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次子》 作者:邈邈一黍   文案1:   现代大学生穿越成为侯府嫡次子。   侯爷老爹不通俗物,娘亲是个偏心眼(偏心次子),老祖宗紧握侯府大权,男主心里苦啊,好不容易混出个模样来,老祖宗还拿孝道压着他给嫡兄办事儿。   长公主:放着,让本宫来!   男主:媳妇儿,你悠着点儿!   文案2:   京城传闻靖嘉长公主善妒,方太傅年过半百,居然都没有过一个通房!   长公主:怎么都没见你出去应酬过?   方太傅:家有悍妇,谁敢叫我!   本文不小白,不搅基,现实流,想看主角大杀四方的没有,1V1,男主事业心不强,女主高贵冷艳,男女主正经谈恋爱。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主角:方之平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现代大学生方之平穿成没落侯府的嫡次子,老祖宗紧握掌家权,侯爷爹不管事儿,长兄不亲近,娘亲被欺负,科举、尚主、升官,男主踏踏实实的往前走,不仅带着娘亲搬离了侯府,还娶了高贵大方的长公主。1v1,不小白,不搅基,现实流,男主、女主正经谈恋爱。   本文语言质朴,情感细腻,情节生动,文笔优美,颇有古韵,主线为男主角的成长,从宅院到朝堂,文章角色丰满,爱情、朝堂、亲情、友情交织在一起,娓娓道来,引人入胜,欲罢不能。 第1章 上学堂   时光匆匆,方之平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六年了。没车祸、没谋杀,一觉醒来方之平就从一个现代大四毕业生变成一个婴儿。   从一开始的惊恐、茫然,到后来的淡定,除了偶尔想起现代的父母,担心他们受不了失去儿子的打击,方之平越来越像一个古代人,现代的生活似乎离他已经越来越远了。   从一来到这个世界,方之平除了头两天浑浑噩噩不出声以外,之后的日子就一直模仿正常的小孩,该哭时哭,该闹时闹,他可不想被当做灵异对待,也没想当什么神童。   他投胎的这家人也是勋贵之家,父亲是个侯爷,母亲是嫡妻,还有个五岁的哥哥。   看看身上的绫罗绸缎,一旁伺候着的两个奶妈、四个小丫鬟,还没满月的方之平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未来的米虫生活了,等到满月的时候,父亲给他起名方之平,这个和现代一模一样的名字,让方之平觉得有些玄幻,似乎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方之平开始慢慢了解周围的生活,这是个他从没有听过的王朝——大齐朝,建朝大概有一百多年。   他爹是定安候,这爵位是从他曾祖父那里传下来的,传到他爹方道如是第三代,当朝律法规定世袭爵位三代始降,也就是说到他大哥爵位就会变成伯,之后每袭一次,爵位便降一等。   他娘是个标准的后宅女子,一心装着丈夫、儿子,为家事忙碌。   至于掌家权还在他祖母手里,他祖母真的是一个控制欲特别强的人,娘亲到现在还要在吃早饭的时候立规矩,大哥方之铭不到一岁的时候就被抱到他祖母院里呆着了,以至于大哥和娘亲还有他都不亲。   大概是有大哥这个会继承爵位的嫡长子在,所以他祖母根本就不怎么理会他。   之后的几年,杜姨娘生下一个小他两岁的妹妹慧姐儿和小他四岁的弟弟方之青。这样一来,家里基本上分为三派,一派是他祖母方林氏和大哥方之铭,一派是娘亲和他,还有一派就是杜姨娘那边,至于他爹则是三边都不沾。   好吧,做米虫的梦想是幻灭了,从两岁就被书香世家门第的娘亲宋氏教导读书,对方之平甚是疼爱的宋氏在读   书的事情上总是分外严格。   或许是因为他没爵位继承,或许是宋氏连同对方之铭的那份爱移情到他身上,又或许是想要和祖母林氏较劲,证明她教育出的孩子比林氏更强。   方之平也从一开始的不情愿到后来的主动学习,毕竟他自己也明白一个侯府的嫡次子想要在京城站稳脚跟,还是和袭爵的大哥不亲的情况下,自身有实力才行。   “平儿,到了学堂要好好读书,尊敬先生,不要只顾着和同学玩闹,赵志给你拿过去的午饭要及时吃,不然时间长了就凉了。”宋氏殷切的嘱咐道。   “好了,娘亲,我会听话好好读书的,再说有赵志提醒我,我也不会误了吃饭的时间的。”方之平拉着宋氏的手道。   今天是方之平第一天上学堂,侯爷爹只在昨晚吃饭的时候提了一两句,就在饭后去了孙姨娘那里。   孙姨娘是个小官之女,长得一副好相貌,年芳十八,跟了方道如三年,甚是得宠,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比起儿女众多应酬也多而无暇照顾他的侯爷爹爹,方之平当然更喜欢娘亲宋氏。   头两天宋氏已经更他说过了学堂的先生方道儒,是个老举人,同他们定安侯府乃是一族,四十岁落榜后就留在了京城当教书先生,没回太安郡老家,太安郡是他们方氏一族百年前起家之地,除了嫡支以外,其他的方氏族人基本上都在太安郡,方举人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   “夫子,学生方之平。”方之平两手抱掌前推,身子略弯向方夫子作揖,肉嘟嘟的小手,白嫩的脸蛋,唇红齿白,再加上一本正经的动作,煞是可爱。   “在家可曾读过书?”方夫子捻了捻胡须笑问。   “只略读了四书。”   “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   “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方之平的小奶音响起。   方夫子点头继续道:“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依旧是一字一顿的小奶音。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   “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   ……   一番问答过后,方夫子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将方之平带进学堂。   之后便是拜师礼,方夫子先带他拜了孔子,然后方之平将带来的六礼束修交给夫子。   六礼包括: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莲子,寓意为苦心教育;红豆,寓意为红运高照;枣子,寓意为早早高中;桂圆,寓意为功德圆满;干瘦肉条,是用以表达弟子心意。   然后方夫子手持蘸着朱砂的毛笔,在方之平眉心处点上红点,为他朱砂开智。   方夫子的学堂了有三十几个人,方之平在里面属于年纪比较小的,有几个和方之平一样也是才来的,只有六七岁。   原本方之平还以为几个小孩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聊天,或玩闹,毕竟年纪还小,前世他刚上学的时候,也是不习惯,和同学们一起在教室里闹腾,气的老师不清。   但几个小孩都出乎意料的乖巧,大家都在摇头晃脑的背书。让方之平不得不感慨古代的孩子的确是懂事的早。   方之平旁边坐着的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子——李昊然,上课的时候挺老实的,一下课就变成话唠,不住的拉着方之平说话,从认识你很开心聊到今天早上吃什么饭再到他爷爷为什么要给他取李昊然这个名字最后到他家弟弟多么可爱,方之平简直要崩溃了。   好吧,他这个伪小孩在真小孩面前分分钟要暴露了。   除了李昊然以外,他还认识了大他两岁的高锦宁、同龄的郑睿,以及这个学堂里唯一一个童生——十三岁的许志谦。   除了去外祖父家以外,方之平其实很少能看见有功名的读书人,定安候府是军功起家,三代也没出什么读书人,方道如虽是侯爷,但只在礼部挂了个四品的闲职,与定安候府交好的也都是一些军功起家的郧贵。   他娘亲宋氏倒是出身书香门第,但也不是什么世家,外祖父寒门出身当年中了探花,舅舅二甲及第。   大齐建朝百年,早就没有丈打了,开国皇帝之后的两位皇帝都致力于休养生息,朝廷也越来越重文轻武,方之平清楚的知道自己未来要走科举之路。   “娘亲,我回来了!”方之平虽声音很是激动,但脚步却是不急不缓,这是宋氏平日里教他的,要有大家风范,像电视剧里的三步并两步跑跑跳跳的贵公子在现实生活中其实还是很难看到的。   “在学堂里还习惯吗,同窗好不好相处?”宋氏仔细端详着他,“功课多不多?”   “好啦,娘亲,我在学堂呆得挺好的,同窗们都很好相处,先生今日细讲了一篇论语。娘亲,我都饿了,我先吃点点心垫垫。”方之平拉着宋氏的手一边摇晃一边撒娇道。   “赵嬷嬷,赶紧把平哥儿喜欢吃的茯苓糕和玫瑰酥端来。”宋氏吩咐道。   “是,夫人。厨房一早就按您的吩咐准备好了。”赵嬷嬷行礼之后便下去了。   “还是娘亲疼我!”方之平笑嘻嘻的道。   “你呀,惯会油嘴滑舌。”宋氏用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嗔道。“现在先别吃太多,待会就要去吃晚饭了。”   “知道了,娘亲。”   吃完点心后,方之平便起身去了书房做功课。说实话,他这一世资质比前世强多了,以前十几遍才能背下的东西,如今五六遍就行。不知道是因为基因好,还是他穿越带来的福利。   不管方道如晚上歇在哪个院里,但晚饭一直都在正院吃,方之铭也会过来。但今天方道如迟迟未来,宋氏三人等了两刻钟,便打发下人去问,才知道孙姨娘肚子不舒服,方道如正在孙姨娘院里陪她看大夫。   看着宋氏铁青的脸,方之平心里也闷闷的,虽然小妾在古代是合法的,爹爹做的也不算过,但还是替娘亲感觉委屈。   大家不发一言的吃完饭后,宋氏才勉强调整好情绪,打发方之平和方之铭去睡觉。   方之平看着宋氏强颜欢笑的脸,也不知怎么安慰她,只上前握住宋氏的手,方之铭看了他们一眼便告退了。宋氏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眼眸里闪了闪泪光,便温声安慰他不用担心。 第2章 又有弟弟了   孙姨娘并没有什么事,之后方道如和宋氏也如往常一样相处,只是宋氏对方之平的功课更加看重了。   对此方之平倒是乐见其成,毕竟有件事情分散宋氏的注意力还是好的,他爹爹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庶出儿女,孙姨娘还怀着一个,以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个,宋氏必须自己从中走出来,不然以后不知道还要伤多少次心。   老祖宗对方之平进学堂读书的事情并没什么反应,毕竟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侯府一定是由方之铭继承,而对于读书科举,老祖宗觉得那么多读书人,最终在仕途上有发展的可没几个,再说,建朝一百多年了,郧贵子弟里中举的都没几个,她没觉得孙儿方之平比别人聪明到哪里去。   方举人虽然没考上进士,但教方之平绰绰有余,而且可能是因为年纪大的原因,甚是负责。   宋氏教他读四书,只教他如何念,如何写,不曾教他其中的释义,而方举人则是把每一个句子都碾碎,由浅入深,细化到对每一个字的理解,再将其杂糅起来。   即便是出自书香门第,宋氏作为女子也并不能受到很好的教育,四书五经对于宋氏来说,只识其字不知其意。   到了这个朝代,方之平才知道,古代的才女可能通晓诗词歌赋,但对于科举要用到的四书五经却是没几个人懂。   周而复始,方之平也能在看到未讲解的句子时,略通其意。   时间久了,方之平也同学堂里的同窗熟悉了,其中与李昊然最是要好,毕竟小胖子李昊然算是他们学堂里最活泼的了,加上李昊然又坐他旁边,两个人逐渐就成了好朋友。   李昊然的父亲是做生意的,经常出不在家,家里就留下了李昊然和他爷爷奶奶。   他爷爷奶奶以前是农民,一直到他爹慢慢把生意做大,在京城置办了商铺,才从乡下老家搬来京城,方之平去过李浩然家几次,觉得他爷爷奶奶都是那种很淳朴的人,即使家里有了钱,院子里依然有着他们老两口亲手种的菜。   在李家吃饭并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爷爷奶奶总是热情的让大家夹菜吃,不同于在方家时吃饭的静默,李家的饭桌上总有一种温馨的气氛在。   与郑睿的关系虽比不上同李昊然,但也算是朋友。只是和高锦宁的关系从朋友变成了点头之交。   而孙姨娘的孩子也在今年十月份生下来了,是个男孩,方道如给他起名为之业。   又多了一个庶出的弟弟,说不难受,肯定不是真的,但反应已经没有方之青当年出生的时候大了,毕竟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他既然没办法改变,那就只能学会让自己忍受,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不会总是寄希望于别人,才不会患得患失。   本以为生子以后会猖狂起来的孙姨娘,反倒低调起来了,每日深居简出,逗弄儿子。   宋氏并不像一些嫡妻一样,把庶子抱到自己院里养。对此,方之平倒是很赞成,养好了怕他妨碍嫡子,养不好又会带累主母的名声。左右,宋氏也不缺儿子,何必去做那般出力不讨好的事。   除此之外,方之平并不太关注后宅之事,一方面,他相信母亲的能力不至于吃亏,另一方面,他实是没有多余的经历去管,单是功课就已经占了他不少的时间,为了能有一个好的身体,他又求父亲方道如给他请了一个习武的师傅,这样一来,他就彻底没时间了。   习武的师傅只教了他射箭和一套普通的拳法,不过他已经很满足了,毕竟他习武只是为了强健体魄,并非是要走武将的路。   虽然这花费了他许多的时间,但一个好的身体才是一切的基础嘛,而科举也是很考验人的身体素质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几天几夜呆在一个小房子里应考。他可不想和红楼梦里的贾珠一样因科举英年早逝。 第3章 县试   三年的时间转瞬即逝,方之平也从一个小萝卜头变成身姿挺拔的少年,肖似宋氏的面庞虽精致却不显女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瞳仁灵动,如同黑宝石一般的吸引人。   三年的时间足够方夫子将四书五经通讲一遍,一年前他就已经开始让方之平和高锦宁几个人准备童试,这几年,方夫子的学堂里又出了两名童生,许志谦也在前年考上秀才,至于李浩然和郑睿,方夫子觉得他们火候还不到。   童试包括县试、府试、院试三阶段。院试录取者即可进入所在地、府、州、县学为生员,俗称“秀才”,生员分廪生、增生、附生三等。生员经科试合格,即取得参加乡试的资格,称“科举生员”。   县试在各县进行,由知县主持。在每年二月举行,连考五场。通过后进行由府的官员主持的府试,在四月举行,连考三场。通过县、府试的便可以称为童生,参加由各省学政或学道主持的院试。   而县试的考试内容为墨义,就是从经书中编出若干个问题,要求考生用经书原文回答,主要考察对四书五经的掌握。府试则是在经义的基础上多加了诗赋。   对县试和府试方之平倒是很有信心,毕竟从宋氏给他开蒙开始,他就不曾懈怠,等到上学堂以后就更是认真了,虽然他在诗赋上没什么灵气,但勤能补拙,还是能做出一些能过关的诗。   县试必须回永安郡老家参加,为了赶上二月份的县试,刚过年没几天,方之平就要往老家赶。   宋氏虽对心爱的儿子十岁就可以参加县试感到骄傲,但更忧心于儿子年龄小照顾不好自己,除了收拾了一马车的东西外,又去外祖家问了考试时要带的东西,准备了一些易得食物。   又让身边的赵嬷嬷和大丫鬟竹兰跟着去,加上方之平自己的两个丫鬟石榴和樱桃,还有两个小厮方刚和刘时,他们两个都是府里的家生子,从小就跟着方之平,其中方刚就是府里的二管家方全的儿子。   再加上一个马夫,这样一来,跟在方之平身边的人就有七个。虽然方之平不是很想让这么多的人跟着,但为了安宋氏的心也只得答应。   方道如对儿子去老家参加县试这件事很是开心,不仅在过年时的家宴上表扬了他一番,让其他兄弟向他学习,又在年后,族人来府里拜访时把他领出来炫耀了一番。   方之平倒是理解他的心思,毕竟这些年,方道如在仕途上没什么建树,家里只剩一个爵位,与之交往的郧贵们情况也是每况愈下,家里出了个十岁去参加童试的儿子,在清流里可能不显眼,但在郧贵里就很是突出了。   老祖宗也勉励了他一番,赏了他几本孤本(老祖宗娘家也是武将起家,当年随太祖打天下时没少收罗了一些前朝大族的珍宝),倒是让方之平开心不已,要知道往年老祖宗就赏他几个看着漂亮的摆件,当然除了大哥以外的兄弟姐妹还不如他呢。   毕竟是自己孙儿,老太太虽然偏心嫡长孙,但对方之平也不能算不慈,给方之平那几本孤本的原因一是看他有长进送他些读书人喜欢的玩意,二则是方之铭对这些孤本之类的根本不敢兴趣,既然她大孙子没兴趣,送给其他人也就没什么了。   大哥方之铭对方之平要去参加县试的事情并没什么反应,这四年他们两兄弟除了逢年过节时陪长辈以外,每天都只在正院吃晚饭时才能见面,方家用餐时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一家四口总是静默着吃完晚饭,之后方道如有时会过问两个儿子的功课,或是同宋氏聊一下会。   在方之铭看来,是方之平的出生让宋氏把满腔母爱都给了这个小他五岁的弟弟,要知道在方之平出生以前,宋氏除了每日去老祖宗那里请安以外,还会经常找时间去老祖宗院子,每个季度也都有宋氏让人送来的衣服,虽然这让老祖宗不是很高兴,但方之铭却是幸福的。   然而,在方之平出生以后,这一切就没了。宋氏除了每日按部就班的来给老祖宗请安之外,其他时间就一直呆在正院里照看那个连说话都不会的弟弟,不再绞尽脑汁的想着来看看他,不再送来每季的衣服,不再看见他时露出温柔至极的笑。   所以当那个小小的连路都不会走的弟弟,张开双臂,笑呵呵的让他抱时,他回应的是一声冷漠至极的嘲笑,看着那个笑着的小不点讪讪的放下双臂,委屈的钻进宋氏怀里,而宋氏则心疼的将小不点抱在怀里轻哄。   再大些以后,方之铭进了学堂。不同于方之平上的是方举人家的私塾,郧贵子弟不多,方之铭上的青云书院是京城里的郧贵们集资建立的,里面郧贵子弟众多,几乎没有寒门和清流子弟。   方之铭在里面结识了不少同他一样是家族嫡长子的朋友,大户人家事情多,兄弟阎墙的也不算少,人多嘴杂的说多了,方之铭也渐渐觉得弟弟方之平会抢他的爵位,毕竟同为嫡子,虽说老祖宗偏疼他,但谁又知道老祖宗还能活几年,父亲向来万事不管,娘亲如今只疼方之平,等到父亲百年以后,爵位是谁的还真不一定。   于是,越发不待见方之平了。   而方之平也不是受虐狂,哪会一直用热恋贴冷屁股。一来两去以后,方之平就认定大哥方之铭被老祖宗养得不亲娘亲和自己了,一方面,方之平停止了向大哥方之铭卖乖讨好的行为,另一方面,这也促成了方之平努力读书的决心。   两个庶弟方之青和方之业,一个六岁刚刚到了进学的年龄,一个只有三岁,方之平平时倒是很少看见他们。至于庶妹慧姐儿就接触的就更是少了。   如果可以,方之平倒是想让宋氏再给他生个弟弟或妹妹,一来可以让宋氏在家的时候不那么寂寞,毕竟自从方之平六岁进学堂以后,在家陪宋氏的时间就很少了,二来,前世是独生子的方之平一直都很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人,这一世不管是与他不亲的大哥,还是姨娘生的庶弟庶妹,他都不可能对他们交付真心,要是能再有一个宋氏生的弟弟或妹妹,他一定会当一个好哥哥的。   正月初十,在宋氏的依依不舍中,方之平踏上了去永安郡的路。   第一次出京城,方之平异常兴奋,虽然着急赶路不能在中途逗留,但一点都不影响方之平的兴致。古代的和现代不同,马车一过就能扬起一地的灰尘,让一开始不断掀起帘子往马车外探头的方之平,不得不消停下来,吃一口土实在是酸爽。   正月二十四,方之平一行人到达永安郡。   方氏一族在永安郡有七房,族人加起来有将近五百人。大房和四房派了两个族叔和三个族兄来接应他们。   侯府在永安郡也是有老宅的,但方之平的县试是在永安郡的大泽县进行,县试分三场,一天一场,考场设在县衙礼房,县令为主考官。因为要连考三天,总不能一直来回赶,所以方之平打算住在四房的四太公那里,他家正好在大泽县,离县衙也不远。   四太公的宅子比方之平想象的要小一些,是个只有二进的宅子,不过所幸宅子里只住了四太公和四太婆老两口,孩子们都在大泽县。   四太公是个甚是严肃的老头,今年已经年过古稀,两鬓已然斑白,初来时,勉励了方之平一番,让他好好备考。四太婆则是个慈祥的老太太,帮着方之平安排住所,询问方之平的口味,吃食上的忌讳,嘘寒问暖。   等待考试的几天,方之平哪都没去,埋头在房间里复习。虽然从家里带来的十几本书他都已经快要倒背如流了,但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在临考前他还是得翻一翻。   转眼就到了二月初三,方之平起了个大早,吃完早饭才刚到卯时,令方之平感动的是四太公四太婆老两口一大把年纪等在正厅。   “平小子,好好考,别紧张,考好了,四太公给你包个大红包。”四太公向来端正严肃的脸上带了笑意。   “好好考,回来四太婆亲自下厨给你做一顿好吃的。”四太婆轻拍着方之平的手说道。   “放心吧,四太公,四太婆,我不紧张,一定好好发挥。”方之平哭笑不得的说,感觉自己回到了高考前。   四太公家离礼房不远,不到两刻钟方之平和方刚就走到了。   “这么多人!”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头,方之平惊呼道。   “是呀,少爷,没想到一个大泽县就有这么多考生。”方刚一边护着方之平去排队,一边回道。   几百考生排队等在外面,两个衙役负责维持秩序。等到天蒙蒙亮时,终于开始入场了。   大家排着队往前走,通过检查就可以进去了。轮到方之平的时候,他把自己的身份文书和考牌以及自带的书箱交给一名衙役,然后由另一名衙役搜身。   书箱里放着毛笔、砚台、墨锭、笔筒、笔架、水囊、一块易吸水的绸布油纸包着的茯苓糕和馒头,还有一荷包的牛肉干。   二月的天还是很冷的,搜身检查的时候需要将身上的棉袄脱下来,冻得方之平牙床打颤,上齿和下齿碰在一起,发出嗒嗒的声音。衙役检查完以后,方之平赶忙穿上自己的棉袄,迅速进去了。   方之平对应着考牌找到自己的号房,打开一看,里面很是狭小,只放了一套桌椅,条件相当的简陋。   方之平先用易吸水的绸布将桌椅擦了两遍,又把书箱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在桌上,等到全部的考生入场了,衙役就开始发放试卷。   方之平先把发下来的试卷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发现没问题后,才开始作答。 第4章 第二名   总的来说第一天的题目并不算难,方之平从前往后依次做下来并没发觉有特别难的题目,所以很是不紧不慢,颇有一种胸有成竹的感觉,期间主考官也就是大泽县的县令还到他的号房来看过他做题。   对此,方之平倒很是淡定,毕竟在二十一世纪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场考试,监考官站在身边看着做题对他来说并不陌生,无视就好了。   一连三天的考试,题目由简到难,每日一大早去礼房,一直在里面待到下午才回来,狭小的号房,沉闷的气氛,让第一次参加科考的方之平郁闷不已。   好在终于考完了,方之平倒是自我感觉良好,得个县案首有困难,毕竟大泽县几乎六百多人参加县试,但榜上有名还是有把握的。   回到四太公家以后,方之平先去拜见了四太公和四太婆,跟他们说了一声后,便回去睡了,实在是这几天睡得太少了,神经绷得也很紧。   睡了足有两个时辰,方之平才醒,起来洗漱了一番,连喝了几杯水,这时已经亥时了,古代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如果没事的话,一般都睡得很早,方之平在家的时候一般戌时就睡,第二天寅时起床,每天差不多睡三个时辰。   古人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实在是晚上睡得早,要是向现代一样时不时就熬到十二点,他们也很难在寅时(相当于凌晨三点到五点)就起来 。   从下午回来以后,还一点东西都没吃,睡意消下去以后方之平感觉肚子空空的,便让竹兰去厨房叫了份宵夜。趁这个空挡,他要好好想一想去拜访时要带什么礼物。   县试已经结束了,府试要在四月份,临走之前,方之平打算带些礼物去拜访一下族人。   当然也不都去拜访,毕竟族中有那么多人,刚来四太公家的时候,方之平已经把礼物奉上了,较其他家要厚重一些,除此之外,大房、三房还有六房都是要去的,大房算是七房之首,是必须要去拜访的,而三房和六房则是因为他们房里的老太爷还在。   这样一来,在这呆两天看了榜单之后就直接去平川府,拜访过这三房以后,差不多就到了二月中旬,也不往京城去了,直接在永安郡待着复习,参加完府试再走。   “少爷,四老太太派人来请,说考试之前跟您说好了要请您吃饭。”石榴轻声轻气的说。   方之平在书房时一向不喜欢下人发出动静,所以不管是他身边的石榴、樱桃、方刚和刘时,还是宋氏身边常接触他的赵嬷嬷和竹兰,在书房回话和请示的时候,声音一般都很低。   刚刚将县试时做的题重写了一遍的方之平,一边把干了墨迹的宣纸收起来,一边吩咐石榴:“去回四太婆,说我马上就去。”   “是,少爷。”石榴应声退下。   “方刚,把这些都先收起来,顺便把带来的东西归并一下,待会的宴席让刘时陪我就行。”方之平把那些摞起来放在一起的宣纸递给方刚。   到了正厅,方之平发现菜已经摆上了,四太公和四太婆也已经到了,只差他一个了,方之平忙连连告罪。   “平小子,赶紧坐下,尝尝四太婆的手艺合不和你的口味。”四太婆笑呵呵的道。   “还是你小子有面子,你四太婆已经很久没下厨了,今天老夫还是沾了你的光,才吃到。”四太公说这话是语气像个小孩子一样,这时候的四太公倒不再是方之平初见时的严肃,反而是个老顽童。   “四太婆您亲手下厨做的,那我可得好好尝尝。”说实话方之平还是挺惊讶的 ,虽然四太婆之前确实说过要亲自下厨,但他就那么一听,并没想过会被兑现,在这里生活了十年的方之平了解,这个时代虽说是君子远庖厨,但家境稍微好点的女子也不会进厨房,像娘亲宋氏也没给方之平做过饭,并不是宋氏不够爱她,而是因为她根本就没解锁这个技能,这个年代谁会让大家小姐去厨房做饭。   桌上的菜肴倒很是清爽,多是一些素菜,虽然两辈子了,方之平都是无肉不欢的,但考试时吃了那么多的牛肉干,这些素菜倒是蛮符合他现在的口味。   不得不说,四太婆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虽然比不得大厨,但却有种家常菜的感觉,不可避免的让方之平想起前世的妈妈,那个和娘亲宋氏截然不同的妈妈,没有宋氏貌美,但强悍而大气,在家庭中处于主导地位,对事业也颇有上进心,前世他最怕的人就是妈妈了,也最常和她吵架,穿越前还因为熬夜玩电脑的事情和妈妈拌了几句嘴。   因为想起了再也不可能见到妈妈,方之平的情绪不免有些低落,四太公和四太婆还以为他是想家了 ,宽慰了他几句。   “恭喜少爷,贺喜少爷,县试第二名。”看完榜的方刚回来向方之平报道。   方刚的话音一落,院子里就炸开了。   “恭喜二少爷,夫人知道了一定很开心。”赵嬷嬷双手合十,甚是激动。   “恭喜少爷,少爷实在是太厉害了,刚十岁就过了县试,还是第二名。”石榴高兴的小脸红扑扑的,她比方之平大四岁,九岁时被调来方之平身边,小小年纪就很是稳重了,方之平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情绪这么外露。   “是呀是呀,少爷你真是太厉害了。”比起石榴,樱桃简直是要跳起来了,她是府里一个管事的女儿,今年只有十二岁,来方之平身边也只有两年。   已经快要二十岁的竹兰和一直陪方之平在外面求学交友的刘时倒是很稳重,语气轻快的跟方之平道喜之后,并没有多说话。   方之平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先是高兴,毕竟榜上有名,随即就是遗憾,离县案首只差一名了。刚才的高兴倒没剩多少了,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毕竟考完以后,他就觉得自己发挥的挺好的。   看见院子里的下人道喜激动的样子,方之平倒是觉得自己是不是反应太平静了些,吩咐完这个月多发一倍的月钱,就赶紧让他们安静下来了。   派人跟四太公和四太婆说一声,又让方刚研墨,准备给家里写信,一来是告诉他们考中的消息,二来是通知他们自己就不先回去了,直接住到四月份参加完府试再走。   家信共有三封,一封给老祖宗的,一封给侯爷爹的,一封给娘亲的。其中,写给老祖宗和爹的内容差不多,请安问好加上考中和逗留的消息,两页纸尽够了。给娘亲的信则足足有十页才写完,方之平把自己在大泽县的见闻,县试时的感受,对娘亲的想念都写上了,又是嘱咐娘亲要注意身体,又是提醒娘亲要给自己写信,总之在大泽县一副大人模样的方之平在宋氏那里就是个需要娘亲关心的小屁孩。   让刘时出去打听了一下,这次的县案首是个当地的学子,名叫许高轩,今年十五岁。好吧,如果有机会,方之平还真想看看他,四月份的府试他们应该还会再见面 。   在四太公家住了差不多半个月,东西倒是很好收拾 ,榜单下来后的第二天,方之平就像四太公和四太婆告别了。临走时,很是依依不舍了一番,四太婆拉着方之平的手,嘱咐他要注意身体,不要只顾着读书,到了平川府来封信。四太公则是告诉他有时间考中秀才以后多去府外转转,多了解一下民生,到时候写策论时,才能言之有物。   方之平一一应下,又反过来叮嘱他们老两口要保重身体,时常通信。   说实话,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方之平方之平觉得他们就像是自己的爷爷奶奶一样,关心他,照顾他。他们都清楚,今日一别往后可能就见不到了,如今他们已是花甲之年,古代的人平均寿命低,医疗水平也不能和现代比。而方之平只在考县试的时候才回的大泽县,以后就没什么机会来大泽县了。   这一次方之平不用住在别人家了,侯府在平川府也有一座宅子,平川府是永安郡经济最繁华的一个府,离郡城卢城已经很近了,方之平花了两三天的时间去拜访了大房、三房和六房,之后方之平就闭门谢客,又开始复习了。   府试,知府作为主考官,过了府试以后,就是童生了,算是取得了参加院试的资格,院试过了以后才是秀才,秀才是进入士大夫阶层的最低门槛,考取了秀才以后就有了一定的特权。院试一般是不同于县试和府试一年一考,而是三年两考,所以方之平考完府试以后,要考院试只能等到明年的五月份。 第5章 又是第二   府试很快如期而至,比之县试,府试不仅难度增加了,而且还多了诗赋。   这让方之平不免有些忐忑,他作诗的天赋实在是一般,现代时背得那些诗句早就被他忘得七七八八了,就算还记得那么几首传世名作,但一个诗才一般的人忽然写了首逼格高的不得了的诗也太奇怪了吧,肯定会有不少人觉得这是抄袭。   最让方之平觉得困难的是府试是不允许出来的,三天的时间必须呆在自己的号房里,除了如厕要去考场的臭号以外,吃饭、睡觉、做题都是待在那个小房子里。   不过,想想被分到号房挨着臭号的考生,方之平就觉得平衡多了,他每次去臭号都捏住鼻子,那味道简直了。   等到三天后,方之平从考场出来,被方刚扶着进了马车,一路上连话都没说,回到家直接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才醒。   一直都知道科举很是考验人的身体素质,但一直到府试方之平才真正体会到,如果不是之前就请了师傅教他练武,这几年来他一直没放松,就他这十岁的小身板还没考完就得被抬出来。   府试发榜的时间要比县试慢一些,一直到第七天才发榜,方之平既开心又遗憾得知了自己府试还是第二名的消息。不过这一次的府试案首不是许高轩,而是旸县的一名学子——张文彦,今年十三岁,据说他在县试的时候也是案首。   这令方之平不得不感慨,毕竟人家是真小孩,自己却是个假小孩,心里年龄大人家近二十岁。不过方之平倒也没有自怨自艾,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   既然已经知道成绩了,方之平派人给大房和四房说了一声,便让人收拾东西准备回京了。   “好好好,平儿考上了!府试又是第二名。”宋氏看了方之平的信开心的说道,往日总是带着愁绪的脸上也浮现出轻快的笑意,让宋氏本就美丽的脸庞霎时间变得动人起来。   “二少爷小小年纪就是童生了,以后定然给夫人考个状元回来,夫人就等着以后享福吧 。”大丫鬟墨菊在一旁甚是开心的恭维道。   “吩咐下去,正院今日赏一个月的月钱,就从我嫁妆里出。”宋氏言笑晏晏的安排下去。   虽然宋氏不掌家,发放下人的月钱也没她什么事,但可以赏赐下人啊,反正她有从娘家带来的嫁妆,虽然比不上老太太的丰厚,但也有几处的庄子和商铺,每年的盈余也有几千两。   赏赐下人也是宋氏收服人的手段之一,不然怎么管理好正院,自己院子里的下人都跑去向老太太尽忠算怎么回事。   她小儿子如今已是童生,明年差不多就去考秀才了,有了秀才的功名才算是一步踏进士大夫的门栏,到时候再带他去娘家找她爹爹帮忙推荐一位名师。   她娘家不同于方家军功起家,而是书香门第,爹爹、大哥都是进士出身,爹爹更是当年的探花郎,到时候平儿有名师还有他外祖父和舅舅的指导,科举会更顺利。   大儿子方之铭再过两个月就十五岁了,已是成童之年,可以束发了,亲事也应该开始相看了。   但有老太太在,她这个亲娘怕是连手都插不上 ,不知道等到新妇进门了,老太太是不是还霸着掌家权不放。   她宋氏阿芙进门已经十七年了,身为侯夫人连掌家权的边都没摸到整个京城就没有哪家像定安侯府一样,婆母霸着掌家权不放的。   大儿子被老太太养得不亲她这个亲娘,夫君万事不管,好在她还有小儿子,既听话又孝顺 ,她看着小儿子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婴儿到现在考中童生,读书练武都极为自律,让她既心疼又骄傲。   四月中旬,方之平返家。   不同于来时的急切赶路,回京的路方之平走的很是从容,十几天的路程走了足有一个月之久。   在经过扬州城的时候,方之平甚至在城中的客栈住了几天,好好逛了逛了传说中的扬州城 。方之平饶有兴趣的观察了一路,有时有疑问还会问一问当地人。   不过古代官方话可没有现代普通话那么普及,扬州还好,大多数人会说官话,小一些的县城、村庄则有好多的人只会说当地的话,方之平带去的人里根本就没人能听懂,所以交流起来还是很是麻烦。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古代交通落后,不像现代一样会有那么多节假日出来旅游的 ,教育也仅限于富裕人家,政府的公信力也无法和现代相比 。   再加上大齐朝建朝才一百来年,经过战火的大齐还在修养生息中,并未到达全盛,所以官话在一些相对贫穷的地区推广得并不是很好。   “黑了,也瘦了。”宋氏看着五个月不见的小儿子喃喃道。   “娘亲,我只黑了一点好不好,没几天就养回来了。而且我这不是瘦了是抽条好不好,你看我是不是长高了,走之前我在到你肩膀,现在都要到你下巴了。”方之平边说边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不过好像是真的黑了,方之平郁闷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要知道他可不是那些觉得男人还是黑点好看的糙汉子,这辈子他是打算当一个翩翩贵公子的,皮肤黑了可不行,他平时练武的时候都注意不让太阳晒到。   谁知道居然在回京的路上被晒黑了。接下来几天要不要往脸上贴点黄瓜片?   “倒是娘亲看着清减了,是不是想儿子想的。”方之平调侃道。   “是,想你想的都快想不起来你是谁了。”宋氏用食指轻点了一下方之平的额头,嗔道。   “可去看了你祖母和爹爹?”   “儿子刚进府就派方刚去父亲那里问了,外书房伺候父亲的赵庆说父亲今日出门去了。祖母那我待会就去请安”方之平拿了块放在盘子里的玫瑰酥塞进嘴里,口齿不清的说道。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墨菊去倒杯茶来。”顿了顿,又接着说,“你爹爹也真是的,明知你这几天就要回来了,还出门。”   “爹爹许是有急事吧。不说这些了,母亲晚上你让厨房给我做八宝鸭和板栗烧野鸡,还有糟鹅掌和火腿鲜笋汤。”   “早就通知厨房备上了,少不了你的,小馋猫。”宋氏忍俊不禁的说道。   “我就知道娘亲最好了。”方之平一脸的得意洋洋。“不过我也给娘亲带了礼物,娘亲猜猜是什么?”   “你不会又去给我买胭脂了吧?男子汉大丈夫别老弄这些胭脂水粉。”宋氏扬眉道。   “您上次都说我了,我哪敢啊。不是胭脂,再猜。”   “首饰?”   “不对,再猜。”   “不会是吃食吧?”   “不是不是,再猜。”   ······   “娘亲猜不到了,你到底买的什么?” 宋氏终于放弃了。   “嘻嘻,是花样子,我看扬州绣花都很是新奇秀丽,就派人去当地的几个绣娘家里买的。娘亲不是嫌花样子太少了,绣来绣去都那几个吗。”   “就你精明。”宋氏很是开心儿子把他放心上,但嘴上还是嗔道。   到了老祖宗那里,方之平亲切的喊着祖母,问候祖母安好,老祖宗也甚是关心的问了方之平在永安郡的衣食起居,末了又夸奖他这次考得不错 ,回来以后也要接着用功,和大哥方之铭相互帮衬,毕竟他们两个是嫡亲的兄弟 。   好吧,这两个人都是演技派,不过老祖宗这次对他的态度实在是太和蔼了,倒不是说以前老祖宗对他冷眼以对,而是以前对他有种爱答不理的感觉,从不会跟他聊这么久。这次拉着他聊了足有半个时辰,语气温和可亲不说,还赏了他两本前朝的孤本。   难不成是因为看他真的走文臣路线,不会跟大哥抢定安侯府的资源了,毕竟文臣还是很爱惜羽毛的,没几个会让自己落个坏名声。方之平暗戳戳的想到。   不过,老祖宗有什么打算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好好看书,准备明年的院试。院试比之府试又多了一科律法,对本朝的律法方之平虽然有所了解,但并没有系统的学习过。所以有必要去买一些专门的书去背一背,在做一些往年的题目请舅舅或方夫子帮忙改一下。   方之平去书房整理了一下接下来一段时间要看的书,练了两张字以后就直接去正院了,等到酉时三刻(17点45),大哥方之铭和爹爹方道如也陆续都到了。   “平儿这次考得不错,要继续努力。”方道如赞赏的看了他一眼,夸奖道。但面上还是一如往常的严肃 。   “都是爹爹教导的好,我路过扬州的时候,看见一幅扇面,甚是精巧,很是符合爹爹的气质便买来送给爹爹。”方之平一点也不怵他爹的冷脸笑嘻嘻的道。   可以说方之平是和方道如最亲近的一个孩子了,方道如在孩子面前惯是摆一张冷脸,也很少同他们说笑,所以让方之平以外的真小孩们很是怕他。连让老祖宗娇宠的方之铭在他爹面前也拘谨的很。   不过,方之平这个假小孩就没那么怕他爹了,前世时,他爸爸可是个大暖男,两个人好的跟哥俩一样,一直到方之平大学放假回来两个人还会睡一张床。所以习惯使然,方之平从一开始就怕方道如的冷脸。   方道如一开始也没想那么多,谁让他爹当年对他就整日板着一张脸,还揍过他呢,他觉得比起他爹,他的态度已经很好了。他也没觉得孩子怕他有什么不对,但对方之平这个跟他撒娇说笑的儿子,他一开始是新奇,之后就是喜欢了。 第6章 拜访方夫子   果然方之平话音刚落 ,就见方道如面上更柔和了些。   “你有心就好,切不可玩物丧志。”方道如捻了捻胡须道。“铭儿,你如今已经十五,比平儿还大五岁 ,都已经到了要相看的年龄,不能再没什么成算。你是去参加科举入仕还是捐官自己拿主意。”   要是方之平不在跟前,方之铭肯定会说捐官,反正在青云书院读书的那么多人也没几个会去参加科举,基本上都是捐官,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反正以后也会有爵位继承。   但现在他一向看不顺眼的弟弟在这,还刚刚取得了童生的功名,虽然一个小小的童生他还看不上眼,但要他开口说捐官,岂不是显得自己落了下乘。   于是便支支吾吾的顾左言右。   方道如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他的选择了,不过倒也不奇怪,就算是他不常出去交际也知道青云书院每年都没几个人能考出功名,一开始方之铭去上青云书院的时候他还提过反对意见,不过让他娘给否了。   他娘的意思是他们这些勋贵要抱成团,嫡长子必须去青云书院,再说了青云书院请的也都是些进士举人还教不了几岁大的孩子,最主要的是同那些出身跟铭儿差不多的郧贵子弟结交。   他娘都这么说了,他能说什么。方道如其实特别怵他娘,他爹前定安侯当年可是个风流公子,一院子的莺莺燕燕,结果硬是一个庶子都没有,庶女倒是有两个,说这里边没他娘的事,他爹都能从棺材里跳出来。   还好宋氏不像他娘,不然睡觉他都觉得不安生。   方道如想说长子几句,不过,当着次子的面到底把话咽下去了。   “平弟这次出京城,路上可有什么趣事?”一看他爹发愣方之铭赶紧岔开话题。   方之铭这么一问,算是把方之平的兴致给引起来了,头一次出远门,不说经历光是感慨就够他写几篇文章的了。   于是开始绘声绘色的说起来了,见闻中穿插着自己的理解,还带了些诙谐的意味,饶是见多识广的方道如和本意只是打开话茬的方之铭都听得入迷了,更不要说满心满意都是方之平的宋氏了。   一直到丫鬟上完菜来请他们,众人才意犹未尽的起身。   回到京城的第二天,方之平就带着刘时去了方夫子的学堂。刚到教室就被围住了。   “之平,听说你县试府试都考了第二名,真是厉害啊 。”   “之平,你以后还在这上吗?”   “ 之平,你觉得题目难吗?”   ······   方之平现在才知道自己人缘这么好。   “大家都围在这干嘛?赶紧坐回去。”方夫子刚进院子就听见教室时里乱糟糟的,便猜到可能是参加县试和府试的人回来了,果不其然,一进门就见一群人围着方之平。   一见方夫子回来了,围在方之平周围的人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方之平随夫子来到他的书房,在这跟随夫子求学四年,方之平倒是没少来过这间书房,平日里夫子找学生谈话时就会在这。   “你这次府试发挥的不错,老夫本以为你县试会名列前茅,但在府试名次可能不会可能不会很好,没想到县试和府试你都拿了第二名。”许是因为自家学生发挥的不错,方夫子神情很是愉悦。   “侥幸而已,学生一开始也没想到。”方之平乐呵呵的道,府试的名次确实超乎他的意料。   “这是学生县试和府试答卷的内容 。”方之平恭敬的把一叠宣纸交到夫子手中。   “好,我这两天抽时间给你看看。”方夫子笑着接过。   “夫子,我以后就不来学堂上课了 ,感谢您的教导。”方之平说完,便对着方夫子两手抱着前推作了一揖。   “ 也好,你在家便专心备考吧,若是有什么疑问尽可以来问我。”   拜别夫子后,方之平便起身去了学堂附近的福源酒楼,让刘时去通知李昊然和郑睿的书童,让他们中午吃饭时去福源酒楼找他。   福源酒楼是他们三个中午吃饭时常去的地方,毕竟中午就一个时辰的吃饭时间不值当的再回一趟家。   学堂倒是也有大锅饭,交钱就能吃,一个月才交50文,要知道一个鸡蛋在集市上卖还要一文钱呢,50文确实不算贵,但相对的味道也不好就是了,这年头调味品既少又贵,有钱人家自然能用得起,但学堂里的大锅饭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吃了一次方之平就知道什么事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了,李浩然和郑睿还有其他的几个家境不错的学生也同他一样,只吃了一次就不再学堂吃了,所以学堂的大锅饭只有家离得远家境又不是很好的同学才选择吃。   让下人从家里往学堂带饭到地方就凉了,左右家里不缺那三瓜俩枣的钱,三个人就决定在学堂附近的酒楼、酒馆解决了。   一个人去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叫了一壶茶,坐下来慢慢喝着,现在还不到吃饭的时间,以至于酒楼里很是安静。   “没想到,你去了一趟永安郡居然晒黑了。”李昊然人还没坐下就先打量着方之平来了一句。   方之平平时很少在毒日头时出来,练武也是在早上和旁晚,一开始李昊然还以为他是怕热,相处久了才知道居然是怕被晒黑。   李昊然一开始震惊于好友一个男人居然在意这种女子才回在意的问题,后来就逐渐用它来调侃方之平。   “你只见我黑了,怎么不见我长高了。”方之平不急不缓的说道。李昊然跟他同岁还比他大三个多月,但身高一直不如他高,再加上李昊然又比较胖,所以看起来方之平要比李昊然高不少。   “好了,你们俩怎么一见面就怼上了。”郑睿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   说实在的,方之平一直觉得书生拿把扇子,逼格简直能提高一节,他都已经暗戳戳的收集了十几把扇子,但奈何年龄太小。   像郑睿已经十二岁了拿把扇子还能看得过去,方之平才十岁,光身高就和郑睿差了接近十厘米,拿把扇子简直不伦不类,只能先让那些他精挑细选的宝贝扇子暂时先压箱底了。   “点菜了吗?”   “还没,这不就等你们来了,你们俩点,我请客。”   “好啊,今儿我们就吃大户了,郑睿咱可得好好点,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   三个人说说笑笑,饭菜很快就上起了。   “其实县试还好,每天做完题目下午就能回去,题目也不是很难,府试就不同了,加了诗赋不说,难度也有所提高,最主要的是要在号房里呆三天,吃喝睡都在里面,分到离臭号近的号房就更惨了,到最后一天的时候那个味道简直没办法形容。”方之平跟他们说起县试府试的经验。   “一定不能紧张,同考场有个跟我们差不多一般大的考生最后紧张的手都在抖,写废了好几张纸。”   “我觉得到时候紧张我可能不至于,就怕万一真那么倒霉分到挨着臭号的号房怎么办,先不说影不影响做题,单是呆在那里我可能都坚持不了。”   李昊然很是沮丧,胖乎乎的脸上露出几分忧愁,奈何他嘴里还嚼着东西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哪里就能被我们碰上,这么多人呢,真碰上你还能不去,与其去想这些有的没得,还不如沉下心来好好学习,大不了过一年再考,还能年年都分到臭号旁边 。”郑睿安抚道。   “你们当然不会这么倒霉,倒霉的一直是我好不好,哪次菜里有块鸡蛋皮、路上有个坑、夫子检查背书这些都是我赶上。”李昊然就差在自己脸上写上天要亡我我能奈何这几个字了。   “行了,别耍宝了,赶紧吃。待会你们不还得回学堂去上课,要是迟到了,还得被上童生了 ,也不用来学堂。”李昊然一边往嘴巴里夹菜,一边控诉的看了一眼方之平。   “对了你知道高锦宁考得怎么样吗?”郑睿笑得的像个小狐狸一样。   “不知道啊,我昨天才回京城,就只知我们去参加的五个人里就我跟高锦宁还有卞景辉考中了,具体的名次我倒是不知道。他考得如何 ?”   方之平对此倒不是很感兴趣,毕竟他和卞景辉不熟,跟高锦宁这两年交情也变得淡了 ,再加上他都已经决定不去学堂了。   “考得可不怎么样!”郑睿拉着长腔说道。“县试十八,府试四十五,最后一名,看他还在怎么阴阳怪气。”   要说高锦宁倒也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人,坏就坏在那张嘴上,怎么说呢,他们家是三代单传,他爹到三十岁才有的他,全家上下都宠得不行,以至于把他养成了现代小说里的霸道总裁,看谁都一副尔等凡人的样子 ,轻易不跟人说话 ,说话就常怼人。   现代时这种小说里的霸道总裁把一干小女生迷得不要不要的,但要是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这种叼拽狂的人,特别你还不是他唯一温柔对待的女主时,就没几个人能受得了了。   方之平、李昊然还有郑睿都被他不同程度的怼过。 第7章 方之铭成婚   从福源酒楼回来以后,方之平就埋头全力备考了。   在这段时间,宋氏天天让厨房吨一些养神补脑的汤汤水水,以至于方之平觉得等到明年考院试的时候自己可能会胖上十几斤。   舅舅派人送来了近考试以往十年的试题还有当时拔得头筹的一些文章,这让方之平很是开心,毕竟他是没有门路拿到的,这样一来,方之平对府试就更是有信心了。   方之铭的未来妻子也定下来了,是老祖宗娘家靖毅伯府的嫡长女崔碧蓉,也就是老祖宗大侄子的嫡长女。   虽然看起来有些不成器,但方之铭的条件还是不错的,首先,他是嫡长子,爵位由他继承,虽说是降一等,但那也是伯爷,其次,方之铭长得不错,不同于方之平长得有七分像宋氏因而显得精致,方之铭则长得更像先定安侯是那种很大气的长相。   再加上,他并不出去鬼混,家里虽然有两个通房,但在勋贵子弟里已经属于洁身自好的那一类了,所以说老祖宗让娘家人嫁进来还真没有坑她。   靖毅伯府跟定安侯府差不多,这些年来一直在走下坡路,朝中重文轻武,当今对如今的勋贵也没什么好感,自上位起就一直打压。   如今的军权可以说已经差不多都在皇上提拔的新贵手里了,想要武转文,奈何根本就没什么底蕴,开国前这些打天下的武将们有不少是在地里刨食的庄户,大字都不识几个,而清流又一向反感和勋贵接触。   当年方道如能娶到出身清流的宋氏也是因为宋氏因为守孝耽误了花期,而之前跟她定亲的人家则悔婚娶了别家女,这世道对女子极其不公,照宋氏的情况婚嫁已经很困难了,先定安侯做主为儿子求娶的宋氏。   宋氏的父亲宋承宣并不喜欢勋贵子弟,但女儿如今年纪已经大了,照这样下去不是嫁为继室,就是嫁作商妇,只能答应了。   这些年,勋贵们各家有各家的心思,也没能出来个有魄力的人来主持大局,以至于昔日煊赫一时的郧贵们如今只能靠爵位来撑场面了。   如今的靖毅伯是老祖宗的大侄子崔兴运,有三子两女,二儿子崔翰学是嫡子,大女儿崔碧蓉是嫡女,其余都是庶出。老祖宗的二侄子崔兴盛也是嫡出,如今在任工部五品的员外郎,子女缘薄只有一个女儿。   方之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两家已经定下来了,府里已经准备找媒人去下定了。不过这和方之平没什么关系,他毕竟是男人,他的舞台在府外。让方之平担心的是娘亲宋氏,婆婆是崔氏女,大儿媳也是崔氏女 ,这样家里哪还有宋氏说话的地方。   果然,方之平过去宽慰宋氏的时候,就见宋氏脸色不太好,眼睛下还有些青黑看来是没睡好,见到次子来了,勉强露了个笑脸 。   说实在的 ,方之平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宋氏,这毕竟是娶儿媳妇。虽然方之平一直想着分家另过,但他至今也没想到把宋氏接出来的办法,毕竟次子分家好说,就算是父母健在,但只要两下愿意兄弟不起龌龊,也没什么,但父母都得要跟着袭爵的长子,跟着次子算怎么一回事。   要是没办法接宋氏出来,方之平也不想搬出定安侯府,大不了就分家不分居,他可不能把宋氏一个人留在府里,就算没人会苛待宋氏,但偌大的侯府也没几个人真心待她。   宋氏是方之平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一个人了,可以说他无论是选择参加科举还是平时的为人处世都受宋氏影响居多。再者,作为次子方之平可以说不管是在祭祀上还是在宴会上,都是被人忽视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宋氏和方之平这些年也是在相互慰籍 。   “我的儿,你好好读书便是了,内宅之事你就不要管了。”宋氏勉强打起精神。   “娘亲放心,我一定用功读书。”方之平坚定的说。   只有获得更高的社会地位,才能在家里取得话语权,就不会像大哥定亲这事一样等到大家都定下来了,自己才知道。而且只有他有出息了,不管是老祖宗还是未过门的大嫂崔碧蓉才会有所掣肘。   方之平如今迫切的想要长大,迫切的想要获得话语权,今日大哥成婚他没有说话的权利,来日自己成婚还不知道有没有说话的权利呢。   再说方之铭,他对娶崔碧蓉倒是没什感觉,小时候两个人还一起玩过呢,崔碧蓉长得倒虽然不算漂亮但还算清秀。   反正以后又不是只守着崔碧蓉一个人过,还可以有通房和姨娘,他现在的两个通房就是老祖宗给的,长得甚是漂亮,当然成婚以后他也会给崔碧蓉正妻应有的尊重,不会宠妾灭妻,反正妻贤妾美的就够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方之平在埋头苦读,宋氏不停的让厨房做些汤汤水水给方之平送过去,老祖宗忙着方之铭的婚事,方道如给方之铭捐了个六品的闲职,方之铭则彻底不用去青云书院了。   十一月初八,定安侯府嫡长子娶靖毅伯府嫡长女。   靖毅伯的嫡长女出嫁,嫁妆自然是极为丰厚,虽比不过老祖宗,毕竟当年老祖宗出嫁时乃是勋贵们如日中天之时,如今各家都在走下坡路,但家财还是有不少的。   方之铭兴高采烈的在一帮狐朋狗友的陪同下向客人敬酒,今天可是他大喜的日子,府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衬得他心情可不是一般的好,再看看今日来的这些客人,全都是勋贵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方之铭心中更是得意,再会读书又怎么样,婚礼的派头也不能和他这个袭爵的嫡长子比,早晚都是要分出去的人。   方之平在大哥的婚礼上也是要待客的,虽然他年纪小不能喝酒,但定安侯府男丁实在是太少了,方之青和方之业一个六岁一个三岁又是庶子就更不顶用了。   方之平还没到独立交友的时候,再加上他不在青云书院读书,更是十岁就取了童生的功名,这显得他和同龄的郧贵子弟格格不入。   长辈还好,对他这个会读书的小孩颇为照顾,同辈分的人就不行了,这段时间一直被家长教育,而方之平就是家长们口中所谓的别人家的孩子,于是几个半大的孩子瞅着他不放,一直逗他喝酒。   闹闹哄哄了一个晚上,人终于散了,方之平扶着喝醉了的方道如回了正院,方之铭则终于去了新房。   烛光下,方之铭轻轻掀起崔氏的盖头,映入眼帘的是崔氏白皙清秀的脸庞。有道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果然不假,方之铭如是想到。   看见新婚相公一直盯着自己看,崔氏脸一热,娇羞的低下头。   ······   第二日,方之铭带崔氏去给老祖宗和宋氏请安。   老祖宗赏了崔氏一副珍珠头面,宋氏则赏了崔氏一对碧玉镯子。之后又向方之平他们见礼,给方之平、方之青、方之业各一套文房四宝,除此之外方之平还多了一套四书五经,给慧姐儿了一块金锁。   掌家权依然由老祖宗拿着,也并未提分权的事,大家也都没人提起。   新年很快就到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年夜房,就开始守夜了。方之业年纪小一更天就回去睡了,其他人都熬到三更天吃了饺子才去睡的。   第二天一早,方之平醒来就看到枕头底下压着一串新铜钱。让丫鬟将宋氏准备的新年衣服拿过来自己穿上,不同于其他的大家子弟,方之平四岁就开始自己穿衣服,一身的大红色,再带上镶嵌着宝石的项圈,身上挂着一堆的荷包、玉佩。   方之平感觉自己像极了红楼里的贾宝玉。不过年年新年时都如此打扮,方之平已经放弃反抗了。   方之平去给方道如、老祖宗还有宋氏拜年,说了一堆吉祥话,得到三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这些年的压岁钱和平日里长辈们的赏赐方之平都留着呢,反正他年纪小用不到自己花费什么。   方之平打算等到考上秀才以后,找几个可靠的人,用这些钱置办几间商铺,毕竟到时候他自己就可以独立交友了,无论是拜访师友,还是当官以后拜见上司都是需要用到钱的。   公中固然可以出一些,但不患寡不均匀,长此以往不说大哥大嫂,就是老祖宗怕是也会有意见,而且他也不能让娘亲宋氏出这一份钱。   说到置办商铺,方之平倒是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虽然他不知道什么镜子的制作方法、水泥的配方······但现代的促销手段他还是知道的,这都是经过验证过的,他也没想着发什么大财,这些足够用了。   每年的正月初二方之平都要随宋氏回娘家,正好拿着这段时间做的考题去让外祖父或舅舅帮忙改一下。   外祖父今年已经是五十九岁的高龄了,从去年起就调到了比较清闲的礼部,成为三品礼部侍郎,准备六十岁致仕,舅舅则是吏部的四品官。   舅舅家的二表哥宋高杰比他早一年考的童生,今年应该也打算去考院试,两个人正好可以交流交流。   不知道大表哥宋高志今年回不回来,自从十八岁考中举人以后,他就出去游学了,至今已经两年了,还没回过家,就算是去年过年也只是让人捎了封信回来。 第8章 国子监   相比定安侯府,宋府的主子要少不少,除了外祖父、舅舅、舅母之外就只有两个表哥了,外祖母已经故去,大表哥和二表哥皆为嫡出,家中并无庶出儿女,方之平的母亲宋氏是宋家三代人里唯一的女子。   方之铭和方之平先去见了外祖父,二表哥宋高杰在一边陪着,宋高杰和方之铭同岁,不过因为是次子,家庭情况又简单,所以比十岁的方之平还要多几分稚气。而外祖父则是真的老了,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满布皱纹,精气神也不是很好。   见他们来了,先是嘱咐方之铭,成家了就要与往日不同,要承担起家庭的责任;又勉励方之平,好好读书,不可骄傲,考校了方之平两句发现他答得还不错,又让他把近来做的考题送来,他帮着看看。   方之平自然是喜不自胜,方之铭见外祖父只跟自己说了几句话,却和方之平聊了这么多,居然还帮他改文章,心中很是不忿。   外祖父果然是偏心方之平,不就是会读书吗,他自诩才智过人,若是用功读书,定然比方之平厉害,他不过是因为有爵位继承,不屑于去和那些寒门抢门路。   不过,宋老太爷出手很是大方,给了方之铭和方之平个一块上好的端砚还有徽墨,又另外给了方之铭一块上好的和田玉,方之平一套四书集注。   方之平谢过以后,又被宋高杰领着去见舅舅宋振海,方之平对这个舅舅的印象就是为人极为方正,无论是讲话、处事还是做派都给人一种正气凛然的感觉,看上去就像个大清官。   方之平以为舅舅宋振海跟他在现代时对古代士大夫的想象完全吻合,对父亲无比的尊敬,维护正妻的地位,同时不妨碍他纳妾,开口之乎者也,礼教已深入到骨子里,有时候不知变通。   同外祖父一样,舅舅也是着重检查了方之平读书的情况,赏了他们一些东西,又嘱咐方之平可以常来府中。   可惜的是,大表哥宋高志今年并没有回来,不过倒是有在信中嘱咐方之平和宋高杰好好准备院试。   拜访过几家必须要拜访的亲戚以后,方之平开始了从自己家到外祖家两点一线的生活。方之平和宋高杰都要准备今年的院试,虽然二人到时候考试的地点不同,考题不同,但准备内容是相同的。   两个人一起学习一起讨论问题,相互之间都觉得有收获,有问题就去请教宋振海或宋承轩,两个人一个是进士,一个是探花,又都做官多年,学识自然不是方夫子这个落第举子能比的 ,着实让方之平受益匪浅。   二月份,李昊然和郑睿去考县试,发榜以后给方之平写来信,两个人都考过了,一个第三十六名,一个第十四名。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就到了院试。   有了上次去赶考的经验,无论是当事人方之平还是安排收拾东西的宋氏,都比上次显得从容了不少。   不过路上的辛苦还是难免的,一路上又是尘土又是颠簸的不说,吃的东西也要比平日里糙一些,遇上赶路不及的时候,说不定就得宿在荒郊野外。古代的让人苦不堪言的交通情况,让方之平这个今年只有十一岁的童生又吃了一次苦头。   十几天以后终于到达了永安郡的郡城,在老宅里安顿好了以后,方之平便派人去官府办手续去了,简单的吃了一顿饭之后,方之平今日也无心学习,便在老宅逛了逛。   这是一间四进的大宅子,比起他们在京城的侯府也毫不逊色。不过比起侯府的精致,老宅多了几分的的空旷。老宅里没有正经主子在住,除了一干的丫鬟小厮,平日里管事的是老祖宗派来的一个陪房。   打发人去给住在郡城的大房三房送了份礼打了个招呼以后,方之平便闭门谢客,一心准备院试。   等待的时间是相当磨人的,终于到了院试的时间了,然而,方之平这次没有了县试、府试的好运气,这次他的号房紧挨着臭号。   方之平的内心是崩溃的。   不可描述的五天四夜,方之平感觉嗅觉都要失灵了。   好不容易做完题,等考试完方之平出来的时候,周围人都恨不得绕着他走。   回到家以后,方之平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换了三桶水以后,才觉得身上好点,总算活过来了。   这次是方之平对考试结果最忐忑的一次,毕竟在臭号旁边太影响自己的注意力集中了。   原本方之平还以为自己能再次名列前茅呢,现在他只期望不落榜就好。   果然,自己这一次成了孙山,听到方刚告诉自己成绩的时候,方之平怅然的想到,虽然做足了心里准备,但真的是最后一名方之平还是失落的。不过转念一想,终于是考上秀才了。   终于到了京城,府里这次没什么太多的反应,比起方之平中了最后一名的秀才,有更重要的事情发生——崔氏怀孕了。   作为府中第一个第四代,对于这个还在崔氏肚子里的金疙瘩,大家都给予了充分的重视。不过这就和方之平没什么关系了,毕竟他一个小叔子也总不能关心嫂子怀孕的事情。   不过方之平倒是听说这次崔氏怀孕以后,老祖宗赐了方之铭两个貌美的丫鬟做通房,因为这事崔氏和老祖宗还起了口角。   方之平算了算,他这个大哥虽然今年才十六岁,但院里的女人就已经不少了,结婚之前就有两个通房,结婚后崔氏把一个陪嫁丫鬟送给方之铭做了通房,又把之前的一个通房提为姨娘,现如今老祖宗又赐了两个。   加起来但是小妾就已经有六个了 。他爹方道如才只有两个姨娘,三个通房,别忘了方道如今年都已经三十五岁了,方之铭才十六岁。   对于小妾这种生物,方之平不能说是讨厌,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人妾室的,但也没什么好感。   可能是因为他是从现代穿过来的,所以对小妾的接受度不太高,在他看来,妻子要教养子女,管理庶务,还得替丈夫孝敬老人,要小妾干嘛,生孩子?庶子庶女能比嫡子嫡女好,到时候免不得就会有矛盾,闹大了就是祸家之源与其这样,那还不如不要小妾。   虽然他现在只有十一岁,但古代人的性教育实在是太早了,他大哥十三岁就被安排了通房,他的话想来应该也差不多在那个年龄。   到时候去求一求娘亲宋氏好了,毕竟他的事情一直是娘亲宋氏在管,老祖宗应该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插手,至于爹爹方道如更是不会管这内宅之事。娘亲一向疼他,再加上也应该不希望他科举分心,到时候一定会答应的。   宋高杰这次考了第三十名,两个人和宋振海商量了一下,决定结伴去国子监上课。   李昊然和郑睿也都参加府试回来了,郑睿是第三十二名,李昊然落榜了。三个人重新聚了聚,感慨良多。   宋氏对于方之平要去国子监事表示支持,但对他要住在国子监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的决定颇有微词。   但她也知道儿子要走科举入仕,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事,从家到国子监得有半个时辰的路程,不能让儿子宝贵的时间都浪费在路上,另外,住在国子监也能更好的和同窗相处,这都是他以后的人脉,这方面家里并不能够给他资源,只能靠他自己。   因为要去国子监读书,老祖宗连他的月钱都涨了一倍,已经和大哥方之铭持平。   宋氏又给他收拾了零零散散一大堆的东西,除了必须的被子、衣服、帕子、香囊之类的以外,光是方之平喜欢吃的果脯就装了两罐子,刘时被宋氏选中作为书童,而方刚则是因为年龄到了,要准备成婚了,宋氏怕他刚成婚,对方之平伺候得不够用心,便没有选他。   国子监的成分还是很复杂的,有监生,贡生,恩生,还有一些落地的举子。   除了真正来这里读书的以外,还有一些是来这里结交人脉的,不过也大都能取得秀才功名。来这读书的大都是权贵家的,甚少有寒门,毕竟国子监的费用还是很高的。   本来,定安侯府也是有一个国子监的名额的,按理应是身为嫡长子的方之铭来,但国子监的老师们都是有官位在身的,并不因为是勋贵子弟,就放松要求,勋贵里一开始还是有人来的,但最后很多都受不了离开了,这也是勋贵们为什么会集资办青云书院的原因。   所以大多数的勋贵即使家里有国子监的名额也选择把孩子送去青云书院而不是国子监。   至于方之平则是考取了秀才成为贡生才来的国子监,跟家里的名额没有关系。   方之平和宋高杰他们两个去的早,挑选房间的时候还剩不少,便选了两间相邻的房间。 第9章   “咱们先出去吃一顿,我都打听过了,隔壁街上的仙留楼味道不错,趁今天还没正式开始上课,不然以后就没时间出去了。”宋高杰建议道,国子监的课程平时还是挺紧的,科举从来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行啊,先把东西收拾好了再去吧!”方之平道,鉴于国子监的规矩,他们每人只能带一名书童,房间收拾起来还是挺麻烦的。   方之平虽然这辈子投生在公侯之家,但前生的习惯早已经养成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通常都自己动手做,所以像衣服和书本的置放一般都是他自己来。   宋高杰无奈:“好吧,那我在这儿等你。”反正他是不会回去帮书童收拾东西的,这都是下人应该办的事儿。   好在方之平和刘时都手脚麻利的很,没多久便把东西都归置好了。   看着狭小的屋子,方之平叹了一口气,住惯了府里的大房间,再住这么小的宿舍,连个待客的地方都没有,实在是不习惯,哪儿哪儿都觉得别扭。   宋高杰感同身受:“这么小的房间,感觉手脚都伸不开。”读书就是件受罪的事儿,一想到这几年大部分的时间都要住在这里,他就郁闷。   方之平笑侃:“不是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嘛。”好在没有投生到贫寒之家,不然可能连学都上不成,哪儿还有机会挑东捡西啊。   留仙楼算的上是这附近最大的一家酒楼了,拢共三层,一楼是大堂,二楼和三楼都是包间,方之平和宋高杰虽然家里不差钱,但他们俩本身是领不了多少多少月银的,所以还真不能财大气粗到要一个包间的程度,只能在一楼的大堂吃饭。   酱牛肉、鸡丝豆苗、蜜蜡肘子、玉兰片、软炸里脊、炒白虾,分量都是十足十的,两人还叫了四碗米饭,十一二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大的很。   两个书童则坐在另一桌上,只有两个小菜,古代主仆地位悬殊,根本不能同在一张桌子上饮食,方之平也无意去反抗,说到底十几年官家少爷的生活,早就已经把他‘人人平等’的观念给泯灭了去。   桌子上的菜去了大半,宋高杰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手里的筷子,“要是天天能到这儿来吃饭就好了。”一想到传说中的国子监食堂,他这心里就犯憷。   方之平:“天天来这吃饭,咱们俩半年以后身上一个子都剩不下了。”这一顿饭就要了他们一两银子,食堂虽然总被大家吐槽,但人家一个月才要一两,也算是良心价了。更重要的是这钱是家里出,不用动用他和二表哥的小金库。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隔壁几间宿舍都已经搬来人了,正凑在院子聊天,书童是标配,人人都有,基本都在屋子里收拾东西。   见方之平一行人过来,便知道是未来的同窗,忙招呼他们过去。   “在下孟子修,住甲号房。”身着白衣的年轻秀才道,虽然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但风度翩翩,放出去能迷倒一大群小姑娘。   “在下柳言,住戊号房 。”一身青衣,看上去年龄不大,有几分瘦弱。   “在下李穆,住乙号房。以后咱们就是同窗了,还请各位多多指教!”李穆大大方方的说道,即使身上穿着粗布做成的长衫也不显得困窘。   宋高洁拱手,“在下宋高杰,住丙号房,这是我表弟方之平,住丁号房。”   方之平也乐呵呵的跟众人打招呼:“还请各位兄台多多指教。”   国子监的宿舍分为一个个的小院子,每个院子里都有甲乙丙丁戊五间屋子供大家挑选,每间屋子里面都是隔开的,可以让书童入住,除此之外还有一间耳房和放杂物的屋子,院子事先分配好的,但里面的房间是大家自己挑的,除了位置以外基本上没有区别。   都是半大的少年,能考上秀才的,基本上都是在学堂里待过,跟新同窗见面没有几个忸怩的,很快就聊开了。   “你们兄弟两个年纪够小的!才十一就是秀才了。”孟子修感慨道,他算是家里读书比较有天分的了,但也是十四岁才考上秀才,没想到同一个院子就三个人比他的年龄小,方之平和宋高杰都是十一岁,柳言也只有十三岁,李穆是他们中间年龄最大的,已经十六岁了!   “我猜你们肯定开蒙早。”李穆道,这怎么也得三、四岁就开蒙了,不然这么小的年纪也考不上秀才。   宋高杰不在意道:“跟大家一样,都是四岁才开蒙的。”小时候的事儿他也不记得了,不过正式去学堂是四岁。   方之平没说话,他虽然六岁才上学堂,但娘亲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教他读书认字了,上学堂之前,四书他基本已经能背下来了,只不过不能体会其中的意思罢了。   李穆:“那还不早,我八岁才去学堂读书。”他家是杏林村的富户,有二十几亩地呢,三叔还在镇上做小生意,但供一个读书人的花费还是很大的,他是老李家长孙,也是唯一一个上学堂读书的。   孟子修赞道:“那兄台读书挺厉害的,这才八年就是秀才了。”他也是四岁开蒙,辛辛苦苦十年才考中,感觉这院里就属他天分最不好了。   李穆连连摆手,“不刚当,不敢当。”话虽这么说着,但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灿烂了。   秀才们聚在一起,难免会讨论学问,少年意气,没有谁让谁的说法,都卯足了劲儿表达自己的想法,一直到天色渐晚才散开。   “咱们院里的学生年龄都不大,也不知道国子监是不是按照年龄分的院子。”宋高杰随手从桌子上拿了个橘子,一边剥皮一边吐槽道。   要知道秀才可不是那么容易考的,在国子监读书的秀才已经属于比较年轻的了,但平均年龄也大概在十六、七岁,三十岁了还在国子监读书也不是没有,只要不嫌跟一群能给自己当儿子的人做同窗,家里又有钱交的起费用,那就在国子监读书呗,反正又不会有人往外轰,不过这种情况还是很少的,能有钱交这么多年学费的,就能花钱走关系弄个一官半职了,总比一把年纪还在国子监读书强。   “可能吧,不过这样也好,年纪差不多,能聊到一块去了。”方之平倒是很高兴,虽然都是求学,但一个年龄段说一个年龄段的事儿,年龄小的说说家里人,再大一点的少年慕艾,结婚生子的炫炫自家的孩子,总归是有共同语言。   “明天咱们早点去,抢个好位置。”方之平嘱咐道,现在可不像后世一样还有扩音器,有时候夫子声音小了,也就前面的几排能听清楚。   “坐哪儿不一样啊,老师又不会有偏向。”宋高杰不是很明白,他之前上的学堂每个班只有十几个学生,坐哪个位置都一样。   方之平凉凉的回道:“每个班三十人,万一坐在后面,旁边又有喜欢搞小动作的同窗,课还听不听了。”国子监里可是还有不少单纯过来结交人脉的权贵子弟,根本就不走科举这条路,上课哪里会听。   宋高杰把嘴巴里的橘子咽下去,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咱们才能中举啊”中举之后说什么他也不在国子监待了,考进士就让他爹给他开小灶去。 第10章   第二天卯时(五点钟),方之平便早早的起来了,洗漱完之后,便去喊隔壁的宋高杰起床,等着他一起吃早点,这中间方之平也没闲着,在院子打了两遍拳,直到感觉身体有些燥热才停下,他可不想大清早就出一身的汗,洗澡都没时间洗。   古人通常都只吃两顿饭,早饭和晚饭,午饭有时候也有,不过就像早点一样只是一些点心,只能垫垫肚子,算不得正经饭食。   国子监的食堂只提供早饭和晚饭,剩下的时间进食就只能是学生自备了。   刘时呈上来的早点是枣泥山药糕、艾窝窝和牛肉干,还有一壶红茶,这些都是宋氏前几天吩咐人准备好的,半个月的早点和夜宵都备下了。   宋高杰自然不会跟自家表弟客气,坐下以后,立马就捏了块牛肉干放嘴里,眼睛享受的眯了眯,“你们府里的牛肉干就是好吃。”他家的厨子就做不出这个味来。   “喜欢就多吃点,我带了不少呢!”方之平一点都不吝啬的说道,他们府里可不止牛肉干做的好吃,老祖宗偏好口腹之欲,厨房的人自然下功夫,公帐上的支出也多,吃食便越做越精致。   “宋兄、方兄,咱们一起吧。”刚要出院门,孟子修的声音便远远传来。   方之平和宋高杰两人停下来回头望去,一身白衣的孟子修翩翩走来,步子不急不缓,面色柔和,赞一句风流倜傥也不为过。   读书人都极为讲究风度的,在外面不管是吃饭、做事还是走路,都不能粗鲁,否则就是有损读书人的颜面,所以,几乎每个读书人都是慢条斯理的,这也是‘外包装’的一种,给人以稳重感。   “孟兄早啊。”方之平打招呼道,这会儿刚刚卯时四刻(六点钟),大多数也就是刚刚起床,想他们这样已经收拾好了准备去上课的让人可是不多。   “你们哥俩更早,我刚起来的时候就见你在院子里打拳了,没想到你还有这个爱好。”孟子修好奇道,朝廷重文轻武,文臣看不起武官,读书人中甚少有习武的。   “强身健体罢了,让孟兄见笑了。”方之平解释道,所谓拳法真的只有强身健体的作用,跟后世的太极拳差不多,想要靠它去打架,还是歇歇吧。   孟子修了然的点了点头,怕是小时候身体不好才学了这个,不然一个秀才哪会大清早不读书写字,反倒是去打拳浪费时间。   “有兴趣学吗?”方之平问道,他见过的读书人都是清一色的‘文质彬彬’,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那种,骑马都得人搀着才能上去,以前他也问过二表哥要不要学,结果被拒绝了。   “不用,不用了。”孟子修想都不想便拒绝道,他身体还是挺好的,用不着练这个,有这些时间还不如做几篇文章呢。   “你还是自己练吧。”宋高杰拍拍小表弟的肩膀安抚道,强身健体这事儿还是等到他年老致仕以后再说吧!   方之平郁闷:“改主意的话可以再来找我。”为什么古代没有体育课的概念。   宿舍离教室还是挺远的,三个人走了大概有半刻钟才到,昨天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通知了具体的班级,所以这会儿直接去教室抢座位就是了。   方之平本以为他们应该是班里最早到的一批人,没想到进教室的时候,已经有四个位置被占了,不过不同于方之平想要坐前排,他们占的是靠近教室后门角落的四个位置。   后面的四个人正齐刷刷的趴在书桌上补觉,方之平他们也无意打扰,迅速把身上的竹箱放在选好的位置上。   方之平和宋高杰选择的位置都在中间第二排,孟子修正则坐在方之平后面。   孟子修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问道:“你们知道后面坐着那几个都是谁吗?”   “谁啊?”宋高杰同样把声音压低,唯恐让后面的几个人听见。   “你又看不见脸?怎么知道是谁?”方之平疑惑道,从他们进门到现在,人家一直都趴在桌上睡觉,连头都没有抬,哪能分清楚谁是谁!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之前就打听过,咱们班里有永宁大长公主的孙子,后边的肯定有一位就是了。”孟子修解释道,他可是提前就做好功课了,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他心里清楚的很,方之平是定安侯的嫡次子,宋高杰是吏部宋振海宋大人的嫡次子,身份都跟他差不多。   “原来是他啊。”宋高杰和方之平面上皆是一片恍然,永宁大长公主可是当今皇上唯一嫡出的姑姑,丈夫是已经致仕的吏部尚书魏然,两口子夫妻恩爱,可惜子女缘不好,唯一的儿子不到三十岁便病死了,好在留下了一个男孩——魏楚,作为永宁公主府唯一的小辈,魏楚的受宠程度可想而知。   反正京城上到皇亲贵胄,下到平民百姓,就没有不知道魏楚这个人的,永宁大长公主的出了名的护短,魏楚本人则是个打架、斗鸡、赌博、喝花酒……十足的纨绔子弟,当然仅仅是这些的话,魏楚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名声,毕竟京城的纨绔子弟并不少,能在这中间出头还得得益于魏楚喜欢‘英雄救美’这个爱好。   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敢强抢民女的还真没几个,所谓英雄求美也只能是拯救那些‘卖身葬父’、‘卖身还债’的‘可怜女子’,这在京城几乎成了一景!偶尔还会出现两男抢一女的戏码,不过在永宁大长公主的支持下,   魏楚就没输过。   “他怎么来国子监了?”方之平疑惑道,这位永宁大长公主府里的宝贝疙瘩,既不考科举,也用不着来这儿结交人脉,过来干嘛?   “谁知道呢,反正以后怕是热闹了。”孟子修耸耸肩道,京城都知道永宁大长公主护孙子护的厉害,夫子敢不敢管这位学生都是回事。 第11章   辰时(七点钟)之前,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都到了,除了李穆以外,跟方之平同院的同院几个人都在这个班里。   国子监里虽然有不少人是过来结交人脉的,但更多的人还是有志于在科举上走下去的,授课的夫子也都学识不错的进士,方之平在这里可谓是如鱼得水。   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何况国子监的成分还比较复杂,分派别是难免的。   一类是像宋高杰这样书香门第出身的,成绩靠前,学习用功,也更得夫子喜欢。   一类是魏楚这样,后台大,到国子监来并非是为了读书,平时虽然不旷课,但也很少听课。   还有一类是贫家子,他们大概是班上最辛苦的,既要忙于读书,又得抽出很多时间来应酬,毕竟其他两类人他们都得罪不起,无论是文会邀请还是替写作业,甚至是酒会应酬,都是不敢拒绝的。   方之平并不属于这三类,他出身勋贵,然而家族已经没落,自己又是继承不了爵位的次子,但到底不是没有倚仗,行事倒也自由,不必受制于人。   “之平,柳言明天在留仙楼举办的文会你要不要去?”宋高杰懒洋洋的躺在座椅上,眯着双眼,伸直了两条大长腿问道。   阳春三月,天气渐暖,文会、踏春这一类的活动也渐渐多了,国子监课程虽然多,但也不会天天都是满课,而学生们也总能找出时间来放松。   方之平向来对这些文会敬谢不敏,一来是他年纪小,不能饮酒,坐在人群中难免尴尬,二来是文会除了交流日常、侃大山以外,还有一个必不可少的流程就是赋诗,这点实在是让他头疼。   “我明天要回家,就不过去了。”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儿,休沐日这天方之平都是要回家的,大齐朝官员是十日一休,在国子监授课的老师也是被正经授了官的,所以他们这些在读的学生们也跟着休假。   宋高杰无语,好不容易出来住不用被家里管了,他这还新鲜这呢,怎么之平总想着往家里跑,不过之平从小是在姑母跟前长大的,长于妇人之手,也难怪会这么恋家,以后他有儿子一定会亲自教导,绝对不会交给妻子。   “行吧,那我和孟兄一起去了。”宋高杰不在意的说道,孟子修爽朗大方,同他们表兄弟关系不错,也喜欢参加文会,他现在跟孟兄待在一起的时间都快赶上表弟了。   方之平没有意见,继续临摹董大家的字帖,手腕上还帮着一个小小的沙袋,被衣袖遮挡着,这还是他前世知道的法子呢,用来练习腕力,多少有些成效。   刘时立在一旁,等着把少爷写好字拿起来晾上,房间里静悄悄的,只留下三个人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等到方之平把今天的任务都完成了,才放下笔伸了伸懒腰,轻声道:“二表兄居然睡着了。”说着,就去里屋拿了件冬衣给宋高杰盖上,他火力旺不怕冷,所以屋里早就已经不用火盆了。   刘时一边在书桌前收拾东西,一边暗忖,跟少爷比起来,表少爷也太不用功了,都大中午了还能睡着。   等宋高杰从座椅上醒过来的时候,方之平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了,揉了揉发僵的脖子,宋高杰埋怨道:“你就不能把我抱床上去,在椅子上睡实在是太不舒服了。”   “那你还不得睡到明天早上。”方之平调侃道,以前一起复习的时候表哥还是勤奋刻苦的乖学生,他想着两个人相互督促、共同进步呢,没想到进了国子监以后,表哥明显就松懈下来了,倒也不是上课不听,而是课下的时间太散漫了,仅限于完成作业。   “那就睡到明天呗,反正明天又不上课。”宋高杰吊儿郎当的道,这要是在家住他肯定不敢,不说他爹会不会用戒尺打他,就是他爷爷那边,怕是也少不了惩罚。   “舅舅肯定是要检查你功课的,你总不能一直都不回家吧。趁着休沐还不赶紧多学学。”方之平劝道。   他前世这么大的时候也叛逆的很,背着父母偷偷去网吧打游戏,自习课旷课去操场踢足球……大抵中二少年都喜欢干跟学习无关的事情,而且旁人越劝越要坚持,甚至心理还会有一种隐秘的自豪感。   方之平很能够理解他表哥现在的想法,从小家里管的严,突然出来住了,家里人管不着了,自然也就放松了,如果他没有前世二十多年的记忆,大概也会如此。   怕激起表哥的逆反心理,方之平也不敢狠劝,平时只能借着舅舅检查功课的名头敲打敲打他,好在舅舅的威慑力还在。   宋高杰恹恹的叹了一口气,“月底的时候再说吧。”一个月休三次,他怎么着也得回去一次。   月底那几天再把这个月的功课复习复习,现在看的话,到时候也忘了。   方之平见状也知道他明天怕是又不准备看书了,委婉道:“你心里有数就成,别到时候来不及了。”   “行行行,你赶紧回去吧!姑母应该都在家等着了。”宋高杰催促道, “我先走了。”   瞧着表少爷匆匆忙忙的背影,刘时撇了撇嘴,“少爷,奴才都收拾好了,咱走吧。”   家里的东西都齐全的很,方之平回家并不用带多少东西,除了记了笔记的书本以外,就只有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脏衣服,刘时虽然是下人,但毕竟是书童,能识字、会干一些简单的活,但让他洗衣服就难为他了。   方之平就更不用说了,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了这么多年,他连贴身的衣服让别人洗都习惯了,哪还会亲自洗衣服!   ***   “娘亲,我回来了。”方之平朗声道,乖巧的坐在宋氏旁边,揽住她的胳膊。   “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宋氏笑嗔道,男孩子长大了,难免就会跟女性长辈生疏,不说别的,她大儿子之铭幼时在老祖宗膝下讨巧卖乖,现在长大了也开始学他爹,不太爱往老祖宗跟前凑了。   好在之平没跟她生疏,不然就算她心里能理解,但也会伤心。   “娘让厨房备了喜欢的八宝鸭,你先去换身衣服,待会你爹他们来了,就上菜。”宋氏嘱咐道,这孩子,又瘦了,下巴都比之前尖了。   “还是娘亲疼我。”方之平笑嘻嘻的道,转身去隔壁换了一身宝蓝色的常服。   因为方道如常常过来侧厅陪宋氏吃饭的缘故,这里不止备了方之平的常服,方道如和方之铭父子俩的也都备着呢,不过自从方之铭成婚以后,就鲜少过来用晚膳了。   “孩儿,见过爹。”方之平起身恭敬道,定安侯府虽然已经快要没落,又是军功起家,但长辈和晚辈之间的规矩却严的很。   相比其他几个兄弟姐妹,方之平跟他爹已经算是很亲近了,但规矩上还是不敢差了,甚至年龄越大规矩越足。   “起来吧。功课如何,可吃力?”方道如关心道,他少时也读过几年的圣贤书,甚至回永安郡参加过县试和府试,但屡试不中,连童生都没考上,他也就不想再吃那份苦了,好在家里有爵位继承,他何苦去和那些寒门挣机会。   “尚可,儿子能跟得上。”方之平回道,对于老爹的例行一问显然已经习惯了。   “那就好。”方道如点头,没有接着问下去的想法,早年学的那点东西他早就忘了,就算记得也还没有儿子脑袋里的墨水多。   转而关心道:“银子可够花,不够的话,找爹拿。”公账上发多少月银他管不了,但他自己的私库可富裕的很,好歹是袭爵的人,他祖父、祖母和爹爹的私房他拿的都是大头。   瞧着他爹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方之平也不拒绝,“我想要点零用钱。”   “要多少?”方道如爽利的问道,他就喜欢儿子不跟他客气的这个劲儿!   “一百两。”方之平也不多要,从老爹这里拿的银子刚刚够他的日常花费和人情往来,起码不用向娘亲伸手要钱。   方道如轻笑,转身吩咐吩咐道:“拿二百两的银票来。”他平时淘换件玉器、古董都不止这些银子。   “你也别太惯着他了。”宋氏笑道,她虽然嫁妆不多,但这几个钱还是不差的,完全能拿的出来,平时节省一点也就够了。   方道如板着脸:“无妨。”都是小钱。   方之平让接过银票,让刘时收起来,嬉皮笑脸的道:“谢谢爹。”   方道如面色这才柔和了些,儿子跟当爹的要钱花,天经地义! 第12章   用过晚膳,方道如便离开了,宋氏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再过几个月就要当祖母了,现代三十三岁才结婚的都有,但在古代就算是年龄大了,比起已经不年轻的正妻,方道如更喜欢留宿在小妾们房里。   方之平很难理解他爹的做法,若是不在意娘亲,何必每天晚上过来陪她用晚膳,但若是在意,又为什么频频去妾室房里,除了他和大哥以外,慧姐儿、方之青、方之业都是姨娘生的,以后说不定还会冒出个庶出的弟弟妹妹来。   好在娘亲已经越来越不在意这个了,能够面不改色的看着的自己的丈夫离开正房。   “我给你做了身汗衫,你晚上穿上试试。”宋氏颇为慈爱的说道,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简直是一天一个样儿,衣服自然也得常换新的。   白色绸缎做成的汗衫,边角处皆有暗纹,很是精致。   方之平颇有压力的接过来,“我的衣服够穿,娘亲你没事儿就跟竹兰姐姐她们下下棋、逛逛街,不用总给做针线活,累眼睛。”   自从他去国子监上学以后,娘亲这边每十天就一定会为他做套衣物,雷打不动,各色的衣袍、汗衫、鞋袜、帽子。   关键是选布、裁衣,到缝制、绣花,每个步骤娘亲都是亲自去做,绝不假手于人,他想想都觉得累。   “这不是没事儿做吗,闲着也是闲着。”宋氏解释道,她也就是能做点针线活打发时间了,没心情给自己做,更不想给老祖宗他们做,自然是给自己最疼的儿子了。   方之平叹气,他当然知道娘亲在家的情况了,府里的事儿都是老太太管着,大哥大嫂除了初一和十五早上请安的时候以外,轻易不到这边来,他爹每天就过来用个晚膳。   以前他在家读书的时候,娘亲平日里总是花费很多的精力在他的膳食和日常用度上,也能用来打发时间,但现如今,他十天才能回来一次,娘亲的日子过得可不得枯燥。   要说这供古代女子打发时间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骑马蹴鞠不允许,画画、赋诗也没几个人欣赏,整天待在家里绣花也太无聊了。   方之平挠挠头,“那您也得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了,现在要是熬坏了眼睛,以后我儿子还怎么穿您做的衣服。”要是他再有个弟弟妹妹就好了,娘亲整天被他/她歪缠,也不至于无聊,不过就现在这个医疗条件,娘亲再生一个孩子的事儿还是算了吧。   不过孩子没有,宠物却可以有,改天寻摸只软萌的小猫回来,让娘亲当小孩也成。   “傻小子,咋这么不害臊呢,媳妇都没娶呢,哪儿来的孙子。”宋氏笑道,这小子从小就不知道害羞,成婚生子这样的事儿到他嘴里跟吃饭喝水一样平淡,也不知道以后开窍了还会不会这样。   方之平面不改色,“这有什么好害臊的,天经地义的事儿。”不就是结婚生孩子嘛,他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啊。   宋氏掩着帕子大笑,“好好好,天经地义,娘到时候一定给你挑个出挑的媳妇。”首先,性子得好,不能压住她儿子,其次这容貌也不能差了,当然嫁妆也不能太少了,之平本来就是次子,分不到多少东西,要是媳妇嫁妆再少,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去。   “行,您看着挑,必须得挑个孝顺的,不然我可不愿意。”方之平笑眯眯的道,他这话可不是用来哄娘亲的,而是实打实的真心话,他疼媳妇,孝顺她的长辈,她自然也要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再过几年,就该给你相看了,现在还不急,你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宋氏嘱咐道,之平毕竟不能袭爵,若是现在相看的话,选择太少了,不如等到下次乡试中举以后再说。   俗话说孩子都是自家好,宋氏对自己儿子可是相当有自信,根本就没想过可能会落榜的事儿。   方之平也明白自己现在不上不下的处境,不过他也不急着定亲,跟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培养感情,想想他的鸡皮疙他都要出来了。 第13章   刘时把床铺好,恭恭敬敬的道:“少爷,小人先下去了,有事儿您叫我。”   他家少爷既不用婢女铺床守夜,也不用人吹灯倒茶,根本用不着他在里间候着,什么时候少爷自己想睡了,自己就把灯给灭了,天底下就没有比他家少爷更好伺候的主子了。   方之平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因为宋氏着人在屋子里放了火盆,所以方之平只穿了一身单薄的汗衫,长长的头发散落在肩上,喝了一口热烘烘的红茶以后,才把书本翻开。   四书五经他基本上已经能够熟背了,当年在方夫子那里也学过一遍,但国子监依然有这门课,可以说又把四书五经往深里讲了一遍,其中不乏有很多新意,方之平习惯在课上做笔记,把夫子说的话给记下来,虽然当时有感悟,但到底记不牢,还得拿出时间来慢慢品。   所以方之平的课本比其他人看起来要旧的多,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不过因为当时写的太快,字又太多,所以除了他本人以外 ,其他人都看不出来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   约莫过了一刻钟,方之平这才起身吹灯去睡觉,闭上眼睛又把刚刚看的内容在脑子里想了一遍。   “夫人,二少爷已经睡下了。”采箐得了信儿回来禀告。   宋氏揉了揉额头,“这孩子,明儿早上吩咐厨房烹碗养肝明目粥给之平。”   “您放心吧,刘时交待说二少爷平日里也没少泡菊花茶喝,闲暇时候也会出去逛逛,熬不了眼睛,都这么晚了,您还是赶紧睡吧。”赵嬷嬷劝道。   宋氏叹气,“以前我常督促他读书,但这会儿他自己上进了,整天手不释卷,我又担心,是不是给他的压力太大了,还是十一岁的娃娃呢!”她兄长当年读书被爹爹管着都没有之平这个劲头呢。   赵嬷嬷哪能不知道她主子想什么,既盼着儿子有出息,又怕儿子吃苦,劝慰道:“二少爷虽然年龄不大,但心里有数,每天都要在院子半个时辰的拳,身体比一般人壮多了,老奴看那些考武举人的也不过如此了。”   “嬷嬷,你惯会哄我,武举人哪是这么好考的!”宋氏轻笑道,虽然知道赵嬷嬷是在哄她,但到底心里舒服了些,儿子的确是要比一般的文人壮实,吃的多,身上的肉也结实,虽然皮肤比大多数小姑娘都白嫩,但看上去一点都不文弱。   “奴婢哪是哄您呐,这是二少爷不想去考武举人,不然一考一个准。”赵嬷嬷恭维道,她说的也并非是假话,照二少爷这个认真劲儿,真要想考武举,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嬷嬷倒是对他有信心,若是让之平知道你刚刚说的话了,他还不得乐得多吃一碗饭。”宋氏笑道,儿子上进是好事儿,她这个当娘的就负责把那些魑魅魍魉都给拦着。   一想到老祖宗要往二儿子这儿塞人,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之平才十一岁,要那些妖妖娆娆的小丫鬟干嘛,勾着她儿子不学好。   她已经把大儿子给老祖宗了,还要把她的二儿子给毁了吗!便是长辈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好在这次侯爷也是站在她这一边的,两个人又是哭又是劝的,才把老祖宗给堵回去,没让那两个小丫头过来。   见宋氏面色不虞,赵嬷嬷赶紧道:“有您在,二少爷就能放宽心好好读书,等以后金榜题名了,府里这些腌臜事儿哪还敢沾上二少爷啊。”   老祖宗就是再厉害,也管不了朝廷命官,更何况他们侯府现在在朝上哪还有什么说话的地方,到时候还不得指着二少爷。   话虽是这么说着,但那也是以后的事儿,但现在宋氏母子却是在老祖宗手底下过活,上次撅了她的面子以后,正院在府里行事已经很不方便了,月银拖了好几天才发,给的炭火不足,连厨房那边上菜都比以前拖延了。   宋氏虽然气闷,但也拿这些人没办法,老祖宗那边毕竟站着‘孝’道,府里的大权她又一点都摸不到,老祖宗手底下的作妖,她就只有受着的份。   “天晚了,嬷嬷你先下去睡吧,让青竹她们伺候我歇息就成。”宋氏道,赵嬷嬷这些年来跟着她也没少受气,当家主母的奶嬷嬷在府里连点权柄都没有,还得看老祖宗身边几个小丫鬟的脸色,真心憋屈啊。   赵嬷嬷应声退下,主子过得苦,她心里也不好受,但愿二少爷能早日立起来。 第14章   “二少爷呢?”宋氏坐在梳妆镜前,一边任由小丫鬟梳头,一边道,昨日睡得太晚了,以至于辰时(七点钟)才醒过来。   “二少爷刚刚练完拳,现在这会儿应该去沐浴了。”一旁的端着托盘的采箐道,夫人和二少爷的院子紧挨着,再加上里面的伺候的人多是从正院拨过去的,所以有什么事儿正院这边一打听就知道。   “这孩子就是爱干净,也不知道在国子监是怎么受的。”宋氏坏笑道,国子监可没有条件让他一天洗两次澡。   赵嬷嬷立在一旁,回道:“谁说不是呢,好在二少爷是自己住一间,用不着跟别人挤,老奴听说没钱没势的穷秀才好几个人住一间呢,连个插脚的地儿都没有。”二少爷这精细劲儿,哪能受得了。   “都不容易。”宋氏轻叹道,她自幼没吃过什么苦,但也知道在大齐很多人家连饭都吃不饱,能供孩子读书的就算是富裕了,定安侯府虽然规矩差,但好歹是不缺银子读书。   怕主子伤怀,赵嬷嬷赶紧转移话题,“二少爷待会儿过来陪您用膳,您看要不要再让厨房加几道菜?”   宋氏其实不过是一时感慨罢了,并没怎么把外人的事儿放在心上,百姓是否能吃饱饭、读起书,跟她都没有关系。   “让厨房再加一道酱牛肉和水晶冬瓜饺,把粥换成养肝明目粥,别忘了让他们快点。”宋氏吩咐道。   厨房那边惯会逢高踩底,做饭都得先紧着老祖宗那边,其次是侯爷、老大夫妻俩,然后才是她和之平,正经主子里头她们母子是最靠后的,最近因为得罪了老祖宗,这上膳的速度就更慢了。   采玥应声而去,厨房那边是不见银子不撒手,一个个下人都端起半个主子的范儿了,但若是在正院弄个小厨房,里里外外的花费会更多,还不如掏银子打点那些人呢。   “夫人,杜姨娘带着青哥儿和惠姐儿过来了,在门外候着呢。”   宋氏瞧着铜镜里自己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伸手抚了抚鬓角,“今儿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她过来干什么?”安分了没几年,又想做什么幺蛾子。   杜姨娘是府里的家生子,十几岁的时候就被安排在方道如身边当丫头,后来被提成通房,等到宋氏进门以后就成了姨娘,身下有一儿一女,算得上是方道如众多妾室中的佼佼者了。   对于自己夫君的姨娘,还是有着多年情分的姨娘,宋氏心里怎么可能舒服,早年宋氏心里还有方道如的时候,两个人没少杠上,等到宋氏看开了,也就不拿杜姨娘当回事儿了,左右不过是个奴婢出身的妾室,一辈子都得仰人鼻息。   “算了,让她进来吧。”宋氏扶了扶头上的梅花簪子,平淡的说道,一个姨娘而已,还真不怕她翻出什么波浪来。   “夫人安。”   “母亲安。”   杜姨娘和两个孩子具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行礼一丝不苟,看上去恭敬的很。   宋氏不太爱搭理姨娘和庶子、庶女,平时除了初一和十五以外,连请安都免了,见状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起来吧,杜姨娘你今日过来,有事儿?”   杜姨娘比宋氏还要大一岁,早就已经没有恩宠了,好在身边有两个孩子,靠着惠姐儿和青哥儿的月例,也不至于没饭吃,但再多就没有了。   杜姨娘身上这身衣服还是去年做的呢,两个孩子虽然穿的今年的新衣,但衣服料子都不算好,跟府里管事嬷嬷差不多,可见手里头的钱有多紧。   “夫人,三少爷听说他二哥今日在家,特意过来看看。”杜姨娘道,姨娘可算不得正经主子,就是对着自个儿的亲儿子,也直能喊声‘少爷’。   “之平还得读书,你带青哥儿回去吧!”宋氏毫不犹豫的拒绝道。   “夫人,三少爷如今已经七岁了,您看是不是应该送他去学堂上课了。”杜姨娘问道,二少爷当年六岁便   去的学堂,如今已经是秀才了,她儿子就算资质比不得二少爷,但也不能扔在后宅不管不顾啊。   “三少爷学业上的事儿,你还是问问老爷吧,看他有什么意见。”宋氏可不想接手这事儿,虽然每个月的束脩不过三两银子,但她可不愿意把自个儿的钱花在庶子身上,从公中出的话,她倒是没什么意见。   杜姨娘有些窘迫,她已经许久没见到过老爷了,这事儿除了夫人,她还真找不到别人说,“三少爷好歹也是二少爷的弟弟,以后出息了,也能当二少爷的臂膀,亲兄弟总比外人可信.”杜姨娘几近哀求,府里也就是大少爷有个爵位,其余的都得靠自己挣前程,读书无疑是个好出路。   “进学这样的事儿,咱们妇道人家插不上话,还是交给老爷处理吧。”宋氏毫不在意,亲兄弟在利益面前都不可靠,更何况是嫡子和庶子,有时候还不如外人呢,再说,读书想要读出名头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杜姨娘不识字,方之青怕是从未学过认字,就算是现在开蒙,但也已经输给很多人了。   杜姨娘咬了咬唇,跪下磕头,“奴婢求夫人了,您给老爷捎句话问问吧!”   她倒是能求到前院去,但老爷对青哥儿的事儿根本就不上心,肯定交给下边的人,指不定最后找个什么样的学堂呢,但是让夫人问就不一样了,这事儿只要夫人过了手,为了她自己的名声,夫人也不能让青哥儿上那种名声败坏的学堂。   宋氏哪能不清楚杜姨娘的这点小心思,只是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还真不好推脱,“行了,我跟老爷说一声,再多的就不管了。”   读书可不止束脩要花银子,笔墨、书本、长衫……读书人的讲究多了,宋氏已经能预想到杜姨娘和惠姐儿以后节衣缩食的模样了,不过那就跟她没有关系了。 第15章   “奴婢先退下了,让三少爷和大小姐陪您用膳。”杜姨娘毕恭毕敬的道,老爷指望不上,还得让两个孩子给嫡出的少爷打好关系才是。   宋氏无意让自己儿子见他们,“不用了,你带他们回去吧!”   杜姨娘不敢得罪宋氏,只能领着两个鹌鹑一样的孩子离开。   “夫人,其实让二少爷同三少爷和大小姐多联系联系也好,以后长大了,也是一份助力。”赵嬷嬷劝道,杜姨娘已经不成气候,抬一抬她两个孩子也无妨,二少爷在府里也有个帮衬的。   “嬷嬷你的意思我明白,没那个必要。”之平未来在朝堂上,不在这小小的侯府。   “是老奴多嘴了。”赵嬷嬷退到一旁,主子心里有数就成。   ***   “姨娘,母亲能帮咱们吗?”惠姐儿皱着眉头问道,她虽然是爹爹的长女,但除了姨娘和弟弟以外,府里根本没人在意她,嫡母和姨娘是天上的仇敌,人家哪会帮她们,不害她们就不错了。   “你懂什么,咱们又威胁不到她,就是给老爷捎句话的事儿,她不会不帮忙的,与其让你弟弟长大以后混吃等死拖累府里,还不如让他有点本事呢,反正袭爵的可是夫人的儿子。”杜姨娘挥了挥手绢,不耐烦的说道。   “三少爷啊,你去了学堂以后,可得好好学习,也给姨娘考的秀才回来,姨娘以后可就指望你了。”对着方之青,杜姨娘的态度就好多了,说到底她后半辈子能指望上的也就只有这个儿子了,女儿再过几年以后,一副嫁妆就送走了,以后连见面都困难,更别说指望她了。   “知道了,姨娘,您放心吧,我以后一定会好好读书的。”方之青保证道,这个府里他能靠的只有自己,姨娘和姐姐也只能靠他,他要是不能出人头地,他们娘仨以后过得怕是连那些侯府的旁支都不如。   惠姐儿没出声,望向弟弟的眼睛却满是希翼,弟弟又出息,家里对她的亲事才会更慎重一些,不会潦草的打发出去。   “好好好,姨娘就知道,三少爷是个有大出息的!”杜姨娘止不住的欣慰,这孩子这么聪慧,若是投身在夫人肚子里,前程肯定不比大少爷和二少爷差,不过就算是投身在她这个姨娘肚子里,以后也一定能有出息,只可惜老爷只看重嫡出的两位少爷,对三少爷是一点都不管事儿。   杜姨娘是家生子,父母年龄大了,都被打发到庄子去了,一个弟弟在外院当差,但也不受重用,可以说娘家不问她要东西就不错了,更别提有什么帮衬了。   杜姨娘这些年月例基本上都是当月就花光,根本就攒不下来,手里头唯一能拿出来的就是早年侯爷赏的一些首饰,没有很贵重的,但胜在精巧,好歹能卖出几十两银子,能顶过这一阵子,至于以后,总能想到办法。   惠姐儿也拿出了自己的一块金锁和两个银镯子,这都是她小时候长辈赏的,现在暂时用不上了,与其以后拿它们充场面,还不如换钱支持弟弟读书,好歹也算是姐弟之间的情分。   不过,杜姨娘和惠姐儿都是轻易出不得府门的,杜家人又都眼皮子浅,杜姨娘可不敢让自己娘家人帮忙,所以把首饰卖掉的事儿还得方之青来办。   “姨娘,姐,你们放心吧,我一定和王升多跑几家当铺,看哪家给的价钱高,再卖给哪家。”方之青把桌子上的首饰收敛起来,一脸严肃的保证道。   “你把东西放好,别让眼皮子浅的给偷了去,这府里的下人什么样的都有,真要是被偷了,咱们哭都没地方哭去!”杜姨娘嘱咐道,这事儿倒不是她杞人忧天,而是这府里的下人都被养大的心,个个都掉进钱眼里了,没有什么事儿是她们不敢干的,东西拿到手,一炷香的功夫就能送出府去,哪还敢把东西大大咧咧的放着。   “嗯嗯。”方之青连连点头,把首饰用白绸仔细包起来放进自己怀里,“这些东西晚上的时候我也不离身,明儿一大早我就出去卖了,姨娘就放心吧!”   “这事儿先别声张,万一让孙姨娘知道了,她再去求爹爹让业哥儿一起去怎么办?”惠姐儿不无担心的道,不能让他们白白得了便宜。   “不声张,不声张,咱谁也不告诉。”杜姨娘和方之青对此都同意,相比正房的夫人和嫡出的少爷,孙姨娘和方之业才是跟她们利益冲突最大的一方。 第16章   “今儿有什么安排?不要总闷在家里读书,多出去转转,放松放松心情。”宋氏一边亲自给儿子夹菜,一边道。   “放心吧娘,我约了以前的两个同窗一块去街上逛逛,等待会儿去见过老祖宗之后便出去找他们。”虽然他和老祖宗之间并没有多少祖孙情分,但碍于孝道,每次回家都不得不去她那里‘点卯’。   “你心里有数就成,看上什么东西别舍不得买,钱要是不够了,就让刘时到娘这儿来拿,别委屈了自己。”宋氏嘱咐道,老大小时候不懂事儿,一出门她就担心会闯祸,老二是太懂事儿了,她又担心儿子会受委屈。   “成,有您这句话,什么古玩玉石我都敢买了。”方之平信誓旦旦道,“您就等着拿钱吧!”   “臭小子,我怎么不知道你开始玩这个了,糊谁呢!”宋氏半点不信,老爷最是爱这个,每年不知道往里花多少银子,不过她可没看出来之平对这东西感兴趣,老爷拉着他一块鉴赏他都听的直犯困。   方之平但笑不语,自顾自埋头吃菜,他是觉得没有必要的钱能不花,还是不花的好,可能是上辈子当惯了小市民,他对花几百两银子买一个古董摆件这种根本就欣赏不来,还不如个铺子,买几十亩地呢,起码能钱生钱。   “高杰昨天回家了吗?你舅母说他都好几次没回家了,再是用功读书也不能这样啊,回趟家的功夫总得抽出来。”宋氏询问道,她这也是受人之托,才十几岁的孩子,离家一个月都不回来,家里人哪能不记挂着。   “表哥,有不少文会要参加,昨天便没有回去,下次得了空应该就回家了。”方之平解释道,不过这是一半的原因,另一半是因为怕外公和舅舅检查他的功课。   宋氏的心思立马就从外甥身上转移到文会上去了,“你怎么没去参见,多去见识见识也好啊。”   “我就算了吧,我的赋诗水平您还不清楚啊,我是宁可做一天的策论,也不愿意赋一首诗,就不去文会为难自己了。”他给自己定的计划是每两天赋诗一首,冥思加修改的时间拢共也不到一个时辰,若是到文会上去那可能就得在那里耗上一整天,不值当的。   自己儿子赋诗的水平,宋氏还是了解的,满满的匠气,对仗很是工整,内涵也足够大气,就是缺了那么一点的灵气,宋氏未出阁以前家里是找了女先生来教养的,四书五经没读全,但这赋诗赏诗却是正儿八经教了的,可以说在赋诗方面,方之平全然没能继承宋氏的天赋,做的诗相差甚远。   “那就算了吧,赋诗这种事儿急不得,你多读一些圣贤先哲们的佳作,多思量,久了就能品出其中的意境来,慢慢也就成了自己的东西了。”宋氏出主意道,这是她想了很久的法子,赋诗缺乏灵气,这不是多练习就能解决的问题,还不如从先哲们的大作中去领悟。   “娘说的有理,我试试看。”方之平也有这个想法,这是慢功夫磨的事儿,急不得。   “待会儿见了老祖宗,别耗在那里,赶紧回来,你大嫂前天把她靖毅伯府的几位表姑娘都请过来了,万一碰上了,要守礼别多待。”宋氏道。   靖毅伯府跟她们定安侯府如今的境遇都差不多,空有爵位,在朝堂上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只能靠着祖上的余荫在京城维持二流家族的地位,根子上已经烂了。   “靖毅伯府的表姑娘!前边两位应该要到备嫁的年龄了吧,来咱们家干嘛?”方之平甚是不解,嫡出的大姑娘已经嫁给他大哥了,两边的府里已经不需要别人在联谊了的,这会儿不好好在家相看,到这儿来干什么。   “管她们呢!那边的规矩你还不知道,一个明白人都没有,只要咱们沾不上就成,剩下的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不管她们打的什么主意,总归是不能算计到她儿子身上。   “您放心,我给老祖宗请完安就立马回来,再说老祖宗也没那么糊涂,让靖毅伯府这么算计咱们。”靖毅伯府虽是老祖宗的娘家,可到底老祖宗的荣辱还系在他们定安侯府。   涉及老祖宗,宋氏不愿多说,将近二十年都被压的死死的,再是心性软的人都受不了这个。   ***   方之平到锦瑟院的时候,老祖宗正在两个女先生说书,讲的是书生和大小姐的故事,周围好几个面生的姑娘陪坐在老祖宗旁边。   “孙儿见过老祖宗。”方之平低头行礼,眼睛紧盯着地面,一点都不往旁边瞄。   “起来吧,今儿休息?”老祖宗斜倚在炕上,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今儿休息,晚上就得回国子监。”方之平拱手。   “表弟,好不容易休息一回,就留下来陪老祖宗听书吧!”穿杏色衣服的小姑娘娇声道,整个身子都快依偎到老祖宗身上去了。   方之平还没来得及婉拒,便听老祖宗道:“有你们姐妹在身边陪着,老身就够开心了,平儿一个半大小子就别待在这儿碍眼,还是让他办他自己的事儿吧。”   “忘了,表弟还是位小秀才公呢,不敢耽误你的事儿,快去吧!”杏色衣服的女子赶紧道,说着还似笑非笑的打量了方之平一番。   要不是看她梳着姑娘的发髻,方之平都要以为这是成婚好几年的妇人了,当下也不敢多待,赶紧道:“孙儿先退下了,改日再来陪老祖宗。”   老祖宗随意的摆摆手,“行,你下去吧。”   方之平脚刚踏出屋门,后面女子的娇笑便传了过来,“小秀才公还真跟说书人嘴里的读书人一样,瞧都不敢瞧女子一眼,可真逗儿。”   方之平步子紧了紧,不知所谓! 第17章   方之平心里气狠了,但面上却不敢露,这要是让人看出来他在老祖宗那里生了一肚子出来,还不知道让底下人传成什么样呢,非得安一个不孝的罪名。   刘时也不敢多言,紧跟着自家少爷往外走。   出了府门,方之平这才道:“下午去打听打听,穿黄色衣服的是崔家的哪位姑娘。”   刘时点头应是,下人里头很多消息都是互通的,对于崔家的几位姑娘,他也是听说过的,“少爷,崔家的姑娘可不好相与,不说别的,单是看大少奶奶就知道。”   “怎么说?”方之平疑惑道,大哥结婚以后,他不是去老家赶考,就是在国子监读书,对这位大嫂还真没多少印象。   “大少奶奶,现在已经帮着老祖宗处理家事了,虽然没多少实权,但这府里的正经主子除了老祖宗以外,掌家之权也就大少奶奶沾过手。”刘时心有戚戚的道,越过婆婆管事,还管的这么光明正大,已经算得上是不敬婆母了。   方之平对这事儿倒是并不惊讶,虽然下边没人跟他说过这事儿,但老祖宗让大哥娶了崔氏女,肯定不是单纯让她传宗接代当未来世子夫人的。   掌家权若是侯夫人拿着,那是名正言顺,但若是小崔氏拿着,那说嘴的人就多了,所以不管小崔氏现在能拿到多少权利,老祖宗想收便能立即收回来。   不过老祖宗这事儿虽然能巩固自己手里的权利,但未免办的太不讲究了点,明摆着是欺负人,不过府里的管家权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府内、庄子、商铺处处都是老祖宗的人,真要想收复这些人,还指不定要下多少力气呢,所以方之平还是真不希望娘亲趟这趟浑水。   方之平一边往前走,一边盘算,说到底他和娘亲在侯府现在最不称手的还是银子,光靠公中的支出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娘亲的嫁妆这些年来是没少添补进去,并非是长久之计。   “昊然兄,睿兄,小弟来晚了。”方之平拱手道,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半刻钟,没想到两位友人居然比他还早。   李昊然近来明显发福了,棉衣都遮不住圆滚滚的小肚子,下巴比以前更圆润了,看上去憨态可掬,“是咱们三个都来的早了,这也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郑睿有模有样的扇了扇手中的折扇,“别听他的,我来的时候,这家伙已经吃了两盘糕点,喝了一壶茶了,你是来这儿用早膳的吧!”   “我是在家没吃饱,等你们的时候顺便垫垫肚子。”李昊然大声解释道,饭量大是他的错吗!   瞧着李昊然这富态的模样,方之平劝道:“你还是少吃点吧,影响形象。”不管是那个朝代,都是看脸的,大齐朝的读书人都清瘦的很,便是有发福的,人家也都是中年才发福,昊然兄今年可才十四岁,都没定亲呢!   李昊然摸摸肚子,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反正我也不打算接着往下考了,考童生就已经够费劲的了,想要考秀才还不知道得费多少年功夫呢,我还是跟我爹去做点小生意,再胖点也无妨。”   “你倒是想的开,小心太胖了,未来嫂夫人不喜欢!”郑睿打趣道。   “就是就是,昊然兄家里快给你张罗亲事了吧,可别让未来嫂夫人失望才是。”方之平跟着起哄,昊然兄这次考童生都是擦边过的,平时对读书的兴趣也不大,与其在书院耗着,还不如去做点自己喜欢的呢,总不能一直靠家里养着。   “行了,行了,等我跟着我爹做上几天生意,肯定就瘦下来了,到时候你们俩别心疼才是。”李昊然神采飞扬的道,显然是对自己将要做的事儿感到高兴。   李家勉强算是小富之家,二进的宅子、两家商铺,家里做的是成品衣服的买卖,李父同李昊然不同,身材高挑偏瘦,看上去比李昊然更像是位读书人。   方之平摇头,“你少吃点甜食,比什么都强!还真得赶紧找位嫂夫人,好好管管你!”   “我也就是清净这两天了,我祖母和我娘现在整天找人打听适龄的姑娘呢,要不了多久,哥们我就得成婚了。”说着李昊然便拿了块糕点整个放进嘴里,看他爹就知道,成婚以后就没有这么放心大胆享受的机会了。   提起婚嫁之事,哪怕不是说的自己,郑睿也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岔开话题:“那你是不是就不去学堂了!”自从考中童生以后,家里人就做主给他换了间学堂,教书的先生也是位举人,不过人家办学堂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教过的学生里还有一位探花郎,如此,三个人里只有李昊然在方举人那里读书了。   “早就不去了,好不容易把我爹定的目标给完成了,我得得抓紧松快松快,去学堂干嘛!”李昊然嘟囔道。   方之平心说,难怪突然胖了这么多,原来是在家闲得。   李昊然接着道:“唉,你们是享受不到这种一天睡六个时辰、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的待遇了,还是老老实实往上考吧!”他就不奉陪了。   郑睿抽了抽嘴角,有些人家想读书都没有条件读好不好,这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   方之平心里倒是有个想法,昊然兄虽然读书不怎么开窍,但脑子灵活,为人处世大方得体,人品也有保证,若是合伙做生意的话,的确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不过现在还太早,毕竟对方还都没正儿八经的接触过经商的事儿。   按捺住心里的想法,方之平开口道:“不是说一起去街上逛逛吗,光在茶楼待着算怎么回事!”   十几岁的少年有几个不贪玩的,便是李昊然最近没少自己在外面逛了,这会儿依然是兴致盎然,边兴冲冲的往外走,边问道:“你们俩有什么想买的吗?我现在对街上的商铺、摊点可都熟的很,问我准没错!”   郑睿拿着折扇有模有样的挥了挥,“逛逛看吧,没什么要买的。”   方之平倒是有需求:“昊然兄,你知道哪有卖猫的吗?”   李昊然眼睛一亮:“这是要送给哪家的姑娘?”   郑睿也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看过来,一副八卦模样,跟刚刚的腼腆样子全然不同。   方之平无奈摊手,“我才十一岁好不好,买猫是打算送给我娘的!”这春天到了,大家的脑洞开的也不一样了。   李昊然傻笑了两声,“也是,你年纪还小,还没开窍呢!”都怪之平很多地方都表现的太成熟了,以至于让他总是忽略对方真实的年龄。   郑睿用扇子掩面,都是李昊然这家伙误导他!   李昊然最近真是没少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转悠了,向导做的有模有样,领着方之平和郑睿两个人先后去了三家卖猫猫狗狗的地方,都在一些不起眼的小角落里。   寻常百姓家养的是土猫土狗,自个儿在亲戚邻居里头寻摸就成,用不着去店里买,达官贵人大多爱养鸟,养猫养狗的不多,所以连这店铺都开的比较偏僻。   方之平挑中了一只蓝眼睛的纯白波斯猫,小家伙只有两个月大,看上去很是小巧,浑身软绵绵的,呆萌极了,它父母也在店里,是商人从西域带过来的,不过这小家伙却是在京城出生的。   方之平前世就是个猫控,这会儿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付了钱之后,硬是亲自把这只小猫给抱回府,连两个好友的打趣都不能让他放下。 第18章   宋氏看着怀里乖巧的小白猫哭笑不得,“这是把娘当孩子哄了!”小女孩才会有心思养宠物,她都一把年纪了,还养这个!   “娘,您瞧它多可爱啊,而且特别的乖,我一路抱过来它都没挣扎。”又软又萌,他都想回国子监养着。   宋氏也有几分喜爱,伸手给小猫捋了捋猫毛,“养着也成,待会儿让采箐给它安个窝,小家伙才两个月应该怕冷的很,多往里放点棉花。”   这么小的猫不光住处得精细,便是吃东西也同样精细,太腻了怕它消化不了,太素淡了又怕它不想吃,总归养个小东西需要费心的地方不少呢。   “娘,那您看着给它取个名字呗。”总不能一直都叫小家伙。   宋氏思忖了片刻,“这一身白绒绒的毛,不如便叫雪团吧。”本来还想起个‘高中’、‘三元’一类的名字,听着喜庆,也能旺旺儿子科举,但转念一想,这西域来的波斯猫未必那么好养活,若最后没能养活,岂不是晦气,别真有什么影响才是。   “成,就叫雪团。”方之平憋笑道,一只小公猫叫雪团,还好它们‘猫界’听不懂人语。   方之平过会儿就得回国子监了,宋氏不免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的嘱咐,都是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老话了,平时多吃蔬菜、晚上睡觉别贪凉……方之平不厌其烦的应着,反过来还宽宋氏的心,让她不要挂念。   临走的时候,刘时照例是背了两个大包袱,一个放着衣物,一个放着吃食,零零碎碎全是一片慈母心。   “采箐姐姐,大嫂来请安的时候,你把小猫关屋里,别让它出来再把大嫂给惊着了。”出来屋门,方之平小声嘱咐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宫斗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万不能小看了宠物。   采箐听话的点头,“二少爷您放心吧,奴婢指定把它给看好了。”想不到二少爷居然还能想到这儿,后宅里的门道女人都清楚,不过男人大都是看不明白的。   方之平一瞧采箐的神色便知道人家心里是早就有数了,一边放下心来,一边又感慨这世人不可轻看,比起自己过往道听途说得来的经验,显然这些土生土长的古人对这些算计更清楚,将来自个儿的后院还是清净点好,不然被算计了都弄不明白。   初春的晚上还是比较冷的,即便是坐在马车上,仍旧能感觉到寒风掠过,方之平将放在腿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后悔没带个手炉出来,好在这回儿路上没多少人,马车行的快,大约半个时辰便到了国子监。   坐在外面的刘时虽然身上包的严实,但也冻得不轻,下车的时候,方之平似乎都听到他上牙和下牙碰撞的声音了。   伸手拿过刘时手里的一个包袱,两人这才疾步往前走,倒不是方之平不想让刘时也待在马车的后厢,而是这府里配备的马车着实是小,拢共只有两个座位,还是并排列着的,刘时若是敢大大咧咧的坐下,明儿府里就得把他给换了。   进了房间,把灯点上,方之平这才问道:“我让你打听的事儿怎么样了?”   刘时压低声音:“穿黄衣是那位是崔家的三小姐,大少奶奶的庶妹,已经十四岁了,还没定下亲事。”   “说要住到什么时候了吗?”他可不想下次回家还能碰上。   刘时摇头,“大少奶奶做主接过来的,只说是姐妹相聚,没说什么时候把几位小姐送回家。”   方之平皱眉,靖毅伯府办事儿也太不讲究了,“算了,我还不信十几岁的大姑娘能在姐夫家里一直住下去。”   “可不是嘛,大少奶奶没几个月可就要生了,到时候几位表小姐想不回家都不成了。”刘时愤愤道,崔家这几位明显是冲着他们家少爷来的,也不想想他们家少爷书读的好,长的又俊俏,凭什么娶她们崔氏女。   也无怪刘时这么气愤,实在是靖毅伯府崔家除了一个爵位以外,便没什么能拿得出手了,更何况这推出来的姑娘非嫡非长,而方之平虽然是侯府的次子,但那也是嫡出,更何况这年纪小小便已经是秀才了,将来进士及第也是很有可能的,这在勋贵里头算得上是头一份了。   “惹不起咱们躲着。”方之平淡淡道,小心留神就是了。   虽然对其很是反感,但到底十天才回家一趟,打交道的机会不多,方之平也就不再纠结了,老祖宗再怎么不稀罕他,也不至于让他娶一个没落家族的庶女,不然丢脸的会是整个侯府。   不过让方之平比较纳闷是这几位的脑回路,靖毅伯府再是没落,也不能干出这么不着调的事儿啊,这简直不像是在算计人,而是诚心恶心人。   其实这事儿跟靖毅伯府里当家作主的人还真没什么关系,这主意是小崔氏和她几个妹妹在一块商量的,主谋自然是小崔氏,眼瞅着小叔子越来越有出息,自家丈夫却顶着虚职整天游手好闲,不是出去喝花酒,就是跟狐朋狗友一块闹腾,便想着通过姻亲把两边的关系拉近点,能帮衬的时候帮衬,再不济小叔子那里有什么动静她们也能提早知道。   至于小崔氏的几个庶妹完全就是想给自己找门好亲事,依着她们自身的条件,侯府的嫡次子是根本不敢想的,但有人帮忙就不一定了,更何况定安侯府既有姑奶奶当家,又有嫡姐这个未来主人,就算目的达不成,也绝对不会有什么闲话传出来,根本就不会赔本的买卖,自然都愿意做。   定安侯的三小姐虽然是庶出,但姨娘很是得宠,养成了骄纵的脾气,又自觉美貌,所以才会有那般的言行,以为能把方之平这个年龄不大的书呆子给迷个七昏八醉。 第19章   方之平在国子监的日子很是充实,上课、读书、练字、写文章,闲暇时候还会跟同窗一起去蹴鞠,当然一心科举的贡生没心思放在这方面,跟方之平一起蹴鞠的监生都是纯粹过来混人脉的,比如永宁大长公主家的魏楚。   魏楚本来也没打算学出什么名头来。教室里打瞌睡,演武场神采飞扬的蹴鞠,虽然不得的夫子喜爱,但在国子监里人缘还是不错的。   方之平和魏楚都是国子监里踢蹴鞠的佼佼者,或为同队,或为对手,但交情是越来越好,好到方之平离京几个月参加乡试回来,第一个来侯府找他好友竟是魏楚。   “永安郡的解元,别来无恙啊!”魏楚拱手打趣道,与他交好的玩伴里头也只有这一位是用心读书的,头一次参加乡试就中了举人不说,还是头名解元!   总算是摘掉第二名帽子的方之平对于解元的名头还是很欣喜的,乡试他是压了一届才去参加的,从秀才到举人相当于花了六年的时间。   “今儿你怎么没去上课,不会是逃课出来的吧?”方之平纳闷道,这也没到休息放假的时候啊,不然肯定不会只有魏楚一个人过来。   “小爷我也从国子监毕业了,从今以后都不用去那地方了!”魏楚一脸兴奋的说道,祖母总算是松口了,他也不用学那劳什子四书五经了。   方之平心说,这位可算是解放了,想来国子监的几位夫子也应该同感,“李夫子最近中午可能都要多吃一碗饭!”   李夫子是教他们算术的,虽然这一科考试的时候不会考,但实用性却是很强,不过大多数的监生都不怎么在意这一科,家境一般的,糊弄了事,家境好的,如魏楚,连糊弄都不会糊弄,逃课是常有的事儿,课上睡觉更是家常便饭,李夫子常说被他们这群学生气的吃不下饭。   “那敢情好啊,李老头都快瘦成一根麻杆了,多吃碗饭挺好的。”魏楚毫不在意的说道,“倒是你,还去吗?”虽然不喜欢国子监的那群老头,但不得不承认人家都是进士出身,学问比下边私塾里的先生要高出一大截。   方之平摇头,“不去了,我现在基础知识学的差不多了,只是文章还没到火候,在家练吧,写好了以后请我舅舅修改。”没必要再去国子监待三年了。   魏楚吊儿郎当的翘起二郎腿,手里还拿着个小橘子上下来回扔着,“要我说,你还不如正式去拜个师,以后也能有专人指点。”舅舅虽然亲近又学问好,但也不能时时上门啊,更别说人家也有儿子呢,而且两次乡试都落榜的儿子。   方之平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不想啊,哪儿那么容易,这种事情还是得看运气!”他拢共都没认识几个进士出身的人,想收他做徒弟的就更是没有了,这年头天地君亲师,收徒弟和拜师都是慎之又慎的事情。   魏楚也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只得安慰道:“没事儿,就算没有拜师,你也是十七岁的解元,读书人中的佼佼者。”平民百姓有的一辈子连个童生都考不上,达官贵人的子孙考三、四回中不了秀才,只能花钱买官走仕途的也多的很,像方之平这样十七岁中举的才是寥寥无几。   方之平倒很是知足,比起连学费都得省吃俭用才能挤出来的农家学子,他已经足够幸运了,总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徒生怨怼。   “别说我了,你有什么打算,最近干什么呢?”几个月没见面,魏楚整个人看上去比以前更松散了,想来日子过的不错。   “在家待着呗,小爷再过两个月可是要成婚了,最近还不得清闲清闲。”都说成家立业,成完家之后,他才好立业不是。   魏楚的未婚妻是礼部尚书杜大人的嫡长女,清贵中的清贵,两人前年就定下婚事了,今年八月份成亲。   “恭喜恭喜,马上就有嫂夫人来管你了。”方之平笑道,可别在街上英雄救美了,大长公主府里的奴婢都快装不下了!   虽然同魏楚是好友,但方之平也不得不为杜大人家的嫡长女掬一把同情泪,魏楚虽然只比他大一岁,但已经有两个庶子、一个庶女,更别说那满院子的通房和两个有子的姨娘了。   魏楚不屑的‘切’了一声,“她敢!小爷成婚可不是为了让人管的。”就是想管,也得看他祖母和娘亲答应不答应。   方之平劝道:“夫妻还是和顺为主,再说愿意管你的人都是为你好,你可不能践踏人家的一片真心。”   魏楚虽然自在惯了,不想被管,但却是惜花之人,不然也不会频频‘英雄救美’,以至于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摆摆手道:“成成成,我知道了,你呢,府里给你张罗亲事儿了吗?”   一说到自己的亲事,方之平就头疼,家里人明里暗里的已经跟他说过好几次了,以前还能拿乡试作为理由,毕竟秀才和举人的分量是完全不一样的,但是现在已经中举了,考进士需要等到三年后,而且到时候能不能上榜还是未知数,说亲这事儿怕是马上要提上日程了。   看方之平苦大仇深的模样,魏楚不厚道的笑出声:“至于嘛,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都十七了,再不定亲就成老光棍了!”而且通房、姨娘一个都没有,要不是相识五、六年,对其已经非常了解了,他非得怀疑对方是断袖不成!   方之平解释道:“我就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让前世谈了两次恋爱,充分享受过婚姻自由的人接受盲婚哑嫁实在有些难度。   这辈子他没打算置办妾室,更没打算成第二次婚,所以妻子是唯一跟他过一辈子的人,他当然是希望两个人能够交心,而不是相敬如宾的走完这一生。   可是长辈相看,对方的脾气、性格、长相、学识通通都是按照长辈们的标准来的,万一娶一个跟自己相看两相厌的女人回家,那这辈子可就有得磨了。   魏楚显然是不能理解方之平心里的想法,“有什么好准备的,又不用自己找!”   方之平郁闷,就是因为不用自己找,才这么纠结的,“婚姻大事当然要慎重!”   魏楚把手里的橘子剥开,小巧的果肉放进嘴里,吃完才道:“你慎重有什么用,这事儿你又插不上手。”妻子如果不合意就只给她该有的尊崇,再找几个合意的妾室一起过日子就是了。   知道他和魏楚的观念没办法相互认同,方之平索性也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了,“别说这个了,咱们还是聊点别的吧,过几天去庄子上避暑,你要不要一起?”   避暑只是个借口,毕竟这会儿他刚中了举,老祖宗对他优待的很,消暑用的冰都是往年的两倍,去庄子不过是为了避开说亲这事儿。   魏楚摇头,“不要,庄子上有什么好玩的,翠红楼新来了一位花魁,舞跳的那是一个美啊,小爷还得去给她捧场子呢!要不要一起去见识见识,见识过了,你就想成婚了。”   方之平赶紧摇头,“我还是去庄子上待着吧!”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带你出去见识见识,你都不去。”魏楚嗤笑,“人生得意须尽欢,何苦整天活的像苦行僧一样呢!”   方之平反驳:“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前世二十几年教育的影响还在,要想心里踏实,黄赌毒都不能沾。   两人的观念在很多地方都相差甚远,相识以后常常争论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交情就跟吵出来的一样。   眼瞅着又是一番争吵,偏偏今日过来有点小忙需要方之平出手,魏楚识相的告辞,“我先走了,别忘了帮我准备几首催妆诗。”说完,就抬抬屁股走人了。   方之平无奈,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一个惧婚的大龄青年,写什么催妆诗呐!万一被别人看到了,还以为他是‘恨娶’呢。   “少爷,小表少爷到了,在侧厅等着呢!”刘时上前道,都等了快半柱香的功夫了。   “怎么没请他过来?”方之平皱眉道,三个人都认识,没什么好避讳的。   刘时赶紧解释道:“小人请了,但是小表少爷一听魏少爷在这儿,便又坐回去了,说是先等等。”   方之平起身,快步往侧厅走去,二表哥怕是因为这次未能中举的事儿抹不开面吧,毕竟魏楚向来嘴上不留情。   说起来这已经是二表哥第二次参加乡试了,三年前就去过一次,不过当时大家都不怎么看好他,他自己也是想着试试看,没打算能中,这次临出发前倒是感觉十拿九稳,但是没想到居然还是名落孙山了,这心里的失落也苦闷可想而知。 第20章   在侧厅等着宋高杰此时心里是百爪挠心,既羞恼,又不甘心,平心而论,在国子监的这几年他是不如表弟用功,但夫子上课讲的,他都听懂了啊,没打过瞌睡,也没逃过课,怎么这次就没考中呢。   家里倒是没责怪他,但是谁都没有个笑模样,看着就沉闷,他也不想待在那儿,之前一起吟诗作对的同窗,虽然能玩到一块去,但不足以交心,想来想去就只能来找表弟了,尽管人家中了举,但依着表弟的性子,也不会嘲讽或是可怜他。   “你来了,恭喜!已经是举人了。”宋高杰强颜欢笑道。   方之平瞧着二表哥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都为他心疼,忙道:“运气而已,这次的主考官性子务实,我也是误打误撞,不然若是赶上一位文风华丽的主考官,能不能中就不好说了,你也别灰心,这次就当是为下次准备经验了,总比那些连下场都不敢的学子有收获。”   “其实我心里也有预感,赶考之前,爹就说我的文章在两可之间,行不行全凭运气,但我还是想着试试看,万一中了呢!”宋高杰顿了顿,“不过让我长这次教训也好,反正把书读好了、文章写好了,不仅乡试用的上,也是为日后的会试做准备。”   还能怎么样呢,既然考不中就只能自己安慰自己了。   方之平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生怕一句话不对,就是往对方伤口上撒盐。一时之间,屋子里反倒是静下来了,只能听见窗外不间断的知了声,平白让人烦躁。   良久,宋高杰笑了笑,“家里已经开始给我寻摸说亲对象了,你要不要一块?”定安侯府交际的都是郧贵,在军中可能还有些势力,但在文臣里头可就抓瞎了,表弟日后是要科举入仕的,娶郧贵家的姑娘于他的前程毫无助益。   自从从永安郡回来,方之平每天起码得听三个人跟他讲‘说亲’、‘说亲’‘说亲’……他现在真的知道在古代十七岁是多大年龄了。   正所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方之平决定还是缩头吧,不都说古人迷信吗,他打算去贿赂贿赂寺庙的和尚,给他解一个‘不宜早娶’的签,把婚事拖到二十岁,这几年他还是好好读书吧。   打定主意,方之平也不含糊,“暂时不用了,我最近去城外上柱香,求个签,算算再说。”   宋高杰点头,“也成,让菩萨给你安安心。”十七岁的头名举人,在京城已经很是能拿得出手了,婚事上选择的余地也大的多。   告别宋高杰,方之平把自己打算去城外的消息告知家里人,言明打算住几天再回来,顺便去寺里烧香。   老祖宗是没什么意见,倒是他爹和他娘唠叨了几句,无外乎嫌他在家没待几天就要出去,不过孩子大了,当父母也管的也宽松了,虽然念叨了两句,但到底还是放他去了。   六月份,天正是热的时候,尽管方之平选择大清早就出门,但还没出城门呢,便已经是一身的汗了。   这次出门,方之平拢共就带了两个人,书童刘时,还有小厮方刚,三个人一人一匹马,行在有几分清冷的街道上速度倒是不慢。   出了城门大约四、五里路,官道上迎面过来几辆马车,瞧上面的坠饰,乘坐的应为女子,前后皆有七、八个身穿军服的小兵护着,看上去阵仗不小,不过大都很是疲惫,小兵们的衣甲已不鲜亮,应该赶了很久的路。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马车上的颜色——黄色,除了皇家以外,可没人敢用。   方之平识相的打马让道,待对方过去以后才继续赶路。   年纪渐长以后,方之平没少关注朝廷的动向,一般的大事小情他还是知道一二的,如今的皇帝已经年逾五十了,年迈而体弱,虽然立了太子,但其余的几个皇子并不安生。   太子是中宫所出的嫡子,虽然在政绩没多少建树,但也没犯过什么大错,荣王居长,在文人里名声不错,母妃是正二品淑妃,英王最得人心,可惜出身不高,母亲是庶出,仅被封为从四品贵仪,母族地位也不高,睿王年纪最小,仅二十岁,在朝堂上没多少根基,但最是得宠,母妃是庶一品贵妃。   刚刚过去的这位,方之平料想应该是嫡出的四公主,仅十八岁,虽然是皇上最小的孩子,又是嫡出,但并不是很受重视,上面有同为嫡出的大公主,还有才名出众的二公主,相比而言,四公主的确不甚受瞩目。   去年皇帝带着众多的皇子、公主去江南巡视,四公主不幸在途中染病,只能停在鄣郡养病,而一行的众人不管是皇帝,还是妃嫔、皇子,都没停下,直奔江南而去,三个月后返回时也未作停留,当然要不是今年年初皇后在国宴上发了几句牢骚,方之平还真不太可能听见有关于四公主的这些传闻。   看这车队的阵仗,十有八九是这位在鄣郡养病养了一年多的四公主,在这样的天气里赶路,方之平深表同情。   不过,这些皇家的事儿,离他太远了,茶余饭后的时候听听也就罢了,用不着他来操心。   借着主持‘不宜早娶’的解语,方之平总算是把婚事拖到了三年后,这事儿还真没有他之前想象的困难,他娘和他爹一听人家的批语,立马就松口了,剩下的人对他的婚事就是可有可无的态度了,成与不成都是无关紧要。   不过让方之平高兴是因为以后不用去国子监上课,府里特意给他划了个院子,毗邻前院,方便外出和交际,月例也上涨了一倍,不过这点银子可远远不够他的日常开销,他现在的主要收入来自之前跟李昊然合伙开的几家衣橱店,大齐是没有衣橱的,衣服都是放在柜子里,所以店铺刚开张那会儿,一个月单是利润方之平便能得几千两,不过现在没那么多了,一个月仅有一、二百两银子。   不过方之平还是很满意的,每个月他也就花费四、五十两银子,余下的四分之三都能存下来,即便是将来分家也能维持现在的生活水平。 第21章   这几年宋氏过得还算舒心,平日里要忙的事情不多,再加上保养得当,看上去变化不大。   对于掌家权她早就已经死心了,现在最大的烦恼就是二儿子的亲事,眼瞅着大儿子那边光孩子就已经四个了,二儿子这边婚事儿都没着落,让她不得不操心。   “慧姐儿的婚事儿已经看的差不多了,你这个当哥哥的,倒是让妹妹走前边了。”宋氏抱怨道,辛辛苦苦为庶女相看,虽然不至于使坏心,但心里到底是不怎么得劲儿。   方之平心虚的摸了摸鼻头,“再等三年,儿子不是也可以相看了,再说了,搞不好到时候我已经中进士了!”   最后一句方之平心里可没底,虽然打算三年后参加会试,但并不敢肯定三年后的水平能够让他榜上有名。   宋氏只是发几句牢骚而已,毕竟人家主持的批语在那儿放着呢,便是儿子想娶亲,她也不敢呐。   “行,大不了娶一个比你小五、六岁的姑娘回来。”这年头谁家姑娘都得是十四、五岁就定亲、成婚,真跟他儿子一样拖到二十岁,不是被孝期耽误了,就是本身或者家风不好,她也不愿意让儿子娶这样的女子,当然皇家除外,那是最不讲规矩的地方,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多大年纪成婚都没有别人说话的余地。   方之平有些木然,三年后他这副身体二十岁,灵魂却已经活了四十年,心智怎么也比同龄人要成熟的多,娶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他下不去手啊。   “慧姐儿看的哪户人家?什么时候定亲?”方之平问道,试图把话题从自己身上移开,慧姐儿虽然是他唯一的妹妹,但两人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次面,感情还真算不上深。   “能定什么人家!”宋氏不满道,小户出身的举人、秀才,老祖宗看不上眼,只能从郧贵里头找,但慧姐儿只是个庶女,可选择的范围小,“定下了理国公府二房的庶子。”   理国公府同他们定安侯府一样,也都是祖辈留下来的爵位,比他们高上一等,而且现在人家府里的三老爷是兵部尚书,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不过二老爷就没多大本事了,富贵闲人一个,领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闲职,算是面子上过的去。   方之平甚少在郧贵圈里走动,知道的消息也不多,对理国公府二老爷的庶子,还真没怎么听说过,“哪个庶子,人品、学识怎么样?”   到底是侯爷唯一的女儿,宋氏对她的婚事儿还是挺上心的,起码男方那边的情况都细细打听过,“在他们国公府里头,排行第七,单名一个榆字,在私塾读过几年的书,人倒是挺老实的,不出去瞎混,有两个通房丫头,不过没闹出过人命来。”   总的来说就是没什么本事,但也闯不了大祸,靠着国公府,慧姐儿跟着他起码不会吃苦,不过若是想当诰命夫人,怕是有些难度了。   方之平点头,“人不出去瞎混就好,有国公府在,日后也能弄个过日子的营生。”郧贵子弟只要安分守己,日子总不会太难过,起码吃喝不愁,就怕那种整天出去瞎混的,京城掉下块砖头来都能砸到个官儿,碰上硬茬子的机率比别地儿大多了,那是给自己找不安生。   宋氏叹了一口气,那也得他自己愿意干才行啊,就怕他自己什么都不想干,反正只靠着府里也能过活,“慧姐儿自己挺满意这婚事的,小两口慢慢过呗。”反正她是不会去管。   方之平直觉娘亲语气不对,“瞧娘你说的,慧姐儿这么小,知道什么呀,还是得你们长辈看着才行。”   宋氏因为是慧姐儿的嫡母,所以在婚事儿上是上了心的,她本打算托娘家兄弟给庶女找个家境一般的年轻举人,嫁过去就是当家太太,有侯府和丰厚的嫁妆在很快就能在婆家立起来,哪成想老祖宗直接就看重了理国公的庶孙,慧姐儿本人也更想嫁进理国公府。   “她的事儿都定下了,就不说了,青哥儿在老家怕是也快来信了,不管他能不能中童生,你对他的态度都不需要变,记住了吗?”宋氏嘱咐道。   方之平点头,他对两个庶出的弟弟,向来是不怎么亲近的,该给的礼物给,该有的礼节也有,但交心做不到,帮对方争取利益就更不可能了。   ***   “姨娘,没几天三弟就得来信儿了,这次肯定能中,就是不中您也别骂他,这读书中举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弟弟才十三岁,咱们会中的,您别总拿二哥跟他比,人家启蒙比三弟早,又有舅舅和外公教导,不一样的。”慧姐儿叮嘱道,上次三弟没考中,姨娘便总是絮叨他,弄的他都不想再屋里待着了。   杜姨娘心里不舒服,孩子托生到她肚子里,天生就比太太肚子里的孩子低一头,侯爷不重视,老祖宗瞧不上,银钱不凑手,读书也没有长辈教导。   “怪我啊,要是你们姐弟托生在太太肚子里,哪还用吃这些苦!”杜姨娘丧着脸道。   慧姐儿抿唇,“我不是怪您,三弟也不会怪您的。”她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杜姨娘也知道自己刚刚那话是伤孩子的心,解释道:“我是真发愁,读书花银钱不说,若是一次、两次都不中,老祖宗可能就不让三少爷下次再回老家考试了。”二少爷考试都是一次就过,到了三少爷这儿,第一场考试就这么费劲,老祖宗肯定会觉得三少爷没用,一句话下来,三少爷还能不能读书都不好说了。   慧姐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老祖宗才不管咱们几个呢,姨娘就别杞人忧天了。”她们几个是哪个牌面上的人,一年到头能老祖宗想起来一次就不错了。   杜姨娘欲言又止,半响才叹了口气道:“你就别管了,说不定明年这时候就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吧!”   “姨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慧姐儿皱眉道,“看在理国公府的面子上,我出嫁的嫁妆也肯定少不了,到时候姨娘和三弟手里头也能宽松些。”   她选择嫁给理国公的庶子,图的就是以后帮衬姨娘和弟弟,谁不知道太太给她安排的举人、秀才才是更好去处,嫁过去就能当家作主不说,更重要的是以后十有八九能被朝廷封为诰命,成为正儿八经的官太太,而不是一个国公府二房的庶子媳妇。   但她若是真是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嫁妆肯定不会太丰厚不说,姨娘和弟弟不会也不能借着理国公府的势让府里的人高看上一分。   杜姨娘心里闷极了,喉咙就像堵了一块棉花一样难受,为人妾室就是半个下人,有时候甚至不如下人过得舒心,有很多时候她甚至会后悔当初用尽手段成为侯爷的通房丫头。   ***   八月十六,万里无云,天气不冷不热,正是结婚的好日子。   方之平的身份在宾客里头可不起眼的很,不过因为是新郎官的好友,所以同其他几个经常蹴鞠的同窗一起都被安排在第四排第二桌上,同桌的人大半都认识,倒是挺能聊的开。   借着好友的婚宴,方之平倒是把皇家的人认了个大概,,除了皇帝和后妃以外,诸位王爷、公主和宗室基本都来了,本朝虽然有男女大妨,但公主毕竟不同,不然二公主的才名也不会传出来,所以几位公主都在前院露过脸之后,才去了女眷那边。   四公主是唯一未嫁之女,又是太子的妹妹,一时之间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方之平也凑了热闹,不过因为距离远,所以只能看个大概。   公主们都是盛装打扮,头上的坠饰多且繁杂,方之平都替她们觉得脖子痛,大公主远远瞧过去甚是威严,虽然脸上带着笑,却让人觉得不好亲近,相比之下,二公主打眼看过去倒是让人觉得可亲,脸上的笑容也真诚的多,三公主不甚起眼,一直跟在前面大公主后面,比起四公主更像是跟大公主一母同胞的姐妹。   四公主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裙子,头上的坠饰也大都简单大气,笑起来还露出了几颗洁白的牙齿,一点都不符合古人要求‘笑不漏齿’的美,不过给人一种爽利劲儿,也显得更轻松自在些,不像是来参加婚宴,倒是更像在山野里游玩,看得人心里透亮。   方之平一时之间竟被晃了神,倒不是因为四公主有多美,而是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前一世生活的地方,那里的轻松、简单、肆意,还有自由自在的空气。   不过其他人就不是很能接受四公主的礼仪了,一个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笑,就跟没有教养的乡下妇人一样,虽然碍于皇家不敢说出口,但大家都很有默契的将注意力移开,唯有方之平一个人怔怔地看向四公主。 第22章   被一个俊秀少年长久的凝视,四公主发现之后,心里自然是甜滋滋的,当然心里除了那一点点的喜悦和虚荣感以外,再多就没有了。   许是在鄣郡待的久了,四公主愈发不习惯这些繁文缛节,见除了那少年以外的人都没注意到自己,俏皮的冲人家眨了眨眼睛。   方之平缓过神来,真跟他前世的小表妹一样,自由自在、无所拘束,下意识回了一个微笑。   四公主:不会是个浪荡子吧!   方之平:小……姑娘   虽然在心里把人家当成了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但方之平可没有想要去接近的意思,大齐朝嫡出的公主,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他一个小小的举人,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见对方已经看向别处,脸上也是一派的云淡风轻,四公主也就不再细究刚刚的笑容,她也没有瞧出人家的恶意来。   四位公主露过面之后便直接去了后院,留在的前院的人里,除了侍女以外,都是清一色的男人,有身份的等着新郎官敬酒,没身份的跟同桌的人敬酒,方之平他们这桌都是新郎官的玩伴,虽然身份不够,但交情是有的,所以魏楚也过来敬了众人一杯。   “你小子可是有日子没跟大家伙一块玩了,下个月哥几个约了一块去打猎,你要不要一起?”杜宇凑过来问道,跟方之平一样,他也是家中的次子,家业有大哥顶着呢,他只要不闯祸,大家就满意了,反正是他们家是宗室,以后真想谋份差事也容易,所以现在就光想着怎么玩了。   一般来说,靠祖上余荫和家里势力过活的子弟,和自己发奋图强想要科举入仕的读书人,这两者应该是没什么交际,甚至互看不顺眼,但方之平却是例外,能在两个圈子都混的开。   魏楚他们愿意带方之平玩,主要还是因为方之平本人就会玩,蹴鞠、骑马、游泳这些就不说了,关键是方之平自己能想出新玩法来,比如麻将,冬天几个人围在一起,喝着茶,摸着牌,还不耽误聊天,这游戏简直是让大家对方之平叹服,能自个儿想出新玩法,这才是真会玩的人。   “成啊,反正我现在也不用去国子监读书了。”方之平道,真让他一天到晚宅在家里,他还真待不住,总得有几天出去松快松快,若是跟表哥他们一块出去,闲暇时候总得赋诗几句,但跟魏楚、杜宇他们一起出去就不一样了,那玩的才是真痛快。   可能是看方之平答应的太痛快了,杜宇反而劝道:“你虽然中了举人,但也别太放松了,不是还有会试吗,等都考完了,想怎么浪就怎么浪。”   方之平心说,真到那个时候,怕是想浪都时间浪了,不过对方到底是为他好,“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就是想一块出去散散心,不然非得闷出病来不成。”   杜宇笑道,“也好,省得在家学成书呆子了!”别到最后跟他姐夫一样,整天之乎者也,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学问。   “有这么俊俏的书呆子吗?”方之平厚着脸皮道,不过声音倒是下意识放轻了,朋友间开玩笑也就罢了,真让外人听见,难免会惹人发笑。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方之平说这种自恋的话了,但杜宇还是有几分不适应,读书人的脸皮就是他们这种粗人没办法想象的,能够面不改色的夸自己俊俏,啧啧……   方之平坦然接受好友的‘敬佩’,他说的本来就是事实,算不得自夸。   一整场婚宴下来,方之平除了吃吃喝喝以及聊天以外,什么都没做,倒是从容的很,后院的四公主可就不一样了,能跟她坐在一桌上的女眷,除了公主就是长公主,连郡主都不够格,而作为唯一一个未婚的公主,难免要被这些‘已婚妇女’们一一打趣。   这个说‘靖嘉啊,等你成婚了就知道了’,那个说‘靖嘉,还是你好,再没有自己一个人更自在的时候了,成了婚要管的事情就很多了’。   除此之外,‘已婚妇女’还都喜欢给未婚的姑娘传授自己经验,譬如怎么管住男人,譬如怎么处理那些妾室,再譬如怎么跟公婆相处。   四公主真心觉得挺没意思的,还不如那些把自个儿孩子拎出来不着痕迹的夸一夸的人呢,起码听着不闹心,现在被众人这么一说,她是一点想成婚的念头都没有,虽然贵为公主,但成婚以后养面首只能等到驸马死后才能摆到明面上来,但驸马却能光明正大的养小妾,太不公平了!   四公主木着一张脸,听姑姑、姐姐们唠着各种家常事儿,就算是金枝玉叶,成了婚以后也得围着夫婿、孩子转,比如她的嫡姐,在宫里的时候连四妃都不放在眼里,父皇的才人,拎着鞭子说抽就抽,抽完以后还什么惩罚都没有,但成婚以后,还不是管不住大驸马纳妾,哭也哭了,闹也闹了,甚至还跟母后告过状,但人家是把小妾发卖了,但转头就养了外室,谁能管的住,母后又不能把大驸马给绑起来。   素有才名的二姐,未出阁以前整日除了弹琴,就是写诗,用来泡茶的水是侍女收集的百花花露,冬日泡澡也要撒满花瓣,为了看昙花盛开可以一整个晚上都不睡觉,身旁伺候的宫女也得懂得鉴赏诗歌、词曲,但是现在呢,琴也不弹了,诗也不写了,整日不是给小叔子、小姑子操心定亲,就是拦着公婆别在花园里种菜,别把老家的人召进府里。   三姐是嫁回自己的母家,驸马又是她嫡亲的表哥,小两口过得恩爱,只是成婚四年尚未有一男半女,以助于两人看遍了大夫,药也吃了不少。   总之,嫁给有爵位继承的贵族,管不住夫婿纳妾,嫁给文采非凡的状元郎,却得管着他从老家过来的一大家子,嫁给自己的母家,也得受公婆管制。   姑姑们也没有哪个是真过的舒心的,跟寻常人家的姑娘一样,总有种种无奈,想来想来还不如在宫里当公主自在呢!   不过,自己已经十八岁了,四公主知道母后怕是拖延不了多久了,再疼自己,她也不能违抗父皇。   ***   从永宁大长公主府回来,方之平已经是满身的酒气,强打精神洗完澡之后,便直接躺床上睡着了。   半夜醒来,方之平摸了摸自己脑门上的汗,脸颊忍不住发烫,做春梦也就算了,但女主角的脸是为什么会是今日见过四公主!想起梦里自己跟人家这样那样,方之平忍不住拍了拍自己脑袋,色迷心窍!   亵裤已经脏了,连同被子都沾染上了不可描述的东西,方之平又羞又恼,一丁点的睡意都没了。   好在方之平日里都是自己拿衣服穿,这会儿也不用惊动别人,换上干净的亵裤,穿上外衫,方之平干脆点灯看起了书,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方之平虽然已经有了自己院子,但他院子里的人,大多跟正院有关系,所以二少爷半夜起来点灯读书的消息自然是瞒不过宋氏,召人过来一问,方之平团成一团的被子和亵裤自然也被知晓了。   宋氏马上就是四十岁的人了,哪能不清楚这些事儿,之平虽然之前拒绝过丫鬟去伺候他,但此一时彼一时,之平不宜早娶,成婚要等到二十岁才成,这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若是憋坏了可怎么办?   不过之平以前想要夫妻和睦,不弄那些个莺莺燕燕去干扰夫妻之间感情,这想法是好,她也支持,如今到了必须要安排的时候了,她就挑一个姿色普通,心性又老实的丫鬟去做通房,每次必赐避子汤,绝对不会有庶子、庶女。   宋氏打定主意,先让赵嬷嬷和身边的几个大丫鬟推荐合适的人选,筛出来符合条件的三个丫鬟来,又让人把二儿子叫到正院来。   读了半夜的策论集,方之平已经算是冷静下来了,接到娘亲的传唤,他还以为对方有什么要紧事儿呢,毕竟娘亲很少打扰他读书的时间。   哪知道进门一看就有三个面生的小丫头毕恭毕敬的站在娘亲面前。   “娘,你叫儿子过来有事儿?”方之平问道,没事儿不可能喊他过来,毕竟他一个时辰以前刚刚和他娘一起用了早膳。   宋氏招手示意让过来,“你瞧瞧这几个小丫头怎么样?”   方之平还以为这是要让他挑个洒扫丫头呢,毕竟像是洗衣、打扫卫生这样细致的活儿还是得由女的来干。   挑选洒扫丫头,方之平自有一套原则,首先就得体格好,体格好了才能干活,娇娇弱弱的那种活干的少不说,最怕她干的慢,平白耽误功夫,其次得嘴巴严,不能到处带话、嚼舌根,最后得老实,不能挑食,不能想‘上位’,换而言之就是不能对他有意思。   方之平耐着性子一一瞧过去,左边这个看上去太娇弱了,不知道为什么衣服做的那么紧,腰肢细的好像立马就能扭断一样,中间那个看上去就不老实,冲他眨什么眼啊,右边这个倒是瞧着还成。   “就右边这个吧。”   宋氏简直惊喜,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想来也是憋久了,十七岁的大小伙子,连个侍妾丫头都没有,身体能舒服嘛。   当下就表示:“成,待会儿娘就让人把这丫头送过去。”   少年人面皮都薄,宋氏不多说,挥手让人让面前的几个丫头下去,聊起了别的:“你爹的四十整寿下个月就要到了,可备好了寿礼?”   爹的四十整寿是大事,方之平早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儿子前段时间托人淘换一把前朝陶大师所制的古扇,虽然是大师早年的作品,但保存的非常完整。”   陶大师是前朝制作扇子的大家,四十岁技艺大成,不过因为战乱他的作品流传下来的不多,后期的作品可以说是千金难求,而他早年的作品虽然技艺还不够完善,但对于喜爱者而言,也相当贵重,方之平花了五百两银子才从一位急需用钱的收藏者手里买过来。   宋氏点头,之平在为人处世上向来是不需要他操心的,这古扇既能送到侯爷心里去,在贵重上也压不过长子去。   “你若是有空,可以去看看长生,他已经启蒙两年了,左右也识了不少字,你点拨点拨也好。 ”宋氏嘱咐道。   长生是方之铭和小崔氏的长子,侯府的嫡长孙,今年已经七岁了,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在长生五岁的时候,方之铭特意请了一位老举人在家给长生启蒙,这待遇在侯府绝对独一份了,方之铭当年是去了青云书院,方之铭、方之青和方之业则是去了方举人自己办的私塾,自然是比不了。   一个七岁的孩子能会多少东西,他自个儿的先生便能应付,宋氏让次子过去,不过是想着能联络长子和次子之间的感情,好歹是亲兄弟,总比那些庶出的要亲近,更何况这于他们二人都有益。   方之平接受娘亲的好意,表示会找时间去看看大侄子,他跟他大哥之间其实并没多少利益冲突,两人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所拥有和需要的资源也不同,幼时可能还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闹别扭,但是现在都不是小孩子了,纵使不亲近,但也不会让外人看了笑话。   两人聊了没多久,方道如便过来了,这两年,特别是给方之铭请封了世子之后,方道如愈发不爱往妾室那边去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宿在书房,也时常过来陪宋氏,或是用膳,或是聊天,或是显摆自己刚得的古玩,总之看起来不像是要四十岁的人,更像是六十岁、七十岁。   方之平已经习惯在正院时不时遇到他爹了,许是马上要到不惑之年,他爹总算是知道正妻的好了,过来找他娘说的都是芝麻大小的事儿,不过倒甚是温馨。   不过方之平这次是猜错了,他爹是过来找他的,聊的也是他的事儿。   “爹你认识王先生?”   不怪方之平惊讶,这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一个京城的侯爷,一个江南的大儒,怎么想都觉得没有交际。   方道如轻咳了一声,不自在的说道:“交情不深,年少的时候认识过。”已经二十几年都不曾联系过了,早年相识的时候对方还是个没什么名气的举子,要不是为了次子,他也想不起来早年还跟人家相交过。   方之平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爹,这实在是难以想象,王宗元二十一岁便中了探花,在翰林院待了不过一年便辞职回了故里,专心研究儒家经典,如今已经是公认的大儒了。   王先生只在京城待了一年多,没想到居然就认识他爹。   方道如被看的有几分窘迫,这认识的过程实在是不好跟儿子说,当年他才八岁,偷偷带小厮溜出去玩,路上不留神被人偷了银子,被店家当成吃霸王餐的了,想他堂堂侯府少爷,居然被十两银子急哭了脸,还是王宗元看不下去替他付了银子。   自那以后他跟王宗元私下也来往了几次,人家回江南以后,他们俩还通了信呢,只可惜后来事情多了,就没再联系。   要不是夫人前几日跟他抱怨次子没有名师教导,他还真想不起这一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是四公主,下任皇帝上位,她就是长公主。   晚安么么哒。 第23章   方之平拿着他爹的亲笔信走出房门的时候,脑子里还晕晕乎乎的,这是‘穿越福利’,还是终于出现的‘男主光环’?   他爹跟江南的大儒早年有几分交情,如今还写信让人家看顾一下自己,方之平觉得这惊喜来得有些猝不及防,整个人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不过虽然有这样的好事,方之平也没昏了头,去江南还得等一段时间,毕竟他爹的四十整寿马上就要到了,除此之外,他要准备的东西还多着呢,这一去怕是一两年之内都不会回来,京城这边必须要安顿好,自己要带的人和行李也马虎不得。   瞧着儿子恍恍惚惚的走出门,方道如摸着自己的小胡子严肃道:“这孩子,还是不够成熟。”瞧瞧,还得好好磨练才成。   宋氏不言语,这人对儿子一向是都是这样,面上不留情,心里却软着呢,这会儿在心里指不定怎么得意呢。   方道如以为宋氏是怪他这个事儿说晚了,解释道:“我也是最近才想起来的,你也知道,我平素又不爱读书,哪知道久不联系的古人成了大儒,再说江南离京城又这么远。”   “侯爷说的是。”宋氏语气平缓的回道。   方道如虽然已经习惯了妻子现在这副跟他不亲近的腔调,但还是觉得挫败,早年他们也曾恩爱过,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两人就离了心,现在哪还有夫妻相处的样子。   “之平去江南,怕是好几年才能回来,你若是觉得没事儿做,不如就把长寿抱过来。”妻子同长子和长媳之间的关系还得再亲近些才好,毕竟将来他百年后,妻子还是得跟着长子过,就她这个性子,若是没人帮衬,老封君的日子都过不快活。   长寿是方之铭的第三个儿子,跟长生两个人是唯二的嫡出,今年才两岁,小家伙是早产儿,生下来的时候刚刚五斤,哭声跟小猫叫一样,又娇又弱,小崔氏照看他可是废了不少的心力,不过现在身体已经养的很好了,虽然不比正常的孩子,但已经不常生病了。   宋氏吃够了孩子被抱走的苦,次子没出生的那几年,她恨不得一天三回的往老祖宗院里跑,可到了孩子还是跟她不亲,再说长生之前已经让老祖宗养着了,她若是再把长寿抢去,小崔氏还怎么活。   “不用,长寿让小崔氏养着就挺好。”宋氏板着脸拒绝道,出的这叫什么主意!   见宋氏是真心实意拒绝,方道如便没往下劝,他总不能逼着妻子养孩子,不然两人的关系怕是要更僵了,方道如思忖着换了个话题。   “慧姐儿的亲事儿两家商量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定亲?”老夫老妻坐下来,除了儿女的事儿,方道如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好聊的。   宋氏脸更僵了,这事儿都是老祖宗和小崔氏在办,她上哪去知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压着怒气道:“妾身也不知道。”   方道如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了,不自在的握紧了手中的折扇,一时想不起要说什么来,四周静得让人恼火,半响才道:“那我先走了,你好生歇着吧。”   宋氏毫不拖泥带水的起身,声音生硬:“恭送侯爷。”   方道如看也不看,快步离开。   “夫人这是何苦呢!”赵嬷嬷轻声劝道,“老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侯爷既然有心,您又何苦犟着!”再说除了大少爷被抱走这事儿,侯爷也没做过什么对不去夫人的事儿,虽然姨娘和通房没少过,但大户人家哪家不是这样,侯爷又没有宠妾灭妻。   “嬷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不过,只不过我这心里实在是过不了这个槛儿。” 宋氏低声道,长子被抱走的时候,她日日难眠,对方却在姨娘那里,次子出生以后,庶子、庶女一个个的开始外蹦,等到她青春不在,正房也就留不住人家了,现在老了,折腾不动了,再来跟她当‘老来伴’,凭什么!   宋氏心里既是怨又是不甘,总归是没办法待丈夫如同往昔一般,反正孩子们都大了,谁离了谁都一样能活。   赵嬷嬷安抚的拍了拍宋氏的后背,“老奴知道您心里委屈,可谁家的日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   “嬷嬷别再劝了,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宋氏近乎强硬的说道。   宋氏很多时候性子都是软的,不然定安侯府早就闹腾起来了,哪还有现在的安生日子过,不过软和人强硬起来才让人没辙,赵嬷嬷不敢往下劝,只得喃喃道::“您自己想清楚就好。”   ***   定安侯府在京城虽然已经没落,算不得一流的家族,但祖上的余荫还在,勋贵之间一层层的关系网又总能把这个不大不小的圈子全部连到一起,所以方道如四十整寿这一天府里还是很热闹的。   单是前院就摆了十几桌,方道如带着四个儿子在院子里招呼,当然方之青和方之业在众人眼里只是顺带的,并不受重视,大家关注的还是两位嫡子,长子有爵位继承,是定安侯府板上钉钉的接班人,次子则是十七岁的举人,在勋贵里面算的上是头一份。   “方兄,真是家有麒麟儿啊!”靖毅伯拱手道,两个嫡子都争气,不但兄弟之间不会相争,还能互有助益,这在他们这样的家庭绝对是难得了。   勋贵之所以迅速没落,与家族内斗或多或少都有点关系,昔年这些家族都是跟着开国皇帝打过天下的,就是皇子皇孙也得拉拢,现在不过三代便后继无力了,像定安侯府这样混到在朝堂上连说话的地方都没有的家族也比比皆是,长子和次子相争,嫡子和庶子相争,勋贵里都不怎么讲规矩,那些曾经打过天下的老祖宗们当年就不怎么讲规矩,从根子上就不对,子孙也没有下大力气去扭转家风的,一代代下来,自然也就是慢慢开始没落。   方道如心里得意,面上却谦虚道:“崔兄说笑了,他们还有的历练呢。”   “方兄,这是故意眼馋我们吧!”旁边的留侯薛忠淼捏着胡子忿忿道,方道如这老小子向来好命,小时候有个精明的娘护着,不管是世子之位,还是定安侯这个爵位,拿下的那叫一个轻松自然,屁大的纷争都没有,娶妻娶的是清贵人家的女儿,性子软,会教育孩子,既让府里清净不说,也不会苛待庶出的孩子,这到了下一代,方道如就更好命了,多少年了,他们勋贵里头也就出了这么一个少年举人,还让这小子给摊上了。   薛忠淼越想越觉得老天不公,一样的侯爷,人家是掉进福窝里,要什么有什么,他就得靠自己,没人管、没人问、没人帮!   瞧着方道如板正的脸,薛忠淼闷哼了一声,这么一张催债脸,怎么就没把好运气吓到他这边来。   “薛兄想多了。”方道如一板一眼的回道,一点面子都不给对方留。   方之铭赶紧打岔,“伯父这边请,座位都给你备下了。”他爹可真是‘真性情’,人家好歹也是侯爷,哪有把话说脸上的!   薛忠淼笑道:“还是你小子有眼力劲,是个有出息的。”不像某人,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方道如面色不变,儿子出息就是他老子出息,总比一怂怂一窝的强!   这两人几十年了,都互看对方不顺眼,大家伙早就习惯了,要是哪天和风细雨的讲话,那才吓人呢,见留侯离场了,剩下的人接着吹捧,夸赞的对象也从方之铭和方之平两个人,办成了方之平自己。   都是四五十岁留着胡须的中老年人,基本上都是做爷爷的人了,夸起小辈来那叫一个顺溜,浮夸中不失真实,慈爱中不失平滑,夸的方之平都有点脸红,有种被当成小孩子哄的感觉,好在他已经过了被人夸走的稳当便要绕着院子走一圈的年龄。   方道如状若不经意的瞧了几眼次子,呵,这小子,脸皮还得再练,不过在年轻人里头到底是性子成熟的。   老爹的生日宴,方之平也把李昊然请过来了,毕竟做生意最不能缺的就是人脉,多认识几个人总不会有坏处,别哪天大水冲了龙王庙就成。   不过过往同窗里头,被方之平私人邀请的只有李昊然一个,其余的不是专心读书,无需认识郧贵子弟,就是像魏楚这样的,属于另一个圈子,来参加他爹的生日宴,双方都不自在,何苦来哉。   当然宋氏的娘家,除了宋老太爷和老夫人以外,其余的正经主子都来了,这也是定安侯府到场的唯一清流。   酒过半巡,方之平已经脱离开中老年人群,跟小伙伴们坐到一块,李昊然做了几年的生意,这口才也练出来了,跟周围人都能说上几句,倒是宋高杰一直在喝闷酒,要不是他哥宋高志在旁边管着,肯定早就喝醉了。   “少喝几杯,先吃点菜垫垫。”方之平不无关心的道。   “没事儿,我早膳吃的多了,胃里有底呢!”宋高杰端着小酒盅道,在家他爹娘管着紧,每天除了读书还是读书,若不是姑父生辰,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呢!   方之平见状陪他饮了几杯,古代的酒都是采用自然发酵法,度数不高,一般也就是十几度,基本上是很难醉人的,当然喝多了一样不行。   宋高杰自从参加乡试回来以后,便没有再去国子监上课,而是在家学习,由他爹爹和外公亲自教导,二对一的辅导,自然效果更好,只是时间太过紧张了,管教的也太严,他以前在国子监松散惯了,如今很难适应。   碍于大哥在旁边,宋高杰也不好跟表弟诉苦,只能不停的碰杯喝酒。   倒是宋高志看不过眼,照他弟弟这么灌下去,半个时辰以内准保把他自己和二表弟都给灌醉了,两个人若是大庭广众之下撒起酒疯来,那还了得!   “这么喝酒也挺没趣的,不如咱们玩飞花令怎么样?”宋高志提议道。   坐在这一桌上的基本上都是跟定安侯府比较亲近的年轻人,除了宋氏两兄弟和李昊然以外,还有崔家的三位少爷,慧姐儿的未婚夫,还有跟方之铭玩的不错的几个故交,除了方之平本人、宋氏两兄弟和李昊然以外,都没有功名在身,读过书、也识字,但飞花令这东西就玩不转了。   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挺知道要面的,在家的时候又都是宝贝疙瘩,别人提出来自己不会的东西玩,这感觉就不好了,不是觉得对方看不起他,就是怪别人没眼力劲儿,总归是恼羞成怒。   “玩那个有什么意思,男子汉大丈夫,喝酒就喝个痛快,有本事比酒量啊!”   “对啊,是男人就比酒量!”   “别娘们唧唧的!”   “能不能痛快点!”   宋高志被同桌的几个人怼到不行,气的脸都红了,他不就是提议玩个飞花令嘛,不想玩就不玩,至于闹成这样!   方之平赶紧打圆场,“拼酒和飞花令以后再玩,今儿咱们来个新鲜的。”   李昊然接话:“什么新鲜的,说出来听听?”   “今儿是我爹的寿辰,咱们就比说吉祥话,说完一圈之后,推举说的最好的人喝一杯,我先来一个俗套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李昊然紧跟着:“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宋高杰:“福禄欢喜,长生无极。”   宋高志领情:“德如膏雨都润泽,寿比松柏是长春。”   主人家都圆场了,剩下的人也就不好意思闹了,说吉祥话谁不会啊,虽算不上有趣,但放在这却既应景,又出不了岔子。   不过这说吉祥话也能看出文化水平来,比如宋高志能说出对联来,后面慧姐儿的未婚夫就成了‘吉祥如意’,不过好坏是大家评的,文采最甚的宋高志愣是一次都没能选上‘最佳’,反倒是方之平喝了四回酒,算是在座的人里最多的一个了。 第24章   这一桌这么热闹,自然就把别人的眼光吸引过来了,这要是在耕读世家,大家伙肯定以为是在玩飞花令,但郧贵子弟能玩这个的可不多,不聚众赌博就不错了。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在比赛说吉祥话,虽然应景,但围观的中老年人群全都是一脸懵逼,这TM有什么好玩的,他们年轻那会儿,玩骰子、喝花酒、斗蟋蟀,这就算是会玩的了,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喜好这么的雅致!   不服老不行啊!   借着这个游戏,众人也都凑趣儿跟今日的寿星公说了句吉祥话,整个院子里是其乐融融。   李昊然低声道:“今儿我又跟着你学了一招。”这小子脑子到底是咋长的,会读书、会做人、会办事儿,合着女娲娘娘造人的时候就偏心到不行了。   方之平打趣道:“配合的不错,你还别说,这次下江南,我是真舍不得你。”   “咦,你一个大男人,莫做小女儿姿态,我还得在京城为咱们俩共同的事业努力呢!”李昊然道,京城虽不易居,达官贵人成群,但好在还有侯府罩着,而且天子脚下,治安也比其它地方要好,江南那地方就不好说了,天高皇帝远,肯定有几个土皇帝在那儿,生意让人给占了没什么,万一人家杀人灭口,那哭都没地方哭去。   “那我的钱袋子可就拜托你了!”方之平道,娶媳妇不用他花银子,但养媳妇可就得他自己花银子了,他可不能跟他爹一样,娶了媳妇还得让人家花自己的嫁妆来补偿日常开销。   李昊然这几年对赚银子这事儿信心足的很,就像好友方之平擅长读书一样,他天生就应该去做生意,既能赚银子,心里也舒服。   “你就等着瞧好吧!”李昊然已经暗戳戳做好了下一步的打算,衣柜生意在京城显然稳定了,他下一步的目标是四周的城镇,将木料换成次一等的,花纹换成简单的,又能在乡绅那里赚一笔。   都说‘术业有专攻’,方之平对这个是绝对信服的,做生意这事儿他除了出个新奇的点子,其余什么都做不了,衣柜的生意能在京城做成、做大,都是李家的功劳,要不是对方需要借着侯府的名头,免被宵小算计,他还真不好意思拿三成的红利。   不过,衣柜这东西不属于消耗品,短时间内还有的赚,时间久了便没多少赚头,方之平有心把后世的烈酒苏出来,毕竟这蒸馏的原理都清楚,但以他现在的身份,肯定是保不住这方子,平白出风头却落不着好处,所以再是有前景现在也做不得,当务之急还是科举,没有什么就没有人权,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方道如四十整寿过得热闹,老祖宗的生日跟她儿子仅隔了一个月,不过这次方之平就不等了,毕竟老祖宗今年六十二,并非整寿,他也没必要一定要参加,留下比往年加厚三分的寿礼便足够了。   方之平对外说是南下游学,并没把他爹跟王宗元的关系说出来,收拾了两马车的行李,带着四个家仆,跟着人家运镖的马车往江南赶。   越是往南,天气就越是暖和,方之平起初还在马车里待着,后来索性自个儿出来骑马,因为是跟着人家镖局一起走,所以行程不能耽误,一路上没少露营,再糟糕点,还有可能碰上下雨。   从京城到江南,鄣郡是必经之地,这里已经很靠近江南了,文风昌盛,街上时不时有穿着长衫的书生走过,沿途的客栈里也有很多的题诗挂在里面,但不知道是不是读书人都爱附庸风雅的缘故,这里的妓院也比北方的要多,也更精致、更显眼。   但踏入鄣郡,方之平第一时间想起的竟是曾在这里住过一年多的四公主,千娇百宠的皇家公主被独自留在这里,肯定会很害怕吧。   没见过这个人的时候,方之平只有些微的同情,但见过了那个神采飞扬的女子之后,他心里除了同情,还有那么一点点的酸涩和心疼。   “方少爷,这家店的猪油糕可是鄣郡的名吃,虽然名字粗俗了些,但味道是真好,您尝尝!”镖头热情的介绍道。   这段时间他也算是了解方少爷的为人了,虽然是官宦子弟,模样瞧上去也细致,但性子却不挑剔,在吃住上从不跟他们为难,破庙住得,马车也睡得,猪大肠、猪舌头皆吃得,实在是让他省心,要知道虽然这住宿条件没得远,但干粮、糕点大家伙是都备着的,可这位小爷居然主动来吃这些有点……上不得台面的吃食,人家还不是只做个表面功夫,而是实打实的当正经饭菜对待,着实随和。   方之平前世也是吃过猪油糕的,不过当时是在浙江吃的,也是当地的名吃,但在这个朝代,却是属于鄣郡的特色小吃,想想还真有几分庄周梦蝶之感。   方之平随意拿了一块放嘴里,细细咀嚼,前世这东西是什么味道他已经记不起来了,是不是同一味道更是无从比较,只能赞道:“糯软润湿,油而不腻。的确不错!”   镖头留下一盘子的猪油糕,“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不过这东西不好消化,你吃完以后最好喝两杯消食茶。”猪油糕是用猪油和面粉做成的,虽然每一块看上去分量不大,但却是很充饥,也容易积食。   方之平笑着应了,心思却在‘猪油糕’这个诨名上打转,也不知道这样的字眼被那个人从嘴里说出来是什么感觉。 第25章   等方之平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的时候,忍不住闭紧了眼睛,两辈子,没想到他居然是个会见色起意的人,而且对象是算不得绝色的皇家公主。   总归是忘不了那一抹鲜活。   只不过,再次睁开眼睛时,里面已是一片的清明,暗恋这种事情,是少年人都曾经有过的,那份隐秘的想望虽然珍贵,但却很难延续,用不了多久便会变淡、变少,最终化为乌有。   离开鄣郡,方之平满腹心思都放在江南的王先生身上了,对方说是闲云野鹤也不为过,虽然是已经海内知名,但却住在乡下的宅子里,不拜官也不接受任何书院的邀请,倒是出了几本关于儒家经典的书,这样一个人,方之平觉得自己怕是难投他的缘,谁让他有一颗汲汲营营的心呢!以他对自己的理解,这辈子都做不到安贫乐道。   方之平野望并不大,既不想名垂青史,也不想权倾一时,但总得活得畅快,不能永远束手束脚的活着。   除了父亲的信以外,方之平在京城的时候还给王先生备了礼,除了玉器以外,剩下都是名家的字画,虽然算不上古董,但是也颇具观赏价值,当时他是觉得这些礼物很是足够了,但这会儿又觉得缺乏诚意,毕竟都是一些用银子买来的东西。   作诗写文章未免有讨教之嫌,方之平索性亲自抄书,抄的不是儒家的书,而是佛经,既是祈福,也算是自己的一份心意。   跟寻常人一张一张的抄佛经不同,方之平用的是裁制好的空白书本去抄,写错一个字,前面写的就全费了,非得让人静下心来仔细写才行,方之平是半路才有的这个想法,结果路上写坏了三本,也没出一个成品,到了江南以后,又在客栈宅了一个月这才抄出来,心里因为中举产生那点浮躁也彻底磨没了。   王宗元居住的村子就叫王家村,村民都是王氏族人,王宗元并非是他们族中的第一位进士,村口的第一块进士碑的主人如今已经仙逝,王宗元的进士碑排在第三位,而他的后面还有一块,也就是说王家村到现在为止已经走出了四位进士,这在文风昌盛的江南都是少见的。   还不到王家村呢,方之平便和书童下马步行,以示尊重,因为来得早,所以远远看过去,村里头还有几户人家里有袅袅的炊烟冒出来,应该是在做早饭。   进了村子,便热闹了,往来多了不少的人,村民或是无视他们,或是停下来打个招呼再走,总之表现的很平静,似乎已经习惯了牵着马的外人进入。   方之平一边打听王先生的住处,一边暗暗思忖,这个村子里最让他感觉差异的就是穿长衫的人特别多,年长的、年少的,将近有三成的人是穿长衫而非短褐,要知道在百姓家长衫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这玩意不能用麻布、葛布来做,用料贵,而且穿着不方便干活,基本上非读书人不能穿,当然若是账房先生,或者做大生意的买卖人,也可以穿,但种地的、出苦力的就不成了,既穿不起也用不上。   读过书的人和没读过书的人说话时不同的,前者更有礼,用词也更文雅,方之平能感受到这个村子里的读书人不少,连三、四岁的稚童说话都带了些文气,着实让人惊叹。   方之平好歹也出过几次京城,路过过不少的村子,在北方有的一整个村子连个识字的人都没有,当然也有比较富裕的村子,一村能有十几个小孩去上学,但大部分村落都是只有两、三家人能供得起孩子上学,但若是十几岁还不能考中功名的话,那这学堂也就不用上。   南方比北方的情况要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打着灯笼也难找王家村这样的。   方之平是怀着敬意来的这里,他不指望王先生能收他当徒弟,他都已经挑好了在江南的书院,平时就在书院待着,王先生若是平时能指教他一二,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但到了王家村,他发现自己的敬意还不够,甚至还生出了几分忐忑,书中所说‘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大抵便是如此了。   王先生的宅院看上去并不精致,但占地面积却是挺大的,远远看过去比旁边那户人家得大出来五、六倍,开门的是个年轻人,穿着青衫,虽然肤色黑了点,但听谈吐、看气质,便知道是个读书人,方之平恭恭敬敬的奉上拜帖和书信之后,便被引进门。   方之平一直觉得大儒都是不拘小节的,好似陶渊明一般,‘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但实在是没想到居然这么不拘小节,从门口到堂屋被划出来两大块的土地,足足占了大半个院子,而其中的一块地里,种着一排排水灵灵的菠菜。   方之平看了好几眼,才确信自己没出现幻觉,后面跟着的刘时更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可是前院,不种花、不种草,居然种菜,还是满大街都有的菠菜。   引路的书生笑着解释道:“前院这边是王先生自己种的,翻土、施肥、浇水全都是他一个人弄,不让旁人帮忙,瞧瞧这长势!”   方之平瞧瞧地里的菠菜,再看看面前有些骄傲的书生,赞道:“是挺不错的,长的很好。”   见方之平认同,这书生的话徒然变多了,“是吧,我跟你说,这种菜不比种花,里面的讲究可大了,费的心力更是多……”   方之平两辈子了,这种‘种菜比种花要讲究’的论调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瞧对方兴致勃勃的模样,到底是没出言反驳。   进了侧厅之后,刚才引路的书生又给沏了杯茶水端上来,饶是方之平也没弄懂他的身份,拱手道:“还没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王川,家就是这儿的,白天过来到王先生这里来请教问题,顺便帮帮忙。”   方之平点头,“原来如此,能到王先生这里来请教问题,看来王兄学问不赖。”小学生总不会向大学教授请教问题。   王川有几分的羞涩,“还成,还成,愚兄不过是借着近水楼台之便,当不得方弟如此夸奖。”   两人正聊着呢,门口走来一位穿着土黄色短褐的中年人,瞧着面容甚是精神,便走边道:“你便是之平吧,长得比父亲要俊俏。”   方之平忙作揖行礼,“晚辈方之平见过王伯伯。”   王宗元扶起面前的年轻人,“你父亲可还好,当年老夫离京的时候,你父亲才十岁,转眼三十年过去了,他的儿子都长大了。”   说实话,方之平面前这个人和他想象的王先生差别很大,他想象中的大儒,应该是一把花白的胡子,穿着浅色的长衫,说话像老和尚一样满是禅语,让人无尽的回味,但是面前这个人,肤色黑黄,头发虽然一丝不苟的梳了上去,但不长的胡子却有些杂乱,身上穿着粗布做的短褐,只在袖口和领口处的边缘看到了隐隐约约的绸缎,想来是怕划伤了皮肤所以才缝上的。   一番寒暄后,方之平将自己的礼物呈上,王先生自然做不出当堂拆看礼物的事情,不过对方之平亲手抄写的佛经很感兴趣,特意让人拿出来。   “不错,在你这个年龄能有这个功底已经相当不错了!”王宗元赞道,若非用心、用功练过,别说是十几年,便是二、三十年也写不出这样的字,道如这小子倒是得了个好儿子。   王宗元这些年来接待过不少的后生,有亲戚家的孩子,有友人家的孩子,也有慕名前来的同乡,总归是想向他请教一二,这倒是可以理解,毕竟他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若非三叔祖的指导,他也不可能二十一岁便中了探花。   所以对于这些前来请教的后生们,王宗元并不吝啬,多少都会给他们一些指点。   “你近来可有什么打算?”王宗元道,他倒是真有几分欣赏面前的年轻人,不过收徒大抵是不成的,一来他没有精力再教个徒弟,二来,对方已经是举人了,他何苦做个半道师父。   “晚辈打算去考求真学院,研读三年,再做打算,只是在江南没有产业,不知休假时可否在此借住几日?”说到最后,饶是方之平这般脸皮厚的人都有几分羞赧。   “求真学院文风不错,倒是个不错的去处,不过你这几日住在哪儿了?”王宗元捻着胡子问道。   方之平眨眨眼睛,做出可怜状,“晚辈这一个月都住在客栈里了。”   王宗元瞧着有趣,本以为对方少年中举,又习得一手好字,他还以为会是个呆板的性子,不曾想却是趣人,侯府在江南没有产业,这话他是信的,但是没有产业还不能置产吗,他就不信堂堂侯府嫡次子买个宅院的钱都没有,不过对方这么说也是为了能住在这儿,方便讨教学问,虽然脸皮厚了点,但可以理解,求学就得脸皮厚点才能成事儿。   “后边还有几件空房,待会儿你自己过去选一间,不过老夫可是提前跟你说好了,在老夫这儿,吃不到山珍海味,就只有家常菜,你带来的下人,老夫这里也不负责安排。”王宗元道,要想留下来,就得做好吃苦的准备。   方之平顺杆往上爬:“学生都听先生的,把行李拿过来,学生就把他们都打发走。”   王宗元轻笑:“你个小滑头,除了用膳和睡觉的时间以外,其它时间你都可以过来问老夫问题。”他倒是真有几分喜欢这小子了,脑子活络,不呆板,重点是这厚脸皮的劲儿,少见!   方之平没想到王先生会这么好说话,本来嘛,读书人大多都喜欢端着架子,他又是个突然冒出来的二十几年都没联系过的故人之子,他还以为对方能让他平时过来拜访就不错了呢,没想到居然能住在这儿,这也太好说话了吧,他甚至都怀疑他爹当年是不是对王先生有什么大恩,不过转念一想,这要真是有大恩的话,两人肯定不会断了联系。   紧跟着王先生便带方之平见了他的夫人,王夫人的肤色比起王先生来可以说是相差无几,虽然打扮的更华贵些,但看上去并不显得年轻,言语之间甚至有几分粗俗,见了他们之后,先是热情的跟他打招呼,之后便问他年龄几何、是否娶妻生子、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若不是王先生不甚及时的阻拦,方之平怀疑这位夫人能把他的家谱问出来。   好在王夫人虽然喜欢‘媒婆式’的聊天,但做饭的手艺却是不错的,尤其是酒酿圆子,酒酿味甜润,圆子较糯,馅又甜又香。   “伯母,你做的这个酒酿圆子实在是太好吃了,我在客栈也叫过一份,但是他做的没有您做的这个甜润。”方之平赞道,这一碗酒酿圆子吃下去,感觉全身都暖烘烘的。   王夫人听了欢喜,而且她的欢喜是不掩饰的,甚为得意的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王先生,笑眯眯的道:“好吃下次伯母还给你做,这可是我的看家手艺,你们先生年轻的那会儿,一顿能吃上三碗。”说着还伸出三根手指头。   王先生无奈:“喜欢吃就多吃点。”天知道一顿吃三碗那次是因为他已经饿了半天了,别说是酒酿圆子了,就是给他三个窝窝头,他都能吃完。   王夫人促狭的看了王先生一眼,“好了,我不说了还不成吗,你们先生就是面皮儿太薄!”   被塞一嘴狗粮的方之平埋头又吃了一碗酒酿圆子,有时候被迫吃狗粮也是一种幸福。   ***   “少爷,要不咱们还是买处宅院吧,离王家村近点不就是吗,不然小的们都不在,您的衣服谁洗,东西谁收拾,杂活谁干?”刚走出王家村,刘时便忧心忡忡的道,他家少爷再怎么着也不能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啊,就是人家书院还让带个书童进去呢,怎么就王先生家里这么讲究。   “不用,我自己弄就成。”方之平自信道,前世他大学四年这些事情都是自己做,一点问题都没有。   刘时有些忧愁,“您的时间应该用来读书,做这些杂事干什么!”   “好了,你要相信你家少爷,不过宅院还是要买的,不然你们几个住哪儿,就在求真学院附近买,到时候也方便,待会儿你就出去打听打听,有合适的记下来,过几天我再去看看到底买哪个。”方之平交代道。   见少爷已经下定决心了,刘时也不好再劝,毕竟主仆有别,他敢仗着胆子提意见,就是因为少爷待他们宽容,但他们也不能得寸进尺。   “对了,若是侯府那边派人过来,可不许说这事儿。”方之平吩咐道,他的书童都这么担心他的自理能力,他爹娘就更不用说了,别让他们挂心才好。   刚到江南那天,方之平便写了封报平安的信寄回家,如今既然已经拜访了王先生,自然还得写封信,不然他爹该睡不着了,毕竟当初交代这事儿的时候,他爹把握也不大,那么多年都没联系了,他爹和王先生的情分也早就磨的差不多了。   ***   京城,定安侯府。   北方的冬天凄冷,即便在屋里烧着炭盆,也得穿着夹袄才行。   方道如照例过来陪宋氏用晚膳,依旧是那几道菜,次子不在,宋氏也没心思花银子从厨房那儿加菜。   “这会儿之平肯定到江南了,也不知道信什么时候能到?”宋氏轻声抱怨道,次子出京以后,每到一郡便会写封信寄点稀罕东西回来,但越往后,离京城越远,每封信相隔的时间也就越久。   “江南离这边远,从驿站寄信也得两、三个月才能到呢,你就放宽心,跟着运镖的车队走,能出什么问题。”方道如安慰道。   只不过他实在是不会安慰人,宋氏原本带着几分愁绪的脸,这会儿还添了几分怒色,难得强硬道:“妾身不比侯爷心宽。”   方道如知道自己笨口拙舌,只能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之平也是我儿子,我能不担心他吗!”都是老夫老妻了,怎么就不懂他呢!   “是妾身想差了。”宋氏语气生硬的说道。   方道如何曾受过这样的气,便是他娘也不曾阴阳怪气的说过他,立马就想发火,但两个人关系本来就僵,再吵起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和好呢,想到这里,方道如握拳吸气,尽量心平气和的道:“你要是不放心就打发几个人去江南看看,左右他都已经十七岁了,还是举人,什么事儿处理不了。”   宋氏不吭声,半响才道:“妾室最近胃口不好,这段时间打算吃素,侯爷您晚膳还是去别处用吧!”   方道如猛的站起来,“你撵我?”   “妾身不敢。”宋氏起身站到一旁,不卑不亢道。   方道如瞧着妻子憔悴的面容,上面的决绝看的他心惊,心里像是塞满了棉花,闷的发疼,脑子却越发清明,他甚至还在想,幸好周围没有伺候的下人,这事儿不会传出去。   “这儿没外人,就咱们夫妻俩,你跟我说说你到底在想什么?”方道如轻声道,他自问没做过对不起夫人的事情,便是让她受过几分委屈,但那也绝非他所愿。   宋氏看着面前不再年轻的男人,一字一顿的道:“妾身也不知道,但这些年一个人过日子过惯了,不想您过来,您还是该陪谁陪谁吧。”   “一个人过日子?”方道如皱眉,“几十年了,我不是每天都回来陪你用晚膳吗?”这TM算什么一个人,一个人过日子的是尼姑庵里尼姑、和尚庙里的和尚。   方道如生气,宋氏比他还气呢,“是,你是到我这儿来用晚膳,用过晚膳之后呢,还不是去姨娘那里,我都不知道你来这儿用膳是图什么,扎我的眼吗!”她宁可对方不进她的门,也好过让她眼睁睁看着丈夫去姨娘那里,要不是怕之平担心,她早跟方道如翻脸了。   “我这不是为了安你的心嘛,陪你用膳还陪出错来了!”方道如气道,哪家的侯爷像他一样,陪夫人用了二十多年的晚膳,临了还落了埋怨,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宋氏就知道跟方道如这个呆子说不明白,往往自己一肚子气,人家还不知道是哪回事儿呢。   刚成婚那会儿,两个人蜜里调油,虽然方道如之前就有通房,但她嫁过来后基本上就当丫鬟使了,一直到长子出生,方道如都没找过旁人,后来老祖宗把长子抱走以后,他们就开始闹矛盾,三天一小吵,十天一大吵,吵来吵去,感情也都吵没了,方道如又把他那个通房给拎出来了,去睡那人之前,还得过来先陪她用晚膳,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缺根筋。   次子出生以后,她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次子身上了,对方道如没那么关注了,也就没那么多争吵了,只不过时间久了,当初的感情竟也慢慢没了,留下的只有怨气。   二十几年了,孩子都大了,两个人都老了,姨娘、通房也都不新鲜了,她也早就倦了,宁可去佛堂念经,也不想看着这个自诩深情却薄情的男人。   宋氏不发一言,转身离开,她就不信明天方道如还能厚着脸皮到后院来。   方道如挥手把面前的碗筷推到地上,气冲冲的离开,他又不是没女人,何苦受这个气。   ***   方道如的两个姨娘都待在一个院子里,因为没人重视,所以连个守院门的人都没有,方道如走到门口,瞧着紧闭的院门,到底是没让人打开,他对几个妾室基本上没说过多少话,以前找她们就是睡觉,现在没那个需求了,还真不知道找她们要说什么、做什么。   方道如从正院出来的时候,怒气冲冲,步伐快的很,现在走回自己的书房却是慢悠悠的,甚至带了几分有气无力的感觉,看着偌大的侯府,方道如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孤家寡人。   妻子不喜欢让他陪,母亲永远只在乎她的权柄,最贴心的儿子远在江南,剩下的人里也没有一个是与他贴心的。   都说借酒消愁,方道如以前是不信这个的,但漫漫长夜,躺在床上都睡不着,不喝酒,还能做什么。   一个人独酌,不到半个时辰,一坛子的酒便没了,但喝的越多,方道如想的便越多,眼睛止不住的酸涩,终于两行泪夺眶而出。   “再拿一坛上来。”方道如大声道。   “侯爷,您已经醉了。”贴身伺候方道如半辈子的小厮冯雷劝道。   “去拿啊!连你都不听我的话了是不是?”方道如猛的将酒坛子砸到地上,还没等冯雷有什么反应呢,自己就先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了,而且是声嘶力竭的那种哭。   冯雷没有办法,只能唤人进来收拾,省得伤着侯爷,“您等等,我这就给您拿去。”   方道如不理,继续哭,哭声里还带着抽噎。   冯磊快步出了门,往正院跑去,这事儿不能烦扰老祖宗,姨娘们没这么大的能力,世子爷是当儿子管不了,只能找夫人。 第26章   “夫人真的已经睡了。”赵嬷嬷强调道,夫人正伤心着呢, 何苦再去招她。   冯雷急切道:“嬷嬷, 侯爷那边醉的不行了, 您就让夫人过去看看!”   “喝醉了有下人伺候,真醉的厉害,就去找大夫, 夫人过去有什么用。”侯爷若是想和好,哪怕是借醉过来也好啊, 这让人请夫人去算怎么回事儿, 难不成侯爷想和好,还得必须夫人先低头不成!   赵嬷嬷虽然支持夫人和侯爷同归于好, 但绝对不能是夫人再让步, 轻易得来的总是不被珍惜,谁知道哪天侯爷又会旧态复萌。   侯爷醉到趴在桌子上哭这事儿肯定不能跟下人说, 冯雷急得团团转, “你不妨就去问问夫人,侯爷醉了嘴里可还喊着‘夫人’呢!!”一日夫妻百日恩, 夫人可能会心软。   赵嬷嬷有些意动, “老奴进去瞧瞧, 但夫人上了年纪,睡得沉,能不能起来还不一定。”   冯雷都快给这老嬷嬷跪下了, 见她松口, 哪还管能不能请的出来, “您去试试,若夫人睡得熟,就当小的今晚没来过。”   赵嬷嬷点头,这事儿瞒不了老祖宗那边的人,但只要侯爷不知道就足够了。   宋氏这会儿的确已经熟睡了,早年深夜难眠的时候多了,以至于现在心都硬了。   “夫人,前院来人说,侯爷喝醉了,在书房念叨您呢,您要不要去看看?”赵嬷嬷轻声问道。   宋氏连眼睛都没睁,睡意昏沉的说道:“不用了,实在不行就让他们出去请个大夫。”   赵嬷嬷叹了口气,“那老奴先退下了。”看起来,夫人真的是把侯爷从心里放下了,如今只能盼着二少爷争气,能为夫人在侯府撑起腰来。   冯雷是带着气恼离开的,侯爷因为夫人醉成那样,结果夫人却都不肯去书房劝劝侯爷,哪怕是露个面呢,他家婆娘若是敢这样,他非得休了不成。   冯雷越想就越是替自家侯爷不值,等他回去的时候,侯爷还在‘呜呜’的哭着呢,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哭的跟个孩子一样。   冯雷挥手让伺候的几个小丫头都下去,僵着一张脸给侯爷拍背,夫人既然这么对侯爷,那他万没有替她瞒着的道理,早让侯爷知道,也省得将来伤心。   ***   求真学院的开学考试要过了年以后,这段时间方之平就住在王先生家里,虽然宅子很大,但住在这里的只有王先生和王夫人老两口,不过每天都有同村的书生过来帮忙,倒是显得并不空旷。   来到这个世界十七年,除了考试的时候以外,方之平还是第一次没人伺候,房间自己收拾,衣服自己洗,平日里还得帮着王先生挑水、收菜、整理书籍,一开始方之平还能耐下性子来,但时间久了,便觉得枯燥,而且浪费时间。   若不是王先生学问的确高深,每每给他解惑总能让他反复捉摸,以知其新意,他大概早就想告辞走人了。   “你家里怎么还没给你定亲?这男娃娃也是耽误不起的,我跟你们王先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了,十岁便定了亲事,这感情就得从小了培养才好。”王夫人一边搅拌锅里的菜,一边絮絮叨叨的说道。   方之平是过来给王夫人烧火的,这活儿他两辈子还是头一次干,好在除了点火有难度以外,其它的他勉强还是能处理的,听王夫人操心他的人生大事儿,方之平被烟熏到眼睛露出几分无奈,“高僧说过晚辈不宜早娶,得等到二十岁以后才成。”   王夫人最是信佛,她每年都得去庙里拜几次,闻言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说呢,你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长得不赖,家境瞧上去也不错,怎么能还没定亲!”   方之平心说,还得谢谢您老夸我了。   王夫人见方之平只顾低头烧火,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呢,打趣道:“男婚女嫁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过你这条件,便是晚几年也能娶上好姑娘,没事儿的,放宽心。”   从来都宽心的方之平总算是知道为什么王川他们宁可去村头打水,也不过来给王夫人烧火了,这张嘴,要不是爱惜王先生的名声,妥妥是当媒婆的料。   “晚辈瞧着,先生和伯母的感情可真好,真跟戏文里说的一样是‘相濡以沫’。”方之平笑道,这位伯母大概是他在这个时代见过最喜欢‘秀恩爱’的人了,说起她和王先生的感情来,没有半柱香时间是停不下来的。   果然,听见方之平赞她们夫妻感情好,王夫人眼睛旁边全是笑出来的褶皱,“我跟你们王先生那是多少年的感情了,当初他高中以后,还有不少人跟我说他会嫌贫爱富,抛弃我这个糟糠之妻,去娶人家官家小姐,但我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再说我们俩感情多好啊,怎么可能去当负心汉。”   提起丈夫,王夫人眼里全是幸福,还带着几分得意和欢喜,当年定亲的时候他们也是门当户对,都是王家村里普普通通的农户,但没几年对方就成了童生、秀才,当时可是有不少说闲话的,觉得他们两家会退亲,但不到一年的时间她们就成婚了,没多久又有了孩子,她也彻底心安了,不管后来王宗元是中举,还是被钦点为探花,还是在京城当官,她都相信他,不会做对不去她的事儿。   “别看你们王先生现在老了,还蓄着胡子,他年轻的时候长得不比你差,十里八乡都没有哪个后生比他俊俏。”王夫人美滋滋的说道。   方之平笑道:“看得出来,不过您年轻的时候应该不比王先生差,郎才女貌才对!”听多了穷书生抛弃糟糠之妻的故事,再看王先生,真的没法让人不敬佩。   像他爹一样,这个时代的男人已经习惯了三妻四妾,没觉得有什么对不住妻子的,似乎能给人家敬重,不宠妾灭妻便是‘好男人’的典范了。   比起这个时代传统的三妻四妾,他还是更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他之所以有这个想法,也是受前世影响居多,尽管知道妾室在这里是合法的,但仍旧觉得她们像是小三一样,而睡妾室,约莫等同于出轨,实在别扭。   但王先生生为土生土长的古人,而且是儒家正统的维护者,他能守着青梅竹马的妻子过一生,让人叹服,也心生向往。 第27章   晚上,王夫人坐在榻上缝衣服, 旁边的王先生捧着一本游记在读, 屋内一片静谧。   良久, 王先生才合上手里的书,将其小心仔细的放到书桌上,“你也别缝了, 还嫌眼睛花的不够快是不是?”   王先生虽然不做官,但家里绝对算不上穷, 在大齐, 进士名下有两千亩土地可以免税,王先生虽然不做官, 但名声显赫, 所以有不少人过来投献,除了本族的五百亩地不需要给他交钱以外, 剩下的一千五百亩地, 每亩地王先生每年都要收半两银子,也就说一年在土地上就能收益七、八百两银子, 除此以外, 本地的乡绅们逢年过节也会往他这儿送礼。   按照王先生的经济水平, 养几个下人是绝对没问题的,但人家偏偏就不,以前赶考的时候还有个书童呢, 自从辞官以后, 连书童都没有了, 家里的活不是两口子亲自干,就是过来讨教功课的后生帮着干,而王先生身上穿的衣服,从来没有一件是从成衣店里买的,不是夫人给做,就是小辈孝敬。   王夫人现在手里这件就是给王先生做的春衫,因为冬天还长的很呢,所以王夫人并不着急做,没事儿的时候拿出来缝几针,有事儿的时候就收起来。   “方家那个后生瞧着不错,咱们自己的孩子都没耐心听我说话,人家听我唠叨了一下午都没不耐烦。”王夫人一边收拾床铺一边道,人老了,就是喜欢念叨从前事儿,跟村里的老太太们聊这个,人家多半是觉得她在炫耀,面上不说,背地里却会儿抱怨,家里的两个孩子都在郡城呢,也都是当爹的人了,哪有心思听她一个老太婆讲话啊,每天都来家里晃悠的那几位后生,也都不爱往她跟前凑。   平日里她也就是能跟老头子念叨几句,翻来覆去的跟一个人说,她自己都觉得烦了。不曾想,这个借住在家里的年轻后生,倒是能听得进去她说话,接话都能接到点子上,也看不不出有不耐烦的地方。   这话王先生赞同,“是个能耐得下性子的,依他的身世,从小就被人伺候惯了,我还以为他就算能在咱们这儿待下去,也得发发牢骚、偷偷懒呢,但没想到,这小子倒是硬气,该干的一点都没少干,甚至比咱们村里的那几个小子干的多,嘴上更是半点抱怨都没有,每天乐呵呵的。”   重点是及其自律,不管当天多累、多忙,每天一定会抽出半个时辰来练拳,一个时辰练字,年轻人能有这样的坚持,着实少见,哪怕是他年轻那会儿,虽然家境不富裕,但偶尔读书还会偷懒呢。   “可惜咱巧姐儿已经定亲了,不然我也能撮合撮合。”王夫人不无遗憾的说道,能让她家老头子都夸奖的后生可不多,方家的那个后生的确不错,模样俊俏,家境富裕,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举人了,还是解元,重点他不是那种迂腐的书呆子,粗活干得,厨房也进得,上哪儿找这样的夫婿去。   巧姐儿是王先生和王夫人的大孙女,今年过了年才十五岁,半年前跟江郡高郡尉家的二公子订了亲,郡尉是郡守的佐官,掌握全郡的军事,这个权利不可谓不大,高郡尉虽然是武人,但他们家的二公子十六岁便已经是秀才了,在整个江郡都能称得上是青年才俊,不过人就是怕比较,跟方家的后生比起来,王夫人又觉得这个孙女婿不够好。   王先生真心觉得他夫人最近是闲的发慌,以至于总想这些没头没尾的事儿,“光是辈分就不对头,你这话可不能往外说,不知道还以为咱们看不上人家高家呢!”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吗。   “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这事儿我也就是跟你说说。”王夫人辩解道,她又不是那种长舌妇,什么话都兜不住。   “好好好,算我错怪你成不成?”王先生好声好气的道,他自己的都觉得,他这脾气是越来越好了。   王夫人轻笑,这老头子!   ***   求真学院在江南名气颇大,每年报考的书生足有三、四千人,而人家只收前两百名,江南人杰地灵,方之平可不敢小瞧,早就让刘时从书铺买好了近五年的考试题细细研究,按照考题做文章,再把它交给王先生批改。   不过比起写文章,让方之平烦恼的还是赋诗,求真学院的试卷不走寻常路,不管是考墨义、帖经、策论,还是考杂文、经义,拢共五份试卷,结果卷卷都有一道赋诗题,也就是说赋诗占了将近有一半的分数,这可就玩大发了。   赋诗向来是方之平的弱项,虽然练习多年,但水平只能是一般,更何况这次题量还这么大,如果说没拿到往年试卷之前,方之平还能仗着自己是乡试的解元而自觉有把握的话,看过试卷之后也只能提起心来了,能不能中,还是未知之数。   王先生有些叹惋,“赋诗水平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提高的,你也不要过于强求,平常心对待就是了,你还是很有希望考中的。”   这韵脚、立意都不错,遣词造句也并无不妥之处,就是匠气太重,缺了那么一点点的灵气。   王先生虽然自己的诗句从不缺乏灵气,但还真不知道怎么帮别人培养,这更像是天赋,是与生俱来的,学不来,偷不来,也强求不来。   方之平做了这么多年的努力,现在渐渐也死心了,这根本就不是练习就能练出来的东西,前世有位发明家说过:‘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上百分之一的灵感’,这话不知道鼓励了多少人,但很多人都忽略了最重要的是那百分之一的灵感,不然你就是再努力,也成不了天才。   “先生,您放心,我现在就是算着时间把往年的题目都做一遍,别到时候时间分配不好,以至于做不完题目。”方之平说的是真心话,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他还是头一次碰见这样的出试卷的。   王先生捏着胡须点了点头,“你心里有数就成,以后挑水、收菜、翻地这样的活,你就不要做了,去帮忙给你伯母烧锅、搬柴火就行。”这些活比较清闲,老婆子也喜欢跟方之平说话,他这样安排两全其美。   方之平挑眉,王夫人虽然和蔼,但日日吃狗粮,对他这个‘大龄’未婚男青年来说还是比较残忍的,不过做饭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当是听故事了。   待王先生走了,王川一脸同情和可惜的道:“方兄,你保重。”师母比他娘都能唠叨,重点是他娘对他唠叨,他还能出去躲清静,但王夫人总在他们帮着干活的唠叨,总不能菜炒到一半,烧锅的人就跑了!   王川也打算过了年之后报考求真学院,这段时间一直在备考,他家境不好,是名副其实的穷酸秀才,而求真书院近年的试卷定价都高的离谱,所以他只买了一套前年的题目回来,得知方之平这里有五套之后,便找机会便借一套回去抄写下来,有难度的题目还会放到一起讨论,两个人的关系也由此越来越好。   见王川还有心情同情自己,方之平调侃道:“你哥那边摆平了?”他从小就跟长兄不亲近,但两个人之间就是生疏而已,兄弟感情不多,仅有几分面子情,绝对不会给对方下黑手、或者找麻烦。   方之平以前羡慕人家家里的好哥哥,现在知道了王川他哥办出来的事儿,他真心觉得只要不给自己找麻烦事儿,就是亲哥。   王川跟他哥王继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兄弟俩相差两岁,因为王继是早产儿,所以体弱多病,但父母都不是偏心眼,家里的男孩在五、六岁的时候都送去了学堂,王继的天分比王川要好,加上因为身体不好,不能出去玩儿,基本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念书上了,功课自然也比弟弟王川也好得多。   但科举考试考得不只是那一纸试卷,体力同样重要,县试虽然要考三天,但每天做完题目就可以回家休息,王继不但通过了,还是他们县里的案首,但府试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同样考三天,但这三天里,是不允许出去的,吃喝拉撒都得在考场上,王继参加了三次,每次都是让人从考场抬出来的,回来以后还得养上一两个月的病,所以考过三次以后,家里人是死活不让他接着考了,所以王继虽然读书好,但到现在连童生都不是。   没有功名,身体又不能干体力活,王继和他的妻儿都靠父母、弟弟养着,不然王川一个秀才,名下有八十亩的土地可以免收税,一年就能有四十两银子的收入,再加上每年岁考王川的成绩都是一、二等,官府每个月都要给几两银子和几斗米做为奖赏,这些零零散散加起来,养活自己绰绰有余,怎么会连买几套试卷的银子都没有,书铺都是做正经生意的,再是想赚钱,也不敢漫天要价。   若是王川的哥哥只是花钱也就罢了,毕竟是自己哥哥,王川一直对他哥是又同情又佩服,还不至于为了银子撕破脸,但仕途无望的王继,掌控欲却越来越强,家里的书都放在他房间,时不时对弟弟说教一番,最近更过分,居然让王川去跟他媳妇的表妹相亲,这位‘表妹’的爹爹虽然是个童生,但却是个浪荡子,家里欠了不少的外债。   就这样的条件,王川他娘居然还同意了,真是活见鬼了。   王川这几年一直窝在村里读书,女方家什么情况他哪知道,本以为父母不会坑害他,态度松动的很,只等着去偷偷去见人家姑娘一面,确定自己能看得顺眼,就把婚事儿定下来,没成想,过去一打听姑娘家,人家同村的人就满脸可惜,说好好的家业败了,好好的儿女被当父亲的带累了。   王川气得回去跟父母大吵了一架,争吵时母亲露了口风,说是他哥和他嫂子说过这家人还是很有家底的,那些明面上的帐都是唬人的,人家祖上当过三品官,家里好东西多着呢,不会就这么败了。   “这事儿没完,我心里永远都过不去,不过我也想明白了,以后我就在书院住着,租子和朝廷发的银子都自己拿着,该孝敬父母的,我一分都不差,但别人想拿我的钱再来找我的事儿,我也不愿意。”王川忿忿道,这事儿他也就能跟方之平聊两句,同村的人,不好说,也怕人家传出去坏了他的名声,方之平是外来的,在村里都不认识几个人,再加上人家在这儿待不久,眼界也不可能拘泥于王家村这个小地方,不会给他传出去的。   “你还是得跟伯父伯母好好聊聊,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们可能当时真的不清楚那家的情况,你这样不是伤他们的心吗,再说了,你哥哥不在乎名声,你还能不在乎?”方之平这话劝的是诚心诚意,在这个时代,名声大于天,若是名声有污,学问再好,在仕途上也算是废了。   不过从方家兄弟的事情上,方之平倒是庆幸他跟他哥还不至于弄到这种撕破脸皮的程度,不然就他们永安侯府那个篱笆扎的四处漏风的地方,名声早就烂透了,以后也就只能守着祖业,老老实实过一辈子。   王川好歹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哪里不明白这里面的道道,只不过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他又不欠王继的,对方早产、身体不好、晕倒在考场上,这些都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凭什么吃他的、用他的,还得上赶着作践他。   “你们侯府,名门大户,里面的水肯定更深,这种事儿若是换你,你怎么处理?”王川问道,那话本里头,大户人家的后院可都乱的很,兄弟阎墙是再正常不过的,正房夫人仗着权灌小妾堕胎药,妾室们耍尽心机手段,斗的你死我活,想想都觉得可怕。 第28章   这事儿方之平还真不好回答,他们府里虽算不上清净, 但撕到明面上来的就太少了, 而且他以前大多时间不是在学堂, 就是在国子监,在家时间太少了,以至于很多矛盾还没闹出来呢, 他这个当事人就不在了。   “这事儿换做我是你,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办, 毕竟没有办法感同身受, 不过公道自在人心,只要咱们面上做到了, 大家心里也都有数。”作为旁观者, 方之平能毫无负担的说这个话,既然好吃好喝的养着还能闹事儿, 那不如把面子上做更足些, 足到让十里八乡的人都羡慕,再任由他们闹, 把看热闹的人都给闹烦了, 他们想不安生都不行。   这就跟‘捧杀’是一个道理, 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得下这口气去,一肚子的火气不发出就不错了,谁还能忍气吞声的去放纵他们, 不过说到底还是实力不够, 秀才并没有为官的资格, 王家村学风浓厚,光是进士就出了四位,自然是不缺秀才的,而且秀才中九成九的人都难以再取得功名,中举难,在会试和殿试上脱颖而出更难。   所以哪怕王川只比现在进一步,拥有举人功名,他的婚事儿王继也不敢拿捏,毕竟阶层已经不一样。   王川显然还没有定下主意,含糊不清的道:“还是先准备入学考试,这事儿最重要。”自己的亲哥哥,再加上自从他哥不参加考试以后变得偏心的父母,他真是觉得扎心又刺手,轻不得重不得,但若是不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背后被捅上一刀。   方之平也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人家的家务事儿,提醒几句就已经尽到朋友的本分了,再插手,很有可能会弄得里外不是人。   ***   这是方之平前世今生第一次不在家过年,进了二十三,就开始打扫卫生、准备年货,王夫人还带着他去赶了一次集市,大抵从古至今女人的购买欲望都大得很,他们特意租的那辆马车都被装满了,方之平没法子,十几里的路总不能让老太太走回去,坐在车辕上又太冷,只能卸下去三成东西,让同村的人看着,等会儿他再回来接。   腊月二十六这天,王先生的两个儿子都拖家带口的回来了,因为王先生有两个未出阁的孙女,所以方之平也不好多待,哪怕王先生和王夫人再三挽留,还是没留在王家过年。   方之平回自个儿的宅院带了王夫人给的一大堆年货,都是王夫人自己做的,也算增添点年味。   宅院早就被打扫了,这次跟着方之平出来的几个小厮都是宋氏安排的,品性、相貌、能力无一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府里都知道二少爷有出息,所以想过来跟着的下人不少,不少又是家生子,家里人在府里能说得上话,所以给宋氏递话走路子的人不少,宋氏自然是觉得人选越来越多才好,花了好大功夫才把几个南下的随从挑好。   但从侯府带过来的人都是二十左右的青年,一个会做饭的人都没有,少爷不在,他们这些人也不敢去买人,每天只能凑合着去街上买点,方之平回来以后才发现自己是考虑少了,赶紧带人雇了两个做饭的婆子回来,至于丫鬟倒是一个没要。   雇人自然没有卖身契,不过四、五十岁能出来做厨娘的,家里也是实在过不下去了,一个死了丈夫,又没有儿子 ,女儿、女婿平日里的帮衬是有限的,又不能养着她,无奈出来讨个事做,另一个虽然有丈夫,还有个读书的儿子,但是实在是穷,为了儿子的书费,她也不得不出来干活。   每逢佳节倍思亲,春节就更是没办法不让人想家了,心里闷的慌,方之平也无心念书,一连写了十几张的家信才停下来,又派人把信送到驿站去,寄往京城。   “少爷,府里的信刚好到驿站了,还没往外送呢,我正好拿回来了。”刘时双手恭敬的举着七、八封信。   官方的驿站可以用来送信,但收费颇高,而且并不是每家的书信都会派人给送到家。只有有权有势的人家才可以享受这个待遇,方之平一个侯府次子,在江南这地界还真算不上是有权有势,能让人家亲自送过来,还是银子使劲儿。   方之平这一年来在府里的地位渐长,而且这次出门,对外的借口是出去游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了,所以侯府正儿八经的主子全都写了信过去问候,上到老太太,下到方道如最小的儿子方之业,甚至专心备嫁的慧姐儿,一个都没拉下。   写家信基本上都是报喜不报忧,但也有例外的。   比如老祖宗,信中除了大篇幅抒情以外,后面就是在卖惨,说自己身体越来越不好,管家力不从心,有心想让宋氏接掌管家权,但又怕她没有经验,无奈,只能让小崔氏管事儿。   比如慧姐儿,她的信是众人当中最长的,前半篇满是关心之词,后半篇画风突转,讲青哥儿如何努力念书,如何崇拜他,若是兄弟齐心,未来又会如何光明,但读书的条件又是如何艰难,她一想到这儿,她就心疼,想一辈子待着府里照看青哥儿,让他少吃些苦头。   方之平对这两位的信,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前者重权,硬生生将他娘置于尴尬之地,后者他都没见过几面,谈何来得兄妹之情,对方想让自己帮衬青哥儿,虽然可以理解,但并不代表他会照做。   出身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但既得了这样的出身,就得选择承担这个出身带来的一切,无论好的,还是坏的,方之平很清楚,他和方之青、方之业,很多时候就是天然的敌对者,但很多时候又是天然的同盟,方之平既不想害他们,也不想帮他们。   大哥的信是最出乎方之平意料的,可能‘远香近臭’这个说法真的有道理,方之铭的信虽然短,但却有几句是关心到实处了,不像慧姐儿好几页浮于表面的关心,而是设身处地的为他想到了,若是早几年收到这样的信,方之平可能会兴冲冲的立马回信,但是现在,心里那种名为感动的东西很少,更多的是松了口气,嫡亲的兄弟当然还是和和睦睦的好,再多的就只能看缘分了。   娘亲的信一如既往让他舒心,除了温情的关心以外,就是讲她在游记里看到的美食美景,还有雪团儿的各种淘气,这家伙虽然已经算是只老猫了,但撒娇、打滚、偷零食、在榻上印梅花……它还擅长着呢。   看过娘亲的信,方之平的心就放下了一大半,离家在外,他最担心的还是娘亲,虽然对方已经都当祖母了,老祖宗也没多少精力折腾人了,但女人,特别是顶着婆婆的女人,在这个时代就是天生的弱者,他总是担心娘亲会受委屈。   其实方之平的担心并没有多少道理,宋氏并非是一味柔弱的女子,早年跟方道如感情好,心里有他,自然就不敢也不想和老祖宗闹翻脸,所以才一点管家权都没摸到,长子还被抱走了,现在对方道如没有感情了,长子已经是世子,次子也中举了,前途可期,哪怕是对上老祖宗,心里也是不怯的。   年三十的晚上,方之平是和同来的几个下人一起过的,连年夜饭都是在一个桌上吃的,毕竟这满桌子的菜,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   不过尽管席面上有五、六个人,但气氛一开始还是沉闷的很,跟主子一张桌子,除了刘时以外,其他人还是头一次,菜都不敢夹几次,更别提说话了,方之平劝了几次,但成效不大,胆子大的还能端起酒杯来跟他说两句吉祥话,胆子小的埋头吃菜,眼睛都不敢往上抬。   这饭吃的没意思,方之平连喝酒的心思都没了,好不容易吃到一半,暂时负责看门的婆子就过来说有人敲门,说是少爷的朋友,姓王。   方之平在江南可没几个朋友,但是都姓王,而且人家家就是这儿的,大年三十不陪家人过年,到他这儿来干嘛。   这看门的婆子也纳闷呢,都说人老成精,她今年马上就五十了,但大年三十出来找朋友的还是头一次见,要不是看对方说话文绉绉的,穿的不是那种粗布衣,她早就打发对方走了。   “行了,请他进来。”不是方之平没有安全意识,而是他这院里有五、六个成年或即将成年的男人在这儿呢,对方一个人,有什么可怕的。   方之平好奇过来找他的是一位,是和家里吵架了,还是单纯过来看看他这个独自在异乡的异客,但下首的随从可就不敢坐着了,没有外人,他们听少爷的话,坐在一张桌子上也就算了,现在少爷的朋友过来了,他们再坐着,就是丢少爷的脸。 第29章   “借多少?”方之平轻声问道,年三十出来借钱, 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王川自己也不知道多少银子才够用, 他本来是没打算借钱, 夺门而出以后,又不知道能去哪儿,家家户户都吃团圆饭呢, 他去哪儿都不合适,如果不是因为前几天方之平年货太多拿不了, 他刚好帮忙送过来, 知道了方之平住哪儿,他今晚怕是要在田野里过了。   一路走过来, 王川心里的火气虽然没压下去, 但脑子清醒了不少,只要一日他想走仕途, 名声就不能坏了, 所以爹娘提的请求,他只能满足, 只不过绝对不能把他的学费拿出来。   王川咬咬牙, “五十两银子可以吗?”   他只给自己攒下了三十两的学费, 算上书费、住宿费、饭费、学费,在求真书院也就能撑两个月,剩下的银子他本想慢慢筹, 每个月官府给的, 加上他自己抄书挣得, 差不多能把学费攒够,实在不行就问家里要点,没道理他名下收来的租子交给爹娘之后,自己便一分都用不得了。   问方之平借五十两银子,也是担心自己过两个月后学费攒不够,家里大哥要去郡城看病,爹娘现在都逼他交出自己的学费了,以后怕是也不会给他银子。   方之平点头,“你什么时候要?”   五十两银子对方之平来说并不多,对方又不是那种品性恶劣的人,年三十出来借,怕是真遇到难处了。   王川不曾想对方居然这么干脆的就答应了,吞吞口水道:“过几天,我给你写个欠条。”   “行,你哪天需要就哪天来这儿找我。”方之平道,“方便说一下为什么借钱吗,我能不能帮上忙?”   既然过几天才需要钱,那肯定就不是家里人得了急病,也不是惹上了官司,方之平纳闷,除了这两点以外,一个普通百姓家里怎么突然需要五十两银子。   王川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左右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方之平也不是出去说闲话的那种人。   “我爹娘想带我哥去郡城看病,需要银子,但家里的钱不够,知道我一直给自己攒着学费呢,所以让我把学费拿出来,给我哥看病用。”   王川的声音有些低沉,为了让他拿银子,家里爹、娘、大哥、大嫂,有一个算一个,轮番劝,说他大哥的身体不能拖了,都结婚三年了,还没有个孩子,现在不治,以后可能就治不好,那就是让他大哥断了根,而他,拖几年一样可以去上学,到时候可以全家人一起供他上学。   牵扯到家务事儿,方之平也不好深问,只能关心道:“你大哥早产体弱,的确比普通人更容易染病,有病的话就赶紧治,别耽误了。”   王川心里憋闷,这会儿也不嫌丢人了,说道:“什么病啊,他根本就没染病,还是体弱的毛病,拿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借口,要去郡城看病。”   方之平抿了一口酒水,这信息量有点大,体弱就好好养着呗,放宽心、少思虑,再多吃点好的,比吃什么药都强,而且他也见过王继几次,对方看上去虽然有几分文弱,但身体也没差到需要拿弟弟的学费去郡城看病的程度。   “伯父、伯母怎么说?”方之平问道,王父王母的态度才是关键点,不然王继虽然是王川的哥哥,但也没有拿弟弟学费给自己治病的道理,传出去肯定让众人觉得王继自私,但若是王父王母同意,那舆论顶多会说这夫妻俩偏心,但天下偏心的父母多了,根本算不了什么。   王川的表情更冷了,眼睛里泪光闪烁,“当然是向着大哥了。”、   端起酒杯来,王川一饮而尽,“我哪点不如大哥了,小时候大哥上学,地里的活儿我去帮忙,等我上学的时候,还是得抽时间去地里忙活,现在家里的银钱五分之三都是我挣来的,你说,我爹和我娘怎么就看不见呢!”   他整天忙的跟条狗一样,他哥呢,每天除了读书以外,就是说几句好话,一点的活儿的都没干过,现在都得靠爹娘养着,将来还有可能让他养着,而且一养就是一家。   酒不醉人人自醉,王川酒还没喝多少呢,就借着酒劲儿开始抱怨,“我又不欠他的,他早产的时候还没有我呢,他在考场上晕倒跟我就更是没有关系了,干嘛每次都像我欠了他的一样,脸拉的比驴都长,一见面就是讨债的。”他没说出口的是,大哥、大嫂若是真有孩子了,怕是他辛苦攒的银子都得被爹娘抠到孙子、孙女上去,总归王继放个屁都是香的,而他就是捡回来的。   “人心干嘛要偏着长,你说我爹、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怎么就不能为我想想呢!”   王川一边喝酒一边诉苦,等一坛子酒下去,午夜都到了,这才被下人扶着去休息,方之平全程都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想劝也找不到机会劝。   相比王继,方之平觉得他哥方之铭真的是太好了,起码不会想法设法的坏了他的前程,最多就是给他甩甩脸子,不理他而已。   他爹、他娘就更是可爱了,整天不是怕他冷着,就是怕他饿着,还惦记着他的钱够花不够花。   其实方之平觉得王继在求真书院马上要考试的节骨眼上来这么一出,不像是为了自己去郡城看病,好料理身体,生个孩子,不至于断了后。更像是故意搅合王川的这次的备考,让他去不了求真学院,即便是功课学好了,也只能跟他哥一样,面朝黄土,在乡下待一辈子。   方之平没把自己的这个猜测说出来,毕竟太过残忍了,不过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王川以后真的要小心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看不顺眼了,而是处心积虑的想要害人。 第30章   王川当天喝得酩酊大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方兄, 昨晚打搅了。”王川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自己喝醉酒之后居然拉着对方絮叨了一个多时辰, 打搅了人家的除夕夜,他这心里真有几分过意不去。   “一晚上没回去,家里怕是担心坏了, 我就先告辞了。”   王川对家里人向来心软,不然也不会一步步养大了王继的欲望。   方之平不好说什么, 只道:“用完膳再走, 别饿着肚子回去。”离家久一会,也让王家剩下的人号还着急一番, 别把王川当成没脾气的泥人。   虽然大半天都没吃东西了, 但王川并没吃多少,以前很少吃到的美味佳肴, 这会儿也尝不出滋味来了。   瞧着王川这模样, 方之平决定对他哥好点,人就怕比较, 有王继这个反面例子在, 他居然觉得他哥还不错。   送走了王川, 方之平便把装备给他哥的礼多添了三分,又把信重新写了一份,不但表述了兄弟之情, 还关心了几个侄子, 特别是大侄子长生的功课。   写着写着, 方之平自己都笑了,他都能想象到他哥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肯定是一脸的懵逼。   “刘时,你把我之前用第二套四书拿出来。”方之平吩咐道。   因为要往上面写注释,而每次学习理解程度又不同,所以单是四书方之平已经用了四套了,让书童拿出来自然不是就这么送人,毕竟这东西他温习的时候还能用得到,以后也能给儿孙用,他只能誊写一份送给长生,左右过年这几天又没有事情做,他就当是复习了。   且不说方之铭将来收到这些东西会怎么样,现在他可没时间想远方的弟弟,过年最少不了人情往来,他爹不爱与人打交道,在京城的两个弟弟又都是不受重视的庶出,所以交际全都压到他身上了,当然他夫人也不得闲。   “三弟、四弟,近来京城局势紧张,你们俩没事儿就在家里待着,别出去乱跑。”方之铭把两个庶出的弟弟叫过来嘱咐道,这段时间因为河东郡和平阳郡的贪污案,牵扯进来不少京官,整个京城都风声鹤唳,大家都尽量减少存在感,怕撞到枪口上。   方之铭虽然只有个捐出来的闲职,但毕竟是永安侯世子,官n代的朋友一大堆,知道这次的贪污案闹得这么厉害是因为牵扯进了两位王爷,但凡是跟夺嫡有关的,这些年来就没有哪次能好好收场,方之铭心里清楚这时候是一点事儿都不能招惹的。   方之青和方之业还在学堂读书呢,他们虽然知道圣上因为两郡的贪污案大发雷霆,但到底局势紧张到什么程度,他们便没有办法洞悉了。   “是,大哥。”长兄吩咐,他们自然照办。   方之铭对这两位庶弟带着天然的厌恶,虽然在他们家庶子没什么存在感,但耐不住总有朋友在他耳边说庶子怎么怎么得寸进尺,时间久了,这份厌恶感也就慢慢加深了,他对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尚且都有几分防备,更何况这些庶弟。   “你们若是谁惹了事儿,连累了府里,可别怪我这个世子翻脸无情。”方之铭警告道,这两个人虽然在府里老实,但出去之后可是胆大的很,顶着侯府的名头,在学堂也算得上是一霸。   方之青有些不忿对方说话的语气,不像是跟弟弟说话,更像是和下人,不过方之铭在府里积威已久,他也不敢反抗,只能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相比之下方之业就识时务多了,小声回道:“我们知道了,多谢大哥关心。”他们这些庶子、庶女在府里能有什么待遇就是对方一句事儿,将来分家能分到多少东西更是取决于人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硬气只能是自讨苦吃。   方之铭摆手,示意他们出去,这两个人虽然也读书,但到现在什么功名都没考出来,以后出息也大不了,还得靠着侯府过活,所以他也用不着顾及他们俩。   ***   方之平一直正月十六才回王宅,王先生的两个儿子也都已经带着各自的家眷回郡城去了,王宅又只剩下老两口了。   王川还是日日过来,却没再提借钱的事儿,不过读书却是愈发用功了。   “再过几日就要考试了,方兄打算什么时候回县城?”王川问道,考试可不是一天就能考完的,免不得要在县城住上几天,与其花高价去住客栈,还不如在方之平那里借宿呢。   求真学院在江南地区可谓是名声鼎沸,报考的学子能把周围的客栈全都挤满了,而每到考试期间,商人们总把客栈的费用提高好几倍,借此来搂银子。   不过像是县试、府试、乡试这样参加人数多的考试,考场周围的客栈也都会提价,也算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了,方之平自然知晓,“我后日便走,不如咱们一块,我府里还有两家房空着呢,你住过去,绝对比客栈要清净。”   王川笑嘻嘻的应了,不过心里却想着不能总占朋友便宜,打算从家里拿些礼品送给方之平,反正家里那些东西他就算省着不用,也落不着一句好,白白便宜了某些人。   “你哥哥去郡城了吗?”方之平关心道,不是说去看病嘛,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说到这个,王川就想笑,“还去什么去啊,我爷爷说我哥那病就得少操劳,郡城这么远,万一在路上出事儿了就得不偿失了。”   大年初一那天去大房拜年他不在,爷爷知道情况以后就把他家剩下的几个人都给骂了一遍,还说他哥王继这病就是动心眼动出来的,自己亲弟弟都算计,整天想那么多,身体能好才怪,不过这些话就不好跟外人说。   方之平暗忖,王川这爷爷倒是清明,分得清楚是非,其实家族里面最重要的就是长辈,只要他们公正、不走错路,下边的子孙也就都犯不了大错,像他们侯府,老祖宗把着权利不放也就算了,她老人家还偏心眼,弄得府里不安生,亲情味儿也没了。   有王爷爷这位镇山的太岁在,王川的学费算是保住了,只不过跟家里人关系还是却是日益严峻了,除了睡觉和吃饭的时间以外轻易不在家待着。   ***   一连三日的考试,又场场都有诗赋题,方之平真心觉得自己已经被考焦了,不过总算是考完了,不管能不能考上,心里都长舒了一口气。   “王兄,考完试咱们出去逛逛,来这儿这么久了,我还没出来好好玩过呢!”方之平提议道,一直在准备考试,不是待在王家,就是待在自己家,都说‘江南风景美如画’,他还没好好见识过呢!   王川也不乐意回家,不过囊中羞涩,他又不好意思占人家便宜,只能推辞。   方之平也不强求,带着两个随从在附近几个县城好好逛了逛,一直到成绩发榜才回来。   求真学院每年只收两百人,而方之平是第五十二名,王川刚好是最后一名。   “少爷,这求真学院也太厉害了!”看榜回来的刘时感叹道,他少爷可是举人,还是解元,在国子监那也是名列前茅的,没想到居然才考了五十二名。   方之平轻笑,敲打道:“现在知道人家的厉害了!你们家少爷还有得学呢!”这段时间他都已经稳下心来踏踏实实求学了,可他的书童和随从却又几分发飘,有些瞧不起在王先生家里学习的那几位书生。   刘时争辩道:“少爷已经很厉害了,谁知道前面那些人是第几次来考求真书院了,少爷您可是才准备了两个月!”   方之平点了点刘时的额头,“江南人杰地灵,从来都不少才子,你们家少爷我都佩服,你就别抱不平了!”   刘时郁闷的点了点头,就算考的比他们家少爷好有什么用,一定没有他家少爷俊俏,也没有他家少爷年纪小!   去求真书院之前,方之平先回村里跟王先生打了招呼,对方还是一派的悠闲,见他过来便给了他一套自己整理的策论。   “这些都是老夫中举之后写下的文章,你有空就好好看看,有什么不懂得再回来问。”   方之平抱着厚厚一沓文集,连忙行礼感激道:“先生放心,学生一定好好看,太感谢您了。”这东西可是轻易不外传的,也珍贵的很,王先生把自己的文章交给他,对他来说有半师之谊都不为过。   王先生捻着胡须,“你好好读书就是了,求真书院的老师虽然有的连举人功名都没有,但对自己教的科目擅长的很,你别小瞧了人家。”术业有专攻,可不能因为功名的事情就看不上老师。   方之平去求真学院主要是向往那里学习的氛围,当然对老师他虽然没有这时代的人那么敬重,但心里绝对是尊敬的,除非品德有瑕,不然他是不会瞧不上人家的。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方之平恭恭敬敬的说,王先生连自己的文章都给他了,若是他在努力一把,不知道能不能被收为弟子。   ***   三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比如昔年的太子已经正式登基为帝,比如方之平已经成为王宗元的入室弟子,再比如曾经握着掌家权的老祖宗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老祖宗,孙儿回来了。”方之平跪在床头,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瞧着面前已然长大成人的孙儿,老崔氏眼眶微微湿润,“好孩子,起来,老身年纪大了,没办法扶你起来。”   她堂堂侯府的老封君,居然半边身子都不能动了,每天只能躺在床上,等着儿孙过来见她。   方之平起身,“谢老祖宗,孙儿在南边给您备了礼,还带了些药材回来,待会儿您让人看看,有什么能用的。”   老祖宗已经瘫在床上半年了,据说头一天还兴冲冲的摆宴宴请靖毅伯府的几位夫人,第二天早上就突然中风了,一点预兆都没有。   方之平前世不是学医的,也不懂老祖宗这病是怎么引起的,不过瞧老祖宗现在清淡的膳食,怕是得了高血压、高血脂这样的富贵病。   老崔氏勉强点了点头,“你有这份心就够了。”药材侯府是不缺的,太医也叫过来看了,只不过这根本就不是药能解决的病,喝药只能控制病情不加重罢了,而且一日三餐都清淡的很,鸡鱼肉都不让吃,简直是在活受罪。   想到这儿,老崔氏就一阵的心烦意乱,也没兴趣听这个跟她不怎么亲近的孙子说话了,找借口打发下去了。   见过府里的长辈之后,方之平就开始专心准备会试,这可是新皇上位后第一次科考,朝廷上下都重视的很,这一届考中的进士也会比之后的几届更容易得官。   儿子闭门读书,宋氏自然是要操心的,如今掌家权都在小崔氏手里,老祖宗虽有心却无力,府里的下人大半都会见风使舵,世子和世子夫人那边是水涨船高,难免就对方之平这个离家三年的少爷不上心。   今天一份八宝鸭,明天一份口水鸡,方之平的膳食一连好多天连重样的都没有,每顿饭都是宋氏精心安排的,以至于等到要考试的时候,方之平都觉得自己胖了一圈。   “好好考,别紧张。”宋氏攥着手绢嘱咐道,儿子年纪还小,这一届不中也没什么的。   “对对对,别紧张,除了你以外,咱们方家连举人都没出过呢,无论如何儿子你都是咱们方家最会读书的人。”方道如安抚道,他口中的方家指的当然不是方氏一族,而仅仅是指嫡支。   宋氏在心里嗤笑了一声,‘方家最会读书的人’!这到底是夸奖,还是嘲讽?   方之平本来是挺紧张的,跟前世经历高考一样,但被父母这么一说,紧张感倒是消散了不少,就算是考不中,还有下次呢。   早上过来的送行的人里,还有方之铭和长生,为了送方之平去考场,两个人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来了。   方之平裹紧了身上的棉衣,提着考篮,“都回去,别送了,过几天我就回来了。”这破天气,也不知道是要冻死谁!   每个考舍都只有一个火盆供取暖,还得自己烧才行,再加上那里面年久失修,总有几处漏风的地方,考生在里面差不多只能硬抗。   “行,那我们回了,让管家他们送你过去。”方之铭交代道,若是二弟这次能中,他们家在朝上也总算是有了一个能说话的人,于情于理,他都希望二弟能中。   “祝二叔进士及第。”九岁的长生一脸认真的祝福道。   “那二叔就借你吉言了。”方之平捏了捏小家伙腮帮道,再过两年,长生也能回老家参加县试了。   宋氏瞧着长孙乖巧的模样,心里却在盘算次子的婚事儿,不过这次中与不中可是关系到次子能挑什么样的人家,眼瞅着大房的几个孩子都要长成了,次子的婚事儿却还没有着落,她这心里就发愁,不过这会儿还是考试最重要。   总算是出了家门,方之平坐在马车里一边拿着手炉暖手,一边在脑子回忆外公和舅舅嘱咐的注意事项,水一定不能喝凉了,睡觉之前喝两口酒,尽量把会做的题目在前面就做完……   因为是新皇上位后的第一次科考,所以这次检查的特别严格,规定也特别的多,比如被褥是绝对不能带入的,身上穿的衣服也不能超过六件,而且不能有夹层。   方之平到的时候,检查的地方已经排起了长队,每处都有四个衙役守着,不止带过去的考篮要仔细检查,考生身上也得要搜,衣服里、头发里,甚至耳朵了,衙役都要看,唯恐有小抄带进去。   方之平衣服都快被扒光了,在这春寒料峭的天气里,打了好几个冷颤,才进去考场,无言的羞耻感也蔓延全身,分外想念前世高考的监控设备,起码人家不用搜身搜到这种程度。   进了考舍,方之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火盆盆点上,毫无形象的蹲在旁边,等到身体渐暖才开始收拾东西。靠墙的小床上除了褥子和枕头以外,就只有一床薄棉被,摸起来还有几分潮湿,方之平把炭盆放在床边,又把身上的厚衣服脱了,搭在身上,那床薄棉被则搭在最上面。   方之平常年练拳,身体素质要比普通人好得多,尚受不了这样的天气,更别说是旁人了,也怪天公不作美,明明前几天天气都变暖了,没成想昨天刮了一天的西北风,今儿气温便又降下来了。   因为天气冷,方之平虽然早早的进了被窝,一时半会儿却也没办法睡着,睁眼瞧着对面那位仁兄裹得跟个熊一样,整个身体都偎在火盆旁边不住发抖,而里面的床铺、桌子什么都没收拾呢。   每间考舍里的火盆都是考生自己烧的,白天还好,哪怕做着试卷,也能分出一点心思和时间来给火盆添碳,但晚上就不行了,谁睡着了以后还会惦记这个,但半夜却是一天最冷的时候了,这时候舅舅他们让带来的酒就派上大用场了,喝几口下去,从嘴巴,到喉咙,到食道,到胃都是暖的,舒服极了。   好不容易熬的第二天早上,方之平哆哆嗦嗦的将外套穿上,赶紧点着火盆,又煮了一小锅的姜汤,再配上几块点心和半袋牛肉干,这就算是早膳了。   对方的仁兄应该是穿着衣服睡的,整个人蜷缩着裹在被子里,都快成一颗球了,一直到发试卷,对方才从被窝里爬出来。   第一天考的是墨义。对方之平而言没什么难度,不到两个时辰便把试卷都做完了,检查了一遍,见没什么问题,方之平便开始用午膳。   在大齐,虽然富裕一点的人家都是一日三餐,但午膳往往都吃不到什么正经菜,更像是现代的下午茶,没办法充饥,只能稍微垫垫肚子,但方之平就不一样了,他习惯把中午饭当成正经饭来吃,只让他吃几块点心是不饱的。   府里厨房备好的挂面,切好的熟牛肉,用自带的风炉煮熟就能吃,两碗面下去,身体暖烘烘的,别提多舒服了。   趁着精神足,方之平又把试卷自己检查了一遍才交上去,这会儿离天黑还早呢,再加上周围跺脚的、搓手的、煮饭的,各种声音就没断过,躺床上也睡不着,索性就开始做俯卧撑,考生都各忙各的,没人会分心关注他,往来巡查的官员和衙役倒是见怪不怪,考生们千奇百怪的事情做多了,只要不作弊、不干扰其他人,他们才不会管呢。   怕出汗导致感冒,方之平每做二十个就会停下来歇歇,身上一直感觉热热的,但始终没有出汗,一直做到两百个,才停下来。   越往后题量越大,难度也越大,方之平有时候都来不及管身旁的火盆,往往试题做到一半,火盆便已经熄灭了,冷的时候只能喝几口酒取暖。   对面那位仁兄在第四天的时候就因为生病被衙役抬出去了,越来越多的考生都因为扛不住而感冒发烧,有死命撑着的,也有放弃的,找衙役签了名字就可以出来,但这次考试就没有成绩了。   在古代风寒感冒可不是小病,治疗不及时送命的都有,这世上很少有人不惜命,更何况还是前程远大的读书人,所以考到第六天的时候,因为生病放弃的考试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方之平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当然他也无暇去管别人,他最怕是自己会被感染上,考场这么多人,又一直闭着门,虽然算不上是密不透风,但空气的确很难流通,被感染上的几率很大。   往年科考虽然也在三月份,但从没有这么冷过,也没遇到过这么多考生得风寒的情况,所以他事先也没准备什么预防风寒的药材,除了几壶取暖的酒,就是生姜了,一觉得身上冷了,他喝几口酒或者煮碗姜汤水喝,聊胜于无。   等到把最后一份试卷交上去,方之平是拿着酒壶、拎着考篮走出考场的,一张嘴便是满满的酒气。   “少爷,你怎么样?小的背您过去。”刘时让人接过方之平手里的东西,自己蹲在前面,示意他们家少爷上去,从少爷进去的第五天开始,他就一直在外面等着,每天都有人出来,情况好一点的自己慢腾腾的往外挪,情况不好的直接被里面的衙役给抬出来。   他们家少爷虽然熬到了最后,但瞧这青白的面色就知道没少遭罪。   方之平还没让人背着走的程度,再说这儿离放马车的位置并不远,“起来,你扶着我往前走。”   府里派了四个下人过来接,除去一个拿东西的,还有三个人闲着呢,方之平几乎是被两个家奴给架到马车上去的,一进马车,就立马拿了个手炉暖着,腿上也搭了条毯子保暖。   “少爷,您喝杯姜茶,暖暖身子。”刘时把茶壶从保温的食盒里拿出来,将冒着热气的姜茶倒进茶碗里,递给方之平。   方之平这些天最熟悉的就是酒味和姜味了,呼口气出来都是这两者的味道,着实嫌弃,只喝了一杯便放下了。   “这次会试中途出来的考生多吗?你可有听到什么消息?”方之平问道,他在考场里头虽然见了不少人晕倒中止考试,但具体有多少人出来,他还真不是很清楚。   “少爷,您不知道,这次会试足足有三成的人因病提前出来的,都怪这破天气!”刘时抱怨道,会试一连九天呢,往届也有中间撑不住被抬出来的人,但那才几个人,跟今年这回根本没法比,他们家少爷肯定在里面遭大罪了。   “三成?这么多!”方之平震惊道,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真听到三成的人都出来了,还是觉得难以想象,又有一些兴奋,虽然自己也在里面受了罪,但这一下子没了三成的人,名次肯定会往上升!   怀着这种隐秘的期待,方之平一路上心情都很好,进府之后,爹爹和娘亲已经在他院子里等着了。   “快坐下,让大夫瞧瞧。”宋氏拉着方之平的手道,不过九天的时间,儿子整个人都消瘦了,脸色也白得吓人。   “对对对,大夫你快给我儿子瞧瞧。”方道如急道,列祖列宗保佑,千万别感染上风寒!   方之平虽然脸色青白,但精神还是挺不错的,尤其是听说三成的考生都中止考试以后。   请过来的老大夫是他们府里常用的坐堂大夫,已经有几十年的看病经验了,打眼一瞧,对面的人是不是生了病,他就能瞧出个七八分来,当然要最终确定还是得把脉。   老大夫不慌不忙,一边捻着胡须,一边将手搭在方之平腕上,“贵公子底子不错,虽然这几日受了寒,但并没染上病,我开几副药,给他往外逼逼寒气就好,没什么大碍。”   “好,那就好,来人上纸笔。”方道如连声道,儿子没事儿就好,都是他这个当爹的没用,他自个儿若是有本事,哪还用得着儿子拼死拼活的跟那些寒门挣路。   “我没事儿,那么多年的拳哪能白练了!”方之平安抚道,他虽然现在浑身没什么力气,但那是因为长时间精神紧绷的关系,并非是染了病。   知道儿子没染上风寒,宋氏这才把心放下来,“你还是躺床上歇歇,我让厨房给你做了酒酿圆子,你不是喜欢这一口吗,待会儿就能吃了。”   一听酒酿圆子,方之平下意识就觉得额自己嘴巴里全是酒气,连忙道:“娘,您让厨房做碗小米粥,我现在就想喝这个,暖暖胃。”   宋氏在吃食向来宠儿子,哪能不答应,赶紧吩咐人去跟厨房说一声,又乐呵呵的问道:“平儿,还想吃些什么?娘让他们去做。”   方之平有些羞赧,长大以后,他娘就很少喊他‘平儿’了,现在一听,感觉自己还是个奶娃娃一样,带着几分娇气说道:“儿子想吃枣泥山药糕,还有杏仁豆腐、冰水银耳、玫瑰卤子。”   “好好好,娘让厨房给你做。”宋氏慈爱道,没成亲就还是小孩子呢,跟小时候一样撒娇。   方道如一直站在旁边,闻言也乐了,“用不用再给你来上几串糖葫芦?还好长生他们不在这儿,不然你这个当叔叔的可就威严扫地了!”   “儿子在你们面前永远都是小孩,撒个娇怎么了!”方之平脸不红气不喘的道,刚才那一点羞赧也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厨房这会儿的效率还是很快的,不到半个时辰,方之平要的菜和粥便都呈上来了,宋氏和方道如忙着给儿子夹菜,方之平也终于放慢了速度美美的吃了一顿。   “少爷,您赶紧睡一觉,侯爷和夫人都吩咐了,今天不让其他人来打扰您。”方刚弯腰道,这个其他人指的自然是府里的其他几位少爷和孙少爷。   方之平这会儿已经很疲惫了,九天没洗澡、没换衣,哪怕是冬天,也受不了啊,让他现在就躺床上睡觉肯定睡不踏实,“让人准备洗澡水,洗漱完我再睡。”   方刚是除了刘时以外,伺候方之平时间最长的人了,知道他向来爱洁,早就让厨房备好了热水,将热水提过了来就可以洗澡了。   方之平以前洗澡的时候,不喜欢下人在里面伺候着,因为不管是浇水,还是搓背,他都能自己一个人完成,不过这次他实在是没力气了,便让方刚在里面伺候着。   里面的热气不断的上涌,方之平趴在澡盆的边缘昏昏欲睡,方刚尽心尽力给他搓背。   “对了,待会儿过去跟老祖宗那边的人说一声,告诉他们我明儿再去给老祖宗请安。”方之平慢悠悠的吩咐道,虽然对方已经瘫在床上,没有精力再管他任何事了,但还是把应该做的都做到位,不留下让人说嘴的地方。   “是,少爷,那世子爷和世子夫人那边,还用不用派人过去?”府里现在的中馈可是世子夫人管着呢!   “世子今日可在府里?”方之平不答反问。   方刚是家生子,在府里消息灵通,“世子爷今日出去吃酒去了,您回来的时候,世子爷还没回。”   “那就不用派人过去了。”方之平沉吟道,既然大哥不在府里,他派人过去倒显得生分了,还不如明日见过老祖宗之后,直接去找大哥。   至于大嫂那边,一直以来就没见过几次面,再说小叔子的事儿,也不归她这个当嫂子管,若他大哥已经继承了侯位,他还有必要告知一声,但是现在,大嫂虽然掌家,但到底侯府的主子还是他爹娘,他也没必要再跟大嫂交代自己的行踪。 第31章   这大概是方之平睡得最久的一觉了,整整八个时辰, 一直到第二天己时(早上9点)才醒过来。   方之平用完膳之后才去给老祖宗请安, 他到的时候, 老祖宗已经在听女先生说书了,见他来了,也没让女先生停下。   “这两个说书的女先生头几年在京城可有名了, 你出去好几年肯定没听过,今儿得了空, 不如就陪老身听一段。”老崔氏笑道。   因为中风, 老崔氏半边身子都不能动,除非靠别人帮忙, 否则只能维持一个姿势, 如今为了听女先生说书,整个人半倚在床上, 身后靠着两个大枕头, 两个丫鬟站在一旁伺候着,又是剥瓜子, 又是喂水, 没有闲着的时候。   方之平陪老祖宗听了一段, 讲得是花木兰从军回来以后的故事,很是热闹,老祖宗听完, 还赏了两位女先生一人十两银子, 方之平这个孙儿, 也只能凑趣儿,往外掏了十两银子。   方之平虽然跟老祖宗一直都不亲近,但也不得不佩服她的生活态度,无论什么情况下,总能让自己过爽、过舒心,哪怕是中风了,这生活质量也是大多数人不能比的。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受老祖宗的影响,他大哥方之铭看起来也闲适的很,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小肚腩已经出来了,脸上也比常人的肉要多,看起来就是一副富裕相。   “最近有什么打算吗,需不需要我带你去各府里认认门?”方之铭问道,这个各府指的自然是跟定安侯府交好的郧贵们,这是几辈、几代积累出的交情了,因为各家族的逐渐没落,之间的关系也越发的深厚,免得被人欺负。   方之平挑眉,“谢谢大哥了,不过我最近还得准备殿试,这些事儿以后再说。”这要是三年前,他指不定就以为方之铭是故意这么做,想耽误他复习的功夫了,不过自从知道王川家的事儿以后,他对方之铭的态度就变好了一点。   而他的态度一软和,方之铭也跟着软了,两个人在书信里你关心我一回,我关心你一回,就跟感情很好的兄弟一样,倒是对彼此的印象都变好了许多。   所以听见方之铭要带他出去应酬,他下意识就觉得是对方想让他多认识几个人,多扩充一下人脉,毕竟他已经离京三年了。   方之铭有些尴尬,他对科举里面的道道根本就没有自己了解过,虽然知道有殿试,但具体是什么时候,要不要准备是一点都不清楚。   本来他也是好心,只是不了解这里面的事儿罢了。   “那你好好准备,咱们方家还没出过进士呢,你好好考,考中了,咱们府里也摆上几桌。”方之铭笑道,他的长子都已经九岁了,对着还没有成婚的弟弟,感觉自己就跟对方的长辈一样,有必要在一些地方指点指点。   方之平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您别光说我,长生明年也该下场了,准备的怎么样了?”   到底是自己的嫡长子,方之铭对他的学业还是挺上心的,虽然自己不懂,但平日里也问过教书的夫子,“凑合,反正年龄小,让他先试试。”   府里的先生说长生火候还没到,现在下场的话,中的几率只有两三成,但明年下场几率能有多大他就不清楚了。   长子只有九岁,他倒也不急对方明年就考个功名回来,能跟他二弟一样,十一岁就考上秀才的人太少了,那属于老天爷赏饭,他就不苛求这个了。   “殿试以后,长生若是有什么不会的,直接去问我也成,我这个当叔叔的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方之平认真道,力所能及的事情,他还是希望能帮自己侄子一把。   “那敢情好啊,长生知道一定乐坏了。”他二弟可是少年举人,还是解元,比请来的夫子强多了,二弟愿意教,长生明年考中的几率肯定更大一点。   午膳方之平是和宋氏一起用的,受次子的影响,宋氏也并不将就午膳,吃的都是正经饭食。   因为方之平前几日受了寒的关系,宋氏特意叫了锅子,用鱼头做的汤,涮的牛羊肉和菠菜、白菜、藕片、萝卜,除此之外,还有一盘水晶虾,一份冬瓜蜜饯。   宋氏亲自从锅子里捞了几片肉放到儿子面前的碟子里,“你今年都二十岁了,过了住持当年说的早娶的年龄,你殿试之后,娘这边就给你相看起来怎么样?”   从江南回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天快来了,自己撒谎争取来的这三年里,他大部分时间都放在读书上了,剩下的不是帮是师父、师娘干活,就是跟同窗、好友一起四处游玩,至于闺阁里的小姐,他上哪见去,唯一有过好感的四公主,现在已经是长公主了,虽然还没嫁,但两个人的身份差距太大,正常情况下他们俩根本就没有可能,而三年前的哪一点悸动,也早就被时光给磨没了。   越长大,经历的事情越多,人就会变得越现实,就是再给他三年的时间,他也没有能力找到一个自己喜欢又刚好条件相当的女子,与其空耗着时间,让家里人担心,还不如娶一个他娘喜欢的大家闺秀为妻,感情也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只要自己专一、疼惜妻子,他相信对方也会慢慢喜欢上他,先婚后爱也挺好的。   “好啊,娘看着办,只要您喜欢,儿子就喜欢。”方之平一脸正经的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最好是长得漂亮些。”   宋氏觉得自己儿子这是开窍了,很是高兴,“娘肯定给几挑个漂亮的。”次子这辈子只能有妻子一个女人,当然得合了他的心意,不然这辈子可有得磨了。   当初她给次子挑的那个通房,被这个木头疙瘩当成洒扫丫鬟来用,那个丫头也是个不省心的,见之平没这个心思,居然晚上脱了衣服躺床上勾引他,气得之平直接把这丫头打发出去了,知道这是她这个当娘的给他挑的通房以后,还特意过来跟她谈,说这辈子不打算纳妾,也不想要通房,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过一辈子。   如果儿子要是成婚了有这心思,那还能说是被儿媳妇蹿腾的,但儿媳妇的影儿还没见着呢,她儿子就有这个想法,可就怨不得人家了,好在她也不是那种见不得儿媳妇和儿子感情好的婆婆,只要儿子愿意,她还有什么好说的,总不能逼着儿子去睡丫头。 第32章   毕竟是自己的终身大事,方之平没办法不重视, “娘什么时候定下人选, 也跟儿子说一声。”从定亲到成婚起码得一年的时间, 提前跟未来妻子联络联络感情也好啊,总比成婚的时候还是陌生人要强。   “行,娘看好了就跟你说, 让你也掌掌眼。”宋氏笑道,这回可算是开窍了。   “三弟那边也相看起来, 他都十六了, 别因为我耽误了他的事儿。”说起来,他这三弟还是府里除了他以外, 唯一靠读书取得功名的人呢, 虽然只是童生,但年纪尚小, 努力一把也许能考上秀才, 甚至举人。   说起庶子,宋氏脸上的笑容有些淡, 老祖宗病了, 她这个做人嫡母的, 不得不操持他们的婚事儿,虽然她不会故意给庶子使绊子,但终究是心里不舒服。   “他的事儿你别管了, 人家志气大着呢, 说是再等等。”宋氏语气凉凉的说道, 这个再等等不止是等方之青下一次能不能考上秀才,更是等她儿子这次能不能榜上有名,想借她儿子的光呢。   她素来心里就不待见这些庶出的,平时恨不得就当没他们这几个人,结果他们居然还想着沾她儿子的光,凭什么,她儿子拼死拼活取得了功名,还得顺带着拉这些人一把。   方之平其实挺能理解他娘的,他娘是那种特别喜恶分明的人,喜欢一个人,就会掏心掏肺的对他好,不喜一个人,那就是泾渭分明,你不沾我的,我也不碰你的。   “那娘亲就操心儿子一个人的事儿,以后我忙的时候也能有个人陪你。”方之平笑道,他娶妻子,虽然不是为了哄母亲开心,但还是希望两个人能好好相处,他对妻子好,对妻子的娘家好,自然也希望妻子能够投桃报李。   得了儿子的准话,虽然成绩还没出来,但宋氏已经暗戳戳的在打听了,因为很少出去交际的原因,她对京中的贵女知之甚少,昔年的手帕交也很少来往了,所以这对宋氏而言,还真是个大工程。   离放榜还得有一个月,方之平特意把自己的答案都默下来,去宋府呈给外公、舅舅,估摸一下他到底能不能中。   科举在宋家是一等一的大事儿,所以见了方之平的拜帖之后,宋老太爷、宋振海连同宋高志和宋高杰都在书房等着呢,虽然对外甥现在的程度不甚了解,但有王大儒的教导,想来学问肯定比三年前精进不少。   宋振海先看的是诗赋,诗赋算是他这个外甥的弱项了,三年前那会儿都是举人解元了,诗做的还不如高杰好呢!   “不错,不错,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在赋诗上这算是开窍了。”宋振海称赞道,到底是大儒,以前之平费了不少功夫,他也跟着想法子,但就是不开窍,但让人家教导了两三年,这诗句里头就有灵气了,实在让人不得不佩服啊。   对方之平而言,这所谓的‘开窍’都是被逼出来的,都说江南文风甚重,求真学院更是其中的翘楚,里面的学子不爱杂文、策问,唯独对诗赋偏爱的很,可以说是一言不合就赋诗,办文会要赋诗,出去踏青要赋诗,赏花要赋诗,品茶还要赋诗,当赋诗成为日常的时候,不开窍也得开窍了。   当然除了作诗,方之平在求真学院被训练出来的还有‘装逼’水平,大冬天拿折扇只是小菜,一本正经的对月抒怀、对风吟诵才是真本事,他现在对着一盘菜都能引申到情怀上去。   宋老太爷已经致仕多年了,不过退休生活过的一点都不惬意,儿子忙着给皇帝当差,孙子和重孙子的功课就只能他盯着了,大孙子宋高志今年已经是第三次参加会试了,二孙子虽然去年中了举人,但名次却不上不下,自觉学问不够,今年会试也就没下场。   两个人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把方之平的答案看完,亲自整理好放在书案上。   “你答的不错,诗赋没拖后腿,策问言之有物,这笔字也写的好啊,不出意外的话,不是一甲,就是二甲,落不到三甲上。”宋老太爷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   外孙答的明显比孙子要好,高志应该也能中,但究竟是二甲还是三甲就不好说了。   宋老太爷给孙子留着面子呢,没说出来,但宋振海这个当爹的就没有这么多顾及了,“你默出来的答案,留这儿一份,也让你两个表哥看看,别不知道天高地厚。”   方之平正沉浸在自己能中一甲或二甲的喜悦里呢,会试总共录取一百八十名,第一名至第六十名都是称为进士,为一甲;第六十一至第一百二十名为二甲,第一百二十一名到第一百八十名为三甲,一般来说殿试跟会试的名次不会差太多,殿试的一甲只有三个人,状元、榜眼和探花,这三个肯定也要在会试一甲那六十个人里取,剩下的就是二甲和三甲了。   方之平最怕的就是落在三甲里,比不中都可怕,三甲人数最多,被赐同进士,这个‘同’实际上却是表达的不同,士人甚至做过这样的对子来讽刺同进士:如夫人洗脚,同进士出身。   如夫人就是小老婆,用如夫人来对同进士,可见同进士的地位,比进士要低出一等来,当然肯定要比举人的地位高,但方之平毕竟年轻,又不是等不起三年,对他而言,宁可不中,也不想成为同进士。   瞧着方之平的答案,宋高志是服气的,“表弟文章的确比我写的要好,有时间一定向表弟讨教。”   “谈不上‘讨教’,有时间咱们共同学习、共同进步。”方之平回过神来谦虚道。   宋高杰虽然心里有一点不爽,但还是起身道:“我哥说的对,之平你就谦虚了,等你殿试完,我们哥俩肯定去找你取取经。” 第33章   四月初五,又到了杏花开放的时节, 万众瞩目的会试放榜就是在这一天。   早膳是方道如、方之铭、方之平、长生, 还有宋氏五个人一起用的, 用过之后,五个人便干脆在正厅等成绩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每个人似乎都在专注的喝手里的茶, 就是最小的长生也安静极了,方之平手心里面都有些潮湿了, 紧张到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脑子里乱哄哄的,各种杂念在里面晃悠。   万一没考中怎么办?万一落在三甲里怎么办?万一没写名字怎么办?万一很多人作弊怎么办……   总之是没办法静下心来, 只能喝口茶, 压一压心里的烦躁。   “中了,中了, 二少爷中了!二少爷中了第五名!”赵福大声道, 声音隔着老远就传过来了。   正厅里的人一下子都站起来了,方道如面色涨红, 宋氏双手交握, 眼睛含泪, 长生敬佩的看向自己二叔。   听到第五名的成绩后,方之平就有些发愣,脸上不自觉露出大大的笑容, 两只手攥紧了拳头, 兴奋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恭喜二弟成为贡士了!”方之铭率先反应过来恭喜道, 会试的录取者被称为贡士,也是板上钉钉的进士或同进士,不过第五名的成绩,殿试只要不出意外,肯定落不到同进士里去,说不定还能争取一甲呢!   “老天保佑、列祖列宗保佑,咱们老方家祖坟上总算是冒青烟了!”方道如兴奋道,“快去跟老祖宗说一声,让她老人家也跟着高兴高兴。”   宋氏回过神来,“大喜事儿,从我私库里拿银子,侯府上下所有人赏三个月的月银!”   被娘亲大手笔惊到的方之平总算是清醒了,从私库拿银子给下人赏赐这事儿,委实不像他母亲的风格,更像是老祖宗会办的事儿。方之平不靠谱的想到。   “谢夫人赏赐!”赵福有眼色的拱手道,他是侯府这两年刚提拔上来的大管家,三个月的月银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不过是借此向二少爷卖个好罢了,会试第五名,眼瞅着人家就要起来了,也不枉费他抢先占下去看榜的差事儿。   当然他肯定不可能亲自去下边人挤人的看榜单,自然有旁人去,他只要坐马车上等着就是了,不过对着主人家可不能这么说。   “榜单下边的人那叫一个多,看得老奴眼睛都花了,还好早年练过点拳脚,不然还真不一定能挤进去,说来也巧了,老奴刚进去就看见二少爷的名字了,往前一数,嘿,第五名!老奴在下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呢,有哭着说没中的,也有中了末等便喜极而泣的,咱们少爷的成绩可是稳稳的在前面排着呢……”   方之平听着都觉得有趣,不愧是能当上大管家的人,这嘴皮子功夫确实厉害。   “可看了宋家大少爷的名次?”方之平关心道,但愿对方没落在三甲里头。   “哎呦!”赵荣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老奴光顾着二少爷,差点把宋府的表少爷给忘了!宋府的表少爷也中了,不过名次没有咱们二少爷好,第九十八名。”   方之平拊掌而笑,“大表兄二甲算是稳了。”不出意外的话,殿试肯定也会在二甲里,名次不会大动。   宋氏也放下心来,今天真真是双喜临门,乐呵呵的道:“都考得不错,等殿试结束了,再给你们俩好好庆祝庆祝!”娘家现在肯定很热闹,大侄子这都考第三次,总算是中了。   方道如和方之铭就从容多了,对宋高志的成绩没多少感觉,顶多心里有那么一点得意,大侄子/大表兄年纪大考的却不如儿子/弟弟好,还书香世家呢,有什么用!   长生有些激动,同是读书人,虽然那他现在还没有考取功名,但却知道进士有多难考,刚开始读书的第一年他可能还想着自己会少年中举、考进士、中状元,但越往后越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有多不靠谱,他现在就希望自己明年回老家考童生可以一帆风顺,别出什么波折。   现在身边的二叔、大表叔都中了进士,他心里别提有多兴奋了,感觉自己离进士都更近了一步。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大门口四个报喜的人便敲锣打鼓的进来了。   “丁亥年四月初五,永安郡大泽县方之平得中会试第五名!恭喜,恭喜!”   方道如亲自给了报喜的衙役包了四个红封,里面各包着十两的银票,算是比较多的打赏了。   “这是贵公子的捷报,侯爷您接好了!”领头的衙役毕恭毕敬的将手中的捷报递给对面笑得满脸菊花的中年人手中,瞧着专门包好的红封就知道里面的钱肯定不少,不白费他抢着过来这一块地儿发捷报的功夫。   “好好好,麻烦你们了,要不要喝杯茶再走?”方道如一边迫不及待的打开捷报,一边客套道。   “不用了,还有一家没送呢!我们就不在这儿耽误了。”可惜剩下的那位虽然是第二名,但家里跟侯府是不能比的,书香门第,一家人的生计都靠着当官的叔父,能给二两银子就不错了。   知道报喜这事儿耽误不得,方道如也没强留,打发了个下人把几个衙役送出去,自己则美滋滋的展开捷报给众人瞧。   四四方方的纸上,用隶书写着二十几个大字:丁亥年四月初五,永安郡大泽县方之平得中进士第五名。上端印着一条欲飞的腾龙,下面是云山雾海,看上去及其有威风。   要知道龙作为皇帝的象征,可不是轻易可以使用的,哪怕是侯府也没有一件能和龙相关的物件!   “这个就得放在正厅,跟祖上传下来的御赐之物放在一起,以激励后人。”方道如激动道,他可不是跟众人商量,仅仅是通知而已,多少年了,他们方家总算是看到兴起的希望了,他虽然没多少本事,但生了个有本事的儿子,也算是对列祖列宗有个交代了。   方之平也挺兴奋的,光宗耀祖大概是每个男儿都有过的梦想,“都听您的!”   剩下的人就更没什么异议了,有这份捷报在,起码让大家看到了希望了,侯府这几十年来的逐渐没落的情况大家都心中有数,如今出来一个二十岁的进士,前景可期。   “爹,捷报先别放起来,还是让老祖宗瞧一眼再说,也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方之铭提议道,毕竟是从小养大的感情,他对老祖宗还是挺亲的,有什么好事儿自然忘不了她。   “成,先拿去给老祖宗瞧瞧,沾沾之平的喜气,说不定这病就好了呢!”方道如高兴道。   这明显就是玩笑话,若是沾喜气有用的话,还要大夫做什么,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方道如心情是真好,不然这么一个平日里有些古板甚至寡言的人,肯定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把次子的捷报拿给老祖宗看,宋氏心里是愿意的,甚至有那么几分的得意,对方抢走了她将来能袭爵的长子,但她亲自抚养大的次子,虽然没有爵位继承,但也不比长子差,甚至更好,靠着自己也能走仕途。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考虑过老祖宗见了二孙子的捷报会是什么心情,毕竟这个孙儿同她的关系并不亲近。   虽然还没参加殿试,但会试这么好的成绩不庆祝实在是说不过去,定安侯府晚上的时候特意举行了一次家宴,不光方之青、方之业参加了,连他们的姨娘也都参加了,唯一缺席的就是中风在床的老祖宗了。 第34章   虽然是家宴,方之平却有几分的不自在, 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爹爹的两位姨娘了, 这两人在他这里几乎面谱话, 没什么特别的,算的上安分守己,但却实实在在是扎在他娘心里, 不得安生。   方之平是这次家宴独一无二的主角,在座的人一一向他祝贺, 包括两位庶出的弟弟和孙姨娘、杜姨娘, 明明是见都没见过几次的人,却言笑晏晏的向他敬酒, 仿佛关系多么亲近一样。   向来高傲的大嫂也满面春风的向他贺喜, 话里话外希望他能看顾两个侄子。   他有几分恍惚,又有几分得意, 好似这十几年的苦读总算是有了成果, 没有白费,他终于靠自己获得了府里其他人的重视, 不再是那个没多少存在感的嫡次子。   但在踌躇满志之余, 他又生出几分寂寥, 好像还有什么地方空着一样。   四月十五,殿试终于开始了,贡士们已经换下了夹袄, 穿上了春衫, 比起会试时的春寒料峭, 如今这天气绝对算是天公作美了。   入殿之前,一百八十名贡士都要提前学习礼仪,觐见的礼仪、跪拜的礼仪、回话的礼仪等等,以确保他们这些新科进士/同进士不会冒犯天颜。   方之平虽然出身侯府,但这些进宫、面圣的礼仪却是没有学过的,他们家本来就不被先帝看重,连他爹这个侯爷都没进过几次宫,大哥被封世子,也仅仅去宫里谢了一次恩而已,他这个次子自然也不会被教导这些。   不过,这些礼节学起来倒也不算繁琐,只是越发加剧了贡士们内心的紧张。   一番学习之后,众人总算进入保和殿,不过保和殿内并没皇帝的身影,连出题、阅卷的大臣也不在这儿,只有几个品阶不高的官员和侍卫主持考试事宜,贡士们接下来历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礼节,然后才拿到颁发的策题。   相比会试,殿试的题量就少多了,只有一道策问题,不过光是题目就大概有四五百字,洋洋洒洒一大堆,大致的意思就是让众贡士们制策以“吏治民生、淮、黄河务发问”。   方之平一边研磨,一边思考,新皇上位不久,都说三年不改父之道,所以在朝廷上现在大都延续先帝之制,并无大改,不过皇帝当了多年的太子,不显山不漏水,却也没被剩下的几位王爷给扳下去,可见其心智、能力,殿试的题目都是皇帝审核过的,所以这道策论题从某些方面也表达了皇帝自己的执政理念,方之平觉得自己还是答的务实些好。   这一殿试题出的并不新奇,甚至是在座的考生都曾经练习过的一道经典题,方之平也不例外,他曾针对这个题目写过三篇文章交由师父王宗元修改,突出的重点各不相同,现如今重新写,脑子里还留下不少印象呢,下笔说是如行云流水都不为过。   写到畅快处,方之平往往就会忽略了对外界的关注,所以当他写完一页准备换纸的时候才发现身后一抹明黄,心里顿时就是一个激灵,在大齐,明黄色可是只有皇帝才能用的颜色,所以圣上到底什么时候来的,在他身后站了有多久……   方之平一时之间心都乱了,好在腹稿早就已经打好,强稳下心神来继续落笔,不过注意力就不如刚才集中了,总是分神注意着站在他身后一动都不动的圣上。   良久,那抹明黄总算是离开了,开始四处巡视,不再‘扎根’在他这里了,方之平长舒了一口气,心总算稳下来了。   虽然是登基后第一次科举,但日理万机的圣上也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离开了,不过这一炷香的时间里有一半他只盯着一位考生瞧。   没法子,会试前十名的考生里头就只有这一位长得俊俏还未婚,家世也尚可,嫡亲的妹妹二十一岁了还没有着落,他这个当皇兄的再不操心,可真就成老姑娘了,虽然皇家的公主没人敢明目张胆的议论,但总不能就这么蹉跎了皇妹的年华,再是尊贵也得嫁人啊。   靖嘉是他最小的妹妹,又是一母同胞,比他自己的女儿也大不了几岁,所以这个妹妹在心里差不多也算是半个女儿了,以前皇位未定,朝廷上各种关系交错杂乱,一个家族都能分出两茬人来分别支持不同的皇子,这种情况下,他和母后哪舍得把靖嘉嫁出去,本朝公主的地位并不算高,出了嫁也得遵照三从四德,万一他失势了,靖嘉少不得要被人磋磨,万一他成了,靖嘉的夫家却压错了人,那就更难弄了。   所以这几年靖嘉一直不想定亲,他和母后也都由着她了,但现在可不一样了,既然大局已定,靖嘉的婚事儿就不能再往下拖着了。   说起来他也是为这个看着长大的皇妹操碎了心,把她嫁到位高权重的家族,怕她管不住夫君,再说这样的人家定亲都早,没有定亲的男子年龄小靖嘉太多了,不合适,嫁到书香人家,比如这次会试的第二名郭昶,真要想把靖嘉嫁给他,给他状元也能说的过去,而且年龄也相当,但就是家里没有能撑起来的人,又没有底子,到时候指不定一家人都让靖嘉的嫁妆养着。   所以在把会试前十名的资料翻过两遍之后,他还是觉得方之平这个人合适,侯府次子,不用赡养老人,到时候搬到公主府和靖嘉一起住就行,家里不差银子,也没有位高权重的长辈或兄弟压着,靖嘉肯定不会受气,年龄也只比靖嘉小几个月。   另外暗卫也传过消息来说,方之平没有通房、妾室,虽然朋友多,跟魏楚这样的纨绔子弟都有来往,但却从来没一起出去喝过花酒,比寒门的学子都老实,本来他还以为这个方之平会不会是身体有毛病,让人暗地里把了脉,才确定人家真是洁身自好。   刚才站在方之平身后半天,他也看出来了,方之平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言之有物不说,就是那笔字也是下苦功夫练出来的,不是花架子,到时候给他几分权利,也能立得起来。左思右想,方之平的确算是现阶段最适合娶靖嘉的人,不过赐婚这事儿还得跟母后商量商量。   方之平把试卷来回检查了好几遍,一直到交卷时间才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见小太监把自己试卷糊名带走后,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是松快了几分。   “之平,感觉怎么样?”刚出宫门,原本整齐的队伍就散开了,贡士们或是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或是去找自家的马车,宋高志和方之平表兄弟俩也凑到了一起。   “还成,正常发挥。大表兄你呢?”方之平对自己的文章还是挺有信心的,特别这还是之前就练过好几次的题目,不过大表兄应该也完成的不错,毕竟这样的经典题目,外公和舅舅肯定教导过。   “我也还成。”宋高志一脸傻笑,这题目他都做过好几次了,这次写上去的就是他修改过的文章,连他祖父和爹爹都觉得不错呢,二甲肯定是稳住了,至于一甲他倒是没有那个奢望。   两个人心情都挺不错,按照会试的成绩和殿试的发挥,肯定落不到同进士里去,不管名次如何,他们都不需要继续考试了,等着朝廷安排官职就是了,苦读这么多年,也总算是有了个交代。   “那就好,要不要明天去我家喝几杯,放松放松心情。”方之平提议道,反正都考完了,多想无益,还不如趁这个机会松散松散呢,等到朝廷的任命下来,肯定又闲不得了。   宋高志跟瞧稀罕似的瞧着二表弟,“你倒是一点都不紧张。”自己不紧张还好说,因为成绩肯定就在二甲里边了,既不出头,也不垫底,但之平就不一样了,他会试可是第五名,如果这次发挥的好,或者前边有人发挥的不好,进一甲也不是不可能的,就是只前进一名,那也是传胪呢,二甲里的头名,怎么就不紧张呢!   “考都考完了,紧张有什么用?”方之平摊手道,名次这东西又不能强求,无愧于心就成了,每一届的考生又不是只有一甲的人混得最好,人生还长,机遇也还多的很,没必要死缠在既定的名次上。   宋高志也是服气了,道理谁都知道,但真能做到不紧张的又能有几个,难怪人家年龄小,还能考的比他名次高,但是这份心性就比不得。   没聊多久,方府和宋府的下人就找来了,想起在家里等着的人,方之平和宋高志二人很快便分开了,虽然以前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日后打交道的地方可就不会少了,既是表兄弟,又是同届的进士,这样的缘分可不多得。 第35章   四月二十五日,参加过殿试的贡士们穿着朝廷发放的进士服排成两排, 在殿外等着。   殿内, 阅卷的大臣将评定出来的前十名的试卷递交给皇上, 由他来决定最后的名次。   建业帝干脆利落的将方之平的试卷抽出来,放在第一位,这才依次检阅其它的试卷, 评定出前十名的名次。   阅卷的大臣年纪最小的也有四十岁了,不知道经历过多少事儿, 见皇帝如此明显的偏颇, 一个个面上不显,但心里都琢磨开了, 皇上究竟是看好方之平这个人, 还是有意提拔日益没落的郧贵,聪明人都喜欢往深了想, 不过谁都没想到靖嘉长公主身上去。   定下名次, 建业帝便下诏让一甲的三个人进来。   因为贡士们是按照会试的成绩排的队,所以看位置就能知道会试时的成绩是多少, 而里面宣进去的三个人:方之平、白旭、郭昶, 分别是会试的第五名、第一名和第二名。   不管是宣召的人, 还是在剩下的贡士们都心里有数了。   方之平紧张的攥了攥拳,明显感觉手心里头已经有汗了,按捺住心中的狂喜, 跟着出来宣召的小太监往里走。   殿内除了皇帝, 还有本次负责阅卷的几位大臣, 无一不是位高权重之人,不然也当不了殿试的阅卷官,方之平一进殿,便感觉到周围人隐晦的打量,心忍不住紧了紧。   好在活了两辈子了,这样的场合虽然是第一次经历,但也不至于让自己失态,脑子虽然发懵,但行礼却规范、得体,甚至因为手脚利落,还显得比旁边的两位贡士要好看。   “你就是方之平?”建业帝饶有兴致的问道,越看这小子就越觉得合适,虽然比靖嘉小了几个月,但看上去性子要比同龄人沉稳,身子骨也不文弱,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家族不够显赫。   “学生方之平见过皇上。”方之平越是紧张,面上便绷得越是紧,倒是让此时关注他的几个人觉得此子荣辱不惊。   “文章写的不错,言之有物,看得出来是个务实的性子。”建业帝语气温和的赞道,不像是帝王,倒像是一位谦谦君子。   方之平心怦怦怦的狂跳,感觉自己离一甲又近了几分。“谢皇上夸奖,学生愧不敢当。”   建业帝又问了方之平几句家常,才开始询问剩下的两位贡士,方之平这才渐渐冷静下来,默默检讨自己还是经事儿太少了,沉不住气。   方之平不过松快了片刻,便又听见上首的皇帝问道:“方之平,看你年纪轻轻,身上可定下了婚约?”   “回皇上,学生这些年来一心只读圣贤书,尚未订婚。”方之平跪下来回话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聊家常,还是要赐婚,怎么跟戏文里演得一样,他该不是在做梦!   不止方之平发懵,周围人也都被皇帝出其不意的一句话给搞懵了,有机灵的大臣想到了尚未婚配的靖嘉长公主,也有从宗室里头扒拉适龄女子的,当然对方之平又都多了几分重视,刚刚二十岁便在皇上这里挂了名儿,只要日后自己不作死,前程可期。   旁边一同被召来两个贡士也难免羡慕嫉妒恨,尤其是郭昶,他可是也还没婚配呢,而且年龄比方之平还要大半岁,会试成绩也高出方之平好几个名次,就是长得不如方之平俊俏罢了。   郭昶虽然读书人,平日里也甚少出门晒太阳,但天生肤色就比别人黄,捂也捂不白,所以跟方之平一比便落了下乘,但抛开肤色不讲,郭昶的相貌也算得上出色。   “朕宣布:方之平为状元,白旭为榜眼,郭昶为探花。”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方之平三个人跪下来领着谢恩,面上是掩不住喜意,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然而,这还不算完,建业帝又放出个‘大雷’:“朕之四皇妹,靖嘉长公主,才貌双全,恭谨梗敏,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新科状元郎品行敦厚、才识出众,二人良缘天作,今下旨赐婚,择日完婚,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方之平眨了眨眼睛,刚站起来的身体又赶紧跪下,“臣叩谢皇上赐婚,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时隔三年,他早就已经记不起靖嘉长公主的面容,但心里却又泛起一丝丝涟漪,右手忍不住握紧,指甲陷入皮肉的疼痛让他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不是做梦,高中状元、赐婚靖嘉长公主都是真的。   一直到殿外传胪大典唱名的时候,方之平心里还有几分不真实感,不过脑子总算是清明了,全场听下来,认识的并不多,传胪,也就是二甲里的第一名被会试的第三名刘卓成摘得,对方是前十名中年纪最大的一位,已经三十有五了,脸上留着胡须,看上去很是稳重。大表兄这次名次也比会试要好,是第七十八名,二甲及第。   接下来就是跨马游街,不过这个街特指御街,并非是满京城转悠,而且一甲、二甲、三甲都是有区别的,一甲三人插花披红,方之平作为状元用金质银簪花,榜眼白旭和探花郭昶都是用彩花,由鼓乐仪仗拥簇出正阳门,跨马游街,备伞盖仪送回会馆住所。剩下的二甲,三甲由东华,西华门出宫。   穿着铁甲衣的侍卫在前面开路,方之平打头骑马走在众进士的前面,头戴金质银簪花,身穿大红袍,脚跨金鞍红鬃马,气派无比,再加上出色的外貌,以至于吸引了绝大多数围观百姓的注意力。   “状元郎,瞧上去可真年轻,不知道有没有婚配,若是没有的话,指不定今天就被那位大人榜下捉婿了呢!”年轻未婚配的进士可不多 ,所以这榜下捉婿的事情还是挺少见的,头些年大理寺少卿家的嫡次女同当时的新科探花定亲,还被百姓们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反复说起呢。   “你不知道啊,这状元郎是定安侯府的嫡次子,听说婚事还没定下来呢,这下可成香窝窝了!”有消息灵通的百姓道。   “定安侯府,没听说过,不过状元郎这出身可不低。”侯府听起来就够富贵的!   “今科的探花郎可没有状元郎俊俏,瞧瞧这些姑娘们眼睛都被状元吸引住了,都没几个人往后瞧了!”   ……   沿街凑热闹的百姓议论纷纷,方之平等人骑在马上,也听不出到底说的是什么来,一边御马前行,一边注意周围有没有自己的亲属。   早先方之平出门的时候,就同家里人商量好,跨马游街的时候他们就在云来居的二楼定个雅间,到时候打开窗户就能看见他。   “之平是状元,我儿子是状元!”方道如激动的道,声音都比平常高出来一倍,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还有当状元爹的命,真是列祖列宗保佑。   “二叔,二叔!”长生几个小家伙趴在窗户上喊道,又是拍手,又是跳高,欢喜的不能自己,平心而论,除了长生以外,方之平同剩下的几个侄子并不怎么亲近,不过这不妨碍小家伙们的欢喜之情,他们的二叔可是状元,读书人里顶顶厉害的状元。   宋氏捏着帕子望向楼下,儿子正骑着高头大马走来,眼睛就湿润了。   方之平冲着二楼的方向挥手示意,因为距离远,他并不能听见几个侄子在喊什么,也看不清父母脸上的表情,却依然能感觉到他们心里的激动,就跟此刻的他一样,似乎万丈的豪情都在胸膛流淌,即将喷发而出。   ******   “赐婚?”不管是方道如,还是宋氏,都有些难以置信,特别是宋氏,本来儿子成了状元,她都已经开始暗地里盘算给儿子相看哪家的姑娘了,这皇上突然赐婚,着实是出乎她的意料,也打乱了她的计划。   公主哪是那么容易尚的,单说人家的品阶地位,婆家的人就得供着,更何况现如今的定安侯府可不是那个百年前的定安侯府了,朝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靖嘉长公主又是皇上的亲妹妹,若是对她儿子不敬,还不得白白受着,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有。   宋氏越想越愁,就怕儿子尚了公主以后,会被欺负,还好儿子是状元,有圣上钦赐的状元府,成婚以后就是不搬到公主府也没什么。   “平儿,你先在家好好歇歇,娘让人出去打听打听靖嘉长公主的性情。”宋氏强稳下心神来安抚儿子道,本朝的公主性子大都不算跋扈,不管是靖懿长公主(之前的大公主),还是安康长公主(之前的二公主),亦或者是安固长公主(之前的三公主),都没有不好的名声传出来。   方道如骨子里大男子主义十足,他是没办法忍受妻子的地位在他之上的,尽管尚了公主前程是有了,但还是对次子抱有几分同情,安慰道:“好在本朝驸马是允许上朝参政的,有驸马的身份在,可能办事儿会更容易些,起码一下不长眼的宵小不敢给你使绊子。”   方之平哭笑不得,“赐婚本就是圣上的恩宠,儿子感激都来不及呢,哪会想其它的,靖嘉长公主是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德言容功想必都是极好的,定能让爹娘满意,您二老也不用为我这个大龄的儿子操心了。”爹娘这个反应真的让他始料未及,这事儿不应该都觉得他是走了狗屎运吗,怎么会这么忧心。   “你能这么想就好,日子都是过出来的,你敬着人家,人家才能敬着咱。”宋氏倒是松口气道,既然圣上已经亲口赐婚,那儿子同靖嘉长公主的婚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与其两个人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哪里有夫妻恩爱好,之平又是个执拗的性子,以后说不定就得守着长公主过一辈子,这关系还是得从一开始就处好。   “您说得对。”方之平连忙应承道,既然跟人家定下婚事儿了,他肯定会用心待人家的,毕竟他对靖嘉长公主除了责任,还有一份隐约的好感,尽管已经时隔几年,但仍然在心里留有痕迹。   宋氏絮絮叨叨的又嘱咐了几句,见旁边待着的方道如已经不耐烦了,这才停下话头,“行了,你这两日先好好松快松快,不过尽量别出府,赐婚的圣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到了。”   说起来侯府已经好几年不曾接到过圣旨了,上次接旨还是因为长子被封为世子,府里头香案、朝服都得准备起来才行,府里的下人也要约束好,省得出了岔子。   宋氏打发走了方道如父子俩之后,便立马让人把小崔氏叫过来,她没在府里管过事儿,也指使不动那些下人,所以接圣旨的事儿还得让儿媳妇出面安排打理。   定安侯府的篱笆扎的向来不牢,小崔氏临来的时候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小叔子要尚主的消息了,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憋闷,诚然小叔子有了前程可以扒拉自己儿子,但有个当长公主的妯娌,实在是让人觉得不畅快,以后肯定要伏低做小的讨好人家。   不过面上,小崔氏却是一派的欢喜,言笑晏晏的拉着婆婆的手道:“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啊,媳妇一定把事情安排好,不会出一点岔子的。”   宋氏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你有心了。”   小崔氏面色不改,“这可是咱们侯府的荣耀,媳妇自然上心。”   “别忘了过去跟老祖宗说一声,府里的大事儿,她老人家应该知情。”宋氏嘱咐道,之平结婚,当祖母当然应该往聘礼里添点,别因为聘礼单薄,让人小瞧了她儿子。   “娘,说得是。”想起老祖宗的私房,小崔氏面色忍不住僵了僵,她本来已经把老祖宗那些私房当成是自己这一房里的东西的,依照老祖宗的偏心程度,这东西不是给她丈夫,就是给她儿子,不过现在小叔子尚主,老祖宗就是为了面上好看,也得拿出些值钱的东西添进聘礼里头,这跟剜她的肉有什么区别。   婆媳俩属于话不投机半句多那种情况,尽管小崔氏这次的态度比之前软和了,但仍然时常冷场,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起身告退了。   ****   “还没问呢,高志这次考得怎么样了?”方道如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问道,光顾着为儿子高兴了,都忘记看看大外甥的成绩了。   方之平并不奇怪,他爹这性子说好听是不拘小节,说不好听了就是没心眼,心里想的少,做的就更少了,不热衷交际,也没有特别衷爱的喜好,每天的生活都很闲适,不过优点就是心大,什么事儿都不放心上,不会愁眉苦脸。   “比会试好一些,七十八名,二甲及第。”方之平回道,“我们俩总算是熬出头了,下次就得二表兄自己去考试了。”   说起这个来,方之平还真有几分替二表兄发愁,他和二表兄是多少年的交情了,一起读过书,当过舍友,还曾经睡过一张榻,对方在读书上还是有天赋的,起码不比他差,就是有些耐不住性子,稳不下心来,不然也不至于参加了好几次的会试,才考中举人。   这次自己和大表兄考中进士,想来也会让二表兄有些压力,但愿他能化压力为动力,这几年再加一把劲,一鼓作气,考中就不用再跟文章死磕着了。   “高杰年纪还小,过几年再考也没什么。”方道如道,不是谁都能跟他儿子一样,少年状元,还被赐婚公主,比起青哥儿、业哥儿的学业,二外甥绝对是出类拔萃的,何必再强求呢,又不是没时间,耗不起三年。   方之平就知道他爹肯定不会忧心,索性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明早儿子去给老祖宗请安,再告知她赐婚的事儿,今天天色晚了,就不打扰老祖宗休息了。”   这一天虽然没做什么体力活,不过心情起起伏伏,实在没力气去应付老祖宗,跟她老人家说话,必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才是。   方道如没什么意见,“你自己看着办就成。”   不过瞧着次子年轻稚嫩的脸,方道如终于有了为人父的认知,次子虽然读书好,但在男女之事上就是个生瓜蛋子,一点经验都没有,突然被赐婚长公主,心里指不定怎么忐忑呢,他这个做父亲的,还是得提点几句。   “尚主的事儿,你也别忧心,皇家的长公主,咱们供着就是了,真要是不喜欢,那就多纳几个美妾,反正即便是长公主,也管不了夫婿纳妾娶小老婆不是。”方道如道,就是尊贵、受宠如靖懿长公主,那夫婿该纳妾的不还是得纳妾,这天经地义的事情,谁也不能拦。   方之平哑然,他跟他爹的观念根本就不一样,而且彼此的思想观念都是根深蒂固的,很难去调和,也很难去相互理。   “爹放心,我心里有数,纳妾的事儿就别先提了,儿子没这个心思。”方之平立场坚定的道,不管他娶的是不是公主,他都没想过纳妾的事儿。   方道如没说什么,不过眼神却带了几分笃定和揶揄,儿子这是还没开窍呢,等到开窍了,不用旁人说,他自己就耐不住开始张罗了。 第36章   方之平考中状元在定安侯府绝对算是大喜事儿,不管是当家人方道如, 还是已经瘫痪在床的老祖宗都主张大办酒席庆祝一下, 顺便在京城刷刷存在感, 省得旁人都不知道还有定安侯府的存在。   郧贵这边肯定都是要请的,这些年来,因为不受重视, 郧贵之间虽然算不上是同气连枝,但却有几分守望相助的情谊在, 只有一股劲儿拧在一起, 才不至于被老牌的世族和新兴的贵族欺压。   除了郧贵以外,需要宴请的就是姻亲和方之平在京城的朋友, 单是请帖就送出去将近五十份, 到时候肯定有不少拖家带口过来的,所以府里预计用餐的人数是一百六, 一共准备了十七桌的宴席。   “二弟, 你这边的请帖都写好了吗?”方之铭难得到弟弟院子里来一趟,手里还拿着需要宴请的名单。   友人那边都是方之平亲自的写的请帖, 送帖子也是派的他自己的人, 没用公中的人去送, 不过十几份请帖,写起来倒是没花多少功夫。   “大哥来了,我这边的请帖都写完了, 也已经派人送过去了。”   方之铭把手里的名单递过去, “这里面是咱们府里要宴请的人, 都是我和爹亲自定下来的,跟咱们家关系都不错,为了表示亲近,这请帖还是你亲自来写,也让他们见识见识状元郎的文笔。”   他一个大男人自然是想不到这里,都是他媳妇给出的主意,眼看着之平的状元府就要安排好了,等到尚了公主之后,连住在一个府里的机会都少了,在外人面前,之平和府里的关系还得再密切点才好。   “行啊,那我待会儿就把写出来,到时候再让人给你送过去。”方之平爽快的应道,突然间不需要读书、赋诗、写文章了,他这两天闲得都快长毛了,也就是能打拳、练字来稍微打发一些时间了。   “没事儿,不着急,你慢慢写就成。”方之铭摆摆手道,宴会定在了下个月,所以请帖倒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反正我现在也没事儿,朝廷的任命还没下来呢,也就是能写写字了。”方之平笑道,按照惯例,状元,一般授从六品,榜眼和探花都是授正七品,一甲三人皆进翰林院,二甲同样授正七品,但能进翰林院的就太少了,除非朝中有人运作,不然很难进入清贵的翰林院,三甲则是授正八品。   方之平作为状元,品阶和去住都是板上钉钉的,倒是不用着急,等着朝廷的诏令就是了,另外考中进士的人一般都要回乡祭祖,但方之平却是个例外,他虽然祖籍在永安郡,但嫡支却在京城置了族田,自从发迹之后,连祖坟都置办下了,历任定安侯的埋骨之处都在京城,而非永安郡,所以方之平是真没有回乡祭祖的必要,连进士碑都立在定安侯府所在的南门街。   方之铭平日里闲散惯了,一点都不觉得闲着有什么不对劲儿,不过二弟既然有空,他倒是希望几个儿子能过来跟他们叔叔亲近亲近。   “长生他们这几天总念叨你呢,说是想跟着你读两天书,不过又怕打扰到你,既然你如今有空闲,我就叫那几个小子到你这里来长长见识,省得他们心里总惦记。”方之铭道,话里话外都透着亲近。   方之平倒是不介意亲近几个侄子,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们差不多算是‘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并不介意点拨侄子们,只不过孩子多了,实在是吵,而且嫡子和庶子之间总是免不了会勾心斗角,想想他都觉得脑袋疼。   “只让长生过来,他明年就要下场了,我也看着指点指点。”方之平借口道,既不能落了大哥的面子,也避免他这院子变得‘不清净’。   “那麻烦二弟了。”方之铭略有几分不自在的说道,虽然他没少说过这样的场面话,但那都是跟外面的人,对着自家兄弟,不管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还是那两个庶弟,都是没有过的。   本来他就是府里公认的下任主人,不管哪个弟弟将来都要看他脸色过活,所以在府里霸道惯了,对着几个弟弟,连句软和话都没说过,若不是二弟读书好,前程似锦,他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对自个儿的弟弟有这么好的态度。   兄弟俩虽然都有心亲近,但着实没什么可聊的,干巴巴的聊了几句之后,方之铭便主动告辞了,反正二弟的态度在这儿放着呢,以后定然不会生分了,再说还有长生在呢,他们叔侄俩把感情处好,就相当于大房和二房的感情处好了。   ***   赐婚的圣旨,定安侯府已经收到了,不过具体的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些章程还没定下来,毕竟是皇家公主,不管是形式还是日期,都得由礼部商量好了才能往下办。   方之平虽然有心想跟未来妻子联络联络感情,但实在没有门路可寻,长公主府还在筹建当中,所以未来妻子还在宫里住着呢,他一个小小的状元郎哪里有机会进宫。   不过坐以待毙不是方之平的性格,虽然见不到面,却把对方的脾气、性格、爱好都打听了一遍,宫里的主子旁人不敢议论,知道也不多,但奈何魏楚的祖母可是永宁大长公主,作为皇室现如今年纪和辈分都最大的长辈,她可是没少进宫,几位长公主差不多是她看着长大的,绝对能称得上了解了。   “祖母那边都快被我给问烦了,你就留点好奇心等婚后揭晓。”魏楚嘟囔道,不就是娶媳妇,婚后有的是时间,何必现在就急着了解。   “我这不是想着现在了解的多了,以后两个人好相处吗。”方之平耐着性子解释道,就是追求人,那也得投其所好,人家喜欢牡丹,他万一送人家兰花,那岂不是糟心。   魏楚是真服气了,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重视未婚妻的男人,靖嘉那丫头的亲事算是定着了,“你就放心,依你的本事,稍微露两手,肯定能把她哄开心了。”   靖嘉虽然是嫡出的长公主,但宫里规矩大,前些年局势又紧张,所以玩过的东西不多,起码比不上他,他都能被方之平偶尔弄出来的玩意给征服了,何况靖嘉那个小丫头。   方之平现在对未婚妻也算是有几分了解了,知道对方虽然公主范十足,但还是有几分贪玩的性子,不是那种完全板正,甚至无趣的人,以后说不定可以跟一起出去骑马、玩雪橇,甚至跟友人打麻将。 第37章   五月初四,定安侯府大摆宴席, 单是鞭炮就放了十几挂, 整个南门街都热闹极了。   老崔氏因为瘫痪在床的原因, 并不方便出房间待客,但这并不妨碍她交际,女眷里头自然有人携伴一起去拜访她, 对于年长、辈分又大的老封君,众人本能的不会去忽视, 即便她已经瘫痪在床。   “姑母, 儿孙有出息了,您老的身体也瞧着比以前健壮了!”靖毅伯夫人握着老崔氏的手道, 看上去很是亲近的样子。   老崔氏早先跟这个侄媳妇相处的不错, 不然也不会让自己看重的大孙子娶了对方的女儿,只不过这两年小崔氏一步步掌了管家权, 之前的那点情谊如今也就剩不下多少了。   “都是孩子争气, 能看到这一天,老身也算没多白活这么多年。”老崔氏乐呵呵的道, 神情甚是满足, 她要强了一辈子, 但都是冲着自家人腰杆子硬,丈夫懦弱,儿子不争气, 她对着这些亲戚们还真没能硬气过几回, 所以不管今天是哪个孙子给她张了这个脸, 她都只有高兴的份。   靖毅伯夫人赔笑,“您老还有的时间呢,起码也得看着平哥儿升官做宰,光宗耀祖不是。”   “就是,老夫人您瞧着还硬朗呢,指不定哪天就能起身了。”   “这么好的日子,您老还得多享受几年呐。”   ……   恭维的声音此起彼伏,老崔氏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她活了大半辈子了,自然知道这些人求的是什么,郧贵们手里头的军权早就交的差不多干净了,皇家那边并没有让他们再领军的意思,清流人家又向来同他们相看两相厌,等到爵位传到头了,这先祖挣下的功绩就算是败坏完了,以后又成了平头百姓。   这些年来,郧贵们也不是没有努力过,走门路去宫里当侍卫的,压着身家参与夺嫡的,还有上学堂读书的,林林总总的方法都试了,但郧贵家的孩子基本上都是蜜糖罐里泡大的,吃不得苦,受不了罪,所以在方之平考中状元之前,众人都快失去希望了。   眼看着定安侯府的方之平中了状元,又得了尚主的圣旨,青云之路就摆在眼前了,众人才觉得读书这事儿有谱,他们没多少底蕴的郧贵里头也能出状元,有一就能有二,方之平在清流里混开了,以后她们的儿孙再通过科举入仕也能更方便,为了日后可能的一份提携,众人才会放下身段来巴结定安侯府的人。   被恭维、巴结的老崔氏是得意的,面色红润的跟大家聊聊自个儿的二孙子,如何喜欢读书,如何孝顺她,平日里又是如何努力的。   宋氏作为侯夫人,状元郎嫡亲的娘,后院的女眷自然由她亲自招待,哪怕小崔氏掌了管家权,也没资格代劳。   “我看着还有几位老亲没来呢,咱们不先等了,先开席。”宋氏道,吃饭的时间已经到了,戏台子上的戏文都唱好几出了,总不能为了等几个来晚的,就把剩下的人都晾在这儿。   里里外外都是小崔氏的人,她自然知道那几位‘没来’的老亲在哪儿呢,更何况其中还有她的娘家人呢,“儿媳派人去催催,可能在前边被绊住了脚。”   这理由找的很是敷衍,前院都是男人待的地儿,女眷怎么可能在那里被绊住脚,就是辈分大的女性长辈也不会在前院多待,不过宋氏本也没打算给大儿媳难堪,也没想过把掌家权拿到手,所以尽管小崔氏的借口找的蹩脚,她也没再深究,只不过语气到底是冷淡了几分,“尽快!”   小崔氏一面应声,一面状似匆忙的往外赶,做足了‘好媳妇’的姿态。   ****   “娘,都跟您说了,我那小叔子跟老祖宗不亲,您找这边来有什么用?”远了人,小崔氏小声嘀咕道,瞧老祖宗这身体能活几年还不一定呢,没必要再往前凑了。   靖毅伯夫人安抚的拍了拍女儿的手,“你还小呢,不知道‘孝比天大’,一个‘孝’字就能把人压死,你小叔子是你婆母一手带大的,这里面的感情怕是比之铭要亲,所以她不会为了大儿子去为难小儿子,但老祖宗就不一样了,她这个人霸道惯了,心又是向着你们两口子的,所以要想让你小叔子帮着办事儿,还得是老祖宗出面。”   于她女儿一家是这样,于他们郧贵这边就更是这样了,方之平明摆着要走另一条路了,谁知道他愿不愿意在郧贵旧亲里头扒拉人,宋氏的路子是肯定走不通的,定安侯更是万事不理,所以契机还得是老崔氏,辈分够大,足够心狠,更重要的是关系近到撇不清。   小崔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乡下妇人,后宅的手段她清楚的,只不过虽然小叔子已经中了状元、拜了官,但她也不觉得能在仕途上给她夫君什么帮助。   “他们兄弟感情不错,长生近来就常去向他二叔请教功课,娘你就放心,别总往老祖宗身边去,我一日掌着管家权,她必然一日看我不顺眼。”小崔氏解释道,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老祖宗哪是那么轻易讨好的,比起教她儿子念书的小叔子,她更忌惮还是老祖宗,现在府里还有大半是对方的人呢。   靖毅伯夫人想的可不止是大女婿一个人,女儿再好,那也抵不过儿子,她还想着哄老崔氏发话,让方之平以后多提携靖毅伯府的人呢,毕竟都是实打实的亲戚。   “娘心里有数,以后等你那几个小叔子都结婚了,你就知道老祖宗她还是向着你的了,那可是你嫡亲的姑祖母,便是长公主嫁过来,也跟你比不了。”靖毅伯夫人笑眯眯的道,老崔氏就是定安侯府里的一尊‘大佛’,能让‘孝子贤孙 ’们都捧着、让着,她要是不供奉好这位‘大佛’,凭什么让人家‘佛光普照’。   “娘说的这是什么话,皇家的长公主岂是女儿能比的。”小崔氏有些憋闷的道,她宁可不沾小叔子的光,也不想有这个来头这么大的妯娌。   “怕什么,老祖宗是你姑祖母,侯爷是你表叔,有他们在,谁能欺负你,长公主便是进门了,你还是她长嫂呢!”靖毅伯夫人恨铁不成钢的道,妯娌相处若是从一开始气势就低下来了,那以后还不得低一辈子,既然入了婆家的门,那就得守婆家的规矩,皇帝的妹妹也一样。 第38章   方之平作为今天宴会上的主角被众人灌了不少酒,以至于还没散场的时候, 就已经跑了好几趟厕所了, 连眼前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来之平, 咱哥俩再喝一杯。”孟子修端起酒杯来劝道,一别好几年,同窗已经高中了, 他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的,但还是得继续窝在家里读书, 所以在为对方感到开心的同时, 心里也不是一点都不郁闷,借此机会灌对方几杯心里也舒服舒服。   方之平无奈, 这酒的度数就是再低, 但是耐不住喝的多啊,这个两杯, 那个三杯, 偏又不好驳了哪位的面子,只能一一喝下去, 好在离上任还有好几天呢, 他便是喝醉了也无妨。   方之平端着酒杯往嘴里送, 谁成想半路就被魏楚的手给拦下来了,对方脸色臭臭的,说话痞里痞气:“不喝了, 谁都不许再劝他酒了, 喝醉了还怎么出去玩。”   孟子修从善如流的放下手里的酒杯, “那之平可是欠我一顿酒,改日我再讨回来。”魏楚可是个性情不定的主儿,那股劲儿上来了,都敢在国子监怼夫子,他要是这会儿不给面子,对方都能当场翻脸。   “没问题。”方之平一边爽快的应道,一边用眼神示意魏楚把手拿下来,也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什么时候说要出去玩了。   有了魏楚弄出来的这么一出,起码平辈里头没人敢给方之平敬酒了,至于长辈们,刚开宴的时候就全都敬过了。   像是真的和方之平约好了一起出去玩一样,直到客人们都走得七七八八了,魏楚还坦然坐在椅子上,手边放着刚刚沏好的消食茶。   方之平喝了杯蜜水冲冲口里的酒气,这才过来,“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一起出去玩了?”多大了,还出去玩?   “是你自己说不去的,以后可别后悔!”魏楚漫不经心的道,似乎笃定了方之平不去必然会后悔。   方之平暗忖,难道还真有什么事儿不成,“勉强跟你出去一趟。”说着就跟下人交代了一声,别让家里人不找他。   出了南门街,穿过小半个京城,方之平看着面前的永宁大长公主府抽了抽嘴角,“你家里准备了什么好玩的,我改日过来也成啊,干嘛非要今天。”今天应付了那么多人,他早累了,要不是魏楚拉他出来,这会儿他已经躺床上休息了。   魏楚一脸神秘,还带了几分兴奋,“进来你就知道了。”说着便领头走在前面。   比起定安侯府,永宁大长公主府才是真正的气派,单是人家的后院里的人造湖占地就有将近十亩,里面凉亭、游船应有尽有,中间刚好还有一块湖心岛,面积不大,也就是半亩多的样子,上面郁郁葱葱种了些的果树。   “上来呀。”魏楚站在船头催促道,尽管是自家用来赏玩的船,但足有三米长,中间的食案上摆着两盘水果,木制的绣墩上面还放着棉布做成的垫子,看起来甚是精致。   魏楚平日里不喜下人上前,像是撑船这样的事儿,他自己也会,所以方之平也没疑心什么,拿起闲置的船桨开始跟着魏楚的节奏往前划。   此时的太阳的已经偏西,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几只水鸟匆匆掠过,这样的环境里,方之平也不由得松快了几分,仿佛一呼一吸全都融进了这景里,变得恬淡了。   远远的,方之平便看到湖心岛上的一抹鹅黄,影影绰绰能判断出来是位姑娘家,正坐在亭中望着这边。   湍湍的水流声中,方之平放轻了自己的声音,“前面该不会是靖嘉长公主?”   魏楚冲着方之平挤了挤眼睛,“当然了!”他难道还会带表妹夫看别家的姑娘!   方之平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未婚妻就在前面,他身上还穿着中午的那套衣服,为了显稳重,特意选择的酱紫色,更别提上面还有浓重的酒味了,头发没重新梳理,吃完酒之后也没洗把脸,现在肯定都冒油光了……   “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方之平小声抱怨道,他就是不能给对方一个浪漫的开始,也不能留下邋遢的印象啊。   瞧着方之平鼻尖上都冒汗了,魏楚不厚道的笑了笑,“你这么紧张干嘛,亲事早就定下来了好不好?”皇上赐婚,就是女方长的不好看,那也是不能退的。   “你都是当爹的人了,当然不懂这个了,我们未婚夫妻见面也是要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的,你看看我今天身上穿的,跟三十岁的乡绅一样,你早提醒我一句,我起码换套衣服。”小姑娘都喜欢风度翩翩的公子,他穿成个紫茄子出来见面像什么话!   魏楚撇嘴,“你一个大男人瞎讲究什么啊!”想当年他见他媳妇的时候可没管过这些,平时什么样,去见他媳妇的时候还什么样。   方之平一边暗戳戳把腰杆挺直了,一边小声问道:“长公主什么时候过来的?不会一直让人家在这儿等着?”   “我们说好了,宴会结束以后过来这边,放心她肯定没等久。”魏楚回答道,瞧好友这么关心、在意的模样,他是不替自己表妹以后担心了,反倒是应该担心表妹将来会不会欺负人家。   离湖心岛越来越近了,方之平不再说话,手里划船的动作越发利落,对比旁边的魏楚,显得身体更加健壮有力。   “臣见过长公主。”方之平下船还未到亭子便拱手作揖道,眼睛直直的盯着地面,不敢冒犯。   魏楚快步到亭子里面,用手指着方之平,做口型道:“紧张坏了。”   “方大人请起。”靖嘉长公主声音含笑,带着这世间女子少有的爽利,对方瞧上去跟老学究一样,也不知道是怎么跟表兄玩到一起去的。   方之平这才抬头不着痕迹的看了看自己的未婚妻,他已经记不起对方三年前长什么的模样了,但如今绝对称得上一个‘好’字,肤白如同新剥莲子,鼻梁高挺,五官深邃,左眼下一颗细细的黑痣,更显灵动,尽管时下女子偏爱秀美,而靖嘉长公主则过于英气,但也不得不称一声‘美’。   “方大人可是饮了酒?”靖嘉长公主淡淡的问道,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臣今日家中设宴,饮了几杯酒,失礼之处还望殿下见谅。”方之平谦和有礼的答道,呼吸的时候却不着痕迹的拉长了节奏,身上的酒气是不是太冲了!   “无妨,方大人不必在意,还是坐下聊。”靖嘉长公主一边说着,一边给魏楚使眼色,她们未婚夫妻见面聊天,表兄戳这儿太碍眼了!   魏楚会意,挤眉弄眼道:“我去林子里转转,待会儿再回来。”   “殿下到这儿多久了,可曾用过午膳?”一阵沉默之后,方之平率先开口道,十几年没跟除了长辈和下人以外的女性聊过天了,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不过作为男人总不能让未婚妻找话说。   靖嘉长公主唇角弯了弯,“比你们早到一刻钟,午膳是陪姑祖母一起用的,她还跟本宫聊起大人了。”说他有几分赤字心肠,一起过日子错不了。   毕竟已经是未婚夫妻的,对方再称呼自己为‘大人’方之平就觉得有些疏远了,“臣字景文,殿下以后喊臣景文。”   “景文,不错,侯爷取的?”靖嘉长公主道,不错,不是那种迂腐的书呆子,张口闭口都是规矩,不然一起生活的话,她能累死!   方之平摇头,一板一眼的回道:“并非家父,是师父赐的字。”   靖嘉长公主来了兴趣,“本宫知道你师父是江南有名的大儒王宗元,你也曾在江南待过三年,江南怎么样,好玩吗?”   “臣闲暇时出去逛过,不过去的并非是名山大川,而是乡间没什么名气的小山、野水,……”方之平每每游历之后,都会写一篇游记,所以讲起那些山川河流头头是道。   靖嘉长公主虽然在鄣郡待过一年,但其实都没怎么出去玩过,当时她借着养病的理由赖在那里,也只不过比在京城清净了几分而已,夺嫡的形势那么严峻,她哪敢带人出去逛,真是入了别人的套,那还不是给母后和皇兄找麻烦,所以对方之平聊的这些游历经历,她倒是真有几分兴趣。   只是可惜对方现在已经入朝为官,没时间也没精力带她出去玩,不过世间男子男子大多都这样,发奋图强的总比混吃等死的强,方之平已经是皇兄和母后精挑细选出来的了,她又不能真的一辈子不嫁人,还不如给自己一个机会,即便是以后两个人闹僵了,她也还是皇家的长公主,没人能轻待。 第39章   为了不打扰好友和表妹两个人相处,魏楚独自在林子转悠了得有半个时辰, 湖心岛本来就不大, 为了避开亭子, 他能待的地方就更少了,无聊到揪树枝上的叶子来打发时间,等到迈步回亭子的时候, 周围的地方已经满是‘残枝败叶’了。   本以为方之平虽然对男女之事不开窍,可能不知道在姑娘嫁面前聊什么, 靖嘉也不是自来熟的性子, 两人相处可能会有点尴尬呢,但是没成想, 还没进亭子呢, 就听见好友在那里侃侃而谈:“乡间钓鱼多是用地里的蚯蚓做鱼饵,不过要耐下性子来……”   魏楚挑眉, 他这是白担心了, 不过跟未婚妻讲乡下人怎么钓鱼是什么套路?在江南学过来的?   “你们俩要是有兴趣,改天咱们也去钓鱼试试, 就用之平说的那什么蚯蚓做鱼饵。”魏楚提议道, 每次和方之平一起出去玩, 对方都能给他玩出花样来,不过就是太难约了,不是要读书, 就是要回去陪家里人, 约三次能答应一次就不错了, 这次看在他表妹的面子上,也得答应。   方之平还没说话,靖嘉便先开口了,“好啊,过两日本宫再过来,咱们一起去。”跟未来驸马一起去垂钓,母后总应该放她出宫了!   长公主都愿意了,方之平哪能不同意,左右他最近又不是没有时间,不会误了事儿,“后天辰时,我和魏兄直接去宫门接殿下。”   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便是定了亲私底下也不好明目张胆的见面,不过皇家的公主便另当别论了,虽然没有王爷、皇子那样的权势,但也不至于被这点自由都没有。   三个人说定之后,便乘船回去,天色渐晚,不能误了靖嘉长公主回宫的时辰。   ******   方之平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下午五点)三刻了,还没来得及洗澡换衣呢,老祖宗那边就来人喊他过去。   “姑姑稍等,我换身衣服就过去。”来人是老祖宗身边的李嬷嬷,按照府里约定俗成的规矩,方之平也是要喊一声‘姑姑’的。   “老奴在此候着二少爷。”李嬷嬷道,行礼行的标准,但态度却是几分不卑不亢的样子。   方之平并不在意,这位李嬷嬷就是对他爹定安侯也是这个态度,府里上下都习惯了,谁让老祖宗对她信任呢,之前府里的大管事儿就是李嬷嬷的儿子,只不过去年被小崔氏换了而已。   虽然有人等着,但方之平也没着急,慢条斯理的洗澡、换衣、束发,足足收拾了半个时辰才起身去见老祖宗。   “二少爷走快些,老祖宗还等着呢。”李嬷嬷忍着气道,这要是早些年,她肯定让厨房那边的身给二少爷长长记性了,都不用给老祖宗告状,但是现在她只能忍了。   方之平步子走的平稳,不急不缓,闻言道:“天色已晚,不敢让老祖宗多等,不然我明日再过去,省得让老祖宗精力不济。”   原本的好心情都被这一档子事儿给破坏了,以前除了请安,老祖宗向来是不会喊他过去的,这会儿他一回府,便眼巴巴的派身边的嬷嬷把他叫过去,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儿。   “老祖宗已经等着了,二少爷还是现在过去。”李嬷嬷不敢跟方之平顶着,她来之前,老祖宗可是吩咐过了,让她务必把对方带过去,而且态度必须好。   方之平心里的预感越发不好,李嬷嬷是老祖宗当年从娘家带过来的陪房,不止管着老祖宗院里的事儿,整个侯府人家都管过,对上正经主子都不带怯的,如今这么‘忍气吞声’,实在稀罕,不知道老祖宗那边酝酿什么大招呢!   如果这事儿换做是几年前,他肯定会忐忑不安,不过现在更多是心烦,而非恐惧,老祖宗再厉害,手也伸不出侯府去,她能做的事儿相当有限,而自己则已经是朝廷命官了,这些后宅的手段对他起不了多少作用。   方之平的院子靠着前院,跟老祖宗的院子相隔甚远,不过这路到底有走完的时候,更何况还有个李嬷嬷虽然不敢催促,却刻意紧跟在他身后,他若不想靠的太近,只能加快自己的步子。   一进门,便见老祖宗斜躺在榻上,正中央两个穿粉衣的小丫鬟正跪在一旁剥瓜子,因为衣服偏小的原因,不只白皙的脖颈露出来了,连锁骨似乎都隐隐约约露出几分。   露锁骨的衣服在现代常见的很,方之平以前见多了,所以这会儿倒是激动不起什么波澜来,只不过心里却是明白老祖宗在打什么算盘了。   “平儿啊,往前走走,到老身身边来。”老崔氏勉强摆了摆还能动的那只手,语气慈爱的道。   这一声‘平儿’喊得,方之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娘现在都很少喊他平儿了,没想到老祖宗倒是喊上了,还喊得这么‘慈爱’。   “孙儿身上带着酒气呢,还是在此站着,免得熏到老祖宗,那就是孙儿不孝了。”方之平婉拒道,不过这借口找的一点都不用心,束起来的头发还是半干呢,长眼睛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刚刚洗过澡。   方之平不肯向前,老祖宗倒也没强求,这个孙儿自幼她便没怎么管过,跟她不亲近也是人之常情,以后枕头风吹多了,心也就慢慢拢过来了,不急在这一时。   “以前你要读书,老身跟你娘都想着不能耽误了你,所以到现在也没给你指个丫头,但是如今圣上已经赐婚了,过不了多久就得成婚了,你再不通晓男女之事可就不应该了,这两个丫头都是老身精挑细选出来的,模样、性情全都出类拔萃,你领回去,让她们在房里伺候。”老祖宗笑眯眯道,眼睛还时不时的打量跪在一旁的两个小丫鬟。   这么好的颜色,买回来以后都在府里调教了好几年了,本来是给大孙子备着的,但是现如今来不及给二孙子找了,便把她们拉出来。   方之平都快给这老太太的逻辑给跪了,什么叫‘马上成婚了,再不通晓男女之事就不应该了’,合着因为要成婚,所以必须得找个通房伺候了,再说就前面这两丫头,瞧上去也就是十四、五岁,嫩的跟豆芽菜一样,能教他什么!他都怀疑在这老太太眼里自己就是个色胚子,还是荤素不忌的那一种。 第40章   这事儿方之平不管是觉得荒谬,还很恶心, 一个躺床上半边身子都不能动弹的老太太居然还有心思给孙子纳妾, 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什么‘色中饿鬼’呢!   方之平忍着心里的厌恶, 脸上绷得紧紧的,两腮的肉都僵着,“老祖宗的好意, 孙儿无福消受,您还是自己留着。”   别说躺床上的老祖宗了, 就是屋里伺候的下人都傻眼了, 这两个丫头明显是用在伺候人事的,老祖宗能留着干嘛, 她又不是老鸨。   老崔氏呼吸粗重了几分, 隔着好几仗,方之平都能听见她‘呼哧, 呼哧’的声音, 显然是被气的不轻。   “你要是不喜欢,老身也不强求, 何苦说这种话来戳老身的心。”老崔氏声音低沉的道, 眼睛狠狠的顶着站在下面的方之平。   “你爹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她那个跟软面团一样的儿子居然养出来这么一个浑身是刺的孽障来。   方之平心里厌恶, 知道如今在老祖宗这儿是维持不了什么孝顺的场面了,她赐给自己通房丫头,无非是想着通过女人来影响他, 甚至是控制他, 就算是他的态度立马软下来, 但只要不听她的话,以后肯定也是要闹翻的,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忍气吞声。   “爹娘教孙儿仁义礼孝,但没教过孙儿把眼睛放到长辈身边的丫鬟上。”方之平绷着脸道,大有一种要撕破脸皮的感觉。   老崔氏也没想到这个一直都看起来很乖巧的孙儿,居然会这么混不吝,就差指着鼻子说她脸上了,她此时震惊多过恼怒,在这个以孝治国、名声比天大的年代了,她实在是没有预料到方之平会有这个反应,毕竟若是背上了不孝的罪名,别说一个区区的状元郎,就是皇帝那也是被人非议的,方之平,他怎么敢……   “滚。”老崔氏怒道,因为过于激动,以至于声音都破了,听起来很是瘆人。   方之平也不想多待,他不是这里土生土长受儒家教育长大的人,对‘孝’的定义这里的人都不一样,他对宋氏的孝顺,和对老崔氏的孝顺不一样,前者他愿意倾其所有,后者他只能做到本分,自然不会为了满足对方的私利,而让自己不痛快。   再者老祖宗这个人控制欲这么强,看他爹娘就知道,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贾母’,只不过他们定安侯府没落的太早了,老祖宗只能在府里抖落,不能出去耀武扬威,也幸亏是这样,不然的话,她的手段就不会仅限于后宅了。   方之平迈着大步走了,心里清楚老祖宗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去,可能明天就得报复回来了,不过对方一个瘫痪在床的老太太,能挟制他们母子的手段也就是那些了,以前他还会在乎,是因为实力不够,只能仰人鼻息,但是现在已经全然不怕了,老祖宗在府里作妖,那就他跟娘亲一块搬出去住!   ***   “这个老虔婆!”宋氏恨道,有这样当人祖母的吗,长公主还没嫁进来就要弄得人家两口子离心。   “娘消消气。”方之平轻轻拍了拍宋氏的后背,他娘向来温婉,二十年了都没见她说过粗话,如今这也是气狠了。   “好孩子,以后她要是再办这么不着调的事儿,你就往娘身上推,别傻乎乎的得罪她,更不能应下,不然这以后的事儿就多了。”宋氏嘱咐道,她不能让之平沾上不好的名声,她儿子走出去都要挺直了胸膛,不能被人指责、被人非议。   “我当时就给她拒了,如果不摆出给态度了,以后怕是还会想着拿捏儿子。”方之平道,老祖宗的的性子,惯是会得寸进尺,当年他娘在管家权上退了一步,从此就被压制的死死。   宋氏点头,“你这么做是对的,对老祖宗你要是软和一点,她就当你好欺负,以后就更变本加厉了,不能给她开这个头。”   “儿子也快去当差了,对我她也没什么手段能用,不过娘就不一样了,我怕她会借口身体不舒服让您去侍疾,不如娘先跟着我去状元府住一段时间,我那府里又没有正经的女主子,采买下人、安排事物都得娘帮我打理才行。”方之平央求道。   老祖宗的疾哪是那么好侍的,若是她有意为难的话,就她娘这个身体没几天的时间就会累垮了。   能去儿子府里住一段时间,宋氏哪有不愿意的,如果长公主已经嫁进来了,她不能撇开丈夫和长子,去跟次子一起住,但是现如今之平和长公主的婚期都还没定下来呢,她去状元府不是去养老,而是帮次子打理家宅去了,谁还能说什么。   “明儿我就让赵嬷嬷去找人伢子来,你也留下来挑挑,别到时候不满意。”   “儿子哪能不相信娘的眼光,您做主就是了。”方之平笑嘻嘻的道,这事儿母子俩就算是定下来了,谁也没想过去问问方道如的意见。   所以当方道如听见这娘俩通知他要去状元府住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逼的,儿子搬过去也就算了,他夫人干嘛也要搬过去!就这么不想跟他住在一个府里?   “我不同意,之平都二十岁了,不是刚断奶娃娃,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要搬他自己搬。”方道如放下筷子道,他就知道夫人现在心里只有这个臭小子了。   “他一个大男人,又要给皇上办差,怎么管府里,我就是过去帮他看着点,别到时候出乱子。”宋氏解释道,她虽然在侯府一直没管过家,但未出阁展之前母亲也曾手把手的教过她,如今重新拾起来也不成问题。   “那就先在侯府住着,什么时候成家了,什么时候再搬出去,到时候自有他媳妇帮着管家,你一个当婆婆的还是别管这么多了。”方道如语气不甚好的回道,侯府又不是住不开了,急匆匆搬出去干嘛。   宋氏向来是吃软不吃硬,若是方道如好好说话,她虽然也不会答应,但是不会生气,可方道如如今说这种话,宋氏心里的火就憋不住了,“当婆婆的怎么了,你娘当婆婆的时候没帮你管家吗,怎么现在换成我就不行了?”   老崔氏这个当婆婆的,跟侯府实际的主人都差不多了,她不过是过去帮儿子管理一段时间,更别说之平媳妇还没嫁过来呢,她这个当娘的不该帮衬吗,全天下的道理都成他方道如的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提起自个儿亲娘办的事儿,方道如不是不理亏,但他更不想宋氏跟着次子搬走,这有一就有二,次数多了,宋氏可能慢慢就扎根在状元府了,他是侯府的主人,又不能跟着搬过去,到时候不就成孤家寡人了。   “反正我不同意。”方道如死咬着这句话不松口,出嫁从夫,夫死才从子呢,只要他不同意,宋氏就别想搬过去。   方之平没想到他爹会是这个态度,都老夫老妻了,感情又不是真的很深厚,怎么还舍不得了?   “爹,我娘就是过去住一两个月,起码帮我把下人安排调教出来,这事儿非得我娘来不可,换了别人既不合适,儿子也信不过啊。再说我那宅子也在京城,坐马车不出一个时辰就又回来了,费不了多少功夫,我娘要是想家,儿子就亲自套车把她送回来,您就让我娘过去帮帮我呗?”方之平哀求道。   方道如不吭声,表明了态度不打算同意。   方之平无奈,接着劝,“您要是想我娘了,白天也能过去看看啊,正好爹也帮我布置布置房间,您的品味向来好。”   “说什么呢?”方道如白胖的脸上有些发红,“白读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了,把‘情爱’挂在嘴上,不像话!”这臭小子怎么有时候说话跟街上的小流氓一样!   “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方之平投降,“反正就这么个意思,两边离的不远,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您二老受累,帮帮儿子。”   方道如迅速的斜眼瞧了宋氏一眼,“也不是不行,你现在确实有困难,我和你娘不能不帮衬,不过说好了,就两个月,两个月以后你娘就得搬回来。”   搬出去两个月也能散散心,再说他白天还得过去帮忙给之平布置房间呢,又不是见不着面了。   方之平忙点头,“两个月,就两个月。”有一就能有二,搬回来以后可以再搬过去啊,反正现在老爹松口了就成。   宋氏面上不显,心里却瞧不上方道如这举动,管她那么多干嘛,她去自己儿子家里住这人都能有意见,非得一辈把她困在这侯府,乖乖当个什么都不管完全仰仗他的侯夫人,这人就高兴了!什么人呐! 第41章   且不说老崔氏得到消息后抖着手发了多少脾气,收到消息的小崔氏却是高兴的很, 小叔子带着婆婆搬出去了, 就意味着公中少了一份开销, 为这儿她还特意跟着去参观了状元府,有什么事儿也能帮帮忙,不是她小瞧人, 实在是她婆婆脾气太软了,还真不一定能压住那些下人。   跟侯府比起来, 状元府就小多了, 但周围住着的都是清贵人家,其中还有不少翰林院出身的人, 于方之平而言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宋氏对这宅院也很满意, 虽不华贵但清雅、秀致,有几分意趣在里面, 颇值得赏玩。   方道如却是看不惯的, 这院子花花草草的,都是寻常品种, 连个像样的景儿都没有, 更不要说那些简陋的家具了, 一看就不值钱,他儿子怎么能住这么穷酸的地方!   “你这府里还得好好收拾收拾,过会儿让人列个单子, 差什么去侯府取。”方道如大气道, 他儿子又是寒门出身, 没必要受这个苦。   小崔氏脸色瞬间就有些绷不住了,这状元府就是不如侯府大,但那也是座三进的宅子呢,这得从侯府拿多少东西出来,她早就把府里那些东西当成自己的了,如今拿到状元府来,肯定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了,这跟割她身上的肉有什么区别。   “读书人都不爱金物玉器,喜欢就是这份淡雅,爹虽然是好心,但也得考虑二弟的喜好啊,得二弟的喜欢才是最重要的!”小崔氏劝道,试图让公爹改变主意。   “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这房间还得我给他安排。”方道如不在意道,大儿媳妇就是太小家子气了,亲兄弟都这么计较,之铭虽然是长子,但侯府里的东西也有之平的一份,现在给和将来给有什么区别。   “那爹可得好好给之平掌掌眼。”方之铭瞪了小崔氏一眼,他侯府是养不起她了吗,至于这么计较!   “谢谢爹!”方之平才不会往外推呢,本来这里边就有他应得的一份,为什么不要。   宋氏没心思看他们打官司,这宅子空了挺长时间了,虽然已经打扫过了,但里头还缺不少东西呢,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这些必需的东西备上,比如床褥,没有它可不行,这事儿倒是用不到她亲自清点,让赵嬷嬷去办就成,差什么直接从她院子往这边拿就是了。   宋氏忙着给新买来的下人安排差事,小崔氏也在一旁帮忙,剩下的几个男人就清闲多了,在宅子里转了一圈之后,直接到坐下来一起品茶了,好不惬意。   “等你这儿收拾好之后,我想让长生过来住几日,你也知道他那个夫子落榜之后打算回乡,不在京城待着了,我这边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别把孩子的功课耽误了,有你看着我也能放心。”方之铭道,他的考虑不止如此,之平这边比府里头清净多了,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长生在这儿也能静下心来。   “成,安排好以后我派人过去接他,不过等我上任以后就没那么多时间辅导长生了,大哥你还得抓紧找个夫子才行,不然找个名声好点的学堂也行。”方之平建议道,读书有个好老师教导真的特别重要,长生资质不错,可不能耽误了。   “我在寻摸寻摸,实在找不到人,就把他送到你之前待的那间学堂去。”家里不差请先生的银子,一对一的教课肯定要比在学堂里一个夫子管那么多学生要强,只不过便是落地的举子也很难请来,能留在京城的一般都不差那点银子,又对他们郧贵这边冷淡的很,所以这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到合适的授课先生。   既然人家已经打算好了,方之平就没再说什么,其实他倒是觉得与其单独请一个先生,还不如去学堂呢,同窗之间也可以相互激励,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他以前隐晦的提过几句之后,见大哥不赞同也就不再多言了。   方道如对这些事儿向来是不管的,当年为了次子给多年没有来往的王先生写信这事儿就做的完全不是他的风格,他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有几分奇怪。   “在这儿也给我收拾出间房来,没事儿在这儿睡个午觉,赶上下雨阴天就直接住在这儿。”偶尔住一晚也成啊,反正是他自己儿子家。   方之平哭笑不得,这话说的好像他爹要每天呆在这儿办公一样,“您就是不说,我也得让人收拾出来啊!”   方道如满意的点了点头,“我也住不了几次,就不用单独弄一个院子了,你把我的房间跟你娘安排在一个院里就成。”   这个方之平是真不敢应承下来,本来他就想他娘能在这边住得舒心些,想干嘛就能干嘛,但要是跟他爹住在一个院子里头,那心里头还不得觉得膈应。   “儿子还能不给您弄个院子了,您可是我亲爹,我就是自己没有单独的院子,也得给您留一个啊。”方之平笑呵呵的道。   儿子孝顺虽然好,但他想跟夫人住一个院里啊,这感情都是处出来了,他借着这段时间多跟夫人相处,可能她就想起他们年轻那会儿的感情了,心结自然也就解开了。   这话他不好跟儿子讲,又不能拂了儿子的孝心,只能道:“不用那么麻烦了,你爹不是那么讲究的人。”   方之平摆手,“不麻烦,不麻烦。”这有什么好麻烦的,加上长生,府里也才拢共四个主子。   方之铭憋笑,他爹这个人心思全都摆在脸上了,连猜都不用猜,不过之平也是,爹既然想跟娘住一个院子那就让他住啊,反正爹娘感情好了,对他们两兄弟又没有坏处。   宋氏还不知道这一遭,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也没什么,以前她伤心是因为心里有这个人,现在心里没这个人了,也就很难再让她伤心了,充其量有几分厌恶罢了。   府里如今什么都才刚开始安排,不管是食材还是餐具都准备的不是很充分,所以一家人也没在府里头吃饭,左右又不差一顿饭钱,直接去下馆子得了。   宋氏和小崔氏都很少出门,在外边吃饭的经历更是屈指可数,一听要出去吃,都来了精神,倒不是馋那些吃食,毕竟府里的大厨厨艺也是不差的,食材又比外边的好,就是图那个新奇感觉罢了。   “去状元楼!”宋氏提议道,之平以前在国子监上课的时候常去那里吃饭,还给她打包过那里的菜品,味道确实不错,只可惜她一直没去过。   “知道你儿子得了状元,但也用不着这样!吃个饭都要去状元楼!”方到如酸溜溜的打趣道,如今眼睛里就只有儿子了。   宋氏只当他又犯病了,才不理会呢! 第42章   因为是第一次‘约会’,方之平可以说是相当重视了, 冰蓝色的外袍, 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 头发上的羊脂玉发簪是他拜师那天先生所赠,一直都没舍得怎么戴呢,为了彰显自己个儿翩翩公子的形象, 还特意拿了一把象牙的折扇。   “怎么样?”方之平问道,他还是头一次这么打扮, 精致是精致, 但总几分不自在。   刘时竖起大拇指,“少爷您绝对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走在大街上还不得迷倒一串小姑娘。   方之平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让人把衣柜关上, 自个儿则去陪宋氏用膳。   宋氏这边从早上起来就没闲着过,大多数下人都是昨天才买进来的, 什么规矩都不懂, 府里的章程也没定全,这些事儿都得一点一点的处理才行, 没有十天半个月是清净不下来的。   见儿子这身打扮, 宋氏先是眼前一亮, 继而心里就已经有猜测了,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这换成男子也是一样的, 打扮的跟戏文里的贵公子一样, 肯定是去见小姑娘, 而能跟他儿子扯上关系的小姑娘就只有靖嘉长公主一个人了。   “这是哪家的少年郎啊,这么精神!”宋氏一脸揶揄的打趣道,总算是开窍了,若是儿子定亲了都还不知道讨未婚妻欢喜,那她才要担心了呢!   着点程度的打趣,于方之平而言就是纯粹的夸奖了,“娘瞅着是哪家的,咱抢过来。”   宋氏佯装去拍他的手,“臭小子,就知道油嘴滑舌,在长公主面前可不能这样,要表现的稳重些,女孩子都喜欢稳重、有担当的男人。”别嬉皮笑脸的让人以为,她家儿子还没定定性的。   “好好好,都听娘的。”方之平妥协道,他本来性子就不比同龄人跳脱,也就看上去面嫩,实际上内里比三十几岁的人还要稳。   “你呀!”宋氏笑道,这会儿真觉得次子已经长大了,马上就是要成家的人了,若是早几年她可能还会有几分惆怅,毕竟成了亲以后,儿子就得疼另外一个女人,跟娘关系再亲,成婚以后也不一样了,不过这两年儿子生生从适龄拖成大龄,她现在巴不得明儿就让孩子成亲,也就没那么多小心思了。   “早膳多用些,别玩着玩着饿了。”宋氏一边说着,一边给儿子夹了一块糯米团子。   “娘,你也吃。”方之平反手也给宋氏夹菜,许是刚搬了家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待会儿要去‘约会’的原因,明明桌上的饭菜比不得侯府的滋味,但吃进嘴巴里感觉要更可口一些。   宋氏又何尝不是这样,昨天晚上一直到亥时(晚上九点)才忙完睡觉,今早卯时(凌晨五点)又起来安排下人,但却一点都没觉得疲惫,精神气都以往不一样了。   方之平很少看见他娘这么有神采的样子,在他过往的记忆力,对方把大部分时间都给了他,不是绞尽脑汁的给他安排膳食,就是给他做衣服、鞋袜,再不然就是看他以前写过的文章,很少的时候,才会抱着雪团玩会儿,或是看上半个时辰的话本。   但那时候的娘亲远没有现在有精神,眼睛都是亮的,起身的瞬间都带着一股子利落劲儿,明媚的让人移不开眼。   方之平之前迫于规矩,只打算将来把宋氏时不时接过来住段时间,但是现在却开始考虑怎么着才能让他娘长久的住在他府里了,不过这事儿运作起来还是相当困难的。   因为要带着长公主出行,所以方之平除了自己骑的马匹之外,还备了一辆马车,倒不是长公主不懂得骑马,只不过女子很少抛头露面,哪怕是皇家的公主也不会在市井街面上骑马。   魏楚是坐自己府里的马车过来的,穿了一身骚包的大红色,脸上还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下车以后两句话的功夫便打了好几个哈欠。   “昨天做贼去了?这么没精神!”方之平调侃道,没手机没电脑居然也能熬夜,真是小看了古代人。   魏楚上下打量方之平一眼,满脸可惜的道:“跟你说不明白的,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方之平无语,感情是纵欲过度,也真是够够的了,“你还是悠着点!”   魏楚摆摆手,笑道,“你不懂。”   得嘞,他是不懂,在这方面两辈子了都没人家一辈子懂得多。   “等会儿我在马车上眯一会儿,有事你自己决定就成了,这趟出来全听你的。”魏楚交代了一声,生怕方之平搅了他的好梦,昨儿晚上闹太晚了,要不是提前约好了,这会儿他都不一定能爬起来,现在他连早膳都还没来得及吃的,先补觉再说。   方之平无奈,以前魏楚虽然贪玩,但作息规律还是挺正常的,谁知道几年后居然还有晨昏颠倒的本事了,不过这一路上确实也没有什么事儿好商量,垂钓的地点他定在了郊外的庄子上,那边的下人都提前通知过了,该预备的东西也都预备上了,只等着他们过去玩了。   “成,到了宫门口再叫你,怎么着也得跟殿下打个招呼,去郊区的路上还不够你睡的!”方之平嘱咐道,多一个人也能稍微缓和一下她和长公主之间尴尬的氛围。   “好好好,给你机会都不知道把握住!”魏楚一脸‘恨铁不成钢’的道,没有他这个碍眼的,两个人也好趁机相互了解,说说话啊,不解风情的呆子!   方之平不爱看他耍宝,催促道:“现在不困了?赶紧上去!”他要是知道怎么跟小姑娘相处,哪还用捎带一个电灯泡!   方之平他们到的时候,靖嘉已经带人从外面等着了,毕竟是长公主,除了两个丫鬟以外,还带了四个侍卫,当然出行工具人家也准备了,方之平带过来的马车只能用来空着,等回来的时候再装点庄子上产的东西。   “劳殿下久等了。”方之平抱歉道,本来是他是掐着时间早出发的一刻钟,但是奈何魏楚过来的晚,为了等他,两个人算是踩着时间点到的。   “无妨,景文客气了,本宫也是刚到。”靖嘉一瞧自己表兄萎靡不振的样子就知道方之平一定是为了等他才踩点过来的,虽然她在这儿等了足足有一刻钟,但今天出去玩心情好,也就不迁怒这个美男子。   是的,靖嘉是个妥妥的‘颜控’,皇家人的相貌一般都不错,特别是他父皇和皇兄的妃子们,宫里面的宫女、太监们的颜值也是高于正常水平的,被养刁了眼界的靖嘉已经很难被哪个人的相貌吸引到了,上次见方之平,对方穿了一身老气的茄子紫不说,两腮有些红,额头、鼻子上还冒着油光,头发有些松散,就算是五官不错但也着实难让靖嘉惊艳。   但是这次就不一样了,对面的少年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的梳到后面,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细长的剑眉下是一对乌黑深邃的眼眸,厚薄适中的唇上透着淡淡的粉色,面上干干净净,好一个俊俏的白面郎君。   魏楚打了哈欠,瞧他们俩这样就知道待会儿没他什么事儿了,“我先上去了,你们聊。”   魏楚一离开,方之平和靖嘉之间的氛围便徒然变得暧昧起来了,不过比起上次两个人明显自在多了,还背后打趣起了魏楚。   一个说,“表兄这糟心的性子,景文你同他做朋友肯定很没少让着他。”   一个说,“魏兄为人率真,虽然不拘小节,但不失为一个好朋友。”   侧卧在马车里准备小憩一会儿的魏楚突然鼻痒,嘟囔道:“不知道哪位美人又在想爷。”   方之平骑马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几个侍卫,在后面是三两马车,余下的侍从骑马走在最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城。   “方大人,殿下喊您过去。”   这会儿已经出城半个时辰了,虽然走的是官道,但路上却没几个行人,方之平一边示意车队的人都停下,一边骑马走到靖嘉长公主的马车旁。   “殿下?”出于礼貌,方之平离马车有一尺远,轻声问道。   “本宫也想骑马出来走走。”靖嘉长公主掀开帏裳,一脸的娇俏,好不容易出城了,哪能还在马车上待着。   魏楚没骑马,剩下的人哪怕是宫中侍卫骑的马匹也没有方之平身下的这匹马好,不管是出于长公主的身份,还是他们之间未婚夫妻关系,方之平都得把自个儿的马给让出来。   除去上辈子看电视、电影以外,方之平还真没见过女子骑马,知道靖嘉长公主会骑,但也只当她能骑着走几步,至于骑术可能就论不上了。   但是没成想,人家接过马鞭,就利索的翻身上马,跟他自己苦练了好几年的动作比起来也不差什么了。 第43章   看得出来靖嘉长公主的骑术挺不错的,虽然速度不急不缓, 但在马背上动作娴熟的很, 还有精力跟方之平聊天。   “你这匹马不错, 叫什么名字?”她的马都是在御马监挑的,当然要比方之平的马好得多,但人家的也不差, 起码比后面那些侍卫的马好太多了,市面上肯定没有。   “叫黑子, 是一位世叔送的。”方之平道, 这位世叔也是郧贵,同他们家一样早早的没了兵权, 但是同军中还有那么几分联系, 这马就是他托人从军中弄出来,当然不止一匹, 不过送到定安侯府的却只有这一匹马, 老爹和大哥出门不是坐轿子就是坐马车,所以这马就给了他。   靖嘉‘扑哧’一笑, “这名字起得可真通俗。”一身黑就叫黑子, 若是一匹白马是不是就得叫白子?寻常人家起名字还会讲究呢, 这位状元郎倒是接地气儿。   方之平就是给‘起名废’,前世养了一条小白狗就给人家起名叫小白,浅显的很, “我不擅长这个, 以后起名字的事情还得劳烦殿下费心。”   费心什么, 以后马匹的名字,还是孩子的名字?   靖嘉浮想联翩,要真是能把孩子的起名权给她就好了,总比几个姐姐辛辛苦苦生下孩子,结果不是父皇给取名字,就是姐姐的婆家人给取名字。   “那咱们可说好了,以后不许反悔。”靖嘉赶紧道,等以后有了孩子再把今天这话拿出来,看对方认不认。   方之平哭笑不得,“殿下愿意帮我分担,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哪还能反悔!”方之平倒是没想那么远,这婚期都没定下呢,哪能想到孩子身上去,不过就算想到了也没什么,本来孩子就是两人共有的,与其让他这个‘起名废’给孩子起个不怎么好的名字,还不如让当娘的来呢。   也许是这郊外的风景太好了,也许是太久没出来放过风了,也许是方之平略带宠溺的眼神迷醉了她,总之靖嘉觉得此刻自己的心情好极了,面前这个没怎么有过期待的未婚夫也变得更顺眼、更好看了,好像跟他成婚过一辈子也是件挺好的事情。   两人腻腻歪歪一直聊到目的地,等魏楚一觉醒来下车后就发现,好友和表妹的画风变得有点快,说是突飞猛进都不为过了。   “就这几步路,至于打伞吗?”魏楚一脸不理解的问道,这才五月天,太阳还不怎么毒呢,方之平就屁颠屁颠的过去给他表妹打伞,刚才还骑马顶着太阳走了半天呢,那会儿不嫌晒,怎么现在几步路就要打伞了!更让人瞧不爽的是,这光天化日之下,两人同打一把伞,中间也就留了一个拳头的缝隙!   方之平这会儿心情好,说话带着笑,“日头高了,我怕靖嘉会热。”   还靖嘉,什么时候不叫殿下,改叫靖嘉了,这一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楚觉得自己已经‘老了’,跟不上这些小年轻们的想法了,早上见面的时候两个人还有些拘谨呢,男方一口一个‘殿下’,女方也是一通的客套用语,不过两个时辰,就变现在这样了!   不过到底是好事情,两个人意趣相合,总好过相敬如宾,这一趟算是来着了。   方之平和靖嘉打着伞走前边,魏楚孤家寡人走在后边,后面还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这会儿日头正高,当然不适合去垂钓了,他们是出来玩的,又是不是找罪受的。   庄子里的房间虽然够大,但算的上是简陋了,摆件没几件,家具、毯子这些也都不名贵,看上去跟一般乡绅家里一样。   方之平和魏楚没少夏天到这边来避暑,见惯了也就没什么了,但靖嘉就不一样了,哪怕因病留在鄣郡的时候她也没住过这样简陋的房子,倒是觉得有趣,更有趣的还在后面呢。   方之平惯来会玩也会享受,在庄子里也照样玩出了花样,鲜榨的西瓜汁、苹果汁、还有柠檬汁,把靖嘉和魏楚都稀罕的不得了。   “现在就有西瓜了?不是六月份才成熟吗?”靖嘉惊叹道,宫里这会儿都没有西瓜吃呢!   “这是在暖阁里种的,种的早成熟的也早。”方之平解释道,他早好几年就让庄子里的人试着弄了,这两年才鼓捣出来。   靖嘉点头,一脸的赞叹,宫里的暖阁都用来种花了,还没人想起来用它种西瓜,不过这西瓜也太金贵了点,用暖阁种出来的,不说搭建暖阁需要花多少银子,单就是烧得炭也得花费不少!她这个未婚夫比皇家都奢侈。   魏楚倒是知道方之平前几年安排这个事儿,本来他们当年就想着能吃着呢,没想到当时种的西瓜秧都没能挂果,他还以为对方放弃了呢,没想到如今还真吃着了,不过,“这个酸不溜秋的是什么,喝起来还挺不错的。”   “是柠檬汁,我托商人从西南那边弄过来呢,不过这玩意太酸了,榨出来的汁里兑了水,又放了蜂蜜,不然根本就不能喝。”方之平也是偶然听行商的人说起来过,不过当地并没有人食用,这玩意跟后世培育培育过的也不一样,简直要酸倒牙,不兑水,不加东西,根本就没法喝。   魏楚抱拳,“厉害,厉害,这都能想起来。”之平不在京城这几年,他得错过了多少好玩的东西啊,好在以后有的是时间。   靖嘉也挺喜欢的这个味道的,未婚夫不断刷新着在她心里的固有印象,虽然喜欢琢磨这些旁门左道你、吃喝玩乐的东西,但那也好过表兄整天喝花酒、‘英雄救美’,不过有机会得单独告诫一下表兄,不能把她好好的未婚夫给带坏了。   除了喝的,还有吃的,既然来了庄子,就得吃些带野趣的东西,比如炸麻雀、煮玉米、煮毛豆,还有蜂蜜糖酥花生,这些当然只能当点心吃,不算是午膳。   靖嘉本来是不打算吃那道炸麻雀的,虽然已经被厨师弄得看不出来是麻雀了,但是知道这个菜名以后心里就有点犯憷,宫里吃的一般都是牛肉、羊肉、鸡肉、鸭肉,连猪肉都很少吃,更别提麻雀了,但瞧着方之平和魏楚频频去夹这道菜,还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她不免也想尝一尝,这一尝就刹不住了,实在是太好吃了!   本来厨房已经在准备午膳了,但三个小祖宗光是吃这些零碎的东西就吃饱了,又吩咐厨房把午膳咽延后一个时辰。   吃饱了肚子,又碍于日头不能去垂钓,那也不能闲着啊,三个人正好玩斗地主。   纸牌这东西方之平虽然早就苏出来了,但只教过大家玩升级游戏,斗地主还是他头一次教,所以不光靖嘉是新手,魏楚也是新手。   “你小子重色轻友,要不是靖嘉过来,我都不知道这个玩法。”魏楚愤愤不平的道,这几年纸牌升级、麻将这些都玩厌了,结果方之平居然有好玩的游戏没教给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方之平气短心虚的解释道:“这不是最近才想起来嘛!”   “也对。”魏楚点头表示原谅,不过,“你以后再多想点好游戏,也好打发时间。”小时候也一起玩的狐朋狗友大部分都已经入朝为官了,家里运作一下,出去当个七品县令还是可以的,只可惜皇祖母一直舍不得让他出去,前几年夺嫡形势险峻,也不想让他入朝掺和,所以他每天除了喝花酒、逛街,根本就没事情可做了。   靖嘉跟永宁大长公主关系不错,多少能猜到些她的想法,现在皇兄已经继位了,正值壮年,几个侄子年龄又都还小,不能独当一面,朝廷上怕是会有近十年的安稳,若是想让表兄入仕的话,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以后还不知道你能不能有时间呢,就别先惦记着这个了!”靖嘉笑道。   表兄的心也真是够大的了,旁人搁他这个年龄,哪怕祖母是大长公主也难免会有些不安,毕竟一官半职都没有,家里也没有爵位可继承,读书更是没读出什么名头来,但他偏偏不,日子过得比谁都潇洒惬意,除了犯愁玩什么以外,就没见他为别的发过愁。   魏楚乐呵呵道:“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现在先预定下嘛。”祖母的打算他怎么会不知道,但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本朝的律法没记住几条、算数一窍不通、文章就更别提了,唯一能拿的出手也就是一笔字了,但是这抵不了什么用,就是皇上真看在亲戚的面上,给他个一官半职的,他干不了,不也是没办法嘛,所以以后能不能忙得起来还是两说呢,干嘛要先把自己的乐趣给掐了。   “有什么好预定的,以后我们都忙起来了,谁陪你玩这些东西,有时间你还是得多看看书,没有坏处。”方之平劝道,魏楚这辈子不入仕途都能过的比谁都舒服,但是重点他有永宁大长公主的庇护,但他的儿孙就不一定有了,大长公主还能活多少年,以后府里孩子还得让魏楚自己撑着,他若是一事无成,儿孙就得跟着受苦。   “好好好,我心里都清楚,咱们今天不说这个了,玩就玩个痛快。”魏楚讨饶道,外人都明白的事情他能不明白吗,但他确实没这个能力,让他像他之前的那几个朋友去祸害一个县城,再靠着家族的人脉拿优等升官,他做不到。 第44章   午后的时光最是惬意不过,三人随意找了个阴凉处 , 面对波光粼粼的清波和岸边随风飘荡的垂柳, 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一根鱼竿在手,绿树丛中抛出鱼饵,实在是令人心旷神怡。   概因为方之平以前在京城的时候, 夏日时常会到这个庄子里来,垂钓也是日常活动, 所以庄头往里面撒了不少的鱼苗, 平时也是‘好吃好喝’的喂养着它们,除了划船捕捞以外, 庄子里的人根本就不会在这儿钓鱼, 以至于三年后这湖里的胖鱼一点戒备心都没有,鱼饵刚撒进去, 便抢着要吃。   三个人基本上没怎么废功夫, 便各自钓了小半桶鱼,不过这鱼没有戒心了也不好, 坐下来光忙着收鱼线了, 连话都顾不得说。   “这几年不到这儿来, 你这庄子上的鱼都养傻了!不玩这个了,没意思。”魏楚把鱼竿扔到一边道,他是出来玩的, 不是真的出来卖力气钓鱼的, 钓那么多鱼有什么用, 他们又吃不完。   剩下两个人多少也都不太乐意这么个‘钓’法,一开始收获丰富的时候还能乐一乐,但总这么来,手腕累不说,身上也都快出汗了,特别是靖嘉脸上还上着妆呢,万一流汗了,妆就花了,在未婚夫面前顶着一张花脸,她暂时还没有这个勇气。   方之平作为今日的东道主自然要安排接下来的活动,若是只有魏楚一个人,那还好说不管是下河游泳,还是策马去打猎 ,都没问题,但重点带着靖嘉这么一位娇滴滴的姑娘家,这些活动就不怎么合适了。   室外的活动一般不合适,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不能一直待在房间里下棋玩牌。   “不如咱们顺着湖走走,暖阁离这边不远,过去瞧瞧,里面有不少从外地移过来的植物,也算看个稀罕。”方之平建议道,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他就应该在暖阁里多种些花才是,而不是满满的瓜果蔬菜。   魏楚头半天在马车上养足了精神,想着下午好好玩玩呢,这会儿让他去暖阁看那些农物,便是再稀罕那他也受不了啊。   “不然,你们俩去,我出去转转。”魏楚道,花花草草有什么好看的,有这功夫,还不如出去打点野物回来呢,起码晚上把靖嘉送回去以后可以让方之平给他烤肉吃,那滋味简直是一绝。   说实在话,靖嘉对未婚夫的暖阁也不是很感兴趣,但是不好落他面子,不过既然魏楚已经开口了,便顺着道:“外面有什么好玩的?”   得,方之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想去便不想去,他娘上次还把小麦认成了韭菜呢,女子可能都不太喜欢这个。   魏楚就没方之平那么多顾虑了,表妹适合玩什么不适合玩什么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出去打猎啊,别看周围山上只有野鸡、野兔、野山羊,这样的小物,但架不住之平手艺好啊,他烤的肉那就一个香啊,赶得上御膳了。”   靖嘉眼睛一亮,简直惊喜,能自个儿下厨,哪怕只是烤块肉的男人可难见的很,这般不拘泥于小节,可见是个洒脱的人,她以后的生活可能比她以前想象的要自在多了,毕竟夫君本身就不在意那些条条框框。   方之平还能说什么呢,瞧着长公主那一手骑术,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就怕她打不着猎物坏了心情。   方之平已经做好安慰小姑娘的准备了,但是没想到打脸会来得这么快。   他猎到了两只兔子、一只野鸡,魏楚猎到了一只山羊,而靖嘉则是一只山羊、一只野鸡、一只兔子。   方之平此时的想法就是庆幸自己没有一开始就把安慰小姑娘的话说出来,不然这脸打得才是‘啪啪啪’。   魏楚也是第一见识到表妹的武力值,之前在围场打猎的时候,从来都只有男子,所以还真不知道表妹身手这么利落。   心里胡乱想着,魏楚也不忘投给好友一个满是同情的眼神,本来表妹贵为皇家的长公主,身份就高出一截来,现在武力值又这么高,婚后之平还不得被靖嘉压着打。   靖嘉把两个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甚是满意,她是有意展示一下自己武力值,想看看未婚夫有什么反应,会不会反感、甚至厌恶,结果还不错,对方虽然吃惊,但看起来并没有抵触,也没张口闭口的跟她说女德,便是对她表兄表示出来的同情也置若罔闻,没有因此恼羞成怒。   越是了解方之平这个人,靖嘉就越是满意,虽然还谈不上喜欢但是好感已经足够高了,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还是挺值得期待的。   “回去,不然就吃不到你做的烤肉了。”靖嘉笑嘻嘻的道,再过一个时辰她们就得回去了,再耽误一会儿,她就吃不上了,到时候表兄肯定会赖在景文家里,三个人里只有她吃不着,这可不行。   “走走走,咱们回去,靖嘉我跟你说啊,吃过之平做的烤肉之后,我保证你以后就不想吃别人做的了!”魏楚立马调转马头道,说起来他都三年多没吃过了,甚是想念呐。   靖嘉有些好奇,表兄什么饭菜没吃过,居然会对景文的烤肉念念不忘,他又不是专门的厨子,定安侯府也是本朝才起家,底蕴不深,秘方怕是也不会有几个。   因为赶时间,回程的路上三个人都骑行的很快,说是策马奔驰都不为过了,等到了庄子,魏楚还调侃了几句,说有时间之平和靖嘉可以赛马试试,看谁的骑术更厉害。   “你怎么不加入?”方之平笑道,这家伙的骑术也不赖,怎么不想着比一比。   魏楚意味不明的‘哎吆 ’了一声,“关系不一样。”你们才是两口子。   靖嘉都无语了,这作态怎么弄得跟小太监一样,“表兄嗓子不舒服?”   “别理他,又犯病了。”方之平跟靖嘉两个人一唱一和的道。   魏楚翻了白眼,大步走在前面,“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是‘夫唱妇随’还是‘妇唱夫随’?”他势单力薄还是不跟他们计较了。   对猎物的处理自有厨房的人来弄,用不着方之平动手,他只负责烤和抹料,酱料是让定安侯的大厨子调的,味道绝对上等,除了酱料之外,方之平还弄了孜然和辣椒面。   孜然在这会儿还不叫孜然,大齐也没有人食用,这是从北边弄过来,叫小茴香,辣椒倒是好弄,京城便有得卖,但到底不正宗,不够辣,反正捎一样东西是捎,捎十样东西也是捎,所以方之平还真没少麻烦了那些行脚的商人,当然也是付了银子的,一年有一半的花销都在上面。   肉是新鲜的,除了打猎得了野鸡、兔子、山羊以外,还有烤了下午钓来的几条鱼,吃起来鲜美细腻、馨香诱人。   靖嘉第一口就知道表兄为什么会对它恋恋不忘了,这上面不知道抹了什么,口感真真比宫里的还要好。   说是吃烤肉,但也不能只有烤肉,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方之平对吃喝还是很讲究的,串好的蔬菜,抹了酱一样烤着吃,只不过对火候的把握要求更高一些,还有酿好的果酒,度数不高,权当是在喝饮料了。   “再烤串蒜和韭菜,今儿怎么没有那个?”魏楚问道,那两个的口感可比白菜好吃,而且庄子里也不会缺,怎么没上那两个?   烤蒜?烤韭菜?那是什么东西?能吃吗?吃到嘴里能说话吗?哪怕是漱了口,嘴巴里也会有味,她待会儿还得回宫呢,可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靖嘉真心不知道这两样听起来就不太舒服的食物有什么好吃的,表兄也是,面前这么多好吃的,居然还想着吃烤蒜和烤韭菜,等回府也不怕表嫂和几个外甥嫌弃!   靖嘉一边吐槽,一边暗暗祈祷方之平拒绝表兄的要求,在女孩子面前怎么能吃这种东西!   方之平无奈,长公主就是再不拘小节,但是第一次请吃饭就让人家吃烤蒜和烤韭菜就过分了点,女孩子对这种容易引起口臭的东西一般还是敬谢不敏的,他们要是已经进入了老夫老妻模式还好说,但重点他们这才刚刚熟悉,还处在建立好感的时候,这些事儿就得注意了。   “这些还不够你吃的,蒜和韭菜都没有新鲜的了,想吃的话,下次再说。”方之平道,这家伙明明是个情场老手,经验比他丰富的对,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魏楚刚想说,蒜哪需要什么新鲜不新鲜,但一瞧靖嘉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就果断闭嘴了,女人就是麻烦。   大快朵颐之后,方之平也没忘了给他们备礼带着,烤肉的酱料、两包孜然和两包辣椒面,还有两坛果酒和十几个柠檬,算是吃个稀罕。   “好兄弟,这礼物送到我心坎上了。”魏楚乐呵呵的道,果酒和柠檬还好,他喜欢的是这些烤肉的料,虽然好友好几次都说把方子给他,但他可不是那种不讲究的人,吃开心了还觊觎人家的秘方,反正他想吃的时候过来找之平就是了,不过今天晚上他先让厨子用这些料烤几串蒜和韭菜再说,吃不到不甘心呐!   靖嘉让人把东西放进马车里,想着给母后和皇兄尝尝,也省的他们总是为她操心,从现在来看,方之平肯定能让他们满意,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第45章   “殿下,太后娘娘让您回来以后去慈宁宫见她。”靖嘉刚进自己的寝殿, 便有侍女跑过来道。   都这么晚了, 皇兄的那些妃子们必然不会再母后那里待着, 既如此她也就用不着换衣服了,反正跟自个儿母后又不讲究那些。   “带着一坛果酒,再拿一半的柠檬过来。”靖嘉吩咐道, 至于烤肉的那些料就不拿了,母后向来不喜荤食, 特别是烤制的。   靖嘉的凤阳宫离慈宁宫不远, 走路也就一刻钟的样子,所以也没让人抬轿子, 直接带宫女走过去的。   “可算是回来了, 再晚一会儿怕是宫门都要关了。”太后佯怒道,真是女大不中留, 一出去就是一整天。   靖嘉笑嘻嘻的坐在太后下手, “儿臣可是给您带了东西回来了,方之平给的, 您留下尝尝。”   “他能有什么稀罕东西?”太后笑道, 一个落魄侯府的嫡次子能有什么好东西, 女儿还眼巴巴的送过来,可见对那小子是满意的。   “这次您可猜错了,儿臣保证您也是第一次见!”说着靖嘉就示意身后的宫女把黄澄澄的柠檬拿出来两个, 放到太后旁边的炕桌上。   好, 她的确是没见过, 但几个果子总不能就把她金枝玉叶的女儿给收买了?   “这叫柠檬,弄成汁以后兑水加蜂蜜喝,口感不错,是景文托人从西南弄过来的,咱们京城可没有,母后您待会儿让人冲杯试试。”靖嘉献宝道。   “行行行,月莹按着长公主说的法子泡两杯过来。”女儿既然看上眼了,她就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还有一坛果酒,您没事儿的时候留着喝。”   太后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她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了,什么东西没见识过,早就不在意了,“哀家瞧着你对他还是挺满意的。”   “是,他挺好的。”靖嘉诚实的点了点头,可以说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小女儿虽然满意,但面不红气不喘,一点害羞的意思的没有,她就知道这是还没放在心上呢,不过这样也好,总好跟大女儿一样动了心再伤心,不过该嘱咐的还是要嘱咐。   “你和方之平已经定下婚事了,想出去玩,哀家不反对,但是有一点,宫门关闭之前一定等回来。”   “儿臣知道了,您就放心,儿臣又不是小孩子。”靖嘉笑道,她都二十岁了好不好,同龄的女子这会儿都当娘了。   “哀家跟皇上给你挑这门婚事就是希望你能过得快活些,对定安侯府的长辈该有的礼数要有,但她们若是仗着辈分给你难堪,绝对不能忍!出了事儿,哀家和皇上都站在你这边。”对这个女儿,她还是很愧疚的,靖嘉出生的时候,她年龄已经不小了,再加上要操心长子和长女,所以对小女儿就没有前面两个孩子那么上心,再往后夺嫡形势严峻,宫里宫外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她儿子呢,相比之下靖嘉就没那么重要了。   也正是因为这份愧疚,靖嘉不想嫁人的时候,她也没为了巩固儿子的地位就把靖嘉嫁出去,一直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才开始给靖嘉相看。   方之平虽然皇上定下来的,但她也是点了头的,确实是个好人选,美中不足的是定安侯府的后宅复杂了点,不过有她和皇上在,便没人能欺负她女儿。   靖嘉到底年纪还小,虽然知道几个姐姐婚后的生活都不是特别如意,但也没把婚后生活想得过于复杂,宽慰道:“母后别担心,儿臣以后就住在长公主府,景文则住在状元府,都跟定安侯府隔着挺远呢,也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长姐之前跟婆家闹得不愉快,还不是她为了大驸马放着好好的公主府不住,偏要去住那劳什子长兴侯府,长兴侯府跟定安侯府可不一样,人家前朝便已经发迹,走的也是清流路线,因为现任长兴侯(也就是靖懿长公主的公公)为朝廷立了功,所以先皇特意下旨允许爵位三代以外不降等,而大驸马就是侯府世子。   除了大驸马以外,长兴侯府的后辈大都是科举入仕,几乎没有不成器的人,这也就导致了长兴侯夫人在对上长公主的时候也气势也丝毫不差,再加上几个妯娌在里头搅合,靖懿长公主再是厉害,也被缠的不行。   吸取长姐的教育,靖嘉是打死都不会搬离自个儿的长公主府,夫婿爱纳妾就去纳他的妾,这东西就不是能管得住的。   至于让夫君搬到自己的长公主府,那就更不可能了,君不见二姐自从成婚就没闲下来过,二驸马的祖父祖母、父母、叔伯兄弟姐妹,吃二姐的,喝二姐的,什么事儿还都得让二姐办,那简直不是亲戚,而是一堆大麻烦。   “你这孩子,还能一辈子都不见面了!”太后皱眉道,女人不易做,哪怕是皇家的女儿也一样,天生就比男子要弱势,“你踏踏实实嫁人,凡事有母后呢,在驸马面前性子收敛些,这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就算是不动心,也不能一点感情都没有,不然这一辈子要怎么熬。   “母后。”靖嘉抱着太后的胳膊,依偎在她怀里,“您别担心了,说不定您女儿以后也是胭脂虎一只呢!”   太后本来还伤感着呢,听见这话立马反手拍在女儿肩膀上,“说什么呢,好好的女儿家就该被娇养着,便是夫君不喜,那也得自己珍爱自己,哪能为一个男人便坏了自己的名声。”   胭脂虎,胭脂虎,这嘲讽还是女人,若是男人真心相待,必然不会让自个儿的妻子担上这样的名声,若不是真心相待,那女子又何苦这般让人讥讽。   靖嘉对这些事儿还是懵懵懂懂,她对成婚以后的事情都是道听途说来的,自然比不得太后看得分明,不过对象是景文,她倒是并不排斥。   ****   很快,方之平就要正式去翰林院报道了,成为一名庶吉士,自前朝明宗起便有惯例:非进士不如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所以庶吉士有‘储相’之称,但每三年都起码有至少五个人进入翰林院,遇上开恩科的时候就更多了,能在其中平步青云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好歹在前世上过大学,面试技巧还是学过的,方之平完全是把一天的上班当成面试来准备,对长官的态度、对一块去翰林院做事的同年的态度、见哪个人应该说哪种话……这些东西方之平都提前在脑子过了一遍,力求让自己入职的时候不出乱子。   因为大表兄也安排在了翰林院,尽管两家离得有一段距离,但第一天入职,两人还是结伴而行的。   “你小子够会享受的!”宋高志刚进表弟的马车,就见里面的案桌上摆着热乎乎的红茶和两屉小笼包。   “还不是起晚了,没来得及吃早膳!大表兄要不要一起用些?”方之平边说着,边打开案板下面的盒子,拿出一个干净的瓷杯出来,跟宋高志倒上红茶。   “那我就不客气了。”讲真,昨天晚上他也没睡好,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虽然早上没起晚,但是挺没精神的,早膳也没好好用,在路上骑了一会儿马,现在还真有点饿了呢。   两屉小笼包哪够两个成年男人吃的,方之平又拿出自己准备零吃的两包牛肉干,这玩意虽然小,但是顶饿。   “明儿我也不骑马了,在马车上还能吃点东西。”吃饱喝足,宋高志乐呵呵的道,失算呐,光想着骑马速度快了,但是哪有坐马车舒服,困的时候还能再上面眯一会。   这时候官员上班还是以坐马车为主,毕竟大多数文人,虽然会骑马,但还是挺文弱的,夏天也就罢了,若是赶上冬天,在外面骑马非得冻冰了不可。   当然也有一小部分人会选择骑马,特别是年轻人,不过那不包括方之平,在京城里边骑马根本不敢跑快了,骑起来总觉得压抑,还不如干脆坐马车呢。   五月中旬,已经是天长夜短了,但是他们到衙署的时候天依旧才蒙蒙亮,方之平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还不忘在心里吐糟这万恶的制度,半夜就得从被窝里爬起来,也难怪历史上昏君夜夜春宵不早朝的时候,臣子们意见会这么大,不提对江山社稷有多大的危害,单是白白早起了这一条,便很是让人心里不舒服了。   翰林院虽然名气大,但衙署却不大,再加上有不少房间被用来存放书籍和文档了,所以用来办公的地方并不多,这一届科举里总共六个人来了翰林院,除了方之平是从六品以外,剩下的人都是正七品,但这六个人都被安排在一间屋子里办公。   方之平和宋高志来得比较早,其他人都还没到,挑办公桌的时候便挑了两张相邻的桌子。   这会儿还没到上班的时间,翰林院的最高官员柳学士也还没到呢,自然也就没人给他们安排差事,方之平和宋高志闲得无聊,但碍于是第一天上班,心里紧张,也做不出在办公地点聊天这样的事儿来,只能练字来打发时间。   等到卯时(上午五点 )的时候,其他四个人总算是陆陆续续到了,又过了一会儿,便有人把他们喊道柳学士办公的房间。 第46章   翰林院的官员主要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 为皇室成员侍读, 担任科举考官, 稽查官学功课。而像方之平他们这样刚刚进来,半点资历都没有的人,只能做最后一项工作。   这里面的官学可不是指国子监, 而是宗人府的宗学,显赫的皇亲国戚肯定不会在里面上学, 只有没落的宗室子弟才会去那里, 毕竟是皇家的血亲,哪怕是朝中无人了, 也能有翻身的机会, 宗学就是为他们而建。   不过宗学不比国子监有朝廷钦派的官员授课,宗学归宗人府管理, 由勋戚掌事, 聘用的一般都是落榜的举子,方之平他们的任务就是负责稽查宗学的教习功课。   宗学里面也是分班教授的, 方之平作为状元被分到的作业属于程度比较高的班级了, 但是其水平也就是刚刚能考中童生, 还得不是在江南那种文风昌盛的地区才行。   水平差距大了,这作业批起来也就比较轻松了,就像是大学生去给小学生改作业, 跟玩也差不多了, 再加上作业的量不多, 所以上班时间有一半是空闲的。   六个人虽然年龄不一,但在官场都是新人,没有一个懈怠的,看书的看书,练字的练字,水平高的还准备自己写书呢,总之办公室的氛围是绝对的好,学风浓厚,不像是在做官,倒像是在做研究。   “爹,娘,我回来了,长生也过来了 。”方之平下班照例到他娘这里来用膳,不曾想他爹和长生居然会在这儿。   “二叔好。”长生板着小脸道,这孩子可能像他爷爷,表情少,话更少。   “今儿让厨房做了八宝鸭,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你尝尝,实在不行就再买个厨子。”宋氏道,状元府的下人包括厨子基本上都是新买来的,只有方之平身边的小厮是他从小一直带着的,当然宋氏身边的人不算。   宋氏这样安排也是怕老祖宗和小崔氏的手伸进次子府里来,毕竟定安侯府里都是她们两个人,之平在朝为官,以后肯定会少不了有政敌,府里的篱笆扎得不牢,就会容易让人钻空子。   不过这样安排虽然避免了隐患,但弊端也很大,下人都得慢慢调教,像掌勺的厨子手艺跟定安侯府根本就没法比,很多菜不是做的不正宗,就是不会做。   方道如还是头一次在状元府用膳,不知道府里这个情况,“吃不惯的话,回头从府里叫个厨子过来,都是自家人,没得这么生分。”对他来说,不管是方之铭还是方之平都是他的儿子,侯府的东西和下人,给谁用都一样。   “厨房的人都是定数的,不能随便往外调,这边再寻一个就是了,没必要从府里派人。”宋氏淡淡道。   方道如点头,“你看着办就成。”   方之平差点笑出声来,厨房的人哪有定数,光是掌勺的就好几个,他们又各自都有自己的徒弟,平时闲着的人比做饭的人要多,再者市面的厨子是好找,但厨艺好的厨子可就不好找了,能有手艺的人不是酒楼里的大厨,就是达官贵人家里的奴仆,哪还会在人伢子那里。   不过这些事儿他爹是不知道,这倒也不能怪他,‘男主外,女主内’是这里不成文的规定,内宅之事男子一般是不插手的,像他这样的人才是奇葩。   吃到一半,方道如才把此行的目的说出来:“老祖宗这几日总是念叨你,后日休沐你回去看看她?也算是尽一尽孝心。”他当然知道他娘这些年对次子不怎么亲近了,但那也长辈啊,再者他娘也一把年纪了,半边身子都不能动了,他们做小辈的能顺着的地方就顺着,以后想顺着她老人家,可能都不一定有机会了。   “您不说我也会过去给她老人家请安的。”方之平淡笑道,好像之前的冲突根本就没发生一样,“儿子从府里搬出来,每个月又只有三天的假期,娘亲要管着状元府,分身乏术,老祖宗的身体还多劳爹爹和大哥、大嫂费心。”   不管次子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这个态度就让人高兴,老祖宗还能活几天,让着她又能怎么样。   “你有心了。”方道如欣慰的道,越看这个儿子就越满意,他表达自己的满意的方式就是‘送送送’,脑子盘算了一下自己私库里有什么东西适合次子用,那块鸡血石不错,可以用来做印章,檀木的镇纸也不错……   方道如在脑子里清点出来七、八样的东西,打算明天让人给次子带过来。   方之平可不知道他爹又要给他送东西了,不过就算知道也没什么,现在他和娘都搬出住了,就算小崔氏知道了,也没机会在他们面前阴阳怪气的说酸话了。   长生存在感不高,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想让他说话,基本上都得一问一答才行,方之平没有在餐桌上考教功课的爱好,也就是问他几句生活上的事儿,不过这也能问出事儿来。   “让大夫好好瞧瞧,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方之平干巴巴的说道,他能说什么,大嫂被大哥的妾室气到流产,他这个当小叔子的人说什么都不合适,再者小崔氏也不是那种会吃亏受气的人。   长生又不傻,他爹他娘的事儿,二叔肯定是没有立场说话的,眼神一直在往他祖父身上瞟,这次背地里使手段气她娘的是芳姨娘,老祖宗早年赐下来的人,育有一子、一女,跟他爹又是年少就有的感情了,再加上老祖宗明里暗里的庇护,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娘拿芳姨娘还真没什么办法。   不过若是祖父肯说句话就不一样了,不管是老祖宗,还是他爹,都不会再护着芳姨娘。   不过长生到底是失望了,因为他祖父就跟没有听到这话一样,别说为他做主了,就是一句干巴巴的安慰都没有。   失望的人不止长生,还有方之平,大哥的几个儿子他接触最多的就是长生了,虽然被老祖宗和小崔氏教养长大,却并不重权欲,为人稳重,既静得下心,又能吃苦,但几天这事儿,明显就是长生想借他爷爷的手,打压他爹的妾室。   这算什么事儿!且不说这心思根本就不对,便是真的如了他的意,外人会怎么评价定安侯,手伸到儿子的后院里了,又怎么评价定安侯世子,宠妾灭妻,不然怎么长辈都插手了,又怎么评价长生,是说他嚼舌根,还是说他学了足了妇人手段。 第47章   自己的儿子,宋氏是了解的, 长生这事儿办得, 之平对他的印象肯定大跌, 但不知为什么她下意识的反应居然不是担忧或者可惜,反而有一种终于来了感觉,老祖宗和小崔氏一手教育出的孩子, 哪怕根子是好的,长出来怕是也跟之平不是一路人。   人心都是偏着长得, 在长子和次子之间她肯定是选择次子, 既然能预见到次子和大孙子不是一路人,她还当然是希望之平现在不要投入太多的精力和感情进去, 这世间最能伤人的还是至亲之人。   见祖父没有反应, 祖母和二叔也不愿提这个话题,长生终于隐隐觉得自己做得不妥当了, 想法是好的, 但是实施起来就太困难了,起码祖父根本就没有想插手的想法。   一顿饭四个人里有三个人都没吃好, 唯一不受影响的就是方道如了, 人家根本就没把这个放在心上, 大儿子的事儿他操什么心啊。   至于小崔氏被流掉的那个孩子,他倒是可惜了几分,毕竟是自己的孙子 , 还没来到这世上呢, 就没了。   虽然对长生的印象下跌了不少, 但方之平教导他功课还是很用心的,孩子总是有犯错的权利,不管能不能改,做长辈都没有把人一棍子打死的道理。   方之平有心教大侄子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但毕竟是做叔叔的,不是人家的父母,话说得直白了不行只能通过讲解圣人话语还点给他,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   再说长生,他虽然能感觉到自己这事儿办得不对,但到底哪里不对他就想不出来了。   说到底这些年他只顾着读书了,人情世故跟本就没太接触过,即便是犯了错也不知道到底错在什么地方。   不过他也清楚现在最重要的事儿就是读书了,祖父的侯位传到父亲就是伯爵了,再到他就是子爵,在这偌大的京城里头就更没什么可看的了,现在不趁着年轻读书,等将来就有个子爵了。   其实长生已经尽量往好的方向考虑了,朝廷规定三代后开始降爵,但可从来没规定过降几等 ,若是惹得圣上看不顺眼了,一降三等的情况也是有的,哭都没地方哭去。   ****   休沐日的时候,方之平例行去给老祖宗请安,干巴巴的说了几句话之后,连早膳都没留下用,就紧赶慢赶的去了永宁大长公主府。   礼部已经把婚期定下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之平和靖嘉长公主都是大龄未婚青年的关系,婚期尤为的靠前,就在今年的十二月十二,满打满算也都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得把所有的流程走完。   这个规格自然都是由皇家和礼部定下来的,不管是定安侯府还是状元府都是只有听着的份,人家让准备什么就准备什么,让安排什么就安排什么,倒是省了大半的心。   “魏兄,殿下今日能出来吗?”一进门方之平就开门见山的道,一点都不顾及自个儿好友那颗哇凉哇凉的心。   方之平十日一休,一个月能抽出三天的时间来约会,而靖嘉长公主虽然身为皇室女,嫁衣不用自己绣,也不需要练习厨艺,但依然被安排了课程,再加上皇室一些时不时的宴会,不是这个太妃的生辰,就是那个皇兄孩子抓周,有时候还会碰见突发状况,比如哪个宗亲来看望太后,靖嘉长公主作为太后在宫中唯一的女儿,有时候也被叫过去,所以方之平这三天的假期里头,靖嘉长公主不一定有空。   “婚前不让见面知不知道,你们俩婚期都定了,还见什么见!”魏楚满脸不赞同的道,他一个俊俏公子生生被这两人弄成媒婆加信鸽了,都没处说理去。   再说了前几天不是还替他往宫里捎了东西吗,又是新摘的莲子、又是游记的,他都怀疑好友是不是平时喝杯茶也能想到靖嘉身上去,虽然他也得了好处 ,但这每隔几天就往宫里跑一次也太麻烦了,这还得亏他身上没什么差事,还是众所周知的纨绔,不然指不定让人以外皇上吩咐他什么大事了呢。   方之平也觉得只在一只羊身上薅羊毛,不,是只麻烦魏楚一个人不太好,但他认识的朋友里,进宫出宫这方面的只有魏楚自己,再加上他跟靖嘉又是表兄妹的关系,见面不会让人多想,所以只能麻烦他了。   “麻烦你了,改天给你送两壶烈酒过来。”方之平好声好气的道,要求人办事态度自然得好了。   实验了一个多月,他终于把烈酒苏出来了,用的就是初中学的蒸馏原理,理论是一点都不复杂,就是对工具的要求有点高,暂时还没有办法量产,所以他现在手里头也就只有五、六壶,能拿出两壶来绝对是有诚意了。   方之平弄出来的烈酒,魏楚是尝过的,当时还耍赖把人家唯一剩下的半壶酒给拿回了家,那酒是相当的够劲儿,喝一杯能抵别的酒一壶!不过可惜的是这玩意不好弄,唯一会弄这个人还得每天去上班,他都念念不忘了小半个月了,喝其它的酒觉得一点滋味都没有,还好之平今儿总算是有眼力劲把东西送上门了。   不过魏楚就不是能轻易满足的人,习惯性的讨价还价道:“三壶!”   就知道会这样,反正这玩意自己还能弄,方之平也不心疼,“行,三壶就三壶。”也就是半天的功夫而已。   得了心心念念的酒,魏楚就积极多了,“你先找个地方等着,我去宫里问问,若是靖嘉用空的话,就把她带出来。”讲真,要不是靖嘉的亲娘是太后,亲哥是皇上,想出宫这么方便还真不太可能,不过就这,也得赞一句太后和皇上开明才成,当初他跟她媳妇定了亲以后基本上就没见过,当然他也不像之平这样想方设法的去见人家,太没出息了!   这套路方之平熟,“那我在御井街的茶楼等你们。”那儿离宫门不远,还有俩说书先生,等久了也不至于无聊,毕竟进宫把人带出来没有一两个时辰是完不成的。   既然顺路,俩人也不可能再分开走,直接坐的永宁大长公主府的马车,有永宁大长公主府的标志,街上的人大都会自动让开,这行车的速度自然也就快了。   马车里。   魏楚斜斜的瞥了一眼方之平身上的荷包,语气凉凉的道:“这荷包你都戴了半个月了,就是再喜欢也不能不换啊。”真是够了,这荷包只是靖嘉选布料和花纹让宫女做的,根本就不是她亲自绣的,怎么还能宝贝成这样,这还是那个一天洗两次澡,换一次衣服的方之平吗,简直跟换了个人一样。   方之平权当他是在羡慕嫉妒恨了,都不稀罕解释,一句‘你不懂’就给打发了。   魏楚辩驳道,“女人亲手做的荷包小爷得收了上百了,我不懂?那是我不稀罕戴。”他要是也这么戴哪还能戴得过来啊,之平就是经历的女人太少了,要是跟他一样百花丛中过,那就不这么稀罕了。   方之平不解释,但脸上的表情却透着一股子自得,这怎么能一样,靖嘉又不图他的身份,也不图他的钱,重点是两个人的关系是平等的,这才是谈情说爱的基础。   看在三壶酒的份上,魏楚忍了,还好言劝道:“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在一段关系里头都不能太上赶着了,不然以后就得骑到你头上去。宠女人不是这么个宠法,可以给她东西,给她权利,给她孩子,但前提是这段关系里头得由你自己来掌控,不能让人牵着鼻子走。”   要不是女方是他表妹,这段话他早就跟好友说了,如今憋不住也是怕他在‘歧途’里越走越远,毕竟本身表妹作为长公主,身份上就比之平有优势,如今还没成婚呢,之平就整天想着约会、给人家带东西,这要是成了婚,那还了得,说不定一家之主都当不上了,被压得死死的。   方之平听明白了,魏楚这话说白了就是要在男女关系里边占据主动权,他倒是不在意这个,反正是要过一辈子的人,谁强点谁弱点没什么,再者靖嘉初接触的时候感觉挺有威严的,给人以距离感,说句话都是本宫怎么怎么样,但接触多了就会发现,她其实也就是一个小姑娘而已,贪玩、爱闹,还是个小吃货,之前端起来的架子完全是唬人的。   这样的人便是在两个人关系里占据主动权又能怎么样,况且男女关系里,男生本来就应该主动些,特别是在这个时代,若是等着女方主动,婚前还要不要见面了!那岂不是白白浪费掉谈恋爱的好机会。   在方之平的概念里,这段时间他就是在谈恋爱,所以对虽然阅女无数,但从来没谈过恋爱的好友,方之平是报以同情的,虽然对方貌似也在同情他。 第48章   方之平在茶楼喝了五杯茶,磕了两盘瓜子, 魏楚才从宫里出来。   “走, 今儿带我们去哪儿玩?”魏楚一边拉着方之平往外走, 一边道,茶楼里头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自然不能让靖嘉进来,她就在马车上等着呢。   “去别院?那边虽然小, 但是藏冰还是挺多的。”   这大热的天, 可不敢往远了走,不然路上太遭罪了, 所以城外是不能去了, 但京城里边也实在是没什么好逛的,他总不能带着长公主去逛街。   “那儿有什么好玩的?”魏楚有些失望, 好友的别院他又不是没去过, 一个二进的宅子,也没啥稀罕的精致, 唯一可取的地方就是清净了, 谁让它离街市远呢。   “天气这么热, 出去玩哪有坐屋子里舒服。”方之平道,谈恋爱哪分什么地方啊,两个人在一块就够了。   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魏楚瞪眼, 眼巴巴的让他把靖嘉喊出来, 结果就是带人去栋小宅子,他要是靖嘉非得气的跳脚。   永宁长公主府的马车够大,再加上方之平同靖嘉的关系也日益亲密起来,所以三个人同乘一辆马车。   “可等久了!”方之平屁股还在坐到座位上呢,靖嘉便笑眯眯的打趣道。   “没有,里面有个说书的先生,听着也不觉得时间久,靖嘉今日的发簪看起来很别致啊,很衬你的气质。”方之平赞道。   靖嘉的相貌比寻常姑娘要英气的多,所以那些淡粉、鹅黄、嫩绿这种比较鲜嫩的不是很适合她,倒是今日这通体透白的玉簪更显气质,而且别出心裁的是这簪子的造型并非是时下常见的各种花样,梅花、玉兰、芍药这些花样满大街都是,但这簪子却是雕了成了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狐狸,瞧上去甚是有意思。   靖嘉顺势扶了扶被方之平夸过得簪子,“这是碰巧得来的,瞧着好玩就戴上了。”这是她母后那里拿来的,虽然有趣,但这狐狸样式到底是难登大雅之堂,也就是私底下戴戴,不过方之平能注意到她发饰的改变,还开口称赞,着实有几分出乎她的意料。   魏楚坐在一旁看稀罕,不就是一簪子嘛,少见多怪,书读多了就是容易说话酸,一个发簪也能说出花来,明明三个人就坐在同一辆马车里,但这两人却给了他一种插不进去的感觉,真是活见鬼了。   这种被仿佛被隔绝的感觉真心不好受,眼瞅着这两人越聊越开心,越聊越契合,魏楚终于憋不住了,“靖嘉知道咱们这是去哪儿吗?”不是去庄子上吃烤肉,也不是去湖边赏荷,是去小宅院里头闷半天!   “去哪儿都成。”抽空回了表兄一句,靖嘉继续跟方之平兴致勃勃的聊了起来,没想到方之平还对饰品有几分了解,有些意见还能说到点子上去,一点都不像个读书人,倒像做首饰的工匠。   其实靖嘉差不多算是猜着了,方之平前世学得的就是珠宝设计,只不过还没参见工作呢,就莫名其妙来了这里。   魏楚气鼓鼓的坐在一旁,好友重色轻友,表妹女生外向,他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他们俩了!   有人生气是生闷气,一点都不表现出来,可能等他自己气消了,旁人还不知道他生气了,但魏楚不一样,作为从小就作天作地的小祖宗,他若是绝对不开心了,肯定就得表现出来,让大家来哄。   所以正聊得开心的方之平和靖嘉就听见‘小祖宗’刻意加重的呼吸声,扭头一看,一张苦瓜脸,就差在脸上写上‘不开心’这三字了。   方之平右手握拳掩唇轻咳了一声,这事儿的确是他做的不太对,刚刚光顾着跟未婚妻聊天了,把好友给忘了。   “还好吗,待会儿请你吃冰碗。”   方之平说的冰碗是用甜瓜果藕、杏仁豆腐、葡萄干、仙胡桃、怀山药、枣泥糕制成的,冰镇以后吃起来绝对爽口,这可是前世首都的传统名吃,只不过大齐并没有冰碗,夏天消暑人们大都用莲子汤来解暑,论口感和解暑效果是绝对赶不上冰碗的。   这玩意之所以被方之平带着俩厨子给苏出来,完全是为了未婚妻,约会怎么着也需要点惊喜,带着未婚妻吃吃喝喝是正常的,让人家吃好喝好,才是广大男性同胞们应该努力的事情,当然这冰碗一出来,造福的不只是靖嘉,还有方之平本人、宋氏和魏楚。   其实魏楚上次吃过这玩意之后,回去便让府里的厨子也把瓜果切了,用冰镇上,只不过这里面好多东西他都吃不出来是什么,厨子也就只能自己随意搭配,所以做出来的不如他在方之平这里吃的冰碗美味。   魏楚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虽然已经做了父亲,但还是小孩心性,“勉强原谅你们在我面前谈情说爱。”   方之平哭笑不得,这词用得简直了,又下意识去瞧靖嘉,哪成想对方也刚好看过来,四目相对,方之平觉得自己耳朵有点热,但又不好立马转过头去。   靖嘉也有几分的窘迫,但还是忍不住扬起一个笑容,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还有若隐若现的梨涡。   方之平的腰挺的板直板直的,耳朵还在不受控制的发热,唇角自然的扬起。   魏楚,魏楚都想拿手拍一下自己的嘴,说什么不好,说‘谈情说爱’,这俩人都已经魔怔了,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不说,还这么黏糊,眼睛都舍不得转,笑得跟俩大傻子一样!   终于认清现实,魏楚默默扯下方之平身上装薄荷糖的荷包,一下子拿出五、六颗来塞进自己嘴巴里。   方之平见怪不怪,多少年了,魏楚还是这脾气。   靖嘉突然有一种他们仨是一家三口的错觉,景文是父亲,她是娘亲,表兄是孩子。   想法太可怕,靖嘉赶紧止住自己的思绪,顺着魏楚刚刚的话题往下说,“到底是去哪儿啊?”   “去我的别院,在北街,那里比较清净。”方之平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儿,不能出城的话,能待的地方就太少了,与其去别的地方,那还不如来他的别院呢,最起码自在,不用受人管束。   方之平有别院,靖嘉倒是不奇怪,毕竟定安侯府几辈子的积累,虽然落没了,但钱财肯定过得去,给府里的嫡子置一个宅子很正常。   这院子的确是侯府给的,但却是从方道如私库里出的,当年给大儿子请封了世子,次子以后就是要分出去的人了,方道如心疼,便给了这宅子。 第49章   魏楚一张口就是满嘴的薄荷味,在不怎么透风的马车里就更明显了, “去别院玩什么啊, 投壶、射箭?还是纸牌?”   方之平在心里一一否定, 这些都不适合小情侣,他还想着跟靖嘉下上几盘棋呢,不过魏楚肯定耐不下性子, “靖嘉想玩什么?”   靖嘉眨眨眼睛,她有些畏热, 所以倒是没什么想玩的, “天这么热,下棋或者弹琴都行, 不然练字也成。”下棋、弹琴太难为表兄了, 练字的话还成。   魏楚直接了当的道:“直接给我收拾一间客房,吃过冰碗以后我就去睡觉!”他是出来玩的, 不是出来学习的!   自是把人请到别院了, 方之平自是不会让他们扫兴,“我那儿还有几本话本, 拿给你瞧瞧?”   世面上话本大部分都是穷秀才经历重重波折, 最终出人头地, 再娶了达官贵人家里的姑娘走上人生巅峰,这套路实在是被用得太多了,所以不管是方之平还是魏楚都不爱看, 倒是对志怪类的话本喜欢的很,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志怪小说都喜欢, 还是挑文笔,方之平和魏楚两个人时不时的会互换资源。   “什么话本?我能看吗?”靖嘉问道,两个人既然不避着她,应该也不介意让她看。   方之平还没说什么呢,便听魏楚道:“女孩子不能看这个,晚上吓得你睡不着!”女人的胆子跟老鼠一样大,看着话本里头描写的那些鬼怪指不定下成什么样呢!   越是不给看的东西,就是越是好奇,靖嘉问道,“指定不能,不就是写的妖魔鬼怪吗,不要紧的。”话本里头也就是志怪类吓人了,不过她还真没看过这个。   魏楚不吭声,转而看向方之平,反正是你未婚妻,也是你买的话本,能不能你说了算。   方之平真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话本上的那些对妖精鬼怪的描述,在他看来搞笑的程度要比恐怖的程度多,什么肚子上长满眼睛,什么九个头,再或者六条胳膊,画面都很难想象。   “挑一本看看也可以,还挺有趣的。”方之平道。   得,废了一个多时辰把长公主从宫里接出来,结果三个人看了一下午的话本。   “那这话本我先拿回去了,改天再让表兄拿给你。”靖嘉握着手里的话本道。   “我也是,这几本我都先拿着了。”魏楚怀里抱了五本。   方之平哭笑不得,好在前几天他就已经看完了,“行行行,碰到好看的我再给你们留着。”倒是都不跟他见外。   ***   “下官见过大人。”方之平毕恭毕敬的行礼道,自从入职以后,他们六个人被指派稽查官学功课,上面人就没再管过,不知道这会儿柳学士把他叫过来是为了什么。   柳学士是正三品,职责就是草拟内制,何为内制,在大齐,任免将相大臣、宣布大赦、号令征伐等有关军国大事的诏制,称为内制,非天子心腹是绝对坐不到这个位置的。   柳士弈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本来新人进来,按照国子监的惯例要坐上几个月的冷板凳,煞煞他们身上的锐气,但是凡事总有例外。   “从今天开始你办公的地方改到我旁边的那间房,手里头的工作先放下,我再安排其他人。”   方之平不明所以,把办公室挪到柳学士旁边,这是要亲自带他的意思,还是他想多了?   方之平脑子正懵着呢,便听柳学士问道:“进宫的礼仪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方之平下意识回道。   柳学士叹了一口气,“待会儿跟我进宫,少说话,跟在我旁边就是了。”   “是,大人。”方之平指甲陷进手心的肉里,这才镇定下来,不过面上却一直很稳重。   柳士弈这才满意了几分,皇上突然指了个新人让他带,虽然不敢抗旨不遵,但心里到底不怎么舒服,非亲非故的,还是出入官场的新人,放谁都不会很乐意。   “行了,先把办公的地方挪了,整理好仪表,半个时辰以后来找我。”   “下官先告退了。”方之平觉得自己的脚跟踩在云彩上一样,一点踏实感都没有,轻飘飘的就出去了。   刚回原来的办公室,几个相熟的同年就围过了。   “柳大人叫你干嘛了?”   “是不是给你安排别的任务了?”   在座的六个人都是新科进士,文采出众,所以多多少少都有点傲气,结果进了翰林院以后就坐了两个月的冷板凳,每天的任务就是给宗学里的小孩批改作业,哪怕知道这是惯例,心里也都憋屈的很,这会儿终于有个同年被顶头上司叫过去了,是不是就说明这冷板凳他们总算是坐完了!   马上就得搬办公室了,这事儿是瞒不住的,方之平道:“我先走了,柳大人让我换个地方,想来大家也快了。”   这话说得围观的人都开心了,倒也不存在什么嫉妒,本来人家就是状元,先调动的话肯定得调动人家,若是先调动别人,那才让人觉得有猫腻呢。   本来本届的榜眼白旭和探花郭昶是坐在自己办公的地方没动的,这会儿也忍不住围过来,“调到哪儿了,跟着哪位大人?”   “暂时跟着柳大人。”方之平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按理,像他们这样的新人都是有从五品的侍读或侍讲来带着,让正三品的学士亲自带新人,说这里面没有猫腻谁会相信。   虽然都是刚入官场的新人,但阅历是不一样,比如榜眼白旭能笑着跟方之平说‘恭喜’,探花郎郭昶脸上的不忿之色却掩都掩不住。   方之平无心计较这些,若是他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怕是也会觉得不平,但这世上哪有绝对公平的事儿。   场面一时有些冷凝,宋高志赶紧打圆场,“这么多东西,之平一个人得搬到什么时候去,大家都过来帮帮忙!”虽然这会儿他心里头也有几分泛酸,但心里头早就有这个准备,之平的天资比他们兄弟俩都好,以后站得比他们高也是必然的。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会儿大家都过来七手八脚的帮忙了,原本就没多少东西,方之平一个人的话两、三趟也搬完了,剩下的人一帮忙都不用走第二遭了。   “有劳诸位了,下午我请客,咱们去天香居搓一顿。”方之平拱手邀请到,甭管他们有什么想法,自己首先得做到位了。   有这个态度在,不少人倒是觉得自己刚刚不该红眼,人家有门路往上爬,又没抢了他们的机会,再者大家都是同年,有什么事儿也能相互帮衬一把,这样一想心里倒是舒服多了。 第50章   搬完东西之后,大家也没多留, 主要是隔壁就是柳学士办公的地方, 这边嘈杂了, 他那头多少也能听到,平白给顶头上司留下不好的印象可不好。   至于方之平说要请客的事儿,大家自然都应了, 再好关系都需要维持,更何况他们仅仅是同年。   想到待会儿可能会进宫, 方之平又把身上的衣服稍微整了整, 主要是有褶皱的地方需要弄平整,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 便有一个侍书过来道:“方大人, 柳大人喊您过去。”   侍书是从八品,在翰林院里头多是做各种杂事, 好在在这儿待了两个月, 方之平已经把人认得七七八八了,包括人数最多的侍书。   “有劳赵大人了。”方之平客气道。   “不敢, 不敢, 这是下官的分内事。”赵侍书忙道, 他虽然只是个侍书,但那也是在柳学士那里当差的,消息比翰林院大部分人都要灵通, 这位方大人年纪轻轻, 家世不显, 但是不知道走了谁的门路,连翰林院的冷板凳都没做完呢,就要起来了,他虽然不至于弃了柳大人去投奔方大人,但也绝对不会得罪他,态度自然是要多好有多好。   方之平不敢耽误,赵侍书一离开便去了隔壁柳学士那里。   “先坐下等等。”柳学士俯在案桌上批改东西,头也不抬的道。   方之平赶紧应下,翰林院的大佬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看桌子上那么多的书和文案就知道这工作有多繁重。   柳学士这回倒是没让方之平等太久,半刻钟的时间都不到,便放下手中的笔,从案桌后面走出来,“走。”说完也不等方之平回应,便带头走在前面。   方之平就是再紧张再心大,这会儿也知道对方怕是不怎么想带他了,来不及思考到底是谁出面能让柳大人做他不甘愿的事情,方之平一路上都在回忆各种入宫的礼仪,千万不能失礼,不然被训斥一顿事儿小,万一让大舅兄看不上,把定好的婚事给退了,那才没眼看了呢。   柳宗元虽然已经是三品大员,但入宫的过程依然很麻烦,层层叠叠的检查也就算了,最难熬的还是要等,等皇上把自己应该召见的人都召见完了,才把柳学士和方之平召进来。   “臣参见皇上。”方之平跟随柳学士跪在殿上,还有心情乱想,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十几年的儒家教育给洗脑了,跪在皇帝面前,他居然一点排斥感都没有,似乎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上面坐在龙椅上的建业帝又细细端详一番自己千挑万选出来的妹婿,这相貌,确实是小姑娘们喜欢的,又会来事儿,不是接靖嘉出去玩就是送各种小礼物,也难怪会把她哄得开心,连自个儿母后都想见见了。   “起来,柳学士待会儿去偏殿把这些折子看看,给朕拟出个章程来。”建业帝说着就把五、六本关于整顿江南盐政的折子拿起来放在小太监捧着的托盘上,江南盐政是赋税的重中之重,而巡盐御史则是先帝的宠臣李栩,是个贪得不能再贪的人,再加上之前夺嫡的时候,不管是他还是他那些兄弟,都往里安插过人手,所以江南盐政这一块实在乱得很,人人都知道他早晚要动这里,但到底怎么动他自己也没想好呢。   都说三年不改父制,如今便惩处先帝的宠臣,难免会被人议论刻薄寡恩,更何况若是大动江南盐政,起码一半的人都得换下去,他又从哪去找那么多人换上去,尤其是巡盐御史,既得有能力,又得有身份,起码得压得住下面的人和江南的各个郡守,当然还不能太贪。   柳士弈太阳穴有点疼,如今皇上最近刚刚在朝上透出了要处理江南盐政的意思,这几本折子怕就是冲着这个来的,毕竟新君上位,想出头的人太多了,哪怕风险大,也挡不住有人想当皇上手里的刀子,这都是人之常情,但前提是皇上不要让他为这个事儿出主意。   方之平初入官场,又因为官职小没有上朝的资格,所以对这些事儿根本就是不清楚,见皇上拿折子给柳学士看,还让他拿章程,便觉得自个儿之前还真是小瞧了柳学士,皇上对他的这份信任可了不得。   方之平打定主意要跟着柳学士好好学习,便听皇上道:“方之平跟朕过来。”   这是要跟他单独说话,还是要带他去见靖嘉,皇上应该没那么开明!   方之平一边往前走,一边胡思乱想,感觉自从被皇上赐婚起,他的仕途可能跟其他人就不太一样了。   建业帝自然不会跟方之平解释要带他去哪儿,甚至都没开口跟他说话,自顾自走在前面,坐上龙辇,后面的大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起驾慈宁宫!”   方之平作为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官,只能跟在后面,步行穿过大半个皇宫,到达慈宁宫。   下了龙辇,建业帝还饶有兴致的瞧了方之平一眼,面不红气不喘,倒不是个文弱的。   “方爱卿身体不错?”建业帝笑问道,他还以为这些年郧贵都差不多养废了呢,没想到还出来这么一位,不过这样也好,军权已经收回来了,郧贵若是全都一蹶不振了,反倒显得他皇家亏待了开国的功臣们。   在乾清宫喊得还是‘方之平’呢,这会儿就成了‘方爱卿’了,帝王心海底针啊,“回皇上,臣练过几年拳法,力气比一般书生大些。”比起全民健身的前世,现在的文人大都是弱不禁风的,脸比常人白净,身子骨也比常人要单薄,但偏偏这样带了几分病弱的文人,才是时下的主流。   方之平深觉自己的六块腹肌白练了,婚后靖嘉不懂得欣赏没关系,只要她不嫌弃就好。   “没堕了你祖上的威名。”建业帝笑道,第一代定安侯当年也是个人物,打仗有一套,草莽出身,还能被封为列侯,只可惜儿子、孙子皆不成器,不过重孙子里头却是有人要起来了。   “谢皇上夸奖。”方之平大大咧咧的受了,没说什么臣愧不敢当这样的话。   建业帝挑眉,没想到方之平这么不谦虚。真不是建业帝见识少,当了那么多年太子,如今又成了皇上,什么样的文臣能吏没见过,但越是读书多的人,就越是谦虚谨慎,能大大咧咧受了他夸赞的也就方之平一个了,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因为要成了他妹婿的原因,所以才这么的不见外。 第51章   来得路上,方之平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皇上带他去慈宁宫, 肯定是因为太后要见他, 未来丈母娘想看看女婿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让方之平没想到的是,慈宁宫里除了有太后坐镇以外,还有靖嘉和靖懿长公主在, 两人围着太后左右分开坐在两边。   行礼赐座之后,方之平半个屁股坐在绣墩上, 听对面的丈母娘问话。   太后还是头一次见小女儿定下来的夫婿, 当然之前皇帝拿过来的画像不能算,比起靖嘉来, 倒是方之平的眉眼更为柔和些, 只不过鼻梁和脸颊棱角突出,这才淡化了那几分柔和, 免去了男生女相的尴尬。   “听说你已经从定安侯府搬出来了?”太后道。   既然靖嘉开始对这人上心了, 她就不得不关注方之平跟定安侯府那些人的关系了,不能和当初靖懿嫁人的时候一样, 只想着长兴侯府人都有出息, 世子之位又早早的定下了, 不会有纷争,但却忘了婆媳妯娌之间那些弯弯绕,生生能恼死个人, 再加上大女婿还是个孝子, 这里面的事儿就复杂了, 虽然靖懿自己能撑起来,但是也整天应付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也够让人烦心了。   “臣已经搬出来两个月了。”方之平老老实实的答道,在太后这样的能后宫赢家面前,方之平自知自己的那点心思还不够看的,还是老实一点好。   “没有个女主人,状元府总不能你亲自打理?”靖懿问道,跟太后的和蔼不同,靖懿可谓是严肃的很,面容和语气里都透着一股子的威严,给人以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感觉。   靖嘉隔着太后给姐姐使眼色,问这个干嘛,她自是知道方之平同他母亲感情好,那也是人之常情,不是说好了就见见他这个人吗。   “臣自然是没这个能耐,母亲代臣打理家事。”方之平语气不软不硬的回道,他娘亲帮他代理家事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这事儿他又没对外瞒着,靖懿长公主怎么会不清楚,别说是娶公主,就是娶仙女,也没有把自个儿亲娘抛在一边的道理。   “说起来,定安侯夫人也出身书香门第,你读书这么好,该是随了你母亲。”太后把话岔过去,她也没料到靖懿突如其来的这么一问,凡是有点骨气的男人都不会为了尚主就疏远自己的母亲,方之平的回道也在预料之内,更何况定安侯夫人是个性子软的,她主要担心的还是定安侯府的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再说今天也只是探探情况罢了,靖懿那个语气就跟责问人家一样,哪能不生气。   方之平本来是怕太后跟靖懿长公主是一个意思,至于靖嘉,他知道对方不是那样的人,太后这一开口,他就知道刚刚只是靖懿长公主的意思了,那就好,长公主管天管地,还管不到妹夫家里去。   “臣的启蒙老师便是母亲,至今字迹还跟母亲有一两分相像。”   这是在说母子两人感情深厚了,女儿惹得祸,当母亲的就得来收拾,不然就会害了另一个女儿。   “能教出一位状元来,看来的确有几分才气,是个好的。”太后赞道,“改日哀家再请他过来坐坐。”   方之平长舒了一口气,有太后这句话在,别说是老祖宗了就是靖懿长公主也不能再往他娘亲身上泼任何脏水。   “谢臣代母亲写谢过太后夸奖。”方之平郑重其事的跪下谢恩,真不是他膝盖软,而是要实实在在的把太后这话给砸牢了。   建业帝一直坐在一旁喝茶看戏,这会儿忍不住一笑,母后这么大年纪了可能也没见过这么顺着杆子往上爬的人。   眼看刚刚那篇总算是翻过去了,靖嘉可不想让长姐再继续盘问自个儿未婚夫,赶紧道:“上次你送过来的柠檬片,母后和皇姐也尝了,我那些都被她们分刮没了,不知道你那里还有没有?”   没有也得有啊好不容易从来都没开口问他要个东西的未婚妻张嘴了,他他哪能不应下。   哪怕是对着靖懿长公主那张丧着的脸,他也能笑呵呵的,“明儿,臣就让魏兄帮忙稍捎过来一罐。”没什么比未婚妻向着他更高兴的乐趣。   明摆着靖嘉这是给方之平做脸呢,也是怕自己再给他闹不愉快,靖懿心里能舒服才怪了呢,不过既然母后和靖嘉都表明了态度,她也不能再难为方之平了。   她和方之平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按理来说是难为不着他,但是一想到他一个没落候府的次子娶的皇家的嫡出的公主,她嫡亲的妹妹,靖懿这心里就不舒服了,虽说安康(之前的二公主)的夫婿还不如方之平呢,虽然也是状元,可是他家里之间就是个普通的乡绅之间家,连个九品的芝麻官都没有,但靖嘉和安康不一样,安康虽然有才名,但她的身份跟靖嘉根本就不能比,有皇兄和母后在,靖嘉怎么能嫁进一个已经没落的家族里。   靖懿心里为自己亲妹妹报不平,面对方之平的时候难免气不顺,既然配不上她妹妹,那就得对她妹妹好点,起码别拿那些乌七八糟的人烦她妹妹。   靖懿是被自己和安康、安固的婚姻给弄的得魔怔了,安康夫婿家里就总是有事要让安康帮忙去,什么子侄犯事儿了,什么外甥女要相看了,安康年少时在京中积累起来的那点名声,如今都散的差不多了,提起来谁不知道安康长公主现在整天被婆家的事儿指使的团团转。   一个乡绅家里就能有这么多事儿,那候府呢,候府连带着的那些勋贵呢!好在方之平是次子到时候搬出来就是了,联系慢慢也就少了,谁成想他从候府搬出来居然还带着自己母亲,还让她帮着管家。   靖懿心里气恼,从母后说要找机会见见方之平开始,她就憋着劲儿的打算好好说说这个人,让她心里有点数,只是没想到自己不但被对方撅回来了,连母后和靖嘉都不站在她这一边。   皇帝日理万机,自然没有太多的时间再这边‘看戏’,待了也就是半个时辰,便要起驾回乾清宫,顺便把方之平给带走了。   “母后,你们刚刚对方之平也太客气了,尤其是你靖嘉,你现在不把长公主的架子端起来,等婚后他非得爬到你头上去不成。”靖懿愤愤不平的道,男人都是贱东西,就不能给他们好脸色。   知道长姐是为了她还好,但这话说得实在是让人心里不得劲儿,”皇姐,别这么说。”人家景文招你惹你了,大姐夫犯了错,不代表景文也会犯错。   靖懿瞧着妹妹这个样子就难受,以前就是对上父皇的宠妃,靖嘉也没把皇家女儿的气势丢掉,怎么到方之平这儿就变软了呢,现在就这样,以后成婚了,那还了得。   “你还小,不懂这些,一头扎进去也是可以理解的,但皇姐是过来人,肯定不会害你的。”靖懿苦口婆心的道,为了这个妹妹简直是操碎了心。   “行了,你也别说这些了,各人有各人的缘分,你管好自己那些事儿就成了,你妹妹这边哀家看着呢,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太后不耐烦的说道。   不能碰见个不靠谱的就觉得谁都不靠谱,人家恩爱夫妻也是有的,怎么就不能让靖嘉碰上,再说了她们姐俩哪个是肯吃亏的人,若是方之平让靖嘉伤心了,不用别人,靖嘉自己就能把方家弄得人仰马翻了。   靖懿虽然心里憋火,但还是忍住了,等以后靖嘉就知道了。   ####   走到一半,小太监跑到后边跟道:“方大人,皇上叫您上前问话。”   这个上前问话可不是皇上让人停下龙辇,方之平走到前边去站着回话,更不是皇上从龙辇上下来问话,而是方之平跟龙辇靠近,并且跟坐在龙辇上的皇帝齐平,反正怎么离得近怎么来,只不过这龙辇别说停下了,人家都不带减速的,该怎么走还是怎么走。   一边注意自己跟皇上的距离,一边竖起耳朵听皇上说话,还得分出心思来思考怎么回答,这滋味还不如刚刚在慈宁宫的时候好受呢,虽然在那里半边屁股坐在绣墩上比站着都累,还得看着靖懿长公主‘仿佛欠了她几千两银子’的脸,但是那里至少有靖嘉啊,更别说,在他和靖懿只之间,靖嘉还选择了帮他。   “你之前在江南带过几年?”建业帝坐在龙辇上悠哉悠哉的问道。   “臣在江南待了三年。”   当初为靖嘉定下夫婿人选的时候,建业帝是派人调查过方之平的,不光知道他曾经在江南待过三年,还知道他拜了当地的大儒为师。   王宗元的名声他还是听过的,他所在的王家村也是远近闻名,在江南很有威望,江南盐政就得过去个能跟当地望族搭上关系,又足够有身份的人,能达到这个条件的人不少,但足够干净的只有方之平一个,跟哪方面的势力都没有牵扯,能纯粹的为他所用。   只不过怎么把方之平的能力给练出来还是回事儿,毕竟盐政那边越早解决越好,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就看柳士奕能不能这几个月把方之平给带出来了,若是不能他就把柳士奕也派过去。 第52章   回了乾清宫,皇上就把方之平打发去偏殿找柳士奕了, 自个儿则继续跟那些折子做斗争。   再说被皇帝扔下几本折子的柳士奕, 在偏殿是越看越气, 不知道是皇上有意选的,还是上赶着出头的人都是这个心思,清一色的都是要彻查严惩江南盐政的涉及人员, 一个个的都好似铁骨铮铮,要做皇上的忠臣, 但是他们上赶着当皇上手里的那把刀, 自己就不行了,他可犯不上。   本来就有从龙之功, 又是翰林学士, 只要不出岔子,将来入阁基本上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哪用得着再蹚江南的浑水, 办好了可能也就是提前几年入阁,办得不好了, 问责是免不了的, 就怕江南那些人会下狠手, 那样的话,丟官丢命都是有可能的,他是真犯不上冒这个险。   越看柳士奕就越愁, 皇上让他为江南盐政这事儿弄个总揽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会打着让他接手的主意。   方之平进来的时候, 就见柳士奕眉头紧缩、苦大仇深的看着手里的折子呢。   得,见这情况,方之平也不往前凑了,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各人知道各人事儿,他那点小聪明放在官场还是不够看得的,做新人还是老实点为好。   柳士奕正愁不知道怎么应付呢,抬眼就看见板板正正的站着角落里的方之平,那股老实劲儿,真跟刚入学不久的学生一样。   “下官见过大人。”方之平一板一眼的道。   就见柳士奕突然会心一笑,严肃的面容瞬间变得和蔼了许多,“之平,过来,本官教你怎么看奏折。”   皇上突然提携一个从六品的官,哪怕是未来驸马,但这不是还没成婚呢吗,宗室里那么多闲散的人,皇上都没想着提携,偏偏选中了方之平,还不早不晚的刚刚是这个时候(刚露出要整顿江南盐政的时候)。   皇上不可能无缘无故做这事儿,肯定有他的用意,若是估摸的不错的话,怕是跟江南盐政有关。   只要不是自己去,柳士奕就放松多了,哪怕方之平的处理政务的能力需要他一点一点的去教也没关系,比起处理烂摊子,费点功夫没什么。   比起柳士奕此刻的轻松,方之平整个人都是懵的,顶头上司变脸太快,关键是这个变脸对象还是他,着实让人惊疑。   方之平推辞,“下官资历尚浅,还是先从简单的做起。”那些大臣的折子哪是他现在现在这个级别能看的。   柳士奕更满意了,是个不好高骛远的,官场上最容易被折下去的就是那些自命不凡、不知天高地厚的。   “那是旁的地方,咱们翰林院不讲究这些。”柳士奕笑道,一脸的和蔼,但是坚持要教方之平看折子。   方之平能怎么样,上司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再推辞,就是不知好歹了。   其实翰林院这地方较之朝廷的其它部门还是挺特殊的,当然它也讲资历,新人一开始要坐好几个月的冷板凳就能说明这一点,但它有时候又不讲资历,翰林院作为能起草机密诏制的重要机构,有‘天子私人’之称,若是得到皇上的赏识,便能直接在御前行走,哪怕只是帮忙这里不重要的折子,那也是天子近臣的一种,资历什么的便不重要了,靠的还是皇上的看重。   柳士奕作为翰林院职位最高的官员,能力自然是不弱的,他真心肯教,方之平绝对是收益良多。反过来,方之平的资质同样不差,因为比旁人多了一世的见识,在很多事情上能有点区别于现世的见解,甭管适用不适用,起码柳士奕觉得自己带的人是个有几分灵气的,不是墨守成规的榆木疙瘩。   这么一来,两人相处居然还挺愉快,方之平觉得跟着顶头上司态度好能力好,关键是对他还不错,柳士奕则觉得自己摆脱了江南盐政的烂摊子,必须要教的下属也还算机灵,没让犯难。   不过,自从跟着柳学士学习之后,方之平的时间就紧巴多了,不但上班时间需要兢兢业业,没有时间干别的了,就连下班的时候都要拿出时间来翻阅资料,以至于几乎都没时间约会了,只能让时不时让魏楚帮忙给靖嘉捎点礼物进宫,以表明自己真的不是不上心。   好在靖嘉也知道未婚夫的工作变化,从批改宗学作业到跟着翰林学士学习,肯定会比之前忙得多。所以虽然心里不太开心,但不会怪他,毕竟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   倒是太后原本还担心小女儿会想不开,想着叫过来开导开导,但是没想到人家想的倒是比谁都透彻。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别听你皇姐的,她是被自己的事儿给弄怕了,这世间又不是没有恩爱的夫妻,别人能遇上,哀家的女儿怎么就不能遇上,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你只要自己过得舒心就足够了。”太后嘱咐道,方之平和季舒凌(大驸马)不同,他后院干净,二十岁了都没有侍妾、通房,没道理以后成了婚再纳妾,再加上他是有自己的府邸,不跟父亲、兄弟住在一起,矛盾自然也就少了。   当初皇上给靖嘉找这个婚事是废了一番心思的,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虑进去了,也是想着靖嘉能跟其他几个长公主不同,能把日子过得舒心。   靖嘉受教的点了点头,这话也就是至亲的人能说给她听,不过母后和皇姐真的都想多了,她虽然一开始对驸马没多少期待,但也没往深了去想过,反正有皇兄和母后在,只要她不愿意,总不会吃亏。   至于后来,慢慢对这个人有了好感,那就更不会想那么多了,如果往后的日子都要算计着过,那得多累,还不如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和则过,不和则分开,当然不至于和离,但关上长公主府大门的权力还是有的,谁又能拿她怎么样。   正是因为把最坏的结果和解决方法都想过了,所以靖嘉才能这么坦然,她只想好好享受这个过程,而不是费劲心思去防范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太后倒是挺羡慕小女儿这种心态的,当年她出嫁的时候若是能这样,可能也不至于早早的就跟先帝离了心。   想起已经作古的冤家,太后情绪难免低落,他活着的时候,自己甚至盼着他死去,好让自己的皇儿赶紧继位,不必再活得战战兢兢,但等这个人真的死了,她又觉得怅然。   “你先回宫,,哀家去给你父皇上柱香。”太后道,起身就要往小佛堂里去。   慈宁宫的小佛堂是太后搬过来之后让人收拾出来的,里面还供奉着先帝的牌位。   靖嘉很不能理解母后对父皇感受,从她记事的时候起,父皇和母后的关系就已经很僵了,她虽然是父皇最小孩子,但却并不得他宠爱,父皇有自己宠爱的妃子和孩子,比如丽贵妃,比如睿王。   父皇活着的时候,她很难感受到父皇和母后之间的感情,倒是父皇驾崩之后,母后反倒是常常怀念他,时常去小佛堂给他上柱香。   “儿臣先告退了。”靖嘉告辞道,并没有要留下来给父皇上柱香的意思,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的父皇,能有多少感情,比起父皇,反倒是皇兄更像是她的父亲。   太后也不在意这个,先帝生前人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往哪儿走全凭他的意思,但是死后却几乎没有儿女怀念,哪怕是他宠了二十几年的睿王。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并不值得可怜。 第53章   成婚的日子渐渐近了,宋氏已经在状元府住了小半年, 一开始是为了给次子管家, 后来就是为了准备婚事了, 虽然有礼部安排,甚至连婚房也不在状元府,而是设在公主府, 但男方这边也不是什么都不需要做准备,更何况宋氏既然这么说了, 方道如也没办法非把人接回去, 反正等次子结婚以后,宋氏也就找不到没有理由在那里待着了。   方之平整个人都要忙成一条狗了, 下班时间除了要完成柳学士交代的任务, 还得跟着礼部派来的人熟悉大婚的流程,选择确认自己的傧相团, 大婚的时候男傧相负责跟他一起去迎亲, 然后替他接引宾客和赞礼,当然公主那边也会选出女傧相来。   傧相自然都应该选择跟自己关系近的, 或是好友, 或是近亲, 但是身份上也不能查差太多,不然女方面子上也不会好看。   自告奋勇给他当傧相的人不少,比如魏楚, 比如二表兄宋高杰, 比如在翰林院当差的同年, 比如两个庶弟……前边三个人是直接定下来的,还有儿时的同窗兼好友,李昊然和郑睿,前者虽然只是童生,但多年的交情了,又合伙做过生意,不请他,方之平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后者如今已经中举了,身份上没什么不妥当的,不然方之平就是再在意几个人之间的友情,也不会把他们都请过来做傧相,那就是不给长公主面子了。   至于两个庶弟,方之平是直接以人选已经定下的理由拒绝了,本身就没多少情谊,干嘛还让他们在他大婚的时候去碍娘亲的眼。   当然除此以外,老祖宗和大嫂也提了靖毅伯府的人,方之平很是坚决的回绝了,并非是他不懂人情往来,而是原本关系就不怎么样,现在也没必要再多亲近,他也不想给老祖宗和大嫂留下自己很好说话的印象,不然以后的麻烦事儿就多了。   “这事是聘礼的单子,你拿回去看看。”宋氏道,除了礼部指定的那些必须的东西以外,候府自然也要往里添别的,因为娶的事长公主,也聘礼上压过前边的小崔氏也是应该的,总不能让皇家失了面子。   方之平把单子接过来,让随从拿着,聘礼单子当然要细看,倒不是放心不下自个儿娘亲,而是看看有什么落下的,还需要往里头添点什么,这聘礼单子也是要入档的,不能出差错。   宋氏和方之平都是谨慎的人,宁可多花点功夫,多费一道手续,也得把事情办得稳稳当当。   不过方之平给长公主的聘礼并非是只从公中出,方道如、宋氏、老祖宗都有往里添补,就是方之平自己也是从私库里拿了东西的,这才把聘礼弄出个样子来。   饶是这样,依旧看得小崔氏眼红,公中的东西自然都要过一遍她的手,这些就让她心疼很久了,谁成想这些人居然还带补贴的。   “这又是谁惹你了。”方之铭不耐烦的道,今儿是十五,为了给她面子,自己特意到她这边来,结果见了面还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谁欠她的!   小崔氏把手里的帕子一扔,“你说呢,还不是你们家里的人。”一个已经搬出府的次子娶媳妇给那么多东西干嘛。   结婚多年,方之铭哪里能不知道小崔氏爱财的性子,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毕竟他都已经习惯了,“之平时我嫡亲的兄弟,尚的又是皇上嫡亲的妹妹,你就别在钱财上计较了,索性一辈子也就这一次。”   小崔氏半点都听不进去,皇上嫡亲的妹妹怎么了,她又不缺那点东西,用得着侯府眼巴巴的送上去吗,寻常百姓家都知道后面媳妇的聘礼是不能超过嫡长媳的,偏偏就皇家的女儿就不讲规矩了。   方之铭对自己的夫人也是头疼,既然道理说不通,那就讲利益,“咱们侯府有这个态度,以后之平念着情谊也会帮衬咱们一把。”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小崔氏就立马急眼了,“你知道什么呀,前段时间,我和姑祖母让翰学(小崔氏的弟弟,靖毅伯唯一的嫡子)去当傧相,结果你的好弟弟可是一口就回绝了。”这还没娶到长公主呢就是这个态度了,等以后那还了得,能不能认他们这个大哥大嫂还不一定呢。   “翰学跟之平才见过几次面,话可能都没说过一句,你这不是难为他嘛。”方之铭不甚在意,之平对崔家人是什么态度无所谓,只要以后能看在爹娘和他的面子上,将来能多看顾长生他们几分就够了。   小崔氏冷笑,你弟弟是弟弟,我弟弟就不是弟弟了,说起来她跟翰学的关系也不是真的特别亲近,毕竟嫡出的就只有他们俩,小时候争宠是免不了的,但比起庶出的大哥和三弟,她当然更向着自己的亲弟弟了。   方之铭长吸一口气,努力把火气压住,这事儿他跟小崔氏是说不明白了,不能让他毁了长生他们将来的助力。   “你记住你现在是方崔氏,做什么事情之前就是不想想本世子,你能不能替长生他们想想,处的好好关系被你弄的这些破烂事儿给毁了,你让他们以后怎么办,他们爹、他们祖父都是没出息的,半点权利摸不着,唯一能帮上忙的二叔,还被他们的娘亲给得罪狠了!”   方之铭是真生气,这会儿眼珠子都快成红的了,蠢妇,当年他怎么会娶了这么一个人,心都快钻钱眼里去,一点脑子都没有。   小崔氏明显是被夫君的这副模样给惊着了,原本的愤愤不平早就被不安给代替了,她是心疼东西,也恼恨方之平拒绝了让她二弟当傧相,但是倒是不曾想过方之平以后会不管他儿子,毕竟有爹和娘在,怎么着他也不至于不管亲侄子。   不过这话她现在可不敢跟方之铭说,对方现在就一副要吃人的架势,她可不敢招惹他。   方之铭瞧着小崔氏的模样,心里愈发失望,也不提要单独给之平再往里添点聘礼的事儿了,他还是自己从私库里拿,不然还是不剜她的肉吗。   不管怎么说,定安侯府给皇家的聘礼还是很丰厚的,虽然不比长兴侯世子当年娶靖懿长公主的那份,但比起安康和安固两位长公主来却是多出了不少。   ***   靖嘉的嫁衣已经被宫人做好送过来了,入目便是漫天铺地的红色,红妆暗花金丝双层广陵大袖衫,边缘尽绣着鸳鸯石榴的图案,胸前用一颗赤金嵌红宝石领口扣住,外罩是一件品红凤凰绣云金璎珞霞披,下身的红裙也是鲜艳的品红,裙上绣着百子百福花样,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三尺有余,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   靖嘉穿着嫁衣站在梳妆镜前,看着面前的自己,既陌生又熟悉,难怪人家都说新娘子好看,这样美而繁琐的衣服,平时穿不出来的。   “我儿真好看!”太后站在一旁赞道,还有半个月,小女儿也要嫁人成为别人家的了。   靖嘉瞧着后面给她收拾裙摆的几个宫女,“好看是好看,不过也太重太长了点。” 走起路来肯定不方便,几个皇姐当年成婚的时候她只是瞧着好看,并没有想过这么好看的衣服穿上之后有多麻烦。   还好她们的大婚过程跟寻常人家不一样,不然光是过那个所谓的火盆,就得把裙摆给烧烂了。   太后轻笑,这丫头越长大反想问题反倒是越像小孩子了,“你管这些做什么,拢共就穿半天,再沉能沉到哪里去,再说了到时候又不是让你自己走,后面自会有人帮着拎裙摆,你操什么心呐!”   靖嘉嘻嘻一笑,挽着太后的胳膊撒娇,“谢谢母后,您为女儿操心了。”她的嫁衣、嫁妆、甚至府邸都是母后一手监管的,在不违制的基础上,所有的东西都是用的最好的。   太后显然不太适应这样的煽情,一边觉得自从女儿亲事定下来以后,似乎感情都变得细腻了,爱撒娇了,也爱跟她说些软和话了,一边又不自在的把话岔开,“你皇兄原本还要亲自给你设计长公主府的,但你也知道,他这大半年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这才托了哀家,让哀家给你掌掌眼。”   靖嘉点头,皇兄确实是这个性子,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方方面面的事儿都会替他想到,自己以前还收到过皇兄送的首饰、吃食,甚至连冬日要烧的银丝炭都有。   “儿臣改天也去谢谢皇兄!”靖嘉笑盈盈的道,大概是受景文影响,也能把对至亲表示感谢、敬爱的话说出口了,以前只是放在心里,想着也要同样去对他们好 ,现在却觉得有些话不止要放在心里。 第54章   方之平这一天照例跟着柳学士去乾清宫见皇上,从一开始的紧张不安, 到现在的习以为常, 只话花了四、五个月的功夫, 不过这也说明建业帝确实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儿。   当然身为帝王,建业帝不可能没有脾气,但却一般不在小事上发脾气, 方之平有一次整理奏折,胳膊不小心把放在桌子边缘部分的一摞奏折都给撞下去了, 建业帝也仅仅是皱眉瞧了他一眼而已, 跟那些不小心打个喷嚏就算臣子御前失仪的皇帝们比起来,建业帝简直可爱的不像话。   这也就不难理解方之平为什么很快放下心里的戒备了, 只要没犯法, 没办见不得人的事儿,建业帝就不会处理他, 伴君如伴虎的感觉他是没怎么感受到。   “方大人, 皇上召您进去。”乾清宫的小太监哑着嗓子道。   方之平把手里的笔放下,抬头往柳学士的放下看过去, 谁知道人家连头都没抬。   他虽然跟着柳学士学了好几个月, 对乾清宫的偏殿也都熟悉的很了, 但实际上处理的都是些小事情,比如大臣歌功颂德的折子,宗室、郡守谢恩的折子, 还有奏安的折子, 总之都不是很重要, 稍微重要一点的折子他也只有旁听和看着的份,所以皇上一般不是召见他和柳学士两个人,就是只召见柳学士自己,方之平这还是头一次被单独召见。   不过转瞬间方之平又反应过来了,皇上召见他肯定不是为了政事,只能是家事,就像上次把自己带到慈宁宫一样,但愿这次靖懿长公主不在。   “赐座。”等方之平行完礼,建业帝便直接开口恩赐道。   说实在的,方之平还真有几分受宠若惊,柳学士跟皇上在一块的时候基本上都是站着的,当然他就更得陪着站了,这猛不丁被赐了座,还真是不习惯。   方之平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是贱骨头,一边小心翼翼的将半个屁股放到椅子上,这滋味,他现在怀疑皇上这是对未来妹婿的报复,谁让他娶走了人家皇妹呢。   “过几日就该大婚了?”   “回皇上,十二月十二,还有四日。”方之平最近一直是掰着手指头过日子,就差和高考一样弄个倒计时了。   建业帝抿了抿唇,他还能不知道是靖嘉是十二月十二成婚,哪用得着他提醒,“给你放一个月的假,从明天起暂时不用去翰林院了。”处理政务的能力已经培养的差不多了,趁着还在京城,小两口就先好好玩玩。   建业帝已经定下了要把方之平派去江南的主意,靖嘉那丫头不用说也一定会跟着,为了妹妹、妹婿的安全,他还特意从自己的侍卫里头调出来五百人,全权负责保护靖嘉和方之平,所以再在安全上是不用担心的,就看方之平什么时候能把江南盐政这块硬骨头给啃下来。   方之平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将被委任到江南的事儿,一个月的假期里实际上包含了三天的婚假、七天的元正(新年)假期,还有一天是休沐日,也就是说这一个月的假期里只有十九天才是皇上特许的,剩下的都是原本就有的,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臣谢过皇上。”方之平真心实意的拜谢道。   建业帝笑得很是促狭,要是等这小子知道自己准备把他弄到江南去,怕是谢恩就没这么真诚了。   正了正面色,建业帝沉声道:“靖嘉是朕看着长大的,朕不想看见她受委屈你明白吗?”   这话普通的大舅哥和老泰山说出来很正常,大家也都能理解,但是被皇帝说出来,大部分人都会觉得是威胁,好在方之平不属于那大部分人中的一员,说到底他的思维跟这里的人还是不一样的,他既把建业帝当成是皇上,但也把他当成是普通人,就像现在,他就在做普通人的做的事情,褪去帝王的光环,沾满了人情味。   “臣不会让她受委屈的。”方之平声音甚是坚定,他娶了靖嘉,可不是为了让她体会人间疾苦的。   两个地位完全不等同的男人之间似乎在默契的达成某种约定,一个严肃,一个坚定。   ****   有了皇帝准假,方之平下午直接就把手头的工作做了交接,他总不至于放了假期,还把工作拿回家去做。   翰林院的人知道了方之平还被皇上许了一个月的婚假,心里多少对方之平的地位有了更深刻的认知,不用说大家现在也都清楚方之平之前能破例跟着柳学士怕是皇上的意思,这尚一个得宠的长公主就是不一样,君不见安康长公主的驸马三十岁了还只是个五品官,而且是在清闲的礼部任职,人家当年也是状元,还比方之平多了好几年的资历呢,但皇上貌似压根就没想来来有这个人一样。   建业帝很早就被立为太子了,朝廷上下都对他关注的很,所以在很多人口口相传的印象,建业帝是个公心很重,而且很少徇私的人,当年英王、睿王卯足了劲儿往六部里头塞人,但尚是太子的建业帝却从没有用手里的职权去提拔自己的门人,便是登基以后,功臣自然是要赏的,原本属于几位王爷的人也在慢慢往下剔,但是这么明显的提拔一个新人,哪怕是即将成为驸马的新人,也着实让人侧目。   所以不但是翰林院,这几个月以来,方之平跟着柳学士频频出入皇宫,朝中但凡是消息灵通的人都注意到了。   大婚的事情府里该准备的基本上都已经准备好了,有娘亲在方之平并没有操多少心,婚前这两日他只要好好在家休息,养精蓄锐就是了,毕竟大婚的流程还是很累人的。   但是他放心了,不代表旁人也放心了,宋氏便忧心忡忡,之平之前没有过通房、妾室,也没出去喝过花酒,在她印象里,自个儿的小儿子在男女之事上规矩的很,一丁点的花花肠子都没有,所以宋氏怀疑之平会不会不懂男女之事,大婚的时候可不就尴尬了。   但偏偏她是做母亲的,这事儿不该也不能由她来跟儿子说,但方道如惯来是个没心的,他真不一定能想到这上面去,长子倒是也能担起这个责任,但问题来了,本来就不是很亲近的母子关系,她要怎么开口跟长子说,让他在男女之事上指点一下他弟弟,想想宋氏都觉得尴尬。   宋氏都愁了了好几天了,眼瞅着婚期将至,次子也放假回家了,宋氏一咬牙一狠心,“回府里把侯爷请过来,就说我有事儿找他。”反正之平也是他儿子。   不到一个时辰,方道如便风尘仆仆的赶过来了,这几年了,夫人头一次有事儿找他,他这心里是又酸又乐,不过这都不妨碍他屁颠屁颠的赶过来,临进府之前,还问身边的小厮自个儿头发乱没乱,衣服需不需要再整整。   冯雷还记得几年前侯爷在夫人那里受了打击,半夜喝醉了痛哭的事儿,但当时他去求夫人,夫人可是理都没理,这会儿见侯爷这么上赶着,他后牙都疼,不过还是夸赞道:“特别好,头发没乱,衣服也很整齐,侯爷您今天可是显得比以往都精神。”   方道如心说,可不是嘛,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后天他二儿子成婚,今儿夫人又特意把他请过来,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和好,但就算不是为了和好奇,有这个一个开端也是好的,这么两件喜事在,他能不精神吗。   方道如用手正了正头发上用来束发的簪子,抬腿往府里走。   方道如在状元府的地位相当于是老太爷,所以门房一看是他,大门绝对是在第一时间就被打开了,也用不着什么通报不通报的。   进了宋氏侧厅的门,方道如也没拿大,主要是教训受多了,这几年他拿大,人家不理会,久而久之,他这习惯也就改了。   宋氏屏退左右,又让他们把门关上,这才开口道:“这次请你过来是有事儿。”   方道如听到这儿唇便下意识的一抿,这是不高兴了,本来嘛,这也是他儿子的府邸,自己夫人说把自己‘请’过来,弄得就好像两边已经分开了一样。   方道如就不是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的人,他这大半辈子太顺了,大部分时候是不会考虑别人想法的。   宋氏现在才不管他高兴不高兴呢,也不用他答话,直接道:“之平以前也没经历过男女之事,你这两天找时间单独跟他说说。”   方道如乍一听懵了一会儿,他的确是没想起这一茬来,对,之平这方面的确是需要好好教教,他又不愿意纳妾、睡通房、喝花酒,只能当爹的亲自来教了,但这种事儿要怎么教?   男女之事本身是传宗接代的大事儿,但若是说出来那未免也太过羞耻了些,定安侯的脸皮还不够厚,私心里觉得这事儿让长子去办也可以,但夫人好不容易才让他办件事,他直接推给别人,不太好。   “我准备准备,明儿再过来。”方道如哼哼唧唧的带了几分局促道,已经不年轻的脸还有几分热意。   宋氏心里闷笑,瞧把他给难为的,也不多说,淡淡的表示自己知道了。   方道如是红着脸从侧厅出来的,步子迈得又大又快,冯雷一边小跑了几步跟上去,一边吐槽夫人这是又给候爷下什么药了。 第55章   “爹,怎么了这是?”方之平一头雾水, 有什么事儿还不能当着下人的面说, 怎么还让大家都下去了。   方道如右手握拳放在唇边, 很是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把手里用黑布包着的书递给儿子,“明日你就要大婚了, 把这些东西好好看看。”   这些可都是他年轻时候的珍藏,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拿出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 方之平哪还能不知道爹给的是什么东西, 也是够尴尬的了,故意一本正经的道:“好, 待会儿我好好看看。”   方道如心想得亏自己过来这一趟, 之平明显是什么都不懂啊,“你现在就看, 记得别让下人瞧见里面的内容, 爹今天就住在这儿,有什么不懂的你就去问我。”说完, 便就直接红着脸走了。   方之平是真没想到自己爹这么的‘纯情’, 毕竟小妾、通房他一个都不少, 结果说这事儿的时候扭扭捏捏十几岁的少年一样。   把外面包裹着的黑布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的三本书,封面用得居然是论语和春秋的封面, 里面则是活色生香的春宫图, 圣人若是知道, 怕是都要掀开棺材板跑出来了。   方之平随手翻了翻,可能是古人作画更讲究神似而非形似的原因,画面并不让人觉得露骨,甚至还不如前世上网是弹出来的小广告尺度大,方之平草草的翻了几页就没心思在往下瞧了,不过这样的书放在书房就不太合适了,只能让人找了也小箱子单独放起来,免得被过来参观书房的人发现,那样就尴尬了。   方道如等了半天,也没见儿子过来,总算是松了口气,这事儿当父亲的说起来还是有损威严的,关键是太羞耻了,真要是让他给儿子细细讲解,可能他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好意思在状元府出现了。   不光是方之平被迫学习了一番,连靖嘉也不例外,不过比起方之平被塞了本书自己看,她这边还有专门的嬷嬷说教。   靖嘉一开始还本着‘好好学习’的态度认真听,一刻钟以后,“嬷嬷,本宫今日乏了,你把书册留下,本宫待会儿看,你先退下。”   嬷嬷能说什么,宫里不懂得审时度势的人也活不到她这个年纪,不受宠的公主被宫人辖制的也有,但是这位有皇上和太后护着,谁敢对她态度不敬,不说教就不说教,反正这事儿男女有一个能懂的就成。   嬷嬷几乎是立马就应下来向长公主告退,还把手里的书册毕恭毕敬的放在长公主伸手便能去碰到的炕桌上。   靖嘉可不是方之平那个‘老司机’,虽然打发了念经一样的嬷嬷,但到底是把这本不同寻常的书册给翻看了个遍,临睡前还很是淡定的让身边的宫女把书册给收起来。   ****   十二月十二,许是钦天监在算天气上的确有一手,这一天太阳暖洋洋的照着,没有层层叠叠的云彩,也没有冷冽的寒风,算得上入冬以来最适合办喜事的一天了。   长公主出嫁,又被称为是出降,方之平带着自己的傧相和将准备好的“九九礼”抬至午门恭纳。礼品为鞍马18匹、甲胄18副、马21匹、驮6匹、宴桌90席、羊81只、乳酒和黄酒45瓶。   受礼后,方之平才能去凤阳宫接靖嘉出来,跟寻常人家的嫁娶的红盖头不同,靖嘉头上用得凤冠前面是一层珠帘,从额头到下巴整张脸都被遮住了,但珠帘又并不密集,外人可以隐隐约约将长公主的面貌看个大概,长公主也能透过其中的缝隙看清楚眼前的人和物。   方之平被凤阳宫外的几个皇子为难,吟诵了七、八首催妆诗才被放进来,当然他带来的男傧相也是出了力的。   这是方之平第一次来靖嘉的寝宫,但是也顾不得多看,在宫人的指引下,直接往靖嘉的卧房走去。   大婚的流程方之平已经被礼部的人教过好几遍了,没有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行过礼,跟靖嘉便只是君臣,而不是夫妻,所以还是要执君臣之礼。不过方之平随行了君臣之礼,但却口称‘靖嘉’,而非殿下,修长细腻的手伸出来放在靖嘉面前,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傧相们瞬间就起哄了。   靖嘉在外人面前还是很有长公主威严的,毫不忸怩的把自己的白皙的手放在方之平手上,顺从的让对方牵起来,眼睛却在人群中一扫。   好,不管是因为长公主的气势,还是因为长公主的权势,无论是魏楚这样的小霸王,还是李昊然这样的小童生,总归是没人敢起哄了 ,一个个都端着一张严肃的脸,感觉不像庶陪着来迎亲的,更像是去上朝的。   方之平抿唇一笑,温热的手掌牵着靖嘉的手往外走,每过台阶、门槛便把速度的放慢,注意着靖嘉别被绊倒,那长长的裙摆有时候也会帮忙往后整整,尽管后面跟着两个专门整理裙摆的宫女。   哪怕娶的长公主,方之平这番举动也足以让人吃惊的了,手牵手照顾长公主的步子也就算了,体贴的男人虽然少,但不是没有,只是替新娘整理裙摆,做这种下人才会做的事情,就太让人吃惊了。   男傧相都会方之平的好友和亲戚,对他多少都有些了解,虽然惊讶但不至于恶意去揣测他,但女傧相就不一样了,新郎做到这种程度,哪怕顶着一副好皮相,也让人觉得谄媚。   这就是两边不门当户对的坏处了,若方之平有长兴侯府世子的地位,或者今天他娶的只是个普通官员的女儿,众人肯定只会觉得他体贴,是个好男人,而不是给他贴一个谄媚的标签。   好在从皇上赐婚那天起,方之平就有这个准备了,日子过给自己的,哪管别人是怎么看,他又又不会做什么恶事,足以坦坦荡荡面对世人。   原本按照规矩,方之平和靖嘉应该分别去太和宫和慈宁宫拜见皇上和太后的,但二人怜惜妹妹/女儿,毕竟大婚当日不好让靖嘉一人坐轿辇,驸马和傧相门都步行,但不论靖嘉那一身的行头着实是重,让靖嘉戴着几十斤的东西满皇宫的行走,他们怎么忍心,索性皇帝带着男宾也来了慈宁宫这边,当然男女还是分开的,一个主殿,一个偏殿。   吉时至,方之平和靖嘉,分别向皇上、太后和皇后行礼,然后靖嘉在命妇引导下升舆出宫,赴长公主府。公主乘舆由校尉抬行。方之平和男傧相打马走在最前面,其后则是长公主的仪仗开道,然后是靖嘉的舆车,再往后是送亲夫人、命妇、女傧相等乘舆随行;最后是护送的骑马军校。送亲队伍可以说是浩浩荡荡,引来百姓围观。   到了公主府以后,方道如和方之铭在外厅招待男宾,宋氏和小崔氏在中堂招待女宾,至于新郎和新娘则被送到新房,行合卺礼。   不过在行合卺礼之前,方之平需要先用喜秤将凤冠上面细碎的珠帘挑起来,也就是所谓的‘掀盖头’。   方之平做这些仪式的时候还是很慎重的,这些相对繁琐的礼节给他一种婚姻的神圣感,当他做这些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心也跟小新娘更近了些,他们以后就是夫妻了,心被落到实处。   凤冠下女子的脸白皙的像刚刚剥了皮的鸡蛋,红唇却娇艳如同盛开的牡丹,双眼故作淡定的瞧着的他。   鬼使神差,方之平当着伺候的宫人的面,飞快的啄了一下那花瓣一样娇嫩的唇。   靖嘉,靖嘉的耳垂都红了,这个不害臊的登徒子! 第56章   周围伺候的宫人先是一惊,尔后便强装淡定, 仿佛什么都没看到。   两个当事人也强行当这些人不存在, 一个含羞带怯的瞪眼, 一个偷吃了蜜一样的傻乐,总归是让人没眼看。   宫人已经把放着酒壶和杯盏的托盘端过来了,精致小巧的杯盏也就是能装一两酒, 还是这种只有十几度的粮食酒,所以即便是没吃东西, 也不怕喝一杯会伤胃。   方之平慢条斯理的挽起一只衣袖, 露出骨感白皙的手腕,修长的手放在青瓷的酒壶上, 愈发显得精致, 潺潺的酒细线一样的流入杯盏。   靖嘉视线随着方之平的手在动,不知道是不是对方存心诱引, 她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仅仅是倒杯酒而已。   跟后世的交杯酒不同,这时候新郎新娘合卺酒并不需要手臂相交, 而是各喝各的, 喝一半之后再彼此交换。   方之平却不是个老实的, 喝合卺酒的时候,面对面坐在靖嘉身旁,一手端着杯子, 一手窝着新娘子的手, 仰头喝酒的时候, 靖嘉都能看到他耸动的喉结。   合卺酒自然用不着细品,半杯的话两口也就下去了,两个人的双手的没空着,方之平也没松开彼此交握的手,就着靖嘉的手将她那半杯酒喝进肚子里,然后如法炮制将自己端着的酒喂给靖嘉。   靖嘉内心再强大,也有点适应不了现在的节奏,要知道成婚以前他们连手都没牵过,方之平对她绝对的是发乎情止乎礼,新婚夜突然变得这么‘流氓’,实在让人有点懵。   方之平没意识到自己从‘纯情少年’到‘老司机’的人设变化给靖嘉带了多么大的‘冲击’,他还得出去招待前厅的宾客,不能在新房久待。   “我先去前边了,你把妆卸了,让厨房先上点东西吃,不用先等我了,散场还得一两个时辰呢,别饿到肚子。”方之平不放心的嘱咐道。   靖嘉虽然感动,但还是觉得有点好笑,她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难不成他以为自己会等着他回来再卸妆、吃东西!这凤冠压的脖子都疼,他一出门,自己肯定立马就让人拿下来。   不过这关心她收到了,若不是在意,人家也不会注意到这些事儿,“我知道了,你待会儿吃点东西再喝酒。”空腹喝酒伤胃,而且大婚时灌新郎酒几乎是成例。   这是在关心自己,方之平收到了,美滋滋的道:“放心,等我回来!”   几乎是刚刚听不到方之平脚步声的时候,靖嘉就立马吩咐道:“先把凤冠拿下来,然后伺候本宫卸妆,让厨房的人送膳食进来。”这东西可真重!还好一辈子只成一次婚。   ****   前厅里人声鼎沸,京城都知道靖嘉长公主受宠,所以她大婚,来贺喜的人自然不会少,包括诸位皇子、王爷,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来了,像是内阁的几位老大臣只派人送了礼过来,到了他们那个位置,就不适合跟皇室的人关系过密了,再者就是既和两家没关系又品阶不够的人也不会过来,不过饶是这样,公主府的前厅和中堂也也满了。   方道如和方之铭虽然是男方家里的代表,但很多客人以他们的身份吗是不足以接待,需要靠魏楚出面,他的身份足够又是方之平的傧相,完全有出面招呼客人的资格。   方之平来前厅之前,很是听话的先吃半荷包的牛肉干,有这东西垫底,也不怕他们待会儿灌酒了。   “之平,来来来,就等你这个新郎官了。”魏楚拉着方之平往前边几桌上走,这几桌坐的都是皇亲国戚,有的虽然没什么权利,但辈分在那里放着呢,有时候说话比谁都管用,这些人都是慢待不得的。   方之平顺从的走过去,知道好友这是在帮他,不然这里面的让人他都不一定能认全。   “这是皇叔,怡王殿下。”   “这是承恩公府的世子。”   “这是大驸马。”   ……   因为皇上对方之平的态度在那里放着呢,再加上有魏楚引荐,所以并没有人为难他,也就是多被灌了几杯酒。   虽然这酒的度数不高,但等方之平把这一圈的人都敬过来的时候,差不多也就快到自己的量了,眼看好几个好热闹的人又端着酒杯过来了,方之平拿起托盘上的酒壶摇摇晃晃的过去要跟人家喝酒。   得,一看这位主儿都醉成这样了,哪还敢灌他啊,一个把酒壶拿走的,一个使人来扶方之平的,还有一个开口劝他少喝点的。   酒吃的差不多了,新郎官又醉了,大家也不多留,开始陆陆续续的回家。   方之平是被魏楚和方之铭扶着到新房门口的,敲开门把他交给侍女之后,招呼也没打一个便急匆匆的走了,前者是怕表妹怪罪,后者是身为大伯哥不好意思这会儿见弟妹。   方之平一进新房,走路也不摇晃了,说话也利索了,除了满身的酒气和脸上的红晕以外,丁点都瞧不出来是喝醉的。   靖嘉不光卸完妆、用完膳了,还趁这段时间洗了澡换了衣,因为是新婚,所以连寝衣、袜子都是一水的品红色,头发还插着一只红石榴的簪子,映衬着白洁的肌肤。   原本装醉的方之平觉得自个儿可能真的醉了,不然怎么心里酥酥麻麻的,连带着脑子都不太清楚了。   可能是因为新房设在长公主府的缘故,也可能是性格使然,反正靖嘉这会儿表现的很是自在,先是打发了宫人去厨房拿醒酒汤,又跟方之平抱怨道:“怎么喝了这么多!”   瞧着清爽干净的靖嘉,方之平觉得自个儿浑身都是臭的,也不往人家那边凑了,“我先去洗个澡。”公主府里面大半的人他还是能使唤的,但应该不包括公主的身边的这几个宫人,毕竟那是近侍,所以他也可不想被打脸,使唤人使唤不动那才尴尬呢,所以在卧房里要办什么事儿,他还是直接告诉公主为好,可以让她直接安排。   “去安排。”靖嘉对身边的一个大宫女吩咐道,驸马沐浴自然是跟她在一间耳房里,不过也就仅此而已,其它都是不一样的,特别是伺候的人。   “常使唤的人带过来了吗,本宫派人去叫过去,伺候你去沐浴。”靖嘉笑眯眯的道,一想到对方有几个贴身的丫鬟,虽然没提作通房,但是整日伺候梳洗、甚至沐浴,她就觉得烦闷。   ‘本宫’都出来了,方之平哪能没察觉的小媳妇的情绪变化,仔细一品她的话就知道原因在哪了,方之平心里一乐,会吃醋就说明在意,不过误会还是解释清楚的。   “男人沐浴没那么麻烦,我从五岁起就一直是自己洗,用不着旁人伺候。”方之平放慢了语速解释道。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对方没必要在这事儿上骗她,不过靖嘉还是挺好奇的,沐浴用不用人伺候跟男女没关系,一般小富之家的人都会贴身的下人伺候,更何况方之平还出身溺爱孩子出名的勋贵,“那你娘她们应该会担心?”   讲道理,五岁的小孩自己沐浴,家里人一般都不会放心。   “是咱们的娘,不是我娘!”方之平一字一顿的解释道,他知道婆媳之间一般都会有矛盾,作为夫君、儿子,他自然要在里面调和,不管她们谁受委屈都不行。   靖嘉只是一时没有适应自己新妇的身份,没有排斥或看不起婆婆的意思,赶紧道:“好好好,咱娘,咱娘。”   方之平点头,不忘给自己娘亲刷好感,“娘以前一直锻炼的我独立能力,上学堂的时候便开始让我自己穿衣服,十岁以后就身边就没安排婢女,卧房的事儿也一直是小厮在打理。”   这个好啊,十岁以后身边就没有婢女,娘这个做法实在是太好了,靖嘉在心里默默感谢婆婆,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那景文小时候岂不是很辛苦?”   “还好,习惯就好,以后咱们有了儿子也得这么教育,不过女儿就算了,女孩子还是要娇养。”方之平语气柔柔的说道,倒不是他重女轻男,不管儿子还是女儿,自己的孩子总是喜欢和疼爱的,只不过这时代本就不公平,男子若是没有能力,便难以立足,而女子本身就弱势,便是有大把的才能也没有能够施展的地方,嫁人以后也没有在闺阁时自在轻松了。   这个区别待遇,靖嘉是能接受的,她的女儿用不着像大皇姐那样强势,也不需要像二皇姐那样才名远扬,更不用为了帮衬母亲的家族而嫁回去,只要平平安安的,找一个知冷知热的人,便足够了,她总会护着自己女儿的。   靖嘉刚想点头,便觉得自己又被对方给带歪了,明明今日才刚刚大婚,孩子的影儿都没有呢,便谈论起怎么教儿女来了。   “说这些还太早了,有这个时间你还不如跟我聊聊娘的爱好,明儿去请安的时候,我也好多跟娘说几句话。”靖嘉笑道,景文对婆婆不是一般的在意,又因为婆婆,景文身边才会这么干净,于情于理她都感谢婆婆,至于侯府的其它人,看景文态度也知道,面上做好就是了,不需要有多亲近。   “娘喜欢你给她抱个大孙子,这任务能不能完成?”方之平调笑道。   靖嘉才不怕呢,虽然脸红成一团,但语气却强硬的很,“那要看你的了。”她还比景文大好几个月呢,没必要被他一直当小姑娘调戏。   得得得,方之平投降,这小脾气,他惹不起。 第57章   等方之平从耳房沐浴完出来的时候,卧房的宫人已经退下去了, 红烛摇曳着火光, 小媳妇面朝墙侧躺在里面, 方之平甚是紧张的握了握拳头,都是第一次,要出丑也是一起出。   方之平放轻动作小心翼翼的平躺在床上, 入眼是大红色的帐子,“靖嘉, 睡着了吗?”   “没有。”靖嘉憋着笑意说道, 这个呆子,她怎么可能现在就睡着了!   刚刚喝合卺酒的时候, 方之平占人便宜占得顺溜, 但真到动真格的时候了,反倒不知道怎么下手了。   “那我们聊会天?”先交流交流感情, 双方就都没有这么紧张了。   方之平看不见的地方, 靖嘉面朝墙壁瞪大了眼睛,洞房花烛夜要聊天?该老实的时候耍流氓, 该耍流氓的时候他倒是老实起来了。   靖嘉翻过身来, 面对着方之平, 语气一点都不好,“你要同本宫聊什么?”   一言不合就自称‘本宫’,方之平赶紧顺毛摸, “自然是聊你想聊的。”   本宫什么说想聊天了, ‘要杀要刮’来个痛快, 别让她在这边一直忐忑着,靖嘉算是看出来,对方握她手喝她酒的时候挺熟练,但这会儿可能比她还紧张!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靖嘉一不做二不休,掀开自己的被子扔到一边,把方之平身上的扯过来盖上。   没了被子的方之平:……   “靖嘉,冷吗,我进去给你暖暖。”边说着,边把被子掀开挤了进去,翻身趴在靖嘉身上,不等她开口便急急的稳住嫣红的唇瓣。   靖嘉脑子一片空白,少年趴在她身上,双手放在她脸颊上,冰凉的唇挤压着他的唇,湿滑的舌头小心翼翼的撬开她的牙关,在里面攻城略地,甚至还卷住了她的舌。   靖嘉情不自禁伸手抱着身上的人,费力的扬起头去配合他,舌头模仿着他刚刚的样子,不断的搅动,急切的索取他口中的津液,鼻翼之间全是这个人的味道。   方之平似乎是受到了鼓舞,动作不复刚刚的温柔,变得急切起来,尾椎处一片酥酥麻麻,手也开始不安分的往下滑……   一夜缠绵。   ****   多年的生物钟让方之平卯时便醒过来,天还没亮,帐外的红烛依然锲而不舍的燃着,靖嘉软软的趴在他身上,左手搂着他的腰,脸紧靠着他的胸膛,两人依旧搭着同一床被子。   半是昏暗的帐子里,方之平低头轻轻吻在小媳妇脸上,本来还想在睡个回笼觉的,但软玉在怀,难免心猿意马。   方之平无奈,只能小心翼翼的起身穿上衣服,喝杯冷茶消消火,又出去打了半个时辰的拳。   靖嘉扶着腰站在窗边,看罪魁祸首在院子里神采奕奕的打拳,咬了咬牙,太不公平了,她昨天晚上累到站都站不起来,连洗澡都是被他抱着去的,这家伙明明跟她一样,却一点累的意思都没有,还能大清早的打拳。   “靖嘉,起来了。”方之平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道,大冬天里只穿了件薄袄居然也不冷。   靖嘉哼唧了两声,还狠狠瞪了方之平一眼,都怪他!   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方之平关心道:“饿了吗?先吃点垫垫,待会儿再去候府请安。”从这儿到定安侯府得需要将近一个时辰呢,再跟府里的人都见过面聊两句,差不多要到巳时才能吃东西。   人家笑脸相对,靖嘉反倒是觉得自己刚刚的态度不太应该了,“我让厨房备了你喜欢的枣泥山药糕,待会尝尝好不好吃,这厨子是我从宫里带出来的。”   “既是靖嘉的一番心意,那我待会儿可要好好尝尝了。”方之平笑道,“不过现在我得去洗个澡,不然某人该嫌弃了。”   “去,去。”靖嘉摆手,一个看书写字都要洗手的人,一天洗两次澡也是挺正常的。   等方之平出来的时候,早膳已经摆上了,而且摆了满满的一桌子,枣泥山药糕、如意糕、春卷、水晶饺……足足有十几样。   方之平不是很习惯,两个人的早膳准备这么多,太奢侈也太浪费了,不过新婚第一天说这个不好,再者他和靖嘉本来生活环境就不一样,方方面面都得慢慢磨合,互相迁就才好。   靖嘉吃饭的时候非常合乎礼仪规范,非但不言语,手上的动作和脸上的表情也是优雅至极,跟她比起来,方之平虽然算不上粗鲁,但绝对是差了一大截。   摆上来的早膳用了十分之一都不到,两个人便已经吃好了,宫人早已经把要去定安侯府的马车和要带的礼物备好了,只等着主人出门。   “你怎么不骑马了?”靖嘉两只手捧着手炉问道,对方不是很喜欢骑马吗,而且他又不像自己一样畏寒。   方之平往靖嘉那边挪了挪,一直到跟她紧挨着才满意,一只手伸出来揽住她的肩膀,“两个人不是比一个人在马车里更暖和些。”他是为了谁,小没良心的!   温热的气息打在她耳朵上,似乎都能闻到浅浅淡淡的薄荷味,想开口让对方离远些,又怕这样太不给他面子了,只好不吭声。   方之平也不在意,絮絮叨叨的聊起家里的琐事,把自己的态度透给她,“老祖宗身体不好,她那边少去,免得惹她不开心,爹爹的几个姨娘也用不着理会,她们基本上不会外出交际,至于大嫂,老祖宗是她的姑祖母,管家很厉害,别看嫁进来才十年,但管家已经管了有七、八年了。”   话已经说得相当明白了,老祖宗不需要亲近,几个姨娘不用理会,大嫂不是个好惹的,保持面子上的情分即可。   这些事儿,靖嘉早在之前方之平不多的言谈里就总结出来了,定安侯府这边处起来还是挺简单的,只要孝敬定安侯和侯夫人,然后多亲近亲近侯夫人即可。   “娘既然回了侯府,那状元府怎么办?你管得过来吗?”靖嘉问道,不等方之平回答,便自顾自提议道,“不然咱们再把娘接回去?”   既然景文最在意的亲人便是他娘亲了,把婆婆接过去也算是全了他的心愿,瞧他对候府其它女眷的描述就能知道,若是婆婆不在身边,景文怕是会一直惦记着。   方之平早就做好了调和婆媳矛盾的打算,惊喜来得这么突然,他都有点不敢相信了,赶紧点头,“好啊,好啊,靖嘉你太好了!” 第58章   靖嘉抽回自己被方之平激动握住的手,心里突然有那么一点后悔, 虽然就算她不开口, 方之平也能把婆婆接过去, 但没有她开口的话,婆婆也只能两边来回跑,住不长久。   忽略心里的那点不舒服, 靖嘉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小心眼了,一个人如果连最亲的娘都不在意的话, 那又怎么能指望他会对妻子用心。   不过, 有些话她还是想先问明白,“那你在哪儿住?”她肯定是要住长公主府的, 就看景文自己怎么安排了, 是两边跑,还是跟她住长公主府。   这事儿婚前方之平就想过, 不过当时他是预备新婚后一个月再跟公主商量把娘接过来, 毕竟头一个月她还是想一直陪着靖嘉的。   “咱们刚成婚,第一个月我就住在你那边, 以后单日子在状元府, 该到就寝的时间我就回你那边去, 双日子再陪你用膳。”   除了休沐以外,方之平在家待的时间并不长,除去就寝的时间, 也就是两个时辰, 也就是说每个月方之平会有十五天抽出两个时辰的时间来陪着宋氏。   这下靖嘉心里舒服了, 景文夜夜回来,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是对方太辛苦了些,虽然状元府和长公主府离得很近,但耐不住府邸大啊,特别是她的长公主府跟几个皇兄的王府比也差不多了,这一趟起码要一柱香的功夫(大约是半个小时)。   “会不会太辛苦了?”靖嘉小声问道,她和婆婆虽然要管家,但怎么样也不会比景文做官忙碌,结果忙了一天了,还不能好好歇着,得两府来回奔波,是不是不太好?   方之平心里宽慰,“怎么会?离得又不远,就当是锻炼身体了,跟练拳一样。”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哪一边都得顾上。   靖嘉把头倚在方之平肩膀上,唇角上扬,马车里一派的温馨。   ****   方之平和靖嘉到的时候,府里的人已经在老祖宗那边等着了。   “臣/臣妇/草民/民女拜见长公主。”一进门,方之平便直接避开了,君臣有别,哪怕是长公主已经为臣妇,他家里的人包括长辈对靖嘉都要执君臣之礼。   不过,老祖宗如今连站都已经站不起来了,谁也不能苛求她过来跪拜。   靖嘉等受完这个礼之后,立马过去把宋氏扶起来,“都起来!娘,你慢点。”   方之平则是过去把自个儿爹给扶起来,至于其他人就没这个待遇了。   行完君臣礼,才到了新妇奉茶请安,不过跟普通人不一样,长公主自然不可能跪下给长辈奉茶,而是站立着,把茶从侍女端着的托盘里拿出来,递到夫婿长辈手里,等他们喝过以后,再给了见面礼,这奉茶请安的流程变算是过去了。   老祖宗自己是接不了茶碗的,只能让身边的婢女伺候着喝一口,方道如和宋氏虽然给刚刚给儿媳妇行了跪拜之礼,但也不会为难她,剩下的就没有资格让长公主奉茶请安了。   长公主身份尊贵,所以长辈给的见面礼丝毫不逊于当年给嫡长媳小崔氏的礼物,老祖宗拿出了一套红宝石的头面,方道如给一块羊脂白玉雕出的玉佩,宋氏则是给了一个和田玉手镯,相比之下,方之铭和小崔氏拿出来的金步摇就不太能上的了台面了。   靖嘉面无异色,端着一股儿尊贵范儿,只在面对宋氏的时候多了几分亲近。   当然按照规矩,靖嘉也给方之平的庶弟和几个侄子、侄女备了礼物。   等到礼物分发完,该道谢的也道谢了,老祖宗自觉是家里所有人的长辈,这又是她的院子,挽留道:“好不容易全家人都在一起了,午膳就留在老身这里用。”   这话于情于理都是合适的,只不过老祖宗如今瘫痪在床,用膳的时候小辈的人总不能干看着婢女去伺候她,怎么着也得搭把手,不管是宋氏,还是小崔氏又得跟当新妇时一样伏低做小,她们自然是不愿意。   靖嘉的身份在这摆着呢,她是用不着伺候老崔氏的,不过婆婆在那里伺候太婆婆,她坐在一边用膳,这不是存心让婆婆对她心里不满吗!   总归老祖宗这话,婆媳三个都不太乐意,她们也不出声应答,但是有人出声啊,方道如就没往深了想,准确的说应该是他压根就没把这几个人放心里,包括宋氏,也包括老崔氏,不然府里也不会僵成现在这个样子。   “行啊,咱们就算是提前吃个团圆饭了。”方道如乐滋滋的应和道。   这理由让人没法反驳,还有十几天就是年三十了,到时候靖嘉和方之平肯定是要在宫里过,而不是回定安侯府来,便是大年初一,也得到下午才能从宫里出来。   见没人反对,老祖宗立刻让人去通知厨房,让他们准备膳食。   “本宫有些乏了,午膳的时候再过来,本宫和景文去娘院子里坐坐。”靖嘉起身道,还不忘把宋氏扶起来,摆明了要直接走。   其实昨天听见参见婚宴的那些人,老崔氏心里就有点怂了,以势压人的人也最怕旁人以势相压,更何况她已经是半边身子都不能动的老太婆了。   “殿下既然累了,那就赶紧去歇息,宋氏好生照顾着。”   瞧着长公主对宋氏的态度,老崔氏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小崔氏她已经压不住了,被她压了半辈子的宋氏若是再翻身,那可就不行了。   果然,靖嘉一边扶着宋氏,一边很是亲近的道:“有劳娘好好照顾我了。”   “你是个可人疼的,怎么照顾都不为过。”宋氏也释放出自己的善意,还不忘招呼儿子,“之平,走了。”   宋氏和长公主挽着胳膊走在前面,方之平则跟含笑跟在她们后面,看上去很是温馨,仿佛自成一个世界,与厅堂里坐着的那些人全不相干。   老崔氏这几年脾气愈发暴躁了,心里的不安被放大,忍不住握紧了还能动的右手,语气不怎么好的道,“你们也先回去,上膳的时候自会有人去叫。”   剩下的人可没老崔氏的危机感,也没有要压宋氏一辈子的想法,甚至小崔氏还巴不得这样呢,婆婆若是跟长公主关系好了,那可能就会在状元府常住了,公中便又少了一笔开销,若是不去状元府住也没关系,长公主给婆婆送孝敬,自然也不能忽略府里的其他人。 第59章   “早上可吃过东西了?”宋氏关心道,别跟她当年一样傻乎乎的, 起床以后就去奉茶请安, 半天没能吃到东西, 不过还好肚子没叫,不然的话那才是丢脸丢到家了。   “我们都吃过了,劳您记挂了。”靖嘉笑眯眯的道, 和刚刚高贵冷傲的样子截然不同,倒更像是个小姑娘。   宋氏心里满意, 人家堂堂长公主凭什么对她温言细语的, 为的不还是她儿子,对她尚且如此, 对她儿子肯定就用心了。   自个儿的儿子早在婚前就打算好了要守着妻子过一辈子, 她自然希望儿媳妇能对她儿子好些。   方之平在后面看娘亲和媳妇这么亲昵的说话,也是会心一笑, 自己婚前烦恼的那些东西居然全都不存在, 白白想了那么多应对的法子。   “您也知道,我住在长公主府, 状元府那边无暇顾及, 再过不到一个月, 之平又得去当差了,您就当是心疼我们,搬过去住阵子。”   靖嘉是打算先把‘孝顺儿媳妇’做到底了, 自己的态度摆在这里, 该做的地方也都做了, 至于婆婆最后领不领情,两个人能不能处好,那就不关她的事儿了,只要景文知道她的态度和做的这些努力就行了。   不过,从今日来看,婆婆还是很好相处的,没有大皇姐说的‘下马威’,也没有故意把景文拉过去给她脸色瞧。   若是她们两个能真的好好相处,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谁不想坦然自在的过日子。   宋氏当然乐意,在之平府里可比在候府也自在的多了,更何况听长公主的意思竟不打算插手状元府的事情,不过她也怕自己过去了以后,会影响小两口培养感情,毕竟隔三差五的之平肯定是要过去陪她的,时间久了,怕长公主心里会不舒服。   她她半辈子都在候府过来了,没必要老了老了,再去碍孩子的眼。   “殿下若是忙不过来的话,派个宫嬷嬷过去也成,侯爷在这儿,我总不好一直住之平那里。”   方之平本来在后面乐滋滋的等着她娘答应呢,听见这话哪还了得,刚要开口,就听靖嘉道:“您干嘛还叫我殿下,跟景文一样叫我靖嘉就成。”   宋氏自然不会拒绝,顺从的唤了一声“靖嘉。”   “嬷嬷都是下人,哪里有您贴心,再说了她也不如您了解景文的喜好啊,安排的不妥当了,受罪的不还是您儿子。”   “是啊,娘,您就当是心疼我,也心疼您儿媳妇,我要是受罪了,她可不得跟着难受。”方之平赶紧道,还不忘冲着靖嘉眨眼睛。   得,人家小两口都商量好了,她有什么不乐意的,大不了哪天真有矛盾了,她再搬回来就是了。   “行行行,我是心疼靖嘉,可不是心疼你这个皮小子。”宋氏笑道,脸上的鱼尾纹都比平时明显了几分。   方之平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心里更是快活,觉得四肢都是松快的,她们对彼此好,为的还不是他这个当儿子/夫君的。   ****   宋氏院子里人对方之平自然都熟悉的很,他惯用的东西,净手时非要用两盆水的小癖好,这里的下人都清楚,连说话都不自觉得带着几分熟稔。   比起在长公主府,洗个澡都得她开口让下人去准备,景文在这里明显要更自在些。   靖嘉垂眸,手拿着茶碗打转,还是得慢慢来。   宋氏自然不可能晾着靖嘉,对坐着跟她聊儿子小时候的事儿,“他那时候才两岁多,非要自己吃饭,不让下人喂,头一个月,桌子上就没干净过,不是掉了这个,就是撒了那个,不过慢慢也就好了……”   “他小时候也这么爱干净吗,早晚好像都要洗一次澡。”靖嘉问道,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景文拢共洗了三次澡,比她这个女人都爱干净。   宋氏笑眯眯的给儿媳妇解惑,“那可不是,身上有点汗就得去洗个澡,现在还好,等到夏天的时候那才频繁呢!恨不得一头扎进水里不出来!”   这么夸,靖嘉觉得自己有必要考虑在卧房隔壁建一个蓄水的池子,再引活水进来,方便夏天洗澡。谁让她摊上了这么一位呢!   这世上就没人比宋氏更了解方之平了,他喜欢的口味,作息习惯,开心或者难过时的小动作……都毫无保留的跟靖嘉聊起来,以后就是人家照顾她儿子了,她不放心也得放心了。   等方之平换了常服,又洗漱了一番进来的时候,婆媳俩已经兴致勃勃的聊起来他闹别扭时的模样了。   方之平:……   “来来来,坐下给我们娘俩剥个瓜子。”宋氏招呼道,一脸的坦然。   靖嘉也是同样,一点都没有被说‘坏话’被当事人抓包的自觉。   方之平只能长吸一口气,淡定的坐下来,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然后给她们剥瓜子。   这还不算完,宋氏接着往下聊,“他从小到大都嘴挑的很,饺子从来都不吃甜味儿的,不吃柿子,只吃柿饼,茶水也不经常喝,一个大男人喜欢喝蜂蜜水。”   靖嘉点头,确实是嘴挑,不嘴挑的人是觉得想不出喝柠檬水来的,更何况还是托外地的行商大老远的给他弄过来,也想不出把蒜当成小菜一样烤着吃的主意。   饺子从来都不吃甜味儿的,是因为白糖、红糖陷的饺子真心不好吃,既不能蘸蒜,也不能蘸醋,连辣椒油都不能放,不吃柿子,只吃柿饼,是因为柿子要剥皮,但柿饼不用,不常喝茶是因为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他还劝他娘也不要常喝呢,她不是也听了吗,再说蜂蜜水,它除了美容养颜以外,还有润肠通便、杀菌消毒的功效,男人怎么就不能喝了。   这顿吐槽,方之平觉得自己冤枉的很,但剥瓜子的手却没停下,一会儿就剥了一小把,均分成两份递到两位祖宗跟前。 第60章   婆媳俩聊到兴起,一直到老崔氏打发人过来喊她们去用膳, 才放下不情不愿的起身。   老祖宗设宴, 规格还是很大的, 拢共三十六道菜品,将饭桌摆得满满当当的,方道如和方之铭的姨娘和庶出的孩子也都过来了, 不过姨娘们都必须得站着伺候人用膳,没有落座的资格。   老崔氏也被安置在一个稍大的太师椅上, 上面层层叠叠放了不少的毯子, 老崔氏斜斜的靠在那上面,老态龙钟的脸上露出几分疲惫。   讲真, 她就是这些年再怎么争权夺利, 这副样子也着实让人觉得可怜,偏偏她自己又硬撑着身体来设宴, 方之平一边觉得她可怜, 一边又觉得她脑子跟正常人不太一样,都到这步田地了, 不应该安心养身体, 少让自己受罪, 然后再多活几天吗,哪来这么多精力干别的事儿。   宋氏也不免有些唏嘘,人都这样了, 她还怄着那口气干嘛, 总归她是做不到对这样的人再去落井下石的, 不过也谈不上原谅,让她好好跟老崔氏相处她是做不到的,不过人家应该也不需要。   等到该落座的人都落座了小崔氏主动站起来,要伺候老祖宗用膳,没道理孝子贤孙皆在,反而让丫鬟伺候老祖宗,当然作为嫡长媳,这也是小崔氏该做的。   宋氏论理也是要起来伺候的,哪怕府里人人都知道她和老祖宗关系不睦,但世事伦常就是这样,满是道理,却又没理可讲。   ”大嫂伺候老祖宗,娘就本宫来照顾了。”说完,又亲自夹了一道菜,放进宋氏面前的小碟子里,当然之后就不用她动手了,自有她带来的宫人伺候。   不过这也让人没话可讲,人家既占到理,又有权势,便是老祖宗也扯不出话来指责,或者说,她的无理搅三分都是针对人的,说是欺软怕硬也不为过。   不用去伺候厌恶,甚至痛恨的人用膳,宋氏自己也长舒了一口气,虽然以前没少给她立规矩,但每每都如鲠在喉,气闷得不行。   “长生年后就回永安郡报名县试,家里其他人也不了解这个,之平你有时间的话,就跟他说说,传授传授经验。”方之铭请求道。   本来他是打算让长生这小半年都跟着之平,毕竟刚刚当差办事儿,怎么也不会很忙,谁知道也就两个月的时间,二弟就开始跟着正三品学士当差了,整天忙得连饭都顾不得吃了,哪还有时间教导长生,没有法子,他只能找了个名声不错的学堂,把长生送过去了。   这次让长生下场,他也问了人家学堂里的夫子,只可惜人家说有七成的把握能中,但是府试却只有五成的把握,所以能不能考中童生,还是挺玄的,他说让之平给长生传授传授经验,也有让他这段时间给教导功课的意思,不是放了一个月的假吗。   怪不得人家说尚主好呢,能让皇上惦记着,成个婚都有假期,一品大员也没有这个待遇!当然能当上一品大员的,基本上都是爷爷辈的人了。   这话说得,不答应都不成,明明去永安郡考过试的人除了他以外,还有方之青和方之业呢,到大哥嘴里就只剩他自己了。   方之平能怎么样,虽然还想着跟小媳妇度个蜜月呢,但话赶到这儿了,不答应也不成,就算他明明知道大哥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只能答应下来。   方之青还好,左右他都已经是童生了,被世子大哥忽略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反正等到长生多考几次,他就知道了,童生也不是那么好考的,像二哥那样一路考下去顺风顺水的简直是万里挑一。   但方之业就不成了,他已经接连好几年下场了,姨娘攒下的那点银子都浪费在路上了,本来想着明年可以跟大侄子一起去,既能照看侄子,也能省些银子,但是听大哥这意思,根本就是把他这个人给忘了。   “长生什么时候去找二哥,别忘了喊着我,四叔跟你一起去,也取取经,说不定明年就过了。”从府里扒拉人,也别只扒拉大哥一家啊,人家本来就有爵位,就是不中也没什么妨碍,哪里像他,等爹百年以后,就得搬出府去了,若是没点本事,跟那些旁支有什么区别。   方之平和长生都还没来得及回答呢,方之铭就先皱眉了,脸上还带了些许的厌恶,“你都考了几次,还没有经验!自己平时不下功夫,别耽误别人。”   方之业涨红了脸,抓着筷子的手握得紧紧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求救似的看向自己爹爹。   方道如把一切收入眼底,他不爱掺和家里的是是非非,老祖宗和儿媳妇管着就是了,用不着他操心。不过长公主今日也在这儿,他不好当没看见,“你大哥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你不是去过好几次了吗,哪还用向之平请教经验。”好几次了都考不上,说明就不是那块材料,不老实在家待着,瞎逞什么能。   嫡长孙和一个庶子,孰轻孰重,方道如心里自然有一把秤,根本就做不到公正,也没想过要公正对待,当然大家也习惯了,老祖宗做事儿也这样,连个像样的说辞都没有,人家就是明晃晃的偏心,你能怎么样。   靖嘉简直叹为观止,她知道勋贵多不善理家,不然也不会败落的这么快,但万万没想到居然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家宴上世子出言讥讽庶子,一家之主根本做不到公正,把偏心摆到明面上,关键是连个质疑的人都没有,人心怎么能不乱。   靖嘉现在除了庆幸和糟心以外,还有些同情景文和婆婆了,可想而知她们的性子在这府里会过成什么样,不过还好景文是次子,用不着赡养长辈,不然跟老崔氏和定安侯一起过日子,头疼的就是她了。 第61章   “状元府那边没人打理,本宫跟娘商量好了, 待会儿我们一起回去, 娘帮着我们管家。”靖嘉很是淡定的扔下个大雷, 走走走,必须走,再待下去能把人憋屈死。   长公主不能打理状元府, 也就说是以后是住长公主府了,也对, 状元府都赶不上长公主府三分之一大, 不过这样的话,就怕之平也跟着住在那里, 这样一来可就不怎么方便了, 长生去状元府小住一段时间能说得过去,但要是去长公主府住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方之铭心里有点闷, 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二弟娶了长公主会带来多大的不便, 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哪还有这么多事儿, 连住的的地方都是她自己的府邸。   小崔氏就想不了那么远了, 乐呵呵的道:“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有娘在,弟妹也能省点心。”这也就是新妇,不然谁会给自己请个婆婆回去!   靖嘉没接话, 打心眼里就没怎么看得上小崔氏, 结果人家还顺着竿子往上爬, 一直称呼她为‘弟妹’,脸皮厚成这样,真让人挺无奈。   老崔氏阴沉沉的瞥了宋氏一眼,不想她还有这样的运气的,当夫人的时候连管自己的院子都勉强,当了老夫人倒能管理整个府邸了,关键是儿子、儿媳还承她的情,眼巴巴的请她回去。   不过走了也好,不在她眼前,抖落成什么样都成,只要别让她看见。   见没人反对,方道如捏着酒杯踌躇了半天,到底是没说什么,反正他有时间也能去儿子的状元府住,跟现在比也没多少差别。   宋氏这次去状元府跟上次可不一样,上次虽也是管家,但大家都觉得等长公主进门以后,宋氏也就插不上手了,住不了多少日子,但这次可是长公主亲自开口把宋氏请过去的,没有几个月应该是回不来的。   因此,宋氏不但行李收拾了足足有两马车,还把自己院子里的下人带走了大半,基本上能用的下人都带走了,剩下的不是老崔氏和小崔氏安插进来的人,就是负责杂役的人,多是进府没几年,对宋氏也谈不上忠心。   “有空就带着娘和殿下回来看看,都在京城,远能远到哪里去,哪怕不在一个府里了,也别生份了才好。”方之铭手搭在二弟肩膀上道,府里这么多人里头二弟对娘感情最深,他就怕娘跟着搬过去以后,二弟就不惦记侯府了,回来的次数少了,感情上也变得生份了。   说到底,现在是他巴望着这个弟弟,指着他多提点提点几个儿子呢,小崔氏目光短浅,只盯着府里那点东西,但是他不行,他好歹也是侯府下一任的当家人,不能让它就这么没落了,他没出息也就没出息了,不能让儿子跟他一样。   “放心,大哥,我会带着她们常回来看看的,你们有空也过去玩。”跟上次搬家的时候不一样,现在方之平真有一种已经跟侯府分成两家的感觉了,心里说不上来是解脱更多一点,还是不舍更多一点,平心而论,爹和大哥对他其实还都不错,只是其他人和府里那些规矩,太糟心了。   “好好好。”方之铭甚是欣慰,有这话就代表没忘本,不会有出息了就把府里这些人给忘了。   小崔氏虽然在银钱上死抠,但毕竟是靖毅伯府的嫡长女,场面话还是很会说的,“娘就交给弟妹照顾了,每个月十五,我和世子再过去给娘请安。”   靖嘉是真对小崔氏瞧不上眼,也不愿意她一口一个‘弟妹’的喊,显得两人好像关系很好一样,“世子夫人放心,本宫和娘还真不一定是谁照顾谁呢!是不是娘?您可得好好提点我?”   话里面把亲疏分得是一清二楚,小崔氏暗自咬牙,面上却还得笑盈盈的,得罪不起的人,她怎么敢当众撂脸子。   “你呀,什么时候变这么谦虚了,我还等着享儿孙福呢!”宋氏笑道,她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人,大儿媳妇这么多年就没把她放在眼里过,既然如此,她对小辈的怜爱也用不到小崔氏身上去。   小崔氏心里头压着火,“娘跟弟妹感情可真好。”她还不信了,长公主能心甘情愿让婆婆在小叔子家里指手画脚,怕是用不了多久,婆婆就得被送回来了,现在看上去感情好有什么用!到时候还不是得继续在侯府过活。   方道如跟门神一样站在一旁,板着脸,只说了一句“保重”,便没再出声,跟被人欠了钱一样,好在大家已经习惯他这模样了。   马车慢慢驶过定安侯府,出了南街往北而去,马车里的三人的神情不约而同的松快了些,互相瞧了一眼又颇为默契的笑了出声。   “你们小两口新婚,该是要好好亲近亲近,我在状元府你们就不用操心了。”宋氏笑眯眯的道,人家皇帝哥哥给她儿子放假,可不是为了让他陪自己这个老太婆的,再说过了年,之平都是二十一岁了,也是时候有个孩子了。   靖嘉心里的乐意的,不过也不能明着说出来,“我们还不能过去给您请安了?那可不行,以后等之平去办差了,我还不得在府里闷坏了。”   “好好好,你们有心的话,就陪我用个早膳,但晚上就别过来了,天这么冷,别给冻病了。”宋氏道,早些年被老祖宗那些刁难的时候,她就想着自己将来要做个好婆婆,不给儿子塞人,也不会把孩子抱到自己院子里养,长公主瞧着也是个体贴人的,但愿她能和之平长长久久的和乐下去。   “知道您关心我们,等天气暖和点,再陪您用晚膳,到时候您可不能关上门不见我们!”靖嘉软软糯糯的道,声音像是撒了蜜一样泛着甜。   妻子没冲着自己撒过娇呢,先冲着他娘撒娇了,方之平又是甜又是涩,两人若是处不好了,他心里肯定着急,但是处好了,自己又被忽略了,这娘俩从上车到现在,光顾着她们俩聊了,就没人跟他说句话,不知道的肯定以为马车里坐的是丈母娘和女儿、女婿。   方之平虽然觉得有点别扭,但心里还是高兴的,主要是松快,觉得不用担心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会闹矛盾了,俩人亲如母女才好呢!   ****   两个人是陪宋氏用过晚膳以后才回的长公主府,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即便是披着狐皮大氅也依然顶不住萧瑟的冷风。   方之平自己身强体壮,倒是还能忍受,但是靖嘉就不行了,刚出门就冻得牙打颤,方之平赶紧吩咐人备了轿子,又拿了两条毯子盖在靖嘉身上。   “还冷吗?”方之平握住靖嘉的两只手,身体相互依偎着。   身上被盖了两条毯子,一条棕色的,一条绿色的,再配上她今日穿的正红色的衣服,靖嘉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瞎了,不是有白色的吗,怎么不拿那条?这眼光……   “让人给我拿个手炉不就可以了?”靖嘉盯着腿上绿色的毛毯道,手炉不比他用手好使啊!   方之平能不知道手炉好使吗,再说他虽然身上火力旺,但又不是不知道冷热,用自己的体温暖媳妇冰凉的手,这是情调好不好!这情商……   “马上就到了,先凑合会儿。”方之平边说着边低头把靖嘉身上的两条毛毯裹得更紧了些,也没注意到靖嘉看这两条毯子时一言难尽的表情。   ‘睁眼说瞎话’说的就是方之平了,他们连状元府的大门都还没出来呢,何谈‘马上就到了’,不过计较这个就没意思了,坐在轿子里,又穿着狐皮大氅,盖着两条毛毯,哪还能觉得冷。   “明天咱们干什么呀?”靖嘉挑眉问道,第九日才去宫里回宁呢,景文又不用去当差了,肯定能好好玩玩了,不像以前,她每次只能在宫外待半天,玩都玩不尽兴。景文虽然眼光差了点,但是在吃喝玩乐上却比很多纨绔子弟都厉害。   “去庄子滑冰怎么样?还可以赏梅吃鹿肉,可惜没有雪,不然在雪地里烤鹿肉吃,那才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呢!”方之平表情很是向往的道,食材和调料都有,他和靖嘉又都有时间,可惜天公不作美。   靖嘉有些心动了,没有雪也成啊,她还没在冬天去过庄子呢,“再带上两坛梅花酿应景,要不要通知表兄一起去。”习惯使然,这半年出去玩,都是三个人一起,所以靖嘉下意识就想起魏楚来了。   不要,以前那是没办法,不带着魏楚,他就约不到靖嘉,现在好不容易成婚了,他怎么会再带一个电灯泡去约会。   “咱们早上用过膳跟娘说一声就过去,魏兄应该来不及做准备,越是到年底了,他们攒的局子就越多,应该早就和人约好了,咱们就别去馋他了。”方之平解释道。   这段时间京城里没差事儿干的少爷们攒的的局子多是真的,但魏楚可是个不怎么给人留面儿的小祖宗,知道他们要去玩,肯定会把事先约好的局给推了,他和靖嘉好好的两人约会,也就成了朋友间的聚会。   “那可惜了,回头表兄肯定抱怨你。”靖嘉笑嘻嘻的道,有好玩的不捎上他,肯定不乐意。   方之平摊手,“那没办法了。”不过魏楚大概也不想再被喂狗粮了!还是让他缓缓再说。 第62章   一夜酣眠后,外面已经是银装素裹的世界了, 昨儿还说天公不作美呢, 夜里便下了一场大雪。   “这下好了!可算能尝尝你那别具一番风味的鹿肉了!” 靖嘉拍手道, 罕见的露出几分孩子气,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方之平也觉得惊喜,不过雪到现在也没停, 路上肯定不好走,“先去洗漱, 待会儿去娘那边用膳, 顺便跟她说一声,别记挂着。”   靖嘉身上还穿着寝衣呢, 不像方之平早早的就洗漱完了, 因为外面下雪的缘故也没打拳,倒是在书房练了半个时辰的字。   男人和女人的体力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还是因为她不常锻炼身体的缘故?不过看着镜子自己带着几分英气的眉眼, 到底是把这个想法压下来了,可不能再练了, 还是得秀气些才好。   “你先去外间待着, 不许看。”靖嘉对着看她上妆的方之平道, 上妆和不上妆区别还是很大的,起码她习惯了上妆之后,再看自己没有妆的脸, 就觉得丑。   晚上光线暗也就算了, 白天还是少让景文看, 特别是她上妆的过程,不能让他察觉到前后的区别来。   不看就不看,不就是搽个粉,抹个口脂嘛,他又不是不知道,本来还想给小妻子画个眉的,现在看来是享受不到画眉之乐了。   方之平避出去之后,靖嘉才宫人开始给她上妆,“眉画的柔和些,口脂用粉嫩一点的,水粉不要搽那么多……”   不管哪个朝代的女人,化妆换衣服总是比较磨蹭的,等到靖嘉把一切收拾好,已经是一柱香以后了,要知道她可是有三、四个宫人伺候着呢,若是自己亲自来的话,怕是要多出好几倍的时间来。   因为要出去玩,所以靖嘉穿的衣服都是比较简单的款式,淡黄色的裙子,没有广袖也没有很多的坠饰,连平时戴的长长的耳坠都换成了珍珠做成的耳钉,整个人看上去比往常清爽了很多。   方之平还是喜欢这种简洁风,少了贵气,却多了几分可爱。   “很漂亮。”   夸赞的如此直白,倒是让靖嘉有些不自在,“是嘛,这样穿倒是挺方便的。”除了不太正式,其它都挺好的。   “很适合你。”方之平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捏了捏靖嘉的脸,手感果然跟他想象的一样软。   可能是被夸赞了容貌的原因,靖嘉居然没制止方之平作怪的手,一双眼睛又明又亮的望向他,欢喜掩都掩不住。   方之平顺从自己的心意,低头吻在小妻子的眉心,浅浅淡淡的,像羽毛轻轻拂过。   周围一圈的宫人这次就淡定多了,眼睛都不带眨的,仿佛没看到一样,各干各的事情。   “走了!再不走,就吃不上早膳了。”靖嘉的脸微微有些热,因为搽着水粉呢,也倒并不能看出来,只不过耳垂已然是粉色的了,在珍珠的映衬下就更是明显了。   这样的天气并不适合出门,再加上他们又是新婚,宋氏真有点担心靖嘉的身体会吃不消。   “到庄子上以后,你多照顾着点靖嘉,女人和男人是不一样的,受不得冻,体力也比不上男人。”宋氏嘱咐道,“要是下午雪还这么大,就明天回来也成,别在夜里赶路,不安全。”   这样的天气多适合在家待着,偏偏要往外跑,年轻人呐!   “知道了,放心娘,我肯定把你儿媳妇好端端的带回来。”方之平保证道,他总觉得皇上把他交给柳学士带着,并非是临时起兴,可能对他已经有安排了,而且十有*和江南盐政有关,柳学士让自己接触的公文里面大半都是关于这个的。   所以估摸着等婚假结束以后,他又得忙得跟条狗一样了,想带靖嘉出去玩也没时间了,这二十几天里,干脆多带她出去转悠着玩玩,等以后想顾都顾不上了。   带着衣服、毯子、手炉、各种消遣用的器物,还有两坛子梅花酿,一行人套了三辆马车出城去,路上除了雪还是雪,很少能看见行人,但是路滑,加上雪大看不清远处的路,所以行车的速度比往常要慢得多。   因为一路上都清净,两个人干脆在马车里下起了围棋,不过在这上面方之平的水平就远比不上靖嘉了。   “不下了,不下了,还是干点别的。”靖嘉告饶,赢得太快、太容易了,也让人觉得没劲儿,她宁可坐这儿眯一会儿,都不想跟景文下棋了,还状元呢,下棋的水平都赶不上她十岁时的水平呢!   方之平的确是认真下了的,只是水平太差了,倒是没觉得无聊,一点都没有连输了四局的頽态,笑盈盈的把手里的棋子放下。   “我给你吹段笛子!”靖嘉提议道,身边的宫女平时都会随身带一只笛子,以备她使用。   方之平甚是捧场,“洗耳恭听。”   靖嘉的笛子可是大家所教,虽然未能学到全部的精髓,但已经属于高水平了,只可惜对面这人是个不懂欣赏的。   每吹完一段,只是干巴巴的赞她吹的好听,其间还有一系列的形容词,但是究竟好在哪里,他就说不出来了。   方之平也很无奈,前世就是个音痴,这辈子又一直忙着读书,也就能用琴弹几首常见的曲子,在音乐上可以说连入门都算不上,让他去品鉴笛子吹的好坏,还是算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干什么,靖嘉是知道方之平这小半年有多忙的,做不出来让他去学围棋、学吹笛子这样的事情来,只不过心里到底是有点遗憾,事事总不能皆如人意,不过这样反倒是让人安心,之前景文表现的太完美了,除了家里不懂规矩以外,可以说是没什么能让人挑出来的缺点,给她感觉虽然好,但是有点不太真实,还是现在这样,知道彼此的缺点,却都能容忍,才是她理解的夫妻关系。   “好歹你也是娘启蒙的,怎么就没跟她学学。”靖嘉笑道,倒不是抱怨,就是疑惑而已,昨儿晚膳前跟婆婆下了一盘,虽然不能说是旗鼓相当,但水平真没差这么多。   方之平也不在意这个,人总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东西,真正的全才是不存在的。   “我小时候没那么多功夫,也对这个不是很感兴趣。”那个时候的自己挺有紧迫感的,就像是被人追着走一样,一丝一毫都不敢懈怠,既是为了给他娘争一口气,也是想改变当时的处境。   靖嘉点头,也是,二十岁的状元,哪怕天资过人,也肯定付出了不少努力。   “以后,你负责教孩子读书写字,我就负责教他们下棋、用乐器。”怕方之平会失落,靖嘉特意来了这么一句,这些并非是像读书认字一样必需的东西,会不会的也无所谓了。   “都想到这么远了,夫人是不是在暗示为夫还不够努力?”方之平一本正经的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说的是什么正经话呢!   她刚刚为什么要安慰这个人!以前表兄还总说他是老实人,生怕自己欺负了他,这样的老实人真该叫表兄过来瞧瞧。   不能跟文人耍嘴皮子,特别是脸皮厚的文人,靖嘉很是识相的不去接他的话茬,撩开帘子往外瞧去。   入眼便是白茫茫的一片,寒风夹杂着雪花往马车里钻。   “这雪怎么还这么大?”一点停的意思都没有,虽然她们是想着在雪地里烤鹿肉吃,但是那也得等雪停了,不然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方之平也探头出来瞧了瞧,是挺大的,都说大雪兆丰年,来年小麦可能有个好收成,国库里的情况也能缓缓。 第63章   去庄子上的这段路,他们硬是花了比平时多出一倍的时间, 而且到达的时候雪虽然小了些, 但是还没有停下来。   鹿是早先就圈养起来的, 什么时候过来吃都可以,各色的调料也都有,但因为外面天寒, 方之平他们又花了比平时更久的时间,所以厨房先端上来一锅羊肉汤, 让他们暖暖身子。   滚烫雪白的羊汤水, 上面飘着碧绿的葱花,新鲜的羊肉和羊杂混在一起, 香气四溢, 再配上一个由辣椒油、花椒面、盐等调料配成的蘸碟,在这样的天气里实在美味。   方之平连喝了两碗才停下, 鼻尖已经冒汗了, 再观靖嘉,还捧着第一碗羊肉汤小口小口的吞咽, 小脸通红, 在袅袅的热气里显得年龄越发小。   “鹿肉现在就去处理, 再把烤肉的架子打起来,就放在亭子里,再拿两壶烈酒过去。”方之平吩咐道, 要烤的鹿现在可还是活蹦乱跳的, 等处理完, 再烤出来,差不多就要饿了。   “烈酒?”靖嘉放下碗,“是表兄上次说的那种,特别容易醉,后劲儿还特别大的那种?”   方之平点头,解释道,“就是那种,天气冷,喝那个可以暖暖身子,不过不能喝多了,这酒很容易醉人的。”   “嗯嗯,知道了。”靖嘉语气带着欢愉,比平时少喝一半不就可以了,肯定是不会醉的。   这日子过得,越想就越觉得痛快,往年下雪的时候,她只能在宫里待着,吃八百年都不变的例菜,哪像如今,想出城就出城,想喝酒就喝酒,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不过靖嘉还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但愿不会胖很多,不然宫嬷嬷又得唠叨。   虽然说是烤鹿肉,但也不能全吃这个,厨房给上了两条鹿腿和一些白菜、菠菜,整齐的放在篮子里。   烤东西靖嘉是帮不上忙的,不过她倒是也没闲着,一会儿指挥人摆桌子,一会儿过来给方之平打下手,而所谓的打下手就是递东西。   两个人忙活得有半个时辰,才开始正式开吃。   两个人把左右伺候的下人都打发出去了,连斟酒都是亲自来。   “我给你满上。”方之平一边说着,一边把烫酒壶从烛台炉上拿下来,给两个人把酒倒满。   礼尚往来,靖嘉也给方之平把碟子和筷子放好,被人伺候惯了,自己亲自动手弄着这些东西倒并不觉得繁琐,反而挺有趣的,干脆自己拿刀把烤好的鹿肉一片一片的削到盘子里。   方之平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看,可千万别划到手,不过好在靖嘉虽然动作慢了点,但准头还是有的。   “这一盘先给你,尝尝看!”靖嘉把摆满鹿肉的盘子往方之平面前一推,笑嘻嘻的献宝道,左手轻轻揉了揉右手的手腕,   方之平看着盘子里厚薄不匀的鹿肉片,赞道:“瞧上去就不错。”说着就夹起一片来,在蘸料碟里一碰,然后才送入嘴里。   “好吃,来,我给你也削一盘。”不常做这个的人,怕是削一盘,手就得酸了。   靖嘉爽快的把手里的刀递给对方,说实话,这东西不需要什么技巧,但是确实累人,她右手都有点发酸了。   方之平削肉片就像是在做艺术品一样,下刀快,不含糊,削出来的肉片也很均匀,大小、薄厚都适中。   靖嘉两厢对比,好,差距实在是有点大。   酒足饭饱之后,已经是下午申时(三点)了,好在雪这会儿已经停下来了,天黑之前就能赶到京城。   靖嘉到底是低估了那酒的厉害,以至于现在有些醉意,脸上红扑扑的,眼神还带了几分迷茫,多了几分妩媚在里面。   “这座位好硬啊!”上了马车,靖嘉嘟着嘴道,还不满的用手拍了拍。   方之平挑眉,一边把靖嘉拉起来,一边吩咐下人往上面铺了条毯子。   谁知道靖嘉顺着方之平的力道,扑在他怀里,两条胳膊绕过他的脖子交叠在一起去,还在他胸前蹭了蹭。   刚刚吃了一整条鹿腿的方之平:……   等婢女把毯子铺好,方之平赶紧哑着嗓子道:“先下去,有事儿再叫你们。”   新婚之夜他还估摸不准自己能不能使唤得动靖嘉身边的婢女,但昨儿晚上他要沐浴的时候,靖嘉就直接来了一句:让他自己吩咐人。   好,宫里出来的婢女都规矩大,眼界也深,没有得靖嘉的话,他真觉得自己应该使唤不动她们。   婢女应声退下,殿下说了,驸马的话要当成她的话来听,就算担心驸马照顾不好殿下,她也只能听从,机警着些,等着驸马唤她们过来就是了。   “来,先坐下。”方之平半扶半抱的把靖嘉放到座位上,偏偏这磨人精松开他的脖子,改搂腰了,脸也从胸口移到了下腹。   方之平做了两次深呼吸,才勉强维持淡定,小声哄道:“我给你倒杯水,先松开好不好。”   “不好。”靖嘉动也不动,声音从下面传过来,灼热的呼吸似乎透过层层叠叠的衣服,一直喷到他的小腹上 。   得,不行就不行,方之平一只手固定住靖嘉,免得她滑落下去,一只手打开案板下面的盒子,摸出两个茶碗来,又把放在烛台炉上热着的茶壶端下来,把茶水倒上。   方之平用手背试了试茶碗的温度,不算热,但也不算凉,给靖嘉喝刚刚好,但是给他自己喝的话,还是再晾晾。   “乖,先喝杯茶。”方之平把靖嘉架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胳膊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哄道。   “啊。”靖嘉张开嘴,还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方之平,似乎确认是他了,才又放心的闭起来,身体软的跟泥一样,完全是摊在方之平身上。   方之平认命,端起茶碗来亲自喂小祖宗,还以为会废一番功夫呢,没想到喝水的时候倒是变乖巧了,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眼睛都没睁,咕咚咕咚的喝下去大半杯,满是依赖。   喝完以后也不闹了,趴在方之平肩膀上就开始睡,绵长的呼吸有节奏的在他耳边环绕。   方之平能怎么样,软玉在怀,但却什么都做不了,还怕她睡得不舒服,特意调整了坐姿,又抽出条毯子来搭在靖嘉身上,等一切都收拾好以后,案板上摆着的茶水刚好已经凉了,方之平端起来一饮而尽,都不带停顿的,但依然压不住腹中的灼热。 第64章   一路上雪就没怎么停过,好在天黑之前总算是进了京城, 之后雪下的大不大也就无所谓了。   一直到下车的时候, 靖嘉还睡着呢, 方之平也没让人把她喊醒,裹了条毯子直接从马车上抱下来了。   “耳房备上水。”方之平刚下车就立马吩咐道,这一身的酒气, 赶紧洗洗,味死了!   小心翼翼的把靖嘉放到床上, 盖上被子以后, 方之平转身就去漱口、洗澡了,打了两次澡豆才满意。   “让厨房备上醒酒汤, 晚膳做的素淡些, 四、五道菜就行,别让他们做太多了。”方之平一边拿着汗巾给自己绞头发, 一边道。   “驸马, 奴婢来。”小宫女看不下去了,躬身道, 堂堂驸马爷哪能什么都自己动手。   方之平真觉得没什么,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做这些事儿了, 前世的时候还得自己洗衣服呢,不也一样。   “不用,你下去。”方之平对靖嘉身边的这些宫女印象不多, 很是脸谱化, 她们就好像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一样。   靖嘉这一觉睡了足足有两个时辰, 打着哈欠起来的时候,酒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不过这身上的酒味夹杂着胭脂水粉的香气,实在是难闻。   方之平让人把醒酒汤端上来,又嘱咐道:“喝完就去洗个澡,我先去书房看会儿书。”说着就起身,遛了。   靖嘉瞪大了眼睛,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确实有股子味儿,但也不至于直接就遛了,她恍惚还记得这人在马车上抱了她一路呢。   醒酒汤也不喝了,被嫌弃成这样,洗澡,必须洗澡!   靖嘉比方之平还夸张,她往身上打了四次澡豆,要不是长公主府今年刚建成,还没来得及弄个暖阁种花,这会儿肯定在泡花瓣浴了。   “本宫还以为驸马不准备用晚膳了呢!”靖嘉坐在一边凉凉的说道,居然嫌弃她!   方之平自知理亏,前天大婚的时候,他身上的酒气才冲呢,人家也没嫌弃他,舔着脸笑道:“哪能呢。”说着,又挪动椅子往靖嘉的方向凑了凑。   脸皮厚还是有一定优势的,再加上靖嘉也没有真生气,没一会儿两人就开始有说有笑的了。   这场大雪,停了下,下了停,足足有六、七日,天就没晴过,原本的瑞雪也成了灾雪。   靖嘉不懂这些,但知道城郊有不少百姓的房子都被大雪给压塌了,皇兄已经派工部的人去帮着处理了,怕是近来心情都不会好。   方之平比靖嘉知道的更多点,京城如此,京城周边的郡县就更不用说了,说到底被压塌的房屋原本就不怎么结实,没有一个是小富之家,都是贫苦人,而京城大抵是贫苦人最少的地方了。   房屋如此,地里的庄稼情况怕是也不乐观,房子都压塌了,那不足半尺庄稼还不早被压土里了,国库原本就不富裕,再赈一回灾,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银子。   两个人都属于有心无力的类型,除了念叨几句,只能打发送些下人的旧衣服给灾民,旁的就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这事儿,靖嘉和方之平第九日回宁的时候都不怎么有兴致。   两人按例先去乾清宫见皇上,行了礼之后,建业帝让人把赏赐端进来,皆是从他私库里拿出来的,价值不菲,这是要给皇妹做脸呢,毕竟按照方之平的身份来说,他真算不上是一个好驸马的人选。   瞧着靖嘉面色红润,眉眼之间也是一派的轻松,就知道这婚后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建业帝也算是松了口气,好几天因为雪灾的事儿连个笑模样都没有,这会儿却是破天荒的笑了笑。   “母后这几天总念着你们呢,赶紧过去瞧瞧她。”没一会儿的功夫,建业帝便开始撵人了,没办法,事儿都积在一起了,他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个来用,真没那么多功夫跟皇妹和驸马闲聊,等过了这段时间,留下他们用膳都成,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的。   皇上为了雪灾的事儿在朝上都发了好几次脾气了,方之平和靖嘉多少也听到了点消息,朝里不缺能人,赈灾这事儿技术含量也不是特别高,但是架不住国库银子少,军费开支、大臣们的俸禄,还有宫里的花费,多少银子都指着从这里面出呢,真为了赈灾把国库掏干净了,那还了得,先帝留下的烂摊子,真真是要把人给为难死!   太后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爱,给人的感觉甚是亲和,很难想象她曾经当了多年的皇后,如今还是太后,没有那种威严感。   照例又是一长串的赏赐,方之平算是发现了,皇家表达对人的看重就是赏赏赏。   因为有灾情的缘故,慈宁宫一应的摆设都素淡了很多,连太后和宫人身上都少了很多打眼的首饰,午膳也只呈上来九道菜,要知道靖嘉自己在宫里的时候,每顿饭从来就没少于过十个菜。   “母后,这怎么省都省不到您身上!”靖嘉替自己母后委屈,父皇在的时候,母后的吃穿用度尚不用俭省,怎么皇兄上位了,母后就得吃苦了。   靖嘉是宫里娇养出来的,哪怕不得父皇喜欢,但她娘是掌管后宫的皇后,哥哥是一国储君,谁都不敢怠慢她,所以待遇在她看来真真是委屈了。   但太后和方之平不觉得如何,太后虽然富贵了半辈子,但早年也只是普通的官家小姐,特别是家里比较清贵,一家人用膳也就十几道菜,但她们一家可是有八、九个人呢。   方之平就更不觉得简陋了,在江南跟师父晚安师母一起用膳的时候,两菜一汤三个人的饭就打发了。   太后拍拍女儿的手,“哀家什么富贵没享过,不在乎这个,再说了那么灾民呢,你皇兄如今顿顿四菜一汤,他尚且如此,哀家怎么能不帮帮自己的儿子。”这样省才能省下多少东西来,说到底还是做给底下人看的,让他们知道,皇上为了赈灾、为了国库的事情发愁呢,简单来说也就‘哭穷’!   但是臣子肯定不可能把自家的钱拿出来填赈灾的窟窿,皇上这是想动先帝的宠臣,杀几个贪官就什么都有了,但是又不想人家说他刻薄寡恩,毕竟先帝的孝期都还没过去呢,就动他留下的人说不过去,但皇帝都难成这样了,又是为了家国百姓,谁还能说什么,有机灵的就该上赶着当那把刀了。 第65章   这里面的弯弯绕,靖嘉尚不能完全摸清楚, 只是母后愿意为皇兄受这个苦, 她也不能说什么, 左右不可能一直这样。   方之平倒是比靖嘉想的深,只不过就算是知道皇上的意图,跟他也没多少关系, 自己的差事怕是皇上早早的就已经安排好了,如今又赶上雪灾, 说不准没多久任命就得下来了。   果然, 就听太后道:“皇上昨儿过来用膳的时候,说让你多翻翻本朝的律法, 家里头也提前收拾收拾。”   科考的时候律法在也考试范围之内, 方之平中状元还不过一年,自然还不至于遗忘, 皇上说这话的无非是要点给他, 要搬出律法来动人了,而他要应付的自然就是江南盐政, 这个皇上不说, 他心里也有数。   至于让家里头收拾收拾, 就是让他们提前准备好行李,怕是过了年以后,他就得被派往江南了。   皇上既是让太后传话, 这事儿就没瞒着她, 江南盐政这事儿虽然凶险, 但只要办成了就算是在朝上立住了,再者皇上也跟她保证了,会派人保护方之平的安全,不管从哪个方面上来看,她都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愿方之平的确是个能撑得住事儿的,没白费了皇上一番心思。   “臣明白了,谢太后指教。”方之平站起来郑重其事的道。   “坐下,坐下,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说着又看了看一脸迷糊的小女儿,“以后便也称哀家为母后,民间不是还有老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吗,都是半个儿子了,喊哀家‘母后’也是应该的。”   驸马和王妃不同,到底是外姓人,若是没有允许,是不能直接跟着公主一样称呼皇室的人,太后既然允了,这就是表示亲近的意思,四位长公主的驸马里头,也就方之平一人有这个特权。   方之平还没怎么样呢,靖嘉先兴奋起来了,“还不赶紧谢谢母后。”甭管皇兄让母后稍的那话是什么意思,总归是不会害她们的。   “儿臣谢过母后。”方之平顺从道,太后既然释放了善意,那他就接着,暂时也管不了这背后的用意了,怕是今日他们从慈宁宫出去,该知道的就得知道了。   因为方之平也在,母女俩也没办法说些体己话,不过因为知道靖嘉快要跟着驸马去江南,明年见面的机会就怕是不对,所以一直留他们到下午酉时。   长公主和驸马的事情,朝堂的人关注的不多,也就是宗亲和皇室自己的人会留意这个,那一大串闪瞎眼的赏赐和太后亲口允许方之平唤她为‘母后’的事儿,不出一天,这些人差不多就都知道了。   一边感叹靖嘉长公主的确受宠,一边又吐槽方之平是走了狗屎运,本朝虽然不禁止驸马参政,但真论起优待来,还真没多少,不然大家早就撸起袖子抢着尚主了,哪怕靖嘉长公主不乐意,也不会等到二十岁才被赐婚。   不过众人现在还只是羡慕罢了,毕竟方之平还是那个从六品的翰林院小官,哪怕是跟着柳学士当差,但品阶在那里放着呢,没被皇上破格提拔。   ****   “所以皇兄可能年后把你派到江南去?”靖嘉挑眉问道,这也太突然了,不是一般都要三年才换一次官职吗?   方之平点头,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官职,但这一趟江南肯定是要走的了。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江南不比京城,再加上他们又不可能把东西都搬过去,所以吃喝用度上都要差几分,但这几天他也发现了,靖嘉和他的生活认知是不一样的,一顿饭少于十道菜,对他来说是正常,对靖嘉就是受苦了。   他也怕靖嘉会觉得吃苦,不愿意去。   “当然了,我不去谁照顾你?”靖嘉说得理所当然,景文一个男人再怎么心细,自己也没法照顾好自己,她当然得过去了,再说她们已经是夫妻了,景文在哪儿,她自然也是要在哪儿的。   方之平心下一松,但还是得把情况说清楚,“到了江南肯定就跟现在不一样了,皇上交待了差事儿,我就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了,而且咱们也不能把府邸搬过去,到时候住的地方肯定要比这儿小的多,吃的用的也是如此,就像今天在母后那里用膳一样,我们俩也不能顿顿都是十几道菜。”   长公主府光是厨房就有十几间,厨子又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御厨,一天三顿饭怎么折腾都行,但是到了江南哪去给厨房腾那么大的地方,能有现在的一半大就不错了。   靖嘉眨眨眼睛,不就是少吃几道菜,少用穿几套衣服嘛,皇兄和母后都可以,她当然也行,再说不是还有之平陪着嘛。   “你可以,我当然也可以。”谁比谁差了!   方之平摇头,无奈道:“我之前一个人的话,一日三餐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道菜。”   靖嘉有些难以置信,“不是说勋贵都比较讲究排场吗?”她听说有些勋贵的吃穿用度的开销比皇室都大,做一盘茄子都得十几只鸡来配,这豪奢程度堪比她父皇了,而且上次在定安侯府用午膳,那宴席的规格也不比宫里的差。   “那得是几十年前的勋贵,现在没这么夸张了。”而且他们府里能摆这排场只有老祖宗,她私房多,又讲究面子,也就只有她摆得起了,至于其他人,要么像小崔氏一样舍不得,要么像他和娘亲一样,平时用道膳都得另外给钱打赏厨房,想摆排场的话,日子也就不用过了。   靖嘉咬咬唇,她和景文的情况确实不一样,“那从明天起,每顿饭先减下去两道菜试试。”肯定能行的,只是不知道到底要减到什么程度,不会跟景文之前的标准一样!   靖嘉心里打颤,不至于。   好在方之平还没那么苛刻,“行,减到每顿饭十道菜就不用往下减了。”总不能让小妻子婚后的生活水平和之前差太多! 第66章   膳食只是其中之一, 从京城到江南要改的何止这一条, 家具摆设不能千里迢迢带过去, 府里的绣娘也不能全带走,更不要说那些堆在库房的布匹了。   从宫里回来以后,靖嘉就彻底忙起来了, 行礼要收拾, 下人也得选出来, 关键需要把各色的礼都备下来, 不能她和景文去了江南之后, 京城的人情往来就也不管了。   方之平看她桌子上的单子都替她头疼, “晚上去娘那边用晚膳,把咱们要走的事儿跟她说一下,你要是实在忙不过来, 让娘给你帮帮忙也成。”   本来就只见过几次, 这次南下还不一定多久回来呢,婆媳在一块处事也能联络联络感情, 当然他没把话说死,本来是为她们俩好, 别弄巧成拙了。   靖嘉先是一愣, 才道:“好。”原来不准备把婆婆带过去!也是, 毕竟公公和世子都在京城呢,把婆婆接到状元府住就已经不太符合常理了, 若是再带到江南去, 怕是定安侯府也不会答应。   “那娘还住状元府吗?咱们走了以后, 她一个人岂不是很孤单!”若婆婆同世子和世子夫人感情好也就罢了,时不时的也会过来看看,但她们之间明显感情不怎么样,婆婆总一个人待在府里,这滋味可想而知。   方之平也考虑过这个问题,的确是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晚上问问娘,看她怎么想的。”   若是回定安侯府,大嫂那边有必要敲打敲打,若是住在状元府,他可以让几个幼时结交的好友派他们夫人常过去看看,出身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前者恐怕他娘会不自在,后者相差太多也说不到一块去。   虽然两种情况都考虑过了,但方之平有九成的把握她他娘会留在状元府,毕竟这样的话,每个月只有初一请安的时候才能见到老祖宗。   其实靖嘉心里还是没底的,知道皇兄要把景文派到江南去,但江南盐政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完全不清楚,所以要在江南待多久,她连估计都没有依据。   不管是要带走的东西,还是府里备下的礼,她都是按照一年的时间来准备的,左右江南离京城虽然远,但也不是不能回来,两个月的功夫就能走个来回。   方之平和靖嘉还在为离开做准备,乾清宫里的建业帝却在大发脾气。   官员的俸禄在最初是以实物为主,像是米粟、布帛,后来发展到一部分实物,一部分钱财,自前朝起就以钱财为主了,大齐也沿用了这一制度,但是国库里银钱周转不过来,以物代钱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发了银钱,该买的东西也还是要买。   但一场雪灾不止毁了不少百姓的房屋,还毁了明年的收成,麦苗都被砸倒的砸倒,被冻死的冻死,收成是一点指望都没有了,这种情况下朝廷自然要备下明年赈灾的粮食,至于官员的俸禄还是得从国库那点银钱里往外挤。   刚刚江南盐税刚刚送至京城,跟先帝在时一样,八十万两银子,说起来是比赋税要高,但江南那么多大盐商,早些年的时候,一年能往上交三百万两,八十万两糊弄鬼呢!   之前那些敲打,看来那些人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皇上,那今年的俸禄是发银钱还是粮食?”户部尚书战战兢兢的问道,盐税没增加,若是俸禄全用银钱来发放的话,国库怕是差不多也空了,谁让先前赈灾就已经拿出来不少了,都怪江南那群活祖宗,皇上三番五次表明对税收不满,还以为今年盐税面上会好看点呢,起码缓缓国库的情况,谁知道他们还真敢!   建业帝刚刚砸了江南巡盐御史的折子,又斥责了户部尚书,这会儿倒是平静下来了。   “发银钱。”粮食不易得,得银钱却是容易很,这群蛀虫,不抄他们抄谁!   户部尚书腊月天里顶着一脑门汗下去了,先帝爷可是把他们害苦了!   “宣方之平进宫。”这把刀还是得再锋利些才好。   ****   皇上宣召,方之平自然不敢耽误,哪怕他和靖嘉正在用午膳。   方之平忙着去里间换朝服,靖嘉则指挥宫女装了两包糕点,又让人备了一壶红茶放马车上。   “路上吃些,别饿着。”虽然是皇兄宣召景文进宫的,但什么时候见他还不一定呢。   “好,你放心,自己把饭吃完,等我回来。”方之平任由靖嘉给他把大氅系上,又轻轻抱了抱她,才出门。   过来宣旨的小太监眼睛都快直了,这才成婚几日就黏糊成这样了!   刚刚的午膳,方之平吃了还几口呢,宣旨的太监就过来了,他又向来是把午膳当成正经饭来用,不在马车上吃点垫垫还真不行。   但是瞧着靖嘉让人给包的两包糕点:枣泥山药糕、蒸栗粉糕,都是他爱吃的,但重点是这种糕点容易往下掉渣,咬一口,嘴边一圈的糕点渣不说,衣服上也很容易沾到,面圣时不管是面容还是服饰,不整洁就是对皇上不敬,当然不一定会有人追究,但到底影响不好,所以哪怕是靖嘉一片好心,他也只能放在一边。   拿出自己常备的牛肉干来,这玩意他都装在荷包里,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府里,差不多两三天就能消灭一荷包。   微辣的牛肉干配上滚热的红茶,不比在府里吃的差,起码比起琳琅满目的御膳,他还是更习惯家常菜。   进了宫,方之平整个人的神经都绷紧了,圣上金口玉言给他放了婚假的,这会儿突然宣召,怕是江南那边又惹事儿了。   “看看这个。”建业帝板着脸把折子放在托盘上,让太监端下去。   是江南巡盐御史的折子,前半部分是歌功颂德,后半部分则是今年的盐税,八十万两,跟去年一样,还真够胆子!   方之平将折子合上,撩起衣摆跪下道:“臣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还算是机灵,建业帝接着道:“待会儿去朕的禁军里挑五百人,明日起带他们去赈灾。”顿了顿又道,“授予你为工部正五品员外郎,下午就去工部报道,就说朕让你负责郊外的赈灾。”   总不能让方之平顶着翰林院的官职去办工部的事情,再者一个从六品的官可压不住人,现在先升到正五品,也算是给众人一个缓冲,年后再升官也不至于那么惊讶。   方之平被建业帝放出来的两个大雷惊到不行,他可是才在翰林院待了不到一年,也并非是皇上的宠臣,这信任和提拔实在让人有些承受不来,没有靖嘉的话,怕是根本就不可能,不过他最初并没有想通过婚姻来升官加职。   方之平一边受宠若惊,一边又暗自吐槽,这江南的官员到底是把皇上惹急眼了。   到底是妹婿,建业帝还是提醒了一句,“这五百个人好好挑,以后还有得用呢!”   不派人护着点,他怎么舍得把靖嘉和驸马放到江南去,不过能不能把这些人收服就看方之平的本事了。   不管皇上是为了什么,单是这份信重,便足以让方之平感恩,“臣谢过皇上。”   建业帝心里满意,瞧着方之平面上还算镇静,谢恩也谢的诚心诚意,关键是有眼力劲儿,是个愿意琢磨的,能扶得起来就成,江南的事儿只能成功,不允许失败。   “起来,给朕好好办差就是了,有困难了就去请教柳学士,但要是办不好,朕可饶不了你!”   办不好了,建业帝当然不可能让自己妹妹做寡妇,但一个有职权的驸马,和一个没职权的驸马还是不一样的。 第67章   说是挑选侍卫, 但方之平也不能真的一一去禁军里头挑, 而是禁军的头领直接给了他一队人,外加一份花名册。   “之前这队是谁带着的?”方之平拿着花名册问道, 这上面除了名字以外什么都没有,哪个是当官的, 哪个是普通侍卫一点都看不出来。   “这都是从各个队伍里调出来的人, 之前并不都在一个队, 想让谁当头领,你自己选就成?”皇上的禁军和驸马的侍卫,这两者之间天差地别,他是疯了才会把一整队的人交出去, 这可都是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人, 更何况每队里头总有几个跟上边沾亲带故的人, 他要是把人家的前程给阻了,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得, 方之平算是听明白了, 这里头怕都是普通侍卫, 还得是不出彩,家里也没势力的普通侍卫, 不过就算是这样, 他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他这里的确是庙小, 划过来的五百人了, 怕是也没几个真心想跟着他。   把花名册一收, “好,麻烦大人你跟他们说一声,明日卯时在北城门口集合,逾期不候。”选头领的事儿不着急,有这根大骨头在前面引着,他正好看看这些人的能力。   匆匆忙忙出了宫,方之平又去工部报道,距离皇上给他升官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工部怎么着也该收到消息了。   事实上不止工部,皇上派了人去工部、吏部和翰林院把对方之平的任命都给通知了一遍,这么大张旗鼓,但凡是在朝廷不聋不哑的人都知道了。   从六品一跃成为正五品,连跳了三级,这在大齐朝并非是首例,但确实罕见,更罕见的是那五百名侍卫,就算有心人知道皇上怕是要把方之平派出去了,但难免还是会心惊,娶了长公主居然有这么大的好处?   大多数知道的人除了羡慕和惊叹以外,顶多就是把目光投到几位公主身上,虽然她们中年龄最大的也不过才六岁,但当今皇上对自己疼爱的皇妹的驸马都能如此优待,那女儿的驸马岂不是会得到的更多!一时之间暗戳戳打算给自己的儿子或孙子尚主的人增加了不少,这可是天大的便宜,没有白白放过的道理。   剩下几位长公主的驸马心里就不是滋味了,先帝对驸马可没什么优待,当今皇上倒是对驸马有优待了,可也没优待到他们身上去。   长兴侯府因为一直没有站队的事儿,皇上登基以后,难免就有几个人要被边缘化,重要的位置当然得放自己的班子,再者当年长兴侯世子已经尚了靖懿长公主,结果却是一副中立的态度,任谁看了也会不爽气。   二驸马刘炳虽然心里酸溜溜的,不过也知道自家的那位长公主和人家家里的不一样,且不说嫡庶,人家跟皇上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他现在只担心安康长公主知道以后会不舒服,毕竟他在朝中这么多年了,也才是正五品。   前边两个尚且能稳的住,便是被人不怀好意的打趣了也能笑盈盈的回过去,但三驸马杨峪就不行了,他刚好也在工部任职,比方之平高两级,正四品,去外郊赈灾盖房子这事儿刚好就是他负责的,皇上突然提了方之平的官位不说,还把他的差事儿交给了方之平!他心里要是能舒服才怪了。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东西也不收拾了,马车也不坐了,骑上随从的马就往家里跑,马鞭子甩的威风凛凛,街上的行人听见动静就立马跑一边去给他让路。   “长公主呢?”杨峪肃着一张脸问道,因为赶路赶得急,脑门上都用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被问的安固长公主的身边的三等丫鬟,闻言赶紧躬身道,“殿下去参加柳府的赏花宴了。”   正主没在这儿,杨峪心里憋屈也不知道该跟谁说,姑母从妃子变成了太妃,杨家的地位就大不如前了,不过从方之平这事儿上,他倒是看到一条出路,家里没有在宫里当妃子的姑母了,可还有一位长公主不是,她若是可以多进宫跟太后、皇后,甚至皇上的妃嫔多联络联络感情,或者跟靖嘉长公主多走动走动,只要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愿意在皇上面前开口提及他一二,也就不愁没有往上升的机会。   杨峪转身就要往外边走,既然不在这儿,那就明儿早上再说。   丫鬟赶紧跪下,“殿下应该快回来了,不然您去屋里等会儿?”这要是让殿下知道驸马来了正院,见她没在又走了,非得剥了她的皮不行。   “不用。”杨峪脚步停也没停,大踏步离开了,既然表妹不在府里,那他留下干嘛,还不知道要等多久了,有这功夫他还不如去看看自己儿子。   ***   “恭喜啊,方大人升官了!”靖嘉笑嘻嘻的打趣道,虽然没想到皇兄会这么快给景文升官,但一个正五品的官职还不至于让她有多兴奋,顶多就是个小惊喜而已。   方之平瞧上去比靖嘉还要淡定,毕竟兴奋劲儿已经过去了,“同喜,同喜。”不过,长公主和侯夫人在女眷里头都是超品,所以别说他是正五品了,就是成了正一品,这两个人的诰命也跟他没关系。   没在意方之平面上的冷静,靖嘉觉得升官还是需要庆祝一下的,“要不要过几日给大家下帖子,到咱们府里来喝点?”   方之平摆手,“皇上让我带人去外郊赈灾,这事儿没有休沐日,等年后再说,顺便给咱们践行。”   好,给皇兄办差是正事儿,耽误不得,“那晚膳去娘那里庆祝?她肯定为你高兴!”倒也不是非庆祝不可,只不过是闲的的有点无聊了。   方之平不能尽知女儿心,还以为靖嘉是为了他的事儿兴奋呢,非但没有推辞,还出主意道,“我换身衣服就过去,把我酿的烈酒也带过去一坛,比上次的那个度数要低,少喝点没事儿。”   不是他要显摆自己酿的酒,而是那些只有十几度的酒喝起来就跟喝饮料一样,一点感觉都没有。   想起上次自己喝醉的窘事儿,靖嘉恼羞成怒:“我跟娘没事儿,大不了我们俩明儿早上就不起床了,主要是你别喝醉了才好,你明天可是要出去办差的,万一起不来,那可要被罚的,我的方大人。”   若是景文晚上喝醉了,她发誓自己绝对会‘嫌弃’他,不让他往身上打三遍澡豆,就不能上她的床! 第68章   方之平和靖嘉到的时候, 宋氏居然在包水饺,白菜肉的馅儿, 目测那案板上放了得有四五十个水饺了。   “娘, 手艺不错啊, 不比大厨包的差!”方之平竖起大拇指赞道, 虽然头几个有点瘪,但后面的还挺像是那个样子。   “瞎说,人家的大厨哪里会亲自包水饺。”宋氏嗔道, 还不忘嘱咐他们, “马上就好了,先坐下等等。”   靖嘉看着新奇, “娘,我也包一个, 您教教我。”说着就要坐下。   方之平嘴角一抽,手疾眼快的把靖嘉拉住, “我也试试,咱们先去净手。”   手还没洗呢, 怎么能上手包水饺!   靖嘉瞧了一眼自己白白净净的手,她出门之前刚刚洗过的好不好, 被人嫌弃成这样也是心塞塞。   宋氏看不过眼,哪有她儿子这样的, 靖嘉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又碰不到什么脏东西, 这么在意干嘛, 怕儿媳妇觉得没面子、难为情, 又笑道:“难为你迁就他了,之平从小就是这个性子,瞎讲究,只要见我抱一次雪团,就非得拉着我净了手才行。”   好,被嫌弃的不止她一个,连婆婆都在内,靖嘉觉得自己有被安慰到,问题不在她身上,而在某个龟毛的人身上,不过婆婆就是跟她再有同感,也不好当着面吐槽人家儿子,话锋一转道, “今儿有个好消息还没告诉您呢!”   小两口整天笑嘻嘻的,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舒心,好似每天都有喜事一样不过猛不丁喜事真到了,反倒是让人瞧不出来了。   ”什么喜事?”孩子就算是怀上了,这会儿成婚还不到一个月呢,也摸不出来啊。   方之平已经在认认真真的净手了,双手五指并拢,左手心覆盖右手背揉搓若干次,然后左右手交换揉搓……   看净手的动作就知道有多讲究了。   见景文没有要开口的样子,靖嘉这才回道:“景文升官了,现在是工部正五品员外郎!”   的确是喜事,宋氏手里一紧,饺子皮直接就捏破了,不过这都是小事儿了,没什么比儿子的事儿更重要。   “该好好庆祝才是,趁着之平不用去当差,咱们摆上几桌,请亲朋好友过来一块高兴高兴。”宋氏把捏破的饺子放到一旁,直接站起身来道,眼睛还恍惚闪着泪光。   正五品,这可是连跳三级,父亲和兄长当年也没有这么厉害!   得,女人的脑回路很多时候还是挺相像的。   方之平一边从容的坐下,拿起饺子皮开始包,一边道:“你们娘俩算是想到一块去了。”   宋氏笑道:“这也算心有灵犀。”   “那可不!”靖嘉立马应声道,遇到这种事情,大绝大多数人都想着庆祝一番好不好,也就景文那么淡定,好像升官的是别人一样。   方之平第一次知道‘心有灵犀’还能这么用,还不如说是‘英雄所见略同’呢!   再不泼冷水,这娘俩可能都要讨论要请谁了。   “咱们仨一起庆祝就行了,皇上交待了我带人去外郊赈灾,年前都空不出时间来。”   所以,宴会的事儿就不要想了。   宋氏对朝廷上的事情也只是一知半解,不懂之平怎么会突然被升官,也不懂他为什么会被派去赈灾,明明皇上金口玉言说了有一个月婚假的,不过当官的自然应该给皇上办差,哪怕是刚刚大婚也一样,既然皇上交待了差事,那这宴会不办也没什么,不能因为芝麻丢了西瓜。   “那就不办了,给皇上办差重要。”   这个时代的‘忠君’思想几乎是洗脑式的存在,哪怕妇孺都没放过,方之平已经无力吐槽了,因为他也已经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   有皇上这方大旗在,外任的事情宋氏也很轻易的就接受了,她不清楚里面的风险,再加上之平又在江南待过几年,风土人情都熟悉的很,所以觉得去江南对儿子来说是件好事,哪怕自己舍不得,但总不能因为自己,就把孩子拴在身边。   “皇上的差事要好好办,别挂心家里,娘在京城给你看着府邸。”   状元府不比长公主府,长公主府的下人都是从宫里带过来,规矩严,状元府这边大部分下人买回来还不到一年呢,规矩松泛,还没调理出样子来,若是主家都走了,时间短还成,时间久了怕是会乱了套,所以她必须得在这儿看着才行。   宋氏一番慈母心,方之平自然知晓,感谢的话说了反倒显得生份,只道:“您要是觉得无聊,就叫几个闺中姐妹过来聊聊,或者办个宴会热闹热闹都成,反正在儿子府里,您就是老封君,干什么都成。”   宋氏早年是个爱热闹的,但在侯府这么多年,性子也都磨平了,反倒是爱清净了,不过到底是孩子一番心意,她也不推辞。   “放心,在你府里我还有什么不自在的,你们出门在外要好好保重自己,用不着别记挂我。行李都收拾了吗?有忙不过来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左右我也没有旁的事儿做。”   靖嘉也不客气,“还真有一件事儿需要娘帮忙,我和景文去了江南,但京城的关系也不能不走动,想提前把礼都备好,遇上红白喜事了,直接让人送过去就成,不过一时之间有点忙乱,怕把哪户人家遗漏了,我昨天弄了一天,头都疼了,还没弄完呢!”   宋氏轻笑,“这事儿是该准备准备,明儿我就去你那边帮忙,之平瞧见没有,你出去办差,我们娘俩也没闲着!”   自己儿子不是个不晓事儿的,她这话是说给儿媳妇听的,算是知道和认可她的辛苦。   方之平胡闹的性子还在,起身对着二人作揖,“拜谢母亲大人、夫人,小生这厢有礼了。”   靖嘉乐不可支,用手绢掩唇而笑,“娘,您瞧瞧他,这是要搭戏台子唱戏了!”   “这个促狭的!”宋氏也被逗乐了,都是成婚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想起小孩子,宋氏觉得儿子、儿媳去江南得带上个懂生养的嬷嬷,接生婆最好也带过去一个,婚都结了,孩子也就不远了,有些东西还是多准备着好。   不过,儿子也在这儿,她说这个怕儿媳妇会害羞,还是找个儿子不在的时候再说,也算是婆媳之间说私房话了。   气氛还不错,比方之平之前想象的要好的多,一开始还有些离别的愁绪,这会儿也全都消散了,几个人都乐得不行,就差站起来唱歌了。   宋氏早就忘了包饺子的事儿了,靖嘉也没想起来,两个人絮絮叨叨的开始聊起京城需要走动的人家,多是宋氏在说,勋贵那边比较亲近的人还是要来往的,虽然之平跟他们走的不是一个路子,跟后辈也不怎么熟悉,但老一辈的交情在那里放着呢,可以不深交,但不能断交,不然会惹人说嘴的,对名声不好。   三个人里头,只有方之平低头包水饺,修长的手指将饺子皮上下对折,再用大拇指与食指的指腹轻轻挤压,一个个水饺包得像艺术品一样,水平明显比宋氏要高出一截来。   “你这是偷偷练过的!”靖嘉惊呼,刚上手就能包这么好!婆婆还包了好几个‘瘪着肚子’的饺子,才慢慢越包越好的呢!   宋氏也惊奇的瞧着儿子,读书有天分,不代表下厨也有天分!   的确是练过的,前世今生都练过,“之前在师父那里帮忙包过,师父、师娘不用下人伺候,什么都是自己动手做,我有时候也会帮帮忙。”   这还是方之平第一次说起,以前宋氏只知道他是平时书院放假的时候会住在王先生家里,寻思着那边肯定有下人伺候,他自己又带着书童和随从,哪儿少的了人伺候。   没成想王先生夫妻俩是不用下人的,一个府里的活儿可不算少,之平若是住在那里肯定不会光看着,现在连水饺都包的有模有样,还不知道在江南帮人家干了多少活呢!   宋氏又是心疼,又是难过,虽然知道那是之平的师父、师娘,但心里不免还是有些责怪,本来之平就算得上是很独立的孩子,从小自己穿衣、洗漱,比府里的庶子都勤快,结果去江南三年,还得帮别人干活,连厨房的活都沾手了!   “你不是带了刘时他们吗,有活儿让他们去干啊,你自己动什么手?”宋氏抱怨道,今天要是之平不说,她还不知道孩子受了这么大的苦呢。   方之平手里没停下,解释道:“师父那边宅院小,住不开,再说我也没干多少,就帮着包个饺子,不也是瞧着新奇嘛,不妨事儿的!”   早知道他就刚刚就说自己在包饺子方面天赋异禀了,一上手就能包好,总比现在这样强。   过去的事儿了,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了,就算知道这只是孩子宽慰她的话,也没刨根问底,不过还是嘱咐道,“这次过去,多带些礼物,但你们就别住在那儿了。”   “好好好,想住人家也住不开啊,我们带着这么多人呢!”方之平好脾气的应道,师父的宅院他能住三年,但靖嘉可能一天都待不下去。   靖嘉只顾看着了乐,倒没有像婆婆一样想那么多,左右景文就不是个愿意吃亏的‘老好人’,肯定不会傻乎乎的抢着干脏活、累活,不过师父、师娘听起来倒是对妙人。 第69章   腊月里的卯时(早上五点), 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几颗星星依稀挂在天幕上,虽然没有寒风,却冷的让人发颤。   方之平是喝了两碗羊肉汤才出来的, 不然即便是穿着熊皮大氅也会很难忍耐, 毕竟在这个时间打马到城门口, 光是带了的风便像刀子一样从脸上、头皮上刮过去,刺骨的很。   北城的大门虽然已经大开了,但依然有四个侍卫守着,离大门还有十几丈远的时候, 方之平和侍从便都从马上下来,牵着马往前走。   “大人可是工部的, 把文书拿出来, 我们需要检查。”守门的侍卫道。   这个点穿着官府出去的就只有工部负责赈灾的大人了,刚刚已经过去两位了, 连禁军都出来凑热闹, 这一会儿的功夫得过去好几百人了,前几天也没这情况啊,怎么今儿这么积极。   侍卫只敢在心里吐槽, 对面前正五品的大人可是一点都不敢得罪,恭恭敬敬的工部的文书接过来,确认完, 又双手捧着还给人家。   “大人, 您收好, 我们也是例行公事。”   “理解,理解。”方之平道,“那我们可以走了。”   “您请。”侍卫一边说着,一边侧过身去,这位大人还真是好脾气,比那些眼睛长到头顶上的禁军强多了。   城门外不远处禁军已经在侯着了,还有两个工部的官员,过来协助方之平。   “大人,您来了。”王序和赵智往前走了几步,躬身道,人家年纪再小,如今也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又得皇上看重,当然得怎么尊敬怎么来。   “人都到齐了吗?”方之平把马鞭递给随从,站定身子问道。   “这个,那是皇上派给大人您的,不归工部管。”王序有些尴尬的解释道,他们就是想管,那些人也不愿意啊。   方之平倒是把这茬给忘了,大齐文武向来不和,禁军又是皇帝的侍卫,身上肯定得带了点傲气,即便是工部的这两位文臣官职比他们要高,也不会服管的。   方之平从怀里把花名册拿出来,“二位先稍等,本官清点完人数再出发。”   “听大人安排。”王序和赵智躬身应偌,但心里却是暗暗叫苦,且不说方之平没在工部待过,对建房、修屋的事儿肯定不怎么了解,单是要跟这些禁军共事就够让人头疼的了。   面前的几百禁军松松散散、毫无队形的站着,看上去就让人心里恼火,方之平没当过兵,也不了解大齐的军营的制度,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法子来。   “本官念到名字的人,把手举起来喊‘到’,然后站到本官身后来,站齐了,每十个人一排,都听明白了吗?”方之平大声道。   全场鸦雀无声。   这tm就很尴尬了,方之平压住心里的火,“都哑巴了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回答的人挺多,但是却大都有气无力。   “没吃早饭吗?听明白了吗?”方之平再一次喊道,感觉自己跟军训时的教官一样   “听明白了!”   声音比刚刚响亮了不止一倍,方之平总算是满意了,开始点名:“董诚……”   足足半个时辰,点名才结束,五百名禁军全都到了,没有一个缺席的,十个人一队,划成了五十个小队。   “本官不知道以前禁军是怎么管理的,也来不及学那一套,既然皇上让诸位跟着本官,那就先按本官的规矩来,按照现在你们站的位置,十个人一小队,十个小队组成一个大队,至于小队长和大队长暂时不安排,五天以后根据各位的表现选出小队长,之后再根据小队长的表现选出大队长,大家有异议吗?”   “没有!”不少人涨红了脸扯着脖子喊道。   虽然还属于禁军,但从护卫皇宫变成了跟着驸马,任谁心里都不会舒服,不过这些人里头确是一个有背景的人都没有,才能也算不上出色,起码在禁军里头都是普通的小兵,不然也不会被剔出来交给驸马。   乍一听驸马的话,看表现选官,每十个人里就有一个小队长,大家又都是差不多的,谁也没比谁强到哪去,也就说这官只要表现的同一个队里的其他人好,便都能当,哪能不兴奋,谁还没有往下爬的心思。   方之平满意的点了点头,“因为本官并不能马上就把你们的名字记住,为了让选拔更公平,本官建议把名字写在布条上,然后把布条扎在胳膊上,大家有异议吗?”   当然不能有了,不然表现了半天驸马没认出人来,那不是白干活了!   方之平从心里松了口气,知道给他的禁军都不是很出色,但有上进心就好,大骨头在前面引着,不优秀也能把自己逼优秀了,就怕那种吊儿郎当、只图混日子的。   不过想想也是,混日子也不可能混到禁军里头去,毕竟那可是要吃不少苦的,这些人不过是天赋不够好,家世也不出彩罢了,但已经比一般人强了。   怎么收服这些人,方之平昨天就仔细考虑过了,布条也让人准备好了,一水的正红色,看上去也喜庆,都让随从随身背着呢,每条上面方之平都比照花名册写着一个名字,正好顺着他们站的队形一一发下去。   禁军们你帮我,我帮你,把鲜红的布条扎在胳膊上,驸马提前准备好了,就说明人家的确重视,心里对他所说的‘选拔’也就更有底了,不就是听话卖力气好好表现吗,谁还做不到!   王序和赵智对视了一眼,心里对这个新上任的上司更重视了些,能让这些禁军听话,可不止是皇上看重和官职高能做到的,御人的手段也高明着呢,这么一手就立马让这些原来心里不乐意的禁军抢着表现了,怕是等到所谓的‘大队长’选出来的时候,这些人已经被他收服了。   不服不行呐,这哪是刚入官场,手段跟老油子也差不多了,不过别把这御人的手段也用到他们身上就成,他们可不是那群愣头青。   这俩人算是多虑了,方之平清楚,皇上派他带人过来赈灾,主要还是想让他收服这些禁军,以后到了江南用起来也不至于硌手,至于工部的这两位,人家就是过来当技术指导的,他又不会在工部待久了,怎么会费心劳力去收服这两个心眼看上去就不少的人。   若是他真这么做了,怕是皇上也会不喜。 第70章   盖房、修房这事儿方之平是一点都不懂, 把五十个小队, 分成两拨分别让工部的人安排, 他自己则负责拿着花名册和炭笔,边观察边记。   禁军这些人哪还有不明白的,这是看他们表现的,一个个的都卖力起来了, 盖房子弄得跟斗武一样,不过效率的确是加快了。   午膳是工部遣人送过来的, 大锅饭,清水煮白菜、炖土豆,每人还有三个馒头,一碗热汤。   连点荤腥都没有, 别说方之平了就是禁军平时在宫里吃的也比这强多了, 但关键是之前过来赈灾干活的都是工部聘请的匠人,虽然要付点银子,但提供的午膳就是这个标准,今儿用的虽然是不花钱的禁军,但谁也没想过把省下来的银子用来改善伙食。   这节骨眼上,满朝文武都知道国库不丰,谁也不能为了点吃的就闹起来。   刘时实在是看不过眼,少爷虽然没跟着干累活, 但也没闲着, 一上午都在走走停停观察这些当兵的, 连坐都坐下过, 就吃这玩意儿!   满锅的白菜帮子,土豆皮连刮都没刮,每块都大的跟个鸡蛋一样,能浸进去什么滋味,府里的下人吃的都比这要好。   “少爷,我回去让府里把午膳送过来,您先吃点肉干垫垫。”刘时请示道。   说实在的,看卖相方之平就吃不下去,不止是因为寡淡,主要一看就知道不怎么卫生,实在没法下咽。   “别去府里,去庄子上,让他们准备大约五百个人的饭菜过来,四菜一汤,我的那一份跟大家一样,放一块就成。”方之平吩咐道,没有他自己吃不下去,反倒让属下吃的道理,不过五百个人确实有点多了,府里怕是没有那么多食材,还是得去庄子上好在那边离这儿也更近一点。   刘时带着几个人领命而去,方之平把大家召集起来。   “工部饭菜已经送到了,但是本官事先不知道工部给大家伙准备了午膳,所以也让人准备了一份,这么一来恐怕咱们恐怕是吃不下了,这浪费可不怎么好!”   工部送过来的饭菜众人也都看到了,都这会儿了,肚子真饿的不得了,但又实在不想吃这个,但凡能去当皇上禁卫的,就没有穷人,虽然不能说整天大鱼大肉的吃,但家里也从来没亏着他们。   驸马的侍从刚刚打马而去,明显是被派去准备饭菜了,所谓的‘不知情’、‘提前准备’都是唬人的,但是人家明明可以只准备自己的饭菜,却还是想着他们,甚至还编出一个理由来,这就让人很窝心了。   顶头上司体贴人,众人自然配合。   “大人,不如就把这饭菜分为附近的百姓,他们也忙碌半天了。”有禁军提议道,房子是给这些百姓盖的、修的,他们自然也是要帮忙的。   既然工部的送过来的饭菜不能浪费了,那不如就分给这些百姓,连温饱都是问题的时候,干净不干净、好吃不好吃就是次要的了。   方之平注意到开口的人绑着的红布条上写着‘陆遥’这两个字,默默在心里记了一笔,当队长的好人选。   周围人也是一脸的赞同,包括工部的王序和赵智,比起这糟心的白菜帮子、不削皮的土豆块,众人当然是选择驸马让人准备的饭菜。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先等等,这些饭菜便推过去,分给百姓吃。”方之平道,当然分发饭菜这样的事儿就用不着他来管了,谁把这饭菜送过来的,谁就去分好了。   饿着肚子干活也不是回事,方之平索性把大家召集起来,围着站了三、四圈的人,王序和赵智不参与这个,远远的站在一边看着。   “前两排的人先蹲下。”   虽然不明所以,但前两排的人还是立马乖乖照做了。   “咱们抽这个时间各自介绍一下自己,让本官多了解了解你们。”方之平道,怕大家听不清楚,还特意提高了嗓门。   多了解了解干嘛,还不是为了选拔队长,甭管这法子有多新鲜,但想参与的人却是不少,只是不清楚怎么个介绍法。   方之平笑盈盈的给他们做示范,“本官先来,方之平,二十岁,喜欢练字、骑马,入朝刚刚半年。”   “石峰,二十四岁,喜欢射箭,入禁军两年。”   “潘涛,二十三岁,喜欢骑马,入禁军两年。”   ……   方之平一边努力试图记住他们的脸,一边不忘在花名册上写写画画。   也不怪他如此上心,盐政那边越接触就越觉得里面的水深,他在朝廷和江南官场又没什么根基,单凭驸马的身份,想指挥人办事儿怕是不容易,带过去的五百名禁军才是他的倚仗,不仅仅是保护他和靖嘉的安全,查证、威视,甚至抄家,怕都得他们来办才成。   所以他必须在这些天里顺利收服这些人,让他们愿意为他所用。   庄子那边做菜的效率还是很快的,反正都是大锅菜,不用一盘一盘的炒,哪怕五百个人的份也用不了太长时间。   醋溜白菜、菠菜炒鸡蛋、土豆炖鸡肉块、凉拌藕片,还有三大桶的小米粥和四大桶馒头,无论是质上还是量上都比刚刚工部送来的那些好太多了。   当然对方之平而言最重要的还是它比较干净、卫生。   所有人的碗筷都是自带的,众人排着队去领饭,方之平带过来的几个随从负责给大家盛饭菜,一勺子下去,绝对是满满的。   方之平也没搞特殊,也从马背上的挎兜里拿出碗筷来去排队,只是没人敢排在他前面,以至于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从队尾走到的队首。   得,人家正五品的员外郎,还是驸马都排队吃饭,王序和赵智自然也就不能搞特殊了,只能老老实实跟着排队。   不过这些禁军对他们可就没那么尊重了,爱排就排,但是想让他们让位置,那不可能!   王序和赵智气得心里直突突,但也拿这群糙汉子没办法,你说话人家不听,说多了就急眼,铜铃大的眼珠子一瞪,再把黑厚的拳头一攥,还是很唬人的,起码这俩中年文人是闭嘴了,瞧方大人的态度,真闹起来,还不定是向着他们。   真的倒了八辈子霉了,要跟这群粗人在一块办差。   他们不开心,但是调过来的这些禁军开心呐,驸马瞧着不错,能干还知道体贴下属,他们也有前程可以奔了,这俩唧唧歪歪的文臣虽然碍眼,但是弱的很,一亮拳头就不出声了。 第71章   一天下来,不管是这些禁军, 还是方之平, 亦或者是‘技术指导’王序和赵智,全都累的不得了, 骑上马以后都慢悠悠的往前走,没有一个人还有力气策马奔驰。   “明日卯时在此地集合, 大家都不要迟到了。”方之平高声喊道。   “遵命。”禁军们齐声回道,不少人还下意识的将腰挺起来,脖子扬起来。   王序和赵智面面相觑, 这日子过得可比在工部点卯当差苦多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皇上怎么就把这位放到工部了。   方之平一路上心情都极好, 还不忘在脑子回忆底下人的表现,既然说了要公正的选拔,那就不能糊弄了事。   等进了长公主府以后, 刘时才凑过来问道:“明儿不如让府里专门给你送一份饭过去?”哪有上司和下属吃一样饭的, 府里又不差这点东西。   方之平摆摆手,“不用, 今天怎么弄的, 明儿还怎么弄就成。”   他倒不是为了给下属一个好印象而委屈自己, 而是在他看来, 庄子上提供的饭菜已经不错了,四菜一汤,有荤有素, 主要是干净,这比什么都强。   像是长公主府一样,一顿饭十几、二十几个菜,每一道菜顶多夹三次就不吃了,实在是太过浪费了,府里虽然富裕,但外面多的是吃不饱饭,甚至饿死的人。   他不反对追求味道的极致,但却反感浪费粮食。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看见那些菜没吃多少就被端下去了,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少爷既然已经决定了,刘时便不再开口劝了,“庄子那边存粮和肉食是尽够的,但菜也就能维持上五、六天,庄头问要不要从周围买点,多准备上几天的。”   五百人的饭菜可不是小数目了,庄子那边虽然在暖阁里种了菜,但那拢共才多大一点地方,还得等它长熟了才能收。   “一直准备到年前,年后就用不着了。”方之平思忖道,年前这些房屋该建的、该修的,差不多都能弄好了,再者过了年,皇上也就该等不及了。   许是一天没见的缘故,靖嘉干脆从房间里跑出来迎方之平了,挽住他的手道:“早上起床的时候怎么没叫我,中午吃的好不好,那些人服管吗?”   这么多问题,让人回哪个的是,方之平起了逗弄的心思,凑到靖嘉耳边促狭的道:“我不是见你昨天晚上太累了,想让你多休息会儿。”   靖嘉这会儿虽然还没卸妆,但脸上却依旧显露出几分红晕来,耳垂更是爆红,这人!圣贤书都读到哪儿去了,还大白天呢就说这种不正经的话,好在还知道压低声音,没让下人听了去。   靖嘉羞恼的撇下方之平匆匆进了里屋,本来还想着贤惠一番,给他帮忙解开大氅、递块毛巾的,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方之平可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一进房间就觉得暖和多了,在外面待得久了,特别是骑马的时候特别容易鼻子疼,每吸一口气就不舒服。   换了常服,净了手,方之平这才舒服的半躺在塌上,生动展示了什么叫‘葛优躺’。   靖嘉一看就知道今儿肯定累得不轻,不免有些心疼,也顾不得刚刚那点羞恼了,凑过去道:“我给你按按?“   方之平抬眼,“你会?”   少瞧不起人了,她什么不会。   “本宫以前给母后捏过,还特意请教了医女。”靖嘉解释道。   “好好好,那劳烦殿下给我捏捏。”方之平笑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宠溺,“我是坐起来,还是躺下?“   靖嘉觉得自己简直是被迷了心窍,整个人都软化在他的声音里了。   “趴在床上。”   “需要把外面这件薄袄脱了吗?”   “脱了。”   方之平干脆利落的把最外面的薄袄脱掉,露出暗红色的里衣,“还要再脱一件吗?”   流氓!   “不怕冻病了?”靖嘉凶巴巴的道,“赶紧躺下。”   “听殿下的。”方之平含笑道,乖巧的趴在塌上。   靖嘉先将一条毛毯盖在方之平腰上,这才活动了活动自己的手指头,开始在方之平背上揉捏。   不愧是跟医女请教过的,这手法的确舒服,就是力道小了点。   “再使点劲点。”方之平舒服的道。   靖嘉甩了甩手,大力揉捏起来,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觉得手酸了,便改揉捏背部为捶背,白嫩的小拳头捶过方之平的肩膀,顺着脊椎往下走。   来来回回捶了好几次,靖嘉才停下,一年捏着自己的手,一边问道:“舒服吗?”   半晌没有回答,靖嘉往前走了几步,低头一瞧,原来是睡着了。   手底下那么多人,还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靖嘉心里又是心疼,又是不解,这些事儿又用不着他亲力亲为,何苦呢。   给方之平把腰间搭着的毯子扯上去,又刻意放轻步子,小心翼翼的走出去吩咐道:“让厨房把饭做好了先温着,什么时候上膳再通知他们。”   方之平是趴着睡着的,醒来的时候还趴着呢,胸口和两条胳膊这个难受劲儿呀。   见方之平又是捶胸口,又是舒展手臂,靖嘉总算是后知后觉自己貌似还忘了一件事儿,该让他翻过身来再睡的。   一边心虚的给方之平捏胳膊,一边又故作无事的问道:“饿了吗?我让厨房上膳。”   方之平低头‘唧’一下亲在靖嘉脸上,故意哑着嗓子道:“饿了。”   他虽然是趴着睡了一觉,但是毯子可是从腰间拉上去了,从脖子到脚都盖的严严实实,不是不在意他,也不是不照顾他,只是缺少了一点经验而已。   靖嘉不是第一次被偷袭了,本来她是不管在哪儿都得有一群下人伺候着,因为这个,现在一般都让人在外间侯着,或者直接去隔壁。   反正房间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靖嘉大着胆子踮起脚,亲了回去。 第72章   “进来伺候殿下沐浴。”方之平穿着里衣,披着大氅走到外间推门喊道。   其实听见里面的动静, 下人早已经在侯着了, 去厨房提水的提水,找衣服找衣服, 只等着主子喊了。   耳房的中间用帘子隔开了,里边是方之平沐浴的地方, 外边则是靖嘉的。   可能因为之前睡了一觉的原因,方之平这会儿还精神的很,健硕的腹肌, 带着红痕的背部, 全都慢慢沉入水中,不知道是他的错觉, 总觉得洗澡水里有一股子姜味,往身上打了一遍澡豆之后,才那姜味掩住。   靖嘉这会儿不管是胳膊, 还是腰都酸的很, 泡在热气腾腾的澡盆里,宫女轻轻往身上淋水, 太舒服了, 以至于整个人都昏昏欲睡   “殿下别睡着了, 您跟驸马还没用膳呢!”身边的大宫女流萤小声劝道。   靖嘉甩了甩头, 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让厨房上膳。”都这个时间了 ,哪还是晚膳啊, 说是夜宵都有点牵强。   “备好消食茶。”景文明儿还得早起,怕是用完膳就得去睡了,不喝点消食茶,晚上肚子还不得难受。   “是,殿下。”流萤躬身道,果然,女人成婚以后慢慢都变成贤妻了,殿下也不例外。   方之平穿好衣服走出来的时候,靖嘉还没泡完呢,整整人懒洋洋的半躺在浴桶里,眼睛半睁半闭,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红晕。   方之平走过去,捏了捏靖嘉的鼻子,“别睡着了。”   长公主府没有暖阁,靖嘉现在泡澡也就没有花瓣可以往浴桶里撒,所以里面只有澄清的水,一眼就能望到底。   靖嘉不自在的拱起身子,“你先出去,我马上就好了。”   这模样,莫名让人想起一脸傲娇的圆眼睛小猫,生怕她炸毛,方之平也不敢再逗她了,留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被方之平这么一闹,靖嘉虽然还觉得疲惫,但睡意已经没有了,唤人过来给她擦干水穿衣服,脚踩着粉红色的绣花鞋往外走。   外间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菜,跟昨天比起来少了两道。   “先喝碗粥,润润嗓子。”方之平盛了一小碗银耳粥给靖嘉递过去。   明明是体贴人的事儿,但被景文这么一说,靖嘉便觉得哪儿哪儿的不对劲,刚才……肯定被外边的宫人听到了!   靖嘉愤愤的夹了一个丸子塞进方之平嘴巴里,“你也吃。”赶紧的,别说话了。   被用吃的堵住了嘴,方之平总算‘安生’下来了,确实是饿了,满桌子的菜,筷子只往肉上夹,肥嘟嘟的红烧肉、切成片的酱香牛肉、配着香菇的鸡肉块……   靖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算是备好了消食茶,也不能这个吃法啊。   “吃点菜,马上就要就寝了,别吃那么多肉食。”   方之平从善如流的夹了一口白菜,“听夫人的。”   靖嘉向来胃口不大,桌子上的菜还没吃遍呢,就放下筷子了,现在这么晚了,就更是不会多吃了,不然小肚子上怕是又会长肉。   “明儿我让府里的人把午膳给你送过去,你想吃什么?”肯定是午膳没吃好,不然也不会饿成这样!   “不用,不用。”方之平摆手,解释道:“午膳我让庄子上的厨子做的,还不错,主要是晚膳用得太晚了,才会这么饿,下次我用完膳以后再睡觉就不会这样了。”   这都快子时了,能不饿吗,再说今天的运动量又这么大,在外面就没坐下过,连吃饭都是站着吃的,回到家来,又妖精打架了一番,能量消耗的快,人也就容易饿。   靖嘉无奈,想也知道庄子上要准备五百多人的饭菜,肯定就做不了几道了,只能早膳和晚膳吃好着点了。   “对了,你三弟今天来找你了,也没说是什么事儿,府里好像还不知道你升官的事儿。”靖嘉道,若是知道景文升官的消息,那肯定也就知道他被调到工部负责赈灾了,不至于还会上门扑了个空。   方之平倒是不疑惑,除了他以外,候府在朝中几乎没有人,消息自然闭塞,不过,过两天应该都知道了,再怎么着勋贵那边还不至于一个得到消息的人都没有,闲谈时聊起来,侯府自然也就知晓了。   至于三弟,他是真不知道对方找他是为了什么事儿,两个人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次面,更谈不上熟悉了,感觉更像是关系一般的亲戚,没有做兄弟的感觉。   对方既然来找他,应该就是有所求,不是读书的事情,就是想找个差事儿,左右逃不过这两样,若是能帮的事儿就帮帮,不能帮的事儿,他也不会为庶弟去难自己,犯不上。   “还有七天就要过年了,送娘过去的时候再说就是了。”方之平回道,把他娘送回去过年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若不是他和靖嘉需要进宫,按规矩也是要去侯府那边的,毕竟老祖宗和他爹都在那边。   看得出来除了婆婆以外,景文对侯府的其他人感情不深,除非有必要,不然轻易都不会到侯府去,这样也好,她也不想去掺和侯府的那些事儿,婆婆绝对算得上好相处了,跟这样的人还能把关系搞僵,就能知道老崔氏和小崔氏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已经把给侯府的年礼准备好了,等你闲下来就可以直接去。”靖嘉道,本来也没有几天的功夫了,眼前的事情当然得提早准备好。   不用说这年礼肯定是靖嘉从她自己的库房里出的,方之平之前攒下的那点家当,跟靖嘉的比起来,就是毛毛雨,一点都不禁花。   虽然已经成了婚,按理来说应该不分彼此了,但靠妻子养着,花妻子的钱去应付人情往来,方之平心里不太是滋味,感觉跟吃白饭的小白脸一样,弄烈酒的工具他已经苏出来了,还让工匠改进了好几回,现在开始小批量生产的话,也是可以的,反正用的自己的匠人,别人一时半会儿也模仿不来,但这会儿他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   这生意跟木柜生意还是不一样的,李昊然家的势力太小了,哪怕有他护着,也不能保证不会被打压,或者工具和方法泄露出去。   靖嘉倒是可以帮他,只不过她现在也忙得一个人当两个人使,还是得再过段时间,起码等他们在江南安顿下来。 第73章   寅时四刻(凌晨四点)方之平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也没让人点灯, 借着依稀的月光穿上衣服。   “来人, 把灯点上。”靖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困死了。   “还早着呢, 你再睡会儿。”方之平一边把腰带扎上,一边道, 在江南读书那会儿他经常也这个点起床,甚至更早,不过那时候睡的也早, 基本上不到亥时(晚上九点)就上床睡觉了。昨天晚上熬的那么晚, 他起床的时候都觉得困得紧,更别说是靖嘉了。   “没事儿, 等你走了,我还能再补一觉。”反正这府里头她最大,想什么时候睡都成。   “这是干嘛, 我一个大男人就寝需要人陪也就算了, 难道起床还要人陪,你好好睡, 等我晚上回来。”方之平笑道, 自己这是没有法子, 不早起不行, 何苦再折腾靖嘉。   靖嘉可不觉得折腾,不就是早起吗,她又不是没起过, 再说了她和景文是夫妻,一起起床用早膳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你赶紧去洗漱,我要穿衣服了。”见宫灯已经点上了,靖嘉躺在被窝里道。   得,既然劝不了,那也就不劝了,有一个人陪着自己用早膳当然好了。   “成,把那我先出去了。”方之平衣装整齐的道,靖嘉从来都是由宫女伺候着穿衣,因为早上要把寝衣换成里衣,所以从不让他看。   宫女都可以看,他这个当夫君的却不行!想想就心塞,总有一天,他会在这方面把这些人比下去。   厨房半夜里就开始准备早膳了,主子辛苦,他们只会更辛苦。   虽然打算过会儿再补一觉,但靖嘉还是选择上了妆,女为悦己者容,她也不例外。   早膳相对而言要清淡些,没有那么多肉食,方之平是不挑的,小笼包、烧卖、水晶饺、栗子糕都吃了点,还喝了两碗燕窝。   靖嘉就吃的少多了,一块梅花香饼,一碗燕窝,早膳就算是晚了,桌子上还有好几道菜品两人连碰都没碰。   “补完觉以后,再起来吃点东西,可别饿瘦了。”方之平道,离午膳还早着呢,就这么点东西哪里够。   “嗯嗯。”靖嘉点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这段时间没少吃,再不控制一下,肯定就要长肉变胖了,到时候一摸肚子一把肉,咦~   方之平不懂女孩子对瘦和美的追求,见靖嘉应了,只当她会乖乖听话,没想到长公主也会‘阳奉阴违’。   一直忙了五、六天,腊月二十八,才算是收工,外郊那边该帮忙建的房子已经建好了,还剩下一小部分需要修的,百姓自己也能弄,毕竟官员也是要过年的,不可能为了公务,连年都不过了。   方之平也把小队长的名单公布出去了,算是让表现好的人过个好年。   总的来说,头两天众人的表现是差不多的,干活都不惜力气,但之后,慢慢就开始有倦怠的人了,不是说他们偷懒不干活,而是比起头两天来,明显没那么积极了,一样的事儿,早先一个时辰就能做完的,现在需要一个半时辰。   宋氏要回侯府过年,自然不能真的耗到年三十或是二十九才回去,那样的话两边面子上都过不去,所以方之平一从工部回来,便和靖嘉带着年礼送他娘回去。   马车上。   “娘,您安心待着,有事儿打发下人去状元府和长公主府都行,初六我就过去接您。”方之平安抚道,初二到初六,各府都要走亲戚,他娘不在话,到底是不大好,初六是他能争取到的最早的时间了。   这孩子,宋氏拍拍方之平的手,她都在侯府待了几十年了,如今还待不到十天呢,她有什么不好忍的,再者,想来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下人也都有眼力的紧。   “放心,娘又不是小孩子。”宋氏笑道,弄得好像不在之平府里,她就会被欺负了一样,她哪有那么弱。   “您还不知道他,什么都得操心。”靖嘉颇有怨念的道,早上被劝着吃了两个小笼包,还有好几块牛肉干和一碗汤圆,这可都是肉啊!   “怎么了,之平欺负你了?跟我说说,娘替你教训他。”宋氏笑道,小两口看起来相处不错,明显一次比一次亲近。   “还是算了,您别教训他了。”靖嘉喃喃道,自己节食的事情婆婆肯定是不乐意的,还是别没事儿找事儿了。   在宋氏看来,这就是儿媳妇舍不得让她罚她儿子了,虽然只是一句玩笑话,但这个反应无疑让她开心,好好好,心疼她儿子就好。   “还不谢谢你夫人,不然你可免不了一顿罚。”宋氏笑道。   方之平真心觉得自己很‘无辜’,他还没闹明白什么事儿呢,婆媳就硬给他安了一顶帽子,上哪儿说理去!   “谢谢夫人,也谢谢娘。”方之平坐着拱了拱手道,惹不起,惹不起。   从北城到到南城,马车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定安侯府,因为怕宋氏的院子还没收拾,所以提前两天便递交了拜贴,这做法,没分家跟分家也差不多了。   让下人去敲了门,方之平扶着宋氏和靖嘉下马车,准备往里走,没成想迎出来的不止是看门的下人还有方之铭和长生。   “拜见长公主。”可不敢小瞧这位长公主,在皇上那儿比王爷的面子都大,不然之平怎么被破格提拔。   这么郑重,甚至行礼之后都没有起来,靖嘉也是挺不习惯的,明明前两次见面的时候还挺放松的。   “起来。”   父子俩这才起身,“娘,二弟,快里边请,爹他们都在老祖宗那边等着呢。”   进府之后先拜见辈分最大的长辈,这没毛病。   “还没恭喜二弟升官呢,怎么也没请大家一块庆祝庆祝。”方之铭笑道,言语、表情里面满是欢喜,比方之平这个当事人都开心。   “是呀,二叔,这么大的喜事是该好好庆祝庆祝。”长生满脸羡慕的道,他连童生都没考呢,二叔已经是正五品了,要是他长大也能尚位公主就好了。   “你二叔忙着给皇上办差呢,哪有功夫举办宴会啊。”宋氏道,驸马可不止之平一个人,但被破例提拔的只有他自己,虽然里面有长公主的影响,但肯定也是之平自己有能力,这几天早起晚出的去城外办差,可比之前在翰林院辛苦多了。   “皇上给的差事要紧。”方之铭赶紧道,他可是知道,皇上给了二弟五百名禁军呢,皇子都没这待遇。 第74章   方之平忽略心里那点不自在,浅笑道:“快走, 别让爹他们等久了。”   方之铭虽然带着长生侧开身子, 给大家让路,但还是说道:“不碍事儿, 等你们,爹肯定有这个耐性。”   别说方之平了, 就是宋氏这会儿也觉得别扭,长子虽然不像小时候那样眼高于顶了,但也没有今天这么弯得下腰过, 哪是对弟弟的态度, 对上司的态度也差不多。   宋氏和方之平都不是傻子,稍微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说到底还是升官的事儿闹的,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官场也是这样, 家族里头出息的族人扒拉一把不出息的族人, 这都是常态,方之铭如今态度变化这么大, 大抵也是为了这事儿, 虽然能理解, 到底失了亲近。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亲兄弟拿出对上司的态度来对自己,再怎么想, 心里都不是滋味。   比起方之平的失望,宋氏还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哪怕长子不曾在她身边长大,但她又怎么会不关注,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如果之平和那几个庶子一样平庸,长子虽然不至于打压、欺负之平,但也不会缓和两人的关系,如果之平没有被皇上另眼相待,跟大部分官员一样按部就班的往上走,长子倒是能把之平当成兄弟一样去相处。   但是现在,之平被皇上破格提拔,当官不到一年便已经是正五品了,长子也就失了那份平常心,原本就不算纯粹的兄弟情就更不纯粹了。   靖嘉不了解他们兄弟之间是怎么相处的,虽然两人对她的态度更恭敬了些,但也没有多想,只不过看今日的情形也知道,这兄弟俩之间应该不怎么亲近。   老祖宗虽然已经中风瘫在床上了,但各种药材不断,好吃好喝的养着,再加上近来时不时有老亲过来看她,恭维一番,心情自然不错,以至于这位虽然连坐都坐不稳的老太太,依旧面色红润,看起来精神的很。   “殿下过来了,快坐,快坐。”老崔氏道,唯一能动的手还摆了摆,很是热情的样子。   “娘也坐。”靖嘉笑眯眯的拉着宋氏坐下,老太太笑得跟弥勒佛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位多慈祥的人呢。   有儿媳妇撑腰,宋氏的待遇就好多了,起码什么事儿都不能绕过她去,就是用膳也要问她一句吃不吃得惯。   老崔氏虽然看不惯,但是敢怒不敢言,方之平成婚以前她有多少算计,如今就有多少无奈,孙媳妇腰杆子硬,背后的靠山又惹不起,现如今她连句硬话都不敢说,生怕了惹着这位‘祖宗’。   这么多人等着了,方之平和靖嘉也不能在侯府坐坐就离开,还是得留下用一顿膳才行,既是礼数,也是表示对宋氏的看重。   跟上次一样,侯府的主子都来全了,方之平本来以为三弟会跟他提一提上次过去找他的事儿,但直到用完午膳,也没见这一位开口。   不止是方之青,变了态度的方之铭和长生,也一个要求都没提。   他们不提,方之平自然不会上赶着去问了,用完膳,又把宋氏送回院子,才匆匆忙忙离开,有了自己的府邸,就不想在侯府待着了,太压抑。   ****   靖嘉挽着方之平的胳膊,身子紧紧靠着他,“大皇姐早上给我送了帖子,明天到咱们府里来拜访。”   方之平挑眉,明天可就是腊月二十九了,这时候到别人家里拜访,哪怕是亲妹妹,也不太合适。   更何况,他和靖懿长公主属于互看对方不顺眼的类型,明天的见面应该不怎么愉快。   靖嘉倒是有心替自己姐姐辩解两句,“大皇姐平时还是挺好的,那日在慈宁宫纯属是意外情况。”   得,就这么一个意外情况还他给摊上了。   “她自己过来?”方之平问道。   “帖子上没说。”这也就是亲姐姐了,不然谁会腊月二十九上门拜访,而且连来几个人都没说清楚。   “没事儿,来几个人都一样,咱们好好招待就是了。”方之平笑道,不然能怎么办?还能把人家拒之门外不成。   看得出来,景文对大皇姐不是一点芥蒂都没有,不过她也用不着景文同她皇姐交好,两个人只要面子上过的去就成。   “放心,明儿你只要露一面说两句话就成,我来陪皇姐就成,你这么多天连轴转,还是多歇歇。”这个官升的可真不容易,景文连回家都对着那份花名册各种琢磨,就差搬过去跟那些禁军一起住了。   方之平自是乐意的,他是疯了才会去上赶着去看别人的脸色。 第75章   小两口倒是没为靖懿长公主明天过来的事情犯愁,说完这事儿以后继续乐呵呵的聊起别的来, 过年以后总是免不了要走亲戚, 不管是男方那边的,还是女方那边的, 都轻忽不得,因为这几日总是跟婆婆待在一起, 靖嘉对方之平那边的近亲倒是了解不少。   反观方之平就不成了,皇家才叫做真正的家大业大,但除了有名号的王爷、公主以外, 剩下的他还真的知之甚少, 免不了让靖嘉一点点的给他科普。   “那些禁军过年以后也要跟着我们一起去江南的,背井离乡的不容易, 让人也给他们送一份礼过去,不必贵重,实用就好。”方之平嘱咐道, 若是留在京城, 这礼当然不必送,但他不止是要把他们带走, 还要带到连皇上都觉得棘手的江南去, 甚至有可能会让他们在那里丢了性命, 这礼就应该送了。   “好, 列好礼单以后你瞧瞧。”靖嘉应道,这礼单自然不是她来列,她哪里知道什么东西比较实用, 还得让身边的嬷嬷来办。   很多事情上,两个人都有商有量,方之平并没有大男子主义,对于内宅之事也并非是一窍不通,靖嘉倒是在自己宫里当家作主惯了,但管理一宫,和管理一个府邸,还是不一样的,很多东西都需要慢慢摸索,景文有些意见说的对,她自然是听的。   不管之前是怎么想的,但是大婚半个多月以来,靖嘉还是对婚后的生活还是很满意的,都说夫妻一体,很多事情她对母后不能说,对皇兄不能说,但却可以对方之平说,感觉多了一个可以交心的人,而且这个人跟她荣辱与共,不需要担心被背叛或者被舍弃。   ****   靖懿长公主来得足够早,方之平和靖嘉也就是刚刚用完早膳,自觉被投喂多了靖嘉正拉着方之平在院子里散步呢,门房那边就传话说靖懿长公主到了。   小两口手牵手去正厅见靖懿,狗粮撒了一路。   “皇姐,你来了。”   “见过靖懿长公主。”因为手被靖嘉牵着,方之平并没有行礼,只是点头示意。   靖懿瞥了瞥两个人交握手,感情看起来还不错,“跟靖嘉一样,叫本宫皇姐就成,一家人不用那么外道。”   母后都开口让方之平跟着靖嘉一样喊她母后了,喊自己皇姐就更不算什么了,再者世子头几天还跟她说皇上怕是要重用方之平,甭管方之平能不能对得起皇上这份抬举,但她肯定不会跟皇上和母后对着干,他们施恩,自己自然也要施恩。   方之平自然不能拒绝,尽管心里不乐意,但还是颇为牙疼的喊了一声‘皇姐’。   “景文你先回去,不是昨儿还有一卷书没看完,正好让我跟皇姐说几句悄悄话。”靖嘉笑眯眯的道,这两人八字看起来就不对付,还是别待在一块了。   方之平自然乐意,寒暄了几句,便回去接着看那一卷没看完的书,鬼知道昨天回来光是和靖嘉聊天了,书房连去都没去,看的哪门子的书。   “皇姐,你今儿怎么有功夫到我这里来了,不用陪阿峪啊。”靖嘉笑眯眯的问道。   阿峪可不是靖懿的儿子,而是孙子,嫡长孙。   “那小子自有他母亲照看,我还不能到你这儿来瞧瞧了。”靖懿瞪着眼睛道,要说跟靖嘉的感情有多深,那也不至于,靖嘉还小的时候,她便已经出嫁了,之后驸马、儿子、孙子,哪个她不操心,分到这个妹妹身上的关注自然就不多了。   “哪能呢,皇姐当然是想什么时候来就能什么时候来,我肯定欢迎。”靖嘉笑嘻嘻的道。   “瞧着你们小两口处的还不错,过来见客都手拉着手。”靖懿揶揄道,虽然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但现在能处成这样也挺好的,当年她和驸马最恩爱的时候也没这样过。   得,当了奶奶的人就是说话就是不一样。   靖嘉也没害羞,但不是很乐意跟自己姐姐聊这些事儿,“再过半个月,阿峪就得办抓周礼了,一晃眼,时间过得可真快,现在应该会爬了?”   说起自己的孙子,靖懿多了几分欢喜,“可不是嘛,小胳膊、小腿上全是肉,看上去跟藕节一样,但爬起来倒是挺快的,怕他从床上掉下去,得四个丫鬟在一边伺候着。”   靖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这个年龄的女子基本上早就当娘了,孩子好几个的也不稀罕,就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会怀上。   “你身体向来好,驸马看上去也不是个文弱的,不着急,等过了父皇的孝期,该来的自然也就来了。”靖懿宽慰道,父皇不得人心,爱侈靡,爱美人,爱权欲,他死后还没几个人真心为他守孝,皇上可以以天代月,给父皇守孝二十七天就成,他们剩下的这些人就得老老实实守够三年,行房没什么,但真有了孩子就不成了,对名声不好。   不过翻过年,靖嘉就已经二十一岁了,再等两年都二十三了,也难怪她会着急,搁谁谁不着急。   到底是没有法子的事儿,除了接受,还是接受,靖嘉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也只能忍着,左右景文也跟她说过了,不着急要孩子,他们还年轻。   “我知道,放心,皇姐,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调理调理身体。”靖嘉笑道,至于孝期不许吃荤的,那也得看是谁的孝期,兄弟姐妹里头基本上都是断了一个月的荤腥算是过去了,御史都不揪着这事儿,谁还会管。   “你能想明白就好,什么都不如自己的身体重要,万事都得放宽心。”靖懿劝道,父皇活着的时候不遭人待见,死了也得给别人出难题。   道理谁都会讲,但放到自己身上就不成了,靖懿跟驸马怄气怄了一辈子了,要说放宽心,她是真做不到,不过现在孙子都有了,再折腾那些有的没的,也没有多大意思了。   如今太后是她亲娘,皇上是她嫡亲的弟弟,便是长兴侯府也只能敬着她。   “嗯嗯。”靖嘉连连点头,不能改变的事情,想再多也没有意义,还不如趁着没有孩子,好好玩玩呢,等以后怕是心都得栓在孩子身上了。   靖懿是真的很闲,现如今驸马不管了,儿子也长大了,孙子还是个小不点,大部分时间都在他娘那里,长兴侯府也交给自己的长媳了,她又搬回到长公主府去住了,一个人也乐得自在,就是太闲了点,不然也不会明天就要过年了,今天还能抽出时间到皇妹这里来。   既然皇姐来了,就不可能不留下她用午膳,尽管这位的确来得早了点,一天的时间半天都耗在这里。   不过,在长兴侯府理家这么多年,靖懿很多事情上都经验十足,借着这个机会,靖嘉倒是向姐姐请教了不少。   “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练出来的,慢慢来,反正有几个嬷嬷在,你也吃不了亏。”靖懿总结道,靖嘉跟她当年的情况是不一样的,一个长公主府,就只有靖嘉和方之平两个主子,事情少,幺蛾子也少,她当年一开始接手的可是长兴侯府,婆婆、妯娌哪个不是一肚子心眼,鸡毛蒜皮的事儿不少,平白恶心人。   靖嘉不好说过年以后要被派往江南的事儿,毕竟皇兄还没下旨呢,皇姐再怎么着,也已经嫁到长兴侯府了,只能含糊道:“在府里闲的快长毛了,还不如多琢磨琢磨理家的事儿呢,起码不那么无聊了。”   靖懿深有同感,可不是闲得快长毛了嘛,左右她如今也是闲人一个,大包大揽道:“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我,不然我到你们府里来也成。” 第76章   年三十上午,安排好府里之后, 方之平和靖嘉便直接去了宫里, 中午太后在慈宁宫设宴,皇上在保和殿设宴, 哪边都不能缺席。   保和殿的宴请的不止是皇亲国戚,还有本朝的肱骨大臣, 内阁的大臣都在列,除此以外还有六部的尚书,翰林院的学士, 御史台的左、右都御史……反正最差也得是正二品。   方之平和二驸马刘炳、三驸马杨峪就只能抱团了, 既没有爵位,官职也不高, 又都是驸马,自然就凑到一块了。   刘炳自觉和方之平一样是读书人,理应亲近, 杨峪却觉得, 刘炳出身太差,跟他聊不到一起去, 所以两个人是互补理睬的, 只拉着方之平说话。   “方弟可听说过墨香斋诗社?”刘炳端着酒杯问道。   刘炳年长方之平将近十岁, 是应该喊他方弟。   “久仰大名。”方之平端着酒杯给刘兄敬酒, 自是称兄道弟,那喝酒也就有讲头了,起码碰杯的时候, 为弟的酒杯应该在为兄的下边。   墨香斋诗社在京城名气的确不小,社长是先帝刚登基那一年开恩科的状元,如今已经六十有五了,做官做到从四品,可以说是中规中矩,但诗才却是让人赞叹。   除了社长以外,副社长以及好几名社员都是状元出身,剩下虽不是状元,但都是进士,有官至正四品的,也有还在从六品上打转的。   比起其它诗社来,墨香斋绝对是官员最多,也最高的一家了,官高至正五品的官员一边在致仕之前是不会参加诗社的,谁让他们忙呢。   刘炳也是墨香斋的一员,闲暇时可以一起出游、作诗、品诗。   “方弟可有兴趣加入,为兄可以代为介绍。”刘炳邀请道,文人多少都喜欢作诗,若有一二能流传后世,那就不虚此生了。   方之平的兴趣可不在作诗上,赶紧道,“小弟诗才一般,还是不去献丑了。”好不容易考完了,平时写写策论,做做文章也就算了,但作诗可就不成了,当年被它支配的恐惧还历历在目呢。   “方弟也太谦虚了,为兄可是诚意相邀。”刘炳笑道,虽然方之平以前在京城并没有什么诗作传出来,但状元都考上,肚子哪能没点墨水,诗才一般,这话他可不信。   不管刘炳信不信,反正杨峪是信了,这书读多了,人也就是迂了,人家都表明不想去的意思了,还上赶着说什么!   “行了,行了,你诚意相邀,人家就得去啊。”杨峪小声抱怨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还好今年又多了一位驸马,不然还得跟这人有得缠磨。   “我跟说,方兄弟,你就不能拒绝的太委婉了,不然他就得一直在这儿劝你,一直到你同意为止。”要么说读书人‘奸’呢,这跟耍赖皮有什么两样。   这又来了个‘方兄弟’,看来驸马之间的称呼还真是随心意来,一点都不讲究。   方之平无奈,本来好好的,被杨峪这么一说,没事儿也给整出事儿来了。   “小弟仰慕墨香斋已久了,只是实在没有时间。”方之平解释道,去它的仰慕已久。   刘炳满意了,这是喜欢作诗,但不得空闲,也对,刚刚被皇上提上来,怕是忙的很。   杨峪也满意了,说白了,还是不想去呗,有没有有时间都糊弄人的,对着方之平眨了眨眼睛道 :“知道你忙!”   这位,戏还挺多!   方之平是不想再说这些这些没意思的事儿了,“小弟初入官场,这里的大臣们,大半都不认识,还请两位兄长介绍介绍,免得小弟不知道怎么称呼人家,岂不是闹了笑话。”   若是方之平让他们帮忙介绍这些人认识,他们肯定是做不到,但只是介绍这些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官职,那可就太容易了,这都是官场的熟面孔,哪能不认识。   “翰林院的柳学士和工部的李尚书,你都认识,他们俩就不要介绍了,坐在柳学士左边的是吏部尚书……”刘炳慢慢跟方之平解释道,这位让人觉得厉害的是,他居然还能记住几位大臣是哪一年的入仕的,这些年来又在哪个部门带过。   这记性,难怪是状元。   杨峪介绍的多是皇亲了,不怎么露面的老王爷,宗室里的长辈,还有他们带过来的长子或世子,其中有几位貌似跟他还挺熟的,介绍起来语气都亲昵的很,都是‘这小子怎么怎么样’、‘他呀,怎么怎么着’,一听就知道,是常在一起玩的。   方之平也不无聊了,喝着小酒,吃着小菜,时不时再插上两句话,自在的不行。   ****   靖嘉在慈宁宫就更自在了,她和靖懿一左一右的坐在太后身边,连皇后都得靠边坐,不过皇后多年无子,存在感不强,家族又曾经两边下注,若不是因为她是先帝钦定的太子妃,这皇后的位置还真不一定能轮上她,直到现在,皇上也没给后族任何优待,连承恩公都没封,这就很尴尬了。   太后向来是跟着皇上的步子走,他要优待谁,她也跟着优待,要不给谁脸,她也不会尊重对方。   “怎么吃这么一点?驸马给你弄什么好吃的,连哀家这里的膳食都入不了你的眼了。”太后打趣道,要说别人在慈宁宫里用膳可能还会拘谨,但靖嘉,她自个儿的亲闺女,怎么可能会拘谨。   瞧瞧这比婚前圆润了不少的脸,再想想以前方之平隔三岔五的给靖嘉送礼物,大多都是吃食,什么柠檬、蜜饯儿、果子,还带着靖嘉吃过烤肉呢,就不难理解靖嘉怎么吃不下宫里的膳食了。   御厨做的再好,吃了二十年总该腻了,更何况,现在还有人给她眼巴巴的送上新鲜的。   “瞧您说的,您看看的儿臣的脸,再吃下去还了得。”靖嘉压低声音道,年后一定不能再多吃了,景文再怎么劝都也不行。   太后被自己的傻姑娘给逗乐了,成了婚倒是越发的孩子气了,“这不是挺好的,比以前还好看。”她可不是在安慰靖嘉,的确比之前要漂亮,气色好,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心里恬静。   “真的?不是都说瘦了好看吗?”靖嘉疑惑道,父皇和皇兄的那些妃子们,哪个不是苗条细腰,当年的丽贵妃晚膳都只用水果的。   “瘦成麻杆就好看了?你现在这样就正好,不信回去问问你驸马。”太后调侃道,女孩子虽然不能太胖了,但也没必要一味的追求瘦,又不是那些妖妖娆娆的妾室,上不了台面,只能用这些手段。   靖嘉点头,“儿臣听母后的。”说着就示意身边的太监夹了一道豆腐放在碟子里。   太后只当是看不见,有心思搞怪,说明日子过得乐呵,总比靖懿婚后把自己弄成一尊‘雕像’要强。   旁边坐的近的不是王妃,就是妃嫔和公主,见太后和靖嘉长公主两人凑在一起小声聊天,一边感叹靖嘉的得宠,一边暗戳戳的偷瞄靖懿,一样的女儿,两样的待遇,早先靖懿长公主受宠的时候,靖嘉长公主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她能受得了这个。   人的劣性根就是如此,看人热闹从不嫌烦,没影儿的事儿都能脑补出一大段来。   靖懿才不管这些人暗里的打量呢,反正不会犯到她眼前来,至于靖嘉,早年她可怜这个妹妹,生下来就不得父皇的宠,便是有母后和皇弟护着,但待遇跟她当年比起来,差太多了。   如今,皇弟成了皇帝,母后成了太后,这个她当年可怜的妹妹,比她得宠多了,不过都是当奶奶的人了,她还能跟小她将近二十岁的妹妹计较这个。 第77章   白天是设宴邀请群臣和命妇,晚上便是正儿八经的家宴了, 皇室的人都在, 当然也少不了靖嘉和方之平。   家宴自然就不再分男女了,基本上都是一家人坐在一桌上。   “尝尝这个梨花醉, 虽然清淡了点,但是滋味还不错。”靖嘉小抿了一口推荐道,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种酒了,应该是母后早就吩咐好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凑巧。   方之平端起自己面前的小酒杯来, 一口就喝光了, 这玩意跟喝蜜水也差不多了。   “哪有你这么喝酒的。”靖嘉嗔道,再不易醉的酒都得慢慢品才是。   尽管先帝孝期未过, 但家宴上酒和肉也一点都没少,反正已经过了百日,皇上不为先帝做脸, 剩下的人就更不会了。   方之平一边听取靖嘉的建议细细品酒, 一边为先帝觉得可悲,来世上活一遭, 临了的时候, 连个惦记的人都没有, 连儿女都不待见, 更何况那些百姓了,毕竟先帝好奢侈的事情是众所周知了,还好他晚生几十年, 不用在先帝手下当差。   “眼馋?”靖嘉顺着方之平的目光看向二皇姐家的两个孩子。   几个长公主的位子是排在一块的,不过并非只是按照年龄排的,还有嫡庶,靖懿在最前面,其次是靖嘉,再其次是安康,最后才是安固,不管在哪里,嫡出和庶出之间都有着天壤之别。   按照常理来说,不管是她,还是景文,膝下都应该有几个孩子了,但是现如今,他们刚刚成婚不说,要孩子也得等到两年以后。   以前亲事没定下的时候,她倒没有羡慕同龄的女孩子,但是现在,看见别人家的孩子,却是向往的很。   一想到还需要两年,心里就酸酸的。   她如此,景文也应该是这样。   方之平倒不觉得有这些熊孩子是件值得可羡慕的事情,可能是受前世的影响太深了。他并不觉得20岁的年龄,就应该有孩子了。怎么也得34年以后,跟孩子他娘过几年二人世界再说。   “眼馋什么呀,咱们俩这样不是挺好的,有了孩子哪还有现在这么自在,孩子的事儿还是过几年再说。”方之平一脸轻松的道。   靖嘉下意识以为景文是在安慰她,但是他的表情和语气都是极为真诚的,在宫里长大的孩子没有一个是傻白甜,她当然能看得出来,这话是景文的真心话。   那么问题来了,景文怎么会有这个想法,他是二十岁,不是十五、六岁,二十岁的人膝下还没有个孩子,对孩子的态度不都得是期盼吗,就像她一样。   “就是觉得咱们还年轻,又成婚没太久,现在要孩子太早了。”更何况他们现在还不能要孩子,且不说先帝的孝期,就是江南那边的事儿便足够让人烦心了,便是有了孩子,怕是也分不了太多的心思在孩子身上。   他可不想,自己孩子跟自己不亲近,更不想错过孩子的成长。   这个理由,靖嘉显然是不太能理解,二十岁,太年轻?看来他们对年轻的理解是不一样的。   不过这样也好,对方便不可能因为想要孩子去纳妾,毕竟在孝期的是自己,而不是景文。   “别想太多了,这种事儿顺其自然就好,咱们这么年轻,不着急。”方之平宽慰道。   靖嘉毕竟是这个时代的‘土著’,见惯了女子十几岁便成婚生子,他们二十岁成婚已经是晚婚中的晚婚了,晚婚之后还要再等两年多才能晚育,也难怪她会犯愁。   “是,是,是挺年轻的。”靖嘉违心的道,你开心就好。   方之平的确是开心了,小妻子不纠结孩子这事儿就好,反正近两年不可能要,再怎么纠结也没有用,重点是他们是真的还年轻啊。   皇家从来都没平静过,哪怕建业帝今年刚刚登基,但下面的皇子已经有相争的苗头了,倒不是争皇位,也不是争太子之位,这些都太早了,他们如今争的是建业帝的喜欢和看重。   因为没有嫡子,座位离建业帝最近的就是大皇子了,对方还只是个十五岁孩子,连婚事都没有定下呢,但瞧着已经很有皇子气度了,给皇上敬酒的时候,大大方方,言辞之间既恭维了建业帝,又替皇后表了功,毕竟这次家宴是皇后准备的,也没忘了表达对皇祖母的孺慕之情。   能兼顾三方,在他这个年龄已经很厉害了,只不过被恭维的三方都反响平平,平白让他们这些吃瓜观众激动了一番。   二皇子差了大皇子两岁,表现的也不如大皇子伶俐,只表达了一番对父皇的崇拜,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不曾想倒是得了建业帝两句赞。   原来你是这样的皇帝,吃瓜群众觉得不可思议。   三皇子只有八岁,他的敬酒词明显就是提前背过的,倒是没夸也没赞,只祝福了父皇和皇祖母,至于皇后,完全被忽略了。   建业帝反应平淡。   得,连捎带着自己母后都不乐意,吃瓜群众内心不断刷屏,面上却还是一副赞赏的样子,皇子表现的真好啊,虎父无犬子,不,是龙父无蛇子。   最小的四皇子只有四岁,连杯子装的都是蜜水,说话已经很利落了,还是个小胖子,奶声奶气的祝父皇和皇祖母‘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不错,灏儿到朕身边来。”建业帝乐呵呵的招手道。   小胖墩把杯子交给旁边的太监,不急不忙的往前走了过去,好似很稳重的样子,但年龄和身材在那里放着呢,萌翻一群人。   吃瓜群众:皇上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猜不明白。   方之平乐呵呵的做了一回吃瓜观众,但可能是皇家的水太深了,也可能是皇上的段位太高了,他是光看热闹了,但是里面的事儿,那就一点都看不明白了。   看来以后皇家夺嫡的事儿,他还是离得远些,这种费脑子的事情,不太适合他来做。   靖嘉倒是看明白了,父皇在世时就常搞这一套,无非是平衡二字,不能让哪个儿子太出头了,哪怕当年的皇兄也一样,尽管是储君,但也不是君。   刚刚这事儿,源头怕是还在大皇子身上,毕竟没有嫡,便只有长了,朝中的重臣想来应该有不少人想在大皇子身上押宝,惹了皇兄的忌讳,而后来的三皇子和四皇子,不过是迷惑世人的障眼法,毕竟皇上的心思,不能让臣子轻而易举想明白。 第78章   一直到了子时四刻(晚上十二点),宫中的家宴才结束, 待到太后和皇上走了以后, 赴宴的众人也都散了。   靖嘉早就困得不行了,刚上马车没多久, 便趴在方之平肩膀上睡着了。   在宫里这一整天确实难熬,且不先说要与人应酬, 单是来来回回的叩首就让人受不了,还好冬天穿的衣服多,这若是在夏天, 膝盖非得磕出印子来不成。   因为天色已晚, 马车走的并不快,花了大半个时辰, 才回到长公主府,方之平将貂皮大氅裹在靖嘉身上,打横抱起她送到卧房。   “醒醒, 把妆和首饰卸了再睡。”方之平捏了捏靖嘉的鼻子道, 这一头的饰品不拆下来,睡觉能累死个人。   靖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也不下床, 换人过来伺候她把脸上妆用湿布巾擦了去, 首饰拆下来, 盘起来的头发也被散开,当然衣服就更得换了,这么多事情硬是一刻钟就办完了, 而且人家连床都没下。   方之平佩服的紧,贫穷果然限制了他的想象。   一整天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乍一松下来,困意也来了,不过跟靖嘉不同的是,哪怕打着瞌睡,方之平也得把口漱了,把澡洗了。   过年以后的日子照样忙碌,不是去这边拜访,就是去那家探望,当然他们自己也得敞开门待客,方之平没有成婚以前,虽然也要跟着方道如和方之铭一起出门做客,但那会儿他就是个陪衬的,用不着说多少话,但是现在就一样了,作为一家之主,很多事情都得他亲自来办,礼数不到影响的就是两家的交情。   “这年过的不错啊,瞧上去得胖了好几斤。”魏楚笑眯眯的打趣道,唉,进了官场以后,多少风流倜傥的才子变成了大腹便便的胖子。   “你也不差啊。”方之平反击回去,过年胖三斤,大家不都是这样吗,倒不是过年便敞开了量吃肉了,他们又不是贫苦人家,平日里美酒佳肴也没少过,只不过,过年酒场多,酒这东西也是促进消化的,几杯酒下去,胃口都大了,十天半个月都这么过来,可不就得胖了嘛。   不过还好,腹部的肌肉虽然比之前软了点,但是明显能看出来有六块腹肌。   光顾着打趣好友了,忘了自己也在过年胖三斤的行列里了,跟方之平不一样,人家长肉是匀称着长,他就不行了,肉专挑肚子,所以如今他脸上瞧着还跟年前一样,但实际上肚子已经长了一圈肉了,还好冬天穿的衣服多,不至于让人给瞧出来。   等到夏天,天气一热,他的胃口就跟着小下来,肚子上的肉自然也能减下来,如此反复,每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听说皇上有意让你江南?”左右无人,魏楚便直接开口问道,他不接触朝政自然是不知道的,这事儿是祖母透给他的。   方之平点头,魏楚既然已经知道了,就没必要瞒着了,毕竟两人的关系在这里放着呢。   魏楚不好意思的一笑,“我也想去,挂个不显眼的官位就成,绝对不打扰你办正事。”   他死活拧着不肯去入朝为官,祖母没法子了,就把之平要去江南的事儿跟他说了,如果他愿意的话,就去求皇上把他放在之平手底下,挂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既不至于抢了之平的功劳,也算是正式入朝为官了。   在之平手底下办事儿,挂职在之平手底下,虽然有那么一点别扭,但不用担心对方会坑害他还或者拿他顶包,最主要是相处的自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哪怕成了上下级,之平也不会因此就在他面前端架子。   但如果是待在别人手底下,想想魏楚就觉得不舒服,长这么大了就没冲着谁服过软、低过头,突然给他弄一上司出来,不炸毛才怪了呢!   所以这事儿魏楚本人是相当愿意了,赶上公务不忙的时候,说不定之平还能带他在江南玩点新鲜的,就是不知道之平是怎么想的。   “大长公主同意吗?”方之平问道,多带一个人过去自然要思量的,但这个人是魏楚的话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就怕大长公主不乐意,老人家也一把年纪了,把人家唯一孙儿带到江南去,心里肯定放不下。   “同意,这事儿还是她跟我说的呢,不然我上哪儿知道去,你也别为难,皇上具体让你办什么事儿我不清楚,怕是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就不去了,咱俩谁跟谁,犯不着为这事儿为难你。”   魏楚这话说的及其真诚,他要是想当官早就当了,犯不着为这事儿影响两个人的交情。   “不为难,你要是过去,没准还真能帮上忙。”方之平暗忖道,魏楚缺点不少,但他身上的优点更可贵,心思纯粹,有自知之明,不会冒险办事儿,也不会自大贪功,如果放在合适的位置,要比一般人能用。   “不过,皇上的任命还没下来,我现在也不好开口要人。”方之平说出自己的难处,他自己都还在‘妾身未明’的状态呢,没有理由上赶着去跟皇上讨人,这事儿只能等到任命正式下来再说。   魏楚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这事儿你同意了就成,我让祖母去跟皇上说,时机她来把握,肯定不会坏事儿的。”   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祖母在他们府里就是‘定海神针’和‘诸葛亮’一样的存在,要不然,他这些年来也不会过的这么轻松自在。   “她老人家出面,我当然放心了。”方之平笑道,这位可是女中豪杰,本朝那么多的公主,没有一个能过的像她老人家一样,那份魄力和政治敏感度简直了。   魏楚伸出胳膊‘哥俩好’的勾住方之平的脖子,“又能一起强强联手了,想想都激动,当年咱们一块踢蹴鞠的时候,可是打遍国子监无敌手。”   得,没出过门的这位,大概只想着逍遥自在了。   “差事儿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办完呢,你要是真打算去,这段时间就多陪陪大长公主。”方之平嘱咐道,妻子和孩子都能带到江南去,但总不能把年迈的祖母也带过去。   “嗯,我知道,放心,瑜儿和骁儿都上学堂读书了,他们俩就不带着了,替我向祖母尽孝,女儿也不带了,她们每日的功课都排满了,在京城又有自己的小圈子,没必要跟着我去江南。”女儿跟儿子还是不一样的,待在京城她们以后说亲事有好处。   女人多,孩子自然也多,别看魏楚只比方之平大五岁,但如今已经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了。 第79章   这么一安排,跟着魏楚去江南的就只有他年仅四岁的小儿子——魏然, 也是他的嫡幼子。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 嫂夫人那边别瞒着,让她提前有个准备。”方之平叮嘱道, 生怕这家伙会挨到最后才跟他夫人说。   “嗯。”魏楚点头,要不是方之平提醒, 他还真把这一茬给忘了,人跟人到底不是不一样,想想表妹还挺幸运的, 之平这样的夫婿绝对是万里挑一。   “以后有时间, 咱们俩家一块出游,再带上孩子, 啧啧,美呀。”魏楚喜滋滋的道,日子就得这么过才成。   方之平并不急于打破某人的幻想, 总有他忙成狗的时候, 到那时就知道这会儿只是在做梦了。   等把该拜访的人都拜访完了,方之平和靖嘉把宋氏接回来, 三人一边关上门过日子, 一边等着皇上的旨意。   不过, 就算是他们不想出门交际, 上门来寻的人也不少。   方之青算得上是第一拨,大年初七便往府里递了帖子,联想到他年前就过来过一次, 方之平便直接在书房见了他。   在正厅或是侧厅见人,免不了是要留饭的,但在书房见人,既郑重又显得亲近,主要是它本身就是个比较严肃的地方,留饭的这种话题不说才算是正常的。   让小厮把人带进来,让了座,又上了茶,方之平这才问道:“三弟,过来可是有事儿?”他可没工夫跟便宜弟弟在这儿绕圈子,能办不能办的,先把所求之事亮出来再说。   方之青半个屁股坐在太师椅上,闻言赶紧把手里的茶碗放下,“二哥,小弟年纪也不小了,过几个月也要大婚了,不能总是这么混着,想谋个差事。”   方之青比方之平小四岁,前年就已经定亲了,因为方之平这个做二哥的还没成婚,他的婚事自然只能拖着了。   “你心里是什么章程?”方之平问道,若是举人或者秀才,还好安排,但三弟仅仅是一个童生,当官的话,功名不够,做夫子的话,学识又不够,若是想跟大哥一样花银子捐个闲职,那应该去求爹,而不是到他这里来。   方之青心里也是有数的,最起码也要是举人才能入仕,一个小小的童生,去县衙当文书都不能够,喃喃道:“我不怕苦,也不怕累,二哥你看着安排就成,我信你。”   嫡母和二哥都不是有坏心的人,起码对他、对姨娘、对姐姐都不曾刁难过,人当然家也没必要出手刁难他们。   方之平被气乐了,这是信不信得过的事儿吗,他对这个三弟可算不上了解,缺点、优点一概不知,这要怎么安排。   “你怎么不接着读书?你还不到十七岁呢,还年轻的很,哪怕是中了秀才,选择的余地都比现在大的多。”方之平建议道,多少人考到四五十岁才放弃,方之青还这么小,在科举上,完全不需要止步于此。   方之青有些窘迫,他要是有二哥的天赋,肯定安安稳稳的读书,一路中秀才、中举人、中进士,但重点他没有那份天赋,考童生都是考了好几次才考过的。   而且他也实在对那些孔圣人的东西爱不起来,与其再花个十年八年去考秀才,还不如早早的找份差事儿做呢。   “不想读了。”   方之平按了按太阳穴,这得亏只是他弟弟,而不是他儿子,不然能让人糟心死。   “你觉得你适合做什么,或者在哪方面比较擅长?”方之平好脾气的问道,好在只是庶弟,但凡关系再亲近一点,他都要训对方一顿,但是他和方之青的关系,没到那个份上。   方之青哑口无言,他还真不知道,既难堪又懊恼,面色涨红,但是该求还是要求的,认识的人里,有能力帮他的只有二哥了。   方之平能怎么样, 既不能大包大揽,也不能一点都不关心,照实道,“让你当官,哪怕是九品,我现在也没这个本事,文官的路子是走不通的,若是武官,还能缓和一二,从底层做起,也不用出京,但苦是真苦,你自己要清楚了,若是不愿意去的话,就去问问爹,他可能有别的路子。”   讲道理,儿子的事儿就得当爹来操心,而不是靠异母还不亲近的哥哥。   方之平把话放在这儿了,根本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要么去从武,要么就找被人帮忙。   方之青一时还拿不定主意,虽然嘴上说着不怕苦、不怕累,但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从小到大虽然日子过得不宽裕,但吃苦绝对算不上,从武能用多苦,想想他也知道,肯定不是读书考试能比的。   “我再想想。”看看爹那里是什么章程。再决定要不要听从二哥的安排。   方之平和方之青都明白方道如肯定没有路子把庶子送去当官,当然花钱捐官不算,也不太可能,一来是花费的银钱太多了,二来下面可是还有个方之业呢,一样的庶子,总不能给这个捐官,不给那个捐。   所以方之青如果真去求的话,方道如十有八九是让他打理家里的一部分产业,至于到底有多少,谁也不好说。   方之业所谓的‘看看爹那里有什么章程’,不过就是看看爹让他打理的这一部分产业究竟有多少,值不值得他什么都不干,专心只管这些将来不一定会放到他名下的产业。   庶弟的打算,方之平心知肚明,不过也是人之常情,父母使不上多少力的时候,自己当然得为自己打算了,只是每一条出路都得求别人,这未免也太无力了一点。   打发走了庶弟,接下里的日子里又有不少人登门,除了求着办事儿,还有更多是联系感情 、建立关系的,方之平差不多就算是从定安侯府分出来了,勋贵能去侯府走动是老辈累下的关系,但方之平跟各家的交往都不多,又是搬出府的次子,再想要来往,就得重新把关系搭起来了。   不管是方之平还是靖嘉,都不能把大门关上,不让这些人进,尽管心里的确不太想结交,所求的事情酌情办,来送礼的就好好招待,再回给人家同等价值的回礼,总之是不能把人得罪死了,但也不能拿人家手短,面上的事情都做到了,即使不跟他们亲近,旁人也没有可以说嘴的地方。   总之,正月头半个月过得那叫一个累人,方之平和靖嘉一天天的盼着皇上赶紧下圣旨,好离了这些琐事儿。 第80章   正月十六,建业帝终于下旨封方之平为从三品江南假巡盐御史, 随之而来的还有魏楚的任命, 正五品都尉。   巡盐御史本为正三品,前面加个‘假’字, 意为暂代,按理自然要降一阶, 为从三品,虽然掌的还是巡盐御史的权,但在官阶上跨度起码小了, 毕竟方之平不久才升为正五品, 如今又要加封,还是不能太过了。   在大齐, 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正五品和正三品都是官职里很重要同样也很难跨过的跨度。   至于魏楚的都尉,自然属于武将, 也算是有名头可以调派管理那五百名禁军。   方之平早就想过皇上会为江南盐政的事儿给他加官, 只是没想到跨度会这么大,巡盐御史可是肥差中的肥差, 盐商能赚多少银子, 都是巡盐御史说了算, 每年自然少不了孝敬, 就算只是暂代,也足够惊得方之平肝颤了。   原本他还以为皇上能把他升到四品就足够不错的了,如今这惊喜来得让人甚至有些惶恐不安。   莫说方之平了, 便是靖嘉这次都觉得震惊,皇兄可不是那种任人唯亲的人,便是真有事儿让之平去做,给一个钦差的名头不就算了,还怕压不住江南的那些官员,哪用得着提到从三品的位置上。   怕景文心里也不踏实,靖嘉虽然担心,但面上却没漏,打着想母后的旗号进了宫。   “母后,你说皇兄到底是怎么想的?”即便已经屏退了左右,靖嘉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她现在是越来越觉得皇兄陌生了,不管是宫宴上的皇兄,还是下这道旨意的皇兄。   太后拍了拍靖嘉的手,安抚道:“不管皇上是怎么想的,左右对你们来说都是好事儿,不用担心。”   哪能不担心啊,皇兄可不会白白给景文升官,“是不是江南那边事情比较复杂?”   现在想想皇兄给的那五百名禁军,可能就是用来保护她和景文生命安全的,得棘手到什么情况,才能让人铤而走险刺杀当朝长公主和驸马。   太后叹了口气,把事情揉开了,给女儿慢慢解释道:“没你想的那么艰难,皇上登基不久,需要建立自己的班底,你父皇的那些臣子慢慢都会被闲置了,更别提之前跟着那几位上蹿下跳的人了,把你驸马提起来,一来他是皇上登基以后的第一批进士,二来跟各方势力都没什么牵扯,又是你驸马,朝廷正值用人之际,破例提拔也是情有可原的,三来也是把榜样给大家立出来,让更多官场上的新人看着,努力为皇上办差。”   说到底,皇上登基了,朝廷就得有新面貌,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天已经变了。   靖嘉好一会才把太后说的话消化完,“好,这么说来也是好事儿。”   太后轻笑,“当然是好事儿了,旁人想求都求不来,你已经嫁为人妇,前朝的事情该知道还是要知道的,平时跟驸马聊聊也是好的。”   以前忙着斗这个,防那个,对靖嘉基本上都是放养,也难怪她如今对朝上的事儿一点都不了解。   靖嘉点头,自己若是懂一些话,也就不至于像刚刚一样干着急了。   “看永宁大长公主,历经四代君王,哪一任在位,人家都活得自在,你要是能学得她一二分的本事,哀家就放心了。”   永宁大长公主,说起来也是可怜人,那些年,先是儿子,再是丈夫,再是儿媳,就剩下孙子跟她相依为命了,就这样,满朝文武也一个不敢惹她。   “她老人家的本事可不好学,母后您高看我了。”靖嘉道,这可不是想学就能学会的。   “驸马不是同魏楚交好吗,你也借着这个机会多去永宁大长公主府走动走动,你姑祖母定是乐意的。”太后指点道。   永宁大长公主已经重孙子都有了,身体再好,还能再多活几年?肯定得为后辈打算,跟靖嘉和驸马交好,她哪能不乐意。   “好,就是不图姑祖母指点我,我还能不去看她了。”靖嘉笑嘻嘻的道,姑祖母可是公主里头的楷模,别说她了,几位皇姐也没少往永宁大长公主府里去。   太后瞧着小女儿解了惑便不知愁的模样,又是担心又是好笑,用指头点了点靖嘉的眉心,絮絮叨叨的嘱咐道:“到了江南之后,有事多和驸马商量,别自己一个人做决定,身边那几个嬷嬷的话不能全听,她们见识少,也就能弄明白后宅的事儿,其它的不能指望她们……”   之前光顾着担心了,靖嘉这会儿才生出几分离别的不舍来,太后说什么,便点头听着。   “瞧瞧,眼圈都红了,还当自己是小娃娃呢,要是舍不得,这几日就多过来,哀家不嫌你烦。”太后笑道,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   宫里的靖嘉被太后安抚住了,状元府里,方之平则忙着安抚自个儿娘亲呢。   “真没事儿?这升的也太快了!”宋氏皱着眉头说道,她爹做了一辈子官,致仕时才是从三品的礼部侍郎,他大哥也为官二十多年了,如今还只是四品,之平中状元还不到一年呢,就是从三品了,这官场上谁升的这么快了。   “真没事儿。”方之平保证道,就差指天发誓了,“靖嘉是长公主,皇上破例提拔我,也有一部分是看在靖嘉的面子上,娘你就放心,皇上怎么着也不至于坑妹婿。”   可不敢让娘知道江南那边的事儿,不然都不知道她晚上还能不能睡个安稳觉。   宋氏先是松了一口气,对满朝文武那么多人呢,若是坏事儿皇上找谁不行,不至于找自己妹婿,不过他儿子这是因为妻子升官了?   “你也别多想,皇上既然提拔你,肯定也是看重你的才能。”宋氏反过来安慰道,毕竟借着妻子的关系升官,之平心里应该不怎么是滋味,不过这事儿可不能迁怒人家靖嘉,沾了人家便宜,还不善待人家女儿,这可不能是她儿子办出来的事儿。   方之平哭笑不得,“不多想,皇上隆恩,我心里记着呢。”   宋氏还不放心,“日子是过给自己的,外边人怎么说就由他们说去,没必要为了旁人的闲言碎语,乱了自己的心,伤了自家人。”   这是怕儿子听见外面闲话,心里不痛快,毕竟资历浅、又没有什么大的功劳,突然就这么升官了,外边人免不了闲言碎语,说之平是吃软饭的。   “我什么样的人您还不知道啊,肯定不会的,您就放心。”方之平笑道,要说闲话,肯定也就是背地里说,谁还能当面说他脸上,再说了,说他靠吃软饭升官,不就相当于说皇上任人唯亲吗,真正有脑子的肯定不会这么做,至于没脑子的,连脑子都没有,他还怕什么。   宋氏这才满意,不过还不忘警告道:“你要是因着这事儿,对靖嘉不好,回来我非捶你不可。”   “指定不能,靖嘉都把您拉到她那边去了,我哪敢呐。”方之平故作幽怨的道,他就没见过这么好的婆媳关系,娘和媳妇跟亲母女一样,他倒成了入赘的上门女婿。   “离开之前,你们还得去侯府跟长辈告别才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礼数不能少了。”宋氏嘱咐道,甭管多不乐意去侯府,但关系在这儿放着呢,就算等她和方道如都长眠地下了,也还是得来往,若是连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不闻不问,外边的人也不敢跟之平深交。   “嗯,您就别过去了,我和靖嘉自己去就成,府里的事儿以后您看着办就成,这是两千两,不够的话,我再让人给您送。”方之平把一沓银票递过去。   这么多年,他娘的嫁妆花了得有大半了,而且现如今都放在侯府呢,状元府的开销都是从他放在库房的那些银子里出的,应该撑不了几个月了,谁知道他得多久才能回来,也料想不到以后会遇上什么事儿,他娘手里有银子的话,总能安心点。   宋氏也不推辞,接过来放到床边的小匣子里,她在京城,也能花银子让人给之平他们往江南送东西,便是这些银子花不完,剩下的不也还是之平的吗,没必要推辞。   “穷家富路,你们路上也多带些银票,别担心我,一府里的人都听我使唤,有什么好担心的。”宋氏坐下道。   “只许您担心我,就不许我惦记您了?”方之平叹气道,“有事儿您就派人去李家和郑家,若是他们办不了,就去永宁大长公主府,儿子已经提前跟他们打好招呼了。”   宋氏心里熨帖,“成成成,有事儿找他们,没银子找你,我就擎等着享福了。” 第81章   虽然皇上没有在圣旨上限定去赴职的日期,但方之平也不敢多耽误, 府里早就已经把行李都收拾好了, 次日,便携靖嘉去定安侯府告别。   照例是在老祖宗那边用了午膳, 只是这膳食越吃越没滋味,不管是明里暗里的打量, 还是老崔氏的夸张的称赞,亦或者是几个侄子不同以往的亲近,都让人不适应, 甚至是烦躁。   “之平, 跟我到书房来。”用完午膳,方之平正想告辞呢, 便见他爹起身吩咐道,也不用他回答,人家就已经自顾自走在前面了。   “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方之平跟靖嘉交待了一句, 才起身跟上。   方道如的书房, 书并不多,古董玉器却是不少, 他向来爱这个, 手里头又宽裕, 自然舍得在这方面花银子。   “这个算是爹补贴你们的, 穷家富路,身上多带点银子。”方道如把红木雕花的小匣子推到儿子面前。   方之平也没问是多少,伸手便拿了过来, “谢谢爹。”   方道如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你夫人虽然是长公主,但养家的事儿还得男人来,银子若是不凑手,就写信跟我说一声。”   跟皇家结亲糟心啊,钱和势都比不上人家,儿子还借着人家的光升了官,他这当爹能做的也就是掏点银子了,不能让他儿子真成吃白饭的了。   方之平哪能听不出来他爹的话外音,这心操的,就算是没操心到点子上,但这情方之平是领的,若不是关心他的话,谁会拿银子补贴他。   “儿子明白,爹放心。”方之平半是感动半是无奈的道。   他要是能放心才怪了呢,之平性子软,凡事都不爱跟人对着干,早先不知道长公主这么受宠,他还放得下心来,现在知道了,还怎么放心,如此受宠,性子必然跋扈,指不定私底下怎么欺负他儿子呢。   更何况还是住在人家府里,一草一木,一奴一仆都是人家的,当然不管是住在哪儿,谁也不敢对受宠的长公主如何,他儿子从身份就就先比人家低了一层,谁让当爹的没本事呢。   方道如忧心忡忡,生怕儿子当不起一家之主的位子来,升官是好事儿,前提是不能活得憋屈,不过江南天高地远的,他想插手也插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给点银子了。   “你娘什么时候搬回来?”之平都不在京城了,宋氏自然要搬回来了,方道如这话说的理所当然,根本就没想过别的可能性,顶多也就是宋氏在状元府多待几天而已。   “状元府那边没有个人镇着不成,再者长公主府那边若是有事儿的话也得有人管才成,我求娘帮我管些日子,娘心疼我也应了。”方之平把早先想好的说辞拿出来,当娘的心疼儿子,天经地义。   “管多长时间?”方道如敏锐道,这小子又给他打马虎眼。   方之平含糊道:“我离京这段时间,可能半年,可能一年,也可能几年。”   总而言之,他不回京,他娘就得帮他管着府邸,他回京了,靖嘉也有很多事儿需要请教他娘,还是得住在状元府里。   方道如气闷,你怎么不把你娘带到江南去!   “成成成,你娘的事儿,我也不管了,爱住哪儿住哪儿。”反正想管他也管不了,有这功夫,他还不如去古董铺子溜达一圈呢。   方道如心灰意冷,一把年纪了,何苦再纠结这些事儿,日子还是怎么高兴怎么过。   方之平见状也松了口气,甭管他爹老了想守着他娘好好过,还是后悔了,想要挽回两人之间的感情,总得是他娘也愿意才行,两个人的事情,不能凭着一个人的喜好来。   “行了,别让殿下等着了,你回去。”心里不爽快了,方道如也没有再跟次子聊聊的想法了,连送都不想送,直截了当的送客。   “那我先走了。”方之平笑道,就这么个脾性,谁也没法子,什么事儿都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得亏老祖宗就这么一个儿子,不然府里的爵位还不知道会不会在他爹手上呢。   手里的红木匣子虽然小,但它也是木头做的,跟荷包不一样,只能用手拿着,显眼的很。   老祖宗这边人还没散去呢,不管是兄弟辈的,还是侄子辈的都等着呢,方之平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的时候还什么样,一个人都没少,老祖宗和小崔氏正跟靖嘉聊着呢,方之平还听了一耳朵,讲的是昔年勋贵有多荣耀,排场有多大,京城里就没有不给面子的。   得,人家都是忆苦思甜,他们家向来是忆甜思苦,老祖宗说的故事,他听了都不知道有多少遍了,年年讲,年年不换样,但年年都有捧场的人。   “之平回来了。”老崔氏扫了一眼方之平手里的红木匣子,儿子还不算太笨,还知道用银子来笼络人。   不止老崔氏,匣子那么显眼的被方之平拿在手里,但凡是长眼睛的都能看到,再看看它的大小,不用说也能猜到里面放的是银票,这得多少银票,还得用匣子装上!   还没分家呢,方道如手里的东西小辈没有不惦记着的,他们又都没有正经差事儿,眼睛不盯着府里还能盯着哪儿,给这个儿子,不给那个儿子,心里自是不痛快,方之平都这么有出息了,爹拿钱接济也不该是接济方之平,他们才是应该接济的人。   小崔氏脸色也不太好,公公有钱,这阖府都知道,但能让他把钱拿出来的人,可是少之又少,这次又不知道给老二掏了多少银子出去。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老二搬出去的时候,便把家分干净呢,起码到时候公公给老二补贴时候,也得多想想,毕竟他是跟着她们大房过的。   各种打量让方之平心里腻歪,不愿意多留,“行李还没收拾好呢,孙儿先带着殿下回去了,有时间再来给老祖宗请安。”   老崔氏也没有多留,孙子对她有没有感情,她哪里看不出来,到底是年轻,不知道长辈能给他添多少助力,远了不说,便是那些老亲,认的可都是她,没有她帮衬,方之平凭什么跟他们搭上关系,等以后就知道人脉有多重要了,不是有皇上信重,官场就好混了,早晚有求她的时候。   方之平可不知道老祖宗这些想法,不然肯定能笑出声来,他巴不得不跟家里那些老亲扯上关系好不好,走的都不是一个路子。 第82章   “这是江南的密折,你看看。”建业帝点了点桌子左侧的两份折子示意道。   方之平先躬身行了个礼, 这才上前把折子拿下来, 退回到原来的位置,打开细瞧。   里面是前任江南巡盐御史王玮收受贿赂的名单, 里面除了盐商以外,还有江南望族李家和穆家, 金额高达数十万两。   “可看明白了。”建业帝沉声问道,王玮、李家、穆家,江南的盐税大半都进了这些人的口袋, 可真是父皇的好臣子啊!   方之平叩首, “臣看明白了,国之蠹虫, 死不足惜。”上了名单这些人,都是必须要严惩的。   “一部分,一部分的来, 国库可等不了你把他们一网打尽。”建业帝道, 朝廷等着米下锅呢,没工夫等方之平把所有的人犯罪的证据都找到, 虽然会打草惊蛇, 但这是不得不用的法子。   “臣遵旨。”方之平干脆利落跪下道, 先宰一只‘大老虎’以儆效尤, 也缓缓国库的情况。   “朕再给你几个人,暗里的折子让他们往京城送,不可交到驿站。”建业帝嘱咐道, 李家和穆家在江南根基深厚,想要查看驿站的折子,哪怕是上京的折子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条暗线的作用就是充当眼睛和嘴巴大的,不能被那些人给控制住了。   建业帝是铁了心的要治这些人,方之平自然不会推脱,事儿还没办呢,他就已经连升好几级了,不能手里拿着好处,却还不肯出力。   正月还没过完呢,方之平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京城,踏着冬天的尾巴,赶往江南。   这样冷的天里,方之平一天只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待在马背上的,其余的时候都窝在马车里暖和。   魏楚只带了他夫人杜氏出来,杜氏是礼部尚书的嫡长女,才学和见识自是不必说,能被永宁大长公主挑中做孙媳妇,就知道她觉得不是空有才名而目无下尘的女子,人情往来上也颇有一套,靖嘉便很喜欢和她共处,处处让人觉得妥帖,既没有逾矩,还让人觉得亲近。   哪怕是靖嘉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配她表兄的确可惜了。   “在马车上就不要看书了,若是闲着无聊,咱们聊聊天也成啊。”魏楚建议道,这次把夫人也带过来绝对是个明智的决定,不然得看之平和靖嘉腻歪一路。   现在好了,夫人和靖嘉俩人黏到一起去了,还着一个小不点,之平再不乐意也只能跟他坐一辆马车。   方之平半靠在座位上,手里还拿着书,“你若是觉得无聊了,我借你一本?”好歹也是国子监毕业的人,去江南居然一本书都没带,也是挺厉害的。   魏楚整个人都是瘫着的,闻言赶紧摆手,“不用了,您还是自个儿看。”他对看书可没兴趣,也不知道之平读了这么多年书,怎么还没厌烦。   方之平摇了摇头,继续埋头看自己的书,四书五经他是不太想读了,手里拿着的这本是史记,多看看历朝历代的事儿,对解决现在的问题还是很有帮助的。   尽管兴趣、爱好都不太相同,一个看书的,一个发呆的,但两个人相处的却异常和谐,既不憋闷,也自在的很。   因为有女眷和孩子在,一路上走得并不快,而且都是尽量沿着有城镇和村落的地方走,最好晚上的时候不要宿在荒郊野外,但真到了接连几百里都没有人烟的地方,那也没法子。   越往南走,天气便愈暖和,魏然也终于被他娘送到后边的马车上来了,偶尔还能跟着方之平在马背上跑会儿。   “爹,你也带我出去骑马溜达一会儿,方叔都带我去过好几次了。”魏然抱着他爹的胳膊撒娇道,虽然方叔比他爹要温柔,但总不能一直让人家带他,他又不是没有爹。   魏楚被缠磨的不行,小孩子就是麻烦,当初就应该长子过来,带个小不点来,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老实会儿,不然把你送到你娘那边去。”魏楚威胁道,他也就是骑马自己溜达溜达,哪有本事再带个孩子上去,别爷俩一起掉下来才好,之平这会儿又去巡视禁军了,没工夫带这小子骑马。   带孩子就应该是女人干的活,这累心劲儿。   魏然并没有被威胁道,“是你说可以骑马的,还说要给我好多好吃的,好吃的呢?”   那是为了哄你过来,傻儿子。   魏楚一脸认真的解释道,“咱们现在得赶路,等到了江南,爹就请你去吃好吃的,再找个师傅带你骑马。”   所以,路上就别闹腾了儿子!   这路哪是那么好赶的,有时候好几天才能洗一次澡,每顿膳食的规格也是起起伏伏,好的时候十几道菜,不好的时候两道菜就打发了。   长这么大,他还从来都没吃过这份苦呢,若是让祖母知道了,非得心疼坏了不成。   魏然眼泪巴巴的瞧着自个儿爹,骗子,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不带他骑马,还不给他吃好吃的,大骗子。   魏楚被看的有几分心虚,还有点愧疚,他都觉得苦了,何况是孩子,刚想出言安慰,就见这小子,转身掀开帘子,要下马车。   赶车的侍从一边把缰绳拉住,一边伸出只胳膊来拦住小祖宗,这掉下去还了得,他一家子的命都得赔上去了。   魏楚也是‘连滚带爬’急匆匆过来抱住了小家伙,讨债的小祖宗,吓死个人。   “把马车停下。”魏楚吩咐道,抱着儿子就往前走,喊道:“夫人,魏然闹着找你。”   杜氏正和靖嘉聊自己的育儿经呢,闻言赶紧掀开帘子,得,瞧魏楚气呼呼的脸,就知道这又是不耐烦了。   靖嘉看着也是乐,表兄年长她六、七岁呢,又早早的当了父亲,却至今都是一副孩子脾气。   “马车先停下来。”靖嘉吩咐道,前边这辆是公主府的车,后边则是表兄家的,赶车的下人自然也各是各的。   魏楚把孩子往自己夫人怀里一放,便开始告状,“车还没停下呢,这小子就往外边跑,要不是拦的及时,掉下来可就惨了,这次必须得好好管教管教。”   杜氏原本还以为是魏楚又嫌儿子吵呢,没想到这孩子居然差点从马车上掉下去,把魏然从怀里拉出来,“站直了,怎么回事儿?娘怎么跟你说的,下马车的时候必须跟大人说,大人同意了,你才下去,刚刚你做什么了?”   魏然也知道自己闯祸了,本来就心里忐忑,这会儿娘又凶他,爹是个大骗子,就会骗他,不带骑马,他想吃挂炉山鸡也不给吃……   越想越伤心,四岁的魏然‘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小孩子哭声很尖锐,声音又大,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心烦气躁,魏楚是站在一旁,想哄不知道怎么哄,想走也不好意思走,杜氏则是看着儿子在一边哭,打着等他哭完了再教育的主意,靖嘉最尴尬了,人家父母都不哄,她就更不能上前哄孩子了,眼瞅着魏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都憋红了,硬是不能哄哄孩子。   这要是魏家的马车也就算了,她直接下车避开,不耽误人家父母教孩子,但这是她的马车,她总不能现在就下来。   闻声而来的方之平掀开门帘,就见三个成年人大眼瞪小眼干看着,魏然哭得不行,转身看见他之后,立马委屈的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抽噎道:“方叔……”   方之平冷眼瞧着这小子的眼泪和鼻涕都蹭到自己衣袍上了,还委屈巴巴的瞧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儿子呢。 第83章   “先擦擦脸,别哭了。”方之平从怀里掏出帕子, 塞到小家伙手里, 干巴巴的道。   魏然倒也听话,虽然止不住抽噎声, 但还是放开方叔的腿,两手捧着洁白的帕子给自己擦脸, 小模样要把人萌坏了。   “擦,好了,方叔。”魏然抽噎道, 手上的帕子已经脏兮兮的了, 鼻头泛红,眼睛里泛着水光, 亮晶晶的。   方之平目光在帕子上顿了顿,还是没有伸手接过来,“去找你娘, 改天方叔带你去骑马。”   “我不。”魏楚大声道, 还回头看了一眼杜氏,一脸的倔强, 坏人, 刚才都不管他。   “魏然, 过来。”杜氏见小家伙终于不哭了, 才沉声唤道,臭小子,居然还跟她生气。   魏然知道娘这是生气了, 虽然心里有点犯怵,但还是色厉内荏的道,”不要,我不回去,我要跟方叔在一起。”说着又向前一步,顺手抱住了方之平的大腿。   这操作,方之平又是好笑,又是头疼,小孩子果然不好带。   “你娘喊你呢,乖孩子要听娘的话。”方之平哄道。   跟小孩子,很多的道理都是说不通的,一旦他认准了,就不会变,魏然死活抱着方之平的大腿就是不撒手,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样子。   这要是自家孩子,方之平肯定立马强行给拉开,再给他好好上上课,可关键这不是自己孩子,只能一眼郁闷的像孩子爹娘求助。   孩子不哭了,还找到可以歪缠的人了,魏楚不仗义的摊了摊手,遛了。   好在,孩子娘还是挺有责任心的,先是歉意又尴尬的冲方之平一笑,然后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背部,“你方叔待会儿还得去巡视呢,你先放开,别误了正事儿,待会儿娘再让你爹带你去找你方叔。”   正事儿是不能被耽误的,这点魏然还是知道的,虽然有几分不情愿,还是松开手,抬头奶声奶气的道:“方叔等你忙完,我就去找你。”   尽管脸上还有几道不是很明显的泪痕,但这小模样实在可爱,方之平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对方的软乎乎的小脸蛋。   “听你爹娘的话,待会儿再来找方叔玩。”方之平温和道,小孩子闹腾起来是挺烦人的,但可爱起来也是真可爱。   杜氏拉着儿子下了马车,只剩下终于解脱了的方之平和看了半天的热闹的靖嘉。   “咳。”靖嘉以手掩唇,颇为心虚,“你要不要先换衣服。”向来淡定的景文居然被小孩子给难为住了,刚才那个表情真心挺逗的,她能笑到整整一年。   方之平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当然得换了,马上换。   靖嘉压住笑意,唤人把驸马的衣袍拿过来,想起他龟毛的性子,又吩咐人连里衣都拿过来。   方之平向来是自己动手穿衣服,都已经成婚了,也不好让靖嘉在他换衣服的时候下去,反正又不是没看过,他身上既没赘肉,也没伤疤,有什么不能被看的。   方之平做好了被小妻子看光光的心里准备,谁成想,还没把最外面的袍子脱下来呢,靖嘉就掀开帘子走了,就这么走了。   打算露肉的方之平:……   ****   京城。   方之青到底是选择管理产业,虽然只是两间铺子,但从武实在是太苦了,不管是姨娘,还是姐姐,都不同意,管铺子多轻省,只需要查看账目即可,还能往手里捞点银子,总比当兵的俸禄要高。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们都觉得管铺子的话,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拿出来读书,毕竟他还年轻,努力几年考上秀才也不是不可能,若是去当兵就不一样了,整天累的跟狗一样,有时间也没精力去读书。   方之青接手这两间铺子之后,确实是用心了,毕竟按照常理,分家的时候,这两间铺子差不多应该分给他,自然得好好用心了。   半天的时间用来处理铺子的事儿,半天的时间用来读书,不止手里头宽裕了,重点是没那么急躁了,整个人感觉都变得从容了,现在可比之前单纯读书的日子好太多了。   谁都不是傻子,孙姨娘和方之业自然也都看在眼里了,一样的庶子,不能跟嫡子比,没道理还不能跟非长的庶子比了,不过方之业马上要和长生一起会永安郡参见县试,这个当口不好跟侯爷提要管铺子的事儿罢了,等到考试回来以后,自是不会忍着不说了。   孙姨娘和方之业动了心思,小崔氏却是看着眼气,哪怕知道分家的时候不可能让方之青他们净身出户,但这么早就把铺子给出去,好几年的银子就这么便宜他们了,再说两间铺子,也真是给他们脸了。   小崔氏心里憋气,手里头就更紧了,除了老祖宗和侯爷这两边以外,府里不管哪个辈分上的人,用度都减了,包括方之铭和她自己,孩子也都一个没拉下,当然用度减少的程度还是不一样的,姨娘和庶子们自然是能减多少就减多少,只要饿不死就成,剩下的,像是方之铭,虽然也减了的,但都是无伤大雅地方,绝对还得保证他能生活的体体面面的。   主家的用度都减少了,下人自然就更不必说,有不顺眼的,灌了药发卖了,不重要的月例往下减,厨房那边更是查了一次帐,让那些下人吐出来不少银子,府里头的下人就属他们最不差银子了,买卖食材赚一部分,收赏银又是一部分,吃喝还用不着他们自己花钱。   一时之间,府里是怨声载道,家生子之间一般都是有联系的,你女儿嫁给我侄子,我表姐嫁给你表弟,总是一张巨大的人情网几乎把所有的家生子都网在一起了。   阖府都知道,唯二没被减少用度的地方就是老祖宗和侯爷那里了,不管世子夫人是怕他们,还是敬他们,总归走这两人的路子是没错的,托人的去的,亲自去的,反正都是找主家抱怨的,世子夫人吃相太难看了,下人们都受不了了,传出去对侯府的名声不好!   狗屁的名声!京城哪家不知道他们勋贵早就已经是秋后的蚂蚱了,想蹦跶都蹦跶不起来了,只能老老实实窝着,没落就是他们给众人的印象,再差名声还能差到哪里去,反正都已经没落了。   方道如才不想管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呢,左右减少用度也没减少到他身上来。 第84章   方道如不管,老祖宗就更不会管, 她也不是给差银子的主儿, 不会亏待了自己人,至于其他人,  她怎么会为了连名字都记不住的人就去指责的的儿媳妇,本来同方之平和长公主那边感情就不怎么样, 如今再跟小崔氏因为几个下人闹僵,不合算。   说到底,她已经老了, 便是夺了小崔氏的掌家权, 自己也没精力管,还不如维持现在的关系, 虽然不亲近,但有共同的利益在,总是站在一条线上的。   孙姨娘和方之业作为被压榨的一方, 本来手里头就不宽裕, 现在更紧了,娘俩的用度加在一起也就是勉强刚够吃喝, 至于读书的银子只能吃老本。   要不是这次可以跟着侄子一起回老家, 方之业可能连赶考的银钱也凑不出来, 也是有够惨的了, 回来就得问爹要铺子,不然这日子根本就过不下去。   定安侯府的人各有各的心思,迟早是要散的, 不过也没人在意就是了。   ****   江南,李家。   “李兄,等那位驸马到了,本官也就要走了,怕是从此就闲置了。”即将卸任的江南巡盐御史王玮拱手道,从这么一个肥差上被换下来,说不心痛是不可能,更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是先帝的宠臣,不是当今的。   这些年虽然搂了不少银子,但有钱没权,到底是不牢靠,指不定什么时候,这些银子就送到别人的口袋了,以前还想着用银子去京城活动活动,哪怕是品阶往下降点,能把他留在实权部门也是好,但是京城那些老伙计,硬是没有一个人能帮上他的忙,不是胆小怕事,就是已经被当今闲置,处境比他还差呢。   李家是江南望族,从江南出去的官员,大多也都要卖李家一份面子,若是李家托人给他说句话,说不定情况可以好转,所以趁着还没交接差事,眼巴巴的过来求个话。   李毕升哪能听出来王玮这点心思,也不知道先帝为什么会宠信这么个人,要魄力没魄力,要智谋没智谋,也就一张脸还算端正,国字脸,浓眉大眼,瞧着就像是个忠臣,但内里却贪财重权,外憨内奸也就是这样了。   虽然一起共过事,但不妨碍李毕升鄙夷这个人,他被换了也好,这些年来王玮的心被养大了,越来越贪,换个新的巡盐御史也就是刚开始打通‘关节’的时候多花点,再说新来的巡盐御史和王玮还是不一样的,人家可是驸马爷,还是受皇上宠信的驸马爷,有他在江南镇着,朝廷的御史想来也不会把眼光投到这里来。   虽然巴不得王玮赶紧走,但李毕升还是安抚道:“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皇上不拘一格降人才,去年的状元郎,连跳六级,一直升到从三品,可见皇上对人才的爱重,王大人为大齐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又是先帝都赞过的能臣,皇上必会重用的。”   呸,状元郎连跳六级抢了他的差事,而且人家是驸马,他是先帝的宠臣,根本就没得比,若是当今和先帝关系好也就算了,但重点是他们关系不好,这才多久,先帝留下的人便有很多都从实权部门出来了,当今是一点都不在乎先帝的名声,顺带也不在乎他自己的名声。   “李兄就别笑话本官了,这把老骨头,皇上应该不稀罕用了,还是现在年轻人好。”王玮自嘲道,皇上不愧是先帝的儿子,当年先帝也曾力排众议提拔他,如今皇上更是夸张,半年之内连升六级,怕是再过一年,奶娃娃就要怕爬到他头上去了。   先帝怎么就突然就去了呢,若是再撑个十年八年,等他到了致仕的年龄再说多好,早知道太子这么早就继位,他提前去站位也好啊。   李毕升不愿意给王玮承诺,但也不想得罪他,毕竟盐税的事儿他们都有份,不能把人给得罪了,王玮肯定不敢捅给朝廷,但若是捅给竞争对手也够他喝一壶的。   只能支招道,“听说靖嘉长公主颇为受宠,同来的还有永宁大长公主的孙子,那位的能力你知道,搭上他们中的任何一位,你想的事儿就能成。”   这是明摆着要甩锅,王玮心里埋怨,但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从今科状元郎身上就能看出来,皇上和先帝一样都有任人唯亲的毛病,走靖嘉长公主路子应该错不了,至于永宁大长公主,这位的能耐没人敢小瞧,人家可是大半辈子都在朝中屹立不倒的人物,哪怕只是个女人,但谁也不能低估她的影响力。   “可本官同这两位实在没什么来往,而且等他们到了,本官也该启程回京了,这关系可不是说搭就能搭上的。”王玮一脸苦恼道,反正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李家和穆家都别想把他撇开。   李毕升心里这个气啊,路子给你指出来了,难道还让他把路给铺好不成,咋这么大的脸呢。   “本官跟她们就更没有什么来往。”他大半辈子都待在江南,只知道有这么几号人,见都没见过,能有什么来往。   王玮笑嘻嘻的道,“本官当然知道这个了,李兄先别着急,本官的意思是日子还长,他们一时半会儿是离不了江南的,本官又不能总是待在这儿,李兄在江南的势力无人不知,早晚都得打交道,本官就是希望到时候您顺带着把我的事儿跟几位贵人提一提,我承您的情还不行嘛。”   不行,这个狗皮膏药,粘身上就撕不下来了。   “这事儿,本官一个人不能决定,先不说族里这么多人,穆兄总是要商量的。”李毕升有意拖延道,等日子到了,他就不信王玮还能违抗皇命耗在江南,反正他也没拒绝,要是聪明人就该懂得适可而止。   得,这是不愿意了,知道李家的底线在哪儿,他这一趟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接下来再去探探穆家的底,在江南待了这么多年,他不能只带着银子走,李家和穆家的支持才是最重要的。   谁也没把即将上任的今科状元郎放在眼里,一个入仕途还不足半年的毛头小子懂什么,家里又是早已没落的勋贵,怕是官场的规矩都没弄明白呢,能被皇上提拔还不是因为运气好,哪怕真有几分机智,在混官场多年的老油子面前也是不够看的。   皇上把这位安排过来,也就是为了让长公主面上好看,顺便给驸马攒攒家财罢了。 第85章   还没进宛城呢,本郡的郡守李毕升, 前巡盐御史王玮, 郡尉刘鸿飞等人便已经出来迎接了,单是穿着官袍的就有十几个人, 更别说那些家仆了。   “臣拜见殿下。”甭管这么着,超品的长公主在此, 众人先跪拜了再说。   靖嘉坐在马车里并没有出来,听见声音之后,又楞了一会儿, 才语气平平淡淡的道, “都起来,本宫身体不适, 恕不能久待,驸马和表兄留着这里,本宫先行一步了。”说着, 便示意下人赶马离开。   前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呢, 马车便已经动了,吓了众人一大跳, 赶紧让开。   靖嘉和杜氏坐在同一辆马车上, 浩浩荡荡带走了一半的人。   一看就知道是受宠的主儿, 办起事来无所顾忌, 他们可不是平民百姓,而是大齐的官员,长公主的态度却是一点都不见客气的, 投个好胎了不起!   宫里的贵人走了,剩下的官场上的了,自有一派打招呼的方式。   “方大人,魏大人,舟车劳顿,本官已经备好了宴席,欢迎二位。”李毕升上前一步道,宛城是他的管辖范围,这二位的官衙都在宛城,以后打交道的地方还多着呢,更别提还有盐税那码子事了。   王玮自持身份,他虽然被卸任了,但仍旧是在场里边官职最高的,没有抢先第一个说话,等到李毕升说完,才面容慈爱道,“官衙那边本官已经收拾了,明天再正式交接,你们虽然是年轻人,体力好,但跋山涉水过来也不容易,先歇歇。”   这副前辈对晚辈的态度是没什么错的,毕竟王玮的资历和官阶都在这儿摆着呢,但方之平觉得这位的乌纱帽马上就要摘了,项上人头都不一定能保住,不操心这个,反而还有闲心‘关心’晚辈,也是够够的了。   魏楚嘲讽的看了对方一样,死到临头了都不自知,还有心思在小爷面前端‘长辈’的架子。   “这事儿不急,下官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需要请教王大人呢。”方之平很是谦虚好学的道,看上去对王玮这个前任巡盐御史很是尊重。   这个反应在在众人的意料之内,刚入官场的状元郎嘛,身上还带着书生气,尊敬前辈、谦虚好学,还带着一股子的天真劲儿,很正常。   魏然的表现则跟方之平截然相反,脸上的表情近乎嘲讽,斜着眼睛瞥了王玮一眼,不用说话,众人也知道他的态度——不屑。   得,不屑就不屑,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谁让人家祖母厉害呢,众人忍了,进了江南这地界,便是他们说了算了,眼睛和耳朵都由他们控制着,量这两个年轻人也翻不出什么波浪来。   王玮当作没看到魏然一脸嘲讽的样子,很是和蔼的跟方之平道,“谈不上指教,不过是比你们年轻人,多些经验罢了,你若是想听,本官便把官衙的事儿说给你听听。”   方之平先是眼睛一亮,尔后面露难色,“这会不会耽误您回京的时间?”   年轻人呐,太嫩了点,王玮在心里乐呵呵的吐槽,当今比先帝还不靠谱呢,就这么个生瓜蛋子也敢往巡盐御史的位子上放!   “不会,不会,两三天的功夫还是有的,本官路上抓紧些就是了。”王玮笑道,还颇为亲近的拍了拍方之平肩膀,“你有心学,本官怎么会不教。”   还想着怎么搭上关系呢,驸马爷就自己送上门来了,成,最不怕就是被欠人情。   方之平停住脚步,躬身给王玮行了礼,激动道:“谢谢王大人。”   两三天的功夫足矣,李家和穆家是地头蛇,他们的漏洞漏洞不好找,难道王玮的还不好找吗。   方之平和王玮打头走在前面,紧跟着就是魏楚,然后才是本地的官员,以及看起来和众人格格不入的禁军们。   设宴的地方并非是酒楼,而是李家的宅院,七进的大宅院,甚有里外,大有规模,院中的景致也巧夺天工,既有着江南的秀美,又不失贵气,看得出来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李郡守的宅子不错呀,瞧上去别有风趣,不比京城的差。”魏楚赞道,啧啧,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有钱是,府里的地面都是用白玉、青玉等上等玉石铺成的,光滑如镜,坚硬似铁,大长公主府都没这么奢侈,一个小小的郡守家里居然有。   李毕升谦虚道:“大人说笑了,不过是瞧个稀奇罢了,比不得京城的宅院。”   说起来,李毕升是正四品郡守,比魏楚的正五品要高出两级来呢,更别说魏楚当的还是武官,但碍于家世,李毕升一把年纪了,依然要唤魏楚一声‘大人’,也算是个能屈能伸的人了。   方之平也兴致勃勃的把李宅看了大概,两个字来形容——豪奢,这可真不像是郡守能住的宅院,而且瞧着也不像是祖上传下来的,新的很,不抄他们家抄谁家。   李家准备的宴席,还真一点都没吝啬,一桌二十几道菜,许是考虑到了方之平他们是从京城来的,除了江南的特色菜以外,还有一半的京菜,酒也是存了多年的上好的竹叶青,待遇是相当的好的。   方之平期期艾艾,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李郡守,那些禁军是用来保护殿下的,不知道有没有准备他们的饭。”   没有也得有啊,更何况,李毕升办事儿算得上是细致了,怎么可能把这一茬人给忘了,几百人的粮食他还是出的起的。   当然可能给他们准备这么高规格的宴席,但有荤有素、管饱是能做到的。   “那我就放心了。”方之平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王玮瞧不上这小家子气的模样,就这还尚主呢,当今的眼光可不比先帝。   “来,喝酒,不用管他们,李兄让人给你照顾好了。”王玮端起酒杯来道。   按方之平之前的表现,谁也没料到他会拒绝,方之平面上发窘,“殿下不让多饮,今日下官已经喝了三杯了,下次。”   得,不止经验少、心眼少,还是个胆小惧妻的。   在座的大部分人都觉得鄙夷,这也能成为从三品的官员,皇上这任命也太胡来了,以后大家都不要认真办差了,尚个公主就什么都有了。   不过,这样也好,小白兔总比老虎、狐狸好对付,以后这江南盐政还是李家和穆家说了算,这位驸马爷就当个吉祥物,顺便收些银子就是了,这样对谁都好。 第86章   就这么个段数,众人也无心给新上任的巡盐御史灌酒了, 一个不敢喝, 不是还有一个吗。   魏楚是来者不拒的,一路上都没能好好松快松快, 如今到了江南自然就刹不住了,谁敬酒都喝, 但态度却算不上好,明摆着就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能让他们敬酒, 就是算是看得起他们了。   一个书呆子, 一个愣头青,众人算数彻底把心放下了, 也对,年纪轻轻的,都没怎么历练过, 若是真满肚子心眼, 那才怪了呢。   虽然心里头放松,但面上的态度却是极好的, 王玮乐意扮‘知心前辈’, 李毕升放得下面子, 五十几岁的人了, 在两个后生面前伏低做小,郡守如此,后面的人谁也不敢猖狂了去, 就当是供着两位小祖宗了。   临走的时候,方之平已经和王玮约好了,明儿卯时官衙见面,李毕升则带人一路把方之平他们送到府外,才目送他们离开。   都是人才,享受了一把‘小祖宗’待遇的方之平在心里头感慨道,这样关怀备至,甚至算得上殷勤的态度,真的容易让人在自我满足中迷失。   魏楚吊儿郎当的躺在马车上,小声道,“这些人的态度还真跟咱们当初推算的一样。”把他们俩供起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方之平面色并不轻松,“还是按原计划行事,拿下王玮之后,江南这些人对咱们的戒备心就重了,扮猪吃老虎只能用这么一次。”   要不是皇上那边急等着银子充入国库,他更想慢慢和这些人周旋,最好是一网打尽,谁都知道受了惊的蛇是最不好捉的。   魏楚也面上也认真起来,“放心,肯定不会误事的。”王玮受贿的证据他们手里已经掌握一些了,现在主要是找机会把证据砸实了,然后借机发难。   说来王玮也是个傻的,不止在盐税上做文章,李家和穆家他要收一份贿赂,盐商这边他还要收一份贿赂,帐册不好找漏洞,李家和穆家贿赂官员的证据更还不找,但找盐商贿赂王玮的证据就容易多了,江南那么多盐商,总有几个能露出马脚来。   当然,方之平和魏楚都刚入江南,手下也都人生地不熟,暂时没有能力查出来,他们不能,但皇上的人能啊,怎么着也是混在江南多年的暗探,这点事儿哪能查不出来。   方之平和魏楚都是带着官职来的,住的宅院也都是朝廷提供的官宅,外观看上去很大气,就是面积小了些,三进的宅子,住几十个人是没问题的,但五百名禁军怎么住的开,只能先勉强安排一些,实在安排不了的就去客栈住,当然住客栈的银子由方之平来出,毕竟这些人是为他办事儿的。   这些只是权宜之计,还是得找处房子才行,不能总把人安排到客栈去,方之平没有在此置办宅院的想法,一来是手里的银子不凑手,二来也是觉得没必要,也就是住几年的功夫,之后就会闲置了。   ****   方之平回府的时候,靖嘉已经把带来的下人安排的差不多了,行李也都安置妥当,只是还没有用膳。   “以后这种情况就不要等我了,你自己先用膳就成。”方之平心疼道,午膳时间都过去一个时辰了,实心眼的傻丫头。   靖嘉解释道:“我以为你在那儿会吃不好饭的。”对着那些个贪官污吏,怎么能好好吃饭。   你想多了!同桌的是谁一点都不影响他吃饭的心情,除了酒没喝几杯以外,这顿午膳是他这两个月以来吃的最可心的一次了,毕竟规格在那里摆着呢。   不过小妻子的关心,他还是收到了,“让人上膳,咱们俩可是很久都没单独吃饭了。”   从京城出来以后,午膳和晚膳都是和魏楚一家三口一起吃的,魏然那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大清早起来就到他们这儿来待着,一起用早膳不说,还跟着他一块打拳。   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个儿子,关键是‘儿子’的亲爹娘好似还一点都不在意。   “你既然喜欢魏然,咱们收他做干儿子,或者你收他为徒都可以啊。”靖嘉建议道,他们还得有两年才要孩子呢,景文满腔的父爱,总不能没地方发挥。   方之平挑眉,什么错觉让他们都以为自己对魏然喜欢的不得了,明明就是个黏人的小家伙,还爱哭鼻子,当然是有那么一点可爱,但他真没有很喜欢,小孩子闹起来是很烦人的,他可受不了。   “魏楚也跟我提过这个事儿,我说要好好考虑考虑,过几天再给他准话。”方之平道。   “居然想到一块去了,那景文你还纠结什么?”人家父亲都同意了,姑祖母那边应该也不会管,到时候修书过去说一声就是了。   方之平放下手里的筷子,一脸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喜欢魏然那个小家伙?”还觉得他会想收对方为干儿子或者徒弟?   靖嘉一脸的讶异,似乎不明白驸马为什么会提这个问题,提起魏然来就喊人家‘小家伙’,她是得多迟钝才察觉不到景文喜欢魏然。   “你对魏然很有耐心啊,他也很黏着你,小孩子是很敏感的,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心里都知道,你若是不对他好,他怎么会黏着你?”   说话的时候,特意弯下腰,或者蹲下跟魏然说话;打拳的时候,一遍遍不耐烦的教人家;每天带着出去骑马溜达,又是手帕又是热水的准备着……   魏楚和杜氏对他们儿子都没这么有耐性好不好,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方之平挫败,好,魏然是挺黏他的,有一次还死活要留下来跟他一起睡,最后是被魏楚强制性的给抱走了。   可能是之前以小孩子的身份跟真正的小孩相处多了,下意识就把对方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跟人说话的时候,肯定不能总俯视人家;打拳动作不到位,自然是要改的,不然一开始动作就不对,那还练什么练;一路上这么无聊,什么都没有,他一个大人都觉得烦闷了,更何况是魏然,带着他骑马出去溜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个,咱们还年轻,收干儿子会不会太早了?”话说魏然和他只差了十七岁,虽然按照辈分喊他方叔,但若是喊‘哥哥’的话,也很正常。   二十一岁有个四岁的干儿子,根本就没办法想象。   “早吗?”靖嘉一脸懵逼,虽然没办法理解,但是不收就不收,不是她说,表兄的后宅确实挺乱的,魏然是杜氏的第一个孩子,却是表兄的第三子,成婚之前,表兄便已经有两个庶子,一个庶女了,他‘英雄求美’的名号都传出京城了。   女人、孩子多了,是非也就是多了,等孩子再大一点,光是纷争就够表兄头疼的了,对女人狠的下心,不代表能对自己的孩子也狠的下心来。   ***   都尉府里,魏楚也在跟杜氏说这个事儿,之平是他多年的好友,靖嘉是他表妹,两人对魏然又确实喜欢,亲上加亲的事儿,没道理会不愿意。   杜氏也赞同,不管是结干亲还是拜师,都是往自己儿子身上加砝码,嫡子不占长的情况下,还是多些保证才好,毕竟府里的资源就那么多,庶子每多分一份,她儿子就少一份。   “等事情定下来,就跟阿然说一声,这孩子肯定高兴坏了。”杜氏笑道,驸马可比魏楚有当父亲的样子,也难怪儿子会这么黏对方。   “这小子,不过就是结了干亲,也不能让阿然总去找之平,我们可不是到江南来玩的,皇上给的差事儿等着办呢,耽误不得。”魏楚叮嘱道,当务之急,还是抄家拿银子。   “我明白,夫君也跟着驸马爷好好干,我还等着往上升品级呢!”杜氏打趣道,她可是今年才成为五品诰命夫人,虽然在大长公主府什么都不缺,以前闺中认识的姐妹,哪怕已经封为诰命了,对她的态度也是恭恭敬敬的,但到底是不一样。   好,人家正二品大员的嫡长女嫁给他之后,当了好几年的白身,想想还是有点心虚的。   “夫人就等着,用不了多久你就该换身行头了。”魏楚道,他对自己没信心,但对之平有信心,跟在他后面就肯定有功劳拿,看在祖母的面子上,皇上也会把他往上升上一、两级的。   诰命夫人和朝臣一样,也是由朝廷颁发朝服,所以这换身行头的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难得夫君这么有干劲儿,不像之前一样,祖母让他入朝他都不去,不管这话里有没有水分,杜氏都不会去打击他的积极性,笑盈盈的回道,“那我可就等着了。”   魏楚觉得,自己晚上还是去找之平好好完善完善计划才行,毕竟夫人头一次对他这么有信心,他可不能不争气。 第87章   卯时,方之平和魏楚踩着点到达官衙, 王玮已经带人在里面等着, 面前是二十几本账册,旁边还放着一杯茶。   “两位坐, 这是本官连夜整理出来的,近六年的盐政的账册都在这里了。”王玮揉了揉太阳穴, 一脸疲惫的道。   方之平配合的做出‘敬佩’的表情,“辛苦大人了,下官必定仔细看, 不辜负大人期望。”   仔细看, 反正都是让人做好的账册,只能把人看的头晕脑胀, 至于漏洞,光是看这些账册,给他们一年的时间也看不出来。   “不着急, 你慢慢看, 有不会的就问本官,本官陪你们在这儿。”王玮一脸和蔼的道。   魏楚翻了个白眼, 还演上瘾了, “王大人不怕误了回京的时间?”   王玮好脾气的道, “盐政的事儿要紧, 本官必定在路上加快速度,不会误了时间的。”永宁大长公主何等人物,就教出来这么个孙子, 难怪快三十岁来了才放他出来做官。   得,爱在这儿待着就在这儿待着,方之平给魏楚使了个眼色,计划是他们俩一起部署的,他被困在这儿不好离开让王玮怀疑,但魏楚就不一样了,毕竟他是‘二世祖’+‘愣头青’的人设,做事情可以没有章法。   多年的默契,魏楚立马就会意了,成,反正计划都订好了,谁去执行都一样,这样一来,困住的可不止之平一个人,还有王玮呢,说不定计划会执行的更顺利。   方之平开始认认真真的翻账册,一页一页的那种翻法,并非是随意翻,而且从头到尾都看得很仔细,以至于一炷香的时间也就能看五、六页,期间遇到不懂的地方,还会去问问王玮。   二十几本的账册,照这个速度,得看到哪年哪月去,王玮都犯愁,这也忒‘木’了些,不知变通,读书都把人给读傻了,这样的人就得扔到翰林院做学问去,让他来管盐政,还不整天让底下人糊弄。   不过,这就跟他没关系了,左右离了这个地儿,按理他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魏楚是坐不下的性子,一会儿拿本账册随意翻翻,一会儿去逛逛官衙,一会儿又打马出去溜达了,看的人发笑,不知道是不是去街上‘英雄求美’了,毕竟魏楚的‘美名’,他们在江南都已经略有耳闻了,知道方之平和魏楚要到江南之后,又派人去京城打听了一拨,不说事无巨细,但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官衙里自是少不了李家和穆家的人,让人盯了两日后,心里越发的放松了,跟他们打听来的消息一样,俩人都是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偏还连个指教的人都没有,如今就跟那‘黑瞎子’是一样的,只能没有目的的瞎忙活。   ****   “大人,官衙那边传过消息来说,王大人被绑了。”   李毕升脑子一懵,“你说什么?谁绑了王大人,整个江南都有比他官职更大的人,谁能绑他?”   “是驸马爷和魏都尉的人。”来人小心翼翼的道,昨儿还平安无事呢,甚至驸马还邀王大人去府里做客,今儿就把人给绑了。   李毕升脑子里闪过种种猜测,脸色僵硬,“知道是什么罪名吗?是官衙的人动的手,还是那些禁军。”   “不知道是什么罪名,咱们的人当时在大堂外面,根本就靠近不了,是魏都尉带禁军来把王大人给绑了。”   “让官衙那边的人盯紧点,有什么消息立马来报。”李毕升吩咐道,不能确定方之平和魏楚是早就设好圈套让他们钻,还是单纯只是王玮把魏楚给惹急眼了,毕竟纨绔子弟一言不合就绑人的例子又不是没有。   若是前者,他就不能轻举妄动了,保全自家才是要紧事儿,谁知道这二人会不会趁机像他们发难,若是后者,他倒是可以上门去求求情,不过一切都得等消息确切了以后再说。   穆家的反应和李家如出一辙,选择了按兵不动,王玮如何他们不关心,哪怕就是认罪判刑了,他们也自有法子不让王玮把他们牵扯出来,重点是方之平和魏楚,这二人可是要在江南任职的,若是他们之前只是在伪装,那目的怕不止是王玮一个人那么简单。   方之平这边先是将王玮收押起来,又派出去将近一半的禁军,把查明贿赂证据的一部分盐商给绑了过来,全都关在了官衙里,派两个小队轮流看守着,原本官衙的那些人也全部都被边缘化,一百名禁军分散在里面负责护卫,除了自己人,官衙不许进也不许出。   等到李家和穆家得到消息的时候,王玮已经签字画押,承认自己受贿,一同认罪的还有十几个盐商。   其实查明贿赂官员并且有证据的盐商不止十几个,但盐商不行贿,怕是也拿不到盐引,不能一棒子把这么多人都打死,挑出来的这十几个盐商,大都名声不太好,要么曾经强买强卖土地,要么鱼肉乡里,总归名声上有瑕,并非是老实经商的人。   方之平来之前,皇上就已经给足了他权利,手底下又有五百名禁军,不缺办事儿的人,罪名定下来之后,就带人浩浩荡荡的抄家了。   先是王玮新搬的宅院,后是那些盐商,当然也没有把人逼死的道理,除了王府被抄干净封了院子又收了田产以外,盐商们只是把府里抄个一干二净,但院子没封,田产也还在,家里人依然能过得比大部分百姓宽裕。   王玮最终是流放还是斩首,这个权利就不在方之平手上了,得由皇上说了算,至于那些盐商就好说了,每人判十年,一千两银子减一年,收到的银子用来充入国库,算是以功抵过。   这事儿本来可以私底下操作,但方之平刚刚办了贪官,转头就用减刑的理由来收敛银子,到底是不太好,影响名声不说,闹到上面去,哪怕有皇上护着,面上也不好看,索性就把这事儿过了明面,不过也就只有这十几个人可以有这个特权,其它的,再多的银子,原本判了多少年的还是多年。   抄家和盐商上缴所得的三百万两财物是和押送王玮的囚车一起送往京城的,怕沿途遇上劫道的,方之平还派了一半的禁军过去保护。   到江南不到七天的时间,收押了前任巡盐御史,抄出来三百万两的财物,方之平算是一战成名了,就连收到消息的建业帝也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这么雷厉风行,还以为起码要一个月的时间呢,这下好了,户部总算可以运转开了。 第88章   不管怎么说,方之平上位后的第一把火算是烧着了, 无论是京城还是江南这边, 官场上的人没有不曾耳闻的,但同样也为后面的事情带来了难度, 要知道他到江南来的目标和不是只为了收拾一个王玮而已,根基更深的李家和穆家都还没动呢。   如今也算是打草惊蛇了, 后边的难度可想而知,不过对付李家和穆家倒是不需要那么着急了,缓缓图之即可。   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方之平便把大部分精力转移到本职工作上来, 今年的盐政还等着他主管呢。   年前的时候,今年的盐引就已经卖出去了, 但是因贿赂官员被抄家的那十几个盐商的盐引自然被收回来,这玩意放在方之平手里没什么用处,还是卖给盐商的用处比较大, 不过怎么个卖法就有讲究了, 僧多粥少的时候,不卖出大价钱来, 方之平都觉得亏。   他既然不想在中间给自己牟取利益, 这盐引的价格自然是卖的越高越好, 而且还得让众人看见, 他同上任巡盐御史是不一样的,贿赂官员和关系户在他这儿都没用。   “办法是好办法,但这样会不会显得有些市侩?”魏楚纠结道, 公开决定盐引的所属,价高者得,这样自然是能把盐引卖出个好价钱,但是未免显得朝廷太过注重银子,也有些不太庄重。   魏楚的考虑的确有道理,官府运作也讲究神秘感和严肃感,简而言之就是让百姓觉得‘高大上’,现在盐引的归属全都取决于银子了,这样为难免会产生些不太好的影响。   “不然,头一年平均纳税最多的人,第二年的盐引就具有优先权?”方之平提议道,这也是让老实纳税的人有点特权。   魏楚挠头,“平均纳税怎么算?优先权又是个什么样的说法?”书读的少了,就是不好,顶头上司若是换一个人,他可能就不好意思出声,全程当哑巴了。   这两个词本也是现在没有的,魏楚若是能听明白那方之平才觉得奇怪呢,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平均纳税就是用盐商一整年所缴纳的税银除以他拥有的盐引的数量,至于优先权,就是同样的价格下,盐引要卖给具有优先权的人。”   好,乍一听很新鲜,但仔细一算,朝廷是一点亏都没吃,读书人呐,脑子就是精明。   不过,不管这个优先权用处大不大,到底也算是官府给的一份奖励,单凭这个,应该就能让不少盐商心动。   这下魏楚是没意见了,虽然一切还是朝‘银子’看齐,但有这个优先权的名头在,盐商们的意见也不会大了,好歹这也算是朝廷对他们的肯定,若是没有功劳,也不会有奖励。   都说‘士农工商’,银子再多,商人的地位到底还是低,这些家财万贯的大盐商们的社会地位可能连一个举人都不如。   方之平也没有个幕僚,所有的事儿都是他和魏楚商量着办,两个人都认可了,便开始执行,问也不问当地的父母官,也算是画风清奇了。   不过有王玮的事儿排在前头,李、穆两家都知道方之平和魏楚不是好惹的了,生怕这俩人把矛头指向他们,暂时是不敢触霉头的,只能老老实实的龟缩着。   聊完了正事儿就是私事儿了,这些天一直忙着抄家,魏楚一直都没顾上问之平愿不愿意做他儿子的干亲,不过这心里倒是一直惦记着呢。   方之平却是早就把这事儿忘到一边了,听魏楚说起来,还挺惊讶的,“这事儿,我仔细想过了,还是觉得不妥当。”   这就是拒绝了,本来凭两人的关系,认干亲或者收徒都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魏楚早先并没想到之平会拒绝。   “什么地方不妥当?”他儿子多可爱啊,别人想结这个干亲,他还不乐意呢。   方之平倒是没想着糊弄好友,认真解释道:“我还有好几年才能当爹呢,现在连当爹的准备都没做好呢,怎么给你儿子当干爹,再者,这第一次当爹的机会我还是觉得留给自己孩子。”   说来第一次总是珍贵的,哪怕父爱不掺假,但所有的付出可能都没有第一次来得深刻,不管他跟魏楚关系有多好,但最好也最独一无二的东西总是想留给自己孩子。   自私也好,吝啬也罢,哪个孩子都不会希望自己的父亲在有他们之前便曾经把父爱给过了别人,这个别人既能指有血缘关系但并不亲近的兄弟,也能指别人家的孩子,哪怕相互之间关系好也一样。   魏楚愣神,这理由也是够奇葩的,他几乎能想象到之平以后的孩子骑在父亲头上耀武扬威,这也太宠孩子了,也太认真了,是他考虑少了。   之平和他是不一样的,他从来没觉得当爹需要费多少心思和功夫,家里六个孩子基本上都是孩子母亲或者姨娘在管,他除了时不时问两句或者逗弄一番以外,还真没怎么管过,一点都没有当爹的负担。   反观之平则是真的宠孩子,也真的把收干亲当成一件认真的事情对待,若不然,之平大可以认下魏然做干儿子,之后像他给魏然当爹一样,偶尔问上几句,陪着吃几顿饭,既花不了多少功夫,也能让两家的关系更紧密。   认真而又真诚的人,魏楚是可以理解的,不收就不收,左右魏然没有干爹,还有方叔。   不过,当爹就应该是之平这样的,突然好羡慕还没出生的小侄子。   方之平被魏楚眼巴巴的目光看的腻歪,几岁小孩子这样是可爱,过几年就三十岁的人再露出这种眼神来,就是可怕了好不好。   “想什么呢?你别把自己当成魏然了,注意自己的年龄。”方之平提醒道,真是太辣眼睛了。   魏然以手托腮,一脸的羡慕,“我要是你儿子就好了。”他爹当年活着的时候对他可严厉了,动不动就罚他抄书,能练出一笔字来全拜他爹当年所赐,不过九岁以后,他就再没见过他爹了。   方之平无语,这脑洞,他可没这么大的儿子,不过看起来好友心里的确没有芥蒂,就是思维发散的有点远。   “你想要什么样的父亲,就给你自己的孩子当什么样的父亲,算是让孩子替你实现愿望了。”方之平建议道,好友虽然孩子多,但却算的上是一个称职的父亲。   魏楚摇头,“那还是算了,帐可不能这么算。”读书人呐,就是精明,还想骗他当个好爹。 第89章   王玮最终被判了流放,家族三代不得为官, 虽然保住了性命, 对一个半辈子都养尊处优的人来说,怕是比死更难受, 更何况一个家族三代不出现在朝堂上,也就差不多没落了, 相当于是断了一个家族的希望,死后都没脸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不管王玮有没有后悔,但朝廷上下的风气却是为之一振, 先帝在位时, 手段并不强硬,再加上他本来也是个好奢侈、爱享受的君王, 上行下效,官员们不腐败才怪了呢。   建业帝上位后,又是减少宫中的用度, 又是斥责暗示, 但是成效都不大,倒是有了王玮这个例子以后, 效果就出来了, 各部自觉减少用度省出一部分银子不说, 就是后宫的那些不怎么有眼色的宫妃和太妃们也不敢穿金戴银的各种攀比了, 宫中的瓷器也不需要每个月都补添了。   说起来都是先帝惯的,比首饰、比衣服、比摆件,一言不合还乱摔东西, 光是养活这些娘娘们,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国库捉襟见肘,建业帝自己的都舍不得吃,舍不得用,要为天下人做榜样,这些人却依旧奢靡无度,可不就招眼了嘛,宫妃上了黑名单的,不管是有孩子的还是没孩子的,总归再想得宠就难了,看她们还攀比什么,至于太妃们,等先帝的孝期过了,就迁出宫去,有儿子的跟儿子一块住,没儿子找个寺庙给带发为皇室祈福去,别在宫里碍他的眼,也别霍霍他的库房。   尽管国库里终于有储备的银子了,但建业帝还是保持着简朴的作风,毕竟这点底子一点都经不起挥霍,再者他也并不像先帝一样爱奢侈,以前没登基的时候,不能简朴是因为怕招了先帝的眼,现如今他已经是一国之君了,也就不需要有这个顾忌了。   不过自己如此可以,宫妃和皇子、公主跟着他如此也是应该的,但母后一把年纪了,也是该享福的时候了,着实不该跟着他‘吃苦’,   “这算哪门子吃苦?”太后笑道,皇儿孝顺她自是开心的,不过这真算不得吃苦,先帝在的时候倒是整天近百个菜,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但心里不踏实,吃什么都不如现在自在。   “哀家知道皇上孝顺,寻常人家每顿都不过一两个菜,不一样也好好的,当年哀家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宫中其实没有现在这么夸张,你皇爷爷是个爱简朴的,膳食比你现在还要简单,他宠爱的妃子每个月都只能做两件衣服,先帝那会儿自然不能越过你皇爷爷去,吃穿用度有时候都比不过勋贵家的孩子。”   先帝当年能被孝明帝选为太子,继承大统,自然不可能是豪奢的性子,起码没登基的二十几年里,先帝比谁都节俭,谁也没想到,他登基后会是这么个样子,不止自己好奢侈、爱享受,宫中几乎所有人的份例都往上调了,倒是也没亏待谁。   孝明帝去的时候,建业帝年纪还小,根本就不记事儿,不过孝明帝的事情,他倒是没少耳闻,皇爷爷给父皇留下的大齐可不是如今这副烂摊子。   “朕明白母后为母之心,不过母后也要体谅做儿子的心,您若是执意不肯,那膳食就别按照成例来了,每日让人在御膳房点菜,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不过可不能比现在少。朕愿意效仿皇爷爷励精图治,但为人子女孝顺父母也是应该的。”建业帝认真道。   就算母后不在乎这些,但是他在乎,没道理母后为他操心操劳半辈子以后,反倒是用度比先帝那会儿还降了,哪儿都能省,但没有在母后这里省的道理。   “好好好,便依你。”太后拍了拍建业帝的手道,“听说靖嘉驸马在江南那边办得不错,收拾了个大贪官?”   皇儿登基之后,她也就不在关心朝政了,前日娘家嫂子过来拜访,聊起来才知道驸马不声不响办了这么大事儿,一点都不像是个刚入官场的。   说起这个来,建业帝也很高兴,“查了前任盐政御史,还收押了不少盐商,每人判了十年,偏这小子还是个促狭的,一千两银子减刑一年,算他们将功补过,加上抄家所得,送到京城来的总共有三百万两,是个能干的。”   手段刚柔并济,既达到了震慑众人效果,也没一棒子把人都打死,有缓和的余地,人心才更好收拢,说到底那些盐商再怎么不济也是江南的地头蛇,把他们全都打进泥里一辈子起不来,以后的差事儿就不好办了,这样刚刚好。   “驸马还有这个本事,皇上慧眼,之前哀家还以为他只是在读书上有天分呢。”太后笑道,驸马瞧着确实是个有成算的,但刚入官场,难免会弄不清里面的规矩,再加上读书人大都性子温吞、谨慎,她还以为怎么也得半年才能有动静呢,没想到这么雷厉风行,倒看出来祖上是武将了。   “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算是放对了。”建业帝感慨道,破例提拔方之平他也是顶着压力的,若是个扶不起来的,他在群臣中的威信也会下降,方之平这次的开门红,不止暂时缓解了国库的问题,威慑了那些蛀虫,也给他增加了威信,就像母后说的‘慧眼’,有慧眼识人的能力。   “你也要注意休息,能臣多了,把事情交给他们就是了,犯不着事事自个儿盯着,保重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太后忍不住劝道。   不到一年的功夫,皇上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面上虽然看上去精神的很,两只眼睛都在‘放光’,但眼下的黑眼圈也都没断过,这么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   “朕知道,母后放心。”建业帝安抚道,这话也就是母后跟他说了,不过一时半会儿还真闲不下来,江南那边只是起个头,官场真正的变动才刚刚开始。 第90章   在前任巡盐御史被判罪后,江南诡异的呈现出一种平静, 不管是方之平这边, 还是李家和穆家,亦或者那些盐商, 全都处在防备的状态,没有一个人出手打破现有的宁静的。   很快在方之平授权下, 盐引拍卖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尽管李家和穆家势大,但说到底管理盐政还是盐政御史, 再加上官大一级压死人, 李家和穆家若是不想彻底撕破脸皮,还真奈何不了方之平。   “李伯父, 家父的意思是不能让这位驸马爷在江南这么折腾,王玮已经没有价值了,让他弄下去也就罢了, 但盐政可是关乎咱们两家在江南立足的根本, 一步都不能退让。”穆成严肃道,他父亲是留郡的郡守, 按规矩是不能随意离开的, 只能让他过来跟李家商谈。   李毕升当然也不想让方之平碰两家的聚宝盆, 光是盐商每年孝敬的银子便有数百万两, 二十多年了,利益交织下,江南叫得上名号的大盐商无不和李家、穆家建立了层层的联系, 要么联姻,要么送女人,要么干脆把族中的子弟送到李家和穆家来,总归都是坐在一条船上的人。   “令尊可有什么主意?”李毕升面色愁苦的道,这事儿自然得两家联手才行,但谁也不能少出力,穆寿若是打着人不在宛城便只让他们李家来顶事儿,这可不成。   “家父说,您来安排,我们穆家自当配合。”穆成恭敬道,穆家这些年来看似和李家在江南平分秋色,但论底蕴还是比不上李家的,这事儿李家挑大头可以,但若是穆家来,怕是驸马爷那边还没按下去,李家就先跟他们穆家打起来了。   穆家和李家再如何都是江南大族自己的事儿,肉烂了也只能烂在锅里,便宜外人的事儿他们不做。   李毕升心里满意,“既然穆老弟信任,老夫便不客气了,驸马爷不是弄了个什么‘拍卖’吗,通知江南的盐商该去的都去,但谁都不能配合,看驸马这出戏还怎么唱下去。”   这次就得让京城来的那几位知道,江南到底是谁的地方。   “李伯父好计策,我回去就让人通知下去。”穆成拱手道,李、穆两家掌握了江南将近八成的盐商,至于剩下的那两成,不过是些小盐商,别说得罪李、穆两家了,就是大盐商他们也不敢得罪,不用给通知,到时候也不敢冒头。   ****   拍卖会这事儿,方之平大致列了几项要求,剩下的自然有底下人去办,他和魏楚到时候只负责检验是否合格便成了,不过也没能闲下来,盐政的收入小头是盐引,真正的大头还是盐税,方之平不说把那些陈年的老账都弄清楚,但盐税的流程和经过的手续还是需要知道的,这样才不会被人轻易糊弄过去。   魏楚是向来不爱跟书本、账册打交道的,在国子监上课的时候大半的时间都被他用来打瞌睡了,手里这些东西也是半懂半迷糊。   看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开始打盹的魏楚,方之平总算是松口了,“你先出去转转。”好歹也读了十几年的书,怎么还看不进去。   魏楚瞬间就精神,“成,那你先瞧着,我出去转转,顺便给你带份午膳回来。”   这哪怕是策论、杂文他都不至于困成这样,但是牵扯到算数的问题还是算了,当初夫子上课的时候就没听过,一看这玩意就心烦,他还是别在这儿折磨自己了。   方之平无奈摆手,“去,去。”这些跟账本、流程牵扯上的事儿,魏楚帮不上忙,那五百禁军就更帮不上忙了,就他一个人这么弄下去也不成啊,还是得找个帮手。   说起来,前段时间忙着抄家往京城送银子,师父就在江南他也还没来得及带靖嘉过去瞧瞧呢,于情于理这一趟都是不能省的,到时候也能让师父给他推荐几个人过来,学识、能力暂且不说,起码身世清白,跟李、穆两家和盐商们没关系。   “把这些都放回去。”方之平指着面前的书册道,只留下了两本在手里,本来就不是一目十行能理解的东西,再心急也得慢慢来。   旁边伺候的并非是官衙的老人,而是方之平带过来的禁军,他不知道官衙到底有多少人是李家、穆家或者是盐商们留下的探子,也没想让人花功夫去调查,索性一个都不用,全都安置在官衙最右边的小院子里,连粗使的活都不让他们干,这样虽然有些浪费资源,但起码足够安全,他可是惜命的很。   “大人,有探子传过消息来说,李家和穆家通知盐商拍卖会上不许配合。”一名禁军进来小声附耳道,他是驸马认命的五个大队长之一,负责官衙的安全和接收消息。   这个探子自然不可能是方之平安插进去的人,他来江南才多久,暂时还没这个本事儿,不过建业帝就不一样了,当了那么多年的太子,哪怕碍于先帝要处处藏拙,各地也都有他的人手,更何况是占全国税收六成的江南。   方之平蹙眉,“他们通知了多少盐商?”   “一半以上,而且大盐商一个不落。”   驸马不出去逛不知道,在宛城,李家就是土皇帝一样的存在,他们家的门房都比一般小吏的架子要大,甚至有些人都觉得李家家主的官位要比盐政御史的高,明明一个是正四品,一个是正三品,一个管辖范围仅仅一个郡,一个管辖范围是整个江南,跟那些百姓却一点都说不明白。   方之平深呼吸,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拍卖会弄不弄还有什么意义,被人当成猴子耍吗,但是不弄的话,又怎么破这个局,硬抗是肯定不行的,除非让他们自己斗起来。 第91章   相比方之平整日操劳算计,靖嘉在江南的日子就轻松多了, 除了安排官宅的下人, 基本上处于无事可做的状态,只能偶尔和杜氏还有魏然一起带人出去逛逛。   “后天我想带你去江郡王家村探望师父和师娘, 你没别的安排?”方之平一边看京城来的家信一边道。   她能有什么安排,人生地不熟的, 连个跟她下帖子的官家太太都没有。   “他们两位有什么喜好?”既是上门拜访,就得拿着礼物,没有两手空空就上门的道理。   方之平面露难色, “这个, 师父平素就喜欢做学问,旁的也没见他对什么感兴趣, 师娘的话,可以带些时下流行的花样子。”   真心是佩服这二人,功名利禄全然不在意, 把日子过得跟诗一样, 既踏实又淡然。   靖嘉挑眉,好, 名人雅士总有几点跟寻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花样子好说, 再添些补品进去, 也就不简陋了, 但是你师父要送什么?”给师父送礼,不论价值,重点是心意, 得送到心坎里才行。   “离京前我准备了两本前朝的孤本,待会儿让人拿给你,添进去就成。”方之平笑道,自是来江南,就不可能‘过门而不入’,给师父的礼物早就准备好了,这还是他爹一股脑让人拿给他的,是当年先祖征战中从人家家抢过来的,这些年一直在库房压箱底。   靖嘉点头,“不是要忙拍卖会的事情吗,你有时间?”毕竟隔着一个郡呢,光是来回的路上就得花小半个月的功夫。   提起这个事儿来方之平就头疼,是他当初把事情想简单了,忽略了李家、穆家和盐商们之间错综复杂的联系,为今之计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拍卖会是必然要失败的,他也好借此‘偃旗息鼓’,任由李家、穆家做大,再因利益闹翻,只有让他们不再合作,江南也就不再是铁板一块。   “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靖嘉肃着一张脸问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江南便是离京甚远,但也是他们皇家的江南,李、穆两家怎么敢如此作威作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有什么不敢的?”方之平不无感慨的道,江南绝非单例,说到底还是先帝这些年弄出来的烂摊子,可怜当今要慢慢收拾了。   靖嘉气闷,这样的人,合该诛九族才对。   “不能直接向皇兄请旨吗,先把他们扣押起来,再去查证据,江南不可能人人都服他们,找证据也不是件困难的事儿。”   方之平轻笑,伸手摸了摸靖嘉的脑袋,真是天真的想法,不过这样的靖嘉却是很可爱。   “人心要稳,就得按照章程办事儿,急功近利要不得。”再者真把他们逼急了,别说这五百禁军能不能抵事儿了,不把江南弄得天翻地覆就不错了。   靖嘉有些泄气,她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只会添乱。   方之平似有所感,安抚道,“不着急,慢慢来,只要咱们稳住,他们也蹦哒不了太久了。”   招了皇上的眼,哪怕近几年可以安稳着度过,以后家族也必然没落,除非改朝换代,不然的话,哪怕他收拾不了这些人,皇上也会派别人来收拾。   靖嘉埋头抱住方之平的腰,声音闷闷的,“这些我都不知道。”她若是像大皇姐一样对朝中的事情也能参悟一二便好了,总比她现在瞎出主意强。   方之平轻拍了拍小妻子的背,长长的青丝带了几分凉意,“你都知道了,那还要我干嘛,娘还在信里嘱咐我要好好待你,我都疑心这是母后写的信,署错了名字。”   靖嘉‘扑哧’一笑,她也不是多矫情的人,也不知怎么就开始患得患失了。   “那你可要好好听娘的话,不然我就写信告诉娘,让她收拾你。”靖嘉抬起头来威胁道,手臂还紧紧揽着方之平的腰。   “那我可得小心着点了,不然等回京就惨了。”方之平配合道,目光柔和,满含笑意。   靖嘉几乎溺毙在这样的目光里,整颗心都松松软软、酥酥麻麻的,好像开出了花一样。   “想什么呢?脸都红了。”方之平压低声音笑道,仿佛是为了瞧见靖嘉脸上的红晕,还特意低下头,鼻尖与鼻尖之间只相隔着一指的距离。   靖嘉不知道什么是‘撩人’,但心跳却是不争气的加快了速度,‘砰砰砰’,像是揣了一个小鼓在怀里一样。   这感觉让人新奇,也让人不自在,手和脚都仿佛无处可放,甚至带了几分窘迫在里面。   被撩到的靖嘉猛然起身,丢下一句‘去厨房看看晚膳做好了没’,便跑了,跑了,跑了!   方之平:……   那么多下人是吃干饭的吗,哪用得着女主人亲自去。   不过,实在可爱。   再怎么害羞,晚膳总是要一起用的,更何况刚跑出房门,靖嘉就有些后悔了,跑什么呀,景文又不会吃人,大不了她坐远点就是了。   入乡随俗,晚膳也颇具江南特色,灌蟹珍珠蛋、一品饺、老鸭汤、酸荞炒鸭肉、春只小酥鱼、掩笃鲜、鱼香肉丝、宫保鱿鱼杏鲍菇、素蒸鱼、梅菜扣肉,十道菜品全是地道的江南菜,但是厨子却是从京城带过来的御厨,擅长就是南边的菜系。   “是不是饿了?今日晚膳上的有些晚。”‘罪魁祸首’靖嘉一本正经的问道,假装刚刚害羞跑掉的事情根本就不存在。   既然说了要去看看厨房的晚膳做好了没,靖嘉也没只把它当成借口,而是真的去了,厨房第一次迎来长公主殿下,不说人仰马翻,但效率肯定是下降了,以至于午膳比平时晚了半柱香的时间。   方之平怕把人逗跑了,也跟着配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辛苦夫人了,为夫给你盛碗汤。”说着就拿起自己面前尚未用过的小碗,慢条斯理的盛了一勺老鸭汤。   靖嘉礼尚往来,倒是让旁边伺候用膳的下人没了用武之地。 第92章   “去江郡?那拍卖会的事儿怎么办?”魏楚问道,这决定也太突然了点, 再说了, 拍卖会是之平提出来的,里面的条条框框他懂的不多啊。   方之平叹了口气, 把自己的打算跟魏楚说清楚,“所以, 除了示敌以弱,根本就没有别的办法。”他们总不能派人去刺杀李、穆两家的家主,且不说能不能成功, 会不会把人惹急眼了, 现在还没到那种程度。   魏楚的接受程度显然要比靖嘉高,不过他的关注点貌似有些歪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用在这儿盯着了,我带夫人和孩子跟你一起去, 反正不到一个月就能回来了, 也能麻痹他们,跟你之前说的‘扮猪吃老虎’异曲同工。”   要去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过太儿戏了点, 而且师父那边的条件也不是谁都能受的了的, 大人也就算了, 小孩的话,不好哄呐。   “你走了,宛城谁坐镇, 官衙总不能没有主事的人。”方之平摆事实讲道理,虽然他们在用处也不大,毕竟人家都把他们当成吉祥物一样的存在,供着、捧着,但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魏楚苦着一张脸,“谁找咱们主事啊。”这官做的憋气。   不过方之平坚持,魏楚到底是留下了,别的不成,听话他还是可以的。   既然有听话的人,那便也有不听话的人。   国库的情况缓解以后,建业帝便开始着手收拾先帝的旧臣了,有能力暂时留着,没有能力都调到没有多少权利的部门闲置起来,等着过上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直接致仕途就可以了。   因为建业帝自己的班底已经搭建的差不多了,重要位置上都是他的亲信,所以这一番布置倒也没引出什么乱子来,只不过到跟后宫递牌子的命妇徒然增多了。   建业帝业不在意,任他们想尽办法,他不接招便是了,左右枕头风对他一点用都没有。   京城的布置还好说,难得外任的官员,三年一个任期,如今还不到两年,他不能现在就把人调回来,再者外任的官员众多,走谁的路子的都有,有先帝的人,有他那几个兄弟的人,也有跟先帝宠臣有关系的人,当然也有他提携的人,真正清白谁的路子都不走的官员没多少,但牵扯甚深的也不多。   建业帝要做到的就是把这少数的人给揪出来,等到三年任期一到,该闲置的闲置,该处理的处理,至于剩下的,大部分也不能在原来那地儿待着,要么调到别处继续外任,要么调回京城,换了不熟悉的任地,他看这些人还怎么贪。   早在建业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他便已经想好了,除了比较特殊的地方以外,比如西南、西北那边外族人多,其它的地方,每三年或六年就得换一个地方官,不能让他们待久了,另外也不能当地望族的子弟出任地方官。   真要把这一政策实施下去,朝廷可是要多出来不少麻烦事儿,不过建业帝不怕麻烦,再怎么着也比先帝在位那会儿要强,有心无力的感觉他不想再感受第二次。   ****   王家村还是老样子,方之平特意把带过来的禁军大半都留在了县城,跟过来的只有五个人,再加上并没有穿禁军的军服,所以一行人瞧上去并不是很突兀,进村以后,甚至还有熟人跟方之平打招呼。   这让靖嘉很是新奇,刚刚那几个人可是还扛着农具呢,穿的也是短衣,一看就知道是面朝黄土的农民,但说话的语气却跟景文有几分相熟的意思。   “你怎么认识他们的?”靖嘉压低声音问道,难不成是这几户人家跟王先生家里挨着。   “以前低头不见抬头见,时间长了也就认识了。”方之平没有多说,师父家里的柴也是要出去拾的,他作为弟子,闲暇时自然免不了要效劳,他就是拾柴、打柴的时候跟这些农人认识的,刚开始的时候他们没少帮了他忙。   “感觉这里像个世外桃源一样。”走到一半,靖嘉突然感慨道,她也曾经路过过别的村子,但王家村无疑是特别的,这里穿长衫的读书人很多,但扛着农具去干活的农人脸上却也不见愁苦,看不见饿到干瘦的小孩,甚至很多的小孩子言行举止都颇为知礼。   方之平认同的点了点头,“这里人大都很好,你要是喜欢的话,咱们多住几日也无妨。”既然带了婢女,肯定就不用靖嘉亲自去帮忙干活,除了吃食和住宿条件以外,对靖嘉来说应该也不是那么难熬。   “好啊。”靖嘉爽快的答道,听景文说了那么多次王先生和王夫人感情好,她当然要好好看看这感情好的夫妻是怎么相处的。 第93章   方之平他们到的时候,碰巧王先生他们正在用午膳, 倒并非是方之平他们不会赶时间, 而是王先生家里用膳没有固定的时辰,什么时候用膳全看王夫人的安排。   “师父, 师娘,这是弟子的妻子靖嘉。”方之平言笑晏晏的介绍道。   王宗元在弟子早先的信里便知道他尚主的事儿了, 哪怕早已不在朝为官,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忙带着老妻给长公主行礼。   景文刚刚给老两口行了礼, 转过来这二人又要给她行礼, 先不说景文心里舒不舒坦,靖嘉自个儿都觉得别扭, 还没等他们跪下,便赶紧让人扶起来了。   “今儿只论家礼,合该本宫给师父、师娘行礼才是。”说着便后退一步, 盈盈一拜。   “殿下快请起。”王宗元拉着王夫人侧身, 只受了半礼,但心里却是满意的, 长公主此举显然是给景文做面子, 小夫妻俩看来是感情不错。   等把带来的礼物送上, 方之平便熟门熟路的领着靖嘉找了两个绣墩坐下。   “师父、师娘, 你们先用膳,不然待会儿就凉了,我和靖嘉在一边等着就是了。”   按理, 王宗元该客气的问问弟子和弟子媳妇要不要一起用膳,但瞧着桌上的两菜一汤,到底是把话憋回去了,景文也就罢了,以前没少在这儿吃了,是个不挑剔的,但长公主金枝玉叶,怕是受不了这么寒酸的饭菜。   不止是王宗元觉得寒酸,靖嘉也觉得这饭菜是有够寒酸的,明明是读书人中受人敬仰的大儒,宅子虽然偏僻,但修建的也还可以,怎么饭菜还不如普通乡绅家里的好。   想到景文那三年也曾在这儿用过不少的膳食,她心里就不怎么是滋味,心疼有之,不解有之,还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安。   生活水平的不同,不只是劣者会不安,优者的人也会,在意才会滋生出不安。   王夫人原本见了长公主,还有几分拘谨。哪怕是在自己的家里,但也总觉得手脚不知道往哪个地方放。   反观王先生就自在多了。好歹他也是面过圣的人。长公主的地位虽然尊崇,但也是他弟子媳妇,是晚辈,更别提长公主看起来对他那个弟子看上去还挺上心的样子。   用完午膳,王夫人便开始收拾碗筷,借着这个理由赶紧出去,靖嘉自然不能让师母一个人动手,让身边的宫女去帮忙,但绕是是这样,王夫人还是跟着出去了,步子匆匆的,带着几分急切。   王先生也不在意上来,他向来是知道夫人的性子的,当初选择归隐田园,多少也有点儿这个原因。   “这次来能待几日?公务可繁忙?我让你师娘收拾出几间房来。”王宗元絮絮叨叨的道。从皖城到江郡可不远,没道理,不住几日便走。   “劳烦师娘了,说来弟子还挺怀念当年在这住的那些日子的,一进家门便觉得亲切,这次肯定是要多住几日的,师父不要觉得弟子烦才是。”方之平的笑眯眯得到语气里都带了几分亲昵。   “老夫自然是愿意多留你住些日子的,就怕你公务繁忙。”王宗元这话说的是真心诚意,他虽然一直窝在这小小的王家村,但往来看他的友人还是不少的,景文在宛城办了前任盐政御史的事儿,他还是听说了的,一上来手笔就这么大,想来以后也不会怎么消停,哪里有时间来陪他这个糟老头子。   听话听音,方之平自然听得出来,师父已经制宛城那边儿的事儿,知道的七七八八了,心里佩服,归隐田园这么多年,消息还能如此灵通,足不出户便知道千里之外发生的事情了,换作是他自己,怕是没有这个能耐。   “不忙,越忙越乱,弟子还打算好好向师父请教呢。”方之平叹了一口气道,心情太过急功近利,如今便是他有意示弱,李家和穆家那边怕是也会防着他,局面并不好控制。   王宗元但笑不语,知道犯愁就好,正好借此机会好好清醒清醒,王玮的事情办的的确是太过毛糙了,甚至不太像景文的性格,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年来被接踵而至的喜事冲昏了头脑。   方之平知道师父肯定是不理解他当时的做法,但圣命如此,不得不为,而且这本是密旨,也不好跟师父解释,只能认了。   靖嘉优雅的坐在一旁,听这师徒二人说话,看得出来,景文同王先生的感情不错,甚至要比当初在公公身边更自在一些。   不过瞧瞧这宅院,再看看他们今日的午膳,接下来几天的生活还真是难以想象。   虽然陪着师父聊天,但方之平也没忘了旁边的小妻子,扭头嘱咐道,“若是无聊的话可以去找师母,顺便把咱们的行李安排一下。待会儿带你出去转转,这边风景还是挺不错的。”   好,靖嘉其实在这儿也呆着挺无聊的,今晚他师傅虽然不掉书袋,讲话也很通俗,不像一般文人一样文绉绉的,但聊着来的多是农事,比如今年的庄稼如何,收成怎样。   听着让人脑袋都大了,跟催眠曲也差不多了,但还是要一直保持端庄的坐姿,时间久了还是挺累人的。   靖嘉离开之后,王宗元师徒俩就聊的更起劲了,拘谨不拘谨是一回事,但在长公主面前有些事情还是不好聊的。   “皇上怎么突然把你调到江南来了,还是管盐政。”王宗源蹙着眉头问道,这一摊子事儿可不好管,虽然被破例提拔,连升好几级,但真若是陷在这里了,可就是祸不是福了。   他已经离京多年了,对当今并不了解,所以到底是信重,还是捧杀,还是当今根本就是个任人唯亲的皇帝,这些他就不清楚了。   “皇上信任,当臣子的自然要效劳,所以这事儿点明之前,弟子并没有拒绝,也没有逃避。”若是不想接这个差事,当初他便可以找各种方式避过去,或者干脆藏拙,皇上不会因为一个人破坏大局的,但是这样的话,前途就真的渺茫了。   王宗元也曾在朝为官,虽然时间不长,但官场的道理还是明白的,有些事情根本由不得拒绝,坚持也没有往下深问,反倒嘱咐道,“李家、穆家在江南有数百年的根基,再加上先帝在位时的情况你也知道,当今对江南的把控程度,怕是都不如这两家大。”   这是怕景文轻敌,毕竟之前太过急功近利了,哪怕有皇上的信重也不该这样。   方之平点头受教,“弟子明白,之前是太过心急了,以后还是得缓缓图之。不过弟子手底下实在是缺人用,从京城带过来的多是武夫,舞刀弄棒可以,但整理档案、查看账本这些可就不行了。不知道师父有没有合适的人推荐?弟子如今可是求贤若渴。”   任谁连续五六天面对一堆的账本、公务,但手底下的人却没有一个能帮得上忙,不求闲若渴才怪了呢。   这个忙王宗元帮的,李、穆两家虽然是江南的望族,轻易惹不得,但是论底蕴,却是不能跟王家比,仅仅是出几个人到景文那里去帮忙,李家和穆家是不会为此和王家翻脸的。   再者看当今的态度,李家,穆家怕是没有几年好蹦哒的了。   “合适的人是有,不过要和族人,还有他们本人商量一下,过几天我再给你准确的名单。”王宗元爽快的道。   秀才们想要入仕并非是简单的事情,王家虽然有在朝为官的人,但是能提拔的族人还是有限的,不说别的地方,但是王家村闲置在家里的秀才就不少,虽然有了功名以后吃喝不愁,但很少有人不想学以致用,白白浪费一身学问,把人推荐给景文,这也算是双赢的事情。   王宗元答应的爽快,方之平就更爽快了,利落道:“师父您放心,弟子肯定把他们当自家人待。”   ****   靖嘉找到王夫人的时候,她已经在收拾客房了,之前派过去的两个丫头在旁边帮忙。   王家的客房虽然面积不大,但是瞧上去却很是干净,屋里被打扫的纤尘不染,被褥看上去也是新的,桌子上甚至放了鲜花,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只是跑那也就办了,那被褥再是新的也掩盖不了它是粗布的事实。   靖嘉打定主意,待会儿让人把被褥换了,但是这会儿却不能撅了王夫人的面子,人家又不是有意怠慢,可能这已经是他们能拿出来最好的了,百姓家的日子不都是这样吗。   “长公主您瞧瞧,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就跟我说。”王夫人双手交握放在小腹上道,语气里带了几分局促。   在她面前紧张的人不少,但紧张到这种程度的还是很少见的,“挺好的,劳烦您了。”靖嘉客气道。   王先生好歹也是有名的大儒,夫人如此小家子气,还是挺让人吃惊的。 第94章   方之平和靖嘉出来散步的时候,天空已被大片的红霞晕染, 田间的小路上时不时有扛着农具回家的农人, 牵着黄牛回去的童子,还有挎着篮子的小姑娘, 一切都显得静谧而美好,这些对靖嘉来说是新奇的, 甚至陌生的。   “怎么样,这附近景致还不错?”方之平夸道,比起城中琳琅满目的楼阁, 反倒是乡间更让人心旷神怡。   这点靖嘉倒是承认的, 不过看看脚下凹凸不平的小路,裙摆上甚至沾了些暗褐色的泥土, 实在让人有些不爽。   靖嘉的嫌弃并不明显,方之平也没有注意到,不过倒是有想过小妻子可能一时不能适应这样的环境, 但就像旅游一样, 即使不如在家里待着舒服,但也别有一番乐趣。   “刚开始你可能不习惯, 但多住几天你就会知道这儿有多么惬意了。”方之平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道。   好, 看在景文这么努力夸赞的份上, 这儿还是不错的。   说是带着靖嘉出来散步, 两个人过过二人世界,但方之平也不可能一个禁军都不带,毕竟这江南的地界儿上必须得万分谨慎才是。   所以哪怕是走到没有村民的地方, 后边儿依然坠着三个禁军,不过毕竟是下属,不怕他们说闲话,方之平很是坦然的牵起靖嘉的手。   好,靖嘉承认这儿的风景更怡人了。   不知道是因为这宜人的风景,还是因为舒畅迷醉的心情,总之,面对六菜一汤的晚膳,靖嘉居然很是满足,甚至还赞了几句,让方之平颇感惊奇。   王夫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家里食材就这么多,也来不及去集市上买,唯恐让长公主嫌弃,毕竟皇家的人都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对他们来说,六菜一汤恐怕都算是简陋,不过现在看来还好。   ****   三天后,方之平总算是要带着人起程回去了,之所以这么匆匆忙忙,完全是因为村民在知道来了位长公主之后,在王先生家宅附近转悠的人徒然增多了,胆子大的还会来王先生家里做客,乡里乡亲的,王宗元总不能把他们赶出去。   但总是被围观、被套近乎的靖嘉和方之平就苦不堪言了,第一天的时候还能去乡间走走,第二天连屋门都不乐意出了。   所以在人选定下来以后,方之平便急匆匆带着人回去了。   王宗元推荐的自然都是王氏家族的子弟,除了王家村的人以外,还有从县城赶回来的,拢共七个人,年龄最大的已经三十五岁了,年龄最小的也二十二岁了,都已经取得了秀才功名,倒是还有一个熟人——王川。   对方已经结束了在求真学院的求学,但是上次依然没有中举,家里也是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争执不断,根本就静不下心来去读书,索性就投奔好友了,虽然到时候忙起来可能也顾不上读书,但最起码清静。   马车里,靖嘉靠在方之平的肩膀上,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这两天过得实在郁闷。   方之平闷笑,“好了,下次再出来玩儿的时候,我们隐瞒身份就是了。”   刚以为村民对皇权应该是畏惧居多,不知道靖嘉身份的时候,可能还会聊两句,知道了以后可能连露面都不露面儿了。   事实证明是他太想当然了,小看了村民的好奇心,不过现在想想倒还是一件蛮有趣的经历。   靖嘉撅嘴,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方之平好笑的揉揉小妻子的脸颊,这事儿他心中有数,既然决定了,要向李家、穆家示弱,那以后空闲的时间怕是不会少了。   方之平回到宛城的时候,离拍卖会举办还有四天的时间,魏楚的人准备的差不多了,为了表示重视,接下来四天,方之平都在带人检查拍卖会的准备情况。   不过方之平越是重视,李家、穆家,还有盐商们,背地里便越是得意,再是位高权重的皇上信重又如何,早晚竹篮打水一场空。   魏楚这段时间面上意气风发,但背地里却向方之平吐苦水,“在他们看来,咱们俩都成了天字第一号大傻瓜。”憋屈啊。   方之平能说什么,大道理魏楚都懂,只不过咽不下这口气罢了,他又何尝愿意丢这个脸。   很快,双方都期盼已久的拍卖会终于开始了。   方之平和魏楚亲自坐镇,还邀请来了李家、穆家的人作见证,江南叫得出名号的盐商也都邀请过来了。   “规则已经跟大家说好了,现在开始拍卖盐引,第一份共十张,起价一千两银子,有意者可举起手中的叫价牌。”   每张盐引可支领和运销四百斤或七百斤不等的盐包,十张一千两银子,算得上是良心价了,哪怕除去盐税,也能赚不少。   台下一片死寂,要么含笑看着台上,要么低头喝茶,要么干脆闭目养神,总之,没有一个出声搭理或是举牌的人。   这就很尴尬了,台上主持拍卖的书生,也是个不胆怯的,见此情况,因为大家是没弄懂规则,便又把规则重复了一遍,第一份的盐引也被重新起拍。但依旧没有人出声,盐商们摆明了不合作的态度。   气氛尴尬的不得了,李毕升就坐在方之平旁边,扭头小声道,“驸马爷你看这,要不然先撤了。”免得更尴尬。   饶是做好了丢脸的准备,但此时此刻,方之平还是觉得羞恼,脸涨得通红,甩手将桌子上的茶碗打落在地,气冲冲的道,“都走。”   李毕升心里偷笑,但面上却苦了一张脸,“走了,走了,都走了,今天这拍卖会不办了。”   方之平只是砸了一个茶碗,便怒气冲冲的走了,留下来的魏楚可就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了,抽鞭子直接打在最靠前的一位盐商身上,一点儿都没收着力气,骂骂咧咧的道:“不识抬举的玩意儿!”   然后恶狠狠的瞪了周围人一眼,拿着鞭子抬脚走人,到门口的时候好像是气不过,又冲着人群抽了一鞭子。   这样有气就撒了的二世祖,众人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毕竟他抽的只是商人,而不是官员,再有钱地位都跟人家不能比,只能认了这一鞭子。   强龙不压地头蛇,反正拍卖会上,方之平和魏楚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   “驸马和魏大人在醉仙居喝了一晚上的酒,凌晨才被人搀扶着回家。”   “魏大人在官衙砸了不少瓷器。”   “驸马和魏大人在官衙门口吵起来了。”   “驸马和长公主去城外垂钓了,隔了两日才回来。”   “魏大人赎了红院的花魁回家。”   ……   李毕升捻着花白的胡子轻笑,丢了这么大的脸,也难怪会一蹶不振了。   虽然皇上派来的盐政御史和都尉都没多大本事,但盐税上,李家和穆家还是退了几步,每年从八十万两银子上升到一百五十万两,增加了将近一倍。   当今对朝廷的把控越来越强了,可别真派个拿捏不了的大人过来,他们只想在江南坐拥荣华富贵,可没真想过要和朝廷作对。   方之平的计划从头到尾都没有瞒过皇上,有暗卫在他们的联系虽然不频繁,但隐蔽又保险。   虽然这两年,方之平一直带着靖嘉在江南各处游山玩水,但暗地里的动作一直没停,禁军只能用来保护他们的安全,做事是不能用的,毕竟李家和穆家的人都盯着呢,从王家村带过来的人,则被安排在官衙整理往年的账册,所以私底下被安排做事的是皇上早先安排上的暗卫。   这些人训练有素,又在江南多年,引起不到李家、穆家的注意。   魏楚的生活远比方之平要肆意,两年的时间又多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儿子是在江南纳的妾室所生,女儿则是杜氏所生的嫡女。   “咱们什么时候动手?”魏楚侧躺在榻上,半眯着眼睛问道。   “快了。”方之平淡淡的道,这一天已经等了两年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了。   虽然魏楚是很想现在立马就打某些人的脸,但必须忍耐,不能误了大事,左右也没多少时间了。   “趁着有时间你还不如多出去转转,看看风景,或者带着魏然打打猎,别老去青楼,还嫌家里的女人不够多。”他就纳闷了,家有娇妻美妾,去青楼干嘛。   魏楚惺忪着眼,“等回京了,我肯定就老实了,还不趁这个机会享受享受。”回京以后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闲着了,到时候别说是去青楼,就是去酒楼可能都没多少时间。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方之平也就不劝了,在这方面,他和魏楚绝对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彼此都很难理解对方,两个人能成为朋友,也是因为他们都不会随意插手对方的生活。 第95章   方之平从住的宅子到官衙,大约要经过三条街, 其中最热闹的便是西街, 里面多的是客栈酒楼,来往的行人自然也很多。   而就是在这条街上, 方之平的官轿被人拦住了,而且还不是一个人, 瞧上去,像是一家子,有老有幼, 还有妇人在, 穿的虽然不是绸缎,但也并非是寻常百姓打扮, 看上去家境应该也不错,应该不是拦官老爷的轿子以求卖身的穷苦人。   周围多的是看热闹的百姓,看到有人拦轿子, 下意识便以为是穷苦人家过不下去了, 想要卖身做官老爷家的奴婢,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 也不怪众人第一反应是这样。   不过等看到拦官轿人的衣着打扮, 便知道肯定不是卖身的, 大庭广众之下, 拦住官老爷的轿子,怕是有什么冤屈。   这世上从来都不缺少看热闹的人,不管是来卖身的还是来诉冤的, 反正围观的百姓是越来越多。   方之平连轿门都没下,沉声问道,“前面是什么人?何故拦轿?”   这一大家子早就跪在地上了,领头的是一个中年男子,闻言朝着轿门磕了一个头,才道,“草民穆念,是留郡郡守穆泽的侄子,草民有天大的冤屈禀告青天大老爷。”   方之平掀开轿门走出来,“既是穆郡守的侄子,便起来回话。”   穆念不肯,跪着道,“草民父亲死得不明不白。还请青天大老爷,给草民做主。“   穆念这么一跪,身后跟着的人便控制不住呜呜哭了起来,很是凄惨的样子。   在江南,哪怕是个乞丐,也听过李家和穆家的名声,穆念既是李毕升的侄子,那他的父亲便是穆泽的兄弟了。这么一个人,死的不明不白,还是他儿子亲口所说,周围的百姓就跟炸了锅一样,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开始跟周围人介绍,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则竖着两个耳朵听着,生怕听漏了。   这可是大事儿,方之平瞬间就认真了,“皇上勤政爱民、恩泽天下,本官虽然不才,但也有心上报朝廷,下安黎庶,来人,带他们去官衙公开审判,再把李郡守请过来。”   这样几十年难得一遇的热闹,大家不凑才怪了呢。   方之平的官轿走在前面,后边儿是被禁军押着的穆家人,在后边儿就是黑压压一片的百姓了。   这两年,方之平示弱,甚至比前盐政御史王玮更没有存在感,李家的底蕴远远高于穆家,但后辈却远远不如穆家,所以在没有共同对手的时候,这两家的斗争也日趋白热化。   听到穆泽的侄子穆念拦轿喊冤的消息,李毕升幸灾乐祸的笑出了声,活该他穆家出了乱子,若不落井下石,都对不起穆泽这么多年给他找的麻烦。   “方大人,可问清楚是什么事儿了?”李毕升克制住内心的喜悦,一脸哀愁的道。   方之平为难的咬了咬唇,“穆念告的是他的亲叔叔穆泽,而且还是弑兄的罪名。”   李毕升心里一喜,几乎以为自己要听错了,莫不是连老天都看不惯穆家,要让他们就此没落了。   “这,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官虽然跟穆泽有几分交情,但请大人放心,本官是绝对不会偏袒他的。”李毕升面带诚恳的道。   “李郡守果然深明大义,不如本案就由你我二人共同来审,省的穆家的人说闲话。”方之平商量道。   “是该如此。”李毕升完全赞同,前段时间听探子回报,驸马去城外打猎的时候,跟穆家的子弟发生了口角,这也就难怪方之平这会儿提起穆家面带不忿了。   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天也佑他李家。   这案子说来也简单,穆念的父亲也就是穆泽的长兄穆霄,原是穆家的嫡长子,三十年前病逝,穆泽也就顺理成章的继承了穆家的家业,但穆念却查出证据证明自己的父亲是被叔叔所害。   案子已经时隔三十年,穆念拿出来的物证是当年他父亲病逝时,穆泽从公中支取了一千两两银子,而这一千两银子的用途,却没有记载,穆念认为这笔银子被穆泽用来买通下人,给他父亲下药。   这物证实在牵强了些,不足以定罪,但还有两个人证。   其中一个便是三十年前伺候穆霄的下人,他承认自己曾被穆泽买通,在穆霄的喝的药里又加了一包药,以至于一场风寒便要了穆霄的命。   这人证之一差不多就算是认罪了,若是他所说的属实,要丢了性命的不止穆泽,这个人证也是要赔命的,更何况一个下人,哪怕是被买通了,要害主子的话,跟他有亲缘关系的人怕是都要被卖出去。   围观的人虽然奇怪这个下人为什么会出来承认自己被买通了害人,但无疑穆泽弑兄这事儿差不多已经被咬死了。   最后的人证则是一个老郎中,他证明当初穆泽的小厮曾派人到他这里来买过使人身体衰弱的药。   李毕升以为穆念能拿出来的证据只是模棱两可的,要想惩治穆泽,他还得加把火才行,但没想到这个证据居然这么全面,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但这两个人证,一个豁上性命和亲族,一个豁上自己的名声,也要把穆泽的罪名钉死。   他还真是小看了这位幼年丧父的穆家小子。   接下来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该收押的收押,该捉人的捉人。   李毕升和穆泽同为正四品官,他没有权利逮捕穆泽,但方之平却可以,只不过方之平虽然有五百禁军,但在江南的地界上对付穆泽也是不能够的。   李毕升一心想着打压穆家,方之平就更想重创穆家了,两人联手,穆家的现任家主穆泽便从留郡被绑到了宛城,画了押,进了牢房。   方之平把案宗通过驿站上交给皇上,而李家和穆家也开始大范围开撕,不过无主的穆家很快就败退下来了。   退是退了,但两家利益纠葛多年,双方都互有把柄握着,要人命的大事儿不敢摆出来,但小事可就不顾及了,什么强买农田、欺压弱小……都给抖落出来了,方之平在里面时不时的插一脚,挑挑事儿,反正水是足够浑了。   李家虽然伤了元气,但如今在江南却一家独大,假以时日,会比之前两家联合的时候都难对付,方之平可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总有人会撕急眼,舍得一身剐,也要把对方拉下马,方之平作为第三方的人这段时间可没少审了案子、抄了家。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穆家便已经不成样子了,本来穆泽被收押以后,各房就各干各的,凝聚不起来,再被李家一打压,就更是一盘散沙了。   李家的后辈原本就不争气,留给穆家的把柄也多的很,现如今,已经有不少子弟在牢房里关着了,李毕升有心像当年盐商一样,用银子来抵罪,把人给赎出来,但方之平狮子大开口,一人一年一万两。   李家被关进去的子弟有将近百人,一人判十年的话,还需要一千万两银子呢,若是把整个李家都掏空了,倒是能凑出来,但也不能就为了这百十个人,便把家底都给挖空了。   但凡是能犯事儿进去的,无一不是在李氏家族比较得势的人家,若是不熟的话,李家怕是要和穆家一样分崩离析了。   李毕升恨得牙痒痒,他早就料到方之平会趁火打劫,但没想到他会打劫的这么厉害,一人一年一万两银子,他还真敢说。   没法子,这位驸马爷你能压着他,却不能和对付穆家一样,不管不顾的直接上,毕竟他若是出了事儿,京城怕是就得派人来了。   李毕升不能砸锅卖铁的掏银子,家里就只有几百万两的现银,剩下的就只能让盐商们拿了。   盐商是有钱,但每年的税费、上下打点所用的银子加起来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如今又要往外拿,而且一拿还是这么多,心里能乐意才怪了。   不过李家是不能得罪的,心里再不乐意,该拿多少银子的,还是得拿多少银子。   得了银子,方之平便把人给放了,李家如今差不多就靠李毕升一个人撑着了,族里的子弟不争气,再大的家业都能给败坏了。   而李毕升已然垂垂老矣,且不说他还能再活几年,单是精力就已经不足了,盐商们又不是傻子,怕是李毕升一旦露出疲态,率先找下家的就是他们。   所以方之平如今要做的就是擎等着人上门来寻便是了,就像穆家衰败了以后,不少盐商过来走他的门路一样。 第96章   方之平走的时候,江南大半的盐商已经投效到他这边来了, 李家也已经不复当初的声望了, 更别提早先就被‘打趴下’的穆家了,想来新任巡盐御史上任的时候, 就不会像他当初一样被掣肘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年来不断操心的原因,李毕升老的很快, 之前还花白的头发,如今已经全部变白了,脸上的皱纹也徒然增多了不少。   得知方之平要回京的消息的后, 李毕升倒是不怎么惊讶, 早晚都是要回去的人,更何况不管方之平走还是不走, 李家都注定要衰败下去了。   不同于当初来江南时的忐忑和忧虑,这次回京方之平却是轻松多了,这三年怎么也算是幸不辱命。就算假盐政御史的这个‘假’一直没能去掉, 回京授官的时候可能按照惯例还得降一级, 从三品地方官变成正四品京官,但他也不嫌弃, 总算是从江南回来了, 离家三年, 不可能不想回去。   不过, 他原本就被破例提拔上来的,哪怕降一级,也比同年要高出好几级来, 这仕途走得用顺风顺水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他可不能太贪心了。   比起方之平的轻松惬意,靖嘉则是喜忧参半,盼了三年,总算是回京了,但先帝的孝期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前段时间她也请了好几个郎中瞧了,但都说身体没有问题,只是缘分没到,让她不要心急。   这事儿根本就不可能不心急,她和景文都已经二十四岁了,到了这个年龄,还没有孩子,难免会让人说闲话,侯府和婆婆那边怕是也会有微辞,大齐可没有驸马不许纳妾的规定,若是因为这事儿,他们想给景文纳妾的话,就是皇兄也不能说什么。   在皇家,嫡妻没有孩子的并不少见,更何况她还是长公主,有没有孩子都不会影响她在府里的地位,只不过不想因此便让旁人插在她和景文之间。   方之平算得上是男生里心思比较细腻的了,若是刚开始还没有察觉到的话,那接连几天靖嘉都时不时望着窗外发呆,或者蹙着眉头托腮想事情,他哪还能没发现问题,仔细一想便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   先帝孝期过去之后,他再出去应酬,李家和穆家总有那么几个人颇为委婉的提醒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能因着长公主的身份,便守着她一个人过,要拿出男人的勇气来。   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方之平觉得就算皇上不打算对付他们,李家和穆家也撑不了几代,虽然不想跟这几个弱智计较,但他们也只是说出了大多数人的想法。   不过,二十四岁,的确是可以要孩子了,这事儿虽然急不得,但还是要做好准备,顺其自然,缘分到了,孩子也就到了。   方之平到底是有前一世的影响,心态放松的很,别说只是一年半载,就是七年八年没有孩子也不会忧愁,大不了收养或是过继一个,若是不想养别人孩子的话,过一辈子二人世界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过显然靖嘉还没有这样的想法,刚刚一年半,便已经开始发愁了,跟枕边人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方之平索性把话说开了,“孩子的事情不急 ,咱们俩身体都好好的,该来的时候就来了,没必要忧心。”   话是这么说没错,靖嘉也知道景文是在宽慰她,心里舒坦了几分,若是旁的男子可能早就有纳妾的心思,甚至付诸于行动了,哪有心思陪她这么耗着,还有心安慰她。   不过事情不只是要随缘,江南的郎中看不出问题来,若是有毛病的话,早知道早治,若是没毛病,心里也就不惦记着了。   得,让太医看看就看看,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不过,他也跟着瞧瞧,生孩子可不是女生自己的事儿,公平起见,还是都看看,虽然他觉得他和靖嘉的身体都没有问题,只是缘分还没到罢了。   “我说正事儿呢,你添什么乱啊,哪有男人去瞧这个的!”靖嘉反对道,让人笑话。   “那可不一定,肯定是瞧了太医之后都保密了,咱们也保密不就成了。”方之平笑嘻嘻的道。   “成成成。”靖嘉妥协道,想一出是一出,想看就看,她肯定不让太医说出去。   方之平这才满意,“别想那么多,该来的时候就来了,这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儿急不得。”他娘当初生了大哥之后,可是过了五年才有的他,当年爹娘感情还挺不错的呢。   靖嘉无奈的看了方之平一眼,合着就光是她一个人着急了。   *****   有为没有孩子发愁的,也有为孩子太多发愁的。   在江南的待了三年,魏楚多了五个妾室,其中两个生了孩子被抬为姨娘,剩下的三个还是通房丫头,还多了三个孩子,两岁的四儿子和仅有四个月的五儿子都是姨娘所生,还有个一岁半的嫡女,都还不到懂事儿的年纪,一个哭起来,剩下的两个也跟着哭,跟三重奏一样,听的让心烦。   魏楚向来是不惯孩子的,若是换成几个年龄大的儿子、闺女,早就逮起来教训一顿了,但偏偏是三个奶娃娃,打不得,骂不得,讲道理还听不懂,不过魏楚也不是能‘憋气’的主儿,孩子教训不了,就教训孩子妈,当然柿子都挑软的捏,他也不去找杜氏的麻烦,只冲着两个生了孩子的姨娘的发火。   不过,人家也不是吃素的,魏楚这边刚张嘴,俩姨娘就捏着帕子‘嘤嘤’哭上了,豆大眼泪不断的往下落,偏偏哭的还挺美,脸上的表情楚楚可怜,妆也没被哭花,而且一哭就是半个时辰,都不带停顿的。   魏楚总算知道女人哭起来有多可怕了,不愧是江南水乡里长大的,他在京城那么多妾室就没见过这么能哭的。   孩子和孩子娘都惹不起,魏楚直接就躲了,死活要赖在方之平马车里,虽然两人几乎天天见面,根本没什么好聊的,坐在一辆马车里半天可能也说不了多少话,但那也好过回去看听孩子的哭闹声,看小妾丧着的脸,糟心呐。   方之平一点都不同情,这本来就是魏楚自己酿的苦果,当然得他自己品尝了,更可况这位到自己这里来避难,打扰他和靖嘉的二人世界,明明他们就在一个车队,还要分两辆马车坐。   “京城怎么还不到啊”魏楚日常抱怨道,即便窝在之平这里,一样能听见孩子的哭声,只不过没那么尖锐了而已,赶紧回到京城,也好把她们都安排到各自的院子里去,孩子懂事儿之前别来烦他。   早先长子出生的时候,他还有点做父亲的感觉,两个嫡出孩子他也是看重的,但是剩下这些不占长也不占嫡的,就分不到他原本就没多少的父爱了。   魏楚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孩子多了就会有被忽略的,哪家都是这样。   “那你要这么多孩子干嘛?”管生不管养,这也算是渣男的一种,虽然这样的人挺多的,像他爹一样,对庶子和庶女向来都是不管不问。   “孩子谁还嫌多?”魏楚反问道,他又不是养不起。   方之平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什么,三观不一样,根本就没办法沟通,而且在世人眼中魏楚的理论才是正确的,他可以让自己保持前世的形成的观念不做改变,但没有权利要求别人接受他这种‘离经叛道’的想法。   魏楚心里有数,见状也没追问,他会跟之平成为朋友,也是因为彼此都没强求过对方。   “等以后孩子多了,你就明白我现在的痛苦了。”依着之平的性子,肯定能宠出个小霸王来。   方之平轻笑,“等着。”他可舍不得让靖嘉生那么多,两个孩子,彼此有个作伴的够了,不过前提是里面必须有个儿子,倒不是他重男轻女,而是没有个儿子顶门立户,女儿也不好过,什么时候他和靖嘉一走,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   他没有能力改变世俗固有的想法,它也并非是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改变的,不过孩子和妻子比起来,自然是妻子更重要,若是妻子身体不合适生孩子,他必然不会拿妻子的性命冒险。 第97章   马车悠悠的往前走,本就是冬天, 越忘往北天气变越冷, 马车里的炭盆渐渐增多了,衣服也越穿越厚。   一壶热茶、几碟点心, 窝在马车里最是惬意不过了,靖嘉近来越发懒散, 不爱从马车里出去不说,还总是嗜睡,一天有大半天的时间都在睡觉, 活像是冬眠的小动物, 也难为她听着依稀的哭闹声还能睡得着。   不过现在养足了精神也好,等到了京城以后应酬就多了, 想睡怕是睡不了这么安稳了。   等他们终于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腊月天了,还依稀飘着雪花。   进了城门, 方之平便直接让禁军们回各回各家了, 左右他和魏楚,都有家仆在, 行李用不着帮忙拿。   忙着把行李都送回家以后, 方之平又带着靖嘉去定安候府请安, 虽然他是心里最想见的是他娘亲, 但规矩如此,他也只能先去给定安侯府请安,不过因为早早的便递了信, 所以他娘亲这会儿应该也在定安侯府等着呢。   这三年里,两个庶弟都已经成婚了,长生也考中了童生,如今正在准备府试。   “好孩子,终于回来了。”方道如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眼睛里还闪着泪光,又是三年,他们父子这些年团聚的时间可不长。   宋氏这会儿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眼睛紧盯着儿子的面庞,怎么也看不够。   “爹娘,咱们进去,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方之平挽起二人的胳膊,亲昵的拉着他们往前走。   靖嘉也很有眼力劲儿的站在婆婆旁边,挽住她的胳膊。   宋氏这才把注意力从儿子身上转移到儿媳妇身上,“这几年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都是儿媳该做的。”靖嘉笑眯眯的道,是真的不辛苦,在江南的时候,她可没少和景文一起出去玩儿了,日子过得比在京城都潇洒。   宋氏心里是感激的,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之平,去江南求学那三年,她是日日挂念着,这次去那里当差,虽然也挂念,但是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着,到底是没那么忧心的。   四个人走在前面,方之铭,小崔氏他们则跟在后边,一群人乌泱乌泱的往老崔氏的院子走去。   中风偏瘫四年多了,但老崔氏的身体情况看起来比同龄人还要好,每天还有心思听女先生说书,或者请人过来唱戏给她听。   不过不知道是早先得了教训,还是如今已经对掌控孙子、孙媳不感兴趣了,总之在例行的请安结束以后,老崔氏也没多说别的话,让人很是松了一口气。   在跟定安侯府待了也就是半个时辰,方之平便提出要离开,准备回去收拾收拾进宫。   寻常官员回京复职,想要面圣的话,自然要等到皇上的宣召才行,但他们这不是去进宫面圣,而是长公主和驸马回娘家,直接递牌子进宫便是了,不需要等待皇上召见。   给定安侯府这边自然不能拦着,进宫的事儿要紧。   方之平和靖嘉离开时,当然也没忘了把宋氏接走。   瞧着三个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小崔氏小声跟方之铭嘟囔道,“瞧瞧人家,他们才是一家人呢。”这个心偏的哟。   方之铭甩手离开,才不搭理呢,就知道挑事儿,她怎么不说说,她这些年是怎么对他娘亲的,还有心思抱怨。   方之平先把娘亲扶上马车,又把小妻子扶上去,最后才一个跨步登上去,撩开帘子进去的时候,这婆媳俩已经手挽手聊起来了。   宋氏关心儿子、儿媳在江南的衣食住行,靖嘉则颇有耐心的一一回答。   方之平见怪不怪,坐在一边儿给这热聊的婆媳俩递茶递点心。   “总算是回来了,在哪儿都不如在自个儿家里好。”靖嘉感慨道。   宋氏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可不是嘛,京城到底比别的地方要安稳,等来年你们俩有了孩子,就更知道待在家里的好了。”   先帝的孝期已经过了,儿子他们又从江南回来了,是时候该要个孩子了,她虽然不会像老祖宗当年一样,把孩子抱过来自己养着,但状元府和长公主府邻着,她若是想孙子孙女了,就可以过去看看,一点儿都不麻烦。   更何况,之平和靖嘉的年龄都不小了,再不要孩子以后想要可就难了。   靖嘉心里一紧,面上却是全然的羞涩,“到时候娘你可得给我们帮忙。”   没生过孩子的妇人,面皮儿都薄,宋氏很是理解,笑道,“好好好,现在还是养好身子要紧。”妇人生产跟过一趟鬼门关,也没什么区别了,怀孕之前就得把身体调养好了。   靖嘉点头,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婆婆没有让景文纳妾的意思就好。   婆媳俩说话的时候,方之平一般是不掺和的,反正她们俩相处的比谁都好,用不着他在里面和稀泥。   ****   状元府和离开之前相比雅致的多了,宋氏在里面花了颇多的心思,而长公主府却一如既往,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现在便还是什么模样。   方之平和靖嘉也不耽误,换了衣服就赶紧往宫里赶,左右在慈宁宫一样可以休息。   他们进去的时候是您宫里不仅有太后在,还有皇上的两个妃嫔在里面,不过也就是一刻钟的时间,那两位便很有眼力劲儿的告辞了。   方之平这才松了一口气,再怎么着他也算是外男,而皇上那两个妃嫔,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级,有没有可以见外男的资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可不想掺和到这里边。   “母后,我想请个太医瞧瞧。”靖嘉一点避着人的意思都没有,反正她看个太医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太后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怎么了?”不会是身体有问题,所以才没有孩子。   “我和景文也到了该要孩子的年龄,想找个太医看看,养养身体,做好准备。”靖嘉解释道。   太后的心依然揪着,不知道女儿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不过既然不避讳驸马,这就说明驸马也是知道的,让太医看诊也就不用避着,某些人把太医院的提点叫进慈宁宫来。   虽然心里忐忑,但太后还是安慰道,“百姓家结婚五、六年才生孩子的也有,这都是随缘的事情,该来的时候就来了,不必心急。”   瞧着小女儿圆润的脸,太后这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小女儿的生活过的公主里面最自在惬意的了 ,驸马是个贴心的,知冷知热不说,至今都没有个通房、妾室,但一旦牵扯上孩子,夫妻的情分,就算不了什么。   方之平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表态了,也省得她们胡思乱想下去,“儿臣不急,儿臣和靖嘉有的是时间等,便是十年八年才有孩子也无妨,若是十年八年都不能有,那儿臣便和靖嘉两个人相守着过一辈子,也不差一个孩子。”   就算是在古代当丁克了。   这是靖嘉第一次听景文说这话,眼眶瞬间就湿了,一颗心有一半酸酸涩涩,说不上来的难受,另一半儿却像开了花一样,让人不知道怎么欢喜才好,脸上的表情也是又哭又笑,丰富的很。   太后看着小女儿满脸的泪花,再看看驸马慌忙递过去的手帕,不管驸马这话能不能信守一辈子,但今日竟然能说出这个话来,她的傻女儿也算是值了。 第98章   靖嘉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哪怕有景文和母后在一旁劝着, 但还是觉得鼻子酸酸的, 眼泪不断的从眼眶里往外涌。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明明她也不是爱哭的人, 这次却怎么也控制不住,二十四岁的人了哭的跟个孩子一样, 想想就觉得羞人。   因为心里不好意思,靖嘉两腮红彤彤的,再衬上发红的眼圈, 交错的泪痕, 绝对不是楚楚可怜的效果。   太后都觉得自己女儿这哭相辣眼睛,宫里除了奶娃娃以外, 哪怕是皇子都知道如何哭得好看,当然这也不是谁教的,耳濡目染, 人人都哭得好看、哭得委屈, 没道理自己就得哭得丑,靖嘉这哭法一点都不像是从宫里出来的。   一直到太医院的提点赶到慈宁宫的时候, 靖嘉才总算止住了眼泪, 外臣要进殿来, 硬憋着也不能哭。   这么个形象, 太后可不能直接就宣人进来,又是净面,又是上妆, 忙活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勉强觉得女儿能见人了。   不过再怎么遮,眼圈都是红的,刚刚哭过的眼睛远比平时要黑亮,明眼人一瞧就明白了。   顾提点作为太医跟旁人还是不一样的,旁人怕冒犯,一般都不会仔细看上位者的脸,但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他既然要给长公主看诊,自然也得按照这套程序来。   眼皮都肿着呢,看来是没少掉眼泪,顾提点的心都吊起来了,莫不是得了什么重病,不然堂堂长公主也不至于哭成这样,又假装不经意的瞧了瞧太后和驸马的脸色,得,就知道他这个提点被贵人召见准没有好事儿。   顾提点提着心,小心翼翼的隔着丝帕给长公主诊脉,药王爷保佑,可千万别是什么不治之症。   脉跳流利而不涩滞,脉率似数飞数之动象,指下有入盘走珠的圆滑之感。   “臣恭喜太后、长公主、驸马,长公主已经有一个半月的身孕了。”   靖嘉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突然又落了下来,惊喜来得太突然了,本来因着景文刚刚那番话,她都已经开始想着后半生怎么面对众人的流言蜚语了,不到半个时辰,居然就诊出来了喜脉。情绪转换的太快了,她自己都没法适应。   欢喜的摸了摸自己的平坦的小腹,她这个做娘的实在是太粗心了,都没察觉到孩子的到来。   太后先是欣慰的拍了拍女儿的手,然后就忙活开了,又是赏赐宫人和诊出喜脉的顾提点,又是安排人去给皇上道喜,还把自己的两个嬷嬷叫过来,“喜嬷嬷和袁嬷嬷都是以前照看哀家的老人,你们兄妹几个都是她们接生的,手艺没说的,带回府里去,哀家也好放心。”   靖嘉对这二人虽然算不上熟悉,但也是知道的,她们跟着母后几十年了,听说不止是养胎、接生有一套,对妇人产后恢复也很有心得。“谢谢母后,那儿臣便收下了。”有她们在,比搁俩太医在府里都踏实。   见靖嘉满意,太后心里也舒坦,当初靖懿怀第一胎的时候,她也提过这个事儿,就怕长兴侯府备下的人,没有喜嬷嬷和袁嬷嬷手艺好、心性好,遇事不稳再误了她女儿,本来是一番慈母心,但偏偏让靖懿给撅回来,原因居然是怕驸马心里不舒服。   见鬼的不舒服,若是真对一个人好,哪会在乎这个,怕是巴不得多几个人保障妻儿的性命才是。   作为准爸爸的方之平反应就奇怪多了,先是不自在的摸了摸手腕,然后才是狂喜,一个半月的身孕,也就是说是在鄣郡的时候怀上的,回京的路上,很多时候都是直接宿在马车上,他自然是没有心思办事儿,住在驿站、客栈的时候,觉得那是很多人住过的地方,尽管睡的都是自己带过来的床铺,但也还是觉得别扭。   所以回京的路上,拢共他们也就只办了这么一次事儿,没想到居然就怀上了。   不过总归是好事情,起码家里人不用再为这个事儿操心了。   太后生育过三个儿女,自己的经验便足够丰富了,拉着靖嘉的手便开始絮叨自己的经验,什么吃食的禁忌,日常需要避讳的东西……   心里欢喜又是忐忑,坐在一旁认真听太后讲述她以往的经验,看上去态度比靖嘉还要好,就差要纸笔把这些经验都记下来了。   太后自然不会拦着,她巴不得驸马上心呢,哪怕帮不了多少忙,但有这个态度在,心里总是舒服的。   ****   建业帝原本是不打算亲自来慈宁宫的,之前几年给方之平的特权已经足够多了,现在也该缓缓了,不然对他在朝中立足没有好处。   但是在得知皇妹怀孕的消息后,建业帝便临时改了主意,这可是大事儿,他可不能坐在乾清宫里当自己不知道。   三年的时间,建业帝身上的威严感更甚,哪怕他面上带着笑意,也依然让人觉着有几分不好亲近。   “都是大姑娘了,快要做母亲了。”建业帝感慨道,当初粉粉嫩嫩包在小被子里的奶娃娃已经长大了。   “我早就长大了,好不好?”靖嘉笑嗔道,她都二十四岁了,就是没怀孕,也已经是大人了,不过这会儿还被人当成是小孩子,感觉还不错。   建业帝含笑不语,还说自己是长大了,哪里像长大的样子。   太后乐得看他们兄妹俩亲近,“哀家已经通知御膳房了,待会儿都留下来用膳。”   “那儿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建业帝心情甚好的道,难得的好日子,又是母后亲自相邀,皇妹作陪,他当然不会拒绝了。   四个人里头存在感最低的就是方之平了,毕竟顶头上司在这儿,他实在没办法不紧张。   不过建业帝却是没忽略他,“江南的事儿办得不错,朕应该奖励你,六部里头喜欢哪一个?”   皇上、大舅哥您别这么吓人成不成,这还是他能选择的?   “臣听皇上安排。”   建业帝其实早就想好了方之平要待的地方,毕竟他一手提拨出来的宠臣,不能用过就扔,更何况这小子既是他的妹婿,又有几分才气,在江南跟账本打了三年的交道,安排到户部最合适不过了。   不过户部可是六部当中最忙的地方,如今靖嘉有了身孕,夫婿忙的脚不沾地、回家倒头就睡不太好,给个机会,若是方之平自己选择了清闲一点的部门,也算是他给妹妹、妹婿的‘福利’了。   既然方之平自己放弃了这份‘福利’,建业帝自然不会强求,“那就去户部,这几天准备准备,旨意很快就到了。”   方之平赶紧跪下,“臣叩谢皇上。”   所以,刚刚皇上是给他挖了坑吗,如果他真的选择了自个儿喜欢的礼部,会不会现在就已经‘凉凉’了。   “皇兄还真是慧眼识才,景文算账可厉害了,我花一天才能核实的账本,他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弄好。”靖嘉赞道,科举里边可是不考算术的,文人在这方面大都不如自己的夫人,毕竟夫人都是管账的,但偏偏景文是个例外,算起账来比谁都快。   前世高数满分的方之平美滋滋,小妻子这是夸他,毕竟他是‘慧眼识才’里的‘才 ’。   建业帝表示满意,皇妹这话夸的他心里舒服,当皇帝的可不就得有一双慧眼嘛。   太后眉眼弯了弯,含笑不语。   来的时候,方之平和靖嘉带的是江南的特产,还有靖嘉亲自给太后做的针线,走的时候则是各种各样的补品,太后给的两个嬷嬷,还有皇上安排的两个太医,在靖嘉出月子之前,这二位的办公地点就从太医院改到靖嘉长公主府了。   头一次做‘准父’、‘准母’,方之平和靖嘉都小心极了,连路都不敢走快了,小碎步加上刻意慢下来的节奏就等于是‘乌龟爬’。   后边跟着的两位太医都无语了,这才一个半月,小心成这样太夸张了,但是又不敢上前去说,只能拿眼神去示意太后赐下来的那两位嬷嬷,长公主和皇上都是人家接生出来的,说话比他们有底气。   金嬷嬷和袁嬷嬷目不斜视,假装没看见那俩太医‘抽搐’的眼睛,还不到三个月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再说主子都不嫌麻烦,她们就更不能嫌麻烦了。 第99章   等到方之平和靖嘉回到长公主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手里拿着的手炉也已经不热了, 马车里的炭盆虽然烧的红火, 但马车外面可没有供人取暖的东西,靖嘉刚从马车上下来便打了个冷颤,忙裹紧身上的熊皮大氅。   从下车的地方到卧房也就是半刻钟的路程,几步路的事儿, 若是平时就走过去了,不过如今靖嘉怀着孕呢,不抗病, 刚进府的时候便吩咐人抬了软轿在这儿等着, 里面有早就烧好的炭盆不说, 手炉里的热水也是新灌上的,不过饶是如此, 方之平还是伸手握住靖嘉的指尖, 感受到温热才放心。   靖嘉心里很是受用,面上却瞪了景文一眼,还有下人在呢,她现在是越发觉得自己矫情了。   方之平觉得好笑,这人, 指尖动都不动的‘赖在’他手心里不走, 还非得瞪他一眼才成,不过眼睛的欢喜远大过羞恼,亮晶晶的把心都‘瞪’化了。   “好了, 我牵着你,走路稳当。”方之平含笑道。   靖嘉最抵抗不了他这语气,满满的宠溺感,好像你说什么,他都愿意一样,裹了蜜一样的甜。   “走。”靖嘉轻声道,反手握住景文的手,她是孕妇,还是有人扶着比较稳当。   两太医出宫的时候就跟他们分开了,明天才正式过来常驻这里,金嬷嬷和袁嬷嬷却还在这儿跟着呢,长公主孕后的饮食起居都得她们来打理才行,这可是太后娘娘亲自吩咐过的。   俩人加起来都一百多岁了,硬生生被靖嘉长公主和驸马爷酸倒了牙,就这么一小会儿,至于黏糊成这样嘛,刚成婚的小夫妻都不带这样的。   哪怕天已经黑了,这喜事儿也没留到明天,刚进府门便打发下人去隔壁报喜,左右刚到晚膳时间,宋氏还不至于已经睡下了。   不提宋氏听到消息后会欣喜成什么样,这边的小两口到现在还兴奋着呢,袁嬷嬷忙着查找卧房里间和外间不合适孕妇的东西,金嬷嬷则应长公主和驸马的要求,口述各种注意事项,靖嘉身边的宫人也站成一排认真陪听,长公主府接下来一年的大事儿就是女主子生产了。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尤其是其中还有长公主和驸马,金嬷嬷完全是靠着多年的见识才能全程稳住,毕竟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若是换旁的嬷嬷,指不定会不会连声音都发抖呢。   不过五十几岁的人了,这几年几乎在宫中被荣养起来了,奴婢的身子也变成了小姐的身子,哪怕中途长公主心疼她给她赐了座,但保持合乎宫规的姿势也是挺累的,特别是腰部都快僵了,第二天肯定会酸痛。   好在厨房的人终于把晚膳呈上来了,金嬷嬷赶紧站起来,自告奋勇要去帮着袁嬷嬷一起检查,争取在长公主和驸马就寝之前,把房间都收拾好。   得到长公主应允之后,金嬷嬷有条不紊的退下,不过刚出了门,便立马揉了揉自己的腰,这几年真真是把身子骨养废了,不过好在如今终于差事来了。   这天气也不适合外出散步,所以靖嘉每顿饭基本上只吃七分饱,晚上之后喝杯消食茶,便直接去睡,不过这消食茶里含有山楂,以前不知道自己怀孕也就罢了,知道了以后便不能用了,毕竟不管是太医和母后,还是两位嬷嬷都说山楂不宜多吃。   所以在得知自己怀孕以后,靖嘉就把晚膳控制在了五分饱上,少吃多餐,若是半夜饿了,再起来让小厨房做便是了。   用过晚膳后,也就是一炷香的时间,靖嘉便觉得困倦了,让人伺候着,洗漱完便去睡了,但方之平就不行了,刚回京需要打理的事情还很多。   别的不说,自己的座师和外公那边儿,便需要拜访,还有以前给他启蒙的方夫子和教导过他的柳学士也不能落下,以前都是靖嘉帮他准备上门的礼品,如今只能他自己来了。   再者年节将至,府里需要准备的东西还多着呢。   ****   靖嘉一早醒来的时候,方之平连早膳都用过了,带着薄茧的手捏了捏小妻子迷迷糊糊的脸,瞧上去还挺呆萌的,“我让厨房温了燕窝粥,待会儿你先喝一碗,我就不陪你用早膳了,去外公那边走一趟。”   这原就是理应的事儿,靖嘉没意见,不过,“我不去的话,会不会不太好?”毕竟他们一离开便是三年,而且她怀孕才一个半月,肚子都看不出来。   “没事儿,我会跟外公他们解释的,第一胎咱们还是小心点。”方之平安抚道。   靖嘉比谁都看重肚子里的孩子,当然也不是很想去,点点头道,“那就把礼品再加厚三分。”别让人家觉得他们是有意怠慢。   “好,你在家等我回来,无聊的话,就让侍女念话本给你听。”方之平一动不动的站立着,任由靖嘉给他把大氅的系带系上,生怕自己稍不注意碰到她的肚子。   靖嘉乖乖的点头,手还下意识的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孩子还在肚子里呢,她可不能让侍女念话本,要念的话也该念四书五经才对。   方之平绝对不知道自己的小妻子如此’远见卓识’,他还没说呢,便已经有意识胎教了。   ****   这三年,方之平和外祖父、舅舅以及两位表兄,都互有书信来往,对他们大致的近况也是了解的。   外祖父这几年的主要精力还是在养孩子上,毕竟是中过探花的人,教几个孩子是不成问题的,这也就难怪书香世家为什么更易出学子,毕竟人家的启蒙老师就不简单。   舅舅还在吏部做四品官,十几年了也没变过,不过如今他也刚刚刚五十岁,不是没有可能再升迁。   大表兄在翰林院待了三年后,今年已经调去了工部,官职也从正七品升为了从六品,不过值得称道的是他的大儿子去年十三岁的时候,便考中了秀才,称得上是少年才子了。   二表兄去年第一次参加会试,可惜的是并没有上榜,不过他只比方之平大几个月而已,年龄在考生里算小的了,再准备三年也无妨。   又是三年不见,哪怕彼此通着书信,再次见面,也感觉有几分陌生。其他人还好,虽然和方之平是至亲,但是以往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彼此之间的感情,大多是因为血缘。   但宋高杰就不一样了,他们一起读过六年的书,六年的同窗,六年的舍友,感情比跟他们各自兄长的感情都要好。   马上要见面的时候,宋高杰心里还是兴奋和激动居多,但等真的见了面,便觉得有几分尴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到对方现在已经是从三品,调回京城以后,最差也会也会是正四品,而自己空长几个月却还在读书备考,当初他们还是同一年中的秀才呢。   算不上嫉妒,但总有几分不清不楚的酸涩感在。   在书信中还能絮絮叨叨的说几句,聊聊京城的趣闻,探讨关于儒家经典的一些见解,说说姑母的近况。   但是见了面,反倒是觉得无话可说。   好在,他和之平并没有独处的时间,一堆人都在正厅聚着呢,又有几个小孩子插科打诨,倒是没有那份疏离感蔓延开来。   相比之下,方之平倒还挺是自在的,外祖父家那几个孩子都教养得特别好,既懂事,又知礼,像个小大人一样,透过它们,方之平几乎可以想象出自己孩子将来的模样。 第100章   回京还不到五天的时间,方之平便接了建业帝的圣旨, 去户部报到, 正三品右侍郎, 非但没降,反倒是升了一级。   不过侍郎再往下便是正五品郎中了,建业帝总不能让立了功的妹婿连降三级,左右他之前的巡盐御史便该是正三品, 只不过三年前,方之平的资历实在是低,只能让他暂代, 勉强为从三品, 如今调回京做正三品, 比起前两次破例提拔来算不得打眼。   不过,方之平这几年升的这么快, 没有特殊情况的话, 十年以内,他的官职都不好再动了。   方之平去户部上任几乎能算是空降,别说是同为正三品的左侍郎杨义了,便是户部尚书钱珍心里也不太痛快,自己的辖区范围内来了个钉子户, 又是在全年最忙的月份, 他都不奢望对方能帮上忙,只要不帮倒忙就可以了。   倒不是钱珍看不上这位中了状元的驸马爷,但户部的公务不是一天两天就能上手的, 不管是他这个尚书,还是右侍郎杨义,都已经在户部呆了多年,从底层慢慢往上历练上来的,对户部的事情都清楚的很,不像方之平,之前都没有在户部呆过,皇上再是看中他,没有那个经验和能力就只能给大家拖后腿。   不过都是当了几十年官的人了,钱珍哪怕是心里不爽快,面上确实不会表露出来的,毕竟驸马本身就得罪不起,人家又有皇上的看重,给自己找麻烦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不过也仅仅是这样,想要让他对方之平热络起来是不可能的,好歹也是正二品大员,骨头还不至于那么轻。   户部的大部分人都跟钱珍是差不多的态度,既不会孤立方之平,也不会去刻意亲近他,当然也有一小部分看不惯和上赶着巴结的人。   方之平不做理会,给活儿就接着,不给就闲待着,既不去找差事做,也不四处溜达结交同僚,一连几天都待在自己办公的房间里,安分不生事儿。   得,有这个态度在众人心里算是舒服点了,不给他们添麻烦就成,每年腊月都忙的跟狗一样,就怕这位驸马爷什么都不懂,还随便指手画脚。   方之平其实也没太大的上进心,走到今天,一部分是运气,一部分也是被现实逼的,如果可以的话,本人倒是更向往清闲。   如今官职有了,银子也不缺,家有娇妻,娘亲也接出来了,正三品和正一品对他来说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也没有心思上赶着争功绩,清闲自在一点儿,这样对大家都好。   不管怎么着,方之平成了户部最清闲的一个人,一天都能抽出半天的时间去看医书,但越是这样,同僚对他的好感度便越是高,本来大伙儿都做好了忍受一根搅屎棍的准备,但出乎意料人家什么都不争,淡然的跟世外高人一样,倒显得他们之前那么多想法是小心眼儿了。   方之平在户部过得清闲,每天回家后又陪着靖嘉用‘孕妇餐’,腊月里居然还胖了五、六斤。   “到底还是京城的水土养人,哪儿都不如家里好,之平瞧着都胖了。”宋氏笑眯眯的道,这还不到一个月,儿子儿媳脸都圆润了,儿媳还能用怀孕来解释,她儿子可没怀孕。   方之平一窘,的确是胖了感觉腹肌都没那么明显了,人还没到中年,便要发福了,嘴硬道,“等春天就瘦下来了,主要是过年吃得好才会胖。”   “再胖几斤才好,之前就是太瘦了。”宋氏正色道,之平都是要做父亲的人了,胖点也无所谓,没定亲的少年才需要注意形象。   这话根本就不能反驳,可能全天下的父母都觉得自己孩子瘦,不过方之平觉得自己有必要把练拳的时间再延长半个时辰,怎么着也得维持住他的腹肌。   靖嘉在旁边憋笑不出声,昨晚上景文还说以后要少吃点了,她从来都不知道男生也会这么在意自己的身材。   自己的孩子,宋氏哪里看不明白他的意思,不想长胖就不想长胖,左右之平做不出来节食那种事儿。   三个人正说笑呢,下人便递上来一份帖子,哪怕皇上已经封宝了,官员都不用再去当差,但各家各户如今忙着准备过年,也基本上都抽不出什么时间来,没几个人会选在这时候走亲访友。   还没看呢,方之平心里便有了猜测,不是大哥那边,就是魏楚那边,果然,打开一瞧,拜帖的落款处便是‘方之铭’,想要明日带几个侄子过来长公主府看看。   来就来,毕竟是亲兄弟、亲侄子,哪怕感情不是特别深,也没有断了来往的道理。   “明儿午膳带他们去状元府用,我让厨房提前准备好,小孩子一多便乱糟糟的,别冲撞了靖嘉的身子。”宋氏嘱咐道,小孩子不知深浅,碰了、撞了都是事儿,靖嘉可还没过三个月呢,万事小心为上。   方之平点头,还没说话呢,便见靖嘉亲昵的揽住娘亲的胳膊,捏着嗓子撒娇道:“谢谢娘。”   这话她不适合说,但心里却是不乐意跟几个小孩子一块儿用膳的,连今年的宫宴她都打算请假不去了,安安稳稳在府里先把头三个月过去再说。   宋氏显然是很喜欢这种撒娇,一辈子就生了两个儿子,养大了一个儿子,儿媳妇差不多算是半个女儿了,跟以前养儿子的感觉可不一样。 第101章   因为靖嘉最近很是嗜睡,所以长公主府的早膳, 比旁人家要晚半个时辰。   正吃着呢, 刘时就进来道:“殿下, 少爷,世子爷带几位小少爷过来了。”   这么早?方之平放下筷子,“请世子他们去书房。”   刘时有几分尴尬的道,“世子爷说, 他们还没用早膳呢。”   这会儿早就过了用早膳的点,不过定安侯府和长公主府,一个南街, 一个北街, 横跨了大半个京城, 大清早急急忙忙赶过来,没用早膳也不奇怪。   方之平皱了皱眉头, “请世子他们进来。”说完这话以后又吩咐几个侍女进来伺候着, 有她们在,也能护着靖嘉,免得被几个侄子冲撞了。   靖嘉给方之平夹了一块麻婆豆腐,安抚道,“不用这么紧张。”这段时间没少被金嬷嬷和袁嬷嬷开解, 虽然要小心保护肚子里的孩子, 但也不必草木皆兵。   这么多人看着呢,又有大人在,几个小孩子也不敢乱来。   方之平也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当父亲的缘故,事关这个孩子,他的神经总是绷着的,很难放松。   虽然在辈分上论是弟妹,但靖嘉毕竟是长公主,这会儿坐着不动也没什么。   但方之平就不一样了,哪怕他位极人臣长兄过来,也是要起身相应的。   方之铭进来的时候,就见二弟站在桌前等着他,而长公主则坐在首座,见他来了,也只是点头示意。   “见过兄长,快请坐。”方之平侧身让了让道。   方之铭先是拉着几个孩子对长公主见礼,又跟方之平打过招呼,才入座。   一大早起来,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到这儿,几个人早就饿了,拿起筷子来就开始吃,反正食不言寝不语,寒暄的话等饭后再说。   不过桌上的膳食却挺让人吃惊的,麻婆豆腐、酸辣鱼、酸辣鲈鱼汤糖醋排骨、酸辣藕片、酸辣土豆丝,还有一道酸菜炒肥肠。   不是酸的就是辣的,重点是居然还有肥肠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吃食,他可不知道二哥喜欢吃这样的,那肯定就是长公主喜欢了。   唉,想来这驸马也是不好当的,长公主不过是怀个孕满桌子的菜,全是她喜欢吃的,一点儿都不考虑二弟的口味。   这要是换成了他,他肯定是受不了的。   长生倒是没注意桌上这些膳食都是孕妇喜欢吃的,毕竟他也没有什么经验,不过原以为长公主府的膳食会比他们侯府的规格要大得多呢,不想也没差多少呀,早膳也不过只是六个菜而已。   方之平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平时是怎么用膳的如今还是怎么用膳,比如时不时给靖嘉夹几道菜,给自个儿盛汤的时候顺手也给靖嘉盛上勺,哪怕她碗里的汤还没喝光……   方之铭原本是挺饿的,但却被二弟的操作给吸引住了,都顾不上吃饭了。   甜蜜是真甜蜜,不过这男女之间好似掉了个儿,从来只有女人伺候男人,哪有男人伺候女人的,这殷勤小意的他都觉得脸红,难怪人家能三、四年便做到正三品的位置,这份功力比不得。   方之铭觉得他就像如今这样无所事事也挺好的,起码活得痛快。   不过几个孩子便不这么觉得了,有些新奇,又有些羡慕,若是爹爹能待娘亲/姨娘这样该多好。   用过早膳,方之平领着上门的客人去书房,还不忘跟靖嘉嘱咐道,“待会儿让侍女扶着在院子里走走,困的话也不要先睡,找几个人聊聊天也好。”哪怕是孕期嗜睡,但也不能睡太多了,对身体没好处。   靖嘉点头,巴掌大的小脸可能是因为吃辣吃的有几分红润,看上去竟然还有几分稚气,不过因着有外人在,说话的语气倒很是严肃,“知道了。”   方之铭知道驸马过的肯定不太痛快,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不痛快,这简直是在拿着长公主当宝贝宠了,怪不得成婚三年多,到现在也没纳妾,唉,二弟也不容易。   方之平在长公主府的书房不止一间,用来待客的肯定是前院的书房,离这边儿的院子还挺远的,为了照顾已经发福的兄长和年纪尚小的几个侄子,方之平特意放慢了脚步。   不过饶是如此,到达的时候,几个人也已经喘着粗气了,这府邸建这么大就是麻烦。   方之平倒是面不红气不喘,一路走过来跟散步也差不多了。   落了座,上了茶,方之铭便道明了来意。   “长生已经中了童生,就不打算再让他去之前那间书院了,府里倒是还有一个去国子监的名额能用,但这不是想着你之前去江南求了三年学,那边儿文风盛,会不会更适合长生读书?你也知道我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只能来问问你这个当叔的了。”   长生今年也不过十二岁,定安侯府在江南又没有什么根基,若真打算让长生去江南求学的话,还得方之平这个二叔来安排,他在那求了三年学,又当了三年官,总得留下了些人脉。   而国子监那边,之平也是待过的,那儿的很多夫子都认识,他若是能打点一下,长生去国子监也能让家里人更放心些。   不管是安排长生去江南,还是拜托以前的夫子稍微照顾些长生,对于方之平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儿。   只不过刚中了童生,便直接去国子监,或者去江南求学,太急了点儿,长生之前待的那间书院授课的夫子便有不少都是举人,教导一名童生绰绰有余。   真要是去国子监的话,不一定能赶上进度,而去江南的话,十二岁的年纪,暂且不说能不能照顾好自己,能不能适应那里的环境都不一定。   “长生是什么想法?”方之平问道,自己的学业心里怎么着也应该有个数,不至于好高骛远。   “我还没想好,哪儿都行。“长生略带了几分犹豫回答道,不管是国子监还是二叔带过的,求真书院,肯定都比他现在待的学院要强,夫子教的更好,他自然也能学得更好。   方之平蹙眉,大哥和长生这都是想简单了,忽略授课能力的话,如果是一对一教学,那肯定是夫子才识越高越好,但学院和国子监可不是一对一教学,周围的同窗不是秀才就是举人,夫子要讲的课,作为童生真的能理解得了吗。   这话要是说出来了,肯定就要伤人自尊心了,方之平不好明着讲,但又不得不提醒他们,“长生年纪还小,乍一换环境可能不太适应,还不如等他中了秀才再换地方。”   “十二岁的人了,不算小了,换个好一点儿的地方,也能更快的中秀才不是,国子监就在京城,每个月还能回三次家,不如就去那儿。”方之铭道,儿子没有弟弟的天赋,光是考童生便考了两次,再不换个好一点儿的读书的地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考上举人呢,不能半辈子都蹉跎在科举上。   方之平能说什么,明显人家已经定了主意,“要不先读几个月试试,不行的话再回原来的书院。”   这话让人听得很是不舒服,国子监还没去呢,一盆凉水就先浇下来了,方知铭抿了抿唇道,“咱们家里有名额,就是对国子监不怎么熟悉,与其让舅舅和表兄帮忙,还不如你来,毕竟关系上还着差一层。”   长生是二弟的亲侄子,托付给他,总比托付给舅舅和表兄要强。   “成,年后我带长生去国子监办手续。”方之平很是爽快的应下来了,不过是跑趟腿的事儿,人情都是搭不上多少。   “谢谢二叔。”长生浅笑道。   说完了正事儿,便开始聊家常了,不过还真没有什么好聊的,俩兄弟的交际圈子很是不同,平日里遇到的人和事儿也不同,很难聊到一起去。   几个侄子,除了长生以外,其他人方之平并不熟悉,知道个大概情况,见面能说几句话,仅此而已。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父亲在的原因,还是因为在二叔家里放不开,几个小家伙表现得很是拘谨,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连动静都很少发出来。   方之平瞧着心里有点发涩,到底是不亲近,不管是这几个不熟悉的侄子,还是长生,还是大哥都不怎么亲近,虽然有血缘在,但相处起来甚至还不如几个朋友。   不过这也并非是哪一个人的原因,只能说没那么深的缘分。 第102章   年三十的宫宴,靖嘉可以请假, 但方之平就不行了, 总不能说为了陪长公主, 便向宫里头请假,没有这个先例。再者,两口子都不去的话,太过扎眼了。   不过靖嘉倒不是一个人留在府里, 还有婆婆陪着呢,宋氏向来不愿回定安侯府,以往过年是没法子, 如今之平媳妇怀孕了, 不去参加宫宴, 借着照顾长公主的理由留在小儿子这边过年,外人也不会说什么, 至于定安侯府, 怕是没几个人会在意她回不回去。   方之平回京不到一个月,对在保和殿参加宫宴的大臣们并不熟悉,再加上有两位已经入朝的皇子在,他就更不愿意上前掺和了,跟三年前一样, 还是同安康和安固两位长公主的驸马坐在一桌上。   三年不见, 这二位倒还是老样子,互看对方不顺眼,虽然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却一个在最左边,一个在最右边。   方之平很是不客气的坐在了二人中间,“刘兄、杨兄,好久不见。”   话虽然说的亲近,但刘炳和杨峪心里还是不太舒服,且不说对方步步高升,已然官至正三品,那是人家有本事,他们也无可奈何,但自家殿下自从去了靖嘉长公主府以后,再回来就哪哪都不顺眼了,十五那天,姨娘的早上去请安的时候就更别提了,脸绷得都快结冰了。   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驸马里头出了方之平这个另类,不纳妾,不睡通房,不喝花酒,生生拔高了殿下对他们的标准。   忍受了自家殿下多半个月的阴阳怪气,他们这会儿能看方之平顺眼才怪了呢。   “还没恭喜方弟,就快要做父亲了,得喝一杯。”杨峪举杯道。   方之平笑眯眯的应了,这样的喜事的确该喝一杯。   刘炳也举杯劝道,“恭喜方弟高升,这也得喝一杯。”   得,方之平算看出来了,这样二位今天不只是看对方不顺眼,还看他不顺眼。   不过酒该喝还是得喝,他如今的酒量,两个人加起来怕是也很难把他灌醉。   不过刘炳和杨峪虽然开始的时候频频劝酒,但后来也收敛了,毕竟是在宫宴上,真喝醉了,闹出笑话来,失了皇家的颜面,他们三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方弟你年纪小,不知道除了读书以外,这世间还有很多的乐趣,要多多尝试,老了以后才会不留遗憾嘛。”刘炳委婉的道,这个‘年纪小’,说得他牙都疼,二十四岁那还能算得上年纪小,但偏偏就是不开窍,整日守着一个女人过活,倒是衬的他们这些人都成了殿下眼中的花心汉。   杨峪说话就直白多了,“权势虽好,但也要懂得享受,你如今这个年龄到正三品算是到顶了,十年八年都很难再往上提,在人生短短也就几十载,有些事儿你现在不做,将来后悔都晚了。”   这话说的,方之平要是再不明白,那可就真成傻子了,得亏这三年算是在江南历练出来了,要不然这会儿真的会忍不住动怒,合着他一心一意对自己的妻子,倒成了想攀附权贵往上爬了。   人心若是龌龊了,看谁都觉得龌龊,方之平懒得搭理这论调,只当自己没听明白,左右他就算是解释了,人家也会觉得他只是在狡辩,何苦再费唇舌。   “杨兄看起来挺有研究的,您不妨仔细说说。”方之平笑道。   杨峪能怎么说,借他个胆子,他也不能在宫里里直白的劝说妹夫纳妾,先不说太后会不会看他不顺眼,若是让靖嘉长公主知道了,他也落不着好,人家随便跟皇上告个状,他这边儿就得吃挂落。   杨峪不知道方之平是真迂腐,还是在装傻,但总归不是一道的人,还不如刘炳这个书生气十足的呢,起码人家再怎么呆头呆脑也没给他找出麻烦来。   话不投机半句多,刘炳心里看不上方之平这样一心装着权势的人,杨峪则觉得方之平,虚伪又做作,方之平也懒得搭理他们,于是宫宴举办到一半,三个人谁都不肯说话了。   既然跟同座的人没话可聊,方之平就只能安静的‘吃瓜看戏’了,因为两位皇子都已经入朝参政的原因,所以在宫宴上的存在感特别高,最开始的时候一左一右的站在建业帝旁边,等到正式开宴了,便亲自下去给宗亲大臣们敬酒。   当然作为姑父,方之平他们也是免不了要被两位皇子敬酒的。   “四姑夫,少喝点儿,半杯就成,省得一身酒气回去了,让姑姑肚子里的小表弟闻了不舒服。”大皇子端着酒杯,面上很是稳重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却满是孩子气。   比起对刘炳和杨峪的态度来,可谓是又随意又亲近了,不过大家也都能理解,毕竟靖嘉长公主才是他们嫡亲的姑姑,亲疏有别是理所应当的,左右他们也没有忽视了刘炳和杨峪,只不过态度上有几分疏远罢了。   方之平很是恭敬的喝下大皇子敬的酒,不像是对侄子,更像是对上司,小心谨慎,姿态也足够的低。   大皇子自是满意的,他虽然要礼贤下士,但臣下还是该有臣下该有的态度。   刘炳和杨峪则是暗自鄙夷了,还读书人呢,骨头软成这样,好歹也是大皇子的姑父,算半个长辈了,却把姿态放得如此低,谄媚!   二皇子的套路和大皇子差不多,把亲疏有别表现的很是明显,方之平对他的态度也和对大皇子差不多,恭敬有余,而亲近不足。   不管这二位抱着什么样的心思,都不是方之平能惹得起的,他也无意参与到夺嫡的事情中去,建业帝正值中年,年富力强,二十年三十年的不敢说,但没有意外的话,最起码十年以内肯定是没问题了。   现在就参与夺嫡,实力不够的都会成为炮灰,再者,他也没有封侯拜爵的野心,如今这样的生活就已经很满足了,犯不着搭上前途入局,把皇子们当成上司敬就可以了,不管能不能上位,谁也不得罪就是了,反正他区区一个户部右侍郎,还不爱揽事儿,手里根本没多少权力,谁会费心去拉拢他。   安静的当个吃瓜观众就挺好的。   中午在保和殿的宴席只有男宾,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方之平倒并不显得突兀,但晚上的家宴可就不一样了,除了妃嫔和太后、皇上以外,都是一家人坐在一桌上,独方之平一个人,茕茕孑立、形单影只,看上去还有几分可怜。   连上首的建业帝一都忍不住笑道,“等明年景文就不用一个人来了,到时候就是一家三口了。”这小两口头一次怀孕,也难怪这么谨慎,还不到两个月,连宫宴都要请假。   在座的众人很多都不知道方之平的字号是景文,不过皇上提到了,他们自然也就记住了,这位驸马爷真真算得上是简在帝心了。   方之平被迫接受众人明里暗里的打量,越发觉得不自在,陪着一群不太熟的人,嘴里翻过来覆过去的说着客气话,这除夕夜过的有够糟心。   不过哪怕是被建业帝提了一句,方之平在这儿依然是配角中的配角,真正的主角除了皇上、太后,就是六位皇子和两位皇孙。   五皇子和六皇子,一个两岁,一个尚在襁褓里,刚刚七个月,而两位皇孙皆是大皇子所出,都是庶子,一个三岁,一个一岁半。   皇孙比皇子的年龄还要大,在皇室并不稀奇,多子多福,皇室枝繁茂盛了,底下人也安心,总比找不到继承人强,选择的余地多了,能压的宝也就多了,当然变数也就多了。 第103章   宫宴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子时四刻(晚上十二点)了,回府的路上又花了将近一个时辰, 方之平原以为靖嘉已经睡了呢, 毕竟她这段时间嗜睡的很, 一天有大半天的时间都在睡觉。   不过进了侧厅,就见这婆媳俩正笑眯眯的聊天呢,两人靠得极近,几乎是身子挨着身子, 声音不高,不过显然聊得很是认真,连方之平进门都没发现。   “景文回来了?”靖嘉不好意思的道, 也不知道景文已经在对面坐多久了, 她和婆婆都没发现。   宋氏后知后觉的抬头, “饿了吗?让厨房下几碗水饺,就算是年夜饭了。”这还是他们三个人第一次凑到一起过大年夜。   宫宴上的东西的确没什么好吃的, 倒不是说御厨的手艺不行, 而是要准备这么多膳食,大半都需要提前预备好,呈上来之前直接热热,这滋味儿到底是差了几分。   “是挺饿的了,不过你们俩少吃点, 晚上不好消化。”他一个大小伙子, 晚上多吃点没事,这二位可就不一样了,一个已经不年轻了, 一个肚子里还怀着宝宝。   “还用你说。”靖嘉笑嗔道,“我和娘晚上的时候都没吃多少,这顿才算是年夜饭。”虽然已经过了子时,在年夜饭最讲究的不是时辰,而是一起吃饭的人。   这大概是他们吃过最简陋的一次年夜饭了,羊肉馅儿的水饺加蘸料,除此以外,桌上就没有旁的了。   方之平是素来不讲究这个,宋氏也是节俭惯了的人,毕竟在定安侯府的时候,叫盘菜都要打赏厨房,她一个人吃饭的时候,能省则省。   至于靖嘉,若是换作三年前,肯定是不能忍受的,但是在江南的时候,四处游玩,食材肯定是不能都带着,一顿饭两道菜的时候都有,左右一家人吃饭,也不需要讲究排场,吃得舒心最重要。   宋氏和靖嘉都只吃了半盘水饺,便停了筷子,方之平则吃了整整两盘,才满意。   刚吃完,肯定不能立马就去睡,尽管三个人这会儿精神已经有点不济了,但还是让人把叶子牌拿出来,也能提提精神。   叶子牌也叫‘娘娘牌’,玩法和算法都跟麻将差不多,当然也需要四个人才可以,除了宋氏、方之平和靖嘉以外,还叫了金嬷嬷过来组局。   虽然是用来消遣时间的,但若是没有赌注的话,也没玩头,所以多少还要赌上点儿银子,左右如今手里也不差那点。   方之平主要就是为了哄娘亲和妻子高兴的,十把里头九把都是输的,金嬷嬷人老成精,自然也不会怵了几个主子的风头,所以也是输多赢少。   宋氏和靖嘉就不会想那么多了,该赢的时候就赢,该赚的时候就赚。   不过因为赌注小,赢的人和输的人也就差了十几两银子,本就是为了图乐子,这些银子自然不会放在眼里,全都打赏给了金嬷嬷,她无儿无女,虽然有太后的看重,但还是手里有银子心里才踏实。   自从知道怀孕以后,靖嘉的洗漱速度就和方之平差不多了,妆也不上了,头饰越简单越好,连身上的衣服走的也是简洁大方风。   不过说来也奇怪,怀了孕以后,靖嘉脸上也没有长斑或者气色变差,反倒是看着比之前还光洁漂亮了,因为脸庞比以往更圆润的关系,瞧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的感觉。   “肚子里的宝宝倒是乖巧的很。”方之平侧躺在外面,手轻轻抚了抚靖嘉微凸的小腹,感觉自从怀孕了以后,小妻子能吃能睡,一点儿都不让人操心。   靖嘉也是这么认为的,她还记得大皇姐当时怀孕的时候,非但没胖,反而瘦了,吃什么吐什么,连太医都没法子,她肚子里的这个宝宝倒是乖巧,一点儿都不折腾人。   “可能是个女儿。”靖嘉道,金嬷嬷说,‘生儿丑娘,生女美娘’,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女儿的可能性比较大。   不过男女都无所谓了,只要能生,先开花后结果也是一样的,总能给景文留下后。   “女儿也好,到时候你教她弹琴,我教她读书,而且等她在大一点的时候,让绣房的人做几套款式一样的衣服,大的你穿,小的女儿穿,一定很可爱。”方之平放飞思想道。   这画面想想还是挺美好的,靖嘉翻身面朝着方之平,“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到时候你来选款式。”   方之平点头,宠溺道,“再做上几套一模一样的首饰,好不好?”   当然好了。   靖嘉笑的都把眼睛给眯起来了,一口整齐的小白牙晃了人的眼。   方之平忍不住摸了摸靖嘉散着的长发,都是要做娘的人了,还和小姑娘一个样。   肚子里的孩子连三个月都不到,两口子就开始畅想几年以后的事儿。   第二天,方之平照例起了个大早,没办法,大年初一还是要到宫里去,不过比年三十要轻松多了,起码动不动跪的时候少了,大多数时候都是老实坐在座位上看戏。   等终于结束了在宫里的行程,初二到初七,不是忙着去拜访别人,就是要开门待客。   靖嘉即便是怀着孕,又推了宫宴,但也不能哪家都不去,宫里的太后、皇上得去看看,人多的时候怕冲撞了,还不能挑个人少的时候去,靖懿长公主那边儿也得去瞧瞧,毕竟从回京到现在,人家都来了三次了,又是嫡亲的姐姐,靖嘉不好托大。   还有定安侯府,就算靖嘉和方之平不想去,也不能不去,不然在外人看来靖嘉进家不给方之平这个驸马面子,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好在大年初八,方之平就要去户部接着当差了,比起在假期的日子,倒是当差的时候清闲点。   靖嘉还是照样的嗜睡、能吃,方之平生怕这样下去,胎儿养的过大不宜生产,几乎是一下班就骑马回家,都不和同僚在外边吃个饭、喝个酒。   平时拉着靖嘉在院子里走走,休沐日的时候干脆带着她出去玩儿,嬷嬷和常驻长公主府的太医都要带着一个,生怕有什么突发情况。   好在肚子里的孩子五个月的时候,靖嘉总算是没那么嗜睡了,知道不能总是待着不动,方之平不在家,她也会让人扶着在房间里或院子里走动走动。   不过看着靖嘉越来越大的肚子,方之平心里还是不踏实,甚至焦虑,但还不能让小妻子察觉到,免得让她情绪不好,除了每日偷偷找太医问话让自己安心以外,其他时候只能表现得像没事人一样。 第104章   靖嘉怀胎八个月的时候,正好是六月天, 屋里不敢放多了冰块, 偏偏天气又热, 走两步额头上都要冒汗,加上怀孕以后的反应本就让人心烦气躁,靖嘉的脾气也愈发大了。   方之平素来畏热,每日出去当差还要穿着整整齐齐的官袍和黑色的靴子, 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官袍几乎都是半湿着的。   因着靖嘉怀孕,卧房不敢多放冰, 两个人挤在一起睡, 也着实燥热, 方之平索性就每晚睡在外间的榻上,热的受不了的时候就让人几碗冰碗过来, 当着靖嘉的面他不敢吃, 生怕她看着眼馋,如今这情况她又不能吃。   除了暑热以外,最让靖嘉受不了的就是尿频了,几乎一个时辰就要如厕一次,但每次的量又不多。   太医说这属于正常现象, 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只能吃些利尿的食物,睡觉的时候尽量侧卧着。   不过就算如此,每天夜里也需要起夜三次, 方之平不放心别人扶着,一般都是亲自来,以至于整个六月都几乎是带着两个黑眼圈去当差的。   进了七月,府里人都紧张起来了,光是产婆便备了四个,到时候给金嬷嬷和袁嬷嬷帮忙,产房也早就收拾出来了,靖嘉身边伺候的几个侍女,甚至还演习了两遍,力求长公主生产的时候不会出现失误。   至于两位常驻长公主府的太医,还和以前一样每日必号一脉,生怕有什么情况。   “应该就是这一两天了,驸马您和身边的人多注意着。”两个太医交换了眼神之后,才诚恳道,看脉相的话,已经快是要瓜熟蒂落了。   方之平紧张的攥紧拳头,“好,好,这两日你们就别轮流值班了,都在府里住下,有情况我就让人去喊你们。”   两位太医赶紧应下了,便是驸马不说他们也是要这样做的,皇上让他们来保证长公主的安全,若是做不到的话,丢官丢命都是小的,就怕家里的人都给牵连了,他们当然不敢懈怠。   靖嘉现在这会儿倒并不觉得紧张,感觉终于要解脱了,两个月过的日子简直不能忍受,想想她都要为自己掬一把泪。   太医既然说了要这一两天发动,心里肯定有五成以上的把握,方之平索性去户部请了两天的假,反正他手里的事儿又不多,当然请假的理由肯定不是要陪长公主生产,而是病假,毕竟天气这么热,不是没有因此生病的官员。   方之平两天的假是户部尚书亲自准的,虽然对方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钱珍也没觉得对方是装病,几乎天天见面的情况下,方之平什么状况,他是知道的,日日顶着俩黑眼圈,他不生病,谁生病,这也就是仗着年轻身体好了,再过个几十年,就不敢这样折腾了。   看在方之平自从进了户部以后,一直很老实、不抓权的份儿上,钱珍还是好意提醒道,“趁着这两日好好休息休息,别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这尚了主的人呐,日子过得也是憋屈,堂堂正三品大员,每日回府折腾的连觉都睡不好。   方之平可不知道对方暗戳戳的同情,倒是钱尚书还挺有人情味儿了,“下官明白,谢钱大人关心。”   也是凑巧了,当天晚上刚把宋氏送回状元府,正准备点膳呢,靖嘉便捂着肚子喊痛。   饶是在心里预想了好多次,方之平还是紧张到能够感受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一边安抚的握住靖嘉的手,一边儿让人把太医,金嬷嬷和袁嬷嬷,还有产婆都喊过来,至于娘亲,就不让人喊她过来了,帮不上忙不说,只能跟着他们受累,年纪也不轻了,就不折腾了。   金嬷嬷和袁嬷嬷住的比较近,她们赶过来的时候,靖嘉又说不疼了,只是她这会儿额头上的头发都已经被汗水打湿了,看得出来刚刚是疼的不轻。   金嬷嬷还是有经验的道,“产前一般都是一阵儿一阵儿疼,不过离真正生孩子可能还得好几个时辰。”   两个嬷嬷又把驸马请出去,将门关起来,给长公主检查了检查,只是见红没有破水,还不用很着急。   有两位镇定自若的嬷嬷在,靖嘉和方之平都稳了稳神,产房就在隔壁,抱起来立马就能过去,现在只等太医过来把脉了。   两位太医也不敢耽搁,一个半刻钟便匆匆的赶了过来。   “是要生了,先让长公主吃点东西,待会儿也好有力气生孩子,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得,哪怕靖嘉这会儿肚子又疼起来了,还是半倚半躺在榻上忍痛吃了一碗面。   刚吃完,便被景文抱起来直接去了产房,随着时间慢慢过去,靖嘉的肚子就越来越痛,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其实这会儿身上的疼倒还没到没有办法忍受的程度,就是总这么一直疼着,太磨人了,靖嘉难受得直哼哼,不过这样倒是能减轻一点痛苦,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长公主的威严、不威严了,怎么舒服怎么来。   两个时辰后。   “殿下得来走走,不然待会儿不好生。”袁嬷嬷道,妇人头胎一般不好生,与其躺床上这么干熬着,把力气耗光,还不如下来走走。   在这方面,金嬷嬷和袁嬷嬷的经验比两位太医都要丰富,靖嘉和方之平自然是听的,但就是太遭罪了些。   “我来扶着。”方之平摸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一只手握着靖嘉的手,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腋下,稳稳地扶住。   靖嘉这会儿已经大汗淋漓,连发梢都湿透了,隔着衣服,方之平觉得自己手上汗津津的,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靖嘉的。   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大概有一刻钟的时间,就真的有效果了,肚子居然开始发力,而且越来越强,靖嘉痛的眼泪瞬间就落下来了,和脸上的汗水混杂在一起,整个人用狼狈都不足以形容。   方之平看着揪心的疼,自己的眼泪也跟着往下掉。   金嬷嬷从另一边扶住长公主道,“殿下可不能哭,哭了就泄气,生的时候可就没力气了,您忍忍,忍忍就好。”   那边儿袁嬷嬷也劝方之平,“殿下就要生产了,驸马您还是出去。”不说产房污秽,男子不适合在里面呆着,就冲驸马爷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也不能叫他在这里面呆着呀,长公主便是不想哭,可能也被影响着哭出来了。   方之平这会儿洁癖也没了,用衣袖把脸擦干净,“嬷嬷你去看着靖嘉,我保证不添乱。”   袁嬷嬷心里当然还是长公主更重要了,驸马只要不添乱,在不在产房待着都行。   靖嘉这会儿下衣已经被拖去了,嘴里被塞进了一块软木,跟着袁嬷嬷的节奏开始用力。   吸足一口气,用力,再吸足一口气,用力。   不知道是不是先前折腾太久的原因,反复七八次,孩子便生出来了,之后就是响亮的哭声。   靖嘉气喘吁吁的仰卧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下面的枕头也被汗水浸湿了。   方之平也是一身的汗,衣服湿巴巴的贴在身上,两个拳头紧紧握着,眼圈发红。   “恭喜殿下,驸马,是位小千金。”袁嬷嬷抱着收拾干净、包上襁褓的新生儿道。   刚出生的婴儿并不好看,皮肤皱巴巴的不说,还不白皙,甚至感觉呈现出来的是紫色,两只眼睛肿的跟桃一样,唯一能看的就是头顶那黝黑的头发了。   但在方之平看来,小妻子遭了那么大的罪才生出来的宝宝,却是可爱的很,这种血脉相依的感觉,不止让他想把这个宝宝放到心坎儿里面去疼,也让他和靖嘉两个人更近了些,心口涨涨的,说不出来的感动和满足。   接过侍女手里的帕子,方之平满是怜惜给靖嘉把脸擦干净,声音轻柔的道,“咱们有女儿了。”   刚才忍着痛用力生孩子的时候,靖嘉没哭,这会儿眼泪倒是瞬间流下来了,看看趴在她床边的景文,再看看被嬷嬷抱着的女儿,咧嘴笑了笑。   袁嬷嬷很是有眼色的把孩子放在长公主旁边,“殿下您瞧瞧,长得多好,下巴和轮廓都很像您。”   连眼睛都没睁开的小家伙,哪儿瞧得出来像谁呀,不过靖嘉听着心里还是高兴,费力伸手点了点小家伙肉嘟嘟的脸颊,“倒是挺壮实的。”   “可不是嘛,七斤六两,长得好着呢。”袁嬷嬷笑道,虽然是第一胎,但养得好的好,刚刚太医也给把过脉了,十分健康。   “给宫里和娘那边报信儿了吗?”靖嘉迷迷糊糊的道,不知今夕何夕。   “过会儿就打发人去,现在还在宵禁呢。”方之平道,这孩子差不多算是生了一夜才生出来。   靖嘉笑了笑,“天还没亮呢?”她怎么觉得过去了好久好久。   方之平也觉得今晚的时间过得尤为的慢,刚想念叨几句,便见靖嘉已经闭眼睡着了。   这一晚上可是累坏了。   方之平做手势示意让人把孩子抱出去,免得待会哭闹把靖嘉吵醒了,自己也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这才觉得浑身黏黏的不舒服,赶紧让人备水要沐浴。   不过靖嘉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醒来以后,别说沐浴了,就是用湿布擦擦都不行,只能用干爽的布从头到脚擦了两遍,再换上干净的寝衣,就算是收拾完了。 第105章   宋氏清晨得到消息后就赶紧过来了,因为靖嘉孕期的情况, 她一点儿都不意外是个孙女, 只是没想到这个孙女居然这么胖, 七斤六两,要知道当年之平出生的时候,也就只有六斤八两,在刚出生的孩子里头已经算比较重的了, 没想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女儿比当爹的厉害。   宋氏过来的时候,小家伙刚刚吃完乳母的奶睡下, 小拳头虚握着放在胸口, 皱巴巴的小脸很是可爱。   怕打扰小家伙睡觉, 宋氏没有把她抱起来,只安静的坐在旁边瞧着一会儿, 心都快化了。   “靖嘉醒了吗?”宋氏轻声在门口问道, 不能有了孙女,就不管儿媳妇了,听说昨天折腾了差不多一夜,想来是累坏了。   “殿下之前醒来吃了点东西,现在刚睡下。”侍女压低声音回道。   宋氏点头, “那我待会儿再过来。”   瞧了孙女, 探望了儿媳妇,最后才是去看儿子。   方之平虽然昨天晚上熬了一夜,但这会儿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沐浴完以后稍微吃点东西,就开始给女儿琢磨名字。   虽然几个月大的时候,就已经差不多认定了靖嘉怀的是女儿,名字也想了好多,但总觉得不满意,挑来挑去也没最终定下来。   熙雯、佳琦、琦涵、钰婷。   方之平暂定下这四个名字,到底选哪一个还没有决定,虽然这四个名字,寓意不错,听起来也好听的,但怎么看都有一股浓浓的琼瑶风,方之平心里头有点儿别扭。   宋氏进来的时候,就像儿子皱着眉头在那儿苦思,走近一看,桌子上铺着的宣纸全是字,有的还特意用圆圈圈出来,看来是在给孙女挑名字,还挺心急的。   “你别先自己定下来,跟靖嘉商量商量,名字等洗三礼过去以后再对外说。”难保皇上和太后不会想要给这个孩子赐名,别闹出笑话来。   方之平轻笑,放下手中的笔,倒是忘了还有赐名这回事儿。   “娘去看过小家伙了?”   “看过了,小家伙睡得熟着呢,瞧上去就很壮实,耳朵像你,下巴像靖嘉,长大肯定也是个小美人。”宋氏一脸慈爱的道。   方之平实在弄不懂他们是怎么从那么小的奶娃娃身上看出来长得像谁,而且壮实这个词用来形容一个女娃,实在有点儿……当然她的确壮实就是了。   太后和皇上那边得到消息,当然是高兴的,母女平安就好,不止打发人送赏,建业帝还发了一道圣旨,封靖嘉长公主和方之平刚出生的女儿为长乐郡主。   在大齐,只有皇太子之女和亲王之女才能被称为郡主,再加上‘长乐’这个封号,建业帝对这个外甥女绝对是恩宠了。   靖懿长公主的长女也仅仅被封为县主而已,安康和安固两位长公主的女儿则是连封号都没有。   接了圣旨又把过来宣旨的太监送走以后,方之平拿着明黄的圣旨去卧房念给靖嘉听,有了长乐这个封号以后,名字的用途就不大了,一般都是直接喊封号,谁还会喊名字。   靖嘉也没想到皇兄会这么大方,本来以为女儿也就是封为县主,不过这倒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地位高了,受到的束缚就少了,保障也多了。   圣旨上的事儿都是大事儿,靖嘉长公主和方之平的女儿,不出一日便被封为长乐郡主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一个郡主没什么,既不能参政,手里也没多少权力,重点是皇上的看重,方之平不到四年就成为正三品的过程,众人还历历在目呢,已经在朝堂上站了队的人,难免动了心思,要把方之平拉到自己的阵营,不图别的,便是皇上的这一份看重便弥足珍贵。   因为靖嘉还在坐月子,长乐的洗三礼倒是没有大办,只邀请了亲属和关系比较好的几家人过来,当然碍于官场上的规则,方之平也给户部的几位大人下了帖子。   “四皇妹生个孩子,胖了得有二十斤,这出了月子可得好好减减。”安康捏着帕子,忍不住酸溜溜的道,都是长公主,哪怕嫡庶有别,但皇上未免也太偏心了点儿,她的女儿是普通的官家女了,靖嘉的女儿就是郡主了。   不过安康说的也是实话,靖嘉是她们姐妹里最小的,前面三个早就生过孩子了,但谁也没像靖嘉这样胖成这个模样,下巴都成双的了,露在外面的手背上全是肉窝窝,不难想象薄被下的身材胖成什么样了。   靖嘉倒是也不生气,“怀孕的时候养的好了点儿,金嬷嬷说可以恢复的。”怀孕的时候管不住嘴,自然就胖了,反正景文不嫌弃就成,关别人什么事儿。   谁都知道金嬷嬷是太后身边得力的人,她说能恢复,谁也不会上赶着反驳。   不过靖嘉就这模样,居然还能管住驸马在她怀孕的时候都不偷腥,也是厉害了。   酸的可不止安康一个人,便是靖懿这个嫡亲的姐姐,心里也照样不舒服,毕竟和妹妹比起来,她疼爱的还是自己的女儿,她的长女当初被父皇封为县主,次女则一点封赏都没有,皇弟登基以后也没惠泽到她的儿女,若是人人都这样也就罢了,但皇上对靖嘉不是挺大方的嘛,倒显得跟她这个长姐不亲近。   在场的四位长公主心里都是百转千回,虽然名为姐妹,但感情并不深厚,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分罢了。   “可给长乐取了名字?你们夫妻俩若是不取的话,怕是要被母后和皇上也抢了。”靖懿打趣道,但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看看旁边站着的金嬷嬷,偏心的可不止皇上一个人。   当然说不定靖嘉和方之平故意不给孩子取名字,就等着太后和皇上给取呢,这也是独一份儿的恩宠。   “取了,名字叫安宁。”她和景文讨论了大半天才定下来,父母对儿女的期望便是如此了,安宁长乐,说起女儿来,靖嘉声音都变得温柔了。   不管心里舒不舒服,面上还不至于撕破脸,顶多就是痛不痒的酸几句罢了,再者,看靖嘉现在的身材,除非方之平真是清心寡欲了,才会只守着她一个人过,现在有多幸福,将来就可能有多伤心。   很快,靖嘉便借口说自己累了,让人把几位皇姐送到宴席上去,许是这几年过得太自在了,她越发不爱这样的应酬,累心。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评论里有小天使说,古代一斤是16两,刚刚查了查,的确是这样,因为是架空就不改了,感觉大家可能更习惯1斤10两这样的算法。   晚上10点见,^_^ 第106章   靖嘉坐月子,女眷里头出来招待的人宋氏, 虽然定安侯夫人的头衔镇不住场子, 但人家还是靖嘉长公主的婆婆, 朝廷三品大员的母亲,谁也不至于上赶着找晦气。   不过宋氏本就不擅长交际,这么多年来定安侯府的宴席她也插不上手,既没天赋, 也没经验,在座的又大都是京城叫得出名号来的贵妇,就算人家不找茬, 也不是很能应对的了这场面。   好在杜氏和靖懿长公主都有帮忙, 就算是力不从心, 也不至于会出丑。   相较于后院女眷那边,前院的事儿就少多了, 方之平虽然是正三品, 还是在户部这样的实权部门当差,但奈何这多半年来他不爱揽权的名声早就传出去了,平日里也饿很少和同僚一起联络感情,颇有些‘无欲则刚’感觉。   这样的人,众人一般不会上赶着跟他聊官场上的事儿, 没有意义不说, 搞不好人家还会跟他们疏远。   方之平可不知道自己的‘人设’已经差不多在官场立起来了,他现在的确有些无欲则刚,儿时想要的都已经实现了, 不想着升官发达,也不想着发财积累身家,没有所求,整个人就很‘佛性’了。   洗三礼因为靖嘉坐月子没有大办,但满月酒再不大办就说不过去了,第一个孩子总是不一样的,反正方之平和靖嘉现在的感觉就是想把能给的都给女儿,不管值不值得,需不需要。   建业帝御笔亲封的第一位郡主,她的满月酒但凡是接到请帖的便没有不来的,包括大皇子和二皇子,场面有多大就不难想象了。   方之铭本来还想着找机会跟二弟说说,给长生推荐一个靠谱的书院,国子监孩子是待不下去了,但是一瞧这阵仗,还是算了,改天专门过来一趟,就不在今天凑热闹了。   不过通过小侄女的满月酒,方之铭越发坚定的要让儿子读书的信念,之平若不是会读书的话,现在的处境怕也就是比方之青和方之业稍微好点罢了,哪像如今已经是整个定安侯府,甚至所有勋贵都需要仰望的存在。   人就是怕比较,在一众勋贵继承人里头,方之铭的日子绝对算好过的,嫡亲的弟弟不跟他争,庶弟在府里头连存在感都没多少,想争都没法争,方道如更是早早的给他请立了世子,但有这么个光宗耀祖的亲弟弟在,特别是对方小时候过得比他差多了,到底是心难平,对现在的生活不甚满意。   同样心难平的就是几位驸马了,满月酒的阵仗他们不在意,但皇上封一个刚刚出生的‘奶娃娃’,他们就没法不在意了,谁还没有个嫡长女,凭什么最小的封了郡主,剩下的就得干看着。   当然,谁也没本事去找皇上说理,甚至在外面的场合都不敢把心里的不满表露出来,谁让这事儿的源头是皇上呢。   方之平才不管这些呢,也没功夫去猜测他们的想法,这么好的日子就合该高兴些才是。   出月子第一天就被自己给丑哭的靖嘉,是给自己鼓了半天的劲儿,才有勇气出来主持女儿满月酒的,肥嘟嘟已经长出双下巴的脸,她孕期的时候就已经看习惯了,也知道一时半会儿很难减,因为有心理准备在,倒是没有为此难过。   但肚子是怎么回事儿,明明她都把女儿生出来,怎么肚子还跟怀了一个一样,夏天又不能多穿衣服,想遮都没法遮,挺着个大肚子出去,不是让人看笑话嘛,金嬷嬷都已经给她按摩了十几天了,怎么效果也不明显。   女儿满月酒上,靖嘉硬生生板了大半天的脸,一副‘别惹我’的模样,生怕别人上前问及自己的肚子,不过肚子是没有人问,但靖嘉的凶悍之名算是彻底在京城贵妇圈里头传开了,与此同时,传开的还有方之平的惧妻之名。   不过,这些已经传出去的名声,方之平和靖嘉就不关心了,毕竟它们虽然不好听但也没什么妨碍,甚至免去了一些麻烦。   靖嘉现在的日常就是养孩子、减肥,方之平则是当差、养孩子、陪孩子娘减肥。   金嬷嬷的按摩手法,加上太医的减肥药膳,再加上方之平的拳法,靖嘉第一个月就瘦了十五斤,半年以后,又成了美美美的苗条女子。   陪练的方之平也成功把自己的六块腹肌练的更明显了,当然‘惧妻’之名也算是被众人坐实了,感觉以前对他羡慕的同僚,如今都变成的同情。   并没觉得自己哪里值得同情的方之平,早在多年前就预料到了,论在古代当一个‘好男人’有多难,像他这样一心一意待妻子,陪妻子四处游玩、锻炼减肥的直接不被认可。   不过方之平还真不稀罕这认可,在京城被大家广泛认可的一位‘好男人’他也认识,礼部左侍郎白黎轩,如今应该是四十岁左右,原配妻子跟是他的青梅竹马,岳父当了大半辈子的七品官,始终往上升不了,三十岁的时候丧妻,悼念亡妻的诗文写了好几本,但几乎是亡妻的孝期的刚过,就立马娶了他高中那年座师的女儿。   而且就算原配妻子还活着的时候,对方也有妾室和庶出的子女,但因着那几本诗集,居然硬生生成了众人心中的‘好男人’。   方之平实在是不敢苟同这种世俗认知下的好男人,还好他现在是惧妻如虎的‘坏榜样’,当然等长乐以后长大了,他也得挑出来一个‘坏榜样’才能放心。   不过,如今她还只是一个连爹娘都不会喊的奶娃娃,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不过几乎是每一天都有新的变化,方之平最爱做的事儿就是抱着她在花园里来回走,常常乐得的她咧着嘴巴笑,露出无齿的牙床来。   方之平特意把长乐这模样给画出来,留作纪念,以后怕是就见不着了,前天又哭又闹,还不吃东西,让太医看过了才知道小家伙现在就要开始长牙了,牙龈痒不舒服才会各种闹腾。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法子,正常的生长现象不能用药了抑制,只能用磨牙棒来稍微缓解。   自从有了小家伙以后,方之平觉得自己都能改行去当郎中了,平时自己看医书不说,现在都能跟太医探讨上几刻钟了。 第107章   似乎是一晃眼的时间,一年就过去了, 长乐马上要一周岁了, 小奶牙都长出十二颗了, 在方之平的坚持下也开始慢慢给她喂铺食,果汁、菜汁、果泥、菜泥、鸡蛋羹,反正是尽可能让种类更全面些。   当然母乳还是要喝的,之前长乐八个月的时候, 方之平便提出要断奶来,结果没一个人同意,娘亲和妻子轮番找他谈话, 又是讲道理, 又是威胁, 就差没跟他掉眼泪了。   方之平妥协了,再不妥协, 这娘俩绝对能给他哭出来。   喝就喝, 反正也没什么坏处。   “爹,爹。”方之平一进门,长乐便一边往门口爬一边喊道,这间屋子是专门给她收拾出来玩的,地上铺了两层毯子, 桌椅也都是用布和棉做成的, 不像实木一样那么硬,不小心会把人磕伤,除了长乐以外, 别人进来都得换上干净的鞋,免得把毯子踩脏。   自从有了孩子以后,方之平回府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书房把常服换上,然后洗手、洗脸,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才去靖嘉和长乐的院子,生怕把外面的病菌带进来。   方之平一把将小家伙高高抱起来,“想爹爹了吗?”   长乐现在只会喊爹和娘,其他的字儿就不行了,懵懵懂懂的抱着爹的脖子乐,奶声奶气的唤爹,小模样可爱到不行。   不过再是喜欢自己的女儿,方之平也没抱太久,小孩子的体温本就感觉要比成人高,加上在怀里也不老实,所以夏天看孩子也是件受罪的事儿,更何况今年夏天还特别的热。   两辈子了,这是方之平记忆中自己头一次被捂出痱子来,当然不是抱孩子抱的,小孩子虽然不敢给她多少冰,但衣服是上好的丝绸做的,房间四周都放了水来降温,只要她不哭不闹,房间里的温度完全是可以适应的。   真正让方之平遭罪的还是官衙,建业帝奉行节俭,朝廷上下自然也节俭成风,大热天里,官衙连冰盆儿都没有,办差的地方不大,而且还不怎么通透,官员们都一丝不苟的穿着官袍,脚踩着靴子,不捂出毛病来才怪了呢。   方之平后背就长了一片痱子,痒人的很。   靖嘉这段时间忙前忙后,又是准备中药浴,又是给方之平擦松花粉,连消暑的午膳都让人给送到官衙去,一点儿都不怕别人说闲言碎语。   方之平心里受用,今年夏天被热惨的可不止他一个人,但被这么贴心照顾的却是独一份儿,别的部门不知道,但户部除了他以外,其他人可是吃了一夏天的食堂。   正哄着孩子玩儿呢,靖嘉就进来了,嫩黄色的夏衫,不施粉黛却又白皙光滑的脸,头上简简单单的插了一个银叶妆的簪子,很是清新自然,一点儿都不像生了孩子的妇人,还跟没出阁一样。   “天这么热,过几日的抓周宴就不要大办了?”靖嘉有些心烦气躁的道,这天气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个多月没下雨不说,连阴天都很少见,出去走一圈就是一身的汗,实在没心情办宴会。   方之平没意见,“行,也别让孩子遭那份罪了。”   跟洗三礼和满月酒不一样,孩子不能抱出来转一圈就带回去,放在桌子上抓周是必要的流程,不管是大办小办,都必须会有,但人一多起哄的就多,这个抱一抱那个哄一哄,天这么热,孩子可不就遭罪了嘛。   “还好我是去年生的长乐,若是换成今年,都不敢想,也不知道表嫂要怎么熬过去。”去年这时候坐月子就跟要了半条命一样,若是换成今年,能不能忍下去还真不好说。   “你就别操心了,总归是有法子的。”方之平安抚道,杜氏上个月生下一子,也就是魏楚的第七个儿子,比建业帝都厉害,人家当皇上的,有三宫六院,也才六个儿子。   说起来杜氏年龄也不小了,得三十岁左右了,之前就已经有了一儿一女,何苦这个年龄了,再生一个,更何况魏楚又不差儿子,不过这就是人家的家事了,方之平是不会瞎操心的。   靖嘉倒是也不纠结杜氏坐月子的事儿,反而眼睛亮晶晶的道,“咱们是不是也该要一个了?”长平马上就满一岁了,是时候给她添个弟弟了。   “再等两年,你好好养养,这事儿不急。”方之平道,这才一年,身体肯定还没完全恢复好。   再者,没生长乐之前,他还想着如果靖嘉第二胎生的不是男孩的话,他们就再要一个。   但是看了靖嘉生孩子的过程以后,方之平是真没办法硬起心肠来,非要靖嘉生出个儿子才行。   如果是在现代的话,不要长乐一个孩子就够了,但是如今只要长乐一个的话,她一个人难免孤独,而且压力也大,所以二胎方之平是没打算放弃的,但不管下一胎是男是女,此生他和靖嘉就只要这两个孩子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只要两个孩子,那就不如等靖嘉两三年把身体完全养好了,再准备要第二个。   尽管结婚多年,但女孩子的矜持靖嘉还是有的,她都开口提过了,总不能求着景文生孩子,干脆就不再提了,她就不信景文能一直忍住。   方之平以为他和靖嘉是达成共识了,毕竟去年生产的过程还历历在目,他都觉得难受,靖嘉可是当事人。 第108章   长乐周岁那天依旧是个大晴天,艳阳高照, 蝉鸣声不绝于耳, 为了不让客人都出一身汗回去, 方之平和靖嘉索性就把宴设在了水榭上,水榭周围还放了不少的冰盆,通水榭的长廊上也打上了篷子,容纳来参加这些客人是绰绰有余的。   长乐穿着绣着金边的夏衫和红色长裙, 腰间还系了个小巧的荷包,上面绣着一个醒目的‘福’字,在荷包的口袋绳上, 还栓着一块透白的玉佩, 整个人打扮的跟个‘福娃娃’一样。   靖嘉把女儿放到桌子上, 指着前面拜访的一推东西道,“去挑一个喜欢的拿过来。”   这游戏长乐早就玩过好几次了, 只要从这些东西里面拿一个出来, 就有好吃的东西,当下就乖乖的爬到桌子中间,左看看,右瞧瞧,拿起一块梅花饼。   “郡主长大以后, 必有口道福儿, 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抓到吃食并不算是什么好的寓意,常常被人认为长大以后没有出息,但长乐已经是郡主了, 再没有出息过的也比大多数人都强,只要没有意外,一生绝对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所以人家奉承的也都是实话。   靖嘉憋笑,之前试了三次,其中两次都是抓的吃食,所以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她和景文都颇好口腹之欲,看来女儿也是同道中人。   从桌子上拿起来的东西,长乐并不会往嘴里塞,只是闻了闻就放在一边不管了,很是熟练的像靖嘉爬过去。   “爹爹,娘。”   方之平一把将女儿抱起来轻轻颠了颠,才把她小心翼翼的放到靖嘉怀里。   小家伙困惑的瞧着娘亲,靖嘉居然奇异的懂了,这是在奇怪为什么没给她吃的,毕竟之前每次练习完,都要奖励给她一小碗果泥。   靖嘉安抚的亲了亲小家伙,待会儿还得吃岁糕,果泥就不能先给她吃了。   没有什么事儿是亲亲治愈不了的,长乐很是高兴的亲了亲自己的娘亲,把好吃的忘到脑后了,说起来亲人这个习惯靖嘉还是跟着景文学来的呢,亲亲抱抱在他们家里都是经常的事儿。   在场的人暗自惊讶,哪怕是母女,也太过亲近了些,一时间场面倒是有些安静。   “小家伙真聪明,这么早就会喊娘了,来让大姨母抱抱。”靖懿打破安静,伸开手道,小家伙身体也挺好,才刚满周岁,小胳膊、小腿就挺有力气的了,爬的很是利落。   四皇妹虽然是第一次当母亲,但倒是很会养孩子。   富贵人家的孩子一般都养的娇,抓周时一般都是大人把孩子放到中间坐着,像长乐这样自己爬过去的还是挺少见的,更何况还是女孩子。   靖懿自己生养过好几个孩子,孙子、孙女也好几个了,虽然没有哪个是她亲手教养的,但抱孩子还是没问题的,姿势很是正确,就是不熟练就是了。   长乐并不怕生,哪怕不认识靖懿,被她抱在怀里的时候不但没苦恼,还裂开嘴笑了笑,这模样没有人会不喜欢。   靖嘉吩咐人把桌子上东西都撤下去,再把事先放在一旁的屏风架过来放置到中间,将水榭一分为二,一半归男宾,一半归女宾。   因为天气炎热,宴席上半数都是比较清爽的菜,有方之平和靖嘉这两个吃货在,府里的厨子如今全能的很,荷叶、西瓜皮这样无人问津的东西都搬上来了,偏偏味道还不错,比肉食受欢迎多了。   女方那边喝的是府里去年才做好的葡萄酒,男方这边喝的则是方之平让人提纯出来烈酒,后劲儿大,滋味也好。   在江南待了三年,哪怕没有受贿,盐商们每年例行的孝敬也足够装满方之平的腰包,当然这些收入,建业帝也是知情的,水至清则无鱼,他又没有答应帮盐商做事儿,例行的孝敬若是都不收的话,反而会让他们害怕。   手里有了银子,方之平肯定不能它们躺在库房睡觉,古代也没有银行可以存款,该置地的置地,该买铺子的买铺子,哪家被抄家的时候,官员很容易买到合适的田产和铺子,甚至价格比市场价都要低,当然前提是能拿得出来银子才行。   方之平的身家林林总总加起来,都不足靖嘉的十分之一,但对方之平来说,这些就已经足够了,不说日常的开销和人情往来,就算死后都能给儿女留下一笔遗产,总之不是他太穷了,而是靖嘉实在太富有了。   手里不差银子,方之平自然没心思劳心劳费的再去开酒坊卖酒,这些在这个时代独一无二的烈酒就只能留着待客和送礼了,也算是一份稀罕物。   至于自己喝就不必了,当初只是图一时新鲜,手里不缺的时候,也就不怎么稀罕了,除非有事儿要庆祝或者去赴宴,不然他一般是不会喝酒的。   杜氏还是坐月子,魏楚是自己过来的,再是宠爱妾室,他也还不至于领个姨娘过来参加长乐的抓周礼,不然之平就能把他拉出去打一顿。   更何况他向来花心,对哪个姨娘都没长久过,宠一段时间就放到一边了。   酒喝进去,魏楚咂摸了一下嘴,好滋味,扭头低声对方之平道,“待会儿走的时候,再给我拿上两坛。”还是这玩意儿喝起来爽。   不过两坛酒,方之平不至于舍不得,“散了宴就让人给你搬到马车上去,不过休沐日喝喝也就罢了,平时可不能多喝,这玩意容易上头,别因为喝酒误了事儿。”   跟方之平一样,魏楚回京以后,官职非但没降,反而升了一级,只不过作为武官手里没有兵,跟闲职差不多了,当初还以为皇上会让他继续管那些禁军呢,没想到他这边还没上任呢,那五百禁军就已经都回皇宫当差了。   所以魏楚这两年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清闲’,哪有什么差事儿好误,不过方之平的好意,他还是心领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   听语气就不像是有数的样,不过他也知道对方心里憋屈,去了一趟江南,还立了功回来,但一点都没被重用,从文的话,不说旁人,便是永宁大长公主也能给魏楚安排一个位置,但他本人又不乐意,就只能这么耗着。   方之平劝过一次之后就不再劝了,各人都有各人的活法,他在户部不争不抢,在很多人看来也是不求上进,但他自个儿是满意的,不愿意费心思勾心斗角。   为着两坛酒,等宴席散了,主家去送客了,魏楚还在椅子上磨蹭着不起来,同时留下的还有方之铭和小崔氏。   不用说方之平也知道他们肯定有事儿,先让下人搬酒把魏楚打发走,又把这二位请到侧厅。   “大哥,大嫂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方之平无意绕弯子,开门见山的道,前几个月长生院试落榜了,这次来莫不是为了长生读书的事儿。   长生这次落榜绝对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在国子监折腾了将近一年,学识没进步反而退步了,就算换了个合适的学堂,但不管是心境,还是状态都需要慢慢调整,加上长生的基础也不算扎实,落榜也不奇怪。   方之平这次算是猜对了一般,方之铭两口子过来的确是为了长生的事儿,但不是读书,而是婚事儿。   十五岁的大小伙子了,也到了该定亲的年龄,若是读书好,耽误几年也就罢了,等到高中还能相看比现在更好的人家,但如今连个秀才都不是,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两口子就说也不敢耽误儿子的亲事儿了,赶紧相看、定亲、成婚,或许成了家,人稳重了,学业上也能更进一步。   但勋贵大都不成器,长生又是读书人,所以他们还是希望能在书香门第挑个儿媳妇,家境可以不富裕,也可以没有权势,唯一的要求就女孩子父兄读书要好,最起码得是进士,当然家里得有底蕴,不是连腿上的泥巴都没洗干净的乡巴佬。   不管是方家,还是崔家,都不认识几个文人,所以这事儿就求到方之平这边来了,让他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若是愿意给长生保个媒那就更好了。 第109章   听明白大哥大嫂的意思,方之平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眉头, 帮自家侄子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这事儿没什么, 但重点是要求有点过分了。   找个父亲或者兄长是进士出身的姑娘并不难, 毕竟不少出身不富裕的进士,也乐得跟勋贵结亲,不过有意这么做的人,大部分都是选择娶勋贵家的女儿, 单是嫁妆就足够养活一家人,狠心选择让女儿嫁进去的人家还是比较少。   愿意把女儿或妹妹嫁进勋贵的进士家里底蕴肯定谈不上深了,毕竟这事儿本身名声就不好听, 稍微看重名声有底蕴的人家都不会这么做。   这话不用方之平说, 这二人也明白, 谁也不能把谁当成傻子。   “这事儿爹商量过了吗,他老人家是什么意思?”   嫡长孙的亲事自然是要跟祖父说的, 但方道如向来不管事儿, 四个儿子的婚事都没插手,更何况是孙子,所以方之铭和小崔氏也没跟方道如说这事儿,不止是方道如,连老崔氏那边儿他们两口子也没提过。   “爹的性格二弟你还不知道啊, 他肯定随着咱们的心意来。”方之铭声是无所谓的道。   方之平点头, 心平气和的接着道,“长生的确是到该定亲的年纪了,不过大哥大嫂也别只拘泥于书香门第出身的姑娘, 好姑娘多的是,长生现在身上既有功名,将来又能继承爵位,选择的余地大的很,你们不妨也问问他的意见,看孩子喜欢什么样的?”   这话方之平自己都说的亏心,长生现在取得的功名仅仅是童生,将来也只能继承一个子爵罢了,更别提府里就不复祖上的辉煌了。   方之铭和小崔氏却不觉得这话亏心,功名高低那要看和谁比,和二弟这个状元相比那肯定是不够看的,但勋贵里多的是读书多年却半个功名都没有的子弟,就像方之业一样,考了那么多次,现在还是一介白身。   有功名有爵位,还有当三品大员的叔叔和身为长公主的婶母,长生的条件绝对是好呀。   不过方之铭还是没放弃让弟弟帮忙的想法,“二弟你在官场上认识的人多,多留心打听打听,有合适的就跟我们说一声,我们这边也寻摸着,咱们都是为了孩子好不是。”   但你才是长生的父亲,他就是个叔叔而已,怎么能相提并论!   方之平已经无力吐槽了,三观都不一样根本就说不通。   “我都不出门去应酬,哪知道谁家有适龄的姑娘。”方之平无奈道,他就是知道也不敢提啊,不说旁的,就是小崔氏和老祖宗这两个人便把人家姑娘磨蹭的不成样子了,明知道就是个火坑,他总不能昧着良心办事儿,这得跟人家多大仇多大怨啊。   方之平畏妻如虎,平常不出门应酬的名声早就在官场传开了,方之铭和小崔氏还不至于没听说过,倒也没觉得方之平是在敷衍他们。   但弟弟不行的话,不是还有弟媳妇嘛。   “不如请长公主帮帮忙?”   多大的脸,两家平时又不亲近,除了逢年过节以外,有事儿需要帮忙的时候才会上门,而且这帮忙还是单方面的,别说没多少情分了,就是再多的情分它也经不起耗呀。   泥人还有三分性子呢,更何况方之平自认对大哥大嫂一家已经是做到位了,直截了当的拒绝道,“长乐还小,殿下没工夫出去交际。”   方之铭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殿下没空就算了,左右长生还小,不急在这一时,我们慢慢寻摸就是了。”   形势比人强,哪怕心里觉得方之平不近情面,他也不好当场翻脸,甚至还得好声好气的维持两家的关系,谁让他们才是有所求的一方呢。   小崔氏不比方之铭,被拒绝了以后,虽然不会口吐恶言,但脸色瞬间就掉下来了,别说露个笑模样了,不把‘丧’字写在脸上就不错了。   方之平见状也没多说什么,两家的关系这几年来一直是这样,不远不近,不咸不淡,就这么处着,没必要再进一步,也很难再进一步。   这事儿不管是方之平,还是方之铭和小崔氏,都很默契的没有跟宋氏说,当然方道如就更不会知道了。   ****   七月底,天气越发闷热,不过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天色已然是一片焦黄,没多久便刮起了大风。   “总算是凉快了,再热下去人都要受不了了。“靖嘉笑道,吩咐人把房间的窗户都打开,让风可以刮进来。   两口子依然自得的站在门口,享受这一个月来难得的清凉,任凭风将头发扬起。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伴随着几声惊雷,雨便噼里啪啦的下了起来,随之响起的便是小家伙的哭声。   长乐的卧房就在靖嘉和方之平卧房的旁边,仅仅隔了一道墙而已,长乐有什么动静,这边都能听到。   两口子慌忙赶过去,一个把孩子从奶娘怀里接过来哄着,一个询问是怎么回事儿。   “小郡主原来睡得正香,被雷声给惊着了。”   这就不怪伺候的下人不精心了,方之平让人拿了条毯子过来,把长乐上下一包,只露了圆圆的脸在外面,抱着去了他们的卧房。   靖嘉跟在后面,等景文把孩子放到他们的床上才问道,“长乐晚上跟着咱们睡啊?”   “嗯,晚上肯定还会打雷,跟着咱们睡,长乐肯定就没那么害怕了,咱们也安心。”半夜长乐哭的话,他们这边也能听到,肯定睡不踏实得过去看看,那还不如直接把孩子抱过来睡。   说的有道理,靖嘉很轻易的就妥协了,长乐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吃奶和晚上睡觉以外,基本上也算是她和景文手把手带大了,洗澡、喂饭、换尿布,哪样她和景文都做过,晚上长乐在这边肯定也能照顾得了。   虽然很有自信,但真到了睡觉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娇娇嫩嫩的女儿睡在中间,不管方之平还是靖嘉都有些紧张,生怕不注意翻个身就能把孩子压到,以至于一个靠着床边睡,一个靠着里面的墙睡,长乐两边空出来挺大的地方。   小家伙第一次在父母中间睡,不知道是新奇,还是兴奋,睁着圆溜溜的两只眼睛不肯闭上,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说的兴奋了还会打个滚。   虽然不知道小家伙在说什么,但方之平和靖嘉已经习惯给予她回应了,或是跟她说话,或是亲亲,而且得一直全神贯注的看着她。   本以为小孩子体力差,用不了多久就应该累了,但是没想到半个时辰都过去了,长乐看上去还一点要睡的意思都没有。   两口子没法子了,一个用手轻轻拍打,一个哼起了摇篮曲,这才慢慢把小家伙哄睡。   “下次不能把她抱过来了,你明天还得去当差呢。”靖嘉小声道,这都比平常晚睡将近一个时辰了,长乐半夜还不知道会不会醒,她倒是能明天补觉,但景文就不行了。   方之平往前靠了靠,像刚刚拍打长乐那样,轻轻拍在靖嘉身上。   这人拿她当孩子哄了,靖嘉好笑的冲方之平努了努嘴,才把眼睛闭上,柔声道,“赶紧睡。”   方之平第二天是顶着俩黑眼圈离开的,长乐昨天晚上哭了两次,尿了一次,很是折腾人,好爹爹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第110章   哪怕年轻力壮,但晚上没睡好的话, 第二天照样没精神, 好在方之平的工作量并不算大, 他本人的算数能力的户部也算得上是首屈一指了,倒不至于会耽误差事,就是人不怎么舒服就是了。   “要不要提前用晚膳?今天早点睡。”靖嘉提议道,景文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 她都没察觉到,比平时晚醒了一个多时辰,但即便是这样, 今天的状态也不太好, 更何况景文起得这么早。   “行啊, 今天是该早睡。”方之平一脸赞同的道,这些年的作息太规律了, 突然间打破, 身体根本就适应不了。   靖嘉看着又好气又好笑,知道带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了,故意逗他道,“晚上还把长乐抱过来吗?”   方之平忙摆手,“还是算了, 今天晚上既不打雷也不下雨, 还是让奶娘看着她睡。”偶尔一晚上是可以的,但如果变成常态的话,他肯定受不了, 工作的时候非得睡死在桌子上。   靖嘉‘扑哧’笑出了声,“行,赶紧坐下用膳。”白天肯定是困的不行了,不然就他那个宠女儿的性子,可说不出这话来。   因为要早睡,所以晚膳用的比较清淡,连消食茶也没用,两口子抱着长乐在花园里溜达了几圈,便要回去准备睡下了。   先把小家伙送回她自己的房间,帮着她洗漱完,又送进小被窝里,最后方之平和靖嘉分别吻了吻女儿的脸颊,这才转身离开。   靖嘉去耳房沐浴了,方之平则慢了一步,正在找自己的寝衣,还没等找着呢,隔壁就传来了哭声。   “怎么了?”方之平一边问着,一边把长乐抱起来来回晃着哄着。   “老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半个时辰前才喂了奶,小殿下身上的尿布也干着呢。”奶娘赶紧道,小郡主平日好伺候的很,今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着了,突然就哭闹起来。   方之平低头仔细看了看女儿的脸,又用自己的额头试了试她头上的温度,看上去不像是生了病,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吩咐人去把郎中请过来,小娃娃最是娇弱,一点病都生不得。   没等郎中过来,长乐便止住了哭声,双手紧紧搂住方之平的脖子,不肯撒手。   生怕小家伙再哭,方之平一边抱着她在房间里来回走,一边用手轻轻拍着,嘴里还哼着歌儿,好歹一番功夫没白费,总算是没有再哭。   “怎么了这是?”靖嘉穿着绯红色的寝衣,头发上只带了一根簪子,便急急忙忙的过来问道。   “刚刚哭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已经叫了郎中过来看看,你先别急,应该没事儿。”方之平安抚道,才一周岁的孩子,除了爹娘什么都不会说,哪里难受自己也不能表达,虽然他觉得孩子应该没生病,但还是让郎中看看放心。   长公主府里就有专门的郎中,这也是有了长乐以后才备下的,擅长给小儿治病。   郎中也不是第一次晚上被传唤过来了,长公主和驸马爷养孩子比较精细,不管是哭了、闹了、吃饭吃不香了,放在小郡主身上都是大事儿,这一年来他早就习惯了,再者人家给了那么多的月银,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小殿下身体无恙,至于为什么哭可能是不开心了?”郎中面上严肃恭敬,但心里着实无奈的很,小孩子哭哭闹闹是挺正常的事儿,不一定就是生病了,不过人家当父母的愿意上心,也是小郡主的福气,他行医这么多年,还真从来没见过这么宠孩子的父母。   送走了郎中,方之平把小家伙重新放进被窝里,正要给她掖被角呢,小祖宗哇的一声又哭出来了。   得,还得抱起来接着哄,哄完再哭再抱起来了,一来二去,方之平似乎知道小家伙为什么哭了。   “是不是长乐还想跟着咱们一起睡?”小家伙也太聪明了。   靖嘉不确定的点了点头,再这么下去,没病也得哭出病了,“抱咱们那边试试。”   试试就试试,方之平一把将闹腾了多半个时辰的长乐抱到他和靖嘉的床上,盖好被子起身。   得,小家伙老实了,虽然眨着眼睛不肯闭上,但好歹没哭不是。   靖嘉哭笑不得,“这孩子,哪来那么多心眼儿?”话都说不全乎,就知道要黏着爹娘一起睡了。   “从咱们俩身上继承的呀,都聪明。”方之平自夸道,眼睛里是满满的宠溺。   跟这个宠孩子的爹爹就没法说话,靖嘉识趣的停止谈论这个话题,不过今晚总不能还和昨天一样睡。   “这样,我带着长乐睡,你睡外间,省得夜里把你吵醒。”景文若是不当差的话,他们俩亲力亲为像民间百姓一样带孩子也是可以的,但这不是没时间嘛,总不好为了带女儿误了前程。   方之平自然知道靖嘉是在为他考虑,只不过他实在是不放心,既不放心长乐,也不放心靖嘉,就是去外间睡,晚上也睡不踏实,会一直记挂着这边,还不如三个人和昨天晚上一样呢。   “还是三个人一起睡,以后我们把就寝的时间提前一个时辰,睡眠时间和以前比应该也差不多。”方之平提议道,他不在这帮忙的话,总觉得这娘俩能半夜一起哭。   见景文打定主意,靖嘉便没有再劝,左右长乐现在也只是一时新奇,再过几天就不会跟再因为要自己睡而哭闹了。   方之平也知道两口子带着长乐一起睡不是长久之计,且不说这中间要花去多少休息的时间,单是夫妻单独相处的时间就大大压缩了,但女儿才一周岁,话懂听不懂的年纪,总不能就让她一直哭。   ****   接连两日顶着黑眼圈上朝以后,发现这事儿的人倒没几个,毕竟一般人不会盯着人家的脸瞧,而且朝上这么热闹,谁也没心思去注意一个三品户部侍郎。   天降甘霖,京城虽然缓解了炎热和干旱,但有的地方就不成了,比如北方的粱郡、岷郡、阳郡和渝郡,四个郡都两个多月没多少雨水了,太阳光照的又毒,庄稼已经有不少旱死的了,还有一部分能补救,朝廷自然得帮忙,总不能让四个郡的农民都没有收成。   但尽管各郡的长官都实施了一定的措施,但人心还是不稳,更何况就算尚能补救的那一部分庄稼能够补救回来,那也养不了四郡的人,朝廷势必是要赈灾的。   只不过朝中有两位已经参政了的皇子,这样能收买人心、增加威望的事儿,两位皇子自然都想做了,两个皇子都主动请缨的情况下,已经站了队的人自然是摇旗呐喊,没有站队的人,倒是不会轻易掺和,但越是这样,那两边的人争执的就越是厉害,接连两日了,上朝基本上都是在讨论这个事儿。   方之平虽然也心疼那四郡的百姓,但也没有出头的打算,更何况以他现在的官职,就算是强行出头,也改变不了什么,能在朝上撕起来的,不是本身官位够高,就是家族底蕴足够深,就像为大皇子摇旗呐喊的工部左侍郎刘渝,站出来的人里,他的官职是不够看的,但人家有在内阁当次辅叔父,谁也不能小瞧了去。   虽然方之平一如既往的安静,但建业帝可不会让他一直安静下去,几次三番破例把方之平提拔到正三品的位置上,可不只是因为靖嘉而已。   “方爱卿,对四郡赈灾的事情有什么看法?”朝会都快要到结束的时间了,建业帝猛不丁的问道。   这声‘爱卿’叫的方之平头皮发麻,不过还是马上从站队里走出来,跪下道,“臣觉得眼下最重要是要稳定人心,防止有人乘机为匪为盗,甚至犯上作乱。”   人饿极了,什么事儿都能做的出来,想要稳住人心,就得让百姓有吃的,哪怕吃不饱,但总得有希望在,不是逼到没法子了,谁也不愿意冒险。   道理在场的人都明白,但重点是稳住人心的这个人到底是谁?皇上不可能亲自去,两位皇子谁能去?这不止可以收服人心,也代表了皇上的信任,下边的人才更好站队。   “那你觉得谁能担当这个重任?”建业帝沉声问道,好像非要让方之平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他还不到四十岁,身体也康健的很,自然见不得儿子和臣子顶着他屁股底下的位子,这跟盼着他早死有什么区别!   所以他一直在搞平衡,不能让哪个儿子独大,当然老大和老二入了朝以后,他也仔细观察过,还真没瞧出来谁有当太子甚至下一任皇帝的资质来。   空有志气,而没有能力罢了,现在蹦跶的厉害什么用都没有。   方之平平时在朝上的存在感不强,虽然谁都知道他是建业帝信重和提拔的臣子,但一来不爱出风头,在朝会上都没说过几次话,二来,不爱争权夺利,连户部的权利都没摸到几分,三来,自从调回京城,除了官职升了一级以外,皇上对方之平也没什么特别优待。   所以大家自然慢慢就不把目光放到方之平身上了,但谁也没想这样的大事儿上,皇上居然会问方之平的意见,往日还真是小瞧了这个人。 第111章   方之平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腰部挺的板直, 想安静的当个吃瓜群众怎么就这么难, 不过既然皇上问了, 那就不能不会回答。   “大皇子稳重沉着,二皇子英明果敢,二位皇子若是能同去,也能显示出朝廷对百姓的看重。”方之平两不得罪, 干脆把两个人都推出了。   这个滑头!   建业帝继续追问道,“那他们二人谁为主,谁为次?”   “无须分主次, 受灾的地方有四郡, 不如一人两郡, 相信以二位皇子之能,必能稳定人心, 帮助百姓度过旱灾。”   建业帝这才算是满意, 圆滑不要紧,但重要是心不能歪了,老大、老二同去,半个朝廷都得跟着上心,这两边肯定得卯足了劲儿比比, 不说旁的, 就是赈灾的银子都不准有官员敢贪污,到时候受益的还是四郡的百姓。   当然,两个人都去话, 也就不存在哪个人势力独大的问题了,相互制衡才是长久之道。   “那就依爱卿所言,大皇子负责粱郡和渝郡,二皇子负责抿郡和阳郡,赈灾期间方爱卿代朕巡查四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直接报给两个皇子,当然办的好了,你也可以为他们表功。”建业帝突然扔出个‘大雷’来。   好在百官这几年来也算是‘身经百战’了,面不改色的跪下领旨谢恩。   得,代皇上巡查四郡,还能给大皇子和二皇子表功,低调了两年的方之平又成了百官讨论的对象,到底人家也是半个皇家人,这份信重比不得,比不得呀。   方之平除了惶恐和惊讶以外,倒是还多了几分心安,这事儿毕竟是他提出来,虽然本意有为四郡百姓好的地方,但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最受罪的还是这些百姓,他能亲自去看着,旁的不说,赈灾过程中若是有问题的话,他肯定会指出来,尽量让人解决。   下了朝,方之平跟着人群往宫外走,不知道两位皇子什么时候启程,他手头的事情得跟人交接了才行,两位皇子出发的时候他就得跟着出发。   “大人,您看我手头的事交给谁比较合适?”没想过培养心腹的方之平,老老实实把这事儿交代给上司。   钱珍现在内心复杂,虽然是他的下属,当然人家的身份到底不一样,如今都可以代皇上巡查了,等这趟差事办完回来,他还怎么管,怕是都要把这尊大佛供起来了。   不过好在方之平不是个抓权的,不然才麻烦呢。   “先放我这儿吧,待会儿我来安排人,你先回去准备准备,皇上的差事要紧。”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府里收拾好行李直接走人就是了,不过上司的好意,方之平得领,“谢过大人,那下官就先告退了。”   把手头的事情交出去以后,方之平倒是也没急着回家,按部就班的在官衙待了一天,等放衙(下班)的时间到了才走。   ****   四郡都在北边,而且紧紧挨着,离京城也算不上太远,起码比江南近多了,骑马去的来回一个月的时间也就够了。   收拾行李这事儿靖嘉已经算是有经验了,被褥、换洗的衣服、洗漱用品、还有方便随身携带的吃食,以及惯用的笔墨,这些都得带着,虽然只是去几个月,但要带过去的行李却有两马车,当然两位皇子那边只会更多。   “你这趟准备带谁过去?”靖嘉问道,这个谁当然不是指丫鬟,景文没有用丫鬟的习惯,她也不会上赶着给,要带过去的是谋士和侍从,刘时是用惯的,每次出门都会跟着,其他人就不一定了,可能带着,也可能留下。   “侍从让咱们从江南带过来的那几个跟着,他们都跟着禁军训练过,身手比一般人要好,至于谋士,不准备科举的都带过去吧。”方之平毫不犹豫的道,人手的安排他都考虑半天了,早就定下来了。   所谓‘谋士’,其实就是当初从王家村带出来的学子,他在江南的任期结束以后,一部分人选择留在江南,还有一部分人则带着家人跟他来了京城,当然满打满算拢共也就只有五个人,其中还有两个在准备下一年的会试。   “要不要多带几个侍从,也稳妥些。”靖嘉提议道,保不齐有没有拦路劫道的,人饿急眼了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没事,去的时候跟在两位皇子后面,侍卫肯定少不了,安全的很,三五个月我就回来了。”方之平安抚道。   两个人自从成婚以后,基本上就没怎么分开过,靖嘉也早就习惯了景文在身边,突然要三五个月见不着面,心里头空落落的,鼻子也酸酸的,忍不住抱住景文的腰,埋头在他胸间。   “好好照顾自己,别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苦的累的都让下边人去,别那么为难你自己……”靖嘉絮絮叨叨的嘱咐道,依着景文的性子,就非得跟下边人同甘共苦才行,人家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人家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虽然容易收服人心,但身体不是这么糟蹋的,想想就让人不放心。   方之平也不言语,一遍一遍撸着靖嘉垂下来的长发,明白妻子是在关心他,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做事的方法,他没觉得自己比那些下属高贵在哪里,别人能吃的苦他也一样能吃,别人能做的事情他也一样能做,更何况有些事情必须是你做了,才会明白它到底难在哪。   因为两位皇子打发人过来说明天就要走,方之平特意带着妻子和孩子去状元府陪娘亲用晚膳,又是一阵叮咛,宋氏虽然连京城都没出去过,但她素来爱看书,很多事情都或多或少知道一点,特意嘱咐让儿子去的时候带着郎中,万一出现什么事儿,身边有郎中总是方便的。   方之平自然答应,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临睡前,唠叨的人就从靖嘉变成了方之平,妻子不放心他在外面,他又何尝放心家里的妻女,“我走了以后,还是让长乐去她自己的房间睡,还有抱她的时候不要忘了把耳坠拿下来,小家伙现在力气越来越大,猛不丁一拽还是很疼的……”   第一次分开,两个人心里都有点怅然和不适,约定好了七日就要写一封信给对方,这才闭上眼睛睡下,但两只手还是交握着,长了只能从中间的位置移到了里边儿。   去北边儿赈灾本来就是要轻车简行,但饶是如此,皇子也都是十几车的行李,比起方之平那可怜的两马车来,可以说是相当壮观了。   大皇子不动声色的看了看方之平简陋的行李,这做派不像勋贵出身,倒像是那些寒门出身的官员,不重权不重欲,生活还清贫,父皇是欣赏这一类的臣子?   “劳姑父久等了,家里人不放心,临走的时候哭哭啼啼,耽误了些时辰。”大皇子解释道,态度很是亲近的样子。   方之平忙拱手,“不敢不敢,是臣怕赶不上时辰,来早了。”为了不招惹麻烦事儿,他哪敢让这二位皇子等啊,特意提前出发了半个时辰,说起来大皇子还比他们预定的时间早到了半刻钟呢。   二皇子是踩点到的,见大皇子和方之平已经在这儿等着了,并没有什么表示,毕竟他是按时到了。   “姑母怎么才给姑父准备了这点东西,若是不够用的话,姑父可以来找本皇子。”二皇子朗声道,又不缺那点东西,姑母对方大人也太不上心了,不过这位方大人倒是好性子。   这位二皇子说话还真是率直,跟传说中的一样,方之平既不拒绝也没接受,干脆把话含糊了过去。   跟率直的人相处,还不如跟内敛的人相处来得自在。 第112章   干旱的地方又何止是北地四郡而已,整个北方六月七月的雨水都不多, 收成也或多或少的都受到了影响, 不过这四个郡的情况已经严重到了需要朝廷赈灾的程度。   方之平本来都已经做好了去催促两位皇子的准备, 毕竟据他所知这还是两位皇子第一次出远门,又是在宫里娇养大的,应该吃不了什么苦,沿途或许会多停顿几次。   不过这次方之平还真是小瞧了他们, 虽然人多行李多,但是行车的速度却丝毫不慢,碰上路途平坦, 天气又适宜的时候, 车队甚至会连夜赶路。   不出半个月的功夫, 已经到达了梁郡,方之平随大皇子留下, 二皇子都没有留宿一晚便直接赶路, 一副心急灾民的模样,甭管这份心急是不是为了灾民,但有心为灾民着想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上边儿的人紧一分,下边的人就能紧十分, 灾民的日子也就能好过一点。   “外面不安全, 姑父不如随本皇子住在官衙。”大皇子诚意邀请道,同住在官衙,一来是可以亲近亲近, 二来也更有利于方之平注意到他接下来这段时间的努力。   方之平倒是没有推辞,很是爽快的应下了,左右他的目的也不是要得罪这二位,自己无功无过也就可以了,只要别弄巧成拙,反倒害了四郡的百姓就可以了。   不得不说身为皇上的长子,年仅二十岁的大皇子很多方面已经超出了同龄人,无论是御下的手段,还是各方面的才识,不容人小觑,整个梁郡很快就动起来了,无论是郡守、都尉,还是衙役、士兵,全部都听从大皇子的调派,更不用说他从京城带回来的那些人了。   方之平也没闲着,半日跟在大皇子身边,半日带人出去巡视,而且随身带着一本册子,用它来记录大皇子的‘功劳’,最后这都是要呈给皇上的,当然若是遇到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方之平会在无人时禀告给大皇子,对方把不足的地方补正以后,这册子上也就又多了一笔‘功劳’。   方之平这本册子并没有避着人,大皇子自然也能很轻易的探知到里面的内容,便是让对方指出了不足,都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毕竟方之平给他找出来的不足越多,册子上的‘功劳’也就越多,于父皇来看,他做事就越完善,巴不得方之平多给他找几点不足呢。   方之平只在梁郡呆了十天,便又匆匆忙忙策马去了岷郡。   这次出行,不管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带出来的人基本上没有哪个人是酒囊饭袋,办事效率和方法都不错,两边的人用一心铆足了劲儿相互较量,所以二皇子这边的进度还没真没差多少。   不过二皇子这边儿,方之平的策略就得改改了,毕竟率直的人不一定能容得下别人率直的给他指出不足来,他还是悠着点比较好。   不过作为这次代皇上巡查甚至能为两位皇子表功的大臣,方之平身边自然是少不了探子,当然他本人也放任了这件事情,所以册子的内容不止大皇子知道,二皇子也是知道的,查缺补漏起来是相当的熟练。   方之平在四郡之间来回转,三个月的时间写出来六本册子,赈灾的事情也进入了收尾阶段,虽然还有很多灾民即使领了救济的粮食,也没有办法吃饱,但方之平的确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毕竟仓库能拿出来的粮食只有那么多,就算加上大家捐出来的,不能让人人都吃饱,但好在可以不让人饿死。   这三个多月,从京城出来赈灾的这些人就没闲着过,不管是两位皇子,还是方之平,还是其他的下属,每个人都起码得瘦了三、四斤的样子,当然也都不可避免的黑了一些。   方之平进京之前颇为忧伤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出去一趟就成了糙汉子,不过不管脸有没有变糙,女儿都应该不认识他了。   到了长公主府门口,方之平还没翻身下马呢,府里的大门已经是开着的了,靖嘉抱着女儿迎了出来。   比之前瘦多了,方之平都怕胖嘟嘟的女儿把靖嘉给累到了,赶紧往前走了两步,把孩子接过来,刚准备伸手牵靖嘉呢,怀里的小祖宗就哭起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女儿已经把他给忘了,方之平心里酸酸的,又是晃又是哄,但小祖宗一直哭,没法子只能把她递给奶娘。   好,奶娘也没办法把小祖宗哄好,长乐占有欲十足的搂住靖嘉的脖子,被娘亲亲了又亲,哄了又哄,这才算是安静下来。   方之平就心酸了,女儿不认识他了不说,还跟他抢老婆。   不过就算有‘捣乱’的,也没止住夫妻二人互诉衷肠,都觉得对方瘦了、憔悴了,这段时间过得辛苦。   方之平洗漱完又换了衣服,带着妻女去娘亲那边用午膳,他娘亲那边怕是早就惦记着了。   宋氏早就知道儿子今天要回来,早早的就让厨房备下了膳食,基本上都是方之平爱吃的,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灾民吃不饱饭的情况下,之平怕是也不会好好的用膳。   次日,方之平便带着六本册子进宫面圣,为两位皇子表功,不过,递上去的册子建业帝连翻都没有翻,便直接下旨赏了大皇子一个皇庄,二皇子一个园子,倒是不偏不倚的很。   知道对方跟自己差不多,大皇子和二皇子虽然不是很高兴,但总体上还是满意的,这一趟出去不止收了人心、锻炼了能力,也得到了父皇的认可,这都是政治资本,要知道父皇可不止两个儿子,下边还有一串儿呢。   不同于两位皇子的风光无限,代皇上巡查的方之平则是被口头表扬了两句,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奖励,继续不紧不慢的窝在户部当他的右侍郎。   只不过从北边儿回来以后,有些东西到底是不一样了,往日方之平不争,拿到手里的就只有一些闲散、不重要的差事,但是现在,哪怕他的态度还跟以前一样,分到手的差事却明显有分量了,相对应的过年收到的孝敬也比往年多出来好几倍。   态度变了的不止是户部的同僚,回来的第一个月方之平已经收到了二十几份请帖了,有请他一起去参加文会的,也有去打猎的,当然更多的是吃酒的请帖,而这些给他下帖子的人,大部分都只是面子情而已。   方之平很是认真的写信解释了原因,但不管谁的邀请都没有去,还跟以前一样,不是带着妻子孩子出去玩儿,就是窝在府里不出来,一副富贵闲人的样子,惬意的很。   刚进腊月,长生的亲事总算定下来了,在换了八字以后,方之平作为男方的长辈,陪着在定安候府招待女方的父母、亲族,还有媒人。   女方的哥哥是上一届的二甲进士,父亲则是举人,家族的底蕴算不上深,但有好几代都是读书人,只不过以前一直没有发迹罢了,一直到这一辈才出了一个进士。   能跟这样的人家结亲,算得上不错了,勋贵要想不烂在泥里,就得慢慢的改路子,跟文臣联姻是最好的途径。   不过,有道是好事多磨,定亲还没多久,腊月二十一,定安侯府的老祖宗崔氏去了。   没有突发的疾病,没有儿孙守候,老崔氏死的悄声无息,白天还兴致勃勃的听了好几出戏,睡前也没什么不适,但第二天一早,丫鬟过来服侍她起床的时候,身子就已经凉了。   老崔氏是见证过定安侯府兴盛和衰败的人,更是在定安侯府掌了几十年的权,哪怕这两年存在感不高了,但府里很多人都把她当成高山一样的存在,敬着、怕着,没想到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去了,临死的时候连儿孙的面儿都没见着。   方道如作为儿子必须要报请解官,丁忧三年,不过方道如身上的官位本来也只是捐出来的闲职,停不停职的倒是也无所谓。   剩下的孙子、重孙子倒是无需丁忧,但是必须要守孝一年。   但是于长生来说又不一样,他是嫡长孙,老崔氏去世,定安侯府三年都不能举行婚嫁和吉庆之事,他的婚事三年之内自然也不能办,只能往后拖。 第113章   虽然对老崔氏没什么感情,但人已经去了, 方之平守孝期间还是拿出了诚意的, 除了去官衙当差的时候以外, 平日里都是素衣素服,也穿了一整年的白鞋,百日之内都没有吃荤,也没有出去串门。   靖嘉基本上也是如此, 不为老崔氏,只是想陪着景文罢了,至于那些禁忌之说, 她是不信的, 皇家向来很少有人能把守孝做完全, 却也没见天降什么灾难,可见那些说辞不过是拿来糊弄人的罢了。   长乐还是小孩子,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平日里不给她穿红戴绿也就够了,至于吃食上的禁忌就没必要了,真要一丝不苟的执行,她的身体也受不了。   总的来说,老崔氏的去世对方之平和靖嘉的影响不大, 以前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以外, 很少能跟她见面,便是厌烦也没有很多,除了一些避讳的地方以外, 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老崔氏的去世影响最大的还是宋氏和长生,前者明显松快多了,哪怕守着孝,气色也比以往更好,后者则是要把婚事往后推迟,因为身上带孝,也不好出门去别人家请教问题,所以这耽误的就不止是婚事了,还有学业。   好在他还有一个状元郎出身的叔叔,亲事上方之平不愿多管,但读书还是可以的,也不拘是不是休沐日,侄子来请教,他也不吝指点,没了老崔氏,感觉跟兄长那边儿的接触都自在多了,起码不用担心被烂泥也是一样的勋贵们趁机拖下水。   毕竟跟勋贵交际最多的还是老崔氏,哪怕她已经中风瘫痪在床,至于小崔氏,不过是占着长嫂的名头,还没有资格和能力借着他的名义做事。   不过这让众人觉得震惊的还是方道如,作为老崔氏唯一的儿子,他能继承侯府,能活的那么自在,其中都有老崔氏的一份功劳,可以说老崔氏最疼的就是这个儿子了,生前分配自己的私房,都有五成是方道如的,三成给方之铭,两成给方之平,至于方之青和方之业,老崔氏向来当他们不存在。   可就是这样,方道如也只在守灵的时候伤心哭泣,守灵的那几天过去以后,就跟以往没什么不同了,虽然他也守着礼制,穿着素衣、不吃荤腥、不串门、不去小妾房中……   但也说不上悲伤,照样去街上淘换古玩玉器,照样和清客下棋聊天儿,照样去钓鱼看花儿,日子过得和老崔氏去世之前一模一样,精神状态也一如既往的好。   虽然儿女会怕方道如太过伤心伤了身体,但他真的不放在心上的时候,又难免会让人觉得薄情,要知道方道如以前对老崔氏绝对算是孝子了,嫡长子让老崔氏养着,府里让老崔氏管着,甚至定安侯府在外边儿的田产、铺子都捏在老崔氏手里。   但人一死,众人眼中愚孝的孝子又不像是孝子了,薄凉寡情的很。   说起来老崔氏这一去,府里头还真没几个人伤心,方道如是这样,她一手养大的方之铭也是如此,对于老祖宗把自己抱过去养的事情,方之铭幼时是觉得欢喜和幸运的,因为不管是在府里的地位,还是吃穿用度上,老祖宗都能对给他最高最好的,但是等到之平出头,从举人到状元到驸马,再到如今堂堂户部右侍郎,他的欢喜和幸运就变成了后悔和怨恨。   如果老祖宗当年没有抱养他,他一直在娘那边长大,跟之平的关系肯定亲近,娘也会帮着他说话,甚至他还有可能会像之平一样,走科举的路子,不说中状元,中个举人总是没问题的。   当然跟老崔氏同出一脉的小崔氏,也没有对这位姑祖母有多少感情。   如果人真的能够泉下有知的话不知道,老崔氏会作何感慨。   ****   一年的守孝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方之平也在户部三年任满,职位从户部调到兵部,就任兵部左侍郎,建业帝的命令实在是没头没脑的很,哪怕当事人都没搞明白怎么就从户部调到了兵部,再者他一个文臣对军队的事情真的不怎么了解。   不过既然调令已经下达了,事情就没有回寰的余地,再是满心不解方之平也只有打马上任的份。   兵部和户部不同,户部的尚书钱珍不到五十岁,正是往上爬的好时候,对户部的权力自然是牢牢抓着不放,而兵部的尚书严泽良如今已经六十出头了,加上早年带兵的时候受过暗伤,瞧上去得有七十多岁的样子,年迈而体衰,过不了几年就得要致仕了,对手里的权力自然看得没那么紧,手是能松则松。   自古都是以左为尊,左侍郎和右侍郎虽然同为正三品,但若一定要排个先后的话,左侍郎肯定是要在前面的,再加上方之平又是中立派,不掺合皇子之间的斗争,严泽良自然放心把兵部的很多权利交给方之平,起码没有什么风险,不会为此得罪了哪位皇子。   再加上方之平的调派一直是皇上亲自做主,他对方之平重视,也算是向皇上表忠心,马上就要致仕回家的年龄了,他也没心思去奉承哪位皇子,而当今记得他的好就够了。   方之平精于算术,户部给他安排的事情又少,所以相对而言还是比较轻松的,他在兵部就不一样了,严大人有意培养他,安排给他不少任务,他对兵部这一块又确实不熟悉,所要花费的时间就多了,不知上班的时候没时间摸鱼了,就是下了班儿回家也得下功夫。   当然他要下功夫的还不止这一件事情,长乐已经两岁了,他也已经给老崔氏守过一年的孝了,第二个孩子也要提上日程了,不然再过几年怀孕,靖嘉就是大龄孕妇了,在医疗发达的现代大龄孕妇都危险,更何况是古代。   为了备孕,两口子的膳食都是金嬷嬷安排的,不到两个月,靖嘉就胖了得有三、四斤,不过因为工作量比较大的原因,方之平倒是没有变胖,但是同样也没有变瘦,而且面色红润有光泽,气色好到不可思议,以至于严泽良一直以为方之平还有余力,又安排了不少的任务。   方之平这下就彻底没空余时间了,连长生过来请教问题都是安排府里的谋士去解答,当然他们都已经取得了举人功名,教导一个童生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114章   方之平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但是朝堂上却并不安静, 大皇子和二皇子越是年长, 争端便越是多, 寻常人家的兄弟也会争长道短, 但放在人家那里是小打小闹,做长辈的训斥几声也就罢了,实在不行那就打几顿。   但放在皇家就是两个政党的事儿,皇上训斥一句, 朝廷上下都得胆战心惊,若是像寻常百姓那样打一顿, 那朝廷现在平稳的局面怕是就要破坏了。   不过说到底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的争端既是家事也是国事, 但倒霉的总是旁人, 只要皇上还在,皇子就不会被人踩进泥里,但臣子就不一定了。   比如这次大皇子和二皇子两派互相攻诘,咬出来不少人,重的抄家流放,轻的罢官免职, 都是一些不入流小官, 一部分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人,但更多的是两边都够不上的中立派, 因为职位低、作用小,建业帝处理起来一点儿都不为难,左右没有他们, 朝廷马上就有人能补齐。   方之平这会儿真的庆幸自己还有驸马这个身份了,不然的话他可能现在还是个五六品的小官,随时有可能被拉出来当炮灰,还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这就难怪会有不少人站队了,起码有皇子护着,等闲的事情找不到身上来,若是站队成功了,便有泼天的富贵。   不过这些跟方之平就没什么关系了,他大概是朝臣中日子过的最逍遥的一个了,处理完差事以后,日常就是围着家里转,给娘亲、妻子和女儿设计首饰、衣服,三代人一个不落,有时间的话还会出去游玩。   长乐现在走路很是顺溜了,在屋里根本就憋不住,总想着往外跑,而且口齿清晰了以后,使唤起丫鬟来也自然的很,丫鬟们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便是嬷嬷有时候都不敢管,府里也就方之平、靖嘉和宋氏能管管这个淘气包了。   因为前段时间断奶的原因,哪怕早就习惯了吃辅食,小家伙也瘦了不少,跟吃的红光满面的父母比起来,简直不像是吃一家饭的。   不过好在长乐不怎么挑食,跟她父母一样都是吃货,早晚会胖回去。   夏末秋初,天气渐渐凉快起来的时候,靖嘉的食欲却变差了,叫郎中过来诊脉,原来是怀孕了,而且已经两个月了。   怀这个孩子和长乐那会儿不一样,怀长乐的时候是饭量大、有食欲,到了这个小的却是吃什么吐什么,闻到鱼腥味会吐,看到肥腻的肉犯恶心,就是看到油花都会觉得没食欲,平时也就吃个白粥,还吃不了很多。   “想想看,想吃什么?不拘就得是平时吃的东西,过年过节吃的也成,比如说粽子、元宵、月饼,觉得哪个有食欲就要厨房做哪个?”方之平循循善诱道,吃太多了不行,只吃一点儿就更不行了,更何况白粥能有多少营养。   靖嘉并不想看景文为难,但实在是一想到这些东西就没胃口,怕是让厨子做了端上来也吃不下。   “想吃腌梅子。”靖嘉道,一想到那个酸溜溜的味道,还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腌梅子这玩意儿倒是挺常见的,一般的点心铺子里都有卖的,自家府里的厨子也能做,只不过这东西并不是一两天就能做出来的,想吃的话还得去外边买。   不过有想吃的东西就行,腌梅子是没什么营养,但有这东西在,或许也能吃下点儿别的,方之平很是乐观的想道。   好不容易靖嘉有点儿想吃的东西了,方之平亲自出去买的,不止买了腌梅子,还有一些味道较酸的蜜饯、果脯,看看靖嘉能不能吃得下去。   酸溜溜的腌梅子下去半罐儿,不过那些蜜饯、果脯却是没怎么动,方之平倒也没失望,通知厨房,看看能不能借着腌梅子做点饭菜。   长公主府的厨子基本上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实打实的御厨,但饶是如此驸马的要求还是为难到他们了,这腌梅子当零食吃还可以,哪有用来做饭菜的,不过驸马爷既然吩咐了,甭管成不成他们都得试着做做。   把腌梅子放进白粥里煮,把腌梅子放进熬煮的鸡汤里,把腌梅子和豆腐炖到一起,把腌梅子跟时令蔬菜、鸡蛋、肉食炒到一起……   但凡是能想到的组合都做了一遍,光是买来的腌梅子就废了有十几斤,这才算是研究出了几道还算可以的菜品,不过像是白粥、鸡汤这样的往里放腌梅子,实在是调和不了味道,不过靖嘉实在喜欢,喝一口白粥吃一口腌梅子也是可以的。   因为需求量大,而众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公主才会厌了腌梅子,外边做的终究不如府里的好吃、干净,所以厨房那边一口气腌了几十斤的梅子,照长公主如今的吃法,能吃到月子里去。   不过这边腌梅子还没腌出来呢,那边儿长公主就改了口味,腌梅子的酸味儿不喜欢了,又开始喜欢吃甜食,这甜食有独特的很,正儿八经的糕点不吃,反倒是喜欢用粽子蘸白糖。   不过粽子可比腌梅子好操作多了,往里边儿加蜜枣、加葡萄干、加花生、加核桃仁、加肉……总归这东西原就没什么味儿,不管往里面加什么都可以,不会有味道相冲。   等靖嘉的孕吐反应慢慢消失的时候,又是一年腊月天了,肚子里的宝宝五个月已经很大了,再加上靖嘉孕期胃口不好,四肢仍然纤细,独独肚子大出来,很是显怀。   长乐因为被告诉过,娘肚子里面有弟弟,所以在离靖嘉三步远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把动作放慢,还经常一脸认真的跟肚子里的弟弟说话。   “爹爹,娘肚子里的弟弟什么时候出来呀?”长乐第一百零一次的问道,娘的肚子都这么大了,弟弟怎么还不出来。   就算知道三岁的小孩子没有时间概念,方之平还是一遍又一遍的认真解释道,“还有五个月的时间,弟弟要在娘肚子里长大以后,才可以出来跟长乐玩。”   父女俩之间这样的对话已经进行过很多次了,长乐一副大人模样,挺着小胸脯道,“等弟弟出来以后,长乐会好好教他的。”她可是弟弟的姐姐。   “那就拜托长乐了,爹爹和娘都有事情要忙,弟弟就交给你了。”方之平道,他和靖嘉这辈子就只有这两个孩子,他和靖嘉都会老会死,剩下的这两个孩子才是最亲近的人,所以不管是为了女儿,还是为了尚未出生的儿子,他都希望两个人能相亲相爱。   “放心。”长乐小拳头一握,信誓旦旦的道。   侧卧在一旁的靖嘉都快被这父女俩人逗乐了,三岁的女儿强作大人模样,本是大人的景文却一团孩子气。   靖嘉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觉得幸福却又有些忧愁,但愿肚子里的宝宝是个儿子,这回孕期的反应跟当初怀长乐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当初是女孩,现在应该是男孩了。   也不怪靖嘉想这么多,她如今已经二十七岁了,若是当年成婚早的话,怕是都可以当人家的婆婆了,生完这一胎以后,应该就很难怀上了,即便是怀上,也很难保证平安生产,万一一尸两命,那就什么都成空的了,体贴的丈夫,乖巧的女儿,或许都会属于另一个人。   所以这一胎最好还是个儿子。   不止是靖嘉是这样想的,太后、宋氏、皇上都是这么想的,这一胎是个儿子,就免得靖嘉以后再受苦了,毕竟哪怕是驸马,人家想有个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当然犯了红眼病、盼着人家不好的人也有,比如安康长公主,在外面虽然不敢说什么,背地里却没少说,当然也不至于指名道姓,毕竟当今是靖嘉嫡亲的兄长,而不是她的,但含沙影射的话却是不少,比如聊起百姓家有人一连生六七个女儿才得了个儿子,甚至有的人终其一生就是只有女儿的命。   很难想象这样嘲讽恶毒的话,居然是昔日才名远扬的二公主说出来的,不过安康本人也知道这话上不得台面,这心思就更让人瞧不上了,所以这些话也就跟自己的下人说说,连在自己的驸马面前都不曾说过。 第115章   靖嘉孕期没少忧虑这是男是女的事儿, 再加上当初孕吐反应激烈, 吃不下多少东西, 以至于肚子里的宝宝八个月的时候, 整个人除了肚子以外还是不胖, 跟怀长乐那时候根本就没法比。   这还不如胖点儿呢,纤细瘦弱的人挺着大肚子,方之平瞧着都觉得揪心,谨慎的态度绝不亚于当初怀第一胎的时候。   方之平也知道靖嘉到底在顾虑什么, 但是肚子里宝宝的性别,从他/她一存在就是定下来的事儿了, 再怎么想都改变不了, 更何况他也并非没有儿子不可。   不过这话他没少跟靖嘉说, 但也没起到什么效果,方之平也只得作罢,尽量从别的地方安慰她。   其实景文的话,靖嘉并非是不信任,成婚六年了,日日朝夕相处, 她又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枕边人, 景文的确跟这世上其他男子不同,感情专一就不说了, 他是真的把长乐疼到骨子里去了,哪怕下一是胎儿子,都可能不会有长乐的待遇。   但越是了解他, 越是懂他,就越不想他去面对世人的闲言碎语,不想日后的几十年里,他都被人背地里说无后,死了以后连披麻戴孝的人都没有。   这样的一个人不应该被外人嘲笑,他值得最好的。   这一年的宫宴,靖嘉依然没有参加,所幸众人也习惯了她这做事的风格,只要皇上、太后同意,其余人还能说什么。   临产的日子慢慢近了,和上次一样,两位太医一直在府里住着,日日诊脉,算计着临产的时间。   按照两位太医的诊断结果,靖嘉大概就在接下来这四、五天里生产,不过虽然时间已经精确到四、五天之内,但方之平是没有办法用这个理由请假的,再者兵部的事情他一时也脱不开手,不像当时在户部一样,手头的工作不多,而且并非是不可代替的,在兵部则是恰恰相反,他手头上的工作还真找不到人能立马接手。   所以这几日方之平除了在长公主府和官衙两点一线来回跑以外,还吩咐府里的人有情况立马去跟他说。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靖嘉是在卯时三刻(早上五点四十五分)发动的,而这个时辰方之平正在朝会上,等到辰时两刻(早上七点三十)的时候朝会才结束,再从宫中回到官衙又花了多半个时辰,所以方之平接到消息的时候,距离靖嘉发动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   四、五天的假请不得,半天的假总是可以的,再说方之平自就任以来算得上是兢兢业业了,尚书严泽良还不至于半天的假都不给,虽然他当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着方之平这样的请假理由——担心家里正在生产的妻子。   虽然听起来儿女情长了些,但有情的人总比无情的人好,任谁也不希望一手栽培的下属是个心硬之人。   等方之平回到府里的时候,孩子还没有生下来,长乐被带到了别的院子里,靖嘉还在产房煎熬,时不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娘亲就在外边等着,不住的给靖嘉鼓励,两个太医候在门外边,身上背着药箱,随时准备进去。   方之平急匆匆的走过去,先是安抚的拍了拍娘亲的肩膀,便立马脚步不停的向产房走去,周围并没有人拦着,便是宋氏也只是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发出声音,产房污秽这话信则有,不信则无,女人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之平不过是进去看看,真正遭罪的还是人家靖嘉。   哪怕经历过一次,但是瞧着靖嘉满头大汗、面色苍白的模样,方之平还是硬生生出了一脑门儿的汗,因为此时还穿着官服,来不及换新衣,方之平并不敢往前凑,只能远远的给靖嘉加油鼓劲儿,“乖,最后一次了,忍过去咱们就再也不生了。”   靖嘉咬着唇、使着劲儿、远远的扭头看了看那个声音都在打颤的傻男人,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疲惫的身体好似又有了力气,扯着被子的手用力握紧,身体跟着金嬷嬷的节奏用力,额头上的汗水留下来落在眼睛里,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方之平的腿都麻了,几乎被剪秃了的指甲深深印在肉里,金嬷嬷已经准备让人把参汤端过来了,孩子终于出来了。   袁嬷嬷抱着孩子去收拾,剩下的人则伺候靖嘉收拾干净,脸上的汗水要擦了,被血染了的垫子要拿下来……   这一胎生的凶险,除了袁嬷嬷以外,其他人都留下照顾长公主了,谁也没去看胎儿是男是女,左右小主子再是尊贵,也越不过长公主去,当然他们都希望这一天是个小公子。   婴儿刚出来的时候,袁嬷嬷就仔细盯着呢,还没接手抱过来,差不多就知道性别了,心里‘咯噔’一下,是个小姐,不是众人心心念念的大少爷。   不过到底心存侥幸,觉得可能是刚刚没看清,把孩子接过来以后,一边抱着往前走,一边低头细瞧。   好,没看错,是位小姐。   殿下和驸马的感情就是再好,那也得要个儿子呀,没有儿子的话,死后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但是殿下都已经是这个年纪了,头两个生的都算不上顺利,真的要豁上性命去再怀一胎吗?更何况谁也不能保证下一胎就一定是个少爷。   等到宝宝被包在襁褓里抱过来的时候,方之平正一边捶打着自己发麻的腿,一边盯着前边一位太医给靖嘉诊脉。   “驸马爷,您瞧瞧二小姐长得多漂亮,眼睛、鼻子都像极了殿下。”   ‘二小姐’,好,是个女儿,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方之平并不想迁怒于这个孩子,小娃娃乖巧的闭着眼睛、握着拳头,看上去比她姐姐那会儿要小一圈,很是瘦弱的样子,方之平小心翼翼的抱过来,都怕自己不小心用力会伤到她。   “量过了吗?宝宝多重?”方之平压低声音问道,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小女儿,真的太瘦太小了。   “五斤三两,还没有让太医看过。”袁嬷嬷小声道,看驸马爷对二小姐的态度,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遭。   孩子这么瘦小,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方之平赶紧让闲着的那位太医过来给宝宝诊脉。   “二小姐胎里略有不足,不过没什么大事儿,这一两年好好养着,等大了就与常人无异。” 第116章   小女儿身体能一两年养过来就好, 长公主府不缺药材也不缺伺候的人, 不管花多少代价,只要孩子能健康就好。   这边方之平让府里的郎中跟人家太医好好请教请教,毕竟等靖嘉出了月子以后,两位太医就不会在这儿呆着了,给小女儿调养身体的重任大部分还在郎中身上。   那边儿给靖嘉诊脉的太医也有结论了, 这一胎的确是伤了身子,没有几年是恢复不过来的, 而且这几年还得用药膳好好养着才成, 不然落下病根儿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方之平心往下沉了沉, 知道这一胎养都不好, 但没有想到情况会严重到这个程度,孩子胎里不足,做娘的也伤了身子, 不过好在母女二人性命都无忧,这几年好好养着就是了,以后他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方之平一边下定决心,一边让人把孩子抱到育婴房里去, 趁着靖嘉这会儿睡着了, 他赶紧去换了一身干净的常服。   “这孩子刚出生就受了这么大的罪,真真是可怜。”宋氏怜爱的看着小孙女儿道,这话既是心疼孙女,也是说给儿子听的,毕竟儿子和靖嘉的感情她是看在眼里的, 靖嘉因为生这个孩子伤了身体,他儿子可不能钻牛角尖迁怒小孙女。   方之平倒是没有听出娘亲话里的深意,只当她是觉得孩子太过瘦小,在胎里的时候没养好,出生的时候又遭了不少的罪,反过来劝慰道,“太医说养上一两年,就跟寻常的孩子差不多了,咱们多看顾些,让下人精心点儿就是了。”   看见儿子眼里的疼惜,宋氏才算是放下心来,她虽然也心疼靖嘉,但更心疼刚出生的孙女,丁点大的人儿,抱都不敢抱,太医虽然说养上一两年就与常人无异,但胎里没有养好,生出来以后再怎么养着,也要差一截,能不让人心疼吗。   靖嘉要坐月子,长乐还小,刚出生的这个又体弱,哪怕有几个宫嬷嬷在,长公主府都有些忙乱,好在宋氏就住隔壁,早上来,晚上走,帮着打理,也算是跟儿子、儿媳帮忙了。   相比之下,方之平能出的力就少多了,白天基本上都在官衙待着,晚上回来也就是能陪陪这娘仨,帮不上多少忙。   这日,还没入夜呢,把娘亲送回状元府之后,方之平没回正院,反倒去了太医待的院子里。   “见过驸马爷。”童太医放下手里的医书,站起身来道,对这位到来已经很习惯了,从长公主怀郡主的时候起,驸马爷就没少往他们这边跑,现在都能跟他们在医术上探讨两句了,若是人家没参加科举,而是学医的话,说不定都成为太医院的提点。   方之平让伺候的人下去,又把门关上,才小声说明来意,“有没有能让男子不孕的药?”   男子本来就不能怀孕啊?童太医一脸懵逼的眨了眨眼睛,然后才反应过来道,“您是说让男子失去能力的药?”   方之平眼皮一跳,他是不想再有孩子了,可没想当太监,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有没有药可以让我不会再有孩子。”   行医这么多年,不,是活了这么多年,童太医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一般不都是给女子避孕嘛,哪有男子用这种药的,再说了多子多福,养不起孩子的穷苦人家都一年接一年的生,驸马爷可是才有两个女儿。   可能是被刚刚长公主难产吓到了,但到底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可不能这么草率的决定,说不定过几年就后悔了呢。   本着医者父母心的态度,童太医劝道,“这事儿您再考虑考虑,这样的药是有,但您也知道‘是药三分毒’,一年两年也就罢了,长此以往肯定对身体有影响,到时候您就是想再要个孩子,可能都没办法要了。”   避子汤这东西对人的身体总是有伤害的,女子中服用这玩意儿的一般也都是妾室、通房这一类的人,男子的话那就只能是面首或者小白脸了,除了宫中的妃嫔以外,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谁会喝这个。   童太医说的不无道理,方之平虽然不舍得让靖嘉吃药,但也没对自己狠心的伤害身体的程度,所以这吃药的法子还是算了,像现代那样结扎就更不要想了,不过既然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麻烦一点的方法还是有的,他当初能把衣柜和烈酒苏出来,现在应该也能把套套苏出来,不过这个就不好跟童太医讲了,他还是找个匠人好好商量。   “今日打扰童太医了,这事儿还希望你能守口如瓶。”方之平拱手道。   果然,哪怕已经官至正三品,但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做事情冲动,都没考虑清楚就到他这儿来了,今日他若是没有开口相劝的话,万一驸马爷将来后悔了,保不齐他也得跟着吃挂落。   童太医给自己捏了一把冷汗,还好他警醒,躲过一劫呀。   不同于长乐出生那会儿,刚生下来的时候,当爹的就慌着把名字定下来,紧跟着当舅舅的皇上就下旨封为郡主,而且还赐下了‘长乐’这个封号。   刚生下来的这个小的就没有她姐姐那么好的待遇了,大的、小的身体都不好,方之平也没有多少心思考虑名字的事儿,而一直到满月酒结束,皇上和太后除了派人过来看了靖嘉和刚出生的宝宝以外,就没有旁的了。   也就是说刚刚出生没多久的这个小家伙,仅仅只是靖嘉长公主的次女,兵部左侍郎方之平的嫡次女,长乐郡主嫡亲的妹妹,而她本身没有任何爵位。   哪怕知道这个待遇在皇亲国戚里才是正常的,但是对比大女儿,方之平和靖嘉难免会觉得小女儿受了委屈,一样的孩子,不过只是相差了几年,一个是郡主,一个却只能是普通的官家小姐,身份上差别太大了。   “宝宝都一个多月了,也该取名字了,总不能一直喊她宝宝。”靖嘉似真似假的埋怨道,尽管怀孕的时候一直希望这一胎是个男孩,但就算生下来是个女儿,那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呀,没有不疼的道理。   因为伤了身子,所以靖嘉到现在都还在坐月子,要足足坐满四十天才行,虽然现在天还冷着呢,这会儿坐月子要比夏天的时候舒服的多,但总闷在房间里也是难受,更别提她心里还一直藏着事儿。   方之平给靖嘉掖了掖被角,好脾气的解释道,“正想着呢,不过还没有定下来。”   主要是大女儿以封号为名字,小女儿的名字若是跟姐姐差别太大,显得不够亲近不说,也怕底下人见风使舵,区别对待两个女儿,一样的孩子,嫁出去之后身份高低他管不了那么多,但是在自己府里,他还不想出现这种不平等。   “说来看看,咱们一块商量商量。”得赶紧定下来才行啊,这也是对小女儿重视的一种表现。   小女儿的名字方之平还真没琢磨太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他也就只有这两个孩子,大的叫长乐,小的就叫长安,希望她这一生都能平平安安的。   “虽然是顺着长平的名字下来的,但寓意的确不错,而且一听就知道是亲姐妹。”靖嘉满意道,长安,长久安康,这大概是父母对子女最真挚的祝福了。   三月末,春暖花开,靖嘉也终于结束了四十天了月子,虽然肚子还有点儿大,但是四肢却纤细的很,根本就不需要减肥,反而该好好养养才是。   出月子的第二天,靖嘉就独自进了宫,既没有带方之平,也没有带两个女儿。   “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让宫人给哀家捎话,你怎么就自己过来了,如今天儿还冷着呢,别不注意,这才刚刚出月子,最好还是不要见风。”太后先是让人拿了新的手炉,又叫人备了热腾腾的姜茶,这才埋怨道,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就不知道注意身体。   靖嘉腿上放着手炉,双手捧着姜茶,身上是暖和了,但心里还是凉的。   “母后,太医说,我生长安的时候伤了身体,这几年都不能再怀孕生孩子了,可是儿臣如今都快三十岁了,过几年能不能怀的上还是两说呢。”靖嘉声音低沉,虽然这事儿她已经想过无数次了,按理来说都应该麻木了才是,但跟母后提起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事儿靖嘉就是不说,太后也知道,本来和和美美的小两口,别说皇室了,就是整个京城都找不出有比他们恩爱的夫妻来,但恩爱是一码事儿,孩子又是另一码事儿,‘无后’除了出家人以外,一般都接受不了。   “你是怎么想的,驸马那边又是什么态度?”   “儿臣当然是想给驸马生个儿子了,但是儿臣也怕万一到时候一尸两命,就什么都没有了,丈夫、女儿都是人家的了,可若是不生,不提死后的那些事儿,单是活着的时候就要面对数不尽的流言蜚语,儿臣不愿意让驸马经历这些。”靖嘉哽咽道。   太后长叹了一口气,这是情根深种了,“驸马呢,你有跟驸马商量过吗?”   “景文的意思是我们只要长乐和长安就够了。”   ”那就听驸马的,没有儿子,你们现在不一样过的好好的,何必要赌上命去生一个儿子,他没说要纳妾?”太后不确定的问道,长安若是个男孩就好了。   靖嘉摇头,“景文说要守着我们三个过一辈子。”   “那你还纠结什么,你快是三十岁了,驸马不一样也快三十岁了,马上都要到而立之年的人了,没有儿子要面对什么他肯定都清楚,既然他已经做了取舍,你就顺着他的心意来好了。”就算方之平将来后悔了,也不敢拿靖嘉怎么样。   道理靖嘉心里都明白,只是太在乎了,所以想倾其所有给他最好的。   自己的女儿,太后也是了解的,在宫里的时候就有一股子天真劲儿,成婚这么些年非但没消失,反倒是越发天真了,不过这也说明方之平的确也是拿出了真心。   “你好好想想,比起儿子,驸马肯定觉得你更重要,你怀一次孕,他就要跟着担惊受怕一次,万一你真的出了意外,你让他怎么办,让长乐和长安怎么办?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踏踏实实的往下过,管别人说什么干嘛,谁还能当着你们的面说。再说了,日子总归是过给自己的,只要你们自己过的好,外边的闲言碎语算不了什么,你就当他们是红眼病好了。”太后劝慰道。   靖嘉含泪点了点头,其实她心里不是没有选择,之所以纠结和犹豫不定,不过是因为在乎而已,年少时觉得活着没意思,对死亡没有那么恐惧,但是现在她有夫有女,每天都想泡在蜜糖罐里   一样,根本就舍不得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好了,才刚出月子,别掉那么多眼泪,不然被你家驸马知道了,可是要心疼了。”太后打趣道,只要夫妻一心,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第117章   在和母后促膝长谈了一番后, 靖嘉总算是下定了决心, 不管将来他们会面对什么,也不管景文将来会不会后悔,但是现在他们两个人的心都是真的,也都做好了‘无后’的准备。   了断了心事,靖嘉总算能稳下心来养身体、养孩子, 她可要长长久久的陪景文呢,方之平心里的大石头总算也移开了, 孩子的事儿强求不得, 但活着的人都要好好的生活才是。   靖嘉伤了身子的事儿除了他们两口子以外, 也就只有宋氏和宫里头那两位知道, 长公主府的篱笆扎得紧,这样的消息不会透出去,知情的这几个人嘴巴也都严, 绝对不会轻易往外说,所以外边的人虽然觉得这两口子倒霉还没生出个儿子来,但也没动什么歪心思,左右人家不是不能生。   当然没有人动歪心思, 不代表就没有人幸灾乐祸, 靖嘉长公主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生不出儿子来,那方之平便是再惧妻、爱妻,肯定也不会让自己沦落到死后无人烧纸的地步,没有嫡子,庶子也是金贵的, 他们便擎等以后着看笑话。   不过不管外人怎么猜测,方之平和靖嘉的小日子却是过的乐淘淘,没有亲手养过孩子的人是不会懂养孩子的乐趣,这跟平时让奶娘、丫鬟看着,偶尔才去抱抱、逗逗孩子是不一样的,亲自哄孩子、亲自给孩子换尿布、甚至带着孩子一起睡,哪怕辛苦,哪怕有时候也会觉得烦躁,但彼此之间的牵绊却是越来越大,出于血缘的疼爱是一码事,长久相处产生的感情又是另一码事,而这两者对父母和孩子来说都应该是不可或缺的。   不过养一个孩子和养两个孩子大有不同,长安体弱年龄又小,做父母的难免疼惜几分,但也不能为此就忽略了长乐的感受,哪怕现在长乐每天都要拿出两个时辰的时间跟着先生启蒙了,吃食、衣服上都逐一过问,功课上方之平和靖嘉也要亲自检查,等到方之平休沐时一家五口还会出城游玩,毕竟靖嘉和长安这房间里都不好多放冰,想要避暑纳凉的话还是去庄子上最好。   等到秋草黄了的时候,一家人才总算不往外跑了,不过很快就到了皇家每年去猎场围猎的时间,方之平恰好就在随行的名单里。   因为猎场离京城不远,路上也就是几天的功夫,所以出去这一趟只需要离京半个月而已。   每年秋天,皇家都围猎,不过方之平还是头一次去,一点儿经验都没有,靖嘉还在养身体,不能周途劳顿,再加上没出阁之前她也去过不少次,虽然打猎的时候也痛快,有侍卫守着安全上有保障,但耐不住规矩大呀,还不如平时自家人一起去打猎的时候畅快呢。   所以靖嘉留在府里看孩子,方之平自己带人跟着皇家的车队去猎场。   魏楚也在随行的队伍里,他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却没少跟着皇家围猎,接下来一路跟着他,方之平心里倒是轻松了不少,起码不怕不小心犯了忌讳。   两个人年轻的时候凑到一起聊的是吃吃喝喝玩玩,如今再凑到一起聊的更多的就是孩子了。   “哪天带着长乐一起出去玩?现在年纪小还能多出去走走,等大了就不方便了。”魏楚提议道,年纪越长以前玩的好的那些人就越发玩不到一块去了,他在官场里头混日子,人家却是争先恐后,三句话不离名利场上的那些事儿,听着就心烦,如今也就是能跟之平多聊两句了,不过想要约他出来还是挺难的,除非把孩子带出来。   “行啊,夫人和孩子都带着,等这边儿的围猎结束了,咱们两家也去庄子上打猎。”方之平痛快道,长乐和魏苓差了不到三岁,又都是女孩子,倒是能玩到一块儿去。   “你把靖嘉她们都带过来就成,我只带阿苓,魏然忙着准备明年的县试呢,她们母子俩都抽不出空。”魏楚无奈道,他少时活得自在,念书也没几个人管,但儿子就不一样了,杜氏比谁都严厉,天天盯着,祖母那边也不管,本来挺活泼一孩子都变得刻板了,脸上的表情就跟学堂里的先生一样,严肃的很。   “县试是大事儿,让魏然也好好准备,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去府里问我。”方之平笑道,一眨眼还没有他大腿高的小家伙已经长大了,如今都要下场了。   “肯定不跟你客气,准备县试府里的先生就能应付了,等到考举人、考进士的时候,再让他去找你请教。”这小子对之平比对他都亲近,哪来的客气啊,恨不得去给人家当儿子。   两个人正聊着呢,反正按照魏楚的经验启程还得好几个时辰,现在用不着慌,不想皇上身边派人过来把方之平叫去了。   “五皇子年幼,这次出行就由你照顾着了。”建业帝一边儿看奏折,一边头也不抬的道。   方之平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前边儿刚刚七岁的小豆丁五皇子,苦逼的跪下来领旨谢恩,完全弄不懂皇上这是什么套路,人家五皇子有外家好不好,肯定比他这个外人靠谱,再说了他就想踏踏实实的当官儿过日子,不想掺和到这些皇子的事儿里去。   不过心里再怎么不愿意,方之平也不敢抗旨不遵,只能乐呵呵的奉旨照顾小祖宗,万一要是出了问题,虽然不至于性命不保,但肯定没他什么好果子吃。   “好了,你们俩都下去。”建业帝继续翻阅奏折,跟先帝比起来他简直再苦逼不过了,一门心思的省钱还不够,一天有三个时辰都在翻奏折,登基这些年来毛笔都不知道写秃了多少支。   五皇子也就是比方之平早来了半刻钟,先前也不知道父皇的这个决定,所以他比方之平都懵,这位嫡亲的姑父,出身勋贵,少年得意,被父皇破例提拔了好几次,还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经是正三品了,只不过太儿女情长了些,他在宫里都知道这位很少参与官场上的应酬,下班以后不是在家待着,就是领着家里人出去玩,十足的性情中人。   不过这位从不掺和大皇兄和二皇兄之间的事儿,他倒是不用担心会因此牵连进去,毕竟他那两位好皇兄以前只拉拢朝臣,现在连他们这些弟弟都要拉拢,防不胜防,让人烦心死了,他可不想掺合这些事儿,父皇都没表态呢,着急站什么队呀。 第118章   “皇上命我去照顾五皇子, 看来这一路咱们得分开了。”方之平苦笑道, 照顾年幼的皇子,想也知道肯定不会轻松的,唯一庆幸的是,五皇子只有七岁,离上朝参政还远的很, 这一路上不用担心会掺和到夺嫡里头去。   魏楚深表同情,宫里头的皇子都娇贵的很, 照顾他们是相当累心的, 更何况之平也不是一门心思往上爬的那种人, 完全没有必要去揽这种差事。   “你小心着点儿, 皇家的孩子可跟咱们家的孩子不一样,谨慎为主,别把你宠孩子那一套放到他们身上。”魏楚好心提醒道, 他就没见过比之平更宠孩子的人,在寻常人家肯定得小孩子喜欢,但是皇子可不一定吃这一套,既然无所求, 那还是谨慎些为好, 起码不出差错。   “嗯,放心,我心里有数。”方之平淡定道,毕竟人家是皇子,他肯定不能当寻常的晚辈看待, 哪怕年龄小,也得敬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既然要照顾五皇子,方之平就不好在自家的马车里待着了,而是骑马跟在五皇子马车旁边,有什么事儿都能照应到。   不过这皇家的车队走得可是有够慢的,马儿都不能撒欢儿跑,再加上周围不是马匹,就是马车,扬起来的烟尘那叫一个多,没多久的功夫,衣服上、鞋子上甚至头发上、脸上就已经落满了灰尘,这滋味儿别提有多难受了。   要不是得在五皇子这边守着,方之平早就钻回马车里去了,看看书、喝喝茶,可比如今舒服惬意多了。   “驸马爷,殿下让您进去。”白脸鸭嗓的小太监弯腰笑道,他家殿下就是心好,这是可怜驸马爷在外边儿骑马难受了,若是换成六皇子,人家才不会管呢。   甭管五皇子是喊他进去干什么,但这会儿方之平绝对是松了一口气,这个速度骑马实在是太磨人了,不过脸上的汗液夹杂着灰尘,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肯定狼狈极了,实在不好立马就进去,得先给自己清理清理才行,不能灰头土脸的。   小太监看着驸马爷先是拿出一方白帕子,用水囊里的水将其浸湿,很是细致的擦了擦脸,然后又把白帕子洗干净,系在手腕上,这还不算完,又亲自拍打掉衣服上的灰尘,还跺了跺脚,这才算是收拾妥当,抬脚往马车上走去。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讲究又不讲究的人,身上每一个细节都收拾得一丝不苟,但偏偏是人家自己亲自动手,一点都没让下人伺候。   “臣参见殿下。”方之平拱手弯腰行礼,一点儿都没有因为对方年龄小,而让自己行礼的姿势打折扣。   “姑父快起来,本皇子在看论语,姑父曾高中状元,学识定然不俗,本皇子有几处不懂的地方想向你请教。”五皇子手里拿着书,板板正正的道。   “殿下您过奖了,‘请教’二字当不得,不过您有什么想问的,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方之平道。   状元虽然是读书人都想取得的功名,但每三年,甚至更短的时间就有一个状元,这样慢慢累积起来,京城里头状元还真不是特别稀罕,而给皇子授课的夫子们,无一不是学富五车之人,才识和能力也都被读书人认可,不知道甩他几条街呢,有那样珠玉在前的夫子,他还真当不得‘请教’二字。   见方之平说话这么实诚,五皇子忍不住笑了笑,他当然不是为了请教问题才把这位给请上来的,外边大太阳晒着,又铺天盖地的满是灰尘,除了保护皇家安全的禁军首领以外,但凡有点儿身份的都去马车里歇着了,方之平虽然是奉父皇的命令照顾他,但毕竟是他嫡亲的姑父,还是堂堂兵部左侍郎,不好让他在外边儿遭这个罪。   不过瞧对方这精神奕奕的样子,就知道身体一定很好,半点疲惫都看不出来不说,关键是那个状态太轻松了,再看看人家那精瘦的身材,除了比禁军首领白点、骨架小点,其他的也不差什么了,肯定平时没少锻炼,若是父皇也能放下手里的公务,抽出点时间来锻炼锻炼身体就好了。   两人都没有刻意跟对方亲近,当然也没有刻意疏远,顺着五皇子的话聊了聊论语上的几处问题之后,便各自坐在一边,看书的看书,发呆的发呆,谁都没有想挑起话题的意思。   等到晚上扎营住宿的时候,两个人聊起的闲话都能用手指头数出来。   方之平的帐篷离五皇子不远,但守夜的事儿有侍卫和禁军在,自然用不到方之平,他也总算是有时间能歇歇了,白天在外边骑马的时候不舒服,但进了马车以后,也没舒服多少,毕竟皇子面前不能失仪,腰得要挺着,脖子得要直着,屁股还不能全坐到座位上,半天下来哪里还能舒坦。   本以为躺床上能立马就睡着,但身体的确是累,脑子里却总想着府里的妻子和孩子,他不在身边靖嘉会不会不适应,像他现在一样睡不着,长乐今日的功课不知道完成的怎么样,长安前几天有点拉稀,昨天的事情况有所好转,不知道今天怎么样了……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方之平真的觉得自己属于那种特别儿女情长的人,没多大的抱负,多大的志向,就适合和家人一起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今夜难眠的人不止方之平一个人,靖嘉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太习惯黏在一起了,以至于分开的第一天便开始想念。   ****   这次围猎众皇子里除了年仅五岁的六皇子没来以外,其他的五位皇子都到了,大皇子还带来了自己的八岁的庶长子。   建业帝的武力值算不上高,他本人也不爱这个,若不是皇家每年围猎的规矩是当年开国皇帝定下来的,延续至今,他可能早就把这个规矩给废了。   刚登基那几年,建业帝还会在围猎一开始,射个彩头出来,给众臣和众皇子做榜样,但谁都知道,那射中的猎物不过是猎场的人养废了的,特意撵出来,给皇上充面子,所以等政局稳定了以后,建业帝一般也就不会再下场,围猎的这几天都只在高台上看着。   “今日,众皇子、众爱卿,谁得到的猎物最多,朕就赏他一柄玉如意。”建业帝将拿出彩头来说道。   玉如意有‘吉祥如意,幸福来临’之意,而建业帝拿出的这一柄玉如意有两尺长,是用整块的青玉料雕琢而成的,无论是做料还是做工都十分难得,其价值也是不言而喻,当然更重要的是拿出这彩头的人是皇上。   看来皇上今年也不准备下场打猎了,众人虽然并不意外,但心里也还是松了口气,尤其是几位皇子,毕竟若是父皇下场的话,他们得到的猎物多了,恐伤了父皇的面子,得到的猎物少了,又怕被其他人抢了风头,所以父皇还是在上边待着的好。   众人摩拳擦掌下去做准备,毕竟皇上都把彩头拿出来了,他们也得积极表现才是,尽管这猎场的潜规则就是不能抢了几位皇子的风头。   方之平被皇上安排来照顾五皇子,所以他是不能单独出行的,而是跟五皇子一队,当然取得的猎物也划在五皇子身上。   说实在的,皇家猎场里的猎物真的是方之平见过最好打的猎物,数量多不说,活动的速度也慢,大概可能是被喂的太饱的原因,几乎每一个都肉嘟嘟的,皮毛亮的发光,真是再好不过的猎物了。   五皇子虽然年龄小,但已经学了好几年的骑射了,虽然座下的马匹是半大的马,手里的弓箭也特制的,但五皇子确实使得有模有样,还猎到了三只兔子、一只黄羊。   当然他的猎物可不止这些,周围侍卫的再加上方之平的,足足有十几只黄羊、三头鹿、二十几只兔子和野鸡。   一行人的马背上几乎都是满满当当的,这才打道回去。   他们到的时候,出去围猎的人已经回来不少了,五皇子的猎物在其中算得上是多的了,引得不少人称赞。   五皇子宠辱不惊,丝毫让人看不出来他是第一次出来围猎,方之平却是难得的红了脸,不是羞愧的,而是憋笑憋的,都是人才呐。   等几位皇子都回来以后,方之平才知道刚刚都是小儿科,更多的溢美之词全都用在大皇子和二皇子身上了,夸的跟仙人下凡一样。   不过,这二位的带回来的猎物的确厉害,黄羊、麋鹿这些就不说了,大皇子的猎物有一只老虎,二皇子的猎物里有一头熊。   甭管这里头有多少水分,但老虎和熊一拿出来,绝对镇的住场面,据说这都是两位皇子亲手射死的。   相比这二位,剩下的人就不够看的了,已经成年的三皇子带回来的猎物里最大也就是一只狍子而已,比不得老虎和熊,四皇子就更不用说了,他那里出彩的是比旁人多出了两只狐狸。   大皇子和二皇子不分高低,这玉如意的归属也就成了问题,也不知道皇上会怎么评判,不过这场面每年都应该经历一次,方之平可不觉得皇上会被为难到。   这场博弈里头,傻的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局面全都由皇上控制着呢,当然傻也得有傻的资格才行。 第119章   “质量上老大、老二不分伯仲, 那不如就看数量,谁的多, 就算谁获胜。”建业帝语气平淡的提议道, 不管谁获胜都无所谓,左右一柄玉如意而已,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争的。   底下人当然没有异议, 皇上每年判别输赢的标准就没固定过, 兴致的好的时候会让两位皇子加赛一场,兴致不好的时候就比数量、重量,甚至比被一箭致死的猎物的数量, 反正皇上怎么高兴怎么来, 左右这输赢也决定不了什么事儿。   二皇子以微弱的优势战胜了大皇子, 赢得了那一枚价值不菲的玉如意, 建业帝也象征性的赞了几句,但敷衍的很, 一点实际内容都没有, 但这也阻挡不了二皇子的意气风发和大皇子的恼怒。   打完猎,晚上自然就要享用猎物了, 凉菜、小酒都摆上, 烤肉边吃着边上,虽然没有方之平吃惯的孜然, 但御厨毕竟是御厨,不管是调料,还是火候都掌握的恰如其分, 那滋味绝对赞。   这样的场合,大家基本上不是在观察别人,就是在努力结交人脉,再不然就是表现自己,总之谁的心思都不在吃上,除了方之平。   吃相倒也不粗鲁,速度也没比其他人快出多少来,但就是吃的香,吃的满足,单是看着,五皇子就觉得自己嘴里的烤肉也变美味了。   反正他年纪还还小,不管是结交人脉,还是彰显存在感,都轮不上他,还不如跟方大人在这边吃吃喝喝呢。   得,享受美食的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了,酒过三巡的时候,两人桌子上就已经有一堆啃过的骨头了,跟周围的人比起来特别的明显。   本来这两个人的座位就离建业帝不远,不提桌子上的那一堆的骨头,就是这二人满足的吃相也足以引起他的注意,毕竟是真的下饭呐,这吃了几十年的烤肉,滋味居然也还变得不错了 。   不过,身为一国之君,肯定不能表现的像方之平和五皇子一样,毕竟前者很多想法和做法都跟普通人不太一样,而后者还是个七岁的娃娃,他们不在乎威严,但是建业帝在乎,所以虽然他用的膳食比他平时多出了三分之一,但除了随身的太监以外,硬是没有人察觉。   一场宴会下来,真正酒足饭饱的满场也没有几个人。   把五皇子送回去之后,方之平才出来找魏楚一起出去溜达,围场里边是不能去的,也就在外围转悠转悠。   “第一次过来感觉怎么样?”魏楚坏笑着道,虽然人人都争着跟过来,但还不如自己出去打猎痛快呢,光是见面行礼就让人足够让人烦闷了,更别提要时时刻刻谨言慎行了。   早年他也不像如今一样年年都跟过来,但这几年皇上已经完全掌握了朝堂,祖母年迈,之前的那些关系都有意无意的跟这边疏远了,这几年永安长公主府的地位在京中越发尴尬,无它,没有顶事儿的人,祖母以前就是再厉害,现如今也是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老人家了,他再不来这儿刷刷存在感,旁人还真会当他们永安长公主府没落了。   都是没法子的事儿,哪怕来了,一个正五品的武官座位也不靠前,但好歹也能跟着御驾出来不是。   方之平以手抚额,“你说呢,肯定没有在家里待着舒服。”真心是不自在,特别是还得跑前跑后的护着五皇子,天知道两个人这几天都没多说过几句话,独处的时候别提多无聊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就没见过这么恋家的男人。   两个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了,都没什么上进心,但又不得不应付这些些事儿,不同是方之平在府里能顶事儿,但魏楚却不行。   有时候看着方之平,魏楚都觉得这大概是魏然长大以后的模样,科举入仕,一步步的撑起一个家来,也都是他这个当爹的没用,不然孩子也不至于这么辛苦。   如果重来一回,他大概不会像当初一样散漫,不图别的,至少有个实权的职位,也不至于让人小瞧去,不过现在再努力,太迟了,太晚了。   “我打听过了,这趟随行的人里头并没有五皇子外家的人,也难怪皇上会让你去照顾。”魏楚道,毕竟方之平的‘不求上进’众人都知道,把五皇子交给之平,也就不用更担心会和成年的皇子牵制的一块去,至于五皇子第一次出来围猎,外家却没有捞到一个名额的事儿他就不清楚了,左右跟他没关系,等魏然入仕的时候,下一任皇帝的人选就应该尘埃落定了。   “我说呢,皇上怎么突然把这个差事交给我了,不过也没事儿,五皇子还小,现在掺和不到那些事儿里去。”就算真掺和进去了也没事儿,他只要立场不变,皇上就不会拿他怎么样,至于其他人,还真不一定有能力把他当炮灰,这几年他在兵部也不是白干的。   方之平一脸的淡定从容,这几天他也想明白了,一味的躲事儿也没必要,左右他已经不再是当年仰人鼻息的侯府嫡次子,也不是半分根基都没有的新科状元郎,入仕八年,他也算是小有所成了,已经没必要怕事儿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虽然不争,但也没有人可以轻易把他废掉。 第120章   围猎时间比方之平想象的还要短, 来时的路上花了五天, 但是却只在这边停留了三天, 也就是说来回路上花费的时间是他们围猎时间的三倍还要多。   但是皇上对这个没有兴趣,不愿意多待, 他们也没有法子,更何况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战战兢兢的留在围场打猎。   “这一路上多些姑父照顾。”分别前,五皇子拱手给方之平行了个礼, 难怪父皇这么看重、宠信方大人,单看这一路上的妥帖、谨慎,就知道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只不过就是为人死板些, 样样都照规矩来, 跟教他的那些夫子一样, 迂的很。   方之平侧身避开,“殿下言重了, 这本就是臣应当的。”   看,就是这样, 说话办事儿都跟内阁里的老头子一样,既谦虚又谨慎,没有上赶着跟他套关系, 也没有自鸣得意 ,跟长兴侯完全不同,年前的时候,对方可是结结实实受了他一拜。   这也就难怪, 一样都是嫡亲的姑父,父皇干嘛不用年长又有爵位的长兴侯,而是费力提拔勋贵出身的方之平了。   五皇子挥一挥衣袖走了,赶着回去找母妃,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小舅舅会突然从随行名单里剔除下去,对方虽然性子洒脱,但却不是会惹事儿的那种人,别是被旁人算计了。   ****   出去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但方之平这会儿已经是归心似箭了,还好他当初选择从文,不然若是从武的话,万一被派到边疆打仗,能不能带着家眷过去都是一回事儿。   一手把扑过来的长乐抱起来,一手牵着靖嘉往里走,之前空落落的心总算是安稳下来了。   “还有几个月,老夫人的孝期就算是过了,侯府那边送过来拜帖,十五那天要过来拜访,还是要商量长生的婚期。”说完自家孩子的事儿,就得说说这个大侄子的事儿了。   “应该的,都耽误这么久了,婚事是该预备起来了。”嫡长孙也不是好当的。   这事儿方之平和靖嘉也没有聊太多,毕竟侄子的婚事,他们做个旁听的就是了,也算是参与了,至于插手那就不必了。   不过十五那天,一见侯府过来的人,方之平就知道自己是想岔了,若是真讨论长生的婚事,那他本人就不会过来了,而且小崔氏也一定会露面,但实际情况却是方之铭和长生两个人过来的。   “这两年多长生也没少下功夫,想着成婚之前再下场试试,若是能取得秀才功名,也算是两全其美不是。”方之铭道,也能让女方那边高看一眼,毕竟勋贵这边已经大不如前了,而女方的哥哥又往上升了一级,他们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这是好事儿,离出孝还有几个月,这段时间得好好准备才是,这是有问题的话可以休沐日到府里来问我。”方之平干脆应承道,大哥自是跟他提这个事儿,差不多就有这个打算,与其等人家提出来,还不如他自己先应承了呢。   “那敢情好,你能抽时间指点指点,比他自己苦读强多了,再说那府里的先生也不是很靠谱,一把年纪了都没考上进士。”方之铭乐呵呵的道。   这话方之平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人家要是考中了进士,哪还会去当教书先生,肯定去当官了好不好。   不过方之铭也不需要弟弟回话,自顾自的往下说,“还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自从老祖宗过世以后,爹就越发爱淘换古玩玉器了,你也知道,这都是需要往里砸钱的东西,稍微玩玩没什么,但若是隔三差五的就去古玩街走一趟,再多的银子那也经不起耗呀。”   虽然用的都是他爹自己私库里的银子,但他爹的私库差不多比得上大半个侯府富裕了,先头那三位老人的私房钱基本上都给了他爹,想想就知道得有多丰富,总不能把这些银子都折腾进去,怎么着也得为后边的子孙想想,府里的爵位越降越低,若是连银子也剩不下多少的话,后辈还指着什么过活。   他也不是没劝过他爹,但是人家不当回事儿呀,觉得花的是自己的银子便理直气壮,但他的银子还不是从长辈那里继承来的,这都得继续传承下去才行,哪能为了那点爱好就都折腾进去。   老祖宗去了也就没人管着他爹了,他既然说话不管用,那就得找个说话管用的人出来,他爹不是疼之平吗,那就让志平来说。   那么大一笔银子,爹百年以后,拿大头的肯定是他和之平,想来若是之平知道爹这么挥霍的话,心里也不舒服。   方之平心里的确是不太舒服,倒不是为了那些银子,反正他如今也不差钱,够用就行,多少才算多啊,是觉得有点悲凉,若是他没有选择读书入仕的话,可能也在府里巴望着这点儿银子,斤斤计较,从长辈手里抠算。   “爹都这把年纪了,他喜欢玉器古玩,那就让他淘换呗,别说他是花的自己的银子了,就是没银子了伸手问咱们要,咱们还能不给不成。”多少银子都是老人家自己的呀,又没有吃喝嫖赌,淘换玉器古玩也算是正经的爱好,做儿女的又何必阻拦。   哪把年纪了,不是才刚刚才五十出头吗,老祖宗活到八十多岁,那他爹也起码还有三十多年好活呢,照这个花法,私库的银子都不知道够不够,保不齐真的会像他们这些儿女伸手。   方之铭心说读书面皮儿就是薄,而且还挺虚伪的,故作清高,他就不信对方不在乎爹私库里的那些东西,可能就是不想沾手,等着他去把问题解决了,自己好捡漏去爹那里卖乖,到时候他却卖力不讨好。   “你说的是,爹都这把年纪了,有个爱好咱们应该支持,但那些东西都是祖上留下来的,是让咱们一代一代往下传的,让爹换成那些不知道真假的古玩玉器,祖宗在地下都不安宁。”方之铭道。   方之平吞了吞口水,这话说的狠呀,不过花银子怎么就扯到这个高度上,“爹不就是花银子吗,没这么严重?”别弄得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啊。   见方之平还云里雾里呢,就知道这个弟弟看来是没有关注他爹是怎么处理那些产业的,“爹卖了城外的一个庄子。” 第121章   “卖了庄子?”方之平重复道, 应该不至于山穷水尽到这个地步, 不说旁的,就是老祖宗分给他爹的那份私房就足够丰厚了, 这才多久哪至于就到了要卖庄子的程度。   “就西郊那个庄子,现在已经改名换主跟人家姓了,不是卖了难道还是送了!”方之铭气呼呼的道, 西郊的那个庄子是祖父当年留给他爹的,面积倒是不大,但珍贵在里面有一个小的温泉,没有几千两银子是拿不下来的。   但这么一个庄子说卖就给卖了, 他爹不心疼, 他心疼还不成吗。   西郊那个庄子方之平也是知道的, 小时候还跟着过去泡过温泉呢。   “会不会其中有什么误会,手里就是差钱了,也不至于卖那个庄子呀。”方之平道, 讲道理,他爹手里可不止这么一个庄子,更别说那些田产、铺子了, 不管先卖哪一个都不至于动西郊那个庄子呀,他爹绝对没有不通俗到这种程度。   方之铭急躁的翻了个白眼儿,他起初也是这么想的,还跑过去跟他爹亲自求证了,但人家当场就承认了的,难道还有假。   “他自己承认了的, 谁又没逼他,要不是真的他干嘛要承认。”   这话也有道理,方之平只能尬笑着不出声,他总不能为了一个庄子杀到他爹那边去。   见方之平油盐不进、不打算出手的样子,方之铭劝道,“什么样的玉器古玩需要花这么多银子,别是沾上赌了,家里就是有金山银山都得败落了。”   本来是拿出来吓唬方之平的话,但他越说就越觉得有道理,买什么样的玉器古玩需要花这么多银子,再说谁会为了几个摆件就把祖上传下来的温泉庄子卖掉。   这脑洞开的,方之平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京城就这么几家赌场,基本上都是熟人熟客,如果他爹真在那边输了这么多银子的话,他这边还能收不到消息。   “这样,我抽时间去找爹聊聊,你先别急,说不定里面有什么误会。”方之平无奈道,赌肯定是不可能的,为了买古玩玉器而卖掉庄子也不太可能,这里边肯定有误会。   方之铭就不管什么误会不误会的了,只要弟弟愿意出面,别让他爹这么糟蹋家业了就成。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方之铭给打发了,这事儿根本就经不起推敲,若是方之铭有心的话,还不如父子俩敞开了好好聊聊呢。   三个人谈话的时候,靖嘉就已经避开了,所以并不知道他们这大半天聊了什么,方之平只说了长生要准备考秀才的事儿,平时休沐的时候会拿文章过来让他看看,至于他爹卖庄子的事儿,没搞清楚之前还是不要说了。   不过虽然说了要抽时间去找他爹聊聊,但方之平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这个功夫,跟着皇家围猎用了十几天的时间,兵部那边的事儿都积到一块儿去了,没有四、五天事忙不完的,总不好为了私事耽误公事,所以等方之平去定安侯府找他爹的时候,已经是当月的二十二了。   父子俩是在方道如的书房见的面,里面照例是摆着琳琅满目的古玩玉器,好看是挺好看的,但方之平对这个一点研究都没有,也分不出真假来。   “哼,是方之铭叫你过来了。”方道如一脸不高兴的道。   都连名带姓了,看来是挺生气的。   方之平笑道,“还不能是儿子想你了,过来看看。”   “油嘴滑舌。”方道如板着脸评价道,不过语气却柔和了很多。   方之平‘嘿嘿’一笑,就知道他爹吃这一套,接着撒娇道,“您老人家干嘛跟我们一般见识呀,对不对?”   “啧啧。”方道如满脸的无奈,“多大的人了,若是让你那些下属看见的话,眼睛都能掉下来。”这都马上要三十岁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在爹面前,我可不就是小孩子嘛。”方之平笑嘻嘻的道,撒娇不分年龄,只看对象。   “行了行了,不就是想问西郊那个庄子的事儿吗?”说起这个来,方道如就是满肚子的火气,合着在长子眼里,他就是为了自己的爱好不顾祖宗基业的那种人,见劝不动他,便把之平也拉过来了。   “爹消消气,我们都知道这其中有误会,但你得给我们说说呀,不然我们也不放心不是。”方之平劝慰道,看这样子肯定是有内情无疑了。   方道如板起脸,满心不愿,活了大半辈子了,临了一个破庄子还得跟儿子交代,“那庄子让我送人了,没有卖掉了,这答案你满意了?”   “您看您跟我发什么火呀,不管是送人了还是卖了,那都是您自己的东西,我们做儿女的管不着,这不就是问问而已嘛。”方之平好声好气的道,他过来就是想解开爹和大哥之间的误会,可没想管着他爹怎么处理自己的产业。   “哼。”方道如撇了撇嘴,他当然知道次子也没有把眼睛盯在自己的私库上,真正盯着的人是长子,他这边刚刚把庄子送了人过了户,还不到两天的时间呢,方之铭就知道了,说是朋友告诉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儿,肯定早早都盯着呢,是怕他私底下分给别人。   若是这庄子真的是被他给卖了,或者为了别的什么事儿给送人了,那也就罢了,他还不至于这么寒心,因为本来也就没多少父子之情,但这庄子他是为了长生才送给别人的,他求的事还没办好呢,这边长子就开始气冲冲的找他算账来了,是个人都寒心。   “爹你别不说话呀,送人就送人了,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咱可不能怄气,对身体不好。”方之平劝解道,送就送了,又不能要回来,再说他爹手里就是再松,也不会平白无故给人送一庄子,肯定是有事求着人家了。   这事儿的关键根本就不在庄子上,而是他爹跟他大哥两个人得解开心结呀,哪能因为一个庄子就闹掰了,让外人笑话。   方道如心里憋气,他本来就不是爱解释的人,所以长子气冲冲的过来问的时候,他就干脆应了对方的话,承认自己是把那庄子给卖了,但是没想到长子居然还把次子拉过来当说客了,真把他给当成老纨绔了,再不把话说清楚,可能明天宋氏都得过来。   “等你祖母的孝期过了以后,长生就该成婚了,我这不是想着在他成婚之前给他找个师父嘛,哪怕是不管事儿,有这么个名义也是好的。”   当年之平读书的时候,他是写信给了王宗元,让他帮忙照顾着,当然最后拜师是之平自己的本事,如今长生虽然读书没有他叔叔有天分,但毕竟是侯府的嫡长孙,他百年之后,这一脉才是侯府的嫡脉,到长生的时候,爵位是拿不出手了,就只能指望着能不能通过科举入仕,不说为家族打下一份基业,起码要保住祖宗留下的这些东西,别被人占了去。   有个出身清流的师父,也能让人高看一眼,之后走仕途轻松不说,也不能让长生未婚妻那边给压过去,别以为有个在翰林院当差的哥哥就了不起,长生不仅有正三品的叔叔和身为长公主的婶娘,想拜清流为师也是很容易的事儿。   “这事儿您怎么不跟大哥和长生说呀,让他们提前高兴高兴。”就不会闹出这误会来了,有个出身清流的师父的确是好处多多,也是难为他爹费心了,连西郊的庄子都舍得拿出来。   “事儿还没办成呢,有什么好说的。”早在长子怒气冲冲过来的时候,他就后悔去办这事儿了,都是被梅家刺激的,一个正六品的翰林院小官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是娶了三品大员的女儿,那也不代表日后就能飞黄腾达了,还敢在他们侯府耍威风。   “您就是嘴硬心软,办都办了有什么不好说的,您要是不想说的话,待会我去说,好事干嘛藏着掖着。”方之平好笑道,大哥还指不定怎么开心呢,毕竟爹劳心劳力,还把庄子送了人,都是为了给长生找个师父。   方道如又是一声冷哼,他要是再办这种吃力不好讨好的事儿,就把脑袋摘掉了当球踢。 第122章   既然知道是个误会了, 方之平安抚了他爹几句, 就赶紧去找长兄把话说清楚,这事儿弄的, 他都替他爹委屈。   “所以爹是为了给长生找师父,才把那庄子送人的?他怎么不早说呀,早说不就没这些事儿了, 我过去问的时候,他非但没跟我说实话,还一口咬定是自己把那个庄子给卖了!”方之铭抱怨道,这折腾劲儿, 早说的话他何至于把之平叫过来。   这下好了, 为了长生把西郊那个庄子搭进去的事儿, 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不管能不能成,都得算在长生和他身上, 以后分家产的时候指不定要说什么呢。   “爹肯定是想把事情都办好了,再跟咱们讲,他老人家一番好心, 你就别抱怨了。”方之平加重了语气道,老爷子自己的事儿都没这么折腾过,却为了长生的事儿跑前跑后,连祖父留下的庄子都搭进去了,结果不知道情况的时候怀疑,知道了情况以后又埋怨, 有这么给人当儿子的吗。   方之铭注意到弟弟语气不好了,讪笑道,”是我误会爹了,待会儿就过去给他道歉,对了,给长生找师父这事儿办的怎么样了?爹有跟你说吗?”   温泉庄子都搭进去了,事情就算还没办完,那也得进行的差不多了。   “这我哪知道,你还是去问爹,顺便也跟长生说一声,别再误会下去了。”否则,老爷子的心真该寒了。   “是是是,你说的是。”方之铭理亏道,他是真没想到爹会这么做,毕竟几个儿子他也没怎么管过呀,到了孙子这儿反倒上心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隔辈亲’。   “行,那我就先走了。“方之平告辞道,实在没心情留下来用膳了,老爷子平日里是寡言了点,但要是方之铭能好好的说话,老爷子还会不把事情说明白,谁愿意做了好事还背锅,肯定是方之铭当时先入为主,说话的态度不怎么样,惹恼了老爷子,这才闹出了这么个误会。   方之铭急着去他爹那儿问问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所以也没挽留,起身把弟弟送出侧厅以后,就直接到老爷子的书房去了。   “爹,我没把事情弄明白就冲您乱发脾气,是我的不对,爹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儿子一般见识。”方之铭腆着脸笑道。   方道如这会儿气还没消呢,一副‘没看见也没听见’的样子,自顾自端详手里的甜白瓷,貌似要把它的纹理、质地全都了解明白一样。   方之铭不放弃,长鞠一躬,“儿子真知道错了,您就原谅我。”   见她爹还是没反应,方之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儿子错了,您怎么罚我都成了。”   方道如没想到长子会来这么一招,赶紧把手里的甜白瓷放桌子上,抬头道:“赶紧起来。”这无赖劲儿,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方之铭挠了挠头,憨笑着站起来,“您原谅我了,那我就放心了。”这一页就算是翻过去了,往后可就别再提了。   自己的亲儿子,你能拿他怎么样,就算是他胡搅蛮缠,方道如除了忍着也没别的办法,真是一报还一报,当年他爹在世的时候,他也总是气的他爹牙痒痒,恨不得揍他一顿才好,只不过作为侯府的独苗苗,他爹舍不得动手罢了。   “行了,有事儿说事儿,别整这些虚的。”方道如不耐烦道,装的跟傻小子一样,内里算计的比谁都多,他哪能看不出来。   方之铭嘻嘻一笑,顺手去角落里拿了个绣墩过来坐下,一点儿都不觉得尴尬,“我听之平说,您打算给长生找个师父,怎么样了?定下来了吗?是哪一位?”   这要不是自己的亲儿子,方道如得立马叫人把他给拉出去,合着过来道个歉是顺带的,主要还是想问问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等着呢,看看长生这回能不能考中秀才,若是能的话,这事儿就稳了,若是不能,少不得还得往里搭东西。”他找的事前任礼部右侍郎顾向云,人家虽然已经致仕了,手里头又缺银子,但还没沦落到需要收一个童生做徒弟的程度,更何况长生可都快二十岁了,他们这些文臣向来爱面子,哪拉得下脸来呀。   “那这事应该十有八九了。”方之铭满是信心的道,又搭进去三年的功夫,长生若是这次还不能考中,那以后大概也不需要接着考了,反正也考不中。   “爹找的事哪一位啊?您跟我说说,我心里有点谱。”如果是吏部尚书就好了,正好是梅文清岳父的顶头上司,要么说吏部的人金贵呢,人家是六部之首,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事务,一样都是左侍郎,一样都是正三品,梅文清的岳父就要比之平的官位有分量。   方道如可不知道长子想到什么美事儿,他一个超品的侯爷,却一年到头连朝堂都去不了,就知道勋贵这边落没成什么样了,长生也没多少读书的天分,便是用银子砸,人家清流那边也不一定能有人答应收徒。   他找的这位也是已经致仕了,家里是三脉单传,专出文弱书生,年近四十岁的时候,才得了一个儿子,身子骨病殃殃的,平时倒是不用药养着,但也劳累不得,读了几年书,没读出什么门道来不说,还养成了附庸风雅的毛病,可劲儿的往里砸银子,顾家虽然底蕴深,但是家底不厚,哪儿经得起这么花,但偏偏顾向云就这么一个儿子,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宁可自己过得清贫些,也不能亏了儿子,所以他才有把握跟人家说这个事儿。   “前任礼部右侍郎顾向云,怎么着,够不够格做你儿子的师父?”方道如冷嘲道,之平当年读书的时候哪有这么麻烦呀,关键是他这劳心费力了,也没落着什么好。   礼部右侍郎,还是前任,方之铭能满意才怪了呢,就不能给他儿子找一个没有致仕的,以后做官也好有个师父护着,再说礼部那地方还不如之平的兵部,摸不着权也摸不着财。   不过心里再怎么不满意,刚刚才给他爹道了歉,方之铭总不能再把人给得罪了,只能违心道,“顾大人呀,挺好的,挺好的。”他还不知道顾向一云是哪一位呢,好什么好。   “爹您跟他怎么认识的?平时也没见你们来往呀?”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好不好,再说听都没听过的名字,想来也没什么本事。   方道如冷哼了一声,“在古玩街认识的,一起下过几回馆子。”所以有个爱好有什么不好,要不是喜欢淘换这些小东西,他上哪儿来这么一个现成的人给他孙子当师父。   方之铭讪笑,“那还是挺有缘分的。”   是挺有缘分的,两个人共同相中过好几件古玩玉器,但是他能爽快的拿银子把东西买下来,顾向云就不行了,做了大半辈子的官,老了老了还得给儿子省钱,活个什么劲儿。   不过这些事儿方道如就不耐烦跟长子说了,他心里的火到现在还都还没下去呢,实在不想往下聊了,“先去敦促长生读,把秀才的功名拿下来才是首要的事儿。”他可不想再拿东西去求人家,老脸都没了。   这话说的是,别这边师父都准备好了,那边长生还是没考中秀才,平白让人家笑话不说,还得往里搭东西。   方之铭觉得自己可以把手头的事儿放一放,什么宴会、邀约都不过去了,就专心在家里盯着长生读书,实在不行,他们爷俩就搬到状元府去,有问题也好就近请教之平。   “你祖父可都已经安排好了,西郊的庄子都给人家了,好好考,一定得把秀才的功名拿下来。”方之铭拍拍长生的肩膀道,可千万别再让他失望。   长生抿了抿唇,肩膀上似有千斤重一样,他比任何人都想考中好不好。   “你弟弟也不是块读书的料,打小儿就连坐都坐不住,光想着出去玩,让他读书也就是识几个字而已,咱们府里以后就指着你了。”方之铭接着道,这个‘弟弟’指的自然是长寿,其余的庶子,他还没有这么多精力去管,以后饿不死就行,不出他们有多大的出息。   “爹,我明白,我会好好读书的。”长生赶紧道,再往下就该举二叔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了,说二叔当初的条件还不如他呢,人家都能考上状元,然后再说说祖上的荣光,这一套他都能背下来了。   被打断了,方之铭也不恼,反而鼓励道,“有问题就跟爹说,不然去问你二叔也成,要是觉得咱们两边儿离得太远了,爹就带你去状元府住几个月,问问题也就用不着等到休沐日了,想去走两步就能去。”还得状元府和长公主府离得这么近呢,不然那么好的地段,找个邻近的宅子住下都不容易。   “不用了,一般的问题夫子就能解决,用不着去问二叔,再说还是自己府里住着舒坦,不用去状元府。”长生摇头道,再说二叔也不一定乐意他们过去呀,虽然血缘上是真亲,但实际上的关系可不怎么样,除了逢年过节,或者有事相求以外,两家可都是不来往的,他哪那么大的脸住到人家家里去。   “也对,还是自己府里住着舒服,在别人府里肯定不自在,这事儿是爹想岔了。”方之铭爽快道,孩子觉得在哪儿好就在哪儿,反正读书是孩子自己。 第123章   方之平可不知道他哥差点就带着侄子搬到状元府来了, 不过他们俩没搬过来, 有人搬过来了。   “爹,你的院子还留着呢, 里面的摆设还是维持原样,之前你也没在这住过几天,要是觉得哪不好直接改了就行。”方之平恭恭敬敬的道, 老爷子都带着行李和随从过来了,他能说什么,再者给他爹预留的这院子,离他娘那边有一段距离呢, 若是不想见面的话, 也是可以避开的。   不过老爷子应该住不了多久, 毕竟是侯府的当家人,住在这边儿名不正言不顺,而且日子久了对大哥的名声不好。   方道如带着人和东西搬到次子这边来, 纯粹是脑子发热,不想看见长子在她眼皮底下溜达,惹人烦心。   “你忙你的去, 我在你这儿哪会拘束,有什么事找你娘就成。”方道如摆手道,这大中午的,也难为之平从官衙赶回来了。   午休时间就快过去了,方之平也不敢磨蹭,本来以为他爹突然搬过来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所以才趁着这点空闲时间回来,既然没事的话他当然不能误了上班的时辰。   方道如向来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主儿,从侯府出来带了整整三满车的行李,惯用的瓷器、喜欢的茶叶,甚至贴身盖的棉被都带过来了,等下人把这些东西一一安置好,中午的时间就过去了,刚好够方道如睡个午觉。   刚到的时候就已经跟宋氏打过招呼了,这会儿洗漱完又拎着礼物过去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哪怕这几年不怎么见面,但感情不是常人能比的。   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单独一起用午膳了,气氛倒是并不尴尬,都快要五十岁的人了,老崔氏也已经作古了,宋氏也不在纠结于过往,倒也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只不过看开了,对方道如的感觉更像是对一个老朋友,说不上亲近,但也并不生疏。   “这几年我都老了,夫人倒是没变。”方道如感慨道,都说女人老的比男人快,但是他两鬓都已经白了,宋氏却还一头的青丝,脸上的皱纹也比他要少。   “怎么可能没变,这两日眼角又多了一道皱纹,岁月不饶人呐。”就是再心情舒畅、再懂得保养,到了该老的时候还是要老,不过比起自己来,方道如的确老得厉害,按理来说不应该呀,对方心这么大,又上来不会委屈自己,一辈子都活得跟个孩子一样,怎么会老得这么厉害。   方道如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手底下的松弛让他想起老祖宗来,想起老祖宗核桃壳一般沟壑纵深的脸,老了,真的老了。   “你一个人住在状元府,会不会太寂寞了点。”方道如颇感同身受的道,年轻的时候不觉得,最近几年才慢慢觉得孤独,哪怕周围也有下人,闲暇的时候也可以和老朋友一起去古玩街转转,但是天色也暗下来,那股孤独感就怎么也赶不走。   宋氏握筷子的手紧了紧,这家伙不会是想找借口在这儿长住,赶紧摆手道,“之平、靖嘉还有孩子们常来看我,基本上每天都不落,再说长公主府就在隔壁,抬脚就能过去,哪来的寂寞呀,你就不用担心了。”   可千万别觉得她寂寞了,就留下来陪她,真不需要。   方道如愣了一下,没想到宋氏反应这么强烈,撇嘴道,“我就是说说,不寂寞就不寂寞呗。”你过得好,你过得幸福,就他是个孤家寡人呗。   宋氏愣是从里面听出了一股子委屈劲儿,这人真是一辈子都活得跟个孩子一样,不过她可不想继续纠结于这个话题,毕竟方道如偶尔在这儿住上几个月没关系,但若是长住的话还是算了。   “吃菜,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方道如更委屈了,他还没说在这儿长住呢,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堵上他的嘴,“之平以前还说呢,让我有时间就在这住一段儿,当爹的住儿子府里天经地义,我还就住这儿了,不搬回去了。”之平也是他儿子,他想在状元府住多久就能住多久!   宋氏冷笑了一声,“侯府和状元底你想住哪儿都成,反正儿子的名声你也不管,什么祖宗规矩也都用不着遵守,只要你高兴就行。”   方道如一噎,刚刚是气上头了,他再是不管不顾,也不可能真在次子这儿久住,那样的话,长子还怎么出去见人,次子的名声也会有瑕。   “吃饱了。”方道如把筷子一摔,带着人扬长而去。   宋氏嗤笑,该吃吃该喝喝,这孩子脾气。   ****   老爷子来了,方之平不能什么表示都没有,所以一从官衙回来,就带着靖嘉和孩子们都到状元府来了。   “爹没在这儿吗,那我过去喊他。”方之平把怀里的长安递给娘亲,奇怪,按理来说他们一进府,爹和娘就应该知道了,爹怎么这会儿还没过来。   “等着人去请呢,你赶紧过去,厨房那边已经做好了,随时可以上菜。”宋氏一边抱着长安来回晃,一边道,只字不提两个人下午闹的不开心的事儿,反正以方道如的性子,他也不会提的。   方之平一听就知道这里边肯定有官司,不过娘既然不打算说,他也就不打算问了,长辈之间的事儿,少插手为妙。   方道如的确在儿子、儿媳一进府的时候就得到了消息,踌躇了半天也没出门,下午刚被人撂脸子,晚上就眼巴巴的过去,这显得他也太好欺负了。   “爹,今天是你住这儿的第一天,我和靖嘉,还有你两个孙女过来陪你们二老吃顿饭。”方之平道明来意。   儿子既然来请了,那就勉为其难的过去呗,虽然这会儿他并不饿,下午从宋氏那里回来,他就让厨房做了一桌子的菜,这会儿还饱着呢。   走在路上,爷俩难免要聊聊。   “长安都八个月了,你和殿下也该准备要个儿子了。”这话他早就想说了,过了年,之平可都是三十岁的人了,膝下只有两个女儿算怎么回事儿,皇家的长公主再金贵,那也得给夫家留下后呀,如果她不想生的话,也别耽误他儿子。   方之平用手搓了搓脸,既然决定了不要孩子,就得把话说清楚,没必要往后拖着,只不过现在的时机真不怎么合适,一家人马上就要用晚膳了,他爹又是个不会控制自己脾气的,这会儿跟他爹把话说明白的话,保不齐待会儿就弄的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这事儿我后天休沐过来跟您说,今儿就不想提了,马上就要到了。”   方道如以为儿子是顾忌长公主在这儿,所以不想提,倒也没有难为他,而且瞧儿子这模样,就知道他心里是有数的,没有因为长公主的身份就一味的迁就。   “成,今儿咱们就不说这个了。”方道如从善如流的道,还安抚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妻子身份太高了也不是件好事儿,若是门当户对的话,哪用得着顾忌这些呀,不管是老祖宗,还是宋氏,都可以直接给之平送个姨娘过来。   瞧着她爹脸上显而易见的同情,方之平真心觉得牙疼,这也就是他爹了,旁人可没这么‘真性情’,心里想什么都从脸上表现出来,就跟生怕你不知道他的想法一样。 第124章   本来方道如就不饿,下午的时候又跟宋氏闹了矛盾, 再加上晚宴上还有一位长公主在, 哪怕是儿媳妇也让人束手束脚, 所以这顿饭吃的相当没滋味儿。   不过不在状态的只有方道如一个人, 方之平忙着给宋氏夹菜, 靖嘉则给长乐夹菜,四个人没少在一起用膳,都形成固定的模式了。   至于长安,她现在的主食还是奶水,偶尔才吃些辅食,都要厨房单独做出来才可以,一般都是不上桌的,更何况小家伙刚刚睡着了,只能由奶娘在隔壁照看着。   “爹,尝尝这个。”方之平夹了一块牛肉放在老爷子面前的碟子里, 他爹也是位无肉不欢的主, 夹肉肯定是没错的。   状元府的厨子有一部分是开府的时候从人牙子那里买过来的,还有一部分直接是从隔壁长公主府搬过来的, 虽然不是御膳房出身,但却被御膳房的厨子指点过,都有几道拿得出手的菜品, 比起侯府来也差不了什么,而方之平家的这道酱牛肉恰好就是拿手菜之一,味道着实不错。   儿子亲自伺候用膳, 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方道如肯定不能不给面子,这牛肉的味道吃到嘴里也不错,但耐不住他已经饱了呀,这大晚上的吃多了可一点儿都不好受。   方之平可不知道他爹自个儿加餐过了,本着不偏不倚的态度,既然给娘夹菜了,那爹也不能落下,而且两个人的口味他是清楚的,一个爱吃素的,一个爱吃荤的,一个口味偏淡,一个口味比较重。   方之平第四次来菜过来的时候,方道如总算是忍不住了,摆手道,“我吃饱了,不用再给我夹菜了。”再来几回他今天晚上就甭睡了。   “好好好,您吃好了就行,如果肚子不舒服的话,我让人把郎中喊过来,就在隔壁府里,近的很。”方之平还以为他爹是肚子不舒服,没胃口吃饭呢。   “没事儿,没有不舒服,用不着叫郎中。”方道如赶紧道,若是只有儿子在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会儿宋氏和长公主也在呢,若是郎中过来说他是吃撑着了,那岂不是很丢人!   方之平不知道他爹傍晚自个儿吃了一顿,宋氏却是知道的,厨房的人一早就过来回禀过了,揶揄道,“待会儿上两盏消食茶就好了,咱们吃咱们的就行了。”   原来是吃撑着了,方之平和靖嘉心里头闷笑,面上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五十岁的人了,还能吃撑着,也是没谁了。   方道如瞬间脸颊发热,这人就不知道在小辈面前给他留点面子,好歹也做了几十年的夫妻,当年恩爱的时候,他身上的衣袍都是宋氏亲手做的,这会儿感情淡了,中午刚挤兑了他,晚上又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留。   长乐才四岁多,对很多话都是半知半解,不过吃撑了要喝消食茶这事儿她还是知道的,上次她吃桂花糕吃多了,肚子胀胀的不舒服,就喝了好几杯消食茶,还被爹和娘说了一顿。   想到肚子胀的感觉,长乐放下手里特制的小筷子,从座位上跳下来跑到祖父身边,带着肉窝窝的小手轻轻拍了拍祖父放在膝盖上的大手,“祖父别担心,喝了酸酸的茶以后,肚子就不胀了。”   方道如:……   “好孩子,快坐回去吃饭,祖父他知道要喝消食茶。”宋氏笑眯眯的道,这把年纪了还让人家孩子担心。   方道如怎么都觉得那是嘲笑,面子上搁不住了,但长公主在这儿,他又不能像中午一样扬长而去,只能又恼怒又委屈的瞪了宋氏一眼,还不如长乐呢,起码小家伙是担心他,不像宋氏,就知道看他笑话。   宋氏全然不在意,脸上始终挂着笑容,连胃口都比平时好了些。   方之平只当自己没看见爹娘之间的这些互动,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跟他小时候比起来,两个人的关系简直是掉了个个儿。   靖嘉就更不掺和这些事儿了,她心里偏着婆婆,而这两个人明显是婆婆占上风,她还凑什么热闹呀。   方道如就寝前到底是喝了一杯消食茶,尽管他一感觉得肚子撑,就已经放下筷子了,根本就没多吃多少,但笑话都让人瞧了,不喝这茶岂不是亏了。   ****   这边刚把误会解开,老爷子就带着行李和下人去了之平那儿,方之铭要是不后悔那才怪了,早知道他就不应该没弄清楚就跟他爹吵,也不该去找之平过来。   这下好了,他和之平的态度一对比,他爹肯定觉得他这个长子不贴心,顺手给之平那边漏点儿东西,将来分家产的时候他就少分一份,之平身为驸马可能不在乎这些东西,但是他没法不在乎呀。   不过就他爹那个脾气,多过去看看他可以,但要是硬想把他请回来,肯定得谈崩了,好在再过两个月就要过年了,他爹还不至于连过年都不回侯府,到时候去请人回来呀,肯定一请一个准,现在府里最重要的是还是长生读书的事儿,离院试越来越近了,得抓紧点才行。   方之铭想做某件事儿的时候,还是很用心的,一边督促着儿子读书,一边隔三差五的到状元府来给老爷子请安,以前在侯府的时候都没这么积极过。   长生这边儿也算是渐入佳境,平时自己在院子里不出来,旁人也不会去打扰他,遇到问题不会了就请教夫子,夫子讲不明白再请教二叔,憋着一口气想要把秀才的功名考下来。   ****   “你和长公主年纪都不小了,虽然成婚晚,又守了好几年的孝,但没有儿子实在是说不过去,咱们家虽然不比皇家,但也不是没有基业也要继承,更何况你不能连个后人都不留下呀,老了的时候谁给你养老。”方道如絮絮叨叨的道,把这里边的要害还给儿子讲清楚。   “爹,现在是我在给你养老,还是我大哥在给你养老,还是那几个庶弟在给你养老?都不是,甚至你还养着我们呢,可见在养老这方面,儿子也没多大用处。”方之平淡淡的反驳道,若是不幸摊上败家子,一辈子的基业可能都给霍霍了。   方道如本来以为之平的想法跟他差不多,但是如今听这话的意思,好像跟他想的不太一样,什么叫‘儿子也没多大用处’,没多大用处的话,干嘛人人都要留后呢。   “你不留下个儿子,家里的产业交给谁,都给长乐和长安当嫁妆吗?再说她们嫁出去了,得有兄弟给他们撑腰才是呀!”方道如瞪着眼睛道,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点儿道理都想不明白。   “长乐和长安也是我的孩子,我把东西留给她们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我和靖嘉活的久一点,用不着旁人,我们俩就能给孩子撑腰,如果活不了那么久的话,去之前也肯定给她们留下依仗。”方之平慢慢道,这些事儿他早就考虑过了,只要有心安排,长乐和长安就不会孤苦无依。   “想的倒是好,但是你想过没有,百年之后谁给你们烧纸,你这一脉的香火可都断了!”方道如撇嘴道,虽然人死了以后什么都没有了,但旁人会觉得可怜呀。   “女儿身上一样有我的血脉,有她们在,香火就没算断,再说等她们大了以后,若是愿意的话,招女婿上门入赘也是可以的。”这样的话,他还省得担心女儿在婆家受欺负了呢。 第125章   方道如一开始觉得儿子的想法荒谬,但这会儿居然有点被说服了, 招个上门女婿, 有了孩子以后一样姓方,香火就能流传下去, 跟儿子也没有多少差别了,只不过儿子能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女儿就不行了,她们连是参政的资格都没有,而招上来的上门女婿不说才情、能力,先是名声上就不好听,在仕途上比常人要更艰难些。   “这是你的想法, 还是长公主的想法?”看样子这事儿考虑了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他很难想想儿子是怎么妥协的,毕竟这可是传宗接代的大事。   “原本这是儿子自己的想法, 现在是我和靖嘉两个人的想法,与其冒着生命危险去生一个性别不确定的孩子, 还不如好好抚养膝下的这两个女儿。”方之平很是平静的解释道,靖嘉这两胎生的实在是太艰难了, 遭了多少罪暂且就不说了, 在古代这种医疗水平下, 都要有个意外,抢救都来不及。   “你娘知道吗?”那女人如今腰杆可是硬起来了,之平又是她一手带大的,她不可能没反应。   方之平缓缓点了点头, “知道,我跟娘说过了。”长安刚满月那会儿他就找他娘聊过了,这事儿他娘之前就有心理准备,虽然态度说不上赞同,但是也没有反对,只说这是小两口自己的事儿,下了决心以后就不要后悔,也不要等老了的时候,看人家膝下儿女双全,再因此互相埋怨。   方道如瞪眼睛,得,宋氏一个妇道人家都能想得开,他有什么想不开的。   “既然你们都想清楚了,那我也就不劝了,但有一点我得提醒你,以后少不了会有闲言碎语,不管是对你,对长公主,甚至是对长乐和长安都不好,你好好想想。”   他虽然向来不喜欢处理人际关系,但也知道‘流言猛于虎’,更何况之平身为朝廷命官,再是清心寡欲,也不能不跟人家打交道,少不了要听些闲话。   方之平松了一口气,本来以为要费好大唇舌,但没想到他爹这一关也这么容易过,其实这事儿旁人都好说,太后、皇上肯定不会管,他爹娘若是也不管的话,其他人就更管不着了,说闲话的肯定有,但也就是不疼不痒的过去了,谁也不可能当面说这个。   再说了,就算没有这事儿,他和靖嘉也没少被人说闲话,一个被说惧妻,一个被说母老虎,总是会有那么一些人瞧人家不顺眼,暗地里嘴碎,但若是当事人不在意的话,这些闲言碎语其实也就没多大的威力了。   那些因为‘无后’整日愁眉苦脸甚至抬不起头来的人,大部分还是因为他们自己的观念就是必须得有个儿子,没有儿子就比旁人短一截。   ****   翻过了年,方之平和靖嘉虽然还没过生日呢,但在旁人眼中都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在平均寿命不高的古代,相当于半辈子已经过去了,而大部分人在这个年龄不说已经是爷爷奶奶的话,起码也已经是人家的公公婆婆了。   但是方之平和靖嘉虽然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但却都不是儿子,自然就成为众人的‘催生对象’。   “好好养养身体,今年争取生个胖小子。”   “妇人生产一般第一胎艰难,但往后就好了,趁着年龄还不是特别大,赶紧再生一个。”   “可得管住下边的人,未婚配的丫头可有不少想攀高枝儿的,千万不能疏忽了,该发卖的发卖,真要是成了事儿,断子汤可是万万少不得。”   ……   宗室里多的是长辈,哪怕家里连个爵位都没有,那也是有血缘的亲戚,又年长那么多,你一句我一句的劝起来,甭管是不是出于好心,靖嘉总不好驳人家的面子,但的确是不爱听她们说这些话。   “行了,都别跟她说这个了,年纪还小呢,不操心这个。”太后笑眯眯的道,说完还让人把自己桌上的两盘柑橘给小女儿拿过去。   几个宗妇先是一愣,什么叫‘年龄还小’,三十岁了还算小的话,那得多大年龄才算大,但睁眼说瞎话的是太后,人家明显是护着长公主,她们唠叨几句都不成,便都识相的岔开话题,左右长公主也不是她们的儿媳/孙媳,管这么多干嘛。   京城里头排的上号的宗妇都在这儿,哪一个都不是傻白甜,瞧靖嘉长公主和太后的态度,就差不多知道她们的打算了,靖嘉长公主这一两年内应该不会再生了,而太后明显是维护的,唠叨几句都不让。   好,终于又见识了一番靖嘉长公主作为幺女有多受宠,以后在外边说话肯定要掂量掂量了,别被传到太后耳朵里去。   宗妇圈和命妇圈有一部分是重叠的,而且互有来往,宗妇这边得到的消息,很快命妇那边儿也就知道了,这也就相当于京城的贵妇圈差不多都清楚了,当然家族已经没落的,或者丈夫品阶不够高的妇人就无从得知了。   太后的影响力还不仅止于此,自从宗妇们从慈宁宫回去以后,方之平的耳根子也慢慢清静了很多。   不过很快方之平就没有精力注意这个了,三年的任期已经到了,他的职位并没有变动,还是兵部左侍郎,但是除了这个以外又多了一项差事——教导五皇子,也就是说他要成为五皇子的夫子之一了。   虽然百般不情愿,但皇上既然下了旨,他就只有高高兴兴接下来的份,这会儿只能庆幸五皇子只有八岁,离入朝还早,现在朝堂上大皇子和二皇子争的厉害,三皇子虽然也已经上朝听政,但存在感不高,连皇上安排他去待的部门都是六部中比较清闲的工部。 第126章   方之平仅仅是五皇子数位夫子中的一位, 特殊的地方在于他比较年轻而且跟其他人比起来资历尚浅, 不过官位却不是其中最低的,皇上不会让内阁的大臣和六部的尚书这样位高权重得大臣去教导皇子, 所以能成为诸位皇子的夫子, 才识和能力要有,资历要有,官职却不能过高。   方之平完全猜不透皇上为什么让他教导五皇子, 兵部大半的差事都要经他的手, 所以他现在虽然是左侍郎, 但却已经做了很多尚书该做的事儿,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严泽良是在把他当下一任兵部尚书培养, 按理来说不应该被选去教导皇子才对。   好在方之平也不爱为难自己,想不通就不想了, 反正他已经早早的认清了现实, 依他的智商和情商,踏踏实实过他的小日子就是了, 想要呼风唤雨或者运筹帷幄太难了。   五皇子虽然只有八岁, 但方之平一点都不敢懈怠,给五皇子上一个时辰的课,他就得备课三个时辰,基本的算术结合户部现有的案例, 光是整理出来就需要不少的功夫。   当然作为学生的五皇子也不舒坦,他先前也是上过算数课的,但那些跟方夫子比起来简直是小儿科, 上个算术课都能把户部的东西拿出来,就算是陈年的案例那也很了不得了,而且方夫子上课用的书本都是他自己写的,为了教课专门写一本书,五皇子没法不佩服。   给皇子的上课的内容都是要经过皇上同意的,所以方之平编篡的这本教材书,建业帝已经看过了,倒是没有说什么,方之平也就放下心大胆的执教了。   “姑父,明天休息,我能不能去你府里玩玩。”刚下课方之平还没走出教室呢,五皇子就追过来道。   “皇上允许您出宫吗?”方之平问道,皇宫可不是那么好进出的,哪怕是皇子。   “父皇说,每个月休息的时候我都能出去两趟,这个月我一次都还没出过宫呢。”五皇子的语气里带着亲近,对方既然已经是他的夫子了,哪怕不表态,都相当于半只脚踩在他的阵营里了。   “那行,明日辰时臣在宫门口等您。”方之平恭敬道 ,既然是到他府里来,那这安全问题他就得全程上心,半点都不能马虎。   “成。”五皇子点头,明明还是个小孩子,但偏偏动作、神态都像极了大人,让人忍俊不禁。   不管这位长大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但现在却是极其惹人喜爱的,长得白嫩就不说了,还聪明好学,虽然身为皇子,但对师长的态度却也相当尊敬,当然这个‘尊敬’参照的是其他几位皇子,而非普通学生。   等方之平骑马回到家时候,刚从永安郡回来没几天的长生已经在府里等着他了。   “二叔,我回来了。”长生道,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这次院试终于过了,虽然名次在中间偏后,但是他一点都不失落,能中就好。   长生中秀才的消息早十几天前侯府那边就过来说了,方之平拍了拍长生的肩膀,鼓励道,“考的不错,再接再厉,争取下次把乡试也过了。”   长生红着脸点了点头,只要用心读书,像之前守孝那三年一样,什么都不干,只专心读书的话,三年后乡试应该能过。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房间里虽然有灯,但并不是亮,方之平倒是没看出长生的脸色有什么变化来,不过这几年也习惯了对方的寡言,基本上别人说三句,他回一句,别人若是不主动跟他说话,那他基本上也不会开口,方之平这归咎于青春期,不喜欢跟长辈交流,等过了这个阶段就好了。   两个人总不能干坐着不说话,长生不开口,方之平就只能引着他往下聊,“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长生端端正正的坐着,闻言老实道,“都是爹和娘在准备,具体什么情况侄儿不太清楚。”   这倒也是,年轻人娶亲都是长辈安排、打理,长生不知情也不奇怪,方之平赶紧又换了一个话题,“考完以后有出去逛逛吗?永安郡那边风景还是挺不错的。”永安郡虽然贫瘠,但名流山川却是不缺的,闻名遐迩的风景名胜不少,他以前还特意去逛过几处呢。   “听人家说起过,不过没有去过,等将来致仕了,有时间了再到处走走也不迟。”长生道,永安郡那边吃住条件比侯府差多了,特别是饭菜,哪怕从府里带个厨子过去,做出来的也不是很符合他胃口,一点都不想在多待下去。   方之平除了顺着往下聊,还能说什么,“那也挺好的,现在读书要紧,你祖父身体还好,过几天去我去给他请安。”   “身体挺好的,听娘说,祖父前天还去古玩街逛了一天呢,连午膳都是在外边吃的。”他娘的原话是说祖父手里留不住银子,不知道为儿孙省着,府里就是有金山、银山也早晚会花光了。   女人家就是事儿多,别以为他不知道祖父花的都是人家自己私库里的银子,根本就没动府里的,再说了几个古玩玉器能值多少钱,真正价值连城的东西也不会流落到古玩街去,祖父为了给他找师父,连西郊那个带温泉的庄子都能送出去,花银子买几件古玩玉器怎么了。   跟自家侄子说话,比跟五皇子上课都难,方之平也是醉了,好在还没到两刻钟呢,长生就起身告辞要走了,想来人家应该也觉得跟他说不到一起去,毕竟年龄差在这儿放着呢,好几个代沟呢。 第127章   五皇子亲临, 府里除了方之平需要早早到宫门口去接人以外, 对府里的其他人影响不大,先不说长公主府不少下人是从宫里带出来的, 就是五皇子的身份在某种程度上海比不上靖嘉呢, 毕竟一个是恩宠平平,一个却是太后和皇上的掌心宝。   方之平虽然与诸位皇子相处的时候都秉承着谁也不得罪的观点,毕竟说不准哪位才是真正的潜龙, 但就现在而言, 诸皇子对方之平都是拉拢居多, 绝对是他们能入眼的人物之一, 而非是可有可无。   虽然只是出门一天, 五皇子却是带了一马车的礼物,还有四、五个宫人, 所以光是从宫里带出来的马车就有三辆, 不过五皇子本人出来以后,却是直接上了马, 跟方之平并行。   “会不会打扰到姑父?若是你和小姑姑准备出行的话, 不用顾虑到我,我跟着你们一起去就行。”五皇子兴致勃勃的道,昨晚上母妃可是跟他说,夫子跟姑姑经常休沐的时候带着孩子出去玩, 不知道他能不能也跟着去。   也不怪五皇子从昨天晚上起就惦记着跟夫子一家出去玩,今年以前,除非特殊情况, 否则的话,哪怕身边带着一群侍卫,父皇也不允许出宫,今年虽然出来过几次了,但不是去外祖父家里,就是去伴读家里,而且每次去,乌乌泱泱出来一群人招待,跟着说几句,和那个聊一聊,一言一行都不敢出差错,还不如在宫里待着舒服呢。   所以一听母妃说,方夫子平日里经常带妻女出去玩,五皇子立马眼睛都亮了,除了去年跟着父皇去围场打猎那次以外,他还没出去城呢。   阳春三月,的确是适合出行的好日子,不过长安前两日有些着凉,虽然几副药下去之后基本上已经痊愈了,但最近这段时间还是少带她出来为好,毕竟风还是挺大的。   见五皇子眼巴巴的瞅着,方之平也没改变主意,“你长安表妹前几天着凉了,所以即使你不来,我们也没打算出去游玩。”当然你来了以后,就更不会出去了,贸然带着皇子出城,哪怕只是去城郊,也不是臣子能做的事儿。   “长安表妹没事儿?”五皇子适时关心道,虽然没见过这位早产体弱的表妹,但看着夫子和姑姑的面上,还是得关心几句的。   “没事儿,不用担心,长安吃过药以后已经差不多好了。”方之平道,他们已经足够精心了,衣食起居每日都要问上几遍,就怕下人不精心,有些事情甚至亲历亲为,府里这两年还请了专门请了一位擅长给小儿看病的郎中,就住在跟后院靠得最近的院子里。   这一年多以来,长安倒是也没生什么病,身体也在慢慢养好,但前天夜里一场春雨,第二日小家伙就开始流鼻涕了,可见身体还是弱,得好好养着。   不同于外祖父和几个伴读府里有那么多的长辈,靖嘉长公主府里人员就相对比较简单了,除了姑姑和方夫子,就只有两个表妹,倒是让五皇子觉得轻松了不少。   长安这会儿还在睡,所以陪五皇子聊天的只有方之平、靖嘉,还有长乐,两盏果子露下去以后,方之平就让靖嘉和长乐去换衣服,到了玩蹴鞠的时间了。   “就只有咱们四个人吗?这人数也不够呀?”五皇子问道,他虽然没有参加过蹴鞠比赛,但是也知道四个人连一支蹴鞠队都组不成,就不要说再分开去比赛了。   时下对女子多有束缚,虽然前朝就有女子蹴鞠,但是至今会踢蹴鞠的女子并不多,想要把她们联系起来就更麻烦了,会踢蹴鞠的男子倒是不少,但有男女大防在,他们也不可能陪着靖嘉和长乐一起玩儿,所以组队的事儿还是算了。   “只是练习,不组队比赛,不过可以加强基本功,五皇子若是有兴趣的话也可以下场来试试。”方之平邀请道,尚未出宫开府的皇子,虽然学了基本功,也应该没怎么参小过比赛,再说没有时间练习的话,这基本功都可能不怎么扎实,所以不组队比赛反而比较适合五皇子。   方之平的确猜想的没错,五皇子对这样的安排很是松了口气,若是真下场比赛的话,他怕是要丢人了。   等靖嘉和长乐再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换上了利落的‘母女装’,一身的樱花粉,连束发用的发带都是樱花粉的颜色,看上去很是温馨、可爱。   一样颜色,但款式不同的衣服方之平也有,平时也会换上,但是现在五皇子在这儿还是算了,三十岁的老男人穿一身樱花粉,他怕把皇子殿下吓到。   五皇子表示已经被吓到了,小姑姑虽然保养得不错,但也是三十岁的人了,比方夫子还大几个月呢,要是当初两个人成婚早,现在都应该做祖母了,穿一身的粉色不太合适,这不是小姑娘才会穿的颜色嘛。   不过见方夫子目光柔和,还很是自然的帮姑姑扶了扶头上粉色的发簪,他还有什么好说的,人家做丈夫的都乐意,他一个侄子乐不乐意一点都不重要。   方之平和五皇子一组,靖嘉和长乐一组,两两练习,配合的倒是不错,五皇子在见识过方夫子过人的打猎能力和算术能力之后,这次又见识了人家的踢蹴鞠的基本功。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瞧瞧让人家的动作、力度,还有角度,就知道是个厉害的,跟他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上。 第128章   等四个人玩得尽兴以后, 身上多多少少都出了点汗, 沐浴的沐浴换,衣服的换衣服,长公主府自然没有适合五皇子穿的衣服, 但是人家自备了,哪怕只是出来玩半天,宫人也备下了不少日常要用的东西。   午膳因为有客人在, 所以特意多加了两道菜, 但是总共也不过是六菜一汤, 这样的标准在百姓之家是难得的好饭, 但是在长公主府未免就有些寒酸了。   五皇子早先就听闻了方夫子节俭的名声,但是没想到会节俭至此,跟他父皇比也差不多了,说起来父皇虽然身为一国之君,但是平时吃穿用度都相当的节俭, 日常的消耗连皇祖父当初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当然宫里的东西,特别是供给给父皇的东西,哪怕数量少但都是难得的珍品, 并非是一般官宦能比的。   同样这个道理在长公主府也适用,虽然只是六菜一汤, 但是菜里有黄瓜、有菠菜,甚至还有鲜豆角,三月天里这些东西可难得的很, 他在宫中都不能经常吃到,所以在数量上虽然简朴,但是可一点儿都不影响人家的质量。   而且让五皇子比较惊奇的是夫子家明显是把午膳当做是正经饭是来吃,六菜一汤就不说了,居然还上了主食——米饭,这让他很是不习惯,不过刚刚吃了那么久的蹴鞠,这会儿是真饿了,两碗米饭吃进去也仅仅只有七分饱。   用过午膳之后,方之平抱着长安,靖嘉领着长乐,外带一个五皇子在府里赏花。   所谓的赏花,并不是什么名品,而是桃花,长公主府后院儿西南角种了一片桃林,如今放眼望去已经是一片的粉色。   好,赏桃花就赏桃花,虽然听上去不是很高雅,但粉粉嫩嫩的一片给确实好看,五皇子已经无力再吐槽些什么了,方夫子和姑姑这日子过的着实是接地气。   小的还不怎么会说话,除了爹娘以外也就只会喊个姐姐,被父亲抱着倒是很兴奋,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大的就不一样了,五岁的年纪正是对外界好奇的时候,又是女孩子,对漂亮东西没有抵抗力,总想着折下几枝花来,但奈何身高不够,扭头看了看抱着妹妹的爹爹,又瞧了瞧一手牵着自己,一手拿着帕子的娘亲,长乐伸手拉住表兄的衣角。   “表兄能不能帮长乐折枝花?”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糯糯的,眼睛亮晶晶的冲着你看,五皇子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他虽然也有两个皇妹,但都跟他不是一个母妃,平时很少来往,甚至见了面除了打招呼以外,都不会多说几句话,更别说这样近乎于撒娇的语气了。   五皇子在周围仔细找了找,挑出一只花朵最多而他又能够得着的枝子折下来,弯腰小心翼翼的递给小姑娘,温声道,“这枝给你,还要不要别的?”   小姑娘拿着花枝放到鼻子下轻嗅,头也不抬的道,“要,表兄再给长乐多摘几技。”   靖嘉好笑的看着女儿,使唤起人来都是毫不手软,表妹使唤表兄折几枝花倒是没什么,但毕竟是皇子,不能同等而论。   “你拿一枝花就够了,再多了你手里也抓不住。”靖嘉一边儿用手帕给长乐擦了擦鼻尖上的汗,一边儿道,“老五你别理她,想要的话让她自己长高了再摘。”   五皇子手脚利落的又折下来两只花,递给小姑娘,“表妹喜欢,多拿了几枝也没什么。”   不过瞧着那胖乎乎的小手,把三枝花攥在手里的确不怎么方便。   “长乐,把你手里的花给表兄一枝好不好?”五皇子低声哄道。   总共就只有三枝花,长乐不太舍得给别人,但是这花是人家摘给她的,她又不好意思不给,只能点头,“长乐把左边这枝桃花送给表兄。”左边这枝花是最少的一根花枝。   五皇子扫了一眼就知道小家伙是在打什么主意,五岁大的娃娃还挺聪明的,从善如流的将左边那枝花从长乐手里拿出来,“表兄谢谢长乐的花。”   明明是人家原来送给她的,但长乐一点儿都没不好意思的收下了人家的道谢。   满脸欢喜的点头道,“不客气。”   前面的方之平都笑出声来了,这孩子。   等到从桃林里出来的时候,俩孩子已经交上朋友了,一个五岁,一个八岁,已经约着下次见面的时间了。   方之平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长乐被他和靖嘉养得性子比较娇,但从宫里长大的五皇子却是早熟的很,他还真没想到两个人会交朋友,明明两个人的性格、喜好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小孩子多交几个朋友也好,等长大了人际交往就没有这么单纯了,只是两个人交朋友的这个度需要把握好,他可没想着女儿日后成为皇子妃,那才真真是吃力不讨好的位置。   不过看着大力向五皇子推荐奶酪的长乐,方之平倒是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都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呢,这心操的有点早了。   靖嘉倒是没有像之平那样想那么多,小孩子在一起玩玩罢了,可能过段时间就把对方给忘了,也可能再见面的时候就不怎么想跟对方说话了,年纪小的时候就多的是变数。 第129章   长生的婚期定在了五月中旬, 这会儿天已经很热了,方之平和靖嘉自然要去参加他的婚礼, 不过长乐和长安两个小孩子就不需要带着了。   “在家里照顾好妹妹,爹爹和娘亲傍晚就回来。”靖嘉嘱咐道, 其实这么多下人在, 哪用得着长乐亲自照顾妹妹, 只不过是找个借口把她留下罢了, 谁让长乐这段时间总想着往外跑呢,在婚礼上她又不能时时都照顾到女儿。   长乐现在很有做姐姐的责任感, 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你们放心去, 妹妹就交给我照顾了。”说着还用手指点了点长安的小屁股。   因为天气热, 所以长安身上只穿了一个红肚兜,小乌龟一样的趴在床上, 不过跟长乐一岁多的时候比起来, 还是有点瘦,长乐那会儿四肢长得都跟藕节一样, 更别提肥嘟嘟的小屁股了,相比之下长安就瘦了一圈。   被戳了屁股的长安稍微往里挪了挪, 都不回头看一眼的, 趴在那里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实际上却是刚刚醒来没多久。   方之平轻笑,“看把她懒的。”能躺着绝不坐着,每次学走路都赖在原地不动, 连说话现在都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真的是懒到家了。   “还小呢,慢慢来。”靖嘉对小女儿绝对是溺爱的成分比较多,谁让长安胎里没养好呢,小家伙刚出生的时候又瘦又小,连哭声都弱的像只小猫一样,想起来她就心疼。   长乐小大人一样的接话道,“不小了,我还要做妹妹写自己名字呢,但是她现在话多说不流畅。”   讲道理一岁半的孩子很难能把话说流畅的,但是起码人家一般都能说出几个句子来,不像长安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当然更多时候她还会把一句话简洁成一个字来讲,比如饿了要吃饭的时候就只说一个‘饿’字。   “没事儿,你现在先教妹妹说话,等她再大一点儿的时候再教她写字。”方之平安慰道。   金嬷嬷和袁嬷嬷在长乐出生以后,就干脆留在长公主府了,府里有她们俩照看着,当时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把照看妹妹的重任交给长乐之后,两个人便坐马车直接去了侯府。   宋氏作为定安侯府的主母,早在两天前就回去了,哪怕婚礼都是小崔氏安排的,但是她作为长生的祖母必须要把重视的态度摆出来。   也不知道这日子是怎么定下来的,但从天气来看的确应该是黄道吉日,头两天还下了场大雨,从昨天起到今天便是晴空万里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太热了,日头毒不说,连点风都没有,方之平估摸着气温得有三十六、七度了。   好在待客的正厅里放着冰盆降暑,桌上摆的茶也是凉茶,倒是让人觉得不那么燥热了,不过等待总是漫长的,特别是周围人都上赶着攀交情的时候,同桌的、邻桌的,还有端着茶碗过来的,若是以前真有来往也就罢了,但这里边儿大部分的人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顶多就是知道对方的名字而已,方之平都不知道要跟他们聊什么。   不过这倒是用不着他操心,自是过来攀交情的人便都准备好了说辞,有恭维的,有回忆祖上交情的,当然更多的是邀约,什么文会、赏花宴、寿宴……   方之平总不能全都拒绝,过来打招呼的人基本上都跟定安侯府是几辈的交情了,只不过方之平作为次子,在幼年的时候很少有机会同他们来往,所以才没有什么交情罢了,挑了几场重要一点的宴会,比如说老人家的寿宴、新生儿的满月酒,这些还是可以去的,当然也没把话说死,到时候有时间的话会过去,没时间的话也会让人奉礼。   其实也不怪其他人这么热情,不管是取得功名之前还是取得功名之后,方之平向来都是深居简出,尤其是这几年,几乎在外面都没什么应酬,基本上一下班就回家,而且也不住在状元府,长公主府的门槛儿太高了,他们这些老亲不太好意思往里递帖子。   但是递到状元府又没什么用,他们府里跟侯夫人宋氏可没多少来往,几十年了女眷这边给定安侯府下帖子都是直接给老崔氏或者小崔氏,人家不记恨他们就已经不错了。   好不容易他们和方之平参加同一场婚礼,以后还不知道多久才能见面呢,当然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了,一回生两回熟,一块儿喝几次酒慢慢就亲近起来了,到时候不管后辈读书科举入仕,还是平日里碰到什么麻烦了,有点儿交情总能搭得上话,不像现在一样,连送个拜帖都没地儿送。   方之平虽然不是很喜欢应付这样的场合,但是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只能一团和气的跟众人聊天,哪怕他们聊的话题自己根本就不感兴趣。   好不容易等新郎迎亲回来了,方之平总算是能清静一会儿了,不过新人行完礼,就开宴了,人家邀请你参加场文会你不答应,人家敬酒总不能也不应。   所以颇为搞笑的一幕出现了,给方之平敬酒的人比给新郎官敬酒的人都多,其中还包括了新郎官儿的大舅子梅文清。   “二叔,小侄敬您一杯,今天以后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梅文清一身青衣,文质彬彬的样子很是能博人好感。   不过这事儿办得就不怎么样了,今天的主角是长生,就算不去给长生灌酒,那也应该是到他爹或者是他大哥那边儿去,眼巴巴的跑到自己这儿来难免显得比较势利,这都不像一般文人能做出来的事儿,毕竟大部分的文人都特别的清高,但梅文清好像并不属于这一类的,反而更像勋贵这边的做派。   方之平很是痛快的把这杯酒喝下去,不过话说的就不怎么好听了,“新郎官的大舅哥,别忙着灌我,大舅哥应该灌的是新郎!”   梅文清面色一僵,本来以为方之平会乐意让世子这边丢脸的,毕竟据他所知,方之平是由侯夫人养大的,而不管是方之平,还是侯夫人早年都是定安侯府的小可怜,不被重视,而方之平在得了状元府之后,也立马把侯夫人接过去,后来跟侯府这边的来往也不是很多。   所以在知道了这些情况之后,他对侯府就没有以前那么客气了。 第130章   只是没想到‘打脸’会来得这么快, 这位驸马爷反倒是为那边说了话。   梅文清可不觉得方之平对侯府剩下的人有多少感情,如今出来说话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更有甚者是可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过人家简在帝心,比他大不了几岁就已经是正三品了, 得罪不得,只能讪笑了几声后实趣离开。   方之平对这个插曲并没有在意,左右两个人不会有很多交际,再者一个翰林院的六品官, 哪怕有一个在吏部当左侍郎的岳父, 也翻不起什么波浪来。   不过走了一个梅文清, 敬酒的人却没少,一场婚礼下来, 只有十几度的曲酿发酵酒都硬生生将方之平灌得有几分醉意了。   所以婚礼结束后, 靖嘉看到的就是一个两腮通红像是抹了胭脂一样的丈夫, 好笑的拉过他的手,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呀!”景文的酒量她还是知道的, 虽然平时不常喝,但一斤烈酒下去都没事儿,侯府又没有那么多烈酒可以用来招待客人,所以端上来的肯定都是普通发酵出来的酒,没什么酒劲儿,但是这都能喝醉,想来肯定是被灌了不少酒。   方之平虽然这会儿脸上红彤彤的, 但脑子还是有几分清明的,闻言小声抱怨了一句,“好多人敬酒,我又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   虽然景文语气平淡,但靖嘉却觉得对方好似有几分委屈,柔声哄道,“回去让厨房给你做碗醒酒汤,再好好睡一觉就没事儿了。”   两人相携着上了马车,倒是让外面的人好一番羡慕,人家驸马爷是在马车下边儿等着长公主回来,她们的相公却是大爷似的坐马车里,当然更惨一点儿的直接就不等妻子,就自己直接回家了,反正又不差马车。   回府之后,靖嘉不但让厨房做了醒酒汤,还让他们做两碗面端上来,侯府的厨子虽然手艺也不错,但是要准备这么多宴席,味道上就比平时差了几分。   再加上她向来不耐烦跟不熟的人接触,所以在外面的时候总会端着,不苟言笑,让人觉得不太好接触,所以虽然少了不少麻烦的应酬,但是也不好跟在府里一样吃的那么香,不能破坏了她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高贵冷漠’的形象。   酒也有促进消化的作用,所以在喝完自己的醒酒汤之后,方之平就直接把另一碗牛肉面端过来吃了。   “娘,我也想吃。”长乐眼巴巴的看着,午膳倒是吃了有七分饱,但是瞧爹娘吃的香,居然也觉得肚子里空空的。   靖嘉放下筷子扭头去看金嬷嬷,这会儿午膳时间可是才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大小姐午膳用了一碗小馄饨,还有一份蛋羹。”金嬷嬷回道,呈上来的菜就用不着一一说了。   按照长乐的饭量,这会儿还不到饿的时候,现在不过是瞧着他们吃的香,所以才想吃罢了。   “让厨房再盛一小碗牛肉面,面和牛肉都要少放,汤可以稍微多一点。”靖嘉吩咐道,小孩子管不住嘴,很容易吃多了,所以在量上大人就得把握好。   厨房那边已经深谙主子的套路了,巴掌大的白瓷小碗,里面有十几根面条,三块小牛肉,多半碗的汤,对于量的把握绝对符合长公主的要求。   长乐显然也已经习惯了这分量,但是盛牛肉面的碗,就比爹娘用的小出来一大圈,谁让她是小孩子呢。   一直等了新娘子那边儿三朝回门以后,方之平才去侯府把宋氏接回来,算是给足了长生这个嫡长孙面子。   ****   方之平和靖嘉还是踏踏实实过自己的小日子,但是随着长乐和长安越来越大,给他们操心的人也慢慢多了。   靖懿长公主是带着自己的小孙子过来的,小家伙跟长安同岁,长得虎头虎脑的,很是讨人喜欢。   靖嘉一见皇姐带着孙子过来,就知道又是一个来关心她有没有儿子的,虽然心里烦闷,但还是得打起精神来,除非她满京城放话,不打算再跟驸马要一个孩子,不然最近这两年肯定是清静不了。   靖懿其实已经大致猜到,皇妹应该是生长安的时候伤了身子,就是不知道这一两年能不能养好,还是已经彻底不能再生了。   因为要说的事儿不适合小孩子听,所以靖懿和靖嘉都很有默契的让几个孩子去一边儿玩儿。   “长安都三岁了,你跟方之平也该要个孩子了,这种事情赶早不赶晚,你可是都已经三十二岁了,再过几年就是想生孩子,也生不了了。”按理来说女人过了三十岁以后,就很少有再生子的了,身体不合适是一方面的事儿,还有一方面是因为过了三十岁,夫妻俩就基本上不同房了。   不过方之平至今都没有个通房小妾,甚至洁身自好到,三十几岁了都不曾喝过花酒,所以只要靖嘉身体条件合适,完全可以这一两年再生一个。   大皇姐不是第一个过来劝他的人,解释的说辞靖嘉现在都能够背下来了,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的道,“我和景文都不打算再要了,就长乐和长安两个孩子也挺好的。”   哪里好了?靖懿瞪大了眼睛,她承认方之平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夫婿,跟靖嘉结婚都十年多了,还能待这个妹妹如往昔,但这可不代表人家就不想留下后,妻子和传承,孰轻孰重很明显,靖嘉可不要把一手好牌给打烂。   “你是不是不能再生了?”靖懿小声问道,肯定是这样,不然怎么会不想着要儿子。   见妹妹皱起眉头,靖懿便觉得自己是说中了,都不等对方回答,便劝道,“那就随便找个女人替你生个儿子呀,依着方之平对你的看重,连名分都不需要给她,到时候送到庄子好好养着就成,你亲自养这个孩子,既能让方之平知道你的好,又能彻底收揽住这个孩子,将来长乐和长安出嫁了,娘家这边也有个人撑腰不是!”   靖懿觉得自己简直是苦口婆心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可见是这十年多被宠的傻气了,男人哪个会让自己无后,与其等他们自己找,还不如自己推上去一个呢,只要捏着丈夫和孩子心,那生了孩子的女人根本就翻不起什么波浪来。   说实在的,不是没有人来劝过她,要早做打算,趁早要个儿子,但是谁都没有像大皇姐一样让她找个女人给景文生儿子。   这是跟大皇姐有什么关系,她们有没有儿子是她们夫妻俩自己的事,哪用得着大皇姐操这份闲心!   “我和景文两年前就做好打算了,既没有想要嫡子,更没有想要庶子,大皇姐若是有时间的话,还是好好管管长兴侯才是,都是做祖父人了,别那么为老不尊,喝花酒的时候都能碰上自己的儿子。”靖嘉讥讽道。   长兴侯喝花酒的时候被自己的二儿子撞到了一块,这事儿都快成官场上的笑话了,一直自诩清流的长兴侯府,实际上也不讲究的很。   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喝花酒的时候撞到一块,靖懿心里别提多恼火了,那段时间几乎都不出门交迹,就怕被人同情,好不容易风声过去了,她自己的妹妹倒是提起来了。   “我好心好意来给你出主意,你哪怕觉得我说的不对,不听就是了,这说的是什么话,往我伤口上撒盐你就开心了!”靖懿怒道,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   靖嘉刚刚真的是被气昏了头,平时她是说不出来这种话的,随便找个女人给景文生孩子,这跟在她心上剜肉有什么区别。   “刚才的话我很抱歉,的确是我说的太伤人了,我道歉,但是大皇姐刚刚的话,也一样伤我的心,希望您日后别提了。”靖嘉努力心平气和的道,哪怕是母后和皇兄都不曾跟她说过这种话,当然他们也都不反对自己和景文不要儿子,但是就是劝她再要一个儿子的人,也没有和大皇姐一样说这种话的。   当年长兴侯纳妾、喝花酒的时候,大皇姐可是哭的和泪人一样,如今怎么能这么劝她。   靖懿只觉得妹妹不识好歹,她说话伤人不也是为了靖嘉好,自古就是忠言逆耳,她不过是不想妹妹将来吃苦头。 第131章   被自己的亲妹妹怼成这样, 靖懿也不想在这多待了,早晚有一天,皇妹会知道自己说这番话是为了她好, 只怕是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皇姐要走,靖嘉并没有挽留, 她现在还心气不顺呢。   靖懿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气呼呼的带着孙子走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两位长公主肯定是起了冲突,长乐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她今年已经七岁了, 哪怕被父母宠着、护着, 但很多该知道的事情也都知道了, 比如她没有弟弟,爹和娘没有儿子, 就好似比别人低了一头一样。   “娘, 是不是姨母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长乐轻声问道, 这些人真是多管闲事, 她没有弟弟怎么了, 又没碍着谁的事儿。   靖嘉不过是一时难受罢了,本来跟长姐就没有多少感情,对方说什么对她的影响也不是特别大,只是当时气不过,这些事儿既然是当初她和景文做的决定,她们就已经做好了面对这些麻烦的准备,但是没必要让孩子承受这些, 长乐和长安只需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就够了,剩下的事儿有她和景文呢。   “没什么,这是我们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就不要管了。”靖嘉柔声说道,等长乐及笄的时候,众人差不多就应该已经接受她和景文不打算要一个儿子的事儿了,到时候再给长乐相看婚事。   长乐板起小脸,“娘不说,我也知道姨母到这儿来说了什么,肯定是您和爹爹不打算要一个儿子的事儿,娘你别担心,我不嫁出去了,我留在家里招赘,您和爹就不要把我当女儿了,以后都把我当成儿子来养。”   不就是儿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爹娘若是愿意的话,他完全可以当他们的儿子!   靖嘉忍不住心里一暖,摸了摸大女儿的头顶,“说什么傻话呢,你现在还小,我跟你爹都商量好了,等你再大一点的时候,不管是嫁人,还是招赘婿都行,只要你自己开心,当然人选肯定是我和你爹来定。”省得遇到景文说的那种‘凤凰男’,祸害了她的女儿。   七岁大的小姑娘,听见嫁人、招赘婿这样的话,一点儿都不害羞,反倒是信誓旦旦的道,“不用再大一点儿,我现在就已经想好了,就是留在府里招赘婿,到时候我给您和爹养老,给妹妹撑腰。”   靖嘉见女儿很是认真的样子,她和景文以前也没跟女儿说过什么嫁人、招赘婿一类的话,这丫头肯定不知道从哪儿听倒了些闲言碎语。   “是不是有人跟你说过什么?”长乐才七岁,哪个嘴碎的人会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东西。   长乐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的道,“以前一起玩儿的时候,二堂姐提过几句,魏姐姐也说起过,还有那次去五叔祖父家里的时候,叔祖母也聊起过,不过见我进去就立马打住了。”这些人自己家的事儿都没管好,居然还有闲心管她们家的事儿。   “那你当时怎么不跟我和你爹说?”亏她还以为自己把女儿保护得很好呢,府里的下人在这方面多有约束,带女儿去拜访的人家也都是关系比较近的亲戚、友人,谁承想这事儿简直是防不胜防。   长乐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反正或早或晚她都会知道,“娘你不用担心,她们也不会说什么难听的话,只不过是瞎操心罢了,管她们怎么说呢,反正妨碍不到我们。”   得,只能说长乐不愧是景文的女儿,连想法都是一样的,别人说别人的闲话,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没有半点妨碍,虽然她也很努力的把这个想法化为己有,但是绝对没有这父女二人看的透彻。   “这个想法有跟你爹讲过吗?”靖嘉问道,别是这父女二人都商量好了,只瞒着她一个,她内心还没这么脆弱,还是很能经得住事儿的。   长乐摇头,“没有,您是第一个知道的人。”想来她爹肯定是不会在意这个的,她做什么决定都可以,她爹都是会支持的,所以只要她娘没什么意见,这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   好,女儿的决定她是第一个知道的,靖嘉内心还是很窃喜的,不过,景文知道不知道的也没什么了,早在长乐还不到五岁的时候,景文就跟她说,日后长乐想嫁人就嫁人,想招赘就招赘,他们做父母的只要尽力给女儿安排妥善就好,只不过唯一没想到长乐才七岁就貌似已经作出选择了。   “这事儿我会跟你爹说的,不过你随时可以反悔,想嫁人的话,还是可以去嫁人。”靖嘉嘱咐道,不管长乐会不会改变主意,她和景文都得好好准备起来才行,家产这些倒无所谓,主要是得物色几个好的人选,哪怕是招赘婿,也不能给她女儿弄个歪瓜裂枣的回来。   ****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咱们现在就要暗地里给长乐相看,还得一直观察着,免得什么时候长歪了咱们不知道。”方之平讶异道,他知道古人一般都早熟,但是长乐可才七岁,这也太早了。   似乎是看出方之平惊讶在哪儿了,靖嘉解释道,“七岁就不小了,人家定娃娃亲的都有,现在不相看的话,晚了好的都被别人定下来了,再者,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从小的时候就能看出人的品性来,免得日后给长乐找一个‘凤凰男’做女婿。”   好,这么说也有道理,反正他们是暗地里进行的,也不至于坏了名声,哪怕长乐改了主意,想嫁人的时候一样可以嫁人。   方之平妥协,“可以,那就这么办,不过哪怕咱们女儿千好万好,人家的家里的嫡长子就不要看了,家族底蕴深的也排除掉,跟在几位皇子身后摇旗呐喊的就更不行了。”这么一排除,京城的适龄的官家少爷就减下去一半。   “好好好,这些都不选。”这么一盘算,其实还挺愁人的,没几个有能力的人会乐意做上门女婿,但长乐样样都出类拔萃,总不能配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夫婿。   方之平和靖嘉把选择的范围从京城扩大到周围好几个郡,人选也行官宦人家扩大到耕读世家,左右他们家也不缺银子,也不缺势力,图的就是人好。   不过这件事儿并非是一朝一夕能办成的,甚至一年半载都不一定能办成。暗地里进行虽然可以瞒着旁人,免得坏了长乐的名声,但这样一来,消息来源就很少了。 第132章   就在方之平和靖嘉为长女的婚事发愁的时候,建业帝也在为他的长子和次子发愁, 这两个人的品性和能力都不足以担当储位, 所以一直以来他也没有把两个人当作是皇位的继承人, 甚至任由他们在朝上竞争, 借此来达成一种平衡。   他如今已经五十多岁了,也差不多已经锁定了继承人的人选, 当然长子和次子是不在这个行列里的,而等到将来新帝继位的时候, 肯定是容不下他们, 毕竟这二人觊觎储位已经很久了,所以他们最终的下场只能是被荣养起来。   以前的时候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生在皇家, 既然享受了常人享受不到的荣华和权势, 自然也要付出些什么,但是年纪大了, 心也比以前软了。   看看当年跟他争皇位的大皇兄和几位皇弟的日子, 虽然不愁吃喝, 但是已经是没有爪牙的老虎,困在笼子里任人宰割, 每天不是意志消沉的去醉酒,就是跟几个纨绔子弟一起玩乐, 丝毫看不出当年的意气风发来。   再过两辈,他们的后人也就都沦为了普通的宗室,甚至连普通的宗室都不如, 毕竟先人是争夺皇位的失败者,除非是实在找不到人用的情况,否则后来的皇帝也不会轻易启用他们。   他对这几位跟他争皇位的兄弟没什么同情心,毕竟当年若是这几个兄弟里有哪个人成功了的话,他连荣养的待遇都不会有,一个曾经当过太子的人如果不能够登基,那就只能跟着先帝你下黄泉了。   只不过一想到自己的长子和次子将来也要过这种日子,建业帝难免有几分心疼,再怎么说也是他的血脉,看着他们从小长到大。   建业帝心疼人的方式就是给赏赐,今天一篓子樱桃,明天一盘子荔枝,甚至还大手笔给了长子和次子一人一个皇庄。   这要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中只有一个人得到这个待遇,那朝廷上下肯定就得炸了,觉得皇上这是要定下太子,但是两个人都有这个待遇,一部分朝臣除了越发坚信太子会出自大皇子和二皇子以外,并没有办法揣测到皇上到底选择这两个人中的哪一位。   建业帝不断赏赐的这个举动,彻底把大皇子和二皇子跟其他兄弟分离开来,已经入朝参政三年多的三皇子基本上没有什么存在感,今年刚刚入朝的四皇子就更是小可怜了,连点儿动静都没弄出来,众人的注意力全在大皇子和二皇子身上呢。   五皇子、六皇子年纪还小,离入朝参政还有好几年了,但也感觉到了这其中的变化,不过两位哥哥比他们年长十几岁甚至二十岁,人家入朝的时候,他们才刚刚出生,除非是逢年过节,或者父皇、皇祖母召见,不然基本上都见不着面,谈不上心里不平衡,只能算是有几分羡慕。   作为父皇的幼子,不管尘埃落定的时候是哪位皇兄上位,那时候他们再为哪位兄长效劳就是了,反正之前也没有参与过那些争权夺利的事儿,新皇不至于会迁怒到他们。   所以五皇子和六皇子都还能稳得住心态,反正他们年纪还小。   不过虽然建业帝频频赏赐大皇子和二皇子,但这二位手里的权力都却没多出多少来,内阁里边儿都是建业帝的亲信,重要部门的一把手也都是建业帝的人,大皇子和二皇子能收揽的不过是一些想要靠着从龙之功上位的人,虽然声势浩大,但是实力确实不怎么样。   哪怕方之平没有参与其中,也看得出这二位皇子虽然最近上蹿下跳的厉害,但把控全局的始终是皇上。   不过帝王心思难测,方之平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段时间皇上会突然对大皇子和二皇子这么好,倒真有几分做父亲的模样,而并非高高在上的帝王。   不过瞧着频繁拉拢人脉,气焰近乎嚣张的两位皇子,方之平真心觉得这二位蹦哒不了太久了,不管皇上出于什么原因对他们的态度突然好起来了,但照这么下去,二位皇子早晚是要把皇上惹恼的。   虽然方之平已经预料到结局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   中秋节刚过,原本身体还算硬朗的太后突然病了,而且不是小病,呼吸困难不说,整个人一直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就跟睡不醒一样,也没有食欲吃东西,甚至还会干呕。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几乎都来看诊过了,但是谁都没有什么好法子,可以确定是肺里的毛病,也可以开药让太后稍微舒服一会儿,但是没有根治的办法。   太后已经是快要七十岁的人了,能活到这个岁数的老人并不多,建业帝也知道母后不会陪他一辈子,但是当母后躺在床上,不知道是在昏睡还是在昏迷的时候,建业帝登基这么多年第一次掉了眼泪。   “不管用什么办法,尽量让母后少受罪。”建业帝在外间吩咐道,按照这些太医的说法,母后已经是药石无医了,只能让她少受一点罪,少吃一点儿苦。   太医们自然不敢不领旨,皇上没强求他们一定要治好太后就不错了,毕竟这样的症状再加上太后的年龄,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建业帝这会儿虽然难受,但是意识还是很清楚的,先是打发了要给母后侍疾的妃子,然后又让人把靖懿、靖嘉都传进宫来,给母后侍疾的事儿,自然应该是他和靖懿、靖嘉来办,毕竟他们才是母后的儿女,比起那些个妃嫔,母后应该更希望陪在身边的是他们几个。   这边靖嘉一听说要去给母后侍疾,立马就慌了,若非是大病,皇兄不可能让她过去侍疾,偏巧这会儿景文还在官衙当差。   只能匆匆忙忙交代了长乐几句,然后就立马进了宫,至于行李就交给金嬷嬷收拾了,金嬷嬷是母后惯用的老人,让她随后也过去伺候,母后也能用的习惯。   靖懿不比靖嘉,长兴侯府人多,事儿也多,嫡出的、庶出的,还有丈夫的那些姨娘,哪里都是事儿,更别说管家权还一直由她掌握着,大儿媳虽然也帮忙,但接触的都是一些洒扫一类的小事,所以光是交代这些家务事就费了不少功夫,左右皇上派来的人并没有给她规定时间,她心里就是再着急,也得把事情交代好,不能丢下一府的人不是。 第133章   靖嘉到慈宁宫的时候, 建业帝还没离开, 阴沉着脸坐在里间的榻上, 而不远处躺在床上的母后还在昏睡, 房间里一股浓浓的药味。   “皇兄, 母后怎么样了,前几天不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行过礼之后, 靖嘉小声问道,母后的身子骨向来硬朗,往常几乎没生过什么病, 这回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肺里的毛病,太医院那边也没什么好办法,如今只能靠药养着。”建业帝开口道,声音很是无力, 哪怕是一国之主, 在面对生老病死的时候, 也跟寻常人一样无能为力。   靖嘉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脑子里面嗡嗡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哪怕来的路上就知道母后这次病的不轻,但是真听到母后这病连太医院都没有办法的时候,还是觉得像天塌了一半一样。   建业帝明白靖嘉此时的感受,父皇当年走的时候, 他只觉得解脱,但是母后重病,却像是心被人剜了一块一样的疼。   “母后这病太医院这边儿没有见过几例,所以他们也不清楚用药的话,母后还能撑多久,朕的意思是,这段时间咱们兄妹三个轮流照顾母后,也多陪陪她老人家。”建业帝低声道。   “好,金嬷嬷待会儿就把行李送过来,我就在偏殿住下了。”靖嘉哽咽道,就算是皇兄不说,她也会主动提出来的。   建业帝已经在慈宁宫呆了小半天了,也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毕竟还有公务要处理,轻轻拍了拍皇妹的肩膀,“朕还有事儿要办,你先照顾着母后,朕晚上再过来,皇姐那边朕也通知了,应该也快过来了。”   讲道理,长兴侯府可比靖嘉的长公主府离皇宫还要近,但是靖嘉都来了有一会儿了,靖懿那边还没影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年龄大了,腿脚不怎么利索了。   本来姐弟俩的感情就因为当年长兴侯府摇摆不定的态度而淡漠了不少,虽然自从他登基以后,不管是皇姐还是长兴侯府,都试图把当年的事儿圆过去,但感情到底是不比曾经了。   这次母后病重,他本来以为第一个到的会是靖懿,而非靖嘉,毕竟前者住的比较近不说,儿女也都长大了,不用怎么跟府里交代,而后者,大女儿才七岁,小女儿才三岁,府里又没有个长辈,再说了靖嘉毕竟是幺妹,嫁给方之平这些年来生活环境也单纯,三十三岁的人了,心性还跟个小姑娘一样,所以很多事情她处理不到位,在某些方面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没想到第一个赶过来的人会是靖嘉,从他派人过去到靖嘉进门,也就是一个时辰多一点儿的时间,除非过去宣旨的小太监快马加鞭,靖嘉来的时候也快马加鞭,中间还不能有耽搁,不然这么短的时间内,很难走个来回。   从慈宁宫出来,建业帝并没有坐龙辇,心里头压抑,还不如在外面走走。   “安排人看着靖懿长公主什么时候到。”建业帝吩咐道。   身边的太监赶紧躬身应下来,看来靖懿长公主如果拖太久的话,这次怕是要倒霉了,不过这位靖懿长公主也实在是分不出轻重缓急,太后娘娘这边儿都病重了,她那边还不赶紧过来,皇上心情本来就不好,一分错也能放大成十分,更何况有靖嘉长公主比较着,就越发显得靖懿长公主不上心了。   说实在的,建业帝算不上是一个寡情的人,虽然当年先帝的孝期还没过,他就已经动手处理了先帝的宠臣,但是人就怕比较,跟先帝比起来,建业帝算得上是重情了,比如后宫的高位妃子基本上都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人,皇后虽然无子,但这么多年也稳稳当当的在一国之母的位置上呆着,甚至当年试图把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的兄弟们,也都被好好的荣养起来了,起码吃穿用度是不差的。   建业帝的狠厉全都给了贪官和庸臣,对亲人倒是颇有几分宽怀,不然的话,大皇子和二皇子也没胆子相争这么多年。   所以靖懿根本就没想到,不过耽误了一两个时辰,便被建业帝暗戳戳的记了一笔,虽然不可能用这件事情来斥责她不孝,但被上位者记了小黑账,到底会失去什么,恐怕连建业帝都说不清楚,只不过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众人会比之前更清楚,姐妹里面,建业帝最宠的是靖嘉长公主。   ****   靖懿到的时候,太后刚刚被小女儿喂完药,半靠在床上,嘴里还嚼着一块蜜饯,又来抵消药的苦味儿。   “母后,瞧上去气色还不错,让太医再过来瞧瞧。”靖懿道,母后瞧上去不太像病重的样子,面色红润不说,瞧上去还算有精神,毕竟快要七十岁的人了,不能跟年轻人比。   太后这种情况,慈宁宫里自然有太医留守着,只不过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太医就已经把过脉了,紧跟着又喝了药,这才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用不着这么频繁。   太后之所以面色红润,完全是因为之前咳了很久的原因,好半天才吐出一口黄痰来,所以靖嘉尽量不让母后开口说话,少动嗓子,也可能会少咳一次,毕竟母后刚刚真的给人一种要把肺都咳出来的感觉,看着都让人难受。   “刚吃下药,药效还没发挥呢,等等再叫太医。”靖嘉反对道,不过隔了一刻钟的时间,现在把脉也没什么用,还不够折腾人的。   姐妹俩自从前年不欢而散了以后,就一直处在互不搭理的状态,当着外人的面还能做做样子,过节的礼品也照样送,但实际上她们谁都知道,对方都怄着气呢。   靖懿有心想说什么,但瞧着母后也一脸赞同的模样,到底是没言语,本来就来迟了,说话都没什么底气。   虽然说是过来给母后侍疾,但实际上她们能做的并不多,也就是给母后念念书、喂喂饭、喂喂药,或者跟她说会儿话。   最后这件事儿上,靖嘉和靖懿两个人配合的倒是很好,靖嘉说的都是两个女儿的趣事,比如长乐绣的荷包,图案是照着猫样子绣,但绣出来以后就是一个白线团,根本就看不出小猫的样子来,再比如长安,小家伙身体现在已经很好了,整天缠着景文玩蹴鞠,但偏偏又什么都不会,基本上都是胡乱把蹴鞠踢出去以后,再由景文慢慢给她踢回去。   靖懿聊的则是京城的一些八卦,哪家的老夫人偏心了,哪天的兄弟不和闹笑话了,哪家的妯娌起冲突了,哪家的小少爷定亲了……   两个人聊的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太后倒是喜欢听这些,靖嘉说的都是自家孩子的事情,作为外祖母,她对这两个孩子也疼爱的很,自然不会对这些生活里的小事不耐烦,靖懿说的也都是家长里短的事儿,不怎么费脑子就能理解,算是听个乐呵。   可能是因为两个女儿都过来了,也可能是刚刚喝的药起作用了,太后精神很是不错,甚至还在两个女儿的搀扶下出去走了走,用晚膳的时候也没像之前那几天一样觉得恶心,虽然还是没吃下去多少,但是至少没吐出来。   这让三个儿女都暂时松了口气,能吃得下东西,而且不吐出来,人就能撑着,或许再活个一年半载也不一定。 第134章   夜深了, 建业帝也就该回自己的寝宫去了, 毕竟作为皇帝,他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不可能一整晚都留在慈宁宫陪着太后。   靖懿和靖嘉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行李打包带来了, 所以她们俩都是住在慈宁宫的偏殿,有什么事儿立马就能过来。   几乎睡了一整天的太后到了晚上反正是没什么睡意了, 洗漱完以后躺在床上,虽然一直闭着眼睛,但是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人上了岁数说没想过死亡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太突然了些,头几天她还兴致勃勃的听了几出戏, 今儿就躺在床上。   一方面觉得自己活到这个岁数也算是够本儿了, 一方面又觉得难受,能活着谁都不想去死,更何况她还有三个孩子放不下。   大女儿虽然早就是人家的祖母了,但是日子过得苦,手里抓着权力不放,却抓不着人心,表面上过的风光,实际上心里却苦的很。   儿子是一国之君,又大权在握, 按理来说,她不应该有什么担心的才对,但有个一心装着天下的儿子,做母亲的就更得操心了,总顾着朝政,一天都睡不够三个时辰,五十岁的人头发几乎就已经全白了,更别提她儿子还是个严与律己的性子,吃穿用度都是精简了再精简,大齐建国几百年来,皇帝当成这样的也就她儿子一个了。   小女儿虽然有人宠着、护着,而且这么多年了,她也的确对方之平算是放心了,但是两个人没有儿子,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甚至有那种吃饱了撑着管别人家闲事的人,她活着的时候可以给小女儿夫妻俩撑腰,她要是走了,就怕那些人还会嚼舌根。   孙辈的孩子对她而言肯定没有三个儿女重要,但也是有感情的,虽然自从儿子登基以后,她就基本上没有在管过朝政上的事儿,但是在各方各面都能够说得上话,有她看顾着,起码不至于让人欺负了去。   还有娘家的那几个子侄,这么多人和事儿,她就算是走了也放心不下。   这么想着,太后就愈发睡不着了。   靖懿和靖嘉本来都是打算伺候母后歇下以后,就回偏殿就寝,明日也好早早的过来,只是没成想母后躺是躺下了,但明显是有心事的样子。   健康人忧虑都不好,何况母后还生了病,所以姐妹俩对视了一眼,都留了下来,跟母后说说话,也能分散她的精力,不去犯愁,想一些影响心情的事情。   太后人老成精,哪怕生着病,心绪又不稳,也能轻而易举的看出这姐妹俩的心思来,不想让她们担心,便顺着聊了两句。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太后又咳了起来,寻常咳嗽也就是几声而已,但太后的架势却好似下一刻都能咳出血来,靖嘉和靖懿又是拍背,又是拿痰盂,还慌着让人把太医叫过来,本来晚上好好的,还以为药起作用了呢,怎么这一会儿工夫又厉害起来了。   半刻钟不到,留守在慈宁宫的三位太医就过来了,轮流把过脉之后,又商量着开了药方。   “这药多久能起作用?”靖嘉拿着药方问道,头几年他和长安都需要养身子,所以没少接触了药方,对一些药理也明白,只不过手里的这方子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来,用药虽然珍贵但也不是多罕见,不免让人怀疑它的效果。   “回殿下,这药方子能稍微减轻太后的病痛,而且有镇定的作用,也好让太后晚上能好好睡一觉。”为首的太医小心翼翼的回道,这药方子也不是现在才讨论出来的,而是他们几个人讨论了大半天的结果,虽然是治标不治本,但好歹能让太后稍微舒服舒服,不至于那么难受。   这话靖嘉就明白了,跟着出来的靖懿也听明白了,急道,“你们再好好琢磨琢磨,务必要想出办法来治好母后的病。”   “臣等实在无能为力。”几位太医叩首,无奈道,这病他们都没碰见过几例,医书上记载的也都是一些‘治标不治本’的药方,所以太后的病他们连半分的把握都没有,只能在前人的基础上,尝试着再加几味药,也就是能让太后在最后这段日子里过得稍微舒服点。   不管是靖嘉还是靖懿,心里都是一凉,本来晚上的时候看母后精神还好,难免有了几分希望,如今又算是破碎了。   屋里头母后还在撕心裂肺的咳嗽着,听声音就知道有多难受,靖嘉和靖懿也不敢耽搁,赶紧让宫人去取药煎药,她们俩则回去照顾母后,哪怕只是把自己的手放到母后手心里握着,也好过在这边跟太医扯皮。   药喝下去以后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是慢慢有了效果,太后咳嗽的不那么厉害了,人也慢慢有了睡意,等彻底躺下来睡着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子时。   靖嘉本来以为自己今天晚上会睡不着,但是也不知道是因为太累了还是眼睛哭肿了的原因,躺床上连一刻钟的时间都不到,便睡熟过去了。   等到卯时三刻(早上五点四十五),便起床去侍疾,先伺候母后洗漱,然后用膳、请脉、喂药,等这些都忙活完了的时候,一早上的时间差不多也就过去了。   方之平是这天下午到慈宁宫来的,昨天从官衙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很晚了,又忙着安抚两个孩子,所以才推迟到今日。   不过他到的时候不凑巧,太后药劲儿上来刚刚睡下。   “还得给母后侍疾呢,你要保重好身体才是,打起精神来,别太伤心。”方之平心疼道,靖嘉脸上搽着厚厚的粉,所以倒是看不出有没有黑眼圈来,也瞧不出气色到底如何,但是两只眼睛肿得核桃一样,一看就知道昨天没少流眼泪。   “我知道,放心,我会保重好自己的,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长乐和长安,我留在慈宁宫里陪母后,你要是实在忙不过来的话,就让娘也帮帮忙,请她去长公主府住一段时间。”靖嘉嘱咐道,袁嬷嬷虽然还留在府里,但是让她管下人可以,管长乐和长安就有点为难她了,这俩孩子淘气起来比男孩都闹腾。   方之平点头,“府里的事儿不用担心,我隔三差五的就过来了,一来是看看母后,二来也跟你说说孩子们的情况,没什么问题的。”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方之平便需要离开了,毕竟他不可能留宿在慈宁宫,而府里的那两个小家伙还等着他回去呢。   “母后既然已经睡着了,咱们俩也轮流去歇一歇,以后还有的熬呢。”靖懿捏着帕子提议道,她已经不年轻了,连白头发都长了,不像靖嘉,还有这么好的精力。   “行,皇姐你先去休息,母后这边我来看着。”靖嘉并没有拒绝,皇姐已经五十多岁了,又不像她一样经常在府里踢蹴鞠、打拳,难免会撑不住。   靖懿其实早就想这么说了,昨天晚上实在是熬的太晚了,早上又起的那么早,她几乎是闭着眼睛让宫人给她洗漱的,虽然母后这边不缺人伺候,但靖嘉既然都上手了,她也不好站一旁看着,只能也跟着亲自动手,这大半天下来,实在是熬不住了。   靖懿这一觉并没有睡很久,事先就嘱咐好了宫人,一个时辰以后便喊她起来,所以靖懿休息好了过来的时候,太后还睡着呢,虽然知道是因为吃的药里有使人困倦的效果,但总这么睡着,实在是让人心里发慌。   “你也去休息会儿,母后这边交给我。”估摸着时间,皇上也应该快过来了,毕竟昨天说了傍晚要过来陪着母后,她自己在这边儿陪着母后,也算是给昨天的迟到做一回补救,得让皇上知道,着急担心母后的可不止靖嘉一个人,真正亲力亲为伺候母后的还是她。   靖嘉脑子里可没这么多弯弯绕,只不过按照前几次的规律,再有半个小时,母后就该睡醒了,“我还不是很累,等用过晚膳以后再说,母后应该就快醒过来了。”   “也行,你什么时候累的话,什么时候就去休息,反正这边有我盯着呢。”靖懿语气颇为慈爱的道,心里却觉得皇妹也不是真那么单纯,起码在争宠这方面颇有一套。 第135章   太后每日昏昏沉沉, 睡着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要多得多, 但是谁也不能让太医去改药方,毕竟太后咳嗽起来遭罪的时候是真遭罪。   建业帝、靖懿和靖嘉三个人轮番给太后侍疾, 甚至咳的比较严重的时候,晚上都会有人留下, 就睡在里间的榻上,一有动静就能听见。   当然有时间也有精力的就只有靖嘉自己, 建业帝是实在拿不出时间来,靖懿守过一次,但实在是熬不住,母后一咳嗽,她就得起来, 再睡着就比较困难了。   所以现在靖嘉基本上都是晚上陪着,白天再去补觉, 身体这几年养的好, 都是能完全撑得住,再加上方之平隔三差五的就过来,她也倒不用忧心府里,只专心顾着母后这边儿就成。   比起靖嘉来,靖懿更像是操劳更多的那个人,哪怕晚上没耽误休息,白天也时常是哈欠连天,气色也看上去不怎么好。   建业帝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头上为数不多的黑发最近也有不少变白了, 脸上的褶子可以跟六十多岁的人相比了。   不过谁都没有埋怨,如果母后能一直活着,哪怕就像现在这样也是值得的。   两位长公主给太后侍疾,建业帝也频频过去,再加上那些太医,没几天的时间京城里的人差不多就都知道了,若不是建业帝不允许其他人打扰太后养病,慈宁宫怕是早就人满为患了。   自从太后病了以后,建业帝也没心情给两个儿子赏赐东西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反正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能活着,至于以后活的不好,也只能怪他们现在蹦哒的太厉害了。   不过大皇子和二皇子以及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人,并没有因此而消停下来,太后病重,皇上跟着伤心操劳,整个人都有点消沉,甚至比之前衰老了很多,先帝当年走的时候也没到六十岁呢,甚至模样看上去要比如今的建业帝要年轻,毕竟前者比后者更安逸更会享受。   看建业帝现在的样子,再过几年,可能大齐朝就要换主人了,现在不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争。   太医开的药方,虽然从一开始就表明了是‘治标不治本’,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太后居然只撑了一个月,在接连三、四天咳血之后,突然喘不上气来,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人就已经憋死了。   三、四个太医围在一旁,又是把脉,又是扎针,却什么用都没有。   不知道是天意,还是巧合,兄妹三个人刚好都在这儿,甚至刚刚还和太后讨论晚膳用什么,没一会儿的功夫,人就没了,甚至连遗言都没来得及说几句。   乌泱泱跪倒了一片人,打头的建业帝手上已满是青筋,脸上没有眼泪,眼眶却是红的,脸僵的像是做不出表情来的木头人。   跪在建业帝身后的靖懿和靖嘉则是满脸的眼泪,甚至鼻涕,靖嘉的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窝着,指甲陷进肉里,但掌心的疼痛并不能让人清醒,反倒是还有一种浑浑噩噩的感觉,仿佛是在梦里,又仿佛她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肉体,大脑已经不受控制,像是被人放进去一大把的泥沙,严严实实堵塞住每一个通路,下一刻,就要炸开。   这不是靖嘉参加过的第一场丧礼,但却是最让人痛彻心扉的一场,眼睛到最后干涩到哭不出来,站起来的时候,头是眩晕的,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倒在地上,但是很神奇的她并没有倒下,而是一直撑到了母后的丧礼结束,然后就病倒了。   除了第一天,整场丧礼,建业帝都没有掉一滴眼泪,虽然面上阴沉沉的,但处事的手段却比平时还柔和了几分,再配上他那副越发瘦弱的身子骨,如果他不是个帝王的话,这副脆弱的样子怕是会惹得不少人同情,可惜作为帝王,众人只会惧怕,仅有的一点可怜和心疼也会掩藏住,不图这时候在皇上身边刷什么好感度,只要不把丧母之痛发泄在他们身上就够了。   太后去世后的头一个月,朝堂上难得的平静,大皇子和二皇子两边的人也都谨慎小心了不少,在下面撕的再厉害都行,但是在皇上面前却是大气都不敢出。   比起当年先帝驾崩的时候,如今的建业帝才是真伤心,而且当年给先帝守孝的时候是以日代月,二十七个月的孝期压缩成了二十七天,但是如今建业帝给太后守孝却是实打实的,宣布要守够三年不说,饮食和衣着也多有注意,不吃荤腥,不穿颜色眼里的衣服,后宫的一位颇为受宠的贵嫔甚至因为穿了一件桃红色的宫装就被贬成才人。   在给太后守孝的事情上,皇上对自己的小老婆都这么狠,其他人自然也不敢造次。   原来觉得皇家少有重情的人,但是这会儿方之平也不得不承认他之前的想法太过狭隘了,建业帝要为太后守足二十七个月的孝,而且是严格的按照规矩来,靖嘉也是如此,刚刚大病了一场的人,连个鸡蛋都不肯吃,更别提肉类了。   但是本来就瘦了不少,再不吃点荤腥补补,方之平真怕她没多久还会再生病,但也不能硬逼着守孝之人吃荤,没法子,只能让厨房做菜的时候多放荤油,酱里边放些碎肉丁,再将豆干切成丁,混到一起,也分出来哪个是哪个了,吃面的时候拌上点,也算是稍微补充点营养。 第136章   不过好在靖嘉虽然在守孝上对自己要求严格, 但是却不会以自己的标准去要求景文和两个孩子, 一来是这二十七个月的确遭罪,二来景文每天都需要去办差事, 长乐和长安又都还在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和她一样不吃荤腥, 不然身体也扛不住。   太后走的头几个月,不管是建业帝, 还是靖懿和靖嘉,都肉眼可见的消瘦了,特别是建业帝,靖嘉这边儿有方之平想尽办法的给她补充营养,靖懿也不是会为难自己的主儿, 时常避开人用点儿荤腥。   但是建业帝的确是没打算在守孝这件事情上偷工减料,他身边的皇后、妃嫔、儿子、女儿, 还有伺候他日常起居的宫女、太监们, 又谁都没有胆子阳奉阴违,所以建业帝一发话要吃素,那御膳房呈上来了都是清一色的素宴,连炒菜用的油都是花生或油菜籽炸出来的油,没有半点荤油。   吃不着荤腥,心里头又难受,建业帝不瘦下来才怪呢。   皇上的情况大家都看在眼里,哪怕有早年的威慑力,但是该蠢蠢欲动的还是蠢蠢欲动, 上了年纪的人可经不住这么消耗,可能太后的孝期还没过去呢,皇上自己就撑不住了,而明显年长又有优势的大皇子和二皇子极有可能这几年就上位。   所以哪怕大皇子和二皇子这时候不想惹怒父皇,想要老老实实呆着,也由不得他们了,不断有朝臣找门路投到他们这边来,哪怕正三品往上的官员一个都没有,他们也不能把人轰出去,谁知道这些人轰走了之后会不会投到对方那边去呢,所以有人来就得收着,能有门路找到他们的,官职也不会低到哪里去,手里头的人脉也不错,不收的话也实在是可惜了。   建业帝虽然这段时间都情绪不高,但是意志却没有消沉,对朝政的掌控力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强硬,所以两个儿子那边发生的事儿他一清二楚,母后走了还不到半年,这两个逆子就上蹿下跳的蹦哒,不就是觉得他这把老骨头也快随母后而去了,既没有孝心,又没有脑子!   冷眼旁观这一群不知死活的人做最后的狂欢,建业帝对于两个儿子仅有的那点儿疼惜也算是彻底磨光了,不过他们倒是提醒了他,可能真的活不了几年的情况下,他得为下一任皇帝铺平道路才是,不能跟先帝一样,留下一个烂摊子给后人。   先是请太医给自己瞧了瞧,不吃荤腥的情况下给自己调理调理,反正宫里多的是奇珍异宝,人参、灵芝、鹿茸这一类的大补之物就没缺过,他得多撑几年,把老五培养出来才行。   调养身体的同时,建业帝也开始慢慢收拾投靠到大皇子和二皇子身边的人,有心想找的话,没有哪个官员是彻底干净的,没有能力又蹦哒的厉害的直接免官,甚至抄家流放,有能力的派出去外任,磨练上几年,到时候再让新帝把他们调回来。   很快,大皇子和二皇子就成了光杆儿司令,哪怕从头到尾,建业帝都没有对这两位皇子直接动手,但是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不傻的人都看得出来,大皇子和二皇子都不是皇上认可的太子人选,朝臣们自然也不会再跟着蹦哒,不然轻则外任,重则免官、抄家、流放,皇上的雷霆手段他们可是见识过了。   所以哪怕大皇子和二皇子还在朝堂上站着,也基本上形同虚设了,想蹦哒但是没人理,又怕再招了父皇的厌,整个人苦得跟泡在黄连水里一样,多年积累下的人脉被父皇挥挥手就打散了,甚至这些人连父皇的根基都碰触不到,朝堂该怎么运行的还怎么运行,一点儿都不受影响。   大皇子和二皇子算是折了,朝臣的目光不免投向剩下的四位皇子,三皇子最为年长,入朝也有四年多了,只不过实在没什么存在感,看不出有什么才能来,皇上待他也是一般,四皇子参政还不到一年,更是看不出什么来了,也没听说皇上对他有什么特别的优待,剩下的五皇子和六皇子都还年幼,至今都在宫里头读书呢,可能性比较小。   有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前车之鉴,朝臣们谁也不敢笃信皇上认定的太子会是这四位皇子中的哪一位,既怕押错牌,又怕碍了皇上的眼被处置,所以一时之间,朝堂上倒是平静下来了。   不过也没有平静太久,太后的周年刚过,建业帝就扔下一个大雷,要册立年仅十二岁的五皇子为太子。   虽然建业帝当年被立为太子的时候比这还要小,但建业帝毕竟是嫡子出身,立他为太子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是五皇子非嫡非长,如今又只有十二岁,能力、才干都还没有表现出来,在建业帝不缺儿子的情况下,着实难以服众。   所以朝臣们全都恳请皇上再三斟酌,其中也包括五皇子的外家和他的几位师父,毕竟别人跪下了他们不能站着。   朝堂基本上就是建业帝的一言堂,但凡是他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拦不住,更何况是太子之位,膝下的六个皇子,头两个已经被削成了光杆儿司令,中间两个存在感不高,也没多少势力,两个幼子更谈不上在朝堂上有什么势力可言了,连他们的外家里头也没有很出类拔萃的人物。   所以建业帝坚持要立五皇子为太子,朝臣只有听从的份,就算其余五个皇子想要蹦哒,在建业帝面前也算不了什么。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大齐朝就立了太子,而太子的众位师父自然也要跟着加封,出人意料的是资历不高的方之平居然被封为从一品的太子太傅。   要知道一样是从一品的太子太师和太子太保,虽然之前的官位跟方之平差不了多少,但这两位都是德高望重之辈,而且没有哪个人低于五十岁,跟他们比起来,方之平的资历还是太浅了。   甚至正二品的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和太子少保都比方之平要年长,而且方之平教的是算术,就算他引经据典把户部的案例搬出来,也改变不了算术这一学科在当下是不怎么受重视的,连科举考试都没有把算术作为考察的一项。   但谁让人家是驸马呢,皇上偏心,朝臣也没有办法,再者看兵部如今的情况,怕是过不了两年,方之平就从左侍郎升为尚书了。   不过,比起五皇子就任太子之位这件事情来,方之平被任命为太子太傅的事儿就算不上什么了,皇上在这个年龄立了太子,只要太子不做大逆不道的事情,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帝了。   方之平当年接到要教导五皇子的旨意时,还真没有想过会有今天,沾了弟子的光,三十五岁的生日还没过呢,就已经成了从一品,这也算是躺赢的一种了。   以前想着不掺和夺嫡的那些事儿,教导五皇子的时候也觉得他还年幼,一时半会儿掺和不到这些事儿里去,但是没想到,还没怎么着呢,大皇子和二皇子就折了,朝臣还没有想好给谁站队呢,五皇子就成太子了,他也跟着‘鸡犬升天’了。   对比那些因为站在大皇子和二皇子身后摇旗呐喊,而被外放,被免官,甚至被抄家流放的官员,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第137章   无独有偶, 这一年, 二十四岁的长生也终于吊车尾考中了秀才。   不过可惜的是,方道如那个庄子算是白送了, 时隔几年,方道如也不好意思跟人家再提孙子拜师的事儿, 而且那家伙去年生了场大病,虽然熬过去了, 但是身子骨却大不如前,如今走路都需要人扶着。   “秀才和童生不一样,有了秀才功名,再借点门路,就可以入仕做官了, 只不过肯定跟那些考中进士的人不一样,起点肯定比人家低, 路肯定也没有人家顺, 你好好想想,看看是接着往下考,还是托人做个小官。”方之铭道,折腾了十多年了,才是个秀才,而且排名还在最后,要考中举人的话,还不知道要几年呢,考中进士就更不敢想了。   他实在是不敢再抱什么希望了, 府里能提供的条件基本上都提供了,之平当年可没这么让人操心,但两个人的天赋差距就是这么大,一个二十一岁便已经是状元了,一个二十四岁才考中秀才,所以想让儿子复制之平那条路入仕是不太可能了,还不如早点儿入朝呢,哪怕是从九品官做起,也好过在家里死读书。   他爹的意思,之前长生就考虑过很多遍了,他是不想再读书了,但是又怕以秀才的身份入仕会被人家看不起,而且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才是个秀才,难免心灰意冷。   想当年二叔还夸他天赋好,他就真的以为自己的天赋特别好,能跟二叔一样一路走得平顺,哪怕运气没有二叔那么好,中不了状元,考中进士还是没问题的,但是现在想想,二叔当年可能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他哪有什么天赋呀,有天赋的人谁会连个秀才都考的这么艰难。   “我回去好好想想,过几天再过来跟您说。”长生道,现在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实在没有办法做决定。   方之铭见状也没说什么,这事的确要好好想想,不能草率的做决定。   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每件事情都是别人帮他做好了决定,不到三岁就启蒙读书,是因为他爹娘当年见二叔读书有了出息,所以想让他和二叔一样,娶梅氏为妻,是因为爹娘觉得梅氏的兄长梅文清对他将来走仕途有帮助,所以做主给他定下了梅氏,身边的几个姨娘,是因为他娘觉得他身边伺候的人少,所以陆陆续续给他送过来的……   一直以来他的事情几乎都是爹娘帮他决定,头一次需要自己做选择了。   ****   “长生怎么说的?是接着往下考,还是入仕从小官做起?”方之铭一进屋,小崔氏便急急忙忙的问道,照她的意思就是别往下考了,长生孩子都有两个了,还读什么书呀。   “长生说要好好想想,过几天再跟我说他的决定,不过我瞧着,他差不多会选择现在就入仕。”知子莫若父,长生想什么,他大概还是能知道的。   这孩子早先或许有几年是喜欢读书的,但是现在读书对他来说应该是件苦差事了,拿不定主意不是因为两边不好取舍,而仅仅是因为那份虚荣心,毕竟书读的多了,人就容易清高,总觉得如果只是个秀才的话,以后容易被同僚取笑,这是还没长大呢。   “这样也好,省得整天在家里闷着,没病也要闷出病来了。”这一年一年的,长生不是说不努力,而是很努力的去读书了,比起当年的方之平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就是不如人家脑子好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既然没那份天赋,就不要在这方面浪费时间了。   方之铭点头,“梅文清的岳父被外放了,没有几年怕是回不来,所以长生做官的事情还得找之平帮忙,你准备些礼物,咱们过两天带着去长公主府,给之平和长公主赔个礼、道个歉,才好托人家给长生办事儿不是。”   说来这事儿也是他们糊涂了,想着之平都三十几岁的人了,也没有再要个儿子的打算,以后养老送终还得靠侄子才行,长生以后是可以继承爵位的,哪怕只是一个子爵,但是有这个爵位和家产在,他们两口子也不用担心了。   长寿就不一样了,他虽然也是嫡子,却不占长,没有爵位继承不说,到时候被分出去了也分不了多少家产,而且他们两口子也没有在长寿身上费多少精力,读书是糊弄着读的,这么些年了也就是能把字认全,指望他去考什么功名,等到将来真的被分出去了,这孩子指不定要吃多少苦呢。   所以才有了把长寿过继给之平的这个想法,有长公主和之平护着,长寿以后的日子肯定过不差,甚至过得比长生还要好,而有了长寿以后,之平和长公主也算是有了能养老送终的人,百年以后也不至于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他们这个儿子就算是给之平和长公主养的了。   这本来两全其美的事情,他和小崔氏也没想过对方会不答应,结果兴高采烈的去了,换来的局面却是两家撕破了脸,当时都在气头上,两家谁也不跟谁来往,这都已经两年多了,也该缓和缓和了。   一听这话,小崔氏的脸就僵了,阴阳怪气的道,“人家根本就瞧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咱们腆着脸上找人家干嘛,梅文清的岳父外放了,不是还有梅文清吗,他好歹也是正六品,安排长生做个小官还安排不了吗?”   她们都愿意舍一个儿子了,对方居然还不领情面,白捡一个半大小子做儿子,这样的好事儿上哪找去,偏偏长公主和方之平居然一口就拒绝了,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这不是瞧不起人是什么!   方之铭安抚的拍了拍小崔氏的肩膀,说实在的,要不是有事求到之平了,他也咽不下这口气去,但现在低头不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吗。   “梅文清才是正六品,待的又是翰林院,那地方可不好弄人进去,之平如今可都已经是从一品,又和太子关系密切,他给长生弄个小官儿做,远比梅文清要容易得多,再说了就算是如今用不上他,以后长生在官场上遇到什么事儿了,少不了还得麻烦他,这冤家易解不易结,咱们就算是为了儿子,先低头又怎么样。”   这个道理小崔氏也明白,今时不同往日,方之平都已经是太子太傅了,哪怕是新帝上位,他也还是宠臣,长生若是想在官场有所作为的话,少不了还是要倚仗着方之平。   但是都两年多没来往了,当年又闹得那么凶,她可不想上门去看人家的脸色。   “要不然让爹去,长生可是他的嫡长孙,这事他也该管,大不了咱们从库房多出几份礼,让爹去找方之平算了。”小崔氏试探着道,之前不还送了个庄子,要给长生找师父吗,现在不过是让他给儿子说几句话,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方之铭皱了皱眉头,“爹过去给之平说这个事儿,之平当然会答应了,只不过心甘情愿的办事,跟心不甘情不愿办事,效果是不一样的,对之平来说不过是抬抬手、说几句话的事情,但对长生来说可就是天差地别。”   下面这几个儿子,也就是长生还有点出息,当爹娘的不能给儿子拖了后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小崔氏心里再是不甘愿,也只能同意,左右就走这么一遭,为了长生怎么样都得忍。   不过,方之平和长公主他们也就是如今得意,再过上十几、二十几年,到时候说不定就风水轮流转了,官位做的再高,势力再大有什么用,连个儿子都没有,诺大的家业早晚是要充公的,或许临了的时候,还得拜托长生和长寿帮忙看顾他们那两个女儿。   这么一想,小崔氏心里就舒服多了,低头忍气不过是一时的,早晚有她们还回来的时候。   也就是两天的时间,长生那边已经考虑的差不多了,不出方之铭所料,长生的确选择了去做官,而小崔氏这边,给长公主府带的礼物也差不多都备好了,毕竟是想要跟人家和好,之后又得求人办事儿,哪怕再舍不得,拿出来的也都是库房里一等一的好东西,小崔氏几乎是咬着牙列出的清单,甚至这些东西都影响到了她用膳的食欲,可见有多心疼。 第138章   方之平和靖嘉既然已经决定了不再要孩子, 而长乐又早早的定下了要招婿, 所以也没必要拿三从四德来约束长乐,那些用来教导女子的东西, 就不太适合再来教导长乐了,所以方之平和靖嘉基本上就长乐当做男孩子去教养。   府里的产业该知道的要知道, 该插手的地方也要插手,为人处事的本事要学, 各处的人脉也得清楚,甚至读书学的也是四书五经,当然没必要学精了、学通了,但是里面的道理还是要知道。   所以不管是方之平还是靖嘉,都拿出十足的耐心来教导长乐, 免得真到了顶门立户的时候,被旁人算计了去, 不管将来招到的赘婿人品如何, 还是自己有本事最放心。   至于长安,她年纪还小,连字都认不全,暂时就不用考虑这些了,长大以后到底是和她姐姐一样招赘婿,还是想要嫁人,都随她自己的心意,两个孩子上尽可能做到不偏不倚,不过在长安还没有做选择之前, 方之平两口子更多的是关注小女儿身体上的健康。   “女婿的人选你看的怎么样了?”靖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她算是明白了,不要孩子就不会操这么多的心,都两年多了,看了不下百份资料,但没有一个合心意的,不是太过懒散,就是责任心不强,更让她看不上眼的是那种家风不正的,当祖父的、当爹的都一堆姨娘、通房,耳濡目染,谁知道他会不会也一样贪色,毕竟像景文这样的,一万个人里头也找不到一个。   方之平的想法和靖嘉差不多,但凡是能被列为赘婿人选的,或多或少都有点不足,没有很出类拔萃的人,自己的女儿自己怎么看都觉得好,恨不得找一个十全十美的人才行。   “慢慢来,实在不行等长乐再大一点的时候,让她自己挑也行。”左右将来的日子是她自己要过的,选择的人也得她自己喜欢才行,既然不图招来的赘婿建功立业,那就得挑个顺眼的,还得不滥情、有责任心才成。   想想方之平都发愁,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给女儿留下更多的倚仗,哪怕有一天他和靖嘉都去了,只要长乐有足够的倚仗和手段,就能把日子过的舒心,赘婿变心了,长乐自己就能教训的了。   不过让方之平觉得庆幸的是,皇上定下来的太子是五皇子,看在他们尚有几份师徒情谊的份儿上,也会看顾着长乐。   “成,实在不行就让长乐自己挑。”靖嘉道,主要是孩子觉得开心就好。   哪怕被加封为太子太傅,方之平做事的步调也没变,虽然不迟到不早退,但还是一下班就回家,基本上不会外出应酬,也不太理会那些想要通过他攀上太子的人。   不过就算是这样,方之平也并不轻松,兵部现在大部分的差事都要过他的手,基本上算是行使尚书的职权了,尽管他现在还是个左侍郎。   再加上太子那边的事儿,林林总总加起来,上班的时间根本就不够用的,私底下还得抽出时间来。   不过比起太子来,方之平就算不上忙的人了,建业帝本身就是个严苛的性子,对自己要求严格,自然也不会放松对继承人的要求,太子由他亲自带着处理事务,不说吹毛求疵的话,但绝对做到了一丝不苟,所以连带着太子现在睡眠都不到三个时辰了。 第139章   方之铭和小崔氏的拜帖送上来的时候, 一家人刚刚用过晚膳,一听是定安侯府的拜帖, 方之平和靖嘉面面相觑,如果是他爹过来的话,根本用不着送拜帖这种东西,能以定安侯府的名义往这边送拜帖的,就只有方之铭和小崔氏了。   但是两家人基本上已经闹崩了,现在逢年过节长公主府送到定安侯府的礼品,都是指明了要给定安侯本人,而定安侯府那边过来的东西,也都是方道如所出, 并非是来自公中。   两家这样的关系, 哪怕生再大的气, 只要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其实是很难老死不相往来的, 方之平也想过,可能过几年两边的关系就会稍微缓和,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他预想的时间应该是长乐招了赘婿以后,两家出面交际的人基本上就变成了下一辈,算是把他们这一辈儿的恩怨掀过去了。   没成想不过两年的时间,方之铭和小崔氏便上门了,他这心里的气还没消呢。   但是人家既然要上门,方之平也做不到关门不让他们进的事情, 只不过心里却不怎么舒坦,想也知道,按照方之铭和小崔氏一贯的处事方式,上门来必是有所求。   靖嘉心里的想法和方之平也差不多,都嫁进来这么多年了,哪怕没有在一个府里住着,但是对大伯子和大伯嫂的秉性也是有了解的,几乎每次上门都是有事相求,偏偏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就跟欠了他们的一样。   虽然大事儿不多,不管是她,还是景文,一般不怎么费劲就能给办了,但是这个态度实在是让人心里膈应,好不容易两边闹翻了,清静了两年,这又上门了。   “是不是因为长生考中秀才了,侯府那边要办宴席?”靖嘉揣测道,虽然只是个秀才功名,一般人家不会大办宴席,但架不住勋贵那边儿稀罕这个呀,头两年的时候,理国公府出了个秀才,不也一样办了三天的流水宴吗,虽然有不少人背地里笑话,但人家也算是扬眉吐气了,毕竟这位秀才公都已经接连考了十几年了。   方之平摇头,“如果只为这个事儿的话,他们还不至于过来跟咱们和解。”他和靖嘉过去虽然能为长生撑场面,但实际上的用处不是很大,毕竟关系摆在那儿呢,他和靖嘉过去并不一定就是出于情谊。   “咱们也别想了,过两天等他们来就知道了。”方之平把拜帖扔到一边道,管他们过来是为什么事儿呢,反正选择权在他和靖嘉手里。   两个人转眼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了,毕竟跟手里头的其他事情比起来,这事儿跟重要就沾不上边儿。   不过平安侯府的方之铭和小崔氏却在认认真真的做准备,要带过去的礼物就不说了,这两位还在商量要不要请老爷子一块儿过去,也能帮两家说和,毕竟方之平可能还在跟他们怄气,但是不能不给老爷子面子。   “你去问问爹,他肯定也希望你们两兄弟能够和好。”小崔氏劝道,有老爷子在,谅方之平和长公主也不敢给他们没脸。   说实在的,方之铭也不想去看二弟和长公主的脸色,特别是二弟,想当年对方在侯府就是个小可怜,虽然跟他同为嫡子,但根本就没什么存在感,几乎在府里的所有的人都在围着他转,二弟也就是能在娘亲院子里的时候受重视罢了,但是娘亲在这个府里的地位也不怎么高,甚至去厨房叫两道菜都需要另外出银子打赏。   如今他和方之平的地位几乎颠倒过来了,心里再不服气、再不乐意,他也得承认两个人的差距是越来越远了,对方都已经是从一品的太傅了,他还守在这个破侯府,甚至被旁人高看一眼都是因为有方之平这个弟弟在,但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想方之平出头,跟几个庶弟一样老老实实的多好,他也不会怎么亏待他们,何必去做那出头鸟,衬得他就好像很无能一样。   方之铭咬了咬牙,“那我就去找爹说说。”反正二弟现在帮他们,也是看在爹的面子上,等哪一天爹去了,娘可不会管他和二弟之间的事情,巴不得他不给二弟拖后腿呢,毕竟人家才是娘一手带大的,所以哪怕把爹搬出来又怎么样,他们也过去道歉了,什么怨气都算在他们两口子身上就好,跟长生没有关系。   小崔氏见方之铭答应了,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就怕这家伙拧着劲儿不乐意去请老爷子,当初两家差点就当场骂起来,现在又过去求人家,她还真怕被撅回来。   其实比起让老爷子跟她们一起去,她更想让老爷子直接代她们走一趟,但方之铭不愿意,她也没有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过去,还得搭上那么多好东西。   两个人差不多这就算商量好了,但是谁都没有想过老爷子会不愿意,毕竟长生可是他的嫡长孙,方之平虽然有出息,却是分出去的二房,而且连个儿子都没有,孰近孰远,老爷子应该心里有数才是。   “你们兄弟俩的事我不掺和,该怎么办你们自己商量去。”方道如一边拿东西逗笼子的小鸟,一边道,很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方之铭吞吞口水,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我和之平毕竟是兄弟,总不好一直不来往,爹跟我过去帮忙说和说和,就算是帮我和之平解了这个结。”   方之铭绝口不提要求人办事,只说想要和二弟和好,但知子莫若父,方道如就是再不管事儿,对自己的长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说句难听的话,这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不能指望他讲什么兄弟情义。   “那是你们俩的事儿,我都操心半辈子了,现在老了老了,也该歇歇了,有事儿你们自己商量去,别来找我。”方道如慢悠悠的道,他跟老祖宗可不一样,没这么偏心眼。   方之铭抽了抽嘴角,都顾不得想他爹把这事拒绝了,关注点全在那句‘操心半辈子’上,这样的话他爹也说得出来,他这个做儿子的怎么不知道当爹的操了半辈子的心,天底下就没有比他爹过得更清闲、更自在的人了。   吐槽完当爹的,方之铭总算想起自己的正事来了,打起了感情牌,“别呀,爹,我就是想请您当一个中间人,您只要坐那儿不说话都成,咱们顺便留在之平那里用顿膳,把娘也请过来,咱们一家人已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用过膳了。”   方道如摆手,“还是算了吧,你们的事儿我不管。”爱怎么着怎么着吧,他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管这么多不够招人厌的,何苦呢。   方之铭没那么容易放弃,劝了他爹将近两刻钟,但人家就是摆明了油盐不进,最后觉得烦了还把他给撵出来了。   方之铭:……   得,这事儿还是他们两口子自己去吧,他爹就没有个靠谱的时候。   两口子出发之前就做足了心理准备,想过对方会给他们撂脸子,甚至出言攻击。   但是万万没想到,出来招待他们的只有方之平一个人,对方虽然不算热情,但也没有想象中的冷脸,让下人上了茶,还夸了长生好几句。   方之铭和小崔氏对视了一眼,有门!   “大哥和大嫂这趟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方之平懒得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的道。   本来还想说几句好话,联络联络感情的,但是人家都问了,方之铭和小崔氏也不好说自己没事儿,毕竟真当他们没事打发了怎么办。   “长生这不是考中秀才了嘛,他这也老大不小的了,不太适合接着读书了,想着先让他找个官儿做,别把时间都浪费在读书上,你觉得呢?”方之铭道。   “这还是看长生自己的想法吧,他觉得哪样好,喜欢哪一样,让他自己做决定,毕竟以后的路还得他自己走,咱们做长辈的也不好管太多。”方之平可不想接他大哥的那个话茬,瞧瞧下人刚刚交过来的礼单,再一听他大哥说的这话,他基本上就已经知道大哥大嫂的来意了。   “长生也觉得应该出来做官了,大小伙子,不好总窝在家里。”方之铭笑道,他说不是之平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   方之平听是听懂了,但真心觉得无语,长生如果有哪方面出类拔萃也就算了,但他不是呀,仅仅是一个秀才功名罢了,各方面也不算突出,但是听他大哥说话,感觉朝廷的官位跟地里的大白菜一样,长生想要就能有,这哪来的这么大信心呀! 第140章   方之平敷衍的点了点头, 没说话,也实在没话可说。   小崔氏克制住自己想要冷脸的冲动, 尽可能微笑着道,“他二叔,长生向来信重你,再说了做官这方面你有经验,你给出出主意,看从哪里做起比较合适。”   方之平摆手,“不不不,大嫂这话抬举我了,我也就做了十几年的官, 谈不上什么经验, 而且我的情况跟别人也不一样, 驸马升迁总比别人容易些,您说是吧。”   小崔氏涨红了脸, 没有想到方之平会突然出言讥讽她,‘驸马升迁比别人容易’这话还是当年从她嘴巴里说出来的,把吵架时说的气话拿出来,看来方之平心里还是没过去这个坎。   “别跟你大嫂一般见识,她就是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上次回去我已经说过她了。”方之铭劝道,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把话说的那么狠,如今都不好收场。   只不过二弟气性也够大的, 两年多了,这话居然一直记着呢。   “咱们是嫡亲的兄弟,我就直接说了,长生也老大不小的了,再这么读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读出名堂来,还不如索性让他直接入仕呢,我跟爹身上的官职都是花银子捐来的,平日里连点卯都不用,也就是有个名头罢了,想帮帮长生也无能为力,所以这事儿还得麻烦你。”他要是有本事,何苦过来求方之平,早自己就给儿子办了。   “大哥高看我了,京城这地界,就是个七品芝麻官他也金贵,除非皇上亲自发话,不然的话,谁也没这个本事呀”方之平拒绝道,这事儿他真办不了,而且就算是能办的话,他也不会替长生办这个事情。   “我知道安排个职位不容易,七品肯定没指望,我们要求没那么高,只要能让长生有个一官半职的,哪怕只是九品也没有关系,就是希望能是文职,你也知道长生那身子骨,不是从武的料。”方之铭赶紧道。   他对官场再没有了解,也知道一个秀才不可能一入仕就是七品官,稳稳当当的来吧,谁不是从小官做起的,像之平那样,刚开始就是从六品的,那得中了状元才行啊。   如果没有发生两年前的那件事儿,说不定方之平真的就答应了,毕竟一个九品官还是可以运作的,但是现在,他真的不想费心力去做这件事情,不值得,人家不会感念你的恩情,只会觉得这是他该做的。   他又没有天生欠了大哥一家,就算是沾光,也是对方一直以来沾他的光,他没有满足大哥各种要求的义务。   “既然你们都已经想清楚了,那就该怎么办的怎么办吧,我向来是不管这些事儿,帮不上什么忙。”方之平干脆利落的道,他看起来就那么像冤大头吗。   “二弟太谦虚了,你都已经是太子太傅了,朝上大半的人不都得给你面子,一个九品官对你来说算不了什么事儿。”方之铭皮笑肉不笑的道,这事儿对他和他爹来说是真难,但是对方之平而言,这就是小事一桩了,嫡亲的兄弟,能搭把手的情况下,为什么不搭把手?   “大哥说笑了,我是太子太傅,不是太傅,没你说的这么夸张,长生的事情我的确是帮不上忙,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大哥大嫂不如去找别的门路。”方之平态度很是坚决的道,就算是两边和好,当一般亲戚处也就是了,有来有往才是正正常的相处之道。   见方之平是摆明了不打算帮忙,方之铭两口子是又气愤又羞恼,对方这么一点儿都不掩饰的拒绝他们,还不是因为看不上他们侯府,觉得以后不会用到他们有时候,才会这么一点人情味都不讲。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省得待在这里碍了你的眼。”方之铭怒气冲冲的道,说完就立马转身离去,他想过对方会给他冷脸,甚至可能会出言讥讽他,只是没想到会不愿意帮长生,以前还一副‘好叔叔’的姿态,如今闹翻了,连帮一帮侄子都不肯了,也不知道之前那些年是不是装出来的,亏得长生还总是崇拜他这个好二弟。   小崔氏赶紧跟上去,早知道来这么一趟没用,她就不该拿那么多好东西,收了她的礼却不给办事,还太子太傅呢,升了官儿就瞧不起他们这些亲戚了。   方之铭和小崔氏是满腹的怨念,不过儿子的事儿该办还是要办的,方之平不帮忙,还有别人,只不过付出的代价可能就有点儿大了。   “伯父,你也知道我岳父已经外任了,哪怕他曾经是吏部左侍郎,但是现在手也伸不进京城来呀,指望我就更不成了,一个六品官人家谁能卖我一个面子,你还是去找二叔,这事对他来说就是说几句话的事儿,没什么难度,你何苦在这儿为难我呢!”梅文清道,拿这么几件东西就想让他办事儿,那可不成。   说起来他妹婿这一家人也挺傻的,有个从一品的太子太傅不知道巴结,硬生生把人家得罪狠了,不然的话这哪算事儿啊,也就求不到他这里来了。   “你再想想办法,为了婉清(方梅氏)和孩子,也不能让长生就这么在家呆着。”方之铭道,得亏当年给长生相看婚事的时候,找的是清流,儿媳妇的哥哥又在朝为官,不然的话想求人都找不到人去求。   “这样吧,我有几个同僚,虽然官职跟我差不多,但是家里人争气,我看看能不能让他们帮帮忙,你觉得这样行吗?”梅文清道,定安侯府真的已经没落至此,连安排个九品官都安排不了。   “行行行,那麻烦你了。”方之铭脸色有些僵硬的道,甚至有些怨恨起了长生,但凡是长生争气点,不图考个状元,哪怕就是个举人,他也用不着在这儿给小辈说好话,半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您是婉清的公公,我帮您办事是应该的,但是我那几个同僚,还有他们家里人不会白白帮咱们办事,您也知道我们家是耕读世家,祖辈都清高,一门心思的读书,你给后人留下多少家业。”梅文清态度颇好的道。   方之铭闻弦知雅意,立刻道,“待会儿我让人送一千两银子过来,世侄用它来打点。”就知道这小子不会那么容易松口帮忙。   梅文清挑了挑眉,瞧瞧,侯府再没落,但也都不差银钱,只不过当年定安侯为了给孙子找个师父,出手可都是一个温泉庄子,更别说人家当时还提了要求,必须考中秀才,人家才收徒,如今这一千两银子,打发要饭的呢! 第141章   俗话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一番扯皮之后, 梅文清硬生生的从方之铭手里抠下来一个庄子,虽然里面没有温泉,但京城这地界儿寸土寸金,城郊的庄子也值钱的很,甚至有钱人家一般都不会卖。   当然方之铭名下并没有庄子,侯府的庄子也都放在他爹方道如名下,所以方之铭免不了又得过去找他爹卖可怜,让老人家拿出个庄子来。   这事儿方之铭扮得一点儿都不亏心,反正将来着侯府的基业大半儿还是他和长生的, 不过是早一步晚一步的事儿。   小崔氏的陪嫁里也有个庄子, 虽然面积不大, 但却也是小崔氏的命根子,方之铭可不敢劝她把陪嫁里的庄子拿出来。   不过梅文清拿了东西, 好歹也把事儿办成了,虽然时间用得久了点儿,将近半年才找到门路,把长生安排进了礼部,正九品的小官,平时就负责帮人家端茶倒水,甚至整理专案这些事都要他们来,跟半个奴仆也差不多了,但好歹有了个名头, 将来不是不能往上升。   当然在这半年期间,梅文清没少从定安侯府拿东西,虽然不至于像一开始那会儿一样狮子大开口,但积少成多,林林总总的东西加起来也算是不少了,可以说是让方之平和小崔氏狠狠出了一回血。   日子过得飞快,等出了太后的孝期,太子的婚事也搬上了日程,毕竟是挑选将来的一国之母,可以说是慎之又慎,太后已经过世了,所以出面挑选太子妃的只能是皇后。   无子无宠的皇后肯定不会蠢到出手去对付太子,所以建业帝在这方面倒是挺放心的,唯一不放心的就是皇后的眼光,所以又安排靖嘉过去帮忙,太子妃的初选就由他们两个人负责,当然最终拍板的还是建业帝。   靖嘉起初听到这个决定的时候,可以说是再三推辞,毕竟想要出个太子妃的人家太多了,把谁落下都不好,太麻烦了,再者,她自己的女婿都没挑好呢,哪有精力给皇兄挑儿媳妇呀。   但靖嘉实在是架不住皇兄劝说,一把年纪的兄长,英明神武的皇帝,一脸认真的说信任你相信你的眼光。   靖嘉心一热,然后就答应了。   就算是事后后悔,但皇兄的决定已经宣布出去了,不可能更改了。   所以这段时间靖嘉一天有半天的时间都要待在宫里头,跟皇后一块准备太子妃的初选,最起码也要挑出来七八位合格的,让皇兄有挑选的余地。   因为方之平和靖嘉都不怎么热衷于对外应酬,所以这些年来跟他们交好的人家也不多,众人也都习惯了他们的风格,所以哪怕方之平已经是太子太傅,递到府里的拜帖也没多多少。   但自从靖嘉负责太子妃初选的事情传出去以后,原本两三天才能收到一封拜帖的长公主府,现在一天就有二十几个拜帖,让人烦不胜烦。   “怎么那么多人想把女儿嫁进皇家,今天又这么多的拜帖,其中有一个还是柳次辅府上送过来的。”长乐一边抱怨着,一边儿把最上面的那封拜帖拿出来给她娘。   柳次辅在入内阁之前,是翰林院的学士,曾经带过他父亲一段时间,算是有半师的情谊,这些年来两家虽然来往不多,但是每年都会送年礼过去,没想到他们家也掺和进来了。   “再忍忍,还有十几天的时间,这事儿就办完了,到时候就没这么多拜帖了。”靖嘉安抚道,这两年来,太子一直被皇兄带在身边教导,他本人也足够争气,没出什么岔子不说,各方面表现的都不错,没什么意外的话,下一任皇帝就应该是他了,所以也难怪这么多人会对太子妃的位置动心了。   听说当年皇兄娶妻的时候虽然也是太子,但却没这么受欢迎,毕竟那时候父皇已经冷落母后很久了,对皇兄也多有不满,不然以皇后的家世,做太子妃还是挺勉强的。   “要女儿说,当表兄的妻子其实挺惨的,以后选妃的时候肯定也有很多人前仆后继的去争取,表嫂还不能有任何意见,甚至还得帮着他纳妃。”长乐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口气道,这世道就是对女子不公平,不只是皇家,达官贵人家里几乎也都要求主母如此。   “这话可不能在外面说,祖宗规矩就是这样,咱们谁也改变不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够了。”靖嘉告诫道,虽然长乐将来是要招赘婿,但是也不能坏了名声,大环境如此,仅凭几个人的力量是改变不了的。   长乐撇撇嘴,“那是因为所有人都跟您一样这么想,而不是去做出改变,所以这老祖宗不合理的规矩也留到了现在。”凭什么女人就该三从四德,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如果给她们机会,女人为官做宰也不比男人差。   靖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长乐的教育大部分都是景文负责的,基本上把长乐当作男孩子教养,当初定下这个主意的时候,她就知道以后长乐肯定不会跟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只是没想到长乐的想法和胆子都这么大。   “所以呢,你觉得做什么能改变这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改变几千年的风俗?”靖嘉一字一顿的问道,就算是现在在皇位上待的是个女人,都改变不了这种情况,长乐凭什么改变。   “我虽然现在没有办法,但是以后会想出来办法的,而且绝对不会屈服。”长乐信誓旦旦的道,既然这规矩不好,那就得改了,她就不信了,不乐意去尊崇那劳什子三从四德的女子就她一个。   “行,那你慢慢想吧。”靖嘉头疼道,她觉得等忙完太子妃的事儿以后,有必要跟景文好好聊聊长乐的教育问题,长乐可以不遵循三从四德,可以把自己当成男孩一样去生活,但是没必要去改变现状,因为哪怕头破血流也改变不了。   不是每一个女人都觉得三从四德是错误的,更多的人是像她那几个皇姐一样,对三从四德是完全信服的,所以哪怕心里不乐意夫君纳妾,哪怕有着公主之尊,也让自个儿的夫君纳了妾,睡了通房,有了庶子。   在女人自己都觉得没有问题的情况下,谈何改变。   长乐虽然刚刚说的坚定,但对自己并不是很有信心,毕竟掌权的都是男子,而像她爹一样不要求妻女三从四德的男子太少了,所以有很多办法都是行不通的。   这事儿还是得问问她爹,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在官衙上班的方之平,并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和大女儿都决定了要跟他好好聊聊,也不知道他女儿在他的教育下,已经有了想要改变女子地位的想法。   当初教导长乐的时候,想着不能让她被女训束缚住,毕竟将来要顶门立户,一味的接受传统教育,以后容易吃亏,但是没有想到长乐会有这样的想法和勇气。   “嗯嗯,我明天就找长乐好好聊聊。”方之平应道,“她还是小孩子,考虑不了那么全面,想一出是一出,跟她说清楚就好了,别太担心了。”   虽然欣喜于女儿的勇气和担当,但这真不是人为能够改变的事情,除非社会发展能一下子跨到一两千年之后,否则的男女地位是很难有所改变的。 第142章   女儿的教育问题是大事儿, 方之平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之前用力过猛了,他虽然没有跟长乐宣扬过男女平等的思想, 但是打心眼儿里没觉得女生就比男生差,所以男生能做到的事情,他觉得自己的女儿也能做到,也没少这样鼓励她。   现在想想,他当初就应该少说一些这一类的话,他虽然很敬佩那些为了理想和信仰奋不顾身的人,但是却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也如此,比起敢于和世俗斗争的英雄,他更希望自己的女儿只是一个幸福的小女人, 一生都平安顺遂。   “是不是娘让你过来的?”长乐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 看她娘那天的神情就知道肯定是放心不下她, 她早就预料到爹会来找她谈话了。   方之平轻咳了两声,“我听你娘说了你的想法, 有勇气想要改变现状是很好的,爹也为你觉得骄傲,但是很多事情不是有勇气就能做成的,它需要循序渐进,就像你觉得社会对女子不公平这件事儿一样,它并非是哪个人可以改变的……”   方之平结合当年学过的思修和历史,洋洋洒洒的说了大半个时辰。   “总之,一个人是不能够改变历史发展的进程的。”   长乐点头,昨天从娘那边回来以后, 她自己就好好想过了,就像爹说的那样,几千年的规矩不可能因为哪一个人被打破,但是,“我知道爹你说的有道理,我再怎么努力都不能够改变如今的现状,但我还是想做一点什么,哪怕只是些微的改变,哪怕可能帮不了几个人,但我还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方之平愣了愣,忽然觉得他两辈子活了这么多年,其实还真不如长乐想得透彻,他知道这个他前世没有听说过的王朝里面有很多东西是不对的,很多东西都是要被历史摒弃的,他也知道不好,也知道不公平,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改变,因为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   但是从来没有像长乐这样想过,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哪怕只是些微的改变,但是也会有受益的人。   “你说的对,这一点爹应该向你学习,咱们是应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方之平郑重道,人活着不能只顾着自己,虽然他没有大无畏献身的勇气和精神,但是也愿意尽自己所能帮助一些人。   “真的,爹你太好了!”长乐兴奋的抱住她爹的胳膊,一方面是很高兴她爹能够理解支持她,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如果她爹也愿意加入的话,肯定会事半功倍。   两个人都是说干就干的性子,当下就开始商量能做什么,这方面就是方之平来引导了,最需要帮助也最容易被帮助的其实是底层的女子,可以办一些适合女子做工的作坊,比如纺织、比如做衣服,而且安排女子负责招工,作坊里面的工人也全部都是女子,这样可以很大程度上让更多的人容易接受。   当然家境不错的女子肯定不会进作坊做女工,但是家境贫穷的女子却可以去,至少比她们呆在家里种地要挣的多,也要轻松的多。   当然建这些作坊就不以盈利为目的了,能够做到收支平衡维持下去就可以,可能连前期的投入都收不回来。   方之平只是提供个主意,具体怎么操作还得长乐来办,毕竟他是抽不出多少时间来的,而且也有意锻炼长乐的处事能力。   ****   “你觉得我能做点什么?”靖嘉托腮认真的问道,这也是她之前想做但是没有胆量去做的事情,在不会站到世俗对立面的前提下,她当然也愿意为世间女子做些事情。   方之平就知道妻子会这么问,他们其实都是同一类人,向往着过自己安逸的小日子,不想找事、惹事,但都有一颗向善、向美的心。   “我是这么想的,如今女子读书,多读的都是女训、女则这一类的书,里面的东西不能说都不好,但多少都对女子的行为和想法有所束缚,还不如读四书五经呢,起码可以明理,多少读出些东西来的话,也不至于把自己窝在后院那一块小天地里。”   靖嘉点头,女训、女则里头的确有很多东西不太好,虽然被很多人认同,但很少能有几个人做到,毕竟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而不是只会贤良淑德的木头人,一味的读这些书,的确会让人自误。   方之平接着往下讲,“既然这次太子妃的初选由你和皇后来负责,那不如你们就商量一下,多一个‘才识’的考验,不考女训、女则,而是考一些四书五经里比较浅显的内容,当然也可以考诗文、词曲,总之是考察她们的知识面吧,有过这么一次,以后朝臣们就会注重女子在这方面的教育,而上行下效,民间对女训、女则的推崇程度也会往下降。”   他们不可能直接批判女训、女则里面的内容,毕竟那会触犯很多人的利益,让人喊打喊杀也不一定,所以只能委婉着来,哪怕有些微的效果,也算没有白忙活,这样就够了。   “皇嫂那边肯定没问题,不过这事要跟皇兄说,只有皇兄同意了才能实行。”太子妃初选这事儿虽然皇兄是让她和皇后一起来负责,但实际上皇后并不怎么插手,基本上都由她来主导,所以若是她提出要增加一个考验的话,皇后那边肯定不会拦着,就是不知道皇兄会不会同意,毕竟选的可是未来的一国之母。   “那就试试,如果皇上不答应的话就算了。”虽然以他对建业帝的了解,对方十有八九不会在意这种小事,但若真的不答应的话,也没必要强求,毕竟他们的初衷虽然是帮助别人,但前提首先是不能伤害到自己人。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就算皇兄不乐意,也不会为了这点事儿怪她的。   建业帝的确没怎么把靖嘉的这个提议当回事儿,不就是多出来一个考验吗,太子妃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所以多一个关于才识的考验也无所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了这么个考验,还是因为真的只是凑巧,众多参选太子妃的世家小姐里头,建业帝最终定下来的儿媳妇人选是柳宗元的嫡长孙女——柳琇莹。   祖父是内阁的次辅,这家世的确不错,但也不是没有比她家世更好的,相貌也可以,算得上是清秀佳人一枚,但也有比她更好的,各方面的表现也大都处于中庸,唯一出彩的地方就是在‘才识’那一项了,参选的小姐们大都不怎么熟悉四书五经,唯独这位,就差倒背如流了。   若这是需要参加科举考试的学子也就罢了,但一个闺阁小姐,能把四书五经学成这样真的是很罕见了,众人也只能赞一句家学渊源,毕竟人家的祖父柳宗元可是当了多年的翰林学士。   不过经此一事,给女儿、孙女请夫子,正儿八经的学四书五经的人家徒然多了起来,皇家选太子妃的标准里头就有这么一项,他们家的孩子也不能差了不是。   当然请夫子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有不少人家有心无力,方之平和长乐瞅准这个机会,干脆就建了一间女子书院,靖嘉来担任院长,不过在里面任课的都不是什么大家,甚至连进士都不是,主要以落第的举子为主,也有一部分秀才,多是科举无望,家境也不是很富裕的人,方之平偶尔也会过去教几节课,不止受到学生们的欢迎,连授课的夫子也很欢迎他的到来。   时间眨眼就过,离长乐的及笄礼还有几个月,方之平都还没来得及催婚呢,长乐就扔下一个大雷——她有意中人了。 第143章   “是哪家的后生?到咱们府上来过吗?你们怎么认识的?”靖嘉一连串的问道, 虽然早就打算好了让女儿说她自己喜欢的人做赘婿,但前提是这个人的人品和条件得让她和景文看过眼才行。   方之平拍了拍靖嘉的手, 示意她稍安勿躁,这才转过头来语气温和的问道“跟我和你娘仔细说说,我们替你参考参考。”   心里头都快火上房了,但面上还得稳住,这么大的孩子正是有逆反心理的时候,特别又是谈恋爱这种事儿,做父母的不能不管,但也不能管得狠了。   长乐不太自在的轻咳了两声,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太对, 虽然爹娘更多的是把她当成男孩养, 也给了她相当多的自由, 但婚姻大事一般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这猛不丁突然要领回来一个意中人, 搁别人家里可能都被打断腿了,所以哪怕知道爹娘开明,她说这事儿之前也做好了要被训斥的准备。   “是礼部左侍郎的第三子——白寒晖,比我大一岁,我们认识有一年多了,刚刚才确定了关系,他很愿意入赘到咱们府里来。”长乐尽可能简单的把事情说明白,其实也谈不上特别喜欢,起码她和白寒晖之间的感情, 可能都比不上爹娘的一半,但早晚她都是要成婚的,而且还是招赘婿,与其选择一个她不认识的人,还不如选择有几分好感的白寒晖呢。   白寒晖这个人,方之平和靖嘉都没什么印象,但她爹礼部左侍郎白黎轩的名气大呀,且不说对方在礼部左侍郎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几年,不少人吐槽白黎轩怕是要在礼部呆到致仕途,对方最有名的还是那些悼念亡妻的诗文。   虽然白黎轩的亡妻在世的时候,人家一样纳妾生子,亡妻去了以后,人家出了孝期也立马娶了座师的女儿,但因着那些被不断传颂的诗文,白黎轩可是京城有名的‘好男人’,几乎人人都觉得他深情。   但方之平和靖嘉不这么觉得呀,人死了以后写几首诗,这算哪门子深情,所以一听是白黎轩的儿子,两个人心里就泛起了疙瘩,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白黎轩在亡妻身上赚名声,保不齐白黎轩的儿子也会这样,做父母的当然不想女儿和这样的人成婚。   瞧爹娘一脸僵硬的样子,长乐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她爹娘肯定是看不上白黎轩的那一套,时不时摆出对亡妻深情不悔的模样,但这情深也只是表面功夫。   不过白寒辉跟他爹是不一样的,深知他愿意入赘都是因为厌恶他爹。   “白寒晖他娘亲是白黎轩的第二任妻子,外祖父则是白黎轩的座师,也就是五年前被舅舅免官的吏部右侍郎刘大人,本来白黎轩就比较疼爱亡妻留下的两个孩子,白寒晖也就是比庶子的待遇好点,等到刘大人被免官以后,他娘亲没过多久也去世了,白寒晖就彻底成了小可怜,过得连府里的庶子都不如,所以他对白府也没什么感情,很乐意入赘到咱们府里。”长乐解释道。   这世间乐意入赘的男子的确是少之又少,爹娘挖空心思找的那些,就算是有把握让人家入赘,但是可能也心不甘情不愿吧,与其这样,还不如白寒辉呢,起码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愿意再跟白府有任何牵扯。   方之平和靖嘉面面相觑,好大一盆狗血,戏文里的人都演不了这么精彩,以前只知道白黎轩‘情深不悔’了,还真不晓得他府里居然还藏着这么多事儿呢。   “你找时间让他过来见见我们吧,不要声张。”方之平无奈道,瞧长乐的样子就知道对白黎轩应该是很满意的,他虽然不想棒打鸳鸯,但这心里实在是放不下,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不排除人家一样有可能长成一个健康积极的人,但有更大的可能是成为一个感情淡漠的人,甚至有可能会心理不太健康。   他可以容忍长乐招的女婿没钱没权没势,但不能够容忍对方有可能会给长乐带来伤害。   方之平此时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既憋屈又无奈,还不能对始作俑者发火。   靖嘉同样犯愁,她更希望女儿找一个性子比较软、比较单纯的人做赘婿,而不是像白黎轩这样,在复杂的环境下长大,性子也有些强硬,不然也不会有想要跟自己父亲毫无瓜葛的想法。   “明天我就让他过来,你们别那么紧张,要是实在觉得不行的话,我也不是非他不可。”长乐安抚道,瞧把她爹娘给愁的,她对白黎轩真没有到非他不可的程度,跟一个有几分好感、条件比较合适的成婚人选相比,当然是父母对她更重要了。   方之平还是觉得有点牙疼,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还没长成熟呢,就想着自个儿往家招一头猪了,关键这头猪是好是坏还说不定,想想这小子他爹,方之平的牙就更疼了。   不过孩子既然想把人领回来给他们瞧,就肯定是上心了,甭管怎么样,先见面瞧一瞧,真是个好孩子的话,那肯定是好,如果不是的话,只要问题不大,还有掰回来的可能性,那就再看看,他就不信他一个太子太傅、兵部尚书,还教不好一个半大的孩子。 第144章   “伯父, 伯母好。”一见面,白寒晖就恭恭敬敬的行礼打招呼, 动作有些僵硬,很明显非常紧张。   “坐吧。”方之平很是随意的道,自从长乐那天跟他们说了这个人以后,他也私下派人去查过白寒晖了,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白黎轩的第三子,在白府的确不受重视,但人还是比较争气的,一开始完全属于那种‘别人家的孩子’,读书刻苦, 行事也很乖巧, 对他娘亲也很孝顺, 十岁那年就考中了童生,然后紧跟着外祖父就被免了官, 没多久娘亲也去了,之后就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怎么去学堂读书了不说,而且从乖学生变成了小霸王,没少在白府里闹腾,白黎轩又从来不惯着这个儿子,所以被罚、被关、被打几乎是白寒晖这几年的常事。   半大的孩子有这种遭遇的确是让人心疼,但同样也让方之平担心,毕竟他不是找儿子, 而是找女婿。   不过能看得出来,白寒晖对这事儿挺重视的,肉眼可见的紧张。   “我听说你之前读书不错,十岁的时候就考中了童生,后来怎么就不读了?”方之平问道,就算是招了父亲的厌弃,但白府还不至于连一个孩子读书的费用都要计较吧,一个十岁就能考中童生的人,不说是不是真的喜欢读书,但这份天赋绝对是万里挑一。   白寒晖抿了抿唇,脑子这会儿有点发热,很难冷静下来,他是真的想入赘到方家,不只是因为对长乐的喜欢,也是为了他自己。   白寒晖没想着在方伯父和方伯母面前撒谎,一来他没这个本事,二来他也不想撒谎,他是真心诚意的想跟他们成为一家人。   “我娘其实身体一直不太好,隔三差五的就要请郎中,但其实她没嫁给白黎轩之前身体没这么弱,给他看病的郎中也说了,我娘亲这是郁结于心才会时常生病,谁让她嫁给了京城有名的痴情人呢,时常在府里悼念就不说了,家宴的时候都会把旁边的位置空出来,让我娘跟他隔一个空的座椅,那个位置是给他的原配夫人留的,以前外祖父没有被罢官的时候,白黎轩好歹还会稍微给我娘留下点正妻的体面,但自从外祖父被罢官以后,就连这点儿体面也没了,我娘有时候十几天都见不到他一面,最后病逝的时候,强撑了大半个时辰,想要等他过来瞧瞧,但是也没能把他请过来。”说起往事,白寒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既然不想着好好待他娘,当年为什么要把他娘娶回来。   “我以前读书就是想给我娘争口气,想让她开心,她走了以后,我也就不想读书了。”书读得再好有什么用,他娘已经走了,让他娘伤心的人却活的好好的,甚至连外祖父和舅舅都没有想过要给他娘讨回公道,只觉得他娘是福浅命薄。   靖嘉这些年最是见不得这个,忙出声安慰道,”你这么孝顺,就算你爹对你娘不好,但她活着的时候肯定也因为有了你而开心。”   “嗯。”白寒晖点头,白黎轩是他的父亲,所以哪怕心里恨极,他也对付不了对方,这些年再怎么胡闹,对白黎轩而言可能都只是生几次气而已,伤不了人家什么,与其接着相看两相厌,还不如干脆入赘到旁人家,改了姓氏,从此就跟白家人没有任何关系了。   “做了赘婿以后,不仅仅自己要随妻姓,孩子要随妻姓,也没有走仕途的机会了,甚至出门与人交往,都要比旁人低一头,你才十五岁,好好想想再做决定吧。”   汉书里头曾说,家富子壮则出分,家穷子壮则出赘,也就是说,只有穷到连饭都吃不上的贫家子,才会去跟人家当赘婿。   哪怕妻主是郡主,但依然是很没有面子的事儿,少不了要被人背地里说闲话,若是看得开的人,可能不痛不痒的也就过去了,就像他一样,‘惧妻’的名头背了十几年了,但是却一点不往心里去,但要是看不开的人,恐怕要做出伤人伤己的事儿来了。   “您说的这些,我都清楚,我自己都不想姓白,也不想让我的孩子姓白,至于走仕途,我都五年没摸过书了,还走什么仕途,而且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话,比起做官,我更喜欢做生意。”都说商人市侩,但起码人家活得真实,不会为了自己的名声去糟践人。   方之平继续牙疼,底下的年轻人,的确是实诚,可以说是太实诚了,这话是应该在女朋友她爹面前讲吗。   不过实诚也有实诚的好处,方之平倒是对这孩子有了几分的好感,长乐会选择他,肯定是有他的过人之处,毕竟谁养的闺女谁知道,那眼光也不是一般的挑。   “长乐是我跟她娘的掌上明珠,不可能你说几句话,就把她的后半辈子交给你,这样吧,我跟你布置几个任务,能完成的话,再过来找我,这期间,你不能和长乐有任何逾礼的行为。”方之平认真道,这性子有点偏激,得慢慢磨,等磨的差不多了,再看看这小子会不会改主意。   白寒晖过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也没含糊,爽快的应下来了,对方如果对他没什么考验,随随便便就应了他做长乐的赘婿,那才奇怪了呢。   他虽然年龄不大,但也知道比起白黎轩那样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深情’,但实际上身边从没少了红袖添香的女子,方伯父这样,一心一意守着一个人过的,才算是真正的深情,那些惧内的名声,不过是一些人的嫉妒罢了。   从长乐身上就能看出来,她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性子很要强也很活泼,在某些方面真的就和男孩子一样,很能够独当一面,刚刚认识那会儿,他甚至都想如果娘的性子跟长乐一样,那不管白黎轩做的有多过分,他娘应该也不会郁结于心,甚至病死。   但是等到慢慢了解了,他就知道当初的想法只是妄想,长乐这般的女子真的不是普通人家可以养出来的,既有贵气也有侠气,会像小女生一样软软糯糯的撒娇,但也有男儿一般的坚强,最让人移不开眼睛的是她的自信,如同太阳一样发着光。   方之平在文坛并没有多大的名声,尽管是状元出身,但他在那之后却没写多少文章,也没作过多少诗,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这位的才识也是不错的。   如果说写文章作诗是疏于练习的话,那骑马射箭打拳这些武人常做的事情,方之平却是几十年了也没落下。   所以考验未来女婿,方之平文武两方面都没放过,指导人家读什么书、写什么文章不说,还亲自带着人家去郊外打猎,在府里踢蹴鞠,硬生生从自己的闲余时间里挪出来将近一半儿去考验未来女婿。   哪怕无心声张,这么大的阵势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不过众人都以为方之平这是要收徒,毕竟白寒晖在读书上还是很有天赋的,就算近这五年来名声不咋地,甚至连学堂都不去了,但他才十五岁,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谁也没有往招赘婿上想,毕竟还是很少见的,方之平和靖嘉长公主虽然没有儿子,但是也可以从族中过继,总比招赘婿要强。   一直到建业帝下圣旨,让白寒晖入赘给长乐郡主,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且不说白黎轩有多气急败坏,自己的儿子去当人家的上门女婿,就算谁都知道他对这个儿子不怎么在意,但就跟一巴掌打在脸上一样,丢人呐,只不过皇上下了圣旨,他就是不愿意也不敢抗旨不遵,那个逆子从小到大就知道给他找麻烦。   白寒晖在接到圣旨的那一瞬间,除了兴奋和激动以外,还有点儿不舍,当然他绝对不是舍不得白府的那些人,而是舍不得他未来岳父的考验就这么结束了。   虽然名为考验,但他长这么大,第一次从男性长辈身上感受到关爱,给他讲学问、监督他读书、带他打猎、和他一起踢蹴鞠、给他烤东西吃……或许父亲对儿子就应该是这样的吧。   不过转念一想,等他入赘到长公主府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多的是时间相处,白寒晖的那点儿不舍也就没了,只盼着赶紧成婚,从白府搬出去,和长乐、岳父、岳母,还有长安一起组成一个新的家。   大婚的日子在所有人的期盼中临近,因为是入赘,所以迎亲的是女方,拜堂的地点也是设在女方家里,别说是达官贵人了,就是底层的百姓也很少有招上门女婿的,所以这场婚礼办的很是别开生面,吸引了相当多的人来参加和观望。   长公主府虽然不能把看热闹的人也请进来吃喜宴,但却是没少往外撒喜钱,一把把的铜钱撒出去,也算是讨个喜庆。   女儿娶亲,方之平自然是没少被灌了酒,特别是这位一高兴,摆在婚宴上的都是自家酿的烈酒,所以等结束的时候,整个人醉的几乎都已经走不动路了,回房间都得让人搀扶着去。   靖嘉一边让厨房的人备好醒酒汤,一边儿帮着丈夫梳洗,难得有这么大的一件喜事,倒是也没怪景文这次喝这么多,毕竟高兴嘛。   等方之平酒气下去的时候,基本上就到了要用晚膳的时候,今天晚上是长乐和寒晖的新婚之夜,用膳也是人家小两口在自己的新房里用,所以今日在偏厅用膳的,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再有四、五年,长安也到了该嫁人的年龄,这时间过得可真快。”方之平感慨道,好像昨天都还是奶娃娃呢,转眼都成大姑娘了。   长安已经十一岁了,清楚嫁人和招赘婿有什么区别了,忙道,“我以后不嫁人,要跟姐姐一样招婿,那咱们就能一直住在一起了。”她一点都不想嫁出去,到时候就是别人家里的人了。   不管是刚刚感概人生的方之平,还是夹起面条准备往嘴里送的靖嘉皆是一愣,尔后对视了一眼,成吧,都是自己女儿,不能有偏有向,长乐能自己做主,也得给长安同样的权力。   要么说养孩子就是养麻烦呢,只不过他们甘之如饴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是这些了,还有五章的番外会陆续发出来。   另外,新文 《一夜回到离婚前》已开坑,欢迎大家入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