哼了声,转身拂袖去了。   燕绥本事打算直接去见沈蓉的,阿李知道事情因果,见他这幅兴奋到丧失理智的样子就忍不住提醒道:“王爷,是沈姑娘吗?”他见燕绥点头,忍不住道:“您就这样去见沈姑娘?沈姑娘可还不知道您的身份呢。”   燕绥的理智这才回笼了几分,沈蓉不知道他的身份,又认得王昌威等人,到时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在说谎,况且沈家大伯听说已经到了蜀中...   他现在发现撒谎的坏处了,就是你开了一个头,为了圆这个谎,必须得无休止地撒下去。他这样的聪明人也难免犯这种错。   燕绥抿了抿唇,看了阿李一眼,缓缓道:“阿李,脱掉你的衣服。”   阿李:“...”   他顿了下又道:“你和王昌威他们,去广汉当上一年半载的差再回来吧。”   阿李:“...…”   ......   沈蓉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的面差点变成了别人的面,不过又被慧眼识珠的大锤同志给认出来了。   她正在思考怎么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其实还把她给问着了,她犹豫了一下才道:“这...每天这么多人来王府应征厨娘,要是每道菜都考山珍海味估摸着得把王府搬空了,还是凉面简单又便宜,本钱估计才几文钱。”   考官:“...”   大妹子,你太实诚了!!!   他见吹的天花乱坠的多了,像沈蓉这么耿直的还是头一个,生生噎在那里,他想了会儿才要回话,就见有个打扮的不似仆役的人匆匆走过来,在考官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考官怔了怔,转头诧异地看了沈蓉一眼,这才点头跟她道:“您的手艺不错,王爷同意你留下了,跟我去后面吧。”   老实说沈蓉虽然很自信自己的厨艺,但是早上看到那么些人,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这几率也没比中彩票高到哪里去,没想到一年三四百两银子的好事儿竟然真的砸到她头上了!   沈蓉被人带下去的时候还被突如其来的惊喜震的晕晕乎乎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带到了一处荒僻的小院里,她下意识地想转身问话,就见院门已经被关上了,她慌忙想拍门叫救命,突然就被人从背后猝不及防地抱住。   最可怕的是身后那人还一低头想冲着她脸颊吻过来。   沈蓉这下是真的被吓住了,暗道烨王难道是这样的好色之徒?于是毫不犹豫地一耳光扇过去,燕绥一时不察,被她打了个正着,半边白璧无瑕的侧脸立时就肿了起来。   沈蓉厉声呵斥:“你是谁?!想干什么?!”   燕绥:“...”   他也没想到两人失散之后头一回见面竟是这么个场景,现在只得庆幸他把手下都调开了,不然这脸真正是没法搁了,捂着脸幽幽道:“阿笑,是我。”   沈蓉身子一震,瞪大了眼睛把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你突然冲过来干什么?!你怎么会在烨王府?不对,你是怎么回到蜀中的?上回你没事吧?!我爹他们呢?”   燕绥握住她的手:“我已经都想起来了。”   沈蓉怔了怔:“你恢复记忆了?”   燕绥点了点头,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我原来是烨王的亲卫统领,出去当差的时候受了朝廷锦衣卫的埋伏,被大石砸中了脑袋,所以失去了记忆。”他亲昵地用手蹭了蹭她的脸:“当时多亏了你救我了。”   沈蓉才不吃他这一套,抽回手道:“所以当初施既明追我们其实是因为你了?”   燕绥点头,轻叹:“是我害了你们。”   沈蓉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不过此时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她拉着他问道:“那我爹和我哥呢?他们在哪里?”   燕绥想到跟沈瑜和沈幕撒的谎,头一次明白了什么叫自食苦果,不过自己作的死,跪着也要作完,他抿了抿唇,须臾才道:“我们不留神...分开了,我会帮你在蜀地寻找他们的,你放心,他们会没事的。”   其实沈瑜父子俩知道他是‘李延之’之后,并不想跟烨王府的人有牵扯,于是一行人才进蜀地就分道扬镳,沈瑜父子俩着意要避开他,但他命人着意留心过,虽然不知道两人具体住在哪里,但大体位置他还是清楚的。   他也管不得这么多了,只要先把这枚小甜枣想法拐到他怀里,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沈蓉面露失望,站在原处半晌不言语,燕绥陪她站了会儿才道:“你还有我。”他倒是宁可沈蓉身边只有他。   沈蓉捏了捏眉心,燕绥转了话头问道;“你呢?你是怎么到李府的?”   他也是方才知道沈蓉是李府送来的人,心里懊恼的恨不得再吃两碗凉面撑死自己,早知道他就去拜访姨母了,还能早点见到她,又庆幸幸好自己没继续用李延之那个谎,不然一转眼就得给她戳穿。   沈蓉对他能知道倒是不奇怪,解释道:“上回我不慎落水被冲到河岸边上,就是李夫人救了我,我们路上又遇到假扮成乞丐的施既明,我倒是无意中救了李夫人一回,她正好听说烨王府在招厨娘,正好把我举荐到这里来了。”   她说完又疑惑道:“不过王爷真的喜欢吃我做的凉面?”   燕绥在心里为自己姨母疯狂地打了电话,笑着点头道:“是啊,王爷很喜欢,决定留下你了,一问名字我才知道是你,所以就特特赶来见你了。”   沈蓉能在两眼一抹黑的蜀中找着个熟人已经是万分庆幸了,郁闷了会儿又振作起来:“罢了,能遇到你也算是缘分了。”   燕绥附和点头:“是啊,是咱们的缘分。”他又指着自己的脸,蹙眉抱怨道:“我这脸还怎么见人?”   沈蓉半点不觉着愧疚:“谁让你夜行鬼儿似的凑过来,一声也不吭,我打你一巴掌已经算是轻的了。”她说完凑近了盯着他的脸,不由得啧啧两声:“我这些日子担心你们担心的吃不下睡不着,你可倒好,怎么好像还长了些肉,一看最近你就没用心找人。”   不过燕绥的颜值摆在哪里,稍微长肉之后脸颊更见饱满精神了,说来都是这些天吃面条吃的。   这缘由他却不好跟沈蓉直说,不由得郁郁道:“我这就是为了找你找的。”   沈蓉问道:“我现在要不要去拜见王爷?”   燕绥在心里回一句,王爷见天地在你跟前晃,也没见你拜见过王爷,唔...不过以后夫妻对拜的时候倒是可以拜一拜。他微微笑道:“王爷事忙,厨下之事不过是须末小事,若非有事,轻易不会见你的。”   沈蓉一想也是,哪怕哪个御厨菜烧的再好,皇上也不会特特去见一个厨子,烨王虽说不是皇上,但在蜀中比皇上也差不了多少了,也没有必要特地来见她。   她问道:“我以后就负责做王爷的菜吗?那我住在哪啊?”   燕绥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这所院子:“这是你以后做菜休憩的地方。”   沈蓉怔道:“你们王府的福利这么好啊,厨子都有一处院子。”   燕绥表情不自在地轻咳了声:“其实这里是我住的院子,你现在暂时没有落脚的地方,不如就先住在这里吧。权当是我报答你当初的收留之恩了。”他见沈蓉眉毛又挑起来,补了句:“不过我寻常都是在外忙着,这院子差不多也就是你一个人住。”   烨王府格局颇大,占地面积也广,除却正院和正院不远的几处跨院是给老王爷和他的妃妾住的,他这个王爷休憩办事的地方一般都在东院,而沈蓉分的院子则是在西边府邸,一般是他的家臣管事活动的地方,当中零碎还有一些仆役住的地方,但他为了沈蓉,是不介意搬过来住着的。   沈蓉皱眉想了想,这才勉强点了点头,燕绥拉了拉她的手,又把自己的脸微微一低给她看:“别说旁的了,我这脸让人瞧见了我该怎么说?”   沈蓉看那掌印越发明显了,不觉有些讪讪的:“能怎么说?要不你先别出门,等掌印消退了再出去?或者我给你擦点粉?”   燕绥:“...”   他挑了挑眉毛:“别人问起来,我就说是和我娘子吵架的时候打的,如何?”   沈蓉本来觉着‘恢复记忆’的大锤有种迷之距离感,这话一出来距离感立刻消散了,大锤...果然还是大锤。她摊摊手做投降状:“我给你上药还不成?”   燕绥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叮嘱她站着别动,出去走了一圈,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瓶药膏回来,坐在石桌满眼期盼地等她给自己涂药。   沈蓉还是说到做到,先洗干净了手,食指小心挑了点药膏,手伸到一般突然顿住了:“对了,我就说你怎么瞧着这么别扭呢?你这亲卫常服衣裳哪里来的,尺寸比你身量小啊。”   燕绥不自在地掩嘴咳了声:“府里统一做的,发下来的时候就有点小。”他托腮凝望着她:“要不你帮我改改?”   沈蓉看他模样,大有她一点头他就要解腰带的架势,她嘴里含糊应付了几句:“再说再说。”指腹已经按上了他的脸颊,顺着那道巴掌印轻轻的揉按着,转眼浅褐色的膏药就渗入皮肤里,他舒适地半眯起眼,脸颊几不可察地蹭着那柔软的手指。   沈蓉觉着有些别扭,随意想了个话头:“你为什么也住在王府里?你家里人呢?”   燕绥眼睛终于睁开,神色有些复杂:“他们跟我...关系不大好。”   沈蓉宽慰道:“你有能耐自己过得好就行了。”她想了想又道:“大锤啊。”   燕绥:“我不叫大锤。”他噎了下,皱眉嗔她一眼:“你怎么都不问我叫什么名字呢?”   回来之后虽然他的几十号亲卫当面不敢说,但是大锤这个名号还是流传了出去,上回还有个亲卫私下说他们乡下种地的起的名字都比这个好听,导致他几个心腹看着他都目露同情,大锤这个名字似乎成了他逃不脱的梦魇......   沈蓉从善如流地道:“好吧,那你到底叫什么?”   燕绥道:“燕绥。”   沈蓉撇撇嘴:“都说了不如大锤好听,再说你的大锤都上户籍了,我也叫顺嘴了,哪儿能说改就改。”   燕绥张了张嘴,似乎想争辩,思忖片刻又闭上了嘴:“随你高兴吧。”   沈蓉帮他把药膏抹匀,正要转身洗手,他的脸又贴了过来:“有一处没抹匀。”   沈蓉看了看没看见:“哪里?”燕绥随意指了个地方:“这里,我都能感觉出来。”   沈蓉只好给他又轻轻按了按,他这药膏倒是真好用,才抹进去巴掌印都淡了许多,他起身环顾周遭,突发奇想:“这地方以后就是咱们住的了。”   沈蓉淡定地吹了吹手指:“你还想再挨一巴掌?”   燕绥笑吟吟地握住她的手:“你的厨房是王爷专门给配的,走,我带你瞧瞧去。” 第36章 第 36章   燕绥带着沈蓉到了东院的一处干净厨房,她左右瞧了几眼,见不是做府上所有主子菜色的大厨房,应当是单个的小厨房,她也猜烨王这么大张旗鼓地选厨娘应当是想找个私厨,因此并不惊异。   到底是王府的地盘,虽说是个小厨房,但她进去打量一圈,就见锅碗瓢盆灶台案板都是一尘不染,比寻常人家的卧室都干净,地方顶一般人家两个卧室大,就是做什么大菜也都施展得开。   沈蓉环顾一周,作为一个厨娘她对工作环境还是挺满意的:“这地方就我一个人用?”   燕绥一怔才道:“王爷说你要是需要,可以给你派几个人手过来。”   沈蓉笑着调侃道:“要你也行?”她在他肩头拍了拍:“不过你身子结实,颠勺估计能颠的起来。”   燕绥扬了扬唇:“只要是阿笑开口,别说是颠勺了,就是想要我的身子也可以啊。”   沈蓉听着这话怎么这么怪呢,她看他笑的很有些不怀好意的意味,撇撇嘴:“算了吧,你可是连土豆和红薯都分不清的人才呐,哪个敢让你当厨子,除非不要命了。”   她说完又不禁问道:“不过你们王爷怎么突然想起设立小厨房了,他原来的菜色是从大厨房出吗?”   燕绥道:“王爷一般不怎么在家吃,多半就是在外头忙活的功夫顺道就吃了。”   沈蓉道:“那可不大康健。”燕绥一笑:“现在不是有你了吗?”   沈蓉又问道:“我以后就专门负责王爷王妃的菜色了吗?不过这偌大的王府难道连个可靠的会做菜的积年世仆都找不着,何必非得去外头找呢?也不能确定招来的人靠谱不靠谱。”   她既说到这个,燕绥就不得不自证一下清白:“府里除了老王爷有一位正妻,王爷中馈乏人,房里也没有旁的莺莺燕燕。”他顿了下,唇角微勾:“自然不能白来,要签身契的,签了身契以后就是我王府的人了。”   沈蓉吓了一跳:“要签卖身契?那我还是算了吧。”她说完拎着包袱就要走人,虽然她现在没着没落挺想先找份能赚钱的差事,但也绝不可能卖身为奴啊。   燕绥见她吓着了,忙安抚道:“只是两年短期的活契罢了。”   沈蓉这才收了惊色,想到原来听的那些风传,结合了一下大锤至今说他尚未婚配的事,不由得开了一长串脑洞,拉着他悄声问道:“你肯定是见过烨王的长相吧?他长什么样啊?”   燕绥只得继续维持自己未来的形象,只得道:“修眉俊目,神姿高彻,风骨出尘,自是潘郎风采,不让宋君之貌。”   沈蓉表情古怪:“真的?”她以后想想燕绥这话,总忍不住恨恨骂一句臭不要脸滴,没见过这么自夸的!   燕绥肯定颔首:“自然。”沈蓉又问:“比你还好看吗?”这问题问的...燕绥半天才艰难道:“我怎敢跟王爷比?”   沈蓉满脸疑惑地喃喃自语:“他要真生的那么好看,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妻室?”难不成烨王不喜欢女人?   燕绥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谁说长得好看就一定要有妻室了,说不准王爷是在等他的有缘人?”他见沈蓉一脸好奇,伸手拉了拉她的手:“王爷现在不在府里,如今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先回去歇着吧。”   沈蓉斜眼看他:“咱们?”   燕绥笑了笑:“走吧。”   王府规矩森严,沈蓉可不敢随意乱跑,老老实实地跟在他后面往住的小院走,两人并肩走到一处小径时,就见几个健壮姑姑拽着一妙龄女子的头发往外拖拽,她定睛看了看,正是上回见到的曲紫,不过曲姑娘此时就没了上回的鲜亮明媚,面颊青肿,头发蓬乱,正不住挣扎着,脑袋乱甩,忽的一抬眼,正好看见沈蓉身边的燕绥,扑腾着就想跪下哀求。   她没敢继续求烨王留在府里,只想求烨王看在老王爷的份上留她些体面,拽她出去的姑姑一时不察,捂住她嘴的手松了松,她一个字音就吐了出来:“昂...”   燕绥面色微沉,几人手忙脚乱地把她重新拖回去,拉出角门塞进马车里,她在这之前求情还有可能,一出声之后再没戏了。   沈蓉还不知道自己做的凉面被她顶替的事,她就是知道了估计也只骂一声‘蠢’,只怔了怔道:“这位曲姑娘犯什么事了?”   燕绥没跟她说那么多,怕露馅,只是道:“她冲撞了王爷,王爷下令送她出府。”   沈蓉瞧那样子就不像被正儿八经请出府的,惴惴道:“这么说王爷脾气不大好?我要是有什么错处,给人掌嘴岂不狼狈?”   燕绥心里默默地回一句,你都敢管王爷叫大锤了谁还敢掌你的嘴?他缓声劝道;“没有你想的那般严重,她是老王爷想要给王爷纳的妾室,王爷不喜她仗着老王爷的名号谄媚胡为,所以这才命人将她送出去,你又不是那样的性子,何须担心这个?”   沈蓉还是觉着上位者心思难测,想了想才问道:“她方才说什么呢?什么昂,还是王?”   燕绥面不改色,心里已经把曲紫鞭尸:“可能是胡乱说了句。”   他送沈蓉到院里就自己回去,第二日一早有人送来了一身衣裳,说是王府里底下人的制服。沈蓉展开来瞧了眼,就见是一套异常娇嫩的水杏色衣裳,整体上还有些制服意味,但是腰身处收紧,两侧有些细碎精致的褶皱,裙摆褶间细窄繁多,走动间有些流水般的娟娟暗纹,袖子有些仿琵琶袖的样式,不过手腕处却收紧了,整体样式精致典雅   ——就是有一点,看着不像是给厨娘穿的,倒像是给王爷的女人穿的。   沈蓉换好之后对着镜子照了照,果然又增了三分清艳容色,不过她却更郁闷了,走出去问才进来的燕绥:“这真的是厨子穿的衣裳?别是把哪位妃妾的衣裳错给了我吧?”   燕绥仔仔细细打量她几眼,尤其在那处纤细柔软的腰身处多停留了片刻,心情颇好地含笑道:“这不是挺好的吗,哪里不对?”   “你们家厨子做菜穿的花枝招展的?”沈蓉皱眉道:“穿成这样我怎么活动啊?”   燕绥道:“你现在活动的也挺好。”他家小甜枣一打扮真是色香味俱全。   沈蓉摆摆手示意我跟你说不清,只得又回屋翻了个围裙套在身上,勉强把衣裳挡住,又从屋里去了号牌,取了东院的小厨房。   厨下有二男二女一早就在厨下候着了,想必是烨王派给她打下手的人,一见新来的主厨如此年轻貌美,都不觉暗露讶异,当中一个少年多瞧了几眼,见她眼带笑意地看过来,脸已是红了。   沈蓉打量一圈,两个侍婢都是模样周正也不过分美艳,神态恭谨谦和,一个叫华山一个叫峨眉,两个男人当中一个是那方才脸红的腼腆少年,名叫青城,另一个是个膀大腰圆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听说原来本是王府大厨房的掌勺,往哪里一站跟座山似的,名唤曲衡山。   这起名方式也是绝了...沈蓉心里敬仰了一下那位素未谋面的烨王,她倒也不怯场,笑了笑道:“我原跟大家不认识的,不过以后就在一间屋里当差了,我有什么错处大家提点着,大家有什么错处我也会提出来,每个人各司其职,若是哪里有问题,上头问责下来,当然是专管的人负责。”   她说完又问了每个人的专长,依着专长给每人分配了差事,烨王今儿的早饭已经用过了,所以几人主要就忙活烨王的午膳,沈蓉担心烨王有什么忌口的,就问当差最久的曲衡山:“曲叔,王爷有什么特别爱吃或者不爱吃的东西吗?”   她说完还掏出了纸笔,还准备记下来的。   曲衡山天生一副老好人面相,笑道:“多的我也不大清楚,只记得王爷似不大喜甜食,爱吃酸辣的东西,尤其喜酸,还有忌口之物...”   这话其实不然,燕绥对甜食一向是嘴上很抗拒,身体很诚实。   他笑呵呵地道:“沈姑娘初来乍到,不如先做几样适王爷口的菜色?也好让王爷吃个开心,王爷一开心,赏赐就会丰厚。”   沈蓉依次记下了,却没回答,只选了一些中庸性平的食材开始料理,主要能消暑清热,这些菜味道未必惊艳,但总归不会出大错,主要是菜谱一共就那么些,今日做了上头喜欢的,明儿万一做了他不喜的,那岂不是要倒霉?   曲衡山眼角一扫,没料到她还沉得住气,倒没急着做王爷爱吃的菜色表功,他思忖片刻,这才低头忙活起来。   等到了快要用午膳的时候,五人已经把一桌子菜料理停当,曲衡山负责带着几个仆役抬着菜送给烨王,又不动声色地把一盅燕窝的白瓷盖子移开了些,撇嘴一笑转身去了。   燕绥就比较悲催,为了防止露馅,他吃饭都没敢在东院吃,让人在水榭摆了桌子。   燕绥眼见着一桌菜肴都是沈蓉精心烹制的,心情舒畅,试菜之后正要用饭,就见胡王妃被侍婢簇拥着在后院散步,她见着燕绥在水榭用饭,温言笑问了句:“怎么不在你的屋里用,反而跑到这里来用饭了?”   胡王妃也不是吃货,但是见到桌上摆的一碗酸辣蕨根粉,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又觉得自己实在太丢人了。   燕绥对她还算和气:“水榭凉快些,王妃可要一道用?”   胡王妃本来想直接拒了的,但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变成了答应,可把她郁闷的不行,这菜有毒啊这是。   燕绥也是随口一说,也没料到她直接答应了,起身把主座让给她,自己坐了次座,胡王妃俊目一扫,见一道酸辣藕菜甚是爽口,抬手夹了筷子尝了尝,觉得酸酸辣辣甚合自己胃口,而且味道似乎有些熟悉,她咽下一片莲菜才问道:“味道有些熟悉,竟跟我上回在你姨母那里吃的味道一样。”   燕绥夹了个精致小巧的素八珍包子慢慢吃了:“或许吧。”胡王妃自顾自一笑:“也是,你最近广招厨娘,你姨母最是疼你不过,她那里有好厨子,定是要给你荐过来的。”   她说着说着不经意地皱了皱眉,沈蓉她是见过的,那样好的样貌气度,就是翻遍整个蜀地的贵女圈子也未必能找出两掌之数,她可甘心只在厨下灶台当个厨子?一般女子样貌好了心气便高,可别生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燕绥说些不咸不淡的:“姨母素来慈蔼。”   胡王妃见他这般说也就不再多言了,关切道:“你才从外面回来,也不要太过劳累了,该歇着的时候还得歇歇,你年纪还轻,可别把身子累坏了。”   燕绥道:“多谢王妃叮嘱。”   胡王妃笑了笑,跟他闲谈:“方侧妃似乎又有了身孕,你父王叮嘱我好生留心,我想回头请个好大夫来帮她瞧瞧,可惜我也不知道哪个大夫好。”   燕绥哦了声,他现在也不是很在意亲爹有没有旁的孩子,唯一担心的是他用这孩子来作妖生事。他沉吟道:“锦里街的张大夫不错,跟府上是世代的交情了,王妃可拿了名帖去请他过来。”   胡王妃先是笑了笑,又轻轻叹了声,跟他说些天气吃食之类不相干的话题,不知不觉桌上八道菜用的差不多了,大半竟是胡王妃用的。   她不好意思地用绢子掖着嘴角:“最近不知是不是常出去的缘故,饭量涨了不少,耽误你吃饭了吧?要不要叫厨下再做两个?”   燕绥放下筷子:“不必,我已经饱了。”   胡王妃还是禁不住赞了句:“这厨子做菜倒是合我胃口。”   底下人这时候很有眼色地把饭后的果子点心拿出来,还把燕窝分别给两人盛了碗,燕窝刚做出来还是热腾腾的,最近天气不算太凉,原本等燕绥吃完饭燕窝不凉不烫刚好适口,不过燕窝盖子这么一移,里头的燕窝已经彻底凉了。   胡王妃吃了一口便皱起眉:“怎么这样不周全,凉了的燕窝也敢往上端,吃坏主子的肠胃可怎么办?”她说完又用绢子掩了掩:“而且味道也太腻了,燕窝本是个清淡物事。”   她这么一句,底下人齐刷刷跪了,燕绥直接三两口把燕窝喝完:“我觉着还不错,很合我胃口,赏今日掌勺的五两银子。”   胡王妃听他如此说,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曲衡山过来拿食盒,听到这消息直接傻眼了,王爷脾气竟然这么好,他,他什么时候改信佛了?!   胡王妃用完饭就回了自己的院子,问身边的侍婢道:“宁侧妃怀孕的时候有什么反应没有?”   侍婢道:“就是饭量比平时大了不少,人也懒懒的不爱动弹,有时候见着想吃的就管不住嘴。”   胡王妃暗暗蹙了蹙眉,想了想又觉着不大可能,老王爷这些年暗里给她吃了多少避子汤,这子嗣之事可以说是千难万难了。   ......   那边的幸运儿沈蓉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算计了一遭,不过她还是对这位曲大厨留了个心眼,听说他原来都算是王府厨房的半个管事了,冷不丁调来给自己做副手心里未必服气。   她又留在厨下做了顿晚膳,本想再留会儿怕烨王晚上想吃个宵夜什么的,没想到上头一早就传下话来,让她可以早点回去,王爷晚上没有用饭的习惯,沈蓉检查了器皿食材之后这才把门锁好往外走,才出厨房的门儿就见那个特别腼腆的青城小哥羞羞答答地道:“沈姑娘,咱们一道走吧?”   青城小哥也是府里的世仆,平时也住在府里,王府里有专供下人走的路,沈蓉对王府的路不大熟悉便随口应了,青城小哥看着她明艳娇媚的侧脸,高兴的一颗心都快从腔子里蹦出来了,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盏灯笼,小心翼翼地走在她前头:“沈姑娘,小心脚下,仔细别摔着。”   小心翼翼恨不得把沈蓉给搀着走,她给这谨小慎微的态度搞得浑身不自在,干巴巴笑道:“小哥费心,我自己走就好。”   青城小哥红着脸小声道:“前几日才下过雨,府里路滑,很容易摔倒...啊!!!!”   沈蓉无语地看着‘吧唧’摔在青砖地上的青城小哥,想了想还是伸手扶了一把,继续干笑:“是挺容易摔的。”这算是标准的言传身教了吧?   青城小哥一站起来都不敢抬头看她,说话都说不利索了,沈蓉只得温言安抚了新同事几句。   燕绥来接人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幕——沈蓉温声细语地和一个仆役打扮的腼腆少年说着话,做个菜还做出个情敌来了?!   燕绥酸的吃饺子都不用放醋了,沈蓉一回小院就见燕绥拉着个脸喝茶,她不由得奇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燕绥喝了口茶:“当差的时候遇到点事,肯定不及你在厨下有人追捧潇洒。”   沈蓉拉了拉袖子,不满道:“我都说了这一身衣裳太艳了,不适合干活的时候穿。”燕绥若有所思,她抽出早上记的烨王忌口喜好的单子问他:“你不是烨王的亲卫吗?瞧瞧这单子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她说完还从屋里拿了烛台出来帮他打灯,燕绥见她对自己如此尽心,嘴角刚要上扬,又想到她是因为‘烨王’才如此费心的,刚扬起的嘴角又拉了下去,那个纠结劲儿就别提了。   他自己跟自己较了会儿劲,这才把单子大略扫了一眼:“有几处不对。”他还给指出来了,又问道:“你是问谁的?”   沈蓉冷哼一声:“是那位曲大厨,他果然没存好心,幸好我把他给试出来了。”她说完又疑惑道:“你对王爷的口味这么清楚?”   他要是不清楚,世界上就没人清楚了。   燕绥想到今日那盏凉了的燕窝,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果然是有人算计他们家小甜枣,那姓曲的厨子好像和曲紫家里沾亲带故的,这倒是难怪了...   他垂了垂眼才道:“王爷经常在外练兵,常跟我们一道用饭的。”   沈蓉一想也是,又突然兴奋道:“对了,我都忘了告诉你了,王爷赏了我五两银子!”   燕绥见她这财迷样不觉一笑:“那你打算拿什么报答他?”   沈蓉认真想了想:“做个他爱吃的糖醋丸子?”   燕绥:“...”   燕绥见时候不早了,他倒是有心留宿多亲近亲近自家的小甜枣,不过又担心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不好,只得遗憾地起身告辞了。   早上沈蓉才起来,就又收到一套全新样式的衣裳,衣裙到腰带到鞋子一身灰黑,搁在那里好比一块抹布,穿在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沈蓉要出家了呢。   沈蓉拎着这身衣裳:“...”   虽然她不想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但也不想穿的跟个尼姑似的啊,烨王这品味也太极端了吧!!   沈蓉边腹诽边系了个围裙遮丑,一到小厨房青城峨眉和华山三座大山都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她也知道自己这形象落差有点太大了,尴尬地咳了声转移话题:“曲师傅呢?他怎么没来?”   三座大山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华山小声道:“曲管事昨天给王爷端了盏凉燕窝,惹得王爷不悦,已经被打了十个板子赶到西院了。”   沈蓉轻轻‘啊?’了声,她虽然昨晚上纠正完单子的几处错儿之后也在想法把姓曲的赶走,但是这也太巧了吧!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啊!而且一般来说菜品口味不对,首当其冲的应该是负责管理整个厨房的她,难道烨王这么慧眼如炬,连这点小事都能分辨真伪?   她自认不是那种凭空交好运的,皱眉想了想,脑子里不期然蹦出燕绥那张若有所思的脸来,顿时觉着有些古怪。 第37章 第 37章   燕绥说他自己是亲卫统领,一般都是颇受上头信重才能担任这个职位,但是也不至于职权大到能随意调换王爷的身边人吧?   沈蓉一边疑惑一边开始切菜切鱼肉,正好这时新同事也过来当差了,新同事厨艺可能比不上曲衡山,不过为人忠厚老实,让做什么做什么,名字就叫泰山。   沈蓉:“...”= =   华山和峨眉认真工作,青城小哥非常腼腆地献着殷勤,厨下气氛一派和谐,沈蓉心情大好,一转头看见青城小哥看着她支支吾吾似乎有什么想说的,她和气问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只管开口,若是我知道的一定不会藏私。”   “我娘让我委婉点问...”青城小哥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怎么个委婉法,只得问道:“沈姑娘,你可有许过人家?”   沈蓉:“...”这哪里委婉了!   她打小桃花就旺,四五岁的时候就有人送糖送果子,再长大些送宝马香车的也不在少数,因此对青城小哥的打听只是郁闷并没有多惊讶,为了不影响同事关系,她委婉道:“当差的时候还是不要说这些私事为好,再说我父兄如今不在身边,我也没想过这事。”   青城小哥不知道是听懂了没听懂,闷闷地应了声,转身去切菜了。   很快沈蓉就发现了...他没听懂。她下午出去打点大厨房送上来的菜蔬的时候,就见一对相貌和青城小哥有些相似的中年夫妇借着来送菜的由头,盯着她来回打量,还时不时兴奋地窃窃私语。   “这就是阿城昨日说的那姑娘?可真俊诶,就是老王爷的几个侧妃都不见有这般俊俏。”   “要不怎么说咱们儿子有眼光呢?听说菜做的也好,人也勤快,咱们家也算有家底的了,咱们儿子又是老实孩子,咱们...”   听了几耳朵的沈蓉:“...”   剩下的她没听清,因为声音已经被老两口兴奋的嘿嘿嘿嘿声给挡住了,她在两人菜场挑猪肉般的目光下点完了各样食材,忍着郁闷让人抬回厨房。   青城他爹娘见过了沈蓉兴奋的跟什么似的,深觉得自家儿子有眼光,俗话说再想门前七品官,两人虽然在烨王府只是个小管事,但家资也不算薄了,而且这时候亲事基本都是父母做主,儿女没什么插嘴的份,他俩相中沈蓉之后,合计了一个时辰就去找府里的大管事提了提这事。   大管事跟青城他爹娘是好友,想着沈蓉是烨王私厨,他也做不了主,于是又递了话上去,就这么一层层递到正在马场练兵的燕绥耳朵里,燕绥脸色一绿,身子一歪,正好被对练的杨参将扫中了腰侧,在马上身子就晃了晃。   杨参将险没给他吓死,慌忙翻身下马,诚惶诚恐地问道:“王爷,您没事吧?!   燕绥一张玉面都阴沉沉的,半晌才反应过来,摆摆手道:“我无事,今日就到这里吧,收队回府。”   众人见他差点受伤,也没有了再练的心思,骑马收队回府了。   燕绥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让大管事坚决地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青城小哥的爹娘,然后一转身就要问沈蓉什么情况,走到半路才发现自己的衣裳没换,只得又回去换了亲卫常服,这么一来一回,火气已经泄了一半,等在小院里见着沈蓉笑意盈盈地端着一碗双皮奶的时候,另一半火气也没了。   沈蓉把双皮奶递给他,就见上头还撒了把蜜豆:“今儿王府的庄上送了几桶新鲜的奶.子要给王爷用,正好王妃也想吃糖蒸酥酪和酥皮点心,我就做了两份的,没想到还剩下不少,干脆做给你吃,余下的我都做成酸奶了,到时候记得来喝啊。”   燕绥心头一甜,觉着他家小甜枣果然还是最惦记自己,不是所谓的‘烨王’。他思考了一会儿哲学问题才笑着问道:“王府厨下的东西你也敢随便用?”   沈蓉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怕什么,我在京里呆了这么久,就没见过哪个厨子会把做菜用的边角料扔下的,主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王爷又不知道,再说这牛乳放到明天就不新鲜了。”   燕绥用白瓷小勺小心咬了口,奶香浓郁,润滑甘甜,甫一接触唇舌就融化了,顺着舌头轻松流进胃里,只留下满口的甜香,他又吃了几口蜜豆,果然也是软滑甘甜,吃起来有种沙沙的口感,而且半点不腻,吃完饭吃这份小甜点再合适不过了。   他原来也不大好口腹之欲,现在感觉自己已经快被沈蓉培养成忠实吃货了。   沈蓉问道:“好吃吗?”   燕绥笑着点头:“你做的怎么会不好吃?”这番马屁把沈蓉拍的通体舒畅:“先拿你练练手,要是味道好,明天用新鲜牛乳做给王爷吃。”   燕绥:“...”   他冷哼了声:“仔细做的太好了王爷瞧上你。”   沈蓉撇撇嘴:“逗你一下,你说你急什么呐。”   燕绥吃了半碗才问道:“王妃也让你做这些点心?”沈蓉点点头:“她派来传话的人说小厨房里做出的东西不合王妃胃口,有些太甜腻了,所以请我帮着重做一份,我也没法拒了,不过我多留了个心眼,把两份点心都给王爷,让王爷那边给她送过去。”   胡王妃还真的挺爱吃沈蓉做的菜的,有时候实在忍不住还会来他这里蹭饭,不过她做的菜世上有谁会不爱吃呢?   燕绥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小滑头。”   沈蓉给他这一出闹的脸红,皱眉瞪了他一眼,往后一躲才继续坐定。   燕绥一碗双皮奶吃完,终于想起自己的来意了,一手握拳,掩嘴轻轻一咳才问道:“有人想向你提亲你知道吗?”   沈蓉怔道:“哪个啊?”她说完禁不住瞧了他几眼,又慌忙收回目光,难道燕绥说的是他自己?哎呦卧槽,这可有点惊悚了!   燕绥斜睨她一眼:“就是跟你共事的那个青城。”   沈蓉怔了怔才一拍桌面道:“我就说那个青城小哥他父母上午怎么过来了,原来是这一出啊!”   燕绥把一个字一个字重复出来:“青城小哥?叫的倒还亲热。”他唇角微抿:“你我也认识这么久了,也从没见你这般亲热的叫过我。”   “叫你什么?锤哥?”沈蓉不理他吐酸水的话,狐疑道;“不对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燕绥哼了声,淡淡道:“他爹娘是府里的管事,想法递话给了府里总管,总管又来请示了我...们王爷,我正好在一边听到了。”   沈蓉表情就很微妙了:“你们王爷怎么什么都不避讳你啊。”   燕绥道:“我是王爷的心腹,这些须尾小事他怎会瞒着我?”   他说完起身要把空碗放到一边,这也是沈蓉原先在饭馆里订下的规矩,她越想表情越不对,正好一偏头看见燕绥走路姿势有些别扭,她想到燕绥似乎很了解烨王的喜好,而且烨王到现在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燕绥又生的那么好看,还一直在他身边晃悠...   就像昨天曲衡山那事,会不会是燕绥给烨王吹的枕头风?还有她这么顺当地能进王府当差,会不会也是燕绥帮忙说和的?   沈蓉想完这些整个人都凌乱了,妈呀,可不敢这样,他们家大锤也太可怜了吧!失忆的时候没人操心没人惦记,一回到烨王府还得为了她卖菊求荣,她,她就是不在这儿干了,也不能看着大锤受这种苦啊,看他腿都不好使了,老天爷呐!   她一转眼的功夫已经脑补出了一场苦情**十八X大戏,给脑补的整个人都不好了,等燕绥放好碗转身回来,就被沈蓉一把搂住:“你的命怎么那么苦啊,长得好看也不是你的错啊!”   燕绥:“???”   他先是被沈蓉突如其来的热情惊住,难道他家小甜枣终于开窍了?后来一听她说的话,怎么觉着这么不对呢...   他无奈问道:“你怎么了?”   沈蓉不敢回答,怕这事儿万一要是真的,被她猜出来就怕燕绥受不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最近没人强迫你做什么事吧?”   燕绥给问的十分茫然:“没有。”谁敢强迫他?   自愿的好歹比强迫的好点,沈蓉欲言又止,叹了口气道:“我回头给你做点红小豆粥和紫菜汤吧,你也能少受点罪。”好歹都是防痔疮的。   燕绥的高智商在这里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把她的话和神情前后想了一遍,脸登时就绿了。   所以他家小甜枣以为,他自己在和自己断袖??!!   偏偏他哑巴吃黄连,还不能直接解释,燕绥头一回知道了,什么叫自食苦果。   燕绥现在除了感慨自食恶果之外,还得感慨一回女人心海底针,这么离谱的事情她究竟是怎么想到的?!   他忍着想去抹脖子的冲动,好声好气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怎么又说到红豆粥和紫菜汤上去了,没事别胡思乱想。”   这话一说沈蓉更胡思乱想了,她伸手用力按了按他的肩头:“我没胡思乱想,你自己放宽心就成,别想些有的没的,也别在意旁人的眼光。”   燕绥:“...”到底是谁在胡思乱想啊!   他只得直说了:“我跟王爷打小一起长大,我是他的护卫,情分自然不同旁人,我也在他跟前说的上话,你不要想的那么龌龊好不好?”   天知道,他现在真的想摇着她的肩膀跟她解释啊!   这时候就是体现男女思维诧异的时候了,沈蓉白着脸颤声道:“你,你怎么一下子就能猜到我想的是什么,难道你和烨王是真的...?”   燕绥:“...”   他当真是无语了。   他见跟她解释不清,只得道:“反正你记住,我跟王爷只是普通的上下级,你不要乱想,烨王或许看在我的情分上会对你照拂一二,左右,左右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给沈蓉这脑洞搅和的,都不知道自己在说啥了。   沈蓉半天才勉勉强强点了点头,又看了他一眼:“若是王爷没有...那你为什么走路一瘸一拐的?”   她又想到哪去了?燕绥发现自己真的是不懂女人呐,他叹了口气道:“我方才跟人对练的时候不留神伤着了。”   沈蓉这才勉勉强强信了,又叮嘱道:“伤到腰就别乱跑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她说完起身送燕绥出门,其实心里头还是有点疑惑来着,不过燕绥不说她也没说什么,早上去小厨房当差的时候就看见青城小哥一改昨日的殷切,目露惊恐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头躲开她的视线,似乎连跟她对视都不敢。   沈蓉觉着莫名其妙,虽说他昨天提亲没提成,但也不至于这么怕自己吧?她想到燕绥昨天说的话,想弄明白怎么回事,主动好声问道:“青城,咱们都是一个地方当差的,你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以跟我说说,你做什么这么怕我呢?”   其实燕绥本来想把青城小哥直接调走的,又怕两天之内调走两个人沈蓉会怀疑,只得暂先把他留在这里,不过派总管说了一通,总管还隐隐约约透露这位沈姑娘是王爷瞧中的,眼里警告他们不许在外乱说,青城小哥又不是什么胆子很大的人,今儿见着沈蓉差点把自己吓死。   青城小哥支支吾吾了几句,脸已经给吓青了,跟见着吊死鬼儿似的,拿着菜刀离开她三丈远,可把沈蓉给郁闷的,她招谁惹谁了她!   青城这么害怕她肯定事出有因,说不准就是燕绥威胁他什么了,沈蓉一边做菜一边琢磨这事儿,可是就算燕绥疑似烨王的枕边人,也没道理能把青城小哥吓成这样啊,王府又不是他说了算,如果说王府里谁说了算,那肯定就是...   沈蓉突然冒出这个脑洞来,脸色都跟着变了,手下的刀不由得一顿,正巧这时候有人来通报道:“沈姑娘,你上回做的熏鸭王妃吃着很好,王妃心里头一直惦记着这个味儿呢,所以想请你再做一只,你看现在有空吗?”   沈蓉给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打断了思绪,手下不由得一抖,食指就被切了个细小的的口子,几滴血冒出来,她忙含了下才道:“劳烦你帮我回王妃一声,熏鸭倒是能做,只是颇费时间,恐怕王妃得等到明天或者后天了。”   侍婢忙抓了几枚银锞子递给她:“这个不急,王妃说了,一切先紧着王爷,她什么时候吃都行,要是太麻烦不吃也没什么。”   老王爷那边暂且不知,胡王妃倒是真的很喜欢她的菜,隔三差五的就来蹭厨房,不过听说烨王对这位王妃还是十分客气的,而且王妃对下宽厚,每回来点菜上下必有赏钱,也不会挑三拣四的,不过是一样菜做两份也不费事,所以沈蓉基本都会应下。   沈蓉笑着接过银锞子:“也不会那么麻烦。”   侍婢客气了几句,转身走了,正好今天大厨房那边送来了上好的肥鸭子,沈蓉想着干脆多做几只,反正这玩意耐存放,于是挑了几只皮肉相间个头刚好的开始烹制。   王妃的人一走,沈蓉就把方才被打断的脑洞又捡了起来,垂下眼细细回想认识大锤以来的种种,面上已经拢了一层疑云,又是心慌又是烦躁,拉着华山低声问道:“华山,你知道王爷的小字吗?”   华山吓了一跳:“小,小字都是长辈或者极亲近之人叫的,我们这些下人怎么可能知晓?”她说完又小声道:“不过我记着...王爷似乎是没有小字的。”   沈蓉皱了皱眉,脱口问道:“那怎么样才能见到王爷?”   华山表情古怪地看着她,大概是把她当成了仗着有几分姿色想往上爬的了:“这偌大一个王府,守备也森严,咱们只在厨房当差,除非王爷召见,否则肯定是见不到的了,我是家生子,在府里也呆了有十来年了,只老远见过王爷一回,底下人哪里能见的到?”   沈蓉不觉抿了抿唇,想着以后要不要向李夫人打听一二,又怕李夫人也不知道,她心里已经是疑的不行,纠结了一下午,明知道有作死的嫌疑,还是咬咬牙做了两道口味很重的菜肴端上去,不过王爷那边也没说什么。   燕绥见到那两口重口味的菜肴怔了怔才下了筷子,这时候良好的卫生习惯挽救了他,他吃完立刻去刷牙漱口了。   等到了下差的点,沈蓉回自己的小院果然见到了燕绥,她不经意般的问道:“按说你这个亲卫统领当不该是很忙的吗?怎么每天都有功夫到我这儿来,你哪来的时间?”   她说完小心凑近了燕绥,鼻子轻轻抽动,也没闻见什么异味,不觉又有些动摇,难道又是她乱想想多了?   燕绥勾了勾唇角:“最近蜀地没什么事,我也不是很忙,再说我一想起你在院里,就觉着简直归心似箭呐。”   瞧瞧这话暧昧的,沈蓉忍着发烫的耳根瞪着她,燕绥扬唇笑道:“再说往日没时间也就罢了,今天说什么得抽出空来。”   燕绥眉眼一弯,把一方精致的小匣子递到她眼前:“阿笑,生辰快乐。” 第38章 第 38章   沈蓉呆呆地看着盒子半晌才反应过来:“我生日啊?”她眯着眼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哎呦, 还真是我生日,你怎么知道的?”   最近身边的变故实在太大, 她自己都忘了自己生辰了,没想到远在这异地他乡竟还有人记得。   燕绥挑了下眉毛:“原来在饭馆里的时候你说过的。”   沈蓉自己都记不得自己说过什么了,不过在举目无亲的烨王府,有人还能记得自己生辰,她说不感动是假的,冲他笑了笑伸手接过匣子,拨开搭扣瞧里面的东西。   燕绥略带希冀地看着她:“好看吗?”   就见锦缎托着一只光润无比的珊瑚钗子和一对儿珊瑚珠子耳环, 那耳环倒还罢了, 钗子的钗头雕着一朵芍药,就连花叶根茎都纤毫毕现,整朵花儿将开未开, 栩栩如生,除了花儿的鲜亮美好,竟透出几分似人的□□,雍容端雅,含羞生情,珊瑚串成珠子做成手钏的多, 因为难以雕刻,这般鲜润的珊瑚已经是珍品, 再加上这精巧的手艺, 更是堪称极品了   沈蓉打小也算见过不少好东西了, 但这只珊瑚钗子还是跻身前十, 她抖着手指把簪子取出来:“你,你好大的胆子,偷东西偷到烨王哪里去了!”   她实在不能信一个亲卫统领能弄到这样的好宝贝。   燕绥:“...”   他给她这话生生噎住,半晌才无奈道:“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吗?我有个朋友是在海边当差的,他们那边的珊瑚一两银子一大把,这个实在算不得贵重。”   他说完暗自懊恼,他一见这只钗子瞬间就想到沈蓉了,也没多想就亲自买了下来,现在又得自己给自己圆场。   沈蓉半信半疑,但是人家好心给自己送礼物,她也不能不识好歹乱怀疑,笑着道:“那就多谢你费心了。”   她说完细细打量着这只钗子,就见钗子尾端隐隐约约刻着一个‘枣’字,她哎呦了声:“你个冤大头,难怪人家便宜卖给你呢,这钗子原来是个二手货!”   燕绥肯定道:“不可能,这就是给你的。”   沈蓉把那个‘枣’字给他看:“我大名小名可都没这个字啊。”   燕绥笑而不语:“这是我刻的,你只管戴上就是。”   沈蓉啧了声:“别是你准备要给你哪个相好的,人家不收你才转送给我的吧?”   燕绥啜了口茶:“可不就是你这个相好的。”   沈蓉瞪了他一眼,没接这话茬,伸手把钗子和耳环要放回盒子里,燕绥轻轻按住她的手:“放回去干什么,你不拿出来戴着?”   沈蓉道:“算了吧,我整天在厨下做活的,要是不小心磕了碰了找谁说理去?”   燕绥硬是把钗子取出来:“首饰买回来就是要戴的,这么藏着掖着做什么,我帮你戴上。”   他说完硬是按着沈蓉肩头让她坐下,取了钗子要帮她戴上,沈蓉拗不过他,只得坐下了,又伸手道:“我自己来吧。”   燕绥不答话,伸手把她头发上随意簪着的木钗取下来,她下意识地垂了垂眼,一头乌发纷纷扬扬落下,蜿蜒着垂落腰间,她眉眼低垂,眉心若有似无地蹙着,红唇微抿,似嗔非嗔地看着他,倒真有些何处不可怜的意味。   燕绥看着她微微抿着的红唇,想忍着抚上去的冲动,伸手取来木梳子沾了水,帮她梳着头发。   沈蓉被空气中丝丝缕缕的暧昧弄的脸上发烫,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问他道:“瞧不出来你还会给人梳头?”   燕绥当然不会盘发梳妆,不过简单的盘一下还是能做到的,而且她的一头青丝生的极好,拿在手里柔顺服帖,任由人摆弄,他干脆放下梳子伸手把玩着一缕青丝,任由他缠绕盘旋成各种形状,倘若这青丝的主人也能如这般由得他揉.搓...   他想着想着身上都燥热起来,不敢再乱想,将她的一头乌发挽好,再用珊瑚簪子定住:“好了。”他顿了下才道:“又不是很难的事情,瞧几眼就会了。”   沈蓉从屋里取来靶镜一瞧,就见三千青丝之间殷殷一点红,既鲜润又不会抢了主人风采,笑眯眯地点头:“你眼光还挺好。”   她说完又发愁起来,她过生日燕绥送他这么贵重的礼,燕绥过生日她能送点啥呢?要是燕绥能听到她的心声,此时定要接一句,什么都不用,把你的人送来就成。   她说完就想起身的,被燕绥轻轻拉住,他捻起两只耳环帮她戴好,两指不经意般的轻轻捻住她耳珠,故作惊异:“阿笑,你耳朵怎么红了?”   沈蓉想推他但是一下子没推开,脸上针刺般的开始发烫:“天太热。”   燕绥笑一笑:“已经快到秋天了。”   他见她眼睛已经瞪了起来,不进反退,伸手在她脸上刮了刮:“我听人说,心中有事的人才会时不时脸红,不知道阿笑心中有什么事,心里的事是否跟我一样。”   沈蓉觉得被他刮过的地方酥酥麻麻,呼吸乱了几拍,说话都颠三倒四的了:“事,什么事能有我心里,想多了你。”   燕绥眨了眨眼,手指移到她的下巴上,微微一抬:“阿笑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这几天沈蓉也没心思想旁的事,但他这样让她不禁回想起来蜀地之前两人之间的暧昧来,只不过这回他更加不容抗拒,甚至连遮掩都不再了,难道他恢复记忆了,还对她有旁的心思?   沈蓉脑子都乱成一团麻了,良久无语,他看着两瓣抿着的红唇,被蛊惑了一般,不自觉地想要欺身靠近,她慌忙偏头挣开,他唇瓣堪堪擦过她脸颊,她腾的站起身来:“你,你这样对得起烨王吗!”   燕绥:“...”不亲下去才对不起啊!   沈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啥了,转过身往屋里走,不再看他:“行了,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燕绥知道自己今儿是又过火了,在门外好声说了几句,见屋里迟迟没有动静,只得道了声:“有什么事来寻我。”然后转身走了。   沈蓉在屋里拔下那只珊瑚簪子,对着烛火蹙眉瞧着,又长长地叹了声,重新把簪子收回匣子里。   她现在对燕绥的身份是越来越怀疑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纠结这事儿,哪怕燕绥真有一百个假身份呢,只要不害她,又跟她有什么关系?装傻充愣反倒能享受他带来的各项特权和好处。   但是燕绥身份有异她就是忍不了,假若他是个陌生人,他爱怎么说谎怎么说,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他只是寻常朋友,说谎是因为有难言的苦衷,她也不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独独只有他不行?   沈蓉往深处琢磨一二,不自觉伸手抚了抚被他亲吻过的地方,差点把自己的冷汗给吓出来,脸上满是别扭诡异,除此之外还有点隐隐的期待。   她分析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要么大锤真跟烨王有好几腿,来撩她是为了躲避烨王的纠缠,证明自己是喜欢女人,要么燕绥是真对她有些意思,并且想把她强留在身边,不想她跟沈家大房有接触,那么他的身份就是...   或者他真就是亲卫统领,而且真的对她有好感,如果是这样那最好,两人可以先慢慢地互相了解,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就怕不是这样。   她咬着下唇想了想,先把这事抛到一边,既然怀疑,干脆想法弄清燕绥身份。她在屋里走了一时,又把烛盏挑亮,托腮想了会儿,忽然眼睛一亮写了封书信。   她早上起来见到他先问道:“我父兄有下落了吗?”   燕绥眉梢微动,缓缓摇头。   她再没多问了,把信封交给他,信封也没封口,她直接递给燕绥道:“我在府里进出不方便,你要是能找着我的家里人,把这封家书交给我爹和我哥。”   燕绥还以为她得为他昨日的无礼气上一阵,没想到她今日神色如常,他怔了片刻才接过手里的信封:“好。”   沈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加重语气叮嘱道:“这信上也提了你几句,是我给我爹和我哥报的平安,不过你不许偷看啊。”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说是不许让他偷看,但那语气简直跟让他看一眼一样,燕绥挑了挑眉才道:“阿笑拿我当什么人了。”   他又问道:“王爷后天要出去练兵,我这两天不在府上,你有什么事只管托府里的管事传一声,有什么东西要托我捎带吗?”   沈蓉摇了摇头,又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燕绥把她方才的神情和说的话细细思索一遍,不由得眯了眯眼,忽的又挑唇一笑,把信封搁在抽屉里,竟然真就老实不看了。   晚上的时候沈蓉小心探问道:“我那信...你送出去了没?没偷看吧?”   那份信没写旁的,就写她这几日对燕绥身份的种种怀疑,还罗列出了证据一二三四,她要送家书是假,要看燕绥看了家书之后的反应才是真的,她还故意透露了信中的几分信息,就算他没隐瞒身份,她也不信他会忍住不看,大锤才不是什么本本分分的老实人。   燕绥优哉游哉地道:“没看,你的叮嘱我哪里有不遵从的?”   沈蓉紧盯着他的神色,见他表情没有分毫异样,心里又左右摇摆起来,嘴上胡乱应道:“没看就好。”   平时怎么不见他这般老实,这时候竟老实起来!   她还是不死心,从屋里取出一大碗蒸的槐花饭,上面淋了香油麻油蒜末秋油还有蒜苗:“特地给你准备的,你快趁热吃吧。”   燕绥此时肯定是吃过她准备的晚膳了,这时候也不大饿,表情古怪地瞧了她一眼,拿着筷子拨出了小半碗:“我吃这些吧,太多吃不完了。”   沈蓉眼睛一亮,故作疑惑地问道:“怎么会吃不完呢?我可是按照你寻常的食量准备的。”   燕绥从从容容地道:“东院有专门给我们这些下属准备饭菜,所以我在东院吃过了。”   沈蓉:“...”   天衣无缝!!   沈蓉简直想一脑袋撞死,亏她还以为自己想了多么好的招数呢,给人轻轻松松就破解了。   她正在郁闷间,燕绥偏头瞧了她一眼:“阿笑,你最近有些古怪啊。”   沈蓉犹豫着直说还是继续试探,最后还是怕打草惊蛇,故作高深地道:“你觉着我怪,我还觉着你怪呢,怎么你一到蜀地,处处都不大一样了。”   燕绥展开双臂,勾唇笑道:“阿笑观察的可真仔细,你要不要看一看摸一摸,究竟哪里不一样了?”   沈蓉试探不成反被调戏了,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你...你闭嘴!”   燕绥很无辜地道:“不是阿笑你想看的吗。”他含笑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我对阿笑的心意,可是一直没变的。”   他自打昨晚上之后就越来越不要脸了...沈蓉实在招架不住,抽回手落荒而逃,燕绥在她身后发出几声轻笑,等她走远了又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他家小甜枣...开始怀疑他了?   沈蓉落荒而逃之后又开始琢磨法子,但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个万无一失的,又想到燕绥今日的反应,看着都十分正常,难道真是她自己瞎想的?   后天烨王带人出去练兵,沈蓉这个厨娘也没了事儿做,管事给她特批了假期,她一觉睡到晌午,正琢磨着能不能出府去买点东西探望探望李夫人,她还没来得及问管事,胡王妃身边的侍婢就敲她院门来寻她:“沈姑娘在吗?”   沈蓉开门道:“我在呢,姐姐有什么事?”   侍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芙蓉潭那边给老王爷和王妃进献了十几尾活鱼,厨下的厨子竟没有一个知道怎么做的,所以想请沈姑娘过去瞧瞧。”   沈蓉迟疑道:“能不能把鱼拎过来让我瞧瞧?”   侍婢为难道:“那鱼生性胆小,一离水片刻就会吓死,而且娇贵得很,水温水性都有要求的,送到王府上已经死了二十几条,剩下的也没几条精神的,就怕拎过来又要死了。”   其实这要求倒是不难,但是沈蓉也没去过王府正院,胡王妃脾气好倒还罢了,老王爷可不是好相与的,她想了想,婉拒道:“前日做菜的时候不留神割伤了手,这鱼既然这般娇贵,想必肉质也极细腻,我手现在不灵便,若是弄坏了大人们进献给老王爷的食材可不大好。”   她说完把前几天不小心割伤的口子给她看,侍婢也不大好说什么,回去回禀了胡王妃,胡王妃想着沈蓉到底是燕绥的私厨,她也不大好随意支应,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那行吧,我回头问问李夫人,看她有没有善于烹调鱼肉的厨子。”   倒是老王爷在一边听了,那颗敏感的玻璃心又不痛快起来,大概是想到了自己连燕绥的一个厨子都支应不动,重重哼了声:“让她过来,菜做的好不好不是她说的。“   侍婢无奈,只得又去传了一次话,沈蓉听完也是头疼,但老王爷的话,就是烨王也不好明面上违抗的,更别说她区区一个厨子了,哎罢了罢了,只是做顿饭而已,她想了想,请侍婢稍等片刻,自己回屋把那身抹布一般的制服换上了,又梳了个又土又丑的发型,再用厚厚的刘海遮住脸,这才起身随侍婢去了正院。   听李夫人说老王爷的侧妃小星也不少,不是她自恋瞎操心,小心无大过啊。   沈蓉一路低着头,老王爷也没看清她长相,胡王妃是见过她相貌的,心里总担心这般貌美的女子心气儿也高,会生出什么事来,见她如此装扮,便知道她是个有骨气的,不至于闹出不才之事。   老王爷虽说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是也不至于特地为难她,让人把她带到厨下去选鱼,沈蓉看这种鱼肉多刺少,而且味道极其鲜美,脂肪肥厚,便跟传话的人道:“这鱼肉依奴婢之见,烹煮涮烤反倒失了其鲜味,不如直接片成薄片,以上好的秋油和芥末佐之,方不掩其清鲜。”   她说完心里忍不住擦了声,第一次自称奴婢怎么感觉这么别扭呢!   吃生鱼脍古已有之,老王爷点头应了,沈蓉想这鱼离不得水太久,干脆让杀鱼的师傅现杀了,她切好端盘,在盘上放了一层薄冰,又调好秋油和芥油,端着托盘捧给老王爷和胡王妃。   胡王妃最爱鱼虾之类的,先给老王爷夹了一片,等到自己要吃的时候,突然就一阵反胃,捂着嘴巴不住地干呕起来。   老王爷先是一怔:“你怎么了?”他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忽然一变,按住她的肩问道:“你是不是...”   他当即道:“传我的令去请张大夫过来。”   他又满目阴沉地扫了一圈屋里伺候的下人,包括沈蓉在内,他沉声喝道:“把这些人拖下去关起来,今日之事半个字都不得外传!” 第39章 第 39章   沈蓉本来还悄咪咪地瞧了老王爷一眼, 暗想他是不是和燕绥长的有些像之类的。   听他这么一呵,她当即便懵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胡王妃这样怕是有了身孕, 她是朝廷的人, 老王爷再如何跟烨王不合, 那也是内部矛盾, 跟朝廷才是主要矛盾,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胡王妃这个宗室女诞下子嗣,不光她不能生,就连消息都不能传出去一分一毫, 否则朝廷那边定会借此机会生事——所以如果胡王妃是真的怀了身孕, 那这一屋子的下人估计都活不成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 躺着也中枪!   她心念急转, 慌忙跪下道:“都是奴婢的不是,奴婢杀鱼的时候好似忘了去腥线, 气味冲着王妃了,还请王爷责罚。”   老王爷微微怔了怔, 似乎没想到燕绥的厨子这般机灵, 一转眼便是一个说法。不过此事事关重大, 不是靠沈蓉抖机灵就能得救的,他理也没理沈蓉的说辞, 直接道:“把人带下去。”   周遭哀嚎挣扎声一片, 九成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究竟出了什么事, 沈蓉本想挣扎,一看王府虎视眈眈的侍卫,只得老老实实地垂下手任由人拽了下去,给关在了王府的地牢里头。   老王爷命人请了世代给王府瞧病大夫来诊治,果然诊出了近三个月的身孕,胡王妃脸色微微白了白,喃喃道:“最近我身上也没什么不对的,虽说没有换洗过,我也只当是月事不调,这些日子我都有服避子汤的,怎么...怎么就有了身孕呢?”   她忽又想到这些天自己有些贪吃贪睡,脸色不由更加难看,大夫道:“回王妃的话,个人孕期反应都不相同,但这确确实实是喜脉无疑,属下不会诊错的。”   老王爷抬手示意大夫先下去,面沉如水地转向胡王妃:“阿珍,这个孩子不能留。”   胡王妃已经镇定下来,不见方才的仓皇,垂下眼轻叹了声:“我知道王爷的难处,这孩子,我也没打算生下来,赶明就让大夫送一副温缓的落胎药来。”就算她不落,老王爷也能想法让她落胎。   老王爷对她的识趣素来很满意,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就听胡王妃又道:“但是妾有个请求。”她见老王爷点头才道:“宁侧妃本就张扬跋扈,她母族又势大,现下又有了身孕,只怕更要仗着孩子生事,外戚也不会消停,还请王爷将她的孩子一并落了去。”   老王爷不愉道:“荒唐!你也是这孩子的嫡母!”胡王妃道:“宁侧妃有了孩子,只怕日后再没有妾的容身之所。”   其实老王爷对一个妃妾生的孩子不是很在意,主要是想用孩子给燕绥添添堵,但胡王妃说的也有道理,而且她跟自己这么多年无有不周到的,他思索一阵,点头淡淡应了。   胡王妃面色疲惫地叹了口气,斜靠在贵妃榻上不言语,身边的侍婢禁不住劝道:“这些年老王爷和王爷对您都是十分敬重的,宁侧妃她再怎么跋扈,就算有十个八个孩子呢,有礼法身份压着,总也越不过您去,您又何必如此,反倒惹得老王爷不痛快呢?”   胡王妃身边的女官给她连连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多问,胡王妃倒是没见恼怒,只叹了声,合上眼喃喃道:“我这也不是为了我自己...”   沈蓉在地牢里急的满头冒汗,她还想着能不能托人传个话给燕绥,不料来往间连个送饭的都没有,她简直要疯,只能寄希望于胡王妃没有怀孕,她再想法托燕绥说说情,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   燕绥来到练兵的山里,也有些心神不宁的,他一开始向沈蓉隐瞒自己身份,是怕她因为沈瑾的原因对他心存芥蒂,想先向她表明心迹再说旁的,说谎这事儿一旦开始就刹不住车,后来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以后总会有瞒不住的一天,现在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以后知道了实情会不会更加恼怒?   那他该不该坦诚以待呢?他堪堪思量到此处,脑海里又冒出沈瑾那张脸来,不觉烦躁地攒了攒眉心。   燕绥屈指按了按眉间,头回觉着这般棘手,就连外出征战被困敌营他都没有觉着这么头疼过。   他正在琢磨此事,就听身边的亲卫报道:“王爷,李副参将求见。”   燕绥挑了挑眉,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李延之一进来就风风火火的,不过还是先按着军中礼数行了个礼:“参见王爷。”然后才道:“哎,我有个事要问你。”   表兄弟俩一向不对盘,燕绥固然看不上李延之整日拈花惹草轻浮不正经,李延之也瞧不上燕绥整天一副清高做派,指不定是有什么毛病呢。   于是燕绥直接扔了一杆□□给他:“打赢了再问。”   李延之简直要郁闷死:“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操!”他还有心说几句,燕绥已经动了手,他无奈只得反身招架着,表兄弟俩就在校场动起手来。   习武其实要看天分的,李延之当年刚学武的时候还纳闷过为什么怎么学都比不过表弟,因此每日加紧练习,后来年纪大了也就渐渐放弃治疗了,只是挨揍的时候依然会很憋闷。   燕绥把李延之一枪挑翻,淡淡道:“比上回有进步,撑过五十招了。”   李延之听他这话就来气,又擦了声,挺身站起来又扑过去,毫无意外地第二次被撂倒在地上,他这回累的直喘气,躺在地上摆了摆手:“成了成了,不打了不打了,我有正事要问你。”   燕绥把□□放好:“你问吧。”   李延之撑起身子坐在下首:“你们王府可有位姑娘...”   燕绥表情更加淡漠:“你摸姑娘都摸到王府里了?外面那么多风尘女子,行首优伶不是由着你挑?”   李延之无语道:“你能不能别老把我往坏处想,我最近都多久没有流连楚馆青楼了?”他说完才道:“前些日子我娘救下了一位姑娘,她见那姑娘举目无亲,又不爱寄人篱下,所以把她荐到了烨王府当差,这事儿你当是知道的吧?”   他这些日子一直被亲娘打发着在外当差,昨天好容易抽空回府,一问发现沈姑娘竟然不在府上了,可把他气的不行,急忙来寻燕绥问话了。他倒是没想到燕绥可能看上了这位姑娘怎么的,毕竟自己这个表弟一向是女人绝缘体。   燕绥心头微动:“她叫什么名字?是什么相貌?府里下人这么多,我不可能每个都帮你看一遍。”   李延之道:“姓沈,单字一个蓉。”他说着又想到什么事情似的,从袖里取出一只小的琉璃瓶,瓶里还绘着一副栩栩如生的女子小像,他递给他:“你瞧,这就是那姑娘的相貌。”   燕绥当初还在沈蓉的衣柜里见过这只琉璃瓶子,一见之下面上阴沉的能掐出水来,竭力忍着再跟李延之打一架的冲动:“这瓶子你从哪里得来的?”   李延之好歹也自诩风流雅士,没好意思说是自己捡了人家没有还的,一挑眉道:“自然是那沈姑娘送我的。”他顿了下又问道:“怎么,你认识?”   燕绥面沉如水地看他一眼,心里冒出了汩汩酸水,险些没把整个营地淹了,他冷声道:“这样贴身的物件,沈姑娘会送给你的?”   李延之撇撇嘴道:“送我贴身物件的姑娘家多了去了,你别废话了,这姑娘到底在你府里没有。”   燕绥道:“你无非是瞧这姑娘美貌罢了,你身边又不缺美人,为什么偏要打她的主意?”   李延之简直要急死,平时也不见燕绥这般磨叽啊!他忍着焦躁道:“这位姑娘不一样,你身边连丫鬟都没几个,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到底帮不帮我找啊!”   燕绥已经不打算把瓶子还给他了,不动声色地把琉璃瓶攥在手里:“整个王府的下人少说也得有三四千,不如我拿着这幅小像帮你找找?”   到时候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把瓶子扣下,人就说没找着,看他还怎么惦记。   不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李延之无所谓地道:“成啊,不过你得先把琉璃瓶还给我,我已经找了画师照着小像临摹了几幅画像,到时候你照着画像帮我寻吧。”   燕绥:“...”居然还有后手。   李延之这么一搅和,使得他本来要不要跟沈蓉说实话之间彻底倒向了说实话,虽然沈瑾很让他厌恶,但是毕竟媳妇更重要啊!再不说实话,未来王妃都要给人拐走了。   李延之还不知道自己一个请托竟使得燕绥下定了决心,正犹自絮叨不停,燕绥就见府里的管事被人匆匆引进来,面露踌躇,这管事是他留在王府里帮衬沈蓉的,他先打发李延之下去,这才问道:“出了什么事?”   管事低声道:“正院里老王爷和王妃把沈姑娘叫去做菜,人都已经一天了人还没回来,奴才觉着不大好,托人去打听了一二,好像是正院出事了。”   燕绥手指一紧,吩咐人身边副将先看着营地,自己骑马回了王府,见着老王爷立即问道:“父王,出什么事了?” 第40章 第 40章   沈蓉捂着额头躺在牢里,鼻端尽是阴湿的气息, 她本来还想着实在不行, 能不能托人带话告诉燕绥, 让他向烨王求求情,一进牢里才发现自己真是异想天开, 这秘牢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老王爷的亲卫更是一言不发,沈蓉也顾不得旁的了,扯着虎皮做大旗,对着亲卫道:“我是烨王姨母李夫人家中的客人, 还望这位大哥看在李夫人的面上,帮我传句话出去。”   亲卫面上神色不动, 似乎没听见一般,旁人大概是受了启发, 你一句我一句地攀起了关系来,有人吵嚷着‘我爹的哥哥的儿子的好兄弟是王爷的总管,你们放我出去, 以后定有要出!’亲卫觉着不耐,直接卸了他下巴。   这下牢里鸦雀无声了。   他们这些伺候的人虽然没犯事, 更称不上大犯要犯,但老王爷为了怕他们走漏风声,还是把他们关进了地牢的一处密道当中, 一点声音都传不到外头去, 这以往重刑犯能享受的待遇, 可不是随便哪个猫三狗四都能进来的。   沈蓉两只手紧攥在一起,脸色煞白地频频看向牢门外,时间越久,她能活下来的希望就越小。此时也有不少人醒悟过来,都在牢里放声嚎哭起来。   老王爷的亲卫面色冷漠,目光在人群里逡巡片刻,似有几分怜悯,这时另一个亲卫附在他耳边耳语几句,隐隐约约说着药熬好了之类的话,接着就有人拎了一只木桶过来,木桶里漆黑的液体上下晃动,一股子中药味在牢里逸散开来。   亲卫目露怜悯,慢慢道:“诸位大都是府里的世仆了,老王爷说了,这回是他对不起你们,他能做的只是给你们留下个全尸。你们的家人亲眷王府里会负责照料,死了之后也会体面厚葬的,你们就安心去吧,权当是为王府尽忠了,以后说出去也是个忠名儿。”   所有人自然都不甘心,,他很快指着一个拖出去,那人本来还想反抗,被他捏住嘴硬是把药灌了进去,惨嚎了几声之手,口鼻冒出血来一动不动了。   还有的仗着身强力壮想要反抗,颈子上挨了一刀立刻也没了声息,亲卫淡淡道:“老王爷想留你们一个体面的全尸,就不要不识好歹了。”   沈蓉两只手紧了又松,觉着此时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但她又不甘心死的这么不明不白,看着亲卫腰间挂的钥匙,咬了咬牙准备拼死一博。   眼看着亲卫灌药已经要灌到她了,突然方才来送药桶那人又匆匆赶了过来,在亲卫耳边低声:“...王爷的人不知怎么过来了,正在地牢门口问咱们关押的地方呢,咱们说是不说?”   ......   老王爷瞧见燕绥,皱眉不愉道:“你不是在外练兵吗?就为了这个特特赶回来?”他见燕绥沉着脸不言语,还当他是为胡王妃怀孕之事担心,挥了挥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这才叹了口气道:“我一时不察,让王妃有了身孕,不过你不用担心,此事我会料理妥当,绝不会传出去分毫的。”   他说着自己也很郁闷,他跟胡王妃宿在一起的时候不多,每回都是让她服了避子汤的,哪里想到她竟然会有身孕,就是胡王妃自己也没料到。   燕绥要问的当然不是这个:“下人呢?听说我厨下有个厨子被父王叫过来,她是不是也牵涉到此事中了?”   老王爷一直在料理胡王妃的事儿,他不说老王爷一时半刻还想不起来,闻言忙道:“这群人人多眼杂,不能再留。”   燕绥听他还没来得及处置,悬着的心先是一松:“旁人都是父王院里的,父王要处置我管不着,但那个厨子还请父王交还给我。”   老王爷满面不快道:“此事事关重大,绝对不能传出去分毫,不然让朝廷知道了又是一场风雨,你上回失踪了那么久,蜀地本就已经流言四起了,如今这又是发什么疯?!此事放一个人出去跟放一群人有区别吗?”   燕绥淡淡道:“我保证她不会说出去。”他见老王爷沉了脸就要拒绝,竟然直接转身往地牢走:“罢了,我此次回来,本就不是和您商议的。”   老王爷统辖蜀地多年,自然也有自己的心腹属下,捉拿沈蓉的就是这些人,所以燕绥才会来问他一句,但他执意不放人,燕绥就要强行带人了。   老王爷气的脸色铁青:“孽障!你为了区区一个厨子就要反我?!”   他本来还想着燕绥是不是为色所迷什么的,但仔细回想了一下沈蓉的样貌,只能想到一团厚刘海和黑黢黢的衣裳,燕绥怎么也不至于看上这样的,只能归咎于他非得和自己作对。   燕绥没有回头,异常平静道:“父王多心了,儿子回头再向您赔罪。”   他去找老王爷的时候,已经派了亲卫来跟老王爷的亲卫周旋,老王爷的亲卫执意不说人关在哪里,两边人已经在地牢门口动起手来,不过他带来的人更多,老王爷的亲卫三两下就被围住了脱身不得,   燕绥冷声问道:“人在哪儿?”老王爷的亲卫咬紧了牙关不答话,他的参将大声喊道:“王爷,人没在地牢里,我看他们方才进去的地方,八成是关在密牢里!”   密牢的入口和地牢还不在一处,燕绥脚步一转,匆匆往密牢赶过去。   沈蓉正咬咬牙准备拼一把,外面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传进来,沈蓉忙抬头去看,还没看清楚来人,牢门就被一把打开了,她一怔之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拥入一个干净清冽的怀抱里:“阿笑,你没事吧?”   沈蓉还没反应过来,甚至没看清他身上传的亲王常服:“大锤...你怎么在这儿?”她说完才反应过来,他既然能出现在这里,说明自己怕是有救了,语无伦次地道:“胡王妃她吐了,老王爷他,你怎么...你怎么...?”   燕绥拍着她的肩头轻轻安抚:“阿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出去再说好吗?”   沈蓉惊魂未定,脑子里一团乱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被他半搂着出了王府的地牢。燕绥脸色也不大好看,这地牢他关过朝廷的细作,关过与朝廷勾连的下属,没想到有朝一日关了自己未来的媳妇。   他一低头见沈蓉脸色惶惶然,只知道拉着他的衣角,显然已经惊得没了主意,他不觉有些心疼,伸手掏出干净绢子来帮她揩了揩脸:“阿笑,你没事吧?”   沈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腿儿,怔怔道:“应该没有吧。”   燕绥半搂着她到了牢门外,老王爷的亲卫和他的亲卫已经动上了手,两边一见到他,齐齐叫了声:“王爷!”不同的是老王爷的人惊怒,而他的人则放松许多。   沈蓉还没缓过来的脑子又一次死机了,王,王爷?!   她这些天一直有这个脑洞不假,但她家那个又傻又精,是不是卖萌犯蠢的大锤猝不及防真成了烨王,也就是说原来的许多事都得被推翻重新来想,她只觉得一阵天翻地覆,看着燕绥的脸都觉着有些不真切了。   燕绥这回若是存心瞒她,也未必没有说法,只是他这回已经不想再瞒了,低头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才对着那些还在动手的亲卫们道:“此事我回头去和父王说的,你们都退下。”   老王爷的亲卫无法,毕竟父子俩的事儿外人怎么参合都不对,只得躬身退了下去。   燕绥放缓了声音:“阿笑,咱们先回去再说,好吗?”   可怜沈蓉脸上已经不知道作何表情了,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一路上都没说一句话,燕绥瞧她这样,干脆把她带回自己的东院,给她冲了盏杏仁茶递到她手边:“阿笑?”他试探着握住她的手,小心道:“现在已经没事了,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沈蓉神情恍惚地看了他半晌,既想道谢,又想跳起来捶他个鼻青脸肿,还想摇着领子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导致她许久才找回了语言功能,一把扯住他的领子问道:“你你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骗我,你有何居心!是不是打从你认识那天起就在骗我。”   她说着说着咬牙恨恨道:“我就说吗,天下哪有失忆这么离谱的事情,果然你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枉费我拿你当...”她噎了下才道:“当自家人!”   她说着说着最后几个字不觉有些吐字不清,喉咙里似乎哽咽了几下,不过硬是咽了回去。   沈蓉原也不是脆弱的人,不然家里这么大变故她早就去寻死觅活了,要是不相干的人,任由他怎么说谎呢,她都不会多嘴一句的,而燕绥不一样,撇除两人的暧昧不谈,她也早拿他当自家人看待了,得知他骗了自己这么久,简直想捶死他的心都有了,恨不得当初没救过这没良心的!   燕绥都没料到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被拉的身子一低,只得就着这别扭的姿势解释道:“阿笑...我当时被朝廷派来的人伏击,不留神被山石磕中了脑袋,那时候确实什么都忘了...”他说到此处,目光微柔:“当初多亏你救了我,不然我还不知会如何。”   沈蓉冷哼了声:“我当初就不该救你,你也就没有骗我的机会了。”她沉着脸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燕绥修长手指抚过她有些泛红的眼圈,不知道是因着恼怒还是伤心,她黑着脸躲开了,他手僵在原处,叹了声道:“就是那回施既明设计将你带走,我想法营救你的时候无意中碰到几个我的下属,他们道出了我的身份,还说了几件在蜀地的事情,我这才想起来的。”   他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既然决定了说实话,干脆就和盘托出。   沈蓉略一回想就想到了,虽然知道他不是一开始就骗人的,但她还是给气的不轻:“中间这么长一段你都在骗我们家?”她忽然又想到一事:“我就说那几个镖头怎么那般古怪,他们也是你的手下冒充的?当初施既明追杀我们,也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   燕绥神情有些狼狈,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当初你落水失踪,一直在想法设法地找你,后来逼不得已才想了这么个招厨娘的法子。”他后来才知道沈蓉人竟然在李府,难怪他当时派人几乎把整个蜀地都翻遍了也没找着   沈蓉瞪大了眼睛怒道:“也是你哄着我留在王府的!”   燕绥这下更不好说话了,沈蓉气的简直都说不出话来,肩膀微颤:“我自认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在我们家的时候,无论是衣食住行我都尽心照管了,你在蜀地之外怕泄露身份不说实情我能理解,你不信我,大不了咱们以后再不来往就是了,你已经到了蜀地,回了王府,还来骗我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燕绥怕她气出毛病来,拍着她的肩头轻声安抚:“是我的不是,你先冷静一下,我...”他被问的顿了下才道:“我实在太想吃你做的菜了,所以...”他话才说了一半,已经被沈蓉重重啐了。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担心她大伯才故意隐瞒想把她先骗成自己的烨王妃的吧?可怜他英明一世,到她跟前也只能想出这么个不靠谱的理由来。   沈蓉坐在原地气的胸膛起伏,忽然冷笑着问了句:“敢问烨王一句,您怎么不一直瞒着呢?怎么今儿就想说出来了呢?”   燕绥缓了神色道:“我这些天辗转反侧,一直觉着这么骗你于心不安,今天一听说你出了事就立刻赶回来了,想着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告诉你...”   当然还要感谢表弟送的助攻。   沈蓉沉着脸不言语,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脸色彻彻底底冷了下来:“你既为烨王,蜀地没什么风吹草动会是你不知道的,我父兄的下落难道你真的查不到?”   他根本就是想把自己和沈家彻彻底底地分离开!   燕绥俊脸一僵,沈蓉面色发冷,现在一眼也不想看他,转过身就要走出去,燕绥伸手想要拉她,不过被她侧身避开,他无奈,本想自己跟过去的,见她满脸嫌恶抗拒,显然是不想见自己,只得叫了两个底下人,扔了牙牌过去:“跟着她,护送她回自己的院子里。”   沈蓉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王府守备森严,她也不可能随意就往外跑,乱晃了一圈,幸亏有牙牌护身才没人捉拿她,最后还是不得不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仰面往床上一躺,又是恼怒又是心烦,恨恨地摔了个茶盏子,一抬手看见她过生日时他送的珊瑚钗子,眼神不由得更为复杂,深吸了口气,抚胸给自己顺气,进行自我开导,燕绥虽说骗了她这么久,但是对她也不差,今天这不还救了她吗?今天要不是他救了自己,自己估计早都横尸牢里了。   沈蓉想这些倒不是为了燕绥开脱,主要是用来劝说自己还没那么瞎眼,但一想到燕绥当初在她面前那个装傻充愣的样子,心头又是一股火冒出来,忍不住重重一捶桌案,没啥淑女形象的‘擦’了声。   今天的这事情真是一件紧挨着一件,沈蓉烦的在屋里走了好几圈,突然觉着额上隐隐作痛,撩起厚刘海对着铜镜一照,发现白皙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几颗红肿的痘儿,一碰就升腾的,一般额头长痘应当是肝火太大导致的,她看了不觉更加烦闷。   她是天生的好肌肤,从小没长过痘好不好!这要怪也得怪那嘴里没一句实话的大锤!   沈蓉正在烦闷,突然院外有了敲门声,她顺着门缝一瞧,见竟是那个上午负责处置他们的老王爷亲卫。   亲卫道:“沈姑娘在吗?劳烦开一下门。”   难道是上午没杀成,下午又过来补刀?   沈蓉心里又擦了声,左右看了看没有能跑的地方,回屋拿了把菜刀来防身,正准备拿些桌椅板凳把大门抵住,没想到那亲卫身手了得,三两下就翻过了院墙,冷眼瞥着她手里的菜刀:“放心,我不是来杀你的,我若要杀你,这么一把菜刀也拦不住我。“   沈蓉脸色的冷漠程度跟他不相上下:“你若是敢在这儿动手,我就直接把事喊出去,反正都是要死的,我死了也断不会让旁人好过!”   亲卫略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胆子倒是不小。”   他顿了下又道:“废话不多说,这个卖身契你签了吧。”   他说完把一张卖身契签到沈蓉面前,淡淡道:“王爷向老王爷求情,老王爷才开恩饶了你一命,但老王爷总归对你不放心,签了这张身契,你生死都是王府的人了,若是有半点风声传出去,立刻杖毙。”   签了这身契就等于是卖身为奴了,沈蓉脸色十分难看,正欲开口质问,没想到竟有人帮着她把她的心声说了出来:“她要是不签呢?父王要如何?” 第41章 第 41章   沈蓉一怔, 不知道燕绥什么时候从她的小院的后墙处冒了出来, 看来也是个没走大门的,沈蓉心里还气着他,但此时又不得不拉下脸来配合, 因此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   亲卫目露诧异, 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几圈, 似乎不明白燕绥为何如此费心护着一个厨子, 只当成他们父子二人斗法。他垂眸敛声道:“这是老王爷的吩咐,还请王爷不要令我们为难。”   燕绥淡然瞥着他:“我说了, 我回头会和父王解释的。”   他声调仍是毫无波澜, 亲卫额上却不觉冒出汗来,此时才真切地意识到他是这王府的主人, 那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就是老王爷也远远不及。   他垂头道:“老王爷说了,现在不想见您, 还是我帮您去传话吧。”   他也不想把燕绥得罪的太狠了, 过了会儿又回到小院,想到老王爷的回话,顶着压力硬着头皮继续传话, 不过这次口气松动了许多,远没有方才那般强硬:“老王爷还说了,若王爷执意不肯让她签卖身契也罢了, 只是她得保证一辈子在王府当差, 不得踏出王府半步, 平时也不许和人勾连生事。”   燕绥本来不欲跟他废话, 但听到此处竟然心情有些微妙,若是阿笑能一辈子待在她身边...他很快用手指点了点额头,敲出了脑海里不切实际地念头,轻轻嗤了声:“这话就莫名其妙了,她是我的私厨,我厨下的事儿都由她管着,以后我要是出门觉着外面的饭菜不适口,难道也不能带她出去?让我平白饿着?”   沈蓉抿了抿唇,老实说这个条件跟要她的命比已经很优厚了,但是如果这辈子不出王府,她的家里人怎么办?难道要她一辈子都不见家里人吗?   这理由其实很不怎么样,亲卫声音却低了几分:“您可以另寻厨子...”他看见燕绥的眼神,后一半话就说不出来了。   亲卫对沈蓉的态度自然不上心,主要是看她身前站着的烨王,他又怂了一次,再当一回信鸽,第三次过来又道:“老王爷说了,王爷若是不能保证她这辈子不出王府,得保证她这辈子都不踏出蜀中,且绝不能和朝廷的可疑人物来往,不然老王爷立时取了她性命,绝对不留!”   此时已经不只是沈蓉的问题了,至少在老王爷眼里不是,这是父子二人又一次交锋,而且他是败的那一方,他也没想到不过想灭个口竟扯出这么多麻烦来,他现在真是杀了沈蓉的心都有了,偏偏她现在被燕绥保着,老王爷也轻易动不得!   燕绥知道老王爷其实在借此试探自己底线,但是他想的就比较多了,以后他要是和阿笑结婚还想出蜀玩呢,难道他的妻子要一辈子待在蜀中不出来   你瞧瞧这想的远的,现在人家还正对他火冒三丈呢,他就已经想到结婚生子去了。   他正要开口,就听沈蓉道:“劳烦亲卫帮我回王爷一声,就说我应了,此生绝不踏出蜀地半步。”   老王爷不管怎么说,到底掌管蜀地多年,虽然奈何不得燕绥,但她的家人都在蜀地,万一把他惹毛了他要对自己家里人动手怎么办?   亲卫终于松了口气,转身回去交差了,虽然父子没有正面交锋,但就是如此,老王爷退让了二三回也气的不轻,想到沈蓉就简直是如鲠在喉。   燕绥见她应下也就没再多话了,反正以后出蜀不出蜀不还是他一句话的事,他转向她道:“阿笑?”   沈蓉直接背过身,一副不想理他的架势,燕绥厚着脸皮继续搭话:“我知道父王从正院派了亲卫过来,就猜到他不会善罢甘休,我怕你出事,特地赶过来,幸好我赶来的及时。”   沈蓉现在一点都不想见到他,想到他原来装傻充愣的呆样就生气,同时心里还隐隐觉着惶惶恐惧,她从来没见过他,对他的印象仅仅来自于他‘失忆’的那段日子,可如果那段日子都是装出来的,那他这个人还有什么是真的呢?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性情如何?她只知道他谎话连篇,他装傻卖乖,她对眼前这人半点都不了解。   燕绥干脆绕到她身前:“你若是恼了我,说我掐我都可以,我要做什么才能让你觉着好些?”   她一恼起来额上两颗痘儿就隐隐作痛,她见他一副硬赖着不走的德行,抬头看了他一眼,冷淡又绝不失客气地叩拜行礼:“多谢王爷出言相救。”   燕绥一怔,又噎了下,伸手扶起她:“阿笑,你这是做什么?我这么说并不是为了让你谢我,当初你也搭救过我数次,我只是心里惦记你。”   沈蓉在心里撇撇嘴,面上一本正经地道:“前尘往事,我已经尽数忘了,什么搭救不搭救的我也记不得了,如今我只知道您是堂堂烨王,而我不过是您厨下的一个厨子,您费心思救了我,我当然要感谢您。”   不就是装失忆吗!谁怕谁啊!   燕绥给她天马行空的想法弄的怔在原地,半晌才蹙眉疑惑道:“阿笑,你...你怎么了?”   沈蓉心里呸了声,故作不解地道:“王爷果然神通广大,竟然知道我小名诶!我什么怎么了?我挺好的呀。”   她越想越觉着装傻充愣这个法子挺好,一直装装装装到他觉着腻烦了没劲儿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来纠缠。她再尽心当几年差,把他的人情一还,到时候桥归桥路归路,就活在彼此的记忆里算了。   话说装傻充愣果然很爽啊,难怪燕绥当初装的那么六。   燕绥:“...”   他当然知道沈蓉还在气他,因为气他所以故意在她跟前装傻,但自己造的孽,还能怎么办?   这真是...他只能想到四个字,自讨苦吃!   而且最最要命的是,他觉着装傻充愣耍小脾气的小甜枣居然也挺可爱。(/\*)   不过燕绥也不是那种束手就擒的人,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轻笑了声:“好吧,既然你这样说...那咱们就重头开始说起,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小名吗?”   沈蓉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接招,反倒怔了下,也硬着头皮装下去,脸色保持着客气的恭敬:“回王爷的话,奴婢不知道。”   燕绥脸色笑意更深,一副要陪她玩到底的架势,眼波微微流转,伸手执起她的手:“因为你是我的妻子,当初我从梅桥柳影下路过,那天冬雪初至,日头却十分晴好,你一见之下就对我生了情意,哭着闹着要嫁给我,说不嫁给我就去跳岷江,我为了不平白害一条性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沈蓉:“...”   谁把谁当真,谁的套路深!   燕绥见她一脸扭曲,笑的更加愉悦,伸手在她脸色刮了刮:“除了阿笑之外,你还有个小名,是我亲自给你取的,你知道叫什么吗?”   沈蓉明知道有钩,还是忍不住嘴贱问了句:“什么?”   燕绥继续温柔道:“大锤。”   沈蓉:“...”   X你妈!!!!!   她忍无可忍地道:“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给你老婆取这种名字啊?!不怕她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剪刀捅死你啊!”   燕绥无辜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现在的你又不是以前的你,怎么知道以前的你会不会喜欢这个名字?你现在只是失了记忆,原来你对这个名字喜欢得紧啊。”   沈蓉:“...”   滚滚滚!她就是再活十辈子都不可能喜欢这个名字!   她给气的啊,肩膀不住哆嗦,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明明是她灵机一动才想出来的装傻好计,被燕绥这么一搅和显得她跟个智障似的!   燕绥见她五官都气的快移位了,不觉在心里一笑,拉着她的手往外走,语调仍旧十分温柔:“我们当初还没圆房呢,不如就趁着今天把房圆了,也好...”   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手心一空,肩膀上已经重重挨了一下。   沈蓉怒瞪着他:“谁爱是你娘子谁是去,反正我不是!”   燕绥眉眼一弯:“阿笑,你恢复记忆了。”   沈蓉死鸭子嘴硬,为了面子也得死撑到底:“没有,反正我不是你娘子!”   她简直要憋屈死了好不好,凭啥燕绥装傻她就傻乎乎地信了,她一装傻燕绥就借机会占便宜,她当初怎么就没借机占便宜!不过想想也没法说,难道要她说燕绥以前是自己相公?呸!   早知道就说他原本欠了自己几万两银子,让他赔个倾家荡产。   沈蓉脑补了一会儿,心里的气终于顺了,两人一个恼怒一个假装无辜,对视了半晌,她先撑不住败下阵来:“奴婢想见自己父兄,王爷有法子吗?”   燕绥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也没有再继续占便宜,颔首道:“我知道他们就在蜀中一带,但他们有意避开我,具体在哪儿我并不知晓,你若是想找他们,我可以命人帮你查,到时候我亲自送你过去。”   他这样说就是答允了,蜀中是他的地盘,只要他有心找人,不可能找不着,沈蓉终于听到这些日子以来头一个好消息,脸上的神色不由得松了松:“多谢王爷。”   燕绥听见她的称呼,眉峰就是一拢,真真是自讨苦吃啊! 第42章 第 42章   沈蓉今天过的可以说是跌宕起伏, 已经不想再加什么佐料了,见他答允自己, 点了点头道:“多谢王爷, 今天时候不早了, 王爷请回吧。”   其实她是打算过几日府里放假之后出去请李夫人帮着说说情,再查一查沈家如今落脚的地方, 但既然燕绥应了,她也不用再等几日了。   燕绥一直觉着沈瑜和沈幕并不能很好的保护阿笑,更何况在蜀中这地界上,两人自己都是举目无亲, 更别提照顾女儿了, 就像当初胡涵,就连区区一个乡绅都能逼得他们左躲右藏,所以就算找到了他们,他们也不能让她过的更加舒坦,除了沈瑾之外, 这也是他一直若有似无地刻意遗忘这件事的原因。   他自己的至亲是什么鸟样就不提了, 所以他忽略了非常重要的一点,沈家父兄可跟他父王不一样,他们如今再落魄,他们仍旧是沈蓉的至亲, 彼此心里都会惦念着。   当然他更担心的是阿笑回家之后, 沈瑾会做些什么, 所以想抓紧先把阿笑拐跑, 可惜还没来得及拐呢,人就差不多快跑了。   更何况今天发生了非常打脸的事,他自己也差点没把人给护住,他当时骑马赶回王府的时候心里都不觉一阵后怕,等她得救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衣裳都被冷汗汗湿了。   现在想想自己前几日的自信简直可笑,燕绥知道她此事她恼怒是非常正常的,但作为一个没喜欢过姑娘的青年,他都不知道怎么该表达歉意,只好顺着她的话插科打诨,见她更生气了才暗暗后悔,苦笑了声:“阿笑你也早些休息吧。”   他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微微顿了下,看见沈蓉异常难看的脸色,还是没说出来,抬腿出门了。他出去之后没有回东院,而是径直去了正院。   老王爷见到他便重重冷哼了声:“你来做什么?还嫌今日不够得意,你还打算弑父不成?!”   燕绥直接道:“如今渐入深秋,一到冬天,蜀地的气候便会湿冷刺骨,儿子记得父王腿上有疾,正好姨母在半年前在渝城的山里修了别院,儿子特地为父王借来一段日子,我知道父王忧心蜀地百姓,但我还是恳请您入山避寒,千万莫要引发陈年旧疾,伤了自己的身子,蜀地儿子会治理好的。”   这话听着是极漂亮的,但是仔细一想,这不就是赶人吗?!   所以这种话他方才不能当着沈蓉的面说,一来老王爷总归是他父亲,他不能把他的体面全扒拉干净,二来此时只讲究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也不想沈蓉觉着自己是不孝不悌。但是私底下该如何做他也并不会手软的,哪怕那个人是自己亲爹,一山不容二虎,烨王府只能有一个发号施令的,老王爷到底统辖蜀地多年,余威仍在,这点从他的亲卫敢公然违抗自己的命令就能看出来。   老王爷脸色铁青,气的身子乱颤:“你竟为了区区一个厨子要赶我走?!别忘了,这烨王府虽然是你的王府,也是我的地盘!除非我死,否则休想让我踏出王府半步!”   燕绥抬眼直视着他:“父王何必总拿厨子说事呢?您当是知道我的意思。”他顿了下,又淡淡道:“若您执意留在府里也可以,但您手下的那些人欺瞒主上,挑拨父子情分,儿子以为,这些人再留不得了,父王放心,儿子到时候会另派可靠的人手服侍您的。”   他目前等于给了老王爷两条路,要么搬出去别影响他,要么等着他把他的心腹手下清个干净。   老王爷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回到了四年前他逼他退位的那一日,恨的砸了个杯盏过去:“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个孽障来!”   燕绥侧头平静避开:“大抵是因为没有亲娘教导吧。”   老王爷伸出去的手臂一僵,脸色突然颓败下来,倘若阿婉还在,他们父子二人何至于此?   燕绥没给他细想的机会,弯腰行了个礼:“趁着天气晴好,父王早些出发吧。”他说完便旋身走了。   他若是存心想查个什么,蜀地当真没什么事儿能瞒得住他的,不过一日的功夫就查到了沈家父子二人的下落,两人寄居在沈家族人住的地方,沈家大伯沈瑾也早已到了蜀地,和父兄二人碰上了头。   而且沈瑜昨天似乎突然病了,这回他倒是没犹豫,直接命人借着李延之的名头送了药材和好大夫过去。   他听见沈瑾的名字面色微微一沉,指尖不由得轻敲桌案,须臾才起身去见了沈蓉:“我已经查到你父兄的下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他们?”他顿了下又道:“你父亲突然病了,我已经命人前去诊治开药了。”   沈蓉立时有些着急:“现在能去吗?”   燕绥抿着唇点了点头道:“你想就可以。”   沈蓉手掌一伸:“地址呢?”   燕绥报了一串住址,见沈蓉听的一头雾水,不由得笑道:“正好我今日无事,我送你过去。”   沈蓉本来想拒绝的,但燕绥已经把马车备好了,就在王府角门处停着,是一辆不大起眼的低调马车,看来也是不想惊动太多人。她转头默默地瞧了燕绥一眼:“你不会半道又弄出什么幺蛾子吧?”   瞧瞧他这个信誉度啊...燕绥心里又给堵了一回,自己先跳上马车,撩起车帘冲她一笑:“我跟你一道走,倘若有什么事,我也给你当垫背的,如何?”   沈蓉抱胸打量马车几眼,又急着知道沈瑜的病情,犹豫片刻还是满面狐疑地也跳上了马车,路上又开始了‘假装不认识这个人’的套路,撩起车帘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燕绥这几天脸皮也历练出来了,主动搭话道:“阿笑这回打算在家里呆多久?”   沈蓉看他一眼,撇撇嘴道:“一个月就两日假,奴婢还得赶回来给王爷您做饭呢。”   燕绥干咳了声道:“你若是愿意,多待几日也无妨。”   沈蓉道:“那可不敢,王府有王府的规矩,我要是给人揪住了错处,又得吃一顿挂落。”   燕绥头疼地看着她白皙的侧脸:“有我在,谁会说你?”   沈蓉呵呵两声:“您是堂堂王爷,我可不敢让您帮我出头。”   燕绥狠了狠心,还是说出了那个让他一生抗拒的名字:“那是在别人跟前,我可是你的大...锤,你还夸过我的腰细呢,这些你都忘了?”   他故意眨了眨长睫,漂亮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显出几分委屈来:“阿笑,你可不能调戏过我转头就忘啊,你怎么能对我不负责呢?”   沈蓉:“...”   她现在真的觉得两个人再也不要见面比较好,因为都掌握了彼此足够多的黑历史。   沈蓉心力交瘁地看了他一眼,又调开视线看着鞋面,他见她这般也就自觉转了话题,略顿了会儿,还是决定挑明说了:“阿笑,我知道有些话你不想听,但...你大伯这人,你当真了解吗?”   沈蓉果然对这个话题十分反感:“总比你了解吧。”   燕绥缓缓道:“他明知道他和我...为什么偏偏要来蜀地,而且还特地叫了你们一家也过来,你想过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吗?”   沈蓉挑眉斜睨他一眼:“我们沈家当初就是发迹于蜀中的,如今在旁的州府举目无亲,也没有能投奔的地方,只有蜀地还有几个沈家族人能收留我们了,不来蜀中还能去哪里?”   燕绥道:“你大伯和你父亲都在观察混迹多年了,就算没有这些亲族,在别处做个幕僚门客,维持生计想必不难吧?”   沈蓉更加不悦:“你究竟想说什么?”她脸色一沉:“你想对我大伯下手?!”   燕绥从容和她对视:“我只是想提醒你小心些,你大伯如今还犯不着让我特特出手。”   虽然他说的颇有些道理,但是沈蓉现在对他的信任感快低出地心了,于是本能地不大相信,既想问问两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不知道怎么主动开口,两人倒是齐齐沉默下来,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呐。   没马车行了半日就到了沈瑜父子俩现在住的地方,沈蓉一下子把要问的话抛到脑后,急匆匆跳下马车,燕绥在她身后张了张嘴,但却没有出声,只对底下人吩咐道:“近日多留心些沈府,有什么事立即向我回话。”   沈蓉急急地跑到沈宅门口,却被家丁拦下了,幸好这时候沈幕正在送大夫出来,见到沈蓉满面惊喜:“阿笑,可算是见到你了!”他向着左右家丁解释道:“这是我小妹。”   沈府的家丁见是府中客人的亲妹,这才放行让她进去,沈蓉提着裙子跑进去问道:“哥,爹他怎么样了?怎么突然就得病了呢?”   该不会是急她急的吧,要真是因为这个沈瑜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估计能恨燕绥一辈子了。   沈幕瞧着也有些憔悴,看来这些日子过的也不大如意,听她的话不由一怔:“你也知道爹生病的消息?”他皱眉道:“前天沈家的一位族叔和爹吵了一架,这些日子本来事情就多,气候又突然转凉,爹一时撑不住这才病倒了的,大夫说绝对不能让他心绪过分起伏,情绪激动,不然小病都得生生成大病。”   沈幕说完再叹了口气:“不过咱们和大伯都寄人篱下,如何能不受气呢?”   沈蓉边跟他走去看沈瑜,边问道:“大伯也寄住在这里?”   沈幕点了点头,面色忽然一沉,神色凝重:“这些日子除了你失踪让爹忧心之外,还有件事情让爹一直心绪不宁,诸多事情加在一起,再加上那位族叔实不是个宽厚的,昨日爹一动怒,这才病倒在床。”   沈蓉就受不了沈幕这个慢腾腾的性子,恨不得摇着他的肩膀让他一口气吐完:“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啊!”   沈幕面色更加凝肃:“当初咱们家甫一出事,大伯就寄信过来,让咱们赶往蜀中,两家在蜀中碰头,好商议商议以后家里的日子怎么往下过,再说两家在一起还能互相扶持,当时咱们也没多想便直奔蜀中过来了。”   沈蓉想到燕绥的话,心不由得提了起来:“这...有什么问题吗?”   沈幕沉声道:“等到了蜀中,大伯见到我和爹极为惊愕,两家一碰头才知道,大伯当初的信上根本没有提让咱们来蜀中的事。” 第43章 第 43章   饶是沈蓉这些日子已经经了不少大风大浪, 听见这话还是变了脸色,原因无他, 当初要不是大伯这封书信,沈瑜原本是要带着儿女南下去海边,联系昔年的一些同僚故旧当门客讨生活的,当时他们一家子压根没想过往蜀中走, 也就是说,要不是有大伯这封书信,根本就不会有这后续的一连串事情!   像什么救助失忆的燕绥, 被施既明追杀落水, 又跑到烨王府当厨娘, 倘若不是有这一封信, 这些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沈家现在一无钱二无势, 可若不是大伯送来这封书信,谁会让他们一家三口到蜀中来呢?这般算计究竟有什么目的?   沈蓉脸色有些发白,不过还算镇定:“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查清楚了没?如果这书信不是大伯送的,那是谁送的呢?”   沈幕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当初来送信的是咱们里的一位老管事了, 世代都在咱们家当差, 忠心断没问题的,那封信上的字迹就是大伯自己都瞧不出不对来, 真跟他的字迹一模一样,咱们爹当初更没有生疑, 所以一收到书信立刻带着咱们往蜀中赶了。”   他叹了口气:“所以大伯一见到我们大为惊愕, 两边说完他立即命人去查, 但事情已经过去小半年,他却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先把这事儿这么搁下了,只是这事一日不查清,家里人心里一日不得安生的,爹也是这般郁结。”   沈蓉脑子宛如一团乱麻:“这事儿绝不简单,也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啊。”   沈幕道:“谁也知道这事不简单,关键是咱们家这境况,事情又过了这般久,就是有心查也无力查。”   她理了半天还是理不出个头绪来,只得心力交瘁地摆摆手:“算了,先不说这个,我去看看爹吧。”   她顿了下又问道:“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沈幕道:“你知道大锤吧?他竟然是烨王府外戚李家的嫡长子,李延之,就是他送我们回来的,不过爹不想和烨王府有牵扯,所以一进蜀中就带人避到这里来了。”   沈蓉:“...”   丫的!人品没有几两,马甲倒是披了不少。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沈瑜住的地方,他脸色蜡黄靠在一方迎枕上,神色萎靡,气色也不大好,掩嘴不住咳嗽着,沈蓉禁不住道:“爹。”   沈瑜抬头一见,神色也有些激动:“小兔崽子,你还知道回来啊,你有本事别回来啊!”   沈蓉:“...”   你听听这话说的,一下子把惊喜砍了一半,沈幕都无语了:“爹,您怎么能这么说呢?阿笑也不是故意想走失的。”他说完才后知后觉地问道:“对了阿笑,方才见到你惊喜过头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又是怎么回来的?”   沈蓉犹豫了片刻才道:“我当时落水之后被冲到河岸上,被一位好心的夫人救下了,她救我之后又顺路带我回了蜀中,后来我为了谋生,在大户人家里找了份厨娘的差事,也是今天才打听到你们的下落。”   沈幕本想细问是哪户人家,但是正巧此时沈瑜一阵咳嗽,他忙过去帮沈瑜拍背,一打岔就把这话头给忘了。   她踌躇片刻,还是没把燕绥的真实身份和她被迫留在烨王府的事说出来,沈瑜如今尚在病中,沈幕脸色也不大好的样子,她真担心两人听了这个消息承受不住,而且书信那事儿确实疑云密布,简直如一张大网将沈家人密密地算计了进去,她现在对谁都不敢说实话,倒不是不信父兄俩,就怕他们不慎走漏了什么,引来杀身之祸。   沈瑜不悦道:“那也该趁早打听才是,不知道家里父兄惦记你吗?”   沈蓉对他的说话方式已经习以为常,放厚了脸皮,嬉皮笑脸地端起了药碗:“知道您心里惦记我呢,我这不紧赶慢赶地赶过来了吗,来来来,咱们先把药一吃,然后再训我。”   沈瑜给她这嬉皮笑脸的样子又气了一场,不过人却精神了很多,还有力气拍着床板骂人。   沈蓉见他这样,一点都不奇怪他为什么能跟人吵起来还把自己气了个半死,还是沈幕见沈瑜吼的累了,忙扶他躺下:“小妹和大伯大伯母也有几年不见了,我先带她去拜见大伯和大伯母,爹您先歇着吧。”   沈蓉出门之后揉了揉被吼的生疼的耳朵:“爹这脾气,难怪要跟人吵起来。”   沈幕笑了笑:“爹一见你就精神了。”他说完又道:“爹虽说脾气不好,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那族叔真是...”   他说完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这位沈家的族叔家境不错,也算是寻常小官宦人家,本来不大乐意让沈瑾沈瑜两个犯官借住的,后来碍于情面才不得不答应下来,只是很没有好脸色就是了,但是后来无意中听说了沈家和‘李延之’有交情,登时激动的不行,变着法儿地蹿腾沈瑜沈幕去和李家攀交情,还想把自家儿子闺女介绍给‘李延之’,沈瑜一恼就和他吵了起来,这才给气病了的。   沈蓉听完十分无语,沈幕也颇为郁闷,感慨道:“不是我背后道人长短,当初沈四叔还有他的几个子侄到京城来咱们不都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尽心尽力地帮衬着,他儿子要考功名咱们帮着引见师长,他侄子要经商咱们帮着通路子,可如今...有些事,真的不一样了。”   沈蓉想到这些日子在王府经历的事,也不由得跟着点了点头:“真的不一样了。”   兄妹俩没走一步就到了西边的一处小院,就见一个威风堂堂的中年汉子正和一个文秀青年在院中练武,不过庭内逼仄,好些招数施展不开,青年没多久就落了下风,被中年汉子一脚踹翻在地上,汉子连连摇头:“你这身手怎么反倒退步了呢。”   青年不以为意地笑笑:“是爹您越发老当益壮了。”   沈蓉一看,正是自家大伯沈瑾和大堂兄沈蒙,她叫了几声正在过招的两人没听见,只得大声道:“大伯,堂兄!”   沈瑾这回终于听到了,转头看过来,先是一怔,随即惊喜道:“阿笑,你回来了!”   沈蓉正要跟他行礼,他匆匆走过来一把扶起:“不要多礼,你能回来就是好事,在外头吃住可好?有没有遇到什么事?”   沈瑾虽说是沈蓉大伯,但多年之前沈瑜外放,她亲娘又早逝,一直不在京里,沈蓉当时又年纪小不敢跟他走,所以她小时候一直是大伯和大伯母照料的,比起总是对她横鼻子竖眼睛的沈瑜,会给她买各样好看的小衣服小鞋子,能让自己趴在他身上骑大马的沈瑾反而更像一个慈父。   虽说多年不见有些陌生,但沈蓉听这一连串的问题瞬间又把熟悉感找回来了,不觉眼眶一热:“大伯。”   沈瑾一派武人的豪迈作风,上下打量她几眼,满意点头:“阿笑小时候就漂亮,如今越发出众了。”又问道:“我原来教你的功夫还练着吗,有没有落下?”   大伯母余氏此时也匆匆走了出来,先说了沈瑾一句:“哪有你这样逮着人就问功夫好赖的。”   她一见着沈蓉也激动的不行,看着她话都说不大利索了,只知道伸手摸着她的鬓角,半晌才道:“好,好孩子,终于回来了,你这些日子在哪里啊?我们托人打听了那么久都没消息。”   沈蓉忙扶着她道:“伯母您慢着些,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先进去再说。”   沈蓉平安归来,一家人都都十分惊喜激动,少不了拉着她询问这些日子过的如何,这些她都顾不上回答,先问沈瑾道:“大伯,您知道那封书信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沈瑾看了眼沈幕,知道他把这些事都说了,面色沉凝地道:“我不知道,我现在唯一知道的是,它在路上被人动了手脚,但如今实在是没什么线索。”   沈蓉问道:“送信的几个管事下人您问过了吗?”   沈瑾道:“陈管事年纪大了,有些事都记不清了,我问了他也只说没有什么异常,底下的几个下人更是不知晓详细。“   沈蓉继续问道:“那封信我能瞧瞧吗?”   沈瑜做事谨慎,那封书信他还保管着,沈幕转身去取了来,不过经过那些天的颠簸,书信已经磨损了好几处,有些字迹看不清了,她翻来覆去地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问沈瑾:“您确定这是您的字迹?”   沈瑾连连苦笑:“这字迹真的不能再真了,我险些以为是自己写的。”   沈蓉想到燕绥的话,难道这书信真是沈瑾写的?可也全然没必要啊,一家子至亲他为什么要害自己亲弟和亲侄子侄女?而且他如果存了歹心,自己又干嘛跑到蜀中来?这些日子为什么不趁机把书信毁了,销毁证据?   她一头雾水,想了想才道:“那人既然仿照大伯的字迹仿照的这般像,而且能将书信掉包,怕是家里人做的吧?”沈瑾点头:“我也是这样想。”   沈蓉肃了神色问道:“书信的事儿暂且不说,大伯您明知道烨王...为什么还要来蜀中呢?” 第44章 第 44章   这话的意思已经问的很明白了,沈瑾大伯明知道烨王府和自己不对付, 为什么还特地跑蜀中来?那设局之人是何目的暂且不论, 但他想必是知道他要来, 所以也将沈家二房引过来。   沈瑾面皮子忽然紧了紧,屋里的气氛一时凝滞下来, 沈蓉屏息等着他的回答,就听他半晌才道:“我是为了当年的一些旧事, 跟你们无关, 你们知道了没准会有祸事。”   这话透着一股到此为止的意思,沈蓉本来还想追问, 沈瑾就起身不想多谈, 她本来对自家大伯没有任何怀疑的, 但见他这般回避,也难免生了几分疑虑。   余氏见气氛尴尬,忙出来转了话头道:“罢了,先不说这个了,反正依照咱们家这境况, 旁人也没什么好图谋的,倒是现在寄人篱下多有不便,咱们想法商议个生计出来。”   沈瑾这才道:“我和你爹把两家的家底盘了盘,加起来拢共还有一千多两银子,蜀中这边买一座三进宅子约是要三四百两, 咱们先置下一处宅子搬出去, 省的住在别人家里看人眼色, 剩下的钱全部购置田地。”   沈蓉建议道:“不如留下一些银钱租两间铺子做生意?这样来钱倒还能快些,田地虽然稳妥,但来钱终归太慢。”   沈瑾点头道:“也可。”他说完又道:“阿笑,听你大哥说你在豪富人家当厨娘,这差事赶紧辞了吧,咱们家虽说如今败落了,也断没有让女儿去听人使唤的道理。”   一提这个问题沈蓉就尴尬了,她就算想走,老王爷那边也未必会放人,她还知道了烨王府的一桩隐秘呢,万一老王爷对她的家人不利怎么办?   她只得含糊道:“我这桩差事薪俸十分丰厚呢,算下来一年得有三百多两银子呢,而且主家也宽厚,我觉着再干上几年也挺好。”   沈瑾狐疑道:“什么样的人家能给厨下的人三百多两薪俸?就算是豪富人家,这也有些太高了吧。”他脸色忽然一变:“阿笑,你别是被人哄着签了卖身契给人做了妾室偏房吧?”   他这话一出,余氏的脸色立刻白了,下一刻就要晕厥过去的样子,沈幕也如同遭了晴天霹雳,沈蓉看家里人给吓成这样,忙道:“没有的事,我真是给人当厨子去了。”   她被迫说了实话:“我是去烨王府当差的,当初救我的夫人是李家夫人,我在路上无意中又救了她一回,正好烨王府在招厨娘,她就举荐我去试试,没想到真给聘上了。”   她顿了下又艰难道:“我...我和王府签了几年的活契,暂时脱身不得。”   沈瑾面色十分难看:“烨王府...”   他面色沉凝,大堂兄沈蒙忽在一边说了句:“爹不用太过担忧,都说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说堂妹只是您晚辈,烨王府也不至于特地刁难她。若您实在不放心,我记得您当初不是在烨王府当差的时候认识了个结拜兄弟吗?不如让阿笑去见见他,或许还能帮衬上一二。”   沈瑾叹口气道:“他这些年混的也不大如意。”不过他还是取了块残损的玉佩递给沈蓉:“你见见他也未尝不可,王府里事多繁杂,有人帮衬总比独自支撑的好。”   沈蓉不好拂却他的好意,只得欠了欠身,伸手收下了:“多谢大伯。”   沈瑾看上去心情不大好,只点了点头就不言语了,余氏觉着沈蓉这些日子过的着实委屈,想要张罗着给她做顿好的,没想到那位沈族叔面上情做的倒还不错,直接命人抬了一桌酒席过来,说是庆贺侄女沈蓉归来,一家人吃饭的时候气氛终于好些了。   沈蓉吃完饭还得去跟那位族叔道谢,沈四爷正在招待一位上司及其家里人,乍一见她不由得怔了怔,觉得这位侄女实在是生平仅见的貌美,玉肤晶莹,双眸湛然有神,乍一看极美,多看几眼更有风采,他不觉赞了句:“当年去京城的时候侄女还小,那时已见不凡,如今侄女出落的越发灵秀了。”   就连那位上司也跟着笑赞道:“阿沈这便是你不厚道了,家里有这样的侄女,竟还藏着掖着不愿让她见人?”那位上司的公子倒是个斯文俊秀的相貌,往沈蓉这里小心瞧了几眼,满目尽是惊艳,看的自己脸都红了。   沈蓉见来的不是时候,只得硬着头皮谦和了几句:“侄女没想到四叔有客要待,侄女先告退了,等四叔和四婶得空了我再来拜见。”   沈四爷觉着沈蓉这般人才相貌埋没了实在可惜,等招待完客人,转头跟沈幕打听起沈蓉的婚事来,沈幕瞧见这个族叔就很是不喜,客气又冷漠地道:“小妹的婚事,自有我爹操持,不劳四叔费心了。”   沈四爷深觉得沈家人没救了,放着这般貌美的闺女不好好利用,难怪如今过的这般潦倒,若是沈蓉能攀附上权贵,何愁沈家不起复?   ......   燕绥送完沈蓉之后,没有直接回王府里,而是让车夫改道去了李家,李夫人见到燕绥当然很高兴,半喜半嗔道:“难为你还记得我是你姨母,回来这么久了,也不说来瞧瞧我。”   燕绥拱手行了一礼:“姨母勿怪,我离开这几个月出了不少事,如今初回蜀地事情太多,实在腾不出空来。”   李夫人听了这话只有心疼的,忙拉着他坐下:“我知道你事情多,不过一提罢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就成。”   燕绥抬手把礼物奉上:“给姨母赔罪的。”   李夫人一看,竟然有两件,她又嗔了一句:“你这么客气做什么,离开蜀地这几个月,倒是与我生分了?”   燕绥把两方匣子打开,当中一个木匣放着的是一尊玉佛,另一样是方帕子,绣了雍容大方的牡丹,虽不贵重,但却很实在,样子也异常精美:“这尊玉佛是我送的,另一方帕子可不是。”   这两样都颇合李夫人的心意,她听完这话一怔,捻起帕子细看:“好精致的绣工,是谁做的?”   燕绥眼睛都没眨一下:“姨母还记得上回你荐到我府上的厨娘吗?她惦记着你上回搭救她的恩情,特意绣了方帕子想要送给你,我上回无意中瞧见了,正好她最近有事脱不开身,所以我就帮她带来孝敬姨母了。”   这帕子...其实真不是沈蓉绣的,她倒是给李夫人准备了些适口的酱菜酱牛肉什么的,帕子这等精细活计是真没功夫做,不过燕绥这般帮忙刷好感度肯定是有原因的。   李夫人听完果然高兴:“难为这孩子有心,这纹样是我最喜欢的,我上回不过提了一句,没想到她竟然记下了。”她说完又问道:“这孩子当差当的怎么样?没出什么岔子吧,她厨艺是真的好,我看她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姑娘,若是有个差错,还望你担待一二。”   燕绥刷起好感度来不遗余力,笑道;“她差事做的很好,为人也很勤恳本分,我吃了她的菜再吃别人的,总觉着不对胃口。”   李夫人更觉着找到了知音,轻轻一拍桌子:“可不是吗,倘不是看她不欲寄人篱下,你那兄长又是个不着调的,我也舍不得放她走呢,她走之后好几天,我吃自家府里厨子做的菜总觉着不适口,就是最近才缓过来。”   燕绥唇角扬的更高:“若是姨母想吃,过几日姨母寿宴,我让她来给姨母准备?”   李夫人笑着摇头:“那倒不用这般麻烦人家。”   燕绥跟李夫人随意闲聊着,看似不经意地查了几句关于沈蓉的话题,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她的满意,李夫人本就挺喜欢沈蓉的,跟他说完更是笑意满面,好感度蹭蹭蹭地往上涨。   燕绥见好感刷的差不多,再多说可能适得其反,于是边盘算着怎么循序渐进地帮他家小甜枣刷好感,边告辞回了王府里。   ......   沈蓉当然没想那么多,虽然这些日子事情又多又繁,但是她总算能和家人团聚,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她难得舒心躺在床上片刻就着,天蒙蒙亮的时候突然下起了一场秋雨,噼里啪啦拍打着窗户纸,空气清新湿润。   ——不过沈蓉是被活活冻醒的,她裹着被子哆哆嗦嗦地在屋里走了一圈,才发现窗户处破了个洞,她这间屋子是那位沈四爷临时腾出来的,也就马马虎虎能住人,多精细就指望不上了。   沈蓉又翻箱倒柜找了一团抹布来准备堵破洞,没想到刚推开窗子,一张长眉俊眼的好看脸庞就倒挂着出现在她眼前,那张脸眉眼一弯。   “阿笑,早啊。”   本来这屋子就比较阴森,再好看的脸猛然倒着出现也就没了美感,沈蓉吓得鬼叫了声,一抬手把抹布糊了他一脸:“鬼啊!”   燕绥:“...”   他费了半天的劲才把脸从气味难闻的抹布中挣脱出来,又从屋檐上跳下,轻轻捂住沈蓉的嘴,幽幽道:“就算有鬼,用抹布也对付不了啊。”   沈蓉反应过来是他的声音:“你有毒啊,放着门不走翻墙!”她说完又狐疑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你过来干嘛?”   燕绥微笑,帮媳妇刷完好感度,又得跑媳妇这里来刷存在感,他容易吗他! 第45章 第 45章   燕绥一身劲装, 额上满是汗珠和雨珠, 衣裳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显出挺拔修长的身形, 看来应当是一大早匆匆赶过来的。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块绢子来擦了擦汗,在她面前收拾整齐:“我从屋顶翻进来的, 沈家那几个护院拦不住我,你怎么就住在这种地方?”   沈蓉现在瞧见他就心烦, 没好气地道:“寄人篱下, 你还指望人家给你盖一座金屋啊?”她不耐地挥了挥手:“你有事没事?没事赶紧走, 我等会儿还要出去看铺子呢。”   燕绥从来没跟哪个姑娘太深的接触过,更别说追求姑娘了,就好比现在知道自己做错了, 却不知道如何改正, 给她礼物她不收,甜言蜜语也没用, 他也不可能硬逼着她正眼瞧自己, 别说逼迫了,就连在她身边说话就得小心翼翼的。只得按照自己行事的套路,一遍一遍地凑到她身边试验,看哪个法子能让她高兴点。   他也想过直接跟她说明白自己的心意,但恐怕也只能落个被她啐一顿, 或者她还以为他又在骗他的下场。   他见她又恼了, 竟生出一种罕见的无力感, 眉眼低垂下来:“阿笑, 你别气了,我一日没见你了,突然想来见见你。”   他把一束馥郁芬芳的丹桂递到她跟前:“我早上起来的时候看见一束丹桂开的正好,一下子就想到了你,所以就采来送给你了。“   沈蓉见他眼里带了点小心和探究,不知道这花该不该接,半晌才道:“你费心了。”   他主动把花束放到她窗边:“拿上吧,用来点缀房间也好。”   沈蓉没拦他,算是默许了,不过还是一副赶客的架势。他沉吟片刻,言辞间更为小心;“你...见着你大伯了?”   沈蓉有些不爽地斜睨他一眼:“是啊,见着了,没遂你的意,我们一家人极和睦的。”   燕绥薄唇一抿;“你家人和睦,我怎会不高兴?我只是挂心你...”   沈蓉打断他的话:“不劳王爷费心了,我好得很,王爷放心,我过几日就会回王府当差,不会跑了的。”   燕绥见她一脸不愉,神色也有些懊恼,不过是在生自己的气:“我并无此意,我只是觉着沈瑾此人并不简单,想提醒你小心些。”   沈蓉听他这样说,明知道他不大可信,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道:“王爷和我大伯对旧事总是只给个只言片语,我能问一句,你和我大伯当初究竟有什么过节才让你们都这般吞吞吐吐的?”   她顿了下又道:“若是跟我无关,此事我也不会多问,可明显跟我扯上了关系,我当然得问个清楚。”   燕绥叹了口气:“我现在说了,你会全信吗?”   沈蓉语塞,她没准又要脑补燕绥是不是故意把沈瑾往坏处说挑拨离间什么的,当然就是沈瑾跟她当年的事她也不敢完全信,她觉着再这么下去,自己都快纠结成神经病了。   燕绥嘴唇抿的更紧,眉间隐隐浮现一缕伤怀,不过微微低了头,不想让她看到,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神色如常,语调里隐隐带了请求,低声道:“你真的这么想知道的话,等再过几日,等到九月十八,你随我去个地方吧,我就告诉你当初的旧事。到时候信不信都随你。”   沈蓉最受不得他这样,挑眉道:“为什么非得九月十八日?”   燕绥笑了笑:“你到时候就知道了,放心,对你来说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知道其实干系不大,对我来说却意义非凡。”   沈蓉其实挺烦人这般卖关子的,不过诸人都对当年的旧事讳莫如深,她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和疑心,撇撇嘴道:“王爷吩咐,莫敢不从。”   沈蓉本来想直接让他走的,但想到那封书信,眼底掠过一丝迟疑,燕绥虽说哄姑娘这方面差了些,不过看人还是极准的,主动问道:“怎么了?”   沈蓉现在既不能完全信任大伯,也不敢信燕绥,摇了摇头还是没把书信之事说出来,本来两人就有旧怨,燕绥没动沈瑾,不过是看在他在蜀地安分的份上,要是这事说出去,燕绥会不会借此立即拿了她大伯?   燕绥见她不说,若有所思地垂了垂眼,不过没再追问,他还想跟她再说几句话,就听门口一阵嘈杂吵闹,沈蓉重重推了他一把;“你赶紧走,我等会还要和我哥他们去看铺子呢。”   燕绥无奈摇头:“阿笑你好狠的心。”   他说完几个纵跃就翻出了墙头,等在巷外的几个属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王爷做那梁上君子的勾当,内心翻涌奔腾,脸上保持着冷漠.jpg。   燕绥没功夫搭理手下奔腾的内心,偏头吩咐道:“查一查沈瑾这两年的交际升迁,都跟哪些人密切往来过,还有沈家当初被遣返的仆从,都一一细查了。”   老实说他其实并不认为沈瑾能做什么,一来他没那份狠辣,二来他没那个算计,但他身边人是否心存算计...那可就不好说了。   他想到沈蓉要找铺子的事,又道:“王府里还有几个铺子和庄子空着?腾出一间不大起眼但也别太差的,想法租给沈家,其他的什么修建粉刷你们能帮就帮,但是也不要一文钱都不收。”   他想到前车之鉴,又补了句:“如果他们知道是王府的铺子,也别蓄意瞒着,当寻常的生意做就是了,哪怕不买府里的铺子,只是小心别让她上当买亏了。”   他倒是想直接把铺子给她,但她定是死活不要。   外面人对视几眼才应了个是,燕绥缓缓道:“你们想法让沈瑾和沈家二房分开住,最好彼此少些牵绊,沈瑾身上的事情怕是不少。”   他已经决定把和沈瑾的过节和盘托出,也更不想让沈蓉和沈瑾有太多牵连,更何况眼瞧着沈瑾似乎有不少麻烦在身。   不过这些说到底只能治标,若想治本,得沈家二房自己起来才行,若他没记错,渝州有处差事还空缺着,沈瑜也久经官场,这份差事他胜任想必不难,只是不知道沈家人愿意不愿意了。   他这般怎么琢磨着帮沈家二房重新起复,当然沈家大房被他自己无视了,他想完才沉默坐在马车里,想到沈蓉,一时喜一时无奈,脸上的表情来回变幻,最终化为了既甜蜜又烦闷的一声叹息。   ......   沈蓉还以为外面一阵喧闹是沈幕要跟她去看铺子了,没想到打开院门一瞧,竟见一个身穿红色襦裙的少女咋咋忽忽地冲了进来,险些没摔倒,她一边闷头往里跑一边嘴里还道:“我爹昨夜说家里来了位极貌美出挑的堂妹,想必就是你了,我瞧着也一...”   这位是沈四爷的的嫡出闺女沈茉,沈家这一辈儿都从了草字头,沈茉姑娘相貌灵俏,昨晚被亲爹絮叨了一晚上这位堂姐如何出挑,今儿气不过就想着来看看这个‘隔壁家的孩子’。   她本来想说我瞧着也一般吗,但一抬头见沈蓉的脸,觉得这个般字儿如何违心也说不下去了,怔怔地看了沈蓉半晌,很快给美貌势力低头,声音低了八度:“堂妹好啊。”   沈蓉:“...”什么情况?   她还以为这位沈茉堂姐是来找茬的,没想到一见她声音都温柔了,难道她无形之中散发出了王霸之气?沈蓉硬是忍着才没抬手摸自己的脸,干笑了声:“阿茉堂姐,你有什么事吗?”   沈茉大大咧咧地道:“我爹说大伯二伯来这么久了他还没好好摆宴招待呢,所以今天特地摆了宴席,还请了几位同僚上司作陪,想要好生招待你们,别人请你不大方便,所以我就过来了。”   到底是姓沈的,沈茉也微妙地继承了沈家人的颜狗属性,解释完就把注意力放在沈蓉脸上:“堂妹,你一般是怎么保养的啊?都说蜀地的姑娘水灵,我瞧你这脸儿比我们还水嫩,跟剥了壳的鸡蛋清似的。”   沈茉说完还上手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沈蓉:“...”   沈蓉头回见到这般自来熟的,一边想着今天的铺子估计是看不成了,一边随意道:“我们家里有专门研制胭脂水粉的方子,堂姐若是喜欢,我回头抄录一份给你。“   她说完忽然灵光一闪,突然觉着开个脂粉铺子也是一条财路。   沈茉犹自喋喋,她不光自来熟,她还话唠,沈蓉这么一走神的功夫话题都拐到黄河去了:“...我回头要带你去诗会玩玩,你是不知道,那个顾巡抚的闺女在蜀地名声有多大,就连她身边的丫头瞧人都不拿正眼瞧的,我瞧她还没你一半漂亮呢,你要是去了,指定能压下她的风头,哈哈哈。”   沈蓉:“...”这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不光自来熟,她还话唠,不光话唠,她还大嘴!   不过直性子也有直性子人的好处,就从这儿去正院短短一段路,沈蓉差不多已经了解了沈茉的整个社交圈,以及哪个是她的假面姐妹,哪个是她的真闺蜜,哪个是塑料花友谊。   沈蓉:“...”ORZ   好容易到了正堂,沈蓉的耳朵终于得救,她抬眼一扫就见沈四爷今天果真请了不少人,她大伯和伯母也过来了,大概是住在人家家里不好推拒,她爹因为生病还在屋里修养。   这种宴席小辈儿都是另开一桌吃的,沈蓉很低调地吃酒夹菜,偏偏沈四爷像是对她很喜欢似的,拉着她不住地向人介绍,可把沈蓉烦个够呛,面上还不得不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昨儿来沈家的那位沈四爷上司的公子眼神时不时地落在沈蓉身上,最终还是趁着长辈都在说话的空当,缓步走过来,放柔了声音道:“蓉妹妹。”   沈蓉:“...”我还靖哥哥呢!   她给这一声麻的不行,一抬头皮笑肉不笑地道:“叶公子。”她又道:“我跟叶公子并无亲戚干系,公子还是按着规矩叫我一声沈姑娘吧。”   叶公子忙解释道:“是沈世伯让我这么称呼你的,他说咱们两家也不是外人...”这里的沈世伯指的是沈四爷。   沈蓉翻着白眼打断道:“公子抬举了,我只知我姓沈,我们沈家的亲戚里并没有姓叶的,公子请自重。”   她说完转身走到一边去了,白公子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怅然若失地低下了头。他昨儿下午一见沈蓉就魂不守舍的,晚上睡觉都睡不香了,今儿听说沈家又在摆宴,急急忙忙赶过来,就为了多和沈蓉说上一句话,如今话没说几句,颇为郁然地看着一桌酒菜。   沈瑾瞧见这一幕,见沈蓉主动走了才放下心来,转头跟沈四爷道;“四堂弟,下回这种聚会不要叫阿笑了,她年纪大了,抛头露面容易招惹事端。   沈四爷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咱们齐朝风气开放,没有那么多男女大防,再说我这沈蓉侄女相貌出众,正该寻一门好亲才是,难道还要藏着掖着不成?”   瞧瞧杨贵妃的故事就知道,若家里真有相貌出众的闺女能得一门好亲事,一家子连带阿猫阿狗都要跟着受惠,他自觉是在帮沈家,再说这些都是正儿八经要娶妻的人家,因此他对沈瑾的顾虑很不以为然。   沈瑾跟他话不投机半句多,一边避开,一边盘算着早点搬出去。   终于熬到宴席散了,天上的绵绵秋雨却没有停歇,沈蓉想和沈幕出去看铺子的计划暂时搁浅,等到第三天上头雨才停了,兄妹俩这才得以出门。   沈幕路上跟沈蓉道:“我昨天也没闲着,跟人打听了好几处比较合适的铺面,咱们挨个瞧瞧去?”   沈蓉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哥,你长大了啊。”   原来沈幕一向是万事不操心的,现在也知道打听这些了。他听完也没恼,好脾气地笑了笑:“不许胡说。”他顿了下又道;“从京城到蜀地一路过来我也算经了不少事,要是再没半点长进那就太扶不起来了。”   兄妹俩边闲话边看铺子,瞧了四五处都不大满意,要么是客流量太少,要么是要价太高,就这么转到娘娘庙附近,沈幕指了指离娘娘庙不远处的一条小街:“最后一处就在这里,咱们瞧瞧去。”   沈蓉点了点头,踮脚往娘娘庙处瞧了一眼,就见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人流量比那些有名的繁华街道也不差什么了,她不由得问道:“这里面供奉的是什么神仙啊?香火竟这般鼎盛。”   沈幕也不是本地人,对这个问题当然无法回答,想了想才道;“大概供奉的是观音娘娘?”   旁边有个卖鲜果的小贩哈哈大笑起来:“两位是头一次来娘娘庙吧?这里面供奉的虽不是观音娘娘,在咱们蜀地,供奉的这位娘娘却比观音娘娘还要灵验呢。”他说完冲着庙的方向一拱手:“是咱们已故的烨王妃,王妃娘娘!因为不好冲撞王妃的名讳,所以这庙就叫娘娘庙,这庙也是当初百姓自发捐钱修建的,就是为了几年咱们王妃。”   已故的烨王妃,燕绥生母?沈蓉感慨了会儿,不觉肃然起敬;“逝去之后还能被这么多人记着,百姓能自愿出钱修庙,烨王妃肯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吧?”   小贩听了这话比夸他的果儿甜还得意;“那是自然,咱们王妃可是神女一般的人物,又生下了神仙一般的烨王爷,一连出了两位神仙,蜀中的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   你们烨王一点都不是神仙!是骗子!谎话连篇的大屁.眼子!   沈蓉觉着再听到燕绥她都要有心理阴影了,又怕反驳之后会挨打,干笑附和:“是啊,不过这娘娘庙的人也忒多了,不怕扰了娘娘清净?”   小贩唏嘘道:“最近快到咱们王妃的忌日了,九月...”   他才侃到一半,正好有人要来买新鲜果子,他再顾不得和兄妹俩闲谈,忙转头招呼客人去了。   兄妹俩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开,沈蓉似乎看到沈瑾一脸肃容地进了娘娘庙,她一怔之后问沈幕道:“你看那人是不是大伯?”   沈幕跟着瞧了一眼,随即点头道:“好像是的。”   虽然离得远了看不大真切,但是她模模糊糊能看见大伯的表情很是严肃,似乎还有些伤怀,她犹豫道:“咱们是先去看铺子,还是过去跟大伯打个招呼?”   沈幕道:“先跟大伯打个招呼吧,不过他也不是蜀中人,他来参拜烨王妃做什么?”   沈蓉摇摇头,心里模糊有个猜测,拉着沈幕去娘娘庙里想问个究竟,却见沈瑾已经起身走了,不过出的不是大门,而是一处偏门。   兄妹俩对视一眼,这时候难得默契地跟了上去,跟到了一处小巷里面,这时三五个满身酒气和浓烈脂粉香气的纨绔子弟从巷子一头走了过来,两边不留神撞了个正着,当中一个纨绔子弟叫嚣道:“哪来的狗才!没长眼啊你!”   他说完就想伸手抓沈瑾的领子,沈瑾曾经好歹也是军中将领,哪里会把他抓到,他一闪身避开,又实在见不得这等纨绔习气,伸手轻轻一推,就把三五个纨绔推的东倒西歪,没想到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这几个纨绔实在不足为据,不过他们带来的狗腿子却要冲上来护主。   沈瑾的身手不差,但是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当中一个恶仆见一时奈何不得沈瑾,于是从地上抄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棒冲着沈瑾砸了下去。   沈瑾的腿有旧疾,这一下可实打实搭在要害出,他双腿晃了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几个纨绔和恶仆立刻围上去殴打。   沈幕和沈蓉见到这一幕可忍不了了,沈幕厉喝一声冲上去:“干什么呢!”   ......   燕绥给沈家选的铺子就在娘娘庙附近,消息也已经放出去了,他就在隔壁的茶楼雅间等着,虽然明知道沈蓉不能搭理自己,但是能远远瞧一眼也好。   他正左等右等不见沈蓉过来,倒是他派出去瞧着沈家的下属匆匆跑了上来:“王爷,沈姑娘有麻烦了!” 第46章 第 46章   沈蓉见沈幕直接冲上去了, 反倒是没敢贸然上前,急忙左右看了眼,大声叫起了人, 想要把附近巡逻的差役招过来。   几个恶仆没想到后面还有一个,慌手慌脚地就要上来堵住她的嘴, 沈蓉一矮身躲过去, 又放大了音量想要把人招来。三个纨绔被突然冲出来的沈幕吓了一跳,又听到沈蓉的喊声,醉眼一扫, 见是个极貌美的小娘子, 顿时也顾不得沈瑾和沈幕了,笑嘻嘻地指着她,断断续续地道:“把...那个...小娘子, 给,给本少爷抓上来。”   恶仆一伸手就想来拉她, 沈蓉慌里慌张地躲开,不知道这巷子是真偏僻还是怎么的,她呼救了半天却没人应答,就在要冲出巷口的一刹那, 突然被身后的恶仆一把拽住, 然后七手八脚地塞进马车里。   沈幕已经大为懊悔方才鲁莽行事,此时更是急的目眦欲裂, 却无奈被几个恶仆纠缠着脱不开身, 挣扎着大叫:“阿笑!”   沈蓉简直觉得再没有比她更倒霉的人了, 马车已经跑出了巷子,她慌忙想要往下跳,一边沉下脸唬人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吗,我身上有烨王府的牙牌,你们竟敢对我动手,不要命了不成?!”   两个看着她的恶仆都是奉主子的命令行事,听到烨王府三个字难免有些惊慌迟疑,他们到底不是专门搞绑架的,不过是家里的少爷喝醉了酒临时起意,也没把沈蓉的手脚捆住怎么的,她趁着几个人迟疑的功夫,用肩膀一下子撞开离马车最近的一个恶仆,双腿一用力就跳了出去。   从正在行走的马车上跳下来,她本来以为这回肯定少不了皮肉受苦的,闭了眼正要挨一下狠的,却没想到落进了一个带着干净清冽气息的怀抱里。   燕绥的语调有些急促:“阿笑,你没事吧?”   他派去的下属怕被沈家人发现,只敢离远了跟着,等发现的时候才看见沈蓉已经被人掳走了,他慌得也顾不得多想,一翻身从茶馆二楼跳下来就过来追人,可谓是惊煞了一条街的百姓。   沈蓉本来害怕的闭起了眼,一睁眼看见他才怔道:“大锤?”   燕绥对这个名字已经很习惯了,他带来的人拦住了恶仆和几个喝醉的纨绔的马车,纨绔的脑子醉的跟酒泡过的一样,犹自不知大祸临头,脑袋探出马车叫嚣道:“哪个眼瞎的敢拦你爷爷我的车架?!不要命了不成?!”   燕绥随意瞧了眼过去,一见还有一个是魏家的旁支子弟,过年的时候还来拜见过他,叫他叔还是伯来着?他见到此人脸色不由更为阴冷,低了眉眼问怀里的沈蓉:“他们哪只手碰过你?”   沈蓉又怔住了,说话有些磕巴;“没,没有碰到我。”方才只是那些恶仆把她硬塞到马车上而已。   “哦。”   “那就两只手一并打断吧。”   燕绥转过头淡然吩咐道:“娘娘庙前不得纵马驾车,滋事寻衅,把他们的两只手打断了扔回各家。”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个魏氏子弟:“他们这一支褫了魏姓,逐出宗族,传我的话下去,魏氏子弟敢在此地冒犯,罪加一等。”打断了手还能再接骨,褫了魏姓这惩罚可比打断手脚还要狠,等于直接跟烨王府断了干系。   沈蓉抬眼看他,欲言又止:“你...”   他一吩咐出声底下人就把几个纨绔子弟拖下去惩戒了,沈蓉忙忙地从他怀里跳出来,听完他说一不二的惩罚不觉心里咋舌,再抬眼看燕绥的时候心境有些微妙的不一样。   她虽然知道了大锤就是烨王,但仿佛今日才真正意识到他就是那个在蜀地拥兵自重,让朝廷无计可施的藩王。她敢在他面前发脾气冷嘲热讽,全因为把他当成当初那个能和她互怼的大锤,现在猛然真切地意识到他就是烨王这件事,不觉有些局促和拘谨。   燕绥见她只说了一个字就没往下接了,主动问道:“阿笑,怎么了?方才没吓着你吧?”   沈蓉迟疑片刻,缓缓摇头:“没有,多谢王爷。”   她说完忙问道:“我伯父和我兄长呢?”   燕绥掖了掖唇角才道:“你伯父伤的有些重,我派人跟你大哥说了你无事的消息,他已经先把你伯父送到医馆去了。”   沈蓉还是不大放心,去了大夫那里瞧了眼,确定沈瑾和沈幕真无事之后才出来认真向燕绥道谢:“这回真是多谢王爷了,要不是王爷出手相助,我大哥我大伯还有我只怕就有大.麻烦了。”   燕绥似乎不大想见沈瑾,只在一条街外抱胸等着她,听完这话脸色也没见好到哪儿去,加重了语气强调:“我和阿笑之间,不用这般客气。”   沈蓉假装没听出他话中深意来:“礼不可废。”   燕绥长睫动了动,眼波流转,又换上原来那副略带不正经的笑容:“那么阿笑打算怎么谢我?”   沈蓉道:“我有想了几个新菜式,回头做给王爷尝尝,我也只会这个了。旁的地方王爷有用的上我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燕绥原本扬起的唇角又慢慢低了下去,她继续装傻,转头看向街道,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最近真是倒霉的娘哭倒霉——倒霉死了,是该找间庙拜拜了。”   燕绥望向娘娘庙,神情悠远:“前面就是现成的庙,我陪你去拜拜?“   沈蓉本来是随意找了个话头,却被他接住了话柄,不过娘娘庙意义不同,她也不好拒了,只得道:“有劳王爷了,该是我陪您才是。”   两人并肩往娘娘庙里走,他一身寻常的玉色直缀,腰间系着同色的腰带,利落地扣出腰身,一头墨发用玉簪随意挽就,而她穿着简单的素面藕色褙子和素白长裙,两人都无多余的配饰,并肩款款走着,此情此景已经可以入诗入画了。   娘娘庙没有其他的偏殿,只有一个大殿,已故烨王妃的金身端坐在大殿之上,宝相庄严,眉目和善,经过泥塑彩绘的修饰仍能看出眉宇间和燕绥的三四分相似之处,这位烨王妃生前相貌想必和燕绥很是相像,定是个倾城绝艳的美人。   沈蓉不知怎么的想到了自己早就亡故的生母,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一回红颜薄命,捻起三柱香,虔诚地叩头祷祝,燕绥站在她身边望向金身,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蓉叩拜完缓缓抬头,就见旁边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似乎准备扶她起身,她低头假作没看见,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为了缓解尴尬,故意左右看了看:“怎么没有抽签解签的地方?”   燕绥看着自己那只空落落的手,半晌才收回来:“娘娘庙从不设这些。”   沈蓉讪讪一笑,解释道:“是我多嘴了,我对这里不大熟悉。”   燕绥目光逡巡了一圈:“其实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我也算不得熟悉。”   沈蓉疑惑道:“王爷原来没来过吗?”   燕绥缓缓摇头:“其实当初建这座娘娘庙,我原是不大赞成的,总觉着会扰了她的清净,不过后来庙里香火鼎盛,我想她在地下也不用孤单冷清了吧。”   沈蓉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得道:“王爷莫要伤心了,王妃娘娘泉下有知,知道有这么人惦念自己,想必也能欣慰了。”   两人此时已经并肩出了娘娘庙,燕绥侧头瞧了她一眼,冷不丁道:“让我莫要伤心,除非你别再叫我王爷。”   沈蓉从善如流地道:“烨王爷。”   燕绥:“...”   他差点没给她噎死,募得转过身盯着她,沉了沉心把语调放缓:“阿笑,你要怎样才不会生气?你直接告诉我好不好?只要你说的,豁出命去我都会办。”   他这话都没敢泄露丁点委屈,仿佛只是在认真向她询问一般,他又轻声道:“别再对我这么不冷不热的了,虽不致命,却是散碎割肉一样难受。”   沈蓉下意识地回避他的目光,却被他问的无处可躲,想了会儿索性摊开了说:“既然王爷这样问了,那么我就直接说吧。”   两人站在一尊一丈高的香炉边儿,她抬眼跟他对视:“老实说,我不是恼你,我是怕你。”   她使劲吸了口幽幽檀香的味道,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你一开始忘了自己是谁,我不怪你,但后来那一个多月,你明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恢复了记忆,却还在我身边恍若不知情,我竟没有分毫觉察,后来回王府,你也是谎话连篇,明知道我急着想和家人团聚,你还是假意欺瞒我。当然你没有义务帮我找家人,但看在你我相交一场的份上,总不该连自己的身份都瞒着吧?我以为我跟你算是知交好友了,到头来却发现我所谓的朋友竟然是完全不存在的,你让我怎么面对你?”   燕绥怔住,下意识地覆上她的手背:“阿笑...”   沈蓉这回没躲开,不过声调毫无起伏,微微偏头躲开他的视线:“而且到现在,你连个正经的道歉都没有。”   燕绥身子一僵,半晌才道:“阿笑,对不起。”   他拧眉有些懊恼:“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但你知道我和你大伯的关系,我怕你知道我的身份之后...”就再也不想见我了。   沈蓉道:“不管我知道你的身份之后会如何,这件事也该交由我来判断,而不是你对我的一味欺瞒,我不是小孩子,不是你觉着是为我好的事你就可以不顾意愿去做的。”   她说完又道:“但王爷救我,这些恩情我的记在心里。”   燕绥试探着握住她的手:“阿笑,原来的事儿是我的不对,我不该怕你恼我就对你百般欺瞒的。”他声音放的更低,满目诚恳,更显得一双眼睛璀璨深邃:“咱们重新认识,好不好?”   沈蓉给看的心里微颤,跟他错开视线:“好啊。”   她敛衽一礼:“奴婢见过王爷。”   燕绥郁然地叹了声,又再说不得什么。自己做的孽自己受呗。   沈蓉回家之后其实心里也挺烦的,好吧她就是小心眼她就是记仇,别人偏她也就罢了,但是燕绥偏她,还撒了这么一个弥天大谎,这事她就是忍不得,一想到这事儿心里就难受的跟什么似的,又膈应又窝火,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瑾沈幕心情亦是不好,沈瑾脸色尤其差,捂着青肿的脑门道:“想我驰骋沙场多年,竟然败在区区几个纨绔手底下。”还差点连累的侄子侄女遭殃。   沈幕道:“他们人多势众,这也不怪大伯。”   沈瑾又问道:“今天救咱们的是谁?”沈蓉正纠结怎么回答呢,沈幕就道:“是那位李家公子,李延之。”   这倒是省了她解释了,沈瑾叹了声,沈蓉劝慰了几句,匆匆扒了几口饭就会自己屋里了。今天这事儿搅的她大半夜的都睡不踏实,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睡了会儿,捂着快要裂开的脑袋起来的时候,忽然鼻端盈满了馥郁芬芳,她寻着芳香走过去,就见窗台上一只还沾着清圆水珠的荷花。   ——用脚指甲盖想都知道是谁送来的。   沈蓉拿着莲花迟疑半晌,最终还是没有扔了,叹了口气,随手插在房中的瓶子里。   沈幕最近不知怎么的对练武格外感兴趣起来,每天早上和沈瑾对练,沈蓉等了他一会儿才见他擦着额上的汗走过来:“阿笑,咱们去用早饭走。”   沈蓉道:“你不是一向只在读书上用心吗?怎么如今想着要习武了?”   沈幕道:“原来总觉着读书才是正经出路,现在觉着没点本事傍身,连家里人都护不住,何谈出路呢?”   沈蓉宽慰道:“虽然朝廷下旨让咱们家三代不得入仕,但蜀地对朝廷的话向来是阳奉阴违的,再说以后这天下...”她掩嘴咳了声:“总之你未必没有出路,别灰心啊。”   沈幕笑道:“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说了一长串。”   兄妹俩知道昨日那些纨绔被狠狠地惩治了,因此倒也不惧,又转了几间铺子,还是觉着娘娘庙那间性价比最高,价格也非常公道,虽然昨天的事有些心理阴影,但两人商议一阵,还是咬咬牙定了那间。   等定完铺子,沈蓉也差不多到了要去王府继续打工的日子,她早上才收拾收拾准备出门,就见一辆不起眼的灰布小车停在沈府侧门,直言说是王府来接她的。   沈蓉狐疑地掀开车帘,就见燕绥那张俊脸露了出来:“阿笑,上车吧,我带你回去。”   沈蓉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全程保持着高度沉默,马车走了一会儿,她见路不太对才问道:“这好像不是去王府的路?”   燕绥恩了声:“先去瞧瞧姨母,她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最近一直念叨你呢。”   沈蓉道:“王爷...我也惦记着李夫人呢,就是我给她做的几样酱菜熏鸭之类的都在王府里,空手去不大好看吧?”   燕绥一拍马车的小柜:“我已经帮你装好了。”   沈蓉见他色.色都考虑周全,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马车一路往李府驶过去,李夫人提早在垂花门处等着,见着沈蓉十分欢喜:“早就盼着你来呢,你父兄找着了?身子可都还好?”   沈蓉忙道;“劳夫人久等了。”她又道:“家里都挺好的,就是家父身子抱恙,如今也在好转。”   李夫人念了声佛:“这就好这就好。”说完带着她往里走。   往日李夫人待她自然也好,但今天却更为亲近,沈蓉觉着有些奇怪,倒是燕绥跟在后面暗暗点头,看来这么些日子帮着刷好感还是有效果的。   李夫人走这一路额上已经微微见汗,用绢子擦了擦额头,又想到什么似的,把绢子给她看:“这活计当真鲜亮,难为你有这样的巧手。”   沈蓉一脸莫名,正要说话,燕绥已经抢先道:“姨母,她带了好些吃食给你,你要不要尝尝?”   李夫人就把那绢子忘了,拉着沈蓉的手笑赞道:“你别嫌我好吃,你走之后我好几日都吃不好饭,就惦记着你的手艺呢。”   沈蓉见他们俩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忙道:“这有何难?我下去做几道菜就是了。”她说完就要请人带路去厨下,李夫人本想拦着,但不知想到什么,又点头同意了。   她转过头的时候已经沉了脸:“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要说什么趁早说。”   这些天燕绥话里话外说的都是沈蓉,她岂有不明白的?就算是那时候没明白,看到他陪着沈蓉过来,心里也明白了。   燕绥笑道:“姨母英明。”   李夫人一点都不想接受这份夸赞,深吸了口气,捏着佛珠半晌才道:“沈姑娘生的是貌美。”   燕绥道:“姨母放心,我不是那等轻浮放浪之人,她虽然貌美,但比她更美之人世上也不是没有,我若是存心想寻,难道还寻不到吗?”   他低声道:“您还不知道吧?当初我在两地交界处遇袭受了重伤失去记忆,就是她救了我,她是唯一一个在不知道我是谁,我有什么身份的时候,就会全心对我好的人,我能遇上这样的人,此生何其有幸?”   李夫人不愉道:“就怕你是一时的兴头,到头来误人误己,要说救你于危难之时,那顾青也...”   燕绥斩钉截铁地道:“她就是她。”   李夫人怔了半晌,才满面疲惫地扶额:“你们一个个啊...没一个省心的。”   燕绥拱手道:“我父王指望不上,劳烦姨母费心了。”   李夫人已经看出来他屡屡拉近她和沈蓉的关系是为何了,不由瞪了他一眼,却没直接答应,只是道:“后日就是你娘的忌日,到时候记得去看她。”   燕绥道:“姨母放下,自不会忘的。”   等到了后日,沈蓉也期待起来,毕竟到了燕绥要跟她说他和沈瑾之间的过节的日子了,燕绥果然信守诺言,一大早就过来寻她:“走吧,到日子了。”   沈蓉跟在他身后,深秋的早上还是颇有些冷意的,她已经穿上了薄袄,还是被冷风激的打了个喷嚏,燕绥解下自己绣了山水暗纹的玄色披风,将还带着体温的披风搭在她肩头,缓声叮嘱道:“仔细莫要着凉了。”   沈蓉有些尴尬,伸手想要把披风摘下来:“王爷这就是折煞奴婢了。”   燕绥认真地帮她系好锦带,故意笑看她一眼:“既叫我王爷,那凡事都该听我的,恩?”   沈蓉:“...”= =她觉得最近燕绥这个画风也是迷之清奇。   他身量比沈蓉高出许多,披风自然也要长上不少,一截拖拽在地上已经有些脏污,他也不避讳,弯下腰帮她拂落尘土。   沈蓉更觉别扭,禁不住道:“王爷,咱们走吧。”   燕绥一笑,嗯了声,带着她上了马车,马车渐渐驶离开蓉城,到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山水边儿,他带着她往山上走,边道:“我魏家世代都葬在此地。”   沈蓉差不多猜到他要带自己来干嘛了,脚步不由一顿:“那...奴婢来合适吗?”   燕绥听她一会儿奴婢一会儿我的,可见还不能转换自如,他唇角微扬:“我想不出有谁比你更合适了。”   沈蓉没敢接话,闷头往前走,燕绥在前头印证了她的猜测:“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你陪我扫墓祭拜,好不好?”   死者为大,沈蓉这回倒是没拒绝,暂时把沈瑾的事抛到一边,干脆地点头应了,同时很敏感地发现他一向称老王爷为父王,却称已故王妃为母亲,亲疏一下子就显露出来。   燕绥偏头看着她的侧脸,嘴角含笑。   他娘临终之前跟他叮嘱过,他以后若是有了意中人,得要把她带到她墓前来。   ——哪怕这姑娘现在看他还不大顺眼。 第47章 第 47章   今天既然是烨王妃忌日, 沈蓉本还以为这位名满蜀地的烨王妃墓前应该有不少人来祭拜洒扫, 然而事实正相反, 烨王妃墓前意外冷清。   燕绥看她的意外眼神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主动解释道:“姨母一般下午过来,此地旁人不得随便入内, 母亲生前素来喜静。”   沈蓉差点问一句‘那老王爷呢?’, 不过想了想, 还是很有眼色地没问出来。   虽然烨王妃墓被人收拾的很干净, 不过燕绥还是重新仔细地再收拾了一遍,他也不假人手,亲自摆好了果品点心,沈蓉也不好在一边干看着, 于是挽起袖子上前帮忙,两人一起动手,很快把墓前收拾停当,燕绥递给她三根香火,她犹豫片刻, 还是接过来在烨王妃墓前认认真真地行了礼,上了三柱高香。   燕绥始终在一边含笑看着她,等她起身, 他自己也行完礼,这才道:“你还想知道我和你大伯有什么过节吗?”   沈蓉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 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请王爷指点。”   燕绥现在听大锤都觉着比王爷顺耳, 耳朵自动过滤掉这个称呼,这才道:“蜀地和西南是比邻之地,所以异族众多,那些各部族的土司也不大安分,时不时就要闹一场乱子出来,不过也因为如此,我魏家人靠着战功一路封侯拜相,最后裂土封王,世代镇守此地。”   沈蓉点了点头,当初封烨王一系的初衷就是为了让他们镇压异族,结果斗转星移世易时移,如今朝廷越发衰微,反而烨王府不住壮大,已经有了剑指朝堂的架势。   他缓缓道:“多年之前,我还年幼的时候,蜀地发生了一次我印象中规模最大的异族叛乱,当时已经打到了蜀中,我父王那时候带兵在蜀西抵御,来不及赶回来,我母亲就集结了蜀中仅有的军士抵御,可惜当时蜀中的兵马太少,不到半月就被攻陷了,我母亲习过武,也读过兵书,一直在军中指挥,但因为驰援不及时,身受重伤,虽然我父王带兵赶了回来,但她还是没过几日就去了。”   沈蓉心里砰砰乱跳,燕绥目光转过来:“当初你伯父是我母亲的亲卫,当初就是因为他驰援晚了一步,我母亲身边的人尽数战死,我母亲也伤势严重,最终故去。”   沈蓉张了张嘴,觉着喉咙有些干涩,半晌才缓缓道:“他,他应当不是故意的。”   燕绥神色有些冷淡:“后来他被我父王惩治,打断双腿,革除了军职,逃离了蜀中,借着沈家的名头在朝廷里重新谋了职务。我本以为他这辈子都不敢再回到这里了,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他竟然又回来了。”   沈蓉想到上回大伯去拜娘娘庙的时候那一脸伤怀沉痛,还以为沈瑾老烨王和烨王妃之间有什么狗血的故事呢,没想到简单的出乎意料,明面上看就是一个简单的过失。   他顿了下,唇角挑起一丝讥诮:“他离开蜀地之后有传言说,在此战前夕他和朝廷有过往来,不过这事儿我没查到证据,可以暂不追究。可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我受伤,几个月没回蜀地的时候过来,这是不是很有趣?”   沈蓉怔怔地看着他,似乎头回才认识此人,燕绥见她神情怔忪,意识到自己太过咄咄逼人,转了话头道:“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其实也没有多么复杂的事情,只是我对他时隔多年重返蜀地的目的十分好奇罢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沈蓉自己都开始怀疑起自家大伯了,忙甩了甩头摇掉心里的想法,但又隐约感觉燕绥所言非虚,他也不像是会拿亡母设套的人。   沈蓉又看了眼烨王妃的墓碑,她踌躇道:“那你对我大伯...”   燕绥淡淡道:“看在你的份上,只要他不生是非,我暂时不会动他。”   沈蓉不知怎么听到这句话莫名有点尴尬,干巴巴地笑道:“那就多谢你了。”   她想了想又觉着不对:“暂时?”   燕绥瞧她一眼,又笑了:“还有个法子,可以让我以后都不动他,你知道是什么吗?”   沈蓉本能地踩了刹车,继续扯着脸皮干笑:“不知道,王爷胸有韬晦,奴婢怎么敢妄加揣测?”   燕绥见她没往沟里跳,颇是遗憾地出了口气,抬眼瞧了瞧天色:“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沈蓉最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也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于是跟着燕绥下了山。前几日才下过雨,山路异常湿滑陡峭,上山的时候还好,下山的时候她绊了好几下,头发都被树枝勾散了几缕,幸好燕绥及时伸手把她拉住了:“阿笑,小心些。”   沈蓉郁闷地看着自己脚上已经被污泥溅湿的布鞋,又看了眼他鞋上套着的木屐,他也没早跟她说要上山啊,早知道她也换好木屐了,哪用得着这么狼狈。   在燕绥还是大锤的时候,这牢骚她肯定就发出来了,不过现在再想说也只能在心里憋着。   不过燕绥那眼睛不知道是怎么长的,一眼竟能瞧出人心思一般,冲她挑眉笑道:“阿笑,你是不是又在心里骂我了?”   沈蓉下意识地反驳道:“怎么叫又?我原来可没在心里骂过你。”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燕绥佯作附和地点了点头:“也是,你原来想骂都是直接骂出来的。”   沈蓉:“...”   他见沈蓉被噎的干瞪眼,这才见好就收,低头看了眼她脚上的布鞋,把自己的木屐接下来,弯腰要抬起她的脚帮她换上。   沈蓉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慌忙拦住他道:“王爷这是做什么?您这可就是折煞我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燕绥抽空抬头看了她一眼:“别动,仔细又摔了。”   她一只小腿已经被他捏在掌中抬了起来,只靠一只脚保持平衡,身前就是陡峭的阶梯,她不敢再乱动,生怕不留神摔一跤,面上尴尬不已:“王爷...”   这种木屐是直接套在鞋子上的,不用脱鞋,燕绥帮她系带子的时候,修长的手指无意中在脚背处挨蹭了几下,虽然穿着鞋袜,但仍能感觉到她的脚型很美,肉丰骨纤,让人生出一种脱下鞋袜一瞧究竟的冲动。   沈蓉异常不自在,虽然穿着鞋子,但右脚还是格外敏感,用了点力道想把脚抽回来,不过还是没实现:“王爷,我说了我自己能走下去。”   燕绥半跪下来帮她穿鞋,闻言头也没抬:“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差点跌了五六跤,你是打算滚下去吗?”   沈蓉:“...”是谁害的啊!   其实燕绥帮她穿鞋的姿势相当笨拙,一看就知道是个从来没服侍过人的,就连木屐的鞋带也系的歪歪扭扭,不过他动作再怎么不熟练两只鞋也很快系好了。   沈蓉看了眼长长的山路,已经无力再在这事儿上纠缠,提着裙子要往下走,没想到燕绥这木屐穿的是真坑爹,她一抬脚左脚就把右脚给绊倒了,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幸好燕绥眼疾手快地一把搂住她的腰,她这才幸免于难。   沈蓉低头看了眼已经散了的系带木屐,幽幽道:“王爷,你就直说你想看我用什么姿势摔不就成了,何必如此呢?”   燕绥:“...\"   他面露尴尬:“我早上瞧身边的内侍就是这样系的,阿笑,对不住。”   沈蓉张了张嘴,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弯腰把木屐重新套好,拢着裙子下了山。   燕绥面上似有几分懊恼,因此下山的路上倒是难得安分,进了马车才叹了口气。他原来总觉着哪怕是这天下,只要他想要,也未尝没有一争之力,但是独独讨好心上人这事儿上屡屡受挫,心里难免有些挫败感。不过他显然是越挫越勇型的,蹙眉郁郁了一会儿就偏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沈蓉的脸。   沈蓉假装瞧外面的风景,两人一路回了烨王府,燕绥倒是有心跟她再说几句,不过入秋本来该有一场军中大比,因为他遇刺已经拖到了深秋,已经是不能再拖了,他最近也忙的脚打后脑勺,没说两句手下的副将就来找人了。   沈蓉继续在王府里当烨王的私厨,她如今的活动空间相对大了许多,就连采买的事儿燕绥也一并交给她了,不过他似乎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她在王府当厨子的事,她身边负责打下手的也就那么几人。   沈蓉看见他别扭是一回事,但是认真当差又是另一回事,她也不敢有所懈怠,每次采买都是自己亲自监督的。   她今天才出王府,还没来得及点菜,老远就见巷口处沈瑾带着自己儿子在和一个面上长了一块青色胎记的中年男子说话,沈瑾面色沉郁,时不时要叹一声,那个面有胎记的中年男子脸色也异常沉凝。   沈蓉瞧见那中年男子总觉着有些眼熟,又想到烨王妃忌日燕绥说的那些话,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见礼,沈瑾却先一步看见她了,挥手招呼道:“阿笑,你怎么也过来了?”   沈蓉见他神色如常,这才把心里的疑虑稍稍放下几分,走过去欠身道:“大伯,我是来采买菜蔬的,您过来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沈瑾身边那中年男子偏头看了过来。 第48章 第 48章   沈蓉跟他对视了一眼, 就听他道:“沈大哥,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你那侄女了吧?”   他一开口,沈蓉才想起来这人好像是蜀地的军士之一, 不过职位不高, 他敢和沈瑾交好, 想来也不大得烨王府重用,若是职位高些的,必然不敢冒得罪顶头上司的风险,职位低微的倒是无妨。   沈瑾这才露出些笑意来,在沈蓉肩头轻轻拍了拍:“这就是我跟你提过那位我当年的故旧,我托他照拂你的, 他姓李名钰, 你唤他一声李叔就是。”   沈蓉忙欠身行礼,沈瑾又道:“那块信物就是他的。”   李钰哈哈笑道:“可惜我身份不高,帮不上你这侄女什么, 不过王爷是是非分明之人,她只要好好当差,不会有什么大错的。”   沈蓉想到沈瑾给她的那块残损的玉佩, 她随手就掖在袖子里, 听沈瑾说完才想起来, 正要取出, 就被他抬手拦住了, 转头对李钰道:“你也别妄自菲薄了, 一个好汉还得两个帮衬呢, 更何况她一个小丫头,她在偌大的烨王府,总有需要人帮忙的地方。”   李钰也不推脱,爽快应道:“那成,她今儿也算见过我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让你这侄女开口就是了,我就住在离烨王府不远的橡木胡同里。”   沈蓉不好拂却长辈好意,只得道谢:“那就多谢大伯了。”   沈瑾摆摆手:“自家人,谢什么。”他说完就同李钰道了个别,转头看向沈蓉道:“我看你事情也不少,赶紧回去忙活吧。”   沈蓉点了点头,沈瑾的儿子,沈蓉的大堂兄沈蒙突然道:“我堂妹一程。”   他带着沈蓉往外走,沈蓉年幼时对这位大堂兄记忆最深的就是他经常年三十还不回家,在衙署当差,工作狂属性深重,平时就是一沉默平和的青年,两人实在没什么共同话题,寒暄几句之后就不知该说什么了,她正在琢磨话题,沈蒙忽然问道:“阿笑,你在王府当差觉着如何?烨王难伺候吗?”   王府里有几个老厨子都说燕绥口味挺挑剔的,不过她却没这个感觉,好像她做什么燕绥都照单全收。沈蓉犹豫片刻,笑答道:“都挺好,我寻常也见不到王爷。”   沈蒙哦了声,又问了几句关于她差事的,沈蓉含含糊糊地敷衍过去了,沈蒙把她送到巷口便转身走了。   沈蓉没把下午这场相遇放在心上,回王府之后认真准备着下午的菜式,由于时间有点紧迫,沈蓉快手炒了道麻辣猪心,厨下新来的峨眉看着她切菜的手欲言又止,她主动问道:“怎么了?”   峨眉照实道:“沈姑娘,王爷一般不吃搁了太多葱姜和内脏的。”   沈蓉‘啊’了声,她前几回做菜好像有好几道都是犯忌讳的,也没见燕绥退菜啊?不过她也没有硬要犯忌讳,正要把这道菜倒了,这时候前面来传话,说王爷今天不在府里吃了。   这就是刚好了,她把刚炒好的猪心放到食盒里,准备拎回去给自己加菜,没想到拿着牙牌一回到自己院里就见燕绥悠哉坐着喝...凉白开,见她回来还有心情举着茶盏冲她笑:“阿笑,你院里的茶叶没了,我回头让人给你送几罐好茶来,好不好?”   沈蓉撇了下嘴道:“多谢王爷好意,不过不用了,我寻常又不喝茶。”她又问道:“王爷今天不是不在府里吃吗?我还当王爷在外面用饭呢。”   燕绥不以为意地笑道:“我瞧你回来的有些晚了,怕你累着,所以特地叫你不用做了,但是我又想你,于是就过来瞧瞧你。”   这话说的...沈蓉拢了拢鬓发,挡住有些泛红的耳根,又竭力绷住脸。燕绥饶有兴致地瞧着她的小动作,面上笑意盈盈,见她被看的不自在了,这才把目光落在食盒上:“阿笑做什么好吃的了?”   沈蓉把麻辣猪心取出来,又去厨下随意拌了几道小菜:“王爷不吃的。”   燕绥已经十分自觉地从厨房拿了筷子出来,夹起一筷子尝了,连声赞道:“好吃。”   沈蓉见他一脸满足,总有种把该娇养的名贵犬当成小土狗散养的迷之错觉,最奇怪的是这只名贵犬根本不像传说中那么挑食...= =。   她神情复杂地看他,半晌才道:“我听厨下的人说,你一向不吃葱姜和内脏的。”   燕绥抿着筷头,想了一下才道;“他们没有你做的好吃。”   沈蓉:“...那我真是谢谢您了。”   燕绥慢悠悠吃了几口小菜,面露揶揄地看着她:“阿笑怎么不叫王爷了?”   和他太熟就是这点不好,有时候忍不住就把心里话冒出来了,就连沈蓉现在都不知道该把他当王爷敬着还是跟从前一样,当大锤怼着。   燕绥见她不言语了,还以为她着恼,立即道;“我不过是玩笑一句,又惹你不痛快了?”   沈蓉缓缓摇头道;“没有。”   她自打知道大锤就是烨王之后,不管是为了家里人还是为了自己,都不想再跟他扯上什么干系,至于原来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等天长日久自会散了,没想到他见天儿地往自己跟前凑,就是想忘一时半会也忘不了啊。   燕绥见她又沉默下来,暗暗揣测了一会儿她的心思,还是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摸不着头脑地把饭吃完,下午去蜀中周边的农庄看了一圈,晚上去李夫人府上商量事情。   李夫人放下一卷佛经,一眼就见他神色有些不对,起身问道:“怎么了?”   燕绥虽然尊重长辈,但并不大喜欢跟他们说自己的私事,但身边也没什么女性长辈可以求教,他缓了下,才轻描淡写地道:“是我说错话,惹得阿笑...沈姑娘不高兴了,原来她救下我的时候待我很尽心的,最近也不大理我了。”   李夫人听见这话,再看他一脸衰样就没好气:“那是人家姑娘尊重,当初对你好是看你可怜,如今既然对你无甚好感,做什么要搭理你?”   她说完又不愉道:“你收服广西那些土司了吗?陕地的仗打赢了吗?一天到晚净琢磨这些,我要是有闺女,也不会嫁一个没出息的小子。”   “姨母放心,陕地几个要员已经归顺,不然我上回特地跑陕地一趟作甚?这一战迟早会赢,只是时间长短罢了。”燕绥说完之后,原本就有些郁郁的脸色在听到李夫人最后一句话之后变得更为不好看,好看的唇峰抿起:“姨母觉着...她对我无意?”   李夫人暗道这个侄子哪里都好,唯独在这事上竟然碰壁了,她见他这样才认真提点道:“我若是可怜一个人,对他好是肯定的,但未必会处处用心,沈姑娘对你有意无意我不知道,但至少原来对你并不厌恶,你想想看,你究竟做了什么才惹得她这般不痛快?”   燕绥脸色一僵,李夫人心里已经有数,缓缓道:“更何况你们二人身份悬殊,就是我对你的心意也一时难信,她就更加如此了,假设她对你有意,又难免会想到若你只是一时的新鲜好感,或是出于当初对她救命之恩的感激,这世道对女人总是不公的,身为女子,难免想的要多许多,你以后也不要怪她瞻前顾后。”   燕绥皱眉:“姨母知道,我并非如此。”   李夫人道:“若你是认真的,那就记住八个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事儿本就没什么捷径,若是想用些威逼利诱之类的招数走捷径,那就是落了下乘。”   她说完觉着自己干的这叫什么事儿啊,若她没记错,她儿子对沈姑娘也颇有好感,所以她这是帮着儿子的情敌追姑娘?!   燕绥蹙眉思索了许久才道:“我还有一件事要求姨母。”   李夫人隐隐约约能猜到些:“你说。”   燕绥觉着这些日子帮他家小甜枣刷好感也刷的差不多了,沉吟道:“姨夫姨母能否将阿...沈姑娘认为义女,若是不能,可在族谱上加一笔,把她写作你的外甥女表侄女之类的,我记得姨母夫家有一家亲族也姓沈,能否让她和这家联宗?”   当然能认作义女最好,看他表兄那个不要脸的好不好意思对自己的义妹下手!可以说是一箭双雕了。   他说完顿了下,又道:“若姨母同意,还请姨母代为瞒着,只说是自己喜欢她的品格,不要说是我请托的。”   李夫人明白他的意思,轻叹了声:“这已经称得上是尽心了。”难怪自家儿子要输,送几朵花花草草跟这份心思比算得了什么?   她沉吟片刻,既没答应也没一口回绝,只是道:“这并不是小事,我瞧沈姑娘是有志气的,未必会应下,若是想要成事,还得循序渐进才可。再说她的家世...你也知道,我还得同你姨夫商议,过几日再说吧,今天天色晚了,你先回去吧。”   她后来也着人查了沈蓉的身份,知道她是沈瑾的侄女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不过她并不是会因为此事迁怒小辈的人,但也不意味着她立时就能接受沈蓉当自己的亲族。   燕绥也不勉强,起身同她告辞,又转身回去了。 第49章 第 49章 第51章   沈蓉当然不知道燕绥这些日子费心筹谋什么, 不过她最近可以说是相当清闲了,每天除了给燕绥做饭基本也没什么事儿要干, 倒是上回结识的那位李叔待她颇为不错, 时不时给她捎带些蜀地特产,虽然不贵重, 但每件都颇为实用,十分合人心意,可见是个情商颇高的人。   沈蓉本来不大想收,但是架不住这位李叔豪爽, 也只得收下了。今儿上午她去采买的时候, 李钰拎了两盒红糖糍粑过来给她, 边笑道:“我想着你们小姑娘多爱吃这些甜食,你尝尝这个。”   沈蓉其实对这些重油重甜的不是很感兴趣,礼貌地道过谢就接过来放在一边了,李钰又一拍脑门笑道:“我倒是忘了你自己就是个大厨,不过也可以学些我们蜀地特有的吃食, 以后给王爷做菜也能做出更多花样来, 不知道王爷喜欢什么样的口味?”   沈蓉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 关于厨下的事儿半句不会多提,免得说出去招惹是非,笑了笑就把话题带开了, 李钰也识趣地没再追问, 哈哈笑着告辞了。   沈蓉拎着两盒红糖糍粑回到西院, 没想到燕绥正等在院里, 他那眼睛跟探照灯似的,一眼扫过来就看见她手里拎着的两包糍粑,挑眉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沈蓉摆摆手道:“一个长辈。”她说完又狐疑道:“王爷怎么知道是别人送我的,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买的呢?”   燕绥不以为意地道:“你又不喜欢吃这个。”   沈蓉没想到他还能记住自己的口味,怔了下才低声道:“好记性。”   燕绥不知道听见没有,起身道:“姨母让我接你去她家小住几日,你跟我走吧。”   沈蓉还没从厨子的身份里□□,往身后瞧了眼自己的小院:“那我这摊子差事怎么办?”   燕绥似笑非笑,话里话外却总带了些洗脑的意味:“你本来就是李夫人的救命恩人,李家的座上宾,来王府不过是帮忙的,又不是真成了府里下人了。”   他顿了下,又略带调侃地笑道:“莫非阿笑舍不得我?你放心,我吃了府里这么多年的饭了也没饿死。”   沈蓉想要啐他,不过硬是忍住了,点头转移了话题:“正好我也许久没去拜见李夫人了。”   燕绥带着她上了马车,不成想马车才走到巷口的时候,一列军士队列整齐地出了巷子,为首带队的正是李钰,他见赶车的是烨王亲卫,下意识地便往马车那边瞧了瞧,此时马车帘子被风扬起一角,浅露出燕绥和沈蓉的身影,两人对立而坐,似是在商议什么。   李钰面露震惊,又忙垂眸敛了神色,他指尖轻轻敲着马鞭,眼底浮现出若有所思之色。   燕绥带着沈蓉到了李夫人府上,不过不是李家的主院,看着好像是一座在城郊的别院,他还很有心机地先把李延之打发出去当差了,李夫人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不过也没拦着。   沈蓉下了马车,先冲着李夫人敛衽一礼:“又叨扰夫人了。”   李夫人笑了笑:“这有什么叨扰的,我也是整日闲在府里无事可做,巴不得有你这样年轻的姑娘陪我说说话呢。”   她伸手拉了沈蓉的手:“你住的地方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还是按照你原先住的方位安置的,正好府里新采买了几个丫鬟婆子,我都派去服侍你了,你只管当自己家住便是。”   沈蓉忙道:“这如何好意思?夫人随意给我分派间屋子就成,我都能住得惯。”   李夫人笑着把她的手一拍:“别拘谨了,跟我还客气什么,你只管安心住着,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就跟我说一声。”   沈蓉见她和气亲热,只得欠身应了个是。   燕绥本想跟着说两句的,但是一转头就自己的副将就找了过来,最近外头的事儿就没有消停过,他只得先出去问道:“有何事?”   副将皱眉道:“陕地的战事胶着,按照您的谋划,前日就该攻下汉中的,偏偏朝廷跟开了天眼似的,提前一步就能防守住咱们要进攻的地方,也幸好他们暂时调不来更多的兵马,不然咱们的人马都得陷进去。”   他说完顿了下,又道:“您觉着是不是...”他留了一半没说出来,有些话也不是他这个级别能随意说的。   燕绥瞥了他一眼:“咱们能往朝廷那边安插人手,朝廷自也能往咱们这里安插人手,不然你以为朝廷里特地设立的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   他缓缓道:“我上回受伤,不过几个月没回蜀地,蜀中已经流言四起,就是军营里好些将领都开始惶惶,若不是有人存心推波助澜,流言未必会铺天盖地的传起来,想必这内鬼也不止一个。”   他失踪之后没多久,坊间就传言蜀地违背正统,所以当初烨王妃和如今的烨王都留不住,这是遭了天罚云云。这些肯定不是寻常百姓能想出来的,所以他这些日子一直东奔西跑的,四下露脸,不光是为了办差,主要还是为了安抚民心。   副将见他直言,也放下心来,思忖片刻才道:“那依王爷之见...”   燕绥淡然道:“半个月后大比照常举行,他们既然要来,我就给他们一个这个机会,端看他们能不能把握住了。”   副将肃容应了,燕绥回首一望,又瞧了这处别院一眼,这才一抖缰绳出了府邸。   沈蓉见这别院处处是新修的痕迹,不觉好奇问道:“这别院是夫人新买的?”   李夫人含笑不语,这别院是新买的不假,不过却不知她买下的,是燕绥买来的,不过借个她的名头而已。她说完心里又是一叹,她虽喜欢沈蓉性子不假,但沈蓉未必就是最适合的烨王妃人选——最重要的是,她也未必乐意承担这个名号。   只不过她想到自己外甥这些年已经过的够跌宕的了,若是婚事上再不能合自己的心意,那这一辈子过的也忒苦了点,所以李夫人这才愿意全力帮忙的。   她想完这些才笑答道:“是啊,新买的,你瞧瞧看有没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   沈蓉啊了声,忙摆手道:“夫人这是哪里话,我又不是修院子的,哪里能看出好赖来,回头别再给您把好好的宅子折腾坏了。”   李夫人不以为意,别说是坏一处别院了,就是弄坏十个百个她那外甥只怕也乐意得紧,她笑着拉过沈蓉的手:“你既然住在这儿,总要合你心意才是。”   沈蓉怎么觉着这话哪哪儿都透着别扭呢...   事实证明这点别扭只是开始,李夫人这些日子不光拉着她四下转悠,还会着意提点她一些蜀地各豪门世家以及一些实权人物的关系忌讳,至于礼数方面李夫人倒是没怎么说道,沈蓉的气度礼数已经足够周全了,她只是偶尔提点一下帝都和蜀地礼节的细微差别就成。   最重要的是李夫人时不时设宴带着沈蓉四下见人,席面上总有不少人问起她来,李夫人便轻描淡写地笑道:“她是我夫家的一位外甥女,我很是喜欢这孩子的相貌品格,所以把她带在身边说话。”   旁人自然少不了赞几句,沈蓉简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要不是肯定李夫人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她恐怕都要以为自己是李夫人的什么亲戚,才让她费这般大的心血培养。   很久之后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尼玛,这不就是帮大锤那个不要脸的养成烨王妃吗!   几天下来李夫人对沈蓉也十分满意,她出众的不光是容貌礼数,就连人际关系也一点就透,比起蜀地贵族圈顶层的贵女也不差什么,看来沈家这样的世家,对闺女的培养还是很用心的,这样的姑娘差的就是个出身了。   她其实从来没想过自家外甥会娶个穷门小户的姑娘,倒不是她嫌贫爱富,主要是怕两人以后过不到一处去,毕竟家境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眼界,但沈蓉全然没有这方面的负担,除了家道中落比较倒霉,其他的样样拿得出手。换句话说,就算她和自己外甥以后成不了,这样的好姑娘她也乐于提点。   等到沈蓉把蜀地的人际往来弄的差不多清楚时候,李夫人大手笔地撒下帖子,几乎宴请了蜀中大半的闺秀,一转头笑吟吟地对着沈蓉道:“我家里只有个不孝的孽障,他待待男客还行,待女客就不成了,我拿你当自家人,也不跟你客气了,你帮我招待一二,如何?”   她自家人的话都说出来,沈蓉还能说什么?只得干笑道:“但凭夫人做主。”   李夫人满意点头,还请人帮沈蓉剪裁了几套见客的衣裳和首饰,沈蓉实在不想受人太多恩惠,却硬是没拗的过李夫人。   李夫人的身份尊贵,下了帖子之后除了实在到不了的,几乎八成的夫人闺秀都到了,嬉笑说话声不绝于耳,她既然受了李夫人的请托,也尽心尽力地帮着招呼,不过等到李夫人一过来,她就立刻缩到一边闷头吹风了。   她这边刚躲了清闲,冷不丁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她转过头去看,就见沈茉端着一盏果酒笑嘻嘻地瞧着她:“阿蓉堂妹这就是你不厚道了,你和李夫人有亲怎么从来没告诉我们呢?”   她说完又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啊,对了,我听爹提起过,你当初救过李家公子,难怪了。”   沈蓉脑子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燕绥的众多马甲之一,小样,你穿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   她这边心里正吐槽燕绥,沈茉已经扯着她道:“你在这边吹什么风啊?来一起行酒令啊。”   沈蓉道:“不用了,我肠胃不大好,不敢胡乱饮酒,你自己去玩吧。”   沈茉瘪了瘪嘴:“我也不玩了。”她突然一抬下巴,用下巴指了指一位坐在众女中间被众星拱月一般围着的姑娘:“有她在,别人都玩不痛快。”   中间隔着太多人,沈蓉也不大能看清那姑娘的长相,就问道:“这是哪位千金?”   沈茉撇了撇嘴:“是顾巡抚的闺女,顾青。”   沈蓉听到巡抚也只是哦了声,又有些不解道:“巡抚应当是朝廷派下来的吧?”   蜀中的人对朝廷派来的官员一向很不感冒,基本上朝里派来的官员要么归顺要么被架空,敢有生事的都悄没声地‘失踪’了,怎么这位顾巡抚的千金这般受人追捧。   这话显然很合沈茉心意,她畅快道:“可不就是,不过听说她曾经救过烨王,所以才能风光到如今。”她说完又不屑地哼了声:“虽然好些人不敢明面上说,但是暗里都在揣测她会不会成为未来的烨王妃,还说整个蜀地的闺秀就属她最出挑,又救护过王爷,身份也配得上。”   沈蓉其实对这事儿有不同见解,这位顾千金已经过了及笄之年,若是烨王府真的有意,只怕早就把亲事定下了,何必拖到现在?   她想到燕绥那张脸,又把他和顾青放到一块,怎么想怎么觉着不搭调。   沈茉见她又不说话了,伸手推了她一把,她这才回过神来:“我瞧着那位顾千金人倒是挺和气的,你似是对她有些不喜?”   沈茉哼了声,不用沈蓉多问她就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事说了,沈茉的身份寻常,顾青和她井水不犯河水,当然犯不着招惹她,不过顾青的丫鬟前些日子对她很是无礼,她这才跟顾青不对付上的,实际上人家可能都不知道她是谁。   沈蓉听完八卦就坐在水榭边儿继续吹凉风,沈茉无趣地鼓了鼓嘴,突然跑到一众贵女堆儿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几个千金都一脸不信加不屑:“你要真有那样出挑的堂妹,为什么自己却是这样?”   “别是你自己太土气了,所以见着相貌稍平整些的就觉着是天仙了吧?”   “能比阿青出挑吗?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顾青倒是颇从容:“山外有山,有比我强的也不稀奇,再说我也不算如何出挑。”   沈茉气的直跺脚:“谁骗你们了,我那堂妹就是万里挑一的好模样,她就在外面吃茶,你们若是不信,跟我去看看不就成了!”要说她也真是不会说话,如何出众的姑娘,被拿出来这么一说也落了下乘。   几个千金和顾青来的比较晚,压根没见到沈蓉,听沈茉说完立刻拉着她要让她带自己见见她堂妹。   沈茉气不过就带着几人去了,沈蓉正在喝茶吃点心,眼前突然一暗,就看见沈茉带来了几个千金,脸色本有些不大好,不过一双双眼睛很快就冒出亮光来,都说女人不容易欣赏女人的美丽,不过若真是好看到了一定程度,不论男人女人都是十分待见的。   沈茉得意地一扬下巴:“都说了我这堂妹极出挑的。”   几个千金没搭理她,顾青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起身走到水榭边儿赏景,趁机上下打量沈蓉几眼,心里也是暗暗讶异,还是和气笑问道:“敢问沈姑娘名讳?今年多大了?”   沈蓉没好气地看了沈茉一眼,大方起身颔首,行了一个平礼:“我单字一个蓉,虚岁十七。”   顾青骨相秀逸,并不是那种那一看就极为惊艳的长相,整个人好似水墨勾勒的江南烟雨,婉转秀丽,气韵清华。她笑一笑:“我虚岁十八,看来该称一声沈妹妹了。”   沈蓉有点能理解她的好人缘了,和煦一笑:“客气。”   顾青还想再闲话几句,就听外面有人传报:“烨王妃到!”   闺秀们齐齐转头,就见李夫人陪着胡王妃进了水榭。老王爷虽然被迫去别处‘巡查’了,但是胡王妃却没跟着他一并过去,所以今天也来了。她貌美依旧,看来上回的事情对她没什么影响,不过她的腰身却极为平坦,沈蓉很快收回目光,心里难免感叹了声,老王爷还真是...渣啊。   顾青上前见礼:“王妃娘娘,李夫人。”她又道:“不知王妃要来,仓促之间恐失了礼数,还请您海涵。”   胡王妃对顾青似有些不喜,淡淡笑了笑:“顾姑娘礼数素来周全。”然后就再无后话了。   顾青恭谨地客气了几句,胡王妃不咸不淡地应着,竟然不喜她到面上情都懒得顾的地步,顾青见她如此,也就识趣地住了嘴。   沈蓉站在场外吃了会儿瓜,见没什么看头了,这才又回到水榭边吃菜赏景。   就是如此,一席宴下来她也累的够呛,别看她没怎么招待人,但是摆宴之前没少帮着收拾打点,李夫人见她一脸倦色,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可累着了吧?快回去歇着,这摊子我让下人收拾。”   沈蓉确实累了,也不再跟她客气,告了个罪就回了自己院子。她今天还喝了点酒,由于酒量比较惨不忍睹,她也没敢直接睡,下厨给自己煮了碗醒酒汤,没想到才从厨房出来,就见燕绥斜倚在院中的一方小石桥上,面颊绯红,身上也有淡淡酒气。   沈蓉无语道:“在王府里你随意进进出出我就不说什么了,怎么在李夫人家里你还能这么恣意,没人拦你吗?”   她本来是随口牢骚几句,没想到燕绥竟然听见了,还转过头来看着她,嘴里含糊道:“这本来就是我家。”   沈蓉没听清:“什么?”   燕绥摇了摇头,撑起身子走到她面前,蹙眉用力揉着额头,似抱怨又似撒娇:“阿笑,我头疼。”   沈蓉见他醉酒,胆子也就大了不少,撇撇嘴道:“让你喝这么多酒,头疼还能怎么着?把脑袋砍了?”   燕绥的脸直直地凑过来,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就在沈蓉差点克制不住要尖叫的时候,他突然头一歪,靠在了她的肩上:“你砍吧。”   沈蓉:“...”   她按着他脑袋往外推:“我不砍,你起开。”   燕绥干脆伸手搂住她的腰:“不起,我头疼。”   沈蓉实在受不了他这缠人的德行,再说两人这样子实在难看,她慌里慌张地往外看了眼,见院门是紧闭着的她才放心,给他搂的挣扎不开,只得把手里的醒酒汤递给他:“那你先把这汤喝了,喝了就不疼了。”   燕绥这回倒是难得听话,偏头抿住汤碗喝了一口,不过眉毛立刻就皱了起来,给酸的脸色都变了:“这是砒.霜吗?阿笑你好狠的心啊!”   沈蓉现在想自己喝砒.霜!她冷哼一声,没好气地当着他的面喝了口:“你看是不是砒.霜。”她没好气地把碗往他跟前一递:“快喝。”   燕绥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猝不及防地就冲着两瓣微微湿润的唇瓣亲了过去,沈蓉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偏过头,正被他亲在脸颊上,他垂下长睫,顺着脸颊蜻蜓点水般的亲到她眼尾处。   沈蓉炸了,重重一脚踩到他脚上;“你有病啊!”   燕绥闷哼了声,歪着头蹙眉道:“不是你让我喝的吗?”还意有所指地看着她的唇瓣。   这德行沈蓉都分不清他是真醉了还是装醉,她气的头发都快炸起来了:“我让你喝碗里的,谁让你喝我嘴...咳咳,你这什么毛病啊!”   燕绥低头思索了会儿,这才伸手道:“给我吧,我喝。”   沈蓉冷笑:“现在不怕是砒.霜了?”   燕绥道:“你给的,就是砒.霜我也愿意喝。”   沈蓉没好气地把碗递给他,燕绥接过碗,被酸气冲的直皱眉,她打击报复起来不遗余力,趁他喝的时候突然伸手捏住他鼻子,他不留神把一碗汤尽数灌了进去,被呛的连连咳嗽。   沈蓉满意地问道:“酒醒了没?”   燕绥掩嘴咳嗽了许久,突然抬头直直地看着她,她都给看的有些发毛,就听他突然问道:“阿笑...”他慢吞吞地问道:“你想上天吗?”   沈蓉:“???”   她还没反应过来,燕绥就伸手搂着她,几个纵跃上了屋顶。 第50章 第 50章   沈蓉正要回一句我看你想上天了, 没成想腰部一紧身子一轻,整个人就被半搂着上了屋顶, 她还没反应过来呢,脚下踩着的就从青砖地变成了屋顶上的瓦片了。   她脚下直打滑,不由得把燕绥的衣裳攥紧了,燕绥倒是气定神闲,还有心思安慰她:“阿笑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沈蓉道:“那你倒是把我弄下去啊!”   燕绥微微蹙眉, 语速和语调都一如往常,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啼笑皆非:“你不想上天吗?”   这个逻辑也是绝了...沈蓉跟个醉鬼简直无法交流,展开手臂保持平衡,找了个略微平整的地方坐下, 拢着裙摆抱好双膝等他酒醒了再把自己弄下去。   燕绥闲庭信步一般, 缓缓走到她身边坐下,抬眼看着天上的一轮朗月出神:”今儿晚上的月色不错。“   男女主起看星星看月亮谈谈人生谈谈理想, 这恶俗的台言情节...沈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你童年过的多么凄惨多么无依, 少年遭遇了多少坎坷, 活的多么心累, 只有看着月亮才能获得心灵上的安宁。”   燕绥突然转过头怔怔地看着她, 好像她脸上突然开出了一朵喇叭花, 沈蓉还以为他的心思被自己说中了, 一抬下巴又哼了声表示不屑。   他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我是烨王府独子, 童年时锦衣玉食, 少年开始料理蜀地庶务,虽然棘手却算不得坎坷。”他若有所思地抚着下巴:“原来阿笑喜欢惨一点的。”   沈蓉没想到还被他突然反套路了一把,噎了下才看着脚下的瓦片;“那你把我带上来究竟想干什么?“   燕绥长腿在屋顶上优雅地伸展开,星眼隐约迷离,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醉了还是醒了:“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跟你说说话。”   颜值高的人说话做事总是要占几分便宜,他稍稍侧头,清冽的月光半打在他脸上,长睫一根一根分明可见,五官竟比月色还要夺人,她看了几眼想怼人的话就说不下去了,怒气也消散几分,叹了口气无奈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燕绥把她的手捧在自己手里,他力道不大,沈蓉奋力抽了抽,却无论如何都抽不回来,他两手合拢,小心将她的手捧住:“阿笑,你讨厌我吗?”   这个问题...沈蓉踌躇了片刻,看着他醺然的眸子,想他明早未必就会记得了,这才道:“还好。”   燕绥拉着她不依不饶地问道;“还好是什么意思?”   沈蓉见抽不回来手也就不挣扎了,撇撇嘴道:“还好就是还好。”   燕绥眼脸上睫毛卷长的影子轻轻翕动,紧着追问:“你还气我吗?”   她这回没看他,眼角往下瞟了瞟,模棱两可地轻声道:“还成吧。”   燕绥禁不住按住了眉心,似乎在纠结这个还成是什么意思,猜了半天还是放弃了:“你有什么不满直说不成吗?为什么总这样敷衍我?我对你...”   他抿了抿唇,似恼怒又似委屈:“是尽了心的。”   他本来想说说自己何其用心,但话到嘴边,还是这样苍白无力的四个字。   沈蓉似是不想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站起来左右瞧着,在找有没有爬下去的地方,嘴上随意敷衍道:“王爷醉了,你先下去歇着吧,喝完酒别吹凉风,小心着凉。”   要说她还在生气倒是不至于,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若说恼恨他谎话连篇自然有,但燕绥除了骗她之外,更多的时候还是对她好的,看人也不能只看坏处。   ——但她就是害怕。   她大哥沈幕都说她近来脾气差了许多,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用坏脾气来掩饰心里的惶惑和恐惧,曾经的她何等的骄傲尊贵,而如今远的不说,当初一个施既明就差点搞得她家破人亡,更何况是身份地位尊崇数倍的燕绥呢?况且燕绥还和自家大伯有仇,如今他还念着自己当初救她的情分,恩情再大,总有还完的一日,以后他若是厌了烦了,轻轻一指,对沈家就是灭顶之灾。   她的恐惧来源于被抄家之后身份骤变的惶然,也来自于对燕绥撒下弥天大谎的惊怒。她知道燕绥对她有好感,她甚至知道,只要燕绥稍稍透露一丁点强逼的心思,他手下就会有无数人想法将她送给他。   两人身份悬殊,燕绥对她的好感她不能抗拒,就是他有朝一日厌弃了,她也只能乖乖收拾包袱走人,说不得还得赔上性命给别人腾位。   这些道理实实在在摆在眼前,她又不是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恋爱脑,她有家人,更有责任,前头是重重的顾虑,后面只有一个曾诓骗过她的燕绥,没人能告诉她该怎么办。所以她这些日子一直横眉冷对,想他厌了烦了以后就各自安好了。   说来话长,想透这些也不过是一瞬的功夫,沈蓉踩着瓦片转过身要走,不想让他瞧见自己的神色,燕绥眉眼一低,伸手拉她,语调沉了几分:“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沈蓉没留神被他拽了个正着,身子踉跄几步,脚下一滑差点滚下去,燕绥忙伸手搂住她,两人就齐齐滚倒在屋顶上,幸好他反应及时,忙勾住了屋脊才没让两人栽下去。   沈蓉惊魂未定,一抬头正撞上他鼻尖,颓然狼狈的神色直直落进他眼底,又慌忙别过头。   可是燕绥半点不觉得她容色狼狈,她今天为了赴宴,不光换了身精致衣裳,脸上还上了妆不曾来得洗脸,凑近了细闻只觉得甜香满颊,整个人明媚的好比新雨的海棠花。   他闭了闭眼,强行克制住心里猛然升腾的冲动,最终还是没能压抑住,鼻尖沿着她的脸颊往下轻轻嗅闻,几乎要埋首到她的颈项间,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地道:“阿笑,不要总是敷衍我好不好?”   沈蓉跟一只被蝉蛹困住的蝉一般,想挣扎都挣扎不出来,只得放缓了声音哄道:“好好好,你先放开我成不?”   燕绥凤眼一眯:“不好,你先答应我。”   她一动弹,身上的淡雅香气就争先恐后地涌入他鼻端,他禁不住又低头细细寻觅,沈蓉可给他的动作吓得不轻,忙要伸手去推他的脸,他突然轻轻咬住她的指尖,舌尖极为暧昧地勾缠着,时不时轻啮几下,她给咬的身子都酥了,努力不让声音抖的太过明显;“你,你放手!”   想了想又觉着不对,拔高了声调道:“你松嘴!”   她给咬的身子都酥麻了,躺在屋顶都使不出力气。   燕绥没理她,沿着她手指轻吻到了手腕处,她慌忙想要把手收回来,他就在她手腕处轻咬吮吸,留下一道齿痕他才满意地微微抬首,抚上她的手腕:“有了这个印迹,你就是我的了。”   他说完伸手把指尖点在沈蓉唇上:“阿笑给我也印一个吧。”   沈蓉实在气不过,重重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他也没见反抗,任由她发泄,她尝到了血腥气才慌张松开嘴,见他指尖已经被咬破了:“你怎么不躲啊!”   燕绥收回手,慢慢舔掉手指上的血珠子,把她残留的银丝一并吮去了,那动作看的沈蓉都脸红,他却更加满意地点起了头,又歪着脑袋异想天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你中有我什么的...沈蓉的脸被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调戏弄的脸彻底红了,张口结舌半晌都说不出来,他见她白腻的肌肤上染了一抹粉色,平添几多婉转妩媚。   沈蓉鼻息咻咻,不知道是恼还是羞,他正想凑近了细瞧这寻常难得的娇态,忽然听院门被人敲响了:“王爷,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她有事找您呢。”   ......   李夫人其实真是煞费苦心呐,她主要是见天色晚了,燕绥再在沈蓉院里待会有闲话传出去,齐朝虽说风气开放,也没有开放到未婚男女能在一间屋里共处一夜的地步,所以忙派人叫了燕绥出来。   胡王妃正坐在她对面,见李夫人有些心神不宁,不由问了句:“夫人怎么瞧着坐立不宁的?可是有什么事?”   她方才在宴席上吃多了几盏酒,李夫人怕她路上有个什么,于是留她在别院里醒了会儿酒。胡王妃一向是与世无争的,上没有和已故烨王妃比肩之意,下也没有对燕绥存什么歹心,因此李夫人和她处的还不错。   李夫人笑了笑:“没什么,阿蓉这孩子吃多了酒,我有些担心她。”   胡王妃也笑了:“你待沈姑娘倒是跟亲闺女一般。”   李夫人也没否认,笑叹道:“可惜我生了个不成器的孽障,若我有她这样聪明貌美的闺女,指不定得多疼呢。”   胡王妃道:“延之要是不成器,那整个蜀地也没有几个成器的了。”她说完又顿了下,想起一事来:“原来见沈姑娘她都打扮的十分寻常,今日盛装我倒觉出些不对来了,怎么瞧着她长的像一个人。”   李夫人好奇问道:“什么人?”   胡王妃踌躇了片刻才道:“当年皇上颇为宠爱的一位姓冯的婕妤,我出嫁之前跟她见过几面,不过也不算很像,至多有二三成相似吧。” 第51章 第 51章   李夫人仔细打听过沈蓉的身世, 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沈蓉的母亲也是出身颇有名望的世家冯家, 听说冯家上一辈还送过女儿入宫, 胡王妃说的那位冯婕妤想必是沈蓉母亲的姐妹或者亲戚, 这沈姑娘的身世真是...   她想透了其中的关窍难免叹了声, 心里不由得对燕绥和沈蓉之事更为犹豫,直到胡王妃继续道:“...我当初见那位冯婕妤已经道是惊为天人,过了这么多年都难忘那般容色,想不到沈姑娘比她更美。”   李夫人还得帮着遮掩, 含笑道:“既然都是美人,总难免有几分相似的,再说都过去这么久了, 你怕也是记不大清了。”   胡王妃一想也是, 便没再提这一话茬。   男人和心仪的姑娘说话的时候被打断自然郁闷之极,不过李夫人也是好意,他皱眉烦了会儿才从屋顶上跳下来出了沈蓉的院子。   李夫人本想说她几句, 见他身上有些酒气,俊脸上薄薄绯红,也顾不得说他, 忙起身就要让人给他倒醒酒汤, 不料胡王妃先她一步起了身,讶然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也不怕伤了身子, 快去喝碗醒酒汤吧。”   燕绥方才是醉的狠了, 现在已经醒了六七分, 侧过身向胡王妃见过礼,又道:“劳王妃和姨母挂心了。”   胡王妃踌躇片刻才道:“由锦醉成这样怕是走不了路,我带由锦回去吧。”   “你今天也喝了不少呢,如何能带人?”李夫人忙命人去厨下煮了碗醒酒汤过来:“既喝醉了酒,今天就在这里先歇着吧,明日再回去也不迟。”   燕绥点了点头,胡王妃就没再多言,李夫人盯着他喝完了醒酒汤,眼神清明不少,胡王妃这才把一方精致匣子取了出来,语调有淡淡不快:“这是顾姑娘手抄的佛经,为了帮蜀地和烨王府祈福,她抄了好几套,给了我和你姨母一人一份,这一套是给你的。”   那佛经字迹娟秀好看,燕绥一眼瞧过却不觉蹙了蹙眉:“蜀地和烨王府的福气不是一卷经书就能求来的,劳烦王妃帮我退回去吧。”   胡王妃表情和缓几分,点头应了:“我回头就命人退还到她府上。”   她说完就起身回去了,李夫人斜睨了燕绥一眼,亲手给他扔了条热巾子过去;“你可别怨我叫你,你这样传出去对沈姑娘的名声不好。”   燕绥勉强撑起身子:“多谢姨母提点。”   李夫人见他还是颇为不适的样子,忙叫人扶他下去了。   燕绥一觉睡到断片,醒来之后才隐隐约约记起昨晚做了什么,匆忙去了沈蓉院子,就见她也是才醒的样子,她一见他脸色就不大好看。   他暗悔,昨晚上本是想跟她好好说话的,结果高估了自己的酒量,倒是把人又得罪了一回。   他走到她身前几步远的地方才停住,按着额角蹙眉问道:“阿笑,我昨晚上...没做什么吧?”   沈蓉想到自己手腕上那道齿痕,心说做没做什么你心里没点X数吗!现在来装什么无辜。   她把眼睛一斜,云袖一挥:“有啊,您昨晚上脱了衣裳在院里乱跑,见着一个人拉着人家不松开,非要给人家唱歌,还说自己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拿着绣花针和绣棚要跟我学刺绣,还说要改名叫东方不败呢。”   燕绥:“...”   他本来只是断片了一会儿,看见她手上无意中露出的齿痕就什么都想起来了,缓了缓才道:“昨晚军中摆宴,我喝的多了些直接就过来找你了,我生怕昨晚上唐突了你,本想过来道歉的,既然只是做这些,那我就放心了。”   沈蓉:“...”   她的套路反正没有燕绥的深,无力地摆摆手道:“王爷想必还有事儿吧,我就不留您了。”   燕绥笑一笑:“我跟你说句话就走。”他慢悠悠抬起手,把指尖的指痕给她看:“阿笑,你咬了我,我可就是你的人了,你以后可要对我负责啊。”   瞧瞧这不要脸碰瓷的架势...沈蓉给气的一团老血直冲脑门,口不择言地道:“多少人还被狗咬过呢,难道还要跑去找狗负责?”   燕绥没忍住笑出声来:“噗...咳咳,阿笑我知道你对我心存歉疚,只是何必这么说自己呢?”他家小甜枣怎么这么可爱呢。   沈蓉:“...”她觉着以后自己老了要是得了心脏病,那么发病的原因估计就在今天这一刻。   他见沈蓉懊丧的又是皱眉又是瞪眼,偏偏想不出金句来堵她,那模样有趣之极,他欣赏了几眼,怕她真气出什么毛病来,忙在她肩头轻轻一压:“阿笑,我母亲早逝,唯一的女性亲眷只有我姨母,她也有一家人的事情要管,所以我跟女子的接触并不多,也不知道如何宠爱一位姑娘。”   他冲她笑了下,丰润的唇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但是为了你,我可以学,你喜食鱼肉,我就为你学钓鱼,你喜欢花木,我就为你学侍弄花草,你若是好阳春白雪,我就陪你聊琴棋书画,你若是好下里巴人,我就陪你穿红戴绿。”   往常他也说过好些若有似无的暧昧言语,但这般坦然的热烈的剖白还是头一次,沈蓉怔怔地看了他半晌,下意识地道:“我要是喜欢银子呢?”   燕绥眉眼弯弯,凤眼流光溢彩:“我就每天努力帮你挣银子。”   沈蓉嘴痒,没忍住跟在他的排比句后面,又接了一句:“我要是喜欢美男呢?”   燕绥一挑眉,有一种雅致的张扬:“我不美吗?”   沈蓉:“...”   她本来昨晚上下定了决心,今儿一大早又给燕绥突如其来的剖白搞得心弦乱颤,她不能自欺欺人,如果她心里半点波澜没有,就不可能跟着问那两句了。   她绷着一张脸想怎么对付过去,燕绥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转身走人了。   沈蓉呆呆地站在原处站了会儿,脑子里的思绪比毛线还乱,她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绕着院子转了几圈,仍是纠结不开,想着反正她现在也不在王府当厨子了,倒不如回家看看,于是让丫鬟递了话给李夫人。   李夫人知道燕绥不大想让沈蓉和沈瑾有太多牵扯,不过她很理解沈蓉的心情,立时就同意了,还专门派了辆马车给她。   这处别院离沈家新搬的院子还挺远,沈蓉按着住址,让马车走了大半天才到地方,沈幕正拎了两桶水往院里走,见到沈蓉十分高兴:“阿笑,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你一月不是只有几天假吗,现在还没到时候吧?”   沈蓉简单解释道:“我当初不是救了李夫人一回吗,她一直拿我当座上宾待,连带着王爷也没把我当寻常下人,她前几天邀我去她们家里住了几天,我顺便回来看看你们。”   她说完轻松跳下马车,就见沈幕竟然比原来黑了点,不过身材更见结实了,她诧异道:“哥,你怎么成这样了?”   沈幕一边拎水桶一边带着她往院里走:“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有意投笔从戎,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在练习骑射击技的功夫,所以这才晒得黑了点。”   沈蓉也觉着家里如今这情况沈幕从武比继续习文是个更好的出路,而且沈幕本就有举人功名在身,能文能武怎么都算是个人才了。   她想了想道:“我方才好像在告示栏瞧见了蜀中要征兵的告示,你要不要去试试?”   沈幕先是点头又是摇头,面露思索:“蜀中征兵素来严格,他们告示上要三代都是蜀中人,而且必须得是蜀地户籍,这两点我就不成了。”   沈蓉见他面露失落,不由想到燕绥,心头微动,不过又按捺住了:“别先说丧气话,你就去试试呗,没准军营那边见你本事出众就破格把你留下了呢。”   两人没走几步就到了正院,沈瑜病虽然好了,但是脸色瞧着却更差了,尤其是对沈蓉的态度更糟糕了,若说原来只是严厉,现在则压根是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连问都没怎么问一句,跟没她这个女儿似的。   沈蓉也给这态度气的不行,更加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问沈幕道:“哥,爹他怎么了啊?我怎么招惹他了?”   沈幕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再过一个月就是娘的忌日,我前几日看爹把娘的遗物取出来挨个收拾,发现了好几样残损的,怕是这一路不慎弄坏的,他大概是瞧见这些心情不好,不干你的事,你想吃什么,我去外面给你买点回来。”   沈蓉想到温柔美丽的亡故母亲心里也不大舒服,摆摆手道:“我不饿,我不吃了,咱们家铺子生意怎么样啊?”   她这不摆手还好,一摆手手腕上的齿痕就露了出来,作为一个男人,沈幕一瞧见这个就知道是什么,脸色大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怎么了?这是谁干的?!”   沈蓉还戴了两个银镯子遮掩这处痕迹,却没留神被亲哥发现了,这事儿明明不怨她,她却生出一种莫名的做贼心虚的感觉来,被冷不丁一问就有些慌神,慌张脱口道:“大,大锤。”   沈幕一怔,随即大怒,竟然是‘李延之’那个混账!! 第52章 第 52章 第54章   沈幕也来蜀地这般久了, 对‘李延之’的风流名号自然也听说过, 一见这齿痕自然就想的多了, 他当然不愿意自己妹子跟这等人有什么来往, 哪怕这人身份显赫呢!!   沈蓉说完才意识到不对, 又急忙给自己圆话:“我这是无意中绊了一跤, 是大锤救了我...”她倒不是帮燕绥圆场,主要是怕沈幕一时冲动惹出什么事来。   沈幕显然没信,不过他这些日子也成长了不少,没有立时质疑, 只深深地看了眼沈蓉,伸手扶在她肩头:“阿笑,我是你大哥, 你有什么事不要总是一个人闷在心里, 有什么事是咱们兄妹俩不能一道解决?”   沈蓉点头道:“我知道了。”   沈幕看她这模样就知道没把这话往心里去,只得暂先把这事儿压在心底,思量着什么时候去李家为自己妹子讨个公道, 总不能让阿笑再被这等人纠缠。   沈幕对她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她也懒得在他跟前敷衍,抬头问道;“哥, 咱们家铺子开起来了吧?生意怎么样啊?”   提到生计, 沈幕脸色算是缓和了些:“照你说的,把咱们家世代流传下来的女眷用的香粉方子做成脂粉售卖, 生意倒还不错, 养活一家人没太大问题。”他说完又顿了下:“不过我才知道, 咱们租下的娘娘庙的那处铺面竟然是烨王府的产业,听说还是当年烨王妃的陪嫁铺子。”   烨王府...这事儿除了燕绥不可能有旁人做了,沈蓉没想到他暗里还帮过沈家,一时也不知道作何反应,被沈幕叫了几声才回过神来,转了话头道:“大伯呢?怎么没见他们一家?”   沈幕道:“大伯的院子不知为何没和咱们买到一处,我带你去拜见他吧,以后也好认认门。”   沈蓉估摸着这又是燕绥捣的鬼,不由得往天上翻了个白眼,跟着沈幕拐了好几条巷子才算找到沈瑾一家住的胡同,没留神在一处隐蔽的拐角竟看到沈蒙和李钰在说话,沈蒙见到兄妹俩也怔了怔,随即笑着招呼道:“阿幕,阿笑,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沈蓉道:“知道伯父搬了新居,特地来暖屋的。”她说完不由得把目光落在李钰身上,沈蒙笑着解释道:“巧了,李叔也是过来探望我爹的。”   一行人并肩走进去,两家人中间还夹着那封假书信,便是在一起说话也没有往日亲近,总觉着隔了层什么,沈瑾想要留兄妹俩吃饭,也被兄妹俩婉拒了,略问候几句就出了大门,沈幕想着沈蓉到现在还没吃饭,又不想她劳累自己动手,于是拐进一处饭馆点席面去了。   这时李钰匆匆从后赶来,对着沈蓉笑道:“怎么这几日在王府不见阿笑侄女啊?”   沈蓉对这个李钰总存了几分戒心,闻言只客气笑笑:“有些旁的差事。”   李钰边走边跟她说话,仿若闲谈:“我上回无意中见到侄女和人同乘一车,那人隐隐约约瞧着竟像是王爷,我说侄女啊,这可就是你不厚道了,你都有王爷这条路子了,怎么也不与家里人说说,倒让你大伯为你担心?”   沈蓉暗里皱了皱眉,平静道:“李叔想必是瞧错了,我这样的身份,哪能和王爷共乘一车呢?”   李钰哈哈笑道:“也是,我这眼睛也不大行了。”   有时候坚决否认反倒是一种从旁佐证,李钰目光不动声色地在沈蓉脸色逡巡片刻,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拱了拱手,表面还是一派豪迈,就这么告辞离去了。   沈幕让小二帮着把席面抬到家里,沈瑜吃饭的时候还是不咸不淡一张冷脸,别说是对沈蓉了,就是对着沈幕也是这幅德行,到最后沈蓉直接气的摔了筷子,出门叫了辆马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瑜见她这般大的脾气,重重一哼,在她背后沉声道:“走了你就别回来!”   沈蓉脚步停都没停一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不回就不回,谁稀罕啊!   沈幕对着亲爹也头回发了火:“爹,小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您这样阴阳怪气的是做什么!”   沈瑜似是也有些懊悔,看着桌面不言语了,半晌才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恍惚:“她生的那样像你娘...哎,冤孽。”他又长长地叹了声,把沈幕叹的满脸莫名其妙。   最近沈瑜脾气实在太过怪异,沈幕也不想在家呆了,于是按照征兵启示去了军营想要入伍,一般人家都是吃不起饭念不起书才会送儿子来打仗,军营的整体文化程度可想而知,负责征兵的那位监军一听说沈幕有举人功名在身,身手也十分不错的人,好比见到绝色美人的色鬼,恨不得立刻把沈幕招到自己军营里来一亲芳泽。   可惜等到那位监官翻看他户籍时,惊喜之色逐渐敛去,反而有些狐疑:“你不是蜀中人?”   沈幕颔首:“回监官的话,我家在京城。”   这就更可疑了,一个举人,还是从京城来的举人,居然想要过来参军...监官就是再惜才也不能冒这等风险,摇头道:“蜀军不招外处户籍,再说你这本事,也未必非得参军。”   沈幕这边才被拒绝,正要失落返回,那边燕绥就已经收到风声了,倒不是连军营征兵这点小事都要他操心,只是他最近一直派人盯着沈家,所以沈幕前脚踏进军营,他后脚就得到了消息。   在他的印象里,沈幕一向是个温吞的老好人,除了妹控属性也没啥特别亮眼的地方,难得有这份血性。他放下朱笔思索片刻,跟阿李道:“跟军营招兵的地方说,招沈幕进营,他不会是细作的。”   阿李前些日子已经被调回来了,闻言点头应了个是,燕绥又沉吟道:“无须过分照顾,按照军营的规矩来即可,沈兄若是有那份本事,让他们想法子多给他一些升迁的机会也无妨,若是在军营里干不成,就转为文职,日后也能慢慢升迁。”   阿李本以为以沈蓉的身份最多给他们王爷当个侧妃,如今再看自家王爷这样的上心程度,只怕正妃之位也已经是那位沈姑娘的囊中之物了,若只是想收个侧妃,完全用不着这般费心帮扶她父兄,还不是怕那位沈姑娘以后娘家无靠被人诟病吗?   他很是感叹了一回,忙骑马吩咐下去,沈幕还没踏出军营,方才那位亲口说不要他的监官急匆匆追上来:“沈兄弟,沈兄弟等等!”   沈幕转过身:“有何事?”监官道:“方才是我误说,我把你的户籍才干拿给上头看,上头对你很是欣赏,已经一致决定留下你了。”   沈幕还是有些迂腐的,又是不愉又是不解:“你们军营都是这般朝令夕改吗?”烨王的吩咐监官哪里敢怠慢,一把扯住他的胳膊道:“因为你长的俊我们副将看上了行不行?别啰嗦了,快来随我见我见我们副将。”   既然征兵的事已经落定,沈幕也就不再多说了,暗暗盘算着去先打听李家当家人的住处,然后去李家找‘李延之’给阿笑讨个公道回来。   燕绥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未来大舅子已经开始琢磨着如何找自己麻烦了,沈蓉回家一趟之后心情不但没好些,反而更加差了,就连秋咳的毛病都给气的犯了。   他听说这事儿之后忙带着枇杷膏回了赶到别院,无奈在沈蓉那里吃了个闭门羹,只得赚回来问李夫人:“阿笑...沈姑娘怎么样了?”   李夫人道:“大夫说问题不大,就是心绪不宁导致的,略调养几日就好,你怎么不自己去探望?”燕绥眉头微拧;“她不让我进去。”   这点李夫人倒是很理解:“她见着你,只怕心绪更加不宁,你放心,这儿有我看着呢。”   燕绥正要说话,就听别院的下人匆匆报道:“王爷,夫人,外面有位名叫沈幕的公子求见。”   李夫人知道沈幕是沈蓉的长兄,只是不明白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怔了下才道:“请沈公子进来。”   沈幕也是打听了好几日才打听到这处别院,他听说李夫人是个明理之人,所以想着先让她给个说法,不料他一被引进正厅,就见那该死的‘李延之’堂而皇之地坐在侧首。   他想到沈蓉手腕上的吻痕,一把火冲上来顿时把理智烧没了,大步冲过去拎着燕绥的衣领:“李延之!混账!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他说完下手极狠地给了燕绥一拳。   本来沈幕是没可能打到燕绥的,不过他摆摆手示意手下不得上前,自己任由沈幕打骂也没还手,平静道:”沈兄稍安勿躁,我是真心倾慕令妹的。“   沈幕一声冷笑;“你是什么时候倾慕她的!你这个好色之徒能倾慕她什么!无非就是贪幕她相貌罢了!”   李夫人也吓了一跳,顾不得自家儿子莫名其妙地中箭中成刺猬了,忙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们分开!”   燕绥喜欢沈蓉的理由很多,但具体说又说不出来,诸如大度风趣可爱良善之类的,是这些似乎又不是这些,细想起来当初两人在一起做活的时候他不知不觉就对她入眼入心了。   他顿了下才决定切实说出几条,缓缓冒出一个:“我和令妹干...”   干,干什么!沈幕不知道想到什么地方去了,登时暴跳如雷,怒气值升到警戒线,厉声喝道;“禽兽!!”跟拿了加成似的,战斗力飙升了好几个档次,冲着燕绥的小腹就给了一下狠的。   燕绥:“活????” 第53章 第 53章   沈幕听话听了半截, 活生生用自己的脑补帮助燕绥完成了对亲妹的玷污,给脑补整个人都不好了, 拳头跟雨点一样落了下来, 压根没听见他说什么。   燕绥也是一脸懵逼, 他知道沈幕着恼,可他就来得及说了一半,沈幕究竟恼什么啊!   他为了完成苦肉计,又不能还手,边躲闪边道:“我和令妹做活的时候我就对她心生倾慕, 后来我硬...”   ...是把她带回了王府,不过后半句被沈幕活生生打回去去了。   硬!这个臭不要脸的还敢硬!沈幕怒喝了一声, 一巴掌就冲着燕绥的脸招呼上了。   燕绥:“...”他未来大舅兄疑似有狂躁症啊!!!!   李夫人见闹的不成样子,忙叫人把二人分开,沉声呵斥道:“够了, 我不管沈公子你有什么事, 我李家不是能让你随意撒野的地方!”   沈幕已经被府里的护卫钳制住了,他却怡然不惧,冷冷地看了眼脸都被打肿的燕绥:“我素闻李夫人严谨知礼,那我今日想问一句,你这儿子轻薄了我妹子, 你们李家须得给我个公道,不然这事儿我绝不会罢休的!”   这话简直是槽点满满...李夫人都不知道该心疼自家那被中箭中成骰子的儿子, 还是该纠结自己外甥如何轻薄人家沈姑娘了?不对等等, 为什么沈蓉长兄口口声声成燕绥为李延之呢?   李夫人狐疑地看了眼燕绥, 见他一脸尴尬,心里已经明白了六七分,不由得也有些动怒,一拂袖哼了声:“你自己造的孽,自己跟人家兄长解释吧!”   她说完犹豫了下,还是让下人请了沈蓉过来,又起了身,转向沈幕和燕绥:“你们自己的事自己说清楚,我先出去了。”   幸好燕绥脸皮厚,此时还能扛得住,先对着沈幕道;“沈兄请坐,我慢慢跟你说。”他停了片刻才道:“其实...我并非李延之,而是李延之的表弟,魏由锦。”他想了想,又补一句:“这点阿笑也是知道的。”   魏由锦就是烨王的名讳,沈幕听完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脑子当即卡死了,这反应倒是和当初沈蓉如出一辙,他半晌才反应过来,气的手指直颤:“你,你竟是一直在骗我们!”   燕绥垂下眼:“当初我是真的失去记忆了,现在想来,我也十分后悔。”   沈幕脑子乱了会儿,勉强定了定神,脸色难看依旧:“不管你是王爷还是贵府公子,难道就随意轻薄良家女子了吗?她手腕上...”他话到一半又觉着说出来对亲妹的名声有碍,于是硬是咽了回去:“总之你别想抵赖,你必须得给我个交代!”   燕绥想到前几日醉酒在沈蓉手腕上留下的痕迹,既有些尴尬,眼底却不觉流露出几分笑意,见沈幕目光不善地看过来,忙敛了神色,心说我这大舅哥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惭然一叹:“那日我不留神多喝了几杯,对阿笑无礼了,沈兄放心,我并非孟浪之人,定会对她负责的。”   沈幕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入套了:“你打算如何负责?”   燕绥微微一笑,正欲说话,就见沈蓉已经匆匆迈了进来,惊道:“哥,你怎么来了?”   燕绥暗道一声可惜,沈幕忙起身,先是愤然看了一眼燕绥,这才叹了声道:“阿笑,你还要瞒我吗?”   沈蓉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沈幕意有所指地往她手腕处看了眼,头回对亲妹面露失望:“你一瞒我他的身份,二瞒我他对你的轻悖无礼,这般大的事儿你竟都不告诉我,难道我不是你亲兄长?”   沈蓉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尴尬道:“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爹身子不好,你最近忙的事又多,我怕你们知道了禁不住。”   她说完又干咳了声:“这事也不是你想的那...样,那晚上我们都喝的有些多了...“   沈幕给这一句说的又开始瞎脑补了,声音微微发颤:“喝,喝多了之后呢?”   燕绥把自己指尖的齿痕给他看:“做了些...出人意表的举动。”   沈幕一下子又凌乱了,难道,难道不是大锤调戏了阿笑,而是阿笑酒后失德调戏了大锤!他俩得醉成什么样才能把对方的手当成鸡爪互啃呐!!   沈蓉看他脸上错乱的神情,心疼道:“哥,你先回去吧,这边的事儿我会处理好的。听说你已经进了军营,在营里安心当差吧,我就跟李夫人暂住,不会有事的,上回只是个意外,以后不会再有了。”   沈幕神情恍惚了半晌下意识地跟着点了点头,不过很快摇头道:“咱们家如今有院子有铺子,你总在别人家住实在不好,还是跟我回去吧?”   沈蓉想到沈瑜,坚决道:“除非爹跟我道歉,不然我宁可一个人流浪都不会回去住的!”   沈瑜话里话外已经极嫌弃她了,她现在再回去估计又少不了一顿冷嘲热讽,她还要不要面子了!   燕绥本来一直没说话,闻言及时接了句:“你若是想流浪,也带上我一起。”然后毫不意外地被兄妹俩齐齐瞪了。   沈幕本来想再劝,就见沈蓉微微蹙眉道:“再说咱们那位四叔,最近也不怎么消停。”   她又看了眼燕绥,压低声音道:“哥你放心,他不常过来的。”   他想到那位沈四爷自打见过阿笑之后就经常上门说话,话里话外都在探问她的婚姻大事,难保以后不会起什么歹心,他已经入了军营,也不能时时在家守着,她在李府住着至少这种小人不敢来扰,至于大锤...既然她自己没把这事往心上去,他这个做兄长的也就不再多说了。   他想到此处,就把要劝的话收了回去,低声道:“也罢,那你就在李夫人这里暂住几日吧。”他着意咬重了‘李夫人’三个字,目光不善地看向燕绥。   燕绥恍若未觉:“我送沈兄出门。”   沈幕重重哼了声,抬步起身出去了,沈蓉出门送他,燕绥见他脸色仍是很差,含笑劝慰道:“当初诓骗沈兄是情势所迫,也并非我所愿,咱们能在蜀地结识一场,也算是缘分,我日后定会携厚礼登门致歉。“   沈幕脸色还是不大好看,脱口道:“结识什么,又不是我们自己想来蜀地的。”   他说完才意识到失言,脸色微变住了口,燕绥眉峰轻轻一扬:“当初不是你家大伯写信让你们来蜀中的吗?难道还有人强迫你们不成?”   沈幕不善撒谎,嘴唇一抿就不知道如何作答了,沈蓉想到那封古怪的书信,连忙道:“天色不早了,哥你难得一天假,赶紧往军营赶吧。”   沈幕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燕绥目露探究地看向沈蓉,本来她该是有些紧张的,但是一对上燕绥那张青青紫紫画风诡异的俊脸,颜色错落还特有韵味,她没忍住喷笑出来:“噗...”   燕绥:“...”   他道:“我被打成这样你这么高兴?”   沈蓉对他无法报以同情:“有因必有果,你不想想你做了什么?”   燕绥斜瞪了她一眼,抬腿往别院走,没走几步忽然拧起眉头哎呦了声,以手握拳抵住小腹,沈蓉下意识地脱口问道:“你怎么了?”   燕绥缓缓按了几下,鬓角微微渗出汗珠:“被你兄长打的。”   沈蓉低头看了眼,真怕他被打出什么毛病来了要惹麻烦,下意识地扶住他问道:“你哪里不对?我去给你叫大夫来。”   燕绥忙拉住她:“别院里有上好的活血化瘀的药,你帮我上点药吧。”   沈蓉点头应了,燕绥一边在心里感慨大舅兄赛高,一边蹙着眉跟她回了院里,她取了药膏过来在手指上倒出一点,指腹在他脸上揉按着,按一下他长睫就轻轻一颤,真有些我见犹怜的意味了。   沈蓉边脑补边给他上药:“我得把药按到渗透进去才能管用,可能会有点疼,你先忍着些。”   燕绥一抬眼,一道眼波抛来,她的手一抖差点上错地方,负气道;“你,你别看我!”   燕绥难得听话,配合地垂下了眼,沈蓉手指又落到他嘴角边的伤处,手指无意中挨擦过他润泽的唇瓣,想到前几日晚上他唇角在自己脸上来回摩挲的那份痴缠,脸上不知不觉地红了。   燕绥眼珠一转,斜看下去,看着她缓缓沿着自己唇线摩挲的手指:“阿笑,你这是在引诱我?”   沈蓉慌忙收回手:“你自己让我涂药的!”   燕绥不答,只觉得唇边酥酥麻麻的,他伸手抚过唇角她涂药的地方,笑吟吟地又扔来一个眼波,很有些流转生情的意味。   虽然燕绥脸上挨了揍颜值受损,但是这一眼还是相当勾魂摄魄的,沈蓉心肝上下乱窜,竭力绷着脸道:“好了,药涂完了,你出去吧。”   燕绥捂住小腹,额上又冒出薄汗:“身上还没涂呢?阿笑,我觉着五脏六腑拧着疼,你说我会不会是受了内伤?”   沈蓉本来不想理他,见他脸色真不大好的样子,迟疑道:“那你把衣裳解开让我瞧瞧。”   燕绥道:“阿笑是让我这么光天化日地脱衣裳?”   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呢...但是沈蓉也不可能让他进屋,不然更说不清了,于是铁面无私地点了点头。   燕绥在心里又感谢了大舅子一回,解开外衫,再把中衣下摆撩起来,沈蓉见他小腹上真有处拳头大小的青黑,她不由吓了一跳,难免埋怨了句:“我哥怎么下手这么重啊?”   这简直是下死手了,沈幕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燕绥也不知道沈幕怎么怒气值就飙升了,把两人的对话回想了仔细回想了一遍,终于明白过来,然后就:“...”   沈兄你这一天到晚究竟在想什么啊!他还没想到那么长远的地方上呢!   沈蓉都觉着沈幕实在是有点过分了,难得对燕绥起了同情心,把药膏倒在手掌上,均匀地给他抹在伤处:“你下回躲着些啊,要是真打出什么毛病来了怎么办?”   燕绥前一刻还感慨沈幕能脑补呢,下一刻自己也跟着脑补开了,闻言怔了下才道:“阿笑放心,我避开要害处了,不会不举的。”   沈蓉:“...”谁问他举不举了!!!   她道:“...你这个人,真的有毒啊。”   燕绥:“...”   不过别说,燕绥的身材平时看着也不是凶猛高大那一型的,不过没想到解开衣裳这么有料,筋骨匀称结识,小腹上能看见紧实的肌肉轮廓,皮肤偏又细腻,手感绝佳,还有肚脐...   呸!沈蓉忙在心里唾弃了自己,闭了闭眼不敢再胡思乱想。   燕绥其实也不大好受,手上的位置靠近...一只纤软的手就在那处来回游移,他隐隐难受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露出窘态。   沈蓉终于把药涂匀了,用绢子擦了擦手,如释重负地道:“涂好了,还疼吗?”   “疼啊。”燕绥抬眼看着她,声音轻缓:“你亲我一下就不疼了。”   沈蓉:“...看来是好了,慢走不送。”你以为你是白雪公主啊!要王子亲亲才能好起来!   燕绥穿戴整齐之后才道:“过几日军中大比,蜀中各权贵人家的女眷也会过去,你要去吗?”   沈蓉其实挺爱凑热闹的,但是又嫌麻烦,纠结片刻,正要摇头,燕绥就道:“蜀中的军营里会选出五百个身手最好的军士出来比较骑术御射,前十不光有赏银,还会当初进行封赏,沈兄似乎也在被选中的五百人里。”   沈蓉一怔:“我哥也被选上了?”   燕绥拢了拢衣裳:“就冲他下手这份狠劲,不选上便是没天理了。”   沈蓉囧了:“我到时候会和李夫人一道去的。”   燕绥满意点头,眼底掠过一丝若有似无地笑意,又不知想到什么似的,眉梢微拧,抬头问道:“阿笑,你兄长方才说你们到蜀中...”   沈蓉神色明显紧了紧:“怎么?”   燕绥见她神色不对,这才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是极精明之人,沈幕方才的口误,其实已经道明了沈家二房误到蜀中中间肯定有什么龃龉,只不过沈蓉不想告诉他。他面上掠过一层阴翳,不过很快散去了。   她还是不能信他啊。   燕绥转身出了别院,在路上的时候问阿李道:“内鬼查的如何了?”   阿李忙道:“已经有些眉目了,应该就在蜀中的四大营的几个中层将领里,不过具体还没查出来是谁,毕竟此事事关重大,若是不小心冤枉了人,只怕军中将领大半都要寒心。”   这道理燕绥自也明白,又问道:“消息散出去了吗?”   阿李点头:“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传出去了,他既然在等机会,咱们就给他这个机会。”   燕绥颔首,往身后的李家别院瞧了一眼,一抖马缰又回了练兵场。   燕绥这一忙起来就是昏天黑地,好几日没抽出空去见他家小甜枣,他没想到他那天生跟他不对盘的表哥竟然趁虚而入,忙完了差事就在他家小甜枣跟前献殷勤。   李延之突然这般热情不是没有道理的,他这几日被燕绥指派着忙的连轴转,直到大比才终于被放回来,一回家竟然听说沈姑娘被李夫人接回来住了,暗道一声果然是亲娘。   军中大比是蜀中一年一度的盛事,那日李夫人带着沈蓉一早就出发,他本在后院帮着打点收拾,正巧沈蓉也换好了衣裳从小院里出来,他欣然笑了,翩翩迎过去:“沈姑娘。”   沈蓉欠身一礼:“李公子。”   李延之被燕绥整的,好些日子没和佳人说上话,难免多打量她几眼,见她头上只简单戴了些素银的珠花,秀发也仅用一根白玉簪定住,素雅清新,明艳不足。   他随手从身边拈了朵花下来,伸手想要帮她别在耳后:“沈姑娘怎么打扮的这样素雅?你这样的年纪,正是该无忧无虑,精致打扮的时候,可别辜负了自己。”   沈蓉忙要躲开,不过还是没躲过去,被他轻巧把花儿别在了耳后,她皱眉道:“公子别糟蹋了花儿。”   他相貌倜傥,一双桃花眼更是熠熠生辉,微微笑道:“庸脂俗粉簪花或许是糟蹋了,你这样的,不簪上它,那才叫糟蹋呢。”   他洒然一笑;“你如今光阴正好,可千万别辜负韶华。”   瞧瞧这情商啊,沈蓉在心里感慨了一回,不过和李夫人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一朵花而已,她也没心思多纠缠,告了个罪就去了前院,李夫人笑道:“我还说你们年轻人贪睡,你要迟些再过来呢。”   沈蓉笑道:“夫人相邀,我怎敢耽搁?”   李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别总是夫人夫人的,太生分了,我前日无事翻了翻家谱,你们沈家和我们家祖上还是远亲呢,我又拿你当亲闺女待,你叫我一声表姑母也就是了。”   她对于沈蓉的事儿本来一直没下定决心,不过后来见自家儿子这份殷勤劲儿终于定了心,这事早定早好,赶紧断了自家儿子的念想,免得以后闹出兄弟阋墙的祸事来。   她拿定了主意,待沈蓉越多了几分亲近,两人并肩出了垂花门,李延之已经在外面备好马车等着,而燕绥竟也等在门口,他今天一身锦绣蟒袍,锦衣玉带,大氅上飒飒在晨风中招展,其上绣的金蟒在阳光下几乎要腾空而去,分明只是金蟒,却有着真龙一样的气势。   他玉面朱唇,俊美无双,身姿挺拔立于马上,所谓‘傲杀人间万户侯’,大抵指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吧。   沈蓉看的呆了下,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眨了眨眼,眼波轻轻一转,气魄慑人之余又显出几分贵公子的风采来,他目光在她脸上停驻了片刻,冲着李夫人微微欠身:“姨母,我来接你过去。”   李夫人笑了笑:“你父王和胡王妃呢?”   燕绥道;“他们已经先一步去了。”   李夫人点点头,燕绥又把目光落在沈蓉身上,骑马到她身边,扬唇笑道:“你这般打扮真好看,这花很衬你。”   沈蓉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李延之就得意地一扬眉毛:“那是自然的,你也不看这花儿是谁帮沈姑娘选的?”   燕绥:“...”   他没想到帮表兄抬了回轿子,一下子给气的肝疼,这下再看那朵花就怎么都不顺眼了。他也不理李延之,问沈蓉道:“沈...姑娘会骑马吗?坐马车怕路上颠簸,要不要我...找人教你?”   李延之啧了声,拆台道:“坐马车都颠簸了,骑马岂不是更颠?”   燕绥强忍着捶爆他狗头的冲动,李夫人已经瞪了李延之几眼,把他叫过去训话,他这才得空和沈蓉说话,细细问道:“这几日没来看你,你秋咳好些了吗?嗓子还难受吗?我给你的秋梨膏有没有按时吃?”   这一串问题看似平常,倒让沈蓉觉着比原来那些暧昧言语更觉着窝心,她不由心头一暖,点头道:“已经好多了。”   燕绥道:“你还是坐马车吧,仔细见了风又开始咳嗽。”   沈蓉挑了挑眉:“那你还让我骑马?”   燕绥道:“有我给你挡风。”   沈蓉心尖一热,忽又瞥见他手臂有些不自然,她问道:“上回我哥打的伤还没好?”   燕绥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很快恢复正常:“上回遇见了刺客,擦破了点皮。”   沈蓉不由得叹了声:“你...以后小心点吧,别老是受伤了。”   燕绥眉眼一弯,应下:“好。”他又弯唇一笑:“你放心,这世上除了你,没人能伤我,也没人能杀我。”   沈蓉怪异地看他:“这话是怎么说的?好像我有多大能耐似的。”   燕绥手指虚虚抚过她眉眼:“你要是想杀我伤我,不需用刀用毒,一言一语,一眉一眼,足以。”   沈蓉怔在原地,他伸手抚过她青丝,不经意般的把那朵花拂去,脸带笑意地转身走了。   沈蓉愣了会儿才爬上马车,李夫人训李延之训的口干舌燥,她忙递给她一盏茶水:“夫人润润喉咙。”   李夫人润了润嗓子便放下了,等到马车启动,她才和沈蓉道:“我昨儿跟你说了大比的传统和忌讳,你都记住了吗?”   沈蓉点了点头,李夫人这才笑道;“还有一样我昨天忘说了,大比进行到晌午的时候,会由女眷烹烤一只整羊犒赏军士,当然一只羊肯定不够所有军士吃,到时候我带着你去,你只用负责把给老王爷王爷和几个将领的金羊羔烤好就行,别的你只用看着便可。”   沈蓉没想到去看个比武还得发挥一回厨艺,不过她在李夫人家白吃白喝那么久也该做点事报答,很痛快地点头:“夫人放心,我一定烤好就是。”   李夫人就喜欢她这爽利性子,满意点头。   其实烤金羊羔这项传统还是已故的烨王妃定下的,每回都由她带了烨王府的女眷侍婢亲自下烹烤犒赏三军,她死后胡王妃也不会争这个名头,所以一直都是由身份地位仅次于烨王妃的李夫人代劳,不知道哪年能名正言顺地换成阿蓉啊?   李夫人饶有兴致地想着。 第54章   沈蓉还没意识到自己又被带到沟里, 扶着额从脑子里调出烤羊羔肉的菜谱,手上不由自主地跟着做出了烤羊肉串的动作。   李夫人:“...”干一行爱一行也...挺好的,不过想着沈姑娘这样的厨艺, 她不由得为自家外甥未来的身材发起愁来。   两人闲话几句,李夫人突然问道:“我方才见你跟由锦说着话,你们说什么呢?”   沈蓉莫名有种被人捉住心中小秘密的尴尬, 定了定神才道:“我见王爷手臂受伤, 我就多问了几句。”   李夫人握着她的手拍了拍:“这孩子好强惯了, 偏偏他那父王又指望不上什么,自小他有伤处痛处也从不跟旁人说的,你不知道当初异族入侵,我长姐重伤去世,蜀中废后重立那段日子有多难过, 外有朝廷的压力, 内又有异族作乱, 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撑过来的。”   她说完微微一哼:“他多年之前去联络蜀边联络异族土司, 那些人见他年幼, 压根没把他放在心上, 照护也不周全,害得他差点丧命,幸好被...”她说到一半忙顿住了。   沈蓉没多想, 只是想到被他描绘的安逸锦绣的年少时期, 心头不觉微微一堵, 下意识地附和了句:“王爷很不容易。”   李夫人前段日子见她对自家外甥都是爱答不理的, 所以压根不会在她面前多提,如今见她和燕绥似是有些好感了,这才抓紧机会帮自家外甥。   她微微笑了笑:“不过吃这些苦头也好,毕竟是男人吗,年幼时吃苦总比长大了吃亏好,而且吃过苦以后更知道心疼人。”   沈蓉稍稍有些尴尬,李夫人恰到好处地转移了话题,跟她说些路上的风光,李延之期间还不死心地说过几回话,均被李夫人打发走了。   军中大比在城外不远的万寿台上举行,这可不是寻常几个老爷们老娘们嗑瓜子聊天的聚会,除了选拔人才之外,更是为了夸耀武力,具有很强的政治意义,不光是蜀地的官员,就连本地的几个土司,所以沈蓉的衣裳手势是李夫人亲自挑的,在李延之看来有些太过素雅,其实在旁人瞧来优雅稳重恰到好处,加上十分气度和十二分的容貌,站在人堆里也异常出挑。   众人又看她跟李夫人同乘一车,料想身份应当不低,好些家里有未结亲子侄的夫人都同李夫人打听起来,李夫人早拿沈蓉当自己人,见她受欢迎也颇得意,带着沈蓉颇含蓄地夸奖起来,把周遭的夫人馋了个遍,当然李夫人也就是馋一下她们,这样的好姑娘可早就被自家侄子先瞄上了~~~   顾青一身清丽的水色衣裙,身上戴着同色的首饰簪子,显然是一套,她见风头被沈蓉抢了倒也不恼,举起果酒冲她微微一笑,遥遥示意,沈蓉礼貌地还以一礼。   燕绥亲自上了万寿台,接过鼓槌敲响重鼓,军中大比就正式开始了。   第一场先比试的击技,五百人一百组,五五比试,五个人中能最终胜出的才能进入下一场比试,沈蓉惦记着还要帮李夫人烤羊肉,想着可能见不到沈幕比赛了,没想到沈幕第六组的时候就登场了,他相貌和沈蓉相似,也是少有的锦绣人物,一入场不少夫人千金都两眼放光,欢呼声都比一般人高了不少。   沈幕一直紧抿着嘴唇,神情坚毅,似乎听不到外界的动静,手里只拎着一杆长枪,以横扫之姿连赢三场,沈蓉坐在台上不住地给自家老哥鼓掌。   沈幕准确地在一片嘈杂中听到亲妹的声音,转过头望了过来,还没来得及扬起嘴角,就见万寿台右侧的桃李台上有个一身戎装,将领打扮的人物轻巧一个纵跃下了桃李台:“好本事,来跟我比划比划。”   这种直接挑战在军营平时训练的时候是不允许的,但是大比就没有这份忌讳了,点到即止即可。沈蓉眼看着自家老哥快要杀进前十,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皱眉问李夫人:“夫人,那位将领是...”   李夫人定睛一看,笑道:“是梅守备。”   李夫人话音刚落,那梅守备似是觉着头盔碍事,直接扯下来撇在一边,沈蓉眼睛都瞪圆了:“女,女的?”   梅守备不仅是个女的,还是个身高腿长,小麦肤色的俊秀佳人。   李夫人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你习惯就好了,咱们蜀地的女人,在外在内都是说一不二的。”   沈蓉肃然起敬,川妹子啊!   如果说齐朝风气开放,那么蜀地的开放程度保守估计得乘以五,已故烨王妃文能治理蜀地,武能带兵抵挡异族,在蜀地的威信甚至远在老王爷之上,所以有个女武将女官员还真算不得什么。   沈蓉颇为敬佩地看着场下的那位梅守备,沈幕莫名窘迫起来,甚至不怎么敢看那位梅守备,似乎招式都不会用了,打了好一会儿都没进入状态,一直被梅守备压在下风。沈蓉一脸莫名,怎么她哥跟做了亏心事似的?   所以说兄妹俩总是心有灵犀的,沈幕还真做了亏心事,他当初被选拔进营的时候硬是拉着人家监官问反反复复的理由,监官随口说了一句‘你长得俊,我们大人看上你了’,然后他就被带到梅守备跟前,沈幕还以为军营里要来一出强抢良家公子的戏码,摆出威武不能屈的架势来把梅守备斥了一通,然后...两人就这么结下了梁子。   以上沈幕没好意思跟她说,沈蓉自然也不知道,两人已经在场上打的难解难分,沈幕渐渐挽回了些劣势,梅守备下盘不及他稳当,但腿下动作却大开大合,一个扫腿过去,无意中带起一片灰尘来,他被迷住了眼,手下的招数也乱了。   此时梅守备已经是稳赢了,她却收回手里的长枪,重重往地里一插:“我认输。”   沈幕虽然想赢想晋升,想给家里挣个前程,却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他努力睁开已经被迷红的眼睛:“你...梅守备,你已经赢了。”   梅守备也是磊落性子:“打仗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比武用下作招数赢了也没劲”她说完站在场中冲着众人一抱拳,又干脆利落地翻上了桃李台,只留下一脸憋闷无处诉的沈幕站在场中。   李夫人笑道:“你哥哥也是少年英雄。”她拉着沈蓉的手起身:“走,咱们也该去准备着了。”   沈蓉见沈幕进前十有望,也就不再多看,跟着李夫人往万寿台后面走,里面已经屠宰好了几十只羊,只等着来人去烹制。   说是让她烤羊,其实也不费什么功夫,重活都有侍女和仆役做呢,只是她瞧了眼烤全羊的调料,摇了摇头,用姜黄精面粉忌惮孜然胡椒粉重新调了一碗料,又把汁水抹遍羊的全身,让仆役把烤全羊抬在火坑上来回翻烤,她火候把握的恰好,过了一阵香味便逸散开来。   其实李夫人很不喜欢吃羊肉,所以每年烤金羊羔的时候都十分痛苦,不过沈蓉这般烤羊的法子就是她也动了些食性,笑道:“这怕是近年来味道最好的一次烤羊羔了。”   沈蓉道:“夫人谬赞,我就是恰好知道个去腥提鲜的方子罢了。”   李夫人一嗔:“你怎么总是忘?”   沈蓉其实也不知道自家什么时候和李家成了远亲,不过大家族的姻亲素来盘根错节的,再说李夫人这是赏识她,她于是十分配合地笑道:“表姑母。”   李夫人这才满意点头,见这里有她应付得适,她也正好能偷个懒,带着侍女出去歇歇了,沈蓉仔细盯着每一只羊的火候,不成想李延之这时走了进来,见她聚精会神,笑问了句:“烤的怎么样了?”   沈蓉诧异问道:“李公子怎么过来了?”   李延之道:“这几十只羊还是我抓的呢,我自然要来瞧瞧了。”   作为一个厨子,对食材满怀热情是基本素养,沈蓉难得赞了句;“李公子会选食材,这些羊羔肉都是上品,不仅肉质细嫩,而且还无一丝膻味。”   李延之趁机道:“别总公子公子的叫我,也太生分了,若你不嫌,直呼我名字即可。”他说完又笑道:“其实不光这些金羊羔不光羊肉好吃,就连内脏味道也是一等一的。”   沈蓉来了兴致:“不会很膻吗?”   李延之道:“我曾去异族部落里跟他们打过交道,他们就会吃羊的内脏,尤其是羊羔的羊肝,会和蜜瓜汁先蒸一会儿,端上来不禁没有丝毫膻味,反而还是别样清新柔嫩。”   沈蓉兴致勃勃地道:“回头我也试试。”   李延之成功get到讨好佳人的法子,紧跟着道:“我用五百两银子换了他们的秘方,只可惜怎么都做不出那份鲜嫩来,回头我让人把方子给你。”   沈蓉本来对他没什么感觉,此时看他倒是顺眼了许多,笑着行了个礼:“那就多谢李公子了。”   两人说了几句,沈蓉见羊肉烤的差不多,又忙叮嘱众人翻面,等到前头的大比比的差不多,羊肉也快烤好了,她让人把羊肚子里塞了些去油腻荤腥的果子玉米等物,把要奉给燕绥等人的金羊羔割下一点亲口尝了尝,外酥里嫩滋味浓郁,而且半点没有膻味。   她满意地一挥手:“抬上去吧。”   众人当然不可能在万寿台上就吃喝起来,也太不雅观,万寿台后面有一处观楼,按照惯例一向是在那里吃烤羊肉的,燕绥带了众人进了观楼,转眼金羊羔就被抬了上来,那香味引得所有人都忍不住鼻翼翕动,李参将和李夫人开玩笑道;“还以为你这辈子手艺都不会长进了呢。”   李夫人嗔了他一眼,又笑道:“哪里是我做的?”这时沈蓉被人引了上来,她伸手一指:“是阿蓉做的。”   李参将是燕绥的姨夫,李夫人的夫君,沈蓉的事儿他不可能不知道,冲着沈蓉和气地笑了笑就不再多言了,李夫人拉着沈蓉坐在自己身边:“我的儿,可辛苦你了,赶紧歇着吧。”   老王爷此时正坐在上首,他原来倒是跟沈蓉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沈蓉那时候着意打扮的灰头土脸,他也没在意,而且他最近也听说李夫人府里多了位姑娘,容貌气度皆是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容色殊丽,他难免多看了几眼,目露惊艳,不过很快就收回目光。   按照惯例,第一份金羊羔肉肯定是要给最尊最长的人吃的,几个侍女手持弯刀片下细嫩的羊肉放到盘子里,毕恭毕敬地捧给他,老王爷夹一筷子吃了,本来就是意思意思,没想到这羊肉滋味极美,外皮酥脆内里肉质细嫩,把羊肉的鲜味全发挥出来了,和众多调料相辅相成,他难免多吃了几筷子,又饮下一口美酒,舒展开眉头大赞道;“味道臻美。”   沈蓉不知道该不该起身道谢,被李夫人使了个眼色便作罢了。她就见老王爷把那一盘肉用完,又痛饮了几口美酒,侍女才继续给燕绥割肉,她不觉替燕绥抱怨了几句,烤全羊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她这边心里正牢骚着,就见老王爷忽然变了脸色,捂着喉咙重重地咳出一口血来,再极为响亮地咳嗽了几声,最后仰面倒下去人事不知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脸色大变,老王爷的几个亲卫立刻拔出佩剑,剑尖直指李夫人和沈蓉这边,眼看着就要向李家的坐席奔过来。   燕绥目光一沉,声调极冷:“下去!”   李夫人何曾被人这般待过,脸色也大变了,重重一拍桌案;“放肆!” 第55章   李参将自然要护着妻子,挺身站起来挡在李夫人之前, 老王爷的亲卫被燕绥这么一呵斥, 也不敢再贸然动手, 站在原地踌躇不前。   沈蓉搭在桌案上的手微微一紧,她哪里想到烤个羊肉还能烤出来这么多事,厨子可真是个高危行业啊!她瞧了眼李夫人,见李夫人冲她点头, 她这才缓缓起身道:“羊肉绝对没有问题, 这羊肉不光我亲自尝了,就连试菜的人也吃过, 方才在厨下有许多人可以作证。”   燕绥目光逡巡一圈,看着沈蓉道:“沈姑娘, 劳烦你跟我去厨下走一遭, 我要去厨下查验。”   沈蓉一怔,点头应了个是, 抬步迈出来和他并肩往厨下走,他的手下人在身后跟着, 他右手轻抬, 那些人主动后退了几步, 留下二人在厨下独自说话。   沈蓉抬眼道:“不是我做的。”   燕绥点了点头:“我知道。”   沈蓉迟疑道:“你信我?”   她知道燕绥对自己有好感不假, 但是他和老王爷还是父子呢, 更何况权力争斗面前, 什么情爱都是扯淡。她要是真敢对燕绥起一点歹心, 别说是他了, 就是他手下人都能把自己给千刀万剐了。   燕绥嗯了声,偏头看了她一眼:“你不信我信你?”   这话颇为绕口,不过沈蓉一下子听明白了,尴尬的沉默不语。燕绥并不瞒她:“我前些日子就知道蜀中出了朝廷的内鬼,五六天前我遇到了刺杀,若非有内鬼作祟,刺客根本不可能如此清楚的掌握我行踪,我猜测他会趁着这回大比,所有人都忙乱的时候动手,所以在大比之前就准备了一番。”   他说完微微蹙起眉,其实在他的布置下,几乎有八成的把握能把那人抓出来,只是未曾料到老王爷的手下如此莽撞,险些伤了阿笑和姨母,坏了他的布置。   沈蓉听的目瞪口呆,不光是这件事本身让她惊愕,更让他惊愕的是燕绥竟然把这么大个局直剌剌告诉她了:“你,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燕绥笑了笑:“我答应过你,以后不再骗你了。”   他缓了下又道:“当然,我还有件事要问你。”他垂下眼直看进她眼底,两人目光相交,他的目光带着某种审视,看的沈蓉心里颤了下:“上回你兄长说你们一家并不是自愿来蜀中的,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沈蓉抿了抿唇:“王爷不是在查伏在蜀中的自作内鬼吗?为什么突然问到我的家事上去了?”   燕绥道:“细作之事当然要查,不过我更觉着,我当初才一出事你大伯一家就到了蜀中,着实太巧,而且细作也恰巧是这时兴起风浪的,你兄长言谈间又有些什么,我不能不过问一句。”   沈蓉不想让这事儿牵连到自家,于是一口咬死了:“我兄长不过是随口一句牢骚之言,劳王爷挂心了那么久,王爷未免也太多疑了些,蜀中繁华,来来往往这么多商贾游侠,就是你失踪那段日子也有不少人进出吧?怎么王爷偏偏就认准我家了呢?”   燕绥见她死不承认,挑了挑眉道:“来往之人众多,可沈瑾只有一个。”   沈蓉死撑到底:“到底是多年之前的事了,王爷为什么非要把他和这回的事扯在一起呢?”   燕绥缓了神色,循循善诱:“阿笑,我是担心你们为着血缘情分,受了歹人诓骗,你若是不来蜀中,路上也不会有这么多灾多难了对吗?”   沈蓉硬邦邦脱口道:“那也是我们家自己的事,用不着王爷操心。”   燕绥眼睛一眯:“果然有事。”   沈蓉懊恼地想咬掉自己舌头,低头不言语,燕绥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逼她跟自己对视:“你何不试着信我一回呢?我自会把事情查清,这回我若是再让你失望,我就亲自把你送到一处与世无争的地方,以后再也不见你,也不会再打扰你,如何?”   沈蓉脊背几乎绷成一条直线,她若是把书信那事儿说了,那算不算直接把大房一家给卖了?会不会害的大伯一家丧命,乃至他们家也跟着出事?她若是不说,燕绥自己查出来又会是个什么结果呢?   燕绥见她久久不言语,凤眼蒙上几分阴翳,心头一沉,微微叹了声:“阿笑,你果然还是不信我。”   沈蓉听出他话里的失望和颓然,心弦一颤,张了张嘴道:“我...”   燕绥面带希冀地看着她,就听外间有人报道:“王爷,查出来那人是谁了。”   沈蓉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舌头打结,半个字也再吐不出来。燕绥瞧她一眼,缓缓敛了神色,转身道:“也罢,咱们先一道瞧瞧去,那人指不定你还认识呢。”   沈蓉不明所以地跟他走到观楼里,观楼已经被清了场,只留下蜀中的重臣和大将,老王爷也已经坐回原处,神色不见方才的苍白,堂中的舞姬也已经被退下,只有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被绑缚着跪在中间   她强迫自己把思绪抽离出来,联想着方才燕绥说的话,瞬间明白了眼前的情形,老王爷根本就没中毒,只不过父子俩为了把细作引出来联手唱了出双簧,为了让他自露马脚,只不过李夫人和沈蓉比较倒霉,老王爷的亲卫鲁莽冒进,两人差点躺枪。   燕绥最后看了眼沈蓉,目光向堂中一瞥,堂中大半人的一脸懵逼:“我前几日遇到刺杀的时候就觉着有些不对,若是真想杀我,怎么会只派那么点人马?后来我又佯作受伤,也不见他们有下一步动作,于是我便推测,上回刺杀不过是声东击西,他们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杀我,而是为了对父王下手。”   谁都知道老王爷如今不掌实权,对他下手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不过在场的人都身居高位,能混到这个地步的必不是蠢人,一开始先有些疑惑,后来都渐渐想转过来了。   在蜀中这个地界,想对燕绥下手难如登天,可是老王爷就不一样了,而且蜀中人人都知道父子不和,前些日子还闹了一场,燕绥硬把老王爷赶去了别院,还有当初燕绥逼迫他退位好些人还颇有微词,只不过他才能卓越,才让那些人把反对之言埋在心里,但是孝道大于天,他这点上已经是抹不去的人生污点了。   所以此人先声东击西搞了场刺杀,让燕绥以为他的目标是自己,一转头又对老王爷下起手来。   若是老王爷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这么一死,而今天负责烹制羊肉的人又是李夫人,只要有心人再稍稍推波助澜,人言可畏,那说不得,至少有六七成的人都会以为燕绥为了保证王位稳固毒害亲父,而李家助纣为虐,谁也不会想要这么一个不孝不悌的狠毒领导者来统领自己,到时候朝廷再慢慢分化瓦解,钝刀子割肉,天长日久下来,蜀地势力只怕也要分崩离析了。   毒啊!要不是燕绥精明更胜一筹,这回只怕真就要着了道了!   沈蓉不自觉地喝了口茶水,心里都替燕绥揪得慌。   观楼里一时寂静下来,半晌一直低着头跪在堂中的人缓缓抬起头来,朗声大笑:“哈哈哈,王爷果然棋高一着,我李钰技不如人,就是死了也无话可说!”   沈蓉见到他才彻底呆住了,手里的茶盏差点没滚下来,李钰?!竟然是李钰?!   她虽然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但是她也不是燕绥,没站到那个纵观全局的高度,更想不到潜伏在蜀地的细作竟然是他!若这细作是别人,那么沈家的那封书信可能和今天的细作事件并没有干系,沈蓉哪怕咬死了不说也不能如何,但这人是沈瑾的旧识李钰,其中的千丝万缕可就太多了。   如果内鬼是李钰的话,那让自己跟他多加联络的沈瑾究竟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难道沈瑾真的想害她?沈蓉想到方才燕绥的问话,一刹那间遍体生凉。   刚才可能就是燕绥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而她没有抓住,他,他是不是就要对沈家所有人动手了?   沈蓉现在真正是追悔莫及,可惜人没有后悔药吃,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李夫人见沈蓉脸色不大好,忙握住她的手问道:“你怎么了?可是方才被吓着了?我去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沈蓉慌忙摆了摆手:“不,夫人,我没事。”她低下头琢磨着等会儿怎么和燕绥解释这事,努力把恶果降到最低,没办法,选错了就得承担后果。   她说完下意识地瞧了眼燕绥,他却没看过来,淡然看向李钰:“王府这些年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勾连犯上,以身试法?”   李钰重重一啐:“待我不薄?我为你们父子俩拼死拼活这些年了还只是个把总,这就是你的不薄?!”   燕绥嘴角弯出一个鄙薄的弧度:“每次外出征战或是剿匪你都想法在军列里最安全的地方,仗着几分小聪明捞些战功,谁的军功不是靠真刀真枪实打实拼出来的?”   李钰面皮一滞,燕绥淡然问道:“这些事必不是你一个人能做成的,你没那个本事,说出你的同伙来,我留你全尸。”   李钰目光一转,不善的目光已经从沈蓉身上掠过。 第56章   “王爷既然问了, 那我就照实说了,还望王爷不要食言, 给我个痛快。”李钰嘴角扯出一丝冷笑:“负责跟我联络的人之一,正是这位沈姑娘。”   李钰的想法并不复杂,他见今日给老王爷下毒不成, 在这事儿上肯定没法抹黑燕绥的名声了, 但是也不是没有别的路子可走,沈蓉和烨王的关系他猜了个七七八八, 诬赖沈蓉,一可以给真正的联络人当挡箭牌,二还能让烨王倒霉一场, 若是烨王狠心杀了自己的小情儿,那他佩服这份枭雄本色, 若是他狠不下心杀她, 难免要落个色令智昏的名声。   他都是注定要死的人了, 再算计又如何?燕绥杀与不杀, 甚至诬赖的成与不成, 反正他都要死了, 还怕什么?   沈蓉还没想好等会怎么跟燕绥陈情呢, 这回一下子就被打回山沟里,冷汗都沁了出来,她想要说话, 半晌却蹦不出来一个字,许久才艰涩道:“我没有。”   “不可能是她!”   “她不可能!”   两声几乎同时冒出的呵斥吸引了在场众人的视线, 当中一声发自冷着脸的燕绥,另一声却是突然站起来的李延之。   李钰扯了扯嘴角,故作哀求:“对对对,王爷说什么是什么,确实不是她,方才是我胡扯的,只求王爷给我留个全尸,不要祸及我家人。”   他这般反复,倒是把沈蓉才准备好的辩解之词又给打了回去,本来有些不大相信的众人都面色动摇。   燕绥本想命人把他直接拖下去,但他这样一说,若是不想法证明沈蓉清白,就算他伏诛沈蓉也还是洗刷不了冤屈,他正要开口,李延之已经按捺不住满面阴沉:“你说她是同你联络的人之一,究竟有何证据?”   李钰故作害怕地看了燕绥一眼:“我方才说错了,不是这位沈姑娘。”   这李钰简直是戏精本精了!   李延之眉梢跳了跳,燕绥冷冷道:“你若是再不说实话,我立时就让你把你剁碎了拉下去喂狗,你知道我说得出也做得到。”   李钰嘴角扭曲了一下,见火候也拿捏的差不多了,这才道:“我这里有沈姑娘和我联络的信物,上面还有她的姓氏。”他又笑了下:“沈姑娘是个能耐人,不仅在蜀地混的如鱼得水,还得了李夫人和王爷的赏识,若不是她,我也不可能知道王爷的这么多事情。”   他叹了口气:“沈姑娘出身世家,沈家势力就在京城,她家道中落之后,心有不甘也是难免,而且她是女子身份,这么久竟也没人怀疑。”   看押他的亲卫从他怀里搜出了一块残损的玉佩,沈蓉定睛一看,竟然是当初沈瑾给自己的那块!   她当时觉着李钰此人并不靠谱,这块玉佩她也没留下,又转而还给沈瑾了,她只觉得全身如坠冰窟,也不知道是被至亲之人背叛更难受,还是无处可逃更绝望。   她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回神:“就是一块玉佩而已,就是上面刻了我的姓也不能说明什么,刻字这事儿随便在大街上就能刻了,我若是真跟你是一伙的,你会这么轻易把我供出来?”   李钰道:“实在是情势所迫,我为了一家老小,对不住沈姑娘了。”他又转向燕绥:“我言尽于此,信不信全在王爷。”   沈蓉想看一眼燕绥,却又硬是忍住了,他可是蜀地的王爷,他能信自己吗?就算他信自己,他有可能当着这么多蜀地重臣的面儿帮着自己吗?   老王爷已经秉持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开口准备拿人,她越想越是觉着没指望了,正要说话,就听燕绥淡然道:“我不信。”   此言一出,不光是李钰惊了,就连蜀地的所有重臣都惊了。   李钰微微抬起头,佯作错愕,掩住眼底的恶意:“想不到啊,沈姑娘果真是个有能耐的,竟把王爷迷的信她至此。”   燕绥负手起身,漠然看着李钰:“我当初在陕地和蜀地的交界处受了埋伏,身受重伤,亲卫也不在身边,就是这位沈姑娘救了我,若是如你所说,当时我手无寸铁,沈姑娘为什么当时不杀了我?整个烨王府只有我一个王爷,我身后又无子嗣,只要我一死,你们所想的立刻就能实现,你倒是说说看,她又何必送我回到蜀地,再这么大费周章地算计呢?”   因为沈姑娘当时也不知道你是谁啊...沈蓉在心里默默地说了句,心里却不由得一松,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李钰自然不知道还有此事,不觉一怔,强撑道:“她觉着她一介弱女子,不可能赤手空拳地取你性命,再说你在蜀地出事,总比在外处悄没声地去了影响要大的多。”   燕绥平静道:“自那段时间起,我对沈姑娘极为信任倾慕,只要她动动嘴,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她若是真心想害我,下毒构陷哪样不成?非得赤手空拳地跟我搏斗吗?至于你所说的影响,更是无稽之谈,什么能比我死了影响更大?”   他这几乎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对沈蓉表白了,她先是一怔,就算是被搞得心力交瘁听完之后也难免耳垂发烫。本朝风气开放,男子对女子或者女子对男子当众示爱也不稀奇,甚至郎有情妾有意的还会被传为佳话,但燕绥这时候...   她忙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让自己回神,其实燕绥说的这话她本来也打算说的,但是他说出来,自然更让人信服。   老王爷只当是燕绥在外惹下的风流债,听他说的有理有据,冷哼了声就不再追究了。倒是那位顾青之父顾巡抚下意识地瞧向沈蓉,微微皱了皱眉。   唯一接受不了的是李延之,他,他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从小到大两人不对盘也就算了,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位愿意为她浪子回头的姑娘,竟然也是燕绥先认识的,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李夫人没注意自家儿子的凌乱神色,起身淡淡道:“沈姑娘不仅救过燕绥,还是我李家族亲,我正有意收她为义女,你觉着她凭什么会给你们这些小人奸佞卖命?”   李延之还没从第一波冲击中回过神,又迎来了第二波冲击,沈蓉居然要成他义妹了?!他到底是有多倒霉啊!   有燕绥和李夫人这两人为沈蓉撑腰,旁人也就去了疑心,只当这李钰临死前胡乱攀咬。   李钰彻底闭上了嘴,嘿然冷笑两声就不言语了,浑然一副死猪不怕的样子。燕绥指尖一顿,让人先把他带下去:“先关起来,押后再审,留神不要让他自戕。”   若不是还要留着他审问出其他人,他倒是真想把此人千刀万剐了,不过审问的时候也不会让他舒服到哪里去。燕绥伸手揉了揉额角;“大比结果已出,各位不如先去外面看看?”   所有人都识趣地出了观楼,沈蓉更是如虚脱一般,双腿都有些不听使唤,扶着桌案才勉强站起来,李夫人见她着实累的紧了,把她带到观楼的一处偏殿里:“你先在这里歇歇吧,我命人给你倒点茶水来。”   沈蓉感激地看了李夫人一眼:“多谢夫人方才出言相救。”   李夫人笑着摆了摆手:“我带着你住了这么久,若是再瞧不出你是什么人,那这些年我也算是白活了。”   沈蓉正色道:“夫人识人清明是一回事,肯出言相救又是另一回事,夫人的恩德我铭感五内。”   李夫人笑了笑,帮她把一缕凌乱的青丝别在耳后:“我只是相信我那外甥的眼光罢了。”   沈蓉耳根发热,李夫人命人上了温茶和点心,自己先退出去了,她在静室内仍能听见心在腔子里别别乱跳,涌上脸颊的血气久久不散,手心和额头都是滚烫一片。   她静坐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来人无意遮掩,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她眼睛就被蒙住了:“你猜我是谁?”   这声音她就是用脚后跟都能认出来,脱口道:“大锤?”   燕绥松开手,想了一下,似在回味:“突然觉着这名字十分顺耳。”   她勉强扯了下嘴角,起身由衷感激道:“刚才多谢你了。”   人生不是单机游戏,选错了一次还能存档重来,方才那情形,若是换个人,死十次都不嫌多的,命可只有一条。   燕绥抬起她的脸细看,见她面上一片不正常的潮红,又摸摸她的手心,把手掌贴在她额上:“还害怕吗?”   沈蓉干巴巴地笑了笑,也没硬撑着:“有点。”   燕绥张开双臂迎她:“你抱着我就不怕了。”   沈蓉抬眼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他笑了笑:“玩笑而已。”   沈蓉垂下眼:“对不起。”   他骗了她一回,她也作了一回大死,不知道这算不算扯平了,细算下来还是她欠的多点。   燕绥嗯了声,歪头看着她:“我现在在想怎么罚你才好。”沈蓉叹了口气:“怎么罚我都认了。”   燕绥眉眼一弯:“这可是你说的。”   沈蓉不解其意,他坐正了身子:“罚不罚的等会再说,现在你能告诉我,你们家当初究竟出了什么事儿才来的蜀中吗?” 第57章   这时候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想想李钰手里的那块玉佩, 沈蓉心里微微一沉,低声道:“你还记得我爹当初说我们一家是因为收到大伯的书信,所以才千里迢迢往蜀中赶吗?”   她两只手扯着衣裳的绦子:“后来我也是回家之后才知道的, 大伯说他根本没有写过那封信,他在蜀中见着我们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不过路途遥远,他当初为了过来遣散了许多下人,又隔了这么久了,这事儿也没查出什么眉目来。”   燕绥挑了下嘴角:“他倒是推的一干二净。”   沈蓉脸色难看地看向窗外:“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是被人算计了,还是...”   燕绥忽又问道:“你是和李钰认识吗?”   沈蓉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慢慢道:“我认识他,那信物确实是他的, 我也经过手,不过是我大伯给我的, 他和李钰是故旧, 他说我既然在王府当差,李钰多少也是个武将, 能帮衬我一些, 就帮我引见了。我和李钰只见过几回, 他也给我送了些东西, 但我觉着他这人有些不对, 就把玉佩退还回去,哪里想到...”   她说着说着不禁面露疲态,突然觉着额上一凉,他突然伸手轻轻帮她按着额头:“觉着好些了吗?”   沈蓉有些尴尬地侧过身,不过被他拦住了,她道了声多谢,又觉着一个谢字实在是空泛,但她如今也拿不出什么来答谢燕绥了。   燕绥继续问道:“除了书信之外,你还发现什么异事了吗?”   沈蓉想了片刻才道:“有好几个我们沈家积年的家仆都被遣散了,还有...我大堂兄,也就是我大伯的儿子,原来有位妻室的,后来在路上舟车劳顿再加上水土不服,她经不起磋磨便去世了,旁的就再没什么了。”   燕绥思忖片刻:“此事你不要再管了,最近也别回沈家,我会着人调查妥当的。”   假冒书信和细作事件这两件事单拎出来哪件都颇为棘手,但是其中一件已经查出了眉目,两件事合起来倒没那么棘手了。   沈蓉张了张嘴,苍白无力地道:“麻烦你了。”   她不禁低头道:“对不起。”   燕绥第二次把她的下巴抬起来:“对不起什么?”   沈蓉轻声道:“我不该不信你的,你做的没错,错的是我。”   燕绥缓缓问道:“若是让你重新选一次,在不知道李钰是细作的情形下,你会怎么说?”   沈蓉被他问的面上一滞,她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可惜没法撒谎,他了然道:“果然。”   她现在有点明白当初燕绥做错了事之后的感觉了,既想道歉又不知该如何挽回,就见他垂下眉眼:“我觉着很失望。”   他不想在沈蓉面前表现出来,不代表他就真的心里毫无波澜了。   沈蓉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是我的不是,我不该不信你的。”她现在是真后悔啊,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当初她对燕绥有好感的时候,发现燕绥在偏她,现在她知道出燕绥的情愫,又做出了伤人的选择,简直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燕绥看了眼她握着自己那只素白纤细的手,神色缓了缓;“此事以后再说,你把这事儿告诉你父亲兄长吧,免得他们不留神着了算计。”   沈蓉点了点头,不过仍有想问的,于是握着他的手慢了半拍才松开,他又低头,似能瞧出她的心事一般:“你想问我会怎么处置你大伯?”   沈蓉摇了摇头:“我不该问的。”   燕绥挑了下唇角,更见冷淡:“若查出来他是清白的,那自是千好万好,若不是...”   他没往下说,沈蓉也能猜出来他未尽之言,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她正低头不言语,就听燕绥忽然道:“我现在很生气。”   这话说的让人简直没法接,她怔了下才问道:“我知道。”   燕绥道:“你知道怎么能让我消些气性下去吗?”   沈蓉犹豫道:“不知道,我给你煮碗清火的凉茶?”   燕绥微横了她一眼:“你抱抱我,我就能少气一点。”   两人当初不在蜀地的时候,别说是抱呢,就连背都背过,但是他这么直剌剌提出来就让她怔住了,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动作。   沈蓉被他的目光看的无处躲藏,眼一闭心一横,张开双臂揽住他的腰,她只是浅浅抱了一下,猝不及防却被他拥入怀里,她闻到一股天然尊贵的龙涎香味道,身子都被抱的微微抬起一些。   沈蓉身子不觉僵了一下,不过没有反抗,他终于称意了,连带着笑容都带着满意,突然觉着这样也不错,虽然难堪了一回,至少往常绝不会见他家小甜枣这般温柔顺从。   她被抱了许久,声音才闷闷地从他胸口处传来:“你气消了多少?”   燕绥禁不住笑了一下,佯作思索:“不到半成吧。”   得,也就是说还得再抱上个二十来回。   他搂抱她许久,终于稍稍纾解了相思之苦,这才直起身子:“我先出去了。”   有时候聊天有助于纾解情绪,或许是那个拥抱的缘故,沈蓉觉着心里也没那么烦闷了,抚平衣裳的褶皱起了身,出去找沈幕说话。   沈幕得了个第六,在泱泱蜀军里也是很不错的名次了,不过燕绥瞒的严实,沈幕一直在前面等待比试结果,自然也不知道观楼里发生的事情,沈蓉拉着他说完,沈幕听毕目露震惊:“大伯竟这般害你?他为何如此啊?”   沈蓉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只得耸了耸肩道:“现在还没查明,只是大伯最可疑而已。”   沈幕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半晌才把这事儿消化过来:“这事若是大伯干的,倒也说的通了。”   沈蓉道:“总之你去告诉爹一声,让他小心别着了算计,也别打草惊蛇。”   沈幕点头应了,沈蓉转头去寻李夫人,觉得今天一天过的当真心累,李夫人见她实在是乏了,正好大比此时也差不多进入尾声,她就带着沈蓉先回去了。   由于她昨天过的实在是太跌宕起伏,夜里也没怎么睡好,夜里着了凉,秋咳竟然又犯了起来,要只是咳嗽也就罢了,她竟然一边咳嗽一边打喷嚏,那酸爽简直不敢想象,一起床连咳嗽带打喷嚏折腾的她眼眶都红了。   燕绥早上过来瞧她,没想到竟见到这般惨况,扶住她问道;“阿笑你怎么了?”   沈蓉又打了个喷嚏,为了形象只得用绢子捂住口鼻:“我没事,就是昨天出了冷汗受了风寒,你...阿嚏,你有什么事?”   从昨天起她就开始注意在燕绥面前的态度,不能一不留神又伤了他的心,两人能不能最终走到一起另说,但是不能随意伤人心,这是沈蓉受到的教训,她是个知错能改的人,知道错之后及时调整了自己的态度。   所以她觉着自己问的有点生硬了,忙补救道:“你有什么事告诉我,我能帮的上一定...阿嚏。”   燕绥蹙眉道:“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沈蓉摆摆手道:“真不用,我等会儿活动开就好了,咳咳咳咳咳。”   燕绥这才道:“昨日连夜审问李钰,已经审出了些眉目。”   沈蓉惊道:“这么快?”   李钰又不是什么好汉,再说他刑讯的地方的手段比锦衣卫的刑讯手段也不逞多让,什么拔舌剜眼都是轻的,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和她说了,他点了点头。   沈蓉下意识地问道:“朝廷埋下的钉子究竟是谁?”她说完才反应过来,又忙道:“若是不方便说你就当我没问。”   燕绥指尖点了点石桌:“我的气还没消呢。”   这话的意味十分明显,沈蓉一边安慰自己至少大锤的腰手感挺好的,一边上前轻轻抱了他一下:“又消了半成吗?”   燕绥长睫一垂:“太敷衍。”   沈蓉本来性子就急,给他吊胃口吊的抓心挠肺,偏偏又不好紧着追问,一急就急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来,她为了防止形象彻底崩坏,她在大喷嚏来临之前急忙背过身跟他错开几步,但一只脚还没迈出去就动静极大地‘阿嚏’了一声。   她眼泪都给打出来了,燕绥好整以暇地在她身后抱胸欣赏她的手忙脚乱,好心提醒道;“阿笑,你鼻涕泡出来了。”   鼻,鼻涕泡?!她居然当着人的面打出了一个鼻涕泡!沈蓉想了一下自己现在挂着鼻涕泡宛如傻子一样的情态,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还活什么啊,昨天给人拖出去砍了得了!   燕绥见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这才不再逗她,取出绢子帮她擦了擦脸:“没有鼻涕泡,我随意说的。”   沈蓉:“...”她一抹自己脸上也干干的,没忍住气道:“我现在就打个喷嚏喷你一脸鼻涕你信吗?!”   燕绥:“...”   沈蓉想了一下那场景,先把自己给恶心了一波:“算了你还是别信吧,我应该没那么远的射程。”   燕绥:“...”   她一琢磨射程什么的貌似也挺恶心的,于是无力地摆摆手:“算了,咱们一大早就别讨论鼻涕了,究竟查出什么了?“   燕绥也从鼻涕的脑补中抽身:“李钰交代了,不是你大伯。”他看见沈蓉脸色一松,又缓缓补了句:“不过也差不离了。” 第58章 第 58章   沈蓉捂着口鼻追问道:“究竟是谁?”   燕绥坐在石桌边儿啜了口茶:“沈蒙。”   沈蒙??大堂兄?!老实说燕绥就算说出个完全陌生的名字来她都不会奇怪, 但是说出沈蒙来就格外古怪了,在她看来沈蒙跟此事全无干系啊, 他究竟是怎么参合到这场针对烨王府的阴谋里的?   他缓缓道:“你们那封书信,也是他派人送去的, 为的引你们一家过来帮他当挡箭牌,若是一旦事发, 他自有法把事情推到你们身上, 才能全身而退, 只是他也没想到你我关系竟然并非寻常, 不过这也给他提供了机会, 他知道你在烨王府当差之后, 立刻将你引见给沈蒙, 李钰跟你接触过几回,本是想想法说服你为朝廷效命的,不过时间紧急,你又对他们百般警惕,他们后来便绝了这个念头。”   沈蓉听到并非寻常四个字的时候耳根不由得红了红,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她听完不禁怔住:“大堂兄竟如此歹毒?他为了能在蜀地生事,竟连我们一家都算计上了?”   燕绥撇了下嘴角:“沈瑾不善钻营,沈蒙又这些年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 朝廷给他这份‘将功折罪, 代父立功’的机会, 他当然得想法抓住, 有的人为了功名利禄,甚至连妻儿父兄都能狠下心出卖,更何况你们不过是堂亲而已。”   他顿了下,又淡然道:“他是犯官之子,常人眼里他应当会对朝廷颇为怨恨,少有人会想到他被抄家之后还会为朝廷做事的,也是重极好的掩护。”   他啜了口清茶润了润喉咙,继续道:“听说他那妻室,也是因为瞧到了一些不该瞧的,他生怕事情败露,所以将妻子灭了口。”   她听他说完这句,心里的惊怒忽然减了点,沈蒙如此辣手歹毒,竟然连他妻子都不放过,他们一家不过是堂叔堂弟。   沈蓉低头把事情串联了一边,不觉苦笑连连,如果这些事儿都是沈蒙一手策划的话,那么一切都明朗起来,前后都能说通了。   燕绥知道她重情义,不然当初也不会冒着有杀身之祸的风险二次收留他了,他当初就是知道她这一点,才冒险去杀了胡涵,逼得她不得不留下自己,他想起往事,不觉勾唇笑了笑,留给她足够的时间慢慢缓过来,他只在一边品茶等着。   有昨天的那波冲击,沈蓉的抗压能力已经要强上许多,惊怒了一会儿便回过神来,叹道:“人不可貌相啊。”寻常实在瞧不出沈蒙有这份狠辣。   她抬起头道:“那,那我大伯呢?我大堂兄暗中为朝廷卖命这事,他当是知道的吧?如果他不知道,也不会千辛万苦来蜀地了。”   燕绥对沈瑾一向厌恶,她本以为他会点头的,不过他只垂眸思量了片刻,淡然道:“我不知道,不过我觉着,他来蜀地的目的或许与沈蒙不同。”   沈蓉踌躇道:“我以为当年的事...你是很恨他的。”   燕绥默然道:“我恨他,是因为我只能恨他。”他扯了扯嘴角,却是半笑不笑的模样:“或许许多事都不是我当年看到的那样,过几日我会找沈瑾问个明白,不过不是现在。”   沈蓉不解,他不是一直认为间接害死已故烨王妃的就是沈瑾吗?难道还有旁人?   她简直是满头毛线,越扯越乱,她见燕绥这模样,心里不知道怎么的,竟微微缩了下,有些替他难过,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看开点,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燕绥听她这般老气横秋的劝慰不觉扬了扬唇角,又低声道:“我已经命人捉拿你大堂兄了。”   沈蓉叹了声:“去吧。”她想了想,又小心问道:“我能把这事儿告诉我哥吗?他也一直在等着结果呢,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燕绥见她谨慎的样子莫名地有点心疼,点头一笑:“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你别过去参合就成。”   一家人什么的被沈蓉木着一张红脸无视了,她写了封书信让燕绥帮忙带过去。   燕绥其实在李钰交代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命人把沈家大房的院子围住了,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动手,他起身出了院门,沉声吩咐下去,没想到他这边才吩咐完,略微顿了下,想到这些日子查的蛛丝马迹,本想补一句别让老王爷知道,没想到就听外面的人报道:“老王爷来了。”   他心里沉了沉,抬步往正院走,老王爷见到他第一句就问道:“沈瑾竟然在蜀中?此事与他有关?你怎么没早些告诉我?”   他这些年权柄衰微,耳目闭塞,而且整个蜀中怎么说也有数百万人口,他又不是当权之人,自然不知沈瑾来到蜀中甚至已经居住多日。   他每问一句,燕绥的心就往下沉一分,面上还是一副半笑不笑的样子:“难为父王这么早来别院寻我,竟然就是为了这个?此事不足挂齿,父王不需为此费心,我定然办的妥妥当当的。”   老王爷眉间有些急躁,不过硬是按捺下了,缓缓道;“沈瑾此人,诡诈多变,心狠手辣,让他继续活下去恐要生事端,又跟此事有牵扯,还是尽早除了为好。”   燕绥道:“任他如何诡诈,在蜀中难道还能掀起风浪来?李钰昨晚上交代出了一串儿细作名单,上面倒是有他儿子沈蒙的名字,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跟沈瑾有关,我也不能无凭无据就随意杀人。”   老王爷道:“父子同心,难道他儿子做了什么事,身处何地他会半点不知道?!”   燕绥仍旧笑了笑,借着茶盏的手指紧了又松,略带玩味地看了老王爷一眼:“当初我流落在外,父王不也过了许久才派人找到我吗?人心隔肚皮,就是父子也难免。”   老王爷给他刺的面皮一滞,燕绥其实对杀不杀沈瑾并无所谓,就是借着这个机会随便扣个罪名在他头上也未尝不可,不过老王爷这般急躁,他反而更打算柳沈瑾一命了,当年烨王府之死,他还有许多话想问他呢。   燕绥歪着头看老王爷:“父王急什么?还怕沈瑾不成?”   老王爷脸色更见难看,他淡淡道:“父王放心,我会命人将沈瑾押送回来审问的。”   老王爷深深地看他一眼,转身拂袖去了。   ......   沈幕一回去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沈瑜说了,沈瑜一时也难以相信亲大哥竟然会这般坑害自己和自己儿女,他们是亲兄弟,情分自然也非比寻常,气得他立时就想要找沈瑾问个明白,不过当即被沈幕拉住了:“爹,不要打草惊蛇,现在王府那边还没查出确凿的证据来呢。”   沈瑜渐渐熄了怒气,面上满是失望:“我和他可是骨肉血亲呐。”   沈幕只得道:“也未必是大伯。”他心里觉着,就算不是沈瑾,也跟沈瑾脱不了干系,但是当着亲爹的面也只能如此宽慰了。   沈瑜摇了摇头,辗转反侧一夜,第二日沈幕就匆匆道:“爹,大伯他们家...已经被烨王的亲兵围住了。”   沈瑜面皮一紧:“哦?”   沈幕肯定地点了点头:“虽然他们都乔装改扮过了,但有几个人我在军中见过,不会认错的。”他声音里带了几分匪夷所思,又道:“我方才收到阿笑的书信,一直以来算计咱们家的竟然是大堂兄,就连那封假书信都是大堂兄写的,只是不知道大伯知道不知道此事了。”   沈瑜在屋里踱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起身道:“我去看一眼他们。”   沈幕本想劝几句,不过实在劝不住,只得跟他一道走了,两人绕过几条街到了沈家大房现在住的院子,就见门庭紧闭,几个乔装过的烨王亲卫在门口守着,他也没想着能见到人,没想到烨王亲卫竟认出了父子俩,侧身示意两人可以进去。   沈幕扶着沈瑜绕过影壁,就见沈蒙被捆住了手脚,被几个亲卫押送着往外走,沈瑾倒是没有被绑,不过身边也有几个亲卫看押,他现在还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其实方才烨王亲卫来抓人的时候,已经把沈蒙所犯的罪名条条框框都说清楚了,但他真是没想到自己儿子竟背着自己干了这么多歹毒的事情,以至于现在都没缓过来。   余氏哭的肝肠寸断,差点没晕死过去,急急忙忙想要追上来,不过被沈瑾一个眼色制止了。   沈瑜没留心沈瑾的表情,一见沈蒙便怒气翻腾,沈幕更是压抑不住,上前就一拳正中沈蒙面门:“你这个畜生,阿笑是你堂妹,她可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儿,你竟这般算计她,你害她险些丧命你知道吗?!还有我们,你为了拉个挡箭牌,竟把我们也诓到蜀地来,我们什么时候对不起你过,披着人皮的畜生,你骨子里还有半分人性吗?!”   沈蒙生就一副斯文俊秀的面相,舔了舔唇边的血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见烨王派来的人把罪名条条说了,也就很光棍地没再否认,痛快认道:“我寒窗苦读十年,这些年过的高不成低不就不说,一朝竟成了犯官之子,这辈子算是毁了,一边是可能起复的前程,一边是寻常堂妹,堂弟,你说我该选哪个?”   他又道:“再说我也不全是为了自己,咱们家绵延百年,世代簪缨,你忍心看家里这么一朝败了吗?不过沈家要起复谈何容易,一将功成万骨枯,岂能没有半点牺牲呢?”   他说完又自嘲一笑;“不过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成王败寇。”   沈瑜也已经听的双目直欲喷火,一巴掌就扇了过去:“禽兽!她可是我的亲女儿,你嫡亲的堂妹!”   沈蒙忽的又笑了,用舌尖顶了一下腮帮,重复道:“亲女儿?二叔你真是这么认为的?”   沈瑜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捏着的拳头紧了又松,声音低沉:“她就是我的亲女儿。”   沈蒙不屑地笑了笑,不过一边的亲卫却没给他再说话的机会,直接把他带走了,沈瑾路过沈瑜身边的时候,满脸的震惊和深入骨髓的歉疚:“二弟,是大哥教子无方,教出这么个孽障来,做大哥的对不起你。”   沈瑜背过身去不想看他,沈瑾重重叹了声,人似一下子苍老了十岁,被烨王的亲卫带走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要和沈蒙关在一起的,不想蒙着眼被送去了另一个地方,等到了一处密室才扯开遮着眼睛的黑布,他环视一周,问一边儿的亲卫道;“我儿子呢?”   亲卫冷冷瞥了他一眼,不答话。   沈瑾想到自己的儿子,纵然他再怎么狠毒,毕竟也是自己的儿子,他实在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他问了几句,见那亲卫不答,不觉又想到那桩陈年旧事,咬了咬牙低声道:“我要见你们王爷,我有件事要告诉他。”   他话音刚落,就听密室尽头一道幽凉的声音传进来:“你有什么事要说?若是为你儿子求情,趁早免了吧。”   他一抬头,就见燕绥缓缓走过来,长身玉立,容色俊秀无匹,相貌与已故的老王妃酷似。他有这么一瞬间晃了神,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那个不孝子,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却清晰地回想起了初见烨王妃时的敬仰和倾慕。   燕绥没把他和沈蒙关在一处,因为老王爷已经开始旁敲侧击地打听了,而且他也有许多话想问沈瑾。   沈瑾恍惚地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单膝下拜行礼;“叩见王爷。”   燕绥凝视他许久才道:“起来吧。”   沈瑾缓缓起身,神情复杂:“我从没想过有这一日,能跟王爷面对面说话,我已经王爷会忍不住把我千刀万剐的。”   燕绥从袖间取出一张两指长宽的纸条,纸张上洒了金点,是一般庙里最普通的符纸,不过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所托非人’   他淡淡道:“从没想过?你上回去娘娘庙,又故意引得纨绔斗殴,惊动了娘娘庙周遭我的亲卫,不就是为了让我看见这张纸对当年之事起疑心,然后过来见你吗?”   他当日救下沈蓉之后,自然也知道了沈瑾过来,于是留意了他的行踪,就在娘娘庙前的祈愿树下发现了沈瑾写的这张纸条,思量许久才开始重查当年亲娘之死。   沈瑾脸上倒似有些欣慰似的:“王爷果然人中俊杰,比王妃当年也不差了。”他低低叹了声:“我若不用这种法子,只怕这辈子也见不到王爷。”   燕绥淡笑一声:“怎会?你可有个好儿子呢?”他淡淡道:“我给你这个机会,把想说的都说出来。”   沈瑾身子一僵,低声道:“我若是把当年之事和盘托出,王爷能否放我儿子一条生路?”   燕绥漠然道;“你没资格讲条件。”   沈瑾自嘲一笑:“是啊。”   他抬眼直视着燕绥:“不管王爷信不信,我对我儿子所做之事并不知情,我坚持来蜀地,是为了另一件事,不曾想恰好被他利用了。”   他沉声道:“我是为自己,还有已故烨王妃来讨一个公道的。”   燕绥手指一紧,突然有些不想听他说下去了,不过片刻他就清醒过来,复又淡然道:“你说。”   沈瑾闭了闭眼,很快又睁开:“当年确实因为我救援来迟,使得烨王妃伤重,不过我来迟是因为我收到了老王爷下的一道命令,他命我临时去镇守北城,有了这么一遭,我才迟了半日,当时得知王妃伤重,我也懊恼之极...”   他说着微微一哽,他当年确实倾慕过那个勇毅果敢的奇女子,不过这种倾慕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对偶像的敬仰和崇敬:“就晚了半天,半天啊...若不是你父王突然下了那道军令...”   燕绥已经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瑾已经恢复了神色,面庞如山上的花岗岩一般坚硬:“王妃,王妃虽然伤重,但是依我多年行军的经验看,未必就一定会死了,若是及时救治,或许可能落下伤残,但是不一定会这么去了,但是...你父王那天晚上就赶了回来陪着她,她第二日一早便去世了。”   燕绥的心已经一沉再沉,沈瑾声音倒是渐渐稳当:“当时我只以为是她女子体质弱于男子,她这才伤重病逝的缘故,我怕了慌了,我怯懦窝囊,所以动用关系逃离了蜀地,我以为是我害死了王妃,直到后来,我得知你父王迎娶宗室女,我把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这才觉出不对来。”   他闭上眼边想边说:“当时蜀地还不如现在这般势大,虽然拥兵已久,但是还要看朝廷脸色行事的,当年朝廷对蜀地磨刀霍霍,只是忌惮蜀地势力,于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试探你父王,朝廷给你父王下旨,让他迎娶一位宗室女,当时你母亲还在世,宗室女自不可能为侧妃为妾室,但他若是敢拒...蜀地怕是就岌岌可危了,他就想出这么个法子来...逼你母亲,体面地...让位。”   燕绥心头荒寒一片,目光冰凉:“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   沈瑾苦笑:“对啊,我没有证据。”他低声道:“而且当时,你母亲在蜀地的声望甚至超过了你父王,你也是出身王府,你知道在权势面前,所谓情爱根本不值个什么。”   真相揭开,却是这样鲜血淋漓不忍直视。有时候做一个聪明人就是这点不好,他很想反驳怒斥沈瑾,斥责他挑拨父子情分,一派胡言,可是他的智商让他没法反驳,沈瑾的有理有据和这几日老王爷的心绪成了鲜明的对比。   燕绥闭了闭眼,心头如同有铅块堵着,不知道是难以接受还是替亲娘难受:“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为了保命信口胡诌的?”   沈瑾叹了口气:“我这些年一直没勇气说出这些事儿,不过后来被抄家罢官之后我也想开了,若不是为了让人知道真相,我也不会千里迢迢赶到蜀地来,不瞒你说,我这次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你若是不信我,现在杀了我就成,这事儿以后再没人知道了。”   他说着说着面露恍然,继而苦笑道:“我来本就是为了赴死,本没想带妻儿过来的,那孽障执意跟过来,我还当他是放心不下我,原来竟是心里早就有了筹谋。”   沈瑾和沈蒙都拼了老命要来蜀中,两人的目的却各有不同,沈瑾是为了真相,而沈蒙是受了朝廷的命令,沈蓉他们就更无辜了,只是几枚随时可以丢弃的废棋罢了,偏偏就是这几枚废棋救了他的性命,让所有人的命运交错到一起。   燕绥垂眸,似乎看到了命数隐约。   沈瑾又嘲弄地笑了笑:“不过你也不要怨恨你父王,若不是他娶了宗室女,如何能为你争取到这十多年的喘息之机?蜀地又如何能发展壮大至如今?”   他在见到儿子被捕之后仿佛苍老了十岁,而今说完这些似乎又苍老了二十岁,瘫坐在地上不再言语了。   燕绥一言不发地走出密室,走出长长的暗道,环顾一周,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沈蓉自打早上见燕绥急慌慌地出去就再没了动静,她在别院待的也不安生,时不时往窗外看了一眼,直到夜深了还没有旁的动静。   她看了眼摇晃的烛火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先睡了,就见一个黑影猝不及防地落在院里,她吓得差点尖叫。   黑影走到窗前捂住她的嘴:“阿笑,是我。”   沈蓉听见是燕绥的声音,才放下心来:“你怎么半点动静也没有就进来...”   她话才说了一半,突然身子一轻,还以为自己又要上房,不过这回燕绥只是隔着窗子抱住了她,微闭着眼脑袋枕在她肩上。   她不由得踮起脚,就听他在耳边仿若呢喃一般的道:“阿笑。” 第59章 第 59章   燕绥的声音很轻, 并不是寻常刻意放低了的那种轻,而是轻飘飘的仿佛不着根际一般,沈蓉还没来得及说话, 倒是给他这声音吓了一跳,手搭在他肩上不知道往哪放,怔了会儿才问道:“你怎么了?”   她见过燕绥张扬的无赖的冷淡的肃杀的, 千姿百态,独独没有见过他这般焦躁烦闷的样子。   她伸手贴在他额上:“你生病了?”   燕绥垂了垂眼:“没有。”   沈蓉维持着脚尖离地的别扭姿势,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到底怎么了?”她脚尖绷的实在是累了:”你能不能让我先出去再说?”   他微微松开了手,眼睛却直直盯着她,沈蓉干脆翻窗跳出去, 站在他对面道:“你若是想说就说吧。”   燕绥缓缓出了口气:“我见过你大伯了。”他蹙起眉, 神情复杂, 既似疲惫又似烦闷, 无处可诉:“他跟我说了些当年的辛秘。”   沈蓉微微侧头,以示自己认真听着呢, 燕绥半倚在窗边,月光映的他面色冷清:“你大伯说...当年他虽有疏漏的地方, 但是真正谋害我母亲的, 正是我父王。”   沈蓉悚然一惊:“为,为什么啊?”   他摇了摇头,语调竟多了几分焦虑愁闷:“他说当年来救援来迟, 是因为收到我父王的一纸军令, 我母亲本可以不用死的, 也是因为我父王...当年母亲在蜀地的声望已经超过了他,再加上他为了应付朝廷,要迎娶宗室女,所以...”   沈蓉禁不住问道:“我大伯说的话,你都信吗?”   燕绥紧紧攒着眉心:“我若是能不信倒是好事了。”   他虽然跟老王爷关系平平,但也没想过他会害死他的母亲,他娘临终之前还跟他说过遗言,却半个字都没提此事,甚至连一点暗示都没有,她究竟知道不知道全心信任的枕边人竟然想害死自己呢?她若是知道,心里又该如何绝望呢?她一生聪慧,独独没想到害死自己的竟是至亲之人。   作为一个男人,他或许不该这般感性,他应该手刃仇人快意恩仇,可是那人偏偏是他亲爹,他甚至连动手都不能,敢动手就是要被天下人唾弃的弑父的泼天大罪,只能空自隐忍着。   沈蓉看见他身后的影子被拖曳的很长,茕茕然立在廊下,似乎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伴着一道影子。   他说的尽量轻描淡写,她心里不由替他揪了起来,她或许不能完全理解他的烦闷难过,但是他就站在她眼前,深夜湿冷的寒气润湿了他的长睫和发丝,人影显得越发朦胧,但她就是能看见他冷硬凄然的脸。   当年害死烨王妃的元凶另有其人,燕绥相信了沈瑾的话,沈瑾洗刷了冤屈,也不用担心燕绥连带着记恨沈家了,按理来说她应该高兴的,但她倒宁可燕绥心存疑虑,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焦躁为难。   他在外一向强势,这样脆弱的情形倒是少见。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半天,她挖空心思安慰道:“当年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谁又说得清呢?没准只是巧合而已,恰巧老王爷那日下了军令,两厢凑巧下来,正好赶上了也是没法子的事。”   她在安慰人上实在是欠缺能耐,说完见燕绥没言语,又绞尽脑汁道:“你,你郁闷也没用,你又没有切实的证据能拿捏住老王爷,到时候他只说是巧合,你又能如何呢?所以别郁闷了吧,他,他...”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一句大逆不道的:“你如今年纪正轻,他却已经要老了,你就熬也能把他熬死,要是害怕熬不过,就生出一堆猴子,不,孩子来,继续熬,总有把他熬死的那一日。”   燕绥本来一直寂静无声,听到孩子两个字才偏头看向她,含情凝睇:“可我连王妃都没有,我的准王妃还对我不冷不热的,阿笑,你说我该怎么办?”   沈蓉不知道怎么话题突然就往调戏的方向转了,给他噎的不知道怎么接话,这男人只是想一出是一处啊。   就听他又若有所思地道:“阿笑突然说起孩子的事,莫非是在试探我?其实我不大喜欢孩子的,不过要是你我的...”   沈蓉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一张脸涨的通红:“你够了啊!我好心安慰你,你还有完没完!”   燕绥忽的叹了声:“你说得对,是我的不是。”   沈蓉见他这样心里又揪了起来,他过过嘴瘾就让他过吗,反正又不能少块肉!她问道:“你要怎么样才能高兴点?李夫人...哦不对,表姑母给我了几坛桃花酿,味道甘醇清甜,你要不就一醉解千愁吧。”   燕绥道:“你陪我?”   沈蓉想了一下,咬咬牙:“我舍命陪君子了。”她转身去把几坛桃花酿拎了出来,又快手炒了几道下酒菜,两人就在院里的石桌边对饮。   她费劲抠了半天酒坛的封泥都没抠开,最后还是燕绥看不下去,轻轻一指戳开了封泥,倒了两盏桃花酿出来。她抱着酒坛喃喃道:“一阳指啊。”   燕绥没听懂,已经饮了一盏下去:“什么?”   沈蓉摇了摇头:“没什么。”她知道自己酒量深浅,没敢像燕绥一样痛饮,只略沾了沾唇就放下了,他瞥了眼那几乎没少的桃花酿:“阿笑,你没诚意。”   沈蓉心里擦了声:“我怎么没诚意了?我没诚意能大半夜冒着名声受损的风险陪你喝酒吗?”   燕绥面不改色地道:“你说让我生孩子,你却不给我生,难道我自己能生出孩子来吗?让你陪我喝酒,你也只喝这么一点点,谁说的要舍命陪君子啊?”   生孩子什么的...沈蓉脸色烫的都木了,她现在着实郁闷得紧,似乎从认识燕绥以来他的脸皮就在不断进化,而她一直在原地踏步,甚至还有倒退的趋势。   她想了想又有些不甘心,举着酒盏冷笑道:“你怎么就不能生?西游记女儿国那段看过没?可见只要找对了法子,男人还是能十月怀胎生子的!”   燕绥:“...”   沈蓉再接再厉:“假若你真的找到自给自足的法子,孩子出生了记得请我喝满月酒啊。”   燕绥:“...”他顺着沈蓉的话想了一下那个场景,身上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沈蓉见他终于被噎了一回,昂扬地把一盏酒饮下,好不容易噎了他一回,爽啊!   他在她小腹处游移了片刻,终于不言语了。不得不说这么东拉西扯的侃大山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他的心绪稍稍散开了些,又倒了一盏:“继续。”   沈蓉本来想照着上回一样略沾唇就放下的,但是见燕绥喝的豪迈,她也不好这么矫情,再说她这杯子本来就比他小了两号呢,于是一口饮尽了,燕绥喝几杯,她就陪着喝几杯,一共喝了五六杯她就觉着有些招架不住,一股热气涌上脸颊,映的她双颊绯红,她忙连着吃了几个油炸花生米压一压酒劲。   燕绥只瞧了一眼便觉得难以自持,禁不住盯着她一直看,沈蓉给瞧得毛骨悚然:“你老看我做什么?”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触手尽是一片柔腻软滑:“阿笑,你真好。”   沈蓉现在酒劲有点上来了,就没计较他对自己动手动脚,只是口头警告了一次,斜睨着他触摸自己脸颊的那只手:“我好也不是你不要脸的理由吧?”   燕绥笑了下:“还有更不要脸的。”   沈蓉迷怔地看他一眼,他突然倾下身,在她唇瓣上轻轻亲了下,并不重,像是冬日的落雪一样转瞬即逝,不过这‘雪’却是温暖缠绵的。   沈蓉茫然地抚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半晌才吐出一个‘艹’。   燕绥其实酒量也不太好,毕竟整个蜀中也没几个人敢给他灌酒,所以他练酒量的机会实在不多,酒量只比沈蓉要好上一点,此时还保留了几分清醒,不过也只是小醉和中醉的区别。他把艹想成了另一个字:“你要□□谁?”   沈蓉下意识地答道:“你。”   燕绥抿了抿唇,脸上的面前还是很正经的,说出的话却颇有些情.色意味:“你想怎么□□?”   沈蓉居然举着酒盏认真想了下:“用力艹?”   燕绥:“...”   沈蓉:“...”   幸好沈蓉现在醉了,不然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估计得去自杀谢罪。   沈蓉迷茫了会儿才道:“我们到底在说什么?”   燕绥肯定道:“你说你想要...我。”天地良心,他打小受的教导也绝不允许他把那个字挂在嘴边上。   沈蓉皱着眉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我不懂,我好累,我要睡了。”   燕绥扶住她:“我陪你。”   沈蓉歪着头看他,眼波迷离似三月桃花水:“你是周公吗?”   燕绥摇了摇头:“我姓魏。”   沈蓉哦了声:“是魏公啊。”   两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人就互相搀扶着往屋里走了,沈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睡的,到底睡在了哪里,反正找了个随便能躺下去的地方就躺了,第二天早上起来除了宿醉的头痛之外,整个身子都又酸又麻。   她脑子懵了会儿才发现自己就枕着一床薄被睡在地上,她一只手还被人牢牢攥着,而攥着她的手的那个臭不要脸的竟然睡在床上?! 第60章 第 60章   沈蓉脑子乱了一下,擦不对不对, 现在不是纠结谁睡床谁睡地板的时候, 为什么燕绥一大早会睡在他的房间里啊?!   她这么一想脑子更乱了, 想要抽手却没抽回来, 胳膊拧了一圈想要挣开,不过半天没有挣的动, 倒是动静太大把燕绥吵醒了。   他似也有些难受, 抚着额清醒了会儿, 只是拉着沈蓉的那只手还没松开,半晌才恢复了清明,转头看向她:“阿笑?”   沈蓉:“...噗。”   卧槽为什么燕绥脸上为什么化着妆啊, 而且还是相当妩媚妖娆的那种,眼角飞扬妆容风骚, 眉心还贴了偏巨妖娆的花钿, 大锤你肿么了大锤, 你不过是喝个酒而已, 怎么把性格也喝颠倒了!!!   她一下子没忍住笑喷出来, 捶着地板狂笑不停,但是笑完之后又琢磨了一下,觉着细思恐极,他俩昨晚上到底干了啥啊这么激烈!她又慌慌忙忙转过头对着穿衣镜照了照, 确定自己脸上干干净净地才松了口气   燕绥:“???”   他莫名其妙地摸了下自己的脸:“我怎么了?”   沈蓉一指镜子, 面带沉痛地摇头叹息:“大锤啊, 我没想到你这样浓眉大眼的竟然也有这种爱好。”女装大佬放肆爱?   说句良心话, 燕绥五官底子好,浓妆艳抹虽然有点违和感,但也是少有的绝色佳人——当然在不看他身高性别的情况下。   燕绥看了眼穿衣镜,整个人就:“...”   沈蓉给他自信给他鼓励:“别怕,你要勇于追求真正的自我,而且你这么打扮也挺好看的。”   燕绥:“...”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才道:“我想起来了,昨晚上你硬拖着我进了你的屋里,偏偏又不让我好生歇着,说你不能跟男人共处一室,所以硬把我按在梳妆镜前给我化妆打扮,我不愿意,你就寻死觅活说我祸害了你,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这下换沈蓉沉默了...所以解放天性的不是燕绥而是她...   她怕他秋后算账,忙道:“醉酒之后的事儿我怎么会知道,不知者无罪,我不知道的事儿自然不作数。”她见燕绥有话说的样子,又堵道:“再说这可是我的房间,你自己大喇喇睡了我的床,让我睡地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燕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块绢子来,正擦着脸上的脂粉,闻言又斜睨她一眼:”昨晚上我是让你睡床的,结果你非说自己武功盖世,拳打扫地什么僧,脚踢一个姓张的,闹着闹着不知怎么的就自己滚到地上去了,我怕你再滚下去,把你抱上来又给地下垫了一床薄被,一个时辰之前我醒来一回,那时候看你还在床上,现在不知怎么的又滚到地上去了。”   沈蓉:“...我的锅。”orz   她半撑起身子,脑子还介于懵逼和清醒之间,揉着酸痛的腰道:“早知道就不喝酒了,吃点小菜不就完了吗。”幸好气候渐冷,屋里已经生了炉子,不然她睡在地上一宿非得感冒不可。   她昨晚上折腾一遭,外面穿的薄袄裙已经被蹂.躏的没法看了,现在身上只穿了中衣,中衣是浅淡的素白色,领口微微敞开着。   燕绥在床上自上往下看,隐约能看到她抹胸上的缠枝梅花,妖妖娆娆裹缠在润白的肌肤上,比缠枝花更诱人的是她前胸隐约起伏的沦落,堆雪一般的酥软丰盈,抹胸都快裹不住了似的。   他不觉心猿意马起来,连脸上乱糟糟地一片都顾不得了,他家小甜枣平日一向穿的宽大典雅,往日倒不显什么,今日才知道蹁跹长衫下竟藏着这样婉转妩媚的身子。   他眼随心动,目光不自觉地往下看,就见一把细腰下是浑圆挺翘的臀部,并不突兀,也不过分夸张,恰到好处的挺拔紧实,她整个人便如一枝鲜艳娇嫩的芍药,让人忍不住想一口吞下去。   他喉咙发紧,不自觉地上下动了动,想要挪开眼却舍不得。   沈蓉揉了好一会儿额头才觉着刀割一般的钝痛好些了,这才有功夫抽空打量身上,一见自己衣衫不整,忙取了件外衫把自己裹起来,一脸头疼地看向燕绥:“这叫什么事啊,你赶紧换好衣服出去,传出去我只有跳河的份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对男女共处一室这事儿倒是看的不是很害怕,主要是人言可畏啊。   燕绥不得不盘膝坐起来,用被子挡住才不让她发现自己的窘态,他掩住声音里的喑哑,低声道:“阿笑,你睡过就不认人也就罢了,好歹让我把脸上清理干净,我若是这样走出去只能跟你一起跳河了。”   沈蓉怒:“谁睡过你了...你自己怎么不去?脸盆不就在那边?”   她一发火,外衫便滑下来一截,前胸上下起伏,燕绥只看了一眼就觉着更加难受了,努力盘膝把腿并拢,压着嗓子道:“我...腿麻了,起不来身。”   他现在怎么起来,一起来她估计能吓出好歹来!不过或许她这样的闺阁少女并不知这是何物?他或许能瞒天过海?说这是自己佩剑合适吗?   他这边正琢磨着该怎么办,沈蓉颇是郁闷地看了他的脸一眼,无奈自己造的孽自己得收场,她把衣裳的盘口扣好,起身去给燕绥倒了盆温水,幸好昨天李夫人和李参将回去了不在别院,不然她要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想呢。   燕绥平复了许久还是没平复下去,沈蓉见他仍在床上大爷一样地坐着,最奇葩的是他还把鹅黄色的层层床帐放了下来,跟羞于见人的闺阁少女似的   她不觉无语道:“你不会是想让我给你擦脸吧?”   燕绥很有礼貌地问:“可以吗?”   沈蓉:“...”她认命地叹了口气,把帕子投进温水里,拧干之后给他一点点擦着脸,目光落在那处花钿上的时候又没忍住喷笑出来,她又忙掩饰道:“这个是用呵胶贴上去的,不能硬撕,我用热手帕给你捂一会儿在揭下来。”   燕绥嗅着她身上的甜香,心思正乱,没怎么听她在说什么,只随意点了点头,盯着她雪白的脖颈出神。   沈蓉给他用热巾子敷了会儿,轻轻一揭就把花钿揭开了,她见他仍旧坐在原处一动不动,讶异道:“你腿还没缓过来?别是有什么毛病吧,让我瞧瞧。”   她说完就想低头看一眼他的腿,他本来就产生了不可描述的反应,哪里经得住她无知无觉的撩拨,沈蓉突然腰部一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人摔在了软软的床褥里,她茫然错愕地看着他,唇瓣微张。   燕绥指尖沿着她脸颊往上划,落到她眉眼上:“阿笑,闭上眼睛。”   沈蓉当然没有闭上,反而一脸错愕地把眼睛睁的更大,他干脆伸手捂住她的眼,倾下身与她唇瓣厮磨,跟昨晚上的沾之即离不同,这回满带了侵略性,他舌尖在她唇上来回逡巡着,她止不住地嘤嘤呜呜想要推拒,他趁着这个机会,长驱直入进去,勾住她的舌尖缠绵嬉戏。   沈蓉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想要挣扎,不过终究没有拗的过他的力道,只能被他困在鹅黄色的床幔里亲吻,她恍惚间觉着有个东西杵着自己,舌尖又被纠缠的酥酥麻麻,鼻翼翕动,不知道是慌乱还是震撼。   燕绥见她都快透不过气来才总算饶过她,不过仍旧半压在她身上,嘴唇狎昵地贴着她的耳尖儿,手指在她脸上刮了刮:“阿笑,不要怪我。谁让你一直兜搭我来着?”   沈蓉气的头发都快炸起来,说话都快不会说了;“谁,谁勾搭你了?!”   燕绥笑的异常暧昧,伸手拦住她肩头,忽又正了神色,摆出个正经脸儿来:“阿笑,咱们这样亲过之后就会揣个孩子,你若是不嫁我,肚子可是会鼓起来的。”   沈蓉在心里呸了声,哄什么无知少女呢!   她强忍着抽他一巴掌的冲动,故作天真地问道:“是么?有这么神奇?你亲完我之后肚子会鼓起来?是你鼓还是我鼓?这么厉害我要去找别的男人试试看。”   燕绥:“...”   沈蓉心里呸了一声,小样,我还治不了你了!   他把她紧紧锢住:“在我身边阿笑还在想别的男人?看来我方才还没满足你。”   沈蓉忍无可忍:“你够了啊!”   “不够。”燕绥挑唇一笑,轻轻搔着她的下巴:“你别忘了,咱们昨晚上还睡了一夜,阿笑,我的清白名声都被你给毁了,你可要对我负责啊。”   沈蓉愤愤道:“昨晚上谁硬拉着我喝酒的!”   燕绥扬唇笑道:“我拉你喝酒,可是没让你酒后乱性啊。”   沈蓉满头毛都要炸起来了:“谁乱性了谁乱性了?!”   燕绥不答,目光又在她唇上游移:“你昨晚上不是问我怎么样才能高兴些吗?这样我就高兴了。”他冲她眨了眨眼:“好阿笑,送佛送到西,你要不然...”   她掀了他一把;“不要!你先起来。”   燕绥笑看她一眼,终于放过她,让她得以脱困,沈蓉慌慌张张地跳下床,不用摸都知道自己的嘴唇肯定肿了,觉得简直悲催,安慰人安慰到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了,她图什么啊她! 第61章 第 61章 第63章   沈蓉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 在扇他一巴掌和假装没这茬之间纠结良久, 最终还是硬生生转了话头:“你母妃之死...你打算如何?要找你父王对质吗?”   燕绥昨晚上宿醉一场已经缓过来了, 如果是他年少时知道此事说不定会癫狂崩溃, 但如今他已经长大, 而且成为了一个自控能力极强的人,也不会允许这件事轻易摆布他的情绪。   他眉峰一低, 遮住眼底的冷光,又揉了揉眉心:“对质有什么用?他只一句沈瑾用心险恶, 刻意挑拨我跟他的父子情分,轻易就能推诿过去。”   所以两人还得继续当一对儿塑料花父子,沈蓉颇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想到方才的教训, 又很快收回目光,摆摆手:“成了成了, 你有主意就行,赶紧走吧。”   燕绥忍不住亲了亲她的指尖:“阿笑,不嫁给我会怀孕的。”   沈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他用光速穿好衣裳, 起身走了, 她琢磨了一下, 怎么燕绥身上有一块地方鼓鼓的,鼓鼓的, 鼓的, 的...擦!!   禽兽!!要不要这么冲动!   燕绥出了别院思忖片刻, 对底下人道:“去李府,我有事要告诉姨母。”   李夫人从前天起就烦的够呛,她儿子不知闹什么别扭,自打那天知道她收沈蓉为义女,回屋之后一言不发地把自己锁在屋里不吃不喝,她好容易把人劝出来了,他却要主动请缨去西北那些蛮荒之地,虽然她也鼓励儿子吃苦多历练,但是历练和作死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好不好?!蛮荒之地最可怕的反倒不是那些异族了,随便一个豺狼虎豹也受不了啊!   所以这两天李夫人给烦的一直没回别院,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怒声道:“罢了罢了,你年纪大了我也管不住你了,只盼着你临走之前一刀结果了我和你爹,免得我俩这把年纪还要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   李延之一双桃花眼显得颇是冷淡:“儿子不敢。”   李夫人重重一拍桌案:“你不敢?!”她一指李延之,沉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不就是因为沈姑娘在这儿跟我闹不痛快吗,我今天把话告诉你,这事已经定了,你再怎么闹也没用!”   李延之抬起眼,语调不自觉带了几分忿然:“母亲明知道儿子对她...还帮着表弟,到底他是你亲儿子还是我是你亲儿子?从小你偏着他也就罢了,为什么在婚姻大事上你还是要偏着他!”   一般母亲听见儿子这般质问心肠怕是早就软了,李夫人却不是寻常母亲:“倘那沈姑娘对你也有意,我就是驳了你表弟的面子也会帮着你的,可她和你表弟结识在先,这点你如何比得?再说说自身清白,你瞧瞧你在外面惹来的花草和一屋子莺莺燕燕,再看看你表弟身边如何清净,两相比较你说沈姑娘会选哪个?”   李夫人以过来人的眼光看,沈蓉对燕绥未必全然无意,但对自家儿子可真没什么意思,她自然乐得成全一双璧人,也好绝了自家儿子的心思。   “正因为他什么姑娘都没见识过,所以以后未必能禁得住诱惑,小心被花红柳绿眯了眼。”李延之长眉一掀:“娘连试一试的机会都不给我,怎知我一定不行?无非就是你从小就觉着我什么都不如表兄罢了,所以连半次机会也不肯给我。”   李夫人见自己儿子为了个姑娘王八吃秤砣,胡诌歪理,心里也郁闷地不行,但她知道这事儿怪不得沈蓉,只能空自憋闷罢了。   她总不能为了自己儿子这时候想法拆了燕绥和沈蓉吧?别说她拆不拆的了,就算能拆,自家儿子也不一定有机会啊,她也不能硬撮合一对儿怨偶,而且她估计会被外甥怨一辈子,只要脑子没问题的都干不出来这种事。   她是刚硬秉性,听到最后一句已然怒了:“你想试就去试,到时候碰一鼻子也别再来怨我!”   她说完这话就觉着后悔,李延之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她只得揉着额头空自郁闷:“我到底是哪世不修生出这么个孽障来?”   这些年一直万花丛中过她也就忍了,好不容易看上个正经姑娘,偏偏是他表弟喜欢的,简直是...“造孽啊!”李夫人如实感叹道。   她这边烦躁了没一会儿,就听下人报道:“夫人,王爷过来了。”   李夫人疲惫道:“让他进来吧。”   燕绥进来之后见她一脸疲态,不觉讶然道:“姨母怎么了?”   李夫人不想说这事儿让他们兄弟再起嫌隙,只摆了摆手:“没什么,昨晚上没歇好,细作你查的怎么样了?”   燕绥点了点头:“名单已经列出来,正在逐一核查。”   李夫人对这个外甥的能力很有信心,听他这般说也就不再多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燕绥道:“劳烦姑母为我提亲之事再活动一阵了。”   李夫人讶然道:“你已经打算提亲了?”她见燕绥点头,也跟着颔首:“也是,你若是正经中意一个姑娘,自然是早些提亲为好,才不会对人家不看重,轻贱了人家姑娘。”   她说到这句话就想到自己那个倒霉儿子,烦躁地喝了口宁神茶,又问道:“我是你姨母,帮你奔走是应该的,不过你父王和王妃也得知道此事并且出面,他们一个是你亲爹,一个是你礼法上的母亲,只有他们出面行三媒六礼才不算失了礼数。”   燕绥点点头:“我会和他们说的,王妃应当没什么说法,我父王...”他讥诮地挑了下唇角,又道:“我是想请姨母先去探探沈家的口风,两边双管齐下,此事方能成行。”   李夫人也想两人早些成亲断了自家倒霉儿子的念头,痛快点头应了,燕绥又道:“我还有一事,想请姑母帮忙。”   ......   燕绥公事私事两不耽误,才从李夫人府里出来,就着手去处置细作了,他恩威并施,对那些冥顽不灵并且泄露过军情的人施以严惩,对那些立场不坚定的人并没有过分处置,只是以后再不会用了,这些人也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缩在一边不敢再蹦跶了。   沈蒙是主犯之一,燕绥自然不可能饶了他,当然也不能把私通朝廷的罪名拿到明面上说,于是只说他勾结匪寇,图谋不轨,吊死之后悬挂在城墙上示众三天,而李钰由于死的太惨不忍睹,为了大家早中晚三餐的胃口,就没有悬挂尸首出来。   燕绥并没有为难沈瑾,关了他几日就把他放出来了,倒是老王爷抓心挠肝地想要除了沈瑾,不过又怕引起燕绥的注意,不敢贸然下手,见燕绥这几日并无异状才放下心来。   倒是沈瑾知道独子的死讯后,回去之后就病倒在床,只靠汤水吊着命,有时候病的糊涂了还会喃喃念着对不起之类的话。   沈蓉听完父子俩的凄凉下场心里也堵得慌,她对沈蒙倒是半点不同情,这种丧尽天良的早点死了才好呢,只是难免替无辜被坑的大伯操心,亲自买了些补品去探望他,他自觉无颜见她,只避而不见。   李夫人见沈蓉有些愁闷,便道:“过几日便是冬至节了,到时候我会在府里办个宴会,你结识几个朋友好好玩一玩,省的在家里闷着。”   燕绥正好过来借着瞧李夫人之名看她,闻言帮腔道:“难得过节,好生松快松快也好。”   沈蓉见着燕绥就有些尴尬,但是尴尬之余又有些旁的心绪,假装没听见他说话,不过李夫人是个宴会狂魔,她也不好扫她的兴,点头道:“多谢夫人美意。”   李夫人笑着道:“冬至节怎么也算大节,你到时候帮我打点打点。”   沈蓉点头应了,又为难道:“可是夫人,我早上要和我哥一起过节。”至于看见她就挑眉毛瞪眼睛的沈瑜已经被她无视了。   李夫人道:“这有什么,你下午回来便是,反正我摆宴也是摆在晚上的。”她说完就起了身,留两人独处。   燕绥又笑了笑:“冬至节军营里有赏的节礼,还有半日早假,不过只怕沈兄未必有机会回家过节。”   沈蓉正想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突然就见一只鸳鸯风筝跃过高墙,蹁跹而来,上面的鸳鸯画的栩栩如生,交颈缠绵,姿态缱绻无尽,她被吸引了注意力:“谁这么有意思?大冬天的放风筝?”   燕绥用脚趾头一想都知道是谁,想到那贼心不死的表哥,他难免重重冷哼了声,一挑眉道:“放个风筝而已,这就叫有意思了?”   李延之竟想出这样无聊的把戏来,以为他家小甜枣是他在外的那些女人不成?   她没理他,说完又道:“不过花样倒是挺不错的,画的鸳鸯栩栩如生。”   燕绥淡淡道:“风筝上画些花鸟鱼虫也就罢了,何必画什么鸳鸯,可见放风筝的必不是个正经人。”   沈蓉震惊地看着他,燕绥这样醉后硬是搂着别人亲的居然好意思说别人放个鸳鸯风筝不正经!这,这是文化差异啊?他对不正经的标准到底是啥啊?   燕绥想了下,又道:“你要是想放风筝,等开春之后,可以选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陪你放。” 第62章 第 62章   沈蓉不知道他怎么就跟一只鸳鸯风筝较上了劲, 琢磨了会儿也不知怎么接话, 只得呵呵干笑了两声, 起身道:“我去再倒盏茶来。”   燕绥瞧见那只鸳鸯风筝怎么看怎么膈应,见沈蓉走了,从旁边抄起一块石子来, 屈指一弹, 激射而出, 那风筝线就应声而断了, 院墙那边一时没了动静, 过了会儿李延之阴着一张脸走过来, 一手还握着一只纸鸢, 满面阴沉地自己的倒霉表弟:“我的风筝线是你弄断的?”   燕绥面不改色地道:“不是。”   李延之桃花眼一挑:“少抵赖,除了你谁还能做这么缺德的事!”   燕绥慢悠悠地道:“不是我,是阿笑,她说你的风筝太丑了。”   李延之听见他的称呼心头更堵了,目光转了一圈:“沈姑娘人呢?”   燕绥道:“她去洗眼睛了。”   李延之:“...”   他把纸鸢重重往燕绥跟前一拍:“你见天儿往我家跑也就罢了, 还弄坏我的风筝, 这事绝不能善了, 你要么给自己出去,要么我让人把你请出去。”好吧风筝其实不是个事,但他就是想把燕绥这个讨人厌的给撵出去,燕绥在这儿他根本没法接近沈姑娘好吧。   燕绥幽幽地道:“这别院好像是我买下的。”   反正李延之今天就是来找茬的, 咬咬牙看了那鸳鸯风筝一眼:“我本来放的好好的, 被你一手弄坏了, 你可别栽赃给人家沈姑娘,她不会用石头打断风筝线的。”他冷哼了声:“你打算怎么负责?”   燕绥瞥了眼那风筝,意有所指:“对这风筝还是对你?”他懒洋洋地笑了下:“对你我可没什么好说的。”   李延之恨不得上前揪他领子:“你明知道我对...你居然干了这种事!”背着他挖他的墙角!   燕绥正要说话,就见沈蓉端着托盘囧囧地站在凉亭外,瞧表兄弟俩这话这动作怎么那么像分手现场呢...她是不是无意中见证了什么...   她把托盘放到凉亭当中的石桌上:“你们...慢聊,我先出去了。”   李延之想叫住她,不过她已经转身去了,他转头面色阴沉地看着燕绥,燕绥想到他和他家小甜枣本来相亲相爱好好的,倒霉表哥非得参合进来横插一杠子,看他的不由得目光也有点不善,两人就在凉亭里痛快打了一场。   李夫人知道后简直要愁死,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是真没有偏心谁,两个她都当亲儿子看待,只是她儿子和沈姑娘明显就不是一路人,人家也对他无意,就算没有她外甥,两人在一起了也未必有什么好结果,有些道理到她这个年纪了才能瞧明白,倘两人真是天造地设,她又怎么会阻拦呢?现在倒搞得她跟故意要拆散儿子好姻缘的恶毒婆婆一样,简直是左右为难。   转眼到了冬至节,天气陡然冷了下来,沈蓉都换上了长袄裙,她头天帮李夫人帮着布置完,第二天一大早就先回了家里,沈幕倒是匆匆回来呆了一会儿,不过她一见自家大哥就吓了一跳,就见他左脸上大喇喇地印着一个唇印,而且不是涂了口脂的那种,就是被人活生生亲出来的!   沈蓉悚然道:“哥,你脸怎么了?”   沈幕上回大比得了名次,在军营里升了两级,冬至的节礼也丰厚许多,他拎着大大小小的盒子疑惑道:“我怎么了?”   合着他自己还不知道!   他对着镜子照了照,脸色顿时绿了,支支吾吾应付了几声,扔下东西和银子,撂下一句:“我还有事要回军营。”转身匆匆跑了。   沈蓉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哥这是被人调戏了?   她摇了摇头转身回了院里,下厨拌了一盆鲜虾和小白菜的馅料,又拌了一小盆韭菜和鱼肉馅的,包了几盘饺子下好,沈瑜倒是没再阴阳怪气,不过总是神情复杂地看过来,瞧着她欲言又止,半晌才道:“若是无事,还是回来住吧,总住在人家家里也不好。”   沈蓉其实也不爱寄人篱下,不过架不住李夫人热情,她想了想道:“最近李夫人总是脾胃不适,吃什么都不大对味,我等她稍好些了就回来。”   沈瑜似有什么想说的,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点头道:“也好。”   沈蓉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吃了两三个饺子就下桌溜了,正好李夫人这时候派了马车过来接她去参加晚上的冬至宴,她上了马车就去了李家的别院。   等到了晚上,李府门前的热闹繁盛自不必说,李夫人还帮她精心装扮了一回,给她挑了套杏红色的广袖褙子,底下又找出一套水红的绣鸟雀长裙,一头鸦羽般的长发用金珠步摇挽成了堕马髻,她纵然一直知道沈蓉相貌出众,此时也难免赞了又赞:“我年轻的时候也自诩貌美,现在瞧来还是不如你。”   沈蓉觉着有些喧宾夺主,而且这一身也太贵重了,转头跟李夫人说了,李夫人想到燕绥托她做的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都是我年轻时候的衣裳,我原来买衣裳成箱成箱的买,一直没穿完,等到记起来想穿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合适了。”   沈蓉这才不再说什么,帮她参谋起衣裳妆容来,两人收拾停当天色已经黑了,她们正要往外走,就见天上乍起了一片片烟花,炫彩斑斓,有的还能在夜空中盛放的时候还能开出各种形状来,美不胜收,她诧异道:“夫...表姑母,你们冬至节就开始放烟火了吗?”   李夫人用脑袋上的簪子想都知道这是自己那倒霉儿子的杰作,扯着嘴角呵呵笑道:“是啊,我们蜀地有这个风俗。”   沈蓉赞道:“果然各地习俗不同,我原来在京城的时候只有在年根才放烟花的。”   李夫人继续干笑,她俩才出院子,就见李延之信步走来,一身宝蓝色的直缀,腰间缀着碧玺石的配饰和玉佩,头戴玉冠,万分的潇洒倜傥,他笑问道:“沈姑娘,方才的烟花好看吗?”其实他本来想腆着脸叫一声蓉妹妹的,不过被李夫人死死盯着,硬是没好意思叫出口。   沈蓉正要点头,不过此时烟花绽完,硝烟落下来,她那咳嗽的毛病闻不得灰尘,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用绢子捂着嘴连连咳嗽起来,这时一波烟花燃完,又飘飘扬扬落了一层烟尘下来,她更是咳嗽的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李延之本来想说几句这是我特意为你燃的看到你喜欢就是费再多心思也值之类的话,见状只能:“...”   李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家儿子,看她说什么来着,两人压根不是一路人呐!   她见李延之还有话要说的样子,直接出声打断道:“行了,别在这儿磨蹭了,你去帮沈姑娘取一瓶秋梨膏来。”   沈蓉又咳了几声才平复下来,摆摆手道;“不用了,我等会喝盏热茶就行。”   李延之见她这般难受,本来想伸手帮她顺气,也被李夫人硬生生瞪回去了,他见沈蓉这般难受,也不好意思再厚颜留下来,说了句:“我帮你去取秋梨膏。”然后转身走了。   李夫人摇了摇头,带着她继续往前院走,此时宴会还没正式开始,但有几个跟李夫人交好的夫人已经带着儿女过来说话,顾青也赫然在其中,顾巡抚夫人和李夫人闲话,她就走过来笑道:“沈姑娘,好几日不见,你气色越发好了。”   沈蓉百无聊赖地说着口水话:“顾姑娘谬赞了,姑娘你才是一等一的好容色。”难为这么口水的话顾青还能接上:“比起沈姑娘你来可就差远了。”   沈蓉觉着着实无趣,便不再多言了。顾青抽空又细细打量她,越看越觉着当真是人间绝色,她自己往外了不敢说,但是在蜀中的闺秀圈里绝对是一等一的出挑,见到沈蓉才觉着受了当头一棒,不过她也不是蠢人,也知道山外有山的道理,沈蓉貌美也是美她自己的呗,又不碍着她什么,可若是引得烨王也倾心...   顾青沉了沉心,正要再说几句,沈蓉的目光突然挪开了,就见别院后面有一处用来赏景的院子里冉冉升起几盏孔明灯,她向顾青告了个罪,好奇问李夫人道:“表姑母,冬至节放孔明灯也是你们蜀中的习俗?不是元夕节才会放吗?”   李夫人一看就知道是燕绥的手笔,硬着头皮道:“是...啊。”   沈蓉敬畏道:“蜀地的冬至节好多奇特风俗啊。”   李夫人忙把话题扯开:“我为你也准备了一盏孔明灯,后院正好是一处小山坡,你有什么心愿可以写下来去后院放走,必能实现的。”   哇,这么台言的剧情!李夫人又笑了笑;“别的我不知道,姻缘是一定准的,正好现在还没开宴,你赶紧去吧。”   现在唯一让自己那倒霉儿子死心的法子,就是赶紧撮合两人,好绝了他的念头。   沈蓉没想到李夫人还有一颗少女心,想了一下才问道:“姻缘就算了,表姑母,我要是想发财也能许吗?”   李夫人:“...能吧。”   她江郎才尽,匆匆把孔明灯塞给沈蓉:“你去后院放灯玩吧,等会再过来。”   沈蓉一脸古怪地捧着灯要走,就听坐在不远处的顾青忽道:“正好我对夫人家的别院慕名已久了,也想去逛逛,夫人是否允我和沈姑娘一道去瞧瞧?” 第63章 第 63章   李夫人当然不会答应, 她可是受了燕绥的请托, 才不会让无端的人过去搅局,于是和气笑笑:“你要逛等会儿再逛也不迟,我最近新研读了一卷佛经, 正想给你瞧瞧呢,等瞧完了我再让管家带你去?”   顾青听她如此说, 也只得罢了;“那就多谢夫人了。”   李夫人给沈蓉使了个眼色,沈蓉捧着灯转过身往后院走, 她就算一开始没弄明白, 现在也察觉出不对来了, 李夫人想干什么呢?   她穿过圆月门到了很有江南水乡风情的后院,后院不知怎的一个下人也没有, 入目便是虹桥流影重烟叠翠,即便是冬日也是一副繁盛景象, 一只只孔明灯在后院的常青树中穿梭, 还有几盏已经挂到了一株花树上, 她隐隐约约能瞧见灯上画了幅画, 她好奇地取下一盏来细瞧, 就见上面画着一男一女在一处破庙里, 男人受伤无力依偎在女子身旁。   她又瞧另一盏, 上面的女子被恶霸调戏,男子始终挡在她身前。   这画的情形和人物怎么这么像是...她还没琢磨完呢, 突然被人从后拥住:“阿笑。”   沈蓉挣了挣, 没挣脱, 正想转头瞪眼,燕绥突然问了声:“这是我亲手画的,阿笑,你喜欢吗?”   沈蓉转眼就把自己被搂着的事儿忘了;“你还有这种本事呢?”   燕绥道:“以往都是画花鸟鱼虫,画人像是头一回。”   其实画的还挺好的...沈蓉自己也是学画画的,暗搓搓的有点嫉妒,故意指着破庙那幅挑刺;“这幅的表情不对。”   燕绥扬唇笑道:“怎么不对?”   沈蓉撇撇嘴:“我当时脸上可没那么温柔。”这画也太男主视角了吧,给你负分差评哦亲!   燕绥笑弯了一双凤眼:“可在那时我眼里,你就是世上最温柔美好之人。”   沈蓉耳根又有些发烫,从他怀里走出来,指着另一盏等转了话题:“这是...我从树上跌下来了?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一幕了?”   燕绥道;“第二回 见我的时候你在树上,见到我就吓得栽下来了。”   沈蓉这才想起来,燕绥见她起了兴致,干脆用丝线把放在天上的孔明灯也轻轻扯下来,每一盏灯上面都有一幅画,从两人结识到互相挤兑,再到交好,继续到彼此信任,每一个场景都历历在目,沈蓉瞧着瞧着,不知不觉嘴角含笑。   “这幅是你的钱被偷,我帮你赶走贼人。”   “这幅是我把红薯和土豆弄混了,你叉腰训我。”   “这幅是你被集市里的大鹅啄了腿,我背你回来。”   沈蓉颇为感叹:“咱们当时都没少闹笑话。”   她说完不禁转头看了眼燕绥,他今天外边罩了一件玉青色工笔山水楼台大氅,不若往日亲王常服尊贵,不过平白多了些清雅高华,眉目也少了峰棱,翩翩贵家公子,双眸被灯盏映的熠熠生辉,她难免多看了会儿,又暗叹一声美色误人啊。   她见燕绥看过来,正好和她四目相对,眼底带了几分揶揄,她干笑了声:“好些事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你这个失忆的记得倒是清楚。”   燕绥道:“你不记得也无妨,有我帮你记着呢。”他倾下身,欺身子挨近了她,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珠:“我会一遍一遍说给你,直到你再也不会忘为止。”   沈蓉觉得耳朵麻痒,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了,只得指着另一幅画:“这幅画画的是什么?上面画的我是真没印象了。”   燕绥笑看了眼自己的杰作:“你觉着像什么呢?”   沈蓉盯着看了会儿才犹豫道:“像一男一女在...拜堂?我还带你参加过别人的喜宴啊?”   燕绥啧了声:“是你和我。”   沈蓉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他怎么能泰然自若地说出这话来:“我什么时候和你...”   燕绥从容道:“前面的画儿都是过去的事,独独这一幅画的是以后。”   沈蓉恼羞成怒:“你,你想的太多了,谁以后要跟你成亲,做你的梦去吧!”   燕绥挑唇笑道:“你白睡了我一晚,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她正要怼回去,就听他语调忽然温缓下来,润物细无声:“阿笑救我一命,我对阿笑也心仪已久,所以...”他执起沈蓉的手轻轻吻了下:“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   这话可不单单是示爱了,已经是求亲的意思...沈蓉怔怔地看着他:“你,你怎么...”   燕绥继续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就入眼入心,在我心里生了根结了果,再也出不去了。”   沈蓉给他突如其来的求亲搞得脑子都乱成一团浆糊:“这不成!你,你突然...”   这怎么哪儿哪儿都不对,没有三书六礼提的哪门子亲,啊呸,也不对,有三书六礼也不能突然来提亲啊,好吧现在的问题不是三书六礼,他他他竟然求亲了!靠!   燕绥道:“我只是同你先说说罢了,以后要提亲自然会按照正经礼数来的。”   沈蓉脑子都懵了,她张了张嘴,下意识地就想拒绝,燕绥又道:“你先别急着回答,正好陕地那边出了些乱子,我过几日要暂离蜀地一阵,不久,也就七八日左右,你不妨趁这几日想想清楚再来给我答复。”   他其实心里火急火燎的,若是一般的事儿他就是用尽手段也要想法逼迫对方给个准确答复,可是偏偏这事不行,他不但不能逼,甚至连句重话儿都不敢说,生怕她恼了怒了,不得不先留给她一些喘息的空间。   他想完又不由得郁郁,要是他们家小甜枣能早点揣上他的孩子就好了,到时候也不用怕她跑了。   他如果硬逼着沈蓉现在给答复,沈蓉指定是直接拒了,现在他主动把日子往后顺延,她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硬是说不出口,只得懊恼道:“你是不是有毛病啊!非得说这个!”   燕绥浅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是人伦大事?这怎么能叫有毛病呢?”   沈蓉怒道:“谁跟你女大当嫁了!谁给你的自信?飘柔吗?”她冷哼:“你凭什么确定你七八天回来之后我就一定得答应你?”   燕绥又欺身挨近了,在她唇角亲了下:“凭这个。”他指着她的脸,慢悠悠笑道:“阿笑,你脸又红了。”   沈蓉简直给他调弄的没法子,想背过身又被他硬捉住手,他接着问道:“要是旁的人这样待你,你会如何呢?怕不只是脸红吧?还有方才,我姨母让你过来,我不信你一点察觉都没有,可你还是过来了,我说的有错吗?”   他抚过她柔嫩的脸颊:“来都来了,还指望我放过你?”   他这话不重,沈蓉心里像是被小锤子敲了几下似的,半天回不过神来,要是别的男人亲了她他会怎么样呢?估摸着阉了都是轻的,为什么燕绥...   她皱起眉头,声音带了些烦躁:“我不知道。”   燕绥指尖托着她的下巴转过来:“那咱们再试试?”   他用的虽然是问句,但是半点给人回答的余地都没留下,弯下腰覆住了她的唇,沈蓉想要挣脱,却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股冷风,她肩头颤了颤,他干脆敞开大氅,把她整个人都揽进怀里拥吻,唇舌探进去撩拨嬉戏,跟上回的强势又不大一样,带了些调弄的意味。   他这回甚至没闭眼,睁着眼看着她,似在揶揄她不敢承认。   沈蓉现在倒是不冷了,但是这么热情奔放她也受不了啊!燕绥不是古人吗?古人不都该很保守的吗!他是投错胎了吧!   两人的身子紧紧相贴,燕绥放缓了节奏,改为轻轻吮着她的唇舌,她不自在地想要挪动,玲珑曼妙的身子就在他身上挨挨蹭蹭,他被撩拨的全身燥热,唇齿发干,明明正在亲吻她,却犹觉得不尽足似的,恨不能再多要些。   沈蓉挣了会儿就觉着有些...不对劲,好像被什么东西抵住了,她僵着身子不敢乱动,燕绥也觉察到起了异状,不敢再撩拨她,生怕自己头脑发热做出什么来,稍稍退离了些,某个地方还是直挺挺地杵着。   他脸上也有些尴尬,也不管她信不信了,声音喑哑道:“这是我的...佩剑。”   沈蓉:“...”   燕绥没料到自己未来媳妇是半个老司机,她在配合他和拆穿他之间纠结了会儿,还是苦逼着脸附和道:“额...恩,是啊,挺大挺长的佩剑。”   她说完才回过味来,然后就:“...”   燕绥:“...”   他也不知道该笑还继续尴尬,抿了抿唇,把笑意暂且隐没:“恩,以后你就知道,它还会更大更长。”   沈蓉:“...”   她惨遭调戏,又不能戳穿,只得干巴巴笑道:“是吗,挺神的啊。”   燕绥已经完全缓了过来,一本正经地嗯了声:“本来没什么的,见着你就神了的。”   沈蓉觉得她真的快接不下去了...   她深吸了口气,今天不知道第几次转移话题;“宴会快开始了,我要过去。”   燕绥见她身上穿的有些薄了,干脆把自己的大氅解下来给她裹好:“我陪你去。”   沈蓉也没心思纠结这个,一脸复杂地往前院走,两人并肩过来的情形落在好些人眼里,面上都有些诧异。 第64章 第 64章   不过随即有些人便想转过来了, 这般貌美的姑娘, 就是蜀中整个闺秀圈都翻不出几个,似乎还和李夫人沾亲带故,若王爷真的动心那也不算太奇怪。   这些人不过随意一想便抛在脑后了, 独独顾青抬眼直直地看了过来,尤其在看到沈蓉身上的玉青色大氅之后, 更是心绪翻涌,沈蓉方才出去的时候身上还没有这件大氅, 一回来身上就多出这一件来, 更何况她还是和烨王并肩而来的, 难道两人...   顾青一抬头正看见燕绥含笑低声跟沈蓉说了些什么,沈蓉上半张脸还绷着, 嘴角却不知不觉扬起笑,他见她笑了, 也跟着笑了。她脸色一白, 嘴唇一颤, 又低头遮掩住神色。   她前些日子听父亲说过燕绥对这位沈姑娘颇为倾慕, 她听完之后虽然烦闷, 但其实并不算太上心, 只当沈蓉是烨王在外采的野花, 给个侍妾侧妃的位份也就顶天了,可如今看来, 燕绥对她的费心程度远不止侧妃之位。   顾青心头烦乱, 都不知道自己吃喝了什么, 反正美酒佳肴到了嘴里也如同嚼腊。   燕绥把她送到宴女客的楼底下,对着她低声道;“我三日后午时出发,你要不要去送送我?”   沈蓉拒绝的话才到嘴边,看见他殷切的目光就有些说不出来,含含糊糊地道:“再说吧。”   燕绥眉眼一弯,她已经进去了,见着李夫人难免苦笑道:“夫人...”   李夫人这个身份,这个年纪干媒人的活儿确实不大合适,给她嗔的脸上讪然,又恳切道:“由锦那孩子我打小看着长大,能耐本事就不必说了,这些想必你也看得见,便是人品也是数得着的,身边也清净,半个多余的都没有,若是真是那等贪花好色的,我也不会想法撮合。”   比如她儿子那样的...李夫人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   沈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尴尬地低头不言语,李夫人也不再说这些,笑拉着她说了些趣事。   顾青已经不再打量沈蓉,垂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等宴席散了才被侍女扶着起身出了李府,正好燕绥的车架也正要出巷,她从马车边经过,禁不住唤了声:“王爷。”   燕绥今天心情颇不错,席面上难免多喝了些,眼底带了些醺然,挑起帘子瞧了会儿才认出她是谁,问道:“你有什么事?”   顾青穿的素简,在寒风里就显得格外单薄,眨了眨眼强笑道:“没什么,当初王爷在蜀地外失了消息,我急的熬了几夜给您抄了卷佛经祈福,您怎么给退回来了?”   燕绥道:“我不信佛。”   顾青有些语塞:“是我失虑了。”   她有心提几句当年她救他的事,又想探问他对那沈姑娘的心意,但是前者提的多了恐遭人厌烦,后者又不是她该问的,见他如此冷淡,她不知该怎么接话,顿了下才道;“后来知道王爷被沈姑娘救下,平安归来,我心里...”   燕绥本来只是有些醉意,被她的声音一催就开始头疼起来,他现在只想歇一歇,并不想听除了小甜枣之外的人对他诉衷肠,揉着额角道:“你若没什么要事,就不必多言了”   顾青还欲说话,燕绥已经放下车帘让马车继续前行,她被寒风吹的脸色苍白,耳边的青玉耳坠不住摇曳。   她一直知道燕绥对她没意思,但是放眼整个蜀地,没有人比她的品貌身份更出挑,更能配得上他了,更何况她曾经又救过他,所以她在等,烨王府总要有人主持中馈,绵延子嗣的,燕绥可以一年两年不成亲,总不能十年八年也不成亲吧?她甘愿荒废光阴,等他主动或是迫于压力成亲的那一日,她有把握他成亲的对象会是她,因为没人比她更合适,反正燕绥对谁都没心意,娶个最合适的对谁都好。   ——直到沈蓉出现了。   顾青深深地看了眼燕绥的车架,半晌才扶着侍婢的手转身走了。   ......   沈蓉等到冬至节一完就回了自己家,这两天睡觉的时候都在纠结,一会儿梦见和燕绥子孙满堂皆大欢喜,一会儿梦见两人结婚多年,她苍老之后燕绥开始厌弃她另结新欢,她搬出王府孤独终老,总之一时傻笑一时冷汗的,沈瑜还以为她出什么毛病了。   反正她操心的事可就多了,毕竟古代么,两人身份悬殊又大,总不可能靠爱情过一辈子,要是哪天爱淡情驰了,燕绥可以休妻再娶,她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不过这些天燕绥也没闲着,蜀地贵族圈里不知怎么就刮起一股八卦之风来,传言烨王倾慕那位李家族亲——沈蓉姑娘,有些人不知沈蓉的详细身份,觉着两人身份才貌都相配,对此事倒是乐见其成,李夫人也来了沈家一回,主要是帮外甥探口风,顺便帮他刷刷他未来岳家的好感度。   沈瑜这些天一直病着,对李夫人的来意倒是不大清楚,沈幕倒是能猜到一些,心里愁的不行,但是李夫人也没有挑明了说,他也不好明着说。   燕绥先把前期造势造好,等他一回来,只要沈蓉点头,他立刻就能让老王爷和王妃上门提亲,这两人当然未必会痛快答应,不过他也自有法子对付就是。   转眼三天就过去,沈蓉还没从纠结劲里缓过来,晌午的时候才猛然想起一事来,慌里慌张地问道:“现在到午时了吗?”   沈瑜正在算铺子里的账,闻言奇怪问道:“没有,不过还小半个时辰就到了,你有事?”   沈蓉眉头松了又紧,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飞快起身道:“爹,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沈瑜半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呢,沈蓉已经跑了出去,随便进了家杂货铺抄起一只荷包撂下铜钱就跑,然后匆匆招来一辆马车:“去城东。”   她记得燕绥说过他是从城东走的。   燕绥这次去陕地办事不算太高调,身边只有他的几个得力部下和一众亲卫,他等了会儿,没见着沈蓉的身影,深吸了口气,抬了抬手:“走吧。”   众人拨马出城,就见不远处有道纤丽的身影匆匆跑过来,用力摆了摆手,大声喊道;“等等!”   他底下人对视几眼,很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沈蓉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燕绥跟前:“幸好...赶上了...”   可能其实错过了也没什么,但她心里总会有点微妙的缺憾,甚至于对不起他的感觉。   燕绥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把她带到一边儿递了竹筒;“喝点水,慢慢说。”   沈蓉一挥手,把荷包递出去:“我没事,给你的。”   燕绥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接过:“你绣的?样式很精致,难为你有这样的巧...”   沈蓉道:“我买的...”   燕绥:“...”   他顿了下才道:“...买的也一样。”他低头看了眼荷包,笑意不减:“这上面的绣样寓意真,真,真...”   沈蓉见他真了半天没真出来:“怎么了?”她凑过去看了眼,嗓子一抖:“擦!!”   荷包上居然是一对儿光溜溜的男女在妖精打架...她方才买的时候都没仔细看花样,就看了个大概样式就抓起来走了,谁会想到一家杂货铺这么不正经居然买这种东西,什么黑心商贩啊!!   燕绥这回沉默的更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笑意却更深了:“阿笑原来是这样想的,我必不会让你失望。”   沈蓉:“...”   大锤你冷静一下听我解释啊!!!   她绝望地扶额道:“我说我拿错了你信吗?”   燕绥笑而不语,沈蓉决定跳过这一茬,无力道:“别纠结这个了...总之,祝你一路顺风,早去早回,办事顺利。”   她话音刚落,额头就被他亲了一下:“只要你答应我,回来之后应了你我的婚事我就平安回来,你不答应,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沈蓉:“...你有毒。”   有用自己威胁人的吗?!别给自己立flag行不行?!   燕绥偏头笑道:“敢不敢赌呢?”   沈蓉才不想赌这么不吉利的事,摆摆手:“你赶紧走吧。”   燕绥冲她一笑,一抖马缰转身走了。   沈蓉目送他出城门良久才回过神,带了点怅然地转身回家——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街对面的杂货铺老板揍了一顿,让你买春.宫荷包!   接下来的几天都过的风平浪静,虽然关于燕绥倾慕沈蓉的流言日渐扩散,不过烨王府倒是没什么动静,让人瞧不出是怎么个意思,李夫人近来来的很勤,就是沈瑜也渐渐咂摸出了点味道,他后来也知道燕绥的真实身份,他显然对这种撒谎跟喝水似的年轻人不是很感兴趣,对李夫人也淡淡的。   俗话说抬头嫁闺女,低头娶媳妇,李夫人又能怎么办呢?她也很绝望啊,熬着呗。   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到第七日,沈蓉也纠结出了点眉目,不过她在这天没等到燕绥回来,竟然等来了一封圣旨。   这些年蜀地和周边基本已经不归朝廷管了,皇上自不会自取其辱,已经多年没传圣旨下来,所以这次传旨让知道此事的人都吃了一惊,而更让人吃惊的是圣旨的内容。   ——是对沈蓉的封赏。 第65章 第 65章   这圣旨层层传下来的动静不小, 更何况沈蓉最近又是风口浪尖的人物, 这一下又险些翻了天,幸好烨王府那边及时压制了舆论,才没让事情继续扩散, 沈蓉这个当事人反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但知道的时间晚不代表她的震惊程度就低, 皇上下旨封赏她,封赏她什么呢?   这个答案到第二天下午才被揭晓, 来传圣旨的内侍在蜀地也不敢摆威风, 在烨王府的‘护送’下十分低调地来了沈家院子宣旨。   按照规矩沈家应该摆香案穿正装来接旨, 不过现在沈家也没这么多条件,而且这是在蜀地又不是, 沈瑜和沈幕沈蓉一家三口只跪下做了个样子,听内侍宣旨。   那些云里雾里的骈文沈蓉也没记得太清, 隐隐大意就是先说她贞淑柔娴, 澧兰沅芷, 又更为隐晦地指出她是皇室的沧海遗珠, 最后给她了一个‘修容县主’的封号, over。   当然还有一并送来的封赏文书玉牒金玺, 县主佩戴的冠帽和几套规整的外命妇衣裳。   老实说对于县主的封号她并不是太吃惊, 沈家鼎盛的时候还娶过公主郡主这些宗室女进门呢,可是整篇圣旨的意思让沈蓉整个人都凌乱了, 她是皇室的沧海遗珠?!什么鬼东西, 她穿了这么多年才发现自己穿的可能是还珠格格啊?!   那么要是皇上是她爹, 沈瑜又是哪个?她娘难道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我了个大槽啊!!作者拿错琼瑶剧本了吧!   她脑子懵了会儿,连伸手接旨都忘了,像电影回放似的一格一格看向沈瑜沈幕父子俩,沈幕也是一脸懵逼加惊愕,独独沈瑜,脸上像是被人重重扇了两巴掌,涨的脸色通红,眼珠子里恨的几乎要滴血,他身子绷得僵硬,过了会儿又猛地一松,伏在蒲团上咳嗽起来。   这把兄妹俩都吓了一跳,匆匆接过莫名其妙的圣旨,眼看着负责传旨的内侍又被烨王府的人‘护送’着走了,他们忙扶起沈瑜:“爹,您怎么了?”   沈瑜一张脸红一块白一块的,别提多诡异了,兄妹俩也不敢再问,连忙扶着他进里屋躺下,他半躺在床上,使劲喘息一阵,又服下沈幕递过来的丸药,眼底这才稍稍恢复了些清明。   沈蓉心里着实纠结的紧了,忍不住出声道:“爹...”   沈瑜闭了闭眼,掩住眼底深切的屈辱和怨愤,面上一片惨然,他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罢了,总归有这么一天的,去掩上门窗。”   兄妹俩依言照做了,待掩好门窗,回身就见沈瑜惨白着脸靠坐在床上,他抬了抬手示意二人坐下,神情有些恍惚:“此事,我本来是打算带到棺材里的。”   兄妹俩都屏息听他往下说,他低头长长一叹:“你们的母亲有位庶出的姐妹,跟她相貌颇有几分相似,后来入了后宫,她凭着出众的相貌和膝下一双龙凤胎一路圣宠不衰,如今已然是妃位了,此人你们知道吧?”   兄妹俩点头应了,不过宫墙深深,这位庶出的姨母两人也从没见过,就是她生下的皇子和公主两人接触也不多。   沈瑜惨然一笑:“当初我在京城任职,你母亲便在家中操持庶务,当时你们这位姨母怀了孕,两人虽然嫡庶有别,但是情分倒也不差,她当时也是嫔位了,于是临近生产的那日,宫里传旨让你们母亲进宫照料,你母亲当日下午便奉旨进了宫,过几日早上回来的时候却衣衫凌乱...”   兄妹俩的心提了起来,他声音里了无生气:“我见她有些不对,问过之后她才说了实情,你们母亲被皇上错认成冯嫔,给,给...”他掩面说不下去了。   沈蓉倒吸了口凉气,脸上白的跟沈瑜差不多,辱妻之恨不共戴天,但是那人是皇上,他又能如何?只得咬了牙和了血,一并往肚子里咽,再难忍也要忍。   反正已经说了,沈瑜索性把这桩藏在心里十多年的辛秘一次性倒个干净,后来她娘怀了身孕,但是恰巧那几日她也和沈瑜同房过,所以竟不知这孩子是谁的,夫妻俩感情极好,绝望一时,最终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悉心抚养,沈母还问过他想不想滴血认亲,不过被他一口回了。   沈蓉苦中作乐地想,她这也算是薛定谔的亲爹了。   沈瑜满面疲惫地继续往下说。   滴血认亲若孩子是...他受不了那个结果,而且哪怕认出来孩子是自己的,滴血认亲这件事都会使她们母女二人蒙受莫大的羞辱,沈蓉生的酷似其母,面貌上倒也看不出什么来,于是夫妻俩只当那桩事不存在,把她当自己的孩子悉心抚养,只是两人一直在外放,多年不回京城,皇上自也不会提起这桩丑事,不过沈母一直为此事郁郁不开怀,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了。   是以沈幕瞧见她总是想到沈母怎么死的,见到她便笑不出来。   沈瑜本以为这桩事就这么没过去了,没想到时隔多年,皇上的一道册封,硬是逼得他回想起当年的屈辱旧事,这道圣旨简直是硬生生揭去他的脸皮,连一丝体面都没给他留下。   沈蓉目瞪口呆,瘫坐在原地完全不能回神。既心疼亲娘,又恶心皇帝如此猥琐歹毒,而她叫了十几年的爹,突然告诉她你爸爸可能不是你爸爸,她简直受不了啊!   她原来也没少吐槽过为啥沈瑜对她总是不阴不阳的,父女俩也谈不上很亲近,现在一想她爹简直是圣父啊,换位思考一下,如果那天他相公有个不明不白的孩子让她养,她肯定不会就这么认下的,沈瑜实在是...她想着想着心里都替他万分难受。   沈幕也沉浸在他妹妹可能不是他妹妹的震惊和痛苦中无法回神,半晌才道:“这,这怎么...”他又看了沈蓉一眼,坚定道:“我不管什么县主不县主的,我妹妹就是我亲妹,我能感觉到。”   沈蓉看着他;“哥...”   沈瑜低着头,神色颓然,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说完这桩陈年往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不过一家三口都已经筋疲力竭,两人扶着沈瑜躺下才出了门,兄妹俩对视无言,齐齐叹了声。   沈蓉喝了几口凉茶,强行压住烦乱的心绪,咬了咬下唇:“不对劲,哥,这事不对头。”   沈幕揉了揉额角:“怎么?”   沈蓉勉强把思绪从那桩陈年往事中拔出来:“皇,皇上...”她强忍着恶心和愤恨:“强辱...臣妻,总归是一桩不光彩的事,他自己也得想法遮掩,为什么突然下了这道圣旨来给我封赏呢?再说我在京里也呆了几年,他要真的相认我,为什么不早点认我,偏偏挑现在这时候,我不信他突然就起了认女儿的好心。”   这桩圣旨简直太莫名其妙了,跟乱入似的,可这么做除了膈应一下沈瑜,还有什么好处呢?她相信皇上不至于做这么无聊的事。   沈幕瞧她一眼,忽然低声道:“阿笑,你和烨王...”   沈蓉经他这么一提就想起来了,恍然大悟,燕绥对她的倾慕之心已经传遍了蜀地,朝廷那边想必也收到了风声,老王爷已经娶了一位宗室女为妻,若是他们心里英明神武的烨王再娶一位宗室女,想必底下人会多想许多,对蜀地的民心军心定有影响,甚至对燕绥的名声不利,或者再想的膈应些,难道皇上想要借此招安?   沈蓉脸上也不知道摆什么神色好,她跟燕绥的事儿才刚纠结出点眉目来,竟然就闹了这么一出,简直,简直是晴天霹雳!   兄妹俩盯着彼此瞧了许久,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沈幕还没从纠结中抽身,沉默许久才劝慰道:“不管这事如何,咱们都是一家人,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沈蓉抿了抿唇,点了点头,虽然她觉着这事儿不会那么简单没过去。   果然女人的直觉要可靠的多,早上沈家才接到圣旨和封赏,下午烨王府就传出话来,让沈蓉去王府一趟。   来人就是当初差点毒死沈蓉的烨王亲卫,他带了二十来骑人马,虽然话音很客气,但是看这架势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把沈蓉强行带走的架势。   沈蓉手指点了点桌案,拦住想要争辩的沈幕,拿出李夫人来推脱道:“我才帮李夫人抄了卷佛经,已经说好下午要给他带去,恐怕现在没有时间,大人可否容我缓些时候?”最好能拖到燕绥回来。   亲卫往沈幕和沈瑜房间里看了眼,别有深意地道:“姑娘别让我们为难,姑娘烦心,老王爷只是有几句话想问您,并没有别的意思。”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不去也得去,沈蓉咬了咬牙,正欲说话,就见阿李从院门处走了进来,啧了声:“我说赵成啊,你可是越活越回去了,好好的差事不当,竟跑到这里来欺压良民百姓。”   沈蓉见到他都怔了怔,不用说,想必是燕绥的安排,她自己都不知道。   亲卫赵成面色一沉:“你来这里做什么?”   阿李清了清嗓子:“我奉王爷之命,守卫沈姑娘。”   燕绥当然没料到这么此事,不过是为了保险起见,所以特地留了阿李下来,没想到竟真的用上他了。 第66章 第 66章   赵成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拦路虎来, 见到阿李颇觉棘手,沉声道:“我说过老王爷想请沈姑娘回王府问一问今日之事, 并没有旁的意思,你还不速速让开,是要反了不成吗?”   阿李微微一笑:“算算王爷的归期也要临近了, 何不等王爷回来,让王爷亲自来问呢?”   赵成冷冷瞧他一眼, 阿李面上笑容不变, 却把手里的佩剑攥紧了, 不过两人虽说主子不同,但对外好歹都是王府的人,在外头动起手来也不好看,赵成深吸了口气, 面无表情地把阿李和沈蓉各瞧了两眼,转身回去复命了。   沈蓉身子一晃,勉强对阿李作了一揖:“劳烦阿李兄弟了。”   阿李可不敢让未来的烨王妃给自己行礼,忙侧身避过:“沈姑娘要谢就谢我们王爷吧, 这都是我们王爷吩咐的,让我们留下几骑人来听候姑娘差遣。”   沈蓉想到自己那狗血的身世,心头一堵,又叹了口气道:“自然是要谢他。”她烦躁了会儿,想到老王爷未必会这么善罢甘休, 踌躇了一下才道:“阿李兄弟, 能否帮我把此事告诉李夫人?”   她虽然不想麻烦人, 但是谁知道老王爷存了什么心思,他想必也不乐意自己儿子如此迷恋一个疑似宗室女的女人。   阿李苦笑道:“李参将和李夫人昨日去了青城山,只怕要明日才能回来。”他顿了下又道:“不过我已经派人去通传了。”   沈蓉叹了口气;“明日想必王爷也快回来了,那就再等等吧。”   沈蓉猜到老王爷会有动作,不过没想到他会如此急迫,赵成早上才走,下午沈幕就被急令调去了军营,她心里正觉着不对,就见巷口行来一辆低调宽敞的马车,缓缓地停在了沈家小院的院门前。   她一见就心知不好,果然就见老王爷和胡王妃从马车上踱了下来,阿李想要上前拦着,不过被老王爷沉下脸斥了几句,他面色一紧,不过仍是挡在前头不肯让。   沈蓉知道他的为难之处,老王爷再怎么也是燕绥亲爹,阿李不过是下属而已,就是当场打杀了他,旁人也不能说什么,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该来的总会来的,她上前行了个礼:“老王爷,胡王妃。”   老王爷目光这才从阿李身上挪开,淡淡道:“修容县主好大的排场,三催四请都请不动你,得我这个主家亲自来见你。”   这话明摆着是讥讽了,沈蓉道:“不敢,只是上午家中真的有事,一时脱不开身来,本想着明日就去王府拜见您请罪的。”   老王爷今天放下身份来这一回已经是极不痛快了,只想着快刀斩乱麻,抬了抬下巴道:“进去说话。”   沈蓉比了个请的手势让他进去,心说这戏码可真是越来越狗血了,封建父母阻挡真爱的晚辈?!她一边苦中作乐一边看着老王爷和胡王妃被侍从簇拥着走进去,幸好沈瑜现在正在第二进院子里养病,不然见到这帮人又得更添一重操心。   沈蓉倒了两盏茶出来:“家境寒微,只有一些粗茶,还望您不要嫌弃。”   老王爷趁机打量她几眼,上回乍见已是惊艳了,这回细细一品,更觉着花貌雪肤,皓腕纤指,也难怪自己那常年清心寡欲的儿子瞧了要动心,这世上哪个男人不好美人?可惜了。   他本来对儿子要娶谁并没有想过要插手,只要品貌差不多,能给他们一脉留下后便成,但是沈蓉这身份也是绝了,要么可能是宗室女,皇上在外的私生女,要么是沈瑾的侄女,虽然沈瑾夫妇已经被燕绥安排着离开了蜀中,但是他的心却不能就此放心,更不希望儿子和沈家人有交际。   世上女人这么多,怎么儿子就偏偏瞧上这么一位了呢?!   老王爷抬手道:“不必了,我不是来喝茶的。”顿了顿,他抬抬手让侍从下去,沉声道:“我同县主就直说了吧,县主身份尊贵,皇上又不忍明珠蒙尘流落在外,我们蜀地容不下县主这等金枝玉叶,还请县主回帝都,早日还珠,归入宗室名册。”   圣旨上当然没有直言沈蓉是皇上的私生女,只暗指她有宗室血脉,老王爷纵使查到了不对也不能直说出来。   这话简直一点颜面都不留,直接是赶人的意思,沈蓉脾气也上来了,嘴角一沉:“我只知道我是沈家女儿,旁的一概不知晓,也一概不晓,说句大逆不道的,就是当今圣上真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认,如今我住在蜀地,是正儿八经的良民,一没犯法二没犯罪,您若要为着这个赶我走,未免有失偏颇了吧?各个豪门之间联姻的并不少,还有公主郡主也时有下嫁的,哪个豪门敢保证自己身上完全没有宗室血脉呢?”   她想了想又不要脸的补了句:“再说李夫人前日还同我们家联了宗,说我是她表侄女,这么算下来我也是您的晚辈呢,这又该怎么说?”   谁拿你当晚辈了?!老王爷额角跳了几下,手掌在石桌上轻轻叩了叩,语调低沉:“不必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当是知道我儿对你有些心思,但烨王府不会再要一位宗室女进门,哪怕那圣旨所言是虚,我也不能冒这个险。”   当初娶胡王妃是迫不得已,如今是燕绥正如日中天,再不能娶一位宗室女给自己添堵。   这话一说,旁边胡王妃的脸上就有些不自在,她现在怎么说呢?对沈蓉有些微妙的同病相怜,但沈蓉又跟她不同,至少燕绥对她还是有些心的,所以同病相怜之余更有些难以启齿的嫉羡。   他摆完道理,又缓和了神色,缓声道:“我知道你当初救过由锦一命,他对你的情分自然非同寻常,咱们蜀地对这些男情女爱并不忌讳,可是知子莫若父,我清楚由锦,他是一地的亲王,对于责任和权势看的远比情爱重要,这些话就算我不说,他回来也会说,你当他回来之后不会厌弃你的身份吗?如今只不过我来当这个讨嫌的人罢了。”   他深深地叹了声,淡淡道:“我也是从你们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这时候容易被情爱冲昏头脑,但等到雨消云散之后,该归于现实还是要归于现实,我来说,总比他来说要好些。”   沈蓉搭在膝头的两只手不由得攥紧了衣摆,他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舒展了脸上的纹路和声道:“我也知道你的为难,你救我儿一命,我也不会亏了你,你不是跟李夫人相熟吗?正好李夫人的夫家就在南边,我会派人护送你一家去南方,为你修建县主品阶的宅院,还有田地铺子,珠宝财物,这些我也不会亏了你,到时你仍有县主的身份在,自可逍遥自在的过日子,甚至可以托李夫人帮你招赘上门,岂不比到时候他让你走要痛快?”   他原本也不想这么麻烦,若沈蓉没什么牵扯,他直接随便编排个罪名,让人直接把沈家处理掉就好,偏偏李夫人对她百般维护,自己那个倒霉儿子也对她颇为上心,所以强硬手段现在就成了下下策,如今能劝她自己离开蜀中才是上策,就是燕绥和李家也不能说些什么。   老王爷对燕绥是不够格的,不过对付沈蓉还是绰绰有余,就算她对老王爷十分反感,也不由得心头一动,他描述的生活差不多就是沈蓉向往的生活,有钱有闲再包养几个小狼狗,也不用跟人勾心斗角累的贼死。   不过她想到燕绥,依然保持了沉默。   她要是开口说话,老王爷还能继续劝说,她这般沉默,老王爷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微微皱眉:“县主有什么想要的,不妨提出来,咱们还能再商议。”   沈蓉知道自己的斤两,论嘴皮子肯定斗不过这个老东西,于是假装自己是个哑巴,保持高度沉默,坚决不给他往下说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她想要什么,她自己现在也理不清,只是觉着不能就为了自己快活,这么一走了之。   老王爷眉心拧结,胡王妃见状忙轻轻拍了拍沈蓉的手:“你换个地方想想,他对你足够尽心了吧?可是他如今不能娶你,一娶你会有多少麻烦和流言蜚语?他对你这样好,你难道忍心看他为此为难吗?你们是两路人,本就有不同的日子要过,以后各自安好也就罢了。”   沈蓉这时候不得不承认皇上这圣旨下的真是毒辣,燕绥刚宣布对沈蓉有意没几天他那边立刻就想出这么一步棋来,若是他执意要娶沈蓉,少不得落下个为色所迷的念头,让底下人寒心,若是放弃不娶,对朝廷来说也不损失什么,反正坑的是沈家人,还能恶心一把燕绥,帮自己壮一壮声势,王府已经有了一个宗室出身的王妃,难道还能要第二个?   老王爷紧跟着道:“我会为他聘一才貌相若的女子为正妃。”言下之意是沈蓉就算强行要进府,也只是侧妃或者侍妾。   沈蓉听完心态有点炸裂,靠,说的跟您身边那位不是宗室女一样,还是正儿八经的宗室女,比她这个半吊子冒牌货血统可纯正多了!   她慢吞吞地装傻:“您和胡王妃说的话我都不明白,我如今还未出阁呢,您跟我说这些我听不懂,我只知道婚姻大事得请长辈做主,就是搬家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   老王爷还要说话,就听院门处有人朗声道;“姐夫有什么不痛快尽管与我说,何必欺负一个小辈呢?”   沈蓉扭头一看,竟是李夫人。 第67章 第 67章   老王爷这些年对李夫人其实有些莫名心虚, 尤其是看到那张和亡妻肖似的面容,他皱眉道:“你怎么过来了?”   李夫人笑了笑,被李延之扶着进了院里:“由锦走之前托我照料阿蓉,再说阿蓉也是我表侄女,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沈蓉见她过来心里便是一松, 忙起身给她让座看茶,李夫人抿了口茶水:“姐夫也是纵横名利场多年的人了,一道圣旨而已, 还不知目的如何呢, 怎么就让你这样沉不住气?封个县主又如何, 你不是还娶了一位正儿八经的公主吗?”   这话怼的漂亮!!要不是时候不允许,沈蓉简直想给李夫人鼓掌了。   老王爷给噎了下,冷冷一眼看过去:“此事事关我烨王府声誉,你也别仗着辈分跟我在这里缠歪。”   如果那圣旨只给县主封号倒也罢了,圣旨里竟透露是宗室血脉沧海遗珠的意思, 只是没明说是谁的, 不过他探听到沈蓉的生母有姐妹入宫为妃,她生母似乎也进宫照料过...这就不难猜了。哪怕此事尚有疑点,他也不可能冒这个险,让王府有两位出身宗室的正妃。   李夫人本来只想先拖到燕绥回来, 闻言心里却起了火, 轻描淡写地道:“正因为事关烨王府, 我才要过来说道两句, 毕竟咱们蜀地的这些人可都是仰仗烨王, 仰仗王府行事。”   老王爷道:“既知如此,你就别拦着我办正事。”他现在逼沈蓉走多少有点自打自脸的嫌疑,不过跟她有可能嫁入王府比,胡王妃当初怀孕之事可能被泄露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反正现在胎儿已落,也不怕沈蓉在外传些什么。   李夫人慢悠悠叹了声:“姐夫,如今咱们年纪都大了,小辈的事儿让他们自己操心便罢,你又何必这么跳脚鸡似的跟个小辈为难?由锦不过几日就回来,这事由他解决,不是更名正言顺?”   老王爷冷笑了声:“他如今再如何风光,我也是他老子,帮他解决一些他不能下狠心解决的麻烦,不是理所当然?”   要是燕绥肯狠得下心把沈蓉送走,他才懒得费这个心,就怕燕绥狠不下这个心。   李夫人讥诮地挑了下唇角,似乎想要说话,不过又硬是忍住了,改为怀柔政策:“知道你是一片慈父心肠,可是难道还能把儿子捂在怀里一辈子不成?这些事,他自己能处理得当,你在这儿威逼一个小辈,传出去也不好听。”   老王爷沉声道:“我心意已决,你无须多言。”   李夫人似也火了:“别说那圣旨是不是朝廷使的什么手段,就算是真的,烨王府里娶宗室女的王爷也不止由锦这一个,你这般拦着,就不怕有人笑话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一边的胡王妃什么都没说,膝盖已经中了一箭,脸色颇为尴尬,李夫人也意识到这点,忙补救道:“由锦的曾祖,还有再往上数的高祖,也娶过宗室女为正妃,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老王爷跟她说不清道理,见到李夫人气总是壮不起来,转向沈蓉,话里已经带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县主意下如何?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父兄想想吧?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肯离蜀,我保证你兄长前程无阻!”   沈蓉身子一紧,李延之见她面色复杂,心里暗暗叹了声,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打断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温和笑道:“姨父别急,听我一言。”   他斟酌了一下词句,压下心里的不甘愿,这才道:“这圣旨来的突然,谁也猜不准朝廷究竟是什么目的,说不准就有一条就是想挑拨姨父和表弟的父子情分,致使蜀地生乱,姨父也知道表弟对...若您真的强行把沈姑娘送走,怎知不会正好如了那起子用心险恶之人的意?”   其实如果真的把沈蓉送到南边,让李家照拂着,他没准真有一日能抱得美人归,不过如今她明显自己不想走,他也不能看着她含屈忍辱地被赶离蜀地。   他这话倒是让李夫人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她还以为能拆开燕绥和沈蓉,自家倒霉儿子乐见其成呢。   老王爷一滞,李延之笑了笑:“姨父何不等先回去查个清楚再做决定呢?”   虽然李延之说的很有道理,但老王爷也不会被他三言两语就说动,但他今日见李家人过来,知道就算强行送走沈家一家,或者暗地里用手段,李家人肯定也能发现,李家人一发现,燕绥定然也就知道了,他却不想为了区区一个女人父子大闹一场。   他心知如今想送走沈蓉之事必然不能成行了,面色不善地看了李家人一会儿,突然又想到沈蓉有位长兄在军中当差,心头微微一动,起身道:“你想清楚了,你今日执意拦我,以后要真闹出什么事来,你可自己担着!”   李夫人显然不想再多说,老王爷重重哼了声,带着胡王妃和一众护卫走了,胡王妃转头看了眼沈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和老王爷出了院子。   这行人一走,沈家的二进小院立刻空落下来,沈蓉歉然道:“麻烦夫人了。”   李夫人摆摆手:“我答应了由锦要照拂你,你不用这般客气。”她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沈蓉,喃喃道:“我也没想到,竟弄了这么一出...”   她踌躇半晌,觉着可能涉及沈家的阴私,不好多问,但是不问清楚搁在心里总是个刺,迟疑了半晌,揉着额头问道:“阿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毕竟涉及沈瑜和她亡母名节,她总不好直说,只得缓缓摇头;“我只知道,打从我一出生就是沈家女儿,跟宗室并无干系,就算有了这道封赏,我依然是沈家女儿,皇上如何,与我无关。”   李夫人又是为难又是欣慰:“难得你明白。”   沈蓉禁不住问道;“夫人也觉着我会对王爷不利吗?”   她可以不怕老王爷的威逼,但若是李夫人有朝一日也觉着她害着了燕绥,也劝她离开蜀地,她实在是拒绝不了。   李夫人面色一变,缓缓摇头:“我相信你心思是正的,只不过人言可畏...”她又是一叹:“我说过,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到时候由锦来了,你们两人好生商议着,不管你们怎么选,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我能帮你的,只是不让别人随意参合。”   李延之只是不想看沈蓉狼狈出蜀,不过还是就着话柄踩了燕绥一脚:“也只有王府才有这么多事,若是你想嫁个寻常大户,别说是县主了,就是堂堂公主也没什么不敢娶的。”   沈蓉苦笑了声,揉了揉眉心,压下心底的烦闷,起身认真道谢:“今日多谢夫人了。”   李夫人瞪了儿子一眼,起身道:“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由锦应当也快回来了,你再忍忍。”   沈蓉点头应了,李延之倒是没再多话,难得老实地扶着李夫人出了院门,她心里烦的要命,其实对于嫁给燕绥这件事她或许没有那么大的执着,就像李夫人说的,她得留下来,等他回来,跟他商议。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就开始收拾院子,没想到才拿起扫把,就见李延之神神秘秘地折返回来,冲她温柔笑道:“蓉妹妹。”   其实对这个称呼沈蓉是拒绝的,不过他一直坚持,沈蓉纠正了几回也就懒得再说了,她诧异道:“李公子有事?”   李延之当然是背着李夫人来的,笑了下道:“这道圣旨一下,蜀地只怕又要搅起一场风雨了,而妹妹正在风雨中心,就怕难以周全。”   沈蓉疑惑道:“公子想说什么?”   李延之才不会放过这次撬墙角的好机会,又笑了笑:“你本是向往自由之人,何必把自己困于风雨雷霆之地呢?我正好负责和黔地土司联络,后日要动身去黔地一趟,黔地虽然民风未开,但胜在山明水秀,风景绝伦,若你愿意,我可以带上你和你父兄一道去,也可避开这场麻烦。”   他见沈蓉皱眉,忙道:“妹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不会横加干涉,这回邀你去黔地不过是想请你...你们一家去外散散,暂避风头,在那里也不必担心,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那边花销也不高,一家去溜达一阵也花不了几两银子,你们还能畅游山水,开阔一下心境。”   他顿了下又道:“再说我表弟,他也未必会...”他说到一半就顿住了。   这时候不得不夸赞一下李延之高超的情商了,难怪把对外的事宜交给他做,每句话都恰到好处地解了她的疑虑,搔中她心中的痒处。   沈蓉捏了捏鼻梁;“黔地确实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就是她前世也听说过的。   李延之脸带希冀:“妹妹是同意了?”   ......   陕地可以说已经差不多是燕绥的囊中之物,燕绥办完差事当即就要赶回来,没想到突然天降暴雨,他被迫滞留了两日,刚踏上返程没到一天,他就知道了那份给沈蓉的圣旨,以及圣旨的内容。   燕绥听完也是满心莫名,不过这不影响他的判断力,他走之前就对沈蓉表露了求娶之心,由于他前期造势造的好,旁人对此事并没有太多排斥,但这道圣旨一传开可就难说了,等于立刻把她推上了风口浪尖,他父王头个就会对她不利。   所以他这几日连夜往蜀中赶,力求再他那父王动手之前赶回去,没想到堪堪踏入蜀中,竟收到沈蓉被李延之带走的消息。   燕绥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什么骚操作?!   是他表哥趁他挖墙脚成功了?!还是阿笑听到了什么对他心灰意冷了?再或者是阿笑被逼的不得不离开蜀中?!   燕绥心里冷一时热一时,气的心摇身颤,骑着马阴着脸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半晌才吐出一个字:“追。”他冷声道:“追上李延之。”   一行人立刻拨马调转了方向往从蜀中到黔地的官道走,李延之他们也没走多远,燕绥又是快马加急,约莫半日就追上了,燕绥让自己亲卫强行拦住李延之车队的去路,整个车队没有沈蓉的影子,连李延之也不再,只有一辆封闭严实马车,他走到马车旁边,声调发冷:“你还是不肯信我?”   马车里没有动静,他语调更沉了几分:“你宁可一走了之都不愿试着相信我一次?那我告诉你,不管你信与不信,你别想踏出蜀地半步。”   马车里久久没有声音,燕绥已经按捺不住恼意,准备伸手掀开车帘的时候,就听一道掐着嗓子的声音传出来:“我是嫌你又丑又笨所以才想走的,你滚开,我不跟丑八怪说话。”   燕绥:“...”   他一把掀开车帘,就见李延之一个人掐着嗓子坐在马车里,看见他露出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来:“哎呦我去,没想到表弟你竟然对表哥我有这种心思,不过我不好余桃,恕我不能对你的心意有所回应了。”   燕绥深吸了口气,强忍住打爆这只狗头的冲动:“是你放出风骗我的?” 第68章 第 68章   李延之皮这一下贼开心,连带着沈蓉拒绝他的郁闷都被冲散了点, 高高兴兴地道:“我就是随意放了句话, 谁知道你这么直愣愣就冲过来了?”   言下之意是, 我骗人, 谁让你非得上当了?   燕绥默了会儿,猝不及防地一拳直揍李延之面门,他在马车里面躲闪不及,只勉勉强强侧了侧头,脸上已然肿了一块,他捂着脸愤然骂了声:“打人不打脸, 骂人不揭短的道理你不懂啊!”   他见燕绥又要揍人, 慌慌张张一个翻身跳下马车, 却正好让马车外的燕绥逮了个正着,逮着人就是一顿胖揍, 揍了一半还冷笑道:“若不是看在你死了姨父姨母无后的份上,哼。”   李延之一张俊脸彻底不能看了,一对桃花眼被挤成了两条线, 看人大概就是这样= =, 他这会儿也笑不出来了, 捧着脸恶狠狠地道:“咱们还是表兄弟呢,你对我下手这么狠毒,这辈子都不可能讨着媳妇!”   燕绥甩了甩手, 冷哼一声:“打你算是轻的, 我又不打算讨你做媳妇。”他挑了下眉:“你为什么要设计诓我?”   李延之用这样= =的眼睛, 高冷邪魅地瞥了他一眼:“为什么你觉着是我设计的?你怎么没想过是沈姑娘设计的调虎离山之计,就是想摆脱你呢?”   燕绥道:“她没你那么无聊,你这么做到底想干什么?”   李延之撇撇嘴,又疼的嘶了一声:“想瞧瞧你的做法。”如果燕绥不来追,那就对不起了,他想方设法也得把沈姑娘追到手,如果燕绥来追...那就呵呵了。   好吧什么考验测试其实都是借口,他就是看燕绥不爽,被沈姑娘拒了之后又憋屈,所以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折腾燕绥一遭。   燕绥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我做法如何与你何干?你又不是我未来王妃。”   李延之重重呸了声,燕绥问道:“她现在在哪里?”   李延之被他的脸皮震惊了,指了指自己的脸:“你把我打成这样,还好意思问我问题?”   燕绥平静道:“多谢。”   李延之真是无语了,沈姑娘怎么会瞧上这种人呢?!难道她就喜欢他坚实的脸皮?!   他闹了一场挨了一顿揍也觉着没趣,摆摆手道:“她能在哪里?自然是在家里了,你去寻她吧。”   他想了想又道:“其实前日我邀请过她出蜀游玩,顺便避避风头的,不过你猜她怎么说?”   燕绥挑眉看过来,李延之话说到一半又用那张猪脸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容:“想知道吗?求我我就告诉你啊。”   燕绥理都没理他,拨马直接喝了声,带着亲卫转头走了,只剩下李延之顶着一张肿脸,面露怅然。   姑娘没追上,还被白打了一顿,他到底图什么啊他!   燕绥被李延之摆了一道,心里也郁闷的够呛,站在沈家院门前竟生出一种患得患失的心情,难得踌躇了半晌才推门走进去,竟见院里空荡荡的,他心头一紧,就听身后传来一把声音:“你怎么进来的?”   他转过头,就见沈蓉提着大包小包走进院子,面露疑惑地看着他,眼底还隐隐有些疲惫,他一颗心终于落回去:“院门没关,所以我就进来了。”   沈蓉先是怔了怔,随即恍然道:“我出去的时候忘了关门了。”   她转过身把院门掩好,燕绥从后一把把她拥住,语调有些低哑,带了几分嗔怪:“你见到我怎么一点都不高兴?”   沈蓉低头看了眼自己腰间的手:“你是银子吗?谁见你都要高兴啊?”   果然一物降一物,燕绥成功地把表哥噎死之后,自己也被沈蓉噎了个半死,他埋在她颈间低叹了声:“是我回来晚让你受委屈了,你方才出去做什么了?”   提起这个沈蓉脸上也不大好看,但又莫名有点想笑,干咳了声才道:“我哥昨晚上训练的时候把腿摔伤了,我带了点补品和骨头汤去看他,不过他只把骨头汤留下来,补品这些让我带回来给爹吃。”   燕绥眯了眯眼:“怎么摔的?现在如何了?”   沈蓉缓缓摇头:“不知道具体怎么摔的,他只说是训练的时候不留神滑下马背...”她说着说着表情又古怪起来:“幸好得梅守备搭救,我去的时候,梅守备也在照料他呢,他就让我先回来了。”   燕绥握住她的手;“我回头陪你一道去看看。”   沈蓉恩了声,他想了想,终究忍不住问道:“李延之说过要带你出蜀去广西,你为什么没答应?”   沈蓉以为他一来就要问圣旨的事,没想到他一开口问的竟然是这个,不由得感叹男人的脑回路之神奇,偏头想了想才道:“我当初已经对不起你了一回,总不能再对不起你第二回 ,不管你回来怎么说,我都想等你回来。”   她道:“哪怕是要我走呢,也得你来亲自跟我说,总不能因为别人说几句我就收拾包袱走人了,我说过我会等你回来的,你就算想让我走...”   她最近被那道圣旨逼的,反倒想明白了,一切等燕绥回来再商议,总不能因为旁人挑唆几句,她就惧了怕了,再次辜负他。   她话还没说完呢,抬头就看见燕绥一双凤眼几乎要放出光来,唇畔笑意深浓,她唇瓣很快就被堵上了,后背贴在院墙上,竟然被壁咚了一发。   她怔了下,脑子里胡乱琢磨着大锤也不知道是用香料了还是怎么的,身上居然还挺香的,也没有一般出远门回来的人尘土满面的狼狈样子,她正胡乱琢磨着,唇瓣就被轻轻咬了下,眉间微蹙,似在埋怨她这时候还走神。   沈蓉鼻翼翕动,被亲的鼻尖都冒出细汗来,他瞧得更加难以自持,忍不住就勾着她的唇舌略带情.欲地撩拨起来。   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两手搭在他肩上用力推了推,他这才依依不舍地挪开,暗搓搓地琢磨着以后成亲了把人拐到床上花样亲,各种姿势亲,想亲多久亲多久。   他挑唇笑道:“让你走?下辈子都不可能,你就算死了,也得跟我埋在一个墓里。”   沈蓉:“...”这真是她听过的最凶残的告白。   他怕她还不信,伸手紧紧地攥住她的手,表白自己的同时顺便踩一脚自己表哥:“你不知道李延之那人有多混账,他自己去广西就走就吧,非说把你也带上一并走了,我听完之后半刻没有停歇直就追了过去,等把人拦下了才发现是骗我的。”   沈蓉茫然了片刻,等反应过来心里不由得一甜,嘴唇还是抿着,眼里已经带上了笑意。   他贴着她耳垂腻声道:“他这骗局稍微一想就能想明白,不过我还是中招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沈蓉努力忍着笑意,竭力面无表情地道:“我不知道。”   燕绥不解恨地在她耳垂上轻咬了下;“因为事关你啊,小骗子。”   沈蓉忙掩嘴咳了声:“成了,咱们能说点正事了吗?”她叹了口气:“前日上午圣旨一宣,下午老王爷和胡王妃就过来了...”   她说起这事儿真叫憋屈,要是别人来劝她走也就罢了,老王爷一来就说的她跟蜀地四害似的,靠!她再怎么祸害人,也比他个杀妻娶公主的老不要脸强多了吧,他还有脸说她!   燕绥讥诮地挑了下唇角:“他倒是个严以待人宽以律己的。”   这话正中沈蓉心里去了,拍着大腿道:“可不是吗,谁来说我我都认了,老王爷实在是...”她人品再不济也比他强多了!   燕绥含笑在她肩头轻轻一压,安抚她:“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沈蓉把昨日老王爷说的话跟他重复一遍,她倒是不担心挑拨父子情分什么的,反正这父子俩已经很塑料了。   燕绥扬了扬眉,很快又低下眉峰,压住眼里的冷光:“这事儿你无须操心,我回去自会跟父王好好说的。”   沈蓉便不再言语了,他这才终于想起来圣旨的事,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那道圣旨上面写着...”他在路上的时候就知道圣旨的具体内容,现在可以说是倒背如流,不过他也不好直接说出来。   沈蓉想到沈瑜,又不想骗他,不由低了低头,就听二进院子沈瑜的声音传了出来;“说吧说吧,也没什么好瞒的了,也是我无能,护不住妻女。”   沈蓉一转头就见沈瑜拄着拐杖绕了出来,气色仍不大好,不过精神恢复了些许,她和燕绥的表情都开始不自在起来,像是初中生早恋被家长逮住,不过她爹到底啥时候来的?   沈瑜好似没看到两人脸上的尴尬,淡淡道:“是我没能耐,当年阿笑她母亲的庶妹在后宫有孕,她娘进去陪产,竟被皇上给...”他闭了闭眼,又睁开道:“没过多久就有了阿笑,皇上想也知道这点,本来是一桩丑事,但他为了辖制你,竟连体面也不顾了,所以才下了这道封赏。”   跟争权夺利比,颜面又算得了什么呢?沈蓉不想逼他又回忆了一遍,忙上前扶住他:“爹,您先歇着吧。”   燕绥也没想到竟是这样曲折...离奇,不觉面露讶异,沈蓉抬头瞧着他:“我爹说的没错,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不用顾及往日情面。” 第69章 第 69章   沈瑜颔首:“事情已经告诉你了, 剩下的事就由你们自己做主吧。”他说完就转身回屋歇着去了。   沈蓉担忧地瞧了沈瑜一眼, 迎着燕绥的目光, 坦然耸了下肩膀:“我虽自认是沈家女儿, 除了我爹我也没有第二个爹, 可当初我爹为了我娘的名声,从来没有滴血认亲过,我现在身世不明,又有县主的封号顶在头上, 这些都告诉你了,怎么做由你决断。”   燕绥也从诧异中回过神来,既有些同情沈瑜,更难免心疼他家小甜枣,若她真是皇帝所出, 自己得多膈应啊。他听完她说的话,似笑非笑地挑了下唇角, 故意慢吞吞地道:“依我看...下月初四是个好日子,咱们把亲事订了如何?”   “订什么...你怎么扯到这事上头了?!”沈蓉怀疑他没听清,一字一字地重复道:“我明白告诉你,我可能是宗室女,这样你还要娶我?所谓娶妻娶贤,我无权无势, 娶了我给你可能带不来什么好处, 甚至还能给你带去不少麻烦, 这你都想清楚了吗?”   燕绥不以为意地道:“前朝太.祖的皇后不过是寻常渔家女, 本朝□□的嫡妻也不过是小户人家女儿,我魏家祖先娶的还是一般的绣娘,没本事的男人才会想着倚靠妻子,依傍岳家。你无权无势,我权势滔天,我们岂不是天生绝配。”   沈蓉:“...”这么自夸也忒不要脸了点。   天生绝配是这么个用法啊!   她道:“我血脉不明...”   燕绥道:“人没错就行。”   她道:“我可能拿不出嫁妆来。”   燕绥道:“巧了,我聘礼倒是准备的很丰厚。”   沈蓉:“...”哪里巧了!她忍不住道:“我现在虽然还算...美貌,但是总有老去的一天。”   她也不是存心抬杠,有些事儿现在说清楚总比以后才说好吧。   燕绥想了下:“我大你七岁,你老了我岂不是比你更老,皆大欢喜。”   他在她唇角上亲了下:“阿笑,你说过等我回来给我个答复的,难道这话不作数了吗?”   沈蓉给他一句接着一句赶的晕晕乎乎;“好。”   说完她把自己给惊住了,不过答应之后除了有些慌乱之外,更多的是意料之外的释然。   燕绥先是一怔,眉梢眼角的喜意几乎要满溢出来,满目化不开的浓情:“阿笑,你答应了?”   沈蓉表情有些别扭,略别开头,飞快短促地恩了声。   他对她的好她并不是半点没察觉,就算一开始不知道,后面也慢慢觉察到了,李夫人为何要认她为族亲,还对她百般维护,可不仅仅只是她救了她一命的原因,多半还是受了燕绥的嘱托,再说沈幕能顺利进军营,沈家的铺子能顺利开张,这些敢说和燕绥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她想透了这些,心下也有些感慨:“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话在你身上倒应了个十成,当初我不过顺道搭救你一把,你帮我的可远远比这多。”   当初在他还是大锤的时候,两人就有些若有似无的暧昧,只是后来知道他欺骗自己之后,她一怒之下主动断了这些情愫,不过燕绥没给她彻底斩断的机会,猝不及防地占据她的生活,根本没给她抗拒的余地。   假设她以后真的另嫁他人,难道就能忘了这么一个在自己生活中占据很大分量的人吗?若说能就是自欺欺人了,还不如趁着年轻快活一把,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他要是真负了自己,那她至少还曾经拥有呢,人生得意须尽欢呐。   燕绥微微蹙眉:“你答应嫁给我,只是因为我帮了你?”   “不只是...”沈蓉略一踌躇,主动亲吻上他的唇角:“因为这个。”   燕绥眸色深沉,正想加深这个吻,二进院子就传来沈瑜的咳嗽声,她忙把燕绥推出去,对着里面应了声,又道;“别把事情想的那么简单,你先能搞定你爹再说吧。”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大锤的才干品行都像已故的烨王妃,要是他爹那种性子还想娶她,她估计自己就主动跳井了。   燕绥眉眼一弯,含情应了声。她这边正琢磨着,燕绥突然又在她眉间亲了下,突然道:“别听李延之那些哄姑娘的话,若是你想出去玩,我陪你。”   沈蓉一怔,他已经转身出了院门。   他今天能得她答应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因此从沈家小院回王府的路上一路都是唇畔含笑,眉眼生花,等到了烨王府的时候眼底的笑意才凝住,翻身下了马,理了理衣裳,这才从容走进去。   烨王府里老王爷不知正跟下属商议什么,昨天沈幕突然受伤自然跟他有关,不过幸好被梅守备搭救了一把,他也颇是烦闷,他现在手里能用的人手和势力已经所剩不多,要不是这样,拿捏军中的一个小头目而已,哪里用得着费这么多手脚?   他冷冷道“...这回若是再不成事,你们就不用回来见我了,区区一个沈幕竟把你们难住了!”   燕绥在外听了几句,讥诮地扬了扬唇角,他这个爹可是越活越回去了,若是当年还有天下霸业的雄心,现在为了一些鸡零狗碎的事儿就开始动歪脑筋,难怪蜀地偌大基业在他手里一直没什么长进,好好的一盘棋硬被自己给走死了。   他推门走进去,老王爷愕然看了他一眼,随即皱眉道:“你的礼数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谁准你进来不敲门了?!”   燕绥掩去眼里的轻鄙,抬了抬手,屋里的所有人都退下,老王爷冷哼一声:“你有什么想说的?我告诉你,若是沈蓉的事儿,我绝不...”   燕绥突然问了句看似不相干的:“父王您可知道,五年前我为什么能赢?”   他说的五年前是指当年父子俩分歧日益增大,后来燕绥带兵围了烨王府,逼迫老王爷传位,这些年又层层夺去他手里绝大部分的势力,老王爷如今在蜀地跟个摆设也没太大差别,父子俩虽说关系不好,但是燕绥一般也会避开这个话题,不会无聊到往他心窝子捅刀。   老王爷想到五年前那场几乎是一面倒的胜利,像是被人砍了一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低吼道:“若不是你不孝不悌,又怎么会...…”   燕绥笑的更加冷淡懒散,不理会他的牢骚,直接道:“就如这次传圣旨之事,我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我就算娶了沈蓉,我照样能在蜀地说一不二,任他百般算计又如何?我手中有兵有权,只待剑指天下的那一日,而父王你就不同了,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百般算计,又是威逼利诱,又是暗地里用手段辖制她亲人,便是你把她算计走了又如何?难道我不会把人再追回来吗?”   他想着想着忽然有点想笑,当年他母亲声名卓著,眼光高远,就算不拿她当妻子看待,也是个当世少有的人才,他却为了害怕朝廷算计,为了点蝇头小利坑害正妻,结果多年碌碌无为,不知道母亲泉下有知会不会也笑出声来。   老王爷给他讽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他又悠悠道:“别说此事未定,就算她真是宗室女哪有如何?出嫁从夫,再说烨王府娶了宗室女的也不知我一个。”   老王爷恨声道;“我看你是被那女子美色冲昏了头了,我当初为了护蜀地周全,迫不得已才娶了宗室女,而今你明明可以娶一位更好的贤妻,却被美色所迷,强行要娶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传出去让人怎么说你?!你可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蜀地的百姓吗?!”   燕绥偏了偏头:“我娶阿笑就是对不起蜀地百姓,难道爹嫉恨妻子才干,暗害妻子就对得起蜀地百姓了吗?”   老王爷像是被凌空掐住了脖子,表情空白了一瞬:“暗害什么...你在胡说什么?!”   燕绥没说是沈瑾告诉他的,只淡淡道:“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是只要有心,还是能查出蛛丝马迹来的。”他本来不想用此事说事,但谁让老王爷执迷不悟呢?   老王爷脸上的血色尽褪:“胡言乱语!我看你是疯了!”   燕绥漠然道:“若是父王不信,咱们可以找人来对质。”   老王爷嘴唇颤了颤:“你为了那个女子,竟这般威胁我?!”   燕绥面露轻嘲,老王爷抬头愤然看他,父子俩对视半晌,最终还是老王爷低了头,深吸一口气:“若你非要娶她也可以,只是得保证让她像我正妃那样,不得诞育子嗣。”   燕绥断然拒绝:“无稽之谈,除了她我不会令纳侧妃妾室,若是不让她生养孩子,难道要从旁支过继吗?”   老王爷猛然抬头:“你...”   燕绥没给他往下说的机会,直接道:“下月便有个吉日,还请父王为了烨王府的颜面,和王妃一并去沈家提亲。”若不是提亲这事儿不让父母参与便是缺礼,对女方颜面有损,他也懒得过来废这么多口舌。   老王爷差点给他气笑了,方才又是顶撞又是胁迫的,现在一转头让他去提亲?!:“你有能耐就另找个爹,我绝不会同意这桩亲事!”   燕绥笑了笑,一字一字地放缓了声音:“为了烨王府的颜面,还父王出面提亲。” 第70章 第 70章   老王爷自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 而且别说燕绥他还真有可能干出另找个爹来的事, 他脸色倏忽间变幻不停, 又想到燕绥可能知道已故烨王妃的死因,心气就先弱了几分。   老王爷其实并不算难对付,他若是执意不允,燕绥也自有法子拿捏,不过他见他已经色厉内荏, 及时递了个台阶过去:“儿子如今年纪渐长,也想早日成家立业,方能安定下来, 若父王实在见不惯, 儿子会带着王妃另修府邸。”   老王爷闭了闭眼,似乎不想理他,重重哼了声, 拂袖背过身去, 燕绥知道他这已经是应了,欠了欠身算是行过礼, 转过身出了神。   老王爷左思右想还是心气不顺, 便找了胡王妃来商议此事;“那孽障执意要娶沈家女, 连吉日都敲定了, 只等着让你我那日上门提亲, 你说这事该如何是好?”   他其实也没指望胡王妃能给出什么主意来, 如今燕绥可强过他太多, 若是他执意想娶, 他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这个儿媳,不过就是跟胡王妃牢骚几句,想让她宽慰一二。   不过胡王妃此时显然没心思宽慰他,她身子都不觉轻轻颤栗起来,紧紧咬着牙根,几乎要沁出血来,才没让面上显露出情绪来,不过老王爷见她不言语,还是瞧出了她的异样,低头问道:“你怎么了?”   胡王妃低了低头,鬓发的金珠晃个不住:“没什么,由锦当真要娶她?那道圣旨带出来的麻烦可不小,他现下正如日中天,不怕娶了沈姑娘影响他声望?何必落下这么一个把柄在人手里呢?”   老王爷冷哼了声:“也不知道那孽障被灌了什么**汤,宁可自毁城墙,也非要娶那女子为妻,真真是愚不可及!”   胡王妃强撑着笑了笑:“也许是感念那女子救了他性命的恩德吧。”   老王爷不悦道:“便是救命之人又如何?难道不能用旁的法子报偿,再说顾巡抚的女儿当初不也救过他,也没见他千方百计要把人拉回家啊。”   胡王妃强笑道:“我也不愿意看沈姑娘进门,但是由锦喜欢,咱们又能有什么法子?”   胡王妃此时完全没了说话的**,低着头不言语了,暗暗收拢了手掌,不让老王爷瞧见手心里的冷汗,老王爷吐槽了几句也没啥可说的了,阴沉着一张脸出了门。   胡王妃拿起妆台上的一串佛珠,轻轻念诵着心经,想要压住翻腾的心绪,但方才老王爷说过的话字字句句涌了上来,一时血气上涌,脸色猛然红胀。   他竟真的要娶沈家女,冒着被人诟病的风险也要娶她。   他要成亲了,她又有什么法子呢?她甚至一点心思都不能透露出去。   她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话,整个人像是绷紧了的弓弦一般,先是一紧,再是一软,身子歪在一边便人事不知了。   隐约中听到有人惊叫道:“王妃!”   胡王妃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一醒来就听见老王爷似在跟人商量什么,她隐隐约约听到:“若您收了那沈姑娘...随便给她个名分...为着名声...也不会...父子相争”之类的话。   胡王妃隐约听明白了话中的意思,大抵就是让老王爷先一步收了沈蓉,这样燕绥就算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和老子抢男人,她听懂之后既惊愕又哭笑不得,忙起身道:“王爷,万万不可!”   老王爷一惊,撩起帘子来看她:“你醒了?”   胡王妃点了点头,急急道:“王爷,说这话的人简直其心可诛,由锦要娶沈姑娘的事已经传遍了蜀中,若您此时再插一...”她顿了顿,没把话说完:“父子同争一女,那要蜀地的人怎么想?”   她倒不是替沈蓉担心,主要是替燕绥考量,如果说燕绥娶宗室女只是影响他的名声的话,那老王爷要是再横插一杠子,那燕绥的名声可就真的完蛋了,整个烨王府都得跟着倒霉。   老王爷虽然目光短浅,却也不是傻子,不过他这些年一直以给不孝儿子添堵为乐,而且沈蓉的容貌确实...当然动摇也就是一瞬间,他低声道:“你放心,我已经让出这主意的人滚出去了。”他问道:“你怎么晕过去了?可要请大夫来瞧瞧。”   胡王妃嗯了声,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最近被闹的有些乏了。”她低声道:“这事...真的定了吗?”   老王爷冷笑了声:“不定又能如何?你以为那被灌了迷.魂汤的孽障肯甘休?”他冷冷道:“此事未必这么简单就能完,你等着瞧吧。”   ......   燕绥一走,沈蓉站在原地茫然了会儿,就被沈瑜扬声叫进去了,他咳了几声问道:“你决定了?”   沈蓉踌躇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我已经跟他说了。”   沈瑜仰面看着床幔:“按说婚姻本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我现在也没法帮你张罗什么,你既觉着合适,就应下吧。”   沈蓉想到自己才十六啊,还没浪够呢,竟要去结婚了,整个人都觉得非常玄幻。   沈瑜见她皱着眉不知在苦思什么,继续跟她灌输些人生道理;“按说婚事本该门当户对,你找了个如此悬殊的,娘家你是难考上了,以后为人处事全看自己,烨王若是敬你如初,你就是烨王府里说一不二的正妃,他若是一朝厌了你...”   他犹豫了下才道:“你就想法趁早脱身吧。别把一颗真心全放出去,放出去便收不回来了。”   其实这些话应该由女性长辈来提点的,不过沈大伯母已经跟沈瑾出了蜀地,她娘又早逝,他不说也没别人说了。   沈蓉对这话不是很赞成:“难道就不能以诚待人吗?”   沈瑜平静道:“你可以面上看起来用了十成的诚,有事无事就体恤着他,寻常也要多关心几句,以后王府后宅的事儿尽力不要让他操心,最好把事事都处理的妥帖周全,把你那急脾气好好收一收,只要你做的够好,就算烨王以后对你情分淡了,也会念着你往日的好处。”他其实也不想让闺女这般劳累,但谁两边让门不当户不对呢,只能在其他方面下下功夫了。   沈蓉郁闷道:“你和我娘成亲之后也不是这样吧?”   沈瑜用眼神表示对她的鄙视:“我和你娘是青梅竹马,你外家和咱们家门第相若,你对烨王知道多少,咱们家如何又和烨王府差了多少?用天渊之别来说都算是轻的了,就算烨王能一直敬爱你,其他人呢?你但凡有个疏漏的,旁人难道不会传风言风语,再好的情分也得受磋磨。”   沈蓉张了张嘴,本能想反驳,但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沈瑜叹口气:“也不是让你伏低做小,不过让你收收性子罢了,爹是过来人,不会害你的。”   他又道:“不光是你,你看那位胡王妃如何?她还是公主之尊,嫁到王府不照样得样样周全。”   沈蓉又没结过婚,哪里知道婚后是啥样,听他这么说只得晕晕乎乎地应了个是。   若只是沈瑜这样说也就罢了,沈家好些在蜀地的族亲,一些不大熟悉的七大姑八大姨听说了此事都跑来恭贺,对着她狂轰乱炸,大抵意思就是说她得温柔小意着,王府上下都得体贴看顾到,最好能把王爷当上司看顾着。   沈蓉给念叨的已经得婚前恐惧症了,幸好这几日燕绥也忙着打点婚事没露面,不然她都不知道以哪种态度面对才好,正好李夫人给她下帖子请她去府里赴宴,她连忙跳上车逃也似地去了李府。   李夫人见到她倒是一如往昔,见她带了坛酱牛肉来,连连笑道:“我一入冬胃口就不好,早就惦记着你这一口呢。”   沈蓉道:“这有什么了不得的,姑母若是想吃,我再给姑母做就是。”她踌躇片刻,迟疑道;“姑母不恼我?”   “你又没有哪里做错了?我为什么要恼你?这事本就怨不得你。”李夫人道:“这世上的事只要没违反律法礼数道德,那就都不算错,只是每个人选择不同罢了,路是你们自己选的,以后是好是坏只能由你们自己扛着,我这个做长辈的只能在一边帮忙。“   沈蓉细细思索了一遍,觉着这话十分有理:“姑母有见地。”   她还有些话想问问李夫人,李夫人却被其他夫人拉去说话了,她借了根鱼竿边钓鱼边梳理心情,忽听到身后有隐隐约约的议论声。   “...那边坐着的就是沈家女?看她相貌体态果真是个少见的美人,难怪能把王爷迷住,明明出身不明,王爷还想以正妃之位聘娶。”   “光身材好相貌好有什么用,还得会曲意逢迎,小心侍奉,不然天下美人多了去了,怎么就轮到她头上?”   “只盼着她以后能一直逢迎下去,不然有朝一日王爷厌了烦了,休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人呐,还得脚踏实地为好,别总想着攀龙附凤。”   众人议论的还算含蓄,但是沈蓉没想到到李府来还得听这事儿,想转过头瞪人,不过又硬是忍住了,同时在心里默念她要当一个好脾气的人,不能跟这些八婆计较。   顾青托着酒盏在一边看着,悠然抿了口。   她知道燕绥对沈蓉有意,后来朝上下了道圣旨封沈蓉为县主,她原以为峰回路转,两人又没戏了,但是没想到烨王回来半点没提这事,还是对她执意要娶的样子,可见他对沈蓉是真心的。   但烨王那样的人,一旦动了真心,要求的回馈也不会少,但沈蓉能给予同样的真心吗?两人身份地位便是最大的鸿沟,她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看着流言蜚语扩散,由身份悬殊生出自卑,再由自卑生出怨愤,只要烨王有所觉察沈蓉心思动摇,两人必生嫌隙,哪怕两人真成了亲,沈蓉的日子也不一定就会顺遂,婚后也有大把的机会可趁。   人言可畏,杀人于无形啊。   顾青又饮了口果酒,淡然一笑。   沈蓉钓了几条鱼上来,终于觉得焦躁平复了些,拎着鱼篓去给李夫人看,李夫人便悄悄对她使了个眼色:“你陪我去更衣。”   沈蓉不明所以地跟她走到偏间:“姑母怎么了?”   李夫人往后一指:“由锦在后面,找你有事商量。”   沈蓉现在还没适应两人的这个全新阶段,怔了下才道:“那我去见他?”   李夫人点了点头,沈蓉轻车熟路到了后院,果然见燕绥在后面等着,她把鱼篓和钓鱼竿放在一边,理了理衣裳和钗环才走到他身边问道:“有什么事?”   她边问边脑补燕绥不会拉着她光天化日玩亲亲吧,哎呦,这可是李夫人的别院啊!她是从了还是拒绝呢?可怎么拒绝才好呢?直接点还是委婉点呢?   燕绥没想到未来媳妇脑子里想的竟然是香艳又不大和谐的画面,他蹙眉道:“朝上又下了道圣旨。”   沈蓉脑补的正纠结,听完他的话,脸登时红透了。 第71章 第 71章 第73章   燕绥见她脸莫名红了, 挑眉疑惑道:“你怎么了?”   沈蓉猛然回神, 不敢让他看出来,忙摇了摇头:“没什么,你说朝廷又下了道圣旨...圣旨?!”   她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 她听到圣旨俩字就精神紧张,终于反应过来:“又说什么了?”   燕绥正了神色, 但看起来也并没有觉得这事太棘手, 拉着她的手道:“你跟我去瞧瞧。”   沈蓉点头应了,不过两人没回王府, 而是去了城外的另一处别院,这处别院可就隐蔽清幽多了, 阿李引着二人往进走,等到了一处暗室外, 有道尖利的嗓音打着颤道:“你们...你们烨王要造反不成?!我可是奉了上命来传圣旨的钦差, 你们竟敢扣押我?!”   扣押钦差确实与造反无异,燕绥至少现在还没有造反的意图, 所以大抵上和朝廷还能维持表面的和气。沈蓉疑惑地看向他,以眼神询问。   燕绥身形一顿:“这道圣旨一道是封赏,又将你封为了修容郡主, 另一道是...给你我赐婚。”   沈蓉一怔, 随即想明白过来, 脸上给恶心的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好:“这也太阴毒了吧。”   燕绥本来就打算和沈蓉成亲的, 这道圣旨一出, 就好像燕绥奉旨和被封了县主的沈蓉结婚, 明明是心里想娶的姑娘,却如当年的老王爷对朝廷妥协一般,看起来是被朝廷生生压了一头,比县主那道圣旨更能杀蜀地的威风。   她踌躇道:“你想怎么办?”   燕绥先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道:“他们为了把动静闹大,这回不光带了圣旨封赏,甚至还像模像样地给你陪嫁了好些箱笼嫁妆,幸好在城外我命人扣押住了他们,不然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沈蓉又脑补化为了囧;“皇上还真是舍得下血本。”   燕绥挑了下唇角;“可惜他这回注定血本无归了。”他带了几分轻嘲:“这道圣旨我不会泄露出去分毫,所以这些使臣定是留不得了。”   至于嫁妆,那肯定是要留给沈蓉的。她禁不住叹道:“这算是标准的杀人越货了吧?得亏你是当王爷的,不然这一片强盗都没饭吃了。”   她想了想又道:“这么多人死了,朝廷定会追究的吧?你到时候怎么办?”   燕绥不以为意地拢了拢前襟,很腹黑地撇了撇嘴:“我又没见着钦差,我能怎么办?指不定是在哪个山坳里被不知事的山匪强盗给杀人越货了,这难道也能怨我?”   沈蓉默默地瞧了他一眼,燕绥抚着下巴琢磨道:“不过难保此事不会泄露出去,咱们定亲的事得抓紧了,我本想着下月初四是个吉日。现在看来是等不得了,过几日我就让家中长辈上门提亲。”   他顿了下又道;“等亲事订了你随我出蜀一趟,咱们两人不在,那些流言蜚语没了来源,过一阵自然就消停了。”   这个道理很简单,假若第二道圣旨的消息走漏,如果在燕绥提亲之前传出来的,那么影响非同小觑,若是在燕绥提亲之后传出,那基本等于放了场马后炮,影响可以降到最低。   沈蓉见他色.色都考虑周全,松了口气之余又有点奇怪:“你既然都想好了,叫我来做什么?”   燕绥低了眉眼:“叫你来商议一二。”他说完又偏头看了阿李一眼,阿李会意,取出两封书信来:“这是宫里的冯贵妃和冯家老太太给县主的信,揣在内侍身上,我们一并搜出来的。”   冯贵妃可以不说,但冯家老太太可是沈蓉的亲外祖母,虽说她亲娘死后两家来往不算多,但是毕竟是血亲,沈瑜对这位岳母的身子骨还记挂着呢。   沈蓉苦笑了下,看来朝廷这回不光算计了一遭,还特么打了感情牌,她问道:“信上面都写什么了?”   燕绥道:“我没看。”   沈蓉奇道:“你这么正直?”他把信递给她:“既然是给你的,你就瞧瞧吧。”   沈蓉下意识地想接,手臂没抬起来忽然就顿住了,摇了摇头道:“想来要么是说些昔年的亲戚情分,要么是劝我吃里扒外对你不利,左不过这些,我不看了。”   燕绥讶异地看她:“你不看?”   其实他大概也能猜到信上写的是什么内容,但他知道沈蓉是重情之人,所以把她叫过来自己决断。   “没什么可看的。”沈蓉踌躇了下,点了点头:“要不你帮我看了,只要不是我外祖母身子有恙,其余的你都不用告诉我。”   燕绥捏着书信:“那我就拆了。”   他说着也当真不客气,拆开大略一扫,眼底漾起轻嘲,对着沈蓉道:“你外祖母身体无恙。”   沈蓉面色不知怎么有点复杂:“那就好。”   她下巴被燕绥猝不及防地抬起来:“你怎么了?”   沈蓉道:“没咋,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燕绥:“...”   沈蓉想了下又探问道:“你成亲也是头一遭吧?你心里就不紧张吗?万一咱们俩不合适呢?”   燕绥微微一笑:“我已经等很久了,就算是紧张,那也是激动难耐的。”   沈蓉:“...”是饥.渴吧你。   燕绥忽然想到她上回送来的荷包,偏了偏头若有所思地道:“阿笑问我合适不合适,是不是暗示我要先试试?”   沈蓉:“...再见。”   燕绥凑过来拉住她的手:“玩笑而已,我送你回去。”   沈蓉任由他拉着没拒绝,两人并肩往别院外走。   方才书信那事她倒不是怀疑燕绥不信任她故意试探她什么的,她还没那么被害妄想症。但是无疑的是让燕绥亲自拆信是为了刷信任度刷好感度,其实她真的挺想看看外祖母来信上写的是什么的,为了做一件他有可能会高兴的事,违背自己的心意,这是否是正确的相处之道呢?   沈蓉一路思量一路回了家,被送回去之后把事情大略跟沈瑜说了一遍,沈瑜叹了口气道:“你不看也是对的,烨王那样思虑周全的人,难保不会多想,知道你外祖母身子还算康健便成了。”   沈蓉点了点头,又总觉着缺了点什么。   燕绥果然是行动派中的行动派,找三清观里的观主算出四日后也是个吉日,于是四日后就让人上门提亲来了。   沈蓉那天换好衣裳在家里等着,沈瑜也强撑着起了身,沈幕特地向军营里请了一天假等着老王爷和胡王妃来,没想到早上却只等来了一辆青布小马车,一个王府女官打扮的女子被侍婢搀扶着下来,女官年约三旬五六,相貌柔和,眉眼也还算和善。   沈瑜瞧了却有些奇怪,他作为一家之主,此时当仁不让地出面道:“您是...”   女官和善一笑:“是沈老爷吧?咱们进去说话可以吗?”   沈瑜比了个请的手势,女官款款走进去,见沈家三口人都面露不解,柔声主动解释道:“沈老爷和沈公子稍安勿躁,我们老王爷和胡王妃下午就会过来换草贴,至于我...”她笑了笑:“我是来验身的。”   沈蓉皱眉道:“验身?”   女官柔声细气地继续道:“主要是为了瞧一瞧沈姑娘身子是否康健,这也是为了沈姑娘和王爷以后着想,沈姑娘若是康健了,才能更好的住持王府中馈,绵延子嗣。”   她还没检查燕绥呢燕绥要来检查她,万一燕绥不举她找谁说理去,呸!!!   一般宗室王府是有验身的规矩,不过也不会这么直剌剌地上门要查验人家姑娘身子,顶多就是细致打听一下就罢了,不过沈家差了王府太多,所以他们才敢上门无礼。   沈幕有时候不该瞎想的时候随意乱想,该瞎想了他反倒没听明白,还以为就是做个婚前检查,愣了下才道:“怎么查验?号脉吗?”   他生的俊秀,这么一问女官倒有点脸红,尴尬笑笑,起身道:“还请沈姑娘收拾出一见僻静屋子来,随我进屋。”   说白了验身一是查贞洁,二是查身体是否有缺陷或者隐疾。沈蓉想完脸都黑了,沈幕这时候也听出不对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女官和气依旧:“姑娘公子勿恼,只是为了保险起见。”   沈蓉听的差点踹人,沈幕这老好人脾气也发起火来:“结亲本来是实心实意的,你们这到底是烨王府还是皇室?到底是要娶妻还是要选妃入宫啊?从没听过这样的规矩,你要么回去把你们王爷的意思问清楚,若是不给个说法来,这亲事就这么算了吧!”   于是让蜀地所有人跌破眼镜的事儿终于发生了,烨王一心一意想娶沈家那个破落户,沈家竟然直接把王府的女官给赶了出去,这胆子上长驴毛了啊!   沈幕把人赶走之后还是气哼哼的,对沈蓉道:“阿笑别怕,烨王府明摆着就是没把咱家放在眼里,大不了这亲就不成了,咱们家养你一辈子也是养的起的!”   沈蓉气过之后已经淡定下来,反倒宽慰他道:“哥你想开点,这人应该不是大锤派来的,你也不能一棒子打死一船人,他会给咱们说法的。”   沈幕说完又叹气道:“都是我没用,挣不来功名也挣不来战绩,连累你也被人看轻了。”   沈蓉忽然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就想到那个有几面之缘的梅守备,小声说了句:“要不你出卖色相找个厉害嫂子?”   沈幕:“...” 第72章 第 72章   老王爷听了女官的回报之后也气的够呛, 谁想娶沈家女一样,给她脸了真是!要不是燕绥执意要娶, 他连验身的机会都不会给沈蓉好不好!   他在屋里气了一中午,也没提换草贴的事, 燕绥回来之后自然听说了此事,给躁的连连揉着眉心, 家里这些糟心事他也烦的够呛,等亲事一定, 他还是带着他家小甜枣出去清净几天吧。   不过对于不收拾一下就皮痒痒的老王爷, 他自也有法子对付,一回府先把上午去验身的女官关押起来, 又把老王爷身边的人手换了两批。   老王爷一见他便狠狠地摔了个茶盏下去:“混账东西!你想软禁我不成?!”   燕绥故作讶异:“父王这时候不该在换草贴的路上吗?”他淡淡道:“您身边的人不得用,欺上瞒下, 蓄意挑拨,儿子不过是帮您肃清了一下身边人, 也是一片孝心,您恼什么?”   老王爷见他不吃硬的,态度也不觉软了下来;“你若是只清些仆婢我倒也罢了, 可你竟把我身边的亲卫一并调走,他们世代都对咱们王府忠心耿耿,你这般不是寒人心吗?”没了亲卫,他就只能在王府混吃等死了。   燕绥不以为意:“父王都说了只是调任, 儿子一没贬职二没罢官, 怎么会寒人心?父王想的太多了。”   老王爷见他软硬不吃, 愤然道:“那你究竟想要如何?!”   燕绥笑了笑:“儿子私以为,父王和王妃,现在应当在换草贴的路上。”   老王爷愤恨看着他,确定他分毫不为所动,悻悻喝道:“去把王妃叫来。”   老王爷这人虽说无比奇葩,但是倒也光棍,认清斗不过儿子的现实之后,利落取过草贴地叫上胡王妃,一并坐上马车去了沈府。   他最近专注打自己脸,先是要一改自己当初的命令,要把沈蓉撵走,还放话出来坚决不会让沈蓉进门,现在又得亲自上门提亲,无形中他都能感觉自己脸都肿了一圈。   沈家人见到他也没什么好脸色,沈瑜主动问道:“老王爷又有何事?”   老王爷这人还是有一点好处的——脸皮厚,两边要成亲家的事已成定局,他也无能左右,索性强撑起一个笑脸来,硬堆出满脸坦率来,嘴上说着场面话:“我听说贵府姑娘玲珑剔透,端方慧秀,我想替家中儿子聘娶...”   沈瑜淡淡道:“老王爷千万别这么说,贵府是何等身份,我们穷门小户高攀不起。”   老王爷脸色一滞,胡王妃见他快要江郎才尽了,上下打量沈蓉几眼,心里不住地往下沉,脸上仍是强撑着笑道;“自古结亲都是看品貌的,我一见沈姑娘便喜欢得紧了,这回来已经带上了我们王爷的草贴,若贵府不嫌我们府上事情繁多,我便腆颜提个请求,用我们王爷的草贴,换一换沈姑娘的草贴,两家方能坐定秦晋之好。”   沈蓉假装低头,沈瑜别有深意地道:“王府的事情确实繁多啊。”   胡王妃有些尴尬,看了眼老王爷,他这才接了话,一拱手道:“早上是那贱婢自做的主张,无事生非,我和王妃都不知情,她一回去我们已经重罚过了,如有得罪之处,还请沈老爷见谅。别的我不敢说,但贵府姑娘嫁到我们王府,我和王妃绝不会让她受星点委屈。”   最后一句话就是沈蓉都差点嗤笑出来,沈瑜更是没忍住扬了扬嘴角,仍旧拿着架子道:“我们沈家就这么一个独女,我也不忍她嫁的太早。”   老王爷还能怎么办,只得赔笑道:“女大当嫁,沈老爷这个做爹的总不能看顾女儿一辈子,还是找个好人家托付,咱们做长辈的,也只能帮晚辈尽这点心了。”   沈瑜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是啊,咱们年纪也大了,只能在婚事上帮儿女们操操心了。”   老王爷给刺的面皮子抽搐,沈瑜又淡淡道:“说来贵府女官特特过来验身我才想到一件事,王爷的身子可康健否?用不用找人也查查看?”   老王爷深吸了口气道:“沈老爷放心,犬子的身子骨没问题,这点我还是敢打包票的。”   沈瑜见挤兑的差不多,心里的恶气才稍稍出了点,取出备好的沈蓉的草贴:“这是我们家蓉儿的草贴,老王爷请看看。”   老王爷翻看了会儿,两家换了草贴,彼此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老王爷这才带着老王妃告辞离去,沈蓉烦躁地捶了捶腰:“早这样不就完了吗?非得没事找事。”   沈瑜又道:“你未来公公是个拎不清的,好在胡王妃瞧着还可以,不过她是继母,又出身宗室,以后应当也碍不着你什么。”   沈蓉倒不是很有所谓,公公可比婆婆好打发多了。   换完草贴之后就要开始正式的三书六礼的,说来比较搞笑的是,虽然三书六礼都为了两个晚辈的最终结合,但是实际上两人能参与的只有最后的拜堂成亲,其他事都是由长辈负责的。   不过燕绥也没闲着就是了,他最近在努力帮沈蓉刷人气,如果用现代的词汇来形容的话,他已经帮沈蓉买了好几波热搜,蜀地百姓既不知道沈蓉是谁,又没跟她接触过,更不会知道她为人如何,所以只能听这些流言,流言把沈蓉尬吹的貌美如花堪比九天仙女,机智果敢宛如木兰在世,而且还是他们王爷的救命恩人,生生立了一个奇女子人设,于是蜀地人民对沈蓉的好感度蹭蹭往上走,圣旨的事已经彻底过了热度,几乎没人再提了。   她瞧得叹为观止,燕绥要是搁在现代,绝壁是混娱乐圈的好材料,都懂得立人设转移热点了。   沈瑜和沈幕就开始为沈蓉的聘礼发起愁来,要是原来的沈家自然好办,现在两家就是掏空家底都攀不上王府的门第,幸好燕绥及时出面,送了张嫁妆单子过来。   沈蓉知道他把朝廷送来的东西扣住了,不过看着厚厚一沓单子就惊了:“朝廷陪送了这么多东西?”除了珠宝衣裳手势古董字画什么的,竟然还有庄子铺面田地,最可怕的是还陪送了一个小山头。   燕绥瞧了几眼,轻描淡写地哦了声:“我又添了些。”   沈蓉给整的更纠结了,摇摇头道:“扣下朝廷的那些够我用了,你的你拿回去吧。”总不能还没成亲呢就欠人家这么多。   “你跟我还用得着客气?”他沉吟道:“虽说我不在意这个,但是世人多是如此势力,嫁妆也是整个婚礼的一部分,你若是少了,难保以后不会被人诟病。”   沈蓉心头一动,低声道:“多谢。”   燕绥道:“我五天后要启程去黔地土司那里一趟,你跟我一道去吧。”   其实他早就该去了,不过这几天忙着婚事一直没有办成,上回他出门办事沈蓉就险些被赶走,谁知道这回他出去又有什么幺蛾子,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把小甜枣带在身边为好。   沈蓉其实也挺想趁着没结婚出去浪一圈的,不过还是迟疑道:“咱们俩可是婚礼的主角儿,就这么跑了不太好吧?”   燕绥无所谓道:“敢在成亲之前回来便可,反正三书六礼的事自有旁人打点操心。”   沈蓉一想也是,古代又不是现代,有的时候结婚的事子女别说是参与了,甚至连发言权都没有,她点头应了:“成啊,不过我怎么跟你出去?”   燕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没过两天燕绥就送了套男装出来,沈蓉平常都喜穿宽松些的衣裳,也不知道他怎么挑的,明明是男装,腰部却十分紧窄,一穿上就能显出跌宕起伏的曲线来,搞得跟某种奇怪的制服play似的。   燕绥只瞧了一眼就大为欣赏:“这衣裳不错,你就在我身边充做军师吧。”   沈蓉囧了:“你确定是军师而不是你金屋藏的娇吗?”胸口...这么大,谁会相信是男人啊!   燕绥挑唇一笑:“这么说也无不可。”   沈蓉无语地摇摇头,转身去把自己收拾好的包袱取出来,沈瑜本来对她要和燕绥一起出去还有些微词,不过后来大概是觉着自己有微词也没用,而且最近蜀地事情实在不少,两人出去散散也好,于是就没再说了,只叮嘱她别婚前做些逾越之事。   燕绥的马车极宽敞舒适,跟一座移动的房子似的,里头甚至还镶嵌了十八个小抽屉,放了些酒水零嘴巾子帕子之类的东西,坐在上头也宽敞舒适不颠簸,她一上车便忍不住赞道:“这马车真不错。”   燕绥紧随她后面上了车,坐在毛茸茸的羊毛毯子上:“特地为你赶制的,你喜欢就好。”他顿了下又道:“以后你嫁进来,这便是你的座驾了。”   他一说话嫁进来什么的沈蓉又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两人这样出去算不算蜜月?可是蜜月一般不都是婚后出去,那什么吗...…   她想着想着脸上不知不觉带了点出来,突然腰上一紧,被他带到自己怀里,他勾着唇角笑,他伸手刮了刮她耳垂:“阿笑,我发现你最近总是露出这幅表情,你在想什么呢?” 第73章 第 73章   沈蓉脸上僵了一下,不自在地别开头:“能, 能想什么, 就是最近这些事呗。”   燕绥捏了捏她的耳珠:“想最近的事能想到脸红?”   沈蓉总不能说方才在想一些不和谐的事, 拢了拢头发, 借着这个动作遮掩一二:“我没脸红, 你瞧错了。”   燕绥突然凑近了, 一张俊脸无限放大:“真没有?”   沈蓉给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一翻身差点栽下去,被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 她一手撑在羊皮毯子上也没摔着, 一抬眼却见他直愣愣地瞧着自己,她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男子的衣襟本来就不是很适合女子穿, 这么挪来动去衣襟已经散开一点,衬得胸前的堆雪越发酥软挺拔。   她哎呦了声, 慌慌张张地遮住前襟, 这边才堪堪整理好, 他猝不及防欺身压下来, 嘴唇衔住她的一瓣嘴唇, 轻轻地吸吮起来, 她就觉着身子一沉, 被他压的牢牢的。   沈蓉觉得这姿势简直是...要外人看了指不定以为两人在玩马车play!她给自己开出的脑洞硬生生吓了个激灵, 嘴里含糊了几声, 忙去推他的肩膀。   燕绥微微抬起身子, 幽幽道:“阿笑,你是不是又在想奇怪的事了?”   沈蓉对他新点亮的读脸技能表示震惊,磕巴了下才道:“没,没想什么。”才没想那些婚后才能做的事情呢。   燕绥的读脸技能显然也是一日千里,盯着她的脸若有所思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对你...恩?”   沈蓉又一次震惊了,在心里擦了声,正要翻身起来,不过被他锢住腰肢压在身下,他撇嘴笑道:“我本来没想做什么的,瞧你这神情,若是我不做些什么,倒显得我多无能似的。”   他是极喜欢看她张牙舞爪的样子,说完故意伸手按上了她的后腰,本想逗逗她的,沈蓉身子木了下,甚至能隔着衣料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她忙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忙乱之间地想要把他顶开:“你克制一下,别闹了,外面还有人呢,让人听见了成何体统!”   燕绥本来没动那份心思,给她挨挨蹭蹭几下竟气血上涌,立时起了些不对的反应,他撑着身子在她上方,她立时就觉着被什么戳了一下似的,也僵着身子不敢乱动了,他却不依不饶起来,挺直的鼻梁沿着她脸颊划过,在她脖颈间轻轻嗅闻着,底下声音似嗔怪似抱怨:“阿笑,你又招我。”   他似乎咬了咬牙:“早晚让你招出毛病来。”   可怜沈蓉明明是个司机还得假装不会开车,不自在地别过头:“我招你什么了?你有毛病也别赖我!”   当初亲事没定,燕绥不敢胡来,现在她人眼瞧着就要落自己兜里了,他也比往日恣意许多,用腿顶开她的膝盖,在她双腿内侧厮磨着:“感觉到了吗?”   沈蓉真的想摔剧本,这戏演不下去了啊喂!   她心里苦逼,脸上还是不得不装出一脸清纯小白花样,故意埋汰他:“是你的佩剑吗?你怎么老把它带在身上啊?你的毛病是老把佩剑戴在身上膈出来的吗?”   燕绥怔了下才想到上回‘佩剑’的事,给她问的窘迫了下,又很快从容起来,嘴上一本正经,眼底笑意闪烁:“是啊,但是我又没法不戴它,所以阿笑你帮帮我,好不好?”   自己装的纯,跪着也要装完。沈蓉硬着头皮,笑的有点狰狞:“好啊,要我帮你把它折了吗?”   燕绥:“...”   他干咳了声:“也不用这么...极端,你伸手摸摸它,摸它一会儿就自然不膈人了。”   沈蓉:“...”   他不知怎么想到了几句荤话儿,腻在她耳边笑道:“它寻常也不这么膈人,见着心上人才这样冲动的,一般硬挺起来的佩剑要插.进剑鞘里才能彻底消停,旁的法子只能纾解一二。”   他说着说着突然想到沈家如今除了沈瑜和沈幕就没有别的女性长辈了,男人的话还能靠耳濡目染,可她是个姑娘,房中事谁来教她?他于是就萌生了给未来媳妇做X教育启蒙的念头,免得洞房的时候吓到她,再留下什么不好的回忆那就太糟糕了。   当然燕绥不会承认他其实是想体会一把调.教未来媳妇的乐趣~~~   正打算搞养成的锤哥并没有想到他媳妇跟他一样是个老司机,佩剑剑鞘什么的一下子就秒懂了,秒懂不代表她脸皮有锤哥那么厚啊!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被调戏的呆愣愣地不知所措,燕绥瞧她这模样也挺可爱的,在她唇角亲了下:“你知道我要找的剑鞘在哪吗?”   沈蓉忍无可忍,一下子翻身而起,慌慌张张地跳出了马车,临出去的时候还饱含惊恐地看了燕绥一眼。谁说古人保守,掉起节操来比现代人还特么吓人!   燕绥看把她吓着了,也在车里反思是不是闹过头了。   车外负责护送的阿李满面叹息地看了眼惊恐逃窜的后边马车上的沈蓉,王爷,您太心急了啊,瞧瞧把沈姑娘都给吓成什么样了。   后面的马车是燕绥特意派来给沈蓉使唤的仆妇,有个瞧着年长稳妥的姑姑见她急慌慌地跑进来,提醒道:“姑娘和王爷青春年少,情分好这是好事,不过也不能老是腻在一处,咱们倒觉着没什么,有人瞧见了难免背后嚼舌根。”   沈蓉一想也是,而且她算是怕了燕绥了,点头道:“冯姑姑说的很是。”于是接下来她就一直缩在后面的马车里。   冯姑姑还伺候过小时候的燕绥,很得他信任,不然也不会被派来服侍沈蓉,出言提醒也是好意,见她应了这才笑了笑不说什么了。   沈蓉想到沈瑜的叮嘱,犹豫道:“我以后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妥当的,还请姑姑从旁提点一二。”   冯姑姑一怔,又笑道;“提点不敢说,但只要我知道的,对姑娘定然知无不言。”她把一些王府的礼数细细说了,又宽慰道:“我瞧姑娘礼数得体,婚后多留心些不会出岔子的。”   用晚膳的时候燕绥才过来笑道:“阿笑,别闹别扭了,咱们去用晚膳吧。”   沈蓉给调戏的看见他就想翻白眼,就着他的手跳下马车:“在驿馆吃?”   燕绥点了点头,蜀地的驿馆福利丰厚,食材也颇为丰盛,作为一个厨娘见到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沈蓉瞧得手痒心痒,但又怕人说道未来王妃下厨做饭有失体面之类的话,只得遗憾忍住了,想她当年在京城的时候都没这么绷着,现在在他跟前反倒有些拘谨。   燕绥一直陪在她身边,瞧见她先是跃跃欲试,随即又略带遗憾地在椅子里坐定了,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他迟疑着往她腰臀处看了眼;“是坐太久了...那里疼吗?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他最近说个什么都能扯到不和谐的地方,沈蓉喝了口茶没搭理他,犹豫了下才道:“你觉着驿馆的饭菜能吃得惯吗?”   燕绥闻弦歌而知雅意:“驿馆的饭菜都是那般味道,你要下厨吗?”   沈蓉道:“我想来着...就怕不太好。”   燕绥失笑道:“这有什么,只要你别累着。”   对于一个爱好做菜的人来说,做菜当然不会累,不仅不累还是一种享受,她得了燕绥的允准就下厨房忙活去了,先是找出熟牛肉,牛舌牛肚这些菜切成薄片,用白芝麻辣椒麻油等食材做为调料往上一淋,一道麻辣鲜香的夫妻肺片就做好了。   她又翻出里脊来,用蛋黄和面粉裹炸了,调出酸甜的汁水一汆,最后把糖醋里脊放到白瓷盘里,别有雅趣地雕了一朵萝卜花。她趁着炸里脊的时候又焖了一道香辣虾,里面放了红薯山药之类的衬菜。   趁着三道硬菜做的差不多的时候,她快手炒了两道素菜,一桌菜便备齐了,她一挥手命人端下去,放下攀膊理了理衣裳才出了厨房。   燕绥偏爱鱼虾之类的,夹了只虾子尝了,怀念道:“好些时候都没吃你做的菜了。”   沈蓉在他身边坐了:“最近一直忙叨叨的,哪有时间给做饭?”她又不无遗憾地道:“今天时间还是有些紧了,不然能做几道蒸菜呢。”   她说完正要夹一只虾,冯姑姑恰巧端了汤菜上来,十分温和地看了她一眼,沈蓉当即反应过来,剥好虾子给他:“你吃你吃。”   燕绥:“...”   他本来正准备给她剥虾呢,闻言难免问道:“你最近怎么了?你原来可是把一盘虾扔给我剥却不准我吃一个的人呐。”   沈蓉郁闷道:“你后来不还是吃了半盘子吗?我哪有那么恶毒?”她说完干笑了下:“现在咱俩不是那什么吗,我对你好不正常吗?”   燕绥:“...”话是没错,但是怎么觉着那么别扭呢?   等把下人都打发走了,他才斜睨她一眼,慢悠悠道;“用不着你做这做那的,只要你肯陪我一道躺会儿,就算是对我好了。”   沈蓉:“...”   她闷头吃完晚饭在驿馆里歇下——当然两人是分开歇的,等到第二天早上才开始上路,就这么优哉游哉地行了一阵,终于到了黔地的地界,燕绥把她叫到自己马车上讲一些黔地的风土人情,沈蓉认真听了记下,一路进了土司们的地界,她早就闷的狠了,正要跳下马车溜溜腿,就被燕绥拉住,硬是把自己的大氅给她系上。   沈蓉穿好大氅才下去转了一圈,这时候一个红衣女子如一团烈火般扑到她怀里;“烨王爷。”   沈蓉:“...”这就非常尴尬了!! 第74章 第 74章   燕绥的亲卫一直在周遭护着,这姑娘方才也没看清是谁, 等到沈蓉才走出亲卫的队列, 她估计看见了沈蓉从燕绥的马车上走下来, 大氅又跟燕绥相似, 于是就冲过来给了个熊抱。   沈蓉陡然生出一种无力吐槽的感觉, 不知道是一脚把她踹开大骂一声哪里来的小婊砸竟敢惦记我男人!还是该吐槽一下姑娘年纪轻轻眼睛就瞎了, 你家烨王可能有胸吗有胸吗还是c杯的!   这姑娘不知道是不是练过, 沈蓉想挣扎硬是没挣扎开,只得板着脸沉声道:“姑娘, 请自重。”   她说完趁机打量了红衣女子几眼, 见她约莫双十年华,生的倒是妩媚英气,怎么就眼神不好呢!   姑娘听声音也听出不对来了, 抬头一瞧就见不是烨王,不过也是异常俊美秀丽的一位‘公子, 她诧异过之后也没什么尴尬表情, 站直了身子懒洋洋地问道:“你是谁啊?怎么从烨王的车架上下来了?”   她说完又喃喃道:“我就说嘛, 烨王怎么会那么轻易让我抱上呢?”   沈蓉这才看清她的全貌, 就见她穿着汉人女子的衣裙, 不过好像是改良款的, 腰胯都十分紧窄, 脚上还穿着鹿皮小靴, 头上歪歪斜斜插了根金钗, 乍一看有些不伦不类, 多看几眼又觉着这裙子十分衬她。   燕绥见自家小甜枣被人白搂了一回,自然也从马车上下来了,红衣女子一见他就娇媚叫道:“烨王爷。”她眨了眨一双大眼:“您要来怎么不早些通传下来?害我什么都没收拾就匆匆出门迎您了,这么蓬头垢面的可真是失礼。”   她相貌其实偏于英气,这么娇滴滴的说话怎么听怎么别扭...非要举例的话就是春哥非得学志玲姐姐的声音...听完耳朵都疼了。她见一抱没得手,知道再没可能,也就规矩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行礼。   这妹子奔放的...把沈蓉都给吓到了,就是现代也没有姑娘见人就熊抱撒娇的吧...   燕绥目光从她脸上随意掠过:“拓跋土司。”   黔地异族众多,不过势力大的也就那十来个,朝廷对这些人一向是安抚厚待,每家都给了土司的封号,还有一个二品指挥使的虚衔,不过黔地和蜀地毗邻而居,燕绥这些年已经把这些土司收服的差不多了。沈蓉听完怔了下,没想到这里还有个女土司。   他又问道:“余下的诸位土司呢?”   拓跋清道:“阳州是我的地盘,所以我一早就过来候着了,旁人我不知道,路上还得几天吧?”   她对这个话题显然不是很感兴趣,反倒是对美男的兴致更大,一脸兴味地打量着沈蓉,沈蓉要是个男的估计得给她看的捂裆:“王爷还没回答我呢,这位公子是谁?”   沈蓉此时一身男装,她进了黔地之后又配合着化成男子妆容,身形又被大氅遮掩着,所以拓跋清还真没认出她是男是女。   燕绥显是不想理她,便假作没听见,在亲卫的簇拥下自顾自地往前走,沈蓉见他不说话,也就闷头跟着往前走。   拓跋清跟在后面一边带路,一边自作聪明地猜道:“我瞧这位公子和王爷共乘一车,想必关系匪浅,怕就是王爷那位表兄弟李延之吧?”   燕绥:“...”   沈蓉:“...”李延之在八百里之外都能躺枪啊!!   她也不知道李延之是燕绥表哥还是表弟,自信满满地看向燕绥,顺道还调戏了沈蓉一句:“果然不亏是王爷的表兄弟,跟王爷一般俊美,相貌我瞧着都有些相似呢。”   燕绥:“...”   沈蓉:“...”这话说的...一口气让三个人中枪了,这位女土司看着挺像燕绥脑残粉的,其实内心就是高端黑吧!   她静默片刻,皮笑肉不笑地道;“瞧一次十两银子。”   拓跋清一愣,随即笑的前仰后合,拔下头上的簪子扔过来:“这只簪子够我瞧十次的吧?”   沈蓉:“...”= =怎么搞得她跟青楼小倌似的。   燕绥略带动容地看向拓跋清:“你真这么觉得?”   拓跋清又把两人仔细打量了一遍,惊讶道:“难道不是吗?我瞧着王爷和他生的很是相似啊?”   沈蓉:你脸盲吧大姐!   她还没澄清,就见燕绥皮笑肉不笑地扬了下唇,想到李延之上回坑他的事:“猜得没错,延之他性子爽朗,最爱交友,现在我们二人要出面办事多有不便,以后你若是要去蜀地,可以来找他,只要热情大方些,他定会奉你为座上宾。”   沈蓉:“...”这表兄弟俩她也是无力吐槽了。   拓跋清又看了沈蓉一眼,点头道:“那是自然。”她又笑道:“不过我还是觉着王爷最为俊美。”   燕绥显然对拓跋清这性子欣赏不来,给李延之挖了个坑就不再多言,拓跋清只得悻悻住了嘴,引着燕绥一行人去府邸暂先休息,两人又商议了一句正事,她看了看燕绥,又看了看‘李延之’,见没人又开口挽留她的意思,这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去了。   沈蓉觉着燕绥对拓跋清的态度有些不对头,他在蜀地的单身汉榜上人气也是稳居第一,平时明里暗里给他送秋波的妹子不知道有多少,他至多不理睬也就是了,不会像对拓跋清一样三分无语六分烦躁还夹杂着一丝丝蛋疼的情绪,而且两人过去显然是认识的。   女人的第六感最准,她在这时候也开启了读脸技能,眼神瞬间暴躁了:“你跟她很熟?!”   燕绥忙压在她肩头安抚,表情十分复杂:“熟悉谈不上,一般自有人负责跟这些土司联络,我不过也见过他们几回。”   他脸上满是一言难尽:“她...”   他斟酌了一下词句才跟沈蓉解释起来,首先从女土司的特殊性开始说,女土司既然是一个部族的首领,当然不可能外嫁,一般都会择一品行优良的男子娶回来绵延子嗣,这位拓跋土司眼光极高,十来岁的时候就开始挑夫婿,一直没有瞧上眼的,所以部族的子嗣大事一直没得到解决,后来燕绥继了烨王的王位,她带人来奉礼祝贺的时候,不知怎么一眼就相中燕绥的人品才貌,觉得两人生出来的孩子肯定才貌出众,而且还有一半烨王府的血统,长大了也有靠山。   当然她就算相中了也不可能嫁过来当王妃,毕竟一边是在自己的部落里逍遥自在的当土皇帝,一边是在王府后宅憋憋屈屈地给人操持,傻子都知道选哪个,于是她想出个奇葩到不能再奇葩的主意来,请求燕绥跟自己春风几度,最好能让她有孕,没名没分也无所谓,大不了她回去就招个夫婿,把孩子按在夫婿头上。   如此无礼奇葩的要求燕绥当然直接拒了,拓跋清后来又在他身边瞄了几圈,觉得烨王府旁支的子弟里没一个她能看上眼的,于是这位女土司一直打光棍到现在,氏族一直无后,自己和部族里的人都快急死了,于是又把主意打到燕绥身上。   沈蓉:“...”这踏马就是想拉个配种的啊!   她看着燕绥的眼神都不觉带了几分同情,咽了口口水,艰难道:“我听说马场上会把最优秀健壮的公马拉出来和母马配种,以求生出来的后代高大康健,我怎么觉着拓跋土司这样...就像是...”   她说的那个场景实在太有画面感,以至于燕绥听完脸色难看跟家里死了人似的。   别说是他了,正常男人都受不了这种奇葩习俗吧!   沈蓉惊叹了会儿又觉得贼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不过话说你方才没否认我是李延之...拓跋土司又急着脱单,你这不是坑他吗?”   燕绥虽然不知道脱单是个什么词,不过猜也能猜出来,偏头哼了声:“怎么?你心疼了?”   沈蓉道:“我又不是李夫人,我有什么好心疼的,话说你们真是亲表兄弟吗?互相伤害起来真是不留余地啊。”   燕绥嗤了声:“他好醇酒妇人,我就帮他千里牵线送了个美人过去,这怎么能叫害他呢?”   沈蓉:“...”表面上倒是很有道理的样子...   她想了想,又忍着狂笑的冲动:“不过你看拓跋土司那么为难,你可以去帮帮她的。”   燕绥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偏偏打又舍不得,只得伸手在她腰间搔了几下:”这么想笑?我来帮帮你好不好?”   沈蓉怕痒,反应很大地往后缩了缩,他趁机追上来,咯吱的她狂笑不止,一瞧她眼角带泪脸泛桃花的模样,心头不觉一漾,抬手帮她拭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她怕他又说那什么佩剑和剑鞘之类的话,忙把话题扯到正事上:“我还没问你为什么突然要到黔地来呢?”她刚说完就有点后悔,本来她是不想参合她在外的事的。   燕绥倒是没多想:“原本我们蜀地和黔地往来顺遂,前些日子不知出了什么岔子,派去的人手竟断了联系,陕地下了之后我本已经打算再推进腹地的,黔地位于蜀地后方,此时绝不能有失。”   其实这本来是李延之的差事,不过鉴于他上回的劣迹,燕绥直接把他打发到西北开荒去了。 第75章 第 75章   沈蓉见他有说的意思,便细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是哪片地方出了岔子, 你查出来了吗?”   燕绥眉眼微沉, 缓缓摇头:“是杨家杨迟的土司管辖的地盘, 黔地地广人稀, 他所占的人手势力是黔地所有土司中最大的, 占了近一半的人马地盘。”   沈蓉很快反应过来:“他要是出了什么岔子, 就怕蜀地的后方不安稳了, 所以你才要亲自过来?所以你过来就是想看这位杨迟土司究竟出了什么岔子?”   燕绥点头,顺便在她脸上亲了下:“我家阿笑真是聪明。”   他顺道踩了李延之一脚:“本来是李延之该干的差事, 他消极怠工, 我只得亲自出马了。”   沈蓉没啥良心地道:“他没来估计要后悔死了,这有个美人在心心念念地惦记他呢。”   燕绥想到拓跋清和李延之,无良地点头笑道:“两人也算是绝配了。”   两人调侃了会儿无福消受美人恩的李延之沈蓉就回屋午睡了, 燕绥还扯着她的袖子不要脸的建议:“一个人睡有什么趣?咱们一道躺会儿?”   沈蓉在心里暗搓搓冷笑几声,脸上还是一脸傻白甜的样子, 歪着脑袋道:“你上回不是说和男人躺一起会怀孕吗?”   她说完又鄙夷道:“你还是不是人呐, 居然想让我婚前有孕?”   燕绥:“...”   他没想到自己挖了个坑竟把自己埋进去了, 沈蓉欣赏了片刻他僵住的表情, 负手施施然地走了。   黔地湿气比较重, 虽然冬天温度比北方略高一些, 但是气候也不是北方那种干冷, 而是阴惨惨的湿冷, 在外面呆了一会儿就觉得湿意要从骨头缝里渗进去了, 这座临时的府邸也没修地龙, 沈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还是睡不着,冯姑姑提议道:“我命人帮姑娘多燃几个炉子吧?”   沈蓉下意识地点点头,又禁不住道:“会不会有些太麻烦了?这么多炉子不得专门派人看着?”   冯姑姑笑了笑:“这有什么麻烦的,多派几个人手而已。”   她还没说话,冯姑姑已经转身下去张罗炉子了,沈蓉被暖炉一烤身上暖烘烘的,也多了几分困意,脑袋一歪靠在枕头上便睡着了。   燕绥没有午睡的习惯,找了几卷卷宗翻了翻,他独自守了会儿空房,慢慢踱到沈蓉暂住的西厢,冯姑姑见到他就要起身行礼,被他摆摆手止住了,又抬抬手示意他们出去。   冯姑姑犹豫道:“王爷,这不大合规矩吧,再说咱们还得留下来看着炉子呢。”   燕绥道:“我来看着炉子,你们下去吧。”   冯姑姑觉着简直不理解现在的年轻人,马上就要成亲了,至于这么天天腻歪吗?她心里道不合规矩也不敢反驳,欠了欠身便退下了。   燕绥打起帘子走进去,站在她床边瞧她睡颜,说来也奇怪,明明是每天都能见到的人,可就是怎么瞧也瞧不腻,甚至一见到就熨帖的要命。   沈蓉这时候已经昏昏沉沉睡过去了,在梦中无意识地呢喃几声,一只脚已经蹬出了被外,他惊了下,把她醒了,见她长睫仍是牢牢地闭合着,这才放下心去看她的脚。   沈蓉全身上下哪里都匀称漂亮,就是两只脚生的肉呼呼的,还带着健康的粉色,他伸手想把她的脚塞回被子里,探手一摸就觉得脚掌沁凉凉的,他怕她着凉,忙合拢双手,把她的双足捂热,这才小心翼翼地重新帮她放回被子里。   哄她睡安生之后他干脆坐在她床边大方欣赏,觉着人世间至乐也不过如此了。   他就这么傻等了半个时辰,又给炉子添了几块银丝炭,见她睡的差不多了,怕她睡太久了晚上犯夜,伸手把她推醒:“阿笑,快起来吧,已经到下午了。”   沈蓉睡得快起的也快,嘴上含糊了几声,双手撑着床板起身,眯着眼睛看他:“你怎么在这?”   她睡觉的时候不爱穿太多衣裳,单衣里能看见是葱绿色绣莲叶的褙子,衬得胸前一抹肌肤异常雪白,燕绥生怕自己再次窘迫,忙换了个坐姿:“来叫你起床。”   他说完也十分郁闷,他原来虽说对小甜枣也有些想法,但也没这么克制不住啊,难道是因为婚期将近的缘故?   沈蓉被他看的身上十分不自在,禁不住把被子拉上来点,问道:“等会,我马上起。”   她被子没裹好,斜斜露出一半的香肩,燕绥只瞧了一眼,又忍不住换了个坐姿:“恩,晌午不要睡太久,仔细晚上睡不着。”虽然没有...那什么,不过还是以防万一   沈蓉见他坐在那里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忍不住问道:“你干什么呢?床板上有钉子还是怎地?”她顿了下又问道:“你不会是...”   燕绥眼带希冀地看着她:“我怎么了?”他们家小甜枣开窍了?   沈蓉迟疑道:“你...长痔疮了?”   燕绥:“...”   她忙宽慰他道:“长了也没事,十人九痔吗,我哥原来看书一坐就是一天,后来也长了痔疮,抹点膏药就好了,我回头问问我爹,让他把那个偏方也给你。”   燕绥深吸了口气:“我没有!”   沈蓉很不赞同,掀开被子起身劝道:“你别这样吗,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怎么还讳疾忌医呢。”   她现在全身上下窈窕起伏的曲线倒是能瞧个清楚,只不过燕绥原本那三四分旖旎的念头都被驱逐的干干净净,深沉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直接走了,果然一晚上都没来骚扰她。   阳州不是黔地腹地,两人在阳州不过是暂歇,修整了一晚继续要往腹地出发,去见其他的土司。   沈蓉早上换好男装走出来,她还特地把胸口绑住了,燕绥的调整情绪能力也与日俱长,已经把方才的痔疮事件暂时驱逐出脑海,不过等见到早膳桌上摆了两盘酱菜,她还是难免多说了一句:“让人把这菜撤了吧,你不是...那什么吗,最好吃清淡点的。”   燕绥:“...”   自作孽不可活啊!   沈蓉见她脸色不大好看,呵呵笑了两声讨好地给他夹了几筷子菜。   两人吃完早膳才启程继续赶路,拓跋清一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见到燕绥和沈蓉便笑道:“王爷早,李大人早。”   沈蓉笑了笑不说话,拓跋清虽然说婚事上奇葩了点,但其他的事儿还是很有部族首领的做派的,同燕绥道:“我知王爷志向高远,这次金筑会盟所有土司和要员都会到场,王爷想必也不止是为了杨迟一人,王爷便准我沾沾光,跟您一道去金筑吧。”   她这样说其实也是表忠心的意思,燕绥虽然不喜她蛋疼的婚姻观,不过仍是点头应了。   拓跋清继续笑了笑,明晃晃地送了个秋波过来:“杨迟他不知道什么毛病犯了,但我们其他人心里还是感念王爷这些年帮扶的恩德,谁若是敢反王爷,我头一个不会饶他。”   这番忠心表的实在太露骨,燕绥大概习惯了他们异族直来直去地性子,却无视了她递来的秋波,颔首道:“难为你有心,可见这世上还是知恩图报之人要多。”   拓跋清颇觉无趣,又把目光落在沈蓉身上,沈蓉给她饿死鬼看见金子一般的目光看的汗毛倒竖,心里先替李延之祈祷了几句,主动转了话头:“拓跋土司知道此去金筑要走几日吗?”   拓跋清眼睛一亮;“李大人想知道?”   沈蓉迟疑着点了点头,拓跋清笑呵呵地道:“我跟李大人很是投契呢,不如此事毕了李大人来我府上住上几晚,我好好地告诉你些黔地的风土人情,如何?”   沈蓉:“...”   燕绥:“...”   沈蓉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还有被女人调戏的一天。不过这位拓跋土司也是奇人,看上的不是她未婚夫就是她本人...   燕绥冷冷侧目,拓跋清这才讪讪住了嘴,骑马在前面引路。他坐在马车里,语重心长地对沈蓉道:“阿笑,不要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随意搭理。”   沈蓉偏头思忖了一下,故意歪头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记得你怎么也说过类似的。”   燕绥从容道:“我说的都是发自肺腑。”   沈蓉:“...”这脸皮...   两人又在马车上颠了五六天才终于到金筑,燕绥来到此地本就是为了联络这些土司,不过等到了地方却不着急见人,只命人先安置了宅子,自己带着沈蓉四下游玩。   沈蓉本来就是抱着旅游的心态来的,对游山玩水自然来者不拒,不过仍旧替燕绥操心:“你怎么还这般优哉游哉的?就不怕耽误正事?”   燕绥看着眼前的明山秀水,仰脸笑了笑:“总得给他们一个准备的时候,杨迟不上门见我,难道我还要亲自去找他?”   沈蓉谨记着沈瑜的告诫,也不好多问这些事,正好见街边有卖素春卷的,酸辣爽口,清香诱人,她走过去买了两个,正要从荷包里摸钱,就见一道修长的身影匆匆拐入小巷。   她怔了下,觉着这身影有些眼熟,不过还没等她目光追寻过去,那身影已经没入小巷没了踪影。   燕绥问道:“怎么了?”   沈蓉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下,却没搜出什么结果来,缓缓摇头道:“没什么。” 第76章 第 76章   两人在黔地逛到中午,寻了个金筑颇为知名的馆子准备尝尝黔地美食, 不料才准备进饭馆的时候又遇到一位土司, 燕绥和沈蓉都是鹤立鸡群的好相貌,被人一眼就忍住来了, 那位土司神色激动, 忙不迭拱手道:“可是烨王?”   燕绥本来暂时没打算见这些土司,不过此时人来了他也不好干晾着, 点头道:“正是,可是谭土司?”   谭土司面上有些为难,欲言又止, 不过想到燕绥这几日都找不着人影,今日还是好不容易见着人,虽然有些冒昧, 但他犹豫半晌之后还是道:“下官有些要事想和王爷商议, 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燕绥蹙眉,沈蓉最近打算走体贴贤惠路线, 见状忙对他道:“也吃饭不急在这一时,你们要是有事就先去商议着,我在饭馆里点好了菜等你也是一样的。”   谭土司忙道:“下官的暂住宅邸就在对面。”   燕绥便应了,又叮嘱沈蓉道:“记得去雅间用饭。”   沈蓉点了点头,他把一行护卫留下来才跟谭土司进府,他们说是要在外用饭, 底下人也早就帮着订好了位置, 被小二引着上了二楼, 却见早就订下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几个异族汉子正在闷头喝酒,脸上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沈蓉皱了皱眉,转头看向小二,小二也怔了下,尴尬道:“这...小的已经告知过掌柜的留下这间雅阁了,怎么会这样呢?要不小的帮您去问问?”   沈蓉不想为难底下这些打杂的,点头道:“你去问问吧。”小二道了声谢,忙不迭地下楼帮着问话去了,沈蓉就带人在二楼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   她正百无聊赖,没想到那几个占了他们雅阁的异族汉子透过半掩的雅阁门正瞧见他,为首的汉子见到她怔了怔,随即朗声笑了起来,醺着一双眼,拎着酒壶推门而出,笑呵呵地道:“瑶娘怎么过来了?可是想爷了?”   沈蓉抬头瞧了眼,这醉汉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容貌英挺俊美,还有几分异域风情,身上的衣饰也颇为华贵,她只当这醉汉喝醉了再说胡话,厌恶地皱了皱眉:“公子认错人了。”说完侧过身去不欲理他。   不料醉汉变本加厉,出门之后踉跄了几步,随即稳住了步伐,继续朝她走过来,哈哈一笑:“瑶娘又淘气了,我的亲亲心肝我怎么会认错?瑶娘今天瞧着怎么比往日更加貌美了?来,陪爷喝一壶。”   他说完还着意打量了几眼沈蓉,肤如凝脂唇若桃花,果真极美,一身男装也不掩美态,他本来就有几分醉意,此时更是喜不自胜,伸手解下腰间的金刀就要凑过来:“你不是早就想要爷的金刀了吗?现在就送给你,回头咱们再拜见岳父岳母。”   解金刀相赠有点汉人习俗里送定亲礼的意思,沈蓉虽然不大清楚这个习俗,但听他语气轻佻也黑了脸,身边的亲卫见未来王妃被调戏,已经是忍无可忍,碍着她的脸色才没发作,此时见她已经沉下脸,一左一右就钳住那醉汉,往他小腹处狠狠揍了一下。   沈蓉道:“把他们弄走就成,别惹事。”   醉汉给揍的腰背一弯,后边雅间里的几个手下虽然也醉了,但是本能地冲出来护着自家主子,两边你来我往地过了十几招,几个异族汉子人手少于他们,而且或多或少都有几分醉意,很快落了下风。   护卫颇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直接拿住那醉汉,一脚踹开窗子往楼下一扔,他身后的几个手下惨嚎了几声,嘴里含糊不清地叫嚷着什么,也跟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跳了下去。   沈蓉看他们就不像是会善罢甘休的,还以为他们要再上来继续惹事,没想到他们倒还知道此时不宜动手,在楼下撂了几句狠话就扶着自家主子跑了。   她甩了甩手腕:“倒霉催的,吃个饭都不让人消停。”   底下小二和掌柜见上头打架已经傻了眼,哪里敢上来触霉头?等到沈蓉的护卫把人解决了他们才战战兢兢地走上来:“姑娘,您,您还用饭吗?”   沈蓉看了眼地上被打散的破烂桌椅,摸出银子递过去:“不用怕,这是赔给你们的桌椅钱,饭菜只管按照我们点的上便成。”   小二见她和善,发颤的声音稍稍好了些:“多谢姑娘。”他迟疑了下,又提醒道:“方才那人来头不小,我们掌柜的不敢得罪,所以才把姑娘订下的雅阁给他们的,姑娘您也...小心着些吧。”   沈蓉倒不是很害怕这个,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瞧那人衣着打扮怕也不是寻常人家,她也不想无端给燕绥招惹麻烦,还是点头谢过,带着一众护卫进了雅间。   方才点的菜如流水一样送上来,沈蓉托腮等了会儿燕绥才和谭土司商议完事情出来,他见饭馆内气氛有点不对,推门进雅阁问沈蓉道:“出什么事了?”   沈蓉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一个汉子喝醉了说了几句胡话,我让人把他撵走了。”   燕绥闻言目光一沉,拉着她的手腕把她拉起来细细打量,见她身上没什么不对才心下稍安:“那人是谁?出言冒犯你了?”   沈蓉摇头:“不知道,喝醉了胡言乱语而已,冒犯倒也谈不上。”   她说完也有点郁闷,你说她穿女装被调戏倒也罢了,怎么换上男装也总是被调戏呢——而且还男女不忌。   燕绥却没打算轻轻放下此事,偏头吩咐阿李:“查查那人是谁。”   阿李点头应了,沈蓉觉着知根知底也好,于是就没有再劝,一脸贤惠状地专心给他布菜,搞得燕绥莫名其妙:“你究竟是怎么了?”   她现在处于努力想刷好感又不太想刷好感的阶段,摇了摇头,转了话头问道:“那位姓谭的土司叫你过去都说些什么了?”   燕绥淡淡道:“也没什么,无非就是陈情说自己绝无异心,哪怕别人起了二心也跟他没有关系,还说了杨迟土司最近的种种殊异。”   沈蓉迟疑道:“那你上回派来黔地的来使找着了吗?现在还没有半点消息?这么一大队人马总不会凭空蒸发了吗?难道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燕绥蹙眉摇了摇头,沈蓉道:“看来黔地这潭水也挺混的啊,也没人给你个说法。”   两人边商议边吃饭,等商议的差不多也已经有六七分饱,两人就起身回了暂居的府邸,才歇下没多久,竟然收到杨迟的一张拜帖,上面说着要过府求见烨王。   燕绥垂眸看了眼那帖子:“就说我有事,让他后日再来。”   阿李躬身应了,沈蓉禁不住啧了声:“你都来了好几天了,他这时候才来拜见,消息够闭塞啊。”   燕绥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既然都晚了,索性再晚几日。”   杨迟收到燕绥的回话后自然有些忐忑,等到了后日不敢再耽搁,一早起来收拾停当之后便隆重登门了他还着意打听过,似乎烨王这回来还带了女眷,于是特意也携了女眷过去。   后天要来的也不止杨迟一人,还有几位现居金筑的土司也要过来拜见,冯姑姑便提醒沈蓉道:“姑娘要不要换上女装,也好帮着招待一二。”   沈蓉踌躇道:“还未成亲呢,怕是不大好吧?”   冯姑姑笑道:“姑娘现在已经是准王妃了,以后王府您要当半个家,只要王爷点头,您就是插手这些事也没什么,在人前露露脸也能博个好名声。”   沈蓉点头应了,等到了时候便换上正装待客,杨迟和他的女眷是最早来的,燕绥和沈蓉只在水榭处候着,等到杨迟一进来,燕绥倒还罢了,沈蓉脸色猛然就变了。   ——这王八蛋竟然就是上回在酒楼调戏她的那个!!   难怪燕绥这两天没查出来,原来这厮竟然是地头蛇。   杨迟今天穿了身汉人装束,拱手向燕绥行了礼,一般男人目光总是会先落在美人身上,他自然也不例外,他先是怔了怔,目光晃了一瞬,随即面容僵了僵,脸色登时就尴尬起来。   他那日喝醉酒被揍之后自然也不甘心,一来是还惦记着美人,二来是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也派人出来查了,同样没查出什么结果来,如今见这美人竟然是烨王禁.脔,难怪他什么都查不出来,可是为什么这位烨王禁.脔会这么像...   他还没来得及想透,燕绥觉察有异,出言问道:“怎么?”他一下子也想到了那日酒楼发生的事儿,眸光微沉。   杨迟这人倒也反应伶俐,忙深深行了个大礼:“那日在酒楼里错认了这位...姑娘,出言多有不驯,还望王爷恕罪,下官给您赔罪了。”   燕绥面色漠然:“错认?”   杨迟忙错开身,把身后的女眷让出来:“就是她,她是下官新收的姬妾,名叫瑶娘。”   瑶娘上前一步福身行礼,沈蓉其实打从她一进来就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总觉得有些面熟似的,直到此时她才看清全貌。不得不说一句,就连她自己都觉着这位瑶娘的眉眼和她颇有五六分相似,但是怎么想这事怎么诡异啊。 第77章 第 77章   不光沈蓉在打量瑶娘, 瑶娘似乎也在瞧她, 眼里掩不住的讶异, 似乎还有一丝...惊喜, 见她看过来这才低眉敛目,神态宁肃,只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杨迟也十分尴尬,早知道打死他上回也不能喝这么多酒啊, 竟错把烨王的女人给调戏了,他原来挨了一顿打还颇为暴躁,现在想想只有庆幸的份儿了,他若真是对这女子做了什么,烨王岂能善罢甘休?   他来不及多想,再次请罪:“上回下官冲撞这位姑娘当真是无意,不过一切皆是下官的过失, 下官愿意担责, 还请王爷责罚。“   燕绥毕竟不是这些土司的直属上级,就算恼怒也不可能真把他怎么的,沈蓉怕他一怒之下真做出些什么来, 忙道:“既然是无心之失,那这事儿便罢了吧,杨土司也是一部族首领, 就算在外饮酒也要最好注意着些, 免得日后惹下什么不该惹的祸事来。”   杨迟也是个好美人的, 却不爱受女人管束, 不过此时听沈蓉几句冷言冷语,也如同听仙音妙言一般,身上的骨头都轻了几分,不过幸好他好色归好色,却也没被美色冲昏了头脑,面上分毫不露,拱手行礼:“姑娘告诫的是。”   他说完下意识地看了眼瑶娘,瑶娘既然长得像沈蓉,相貌自然也称得上是绝色了,当时初见她他就惊为天人,府里十来个姬妾竟没有一个比得上的,他登时便被迷的七荤八素,真以为见了谪仙妙人,如今见了沈蓉方知自己见识浅薄,两人虽说相貌相似,但气韵骨相却截然不同,差别却好似高仿古董和真正的珍品,烨王不愧是烨王,艳福不浅啊。   杨迟胡思乱想这些,突然一道闪念划过,不对啊,瑶娘为什么和烨王身边的姑娘这般相似?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他想到把瑶娘送给自己的那位...心下猛地一沉,知道自己怕是吃了算计。他强行按捺住了神色,不好露出异样让燕绥看出什么来。   沈蓉悄悄伸手,在桌下轻轻拍了拍燕绥的手背,燕绥淡淡道:“杨土司下次注意着些吧。”   杨迟嘴里发苦,只能应了个是,燕绥已经起身道:“其他的几位土司已经来了,杨土司随我到花厅赴宴吧。”   杨迟应了,一抬手就想搂着瑶娘往外走,突然被燕绥冷眼看过来,他手臂一颤,讪讪地收回了手。   燕绥倒不是突然看上瑶娘了,主要是瑶娘跟沈蓉有五六分相似,这张脸被别人一搂实在是膈应得他想打人,而且一张跟他心肝宝贝有五六分相似的脸,居然只是别的男人的姬妾玩物之流,怎么想他心里都难以释怀,好像别人在遐想小甜枣似的,别提多恶心人了。   但是别人家的姬妾他也不好说些什么,总不能因为他家小甜枣长了这张脸,他就能不许别人跟她长得像了吧?   杨迟也想到这点,不觉更加坐立难安,觉得今天真是霉运当头,他假如没带瑶娘过来,那么错认的事他就说不清了,现在倒是带人过来了,倒引得烨王心里生了嫌隙,简直是自己挖坑自己埋啊!   不对,应该说自打他收下瑶娘起,就跳进了别人的坑里。也是燕绥来得太快,没给他丝毫准备时间的缘故。   一行人各怀心思地出了门,沈蓉突然偏头瞧过来,轻声问道:“瑶娘也算与我有缘,我能问下你的姓氏吗?”   瑶娘本来一直低头不言语,只是偶尔抬头目光往沈蓉这里微微一瞥,听她问话的时候才猛地抬起头,语速飞快,怕人拦着似的道:“回姑娘的话,妾姓冯。”   冯...是沈蓉外家的姓氏。   沈蓉心里一跳,与燕绥对视一眼,又看了眼瑶娘,就见她满眼希冀和暗示,不过看了眼身边的杨迟,小心翼翼地低下了头。   这世上姓冯的人不少,但是看这位瑶娘这般明显不是毫无关联的人,可是冯家也算是世家大族,而且人丁兴旺昌盛,嫡出庶出,旁系主家的子女加起来怕是有近千人,沈蓉只能确定自己确实没见过这位和自己相似的冯姑娘。   沈蓉和燕绥都心知不对,她轻描淡写地道:“真是个好姓氏,听你的姓名口音想必不是黔地人吧?”   瑶娘正要说话,杨迟虽没料到沈蓉想出了这么多,但也抢在瑶娘之前先出了声,笑道:“瑶娘确实不是黔地人,我外出办差的时候无意中遇见的,对她一见倾心。”   沈蓉也不好再多问什么了,燕绥忽转了话头:“黔地是扬土司的地盘,我前日派到黔地的来使久无音讯,不知土司可曾见过?可有他们的踪迹?”   杨迟既然今日上门,也料到他会责问此事,心里自有一番说辞,堆出满脸讶异来:“没有音讯?怎会如此?当初我和王爷派来的人商议完要事,亲自送他们出的金筑,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燕绥眯了眯眼,淡淡道:“兴许吧。”一转身出了门。   沈蓉想到他上回扣押了朝廷来下旨的钦差,也是用差不多的由头打发的,果然风水轮流转,但是古代又没有什么黑科技,一队人在别人的地盘上蒸发了还真是难查,要着手查此事只得想想别的突破口了。   她想着想着下意识地把目光落在瑶娘身上,正好瑶娘也回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她已经有了主意,拈了一块蘸了蜂蜜的桂花糕递给瑶娘:“尝尝这个,甜而不腻,我吃着觉着不错,想必瑶娘也会喜欢。”   瑶娘道了声谢,伸手要接,沈蓉手肘磕在桌沿上,手一松桂花糕便落了下来,蘸了蜂蜜的那一面正好落在瑶娘的衣裙上。   她忙起身道:“哎呀,都怪我手笨,你这样怎么好出去见人呢?咱们身量差不多,我带你去后面更衣吧。”   杨迟似乎想出言拦着,沈蓉已经一阵风似的把瑶娘拉走了,他并不知沈蓉已经从一个姓氏听出了蹊跷,想了想便没再妄动。   沈蓉带着瑶娘到了后院,遣退了下人:“姑娘姓冯?是哪个冯?”   瑶娘心脏砰砰直跳,声音都艰涩了几分:“正是...江宁冯氏,你,你可是沈蓉沈姑娘?”   沈蓉先没急着答应,而是问道:“冯家的宗祠后来搬到哪里了?”   瑶娘低声道:“现在江宁,后来迁至金陵。”沈蓉这才点了头:“我是沈蓉。”   她双膝一软,扑通便跪下了:“我来黔地给杨土司当妾室本就不是自愿,求表妹救我出水火。”   沈蓉其实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她就知道燕绥到黔地来是为了查来使失踪一案的,结果案子暂时没什么眉目,众土司明面上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倒是突然跳出来一个跟她相貌相仿的表姐,还成了一位土司的妾室,这剧情也太凌乱了!   沈蓉道:“你先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才能帮着搭救你啊。”   瑶娘没听到她前一句似的,前因后果半个字不吐,急急道:“只求表妹帮我在烨王跟前美言几句,让他收了我,杨土司碍于情面也不会不给,你...”   艹!   沈蓉只听了第一句脸就彻底黑了,这什么人呐这是!她直接甩袖道:“你做梦!你要是这么想没人能救你!”   瑶娘给她一句话堵了回去,表情挣扎了片刻才道:“难道烨王和表妹此来黔地不是为了查使节失踪一案的吗?这事儿我虽不敢说知道详细,但也了解一二,只要烨王和表妹肯收我,我定知无不言。”   沈蓉隐隐猜测此事和朝廷脱不开关系,而这位表姐八成也是朝廷送来的,可能知道些什么,她皱眉道:“你怕是弄错了什么吧,你得先取信于王爷,王爷这才会想法救你,天下没有白吃的午膳呐。”   虽然瑶娘什么都没说,但沈蓉也能梳理出一条大致的轮廓了,见她不是诚心说事,给她找了身衣裳抬腿便要走人,忽然袖子被瑶娘扯住,她咬了咬下唇,极是艰难地道:“你们若是想知道原委,就去柳巷巷尾找最后一户人家,见了他你们就明白了,届时还请表妹不要忘了拉我一把。”   这话更不实在了,她这般明显是知道些什么,还非得拐弯抹角的自抬身价,沈蓉一万个瞧不上眼,不过还是恩了声。瑶娘虚脱般的松开手,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换好衣裳正了正表情起身出了门。   沈蓉出门之后一直在消化此事,等到宴席散了她才终于得了空,燕绥主动问道:“你方才问瑶娘什么了?”   沈蓉有点不好意思:“被你看出来了。”   她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燕绥沉吟道:“那人真是你表姐妹?”   沈蓉迟疑着点了点头:“冯家族人不少,我虽然没见过她,但她那相貌...应该就是最好的凭证了吧,我试了她一下,她应答倒也从容。”   燕绥闭了闭眼,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既然是冯家人,冯家如今还受朝廷辖制吧?她又透露出隐隐知道使节失踪一事的意思,难道杨土司和朝廷有所勾连?一般两边眉来眼去,总少不了送珍宝送美人,你这位表姐,怕就是被选上送给杨土司的美人,只是她心里不情愿,所以认出你便如见了救命稻草,想以此事求助。”   沈蓉目瞪口呆,这智商是开了挂的吧。 第78章 第 78章   燕绥自动把小甜枣的眼神转换成了敬仰爱慕, 忍不住弯腰在她唇角偷了个香:“阿笑若是佩服我, 可以直接说出来。”   刚才他还颇有运筹帷幄的腹黑架势,现在立马就破功了。沈蓉眨了眨眼睛,惊愕脸迅速恢复正常, 不知想到什么似的,面有不爽地乜了他一眼:“有这么多人佩服你,还差我一个?前几天那个拓跋土司不清不楚的倒也罢了,今儿我那便宜表姐才见了你一回, 一开口就要你收了她,还是你的人缘好啊。”   她说完又有点后悔,觉着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温婉贤惠的形象彻底崩了,反正左右已经崩了, 她干脆问个痛快, 撇撇嘴哼了声:“我瞧你方才看她了好几眼, 要不要我去答应她, 正好一举两得啊?”   燕绥这回绝对是无辜躺枪,他简直冤死了:“我哪有功夫看她啊, 看你都来不及呢。“   沈蓉道:“我你不是天天看?有什么来不及的。”   燕绥顺势在她指尖亲了亲:“一辈子不过几十年,看一眼就少一眼,我巴不得把时间全留给你, 哪有功夫看别人?”   这骚话说的,沈蓉听了都脸红, 就见燕绥突然凑过来, 贴着她耳珠狎昵:“你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的佩剑和剑鞘的事吗?我的佩剑只有遇上对的剑鞘才能出鞘呢。”   沈蓉:“...”佩剑这事看来是过不去了!   她装小白花都快装不下去了, 只得假装没听见转移了话题:“不过方才那些都是你的推测,现在咱们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一时也奈何不得杨迟,更何况这里算是他的地盘了。”她顿了下才道:“所以你得继续调查此事才行,瑶娘跟我说的地方呢?你说我要不要去看看?”   燕绥见未来媳妇还是一副‘人事不知’的样子,失望了会儿才道:“你不要插手此事,我会派人去查看的。”   沈蓉点头应了,犹豫道:“假若杨土司真起了二心,跟朝廷搭上了手,你会怎么办?”   燕绥道:“此人自然不能再留,杨家也不止他一个嫡子,大不了费些手脚另扶一个上位。”他说完禁不住闭了闭眼:“不过杨迟任土司多年,根基深厚,倘真要换人,此事还得细细筹谋。”   ......   瑶娘回到杨迟身边之后半分异色都没露出来,仍旧是一派温柔小意的模样,杨迟并不知她和沈蓉有远亲关系,因此对她并未生疑,但想到自己着了算计,心里极为不痛快,看见那张如花容颜也没了兴致。   他出了燕绥的府邸之后直接推开他,命底下人看一看身后有没有可疑人跟踪,见左右无人,他这才小心命车夫七拐八拐地往城外驶去,等到了一处农庄前才停了下来。   杨迟面色阴沉地走进去,就见农庄内几个高大修长的汉子正在练武,他也没多瞧径直走进去推开门,就见一个面色惨白的汉子正把玩着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他抬头见到杨迟便笑道:“杨土司不是自己说的要避嫌吗?怎么又跑到我们这儿来了?”   杨迟面色阴沉地冷哼了声:“薛千户,别的我可以不过问,瑶娘那事儿你总得给我个说法吧!”   把玩匕首的汉子正是锦衣卫千户薛斌,朝廷知道黔地土司大半已成燕绥心腹,但总有那么几个声优反骨的,所以他此次过来就是为了挑拨分化烨王和这些土司。   薛斌故作愕然:“瑶娘是正儿八经的官宦女子,虽然是庶出,但教养礼数相貌一样不差,土司难道还不满意吗?”   杨迟恨声道:“你们为何要送一个相貌和未来烨王妃如此相似的女子给我?!我就不信你们不知瑶娘的相貌会引来麻烦!”   他声音里满是戾气:“你们上回擅自杀了烨王派来的使节我也忍了,这回又暗中算计我,烨王心里已经对我起了芥蒂,只怕也快要怀疑到我头上了,这些事你们若是不给个说法,就别想活着踏出黔地!”   杨迟这人说来是根墙头草,既想着从朝廷那边捞好处,又想着不得罪烨王,这种白给人送馅饼的事薛斌自然不会干,未必逼迫杨迟和烨王撕破脸,暗杀了烨王派来的使节,使节迟迟不归,烨王自然生疑,他便借此分化两边关系。   他杀了使节之后能瞒得住别人,却瞒不过杨迟这条地头蛇,杨迟立刻跑来问责,他假称手下人擅自做主的,推了几个炮灰出去赔罪,又奉上珠宝美人,瑶娘就是这时候被献上去的。   杨迟好美色,一见瑶娘此等绝色便被迷的五迷六道,想着燕绥山高皇帝远,使节之死他随便编个理由就能打发过去,便不再追究他们擅自派人刺杀使节之事,没想到燕绥竟然亲自赶来调查此事,更没想到自己又被算计了一把,呕的几欲吐血。   朝廷选瑶娘自然有理由,一来她和沈蓉相貌相似,为了恶心一把燕绥,最好让他就此记恨上杨迟,二来瑶娘是冯家人,和沈蓉有亲戚关系,燕绥只要稍稍一查,想必就能知道杨迟和他们眉来眼去的事,这一招为的就是斩断杨迟的退路,让他彻底无路可走,只能和燕绥撕破脸。   如今他们在暗烨王在明,想怎么玩都可以,只要能成功让杨迟反水...   薛斌呵呵笑了几声,伸手在杨迟肩上重重一压,起了个看似无关的话头:“土司稍安勿躁,您既然这般说,想必是见过未来的那位烨王妃了吧?”   杨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见过了又如何?”   薛斌脸上笑意不减,继续问道:“杨迟觉着烨王妃姿容比之瑶娘如何?”   杨迟皱眉看了他一眼,强压着火气道:“天差地别,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薛斌的声音里仿佛含了某种妖术,勾的人心神荡漾:“不瞒土司说,那位准烨王妃的娘家姓沈,当初在京里便是数一数二的美人。自古英雄爱美人,土司是世上少有的英雄人物,难道不想对这样的美人一亲芳泽吗?”   他继续低声道:“就算不提美酒佳人,蜀地千里沃土,又和黔地毗邻,土司敢说心里没有半点念头吗?烨王一脉世代单传,倘烨王出了什么事,蜀地的大好沃土无主,跟您的囊中之物有什么区别?” 第79章 第 79章   权利与美人, 这两件事大概是所有男人毕生追求的,没有哪个男人能抵得住这份诱惑, 薛斌刻意压低,三言两语就描绘出一片大好河山来,听的杨迟心曳神摇, 一时竟有些难以自持。   杨迟到底也不是傻子, 很快定下心神来,冷笑了数声:“都说你们锦衣卫精明, 我看真是一群疯子, 那女子若是寻常姬妾也就罢了, 那可是烨王未来的正妃,正儿八经的嫡妻, 烨王难道会把自己的妻子送人?!蜀地土地辽阔肥沃, 但是哪又如何?难道他会把土地拱手让人?竟那别人的东西来诱惑我, 你们这样空手套白狼简直可笑!”   薛斌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是啊,王妃是烨王的,蜀地也是烨王的, 可如今烨王不是在黔地吗?黔地小半的地盘都在土司手里,土司要兵马有兵马,要权势有权势, 还有我们助拳, 土司何不放手一搏?”   杨迟面色变了数分:“你在利用我帮你们除去烨王?”   其实薛斌这次来只想着挑拨分化燕绥和其他土司的关系, 没想到燕绥自己竟送上门来了, 只可惜他们在黔地行动多有不便, 只能想法蹿腾杨迟下手了。   薛斌笑了笑:“土司何出此言,只对你有好处的事儿才叫利用,如今不过是咱们彼此互惠互利罢了,又何谈利用呢?只要土司能答应,我任由土司驱策。”   杨迟被薛斌这三言两语撩拨的,已经将来时的怒火泄的差不多,起身道:“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他说完脸上又有些挂不住,起身冷哼道:“今日暂先放过你,咱们的账还没算清呢!”   薛斌拱手笑道:“只要此事能成,我愿意亲去土司府上负荆请罪。”   杨迟重重哼了声,转过身拂袖而去,薛斌待他走远了,脸上的恭谦一收,眼底露出几分轻蔑,又回身重新坐在帽椅里。   底下人问薛斌:“杨土司这般究竟是应下还是没应下?”   薛斌轻蔑笑笑:“既垂涎烨王手里的美人势力,又没有真正动手的胆子,土狗果然只是土狗,远没有狼一样的魄力。”他说完又叹了声:“可惜了,咱们现在还得用这条土狗。”   底下人点头应了,又问道:“冯家那兄妹俩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尤其是那冯炎,虽然碍于上令不得不亲自来送嫁几个庶妹,但心里却不知盘算什么,而且他和那位准烨王妃可是正经表兄妹,他会不会起二心送信过去?咱们要不要...”他做了个单掌下切的动作。   这回朝廷为了分化这些土司也是下了大血本,没有用宫女和民间女子糊弄,而是选了好些官宦女子送给这些土司为偏方妾室,冯家倒霉催的,好几个庶出的被选上去了,虽说庶出不若嫡出尊贵,但到底也是养在家里的娇客,被这般随随便便就配出去糟践,这些世家心里焉能不忿?   薛斌闭目思量片刻,摇摇头道:“暂别动他,他怎么说也是薛贵妃的正经嫡出侄子,就算不看冯家面子,也得看殿下和公主的面子。”   他说完又笑了笑:“他能通消息出去是好事啊,只要烨王知道杨迟和咱们有所牵连,难道会放过杨迟?到时候他不反也得反,况这消息是冯炎通传出去的,哪怕最后不成事呢,咱们也可推的干干净净。”   他抬了抬眼皮:“现在先静观其变吧。”   ......   燕绥按照瑶娘说出来的地址派人去查了,不过查到地方却是空无一人,沈蓉听了回报之后难免皱起眉头:“难道瑶娘随便编出个住处来诓骗我?”   她说完自己先否了:“不应该啊,她没事骗我干嘛?我在今天之前都没见过她。”   燕绥看了眼负责此事的底下人,底下人欠了欠身继续报道:“虽然我们去的时候那座小院已经没人了,但是我们向周遭住的人打听过,那里曾经住过一位年轻的公子和几个仆婢。”   他说完捧出一张纸来:“这是咱们的画师根据左邻右舍描述画出来的人像,请过目。”   沈蓉探头瞧了眼,只是个侧身,正脸画的极模糊,但这种画像也是根据旁人描述画的,描述的不清晰,画的自然模糊。   燕绥没瞧出什么来,沈蓉先是打眼一扫,然后又仔细看了几眼,秀眉皱起:“我总觉着...好像有些熟悉。”   她心里有些闪念,但是硬想就想不出来了,抱着脑袋苦思冥想,燕绥怕她把自己轴进去,把她的手握住:“想不起来就暂时不想了,我瞧你晌午也没怎么吃东西,我命人准备晚膳了?”   沈蓉最近没事的时候就跟着冯姑姑学‘王妃行为守则’,闻言忙道:“我去张罗吧,你想吃什么?”   燕绥懒洋洋地搂着她:“你做的我都爱吃,尤其爱吃你。”   沈蓉:“...”   她忍了又忍才把‘滚犊子’三个字给咽下去,一把拍开他的手,下厨左右瞧了瞧,见食材丰富,还有上好鲜嫩的牛羊肉,她想了想,干脆用红椒麻椒牛肉等等食材炒了一锅火锅底料,又用麻酱腐乳调了几种料碗,想到燕绥是蜀地人,又把麻酱放下,用香油蒜末和秋油另调了一碗。   火锅比寻常炒菜可简单多了,她让侍婢把蔬菜洗净,再把牛羊肉切成薄片,把鱼肉虾肉搓成拇指大小的鱼丸,又看见厨下有其他土司送来的鹿肉和鹿血,她想着最近燕绥也忙乱得紧,估计也听劳累的,干脆给他把鹿血切成小块放到食材里让他好生补补。   转眼麻辣鲜香的铜锅就咕嘟孤独煮开,沈蓉还特意弄了个鸳鸯锅,让人把锅底蘸料和食材抬上去,燕绥一眼就瞧见了桌上的鹿血,默默地瞧了沈蓉一眼。   沈蓉竟然罕见地读懂了那一眼的涵义,内心深处又黄暴了一把,忙解释道:“你可别误会啊,我是看你最近劳累这才给你补补...”她话说到一半不由住了嘴,怎么觉着越描越黑了呢...   燕绥慢悠悠下了筷子鹿血进去:“鹿血不是很寻常的补品吗?我该误会什么吗?”   沈蓉:“...好好吃饭!”   燕绥为了不辜负他家小甜枣的厚爱,把鹿血吃了小半盘,虽说盘子不大但也够呛的,沈蓉怕吃多了上火脸上长痘,只陪他吃了一块就专心吃着清汤锅里的蔬菜了。   火锅虽然很美好啦,但是吃完难免一身味儿,沈蓉谨记着冯姑姑的叮嘱,主动下去给他准备热水去了,燕绥一脸诡异地看着他们家猛然贤惠体贴许多的小甜枣,还没琢磨出她最近这是什么路数呢,下腹猛然涌上一**热气,他身子僵了僵,就感觉某处直挺挺地挺立起来。   鹿血害人呐!   正好沈蓉在外面问道:“水烧好了,你是现在洗还是等会洗啊?”   他现在觉着小甜枣的声音都比往日诱人了好些,荡着一股说不出的酥软妩媚,仿佛撩人心弦,让他真想把人拖进来拆吃入腹。   可惜...没成亲呢!   燕绥心里把王府成亲那些繁文缛节骂了个死去活来,竭力用平稳的声音道:“我没事,你让人把热水抬进来吧。”他踌躇了一下才道:“你,你就不要进来了。”   他真怕小甜枣一进来,他一个没忍住就把她扯开衣裙强按在床榻上这样那样了。   沈蓉还是听出了一丝古怪:“你没事吧?”   燕绥心说我倒是没事但你再撩拨我你可真就有事了,他心里乱想一瞬:“没事。”   沈蓉此时还不知在虎口走了一遭,哦了声让下人把洗澡水抬进去,燕绥无奈地往外瞧了眼,全身没入水桶里,一边暗骂苍天无眼一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沈蓉自己也趁机简单洗漱过,又新换了衣裳,等到时间差不多就拿着准备好的干净衣裳在外问道:“好了没?干净衣裳给你备下了。”   燕绥丰衣足食了两回终于稍稍好些了,沈蓉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怪异的味道,说麝香又不像麝香,也不是浴桶里放的上好香料,像是男子气息,却又比平时浓郁了百倍。   她心里难免念叨了几句燕绥在搞什么鬼,忽然脑子转了转,心里擦了声,从脖颈到脸颊快要烧起来似的,还不得不做出什么都没察觉的表情,免得燕绥难堪,强行镇定把手里的干净衣裳递给他:“给...你的衣裳。”   也罢也罢,正常男人撸没事撸几管也正常,更何况他刚喝过鹿血呢。   燕绥表情也有些别扭,干咳了声:“还是你想的周到。”   沈蓉干巴巴地笑了笑,情不自禁往浴桶里瞄了眼,要不要提醒他一句撸多伤身呐?   燕绥趁她看浴桶的时候忍不住看她,又忍不住把目光移动在沈蓉手上,手指纤细,手掌温软,是他常握的,想必握着他的...滋味也会妙不可言吧...   他想着想着又起了些反应,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阿笑...”想让他们家小甜枣帮他纾解纾解,没想到外面有人来报:“王爷,金筑会盟的帖子送来了!”   燕绥身子又僵了僵,半天才压着火回话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沈.老司机.蓉见事态不妙,早就脚底抹油开溜了,可把他给郁闷个够呛,接下来的几天都没再碰那些上火的吃食。   金筑会盟的日子订在五日之后,一共要举行七日,按着规矩,头天屠宰活畜要祭天,场面比较血腥,所以第一天基本各个土司和要员都不会带家中女眷过去的。   沈蓉想了一下那场景,估摸着自己也背不住,很爽快地应了:“你路上小心些,早点回来就行。”她说完又道:“正好好些土司夫人也给我下了帖子来,你最近不是没查着什么吗?我帮你去土司夫人那里探探口风。”   平心而论,她是挺想帮燕绥做点什么实事的。   燕绥只以为她不想在家闷着,颔首道:“可以,你路上小心些,我把德业他们留下来照看你。”反正他虽然没有拿捏住确凿的证据,但也不是半点准备没有。   沈蓉应了,帮他系好大氅让他出门,那些土司夫人约她的时间是下午,但是冬天日头短,她坐上马车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不知最近是不是黔地的什么节庆,街上竟挂了大大小小的花灯。   她干脆撩起帘子细细赏灯,马车行进一处小巷的时候,就见几个小孩拎着花灯玩闹,这些孩子手里的花灯都比寻常花灯要精巧一些,上面还写了几句诗词,几个小孩正拿着花灯一边念诗词一边跑着玩乐。   她觉着那字迹有些熟悉,饶有兴致地听了几耳朵,忽然身子一震,小孩念的竟是她闲暇时在京中所做的打油诗!   沈蓉立即反应过来,心知有异,忙对车夫道:“跟上那几个小孩!”   车夫忙应了,甩开马鞭拐进更深处的小巷,身后的一众护卫也跟着跑起来,没想到三不拐四不拐的,几个小孩竟没了踪影,她跳下马车看了圈,见暗巷里已经没了人影,不觉有些气闷,冷不丁一抬头,却见墙上挂了一溜花灯,在节庆的气氛下并不起眼。   估计只有沈蓉能瞧出异常来——这些花灯每隔上几只都写了诗词,几乎都是她当年做的。   沈蓉心下别别乱跳,已经有了计较,弃了马车,带着护卫,沿着诗词花灯往深处走去,最后一处灯盏确实搁在地上的,她拎起来一瞧,就见上面写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这话是青年男女私下约会之意,不过此时也可以理解为约见,她想到那幅模糊不清的画像,脑海里终于浮现出些痕迹,深吸了口气,带着护卫七拐八拐就走到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前,周遭连个鬼影也见不着。   她深吸了口气,站在土地庙里朗声道:“不知道哪位故人引我到此地?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   夜风空寂,只有她的回声久久不歇。   沈蓉有朗声问了几句,还是连个鬼影都没见着,忍不住直接问道:“来人可是冯家表兄?!”   周遭还是没有回应,沈蓉有些焦躁,左右看了看,一偏头就看见身后把她护的严实的护卫,心里有些了然,那人是看人多不想现身。   她带着护卫退到巷口,低声吩咐道:“你们暂先退下。”   德业正要说话,沈蓉忙道:“只是别走远,就在这土地庙周围守着,只要我一有动静,你们立刻冲进去将人制服,下手千万别犹豫。”她顿了下又把花灯递给德业:“德业,你去把这事儿告诉王爷,让他也赶过来。”   沈蓉虽然想帮燕绥查出实情,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她说完又问道:“你们有远程的□□没有?我等会儿要进土地庙里,若是有人对我不利,你们直接射击,不用留情。”   德业见她心里有成算,也就不再多劝,一概点头应了:“姑娘放心。”   沈蓉点了点头,理了理裙摆进了土地庙里。   德业也不敢耽搁,骑上快马直接奔向了金筑会盟举行的地方,此时头天的仪式已经到了尾声,燕绥带了人马正要出去,见德业匆忙赶来,还以为沈蓉出了什么事,忙问道:“怎么了?”   德业也是个不会说话的,他这时候直接说一句‘沈姑娘发现事情有异,请您赶紧去一趟’不就完了,偏他又想把事情说全面,呼哧呼哧地道:“有人用花灯私下约沈姑娘见面,还,还给了盏花灯,好像是沈姑娘的表哥。”   燕绥:“???”有人约他家小甜枣?   德业把从花灯上撕下的布条递给他,就见上面写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燕绥:“...” 第80章 第 80章   沈蓉把线索串联了一下, 其实已经差不多推测出来人的身份了,她听瑶娘说过,家里的姐妹不止一个被送过来, 这么大的事冯家就算为着仅存的体面, 也得派得力的子弟看着, 总不好家里的姑娘都被送来异族了,他们都不闻不问的。   冯家的几个表兄跟她关系都不差, 虽然比不上她和亲哥沈幕, 也比寻常表兄妹情分好上许了多,但如今情势不同, 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沈蓉边思量边进了破败的土地庙,扬声道:“可以出来了吧。”   她这回没喊空,果然从神像后面钻出一个人影,她下意识地攥着裙角倒退了几步,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道:“阿笑表妹别怕, 是我。”   沈蓉就着不大清透的月光看了眼, 就见来人温润秀逸, 不若燕绥那般俊美惊人,也不似李延之风流潇洒, 不过自有股儒雅通透的感觉,乍一看便像是饱学之士。   她见到冯炎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冯炎表哥。”她秀眉往中间拢了拢:“表哥这么装神弄鬼的做什么?”   冯炎是冯家的长房嫡出, 她嫡亲的表兄, 她和冯炎打小情分就不错, 当初沈家被抄家, 冯炎还冒着风险送了衣裳银子过来,没想到时隔大半年再见,竟然是这样一幅光景。她难免生出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来。   冯炎叹了声,见到沈蓉也不见得多么高兴,反而更带了几分怜惜叹惋,只仍是一幅温润做派:“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我如今不得自由,若不是这般布置,恐怕想见表妹一回也难。”   沈蓉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也会在这?还有朝廷和土司究竟干了什么?”   冯炎是个温吞性子,被问了一长串急的额上冒汗,缓了缓才答道:“表妹别急,你听我说。”他声音发沉:“黔地这些土司和烨王素有往来,如今烨王剑指京都,朝廷一时腾不出兵马来,便想出分化挑拨的法子,派人来笼络这些土司,还从各个世家选出相貌出众的女子,送到黔地来给这些土司为侍妾偏房。”   他出身大家,说到此事的时候露出极为难堪的表情:“我们家也选了好几位姑娘出来,可怜那些姐妹们了,祖母也怜这些姐妹路上孤苦无依无人照拂,却不能违抗圣命,只得向圣上请旨,让我来送她们过来,我是和那些锦衣卫一道来的,那些锦衣卫盯的太紧,我也是今天才得了空跑出来才能见你。”   沈蓉此时难免又感叹了一回大锤的智商,冯炎的话几乎跟大锤的推测八.九不离十了,她迟疑道:“那瑶娘也...”   冯炎苦笑了下:“瑶娘本来已经订了亲,因为生的像你,被硬选上来的。”   沈蓉本来对瑶娘印象不大好,但是闻言难免有些同情:“她也是可怜人,是她告诉你我也到了黔地的吗?”   冯炎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我早先老远见过你一回,那时你在外面买吃食,我离得太远也不敢凑近,她后来想法子给我通了消息,我这才敢确认的,然后想法打听你的行踪,这些天我变换了几次住所。”   沈蓉想到初来黔地那回见到的熟悉人影,顿时恍然了,又不由问道:“表兄知道哪些土司被朝廷分化成了吗?”她现在就急着想回去跟燕绥说此事,让他提早做准备,别着了算计。   冯炎苦笑摇头:“我来只是奉了祖母的命令来送家中姐妹的,这等机密要事他们也不会跟我说。”   沈蓉忍不住叹了声,又问道:“外祖母身子可还好?”   冯炎道:“祖母身子还成,就是得时不时服药,她和姑母不是给你来信了吗?”   沈蓉总不能跟他说信让燕绥看了她没看吧,只得摇了摇头,转了话头:“表哥叫我来究竟想说什么?”   冯炎不知想到什么,见她欲言又止,眼神忍不住暗了暗,低低叹了声:“其实我来之前姑母从后宫里托人给我叮嘱过,如果我见到你的话,让我好生劝劝你,那烨王是乱臣贼子,不过他如今对你起了迷恋之心,你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帮沈家将功折罪,和朝廷里应外合...”   他说的姑母就是那位冯贵妃,沈蓉听着听着脸都黑了:“不可能!”   她说完转身要走,冯炎冲动之下一把拉住她的手:“你先别急,这只是姑母的话,我,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他眼神动了动,深吸了口气才说出肺腑之言:“黔地局势波澜诡谲,就是朝里朝外也少不了一场波澜,你在此地太危险,我这回来送姐妹过来,也带了一些心腹人手,我可以想法先让你平安脱身,以后的事咱们以后再说。”   老实说他想要劝服沈蓉,让她和朝廷里应外合坑燕绥一把,或者像瑶娘一样向她求助,她都不会觉着意外,但冯炎这么说可真就惊住她了,冯炎居然想救她?   各方势力各怀心思,每个人心里想的都不同,竟造成了这般局面。   冯炎被她愕然的目光看的有些躲闪,他打小就对沈家表妹有些好感,后来知道她定给施家,心里自也遗憾,如今自不想看她明珠蒙尘。   他这般想着,拉着沈蓉的手更坚定了几分:“阿笑,你和烨王定亲的事儿已经传到京里的,我只知他是个歹毒刻薄,恨不能生吃人肉生饮人血的人物,听说他身高八丈青面獠牙,瞧上你怕也只是贪图你的美貌,论人品论相貌,他实在不是你良配啊!”他说完大概是自觉颇有救表妹于水火之中的英雄气概,忍不住挺起了胸膛。   沈蓉:“...”   好吧也不能全怪表哥无知,只能说朝廷洗脑的太成功,毕竟她当初不知道燕绥是谁的时候,心里的想法也跟冯炎差不多。   但是冯炎好心要救她脱离出麻烦她还是颇感激的,正欲说话,冯炎就已经拉着她道:“我方才暗示表妹把随侍的人打发走,就是为了这个,表妹跟我来,咱们...”   他话还没说完,在外间窃听了几句的燕绥已经忍无可忍,一手撑着便纵跃进来,抬手就将冯炎劈开:“我是不是阿笑良配,用不着你来说!你瞧瞧你自己的德行,好意思说我青面獠牙?!就算我配不上她,往后派一千个也轮不着你!”   燕绥往常说话没那么咆哮帝,也不会没事说这么一长串,但是这位冯大情圣他实在是无法忍受了!   不过是约见而已,想什么法子不成?!非得又是弄情诗又是弄花灯的,还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也不看他自己几斤几两!他心里自然不会胡乱猜忌沈蓉背着他和人私下有什么,但是一来就见他拉着小甜枣的手不放,醋海翻得几乎要把金筑给淹了。   他当初费了多大劲才摸到他们家小甜枣的小手,这姓冯的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他随随便便就能摸着?!   冯炎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如神兵天降一样的男子,他先是没回过神来,等回过神来看见燕绥相貌又不觉怔住了,就是他是个男人一见之下都难免惊叹不已,眼前这男子实在是如谪仙一般的俊美人物。   这,这就是那个传说茹毛饮血青面獠牙的烨王,东施变西施啊擦!?冯表哥整个人都凌乱了!   他胳膊上挨了一下也不觉得疼,怔怔道:“你,你就是烨王?”   沈蓉知道燕绥要来,没想到他出场方式这么酷炫,忙打圆场道:“此事说来话长,回去之后我给你细细说。”   大锤这时候跟醋泡过似的,整个人都快成醋锤了,又是恼怒又是委屈:“还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呢,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跟他走了?!”   沈蓉:“...”   冯炎终于回过神来,脸上浮现一抹不正常的潮红,无法控制心绪似的捂着胸口,高声怒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表妹!”   沈蓉:“...”   燕绥冷笑了声:“关你什么事,你是什么东西?”   冯炎气的青筋直跳,呼哧呼哧直喘气,神色都有些不大正常了,沈蓉给两人吵的没注意他的脸色,实在受不了这俩奇葩,插在中间道:“都消停会儿,我有正事儿要说!”   两人差点要打起来,燕绥见她横插一下,立刻顿住了,怕伤着她,冯炎不知道是没收住还是怎么的,竟然一下向她扑了过来。   沈蓉愕然张嘴,还没回过神,幸好燕绥反应及时,及时搂着她的腰把她带开,不过她胳膊还是被冯炎紧紧扯住,力道大的几乎要把她的胳膊捏断了。   她就着月色终于看见了冯炎不正常的表情,双目神智已失,脸上空白一片,死死地握住沈蓉的胳膊不撒手,她痛哼了声:“表哥,你怎么了?!”   燕绥面沉如水,重重一脚踹到冯炎腰腹,冯炎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仍旧不依不饶地抓着沈蓉不放。   此时一众护卫已经匆匆跑了进来,燕绥声音发沉:“他被人下了药,心绪起伏过大就会丧失神智。”   他见冯炎还死死抓着沈蓉不放,沉了眉眼,伸手就要拧断他的脖子,沈蓉惊呼道:“别啊!”   燕绥重重冷哼了声,不过还是松开握住冯炎脖颈的手,往下一挪移,直接卸了他两个膀子。   其实他死死拉住沈蓉的手是左手,至于为什么卸下他两个胳膊,锤哥表示不把他剁了就不错了,呵呵。   沈蓉就觉着胳膊一轻,燕绥一记手刀已经把冯炎敲晕了过去,她松了口气,觉着身子发软:“你怎么来的这么早?他,他怎么会被人下药控制呢?”   燕绥脸色不大好看:“怎么?我来的太早打扰你跟你青梅竹马的表兄人约黄昏后了?”   沈蓉给他阴阳怪气的语调弄的也暴躁起来,还是强压着火道:“现在是争这些无聊的事的时候吗?他方才告诉我,黔地真的有土司和朝廷勾连,杨土司就是其中之一,你还是先想想怎么处理这事吧!”   燕绥没答话,拍了拍手,阿李就带着护卫拎着十几个被五花大绑的高壮汉子过来,他冷声道:“这些是我来的时候发现的,就埋伏在土地庙不远处。”   沈蓉脸色一白:“冯炎想害我?!”她想了想又道:“不对啊,他要是想害我,怎么会自己吃药呢?”   燕绥不甘不愿地说:“我已经命人审过了,这些是锦衣卫的人,知道冯炎想法儿越见你,想跟在后面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难得对沈蓉没了好脸:“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现在早就落入这帮人手里了!”   沈蓉也暗责自己不谨慎,但想了想又觉着不对:“护卫我都埋伏好了,这帮人不会得逞,再说你赶到也是我命人通报的啊。”   燕绥被这强大的逻辑给噎了下,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不对,他阴沉着脸道:“你就这么想见这厮?!宁可冒着风险也要来看他一眼?!”   他想着想着都觉得后怕,一眼瞄到昏倒在地的冯炎又是火冒三丈,没忍住道:“你遇事素来冷静,就连当初我问你家中之事你都能死撑着不说,怎么如今见到他就甘愿冒险?”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她要不是为了帮燕绥打听线索,才懒得趟这趟浑水呢!   她给燕绥这句刺的脸先是一白,再是一红:“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既然能这时候提出来,可见还是介怀她当初刻意隐瞒之事。   周遭人见他俩吵架,吓得都噤了声。燕绥说完旧事就后悔了,这事怎么也怨不得她,忙缓了神色道:“我不是说你,我只是担心你出事。”   沈蓉也不想这个关口跟他闹不痛快,她现在脑子乱糟糟一片,勉强压了压心绪,蹙眉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燕绥沉吟道:“我已经命人给拓跋土司去信,咱们先连夜离开金筑,赶到阳州再收拾那些人不迟。”他顿了下又道:“今晚上闹这一场,杨迟怕是已经知道我知道他和朝廷牵连之事,必会狗急跳墙,此地不宜久留。”   这话十分拗口,不过沈蓉已经听明白了。   他来金筑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查土司和朝廷勾连之事,如今事情已经有了确凿证据,没有的只是勾连之人的名单,不过这也无妨,他才拿下了十几个锦衣卫的活口,可以留下两个身份最高的慢慢审讯,总能把那些人审讯出来。到时候该罚的罚,该拉拢的拉拢,并不耽搁。   只不过金筑大半是杨迟的地盘,他有什么动作也不好施展,甚至于多待一会儿就多一份危险。   沈蓉点点头:“既然已经打草惊蛇,那就马上动身吧。”   燕绥看了眼冯炎:“这人...”他转头一瞧沈蓉:“也带上吧。”   ......   冯炎约见被下药,甚至于埋伏的锦衣卫,都是薛斌设计的局,他倒是跟沈蓉没什么仇怨,但是沈蓉若是在金筑死了,烨王焉能不追究?燕绥若是一追究,杨迟为了自保也得和他撕破脸,所以他设计冯炎的原因无他,只是为了逼迫杨迟和烨王正面杠上而已,最好能将烨王永远的留在此地,就算不能,死的也只是杨迟而已,与他何干呢?   薛斌正在农庄等派去的下属回信,没想到回信没等着,却等到了烨王连夜出城的消息,甚至于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烨王等人已经跑到城外几十里开外了。   薛斌听完呆了会儿,才‘操’了一声,这,这就跑了?节操呢?!   既能勇敢向前,也能猥琐撤退,不愧是能当王爷的人啊!   不过他也自有对策,感慨完立时骑快马去了杨土司府,杨迟见到他就瞪起了眼,恨恨道:“不是让你行事小心些吗,你怎么又过来了!”   薛斌冷笑嗤之:“我是来救土司性命的!”   杨迟厌恶道:“我怎么就有性命之忧了?”   薛斌就把冯炎做下的事说了一遍,不过没提自己在其中推波助澜,说完之后淡淡道:“冯炎和那位准烨王妃是表兄妹,不过我也没料到他会直接想法见了准烨王妃,只怕烨王如今已经知道你和我们会面之事了,土司觉着,烨王会放过一个吃里扒外的吗?”   杨迟听的目眦欲裂,摘下墙上的宝剑横在薛斌脖子上:“你又害我!我就不信那冯炎之事你分毫不知!”   薛斌此时并不怕他,昂然道:“土司息怒,土司如今杀了我也于事无补,反倒得罪了朝廷,烨王那里你也不会落下什么好处,两边都不讨好,你我何不坐下来商议一番,至少让土司落下一头的好处啊。”   杨迟拿着长剑的手不觉顿住,薛斌笑吟吟地把剑推开:“我们汉人有句俗语,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做了,何不把事情做的干脆利落一些,再瞻前顾后下去,土司只怕性命都都难保。”   杨迟现在真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他就被套住的传销人士一样,一开始只是想两头捞点好处,等发现自己被套住的时候,已经抽身不出来了。   他焦躁地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嘶哑着声音问道:“怎么个干脆利落法?”   薛斌道:“我早就跟土司说过,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据我收到的风声,烨王已经连夜出了城,但土司若是真心想追,一定能追的上,只要土司肯放手一搏,烨王一死,蜀地的良田沃土,还有那貌若天仙的烨王妃,不都归了您吗?”   杨迟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剑尖在地面上神经质地划动了几下:“可是烨王才智卓绝,带兵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我如何能杀了他?”   薛斌道:“蚁多咬死象,烨王带兵的本事再好,一时之间也不可能把蜀地的兵马全调到黔地来,土地的人手总是多于他的吧?群起而攻之,烨王就是大罗神仙也逃不出去。”   杨迟皱眉看着摇曳的烛火,又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最后重重一擂桌案:“好!我这就调兵出城。”   薛斌微微一笑,拱手道:“土司好胆识。” 第81章 第 81章   冯表哥被下的药劲颇大, 赶路的路上他已经醒了几回,次次都是见到人就咬,见着活物就抓,阿李和德业不得不轮流把他打晕过去, 直到黎明将至他才终于清醒过来, 随行的大夫给他把两条胳膊装上, 然后他就抱着膝盖坐在马车里舔舐伤口了。   烨王居然是个大帅比呐!   又帅又有能耐,简直不给别的雄性留活路啊噜!   他居然差点伤了表妹嗷!   有这茬在还有烨王这个强大的敌人虎视眈眈,他跟表妹半点机会都没有了嘤!   燕绥和沈蓉此时显然没功夫照顾他的心情,两人各坐马车一边正别扭呢, 半晌还是燕绥先出声打破了僵局, 把马车抽屉里的零嘴肉干递给她:“闹了一晚上你也饿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先垫补垫补?”   沈蓉脑子里反复想着燕绥冲口而出的那句话, 看着零嘴也没什么兴致,就着茶水漱了漱口:“我不饿,我不吃,你要是饿了你先吃吧。”   燕绥撩起车帘往外一瞥:“你冯家表兄清醒了,你要不要去瞧瞧?”   沈蓉一见他神色, 没什么好声气地道:“不去, 省的你又疑神疑鬼的。”她说完又有点后悔, 本来想着要好好说话的,没想到三番四次给燕绥撩起了火气。   燕绥叹了口气, 终于换了个和缓点的话头, 伸手道:“让我瞧瞧你的手, 青肿消退些了吗?”   冯炎昨天被下药之后力道极大,硬是攥着沈蓉的手臂不松开,她的小臂硬生生给他捏肿了,昨晚上在路上的时候才发现。   沈蓉这回没再拧巴,挽起袖子把手臂递给他看,就见其上一大块红肿发亮的指印,上面还涂了药膏。燕绥摇了摇头,又取出白瓷小钵,用手指小心蘸了点乳白色的膏药,用力给沈蓉揉按着,力道大的让她一度觉着燕绥是在公报私仇。   她忍不住倒抽了口气:“你,你轻点。”   燕绥一丝不苟地给她按着:“用力按才能好的更快。”   沈蓉疼的身子乱扭,额上都冒出细汗来,不过被揉按完之后小臂热.辣麻痒,倒是不那么疼了,燕绥见她疼的小脸惨白,又难免心疼起来,取了干净巾子沾了水帮她擦着额上的汗:“还疼不疼了?”   沈蓉白着脸点了点头:“疼。”   燕绥温柔问道;“还和不和人约黄昏后了?”   沈蓉:“...滚!”   燕绥又帮她把袖子放下了细心抚平:“不滚。”   沈蓉差点给他气笑,拧过身子不想搭理这无赖,这时就见冯表哥已经舔舐完伤口,骑马后面马车匆匆赶过来,看着燕绥还是有些别扭,整理了一下思绪才道:“昨晚多谢烨王出手相助,在下昨晚给您添了不少的麻烦,您还肯出面救我,我心里感激不尽。”   燕绥看他还是不怎么顺眼,淡淡道:“既知道会给人添麻烦,安静找一处地方呆着就成,做什么要出来无事生非?”   冯炎尴尬道:“我以为自己的布置无人能察觉,没想到还是吃了算计...”他看了眼车里的沈蓉:“我有什么倒也罢了,若是牵连了表妹...”   燕绥的脸色才好看一点,被他这句说的又黑下来,沈蓉只得道:“表哥伤病未愈,不宜吹风,还是先回马车里歇着吧,等咱们回了蜀地再商议吧。”   冯炎叹了口气,策马又回了后面。   他这么一来两人才稍稍有些缓和的气氛又别扭起来,沈蓉只得主动打破僵局,掀起帘子往外瞧了眼:“咱们现在到哪里了?”   燕绥道:“古关,还有三天的路程到阳州。”他又淡淡道:“杨迟怕是已经知道信儿了,就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份斩草除根的狠劲儿,直接带兵来追击。”   他想了下,又讥诮地扬了下唇:“不过有那些锦衣卫蹿腾,他八成是要出兵的。”   沈蓉道:“这里可是杨迟的地盘,他能调遣的人马绝对比你带来的人马要多的多,你还那么淡定?“   燕绥在她脸上刮了刮:“怕什么?我也不是全无准备,你以为我这些天都是白忙活的?”他漫声道:“救护的人马过一会儿就会赶到。”   沈蓉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势这才不说话了,他说的果然不差,马车又行了大半个时辰,拓跋清就带着人马追了上来,两边人马汇合。   拓跋清过来跟燕绥商议此事,仍是满脸的心有余悸:“杨迟真是疯了,昨晚上我前脚才踏出金筑,后脚他就命人封了城,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听说还派了大队兵马出来追截您,他真是铁了心要跟着朝廷混了?朝廷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   燕绥对杨迟竟然很能理解:“他上了贼船就下不来,既然已经事败,我是肯定不会再留他这个有二心的,倒不如搏一把,兴许还能搏出生路来。”   拓跋清看局势可比杨迟明朗,摇了摇头:“朝廷如今已经...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了,西山的太阳,蹦跶不了几天了,这可真是个脑子不清楚的,白占这么大块地方,脑子却不清楚。”她说完又问道:“王爷回去之后打算怎么处置这帮有二心的?”   燕绥垂眸道:“要是原来也能睁只眼闭只眼,如今这帮人绝不能再留。”   沈蓉没忍住在一边吐槽了句:“咱们安全回去再说成吗?屁股后面还有追兵呢,想的倒是长远。”   沈蓉在路上为了赶路方便,特地又换了一身男装,于是疑似脸盲的拓跋清拍胸脯保证道:“李公子放心,路上有我护着你,不会有事的。”   沈蓉都无力吐槽了,土司大姐你这眼神就让人很不放心好吗...   拓跋清不知想到什么似的,又转身冲着自己的下属打了个响指,高声道:“把人带上来。”   沈蓉一怔,就见一个五大三粗的高壮汉子骑着马拎着一个袅娜女子走了过来,她定睛看了眼,发现那女子竟然是瑶娘,她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瑶娘她...”   拓跋清忙解释道:“她说她是从土司府里偷跑出来的,她无意中听到了一个锦衣千户和杨迟的对话,心里十分害怕,所以就趁着杨迟调兵忙乱的当口换了衣裳跑了出来,不留神跟我撞上了,我瞧她相貌和李公子有颇为相似,就当她和你有什么亲戚关系,所以带兵出城的时候也把她给带上了,没想到她这般经不起折腾,路上颠簸了会儿就晕过去了。”   虽然拓跋清推论的过程很奇怪,但是结果大抵是没错的,沈蓉一开始对瑶娘没什么好感,不过昨天听说她硬是被朝廷搅黄了亲事送到黔地给异族土司为妾,心里难免也起了些同情,伸手把她扶住:“罢了,先把她交给我吧,等会儿她醒了我就让冯表兄照料。”   拓跋清点头应了,又跟燕绥商议了几句,才纵马后退整合两路人马,让自己的人马加入烨王亲卫之中。   马车足够宽大,就是坐三个人也绰绰有余,燕绥却主动下了马车改为骑马,她怔道:“你下去做什么?”   燕绥瞧了瑶娘一眼,微微哼了声:“我虽没成婚,也知道避嫌的道理,未婚男女共处一室传出去难免让人误会。”   虽然这话是表忠心,但是沈蓉还是听出了一股打脸的意味,不过她现在也没功夫跟他吵,翻着白眼送燕绥下了马车,又给手上沾了点凉水,伸手拍了拍瑶娘的脸颊。   瑶娘被凉水一激就悠悠转醒了,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谁,搂着沈蓉哀婉哭道:“表妹,我的命好苦啊。”   沈蓉给她哭的都升起了些怜悯之心,就听她下一句便是:“王爷呢?”还左顾右盼了几下。   沈蓉立刻就把那同情心蒸一蒸喂狗吃了,皮笑肉不笑地道:“王爷不在。”   瑶娘脸上有些讪讪的,沈蓉问道:“杨迟虽说生了二心,但也不至于气量狭小到为难你一个侍妾,你这般不管不顾地跑出来怕才是九死一生吧?”   瑶娘脸色发苦:“要不是察觉不好,我也不会冒死跑出来。我昨日才赴宴回来就听见他和人商议反水刺杀之事,要只是如此还罢了,我还隐约听到他此次事败和四哥有关,我也是姓冯的,杨土司又不是什么大气量之人,只怕一回过神来就要杀我出气,我还不如趁乱先逃了再说。”   她说的四哥指的是冯炎,沈蓉一想也有道理,没想到她还有这般勇气,多少人宁愿装鸵鸟被整死也不愿意想法奋力一搏,她道:“冯炎表兄就在后面的车上,你去后面找他吧,你们是同宗的堂兄妹,也方便相互照料...”   瑶娘大概是觉着她坐的这辆马车更安全,一把搂住沈蓉胳膊,颤声道:“我等会儿去跟四哥打个招呼就成,我想跟表妹呆在一处。”   这到底是胆大还是胆小呢?沈蓉无语道:“...随你吧。”   其实她觉得所有人的危险系数都是一样的,追兵还会管你是谁?肯定都要一概杀之,反倒是她这个王爷的准王妃身份危险系数更大。   她见瑶娘一身尘土,于是取了件干净的男装递给她:“你先换上这个吧。”瑶娘这回倒是没再出幺蛾子,接过衣服乖乖换上了,只是仍旧缩在沈蓉的马车里不挪窝,一副赖定她的架势。   燕绥带着一行人,在拓跋清和护卫的护送下,一路快马加鞭地往阳州赶,竟把原本五六天的路程生生压缩到三天半,等到第二日下午已经离阳州很近了,但是就在这时候,众人终于被杨迟带兵追上了。   这两天不光燕绥日夜兼程,就连杨迟也披星戴月地带兵追击,他虽然一开始是想当根墙头草,所以中了朝廷的挑拨算计,但是现在他也明白不能善了的道理,两边已经是水火不容。   只要燕绥活着回去,绝对不会放过他,他要是想活命,只能杀了燕绥,倒不是他愚蠢非得听薛斌的话,只不过是形势所迫,为了自保而已,因此不用薛斌再次洗脑,他自己就卖命地带兵去追击。   燕绥为了隐蔽行踪走的都是些山间小道,给杨迟的追击增加了不少难度,不过幸好他也不是省油的灯,终于在下午的时候发现了燕绥的踪迹。   杨迟兴奋难耐,沉声喝道;“动手!把他们围住,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他手下的众人立刻呈半圆形将烨王等人围住,杨迟估摸着也清楚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半个字都不多说,直接一抬手让底下人放火箭,就见一只只尾端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箭矢疾射过去,马匹和骑手尚且能灵活躲闪,但马车就远没有马匹躲闪起来那么方便了。   瑶娘蹲在沈蓉车里吓得吱哇乱叫,沈蓉心里也颇为紧张,又怕她太过恐惧生出事端:“你先稳住别慌,咱们的马车都是精铁铸造的,比寻常战车也不差什么了,防火防水防滚石,你的呆在车里绝对比外面安全。”   她说完禁不住往外看了眼,就见燕绥骑在马上镇定指挥,神色颇为从容,他不知是不是感觉到她的注视,竟微微偏头看了她一眼,两人对视一瞬,她顿时觉得心里定了不少,坐在马车里竭力稳住身形。   瑶娘可没有收到王爷爱的鼓舞,见着马车外飞来飞去的火箭已经十分不淡定了,此时恰好一只火箭的尾部从拉车马儿的眼睛边上擦了过去,马儿慌得蹦跳起来,马车里动摇西晃,差点没把车里的两人给甩下去。   沈蓉紧紧扒着车窗保持平衡,瑶娘已经害怕的按捺不住,竟一把推开车门跳了下去,此时兵荒马乱的,也没人顾得上拉她一把,倒是站在杨迟跟前的薛斌见有个女子从马车里跳出来,大喜过望,连忙道:“快,想法把那女子擒过来!”   他身后的锦衣卫得令,一人扔出一个铁索分别缠住瑶娘的大腿和手臂,奋力一拉竟把她拉了过来。   薛斌也没仔细看过沈蓉,况且瑶娘满面尘土,乍一看眉眼和沈蓉更为相似,他一把把瑶娘扯起来,横刀在他脖颈上,大声喝道:“烨王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你的王妃不想要了吗?!”   沈蓉:“...”   瑶娘:“...”   燕绥:“...”   他看了眼瑶娘,淡定嗯了声:“不要了。” 第82章 第 82章   薛斌:“...”   要不要这么猥琐这么无耻这么没下限, 你好歹装也装一下啊!他有一瞬间都同情起‘沈蓉’所托非人了。   他转念一想说不准燕绥是为了救她所以故作无意, 顿时把手上的长刀握的紧了紧, 瑶娘白嫩的脖子都给割开了一道口子:“好, 王爷果然是大丈夫, 为了自己活命竟然可以罔顾未婚妻性命,那也好, 就劳烦烨王妃先行一步了。”   燕绥已经不再看他:“随意。”   然后就转过头从容自若地布阵指挥,跟要死的不是他老婆似的...虽然要死的确实不是他老婆。   沈蓉在东摇西晃的马车里忍不住想要扶额, 朝廷选锦衣卫是看哪个智商低吗?这眼瘸程度跟拓跋清有的一比了, 就是这样的智商把他们一行人逼得这般狼狈, 简直是没眼看了。   瑶娘被薛斌拎在手里瑟瑟发抖,她现在也不敢大喊一声我不是准烨王妃, 万一薛斌见她没用直接把她一刀捅死该怎么办?   薛斌见他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也不觉懵逼了一瞬,还是杨迟瞧出不对来了, 低头仔细看了几眼瑶娘,怔道:“这,这好像不是烨王那位未婚妻。”   薛斌一怔, 杨迟下意识地就想伸手把人拉起来细看,瑶娘反应也算及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锋利的簪子来,重重扎入杨迟虎口处, 他吃痛捂住手腕, 大骂一声‘贱人!’, 抬腿便踹了瑶娘一脚,她吃痛闷哼了声,正好所站的地方是一处山坡,她顺着杨迟踹她的力道,从山坡下就势一滚,堪堪脱离了险境。   一番利落活动就连沈蓉都叹为观止。   杨迟本来想要追过去的,不过被薛斌一把拉住了:“正事要紧,那女子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杨迟暗骂一声晦气,用力甩了甩险些被扎穿的手掌,厉声喝道:“进攻!戌时之前务必拿下他们!”   沈蓉坐的马车马儿还在发疯,事实证明就算是精铁铸造的马车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在外间负责驾车的车夫高声喊道:“姑娘,马车快驾驭不住了,我数一二三在外搀着,您立刻往外跳!”   沈蓉在马车里也被晃荡的够呛,背上肩上都不知道磕青了几块,闻言重重应了声,听到‘三’的时候一脚踹开车门跳出了马车,脚还给崴了一下。   那边薛斌见到马车上又跳出一人,知道这个才是正主,一挥手就要用铁索依样画葫芦再把真正的烨王妃给套过来,幸好沈蓉脚崴了一下,踉跄着跳开几步,勉强躲开了他们甩过来的铁索,嘴上不饶人地骂道:“你们对妇孺下手,算什么男人!”   薛斌呵呵两声,也不回答,又是一挥手,这次直接甩过来四条绳索要把人勾过来,沈蓉心头一凉,猫着腰勉强左右闪躲,燕绥不知何时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把她拦腰搂到马上,挥剑斩断了那四根铁索。   沈蓉躲在他怀里才勉强松了口气,一抬头脸色就大变了,燕绥方才本来被亲卫中的几个高手护着,一般箭矢也伤不着他,他为了救沈蓉猛地冲出来,转眼五六只长箭就冲他招呼过来了。   他一手护着沈蓉,抬手打落了三只,又搂着她侧身避过一只,最后一只却在他不曾察觉的时候就近了身,她脸色大变,猛地推了燕绥一把,把他推的身子一歪,却不防手臂暴露在外,被箭矢狠狠地刮了过去。   燕绥慌忙问道:“阿笑你怎么了?没事吧?”   沈蓉一开始还没觉着什么,甚至连疼都没觉得,不过伤口很快麻胀起来,麻胀的感觉又从伤口扩向四肢,连舌尖甚至都麻木起来:“箭,箭上好像淬了毒。”   她说完就身子一软,靠在燕绥怀里不能动弹了,虽然还隐隐约约有些知觉,但是身子仿佛不受控制了一般。   燕绥见她软软倒在自己怀里,指尖不觉颤抖起来,拿着马缰的手几乎软的拿捏不住:“阿笑?”   沈蓉说不出话来,只能颤了颤眼皮子表示自己还没狗带,燕绥探了探她鼻息,倒还算平稳,不过他心里仍旧提着,正好阿李这时候匆匆赶过来,满脸惊喜地压低了声音:“王爷,李参将带人赶到了!”   这步棋也是燕绥为了以防万一埋下的,他一手紧紧搂着沈蓉,厉声道:“传消息让他们立刻过来!”   阿李立刻摸出一把精铁哨子里,三长一短地吹了三遍,哨子声遥遥地传了出去。   薛斌和杨迟脸色大变,杨迟更是惊慌起来:“难道烨王还有援兵,不应该啊,这里又不是蜀地,他从哪里调来的援兵?!”   薛斌脸色阴晴不定;“或许是故意使诈,不过来多少援兵,只要烨王一死,咱们还有翻盘的机会!”   杨迟既然敢带兵杀人,自然也是豁出去了,再不存留,直接加大了进攻力度,将燕绥一行人团团围住,一副誓要取他首级的架势。   燕绥一手搂着沈蓉,抬手一挥,底下的兵马立刻变化的阵型,改为防守阵型,牢牢护着当中的一行人,且战且退,杨迟进攻虽然急迫,但是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攻入圈子里,他越来越心焦,干脆抽出长刀自己上阵了,才纵马跑开几步,又似想到什么似的,语带逼迫:“薛千户忘了之前的承诺吗?”   薛斌目光闪了闪,也拔出绣春刀奔了上去,却不料此时听见一阵低沉如闷雷般的马蹄声,就见燕绥的姨夫李参将如神兵天降一般从兵马后方绕了过来,形势立刻逆转了一波,原本杨迟等人是包围的那个,现在竟被燕绥的亲卫和李参将带兵给合围了。   杨迟本来心智就不坚定,此时心态一下子就崩了,摆阵也摆的没有章法,只有薛斌在身后勉勉强强提点着,不过已经露出颓态来,他见此清净更加不好了,吆喝一声竟然要来一个走为上计。   薛斌恨的牙痒痒,宛如在看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李参将虽然带人来驰援,但是燕绥也不可能让大军压境,两边人马加起来仍是比杨迟的人数少了半成,再怎么骁勇也有一搏之力的。   燕绥本是想在此地直接结果了杨迟,但无奈沈蓉却耽搁不得,谁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他见此时差不多胜负已分,匆匆对李参将道:“参将去拿人,我得先赶去阳州请大夫。”   李参将看了眼他怀里的沈蓉,颇是理解地点头:“好,这里交给卑职,王爷带沈姑娘去医治吧。”   燕绥点头应了,带上亲卫便急急往山外赶过去。   这毒液一时应该不会致命,沈蓉一直半昏半醒的,许久才彻底昏睡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身下发软,似乎被人放到了床铺上,又觉着手臂上的伤口一凉,全身的麻木感也消退了不少,只是一时半会孩子睁不开眼。   旁边冯炎急忙问道:“敢问王爷给表妹敷的是什么药?”他情急之下说话难免冲了点:“我知王爷学识渊博,可您毕竟不是大夫,总不能胡乱用药...”   他是自己硬跟上来的,燕绥本来不欲搭理,听他一直喋喋才沉声回了句:“这种毒是金环蛇毒,不过是毒性轻了很多,用这种药草不会有问题,我年幼时无意中中过这种毒,阿笑当初也中过,这药草就是她也知道的。”   冯炎这才不说什么了,叹了声道:“也是,当初表妹随姑父在蜀地边上任职过几年,知道这些倒也不奇怪。”   燕绥贼烦他这一副和沈蓉打小相熟的语调,干脆不再理他又转头问道:“大夫怎么还没来?”   阿李答道:“王爷再等等,咱们是在驿馆里,正经大夫一时半刻也难赶到的,德业他们已经快马加急了。”   山野郎中倒是有几个,可惜他们也不敢用,沈蓉现在又不好挪动,只得先派人骑快马去阳州请大夫,一时之间当然来不了。   沈蓉意识一点点恢复,脑子停滞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回,睫毛不由得动了动,觉得面部肌肉的控制权一点点被夺回来了,这才慢慢睁开眼。   冯炎一个箭步冲到沈蓉床前,激动道:“表妹,你醒了。”   沈蓉:“...”   燕绥:“...”   冯炎这才意识到自己过分激动了,讪讪退下:“你和王爷说吧,我先出去了。”   沈蓉强撑着身子想坐起来,身子一歪却差点一头栽下床,燕绥急忙扶住她,蹙眉道:“小心点,你还伤着呢。”   沈蓉艰难地扭头看了眼窗外,就见外面天光正好,她嘴巴开合几下才发出声音来:“我,我昏过去多久了?”   燕绥把她揽到怀里摸了摸她的发顶:“已经过去一夜,幸好你醒了。”   沈蓉心里发急:“杨迟他们...”   燕绥脸色不大好看,不过对着她还是满面温和:“他们兵败之后想要逃回金筑,姨夫已经带人去追赶了。”   沈蓉松了口气,肚子却咕噜噜响了起来,她脸色尴尬地看着燕绥。能知道饥饱是好事,燕绥舒了口气:“我命人煮了白粥,这就给你端些过来。”   她点头应了,燕绥小心扶着她躺好,转身出门之后见到冯炎又换上一张冷脸,不怪他脸色差,冯炎在路上就一直跟他絮叨他家小甜枣小时候的事,比如现在,他端着粥碗正要往上走,冯表兄就道:“表妹小时候喝稀粥的之后必要加糖的,不过有一回长了蛀牙就不敢再加了...”   燕绥;“...”   他真是用尽了洪荒之力才没把冯表哥捶死! 第83章 第 83章   冯炎这人也不知是真缺心眼还是怎么的, 净捡人不爱听的说, 不过幸好他还算有点眼色,见燕绥一直不搭腔便讪讪住了嘴。   燕绥端着粥碗进屋, 冯炎迟疑片刻, 就听沈蓉道:“劳烦表兄帮忙从外面关一下门,我有些话想和王爷说。”   冯炎叹了口气, 脸色一垮,燕绥立刻笑的眉眼生花,连表情都生动起来。   沈蓉抬手想要接粥碗,努力半天胳膊都没抬起来,他干脆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我喂你。”   沈蓉低头喝了一口,尴尬道:“怪别扭的。”   燕绥想到冯炎方才说的那事, 轻哼了声:“那个‘月上柳梢头’喂你你就不别扭了?”   沈蓉被一口粥呛住:“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还有完没完了!”   燕绥说完就后悔了,怕她这时候生气伤身,忙按住她的肩头道:“是我失言了, 你先吃点东西, 等你好了想怎么罚我都行。”   最好能罚他一夜七次什么的...他一转念之后又连忙收敛思绪。   沈蓉却正了神色,强撑着伸出手捧住他的脸:“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你觉着我是那种水性杨花之人?还是你扔芥蒂我当初对你蓄意隐瞒之事?”   燕绥错愕了一瞬,很快正色道:“我从没这般想过。”他蹙起眉:“我只是觉得你行事素来周全,怎么上回遇到冯炎就失了方寸?险些着了算计。”   沈蓉勉强坐直了身子,他配合地往她身后垫了只迎枕:“我当时是有些失了方寸,不过不是为他。你查使节失踪之事一直没有眉目, 他突然出现引我见面, 又好像知道些什么的样子, 我自然不想错失机会。”   燕绥一怔,听出她话中的意思,眼底的惊喜便一点点溢了出来:“阿笑...”   沈蓉心里有些怅然,不过面上还是做出不在意的样子撇撇嘴:“我喜欢你,所以愿意帮你做这些,但我又怕你哪天烦了厌了不喜我了,所以想多做些能帮的上你的事情,哪怕有一天爱淡情驰了,你还能记得些好处。”   燕绥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眉心往里攒了攒:“有前面四个字就够了。我每天都会更喜欢你好些,所以你根本不用做任何讨我喜欢的事。”   沈蓉给这直白的告白弄的脸红,他轻轻压住她手背:“我让你认李夫人为亲,是怕你成亲以后没有娘家可以倚靠,还有让你兄长入伍,扶持他在军中的声望,也是希望你有可以依仗,对未来可以少惶惑一些,我知道你一直不敢全心倚靠我,所以你想给自己增加些分量,对不对?”   沈蓉心思被他说中,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她这些天跟冯姑姑学各种规矩,学会打理他日常庶务,多半还是为了让他能更喜欢自己一些,她做的事掺杂了目的性,而不是像燕绥对她做的那些,是纯粹的因为喜欢她。   她默了会儿才痛快认错:“是我的不是。”   燕绥又及时喂了勺粥过来,从容道;“不过你害怕也无妨,一辈子这样长,有的是时候证明。”   沈蓉偏头看他:“你不生气吗?”   燕绥抚了抚她的下巴:“生气又有什么用,我还能打你骂你不成?只能多宠着你点了。”   沈蓉心头一漾,下意识地偏头看他,就见他眉眼微弯,神情温和专注,她反牵住他的手指,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只抬头冲他笑了笑。   她老老实实地喝完了一碗粥,燕绥放下小碗看她胳膊上的伤势,幸好只是被箭矢刮破了点油皮,不过也够他心疼的了:“还肿着呢,又破了。”   沈蓉郁闷道:“最近大概是走背字吧。”   她一碗粥喝完,大夫此时也被拎过来,听说是阳州最有名的大夫,隔着巾帕搭了好一会儿脉才道:“公子药材用的及时,这位姑娘身上已经无大碍了,就是还有些余毒也不打紧,我开一副方子,姑娘每日一服过几日就能好。”   大夫是个细心之人,想了想又道:“但是最近姑娘可能会被残毒影响,手脚无力,身上发软,家里人多注意些,小心别磕了碰了。”   燕绥小心收好方子送大夫出去,沈蓉道:“老在驿馆住着也不大安全,左右离阳州还有一天的路程,咱们尽快启程吧?”   他也觉着驿馆的环境实在不利于小甜枣养伤,点头道:“我这就命人打点。”   沈蓉说了会儿话就觉着精神不支,靠在他怀里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他让人把马车铺好软垫,把她打横抱起来放到马车里,等她睡醒了人已经在阳州的宅子里了。   还是宅子住着舒服,沈蓉靠在趴在床褥上惬意地舒了口气,又偏头嗅了嗅;“好几天没洗澡了,身上一股味道。”   燕绥迟疑道:“要不...我帮你?”   沈蓉:“...你叫冯姑姑进来。”   燕绥不无遗憾地叹了声,叫了冯姑姑和侍婢进来,站在放下帘子的碧纱橱外叮嘱道:“你手臂上的伤口不能碰水,仔细着些。   沈蓉还以为他走了,乍然听到他的声音差点脚下打滑,顿了下才没好气地道:“知道了,你快走开!”   燕绥还是不大放心,在外间等了会儿,就听见哗啦啦的水声,还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曼妙影子,声影晃动,他不禁又生出许多旖旎的念头来,暗悔刚才没坚持帮小甜枣洗澡讨福利,依依不舍地在外间留恋了会儿才出了门。   沈蓉也不想总是躺着,洗完澡就被侍婢扶着出来走了几步,燕绥正在厅里等着,沈蓉一转头又看见他在厅里坐立不安,不住撩着衣裳下摆,跟上回疑似犯痔疮一个样。   燕绥见她洗好出来,忙遣退了侍婢亲自扶她,顺便洗脑道;“丫鬟的力气太小,下回还是我来帮你吧。”   沈蓉才不上当,果断啐之,不自觉往他身下瞧了眼:“你...又犯了?”   她虽然知道的多,但是本质上是个正经人,压根没往那上头想。   她迟疑着问道:“你...平时便血吗?”   燕绥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痔疮那事,呕的要吐血:“没有的事!”   沈蓉正想语重心长的劝他几句,他生怕再说下去他洞房的时候都要满脑子痔疮...于是连忙转移了话题:“沈兄听说你受了伤,方才说要来看你,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吧,我扶你去前厅?”   沈蓉疑惑道:“我哥他怎么来了?他知道我受伤了?”   燕绥道:“他是李参将麾下的人,这次出来驰援李参将特意把他带上了,昨天有任务在身,今天才听说你受伤的事,忙抽出空来瞧你了。”   沈蓉知道他这是在提拔沈幕,头歪在他肩上道了声谢,燕绥极享受她这幅模样,连带着被痔疮搞出来的郁闷都消散了不少。   两人走到前厅的时候沈幕已经来了,不过来的并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蜜色肌肤,眉眼俊秀,腰佩长剑,颇为英姿勃发,和清雅秀逸的沈幕站在一块显得十分登对儿。   沈蓉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那位梅守备,梅守备跟她见过几回,见她出来就点头解释道:“你哥暂时不方便出军营,他心里又挂心你,所以我陪他出来瞧瞧你。”   沈幕转过头瞪着她:“你跟我说的明明是黔地民风剽悍,女子会当街调戏未婚男人,你怕我把持不住才硬跟我出来的。”   梅守备脸上比他还诧异:“你居然真的信了?”   沈幕:“...”   沈蓉也觉着不忍直视,她哥除了性子板正之外,智商其实可以归为聪明人那一列的,不过不知道为啥一遇到梅守备就自动掉线了。   他愤愤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不知信 ,无以知人也!”   沈幕最近也升了几级,但显然还没到能自由出入军营的级别,沈蓉忙打圆场向梅守备道谢:“多谢守备费心了。”   梅守备点了点头,她估摸着兄妹俩应该有不少话要说,便对燕绥道:“王爷,李参将有些军情让我向你汇报。”   燕绥自然知道这个道理,点头应了。沈幕拉着亲妹细细打量:“没伤着哪儿吧?我当时知道你受伤吓得差点从马上栽下去。”   他说完又难免皱眉道:“大锤也是,口口声声要护着你,怎么就护成这样了?”   沈蓉替燕绥辩解道:“他也不是三头六臂,哪能事事都顾得过来?再说我也没什么大事。”   沈幕再三确定她没事才松了口气,又道:“你和大锤的婚事已经准备成了一半,等你回去就能帮着操办另一半了。”   他说完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不过见沈蓉身子不好又硬是忍住了。   兄妹俩许久未见,难免寒暄了许久,沈蓉突然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几眼,低声问道:“哥,你原来长那个...痔疮,咱爹给你求来的配方不是挺管用的吗?现在还在没?”   沈幕给问的脸蹭一下就红了:“你,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   沈蓉囧囧地摆了摆手,笃定道:“不是我,是是是...”   到底是**她也不大好说,不过沈幕看她表情一下给猜出来了:“是大锤有痔疮?”   在外头正准备进屋的燕绥:“...”   作者有话要说:  累到快要昏古七   别想看我直播哈哈哈哈哈!!!!! 第84章 第 84章   沈蓉沉重地点了点头:“没准还有点便血。”坐在那儿都不大安生, 更别说骑马的时候了,她想着想着都开始心疼起大锤来了。   燕绥:“…”   他都不知道该吐槽兄妹俩对大锤这个名字的执着还是两人神奇的脑洞。   站在燕绥身后的梅守备有点懵逼,大锤是谁?为什么他得了痔疮王爷的表情要这么沉痛?   沈幕宽慰道:“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小毛病而已,等会儿我就把方子抄录给你,你叮嘱他最近别吃辛辣油腻的,按时抹药, 将养上一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沈蓉欲言又止,痔疮倒是没什么,就怕燕绥再折腾一阵就要菊花残了。   燕绥只能听着兄妹俩一本正经地讨论他那莫须有的痔疮,还不得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走进去,每走一步仿佛都能听到心在滴血的声音。   兄妹俩见他进来,怕戳到他痛处,忙忙地住了嘴, 沈幕更是莫名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很快被沈蓉踢了一脚。   燕绥:“…”真是够了。   他给兄妹俩的眼神看的忍无可忍转移了话头,问沈幕道:“沈兄, 杨迟等人有踪迹了吗?”   沈幕注意力倒是从痔疮上转过来了,皱眉摇头道:“杨迟昨日收拢残兵撤退,李参将立即带着兵马去追赶, 路上倒是追上了他们两次,不过他们残余的兵马也不少,这两次竟没能留得住他们,只是让他折损了大半人手, 然后他们就钻入深山中不知去向了,山中瘴气深重,毒蛇横行,参将一时也不敢冒进,一边着手找可靠本地人带路,一边在山外修整,我就是趁着修整的时候急忙赶过来的。”   燕绥知道这些,不过想把兄妹俩注意力从痔疮上带开,于是继续问道:“那些锦衣卫呢?”   沈幕神情肃然:“也跟着一并钻进深山里了。”   燕绥道:“杨迟此人一定得除去,劳烦沈兄了。”   这话就言重了,杀杨迟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不过沈幕也没推脱,点头道;“我自会竭尽全力,定不负你所托。”   他知道燕绥这是在着意提拔他,多少人混个三五年还只是小小伍长,,想立军功都没机会,而他只要能把差事办妥,以后升迁也有由头,沈蓉以后娘家也有靠山。   他想透了这节,再次郑重道谢:“多谢王爷。”   燕绥含笑说了声沈兄客气了,心说你和阿笑别惦记长痔疮这事就算是谢我了。   两人商议完毕,梅守备又在一边插了句:“王爷,我们追击杨迟的时候,在山脚下救下一位姑娘,相貌和沈姑娘颇有几分相似,她说她是沈姑娘的亲戚,您打算怎么处置?”   燕绥知道她说的是瑶娘,不过他对瑶娘没什么感觉,就转头看向沈蓉。   沈蓉差点把瑶娘忘了,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福大命大,虽然瑶娘不是自愿的,但好歹也帮她顶过雷,她想了想道:“那就把她带过来交给冯炎表兄吧。”   沈幕方才听她说过冯炎在黔地做的事,闻言点头道:“好歹是表亲也不能不闻不问,让冯炎表兄来照看她再合适不过了。”   梅守备接着道:“那我明日就把她送过来。”   众人商议完毕,沈蓉又有些乏了,沈幕和梅守备明日就要奔赴追击杨迟的第一线,也得早些回去,四人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临走的时候沈幕还悄悄塞给了沈蓉一张纸条,燕绥眼尖,一眼就瞧见了兄妹二人的小动作,没想到兄妹俩还没忘了痔疮那回事……   沈蓉怕打击燕绥病人的自尊心,手腕一折,小心翼翼地把纸条塞进袖口里。燕绥心里哼了声,瞥了她一眼:“阿笑,我方才好像见到沈兄给你塞了什么东西。”   沈蓉把袖口一拢:“没有的事,你眼花了。”   “是吗?”燕绥直接握住她手臂,沿着手臂内侧来回抚着:“让我瞧瞧你的袖子。”   沈蓉听他这话就知道他已经发现了,遂破罐破摔:“就是一张治痔疮的方子,我帮你要来你想怎么地吧!”   燕绥:“…”   沈蓉痛心疾首地道:“就是有你这种爱讳疾忌医的人,所以才把小病拖成大病的。”回头普通痔疮再拖成了肛。肠癌咋整?   燕绥:“…”   他咬着牙把她拉回屋里,恨不得在那张吹弹可破的脸上捏几下,一字一字从牙缝里蹦出来:“我没得痔疮。”   沈蓉不信:“那你怎么总是…”她还扭了下身子学了学燕绥坐立不安的样子:“这样。”   还不是你害的…燕绥深吸了口气,一撩衣摆坐在帽椅里:“你真想知道?”   他觉着再不露点真家伙她没准都能脑补到他不举了。   沈蓉还没来得及点头,他就拉过她没受伤的那只手,直接按在…那处:“因为这个。”   沈蓉:“…”   她用看变态一样的眼神看着燕绥,半天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你…”   一个开假车的老司机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仍上了真车。   燕绥眨了眨眼,状极无辜:“阿笑,是你问我的。”   他用了点巧劲,轻轻一拉她手肘,她不留神跌入他怀里,手还在被迫在那处按着,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它慢慢撑立起来,她给吓得脸都绿了。   燕绥对佩剑这个梗迷之坚持,咬着她耳垂笑吟吟地询问:“阿笑觉着这把佩剑大不大长不长?   沈蓉:“…”   他抿着她耳垂,语调暧昧:“这么长一把佩剑戴在身上,我能不坐立不安吗?”   沈蓉:“…”   她憋红了一张脸,半晌才找回语言功能,奋力想把手抽回来:“你你你你放开我。”   燕绥无赖道:“不放,救人救到底,阿笑求来的药方对我不管用,可我现下还难受着,难道就想撂下我不管了?”   沈蓉见挣扎不出,忍着吐血的冲动:“你想怎么样!”   燕绥干脆搂着她坐到自己腿上:“阿笑帮帮我。”   沈蓉:“…”   他见她一脸空白,干脆擅自捉住她的手在腰间的玉带上轻轻一按,他又带着她滑进更里处,最后到了…   沈蓉的手刚一触及便被烫了似的,慌慌张张地想躲开,又无意中碰到了…燕绥闷哼了声,幽怨地瞧着她:“阿笑你可小心些,我这佩剑要是出了什么毛病,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沈蓉像拔萝卜一样想把手□□:“你要点脸!”   燕绥下巴搁在她肩头:“是你非要帮我治病的。”   沈蓉:“…”现在想想她自己才有病啊。   总之…不光过程如何艰辛,燕绥终于还是得逞了一回,心满意足神清气爽地整理好衣裳,坐在帽椅里啜茶休息。   沈蓉手心被磨的发红,虽然大半的活儿都是燕绥拉着她的手上下干的,不过坚持了那么久她胳膊还是开始发酸,缩在椅子里一边揉肩一边愤然瞪着他。   此时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味道,燕绥走过来帮她揉着肩头,眉眼宛如含了一汪春水:“你那只胳膊伤还没好全,我来帮你按吧。”   沈蓉愤愤道:“禽兽,知道我伤没好你还…”   燕绥笑意不减,调。教未来媳妇的计划终于进行了一大步,他现在得意得很:“下回我也帮你一次,咱们不就扯平了?”   沈蓉给他调戏到没脾气,扭过脸不再看他,燕绥不依不饶地贴上来:“要不要我礼尚往来帮帮你?现在就可以。”   沈蓉没好气道:“滚蛋。”   她一伸腿跳下帽椅:“我要睡了,你也赶紧滚吧。”   燕绥遗憾地叹了声,故意贴着她白皙光滑的脖颈道了声‘阿笑晚安’,她给他呼出的气流喷的身子发软,他这才心情颇好地走了。   沈蓉本来已经有几分倦怠,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明明手里空空如也,却仿佛握着一个热血澎湃的粗硬物事上下动着,烫的她从指尖到脸上一并烧起来了。   她现在真的是宁可燕绥长了痔疮,至少菊花…总比黄瓜好打发吧…   她想了一个多时辰不纯洁的东西才算睡着,第二天早上起来就顶着俩黑眼圈,燕绥见她神色萎靡,暗暗反省是不是太急功近利把小甜枣给吓到了,伸手从她眼窝处抹过:“阿笑,你怎么了?”   沈蓉默默地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会说她昨晚上做梦梦见自己也长出了一个大锤一样的大屌,然后把大锤给攻了吗?   燕绥见她不言语,正要再问,就听外面管事报道:“王爷,冯少爷和冯小姐想要见您。”   虽然燕绥看在沈蓉的面上也让冯炎住在这栋宅院里,不过活动范围只在西跨院,不得随意出入。   沈蓉反应过来:“让他们进来吧。”   冯炎倒还好,这几日修养已经恢复了气色,瑶娘的脸色就差多了,额头上还青肿了一大块,见到沈蓉便嘤嘤嘤:“表妹…我那日真是吓死了,都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幸好咱们福大命大,都没事。”   沈蓉道:“最近局势动荡,表兄表姐暂时怕是不能回京城了,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冯炎皱起眉头,似也在忧心这个问题,瑶娘倒是很快答道:“我可以留下来服侍表妹。”   沈蓉无语道:“不用了,我有侍婢。”她又对冯炎道:“表兄好好想想吧。”   冯炎原是觉着是烨王配不上沈蓉,见到表妹之后总觉着自己没准还有机会,但最近几天瞧了烨王的品貌谈吐人才,也知道自己是彻底没戏了,除了时不时没眼色地碎嘴子几句,其他时候倒还正常,抬头看了眼燕绥,斟酌道:“未来局势还不知如何…我也暂时不打算回京了,先在蜀地找个营生干着吧,我手头还有些银两,哪怕是经商种地呢,总不至于饿死。”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燕绥如今已经占据了优势,以后天下还不知谁说了算,他先在要是回去肯定要受朝廷辖制,倒不如先在蜀地呆着,把队先站好,以后不论谁主天下沉浮,总有冯家一席之地。   燕绥皮笑肉不笑地道:“冯公子请便。”   冯炎拱手道:“还望王爷收留。”   燕绥道:“公子正儿八经在蜀地居住,一不违法二不犯罪,何须我收留?”   冯炎讪然道:“王爷说的是。”   他说完便讪讪退下了,燕绥转向沈蓉道:“等你胳膊上的伤再好些,咱们就动身回蜀吧?”   沈蓉摇头道:“又不是什么重伤,我胳膊已经结痂了,咱们明日就走吧。”   燕绥出蜀也有一阵也有好些事情要处理,而且杨迟的事交由李参将来办他是放心的,于是思量片刻,点头同意了,起身命下人开始收拾。   再说瑶娘,她一开始对燕绥动过点心思,毕竟她和沈蓉长得像,有先天优势,但后来听燕绥那句‘不要了’之后就死了心,被救回来就转了念头,虽然她抱不了烨王大腿,但是她可以抱烨王妃大腿啊,两人还是表姐妹,多么得天独厚的抱大腿条件啊!   她是敢想敢做的人,要不然也不敢逃出土司府了,第二日所有人启程,她干脆就围在沈蓉周围端茶递水,殷勤无比,沈蓉简直被她当成残疾人伺候,她无奈地看着瑶娘打来的洗脚水:“表姐无需如此。”   瑶娘放下脚盆,可怜巴巴地道:“求表妹看在我伺候得当的份上怜我一二,我清白已经被那杨土司给毁了,他们大妇狠毒,日日给我灌避子汤,我生怕被她虐待死,这才拼了命想逃出来,可我这身子怕是已经坏了,以后再嫁不出去,我又是不得宠的庶出女,得想法给自己找份差事做啊,哪怕给人当个丫鬟呢?总不能让自己饿死。”   她这话说的有七分真,说着说着自己眼泪都下来了。   沈蓉倒是能理解她这种担心自己后半辈子无靠的心情,她正要说话,燕绥不知何时进了马车,沈蓉一见他就想到被他硬拉着手…的事,警惕地缩了缩身子,她这几天见着燕绥都不让他近身的。   瑶娘自打熄了心思,见到他就自觉避嫌,主动下了马车。   燕绥见马车里又只剩他们两人,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你倒是躲啊。”   这恶霸调戏少女的语气…沈蓉囧了下,燕绥怕她还在别扭,继续给她洗脑:“周公之礼是人伦大事,正经的礼数,就算是咱们婚后也免不了…”他掩嘴咳了声:“你有什么好躲的?难道不想跟我过了?”   沈蓉撇嘴道:“对,不想跟你过了。”   燕绥脸色一黑,沈蓉一把拉开车帘拽住还没走远的瑶娘:“我以后跟她过行不行?!”   燕绥:“…”   瑶娘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被燕绥冻死人的眼光生生吓住,身子一颤,惨白着一张脸嘤嘤嘤泪奔了,从此基本不敢在燕绥跟前露面。   烨王实在太恐怖了,能架住他的烨王妃当真不是一般人!   沈蓉:“…”   次奥,说好的要勾搭烨王呢,这也太不给力了吧!   燕绥一撩衣裳下摆,继续方才的话题给沈蓉灌输:“而且那回不过是小场面,根本不足挂齿,你还记着我原来跟你说过的剑鞘和佩剑吗?”   他意味深长地道:“插进剑鞘里的佩剑,那才算是真正的周公之礼呢。”   于是沈蓉在回蜀地的路上被迫进行了惨无人道的X教育洗脑,等回了蜀地之后精神都是恍惚的。   燕绥把她送回沈家小院,又叮嘱道:“明天晚上有场接风宴,你倒是别忘了参加。”   沈蓉深沉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逃回了小院里。   离家将近两个月,看沈瑜的苦瓜脸都十分耐看,他问道:“你伤好了吗?你哥还没回来?”   沈蓉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水:“伤已经好多了,我哥还在外军营里办差,得办完了才能回来。”   沈瑜点点头:“你成亲的事已经准备成了大半,下下个月月初应当就能成亲。”   沈蓉的婚前恐惧症已经消除了大半,闻言便点了点头。   她又想到了暂时没处落脚的冯炎和瑶娘,干脆从嫁妆里选了两间铺子租给他们,她也不当那烂好人,铺子随两人经营,她每月只收分红,幸好冯炎和瑶娘都算是毕竟识好歹的,租下两个旺铺已经是千恩万谢了,瑶娘大概是觉着以后日子有了奔头,道谢之后终于不再来纠缠沈蓉了。   沈蓉忙完这些已经到了第二天,还没顾得上歇一阵呢,收拾停当又得跟着李夫人去参加燕绥的接风宴,这算是她以燕绥未婚妻的身份在蜀地第一次露脸,万万不能马虎,她拉了李夫人做参谋,确认妆容衣裳端庄得体才随她上了马车。   接风宴就摆在烨王府里,不知道是不是沈蓉的错觉,她总觉着一进会场氛围竟有些怪异,不少人目光都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   李夫人安慰她道:“别慌,那些碎嘴子的不要理他们。”   沈蓉听这话更奇怪了,正要细问,李夫人并不把这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已经拉着她入了席,没过多久宴席便宣布开始,她也不好再多问,燕绥已经到了场,两人对视一眼,她心里渐渐安稳下来。   李夫人在一边笑道:“原来你们在一处总有些别别扭扭的,怎么从黔地回来这一趟,情分更好了似的?”   沈蓉脸上红了红,她婚前恐惧症都很久没犯了。   此时蜀地有头面的人物已经陆陆续续到齐了,那种怪异的感觉却更为明显,沈蓉忍不住蹙起眉,还没来得及过多疑惑,就被揭晓了谜底。   此时有个烨王府里的老臣站出一步,躬身道:“王爷,属下有一事不明,趁着今天诸位都在,属下想把话问明白了,还请王爷解惑。”   这位老臣沈蓉隐约有些印象,为人板正,性如烈火,眼底最揉不得沙子,如今虽已经年迈不能带兵,但是在蜀地的威望还是极高的。   燕绥放下酒盏:“你说。”   老臣看了眼沈蓉,声音沉沉如闷雷:“王爷娶亲,本是您的私事,按说咱们当下属的不该过问,可是您要娶的并不仅仅是您一个人的妻子,更是这蜀地的王妃,所以属下想在这里问一句,沈姑娘的出身您全然知道吗?她是否真的和宗室有所牵连?”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方_(:з」∠)_只是把身份这事彻底解决鹅已这是大章,下章也会比较肥厚,所以更新只有两章啦~~~~但是分量还是三更一万字的分量~~~ 第85章 第 85章   上回圣旨之事已经被压下去了, 但是这些日子燕绥和沈蓉不在蜀地,又不知怎么刮起这股邪风来,暗说沈蓉是宗室的私生女,李参将偏偏这时候又出兵去了,李夫人也没精力管这些流言,没想到竟有人堂而皇之地问了出来。   不过这也由不得他们不担心,他们能容得下胡王妃是因为已经有了燕绥, 而胡王妃注定不能有子嗣,但沈蓉就不一样了,燕绥现在年轻无子,怎么会不让自己王妃绵延子嗣呢?   陈将军这么一问,有不少燕绥的嫡系部下都抬头看了过来,等着燕绥的答复。   老王爷坐在上首,他虽然不再反对这桩婚事, 但也不妨碍他现在看好戏, 胡王妃紧紧捏着酒盏,指尖有些泛白。   她知道此时燕绥未必方便开口, 皱着眉主动出声道:“陈将军,你也是蜀地武将中执牛耳者,怎么能信这种没根没据的谣言呢?”   陈将军面色冷硬地像一块石头:“无风不起来, 还请王爷当众告知咱们这些下属。”   燕绥面色微冷,他尊重这些老臣,但不代表他愿意由着这些人摆布,漠然道:“无稽之谈。”   陈将军道:“王爷, 既然是无稽之谈,那圣旨又是怎么回事?”   燕绥薄唇微抿:“朝上挑拨离间的奸计,陈将军为何非要上当?”   陈将军沉声道:“朝廷若要挑拨离间,为何不用旁的计策?非得用沈姑娘的身世来说事?属下以为此事大有龃龉,还请王爷查证。”   燕绥脸已经彻底沉了下来,沈蓉在他开口之前起了身,向着陈将军浅浅行了个礼,陈将军忙还礼:“不敢。”   他对沈蓉其实没什么意见,但对她的身份却持保留态度。   沈蓉平静道:“此事跟我有关,想来我也能插嘴说几句。”   她的话已经赶到舌尖,语调铿锵:“要我说,将军就是在无端为难王爷,这种事怎么查?用什么查法?难道让王爷跑到京里去质问皇上吗?还有我母亲去世多年,你们口口声声说我身世有不对的地方,这是在指责我亡母不贞不娴,使我父亲蒙羞,毁我沈家清誉,况且如此污蔑一个已故长辈的声誉,未免太不入流了些,我母亲又做错了什么?为何要在地下受此等羞辱?当然这些想来你们也不在意了。”   李夫人也帮腔道:“是啊,你这随随便便一句话,牵扯了多少人的声誉呢,没影的事儿怎么能随意拿出来说?这不是着意让人难堪?”   撇开燕绥在蜀地百姓心里造的势不看,在不少高官豪门眼里沈蓉只是个异常貌美的少女,跟花瓶差不多,听她如此掷地有声有理有据的一番话,好些人眼里都面露诧异。   陈将军给她说的面皮红胀,难免有几分羞惭:“我并无此意…”   有人帮着道:“陈将军也是心直口快才有此一言的,一时未必能想的这般周全,更谈不上辱没沈姑娘门第了。”   “我也信陈将军是忠义之辈,不会刻意为之,但有时候无心之失却更为伤人。”   沈蓉一口气说完,又瞧了燕绥一眼,深吸了口气,忽又缓和了神色:“说句实话,这事儿传出之后,我也明里暗里受了不少责难,既然陈将军今天问起此事,为了我父亲和亡母的清白,为了我沈家的声誉,今天也得给此事做个了解,也请在场诸位做个见证。”   燕绥偏头看了她一眼,有些忧虑:“你要怎么做?”   沈蓉道:“正好家父也在蜀地,只要家父同意,那咱们就按照千年流传下的老法子来,滴血认亲吧。”   她说完自己莫名想笑,原来看过那么多电视剧,没想到也有轮到她说台词的一天。   燕绥蹙了蹙眉,却知道不能这时候跟她唱反调,点了点头对阿李吩咐道:“好,去请沈老爷来王府一趟。”   此时上等佳肴已经上桌,众人却也没了吃饭的心情,只眼巴巴地等着好戏开场,阿李是骑快马来回的,没过多久就带回了消息,沈瑜却没跟过来,阿李手里攥着一只小琉璃瓶,里面约莫有十来嫡血:“沈老爷身子不适,今日就不过来了,不过刺破手指滴了几滴血,让属下带过来。”   沈蓉倒是能理解沈瑜不想过来亲眼看的心情,但是却对滴血认亲的可靠性表示怀疑,也因此觉着这事格外的像闹剧,不过闹的这个份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燕绥命人取了一只青花缠枝的瓷盆,盆里盛满清水,阿李深吸了口气,先把沈瑜的血倒进去。   沈蓉从座位中走出来,挽起袖子拔下头上的金簪,正要戳一下,燕绥就叫住她:“别用那个。”   他命人取了一根细细的银针上来,从上首起身直接递给沈蓉:“这个是大夫专门用的,已经用烈酒和火烤过了,小心些。”   这种操作其实相当于消毒,沈蓉红着脸笑看他一眼,他这般毫不避讳的关切,让好几个春心暗动的千金都攥紧了帕子,其中顾青目光尤为复杂,她本来以为以两人身份之悬殊,就算情正浓时显不出来什么,日后总会有矛盾产生,没想到两人去黔地回来之后,关系似乎比原来更好了,甚至一言一行都要更为默契。   如果两人真的好到亲密无间,她岂不是半点机会也没有了?   沈蓉捏过银针往指尖戳了下,一滴滚圆血珠就冒了出来,她翻过手指,让血珠滚入青花缠枝的瓷盆里,燕绥立刻用帕子帮她裹住手指。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凝神看过来,就见两滴原本分开的血珠真的慢慢融合到一起,就连沈蓉都生出了一种恍惚的玄幻感。   众人神色各异,顾青搭在桌案上的纤纤十指紧了又松,等到两滴血想融的那一刻,身子不由得一软,幸亏被顾夫人扶了一把才没软倒在座位上。   燕绥似是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转向陈将军:“将军还有话要问吗?”   陈将军虽说脾气倔强古怪,但也是个直爽人,既然见到了结果,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来,主动认错道:“是属下无礼,信了外面的风言风语怀疑沈姑娘,冒犯了沈姑娘和沈家长辈,还请王爷责罚。”   沈蓉自不可能让燕绥为这事儿责罚一位对烨王府忠心耿耿的老臣,先一步道:“将军也是忠心这才难免多思多虑了些,还请起来吧。”   燕绥便说了几句轻描淡写的敲打的话,这事就算没过去了,不过好好的一席接风宴被搅的让人没心情吃,草草地走完流程就算了,他送沈蓉出王府的时候趁没人的时候,咬了下她的耳朵抱怨道:“你险些吓死我,怎么也不提前跟我商议一下?”   沈蓉比他还郁闷:“我哪有时间跟你商议,谁想到会闹这么一出?”   她忽然想到沈幕之前的欲言又止,一拍脑门:“难怪我哥见到我的时候想说什么,估计是看我还伤着,就没敢说,原来是听到了这些风传。”   燕绥眯了眯眼:“陈将军性子刚烈,他也想不到这么咄咄逼人的法子,想必是受了谁的挑唆。”他干脆跟她一并上了马车,帮沈蓉别开一缕额发:“此事我会命人去查的。”   沈蓉说完又感慨道:“血竟然真的相融了。”   她敢说滴血认亲的事,无非就是上辈子听说了一种传言,好像就是试验举例论证滴血认亲的不靠谱。   燕绥:“…我在水里放了明矾。”   沈蓉有些疲累地靠在他肩头:“你这样做也好,保险。”   不管沈瑜和沈蓉的血能不能相融,在方才那种情况下必须得相融,不然要么燕绥答应不娶沈蓉,要么燕绥背负被美色所迷的名头,名声受损。   她不知想到什么,不禁抬起头问了句:“若我真是宗室女的,你还会娶我?”   燕绥托着她精巧的下颔调笑:“等你我行周公之礼真正融为一体的时候,你就是我的人了,哪有什么宗室不宗室的分别?”   沈蓉:“…”   融为一体什么的,让她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某些场景。   她用看变态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挪远了点,忽又面露疲惫地低叹了声:“以后再不会有人提这事了吧?”   燕绥笑了笑;“不会了,阿笑别怕。”   马车晃了会儿就晃回了沈家小院,沈瑜在院里等着,见到她脱口问道:“你没事吧?”   沈蓉摇头:“爹,我没事。”   沈瑜张了张嘴,许久才发出声音来;“那结果…”他只说了三个字便又闭上了,神情极为复杂。   沈蓉看了眼燕绥,燕绥道:“加了明矾。“沈瑜苦笑了下:“也好,没事就好。”   沈蓉见他神色复杂,忍不住出声道;“爹,你…不想知道吗?”   沈瑜沉默片刻,他自然想否认,却又说不出口来,沈蓉从袖里取出方才那只琉璃瓶子,里面还剩了几滴血:“爹?”   她算是看出来,此事已经成沈瑜的一块心病了,若是不早些祛除,以后指不定还得复发。   沈瑜仍旧沉默不语,沈蓉估摸着他心里挺挣扎的,干脆自己帮他做了决定,去厨下盛了盆清水来,把他的血倒进去,刺破手指滴血进清水里,沈瑜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拦着,不过最后还是没出声。   这回是纯天然无添加,三个人六双眼都齐齐盯着一盆清水,就见两滴血还是慢慢融汇到一起,没有方才融的快,但是相融却是毫无疑问的。   沈蓉见状心里也松了口气,她明知道其实滴血认亲并不靠谱,但此时仍在两滴相融的血里得到了安慰,她真的一点都不想有那个恶心皇帝的血统。   燕绥对结果并不是很有所谓,不管小甜枣究竟是什么出身,总归都是他的小甜枣,他出言安慰沈瑜道:“如此伯父便能安心了。”   沈瑜摇了摇头,眼底似乎有泪光,又仰头长叹了声。他是个怯懦的人,这些年一直在回避这个结果,倘若他能再勇敢点,在沈蓉年幼时就滴血认亲,那么他深爱的妻子,或许就不会郁郁而死了吧?   可惜世事难再重头,他如今也只能叹息一声罢了。   沈蓉见沈瑜满面沉痛地进了屋,不觉愕然道:“我以为爹他会很高兴呢。”   燕绥倒是有几分理解未来岳丈的心情:“世上没有后悔药吃。”所以他死缠烂打想方设法地把小甜枣拐到怀里来了。   沈蓉推了推他:“天色晚了,你赶紧回去吧。”   燕绥也没硬赖着不走,上马车的时候在她眉间亲了下才肯放下车帘。   接下来的几天沈蓉就彻底空闲下来,在家除了准备成亲时要交换的针线就没什么事干了,不过让她做做菜还可以,穿针引线什么的着实为难她了,绣了几天才绣出一片叶子来,燕绥最近一边着手准备亲事,一边还要忙政事,也是忙的够呛,好几日都没来骚扰她了。   就连沈瑜也开始为着亲事忙活起来,怕沈蓉成亲那天院子太小招待不下来客,咬咬牙把后面的一座院子也买了下来,打通成一座中等偏上的宅邸,为了面上好看,还命人修了个华而不实的院子。   沈蓉正闲极无聊的时候,突然收到一封请帖,请帖上的主家写的是顾家,就是那位顾巡抚的顾家,她跟顾家人不是很熟,跟顾青也只是聊过几句,正欲推辞,李夫人过来帮她打点的时候就嗐了声:“这有什么?你不熟的人家多了去了,你以后总要跟他们应酬的,现在就怯了,以后可怎么办?”   沈蓉觉着也有道理,就换好衣裳跟李夫人去顾巡抚府上赴宴,顾巡抚是读书人,家里的宅院修的也极风雅,一步一景,假石飞瀑,很有些江南宅院的精致典雅,李夫人带着沈蓉刚到,就有几个贵夫人和高门小姐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话。   读书人家的排场也极讲究,两人刚一落座就侍婢流水似的捧着铜盆巾子茶果点心上来了,有几个贵女歪着脑袋看过来,似乎等着瞧笑话,大抵是想看看烨王看上的人经不经得住这样的排场。   沈蓉就是在京城也少见这样讲究的人家,不过她小时候被逼着学过一套极为规整的礼仪,因此分毫不怯,十指略沾了沾水,再用干净的巾子擦干净手,喝口茶润润嗓子,最后示意侍婢把茶点摆放到桌上,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贵女见此,无趣地撇了撇嘴,转过头去继续说话了。   隐隐约约的谈话声飘进沈蓉的耳朵:“…顾巡抚这宅子当真是景致,放眼整个蜀中,也就只有李家的景致能强过顾家宅子了吧。”王府当然要比顾宅强,但是脑子没病的就不会拿王府和官员私宅比。   “我记着顾家原来似乎也没有这般排场,后来听说因为顾青救了王爷,顾家这才逐渐起来的。”   其实顾巡抚这位置颇为尴尬,按说他是朝廷派来的要员,应当忠于朝廷,但他偏偏又同烨王关系不差,所为左右逢源大概就是这种人了吧。   沈蓉听了几耳朵,不觉挑了挑眉,侧了侧头正看见一身天青色衣裙的顾青,两人对视一眼,沈蓉主动向她举杯示意,她遥遥还了一杯。   沈蓉才不信这帮贵女会这般嘴上没把门的,故意让她听见,无非就是想掂量掂量她的斤两。   她并没把这些试探放在心上,可是死大锤却从来没跟她说过这一段。   好气啊!   但是还要保持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明天阿笑应该就能成亲了,应该吧…再不结婚我就要累死了… 第86章 第 86章   沈蓉保持了一会儿微笑, 就听到几人继续议论,夹了好些杂七杂八的描述,大概是说燕绥对顾家如何如何照拂,对顾青如何如何青眼。   有人更是道:“…原以为烨王妃之位八成就是顾姑娘的了,哪里想到…”她说到一半就住了嘴,后半句沈蓉都能帮她补全了。   哪里想到被个听都没听说过的姑娘给截了胡。   有个坐在水榭边上的贵女慢悠悠扒了个橘子皮:“顾巡抚到底是朝廷要员,王爷心里估计也为难着呢, 还不如娶个没什么身份的,至少没得干系。”   沈蓉其实原来影影绰绰地听过一些顾青救过燕绥的传闻,她当时其实没有多放在心上,还是那句话,两人认识的时间总比她久吧,要是能成早就成了,估摸着也没她什么事, 结果到头来是她和燕绥成了, 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但是听这些话,倒像是顾青和燕绥有点什么, 却因为家里压力没在一起,搞得跟罗密欧朱丽叶似的。   沈蓉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恨不得把大锤拖出来吊打, 慢慢啜了口果酒,倒是顾青又往这边瞧了眼,见她神色如常,不觉蹙了蹙眉, 不过脸上还是含着得体的笑意四下招待,心里暗暗思量一番,已经有了计较。   等到饭也吃完了,景致也赏完了,沈蓉正要起身整理整理准备走人,忽听她身边的下人传话道:“姑娘,王爷过来接您了,他让我传话来问您,您是现在出去还是再赏会景?”   不少人都投来艳羡的目光,李夫人笑着看过来,眼底带了些善意的调侃,沈蓉给她瞧的不好意思,把斗篷的系带整了整:“劳王爷稍等一会。”   顾青的十指已经在广袖里攥的泛白,脸上的笑意却是分毫没变:“今天天气转冷,寒风又大,容易冻着,何不让王爷进来等呢?”   说句难听的,别说她没打算让燕绥多等,就算是她让燕绥在外头等一会儿,只要他乐意,那也是他们俩之间的情。趣,关顾青什么事?用得着她来体恤吗?燕绥正经的长辈李夫人都没说话呢。   这就好比突然有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来关心你男朋友一样。   沈蓉脸上的客气也消失了,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身道:“我这就出去。”   顾青见她的神色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住了嘴,沈蓉转身出了顾府,果然见燕绥的马车在门口等着,他伸手帮她拢了拢斗篷,下来扶着她上了马车:“怎么这么冷还出门?”   沈蓉道:“顾小姐下了帖子请人赏梅,我想着也不好推拒,所以就过来了。”   燕绥见进了马车里,就没那么自我约束了,在她脖颈间嗅了嗅,果然闻到了一缕梅香:“玩的好吗?”   沈蓉想到那些话,撇撇嘴,有点不爽地乜了燕绥一眼:“玩的好,听到的故事更好。”   燕绥用读脸技能看出她的不爽,握住她的手问道:“你怎么了?”   沈蓉抽了抽没抽回来,又用力撇了下嘴:“你和顾青十分相熟?”   这时候再否认就有点假了,燕绥微妙地觉着不对,想了下才道:“十分相熟自然谈不上,不过她爹是蜀地要员,也当了许多年差了,我跟她总是认识的。”   沈蓉更加不爽,伸出一根纤长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还说漏了什么吧?顾青当年是不是还救过你?”   燕绥给她的小眼神看的脸皮一麻,还是硬着头皮承认了,干咳了声道:“原来我母亲新逝,父王又不闻不问的,我当时心里不痛快,一怒之下也没带人,自己就跑出了蜀地,不过也没走远,就在蜀地边境的山林里打猎,后来我无意中引来了群狼,被围攻之下慌不择路跳下了山涧,滚下来倒只是皮外伤,没想到下来的时候被金环蛇咬了,昏倒在路边,被她救回去照料了一阵。”   这整个一作死中二病啊…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时候。   沈蓉听完也顾不得跟他置气,连连咋舌道:“没落下什么后遗症吧?你小时候也太熊了。”她说完又不觉郁郁:“咱们俩跟金环蛇上辈子有孽缘呐,你小时候被咬过一次,我又中过金环蛇毒两次,什么事啊这是。”   燕绥道:“后遗症倒是没落下什么,当时救治及时,其实我小时候胆子极大的,一个人敢从宝塔上往下翻,敢骑马进深山老林里,但是那回跟差点把自己作死之后就谨慎了许多,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他说完唇角微动,不过又没说出来。   沈蓉唏嘘了会儿,又把注意力转回来:“别以为卖惨我就能饶过你,继续交代。”   女人发起脾气来简直毫无道理,不过燕绥又觉着她吃醋的样儿居然也十分可爱,遂摊手道:“没什么了,伤好之后我就回来了。”   沈蓉不信:“顾姑娘相貌也算极出挑的了,而且又有恩于你,悉心照料你这么多天,难道你就一点都没有动心?”   燕绥道:“你觉着一个只想着骑马打猎的十几岁少年知道动心吗?”   沈蓉一想也有道理,中二期估计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然后呢?你们这也算青梅竹马相识有缘了吧。”   她想完心里头就堵了下,顾青和燕绥这个相遇简直是言情小说里男女主的完美开头,而且还比她早认识了那么多年。   燕绥无奈扶额笑道:“你想的都是些什么?她救了我,在我眼里跟阿李德业救我没什么区别,只是她救我不是义务,我自然会感谢她,顾巡抚当年在蜀边不过是从四品的官员,如今成为一省巡抚,我在其中能活动的都活动了,顾家的事我前几年也尽量帮扶,如此罢了。”   其实他这样合情合理也说得过去,沈蓉听完心里还是有点堵,总觉着跟燕绥有缘分的不是她一个人。   她酸溜溜地道:“你光帮扶顶什么用?我看人家想要的是你以身相许啊。”   燕绥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脸颊:“顾家算什么?他们想要我做什么我就一定得听?”   沈蓉道:“顾青的身份才貌跟你也算相配了,你敢说你这些年都没动过娶她的念头?”   燕绥的求生欲非常强,立即道:“没有。”   沈蓉挑了挑眉,燕绥在她的逼视下从容道:“顾家上下,包括顾青在内,都不是易与之辈,他们如今想要的是烨王妃之位,明日会不会就想要整个蜀地?”   倒是没他说的这么夸张,不过他的求生欲促使他在合理范围内夸大了一点。   燕绥虽然感谢她救过自己,但是并不喜顾青心思太深,可以说得上是厌烦了。   沈蓉心里的堵塞这才疏通了些,勉勉强强地点头道:“还算说得过去。”   她说完觉着胃里空荡荡的,顺手拈了块点心吃了,燕绥问道:“顾家设宴不管饭吗?”   沈蓉吃完又擦了擦嘴角的点心沫子:“多少人盯着呢,我哪里好意思胡吃海塞,装样吃了两口就没动筷子了。”   燕绥握住她的手,挑唇笑道:“哪里来的俊俏小娘子,我能请你吃顿饭吗?”   沈蓉给他逗乐:“在哪儿学的无赖腔调?”   两人闲话间已经到了王府,沈蓉本来觉着未成亲就来夫家不大好,燕绥就道:“反正你早晚要进来住的,还不如早点来熟悉熟悉。”   沈蓉就这么给他拐回家里,她见着燕绥的小厨房被勾起了些回忆,就有些走不动道,燕绥显然很清楚自家媳妇的毛病,主动道:“你想吃什么自己做吧。”   这话对一般人来说可能比较无礼,不过沈蓉手舞足蹈地奔着厨房去了,她一见厨房里有不少珍稀食材,甚至还有榛鸡这种珍品,兴奋地炖了一锅飞龙汤,又炒了个爽口鲜辣的麻婆豆腐,见水缸里养了几只樊口团头鲂,捞出一只让人帮忙杀干净片好,用冬菇青笋做配菜,点上秋油等佐料,做了一道鲜美无比的武昌鱼。   冬天新鲜菜蔬难得,不过王府里竟然没断了绿茶,她便清炒了一个青菜,拍了两个黄瓜。   她做完之后不无遗憾地道:“可惜时间不够,不然还能烤一只鸭子卷饼吃,或者炖一盅佛跳墙也不错啊。”   燕绥命人把饭菜摆到他住的主院子,满足地喝了口飞龙汤,那个鲜啊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从舌尖到每一个毛孔都十分舒泰:“有这些就不错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他又笑道:“胃口都被你养叼了,原来出去应酬的时候在酒楼里勉强能吃,现在吃什么都觉着难以下咽。”   沈蓉给他捧的高兴了:“等会儿给你炖一盅佛跳墙,你明儿早上起来应该能喝上。”她说完又有点怀念道:“我记得原来给我打下手的青城小哥刀功最好,他现在被调到哪里了?”   燕绥默默地提醒自己把青城调的更远一点,含笑不答,幸好她也就是随口一问,四下打量一眼,见燕绥的主院有些杂乱,她是头一回到燕绥日常起居的地方,啧了声:“你这儿也太乱了。”   燕绥瞥她一眼:“原本不乱,不过想着某人要嫁进来,怕她住的不自在,干脆重新翻修了一遍。”   沈蓉心道我还没嫁呢你就给了一口黑锅,我还是不是你的小可爱了?   她左右打量着,就见墙角处堆了几只箱子,有一只格外小巧,看着也放不下什么,她好奇问道:“那是装什么的?”   燕绥道:“我小时候的一些物件。”   沈蓉懂得给彼此保留私人空间的道理,也就没再追问,两人边吃饭边道:“你想不想学骑马?按照惯例年前会举办一场冬猎,规模较秋猎要小上许多,就是猎些野兔狐狸之类的。”   他顿了下又道:“我也就这些日子有空闲能陪陪你,婚后过一阵估计会更忙,到时候在不在蜀地都不一定。”   沈蓉知道后一句才是重点,点头道:“成啊,我到时候一定过去。”   她说完又问道:“你查到那个散布我出身谣言的人是谁了吗?”   燕绥蹙眉摇头:“暂时没有。”   毕竟蜀地这么大,一人长了一张嘴,燕绥最近又忙惶惶的,沈蓉倒是能理解,出言安慰道:“你也别急,幸好这事儿已经过去了。”   燕绥蹙了蹙眉,两人气氛极好的用完饭,他又亲自送她回了家里,她一回家又难免琢磨顾青那事,但是顾青到底也没做什么,她也不能把人怎么地了,这只是自寻烦恼,也就不再想了。   等到冬猎那天她换了身大氅就跟着燕绥一并去了猎场,燕绥露脸走了个流程,就带着她到了一处较为平整的能跑马的地方,又给她选了匹温驯漂亮的小母马,扶着她道:“你上雪娘子的背上试试。”   沈蓉其实会骑一点,但是技术很不咋地就是了,上个马背姿势都不正确,被燕绥亲手纠正了好几回,雪娘子倒真是十分温柔,任由她折腾,连马鞍都被板歪了都没吭一声。   她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轻轻一抖缰绳,雪娘子立刻撒开蹄子跑了起来,她身子一抖,下意识的弓起背:“太,太快了。”   燕绥在后面快步追着,一手贴在她背上,故意啧道:“小心坐直,阿笑缩腰哈背的太难看了。”   沈蓉炸毛了:“你得说我什么样都好看!”   燕绥:“…”   。……   顾青也换了身利落装束到了猎场,她默默瞧着燕绥带着沈蓉去了跑马场,突然起了身,盈盈向着胡王妃行了一礼:“王妃。”   胡王妃面上有些病容,神情恹恹的,她对顾青一直不喜,淡淡道:“顾姑娘有什么事?”   顾青温和笑了笑,柔声细语道:“我瞧着跑马场那边的景致极好,所以想和众位夫人姐妹去那边瞧瞧,特来问问您的意思。”   胡王妃道:“你们想去便去吧,问我做什么?”   顾青略略带了几分为难:“您是主家,没有您陪着,我们也不敢擅自乱跑。”   这说法合情合理,胡王妃淡淡瞥了一眼便起了身,和几个夫人姑娘一起去了跑马场那边。   沈蓉和燕绥正在练马,虽没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一笑一嗔俱都是浓浓的情意,瞧一眼就如同喝了一罐蜜似的。蜀地风气开放,订了亲的男女私下交往不算什么,众人也都不以为怪,只嘻嘻笑着瞧了几眼。   胡王妃自能看出燕绥眼底是何等深情,像是被人当胸砸了一拳,忍不住捂着胸口退了几步,又死死站定了,强撑着没露出异色来。   顾青就站在她不远的地方,好似没瞧见一般,轻轻叹了声:“谁还没见过王爷对哪个人这般好过呢,王爷待沈姑娘,果真是情深意重,沈姑娘好福气。”   她的话不重,不过像一枚针似的扎入胡王妃心里。   她只大燕绥五岁,明明还不到三十,却要将年华奉献给一个大她近二十岁,自私自利并且不爱她的丈夫,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出生由不得自己,嫁人也由不得自己,爱恨不由自己,就连绵延子嗣也不由自己。   而燕绥几乎是所有女人春闺梦里人的模板,俊美无匹,惊才绝艳,手握重权,威震朝廷。说她喜欢燕绥也不尽然,就好像人苦闷的时候总喜欢找一样美好的事物转移注意力,燕绥就是她转移注意力的那个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这辈子都没什么可能,所以只是偶尔瞧他几眼便知足了,如今连这个精神寄托她也快失去了。   燕绥硬要娶沈蓉,她还可以理解为和老王爷怄气,被美色所迷,毕竟整个蜀地都找不出如沈蓉这般出挑的相貌,早晚有一日会花落而爱逾,可是如今见燕绥满目深情,她就是再怎么自欺欺人也没法骗过自己。   燕绥,终于是找到那个能让他开心喜乐一辈子的人了。   她神情恍惚了会儿,隐约听见有人叫她,这才回过神来,却没听见旁人在说什么,拢了拢披风,惨白着一张脸淡然道:“我身子不适,诸位先逛着,我先回去了。”   顾青瞧着她的背影,挑出一个淡淡的笑意。   胡王妃是个善于自欺欺人的人,但亲眼见了之后,她就不信胡王妃还忍得住。   胡王妃确实忍不住了,一上马车就用绢子捂住脸,眼角却干干的,半滴泪都流不出来。   她恨沈蓉吗?并不,她甚至连恼恨都没有立场。   顾青把她引到那边去是什么心思她能瞧出来,无非就是想借刀杀人,她也是王妃,也住在王府里,要为难戕害沈蓉或者挑拨两人的机会比寻常人要多,只不过她一直很厌恶顾青,至少她能瞧出来沈蓉对燕绥也是一样真心,而顾青就不一样了,她对燕绥或许有喜欢,更多的却是为了家中权势,为了自己的地位,所以她怎么就这么不想遂顾青的意呢?   她这一生,过的当真是了无生趣啊。   胡王妃自嘲地笑了笑,忽然撩起车帘对贴身姑姑吩咐道:“方才你们都瞧见了,我是被顾姑娘叫出去的。”   贴身姑姑不明所以,茫然地点了点头,又问道:“王妃有何吩咐?”   胡王妃却拉下车帘没再说话了   马车一路进了王府,胡王妃径直回了自己院里,翻出一只小小的匣子,打开里面的暗格,取出一只小小的药瓶来,她把药瓶里的粉末兑入温茶里。   她凝神看着茶水上升腾的白雾,端起来姿态优雅地浅啜了口,喃喃道:“顾家姑娘,你的心思倒是足够深了,可惜不是所有人都会按照你的棋路走,就算我真遂了你的意,你以为由锦就会不喜沈姑娘了吗?瞧着聪明,内里真是个愚不可及的。”   她又喝了口:“我再帮你们一回,这辈子就算两清了。”   。……   沈蓉骑马的技术没长进多少,不过跟燕绥在一起玩的不亦乐乎,回家的时候还兴致高昂地跟燕绥说自己的心得,燕绥笑吟吟地含笑听了。   没想到两人还没出猎场,就听到一个消息——胡王妃突然病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 _(:з」∠)_不要紧脏,没啥幺蛾子,只是女N号坑女N+1号而已下章应该可以成亲吧啊啊啊啊啊!!!! 第87章 第 87章   这一下把众人都惊住了, 不过胡王妃这些天一直病恹恹的,大家虽惊而不疑,真正惊慌起来的是顾青,出于女人的直觉,她一早就觉察出来胡王妃对燕绥有不当的心思,她故意刺激烨王妃就是想借刀杀人,哪怕不能除去沈蓉, 至少也要想法让她当不成正妃,而且胡王妃一直对她十分厌恶,每每她想要借机拉拢燕绥,胡王妃总是明里暗里地拦着,就算扳不倒沈蓉,能让胡王妃失势也不错,最后两人能两败俱伤。   就算胡王妃反悔了或者露馅了, 也查不到她头上, 她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大可把此事推的干干净净, 可她千算万算没料到胡王妃居然病重了!   难道是被她气病的?顾青想了想又觉着不大可能,或者是胡王妃故意装病?可是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她是压根没想到胡王妃如此决绝,生无可恋之后竟然会服毒明志, 顺便坑她一把,为了让她无法推脱。此事已经超出了她的掌控,她听到消息之后顿时心神不宁起来,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坐上马车回去了。   燕绥自然是第一个知道消息的, 对胡王妃素来以礼相待,上了马车吩咐道:“先回王府瞧瞧。”   沈蓉跟在他身边:“我跟你一起去。”   燕绥摇了摇头:“府上此时肯定忙乱,你现在先不要过去,万一…有个什么牵扯就棘手了。”   沈蓉明白他的意思,胡王妃和沈蓉的身份比较敏感,现在胡王妃病情还不知如何,假如有个什么好歹,她容易受牵连。   她明白过来就不再强拗:“有什么消息记得告诉我。”   燕绥点头应了,坐上马车直奔王府,一到老王爷和胡王妃住的正院就看见下人跪倒了一片,有两个从京里就跟着跟胡王妃的姑姑哀哀切切哭个不住,看了情势是真不大好了。   老王爷脸色同样不大好看,他虽然跟胡王妃没多深的情分,但是老婆快要死了他也不能欢天喜地的。   燕绥先去探望了一下胡王妃,见她面如金纸的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瞧着不大像骤病的样子,大夫拧眉诊治,却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燕绥问道:“王妃得的是什么病?”   大夫眼神闪了闪,为难道:“这,从脉象看王妃好像没什么大病,只是心绪不开,但不知为何,气息紊乱,五内颠倒,属下才疏学浅,实在是看不出这是什么病。”   燕绥见他言辞闪烁,遣退了下人。只留大夫一人:“你直说吧。”   “王爷英明。”大夫拱了拱手:“依属下之见,王妃似乎是中毒。”   燕绥蹙了蹙眉:“中毒?能看出来是什么毒吗?”   大夫摇摇头:“属下不知。”   燕绥觉着简直莫名其妙,谁没事毒害胡王妃做什么?难道是他父王?这倒是有可能,但两人这么多年平安无事,他干吗突然要杀胡王妃?   他站在原地沉吟片刻,出门问胡王妃身边的姑姑道:“胡王妃今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见过什么人?你一一说来。”   姑姑掖了掖眼泪:“王妃今天去参加冬猎,见了不少夫人小姐,她…”她忽然灵光一闪:“最后见的就是顾府那位顾青姑娘,她和王妃说了几句话,王妃当时脸色就不大好看,后来一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里,然后就,就…”她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了。   燕绥隐约听说过胡王妃不喜顾青的传言,但是这也不可能顾青的杀人理由,除非她疯了,否则不可能仅仅因为胡王妃不喜她就要对一位王妃痛下杀手。   燕绥沉吟道:“她都对王妃说什么了?”   姑姑抽泣着想了想:“就说些…您和沈姑娘情分颇好之类的话,旁的奴婢也没敢细听。”   她是不敢多说,胡王妃的心思,顾青都能瞧出来,她这种身边人自然也隐约觉察一二,所以不好说太多,怕燕绥生疑。   燕绥还是理不出头绪,不过他倒是知道顾家人想要顾青嫁给自己的心思,而胡王妃一直不喜顾青,如今胡王妃又突然中毒,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联系。   他当机立断,吩咐道:“先让人把顾青软禁,过些时日再审查此事。”   老王爷在一边问道:“为什么不现在审问?”   燕绥道:“顾青到底是巡抚之女,要此事真的跟她有关,那牵扯之处肯定颇多,我的婚期将至,暂时不宜大动干戈,先把人软禁起来,让她不同外人接触,到时候再审也是一样的。”   老王爷这才不说什么了。   一般规矩,女眷犯错基本也不会下牢,大都是由衙门的人负责看押,关押的地点就在家里,更何况顾青只是嫌疑犯,先把她关起来的原因主要是为了不给她和家里人串联抹除罪证的机会。   顾青一开始有些慌乱,回到家之后就逐渐镇定下来,但是还没来得及跟家里人商量对策,燕绥就直接派人过来将她带往顾家的一处庄子看押了。   顾青虽然心机深沉,却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吓得眼圈泛红,顾巡抚惊怒道:“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的女儿?!”   负责带人的王昌威不咸不淡地道:“胡王妃中毒,此事疑与贵府小姐有牵连,巡抚放心,过些时日我们会彻查此事,若是与贵府小姐无干,王爷会亲自登门赔罪。”   顾青傻眼了,胡王妃居然是中毒?她怎么会中毒呢?她应该是给沈蓉下毒啊!顾巡抚还想阻拦:“无稽之言!”   王昌威道:“王爷说过,胡王妃之事事关重大,王妃又出身宗室,敢有阻拦者视同谋反,巡抚放心,顾姑娘还是在你们顾家的庄子上,若顾姑娘真的无事,谁也不会为难她,王爷也会想法还她一个清白的。”   顾青失了往日的端庄,流泪道:“我不信,我要见王爷,我当初还救过他,他怎么会…”   顾巡抚听他语调冰冷,知道他所言并不是恐吓,身子一颤,王昌威一挥手,不想废话:“带走。”   顾青就被两个高壮女兵一左一右架着走了。   。……   沈蓉对胡王妃的感官不差,而且她觉着胡王妃怎么也算自己名义上的未来婆婆,不闻不问也不好,于是带了好些补品去王府探望,她没见着胡王妃,倒是见着了燕绥,连忙问道:“王妃如何了?”   燕绥摇了摇头:“靠汤药吊命,气息微弱。”   沈蓉道:“怎么突然就病的这么厉害?”   燕绥把中毒和顾青同胡王妃说话的事告诉她,沈蓉愕然道:“顾青干的?”   燕绥道:“目前还不能确定,最近腾不出手来查证,暂先把她软禁起来了,等咱们婚后再审问。”他说完面色微沉:“不过这件事暂时没查清,有件事倒是被牵扯出来了,咱们走这些日子关于你身世的那些流言蜚语,隐约是顾府放出来的,若不是此事,我还不能这么快查到他们头上。”   沈蓉觉着顾青倒像是能干出这事儿来的,听他说完难免踌躇道:“胡王妃都病成这样了,咱们的婚事不能如期举行吧?要不要往后推推?”   虽说对继母没有守孝三年这个说法,更何况胡王妃身份尴尬,也从不以继母自居,但是她还昏迷不醒,两人张灯结彩地就要成亲,总显得有些没良心,传出去难免被人诟病。   提起这个,燕绥的表情有些古怪,半晌才低声道:“她那日回来之后就跟下人嘱咐过,说她最近身子不大好,不管她出了什么事,让咱们不用顾及她,她有老王爷照看,亲事如期举行即可。”   他说完又道:“你也不用担心外人乱传,到时候就说你早日过门可以早日照料长辈,旁人就传不出什么闲话了。”   他说的倒是在理,但沈蓉还是不禁怔了怔,又想到什么似的,脸色忽然就变了。   顾青跟胡王妃说了几句燕绥对她情谊深重的话,胡王妃回来就出事了,而且瞧她这桩桩件件都吩咐下来,没准这毒还是她自己服的,可她为什么要服毒呢?就因为听了顾青几句不相干的话?   她脑子里灵光一闪,给自己的猜测吓得脸都白了,表情十分凌乱,这,这也太扯淡了吧!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燕绥,就见他神色如常,恍若未觉,可是她都能推断出来的结果,以燕绥的智商会推断不出来?   沈蓉忍不住张了张嘴,想了想却又闭上了,罢了,燕绥估计是完全不想提这件事,假装不知道算了吧,她估计说了也只是徒增尴尬。   她缓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燕绥问道:“阿笑,你怎么了?”   沈蓉震惊之余倒没有觉着特别恶心可怕,总觉着胡王妃是个可怜人,被燕绥一叫才回过神来:“没,没什么。”   燕绥把补品收下,在她额头亲了下:“咱们成亲的日子就快到了,不要想太多,回去好好准备吧。”   沈蓉怔怔地点了点头,被燕绥亲自送回家里。   她才回去没多久燕绥就送了嫁衣过来,一整套的嫁衣耀目生辉,上面饰以亲王妃品阶的珠翠宝石,还有上面整齐搁的凤冠,照的屋子都亮堂起来,她很快收敛思绪,嘴角含笑欣赏了会儿结婚礼服,又小心把嫁衣折好放在锦盒里,听七大姑八大姨恭维。   俗话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沈蓉眼看着就要嫁给烨王,飞黄腾达只在朝夕,好些跟沈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过来道喜。   沈瑜这些日子心绪总算好了些,也帮着出来张罗,对着嫁衣仔细评说了一回:“是正经亲王妃品阶的衣裳,比你娘嫁我时候的嫁衣华贵得多,你穿上定然好看。”   沈蓉呵呵笑道:“我穿上什么都好看。”   沈瑜:“…”   他忍了又忍,想着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总算没有再骂人,往院外望了望,面露担忧:“你的婚期都快到了,你哥怎么还没回来?就算差事再重,回来喝杯亲妹喜酒的功夫总该有吧?”   沈蓉比他还遗憾,不过还是得先劝慰沈瑜:“军营自有军规,他在军营里也身不由己,反正就是个心意,有您在也是一样的,我听王爷说他还在黔地那边的,就算赶也赶不回来。”   其实燕绥问过她要不要给沈幕特批几天假让他回来喝喜酒,沈蓉想了下拒绝了,两地路途遥远不说,万一沈幕急着回来路上出个什么意外就不好了,她还让燕绥想法传书给沈幕,让他安心当差不用急,喜酒回来喝也是一样的。   沈瑜也明白这个道理,摇了摇头不再说了。   接下来的日子沈蓉过的既忐忑又期待,燕绥不知怎么想的,悄悄给她送了几本压箱底的春。宫,沈蓉倒是不忐忑了,只想打人。   本以为亲迎那天会很紧张,没想到她压根连紧张的机会都没有,一大早就被一早赶来李夫人拽起来梳妆绞面。   李夫人让她坐了一处坐北朝南的地方,一边帮她梳头一边念着吉利话:“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她梳完又笑着道:“只盼着你和由锦能早日开花结果,多子多福才是福气。”   沈蓉听到多子的时候脸皮子不由得抽了抽,不过李夫人也没给她脸红的机会,拿起棉线飞快地刷刷刷绞了几下:“开了脸变发饰,就是从姑娘到夫人的第一步。”   沈蓉疼的倒抽了口冷气,觉得脸皮都掉了,李夫人忽压低声音问道;“有人教导过你周公之礼吗?”   沈蓉给问的满脸尴尬,含含糊糊应了声,李夫人又道:“不知道也罢了,晚上的时候让由锦手把手教你。”   她想到上回手把手的那次…脸上不由得更红。   等她换好嫁衣,梳妆打扮完,外面亲迎的队伍也过来了,按说是要刁难一下新郎官的,不过沈家临时找来的几个族亲都怂的跟鹌鹑似的,见着燕绥能把话说利索都算是厉害的,于是燕绥只破费了几个红包就成功进入沈家大门。   沈蓉挺好奇燕绥穿红衣是什么样的,想要悄悄打量,无奈盖头已经被罩上了,只能看到一片如火如荼。   两人行放雁礼还有给娘家父母行叩拜礼,她恍惚中有种不真切的感觉,被引着走出来的时候脚步都轻飘飘的。   由于沈幕不在,只能由冯炎代替沈幕背她上轿,燕绥转头瞧了眼,暗暗往心灵小本本上记了一笔,然后就开开心心地带着媳妇回王府了。   接下来又是拜堂这些流程,老王爷本来对沈蓉这个儿媳妇颇有微词,但是自打上回滴血认亲,发现她不是宗室女之后,看她就相对顺眼了,因此坐在高堂上也是和颜悦色的。   拜堂之后两人就被推入了喜房,沈蓉被拉着坐在喜床上,想着晚上要做的事脸色红一会儿绿一会的。总之满脑子马赛克,猝不及防喜帕被挑开。   燕绥趁机凑在她耳边问了句:“阿笑又在想不正经的了?”他唇角一勾:“别急,晚上有的是时候。”   沈蓉:“…”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明天过生日可能要出气嗨皮,更新时间不定,尽量保证更新船的话…最近晋江进去好几个,我尽量想想怎么写吧(虽然是两章但依然是三更一万字的分量,灭哈哈哈哈哈哈哈,想看我直播的你们死心吧!!!) 第88章 第 88章   沈蓉本来就是随便想想, 给他三言两语撩拨的真浮想联翩坐立难安起来,幸好大家都顾着热闹,没察觉她诡异的表情。   燕绥若有所觉,偏过头瞧了她一眼,她又连忙低下头,坐在正对喜神位的方位,也不敢胡乱挪动。   他接过媒人端来的交杯酒, 两人手臂交缠一口饮尽,她正抬头和燕绥对视,只看到满目情意,不觉把唇角扬的更高。   喝完交杯酒燕绥就得出去待客了,沈蓉又在正对喜神位的地方坐了会儿,等媒人来说才敢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这么一动不要紧, 动一动才发现自己已经饿的不行了。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翻点吃的先垫垫, 底下的侍婢就已经抬了一桌酒席过来,冲她笑道:“王妃, 这是王爷特地吩咐我们给您送来的。”   沈蓉惊道:“这么多?”   侍婢道:“王爷直接让外面的席面抬了一桌进来。”   沈蓉由衷地希望旁人不要认为新烨王妃是个吃货,不过穿着宽袍大袖吃东西也不方便,她转头瞧了眼侍婢, 王府里管教出来的人眉眼果然通透,转眼就给她取了身轻便衣裳过来,先服侍她洗漱卸妆,又动作轻缓地服侍她换上简便的中衣。   沈蓉就算饿上三四天也吃不完这满满当当的一大桌, 每样吃了几口,又喝了碗汤就差不多了——晚上没准还得做剧烈运动呢,少吃点省的吐出来。   她怕吃完饭嘴里有什么味道,在嘴里含了块鸡舌香,放下筷子就努力回忆着当年看的里番和最近才看的春。宫图,捧着下巴回忆许久,正在做心理建设,就见燕绥撩起帘子走了进来,她惊得下了椅子:“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燕绥身上有些酒气,玉面绯红,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被身上的红衣映的,比平时少了些冷淡,多了几分艳烈。   他不知道真醉了还是怎的,当着屋里好些下人的面把沈蓉抱起来转了一圈:“我早点回来你不高兴吗?”   下人识趣地低头出去了,沈蓉高兴毛,她心里建设的进度条刚拉到百分之九十五,眼看着就要前进到百分百,被燕绥这么一搅和又直接归零了。   她无奈地推了下他的肩膀,敷衍道:“高兴高兴,贼高兴。”   燕绥娶了媳妇就肆无忌惮起来,探手从她的手腕处摸过去,一路摸到嫩滑的手臂内侧:“是高兴见到我,还是高兴等会咱们要洞房?”   沈蓉:“…”   燕绥在她的沉默中感受到了她对这个问题的拒绝,不满地抱着她又转了一圈:“你有多高兴?”   沈蓉在心里劝自己不能新婚之夜就家暴:“你想怎么样?”   燕绥很有霸总范的仰了仰脸:“证明给我看。”   沈蓉配合地抬起头,在他唇角亲了下,看燕绥还是不大称意的样子,生怕他再出什么幺蛾子,一狠心贴住他的嘴唇,舌尖试探着探进去,亲了个天昏地暗。   燕绥皮这一下很快乐,轻轻把沈蓉往床上一放,自己转身去隔间洗澡,准备享用他们家小甜枣。   沈蓉听见隔间的水声就又开始紧张起来,想想上回见到的八块腹肌和…咳咳,靠在床上脸又红了。   燕绥擦洗干净就出来了,见小甜枣盘膝坐在喜床上,一头乌发松松挽着,雪肤花貌,宽大的素色中衣下鸳鸯戏水的大红兜衣隐约可见,还有饱满的酥胸和纤细的腰肢,曲线在躯干上跌宕流畅,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声音微低:“阿笑?”   沈蓉还没来得及应声呢,身上就是一重,燕绥平平密密的压了下来,她被压了个严实,不觉诶了声,口不择言:“你…等等,我有个步骤忘了。”   他在她下巴处亲了下,沿着白皙的脖颈一路吻下去,听见她的话不由失笑:“我帮你回忆。”   他低头看了眼中衣下若隐若现的堆雪,心绪起伏,又抚着有些紧绷的脊背,安抚她紧张的情绪,唇舌往下游移着,沈蓉很快就被逗弄的失了方寸。   仅存的理智在温柔乡里飘摇,沈蓉用剩下的半线清醒道:“大锤,把,把床幔放下…”   燕绥默了下,温柔地商量道:“能换个名字吗?”   沈蓉迷茫地想了片刻:“大剑?”   燕绥:“…”   这个梗看来是过不去了,他挑了挑眉,欣赏了小甜枣的身子几眼,还是依言放下了床幔。   断断续续的吟哦传了大半夜,到最后燕绥勉强餍足,搂着被吃干抹净的小甜枣清理干净,心满意足地睡去了,她也累的够呛,觉着身上干净了就昏昏沉沉的也睡过去。   两人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沈蓉腾的一声坐起来,腰杆一酸,又倒着跌回床上,激动地捶床:“咱们早上还得去拜见长辈呢!!”   随着她的动作,袖口和领口滑落了一截,露出许多暧昧的痕迹来。   燕绥一手仍搂着她的腰,缓缓帮她按着腰背,笑着安抚道:“无妨,我早上已经跟他们招呼过了,下午再见也一样。”   沈蓉扶额道:“那老…父王呢?”   燕绥道:“他也没说什么。”   沈蓉可不信老王爷那脾气会不发火,不过天塌下来还有燕绥顶着,她哼哼唧唧了两声,脸埋在枕头里继续睡了。   燕绥在她腰背上抚着抚着手又开始不规矩起来,忍不住沿着光滑的脊背往下,在亵裤的边缘打转,她一把拍开他的手:“可持续发展。”   燕绥大概能听懂这话的意思,一脸无辜地揽着她道:“我就是看你…有没有伤着?”   沈蓉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里,脸上噌一下红了,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瓶,里面放的是早就准备好的膏药,继续问道:“你…还疼不疼了?”   她把脸埋到锦被里不想理他,又被他絮絮叨叨个没完,忍无可忍地道:“你先管管你自己吧!”   燕绥看了眼手里的玉瓶,想了下,尽量委婉道:“不光佩剑要好生保养,剑鞘更得好好养着,万一伤了…佩剑岂不是没地方放?”   沈蓉差点呕血,抄起个枕头要砸他的脸:“你想才成亲一天就和离就继续说!”   燕绥见她精神还好,确定她是无事,这才把膏药又收了回去。   沈蓉又躺在床上缓了会儿才起身,被侍婢服侍着换好了衣裳,两人都是一身大红,她穿着是妩媚艳丽,燕绥穿的是浓丽多情,站在一起照镜子也是异常登对,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吧,赶紧去见亲戚。”   燕绥拉着她往正厅走,王府正经的嫡出一脉就他一个,偏支旁支却有不少,基本都依附王府过活,好些长辈乌泱泱坐满了屋子,众人见她得燕绥喜欢,自然不敢去为难新妇,还有不少小辈儿赶来讨好巴结的,说话十分动听,众人脸上都是一派和乐。   老王爷脸色也不大好看,被亲戚说了几句‘开花结果,子孙满堂’之类的话脸色才渐渐和缓,罢了,好歹烨王府总算是能留后了。   他递了个装满金锞子的荷包过来,又添上两块上好的羊脂玉镯子,面上是过得去了,这才淡淡道:“你们年纪都大了,旁的话我也不想多叮嘱,以后记得举案齐眉,夫妻和睦,为王府开枝散叶。”   燕绥自打跟沈瑾谈过之后,跟老王爷也就维持个面上情,见沈蓉脸色微红,忙握住她的手,轻描淡写地道:“谨遵父王教诲。”   老王爷这才不说什么了,众人说笑了几句,彼此相互认识过,又摆过席面这才散了,但是魏家的旁支亲戚实在不少,一人说几句沈蓉也累的够呛,趁着没人的时候捶了捶腰:“你们家亲戚还真不少。”   除了收长辈的红包之外,给出去的红包更多,她派发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燕绥见她乏累,干脆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伸手帮她按着腰:“正经亲戚没几个,多是些杂七杂八的,你看着应付也就是了。”   沈蓉趁着没人的时候靠了会儿,踌躇道:“咱们要不要去探望探望胡王妃?虽然她如今还昏迷着,但到底是我名义上的婆母…”   她说完想到上回开出的脑洞,又有点后悔,但是不探望探望总也说不过去,而且胡王妃当真是个可怜人,沈蓉对她的初始印象可比老王爷要强多了。   燕绥不知道在想什么,长睫一低,又点头道:“看看也好。”   她边走边问道:“胡王妃…现在病情如何了?”   燕绥唔了声:“仍是昏迷着,大夫也说不准。”   沈蓉叹了声,又问道:“朝廷那边没派人来瞧瞧?”她没记错的话这位胡王妃的亲爹可还活着呢。   燕绥挑了下唇角,不言语,她一想也明白了,既然那位郡王能把闺女嫁到这来,心里也就当她是死了吧。   胡王妃现在也没什么好瞧的,白惨惨的一张脸躺在床上,人似乎瘦了一圈,身形佝偻,身边的两个姑姑不住拭泪,直叹自家老王妃命苦。   沈蓉只得说些‘有用得着的地方只管来说’之类的废话,然后就和燕绥匆匆走了。   她回屋之后难免唏嘘感慨:“胡王妃当真是命苦。”   燕绥给胡王妃请了最好的大夫救治,也把疑似害她的嫌疑犯软禁起来,从行为上是尽了力的,任谁都挑不出错来,闻言只淡淡道:“嫁了个没能耐的,自然命苦。”   沈蓉见他这样说自己老子,没忍住看了他一眼,燕绥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一转眼看见屋里的衣服架子,两人成亲时穿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收,还在黄花梨木的衣架上撑开挂着,明明只过了不到一天,他却满脸温柔,似在回味:“你穿嫁衣的样子真好看。”   礼尚往来,她也回了句:“你也不错。”   燕绥没理她,自顾自地撑着下巴道:“可惜只是亲王妃品阶的嫁衣,若是皇后的,肯定更加雍容华美。”   沈蓉愕然看他,虽说燕绥早有问鼎天下之心,在蜀地大家也是心照不宣,但是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头一遭:“你…”   燕绥笑着瞧了她一眼:“你早就知道我的心思,你我二人终有一日会同享万乘之尊,威御四海之国,何必做此表情?”   沈蓉总不能这时候给他泼冷水,于是拍了拍他的肩:“我等着那一天。”   燕绥又把目光落到嫁衣上,眼底有几分抱怨:“我昨天一直盼着亲手帮你解开嫁衣呢,没想到你这么心急,自己就先脱了。”   沈蓉:“…”瞧瞧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   他说完又脸带希冀地看着她:“要不然…你再穿一回?”   沈蓉搞不懂这是什么奇怪的play,不过他也没给她搞懂的机会,取下嫁衣半强迫地让她穿上,又帮她摘下凤冠,让一头青丝散落,亲手帮她把嫁衣再次脱了。   反正不管是穿还是脱,都是为了能把小甜枣按在榻上这样那样,两人目前只解锁了最传统的姿势,燕绥大概是没少研究春。宫,就在沈蓉以为他终于完事的时候,他哄着她到床榻边,继续不可描述,新姿势的羞耻程度差点让沈蓉飙泪,全身又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力道。   等到最后的时候,燕绥不住地舔咬她的肩膀,恨不得把她拆吃入腹,嘴里轻轻地叫了声‘小甜枣’。   沈蓉脑海中警铃大作,又被激的哎呦了一声,第三次坚决不让他近身,拿出要打人的架势咬牙问道:“小甜枣是哪个?!”   她想着想着脸又黑了:“是不是顾青?!”   燕绥:“…”   他哭笑不得地搂住她:“你想到哪里去了?”他干咳了声,又不能由着她乱想:“是你。”   沈蓉一脸狐疑;“我?这是什么鬼名字?”   燕绥亲了亲她的唇角:“夸你像甜枣一样又甜又美。”   沈蓉道:“说人话。”   燕绥偏头道:“想吃你。”   沈蓉这才惊觉被饿狼惦记了那么久,默默地瞅了他一眼,翻了个身裹紧了小被子,防止被他吃的太干净。   两口子浪了一天,沈蓉甚至还没来得及熟悉王府环境,就到了回门的日子,沈瑜见她气色颇好,显然过的还算顺心,身边的燕绥行止之间也对她颇有维护,心下还算满意:“瞧见你好我也就放心了,你们情分好是好事,早日开花结果才能锦上添花。”   两人点头应了,他说完又皱眉道:“现在你是有了归宿,你哥却让我操心,不仅没个着落,现在也不见人影,连你大婚他都没来得及赶过来。”   沈蓉不知怎么的就想到那位梅守备,劝慰道:“大哥是缘分没到,等缘分到了,也就是短短几天的功夫,再说他差事本就忙呢。”   沈瑜这才勉勉强强地点了点头,让她出去招待几个族亲女眷,只留下燕绥一人,斟酌了会儿才道:“你…可是被顾家千金救过?”   燕绥一怔:“岳父何出此言?”沈瑜道:“我隐隐听了些传言,你若对那女子无意,趁早解决了,免得对你对阿笑的名声不利。”   他这两天光顾着拉小甜枣浪了,也没理会外面的流言,显然是顾家狗急跳墙使的招数,他拱手道:“多谢岳父提点。”   天气凉了,该收拾顾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气凉了,作者好想断更惹 第89章 第 89章   沈瑜摆摆手:“我也不想看你落下以怨报德的名头。”他顿了下又意味深长地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别看这事不大,可你是心怀天下的人,就算是小事也得分外留心。”   燕绥猛然觉着老丈人还是颇有见地的。   顾家原也算有眼色的人家,虽然当年顾青救过燕绥,但如非必要,此事也不会说出去四下招摇,怕惹得燕绥生厌, 但这些年随着顾家扶摇直上,不少人都吹捧顾家为烨王府未来的亲家,顾家给捧的飘飘然,难免把当年之事说出了一二,幸好燕绥没跟他们计较。   如今顾家了保住女儿也出了昏招,放出传言来说顾青对燕绥有救命之恩,想要燕绥忌惮传出忘恩负义的名声, 抬手先放过顾青, 不过他们算错了一点,燕绥根本不是会受人胁迫的人;沈蓉从沈家出来, 她脸色也不大好看,不过发现燕绥脸色微妙,不由问道:“怎么了?”   燕绥倒也没瞒她, 直接跟她说了,沈蓉厌恶道:“我刚才在几个族亲那里,也听说了几句流言,还越说越离谱, 说你们原来私定终身互换过玉佩什么的,真服了这帮人的想象力。”   她说完又替他为难:“这事确实不好办呐,顾青是害了胡王妃不假,可毒。药是胡王妃自己服的,而她服毒的理由…”   她说到一半慌忙住了嘴,抬眼瞧着燕绥的脸色,他恍若未觉:“若是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来,自然会落下一个忘恩负义的名头,顾家好算盘。”   如果要细究,誓必要扯出继母暗暗倾慕继子的事情,这搁在哪里都是天大的丑闻,后果远比放过一个顾青要严重的多,难怪顾青敢有恃无恐地挑拨,顺便借刀杀人。   沈蓉扯了扯他的袖子:“那你打算怎么办?”   燕绥道:“我会处置妥当的。”他抚着下巴琢磨道:“看来此事不能私下动作了,把顾青带到王府里审问,请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见证吧。”   燕绥做事不爱拖泥带水,早把此事料理了早日和小甜枣相亲相爱,于是后日就请了老王爷李夫人等蜀地几个素有声望的长辈,再调来人证,把顾青叫来详细审问,这事自不能拉到衙门说,而且受害的是胡王妃,王府算是苦主,众人对王府私下审理并不以为怪。   顾巡抚也被叫了过来,一见着燕绥就求情道:“王爷,小女无辜啊,还望王爷看在小女救护过您的份上,不要听信奸人谗言,误判了小女!”   ‘奸人’沈蓉在一边坐着摸了摸鼻子,燕绥道:“是不是误判,等会自有分晓。”   顾巡抚仍是道:“小女当年救您…”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挟恩求报的味道,沈蓉忍不住道:“这还没开始审呢,巡抚急什么?顾姑娘未必就有罪,您一口一个知恩望报的是在要挟谁?”   顾巡抚瞧了她一眼,却不好再言声了,他在一边站着暂时不能说话,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带了上来。   顾青这些日子倒没吃什么苦头,只是被反复盘问之下,精神也隐隐到了崩溃的边缘,一被带到王府专门用来审讯私犯的暗室就脸色煞白,见着燕绥就扑通一声跪下了,垂泪道:“求王爷放过我,我真的没害过胡王妃,我与她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她?”   她通过泪眼不光看到了燕绥和负责审讯的官员,还有坐在一边垂首不语的沈蓉,心里登时跟针扎似的难受,有什么比对手看见自己这般落魄更让人痛苦的事呢?   凭什么沈蓉可以过的风光锦绣,而她就得狼狈至此,胡王妃简直愚蠢懦弱透顶,为什么不狠心杀了沈蓉?!有胆子杀自己没胆子杀人吗?!   燕绥啜了口茶没言语,身边负责审讯的蒋长史道:“顾巡抚这些年隐隐透了结亲之意,顾姑娘难道不知道胡王妃不愿你接近王爷的事吗?”   顾青抽噎了声,不过智商还没下线:“王爷就是以此为凭证抓的我吗?胡王妃不愿让接近王爷的也不止我一人,为什么独独要来抓我?”   她说完抬起泪眼看了眼沈蓉,指意十分明显,沈蓉暗叫一声妹子赛高啊!   燕绥仍是没言声,蒋长史也是精明人,自不会被她三言两语绕进去:“既然如此,咱们就先说一件证据确凿的,王妃和王爷成亲之前,关于王妃身世的那些流言,可是姑娘放出去的?意图对王妃不利?”   顾青强自镇定:“绝无此事。”   蒋长史笑了笑,抬手拍了拍,就见一溜人证走进来:“这些分别是姑娘买通的沈家族亲,还有你身边的下人侍婢,以及你们府上的管事,和世家偏支的一些闲散人,你可要一一跟他们对质?”   就是这些人轻轻松松把流言传了出去,还掀起不小的风浪来,顾青脸色一白,蒋长史又道:“还有上回挑拨李将军当着所有人面质问王爷的,也是你们家想法买通的官员,你若是不嫌丢人,我就把所有人都叫来,你一一质问过去,你觉着如何?”   顾青脸色更为苍白,她也是愿赌服输之人,见王府查的详细至此,倒也痛快认了,攥紧了拳,嘶声道:“我承认嫉恨烨王妃,所以做下这些事,跟我家里没有关系,都是我一人所为,可是你们总不能凭这个定我的罪吧?”   这话不假,碎嘴子虽然讨人厌,但是却不违法犯罪。   蒋长史啧啧笑道:“姑娘果真年轻,传两句闲言碎语当然不是错处,可是你私下打听圣旨内容,探听王府私密,还私下传流言出来中伤王妃,造谣生事,让蜀地民心不稳,军心不定,甚至有人当堂羞辱王爷王妃,摆明了是要对王府,要对王爷不利,你觉着这还不足以定罪吗?”   沈蓉佩服地看了蒋长史一眼。   顾巡抚本来一直强行忍着,此时终于忍不住出言道:“蒋长史这话太过偏颇,小女只是一时顽劣,却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怎会…”   蒋长史朗声道:“没造成严重的后果,那是因为王爷和王妃英明,才破了你们的传言,不是因为你们出手轻了!王妃当初听到传言之后一直郁郁不乐,茶饭不思,倘千金之体有什么不好,这后果还不叫严重?”   顾青嘴唇颤了颤,其实传流言那件事已经足够定下顾青的罪了,不过蒋长史又笑了下:“咱们再说老王妃的事,老王妃看你品行不端,又屡次想要接近王爷,敲打告诫过你几回,偏偏你不但不听,反而怀恨在心,胡王妃身体又不好,你就故意用言语刺激她,致使老王妃病重,此事你又如何解释?“顾青自认这事做的天衣无缝,咬死了不肯认:“无稽之谈!”   蒋长史道:“几位夫人还有她们身边的下人都瞧见你与胡王妃说了几句话,胡王妃就脸色大变地走了,你又如何解释?”   顾青当然不能把实情抖搂出来,只得道:“胡王妃身子本就不好,我只与胡王妃闲谈了几句她脸色就不大好看了,我怕出什么事,忙劝她回去了,这难道也有错吗?”   蒋长史缓缓道:“可是老王妃并不是这么说的,难道她还能冤枉你不成?”   胡王妃现在还晕着呢,当然不能出来指证顾青,蒋长史这般说不过是诈一诈顾青,顾巡抚眼里发急,她脸色微变,心念急转,目光飞快地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咬死了道:“我不知胡王妃说了什么,若跟我所言有出入的,还请让我和王妃说个分明。”   沈蓉缓缓地出了口气,顾青别的不说,智商是绝对够的,蒋长史先定了她的一桩罪责,又故意说胡王妃醒来诈她,为的就是让她心态炸裂之下说出真相,没想到顾青竟然生生扛住了,她要是个混官场的男子,想必也是一棘手人物。   只有传播流言这一桩,能整治顾家和顾青不假,但很难凭这个伤其筋骨。   蒋长史神色分毫未变:“老王妃重病未愈,不能见你。”   燕绥淡然道:“先把顾姑娘关入地牢,等老王妃彻底病愈再做定夺。”实在不行就只能上刑了,不过这也是下下策,传出去一星半点声誉都得大损。   现在得等胡王妃醒来发声,第二天罪名才能坐实,若胡王妃有个好歹,只能用旁的手段了。   被关在庄子里顾青尚还能忍,关入地牢可就是真的暗无天日,顾青吓得泪珠滚滚而落,转向燕绥膝行了几步,想要扯他的衣裳下摆:“王爷开恩,您是英明卓绝之人,怎能任由人如此攀咬我?当初您受伤不愈,我亲自在厨下看着,给您熬了好几天的汤药,身上手腕都烫红了,我怎会做对您不利之事?”   顾巡抚也在一边帮腔道:“是啊,小女当时年幼,对您的照料却是万般尽心的。”   燕绥没打算和她掰扯这些旧账,还是一边的代言人蒋长史开了口,嗤笑一声:“顾姑娘为什么不说这些年王爷对你们家何等照拂?当初顾巡抚是几品官员,如今又是几品?还有令尊令兄,若不是王爷,令尊和令兄早就死过好几回了,这些姑娘怎么不说说?”   顾青是救过燕绥不假,但燕绥把该还的恩情也加倍还了,顾家偏偏贪心不足,又瞄上了烨王妃之位,估摸着还指望燕绥以身相许。   顾巡抚和顾青都被噎了回去,燕绥已经抬步走了,沈蓉突然觉得顾青和自己的际遇有些相似,两人都救了同一人,命运却截然相反。   她思考了会儿哲理,忍不住最后看了顾青一眼,她忽然哑着声音啜泣:“是我的不是,我这些年贪心不足了,才招了王爷的厌弃,可您如果半点不念当初的情分,怎么还会留着昔年的物件?!”   此时燕绥已经走远,这话明着是问燕绥,其实是说给沈蓉听的,她脸色微微一沉,冷冷看了眼被拖下去的顾青,带着侍婢转身走了。   沈蓉本来告诫自己别把那矬人的话放在心上,但回到屋里冷不丁瞄到燕绥装小时候旧物的箱子,心里又上下浮了起来,连喝了几口茶水平复心绪,目光总忍不住落在那小箱子上。这几日关于顾青和燕绥的流言最凶的时候,她还听说过两人幼年时互赠过信物呢,当时把她给气的…   老实说她确实对这事儿挺介意的…但要拉着燕绥追问是不是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   燕绥见她神色不对,不由问道:“怎么了?”   多少夫妻的问题都是由缺乏沟通引起的,沈蓉斟酌再三,还是把方才顾青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你…还留着当年的东西?”   燕绥想到顾青那个作妖劲,先是厌烦地蹙了蹙眉,又低头思索了会儿才想起来,主动道:“是当年的物件,不过不是顾青的,你不要听她挑拨。”   沈蓉茫然地看着他,他就把那只小箱子拿了过来,轻轻拨开铜锁打开,她探瞧了眼,就见里面杂七杂八放了好些零碎物件,不过大都是坏的,有个破了个洞的皮球,开了线的草鞋,脱丝的手帕等一大堆东西,最边角的是一块磨损的玉佩,整个玉佩就剩下小半块,上面的络子还脱落了大半。   她奇道:“这些都是什么?”   燕绥道:“都是我小时候玩过的东西。”他修长手指轻轻捏住那小半块玉佩:“这就是顾青说的那件。”   沈蓉不解道:“这是什么?”   燕绥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我上回就没跟你说,小时候我被群狼追赶咬伤的那回,救我的是顾青不假,但是救我性命的却不是她。”   沈蓉疑惑,他顿了下才道:“我当时被金环蛇咬伤,神智有些不清明了,倒在路边动弹不得,这时恰好有夫妻俩带着女儿来道观进香,他们女儿无聊偷跑出来,恰好看见了我,于是用药草帮我敷好了伤口,又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要不然等顾青过来我早就没命了。”   他道:“她大概是怕遇到坏人,帮我简单处理完就走了,我下意识地想伸手拽她,无意中拽掉她腰间的玉佩,恰好磕在石头上,就摔成这样了。”   沈蓉听说不是顾青,松了口气又有点泛酸:“你这艳福当真不浅呐,左一个小姑娘右一个顾姑娘的。”   燕绥挑了挑眉:“这也算艳福?”顾青那样的哪个男人娶了才要命啊。   沈蓉一想也是,往他手里的玉佩上瞄了几眼,猛然间感觉有些怪怪的,从他手里接过来细看,突然手腕一抖,大叫了声:“我勒个擦!!!”   她真的不是故意爆粗口的,但是发现实在是太惊人了。   燕绥做了个牙酸的表情以示嫌弃,又问道:“怎么了?”   沈蓉暂时没功夫回答,跳下椅子找来了纸笔,根据玉佩上剩下的不到二分之一的花纹,补全了整个纹样,把宣纸给燕绥看:“玉佩的整个纹样是不是这样的?”   燕绥就是记忆里再超群,时隔多年还只是惊鸿一瞥,也记不大清楚了,蹙眉瞧了几眼,又闭眼思索了会儿,这才点头道:“应当是,我见她身上的其他配饰似乎也用了这个纹样。”   沈蓉吞了口口水:“这是…我沈家的家里先祖传下来的纹样。”   燕绥表情比她还惊愕:“所以那小女孩是…”他蹙着眉,表示不知是惊是喜:“我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岳父在蜀地边缘的县城任过职?大概是多少年前”   “约莫就是八。九年前,十年也有可能,我记不大清楚了。”沈蓉艰难地点了点头:“估计是吧…这个纹样只有嫡系嫡子女才能用的,我们家这一辈的嫡出女儿就只有我一个…”   她说完又苦恼地皱起眉;“可我真的不记得有这回事了啊。”   她费力地掰着手指头数:“我就急着我小时候跟着我娘救过挺多乞丐的。”   燕绥:“…”   时间地点人物都对的上了,两人面对面唏嘘,除了感叹缘分之奇妙再想不出别的了,燕绥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眉梢眼角都漫出喜色:“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吧,你打小就注定要给我当娘子。”   沈蓉看他的嘚瑟劲儿有点不顺眼,想反驳都找不出理由来,只得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都说月老牵姻缘用的是红线,到她这里就成了钢丝啊…   两人都沉浸在这段奇妙的缘分中细细品味,沈蓉突然又想到顾青,如果不是顾青放出那些传言,今天又多了一句嘴,他俩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还有这段缘分在。   顾青是个洞悉人心的好手,她估摸着顾青那句话就是想给她添添堵,让她对燕绥生出猜忌之心,毕竟女人最了解女人的小心眼,没想道堵没添成,倒是送了一道助攻…现在不知道顾青的脸疼不疼,不知道她知道了会不会活活气死…   在钢铁般的缘分捆绑下,果然什么阴谋诡计都是浮云…   燕绥也沉浸在欣喜中,他留下这块玉佩的本意倒没什么,就跟他留下皮球手帕画书一样,做个纪念而已,就算那个小女孩不是沈蓉,现在走到他面前来跟他说自己当初就是救他的人,他心里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波动,但因为救他的人是沈蓉,这件事就变得格外奇妙而美好。   沈蓉不知想到什么似的,又抱怨道:“我要是早知道你是你,就把你打包带回去医治,哪有顾青插嘴的份儿。”   最好还能搞一波养成,养成我的忠犬相公神马的。不过估计她爹娘也不会同意她带一个陌生小男孩进家里。   燕绥笑着摸摸她的鬓发:“幸好后来又让我遇见你了。”   沈蓉忍不住想笑:“这事还得多谢顾青。”   燕绥眉眼弯了弯:“我会给她和顾家一个体面的结果的。”   等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沈蓉和燕绥还没从那个兴奋劲回过来,她靠在他怀里拼命回忆当时的细节,比如燕绥穿了什么衣服什么鞋,他搂着她含笑听了,并且表示既然今天这么开心不如我们啪啪啪鼓掌庆祝几发。   沈蓉:“…”   等两口子终于从兴奋劲缓过来的时候,又传来一个好消息——胡王妃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依旧要让你们失望了哈哈哈哈哈哈女配什么的都是助攻~~~ 第90章 第 90章   沈蓉第一反应是先松了口气, 但随即心情就有些复杂,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推了下身边正在喝海鲜粥的燕绥:“你要不要去看看胡王妃?”   燕绥点头道:“咱们一起去。”   沈蓉深吸了口气,做了下心理准备才答应, 两人放下碗筷去了后面胡王妃住的主院, 她本来以为她和胡王妃见面会有些尴尬的, 没想到见面之后...简直是十分尴尬。   胡王妃脸色苍白,斜靠在迎枕上, 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 见到沈蓉神情恍惚地看了好一会, 许久才道:“你已经嫁进来了?可惜我还病着, 没喝上你和由锦的喜酒,可惜了。”   沈蓉干巴巴地道:“您说的哪里话, 您的身体要紧。”   胡王妃道:“你用过早饭了吗?没用的话去尝尝我这里的粳米粥吧, 我有些话想单独和由锦说几句。”   这是委婉地请她先出去的意思,沈蓉知趣地退下了, 胡王妃疲惫地往后躺了躺,喃喃仿若自语:“救我做什么,让我去了不好吗?”   燕绥只做没听见,问道:“您觉着如何了?”   胡王妃深深地看他一眼, 勉强扯了扯嘴角:“还成吧。”   她本来以为这回是死定了的, 没想到竟然没死成,真不知道折腾这么一遭是为了什么,她想着想着又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我已经着人把顾青关押起来。”燕绥顿了下, 继续问道:“听您身边的下人说,您在晕倒之前跟顾青说了几句什么,说完之后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回来便猝然晕倒,此事是不是和顾青有关?”   胡王妃抿了抿唇,有些紧张似的,摸了摸自己汗湿的鬓发,半晌才嗯了声,淡淡道:“我自打上回落胎...之后,身子就一直没养过来,心里也闷得慌,顾姑娘知道我一直不喜她,上回冬猎的时候,就指桑骂槐地说了几句,我心里更加不喜,回来不知怎么的就病倒了。”   实情当然不是如此,不过她只能这么遮掩过去。   幸好燕绥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欠了欠身道:“既然是顾青心存嫉恨蓄意陷害,我定会给您一个说法的。”   顾青自己心术不正图谋王妃之位不说,顾家这两年也不怎么消停,上下动作不断,所以胡王妃才服毒坑了顾青一把,老实说虽然她也不喜沈蓉,但要让燕绥在沈蓉和顾青之间选一个,她宁可选沈蓉。   他这话正合了胡王妃的意思,点头道:“顾家上下这些年如何不安分,想必你心里也有数,如何处置全看你的了。”   燕绥颔首应了,正欲转身退下,胡王妃忽轻声问了句:“你和沈...王妃如何?王妃待你怎样?”   燕绥没有分毫犹豫:“我和王妃很好,王妃待我也无有不尽心的,劳您挂念了。”   胡王妃怔了怔,喃喃道:“那就好。”   有了胡王妃的指证,这事差不多已经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不过顾青犯的一样搬弄是非心存不轨,一样蓄意挑拨居心不良,可恶虽然可恶,但终究不是能取人性命的罪责,燕绥直接命人把顾青押送到专门关押女眷的长乐庵,听说里面女眷无一不是罪孽深重,所以管教极严格,每日要劳作六七个时辰,而且基本进去了这辈子就出不来。   顾青一直提心吊胆地等着结果,没想到竟等来这么个结局,她一向自负才貌,甚至自信自己才是烨王妃的最佳人选,而且燕绥眼看着前程绝不止一个王爷,只要时运到了,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在前能辅助燕绥,在后能打理后宫,就是容貌气度自认也不输于谁,痴心等了燕绥几年,没想到竟等来了沈蓉,她如何能甘心?   没想到诸多能取人性命的毒辣手段还没使出来,就已经被硬生生掐死在摇篮里,她,她明明还什么都没做啊!   顾青越想越觉着自己委屈,发疯似的挣扎,几个高壮女兵都没架住,那长乐庵是什么样的地方,她又是什么身份?焉能去这种地方?   她被硬生生架出了地牢,张开手臂哭喊道:“我要见王爷,我当年救过王爷性命,熬药换药都是亲力亲为,无有不尽心的,为了给他熬药我几个晚上没合眼,自己险些累病了,这些王爷都瞧在眼里,他不会狠心送我去长乐庵的...求你们让我再见一次王爷吧!”   沈蓉在远处瞧的连连叹气,燕绥要处置顾青的消息一出,顾巡抚立刻上门求情,燕绥在前厅跟他周旋,她就到这边派人来速战速决,赶紧把顾青押上马车。   不料顾青竟然远远地瞧见了她,她也算能屈能伸,挣扎了几步竟扑通给沈蓉跪下了,眼泪流了满面:“王妃也是女子,求您可怜可怜我,我如今才不到双十,难道您忍心见我一辈子都蹉跎在那个鬼地方吗?我从没有对您不利的心思,只是一时迷了心窍才做下错事,求您让我见王爷一面吧,只要王爷能放过我,我自愿离开蜀地,去哪里都行!”   沈蓉打了个哈哈:“王爷的吩咐,我也没法子。”   顾青咬了咬下唇,楚楚看了她一眼,忽又放低了声音,小声抽噎道:“我这回是做错了事,惹了王爷厌弃,但我跟王爷的情分总不会就这么没了,王妃何必把事情做的这么绝?替我通传一声,哪怕王爷不见呢,您好歹占住了个理儿,以后王爷若是想起此事来,您也有说法...”   这话的意思是,本姑娘当年和烨王还是有救命的客观情分滴,虽然说现在王爷讨厌我,但是没准哪天就想起来这段情分了,你现在虽然得宠,但是万一哪天王爷不喜你了,还不如现在把事情做的周全一些,替我通传一声,以后王爷也不会怪你。   沈蓉见她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这时候还想着威逼利诱,不觉有些冒火,冷笑了声:“我还用不着姑娘教我怎么当王妃。”   顾青不甘心地道:“我知道王妃不信,可那信物...”   她一提这个沈蓉心里的那点火气就散了,差点笑场,略抬了抬手,止住了几个女兵的拉扯动作,古怪地笑着问了句:“那信物王爷现在是还留着不假,可是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当年救下王爷不假,可是为了抢功,连那块玉佩也暗示是你落下的,幸好王爷没信你的鬼话,你竟还有脸提这个?”   是真是假顾青心里没点逼数吗?   顾青见她如此说,就知道燕绥什么事都没瞒着她,脸上一片灰白的绝望,沈蓉正想命人把她带走,她突然哑着嗓子。语调里没了往日的温柔韵律,带着冷冷的嘲弄:“那玉佩不是我落下的不假,可王爷留着那玉佩多年,难道还不能说明情意吗?王妃以为,王爷对您的情意,比那玉佩主人如何?!”   果然女人最了解女人的疑心病...沈蓉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微微笑道:“不好意思,那玉佩就是我多年之前,救人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   顾青:“...”   沈蓉看着她震惊不可置信懵逼错愕惊慌混杂在一起的表情,在心里长长地出了口气。   爽!   她特地揽下这个差事为的就是看顾青这一刻的表情,对没错,她就是这样一个小心眼又记仇的女人,她看完之后心情大好,一挥手道:“把人带下去吧,我已经给长乐庵那边通知过了。”   顾青大概是还沉浸在不可置信中,被拖拽下去了都没反应,沈蓉心情颇好,由侍婢陪着回了正院,等了会儿才见燕绥回来,他脸色淡淡的,回来第一句话就是:“顾府留不得了。”   沈蓉也没问为什么,总之顾巡抚肯定做了什么作死的事,只是迟疑道:“可是他好歹也是堂堂巡抚,你...”   燕绥沉吟道:“正因为他是巡抚,所以才留他不得。他原本在朝廷和烨王府之间左右逢源,只是那时我和朝廷还没彻底撕破脸,留一个缓和的也无妨,如今我准备在即,又才处置了顾青,他必然会倒向朝廷,此时蜀地绝不能有失。”   沈蓉听完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手:“你已经决定了?”   燕绥在她肩头拍了拍:“十年磨一剑,现今朝廷积弊已久,民怨沸腾,皇帝心思狭隘,只知算计忠臣,官场中人上下勾结,结党营私,正是天赐良机。”   沈蓉一直知道他有问鼎天下之心,心里也有所准备,可是事到临头还是有些着慌,他只得拍着她的脊背慢慢安抚:“我已准备多年,至少有八成把握。”   沈蓉点了点头,反手搂住他:“如果不成可别为着面子逞强,直接退回来吧,好歹你还有蜀地这块根据地呢。”   要是有人在军营里敢说这话,估计早就被拉出去砍了,偏偏燕绥觉着既感动又窝心,笑着应了:“就算为着见你也得回来,你可比面子重要多了。”   燕绥一向奉行的是快刀斩乱麻的原则,先命人查出了顾巡抚这些年贪污受贿专权舞弊等等不当之事,然后大刀阔斧的整治起来,不仅仅是顾家,蜀地好些左右摇摆的世家都在清算之列,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他这是要有大动作了。   这么一整改他又忙的脚不沾地,沈蓉变着法地做好吃的慰劳他,像什么乌鸡栗子滋补汤,十全大补汤,红糖糯米藕,还有什么人参血燕窝每天就没断过,她生怕燕绥吃腻烦了,绞尽脑汁地想菜式,搞了许久自己也累的够呛,大姨妈都不规律起来。   临近年根,燕绥终于算是抽出一天的空闲了,就见沈蓉做了两碗奶酪一样的东西放在桌上,上面还洒了些蜜豆鲜果丁之类的东西,看着就让人食欲大振。   沈蓉舀了一口吃了,把瓷碗往他那边推了推;“给,才做好的双皮奶,庄上早上送来的新鲜牛奶呢,我做了好几样酥皮点心在锅里蒸着呢,你也记得尝尝。”   燕绥倦怠地揉了揉眉心:“等我睡起来再吃。”   沈蓉暗搓搓地笑了,他还记着洞房时候被他差点折腾断老腰的大仇,见他满面疲惫,不住揉着眉心,故意挑这个时候逗他,伸出粉舌舔了下嘴唇,舔去唇边的奶渍,抛了个媚眼过去,又含了勺双皮奶在嘴里问他:“王爷~~确定要睡起来再吃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_(:з」∠)_明天或者后天正文应该能完结,么么哒~~ 第91章 第 91章   燕绥:“...”   两人最近的忙的连轴转, 已经好几日没有为爱鼓掌过了, 燕绥给她撩拨的心头一乱。   呵, 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他正琢磨着怎么小甜枣是不是开窍了, 目光一转, 又瞥见她眼底的得意神色, 心里暗笑,脸上还是得装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这有什么好确定的?睡之前吃的太多点心囤在胃肠里难消化, 睡起来吃正好。”   沈蓉故意一点点倒在他身上, 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肩头, 眨巴着大眼又送了几道秋波过去:“少吃一点又不碍着什么。”   燕绥心里美滋滋, 脸上还得装出一副正经老干部样:“阿笑,别闹了。”   沈蓉郁猝了, 虽然老公太需索无度不好, 但是老公半点反应没有,很容易让她怀疑自己的魅力啊, 明明是她想调戏一波,来个自己挑起的火自己不灭,可是燕绥一直不接招让她也很生气啊!女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生物。   她一边琢磨着是不是今天穿的衣裳不对, 一边伸舌在他嘴角舔了下, 故意用软绵绵的声音道:“好吧,不吃就不吃,你...”   她话才说了一半, 整个人就被凌空抱起来,重重压倒在床上,她看着突然兴奋起来的燕绥:“你...”   刚才还一副性冷淡的样子,突然兴致高贵是为哪般!   燕绥一只手已经不规矩地从她褙子底下探了进去,勾唇笑道:“既然阿笑一力邀我吃,我不吃岂不是辜负你的心意?”   沈蓉气道:“我说的那是点心!”   燕绥隔着衣衫在莹软堆雪处不规矩的游移,又半轻不重地捏了下,歪着头露出个不怎么正经的笑容:“让我吃点心能挂到我身上来?”   他笑道:“这几天是我的不是,冷落了阿笑,放下,我会把这些天的都补回来。”   沈蓉听完觉得老腰哇凉哇凉的,他却懒得挨个解扣子,很有霸总范的用力一扯,褙子上的盘扣暴雨似的噼里啪啦打在地面。   她突然就觉着身上凉飕飕的:“我的衣服...唔。”   燕绥缠绵地亲吻了会儿,餍足地舔了舔唇:“回头让人再给你做十件。”   他见沈蓉有些冷的样子,抱着她把她塞进了被窝里,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等第三次的时候沈蓉已经开始后悔引火自.焚,第五次的时候沈蓉已经忘了后悔俩字怎么写,只知道呜呜呜的求饶,燕绥意犹未尽,见她眼角红肿,声音都有些哑了才放开她,在她腰上捏了捏,得了便宜还卖乖:“阿笑下回想让我吃你直说便是,不用说的那么委婉。”   沈蓉迷蒙着一双眼,没心情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大锤,枕着他的手臂就睡着了。反观燕绥,一改才进屋时候的疲惫,眉梢眼角都透着愉悦,还有心情轻拍哄她入睡。   两人又睡到下午才起,沈蓉捂着胸口想打人:“我还答应姨母今天要去看她呢。”   燕绥无所谓地道:“我已经派人跟姨母说过,你今天去不了了。”他抬起下巴点了点头桌上放的几只锦盒:“姨母还命人特地送了些补品过来。”   沈蓉狐疑道:“你跟姨母说什么了姨母还特特送补品过来?”   燕绥道:“没说什么,只说你今天去不了,我陪你在床上歇着呢。”他想到什么似的,又补了句:“哦,对了,她还叮嘱了句‘你们年轻人蜜里调油是好的,只是也节制些,别伤了身子。”   沈蓉:“...”所以李夫人以为她是...纵欲过度。   她揉了揉被气的发闷的心口,燕绥笑道:“要不要我帮你揉揉?”被她瞪着眼睛一手拍开,歇了会儿才问道:“昨天没来得及问你呢,外面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燕绥笑了笑,智珠在握:“顾巡抚这些年的势力人脉清理的差不多了,不查不知道,仔细查了查才发现他和朝廷牵丝绊藤,顾家一家我已经着人看管起来,其他的也各有处置。”   顾家大概是处在观望阶段,一边想搭上朝廷,一边又想拢住燕绥,结果自己玩脱了,他顿了下又道:“其实姓顾的也是个聪明人,那日我才定了顾青的罪名,他来找我其实并不是求情,而是致歉,是想舍弃女儿保全家族。”   沈蓉道:“那你还...”   燕绥淡然道:“放出流言和暗害王妃的事情,定然不是顾青一人所为,他也参与其中。他要是一味冲动让我放人也就罢了,这时候能屈能伸,日后必会十倍百倍的图谋回来,绝对不能留他。”   国丈的梦都稀碎了还这么能屈能伸,肯定不是善茬。   沈蓉佩服之极,又犹豫道:“没人说你忘恩负义之类的吧?”   燕绥低低笑了笑:“自然没有。”   顾巡抚原来不过一从五品官员,如何一点点升上来,众人心里明镜似的。   沈蓉就松了口气,脑袋抵在他肩头;“年前应该能结束吧?”   燕绥点头应一声。   临近年根,沈蓉也格外忙起来,偌大王府都要由她操办打点,简直累的爆肝,幸好她嫁进来的这些日子已经熟悉了情况,虽然忙乱却也井井有条,没出现什么岔子。   腊月二十三,久未露面的胡王妃把她叫到跟前来,上下打量她几眼:“你这些日子打点的很好,把王府的庶务交给你我也放心了。”   胡王妃醒之前,沈蓉嫁进来之后,王府的庶务都是她来料理,胡王妃醒过来之后她还想着要不要把权利交还给胡王妃,不过这些天了,胡王妃压根没提这一茬。   沈蓉听完一惊:“您...”   胡王妃淡然道:“我问了青城山上的一位仙长,他说我这身子要想养好,得去山上诵经清修,我明天就动身去圆通山。”   沈蓉愕然道:“这么急?父王知道吗?您要去多久?”   胡王妃随意点了点头:“他已经答应了。”老王爷对这个王妃不怎么上心,反正身边妃妾无数,也不差这个一个。   她又瞧了眼沈蓉,一张芙蓉面水润娇嫩,气色上好,心头百般滋味涌上来:“少则三年五载,多则八年十年,如没什么大事,我不会再下来的。”   沈蓉本想劝几句,但想到她那份心思,又硬是把劝人的话咽了下去,胡王妃留在这儿也是尴尬,要被老王爷瞧出来什么更了不得。   她想了想道:“那祝您早日大安,有空多回来看看。”   胡王妃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沈蓉主动下去了。   她说走就走,第二日果真就轻车简行出发了,沈蓉也没有多余的功夫来感慨,很快又忙活起来,没多久年三十就到了,王府里摆了家宴,烨王府的许多亲眷和近臣都来赴宴。   摆宴之前虽然忙活,但是真在宴席上却是件极无聊的事,不过她忙乱这么久也不是半点好处没有,老王爷见她打理的井井有条,觉着儿子也不算太美眼光,就连来宾都一改之前对她的花瓶印象。   年宴一直摆到亥时,沈蓉被人多敬了几杯酒,走路的时候难免晕晕乎乎的,燕绥拉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慢慢往外走,等到没人是时候,笑着在她脸上刮了下:“醉了?”   沈蓉介于半醉半醒,推开他的手;“没有。”   她看了眼廊檐外厚厚的积雪:“好些年没见过这么厚的雪了,今年我都没时间玩。”   燕绥拉着她走到雪地里:“现在不就有时间了,你想怎么玩?”   沈蓉想了想,从一边折了跟枯枝,弯腰在雪地上慢慢画起来,燕绥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知道小甜枣会画画,可是在雪地上画画还是头一遭见,他以为她要堆雪人打雪仗呢。   他在旁边笑着瞧,瞧着瞧着脸就僵住了。   沈蓉画了两个小人,一个骑在另一个身上,在上的是她,在下的是燕绥——从小人身上穿的衣服就能看出来,而且他的画像栩栩如生,似乎在哭丧着脸求饶。   燕绥:“...这是什么画?”   沈蓉淡定道;“画名叫...日的大锤哭爹喊娘。”   燕绥:“...”果然,还是醉了。   她平时究竟是积攒了多少怨念!   他噎了下,不解气地在她耳朵上咬了口:“原来你一直有这种心思,回屋再收拾你。”   沈蓉不知道听进去没,反正一转手把树枝撇了。燕绥简直不敢想明早上负责洒扫的下人见到这幅画会有什么表情,趁着她转身离去的时候用脚悄悄把她呕心沥血的作品给销毁了。   本来沈蓉是想回屋的,被他拉着王府的一处高塔,他抬眼望着被灯火映照的璀璨分明的夜空:“快子时了。”   他话音刚落,无数烟花就从蜀中的各个角落里窜了起来,映的寒夜美丽之极,整座城市的狂欢气氛从每一个角落滋长,在高塔上还能看到不远处有几队人在舞龙舞狮,热闹非凡。   沈蓉眨了眨一双醉眼,终于有些清醒了:“好热闹啊...”   燕绥摸摸她有些发凉的手,敞开大氅把她整个人裹进来,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我特意从行商那里买来京城的爆竹,跟你小时候看的一样吗?”   沈蓉愣了会儿,才想起来前几天无意中跟他提起过京城过年的氛围,没想到他竟然记住了。   她歪了歪头:“我就是随口一说。”   燕绥在她眉间亲了下:“可我不是随便听听的。”他望着夜空的璀璨烟火,目光悠长深远:“今年你我在蜀地的高塔上赏烟火,明年或许就能在皇城城墙上共享盛世。”   沈蓉轻声问道:“你年后就走吗?”   燕绥沉默了会儿,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低低嗯了声。   沈蓉拍了拍他;“我等着你明年接我去皇城。”她笑了下,做了个怪相:“当年我们家被抄家的时候不知多少人看笑话,你要是能带我回京,这些人脸上的颜色肯定好看。”   燕绥低头看了眼,再轻轻应了声。   他这几日格外热情,沈蓉知道他快走了,也咬牙死撑着,不过他热情归热情,行事却很小心,没让她这时候有身孕,毕竟他马上就要离开蜀地带兵出征,不能陪在她身边,而怀孕生产对女子都是鬼门关,倒不如等事情定了再想孩子的事。   等过了正月十五,燕绥挑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带兵出蜀,他这些年征战无数,这一回出征意义却跟原来都不一样,人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有几个老臣甚至忍不住老泪纵横,魏家蛰伏百年,终于等到今日了。   沈蓉坐在步辇上遥遥看他,两人回首对视一眼,俱都唇畔含笑,他冲她点了点头,一扬马鞭带兵远去了。   沈蓉等他一走很是抑郁了几天,幸好燕绥捷报频传,他这话是打的清君侧的名义出兵的,国朝民生凋敝,官吏贪腐,这一任皇上又是个心胸狭隘嗜好美色的,不然当初也不能做出强辱臣妻的事来,齐朝早已民心向背。   而燕绥为此一战筹谋多年,这些年又注重经营自己的名声,在民间风评颇好,有好些县城竟然不用他费一兵一卒,不少乡绅直接捆了狗官,带着百姓献城投降。   他早已下了陕地,没用多久晋地也落入囊中,眼看着就要直取腹地,不过他却没急着冒进,而是带兵现在晋地修整巩固,打算养精蓄锐之后再一鼓作气。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转眼已经过了三四个月,燕绥走的时候还是一片冰天雪地,而现在已经是桃李芬芳花团锦簇了。   沈蓉一开始抑郁了几天,被李夫人劝慰之后再加上听到燕绥的捷报,就又平静了下来,只不过最近又开始烦躁——倒不是替燕绥抑郁,而是她大哥沈幕。   沈幕自打去追击杨迟就再没回过蜀地,如今已经过去大半年,他原还时不时来一封书信,现在连书信都没有了,整个人失联了一般。   沈蓉察觉到事情不对,忙命人去打听,也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可把沈瑜和她急个够呛,而且燕绥的进攻也太顺利了,顺利的让她有些心惊。   她就这般烦了几天,就连府里的庶务都无心思打点,直到李参将回来给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沈幕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嗷~~~迟来的第二更 第92章 第 92章   沈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李夫人府上跟她探听消息, 李参将自己没顾得上回蜀,而是派了副将回家先通报一声,副将一来就直接说了沈幕出事的消息,她惊得腾的一声就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副将也不敢瞒她,一拱手道:“回王妃的话,我们奉了王爷的命令追击杨迟,不料杨迟狡兔三窟, 在黔地又颇有根基,带着我们绕了好几个月,两边追赶多时,就一个月前前杨迟露了破绽,我们参将生怕有诈,没有贸然继续追击,有个打先锋的把总却贪功冒进, 中了杨迟的圈套, 被他带进深山里,然后就失了音讯。”   打仗的时候最恨这种贪功冒进还没脑子的货了, 沈蓉恨的牙痒痒,又问道:“那我哥呢?这跟我哥有什么关系?!”   副将道:“沈伍长…就在那把总手底下,听说他当吃还劝过他, 不过把总执意不听,军令如山,他只得跟去了 ,然后也一并…没了消息。”   沈蓉强撑着发软的身子:“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副将摇了摇头:“梅守备已经带人乔装在黔地打听了, 参将特地命我来给您传消息。”   沈蓉脸色煞白,李夫人心里也替她发急,连忙劝慰道:“你别慌,说的难听些,你现在身份不同,是正儿八经的烨王妃,你兄长的身份自也不同,是由锦的大舅哥,但凡那土司是个有脑子的,绝不会随随便便既把他杀了,定是要用他来做些什么的。”   这是第二坏的结果,不过总比人没了强,沈蓉强撑着点了点头,李夫人肃容吩咐道:“把此事快马加急,传给由锦!”   副将也顾不得歇一歇,一躬身应了个是,沈蓉拉住李夫人的手:“他正在前线打仗,这事会不会让他分心?”   李夫人道:“你什么都不说,才会让他分心,好歹先知会他一声,让他有个准备。”   沈蓉总算是找回了些神智,白着脸点了点头,声音微颤:“杨迟早就跟朝廷暗有往来,现下王爷眼看着就要攻入帝都,此事绝非偶然…”   李夫人拍了拍她:“你能想明白再好不过,你们夫妻一前一后,本就互相牵连着,倘你着了人的算计,可让他怎么办?”   她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手脚一片冰凉,李夫人见她不大好的样子,不敢让她这时候回王府,请了大夫过来给她开了盏安神茶,强逼着她喝了在李府睡下。   沈蓉惶惶了几天,每天都过的提心吊胆,止不住地想象沈幕被人杀害被人虐打的场景,经常晚上睡觉睡到一半就惊醒了,就连做梦都是沈幕出事的噩梦,她还不敢告诉沈瑜,生怕沈瑜听了之后有个什么好歹,李夫人深知血浓于水,只得日日过来劝她宽心。   就这么提着心焦躁了小半月,她终于收来了一封书信——信是杨迟派人送来的,内容颇是不堪入目,大意就是沈幕已经落在他的手里了,烨王妃要是想保住亲哥的性命,就请来金沙县他设下的营帐中叙叙旧,倘若不来,后果自负——不得带兵,金沙县是黔地和蜀地交界的县城,杨迟的龌龊用意跃然纸上。   沈蓉看完脸色忽红忽黑,阿李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当个恶人,低声道:“王妃,杨迟所言并不一定是真,战场上刀剑无眼,倘若令兄已经…遭遇不测,杨迟是为了诓骗您才送来这封密信,还请您三思。”燕绥出兵之前特地把心腹亲卫留了下来。   沈蓉指尖微颤:“我知道,我不会冒进的。”   她写了封书信回给杨迟,要确定沈幕平安,才会考虑动身去金沙县,她还没收到杨迟的回信,就先收到梅守备的来信,信上说她调查之后知道沈幕性命暂且无碍,但是他们手下可用的人手不多,杨迟又躲藏严实,几乎没有露过面,他们顾忌着沈幕在杨迟手里,投鼠忌器不敢妄动,所以来信请王妃定夺。   沈蓉知道亲哥还活着,一颗悬着的心暂且放下了一半,继续去信与杨迟周旋,一边急急召人商议对策。   阿李起身拱手道:“属下愿意去金沙县一趟,救回沈伍长,击杀杨迟。”   此时已经不单单是沈幕被俘的事了,杨迟在黔地根基很深,绝不能由着他继续在后方骚扰,否则在前线的燕绥也会遇到麻烦。   沈蓉连着喝了好几口安神茶,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乱,于是缓缓摇头;“狡兔三窟,李参将他们半年都没抓住杨迟,难道你去了就能逮住人吗?就怕打草惊蛇。”   阿李蹙起眉,似在思索对策,沈蓉已经缓缓道:“我要亲自去一趟。”   她话音刚落,阿李和几个老臣‘扑通’就跪下了:“王妃,万万不可啊,杨迟此番叫您过去绝对是不怀好意!”   沈蓉摆了摆手,深吸了口气,把思量好的计策告诉他们:“你们先别急着反对,杨迟狡黠,身边还有残余的几个锦衣卫襄助,利用对黔地地形的了解躲在暗处,所以李参将他们一直拿他无法,可他这回捉住了…”   她用力抿了抿唇:“捉住了我兄长,想要逼我出蜀和他会面,那时他定然会亲自出面,我会去信给李参将和梅守备,届时只要等他一露面,就擒拿此人,一来救下我兄长,二来帮王爷肃清后方。”   这计策可行性颇高,众人听毕不由面露思索,独独阿李还是一脸不赞同:“王妃说的是好法子不假,可您有没有想过,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您也落入杨迟那奸人手里,咱们岂不是更加被动?怕是整个蜀地都要乱了。”   沈蓉听完也拧紧了眉头,有个老臣忽出声道:“我看未尝不可,咱们可以找个相貌身形和王妃差不多的女子,乔装之后易容成王妃,不需要能对付多久,能糊弄一时也成啊。”   沈蓉眼睛一亮,众人也觉着此计大为可行,又开始思考下一个问题,找哪个人假扮王妃呢?   。……   瑶娘对现在的日子既满意又不满意,虽然说她和冯炎开的铺子每天能挣点,但是挣的实在太少,交完租金勉强只能糊口。   最近整个齐朝都是风雨飘摇,不过对于她这种穷头百姓没什么可操心的,每天照旧是早起晚睡开店干活,唯一琢磨的事就是怎样才能发财,没成想今天才开门,铺子里就迎来了一位贵客。   冯炎和瑶娘愕然道:“表妹,你怎么来了?”   沈蓉身后站着几个亲卫,没急着说话,先上上下下把瑶娘打量几眼,比了个手势道:“咱们进屋说。”   冯炎抬步想要跟着进去,沈蓉就已经转向他歉然地看了他一眼:“表兄,此事不宜太多人知道。”   冯炎尴尬地点了点头:“那我先去开店了。”他摸了摸鼻子退出去,还顺带帮着锁好院门。   沈蓉让亲卫检查之后,确定周遭没人,这才带着瑶娘进屋。瑶娘给这一番作为弄的莫名其妙:“王妃您有什么事?”   沈蓉直言道:“我有件事想请表姐帮忙,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她既然是请人帮忙,也没有藏着掖着,把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她来找瑶娘,一是因为两人相貌颇有些相似,乔装起来更方便,二也是因为瑶娘胆子大,当初敢连夜逃出土司府,就怕寻常姑娘来,还没成事呢,自己先吓得不成了。   沈蓉实话实说:“这事危险莫测,但我们会尽量保证你安全,若你不想答应,我也能理解,但这事你绝不能说出去。”   瑶娘听完之后目瞪口呆:“王妃是想让我假扮你?”   她低头消化了会儿,面上满是纠结,既害怕又想求个富贵,犹豫半天,还是对那重谢更有兴趣:“王妃打算怎么谢我?”她说完扭捏了下:“听说王爷府里还没侍妾…”   沈蓉:“…”   她面无表情地道:“我本来打算给你白银千两,明珠十斛,还有各样珍宝无数,既然你想要…”   瑶娘激动地抓住她的手:“我干了!”   这么多钱她这辈子都挣不回来,足够她后半辈子锦衣玉食,钱可比男人靠谱多了,赌一把也值!   沈蓉看着被银子闪瞎眼的瑶娘,反而有些迟疑不定:“你…真的想清楚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瑶娘道:“富贵险中求,再说我王妃也说了,有重兵护着,杨迟那人我跟过他一阵,自认能摸得着他的脾气,我自己再放机灵点,能有什么?”男人吗,床下人模人样的,精虫上脑之后还不是一个德行,大不了用些狐媚手段,反正她清白已经没了,这个却是不怕的。   沈蓉见她如此说,把利弊跟她说完,见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也就不再多劝了,起身道:“好,你现在跟我回王府,学一些我平日的动作习惯,还有说话的方式,你学的越像,危险就越小。”   她说完又补了句:“未免意外,你这些天最好不要和人接触。”   瑶娘点头答应了,等冯炎回来跟他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跟着沈蓉回了烨王府,沈蓉除了帮她培训,和杨迟的书信扯皮也没消停,力求能保住沈幕的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更新~~ 第93章 第 93章   “其实王妃没必要以身犯险的, 这有属下看着呢。”   阿李仍不死心地劝着。   此时马车已经驶出了蓉城,沈蓉面有疲惫地摆了摆手:“已经出城了,你不用再劝。”她见阿李连连叹气,出声问道:“你觉着瑶娘扮我扮的像吗?”   阿李踌躇了下,实话实说道:“相貌是极像的,就是言谈举止还差了些火候。”   瑶娘眉眼本就和她有四五分相似,请了高明的易容师父来乔装之后, 相似程度直有八九成,只要两人坐着都不说话,熟人来了都得分辨好一会,但是一开口就容易露馅了,首先口音两人就不大一样,沈蓉说的是地道官话,瑶娘则带了股南地的味道。   还有两人的见识气韵也截然不同, 沈蓉对天下大势不说了如指掌, 但也能说出个五六来,瑶娘则是一问三不知, 要不是靠着死记硬背,一开口就得露馅,只能庆幸杨迟跟沈蓉也不太熟悉, 千万别看出什么来。   沈蓉皱眉道:“所以我得跟过来看着,万一瑶娘有个什么不对,我还能及时提点,你们有谁能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阿李沉默了, 其实沈蓉还有个念头没说出来,瑶娘心眼和聪明劲是有的,但万一临场紧张露了馅,或者生了旁的心思…她也能及时制止,不是她多心,而是沈幕的性命和蜀地后方的安稳都压在这上头,她不敢冒险。   沈蓉捋了捋鬓角;“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的。”   她出来自然也改了装,鞋里垫了厚厚的鞋垫,脸上用姜汁涂成黄色,再画了眉眼鼻梁,穿了件把总的衣裳,乍一看就是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   阿李这才不说什么了,一扬马鞭纵马向前。   沈蓉料到老王爷肯定不会同意她出蜀,因此在施行计划之前就弄了个祖宗托梦的法子,先把他请去山上陪胡王妃清修了,她做此事也没有后顾之忧。   她想了下,走到王妃的车架旁敲了敲车围子,瑶娘撩起车帘:“怎么了?”   沈蓉笑了笑:“王妃觉着如何?”   瑶娘显然还是觉得有点别扭,表情还是有点古怪,不过要比受训之前从容许多,学着沈蓉的样子点了点头:“还成吧,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沈蓉忍不住笑起来,这话倒挺有些她的风范。   金沙县在黔地和蜀地的交界处,离蜀中颇有一段距离,众人行了七八天才到金沙县,期间她不住给瑶娘提点一些小细节,算是速成班,效果还不错,至少瑶娘再次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像模像样了。   阿李也迅速进入角色,冲着瑶娘欠了欠身:“咱们和杨迟说好的时间是在下午,您要不要稍事休息?”   瑶娘摇了摇头:“不必了,直接赶过去。”她忍不住往后看了眼,见沈蓉假扮的把总已经不见了踪影,料想是按照计划提前去埋伏了,她心下稍定,下了马车骑马往郊外赶去。   杨迟当然不会傻到把会面的地点定在熙熙攘攘的县城了,肯定是定在郊外易于布置的地方,但是沈蓉等人也没法子,沈幕的性命还捏在他手里的。   阿李肃容应了,扬手示意众人继续前行,等到行驶到一处较为山林里,就见不远处有用削尖的木头围出来猎场一样的空地,周遭还布置了绊马索铁蒺藜这些东西,杨迟就在地势较高的猎场忠心坐着,看见‘沈蓉’一行人纵马行了过来。   瑶娘看见杨迟心里也有些感慨,这大半年风餐露宿,杨迟面色憔悴不少,人也似老了十多岁,更可怕的是脸上多了一条三寸来长的伤疤,从眼角到嘴角,一笑起来更为狰狞。   杨迟上下打量着‘沈蓉’,眼底毫不掩饰地垂涎,起身哈哈笑道:“半年不见,王妃风采更胜往昔啊,想必被烨王滋润的不错?只是不知道烨王带兵打仗这几个月,王妃是否春闺寂寞?”   这点羞耻度对瑶娘来说简直是毛毛雨,不过她面上越发冷淡,抬步走进围场:“多说无益,我已经按照你的话来了金沙县,我兄长呢?”   杨迟不曾生疑,倒是他身边一直跟着的薛斌仔仔细细地盯着瑶娘看了会儿,突然出声问道:“王妃祖籍在哪?”   瑶娘用沈蓉教导的,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冷冷道:“我祖上发迹于蜀地。”   薛斌见她反应迅速,态度也正常,只笑了笑就退下了。   杨迟不疑有他,目光赤。裸裸地在瑶娘身上游移:“王妃莫急,令兄暂时不在这里,只要王妃按我说的做,我保你们兄妹团聚。”   他挟持沈幕,用沈幕引沈蓉出来,再想法扣押沈蓉,就是为了让燕绥军心不稳,这些自然都是朝廷的嘱咐,他自打被李参将丧心病狂地追了大半年,他已经彻底倒向了朝廷,沈幕一落到他手里他就知道是天赐良机。   瑶娘恼恨道:“我已经来了金沙县,你堂堂一个土司,难道想言而无信不成?”她咬咬牙道:“只要你肯放了我兄长,钱粮财帛随你开价,我只要我兄长平安。”   杨迟心里暗暗不屑,女人到底只是女人,平时躲在男人的庇荫下倒也罢了,一遇到事只知道投降。   他听完瑶娘的话,咧嘴笑了笑,一张脸被伤疤衬的越发狰狞:“王妃说的轻巧,我被你夫君如丧家之犬一般追了半年,期间损失的人马银钱,岂是你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能没过去的?!”   瑶娘的主要任务就是拖延时间,沉下脸问道:“那你究竟要如何?”   杨迟目光越发放肆:“夫债妻偿,烨王做下的事,就由王妃来填补吧。”他说着伸手就要携瑶娘手臂:“王妃不是说要赔我金钱财帛的,咱们进了帐篷,好生讨论讨论怎么个赔法。”   瑶娘一脸嫌恶地侧身避开,杨迟不以为意地冷笑几声:“烨王才新婚就外出征战,王妃久旷,难道不想试试我和烨王哪个更威武吗?”   瑶娘听完没觉愤怒,反而在心里呸了声,就杨迟那三寸丁也好意思说威武?!有时候她还没爽快到,杨迟已经泄了一两次了,就这样还好意思跟人比?!   她心里是极想骂回去的,不过脸上还得照着沈蓉的反应来演,勃然道:“放肆!”   杨迟满脸恶意毫不遮掩:“王妃还以为你在蜀地?!到了金沙县,可就由不得你做主了!”   。……   沈蓉早在前几天就快马到了金沙县,一早就在和杨迟约好见面的地点埋伏下了,只等着杨迟现身,杨迟此次主要是为了挟持她,所以肯定不会带上沈幕留下破绽,想必会把沈幕放在一处隐蔽的地方,只等沈蓉上钩。   于是沈蓉和梅守备商议,等杨迟一现身,她就顺藤摸瓜的去找沈幕,一旦找到沈幕,她会立刻发信号通知沈蓉,然后沈蓉这边立刻动手,诛杀杨迟和薛斌。   瑶娘在马车里紧张的够呛,沈蓉蹲在这深山老林了蹲了几天也不轻松,她都记不清自己几天没洗澡了。   她这处位置选的正好,居高临下恰能看见底下的场景,属下低声报道:“王妃,杨迟等人来了。”   沈蓉精神一振,又暗暗皱眉,杨迟也是奸猾,等时候差不多了才过来,来之前先把附近的山林清了一圈,根本没给人下手的机会。   她睁大眼睛仔细往下看,瑶娘的表现倒是不错,也没露怯,期间薛斌问了句什么她也从容答了,沈蓉缓缓出了口气:“现在就等着梅守备那边的消息了,希望瑶娘能拖久一点,拖到梅守备救出我哥,咱们此事就算是成了。”   。……   梅守备这些天一直在金沙县盯着,从杨迟露面的那刻起她就一刻不停地搜寻他可能藏人的地点,身子一直绷着,这些日子不知跑死了几匹马。   她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也不知道如何表达现在的心情,非要总结的话也就是一句话——干死那些坑了沈幕的龟儿子!   梅守备一边想着怎么把杨迟分尸,一边喝了口水,正要再次扩大搜索范围,就听手下人兴奋地道:“守备,有踪迹了!”   梅守备握着竹筒的手一顿,飞快地转头问道:“在哪儿?”   手下人面色有些古怪:“实在金沙县的一处暗娼馆里,要不是我亲眼见到杨迟的几个下属从那暗娼馆里进出,又听了他们说话,也不敢相信杨迟竟把人藏在那里。”   从这方面来说,杨迟也算是有创意了,他们这些日子都是往深山老林里搜寻的。   梅守备沉声问道:“你确定?”   手下人肃容道:“有杨迟那几个手下,加上他们说的话,我至少有八成把握。”   梅守备立刻道:“往县城里赶,务必要快!”   梅守备一行人快马加急进了金沙县,胯下的骏马几乎吐出白沫也顾不得了,几乎只用了三盏茶的功夫就冲到了金沙县,等到了手下所说的那处暗娼馆却不敢冒进,梅守备在几条巷子外翻身下了马,徒步走进去,压低声音敲了敲门:“有人吗?”   她连着问了好几声,才有人不耐应道:“最近不开张,你去别家吧。”   他们得了叮嘱,一有不对立刻杀了沈幕,哪有功夫搭理这些闲人?他想着想着往后面的小楼瞧了眼,那姓沈的也是,被关了这么久了还靠着一股倔劲儿撑着,害的他们不停地轮番看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第94章 第 94章   梅守备自不知道这人在心里想什么, 故意粗着嗓子道:“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吗?爷憋火都憋的不行了,你们不开门爷可喊了啊。”   屋里人沉默一时,大概是怕她真喊叫起来引人注意,过了会才愤然开门:“我警告你…唔。”   梅守备直接一拳把他揍晕过去,冲着巷子外比了个手势,她的手下立刻蹑手蹑脚地冲了过来。整座暗娼馆一共有两层,杨迟的手下正带着人在院里打牌, 见这么多人冲进来不禁怔住了:“你们…”   梅守备见被人发现,也就不再废话,直接甩开膀子开干:“动手!”   他们这边占了先机,人数又稍占上风,很快杨迟派来的人手压的抬不起头来,梅守备心急如焚,一脚踹开门冲进去, 杨迟的一个手下已经辖制着沈幕冲了出来, 他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沈幕的脖子上,厉声道:“都别动!不然我杀了他!”   沈幕脸色苍白, 神情冷漠,尤其是两只腿,脚尖软软地在地面拖着, 不知道是受伤了还是怎的。   梅守备一见此情景脸色发黑,深吸了口气道:“你先放开他,凡事好商量。”   那人呼喝道:“你,还有你的手下人, 手里的家伙全都给我放下踢到一边去!”   梅守备缓缓弯腰,把手里的长刀扔到一边,那人正要得意,梅守备就以快到难以形容的速度,从靴子里拔出一只短匕首,直冲着那人手腕扎过去,他见势不好,刚要下手给沈幕来一下狠的,手腕关节处就已经被洞穿了,手腕不由得一软。   梅守备趁着这个机会,欺身而上,又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短刀,一刀捅进那人脖颈,再以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姿势接住沈幕,急切问道:“你没事吧?你腿怎么了?”   沈幕神情复杂地瞧着她:“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梅守备暂时没功夫回答,她和几个手下从后腰掏出一只烟花,点燃了对准天空放出,转眼一朵朵烟花就在金沙县的上空绽开了。   。……   沈蓉眼看着瑶娘被杨迟强逼着拉进了帐子,心里正急的要命,猛然就见远处的天上绽开了烟花,一颗心顿时松了下来,立即喝道:“动手!”   早就埋伏在林中的百骑人马得到号令,齐齐往底下的围场里奔了过去。   杨迟也不是傻子,本来他正想尝尝烨王的女人是什么滋味的,一听到烟花的响声就立刻冲了出来,撩起帘子一看就知道中计了,抬手就想掐瑶娘脖子:“贱人!竟然如此害我!”   瑶娘吓得见叫了声,这时候阿李猝不及防冲上来拉着瑶娘倒退几步,将她护在身后,随行的护卫也冲过来护着她不住倒退,杨迟厉声道:“你和你兄长都在我手里,你竟敢设局埋伏?你不要命了不成?!”他说完又大声道:“抓住烨王妃!”   瑶娘用回自己的原声啧了声:“还想着烨王妃呢,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配不配!”   杨迟此时终于听出来了,脸色大变:“瑶娘?”   他恨的双目几欲滴血,扬起手里的长刀就冲着瑶娘劈砍过来,瑶娘吓得尖叫一声,花容失色。不过很快杨迟就没功夫管瑶娘了,沈蓉带来的人马已经从山披上冲下来,和杨迟的人缠斗,而李参将的人马马上也要赶到、阿李趁乱带着瑶娘跑了出来,瑶娘虽然惊魂未定,但是想到杨迟方才的表情,倒也颇觉痛快。   杨迟没想到竟被一个小女子给耍了,恨的几乎失了神智,突然放声大笑道:“你们以为就这么完了吗?!我今日活不成,也定要你们和沈幕给我陪葬!”   他说完重重一挥手,山林的四面八方就传来几声霹雳巨响,他笑的浑身乱颤:“尝尝你们汉人发明的这火。药的滋味吧!”   沈蓉知道自己的斤两,算计坑人还成,但是打仗火拼就没那个本事了,于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山坡上,压根没往下冲,她在山上隐约能看见杨迟放声长笑,心里觉着有些不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轰隆隆几声巨响,整个山似乎都摇晃起来。   德业惊声道:“不好!杨迟用了火。药,王妃咱们快走!”   沈蓉点了点头,一拨马转身就要沿着原路冲出山林,没想到此时林子里已经冒出了滚滚白烟。用火。药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山里一旦哪片燃起了火,要是没有人及时救火,整片林子都得燃烧起来。   转眼白烟已经越来越浓,伴随而来的是一股热浪和冲天的火光,沈蓉勉强用衣襟捂住嘴,周遭的人已经看不清了,只能看到身边一丈开外的地方。   路面被大片大片地炸毁,这下前路彻底瞧不清了,沈蓉就有咳嗽的毛病,此时已经鼻涕眼泪胡乱往外冒,简直是生不如死,用衣服捂着口鼻都没用。   她勉强镇定下来,靠听力辨认了一下,忽然变了脸色:“咳咳咳,你们…有没有觉着马蹄声变多了?难道是杨迟还有增援?”   她发完问之后没听见有人回答,左右瞧了一圈,竟然空荡荡一片,怕是方才往外冲的时候跑散了。   她暗叫一声苦也,明明杨迟都要被她坑死了,却栽在这种地方,简直是没地儿说理去。   她咬了咬牙,找了一处白烟稍微稀薄些的地方,俯低了身子冲过去,却架不住那些白烟一个劲儿地往口鼻里钻,她还能忍着少呼吸几口,战马却忍不住了,战马踉跄了几步,身子一矮,她手脚无力,一下子滚了下去。   她已经被烟熏的意识有些模糊,这时候隐隐约约传来了呼喊声,她也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的,强撑着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眼前一暗,却没摔倒预想中的泥地上,而是落到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   。……   沈蓉是被人语声吵醒的,她微微睁开眼,正要看四下的情况,双眼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掌捂住了:“先缓缓,小心日头刺伤了眼。”   她一听这个声音差点飙泪,压着嗓子激动道:“你大爷的。”   燕绥:“…”   他抬了抬手,命人拉好帘子,扶着沈蓉起来,提醒着自己不要发火不要发火,还是没忍住沉了脸:“你还好意思骂我?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跑到金沙县来,倘你有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   沈蓉张了张嘴,嗓子如刀割般难受,燕绥沉着脸给她倒了盏温润的蜜茶,她接过来润了润喉咙,不敢太费嗓子,只得小声道:“你当我想啊,我哥被人逮住了,你又不在蜀地,杨迟又在后方作乱,我不兵行险招还能怎么办?”   燕绥想到那天把她从火场里抱出来的情景,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了,现在想想还在后怕,正要怼回去,沈蓉就问道:“你不是在晋地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燕绥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阿李写信给我说了你们的计划,我如何能放心的下?自然得快马加鞭赶过来了。”   沈蓉担忧道;“那晋地…?”   燕绥道:“晋地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我就是几日不再也不会有事。”   他蹙眉道:“我从没说让你为了我以身犯险,你若是没了,我打这江山还有什么意思?”   沈蓉想了下道:“坐拥三千佳丽?”   她见燕绥的脸色难看到不能再难看,忙凑过去在他胸前蹭了蹭:“我也是怕你出什么岔子,再说我哥还在他们手里呢。”   她终于忍不住问道:“我哥怎么样了?瑶娘阿李德业他们呢?”   燕绥目光微缓,不过脸色还是不怎么样;“他们好得很,都活蹦乱跳的,晕过去的只有你而已。”他顿了下又道:“舅兄的腿被杨迟打断了,请大夫看了,说是能接好,只是得好好修养一阵。”   沈蓉松了口气;“那就好。”她掀开被子下床:“我去看看他。”   燕绥把她强按住了,给她掖好被角:“你哥有梅守备照看,你就先别去凑热闹了。”   沈蓉一想也是,打扰人家谈恋爱太不道德了,她懒洋洋地靠在燕绥身上:“既然事情定了,杨迟也死了,咱们赶紧往蜀地赶回去吧。”   燕绥见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就冒火,但是自己媳妇还能如何?只能把她揽好让她好生躺着。   沈蓉基本没受什么伤,修养了几日刚到蜀地就活蹦乱跳的了,燕绥请了大夫来给她诊过,确定她无碍之后,抚着下巴道:“我再过两三天就要回晋地去了。”   沈蓉没反应过来:“所以…”   燕绥冲她微微一笑,沈蓉给他笑的后背发凉。   接下来的两天沈蓉基本没出过门,不管白天黑夜就被他按在床榻上恣意折腾,一开始她还打起精神来犒劳,等到后面实在撑不住了,闭着眼任由他折腾,偏偏燕绥还不满意,非得拉着她进行羞耻互动,等到再次送他出蜀的时候,沈蓉差点没下来床。   经过此事,燕绥的根基威望更加稳固,已经开始从晋地逐步蚕食帝都。   沈蓉等他走了之后也忙碌起来,先是给沈幕治好了腿,又努力跟未来嫂子搞好关系,最后还得安抚最后一个得知儿子出事的暴怒的沈瑜,最后派人把答应好的财物给瑶娘送过去,瑶娘笑的见牙不见眼,觉着再卖一回命都值了,等到这一切忙完,老王爷又生病了老王爷这病也来的蹊跷,据他说是有一天做梦梦见了已故的烨王妃,然后就开始接二连三的做噩梦,把蜀地有名的神医道士和尚请来都没用,他人日渐消瘦,有时候就连神智都不大清醒了,说话颠三倒四疯疯癫癫的,沈蓉也无法,尽力救治之后只得每天给他服用安神汤药,之后就听之任之了。   ——她还暗暗揣测过,是不是燕绥曾经动的手脚。   她上头没有婆母公爹掣肘,日子过的十分悠哉,就这么过了五个月,燕绥又回来修整了一回,这回是秘密回来的,只能呆两三天,他看了眼老王爷的惨况,又独自去娘娘庙站了许久。   沈蓉正琢磨着怎么安慰他呢,燕绥又一刻不停地腻歪在她身边。   沈蓉:“…”她还是想想怎么安慰她自己吧。   燕绥腻歪完又得奔赴前线,她本以为他这回又得很久才能回来呢,没想到这回出乎意料的迅速,不过三个多月的功夫,燕绥已经攻下了帝都,老皇帝带着后宫的众妃嫔在皇城里自。焚了,他正在京里收拾残局,准备顺应天命即位,于是特地来信给沈蓉,想要皇上和皇后一起即位。   ——这场准备了七八年,历时却只有一年半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沈蓉写回信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歪了歪头笑了,恭喜他双喜临门。   燕绥收到回信,琢磨了许久第二个喜从哪里来,没等他反应过来,沈蓉已经由军队护送着进了京,燕绥特地带人去郊外迎接,一见她就知道喜从何来了。   ——她小腹微微隆起,面庞也似圆润了好些,上下马车都要靠人搀着。   燕绥先是一怔,继而满面欣喜,大步走过去扶住她:“阿笑,你…”   沈蓉点头道:“加上我过来的时间,将近五个月的身孕了,就是你第二回 回蜀地的时候怀上的。”   燕绥惊喜之余又有点后怕,皱着眉笑道:“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沈蓉开开心心地道:“想给你个惊喜啊,不光是我,就是底下人我都勒令他们不准给你通风报信。”   燕绥叹了口气:“随你高兴吧。”   沈蓉伸手抚了抚肚子:“不光是我,榔头也高兴呢。”   燕绥:“…”榔头可能并不高兴。   他想了一下,觉得还是不接这个话茬,半搂着她:“我先陪你去安顿。”   他一定要想法在登基大典之前把这个名字给改了。   沈蓉见他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又乐了:“逗你呢,我怎么舍得给孩子起这么个小名?”她撇嘴道:“不过不管这家伙叫不叫榔头,你的大锤是叫定了。”   燕绥还是明智地没接话:“你想好孩子的小名了?”   沈蓉秀目一弯:“阿缘,缘分的缘。”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为止完结,由于最近可能要出省,所以番外更新时间不定_(:з」∠)_俺会努力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