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月风华录》 作者:欧阳墨心   文案:   新晋时间机器旅行者——郝瑟,最心塞事排名前三位:   一、穿越朝代错位数百年   二、一穷二白没有金手指   三、遇到的所有男人都比自己帅帅帅(无限哀怨循环中……)   且慢!郝瑟你是个妹子啊!为啥子要和男人比帅?   咳咳,因为郝瑟的人生目标就是——   率领颜值逆天的古代男神团,闯荡江湖副本、走上人生巅峰!   而郝瑟,当然就是这男神团里最帅的——团长大人!   *   这是一个帅气女主和大群男神同闯江湖的热血故事。   这是一个女汉子想做男主,却不幸变成女主的故事。   搞笑风正剧,无数男神敬请挑选!   科普小百科:   囧月=朙:照也。囧字为古代窗户图案,月亮照在窗户上,就成了“明”,就是“明”的繁体字啦。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因缘邂逅 穿越时空   主角:郝瑟,尸天清(尹天清) ┃ 配角:大明男神团 ┃ 其它:时间机器穿越大明 第一卷 新手村之“老子不要当土匪!” 第一回 高人一穿百年错 再错悲催上贼船   有伟人曾言:二十一世纪,大到一个国家发展,小到一个企业生存,最重要最珍贵的就是“人才”!   何为“人才”?   古语有云:人中之才,即为“人才”,如:谋事之才、谋略之才、将帅之才、栋梁之才。   而某位手握改变历史颠覆世界核心科技的老板却有着与众不同的见解:   “郝瑟同志,你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人才啊!你看你这眼睛、你看你这眉毛、你看你这身材,简直是百年一遇啊!”   “不过外貌不是重点,重点是,像你这种只要给你一条小内内,穿在外面能变Super man,套在脸上能变Spider man的全能适应性人才,就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宝啊!”   先人板板!   本以为活了二十五年终于遇到一个慧眼如炬的伯乐老板;   本以为天上掉馅饼捡了一个月薪过十万的肥差;   本以为不过是一件手到擒来的寻人工作;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想寻找的这个目标人物竟然要跨越历史长河上千年……   唉——   郝瑟长叹一声,定定望着头顶天空。   天色蔚蓝,白云朵朵——很好,没有臭氧空洞。   深吸一口气——   气味清新,沁人心扉——舒坦,没有PM2.5.   环顾四周,树林茂密,残雪未消——不错,没有乱砍乱伐,水土流失——   再瞄一眼手腕上的时间机器接收器手环。   漆黑表盘上闪烁着的,是加黑加大的“北宋仁宗年间”六个荧光大字——   呦,不错嘛!无良老板的时间机器运作正常,穿越顺利,着陆漂亮。   完美!   完美个锤子!   郝瑟一手捂着额头的大青包,另一手揉着嘴角的淤青,抬眼望向前方,呲牙咧嘴扯出一个鼻青脸肿的笑脸:“呦,几位大哥,忙着呢啊!”   眼前两米开外,围站一圈五个黑脸汉子,皆是一身粗布短衫,身披毛皮,缠腿蹬靴,胡子拉碴,蓬头垢面,手持棍棒猎刀绳索若干——若不是这五人脸上表情太过凶狠,也称得上是憨厚可亲的标准古代猎户造型。   “三、三爷!这小子把野猪砸死了!”   其中一个头扎冲天发髻的猎户惊呼一声。   野猪?!   郝瑟头皮一麻,低头一看,顿时一惊。   自己屁股底下,竟是一只两眼翻白口吐白沫獠牙沾血横尸当场的黑毛野猪。   啥子鬼呦?   “小子,你是什么人?怎么突然就从树上掉下来了?!”另一个光头猎户一脸惊愕冲着郝瑟大喊。   “呃,这个说来话就长了……”郝瑟干笑。   老子也想知道是啥子情况啊!   前一刻还在恐龙蛋的时间机器穿梭机里面昏昏欲睡,下一秒老子的脑袋就噼里啪啦撞在了一堆树杈上,再下一秒,就摔了一个自由落地运动。   呃……还顺道砸死了一只野猪?   这时间机器选择的着陆地点未免也太奇葩了吧!   “大壮,莫要无礼!”   站在最中间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猎户抬步上前,向郝瑟一抱拳:“多谢这位小兄弟救命之恩。”   “啥子?”郝瑟愣住。   “这黑毛野猪是这山里的一霸,适才也不知为何突然发狂,若不是小兄弟从天而降砸死这头野猪,恐怕我们几个兄弟今日都要被这野猪挑个肠穿肚烂了。”那络腮胡子抱了抱拳道。   “好说好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哈哈哈……”郝瑟扯脸一笑,扶着腰慢吞吞从野猪身上爬了下来。   先人板板!老子的腚啊,都要摔成八瓣了!   “原来小兄弟是江湖高人……”络腮胡恍然道。   “算不上、算不上。”郝瑟一边摆手,一边以一种弯腰驼背的诡异姿势在地上溜达了两圈,突然一挺身,就听咔吧一声,这才直起了腰。   嘶,疼死老子了,老子的腰都颠折了!   “噗嗤!”几个猎户喷笑。   笑个毛啊!老子可是你们的救命恩人。   郝瑟一记怒眼射了过去。   对面四人顿时面色一变,齐齐倒退一步。   络腮胡也是一脸惊诧,定定看了一眼郝瑟,抱拳道:“看兄弟形貌不俗,为何会来这越啬山?”   “越啬山?”郝瑟用手指碰了碰额角的青包,疼的一呲牙,“这里距离开封府还有多远?”   “开封府?”络腮胡一怔,“那有好百里的路程,起码要走半个月时间。”   “啥子?!半个月?!”郝瑟嚎叫一声。   喂喂,搞啥子鬼呦!   不是说在东京汴梁附近着陆吗?   怎么差了上百里的距离?   老子换的那点银子够不够路费……路费……   等一下,老子的行李呢?!   郝瑟双眼豁然绷大,迅速在四周一扫,顿时脸色发白,全身冒汗,蹭一下奔回野猪旁边,一脚踹开野猪尸身,一顿狂翻乱刨。   那身手、那力气、那气势——看得对面五个猎户是暗暗心惊。   “小兄弟,你可是丢了什么东西?”络腮胡问道。   “丢了……丢了啊啊啊!”   一无所获的郝瑟仰天长啸。   完了完了完了!   牙刷牙膏洗面奶、乳液面霜爽肤水、上衣下裤小内内、银锭金条小钱钱……还有整整一年份的姨!妈!巾!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消失了!   坑爹啊!   “莫不是遇到贼了?”另一个猎户一脸同情问道。   什么贼啊!肯定是那个不靠谱的时间机器把老子的行李给吞了!   郝瑟蹲地无声哀嚎。   五个猎户看着郝瑟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纷纷表示同情。   “唉,小兄弟,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你看开点吧。”   “是啊,如今这世道太乱,小兄弟你人没事就已经是万幸了。”   “要不,俺们陪你去报官?”冲天发髻建议。   “你找死啊!”光头一巴掌拍在了冲天发髻脑袋上。   “报官也没用。”络腮胡瞪了一眼冲天发髻,“如今是西厂当道,官府毫无作为,只知贪赃枉法,又怎会为百姓……”   “西厂?!”   郝瑟突然尖叫一声,蹭一下站起身,死死瞪着络腮胡子,抖着眼皮道:“你刚刚说西厂?哪个西厂?什么西厂?!”   络腮胡子看着郝瑟的一双眼睛,不禁咽了咽口水:“自然是那帮西厂阉狗……”   “阉狗?!不、不会是——”郝瑟瞪眼,“锦衣卫?!”   “就是锦衣卫……”络腮胡皱眉看了一眼郝瑟,点了点头。   “先人板板!”   郝瑟顿时暴跳,一把撸起袖子,朝着手腕上的漆黑表盘一顿乱敲。   喂喂,搞啥子鬼啊?!   不是说好去北宋见包青天吗?!   怎么冒出来西厂锦衣卫了?   锦衣卫是……是……   郝瑟敲着表盘的手背青筋暴动。   他丫的分明是明朝的好伐!   再看表盘之上,那“北宋仁宗年间”六个大字渐渐变幻成一行“明成化”之后,突然“呼”一下就灭了,整个表盘变作黑漆漆一片。   不带这样玩的啊!   一股血浆“吱”一声从郝瑟额头青包旁的伤口呲了出来,好巧不巧就喷到了时间机器接收器的表盘上。   就听“噗”一声,表盘上腾起一股黑烟,散出一股焦糊味。   喂!   喂喂!!   喂喂喂!!!   你妹啊!   郝瑟顿时狂躁,满头青筋爆出,血浆乱飙,整个脑袋都呈现出一种血染的风采。   “小兄弟,你没事吧……”五个猎户胆战心惊望着郝瑟。   有事!老子摊上大事啦!   郝瑟双手撑地,面朝黑土,整个人都ORZ了。   穿错朝代!身无分文!时间机器接收器还挂了!   难道这是要逼老子我开妓院做花魁进宫选秀魅惑帝王成就一代女王霸业的节奏吗?   “小兄弟?”   “小兄弟,你别想不开啊!”   不不不!淡定!淡定!   还没有到破釜沉舟玛丽苏逆天的绝境!   还是务实一点,起码先保证温饱……   温饱……   郝瑟吸了口气,抬头望向面前这五个面色红润显然营养到位的猎户,心里蹦出一个十分靠谱的主意。   “几位大哥!”   但见郝瑟蹭一下站起身,直勾勾瞪着猎户五人组:“小弟有一事相求!”   这一瞪,除了那络腮胡,剩余四人皆是不约而同齐齐后退一步。   而仅剩的络腮胡看着眼前的郝瑟,也是背后阵阵发凉。   眼前这个青年,身形高挑,其貌不扬;头顶一个乱糟糟的包子发髻,插满干草枯叶;圆脸白皮,嘴角淤青,额角青筋暴突,渗出血迹,更显左额角凸起青包森光幽幽;双眉淡灰,无精打采,偏偏配着一双骇人的死鱼眼——   那双眼睛,眼梢倒吊,三白点黑,仅是这么一望,就觉一股惊人匪气直直射来,好不惊人。   “小兄弟有话直说……”络腮胡僵硬道。   “大哥!小弟原本是要去开封投亲,不料半路钱财被偷、无家可归,实在是走投无路,还望几位大哥能暂时收留小弟,让小弟在几位大哥手下打工赚些路费!”   对面五个猎户同时愣住。   郝瑟眉头一紧,死鱼眼恳求一瞪:“还望几位大哥帮帮小弟!”   五人齐齐打了一个哆嗦。   络腮胡面色沉凝,定定望着郝瑟:“小兄弟,你当真要跟着我们?”   “还望大哥收留!”郝瑟坚持。   废话,不跟着你们,老子我肯定要饿死啊!   络腮胡沉吟片刻,看向身后四人:“几位兄弟怎么看?”   四个猎户面面相觑半晌,又同时望向络腮胡:   “要不三爷,咱们干脆把这小兄弟收了吧!”   “是啊,这小兄弟刚刚可是救了我们!我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我看行!你看小兄弟这样貌、这脾性、这气势,一看就是块好料子!”   “而且二爷那边最近又收了好几个兄弟,三爷,我们这边实在是缺人啊!”   被称为三爷的络腮胡皱着眉头想了想,上前绕着郝瑟转了一圈,喃喃道:   “这衣服破成这样,看来真是走投无路……”   老兄,你识不识货啊!这一身可是淘宝定做的高端北宋服饰,手工缝制,纯棉质地,整整一千大元呢!   郝瑟一头黑线。   “个子倒是够高……”三爷又绕着郝瑟转了一圈。   那是,老子可是一米七的模特身高!   郝瑟一脸自豪挺直腰杆。   “就是这身板——”三爷摇了摇头,“有些单薄了……”   喂喂,老子这可是死吃不胖令全公司妹子羡慕嫉妒恨得要死的曼妙身材啊!   郝瑟瞪眼。   “还有你这前面……”三爷转到郝瑟正前,定定盯着郝瑟的前胸。   一滴冷汗顺着郝瑟的额头划了下来。   不是吧,就老子这半A罩杯,还套了一件淘宝爆款防刺防弹加厚背心,竟然还能看出胸?   “啪!”三爷忽然一圈打在了郝瑟的胸上。   “一点胸肌都没有!太瘦了!”   卧槽!   要不是三爷的后一句话补救,郝瑟险些条件反射飞出一记撩阴腿断了三爷的后。   “还有这脸……”三爷又望向郝瑟的脸,可一看到郝瑟的一双死鱼眼,顿时一个激灵撇开目光,干巴巴道,“长得有点寒碜啊……”   先人板板!不过是当个猎户,要不要这么挑剔啊!   要不是刚刚被树杈撞肿了几块皮,老子的颜值肯定在平均线以上啊!   郝瑟顿时就不爽了。   “不过兄弟刚刚救了我们兄弟几个一命,如此大恩……”三爷一脸郑重点了点头,一拍郝瑟肩膀,“小兄弟,以后就跟着三爷干吧!”   此言一出,周围四个猎户顿时乐了,立马冲了上来,一阵欢呼。   “太好了,三爷答应收你了!”   “小子,还不赶紧谢谢三爷!”   “我们又多了一个好兄弟啊!”   郝瑟这才松了口气,向三爷一抱拳,恭敬道:“多谢三爷收留之恩。”   “嗯!”三爷点点头,“好好跟着三爷,别的不敢说,起码能吃上三顿饱饭。”   “对对对,大米饭管够!”   “运气好的话,还能吃到肉呢!”   众猎户也嚷嚷起来。   “对了,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三爷这会儿才想起这个重要问题。   郝瑟脸皮一僵,顿了顿,才清了清嗓子道:“小弟姓郝,赤耳郝,名瑟,锦瑟的瑟。”   一瞬间的宁静。   “郝瑟?”   “好色?!”   众猎户对视一眼,不由齐声大笑。   “哈哈哈哈,好名字!好名字!”   “三爷这兄弟收的好!”   三爷也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上也不由露出笑意,将郝瑟又一番打量,啪啪啪拍着郝瑟肩膀道:“不错,不错,这名字取得好!一听就是我们越啬寨的兄弟。”   郝瑟一愣:“三爷,您刚刚说什么寨?”   “越啬寨啊!”   “这山是越啬山,咱们的寨子自然就叫越啬寨啦!”   四个猎户立时开始给郝瑟扫盲。   寨子?兄弟?   郝瑟死鱼眼皮跳了跳。   这猎户组织的名字听起来有点怪?   “三爷!”   突然,一个与这帮猎户同样打扮的汉子从林中冲出,直直奔到三爷面前,单膝跪地抱拳:“三爷,倒方来了一双鹞子!”   “咋说?”三爷沉下神色问道。   “两只过路的芽儿。”   “皮相咋说?”   “卖相不错!”   “好,兄弟们!扯工了!”   诶?   啥子情况?!   鹞子?鸭子?   这深山老林的咋还能冒出来鸭子来?   一头雾水的郝瑟还没回过神来,手里就被塞了一个大木棒,然后被人连推带拉拖着就跑,耳边还有好心的兄弟在普及基础工作技能:   “郝兄弟,第一次扯工,莫要害怕。”   “有三爷罩着,绝对没事!”   “郝兄弟是新人,今儿不用出力,只管在旁边摇旗呐喊助威就好。”   呃?   呃呃?!   呃呃呃!!   被拽着狂奔的郝瑟只觉眼前茂密树枝犹如幻影一般一闪而过,不过三五分钟,就觉眼前豁然一亮,竟是到了山林边缘。   放眼望去,山坡之下,一条蜿蜒村道从山脚衍伸远方,小道之上,匆匆行来两个背着行李的青年,神色焦急,样貌普通,甚是不起眼。   可就如此不起眼的两个人,身边这一帮“猎户”却是看得满脸放光,个个激动。   三爷噌一下拔出背后猎刀,一添嘴唇:“大半年了,总算见到两不错的芽儿!”   诶?!   鸭儿?   哪里有鸭子?   不、不对啊,这气氛怎么这么诡异?   郝瑟眼珠子两边一扫,突然有种十分不妙的预感。   下一刻,但见那三爷猝跳起身,弓腰窜出树林,口中哇哇大叫:“兄弟们,冲啊!”   “冲啊!”   五个猎户应声而起,拽着半路出家的郝瑟连跑带颠冲下山坡,齐刷刷拦在村道中央。   “啊!”   两个行路青年同时惊叫,左边那个更是吓得坐在了地上。   众猎户齐声大笑,提声高呼: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男人来!”   我勒个大槽啊!   万匹草马霎时从郝瑟脑中奔腾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   经过酝酿大纲人设背景资料搜集时间轴细纲等等各种苦逼的前期工作后,墨兔叽终于、终于、终于刨土成功,挖出了一个新坑   可喜可贺   撒花!!   为了吸取上一篇《到开封府混个公务员》的悲催教训   墨兔叽这次痛改前非痛定思痛痛不欲生开始了存稿大业!   存稿!   没错,你米有看错!   坑神+坑王+坑人不偿命的墨兔叽居然开始存稿了!   哈哈哈哈哈,天要开始下红雨了对不对?!   这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啊对不对!哈哈哈哈哈   那么,问题来了   到底存了多少呢?!   唔……摸下巴……   这个嘛……无可奉告(被踹飞……   总之,墨兔叽开坑,兔品有保证!   绝逼是开心欢乐的坑呦!   大家开心的跳吧跳吧跳吧!   一起包养墨兔叽,一起蹲坑刨土吧!吼吼吼吼   啊,还有一个比较严峻的问题。   墨兔叽这个坑的每一章的更新的内容不会像开封那么多字   为毛呢?   因为墨兔叽的目标是日更!日更!日更!!   (滚,谁信啊……   所以,每章字数会变少,但是频次会提高哦!   (飞踢,狂踏……   咳咳,总之,新坑开挖,兔品有保证……   真的真的哦,看墨兔叽纯洁的小眼神!   (同鄙视脸……   那么,请不要大意的和小瑟瑟一起开心的冒险吧!   PS:   鉴于墨兔子是上班时摸鱼码字,周末带娃   所以,你们懂得呦(挑眉毛 第二回 不慎身陷盗匪门 凄惨又惹桃花灾   山脉绵绵,苍林深深。   残雪斑斑,融路泞泞。   郝瑟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水融土的泥路上,看着前方那位三爷雄赳赳气昂昂的雄壮背影,耳边回荡着身后两个被抢来男子的嘤嘤哭声,听着旁侧两位新认兄弟的殷勤介绍,整个人都处在懵逼状态。   “郝兄弟,不是我黄大壮吹牛啊,我们越啬寨在江湖上那可是响当当的!”左边说话的这个,一身肥肉,满脸横膘,一颗光头闪闪发亮,“兄弟们个个都是绿林好汉!”   “俺哥说的对!尤其是我们大当家卯金刀,双刀刀法出神入化,江湖人称金刀无敌!”右边这个,敞胸露怀,满胸黑毛,头顶一个冲天发髻,正给郝瑟口若悬河地安利,“可谓是顶天的大英雄——”   大英雄个锤子啊!   分明就是个土匪头子,这越啬寨就是土匪窝啊!   误入歧途的郝瑟一口老血窝在心里,是吐也不是不吐也不爽,整个人都胃下垂了。   老子当初怎么就瞎了眼以为这帮是普通猎户?   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明明就是打家劫舍的不法气质,老子居然还扯下脸皮抱大腿求包养……啊啊啊!老子的脑袋肯定是被那个倒霉的时间机器给夹坏了!   “不过俺黄二壮还是最佩服俺家三爷。”冲天发髻夸完大当家,又开始夸那位收留郝瑟的三爷,“猎刀三爷孟三石,一把猎刀横行江湖,响当当的汉子!”   郝瑟看了前面三爷孟三石的背影一眼,按了按突突乱跳的额头:“黄二哥,您刚刚不是说寨子里有三位当家?”   “切,那老二不提也罢。”冲天发髻黄二壮一脸鄙夷,“脸黄头大眼睛小,还一肚子坏水。”   “二弟,还是要给郝兄弟提个醒啊。”光头黄大壮皱眉道,“二当家名为杨二木,擅用棍术,人称黄面二爷……”说到这,黄大壮不由顿了顿,凑近郝瑟压低嗓门,“二当家一直看三爷我们这帮兄弟不顺眼,郝兄弟你若是碰到这人,可点长个心眼。”   “是是是,小弟了解!”郝瑟连连点头。   我去!感情这一个小小的土匪寨子还有派系斗争?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   黄氏两兄弟你一句我一句和郝瑟聊着,不觉就进入了山坳之中。   “郝兄弟,我们到了!”黄大壮向前一指。   郝瑟抬头一看,但见一片绵绵山坳之间,隐隐显出一座寨子出来。   石墙围垒,塔楼高瞭,粗树扎门,高愈三丈,远远看去,还真颇有几分气势。   “三爷回来了,开——寨——门——”   随着门楼土匪哨啰一声大喝,前方寨门缓缓大开,迎三爷一队入寨。   郝瑟硬着头皮随队进入,转目望去,寨子中皆是一帮膀大腰圆的粗狂汉子,且个个武器加身,形容不善——   先人板板!老子现在说想脱团会不会被群殴致死?!   一路数次尿遁屎遁都无疾而终的郝瑟一脸晦暗,更显得一双死鱼眼匪气森森,看得身旁黄氏兄弟同时一个哆嗦,忙寻了个新话题,指向前方道:   “郝兄弟,前面就是咱们寨子的大厅了!”   大厅?   郝瑟抬眼一看,不由瞠目。   拜托,这充其量就是一个大一点的茅草房好伐。   没错,眼前所谓的议事大厅,不过就是一间看起来规格大一点的草房,黄泥砌墙,原木为柱,稻草铺顶,甚是穷酸。   待走进去,更是凄凉,屋内又阴又暗,唯一的光源就是厅中间摆着的一个火盆;房屋尽头置有一张太师椅,上面铺着半张已经看不出种类颜色的毛皮;在太师椅两侧,齐齐排着两行座位——呃,依次为木椅、板凳,马扎子,最后就剩几块砖头……   我勒个去,这土匪窝也太穷了吧!   郝瑟顿感一阵眼晕。   “呦,老三回来啦?怎么样,今天打到鹞子了吗?”   突然,一个尖锐嗓音从后方传来。   郝瑟顺声扭头一看,立时眼皮一抖。   只见前方走来十几个汉子,穿戴打扮和三爷这一队十分相似,可身形却是大相径庭,皆是精瘦细长,远远行来,就像一队豆芽菜似的,个个摆头晃脑,摇曳生姿。   为首一个汉子,手里提了一个黑黝黝的粗棒,头大脖细,面黄肌瘦,小眼小鼻,整个人往这一戳,就是三根筋挑个头的圆规造型。   “是二爷。他肯定是听到消息,来抢咱们的鹞子了!”黄大壮一脸不忿道。   哦,这位就是那个传说中一肚子坏水的二当家杨二木啊。   郝瑟了然。   “老二,我们有没有打到鹞子,和你没啥关系吧?”三爷孟三石抱着猎刀,沉脸瞪着杨二木道。   杨二木挑了挑眉,探着脑袋向众人身后一望,噗嗤一声乐出声:   “呦,老三你出门一整天,就抓了这么三只小鸡仔啊!”   说着,身形一缩,竟好似一个泥鳅一般噌一下就钻了过来,窜到郝瑟身后那两个被五花大绑的青年面前,两下一扫,口中啧啧有声:   “哎呦呦,就这等货色,还不如我二爷的脚趾头好看呐!”   “哈哈哈哈哈!”   杨二木身后一帮豆芽菜顿时哄笑一片。   孟三石脸色一沉,顺手抄起手边的柴刀反手飙出,但见寒光猝闪,扫过郝瑟左侧耳边,直冲杨二木而去。   杨二木冷哼一声,手中木棒顺势一挡,就听“叮”一声,那柴刀立时转了个方向,又险险擦着郝瑟右侧耳边返回,被孟三石稳稳抓在了手中。   刚刚是啥子情况?   是不是有两把柴刀贴着老子的耳朵飞过去了?!   郝瑟全身僵硬,三白眼慢慢从左边转到右边,又从右边转到左边,最后变成双眼画圈。   “郝兄弟,好胆魄!”黄大壮一旁竖起大拇指。   “这柴刀嗖嗖飞过去,又嗖嗖飞过来,你居然动都不动,厉害、实在是厉害!”黄二状啧啧赞叹。   先人板板!   老子差点吓尿了好伐!   腿肚子都转筋了好伐!   虽然心里哀嚎一片,但表面看起来,郝瑟一双死鱼眼却是是死死瞪着杨二木,颇有一副不死不休之魄力。   杨二木转目一扫郝瑟,眼皮不禁跳,可下一刻,立即换上一脸鄙夷:“老三,这个也是你们今天打的鹞子?皮相差了些吧!”   “这位是三爷我新收的兄弟!”孟三石将郝瑟向身后一挡,怒目回瞪。   “新收的兄弟?!”杨二木冷笑一声,“就这小子,双眼无神,一头晦气,老三你居然还收他入寨,也不怕坏了我们越啬寨的风水?”   “我孟三爷收什么样的兄弟,还轮不到你杨二木插手。”杨三石声音骤沉。   “孟三石,你瞒着大当家私自收人,难道是想反了不成!”杨二木眯眼冷笑。   “笑话!你二当家这今年私自收的人还少吗?”黄大壮蹭一下窜上前,大声叫道。   “就是就是,凭啥你能收人,俺们三爷就不行?”黄二壮也冲了上去。   “干啥干啥,想造反啊?!”杨二木身后一帮豆芽菜一看也不让了,立马也冲了上来。   “杨老二,你莫要欺人太甚!”   “孟老三,你就是心怀不轨!”   “敢骂我们二爷?!”   “骂你怎么了,我们还要打呢!”   诶呦我去,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老子先避避……   被遗忘一边的郝瑟急忙弯腰步步后退,眼看就要脱离战圈之际,突然,整座屋子毫无预兆震了一下。   厮打一片的众匪同时一静。   “咚!”一声闷响随着震动传来。   众匪徒面色一变,立刻退回原位。   地震?郝瑟面色一变。   “咚、咚!”又是两声地鸣震颤。   郝瑟死鱼眼豁然绷圆:“地震!快出屋子避难——呜呜呜……”   可一句话没喊完,就被身边的二壮一把捂住了嘴巴。   “呜呜呜?”   地震啊!逃命要紧啊!你抓着老子作甚?   郝瑟死鱼眼暴突,拼命向身边的二壮打眼色。   再看黄二壮,面色发白,满脸冒汗,压低嗓门在郝瑟耳边道:“莫乱说,是大当家到了!”   啥子?   大当家?!   这大当家难道是大象级吨位吗?!   郝瑟震惊。   “咚!咚!咚!”那地震之音越来越近,不过片刻就逼到了门外,就听有人高喝一声:“大当家到——”   门板砰一声大开,一道人影率着一队汉子逆光走了进来。   门外光线耀得郝瑟眼前一暗,待恢复视力看清来人之后——郝瑟险些给跪了。   先人板板!   这是什么生物啊?!   但见这领头之人,身形魁梧如山岳,四肢粗壮似老树,头顶一个油腻发髻,满脸横肉,面皮冒油,五官都挤在脸蛋的肥油之中,实在看不清长相,只能勉强从分布位置上辨认出上边两道细缝是眼睛、中间一个凸起是鼻子、下面一张开口是嘴巴;两只耳朵倒是甚是精神,竖在脑袋两边奕奕招风。   每走一步,腰上四层肥油肉圈就在一身甚是不合体的红裙之内忽悠悠乱颤……   是的,重点就是——这个大当家卯金刀穿的是一身红!裙!子!   所以,这个卯金刀是个女的?!   最终从服饰辨认出这位大当家性别的郝瑟,再一次懵逼了。   “见过大当家!”众土匪抱拳弯腰,高声齐喝。   震惊过度的郝瑟也顺着众人动作施了一礼。   “老二、老三,我刚刚好像又听到你们两个在吵架?”   卯金刀噗嗤一声坐入毛皮太师椅,提声问道,那声音,简直就好像从烟囱里发出一般,自带混响音效。   “没有、没有!我和老三兄弟情深,怎么会吵架?”杨二木忙讪笑道。   杨三石扫了一眼杨二木,也抱拳道:“大当家,我只是和老二切磋切磋。”   “嗯——”座上的卯金刀长长拉了一声鼻音,“这样才对,都是自家兄弟,伤了和气就不好了。下个月,聚义门四十八分舵的入门大考就到了,咱们越啬寨能否加入聚义门分舵,成败在此一举,如此紧要关头,寨子里可千万不能出岔子啊!”   “大当家放心!”众匪徒齐齐抱拳。   哈?老子听到了啥子?   聚义门?分舵?入门大考?   感情这土匪窝子还要考试?   先人板板,不用这么惨吧!   被应试教育逼迫二十多年的郝瑟立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啦,言归正传,老三,今日你可有收获?”大当家卯金刀的声音明显提高了几分。   “有、有!大当家,今儿三爷率我们哥几个猎到两只上好的芽儿!”   黄大壮立即一扯手中的麻绳,将缩在角落里的两个男子拉到了大厅正中央,一脸邀功向卯金刀一抱拳:“大当家,您瞧瞧!”   “嗯,两只嫩芽儿啊……”卯金刀摸着下巴道。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大王,小人是穷苦人家,没钱的!求求大王放了我!”   两个男子扑在地上,又哭又号,十分凄惨。   “两位放心,”黄二壮蹲下身,好言好色道,“接你们上来,是请你们来享福的。”   “享、享福?”   两个青年同时抬头,一脸惊魂未定看着众人。   “可不是!”黄大壮一脸自豪一指座上的卯金刀,“看见没,那位就是我们的大当家,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卯金刀,巾帼英雄!”   “你们两个若是能被我们大当家看上,那可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好事。”黄二壮向卯金刀一抱拳,“大当家,您看上了哪一个?只要您说一声,俺立刻给您抬下去洗拔干净送到您房里去——”   “嗷!吃人肉啊!”一个青年嚎叫一声,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别吃我别吃我!我一年没洗澡了,肉都臭了,不好吃!”另一个跪地大哭,身下水渍恶臭蔓延一片,竟是大小便都吓失禁了……   看得一旁的郝瑟是心惊胆战。   喂喂,那坑爹的时间机器不会是带老子穿错片场,到了《西游记》的妖怪洞了吧!   再看座上的卯金刀,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两人,一脸厌恶挥了挥手:“算了算了,这等货色,我还看不上呢!”   此言一出,孟三石一众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而杨二木一队却是一脸幸灾乐祸,齐声起哄:   “哈哈哈哈,老三,我就说你这两只小鸡仔不行啊!”   “这都什么货色啊,竟然还敢来污了咱们大当家的眼!”   “送走送走,免得臭了咱们寨子的风水宝地!”   孟三石面色发黑,示意大壮二壮招呼来人手,将两个男子给拖了下去。   “老三啊,不是我说你,你瞅瞅你抢来的这些货色,没有一个能看的,还不如这山上的野猪好看。”杨二木嘲笑道。   “听杨老二你的意思,莫不是你有更好的鹞子?”孟三石瞪眼。   “嘿!老三,今儿二爷我就让你开开眼!”杨二木得意一笑,双手击掌,“把人给我带上来!”   话音未落,就见两个黑瘦山匪把一人拖到了屋子中央。   郝瑟定眼一看,只见此人不过是一个青衣书生,一身长衫,身材瘦弱,满面乱发,看不清容貌。   “大当家,您瞧瞧这个!”杨二木上前,一把抬起了那书生的下巴,露出书生的一张脸。   台上的卯金刀一双小眼明显大了一圈,庞大身形慢慢前倾,定定看着那个书生。   然后万分神奇的,一张油脸上涌上了两坨红晕。   太惊悚了吧!   郝瑟浑身一个哆嗦,忙将目光扫向那个能令山匪头子红脸的书生。   难道是什么倾国倾城的人物?   可这一看,郝瑟不由大失所望。   那书生面如菜色,五官平常的紧,实在看不出有何出色之处。   “好好好,这个不错,就这个了!”卯金刀拍椅大笑道。   这一说,杨二木那一众匪徒立时欢呼起来。   “恭喜!恭喜大当家!”   “恭喜大当家觅得压寨夫君啊!”   额!原来不是要吃人肉,而是要抢一个压寨老公啊!   郝瑟总算回过味儿来。   “大哥,二当家这是投机取巧!”黄二壮一脸愤然。   “唉,没想到二当家居然找来一个书生,这可是大当家的死穴啊。”黄大壮也是频频摇头。   旁边的郝瑟闻言不由侧目。   哦豁,听这意思,这大当家貌似对书生这一群体有特殊的爱好?   不过……   郝瑟瞄了一眼座上的卯金刀的吨位,又看了看那个书生的小身板,不由咽了咽口水。   这体型对比——啧,还不如被吃肉呢!   “好啦,把这位公子带下去,好好招待,晚上就洞房!”卯金刀满面放光提声道。   众匪徒纷纷高声叫好,整个大厅喜气盈盈。   岂料就在此时,一直安静跪在地上的那个书生骤然发难,蹭一下跳起身直直冲着左侧的房柱撞了过去,口中还大叫道:“士可杀不可辱!”   “小心!”卯金刀惊呼一声,呼啦一下跳起身赶去救人,可仍是晚了半步。   那书生已经头撞大柱,满头冒血,重重倒在了地上。   一时□□,众匪都呆了。   杨二木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奔过去,又是翻眼皮,又是听心口,折腾了半天,得出结论:   “大当家,只是晕过去了。这小子几天没吃饭,没多少力气,撞不死的。”   此言一出,众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卯金刀走过去看了看那书生,一脸惋惜道,“算了算了,把他送走吧,总这么寻死觅活的,看着可真让人心疼。”   杨二木面色泛黑,只能诺诺应下,令人将书生抬了下去。   一时间,厅气氛顿时有些沉闷。   “为何我卯金刀就寻不到一个如意郎君?”卯金刀摇头长叹。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孟三石上前一步,宽慰道:   “大当家,您放心,只要我们兄弟齐心,定能给大当家找一个如意夫婿回来。”   “对对对!大当家肯定能找到一个好夫君!”   “没错,包在我们兄弟身上!”   “好好好!”卯金刀环视众人,一脸感动,“我卯金刀能有诸位兄弟作伴,也不虚此生——嗯?”   说了一半的卯金刀忽然声音一停,两眼骤然一亮,目光定在了孟三石身后的——郝瑟。   诶?   诶诶?   诶诶诶!!   郝瑟浑身汗毛倒竖,眼睁睁看着那卯金刀一双□□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然后整个肥肉身形一步一颤走到了自己面前,咧嘴一笑:   “这位兄弟是?”   “这位是三爷路上新收的兄弟,叫郝瑟。”黄二壮忙上前给卯金刀介绍道。   “好色?”卯金刀摸着下巴扫了一圈郝瑟,“好名字、好名字!”   说着,慢慢探出一只手,在郝瑟脸上摸了一把,面容放光:“皮肤不错啊!”   啥子情况?啥子情况?!   郝瑟死鱼眼暴突,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啪!”   卯金刀手如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捏住了——捏住了郝瑟屁股!   先人板板!   郝瑟一双死鱼眼珠子险些射了出去。   “哈哈哈哈,好好好!弹性不错!就你了!”卯金刀仰首大笑,“来啊,把这小子给我洗干净了,我今晚就要和他洞房!”   洞洞洞、洞房?!   两万头草泥马从郝瑟心头呼啸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   锵锵锵!   日更!看到没有!日更!!   叉腰狂笑   哼哼哼,墨兔叽是有兔品的,有兔品的!   大家要相信墨兔叽啊!   厚厚厚   *   新上线的小瑟瑟是帅帅的女主啦!   重点,帅帅的!   看到封面了没有,下面,中间,那位全身的,帅帅的女主!   有人问,为毛墨兔叽的女主都米有胸。。。   这个,大约是因为遗传?   因为亲娘就比较的苗条……呵呵呵……   墨兔叽对胸肌发达的十分羡慕嫉妒恨!   以上!   还有人问,这个坑打算坑几年?   墨兔叽拍胸脯负责任的告诉你!   两年!   墨兔叽的计划是两年完结!   仰天长啸   当然,墨兔叽的计划……   呵呵呵   大家懂得呦(挑眉毛)   以上的以上!   **   PS:   身为一只野生兔子,墨兔叽第一次发现霸王票这个东西   而且前辈说要贴出来鸣谢   所以,以下是霸王票鸣谢名单啦!   zoe茶茶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4-14 14:18:19   花花花菜菜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6-04-14 15:01:50   徐静宇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6-04-14 23:06:06   徐静宇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4-15 09:21:20 第三回 巧言机智退桃花 无奈又做狗头师   在郝瑟的二十五年跌宕起伏的生命中,曾因为自己“英气逼人”的“巅峰颜值”而产生了无数次“美丽”的误会。   比如幼儿园时期——   粉嫩小萝莉:“郝瑟,我要做你的新娘子。”   郝瑟:“不行不行,妈妈说了,郝瑟是女宝宝,不能娶新娘子的。”   小萝莉:“你才不是女宝宝,你比其他男孩子都高,你是男宝宝!”   郝瑟:“我真的是女宝宝!不信我脱裤子给你看!”   “哇,郝瑟耍流氓!”小萝莉泪奔跑走。   奔来的幼儿园阿姨怒发冲冠:“郝瑟,你给我罚站去!”   提着裤子的郝瑟表示很心塞。   再比如,小学时期——   羞涩的少女:“郝瑟班长,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吗?”   无奈的郝瑟:“我是女的……”   泪眼汪汪的少女:“郝瑟班长,你不喜欢我吗?”   十分无奈的郝瑟:“我真是女的……”   破釜沉舟的少女:“就算你是女的,我也不介意!”   欲哭无泪的郝瑟:“我介意啊啊啊!”   然后,初中时期:   花季少女甲:“你们觉不觉得郝瑟的眼睛很吓人?”   花季少女乙:“好像有一点。”   花季少女丙:“以前还觉得她有点小帅,可这学期一开学,突然就觉得她那双眼睛……”   花季少女丁:“啊!她看过来了!”   睡眼迷蒙的郝瑟抬头:“啊?”   “呀!”   “郝瑟瞪我了!”   “快跑!”   少女甲乙丙丁落荒而逃。   一脸迷茫的郝瑟:“啥子情况?我只是没睡醒啊!”   高中时期——   不良少年团:“喂,前面小子,把零花钱交出来!”   “啥子?”起床气max的郝瑟转头。   不良少年团同时下跪:“大哥!大哥!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一头黑线的郝瑟:“我不是什么大哥!”   不良少年团:“这位大哥,您别说笑了!就您这气派您这眼神,您肯定是道上赫赫有名的大哥啊!”   头顶爆出青筋的郝瑟:“我这眼睛是天生的!”   “大哥您家居然是祖上的基业!大哥,您帮里还缺人吗?要不把小弟几个就收了吧!”   郝瑟:你妹啊!   大学时期——   男同学甲:“郝瑟!郝瑟!大一那帮小子又在挑刺了,你赶紧跟我们一起去镇镇场子!”   从书堆里抬起头的郝瑟:“下周就要考试了,我还要复习——”   男同学乙:“不用多长时间,郝瑟你只要站在那随便这么扫两眼,那帮小崽子肯定就跪了!”   郝瑟:“喂喂!我可是个妹子啊!”   男同学丙:“你不说,谁能看出你是个妹子?”   男同学丁泪眼汪汪:“郝兄弟,就靠你了!”   怒发冲冠的郝瑟:“都给老子我滚!”   男同学甲乙丙丁一哄而散:“好可怕!”   大学毕业季——   初次化妆的郝瑟一脸娇羞:“学、学长,今天谢谢您能来,这、这只玫瑰送给你!”   学长一脸惊恐:“郝瑟,你的脸是被人打了吗?这朵花是要干嘛?!”   郝瑟脸红:“学、学长,其实我、我一直喜、喜欢你……”   学长咚咚咚倒退数步:“那、那个郝瑟,我喜、喜欢的是女人。”   郝瑟疑惑:“我是女的啊!”   学长蹭一下蹦了起来:“什么?!不!那个、其、其实,我喜欢的是男的、是男的!”   惊呆的郝瑟:“……”   一脸惊恐的学长:“郝瑟,你别生气、别生气啊!我、我那个还有急事,先走了!”   看着学长落荒而逃背影的郝瑟:“……”   远处传来悠扬的歌声:“心碎成一片一片……”   男同学众一大帮涌了上来,酒瓶子烤肉在郝瑟周围漫天乱飞。   “郝瑟!郝兄弟啊!”   “以后就咱们兄弟就天各一方,见不到了啊!”   “来来来,郝瑟,和兄弟们一起喝个通宵!”   一巴掌拍走酒瓶子的郝瑟泪流满面:“老子真的是女人啊!”   然后,时间倏忽而过,来到数百年前的明朝——   “颜值担当”郝瑟同志再一次因为自己“出众”的外貌造成了一个性命攸关的误会。   “洞、洞房?”   郝瑟死死瞪着眼前这位横看成岭侧成壮的土匪女当家,嗓子里的小舌头都在颤抖。   “洞房!今晚就洞房!哈哈哈哈哈——”卯金刀浑厚一笑,整间屋子都震了起来。   先人板板!开啥子玩笑!   老子天生没有这个功能啊!   郝瑟两只死鱼眼向上一翻,险些厥了过去。   可在他人眼中,众人只见两道凶光从眼前这个高瘦青年双眼中直射而出,阴沉森骇。   卯金刀脸色顿时一沉:“你不愿意?”   此言一出,众匪立时一个哆嗦,下一刻,无论是孟三爷这一帮还是杨二爷这一队,竟是全部异口同声开始无差别说媒大业:   “郝兄弟,大当家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啊!”   “郝兄弟,你就从了大当家吧!”   “这位兄弟,这等姻缘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啊!”   “郝兄弟!”   “这位兄弟……”   “都给我住口!”卯金刀厉声一喝,甩手挥出一掌。   “咔吧!”掌风立时在房柱上劈开一道裂缝。   众匪徒同时一个哆嗦,立时噤声。   郝瑟身形一个抖颤,瞬时回神。   “说!你是不是看不上我!”   卯金刀步步紧逼,郝瑟步步后退,没几步,卯金刀就将郝瑟逼到了墙角。   眼前那一张油肉横生的大脸,阴沉得几乎能滴出墨来,仿若郝瑟说出一个“不”字,就立即能将郝瑟给挤成肉泥。   救命啊!   这是要霸王硬上弓的节奏啊!   郝瑟被挤得满脸泛青,死鱼眼一阵一阵暴突。   可四周一帮匪徒,却是个个面色惊恐,一副畏畏缩缩模样,唯一一个要上前帮忙的孟三石还被黄大壮黄二壮给拽了回去。   世态炎凉啊!   人果然还是要靠自己啊!   可是……怎么自救?   难道像刚刚那个书生一样,来个撞墙自保……   可问题是,老子又不是那种一唱三咏一波三折的书生秀才,就算现在咬舌自尽恐怕也换不来这卯金刀的怜香惜玉……   不!等一下!   谁说老子不是书生?   老子可是名副其实考试破万卷猜题如有神的高端文化人,是书生中的战斗机啊!   想到这,郝瑟顿时精神一震,双拳猝然捏紧,倒吊三白眼豁然一瞪,霎时间,匪气狂飙而出,大叫出声:“呔!”   逼近郝瑟的卯金刀瞬时面色一变,蹭一下倒退一步。   周围众匪更是面色一惊,齐齐拿起武器严阵以待。   但见郝瑟淡眉一竖,凝言出音:“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厅内一瞬宁静。   “你说什么?”卯金刀面容一亮。   郝瑟急忙换了口气,放缓几分声音:“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好、说的真好……”卯金刀一脸恍惚,后退数步,喃喃回味。   谢天谢地!   郝瑟整个人顺着墙边溜蹲到了地上。   “你读过书?”卯金刀突然呼哧一下蹲下身,一脸激动望着郝瑟问道。   “算、算是……额!”   劫后余生的郝瑟抬头一看对面卯金刀含情脉脉的小眼神,整个脑袋顿时嗡一声——   卧槽!刚刚一时情急,竟犯了一个如此低级的致命错误!   这卯金刀喜欢的是书生,老子居然还凑上去告诉人家老子就是读过书的文化人……   先人板板!   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怎么办、怎么办?!   事到如今,看来唯有表明老子的真实性别才能逃过一劫……   不成不成!   俗话说“汉子堆里过三年,母猪也能变貂蝉”。   更何况这里好几十个汉子,而且是日日都对着卯金刀这种水准的汉子——和这卯金刀一比,老子就是天仙下凡啊!   若是暴露了老子是女人,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可是若是不说——   难道真要和这卯金刀洞房?!   莫说老子没这个功能,就算有,看见卯金刀这爆表的颜值,估计也没戏啊!   郝瑟顿时急出一脑门汗。   卯金刀盯着郝瑟的表情变幻,面色渐渐暗淡了下来:“果然,你们这帮读书人,就是看不起我。”   “小弟不是看不起大当家,”郝瑟急忙高叫一声,“而是……而是觉得……”无数经典言情台词伴随着郝瑟豆大的汗珠子蹦了出来,最终,一个百试不爽的脱颖而出,“小弟配不上大当家啊!”   岂料此话一出,卯金刀的脸色更黑了:“果然是看不起我卯金刀!”   “大当家!您误会了!”郝瑟一撩衣襟,吧唧一下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一脸诚恳道,“小弟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大当家,但也被大当家的英雄气概深深折服,所以,小弟才将这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送给大当家!”   “嗯?怎么说?”卯金刀总算有了几分兴趣。   “大当家,这婚姻大事所系乃是大当家一生幸福,绝不可儿戏!”郝瑟一抹脖子上的汗珠,“像大当家这等这种女中豪杰巾帼英雄,若是配给小弟这种俗人,那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噗!”有人喷笑出声。   “谁敢笑!”三爷怒吼一声。   屋内顿时又静了下去。   “你当真觉得我像、像一朵花?”卯金刀脸色一红。   “那是自然!而且是举世罕见的世间奇花!”郝瑟硬着头皮再接再厉,“像大当家这等人物,必须是要配一位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经世之才为夫婿啊!”   卯金刀双眼一亮:“我当真能寻到这样的夫婿?!”   “当然!”郝瑟狠狠点头,“相信小弟,您可以的!”   “那要去何处寻呢?”卯金刀一脸期待追问道。   “呃……”郝瑟顿时语塞。   “是啊,郝兄弟,这等人物到底去哪儿找啊?”   四周围观匪众齐刷刷望着郝瑟,一双双眼睛里满是闪闪的星星。   先人板板,老子哪里知道啊!   刚刚老子脱口而出的不过是婚恋网忽悠入会的标准营销台词,可这里有木有网络也米有度娘更没有婚恋网,老子就算是婚恋网前首席红娘也只能歇菜了啊。   “你莫不是骗我?”卯金刀脸色又沉了下来。   “没有!绝对没有!”郝瑟连连摆手,死鱼眼一阵乱转,突然灵光一闪,“大当家,您刚刚不是说两个月之后要去聚义门分舵吗?”   “那又如何?”卯金刀道。   “聚义门——这等——响当当的——大门派……”郝瑟一边说一边观察众人的脸色,确定自己没推测错之后,才继续道,“自然是英雄人物辈出,豪杰大侠遍地,想必大当家此去定能遇到一位心上人!”   “原来如此!”卯金刀一拍大腿,“你说的对!聚义门中定有我的如意郎君!”   这一下,整间屋子都沸腾了,众匪徒击掌欢呼:   “太好了!”   “我早就说嘛,大当家肯定是要嫁给大英雄的!”   “聚义门是天下第一大帮,肯定有戏!”   “没错!没错!”   卯金刀站起身,满脸喜气望向孟三石:“老三,你这个兄弟收的好!”   孟三石眉开眼笑一抱拳:“都是托大当家的福!”   卯金刀又望向郝瑟,一把将郝瑟从地上托起来,啪啪啪拍着郝瑟的肩膀:“郝瑟,以后你就是我们越啬寨的兄弟,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多谢大当家!”郝瑟一甩手上的汗珠子,抱拳谢道。   “好!难得有一个读书人,那以后——嗯……郝兄弟就是我们越啬寨的军师!”卯金刀又一拍郝瑟的肩膀,“下个月随我一起去聚义门为我选夫君!”   啥子?!军师?!   郝瑟豁然抬头,眼皮乱跳。   “恭喜军师!”   “恭喜郝军师!”   孟三石这一帮一阵欢呼。   而杨二木那一帮,则是个个面色阴沉瞪着自己。   郝瑟笑脸僵硬。   很好!贞操算是保住了,可却沦落为土匪窝的狗头军师了!   *   现代小剧场01:   红娘婚恋网招聘现场:   考官:我们从来没招过男性红娘。   郝瑟:我是女的。   考官:啊?抱歉,看错了!那你为什么要来我们红娘婚恋网应聘?   郝瑟:你们这里妹子多。   考官:啊?   郝瑟:我想待在妹子多的地方。   考官:啥?   郝瑟:我说,老子想待在妹子多的地方!   考官:录取!   现代小剧场02:   红娘婚恋网入职第一课:   头牌红娘:会员就是绝世美女,会员就是倾城帅哥!会员就是天底下最完美的人!   红娘网新人们:……   头牌红娘:这是入会的标准套路台词,所有人都要背的滚瓜烂熟!   红娘网新人们:啥?   红娘网入会营销台词标准版:   1、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婚姻大事,绝对不能草率!   2、你是天底下最美最好的人,以前放弃你的那些人是失去了宝藏!是失去了幸福!是他们的损失!   2、像你这样的人,如果随随便便找一个人结婚,那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3、你是最完美的,你肯定能找到一位有车有房情比金坚高大英俊心地善良的老公!   4、相信我!你可以的!   郝瑟:这是啥子鬼哟!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第三天啦   是不是开始相信墨兔的兔品了捏   这一回讲的是小瑟瑟同志的黑历史   哈哈哈哈   解释了小瑟瑟同志为毛天天把“老子”挂在嘴上的缘由   那就是——完全是被逼的啊   星星眼   有人说干脆让卯金刀做男主。。。。   讲真,墨兔真心这样考虑过哦!   但是,后来,因为卯金刀的颜值问题,最终作罢   遗憾啊   其实,卯金刀是很帅很帅的哟   在墨兔给损友们试读的时候,卯金刀同志是人气最高的选手呦   撒花   那么,恭喜小瑟瑟成功升职狗头军师一职   虽然没啥鸟用   话说小瑟瑟升职的速度明显比小金快啊   *   PS:有读者殿说:   小瑟瑟是“胸不平何以平天下”   墨兔觉得甚好!   干脆,这就做小瑟瑟同志的人生理念吧!   噢哈哈哈哈哈哈(被踢飞   ***   以下是惯例的霸王票鸣谢时间:   **   zoe茶茶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4 14:18:19   花花花菜菜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4-14 15:01:50   徐静宇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4-14 23:06:06   徐静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5 09:21:20   一只蜻蜓爱墨大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5 11:49:13   司戊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5 12:08:14   吃饭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5 13:11:45   飘雪维纶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5 15:24:33   飘雪维纶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5 15:24:38   笑忘仙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5 18:55:01   阿兹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5 21:47:54   君沉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5 22:31:09   萌狼-紫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5 23:23:19   夜猫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6 00:16:09   浅唱DE叛逆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6 00:29:46   徐静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6 07:23:57   浅唱DE叛逆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6 07:24:50   风色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6 09:50:18 第四回 清晨遭遇断粮难 一语召来灭顶危   嘶风冷啸入云催,天色沉沉心悲凉。   阴云滚滚,晨风凄凄,越啬寨一座小小山头之上,一间茅草屋茕茕孤建。草屋之前,一人阖目负手而立,任清冷晨风拂过修长身形,扬起烈烈衣袂,颇有仙人临风而去之高姿。   忽然,天际黑云裂开一道缝隙,一缕晨光透金而出,罩在此人身上,此人似有所感,双目豁然大睁,一双布满血丝的倒吊三白眼珠霎时凶光迸现,直射天际。   下一瞬,此人身形猝矮下蹲,双手狂拍地面,高声大叫:   “亲爹爷爷祖宗姑奶奶!你到底是啥子情况啊!你不能这样说掉链子就掉链子,把老子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扔在这穷山沟里做山贼啊!”   地面之上,一个黑色手环在拍起的灰尘中保持着一副“别理我,我想静静”的高冷造型——   可不正是郝瑟同志的时间机器接收器。   “不是说这是最新太阳能科技吗?为啥子晒了一早上太阳也没个动静?!”   郝瑟举起接收器对着阳光哀嚎。   时间机器接收器漆黑一片,毫无反应。   郝瑟淡眉皱成一个疙瘩,咬牙切齿瞪着接收器半晌:“难道是老子打开的方式不对?”   说着,摸着下巴想了想,把接收器套上手腕,蹭一下高高举起:“波——若——波——罗——蜜——”   没动静。   “难道是姿势不对?!”   郝瑟抖了抖肩,双腿分开,双臂比成十字状,死鱼眼圆瞪:“出动吧,奥特曼!”   接收器一片沉默。   郝瑟眉毛一扭,再换一个经典姿势:“出击吧,比卡丘!”   冷风嗖嗖吹过。   “老子果然被抛弃了!”   郝瑟双手双膝撑地,呈现一个标准的“orz”造型。   “郝兄弟……你这是干嘛呢?”   郝瑟一个激灵,顺声扭头一看,但见黄二壮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后,正一脸惊诧瞪着自己。   “咳,那个……”郝瑟急忙爬起身,拉了拉衣服,拢了拢头发,“小弟是看此处景色宜人,风清树茂,所以那个来看看风景。”   黄二壮一脸狐疑望着郝瑟:“郝兄弟,你刚刚摆的那些姿势——”说着,就将刚刚郝瑟的三个诡异姿势学了一遍,“是干啥的?”   “哈哈哈——”郝瑟干笑,“没啥没啥,就是——呃咳,那个强身健体的姿势。”   “哦!俺知道了!”黄二壮一锤手掌,“就是那些话本中说得,郝兄弟你是在——吸收日月精华吧!”   吸收日月精华?老子还修炼成精飞升成仙呢!   郝瑟对眼前这位黄二壮同志的脑补能力十分无语。   “黄二壮兄弟,你想多了。”郝瑟甩一把汗。   黄二壮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玄妙表情,一脸神秘撞了撞郝瑟的肩膀,笑道:“郝兄弟,俺省得的,你放心,俺是咱们寨子里嘴最严的!绝对不会说出的。”   “咳,那个黄二壮兄弟,这么早,你来找我有何事啊?”郝瑟赶紧转移话题。   “啊呀,差点把正事忘了!”黄二壮一拍脑袋,“郝兄弟,俺是来叫你吃早饭的。快走快走,若是迟了,那可就啥都没有了。”   说着,就一把拽着郝瑟,顺着山坡直奔而下,一路还不忘对郝瑟嘘寒问暖。   “郝兄弟,昨晚睡得如何?”   “挺好挺好——”   睡个锤子!老子昨天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害的一晚上都没合眼!   “那是!大当家给你分的那间屋子地势高、风景好,还是独门独院,最适合你们这种读书人住。”   “是是是,小弟满意的很、满意的很!”   满意个毛!那屋子被风一吹就四墙乱叫,比鬼屋还恐怖,若不是冲着那草房是个独院,老子不用和一帮臭老爷们挤在一起,打死老子也不会住!   “杨二木向大当家要了好几次,大当家都没允,还是郝兄弟有面子啊。”   纳尼?!就这四处漏风满屋子蜘蛛网的破草房还是抢手货?这寨子的经济状况着实令人堪忧啊!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不多时就来到了越啬寨大厅后面的空地处。   “郝兄弟,我们到了——诶?这是咋了?”给郝瑟带路的黄二壮一看眼前的情形,立时抛开郝瑟奔了出去。   郝瑟抬眼一看,但见这空地之上,分别一东一西摆着两张宽过六尺的大木桌,木桌上皆有一口黑黝黝的大锅,锅内热气腾腾,显然是准备好的早饭。   但奇怪的是,以孟三石和杨二木为首的两拨匪徒却是弃早饭而不理,反倒齐刷刷聚在桌前,数目怒瞪跪在场上的一个伙夫打扮的中年汉子。   “老赵,你说说,你给我们兄弟做的这是啥?”孟三石指着桌上的大锅,怒气冲冲道。   “早、早饭啊。”跪地的中年汉子抹汗道。   “这哪里是早饭,这根本就是刷锅水!”杨二木一脚把桌上的大锅踹了下去。   一大锅汤汤水水立时洒了一地,竟是稀得不能再稀的米粥。   恰好走到桌边的郝瑟定眼一看,顿时心头一凉。   莫不是这寨子连温饱也混不上了?   “老赵!”孟三石指着地上的米汤,双眉倒竖,“兄弟们一天到晚出生入死,你居然就给兄弟们吃这个?”   老赵一脸委屈:“三爷,这可着实不怨我啊!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伙房早就没了米粮,老赵我就算是有八只手,也没法子啊!”   “放屁!”一旁的杨二木顿时就怒了,“二爷我去年立冬屯粮的时候仔细算过,库里的粮食明明能吃到惊蛰,这才过立春,怎么就没了?定是被你这个老滑头给私吞了!”   “对对对!”   “肯定是老赵你自己偷吃了!”   众匪徒群情激昂。   老赵吓得满头冒汗,频频跪拜:“二爷、三爷!冤枉啊!真不是老赵我偷吃的!何况我老赵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啊!”   “那米粮都去哪了?”孟三石瞪眼。   “都被大当家吃了啊!”老赵哭道。   此言一出,众匪顿时一静。   “大当家?”孟三石一惊。   杨二木一拍桌子:“胡说,二爷我明明把大当家的食量算进屯粮里了!”   “不是我胡说啊!”老赵抹汗,“大当家说下个月要去聚义门分舵参加入门大考,所以夜夜起来加紧练功,这一练功,就容易饿,这一饿,就要吃饭——”老赵抬头看向众人,咽了咽口水,“这一晚上就要吃一桶大米饭啊!”   卧槽!一桶米饭?!这是货真价实的饭桶啊!   郝瑟震惊。   再看其余众匪徒,听到此言,皆是面色一变。   尤其是孟三石和杨二木,脸色更是黑得犹如锅底一般。   “老二,怎么办?”孟三石望向杨二木。   杨二木咬牙:“我哪知道?!若是按往年的日子算,起码要惊蛰之后才有粮队路过——”   “那可不成啊!”伙头老赵立时嚷嚷起来,“就算是熬粥,这伙房的米也只能撑三天了!”   “真的一点米都没了?!”孟三石拽起伙头,一脸凶神恶煞。   “三爷,老赵不骗您,其实还有三袋米,可是、可是……”老赵一脸哭丧像,“那是给大当家留的啊!”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阵诡异沉默。   我去!感情是山贼家也没余粮啊!   赶紧的,趁着这会儿还有口粥吃,老子先喝点垫垫肚子才是权宜之计。   一旁围观全局的郝瑟拿定主意,四下一扫,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在此,立即当机立断抄起一个空碗,舀了一碗稀粥蹲在桌边喝了起来。   而另一端,二爷三爷两帮人的战火已是愈演愈烈。   “老二,你还不速速取银子去镇上买米?”   “老三你说什么鬼话?寨子里已经大半年没抢到银子了,哪里有钱去买米?!你有空在这嚷嚷,还不如去山上打些野味来填肚子!”   “狗屁,这方圆数十里,就只有那黑毛野猪——”   “切,老三你不是自称武功盖世吗?那就给兄弟们猎几头野猪回来啊!”   “二当家,你想害死三爷吗?!”   “那野猪獠牙比刀子还厉害,三爷昨日上山差点就被野猪挑破了肚皮,若不郝兄弟仗义相救,三爷早就——”   “你们他娘的还好意思提那个姓郝的臭小子,要不是你们收了那个扫把星,我们寨子怎么能成了这般?”   喝着粥郝瑟一顿。   喂喂,这和老子有啥关系啊?   “杨老二你给我闭嘴,郝兄弟昨天才入寨,这米粮之事怎能赖到他身上?”   恩恩,还是孟三爷智商在线。   郝瑟继续吸溜吸溜喝粥。   “什么救命恩人,看他那德行,印堂发黑,一脸晦气,肯定就是个骗吃骗喝的骗子!”   喂喂,虽然老子的原本目标也是混吃混喝,但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骂架上升到人身攻击的高度可就不厚道了啊!   郝瑟皱着眉头喝完最后一口米粥,趴在桌边开始准备舀第二碗——   “二爷说的对!那个臭小子以为拽几句文就能装什么读书人、做什么军师,狗屁!就他那德行,一看就是个目不识丁的蠢货,他若是能认字,老母猪都能上树了!”   啥子!!   郝瑟死鱼眼中凶光一闪,手中木碗啪一声扣在了桌上。   老子我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四年大学外加一年备战考研,将近二十年头悬梁锥刺股的孜孜求学路,居然被人诬陷是文盲?!老子这若是认了,怎么对得起那些年的黄冈名校海淀考区高考三百精选卷考研高分补习班的血泪荼毒?!   绝、对、不、能、忍!   想到这的郝瑟,顿时怒从胆边生,恶自头顶散,气沉丹田,死鱼眼一瞪,豁然大叫一声:   “谁说老子不识字?!”   这一声,立时把一众匪徒给惊住了,纷纷噤声望向郝瑟。   再看郝瑟,一双死鱼眼阴森放冷,浑身冒黑气,气势凶悍拨开人群走到了杨二木面前,呲牙开口:   “老子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啊!”   “你、你你你想干嘛?”杨二木倒退一步:   郝瑟倒吊三白眼凶扫一圈:“刚刚是谁说老子不识字的?站出来!老子我这就用唐诗三百首喷死他!”   众匪面皮一跳,齐齐后退一步。   杨二木四下一瞄,眸光一闪,蹭一下又跳上前,梗着脖子瞪向郝瑟:“你若真有本事,那就给咱们寨子弄点口粮来!若是弄不来,那就是骗子!”   口粮你个锤子啊!老子一不偷二不抢从小奉公守法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赚钱,我哪里知道怎么给一个土匪窝弄米粮啊!   郝瑟死鱼眼皮乱跳。   “怎么,你没法子?!”杨二木冷笑一声,“没法子就赶紧卷铺盖滚出我们寨子!”   杨二木身后一众豆芽菜立时心领神会开始起哄。   “滚出寨子!”   “滚出寨子!”   喂喂,要不要这么绝啊!   郝瑟只觉血流有些上头。   “笑话!想要赶人?!那也要看三爷我答不答应!”孟三石立时率领一帮兄弟挡在了郝瑟面前,怒目大喝。   三爷,好兄弟!郝瑟鼻头泛红。   “好了,都给我闭嘴!”   突然,一道带着怒气回音的嗓音从人群外层传来。   人群倏然一静,齐齐回头。   但见卯金刀绷着一身惊悚红裙,一步一震走到人群中间,两道□□眼中寒光一闪:   “杨老二,我昨儿才封郝瑟做了军师,你今儿就要赶人,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大当家放在眼里?!”   “大当家!”杨二木上前一步,冷冷扫了一眼郝瑟和孟三石,抱拳道,“您也说了,这小子是军师!如今寨子眼瞅都要断粮了,可这个军师却是连半个主意都拿不出来,那还留着干嘛?我们越啬寨可不养闲人!”   喂喂,你丫的不就是占了你一间破草房吗?杨老二你至于这么睚眦必报吗?!   郝瑟一头黑线望着杨二木。   杨二木一脸挑衅回瞪。   “断粮?”卯金刀眉头一皱,“怎会断粮?去年立冬不是屯了粮食吗?”   此言一出,众匪立时一片沉默,纷纷瞪着地面,无一人出声。   杨二木更是一副要把脖子都缩到胸腔里的怂样。   卯金刀双眼一眯,将目光转向唯一一个表情还算正常的孟三石:“老三,你说,怎么回事?!”   孟三石踌躇半晌,最终还是上前抱拳道:“大当家,本来寨里的屯粮是足够吃到惊蛰,但这几日大当家晚上练功,又多加了一顿夜宵,才……”   “你说什么?!”卯金刀双眉一竖,啪一声拍裂了手旁的饭桌。   孟三石一个哆嗦,立时冒出一头汗珠子。   再看周围众人,更是个个倒吸凉气,瑟瑟发抖,恨不得将脑袋都钻到地底下去。   呃?啥子情况?   郝瑟一头雾水,环视一周,只觉有些不大妙。   “老三,你是嫌我吃得多?!”卯金刀声音怒气渗人。   “大、大当家,我不是……”孟三石声音开始发抖。   “你分明就是——说、我、胖?!”卯金刀豁然起身,青面红眼,怒发冲冠。   “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当家——咔!”孟三石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卯金刀一个鹰爪掐住了脖子,高高提了起来。   孟三石两眼翻白,脸色瞬间泛青。   不用这么夸张吧!   郝瑟顿时就傻了。   众匪大惊失色,忙冲上前七嘴八舌解释道:   “大当家!三爷不是那个意思!”   “大当家,您肯定是误会了。”   “大当家,您消消气。”   就连一直跟孟三石作对的杨二木都变了脸色,迅速从锅里舀了一碗稀粥端上前:“大当家,您先喝碗粥消消气——”   “滚!”卯金刀反手一扬,一巴掌就把杨二木的小身板扇到了一边。那杨二木噗通一声摔到了地上,立马喷了一口血出来。   喂喂喂!   这不对劲儿吧!   郝瑟惊呆。   众匪面色惨白互望一眼,忽然,一人大叫一声:   “大当家又犯病啦!”   这一嗓子,就如捅了马蜂窝一般,整座寨子都乱了起来。   “不好啦!”   “快逃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众匪鸟兽散飞逃一片。   “饭呢?大当家的早饭呢?!”黄大壮一溜烟钻到了桌子底下,扯着嗓门大喊。   “老赵!快把大当家的饭端过来!”黄二壮一旁提声大喝。   伙头老赵连滚带爬奔出:“我这就去端,这就去端!兄弟们撑住啊!”   不是吧!就算没吃早饭也不至于这样吧!   郝瑟手脚并用顺着人流也钻到了饭桌下,一脸惊诧盯着空地中央的卯金刀。   此时的卯金刀,那是面色青黑,红眼杀光,犹如鬼煞。掐住孟三石的手指一寸寸捏紧,字字阴森如鬼咒:“敢说我胖的人——都、得、死!!”   说着,竟是把孟三石也扔了出去。   孟三石魁梧身形在地上咕咚咚滚了好几个圈,就没了动静。   卧槽,难道是被摔死了?!   郝瑟死死抓着桌子腿,一脸震惊过度。   “都得死!都得死!”卯金刀仰天长啸。   “快趴下!”   黄大壮慌忙大叫,下一刻,就见躲在四处的山匪们瞬间都平平扑倒在地。   “啊啊啊啊!”   一声凄鸣从卯金刀口中发出,卯金刀肥硕身形猝然狂旋而起,霎时间,飞沙走石,遮天蔽日,风声犹如鬼嚎,震耳欲聋,好不骇人。   五体投地的郝瑟彻底傻眼。   有一句血泪教训说得好:要想活得长,千万别说女人胖! 第五回 技能点亮略诡异 深入匪途难自拔   黑砂翻云号,卷地风鬼哭。   砂石空地上,卯金刀肥球身形宛若一个飞速旋转的陀螺,所到之处,天昏地暗,鬼哭神嚎。   一众匪徒死死趴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有那么几个趴地姿势不标准的,立时被飞石划破脑袋,血流满面。   郝瑟大字型趴在饭桌之下,直直瞪着场上的惨况,一脸蒙圈。   为啥卯金刀那恐怖吨位的身材能飞速旋转?这不科学!   “小子!姓郝的小子!”一道模糊喊声传了过来。   郝瑟转眼一望,竟是一丈开外的杨二木隔着沙尘朝着自己大叫。   “叫我?”郝瑟惊诧指着自己鼻子。   “就是叫你!”杨二木一抹嘴边血迹:“你刚刚不是说你会什么唐诗吗?现在赶紧背两首啊!”   “啥子?!”郝瑟死鱼眼圆瞪。   杨二木你没问题吧!这都生死关头了,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吟诗作赋?!   “对对对,郝军师!你快背诗啊!”同趴一张桌下的黄大壮也扯着嗓子大叫。   “只要听到诗,大当家就能恢复神志!”黄二壮也在郝瑟耳边大叫。   你们确定?!   郝瑟圆瞪死鱼眼。   “臭小子,快背啊!”杨二木厉声大喝,“要不然大家都得死!”   我勒个去!拼了!   郝瑟一咬牙,蹭一下从桌下探出脑袋,大叫道:“窗前明月——咳噗……咳咳咳……”   一句诗没背完,就差点被扬起的沙子给呛死。   “小子,你干啥呢?!大点声啊!”杨二木怒吼。   你行你上啊!   郝瑟怒瞪。   “郝兄弟,快!”   突然,沙尘之中传来一声震天大喝,下一刻,那飞起的砂石竟是弱了下来。   众人抬眼一看,顿时大喜。   竟是苏醒的孟三石死命拖住了卯金刀的大腿。   “是三爷!”黄氏兄弟惊喜大叫。   “老三你撑住!”杨二木一个匍匐冲刺冲到郝瑟身边,“上桌子!快!”   开什么玩笑?!那老子岂不是变成了炮灰!   郝瑟拼命摇头。   杨二木顿时大怒:“黄大壮、黄二壮,帮忙!”   下一刻,黄大壮黄二壮竟然同时上前,抓胳膊的抓胳膊,抬大腿的抬大腿,一下把郝瑟扔到了桌子上。   “快!”杨二木大喊。   坑爹啊!   被赶鸭子上架的郝瑟一咬牙,瞬间一个鹞子翻身单膝跪桌,双目一瞪,朝着卯金刀方向大叫一声:“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卯金刀身形一顿,慢慢扭头看向郝瑟,发眉乱炸,眸闪红光,好不骇人。   我勒个去!   郝瑟发根倒竖,一咽口水,单手啪一下帅气撑住身形,短靠衣袂随着飞沙烈扬而起,死鱼眼豁然一瞪:“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一瞬的时间静止。   “嚯!”场中的卯金刀豁然大叫一声,把阻碍自己的孟三石一脚踹飞。   下一刻,双臂大挥,肥硕身形继续狂暴飞旋。   根本不管用好伐!   郝瑟“噗嗤”趴在了桌上。   “这句不行!大当家早就听腻了!”黄大壮大叫。   “大当家最喜欢的一句是‘天’字打头的诗!”杨二木叫道。   “天”个锤子!   你以为是诗歌填词大会啊?!   天字打头的诗词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老子哪里知道是那一句啊?!   “快啊!”黄二壮瞪着拖住卯金刀已经头破血流的孟三石,急得快要哭出来,“三爷快不行了!”   先人板板!再拼!   郝瑟二次翻身而起,死鱼眼一瞪:“天——天……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一块石头擦着郝瑟脑皮飞了过去。   “你小子果然是个骗子!”杨二木大怒。   “急什么!老子这是热身!”郝瑟单膝跪桌,双眼一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呼啦啦,风沙漫天而起。   没用?!再来!   “天若有情天亦老!天生丽质难自弃!天门中断楚江开!天南地北□□客!”   风暴渐渐弱了下来,卯金刀面色从黑变淡,双眼血杀意也渐渐消下。   “有戏!有戏!”杨二木大叫,“快,继续啊!”   郝瑟一甩汗珠:“天、天天向上——啊呸!天街小雨润如酥,天堂有路你不走,天下谁人不识君,天生我材必有用!”   卯金刀停住脚步,一双□□眼渐渐恢复清明。   郝瑟深吸一口气:“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卯金刀身形剧烈一颤,定定望向郝瑟,一双□□眼中闪出点点泪光:“义父……”   “大当家!您醒了!”杨二木顿时喜极而泣,飙着眼泪一溜烟奔了过去。   “太好了!太好了!”   “大当家好了!”   东躲西藏趴地吃土的一众匪徒争先恐后爬起身,一阵欢呼。   站在桌上保持英雄造型的郝瑟顿时好似撒了气皮球,一屁股坐在了桌上。   真是熟读唐诗三百首,古代救命有一手啊!   感谢伟大的语文老师,感谢伟大的背诵作业!   郝瑟长吁一口气。   “饭来了!饭来了!”姗姗来迟的伙头老赵提着一桶米饭上气不接下气奔了到了卯金刀身边。   杨二木立即从桌上抄起饭勺递给卯金刀,卯金刀二话不说,开始狼吞虎咽狂吃米饭。   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吃货啊。   郝瑟看得感慨不已。   “此次多亏郝军师了!”孟三石扶着脑袋走到郝瑟身边,向郝瑟一抱拳。   “三爷,您没事吧?”郝瑟扫了一眼孟三石脖子上青紫指印,胆战心惊问道。   “没事,”孟三石摆手,“不过是皮肉伤。”   “那个……三爷……”郝瑟凑近孟三石几分,“大当家这是什么毛病?”   “唉,大当家这是痼疾了,只要一饿肚子,就会暴躁发狂。”孟三石一脸苦笑道,“所以大当家是视饭如命,才会——才会吃成这般身形。”   “小弟简直是闻所未闻。”郝瑟一脸震惊。   难道这是吃货进化的终极版本?!   “唉——”孟三石长叹一口气,“郝军师有所不知,大当家年幼之时曾遭饥荒,亲眼见到人吃人的惨剧,一时受惊,就落下这么一个毛病。”   “额!”郝瑟喉头一紧,“没找个郎中看看?”   “没用的。”孟三石摇头,“这本就是心病,没法医的。”   “哦……”郝瑟抹了抹汗,“那为何听到诗词便能恢复神志?”   此言一出,孟三石面色不由一暗:   “收养大当家的老寨主喜好文墨,大当家幼时发病之时,老寨主就以读诗安抚……可惜老寨主死的早——唉……”   “原来是这样……”郝瑟望向那边已经吃完一桶米饭全身肥肉的卯金刀,心里有些发堵。   难怪这卯金刀一直对读书人另眼相看,原来竟是这种原因……   “老二,姓郝的小子,大当家叫你们俩呢!”卯金刀身边的杨二木扬着饭勺大喊。   孟三石和郝瑟忙匆匆上前,双双向卯金刀行礼。   “此次,多亏郝军师了。”吃饱喝足的卯金刀满面红光,憨态可掬,和刚刚简直是判若两人,“我果然没看错人,郝军师果然是个肚子里有墨水的。”   “多谢大当家夸奖。”郝瑟硬着头皮抱拳。   “老二、老三,今日之事,是我一时失控,你们莫放在心上。”卯金刀又向杨、孟一抱拳。   “不敢!”二人同时回礼。   卯金刀点点头,又望向杨二木:“老二,你派些人手去山下守着,虽说每年都是惊蛰过后才有粮队过山,但今年暖的早,或许能有意外收获。”   “是!大当家!”杨二木抱拳应下。   “老三,把给我留的那几袋米分一分,这几日就先给兄弟们应急。”卯金刀又道。   此言一出,众匪顿时大惊失色,纷纷摇头拒绝。   “不可啊!大当家!”   “兄弟们饿几顿没事的!”   “大当家你一定要吃饱啊!”   卯金刀看着众人一笑:“兄弟们放心,这几日我少吃一点也无妨的。”   “可是……”众匪还是一脸惊魂未定。   卯金刀笑意更胜,望向旁边的郝瑟,一脸信任:“只要有郝军师在一旁看顾,定然无忧!”   霎时间,郝瑟便被无数满怀期待的目光给包围了。   冷汗顺着郝瑟满头黑线滑下:“小弟定将竭尽全力。”   坑爹啊!   那些唐诗宋词老子早就还给体育老师了好伐!   *   其后的几日,郝瑟简直是每时每刻都处在高考倒计时冲刺的水深火热之中。   作为一个不背唐诗许多年的普通工薪阶层,郝瑟的古诗水平稳定保持在“两只黄丽鸣翠柳,一枝红杏出墙来”的阶段。   而这位卯金刀同志,虽然不识字,但却对朗诵古诗有着神一般的要求。   耳熟能详的不行;   听过的不行;   不押韵的不行;   意境不美的不行……   最可怕的是,随着寨子里的粮食越来越少,卯金刀也越来越压不住脾气,对郝瑟的要求更是愈发严苛,一天三顿饭顿顿不差,还要外加晚上一顿夜宵。   越啬寨目前最新潮的场景就是:一到吃饭时间,全体山匪围在一起喝粥,卯金刀狂吃木桶米饭,郝瑟却苦哈哈在一旁搜肠刮肚背诵诗词……   不能更坑爹了!   造成的后果就是:郝瑟每夜睡觉都在诗海里遨游,天不亮就窝在四处漏风的草房里默写,文学造诣一日千里与日俱增,不过几天,就已经达到了能作诗写词的高深境界。   比如这一首:   稀粥草房木头杯,干饮凉粥大王催。   哭卧食堂君莫笑,吐血背诗几人回?   就是目前郝瑟同志生活的真实写照。   就在郝瑟马上就要因背诗熬尽肝血蹬腿身亡之际,杨二木派出的兄弟终于在第五天夜里带来了好消息。   *   “你说的可是真的?!”   被急匆匆唤来的郝瑟一入大厅,就听见卯金刀惊喜的浑厚嗓音响彻屋顶。   只见大厅之内,卯金刀端端正坐,杨二木、孟三石分坐两侧,两帮兄弟依次排开,皆是一脸喜色望着厅中一个青年山贼。   诶?莫不是有什么好事?!   郝瑟连忙凑到黄二壮身侧,竖耳细听。   只听那厅中山贼一脸激动报告道:“大当家!我在山下看得真真儿的,那商队有三辆马车,每辆车上都有一个大箱子,车辕压地半寸,一看就是黄白之物。”   “大当家,这可是桩大买卖!”杨二木红光满面。   “莫急!”卯金刀一摆手,“车队随了几个脱线孙?”   “大当家,只有六个!”   “什么装扮?”   “都手拿三青子,一身黑衣,看模样像是吃搁念的。”   卯金刀听罢,却是沉吟不语。   一旁的郝瑟听得也是眉头紧皱。   在寨子混了数日,郝瑟终于了解到强盗山贼还有一套复杂黑话系统,可由于自己语言天赋比较悲剧,听了半天,连猜带蒙也只能翻译出如下信息:   车队的箱子里有钱,有六个护卫,都有武器,可能很厉害。   卯金刀这一犹豫,周围众匪可急了。   “大当家,还等什么啊?眼看寨子里就要断粮了!”杨二木跳脚。   “是啊,大当家,不能再等了!”孟三石也是一脸焦急。   卯金刀点了点头,一拍大腿,起身大喝:“兄弟们,随我去干他一票!”   “好好好!”   “干他一大票!”   “终于有饭吃了!”   众匪群情激奋,纷纷举起武器扬声大呼。   卧槽!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抢劫啊。   郝瑟听得满头冒汗,急忙两步将自己藏在阴影处,想要退居幕后,不料却被人一把揽住了脖子。   “郝军师,来来来,和我们一起去见见世面!”   孟三爷满面放光,不由分说就把郝瑟给拖了出去。   郝瑟顿时泪流满面。   毁了毁了!老子连考试都没做过弊的清白身家啊,全毁了!   作者有话要说:  **   墨兔叽在积攒兔品的过程中,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存稿   然后,发现一个严峻的事实!   存稿快没了!   NO!!生无可恋脸!   因此!   墨兔叽痛定思痛   做出了一个十分明智的决定   那就是更改更新频次   哇卡卡卡卡(被踢飞,踩   谁?!墨兔叽好像听到有人在说   墨兔叽的坏话!   哼哼哼,墨兔叽“坑神”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早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   那叫一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哇卡卡卡卡   那么,更新的频次,暂时更改为   一、三、五更新好啦   (被西红柿狂攻……   喂喂,已经不错了哦   一周有三更了哦   挑眉毛   当然,这是暂时的更新频率   那么以后的更新频率呢   墨兔叽相信,你们都懂的呦   (挑眉毛……)   以下是霸王票感谢时间:   司戊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6 11:58:19   夜猫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6 12:50:19   徐静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6 14:09:33   笑忘仙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6 14:42:04   卡卡利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6 15:06:58   将离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6 17:26:10   汪哼唧喵喵咩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4-16 19:28:06   鹤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6 20:42:00   鹤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6 20:55:15   小妖工头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4-16 23:05:03   浅唱DE叛逆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6 23:12:18   吾心归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7 10:44:26   lim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7 13:06:46   lim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7 13:08:47   lim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7 13:13:59   司戊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7 14:08:46   将离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7 14:36:06   将离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4-17 14:38:16   燕语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7 22:58:58   lim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7 23:42:21   司戊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8 02:38:49   笑忘仙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8 07:19:12   吾心归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8 10:13:23 第六回 二次出工盲夜色 金刀旋风斩无敌   暗风破夜幕,冷林沉树影;   月黑风高夜,杀人抢劫时。   漆黑一片的灌林之中,数十名手持棍棒刀斧的山匪,一脸紧张瞪着山坡下的乡道。   最前方,是一座壮似山岳的身形,藤条软甲裹身,宽刃双刀挂腰,一身肥肉兴奋得微微颤动。   后方西侧,是一个瘦猴般的汉子,其后是一队豆芽菜手下,皆是呼吸粗重,精神亢奋;   相反东侧,是一个络腮胡子大汉,身后随着一帮魁梧黑脸汉子,个个两眼放光,摩拳擦掌。   而在此队中间位置,弓腰驼背蹲着一人,一张脸都躲在树影之下看不真切,唯有一双三白吊梢眼在夜色中噌噌放光,灼视眈眈,好不诡异——可不正是被强拉来的郝瑟。   “郝兄弟,你这眼睛简直跟猫子一般,定是夜能目视吧!”身旁的黄二壮碰了碰郝瑟的肩膀,一脸好奇问道。   “哈哈,好说、好说。”郝瑟松开攥着木棍的手掌,在裤腿上抹了抹手心的汗渍。   目能夜视?!   呵呵!老子可是土生土长的现代人,自小就习惯了电灯路灯霓虹灯,如今来到这鬼地方,那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夜、盲!   眼前的东西,简直就像信号不好的电视屏幕,布满雪花、斑点一片,简直不能更苦逼了。   “嘘,收声!”前方孟三石低声一喝,“来了。”   众人顿时心头一紧,齐齐屏息凝听。   “得得、得、得得——”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声接一声响在寂夜山林之中,激起阵阵回音。   但见三辆马车从山洼中拐出,慢慢向这边驶来。   “大当家,就是这队!”之前负责报信的山贼悄声向卯金刀报告道。   卯金刀点了点头,又伏低几□□形。   众匪更是静静凝视,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三辆马车越来越近,众人也看得越来越清晰。   皆是双辕板车,每辆车上载有一个大木箱,首尾两辆车轮陷入地面车痕颇深,一看就是车上拉了重物,唯独中间一辆马车看起来甚是轻巧。   马车、马匹、货物看起来都甚是普通,而唯一不普通的是,马车上的六名护卫,皆是身着黑衣黑靴,腰配三尺长剑,而且,竟是个个蒙面!   蒙面的押车?!这肯定有问题!   拼命瞪着一双死鱼眼的郝瑟一看这护卫的造型,顿觉有些不妙。   “大当家!”杨二木一脸焦急催促。   卯金刀声音低沉:“看这几人的装扮,怕是硬茬,老三,你那的□□可还有剩?”   “还剩两个。”孟三石从怀里掏出两个黑溜溜的丸子。   “给老二一个,你二人分别带十个兄弟从东西两侧包抄,剩下的兄弟跟着我,从正面强攻!”卯金刀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竿模样的东西,“信号弹一出,同时出击。”   “是!”   孟三石和杨二木同声应下,立即各自率人悄声离开。   “郝军师,你就先跟着我。”卯金刀又转头向身后的郝瑟嘱咐。   “是、是!”郝瑟一脸震惊连连点头。   我去,居然还有□□和信号弹?这古代土匪的技术含量也太逆天了吧!   “兄弟们,走!”卯金刀一挥手臂,率众人急速奔下山坡,不过半刻,就到了道边。   卯金刀蹲在道边两下一望,见东西两侧的人马已经到位,当下从怀中掏出刚刚那个竹筒,扯住竹筒上的绳头用力一拉,就听“嗖”的一声,一道蓝光从竹筒中飞窜上天,啪一声炸开了一朵烟花。   “走!”卯金刀大喝一声,抽出腰间的宽刀率先冲出。   其后山匪兄弟紧随而上,缀在队伍最后的郝瑟抹了一把汗,拄着棒子也摸摸索索奔了出去。   可还没跑几步,夜盲郝瑟同志就觉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立时失去平衡,吧唧一声呈大字型扑街了。   哎呦我去,老子的鼻子啊!   “轰!轰!”两声巨响骤然炸响耳边。   扑地的郝瑟吓得一个哆嗦,猛一抬头,立时惊呆。   眼前浓绿烟雾蒸腾而起,宛若两团臭鸡蛋发霉毒气弥漫眼前,让本来就看不清现场状况的郝瑟更是如坠云雾。   先人板板,这□□是专业水准啊!   “兄弟们,冲啊!”   “识相的,把货物留下!”   “杀!杀!杀!”   震天杀声顷刻炸起,卯金刀、孟三石和杨二木率着匪众,轮着棒子环着大刀,冲破烟雾直杀向那六名护卫。   可再看那守车的六名黑衣人,瞬间飞身跳车,齐齐退守中间一辆板车之前,六人成环,手握剑柄,将此车严密守住。   “你们是何处的山贼,竟敢劫镖?!”为首一个蒙面黑衣人沉声喝道。   “少跟他废话,兄弟们,抢!”卯金刀一挥宽刀,大喝一声。   “找死!”黑衣人厉喝一声,“锵啷啷”六柄宝剑同时出鞘,霎时间,寒光耀灿,连闪成线,划亮半面夜空。   下一瞬,四名黑衣人身形猝腾而起,凌空飙飞而出,手中剑光如惊电破空,所到之处,越啬寨一众匪徒根本毫无招架之力,立时血肉横飞,惨叫一片。   孟三石和杨二木立时大惊失色,齐齐上前迎击,可不过十招,孟三石就被人一脚踹飞,杨二木更是头上挂彩,落荒而逃,一边逃还一边喊:   “鹞子扎手、鹞子扎手,扯呼!扯呼!”   这一喊,还在坚持抵抗的众匪立时抱头四散狂逃,竟是瞬间就跑了个干净。   先人板板!老子也赶紧撤吧!   郝瑟一把抓回掉在地上的棒子,就地一个驴打滚,翻到了旁边的灌木丛中。   刚一滚进去,却发现黄二壮不知何时竟是已经趴在了灌木后面,还朝郝瑟一个劲儿的招手:   “郝军师,快过来!”   我去,这小子居然跑得比老子还快。   郝瑟急忙窜到黄二壮身侧,定眼一看,不禁眼皮一跳,原来四周的灌木中竟是藏了七八个越啬寨的山匪,个个身形贴地,双手举草竖在耳朵两边,一看就是藏匿的老手。   高手啊!郝瑟立即照着标准姿势抓了两把灌木枯枝遮在了脑门上。   “狂妄小儿,让你见识见识我金刀无敌的厉害!”   震天大喝声中,卯金刀肉球身形骤旋而起,犹如风火轮一般携风带尘滚向那四个黑衣人。   额!这不是之前卯金刀发狂时用的那一招吗?   郝瑟立时惊呆。   四名黑衣蒙面人不禁大惊失色,脚尖一点,飞速后退,其后两名黑衣人立时迎上,六剑寒光齐闪前攻。   卯金刀大喝一声,手中双刀一横腰间,刀刃白光环绕旋风身形,竟好似在身上环了一圈寒光闪电,惊沙旋卷而去。   六名黑衣杀手眸光一闪,瞬间变幻阵型,一前二中三后,形成一个三角阵型,剑光猝灿,齐齐攻向卯金刀。   可卯金刀就如滚满闪电的旋风肉球一般,竟是不管不顾就旋了过去,刀风凛冽,寒光刺目,竟是一瞬间就将那六人的剑光给吞没了。   “好!大当家威武!”   “哈哈哈哈,这可是我们大当家的成名绝技,无敌金刀旋风斩!”   灌木中的匪徒立时拍手叫好,为卯金刀摇旗呐喊。   六个蒙面人剑光大滞,不由频频后退,为首一名黑衣人猛一挥手,六人阵型迅变环形,六道剑光茫茫连成一圈,如一个索命电环向卯金刀的肥肉身形狠狠箍去。   “大当家,当心!”躲在两处的孟三石和杨二木顿时大急,同声大叫。   藏在灌丛中的众匪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卯金刀旋转身形却是骤然加快,赤色绯裙狂舞而起,和周身寒意刀光融为一体,宛如在旋光中染上了烈焰之色,赤煞灼烧。   “轰!”   一红一白两道光环应声相击,数声刺耳金属裂断嗡鸣几乎在同时响起。   六名黑衣人身形一滞,倏然飞身后退,满目惊色看着手中的长剑。   那六柄长剑竟是被卯金刀旋起的刀风给生生斩断了。   先人板板,这招简直太可怕了!   郝瑟一旁看得狂咽口水。   大获全胜的卯金刀停住身形,双手横抄宽刃,冷冷看着对面六人,提声道:“几位合子上的朋友,我们兄弟只是剪镖,不想清人!识相的就留下老瓜,赶紧走!”   “大当家说啥子?”郝瑟急忙问旁边的黄二壮。   “大当家是说,几位道上的朋友,我们兄弟只想劫财,不想杀人,识相的就留下银子,快走!”黄二壮一脸激动翻译道。   再看那六名黑衣人,个个目露凶光,死死瞪着卯金刀,半晌,为首黑衣人手臂一挥,沉声喝道:“撤!”   六人身形应声飞起,踏树飞驰而走。   “哈哈哈哈——知道我卯金刀的厉害了吧!”卯金刀双手横刀,仰首大笑。   笑声回音之中,众匪徒一个接一个从各自藏身的地方探出脑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渐漫喜色。   “赢了?”   “赢了!”   “我们赢了!”   “大当家威武!”   “有银子了!”   “有饭吃了!”   “呦吼!”   一时间,欢呼声响彻整个山坳。   “好!兄弟们,把银子带回寨子!”卯金刀双刀插入腰鞘,振臂高呼。   “是!”众匪兴高采烈。   欢呼声中,郝瑟慢慢站起身形,看着被众匪围在当中的三辆马车,一脸阴暗。   毁了毁了!老子居然真的……   “太好了,郝军师!”黄二壮啪啪拍着郝瑟肩膀傻乐道,“你终于不用顿顿饭给大当家背诗了。”   “是啊,真是太好了……”郝瑟僵着脸干笑道。   好个锤子!老子这次真的变成抢劫犯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额   一转眼就周三了啊   远目   讲真,今天墨兔叽差点就忘记更新这事儿了   哈哈哈哈哈   主要没有日更或者隔日更的习惯   继续望天(被拍飞……   看评论说   深切的怀疑墨兔叽会从日更——隔日更——周更——月更——季更——年更……   讲真!   这事儿吧!   墨兔叽还真干过!   哇咔咔咔咔咔(被踢飞……   爬回来   不过,这一篇文,墨兔叽目前还是打算好好更新的   主要原因如下:   1、工作比较闲   2、工作比较闲   3、工作比较闲   当然,不排除地震海啸黑客攻击以及日剧更新网剧更新小说更新动画更新等不可抗力的影响   所以,更新频次,请见墨兔叽的每一章的最后说明   哇卡卡卡卡   *   那么,这一章,小瑟瑟江湖初体验……   好吧,风头都被卯金刀抢光了……   (为小瑟瑟默哀一秒钟)   这一回非常重要!   可以说是小瑟瑟人生的转折点哦!   啥子,没看出来?!   唔……   那就当墨兔叽啥都没说   不剧透的兔子才是好兔子哦   哇卡卡卡卡   **   PS:   因为墨兔叽下周打算跟个榜单   结果发现目前字数不够   天哪!   所以,周五更新改到明天啦   大家敬请期待吧   **   好啦,那么,惯例鸣谢时间啦   司戊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8 15:52:26   笑忘仙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8 18:18:34   笑忘仙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8 18:22:43   将离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4-18 18:52:20   篱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8 20:13:16   篱清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4-18 20:17:02   汪哼唧喵喵咩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8 22:27:33   徐静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8 23:11:46   徐静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8 23:13:17   徐静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8 23:14:22   吃货不解释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4-19 00:24:58   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9 11:02:55   16756906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19 13:01:02   夜猫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20 10:47:39 第七回 喜得财宝众人乐 夜半埋尸鬼惊魂   灼灼燎火光,耀亮眉梢喜。   越啬寨大厅之内,灯火通明,越啬寨匪众个个兴高采烈,喜笑颜开,皆双眼放光望向大厅中央。   厅中并排摆着刚刚得手的三个桐木箱,红漆均匀鲜艳,铜锁明晃耀眼。   卯金刀站在三个箱子之前,正细细打量着箱子上的铜锁。   “大当家,赶紧打开箱子看看啊!”   “是啊,大当家,这箱子一个比一个沉,里面肯定装了不少好东西。”   “对对对,快打开看看!”   众匪一脸焦急怂恿卯金刀道。   杨二木和孟三石跟在卯金刀身后,虽然表面看起来很是淡定,但从杨二木潮红的面色和孟三石放光的双眼就能看出,也是十分激动的。   整座大厅里唯一一个状况外的家伙,就是郝瑟。   此时,郝瑟正苦大仇深死死瞪着那三个箱子,一双死鱼眼凶光迸现,好似要在那箱子上凿几个洞出来才肯罢休。   旁边的黄大壮黄二壮看得是心惊胆颤,一旁嘀嘀咕咕。   “喂喂,你看郝军师这样子,莫不是跟银子有仇?”黄大壮一脸不解。   “人家都说读书人视钱财如粪土,原来是真的。”黄二壮咋舌。   而实际情况却是,某现代法治公民正在一边回想某撒的经典节目,一边思考一个关乎人生的重大问题。   上一次强抢民男勉强还能算是不知情,可这次却是全程参与!   话说抢劫罪啊要判几年来着?   老子记得貌似是根据抢劫数额来定罪的……   “来啊,把我的大刀拿来!”卯金刀突然提声一喝,惊得郝瑟豁然一抬头。   但见孟三石从大厅最后的太师椅之后取出一柄宽刃长刀,送到了卯金刀手中。   卯金刀横手握刀,深吸一口气,抬臂朝着铜锁狠力一劈。   就听“锵”一声,铜锁应声斩裂落地,杨二木立即上前,拉起箱盖顺势向上一掀——   霎时间,光华满室,满厅震惊。   那箱子中,竟是满满当当码着整整一箱的银元宝!   一瞬死寂之后,整座大厅都沸腾了。   众匪欢呼击掌,拥抱大笑,还有几个甚至喜极而泣。   我去,这一堆银子平摊到每个人头上,起码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郝瑟死鱼眼暴突。   大厅中,卯金刀一脸喜气走到第二个箱子前,再次挥刀劈下。   第二个箱子一打开,整座越啬寨都沸腾了。   这个箱子中,竟是满满一箱子的珍珠,灯火之下,那珠宝特有的润泽光彩险些没闪瞎众人的双眼。   “发财了发财了!”   “天哪,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宝贝啊!”   “哈哈哈哈哈!”   众匪徒全体癫狂。   毁了!就冲这箱子里珠宝的价值,起码十年以上……   郝瑟噗嗤一下蹲在地上,双手抓头,死鱼眼翻白。   “大当家,赶紧,打开第三个箱子看看!”   “快快快!”   “就是,刚刚那六个人只顾护着这个箱子,这个箱子里的东西肯定最值钱!”   众人七嘴八舌大叫。   卯金刀一张油脸噌噌放光,挥刀劈开了最后一个箱子的铜锁,掀起箱盖。   一瞬宁静。   卯金刀瞪着箱子的□□眼豁然绷大,忽然,面色一沉,咚咚倒退两步,大叫一声:“晦气!”   “怎么回事?”杨二木急忙上前,定眼一看,也是面显惊色,大叫道,“晦气晦气!快快快,把这个箱子扔出去!”   这一喊,众人皆是一惊,纷纷涌上前去围观。   黄二壮黄二壮也凑热闹把蹲在原地估算自己罪行的郝瑟给拖了过去。   待众人来到箱前一看,皆是脸色一变,最后被拖来的郝瑟打眼一瞅,更是险些厥过去。   先人板板,啥子鬼呦!   第三个箱子里,非金非银,非宝非珠,而是一卷破破烂烂的草席,呈一个“弓”字状窝在箱中;草席卷头露出一团乱糟糟的黑发,草席卷尾则露出一双沾满泥土的干瘦双脚。   那脚上破皮干裂,脚趾甲都翻了起来,皮肤颜色更是灰暗如土,一看就是一具死了不知道多久的尸体。   完了完了,无期or死刑没跑了!   郝瑟一脸苦逼。   “老二,老三,你们赶紧带几个人把这个箱子搬出埋了!”卯金刀冲着身后大喊。   岂料此言一出,紧跟在卯金刀身后的杨二木立即立即一捂脑袋,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倒在一边,哎呦呦叫了起来:“哎呀呀,大当家,刚刚老二我冲锋陷阵,被削了脑袋,这会儿头晕眼花,实在是动不得啊!”   说着,顺势一躺,就晕倒了。   身边的一众豆芽菜跟班们立即一阵咋呼。   “二爷,二爷您没事吧!”   “赶紧,二爷,我们先到那边坐一坐!”   说着,就前呼后拥将杨二木给架到一边,又是扇风,又是倒水,好不热闹。   这边的黄氏兄弟一看顿时就急了,赶紧给身后几个兄弟使眼色,这帮兄弟立即心领神会,呼啦一下窜上前把孟三石给抬了起来。   “三爷!三爷您没事吧!您刚刚可是受了重伤啊!”   “哎呀呀,你看三爷这脸色,简直白得跟鬼一样!”   “三爷,咱赶紧去那边躺一躺!”   说着,就不由分说捂住孟三石的嘴巴,七手八脚把孟三石抬到另一侧,扇风的扇风,端水的端水,简直和那边的杨二木一众不出二致。   结果就在眨眼之间,卯金刀身边就空荡荡一片,只剩了一个人——郝瑟。   纳尼?啥子情况?   一时未反应过来的郝瑟一脸懵圈,眼睁睁看着那卯金刀一脸欣慰上前拍了怕自己的肩膀,笑道:“果然还是郝军师仗义啊!”   诶?   “郝军师,这个箱子就交给你了。”   诶诶?   “就埋到后山吧。”   诶诶诶?   “记得埋深一点,免得被那野猪给拱出来撕烂了,那可就太不吉利了。”   坑爹啊!   郝瑟再次感受到来自世界的恶意。   *   月弦残悬黑云密,树影摇曳若鬼行。   越啬山后山之上,漆黑一片,夜鸟偶鸣,阴风阵阵卷起如烟黄尘。   “吭嚓”一柄铁锹狠狠插入地面,撅飞一铲黄土。   “这帮没义气的家伙,太不仗义了!用老子的时候,一口一个郝军师、郝兄弟,叫得比蜜还甜,可一到紧要关头,都丫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吭嚓!”又一铁锹土铲到一边。   “老子我好歹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高学历人才,居然让老子来埋尸?!这简直就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杀鸡焉用牛刀!”   “吭嚓嚓!”铁锹狠狠插入土坑,停住了。   弯腰挖土的身影骤然直起,双手一撸袖子,叉腰长啸:“先人板板!老子不干了!这箱子跟老子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凭啥让老子来埋啊?!”   说着,一脚踹翻铁锹,雄赳赳气昂昂扭头就走。   可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就这么把箱子扔在这,是不是不大厚道啊?俗话说人死灯灭入土为安——呃……”   再迈出一步:“那也不能半夜三更的来挖坑,这若是有个尸变闹鬼啥的老子可镇不住!”   迈出第三步:“大不了明早天亮了老子再来——”   “咚!”   一声闷响突然在背后响起。   郝瑟身形一僵,保持着高抬腿的姿势,一帧一帧转过身。   “咚!”又是一声。   我勒个去,不是吧!   郝瑟死鱼眼暴突,目光直直射向声音的来源——   好、好像是那个装着尸体的木箱……   闹、闹鬼?!   诈尸?   还是僵尸王?!   难道这是玄幻剧?!   一阵阴风嗖嗖吹过郝瑟惨白的脸。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山顶又恢复一片死寂,竟是连夜鸟的叫声都消失了。   “咕咚!”郝瑟咽了一口口水,慢慢落下脚。   “咚咚!”那箱子猝然又响了两声。   “妈呀!”郝瑟尖叫一声,手脚并用飞爬回去,一把抓起铁锹开始拼命挖土:“大哥、大哥!我错了!我这就给大哥挖坑、挖个大坑、挖个妥妥的大坑!保证大哥你睡的舒舒坦坦一觉到天亮——啊呸,是含笑九泉!”   “咚咚咚!”那箱子又响了起来,这次,甚至整个箱体都有些晃动。   郝瑟死鱼眼一爆,汗珠子好似蹦豆子一般冒了出来,手下的铁锹简直舞成了风火轮,扬得黄土漫天乱飞。   “大哥大哥!您别急啊!小弟我正挖着呢!大哥您放心,小弟我可是蓝翔毕业的,挖掘功夫那绝对是棒棒哒,这坑绝对是宽窄合适舒适度一流阎王见了也要扭三扭!”   “咔!”那箱子发出一声脆响,又恢复一片死寂。   郝瑟保持着挖土的姿势僵在原地,汗珠子顺着脖颈子滑入脊背。   嗖嗖山风呼啸而过,吹得郝瑟后背汗毛倒竖一片。   “大哥?”郝瑟抖着嗓子叫了一声。   箱子没有反应。   郝瑟咽了咽口水,瞅了一眼自己挖得大坑,竟是已有一人多深。   “大哥你满意了?”   箱子依旧一片沉默。   “呼——”郝瑟长吁一口气,抹了一把脖子脑门上的汗珠,把铁锹放在一边,上前绕着那箱子转了一圈,小声问道:“大哥,你要是不出声,小弟就当你满意了啊!”   箱子没有回应。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郝瑟双手合十死鱼眼含泪朝天拜了一圈,紧了紧裤腰带,一把拖住箱子,死命向坑里拖。   “大哥您放心,小弟我明天就给大哥你立个碑,日日三炷香供着,保证大哥你在这吃得好睡的香,大哥您就妥妥地安息吧,可千万别——诶?!”   地面拖行的箱子突然卡住了。   “喂喂!大哥,不带这样的啊!”   郝瑟急忙趴地检查,发现竟是一块石头诡异卡住了箱底。   “搞啥子呦!”郝瑟一头黑线,只好换个方向拖行,不料那石头卡得很是蹊跷,转了半天也转不过去。   “先人板板,老子还不信了!”郝瑟直起腰,往手上吐了两口吐沫,双手探入箱子底,狠力一抬——   “娘额,这箱子咋这么沉——”郝瑟惊呼一声,手臂一软,整个箱子骤然失去平衡,向旁边一翻,箱子盖咔哒一声打开,那卷草席咚一声掉出,顺着山坡咕噜噜一路滚了下去。   “我勒个大去!”郝瑟双手捧脸大叫一声,拔腿狂奔追出。   待好容易追上,那草席早已零落散开,露出草席中的尸身直挺挺躺在地上。   郝瑟壮着胆子上前一瞄,顿时发根倒竖。   地面的尸体,身形颇长,显然是一具男性尸身,凌乱套着一身黑色粗布短靠,长发乱遮在脸上,整张面容都看不清,露出的手脚皆是指甲翻起,肤色黑紫,手臂上还有块块烂肉,散发出诡异臭味,显然是尸身已经开始腐烂。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郝瑟抖着死鱼眼皮朝着四下一顿乱拜,弯腰捡起草席,用两根手指拎着,颤颤巍巍走到尸身前,蹲下将草席盖在了尸体上,双手合十:   “大哥对不住啊!小弟一时失手,您别见怪啊,小弟这就——”   “嚓!”   突然,诡响骤起,草席飞翻,一只枯手猝破草席窜出,死死抓住郝瑟肩膀。   一团黑发倏然逼近眼前——宛若无脸之鬼!   郝瑟死鱼眼瞬间爆裂:“聊斋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   锵锵锵   又是更新   惊喜吧?   墨兔叽果然兔品爆棚啊   其实是,墨兔叽打算跟榜试试   毕竟现在JJ人工榜单比较多,自然榜单又全是大神   所以,叹气   榜单最低要求是3万字   墨兔叽昨天才发现,居然字数不够   为毛捏   墨兔叽觉得写了很多啊   吱吱吱(刨土状……   所以赶紧,补上更新啦   然后,就准备去申请榜单   话说墨兔叽第一次申请,希望别出错   如果榜单申请到的话   估计下周更新也许会很可观哦   撒花   那么,墨兔叽去了!   以上。   哦,爬回来,忘记说了   这一回,终于有一个重量级人物登场啦   大家猜猜是这一只是男主呢还是男配呢还是男主呢还是男配呢   哦哈哈哈哈哈哈   **   卧槽,才弄明白,这周申榜,申请的是下周四的   所以,呵呵呵   下周可能还是悠闲更新的节奏   撒花啦,哼哼哼   *   霸王票鸣谢:   吃货一枚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4-20 15:52:57   笑忘仙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20 16:29:12   笑忘仙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20 16:31:14   笑忘仙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20 16:33:56   汪哼唧喵喵咩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20 22:39:27   司戊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4-20 18:22:00   徐静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20 19:41:33 第八回 鬼容显眸惊天地 江湖飘莫忘初心   墨云涌,阴风飘,死尸一诈渗骨惊,汗毛倒寒全身凉。   黑漆漆山顶之上,弦月幽蓝惨光透云隙而落,罩在郝瑟泛青面皮之上。   眼前两寸之处,那一笔直挺挺坐起的“鬼尸”,满面乱发糊面,全身鬼气森然,偶有几根发丝随着山顶阴风缓缓飘动,一寸一寸扫在郝瑟抽搐眼皮之上,更扫着郝瑟即将崩溃的脆弱神经。   “大、大大大大哥……”郝瑟浑身颤抖如筛糠,“你、你你你想怎样?”   眼前的鬼尸一动不动,如僵尸般定定坐在郝瑟眼前。   郝瑟干咽口水,目光一帧一帧移到自己肩上,死鱼眼皮剧烈一颤。   五只枯树般的手指正死死钳住自己肩头,甚至能感觉到冰寒尸气丝丝渗入肌肤。   一截清鼻涕从郝瑟鼻子里掉了下来。   “鬼、鬼大哥,你有有有啥子要、要求,小、小小小弟一定不遗余力……”   肩上的枯指微微一动,一道虚弱呼气白烟从黑发后冉冉飘出:“呼——”   霎时间,阴风骤起,月色凌厉,眼前黑发张狂乱舞而起,显出那鬼尸的一只眼睛。   死鱼三白眼猝然爆圆。   那是一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眼眸,虽是嵌在紫黑眼眶之内,却澄亮宛若秋夜最美的月光,清澈犹如山间最干净的泉水,明镜映人心,瞬光凝岁华。   郝瑟心口犹被铁锤重重一击,彻底呆了。   突然,那眸中光芒一黯,握住郝瑟肩膀的枯手猝然松开,那鬼尸竟毫无预兆倒了下去,重重砸在了地上,再无半丝生息。   “大、大哥?”郝瑟僵硬目光慢慢移向地上的鬼尸,死鱼眼圆瞪如灯泡,“你、你该不会——”   还没死?   不、不会吧,这尸体都烂了……   可是……刚刚……那只眼睛……那么好看的眼睛……   郝瑟一握双拳,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拨开了遮在鬼尸脸上的乱发。   幽朦月光下,黑发下的面容一点一点展现在眼前。   形若枯骨,肤色紫黑,灰尘满面,双目紧闭,口鼻间听不到一丝呼吸。   喂喂,看起来是真的死了很久了啊!   郝瑟眼皮一抖,又颤颤探出两根手指贴在了尸体脖颈处。   冰凉如石,毫无脉象。   郝瑟缩回手指,皱眉咬牙,一咽口水,俯身趴在了鬼尸胸口之上,贴耳细听。   冉冉夜风吹起郝瑟乱蓬发丝,扬起鬼尸凌乱长发,一趴一躺的两道身影就如两尊石像一般,静止在山风之中。   突然,一声微不可闻的震动传入郝瑟耳畔。   “扑通!”   郝瑟死鱼眼猝然一亮,急忙换了一侧耳朵继续趴胸屏息静听。   “扑通!”   又是一声!   心跳声!是心跳声!   郝瑟豁然直起身,一脸惊喜。   大哥,原来你还活着啊!   *   越啬寨灯火通明的大厅中,一众山匪围站四周,盯着僵躺在大厅正中木桌上的男子,面面相觑。   “老三,这人真的还活着?”上座的卯金刀一脸怀疑。   孟三石走到桌前,探手摸触男子脖颈,良久,收回手指,一脸惊诧:“当真有脉象!”   众人立时都惊了。   “这可真是见鬼了!”杨二木大骂一声。   “大当家,难道我们真要救此人?”孟三石抬头向卯金刀问道。   “救个屁!”杨二木冷声道,“这姓郝的也太多事了吧!这人眼瞅就要咽气了,还把他抬回来作甚?还不如就地埋了干净。”   “老三,你怎么看?”卯金刀望向孟三石。   “大当家,这次我同意二当家说的。”孟三石眉头紧皱道,“此人来历蹊跷,伤势诡异,搞不好会给咱们寨子带来危险,我们还是莫要管这个闲事为妙。”   “老三你总算说了句人话。”杨二木频频点头,“大当家,咱们寨子里刚入了一点银子,给兄弟们买米还不够呢,可没有闲钱救这样的废人。”   此言一出,众匪立时纷纷表示赞同。   “对对对,谁知道这人是啥来历啊。”   “万一是个魔头可咋整?”   “俺们寨子又这么穷,哪里有钱养闲人啊?!”   “就是就是!”   一片嘈杂声中,卯金刀皱眉沉思不语。   就在此时,突听门外传来一声高喝:   “让开、让开!”   就见一人扛着一摞被子急火火冲了进来,一溜烟奔到桌前,卸下被子哗啦一抖,小心翼翼盖到了桌上男子身上。   “哎呦我去,你们咋也不给他盖件衣服?你瞅瞅,这脸都冻青了——”   一边给男子整理被褥还一边满口抱怨的——可不正是刚刚把这男子扛回来的郝瑟。   众匪目瞪。   “咳,郝军师……”孟三石上前正要说话,却被郝瑟摆手打断——   “等会、等会!”说着,又一溜烟奔了出去,不过片刻,又端了一碗温水奔回来,还一把将旁侧围观的黄二壮给抓了过去,“黄二哥,赶紧来帮个忙。”   “诶?”黄二壮一愣,还未回过神来,手里就被塞了一个水碗,然后便见郝瑟慢慢扶起桌上的男子,用手指捏开男子嘴巴,朝自己叫道,“黄二哥,还愣着干啥?赶紧给他喂点水啊。”   “哦,好。”黄二壮忙上前给男子喂水。   “小心小心,他可能很久没喝水了,一点一点喂。”郝瑟瞪着三白眼,一脸紧张叮嘱道。   “哦,好好好!”说得黄二壮也不由紧张了起来。   一时间,整座大厅不知为何就这般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呆呆看着黄二壮一口一口把一碗水喂完,又看着郝瑟将男子扶躺回桌,盖好被子,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围着桌子绕来绕去,一会儿摸摸那男子的脸,一会儿又摸摸那男子的手,一脸担忧之色。   “喂!老三!”杨二木脸色泛黑,向孟三石打眼色。   孟三石眉头紧蹙,上前一步道:“郝军师,我们适才商量过了,此人咱们还是莫要……”   “三爷,你说是不是要给他喝点粥啊?”郝瑟突然转头,一脸紧张望着孟三石,“他手上脚上都烂了,是不是要抹药啊?是不是要找个郎中来给他看看啊?!是不是要给他弄点鸡汤啊?他这么虚弱,会不会熬不住啊?”   “这个……”孟三石看着郝瑟那一双死鱼眼,平时满是凶悍匪气的三白眼珠中,此时却干净得好似一汪清泉,明亮得有些晃眼。   孟三石突然毫无由来一阵心虚,到嘴边的话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老三,你起开!”杨二木气哄哄拍开孟三石,“姓郝的,我跟你说,这小子咱们救不了……”   “我知道我知道!”郝瑟忙举手道,“小弟知道咱们寨子粮食紧张,二当家放心,小弟我人瘦吃的少,你看这人瘦的也就一根筋了,估计也吃不了几口,我的口粮分一半给他,肯定不会拖累寨子的!你看行不?”   说着,两只眉毛向中间一团,一脸恳求望向杨二木。   杨二木愣愣看着郝瑟,愣愣点了点头:“啊,那、那行……”突然,一怔,骤然回神,“不对,我是说——”   “好了!”卯金刀打断杨二木,起身走到桌前,细细打量了一番那躺在桌上的男子,又望向郝瑟,“郝军师,你当真要救此人?”   郝瑟坚定点头:“当然要救!”   卯金刀皱眉:“此人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要救他?”   “为啥?”郝瑟瞪大死鱼眼,“因为他还活着啊!”   一瞬的死寂。   厅内所有山匪都用一种“这货肯定是吃错药”的表情瞪着郝瑟。   郝瑟环视一周,瞬间明白过来,赶紧换了一个比较接地气的说法:“咳,小弟是说——那个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然我们是山贼,但也要做一个有理想有抱负有追求的山贼,坚决不能草芥人命见死不救,所谓那个……咳……就是……总之救人是好事!绝对是棒棒哒……”   郝瑟越说越觉得词穷,眼瞅自己就要编不下去了。   一众山贼是翻白眼的翻白眼,掏耳朵的掏耳朵,皆是一副听不下去的神色,杨二木一脸要上前扔人的表情,孟三石也是一副袖手旁观的打算。   郝瑟环视四周,死鱼眼中的明亮眸光渐渐沉了下去,背后渐渐飘起了黑黝黝的匪气。   先人板板!你们不救老子救!   就冲这位大哥刚才那惊鸿一瞥,救活了肯定是个惊天动地的美人!   哼哼,到时候你们可别后悔!!   唯有卯金刀,看着郝瑟的目光却渐渐亮了起来,突然,一拍手,大叫道:“好!老三,救人!”   “大当家?!”孟三石顿时急了。   “多谢大当家!”郝瑟猝然回神,立即惊喜大叫。   “大当家,你可要考虑考虑寨子里的兄弟们啊!”杨二木扯开嗓门嚷嚷。   众匪也是一片不满叫声。   卯金刀猛一抬手,止住众人叫声,肉肉眼一一扫过众人:“诸位兄弟,大家可还记得,这越啬寨是如何建起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卯金刀神色肃严,望向杨二木:“老二,你自小就跟随义父,你说说。”   杨二木表情一滞,皱眉回想片刻,面色渐变得有些不自在:“老寨主建寨的时候曾说,这越啬寨,就是给这天下无家可归之人造一个歇脚的地方……”   卯金刀点点头,又看向孟三石:“老三,你说说你是怎么进的寨子?”   孟三石顿时面色一红,垂首抱拳道:“孟三石被仇家追杀,九死一生,多亏大当家出手相救,又让我在这寨子中容身,救命大恩、再造之德,孟三石至死不忘。”   卯金刀拍了拍孟三石的肩膀,又转目望向众人:“这里的兄弟,哪一个不是走投无路才来到这越啬寨?哪一个不是被这吃人的世道所迫才当了山贼?说到底,我们原本——”卯金刀一指桌上的男子,“都是和这位兄弟是一样的!”   众匪纷纷低头,面显惭愧。   卯金刀长叹一声:“我卯金刀天资愚笨,学不到义父的半点风骨,斗大的字也不识一箩筐,可义父有一句话,我卯金刀却是牢牢记在心里,至死也不敢忘记!”   说到这,卯金刀整张脸都焕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隐隐提气发音: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求有义,助苍生——莫忘初心!”   这一声,就如鹰鸣过重山,振神定魄。   众人只觉心神大震,同时抬眼望向卯金刀。   卯金刀环视众人,爽声大笑:“所以,不管以前是什么人,做什么营生,只要有缘入了咱们越啬寨,那就是我们的兄弟,就是我们的家人,我们一定要救!”   “是!大当家!”   “我们都是兄弟!”   “是家人!”   “一定要救!”   众人双目发亮,齐声高喝。   杨二木一脸激动,孟三石双眼通红,二人深深抱拳作揖。   郝瑟愣愣看着灯火璀璨处的红衣肥硕身形,只觉此时的卯金刀简直是耀眼万分,霞光万丈。   帅!太帅了!大当家您简直帅老子一脸血啊!   “郝军师,”众人瞩目的卯金刀突然转目望向郝瑟。   “有!小弟在!”郝瑟连忙抱拳。   卯金刀定定望着郝瑟,肉饼脸上浮上一抹笑意:“你和义父……真的很像……”   那笑容在金色灯光下,就如一朵夜空绽放的绚烂烟花,灿耀得惊心动魄。   郝瑟顿时全身僵硬。   喂喂喂,大当家,您这嫣然一笑是怎么个意思?!   莫不是老子的贞操又危险了?! 第九回 三爷神手亮医术 军师高歌活死心   越啬寨小山头的独院草房之内,郝瑟和黄二壮一脸紧张站在木床旁,看着床边的孟三石从一个黑色的大布袋子中一件一件掏出奇奇怪怪的道具。   扎满银针的布条带,造型精巧的小刀片,还有一整排赤橙红绿青蓝紫的七色小瓷瓶……   “喂喂,三爷这是要召唤神龙吗?”郝瑟瞪着死鱼眼问旁边的黄二壮。   “啊?”黄二壮一脸蒙圈。   “咳、那个……小弟是说,看三爷这架势,难道三爷会医术?”郝瑟忙改口问道。   “那是!三爷的医术可高了!寨子里兄弟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三爷给治好的!”黄二壮一脸自豪。   哇哦,看来这孟三爷背景不简单啊!   郝瑟默默给孟三石贴上“高人”标签。   “二壮,你去厨房打一盆开水来。”孟三石回头道。   “好!”黄二壮应声奔出。   “郝军师!”孟三石又看向郝瑟。   “有!三爷,需要小弟做什么?”郝瑟急忙上前。   孟三石定定望着郝瑟:“郝军师,你怕血吗?”   “血?”郝瑟一愣,瞄了一眼床上男子身上已经腐烂的伤口,咽了咽口水,一拍胸脯,“放心,小弟不晕血!”   “好。”孟三石点头,将一个蓝瓷瓶中的粉末小心洒在一柄又薄又利的小刀上,正色道,“我要将他身上的腐肉全部剔去,一会儿你帮我压住他,别让他乱动。”   卧槽?!剔骨疗伤?!   郝瑟眼皮一抖:“那啥,没有麻药……呃……没有麻沸散吗?”   “有是有,但只怕……”孟三石拿起一个绿色瓷瓶拔开闻了闻,一皱眉,“过期了……”   我去,感情这古代的麻醉剂也有保质期?   郝瑟突然觉得有些穿越。   “水来了,水来了!”黄二壮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开水跑了进来。   “放在这边,”孟三石拿起一个紫色瓷瓶,向水里洒了些紫粉,那水噗冒出一股烟,然后就散发出一种沁人心扉的香味。   孟三石从黑布袋里掏出一叠白色棉布巾,递给郝瑟:“把盆里的水洒在棉布上,扒了的他的衣服,将他全身都擦拭一遍,布脏了就换一块,小心伤口,别太用劲儿。”   “全、全身吗?”郝瑟捧着棉布巾,全身都有些僵硬,“这是不是有点不照顾别人的隐私啊……”   孟三石皱眉回望郝瑟。   “明白、明白!全身全身!”   郝瑟立即三下五除二把那男子身上的衣服扒光,最后只留了一条短裤实在是下不去手,瞄了一眼孟三石似乎也不介意,这才硬着头皮开始给此人擦身。   这不擦不知道,一擦吓一跳。   这男子虽然骨瘦如柴,但身形修长,体姿匀称,显然在健康时体型不错,只是擦拭后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姜黄之色,配上手脚腐烂的伤口,十分触目惊心。   待郝瑟将此人翻身擦拭后背之时,更是吃惊,此人身后竟然布满了鞭伤,条条破皮深肉,腐烂流脓,惨不忍睹。   先人板板!大哥你之前到底是被谁干啥了啊?!   郝瑟一边抖着小心肝,继续给此人擦拭四肢,待擦到右手之时,发现此人手右手虎口处皆是厚厚的老茧。   “这小子应该是个惯用剑的。”孟三石只看了一眼就做出推断,“只是这小子丹田空虚,没有一丝内力,这倒是奇怪。”   卧槽,原来真有内力这种设定啊!   郝瑟强忍着不把震惊表现出来,开始给男子擦脸。   这一擦,郝瑟更是惊诧。   原本男子的面容被灰渍覆盖还看不出来,如今这一擦,便显出这男子的五官来,虽然瘦的已经脱像,可那一双紧阖的双眼目线是又长又挑,两画睫毛弯密如扇,简直好看的不科学,和一张蜡黄枯瘦的脸十分不搭。   郝瑟手下一滞,突然冒出一个十分靠谱的想法。   喂喂,老子不会是遇到了传说中的江湖易容术吧?!   想到这,郝瑟不禁有些小激动,赶忙趴在男子脖子旁边细细查探,满心希望能从男子脸上揭下一张人皮。   可摸索了半天,莫说人皮,连根毛都没拔下来。   “不是人皮易容,可能是这人天生皮黄——”孟三石上前用手扒拉了一下男子的耳侧,摇了摇头,开始检查男子的口腔,“诶?!”   “啥子情况?”郝瑟顿时一惊,“不会是被割了舌头拔了牙吧?!”   “那倒是没有。”孟三石长叹一口气,皱眉道,“是有人强行用火炭毁了他的嗓子。”   “火、火炭?!”郝瑟面色大变,“那他以后还能说话吗?”   “难!就算以后能出声,怕是声音也是哑的。”孟三石摇了摇头:“唉,这小子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么遭了这么大的罪……”   郝瑟握着棉布僵站一边,怔怔看着男子蜡黄的脸皮,只觉心口好似压了一块石头,憋闷的难受。   “郝军师?”孟三石扭头望向郝瑟,“愣着干嘛?继续啊!”   “哦,好好。”郝瑟一个激灵回神,忙继续擦拭大业。   待全身擦拭完毕,已经换了十余条棉布巾,一盆水也已经见底。   “好了,三爷。”满头大汗的郝瑟一抬头,不禁又是一怔。   但见孟三石双手带着白手套,手持刀具,一副要做外科手术的架势。   三爷您其实是穿越过来的老乡吧!   郝瑟险些吼出这一句。   “帮我压住他!”三爷看了郝瑟和黄二壮一眼。   郝、黄二人连忙应声,黄二壮压腿,郝瑟压臂,待二人压好,孟三石才举起小刀,飞速削去了男子脚面上的一块腐肉。   郝瑟只觉账下男子胳膊剧烈一抖,低头一看,那男子额头已经冒出了密密的汗珠。   孟三石回头瞅了一眼,继续下手快削,这次,男子竟是动也不动,就好似石像一般。   “三爷,这人不会是疼晕了吧。”黄二壮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   疼晕?   郝瑟瞄了一眼下方的男子面容。   青筋爆出,汗珠密集,牙关紧咬,隐隐传出咯吱咬牙之声。   我勒个去,这人显然是醒着的,而且竟然是在强忍!   孟三石飞快剔肉的刀子顿了顿,回头望了一眼,点了点头:“是个汉子,不枉我孟三爷救你一场。”   言罢,下刀比之前更快,看在郝瑟眼中,简直就如削面一般。   每处理完一个伤口,孟三石就将手中红色药瓶的药粉洒在伤口之上,然后迅速包扎,那手法纯熟得几乎令郝瑟眼花缭乱。   可就是这般,待所有伤口处理完毕,也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好小子,居然撑过来了。”孟三石略显惊讶瞅了一眼男子,沉吟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色瓷瓶,倒出一枚金色小丸,塞到了男子口中。   “那是啥?”郝瑟瞪眼。   看起来很高端的样子。   “救命的东西。”孟三石轻叹一口气,“我只有一个,用在这小子身上,也算是这小子的造化了。”   郝瑟松开压着男子的胳膊,抹了抹头上的汗,“大哥,你醒过来可要好好谢谢咱们三爷的救命之恩啊!”   “谢我作甚?!”孟三石轻叹一声,开始收拾手上的物件,“这小子活不活还不一定呢!”   “啥子?!”郝瑟立时又紧张了起来。   “他今晚恐怕会发烧,若是烧得厉害,你就用温水擦拭他前心手脚降温。”孟三石叹气道。   “好好好,还有呢?”郝瑟瞪着死鱼眼继续追问。   “三个时辰不能喝水,若是他嘴干得厉害,就用清水给他润润嘴皮。”   “行行行,然后呢?”   “今夜若是能熬过去……”孟三石顿了顿,从怀里他掏出一个粉色的瓷瓶递给郝瑟,“你明早就给他的伤口换上这种药。”   “这是啥子药?”郝瑟结果瓷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居然还是粉红色的,这么少女心?   “新活美肤散。”孟三石脸皮隐隐一抽。   “新活——啥子?”郝瑟惊得一双死鱼眼差点没掉出来。   喂喂,老子没听错吧?!听起来咋像是现代的美容护肤品啊?   “新活美肤散,去腐、止血、生肌,是江湖上鼎鼎大名云隐门的秘药,盛传要二十两银子一瓶呢!”黄二壮冲了上来,盯着那瓶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三爷,你居然还私藏了这等好东西啊!”   卧槽!这居然还是秘药?这个江湖到底靠谱不靠谱啊。   满头黑线的郝瑟忙把瓷瓶揣了起来。   “还有一事……”孟三石收拾好行头,望着郝瑟一脸欲言又止。   “三爷有话直说!”郝瑟忙做洗耳恭听状。   孟三石看了床上的男子一眼,轻叹一口气:“此人命悬一线,生死——恐怕只在他一念之间……”   “一念之间?”郝瑟圆瞪死鱼眼,“啥子意思?!”   孟三石眉头皱了皱:“此人若是求生,便可生,若是求死,便无救,是生是死,全仰仗他心中之念罢了。”   说完这一句神叨叨的话,孟三石就拍了拍袖子,不带走一片云彩——走了。   留一头雾水的郝瑟坐在床边,静静看着那男子发呆,整间屋子渐渐静了下来。   良久,郝瑟才徐徐叹了一口气。   “话说大哥你还真是命不该绝啊,老子把坑都给你挖好了,就差填土了……”又抬手轻轻给男子掖了掖被脚,“大哥,你好好睡一觉,明早肯定又是一条好汉……”   全身上下裹得宛若半只木乃伊的男子,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大哥,你冷吗?”郝瑟忙上前一摸男子的额头。   “卧槽,怎么这么烫?!”郝瑟顿时大惊失色,蹭一下跳起身,惊呼道,“发烧发烧发烧!物理降温物理降温!”   说着,郝瑟就一溜烟奔了出去,端了一盆水回来,抓了一块之前的棉布巾塞到水里,胡乱搅了两下捞出拧干叠好放在了男子的额头上。   “大哥,你可是老子费了跟人拼命的劲儿从死人坑里抗回来的!若是——呸呸呸,大哥,你肯定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郝瑟一边不知所云嚷嚷着,一边手毛脚乱开始给男子擦拭手脚前胸降温。   可忙了半晌,男子的体温不降反升,整个人烫得就如火炉一般。   “为啥子降不下去?!”郝瑟手里捏着滴水的棉布巾,手足无措看着男子,急的一双死鱼眼通红。   【此人的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孟三石临走之前的话宛若魔咒一般在脑中响起。   郝瑟脑中嗡的一声,双目爆瞪,口中喃喃:“若是求生,便可生……若是求死,便没救了……啊呀!”一拍大腿,“卧槽,这说的就是求生意识啊!”   想明白的郝瑟顿时来了精神,把棉布巾一抛,一击手掌:“总之就是要唤起你对生命的渴望嘛!简单!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咳,这个太俗了,换个说法……嗯……”   郝瑟在地上踱了一个圈,神色一肃:“大哥,小弟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人,做啥子的,为啥子被伤成这般,但是小弟知道一句话,所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啊呸,好像偏题了……”   郝瑟一脸烦躁抓了抓脖子:“对对对,还有一句,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哥,你这次死里逃生,以后那肯定是有天大的福气等着你啊!”   床上的男子面色呈现一种诡异的红晕,显然体温又高了不少。   “啊啊啊啊!”郝瑟一顿乱挠头发,“那、那个……有名人曾经说过,书到用时方恨少,一枝红杏出墙来……啊呸,应该是、是——啊!对对对,音乐!音乐是无国界无时间限制的伟大艺术!这种生死关头就要靠艺术来唤醒人性啊!”   说着,郝瑟立即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引吭高歌:“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尘雾霾,啦呜啦呜啦——我去,后面是啥来着……”   双手乱揪头发:“不急啊,大哥,咱们换一首,换一首……有了!我得儿意的笑,我得儿意的笑,人生本来就是一出戏,恩恩怨怨又何必太在意,爱与恨呐什么玩意,船到桥头自然行——额,咋感觉跑调了……咳,大哥,莫急莫急,还有还有——”   郝瑟挠着额头,在地上团团乱转,突然一拍手:“有了,这首——喝最烈的酒,恋最美的人,看海阔云高波澜生,春风十里,不如睡你……”手舞足蹈的郝瑟一僵,尴尬一拍脑门,“咳咳,那个大哥,咱们还是返璞归真,先背两首古诗陶冶一下情操,比如这个——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青照汗青……呸呸呸!太不吉利了!”   郝瑟又是一顿乱喷口水,又是在原地团团乱转,结果转得头都晕了,却不幸发觉自己是黔驴技穷,束手无策,只能一脸懊恼抓着头发走到床边:   “大哥,老子真的是穷尽毕生所学了,大哥你就给个面子,给力撑下去啊——”   一边说,郝瑟一边慢慢蹲下身,双手扒着床沿,眼巴巴瞪着男子紧闭的双目,轻声低喃:“活着,才能吃好的喝好的看美人游天下……活着,才有希望啊……”   皎洁月光透窗而入,洒在男子蜡黄面容之上,宛若给男子容颜染上了一层玉色光芒。   突然,男子眼皮下的眼珠轻轻动了一下。   “大哥!你听到了对不对?!”郝瑟眸光一亮,立即脑袋向前一窜,用眼皮贴住男子的额头,然后,一双死鱼眼渐渐红了起来。   “太好了大哥,你终于退烧了……太好了……”   郝瑟吸溜着鼻子,欢呼着跳起身又给男子额头换了一块湿布巾,拽过凳子坐在床边,一脸振奋盯着男子:“大哥,你放心,有老子看着,就算阎王老子也不敢来抢人!”   整座屋子又静了下来。   屋内灯光昏黯,屋外夜风潇啸,一声接一声,一号连一号,甚有节奏。   言之凿凿的郝瑟坐姿渐渐开始不稳,死鱼眼皮也慢慢下滑:“老子不能睡,老子……还要看护……不困……不睡……不困……不……睡……困……睡……呼……”   突然,就见郝瑟的身形猛得向前一扑,脑袋竟是直直向床沿干木框撞了过去。   就在此时,床上男子一直静止不动的手臂猝然一抬,用手掌啪一下接住了郝瑟的脑门。   “不困……不睡……呼呼……”   郝瑟喃喃呓语声中,男子手臂慢慢下移,将郝瑟的脑袋轻轻放在了床铺上,缓缓抽出。   月色涟漪,清辉如练,静静流淌在一躺一趴的二人周身。   静卧床铺的男子睫毛轻启一瞬,颤颤莹光若水色流银,一闪而逝。   作者有话要说:  美丽的周三又到啦   又到了更新的日子啦   墨兔叽的存稿又少了一章   5555,揪兔耳朵中   那么,这期公布答案吧   估计大家都猜到了吧   墨兔叽如此费力描写的人物   那当然是——   男主!   恭喜猜对的筒子们!撒花   对啦,这一回有墨兔叽最喜欢的歌呦   当然不是老的暴露年龄的那两首   是第三首哟   真的很好听,墨兔叽超级喜欢哒   *   说起来,不知不觉,囧月就更新到第九回 了   墨兔叽今天才发现,忘记了一件十分要命的事情   墨兔叽居然忘记鸣谢给墨兔叽画封面的大大!   天哪!   墨兔叽的智商简直令人着急啊!   那么,隆重鸣谢封面作者:四路!   鼓掌   四路君是免费友情赞助了囧月的封面   帅帅的小瑟瑟,帅帅的男主和男配都是四路画的呦   啊,还有   《南衙纪事》第二版前四本的封面,也是四路君画的呦   四路君真是Q版正常版都能完美驾驭啊   当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咳咳……总之就棒棒哒   在此,墨兔叽跪谢啦!   *   说到《南衙纪事》那个天坑   估计有很多小伙伴要问,实体书的最后一本什么时候要出来?   这个……   墨兔叽也不知道啊!   因为坑了太久   出版社的编辑都离职了几批   然后,墨兔叽也不知道该去联系谁   那个出版商貌似也不作网络小说了   前四本的授权期还有很久……   于是……   呵呵呵   没关系,反正大家可以在网上看嘛   呵呵呵   如果实在想要实体版,就自己打印一份也是棒棒哒(被踹飞!)   爬回来,总之,天坑果然名不虚传……   远目……默哀……   *   明天就是周四啦   上周墨兔叽申请了榜单   明天就能见分晓,到底排了一个啥榜单   大家拭目以待吧   话说榜单的好处就是   墨兔叽的存稿要水一样的流走了!   5555,揪兔子耳朵   *   下面,例行放图啦。   貌似小瑟瑟的二哈造型居然还得到了认可   额……   那就再放一张吧   由损友玉夫人有请赞助的小瑟瑟照片   小瑟瑟的黑历史哟   哈哈哈,真的好像啊   对了,大家有米有看到墨兔叽第一个加精评论?   真的,看到的时候,墨兔叽都笑趴下了   完全可以感受到那位读者殿生无可恋的表情   放心啦,这次墨兔叽以兔品保证   不会坑那么久啦   拍胸毛   *   以下,例行霸王票鸣谢时间:   徐静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25 10:24:52   篱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25 10:48:16   司戊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25 11:19:12   徐静宇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25 17:14:31   笑忘仙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25 18:06:55   将离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25 18:34:38   夜猫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4-25 19:33:16 第十回 伊人醒一眼摄魂 默指书换名新生   晨光挥金洒,鸟鸣谈歌吟。   清早阳光透过破烂窗纸,点点洒在郝瑟七荤八素的睡脸上,一道亮晶晶的粘稠液体,顺着郝瑟的嘴丫子滴下,渗到了床上男子伤口的纱布上。   突然,男子手臂轻轻一动,紧接着,就听门外传来“咚咚”敲门声,孟三石和黄二壮的声音传了进来。   “郝军师!”   “郝军师,你醒了吗?”   “呃……”郝瑟脑袋换了个方向,抹了一把嘴丫上口水,依旧睡得满面红光。   “咚咚咚”   “郝军师?!”   郝瑟无意识抬手扫了两下,继续拉呼。   “吱呀——”   门轴一响,两道人影逆光走进,双双站到床头一看,不由满头黑线。   “郝军师、郝军师!”孟三石皱眉拍打郝瑟肩膀。   “唔……”郝瑟双眉紧蹙,脑袋在床铺上磨蹭两下,忽然,眼皮一颤,死鱼眼豁然大睁,整个人就好似弹簧一般弹了起来,惊叫一声:“卧槽,老子什么时候睡着了!”   孟三石和黄二壮齐齐叹了一口气。   “我去!吓死老子了!”郝瑟回眼一扫,惊悚大叫,“你俩什么时候来的?!”   孟三石和黄二壮:“……”   三人默默对视半晌——   “嗯咳,那个——三爷、黄二哥,早啊!”郝瑟拽了拽衣服,干笑。   “郝军师睡得不错啊!”黄二壮望着郝瑟,一脸不信任,“这位兄弟怎么样了?”   “先人板板!”郝瑟立时面色大变,迅速转身在床上男子额头鼻尖处乱摸一气,少顷,才长吁一口气,拍着胸口道,“还活着还活着……”   孟三石一脸无奈,上前翻了翻男子的眼皮,检查了一遍包扎的伤口,略显惊讶道:“这小子居然真的熬过来了——可他昨夜的样子,分明已无已无求生之念……”   说到这,孟三石不由一顿,转目望向郝瑟:“难道是郝军师你——做了什么?”   “还能有谁?!当然是老子我力挽狂澜啊!”郝瑟一脸得意,啪啪啪拍着胸脯,“有我郝瑟出马,那绝对是一个赛俩!我昨夜跟这位大哥是聊星星谈月亮侃人生诌理想,从古至今从中到外的案例分析,条条框框皆鞭辟入里,字字句句都切中要害,那叫一个舌战群儒语惊四座,立马就药到病除生白骨活死人,将这位大哥从死亡线上给拽了回来!”   一瞬沉寂——   孟三石和黄二壮愣愣看着郝瑟还没擦干净的口水渍:“……”   “怎么,你们不信?”郝瑟死鱼眼瞪向二人。   “咳,二壮,给这小子喂点早上熬的米油。”孟三石开启无视技能,扭头掏药瓶。   “好。”黄二壮转身将手里热气腾腾的陶罐摆到桌上,开始专心致志向碗里舀米油。   喂喂,你俩无视老子是吧!   郝瑟眼角一抽。   可下一刻,一看黄二壮那笨手笨脚眼瞅就要把米油精华全扣在男子头上的节奏,郝瑟立即把那点小不爽抛到了一边,急忙就冲了上去:“小心、小心!”   一边喊,一边将躺在床上男子慢慢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反手拔开男子的嘴巴:“黄二哥,你小心点喂。”   “放心,俺省的。”黄二壮小心翼翼拿着勺子,舀出一勺米油,颤颤巍巍送到男子嘴边,那姿势、那手抖频率,看得郝瑟是心惊胆战。   “黄二哥,你行不行啊?”郝瑟抖着眉毛问道。   “没问题!俺可是——嘶!”   一句话没未说完,就见黄二壮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双眼直勾勾瞪着前方,整个人都傻掉了。   “黄二哥?”郝瑟一怔。   黄二壮保持呆滞表情,傻傻瞪着前方。   “喂喂,黄二哥,你不会中邪了吧!”郝瑟挥手大叫。   “怎么了……”旁边调药的孟三石转头回望,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越啬寨的三当家竟也僵在了原地,瞠目结舌,满面震惊,好似看到了外星人入侵地球一般。   喂——喂喂喂!   啥子情况啊?!   郝瑟背后阵阵发凉,顺着二人目光方向推测——显然这俩人视线的终点都是靠在自己身上的这位男子……   又出啥幺蛾子了?!   郝瑟干咽口水,僵硬撑起男子身形,让男子靠在自己一只胳膊上,然后脑袋慢慢向前伸,转到了男子的侧面,抖着眼皮望去——   !!   郝瑟死鱼眼爆圆欲裂,三魂七魄瞬间飞游九重天外。   眼前黑衣男子,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震慑心魂的眼眸,澈清泉,亮皎月,就好比——天穹霜星破云,明月出海镜天。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见那双长翦轻轻一颤,遮住眸光,宛若抖落漫天星辰。   郝瑟只觉浑身一震,这才悚然回神,发觉自己胸口剧痛,竟是许久都忘了呼吸,险些被憋死。   “我勒个去!”郝瑟急喘几口气,狂拍胸口。   “呼!”   “嘶!”   两声异声从身后传来,郝瑟扭头一看,正是黄二壮和孟三石二人,皆是一副拍胸喘气的姿势,和自己表情动作如出一辙。   卧槽!简直就像所有人都被摄魂了!   惊魂未定郝瑟默默望了一眼孟、黄二人,但见孟三石面色惊诧,黄二壮一脸失魂脸红……   嗯?   “郝、郝军师,俺、俺这么粗手粗脚,实在不适合照顾病人,”黄二壮整个人红得好似一个熟透的螃蟹,把手中的粥碗塞给郝瑟,“俺、俺先出去透透气……”   说完,竟顶着一个红丢丢的冲天髻一溜烟跑了。   喂喂!   一手端着粥一手扶着男子的郝瑟脸皮一抽。   “咳,郝军师,药膏调制好了,和昨夜我给你的新活美肤散和一起敷在这位、这位兄弟的伤口上——”孟三石将手里的一个白色瓷瓶塞到郝瑟腋下,竟也匆匆奔了出去,留给郝瑟一个红彤彤的粗脖子背影。   喂喂喂!   你们好歹也是见多识广天天强抢良家妇男的霸王土匪好伐,咋一到紧要关头比老子这个货真价实的黄花大闺女还害羞啊!   郝瑟保持着一手端着碗、咯吱窝下夹着药瓶,另一手还扶着病号的诡异姿势,死鱼眼皮乱跳。   突然,郝瑟只觉胳膊上一轻,竟是那男子自己坐直身形,想要靠自己的力量挣扎起身。   “大哥,你身体还虚着呢!别乱动!”   郝瑟立时急了,赶忙把粥碗药瓶往旁边小桌上一撂,扶住男子。   男子身形轻轻一颤,抬眼看了郝瑟一眼。   卧槽!   郝瑟又是呼吸一紧,满眼星辰碧落,满脑月色撩人。   哎呦娘哦,这位大哥的眼睛也太魔性了吧。   郝瑟咕咚咽下口水。   那男子长睫一颤,轻轻垂下。   郝瑟顿感压力消失,立时从恍惚中回神,忙扯过一个被子折成一个靠垫,扶男子慢慢靠稳,这才长吁了一口气,又端起了粥碗,舀起一小勺米油送到男子干巴巴的嘴边。   “来,赶紧喝一口。”   男子垂眸,嘴唇抿了抿,慢慢张开一道小缝。   郝瑟顿时一乐,迅速开始填鸭喂粥,一口接一口,喂得不亦乐乎:   “大哥,咱们先喝点稀的,等过两天你身体好些了,小弟再给你搞点好吃的。”   男子神色不动,缓缓咽下米油。   “看大哥你这脸色,简直跟黄莲一样苦大仇深,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郝瑟一脸坚定,“今天黄二爷他们肯定要去镇子上买米,小弟一会儿就跟三爷打个申请,最好能买只老母鸡给大哥你补一补……”   一边叨叨着,一碗米油迅速见底,郝瑟又端起旁边的粥罐一阵乱刮,好容易才刮出小半碗,坐下给男子继续喂,“太抠门了,居然才给这么一点……老子不是说了要把老子的口粮让出来了嘛,这么点连塞牙缝都不够吧……”   男子微张的双唇合上了。   “呃?大哥,你咋不喝了?”郝瑟顿时急了,把勺子送到男子嘴边,“再喝一点啊。”   男子垂睫,抬手将郝瑟手里的勺子慢慢推了回去。   “大哥?”郝瑟皱眉,“你不会是挑食吧?”   男子手一顿,继续推勺子,然后把勺子推到了郝瑟的嘴边。   我勒个去!   郝瑟这才明白过来。   “大哥,你这是让我喝?”郝瑟满头黑线。   男子垂头,推着勺子的手坚定不移。   “大哥,你放心啦,小弟还有呢!虽然黄二爷那个抠门说只给我们一份口粮,但肯定不会这么不人道的……呃……应该不会吧……”   郝瑟瞅着手里的半碗米油惆怅了半秒:“没事,一会儿小弟去找大当家背几首古诗,怎么着都能从大当家的饭桶里抢一碗大米饭出来!大哥,你放心喝吧!”   男子沉默不动。   “大哥,喝吧!”郝瑟坚持吧勺子送过去。   男子微微偏头。   “大哥你真不喝?”郝瑟圆瞪死鱼眼。   男子垂眸不动。   这人是属驴的吧,倔的要死啊!   郝瑟眼皮一跳,啪一下把碗放在床铺上:“好!不喝就不喝,听说这米油可是美容圣品,剩下的这些正好给大哥你你敷脸!”   说着,郝瑟就往手里倒了一坨米油,反手就朝男子脸上糊过去。   男子长睫一动,豁然睁眼,直直望向郝瑟。   郝瑟立时被镇,全身僵硬。   男子眼中眸光一动,好似轻叹了一口气,拉下郝瑟手腕,用手指沾着郝瑟手中的米油,在铺边□□床板上慢慢写道:   【饱了】   “诶?大哥,你会写字啊!”自穿越以来一直和文盲混在一起的郝瑟不禁惊喜过望。   男子轻点头。   “那……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啊?”郝瑟的注意力立时被转移,“小弟不能每次都对你‘大哥大哥’呼来喝去的,太不方便了。”   男子手指轻微一颤,然后又沾着郝瑟手心的米油继续在床板上写道:   【天清】   “天……清……”郝瑟低声念着这两个字,慢慢抬眼。   眼前之人,虽然瘦若枯骨,形容脱像,面色蜡黄,可那一双藏星蕴月的眼睛……   “天清,这名字起的真好……”郝瑟表示心塞,“哪像我的名字……唉……”   【恩公的名字是……】   男子枯瘦手指继续写道。   “呃、咳……恩公什么的小弟可担当不起,”郝瑟一脸扭捏挠了挠脖子,“小弟姓郝,赤耳郝,名瑟,锦瑟的瑟。”   男子手指一滞,抬起长睫,看向郝瑟。   郝瑟脸皮一阵发烧:“那、那啥,这名可是我老爸起早贪黑给老子起的,可是天下独一份的好名字!”   男子双眸中莹光璀璨,好似一滴月光坠入山泉,荡开一圈涟漪。   郝瑟的脸更烧了。   【好名字】   枯瘦手指写下三个字。   “大哥,你是第一个夸我名字的人!”郝瑟啪啪拍着名为天清的男子的肩膀,一脸感动。   可感动了没一秒,又冒出一个疑问:“大哥,这么说来,你姓‘天’?”   男子手指一颤,慢慢蜷起片刻,又粘了一点米油,在床板上写了一个字。   可这次,也不知是男子气力不济还是米油已经干涸,写出的字迹十分模糊。   郝瑟瞪着眼睛瞅了半晌,才从男子的比划顺序上模糊判断个大概:   “横折……横……撇……尸?!”   郝瑟死鱼眼皮一跳,抬眼望向男子:“大哥,你姓尸?”   男子手指一僵,抬眼望向郝瑟,眸光盈盈,似是有千言万语难言。   郝瑟顿时鼻头一酸,拍着男子的肩膀,一脸感同身受道:“小弟理解,十分理解!这姓啊名啊都是天生父母给的,没得选,只能认了!小弟不是说这个‘尸’这个姓氏不好,大哥这姓氏再怪也没有小弟这名字怪……总之,那个大哥,哦不,尸天清同志,啊不,尸兄,咱们俩可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说着,就一脸过来人的模样捏住男子的手掌使劲儿摇了摇。   男子定定看着郝瑟紧握的手,静了片刻,也慢慢反握住郝瑟的手指。   郝瑟不禁感慨万千,一把揽住尸天清的肩膀,豪气万千撂话道:   “好,尸兄,以后你就是我郝瑟的兄弟!咱俩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天大的事,都有我郝瑟罩你!”   尸天清静静看着郝瑟,眸中晨星流彩,看得郝瑟全身都快酥了,才轻轻点了一下头。   “咕咚——”郝瑟一咽口水,拍胸喘了两口,一拍手,“好!那么,咱们开始换药吧!”   说着,就转身抓起孟三石刚给的白瓷瓶,又掏出昨夜的粉红瓷瓶,一脸纠结:“先上哪个来着?哎呦,老子这记性,简直是感人啊……”   尸天清看了郝瑟的背影一眼,又将目光移向床板上最后写的那个字,慢慢用手指描绘着字形,那笔迹,分明在“尸”字中间还多了一笔,可还未写完,就见尸天清手指一动,轻轻抹去了所有的字迹,再无半丝痕迹。   *   许久许久之后,某位现代人郝瑟才意识到这个乌龙误会。   明朝用的乃是繁体字,所谓的“尸”应该是“屍”才对啊! 第十一回 风姿一展众人迷 美色却惹祸上身   事实证明,郝瑟关于口粮被克扣的担心完全是杞人忧天。   自那日孟三石、黄二壮见到清醒后的尸天清之后,郝军师屋里藏了一个绝色美人的诡异消息就在越啬寨中不胫而走。   之后,迅速就招来了数拨慕名看美人的山贼观光团。   第一拨围观山贼抵达现场之时,郝瑟刚给尸天清换完药,刚刚尸天清对面坐好喝水歇口气,岂料,黄二壮突然就率着一帮汉子冲了进来。   “郝军师,听说那个快死的小子是个美人?!”   “郝军师,俺们从来没见过美人,赶紧让俺们开开眼”   “噗——!”   郝瑟大惊之下,一口水直直喷到了尸天清的脸上。   尸天清满脸滴水,双目圆瞪,一脸惊诧望着郝瑟。   可看在黄二壮一帮山匪眼中,那就是一个眼睛美得不要不要的柔弱美人出水芙蓉梨花带雨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众匪在呼吸停滞半盏茶之后,都红着脸默默退了出去。   郝瑟:“……”   尸天清默默用袖子擦去了脸上的水。   第二拨围观匪团出现之时,郝瑟正在专心致志坐在饭桌前给自己粥碗里泡馒头。   毫无预兆的,黄大壮顶着亮闪闪的光头一路嚷嚷着就冲进了大门:   “郝军师,赶紧的,把你屋里藏着的美人让咱们兄弟看看!”   “对啊对啊!”   身后一帮兄弟争先恐后扑了进来,还有一个不长眼的撞歪了饭桌,把郝瑟好容易泡好的馒头全洒到了桌上。   “喂!”郝瑟死鱼眼一跳。   “黄大壮,你这啥眼神啊?这人脸黄的跟苦菜花似的,怎么可能是美人?”   “他现在闭着眼当然看不出来,这小子眼睛一睁开,那就是——那个词咋说来着,对了,美不胜收!”   众匪完全无视郝瑟,一股脑涌到了床前,围着尸天清指指点点。   “喂喂!”郝瑟腾一下站起身,死鱼眼狠狠瞪向众人。   “要不,咱们把他弄醒咋样?”   “不好吧,人家还在养伤呢。”   众匪挤在一起嘀嘀咕咕。   “先人板板!都给老子滚!”   郝瑟顿时大怒,扬手就掀翻了饭桌,桌上的米粥馒头稀里哗啦洒了一地。   一瞬死寂。   众匪慢慢扭头,一脸惊诧看着郝瑟一双死鱼眼凶光四射,浑身匪气飙升,好不骇人。   众人齐齐咽了一口口水。   “郝、郝军师,您先忙着啊!”   “我们还有事,先撤了!”   说着,立时呈鸟兽状逃了出去。   郝瑟狠狠瞪着众人背影半晌,回头一看地面——   “啊啊啊,老子的午饭啊啊啊啊!”   尸天清慢慢睁眼,看着一脸郁闷蹲在地上为自己午饭哀悼的郝瑟,清澈眸光里闪过一丝淡淡笑意。   第三拨围观人员是由杨二木带队,突袭之时夜色已深,郝瑟正在给自己打地铺。   “姓郝的,听说……”杨二木连门都没敲,一脚踏了进来,还好巧不巧就踩在了郝瑟刚整理好的枕头上。   郝瑟抬头,死鱼眼皮狂抽。   杨二木傻住,傻傻看着靠坐在床上的尸天清,显然是处于惊艳失神状态。   “你妹啊!到底有完没完!”   郝瑟立时怒发冲冠,飞起一脚踹在杨二木的屁股上,瞬间就把杨二木踹出了视线范围。   床上的尸天清睫毛微微一抖。   “这不行、这不行!”郝瑟在地上团团乱转,“这帮山贼明显是饿得太久饥不择食选择狗带啊!这没日没夜的没轻没重的,若是万一有两个色迷心窍的半夜摸上来……卧槽!”郝瑟猝然扭头盯着尸天清,“尸兄,你还是和老子挤一挤吧!”   尸天清双眼豁然绷圆。   “放心放心!老子绝对是正人君子,这完全是为了保护尸兄你的贞操啊!”郝瑟两下卷起被子奔到床边,将尸天清连同铺盖往里面一推,自己裹着被子就势躺在外侧,一脸坚定,“哼哼,老子我就守在这床边,我倒要看看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敢来摸老虎屁股!”   尸天清双目绷圆直挺挺躺在床铺内侧,面朝土墙,浑身僵硬。   “尸兄,放心,有老子在……呼呼……绝对……没问题……呼……”郝瑟半睡半醒的声音从外侧传来。   尸天清眼皮轻眨一下,顿了顿,又眨了一下,长长呼出一口气,在郝瑟喃喃梦话中,慢慢合上了眼皮。   之后的半月,组团前来参观美人的山匪数量是与日俱增,更有甚者,还花样频出,送花的送米的送水的送被子的,甚至还有人自告奋勇前来帮郝瑟修房子、补屋顶……   最神奇的是,就连越啬寨第一抠门的杨二木同志都破天荒送来两只老母鸡,号称是要给尸天清熬汤补身——   对此,郝瑟只想说一句话:   先人板板!这果然是一个看脸的肤浅世界!   而随着尸天清的身体一天一天好转,这美人的气势也愈发明显。   首先,尸天清原本瘦得脱型的面颊渐渐长出了肉,便一天比一天俊,绝对称得上是剑眉如剑,鼻若悬胆,薄唇似削,清眸藏月;虽然面色依然是蜡黄得有些惨烈,但一眼望过去,那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尤其是在这个颜值普遍坑爹的越啬寨中,尸天清的形象简直是美冠众匪,名副其实的“寨花”。   其次,随着尸天清的伤口逐步好转,慢慢能下床溜达后,更显其身姿挺拔;虽然有些清瘦,借来的衣服穿在身上略显空荡,但行走间已初现玉树临风之姿。   从一个形若骷髅的半人半鬼形象变成如今这般——堪称奇迹。   而这种奇迹般的变化,每天都在尸天清身上上演。   郝瑟每日对着一天比一天更惊艳的尸天清,总有种心惊胆颤的感觉——   自己是不是救了一个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可是,在多次向孟三石求证后,得到的回答却是——江湖上从未听说过有这样一个人,尤其是姓“尸”的。   得到这样的回复,郝瑟才总算吃了几天安稳饭。   可随着尸天清恢复得越来越好,美人的名声也越来越大,终于,还是惊动了越啬寨的大当家——卯金刀。   *   “噗——”一口米粥从郝瑟口中直直喷出。   门口的孟三石一脸惊诧看着郝瑟那口气势惊人的米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尸天清脸上喷去。   可桌对面的尸天清连眼皮都未抬,只是端着碗轻一侧身,就实现完美躲避。   “咳咳咳,三爷,你刚刚说啥子?!”郝瑟一抹嘴边,急声问道。   孟三石盯着尸天清的眼中划过一丝精光,顿了顿,望向郝瑟:“大当家想要见见尸兄弟。”   “大当家不是为了准备半个月后聚义门的分舵大考在闭关练功吗?”郝瑟噌一下跳起身惊道。   “郝军师,大当家催的急,你和尸兄弟准备准备就过来吧。”孟三石一脸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尸天清,轻飘飘撂下一句意味深长的台词,转身离开。   “先人板板!这是啥子鬼呦!”郝瑟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抱头大叫。   一个馒头递到了郝瑟眼皮下。   郝瑟抬头望向对面,眼前虽是一张蜡黄的脸,却是眉目如画,秀色可餐,尤其是一双眼睛,除了郝瑟这个朝夕相对的同屋人勉强有几分抵抗力外,寨中其他匪众基本都是每见必忘呼吸半盏茶的状态。   唉……不妙啊!   郝瑟长叹一口气:“尸兄,咱们这次可遇到大麻烦了!”   尸天清垂眼,用手指把馒头一块一块掰下,一块一块泡在了郝瑟的粥碗里。   郝瑟扶额:“尸兄,现在可不是悠闲泡馒头的时候!你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   尸天清依然在不紧不慢掰馒头。   郝瑟顿时急了:“尸兄,老子我可是说真的!咱们这位大当家的爱好就是抢个男人洞个房,莫说你这颜值,就连老子这等姿色的,都险些被辣手摧花啊——”   掰馒头的手一顿,尸天清猛然抬眼,一双清眸直直望向郝瑟。   郝瑟顿觉眼前金光四射,忙深呼吸两次,稳住心神:“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尸兄,你这相貌,只要一亮相,绝逼是要被大当家绑去洞房的!咱们得赶紧想个办法应对!”   说完,就用一双万分担忧千分诚挚百分惆怅十分焦灼的死鱼眼望着尸天清。   尸天清静静望着郝瑟半晌,眨了一下长睫,低头继续给郝瑟的粥碗里掰馒头。   “喂!”   半个馒头掰完。   “喂喂!”   还剩三分之一。   “喂喂喂!!”   全部完成。   “先人板板!尸天清!你到底有没有听到老子的话?!”   郝瑟死鱼眼一竖,噌一下站起身就要掀桌。   可桌子刚抬起一个角,就被尸天清一掌压了回去。   抬桌子的郝瑟僵住。   尸天清把泡满馒头的粥碗推到了郝瑟眼前。   郝瑟头顶爆出一条青筋:“尸天清,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吃个屁——”   尸天清抬眼,眉头一皱。   郝瑟顿觉背后一凉,立时怂了,讪讪然坐回凳子,一脸不情愿吃起了泡馒头。   “尸兄,老子说真的!那大当家卯金刀可不是吃素的!老子可不能看师兄你羊入虎口啊!”一边吃,一边还不忘给尸天清说明事情的严峻性。   再看尸天清,却是一脸淡然,不紧不慢吃完馒头、喝完粥,然后就静静等着郝瑟吃完。   郝瑟死鱼眼一亮,连粥带馒头一股脑倒进嘴里,一脸期待看着尸天清:“尸兄,你是不是有办法?”   尸天清起身,走到郝瑟身侧,轻轻一拍郝瑟的肩膀,迈门而出。   “尸兄,你果然有办法!”郝瑟顿时一喜,急忙追了出去。   晨风中,尸天清步履稳健,步步坚定。   急吼吼追出的郝瑟看着前方的背影,心头躁乱不知不觉静了下来。   眼前之人,身姿挺拔,布衣飘逸,用筷子随意簪起的发髻中,散出几丝凌发,在晨风中轻飘而起,隐隐透出一丝出尘之意。   真是弱柳迎风……啊呸,是玉树临风才对!   郝瑟揉着眼睛感慨道。   *   待二人来到越啬寨大厅,整座茅草大厅竟是被全寨的山匪挤得满满当当,所有人都是神色激动、一脸期待,眼巴巴望着郝瑟……   咳,好吧——是望着郝瑟身后的尸天清。   “郝瑟见过大当家。”郝瑟顶着众目睽睽的巨大压力,艰难走到卯金刀的座前,抱拳施礼。   “郝军师不必多礼。”卯金刀虽然口称郝军师,可一双眼睛却是早就黏在了郝瑟身后的尸天清身上,“你身后这位,就是那位尸天清兄弟吧。”   “……是……”郝瑟看着卯金刀两眼放光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打怵,不着痕迹往后撤了半步,挡在了尸天清的前面。   “尸兄弟,抬起头让我看看。”卯金刀一脸迫不及待。   “额……”郝瑟脸皮一抽,正要寻个借口拒绝,不料突然肩上一重,竟是尸天清一掌拍在自己肩上,迈步站到自己身前,向卯金刀一抱拳,慢慢抬起了头。   瞬时间,满庭清风净,风霄凝华年。   众人中央,颀长男子直身而立,素衣粗布,发髻乱挽,却难掩一身清凛之气;黄面如蜡,淡白薄唇,唯难遮其清美五官、飞鬓剑眉;一双眼眸,宛若藏了秋夜明月,寒天晨星,只一眼,心跳消声,呼吸停忘。   整座大厅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状态,也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在自己胸口憋闷窒息之时,才骤然回神,个个面红耳赤,气喘如牛。   卯金刀一脸震惊,半晌才回过神来,慢慢从太师椅上站起身,一步一震走到了尸天清身前,抬起手就朝尸天清脸上摸去。   卧槽!难道又是摸脸抓屁股然后洞房的节奏咩?   郝瑟顿时大惊失色,蹭一下窜上前挡在了尸天清面前。   “大当家且慢!”   卯金刀手臂一顿,面色一沉,皱眉望向郝瑟:“郝军师这是何意?”   “哈哈——”郝瑟干笑,“大当家慎重啊!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啊呸,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大当家,尸兄也算是咱们寨子的兄弟,您总不能……”   “郝军师!”卯金刀□□眼一眯,“我卯金刀的私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不是……大当家,您先听我说……”郝瑟满头冒汗。   “让开!”卯金刀立时大怒,反手扇出一掌。   郝瑟只觉眼前一花,卯金刀的凌厉掌风倏间就扇到了眼前!   卧槽!   郝瑟吓傻。   “啪!”   突然,脆声猝响,卯金刀掌风骤滞,硬生生悬停在郝瑟的耳侧半寸之处。   一瞬死寂。   郝瑟一帧一帧转目,死鱼眼豁然绷圆。   卯金刀小树桩粗壮的手臂竟是被一只蜡黄的手给擒住了。   而那只蜡黄的手……   郝瑟咽了口口水,抬眼。   身侧的尸天清剑眉冷竖,清眸凛冽,正死死瞪着卯金刀,宛若一柄出鞘的森冰之刃。   我勒个去!   作者有话要说:  *   准时更新的墨兔叽来啦   为毛这么准时捏?   当然是因为墨兔叽的兔品啊!   星星眼(被踢飞——)   好吧,实际上是因为存稿箱定时发送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应该是五一劳动节啊   那么,筒子们有没有在劳动节这一天做一件绝对有意义的事情呢?   啥?你问啥有意义的事情?   喂喂,劳动节诶!   当然就是——   睡懒觉啊!   不过,自从墨兔叽有了墨仔以来   就已经和懒觉无缘了   你能体会在睡梦中被一只肉脚踩醒的感觉吗   然后一睁眼就是一个肉屁屁的感觉   如果不幸那个肉屁屁刚刚拉完臭臭……   呵呵,那酸爽,当妈的都懂的……   心塞三秒中……   *   好啦,言归正传,天清终于能下地溜达啦   恭喜,撒花,男主终于能扛起一半戏份了   终于不用小瑟瑟一个人独挑大梁啦   抹泪   那么,大家对天清的印象如何呢?   是不是有点——萌萌哒——   哈哈哈哈哈   其实,墨兔叽做人设的时候,男主角天清同志是一个冷冷的美人啊   但是!   不知道为毛!   写出来却变成了这样……   而且,越往后,越神似那种动物……   讲真,我真的怀疑,最后囧月会变成动物园啊   扑街!   那么,谁猜出来是那种动物呢?   下一回,等天清大展身手后   你一定能猜到!   以上!   大家五一节快乐!   撒花!   墨兔叽欢腾的过节去啦! 第十二回 草厅一战锋芒显 护花任重又道远   越啬寨大厅之中,郝瑟站在剑拔弩张的卯金刀和尸天清中间,一双死鱼眼皮狂跳不止。   厅内众匪更是尽数惊呆。   卯金刀□□眼死死盯着尸天清,满面横肉狰狞,手臂肌肉纠结,突突乱跳。   郝瑟甚至能感到一股的惊人气力涌入卯金刀手臂筋脉之中。   可更令人惊悚的是,尸天清钳住卯金刀的蜡黄手指却巍然不动,举重若轻得仿若不过是随手握了一根筷子。   卯金刀面色渐沉,突然,双目一闪,豁然大喝一声,手臂狠力一甩,挣脱尸天清钳制,倒退一步凶狠瞪着尸天清。   而尸天清则是慢慢放下手臂,清眸在郝瑟脸上一扫,后撤一步,向卯金刀恭敬一抱拳。   死一般寂静。   卯金刀额头跳了几跳,嘴角一扯:“哈哈哈哈,好好好!”   说着,突然双眉一竖,身形猝窜上前,出掌化风,犹如巨涛翻浪,轰然拍向尸天清面门。   尸天清顿时面色一变,身形一旋把拽到郝瑟一边,反身就迎了上去。   郝瑟还未回过神来是怎么回事,就觉眼前一花,自己竟到了孟三石身侧,而大厅之中,尸天清和卯金刀已然战成一团。   众人惊诧目光中,卯金刀红衣胜火,蒲扇般的手掌凌空翻舞,掌风如刀,就如燃火风车一般,急旋猛攻,势道惊人。   而对战的尸天清却是脚下急走,频频避退,每一次都是擦着卯金刀的掌风险险避开,甚是惊险。   众人屏住呼吸,紧盯战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郝瑟一双死鱼眼都要蹦出来,拽着着孟三石的胳膊大叫:“三爷!这是啥子情况,为啥子打起来了?!”   孟三石目不转睛盯着对战二人,一脸凝重:“莫急,看看再说。”   “不忙个锤子!尸兄大病初愈,风大点都能吹跑了,若是大当家一个不小心,万一、万一……啊啊啊!”郝瑟抓着头发大叫。   “这位尸兄弟可不是一般人,谁胜谁负还说不上呢。”一旁观战的杨二木抱着胳膊,一脸点评专家姿态。   尸兄当然不是一般人!那可是老子呕心沥血救回来如花似玉的美人!   郝瑟狠狠瞪了杨二木一眼,再回眼一看,头发根都炸了。   只见那卯金刀身形骤然狂旋爆起,刹时满厅都是横溢四走的旋裂之气,宛如狂风过海,风暴骤日,携着迫人杀风向尸天清爆倾碾压——竟是卯金刀的绝技:无敌金刀旋风斩!   爆裂风啸之中,尸天清消瘦身形滑步游走,就如浪尖上的一叶残竹,颠簸飘零,危在旦夕。   “先人板板!”郝瑟面色发青,“难道大当家没吃早饭?”   “哦,好像是没吃——”旁边观战的孟三石突然一拍脑门,一指卯金刀座位旁的一大桶米饭,恍然道。   “我勒个去!”   郝瑟顿时大急,急忙在怀里一阵乱掏:“老子的默写的诗册呢?老子明明贴身带着的——啊!有了!”   郝瑟死鱼眼一亮,从怀里抽出一本皱巴巴的册子,手忙脚乱翻开一页,扯着嗓门吼念道:“大当家,听好了!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抬头一看,卯金刀旋身如暴,烈风劲急,以摧拉枯朽之势旋攻狂扫,尸天清凌空转折,身子扶摇来去,躲避劲风,几乎被逼入绝境。   “呸呸呸,这句不好!换一句!”郝瑟急忙低头一阵乱翻,“对对对,这句,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抬眼再一瞅,卯金刀旋风激荡,飞尘震响中,所及之处桌椅被旋成碎片,漫天冲出,全场匪徒抱头鼠窜。   尸天清簪发木筷早已被风压击碎,一头长发狂乱舞动,随着飞退身形飘荡半空,似残柳迎风,十分凄凉。   “呸呸呸,这句不吉利!”郝瑟又是一阵乱翻,突然双眼一亮,噌一步跳上前,大叫道,“大当家!大当家,听这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大当家,手下留情啊!”   这一嗓门,简直是响彻云霄,震得屋顶噗嗤噗直掉稻草,惊得卯金刀身形一滞。   就在此时,尸天清飘零身形骤然拔高,身形在半空一个团旋,猝然飞出一脚,狠狠向卯金刀头顶压下。   卯金刀一惊,翻手旋掌冲天,环绕周身的爆裂旋风竟是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岂料就在此时,尸天清身形一晃,猝然收腿旋身一转,竟是擦着卯金刀的掌风斜斜飞了出去,重重落在了地上。   整座大厅倏然一静。   卯金刀保持这翻掌迎天的造型,静止不动。   尸天清单膝跪地,单臂撑身,狂舞长发渐渐静落下来。   “先人板板!大当家,先吃饭啊!”郝瑟拎起饭桶就冲了上去。   卯金刀身形滞了滞,望了一眼远处的尸天清,□□眼中精光一闪,收势站直,接过郝瑟送上的饭桶,咧嘴一笑:“好,先吃饭!”   “大当家,请!”郝瑟忙殷勤为卯金刀送上大饭勺。   卯金刀盘膝就地一坐,舀起一勺米饭填进嘴里,望着尸天清一笑:“尸兄弟,身手不错啊!”   尸天清抬眼,眸光在卯金刀怀里的饭桶上扫了一眼,顿了顿,慢慢起身,垂首向卯金刀一抱拳。   “尸兄弟还是不能说话?”卯金刀向郝瑟问道。   “可不是嘛!伤得太重了。”郝瑟立即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   “恩。”卯金刀嚼着大米饭,点了点头,“伤势未愈就有这等身手——果然是个人才!”说着,又转头朝郝瑟一笑,“郝军师,你果然是我们寨子的福星啊!哈哈哈哈!”   喷泉般的米饭吐沫星子喷到了郝瑟的脸上。   “过奖过奖。”郝瑟干笑,不着痕迹后退两步,胡乱在脸上一抹。   突然,一只手拉住了郝瑟手腕,郝瑟一怔,抬眼一看,竟是前一刻还在十步外的尸天清不知何时竟到了身侧,皱眉望着自己,然后用袖口给郝瑟轻轻擦去了米粒。   “还有吗?”郝瑟指了指脸上。   尸天清眸子在郝瑟脸上定望片刻,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轻轻摇头。   “嘶……”   厅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之音。   “呃?咋了?”郝瑟纳闷转头一看,但见厅内所有匪众都是耳红脖粗,呼吸急促,好似见到了什么少儿不宜画面一般。   切!这些人的定力也太差了吧!尸兄不过是眼睛笑了笑,就撑不住了。   郝瑟暗暗鄙夷。   “咳,郝军师。”卯金刀抄着饭勺站起身,一拍郝瑟肩膀,“我有个事儿想拜托郝军师。”   “大当家有话尽管吩咐!”郝瑟连忙抱拳道。   卯金刀瞥了尸天清一眼,清了清嗓子:“半月之后就是聚义门分舵大考,我们越啬寨三年都未能入选,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寨子里的兄弟们的基本功不扎实,所以想拜托郝军师,请尸兄弟做个教头,给寨子的兄弟们教几手拳脚功夫。”   “啥子?”郝瑟一愣,“让尸兄做教头?不是还有二爷和三爷吗?”   “老二和老三这些年疏于练功,我想着让他俩这几日和我一起好好练练。”卯金刀定定看着郝瑟,“郝军师,如何?”   “这个……”郝瑟挠了挠脸皮,“大当家,这事儿你应该跟尸兄商量,为啥子跟我说?”   卯金刀脸上露出一抹迷之微笑:“你若同意,尸兄弟肯定同意。”   “哈?”郝瑟一脸莫名其妙望向尸天清,“大当家啥子意思?”   尸天清双眸弯起,凝目望着郝瑟,好似真的在等郝瑟拿主意一般。   “唔——”郝瑟抓了抓脑袋,“尸兄,当初若不是大当家发话,仅凭小弟一人肯定是救不活你。所以……要不……你就勉为其难帮个忙……”   尸天清点了一下头。   郝瑟死鱼眼一弯:“行,大当家,尸兄答应了。”   “好!”卯金刀击掌一笑,提声向众人宣布道,“从今日起,尸兄弟就是我们越啬寨的教头,教授大家拳脚功夫!”   此言一出,众匪顿时沸腾了。   “太好了!”   “每天都能见到尸兄弟啦!”   “闭嘴,要叫尸教头。”   “对对对,每天都能见到尸教头啦!   “哈哈哈哈,终于不用晚上去爬墙偷看了。”   “对啊对啊,我昨晚爬墙的时候好像着凉了,阿嚏!”   喂喂!   感情这帮家伙还真敢做爬墙头的好事啊!   郝瑟脸皮乱抽,望了一眼身侧的“寨花”尸天清,突然觉得自己的护花之路当真是任重道远。   *   晨光飒爽,空蔚雾散。   越啬寨大厅前草场之上,一道人影挺胸直立,一手横叉腰间,一手抓着一根树枝,面朝朝阳,背影雄壮,一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黄大壮黄二壮率领众匪们抵达草场之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造型。   “郝军师,你这是干嘛呢?”黄二壮一头雾水。   “为何不见尸教头?”黄大壮也问道。   “嗯咳!”郝瑟转过身,双眉倒竖,死鱼眼凌厉,浑身匪气汹涌澎湃,“兄弟们,今日乃是尸教头首次给诸位授课,咱们自然要先立个规矩!”   “立规矩?”   “啥规矩?”   众匪你瞅我我瞅你,皆是一脸不解。   “咳!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尸教头今日教你们,那就是你们的长辈、你们的父兄!你们一定要尊师重教,不可造次!”郝瑟瞪眼强调。   “啊呀!郝军师这文绉绉的话俺们可听不懂。”黄二壮嚷嚷道,“俺们都是粗人,你就直接告诉俺们是啥规矩吧!”   “好!”郝瑟一挥手里的小树枝,“简单!就是三不准!不准乱摸尸教头!不准乱碰尸教头!不准调戏尸教头!!”   诡异沉默中,一阵小风嗖嗖刮过众人僵硬身形。   “噗!”   不知道是谁喷笑出声,紧接着,众匪哄然大笑。   “哈哈哈哈!”   “感情是郝军师怕我们兄弟对尸教头动手动脚啊!”   “哎呦,我的天哪!”   “郝军师,就算俺们兄弟很少见女人,那也不至于把尸教头认成女人啊!”   “就是就是,还不准乱碰乱摸……”   “俺的乖乖,都是大男人,有啥可摸的?”   “郝军师,你也想太多了吧!”   一阵哄笑声中,僵在原地的郝瑟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一身气势早就跌到了爪哇国。   “好啦好啦,郝军师是读书人,心里的弯弯绕绕总归比我们这些大老粗多些,大家都别笑他了。”黄大壮出来打圆场,“郝军师,你放心,大家都当尸教头是兄弟,不会乱来的。”   “咳,那就好、那就好。”郝瑟默默把树枝插到后腰,干笑向众人一一抱拳。   “啊,尸教头来了。”黄二壮向山坡上一指。   众人抬眼一看,只见山坡上一道黑色人影宛若一阵疾风,激起一溜飞尘急掠至郝瑟面前。   “尸兄,你跑这么急做啥子?”郝瑟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尸天清,一脸疑惑。   尸天清眉头紧蹙,眸光猝闪,急急在郝瑟周身一扫,又望了一眼那边集合的匪众,似乎明白了什么,垂眼慢慢平复呼吸,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递给郝瑟。   “呃……”郝瑟愣愣接过馒头,看着眼前似乎大概也许有些不大高兴的尸天清,抠了抠脸皮,“咳,我走得着急了些,忘了跟你打招呼,下次一定告诉尸兄你再出门……”   面前青年的神色这才有所好转。   “咳,尸教头,可以开始了吗?”黄大壮打断二人。   “行行行,开始吧。”郝瑟忙望向尸天清,“尸兄,今天教啥?”   尸天清示意郝瑟让到一边,又让众人退后几步,便站定身形,长吸一口气,抖肩打手起势,行云流水般走起一套拳法来。   众人定定站在草场之上,目不转睛看着场中舞拳的消瘦身形,满面惊艳。   灿灿阳光之下,尸天清身走若流云,拳舞似流星,冲拳、飞腿、劈拳、弹腿、贯拳、连环双踢,一招一式毫无花哨之处,却透出惊天之魄,周身仿若被镀了一层金光,英气逼人。   待一套长拳舞罢,所有人都看傻了。   半晌,还是郝瑟第一个回过神来,满脸激动鼓掌叫好:“好好好!太厉害了!”   这一喊,众人才如梦初醒,纷纷拍手叫好。   “尸教头厉害!”   “太厉害了!”   “教我们!”   “对对对,我们就学这个!”   尸天清直身而立,看着一脸兴奋的众匪,额头汗渍金芒点点,辉映眸中清亮水色,忽然,垂眸一瞬,转身,背对众人,亮了长拳起手式。   “快快快,赶紧跟着学!”   黄大壮赶紧招呼众人。   众匪连忙排好队伍,站在尸天清身后,随着尸天清的动作,一板一眼练了起来。   郝瑟一脸激动,也在一旁同手同脚跟着比划,嘴里还哼着歌词:“傲气面对万重浪,热血像那红日光,胆似铁打骨如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   可还没唱两句,那边就冒出了不和谐的声音。   “尸教头,我这一拳打得是不是不大对啊?”   郝瑟定眼一看,不禁额角一跳。   但见黄大壮摆着一个十分不标准的出拳姿势,要求尸天清进行单独辅导,而尸天清也正在尽职尽责扶着黄大壮的手臂纠正姿势——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除了……   先人板板!黄大壮你的表情要不要这么荡漾啊?!   郝瑟捏紧背后的树枝。   “尸教头、尸教头,你看看我这腿踢的对不对?”黄二壮在一旁心急火燎叫着。   尸天清立即上前,扶着黄二壮的腿纠正姿势。   卧槽,黄二壮你要不要一副被圈圈叉叉的高叉表情啊!   郝瑟噌一下抽出了树枝。   “尸教头,你看看我这步法是不是不对啊?”   喂!刚刚是谁信誓旦旦说都当尸教头是兄弟的?   “尸教头,我的脖子好像扭了!”   喂喂!刚刚是谁拍着胸口说绝对不会对尸教头动手动脚的?   “尸教头!我的腰……”   腰你个锤子!   郝瑟死鱼眼一竖,一甩树枝就冲了上去:   “你们这帮臭小子!老子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色字头上有把刀!”   “哇!郝军师好可怕!”   “快跑!”   “哈哈哈哈哈!”   众匪哄笑一片,一哄而散。   “我就说郝军师肯定忍不过五个人就会冲上来!”   “我赢了,给钱给钱!”   跑到半场的郝瑟立时更怒:“居然拿老子打赌!赢的钱老子要分一半!”   “想都别想!”   众匪四散而逃。   “哈哈哈,尸教头,别见怪,这帮兄弟野惯了——”黄大壮在尸天清身旁就地一坐,嘿嘿乐道,“他们就是逗郝军师玩呢。”   尸天清立在原地,静静看着场上一边逃跑一边还不忘向郝瑟挑衅的山匪,又将目光移向跳脚抓头发狂追不懈的郝瑟,眸中清光流转,嘴角轻勾起一弯暖暖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回,是墨兔叽最最最最恨的武戏!   墨兔叽为毛要作死些什么武侠   应该写你侬我侬的恋爱小说嘛……   55555,捂耳朵痛哭中   每次写武戏,墨兔叽都有自杀的冲动   但是,墨兔叽又是最喜欢看武戏的……   远目……   *   那么,看完这一章,墨兔叽就要揭晓答案啦   天清的本体动物就是——   等一下,评论里这些是啥子情况?   忠犬……额,这个还不错,有点像啊   阿拉斯加忠犬……哎呦,这个也不错啊   树懒……喂喂!   黄鼠狼?!= =(你出来,墨兔叽保证不挠死你!)   看来大家都被小瑟瑟的二哈形象给带歪了啊   哈哈哈哈   为毛猜的都是地上的动物捏?   要知道,像天清同志这么美丽的形象   当然要是天上的动物啊!(星星眼)   那么,正式公布答案!   经过严谨的验证和推理,天清同志的本体就是——   这个!   怎么样?!   是不是合天清帅气打斗时的造型一模一样啊!   星星眼!   啊?   这是只啥?   咳咳,科普百科:雪鸮,一种气质出众、坚持犯蠢的霸气猛禽   还觉得不像?   那么,还记得天清被小瑟瑟喷水时的表情吗?   哈哈哈哈哈,一模一样吧   笑死了,爬走   祝大家工作第一天心情愉快啦!   *   今天算是半个手动更新,霸王票周四贴吧   懒兔叽蠕动爬走…… 第十三回 二人夜聊话温馨 夜半突生惊天变   夜阑风扫静,银月照人懒。   “哎呦呦,这帮臭小子,没一个省心的,累死老子了!”郝瑟歪坐在凳子上,两只脚高搭桌角,有气无力一脸抱怨。   而屋内另一个同样劳累一天的尸天清,却是在默默铺整床铺。   “我说尸兄啊——”郝瑟撑起腰换了个姿势,两手前伸开始捏脚趾头,“这帮小子跟你学拳都学了五天了,有没有啥子进步啊?”   尸天清整理完毕床褥,回头看着郝瑟,点了点头。   “屁进步!”郝瑟翻了一个白眼,“尸兄你就别给他们脸上贴金了,依老子看,这帮小子的心思根本就没在练拳上,他们每天就只想着怎么占尸兄你的便宜……咳,总之就是不务正业!要不是老子天天用小树枝使劲儿抽打他们,这帮家伙搞不好就能上房揭瓦了!”   尸天清一双清眸微微一弯,轻轻摇了摇头。   霎时间,整间草屋都亮了起来。   郝瑟第N次呆傻,然后两秒钟后,迅速回神,一脸感慨:“尸兄啊,讲真,你这一笑——还真是引人犯罪啊!”   岂料此言一出,刚刚还眸盛笑意的尸天清身形一颤,笔直身形瞬间便僵硬如木,长睫剧抖,清水般的眸子就好似搅入了浓稠墨汁,浊黯沉黑,深不见底。   “呃……不对不对……”粗线条的郝瑟却是毫无发现,一边捏脚一边喃喃自语,“尸兄你应该要多笑!对,一定要多笑,而且要使劲儿的笑!笑得越美越好!”   僵站的尸天清身形又是一抖,慢慢抬眼,定定看着郝瑟。   “这都不明白?哎呀!”郝瑟挂着一张一本正经的脸捏着脚掌,“重点不是尸兄你的相貌如何,而是这帮小子完全有定力啊!”   尸天清微微睁大双眼,好似听到了什么十分惊异之事。   “还不明白?”郝瑟看着尸天清的表情,不由长叹一口气道,套上鞋子起身,满屋踱步道,“尸兄啊,你还是太单纯啊!俗话说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再过几天咱们就要出发去聚义门参加入门大考,可你瞅瞅这帮小子一见美人就走不动道的德行,万一人家考试出一道‘美人计”的考题,那咱们越啬寨肯定是分分钟被团灭的节奏啊?!”   说着,郝瑟便一脸沉重拍了拍尸天清的肩膀,   尸天清双目猝然绷圆,死死盯着郝瑟刚捏完脚又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眼角不受控制抽了一下。   郝瑟顺着尸天清的目光一看,干咳一声,不着痕迹收手,又开始踱步,“行走江湖,武功乃是其次,品行方是首位,要达到——咳,那个那个……对了,要达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美色不能迷的高度,”说到这,郝瑟步子一停,双手后负,仰望屋顶,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如此,方能在江湖上立于不败之地啊!”   尸天清长睫轻颤,静静看着郝瑟的背影,一双眸子中的浑浊墨色一点一点散去,换做两弯秋水,莹光粼粼。   “所以!”郝瑟竖起一根手指,“尸兄,从明天开始,我们的教学重点就要转移到锻炼这帮小子的心志上来!”   尸天清瞪大双目。   “很简单,”郝瑟回手就要拍尸天清的肩膀,却被尸天清不着痕迹一退,避开了,不由有些尴尬,挠了挠脖子道,“从明天开始,尸兄你就对着那帮小子可劲儿地笑,谁要是看傻了看呆了,哼哼哼,老子就用这小树枝狠狠地抽打,这次谁要是还敢跑!看老子不抽死他丫的!”   尸天清微一垂睫,用拳遮口,喉结动了两下。   “哼哼哼,老子这一招,就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呸,是那个……咳,总之,肯定能将他们练成金钟罩铁布衫铜墙铁壁无敌功!”郝瑟一脸雄心壮志表决心道。   尸天清抬眼,就这般静静看着郝瑟,清眸隐隐弯起,似漫天星辉融入眼中,美慑心魂。   表完决心的郝瑟不经意一回头,顿时的汗毛都酥了,不由咽了咽口水:“尸兄,你干嘛这样盯着老子,难道是老子脸上有脏东西?”   尸天清唇角一弯,轻轻摇了摇头。   郝瑟心跳立时漏跳半拍,急忙转开目光,干笑两声:“哈哈哈,那一定是老子太帅了,哈哈哈哈……”   尸天清唇角又上扬几分,抬手将郝瑟拽到了床边。   郝瑟一脸僵硬,颤巍巍看向尸天清:“尸、尸兄,你这是啥子意思,你不是嫌老子呼噜吵,所以前天开始老子就睡地铺了,怎么……”   难道说——   尸兄你孤枕难眠,所以邀请老子和你一起同会周公?   郝瑟死鱼眼骤然绷圆,一脸惊诧瞪着尸天清。   但见眼前之人,剑眉容俊,眸含清泉,美人如玉——好吧,脸色有点黄,那也是美人如黄玉啊!   霎时,二人对视目光交融中,飞花飘粉,浓春似酒,丝丝熏人醉。   “这、这这这这不好吧!”郝瑟手指狂挠脸皮,死鱼眼狂眨,“老子很久都没洗澡了……”   对面尸天清的眼皮隐隐一跳,垂眼轻轻叹了口气,抱起床上另一床被褥铺到地上,就势盘膝坐下。   一室宁寂。   郝瑟脸皮不受控制一抽。   尸天清一脸淡定,定定看着郝瑟。   “所以,尸兄你的意思是,让老子睡床,你睡地铺?”郝瑟干着嗓子问道。   尸天清点了一下头。   卧槽!尸兄你早说啊!   干嘛又是凝望又是拉手又是那啥啥的做一整套暧昧动作惹老子误会啊!   老子刚刚还说……什么没洗澡……   先人板板!   这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   郝瑟僵着手遮住面皮,透过手指缝瞄了一眼对面的尸天清。   但见坐在地铺上的男子微微侧头,嘴角轻勾起一个十分明显的弧度。   啊啊啊,被笑了被笑了被笑了!   老子的一世英名啊!   郝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然后就僵硬看着尸天清一展被子,要躺倒睡下的姿势。   “不行!”郝瑟骤然回神,大叫一声。   尸天清动作一滞,转头看向郝瑟。   郝瑟气势汹汹走到地铺前,一把将尸天清拽起搡到床边,双手叉腰,圆瞪死鱼眼:“你是病号,你睡床!”   尸天清面色一沉,摇头。   “尸兄!”郝瑟瞪眼,“你的伤还没好,不能睡地上,万一着凉留了病根那就大大不妙了!”   尸天清皱眉,一脸坚定。   “我勒个去!”郝瑟顿时就怒了,“尸天清,你又犯驴脾气是不是?”   尸天清定定看着郝瑟。   “行!”郝瑟双手叉腰,死鱼眼一瞪,“现在有三个选择,第一,你睡床,老子睡地上,第二,你和老子一起睡床,第三,老子和你一起睡地上!”   尸天清眉头一蹙。   “没有第四个选择!”郝瑟气势汹汹一指门口,“否则老子就睡外面去!”   言罢,就用一双凶气四射的死鱼眼死死瞪着尸天清。   尸天清清眸定定回望,郝瑟毫不妥协。   二人就这般大眼瞪小眼瞪了许久——   尸天清垂下长睫,轻叹一口气,转身将郝瑟的被褥向床内侧推了推,又把自己把被褥卷起,铺在了床铺外侧,回头望着郝瑟。   “一起睡床?”郝瑟挑眉。   尸天清顿了顿,点头。   “哼哼哼!”郝瑟一脸得意,脱鞋爬床,拉开被子一躺,“早该听老子的!”   尸天清微微摇头,脱鞋和衣躺在了床外侧。   “尸兄,咱们可是同甘苦共患难的兄弟,”郝瑟和尸天清并排躺在床上,一脸信誓旦旦,“以后有老子睡的床,就有你睡的床,有老子一口汤,就有尸兄你一口肉,”死鱼眼皮慢慢下滑,“老子绝对不会让美人受罪……好挤,明天……再申请……一个……床……呼呼……挤……”   床外侧的尸天清慢慢睁眼,转目看了一眼旁边呈大字型占了多半张床铺的郝瑟,又看了看自己半边身子悬空,半边身子挂在床边的造型,轻叹一口气,起身下地,回抽被子。   可是,大半张被子都被郝瑟压到了身下,抽了半天连个被角都没抽出来。   尸天清暗叹一口气,反手给郝瑟掖了掖被褥,取了两件外衣披在身上,盘膝坐在床边,看了一眼郝瑟,合上双目。   月光下,一坐一躺的二人,就如一副隽永的画卷,温馨而宁静。   突然,静坐的尸天清双眼猝然一睁,一闪身冲到窗边,啪一声推开窗扇。   霎时间,漫天红光参杂着灼热火气喷涌而入,直扑双目。   尸天清双眸倏然暴睁,瞪着山坡下的冲天火焰,整个人怔了一瞬,立即反身闪到床前,狠力推搡郝瑟。   “呃?尸兄?”郝瑟揉着眼睛坐起身,迷迷糊糊睁眼一看,顿时双眼暴裂,大惊失色,“怎么回事?失火了?!卧槽,快打119,啊呸,赶紧救火啊!”   说着,两脚穿上鞋子就要往外冲。   可刚冲了一步,就被尸天清一把拽住。   “尸兄?”郝瑟皱眉回头。   但见尸天清一脸凝重,从门后取了两把柴刀,一把塞到郝瑟手里,一把自己紧紧握住,然后用另一只手,死死攥住了郝瑟的手腕。   “这是?”郝瑟一脸呆愣。   尸天清双眉紧蹙,将郝瑟向身后一拉,定定看了郝瑟一眼。   “明白明白!”郝瑟连连点头,“小弟一定紧跟尸兄的步伐,寸步不离!”   尸天清点头,拽着郝瑟朝着火光方向急速奔出。   越向山下跑,郝瑟越觉得不对劲儿。   明明那烈焰火光几乎烧红半面夜空,可为何整座寨子里连半点人声都没有,就如……就如一座死寨一般——   突然,郝瑟脚下一滑,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摔一个狗吃屎,幸好前方尸天清反应迅速,一把扶住了郝瑟。   “什么东西这么滑?”郝瑟扶着尸天清手臂,低头一看,顿时双眼暴瞠。   灼热火光下,赤色粘稠液体宛若一条红溪,在火光下散发妖冶腥气——   血!是血!!   郝瑟和尸天清同时惊呆,顺着血水流淌方向逆向望去,霎时,二人面色剧变。   那血河的源头,竟是一堆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看评论有人说,天清和小瑟瑟的进展好快啊   对此,墨兔叽只想说   呵呵哒   孩子,你太天真了!   墨兔叽笔下的男女主角,感情线若是能一帆风顺   墨兔叽就把全身的毛都剃了   哇卡卡卡卡(被踹飞——)   (爬回来……)   咳咳,说正事!   其实到目前为止,囧月一直是个逗比风格的故事   但是!   墨兔叽在写到这一回的时候,突然发现——   逗比绝非长久之计啊!   所以墨兔叽痛定思痛,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   那就是,要向自己的男神看齐!   做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挖坑人!   握兔爪!   那么,重点来了!   墨兔叽的男神是谁呢?   哼哼哼,大家站稳了,听好——   他就是——   旷世大作《银河英雄传说》的作者——   田中芳树男神殿下!   热烈鼓掌!   墨兔叽要以男神为目标,成为一只惊天地泣鬼神挖坑兔叽!   所以,墨兔叽吱吱吱了这么多,大家看明白了咩?   我相信你们,肯定看懂了哟,(挑兔眉——)   (赶紧扛起一个锅盖护住脑袋……   *   PS:鉴于存稿不多,下周墨兔叽不跟榜啦   所以,下周的更新依旧老规矩   一、三、五更新   那么,今天就是这周最后一次更新啦   墨兔叽终于回归本性,再次卡在了一个特别“厚道”的地方!   哈哈哈哈哈哈(狂笑奔走……被揪住尾巴轮飞——)   *   久违的霸王票鸣谢时间: 第十四回 □□血海火光烈 金刀芒灭再无缘   尸体!   着眼处都是尸体!   是越啬寨山匪的尸体!   是刚刚晚饭时还一同谈笑兄弟们的尸体!!   郝瑟满目血丝爆裂,死死盯着那淌血尸山,全身血液凝固如冰。   忽然,眼前一暗,一只蜡黄手掌遮住了郝瑟的视线。   郝瑟双唇微颤:“尸兄,他们怎么了?”   回答郝瑟的是一阵沉默。   “他们都死了吗?”   依旧是沉默。   “都——死了吗?!”   “咔吧”从尸天清掌中传来一声脆响,好似什么东西被捏碎了。   郝瑟全身开始不可抑制得发抖。   “大哥——!”   突然,草场方向传来一声凄厉叫声。   “是黄二壮的声音!”郝瑟一把将尸天清的手掌抓下,惊呼道。   尸天清双目凛寒,一点头,反手攥住郝瑟手腕,急速向来声方向奔去。   火浪在身侧翻腾,灼亮火星在二人狂舞发丝间跳跃。   突然,尸天清足下一顿,郝瑟猝然抬头,顿时大惊。   但见一片狼藉火光草场中央,黄二壮扑在一人身上,嘶声大哭,身后一道人影,高举寒光长剑,狠狠向黄二壮后脖劈去。   “不——”   郝瑟一声惊叫刚出口,身侧的尸天清就如一道疾风,瞬间飙到杀人者身后,手中柴刀在火光下一闪,那人立时脖喷血浆,应声倒地。   冷夜烈火双色交融中,尸天清半张容颜溅满血渍,半张清颜辉映月色,冷寒逼人。   “黄二哥!”郝瑟大叫扑至黄二壮身侧,定眼一看,不禁脑中嗡得一声。   黄二壮身下之人,光头染血,面色如纸,胸口一个血洞透黑,已然气绝——正是黄二壮的大哥,黄大壮。   “大哥!大哥!!”黄二壮悲愤欲绝,骤然起身嘶声如吼,面色癫狂,满眼血光,“啊啊啊啊!”   “碰!”一声闷响击在黄二壮后颈,黄二壮身形立时软倒在地。   郝瑟一脸震惊瞪着将黄二壮打晕的尸天清。   尸天清静静看着黄二壮,手掌一松,手里的柴刀滑落坠地,木质刀柄应声碎裂。   “尸、尸兄?!”郝瑟直直瞪着尸天清。   尸天清长睫一颤,转目看了郝瑟一眼,探手从腋下架起黄二壮,向旁边的灌木丛拉去。   郝瑟这才明白过来,赶忙上前帮忙,和尸天清一道将黄二壮藏在灌木中。   待安置好黄二壮,尸天清又疾步走到适才那个杀手尸身旁,蹲身从其手中夺下长剑。   郝瑟站在一旁,捏紧手里的柴刀,赤红死鱼眼死死盯着地上的尸体。   那人一身长衫外挂已经被鲜血染红,看不清颜色,晦暗夜色下,只能辨认出一双沾满血渍的藏青长靴。   “他们是什么人,为啥子杀这么多人?!”郝瑟嗓音隐隐发抖。   尸天清举起手中长剑,定定看着剑柄处的青白色剑穗,狠狠攥紧手指,猝然扭头望向郝瑟,眸中星色寒凝,冷彻如冰。   郝瑟心头一跳,死死握紧手里的柴刀,咬牙道:“老子绝不做逃兵!”   尸天清眸中凝霜稍融,向郝瑟一伸手,目光望向隐隐传出兵刃交接之音的火场深处。   郝瑟坚定握住尸天清手掌,死鱼眼狠瞪:“走!”   二人同时提步狂奔,冲入火场。   烈焰火舌舔着鬓角,鼻尖传入发丝烧焦糊味,郝瑟双目干涩难忍,只能隐约感觉到身侧的尸天清用身体护住自己,举步维艰。   突然,眼前一凉,二人已然冲破火墙到了火场之中。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为什么!!”   卯金刀嘶喊随着火焰爆裂之音冲入二人耳膜。   郝、尸二人挥去眼前焰尘,定眼一看,立时惊愕失色。   但见越啬寨草厅燃起熊熊火光,灼热气浪劈头盖脸呼啸扑来,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冲天烈焰之前,卯金刀庞大身形急旋前冲,染血红衣随着烈焰狂舞而起,犹如一朵浸血红莲在烈焰中绽放。   而在卯金刀前方,是十余名身着藏青长衫、高束发髻的男子,手中长剑翻舞,剑光结成茫茫雪浪,一波接一波向卯金刀环攻而去。   每攻一招,卯金刀身上就飞出一朵血花,滴落地面。   “大当家——”郝瑟急声大叫,可声还未落,突然,就见火光中横飞出一道黑影,朝着旁侧山崖飞去。   “老三!”一人冒火冲出,嘶声惨叫,正是杨二木。   郝瑟这才看清,原来朝山崖飞去的竟是孟三石,立时大惊,急冲而上,可哪里还来得及。   岂料就在此时,一道黑影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出,手持长剑,身形消瘦,居然是尸天清直扑向孟三石下落方向,二人一前一后飞速坠下断崖。   “尸兄!”郝瑟心胆俱裂,连滚带爬扑到崖边一看,茫茫火光下,勉强能看到尸天清用剑插入山崖,摇晃挂在崖边,另一只手,还拼命抓着孟三石。   可那插入山崖的长剑十分不稳,正随着滑落的碎石一点一点滑移。   “尸兄!三爷!撑住!”郝瑟趴在崖边大喝一声,扭头欲去寻绳索藤条救人,岂料刚一回头,一道寒光携着刺骨杀意就横到了自己喉前。   “呦!这还有一个漏网的小山贼啊!”   郝瑟死鱼眼暴突,死死瞪着眼前人影。   逆着火光,此人面容阴暗一片,根本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那一袭藏青长衫随着烈焰灼灼飞扬,衣袂间鲜红点点,犹如毒蛇血信。   “别管我,去救大当家!”山崖下,孟三石凄厉叫声远远传来,合着碎石滑落声音,听得郝瑟神经几乎崩断。   “我跟你们拼了!”瘫在数丈之外的杨二木骤然跳起身,顶着满头鲜血扑向用剑指着郝瑟的青衫人的后心。   “自不量力!”郝瑟身前的青衫人冷笑一声,手中剑光逆转一撩,霎时间,一道血水随着杨二木后飞身形漫天扬起,将郝瑟双目染成绯色。   那一刻,所有景象都变得缓慢,宛若利刃一般,一帧一帧刻入郝瑟双瞳。   杨二木慢慢坠地,胸前伤口裂血喷洒半空,在火光中罩上一层血雾。   腥色血雾之后,围攻卯金刀的青衫杀手中骤然腾起一人,犹如一只飞鹫窜入夜空,藏青衣袂在夜空中凌空一个翻转,手中长剑似一根寒刺,直直穿向卯金刀头顶,   卯金刀身形一滞,反手提刀逆迎而上,可就因为这一招回击,爆旋身形猝停一瞬,出现了一个无法弥补的破绽。   倏忽间,无数寒光剑刃化作万道雷霆,直直刺向卯金刀心窝。   耳边传来杨二木厉喝,郝瑟根本听不清他喊的是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胸口冒血的杨二木犹如神助一般,飞跃腾空冲到了战圈之中,扑在卯金刀身上。   “嗤!!”   刺眼剑光齐齐插入杨二木后心,巨大的刺杀之力,将杨二木和卯金刀双双挑飞抛出,在橘红火光中画过两道血虹。   不——!!   郝瑟挣扎起身,却被人一掌拍回原地,面前的青衫杀手嘴角咧出一抹冷笑,一道刺目刃光从他手中激射向自己咽喉。   死亡苦涩瞬间涌上舌根,爆裂死鱼眼中,飘起漫天黄泉彼岸花瓣。   不!不是彼岸花,是血!是漫天的血水!   灼热血浆直直喷在郝瑟脸上,立将郝瑟僵硬神经唤醒。   眼前持刀的青衫人脖颈狂喷鲜血,重重倒在了地上。   视线内尸天清的消瘦身形一点一点清晰,一双眸子犹如寒山之巅冰雪,冷凛无情。   那冷酷如霜的目光在接触到郝瑟面容之时,融为寒泉,波光微颤,下一瞬,尸天清骤然一矮,单膝跪地。   “尸兄!!”郝瑟一把扶住尸天清手臂,却被指尖触及的粘稠感惊得全身一震,垂眼一看,尸天清手背上四道血痕,皮翻肉裂,几乎见骨。   那只手,正是之前尸天清拽住孟三石的手。   那四道血口,显然是有人用指甲拼命挖出来的。   三爷……   郝瑟猛一闭眼。   “啊啊啊啊!”凄厉叫声从火场中传出。   郝、尸二人身形剧震,扭头一望,满面骇然。   但见卯金刀双膝跪地,双臂环着杨二木的尸身,仰天长啸。   一众青衫剑客围站一环,皆是一脸冷漠。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卯金刀眼角崩裂,狠狠盯着那一圈青衫人,瞳光惨红,犹如泣血。   “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们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一个青衫人冷冷道。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我们越啬寨乃是劫富济贫的义盗,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卯金刀狂叫。   “可笑!山贼就是山贼,哪里能有什么义盗?!”青衫人冷哼,“何况天兴镖局六条人命,皆死在你手上,甚至未留全尸,如此丧心病狂,你居然还敢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什么天兴镖局,我从来没见过!”卯金刀厉声大喝。   “师兄,跟一个山贼啰嗦什么?赶紧杀了算了!”另一个青衫人冷声道。   “没错,替天行道!”   青衫人齐喝一声,手中长剑高举,飞刺而下。   “住手!”郝瑟嘶声大叫,手掌拍地,足下一点,狂奔冲出。   身侧的尸天清更快,郝瑟出声之时,人已经飙出丈外,手中三尺长剑在火色映照下泛出耀目光芒。   可就在此时,卯金刀骤然大喝一声,蹭一下腾空跳起,整个人悬空飞旋,犹如夜空下一个高速旋转的血轮。   “不好!”   “撤!”   “此人已经走火入魔!”   青衫杀手面色大变,齐齐后退。   就在这片刻之间,卯金刀周身红光陡然涨大,宛如一环赤月,在火光中亮起。   身上血浆随着旋爆身形迅速炸开,携着啸耳欲聋的破空之声,犹如无数杀人暗器,狂乱飞溅而出。   冲上前的郝瑟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急速回身的尸天清反身扑倒在地。   “啊啊啊啊啊!”   卯金刀啸声和青衫人惨叫声合在一处,犹如魔音凄厉划破长空。   郝瑟从尸天清身下望去,顿时死鱼眼爆红。   灼目火光下,卯金刀以惊人速度凌空飞旋,犹如一朵怒放的赤色牡丹,血光化作疾风中凋零的绯瓣,密密麻麻刺入青衫人的身体,碎裂的青衫和横飞的血肉同时融入一片血雾之中。   待最后一个青衫人倒地,夜空中卯金刀绯红光芒萦身而灭,如坠入泥潭的石牛,狠狠从空中跌了下去。   “大当家!”   郝瑟被尸天清架起,一路踉跄冲到了卯金刀身侧。   “大当家!大当家!!你怎么样?!”郝瑟全身剧颤,看着躺在地上全身血色的卯金刀,只觉两眼犹如火烧,刺痛钻心,却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   “郝……军师……”卯金刀一张口,就涌出一口鲜血。   “大当家,你会没事的!我们、我们……还要去聚义门参加考试……还要、还要……给你……选……夫婿……”   郝瑟紧紧攥着卯金刀的手掌,出口之音嘶哑难辨。   刺目火光中,卯金刀双眼微微亮了一下,朝着郝瑟轻露出笑意:“走……活……下去……”   这一笑,就如血海中绽放的曼珠沙华,瑰色如画。   这一笑,便是永恒……   作者有话要说:  呃……   这个……   顶着锅盖的墨兔叽悄悄探个头   那个……   总之,新手村副本基本结束……   屠村什么的……不是墨兔叽干的啊!是坏人干的!墨兔叽是无辜的!星星眼!   人气比较高的大当家领便当了……因为人气高……所以,你们懂得呦   总之,这可是墨兔叽向着男神转型的重要一章啊!   有人问田中芳树男神是那只?   百度百科一下:   田中芳树的作品题材丰富,虽然他笔下的历史时空是虚构的,但所描写的人物世界却十分真实。每一个的角色均是充满著血肉感,如同活生生的历史人物,交织出一幕幕扣人心弦的真实历史场面。田中芳树的作品有一个特色,就是人物数目众多,相对而言,田中芳树作品的另一个特色就是角色死亡率极高。因此田中有着一个不能算是“雅致”的称号──“杀尽众人的田中”。   这个就是墨兔叽的终极目标哦!   握兔爪!   啊!评论里有人提醒,墨兔叽才想起来的说   墨兔叽还有一个男神哦!和田中男神是并列的哦!   锵锵锵,没错,你们猜对啦!   那就是富坚义博男神!   撒花!   所以,吱吱吱,墨兔叽的话你们肯定看懂了哦   (顶着锅盖背着臭鸡蛋逃走!)   霸王票鸣谢: 第十五回 坟前痛哭明心志 分道双路再启程   天晴,蔚空,无云。   越啬寨焦土遍地,残垣满目,整列新坟长长排开,坟土与灰烬青烟混在一起,随着晨风冉冉飘散空中。   坟堆之前,一人趴地,一人直身而坐,一人蹲在一旁,神色表情大相径庭,正是劫后余生的郝瑟、尸天清和黄二壮三人。   “大当家,呜呜呜……三爷、二爷……呜呜啊啊啊,大哥、大哥……啊啊啊……”   黄二壮跪在坟前,嚎啕大哭,满面泪流。   痛不欲生的哭声中,郝瑟盘膝静坐,仰首眺望万里无云的天空,静默不语。   尸天清蹲在郝瑟身后,用柴刀一笔一划在焦黑的木板上刻着最后一个名字。   “俺要报仇!俺要报仇!”黄二壮双手砸地,泪珠坠地,嘶声大喊,“俺一定要报仇!!”   一缕晨风拂起郝瑟鬓角发丝,死鱼眼皮一动:“报仇?报什么仇?”   “为大当家、为三爷、二爷、为大哥,为寨子的兄弟们报仇!”黄二壮扭头哭喊道。   郝瑟静静看着黄二壮半晌,慢慢垂下眼皮,突然,低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尸天清手下动作一顿,猛抬眼看向郝瑟,双眉微皱。   “郝、郝军师?”黄二壮挂着一脸眼泪,面色微怔,“你笑什么?!”   “因为可笑啊。”郝瑟慢慢抬眼,一双死鱼眼犹如一对泥潭石子,墨冷无光,“大当家和所有杀手同归于尽,尸体皆葬于火海,只剩一堆骨灰,你要找谁报仇?”   “找背后主事之人报仇!”黄二壮怒吼。   “背后主使之人?是谁?”郝瑟挑起眼看着黄二壮。   “俺、俺——俺一定能查到!俺记得那帮杀手的衣服,俺一定能找到背后之人!”黄二壮腾一下跳起身,脸红脖子粗吼道。   郝瑟眼皮一眨,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走到黄二壮面前,抬头盯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黄二壮,“你傻吗?”   “啥?”黄二壮双目瞪圆。   “行,你去!”郝瑟死鱼眼死死瞪着黄二壮,“去刀光剑影腥风血雨人心险恶的江湖里查那个子虚乌有的背后黑手;然后用你这身三脚猫的功夫去报仇送死!最后和卯金刀、杨二木、孟三石一道去阎罗殿报道!你去啊!”   “俺、俺——!”黄二壮双眼暴突,却是一个字也叫不出来。   “等你送死那天,记得给老子送个信,”郝瑟直望黄二壮的双目微微眯起,“念在相识一场,老子定会带一张草席去给你收尸的。”   黄二壮双拳紧握,满脸通红。   “怎么?老子难道说得不对?”郝瑟挑起淡眉。   黄二壮狠狠咬牙。   郝瑟后撤一步,垂眼遮目,嘴角微勾:“算了吧,你报不了仇的!”   “俺——”   “放弃吧,你没那个本事。”   “不、俺——”   “拉倒吧,你不是那块料!”   “你闭嘴!闭嘴!”黄二壮脖颈青筋暴突,狂声大吼,“俺不会放弃的!俺死都不会放弃报仇!”   “他们都死了!死了!”郝瑟狠瞪着黄二壮,双目血丝迸现,“一死百了!和我们再无任何关系!”   “放屁!”黄二壮满眼横泪,“他们是我们的兄弟!是兄弟!”   “狗屁兄弟!”郝瑟死鱼眼赤红如血,“硬拉着老子进贼窝,硬逼着老子当狗头军师,硬逼着老子去抢劫,这算哪门子兄弟?!”   “你你你!”黄二壮气得七窍生烟,“若不是当初三爷好心收留你,你早就饿死了!若不是大当家,你身后这个人,早就死了!”   “那又如何?”郝瑟双目暴突,“老子和尸兄为了救他们,险些连命都赔进去了,如今还费心费力为他们挖坑埋土立碑,早已仁至义尽!”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黄二壮立时大怒,狠力挥出一拳击向郝瑟。   可拳头刚挥出,突见人影一晃,拳头再也挥不出去了——竟是尸天清箭步上前,死死攥住了黄二壮的拳头。   “你才是忘恩负义!”下一刻,郝瑟突然旋身飞出一脚,狠狠踹在了黄二壮的肚子上。   黄二壮被踢得后退数丈,重重坐地,满面震惊瞪着郝瑟。   尸天清身形一顿,猛然扭头,清眸直射郝瑟。   郝瑟死鱼眼崩裂,面容扭曲如哭:“老子才是昨夜救你的人,老子才是你的救命恩人!老子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不准报仇!”死鱼眼中的赤色血丝渐渐融开,变作两眸血凝水光,“不准报仇!”   黄二壮满眼泪水不受控制流了下来:“你才不是俺的救命恩人!郝瑟!你就是个怂包!是个大怂包!啊啊啊——”   喊着,竟是猛一下挣脱尸天清钳制,飙泪狂奔而去。   尸天清定定看着黄二壮背影远去消失,扭头望向郝瑟。   郝瑟遥遥盯着远方半晌,一抹脸皮,回身又坐在了坟前,抓过尸天清刻了一半的木碑,继续刻了下去。   “老子才不去报仇,老子疯了才会去报仇!”   柴刀在木板上狠狠雕下一笔。   “凭什么为他们报仇?老子和他们非亲非故、非朋非友的,凭什么?!”   柴刀在木板上一顿。   “兄弟?可笑!他们算什么兄弟?!硬拉着老子入贼窝,天天只有大米粥泡馒头,连块肉都没吃上;硬逼着老子做狗头军师,天天逼着老子背古诗,连一晚上安稳觉都没睡过;硬逼着老子去抢劫,硬逼着老子用小树枝抽打他们练功……硬逼着……”   泪珠一滴一滴落在柴刀之上。   “……这算……哪门子……兄弟……”   晶莹水滴顺着碑上“卯金刀”三个字痕慢慢流淌而下,滴在了紧攥柴刀渗出血丝的手指上。   一只蜡黄的手猝然抓住郝瑟手腕,将柴刀从郝瑟手里抠了出来。   郝瑟慢慢抬头,眼泪糊住全部视线,已经无法看清眼前人的面容。   “尸兄,老子就是个怂包,老子就是……天下第一的怂包……”   “不是。”   突然,一声沙哑嗓音传入郝瑟耳畔。   郝瑟身形一震,眼皮一眨,满眼泪珠顺着面颊滚滚滑下,视线中的青年渐渐清晰了起来。   眼前的黄脸青年静静看着自己,一双眸子清光粼粼,干净得宛若夜空下的山泉。   “郝瑟不是怂包。”   薄唇轻启,沙哑嗓音再次响起。   汹涌泪水立时澎湃奔出,郝瑟骤然趴地,蜷缩成团,全身抖如筛糠。   “尸兄,太好了,你能说话了……太好了……啊啊啊——!”   尸天清蹲在郝瑟身侧,定定看着眼前剧颤不止的背影,清凛眸光中,水色如银,隐隐颤动,喉结滚动数下,慢慢抬起一只手,轻轻压在了郝瑟的肩膀上。   “老子是废物,老子是怂包,老子是炮灰,老子不配活着——老子是个大大笨蛋啊啊啊啊!”   郝瑟泣不成声。   尸天清眸中水色震荡,慢慢抬头,双眸定定望着蔚蓝天际,良久,才哑声道:“卯金刀最后的话,郝瑟可还记得?”   郝瑟身形一震,泣声弱了下去。   烈焰中,卯金刀最后的笑容,一帧一帧清晰展现在眼前。   “走,活下去!”   尸天清的沙哑嗓音和卯金刀最后遗言合为一音,宛若一根丝线,穿入耳膜,滑入心脏,紧紧揪住了心头肉。   郝瑟狠狠闭眼,泪水顺着面皮滑下、落地、最后渗入土壤,干涸。   “我知道……老子知道!”   郝瑟慢慢直起身,用袖口使劲儿擦去眼泪,将手里卯金刀的木碑慢慢插在坟前,定定看着“卯金刀”三个字。   “老子会活下去!老子会活得很好……很好……”   手指慢慢上移,轻轻盖在“卯金刀”三个字上,凝音掷地:   “老子会保护身边的兄弟、保护身边的朋友,保护所有人——都好好的活下去!”   说着,郝瑟缓缓站起身,静静阖眼片刻,转头回望尸天清:“尸兄,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尸天清骤然抬眼,定定看着郝瑟。   “和我一起,变强,保护兄弟、保护朋友、保护亲人!”   蔚蓝晴空下,郝瑟被泪水洗过的一双眼眸,明亮如天边最美的辰星,向自己伸出的手掌,映射着阳光,温暖火热。   尸天慢慢站直身形,眸中清澈水光剧荡犹如沸腾的火烧泉,将蜡黄的手轻轻放在了那散发着太阳热度的手掌上。   “天清,必伴郝瑟身侧,永不相负!”沙哑嗓音字字掷地有声。   “好!”郝瑟灿然一笑,霎时间,朝霞皆暗色,华光凭潮升。   那一瞬的绝代风姿,映在了尸天清的眸中,一生一世。   *   而距二人数丈外的灌木从中,一个偷听全程的人趴在地上,失声默哭。   “郝军师……对不起,俺才知道……你是……你是……”   抽泣声中,此人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烧焦冲天发髻,慢慢抬头,一脸坚定:“郝兄弟,你放心,俺不会白白丢了性命,俺一定会好好活着,然后报仇!”   说着,便吸着鼻涕爬起身,向郝瑟、尸天清所在方向遥遥一拜:“青山常在,绿水长流,郝兄弟,尸教头,愿俺们——有缘再见!”   言罢,一个利落转身,朝着朝阳奔去,留下一条长长的背影,孤单而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  …………   ……   …   好吧,这一回,墨兔叽不知道该说啥了……   挠兔爪……   总之,新手村副本结束   新手村团灭,两位主角死里逃生,开始向下一个副本进发   写这一回的时候,墨兔叽还是有点难受的   毕竟墨兔叽笔下的主角们,基本没受过虐啊   但是,所谓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小瑟瑟经此一役,华丽的成长了一米米哟   而且还获得天清美人一枚   可以继续向大地图进发啦!   下一个副本,从新手村进发城镇啦   那么,又会遇到什么样的角色呢?   摸下巴——   特别预告一下吧,下一副本,男二号即将隆重登场啦   撒花   什么?想问男二号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额……   唯一可确定的是,是个难缠的角色,哈哈哈哈哈   说实话,墨兔叽还没写到啊(被踹飞——)   哦,还有一点提醒哦!   男二号≠喜欢女一号哦!   以上!   (富坚就是墨兔叽的男神!再次强调!)   PS:明天换榜,墨兔叽又开始爬榜单啦   更新频率又调整啦。   * 第二卷 副本一之“老子要奔小康!” 第十六回 扬刀一斩前路明 却遇民生大计难   白云过青林,四山烟景碧;   晴日熏风暖,乡道悠悠行。   漫漫乡路之上,二道人影一前一后缓缓前行。   前行之人,双手环胸,神色凝重,一双倒吊三白眼凶气四射,眉头紧蹙,似乎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后行之人,消瘦身材,身形颀长,蜡黄面色,一双长睫微垂,时不时抬眸看一眼前方的背影,闷声不语。   正是发表完豪言壮语再次启程的郝瑟和尸天清二人。   突然,前行的郝瑟骤停脚步,扭头瞪着后方的尸天清,双眉拧竖,一脸正色道:“尸兄,你早上什么都没看到!”   尸天清脚步一停,抬眼望着郝瑟,一脸不解之色。   “嗯咳,老子是说——”郝瑟不自在扭头,挠了挠脸皮,“你没看到老子早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嚎啕大哭什么的……”   尸天清双眼绷圆。   “不对不对!老子没哭!老子绝对没哭过!老子将来那可是顶天立地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人物,绝逼不会做哭鼻子这等没品的事!”   郝瑟恶狠狠瞪着尸天清,满是黑灰的一张脸上,两只红丢丢的死鱼眼外加一个红彤彤的鼻头那叫一个鹤立鸡群。   尸天清睫毛一垂,以拳遮口,清了清嗓子:“是,郝瑟没哭。”   “很好!”郝瑟一握拳,满意点头,转身,挺直胸膛,继续前行。   尸天清轻轻摇头,随即跟上:“郝瑟,这是去何处——”   “啊啊啊啊!”突然,郝瑟又大叫一声,气势汹汹转头盯着尸天清,“尸兄!小弟求你一件事儿!”   尸天清一怔:“郝瑟但说无妨。”   郝瑟双手啪一下合十,高举头顶,做烧香拜佛状:“拜托尸兄您能不能别总是连名带姓地叫老子的名字啊!”   尸天清一双眼睛再次瞪圆。   “被尸兄你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美人口口声声‘好色、好色’地叫,老子压力很大的好伐!”郝瑟一脸崩溃抓头道。   尸天清眼皮一动,蜡黄面容上显出一抹不知所措之色:“那……天清该如何称呼恩公?!”   “换一个!不管啥,换一个!”郝瑟大叫。   尸天清一脸为难,皱眉想了半晌,才犹豫道:“……郝兄?”   “好胸”你妹!   你才“好胸”,你全家都“好胸”!   郝瑟立时炸毛,死鱼眼匪气狂射尸天清。   尸兄你对着一个约等于“飞机场”的妹子喊“好胸”,你是嘲笑呢嘲笑呢还是嘲笑呢?!   尸天清长睫频闪,眉头微蹙,似乎对郝瑟听到“郝兄”这个称呼后的气恼反应十分迷惑。   尘土飞扬的乡道之上,二人就这般一个怒气冲冲,一个满脸无辜对视了半晌——   最终,还是郝瑟抗不住尸天清的“美眸”攻击而败下阵来,一脸懊恼挠了挠头发,气呼呼继续闷头前行。   “算了算了,尸兄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所谓命苦不能怪社会,名怪不能赖父母……”   “阿瑟——”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轻唤,温柔得仿若皎洁月光扫过柳梢。   郝瑟脚步一顿,慢慢回头。   冉金晨光中清风扬起,尸天清素衣飘飘,凌发随舞,显出如画眉目,似泉眼眸中,淡漾清漪。   “天清称呼恩公为——‘阿瑟’可好?”   暖阳温度悄悄染上双颊,郝瑟挠着脸皮,愣愣看着尸天清,一脸傻笑:“嘿嘿……阿瑟,好听,真好听,嘿嘿嘿嘿……”   尸天清看着郝瑟的笑脸,嘴角轻轻勾起,霎时间,乾坤霞光动,幽花香云丝,美如冠玉。   郝瑟保持着傻笑的姿势愣住一刻,突然眼皮一抖,深吸一口气,猛一把将尸天清拉到路边,一脸正色道:“尸兄,老子发现一个十分致命的问题!”   “何事?”尸天清剑眉一蹙,哑声微凝问道。   “就是尸兄你的相貌啊!”郝瑟惊呼,“你若是顶着这张脸和老子一起去闯荡江湖,以咱俩现在的实力,那就是分分钟被恶霸王爷花花公子魔教魔头当街调戏强抢民男的节奏啊!”   此言一出,尸天清双眸一暗,整个人不禁沉默了下来。   “所以,老子想到了一个绝世好办法!”郝瑟蹭一下从背后抽出柴刀,一双死鱼眼辉映冰寒刀光,扯出一个匪气十足的冷笑,“定能将这个隐患扼杀在摇篮里!”   说着,手里的柴刀就在尸天清脸前比划起来。   尸天清静静看着郝瑟,眸中银光一闪而逝,定定点头:“好。”   言罢,就微微阖目,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好!是个汉子!”郝瑟大赞一声,一手高举柴刀,另一手抓起尸天清的头发,忽然,手起刀落,冰冷刀刃狠狠划过尸天清眼前——   尸天清只觉额前冷风一扫,就听唰一声,便没了动静,而意料中的疼痛竟是未发生。   “哼哼哼,老子的手艺果然没有退步。”郝瑟得意嗓音传入耳畔。   尸天清慢慢睁开双眼,一脸惊诧望着郝瑟。   “咋样?”郝瑟竖起柴刀刀刃,两眼放光观赏着自己的杰作,“老子这可是帮无数妹子修剪刘海千锤百炼笑傲美发界的家传手艺,看看这刘海,整齐、厚重、美观、大方!不仅能将尸兄你的眼睛妥妥得遮个严实,更凸显了后现代主义的时尚潮流,必将是大明朝时尚界的代表之作啊!”   尸天清慢慢抬手,摸了摸额前,果然,眉宇齐平处,多了一抹厚厚的刘海。   手臂慢慢下移,蜡黄手指在郝瑟看不到的地方攥紧。   “尸兄你放心,这个造型只是暂时的!”郝瑟将柴刀向背后一别,一把搂过尸天清的肩膀,手臂一伸,做指点江山状:“等咱们以后发达了,老子一定将尸兄你打扮得美美哒,把老子装扮得帅帅哒,定能惊艳四方、帅冠江湖,到时候咱们俩肯定分分钟当上CEO赢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喔哈哈哈哈哈哈——”   魔性笑声中,尸天清摸着自己额前的刘海,扫了一眼郝瑟的亢奋笑脸,嘴角也不禁随之微微上扬。   *   闻色如锦草浪轻,风转柳花球;   城石巍巍乐安景,行人穿梭忙。   郝瑟双手叉腰,站在高耸城墙之外,仰脖望着城头石匾上高刻的“乐安”二字,频频点头:   “乐安——这名字不错,安乐和平,肯定是个好地方。”   尸天清站在郝瑟身侧,同样仰头抬望,清眸微微颤动。   “尸兄,看,这就是咱事业的起点!”郝瑟环过尸天清的肩膀,气势万千道,“等进了县城,咱们先好好吃上一顿,再挑一个到五星级旅店洗个热水澡,睡他个昏天暗地……”   郝瑟的豪言壮语声中,尸天清眸光移转城门左右,但见周遭来往行人都用一副惊诧神色偷望郝瑟和自己,指指点点:   “哟,听见没?这小叫花子人不大,口气可不小!”   “瞧他那身衣服,莫不是从哪个坟堆里爬出来的?”   “你跟两个叫花子较什么劲儿啊,他不过就是吹吹牛过过嘴瘾罢了。”   “看他旁边那个小子,哎呦,那脸,简直黄得跟苦胆一样了,也不知道饿了多久。”   “唉,如今世道不行了……”   “这俩孩子真是可怜啊……”   “叮!”   两枚铜板扔在了郝瑟和尸天清面前。   郝瑟脸皮一抽,看向扔铜板的大婶。   那大婶一脸同情:“孩子,赶紧去城里买个馒头吃吧,瞧瞧这疯言疯语的,都饿傻了。”   言罢,就摇摇头,匆匆离开。   郝瑟:“……”   尸天清:“……”   一阵小风嗖嗖吹过郝瑟和尸天清僵硬身形。   “尸兄!”郝瑟猛一下蹲下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枚铜板抓在手里,一脸警惕四下一望,朝着尸天清一招手,猫腰一溜烟奔到了城墙边的阴影处。   尸天清一脸不明所以,也随着郝瑟匆匆跑到了墙边。   “阿瑟,出了何事?”   “出大事了!”郝瑟一脸紧张道。   “什么?!”尸天清神色一紧,全身紧绷,厉眸四下张望。   郝瑟一把拽过尸天清:“是民生大事!”   “民生?”尸天清一怔。   郝瑟一脸肃凝点了点头:“尸兄,你身上有钱——那个,有银子吗?”   尸天清:“……”   “老子就知道你没有!”郝瑟一拍大腿,“你要有银子才怪了!老子翻遍了寨子上下,结果,啥子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莫说银子,连根毛都没有!”   尸天清眨眼,轻吁一口气,紧绷身形松了下来。   “所以尸兄,现在,咱们的计划大约要做一个小小的调整!”郝瑟沉下脸道。   “天清听阿瑟的。”尸天清正色道。   “好!”郝瑟一锤手掌,“所谓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成为CEO赢娶白富美的高端目标咱们先放一边,先设立一个应急目标!那就是——”   郝瑟一举手臂,深吸一口气:“自力更生,赚钱吃饭!”   “好。”尸天清一脸凝重点头,好似真得到了什么重要指示一般。   “所以——尸兄,全靠你了!”郝瑟郑重一拍尸天清的肩膀。   “我?”尸天清一愣。   “没错!”郝瑟啪啪啪在尸天清肩膀上一阵乱拍,“尸兄你的功夫如此厉害,当然要靠你!”   尸天清长睫微垂,哑声低沉:“只是,我内力已失,只怕仅能做最低等的镖师……”   “镖师?做啥子镖师?!”郝瑟死鱼眼一瞪,一脸恨铁不成钢瞪着尸天清,“尸兄这等人才怎能做镖师这等没前途的工作?!”   尸天清双眼瞪圆,直直望向郝瑟。   但见郝瑟噌一下站起身,朝着尸天清得意一笑,死鱼眼远眺,满面放光:“老子早就想好了,咱俩这等百年一遇的人才,当然要选自主创业的路子!”   “创业……”尸天清一脸不解。   “简单!以尸兄你的身手再加上老子的口才,那就是活一条生生金灿灿的康庄大道摆着眼前啊!一本万利——不不不,简直就是无本万利!”郝瑟说得口沫横飞。   “阿瑟……你说的……是什么……”尸天清突然有种不大妙的感觉。   “自然就是——”郝瑟按住尸天清肩膀,死鱼眼放光,呲牙一笑,“街头卖艺!”   尸天清双眼豁然绷圆,全身僵硬。   作者有话要说:  *   锵锵锵,新副本正是开启啦!   撒花!   那么,这一回,小天清的新发型是不是很时尚捏?   哇卡卡卡卡   什么,这发型很丑?!   谁说很丑?站出来(举柴刀!)   哼哼哼,要是把墨兔叽惹急了   下次就给天清剃个光头   喔哈哈哈哈哈哈(被揪住尾巴拍毛茸茸的屁股中……)   那么,下一个副本,就是在这个乐安县里进行啦   小瑟瑟和小天清又要遇到很多有意思的朋友啦   那么,首先,二位主角的首先的目标是找工作,解决温饱啦   那么,猜猜以小瑟瑟的本事,能顺利完成这个既定任务咩?   厚厚厚(奸笑中……)   拭目以待中。   *   墨兔叽看了评论!   墨兔叽是有认真看每一条评论的!(强调装!)   男二号=喜欢男一号是什么鬼!!   郝瑟是男一号又是什么鬼!   掀桌!竖耳朵!   乃们……乃们太过分了……   55555   (抱着耳朵种蘑菇中……)   哼哼哼,太天真了!   既然大家都这么期待!   墨兔叽当然是不会这样写滴!   仰天长吱吱吱!   握兔爪!   *   哦,最后说一句   鉴于墨兔叽这周又在爬榜,所以是隔日更新啦   下面是更新时间哟:   周五(今天啦),周日,周二、和周四呦   以上!   * 第十七回 入城县大开眼界 调市场赚钱泡汤   飞檐遥映红日色,行路百姓熙熙忙;   旗幌飘飘连云海,小贩争唱卖货郎。   “哇塞!哇塞!!卧槽!!”   郝瑟站在乐安县城门之内,三白眼圆瞪,口齿大开,一副乡下人进城的震惊表情。   放眼望去,一条宽约十丈的街道迎面铺展而开,但见各色幌幡迎风招展,沿街望去,无数店铺迎街敞门,客人络绎不绝,小商摊贩驻在街侧,吆喝声声不绝于耳,路人百姓熙熙攘攘,一片热闹非凡景象。   “先人板板!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古代县城啊!”   郝瑟满面激动之色溢于言表,一边胡乱四下张望,一边慢慢前行。   “布店、成衣店,缎行;茶叶店、鞋店、蜡烛店;山货店、茶馆、当铺、米行、磨坊……娘额,这简直比王府井大街还热闹!啊!看这家绸缎店!”   说着,郝瑟一溜烟冲到街道东侧一家店铺里,探着脑袋向店内一望,但见那店内绸缎成排,七色耀目,华丽无比。   “这绸缎肯定很贵!”   郝瑟连连咋舌,脑袋一缩,转了个身,又奔向另一侧的瓷器店,只见那店内,青花瓷器罗列,釉面细润,玲珑俊秀,精致无比。   “青花瓷!明朝的青花瓷!这肯定上亿了!”   郝瑟扒着门框,一双死鱼眼烁烁放光。   “去去去!这是哪来的小叫花子,别挡着大门!”店内的小二满面怒气把郝瑟给哄了出来。   而向来脾气不咋地的郝瑟却是毫无恼怒之色,反倒一脸羡慕看了那小二一眼,砸吧了两下嘴巴,退到了街道中央,死鱼眼定定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叉腰横立,只觉心中一股豪气凭空升腾而起。   “尸兄,咱们定要在这好好做一番大事业!”   豪气万千喊完,身后却无人应声。   “尸兄?!”郝瑟心头一跳,忙一回头,立时松了口气。   但见尸天清静静站在距自己身后三步之外,一双眼睛藏在厚厚刘海之后,看不清表情,仅能看到一个紧绷的下巴。   “尸兄,你倒是应一声啊,老子还以为你走丢了呢!”   郝瑟一把拽住尸天清胳膊,一脸激动向前走。   “卧槽!快看,尸兄,看这磨镜子的手艺,这早就失传了啊!”   “我去!尸兄,你瞅瞅这棉布,天然无污染全手工啊!”   一路上,郝瑟嘴里发出的惊讶赞叹声就一直没停过。   而且还越赞越激动,越叫越大声,听得擦肩而过的行人频频侧目,一副用“这是哪里来的乡巴佬”的表情鄙视郝瑟。   尸天清任凭郝瑟拉着胳膊前行,厚重刘海之下,清眸定定望着郝瑟激动脸孔,一丝疑惑从微蹙眉宇间划过。   “馒头诶,热气腾腾的馒头诶!”   一声叫卖成功阻止了郝瑟奋勇前进的脚步。   郝瑟身形一停,站在一叠三层的馒头笼屉前,看着笼屉里热气腾腾的馒头,狂咽口水。   “小哥,来一个馒头吧,又白又好吃。”摊主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汉,一脸热情招呼道。   “多少钱一个?”郝瑟一脸紧张问道。   “两文钱一个。”老汉笑呵呵道。   “好,来一个!”郝瑟豪爽从怀里掏出刚刚被人施舍的两文钱,换了一个馒头,掰开一大半递给尸天清,“尸兄,先吃一个垫垫肚子。”   尸天清默默接过馒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馒头的大小,又将馒头递了回去:“阿瑟,我不饿。”   “哎呀,区区一个馒头,不用纠结啦!”郝瑟一脸不以为意两口吞下馒头,鼓着腮帮子道,“等会儿咱们赚了大钱,就去馆子里好好大吃一顿。”   尸天清看了一眼郝瑟,默默将馒头包好,塞到了自己怀中。   “好,尸兄,咱们准备开始了!”郝瑟一抹嘴丫,拍了拍手,转头对尸天清道。   尸天清笔直身形一滞:“什么?”   “开始赚钱啊!”郝瑟嘿嘿一乐,双手叉腰,深吸一口气,骤然提声: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江湖高手路过宝地,现场演绎江湖失传秘技拳法,拳如雷霆,脚踢江海,不看悔三生啊!”   这一嗓门,拔得那叫一个高,震得整条街道的旗幌都摇了三摇。   街上的行人同时动作一停,齐刷刷看向郝瑟和尸天清方向。   一瞬的宁静。   然后,众人纷纷扭头,赶路的继续赶路,卖东西的继续吆喝,买东西的继续砍价,皆是同一个反应——无视!   一股小风嗖嗖刮过郝瑟懵逼表情和尸天清僵硬身形。   “我勒个去!”郝瑟一跺脚,扯开嗓门再喊,“百年难得一见的精妙拳法!江湖宗师级人物亲身指导!有人的捧个人场,有钱的捧个钱场啊!”   嘈杂街道上,嗖嗖冷风继续冷冷吹过二人身形。   无、一、人、围、观!   先人板板!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郝瑟死鱼眼暴突,转头望向旁边的尸天清:“尸兄,为啥子没人来看?”   尸天清僵硬着摇了摇头。   “先人板板,这是啥子情况啊?!”   郝瑟转头望向人群狂抓头发,却未发现在转头之时,身侧的尸天清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偷偷松了口气。   “哎呦呦,小哥,你这可不行啊。”突然,旁边卖馒头的大爷幽幽来了一句。   郝瑟死鱼眼一亮,骤然冲到馒头摊前,一脸“求指导”表情问道:“大爷,你有何高见?”   “小哥你是外地来的?”大爷一边摆着馒头一边问道。   “是啊,初来贵宝地,想着寻个吃饭的活计。”郝瑟连连点头。   大爷一脸了悟:“看小哥刚刚那架势,是想做江湖耍把式的活计?”   “没错没错!”郝瑟继续点头。   “哈哈哈哈!”大爷闻言不由一阵大笑,频频摇头道,“哎呦小哥,你们一没有家伙式儿,二没有衣服行头,三没有血头,就这样空手白拳去卖艺,肯定没人看啊!”   “哈?!”郝瑟听得满头黑线,“大爷您说啥子?”   “不明白?”大爷挑眉。   郝瑟摇头,又看向尸天清,尸天清急忙一阵摇头。   “请这位大爷指条明路!”郝瑟郑重一抱拳。   “老汉我可不当不起小哥的大礼。”大爷笑着连连摆手,“不过若是指路,我倒是可以给你指一条。”   说着,大爷就抬手向前一指:“看见没,顺着这条街向前走,有一座石桥,过了石桥,看到岔路往东拐,再走个半盏茶的功夫,你就能看见这县城里最热闹的市集,市集口就有江湖卖艺的。”说到这,大爷一脸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郝瑟,“小哥你先去瞅瞅,再决定要不要吃卖艺这碗饭。”   “市集口?”郝瑟顺着大爷指的方向望了一眼,点点头,回首向大爷一抱拳,“多谢大爷指点。”   “不客气不客气。”大爷连连摇手。   郝瑟又转向尸天清:“尸兄,走!和老子一起做市场调查去!老子我就不信了,难道这大明朝的街头卖艺水平还能强过春晚去!”   *   老子错了!   老子大错特错!   郝瑟站在市集口,一脸懵逼看着市集口上东西两侧的卖艺团体,死鱼眼发直,浑身僵硬。   这大明朝的街头卖艺水平明显甩了春晚好几个芒果台标啊!   川流不息的街口,只有两家街头卖艺团体在工作,虽然数量不多,但是质量——却是令人瞠目结舌。   北侧这一队,玩得是历史悠久喜闻乐见的胸口碎大石。   但见两个敞胸露怀满的汉子抬着一块厚过三寸的石板,放在了另一名同样造型的汉子胸口,然后两个汉子就抡起两个粗壮的铁锤,轮流朝着那块石板乱砸。   随着每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都隐隐颤动,然后就见那石板下的汉子,一口接一口喷出血来,待那块石板碎裂抬下之后,石板下汉子喷出的血都攒了半盆足够洗脸了。   可就是这般搏命的表演,旁边围观的百姓却是一脸意兴阑珊,稀稀拉拉鼓着掌,偶尔有几个投铜板的,貌似还是友情赞助。   先人板板!这哪里是卖艺啊,这是卖命啊!   郝瑟一脸震惊看着那吐血大汉起身,一边继续吐血一边收集着地上的赏钱,僵硬看向身边的尸天清。   “尸兄……这个,你行吗?”   尸天清双目瞪得溜圆:“阿瑟,天清内功已失……”   “要不,咱们再去那边看看?”郝瑟提议。   “听阿瑟的。”尸天清连连点头。   二人齐齐抹了一把冷汗,转战南侧这一边卖艺团体。   这一队明显人气较高,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百姓拍手欢呼,气氛很是热烈。   “好!好!再来一个!”   “哎呀!这才是真功夫!”   郝瑟死鱼眼一闪,给尸天清使了一个眼色,猫腰缩着脖率领尸天清挤入人群,成功抢占了一个内层围观有利位置。   可待站定定眼一看,再一次傻眼。   这一拨江湖卖艺的形式,更大大超乎郝瑟的预料。   此时登场的是一个身着赤红衣衫,身材火辣□□的蒙面妹子。一上场,就用火把将手上浇了火油的长鞭点燃,手腕一转,就在场中舞起火鞭来。   那鞭稍在空中啪啪作响,震耳欲聋,每次击打地面,就是一道长长的火痕。耀目火星随着鞭身飞溅,在半空中画过一道道火虹,妹子凹凸有致的身形在其中摇曳生姿,犹如凤舞金花,甚是养眼。   娘额……   郝瑟低头瞅了瞅自己平板身材,又看了看身侧尸天清消瘦的身形……   喂喂,我方硬件设施不及格啊!   接下来,又上场一个大汉,身着露胸装,脚踏彩云靴,手持长剑,踏入场上,风驰电掣舞了一番之后,突然,长剑一抛,反手一握,竟是刺向了自己的口中。   “啊!”   观众一片尖叫声中,那柄长剑竟被男子吞了下去。   “好好好!”   “哇,这个牛啊!”   周遭叫好声不绝于耳。   “这个老子知道!”众人叫嚷声中,郝瑟一脸得意向身侧的尸天清讲解,“那柄剑是有机关的,可以伸缩——”   岂料,话音未落,就见那汉子突然一转身,就见一根剑尖从后腰出露了出来,还带着血迹!   “阿瑟,你刚刚说什么?”   震耳欲聋的叫好声中,尸天清嘶哑声线微弱的几乎听不真切。   “没、没啥……”郝瑟一脸震惊看着那汉子握住剑刃,将沾血的剑身从后腰处抽了出来,在抽到剑柄之时,居然还做出了一种被卡住的感觉,噗嗤喷了一股血才抽出整个剑身。   “卧槽,这太逼真了,魔术大师的风范啊!”郝瑟胆战心惊跟着众人拍手,转目看向尸天清,“尸兄,这个太……”   岂料话刚说了一半,就见尸天清脸色大变,双目瞪得好似两只铜铃,朝着自己使劲儿摇头。   郝瑟:“……”   喂喂,尸兄,难道老子看起来很像那种逼迫良家妇男吞剑放血的凶神恶霸咩?!   总之,在观摩完两场街头卖艺表演后,郝瑟市场调查的结果是——   “尸兄,老子觉得,要不咱俩还是去应聘个店小二跑堂洗碗工什么的比较脚踏实际吧。”   郝瑟蹲在市集口的大槐树下,一脸茫然望着人来人往的市集,艰涩道。   “天清,听阿瑟的……”   同样动作同样表情蹲在郝瑟身边的尸天清喃喃回复道。   嗖嗖小风吹过槐树树梢,摇下几片残叶,随风游走,凄凉无限……   作者有话要说:  *   期待天清卖艺的同志们   你们猜到了吗?   哼哼哼,天清可是美美哒男一号   怎么能去卖身——啊呸,卖艺呢?   当然是不可能的啦   好吧,其实是,小瑟瑟的赚钱办法不靠谱啊   想要在古代赚银子,哪能有那么容易?   (墨兔叽才不会承认自己想要折腾主角的恶趣味呢,厚厚厚……)   其实,从这一回开始,小天清即将面临十分巨大的心理考验!   想必大家都发现了一米米吧   哈哈哈哈,小天清会遭遇自出生以来最险恶的一连串的三观崩塌考验哦   打滚乐   (墨兔叽才不会告诉你这是本兔的恶趣味呢!)   那么,下一回,小瑟瑟苦逼找工作任务开始!   什么?   男二号在哪?   额……   快了、快了!   (捂着尾巴逃走!)   ***   锵锵锵   重要通知!   囧月终于可以入V啦   抹泪   其实是否入V,墨兔纠结了很久   原因嘛   想必大家都猜到了   如果入V,更新那是有要求滴   墨兔叽就不能随心所欲的逃跑啦   (比如开封府……哈哈哈哈(被狂扁……   爬回来的墨兔捂着长耳朵抹泪中   好吧,最终思虑再三,墨兔还是决定咬牙挑战一次自己的兔品   原因也非常简单   墨仔的奶粉和尿不湿实在是很贵啊啊啊啊!   墨仔的衣服每一件都很好看墨兔都想要啊啊啊啊!   所以为了生存,为了民生大计   墨兔做了艰难的决定   争取最低每月更新四次,每次不少于3000字   (啥,为啥是这个标准?那当然因为这是JJ的最低标准啊,吼吼吼(被揪住尾巴打屁屁中   好啦,以上是玩笑啦   入V之后,墨兔会争取稳定的更新速度的   真的!   要相信墨兔的兔品哦!星星眼!   下周二,入V当天,三更!   啊啊啊,墨兔第一次知道这个规矩,兔心在滴血啊   墨兔的存稿已经一去不复返的节奏啊   抹泪!   那么,下周二见!   三更哦!   PS:   大家多支持正版哦   墨兔在此跳舞作揖啦!!! 第18章 十八回 应聘跑堂遭敌手 峰回路转又一村   残日如血,霞云涌光。   夕阳西下,郝瑟站在乐安县西大街一座新建酒楼大门前,几乎是泪流满面。   但见厚重木门旁竖了一扇门牌,上贴告示一张,写道:   【告示:乐泰酒楼招跑堂一名,样貌周正,口齿伶俐,包吃住,月俸一两,有意者,入大堂寻账房老赵。】   “功夫不负有心人啊!”郝瑟转身,一脸激动望着身后的尸天清道,“咱们找了整整一天天,终于找到一家招人的酒楼了!”   “阿瑟厉害。”尸天清十分捧场为郝瑟点赞。   “嗯,咱们先来看看招聘条件——”郝瑟竖起指尖划过告示上的字体,“样貌周正——”又回望尸天清,“尸兄,你觉得——老子这形象咋样?”   “阿瑟很好。”尸天清一脸肯定。   “那当然!”郝瑟一脸得意抖了抖衣服,“像老子这等玉树临风的造型,绝对是外形满分!”   “还有这第二条——口齿伶俐……哎呀,这说的就是老子我啊!”郝瑟死鱼眼闪闪发亮,“还有这第三条,包吃住——行!就这家了!”   郝瑟双手击掌,朝身后的尸天清一招手:“尸兄,咱们走!”   一入大堂,就见柜台后坐着一个中年大叔,三道须髯,头戴方帽,一手歪歪斜斜拿着一只毛笔,另一手撑着腮帮子,正阖目打盹。   “敢问这位可是赵账房?”郝瑟上前抱拳问道。   那大叔慢悠悠抬起眼皮瞅了郝瑟一眼,又扫了一眼旁边的尸天清:“何事?”   “我是来应聘酒楼跑堂的!”郝瑟精神奕奕道。   账房大叔怔了怔,扫了一眼郝瑟和尸天清灰头土脸的造型,有些不确定:“你们两个都是?”   “呃……”郝瑟转头,“尸兄,你要不也试试?”   尸天清立即后退一步,迅速摇头。   “赵账房,只有我一个,这位是我家……亲戚,陪我来的。”郝瑟解释。   赵账房眯眼瞅了一眼郝瑟,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罢了,等了一天,算上你也只有两个人来,也没的挑了,都随我来吧。”   说着,就慢吞吞起身,带着郝瑟和尸天清穿过大堂,走入后院,带到一间厢房门前。   “你等暂且在这屋内稍后片刻,我这就去唤掌柜的过来。”账房大叔顺手指了指屋内,转身离开。   郝瑟和尸天清推门进屋,定眼一看,屋内已候有一人,靠窗而坐,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身着灰色粗布短靠,脚穿黑布鞋,发髻扎得又滑又亮,往脸上看,皮肤泛黑,脸颊消瘦,蒜头鼻子,双唇厚实,眼睛虽不大,一双眼珠子却是滴溜溜乱转,甚是有神。   这少年看到郝瑟和尸天清进屋,便死死瞪着二人,一脸敌意。   郝瑟眉梢一动,立即拽着尸天清在一旁坐下,压低嗓门:“尸兄,这小子肯定就是咱们的竞争对手,而且来者不善!”   尸天清一听,顿时面色一沉,眸光骤锐,穿过厚厚刘海直直射向黑脸少年。   那少年顿时打了个寒颤,看着郝、尸二人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忌惮。   就在三人以目光进行首轮试探之际,就听门外传来脚步声,二人一前一后推门而入。   “掌柜的,这两位就是今天来应招的二人。”前行的赵账房弯腰向身后之人施礼报告道。   他身后之人“嗯”了一声,进屋挑了上座张太师椅坐了下来。   郝瑟定眼一看,只见这位掌柜,一身灰色暗花锦缎长袍,头戴富贵帽,脚踏皮靴,身形微胖,圆脸圆眼,面皮光滑无须,面带三分和气七分笑意,往那一坐,就如同一个乐呵呵的弥勒佛一般,让人甚有好感。   “在下是乐泰酒楼的新任掌柜,免贵姓风,承蒙二位前来应招,风某十分感谢。”一上来,这风姓掌柜来了一段感谢致辞开场白,狂刷好感度。   “风掌柜的客气了。”郝瑟和那黑脸少年齐齐回礼。   尸天清远站最后,也抱了抱拳。   “行,那就开始吧。”风掌柜笑眯眯望了身侧的赵账房一眼。   赵账房点头,望向郝瑟等二人,提声道:”二位小哥,请将姓名、年纪、家住何地,都报给我家掌柜听一听。”   来了,面试必备技能,华丽自我介绍开始!   郝瑟立时死鱼眼一亮,腾一下站起身,岂料嘴巴还未开,就见身侧一道黑影冲了出去,居然比自己还快了三分——竟是那个黑脸少年。   “小的姓陈,名冬生,今年十六岁,家住桑丝巷,自小在乐安镇长大,对这乐安镇的大小街巷就跟自个儿家后院一样熟悉。”   自称陈冬生的少年此时是和刚刚判若两人,满面堆笑,双眼弯弯,还边说边将风掌柜旁侧的桌子麻利擦了一遍。   那姿势、那口吻,那谄媚的职业笑容,绝对是跑堂小二哥的标配。   卧槽!果然是个强敌!   郝瑟死鱼眼一闪,立时斗志昂扬,一抄手抓起自己座旁桌上的茶碗,两步上前,将茶碗端正摆在风掌柜侧桌上,嘿嘿一笑:   “风掌柜一路辛苦了,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小的姓郝名瑟,今日初到贵宝地,就万分荣幸看到咱们乐泰酒楼的招人告示,这可真是不得了的缘分啊!”   言罢,就用一双死鱼眼狠狠瞪向那个陈冬生。   小子,敢和老子抢工作,想不想混了?!   不料那陈冬生竟毫不示弱,还狠狠瞪了回来。   呦呵!小子胆挺肥啊!   郝瑟再瞪。   陈冬生眼皮一跳,双眼立时绷圆,目光回射。   一时间,这二人居然就在那掌柜的面前以目光厮杀起来。   风掌柜和赵账房面面相觑,半晌,风掌柜才回过神来,朝二人摆手道:“咳,这个,不急啊,咱们慢慢来……”   “风掌柜,小的曾在乐安县规格最大生意最好的飞鹤楼做了三年的跑堂,乐安县所有达官贵人富商乡绅小的全都能叫得上名号。”陈冬生两眼一瞪,开始炫耀自己的履历。   切!谁怕谁?!   “风掌柜,小的曾在开封排名第一的全聚德酒楼做过首席跑堂,绝对是经验丰富,资历过人!”郝瑟死鱼眼一瞪,厉声回击。   厢房内,其余三人屏息凝视,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一片诡异宁静中,仅有郝瑟和陈冬生的目光激斗之声劈啪作响。   突然,郝瑟和陈冬生同时双掌拍桌,齐声对喝:   “小的跑得快、嗓门大,喊菜端茶倒水洗桌绝对是一顶一的好手!”   “小的身体强壮口若悬河识字断文绝对能让客人宾至如归帮酒楼日进斗金!”   “小的样貌周正,客人看着心情舒坦!”   “小的玉树临风,女客人看着肯定能多吃两碗饭!”   “小的能言会道!”   “小的出口成章!”   “小的手脚利索!”   “小的风华正茂!”   “小的……”   “小的——”   厢房内,掌柜和账房双双身体后仰,四目圆瞪,四个眼珠子一会儿看向左侧郝瑟拍桌大喊,一会儿又瞪向右侧的陈冬生声嘶力竭,满面惊悚。   退居安全距离之外的尸天清,看着战斗力爆表的郝瑟,一滴汗珠顺着额头滑落,面容上是七分敬佩三分紧张。   夕阳余晖透窗而入,二人激烈嘴仗交锋之下,吐沫星子乱飙,口水渣子飞溅,就如两坨喷泉爆发,耀出七彩光华。   二人就这般互吵数十回合,居然功力不相上下,勉强平手,而且台词越来越诡异,最后竟是发展成了这般:   “小的招待客官的功夫天下无双!”   “小的招呼客人的本事举世无敌!”   “好啦好啦!”风掌柜腾一下站起身,制止二人无休止的嘴仗,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吸了口气道,“你们都歇一歇,哎呦我的天哪,不过是请个跑堂,又不是武林大会……”   郝瑟和陈冬生这才齐齐住了口,气喘吁吁换气过程中还不忘双双互瞪。   “小子,你哪条道上的?居然敢来闯我桑丝巷陈冬生的场子?!”陈冬生双手撑桌,恶狠狠瞪着郝瑟。   “老子才不管你是哪条道上蚯蚓!咱们这可是公平竞争,谁有本事谁上,你若是怕了,就赶紧回家早点洗洗睡了!”郝瑟双臂环胸,死鱼眼高挑,一副胸有成竹。   陈冬生咬牙:“行,你小子逼我出杀手锏是吧!”   郝瑟挑眉:“老子的绝招也没出呢!”   二人目光第n次空中激射火花。   “好!”陈冬生面色一整,转向那掌柜,提声抱拳道:“掌柜的,小的会报菜名!”   郝瑟翻了个白眼:“切!报菜名谁不会啊,老子能一口气报八个——”   “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炉猪、炉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叽里呱啦叽里呱啦……炒肉丝儿、炒肉片、烩酸菜、烩白菜、烩豌豆、焖扁豆、氽毛豆,外加腌苤蓝丝儿!”   岂料郝瑟话音未落,就见那陈冬生双眼一闪,赫然张口,竟毫无预兆风驰电掣来了一段著名的报菜名贯口,整整一分钟时间,居然一口气没喘,一个菜名未重。   待报完之后,整间厢房顿时一片死寂。   “怎么样?服不服?”陈冬生一脸挑衅瞪着郝瑟。   郝瑟死鱼眼瞪得好似两颗铃铛,口齿大张,一副见到鬼的表情。   先人板板!   大哥,您有这等本事应该去德云社发展啊,跑到这和老子这等升斗小民争什么跑堂啊?!   再看那风掌柜和赵账房,皆是一副震惊表情,半晌,才回过神来,齐齐望向郝瑟,一脸期待:“小子,你会什么?”   郝瑟脸皮抽搐两下,扯出一个僵硬干笑:“小的对背诵唐诗三百首特别有心得,掌柜的您想听听吗?”   *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郝瑟站在乐泰酒楼门牌前,看着酒楼紧闭的大门,一脸失魂落魄。   “……这古人的战斗力也太彪悍了吧……老子这初来乍到……显然有些水土不服啊……”   “阿瑟……”蜡黄手掌按在了郝瑟肩膀上。   “尸兄……”郝瑟回头,一脸委屈看着尸天清,“不是老子不努力,而是敌人太彪悍啊!”   尸天清眉头微蹙,摇头:“阿瑟莫要妄自菲薄。”   “不是妄自菲薄,这时血淋淋的事实啊!”   郝瑟抬眼远眺天空,一脸欲哭无泪。   日落西山,仅留一道残辉挂在天际,勾画一环烧云,绚丽如画。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郝瑟悲从心来,吸着鼻子,“尸兄,今天咱俩只能露宿街头了,而且,还没水没饭没肉没酒没床铺没被子……”   蜡黄手掌摊到了郝瑟面前,手掌上还多出大半个馒头。   “尸兄?!”郝瑟猛一抬头,一脸惊诧看着尸天清。   “阿瑟你吃,我不饿。”尸天清轻轻一笑。   凉风荡起,扬起尸天清厚重刘海,露出清澈双眸,盈盈荡澜,笑颜如画,燃尽一晚霞晖。   郝瑟顿觉鼻头一酸,险些流下泪来。   如此美人,居然要和老子一起露宿街头,这就是□□裸的犯罪啊!!!   “哎呦,瞧瞧这是谁啊?”   突然,一个略带笑意的耳熟嗓音在二人背后响起。   郝瑟耳朵一动,回头一看,但见一人手里斜斜挂着一个包袱,面黑身瘦,双唇厚润,挑眉看着二人,可不正是刚刚抢走郝瑟工作的那个陈冬生。   “啧啧啧,真这么惨,要睡大街了?”   陈冬生上前,一脸嘲弄扫射二人。   郝瑟眼皮一跳,和尸天清对视一眼,二人同时转身,迈步离开。   “哎哎哎,怎么走了?!刚刚不是嚣张的很吗?这么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变成怂包了?!”   怂包?   怂包!!   老子最恨这两个字!   郝瑟脚步一停,阴暗回忆噌一下涌上脑门,战斗细胞瞬间被激活,猝然转身,三白眼狠狠瞪向身后的陈冬生。   臭小子,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郝瑟一挽袖子,全身匪气飙升,手指捏得咔咔作响:   “尸兄,现在咱们可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尸天清冷冷看着那陈冬生,点了点头。   陈冬生一脸鄙夷:“哼,我陈冬生可不怕你这种只知道耍嘴炮的小混混,你也不在这乐安县打听打听,我陈冬生可是响当当的……”   岂料话音刚起,就见眼前劲风一闪,一道黑影瞬间飙至眼前,五根蜡黄手指如鹰爪死扣脖颈,发出咔咔捏骨声响。   陈冬生立时噤声,双眼暴突,盯着眼前之人。   面前的男子,一身染尘黑衣,体形消瘦,上半张脸被齐厚刘海遮住,下半张面容呈蜡黄之色,薄唇紧抿,毫无表情,可不知为何,陈冬生就是觉得全身上下就好似被浇了冰水一般,不受控制乱颤,连出口的话音都抖了起来:   “大、大哥,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晚了!”郝瑟一脸一摇三摆走到陈冬生面前,挑起三白眼,呲牙坏笑,“臭小子,老子今天给你耍一个牙齿飞花!”   说着,扬起拳头就狠狠挥向陈冬生的腮帮子。   同一时间,一股彻骨寒意从蜡黄手指刺入了陈冬生的脖颈。   陈冬生瞳孔瞬时放大,嘶声大叫:“大哥饶命、大哥饶命啊!我还知道一个包吃包住的活计,可以介绍你们去啊!” 第19章 十九回 一言勾忆恨无力 再寻工作见桑娘   华灯初上,夜色朦胧。   乐安县街道之上,摊贩收摊,酒楼打烊,商铺挂门,街上行人皆是行色匆匆,急于归家。   可就在忙忙人流中,却有三人形色十分不合群。   为首一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黑脸少年,弯腰弓背走在最前,时不时回头瞅身后之人两眼,面显惊惧。   而他身后二人,左边是一个黑衣清瘦男子,身姿笔直,步履坚定,半张脸藏在一抹厚重刘海之下,另半张面容在忽明忽暗的灯光映照下,泛出蜡黄色泽。   而右侧这一位,是位身形高挑的青年,一身脏兮兮的褐色短靠,后腰处别了一把柴刀,发髻乱蓬,满面尘灰,双目倒吊三白,看起来很是凶悍。   可不正是陈冬生、尸天清和郝瑟三人。   “喂,姓陈的小子,到底还要走多久才到你说的地方?你该不会是匡老子吧?!”郝瑟拽住陈冬生的脖领子,一脸不耐烦道。   陈冬生身形一颤,回头一望,但见月光下,郝瑟三白眼反光,呲牙咧嘴,整个就是一只吊眼夜叉。   陈冬生黑脸顿变得惨白:“大哥,小弟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骗大哥啊?!”   说着,又哆里哆嗦瞄了一眼旁边的尸天清。   徐徐夜风中,尸天清鬓角发丝随风乱舞,面黄如蜡,冷峻如霜,还有缕缕杀气层层溢出,简直就是一只黄面罗刹。   我这是倒了哪辈子的血霉啊!怎么就这么不长眼嘴欠招惹了这两只煞神啊啊啊——   陈冬生只觉膝盖有些发软,险些哭出来。   “没骗老子?”郝瑟三白眼一竖,逼近陈冬生,“这都走了快半小时——啊呸,快半炷香时间了,怎么还没到?”   “大哥,别急啊!再过两个街口,有一条桑丝巷,巷口有一家‘桑家茶摊’,招两个烧水端茶的小工,包吃包住的……”陈冬生哆嗦道。   “桑丝巷?”郝瑟眯起三白眼,冷笑一声,“臭小子,你可真是说谎不打草稿啊!”   “啊?”陈冬生一怔。   “你丫的当老子是聋的吗?你之前明明说你家就住在桑丝巷,如今又要带老子去这什么巷子,你分明就是要将老子骗到你的地头上一网打尽啊!”郝瑟淡眉一竖,怒发冲冠,“人不大胆子倒不小!尸兄,灭了他!”   说着,拽着陈冬生脖领的手臂呼啦一环,就把陈冬生甩到了尸天清身前。   尸天清长臂一探,翻手揪住陈冬生的衣襟,唰一下将其双脚离地高高提起。   夜风骤起,狂舞尸天清乌黑发丝,掀起厚刘海一角,霎时间,一道凛寒目光激射而出,犹如一刃寒剑,刺入陈冬生咽喉。   陈冬生立时魂不附体,嘶声狂叫:“没有没有!小弟句句大实话!别杀我别杀我啊啊啊!”   这一嗓门,叫得那叫一个响彻云霄,震得整条街都晃了三晃。   郝瑟眉梢乱抽,耳膜嗡嗡作响,尸天清眼皮微跳,举着陈冬生的手臂也不由微微一动。   三人就这般大眼瞪小眼瞪了半晌,然后,三人中间就传出了诡异的滴水之音。   “滴答、滴答——”   郝瑟和尸天清顺声低头一看——   但见陈冬生裤裆处出现一片莫名湿影,并且在滴滴答答渗水……   “咳,吓尿了啊……”郝瑟眉头一挑,强忍笑意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则是脸皮一抽,迅速将陈冬生扔到地上,急速后退数步之外,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表情。   “呜呜呜……”陈冬生提着尿的稀里哗啦的裤子,半蹲半站僵在原地,强忍哽咽。   “咳,那啥,冬生是吧,你不是还要带路吗?”郝瑟清了清嗓子,提醒道。   “呜、呜呜——大、大哥,这边走……”陈冬生抽抽搭搭在前方带路,每走一步,就在地面印一个湿乎乎的脚印。   郝瑟乐颠颠跨过陈冬生的湿脚印随在其后,一脸幸灾乐祸。   “阿瑟,你信他?”一脸不解的尸天清跟在郝瑟身后问道。   “信啊,当然信。”郝瑟憋笑,“一个能被吓尿裤子的小子,害人的胆量自然是可以忽略不计。”   “若是……他是装的?”尸天清皱眉。   郝瑟瞥了一眼身侧的男子:“尸兄你会为了装害怕……假装尿裤子?”   尸兄步伐一滞,赫然抬眼,死死瞪向郝瑟。   郝瑟一脸乐不可支,一拍尸天清肩膀:“相信我,尸兄,老子我识人的本事,那绝对是天下第一!”   尸天清静望郝瑟一瞬,点头:“我信阿瑟。”   郝瑟得意一笑:“而且,就算有个万一,不是还有尸兄你吗?”   “我?”尸天清一怔。   “没错!有尸兄一人在侧,便胜过千军万马!”郝瑟双目灼灼,灿阳一笑。   那眸中的碎金光华,就如茫茫黑夜中的北斗之星,引路前行。   尸天清就宛若呆了一般静静伫立,直到郝瑟迈步追向前方的陈冬生离开,才眨了一下长睫,哑音轻叹:   “千军万马——吗?”   长睫低垂,双手平摊眼前。   蜡黄手掌,干瘦手指,软弱无力。   这双曾经握持天下名剑的手,如今却……仅有握柴刀的力气……   手指狠狠攥紧,指甲生生抠入手掌,渗出点点绯红。   *   “到、到了,就是这里。”陈冬生停住脚步,转头看向身后郝瑟和尸天清,一脸忐忑道。   “这儿?”郝瑟眯眼,定眼观望。   三人所处位置,乃是一条小巷,面前建有一座宅院,紧靠巷口,距巷外大街仅有一个院深的距离。   宅院围墙大约一人多高,墙头种了一圈青草,刚刚发芽,映着月光,泛出露色光芒,墙内一根挑幌高高挑起,挂着一面白底青边的幌子,上写“桑家茶摊”四个大字。旗幌下,便是宅院正门,此时大门紧闭,从门内隐隐透出灯光,为这沉冷夜色添了一抹暖意。   但是,郝瑟目光所及之处,却是没发现最应该出现的物件。   “喂,小子,这没有招人的告示啊!”郝瑟瞪向陈冬生。   “招的招的!招了好久了!”陈冬生一边急声回答,一边冲上前狂拍门板,提声叫道,“顾桑嫂,顾桑嫂!开门啊!”   良久,门内才传出一个略显低沉的女声:“谁啊?”   “是我,小冬子啊!”陈冬生继续喊道。   不多时,就听门内一阵细碎脚步声由远及近,门栓咔一声抬起,门轴吱呀作响,门板开启——   岂料就在此时,一直站在最前侧的陈冬生突然后跳一步,蹭一下钻到了郝瑟的身后。   嗯?   郝瑟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觉眼前一黑,一道厉风毫无预兆劈头盖脸就拍了下来。   卧槽!暗器攻击!   郝瑟顿时大惊,双手迅速高环护头,身形一蹲就要来一个驴打滚施展完美躲避。   岂料还未翻倒,肩膀就被一人按住了。   “阿瑟,没事。”   郝瑟双手环头,慢慢抬眼,眼皮不禁一抽。   一道修长身形牢牢挡在自己身前,一手按着自己的肩膀,另一手高抬,擎着一根……一根扫帚……   先人板板?啥子意思?   哈利波特?!   郝瑟震惊。   “小冬子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臭小子,翅膀长硬了啊,瞒着老娘我跑路去别家做跑堂不说,如今居然还有胆子挡老娘的扫把了!”   怒喝骤响,扫帚旁侧一移,显出一名妇人来。   但见这名妇人,上着黎色袄衣,下着碎花秋香色马面裙,牙白色绢巾束发,斜插桃木簪。往脸上看,瓜子脸型,肤色白皙,眉毛细长,高高挑起,杏眼红唇,眼角额头微显皱纹,虽然年纪已过四十,但仍可称得上是风韵犹存。   只是此时,这妇人手持扫帚横在门前,柳眉倒竖,杏眼圆瞪,气势汹汹,一副要力战三百回合的豪迈姿态。   卧槽,这一看就是母老虎霸王花的节奏啊!   老子这是被诅咒了吗?   为毛每次都遇到这样的上司?   郝瑟抽着眼皮看向推荐人陈冬生。   再看陈冬生,满面笑纹,一副点头哈腰的狗腿子造型:“顾桑嫂,您不是总说要找两个小伙计吗?小冬子今日认识了两个兄弟,正好符合顾桑嫂的要求,这就赶紧给顾桑嫂给带过来了。”   那名为顾桑嫂的妇人闻言,挑了挑眉,将目光移向郝、尸二人:“就这两个?”   “对对对,就是这两位兄弟!”陈冬生连忙将郝瑟和尸天清推上前。   顾桑嫂眉头皱了皱,把扫帚往旁边一扔,拍了拍手,走上前挑眼盯着郝瑟和尸天清二人。   那目光犀利如刀,竟是让郝瑟背后阵阵发凉,让尸天清身形微微后仰。   “小冬子,你这什么眼神?”扫视完毕的顾桑嫂一脸嫌弃,“就这两个,长得还不如街口的癞皮狗顺眼,怎么能当我顾桑嫂的活计?”   癞、癞皮狗?!   不能忍!这是□□裸的人身攻击!   郝瑟眼皮一跳,尸天清面皮一抽,二人对视一眼,又是一个同时扭头转身,迈步离开。   “包吃包住,月俸一两,每人一间卧房。”   顾桑嫂嗓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郝瑟脚步一顿,猝然出手,拉住了尸天清的袖子。   尸天清身形一滞,转目皱眉看着郝瑟。   但见郝瑟低头,长长吸了一口气,忽然,转身抬头,绽出一个灿烂笑脸:“顾桑嫂,小的名叫郝瑟,您称呼小的小郝就行,能在顾桑嫂手下做事,实乃小的三生之幸,以后还望顾桑嫂多多照顾啊!”   尸天清双眼赫然绷圆,直直瞪着郝瑟,好似看到什么鬼怪一般。   陈冬生也是一脸震惊望着郝瑟,显出刮目相看之色。   顾桑嫂露出满意笑容:“虽然人长得有点寒碜,但还算有眼力见儿。”   “多谢顾桑嫂,啊不,多谢顾老板!”郝瑟微笑抱拳。   “阿瑟!贫贱不能移!”尸天清皱眉,哑音微沉。   “嗯?”顾桑嫂一挑眉,“那个小子说什么?”   “咳咳……”郝瑟狠力一拽尸天清的袖子,笑容丝毫未变,“他是说,有肉没问题!”   尸天清双目暴睁,脑子里立时冒出一个自己许久以来都不甚理解的成语:   睁眼说瞎话…… 第20章 二十回 首日开工八卦起 双帅露面八卦灭   日晖飞檐瓦,霞生结绿露;   桑映窗前影,枝繁院里葡。   晨光初现,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郝瑟眼皮之上。   郝瑟嘴巴咕哝两下,翻了个身,用被子遮住脸,呼声阵阵。   突然,棉被骤然一翻,郝瑟腾一下弹起身,手忙脚乱穿鞋套袜叫道:   “尸兄,快起床啦,咱们还要给寨子里的兄弟们训练——!”   声音哑然而止,郝瑟保持着提鞋的姿势,静了一瞬,慢慢坐直身形,用手掌遮住眼帘:   “我忘了,已经不用给那帮臭小子训练了……”   暖暖春阳罩在郝瑟笔直背影之上,寂声灿华。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阿瑟,你起身了吗?”尸天清哑音在门外响起。   郝瑟身形一动,手掌一抹眼皮:“醒了醒了!”   说着,就跳下床,奔到门边,唰一下拉开大门,抬臂一招:“尸兄,早啊!”   晨光照在郝瑟脸上,映出一张精神奕奕的笑脸。   门外的消瘦青年静静看了郝瑟一眼,轻轻点头:“阿瑟,早。”   “果然还是单人单屋单床睡得舒坦啊!”郝瑟长长伸了一个懒腰,甩着胳膊走入院中,“尸兄昨天睡得咋样?”   “尚可。”尸天清跟着郝瑟走到院中,看着郝瑟在院子里弯腰扭身扩胸踢腿,转目望向院内。   “昨天黑灯瞎火的没看清,这顾老板家还挺讲究的啊。”郝瑟坐着标准广播体操,环目四顾。   这是一间标准的四合院,院宽三丈有余,最南侧,有正房一间,坐北朝南,乃是顾桑娘所住,东西两侧各有厢房一间,东厢较大,被郝瑟占据,西厢较小,分配给了尸天清;正房旁侧有一条小道,可通至正房后的厨房、杂物房和wc;   在大院东侧角落,种着一棵绿油油的桑树,桑树旁竖着昨夜看到的那面写着“桑家茶摊”的幌子;斑驳树影下,葡萄架高挑,枝叶繁茂,向上延展形成一面绿叶凉棚,枝条旁垂变作一道天然翠叶照壁横在门前,葡架之下还摆有一套桌凳,桌上置放一套精致茶具。   “看来这顾老板还颇懂生活情趣啊。”郝瑟打量完毕,得出结论。   “阿瑟,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尸天清眉头微蹙,一脸无处着手的模样。   “额……这个嘛……当然是听老板的!老板指哪我们打哪!”郝瑟挠挠脖子,“话说顾老板呢?”   尸天清摇摇头,看向门窗紧闭的正房。   “啧,还在睡啊。”郝瑟一脸艳羡,“等老子以后发达了,也要天天睡到晌午——”   “砰砰砰!”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响亮拍门声,还有数道尖细女音同时响起。   “桑娘,桑娘,开开门!”   “顾桑嫂,快开门啊!”   “诶?这茶摊生意不错啊。”郝瑟一脸惊讶,转身就要去开门,“这大清早就有客人上门了?”   “阿瑟!”尸天清却是一把拽住了郝瑟的胳膊,微微摇头,“莫去,门外有杀气!”   “啥子?杀气?!”   郝瑟大惊,瞅了尸天清一眼。   尸天清一脸凝重点了点头。   “卧槽,上班第一天,要不要这么劲爆啊!”   郝瑟一脸烦躁抓了抓头发,眸光一闪,当机立断转身冲到正房门前,狂拍股桑娘的房门。   “顾老板,大事不妙了!有麻烦上门啦!”   “吵什么吵!这等鸡毛蒜皮的破事也能算麻烦?!”   门板唰一下大开,穿戴整齐顾桑嫂双眉倒竖走了出来:“肯定是小冬子那个大嘴巴惹出来的破事儿!”   说着,顾桑嫂就绕过葡萄架,气冲冲走到大门前,抬门栓拉门板,提声厉喝:“吵什么吵,大清早的烦不烦啊!”   谁知这一开门,就如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般,立时一股脑涌进来四个女性同志,开口就是一阵叽叽喳喳:   “哎呦,听说咱们桑娘昨晚上收了两个小白脸在屋里,这可真是*一刻值千金,瞧瞧都日上三竿了,还舍不得起床呢!”   为首冲进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婶,一身暗花锦缎,头戴银簪,手套银镯,一双细眉高挑,满脸精明难缠。   “桑娘果然是咱们桑丝巷的名人,一下就收了两个男人在屋里,真是不得了!”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十□□岁的女子,一身穿戴很是讲究,头戴玉簪,脚踏金莲,一身春绿色衣裙凹绣春花,容貌秀美,肌肤白皙,樱桃小口,只是眉眼间的那股刁钻劲儿,和第一位大婶很是相似,显然是一对母女。   “桑娘,你真的……不会吧!”第三位是一个相貌温婉的小媳妇,一脸焦急,说话声音宛若唱歌一般,好听的紧。   “不会!桑娘肯定不会!肯定是我家那不着调的小叔子陈冬生乱说的!”最后一个气喘吁吁挤进大门的是一个胖乎乎的妇人,腰里系了一个黑不溜秋的围裙,头戴深蓝色发巾,油光满面,一脸憨色。   “呦,这可说不准,桑娘都寡了这么多年来,难免有点——呵呵呵呵……”刁钻大婶掩口高笑。   “对啊,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美貌姑娘随口附和。   “周家云娘,你还未出阁,怎可如此乱嚼口舌,真是不守妇道!”温婉小媳妇皱眉指责。   “哎呦,王家媳妇,这不是我们说的,这可是铁匠家的陈冬生说的!”刁钻大婶掩口笑道。   “周大婶,你莫要乱说,我家小叔子明明是说——”胖妇人气呼呼上前。   “走开!你这打铁的粗手粗脚的,可别刮花了奴家的新裙子!”美貌姑娘怒道。   “喂喂!周家二姑娘,你怎么说话呢?!”   “你管我呢?!”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一片吵嚷声中,顾桑嫂翻了一个白眼,施施然走到葡萄架下,从茶壶里倒了一碗茶,慢悠悠品了起来。   任凭那边四个女性吵嚷成团,也一副泰然处之的高人风范。   “哇哦,真是四个女人一台戏啊。”   郝瑟远远躲在葡萄架之后探头观望,一边感慨一边使劲拽捅身后人的胳膊,“尸兄,他们口中的两个小白脸是不是说咱俩啊?”   可捅了半天,身后人也没个回应。   “尸兄、你倒是回个话……”郝瑟转头,立时一惊,“哇,尸兄,你咋了,怎么这般脸色?”   但见身后的尸天清,黄面泛青,一脸惊恐之色,被郝瑟两声唤回神,转目定望郝瑟良久,才犹豫开口问道:“阿瑟,为何这里的女子说话,都是这般、这般……热闹?”   “哈?”郝瑟眨了眨眼,一个没忍住,喷出一口口水,“噗!”   尸兄皱眉瞪着郝瑟。   “咳,那个,尸兄,你可千万别告诉老子,你没见过女人啊!”郝瑟一脸想笑却要强忍的便秘表情。   “自、自然不是!”尸天清提声,“我只是、只是……以前见到的女子,不是这、这般模样。”   “那你以前见得那些是啥子模样?”郝瑟挑眉问道。   “自然是——”尸天清顿了顿,眸光微微发暗,“华茂春松兮若轻云之蔽日,飘飘兮若流风之日雪……”   “哈?”郝瑟脸皮抽搐,眼皮乱眨,“尸兄,你以前到底住在什么鬼地方?”   尸天清被问得一怔,口齿开合几次,却最终难出一言,清俊面容上显出万分复杂之色。   “老子理解!十分理解!”郝瑟一脸沉重拍了尸天清的肩膀,“尸兄,你肯定是没见过真正的女人,只是从什么话本诗词里读了些抽象段子,被误导了啊!”   “……不是……”尸天清企图辩解。   “老子明白、明白!”郝瑟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尸兄,听老子一句话,女人啊,若是像那诗词歌赋中描写的一般,个个美貌如花、倾国倾城、莺歌燕语、聘婷无双,那可就太无趣了!”   尸天清双目绷圆。   “定要像眼前这帮大姑娘小媳妇大婶子小妇人一般,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才接地气啊!”郝瑟一脸赞赏看向那边还在吵嚷的女性团体。   “这、这……”尸天清眸光乱闪,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   “还不明白?”郝瑟微微摇头,“有句俗话说得好,家花不如野花香!意思就是说,家里的鲜花虽然好看,却经不了风霜,柔弱不堪,远不及风雨中那些精气神十足的野花来的赏心悦目啊!”   尸天清双眼更圆,瞪得好似两只冰葡萄,瞅一眼那边的女性团队,又看一眼郝瑟,一副听到骇人听闻之事的诡异表情,静了半晌,才冒出一句:“阿瑟……莫不是……你、你喜欢这般的?”   “老子是尊重女性、尊重懂不懂!”郝瑟翻了一个白眼,一脸鄙夷望了一眼尸天清。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际,那边四个女子终于吵累了,开始中场休息。   顾桑嫂已喝完三碗茶,悠然放下茶碗,双臂环抱看着四人:“吵累了?”   四人互瞪一眼。   “说那么多废话,不就是想见见老娘我新招的伙计吗?”股桑娘捋了捋头发,“也好,老娘正想把这两个小子介绍给街坊们认识呢,如今倒是省事了。”说着,便吸了口气,提声道,“你们两个,出来见见几位街坊!”   “来了!顾老板!”郝瑟立即应声,拽着尸天清一溜烟绕过葡萄架,冲到了院门之前。   “小的见过各位街坊。”郝瑟立正站好,垂首朝众人一抱拳。   尸天清站在郝瑟身后一步之外,同时敛目沉默抱拳。   一片倒吸凉气声中,郝瑟只觉无数目光好似激光一样唰唰唰把自己从头到脚都刷了一遍,然后,便没了动静。   良久的沉默。   诶?   莫不是这些大婶小媳妇大姑娘都被老子和尸兄玉树临风的造型给惊到了?!   想到这的郝瑟不由抬头,自信一笑——   然后,笑容僵住了。   但见对面四人,那一对母女目露鄙夷,温婉小媳妇和胖大嫂一脸惊诧,总之,四人皆显出不同程度的嫌弃之色。   “哎呦,我说桑娘啊,你这是从哪找来的叫花子啊?!你瞅着浑身上下,都馊了!”刁钻大婶捂着鼻子,一脸厌恶。   诶?   郝瑟脸皮一抽,不禁抬起胳膊闻了闻。   还好吧,只是有点臭豆腐味儿嘛……   “臭死了,娘,咱们赶紧走吧!”美貌姑娘狂扇丝帕,频频催促。   “对对对,赶紧走!”这母女俩立即急速离开,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留下的两个妇人,温婉媳妇强撑出一脸感动:“桑娘,你真是好心,都开始收留城外的叫花子了。”   另一个胖大嫂却是长吁一口气:“我就说嘛,桑娘肯定不会做什么收小白脸进房的龌龊事!”   说完,二人就齐齐向顾桑嫂一作揖,匆匆离开。   顾桑嫂脸皮抽了抽,关上院门,转身看了一眼自己新招的两个伙计,一脸恨铁不成钢:“还不赶紧去洗洗脸……哎呦,我记得家里应该还有几套旧衣服,赶紧给你们找两身衣服换上——哎呦,简直是丢老娘的脸!”   说着,就火烧火燎回了屋。   留脸皮抽搐的郝瑟和一身僵硬的尸天清直直站在院内。   嗖嗖小风吹过二人身形……   “阿瑟……你当真……喜欢这般的?”   “……尸兄,有句话说的好,你一定要记住……”   “什么?”   “沉默是金!”   “……” 第21章 二十一回 伙计上岗工作忙 一内一外活不累   身为一个茶摊伙计,主要的工作职责是什么呢?   第一项工作任务,当然是——劈柴。   “额……”   郝瑟仰脖瞪着厨房前小山一般的柴桩堆,一双死鱼眼发直。   “你们两个谁来劈柴?”顾桑嫂问道。   “我来!”郝瑟立即自告奋勇上前,一把抄起地上的柴刀,端正竖起一根粗柴桩,高举柴刀,“哈”一声大喝,狠狠劈下——   柴刀在地上劈出一道白印,一侧的柴桩稳稳旁立,丝毫无损。   “嘎嘎——”   一只乌鸦掠过蔚蓝天际。   顾桑嫂脸皮抽了一下。   “咳咳——”郝瑟干咳两声,手腕一转,将柴刀高高奉起,送到尸天清面前,绷出一个笑脸,“尸兄,还是专业的来吧。”   尸天清轻叹一口气,蜡黄手指握住刀柄,走到木桩旁,屏息一瞬,骤然挥刀而出,但见寒光一闪,刀风荡起尸天清衣袂一瞬,又归于平静。   “帅!”郝瑟立即鼓掌了……几下……僵住了。   那根柴桩依然保持着完美造型立在原地,孤傲且冷艳。   郝瑟:“……”   股桑娘脑门蹦出一根青筋。   尸天清默默收刀,站直身形。   “咔!”   突然,就听一声脆响,柴桩轻轻一颤,从中心裂开七道缝隙,咔吧一声散裂成八瓣,每一瓣大小形状都一模一样,简直就如黄金分割般完美。   “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尸兄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郝瑟满面激动,热烈鼓掌。   顾桑嫂看了尸天清面无表情的脸一眼,一脸惊诧,愣了愣,才点头道:“你叫那个……对,小尸,以后你就负责劈柴。”   尸天清抱拳。   “尸兄,干得好!”郝瑟竖大拇指。   尸天清看向郝瑟,轻轻颔首。   第一项工作任务,劈柴,任务负责人:尸天清。   *   茶摊伙计第二项日常工作——挑水。   “顺着巷子一直往里走,尽头有一户大宅,宅子前方不远,就是水井。”顾桑嫂站在院门口向眼前的二人指路,一脸不放心,“你俩行不行啊?要不还是我带你们去吧。”   “顾老板放心,小的认路妥妥的!”郝瑟扛着扁担,一拍胸口,“尸兄,咱们走!”   尸天清点头,拎着两只水桶随在郝瑟身后出门。   此时刚过辰时,沐浴在晨光中的桑丝巷在眼前纵深延出,冲散冉冉晨雾,两侧店铺刚刚启板开张,卖卖吆喝声此起彼落,一派热闹景象。   郝、尸二人沿着巷子一路前行,最先见到的两家隔巷相望的铺子。巷北,是一户铁匠铺,铁锹齿耙大刀小剑零碎铁器沿墙高挂,火炉灼焰,热气升腾,铺中一个光膀大汉轮着大锤,叮叮当当打的很是起劲,在大汉旁侧,一个胖憨妇人拉着风箱,一见到郝瑟和尸天清二人路过,立即向二人露出笑脸,正是早上前来围观的那个胖大嫂。   原来这胖大嫂是铁匠家的媳妇啊。   郝瑟扛着扁担笑吟吟招手。   “掌柜的,这两位就是顾桑嫂家新雇的小伙计。”一道温婉女声从南侧的铺子里传来。   郝瑟扭头一看,但见正对面的肉铺里,早上说话像唱歌一般的那个小媳妇正朝自己和尸兄打招呼。   在她身侧,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大汉正在汗水和血沫中挥斧狠剁半扇猪身,听到自家媳妇的介绍,手下一停,也抬头向郝、尸二人咧嘴一笑。   只是这笑容配着满脸的血水还有手上滴血的斧头,硬是营造出了一种电锯惊魂的恐怖片气氛。   郝瑟干笑一声,立即加快脚步,奋勇前行。   不过身后的尸天清更快,几句话间已经甩出郝瑟好几个身位,只是看那扭曲的行动轨迹,显然是为了避开那两位大嫂。   再向前走,是一家豆腐坊,门口挂着一面“吕家豆腐”的牌幌,铺子里摆着一排排可口鲜嫩的豆腐块,看起来很是诱人,不过买豆腐的却不是豆腐西施,而是一个又黑又瘦面色阴沉的中年汉子,看到郝瑟和尸天清路过,微微颔首示意,然后就继续默默低头干活。   第三家是一户青瓦青墙的宅院,看起来颇有几分家底,门口停了一辆单驾马车,早上那对打扮富贵面相刁钻母女一边聊一边登上马车。   “娘,我不管,你今日一定要给我买那根簪子!”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大哥半月前才拿来的银子,这都快被你花光了!”   “怕什么,大哥如今升了管家,那可顶半个主子了,这点银子算什么?!”   “那也不能这么花钱啊!”   “娘,不过是一根簪子,等以后女儿嫁入大户做了贵妾,手指头漏个缝,这银子不就出来了嘛!”   “哎呀,真是,你这张嘴可真是……”   母女倆嘀嘀咕咕声中,马车渐行渐远。   郝瑟听得津津有味,而尸天清却是避得老远,几乎是靠着墙边走了过去。   最后在巷尾出现的,是一户颇为壮观的宅院,青砖院墙,青瓦屋檐,门头座了两头石雕狮,青色门板紧闭,门头高悬一个牌匾,上写“秦宅”两个大字,宅院内一片寂静,和这热闹的桑丝巷气氛十分不搭,颇为神秘。   郝瑟挑眉瞅了一眼,便一脸不感兴趣继续前行,然后就十分惊喜看到了水井。   “尸兄,这边这边。”   尸天清应声上前,系绳、放桶,甩桶舀水、卷绳提桶,两桶水打满,往扁担两头一挂,单肩一挑就走。   “哎哎?尸兄,让老子也挑一下试试啊!”郝瑟一脸跃跃欲试追了上去。   “不可,阿瑟怎可做这等粗工。”尸天清头也不回,足下生风急速而走,那桶里的水就如两面镜子一般,滴水未溅。   郝瑟追在后面看了一路,不由暗暗咋舌,又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不由暗暗叹气:   果然是男女有别啊!   第二项苦力工作:挑水——工作任务责任人:尸天清。   *   茶摊伙计日常工作第三项——摆摊迎客。   “小郝,你行不行啊?”   顾桑嫂看了一眼旁边气质沉稳、面相吃苦耐劳只顾闷头劈柴烧火的尸天清,又看了一眼一脸不安分全身打鸡血状的郝瑟,表示怀疑。   “没问题!”郝瑟挺直胸脯。   顾桑嫂一脸不信任,顿了顿,又嘱咐道:“好,那小郝你就将这桌凳茶壶茶碗都摆出去,就摆在临街院墙外的树荫下,记清楚了,五张桌子、十六条板凳、两张椅子、四笼筷子、四个小茶壶、十六个茶碗,每张桌子分别摆好,别弄乱了。”   “没问题!”郝瑟一手抓起两条板凳,另一肩膀扛起一张木桌,风风火火就冲了出去。   “桌子板凳都给老娘擦干净了!”顾桑嫂不放心又喊了一句。   “没问题——”郝瑟声线从院墙外远远传来。   “毛毛躁躁的,这孩子行不行啊?”顾桑嫂微微摇头,开始准备茶叶。   “阿瑟,很好。”   一直在闷头烧火的尸天清突然抬头,定定看着顾桑嫂,冒出这么一句。   “啊?”顾桑嫂一愣。   但见尸天清半张面容遮在厚厚齐刘海之下,下巴紧绷,表情凝重,一副你不同意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顾桑嫂翻了个白眼:“对对对,小郝最好了!”   尸天清这才满意,低头继续给炉子里送柴。   顾桑嫂一脸哭笑不得。   待顾桑嫂和尸天清二人将一大壶铜壶的茶水泡好抬至到茶摊一看,顿时眼前一亮。   但见郁郁葱葱的桑树树荫之下,五张桌子一字排开,笔直得如一根直线,板凳四条一套,整齐摆在桌周,距离不远也不近,恰好够客人舒舒服服落座,桌上筷笼木筷茶壶茶碗擦拭得干干净净,在树隙光影下,闪闪发亮。   郝瑟站在最后一张木桌前,正在奋力擦拭桌面,见到顾桑嫂和尸天清前来,立即立正站好,一抹汗珠,抱拳高声道:“请领导检阅!”   “不错啊!”顾桑嫂上前查看一番,略显惊讶,不由频频点头,“小郝,你是个做伙计的料!”   “多谢顾老板夸奖!”郝瑟顿时乐成了一朵花。   “会吆喝吗?”顾桑嫂又问。   “没问题!张口就来!”郝瑟把抹布往桌上一放,双手叉腰,提声就喊,“桑家茶摊,祖传茶水配方,清凉解渴,祛火化痰,保证您喝一口,神采奕奕,疲劳尽消,吃嘛嘛棒、吃嘛嘛香啊!”   这一嗓门,喊得那叫一个响亮,立时让路上行人频频回顾,路边摊贩纷纷侧目,还有几个相熟的摊贩立即就热络打起了招呼。   “呦,顾桑嫂,这是新请的活计吧!”   “嗓门可够亮的啊!”   “我看比小冬子有前途!”   “那是,顾桑嫂家的活计,个顶个都是厉害角色!”   顾桑嫂笑意吟吟:“对,这是新来的活计小郝,以后还请大伙儿多多担待啊!”   郝瑟立即附和:“对对对,小弟初来贵宝地,以后还望诸位大哥多多担待啊!”   “没问题没问题!”   “小郝你放心,都是街坊邻居的,多加照应那是应该的。”   众人笑着回应。   一片热闹中,顾桑嫂长吁一口气,回首看了一眼远远站在树下的尸天清,不禁一怔。   但见树影之下,尸天清一身不合体的旧衣,裤子明显短了一截,露出略显纤细的脚踝,可即便是如此,那绿叶斑驳光影交叠中,仍显出一身临风飘逸之意。   此时,他正定定看着阳光下的郝瑟背影,嘴角微微勾起,温柔宛若月色,清风掠起厚重刘海一角,闪出一抹碎星琉光,澄明凝华。   顾桑嫂顿觉呼吸一紧,忙收回目光。   见鬼了……   顾桑嫂暗暗定了定心神,又望向尸天清。   可再一看,树下沉默寡言的消瘦小子,仍旧是那个不起眼的小伙计。   顾桑嫂捏了捏眉头,提声道:“小尸,你是在这招呼客人还是回去劈柴烧水?”   尸天清身形一颤,立即转身,忙不迭奔回巷子   “我回去劈柴!”   略显紧张的哑声回荡半空。   顾桑嫂摇摇头,又看了一眼郝瑟吆喝得热火朝天的背影,不由暗暗失笑,“这俩孩子,还真是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啊——” 第22章 二十二回 日常悠闲偶有烦 情急救人身手显   晌风炊烟白云间,坐享清茶爱悠闲;   橙日暖暖临街懒,桑叶闪闪鸣初蝉。   晌午刚过,阳光暖暖照在大街上,腾起冉冉热气,街道两侧商贩要么凑成一堆聊天打屁,要么各自打盹歇息;桑丝巷中王家铁匠铺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已停,陈氏肉铺的咚咚咚剁肉声也没了动静,整条桑丝巷都处在一片懒洋洋的午休气氛中。   “哎呀,午休时间果然最舒坦啦——”   郝瑟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在茶摊桌旁坐下身,后背靠椅,翘起二郎腿,端起桌上的茶碗凑到嘴边。   “阿瑟,”一只蜡黄手取走郝瑟的茶碗,又提起茶壶重新倒了一碗热茶递过来,“喝热的。”   “呦,尸兄,今天的柴劈完了?”郝瑟端过茶碗朝眼前的消瘦青年打了个招呼。   尸天清点点头,拉过椅子坐在郝瑟身边。   “顾老板呢?”郝瑟喝着茶悠然问道。   “和平日一样,回屋歇息了。”尸天清望着街上的景色回道。   “啧,真是好命啊——”郝瑟一脸向往望了内院一眼,砸吧砸吧嘴,又尸天清一招手,压低嗓门:“尸兄,咱们到顾老板这儿当伙计已经快一个月了,难道你就没有什么发现?”   尸天清看着郝瑟,微微皱眉,摇了摇头。   “唉!尸兄,你真是太迟钝了!”郝瑟长叹一口气。   “阿瑟可是发现了什么?”尸天清面色一凝。   “当然!老子是什么人?那可是公认洞察力天下第一的第六感爆表达人!”说着,郝瑟一拍胸脯,“老子可有大发现!”   尸天清面色沉肃:“天清愿闻其详。”   郝瑟嘿嘿一乐:“尸兄,你知道吗?那个王家肉铺的掌柜,就是长得像凶杀现场重点嫌犯的王大哥,其实——”郝瑟捂嘴憋笑,“其实是个耙耳朵!”   “耙——什么?”尸天清一怔。   “就是怕老婆啊!”郝瑟拍腿大笑。   尸天清:“……”   “前天,一个妖娆的大姐来买肉,王大哥不过多看了两眼,结果——哈哈哈……王家媳妇居然就举着剁肉刀追了王哥半条街;哎呦我去!尸兄,你肯定想不到,平日里温婉如水的王家媳妇一发起飙来,简直就是母大虫上身代表月亮消灭邪恶的节奏啊!”   郝瑟一脸乐不可支。   尸天清眉毛隐隐抽了一下。   “还有还有,陈氏铁匠铺的陈铁匠的大舅子,就是陈冬生的大嫂的哥哥,居然是县衙的捕头,听说月俸就有四两之多呢!”郝瑟说得一双死鱼眼噌噌放光。   尸天清暗叹一口气,抬手给郝瑟添了一杯茶。   “对了对了,那个一说话就翻白眼天天花枝招展的周家姑娘,叫——对了,叫云娘,你猜她的梦想是啥子?”郝瑟一脸期待看着尸天清。   尸天清瞪着郝瑟,微微摇头。   “她的梦想居然是嫁到大户家里做小妾!”郝瑟摸着下巴啧啧称奇,“真是人各有志啊——”   尸天清默默给郝瑟递上茶碗。   “最神奇的就是那个陈冬生,你知道他为啥子要从顾老板这儿跳槽到乐泰酒楼吗?”郝瑟定定看着尸天清,“你肯定猜不到!他居然就是为了方便搜集县城里的八卦消息——我勒个去,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   尸天清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口沫横飞满面红光的郝瑟,嘴角悄悄勾起。   罢了,只要阿瑟开心就好……   “哦,还有一个最奇怪的。”郝瑟突然面色一整,又压低几分声音,“最怪的就是那一位——”   说着,郝瑟向桑丝巷最深处一指:“秦宅的主人。”   “怎么?”尸天清眉头一皱,“那人可是有为难阿瑟?”   “切,这天底下能为难老子的人还没出生呢!”   郝瑟摇头,“那宅子的主人是个年过六旬的老头,长年一身黑衣,一天到晚都跟服丧一般板着一张棺材脸,每天早上巳时三刻准时准点到咱们摊子上点一壶茶,然后就坐在那儿——”郝瑟指了指树荫下最靠里的一个位置,“一坐就是一个时辰,雷打不动,一脸阴沉瞪着街口,别提多瘆人了!”   尸天清听完,不由微微蹙眉,望向桑丝巷深处。   “老子觉着吧,这老头八成是个隐士高人什么的。”说得口干舌燥的郝瑟喝了口茶。   尸天清顺势给郝瑟添了一碗茶。   “啊!还有!”郝瑟突然放下茶碗,一脸沉重,“尸兄,还有一个麻烦!”   “什么麻烦?”尸天清眉头一紧。   “就是——”   “呔,吃俺老孙一棒!”   突然,一道黑影夹着一个脆生生的喊声突然从斜里杀出,好似一个炮弹直直冲向了郝瑟。   尸天清立时面色一沉,手指猝探而出,一把将那冲出的黑影给死死抓住。   一瞬间的宁静。   尸天清双目圆瞪,看着手中抓住的“东西”。   一身蓝底碎花棉布褂子,脚上穿着碎花鞋,头上用红绳扎了两个羊角辫,手里举着一个脏兮兮的擀面杖,保持着挥棒出击的造型,正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二人——竟然是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   郝瑟一把捂住眼睛:“麻烦来了——”   尸天清表情僵硬,忙将手里的小女娃轻轻放在了地上。   下一刻,就见那小丫头把手里的棒子向旁里一扔,一个猛扑抱住了郝瑟的大腿。   尸天清双目立时绷圆。   “郝哥哥,梓儿来听故事啦,你昨天答应梓儿,今天要给梓儿讲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呢!”小丫头软声软语攀着郝瑟的大腿开始撒娇。   尸天清直直瞪着那名为梓儿的小丫头半晌,又看向郝瑟。   “哈哈,”郝瑟想要拔开小丫头的魔爪未果,只好干笑两声,介绍道,“尸兄,这位是吕家豆腐坊吕褔黎掌柜的千金,吕梓念姑娘——十分的泼皮难缠……咳,那个天真可爱……”   “郝哥哥你叫这位哥哥尸兄……”小丫头亮晶晶的眼睛转向尸天清,“啊!你就是郝哥哥口中的那个特别特别厉害的大英雄吧!”   说着,梓儿噌一下从郝瑟身上跳下,凑到了尸天清身边,两眼放光,张口就是一串连珠炮:   “那你会打老虎吗?有猴子猴孙吗?能打白骨精吗?有金箍棒吗?能捉妖精吗?有火眼金睛吗?会七十二变吗?”   尸天清双目溜圆,后退半步。   “你能一个跟头飞十万八千里吗?”梓儿突然扑上前,一把抱住了尸天清的大腿。   尸天清立时僵硬原地。   “你为什么不说话?”梓儿歪着头看着尸天清。   尸天清蜡黄脸色隐隐透出惨白,急急转目看向郝瑟,竟是隐显求救之色。   诶?   郝瑟一怔。   “郝哥哥骗人!”梓儿松开尸天清的腿,噘嘴道,“尸哥哥不是大英雄,他连梓儿都怕!”   啥子?   郝瑟脸皮一抽,看向尸天清。   但见尸天清急忙退后几步,背贴墙根,摇头道:“不,我只、只是……”   “羞羞!这么大的个子,还怕梓儿,羞羞!”梓儿拉着眼皮向尸天清做鬼脸。   尸天清额头泛出亮闪闪的汗珠。   我勒个去!   郝瑟捂脸,不忍直视。   “梓儿,过来。”   忽然,后方传来一个浑厚男声,郝瑟一转头,但见吕氏豆腐坊的吕褔黎掌柜不知何时来到了茶摊边,微微皱眉看着自家的小丫头。   “爹爹!”梓儿立即欢呼一声,扑到了吕掌柜怀中。   吕掌柜抱起梓儿,向郝瑟和尸天清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就匆匆离开。   “怕梓儿,羞羞!”梓儿趴在吕掌柜肩膀上还不忘朝郝、尸二人做鬼脸。   一阵小风嗖嗖吹过二人身形。   “额……”郝瑟抽着眉毛望向墙角的尸天清,“尸兄……你莫不是——怕小孩子?”   尸天清眉峰一动,看了郝瑟一眼,顿了顿,微微摇头:“不,我只是……只是——”   “尸兄,老子理解的!十分理解!”郝瑟一拍尸天清的肩膀,“这小丫头太缠人了,而且还练就了一身‘十万个为什么’的绝世神功,战斗力简直彪悍的可怕——总之,以后肯定是个大麻烦!”   *   可是郝瑟却是万万没想到,这个“麻烦”来的如此之快。   翌日巳时三刻,秦姓老头刚刚坐到vip专座开始例行的喝茶望天,郝瑟正擦着桌椅,突然,街口传来一声仓皇大喊。   “桑丝巷、桑丝巷的吕家豆腐坊在哪里?!”   但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满头大汗冲了过来,一把揪住茶摊上的郝瑟,急声问道。   “就在巷子里面,第三家——”一脸惊诧的郝瑟还未说完,就见那个小乞丐火烧火燎冲了进去,扯着嗓门大叫,“吕家叔叔,快出来,梓儿、梓儿出事了!”   这一声凄厉喊声,立时将整个桑丝巷的住户都惊动了。   “梓儿出什么事儿了?!”吕家豆腐坊的吕褔黎冲出来,急声问道。   紧接着,王家肉铺夫妇,陈氏铁匠铺夫妇也都应声冲了出,急急将那小乞丐围在了中间,七嘴八舌问道。   “怎么了?!”   “梓儿呢?她在哪?”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梓儿、梓儿她、她……”小乞丐急的满头大汗,可是越急越说不清楚。   “莫急、莫急,你慢慢说!”   顾桑嫂拨开人群,在小乞丐面前蹲下,缓声道。   小乞丐吸了口气,咽了咽口水:“梓儿、梓儿她挂在小清河上那棵老榕树上,下不来了,就快摔下去了——”   话音未落,吕褔黎面色一变,一把拽住小乞丐就冲了出去。   “当家的,快跟上去看看,帮忙!”   王大嫂和陈家媳妇同声向自家丈夫喊道。   王大哥和陈铁匠立即也追了出去。   “小尸、小郝,快带上绳子,一块去!”顾桑嫂回头大叫一声,也提起裙子急步追出。   “好!”郝瑟把抹布一扔,奔向内院,可刚到门口,就看到尸天清扛着一捆麻绳冲了出来。   “尸兄,这边!”郝瑟一指众人奔出方向。   尸天清一点头,抓住郝瑟手臂,急速奔出巷子。   二人跟着桑丝巷众人路迹一路狂奔,穿过人流川息的南北大街,绕过人潮鼎沸市集,待好容易奔到穿县而过的小清河边,定眼一看,不由大惊失色。   但见这河堤之上,长有一棵粗壮榕树,枝叶繁茂,高耸入云,却在南侧方向硬生生延歪出一个弧度,将整丛树冠悬在了河面之上,距河面竟有三丈之高。   而在那歪脖树顶最靠下的一根树杈上,骑坐着一个小小的人影,一脸惊恐,满面泪水——竟是梓儿。   而在梓儿的悬空的脚下,就是湍急的河水,此时正值汛期,河水卷泥凶浪,滔滔而过,激荡河中凌厉碎石时隐时现,若是不慎坠入,定是九死一生。   卧槽,这小鬼是怎么上去的?!   郝瑟站定树下一望,立时和众人一般傻眼。   “我的姥姥啊,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哎呦,这不是刚刚爬树抓麻雀的那个小丫头嘛!怎么一转眼,就爬到那里去了!”   “太危险了,赶紧喊人来救人啊!”   “小丫头,你千万别乱动啊!”   河岸榕树下,围站一大圈百姓,满面焦急,喊声乱成一片。   “来了来了!梓儿,我把你爹爹叫来了!”   满头大汗的小乞丐钻入人群,冲着树上的梓儿喊道。   “梓儿,别怕,爹爹这就上来救你!”吕褔黎冲入人群,双目赤红喊了一声,立即手脚并用向树上爬去。   满面泪水的梓儿低头一看,立时嚎哭起来:“爹爹、爹爹,救梓儿!快救梓儿!”   这一哭,她骑着的那根树枝顿时一顿乱颤,将梓儿整个身体都晃得摇摇欲坠,看得众人的心立时都吊到了嗓子眼。   “梓儿,别哭!”   “我的天哪!孩子你可别乱动啊!”   “小心!小心!”   一片混乱中,顾桑嫂的喊声嘹亮穿透众音而出:“梓儿,你爹爹肯定能救你下来!你先别莫动,抱紧树枝!”   “好、桑姨,梓儿不动、不动!”梓儿一边抽泣,一边咬牙抱住树杈。   再看这边,吕褔黎虽然身形瘦弱,身手却颇为灵活,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爬到了主树干之上,开始向歪枝树树方向爬去。   可刚爬出几步,就出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梓儿骑坐的那一根悬在河面树枝十分细弱,仅是承担梓儿一人体重就已非常勉强,此时吕褔黎向上一爬,整根树枝立时发出恐怖的断裂声响,岌岌可危。   “不行!不行!那根树枝太细了!”   “老吕,你不能上去,上去树枝就断了!”   “快退回来!”   围观众人吓得脸色发白,齐声大叫。   吕褔黎立即退回榕树主干,满面焦色看着自己的女儿,面色白得犹如白纸一般。   梓儿死死抱着树枝,面色发青,鼻涕泪水糊了一脸:“爹爹、爹爹——救我、救我!”   “吕大哥,莫急,我们想想办法!”顾桑嫂满面焦急在树下转了一圈,回首望向郝瑟和尸天清:“小郝,小尸,你们带绳子上去,想办法用绳子把梓儿——”   “不用。”尸天清突然上前一步,定声道。   “啊?”众人同时一愣。   “尸兄?”郝瑟转头望向尸天清。   尸天清轻轻按了一下郝瑟肩膀,回望郝瑟。   郝瑟一咬牙,使劲儿点了点头:“好,尸兄,你一定要小心!”   尸天清颔首,将肩上的绳子环在腰间,两步走到树下,双掌扶住树干,深吸一口气——   手掌狠拍树干,消瘦身形借力一跃而起,足尖在树皮上急速点闪而过,犹如大鹏展翅飞冲云霄,直直钻入茂葱树冠之内,站到了吕褔黎的身侧。   “这小子是谁啊?!”   “好身手!”   树下众人惊呼。   “小、小尸?”吕褔黎一脸惊诧看着身边的尸天清。   树荫浮影,尸天清定定看着梓儿方向,清俊面容之上毫无表情,短了一截的黑色衣袂随着河风烈烈扬起。   突然,劲风骤起,扬起尸天清厚重发帘,闪出刘海后一道精灿眸光。   吕褔黎就觉眼前一花,面前的消瘦青年就如一道飞箭飙射而出,瞬间就到了梓儿身侧,长臂一揽,将小女娃环入怀中。   岂料就在此时,那承重树枝发出一声恐怖脆响,轰然断裂,枝头一大一小的二人身形霎时失去控制,双双坠向汹涌河面。   “啊!”   “梓儿!”   “小尸!”   “尸兄!!”   惊恐大叫同时凄厉响起。   突然,就听“嗖”一声,一道绳索横飞而出,死死缠住树身。   就见尸天清一手抓住绳索,一手环住梓儿,消瘦身形在悬空一个飞旋,整个人顺势高荡而起,腾空一跃,飞回榕树主干之上。   霎时,树上树下一片死寂。   尸天清站定身形,将怀中已经吓呆的梓儿递给吕褔黎。   吕褔黎急忙紧紧抱住女儿,满眼含泪:“梓儿、没事了、没事了……”   梓儿僵在吕褔黎怀中良久,才哇得一声大哭起来。   “爹爹、爹爹,梓儿、梓儿吓死了,哇哇哇哇……”   “爹爹知道,梓儿不怕、不怕——”吕褔黎双目含泪,颤声安慰。   这一对父女就在树上双双哭了起来。   尸天清看了一眼二人眼泪横流的造型,轻叹一口气,一把拽起吕褔黎腰带,连吕褔黎带他怀中的梓儿一同提起,脚下急点,几乎是垂直沿着树身飞速跑下。   待三人落地,尸天清便一脸平静将震惊的吕褔黎放下,扫了一眼皆是呈目瞪口呆呆若木鸡表情的围观人群,迅速确认方向,抬步向一人走去。   诡异死寂人群中,郝瑟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黄面青年,只觉自己一阵一阵喉咙发干——   日光透叶飘下,如点点碎金洒在尸天清飘逸发丝之间,消瘦青年身姿如竹,行步似风,就这般带着万众瞩目的璀璨光环走到自己面前,停步,轻轻一笑。   “阿瑟。”   这一刻,河风清软,碧云晴空,千红绽万瓣,一眼醉余年。   先人……板……板……啊……   郝瑟彻底傻掉。   “好!!”   “小哥太厉害了!!”   “太棒了!”   突然,欢呼声从人群中爆出,紧接着,海浪般的掌声和叫好声便将尸天清和郝瑟淹没。   “这小哥可真是高手啊?”   “厉害、太厉害了!”   “这身手,比那些走江湖的强多了啊!”   “唉唉唉,这是哪里的小哥,谁知道啊?!”   “听说是桑丝巷顾桑嫂新雇的活计!”   “哎呦,难怪了,顾桑嫂的手下,向来都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阵阵欢呼声中,桑丝巷一众街坊站在人群中央,个个喜笑颜开,与有荣焉。   郝瑟渐渐回神,四下一望,三白眼不禁灼灼放光,大喜过望,狂拍尸天清肩膀:“尸兄,你这次可太拉风了!”   而从众人开始欢呼就身姿僵硬的尸天清,在郝瑟手掌拍到自己肩膀之时,紧绷身形才略略放松,微微露出了笑意。   “多谢尸兄弟救命之恩!”吕褔黎抱着梓儿走到尸天清面前,长长施了一礼。   “不必。”尸天清忙抱拳回礼。   “尸哥哥!”   吕褔黎怀中的梓儿突然挣脱而出,一个反身扑倒了尸天清怀中。   尸天清双目绷圆,手忙脚乱抱住怀里的小丫头。   “尸哥哥,梓儿谢谢你!”梓儿双臂环着尸天清脖子,一双眼睛闪亮得惊人。   尸天清浑身僵硬,一脸无措望向郝瑟。   尸兄果然是怕小孩子啊……   郝瑟抖着肚子忍笑,上前使劲儿揉了揉梓儿的头发:“怎么样,郝哥哥没骗梓儿吧,尸哥哥是不是特别厉害?”   “是!尸哥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梓儿回答的十分响亮。   “那是当然!”郝瑟一脸得意,鼻子高翘,“郝哥哥和尸哥哥那绝对是——上可九天揽月,下可四海捉鳖,无所不能、无所不会,天下第一的超级大英雄!”   “对!”梓儿又是一声响亮附和。   众人立时一阵哄笑。   一片和谐气氛中,郝瑟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哄小朋友的戏言,竟成了开启自己明朝事业春天的契机。 第23章 二十四回 高人出手食神诞 谣言四起迎来财   风歇晚霞明,蝉静千叶声。   黄昏时分,劳累整日的郝瑟刚收完摊子回院,就听到顾桑嫂宣布了一条噩耗。   “今天太累了,老娘回去睡一会儿,小郝、小尸,你俩今晚烧饭。”   “啥子?!烧、烧饭?!”   郝瑟直勾勾看着顾桑嫂以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姿态溜达回屋,一脸懵逼状。   “阿瑟,怎么了?”   在杂物房码好桌椅的尸天清走回前院,瞅了一眼顾桑嫂紧闭的房门,问道。   “额……”郝瑟愣愣转头,“尸兄,你——那个,会烧饭吗?”   袅袅微风中,尸天清一身娟色霞光,仪态万千地——僵住了。   “烧饭?”尸天清两眼圆瞪。   郝瑟死鱼眼乱跳回瞪。   嗖嗖小风持之以恒吹过二人身形。   “先人板板啊……”郝瑟狂抓头发。   *   “哈哈哈哈,先人板板!有老子在,天大的事儿都不在话下!”   郝瑟腰横围裙,叉腰站在厨房菜板前,大放厥词:“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尸兄,尽管放心!”   说着,郝瑟又向厨房门口的尸天清一竖大拇指:“老子可是熟读‘舌尖上的某国’一百零八遍的美食达人,做饭炒菜这等小事儿对于老子来说,分分钟就能搞定。”   门口的尸天清一脸信任点了点头。   “好!”郝瑟撸起袖子,一手抄起菜刀,一手扶住菜板上的嫩豆腐,吸了口气,弯腰眯眼,小心翼翼切下一刀——   一小块豆腐被干净利落切了下来。   “哼哼哼,老子果然是天才!”郝瑟立即自信心爆棚,叉腰大笑,“尸兄,下面就让你见识一下老子的无敌小郝飞刀!”   说着,死鱼眼豁然一瞪,噌一下扬起菜刀,朝着豆腐飞速剁下,嘴里还噼里啪啦配起了音,“啊哒哒哒哒——哎呦!”   惨叫声刚起,就见一道劲风旋至郝瑟身侧,紧紧捏住了郝瑟的手腕。   蜡黄手掌中,郝瑟鸡爪造型的手指上多出了一道小小的切口,涌出一颗红丢丢的血珠。   “阿瑟!”尸天清面色一沉。   “哈哈哈,没事没事,人有失手马有失蹄。”郝瑟干笑,迅速抽出手腕,把手指塞到自己嘴里,咕叽道,“只要稍加练习……”   “阿瑟,”尸天清轻叹一口气,“把围裙给我。”   “诶?”郝瑟一愣。   尸天清眉头一皱,走到郝瑟身后解下围裙,系在了自己腰上,把郝瑟推到一边,握起菜刀:“怎么切?”   “额……”郝瑟看着一拿起刀具就明显气势暴增的青年,嘴巴不受控制答道,“先把豆腐切成块——”   话音未落,就见尸天清手腕一转,菜刀利刃在豆腐上猝划数道寒凛光线,豆腐瞬间就变成了一整排大小造型相同的小型正方体摆在菜板中央。   卧槽!不愧是尸兄,这刀工果然神了!   郝瑟目瞪口呆看了一眼尸天清,咽了咽口水:“下一步,切葱姜……”   寒光再闪,葱花姜丝整齐排列一侧。   “烧油……”   尸天清点头,转身走到灶台边,目光凌厉一扫,抄起炒锅凌空飞翻,甩去水珠,锅身座灶,抄起炒勺舀起生油,浇入锅中。   “哇塞,尸兄,你不会食神转世吧?”郝瑟好像刚认识尸天清一般,将眼前的青年从上到下好一番打量。   “阿瑟你不是说过,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尸天清瞥了一眼郝瑟,唇角一勾,“然后呢?”   “啊,油热了,快放葱姜!”郝瑟急声叫道。   尸天清旋身用炒勺铲起葱姜飞入炒锅。   “嘶啦——”葱姜香气立时涌入鼻腔。   “放豆腐!放豆腐!”郝瑟吸着鼻子大叫。   尸天清手中炒勺翻转,豆腐入锅,吱啦油响中,一块块嫩豆腐被完美染上润金色泽。   “放调料,盐、还有糖!”   炒勺如蜻蜓点水划过灶旁调料碗,甜咸之味似初雪飘洒,散如锅中。   “尸兄你是天才!”郝瑟死鱼眼发光,喜声大喊,“翻炒吧,尸兄!”   尸天清侧目看了一眼身侧郝瑟的笑脸,嘴角弧度更深,手中炒锅顺势一颠,锅中的金色豆腐块犹如音符一般欢快跳跃飞起,在空中划出无数道诱人香气。   “好了好了,快快快,装盘!”郝瑟狂咽口水。   尸天清左手端盘,右手飞旋炒锅一扣,一盘金黄色的家常豆腐就齐齐整整摆在瓷盘中央,犹如精工雕琢一般完美。   “哇哇哇!”郝瑟伸长脖子,死死盯着尸天清盘中的豆腐,抄起一把筷子,小心翼翼夹了一块放到嘴里,慢慢闭眼——   无限陶醉的表情涌上了郝瑟脸庞。   “色香味俱全……”郝瑟猛一睁眼,狂拍尸天清肩膀,“尸兄,你太了不起了!”   晶莹汗珠点闪在尸天清额角,将蜡黄面容染上了一层柔光:“阿瑟还想吃什么?”   “满汉全席!”郝瑟三白眼放光大叫道。   *   “我的天!”顾桑嫂看着葡萄架下饭桌上香气诱人的四菜一汤,一脸不可置信看向郝瑟和尸天清,“这是——你俩做的?”   “当然!”郝瑟一拍胸脯,“小的口述,尸兄执锅,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尸天清轻轻颔首。   顾桑嫂惊诧目光在郝瑟和尸天清身上顿了顿,举起筷子尝了一口,双眼立时睁大,“好吃!”   “对吧对吧!”郝瑟一脸嘚瑟,“我和尸兄以后就是桑丝巷的新晋厨神!”   顾桑嫂意犹未尽又尝了一口,点点头:“好,从明天开始,你俩就负责烧饭!”   此言一出,尸天清眉头不禁微微一蹙,看了一眼身侧郝瑟。   而郝瑟却是一副天上掉馅饼的激动表情,使劲儿点头。   尸天清眉头缓缓松开,这才朝着顾桑嫂颔首表示同意。   顾桑嫂挑了挑眉头,一脸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郝瑟,目光闪了闪,笑道:“好啦,你们也都忙了半天了,都坐下来吃饭吧。”   “开饭啦!”郝瑟欢呼一声,拉着尸天清坐下,抓起筷子殷勤给顾桑嫂夹了两块豆腐,“顾老板,您尝尝这豆腐,绝对是天下第一美味!”   “小郝、小尸,你们也吃。”顾桑嫂笑道。   “来来来,尸兄,你今天劳苦功高,多吃点!”郝瑟筷子头一转,就要给尸天清夹菜,可一低头却发现,自己碗里的菜不知何时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阿瑟,趁热吃。”尸天清盛了一碗汤放在郝瑟面前。   “尸兄你也吃!”郝瑟迅速给尸天清夹了两筷子,然后就一脸喜笑颜开风卷残云埋头开吃。   尸天清嘴角上扬,一面给郝瑟夹菜添汤,一面慢悠悠填饱自己。   顾桑嫂一边吃,一边时不时扫对面二人几眼,露出十分玩味的表情。   三人正吃得兴起,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顾桑嫂、顾桑嫂,快开门!”   竟是陈冬生的声音。   院内三人对视一眼,皆有些疑惑,可门外陈冬生的敲门声却是越来越猛,好似有什么杀人放火的急事一般。   “小郝,你去看看。”顾桑嫂道。   “哦……”郝瑟忙又往嘴里又填了几口饭,正要起身,却被尸天清压住。   “我去,阿瑟你慢慢吃。”   尸天清起身绕过葡萄架,来到门前提起门栓——   “尸大哥、郝大哥!他们说得可都真的?!”   门板刚启开一道缝,陈冬生就一个猛子扎了进来,揪住尸天清的袖子大喊道。   尸天清顿时一愣。   “额!”郝瑟却被陈冬生这一声不幸吓得噎住,忙手忙脚乱狂砸胸口。   尸天清身形一闪,就到了郝瑟身侧,微蹙眉头给郝瑟拍背递水。   “肯定是真的、肯定是真的!”陈冬生一脸激动冲到葡萄架下,死死盯着尸天清和郝瑟。   “小冬子,你又神神道道的说什么呢?”顾桑嫂啪一声放下筷子,一脸不悦,“别又听了什么倒灶的八卦来胡扯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陈冬生却是直接无视顾桑嫂,只顾绕着尸天清和郝瑟团团乱转,“我第一次见到二位大哥就知道你们不是普通人,果然、果然啊!”   “咳咳咳,哎呦我去,小冬子,你到底在说啥啊?”总算缓过气的郝瑟拍着胸口问道。   “二位大哥真是太见外了——”陈冬生一脸委屈,“如今整个乐安县都传遍了,你们还瞒着我……”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没空听你废话!”顾桑嫂一脸不耐烦。   陈冬生一拍大腿:“不就是今儿早上尸大哥力挽狂澜孤身犯陷救了梓儿的那件事嘛!乐安县都传遍了!”   “哦,这个啊……”郝瑟又夹了一条青菜填到嘴里,呲牙一笑,“那是,我和尸兄可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   “没错没错,就是郝大哥你说的这一句!全县的百姓都传疯了!”陈冬生瞪着眼睛一脸激动叫道,“说是顾桑嫂家里的两个新伙计是无所不能无所不会的江湖高人,但凡有事相求,就算是上九天揽月,下四海捉鳖的难事,也定能完成!”   一庭诡异宁静。   顾桑嫂眉头高挑,尸天清眉峰一跳,二人同时转头,望向同一人。   郝瑟半截青菜含在嘴边,半截青菜滴着菜汤缀在下巴上,口齿半张,三白眼溜圆,脸皮隐隐抽动不停……   “阿瑟……”尸天清轻叹一口气。   郝瑟嘴里的青菜吧唧一下掉在了桌上。   “噗!”顾桑嫂掩口喷笑。   “先人板板!这是他丫的谁在这歪曲事实造谣生事篡改老子的原话!”郝瑟腾一下跳起身,死鱼眼倒竖,匪气飙升,满面凶狠,“老子他娘的又不是普度天下的白莲花,这都什么狗屁倒灶胡说八道,老子定要去砍了那个造谣的罪魁祸首!”   “嚯!”顾桑嫂两眼绷圆,不觉倒退一步,一脸惊诧瞪着骤然变身黑社会土匪的郝瑟,急忙望向尸天清。   但见尸天清面色一沉,哑声凝音:“好,阿瑟你说,砍谁?”   顾桑嫂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一屁股坐地上。   “郝大哥、尸大哥,稍安勿躁、消消气、消消气!”陈冬生立时大惊失色,忙上前拦住郝瑟劝道,“大约是县里的百姓你传我、我传你,传岔了,郝大哥你放心,待过几日这股热火劲儿过了就好了……”   “咚咚咚!”   突然,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谁啊,这么不长眼!”郝瑟怒道。   “我去、我去!”顾桑嫂忙一溜烟奔去开门,这一开门,又是一怔,“周家二姑娘?!”   “哎呦,都老街坊了,何必这么见外,就叫奴家云娘好了。”   来人相貌娇美,一身精致华裙,扭着细腰挤进门,朝着院内众人嫣然一笑,福身一礼:“郝哥哥、尸哥哥,周家云娘这厢有礼了。”   这娇滴滴的一声,立即让顾桑嫂和陈冬生齐齐打了一个寒颤。   “咿!”郝瑟背后汗毛一抖,一脸防备盯着云娘。   尸天清更是干脆,直接一闪身挡在了郝瑟面前,沉面瞪着云娘。   “哎呦,你们这是作甚?!”云娘甩出丝帕,掩口娇笑,“云娘此来可是来请郝哥哥和尸哥哥帮忙的!”   “帮忙?”陈冬生扫了一眼尸天清和郝瑟,立时了然,顿时急出一脑门子冷汗,“咳咳,周姐姐,你该不会也是听了街上那些人信口胡说……”   “小冬子,你可别乱说!”云娘横了一眼陈冬生,又朝郝、尸二人一笑,“如今乐安县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郝哥哥和尸哥哥是无所不能的高人,人人交口称颂,当真是风头一时无两啊!”   我去!真是三人成虎飞流短长不实谣言害死人啊!   郝瑟满头黑线,将面前的尸天清往旁侧一拽,抱拳提声道:“周姑娘,想必是大家误会了,那不过是小的一时戏言……”   “啪!”   周云娘忽然一掌拍在桌上,柳眉倒竖,嗓门拔尖,“小郝,奴家可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在这废话,一句话,你帮是不帮?!”   哎呦我去!你丫的一个小妮子居然敢跟老子横?!   郝瑟砰一声狠拍桌面,死鱼眼一竖:“姓周的,老子今天把话撂这儿了,老子就是不——”   “吧嗒。”   一个微小声响从云娘掌心跳出,郝瑟条件反射向下一瞅,到嘴边的狠话立时咽了回去。   云娘笑意盈盈,将桌上的物件拿起,举在郝瑟眼前。   葡架下光线甚是昏暗,但云娘手中之物却发出了勾人魂魄的灿灿银光,将郝瑟一双死鱼眼一点一点染上趋炎附势的华彩。   周云娘青葱指尖举着的,竟是一个流线造型、色泽高调的银锭子!   郝瑟咽了咽口水:“周小姐这是——”   周云娘轻轻一笑:“这不过是订金,只要你答应帮奴家完成这件大事,定有重酬!”   一院宁寂。   顾桑嫂和陈冬生满面讶色,双双对视一眼,又齐齐将目光移向尸天清和郝瑟。   尸天清眉头微蹙,哑音提醒:“阿瑟,贫贱不能移……”   “周小姐!”郝瑟骤然高呼一声,一把将周云娘手里的银锭子抓过来,翻脸灿然一笑,“周小姐您放心!无论您有任何要求,小的和尸兄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定能帮小姐达成!”   尸天清双目瞪圆:“阿瑟!”   郝瑟转头一笑,一把环住尸天清的肩膀,一拍胸脯:“因为小的和尸兄就是无所不能无所不会为大家排忧解难扫除艰险可上天摘月能下海擒龙的助人为乐英雄组合!”   嘹亮嗓音直达天际,惊破绚烂火烧云团。   黄昏暮色中,尸天清手指扶额,长长叹了口气。 第24章 二十四回 月下一言明中正 委托调查双人行   夏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   庭桑墨影疏,邻望空伫立。   新月初升,皎光宛若薄霜洒在葡萄叶架之上,透影映出葡架下几人形色各异的表情:   一脸势在必得的是周云娘;   双双惊诧的是顾桑嫂和陈冬生;   眉梢隐隐跳动的是尸天清;   脸皮胡乱抽搐的是郝瑟。   “咳咳,周小姐,小的刚刚是不是听错了,您适才说要拜托我们干啥子?”郝瑟用手指抠了抠耳朵眼,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做洗耳恭听状。   “哎呀,这种事儿怎能让奴家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说两遍呢?”周云娘用帕子羞答答遮住半张脸,咯咯咯一阵娇笑,“郝哥哥、尸哥哥,奴家可就拜托二位了啊!”   言罢,就扭着细腰携着一溜香风奔出了院子。   留院内四人面面相觑良久——   “哈哈,”郝瑟干笑两声,“周小姐果然是一个有理想有追求有抱负的奇女子啊!”   “郝大哥,你耳朵是瘸了吗?”陈冬生瞪眼大叫,“周姐姐刚刚可是说,她要嫁给城东的傅礼傅老板做小妾啊!”   “那个……”郝瑟挠挠脸皮,“所谓人各有志,虽然这小妾……呃,小妾……那个,哈哈,小妾也挺好的啊,如果这事儿成了,咱们也算是牵了一桩好姻缘回报社会了嘛!”   “啊啊啊!”陈冬生抱头大叫,“不是这个问题啊!”   “莫不是这城东的这位傅礼有什么问题?”一直未做声的尸天清突然问道。   “天哪,你们竟然不知道城东傅礼?天哪天哪!”陈冬生一副要崩溃的模样。   “额……该不会此人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郝瑟望向一旁的顾桑嫂。   顾桑嫂看了一眼陈冬生,微微摇头,有些好笑道:“自然不是。城东傅家乃是乐安县数得上名号的大商户,在这城中开了五家成衣店,家家都生意兴隆。”   “诶?听起来还不错啊……”郝瑟看向还在抓狂的陈冬生,一脸不解。   “哪里不错?!”陈冬生叫道,“这傅礼今年都四十二了,一直未娶妻,而且前几年早就放出话来,说此生立誓不娶啊!”   “啥子?!”这一说,郝瑟立时紧张起来,“立誓不娶?!莫不是——”三白眼唰一瞪,“此人是个断袖?!”   一瞬宁静。   顾桑嫂、陈冬生外加尸天清,六目齐瞪,齐刷刷瞪着郝瑟。   “小郝……”顾桑嫂扶额。   “郝大哥,你想哪里去了……”陈冬生翻白眼。   尸天清皱眉:“阿瑟!”   “诶,难道不是——”郝瑟抓了抓脖子,眼珠一转,又是灵光一现,“莫不是这傅老板下半身有什么隐疾?”   嗖嗖夜风划过几人僵直身形。   “噗!”顾桑嫂喷笑。   “咳咳咳!”陈冬生干咳。   “阿瑟……”尸天清扶额。   “笑啥子笑?!”郝瑟死鱼眼一瞪,“老子这可是合理推断未雨绸缪!人家周小姐掏银子请咱们帮忙,那就是咱们的委托人——咳,就是贵客!咱们既然拿了周小姐的银子,就定要秉承诚信至上为客人负责的态度调查清楚啊!”   郝瑟一脸义正言辞:“万一这傅礼真有个啥子问题,那周小姐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嫁过去,岂不是日日独守空房夜夜流泪到天明,万一一不小心没守住,冒出个红杏出墙绿帽子冠头意外怀孕怒杀宠妾奸夫秋后问斩啥子的……那促成这门亲事的老子岂不是罪大恶极的千古罪人?!”   一语言罢,院内第三次沉寂。   顾桑嫂与陈冬生双双目瞪口呆,皆是被郝瑟高瞻远瞩九转千回的发散性脑洞给震惊了。   唯有尸天清沉吟片刻,竟微微点了点头,正色道:“阿瑟所言有理。”   顾桑嫂和陈冬生立即一副要晕倒的模样。   “所以!”郝瑟一拍桌子,气势汹汹望向陈冬生,“这位傅礼傅老板到底有啥子问题?!”   陈冬生不禁一个哆嗦,迅速眨了眨眼,道:“其实……这傅礼只是——克妻罢了。”   “啥子?克妻?!”从小受唯物主义教育的郝瑟顿时有些蒙圈。   “没错,就是克妻!”陈冬生吸了口气,清了清嗓子,两眼放光,一脸八卦道,“这傅礼第一次说亲是二十年前,对方是城西一家姓赵的姑娘,据说与傅礼乃是青梅竹马,岂料定亲没过三日,这赵家姑娘就身染恶疾,一命呜呼了。”   “诶?这太巧了吧!”郝瑟惊诧。   尸天清双眸一闪。   “巧的可不止这一出!过了三年,这傅礼又订了一门亲,是城北的张家姑娘,却未曾想,在下聘的那一日,这张家姑娘竟从绣楼上掉下来摔死了!”   “我勒个去!”郝瑟咽了咽口水。   尸天清眉头一皱。   “三年之后,这傅礼又从乡下寻了一个小户人家的闺女结亲,结果,你猜怎么着?”陈冬生一脸神秘道。   “上吊?跳河?不会是割腕了吧!”郝瑟抽着嘴角问道。   “是跟人私奔了!”陈冬生一拍大腿。   郝瑟:“……”   尸天清:“……”   “这傅礼说了三门亲事,三门都没成,城里就盛传这傅礼乃是天煞孤星,命硬克妻,于是再无人敢和傅家结亲。”陈冬生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未曾想,这一耽误,就耽误了二十年,眼瞅这傅礼年过四十还无人敢嫁,结果,这傅老板一怒之下,就立下了一个终身不娶的誓言,唉——”   “慢着,不对啊!”郝瑟眯着死鱼眼,摩挲下巴道,“前两个姑娘意外身亡勉强还能和‘克妻’沾点边,可这第三家,明明是姑娘与别人私奔了,又没死,怎能算是克妻呢?”   “那女子与人私奔,就是失了贞洁,坏了妇道,在那女子家人眼中,已与死人无异了……”一直旁听的顾桑嫂幽幽冒出一句。   此言一出,院内气氛立时沉闷下来。   顾桑嫂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悲郁之色。   陈冬生默默转身,一副要咬掉舌头的表情。   郝瑟两下一望,立即觉出不对味儿来,赶紧闭口装哑。   不料此时,一直沉默寡言的尸天清却出声道出两字:“不通。”   诶?   三人唰一下瞪向尸天清。   但见尸天清微微抬头,双眸透过厚重刘海远眺深蓝天际,哑音犹如沉沉梵音穿透夜空:   “所谓贞洁,应为心志坚贞、德行高洁之意,天下失心失德之辈若蝇狗万千,尚能恬颜苟活于世,为何一个女子听凭本心嫁与心上之人,却要被视为失贞身死——”   尸天清慢慢转头,望向三人,轻轻摇头:“这岂不是可笑之极?”   新月悬天,繁光远缀,一丝晚风拂过,摇曳葡叶沙沙作响,荡起众人素布衣袂。   黄脸青年额前刘海飞扬一缕,显出一抹星色眸光,碧光流转,清澈如泉。   三人立时都看傻了。   良久,郝瑟第一个回神,立即跳脚大叫:“我勒个去!纸呢?笔呢?老子要赶紧记下来!太帅了,尸兄这一段话简直帅的没天理啊!”   “郝大哥,给我也记一份啊!”陈冬生在一旁满面激动附和道。   “没问题,一式两份!”   “写好看点啊,我可是要裱起来挂在家里的!”   二人吵嚷声中,顾桑嫂静静望着尸天清,眸中水光隐隐颤动。   尸天清定定看了顾桑嫂一眼,垂首抱拳,目光又转向郝瑟方向,唇角勾起一弯弧度。   顾桑嫂垂眼,长长出了一口气,望向天际明月流光,隐显皱纹的双眼弯成两环月牙。   *   朝来新火起新烟,叶色夏光净露凉。   “早啊,顾老板!”   顾桑嫂清早一开房门,就被门外人热情的招呼声给吓了一跳。   但见灿灿晨光中,郝瑟满脸笑纹,一双三白眼弯弯点闪,一嘴大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直晃人眼。   顾桑嫂不觉眯了眯眼,目光向郝瑟身后一扫,果然,尸天清正端端站在郝瑟身后,身直如竹,面无表情。   “咳,小郝,小尸,早啊。”顾桑嫂打了个招呼,绕开郝瑟走进院子。   “早早早!顾老板,今日的柴都劈好了,水也挑满了整整两大缸,小的已经烧了两大壶茶,肯定够今天的客人用,街上的摊子小的也摆出去了,桌椅板凳茶碗小茶壶全部都擦的闪闪发亮,请顾老板视察!”   郝瑟屁颠屁颠跟在顾桑嫂身后,一脸殷勤挂笑,就差身后没摇一条毛茸茸的粗尾巴了。   顾桑嫂暗叹一口气,回头:“好啦好啦,这一早上叽叽喳喳吵死了,小郝,你到底想干啥?”   “小的这点心思果然瞒不过顾老板。”郝瑟嘿嘿一笑,双手合十高举,“咳,顾老板,小的和尸兄,今天……想告假一日……”   “告假?”顾桑嫂眉头一挑,“小郝,你们该不会当真要帮那周家二姑娘吧?!”   “当然!”郝瑟一拍胸脯,“俗话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们既然收了周小姐的银子,那自然就要尽职尽责帮周小姐完成委托!”   顾桑嫂定定看了郝瑟一眼,长叹一口气:“罢了,既然你决意如此,老娘不再劝你,只是……”顾桑嫂顿了顿,“老娘可要提醒你们两个,周云娘的娘可不是省油的灯,若是你们敢让她家闺女吃了一点半点的亏,她定能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放心吧,顾老板,小的办事,绝对没问题!”郝瑟一脸自信满满,顿了顿,又是谄媚一笑,“那——小的和尸兄今日这假……”   “行行行,去吧去吧!”顾桑嫂一脸不耐烦挥了挥手。   “多谢顾老板!”郝瑟立即惊喜大呼一声,回头朝尸天清一招手,“尸兄,出发啦!”   说着,就一溜烟奔出了院门。   尸天清向顾桑嫂一抱拳,立即随上。   “小尸!”顾桑嫂开口唤住了尸天清。   尸天清脚步一顿,回头。   “看着点小郝,那孩子毛手毛脚的,莫要让他惹出祸事来。”顾桑嫂一脸不放心嘱咐道。   尸天清顿了顿,微微摇头:“不会,阿瑟办事,向来稳妥。”   言罢,就向顾桑嫂一颔首,转身离开。   “稳妥?”顾桑嫂看着尸天清背影瞬间消失,一脸哭笑不得,“唉,小尸这孩子哪都好,就是眼神不咋地啊……”   *   车水马龙走,早市吆喝忙。   袅袅晨风中,乐安县东城早市之上,摊贩热闹,店铺启门,熙来攘往,各类买卖摊贩吆喝声声鼎沸:   “鲜鱼哦,刚出水的鲜鱼哦,还活蹦乱跳的鲜鱼哦——”   “鲜灵灵的果子呦,早上刚摘的鲜果子呦——”   “唐糖蜜水斋的甜水哦,不甜不要钱哟——”   “徐家肉脯坊的肉脯哦,来闻闻,绝对香死个人呦——”   “李味卤肉哎——”   “王氏糕点铺——”   更有讲价的、称菜的,讨价还价声声不息:   “小伙子,这菜心都不新鲜了,便宜点!”   “哎呦我说这位大妈,这菜心简直就跟大妈您的脸一样都要嫩出水了啊,哪里不新鲜了?”   “哎呦喂,你这臭小子可真会说话,行,给我再送一把香菜,大妈我就不跟你讲这一文半文的菜钱了。”   “得嘞,我算服了您,您随便挑!”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郝瑟满脸兴致四下观望,手里还拽着尸天清的袖子在人群中见缝插针如泥鳅穿梭,不多时就到穿过整条早市长街,到了最东头的一家店铺前,站定身形,咧嘴一笑:   “尸兄,咱们到了,就是这家!”   尸天清定眼一看,只见这间店铺,装饰精致,摆设雅馨,店内挂列各色成衣若干,锦罗玉衣、清新雅丽皆有;楠木柜台之后的货架上,整齐排列着各色布匹,五彩斑斓;柜台面上还整齐码放冠帽、腰带、挂饰各物;一个穿戴整洁的店小二在店内擦灰扫地洒水,忙得满头大汗;店铺门头之上高挂着一面烫金牌匾,上写:“傅氏成衣店”。   “这难道是那傅礼……”尸天清望向郝瑟:   “嘘嘘嘘!”郝瑟忙向尸天清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尸天清猫腰躲在了成衣店斜对面的一棵槐树之后,悄声道,“尸兄,小声点!”   尸天清挑眉飘出一个问号。   “老子向小冬子打听过了,这家店就是那位傅礼傅老板五家成衣店中的其中一家,据说这个铺子生意最好,每天早上傅礼都会来店里查账,只要咱们在这蹲点守株待兔,定能守到那傅礼前来。”   尸天清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问道:“阿瑟,你等那傅礼作甚?”   郝瑟闻言不由自得一笑:“自然是——”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啪一声拍在了尸天清的掌上,死鱼眼角高高飞起,“把这个傅礼从内到外从头到脚都给拔干净了!”   尸天清低头一看手上的册子,立时,双目绷得溜圆。   但见这抽抽巴巴的册子上,歪歪扭扭写着一列大字:   “周云娘项目计划书”。   蜡黄脸皮不受控制抽了一下。   错、错字也就罢了……   但、但是,阿瑟这字也太——丑了吧…… 第25章 二十五回 调查项目样样全 德智体貌全发展   【天清,今日为师便开始教你习字,提笔之前,须谨记:‘书,乃心之画也’。字与人,人与字,二而一,一而二,如鱼水之融,见字如见人,因此,这习字要与练剑一般,万万不可懈怠。】   师尊在自己三岁习字时说的这段话,尸天清一直铭记于心,深信不疑,可如今——   尸天清盯着手上的册子良久,又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笑容灿若朝阳的郝瑟,第一次对师尊的话产生了怀疑。   “咋了?”郝瑟手掌在尸天清眼前乱晃,“尸兄你为啥子突然不说话了?”   尸天清眨了一下眼皮:“阿瑟,你这字……”   “哈哈哈哈!”郝瑟咧嘴一笑,“怎么样,尸兄,是不是被老子这狂放不羁的草书给帅呆了?”   “草、草书?”尸天清忙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册子。   印象中的草书大家——唐代草圣张伯高的字……貌似也没有这般、这般豪放淋漓啊……   尸天清沉默了。   “好啦好啦,等会再瞻仰老子的书法吧!”郝瑟掀开了册子的封面,“尸兄你先看看咱这计划的正文!”   “正文?”尸天清定了定神,定眼看去,不由目光一闪。   但见这首页之上,字体歪歪扭扭,缺笔少划,墨汁左一团,右一团,还有不少指印踏在上面,凌乱不堪……   尸天清眼皮抖了抖,勉强从最上方认出一行字:   “傅礼……调查……什么……”   “傅礼调查报告!”郝瑟一脸鄙夷瞅了一眼尸天清,“尸兄,你这可要多读读书才行,就这点文化底蕴跟老子混可不行啊!”   尸天清一脸正色点了点头,继续向下看,但见这行字下方,写了五个大字,从字型判断,大约分别是:德、智、体、财、貌。   “看到没,这个德智体美劳——啊呸,是德智体财貌五个大项!就是咱们今天的调查重点项目!”郝瑟敲着纸页,就没差拿着小红笔划重点了。   尸天清面色肃整,抬头看向郝瑟:“天清愿闻其详。”   “嗯咳!”郝瑟清了清嗓子,指着第一个字道,“德,指的就是品德、德行。所谓‘德乃为人立身之本’,所以,今天,咱们首先就要对傅礼的德行做一个缜密细致的调查,若是此人品德不合格,那咱们宁愿推了这桩委托,也不能害了那周家小姐!”   “阿瑟所言有理!”尸天清郑重点头。   “这第二项,智,嗯——就是智慧、才华、本事!尤其是在这大明朝,身为一家之主家族顶梁柱的男人,若是没有赚钱养家的本事,那基本就是废物!因此,这一条也是关键考察项!”郝瑟又点着第二个字道。   “阿瑟所言甚是!”尸天清继续点头。   “至于这第三项——体。即是指体魄是否康健。俗话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千能万能,没有好身体就是万万不能,这‘体’便是基础条件!”   “甚是有理。”   “‘财’字就比较简单了,指的就是财力,物质基础。说白了,起码要有房有车、收入稳定……呃,这一条——”说到这,郝瑟从斜挎的褡裢里掏出一只毛笔,在舌头上舔了舔笔尖,在“财”字之后画了一个圈,道,“这条傅礼基本合格。”   “那这最后一字——”尸天清指着最后一个“貌”字问道,“是否指的就是样貌?”   “没错,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在同等条件下,脸可就是决定因素了。”郝瑟嘿嘿一乐。   尸天清蜡黄手指在“貌”字上顿了顿,抬头定定望着郝瑟,一脸凝重:“阿瑟,天清有一问,还请阿瑟解惑。”   “喂喂,尸兄你干嘛?”郝瑟身形后仰,死鱼眼圆瞪,一副“你惊到老子”的扭曲表情,“突然这么正儿八经的,和老子这画风不符啊。”   尸天清仍是定定盯着郝瑟,表情沉凝,目光深幽,看得郝瑟背后发憷,不自觉也正襟危蹲,点了点头,正色道:“尸兄请问。”   尸天清长吸一口气,哑音沉嗓:“阿瑟为何将这‘貌’字——放在了最后?”   一瞬宁静。   “哈?”郝瑟面皮一抽。   喂喂,尸兄,你搞啥子锤子?老子都做好要跟你论经说法辩论三百回合的心理准备了,结果,您居然问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再看尸天清,眸光灼灼,薄唇紧抿,身形紧绷,还真摆出一副虚心聆听受教的神色。   “我去……”郝瑟挠了挠额头,“为啥子……把相貌放到最后一项——这个……咳,啊呀!没啥原因啊!就是因为老子觉着与前面几项相比,这脸——是最不重要的……”   “最不重要的……吗?”尸天清静静看着郝瑟,口中喃喃重复这几个字,渐渐得,蜡黄俊容上绽出一抹明如皎月的笑容,霎时间,天宽地阔,清晖耀日,整个天地间都亮了起来。   郝瑟顿觉眼前光芒万丈,整个人瞬间就傻了。   先人板板!出了啥子事情?老子难道刚刚说了啥子不得了的台词?为毛尸兄突然就放了一记大招?   “阿瑟果然与他人不同。”   尸天清定定看着郝瑟,俊容焕发,眸中莹转流光犹月银搅碎,款款洒遍郝瑟全身。   妈呀!这也太魔性了!   郝瑟打了个哆嗦,只觉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就在此时,街口传来一阵马蹄声响,一辆单驾素布马车缓缓停在了“傅氏成衣店”的门前。   “掌柜的,老爷到了!”店前洒水的店小二立即朝店内喊了一声,一个胖乎乎的掌柜立即从店里奔出,满面笑意迎了上去。   “尸兄,正主儿到了!”吓出一头冷汗的郝瑟立即干净利落转移话题,一拽尸天清的袖子。   尸天清看了一眼袖口郝瑟的手指,唇角弯起,顺着郝瑟所指方向望去。   但见那马车车帘一掀,一位年过不惑的男子跳下车来。   只见此人,身着黄栌色圆领袍,腰横黑带,脚踏黑靴,头戴一顶黑色平式常帽,从背影看,身形高瘦,手长脚长,站在店铺前两下一扫,向店掌柜和小二点了点头,迈步走进店里。   “嗯……跳下车的时候步履矫健,年过四十身形却未发福,后背笔直,腰线完美,很好,看来傅礼同志健康状况良好。”猫腰躲在树后的郝瑟一手抓着毛笔,一手抓着小册子,一脸满意在“体”字之后画了一个圈。   “尸兄,咱们再靠近一点。”郝瑟向身后一招手,自己噌噌两步窜到店铺边墙之后,探头前望。   尸天清紧跟而上,也蹲在了郝瑟的身后。   此时,傅礼已经坐在店内小桌旁,桌上摆着一盘点心,一盏清茶,茶香袅袅中,傅礼正皱眉看着手中的账册。   郝瑟选好位置,圆瞪死鱼眼望去。   但瞧着傅礼,四方大脸,棱角分明,五官平平无常,下巴处隐隐泛出青色胡茬,额头眼角唇边皆有细细纹路,尤以眉宇之间最甚,三道竖皱深深印入眉心。   旁边掌柜垂手立在一旁,神情恭敬,却并无太多紧张之色,店小二也并未在一旁侍候,而是开始排货整理柜台。   “样貌虽然算不上出色,但五官端正——”郝瑟在“貌”字之后画了一个圈,又抬头瞄了一眼,“呃……眉头有皱纹,嘴角常下抿,看来这傅礼心事重,不苟言笑啊……”郝瑟的笔尖在五个字之后转了一个来回,最后也不知该归于哪一类,只得作罢。   这傅礼就这般看了一盏茶的功夫,却是一个字也未说,直到翻完账册,才缓缓合上册页,递给掌柜,向掌柜点了一下头,起身离开。   “老爷慢走!”掌柜和店小二齐声恭送。   岂料这傅礼刚刚走到店门口,突然,空降异物,吧嗒一声糊在了傅礼黑色常帽之上。   白色状,黏糊糊——竟是一坨鸟屎!   嗖嗖小风携着细碎花瓣吹过“傅氏成衣店”的金色牌匾。   郝瑟立时双眼一亮,抓紧笔杆,死死盯着傅礼的表情。   于此相反,尸天清却是不着痕迹退了半步。   再看那傅礼,眉毛眼睛鼻子甚至连嘴角的法令纹都无一丝变化,仅是脚下轻轻一顿,转头对那掌柜道了两个字:“老李。”   “是,老爷!”那胖掌柜立即回店,捧了一顶和傅礼头上颜色样式一模一样的帽子出来,递给傅礼。   傅礼接过,将脏帽换下,戴上新帽,又将脏帽递还掌柜,低声道:“老规矩,烧了,莫要再卖。”   “是,老爷!”掌柜拱手施礼。   傅礼向掌柜一颔首,提袍上车挂帘,车轮滚滚离开。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待属下有礼有节,做买卖讲究诚信,”郝瑟双眼发亮,笔尖迅速在“德”字之后画了个圈,频频点头,“不错不错。”   “仅凭这些,阿瑟便能判别此人德行?”尸天清略显惊诧。   “以小见大啊,尸兄,老子这可是透过现象看本质的高端技能!”郝瑟啪一声合上册子,拍了怕尸天清的肩膀。   “透过……以小见大……”尸天清若有所悟点了点头,“《周礼·地官》有云:德行,内外之称,在心为德,施之为行。天下知其理者甚众,但行之道者却甚寡……”说到这,尸天清不禁一脸敬色看向郝瑟,“阿瑟竟有此等辨行识德之天赋,天清佩服!”   “周、周礼是啥子鬼……咳!”郝瑟脸皮隐隐抽了一下,挠了挠鼻头,绷眼一笑,“哈哈哈哈,那是自然!老子的第六感绝对是妥妥的天下第一,从来没看错过人!”   尸天清定定点头。   “好!尸兄,咱们下面可要进入正题了!”郝瑟把册子和毛笔往褡裢里一塞,噌一下从藏身处跳出,径直走向了傅氏成衣店的大门。   “阿瑟?”尸天清随在郝瑟身后,一脸疑惑,“何为正题?”   “嘿嘿嘿!”郝瑟在成衣店门口站定,双手叉腰,回首一笑,“尸兄,咱俩好容易放一天假,那自然是——要逛街逛个够本啊!” 第26章 二十六回 流云盈墨仙姿展 无奈身穷割心爱   段舟自十五岁就在傅氏成衣店做店小二,如今已是第三个年头,每日阅人无数,自认为早已见多识广就,无论是何等奇怪难缠的客人都能应对自如,可今日清早来的这两位客人,段舟却是看不透了。   率先进店的这位客人,身穿褐色粗布短靠,头上扎了一个乱蓬蓬的发团,圆脸淡灰眉,倒吊三白眼,全身匪气滚滚。   一进大门,就大摇大摆坐在了给常客准备的竹椅上,露出一个脚趾头的黑布鞋高高翘起,顺手抓起桌上半两银子一斤的唐糖甜水斋招牌点心啃了起来,还摆出一副十分嫌弃的模样道:   “恩,这店看来不怎样嘛,配的点心也甚是寡淡,十分不合老子的口味。”   那坐姿、那口吻,简直和街上收地皮费的小混混是一模一样。   而随着此人身后进来的第二位客官,更是古怪。   脊背笔直得宛若一根棍子,身上挂了一套甚是不合体的黑色棉布短衫,袖子裤腿都短了一截,露出消瘦的手腕脚踝,纤细泛黄。   再往脸上看——好嘛,只能看到泛黄的下半张脸,上半张脸被一道厚重的齐刘海遮了个严严实实,眉毛眼睛都看不真切,进门之后就挑了三白眼青年身侧的座位,端端直坐一旁,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就如同一个黑道打手一般。   “李掌柜——您看?”段舟向旁边佯装打算盘的掌柜打眼色。   “此二人不是常人,小心伺候着。”李掌柜眼中精光一闪,嘱咐道。   “是。”段舟吸了口气,脸皮抖了两下,扯出一个诚意满满的笑脸,拔高嗓门就迎了上去:“呦,二位客官,想买点什么?咱们这傅氏成衣店衣衫鞋袜配饰样样齐全,全都是京城、苏杭那边来的最新的样式。”   “当真?”三白眼青年抬起眼皮瞅了段舟一眼。   “童叟无欺啊客官!”段舟笑道。   “行,老子信你一回!”三白眼青年一撇嘴,“把你们店里最贵的衣服全都拿出来,老子要试衣!”   “最、最贵的?!”段舟一惊,转头瞄了一眼李掌柜。   垂眼打算盘的李掌柜,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段舟,轻轻点了点头。   段舟立即心领神会,立即扯脸一笑道:“好嘞,客官您稍等!”   说着,就一溜烟冲进了后库。   段舟这一走,整间店铺立时就静了下来,只能听见掌柜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和三白眼青年呱唧呱唧的嚼点心声。   “阿瑟——”那名黑衫男子突然开口,哑声低沉,“你当真要买衣裳?”   “当然!”三白眼青年,自然就是郝瑟,嘿嘿一乐,又端起茶盏吸溜吸溜喝了起来。   “可是,我们并无……”尸天清欲言又止。   “怕什么!老子有的是银子!”郝瑟啪一拍桌子,横眉竖目吼道,“老子特别特别有钱!”   说着,就用一双挑衅死鱼眼狠瞪着李掌柜。   李掌柜眼中精光一闪,立即绕过柜台上前给郝瑟添了一杯茶,道:“客官,小的店里还有上好的碧螺春,您要不要品一品?”   “碧螺春啊……”郝瑟斜眼看了掌柜一眼,点了点头,“行吧,勉强能入口。”   “好,客官您稍后。”李掌柜一抱拳,转身也钻入了后店衣库,正好遇到刚选好衣服出来的段舟。   “李掌柜,您怎么来了?”段舟捧着衣服奇道。   李掌柜却是将段舟手中的衣裳翻了翻,摇头道:“这几套不妥,小段,你去将上月刚进店的那两套的衣服拿来,还有,把那一套——也带上!”   “啥?李掌柜,您没说错吧?!”段舟瞪大双眼,“那两套衣服可是店里花大价钱从苏杭进货的,更别提那一套——就外面那两个人的穿戴打扮,一看就买不起啊!”   “你懂个屁!”李掌柜一巴掌扇在了段舟的后脑勺上,“那二人虽然衣衫简陋,但相貌气势皆是上上之人,我们万万不可怠慢!”   “什么上上之人,不就是两个街头的小混混吗?”段舟捂着后脑勺撅嘴道。   “你个臭小子,这些年我教你的东西都记到狗肚子里去了?!”李掌柜又是一记后脑勺扇掌,“吃点心的那一位,虽然言语无状,貌似无礼,可那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精光四射,而且言行间隐存磅礴大气之势,举手投足间更是贵气盈盈,定是大富大贵之人。”   “哈?”段舟惊呆。   “而他旁边的那个黑衣男子更是不得了!”李掌柜面色肃整,“站姿如松,气势如剑,一入大门,满店遍盈满寒凛之气,定是身怀武艺的绝顶高人!”   “我真没看出来——”段舟抓头。   “好啦!别贫嘴了,赶紧去把那三套衣服取来!”   “是,李掌柜……”段舟摸着后脑勺又转回了库房。   待李掌柜和段舟选好衣服回到前店,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郝瑟早就将一整盘的点心吃了个精光。   “掌柜的,你也也太慢了吧!”郝瑟一脸不高兴,挑刺道。   “累客官久候了,这是刚沏好的碧螺春,您二位尝尝。”李掌柜上前亲自给郝瑟和尸天清送上茶盏。   尸天清垂首接过,将茶盏放在小桌上,却是不喝。   郝瑟则是眯起眼翘着二郎腿品了两口,点点头,问道:“老子要的衣服呢?”   李掌柜立即回头道:“小段,把衣裳送上来。”   “好勒。”段舟先将衣叠先小心翼翼放在柜台上,然后从最上面取下一件提起,迎风一展,“客官,您看这件如何?”   就听“唰”一声,一件墨绿色的绸衫在风中徐徐展开,薄如蝉翼的绸丝透出琉璃之色,雅致兰竹暗纹映光而出,银色丝线沿着袂角细细镶边,宛若霜色流转,美不胜收。   尸天清一脸不安瞅了一眼郝瑟。   卧槽,这件一定很贵!   郝瑟眼皮跳了跳,脸上却是硬要做出一副嫌弃之色:“绿色?太俗了,老子不喜欢!”   “俗?这件可是苏杭最流行的碧虚衫,一件要十两银子……”段舟几乎是破口而出。   “小段,换一件!”李掌柜面色一沉,命令道。   “……好……”段舟咬牙收起衣服放在一边,又谨慎拿起第二件,啪一声抖开——   一袭紫色锦衣立时华丽展现在眼前,袖口闪出祥云福禄饰纹,皎色碎玉沿着领口蜿蜒绣缀,每一次衣袂飘动,都从各个角度展现出纸醉金迷的色泽。   “这件是最近京城达官贵人间最流行的款式,名为紫金靠,客官您看如何?”李掌柜一脸自信问道。   先人板板,这件一定超级贵!   郝瑟伸着脖子,硬吞下一口茶水。   “阿瑟……”尸天清额头冒出汗珠。   “这件太风骚了,不是老子的风格!”郝瑟梗着脖子道。   “这件可要十五两!”段舟气的双眼通红,“我看你小子根本就不识货,根本就是来找茬……”   “小段,再换一件!”李掌柜骤然提声,双目直直瞪着郝瑟,嘴角笑意不但未减,反而更深三分,“客官,这一件包您满意!”   小子,我今日豁出去了,定让你心服口服!   “切,我看这你们这店里定是没有能拿得出的好货了——”郝瑟回瞪。   老子倒要看看你还能祭出什么大招?   “让你看看!这件可是我们的镇店之宝!”段舟气呼呼上前,将手里衣服小心递给李掌柜,二人同时屏息捏住衣角,缓缓将衣衫展开。   郝瑟三白眼豁然绷圆,腾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金色阳光下,二人手中的衣衫缓缓展开,就如一抹青色晨雾在眼前徐徐铺开,如烟如雾,如梦如幻。   “这一套名为流云衫,乃是天山冰蚕丝所制,轻薄如云,冬暖夏凉,每一根丝线都有冰蚕丝所特有的光纹。”李掌柜一脸得意向郝瑟介绍道。   “这件、这件……”郝瑟慢慢上前,两个眼珠子恨不得都贴在这件衣服上。   “此衣乃是傅家依照百年前制衣大师智老所著的《秘衣传》记载所制,您看这用料、这配色,这绣工,这套样、无一不是精品中的精品……”   李掌柜每介绍一句,郝瑟就咽一口口水。   “客官,这件如何?”李掌柜一脸势在必得一笑。   郝瑟瞪大双眼瞅了一眼李掌柜,突然大喝一声:“尸兄!”   “何事?”尸天清表情一怔。   “你去试试这件!”郝瑟双眼闪闪发亮。   “我?”尸天清噌一下站起身,一脸震惊。   “当然是你啊!”郝瑟一把拽过尸天清,“老子这副尊荣就算披上羽衣也成不了仙女,所以这件衣服当然是尸兄你去试!”   “可是……”尸天清瞅了一眼那衣服,微微蹙眉。   “试衣间在哪?”郝瑟死死拽着尸天清,一脸亢奋瞪向李掌柜和段舟,一双死鱼眼瞬时精光狂射,好不骇人。   李、段二人同时打了一个寒战,不约而同指向柜台旁一个挂帘子的小门。   “尸兄,快去!”郝瑟一把抢过流云衫塞到尸天清怀中,连推带桑将尸天清推进试衣间,嘴里还嘀嘀咕咕不停,“先人板板,尸兄若是穿上这身衣服,一定好看,一定超级超级好看!”   “李掌柜……”段舟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那件衣服可要二十两银子呢!若是有个万一……”   李掌柜看了一眼浑身匪气飙升的郝瑟,抹了抹汗:“不急不急,稍安勿躁……”   三人就这般各怀心事望眼欲穿瞪着那试衣间的门帘。   不多时,就听门内尸天清哑音响起:“阿瑟,这衣衫……”   就见门帘一启,一人一边整理着刘海一边走出——   “嘶!”   “啊!”   “别动!”   三道不同声音从李掌柜、段舟、郝瑟口中吼出。   尸天清身形一滞,抬头一望。   但见段舟目瞪口呆,李掌柜呆若木鸡,郝瑟只呆了一瞬,就一脸亢奋冲上前,手里还抓着一根青色发带,三下五除二将尸天清的齐刘海固定在了头顶之上。   “完美——”郝瑟三白眼弯弯眯成两道细缝,慢慢后退,双手捧颊,一副陶醉表情。   晨光中,尸天清如松身姿临风玉树,灵透石青中衣贴身勾勒身姿,水色腰带紧束窄腰,一拢苍青外衫外罩,如烟云袖之上,深竹月色丝线淡描云纹,晨风一动,盈薄青衫就如云雾一般渺渺飘逸而起,仿若在周身荡起一层淡淡的水墨。   一袭流云衫映衬之下,尸天清整个人宛若笼罩美玉柔光之中,蜡黄面容竟隐隐透出玉泽光芒,青丝如缎高束,显出饱满额头,剑眉英飞,鼻骨端直,泛白薄唇微抿,一双眼眸似秋夜月光,明亮冰澈,就好似高远清华的仙人,虽坠凡染尘,却依然凝聚了万空华彩。   “先人板板!”郝瑟一脸感动,热泪盈眶,“掌柜的,你们这件镇店之宝,简直就是给尸兄量身打造的啊!”   说着,就捅了捅身边的李掌柜。   “嚯!”   突然,李掌柜和段舟同时大喝一声,脸红脖子粗一阵狂拍胸口。   “妈呀,差点憋死!”段舟长长吸气。   “本以为、本以为这件衣服天下无人可配,想不到、想不到……”李掌柜双目通红。   说着,二人突然猝抬对视一眼,瞬间同时奔向柜台,李掌柜抓起一双长靴,段舟抓起一个玉冠,齐齐冲到尸天清面前,齐声大叫道:“客官,您再换上这个试试!”   尸天清眉头一皱,立时面色一沉,冰眸冷射寒光。   李、段二人双双打了个寒战,不约而同回头,一脸恳求望向郝瑟。   “尸兄,你试试啊!”郝瑟双手合十,双目闪闪,一脸跃跃欲试。   尸天清看了一眼郝瑟,轻叹一口气,目光渐渐柔和,这才对着李掌柜和段舟点了一下头。   “这个玉冠肯定适合客官你!”   “这双鞋绝对适合客官!”   李掌柜和段舟立时兴高采烈帮尸天清换上行头,然后与郝瑟一般,同时倒退几步,定目观赏。   眼前焕然一新的尸天清简直就如九天玄霄下凡的仙人一般,美得令人窒息。   “掌柜的,小的能来傅氏成衣店做小二真是太好了……”段舟抹着眼角。   “小段,掌柜的我觉着这三十多年的衣服都白卖了啊……”李掌柜老泪纵横。   “老子觉着、觉着……”郝瑟目光紧紧糊在尸天清身上良久,骤然咬牙,一拍柜台,“先人板板!这衣服多少钱?老子买了!”   “只要二十两银子!”李掌柜和段舟齐声大喊,一脸期待看着郝瑟。   郝瑟立时全身僵硬,脸皮抽了一下。   “不买!”尸天清脸色一沉,利落转身回到试衣间,不出片刻,又换回了自己那一身不合身的黑衫,将手里的流云衫递给李掌柜,反手拉住郝瑟的手腕就往外走,“阿瑟,我们走!”   “诶?”郝瑟还未回过神,就被尸天清一个踉跄拉出了店门。   “别啊,客官,咱们再商量商量!”段舟追出,双眼通红,急声大叫。   “客官,给您打折,打九折!八折!”李掌柜几乎要哭出来。   可是尸天清却是头也不回拉着频频回头流连的郝瑟一阵风似的就消失在茫茫人流之中。   “啊——”段舟一脸难过蹲在门边,望眼欲穿,“李掌柜,他们没买……”   李掌柜慢慢叠起手上的衣服,一脸怅然若失:“我果然没看错,那风姿、那相貌、那气度,定不是常人,简直、简直就如——天人一般啊……”   “啊——啥时候还能见到那位天人啊?”段舟捧着心口喃喃道。   李掌柜定定瞅着柜台上的流云衫,突然,目光一闪,定声道:“小段,我决定了!明日我就去向老爷申请,将这件流云衫五折卖给刚刚那位客官!”   “五折?那岂不是十两?”段舟立时惊呆,“可是老爷说这件衣服成本就超过了十二两……”   “你懂个屁!”李掌柜一脸恨铁不成钢拍了段舟的脑门一巴掌,“若是这位公子穿上这身衣服在这县城里一走,以后,咱们这件流云衫莫说二十两,就算三十两也定能供不应求!”   “哇!”段舟立时恍然大悟一拍手,“李掌柜,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那是自然!”   李掌柜眯眼一笑,和段舟对视一眼,双双露出狐狸般的奸商笑容。 第27章 二十七回 意外搜得旧时事 回程险遇拦路虎   晌日高影叶色淡,街头熙攘沸人声。   “啊啊啊啊,不甘心啊不甘心!老子居然连一件衣裳都买不起啊啊啊!”   乐安县东城卯市南侧“春来面馆”的临窗小桌旁,郝瑟双手抱头,埋桌嚎哭,声声震耳,引得同馆客人频频侧目。   尸天清坐在一旁,一脸无措干巴巴安慰道:“阿瑟,衣衫鞋帽不过是身外之物……”   郝瑟抬眼,抽抽搭搭瞄了一眼面前的黄面青年,嘴角向下一撇,又是一阵高嚎:“啊啊啊啊!古有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而烽火戏诸侯,更有唐玄宗为博宠妃欢心而千里送荔枝,可老子如今居然连给尸兄买一套称心的衣裳都做不到——老子真是愧对江东父老愧对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啊!”   一席话说得尸天清是满头黑线,额角乱跳:“阿瑟!”   “不行不行不行!老子不能再这样堕落下去了!”郝瑟突然一拍桌子,蹭一下抬起头,一双死鱼眼嗖嗖放光,“老子要奋起、老子要努力、老子要天天向上赚银子赚金子!”   说着,就从怀里一把扯出项目手册,哗啦翻开,手指紧攥毛笔,一脸专心致志满面聚精会神:“老子一定要完美解决周云娘这件委托,一定要收一大笔委托费!等老子赚足了银子,一定要将那件流云衫买回来,把尸兄打扮的美美哒……”   “嗯咳!”尸天清干咳一声打断郝瑟的碎碎念,转移话题道,“阿瑟,‘德、体、财、貌’四项如今皆有定论,那这最后这‘智’之一项,又如何?”   “尸兄问的好!”郝瑟立时来了精神,竖起毛笔在“智”字上一点,朝着尸天清一笑,“尸兄,你不会以为咱们今日去那傅氏成衣店当真是去买衣服的吧?”   尸天清一怔,抬眼看着郝瑟,一副“不然去干嘛”的疑惑表情。   “哼哼哼!”郝瑟不由得意起来,“这就是老子的奇招——以身试法,啊呸,是亲身体验,卧底调查!”   尸天清顿了顿:“阿瑟此言何解”   “嘿嘿,首先——”郝瑟双目闪闪,“尸兄,你觉得今天咱俩穿戴如何?”   尸天清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衣衫,又看了一眼郝瑟,点头道:“衣衫整洁,并无不妥之处。”   “额……”郝瑟抓了抓脑门,“尸兄,你难道不觉得咱们的衣服有点穷酸吗?”   尸天清皱眉:“识人断物怎可仅凭衣饰这等肤浅之物?!”   喂喂,尸兄,你到底会不会聊天啊?   郝瑟脸皮抽了几下,硬着头皮改变话题走向:“那个……尸兄,你觉得那掌柜和店小二是否因我二人衣衫破陋而怠慢我们?”   尸天清想了想,摇头:“那二人对我们甚是有礼,并无鄙夷之色。”   对对对,这才是正常聊天的节奏嘛!   郝瑟频频点头:“那尸兄觉得老子今日在傅氏成衣店的言行如何?”   “阿瑟的言行?”尸天清看了郝瑟一眼,嘴角勾出柔和笑意:“阿瑟向来言行豪放不羁,颇有英雄豪杰之本色。”   一瞬诡异宁静。   啥子?   英雄本色?   谁?我咩?   郝瑟一双死鱼眼立时弯成一双月牙,满面自得:“哈哈哈哈,那是自然,老子我可是英雄本色出演——诶?!”得意忘形的郝瑟立时回神,一脸惊诧瞪向尸天清,“不、不对啊,尸兄,你啥子时候学了这一招……脸不红心不跳拍马屁的高深技能?”   “阿瑟何出此言?”尸天清一怔:“天清所言字字出自肺腑,阿瑟言行间自有英杰侠义之风骨,更有高人名仕高山流水之气韵……”   “咳咳咳!”郝瑟险些被自己口水呛死,急忙一阵胡乱摆手,大叫道,“打住打住!”   尸天清停音,一脸不解望着郝瑟。   “哎呦我勒个去——”郝瑟噼噼啪啪拍着自己的胸口,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平复了自己胡乱扑腾的小心脏,对满前黄面青年毫无作伪的诚挚表情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先人板板!想不到尸兄人看起来甚是木讷不善言辞,可这一拍起马屁来居然还带了套路押了韵,真是应了那句俗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阿瑟?”尸天清偏头,飘出一个无辜的问号。   “咳!”郝瑟定了定神,努力将已经歪楼歪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话题引回正路,“尸兄,其实……今日,我是照着街头泼皮混混的造型去那店里挑刺的……”   尸天清立时显出恍然大悟之色:“阿瑟今日……今日颇有地痞无赖之风姿,更、更有街头混混之风骨,实乃江湖泼皮大盗之高人风范……”   “打住!”郝瑟急忙制止尸天清无差别的马屁攻击,抹了一把脑门上的黑线,说回正题,“总之,经过今日老子便衣卧底试探调查,得出结论,这傅礼——很有做生意的天赋!”   说着,便在“智”字之后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阿瑟如何得出此论?”尸天清眉头微蹙,更显疑惑。   “不因我等衣衫简陋而心存偏见,不因我等言行粗鄙而慢待无礼,无论贫富、不论贵贱,皆以贵客之礼待之,如此服务至上的待客之道——”   郝瑟顿了顿,三白眼放出夺目光华,信口开河做出一句不负责的预言:“定能为傅礼以后的生意奠定坚实的客户基础,培养稳定的品牌忠诚,傅礼之后的前途绝对不容小觑!”   晌午阳光透过窗栏洒入,在圆脸淡眉间画下光影斑驳,衬得郝瑟一脸高深莫测。   尸天清静望郝瑟,眸光闪动,微微颔首:“阿瑟所言,果然字字暗含玄机,玄妙无比——”   “哈哈哈哈,那当然!老子的话,那绝对是字字珠玑、句句经典——啊呸,重点不是这个啊!”郝瑟一个闪神从尸天清的恭维攻击中回神,手掌在小册子上啪一拍,正色道,“总之,傅礼这五项基础资质全部合格,如今,就只剩一个关键问题还未调查。”   说着,郝瑟便翻开册子的下一页。   尸天清定眼一看,但见此页之上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傅礼克妻事件调查报告”。   “嗯——这个调查起来就比较麻烦了。”郝瑟咬着笔杆,皱眉道,“毕竟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寻找证人证词恐怕是个大工程……”   话音未落,就听一个大嗓门从窗外传来。   “郝大哥、尸大哥,原来你们在这,让我好找!”   “诶?”郝瑟扭头一看,那窗外的人已经从门口扎了进来,一屁股坐到了郝瑟的身侧,抓起郝瑟的茶碗咚咚咚灌下一大碗茶水。   “小冬子?”郝瑟惊诧,“你怎么来了?”   黑脸厚唇的陈冬生咧嘴一笑:“嘿嘿,二位大哥,小冬子我打听到几桩旧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听一听啊?”   “旧事?”郝瑟和尸天清对视一眼,同时一惊,“莫不是——傅老板?”   “没错!就是傅礼那三桩婚事的密辛□□!”陈冬生一脸得意道。   “小冬子,你是从哪里打听到的?”郝瑟噌一下跳起身,惊喜喊道。   “哼哼哼,郝大哥,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在这乐安县里,只要我陈冬生出马,莫说是二十年前的旧事,就算是百年前的秘史,我小冬子也能打听得清清楚楚!”陈冬生一脸意气风发。   “卧槽!”   郝瑟定定看着陈冬生,三白眼慢慢绷圆,一双眸子越来越亮,直看得陈冬生背后阵阵发凉。   “郝、郝大哥?”   “小冬子!”郝瑟猝然出手,死死握住了陈冬生的双手,“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干?”   “诶?”   “像小冬子你这种天生八卦探测仪自带侦探顺风耳的高人正是我们求才若渴的人才啊!”   “哈?”   “加入我们!委托费分你一成!”   “一、一成?!”陈冬生惊得几乎要跳起来,“我、我能干啥啊?”   “自然是做我们的首席探员,全权负责打探消息八卦啊!”郝瑟捏紧陈冬生双手。   “负责打探消息?”陈冬生双眼一亮。   郝瑟满脸笑容使劲儿点了点头。   陈冬生立时满脸放光:“成交!”   “耶!”   二人击掌欢呼。   一旁的尸天清看着兴高采烈的二人,微微摇头,轻轻一笑。   罢了,阿瑟开心就好……   *   日烧西山遥,万峦薄金辉。   橘色晚霞布满冰蓝天空,晚风阵阵,吹起家家院院炊烟袅袅,归家的农户哼着农家小调走过街头,小娃儿们蹦蹦跳跳跑过交错小巷,小商小贩们纷纷收摊打烊,喧闹整日的街道在夕阳余晖中渐趋逸静。   一派悠然景色之中,却有三人十分与众不同,走在街头,步履匆匆,神色凝重,时不时还交头讨论一番:   “所以,若是按小冬子打探来的消息推断,这傅礼根本算不上克妻,充其量也只能能算个……”行在中间的郝瑟摸了摸下巴,找了一个形容词,“运气不好?”   “何止运气不好,是霉运当头!”右侧的陈冬生补充道,“郝大哥,你知道这傅氏成衣店里什么卖的最好吗?”   “什么?”   “是帽子!”陈冬生瞪着两眼道,“傅氏成衣店可是全县城帽子样式最全的一家店。”   “帽子样式最全……”郝瑟眼皮一跳,脑中突然冒出傅礼头顶落鸟屎的那一幕,不禁脸皮一抽,“不会是因为——那个吧?”   说着,指了指天空掠过的一群飞鸟。   “就是那个!”陈冬生呲牙咧嘴道,“传说这傅礼每次出门,头顶必落鸟屎,而且风雨无阻、年节不休,堪称乐安县十大不解之谜之首!”   “我去,这什么鬼啊……”郝瑟扶额。   “这位傅礼,当真不易……”尸天清旁边幽幽道出一句。   “的确不易。”陈冬生表示赞同。   “额……”郝瑟抓了抓脸皮,“不管咋说,第一阶段的调查总算是告一段落,下面,咱们先向周小姐做个简单的汇报——”   “你们这两个杀千刀的小兔崽子!我周大娘今日宁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郝瑟话未说完,突然,就听一声厉喝炸响,宛若一道惊雷划破黄昏宁逸的街道。   三人同时脚步猝停,一脸惊诧抬眼望去。   但见一位身着锦衣罗裙的大婶双脚八字大开横在桑丝巷巷口,一手叉腰,一手擎着一根扫帚,面色沉黑,横眉竖目,宛若黑面煞一般杀气腾腾——可不正是周云娘的娘,周氏大婶。   此时,怒气值爆表的周大娘冲冲怒火的目标人物显然是——   “我、我吗?”郝瑟指着自己鼻尖一脸惊诧四望。   四周一众小贩频频点头,还配上一副“小郝,你保重”的默哀表情。   “诶诶诶?为啥子啊?”郝瑟大惊失色。   可还未问出个子丑寅卯,那边的周大娘已经挥着扫帚穷凶极恶杀了过来:“臭小子,你干的好事,我女儿这辈子都要毁在你手上了!”   这一喊,周遭围观的小商小贩立时就炸了窝,全都满面八卦喧嚷起来。   “哎呦,小郝,想不到你下手够快的啊!”   “嘿嘿嘿,你啥时候和周姑娘好上的,咋咱们兄弟都不知道呢?”   “哎哎,啥时候喝喜酒啊?”   “都给老子我闭嘴!”郝瑟面红耳赤大叫,想要解释可哪里还有时间,转眼间,周大娘的扫帚已经以横扫千军的气魄拍到了眼前。   “妈呀,不关我的事儿啊!”陈冬生大叫一声,抱头鼠窜飞逃而去。   小冬子你也太没义气了!   郝瑟狠狠瞪了陈冬生一眼,一把拽住尸天清胳膊:“尸兄!”   尸天清转目一望郝瑟。   “靠你啦!”郝瑟大叫一声,顺势将尸天清往前一推,自己撂挑子就狂逃而去。   “阿瑟放心!”   尸天清上前一步拦在路中,神色肃沉,剑眉凝寒,一袭黑色短衫随着周大娘的扫帚尘灰高高扬起,好一派侠肝义胆的英勇造型。   “你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周大娘大喝一声,手中扫帚飞旋,狂风暴雨般拍向尸天清面门。   尸天清剑眉一皱,手臂一抬,稳稳抓住扫帚柄。   “臭小子,你放手!”周大娘怒喝。   尸天清一脸坚毅,定定摇头。   “我就不信你不放!”周大娘眸光一狠,突然一鼓腮帮子喷出一口口水,“啊呸!”   尸天清面色立时一变,迅速撤手后退一步,险险避开那一喷。   可第二波攻击瞬息便至。   “我呸呸呸!”周大娘的口水攻击携着扫帚狂风呼啸而来。   尸天清不禁大惊失色,身形向后飞闪急退,竟是在一瞬间就窜退数丈,下一刻,身形一转,当机立断就朝着郝瑟逃路方向追去。   夺路而逃的郝瑟听到身后脚步声急速逼近,回头一看,顿时大惊:“尸兄,连你都打不过周大娘?”   尸天清厚重刘海随着急速奔跑乱成一团,面无表情,哑音沉重:“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   “都什么时候了,尸兄你就别拽文啦啊啊啊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郝瑟欲哭无泪叫道。   “臭小子,你他奶奶的给我站住!”   “到底是啥子情况啊啊啊?!”   霎时间,整条桑丝巷就被周大娘的叫骂声、郝瑟的嚎叫声,还有周遭围观群众的起哄声充斥。   “小郝,小心,扫帚又来了!”   “小尸,周大妈又吐吐沫了!”   “你们这帮没义气的,赶紧出来一个来救我们啊!”郝瑟气喘吁吁躲过一个扫帚风,大叫道。   “他们并非周大娘的对手。”尸天清一个闪身,沉脸躲过一轮口水攻击。   “那就去找个能打过周大娘的人来啊!”郝瑟大叫。   叫声未落,突见一道人影从旁飚出,手中劲风黑影一闪,咔一声架住了周大娘的扫帚。   “周大娘,这两个可是我顾家的伙计,你莫要欺人太甚!”   郝瑟和尸天清同时一停,回首一望,立时四目圆瞪。   但见一人气势万千护在郝、尸二人身后,手中扫帚横栏周大娘,身姿笔直,柳眉英发,双眸灼目,秋香色马面裙迎风飘舞,威风凛凛,气势魄人。   正是郝瑟和尸天清的老板——顾桑嫂。   顾老板,救星啊!   郝瑟立时热泪盈眶。 第28章 二十八回 双雌对战风云起 旧事出水嫁心定   坠阳落血,云残画剑。   桑丝巷巷口正前,戾风扬尘,草木如霜。   顾桑嫂碎花罗裙罩身,手中一柄九转龙头扫,眉目英寒,气势如冰。   而在对面,周大娘发丝迎风狂舞,手握一把金刚铁把帚,横眉冷目,煞气凛凛。   “桑娘,你不该来!”周大娘冷声阵阵。   “可我已经来了!”顾桑嫂冷笑。   “江湖险恶,不该管的事儿,莫要插手!”周大娘双眸一眯,寒光迸发。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顾桑嫂长叹一口气,慢慢竖起了手中的兵器,眉峰凝出冷意,“出手吧,周大娘!”   四眸默默对视,昏暗风声腾啸,黯色罗裙卷着尘沙飞扬而起,在空中划过凌厉弧度。   “嚯!”   突然,二人同时大喝一声,双双一跃而起,犹如两只鹰鹫展翅,冲向昏黄天际——   周大娘金刚帚化作一道流光,宛若从天外而来的扫帚星,瞬发而至。   顾桑嫂冷笑一声,九转龙头扫甩出一道神龙摆尾,变作一道雷霆之怒,豁然劈下。   “轰!”   二人兵器在血色日轮光晕中交击,万条扫帚枝条携着尘灰激撞,灿出无数的星火,好似一朵朵耀目万分的焰光,在半空绽放——绽放——再绽放……   “阿瑟……”一道磁性暗哑画外音突然响起,“我们……是否要去帮忙……”   “诶?”郝瑟眼皮一抖,豁然回神,现实世界的声音影响立即涌入眼眶耳廓。   “姓顾的,你他奶奶的给我让开!我今天定要将这两个臭小子挫骨扬灰!”周大娘满头乱发飞舞,手中扫帚狂扫一气,口水乱喷,劈头盖脸。   “周家的,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你在老娘的地盘上打老娘的人,这分明就是扇老娘的脸!”   顾桑嫂挥舞扫把迎难而上,和周大娘厮打成一团。   周遭一众街坊围观一旁,看热闹的、劝架的、起哄的,应有尽有乱成一团。   “桑娘、周大娘,都是街里街坊的,有话好说啊!”王家肉铺媳妇柔柔弱弱在一旁喊着,可惜没人理会。   “桑娘,使劲儿打,我早就看这周家的老太太不顺眼了!”陈铁匠媳妇挥舞这锤子摇旗呐喊。   “桑姨、桑姨,用金箍棒打老妖婆!”梓儿趴在吕褔黎的怀中,满面激动,若不是吕老板死死压着,怕是早就冲上来帮忙了。   “哎呦,这可是咱们桑丝巷的大事,我得赶紧记下来!”陈冬生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立即被自家大哥陈铁匠一巴掌扇到了一边。   还有一堆不明真相的群众叽叽喳喳:   “哎呦呦,这周大娘和顾桑嫂怎么打起来了?”   “你不知道?听说是小郝和周家二姑娘好上了,可是周大娘不同意,棒打鸳鸯,顾桑嫂这是来主持公道的!”   “哎呀呀,这小郝人挺好的啊,周大娘有啥不乐意的?”   “说的就是这话啊!”   “诶?诶!!诶?!!”郝瑟圆瞪死鱼眼四下一顿乱瞄,“决战紫禁城之巅呢?华山论剑呢?我刚刚眼前明明是……”   “郝大哥,还愣着干啥,赶紧上来拜见丈母娘啊!”人群中的陈冬生朝着郝瑟大喊。   “丈、丈母娘……”郝瑟瞬时回归现实,死鱼眼一闪,眉毛一竖,立时大叫道,“拜见个锤子!老子是清白的好伐!”   “你个臭小子,你居然还敢说你是清白的!”远处的周大娘一听就勃然大怒,跳脚大骂,“你这是要害死我家云娘啊啊啊啊!”   这一喊,周遭围观街坊立时就炸了窝。   “啥啥啥,这是咋回事儿?”   “天哪,这小郝莫不是把人家闺女的肚子给……”   “哎呦呦,这可是一尸两命啊!”   “不对吧,小郝可不像这等不认账的人!”   “就是,别乱说!”   “切,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片谣言四起之中,郝瑟头顶青筋咔吧咔吧蹦出来一盘爆炒牛筋。   先人板板!这都是什么鬼啊什么鬼!   郝瑟噌一下蹦起三尺高,提声怒喝:“都他奶奶的给老子闭——”   “住口!”   突然,一道哑音厉喝豁然发出,宛若寒山钟鸣惊彻天地,立时将整条巷子震得鸦雀无声。   郝瑟一惊,转头一看,但见身侧尸天清剑眉冷竖,薄唇抿白,全身宛若罩了一声寒霜之意,彻骨渗人。   “尸、尸兄?”郝瑟咽了咽口水。   尸天清侧目望了一眼郝瑟,提步向前走去,一袭黑衣宛若暴雨前际怒云翻滚,破空鸣啸,隐带雷震之音。   “阿瑟乃是天下至诚至真、唯正唯善之人,绝不会做此等毁人清誉之行,若是谁胆敢再说半字污蔑阿瑟之言——”   尸天清笔直身形一顿,停在厮打的周大娘和顾桑嫂身侧,蜡手一探,抢过周大娘手中扫帚,冷目一闪,手指用力,就听“咔”一声,那扫帚柄应声断成两截,跌落地面。   “就如此物!”   冷寒哑音犹如一道剑光,凛然划过众人面颊,发出割肉切皮般的悲鸣。   霎时,人群一片死寂。   周大娘看着地上的扫帚残骸,面显惊惧之色,慢慢后退了一步。   顾桑嫂看着尸天清,一脸惊诧。   陈冬生一脸崇拜,陈铁匠等人皆是惊诧万分。   远处的郝瑟更是一脸感动:   啥也不说了!尸兄,一辈子的好兄弟!   “小、小尸这是生气了?”   忽然,人群中冒出一个声音。   紧接着,就好似打开了话题开关一般,众人立时又热络交流起来。   “废话,你没看小尸脸都气黄了吗?!”   “喂喂,人家小尸的脸本来就是黄的!”   “闭嘴啦,都是你在那胡说八道,说什么小郝……”   “哎呦,我这不是一时嘴快没把住门嘛!”   “人家小郝可是正经人!”   “可不是呢,小郝可热心呢!才不是那种做了不认账的人!”   “对对对,刚刚是谁在那乱嚼舌根子,赶紧出来认错!”   一时间,话头风向骤转,竟是都变成了给郝瑟洗白认错的台词风格。   尸天清站在人群中,脸色总算缓下几分,朝郝瑟点了点头。   喂喂喂,你们这帮家伙,未免也太会见风使舵了吧。   郝瑟听得是满头黑线。   顾桑嫂长吁一口气,转目望向周大娘:“周大娘,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周大娘一脸忌惮看了尸天清一眼,结结巴巴道:“才、才不是误会,你这两个伙计做了一件……”   “娘!”   突然,一声大喊随着一道窈窕身影从周家的大门冲出,直直奔到了周大娘身前,柳眉倒竖喊道:“你这是作甚?这根本不管郝大哥和尸大哥的事儿,都是女儿自己的主意!”   绣裙华贵,面容娇美,可不正是刚刚谣言八卦的女主角,周家二姑娘——周云娘。   “云娘,你怎么出来了?!”周大娘立时就急了,忙拽着周云娘往回家拖,“快回去!”   “娘!你莫想再把我关起来!女儿一定要嫁给那人!”周云娘死死站在原地,一脸坚持。   “嫁什么嫁?!那个是什么人?是克死三个老婆的傅礼!是不祥之人!你嫁过去不是找死吗!”周大娘立时就怒了。   “那又如何,女儿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定要嫁给傅礼!”周云娘一脸坚持。   “哎呦,作孽啊、作孽啊!”周大娘嘴角一咧,噗通一声屁股坐地,拍腿大哭起来。   二人这一闹,围观街坊又一次炸开了窝。   “傅礼?哪个傅礼?”   “总不会是城东的那个傅礼吧?”   “哇,这周家二姑娘居然要嫁给他?”   “哎呦呦,这都什么事儿啊!”   先人板板,果然就是周云娘的委托给惹的祸啊!   莫名其妙背了半天的黑锅的郝瑟撩起眼皮翻了一个白眼,压了压火,推开人群走上前,朝着周家母女一抱拳:   “周大娘,周小姐,可否听小的一言?”   “作孽啊、作孽啊啊!”周大娘嚎哭不停。   “娘——”周云娘死命拉着周大娘的胳膊,气得脸色煞白,“你先起来!”   二人撕扯成一团,直接将郝瑟无视。   “……”郝瑟伸出一根指头挠了挠脸皮,四下一瞅,吸了口气,双手叉腰,骤然提声大喝,“傅礼——其实——不克妻啊啊啊!”   这一声,声厉如箭,直冲云霄。   周遭倏然一静,然后——   “诶?!”   众人惊呼险些掀翻桑丝巷。   *   桑叶影,葡叶摇,茶香袅袅绕。   顾桑嫂小院内,郝瑟、尸天清、陈冬生、顾桑嫂,周大娘和周云娘在葡萄架下围坐一圈,形色各异。   “行,我倒要听听,你们凭啥说那傅礼不克妻!”周大娘一脸警惕瞪着郝瑟和尸天清道。   其余几人目光唰一下射向郝瑟。   “嗯咳,那么,傅礼调查汇报正式开始!”郝瑟一拍手,“首先,有请我们首席探员陈冬生上场!”   说着,就呱唧呱唧一阵鼓掌。   可惜除了尸天清给面子一同拍了两下之外,其余人皆是一脸漠然。   “好勒!”陈冬生却是一点都不在意,跳起身向众人一抱拳道,“诸位,经过我小冬子在乐安县走访了整整一日,询问了四十八位当时了解这三桩旧事的老人,得到以下消息□□,绝对真实可信——”   “别贫嘴了,赶紧说吧!”顾桑嫂一脸不耐烦道。   陈冬生噎了噎,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先说这傅礼第一位定亲的赵小姐,其实是个体弱多病吹风就倒的药罐子,曾有大夫断言这赵小姐活不过十岁,可是这赵家和傅家是世交,这傅礼和赵小姐也算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所以这傅礼就不顾家人反对,冒险下聘——可谁曾想……唉,真是红颜薄命,命比纸薄啊……”   “所以啊,这只能怪这位赵小姐命数不好,怪不得傅礼啊。而且,还充分说明傅老板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郝瑟发表感慨。   周云娘面色稍稍放松,看了一眼周大娘。   周大娘脸皮一抖:“那第二桩亲事呢?”   “这第二位与傅礼定亲的城北张小姐,倒是身体康健,可惜这儿——”陈冬生指了指脑袋,“有点问题,因为傅礼第一桩亲事不成,后来便起了克妻的谣言,所以傅礼无奈之下,才选了这一位性格有些憨直的小姐。”   “不料下聘那日,看护张小姐的丫鬟婆子一时好奇去看热闹,这张小姐一时不慎,就从绣楼下摔了下来……唉……”陈冬生叹气。   “看看,这分明就是克妻!”周大娘叫道。   “别忙别忙,还有后续呢!”郝瑟忙道。   “没错!这事儿还没完呢!”   陈冬生压下几分声音,“张家人原本也以为张小姐只是失足落楼,可未曾想,过了几年,那张家的小儿子,就是张小姐的弟弟一日醉酒之时说漏了嘴,这才真相大白。”陈冬生微微摇头,“那张家小公子嫉妒这个傻姐姐处处受家人偏顾,加之那时年纪小,一时不忿,所以起了歹念,在傅礼下聘那日,支走丫头婆子,将自己姐姐推下了楼……”   此言一出,顾桑嫂、周大娘和周云娘皆是面色大惊。   “唉,人间惨剧、伦理悲剧啊!”郝瑟掩面摇头。   “这张家不想家丑外扬,就将此事瞒了下来,还恬不知耻去求傅礼也莫要将此事外传,结果,傅老板还真应了。”陈冬生显出敬色,“这傅老板还真是条汉子。”   “没错没错,是条汉子!”郝瑟连连附和。   周云娘露出微微笑意,周大娘面色也有些动摇。   “那第三桩呢?”顾桑嫂问道。   “这第三家就更谈不上克妻了,那个小户女子是与自己情郎私奔罢了。”说到这的陈冬生双眼闪闪发亮,“听说那二人早已情投意合,家里也默许了,结果这家人贪图傅礼的聘礼,不顾女儿反对订了亲事……后来这姑娘私奔,傅礼打听到了前因后果,就主动退了亲事,还送了一份贺礼给这家,可惜,这些事儿,却几乎无人知晓……”   “不计前嫌,以德报怨,这可是提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人啊!可惜却被流言所害……”郝瑟一脸惋惜。   “即便是如此,可、可这傅礼可是乐安县里出了名的倒霉鬼,这若是、若是霉运波及到云娘……”周大娘一脸不安道。   “咳咳,周大娘,不若您先听听小的这一份德智体财貌全方位报告再做评断如何?”郝瑟一脸得意从怀里掏出小册子向前一递。   “不必了!”不料周云娘一开口,就把郝瑟的小报告给打入了冷宫。   “哈?”郝瑟脸皮一抽。   喂喂,周小姐,这可是老子披星戴月废寝忘食做出的报告啊喂!你多少先听听再……   “娘,你以为女儿除了傅礼,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周云娘平声道出一句。   众人皆是一愣。   “怎么不能?!”周大娘立时就急了,“云娘你年轻貌美,咱们家里又有家底,也算是大户人家……”   “娘,你莫要自欺欺人了!”周云娘苦笑一声,“平日里那些打肿脸充胖子的话莫要再提。女儿已经年过十八,却是无一人来提亲,若是再蹉跎下去,恐怕就要与姐姐一般,嫁给一个年将枯朽的老头做续弦了……”   “你、你莫要胡说,你姐姐那时、那时是迫不得已——”周大娘双眼立时一红。   “是啊,迫不得已。”周云娘苦笑一声,“有个那样的兄长,只能迫不得已。”   “兄长?”郝瑟急忙问旁边的陈冬生,“周小姐的兄长有啥子问题?”   “这个……”陈冬生看了一眼周家母女,欲言又止。   “也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的。”周云娘捋了捋鬓角,轻笑一声,“云娘的大哥是一个大户中的管家……”   “唉,那不是挺好的吗?”郝瑟惊奇。   “只是,那家大户的主人是一位——”周云娘垂下眼睫,“锦衣卫。”   “锦衣卫?”郝瑟震惊。   尸天清眉毛微微一蹙。   “郝大哥,你也知道的,这锦衣卫的名声嘛……”陈冬生在一旁压低嗓门,“千人唾骂,万人鄙夷……”   “原来是这样——”郝瑟挠了挠脑袋。   “云娘,你不能怪你大哥,若不是你大哥——”周大娘双目通红。   “我怎会怪大哥呢?”周云娘摇头,长叹道,“若不是大哥,恐怕我们早就饿死在十年前那场饥荒里。人人都说锦衣卫是大恶人,可救了我们一家的恩人却是偏偏就是锦衣卫……”   “这都是命啊……”周大娘抹泪。   “所以,放眼这乐安县,恐怕也只有这位被‘克妻’恶名缠身的傅礼才不会嫌弃女儿的出身吧。”周云娘轻轻叹了口气道。   “可是、可是这傅礼早就立誓不娶妻了啊!”周大娘面色焦急道。   “所以,女儿不是嫁给他做妻,而是做妾啊!”周云娘笑了起来,“傅礼克妻,又不是克妾,发誓不娶妻,又不是不娶妾,女儿嫁过去,岂不是正好。”   “你这孩子,哪有姑娘要做妾不做妻的啊!”周大娘扯着帕子哭了起来,“还有你这套歪理,根本就是强词夺理嘛!”   “那又如何?”周云娘抬手给周大娘抹去眼泪,“傅家无妻,云娘嫁过去,虽名为妾,实为妻!这不是很好!”   “云娘,为娘、为娘不忍心啊……你姐姐当时、当时……”   “娘,如今女儿已无他路,唯有——”周云娘紧紧握住周大娘的手,容色坚定,“唯有破釜沉舟放手一搏,才不会步姐姐的后尘!”   初生新月之下,周云娘杏眸含泪,莹莹碎波,灿然一笑,便又是那个说话带刺,语嫣娇美,不可一世的周云娘。   周小姐果然是有理想、有追求、有主见的奇美人啊!   郝瑟看得心头发热,眼眶盈泪,抓着尸天清胳膊腾一下站起身,一拍胸脯:   “周小姐您放心,小的一定帮你达成心愿!”   周云娘眸中水光流转,起身向郝瑟盈盈一拜:“那就有劳郝哥哥和尸哥哥了。”   “不必多礼!”郝瑟抱拳。   尸天清顿了顿,也抱拳回礼。   “不过,这个……周小姐,此事若是成了,您上次说的报酬?”郝瑟一吸鼻子,搓着手指暗示道。   周云娘用丝帕点去眼角泪痕,嫣然一笑:“郝哥哥,尸哥哥,您二位放心,事成之后,奴家定会奉上三十两白银重酬致谢!”   “爽快!”郝瑟眯眼一笑,“周小姐,您就等好信儿吧!” 第29章 二十九回 深夜拍板谋策定 道情一唱祸事起   西皎落,晚烟收,明月清风夜深处,最是倦意上心头。   “现在,老子宣布,周云娘计划暨傅礼娶妾项目正式启动!鼓掌!”翠色葡架之下,郝瑟一脸激动大力拍手中。   “啪、啪、啪——”   干巴巴的掌声在如水夜色中显得十分孤单凄凉。   “喂喂!”郝瑟死鱼眼一扫旁侧的二人,头顶跳出一枚青筋井号,“尸兄,小冬子,你们也太不给老子面子了吧!”   尸天清端端坐在一旁,双臂环胸,沉默不语。   “郝大哥……”另一侧的陈冬生歪歪摊在桌子旁,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双目眼屎朦糊,“你瞅瞅这都什么时辰了,都快三更天了,我都要困死了,这事儿咱们还是明天再说吧。”   “不行!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郝瑟双手叉腰,“今日事今日毕,不管明天喝凉水——啊呸,总之,今天一定要拿出一个方案来!”   “啥方案啊……”陈冬生手掌撑着腮帮子,两眼半眯半睁,“找媒婆去说亲肯定不成啊,那傅礼的克妻之名早已声名远播,乐安县的媒婆根本没人敢去触这个霉头,生怕惹上什么不好的名声,所以,你肯定找不到媒婆去说媒。”   “感情这傅礼是进了媒婆黑名单啊!看来这正路是行不通了……”郝瑟摸着下巴道。   “废话,若是行得通,周姐姐又怎会花那么多银子来请我们帮忙……”陈冬生眼皮慢慢下滑,脑袋开始前后乱点。   郝瑟手持毛笔,在小册子上画了一道,抓了抓脑门:“那唯今之计,就只能——剑走偏锋!”   “偏锋……偏门……好……”陈冬生脑袋磕在了木桌上。   “阿瑟说的对。”尸天清脊背笔直,点头附和。   “若是走偏门的话——”郝瑟一双死鱼眼闪闪发亮,“卖身葬父如做丫鬟,日久生情成主母,这个戏码如何?”   “周姐姐的爹死了很多年了……”陈冬生脑袋埋在桌子上,有气无力摇了摇手。   “阿瑟说的对。”尸天清继续无意义点头。   “早就死了……啧……”郝瑟一脸暴躁抓了抓脑袋,突然,灵光一现,“有了,那就来个英雄救美一见钟情私定终身皆大欢喜的戏码如何?”   “好——”陈冬生迷迷糊糊发出一个声音。   “阿瑟……说得……对……”尸天清下巴微垂,双眼藏在厚重齐刘海之后,根本看不清是睁眼还是闭眼。   “好!就这个路线了!”郝瑟一脸亢奋,手中毛笔在小册子上笔走龙蛇,“英雄救美的话,那最受欢迎的桥段自然就是——山贼劫道……”   笔尖在纸上一顿,停住了。   银色月光洒在纸上那歪歪扭扭的“山贼”二字之上,透出如霜临雪般的凄凉寒意。   一旁端坐的尸天清双目豁然睁开,两道眸光宛若寒星一闪,蜡黄手指猝然探出,紧紧握住了郝瑟的手腕。   “阿瑟!”   郝瑟身形一颤,转目望向尸天清。   夜风柔轻,扬起尸天清额前青丝,显出一双灿若星河的清眸,净心凝神,万籁收声。   郝瑟双目中赤红之色渐渐淡去,眼皮轻眨一下,咧嘴一笑:“尸兄,你果然是在偷偷睡觉。”   尸天清紧绷身形渐渐缓下,定定望着郝瑟,凝音哑声:“阿瑟所言,天清字字铭记在心。”   一道水光在郝瑟眸中一漾而逝:“那好,尸兄你说,这英雄救美的主意怎么样?”   “甚好。”尸天清点头。   “那山贼劫道的戏码如何?”   “不妥……”   “为何?”   “我们人手不足。”   “人手不足……”郝瑟露出淡淡笑意,仰首望着无尽夜空,“是啊,我们已经没有那么多兄弟了……”   流云千里,丝绕明月,宛如一道飘渺轻纱在夜空中款款铺开,抖落一庭清辉。   “有了!”郝瑟突然双眼一亮,一脸兴奋看向尸天清,“尸兄,老子想到了!咱们就来一个‘有缘千里来相会,英雄救美情难抑’如何?”   尸天清静静看着郝瑟片刻,慢慢放开紧握郝瑟的手指,点头:“天清一切听凭阿瑟安排。”   “好!”郝瑟一锤手掌,整个人立时容光焕发,叉腰大笑道,“老子果然上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喔哈哈哈哈哈……”   魔性笑声中,尸天清定望郝瑟,星眸盈转,微微一笑,霎时间,漫天月彩仿若都融入了那一双清美眼瞳,美摄心魂。   而在一旁的陈冬生,整个脑袋都死死钻到桌子下面,双眼暴突,满面通红,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咋回事、咋回事?!为啥我突然觉得这气氛有种让人脸红心跳的滋味啊……   *   五月二十,城隍庙庙市开。   乐安县外夕萃山,城隍庙香火最胜,每逢此日,入庙烧香求福者不胜繁举,山上山下,市集昌盛,幕峦遍野,声乐震天,庙市之盛,令人惊叹。   一清早,傅礼就令人套好马车,提上香烛供品准备启程上山礼佛。   可刚出门,就听天际掠过一声鸟鸣,紧接着,头顶吧唧一声,一坨白色糊状物体就准确无误落在了傅礼的帽子上。   傅礼眉眼平淡无波,撩袍跳上马车,从随车竹箱中取了一顶同款帽子换上,将手中的脏帽递给车下的管家,平声道,“老规矩。”   “是,老爷。”年过半百的管家抱拳。   “出发。”傅礼提声命道。   “好勒,老爷,您坐稳了。”已经做了十年的马夫的老周一扬马鞭,马车一震,启程出发。   “老爷,今日天气不错,咱们是不是上完香再去山上赏赏花?”老周在车厢外问道。   “不必了。”傅礼平静翻开一本账册道。   “哎呀,那可真可惜了。我听我家那口子说,这夕萃山的花开得可好看了,红一坨黄一坨的,老爷您真该去看看,这整日躲在屋里可不是个事儿啊!”   “老周……”傅礼合上账册,“你都跟了我十年了,什么时候能把这唠叨的毛病给改了?”   “哈哈哈,老爷,您这就说错了!正因为老周我爱唠叨,管家才让我一直跟着老爷啊!要不然老爷你岂不是每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傅礼捏了捏额头。   “话说回来,老爷,咱们到底要不要去赏花啊!我家那口子可说了,那漫山遍野的野花,绿一坨粉一坨可好看了,老爷您若是不去……”   “罢了,随你吧。”傅礼长叹一口气。   “好勒,那咱们可要快点走了,今天庙市肯定人多!”老周一边说一边催快马速,“老爷,我听说今年庙会与往年不同,有不少外地来的杂耍班子,听说还有不少江湖人来凑热闹呢——哎呦!吁!!”   突然,老周一声高喝,来了一个紧急刹车。   傅礼手疾眼快扶住了车厢,这才免去了一头栽出马车的厄运。   “你这个臭小子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冒出来,找死啊?!”车厢外老周已经骂了起来。   “非也、非也,小道乃是来为车内的贵人祈福的!”马车外响起一个嘹亮的嗓音。   “祈福?看你这身装扮,根本就是个坑蒙拐骗的混混!快走快走!”老周怒道。   “哎,这位老丈,俗话说的好,做人要留三分余地,说话要存三分礼节,你莫要因一时之气,坏了车里贵人的福气啊!这样,您先听小道唱一段道情,消消气如何?”   “唱什么唱,我们没空……”   老周一句话未说完,马车外的那个嗓音竟是就自顾自扯着嗓门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枫叶芦花并客舟,烟波江上使人愁,劝君更尽一杯酒,昨日少年今白头。乐安城,傅家衣,三家妻,皆无缘,四十载来无相伴,孤身影长月色远,清河萧萧白昼寒,高歌一曲斜阳晚,蓦抬头,小道来讲缘,当听入心口,莫要枉白头。”   那歌声,高一声低一音,东扯一句西拉一段,根本不在调上,简直是难听的紧,可那歌中之词——   傅礼眉头一皱,车外的老周已经叫骂起来:   “他奶奶的,你这唱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纯属找茬是吧!”   “老周!”傅礼哗啦一下掀起车帘,沉声道,“罢了,他不过是想要些银两,就当行了善事,赠他便是。”   “可是老爷,他唱的那些分明是、是——”老周一脸怒气冲冲。   “给他。”傅礼面色一沉。   “是,老爷!”老周一脸不忿从怀里掏出一粒碎银子扔向了马车前方。   “还是车里这位贵人识大体!”马车前方传来带着笑意的嗓音。   那嗓音透出的喜气,仿若暖阳照身,令傅礼不禁抬眼一望,顿时一愣。   但见这拦车之人,身上空荡荡挂着一件十分不合体的宽大道袍,脚上套了一双草编鞋,十根脚趾头外露,手上横着一柄脏兮兮的拂尘,拂尘上的马鬃乱成一团,杂乱无章;头顶扎了一个毛茸茸的发髻,上面斜插了一根筷子,在筷子两头系了一根细绳,半吊横在额间,细绳上面插了一张黄兮兮的草纸,恰好能遮住晒目日光;草纸阴影下,依稀看到此人一双眼睛倒吊三白,透出阵阵匪气。   这哪里是什么小道士,分明是个小混混!   傅礼暗叹一口气,提声道:“这位道爷,可否行个方便?”   那小道士朝着傅礼一笑,露出一口亮闪闪的大白牙:   “这位贵人,所谓天道有轮回,善恶必有报,小道适才所唱乃是这道情的上半段,不知贵人可愿再听听下半段?”   傅礼掐了掐额头,转头对老周道:“走吧。”   说着,就放下车帘,将所有景象都隔绝在车厢之外。   车轮滚滚而动,继续前行,傅礼端坐,慢慢阖目。   马车后方,那小道士跑调的歌声又婉转悠扬传了过来:   “暮苍苍,月弯弯,拨琵琶,续续弹,天晴云淡霉运走,城隍庙前姻缘牵,从此夫妻双双走,只羡鸳鸯不羡仙,小道歌尽敲竹骨,送福一言莫负缘、莫负缘……”   傅礼眼帘微启,嘴角浮上一丝自嘲笑意。   唉,我傅礼活到这般年纪,早就看透人心冷暖,世态炎凉,又怎会被一首小小的道情所惑?   马车之后,那歌声越来越远,渐渐地,再也听不见半音。   可不知为何,那古怪的歌声就如在耳边扎了根一般,余音绕耳,魔音穿魂,好似一根细细的丝线,将傅礼的心越勒越紧,越勒越慌,好似蛛网一般细细密密缠着傅礼到了郊外。   突然,马匹嘶鸣,车辆前冲急刹,老周惊叫声骤起:“老爷!!”   于此同时,马车外突然响起数道狂喝之声: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傅礼猝然睁眼,一把掀起车帘,立时,双目崩裂。   该死,果然是那个小混混难听的要死的破道情惹来了祸事! 第30章 三十回 完美策划遭怪变 再遇山匪怒火生   草莽丛丛茂,野虫嗡嗡乱;   眼前绿尖摇摇晃,直挠鼻头痒。   “阿嚏!”乐安县郊外五里坡,半人身高的野草丛中传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立时引起一堆抱怨。   “小冬子,你小点声行不行!”   “哎哟,小冬子,你把奴家的裙子都喷脏了。”   “阿、阿嚏,这草里的灰太大了……”   草丛之中,陈冬生团身而蹲,鼻头通红,喷嚏不停;在他左侧,周云娘跪坐一旁,手里胡乱扇着帕子、一脸嫌弃;右边的郝瑟抓着两丛青草举在头顶,瞪眼远望,时不时用草根抓两下脖子;在其旁侧,尸天清单膝跪地,刘海罩半颜,看不清表情,只是偶尔瞥一眼那边喷嚏鼻涕流个不停的陈冬生,身形不着痕迹外移了几分。   “郝大哥,你真的看清楚了?傅老板走的到底是不是这条路啊?”陈冬生用衣角擦着鼻涕问道。   “废话,老子跟在马车后面吼了半里路的破道情,肠子都快唱断了,看的那是真儿真儿的,傅礼走的绝对就是这条路。”郝瑟又抓了抓脖子,一脸肯定道。   “那这也太怪了,”陈冬生捏着鼻子忍住一个喷嚏,“就算郝大哥你抄近路过来比较快,可咱们在这都蹲了快一炷香时间了,这傅家的马车怎么还没到啊?”   “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尸天清突然出声道。   “该不会……”郝瑟挠了挠胳膊,双眼一闪,“那傅礼的马车被鸟屎给砸塌了?!”   一阵诡异沉默。   陈冬生、周云娘外加尸天清同时默默转头,默默看着郝瑟。   “哈哈哈——”郝瑟干笑,“老子是看现场气氛太紧张,活跃一下气氛嘛……放松,放松!”   “郝哥哥,你这个英雄救美的计策当真能行?”周云娘挑着眉毛瞪着郝瑟问道。   “周小姐您放心,小的这计策可是经过缜密计划严格策划,绝对是环环相扣万无一失!”郝瑟拍着胸口打包票道。   “切,什么环环相扣——”陈冬生一脸厌弃,“不就是假装迷路求救啥啥的,这么老的戏码如今连戏班子都不屑演了……”   “小冬子,你太不懂艺术了!”郝瑟双眉一竖,“老子苦口婆心口干舌燥说了一早上,你居然连这计划的半点精华都未能体会到,真是太让老子寒心了!来来来,让老子再跟你好好说一遍戏!”   “不用了吧!”陈冬生和周云娘立时露出生不如死的表情。   “第一步,由本人亲自出马,扮成德高望重的道士等候在傅家门前,高歌一首精心编排的道情暗示傅礼,埋下伏笔!”   郝瑟却是不管二人的崩溃表情,一脸得意自顾自开始第是十六遍重复自己的完美计划:“老子这第一步计划已经圆满谢幕,简直堪称演技史上的巅峰之作!”   陈冬生和周云娘对视一眼,齐齐额头跳了一跳。   唯有尸天清一脸正色竖耳细听,一边听还一边频频点头。   “第二步,在傅家马车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郝瑟死鱼眼闪闪发亮,继续道,“待到傅家马车一出现——周小姐!”   郝瑟突然叫出周云娘的名字。   周云娘翻了个白眼,懒懒复述道:“奴家就高呼救命,冲到乡道上,拦住马车——”   “注意,这里就是关键!”郝瑟抓着脖子强调道,“周小姐,您这一喊,声音务必要矫揉造作,尾音务必要娇媚撩人,扑出去的身姿动作务必要弱柳迎风柔弱无骨,脚上的鞋子务必要在扑倒之时漂亮甩出,露出纤纤玉足——关键中的关键就是,待那傅礼下车查看之时,你一抬头的那个感觉——”   说到这,郝瑟一撸袖子,手指摆在腮边翘起一个兰花指,死鱼眼半睁半闭,挑眉飞出一个魅惑的眼神:“要秋水盈盈梨花带雨含情脉脉惹人怜惜欲拒还迎……”   “妈呀!”陈冬生打了一个寒颤。   尸天清扭头,清咳一声。   “哎呦我的娘诶,小郝你可别演了,看着都渗人!”周云娘使劲搓了搓胳膊,“放心,奴家肯定做的比你强。”   “甚好!”郝瑟竖起大拇指,又转目看向尸天清和陈冬生,“待那傅礼于心不忍扶着周小姐上了马车,就轮到二位出场了,小冬子!”   “是——”陈冬生长叹一口气,“咱们就装作过路的,然后大惊小怪咋呼一番,定要将傅礼和周姐姐同乘一辆马车八成有了肌肤之亲的事儿给做实了!”   “很好!”郝瑟一转头,“尸兄,你的台词是——”   尸天清笔直身形滞了滞,僵硬道:“看、呀,那不是桑丝巷周家二姑娘周云娘吗,怎、么、上了傅家的马车,哎、呦,这孤、男、寡、女的,这可如何是好啊、啊。”   一句话说的是字字如硬豆子乱蹦,听得陈冬生和周云娘牙根都酸了。   “嗯,不错!”郝瑟拍手鼓励,“尸兄,若是再加点感情就更好了,你可以参考一下周大娘的语气助词和台词功力!”   尸天清眉头隐隐一抽,硬着脖子点了点头。   “那么,小冬子,你的台词是——”郝瑟又转向陈冬生。   陈冬生叹了口气,表情立时大变,呈现双目圆瞪、满面惊诧之色状,张口就来:“天哪,这一个黄花大闺女和一个孤身男子同乘一车,这若是传出去,这成何体统啊,看来这周家姑娘只能嫁给傅礼了啊!”   “完美!”郝瑟一合掌,显出陶醉神色,“就是这个表情、这个节奏、这个语气!所谓众口铄金人言可畏,这么一来,定会给傅礼造成十分巨大的舆论压力。待明日,再让周大娘杀到傅府上闹一出金刚铁扫狂拍负心汉,周小姐你再添一回美娇娘舍身救情郎,这事儿基本就没跑了!”   “可是——”陈冬生看了一眼郝瑟,“若是那傅礼根本不停车,或是停了车却是不理周姐姐,那该如何是好?”   “他肯定会停车,不停也得停!”郝瑟握拳,言之凿凿,看了一眼旁侧的尸天清。   尸天清定定点了一下头。   郝瑟不禁自信一笑,瞄向周云娘:“而且只要他肯停车,我相信凭周小姐的本事,定能促成好事!”   “那是自然!奴家此次可是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绝不会让那傅礼逃出奴家的手掌心!”周云娘捋了捋肩上的秀发,笑靥如花。   “好气魄,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气势!”郝瑟一拍手,“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啦!”   说着,又与尸天清和陈冬生一起,死死盯着那乡道方向。   而周云娘却在无人注意之时,轻轻吸了口气,慢慢捏紧了纤纤玉指。   “怪了,怎么这么久还没来?”郝瑟一脸暴躁狂抓脖子,“我说小冬子,你从哪租的这身破道服,是不是有跳蚤啊,老子怎么总觉着身上痒——”   “郝大哥你就知足吧,你才给五个铜钱,人家戏班子能借给你衣服可都是冲着我陈冬生的面子……”   “来了!”突然,尸天清身形向前一倾,骤然出声。   其余三人立时来了精神,齐齐瞪眼远望。   果然,不消片刻,就听那乡道上传来零碎马蹄之音,紧接着,腾嚣烟尘滚滚而来,一辆马车的轮廓在烟尘中隐隐显现出来。   “我去,好大的土!”郝瑟眯着眼睛仔细辨认,“蓝底素面,单车老马,还有马车上的挂铃,没错,就是老子早上见到的那辆傅家的马车!快快快,周小姐准备!”   周云娘长吸一口气,提裙快走两步,躬身藏在道边草丛之中。   “这马车怎么跑得这么快?周小姐,安全第一,咱们早点出去,免得他们刹车不及撞了你!”郝瑟估算着马车的平均速度,迅速调整战略。   “好!”周云娘暗暗捏拳。   “五百米、三百米,两百米、一百五十米……好,就是现在,冲!”郝瑟骤然一拍周玉娘后背。   “不对!”突然,尸天清猝喝一声,身形一闪就去拦周云娘,不料却仍是慢了半分,那周云娘的娇弱身形已如飞速冲了出去,扑倒在了路边。   “快回——”尸天清哑音被呼啸而至的烟尘盖住,就听马匹嘶鸣,车轮转轴吱呀刺耳作响,马车在周云娘前半丈之处险险停下,漫天烟尘猝然腾起,又渐渐弱下,显出满是尘灰的车身,还有马夫的面容,竟是一个胡子拉碴的肌肉大汉。   诶?!   草丛中的郝瑟立时一怔。   这马夫怎么换人了?   下一刻,就见那车身剧烈一震,车帘一掀,从车内咚咚咚跳出四个彪形大汉,个个袒胸露怀,腰挂长刀,凶神恶煞,满面狞笑。   卧槽?!这是啥子情况?!   郝瑟立时整个人就懵逼了。   “哈哈哈哈,今儿可真是走大运了,刚刚抓了只肥羊,这天上又掉下了个小娘子给兄弟们开心了!”   五个大汉□□阵阵,将浑身发抖的周云娘团团围住。   先人板板!   藏身草丛中的郝瑟和陈冬生双双僵硬如石,面如草纸。   尸天清身形紧绷,气势凛冽。   “郝大哥,那真是傅家的马车?”陈冬生抖着嗓子问道。   “千真万确!”郝瑟抖着胳膊抹去脑门的汗珠,“可、可这车里的人怎么换成一帮汉子了?”   “什么汉子,这帮人一看就是土匪啊!”陈冬生都快哭出来了。   二人几句话之间,其中一名大汉已经踱步走到周云娘身前,探手就要去抓周云娘的衣服。   “住手!”   “周姐姐!”   “把你的咸猪手给老子收回去!”   三声大喝同时响起,随着三道人影急速奔出草丛。   身快如箭,一闪而至的是尸天清;   口中哇哇大叫,狂舞乱踢冲上前的是郝瑟;   脚下磕磕绊绊,惊险扑上前的是陈冬生。   不过瞬间,造型各异的三人就冲入了土匪五人行,一脸正气英明神武将周云娘护在了身后。   “郝大哥、尸大哥,小冬子……”周玉娘撑起身形,泥泞秀容之上,双目通红,隐含泪光。   “周小姐,你莫怕,有我们在,他们休想动你一根手指头!”郝瑟三白眼圆瞪,提声大喝。   “没、没错!”陈冬生两腿发抖,狂咽口水。   尸天清默声不语,默默上前一步,手臂横出,挡在郝瑟身前。   嗖嗖小风划过三人身形,飞起三人衣袂,扬起一派侠义风姿。   “噗嗤!”   忽然,为首那个大汉喷笑出声。   下一刻,不可抑制的大笑争先恐后响了起来。   “哎呦,这是哪里来的三个小虾米啊?看看,这脸上的毛都没长齐啊!”   “小子,不想死的,赶紧给我让开,别挡着大爷我寻快活!”   “让开、让开,让大当家我来看看这是哪路不要命的小鬼!”   但见一个满脸凶气,鼻横刀疤的土匪拨开前面四人,颠着手中的大刀,横到了三人面前,目光一扫,满面鄙夷之色:   “啧啧啧,真是三个找死的小鬼啊!”   “你、你是他们的大、大当家……”郝瑟口中喃喃重复着最后一个字眼,眼前悍匪身形仿佛和记忆中那一袭红衣渐渐重合,声线不禁微微发颤,“大当家、各位兄弟,看诸位一表人才,英雄气概,定是劫富济贫的义盗,又何必为难我等升斗小民——”   “什么?义盗?!哈哈哈哈哈!”那个刀疤脸土匪头子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仰首狂笑起来,“狗屁义盗!大爷我就是个土匪!听清楚了,是土匪!是有钱就抢、有女人就睡,有人挡路就杀的土匪!”   说着,猛一低头,呲出黄牙朝着三人喷出一口臭气:“什么劫富济贫,那就骗小娃娃的狗屁!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没错!大当家说的对!”   “有钱就抢!”   “有女人就睡!”   “挡路的家伙,都杀掉杀掉!哈哈哈哈!”   一声声狂喝大笑嚣张回荡在山野间,宛若一记一记重锤砸在郝瑟耳膜之上。   郝瑟静静看着眼前狂笑的土匪一众,一双死鱼眼从适才一瞬迷蒙迅速恢复清明,瞳孔一帧一帧放大,眸光深处燃起两蔟火焰,赤红灼亮。   “小冬子!护好周小姐!”双唇开启,冷冷嗓音从郝瑟嗓中低吟而出。   “哦、好好!”陈冬生一脸紧张蹲在了周云娘身侧。   “尸兄!”死鱼眼慢慢眯成两道精光。   蜡黄手指猛一攥紧。   “让他们好好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土匪!”郝瑟嗖一下抽出后腰上乱蓬蓬的拂尘,咧嘴一笑。   “好!”尸天清定声颔首,目光骤锐,精射而出。   “老子要揍得你们满地找牙!”   随着郝瑟一声大喝,二人身形宛若两柄离弦之箭,向着那一众匪徒飞射而出,扬起身后尘嚣烟影,狂飙天际。 第31章 三十一回 双侠战匪帅气爆 英雄救美姻缘成   陈冬生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会在有生之年见到如此景象。   目光所及之处,天色苍茫,疾风走尘,一黑一褐两道身影宛若离弦之箭飞射而出,目标竟是那满身悍煞之气的五人匪徒,简直就如飞蛾扑火,有去无回。   众匪狂笑声中,一匪抽刀狂叫迎击而来,宽刀虎虎生风,犹如暴风骤雨劈面,避无可避。   突然,冲在前方的黑衣身形足尖疾点飞烟,身形骤然加快,竟是在眨眼间就突身欺至匪徒身前,手臂横击匪徒肘骨,就听咔嚓一声,肘骨变形,手中钢刀随着凄厉惨叫抛向半空。   消瘦身形一跃而起,手掌凌空一抄,钢刃已然在手,黑色衣袂犹如墨云在半空翻旋一转,飞出一脚,狠狠踏在匪徒后背,口中哑音同时喝出:“阿瑟!”   “来了!”   一步之后的褐色身形足踏重音高跳腾空,一柄拂尘高高举起,竖映晴空,轰然狠贯匪徒天灵之盖,将匪徒狠击拂尘之下。   “漂亮!”褐衣人单膝落地,起身扬眉一笑,手中蓬乱拂尘一甩,双目灼金如电,精光慑人。   黑色衣袂飘然落下,站身如松,厚重刘海缓缓拂动,剑眉飞煞,目若寒星,一身凛冽之意,冰凝彻骨。   一黑一褐,背靠而立;四目如电,狼射而出;一径乡路,死寂无音。   这、这俩人是谁?   是那个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尸大哥?   是那个满嘴放炮从没正行的郝大哥?   我、我没看错吧?!   陈冬生使劲儿揉了揉眼睛。   再看那余下的四名匪徒,皆是面色惊惧,一副见到鬼的表情。   “他奶奶的,居然是两个硬茬!上!都给我上!”   土匪头子噌一下拔出宽刀,嘶声大喊道。   “杀!”手下三名匪徒双目泛赤,挥刀杀来。   郝瑟嘴角勾起一个坏笑,大喝一声:“尸兄,劈柴!”   “好!”   尸天清双目一闪,身如疾风冲入前方两匪之间,手中钢刃骤然脱手,在空中一个炫目翻转,下一刻,蜡手反手握刀,旋身一荡,刀光在风啸中灿过一道光弧,横击双匪太阳穴,二匪惨叫一声,一左一右倒地。   “哈哈哈,尸兄,倒茶!”郝瑟大笑声中,自己已然直直向着第四个土匪冲去。   “好!”尸天清身形飞速一旋,足尖踏烟而起,黑衣身形在悬空飞停一瞬,猝然一个展身,在半空仰挂一弯月弦弧度,手中钢刃倒飞而出,狠狠拍在第四匪头顶。   那匪徒惨叫一声,身形不受控制频退数步,可还未稳住身形,眼前阴风突起,一个大脚丫子豁然飞踏而来,狠狠踹在匪徒胸口,那匪徒闷哼一声,重重倒在了地上。   这一连串的攻击,简直是兔走鹊落、行云流水,令人目不暇接。   看得陈冬生是满面激动,双目通红;看得那个土匪头子是两腿发抖,声音乱颤。   “你、你们到底那一路的?!”   尸天清黑衣翻飞落地,看了一眼旁侧的郝瑟。   “我们?”郝瑟保持着飞腿踢出的帅气姿势,眉头一挑,慢慢收腿,随意掸了两下裤腿上的灰尘,呲牙一笑,“我们不过是两个茶摊伙计罢了。”   “伙计?”匪头一脸惊恐,慢慢后退,“怎、怎么可能!”   “尸兄,这个家伙如何料理?”郝瑟用拂尘柄啪啪打着手掌,一脸坏笑,“要不,咱们炒个豆腐?”   “听阿瑟的。”尸天清点头。   “啊啊啊啊!”那匪头骤然狂叫一声,手中大刀一阵乱舞,一副不要命的姿势冲了上来。   尸天清剑眉一凝,手中钢刃翻舞如电,鸣啸刀光宛如漫天月华银光,横逼而去,眼看就要将那匪头斩于刀下。!   岂料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都、都给我住手!否、否则我就杀了他!”   一声大喝突然从马车方向传出。   尸天清钢刀一滞,郝瑟眉峰一抽,二人转目一望,立时大惊失色。   那马车中竟是又钻出一个黑脸匪徒,手中钢刀还架在一个人的脖子上。   但见此人双手被绑,衣衫凌乱,头戴平帽,面色僵平,仿若五官都石化了,可不正是傅礼!   卧槽,这个马车到底能坐几个人?这是严重超载!   郝瑟脸皮隐隐抽动。   “哈哈哈哈!老六,干的好!”本已等死的匪头立时得意起来,一个鹞子翻身跳上马车,夺过第六个匪徒手中的钢刀,紧紧贴在傅礼的脖子上,嚣张叫道,“你们不是很厉害吗?来啊,来杀我啊?!看是你们的刀快,还是大爷的刀快!”   “先人板板!”郝瑟死鱼眼倒竖,怒发冲冠,“你他奶奶的这也算个土匪?有本事来跟老子真刀真枪的干一场,躲在人质身后算什么爷们?!”   “我呸!”匪头淬了一口,露出一嘴黄牙狰狞一笑,“臭小子,让我们走,否则,我就断了这人的脖子!”   说着,手中钢刀一逼,傅礼眼角一颤,脖子上立时多出了一道血线。   “郝大哥、尸大哥,怎么办?!”陈冬生奔上前急声叫道。   “还能怎么办?!”郝瑟咬牙,“人质要挟黔驴技穷一言不合肯定撕票!”   “把人放了,就让你走!”尸天清上前一步,冷声道。   “放人没问题!”匪头的刀刃又提高了三分,“只要让这位贵人陪着大爷我再走十里八里的路,等你们都追不上了,我自然会放了他!”   尸天清眸光冷了三分:“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对对对!君子,都是君子!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哈哈哈哈!”匪头大笑起来,“老六,驾车,咱们走!”   “是、大当家!”马车上六匪立即向前一窜,提起马缰,“驾——”   “啊啊啊!”   岂料就在此时,一声娇喝突然骤响天际,车顶飞窜出一只紧攥大石的纤细玉手,搏力一挥,狠狠砸向了匪头的后脑。   匪头猝不及防,竟被砸了个正着,顿时头破血流,手中钢刃剧烈一晃,离开了傅礼脖子半寸。   “傅公子快逃!”   娇喝声中,一道窈窕身形豁然从车顶跃下,横飞扑向了傅礼,罗裙高扬,秀发如云,竟是周云娘。   “找死!”匪头捂着后脑怒喝一声,翻手一刀狠狠劈向了周云娘的后背,眼看就要将周云娘劈成两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刀光携着尖锐啸鸣瞬息而至,叮一声击在匪头刀刃之上,将那刀身硬生生打歪了一分,就是这一分之差,让匪头的刀风险险擦着周云娘的衣角劈过,送周云娘和傅礼二人一同重重摔到了车下。   “大当家——”驾车六匪回头惊呼,可话刚出口,就听天空衣袂翻响,尸天清一袭黑衣倏然从天而降,两腿分蹬暴踢而出,一脚一边踏在了匪头和六匪的鼻骨之上。   二人立时鼻血飞窜,两眼翻白摔下了马车。   “先人板板!让你抓人质!让你要挟老子!让你丢土匪的脸!踹死你!踹死你!”   郝瑟一阵风似的冲到扑街匪头身旁,抬脚就是一顿乱踹,立时将好好一个土匪头踹成了猪头。   “周姐姐、周姐姐没事吧?!”陈冬生满面焦急奔向傅礼和周云娘摔落方向。   “啊呀,傅老板、周小姐,二位没事吧!”郝瑟立即回神,急忙跳上马车探头一望,“哎呦我去,这周小姐为了傅老板也真是拼了,居然敢——”   郝瑟的后半句话在看到马车另一侧的情形后卡住了。   但见马车旁侧,双手挣脱了绑绳的傅礼紧紧抱着怀中的周云娘,两眼通红,满面焦急,嘶声急叫:“姑娘、姑娘,没事吧?”   而那周云娘躺在傅礼怀中,双目紧闭,面如金纸,看起来就如快死了一般。   “我去——周小姐不会挂了吧!”郝瑟吧唧一下双膝跪在车板上,双手捧颊,惊悚叫道。   “阿瑟放心,周小姐无事。”尸天清跳到车下,一拍郝瑟肩膀,定声道。   “可、可是……”陈冬生和郝瑟同时指着周云娘,两道声音皆是在发抖。   尸天清扫了二人一眼,微微侧目,握拳轻咳一声。   下一刻,就听周云娘嘤咛一声,睫毛微微颤了两下,慢慢启开杏眸,灿闪如水眸光。   “姑娘,你醒了,太好了!”傅礼立时大喜,“姑娘救命之恩,傅礼——”   “傅公子……”周云娘眼眶一红,睫毛一抖,清泪莹莹滑下眼角,一抹柔美笑容浮现在苍白秀容之上,宛若春花绽放,千娇百媚,“你没事……太好了……”   这一笑,那叫一个秋水盈盈梨花带雨含情脉脉惹人怜惜欲拒还迎……   傅礼立时就呆了。   二人就这般定定四目相对,凝眸荡情,情愫暗生,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茫茫乡道之上,微风拂面,吹起片片青色草叶,翩飞若雨,漫天飘洒,宛若妙笔描绘彩云,画出袅袅妙音——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啊啊~啊啊~~啊啊~”   双双对视的傅礼和周云娘同时眉头一动,慢慢扭头看向同一个方向。   但见马车之上,一个身穿道袍的死鱼眼青年叉腰昂首,正一脸陶醉声情并茂引吭高歌,虽然歌词颇有诗意,但那声调,却是难听的简直想害人撞墙。   而在此人旁边,一个黑衣黄面的青年正面无表情往天上扬洒着野草……   还有一个黑脸少年满面震惊瞪着这二人,脸皮肌肉抽动不停:“郝、郝大哥,尸、尸大哥,你、你们这是作甚?”   “配背景音乐做气氛做特效啊!”郝瑟一脸“你真没见过世面”的嫌弃表情回道。   “我的天……”陈冬生一脸惨不忍睹掩面。   “啊!”尸天清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差点忘了。”   说着,就清了清嗓子,骤然提声道:“看、呀,那不是桑丝巷周家二姑娘周云娘吗,怎么上了傅家的马车……啊、不对——应该是——啊呀,怎么倒在傅老板的怀、里、啊?哎呦,这孤、男、寡、女的,这可如何是好啊、啊、啊啊……”   一片诡异死寂。   陈冬生死死瞪着尸天清,一副要晕倒的模样。   郝瑟两只眼角一顿乱抽,一副要崩溃的神色。   “阿瑟,天清说完了。”尸天清转头向郝瑟,微微颔首。   郝瑟慢慢蹲身,抓住了头发。   陈冬生僵硬移开目光,瞄了一眼那边的傅礼和周云娘。   傅礼双目圆瞪,看了看这边的三人,又看了看怀里的周云娘。   周云娘额角一跳,立时甩出帕子按住额角,哎呦一声,两眼一闭装晕躺在了傅礼的怀中。   傅礼二十多年平板无波动的面皮之上,不受控制隐跳了一跳,紧接着,一声闷笑从口中喷出,瞬间就变成了傅老板有生以来最洪亮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宛若一串一串欢快的音符,跳跃飞向清朗天空,随着初夏的清风回荡在郁郁葱葱的山野之间…… 第32章 三十二回 事业起步寸寸难 二次委托名誉战   城东那个克妻的傅礼要成亲了!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一经发布,就在乐安县内掀起了一连串前所未有的八卦狂潮。   据最新消息说:傅礼娶得是桑丝巷周家二姑娘;   据最可靠的消息称:这位周家二姑娘是嫁到傅家做妾而不是正妻;   据目击者证人道:傅老板下聘那日说的还是那句老话,此生不会娶妻,只是后面又加了一句,此生只娶一妾;   据圈内知情人士透露:其实傅老板当年克妻之事皆是谣传,件件都另有隐情;   据最权威的消息说:傅老板之所以能成功娶周二姑娘为妾,完全是得益于桑丝巷桑家茶摊两个小伙计的鼎力相助,而且那两个小伙计最近还擒住了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劫道土匪乐安六虎——   啥?你不知道那两个小伙计是谁。   喂喂,那两位据说可是能助你上九天揽月、帮你下四海捉鳖,无所不能无所不会的英雄高人啊!   什么?不信?!   不信你现在就去桑丝巷的桑家茶摊看看,登门请那二位高人帮忙的百姓都快排到城外了!   诶?以上这些都是谁说的?   哼哼哼,那自然是乐安县八卦第一人乐泰酒楼的跑堂陈冬生的第一手消息啊!   *   而实际上,目前桑家茶摊的现状虽然没有传闻中那么夸张,却也相去不远。每日来请郝瑟和尸天清帮忙的百姓是络绎不绝,整体路线基本是按照郝瑟的精心规划的“三步走”计划稳步发展。   第一步:凭借周云娘项目打开知名度;   第二步:在乐安县稳扎稳打站稳脚跟,持续拓展市场;   第三步:促进接委托赚金事业蒸蒸日上日进斗金当上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只是——   目前为止,委托的事件类型略有些千奇百怪,委托酬金的种类也有些——咳咳,五花八门——   比如说三日前,尸天清经过整整一个时辰的艰苦跋涉,才从屋顶上将北城春花巷徐奶奶的心肝宝贝小宝成功营救,当时徐奶奶那感动得眼泪是哗哗的,小宝也是一脸感激扑在尸天清怀中痛哭流涕,具体致谢词是:“喵喵喵喵……”,此委托的酬金是——全手工制作千层底黑布鞋一双。   再比如二日前,郝瑟花费了整整半个时辰苦口婆心向一位名为“如玉”的公子发表了“美源自心灵而非外表”的高端演讲,成功治愈了如玉公子的婚前恐惧症,获得酬金老母鸡一只,付出代价是——郝瑟一整日都没胃口吃饭——原因就是,那位如玉公子的长相距离“如玉”二字实在是……相去甚远。   再比如,顶着烈日给隔壁巷子的李大爷修屋顶,获得鸭子一只;帮张大婶挑水,获取萝卜一篮;替风湿病加重的王大娘洗衣服,获得大葱五根;协助吕褔黎磨豆腐,获得豆腐两大块……以及这一大清早——   “咚!”   一个血淋淋的猪头重重落在了郝瑟面前的桌子上。   郝瑟咽了咽口水,抬头瞄了一眼一大清早就找上门的委托人。   胡须毛发旺盛,全身肌肉泛光,光着膀子挂了一条血呼呼的围裙,满面横肉,眼放凶光,正是桑丝巷王家肉铺的掌柜王怀山。   郝瑟吸了口气:“王、王大哥,您这是?”   王怀山两只手在围裙上频频摩擦,布满横肉的脸上显出一丝扭捏之色:“小、小郝啊,俺听说你这儿啥事儿都能帮人做,是不是真的?”   “都是街坊们谬赞,也不是所有事儿都能办成,尽力而为、尽力而为。”郝瑟看着眼见血糊糊的猪头,小心翼翼斟酌着词句道。   “俺、俺这个也不是啥大事儿……”王怀山搓着手,向前探了探身子,“那啥,就是俺媳妇——”   “王大嫂?王大嫂很好啊!贤良淑德,人长得又好看,说话跟唱歌似的,王大哥,您能娶到这样的媳妇可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未等王怀山说完,郝瑟就急忙补上半句,心里却是暗暗叫苦。   诶有我去,可千万别是什么家长里短的宅斗剧情啊!   “那是、那是——”王怀山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俺媳妇啥都好,就、就是——”说着,咽了咽口水,压低嗓门,“就是有时候吧,太厉害了,总是追着俺打,害的俺被街坊们笑话,说俺怕——怕老婆……”   说到最后一句,王怀山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和桌上那个血染的猪头那叫一个相得益彰。   郝瑟眉梢一抽。   “小郝,你能不能帮俺想想办法,让你王大嫂别总这么、这么打俺——”王怀山一脸期待看着郝瑟。   郝瑟眼角一抽。   “俺知道,周家二姑娘那事儿定给了小郝你不少银子,小郝你放心,俺虽然没啥银子,可是俺可以拍着胸脯跟你说,只要这事儿小郝你帮俺做成了,以后你们家的猪头肉,俺管够!”   说着,就狠狠一掌拍在猪头头顶。   那猪头上的肥肉立时忽忽悠悠一顿乱颤,抖了半桌子的血水。   郝瑟嘴角一抽。   “哎呦,老娘可不爱吃猪头肉啊!小郝,小尸,你们留着自己吃啊。”路过的顾桑嫂提着茶壶瞅了一眼,摇摇头又飘走了。   “天清不吃这个。”尸天清挑着水桶在郝瑟身边一顿,皱着眉头扔出一句,也走了。   郝瑟“……”   王怀山一脸紧张:“要不,俺给你换成猪大肠?”   “停停停!王大哥!”郝瑟急忙挥手制止王怀山,长吸一口气,“王大哥您的好意小弟心领了,但是咱们街里街坊的,这个猪头就不用了。”   王怀山脸色立时黯然下来,“连、连小郝你也不愿意帮俺啊——”   “不是不帮,是不用帮啊!”郝瑟急忙纠正道,“王大哥,像王大嫂这种性情,那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王大哥您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怕老婆算哪门子的福气——”王怀山垂头丧气,“小郝你莫要骗俺了……”   “小弟所言句句掏心挖肺啊!”郝瑟噌一下站起身,圆瞪死鱼眼道,“从古到今,有多少名人能士皆有惧内之贤名,所、所谓,圣人哲人尚惧内,何况常人呼?尤其是、是那个……”郝瑟眼珠一阵乱转,“都惧内呢!”   “圣人?谁?”王怀山双目闪闪看着郝瑟。   “比如比如比如……对了,比如戚继光!”郝瑟一拍脑门。   “七啥光?”王怀山一头雾水。   “戚继光戚将军啊!”郝瑟大叫,“抗倭名将,可是大明朝——诶!”   说了一半的郝瑟三白眼一瞪,瞬时消声。   慢着!戚继光是明朝哪个年号的?万历还是嘉靖?现在是貌似是成化……   卧槽,戚继光同志搞不好还没出生啊!   郝瑟一抓脑袋,急忙改口道:“咳,那个,此人不是很出名,咱们换一个例子,比如、比如那个——”   哎呦我去,还有谁啊?   “《越绝书》中有载,战国刺吴王僚之专诸,常有惧妻之行,外人问之为何惧一妇人?答之曰:能屈一女之下,必能伸展万夫之上,后专诸以鱼肠剑刺杀吴王僚之行而被史书所记,称之为战国五刺之一,惧内一词,便始于此人。”尸天清抱着一捆木柴走到郝瑟身侧,停步补充道。   “没错,就是此人!”郝瑟一拍大腿,“这个专、专诸,那可是鼎鼎有名刺客,大英雄大豪杰。王大哥,您想啊,这等大英雄又怎会怕一个妇人呢?那是因为大英雄心中有大沟壑、大气魄、大见地!这不是惧内,而是尊妻、爱妻、护妻,这可是经天纬地的大英豪才有的气魄啊!”   说到最后一句,郝瑟双臂大开,做出一副胸怀山河的气势来。   “阿瑟所言甚是!”尸天清一旁定定点头,“阿瑟,我先去劈柴了。”   说完,就抱着柴火快步离开。   留一脸震惊的王怀山定定呆坐半晌,猛一拍桌子,面色大喜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上天派这般的媳妇来管着俺,就是让俺成大事啊!”   “没错,就是这样!”郝瑟一竖大拇指。   “哈哈哈哈,好好好!这下,看以后还有谁敢说俺怕老婆!”王怀山大笑狂拍郝瑟肩膀数下,昂首奔出大门。   “王大哥,猪头!”郝瑟捂着肩膀呲牙咧嘴喊道。   “那是给小郝、小尸你们的酬金!”王怀山声音远远传来。   “额——”郝瑟目光转到桌上血糊糊的猪头上,顿感一阵眼晕,忙转身冲到厨房,翻出一个大盆,又奔回院子。   “妈呀,这猪头太瘆人了,还是给王大哥送回去吧……”   可待回到前院,却发现桌前竟不知何时又坐了一人。   一身黑衣,两鬓银发,面如棺材,五官僵硬,竟是桑家茶摊的vip客户,秦宅的主人。   “秦老爷?”郝瑟捧着脸盆一脸惊讶走到桌边,将桌上的猪头往盆里一塞,甩出抹布一抹桌子,堆笑道,“秦老您今儿这么早就来喝茶了?”   秦老爷撩起眼皮瞅了一眼郝瑟,嘴唇一动,出声道:“十日之后,是秦某六十大寿。”   “哈?”郝瑟一怔,随即立即抱拳,“那恭喜秦老爷了!”   秦老爷微微颔首:“秦某打算在那日宴请几位故友,饮酒小聚。”   “是是是,六十大寿,自是应该好好庆贺一番!”郝瑟连连点头。   “秦某这几位故友,脾性与常人不同,喜怒无常,眼界极高,所以……”说到这,秦老爷突然停住,抬眼静静看着郝瑟,一双灰色眸子仿若没有焦距,一动不动,看得郝瑟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喂喂,秦老头,你到底想说啥子啊?   秦老头眼皮动了一下,抬手将一个银锭放在了桌上:“秦某想请你二人帮秦某做一件事。”   卧槽!看这银子的大小,起码有二十两啊!仙人板板,老子干了这么多天不靠谱的委托,总算见到回头钱了!   郝瑟顿时精神一震,抱拳道:“不知秦老爷有何难事需要小的效劳?”   郝瑟这一问,秦老爷又沉默了下来,继续用一双波澜不惊的灰眸打量郝瑟,良久,手臂一抬,竟是又往桌上放了一锭银子。   这一下,就算粗神经如郝瑟也立时觉出不对味儿来,只觉压力倍增,额头冒汗。   喂喂,俗话说没有天上白掉的馅饼,这秦老头出手这么阔绰,莫不是要办什么鸿门宴之类让咱下黑手吧!   不成、不成,老子可是奉公守法的良民!还是问清楚再说,若真是什么杀人放火□□掳掠的勾当,那是打死也不能接啊!   想到这,郝瑟不禁面色渐沉,抱拳施礼,定声道:   “不知是何等难事竟要秦老爷如此破费?”   秦老爷眸光深邃,神色凝重,双唇慢慢开启,一字一顿道:“秦某想请小尸兄弟——”   郝瑟死鱼眼慢慢睁大。   “为秦某做一桌寿宴。”   嗖嗖小风一掠而过,啪一声把郝瑟紧绷的神经吹断。   就听“哐当”一声,郝瑟脑袋砸在了桌沿上。   先人板板,不过就是请尸兄去做厨师吗,秦老头你做啥子搞这么多阴森恐怖的特效吓人啊!   *   华灯初上时分,陈冬生坐在郝瑟的厢房内,看着桌上两枚亮瞎人眼的银锭子,一脸惊诧:   “所以,这秦老爷花这么大的价钱,只是为了请尸大哥去给他做一顿饭?”   “是寿宴!寿宴!”郝瑟敲着桌子强调道,“宴请的是秦老爷的故友,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寿宴!”   尸天清沉吟片刻:“阿瑟,那秦老爷可提出了什么要求?”   此言一出,郝瑟表情不由有些扭曲,扫了二人一眼,定声道:“我也问了秦老爷——”   “他怎么回答的?”陈冬生急忙问道。   尸天清也一脸正色看着郝瑟。   “秦老爷说——”说着,郝瑟面色渐渐沉凝,双眼微微眯起,竟是做出了秦老爷三分相似的神色,凝音沉声:“随便。”   一瞬宁静。   尸天清眼角一抖,陈冬生哐当一下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抱头大叫:   “这种要求怎么做啊?总不能真的随便蒸一笼屉寿桃吧?!”   “当然不能随意敷衍!这可是价值四十两银子的高端客户,万一搞砸了,咱们上山下海披星戴月费尽心力好容易拼出的口碑搞不好就会功亏一篑!”郝瑟一脸沉重道。   “那、那怎么办?要不,咱们去把这城里所有酒楼的招牌菜式都偷学来,然后拼一桌寿宴?”陈冬生双眼一亮,提议道。   “不妥,若是那秦老爷想吃那些菜式,只需去请酒楼大厨便可,又何必舍近求远来寻我们?”尸天清摇头道。   “那、那咋办啊?”陈冬生叫道。   “哼哼哼,二位放心,老子早就胸有成竹了!”郝瑟一扫二人的表情,一脸得意自夸道。   此言一出,莫说陈冬生,就连尸天清都有些意外。   “阿瑟,你当真有对策?”   “没错!”郝瑟一拍胸脯,从桌旁抽出一个崭新的册子递给陈冬生,“小东子,你明日就将这秦老爷的身高体重生平爱好饮食口味家族历史祖宗八辈都给老子打探出来!”   “哈?”陈冬生惊诧,“不是做饭吗?打听这些做啥?”   “哼哼哼,小冬子,你太天真了!”郝瑟慢慢眯起死鱼眼,两道精光四射而出,“这可不是一场普通的寿宴,这而是——”   郝瑟猛然起身,手臂唰一下前举,提声大喝:“赌上我们桑家茶摊英雄小组前途命运的一场名誉之战!” 第33章 三十三回 查消息秦宅试探 获名单众人相帮   桑丝巷秦宅之主,名:柏古,字:仕云。   年龄:七日后将过六十大寿;   生平背景:号称以前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教书先生;   兴趣爱好:在桑家茶摊饮茶,望天;   交友情况:不明;   家庭成员:不明;   口味偏好:不明;   祖上八辈:不明;   晌午炙热阳光下,郝瑟蹲在茶摊桑树树荫之下,一手拿着蒲扇扇着凉风,另一手抓着这张仅有几行字毫无参考价值的“秦老爷调查报告”,挑眉瞅了一眼对面满面愧色的首席探员。   “小冬子,你出去查了整整三日,居然只调查出这些消息?”   “郝大哥,对不住——”陈冬生抓耳挠腮道,“这三天我把能问的人都问了,腿都快跑断了,可这秦老爷的消息,却是啥都查不到,就好似——好似此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般。”   “切!又不是孙悟空,从石头里蹦出来个锤子!”郝瑟翻了一个白眼,蒲扇扇了两下,朝那边收拾茶碗的尸天清一招手,“尸兄,过来,咱们开个碰头会!”   尸天清将茶碗放下,走到郝瑟身侧,撩衫一蹲:“阿瑟,何事?”   “你瞅瞅这个。”郝瑟将调查报告递了过去。   尸天清扫了一眼,眉头微微蹙起。   “小冬子之前调查傅礼三桩婚事之时,总共才花了大半日时间,可是调查这秦老爷,用了整整三日却连根毛都没查出来,这只有两个可能!”郝瑟表情凝重,竖起一根手指,“第一,这秦老爷的确是个没啥背景的教书先生,行事低调,而且无家人无朋友无背景的三无人士。”   “不会!”陈冬生连连摇头,“他那间宅子,地方可大着呢,外墙绕一圈就要半柱香的时间,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绝对住不起那种宅子。”   “或许只是个十分有钱的普通老头?”郝瑟摸着下巴推测。   陈冬生皱眉摇头:“若真只是个普通富贵人家,那为何连一点蛛丝马迹都问不到,就好似、好似……”   “好似被人抹去了。”尸天清突然哑声道。   “没错,就是这个感觉!”陈冬生一拍大腿。   尸天清眉头更紧。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了!”郝瑟深吸一口气,压低嗓门,“这个秦老爷是一个——凭咱们的路子绝对查不出来历的隐士高人!”   说着,郝瑟就伸长脖子向桑丝巷尽头望去。   陈冬生也不觉顺着郝瑟的目光看去——   晌午阳光炙热,烤的地面滚烫,滚滚热浪从地面蒸腾而起,将空气扭曲变形,秦宅紧闭大门深陷纵巷深处,忽隐忽现,就如一团吸人魂魄的恐怖漩涡。   郝瑟和陈冬生同时一个激灵,立即收回目光,对视一眼,同时露出牙疼表情。   而一侧的尸天清则是面无表情,仅是慢慢眯起了双眸。   “郝大哥,怎、怎么办?”陈冬生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珠,“若是这秦老爷真和咱们想的一样,若是咱们这寿宴一个不小心给搞砸了,若是万一惹恼了这秦老爷,把咱们也给——”   陈冬生手掌在半空一擦:“抹干净了咋整?”   郝瑟干咽了一口口水,一脸懊恼之色:“先人板板!还真是一分钱一分货,这价值四十两银子的活计果然不是什么好差事!”   说着,就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一圈,又蹲下身,使劲儿摇了两下蒲扇,看向尸天清:“尸兄,实在不行,咱们把这活儿给推了吧。”   尸天清猛一抬眼,微显诧异瞪着郝瑟。   陈冬生也是一惊:“郝大哥你不是说此次乃是赌上咱们前途命运的名誉之战吗?”   “名誉个锤子!名誉能比命重要吗?”郝瑟一蒲扇拍在了陈冬生的脑门上,“没听说过此一时彼一时与时俱进识时务为俊杰吗?”   “可是四十两银子啊……”陈冬生一脸惋惜道。   “你就知道银子!钻钱眼里去了!”郝瑟一脸鄙夷又扇了陈冬生后脑一下,“有命赚钱也要有命花啊!”   “阿瑟原本是如何计划的?”尸天清突然出声问道。   “原本?”郝瑟怔了怔,不禁又开始狂躁摇蒲扇,“老子原本想着,待小冬子把这秦老头的口味爱好习惯祖籍啥啥都调查清楚之后,再根据这些信息给秦老爷量身定做一份宴席菜单,可谁料到,这一查……”   说到这,郝瑟不由长叹一口气:“如今什么消息都查不到,什么所谓的量身定做的菜单肯定抓瞎,这样发展下去,寿宴肯定要办砸了,到时候咱们名声也没赚到,还惹了不能惹的人,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郝瑟一锤手掌:“所以,干脆,把这活儿推了!”   “阿瑟计策甚好。”尸天清点了点头。   “没错!捡日不如撞日,老子这就去秦宅把银子退回去!”郝瑟噌一下跳起身,转身就要冲回院子取钱。   “阿瑟!”蜡黄手掌却突然拉住了郝瑟的手腕,“我是说,你之前的计策甚好。”   “啥子?”郝瑟一愣。   午后热风拂来,厚重刘海扬起,锋锐精光在尸天清眼中一闪而逝。   “既然查不出,那不如登门一问!”   郝瑟顿时惊呆。   啥子?老子没听错吧?   所以尸兄的你的意思是打算去单挑隐形boss的秦老爷?!   *   高墙青瓦,庭院深深,一池碧水流清华,长亭盖荷柳梢轻。   “想不到这秦宅外面看起来死气沉沉的,这庭院里面倒是颇有情调。”   郝瑟走在秦宅后院青卵石子路上,东张西望,一脸好奇。   身侧的尸天清则是面无表情,定定看着给二人带路的老仆的背影,不发一言。   三人身形穿过柳林,绕过花圃,步上石桥,横跨水塘来到池心凉亭之上。   亭子红顶碧柱,石桌石凳居中,一抹黑色背影倚桌而坐,远目眺望,面容沧桑,正是寿宴委托人,秦柏古秦老爷。   “老爷,桑家茶摊的郝瑟和尸天清求见。”老仆躬身一礼道。   “小的见过秦老爷。”郝瑟一抱拳。   尸天清也同时抱拳。   “哦,是小郝和小尸啊,老莫,奉茶。”秦老爷看了二人一眼,吩咐道。   “是,老爷。”老仆恭敬退下,身形如风出了凉亭,却是未发出半点脚步声。   妈呀,这秦宅果然是藏龙卧虎!   郝瑟瞄了一眼老仆的背影,咽了咽口水,迅速向秦柏古展开话题。   “秦老爷,小的此次前来,是特地为了寿宴一事来问秦老爷几句话。”郝瑟抱拳道。   “小郝你想问何事?”秦柏古垂着眼皮问道。   “咳,是这样的,虽然秦老爷您之前说,这寿宴的菜式由我们随意安排,但小的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应该以秦老爷的喜好为主,所以特来问问秦老爷平日里都喜欢吃些什么口味的菜式,以便小的参考一二。”郝瑟一脸恭敬问道。   秦柏古眼皮动了一下,慢慢撩起眼皮,看着郝瑟,半晌,才道出几个字:“无妨,你二人做什么,秦某就吃什么。”   喂喂喂,你这个秦老头,到底会不会聊天啊!   “秦老爷——”郝瑟眼皮跳了跳,“您这样小的可就不好办了啊,若是寿宴那一日,我们做出的菜式不合您的胃口,那岂不是不美。”   秦柏古顿了顿,又慢悠悠道:“无妨,只要能让秦某的几位故友喜欢便可。”   妈呀,总算问出来一点信息了。   郝瑟抹了一把汗:“那不知秦老爷宴请的贵客都偏好何种口味?”   秦柏古摇了摇头:“常年不见,秦某不知。”   你妹啊!这老头绝对是来砸老子的牌子的!   郝瑟眼角一抽,死鱼眼慢慢眯起,背后升起冉冉黑色匪气。   “不知秦老爷是否方便将贵客名单誊抄一份给我们?”静坐许久的尸天清出声道。   尸兄,干的好!   郝瑟双目一亮,暗暗点赞。   秦柏古目光慢慢移向尸天清,静望片刻,平声道:“若是秦某说不方便呢?”   先人板板!这老头绝对是来找茬的!   郝瑟立时怒火中烧,噌一下站起身,从怀里掏出那两枚银锭子,啪一声拍在了石桌上,提声道:“秦老爷,我郝瑟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向来是一言九鼎,只要是我郝瑟承诺之事,定会竭尽全力完成。承秦老爷重金委托寿宴一事,自是不敢怠慢,日日殚精竭虑,唯恐不周,所以才来与秦老爷商讨。”   说到这,郝瑟深吸了一口气,拔高嗓门:“只是秦老爷似乎并不信任我等,既然如此,郝瑟自知才疏学浅能力不足,不配为秦老爷准备宴菜,这银子就请秦老爷收回去,另请高明!”   一段话说得是气势汹汹,掷地有声。   秦柏古眉头一动,目光定在郝瑟身上,双眼慢慢眯起,两瞳灰眸骤然加深,宛若两潭泥沼漩涡,飞旋渗骨,吸人魂魄。   卧槽!出了什么事儿?!   郝瑟立时大惊,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不禁倒退一步。   突然,一只蜡黄手掌压在了郝瑟肩上。   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立时就消去了八成。   尸天清身姿笔直如松,静望郝瑟泛白面色一瞬,豁然扭头看向秦柏古。   刘海猝扬飞乱,精锐眸光宛若冰刃倏然凝射而出,这一瞬,尸天清整个人就如一柄出鞘利剑,寒意流萦,令人无法逼视。   对面秦柏古的眼皮一跳,倏然将眸光收了回去。   尸天清扫了一眼秦柏古,回头望向郝瑟,轻轻一笑:“阿瑟,没事。”   立时,冰剑消融,霜雪化溪,满庭花绽,万物复苏。   对面的秦柏古双瞳豁然绷大,全身迷障之气霎时消失的干干净净,只留一脸惊诧万分的表情挂在脸上。   “秦老爷,若是无事,咱们就先走了啊!”郝瑟急忙拉住尸天清手腕,忙不迭向外走。   “且慢!”秦柏古腾一下站起身,定了定神,惊诧之色渐渐淡去,又变回古井无波的一张脸,提声道:“老莫!”   “是,老爷!”   之前退下的老仆突然冒出,简直犹如鬼魅一般,吓得郝瑟头发根又倒竖一片。   “稍后,把寿宴宾客名单送一份到二位小哥府上。”秦柏古吩咐道。   “是,老爷。”老莫应声离去。   秦柏古上前一步,将桌上的银锭子拿起,递向了郝瑟:“小郝,这寿宴一事,秦某的确无人可托,还望你二人可助老朽一臂之力。”   说话的语气竟是比之前缓和了不少,竟还带了几分恭敬相请之意。   “额……”郝瑟死鱼眼圆瞪,转目望向尸天清。   尸天清唇角轻勾:“天清听阿瑟的。”   郝瑟眉梢一挑,立时了然。   老子明白了,尸兄的意思就是,经过刚刚一番试探和目光对战,这秦老爷根本不是尸兄的对手啊!   想通其中关节的郝瑟立时精神大振,大方接过银子,向秦柏古一抱拳:“多谢秦老爷信任,宴席一事,就包在小的身上。”   秦柏古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嘴角扯了扯,露出七分像笑脸三分像哭相的奇异表情:“好,秦某拭目以待。”   *   “幸亏咱们要了一份宾客名单,否则真要抓瞎了啊!”   郝瑟站在葡萄架下,手腕一抖,手里的卷轴就如流水一般哗啦啦泻了一地,竟有半丈之长,把葡萄架下的空地都铺满了。   “我的老天,这起码有一百多人吧!”顾桑嫂随手抓起名单一截,扫了一眼,咋舌道,“想不到这秦老爷平日里深居简出的,交友竟如此广阔。”   “是啊,而且名字都特怪。”郝瑟指着名单中间一处,“你看这四个人,徐大虎、王二狼、李三熊、赵四豹,这什么鬼啊,比网名还不如,这秦老爷不会是随手编了一串名字来诳咱们吧?”   “还真不是!”陈冬生一旁一脸郑重道,“这四个人我知道,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黄河四雄!”   “我去!”郝瑟翻了个白眼,“这几个人的爹娘是有多想不开啊,怎么给自家娃起这么不亲民的名字。”   “我白天寻了一个聚义门的兄弟问过了,他说这名单上一半以上的名字都是江湖上的英雄,剩下的却是未曾听过,八成是化名。”陈冬生一脸正色道。   “江湖上的人物啊——”郝瑟摸着下巴,“看来这寿宴要以肉菜为主了。”   “小郝啊,这一百多人的寿宴,你们三个人能忙过来吗?”顾桑嫂一脸担忧,“要不我也去帮忙吧。”   “放心,顾老板,小的一早就让小冬子放消息出去了,说是我们要招几个临世工,看时间,也差不多该有人来应聘了——”   郝瑟话音未落,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郝大哥您可真是铁口直断!”陈冬生欢呼一声,就奔去开门。   岂料这大门一铠,就呼呼啦啦涌进来一大帮人。   “小郝,听说你们要找人帮忙?”   “算俺一个!”   “把我也算上!”   “梓儿也可以帮忙!”   但见陈铁匠夫妇俩、王怀山和自家小媳妇、吕褔黎和梓儿,还有周云娘拉着周大娘都进了院子,一大帮人热热闹闹,竟是桑丝巷所有的街坊都到齐了。   “大家?!”郝瑟腾一下站起身,满面惊诧。   尸天清也慢慢起身,常年没啥表情的脸上多出了一丝讶异之色。   “大伙怎么都来了?”顾桑嫂一脸惊喜道。   “哈哈哈,小郝,你上次帮了俺的大忙,俺正愁没机会谢你呢!”王怀山拉着自家媳妇笑得跟花一样。   “小尸上次救了梓儿,我还没正式谢过。”吕褔黎抱起使劲儿招手的梓儿,露出腼腆笑意。   “我家这个不成器的臭小子天天麻烦你们,这次就当是谢礼啦!”陈铁匠两口子笑吟吟道。   “郝哥哥,尸哥哥,我娘可有一手做寿面的绝活,这次肯定要露一手的!”周玉娘拉着周大娘的手,嫣然一笑,“你说是不是啊,娘!”   “哼,便宜你们两个臭小子了!”周大娘面色微红道。   “大、大家……”郝瑟一脸感动,哽咽半晌,冒出一句,“可是小弟没钱雇佣这么多人啊!”   此言一出,院内倏然一静。   下一刻,人群就爆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小郝尽管放心,俺们不要钱!”   “就是就是,小郝、小尸你们平日里帮街坊们做了那么多事儿,我们这不过是顺手帮忙,不用给钱!”   “对对对,放心,我们不要小郝你的银子!”   “可、可是……”郝瑟面皮涨的通红,狂挠脑袋,“这、这多过意不去啊……”   “好啦好啦,我顾桑嫂就做一回主,待此事一了,小郝小尸你们就做上一桌好菜,好好款待一下诸位街坊。”顾桑嫂上前打圆场道。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大喜:   “好好好,这个主意好!”   “哎呦,尸哥哥做饭可香了呢!”   “太好了,俺天天闻着顾桑嫂家的饭,早就馋死了!”   “爹爹,梓儿可以吃到尸哥哥的烧的饭啦!”   “多谢、多谢大家!”郝瑟抱拳连连道谢,两个脸蛋红彤彤的,宛若一轮朝阳,温暖人心。   尸天清站在郝瑟身侧,静静看着众人的笑脸,听着周遭七嘴八舌的笑闹声,嘴角悄扬,藏在刘海下的清眸之中,隐隐流过一道如水光华。 第34章 三十四回 众人齐心寿宴功 夜谈醉酒露马脚   六月初三,桑丝巷秦老爷六十大寿。   从清早开始,秦宅门前就一番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   贩夫走卒、文人墨客、富商乡绅、江湖英豪,各式各样的人物都好似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将整条桑丝巷挤得是水泄不通。   而秦宅却仅派出了两名看门的老仆接待,慢条斯理一一查看来客的请柬,凡无请柬者,一律不准入内;而这些来贺寿的人竟是出奇的守规矩,就算是那些看起来十分凶神恶煞的江湖中人,也无一人吵闹,反倒十分遵守秩序,看得围观百姓是连连称奇。   而相比秦宅前院的良好秩序感,秦宅后厨则是火药味十足,声喝大起。   *   “秦老爷寿宴倒计时正式启动!”郝瑟站在秦宅厨房正中的高桌之上,双手叉腰,一脸凝重宣布道。   桌下,是前来帮忙的桑丝巷众位街坊,皆是个个摩拳擦掌,严阵以待。   “王大嫂、顾老板,吕大哥,你们三个刀功最好,就负责切菜!”郝瑟拔高嗓门向众人布置任务。   “好嘞!”、王家媳妇、顾桑嫂和吕褔黎三人同时应声。   “周小姐、周大娘,这寿面点心就全权拜托二位了!”郝瑟一转头道。   “小郝你放心,我娘的手艺绝对是乐安县最好的!”周云娘嫣然一笑。   周大娘啪一甩围裙:“哼,今日我就让你们开开眼!”   “好!”郝瑟一竖大拇指,又看向另外一边,“陈大哥、陈大嫂,你二人负责洗菜!”   “好!”陈铁匠点头。   “行嘞!”陈大嫂咧嘴一笑。   “王大哥,你依旧是做你的老本行,负责切肉、宰鱼,啊,还有处理鸡鸭!”   “没问题!”王怀山一挥手中菜刀。   “梓儿,小冬子,你们二人负责配菜,装盘!”   “梓儿知道!”   “郝大哥,您尽管放心!”   梓儿和陈冬生使劲儿招手。   郝瑟点了点头,向身侧的尸天清一颔首:“尸兄,今日就全仰仗你了!”   尸天清点头:“阿瑟放心!”   “好!”郝瑟双手击掌,“距离秦老爷寿宴开席还有一个时辰,大家动起来!”   “好嘞!”众人齐声高喝,立时各就各位忙碌起来。   “洗菜的时候小心,那边的几样青菜要多泡一会儿!”   “知道啦,小郝!”   “切菜别急,一定要切的漂亮!”   “没问题!”   “寿面要做的劲道些,寿桃千万别忘了!”   “这不用你小子提醒我!”   “梓儿,小冬子,小心点,莫要摔倒了!”   “郝哥哥(郝大哥)放心!”   郝瑟游走在众人之中,句句提醒,条条强调,忙得是满头大汗,口干舌燥。   众人也是手下加快动作,忙成一团;一时间,众人吆喝声、剁肉切菜声、盘碟脆响交错一处,热火朝天。   而在这一片热闹中,尸天清静静站在灶台前,手里捧着一个薄册,一脸凝重盯着册子上密密麻麻的歪扭字迹。   册子上台头,写着一行大字:   秦老爷寿宴,十二桌,每桌十道主菜,十道配菜。   下面则是一连串的菜谱:   五福临门卤肉烧;   寿比南山青菜浇;   福寿双全两色盘;   天下无双佛跳墙;   红红火火炖八仙……   每一道菜式下面,皆细细标出了做法、配料、火候、要求,重点注意事项等等,且每一道菜都别有特色,与众不同,与市面上见到的那些宴席菜肴大相径庭,更有几道菜是闻所未闻的新鲜菜式,令人耳目一新。   尸天清眸光闪了闪,抬眼看向在人群中负责调度的褐色身影。   若是让世间的厨子看到这本菜谱,恐怕定会惊为天人。   只是——   淡淡的疑惑之色浮现在尸天清眉头。   这些千奇百怪的菜式,难道真是阿瑟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从别处得来的?   “五福临门的菜配好啦!”小冬子托着一个大盆奔到尸天清身侧,提声道,“尸大哥!”   “好!”尸天清将册子塞回怀中,左手翻起炒锅甩水调油,右手抄过菜盆振臂一抖撒入炒锅,嘶啦声中油香迸发,五色菜肴在锅中翻滚跳跃,引人垂涎的香气立时散了出来。   厨房内所有人动作皆是一顿,齐齐望向灶台前那一抹笔直背影,同时咽了一口口水。   就见尸天清手中炒锅灵巧翻飞,各色调料凌空飞洒,锅中菜肴香味扑鼻,色泽诱人,不消片刻,就见尸天清提起炒勺翻了一个华丽颠锅,微微提音:“装盘!”   “来嘞!”梓儿奔上前,手脚麻利在桌上排好十二盘瓷碟。   炒勺在空中行云流水划过一道浓香,十二盘五福临门卤肉烧便华丽装盘,每一块菜肴都泛出奇珍异宝的光泽,每一滴汤汁都散发沁人心扉的香气。   “咕咚!”厨房内所有人都不受控制咽了一口口水。   “上菜啦!”郝瑟奔到门口高声大喝。   立时,门外候着的一队家仆涌入厨房,一人捧了一盘菜肴鱼贯而出。   “下一道菜!”尸天清回头提声喊道。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立即低头开始忙了起来,只是这嘴里的口水却是久久也无法退去。   “还有十一道主菜,大家加油!”郝瑟一脸激动,挥拳打气道。   “好!”众人齐声大喝,汗水挥洒,合着尸天清手中翻舞的菜肴飘香,一路飞向前院宴席,和划拳闹酒声融为一体。   *   更鼓声声敲寂夜,银湾光转流天东。   亥时已过,秦宅寿宴早已结束,人声鼎沸的宴席散去,留一地狼藉。   而在秦宅后厨之内,所有厨具物件早已擦拭干净,空荡荡的厨房之内,仅留了郝瑟和尸天清二人最后做收尾工作。   “哎呦,今天简直就像打仗一样,累死了!”郝瑟擦完最后一个铁锅,长长伸了一个懒腰,走到门边,坐到了门槛之上,向屋内之人招了招手,“尸兄,别扫了,过来歇一歇吧。”   尸天清放下手里的扫帚,走到门前,坐到了郝瑟身侧。   二人并肩静坐片刻,忽然同时一转头,脱口而出一句几乎一模一样的台词。   “阿瑟(尸兄)今日辛苦了。”   此言一出,二人皆是一怔。   “噗!”郝瑟一乐。   尸天清也弯起嘴角。   二人又转头,看向深邃天际。   深蓝色夜空之中,星河高悬,繁光流灿,仿若一条长长的珍珠飘带,缓缓在天空铺展开来。   夜风徐徐而起,吹凉郝瑟寒湿碎发,飘起尸天清沾油刘海。   “尸兄。”   “嗯。”   “今天的寿宴成功了呢。”   “阿瑟计划周详,自然无忧。”   “尸兄……”   “嗯?”   “钱真不好赚啊……”   “嗯——”   郝瑟转头看了一眼旁边轮廓清美的侧颜,咧嘴一笑,转身从门后掏出一个小小的酒坛,轻轻一摇:“尸兄,喝吗?”   尸天清眼眸微微睁圆。   “嘿嘿,老子适才寻上酒的小童讨来的,这秦宅的酒肯定是好酒。”   夜色中,郝瑟一双眼睛明如星辰,闪闪发亮。   尸天清露出清澈笑意:“好。”   “爽快!”郝瑟立即戳破酒坛,仰首灌下一口,“噗,咳咳咳!辣死了!”   尸天清轻笑摇头,从郝瑟手里接过酒坛,轻抿一口,眸光一亮:“好酒。”   “这也算好酒?”郝瑟伸着舌头,五官皱成一团,“老子可喝不惯,还是尸兄你自己喝吧。”   尸天清微微摇头,又饮下一口,灼辣液体滑入咽喉,慢慢流向四肢百骸。   “真的好喝吗?”旁侧之人一脸好奇追问。   “嗯。”   尸天清颔首,再抿一口,轻吁一口气,抬眼看着天际银河。   夜凉入水,风淡似烟,送来身侧聒噪之人微热呼吸之音,合着这酒意,一点一点渗入了心房。   尸天清长睫一动,蜡黄手指慢慢松开酒坛,从怀中掏出郝瑟的手写菜谱,哑声如夜雾,朦胧不清:“阿瑟,天清有一事相询。”   “我去,尸兄你又来了,老子不是说、说了嘛,别突然冒出一个一本正经的表情,和老子的画风实在是不符啦——”   抱怨嗓音响起,却隐约有些大舌头的咬字不清。   尸天清豁然转头一看,但见眼前之人,双手捧颊,正定定盯着自己,只是那一双眸光略略发直,面色潮红,脸上挂着与平日十分不同的笑容——竟、竟似有了几分娇色。   “阿瑟?”尸天清惊诧,“你醉了?”   “醉了?哈哈哈,怎么可能!”郝瑟咯咯咯笑了起来,“老子喝一打啤酒都没事,像古代这清水一样的酒,老子能喝一大缸!”   “皮酒?古代?”尸天清长睫骤启,眸光精闪,一直深埋心中的疑惑就好似一团乌云,浮现在微蹙眉间,“阿瑟——你这菜谱是从何而来?”   “菜谱?”郝瑟半眯着死鱼眼,乐呵呵盯着尸天清的脸,“当然是老子吃过的菜啊。啊、还有电视上看到的,对对对,就是那个舌尖上的节目,哇,简直绝了,尸兄你没看过真是人生一大损失!”   电……石?   尸天清剑眉蹙紧,但觉一股凉意从背后升起,握着菜谱的手指慢慢攥紧,最后竟是不知为何微微颤了起来。   “电石是何物?”   “诶?尸兄你听不懂啊?”郝瑟眼皮半启,歪着脑袋看着尸天清,嘿嘿一乐,“对哦,尸兄你当然听不懂了,那可是老子家乡的东西,嘿嘿嘿——佛曰,天机不可泄露……嗯,天机、天机……”   说着,一双眼皮就慢慢耷拉了下来。   天机不可泄露?!   天……机……   尸天清手指猝然攥紧,死死按在了双膝之上,声哑如夜:“阿瑟,你的家乡在……何处?”   “家乡?”郝瑟费力抬起眼皮,打了一个哈欠,朦胧目光望向天际,抬手一指,嘿嘿一笑:“就是那边……遍地都是霓虹灯……”   尸天清骤然抬头,惊眸瞪望星空:“天、天上?!”   “那当然,老子可是天上掉下来的超级英雄superman!哈哈哈哈哈!”郝瑟摆出一个超人飞天的造型大笑起来。   尸天清身形一个剧晃,眸光颤散,犹如月光片片碎裂在眼中。   “尸兄、尸兄……”郝瑟眯着眼,在尸天清的眼前晃手,“你啥、啥子——嗝——情况?”   碎眸转向郝瑟,哑音隐隐发颤:“阿瑟,你……莫要诓骗天清……”   “放屁!老子行的端坐得直!绝——绝不打半句诳语!”郝瑟唰一下撸起袖子,从臂弯之上滑下一个黑色的手镯,咚咚咚敲着道:“看到没,就是这个东西,特牛!它把老子‘嗖’一下送、送来的,以后……以后肯定还能把老子‘嗖’一下送回去……去……”   说到最后一个字,郝瑟身体骤然向后一仰,竟是朝着门框撞了过去。   尸天清手臂猝探而出,一把拽住郝瑟,顿了顿,将郝瑟脑袋轻轻放在了自己双膝之上,目光却是不由自主转向了那个黑色的手镯。   星光之下,黑镯中光荧点点,缓缓流转,仿若纳入了漫天星宿。   蜡黄手指慢慢抬起,颤颤一碰,便如触电一般收了回来。   那留在指尖的触感,隐隐发热,非石非玉,非金非铜,甚至、甚至是自己从未见过之物。   笔直身形慢慢后移,靠在了门框之上。   清水般的眸子默然望空,瞳中光芒泯灭,犹如无星之夜,深沉浓稠。   夜风冰凉如水,拂过尸天清僵直背影,随着款款星光环荡而出,扫向厨房旁侧一丛茂密灌木,吹散一枝枯叶,露出一只朴素无华的布鞋。   一声轻笑在墨夜中低低响起:   “有趣、甚是有趣……” 第35章 三十五回 菜谱爆红却被限 市集偶遇半仙人   日初晓风醒,鸡鸣天下白;   摇摇起身早,满目晃金星。   “先人板板……老子再也不喝这古代的酒了!”   郝瑟扶着脑袋爬下床,只觉头痛欲裂,脚下虚浮,摇摇晃晃走到门口,拉开门板,“老子肯定是对这古代的酒精过敏……诶?!”   门外灿灿晨光洒入,眼前的场景立时让郝瑟惊呆原地。   但见庭院之内,满满当当站了一院子的人,一眼望去,起码有二十多个,个个面色激动,神色亢奋,一看见郝瑟出门,立时都像打了鸡血一般涌了上来。   “这位就是郝瑟小兄吧!”   “郝兄弟,你那本菜谱卖多少钱?”   “卖给我们!”   “一定要卖给我们悦丰酒楼!”   “滚,明明是我们归林居先来的!”   “都让开,这天下第一的菜谱,定是要卖给我们乐安县第一酒楼和乐楼了!”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这些人竟是互相吵吵起来,还有几个貌似是有宿怨的,当场就撸胳膊挽袖子,大有大战两百回合的架势。   这一吵,郝瑟本就剧痛无比的脑仁更是嗡嗡轰鸣,眼前金星乱喷,立时起床气爆棚,怒声大喝:   “都他奶奶的给老子闭嘴!”   众人倏然一静。   但见郝瑟死鱼眼凶气飚射,怒喝全场:“你们他丫的都谁是谁啊?一大清早就跑到老子家里吵个锤子?!”   众人面面相觑,皆显出惊诧之色。   “喂,咱们不会是找错地方了吧?”   “肯定不会,我早就打听清楚了,那秦宅的寿宴就是这桑家茶摊两个伙计做的!”   “对对对,肯定没错!”   众人议论之时,人群中一个年过四旬掌柜模样的男子上前,向郝瑟一抱拳:“敢问这位小兄弟,昨夜秦宅的寿宴是否是小兄弟的手笔?”   “秦宅?”郝瑟掐着额头,“是啊,咋了?”   “那就没错了!”众人立时又激动起来。   “小兄弟,我们要的就是昨夜寿宴的菜谱!”   “哈?”郝瑟一头雾水。   “卖给我们悦丰酒楼!”   “不对,我们归林居是今早第一个来的!”   “去去去,若论资格,我们和乐楼才应该排第一!”   众人又一言不合,又哄吵起来。   诶?昨夜秦宅寿宴的菜谱?   要买那个菜谱?!   郝瑟混沌成一团的脑子里隐隐飘出一股撞大运的预感。   “哎哎,麻烦,让让啊让让!”   突然,门口传来一声高喝,但见陈冬生从门口冒出一个头,跳起身一看,立时大急,一路嚷嚷拨开人群钻到了郝瑟面前,“郝大哥,郝大哥!”   “小冬子!”郝瑟顿时一喜,一把抓住陈冬生,“你来的正好,赶紧跟老子说说,这是啥子情况?”   “郝大哥,你火了!”陈冬生一脸激动叫道,“昨天秦老爷寿宴菜式一夜爆红,据说那一百多个宾客对你的菜式皆是赞不绝口,惊为天人,甚至还有人当场赋诗,说是什么‘天下第一绝味香,人间哪得几回尝’。这不,一晚上就传遍了乐安县大街小巷,全乐安县的酒楼都知道郝大哥你手上有一本惊世菜谱,天下无双,所以都抢着来买啊!”   “我勒个去!”郝瑟双眼豁然绷圆,宿醉的后遗症顿时消去了大半,眼睛也不花了,脑袋也不疼了,耳朵里也不嗡嗡了,整个人都沉浸在“卧槽,老子这是要发啊要发啊要发啊”的巨大喜悦中。   “郝大哥,您那菜谱打算卖多少钱?”陈冬生压低声音问道。   “这个……”郝瑟抹了一把激动的汗水,“小冬子你觉得呢?”   “五十两吧!”陈冬生蹭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郝瑟,悄声道,“念在小冬子我和郝大哥您的交情,五十两卖给我们乐泰酒楼咋样!”   “五十两?!”郝瑟惊得脱口大叫。   岂料这一喊,立时捅了马蜂窝。   围在旁边的几人顿时就不满嚷嚷起来。   “喂喂,陈冬生,你不能仗着交情骗郝兄弟啊!”   “就是,这等绝世的菜谱,怎么才能买五十两?!我们酒楼出五十五两!”   “哎呦,你打发叫花子呢!我们出六十两!”   “六十五两!”   “七十两!”   “七十五两!”   一时间,叫价一波接一波水涨船高,简直堪比现代古董拍卖会现场。   妈呀妈呀妈呀,老子果然是要发啊发啊发啊!   郝瑟两眼放光,激动得浑身发颤,眼看那边的叫价就要冲破一百两大关,突然,一道冷音骤然从门口冲入,打断了众人。   “不卖!”   但见尸天清担着水桶的笔直身形出现在门口,黄面沉凝,刘海飘寒,放下水桶,提着扁担拨开众人径直走到郝瑟面前,站定身形,沉视众人,冷音再起:“阿瑟的菜谱不卖!”   “什么?!”   院内众酒楼代表立时就炸了窝,乱成一团。   “为啥不卖?”   “一百两!我出一百两!”   “一百一十两!”   一片混乱中,最激动就是郝瑟,一个劲儿拽着尸天清袖子低呼道:“尸兄,你胡说啥子啊,一百多两银子呢,为啥子不卖啊?!”   尸天清回头定望郝瑟:“阿瑟,那菜谱乃是你家传之物,如何能卖?”   “啥子?家传?”郝顿时就有点蒙圈,“那菜谱啥子时候变成老子家传的了?”   尸天清却并不回话,只是默默看着郝瑟,藏在刘海之下一双眸子频频闪动,仿若深秋湖水中倒映的寒凉月光,静波流霜。   郝瑟只觉喉头发紧,竟是连半个字也无法说出。   尸天清顿了顿,收回目光,转身看向众人,抱拳沉音:“我们无意售卖菜谱,诸位请回吧。”   “别啊!”   “这位小兄弟,你再考虑考虑!”   “价钱什么的咱们好商量!”   院内众人又是一阵吵嚷。   尸天清眉峰一蹙,眸中寒光一闪,骤然击出一掌,手里的扁担立时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   院内瞬时一片死寂。   “在下言尽于此,诸位莫要强人所难!”   尸天清哑音发出,犹如寂雪压枝,令人心头冰凉窒息。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纷纷抱拳逃离,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尸天清眸光一转,又看向郝瑟身侧的陈冬生。   陈冬生一缩脖子:“郝大哥,尸大哥,我酒楼还有事儿,先走了。”   说着,也一溜烟跑了。   众人这一走,整间庭院都静了下来。   郝瑟肌肉僵硬站在原地,小心翼翼观察着眼前的黄面青年半晌,才小声问道:“尸兄,你今日心情不好?”   “没有。”尸天清将手里的断扁担收到屋檐之下,转身走到门口提起两桶水,行到后院,提桶倒水入缸。   郝瑟亦步亦趋跟在尸天清后面,一脸讨好之色:“那个尸兄啊,那个菜谱吧,其实不是我家传的,卖了也无妨的,一百多两银子呢……”   尸天清身形一滞,将手里的水桶重重放地,发出“咚”一声巨响。   郝瑟立时一个激灵,立正站在一旁。   尸天清慢慢转眸,定定看着郝瑟:“阿瑟昨夜明明说,那菜谱乃是阿瑟家乡之物!”   “家、家乡?”郝瑟只觉头皮一麻,“什、什么家乡?哈哈哈,尸、尸兄,你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尸天清眉峰一动,眸光黯淡,犹如寒云遮星空,渗出凉骨之意:“阿瑟所言,天清字字聆听入耳、铭记在心——”   郝瑟咕咚咽了一口口水,毫无由来感到一阵莫名心虚,目光飘到一边:“哈哈哈,大约是昨晚,我、我那个睡迷糊了,梦话、梦话……”   可那两道眸光就如冰山冷溪一般,缓缓漫流郝瑟全身,看得郝瑟冷汗冒了一背,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小郝、小尸,你们怎么还在这闲聊?!”   突然,一道嗓音传来,顾桑嫂拎着茶壶转到后院,一看二人,顿时大怒,“茶摊都忙死了,还不去帮忙?!”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郝瑟如获大赦,立即一溜烟奔出。   “小郝,等一下。”顾桑嫂拉住郝瑟,递给郝瑟一块碎银子,“一会儿等茶摊不忙了,去市场买些菜肉来。”   “哈?”郝瑟一怔。   “小郝你也太不长记性了!”顾桑嫂长叹一口气,“你不是答应秦宅寿宴之后,要请诸位街坊吃饭致谢的吗?”   “啊!对对对!”郝瑟一拍脑门,反手将顾桑嫂的银子一推,“顾老板,这事儿您可不能破费,这顿饭如论如何都应该小的和尸兄来请的。”   顾桑嫂看了郝瑟一眼,爽快一笑:“也对,小郝你这次可赚了不少银子了,是应该请老娘吃一顿了。”   “没错,小的如今可是直奔小康了——”说到这,郝瑟突然倒吸一口凉气,面色一变,“先人板板,这么一大笔巨款,我应该要存起来才对啊,放在屋里也太不安全了!”   说完,就急火火奔出。   “诶,要不要小尸陪你一起去啊?”顾桑嫂喊道。   郝瑟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尸天清,咽了咽口水:“不、不用麻烦尸兄了,我买菜的时候顺道去,尸兄那啥——还是留在这帮忙吧。”   然后就一阵风似的转出后院。   顾桑嫂看着郝瑟消失方向,挑了挑眉,转头望向尸天清:“小尸,你们这是——吵架了?”   尸天清身形笔直如一根竹竿:“没有。”   “哦,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顾桑嫂眨了眨眼,转身离开。   后院中,尸天清直直站在水缸旁,默默看着水缸中自己的倒影,慢慢阖眼,遮住了黯淡无华的双眸。   *   熙熙攘攘的市场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   郝瑟闷着头行在人群之中,一边走一边自顾自嘀嘀咕咕:   “不对劲儿,十分不对劲儿,尸兄平日里脾气好得就跟没脾气一般,怎么今日突然这么大火气?而且还……”郝瑟停步,扳着指头数了数,“好几次提起昨儿晚上……莫不是——昨晚上……老子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   想到这,郝瑟整个人立刻都不好了,身形僵站街头,开始严谨推测:   “尸兄今日口口声声说老子昨晚告诉他,那菜谱是家传的……”   “可是昨晚上老子一杯酒就醉了,具体说了些啥子,老子完全没印象……”   “而且尸兄今天黑眼圈很重,皮肤粗糙,面色不佳,明显是昨夜没睡好……”   “家传宝物……醉酒……尸兄生气……夜不成寐……依照这几个条件推理的话……”   郝瑟一双眼睛骤然圆瞪:“莫不是老子喝醉了之后骗尸兄说那个菜谱是家传宝物并以此假做定情信物趁机……趁机调戏了尸兄吧?!”   人潮涌流中,郝瑟身形僵硬,双手捧颊,一脸惊悚,整个人就如同一条被抽取了灵魂的驱壳。   “先人板板——甚有可能啊!”郝瑟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理正确无比,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事实真相,尤其是想到尸天清今早瞪着自己的那幽怨的小眼神,顿觉背后阵阵发凉,头皮嗖嗖发麻。   “这位小哥!”   突然,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郝瑟脖子后方吹来。   “啊啊啊啊!”郝瑟尖叫一声,一蹦三尺高,回头大叫,“谁啊?!”   “这位小哥,本山人有礼了。”   但见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身着灰色长衫,脚穿厚底棉布鞋,麦色肌肤,三角小眼,两道须髯挂在鲶鱼嘴边,手里举着一柄写有“相”字的破烂布番,朝着郝瑟挤眼微笑——正是一个算命先生。   “哎呦我去,老兄你吓死老子了!”郝瑟拍着胸口叫道。   那算命先生捻须一笑:“这位小哥,本山人见你印堂发黑,眉锁愁云,定是有难解之事徘徊心头,不若去那边坐一坐,让本山人给小哥算上一卦如何?”   说着,就用布番向身后一指。   郝瑟定眼看去,但见在那算命先生身后,是一个小小的算命摊子,上面摆着铜钱卜卦龟壳、纸墨笔砚,在摊子最后,竖着一个横幅,上面写着“天机道人”四个字。   而在这算命摊子两侧,皆是一众文人公子贩卖字画、裱糊墨宝、题字画扇、替人写信的小摊,这个算命摊立在其中,当真是鹤立鸡群、卓尔不凡。   郝瑟眉头暗翻一个白眼,转头就走。   先人板板!难道昨夜的报应这么快就到了?居然一出门就碰上骗钱的。   “小哥、小哥,来算一卦吧,不准不要钱啊!”   那算命先生锲而不舍追在郝瑟身后嚷嚷道。   切,老子若是信了你们这些封建迷信,老子就是个锤子!   郝瑟加快脚步。   “小哥,你手臂上有灵光闪现,绝非人间之物,会为小哥带来祸事啊!”   郝瑟脚步猛一顿。   手臂上?绝非人间之物?   我去,说的该不会是——时间机器接收器?   “小哥,此物虽有飞天遁地之能,但却是大凶之物,小哥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啊!”算命先生声音从后方传来。   飞天遁地?!   卧槽!有点小准啊!   郝瑟站在原地,犹豫了。   怎么办?   不理他,走?   但是这古代素有能人辈出,万一、万一真遇上个世外高人……小说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要不就去算一卦?   可此人若是真是个骗子……   赌还是不赌?   郝瑟手指慢慢上移,摸上了手臂上套着的那一环时间机器接收器,眸光闪烁不定。   罢了,老子就放手赌一把!反正只要认准一件事儿,只要让老子掏钱,肯定就是骗子,老子扭头就走!   想到这,郝瑟打定主意,转头看向那个算命先生,吸了口气,扯嘴一笑:“罢了,老子闲着也是闲着,就算一卦玩玩好了。”   算命先生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向郝瑟一抱拳:“小哥这边请。”   郝瑟顿了顿,抬步走到算命摊前坐好,目光紧紧盯着那算命先生:“好了,算吧!”   “小哥,你要算什么?”算命先生笑问,“卦象,测字,相面、看手相、还是——”   “随便啦,赶紧算!老子还忙着呢!”郝瑟瞪起三白眼道,强装一副不在意的模样道。   “小哥稍候。”算命先生点头,将桌上的几个铜钱扫入龟壳,就闭眼稀里哗啦摇了起来,一边摇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天圆地方,大道通天,四季玄黄,两仪四象,八卦卜万物,天机封九天。”   郝瑟微眯双眼,紧紧盯着那龟壳。   突然,就见那算命先生手里一停,将龟壳一开,洒出了铜钱。   “算出了啥子?”郝瑟问道。   但见那算命先生定定瞅着那几个铜钱,眉头紧蹙,半晌,才抬头向郝瑟抱歉一笑:“小哥,对不住啊,让本山人再算一次。”   “哈?”郝瑟一怔。   然后,就见那算命先生又装上铜钱,叽叽咕咕重算了一遍。   “啥子情况?”郝瑟看着桌上二次洒下的铜钱,问道。   那算命先生定定看这那铜钱,额头慢慢渗出汗来:“怪,实在是怪!”   “怎么个怪法?”郝瑟急忙问道。   算命先生长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郝瑟:“小哥,你到底是从何处而来?”   “我?”郝瑟暗暗一惊,表面却是做出一副平静表情,“我家住城南。”   “不,本山人是问,小哥你‘真正的’家乡在何处?”算命先生凝声问道。   郝瑟呼吸一紧:“啥、啥子意思?”   算命先生长叹一口气,目光幽深:“五州四海,九天八荒,放眼天下之地,竟无一处是小哥家乡,莫不是小哥你……”算命先生一指上方,压低嗓门,“是从天上来的?”   此言一出,郝瑟立时大惊失色,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   先人板板!这、这这这也太准了吧!   “小哥手臂上所佩之物,灵光耀目,绝非凡品,只是……”那算命先生面色发白,抹了抹额头的汗,“眼看就要给小哥带来无边祸事了!”   “啥、啥子祸事?”郝瑟咽了咽口水问道。   算命先生摇了摇头:“不是本山人不说,而是、而是,本山人功力尚浅,根本算不出来啊!”   “那要如何才能算出来?”郝瑟急声问道。   “除非是我的师父……”算命先生说了半句,又摇了摇头,“可是他老人家出门远游,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只怕到时、到时,小哥你早已在劫难逃了!”   “那、那咋办?”郝瑟瞪着死鱼眼问道。   “这……”算命先生皱眉片刻,从怀里掏出一枚朴素无华的香囊,正色道,“此乃我师父留下的平安锦囊,可助小哥挡下一灾,若是小哥不弃,先收下,待我师父回来,我再向他老人家询问破灾之法。”   “平安锦囊?”郝瑟目光在哪其貌不扬的香囊上一扫,骤然腾起防备之心。   锦囊这种设定,肯定是要银子来买的……   不对劲儿,这货搞不好就是个骗子!   想到这,郝瑟定了定神,试探问道:“这个平安香囊,要多少钱?”   “小哥我们有缘,这个是本山人赠与你的,不收半文钱。”算命先生和蔼一笑道。   “当真?”郝瑟惊讶。   诶?!不要钱?   “本山人乃修道之人,从不打诳语。”算命先生一脸正色,将香囊递给郝瑟。   郝瑟定定看着那算命先生半晌,见此人笑容丝毫未改,目光又稳又亮,神色诚恳,再加上——真是一文钱都没收,不由就有点相信了。   也、也许真是什么得道高人呢!   反正也不要钱,老子要了也不吃亏!   “那就多谢了——”郝瑟探手接过香囊。   “不能接!”   岂料就在此时,突然一只手从旁里冒出,狠狠将那个香囊打飞出去。   “诶?”郝瑟一惊,转头回望。   但见身侧气呼呼站有一人,年纪不过二旬光景,身着牙色麻布圆领襕衫,头戴苍色飘摇巾,脚穿黑布鞋,腰间挂了一枚苍翠色的戟结,往脸上看,肤白如粉玉,面若瓜子尖,眉如黛画飞鬓,唇似樱桃点红,一双眼眸,又大又亮,猛一看去,就如小鹿的眼睛一般,纯净湿润。   竟是一个书卷气十足的书生。   “这位兄台,此人是个骗子!兄台不可信他!”那书生提声大喝道。   “啥子?骗子?!”郝瑟立时大惊失色。 第36章 三十六回 书生怒揭骗局恶 不料却遭众人唾   市集繁人潮涌,三人站对峙,六目相瞪,面面觑。   “骗、骗子?”郝瑟惊诧万分扫了一眼旁侧的书生,又瞪向那个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面色一沉,眯眼盯着那名书生,抱拳冷声道:“这位公子,看你像个读书人,怎可做这等血口喷人之事?!”   “小、小生绝非胡言,你、你分明是个骗子!”书生面色涨红,扯着嗓门喝道。   “骗子?”算命先生捻须一笑,“自始至终,本山人未向这位小哥收取一文钱?你倒是说说,本山人骗这小哥什么了?”   是啊,一文钱都没收,肯定不是骗钱,总不能是——郝瑟一脸紧张遮了遮胸——骗色吧?!   “那几文钱你自然不放在眼里!”书生吸了口气,向郝瑟一抱拳,“这位兄台,小生自半月前就在街对面摆摊替人写信,看得十分真切,这十几日,此人已用此法骗了八人,所犯罪行实在是罄竹难书!”   “一派胡言!”算命先生拍案而起,怒斥道,“你有何证据?”   “小、小生若是有证据,早就报官了!”书生一梗脖子,硬声硬气道,“兄台你有所不知,适才那香囊里装了迷药,佩在身上只需半个时辰就会失去意识,到时,他尾随于你,待你昏迷之际,再将兄台身上的钱财洗劫一空,连半丝证据都留不下!”   “卧槽,不是吧!”郝瑟顿时面色大变,噌一下从凳子上跳起,蹦到一边。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算命先生气得两眼通红,“本山人乃是修仙得道之身,竟被你一个书呆子信口污蔑,你、你你你——你就不怕天罚吗?”   “什么修仙得道,根本就是蒙骗之言!”书生毫不示弱,振振有词。   “胡说!这位小哥过去未来早已被半山人的天眼看得一清二楚……”算命先生一抹额头,大喝道。   “是啊,”郝瑟咽了咽口水,“这位先生刚刚明明——”。   明明将老子的时间机器和老子的来历都说的七七八八……   何况老子这等来历身份,若不是真有几分本事,又怎能说得如此贴切?   “兄台,小生之前听得甚是清楚。”书生抱拳,抬眼看向郝瑟,一双眼眸明亮干净仿若两汪清泉,“此人适才为兄台所卜卦象之中,仅有二点切中兄台心中所虑:其一,是兄台身上所佩之物,其二,便是兄台的家乡来历,其余妄言,皆是危言耸听信口雌黄之语,是否如此?”   “额——”郝瑟抓着脸皮想了想。   卧槽,这么一回忆的话,还真是如此!   除了暗示了时间机器接收器和老子来历非凡之外,其余的,还真不太沾边啊!   “的确如此。”想到这,郝瑟不由点头,扫了一眼那边的算命先生。   那算命先生闻言,却是捻须自得一笑:“这便是本山人天眼之功!”   “如此便能算是天眼?”书生眉头紧蹙,粉白容颜隐隐透出怒气,“那小生也有天眼之能,不知这位道长可愿与小生比试一二?!”   “狗屁!本山人这天眼乃是多年修得,岂是你这等凡夫俗子随手可得之神通?!”算命先生一听就怒了,破口大骂。   书生眸中光芒一闪,猛一转头望向郝瑟,又一抱拳:“兄台你行在街市之中,眉头深锁,步伐艰滞,显然是有难事在心,而每逢兄台停步之时,便会不自觉摸向自己臂弯之处,若有所思。”   说到这,书生目光一扫郝瑟手臂。   郝瑟立时冒了一头冷汗,不禁一碰衣袖下的时间机器接收器。   我去,老子居然没发现自己还有这个习惯!   “而兄台肘弯处衣物突起,显然是其中戴了配饰,而能令兄台在无意识之时频频摩挲之物,对兄台来说,定是十分珍贵,因此,此人便信口胡诌,称此物乃是天下奇宝。”书生继续道。   郝瑟死鱼眼一瞪,狠狠射向那个算命先生。   但见此时这位算命先生是眉头乱跳,额头冒汗,显然是被人说中了。   “至于兄台的来历,更是简单!”书生双眸净润明闪,振振提音,“若是在下没认错的话,兄台就是这几日名声大震的桑丝巷桑家茶摊其中一位伙计吧。”   “诶?额!是、是我。”郝瑟愣愣点头。   书生微微露出笑意,躬身向郝瑟一礼:“如今乐安县众人皆知,桑家茶摊两位伙计来历不凡,于是此人就顺水推舟,称兄台乃是从天而降的高人,如此说法,一半恭维一半试探,无论兄台如何理解,自然都觉得十分贴切。”   原来所谓的“从天上来的”是这个意思?   郝瑟立时被惊出了一脑门汗。   先人板板,想不到老子也有走在街上被人认出的一天,这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这位修道高人,敢问小生这‘天眼’较之于你,可还灵验?”书生脊背挺得笔直,面色肃凝,定定看向那算命先生问道。   再看那算命先生,面黑如锅底,三角眼射煞,就这般死死盯着那书生,就在郝瑟都以为他要将那书生胖揍一顿之际,突然,他面容一展,露出了一抹嘲讽笑意:“臭小子,你可知,招惹了我天机道人是什么后果?!”   “小生不管你是什么人,是何名号,小生只知,君子之道,在于明德,君子立身,在于直正,小生虽不敢自称君子,但也算读过几日圣贤书,决不能放任你这等邪佞之辈在眼前作恶,污了这好端端的一条圣贤之路。”书生目光向身后皆是文人墨客的街道一望,向半空一抱拳,凝声道。   “好、好、好!你很好!”算命先生冷冷一笑,将桌上东西一划拉,卷起桌布转身就走,“小子,你等着,本山人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生所行,俯仰无愧天地,自不会怕你!”书生挺胸负手,朝着算命先生背影朗声道。   那算命先生远远回头碎了一口,转入街角,便不见了。   郝瑟长吁一口气,一抹额头冷汗,向面前的书生恭敬一抱拳:“多谢这位书生相救,否则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兄台不必谢我!小生受之有愧!”书生长揖回礼,玉面微微发红,“这半月来,小生曾见数被此局所骗,却无胆上前揭破骗局——”   说到这,书生长叹了一口气,微微摇头,“若不是今日认出了兄台,知晓兄台乃是身怀高艺之人,断不会怕这等奸佞之辈,小生恐怕依旧只能选择熟视无睹了……”   “书生,你真是过谦了,不管咋说,你今日救了老子一次,老子定然铭记于心,待他日好好报答与你!”郝瑟嘿嘿一笑,使劲拍了怕书生的肩膀。   书生被拍的身形微晃,抬头一看郝瑟的笑脸,不禁也微微露出笑意。   高阳暖照之下,书生衣袂轻舞,气质如兰,笑意羞涩,眸润似水,当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郝瑟立时有点两眼发直。   “二位,你们可真是做了好事啊!”   突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郝瑟和书生转头一望,但见周围一众卖画卖字画扇面的书生公子纷纷都围了上来。   书生玉面露出一个和悦笑容,抱拳提声道:   “诸位兄台,那骗子已落荒而去,诸位尽可放心在此——”   “哗!”   一团墨汁突然毫无预兆泼来,浇了书生一头一脸。   “你们这是干啥子!”郝瑟立时大怒,一脚将那个泼墨的书生给踢到了一边,回头急叫,“喂喂,书生,你没事吧?”   那书生定定站在人群中央,头颈微垂,墨汁顺着发丝一滴一滴坠在牙色外衫之上,晕出一团一团的乌云。   “为何?”书生缓缓抬头,小鹿般的明润眼眸中,水光震荡,仿若一眨眼,就能滴出水来。   “你还问为什么?”   “你是不是傻啊?”   “你该不会以为整条街就你一个人能看出那天机道人是个骗子?”   “真是可笑,这街上哪一个不是饱学之士,哪一个不是心思机敏之人?哪一个看不出天机道人的骗人把戏?!”   “既然早已看出,为何不闻不问?”书生双目赤红,提声喝问。   围站一圈文人公子齐齐冷笑,一脸漠然看着这书生。   “这还不简单?!因为这天机道人是聚义门的人!”   “这条街就是聚义门的地盘!”   “你今天得罪了天机道人,明日就不能在这卖字画!”   “你得罪了聚义门,我们都会受牵连!”   “你以为你是为民除害,其实你根本就是自不量力,害了我们大家!”   “真是一个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众人怒声滚滚而起,朝着书生怒斥大叫。   “喂喂,你们这帮臭小子,不要太过分啊!”   郝瑟挡在书生面前,死鱼眼泛红,厉声大喝。   岂料这一喊,更是火上浇油,众人呼啦一下就冲了上来,画卷毛笔砚台扇面都招呼了上来,噼里啪啦打在了郝瑟和书生的身上。   “滚!快滚!”   “以后别来这条街!”   “什么桑丝巷的高人,狗屁,我们被你们害死了!”   郝瑟被打得头都抬不起来,狼狈不堪,不禁火冒三丈,蹭一下跳起身,抬脚就飞出一腿:“都他丫的给我住手!”   这一脚也不知踢到了谁身上,就听咚一声,一道人影飞到了一边。   众书生哗啦一下散开一大片。   “先人板板,老子不发威你当老子是多啦a梦啊!”   郝瑟死鱼眼横眯,双眉倒竖,咔吧咔吧捏着手指,身后匪气滚滚而起,一副要杀人放火的彪悍姿态。   一众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立时面露惊惧之色,纷纷后退。   “兄台——”一只染满墨汁的手拦在了郝瑟面前。   “书生你放心,老子打人很在行!”郝瑟呲牙凶狠一笑。   “兄台,君子动口不动手。”那书生上前一步,朝郝瑟一抱拳,又转身向周围众人团拜一圈,话音微抖,“此次,是小生目光短浅、坏了大事,诸位放心,小生就此离开,绝不会拖累大家——”   说完,就垂头拨开人群,匆匆走到自己的写字摊面前,将文房四宝收拾妥当,抱着东西急急冲入人群。   “喂、喂喂!”郝瑟立时急了,回头向众人放狠一呲牙,急急追了出去。   可那书生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跑起来倒是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冲进了茫茫人流之中。   郝瑟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才勉强追上一个背影,一直追到了一个十分僻静的小巷,那书生脚步才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一院大门前,垂首不动。   “喂喂,我说你这个书生,跑得也太快了……”郝瑟气喘吁吁追到跟前,扶着腿叫道。   而那书生,就面朝门板,默不作声,纤细背影微微颤抖。   郝瑟立时僵住了。   我去,这家伙不会是在哭吧。   再往前走几步,那书生口中的话语便隐隐传入耳畔:   “天、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我去,这种时候了还不忘背诵课文,还真是个书呆子。   郝瑟一脸哭笑不得,上前一拍书生的肩膀:   “好啦,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兄台?!”书生猛一转头,一脸惊讶瞪着郝瑟,小鹿般的大眼睛里,盈满水光。   “喂喂,真的在哭啊?”郝瑟一脸揶揄。   “没、没有,小生、小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书生急忙一抹眼皮,结结巴巴道。   “只是未到伤心处嘛——”郝瑟拍了怕书生的肩膀,探头一望,“这儿是你家?”   书生忙面色一红,忙向郝瑟一抱拳:“正、正是寒舍。”   “不请老子进去喝杯茶?”郝瑟瞅着书生嘿嘿一笑。   “是、是,兄台请。”书生忙推开门,请郝瑟入内。   步入小院,放眼望去,宽不到两丈的小院中有设了一个花圃,里面种着小小的碎黄花,看起来倒是别致,院内仅有一间十分简陋的茅草房,旁边搭了一个窝棚,里面垒了灶台,放了一口铁锅,几个瓷碗,看起来很是凄惨。   走进主屋,光线昏暗,只有一张木板床,床上叠着一块方方正正的被子,房间另一侧,是一个瘸腿的书桌,书桌后,整整齐齐码着半扇墙的书册,桌上摆着一根毛笔,笔杆都隐隐泛白,笔头秃了一块,看来是有些年头了。   一句话总结,家徒四壁,穷光蛋一个。   “寒舍简陋,让兄台见笑了。”书生手足无措站在郝瑟身边道。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嘛,很好啊!”郝瑟拿出肚子里仅存的一点墨水赞道。   “兄台过誉了。”书生垂头,耳根子泛红,突然,又好似想起什么,急忙道,“兄台随意坐,小生、小生去给兄台沏茶。”   说着,就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郝瑟不由有些好笑,目光扫了一圈,却发现根本没凳子,只好继续在地上转悠。   不多时,那书生就捧了一个茶碗进来,一脸歉意道:“平日里也无人来,小生也不曾备待客的茶盏,还望兄台莫怪。”   “没事、没事。”郝瑟接过茶碗一饮而尽,“别老是兄台兄台的叫我啦,咱们也算是共患难了,你叫什么?”   “小、小生姓文,名京墨,字千竹,今日能有幸与兄台相聚,实乃三生之幸。”书生向郝瑟一抱拳,一脸矜持道。   “文京墨,千竹……真是好名字啊……”郝瑟表示心塞,喃喃道,“和尸兄的名字一样好听的要命啊!”   “不知兄台该如何称呼?”书生、也就是文京墨问道。   “咳,我叫郝瑟,赤耳郝,锦瑟的瑟。”郝瑟介绍道。   “郝……瑟?!”文京墨猛一抬头,一脸诧异望着郝瑟。   “咳,你没听错,就是郝瑟。”郝瑟挠了挠脸皮道。   “不不不,兄台此名甚是风雅!”文京墨连连摆手道,“锦瑟年华郝风来,甚好,甚好。”   “哈哈哈哈!”郝瑟立时乐了起来,“你拍马屁的功夫和老子一个朋友很像啊!”   “能和郝兄的朋友相像,是小生之幸。”文京墨腼腆一笑道。   好胸!   郝瑟脸皮不受控制一抖。   但看面前的文京墨一脸纯洁笑意,显然并未意识到这个称呼的诡异之处。   郝瑟脸皮抖了抖,决定忍了。   “郝兄面色有异,可是身体有不适之处?”可那边不怕死的文京墨还在追问。   郝瑟干笑一声:“没事、就是有点不适应这个称呼——”   “文京墨,你给我出来!”   突然,屋外传来一声大喝,就听门板发出一声巨响,嘈杂脚步声涌入院内。   “文京墨,出来,咱们好好算算账!”   文京墨面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孱弱身形微微发抖。   郝瑟也是大惊失色。   卧槽,不会是那个天机道长找上门来了吧! 第37章 三十七回 书生遇灾英雄救 仗义疏财助人乐   昏暗小屋之内,郝瑟满面惊诧望向旁边的文京墨:“喂,文书生,不会……是那个……装神弄鬼的天机道人吧……”   文京墨面色惨白如纸,小鹿般的眸子满是惊惧之色,面上却强装一派镇定,起身向郝瑟一抱拳,定声道:“外面乃是小生几个故友来访,郝兄先在屋内稍作歇息,小生去看看便回。”   说完,就急急忙忙向屋外走,只是走到门口之时,脚下被门槛一绊,顿时一个踉跄,险些摔一个大马趴。   郝瑟一惊:“小心!”   文京墨一把扶住门框,站稳挺胸,迈脚出门,回头向郝瑟安抚一笑,慢慢合上了门板。   逆着门外阳光,那笑容虚弱飘渺,好似风一吹就能散了。   郝瑟眼皮一跳,两步奔上前就要随后出门,可手触及门板,又犹豫了。   稳住稳住!老子和这书生认识还不到一天,完全不了解此人底细,外面到底是啥子情况也不清楚,还是莫要强出头,先观察一下再说。   想到这,郝瑟便又收回了脚,侧步走到窗前,将窗扇掀开一条小缝,向外看去。   但见这小院之内,凶神恶煞站了三个黑脸汉子,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穿着一件敞胸露怀的外褂,胸口处,有一个十字形的刀疤;身后两人也是相同打扮,一脸凶佞之色,将文京墨团团围在中央。   卧槽,这简直就是一只无辜可怜的梅花鹿被三匹饿狼围攻的即视感啊。   郝瑟突然觉得有点良心不安。   “呦,这不是我们的文公子吗,怎么样,半个月过去了,银子凑的如何了?”为首大汉抖着肩膀问道。   文京墨站在三人之中,双手抱拳,长长作揖:“毛大哥,小生已经尽力,但、但是这几日并无生意上门,还请几位大哥再宽限几日。”   “宽限几日?”被称为毛大哥的大汉冷笑一声,“文公子,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我毛洪庆看看你说话还算实诚,就信了你,给你延了半月,可是文公子,这若是再拖下去,你那五十两的赌债,可就要翻番了了啊!”   五十两的赌债?!   屋内旁听的郝瑟立时一惊。   卧槽,想不到这文书生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居然是个赌徒?!   院内的文京墨听到此言,却是比郝瑟还吃惊,猛然抬头,惊呼一声,面色变得惨白如纸,   “五、五十两?!怎、怎么会,不、不是只有五两吗?”   这一问,这三个大汉立时大笑起来。   “五两?文公子,你做梦呢吧!”   “没错,你为你那个同窗担保签下借条的时候是只有五两。”   “可这一个月过去了,钱滚钱利滚利早就变成五十两啦!”   原来是替人担保——   郝瑟暗暗咋舌:这文书生脑袋莫不是榆木疙瘩?居然还替人担保借赌债?!更悲催的是,这赌债还是高利贷!我勒个去!   “你、你们这是抢劫!”文京墨气得唇色发紫,浑身发抖。   “没错,我毛洪庆就是抢钱放贷的!”   名为毛洪庆的大汉一把揪住文京墨的脖领子,将文京墨纤瘦身形提了起来,竖眉凶狠笑道:“文京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那个同窗逃债跑了,你这担保人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把这五十两银子给我凑齐了!”   说着,就一把将文京墨狠狠扔了出去。   文京墨瘦弱身形就如一个破纸片,嗖一下飞出去,狠狠撞在了墙边的碎柴垛之上,发出一声闷哼,团缩在地,半晌才强撑爬起身。   “请、请再宽限几日……”   微微西斜阳光下,纤瘦书生微抖手臂堪堪抱拳,发丝凌乱一片,衣领处也不知何时被柴枝划开了一道口子,显出修长脖颈和纤细锁骨,配上那一双小鹿般的失去焦距的眸子、温和纤致的惨白面容、以及嘴角那一小块淤青,看起来、看起来当真是令人遐想无限……   “咕咚!”屋内的郝瑟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   而同时做出与郝瑟同一动作的,还有屋外三个要债团员。   “毛大哥,我看这小子穷得叮当乱响,肯定是还不起这赌债了,不过,这模样还算能看得过眼。”   “没错,你看这小脸,还有这小腰条,若是卖去做个小倌,搞不好还能卖个好价钱!”   毛洪庆身后二人一左一右出起了馊主意。   毛洪庆摸着下巴,眯眼将文京墨扫了一圈,大步上前,唰一下拉开文京墨的领子,露出一抹坏笑:“好主意,这皮相定能卖出一个好价!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文京墨眸光涣散,意识尚不清晰,只知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领口,拼命向后躲,可结果却是领口被扯得更大,眼看就要春光外泄。   三个大汉笑声更响,隐隐还带了猥亵之音。   “哎呦,瞧这小模样,这是让人心生怜惜啊!”   “大哥,小弟我还没尝过这般滋味,要不,先让小弟我开个荤?!”   如此说着,就见其中一个大汉探手就向文京墨敞开领口处摸去……   “咚!!”   就在此时,就听一声巨,茅屋门板轰然倒地,激起一大股烟尘。   三个大汉立时大惊,甩开文京墨后退一步,齐齐瞪着那门板倒下方向。   但见尘灰腾扬,犹如暴风怒云,滚滚向四周散开,显出一道伟岸身形——死鱼眼中赤光萦转,黑色匪气遍布全身,提着一个断桌腿气势万千跨门而出。   “老子平生最恨两件事,第一、调戏美人,第二、恃强凌弱,真是不巧,你们把这两件事儿都占全了!”   郝瑟猛一抬眼,死鱼眼中狠光飙射而出,赫然高举手中桌腿,大叫着就杀了过来。   “哇呀呀呀呀!看招!”   大汉三人面色一变,急速后退,摆出一个一前两后的阵型,谨慎应战。   郝瑟手中的桌腿就如一阵暴风,呼啸而来,呼一下击向毛洪庆面门。   毛洪庆面色一凛,后退一步。   桌腿携着惊人的鸣啸一扫而过——挥空了。   可第二拨攻击瞬息便至,竟又是冲着毛洪庆的面皮。   毛洪庆一怔,旁移一步。   桌腿带着惊人煞气——又挥空了……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显出一抹冷笑。   下一刻,但见毛洪庆骤然一个突身上前,趁郝瑟第三击袭来之际,探手凌空一抓,死死擒住了桌腿。   身后二人猝奔上前,一左一右同时挥拳,狠狠打在了郝瑟的肚子上。   “卧槽!”   郝瑟只觉腹部剧痛袭来,脑中一白,身形凌空飞出老远,狠狠摔到了地上。   “呦呦呦,从哪冒出来的愣头青,真是不要命了啊!”   毛洪庆冷笑声从头顶传来。   郝瑟捂着肚子猛一抬头,立时双目崩裂。   眼前一个铁拳就如一团火焰,飞速砸向自己的鼻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厉喝突响,停住了毛洪庆的拳风。   “住手!我随你们去!”   毛洪庆停手,郝瑟瞪眼,齐齐看向一旁的纤弱书生。   但见文京墨双目通红,面色发青,双唇颤抖不止:“我、我随你们走,你们莫要连累旁人!”   三个大汉对视一眼,立时大笑起来,走向了文京墨。   “哈哈哈哈,文公子果然是读书人啊,真是识大体!”   “放心,文公子,我们一定给你挑个好地方!”   “来来来,赶紧整整衣服,收拾干净才能卖个好价钱啊。”   毛洪庆一脸邪笑走到文京墨面前,抬手为文京墨拉上衣领。   文京墨狠狠推开毛洪庆,垂头自己整好衣领,迈步上前,朝着坐在跪在地上的郝瑟一抱拳,长揖到地。   “郝兄,小生就此告辞,以后若是、若是有缘,再与郝兄品茶。”   郝瑟定定看着文京墨低垂头颅,纤弱的脖颈都在微微发颤,颤得郝瑟整个心脏都抖了起来。   眼前阵阵发黑,耳膜嗡嗡鸣响,周身血液沸腾,好似又又回到那漫天火光的血腥之夜——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老子不能重蹈覆辙!   老子要保护兄弟!保护朋友!   两团火光从死鱼眼中猝亮而起,瞬时灼烧全身。   郝瑟猛一探手,一把捏住了文京墨的手腕。   “他的欠的钱,老子替他还了!”   *   郝瑟手里捏着借条,看着眼前哭得稀里哗啦的哭包书生,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小、小生连累了郝兄,小生、小生愧对圣人教诲,小生愧对天地,愧对父母、愧对……”   “好了好了……”郝瑟长叹一口气,拍了拍文京墨的肩膀,“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所谓千金散尽还复来,何况能救文书生你一命,也算是物超所值了。”   “可、可是……”文京墨红眼看着郝瑟,“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啊……”   “是啊,五十两银子,就换回来这一张借据。”郝瑟扫了一眼手上的借条,叹了口气,“我说文书生啊,你以后可要长点心了,别再傻兮兮的给别人做担保人了。”   “张兄与小生有三年同窗之谊,常在一处吟诗作赋,赏月观花……”文京墨在郝瑟咄咄逼视的目光下,越说越小声,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郝瑟一脸无奈摇头,抬手就将借条撕碎,扔到了一边。   “郝、郝兄?!”文京墨一脸惊诧看着郝瑟。   “怎么,还留着做纪念啊?”郝瑟拍了拍手道。   文京墨盯着那碎纸屑半晌,突然面色一肃,两步走到断腿的桌旁,捡起那杆破毛笔,翻出一张纸,笔走龙蛇,不消片刻,满满当当写了一页,递给了郝瑟。   “啥子啊?”郝瑟接过来一看,顿时一怔。   但见纸上字迹端正墨秀,仿若高山劲竹,风姿不凡,只是内容有些煞风景,竟是一张文京墨借了郝瑟五十两银子的借据。   “郝兄,这五十两是小生向郝兄借的,即便是穷尽小生一生之力,也必会归还郝兄!”文京墨站在郝瑟面前,长揖到地,定声道。   郝瑟拿着借条,看了一眼面前的耿直书生,微微一笑,爽快将借条折起放入怀中,扬眉一笑:“好,我就等着文书生你来还钱!”   文京墨直起身,向郝瑟微微一笑。   那笑容温和清软,犹如微风拂面,令人神清气爽。   郝瑟瞬间觉得这五十两银子花得简直是太值了。   “郝兄,若是不弃的话,不若在寒舍用一顿便饭?”文京墨提议。   “啊!饭!饭啊!”经文京墨这一提醒,郝瑟立时想起自己是出门来买菜的,跳起身一看天色,已是日下西山时分,立时就急了,向文京墨一抱拳,“文书生,老子还有要事在身,今日就不聊了,改日啊改日!”   说着,就急忙向门外走。   “郝兄!”文京墨追在郝瑟身后,一脸不舍,“那、那小生何日还能再见到郝兄……”   “若是有事找我,就去桑丝巷的桑家茶摊。”郝瑟回头笑道。   文京墨一怔,立时露出一个灿烂笑脸,一双小鹿眼睛闪闪发光,亮如清泉,一抱拳:   “郝兄慢走。”   “行啦!”郝瑟一挥手,急急走出大门。   待走出很远,回头一看,那一抹牙色身形依然静静伫立在院门口目送自己,温和笑容在西斜阳光中,宛如一幅静怡美好的画卷。   郝瑟觉得自己心情简直好爆了。 第38章 三十八回 一语道出悲凉意 一语道出惊天情   “我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背后还有一条胖头鱼,啦啦啦啦……”郝瑟手里拎着买来的菜肉鸡鱼,一路哼着不成调的歌喜滋滋回到了桑丝巷,一推顾桑嫂家的院门,“我回来啦!”   “小郝,你可算回来了!”   “郝哥哥,你买个菜也太慢了吧,梓儿都快饿死了!”   “瞧瞧,买了点啥?”   “哎呦,有鱼有肉,小郝这次可下血本了呢!”   郝瑟一进门,院内众人立时乱七八糟一片嚷嚷。   “呦,大家都来了啊!”   郝瑟笑呵呵一扫院内,但见这院内排了一长溜的桌子,两侧摆了各式椅子板凳,显然是从各家搬来的,桑丝巷一众街坊,陈铁匠夫妇、陈冬生、王怀山夫妇,吕褔黎父女,周家母女,围着这长桌落座,个个面前都聚了一大堆瓜子皮,显然是等了许久。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这是去哪买菜了,居然买了快两个时辰,快快快,把这菜赶紧送到厨房去,小尸都在那等了半天了!”顾桑嫂上前扫了一圈郝瑟,一巴掌拍在了郝瑟的后背。   “大家稍后,好菜马上就到——”郝瑟笑逐颜开朝众人一挥手,就一溜烟冲向后院。   众人看着郝瑟背影,对视一眼。   “诶?小郝今天心情很好啊?”   “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嘿嘿,一会儿咱们好好打问打问。”   郝瑟拎着菜肉颠颠来到后院厨房外,可目光一触即厨房内那抹笔直的身影,不禁心头一跳,刚刚那股兴高采烈立时消散的一干二净。   卧槽,老子居然忘了,老子昨夜、昨夜……啊啊啊!   郝瑟深吸一口气,放下手里的菜肉,咽了咽口水,轻唤一声:“尸兄……”   尸天清身形一滞,慢慢转头望向郝瑟,黑色衣袂随着小风缓缓飘动,刘海飞起几丝,透出点点寒星眸光,竟是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节奏。   郝瑟一个激灵,立时双手合十高举头顶,大叫道:“啊啊啊啊!尸兄,小弟知错啦!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小弟一般见识啊!”   院内风声骤停,静寂无音。   郝瑟紧闭双眼,连看也不敢看眼前的黄面青年,只顾硬着头皮诚恳认错:“尸兄,昨儿晚上,小弟一个不小心喝多了,所谓酒后吐真言,啊呸,是酒后乱性,啊呸呸呸,是酒后……那个酒后的事儿,小弟绝对不是有意的,那、那个,尸兄,你就当昨晚的事儿是个屁,放了吧!”   尸天清原本清澈的眸子渗出两丝墨色,渐渐沉凝,仿若两潭死水,就这般静静紧凝望郝瑟许久,久到郝瑟浑身的汗毛都一根一根炸起来之时,突然,哑声沉沉响起:   “茫茫江湖,苍苍人海,天清一直是孤身一人……”   诶?   郝瑟猛一抬头。   啥、啥子情况?!   尸兄为毛一副交代遗言的架势?!   莫、莫不是老子昨夜给尸兄造成了什么心理创伤?!   尸兄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打算和老子分道扬镳了?!   不是吧!   郝瑟吓得肝都颤了:“尸、尸兄,有话好说,我们从长计议……”   尸天清静静看着郝瑟,哑音字字在嗓中震动:“未曾想,天清……竟能遇到阿瑟……”   “哈?”郝瑟眉毛皱成一团,“尸兄你到底想说啥子?”   尸天清嘴角浮上一抹轻柔笑意,宛若月夜清风,一拂而逝:“阿瑟你心如初雪,言如春风,而我……”   说到这,尸天清不禁一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天清能与阿瑟相识,已是上天之恩,再不敢奢求其它……只望、只望阿瑟离去之日,能事先告知天清……让天清……送阿瑟一程……”   说到最后,尸天清缓缓阖目,蜡黄俊颜之上隐隐透出悲凉之色。   “不是不是!等一下!”郝瑟听得满头雾水,连连摆手,“尸兄你把话说清楚啊,老子要离开?为啥子老子要离开?老子离开能去哪?!”   尸天清抬眸,定望郝瑟,两转寒眸之中,丝丝幽黑环晕而出,犹如阴云遮孤月,暗影流墨染:   “阿瑟……迟早有一日,会……回家吧……”   “回家?!这儿不就是老子的家吗?!”郝瑟一脸莫名其妙瞪着尸天清叫道。   此言一出,尸天清不禁身形一震,声线微微发颤:   “此处是……阿瑟的家?”   “废话!这可是老子废寝忘食呕心沥血才赚下的家业——”说到这,郝瑟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死鱼眼一眯,一脸狐疑瞪着尸天清,“尸兄,你从实招来,你今天说话颠三倒四的,是不是别有用心?是不是心怀不轨?!该不会——”   郝瑟双眉骤然一竖,一把揪住尸天清的脖领子:“你想把老子赶走,然后独吞银子?!”   黄面青年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双眼慢慢睁大。   “老子告诉你,你想都别想!现在赚的这些银子,是咱们的共同财产,是老子的心血、是老子的结晶……啊呸,总之,老子死都不会放手!”郝瑟恶狠狠喝道。   凶狠三白眼倒映在尸天清幽暗黑瞳之中,犹如两道阳光,驱散了那眸中的浓稠墨色。   尸天清长睫轻眨,眸中圈圈泛起璀璨涟漪,薄唇微勾,漾出一个皎如明月的笑容,霎时照亮了天地。   我勒个去!   尸兄你要不要这么喜怒无常啊?!   郝瑟被尸天清笑得浑身发毛,只觉自己就像一个躲在暗处的小贼,却被这明亮笑容照的无处藏身,心中千回百转,柔肠寸断,最后总结出一个结论:   这男人的心啊,真他奶奶的是根定海神针!   *   月牙升,灯火明,长桌宴味飘香远,一庭喧闹,茶香薰。   小院之内,桑丝巷一众围桌而坐,吃菜喝茶,品肉尝鱼,皆是吃得满面红光,赞不绝口。   “小尸的手艺实在是太棒了!”   “好吃,尸哥哥的菜,梓儿喜欢吃!”   “那是自然,尸大哥的厨艺,绝对是乐安县第一!”   “嘿嘿,依我看,那些酒楼根本不应该来买菜谱,而是应该请小尸去做主厨才对嘛!”   “哈哈哈哈,王大哥说的好,酒楼的那帮家伙,根本就不识货!”   众人哄笑声中,郝瑟大一口小一口吃得很是乐呵。   尸天清一旁直身端坐,嘴角轻扬,一直不停给郝瑟布菜。   “尸兄,别老给我夹菜啊,你也吃!”郝瑟鼓着腮帮子给尸天清夹了一块卤肉。   “好。”尸天清点头。   顾桑嫂看着已经和好的二人,不由暗暗松了口气,笑道:“小郝啊,你今日出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是啊是啊郝大哥,你去了那么久,回来以后又喜笑颜开的,是不是又接到了什么赚钱的活计?”陈冬生一脸激动问道。   这一问,众人的好奇心立时被吊了起来,纷纷追问郝瑟。   郝瑟咕咚咽下一口肉,挠头一笑:“嘿嘿,那是因为小弟我今日我大展雄风,做了一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事!”   这一说,众人立时兴致高昂,嚷了起来:   “快快快,说给俺们听听!”   “梓儿要听大英雄的故事!”   “郝大哥,你赶紧说啊,我都要急死了!”   “嗯咳!”郝瑟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提声道,“那小弟就将这一日精彩绝伦□□迭起扣人心弦的经历分享给大家!”   “好!”众人欢呼。   “话说今日晌午过后,小弟我一路行至——”   月光下,郝瑟手里举着筷子,滔滔不绝将自己从遭遇天机道人骗局开始的所见所闻一一向众人讲了起来,那说得是口若悬河、妙语连珠、丝丝入扣、语惊四座,听得众人是义愤填膺、拍案惊奇、连连叫好、回味无穷。   一众专心聆听的听众之中,只有二人有些心不在焉。   其一就是尸天清,在听到郝瑟被那些文人追打之时,嘴角的笑意就已消失不见,待再听到郝瑟被那三个逃债的大汉打翻在地,立时眸光一寒,浑身渗出冰霜之意。   其二就是陈冬生,从郝瑟一说出天机道人的名号开始,就有点脸色不对劲儿,待说到书生出场,脸色愈发变得难看,等郝瑟说到自己仗义疏财为书生还了债之时,整张脸都变做一片青白。   “那书生对小弟是感恩戴德,还特别写了借据给小弟,说是就算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小弟的大恩呢!”郝瑟说完整个经历,从怀里掏出借据,在众人眼前一晃。   众人纷纷竖起大拇指,赞道:   “小郝果然是英雄豪杰啊!”   “哎呦,这五十两可不是小数字!小郝你可真舍得!”   “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银子嘛,没了还可以再赚嘛!”   “对对对,人若是没了,那可就啥都没有了!”   郝瑟听着众人赞扬之词,立时觉得有些飘飘然,整个人乐得像花一样。   一片赞扬声中,陈冬生突然站起身,抖声问道:“郝大哥,你刚刚说你遇见的那个算命先生的名号是什么?”   “天机道人啊!”郝瑟吃了一口菜道。   “是不是长得像个鲶鱼一样的道人?”陈冬生又问。   “诶?小冬子,该不会你也被这个家伙骗过?”郝瑟瞪眼。   “那个书生呢?长什么样?”陈冬生声音急了起来。   这一下,众人都觉出不对味儿来了,齐齐闭了嘴,整间院子倏然一静。   郝瑟莫名看了一眼众人,挠了挠头:“那个书生,他长得白白净净、柔柔弱弱的,模样还挺标致的,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啊,对了,他是个哭包,动不动就哭鼻子。”   此言一出,陈冬生立时倒吸一口凉气。   “小冬子,咋了?有什么不对吗?”郝瑟看着陈冬生的表情,不觉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来要债的那三个大汉,为首的一个是个黑脸汉子,胸口有一个十字的刀疤,对吗?”陈冬生瞪眼问道。   “是啊……”郝瑟愣愣看着陈冬生,突然觉得有点呼吸不畅,胸口发闷。   陈冬生猛一拍头,哀嚎一声:“郝大哥,你被骗了啊!”   “啥、啥子?!”郝瑟一连茫然,“被骗,被谁骗?”   “书生!你是被那个书生骗了!”陈冬生咬牙道。   “书生?!不可能!”郝瑟连连摇头,“他看起来……看起来……”   陈冬生一脸灰败,长吸一口气:“郝大哥,你可知那书生是谁?”   “他说他叫文京墨……”郝瑟怔怔答道。   “什么文京墨,他是聚义门四十八分舵之中最阴险狡诈的大骗子——”陈冬生大喊,“玉面狡狐!”   郝瑟只觉脑袋嗡的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39章 三十九回 再造访人去屋空 寻线索再入秦宅   没了!   小草房里的木板床没了!   床上叠的豆腐块一般的被子没了!   瘸腿的书桌没了!   桌后码得整整齐齐的书册没了!   桌上毛笔没了!   还有这个屋子的主人——文京墨——都没了……没了……   郝瑟两眼发直,脚下虚浮,好似幽灵一般飘到小院之内,呆呆看着夜色中空荡荡的小院。整座院子中,唯一没有任何变化的,只有院中那一圃碎小黄花,鲜嫩明亮,在风中摇曳多姿,仿若在嘲笑郝瑟这一日自以为是的“英雄壮举”。   “……文书生看起来明明就和动画片里的小鹿斑比一样……怎么会是骗子……”   “阿瑟……”   “那个天机道人……还有那个要债的毛洪庆……竟然是和那文书生是一伙……”   “阿瑟!”   “怎么会、怎么会……”   “阿瑟!!”   “我是真的想帮他的……我是真的把他当做朋友的,我是真的……真的……”   “阿瑟——”   一只手掌狠狠拍在自己肩膀,传来的刺痛仿若一根针,将糊在眼前的迷雾挑开,显出前方一张蜡黄面容。   “阿瑟,莫急!”   厚重刘海下,一双眸子就如此时夜空上的清亮月光,皎明静心。   郝瑟鼻头一酸,滚烫热意瞬时涌上眼眶:“尸兄,对、对不起,五十两、五十两银子被骗了……”   尸天清眉头微蹙,按在郝瑟肩上的手掌微微用力,眸光微微颤动:“无妨。”   “怎么可能无妨啊啊啊……”郝瑟一把抱住脑袋,蹲下身抓着头发嚎哭起来,“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啊!可以买一百石的大米啊,快两吨的大米啊,够我吃好几辈子了啊啊啊!你丫的杀千刀的文京墨,太他娘的坑爹了啊!”   郝瑟杀猪般的嚎叫声中,尸天清笔直站立院中,黑色衣袂随着夜风轻轻拂动,寒眸冷闪,转望四周,唇角溢出低沉哑音:   “文、京、墨——”   *   一庭夏意静静,一人满目沧沧。   顾桑嫂院内葡萄架之下,桑丝巷一众,顾桑嫂、王家媳妇、陈大嫂,还有梓儿围成一团,看着坐在小木凳上的三白眼青年,皆是一脸忧色。   但见郝瑟呆呆正坐,一脸恍惚,虚瞳望天,一副魂归天外的姿态。   “喂喂,顾桑嫂,小郝这没事吧?”   “这都傻坐着快一整天了,不会是傻了吧?!”   “郝哥哥不会是被妖精吸了魂魄吧?!”   王家媳妇、陈大嫂和梓儿一脸紧张追问道。   顾桑嫂长叹一口气:“唉,自打早上起来,就一直这个样子,呆呆傻傻的……真是作孽啊!”   “那个玉面狡狐肯定是吸人魂魄的妖精!”梓儿挥舞着手里的棍子大叫道,“梓儿要去打妖精!”   “梓儿,那玉面狡狐不是妖精——”王家媳妇温婉道,“是畜生。”   “那梓儿就去打畜生!”梓儿怒气冲冲道。   “好,算我一个!”陈大嫂一拍手掌,“等找到那个什么妖什么狐的,我一巴掌下去把他拍成肉饼,扒了皮给小郝做皮帽子!”   “别闹了,”顾桑嫂扶着额头道,“如今这人都寻不到,说什么都是白搭!”   “诶?找不到人?”陈大嫂一脸惊讶,“俺家小叔子不是昨晚就去打探消息了吗?”   “难道这乐安县还有陈冬生打听不到的人?”王家媳妇也讶异问道。   “还真有!”顾桑嫂长叹一口气,“小冬子连夜问了好几个聚义门的兄弟,可回话却是——”   说到这,顾桑嫂顿了顿,压低声音道:“都说这玉面狡狐狡猾的很,每次行骗,都换一个名字,江湖上根本无人知道他的真名,更没人知道他的落脚之处,莫说平民百姓,就算是聚义门里面的兄弟,也莫想抓到他半丝把柄!所以都让小冬子回来劝小郝,干脆自认倒霉算了……”   “自认倒霉?!”陈大嫂立时就怒了,扯开嗓门嚷嚷起来,“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呢!”   “谁说不是呢!”王家媳妇轻蹙柳眉,“小郝、小尸辛辛苦苦了这么多日子,好容易赚了点银子,居然就这么没了,这放在谁身上,谁都受不了啊!”   “小郝这就是心眼太实诚了!”陈大嫂叹息道,“如今这世道,真是好人没好报……”   “如今小郝这个样子,实在是令人担心啊——”王家媳妇频频摇头。   “唉,说到这个……”顾桑嫂扫了一圈众人,面色更沉,低声道:“还有更令人忧心的——”   “什么?”众人闻言不由一愣。   “还不就是小尸那孩子……”顾桑嫂欲言又止。   “尸哥哥?梓儿刚刚还看尸哥哥去提水了,看起来挺好的啊。”梓儿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王家媳妇和陈大嫂也频频点头。   顾桑嫂掐着眉头:“好什么好啊,你们是没见到……”   “我回来了。”   顾桑嫂话说了一半,突然,门外传来哑声,打断了众人。   四人同时转目一望,但见尸天清肩上挑着扁担稳稳走入院内,在四人面前一顿,颔首示意,然后便匆匆挑水入了后院。   “你看,梓儿就说尸哥哥挺好的嘛。”梓儿指着尸天清背影道。   王家媳妇和陈大嫂也是一脸疑惑看着顾桑嫂。   顾桑嫂长叹一口气,正要开口,突然,一道哑音毫无预兆从身后响起:   “阿瑟如何了?”   “啊!”   “呀!”   “哇!”   “哎呦我的娘诶!”   四个不同年龄段的女性同时尖叫跳,齐齐向出声方向看去。   夏风涌动,葡叶摇晃,光影斑驳中,但见尸天清一袭朴素黑衣,笔直站在葡萄架之下,厚重刘海沉沉遮住上半张面容,留下半张蜡黄面孔,无半丝表情,就如一个从地底爬出的尸体,无半丝人气。   “小、小尸……你不是刚刚去了后院,怎么一转眼就、就……”陈大嫂两眼圆绷,扫着后院和此处的距离,一脸惊恐之色。   尸天清却是连看都不看陈大嫂一眼,只是倾身坐到了郝瑟身前,给郝瑟倒了一碗茶,轻声道:“阿瑟,喝口水。”   郝瑟两眼望天,一脸脑瘫痴呆相。   尸天清眉头一紧,一手端起茶碗,一手抓着郝瑟的手腕,用力将茶碗塞到了郝瑟手中:“阿瑟,喝茶……”   郝瑟仰首远眺,三白眼失焦,双手好似没骨头的面条,软软从茶碗边滑了下去。   尸天清捏着茶碗的蜡黄手指立时一紧,就听咔一声,那茶碗裂成碎片,茶水喷了一地。   旁边四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倒退一步。   “这是今天第三个茶碗了……”顾桑嫂在一旁心有余悸解说道。   王家媳妇、陈大嫂和梓儿齐齐又后退一步。   再看那边的尸天清和郝瑟二人。   郝瑟依旧是呆傻望天状,嘴角似乎还隐隐流下一丝莫名液体。   尸天清背对众人而坐,坐姿笔直的诡异,虽然完全看不清表情,可不知为何,顾桑嫂等人就是觉得在尸天清周身隐隐缠绕数股令人胆寒的气息,好似一根一根紧绷的琴弦,一触即断。   王家媳妇、陈大嫂和梓儿忽然就明白了顾桑嫂刚刚所说的“小尸更令人担忧”是什么意思了。   四人就这般胆战心惊看着眼前二人,流淌在四周的那种诡异寒意愈发浓烈,衬得整座院子死寂一片,仿若暴风雪前的天空,黑云涌境,阴沉压抑,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梓儿脸色发白,扑到了顾桑嫂怀中,王家媳妇和陈大嫂的面色也隐隐发青,更别提顾桑嫂,更是面色难看至极,就在四人就快撑不住之时,突然,一直呆呆傻傻静坐的郝瑟高叫一声,骤然蹦了起来。   “老子想起来了!”   这一嗓门可把大家吓得不轻,梓儿哇一声哭出来,顾桑嫂、王家媳妇和陈大嫂更是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   可待定眼看去,众人更是一惊。   但见郝瑟直直站在葡架之下,一脚踏桌,双手叉腰,死鱼眼闪闪发亮,和适才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阿瑟?”尸天清腾一下站起身,一脸惊喜道,“你病好了?”   “哈?病?”郝瑟皱眉看向尸天清,“尸兄,你说谁病了?”   “阿瑟已经病了好几个时辰了……”尸天清蹙眉道。   “老子不是病了,老子是在思考、思考!”郝瑟拍着大腿嚷嚷道。   “思……考……”尸天清顿了顿。   旁侧顾桑嫂等人更是一副要昏倒模样。   “郝哥哥明明是在发呆!”梓儿大叫道。   “老子那是放空大脑,让畅想的翅膀自由飞翔!”郝瑟一脸自豪道,“功夫不负有心人,老子经过一番艰辛的思索,终于想起来了!”   “阿瑟……想起了什么?”尸天清怔怔问道。   郝瑟朝着尸天清嘿嘿一笑,转身就奔回自己的厢房,不多时,就举着一个卷轴奔回葡萄架之下,啪一下甩开。   那卷轴哗啦啦散开一地,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名铺展在众人眼前——竟是之前秦宅寿宴的宴请宾客名单。   “小郝,你这是……”众人围上前,一脸好奇问道。   “哼哼,老子在听到那个文书生名字的时候,就一直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当时未曾细想,如今想来,老子之前的确见过这个名字……”郝瑟一边说,一边趴在卷轴上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查找,突然,手指一停,指着一个名字大叫起来,“先人板板,果然有!”   众人围上前,看着郝瑟手指之处。   那里赫然写着的,正是“文千竹”三个字。   尸天清清冷目光在那名字上一顿,周身寒气骤升。   “哼哼,前一天还是秦宅的贵客,第二天就来骗老子的银子——”郝瑟戳着“文千竹”的名字,呲牙一笑,“文京墨,字:千竹——老子和你还真是有缘啊!”   *   秦宅后园池上凉亭之内,秦柏古双手插袖,面若僵枯老树皮,两眼半睁半闭,静静看着眼前展开的名单卷轴。   “秦老爷,这个文千竹,是不是就是聚义门的那个玉面狡狐?!他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他现在在哪?!”   郝瑟双手撑桌,死鱼眼圆瞪,一脸急迫逼问秦柏古,嘴里的吐沫星子喷了秦老爷一脸。   秦柏古撩起松垮眼皮看了郝瑟一眼,慢条斯理用袖口抹了抹脸上的口水沫,慢声道:“秦某不知道。”   “秦老爷!做人要厚道!”郝瑟眯起死鱼眼。   秦柏古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秦某不认识什么玉面狡狐。”   “秦老爷!”郝瑟手掌拍桌,身形猛向前一窜,一把揪住了秦柏古的脖领,怒吼道:“你这是包庇诈骗犯!窝藏罪!起码三年以上七年以下!”   “不得对主人无礼!”   突然,就听一声沉喝,一道人影猝然从凉亭外冲入,手掌化爪,直直抓向郝瑟头顶——竟是之前那个秦宅的老家仆。   可掌风还未触及郝瑟发丝,就见劲风一闪,一笔黑衣瞬挡郝瑟身前,左臂横探架住老家扑鹰爪,右手快如闪电探掌而出,狠击老家仆胸口。   老家仆眸光一闪,脚下猝退,双掌前扣胸前,竟是也一把擒住了尸天清的手臂。   岂料尸天清竟是顺势以手为撑,一跃而起,左腿屈膝逆冲而上,膝骨狠狠击向老仆下巴。   老仆立时一惊,骤然松开尸天清手腕,身形后仰,险险避开。   而尸天清腾空身形却是倏然在半空一个高速飞旋,右腿甩踢而出,狠狠踹在了老仆腮帮之处。   老仆闷哼一声,翻滚趴地,吐出一口夹着牙齿的血水。   黑色衣袂翻飞落地,尸天清看着地上的老仆,冷声道:“不得对阿瑟无礼!”   这几招对战,迅如闪电,快若疾风,几乎是发生在瞬息之间,待郝瑟回神之时,只看清了尸天清最后凹造型撩狠话的帅气造型。   “嗯咳!”郝瑟眨了一下眼皮,强迫自己收回惊艳的表情,换做一派黑道大哥上门讨债的姿态,揪紧秦柏古的领子,“秦老爷,老子劝你还是识相一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把你知道的都交待了!”   秦老爷望了一眼郝瑟,灰色眸子又移向郝瑟身后的尸天清。   夏风中,尸天清身姿笔直,黑色衣袂翻腾,厚重刘海下眸光如霜,就如两凝冰剑,刺得秦柏古瞳孔剧烈一缩。   “识时务为俊杰啊,秦老爷!”郝瑟呲牙凶目。   秦柏古枯皱面皮微微一动,松垮眼皮慢慢滑下,低声吐出六个字:“北城郊、归德堂。” 第40章 四十回 不累他人孤身行 携手闯阵见狡狐   北城郊的归德堂是什么地方?   当郝瑟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院内桑丝巷的诸位街坊都露出惊惧万分的表情。   王家媳妇、陈大嫂立刻双双寻了个借口溜走,顾桑嫂当机立断抱起梓儿回房,一时间,院内只留下了诸位男性同胞外加一个伪男性——郝瑟。   “大家这是咋了?”郝瑟一脸纳闷。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沉默了。   只有陈冬生抖着嗓子问道:“郝、郝大哥,你问那归德堂做什么?”   “据那个秦老爷说,这个归德堂很可能就是玉面狡狐的藏身之所!”郝瑟正色回道。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惊诧万分。   “不、不会吧,那种鬼地方怎么会有人住?”王怀山说话的时候,胸口的腱子肉都在哆嗦。   “鬼——地方?”尸天清抓住重点。   “没错啊!就是鬼地方!那个归德堂闹鬼啊!”陈铁匠一脸惊恐道,“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鬼,都是冤死的厉鬼!”   “听说以前有人误闯,便……”吕褔黎一脸阴沉道,“再也没有回来。”   “卧槽!这么邪门?”郝瑟头发根都竖了起来,“不、不会是谣传吧?”   “不是谣传!是真的!”陈冬生一脸凝重,压低声音道,“这归德堂原本是一所停尸的义庄,在十八年前,江湖上出了一个杀人魔头,一夜之间屠杀了乐安县里七家大户上百人众,这百具尸体无处可放,最后就都收到了这归德堂内。”   说到这,陈冬生顿了顿,吸了口气,白着脸继续道:“小小一个义庄根本放不下这么多尸身,便只能一个一个叠起来,那时正值三伏天,垒叠尸体成山,腐肉烂骨成堆,尸臭蔓延十里,宛若人间炼狱!”   “呕——”郝瑟两眼翻白,趴到桌边干呕起来。   尸天清剑眉紧蹙,手掌轻拍郝瑟后背:“后来如何?”   “后来?后来还能怎样,那些尸体腐烂成一堆,分也分不开,最后就只能一把火烧了。”陈冬生长叹一口气,摇头道,“听说烧尸那日,整个乐安县被黑云笼罩,电闪雷鸣,却是半滴雨也没落下来,百姓们都说是这些死去的冤魂怨气作祟。果然,之后那归德堂中就开始闹鬼,凡靠近之人都死于非命,渐渐地,便没人再敢接近,于是这归德堂就被废弃了。”   “先人板板,这简直就是鬼片啊……”干呕了半天终于缓过来的郝瑟抹着嘴丫子道。   “没错,这归德堂可是乐安县十大恐怖之地之首。”陈冬生一脸正色道。   “小郝啊,你真要去那归德堂吗?”王怀山抖着嗓子问道。   “自、自然要去!”郝瑟死鱼眼一瞪,“莫说一个区区的归德堂,就算是地狱黄泉,只要能抓住那只杀千刀的玉面狡狐,老子就要去!”   “小、小尸,你呢?”陈铁匠望向旁边的尸天清。   尸天清表情无任何变化:“阿瑟去,天清就去。”   “哎呦俺的乖乖诶!”王怀山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我陪你们去!”一直默不作声的吕褔黎突然冒出一句。   众人目光唰一下瞪向沉默寡言的吕家豆腐坊老板。   “吕大哥?”郝瑟惊讶。   吕褔黎扫了一眼众人:“我吕褔黎命硬,不怕那些鬼。”   此言一出,立时激起了在座所有雄性生物的血性。   “俺、俺天天杀猪,俺戾气重,也、也不、不不不怕鬼!”王怀山蹭一下站起身,抖着两条粗壮的大腿喊道。   “我、我天天打铁烧炉,火气壮,我也不怕!”陈铁匠不甘示弱,也站起身吼道,无奈嗓音都紧张得变了调。   “我、我……我也不怕……”陈冬生惨白着小脸举手,“为了兄弟,我、我可以两肋插刀……”   尸天清扫了一眼一脸平静的吕褔黎和明明怕的要命却仍要死撑的三人,眉梢一动,看向身边的郝瑟。   而郝瑟却是双目泛红,一脸感动,拍案而起:“说的好!血性男儿,七尺汉子,怎能被几只小小的鬼怪吓住!”   “对对对!”死撑面子三人众齐声附和。   “好!那就这么定了!”郝瑟一脸踌躇满志拍板:“待明日天明,咱们就一起出发去归德堂捉那只——玉面狡狐!”   “好!”王怀山,陈铁匠、陈冬生三人齐声大喝。   吕褔黎默默点头。   尸天清扫了一圈众人,轻叹了一口气。   *   “一起去个锤子!”   郝瑟脚踩床边,双手狠勒腿绑带,嘴里嘀嘀咕咕:   “别开玩笑了,那可是有悠久历史厉鬼横行的闹鬼圣地,若真让王大哥他们几个跟老子去了,能平安回来也就罢了,若真是有个万一,那老子可怎么向王大嫂、陈大嫂还有梓儿他们交代?!”   换一条腿踩住床脚,继续系绑腿。   “不过是一只小小的玉面狡狐,老子分分钟随随便就能搞定!根本不需要王大哥他们冒险,何况——”   郝瑟吸了口气,抓起地上的柴刀别入后腰,振衣整带,挺直胸脯,走到门前猛一拉开门板——   屋外漫天星光之下,黑衣青年颀长身形宛若修竹,临风而立,刘海随风扬起,显出精俊五官,剑眉清眸。   “阿瑟。”   哑音飘起,仿若低沉琴弦拨动。   “尸兄?”郝瑟眨巴眨巴眼睛,“我正准备去找你,你怎么……”   尸天清静静看着郝瑟,眸光闪动:“阿瑟,迟则生变,我们应即刻启程去归德堂,以免夜长梦多。”   “额……那个……王大哥他们……”郝瑟手舞足蹈一顿比划。   尸天清双眸微弯:“不过是区区一只狐狸,你我二人足矣,不必劳烦他人。”   “对!对对对!就是这个理儿!”郝瑟一拍大腿,“走走走,咱们这就出发,秦老头那家伙甚是不靠谱,万一让那玉面狡狐得了信儿,让他跑了可就不妙了。”   “听阿瑟的。”尸天清一颔首,与郝瑟一起并肩快步走出。   “尸兄,你带武器了吗?”   “带了一把柴刀。”   “啧,也是柴刀啊……咱们这装备级别太低了,等那五十两银子找回来,咱们先让陈大哥帮忙打两把刀吧!”   “好。”   “不不不,还是打剑吧,看起来更拉风一点嘛……”   “也好……”   二人声音渐渐远去,留一架茂密葡萄枝叶立在星光之下,随着夜风沙沙作响。   主屋大门“吱呀”一声开启,顾桑嫂迈出门槛,看着紧闭的院门,双目隐隐发红,长叹一口气:“这两个孩子,真是……”   *   墨空深邃,星色寒凉;   寂郊无音,荒草飞浪。   北城郊三里之外,荒草蔓生,广袤无垠,璀璨星光铺洒其上,随着暑气滚滚翻动,犹如一片星霜之海。   两道人影匆匆穿行在草海之间,话音远远飘来。   “尸兄,老子跟你说啊,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所谓的鬼,无非就是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自己吓自己幻想出来的!”   郝瑟身姿笔直,双手背负行草丛之间,一边走一边给身侧的尸天清普及科学知识。   “阿瑟所言甚是!”尸天清稳步走在郝瑟身侧,定声道。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老子和尸兄向来行的正站得端,所以,咱们肯定不怕鬼。”郝瑟直了直腰,继续提声道。   “阿瑟说的对。”尸天清点头。   “尸兄我跟你说啊,老子从小就胆大,是有名的郝大胆,从来都不怕这些鬼啊神啊妖啊怪啊的,你放心,一会儿若真是有什么异变,有老子罩着你,肯定没问题!”郝瑟啪啪拍着胸脯道。   “一切仰仗阿瑟了。”尸天清一本正经点头。   二人一边说一边径直向北,突然,一股阴风吹来,二人脚下同时一顿。   “先人板板……”   郝瑟僵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咽了咽口水。   目光所及之处,深过半身的荒原草海突然诡异消失,连一根都不剩,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的孤坟坟头,密密麻麻在眼前铺展开来,竟像是一个乱葬岗。   刚刚还弥漫在空气中的暑气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反而透出阵阵阴冷之意,犹如滴水穿冰渗入肌肤,激起全身的鸡皮疙瘩。   郝瑟面皮一抖,侧目看了一眼旁侧的尸天清。   尸天清面无表情,静静打量着四周,感觉到郝瑟的视线,立即垂眼问道:“阿瑟有事?”   “没、没事!”郝瑟笔直脊背弯了一瞬,又挺直了三分,“尸、尸兄,放心,跟着老子走,老子是郝大胆、郝大大大大胆……”   “好。”尸天清点头。   郝瑟深吸一口气,提腿、迈步、一脚踩下。   “呱!”   突然,一声怪叫从脚下惊响。   “有鬼啊啊啊啊!”   郝瑟惨叫一声,身形一个飞窜扑到了尸天清身上,双手双脚好似八爪鱼一般死死将尸天清箍住,双眼紧闭,惨叫连连:“别找我别找我,我不抽烟不喝酒没有犯罪史饭前便后都洗手早睡早起身体好,我是好人啊啊啊啊!”   尸天清双眼远暴睁,全身僵硬得犹如一根棍子,就这般直挺挺立在原地让郝瑟扒在身上,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呱呱呱——”   一个黑影连蹦带跳从郝瑟脚下落荒而逃,看那造型,应该是一个癞□□。   “咳,阿瑟,是一只蟾蜍……”尸天清哑声道。   “蟾、蟾蜍?”郝瑟扒开一只眼皮,偷瞄了尸天清一眼。   尸天清撇过脑袋,避开郝瑟目光,点了点头。   “哈、哈……”郝瑟放开手脚,从尸天清身上滑下,抖了抖衣襟,一挺腰板,“尸兄,刚刚老子是试一试你的眼力,不错,小伙子眼神不错!”   “是。”尸天清微咳一声,迈步继续前行。   “且慢!”郝瑟突然一把拽住了尸天清的腰带,一双死鱼眼灼灼放光,“尸兄,你是不是很怕鬼?!”   “嗯?”尸天清一怔。   “尸兄一定很、很怕鬼是吧!”郝瑟一双死鱼眼死死盯着尸天清,“所、所以老子身为郝大胆,应该首当其冲保护尸兄!   尸天清长睫慢慢眨了一下。   “所以,如此危险惊悚的乱葬岗,尸兄你一定要跟紧老子的步伐!”郝瑟说完,就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将手掌伸到了尸天清面前。   尸天清垂眸看了一眼,清咳一声,抬手握住了郝瑟的手掌:“是,天清很怕……鬼。”   “对对对,老子抓着你,这样才保险!”郝瑟立时勇气大增,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姿态大踏步前行。   尸天清并排走在郝瑟身侧,清亮目光落在郝瑟额角——一滴晶莹的汗珠正顺着郝瑟腮边滑下——嘴角不知不觉勾了起来。   郝瑟自是一无所知,依旧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前进:“话说这乱葬岗也太大了吧,而且每个坟头都长得差不多,总感觉像在原地打转……诶?!”   郝瑟和尸天清脚步同时一停。   “尸兄!”郝瑟赫然转头。   “不对!”尸天清双眉一蹙,“这不是乱葬岗!”   “是鬼打墙啊啊啊!”郝瑟一手攥住尸天清手掌,一手捧颊惊悚叫道。   尸天清笔直身形顿时一晃,扭头看了郝瑟一眼,吸了口气:“这是一个阵法。”   “啥子?!阵法?!”郝瑟立时从撞鬼的惊恐中回神,死鱼眼圆瞪四下张望,“该、该不会是诸葛亮的那种八卦阵?!”   尸天清双瞳寒光猝闪,迅速扫了一圈周遭的坟堆,沉面点了点头。   此言一出,郝瑟立时面色都变了:“尸、尸兄,你会破这种阵吗?”   尸天清看了一眼郝瑟,垂下眼睫,微微摇头:“天清对玄门易术——甚是不通……”   “我勒个去!那咋整?!”郝瑟顿时就慌了,“八卦、八卦……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啊啊啊,老子就知道这三句啊!”   尸天清眉头紧蹙,静望四周,沉默不语。   “尸兄,咱俩不会被困死在这吧?!”郝瑟搓着胳膊道,“听说这什么周易啊八卦阵法都特霸道,若是不知道破阵的法子,这一辈子都别想出去……”   尸天清扫视完毕周边,骤然蹲身,眸光精锐,细细扫射周边土壤。   “怎么?有发现?”郝瑟忙也蹲下身。   “阿瑟你看!”尸天清用手指沾起脚边一小撮泥土,用指尖捻了捻,“此处的泥土较他处紧实了许多,定是有人常从此处行走踩踏所致。”   “哈?!”郝瑟忙趴在地上细细观望,可眼珠子都要戳到地底下去了,也没看出有任何区别,不由咋舌,“尸兄,你这眼睛是x光啊,这也能看出来?”   “若是轻功卓绝之人,所踏之处尘土不飞,雪霜不凝,自然看不出,可经常出入此阵之人,显然并无轻功在身。”尸天清收回手指,站起身,极目远眺,双眸亮的惊人。   郝瑟也站起身,顺着尸天清所望方向望去,一脸正色问道:“所以,尸兄你的结论是?”   尸天清回首向郝瑟一笑:“只要顺着这踩踏行迹前行,便是出阵之路。”   那笑容,在灿灿星光下熠熠生辉,和尸天清之前的所有笑容都不同,似乎是心中有什么觉醒了一般,从内而外焕发出一种独特神采。   总之,郝瑟再次看傻了。   待回过神之时,发现尸天清正背对自己蹲下身。   “尸兄?”   “阿瑟,天清背你出去。”   “诶?”   “破阵之时,不可行差踏错一步,天清背着阿瑟,方能保证万无一失。”   “明白!”   郝瑟立即手脚麻利爬上尸天清的后背,双手死死抓住消瘦肩膀。   “阿瑟坐稳。”   尸天清慢慢起身,站在原地,清冷眸光慢慢扫射整个乱葬场。   突然,郝瑟只觉自己掌下消瘦肩膀的肌肉一紧。   “阿瑟,走了。”   郝瑟死鱼眼一绷,手臂一挥:“出击吧,尸兄!”   尸天清身形一躬,身形随着郝瑟的喊声倏然奔出,仿若一道黑色疾风在乱坟堆中间穿梭而过。   郝瑟紧紧贴在尸天清背上,死鱼眼圆瞪,只觉耳边风声呼啸,眼前景色飞速后移,有一词可表:风驰电掣!   卧槽卧槽卧槽!   尸兄简直秒杀所有交通工具啊!   要不是此时环境气氛不对,郝瑟简直都要激动得大叫起来。   尸天清背着郝瑟乱坟之阵中飞跑急转,数次之后,眼前的坟堆的密度便越来越稀,最后眼前只剩下几个零落的坟堆,忽然,尸天清背着郝瑟一跃而起,跳过最后一个坟堆,翩然落地。   郝瑟趴在尸天清背上定眼望去,但见浓浓夜色中,一座破落不堪的建筑伫在眼前,残垣断壁,破瓦荒草,门梁之上歪歪挂着一个牌匾,上面三个字缺笔少画,仅能从轮廓中推断出是“归德堂”三个字,两扇破破烂烂的木门虚掩,门内透出青幽幽的光线来,在这一片荒凉之地,显得甚是鬼气森森。   “尸兄,怎么办?”郝瑟眯着细眼,“是不是应该先打探一下,万一……”   “阿瑟稍后。”尸天清双手托住郝瑟,脚步轻灵迅速在周遭巡视一圈,最后在堂后找到了一处断墙。   “阿瑟,抓稳。”   尸天清交代一声,便后退数步,然后骤然加速,飞速踏墙而上,直上墙头之时,脚下狠力一点,身形飞跃腾空,几乎与屋檐平行,下一刻,郝瑟只觉眼前一花,竟是尸天清凌空一个平行飞旋,背着郝瑟落在了屋脊之上。   二人重量落下,发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但在这寂静夜里,却是分外令人触目惊心。   郝瑟倒吸一口凉气,忙捂住嘴,憋住声音。   尸天清身形骤然紧绷,背着郝瑟静蹲屋梁之上,一动不动。   良久,屋内屋外也不见任何动静,郝瑟这才放下手,暗暗松了口气。   尸天清紧绷身形渐渐放松,示意郝瑟从背上下来。   郝瑟小心翼翼蹲好,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尸天清,不由一怔。   但见尸天清黄面阴沉,双眉紧蹙,面色十分不善。   “尸兄?”郝瑟悄声问道,“你咋了?”   尸天清抬眼看了一眼郝瑟,面色变了变,轻轻摇了摇头,探手将屋脊前的几块瓦片掀了起来。   隐隐的青色亮光从空隙处透出,也透出了人声。   “如今这买卖真是越来越不好做了……”   “聚义门也太黑了吧……”   卧槽,这两个声音很耳熟啊……   郝瑟死鱼眼一闪,身体前倾,趴在那瓦片空隙处定眼看去。   但见正下方,燃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灯火昏暗,摇曳不定。   有三个人以油灯为中心围坐一圈,一个是身穿道袍的道士,一个是身材魁梧的大汉,还有一个——是身罩长衫的书生。   郝瑟死鱼眼豁然绷大,头顶青筋爆出一个十字。   文京墨!天机道人!毛洪庆!老子抓到你们了! 第41章 四十一回 内讧起逼入陷阱 再出手英雄讨债   一灯如豆,暗光摇曳。   昏暗灯光下,天机道人从怀里掏出钱袋数了数银子,长叹一口气道:   “瞧瞧,好容易才赚来五十两银子,一转眼,就被聚义门收去了五成,狐狸,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   天机道人对面,文京墨盘膝而坐,双手插袖,双目半睁半闭,长睫缝隙中,隐显精光,猛一看去,就如夜色中的狐眸一般,诡光闪闪。   听到天机道人所言,眼皮微微一动,慢声道:“若无聚义门庇护,咱们早就被官府抓了,如今缴些份子钱,自是应该。”   “狐狸,老道老道的意思是,这聚义门外门的份子钱越来越高,远不如里门——”毛洪庆粗着嗓门嚷嚷道。   “里门?”文京墨双眼豁然睁开,精光四射,“你们想入聚义门里门?!”   天机道人和毛洪庆对视一眼。   天机道人点头:“狐狸,只要入了里门,以后这份子钱,就只需交两成。”   “而且一旦入了里门,便能在聚义门分舵寻到住处,再不用天天窝在这鬼地方了。”毛洪庆也一脸激动道。   文京墨定定望着二人半晌,倏然,嘴角一勾,显出一个阴森森的冷笑:“冯峒来找过你们?”   “那位大人可是聚义门四十八分舵的风门门主!”毛洪庆一脸紧张道,“狐狸,你应该称人家为冯门主!”   文京墨冷笑一声,眯起双眸,慢悠悠道:“聚义门,聚众义,外八门‘金、皮、彩、挂、评、团、调、柳’,三教九流遍地走,里四门‘惊、风、燕、乌’,生死兄弟双拳开——老道、老毛,这些你们可曾听过?”   天机道人和毛洪庆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文京墨挑眉看了二人一眼,嘴角笑意更浓:“看来你们早就知道了……”   说着,文京墨慢慢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长衫,朝天机道人和毛洪庆一抱拳:“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二位已决意入聚义里门,那咱们就此别过。”   “别啊,狐狸!”毛洪庆噌一下跳起身,“咱们仨在一起搭班子都快三年了,也算是同生共死了,如今在这节骨眼上,咱们可要共进退啊!”   “对对对,老毛说的对,狐狸,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加入里门,咱们兄弟一起也算有个照应。”天机道人也忙起身劝道。   文京墨双手拢袖,双眼微眯,笑意不减:“你们这是逼我?”   “没有没有,我不是想让咱们兄弟有福同享嘛。”毛洪庆连连摆手道。   “有福同享?”文京墨唇角笑意变冷,“是一起跳火坑吧!”   “哎!狐狸,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老毛和我可是一片好心呐。”天机道人面色一沉。   “好心?”文京墨迈步,走到二人身侧,冷笑凝在嘴角,一字一顿道:“入了聚义里门,生死不出,死生不离,这一生,都要听令于聚义门差遣,再无自由之身,这与死又有何异?”   天机道人面皮一抽,毛洪庆眉梢一动,双双沉默。   文京墨轻叹一口气,纤瘦身形绕过二人:“老道、老毛,念在我们三人同行一场,我劝二位趁早回头,莫要被那冯峒的花言巧语蛊惑了心智,追悔莫及……”   “哎呦!狐兄弟这话说的可就太见外了,我冯某可是一心为你们兄弟着想啊!”   突然,一道尖锐嗓音从门外传来。   文京墨脚下一顿,猝退几步。   门板“砰”一声被人踢开,一队人马大摇大摆涌了进来。   为首一人,一身铁灰色短靠,腰系宽带,背挎长刀,身形颇高,其貌不扬,唯有一双眉毛很是抢眼,浓重如泼墨,张牙舞爪挂在一双绿豆眼之上。   在他身后,随着五个身形魁梧的黑衣汉子,个个手持长棍,神色凶悍。   一直挂在文京墨脸上的冷笑倏得消失了。   “冯峒……你怎能——”   猝然,文京墨双目一闪,冷冷瞪向身后的天机道人和毛洪庆:“是你们告诉他的破阵之法?!”   毛洪庆头颈低垂,闷不吭声。   天机道人扯出一个笑脸:“狐狸啊,我们也是为你好啊,冯门主说了,只要你和我们一起入了分舵风门,以后保证咱们吃香的喝辣的!”   “天机道长说得没错!狐兄弟,你的本事冯某可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像你这等人物,若是就此埋没于江湖,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被称为冯峒的男人堆起满脸笑意道:“说实在的,这外八门都是些不入流的小贼混的,狐兄弟你如此大才,若是加入冯某的风门,定能大展拳脚!”   文京墨目光转向冯峒,面凝如石的精致容颜之上,渐渐绽出一个纯洁无瑕的笑容,好似昙花绽放,绝美沁香,顿令整间屋子一亮。   “冯门主如此厚爱,小生真是受宠若惊!”   冯峒被文京墨笑容晃得神思一恍,顿时两眼亮的惊人,看着文京墨的目光好似要把他吞下去,喃喃道:“玉面狡狐果然名不虚传,不负‘玉面’二字……”   文京墨笑容不变,向着冯峒一抱拳,“只是小生才疏学浅,恐怕——难堪大任!”   说到最后四个字,文京墨面色猝然一沉,甩手扬出一片白色烟尘,身形却是反向一折,朝着破落窗口冲去。   冯峒迅速后退一步,以袖掩鼻,嗓中冷哼一声。   身后一个汉子立时破烟飞身而出,犹如一只飞鹫,眨眼间就将文京墨擒回,扔到了冯峒面前。   文京墨慢吞吞站起身,随手拍了拍衣衫,挑眼望着冯峒,唇角挂笑:“冯门主这是何意?莫不是堂堂天下第一大帮聚义门还要强人所难不成?这传出去,聚义门岂不是变成江湖上的笑话?”   “聚义门对你是——势在必得!”   冯峒死死盯着文京墨,眼中的贪婪之色,就如一根毒蟒蛇信,密密麻麻将文京墨全身舔了一遍。   文京墨笑容倏冷一瞬,下一刻,神色忽然一变,双眉微蹙,长睫眨动,一双大眼泛出无辜水光,撅起粉嫩双唇,柔声细语道:“门主,小生自小就吃不了苦,定受不了里门的规矩,若是门主能放小生一马,便是小生的恩人,小生无以为报,愿意——”   一边说,一边摇着纤细身形走向冯峒,小鹿一般眼眸中莹光流转,竟透出丝丝魅惑之色。   冯峒微挑眉峰,不觉露出猥琐笑意,静静看着文京墨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抬手、滑袖、露出白皙如玉的纤细手指,轻轻拂向了自己的肩膀。   “小心!”机道人和毛洪庆同时面色一变,厉声大喝。   几乎就在同时,文京墨瞳光一狠,纤指猝弹,一根泛着青光的铁刺豁然从臂弯处弹出,直刺向冯峒脖颈,眼看就要将冯峒脖颈刺穿。   冯峒眸光一闪,手指快如闪电冲上一夹,翻手一挥,就将那铁刺狠狠甩了出去。   文京墨立时面色大变,身形猝跳后跃,可还脚刚一离地,就被身后一个大汉按在了原地。   冯峒定定望着文京墨,挑了挑眉梢:“既然是书生,还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比较好。”   “是!门主!”持文京墨的大汉立时应声,一把捏住文京墨左腕,反手一扭,就听一声脆响,文京墨手腕扭曲变形,竟是被硬生生折断了。   “啊呀!”   那边的天机道人和毛洪庆同时发出一声惨叫。   而折腕的文京墨却是一声未出,死咬牙关,豆大汗珠顺着白皙面容落下,抬眸狠狠瞪着冯峒,双目狠戾如刀。   冯峒撇了撇嘴:“继续。”   那大汉应声抓住了文京墨的右腕——   “嗖!”   突然,一道黑影空中撕拉出一道鸣啸,直击大汉眉心。   大汉连哼都没哼一声,就重重倒在了地上。   “什么人?!”冯峒和身后四名大汉立时抽出武器,厉声大喝。   天机道人和毛洪庆也是一脸戒备四下张望。   一片死寂屋内,只有跪在地上的文京墨粗重呼吸起起伏伏。   “唉……罢了罢了,老子认了……”   忽明忽暗灯光中,幽幽传来一声叹息,哀怨如诉,鬼意森森,听得众人背后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人是鬼?!有、有本事出来一战!”冯峒抖着嗓子喊道。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剧烈震响在头顶裂开,无数凌厉碎瓦犹如暴雨一般倾泻,发出道道厉啸,劈头盖脸砸下,瞬间溅起丈余高的尘埃。   “妈呀!”   “冯门主,救命啊!”   “挡住!给我挡住!”   烟尘之中,天机道人、毛洪庆抱头鼠窜,哀嚎连连,冯峒大喊乱叫,指挥四个打手挡在自己身前做肉盾。   混乱之中,文京墨抱着手臂团身乱滚,竟是险险避开所有攻击,躲到了角落安全之处。   就在此时,头顶又是一声“轰隆”巨响,竟是上方屋顶裂开一道口子,一大团烟尘携着劲风呼啸而下,突然,从这一大团烟尘之中飞出四只脚,犹如天锤震雷,震慑四方,同时踹在为冯峒身前四个打手胸口和脸上。   四个打手不及防,两人口喷血箭出,两人鼻窜鼻血,身子直向后摔出。   冯峒面色大变,急速后退至屋角,一脸谨慎盯着那一团滚滚坠落的烟雾。   尘土渐渐散开,屋内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烟尘之中显出的一道魁梧身形,高过九尺,隐隐能看到四只手臂,两个头颅!   “鬼啊!”天机道人惨叫一声,抱头扎入了一团稻草。   毛洪庆吓得屁滚尿流,连滚打趴冲到了冯峒身后。   冯峒面色发青,手中长刀抖得几乎握不住。   文京墨靠墙站立,容色惨白,汗渍满面,神色较这几人还算镇定。   “老子生平最恨两件事,第一,恃强凌弱,第二,调戏美人,真不巧,你们两样都占全了。”   熟悉台词声中,浓烟仿若波涛般一波一波散开,显出双头鬼影的原型。   屋内众人双眼豁然绷圆。   但见屋堂中央,黑衣青年刘海黄面,一身凌冽寒意,双臂后环,托着背上一个倒吊死鱼眼的褐衣青年   根本不是什么鬼怪,而是这二人身形叠在一起造成的错觉!   可这两人看在天机道人和毛洪庆眼中,简直比见鬼还惊悚。   “那个小子……不是……狐狸……之前……”   天机道人和毛洪庆齐齐望向文京墨。   文京墨双目慢慢眯起,扶着手臂瞪着这二人。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此装神弄鬼?!”冯峒厉声大喝。   可惜被彻底无视。   尸天清面寒如霜,冷冷瞪向文京墨,仿若要在文京墨脸上戳两个洞出来。   郝瑟刺溜一下从尸天清背上滑下,向文京墨一招手:“呦,文书生,咱们还真有缘啊。”   文京墨双唇抿紧,面皮微微颤抖,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果然有缘……”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冯峒厉声又喊。   可惜被再次无视。   “文书生,你这做人就太不厚道了啊,搬家了也不通知老子一声,可让老子好找啊!”郝瑟双臂环胸,朝着文京墨冷笑道。   文京墨眼皮一跳,冷笑出声:“今日,是天要灭我吗……”   话音未落,突然,一道厉风凄厉袭来,竟是一柄袖箭直冲着郝瑟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听“叮”一声脆响,一道寒光在郝瑟身侧一闪,那袖箭立时被击飞,远远钉在了屋梁之上。   尸天清身形笔直站在郝瑟身侧,手中柴刀寒光凛冽,目光如冰射向那出镖之人。   冯峒面容狰狞,双目奸佞:“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坏我们聚义门的好事?!”   “我?”郝瑟目光转向冯峒,从怀里掏出之前的那张借据在半空一晃,“老子是来——”   呲牙一笑:“讨债的!” 第42章 四十二回 一战胜狐假虎威 出奇招擒拿狡狐   “讨债?!”   冯峒面皮隐隐一抽,目光扫向那边的天机道人和毛洪庆。   毛洪庆双眉一竖:“一派胡言,我们根本不认识——”   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黑影一闪,倏然飞来一记脚狠蹬面门,顿时将毛洪庆踹得鼻血横流。   尸天清直身立在毛洪庆面前,眸如月霜,凛扫一片。   毛洪庆捂着鼻子倒退数步,天机道人讪笑一声缩到一旁。   冯峒面色甚是难看:“这位兄弟,这可是我们聚义门的家务事,冯某劝你还是莫要趟这趟浑水的好!”   尸天清面无表情看向冯峒,双瞳如冰。   “喂,那边的那个啥子舵主!”郝瑟甩着借据上前一步,“你到底懂不懂规矩啊?所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书生若是不把欠了老子的银子还清,哪都甭想去!”   冯峒脸皮抽了一下:“欠了多少,冯某替他还了。”   尸天清眸光一闪,看了郝瑟一眼。   郝瑟嘿嘿一笑,扬起手里的借据:“不多不多,只有——五万两!”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面色大变。   “五万两?!”天机道人和毛洪庆失声惊呼。   “对啊,五万两,”郝瑟斜眼瞄了一眼二人,又看向文京墨,嘿嘿笑道,“所谓利滚利钱滚钱嘛……”   文京墨眼角剧烈一抽。   “五万两!好,我冯某就还你一个五万两!”   冯峒厉喝一声,猝然拔刀飙出,直冲尸天清砍来。   尸天清眸光一冷,脚尖一点,黑色衣袂在阴暗屋内翻起一道幽风,身已如飞箭奔出,掌中柴刀犹如一弯新月划破夜空,耀亮众人眼眸。   但听叮叮当当一片凌乱声响,二人缠斗一处,灰烟四起,暗光乱摇,只能看见二人兵器寒光在昏暗屋内划过道道流光,无数火花在流光相交时激射而出。   突然,“当!”一声巨响,星光四溅。   二人身形猝退数步,齐齐站定。   尸天清面色如常,翻舞衣袂渐落,缓缓收刀,双手后负,一副世外高人之姿。   冯峒面如死灰,死死瞪着尸天清半晌,突然,嘴角一动,溢出一口血来,“扑通”单膝跪地。   天机道人和毛洪庆一脸懵逼,瞪着尸天清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只妖怪。   郝瑟定定看了一眼尸天清,眸光一闪,转目看向文京墨,“好啦,文书生,现在咱们可以好好算账了吧。”   天机道人和毛洪庆唰一下瞪向文京墨,看着文京墨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文京墨嘴角溢出冷笑:“你想如何?”   “让老子想一想啊,这五万两银子嘛,你肯定是还不起……”郝瑟绕着文京墨走了一圈。   文京墨嘴角一抽,默不作声。   “既然还不了,那就只能——”郝瑟站定在文京墨面前,嘿嘿一笑,突然伸手挠了一把文京墨的下巴,“肉偿啦!”   文京墨豁然瞪向郝瑟,一双大眼里简直能喷出火来。   郝瑟笑意猥琐,提声一喝:“尸兄!”   尸天清迈步上前,一手掐住文京墨的脖颈,狠压在地,另一手抓住文京墨折断手腕,抽出腰间柴刀一挥,将文京墨手指切出一道深口,用力一挤,立时文京墨满手血浆。   文京墨面色白得犹如鬼一般,面容贴在地上,沾满灰尘,双目泛出红丝,死死瞪着郝瑟。   郝瑟将手里的借据拍了拍,翻过来,铺在了文京墨面前:“尸兄,老子说一句,你就写一句。”   尸天清点头,将文京墨血指压在了纸上。   郝瑟背负双手,在周围慢慢踱起步来:“本人,文京墨,曾用名,玉面狡狐,因欠郝瑟五万两银子无力偿还,今日特立此书为誓,自愿卖身为奴,自此奉郝瑟为主,效忠郝瑟,鞍前马后,做牛做马,绝无半句怨言,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随着郝瑟的话音,尸天清抓着文京墨血指在借据背面迅速写了满满一页。   “按指印,画押!”   蜡黄手指捏着文京墨骨折手臂,在纸上狠狠踏上了一个血掌印。   郝瑟弯腰捡起“卖身血契”吹了吹,扫了两眼,点了点头:“完美。”   尸天清这才松开了文京墨。   文京墨抖着双腿挣扎爬起身,双唇泛青,一双小鹿眼红光迸现,牙齿咔咔乱响,仿若要将郝瑟的肉扯下来一块似的。   郝瑟却是一脸嘚瑟将卖身契一下一下折好塞进怀里,向那边的冯峒一笑:“好啦,那边的啥啥门主,这个书生已经是老子的人了,你就识相点,赶紧卷铺盖回家早点洗洗睡了吧。”   再看冯峒,嘴角挂血,双眼圆瞪,全身微微发抖,铁青色脸上竟透出惊惧之色:“郝、郝……瑟?你们是桑丝巷桑家茶摊的郝瑟和尸天清?!”   “哎呦,先人板板呦!”郝瑟两眼瞪圆,一惊一乍嚷嚷起来,“完了完了,老子的身份暴露喽,尸兄,咋办?”   尸天清噌一下抽出柴刀,高高举起,一张蜡黄面容在青色刀光下忽明忽暗:“阿瑟你说。”   “嗯……唯今之计,也只能杀人灭口了。”郝瑟一锤手掌。   “好!”尸天清应了一声,身形猝逼上前,柴刀寒光一闪,狠狠砍向了那冯峒。   “冯峒向秦老爷子问好!”冯峒脸色唰白,突然惨叫一声。   柴刀停住了。   尸天清一怔,看向郝瑟,郝瑟眉梢一跳,眯起了死鱼眼。   就见冯峒跪在地上,双手高高抱拳:“冯峒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二位是桑丝巷的兄弟,请二位兄弟见谅,既然这玉面狡狐已经入了郝兄弟的门,冯峒以后绝不会再来招惹。”   哈?   郝瑟听得一头雾水,脑细胞立即高速运转起来。   听这冯峒的意思……   好似很是忌惮那位秦老头!   果然,这个秦老头的□□啊!   正好,此人大小也算个门主,若是杀了,恐怕会惹来祸事,不若先拉着秦老头做虎皮,狐假虎威一次。   “咳,既然冯门主愿意割爱,小弟就却之不恭了。”郝瑟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抱拳道。   “多谢郝兄弟!”冯峒面色大喜,忙手忙脚乱爬起身,向那边鼻青脸肿的毛洪庆和一脸蒙圈的天机道人一瞪眼:“你们两个还不随我走?!”   天机道人和马洪庆对视一眼,立即爬起身,向冯峒方向走去,只是在越过文京墨之时,二人身形同时一顿。   文京墨垂眸,冷笑一声:“二位,好自为之。”   毛洪庆嗤笑一声,天机道人回了一个冷笑:“彼此彼此。”   说完,二人便随着冯峒直直走出了大门。   这几人一走,归德堂内便静了下来。   文京墨垂眼僵直站立,尸天清身直如同竹竿,四眼对视,形容不善。   郝瑟却是长长呼了一口气,一把扶住了旁边的尸天清。   “阿瑟?”尸天清面色一变,“你可是受伤了?”   “是尸兄你受伤了才对吧!”郝瑟抬眼,双目赤红大叫道。   尸天清身形一滞,慌忙撇开目光:“天清甚好,从未受伤。”   “尸天清,你当老子是瞎子吗?”郝瑟立时暴跳如雷,一把拉过尸天清的手,强硬扒开尸天清紧攥手掌,指着尸天清裂肉溢血的虎口嚷起来,“这是什么?!”   “不过是皮外伤……”尸天清垂头,轻声道。   “老子不管你是皮外伤还是皮内伤,总之回去之后,你必须卧床三天,好好休息!”郝瑟跳脚道。   尸天清抬睫瞄了郝瑟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微微露出笑意。   这一笑,就如乌云尽散,显出漫天星河,明灿流光,顿让天地万物黯然失色。   一旁的文京墨定定看着二人,脚下后移,整个身形退入阴影之中,忽然,猛一转身,疾步冲出了归德堂。   “诶?!文京墨,你给我站住!”郝瑟立即扯着尸天清就追了出去。   文京墨吊着一根骨折的胳膊,脚下却是飞快,在乱坟堆里快速穿梭,如同逛自家花园一般游刃有余。   尸天清和郝瑟紧随其后,无奈却碍于阵法无法靠近,只能随在文京墨身后嚷嚷不停:   “喂喂,文京墨,你丫的给我站住!”   “文京墨,你如今可是老子盖了戳的仆人!”   “你欠了老子五万两银子!就算逃到天边老子也能抓到你!”   “文京墨,这可是聚义门官方承认的!你不认都不行!”   郝瑟的大嗓门声中,三人一前两后,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出了乱坟阵,冲入茫茫草海,可那文京墨却是越走越快,丝毫没有停步的趋势。   追的满头大汗的郝瑟翻了个白眼:“尸兄。”   尸天清立时身形一闪,拦到了文京墨面前。   文京墨身形一停,冷冷瞪着尸天清:“滚开!”   尸天清眼皮都没撩一下,只是静静看着文京墨身后追来的郝瑟。   “文京墨!你就认命吧!”郝瑟颠颠跑过来道。   文京墨猛一转身,狠瞪郝瑟:“我不是文京墨!别再叫我文京墨!”   “行啊,那你本名叫啥?”郝瑟手掌扇着凉风问道。   文京墨苍白双唇抿紧,默声不言。   “我去,你不会是骗人的时候用假名用的太多,所以连自己原本的名字都忘了吧。”郝瑟斜眼瞅着文京墨,一脸鄙夷,“真是够蠢的。”   文京墨鹿眼戾光一闪:“我蠢?也不知道是谁,蠢到被我骗了还替我数钱——”   话音刚起,一道劲风猝然逼近,文京墨只觉眼前一花,一记铁拳已狠狠砸在了自己左眼之上。   眼珠剧痛、金星乱飞,文京墨脚下一个趔趄,狠狠跌到了地上。   “不得对阿瑟出言不逊。”尸天清站在文京墨面前,寒声道。   文京墨猛一抬头,面色狰狞瞪着尸天清:“尸天清是吧,你莫要以为那个冯峒是怕了你,你根本就是靠那秦柏古的庇护,否则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连给冯峒提鞋都不配……”   “啊哒!”   倏然间,又一记铁拳呼啸而来,重重砸在了文京墨的右眼之上。   文京墨刚刚爬起的身形又倒了下去。   “不得对尸兄出言不逊!”郝瑟吹着拳头,摆了一个帅气造型道。   文京墨艰难爬起身,原本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如今却变成两个乌眼青,布满红丝,赤光四射瞪着二人。   “就算是借了秦老爷的名头又怎样?重点不在这儿,重点是——”郝瑟蹲下身,定定望着文京墨道,“如今全天下都知道,你是老子仆人!”   “可笑,我若想走,就算天王老子也休想困住我?!”文京墨狞笑一声。   “说的有理,”郝瑟点头,“腿长在你身上,你如果想走,谁也拦不住你,不过……”   说到这,郝瑟嘴角扯出坏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翻开,用指尖捏起一个绿油油散发出惊天臭气的小方块,举在了文京墨面前。   那绿色小块臭气熏天、臭不可闻,立时将文京墨脸都熏绿了:“你、你你这是什么?!”   郝瑟呲出满口白牙:“哼哼哼,这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云隐门的秘毒,腐离膏,只要吃下,必须每七天服一次解药,否则就会全身酸臭,臭飘十里!尸兄,扒开他的嘴!”   尸天清应声上前,一把捏住了文京墨的腮骨,强迫文京墨张嘴。   文京墨双眼暴突,拼命挣扎,可哪里挣脱的开,衣衫都扯开了大半,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要被那啥那啥了一般,很是凄惨。   尸天清看了一眼郝瑟手中的“腐离膏”,面无表情的黄面上显出一丝犹豫:“阿瑟……这个……”   郝瑟死鱼眼一闪,毫不留情将手中的“腐离膏”塞到了文京墨咽喉深处,啪一下合上文京墨嘴巴,狠狠一拍文京墨后背。   文京墨面色一白,咕咚一下将那“腐离膏”咽了下去,立时整张脸都绿了,急忙趴在地上,拼命用手指抠嗓子眼,想要将那□□给吐出来。   “呕!呕!”   呕吐声中,郝瑟叉腰大笑:“哈哈哈,文京墨,你放弃吧,那秘毒入口即化,早已深入你的五脏六腑,你是吐不出来的!”   文京墨身形剧烈一震,双目暴红,狠戾如狐:“郝瑟,你简直是丧心病狂!”   郝瑟笑得更猖狂了:“这个词好,老子喜欢!哈哈哈哈——”   震耳大笑声中,从星光草海的尽头传来一阵高呼。   “找到了!在这呢!”   “小郝!小尸!”   “郝大哥,尸大哥!”   “你们没事吧!”   但见桑丝巷的陈铁匠、王怀山、吕褔黎、陈冬生举着铁锨、斧子、棒子、柴刀急火火冲了过来。   “诶?”郝瑟不由大奇,“你们怎么来了?!”   王怀山等四人奔到郝瑟身侧,皆是一脸担忧之色。   “小郝,不是说好了俺们一起去抓那玉面狡狐吗?”   “你们怎么自己走了?!”   “幸亏顾桑嫂告诉了我们,郝大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你们这两个孩子,若是出事了那可咋整啊!”   一片嚷嚷声中,郝瑟满面感动,忙向众人抱拳,一脸喜色道:“大家放心,小弟已经成功擒获了玉面狡狐!”   这一说,仨人立时惊喜过望,四下乱找。   “哪呢?”   “在哪呢?”   郝瑟满脸自豪,雄纠纠气昂昂走到文京墨身前,一指:“这只就是啦!”   四人呼啦一下就围了过来,数目齐瞪。   王怀山:“诶?这小书生就是?”   陈铁匠:“看起来不像啊!”   吕福黎:“骗子一般长得都像好人。”   陈冬生:“啊啊啊,我居然见到活的喘气的玉面狡狐啦!”   众目睽睽之下,文京墨慢慢爬起身,瞳孔迸血,狠射众人。   众人立时大惊,呼啦一下散开。   “吓死俺了!”   “看这小子的眼神,真不是善茬啊!”   “小心,离此人远些。”   “果然名不虚传!”   “放心啦,没事哒!”郝瑟双手叉腰嘿嘿笑道,“这小子就是看着吓人,其实就是只纸狐狸啦!”   四人看了一眼文京墨,又齐刷刷将目光移向了郝瑟。   “小郝,你到底是咋抓住这只狐狸的?”   “就是就是,赶紧说给俺们听听!”   “说来听听。”   “郝大哥,一定要说仔细了!”   “好啊,咱们边走边说。”郝瑟向众人一挥手,又朝尸天清招手,“尸兄,回家啦!”   尸天清点头,探手抓住文京墨胳膊,却被文京墨狠狠甩开:“我自己走!”   尸天清收手,清冷目光定定看着文京墨。   文京墨狠狠咬牙,迈步前行,尸天清紧随而上,半步不离。   星河璀璨,铺满天穹,伴着悠悠夜风悬落九天而下,洒满茫茫草海,美如画卷。   郝瑟双手后背,大摇大摆走在最前,兴致高昂道:“这就要从那归德堂前的乱葬岗说起啦,你们肯定想不到,那乱葬岗其实是一个八卦阵……”   “俺的乖乖,这可太邪门了……”   “然后呢、然后呢?”   王怀山、陈铁匠,吕褔黎和陈冬生随着郝瑟身侧,一路惊叹感慨。   尸天清和文京墨并排缀在最后,沉默不语。   轻柔夜风拂过文京墨鬓角发丝,扫过尸天清厚重刘海。   忽然,尸天清脚下一顿,转头望向文京墨。   文京墨双目绷圆,一脸戒备瞪着尸天清。   但见对面黄面青年清亮眸光中,隐隐透出一丝不忍:“腐离膏……”   说了三个字,竟似再也说不下去一般,叹了口气,轻轻摇头。   文京墨顿觉心头一凉,整个人如坠入冰窖。   良久,卖身为奴身中剧毒的玉面狡狐才僵身回神,唇瓣一动,狠声道:“我定有法子离开!”   尸天清定定望了文京墨一眼,将目光移向前方的郝瑟,清冷眸光犹如北极星辰,坚定不移。   “你这辈子都走不了。” 第43章 四十三回 惨无人道被围观 忍无可忍变账房   桑叶绿,葡叶娇,佳人笑望狡狐俏。   文京墨端坐顾家小院葡萄架之下,脖子上挂着一条长布带,吊起昨夜被折的手臂,扫望前方围坐一圈的女性生物,眼角隐隐乱抽。   “诶,这小子就是传说中玉面狡狐?”陈大嫂将文京墨全身扫了一圈,连连咋舌,“长得可真嫩,真不像个骗子。”   “王家嫂子,这就叫人不可貌相!”王家小媳妇笑吟吟道,“啊、不对,应该叫——人面兽心。”   “这个哥哥就是狐狸精吗?怎么长得一点也不好看?”梓儿嘟着嘴一脸嫌弃。   “我说你们几个,在这都瞅了快半个时辰了……”顾桑嫂站在一旁,双臂环胸,一脸无奈,“都不用回去干活吗?”   “哎呦,这么一说还真是,俺家那口子还没吃早饭呢!”陈大嫂蹭一下跳起身。   “唉,罢了,这玉面狡狐也没长出个三头六臂,实在是无趣的紧。”王家媳妇拍了怕裙子也慢悠悠起身。   二人向顾桑嫂福身,施施然走了。   “梓儿,你呢?”顾桑嫂撇头看向小丫头。   “郝哥哥说了,让梓儿看管这狐狸精!”梓儿一脸正色举手。   顾桑嫂翻了个白眼:“行行行,你好好看着啊,别把人看丢了。”   “放心吧,桑姨!”梓儿豪迈一拍胸口,那姿势口吻简直和郝瑟是一模一样。   顾桑嫂摇摇头,提起茶壶急匆匆出门。   院内立时就剩下梓儿和文京墨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文京墨睫毛遮眸,沉默不语。   梓儿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绕着文京墨左边看看、右边瞅瞅,最后搬了一个凳子端端坐在文京墨正对面,捧着腮帮子直勾勾盯着文京墨的脸,脆生生问道:“大哥哥,你真的是狐狸精吗?”   文京墨沉默。   “狐狸精不是都特别漂亮吗?为啥大哥哥你这么丑?”   文京墨眉梢抽了一下。   “两只眼睛怎么都……”梓儿用手在自己眼睛周围画了一个圈,“黑漆漆的?”   文京墨眼皮开始隐隐跳动。   “啊!梓儿知道了,你不是狐狸精!”梓儿一锤手掌,“你是竹熊精!只有竹熊的眼圈才是黑的!”   文京墨豁然抬眼,诡光精射而出:“小丫头,你若再不闭嘴,信不信我把你嘴撕了……”   “咚!”一条扁担突然出现,敲在了文京墨头顶。   文京墨额角一跳,愤然扭头。   “莫要吓梓儿。”尸天清提着扁担站在文京墨身后淡淡道。   “尸哥哥,你挑水回来啦!”梓儿欢呼一声,飞身就扑抱住了尸天清的大腿。   尸天清身形一滞,忙将梓儿从腿上扯下来,递给梓儿一个花手帕小包袱,道:“这是回来的路上王大嫂给的。”   顿了顿,又瞥了一眼文京墨,加了半句:“给他的。”   言罢,就急匆匆挑着两桶水冲回了后院。   “尸哥哥又不抱梓儿……”梓儿撅着嘴坐在了小板凳上,嘀嘀咕咕解开手帕,立时一愣。   手帕里放着的不是别的,而是一个剥好皮光溜溜花嫩嫩的鸡蛋。   “好香的鸡蛋啊……”梓儿吸了口口水,又小心翼翼包起来,抓着圆鼓鼓的手帕就往文京墨的眼睛上戳。   “你做什么?!”文京墨身体骤然后仰躲开,大叫一声。   “喊什么喊啊!”梓儿一脸不高兴回喊,声音比文京墨还大,“王家姨姨是煮了鸡蛋让梓儿给你揉眼睛的!”   揉……眼睛……   王家姨姨?刚刚还嘲讽自己是人面兽心的那个妇人?!   文京墨一双鹿眼瞪得堪比牛眼。   “哦……”梓儿歪着脑袋看着文京墨半晌,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狐狸精你害羞羞了啊。”   “什……”文京墨眼睛又大了一圈。   “哈哈哈哈,狐狸精羞羞啦!羞羞、羞羞!”梓儿捧着鸡蛋连蹦带跳喊了起来。   文京墨如玉面容顿时涨得通红,噌一下站起身,厉喝道:“小丫头你给我闭嘴,否则……”   “羞羞、羞羞!”梓儿朝着文京墨做了一个鬼脸,撒欢狂跑冲向了大门,可还没迈出门槛,就被一人拎了起来。   “梓儿,郝哥哥不是让你看着狐狸精吗?你怎么能擅离职守?!”   郝瑟拧着眉毛,拎着梓儿的脖领子道。   “郝哥哥!”梓儿抱了一下郝瑟脖子,将手里的鸡蛋塞给郝瑟,“你总算回来了,狐狸精一点都不好玩,梓儿不玩了!”   说完,就挣脱郝瑟,一溜烟跑回了吕家豆腐铺。   “疯疯癫癫的,哪里有个女娃家的样子!”郝瑟摇了摇头,向身后人颔首示意,“许大夫,您这边请。”   “好好好。”一个满头白发的老郎中拎着药箱随郝瑟走进院子。   “尸兄,快出来,让大夫看看你的伤。”郝瑟请老大夫坐在葡萄架下,扯着嗓门喊道。   尸天清立即从后院匆匆赶来,皱眉瞅了一眼郝瑟:“阿瑟,天清不过是皮外伤……”   “尸兄——”郝瑟鼓起腮帮子,一脸哀怨瞪着尸天清。   尸天清长睫一动,轻叹一口气,坐到老郎中身侧,将扎着绷带的手摊在了大夫面前。   老郎中小心解开绷带,定眼一看,不由皱了皱眉。   绷带下,尸天清手掌虎口裂伤显然并未经过高明的医治,皮肉外翻,隐隐渗血。   郝瑟立时就怒了:“尸兄,这就是你说得已经妥善处理过的伤口?!”   尸天清目光瞥到一边:“本想稍后重新包扎……”   “尸天清!”郝瑟拍案而起。   “小哥,稍安勿躁,”老郎中忙安抚郝瑟,“这小哥包扎的手法已是不错,只是没有上药,所以看起来有些吓人,待老朽处理一下,不出七日,便可痊愈。”   说着,老郎中就三下五除二扯下尸天清手上的绷带,从药箱中掏出一个紫色小瓷瓶,倒出几点紫色水滴粘在白布上,轻轻在尸天清伤口上擦洗起来。   郝瑟看着那紫色药瓶,越看越觉得眼熟,不禁开口问道:“许大夫,你这紫色瓶子里装的是什么药?”   “这个啊,这是云隐门的紫药水。”许郎中笑呵呵道。   “紫药水?!”郝瑟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这、这真叫紫药水?”   “小哥以前见过?”许郎中问道。   “以前……见一个朋友……用过……”郝瑟眸光暗了暗。   “见过也不奇怪,云隐门的紫药水流传天下,如今已是常见之物,不稀罕了。”许郎中点头道。   “那……许大夫,你有那个吗?粉红色瓶子的,叫什么新活美肤散的,听说用了可以不留疤。”郝瑟探头问道。   许郎中愣了愣,看了郝瑟一眼,略显惊讶:“小哥居然见过云隐门的秘药?”   “算是吧……”郝瑟干笑。   “果然是桑丝巷的高人啊。”老郎中向郝瑟抱了抱拳,轻叹一口气道,“只是那新活美肤散非云隐门弟子不得见,江湖上已甚少有人识得,听说一瓶已卖到了三十两的高价,老朽不过是一个不出名的郎中,自然是没有的。”   “卧槽,居然涨到了三十两了……”郝瑟暗暗咬牙,“早知道就留一点了……”   “小哥放心,老朽自配的这金疮药虽不及那新活美肤散之神奇,但医治这位小哥的裂伤应是足够。”许郎中又抽出一个朴素的小瓷瓶,洒了一些药粉在尸天清伤口上,用干净绷带慢慢缠好。   “有劳了。”尸天清收手,抱拳。   “莫要沾水,一天换一次药。”许郎中将药瓶递给尸天清。   “还是老子监督尸兄换药比较好!”郝瑟一把抢过药瓶塞进怀里。   尸天清看了一眼郝瑟,轻轻一笑:“好。”   郝瑟嘿嘿一乐,转目望向打自己进院就拉出一副苦大仇深表情远站一边的文京墨,招了招手:“文京墨,这边这边,你站那么远做啥子?”   文京墨眯眼,半分不动。   “啧!”   郝瑟一翻白眼,跳起身冲到文京墨身边,把文京墨拉扯过来,压坐在许郎中的另一侧:“许大夫,你给这小子也看看,他的手腕昨晚被人弄断了。”   文京墨猝瞪双目,看向郝瑟。   “看什么看,老子花那么多钱可不是买个残疾人回来蹭吃蹭喝的!”郝瑟死鱼眼狠瞪回去。   文京墨眼皮一抽,立刻收回目光。   许大夫将文京墨的手腕从固定吊带里提起,抽出肿得好似猪蹄的手腕,顺着筋骨小心摸了摸。   “怎么样?”郝瑟一脸紧张问道。   文京墨瞥了一眼郝瑟,尸天清瞥了一眼文京墨。   “还好,断得挺干净。”老郎中松了口气,看向文京墨,“小伙子,老朽要给你正骨,你若是疼就喊出来。”   文京墨一脸漠然。   许郎中见文京墨不言语,便也不再多问,双手顺着文京墨手腕慢慢揉捏,突然,指尖发力,双手一错,文京墨手腕立时发出“咔”一声。   “啊呀我勒个去!”郝瑟大叫一声跳到一旁。   文京墨面色惨白,汗珠细细密密渗出,瞥了一眼郝瑟。   突然,一只蜡黄手掌狠狠拍在文京墨后背。   文京墨猝不及防,加上本就在强忍剧痛,一时没绷住,立时惨叫出声。   “啊!”   这一声喊得那叫一个响亮,震得头顶葡萄叶哗啦啦乱响。   文京墨咬牙,猝然收声,狠狠瞪向始作俑者:“姓尸的,你作甚?!”   尸天清慢吞吞收手:“叫出声,莫要闷出病。”   文京墨眼皮一抽。   “对对对,尸兄说的对!文京墨,你还是喊出来发泄一下比较好,别被憋出个心肌梗塞啥子的就不妙了。”郝瑟一脸心有余悸道。   “这位小哥说的极是。”许郎中频频点头,“这位公子,老朽适才摸你脉象,发现你心脉郁结,精血不畅,应是常年思虑过重,熬费心血所致,若是以后不加以调理,怕是不能长命啊。”   此言一出,郝瑟和尸天清皆是一愣,齐刷刷望向文京墨。   文京墨却是眼皮都没动一下,置若罔闻。   许郎中看了文京墨一眼,摇头叹气,给文京墨手腕涂好接骨膏,固定夹板,环好吊带,向郝瑟一抱拳:“小哥,老朽已经医治完毕。”   “多谢许大夫。”郝瑟忙起身抱拳道,“可还有什么注意事项?”   “再无其它,多喝些汤水补补身子就好。”许郎中笑道。   “多谢许大夫,这是说好的诊金!”郝瑟从怀里掏出一大块碎银子递给许郎中。   许郎中接过,在手里颠了颠,向郝瑟一抱拳,又看向尸天清和文京墨,笑道:“你们这小弟对你们这两位哥哥可真是不错,口口声声嘱咐老朽要用最好的药,这些药可都不便宜啊。”   此言一出,尸天清和文京墨都愣住了。   “老子是他们的大哥!不是小弟!”郝瑟跳脚嚷嚷起来。   许大夫呵呵一乐,向众人施礼离开。   许郎中一走,尸天清立即上前,一脸欲言又止。   文京墨远远站在一边,双目微眯,表情复杂。   “尸兄……”郝瑟长叹一口气,拍了怕尸天清的肩膀,“你什么都不用说,老子全明白,现在咱们又面临生死攸关的民生问题啊!”   “生死攸关?何事?!”尸天清立时也紧张起来。   郝瑟拉着尸天清落座,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和一根毛笔,,眉头深锁道:   “你看啊,咱们之前帮周小姐做媒,赚了三十两,帮秦老爷做寿,赚了四十两,减掉给小冬子的提成七两,再减去给顾桑嫂他们做感谢宴买菜的一两六钱,买菜的路上……咳,花了五十两,今天看病花了一两七钱,上次给尸兄买鞋,花了十文钱,还有前几日,为了感谢顾桑嫂收留买了一匹缎子,花了一吊钱,还有……”   郝瑟一边叽叽咕咕说着,一边在纸上上乱画一气,半晌,才慢慢抬头道:“所以,现在咱们结余是——赤字三两五钱……诶?赤字?!不是吧!”   郝瑟捧着腮帮子一脸惊悚状。   尸天清眉头深锁:“阿瑟,莫不是算错了?”   “对对对,八成是算错了,老子再重新算一遍。”郝瑟深吸一口气,又埋着头算起来,“三十两加四十两、减去七两减去五十两、再减去一两七钱、减去一两六钱,减去一吊钱、十文钱、再减去这个那个……嗯……二八一十六、三七二十一、七八五十六、九九八十一……对了!应该是结余二十三两!”   郝瑟举起笔欢呼。   尸天清点头:“这次应该没错。”   旁听的文京墨眼角剧烈抽了一下。   “诶,慢着,不对啊,老子没这么多银子啊!”郝瑟抓着头发,一脸崩溃,“啊啊啊,老子这辈子最恨算账啦啊啊啊?!”   “阿瑟莫急,天清帮阿瑟。”尸天清抓过毛笔,眉峰一蹙,提笔在纸上流写如水,不消片刻,就得出了结论,“阿瑟,我们还剩——三十两……吗?”   “尸兄,你搞啥子鬼啊!”郝瑟抓着头发大叫。   尸天清眉头深锁,死死瞪着那写的乱七八糟的算纸,一身寒霜凛冽。   “够了!”文京墨掐住眉心,豁然大喝,“你们还剩二两三钱五厘银子!”   郝瑟和尸天清猛一转头,看向文京墨。   “诶?!你、你你怎么算出来的?”郝瑟震惊。   尸天清是一脸惊诧之色。   “这还用算,听一遍就知道了!”文京墨忍无可忍喊道。   “诶诶诶?!”郝瑟一双死鱼眼亮的惊人,一个猛子冲上前,扯住文京墨拉坐在椅子上,塞给文京墨纸笔,“你写出来老子看看。”   文京墨额头乱跳,执笔暴躁在纸上笔走龙蛇写下一堆,甩给郝瑟:“自己看。”   郝瑟连忙接过,和尸天清凑在一处细细看罢,二人抬头,对视一眼,又同时将目光射向文京墨。   死鱼眼灼光如火,刘海下眸闪似星。   文京墨背后发凉,双眼微眯:“你们想作甚?!”   尸天清眸光一闪,看向郝瑟。   “学霸啊!”   郝瑟跳起身欢呼,原地转了一圈,立马冲回屋里,取出一个厚厚的册子奔回,放到文京墨面前,喜笑颜开道:“文京墨,快来帮老子看看这账本!”   文京墨冷冷瞪着郝瑟:“我为何要帮你?!”   “因为你是老子花了五万两银子买回来的仆人——啊不,是账房先生!”郝瑟一脸激动道。   账房先生?!   文京墨脸皮一抖。   “腐离膏——”尸天清在一旁落井下石添油加醋。   某个不幸中毒的玉面狡狐额头青筋乱跳,狠一闭眼,长吸了一口气,抬手翻开账册的第一页。   瞬时,头晕目眩。 第44章 四十四回 天下大何处为家 话原委环环陷阱   这是什么?   符箓?   鬼咒?!   还是巫蛊言术?   眼前账册上的字迹,上歪七扭八、缺笔少画,甚至有的好似蚯蚓歪歪斜斜爬行乱窜,更有墨汁团团乱糊,指印、毛笔断毛沾满纸张,当真是——画风清奇。   文京墨眼皮乱跳,用食指撑住额角,抬起眼皮瞄了一眼对面的二人。   尸天清面无表情,眸光却是闪闪发亮。   郝瑟圆瞪死鱼眼,一脸更是满满期待。   文京墨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再次定眼看去,总算看出了些端倪。   账簿上写着的,应该“日期,事项,进账”等几项。   比如第一页写的是——   日期:五月二十   项目:撮合周云娘与傅礼英的婚事   入账:纹银三十两   一道精光从文京墨眼角划过,再翻开一页:   日期:五月二十二   项目:帮北城春花巷徐奶奶抓猫   入账:黑布鞋一双   价值:无价之宝   文京墨眼角一跳,挑眼看向郝瑟:   “黑布鞋,无价之宝?”   “对啊对啊!”郝瑟立即冲回屋提了一个包袱出来,从中刨出一双布鞋摆在文京墨面前,喜滋滋道,“这可是徐奶奶全心全意融入全部爱心全手工缝制的工艺品,情意拳拳,绝非钱银可衡量啊!”   一旁尸天清正色点头。   文京墨只觉脑仁隐隐作痛,顿了顿,翻开第三页:   日期:五月二十三   项目:帮助如玉公子做心理治疗   入账:老母鸡一只   价值:无价之宝   “老母鸡——无价之宝?”文京墨问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有点不受控制抽搐。   “当然啊!”郝瑟呼啦一下冲到后院抓了一只母鸡冲了回来,朝着文京墨一脸嘚瑟道,“看看这老母鸡,身肥毛亮脚丫壮,一看就是能生养的,以后鸡生蛋,蛋生鸡、鸡再生蛋,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这简直就是金矿啊!”   尸天清一旁郑重颔首。   文京墨一挥胳膊扫开都快戳到自己脸上的鸡翅膀,僵着手指翻开下一页。   “鸭子,无价之宝……”   “当然,鸭生蛋蛋生鸭子子孙孙……”   “够了!这个萝卜呢?也是无价之宝?!”   “那可是张大婶家传的萝卜品种,想买都买不到的!”   “大葱?豆腐!”   “啊啊,这个我记得,那天的大葱炒豆腐,绝对是天下第一美味,千金难求啊!”   捏着纸页的指节隐隐发青。   我堂堂玉面狡狐居然栽在这种……这种人手里……   文京墨愤愤咬牙,吸了口气,狠狠翻开下一页。   倏然,愣住了。   日期:六月初一   项目:秦老爷寿宴   入账:纹银四十两   日期:六月初二   出账:一两六钱(答谢宴买菜卖肉)   五十两(帮文书生付赌债)   在这一行的最后,还花了三条弯曲的曲线,上面两条,下面一条,看起来很像是一张……   笑脸……   文京墨捏着纸页的手指慢慢松开,撤到了一边。   “嗯?咋了?”郝瑟探头一看,立时一锤手掌,抓过毛笔又在册子上乱画起来,“老子居然忘了纪录最后一笔账——嗯,日期,六月初三,入账,账房先生一个,价值嘛……五万两!”   几笔写完,郝瑟顿时乐了起来,捧着账册凑到尸天清身边,得意道:   “哈哈哈哈,尸兄,咱们其实应该有五万零二两三钱五厘银子!”   尸天清点头:“甚好!”   文京墨两只青眼圈都扭曲了:“五万两?!还不如一只老母鸡?!”   此言一出,郝瑟和尸天清皆是一愣。   “可是……文京墨你不会生蛋啊……最多就值这个价了……”郝瑟挠了挠头,一脸为难,看向尸天清。   “咳!”尸天清喉结一动,侧目观赏天际流云。   文京墨俊玉脸皮狂抽,恶狠狠瞪着二人。   “咳咳,那个——老子也要去帮顾老板看茶摊了。”郝瑟干笑两声,急忙起身向门外走,刚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尸兄,待会儿我去王大哥家去买两根肉骨头,咱们中午加个肉汤。”   “好。”尸天清颔首。   “文京墨,你给老子好好算账!五万两的账房先生呢!你可不能白吃白喝!”郝瑟又朝文京墨呲牙咧嘴道。   说完,便一溜烟冲出了大门。   尸天清也起身向后院走去。   “喂!”文京墨直坐葡萄架下,眯眼看着尸天清,“你们把我一人留在这儿,难道就不怕我跑了?”   尸天清脚步一顿,回头。   夏风吹拂,扬起刘海几丝,显出点点眸光,如水清澈,哑音出嗓,低沉若琴:   “你还能去何处?”   言罢,笔直身形径直走入后院。   文京墨静静坐在葡萄架下,薄凉双唇抿了抿,纤瘦脊背慢慢靠在了椅背之上。   日色如金,桑叶斑影,墨绿葡叶随风沙沙轻响,青瓷盏中茶香袅袅,冉散半空,化作碧空流云;隔墙之外,郝瑟招呼客人的大嗓门清晰可闻,后院之内,劈柴之声音音可辨。   文京墨半眯鹿眼中划过一丝疲惫阴霾。   是啊……天地虽阔,但我……又能去何处……   *   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   文京墨愣愣看着桌上的午饭,容色震惊,瞄向对面给郝瑟盛饭的尸天清:“这些……真是你做的?”   尸天清撇了一眼文京墨,继续给郝瑟夹菜。   “小书生你不是去过秦老爷的寿宴吗?那寿宴便是小尸做的啊!”顾桑嫂奇道。   “寿宴?”文京墨瞥了一眼顾桑嫂,顿了顿,压下满面惊色:“原来如此,那日我有事在身,待赶到秦宅之时,只见到些残汤剩饭,本欲去厨房寻些吃食,不曾想——”   说到这,文京墨猝然停声。   对面尸天清正用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死死盯着文京墨,如霜如冰,寒彻骨髓。   文京墨双眼眯了眯,抿唇不语。   “哎呦,那可真是可惜了,秦宅的寿宴可是尸兄的巅峰之做啊!”郝瑟啃着骨头棒,一脸惋惜道,“话说你和那秦老头到底是啥关系,为啥你会在他的宾客名单上?”   文京墨闻言,双眸闪了闪,唇角一勾:“我本就不是文千竹。”   “诶?!”郝瑟惊诧。   “我知道秦宅做寿宴,广发贵宾帖,就设法弄了一张回来,而那请帖的主人恰好叫文千竹罢了。”文京墨道。   郝瑟眨了眨眼:“所以你是冒名顶替……啊,我明白了,你是听说去秦宅赴宴的宾客都是有来头的人物,所以想去秦宅抓几只肥羊来宰啊!”   文京墨冷笑一声,低头喝了一口骨头汤。   “真抓到肥羊了?”顾桑嫂也一边好奇问道。   “肥羊?”文京墨嘴角一抽,低声嘀咕,“我只见到一只披着羊皮的蠢狗……”   “等一下,不对啊!”郝瑟突然一拍桌子,两眼绷圆道,“秦老爷告诉我玉面狡狐藏在归德堂,但是文千竹又不是玉面狡狐,可是我一开始问秦老爷的问题就是文千竹是不是玉面狡狐……啊啊啊,啥子情况啊啊啊?!”   郝瑟两眼开始画圈圈。   文京墨闻言,双眸豁然睁大,然后又慢慢眯了起来,嘴角扯出怪异弧度:“桑丝巷秦柏古,果然是深藏不露。”   “所以应该是秦老爷早就发现你偷了帖子,也早就知道玉面狡狐顶替了文千竹……”郝瑟扳着指头认真推理中,“所以才知道文千竹的藏身地……告诉了我们……所以……我勒个去,尸兄,咱们应该去向秦老爷道谢啊!”   此言一出,尸天清、文京墨和顾桑嫂都愣了。   “道谢?”尸天清眨了眨眼。   “是啊!要不是秦老爷,咱们肯定抓不到文京墨,要不是秦老爷,那个冯峒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咱们这次是借了秦老爷的光啊!”郝瑟一本正经道。   “阿瑟所言有理。”尸天清点了点头,目光却瞥向文京墨。   文京墨冷笑一声:“你傻吗?那秦柏古自始至终都不愿透露自己身份,自是别有隐情,所以只能暗中助你,你自当暗中记下这份人情,待以后寻个机会还回去便是。此等心照不宣之事,你还挑到明面上来,岂不是没事找事!”   此言一出,郝瑟和顾桑嫂都显出恍然大悟之色。   “果然是狐狸。”顾桑嫂频频点头。   “尸兄,咱们这五万两银子没白花啊!”郝瑟狂拍大腿。   尸天清静静看了文京墨一眼,点了点头:“阿瑟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喔哈哈哈哈哈!那是当然!”郝瑟捧着肉骨头大笑起来。   文京脸皮不受控制一抽。   尸天清给郝瑟夹了一筷子青菜,慢慢抬眼望着文京墨,眸光渐沉如深潭:“人人都说玉面狡狐狡诈无比,从不用真名,为何你却用了文千竹的名字两次?”   文京墨看着尸天清,眯眼一笑:“我高兴。”   尸天清眸光又冷三分:“那首称赞阿瑟家传菜谱是‘人间第一绝味香,人间哪得几回尝’的词是谁做的?!”   文京墨笑容一滞。   “一夜之间将阿瑟的菜谱传的人尽皆知的人又是谁?!”尸天清厉声再问。   文京墨脸上笑意慢慢消去,取而代之是一副颇有兴致的神色:“原来,还有一个不太蠢的——”   “你俩说啥子呢?”郝瑟嘴里啃着肉骨头,死鱼眼在两个人之间乱转,一脸迷糊。   “若是阿瑟当真将菜谱卖出,那你这位‘文京墨’欠的赌债又是多少?”尸天清哑音沉霜。   “这个……”文京墨鹿眼微眯,“那就要看着菜谱买了多少银子了。”   “诶?!”郝瑟震惊。   文京墨瞅了一眼郝瑟,轻笑一声:“可惜啊……某些人当真是不识抬举,枉费我一番好意……”   卧槽!   所以老子是一开始就被这狐狸卖了吗?!   郝瑟目瞪口呆。   “你用文千竹的名字,不止是为了混入寿宴,莫非还有后招?!”尸天清浑身冰寒之气简直就快绷不住了。   文京墨放下手里的汤碗,脸上笑容犹如春花绽放,慢悠悠道:“文千竹生于书香门第,为人正直,于秦宅赴宴之时,对桑丝巷二位英雄心生敬仰,所以才在街头仗义执言营救郝瑟,与郝瑟结一面之缘,日后文千竹数次慕名登门拜访,与郝瑟结成至交好友,郝瑟一心为善,帮助文千竹还赌债,一时传为佳话——这个故事如何?”   郝瑟嘴里的肉骨头掉到了桌子上。   “可惜……”文京墨顿了顿,看向郝瑟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谁能料到,郝兄居然仅凭一面之缘,便慷慨解囊……实在是始料未及啊……”   先人板板!   郝瑟只觉背后冷气乱冒,浑身肌肉刺痛,如躺针毡。   原来那日的骗术不过是一大串连环陷阱中的一环!   若是老子那天没上当……   以后也肯定逃不出这狐狸的手掌心啊……   我勒个去,太可怕了!   “果、果然是玉面狡狐……”顾桑嫂在一旁听得是冷汗直冒。   “可惜,机关算尽,却唯独漏算了一环。”尸天清冷冷看着文京墨,哑音沉凝。   “人心贪婪,自是算不清的。”文京墨嘴角嘲弄扬起,“若非天机道人和毛洪庆泄了归德堂的秘密,就算是秦柏古,也寻不到我的踪迹。”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怕神一样的对手……”郝瑟叹了口气,捧起肉汤,吹了吹汤面的葱花,感慨道,“就怕猪一样的对手啊……”   文京墨眼皮一动,端碗抿了一口肉汤。   整座小院立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空气凝滞状态。   顾桑嫂埋头吃菜,时不时用眼角余光扫一眼三人。   尸天清默默给郝瑟夹菜,一身凛寒之气。   文京墨垂首喝汤,嘴角始终挂着一抹似笑非笑。   郝瑟嘴里吸溜吸溜不停,突然一抬头,问道:   “对啦,账册整理的怎么样了?”   院内猝然一静。   文京墨慢慢抬头,尸天清缓缓转头,同时看向郝瑟。   郝瑟一脸莫名,扫了二人一眼,死鱼眼明亮如清晨朝露:“都瞅着老子作甚?账册!老子问账册呢!”   尸天清神色一动,转眸看了一眼文京墨,长睫一颤,微微垂下,薄唇勾出一抹柔和笑意。   文京墨鹿眼圆瞪,定望郝瑟半晌,嘴角不自然动了动,移开目光,从怀里掏出账册甩了出去。   “诺,拿去!”   郝瑟忙接过翻开一看,立时感慨万千:   “对嘛对嘛,这才像个账册的样子嘛!看看,这格式这条理写得多细,诶?一双布鞋才十文钱啊,哎呦,老母鸡才三十文,萝卜和葱、豆腐……哇,原来要这样写啊……”   尸天清侧目瞄了一眼:“字端风正。”   “尸兄谬赞了。”文京墨嘴角扯了扯。   “可惜,人不如字。”尸天清定定盯着文京墨。   文京墨眯眼,嘴角再扯,最后变作一抹皮笑肉不笑。   二人灼灼目光对视中,郝瑟仍然在叽里呱啦感慨自己的五万两花得多么物超所值。   围观全程的顾桑嫂看着这各怀心思的三人,乐呵呵喝了一口肉汤,轻轻摇了摇头。 第45章 四十五回 牲畜诡亡流言起 官家登门求相助   黑云密遮月,残叶败荒树;   凄风挂鸦鸣,犬吠惊空凉。   午夜时分,乐安县东郊之外,风静无音,农田广袤如沉沉死海,一处农家小院茕茕孤立其中,院中传出犬吠之声,声声凄啸,撕裂夜空。   窗口亮起火光,屋内传来男人叫骂之声。   “你这死狗,平日里见到生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这半夜三更的鬼叫什么?!”   “汪汪汪——呜嗷——”   狗吠之声越发惨厉。   “还叫,再叫我明天就把你这只老狗杀了吃狗肉!”   “嗷——!”   犬啸悲鸣一声,戛然而止,再无半丝声息。   一片死寂的夜色中,号吹阴风阵阵,呜呜作响,仿若幽冥鬼哭。   “大毛?大毛?!”   屋内男人喊了两声,却不见回音,不由恼怒,骂骂咧咧起身开门,冲到狗窝旁,大骂道:   “你个死狗,骂你两句就装死……”   猝然,话音骤消,犹如被鬼怪吞去。   男人身披外衣,两眼暴突,面白如纸,死死瞪着狗窝旁的漆黑地面。   那里,平躺着一个长条状物体,全身上下都被细细密密的银色丝线缠住,如同一个诡异的蚕蛹,在蚕蛹的顶端,是一个碗口大小的窟窿,探出一个狗头,口齿大开,舌头伸长,眼角耳孔血流不止,而在狗头头顶,又是一个黑黝黝的深洞,从中流淌出肉色碎豆腐状的粘稠液体——   男子脚下一软,扑通一声坐地:   “啊啊啊啊!”   凄厉惨叫划破漫天黑云,挑出赤红如血的月色。   *   月落日升,沉云压境。   农家小院内,十余名捕快面色肃整围站一圈。   为首一人,身披黑色斗篷,年纪四十上下,眸光精锐,下巴上留着一小撮修剪整齐的小胡子,正是乐安县县衙的捕头孙莽。   而围站在周围的一众年轻捕快,个个面色发白,捂着鼻子站得老远,皆是一副恨不得躲到八丈远之外的神色。   唯有一个身形精瘦的捕快,仔细在狗尸旁边绕了一圈,掏出一副黑手套戴好,蹲下身剥开缠住狗尸的银色丝线,将尸体抽出,扶着狗头看了看,长叹一口气,摘下手套向旁侧的捕头抱拳道:   “孙捕头,和前面两起案子一模一样。”   捕头孙莽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子,眉头紧锁,又用刀鞘敲了敲早已变成空壳的狗头,口中喃喃道:   “不到一个月时间,惨死一只家兔,两只家犬,而且死法都如此怪异……”   说到这,孙莽抬头看向刚刚验狗尸的捕快:“崔正,你如何看?”   名为崔正的捕快眉头皱成一个疙瘩,摇了摇头:“这事儿透着怪异,这只老狗和前两次一样,都是先被这种奇怪的银丝勒死,后被尖锐之物穿透脑顶,抽去了脑浆……属下从未见过如此残虐的手法,幸亏死的仅是几只家畜,若是……”   说到这,崔正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孙莽也是沉面不语。   旁边几个小捕快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你推我搡上前,叽里呱啦发表看法:   “孙捕头,依咱们兄弟几个分析,这事儿啊,肯定不是人做的!”   “对对对,你看这狗身上的银丝,简直就跟蜘蛛丝是一模样啊!”   “没错没错,依我看,这定是咱们县上出了蜘蛛精啊!”   “头儿,咱们还是赶紧寻个道士抓妖啊!”   “都给我闭嘴!”   孙莽立时大怒,厉声叱骂:“什么蜘蛛精,这是什么屁话,我大明朝国泰民安,怎会出现这等妖邪之物?!”   几个小捕快立时噤声,纷纷退后。   崔正一脸恨铁不成钢瞪了几个小捕快一眼,上前道:“孙捕头,以属下所见,如此怪异之事,若不是妖物,恐怕就只能是——来自江湖!”   孙莽摸着小胡子点了点头:“我也是如此推断,所以七日前就去拜访了聚义门分舵乌门门主许良山,可惜……”   “难道是许门主不愿帮忙?”崔正问道。   孙莽摇头:“我根本没见到许门主,据他门下人说,许门主去天兴镖局处理一件江湖琐事,怕是一时半会都回不来了。”   “那——不如去问问分舵风门的冯峒。”崔正道。   孙莽长叹一口气:“冯峒那人眼小贪财,为人不正,若是去求他,恐怕要狠狠宰咱们一笔银子。”   “那该如何是好……”崔正也犯起了难。   “不过,我这次去聚义门,倒是听到一个消息。”孙莽摸着小胡子,看向崔正,“说是咱们县里来了两位高人,武艺超群,品德高重,有上天揽月、下海捉鳖之能,就住在桑丝巷。崔正,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妹妹是不是嫁给了桑丝巷的一个铁匠?”   “这个……”崔正有些为难,“那二人之事我也略有耳闻,但听说只是帮百姓做些补房捉猫的琐事,怕是……难堪大用。”   “如今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孙莽长叹一声,“你暂且去打听打听,若是能用自是最好,若是不能——唉,实在不行,就禀告大人,备些银子去找那冯峒帮忙吧。”   “……是,属下遵命。”崔正抱拳应下。   *   午膳时间,乐泰酒楼内一片繁忙景象。   “小二,这边加壶酒!”   “小二,点菜啦!”   “小二,我们的卤肉咱们还没上啊,赶紧催催!”   “哎哎,大爷莫急,就来就来!”   陈冬生甩着手巾在桌椅间隙中穿梭不停,倒水点菜端菜喊价,忙得是足不沾地,满头大汗。   可即便是如此,两只耳朵仍旧是竖得又高又直,六方八卦尽收耳廓。   这边,两个黑脸大汉一脸激动,讨论的是古往今来男人们都感兴趣的话题:   “嘿,听说了吗,春花巷隔壁那家窑子,又来了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我知道,那美人是京城一个大官家的小妾,那大官得罪了西厂,结果被砍了,家眷全部充了官窑!嘿嘿,我早就去试过了,那真是一个绝品。”   声色犬马之事,无聊无聊。   陈冬生暗暗摇头,转身离开。   再走两步,又有两个公子议论时事政治:   “如今西厂独霸一方,东厂沦为西厂爪牙,锦衣卫为虎作伥,朝廷诸部沦为摆设,这天下,已是监党的天下,我们读这些书还有什么用!”   “嘘嘘,兄台小点声,若是让人听到,咱们两个的脑袋不保啊!”   老百姓不谈时政、不谈时政!   陈冬生一边默念,一边快步远离。   窗前,几个批菜大户讨论的是最新的猎奇新闻。   “喂喂,给我家送菜的那个老吕知道吗?”   “哦,那个老光棍啊,咋了,难道娶老婆了?”   “哎呦,就他那臭脾气,不是骂天就是骂地,除了他那只老狗不嫌弃他,还有谁能跟他过啊?”   “嘿,如今那老狗也不跟他过了,那老狗——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说出来吓死你们,那老狗是被蜘蛛精害死的!”   “啥?蜘蛛精?!”   “没错,听说那狗死的可惨了,全身缠满蜘蛛丝,头顶还被蜘蛛精开了洞,脑浆横流十里啊!”   “哎呦我的天哪!”   “你说说这世道,真是国运不昌,妖孽横行啊!”   “哎呦,这话可不能说,小心你的小命!”   “对对对,不谈这些,喝酒喝酒!”   陈冬生眼中精光一闪,迈步上前,扯开笑脸道:“几位爷,还需要些什么?要不让小的……”   话未说完,就听门口传来一声大喝。   “小冬子,有人找!”   陈冬生笑脸滞了滞,忙向几个客官致歉,匆匆赶到了门口,定眼一看,不由一愣:“崔大哥?”   来人一身常服,身形精瘦,面色黝黑,眸光坚毅,正是陈铁匠的大舅子,县衙捕快崔正。   “小冬子,最近可好?”崔正露出笑意,揉了揉陈冬生的头发。   “崔大哥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陈冬生一脸激动道。   崔正笑容敛去,压低声音:“我此来是有要事问你。”   陈冬生立时双眼一亮,忙扯着崔正袖口坐到角落,压低嗓音道:“崔大哥尽管问,小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崔正定定看着陈冬生:“之前听你大嫂说,你和桑家茶摊那两个伙计很熟?”   “你是说郝大哥和尸大哥?”陈冬生双眼更亮,“是挺熟的,莫不是崔大哥有事要拜托他们帮忙?”   崔正点点头,凑近陈冬生:“是衙门上的事儿,万万马虎不得!”   陈冬生吸了口凉气,两眼四下一望,也凑了过去:“崔大哥,不会是那个——蜘蛛精的事儿吧?!”   此言一出,崔正立时面色一变,双眼四下一扫:“莫不是此事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   陈冬生摆了摆手:“还不至于,但我估摸着,不出三五日,这全县百姓恐怕都会知道了。”   “这下可难办了,若是谣言四起,恐怕就大事不妙了。”崔正眉头皱成一个疙瘩。   “听说不是只死了几只狗吗?还不至于吧。”陈冬生奇道。   “但是那些牲畜死得太过怪异,不得不防,就怕以后——”崔正一脸凝重,“我们本想寻些江湖人士帮忙缉凶,无奈聚义门分舵的乌门门主远行,风门门主又是……唉……”   “风门门主是那个冯峒吧。”陈冬生一脸不屑,“我听郝大哥他们说了,那的确不是个东西。”   此言一出,崔正立时双眼一亮:“你那位郝大哥和聚义门有关系?可否走他的路子,帮我们寻个线索?”   “这个……恐怕不行,郝大哥他们已经和冯峒撕破脸了……”陈冬生摸着下巴,“不过,最近郝大哥一月前收了一位账房先生,或许能帮忙。”   “账房先生?!”崔正惊诧,“一个算账的,如何能帮忙?”   “崔大哥,你有所不知,那个账房先生——”陈冬生露出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可不是一般人!”   *   淡云斜照,细风软香,桑叶低绿影,三人围桌坐,茶香淼淼。   “文书生,怎么样,这个月咱们赚了多少?”   郝瑟趴在葡架下小桌旁,眼巴巴看着端坐桌后的账房先生。   身侧尸天清直身而坐,端着茶碗,时不时瞥一眼文京墨。   文京墨面色阴沉,左手吊在吊带里,右手在算盘上噼里啪啦打个不停,突然,指尖一顿,抬头看向对面二人,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赚了!”   “哇!”郝瑟举手欢呼,又瞪着死鱼眼问道,“赚了多少?!”   文京墨扯了扯嘴角:“三文钱!”   “诶?!”郝瑟大惊,一把抢过账册,一阵乱翻,“不可能,老子这个月明明接了十桩委托,件件都报酬丰厚!怎么可能才赚了三文钱?!”   尸天清皱眉:“是不是算错了?”   “算错?”文京墨眯眼,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总共就这么几文钱,我怎么可能算错?!”   “这个这个,帮李大妈洗衣服,老子明明收了两筐萝卜!”郝瑟指着账册喊道。   “郝兄莫不是忘了,你说要促进什么邻里关系,就给街坊邻居每家都送了五斤萝卜,最后两家不够斤两,还自己掏钱去市集买了两斤添上的!”文京墨冷声道。   “额——”郝瑟挠了挠脑袋,又指着另一项,“那这个,帮吕大伯家搬家,咱们可收了十文钱呢!”   “郝兄不是又花了十五文钱给吕大爷家买了一个花瓶,说是要给吕大爷暖房吗?”文京墨端起茶盏。   “诶……”郝瑟抓了抓脸皮,“那还有这个,文书生你帮周大娘给他儿子写信,让他回来参加周小姐下个月的婚礼……这可赚了、赚了……额……”   “售后服务,免费项目……这可是郝兄你自己说的!”文京墨啪一下放下茶碗。   尸天清轻咳一声,低头喝茶。   郝瑟一缩脖子,默默把账册送了回去,干笑两声:   “哈哈,早知道还不如和顾桑嫂一起住到去周大娘家帮周小姐绣嫁妆呢,那可是二两银子的高价啊……”   “你们两个会绣花吗?!”文京墨瞥眼。   郝瑟缩脖抓头发。   尸天清闷头喝水。   文京墨食指扶额,吸了口气:“郝兄,若是再这般下去,不消半月,咱们三人都要‘身伫南山颠,满胸踌躇志,却空怀悲壮’了!”   “哈?”郝瑟狂挠脑袋,“啥子意思?”   “喝西北风……”尸天清一旁注解。   “哦,好诗好诗!”郝瑟立即呱唧呱唧鼓掌,可却在文京墨的阴冷目光中,慢慢缩了起来。   尸天清瞄了二人一眼,嘴角悄然勾起。   文京墨深吸一口气,喝茶定了定神,又道:“郝兄,你可还记得顾桑嫂临去周家之前曾嘱咐过你什么?”   “啊?”郝瑟抬头,“不就是让咱们好好顾茶摊,莫要荒废了生意嘛,这几日茶摊的生意老子照顾得妥妥的啊!”   文京墨眯眼静静看着郝瑟。   “对了,还有还有,顾老板让文书生你负责内务卫生来着。”郝瑟一拍脑门,“话说文书生你做得绝对是棒棒哒,你看这院子卫生搞得多彻底啊,墙角的没用的杂物也卖了,一坨一坨的落叶也扫干净了,窗明几净,闪亮如新,衣服更是洗得跟新的一样,被子叠得都和豆腐块一样整齐……”   “你还好意思提衣服被子!”文京墨啪一拍桌子,纤眉倒竖,“尸兄每日要劈柴挑水做饭,都还不忘打扫屋子,可郝兄你呢,早上起床连被子也不叠,脏衣服团成一团扔在床边,臭气熏天……”   “哪有那么夸张……”郝瑟不以为然。   “阿瑟向来豪放不羁……”尸天清企图为郝瑟开解。   “闭嘴!”文京墨横了一眼尸天清,噌一下从脚边拎出一个包袱扔在桌上,包袱里的衣裤脚袜立时散了一桌,件件皱皱巴巴,散发着不明气味。   “这条袜子是怎么回事?!”文京墨用指尖夹起一只造型诡异的脏袜子吼道。   “另一只找不到了嘛……”郝瑟干笑。   “那这件外褂呢?!”文京墨又拎起一件。   “这件老子觉得还挺干净的嘛……”郝瑟一脸心虚端起茶碗喝水。   “那这件又是什么?!”文京墨抓起第三件。   郝瑟抬眼一看——   “噗——”   一口茶水瞬时化作一道凌厉水柱喷了文京墨一头一脸。   文京墨满脸滴水,鹿眼暴突,满面震惊,脸色青绿相间,好不精彩。   旁边的尸天清双目瞪得溜圆,手掌护着自己的茶碗,身体微微后撤,扫了一眼发丝滴水的文京墨,低头垂眸,肩膀微抖。   文京墨容色狰狞,抖着袖子抹去脸上的水珠,厉声大吼:“郝瑟!”   “啊啊啊啊,你从哪里翻出来的啊啊啊!”郝瑟却是喊得比文京墨还大声,一把将文京墨手里的“衣物”抢了过来,脸红脖子粗吼道,“老子明明藏在、藏在……啊啊啊啊,仙人板板啊!”   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这件“两个罩子,三条带子”的物件塞到了怀里。   “呦,难不成还是什么值钱物件?”文京墨斜眼瞅着郝瑟。   “这可是无价之宝,是老子仅存的一件、一件……”   现代的“胸/罩”啊啊啊!   郝瑟硬生生把后半句话憋了回去,憋的满脸通红,仿若一个熟透的柿子。   “是什么?”文京墨坐回座位,挑眉看着郝瑟。   郝瑟咬牙,红脸闷不吭声。   “那是阿瑟的眼罩。”一直沉默的尸天清突然冒出一句。   文京墨和郝瑟唰一下将目光射向了尸天清。   “针脚细密,用料考究,上面的绣花更是精细无比,肯定是阿瑟珍藏的眼罩。”尸天清眸光清澈,一脸正色道。   我勒个大槽啊啊啊!   郝瑟眼前一黑,险些晕倒:所、所以尸兄你早就研究过了吗?!   “切,不过一个眼罩,何必这么大惊小怪。”文京墨翻了个白眼。   “老子没脸见江东父老了啊啊啊——”郝瑟双手抓头发,仰天长啸。   *   “小冬子,这、这就是你口中那三位高人?”   站在顾家院门外目睹了全过程的崔正,脸皮隐隐抽搐。   “咳,英雄也是人嘛……”陈冬生脸皮涨的通红,干巴巴解释道。   话音未落,崔正就觉一道冰寒目光射来,激得自己背后一凉。   院内尸天清不知何时望向了这边。   崔正不由暗暗心惊,立即催促陈冬生领自己入院。   “郝大哥、尸大哥,文大哥,这位是我大嫂的大哥,崔正,供职县衙——”   陈冬生的介绍还未说完,郝瑟就跳了起来,一脸喜笑颜开抱拳道:“你就是崔捕快吧,久仰久仰!”   “郝兄弟。”崔正向郝瑟抱拳,又向尸天清和文京墨一一施礼,“尸兄弟,文兄弟。”   尸天清抱拳回礼,文京墨抬了抬自己吊着的胳膊:“有伤在身,请捕快大人莫要见怪。”   “无妨、无妨。”崔正笑了笑,与众人一起落座。   “崔捕快此来是有公务?”郝瑟瞪着一双死鱼眼,满满期待道。   “实不相瞒,县衙确有一件难事想请三位帮忙。”崔正道。   “衙门的事儿?”郝瑟立时来了精神,“难道是有什么大案?!”   崔正眉头皱了皱:“就是……”   “是蜘蛛精杀畜之案吧。”一旁的文京墨闲闲冒出一句。   “诶?”郝瑟惊诧。   崔正扫了一眼文京墨,略显讶异:“这位公子果然消息灵通,”顿了顿,又沉重点了点头,“不错,就是此案。”   “卧槽,真有蜘蛛精?!”郝瑟急忙抬头在天空扫了一眼,却并未发现什么御剑飞行才狼虎豹的,才暗暗拍了拍胸口。   吓死老子了,还以为老子走错了修真玄幻片场呢?   “崔兄可否将此事原委细细道来?”尸天清肃颜道。   崔正点头,便将乐安县内发生的几起怪异案件简述了一遍,最后抱拳道:“此事事关乐安县内百姓安危,还望三位兄弟鼎力相助。”   “嗯——”郝瑟摸着下巴想了想,转目望向尸天清和文京墨,“尸兄,文书生,你们咋看?”   尸天清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在下愿助一臂之力。”   文京墨挑起眼眉:“衙门的差事,总比你俩天天帮人洗衣搬家强些。”   “多谢三位!”崔正大喜,连连致谢,想了想,又问道,“此案,不知三位欲收多少酬金?”   “哎呀,要啥子酬金啊!为人民服务……”   郝瑟一句话未说完,就被旁边的文京墨一巴掌拍到了一边:   “崔捕快,此案风险重重,酬金自然不能少!”文京墨端坐,笑吟吟道。   崔正郑重点头:“不知三位打算收多少?”   玉面书生笑意诚挚,鹿眼微眯,犹如狐眸诡亮。   “一百两!” 第46章 四十六回 狐狸张口财源滚 验尸惊闻江湖秘   “一、一百两?!”   崔正一脸震惊瞪着文京墨。   同时,郝瑟、尸天清外加一个陈冬生也是同一表情瞪着同一人。   “文、文兄弟,一百两是不是太多了?!”崔正咽了咽口水问道。   “崔捕快,”文京墨身形笔直,抱拳颔首,彬彬有礼道,“请恕小生直言,崔捕快此来,恐怕是逼不得已了吧。”   “这个……”崔正语塞。   文京墨长叹一口气,一副悲天悯人的姿态道:“蜘蛛精杀畜之案,怪诞诡奇,小生大胆推测,怕是只有两种可能,其一,确乃精怪作祟,只是……”   说到这,文京墨叹了口气,微微摇头:“妖孽为祸之事,若是传出去,恐怕对县令谢大人的官声大大不利吧。”   崔正干笑一声。   “而若非妖邪作祟,那——恐怕也只能从江湖上寻线索了。”文京墨又道。   “文兄弟所言甚是。”崔正叹气。   文京墨点了点头:“乐安县乃是聚义门四十八分舵风、乌二门所在,但乌门门主许良山一月前去了天兴镖局,至今未归,而乌门的徒子徒孙皆以此人马首为瞻,若无他的首肯,县衙自是求不到乌门门人帮忙。而那风门的冯峒——”文京墨长叹一口气,微微摇头,“并非小生危言耸听,只是你们若是去求他,恐怕就不是一百两,而是一千两的要价了。”   崔正咽了咽口水,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况且,此案就算去求了冯峒也无用。”文京墨又道。   “为啥?”陈冬生问道。   文京墨看向陈冬生,一脸正色:“诸位有所不知,聚义里四门,分工各有不同,风门之下,尽是些坑蒙拐骗的乌合之众,虽然有些嘴上功夫,可若真论起真刀真枪,自是无法和武林高手林立的乌门相比。”   “原来是这样。”陈冬生两眼发亮道。   “好高端啊……”郝瑟一脸感慨。   尸天清面无表情喝茶。   崔正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崔某竟是不知其中的道道,多亏文兄弟指点。”   文京墨笑吟吟抱拳:“所以崔捕快来请我们这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伙计帮忙,只怕是下策中的下策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崔正连连摆手,“桑丝巷高人的大名崔某是早有耳闻,慕名已久,此次前来,绝对是诚意拳拳。”   文京墨笑意纯洁,眸亮如水:“崔捕快果然是慧眼识人。不瞒崔捕快,小生的这位尸天清大哥,曾一人独战冯峒和五名手下,不费吹灰之力便大获全胜,堪称绝顶高手。”   “此言当真?!”崔正立时大喜。   文京墨眸笑盈盈,温润如玉:“小生绝无半丝虚言。”   茶香中,长衫书生如谦谦翠竹,笑意诚挚,令人无端生出无尽信任。   崔正定定看着文京墨,坚定点了点头,起身道:“崔某这就将此事禀告孙捕快。”   文京墨起身,容色渐凝,一抱拳道:“此案宜早不宜迟,万望县衙以全县百姓安危为重,早做决断。”   “好!崔某先行一步。”崔正院中众人抱拳。   郝瑟、尸天清、陈冬生忙起身回礼。   “小生静候崔兄佳音。”文京墨回礼,目送崔正匆匆走出院门。   下一刻,文京墨笑容倏然消失,落座喝茶,狠狠扫了郝瑟一眼:“若是我适才不拦着郝兄你,你是不是又要做白工——郝瑟,你这是作甚?!”   但见郝瑟不知从何处摸了三根筷子插在了茶壶里,端端摆在了文京墨面前。   “财神爷啊!”郝瑟两眼含泪,抹着鼻涕拜道。   文京墨脸皮一抽。   “阿瑟,天清这有火石。”尸天清凑上前,手里咔咔打着火石,欲把那三根筷子点着。   文京墨眼角狂抽,一把将筷子抓住扔到了一边,冷笑一声:“怎么,咒我早点死?”   “没有没有,文书生你简直是我们的财神爷啊!你一定要长命百岁白头到老银子才能大大滴有!”郝瑟连连叫道。   “是啊,文大哥,一百两呢,咱们要赚好久啊!”陈冬生一脸崇拜望着文京墨。   文京墨扫了一圈众人,嘴角撇了撇:“一百两?当然是——赚不到!”   “诶?!”郝瑟和陈冬生惊叫。   尸天清也定定瞅着文京墨。   文京墨端起茶碗,吹了吹水面上的茶叶:“不过是死了几只狗,就想让咱们着我谢县令掏一百两银子,自是不可能的。”   “那、那文书生,依你估计,咱们能赚多少?”郝瑟眼巴巴瞅着文京墨。   “谢县令最近几年贪了不少银子,又胆小怕事,可偏偏是个铁公鸡,”文京墨眼皮动了动,“最多能给咱们五十两就烧高香了。”   “五十两!哇!”郝瑟和陈冬生欢呼击掌。   尸天清仍是静静看着文京墨。   文京墨抬起眼皮,扫了一眼郝瑟,目光回望尸天清,粉唇轻动,吐出无声字眼:   【欠你们的五十两——】   *   因为有了文京墨的铁口直断做铺垫,当翌日崔正拿着五十两的巨款来请郝瑟等人出山之时,郝瑟总算是勉强按捺住仰天长笑的冲动,成功伪装出一派视钱财为粪土的高人风范。   待收了银子,一众人整装完毕,便向县衙进发。   乐安县衙,位于乐安县城中心,坐北朝南,森严庄重,大堂威正,后衙守备严密。而在县衙最北侧的一个小角落里,设有一处小黑屋,常年不见阳光,阴冷渗骨,是专为那些莫名身亡、无人认领、需要验尸的尸体所备的停尸房,又名:太平间。   随着崔正从县衙侧门而入,绕过后衙,行至县衙北墙之下,远远就瞄见“太平间”牌匾之下,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嘴边两撇小胡子,眸光精闪。   “三位,这位就是我们乐安县县衙的孙捕头。”崔正忙快走两步上前,向诸人介绍道。   “鄙人孙莽,见过三位兄弟。”孙莽向郝瑟、尸天清和文京墨三人抱拳。   “孙捕头,久仰久仰。”郝瑟抱拳。   尸天清施礼。   文京墨抱拳一揖:“孙捕头,那狗尸是否就在这太平间内?”   “正是。三位请随我来。”孙莽率先带头进入。   “尸兄,文书生,先戴上这个。”郝瑟忙从怀里抽出三条粗布巾,一条绑在了自己脸上,两条递给了身侧二人。   尸天清接过,瞅了一眼,利落绑上。   文京墨接过,扫了一眼郝瑟:“你从哪弄来的,干净吗?”   “妥妥的,放心。”郝瑟蒙着脸,竖起一根大拇指。   文京墨这才皱眉系上。   三人跟着孙莽和崔正走入太平间,定眼一看,这太平间内,空荡荡一片,并无其它尸体,只有在正中央的木板床上,放着一条狗尸。   再向近前,看得更加清楚,这狗尸造型诡异,直挺挺僵躺,犹如一根棍子,眼耳皆有血迹渗出,口齿大张,两眼圆绷,最怪异的就是脑顶有个血窟窿,旁里沾着白色豆腐渣状的东西。   卧槽,那是脑浆!   郝瑟只看了一眼就回过味儿来,立时胃里翻江倒海,急忙后退一步,不料脚却踩到了一团白花花的丝状物上。   “郝兄弟小心,那就是勒死这条狗的银丝。”   “我勒个去!”郝瑟大叫一声,蹭一下跳到了尸天清和文京墨的中间,“太恶心了!”   再看尸天清和文京墨二人,一个面色发青,一个脸色发绿,定看那狗尸一瞬,突然,二人同时抬头,尸天清一把拉住郝瑟,文京墨一手捂着鼻子,步履如风冲出了太平间。   崔正和孙莽立时大急,急急忙忙追了出来。   “尸兄弟?文兄弟?”崔正急声问道,“为何二位只看了一眼就出来了?!”   孙莽也一脸焦急望着二人。   文京墨拽掉蒙面巾,长吸了一口气,回身向二人作揖道:“二位不必着急,这一眼已经足够。”   “诶?”崔正和孙莽外加一个郝瑟皆是一脸惊诧。   “真的是——蜘蛛精?”崔正小心翼翼问道。   文京墨摇了摇头,望了尸天清一眼:“只怕是——”   尸天清皱眉,和文京墨同声道出二字:   “堕仙。”   *   何为“堕仙?”   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有道是:天道轮回,往复循环,朝堂更迭,变幻莫测,唯有江湖这个非官方组织却一直□□存在,历经千年而不衰。   话说这到了明朝成化年间,朝堂黑暗,官府不为,满朝文武可谓是群魔乱舞,放眼江湖,更是门派林立,势力割据,各方派系打得不亦乐乎。   北方有“聚义门”,南方有“长天盟”,还有割据一方的四大山庄、厉横各道的三大镖局,以及江湖上各霸一方的九大派,再加上那些排不上名号的小门小帮,可谓是百家争鸣,鱼龙混杂。   就说在这九大门派之中,有一个名为“万仙派”的道教门派,总部就坐落在河南万仙山。   此门,派如其名,立派宗旨就是四个字:“得道成仙”。   门中五百弟子,除了道士,就是道姑,皆以修道炼丹为日常,以羽化成仙为追求,掌门人更是以“仙人”自称。   据称这个门派历史悠久,最远可以追溯到北宋年间,擅以丹药辅佐练功,尤其是万仙派的流传百年的独门心法“万法秒仙诀”,更是逆天的存在。   凡习此功者,容颜不老,身轻登云,一日修炼可强它派功法三日之精进,可谓是十分不科学。   但研习此种功法,却有一个致命弊端,就是每练功三月,必佐服一枚万仙派秘传丹药“十绝玄清丹”疏通筋脉方可。   而此种丹药,炼制过程之复杂、选用材药之珍贵,不可为外人道也,一年仅出炼一炉,一炉仅有百枚。然万仙派弟子众多,自然无法人人均得此丹,另有掌门长老还需特殊待遇,因此最后留给低级弟子的丹药是少之更少。可以说,为了得到一枚十绝玄清丹,万仙派中上演了无数场可歌可泣阴险毒辣反目成仇的经典故事。   尽管如此,仍有不少初级弟子得不到丹药,没有丹药辅助,再练那万法秒仙诀,就十分危险了。   据不完全统计,在没有十绝玄清丹辅助的情况下继续练习万法秒仙诀,每百人中便有一人走火入魔的几率。   凡走火入魔之人,白瞳赤发,神志尽失,每逢午夜之时,头痛欲裂,心如火焚,唯靠吸食牲畜脑髓方能缓解。   和万仙派那仙气萦绕表面形象相比,这走火入魔之徒就如堕入地狱的魔妖,因此,才被江湖中人称为“堕仙”。   “先人板板!太惊悚了……”   县衙茶室内,郝瑟听完文京墨的基础江湖知识普及小课堂,整个人都蒙圈了。   崔正和孙莽听罢,也是一副震惊过度的表情。   “此等妖邪门派,为何武林正派能容忍其存在?”崔正拍桌怒道。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神色各异。   文京墨抿茶不语,尸天清垂眸沉默,郝瑟扫了二人一眼,立即明智闭嘴故作深沉状。   孙莽忙打圆场道:“咳,江湖事江湖了,我等官府中人,还是莫要胡乱议论的好。”   崔正扫了众人一眼,皱眉抱拳:“是崔某说错话了,诸位莫怪。”   文京墨抬眼,朝着崔正温和一笑:“崔捕头为人正直,小生十分敬佩,只是这江湖中的争斗,实在是一言难尽,我等还是莫要纠缠这些传闻,尽早抓住这为害一方的‘堕仙’方是正事。”   “对对对,文公子所言甚是。”孙莽连连点头,“那依文公子所见,该如何擒拿这堕仙?”   “这个……”文京墨不由皱眉,“堕仙只在午夜行动,行踪不定,若想抓住他,恐怕……难!实在是难!”   说着,就用一双纯洁闪亮的大眼睛看向崔、孙二人。   郝瑟一看文京墨那纯洁无垢的小眼神,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卧槽,文狐狸这是坐地起价啊!   孙莽立时心领神会:“三位放心,待此案一了,孙某定将三位之功禀告谢大人,论功行赏!”   文京墨纤眉一展,露出如沐春风的笑意:“孙捕头客气了,能为县令大人分忧,实乃我等的福分。”   我擦,这就涨价成功了啊!   郝瑟连连咋舌,瞥了一眼尸天清。   可这一看,不由一愣。   但见尸天清剑眉深锁,身形笔直坐在一旁,双瞳虚无焦距,好似神思早已飞到九天之外。   “尸兄,你怎么了?”郝瑟拽了拽尸天清袖子。   尸天清身形一颤,猝然转目望向郝瑟,半晌,虚瞳之中才渐渐恢复光彩,轻轻摇头:“无事。”   无事才鬼了!   郝瑟皱眉瞪着尸天清。   尸天清眼睫一颤,移开目光,清了清嗓子,提声道:“孙捕头,不知之前两案是何时发现的?”   “是七月初一和七月十一。”崔正忙道。   尸天清眉头一蹙。   “怎么了?”孙莽忙问,“难道尸兄弟有什么发现?”   “时间不对。”尸天清看向二人道。   “时间?”孙、崔二人惊诧。   尸天清看了一眼文京墨。   文京墨回瞪。   可尸天清却是长睫低垂,再不发一言。   “文兄弟!”孙莽和崔正立即看向文京墨。   “文书生……”郝瑟也一副好奇宝宝的表情。   文京墨强忍翻白眼的冲动,艰辛维持着温文尔雅的笑意,解释道:“相传,堕仙每七日需饮一次脑浆,而崔捕快却说前两次发案是七月初一和七月十一,间隔十日,所以尸兄才说时间不对。”   “也就是说……还有被堕仙吸食了脑髓的牲畜,但是我们却不知道?!”崔正惊道。   “正是如此。”文京墨点头,向孙莽一抱拳,“若是能将所有堕仙害死牲畜的时间地点都寻到,或许能推断出这堕仙的行走轨迹,到时,我们再设伏擒拿,必能一举擒获堕仙。”   “好!”孙莽一拍大腿,豁然起身,“崔正,事不宜迟,你带一队人马去巡视东西城郊,我带一队去南北城郊,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这堕仙的踪迹!”   “属下遵命!”崔正抱拳提声道。   “三位,此案事关重大,还请三位这几日就先住在县衙,以便孙莽随时请教。”孙莽又抱拳向郝瑟等人道。   “那就劳烦孙捕头招待了。”文京墨起身抱拳。   “孙捕头放心,小的时刻准备着。”郝瑟举手。   尸天清起身,抱了抱拳,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状态。   孙、崔二人便急急离去。   “哎呀,我们要是住在县衙,那顾老板的茶摊怎么办啊?!”郝瑟突然想起来,忙向尸天清和文京墨一挥手,“尸兄,文书生,老子这就去乐泰酒楼叫小冬子先去顶两天班,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就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郝瑟这一走,偌大一个茶室之内就只剩了尸天清和文京墨二人。   烈日炎炎,暑气升腾,茶室中闷热令人窒息,沉寂一片。   文京墨站在原地,瞥了一眼身侧的尸天清。   尸天清身直如松,眼眸低垂,双眸黯如深渊。   文京墨嘴角轻轻勾起:“尸兄,你的武艺比起那堕仙如何?”   尸天清骤然转目看向文京墨,眸光冷如刀锋。   文京墨眯眼,笑意稍敛:“‘堕仙’虽坠入魔障,但仍有仙功护体,而尸兄你……可还有半分内力?”   尸天清薄唇紧抿,身形紧绷如哑音琴弦,全身溢出丝丝寒气。   “尸兄,好自为之。”文京墨一抱拳,甩袖飘然离去。   尸天清定定看着文京墨背影,半晌,才收回目光,垂下长睫看向自己蜡黄的双掌。   猝然,手指狠狠一攥,指甲割掌,渗出殷红。 第47章 四十七回 堕仙食增终害人 七品喷骂遭群殴   晓露垂珠光走影,疾步冲雾追梦来。   “文兄弟、尸兄弟、郝兄弟,我们查到消息了!”   旭日初升时分,崔正就冲到县衙寅宾院里扯着嗓门嚷嚷起来。   寅宾院东西两侧厢房屋门同时开启,尸天清和文京墨二人穿戴整齐迈出厢房。   “诶?郝兄弟呢?”崔正扫了一圈,问道。   “来了来了!”南侧厢房门砰一声大开,郝瑟一手提鞋,单脚跳过门槛,“这一大清早的,崔你捕快鬼哭狼嚎的催命啊!”   “郝兄弟,有好消息了!”崔正一脸激动道,“昨个儿孙捕头带领我们一众捕快在县城周郊挨村挨户查访,居然真的又寻到几桩牲畜怪死之案,而且和堕仙杀畜的手法是一模一样,原来是那些发现牲畜尸身的百姓怕事,所以自己草草埋了尸体,未曾报官。”   尸天清神色一肃,文京墨双眼一亮,郝瑟一拍大腿:“那还等什么,崔捕快,赶紧跟咱们说说吧。”   “孙捕头已经在茶舍相候,三位请随我来,我们边走边说。”崔正忙道。   三人点头,立即随崔正匆匆向茶舍走去。   “崔捕快,你且将新查出的几案的发案时日、地点、死得又是何种牲畜都一一道来。”文京墨道。   崔正点头,正色道:“最早的一处案子,是在南郊八里的临西村,时间是六月十六,死的是一只山鸡。”   文京墨皱眉,尸天清沉默,郝瑟竖耳。   “第二桩,发生在六月二十三,地点是西郊的游鱼村,死的是一只家养母鸡。”崔正道。   “中间恰好间隔七天啊!”郝瑟惊道。   “可是后面的日子就有点怪了。”崔正皱眉道,“七月初六,城西五里发现死兔,七月十一,在城南发现诡异狗尸。”   “还有之前报案的两桩,七月初一城北三石村发现的死兔,以及前日,也就是七月十四,城东郊农户中的那一只狗尸。”文京墨沉吟道。   “等等,我先捋一捋啊。”郝瑟扳着指头算起来,“六月二十三、七月初一,七月初六,七月十一、七月十四……间隔好像越来越短了啊……”   “正是如此!”走在最前的崔正向三人让路,让郝瑟等人率先进入茶舍。   “三位兄弟,孙某有礼了。”茶舍内,孙莽起身向众人抱拳。   “孙捕头有礼了。”郝、尸、文三人还礼。   “三位可听崔正说了案情?”一落座,孙莽就急声问道。   “听了,正觉着纳闷呢。”郝瑟道,“文书生,你不是说那堕仙每七日才吸一次脑髓,为何这个堕仙的作案时间如此特立独行啊?”   文京墨一身儒雅之风,向孙莽一抱拳道:“孙捕头,此堕仙作案时间看似无常,其实甚有规律。”   “文公子请详说!”孙莽忙道。   文京墨点了点头,转头望向崔正:“崔捕快,可有地图、笔墨?”   “有有有!”崔正急急忙忙跑出,不多时,便取了一张乐安县地图和笔墨纸砚回来,一一放在了茶桌上。   文京墨上前,笔尖沾墨,迅速在地图上勾画起来:   “六月十六,林溪村,野鸡;六月二十三,游鱼村,母鸡,七月初一,三石村,死兔;七月初六,城西三里,死兔;七月十一,城南,狗尸;七月十四,城东郊,狗尸。”   这一大圈画完,众人立即发现了端倪。   “距乐安县城越来越近了啊!”郝瑟惊呼。   “正是如此!”文京墨手持毛笔,用笔尖将各个案发点按照时间顺序用细线连了起来。   这一连,众人看得更是清楚,立时震惊非常。   地图上的画出的,乃是一个逆时针旋转的螺旋线路迹,而且行动轨迹越来越接近乐安县城。   “文公子,这、这是……”孙莽咽了咽口水。   “不忙,孙捕头,您且再看。”文京墨又抽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将案发时间,死的动物种类一一对应写下,凝声道,“孙捕头您看,六月十六、六月二十三和七月初一,三次案发,中间皆间隔七日,前两起被杀的是野鸡和家鸡,后一起被杀的是家兔,而从七月初一之后,便是间隔五日犯案一次,死的皆是兔子,而从七月十一之后,便是间隔三日犯案一次,死的牲畜皆为狗。”   文京墨一边说一边在日期间写下间隔日期。   “七天、五天、三天……”郝瑟双眼一亮,“老子知道了!”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郝瑟。   “是等差数列!”郝瑟大叫道。   众人一片沉默。   卧槽,这个朝代有等差数列的概念吗?!没有吧,哈哈……   郝瑟立即回过神来,忙干笑两声道:“额……哈哈,我是看气氛有点紧张,缓解一下嘛,哈哈哈,文书生,你继续、继续。”   “等差……”文京墨却是眸光闪了闪,点头道,“这个说法倒是有趣。”   “的确每次都差了两日时间。”尸天清也点头道。   “而且,每次缩短间隔时间之后,便会……”文京墨在“鸡、兔、狗”三种动物间划过一道长线,“换一种更大的牲畜吸食脑髓。”   “这、这是怎么回事?”崔正瞪着两眼道。   文京墨眯了眯眼,放下了手里的毛笔,看了一眼旁侧的尸天清。   尸天清面色沉凝,哑音渐冷:“这只堕仙越来越饿了。”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色变。   “没错,越来越饿了。”文京墨定定看着那张地图,“而且一次较一次更接近城镇,说明他发现城镇之中,食物会更多、更美味……”   “也就是说……”郝瑟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望向文京墨和尸天清,“堕仙下次就会来镇上找更大牲畜,比如:羊、马、还是牛?”   崔正和孙莽也慢慢抬头,一脸惨白看向文、尸二人。   尸天清垂眸静盯地图,默言不语。   文京墨轻吁一口气,唇瓣开启:“更有可能的是——人。”   众人不禁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文公子,此言可当真……”   孙莽话音未落,突然,一个小捕快面色惨白冲了进来,嘶声裂肺大喊道:   “孙捕头!不好啦!今早有人报案,说是打更的老头死在城南水井边,而且——”   “而且什么?!”孙莽噌一下站起身,提声喝问道。   小捕快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看起像是被蜘蛛精害死的……”   “什么?!”孙莽和崔正顿时大惊失色。   尸天清慢慢起身,一身凛冷冰霜之意。   文京墨轻呼一口气,慢慢阖眼。   郝瑟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暗道:   文狐狸,你可真是个乌鸦嘴!   *   阴暗太平间内,正中间的木板床已经更换了主人。   之前的那一具狗尸已被抬到了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笔直挺挺的“人尸”。   细密银丝紧紧缠绕周身,仿若一个巨大的蚕蛹,唯留一个脑袋在外面,口齿大张,两眼翻白,面色青紫,头顶破开一个大洞,流出为数不多粉肉色的脑浆,就如一块块碾碎的豆腐脑。   郝瑟捂着口鼻站在一边,强忍胃里的翻腾,用眼角瞄向正在给尸体验尸的仵作。   那仵作已经年过六旬,皮肤干瘪得简直犹如干尸,正用一根剪刀企图剪开缠在那尸体上的银丝,可一剪刀下去,就好似剪在弹性超强的肉筋上一般,被弹了回来。   “仵作,那个剪不开,只能寻一个空隙将银丝狠力剥开,再把尸体从里面抽出来。”颇有经验的崔正提醒道。   “那怎么行?以前那些猫啊狗啊也就罢了,这可是人,若是那般撕扯,万一弄坏了尸体,老头子我可没法验尸!”仵作怒道。   “那、那这怎么办?这蜘蛛丝如此结实……”孙莽犯难道。   “这不是蜘蛛丝,是拂尘。”尸天清突然出声道。   “拂尘?!”众人大奇。   尸天清长睫低垂,遮住眸光,哑音低沉:“万仙派弟子皆以一种名为‘缈月尘’拂尘为武器,拂尘顶端尘毛材质十分特殊,若以万仙派独门内力催之,便可随心而动,如粘丝延伸无限,而且坚韧无比,不怕刀砍斧劈,唯怕火烧。”   “拿火把来!”孙莽大喊。   崔正立即奔出,取了一个火把回来,递给尸天清。   尸天清手持火把,在尸体胸口处的银丝高三寸处慢慢加热,就见那银丝渐渐发亮,然后,呼一下烧了起来。   “小心!”仵作立即甩出一块破布,盖在了火苗上。   待灭火破布拿下,但见那紧密的银丝有许多被烧断了,留出一条细细的缺口。   仵作立时大喜,探手深入缺口,慢慢剥开银丝,足足废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将尸体完整无缺剥离出来,开始查验尸身。   “仵作,怎么样?”孙莽看着忙碌仵作,低声问道。   仵作慢慢摇头:“此人是被这银丝勒住窒息而死,哎呦,肋骨都被压碎了,头顶应该是用铁质的尖锐物件戳通,然后将脑浆抽了出去。”   “是缈月尘的尘柄。”尸天清沉声道。   “看来这位堕仙胃口越来越大了。”文京墨双眼长眯,慢声道。   “崔正,可禀告了谢大人?”孙莽沉声问道。   “属下去了后衙,可是三夫人说,大人前日就去了太白楼饮酒,已经三日未归了。”   孙莽眉头一蹙:“走,随我去太白楼请大人回来。”   “属下遵命。”   孙、崔二人向郝瑟三人一抱拳,便急急冲出太平间。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对视一眼,也随了出去。   可几人刚踏出门口,迎面就遇到了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   为首一人,四十岁上下,身着青色官服,腰横素银带,脚踩厚底官靴,头戴乌纱,身圆似球,下巴上留着几根稀稀拉拉的小胡子,整张脸上就一个红丢丢的酒糟鼻子甚是显眼,好似一个在酒缸里泡发了的葡萄干,正是乐安县县令谢尚典谢大人。   孙莽、崔正二人一见此人,立时大喜,上前施礼道:“属下见过谢大人——”   “啪!”毫无预兆的,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孙莽脸上。   一片死寂。   几步之后的郝瑟顿时惊呆了。   卧槽,这怎么一出场就扇人耳光啊!   尸天清双目圆绷,一脸惊诧看着那位谢大人。   唯有文京墨眼皮一垂,冷笑了一声。   “孙莽,你是不是要害死本大人?!”谢尚典两眼圆瞪,破口大骂,“县里发生如此大案,你居然隐瞒不报,若不是今日本官微服私访之时听到百姓议论,岂不是到死都要被你蒙在鼓里?!   孙莽面皮之上烙着一个通红的手印,垂头闷声道:“是属下失职,请谢大人息怒。”   “谢大人!”一旁的崔正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提声道,“七月初一孙捕头发现第一具兔尸之时就已将此案禀告大人,是大人您将孙捕头骂了出来,说不过是死了只畜生,莫要打扰您喝酒的雅兴,孙捕头这才……”   “啪!”又一道耳光扇在了崔正脸上。   崔正双目圆瞪,一脸惊怒。   “本官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一只狗乱叫了?”谢尚典鼻孔朝天瞪着崔正喊道。   “谢大人!”崔正双目爆出血丝,正要上前,却被一旁的孙莽狠狠压住。   崔正红眼看了一眼孙莽。   但见孙莽垂首,低声道:“谢大人教训的是!”   说罢,便看了一眼崔正,慢慢摇了摇头。   崔正喉头一哽,愤愤垂首,退后一步,向谢尚典抱拳:“谢大人教训的——是!”   谢尚典鼻腔冷哼一声,向身后一招手,便有两个小捕快立即抬了一个椅子放到身后,谢尚典抖官袍落座,斜眼瞅着孙莽道:   “孙捕头,现在案情进展如何,还不速速给本官报上来。”   “是,大人。”   孙莽抱拳,便将这几日的调查结果一一向谢县令报告。   孙莽抑扬顿挫的报告声中,郝瑟双臂环胸,斜眼瞅着那谢尚典,啧啧咋舌,低声道:   “先人板板,老子敢打赌,这个什么谢县令绝对不是个好货!”   “为官之道,为国为民,体恤百姓,关护下属,但此人……”尸天清眉头紧蹙,微微摇头。   “呵呵,尸兄,借用郝兄一句话,你还是早点洗洗睡了吧。”文京墨冷笑阵阵。   尸天清扭头,冷冷看着文京墨。   “莫要做白日梦了。”文京墨一字一顿道。   三人几句话之间,孙莽已经汇报完毕,躬身请谢尚典的指示。   谢尚典摸了摸下巴上几根胡子,瞅向那边的郝、尸、文仨人,撇嘴道:“所以,那三个便是孙捕头你请的武林高人?”   “回大人,正是。”孙莽忙转身向郝瑟等人喊道,“郝兄弟、尸兄弟、文兄弟,快来给谢大人见礼。”   岂料话未说完,就见谢尚典一脸不耐烦打断道:“不必了,此等坑蒙拐骗的街头地痞无赖之徒,本官不屑见之。”   此言一出,尸天清和文京墨皆是面色一变。   郝瑟更是怒发冲冠,一撸袖子就要冲上前,却被尸天清和文京墨一边一个压住了肩膀。   “他人身攻击!”郝瑟回头怒道。   尸天清轻轻摇头,眸冷如冰:“阿瑟,以大局为重。”   文京墨眯眼瞅着那县令:“郝兄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   郝瑟咬了咬牙,强忍了下来。   谢尚典扫了一眼三人,冷笑一声:“孙捕头,我说你是不是蠢啊?既然已经查清此案乃是江湖的那个什么堕仙所为,那自然就要寻江湖人来解决啊!”   孙莽垂首抱拳:“谢大人,属下之前曾去聚义门寻过乌门门主许良山,但许门主并不在本县,所以属下才……”   “行了行了,”谢尚典摆了摆手,“一个捕头,屁大一点儿事还要本府亲自出马,本府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   说到这,谢尚典从椅子上站起身,向身后一个小捕快问道:“冯峒呢?怎么还没来?”   “这、这个属下也不知……”小捕快连连抹汗。   “快去催啊!”谢尚典立时大怒,一脚踹在了小捕快的屁股上,“他要了本官足足一千两银子,还敢摆谱!”   “属下这就去、这就去!”小捕快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大人,您请了冯门主?”孙莽惊道。   “要不然怎么办?”谢尚典指着孙莽鼻尖怒道,“难道还指望那边三个不知道从哪个地缝里蹦出来的泼皮不成?”   “咔吧!”郝瑟额角跳出一条青筋。   淡定、淡定,尸兄说的对,以大局为重、以大局为重!文狐狸说的对,老子高风亮节德行高尚,自是不能和这种人渣计较,老子要冷静、冷静……   可就在郝瑟自我催眠之时,那谢尚典似乎觉得在远处骂得不过瘾,居然还迈着方步踱到了郝瑟等三人面前,背着手将三人扫了一圈,脸上不屑表情更胜,指着文京墨鼻子道:   “瞧瞧、瞧瞧,这都是什么货色?你看这小子,长得娘了吧唧的,简直就是个窑子里的小倌!”   文京墨眸光一闪,嘴角渐渐溢出笑意。   那笑容温润如玉,看得谢尚典骤然一个激灵,不禁退了一步,刚好到了尸天清身边,又指着尸天清叫了起来:   “还有这个,你看看,脸黄的都能滴出苦胆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么不干净的病……”   尸天清骤然抬眼,瞳寒如冰。   谢尚典脸皮一抖,浑身一个哆嗦,退后两步,猛扭头瞪向郝瑟:   “还有这个,头发乱七八糟,眼白倒吊无神,一看就是个泼皮混混,简直就是土匪……”   “啊哒!”   一记猛拳骤然袭来,狠狠击在了谢尚典的左眼窝上。   谢县令立时一个趔趄,狠狠坐在了地上。   一片死寂。   孙莽、崔正外加一众捕快呆若木鸡,愣愣看着摆出李小龙造型的郝瑟,又慢慢将目光移向了跌坐在地的县令身上。   突然,从谢县令嘴里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直冲云霄:“他奶奶的,本官跟你拼了!”   说着,竟是连滚带爬跳起身,张牙舞爪朝着郝瑟扑上去。   “谢大人!不可!”孙莽和崔正立时大惊失色,齐齐冲上前拉住谢尚典。   “有本事和老子单挑!来啊来啊!”郝瑟也不甘示弱,跳起身就冲了上去。   尸天清和文京墨立即冲上前双双按住了郝瑟。郝瑟两手被尸天清和文京墨架住,挥舞不得,最后竟是顺势一撑跳起身,朝着谢尚典的脑袋一顿乱踹。   “哎呦,郝兄,使不得使不得啊!”   文京墨一脸惊恐,慌乱大叫,急急上前拦住郝瑟,结果脚下一滑,竟是斜斜摔了出去,翘起的脚好死不死狠狠蹬在了谢县令的“命根子”处。   谢尚典噗通一下跪地,疼的面红耳赤,半晌都没了动静。   此时一众小捕快才如梦初醒,一窝蜂冲了上去,想要擒拿尸天清等人,可哪里是对手,手里的长刀棍棒明明是朝着那叫嚣的三白眼青年身上打过去,可旁侧的那个黄面青年不过随手拍出几掌,那些武器就如被下了咒一般就全都招呼在了县令大人的身上。   “哎呦,谁敢打本官?!疼死本官了!嗷嗷嗷!”   谢尚典杀猪嚎叫震耳欲聋,在一片混乱中颇为独树一帜。   “哎呦,诸位这是干嘛呢?”   突然,人群外传来一个带笑的尖细嗓音。   互殴的人群倏然一静,齐齐停住动作,转头定望。   但见一人率领十几个的彪形大汉站在旁侧,一脸兴致瞅着群殴人众。   腰挂长刀,绿豆小眼,浓粗双眉,可不正是聚义门四十八分舵风门门主冯峒。 第48章 四十八回 暗中交易平祸事 千两白银滚滚来   “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人一家人啊!”   县衙花厅内,冯峒干巴巴的笑声在一片互瞪的凶狠目光中显得十分微不足道。   花厅上座,县令谢尚典谢大人用凉水浸过的丝帕捂着脑袋,双眼狠狠瞪着郝瑟等人,牙齿咬得咔吧吧直响:   “简直是无法无天,竟敢殴打朝廷命官,拖下去拖下去,全部重责六十大板!”   可吼了半天,也不见身后的捕快有一人出列领命。   “人呢?!都死了不成?!”谢尚典猛拍桌子。   孙莽垂首,崔正偏头,一副没听到的样子,而其余一众捕快瞄了一眼对面的阵容,十分识相开始装蒜。   “切,有本事你自己来和老子打,只会放嘴炮让别人帮忙还算不算男人?!”   对面方向,郝瑟双手叉腰横立,三白眼倒吊,背后匪气滚滚,朝着谢县令呲牙咧嘴。   而在郝瑟身后,尸天清身姿如剑,冷目如冰,全身散出寒霜之气。   唯有一个文京墨一副诚惶诚恐的神色,朝着谢尚典连连抱拳:“谢大人息怒,我等升斗小民,不知道规矩,还望谢县令大人有大量,莫要和我等一般见识。”   “本官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怎么大人有大量?!”谢尚典移开脸上的丝帕,指着自己的黑眼圈吼道。   那一个黑不溜秋的眼圈配着谢尚典的大红酒糟鼻子,视觉颇有冲击力。   “噗!”旁边有围观捕快不小心喷笑出声。   “谁敢笑?!”谢尚典怒发冲冠。   “大人息怒、息怒,黄帝内经有云,气大伤身,大人若是气坏了身子,那可真是小人的罪过了。”文京墨又是连连抱拳,还不忘向旁边的冯峒求救,长做一揖,“冯门主,还请为我们兄弟三人说几句好话啊。”   说着,便抬头定定看着冯峒,一双鹿眼中波光粼粼,犹如月下星湖。   冯峒眼皮抽了一下。   “尸兄,这文狐狸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旁边的郝瑟看得胆战心惊,小声问旁边的尸天清。   尸天清眉头微蹙,轻轻摇头。   “文公子不必行此大礼——”冯峒抖着眉毛扶起文京墨,“这可——折煞冯某了……”   文京墨朝着冯峒绽出一个纯洁无垢的笑颜。   冯峒咽了咽口水,嘴角肌肉微微颤动:“文公子,有话直说。”   文京墨慢慢直起身,笑容一收,微蹙双眉,满面忧虑之色:“冯门主,这堕仙一案,困难重重——”   “堕仙——”冯峒眉梢微微挑起。   “怎么?冯门主还不知道?这为祸乐安县多日的蜘蛛精,就是万仙派的堕仙啊!”文京墨一脸吃惊看向谢尚典,“难道谢大人请冯门主之时,未曾将案情告诉冯门主?   冯峒神色一顿,面容瞬时涌上恼怒之色,瞪向谢尚典。   “咳,那个……”谢尚典用丝帕捂住半张脸,“本官也是刚刚才知道,那什么蜘蛛精是什么堕仙的……”   冯峒面色隐隐发青,望向文京墨:“确定是堕仙?!”   文京墨一脸无辜点了点头。   冯峒皱眉,狠狠瞪向身后一个跟班:“为何此等大事竟无人上报?!”   身后跟班吞吞吐吐:“之前死得都是些鸡啊兔啊狗啊的,兄弟们便没在意,直到今早死了一个打更的,才……”   “一群废物!”冯峒怒喝。   跟班立即跪地告饶:“是属下办事不利,求门主饶命啊!”   “滚下去!”冯峒一拍桌子。   那个跟班立马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花厅之内一片死寂。   谢尚典手捂着眼眶,看着怒气冲冲的冯峒,刚刚的嚣张气焰早就灭了干净,缩在椅子里一声也不敢吭。   一众捕快也是我瞅你、你瞅我,噤若寒蝉。   “文书生——”郝瑟凑近文京墨,悄声道,“这冯峒真不知道这事儿是堕仙干的?”   文京墨微微侧目,嘴角勾起:“聚义门耳目遍布天下,素有六眼八耳之称,你说他知不知道?”   “那……为啥子……”郝瑟抓头。   “一丘之貉。”尸天清突然蹦出一句。   “诶?”郝瑟更是一头雾水。   可冯峒后面几句话,立即令郝瑟明白过来。   “谢大人,这堕仙作案那可非同小可,仅凭冯某一门之力怕是难以应付啊!”冯峒起身向谢尚典道。   “那、那该如何是好啊?”谢尚典立时就急了。   “怕是要立刻飞鸽传书请乌门门主许良山回来帮忙!”冯峒道。   “那好那好,快飞啊!”谢尚典跳脚道。   “只是……”冯峒显出为难之色,“乌门中人武艺超群,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不比我风门中的这些虾兵蟹将,要请他们的话,谢大人之前给的一千两银子,怕是……有些捉襟见肘啊!”   卧槽!坐地起价!   果然和文狐狸是一丘之貉!   郝瑟脸皮隐隐抽搐。   “那、那你们想要多少?!”谢尚典抖着嗓子问。   冯峒伸出五手指。   “再加五百两?”谢尚典两眼瞪圆。   “五千两!”冯峒道。   “嗷!”谢尚典嚎叫一声,扶着脑袋瘫在了椅子上。   还有一个差点昏倒的人,就是郝瑟。   五、五千两?!   郝瑟扶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脑袋,觉得因为五十两酬金就傻呵呵乐了一整天的自己简直就是个棒槌!   这家伙太黑了吧!   郝瑟望向文京墨。   而文京墨却是没有功夫看郝瑟,此时的文狐狸正在和冯门主眉来眼去。   但见冯峒定望文京墨,目光时不时扫一眼尸天清。   文京墨微微一笑,向冯峒一抱拳,然后双手顺势向下一分,显出一个外八字形。   冯峒眉头一皱,用三根手指抓了抓鼻子。   文京墨轻轻摇头,用手掌在空中扇了扇风。   冯峒顿了顿,瞪了文京墨一眼,又向瘫在椅子上哼哼唧唧的谢尚典道:   “冯某知道谢大人乃是勤政爱民的好官,两袖清风,清正廉洁,怕是一时凑不出这些银子。这样吧,冯某就只收一半,余下的两千五百两银子,就当是冯某孝敬大人的,谢大人用这些银子多买些补品补补身子。”   说到最后,冯峒向郝瑟、尸天清和文京墨方向望了一眼,又恭敬道:“还望谢大人卖小弟一个面子,高抬贵手,莫要为难我这三位兄弟了。”   诶?   听到这句话,郝瑟险些跳起来。   而谢县令大人则是真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惊喜大叫:“行行行,就两千五百两!至于殴打本官之事——本官大肚子能撑船,不计较了!”   “多谢大人!”文京墨立时躬身施礼,提声高呼。   郝瑟和尸天清对视一眼,也垂首抱拳。   “大人果然宽宏大量!”冯峒也高声赞道。   谢尚典不禁得意起来,拍着肚子摇了摇圆球一样的身形,突然,神色一肃,道:“啊呀,说了半天,这堕仙的案子到底咋办啊?”   “大人莫急,小生已有对策。”文京墨上前一步恭敬道。   “好好好,快说快说!”谢尚典落座,一副聆听之状。   文京墨清了清嗓子:“堕仙作案,皆是午夜而出,因此,为保证百姓安全,还请大人下严令行宵禁,入夜之后,所有百姓必须门窗紧闭,不可踏出房门半步!”   “对对对!”谢尚典连连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可是总这么躲着也不妥啊,总要想法子将那堕仙抓起来方无后顾之忧啊。”   “大人所言甚是!”文京墨抱拳,“只是这捉拿堕仙之事,怕是就要劳烦冯舵主和聚义门的好汉了。”   冯峒上前一步,抱拳道:“冯某义不容辞!”   “冯门主有何高见?”谢尚典追问。   “冯某早有计策。”冯峒侃侃而谈,“入夜之后,就由我率领风门门徒及诸位捕快散布全城巡视,三人一队,每人皆携铜锣焰火在身,且每队人相距不超一里,若有异动,便立即鸣锣燃放信火,到时,距离最近的巡防组便可立时支援,将那堕仙一举拿下!”   “不错不错,听起来很是稳妥!”谢尚典连连点头。   “可是冯门主,如此对于巡防的弟兄们来说,是不是太凶险了?”孙莽问道。   “放心,聚义门有专门对付堕仙的装备。”冯峒自信满满道,“到时每人配备一套,定保性命无忧。”   此言说完,众人才把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   郝瑟听完,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儿,不由回头看向旁边的尸天清。   尸天清眉头紧锁,眸光沉黑,不知又在想什么。   郝瑟又将目光移向文京墨。   而文京墨此时恰好和冯峒对视一眼,眸光高深莫测。   郝瑟顿时灵光一闪,回过味儿来。   先人板板,冯峒居然花了两千多两银子的巨款为我们解围……   为啥子?   莫不是——   上次被尸兄打过之后脑袋进水了?   *   “郝兄的脑袋才进水了吧。”   寅宾院内,文京墨一脸不屑横了郝瑟一眼。   “哈?”郝瑟额角一跳。   “聚义门从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尸天清垂眼道。   文京墨眯眼一笑,低头喝茶。   “哈哈哈哈,尸兄弟说的好!”   门外传来一声大笑,冯峒大摇大摆走进院子,坐在文京墨身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朝尸天清一敬,“这两日,还要仰仗尸兄了!”   尸天清和郝瑟不禁一怔,同时转头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抿了口茶:“适才小生已和冯门主说好了,这两日我们就与冯门主一同行事,事后,冯门主愿意将酬金与我们五五分成。”   “五五分?!”郝瑟大叫腾一下跳起身,惊喜大喊,“那就有一千五百两?!”   “是一千二百五十两!”文京墨一把将郝瑟给按回了座位。   “好多钱啊!”郝瑟愣愣眨眼,“可是……你啥子时候和他——啊!老子知道了,就是你们两个在那瞎比划的时候?!”   郝瑟回忆起之前文京墨和冯峒二人的那一番“哑语”对话,恍然道。   文京墨微笑,冯峒点头:“郝兄弟好眼力。”   郝瑟抹了抹头上的汗,忙给文京墨添了一杯水。   “聚义门门徒众多,为何要我等帮忙?”尸天清皱眉问道。   此言一出,冯峒不禁一声长叹:“尸兄有所不知啊,小弟风门的这帮小弟,都只会些花拳绣腿,平日里吓吓人还行,若真遇到高手,怕是不堪一击啊!”   说着,就一脸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尸天清。   郝瑟又回想了一下之前冯峒一众被尸天清胖揍的剧情,顿时了然。   原来是花巨款抱尸兄的大腿啊。   “为何是两日?”尸天清又问。   “许良山两日之后就可赶回乐安县,到时这捉拿堕仙的烫手山芋,自然就要撇给他了。”冯峒笑道。   “两天啊……”郝瑟抓了抓头发,一脸担忧看向尸天清和文京墨,“行吗?”   尸天清面色沉凝,默不作声。   文京墨微微一笑:“郝兄,你可还记得那堕仙如今是几日做一次案?”   “三日!”郝瑟举手答道。   “那打更的老汉是何日死的?”   “昨晚上!”   “那下次犯案又是何时?”   “呃……”郝瑟扳着指头算了起来,“今天一天,明天一天,后天一天……这就是三天,应该是后天午夜!”   “后日清晨,许门主就回来了!”冯峒信誓旦旦道。   郝瑟三白眼闪闪发亮:“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这两日,堕仙出门作案的几率甚低,我等只需做做样子巡视便可。”文京墨用手指敲着桌子道。   “哇塞,只要在街上遛弯两晚上,就能赚一千两百五十两银子啊……”郝瑟一双三白眼弯成了一双月牙。   “堕仙当真不会出现?”尸天清猛一抬头,哑声问道。   文京墨手指顿了顿,沉吟片刻,望向冯峒:“尸兄担心也不无道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冯门主,你所说的那套专门应对堕仙的装备可曾备好?”   “放心,抱在冯某身上!”冯峒自信满满道,“绝对没问题!” 第49章 四十九回 直言不讳兄弟义 午夜遭袭战堕仙   没问题个锤子!   郝瑟看着手上的装备,额头青筋乱蹦。   摊在手上的,乃是一圈用粗麻绳串起来的厚重铁片,每一片都厚过树皮,宽过半寸,与其说是一件造型奇特的铠甲,不如说是一个漏风的铁桶。   而具体穿戴方法是……   “大家看好了啊,先把头钻进去,然后从两侧的空隙里探出胳膊,最后把麻绳绑紧,固定在身上。”冯峒在县衙大门前亲自给大家示范。   聚义门一众快速穿好,而捕快一众却是面面相觑,没有一个动弹。   “都给我穿上!”孙莽回头一看,立时大怒,三下五除二穿好铠甲,提声喝道。   众捕快这才磨磨蹭蹭穿好。   郝瑟看了看两边的尸天清和文京墨。   尸天清面无表情瞪着那铠甲半晌,终于还是套到了身上。   文京墨则是凑在铠甲上闻了闻,才黑着脸穿上。   郝瑟吸了口气,也忙套上。   这不穿不知道,一穿吓一跳。   这一圈铁条箍在身上,重的要死,几乎压得人直不起腰,郝瑟几乎是费尽全身力气才堪堪直起身。   再看那边的风门门徒和诸位捕快,皆是和郝瑟一个姿势,弯腰弓背,好似一个个虾米。   文京墨更是夸张,纤瘦身形几乎被压得站都站不稳,脚下直打晃,貌似很难掌握平衡。   唯一一个例外就是尸天清,依然是脊背笔直,黑色衣袂飘逸,竟将粗陋的铁条穿出了玉树临风之姿。   而当冯峒拿出第二件装备,几乎所有人都要哀嚎了。   居然是一堆造型各异的铁锅。   “冯门主,你这——能行吗?”观看良久的谢尚典大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谢大人,你莫要小看了这装备。”冯峒一边分发铁锅帽一边讲解道,“堕仙杀人,必先用缈月尘勒断肋骨,再击破头顶,吸食脑髓,这铁条铠甲虽然厚重,但可护五脏六腑,铁锅虽然有点丑,但可护住脑顶。”   “原来如此,甚好、甚好。”谢尚典连连点头,朝着众捕快大喊,“快,都给穿上,戴好!”   捕快们抽着脸皮带上锅勺。   “就不能正经找几套铠甲头盔吗?”郝瑟往脑袋行套了一个双耳铁锅,嘀嘀咕咕道。   “铠甲?那可是军资,谢大人这级别,自然是拿不到的。”文京墨托住头顶的炒勺。   “稍后巡逻之时,你二人莫要离我三步之外。”尸天清哑音响起。   郝瑟和文京墨同时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将一个硕大的炒锅用草绳固定在头顶,就如一个黑色的斗笠,遮住黄面表情,眸定如星,静望二人。   郝、文二人不禁同时点头。   “诸位都准备好了吗?”谢尚典站在县衙大门台阶上提声问道。   “好啦!”众人回答。   “好,本官就在府内等诸位的好消息!”谢县令气势昂然一挥手,“万事小心,平安归来,出发!”   “喔!”   众人齐声大喝,按照之前分配好的路线,向着四面八方的街道散开。   *   夜空如墨,皓月高悬,云丝环月冉冉散开,仿若一条流动银芒的明亮溪流。月色下的乐安县城宁静安逸,青石街道、挑梁屋檐、青葱树木都静静沐浴在月光之下,犹如一幅银笔描绘的美丽画卷。   郝瑟、尸天清和文京墨三人走在沉寂的街道上,脚步声在空旷石板路上激起阵阵回音。   “好圆的月亮……”郝瑟扶着头顶的铁锅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咋舌道,“圆月不吉利啊,一般妖魔鬼怪都爱挑月圆的时候出没,文书生、尸兄,万一那堕仙真的出来,那可咋得办呦?”   尸天清默默前行,文京墨脚步顿了顿,平声道:“未到三日,堕仙不会出现。”   “切,你之前还说堕仙是七日吸一次脑髓,如今却变成了三日,江湖传闻根本都不靠谱嘛。”郝瑟嘀嘀咕咕。   文京墨看了一眼郝瑟:“的确如此,江湖传闻,向来都距事实相去甚远……可如今,我们也只能凭这些江湖传闻来行事了。”   “话说那些江湖传闻中难道就没有什么捉拿堕仙的秘笈攻略吗?”郝瑟皱眉道,   “废话,若是有,我们早就用了。”文京墨冷哼一声。   “诶?真没有?”郝瑟惊奇。   “堕仙乃是万仙派的奇耻大辱,其弱点和擒拿之法更为万仙派不传之秘;每有堕仙出世,自会被万仙派自行灭之,流窜至江湖上的堕仙更是屈指可数,若是天清没记错的话,已有二十年未有堕仙现世了。”尸天清出声道。   “可如今这个堕仙不但出现了,而且还到处溜达,为何也不见万仙派出手灭了他?”郝瑟扶着锅盖皱眉道。   文京墨摇头:“的确有些反常。”   尸天清脚步突然一顿:“以前,也有一次。”   郝瑟和文京墨同时望向尸天清。   尸天清静静看着二人,哑音在寂静街道中震震回荡:“二十年前,万仙派一名长老因练功不慎,成了堕仙,功力绝顶,无人可敌,冲破万仙派层层防守,杀到了江湖之上,一时腥风血雨。”   “那、那后来咋样了?”郝瑟咽了咽口水。   尸天清顿了顿,抬眼看向天际,慢声道:“少林、武当、峨眉、临清、九青、龙行、蓬莱、梅山八派派出各门顶尖高手,与万仙派携手做了一个阵法,将堕仙困在阵中,强杀之。”   “卧槽……”郝瑟惊呆。   这简直就是小说电影的情节啊。   “万仙伏魔阵。”文京墨轻叹一口气,“就此被誉为天下第一阵法。”   “不是……等一下……”郝瑟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咱们这次遇到的堕仙,不会也是这种逆天级别的吧?”   “不会。”尸天清摇头,“功力越深,吸食脑髓越多,如今这一只,还不到那般功力。”   “而且若是那般厉害的堕仙,莫说聚义门总舵,怕是九大派早就坐不住了。”文京墨道。   “该不会是因为这只堕仙级别太低,才未引起江湖高层重视……”郝瑟突然对这个江湖有些无语。   “如今的江湖,都是各扫门前雪,哪管他人死活,乐安县又是聚义门的地盘,它派自然不会插手。”文京冷笑一声。   “所以冯峒才黔驴技穷花一千多两银子请尸兄这个高手来应急啊……”郝瑟摸着下巴沉吟道。   此言一出,尸天清不禁神色一滞,文京墨则是眉稍轻挑,看了一眼郝瑟,将目光移向尸天清,勾唇问道:“小生早就想问了,尸兄您这位高手的武艺较之这低级堕仙——又如何?”   尸天清脚步一停,冷冷看着文京墨。   文京墨回望,嘴角勾起嘲弄笑意。   “文书生你这问得不是废话吗?!”郝瑟一脸鄙夷瞪了文京墨一眼,“若是尸兄的武功厉害到能强杀堕仙,那还要咱们两个在这干嘛?”   尸天清和文京墨同时一怔,双双将目光射向郝瑟。   “这堕仙明显就是个副本boss,需要组团刷啊!”郝瑟一本正经道。   尸、文二人四目瞪圆。   “没听明白?额,这么说吧……”郝瑟抓了抓头发,斟酌词句道,“举个例子,比如说尸兄,拳脚功夫厉害,还会做饭挑水劈柴,算是人中龙凤了吧,可偏偏就不会算账;而文书生你呢,算账是一把好手,可论起武功厨艺,却远远比不上尸兄;而我嘛,算账武艺厨艺样样都不行,可摆摊招待客人吹牛皮和人套近乎却是比你们都强。人非圣贤,谁都不能十全十美,但只要我们三个团结起来,那就是能打架能劈柴能做饭会算账还会吹牛皮侃大山的超级无敌组合啊!”   说到这,郝瑟抬眼定定望着二人:“尸兄如今没了内力,论单打独斗或许不是那堕仙的对手,可是还有我、文书生、孙捕头、崔捕快、冯峒、聚义门的兄弟大家一起帮忙、一起战斗!这就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团结就是力量!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说到最后一句,郝瑟不禁右拳高举,一副慷慨激昂姿态,那一双三白眼中的瞳光亮如灿阳,几乎令夜空的明月黯然失色。   轻盈夜风吹过三人衣袂,撩动黄面青年和俊秀书生鬓角发丝。   “阿瑟……”尸天清双眸凝视郝瑟,清眸之中波光震荡,犹如剧烈沸腾的火烧泉,慢慢地,嘴角扬起,绽出一抹绝美笑容。   文京墨定望郝瑟,一双鹿眼瞪得又圆又大,其中莹光凛凛,低声道:“切,什么乱七八糟的……”   口中虽是如此说,可嘴角却是不可抑制勾了起来。   “哈?文书生你嘀嘀咕咕的说啥子呢?”郝瑟扶了扶头顶的锅盖问道。   文京墨眨了一下眼皮,瞬间换上一本正经的神色道:“小生是说,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   “嗖!”   突然,一道凌厉啸音从南边方向窜天而起,如同利刃割开夜空。   一瞬死寂之后,城中各街道立时此响起震耳欲聋的响锣声。   三人大惊失色。   “是信火,距此不过半里地!”尸天清猛抬头,厉声道。   “是堕仙出现了?!”郝瑟惊呼。   “不可能?!明明……”文京墨脸色惨白。   “我先——”尸天清说了一半,回头一看二人,眉头一蹙,转口道,“阿瑟,上来,天清背你。”   说着,就一把扯掉身上的铠甲和头顶的铁锅,蹲下身。   “好!”郝瑟点头,也要去扯身上的铠甲。   “穿着!”尸天清骤然大喝一声。   郝瑟吓了一跳,猛一抬头。   但见尸天清皱眉瞅了自己一眼,又看向文京墨:“你也穿着!”   郝瑟和文京墨同时愣愣点头。   “上来。”尸天清催促。   “好、好。”郝瑟忙跳上尸天清后背。   尸天清背着郝瑟猛然起身,一把拽过文京墨,手臂在文京墨腰间一环,就把文京墨从半腰处打横抄了起来,深吸一口气,足尖一点,身形就如离弦之箭冲向信火发出方向。   “啊呀呀呀呀!”文京墨惊呼声被吹散在风中。   房屋、街道、月光、树影,还有从四面八方赶来捕快和聚义门众的呼喊声都被尸天清飞速移动的身形远远甩在了身后。   半里地的距离,几乎是瞬息便至。   突然,尸天清脚下一顿,站直身形,将文京墨和郝瑟先后放了下来。   “啥子情况?”郝瑟脚一落地就大叫道。   尸天清静静直立,看着前方。   郝瑟向前一望,立时呆了。   但见那霜白地面上,横躺着一双巨大的银色蚕蛹,顶端露出两个人头,头顶血洞流出粘稠豆腐状物体。   郝瑟喉头一紧,手指捏住了尸天清的袖口。   文京墨面色惨白,一步一步走到两个尸体身侧,蹲身从地上捡起一个信火竹筒,纤瘦手臂微颤。   “啊啊啊啊!死了死了!”   “堕仙杀人了啊啊啊!”   冯峒和孙莽带着各自人马赶到,目瞪口呆看着眼前这一幕,身后惨叫惊呼乱成一片。   “明明还不到三日,怎么会……”冯峒面色铁青。   “是我……算错了!”文京墨狠狠攥住信火竹筒,猛一起身,双眸狠狠眯起。   “冯门主,不、不对啊,这一队明明应该有三个人,还有一个人呢?”冯峒身后一个跟班叫道。   众人立时警觉,四下环顾,却是毫无发现。   “该不会……这堕仙今天已经吃饱了,所以把第三人抓走做存粮……”郝瑟突发奇想道。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齐齐色变。   “第三个人或许还有救!”文京墨急声大叫,“快找!”   “上哪找啊!”   众人急的团团乱转。   就在此时,尸天清忽然猛一抬头,扫了夜空一眼,一手拽过文京墨,一手拉过郝瑟,将二人向孙莽方向一推,沉声道:“保护他们!”   最后一个字,已经随着黑色身形踏着路边槐树腾上树冠。   众人不禁一静,齐齐瞪望。   但见百年槐树树尖之上,尸天清半长黑衣烈烈飞舞,一张黄面映着月光,犹玉石之色,厚重刘海青丝乱舞飞扬,显出寒星双眸,冷贯天际。   突然,尸天清寒眸一闪,身形踏着树枝高高跃起,骤然落至树下屋檐,哑音凌厉传来:“南边!”   说着,就已踏着屋檐向南方飞奔而去。   “追!”孙莽和冯峒同时大喝。   众人立即紧追而去。   前方尸天清身形快如疾风,在屋檐间跳跃翻转,如履平地,后方众人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两眼翻白。   “快看,上边!”孙莽突然指着天空惊叫一声。   众人循声望天,立时惊愕变色。   天穹苍白月轮之中,一道白衣冉冉飘在半空,犹如鬼魅,满头赤发宛若泼血一般萦绕周身,在它右手处,持着一柄银色的拂尘,尘丝闪闪发亮,仿若蛛丝一般长长拖在身后,越拖越长,越拽越大,最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蚕蛹。   堕仙临世,犹如妖魔。   “啊啊啊!”   “是堕仙!真的是堕仙!”   “我的天啊!”   一众小捕快吓得瘫倒在地,聚义门冯峒手下更是个个面无人色,两腿打颤。   “都给我上啊!”冯峒大喊。   “都跟我冲啊!”孙莽大叫   “上不去啊,太高了!”风门门徒加一众捕快哭喊。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骤然踏空而起,冲着那堕仙直冲而去——竟是尸天清。   众人立时大喜。   “尸兄、加油!”郝瑟握拳大叫。   文京墨眸光骤亮,死死盯着尸天清身形。   尸天清犹如一道疾风,冲云而上,眼看就要够到那蚕茧之时,突然,身形一滞,竟是再也上不去了,出现了下坠之势。   “尸兄!”郝瑟吓得大叫一声。   突然,就见尸天清身形凭空一个凌空翻转,瞬时飞出手中钢刃,朝着那拽着蚕蛹的一股银丝劈去。   却听“铮”一声,钢刃被弹飞了。   此时尸天清的冲势已然到了尽头,整个人犹如一个断线的纸鸢,直线坠了下来。   “尸兄!”郝瑟吓得魂都飞了,不管不顾就冲向了尸天清跌下方向,张开双手要接住尸天清。   坠落的尸天清立时骇然变色,哑音厉喝:“阿瑟让开!”   喊着,脚尖狠力一击腿弯,竟是在空中硬生生转了一个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的树冠落了下去。   “尸兄!”郝瑟急的满头大汗,又冲了过去。   可还未跑几步,尸天清整个人已经重重落在了树杈之上,压断了一根树枝,整个人从枝叶间滚了下来。   众人冲过去一看,但见凌乱断枝落叶间,尸天清单膝跪地,手掌扶地,垂头弓腰,呼吸粗重如牛。   “尸兄,你没事吧?!”郝瑟第一个奔到,焦急喝道。   “无事。”尸天清猛然起身,身姿笔直如松,定定望着天穹中越飞越远的堕仙,眸光如冰,突然,转过身望向冯峒:“冯门主,前方就是乐泰酒楼!”   又望向孙莽:“孙捕头,多备火把,火油也可。”   说完,身形骤然向前冲去,瞬间就只剩了一个黑点。   “诶?”冯峒整个人都傻了,“什么?”   “乐泰酒楼?”郝瑟远眺一看。   但见被月光照得一片惨白的街道远处,三层高的乐泰酒楼飞檐挑月,在一片平矮的平房中,堪称鹤立鸡群。   而那堕仙的飞行路线,显然是就要经过乐泰酒楼的屋顶。   “老子明白了!”郝瑟提步狂追,“乐泰酒楼是南城最高的酒楼,一定足够高!”   “冯峒!”文京墨提起长衫也追了出去,口中大喝,“快让你的人跟上!”   “啊,对对对!”冯峒立时挥舞手臂,招呼自己手下追出。   孙莽这才如梦初醒,忙对身后众捕快喊道:“快快快,继续追!”   “是是是!”众捕快慌乱随后而上。   待众人呼来喝去冲到乐泰酒楼门下,抬眼一看,尸天清已经踩着外侧窗口飞檐攀跃而上,那速度身手,顿令众人傻眼。   “孙捕头,快让酒楼的人来开门。”文京墨叫道。   “好!”孙莽冲到酒楼门前,狂拍门板,“开门开门!官府办案!”   “来了、来了!”门内有人打开门板,可刚开了一道门缝,就被众人一拥而上给冲开了。   “在哪?上楼顶的楼梯在哪?”   “有火油吗?越多越好!”   冯峒和孙莽同声大喝。   那开门的小二吓得不清,可还是给众人指了路,还连滚带爬给孙莽捧了两罐火油。   众人顺着小二指的楼梯狂奔冲上楼顶,一个拽一个跳上了屋檐。   屋脊中央,尸天清直身而立,瞳中寒光凛冽,挑目看着正南方。   圆月之下,那堕仙在空中飘飘荡荡,仿若一抹幽魂,竟是已经飞过乐泰酒楼,只留给众人一个飘忽不定的背影。   “我去,这位堕仙飞得还挺悠闲的啊……”郝瑟看着半空血一般的发丝,咽了咽口水。   “不是飞,是轻功超绝,十余丈才借一次力,每借一次力就可腾起十余丈,如同翱翔天际……”冯峒面色泛白道。   孙莽和崔正以及一众捕快站在最后,个个吓得面色惨白。   “万法秒仙诀,身轻登云……”文京墨眯眼喃喃道,看了一眼旁侧的尸天清。   尸天清示意旁侧捕快递给自己一把宽刀,蜡黄手指狠狠攥紧刀柄,哑音沉沉,“冯门主,孙捕头,在下想请诸位兄弟帮个忙。”   “尸兄弟尽管说!”冯峒、孙莽同声道。   尸天清背对众人,脊背笔挺,青色发丝在夜风中冉冉飘起,手中钢刃散出幽蓝色光芒。   “将诸位的钢刀浇上火油,点燃,扔向我。”   “诶?”   “什么?”   众人惊呼声刚出,就听尸天清足下发出咔一声,瓦片碎裂,黑色身形犹如一股黑烟,拔高飞向了堕仙方向。   “还愣着作甚,快啊!”文京墨扭头大喝。   郝瑟首当其冲,抢过一个捕快的宽刀,抄起一罐火油浇在宽刀之上,在火把上一扫燃起烈焰,抡起胳膊就将燃火钢刀扔了出去:“火油,点火,来了!”   而此时,尸天清身形就如之前一般,拔高到一定高度之后骤然停滞,便有下降趋势,而郝瑟扔出的燃火钢刀恰好就到了。   尸天清脚尖一踩刀柄,下坠身形瞬时又窜起一丈。   “原来如此!”冯峒立时恍然大悟,大喊,“扔,快给我扔!使劲儿扔!”   众人立即照做,霎时间,数十把燃火钢刃拖着长长的烈焰飞上天空,有高有低,有前有后,仿若在墨色夜空中形成一列长长的烈刃长梯。   尸天清足尖踏着那火梯扶摇而上,竟是瞬间就追到了堕仙身后一丈之处。   突然,尸天清足尖一挑,将最后一柄火刀挑了上来,身形在半空一个凌翻,反手抓住燃火钢刀,第二次朝着拽着蚕蛹的银丝狠狠砍下。   焰啸破空,火刃燎丝,霎时间,银丝呼一下燃了起来,豁然崩断,蚕蛹立时失去控制,直直掉了下去。   “啊!”   众人惊呼声刚发出半声,忽然,那飞腾半空的堕仙竟转过了头。   冰冷月光下,红发如血,缠绕散风,露出堕仙一双无瞳无焦的白色双目。   那一刻,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月色骤然发亮,耀得众人几乎睁不开眼,堕仙缓缓扬起手中渺月尘,轻轻一扫,就好似掸了掸夜风中的尘埃,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波动,如同平静水面荡起一圈涟漪。   岂料,下一秒,那一圈涟漪竟瞬时激起一阵狂风,毁天灭地般扫向了尸天清和乐泰酒楼。   “轰!”   霎时间,地动山摇,狂风掠地。   所有人只觉眼前一黑,身体便失去了控制,被吹翻乱滚。   郝瑟只觉好似有人用一把无形的扇子,狠狠将自己扇了出去,幸亏自己身上的铠甲重的要死,将自己拽倒在屋顶,还顺便压倒了旁边的文京墨,二人双双拼命扒住屋脊,才避免跌落地面的厄运。   狂风之中,众人惨叫声不停,不过听声音的走向,居然大部分人都能平安自保,未有落楼的惨剧。   待这一道狂风散去,便是久久的死寂。   郝瑟和众人抖落头顶灰尘,慢慢抬头,不由大惊。   但见夜空之中,皓月明亮,云丝轻飘,夜风习习,一派宁静场景,堕仙早已不见了踪迹。   而同时不见踪迹的,还有尸天清。   “尸、尸兄?”郝瑟两下爬起身,瞪着一双死鱼眼在半空迅速搜索。   可是没有,哪里都没有!   “尸兄!尸兄!!尸天清!!”郝瑟几乎是嘶喊起来。   此时,被狂风吹得七荤八素的众人才渐渐回神,一见郝瑟的神色,立时也急起来,趴房顶的趴房顶,奔下楼的奔下楼,四处开始寻找尸天清。   “尸兄、尸兄不会是、是……”郝瑟拽着文京墨的袖子冲下楼,无头苍蝇一般在街上乱找,几乎要哭出来。   文京墨双唇抿的铁青,被郝瑟拽着,腿脚僵硬奔走。   “找到了,在这!”突然,有人大叫一声。   郝瑟立时大喜,拽着文京墨冲了过去。   可到了近前一看,郝瑟和文京墨立时面无人色。   但见尸天清保持着一个单膝跪地、单手撑地的姿势,头颈微垂,腰背微屈,背后湿乎乎一片,也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水,整个人就好似一个石雕一般。   “尸、尸兄?”郝瑟只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站在尸天清身后,抬起手臂,却是抖得厉害,根本不敢碰触那个背影。   文京墨静静站在郝瑟身后,身体直得仿若一根木板。   所有人都慢慢聚了过来,围站郝瑟身后,看着那跪地的身形。   一片死寂沉默。   突然,一声长长的呼吸传来。   郝瑟僵在半空的手掌剧烈一抖,文京墨背影一颤。   就见尸天清手臂微微一弯,手掌撑地,慢慢站起身。   云走月移,明亮月光照在黑色身形之后,显出脊背之后斑驳血迹,可尽管如此,那背影仍然笔直得犹如寒山青松。   “尸、尸兄……”郝瑟声音发颤。   尸天清慢慢转身,垂眸看向郝瑟,朝着郝瑟轻轻摇了摇头,微微一笑:“天清无事,阿瑟放心。”   笑容苍白虚弱,就如暴雪肆虐之后,残落枝头的一瓣腊梅。   郝瑟立时鼻头一酸,狠狠扭头,使劲儿抹起眼睛来:“尸兄,你别吓人啊……”   尸天清轻笑,将手掌轻按在郝瑟肩膀上,又将目光移向郝瑟身后的文京墨,微微颔首。   文京墨面色惨白,双唇泛青,触及到尸天清苍白的笑脸,不禁撇开了眸光。   “找到了!冯门主,这个兄弟还活着、还活着!”   街角传来惊喜喊声,但见几个聚义门的兄弟抬着那个巨大的蚕茧冲了过来。   冯峒和孙莽立时大喜过望,忙率领手下围过去救人。   “还活着,太好了!”郝瑟立时来了精神,一抹鼻子也冲了过去,嘴里嚷嚷道,“用火烧断银丝,就可以把人救出来——”   夜风中,众人呼喊声阵阵飘远,唯留尸天清和文京墨二人立在原地。   文京墨长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夜空堕仙离去方向,鹿眸长长眯起,凝黑沉色。   尸天清发丝随风飘荡,黑瞳中倒映的月轮之色渐渐泯灭,仿若两潭深渊,无半丝光芒。 第50章 五十回 乌门英雄添战力 星阵现世问众心   云遮朝日露,风卷晨叶影,一啸声震日晖抖。   “啊啊啊啊!”   清晨时分,一片宁静的县衙寅宾院突然传出一声的惨叫。   那叫声惨烈无比,竟是震得整座寅宾院都抖了三抖。   刚刚迈入院门的崔正和孙莽的脚同时停在半空。   “孙捕快,听声音,像是……”崔正看向孙莽。   “郝兄弟?”孙莽一脸疑惑,“不是说请了一个大夫给尸兄弟治伤吗,怎么——”   二人正说着,屋里又传出一连串叫声。   “哎呦!啊哇!卧槽!呀妈!嘶啦!好疼啊!”   这次的叫声还颇有节奏。   “啊!啊!啊呦!”   紧接着,又传来几声惨呼,竟是文京墨的声音,每一声都混在郝瑟一停一顿叫声间隙,二人声线一起一落,一高一低,加上这诡异的节奏,实在是颇引人遐思。   崔正和孙莽对视一眼,都有些老脸泛红。   “咳,郝兄弟,文兄弟,你们……咳,可还好?”孙莽敲了敲门,低声呼道。   “啊!孙捕快啊,快进来!嘶啦!”郝瑟一边叫一边招呼二人进门。   “咳,这个——合适吗?”崔正抖着脸皮问道。   可屋里又没了声音。   崔正和孙莽又对视一眼,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推门而入。   霎时,扑面而来一股血腥之气。   但见厢房正中,郝瑟和文京墨背朝大门并排而立,郝瑟一脸惨不忍睹呲牙咧嘴,时不时惨叫两声,双手死死掐着文京墨的手臂,掐得文京墨面容扭曲。   “郝瑟,你快把你的爪子放开!”文京墨大叫。   “可是,好疼啊啊啊!”郝瑟惨叫。   “疼个屁啊!尸兄吭都没吭一声,你在这大呼小叫的作甚?!”文京墨一把将郝瑟的手给扯了下来。   “看着疼啊……”郝瑟吸着凉气道。   崔正和孙莽两步上前,这才看清,在郝瑟前方木桌上,摆着一个水盆,盆底是数块碎裂的瓦片,片片染血,将一盆清水已染成血色,而在血盆之后,站着一个发须花白的老大夫,正皱眉为一个人处理后背的伤口。   那人后背之上,触目惊心列着十几道伤口,有深有浅,有横有纵,浅的那些,应是以前的旧伤,看造型更像是鞭伤;而深的那些,显然被碎裂瓦片割出的新伤,皮翻肉绽,还有不少瓦片碎屑扎入肌理,只能先用利刃割开皮肉,再用镊子夹出来。   那老大夫下手又快又准,刀尖割肉,镊子夹瓦,每一下都利落无比,被治疗之人也是十分配合,仅是在夹出瓦片之时肌肉紧绷一瞬,却是一声不吭,唯有蜡黄额角上渗出的清亮汗珠,显示出这治疗过程绝非轻松。   “尸兄弟果然是个汉子。”孙莽和崔正一旁看得啧啧赞叹,竖起大拇指。   “好了,总算是弄干净了。”老大夫将最后一片瓦片挖出,咚一声扔入水盆,从药箱里取出一根银针和丝线,开始给尸天清缝合伤口。   “我的娘诶!”郝瑟倒吸一口凉气,又一把掐住了文京墨的胳膊,“尸、尸兄,你别死撑了,还是用麻药吧!”   “什么,尸兄弟没用麻药?!”孙莽、崔正不禁大惊失色。   “可不是,尸兄非说用了麻药会有几日时间行动迟缓,死都不肯用啊……”郝瑟狠狠掐着文京墨胳膊叫道。   文京墨被掐得脸皮乱抽。   孙、崔愣愣看着尸天清面无表情的黄脸,瞠目结舌。   老大夫缝合完毕,细细给每个伤口上好药粉,用绷带密密缠好:“行了,七日之内不可见水,莫逞强乱动,否则伤口绷开了可就麻烦了。”   “多谢大夫。”尸天清套上外衣,起身向大夫一抱拳。   老大夫一边收拾药箱一边瞄了一眼尸天清平静无波的表情,嘀嘀咕咕出门:“老朽行医三十多年,第一次见到这么能忍的……”   郝瑟长吁一口气,松开掐着文京墨的双手,拍了拍胸口。   文京墨忙旁移一步,使劲儿揉了揉自己的胳膊,长呼一口气。   尸天清起身回头,看了二人一眼,不禁微微摇头:“不过是皮肉伤,无妨的,二位不必担忧。”   “我只是被郝兄掐得胳膊疼……”文京墨拽了拽自己的袖子。   “真没事吗?”郝瑟捧着胸口,小心翼翼问道。   尸天清看着郝瑟,微微一笑。   这一笑,就如凉山清泉在暖阳之下漾开涟漪,绚出七色彩虹,令人神驰目眩。   郝瑟急忙撇开目光,文京墨立即眯眼,双双避开尸天清目光,唯有崔正和孙莽毫无防备,被尸天清的笑颜直线攻击,立时傻了。   “孙捕快,那位从堕仙手下逃生的兄弟伤势如何了?”尸天清转头问道。   “啊……啊!”孙莽忙定了定神,吸了口气道,“那位兄弟断了三根肋骨,不过性命无忧。”   “多亏了冯门主的铁条铠甲护住了心肺,否则那兄弟早就被勒死了。”崔正心有余悸道。   “运气啊……”郝瑟感慨。   “误打误撞罢了。”文京墨平声道。   “还是多亏了尸兄弟出手相救啊,昨夜若不是尸兄弟,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孙莽向尸天清一抱拳。   尸天清慢慢摇头,神色凝重:“孙捕快,如今这堕仙所为大大出乎我等预料,唯今之计,还是速速与谢大人和冯门主商量对策才是。”   “尸兄所言甚是。”文京墨眯眼,“不知谢大人去了何处,为何迟迟未现身?”   “谢大人……”崔正想了想,“好像刚刚朝大门去了……”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小捕快急冲冲冲了到了门口,大叫道:“孙捕快,不好了,谢大人和冯门主在大门口大吵,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众人同时愣住。   “去看看!”孙莽立即率崔正急匆匆出门。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对视一眼,也急急赶了过去。   待众人急急赶到大门,门口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两拨人正站在大门两侧破口对骂。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冯峒你拿了我两千五百两两银子,却是连个屁都没抓回来,与其用这些银子养你们这些废物,本官还不如将这银子捐了做香油钱求神!还不速速把本官的银子还回来?!”   东边代表队,以谢尚典为首,其后跟班是家仆小厮若干,嘴炮技能全开。   “谢尚典!你莫要欺人太甚!”   西边代表队以冯峒为首,身后是乌门一帮穷凶极恶的打手,个个怒发冲冠,手按刀柄,眼看就要冲上去厮打一番。   “怎么回事?”文京墨问向旁边的小捕快。   小捕快一脸哭丧像:“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啊,今儿谢大人一起床就嚷嚷着要去郊外的城隍庙,说是要去求神保佑早日抓到堕仙,到了门口,刚好碰到了冯门主,又嚷嚷着让冯门主还钱,还说要把那些银子当香油钱捐了,还骂冯门主他们是废物,这不,一言不合就就吵起来了……”   一席话说罢,众人皆有些无语。   “求神……卧槽,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工夫封建迷信……”郝瑟扶额。   尸天清皱眉,看向旁边的文京墨。   文京墨冷笑一声:“崔捕快,你去后衙看看,谢大人的三位夫人可还在府上?”   “诶?好。”崔正立即转身去了后衙。   “孙捕快,你去城门口查查,今日城门刚开之时,可有马车出城?”文京墨又道。   孙莽面色一变,疾步离开。   “文书生,你这是?”郝瑟愣愣看着文京墨。   文京墨扫了郝瑟一眼,目光又望向那边还在和冯峒吵吵的谢尚典,嘴角勾起,眸光诡闪。   尸天清面色渐冷。   郝瑟眨了眨眼,将文京墨的话略微一琢磨,顿时明白过来。   卧槽,这谢大人不会是想卷铺盖跑路了吧!   就像要印证郝瑟推断一般,不过半盏茶功夫,崔正就急急忙忙从后院冲了回来,低声道:“三位夫妇一早就出门了,不知去了何处。”   文京墨嘴角更扬,尸天清眸光更冷。   “查到了,辰时城门刚开,有三辆马车离城,驾车的是谢大人的家仆。”孙莽气喘吁吁跑回来汇报。   “我勒个去!”郝瑟头顶立时跳出一根青筋,挽起袖子一股风似的冲向了谢尚典和冯峒撕架中心。   谢尚典正和和冯峒吵得热火朝天,岂料眼前突然一黑,一个拳头豁然出现,狠狠砸到了自己右眼眶之上,还伴随着震耳吼声:“老子锤死你个先人板板!”   谢尚典脑中一白,身体嗖一下飞出数步,狠狠躺在了地上。   金星乱冒的视线中,显出郝瑟一双匪气四射的死鱼眼,外加一个噩梦的拳头挥舞。   “啊啊啊!”谢尚典立时大怒,圆球身体腾一下弹了起来,张牙舞爪就朝郝瑟扑过去,“你个臭小子竟然又打本官,本官跟你拼了!”   可刚冲了两步,眼前又是黑风一闪,一个脚丫子犹如鬼魅一般飞踹而来,狠狠踹在脑门,将谢尚典踹飞了数丈之外,咚一声激起好大一股烟尘。   烟尘之中,尸天清慢慢收回了脚,回站郝瑟身侧,冷目如冰。   满院死寂。   冯峒聚义门一众,孙莽捕快一众,外加一个鼻青脸肿的谢大人,全都惊呆了。   “失礼了,还望谢大人见谅。”   清朗嗓音响起,谦谦书生慢步上前,走到尸天清身侧,向着谢尚典躬身抱拳。   众人更呆。   “你、你们数次殴打朝廷命官,目无王法,死罪死罪!”谢尚典跳起身怒吼道。   “说起王法,小生倒要和谢大人说道说道了。”文京墨俊容温和,谦谦笑意,款款走向谢尚典,“敢问谢大人,您的三位夫人如今何在?”   谢尚典豁然瞪眼:“本、本官夫人的行踪为何要告诉你?!”   文京墨笑了一声:“是大人不敢说吧。”   “你胡说——”   “大人不说,小生替大人说。”文京墨挑眉,“此时,大人的三位夫人已经乘车马车逃离乐安县城,若是小生没料错的话,那车上还装了大人这些年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而大人所谓的出城求神之举,只怕也是金蝉脱壳之计吧!”   此言一出,一院之人都震惊了,齐刷刷瞪向谢尚典。   谢尚典面色唰一下变得惨白,满面惊悚盯着文京墨双眼,全身上下犹如灌水猪肉一般,哗哗狂冒冷汗。   “小生想问问,像大人这种这擅离职守临阵逃脱弃百姓于不顾的无耻行径,若是法办,该如何处置?”文京墨慢慢踱步停到谢尚典前方,一双鹿眼长长眯起,诡光闪烁,“罢官流放?斩首示众?满门抄斩?还是——诛灭九族?”   谢尚典骤然一个激灵,嘶声大叫起来:“一派胡言,你竟敢污蔑本官,来人啊把他拉下去重责六十大板!”   可是,喊了半天,莫说手下的捕快,甚至连孙莽也一动不动,仅是用目光狠射谢尚典,仿若要在这肉球县令身上射几个洞出来。   文京墨笑意更甚:“是或不是,小生说了不算,大人说了大家也不信,不如请冯门主寻几位道上的兄弟将谢大人的三辆马车送回来如何?”   那嗓音中的阴冷之气,立时激得谢尚典浑身一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这位兄弟,这次你可是冤枉谢大人了!”   忽然,从大门之外传来一声笑声。   就听门外骏马长嘶,车轮滚滚,一队骑着高头大马的汉子押着三辆马车行到了门前。   但见这队汉子,个个身形健硕,腰佩长刀,眸光炯炯,一看就是身怀功夫的高手。   尤其是为首一人,年纪大约五十上下,一身玄色长衫,脚踩薄底长靴,腰横皮带,手持黑金宽刃,魁身宽肩,面色黝黑,鬓角花白,眸含神采,下巴上留着精神奕奕的小胡子。   “许门主!您回来了!”门口的冯峒惊喜喊道。   马上之人听见冯峒声音,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翻身下马,径直走入县衙,目光在郝瑟三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在尸天清身上顿了顿,眸光隐隐发亮,抱拳道:“聚义门四十八分舵乌门许良山久仰桑丝巷尸天清兄弟、郝瑟兄弟、和……文京墨兄弟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许门主过奖了,哈哈哈……”郝瑟连连抱拳。   尸天清和文京墨同时抱拳,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眸光闪烁。   许良山露出笑意,又向坐在地上的谢尚典一抱拳:“谢大人,许某在路上遇到三位夫人省亲归来,便顺道护送三位夫人回府。”   说着,就向后一挥手:“将三位夫人请过来。”   话音未落,就见六个汉子从马上一跃而下,恭恭敬敬从三辆马车里请出了三位妇人,个个穿金戴银,衣饰华丽,只是表情惨淡了些,面如金纸,抖如筛糠,一见到谢尚典,立时哭喊起来:“老爷,老爷!救我们啊!”   谢尚典脸色发青,浑身发抖:“许、许门主,你这是何意?”   许良山笑容微敛,字字压音:“谢大人,如今外面不太平,三位夫人弱质女流,还是莫要孤身外出,若是下次遇到了什么强盗劫匪,可就不妙了。”   谢尚典脸皮一抽,咽了咽口水:“来人啊,送三位夫人回房!”   “不劳大人。”许良山一挥手,“好好保护三位夫人!”   “是,门主!”六个大汉立时抱拳,压着三个梨花带雨的县令夫人走回了后院。   “谢大人放心,三位夫人有许某手下保护,定然万无一失。”许良山向谢尚典一抱拳,“如今堕仙为祸,乐安县还望大人主持大局。”   谢尚典浑身发抖,狠狠一甩袖子,走向花厅。   许良山一笑,望向众人:“诸位请移步,共商大事!”   冯峒、崔正、孙莽等人立即率领手下跟上。   “哇塞,这许门主还真是雷厉风行。”郝瑟感叹道。   “乌门门主许良山,十年前曾追杀一名叛门门徒七月时间,最后终将其斩于刀下,一战成名,江湖人称拼命山狼,可不是吃素的。”文京墨迈步前行,“走,去听听这位许门主有何高见。”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三人随着众人走入花厅,发现许良山居然还为三人留了位置,一边笑吟吟请三人落座,一边和旁座的冯峒窃窃私语,还时不时用目光打量对面的尸天清和文京墨二人,眸光亮得十分诡异。   “为毛这许门主看着尸兄的目光好像要把尸兄吃了?”郝瑟一脸担忧嘀嘀咕咕。   文京墨冷笑一声,低头抿茶,尸天清依然面无表情,四平八稳安坐不动。   上座的谢尚典可没有这份耐心,坐了一会儿,就烦躁起来,一拍桌子:“许门主,你们聚义门到底有没有办法抓住这堕仙啊?!”   许良山闻言一笑,向谢尚典一抱拳:大人请放心,聚义门总舵已送来擒拿堕仙的法子!”   “此言当真?!”谢尚典腾一下跳了起来。   众人更是惊喜过望。   唯有文京墨撩起眼皮问了一句:“江湖周知,堕仙擒拿之法乃是万仙派的不传之密,聚义门如何能得到?”   此言一出,郝瑟不禁连连点头,一脸好奇望向许良山。   尸天清也将目光投向乌门门主。   许良山捻须一笑:“文兄弟问得在理,这擒拿堕仙的办法的确是万仙派的秘法,即便是聚义门总舵也无从知晓。”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谢尚典更是急了:“许门主,你适才明明说聚义总舵有法子!”   许良山摇头:“聚义门得不到,但是有人能拿到。”   说完,就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看向文京墨和尸天清。   尸天清神色一动,文京墨眉梢一挑。   “谁啊?”郝瑟急问道。   许良山一笑,隐隐提声:“九州八荒之景,万古千代之风,皆敛一楼中——敛风楼。”   此名一出,众人皆显出恍然大悟之色。   敛风楼?!   这名儿听起来可够拉轰啊!   郝瑟死鱼眼立时一亮。   “敛风楼?!总舵向敛风楼买了消息?!”冯峒连连咋舌,“敛风楼的消息可是价值千金啊!”   “千金?!”郝瑟和谢尚典同时惊呼。   “不会是让本官出钱吧!”谢尚典瘫在了椅子上。   “这钱也太不值钱了吧!”郝瑟的价值观受到了巨大冲击。   “谢大人放心,堕仙乃是江湖之事,不会让谢大人破费的。”许良山扫了一眼谢尚典道。   “那就好那就好!”谢尚典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探头问道,“那许门主赶紧把这法子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啊。”   许良山点头,向身后一探手,从身后随从手里接过一根墨色的竹筒。   那竹筒长约三尺,周身漆黑,仿若用上好的墨汁将竹筒全身密密漆刷了一遍,表面华润犹如玉石,光泽耀目,上下分成两截,以蜡封住中间缝隙,封蜡之上印着一圈十分独特的花纹,看起来像是流风造型。   “是敛风楼的阴竹信。”文京墨喃喃道。   卧槽,听这名儿就知道特高端!   郝瑟竖耳听了一句,立即凑上前,定眼细看。   但见许良山抽出一柄小刀,在蜡口上划了一圈,然后双手一扭,将墨色竹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墨色封皮的卷轴,缓缓展开。   众人围成一圈,齐齐观望。   卷轴之上,以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了一大篇,离得远了根本看不清,许良山便慢慢念了出来。   “万仙派之堕仙,白目赤发,吸食脑髓而生,身如轻云,功深若妖,非一等高手不可近身;堕仙食髓之后,身稍有倦怠,而半香之后,功力增倍,若想擒之,必趁其饱腹之后身倦之时,困其仙身,奋力杀之。”   读完,花厅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众人神色惊惧,面面相觑。   “啥、啥啥子意思?”郝瑟嗓音发抖。   “意思就是说,若想捉住这堕仙,就先要将他喂饱了,然后趁它吃饱喝足犯懒之时,杀了它!”文京墨冷声道。   “喂饱?用什么喂?人脑吗?!”郝瑟几乎是吼出来。   众人面色铁青,齐齐看向许良山。   “莫急,后面还有一个阵法。”许良山面色沉黑,缓缓打开后半副卷轴,眯眼慢声道,“诱仙阵——这个,许某看不太懂。”   说着,许良山便将目光投向了文京墨。   文京墨皱眉,将卷轴拿了过来,眯眼细细观望。   郝瑟在一旁瞄了一眼,但见那卷轴上画着一个菱形的阵型,最中间是一环黑色的圆环,上下左右四角分别标注了“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八字,在菱格中,网格列布,密点云集,每一个点上都用蝇头小楷标注了字迹,看起来十分复杂。   郝瑟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前阵阵发花,好似那一张阵法图纸在眼中扭曲了一般,胃里一阵翻腾,急忙收回目光。   卧槽,太邪门了吧。   “文兄弟,如何?”许良山看着文京墨问道。   文京墨眉头紧蹙,抬头道:“这‘诱仙阵’应是从‘四天星宿阵’演化而来。”   此言一出,众人立时大喜。   “此阵有何妙处?”许良山问道。   文京墨手指慢慢在阵法上划过:“此阵乃是以四天宫二十八星宿排列之法立阵,四角分做‘东青龙、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四微阵,每阵之中,又以七宿走阵,依照天星运行之轨而变幻,可谓是变化莫测,攻守兼备。”   “二十八星宿……”许良山眉头一皱,“也就是说,此阵需要二十八个武林高手?”   “不仅如此,还需四位一等高手驻守亢金龙、鬼金羊、奎木狼、斗木獬四个阵眼。”文京墨手指快速在东西南北四角一指道。   许良山皱眉不语。   “那这个是啥子?”郝瑟指着诱仙阵中央的那个黑色圆环问道。   文京墨瞅了郝瑟一眼,顿了顿:“诱饵。”   “诱饵?”众人大奇。   “诱仙之阵,自然要有能诱惑堕仙前来的诱饵。”文京墨又将卷轴最后一段展开,一字一顿读道,“以七人脑髓为饵,诱仙至阵中,趁其饱腹倦怠之际,四阵齐动,碾杀之。”   死一般的寂静。   “七、七人脑髓?!”谢尚典干咽口水,一脸惊惧之色。   其余众人更是面色沉凝,犹如阴云密布。   “莫急,还有它法。”文京墨继续念道,“若无人之脑髓,可以七身处子之血替之。”   “哈?!”众人一愣。   处子之血?!什么鬼啊?!   “若二者皆无,亦可用七七四十九只母鸡血替之。”文京墨又加一句。   “母鸡?!”众人目瞪口呆。   文京墨抬眼看了众人一眼,眉头紧蹙,低头又读道:   “上之策:以人脑为饵;中之策:以子血为饵;下之策:以鸡血为饵。上、中、下饵,效果依次减之,尤以鸡血做饵,虽可引堕仙入阵,但因堕仙仅嗅其味而不食,不可饱腹,食后倦感俱无,擒杀之时万险重重,万望……慎之……”   一片死寂。   也就是说,用人脑做诱饵,堕仙吃饱之后反应迟缓,可以增加擒拿的概率;而用处子血的话,效果会差一点;而选用鸡血的话,就只能以血气骗堕仙入阵,但堕仙却不会食血,所以就没有吃饱之后倦怠的弱点,抓他的风险大大增加了……   郝瑟在心里翻译完毕,不由咽了咽口水,望向众人。   但见尸天清敛目沉默,文京墨垂眼不语,许良山一脸凝重,谢尚典四下乱望,孙莽、崔正,还有聚义门一众皆是各自望向自家的领导,一副不知所措之模样。   唯有冯峒一拍大腿,道:“这还不简单,咱们去街上寻七个乞丐、或是从牢里抓几个死囚,杀了取出脑髓来做诱饵不就得了?”   众人目光唰一下看向冯峒。   许良山双眼眯了眯,狠光一闪:“如此,也算一个办法……”   “这、这个……”谢尚典频频抹汗。   “开什么玩笑?!”郝瑟突然大叫一声。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郝瑟。   郝瑟死鱼眼圆瞪,两眼死死瞪着众人:“先人板板,你们疯了吗?明明可以用鸡血代替,为何要用人脑?!”   “用人脑做饵更保险!”冯峒一脸不屑瞥了一眼郝瑟,“不过是些混吃等死的乞丐和死囚,死就死了,何况能为了杀堕仙而死,也算是他们的造化了!”   “狗屁!”郝瑟骤然厉喝,“你算哪根葱,凭啥子决定他人的生死?!”   “要不怎么办?难道等那堕仙将这全城的百姓都吃了不成?还是让我们的兄弟去送死?!”冯峒冷笑一声,“郝兄弟,如此生死关头,我们可不能妇人之仁!”   “冯门主说得不错,堕仙之祸,唯有以特别之法擒之,我们必须以大局为重!”许良山眸中沉色如血。   此言一出,屋内所有人就好似被蛊惑了一般,目显凶光,犹如嗜血。   “你们——!!”郝瑟瞪眼,一撸袖子举起拳头。   “阿瑟!”尸天清按住了郝瑟肩膀,将郝瑟拽到身后,抬眼看向许良山,冷眸如冰:“为杀堕仙一人,而杀人取脑,纵使能将那堕仙擒杀,但你我之心,也会坠入魔道,万劫不复!”   哑音沉鸣,犹如钟鸣之音,震慑众人心神。   许良山慢慢抬头,看着面前的黑衣青年。   晨光中,男子身姿如剑,眸光清明,似冷月,若寒星,静澈人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仿若从沉梦之中渐渐苏醒,渐恢清明。   许良山猛一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小生倒是以为,上饵之策最是稳妥。”良久沉默的文京墨突然出声道。   许良山豁然瞪眼,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郝瑟大喝。   尸天清皱眉望向纤瘦书生。   但见长衫书生朝着众人轻轻一笑,风淡云轻:“只是,若是真用人脑为饵,以后的聚义门不仅会被江湖正道唾弃不齿,更会被天下百姓视为妖邪之众,聚义门百年基业只怕会——”   粉唇轻启:“毁、于、一、旦!”   一厅死寂。   许良山、冯峒等聚义门一众,面色大震,额冒冷汗,呼吸粗重,仿若刚刚从死里逃生一般。   尸天清定定望着文京墨片刻,微微颔首。   郝瑟更是一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模样。   果然是文狐狸,这一句话可真是一针见血釜底抽薪!   许良山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向着郝瑟三人抱拳:“三位所言,一语惊醒梦中人,多谢多谢。”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同时抱拳。   许良山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聚义门一众:“诸位,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乐安百姓有难,我聚义门兄弟自当义不容辞,身先士卒!各位兄弟皆武艺超群,我许某人相信,纵使没有那人脑为饵,只要我们兄弟齐心,定将那堕仙斩于刀下!”   “属下领命!”聚义门众齐声高喝。   许良山点头,转向冯峒:“冯门主,四十九只母鸡血就劳烦你准备了!”   “行,没问题。”冯峒抱拳。   许良山又转头望向谢尚典:“谢大人,许某此次归来,只带了二十四名下属,加上许某,也仅有二十五人,而这诱仙阵需二十八人,所以许某想向谢大人借调二人。”   “行行行,没问题!你想要谁?!”谢尚典连连点头。   “孙捕头和崔捕快。”许良山望向孙莽和崔正。   孙、崔二人立即上前一步,齐声道:“听凭许门主调遣。”   许良山回礼,又将目光移向了尸天清:“尸兄弟可否助许某一臂之力?”   尸天清抱拳:“好。”   “多谢尸兄弟!”许良山大喜,连连抱拳,又看向文京墨,“文兄弟,这阵法一事,恐怕还要麻烦你帮我们操练了。”   文京墨双眼眯了眯,点了点头。   “需要多久方能操练完毕?”   文京墨想了想:“一日……不,至少两日时间。”   “两日……”许良山点了点头,“好,两日后午夜,就是擒拿堕仙之时!”   “是!”聚义门一众齐声高喝。   “哎哎,等一下,若是这两日里,堕仙又出来怎么办啊?”谢尚典叫道。   许良山皱眉:“还望大人加强宵禁令,让众百姓入夜之后绝不可踏出房门一步!”   “那是自然,可是,若是万一……”   “万一……”许良山长叹一口气:“那就唯有看天意了……”   众人皆是一片沉默。   “谢大人,许某先行告退,待清点人马完毕,就来县衙报到。”许良山向谢尚典一抱拳。   “许门主,请。”谢尚典连忙起身抱拳恭送。   待聚义门一众浩浩荡荡离开,谢尚典自然是寻了个借口奔向自家夫人的怀抱压惊,孙莽也率一众捕快去安排宵禁之事,于是花厅内就剩了郝瑟、尸天清、文京墨三人。   “尸兄、文书生……那个吧……咳,这个吧……”郝瑟瞪着一双死鱼眼眼巴巴看着二人,欲言又止。   尸天清回望,一脸不解,文京墨翻了个白眼:“有屁快放。”   郝瑟咽了咽口水:“这个诱仙阵……应该就是万仙派内部诱杀堕仙的办法吧?”   尸天清缓缓点了一下头,文京墨垂眸抿茶。   “那——你们说,万仙派设阵之时,用的是哪一种诱饵?”   尸天清长睫眨了一下,沉默,文京墨继续喝茶。   郝瑟艰辛咽了一口口水:“那……尸兄之前提到的那个——万仙伏魔阵,莫不是也是这种原理?”   文京墨放下茶盏,看向郝瑟,温润一笑:“万仙伏魔阵早已失传,郝兄所问,恐怕连敛风楼也无从知晓……”   尸天清慢慢抬头,长长呼出一口气,清冷目光触及天际。   阴空逼人,风起云涌,空中淡淡弥散水腥之气。   “山雨欲来风满楼……”文京墨幽幽一声长叹。 第51章 五十一回 书生暴力练仙阵 郊外设伏迎堕仙   是夜,乐安县突降暴雨。   电闪雷鸣,仿若将天空劈开了一道裂口,将天河之水尽数倾泄下来。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野兽不出,人烟皆无,就连被传的沸沸扬扬的“蜘蛛精”仿佛也因忌惮这一场大雨,而未出现。   翌日清晨,大雨停歇,云开雷散,蔚蓝天空犹如深海宝石,明亮得耀眼。   乐安县大街小巷皆被雨水洗刷一遍,街上的青石板干净得犹如水镜,几乎能映出行走之人的倒影。   桑丝巷口桑家茶摊牌幌之下,陈冬生坐在木椅之上,两腿高搭桌边,双臂环胸,脑袋一点一点打盹。   背后的老桑树满冠桑叶映照晨光,清亮透绿,偶尔有几滴水珠顺着叶脉滑下,滴落茶壶之上。   “先人板板!小、冬、子!”   突然,一声大喝从头顶传来,震得桑树树冠一抖,满树叶片上的雨水都哗啦啦落了下来,劈头盖脸将陈冬生浇了个透心凉。   陈冬生蹭一下跳起,抹脸怒骂:   “他奶奶的,谁大清早就在这鬼叫——郝大哥?!”   但见一人气势汹汹立在陈冬生面前,身后背着一个长条状的包袱,腰里别了两只水袋,双手环胸,面容背光,一片阴沉,唯有一双死鱼眼突突冒着火光。   可不是正是桑家茶摊的正牌伙计——郝瑟。   “小冬子,老子让你帮我们看摊子,你竟敢偷懒!”   郝瑟双眉倒竖,一把将陈冬生给揪了起来。   “郝大哥、郝大哥,你听小弟解释啊!”陈冬生连连告饶,“不是小弟不愿意干活,而是……根本没人来喝茶啊……”   说着,就以目光向郝瑟示意。   郝瑟顺着陈冬生目光放眼一扫,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此时已过巳时,若是往日,这街道上早就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可如今,不但街上空旷死寂,就连平日里在街侧摆摊设点的小贩也几乎绝迹,偶尔有几个小贩还在坚持工作,但也是如陈冬生一般,靠在摊子上打盹,当真是一片萧条之景。   “唉,自从传出蜘蛛精杀人消息,这街上的生意就一日不如一日,前个儿县老爷又设了入夜宵禁,这全县百姓更是人人自危,莫说晚上,就连这白天,都不敢出门……哪里还能有人来喝茶啊。”陈冬生长叹了一口气道。   郝瑟啧了一声,放开陈冬生,在长凳上坐下,沉声道:“如今城里的百姓是如何说这蜘蛛精的?”   陈冬生凑近郝瑟,压低声音:“这几日,乐安县里是谣言四起以讹传讹,说什么的都有!靠谱点的是说这是江湖上来的魔头杀人,扯淡点的就说……”   “说啥子?”郝瑟皱眉。   “说是当今天子昏庸无道,惹恼了老天爷,导致妖邪丛生,霍乱百姓,还有人说,这天下……八成是要换主儿了……”   “我去!”郝瑟翻了个白眼。   “郝大哥,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若是再抓不住那堕仙,这乐安县八成要乱啊。”陈冬生一脸凝重道。   “放心,今日午夜就能见分晓。”郝瑟拍了拍陈冬生的肩膀。   “当真?莫不是昨日归来的许门主带来了江湖高手?”陈冬生一脸激动道。   郝瑟摇摇头,凑近陈冬生:“是聚义门总舵从敛风楼买了一个擒杀堕仙的法子。”   “敛风楼!”陈冬生噌一下跳了起来,双颊通红,满眼放光,“是、是那个‘九州八荒之景、万古千代之风,皆敛一楼中’的敛风楼?!”   “怎么,小冬子你听过这个地方?”郝瑟奇道。   “当然听过啊!”陈冬生满面激动,“敛风楼是江湖上最神奇的地方,江湖传说,就算是天下最隐秘最私密最神秘的消息,只要肯付足够的银子,都能从敛风楼买到!”   “果然是度/娘啊……”郝瑟感慨。   “啥娘?”陈冬生一愣。   “没啥。”郝瑟摆了摆手。   “那个,郝大哥,敛风楼给的是什么消息?”陈冬生瞪着两眼一脸好奇问道。   “呃——”郝瑟双臂环胸,“是一个看起来很复杂听起来很玄幻操作起来很坑爹的阵法。”   “哈?”陈冬生一脸蒙圈状,“很难吗?”   “文书生倒是叽里咕噜解释了一大串,但是老子完全没听懂。”郝瑟皱着脸皮道。   “文大哥能看懂啊,好厉害。”陈冬生一脸敬佩。   “不仅能看懂,而且还指挥大家操练阵法呢!”郝瑟咂舌道,“昨天晌午之后,文书生就强行命尸兄、孙捕头、崔捕快、许门主还有二十多个聚义门兄弟开始背诵阵法要义口令,那口令啰嗦的,简直就像绕口令一样。”   “绕口令?”陈冬生目瞪口呆。   “听起来就是些东南西北中、前后左右冲、蹦擦擦咚咚锵也不知道是啥子鬼的咒语,老子听了一遍脑袋都要炸了,”郝瑟吸了口凉气,“尸兄背的最快,也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更别提其它人了。”   “哇——”陈冬生惊叹,“尸大哥果然厉害。”   “不过最可怕的是文书生!”郝瑟圆瞪一双死鱼眼道,“他只看了一遍,就把每个人的阵法口令全记下来了,一字不差,过目不忘,简直就不是人类!”   陈冬生咽了咽口水。   “更可怕的是——”郝瑟吸了口气,“文书生只给了一个时辰背诵,时间到了,谁若是背错了,就会被文书生虐待!”   “文大哥一个弱质书生,打人也不疼的吧……”陈冬生纳闷道。   “打人算个屁啊!”郝瑟吞了口口水,“文书生用的可是精神攻击!谁若是背不上来,他就站在那人面前,脸上挂着腻死人的微笑,然后开始——骂人!”   “啥?”陈冬生惊呆。   “从你的祖宗上八百辈开始骂,一直骂到你身后八百年,而且还骂得行云流水文采风流满腹经纶出口成章一个脏字不带——”郝瑟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简直就是噩梦。”   陈冬生瞠目结舌。   “尤其是你家大嫂的老哥崔捕快,被骂得最惨,几乎都要羞愤至死投江自尽了。”郝瑟一脸同情道。   陈冬生擦了一把冷汗:“所以,郝大哥你是听不下去了才跑出来的?”   “切,老子又不用背诵阵法口令,老子怕他个锤子!”郝瑟一拍胸脯,“老子出来可是有正事的。”   说着,郝瑟就拍了拍身后包袱:“上次托陈大哥打的兵器已经打好了,今日是特来取兵器的。”   “是大哥用了一个多月时间打造的那件吗?”陈冬生两眼发亮。   “正是!”郝瑟一脸得意。   “郝大哥,我能看看吗?大哥一直神神秘秘的,说什么这是他这辈子打得最好的兵器,一直都藏着掖着,不让我看。”陈冬生一脸好奇道。   “那可不行!这可是尸兄的兵器,除了老子,第一个看的人只能是尸兄!”郝瑟一脸神秘紧了紧包袱。   “小气……”陈冬生瘪嘴。   “放心,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领略这神兵利器的风采!”郝瑟嘿嘿一笑,站起身,“时候不早了,老子要回县衙了。小冬子,好好看着茶摊,就算没客人,咱们也不能弱了精气神!”   “郝大哥尽管放心!”陈冬生拍了拍胸脯。   “老子相信你!”郝瑟一拍陈冬生肩膀,转身疾步离开。   陈冬生目送郝瑟离开,自己慢慢坐回椅子,想了想,从桌下抽出一本册子和半截毛笔,翻开一页,读着上面的字迹:   “玉面狡狐,又名文京墨,现任郝瑟家账房先生,心思诡秘,擅长骗人——嗯,再加两句。”   说着,就在册子上歪歪扭扭在写了起来。   “过目不忘,聪慧惊人,还擅阵法及——骂人!”   写完,陈冬生又细细看了一遍,长吁一口气,合起册子,慢慢摩挲着封皮。   “这次,我陈冬生一定能合格!”   封皮之上,龙飞凤舞写着两行大字:   “九州八荒之景、万古千代之风”。   *   郝瑟背着包袱,一路急行赶回县衙,入了县衙侧门,穿过大堂耳门,来到后衙庭院院墙之外,不由一怔。   但见在院门旁侧的灌木丛中,有四个小捕快蹲在墙角,旁边放着两个大茶壶,一大叠茶碗,显然是给院内众人做后勤的,可是姿势却是怪异,个个都伸长了耳朵,一副听墙角的标准姿势。   而在小捕快旁侧的灌木丛中,还有一坨锦衣正奋力将圆球状的身体藏在树丛之中,看那身材造型,显然是某个被大家嫌弃的县令大人。   再上前几步,几人窃窃私语声便传入耳廓。   “哎呦,开始了开始了……”   “我的妈呀,这小书生看起啦文文弱弱的,骂起人来可真是不含糊啊!”   “谢大人,您若是能学上一招半式,以后定能重振夫纲,不会天天被三位夫人追着骂了。”   “都给本官闭嘴!本官是来视察的!视察!”   郝瑟听得满头黑线,走到茶壶边,给自己腰上的两个水袋里灌满水,抬眼向院内望去。   但见庭院之内,尸天清、许良山、孙莽、崔正和二十多个聚义门兄弟依次排站而开,仿若星罗密布在庭院之中,显然是正在排演阵法变幻。   而文京墨盘膝高坐在庭院西北角的大榕树树杈之上,手里捏着一根竹哨,提声大喊:   “青龙东阵,前攻莫回,朱雀南阵,燃火击杀,玄武北阵,困杀缠死,白虎西阵,援护如盾,诱仙阵第一式:苍龙冲天,走——”   尖锐哨音随即穿透天空。   但见院内众人身影犹如雀鸟叠飞,疾行腾挪,令人眼花缭乱,郝瑟甚至寻不到尸天清的身形。   文京墨一双鹿眼长眯,眸光频闪,死死盯着阵中每一个人。   突然,哨音骤停,所有人动作一滞,齐齐望向文京墨。   但见书上的长衫书生双眸如狐,眸光直直射向北阵中的一人——崔正。   “崔捕快,你适才那两环走位,坤走艮变成坤走震,坎走兑却成坎走离,简直是精妙无比堪比闲庭赏花,当真是风流倜傥花花无敌,若那堕仙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怕是早被你迷得七荤八素投怀送抱,哪里需要我们这些俗人碍眼?!”   阵中众人齐齐低头,肩头微抖。   崔正一张脸涨的通红:“那、那个对不住,文兄弟,我下次一定小心。”   阵中聚义门的几个汉子闷笑出声。   文京墨眼中精光一闪,唰一下射向许良山,嘴角挂上笑意:   “许门主,想不到聚义门的兄弟竟然如此色艺双全才貌惊人,诸位兄弟这嫣然一笑,都快把小生都笑晕了,哪里还有力气在这操练阵法。”   刚刚发笑的那几个立时憋的脸红脖子粗。   “谁让你们笑了!”许良山涨着一张老脸,怒喝道。   众人立时肃下神色。   文京墨扫了一圈,眯了眯眼:“诸位兄弟,并非小生吹毛求疵,而是此次与堕仙一战,实在太过凶险,若是这阵法操练不熟,到时万一行差踏错半步,那诸位只怕就成了堕仙嘴下的夜宵了。”   “文兄弟放心,我们晓得的!”   众人齐声抱拳。   文京墨点了点头:“继续!诱仙阵第二式:赤火燃云!”   说着,就将将手中竹哨放到嘴边,骤然吹响。   随着哨声高低长短变幻,院内众人身形腾越、衣袂翻飞,刀锋冷刃在空中划过道道流光,令人心潮澎湃。   刀光剑影中,哨音和文京墨的嗓音快速交替响起。   “三式、北玄封世,走!”   “四式、厉虎啸空,起!”   “一变四,四走三、三随二、二化一!快、再快!”   二十八人身形越来越快,步法走阵星变幻莫测,四天星阵重重叠叠联成一体,仿若一道茫茫巨网,慢慢收紧。   突然,文京墨口中哨音骤然凌厉,发出一声震天鸣哨。   就听许良山大喝一声,与阵中六人齐齐腾空而起,仿若在空中形成星斗之状,朝着阵中心齐齐劈下。   就听“轰”一声巨响,阵中空地被狠狠劈裂了一道口子。   一片宁寂。   阵中人齐齐停了脚步,转目望向文京墨。   文京墨从口中取出竹哨,眯眼一瞬,点了点头:“这次总算对了。”   “哦哦哦!”   众人立时一阵欢呼,有好几个人立时瘫坐在地,许良山、孙莽长叹一口气,崔正更是汗滴如豆,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这时,郝瑟才看清在重重人影中的尸天清,依旧是身形笔直,面无表情,唯有鬓角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面颊之上,双瞳漆黑一片,神色肃凝。   郝瑟双眼弯弯眯起,一拍蹲在门口的几个小捕快:“还愣着作甚?”   几个看傻眼的小捕快这才反应过来,忙提着茶壶茶碗冲进院子,喊道:“诸位大哥辛苦了,大家喝口水歇一歇吧!”   “太好了!”   “我都要渴死了。”   众人立即一拥而上抢过茶碗,倒水饮茶。   郝瑟拎着自己的两个水袋,一边跑一边使劲儿朝尸天清招手:“尸兄!”   尸天清笔直身形轻轻一震,转目看向奔到自己身边的郝瑟,面容柔和了下来:“阿瑟。”   “尸兄,给你的!”郝瑟将一个水袋递给尸天清。   尸天清轻轻一笑,抬手接过,和郝瑟并肩穿过人群走到文京墨所坐大树之下,双双抬头看着树杈上的文京墨。   “文书生,下来喝口水吧。”郝瑟叫道。   “小生在此处,登高望远,风景甚好。”文京墨一副赏花观月的风雅调调。   口中虽然这么说,可那在树杈上频频磨蹭的臀部却是暴露了心思。   郝瑟憋笑:“你是自己下不来了吧。”   文京墨脸皮抽了一下。   尸天清轻叹口气,将手里的水袋递给郝瑟,脚踏树皮冲身而上,抄过文京墨的细腰,飞身落地。   “咳,地上的景致也是不错。”文京墨装模作样扫了二人一眼道。   “行了,赶紧喝口水吧润润吧,你嗓子都哑了。”郝瑟把两个水袋分别递给文京墨和尸天清,拽着二人坐到了树下。   尸、文二人拔开水袋木塞,饮下一口,同时一怔,望向郝瑟。   “咋了?”郝瑟一脸纳闷看向二人。   “甜的?”文京墨眯眼。   “咸的。”尸天清皱眉   郝瑟立时得意起来:“那是自然,尸兄流汗太多,需要咸水补充盐分;文书生太费嗓子,温水加蜂蜜润喉。怎么样,老子是不是想的特别周到?”   阳光下,郝瑟笑脸暖暖,死鱼眼闪闪明亮,十分耀眼。   “小生最不爱喝甜的。”文京墨嘀咕一句,拧着眉头继续喝了起来。   “有劳阿瑟了。”尸天清一脸郑重,一口一口品起了盐水。   郝瑟看着二人,不觉嘴角轻快扬起,从背后解下包袱,递给尸天清:“尸兄,给你的。”   尸天清一怔,放下水袋,手掌在衣襟上擦了擦,接过包袱解开一看,顿时呆住了。   包袱里,静静躺着一柄三尺长剑,剑鞘剑柄看起来十分朴实无华,毫不起眼。   “阿瑟,这是……”尸天清抬眼看着郝瑟。   “□□看看啊!”郝瑟一脸期待催促。   尸天清垂眸,静静看着那柄长剑,面色沉寂,眸深似潭,却是许久也不取剑。   那凝重表情看得郝瑟一颗心都吊了起来:“尸兄,你不喜欢用剑?”   “不……”   尸天清微微摇头,左手蜡黄修长手指轻轻抚过剑鞘,握紧鞘身举剑至眉前,右手慢慢攥紧了剑柄。   那神色中的郑重,就如手中所持是天下最贵重之物。   郝瑟咽了咽口水,文京墨停下了喝水。   尸天清长睫微阖,轻吸了一口气。   突然,清眸骤启,寒光冷射,手腕一震,长剑豁然出鞘。   霎时间,寒凛剑气随着灼目剑光迸射而出,光华满院。   院内倏然一静,所有人立时扭头看向尸天清,满面惊异。   但见树下的黄面青年手持长剑,坐姿笔直,整个人就如手中的青锋剑光一般,凝霜煞雪,杀意凌厉。   清风徐徐吹来,摇动榕树枝叶,几片残叶飘坠而下。   尸天清额前厚重刘海随风扬起,显出一双绝美惊世的眼眸。   黑瞳清澈,水光颤波,倒映着青锋剑光,怀念又悲伤。   一庭死寂。   所有人都傻了,就连文京墨都是一脸呆滞之色。   郝瑟更不用提,早就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卧槽卧槽卧槽!”的巨大弹幕在脑中无限循环。   尸天清长睫轻轻一颤,遮眸一瞬,青锋回鞘,激起一声脆响。   “锵!”   这一声,立时将所有人都震回了神。   再看那树下的黑衣青年,面色无常,眸光沉静,适才眸中透出的那一丝情绪早已消逝不见。   “尸、尸兄?”郝瑟咽了咽口水,“你不喜欢这剑?”   尸天清轻轻摇头,攥紧剑柄:“此剑——天清甚是欢喜……阿瑟……谢谢你。”   说着,转眸望向郝瑟,显出一抹皎如月光的温柔笑意。   所有人再次看傻眼。   最终还是文京墨第一个回神,蹭一下跳起身,大叫道:“都愣住作甚,继续操练阵法!”   这一喊,众人立时一个激灵,忙各就各位站好位置。   尸天清起身,向郝瑟一颔首,走到文京墨身前。   “你要作甚?”文京墨瞪眼,倒退一步。   尸天清却是二话不说,反手夹住文京墨腰身,拔地而起,将其放到了树杈之上,旋身落地。   不知为何,整座院子又是一片诡异沉寂,众人的目光好似都着了魔一般,死死黏在那一抹清瘦黑色背影之上,移也移不开。   郝瑟就地目光一扫,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喂喂,这帮家伙看着尸兄的目光怎么有点色怪怪的?!   尤其是以那个许门主,卧槽,你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郝瑟瞥了一眼毫无所觉径直走回自己位置的尸天清,突感自己责任重大,清了清嗓子,提声道:“诸位兄弟,好好练,晚上老子做主,给大家好好备一桌上好的宴席,好菜好肉加鸡腿,保证让大家吃好喝好杀堕仙!”   这一喊,果然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了回来。   “好好好!”   “多谢郝兄弟!”   一帮食肉动物摇臂大喊。   “开始,启阵!”文京墨的哨音再起,众人再次投入到操练阵法的工作中。   郝瑟远远瞄了一眼阵中的尸天清,只见那清瘦身姿犹蛟龙冲天,剑光似电,刺得自己眼前阵阵发晕,不禁一个激灵,使劲儿一拍自己脸皮,急冲出院门来到墙角,一探手从灌木中揪出了一个圆球。   “谢大人!”   “本官、本官是来视察的!”谢尚典立即抬手遮住眼眉,大叫道。   郝瑟一看谢尚典条件反射护眼睛的动作,立时乐了起来:“想必谢大人刚刚听到了吧?”   “什、什么?”谢尚典露出一只眼睛。   “今晚,谢大人要请大家一桌上好的宴席,好肉好菜加鸡腿啊!”   “什——明明是你……”谢尚典瞪眼。   “嗯?”郝瑟挑眉,吹了吹拳头。   谢尚典立即遮住双眼:“好肉好菜加鸡腿,没问题没问题!”   “大人果然仗义!小弟替诸位兄弟谢谢大人了!”郝瑟抱拳一笑。   “应该的应该的……”谢大人一边干笑,一边后退,在退到郝瑟三步之外之时,立时一撩官袍,兔子一样跑了出去。   郝瑟看着谢尚典的背影,嘴角笑容慢慢消去,轻声呢喃:“但愿今夜,一切顺利……”   *   谢尚典果然言出必践,当夜就给众人准备了三大桌宴席,天上飞的地下走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美味无比,一应俱全。   只是,这号称花了谢尚典上百两银子的大餐,换来的却是郝瑟的人气高升,所有人都大大称赞郝瑟义薄云天,仗义疏财,差点没把谢大人气得背过气去。   不过最后总算是给谢大人留了几分面子,让谢大人在众人临行之前,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激励誓词,送众人出发。   *   弦月升,朗空清,夜凉如水。   乐安县西城郊十里之外,丛林密布,树影叠叠,鸦鸣掠空。   郝瑟坐在树冠茂密枝叶间,定定看着树下众人一片忙碌,设阵布饵,长吸一口气,捏紧手里的匕首,看向身侧的文京墨,定声道:“文书生,你放心,老子一定护你周全,你尽可放心指挥阵法变幻。”   文京墨瞥了一眼郝瑟,嘴角抽了抽:“郝兄的功夫,小生自然是信得过的。”   “那是当然!”郝瑟圆瞪三白眼,拍了拍胸脯。   二人说话间,属下冯峒正率领一众手下将这两日搜集而来的数桶鸡血从车上卸下,抬到了树丛中一小块空地上,然后全部倒入了一口大缸之中。   血缸映月,空气飘来淡淡血腥之气。   “南无阿弥陀佛,今夜大家一定要平安无事啊!”郝瑟双手合十,喃喃道。   文京墨扫了一眼郝瑟,眸光静静盯着那盛血大缸,吸了口气,捏紧手指。   聚义门乌门一众布置完毕,便立即四散而开,蹿身上树,躲在树冠枝叶之间,冯峒更是跳到了文京墨和郝瑟所在的树上,坐在了文京墨身侧,低声道:“尸兄弟交代过,一定要护二位平安。”   文京墨眉峰抽了抽:“冯门主的功夫,小生自然是信得过的——”   “冯门主,咱们一定要好好保护文书生!”郝瑟一脸坚定拍了拍冯峒的肩膀。   冯峒定定点头。   郝瑟吸了口气,目光慢慢扫向树林。   黑漆漆的树林中,尸天清、许良山、孙莽、崔正外加聚义门一众共二十八位好手皆已隐藏在树上,声息皆无,完全看不到踪迹。   可不知为何,郝瑟就是能准确感觉到,尸天清那一身清凛剑气所在位置。   好似每一阵夜风拂来,都如临行之时尸天清哑音轻扫耳边:   “阿瑟,放心。”   郝瑟放慢呼吸,沉心静意。   尸兄,大家……这次,一定成功!   月光冷白,洒在茂密树林之中,仿若在树影之间落下皑皑白雪,夜风飘起又落下,吹动繁叶沙沙作响。   突然,郝瑟心头一跳,一道寒意顺着脊柱蔓上发尖,不禁抬头一望,立时心跳骤停。   浓浓夜色中,一袭白衣踏空而来,身后拂尘银丝缓缓飘舞,银亮光华在夜空中划过流水般的痕迹。   白影仿若孤魂在半空盘旋,好似在寻找什么一般,良久,才缓缓落在了血缸边沿之上。   月光下,那一张面孔看得甚是清晰。   血发白瞳,面若青纸,犹妖似魔。   空气倏然凝滞。   ——堕仙!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   越来越难写了   墨兔叽为毛要自己作死写什么武侠言情啊啊啊啊   墨兔叽应该去写狗血言情啊啊啊啊   本兔叽决定了,下一个故事,就写狗血言情,满篇洒狗血,雷死人不偿命哈哈哈哈   扑街中……   希望这一周能把堕仙同志抓住啊   望天中……   以上!   大家周一工作愉快!   今天又有老九门看啦!撒花跳舞中!   话说昨天墨兔叽瞄了两眼幻城。。。   。。。。   。。   。   太可怕了,墨兔叽的审美遭到了巨大的冲击   整个人都不好了   爬去去看佛爷和尧大回血中……   PS:下次一起霸王票鸣谢啦 第52章 五十二回 仙阵启天地惊动 怒杀意一剑杀仙   冷月悬空,霜光万里,透过重重叶影洒落地面,更显密林幽寂。   血腥之气从血缸之内蒸腾而上,萦绕赤发白瞳堕仙的周身,宛如将鬼魅白衣熏上了一层赤雾。   堕仙在血缸边缘上站立许久,慢慢俯身探手入缸,捞起一掌血浆送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空气一瞬凝滞。   忽然,堕仙仰头发出一声嘶吼长啸,刺穿云霄。   与此同时,尖锐哨音猝响,仿若要与那啸声比拼一般,凌厉划破夜空。   霎时,就听衣袂翻飞犹百翅震空,二十八道身影从树间腾空落地,将堕仙团团围在中央。   诱仙阵——启!   青龙东阵,尸天清黑衣飘动,长剑冷彻,驻守亢金龙阵眼,身周六名聚义好汉,杀气凛凛;   朱雀南阵,许良山长刀横胸,目瞪如火,驻守鬼金羊阵眼;玄武北阵,孙莽满面肃然,刀峰嗡鸣,驻守奎木狼阵眼;白虎西阵,许良山手下高手驻守斗木獬阵眼,身后一众兄弟外加一个崔正,严阵以待。   堕仙啸音骤停,无瞳双目慢慢扫向众人,身形飞窜而出,直冲玄武北阵。   “果然!”文京墨暗道一声不妙,立即变换哨音。   玄武北阵七人急速向东阵闪退,瞬时融入青龙东阵,二阵合一,双阵十四人齐齐杀向堕仙。   堕仙手腕一抬,缈月尘银丝激甩回旋,在半空割裂一圈气波涟漪,立将两阵之人齐齐逼退数丈。   倏然间,尸天清黑衣犹蛟龙破水掠阵而出,手中长剑化作一道电光,直刺堕仙眉心,竟是瞬间就到了堕仙额前半寸之处。   堕仙身形猝退一步,缈月银丝狂乱拧缠成股,宛若利箭冲刺而出,对峙尸天清剑尖。   尸天清神色一变,猝然收招,凌空飞旋回退。   白虎西阵趁机一冲而上,立时将尸天清淹没阵中,七道刀光划破夜空,狠狠劈向堕仙全身各大要穴。   堕仙仰头嘶喝,拂尘狂扫,气波震荡,掀翻白虎七人。   青龙东阵七人立时援补护阵,再攻杀招。   一时间,青龙、白虎双阵交替攻击,就如海浪一般,退去又涌上,被攻下又回击,源源不绝,连绵不断,竟是将堕仙的攻击给拖住了。   几轮回合下来,堕仙攻势已明显失了几分凌厉。   很好!目前消耗战进展不错!   远处大树上的郝瑟攥紧满是汗水的手掌。   就在此时,文京墨口中哨音骤转滑音。   哨音之中,尸天清黑衣身形一飞冲天,凌空倒转,三尺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蓝莹闪光,倒刺而下,直取堕仙百汇之穴。   堕仙足下急旋错避,尸天清惊电一击只能堪堪擦过堕仙发丝,割断一团赤发。   如血发丝乱飘,拂尘银丝狂舞,银红双色交相辉映月光,划过目眩流光。   尸天清衣袂翻飞,旋身落地,手中长剑稳稳指向堕仙眉心。   漫天流光之中,黄面青年剑眉飞鬓,冷眸如冰,肃杀之气在周身蒸腾翻滚,凛意逼人。   堕仙无瞳双目定定看着尸天清,嘴角慢慢裂开,露出染血牙床,嗓中隐响野兽暗吼,脚尖踏地,鬼魅身形直飙冲出,手中拂尘仿若疯了一般狂舞攻向尸天清,竟是视他人如无物。   霎时间,就见万千银丝遮云蔽空,一齐罩下。   尸天清面色一变,身形猝退,黑衣如残叶飘零,在缈月尘夺命银丝的攻击中颠簸翻飞,惊险躲避。   卧槽,这是让尸兄拉仇恨啊!   郝瑟额头冒汗,扫了一眼旁边的文京墨。   但见文京墨双目长眯,额角汗珠滚滚滑落,牙关紧紧咬着竹哨,突然,眸光一闪,哨音再起,催动阵法。   玄武北阵六人迅速围攻而上,阵首孙莽扬手一撒,抛出一张钢丝大网,只听同阵六人齐声一喝,抓住钢丝网边缘,身形交锁扭转,将钢网结成死结,凌空盖向堕仙。   不料堕仙却倏然收回追杀尸天清的缈月尘,甩手一挥,银丝立时化作无数利刃,将大网割成了碎片。   已经藏入阵中的尸天清身形猝然一停,脚尖踏空,凌转旋飞冲出,三取堕仙眉心。   堕仙满头血发瞬时炸开,缈月拂尘凝成一股,携着震耳欲聋的尖啸逼向尸天清。   尸天清神色大震,手中长剑舞得缭乱如电、密不透风,黑色衣袂犹如夜鸟展翅,急速飞退。   一白一黑,一杀一退,狂暴杀意、凛冽剑气割裂地面,激飞满地落叶纷飞,狂乱如暴雨。   “双网!”孙莽赫然大吼,玄武北阵再抛两张钢丝大网,七人持网坠落,再次向堕仙罩下。   追杀尸天清的缈月尘瞬时收招,欲再化利刃割网,岂料此次却晚了半分,就是这半分之差,两张重叠巨网便将堕仙牢牢罩住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玄武七人同时手臂狂抖,网绳大震,网中立时腾起数股青烟,瞬间将堕仙全身包裹。   “嗷嗷!”   一声凄厉惨叫从堕仙喉中发出,但见堕仙双手狠抠双目,指尖在脸上刮出十道血痕,那一双无瞳白目,竟是隐隐泛出青色。   众人脸上划过一丝喜色。   岂料就在此时,堕仙手中缈月尘轰然炸开,无数银丝仿若暴刺穿网而出,狂舞缠绕,瞬间就将控网的玄武七人变成了七个巨大蚕茧。   “不好!”郝瑟立时大惊。   文京墨面色一变,哨音猝尖。   白虎七人燎焰上刀,挥舞火刀狠狠劈开银丝蚕茧。   玄武七人破茧而出,立时与玄武七人同时抓住还未燃尽的银丝,将缈月尘牢牢控住。   青龙阵七人飞身倒旋而下,七柄武器齐齐刺向堕仙。   堕仙缈月尘被锁,身形被困,挣扎嘶吼声声凄厉,巨大的音波竟是将攻来的青龙七人尽数震飞。   青龙七人倒地呕血,堕仙嘴角溢出血迹,双瞳青色愈发浓郁。   瞬息之间,七星火光从天而降。   许良山率朱雀阵六人手持烈焰火刀,呈星斗轨阵之型,飞劈而下。   七道烈焰、七股刀光,狂盛如星辰炸裂,在空中划下耀目华光。   堕仙嘴角溢出黑红血浆,白衣骤然大鼓,内力迸爆,周身气波狂涌,掀起一股狂风,势如雷震,地动山鸣。   狂暴风声中,朱雀阵型七零八落,唯有许良山勉强保持下坠姿势不动,突然,就听他长啸一声,手中烈焰长刀嗡鸣作响,内力飙发,火光瞬时凝作一道焰色长刃,向着堕仙狠狠劈下。   “轰!”一声巨响。   地动山摇,天震地骇。   火光剑光冲天而起,照亮半面夜空,尘土飞扬,烟尘滚滚,仿若地面都已塌陷。   众人凌乱瘫在地上,受伤的受伤,吐血的吐血,皆是筋疲力尽,全身虚脱。   一直承受堕仙攻击的尸天清更是嘴角溢血,保持着单膝跪地姿势,全身微微发颤。   许良山持刀手臂乱抖,呼吸粗重,面色惨白如纸,勉力站直身形,死死盯着那滚滚烟尘的中心。   火光渐灭,夜风疾拂,吹散血腥焦糊的烟尘,慢慢显出一地残骸。   碎裂钢丝网绳,白色凌乱衣袂,如血断发,焦糊的缈月尘丝……   所有人豁然瞪大双眼。   没有!没有堕仙!   众人大惊,慌忙爬起身,举目四望。   可漆黑一片的丛林中,死寂一片,毫无半丝堕仙的气息。   堕仙不见了!   郝瑟一颗心顿时吊在了嗓子眼,两眼乱转,慌乱寻找。   “滴答!”   突然,一滴液体坠在文京墨额头。   文京墨和郝瑟身形同时一震,双双对视。   从文京墨光洁额头下滑下的,是一滴黑红色的血浆。   郝瑟全身汗毛倒竖,文京墨两眼发直,二人慢慢抬头——   一双无瞳青白眼珠豁然冲入视线。   “文书生!”郝瑟脑中霹雳一闪,一个前冲将文京墨撞飞。   纤瘦书生连同和下方的冯峒一起,狠狠摔在了了地上。   “郝瑟!”   文京墨仓惶大叫声中,十根冰凉手指死死掐住郝瑟脖颈,飞身冲破树冠,扶摇而上。   凌厉杀意吹散遮住郝瑟双眼的发丝,赤红滴血,将漫天月光染上猩红之色。   “郝兄弟!”众人大惊失色,失声惊呼。   “阿瑟!”尸天清面色青白,哑音嘶吼,身如惊电瞬时飙飞而出,直冲堕仙而去。   堕仙身形凌空一旋,抓着郝瑟狂奔窜逃。   尸天清紧追其后,双目赤红爆裂,其后众人更是狂奔飞追,奈何就算是拼尽全力,依然无法拉紧与堕仙之间的距离。   郝瑟脖颈剧痛,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只觉堕仙身上抛洒的血水几乎浸透自己全身。   【看这个出血量,估计这只堕仙是命不久矣……】   虽然郝瑟很想这样向后方大叫这么一句,无奈脖颈被死死卡住,半声都发不出。   突然,堕仙身形骤停在树尖,血水浸透的衣衫狂舞而起,张狂如魔。   “吃!吃!吃!”   野兽般的嘶叫声中,堕仙化手为爪,狠狠抓向郝瑟头顶。   “阿瑟!!”   尸天清哑音远远传来,犹如泣血。   郝瑟身形一震,三白眼豁然睁开,凶光四射。   想吃老子?恐怕你消化不了!   手腕一转,豁然拔出手中匕首,狠狠插入堕仙丹田,用力一旋。   “噗!”   殷红血浆顺着刀柄涌出。   眼前的青白双瞳暴突,赤红血色从眼眶边缘渐渐漫入双瞳中央,犹如两眼血潭。   堕仙缓缓张开血盆大口,血水合着粘稠唾沫滴落在郝瑟脸上。   “吃!”   血口豁然逼近,狠狠咬住了郝瑟脖颈   卧……草……一言不合就咬人……   郝瑟全身发软,三白眼崩裂,失去焦距的双瞳之中,映入一弯弦月,如血灼目。   突然,一道黑影犹如苍龙腾云,冲入云霄,手中青锋似惊电霹雳,灿出三重剑影,狂卷漫天月华,破空裂云而来。   郝瑟只觉一股狂风暴袭冲来,瞬时将堕仙和自己都掀翻飞出。   咬在自己脖颈处的口齿和掐脖手指同时离开,郝瑟只觉身体一松,整个人便如石沉大海,不受控制直线坠落。   仙人……板板……啊……   “阿瑟!”   嘶哑嗓音猝然逼近,郝瑟只觉身形一停,整个人落入了一腔怀抱之中。   那怀中气息熟悉又陌生,仿佛清冽山泉将自己紧紧包围。   郝瑟费力睁开一条眼缝。   月色皎洁,烟影飘渺,映入眼中的容颜仿若九天琼宫仙子,绝美如画,不食人间烟火,唯有一双清澈眸子,却溢满了惊惧之色,仿若一眨眼,那惊惧就会变成无底深渊,吞噬万物。   脖颈处的疼痛渐渐发木,全身的感觉也慢慢消失。   可那眸中的惊惧,却如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心脏,疼的郝瑟几乎无法呼吸。   ……别哭啊……尸兄……   老子……最怕美人……哭……   几乎用尽全身力气,郝瑟才勉强牵动嘴角,吐出一句:   “一定要……给老子……打狂犬疫苗……”   说完最后一个字,郝瑟眼前顿时一黑,整个人干净利落堕入了无尽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不到四千字的武戏   感觉身体被掏空……   被掏空……   掏空……   空……   可是写完了整体一看,墨兔叽觉得自己的武戏终于有了一米米的进步了!   抹泪!   *   看过楚留香新传的筒子们,有没有觉得武戏中有一个画面很眼熟呢?   星星眼!   墨兔叽很喜欢那个场景的打戏呢!捧脸花痴状   因为看楚留香,墨兔叽又重温了陆小凤系列   然后……   卧槽!   难道当时看的时候墨兔叽还很纯洁?!   墨兔叽当时居然没看到花满楼和楚留香之间的圈圈叉叉?!   同床共枕啊!低头闻书啊!双宿□□啊!   天哪,墨兔叽以前居然没发现!   这不科学!   墨兔叽明明已经成为腐兔很多年了啊,远目……   于是   在陷入猫鼠的天坑之后,墨兔叽又成功掉入了陆花的大坑……   呵呵呵   以上!   *   霸王票鸣谢:   地狱妖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22 00:50:29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23 09:34:40   淡淡的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23 11:37:40   吃货一枚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7-25 12:29:50   莫若天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25 17:56:27 第53章 五十三回 一朝清醒万事定 褔黎膏显狡狐怒   一片黑暗,全身冰冷,脖颈处,痛如火烧。   真他锤子的疼!   先人板板,是谁给老子脖子上涂了辣椒水?!   好冷!   我勒个去,是谁把老子塞到冰箱里了?!   冰箱?!   诶?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对!   啊!   不对啊,老子怎么会在冰箱里?   老子明明被那个坑爹的时间机器给扔到了大明朝了啊!   土匪窝!大当家!兄弟们!   尸兄……桑丝巷……顾老板、小冬子、街坊们……   文狐狸……堕仙……   卧槽,那只堕仙咬了老子!   陷入黑暗中的意识瞬时清醒,郝瑟只觉身体仿若从泥潭中慢慢浮出,耳边涌入现实世界的声音。   “他到底何时才能醒过来?”   “这位公子稍安勿躁,且听老朽说,这位小兄弟失血过多,需要多休养几日……”   “到底何时能醒?!”   “公子,请听老朽说,小兄弟脉象平和,伤势也无大碍,以老朽行医多年的经验,应该早就醒了啊……”   “何时、能醒?!”   “这位公子您听老朽说啊——诶诶诶,有话好说,莫要上手啊!”   喂喂,这个台词走向……   简直就是“听我说!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啊!”,“我不听我不听,不听不听就不听!”的琼瑶剧情啊……   太搞了吧,文狐狸你何时好上这一口了?   而且还是和一个老头子……琼瑶剧……   噗哈哈哈,老子真想看看啊!   如此想着,郝瑟就真睁开了眼睛。   明亮视线一点点渗入眼底,模糊视线渐渐清晰,显出近在眼前的一双清眸。   长睫弯弯如扇,眼形精致如画,瞳眸之中,深邃灰暗,仿若失去星光的夜空。   可在见到郝瑟睁眼的那一刻,便有两旋星光从黑暗深处缓缓升起,瞬时在两潭黑瞳中溢满灿灿星辰,水色流转,仿若天际星河。   郝瑟心脏倏然一紧。   ……尸兄……不是说好不哭的吗……   可是张口几次,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阿瑟,莫要说话。”尸天清哑声急道。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大夫蹭一下窜了过来,满面惊喜,指着郝瑟一阵嚷嚷,“看,老朽就说他该醒了嘛!”   文京墨疾步上前,定定看了郝瑟一眼,轻吁一口气:“总算是醒了,你若再不醒,尸兄怕是都要变成床边石了。”   郝瑟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嗓子,头顶冒出一个问号。   “堕仙伤了阿瑟的嗓子,需要休养几日方能说话。”尸天清回道。   郝瑟点点头,又张了张嘴,挤眉弄眼,一脸难受。   【嗓子好干……】   文京墨一皱眉,鹿眼豁然瞪向老大夫:“你不是说他嗓子没事吗?”   “是没事啊!”老大夫顿时吓了一头的冷汗,忙解释道。   “那他为何这个表情?!”文京墨怒道。   “老朽不知道啊……”老大夫一脸哭相。   二人吵嚷声中,尸天清默默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送回床侧,扶起郝瑟,慢慢给郝瑟喂水。   文京墨和老大夫同时一怔。   “原来是要喝水……”老大夫抹一把冷汗。   文京墨双目微瞠:“尸兄,你怎么知道——郝兄是要喝水?”   尸天清一怔,放下空茶杯:“我听到的。”   文京墨和老大夫表情惊奇:“听到?!”   尸天清点了点头。   这次,就连郝瑟都震惊了。   卧槽,尸兄你啥时候又多了心灵感应的特效?!   而就好似真的听到郝瑟心中所想一般,尸天清立时扭头看向郝瑟,微微一笑,道:“只要是阿瑟说的,天清都能听到。”   哎呦我去!这可真神了!   郝瑟立时来了精神,双目定定望向尸天清,三白眼放光,开始测试。   【老子这是在哪?】   “还在县衙。”尸天清道。   【老子的伤没事吗?】   “放心,没事。”   【老子睡了很久吗?】   “不过一日一夜。”   哇擦!真能听到!   郝瑟咕咚咽了一口口水,望了一眼文京墨。   但见文京墨双目圆绷,也是一脸惊诧之色。   再问难一点的!   郝瑟使劲儿眨了眨眼,死死盯着尸天清一双眸子。   【堕仙呢?】   “死无全尸。”尸天清神色一沉。   【诶?!】   “伤了阿瑟之人,凌迟尚不为过!”尸天清眸中划过一丝杀意。   老子记起来了,最后那致命一击,好似是尸兄……   郝瑟背后打了个寒战,不知为何,竟是不敢直视尸天清的眼睛,垂首将眸光扫向了自己身上。   但见自己穿着一身干净新衣,全无血迹。   豁然抬头,死死瞪向尸天清。   【谁给老子换的衣服?!】   尸天清一怔:“自然是天清。”   【啊啊啊啊啊!这、这这……太……太太……老子的老脸啊,还往哪搁!】   郝瑟立时涨了个大红脸,双手抓头,无声哀嚎。   “他这又是在干嘛?”文京墨脸皮一抽,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微微歪头,眨了眨眼,瞬时明白过来,忙道:“阿瑟放心,你身上那件宝甲,天清分毫未动!”   宝甲?!   郝瑟身形一顿,立即转身避开众人视线,扯开外衣一瞄。   果然,自己贴身穿着的那件淘宝爆款防弹背心还牢靠贴在身上。   所以,老子还是清白的啊……   郝瑟险些喜极而泣。   “天清见那宝甲材质特异,做工精巧,怕是——阿瑟你家乡的宝物,因此不敢擅动……”尸天清微沉嗓音从背后传来。   郝瑟转身,拍了怕尸天清的肩膀。   【尸兄,做的好!这件可是千金难求的宝物啊!】   尸天清眸光暗了暗,点头道:“阿瑟,你重伤未愈,还是莫要操劳,躺下歇息吧。”   郝瑟翻了个白眼。   【不过是被一只叫堕仙的疯狗咬了一口,顶多留个疤,算什么重伤。】   “阿瑟放心,不会留疤。”尸天清又冒出一句。   【诶?】郝瑟抬头,【可是堕仙那一口,咬得可狠啊,入肉三分……】   “放心,文兄从许门主那里买了一瓶云隐门的新活美肤散,已经给阿瑟用上了。”   那个炒作的贵的要死的新活美肤散?!   郝瑟三白眼豁然绷圆,死死瞪向文京墨。   这次,不用尸天清翻译,文京墨也看懂了。   “不过是区区五十两,无妨。”文京墨随口道。   【五十两!败家啊啊啊!】   郝瑟险些从床上跳起来。   文京墨瞥了郝瑟一眼:“小生管钱,小生说买,就买!”   【文书生,你区区一个账房难道还要反了不成!】   郝瑟腾一下坐直,探手就要去抓文京墨的脖领子。   岂料还未出手,就被身侧的尸天清一掌压住了。   “莫要胡闹,若是绷开了伤口就麻烦了。”   【胡闹?到底是谁胡闹?五十两银子啊!】   郝瑟一脸控诉望向尸天清。   尸天清面色一沉:“必须用!”   那眸光如电,立时就将郝瑟给镇住了。   文京墨扫了一眼尸天清,朝着郝瑟微微一笑。   一种十分不详的预感忽然涌上郝瑟心头。   先人板板,老子怎么觉着自己的家庭地位一落千丈啊喂!   “郝兄弟,听说你醒了!”   突然,一声大喝从门口传来。   但见许良山、冯峒、孙莽和崔正四人满面喜色走了进来,朝着郝瑟、尸天清、文京墨齐齐抱拳。   郝瑟立即将刚刚那一抹不详预感抛到了脑后,坐直身形,抱拳回礼。   “郝兄弟不必多礼,此次多亏了三位鼎力相助,我们才能杀死堕仙,尤其是尸兄弟,当真是功不可没啊!”孙莽忙扶住郝瑟,连连道谢道。   尸天清垂首抱拳:“孙捕快过奖了。”   “孙捕快可不是过奖,是实打实的大实话啊!”许良山哈哈笑道,“尤其是尸兄弟最后击杀堕仙的那一招三玄奉天,当真是出神入化,令人叹为观止啊!”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一静。   “三玄奉天?!”冯峒一脸惊讶看向尸天清,“那可是九清派内门的秘传剑法!原来尸兄弟你是九清派的高人!难怪功夫如此厉害!”   “不是!”尸天清骤然起身,提声沉喝,“在下与九青派绝无瓜葛!”   众人一愣。   但见尸天清面色沉凝,双眉紧蹙,一双眸子冷冷瞪着许良山,寒凛如刃。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将目光望向许良山。   许良山一脸惊诧之色,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尴尬笑容:“哈哈,可能是许某看错了、看错了……”   尸天清定定看了许良山一眼,这才收回冰冷眸光。   屋内空气立时有些凝滞。   “哈哈,即便不是九青派的高人,尸兄的功夫也是数一数二的!”孙莽一边打圆场一边向崔正打眼色。   崔正抓了抓头发,突然神色一动,道:“对了,关于那堕仙,有一件怪事!”   此言一出,总算成功将众人的注意力从尸天清的剑法上转移。   “怪事?”文京墨轻挑眉峰,“莫不是那堕仙诈尸了不成?”   “诈尸自然是不会。不过……”崔正压低声音,“昨晚上,来了一帮人,从县衙取走了堕仙的尸身。”   众人立时大奇。   “从县衙?”文京墨眉头皱了皱,“谢大人不是说要留着堕仙尸身向上级邀功,居然会同意?”   “谢大人哪,可不敢得罪那帮人!”崔正摇头道。   “到底是什么人?”冯峒问道。   “还能有谁?”文京墨冷笑一声,“不是锦衣卫,便是东厂。”   “正是东厂!”崔正惊诧,“文兄弟,你是如何猜到的?”   文京墨眯眼:“能明目张胆从县衙中提取堕仙尸身之人,必定隶属朝廷,而且级别要高于谢大人,只是——像这堕仙这等诡异案件,朝廷之中,只怕只有锦衣卫和东厂有这个兴趣。”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为何不是西厂?”冯峒问道。   文京墨瞥了一眼冯峒:“如今东厂已成西厂附庸,这等取尸污秽之事,西厂又怎会自己动手?”   众人又是一阵点头。   【不对啊,这东厂要一具堕仙的尸体干啥子?】   郝瑟抓头,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立时出声翻译:“不对啊,这东厂要一具堕仙的尸体干啥子?”   后入屋的许良山、冯峒、孙莽、崔正立时用一种“见鬼了”的怪异表情瞪着尸天清。   “阿瑟问的。”尸天清面无表情解释道。   众人更惊。   还是许良山见多识广,迅速回神,顿了顿,问道:“的确,这朝廷和江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要管这堕仙一事?”   “呵——”文京墨突然笑了一声。   许良山看向文京墨:“莫不是文兄弟另有高见?”   文京墨嘴角勾起:“没有。”   没有才鬼了,这文书生分明一脸“我想吐槽我好想吐槽我全身都想吐槽”的表情!   郝瑟翻了一个白眼,可眼角一瞄见尸天清的看向自己的目光,忙打眼色道:   【这句不要翻译啊,尸兄!】   尸天清眸光一闪,垂眸轻笑。   “咳,那个时间也不早,既然郝兄弟已无大碍,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孙莽抱拳道。   崔正、许良山、冯峒也同时抱拳。   “请。”文京墨抱拳。   尸天清颔首。   可还未等四人走到门口,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嘈杂。   “是不是这间啊!”   “肯定没错,你看小尸和小文都在呢!”   “小郝,你没事吧!”   “俺们来看你啦!”   但见桑丝巷一众街坊推门涌了进来,一阵叽叽喳喳。   郝瑟噌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惊喜。   顾桑嫂挎着一个竹篮:“小郝,这是张大婶托我带来的,是你最爱吃的水萝卜!”   郝瑟一脸惊喜接过。   吕福黎一手抱着梓儿,一手挎着一个食盒,朝着郝瑟微微颔首示意。   王怀山夫妇提着一个巨大的猪头:“听说小郝你脖子伤了,没事,多吃点猪头肉补补就好了!”   郝瑟、文京墨脸皮同时抖了一下,尸天清转头,清咳一声。   “我们没啥送的,就给郝大哥你烙了几张大饼。”陈冬生从陈铁匠手里接过一摞饼递给了文京墨。   文京墨抖着脸皮接过,放在了郝瑟的床头。   “让让,让奴家先进去!”   一声娇音从人群后传来,但见周云娘拉着傅礼穿过人群走到郝瑟床前,将手里的一个大木盒递给了郝瑟:“喏,送给你们的。”   郝瑟看着手上沉甸甸的木盒,一脸惊诧看向周云娘和傅礼。   傅礼看了一眼周云娘,眼角带笑:“傅某和云娘听店里的伙计说郝兄和尸兄曾去店里试过,所以今日就特意送来,就算是傅某给二位的谢礼。”   傅老板的店里!   郝瑟顿时双眼一亮,忙打开木盒,立时呆住了。   盒子里静静躺着的,正是那件价格昂贵,飘逸如仙的流云衫。   太棒啦!   郝瑟满面通红,激动的手都抖了,忙看向尸天清。   【尸兄……太棒啦,这件衣服……这件衣服……尸兄终于有件像样的衣服了!】   尸天清看了一眼郝瑟,轻叹一口气,向傅礼一抱拳:“多谢傅老板。”   傅礼抱拳回礼,周云娘一脸得意:“怎么样,我就说,奴家的礼物定是最合小郝心意的!”   “才不是呢!”   梓儿噌一下从自家爹爹怀里蹦下,抢过吕福黎手里的食盒冲到郝瑟床前,向着周云娘做了一个鬼脸:“梓儿和爹爹的礼物才是最好的。”   说着,就一下掀开了食盒。   霎时间,一股茅厕气息豁然冲出,险些将众人熏一个跟头。   尸天清豁然后退数步,一脸惊色。   “梓儿,你这是什么啊,怎么这么臭!”陈冬生大叫。   “梓儿,你不会挖了一坨狗屎送过来吧!”周云娘捏着鼻子尖叫。   其余众人更是面色难看至极,尤以文京墨为甚,整张脸都变成了绿色,一双鹿眼圆瞪,死死盯着那个食盒。   唯有郝瑟一脸激动瞪着三白眼,使劲拍了两下食盒。   梓儿一脸自豪:“梓儿和爹爹都尝过了,这次绝对没问题!”   此言一出,郝瑟顿时大喜过望,探手从食盒里取出一个瓷盘。   众人顿时数目圆瞪。   但见那瓷盘上,摆放着数块豆腐状的物体,黏糊糊,绿油油,那冲天臭气正是从上发出的。   “恶——”周云娘一副要吐了的表情,“这豆腐臭了吧!”   众人也是面容扭曲。   郝瑟扫了一圈众人表情,嘿嘿一笑,竟是捡起了一个绿豆腐,就要往嘴里送。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   “郝兄弟!”   “小郝!”   “阿瑟!”尸天清一个窜身上前,可手还未探到郝瑟身边,郝瑟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豆腐块塞到了嘴里,呱唧呱唧嚼了起来。   众人顿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尸天清更是一副天塌地陷的表情。   “怎么样?”梓儿问道。   郝瑟狠狠点头,朝着梓儿竖起一根大拇指。   “耶!”梓儿一蹦三尺高,“爹爹,我们成功啦!我们的福黎膏终于成功啦!”   吕福黎基本没啥表情的黑脸上,也破天荒露出了一丝笑容。   “来来来,大家都尝尝,这福黎膏虽然闻起来臭气熏天,但吃起来那绝对特别香!”梓儿端起盘子看向众人。   众人目光唰一下看向郝瑟。   郝瑟咕咚一下咽下嘴里的东西,朝着众人狠狠点头,一阵手舞足蹈。   众人又唰一下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眉峰隐隐抽动,艰辛道:“阿瑟说,这福黎膏,当真是天下第一美味……”   众人目光唰一下又射向了盘子里的绿豆腐。   一瞬诡异沉寂。   “奶奶的,俺不怕!”陈铁匠上前,抓起一块绿豆腐塞到了嘴里,闭眼狠嚼两下。   众人齐刷刷瞪着他。   “大哥,如、如何?”陈冬生问道。   但见陈铁匠表情陶醉,满满放红光,听到陈冬生问话,猛一睁眼,咕咚一口咽下:“太难吃了!你们可千万别吃!”   说着,自己竟又抓了一块填到了嘴里。   这一下,众人立时轰动了,纷纷挤上前哄抢盘子里的臭豆腐,就连周云娘、傅礼、许良山、孙莽、崔正、冯峒几人都按耐不住,皆抢了一块。   待吃下第一口,众人都显出意犹未尽的表情,纷纷赞不绝口。   “果然是唇齿留香!”   “真是闻着臭,吃着香,简直是又臭又香啊,哈哈哈哈!”   “好吃,好吃!”   一片赞扬声中,只有两个人不为所动。   一个尸天清,定定看着众人,眉头扭曲,表情痛苦。   另一个,就是文京墨。   “福、黎、膏?!”   阴森森的三个字从文京墨嗓中挤出。   屋内倏然一静。   众人转目望向文京墨,不由同时一惊。   但见纤瘦书生面色阴沉,双眸长眯,眼中荧光冷闪,犹如深夜诡狐之目。   那目光直射之人,正是床上的郝瑟。   郝瑟一脸纳闷,朝着文京墨眨了眨眼,又望向尸天清。   【文书生这是咋了?】   尸天清转头,默默扶额。   诶?   郝瑟抬起眼皮,略微回想了一下……   啊!   某段回忆瞬时回脑,立时将郝瑟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就是——郝兄所谓的——云隐门秘毒?!”   文京墨一步一步逼近郝瑟,牙色长衫在空中缓缓飘动,无风掠震。   郝瑟呲牙干笑两声,移开目光。   “这就是——郝兄所谓的——腐、离、膏?!”   纤瘦身形站在郝瑟床前,阴冷嗓音响在头顶。   郝瑟咽了口口水,抬头,垂眉,双眼闪闪。   【文书生,你要听小弟解释啊……】   文京墨嘴角邪笑,慢慢点头:“好、好、好!郝瑟,你果然很好!”   说完最后一个字,容色一狠,旋身疾步走出大门。   【尸兄!】   郝瑟慌乱望向尸天清。   “阿瑟放心。”尸天清立时追出。   屋内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望着郝瑟一脸好奇。   “小郝,小文这是咋了?”   “为啥突然就生气了?”   “莫不是他不喜欢吃这福黎膏?”   郝瑟五官皱成一团,朝着众人一顿乱比划。   奈何没有尸天清在旁,众人根本无法理解郝瑟这诡异的语言流向,只能一头雾水瞪着郝瑟。   郝瑟立时颓在了床上。   这个教训告诉我们:骗人一时爽,事后肯定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差一点来不及更新!   不啰嗦了!   今天就这样吧! 第54章 五十四回 一言不合离走 忆情动心再归来   “千竹兄!”   县衙寅宾院中,尸天清紧追文京墨奔出,提声呼道:“请留步。”   文京墨却好似未听到一般,足下生风,头也不回就冲向了院门。   尸天清眉头一紧,黑色衣袂在空中划过一道疾风,瞬间就到了文京墨对面。   “千竹兄,请留步。”   文京墨骤然停步,鹿眼长眯,恶狠狠瞪着眼前的黑衣青年,咬牙道:“尸天清,你和郝瑟是不是觉得我蠢?!”   尸天清一怔,轻轻摇头:“千竹兄是天清见过最聪慧之人。”   “聪慧?!哈!”文京墨仰首冷笑一声,双眸骤冷,“我被你们用一块臭气熏天的豆腐骗得团团转,这也叫聪慧?!”   尸天清眉头紧蹙,一双清澈眸子定定看着文京墨,定声道:“千竹兄,你是天清见过最聪慧之人!”   文京墨额角暴跳青筋,抬臂狠推尸天清。   可尸天清就如在地上扎了根一般,任凭文京墨如何推搡,仍是半分不动。   “尸天清,你到底想作甚!”文京墨咬牙切齿道。   尸天清静望文京墨:“千竹兄,你聪慧过人……”   “你能不能换一句!”文京墨几乎抓狂。   尸天清轻叹一口气,却依旧牢牢挡在文京墨面前,不紧不慢道:“那日在归德庄,若非天清和阿瑟将你带走,千竹兄定会落入冯峒之手。”   “若是小生早知道跟着你们过这种穷困潦倒拼死拼活的日子,早就入了乌门做冯峒的手下!”文京墨冷笑一声。   此言一出,尸天清神色微微一变,清眸中闪过一丝伤色,就好似流星一闪,划过黑寂夜空。   文京墨突觉喉头一紧   “千竹兄所言,当真是心中所想?”眼前的清眸定望逼近。   被这样清澈见底的眸子盯着,文京墨冲到嘴边的恶言毒语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见鬼了!   文京墨狠狠咬牙,只能以愤怒目光表达自己的怒火。   可惜,怒火还没抵达尸天清身上,就被眼前之人的清水眸光给浇灭了。   “阿瑟曾说过,那冯峒对千竹兄心怀不轨,若是让千竹兄落入冯峒的魔爪,恐怕是羊入虎口清白不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尸天清哑声道。   文京墨神色一沉,嘴角抿了抿。   尸天清继续道:“阿瑟曾言,千竹兄慧眼如炬,区区一块豆腐自然是骗不过你的,只是因为千竹兄早就看出了冯峒的心思,才佯装被骗,而屈居相助我二人,也是为了感激我二人相救之恩。”   文京墨眸光频闪,面色带异。   “阿瑟还说,千竹兄七窍玲珑,恩怨分明,自然能辨出谁人是真心,谁人是假意,只要我们诚心待你,你定会诚意待之,成为家人——”   “够了!”文京墨打断尸天清,冷笑一声,“你们太高估小生了,小生留在此,就是因为被那腐离膏骗了,再无其它!”   尸天清停住声音,静静看了文京墨一眼,轻轻摇头:“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此言一出,文京墨面色立时一变,赤橙红绿青蓝紫之色在脸上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黑色上。   清风拂过,吹得树顶叶片沙沙作响,吹拂二人鬓角发丝。   文京墨慢慢眯眼,定望眼前的黑衣青年。   明明是不擅言辞之人,却仅凭听了某个家伙几句胡言乱语,就敢在此大放厥词,窥探人心!   可笑!当真是可笑!   “尸天清,你为何要留住小生?”文京墨笑问。   尸天清一怔,顿了顿:“因为阿瑟说……”   “你可知,郝瑟是为了救我才被那堕仙擒住,九死一生?”文京墨挑眉。   尸天清神色骤然一变,双瞳瞬时溢出冷意。   文京墨无声勾笑:“你留下我,若有下次,难保下次郝瑟不会重蹈覆辙,为了救我而再次命悬一线……”   尸天清定定看着文京墨,瞳中冷意渐融,化成两清潭清溪,定声道:“文京墨,阿瑟受伤不怪你!”   文京墨双眼豁然绷圆。   黑衣青年微微垂眸,身姿紧绷,双拳紧攥:“是天清功力不足,未能及时杀死堕仙,才会连累你二人,是天清的错!”   文京墨紧抿双唇。   尸天清慢慢抬眼,神色坚毅,哑音字字掷地: “但是……天清绝不会重蹈覆辙!”   朗朗晴空之下,黑衣青年身姿如剑,容美如画,双眸明亮坚定,若定夜寒星,璀璨灼目,令人无法直视。   文京墨脚下不禁后退一步,避开那耀目光华,眸深黯沉如星下阴影。   下一刻,嘴角却高高扬起,朝着尸天清谦谦一笑,整个人立时变得温润胜玉,莹光环绕。   尸天清眉头一蹙。   “那日小生骗了郝兄五十两银子,今日,又帮郝兄赚了两千两银子,我们之间的债,已经两清了。”   尸天清眉头皱成一个疙瘩。   文京墨后退一步,朝着尸天清长长一揖,笑若温玉:“小生就此告辞,尸兄不必相留。”   说完,便迈步绕过尸天清,向门口走去。   尸天清轻轻阖目,长叹一口气:“你能去何处?”   文京墨脚步一顿:“天大地大,处处皆可容身。”   最后一个字,已随着牙色长衫消失在茫茫风声之中。   尸天清转头,静静看着文京墨消失方向半晌,轻叹一声,转身向厢房走去。   可刚走了两步,忽然身形一震,停步抬头,长睫乱眨,如同蝴蝶扇翅。   阿瑟明明说要留住千竹兄的……   可是现在……   天清……搞砸了,怎么办?!   *   街道喧闹,熙来人往。   自“蜘蛛精”被抓的好消息传出,整个乐安县又恢复了以往的繁荣,店铺商贩生意兴隆,百姓群众游街忙碌,处处皆是繁忙热闹之景。   可就在这匆匆人流之中,却有一人十分格格不入。   纤瘦身形微躬,足下慢行,牙色长衫随着脚步缓缓飘动,在热闹喧哗的街道上,仿若一抹寂寞飘荡的阴影,无声孤独。   文京墨就这般慢慢走在街上,面色淡然,双瞳放空,仿若与整个世界再无瓜葛。   小贩五花八门的吆喝声,百姓吵吵嚷嚷的喧哗声,还有街头巷尾聊天声随着风声传入文京墨耳畔。   “听说了没,城西的郭家出事儿了!”   “你说那个郭家古董店的郭老板?怎么了?”   “唉,那个郭老板,昨晚上吊了!”   “不会吧!为什么?!”   “说是郭老板被新请的一个账房先生骗了好多钱,一时想不开就——唉……”   文京墨脚步一停。   “听说这个账房先生以前是一个读书的,后来落魄了,流落至此,被郭老板赏识就在郭家做了账房,谁料这个账房居然忘恩负义,见到郭老板家有些家产,居然就串通外人,一点一点把郭老板的家底给掏空了!真是引狼入室啊!”   “哎呦呦,这个杀千刀的账房,可这不是东西!郭老板可是咱们乐安县里有名的大好人,为人义气,古道热肠,谁提起他都竖起大拇指的!他怎么连这种好人都骗啊!”   “唉,就是因为郭老板心地太好,心地善良,从不怀疑他人,才会被骗了啊!”   “唉,这年头,好人怎么就没好报呢!”   好人?是蠢吧!   文京墨冷笑一声,快走两步,可不知为何,脑中竟鬼使神差浮现某两只毫无心机的面孔。   一个没心没肺还无脑……   另一个心思纯净如白水……   连几文钱的帐都算不清楚,若是以后……   以后……   可笑,那二人的以后与自己何干?!   文京墨猛一摇头,提步前行,可只迈前一步,竟就如鬼打墙一般,再提不起腿来。   耳畔如同着了魔一般,开始回荡某人和某人的声音。   【阿瑟曾说过,那冯峒对千竹兄心怀不轨,若是让千竹兄落入冯峒的魔爪,恐怕是羊入虎口清白不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子生平最恨两件事,第一,恃强凌弱,第二,调戏美人,真不巧,你们两样都占全了。】   【阿瑟曾言,千竹兄慧眼如炬,区区一块豆腐自然是骗不过你的,只是因为千竹兄早就看出了冯峒的心思,才佯装被骗,而屈居相助我二人,也是为了感激我二人相救之恩。】   【人非圣贤,谁都不能十全十美,但只要我们三个团结起来,那就是能打架能劈柴能做饭会算账还会吹牛皮侃大山的超级无敌组合啊】   【阿瑟还说,千竹兄七窍玲珑,恩怨分明,自然能辨出谁人是真心,谁人是假意,只要我们诚心待你,你定会诚意待之,成为家人——】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团结就是力量!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冯门主,保护他们!】   【文书生,赶紧喝口水吧润润吧,你嗓子都哑了】   【温水加蜂蜜润喉。怎么样,老子是不是想的特别周到?】   文京墨狠狠闭眼,脑中又浮现起那噩梦一幕——   血色弦月之下,赤发白目,飞坠而下,堕仙如魔。   【文书生!】   千钧一发之际,急速冲撞而来某人惊慌的目光,甚至比天空烈阳更耀灿,刺痛双眼。   【文京墨,阿瑟受伤不怪你!】   【是天清的功力不足,才会连累你二人,是天清的错!】   清风中,身姿如剑的青年,眸光清澈如水,却是比天边的皎月更令人自惭形秽。   文京墨慢慢睁眼,喉头发紧,双眼发干,腿脚就如灌了铅一般,僵在原地。   【千竹兄,是天清见过最聪慧之人。】   【文书生,你可是老子花了五万两买来的账房先生!】   【文书生……】   【千竹兄——】   玉面书生无奈苦笑,抬眸远眺。   头顶,天空蔚蓝,万里无云,朗风轻扫,令人心旷神怡。   最聪慧的……账房先生吗……   牙色长衫随风轻轻荡起,仿若飞鸟羽翅,欲展翅翱翔天际。   “大哥哥,你怎么了?”   身侧传来一道稚气嗓音。   文京墨身形一震,低头望去,但见脚边不知何时冒出一个四五岁的光头男娃,正拖着两条鼻涕拽着自己的衣角。   “啊,对不住对不住!”一个妇人急忙跑过来,抱起小男娃,急匆匆走了。   小光头趴在娘亲怀里,两只眼睛还直勾勾望着文京墨,奶声奶气道:   “娘亲,那个哥哥脸上在笑,可是眼睛在哭呢。”   “又哭又笑的那是疯子!别乱说!”   “不是啦,娘亲,大哥哥的眼睛哭得很高兴呢!”   “哎呦,你个小崽子,再胡说八道,就揍你屁股!”   “可是,娘亲……”   小光头的声音渐渐被嘈杂人声盖住,再也听不到了。   文京墨静静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慢慢垂下长睫,嘴角勾起一抹如玉温笑,转身走向一个货摊。   “小哥,你这红枣怎么卖的?”   “哎呦,这位公子,你可真有眼光,这枣子可甜了,吃了唇齿留香,补血补气啊!”摊主热情介绍。   “好,称两斤。”   *   县衙寅宾院厢房内,郝瑟三白眼圆瞪,一脸惊色。   【尸兄,你刚刚说啥子?文书生走了?!】   尸天清薄唇紧抿,沉重点了点头。   郝瑟捧颊,满面惊悚。   【难道是因为……福黎膏?!】   尸天清轻叹一口气,再点头。   郝瑟立时一顿眉飞色舞抓耳挠腮手舞足蹈无声嚎叫。   屋内其余众人看得是目瞪口呆,都齐刷刷看向文京墨。   “小尸,小郝这是说啥呢?”   尸天清定定看着郝瑟,眉头抖了抖,吸了口气,平声如石翻译道:   “先人、板板……老子的账房先生啊、五万两银子啊、就这么飞了……啊、啊,好大一尊、财神爷啊、这是天要绝老子的财路啊、我、勒、个、去、啊……”   “咳咳咳……”众人同时干咳。   那边的郝瑟又开始拍床拍脑砸胸口。   “文书生、你好狠的、心啊、就这么抛弃了老子、和尸兄、你这是始乱终弃……”尸天清依然在尽职尽责翻译。   “噗!”众人齐齐喷口水。   “阿瑟——”尸天清眉峰微抖,“始乱终弃这个词……抛家弃子更不对!”   屋内众人憋笑憋的很辛苦。   “好了!什么抛家弃子,小生可不是你们的老妈子!”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怒斥。   但见门板一开,一道牙色长衫迈门而入,鹿眼扫了一圈众人,将手里的纸包扔给了郝瑟。   众人数目齐瞪文京墨,皆是一脸惊诧。   郝瑟愣愣抓着手里的纸包,满面错愕。   “千竹兄——”尸天清眸光微动,上前一步。   文京墨扫了一眼尸天清:“尸兄,晚上给郝兄熬个补血的汤。”   尸天清双眸圆了一瞬,清光流转,轻轻笑了起来:“好。”   霎时,光华满室,众人呆傻。   文京墨轻摇头,扫了一眼床上的郝瑟,眉头一皱:“尸兄,郝兄这又是作甚?”   众人回头,但见郝瑟三白眼中眼泪汪汪,双手捧胸口,吸着鼻子直勾勾望着文京墨。   尸天清眉稍抖了一下,顿了顿,才哑声道:“阿瑟说——文书生,求抱、抱、大、腿……”   一瞬诡异宁静。   文京墨鹿眼溜圆,嘴角隐隐抽搐。   尸天清垂眸扶额。   郝瑟双眼闪亮,一脸真诚。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骤然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   “小郝,你这是什么话啊?”   “你看小文,脸都红了。”   “是气红的吧!”   “哈哈哈哈!”   哄笑声中,文京墨一直紧绷的嘴角,也不禁隐隐勾了起来。   尸天清双眸微弯,看向郝瑟。   郝瑟朝着尸天清咧嘴一笑:   【尸兄,老子说的没错吧,只要按老子的计划,迟早能降服这只文狐狸!】   尸天清轻笑颔首:   阿瑟果然料事如神!   **   那么,小瑟瑟和小天清到底是如何降服狐狸的呢?   请见小小番外:   文京墨入驻桑丝巷的第七天,是一个天清气朗的好天气。   一大清早,文京墨就拍开了郝瑟的房门。   头顶着一团鸡窝的郝瑟睡眼迷离钻出一个脑袋。   “文书生,这么早做啥子鬼啊?”   文京墨面带微笑,抱拳:“郝兄,今日已是六月初九。”   “哈?”郝瑟皱着眉头抓了抓头发,“六月初九咋了?难道是文书生你的生日不成?”   文京墨眉毛抖了抖:“郝兄,小生乃是六月初二来的。”   “哦……”郝瑟点了点头,打了一个哈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显然没有意识到文京墨的暗示。   文京墨咬牙:“小生已经来了七天了!”   “七天?”郝瑟费力睁开眼缝,“到头七了啊,那是该庆祝庆祝,今天中午让尸兄给咱们加个菜!”   “郝瑟!”文京墨头顶青筋暴跳,“你莫不是忘了?!”   “啥啊?”郝瑟一脸不耐烦,“文书生你能不能有话直说,别这么弯弯绕绕的,老子听着闹心!”   文京墨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腐、离、膏!”   此言一出,郝瑟立时一个激灵,瞌睡醒了大半,挠头干笑:“腐离膏……啊,哈哈……对对对,七天到了,这毒要发作了……”   “解药呢?”文京墨瞪着郝瑟。   “稍等!马上就到!”郝瑟噌一下跳出门,朝着文京墨喊了一声,一溜烟冲出了院门。   文京墨站在原地,双眼眯了眯。   好似……有什么不对……   不多时,就见郝瑟捏着鼻子端着一个瓷碗冲了回来,站在葡萄架下向文京墨使劲儿招手:“文书生,解药到了,快来。”   不知为何,文京墨看着那瓷碗,突觉背后有些发凉,可迫于解药,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定眼一看,立时惊呆了。   但见那瓷碗里,放着一块绿油油、臭烘烘,还长着绿毛的小方块。   “郝兄,你拿错了吧,这仍是腐离膏。”文京墨额角乱跳。   “对啊!这腐离膏毒性超级无敌霹雳厉害,天下无药可解,只能以毒攻毒!”郝瑟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道。   文京墨双眼豁然绷圆。   “快吃吧,若是晚了一时半刻,腐离膏毒发,文书生你可就臭飘十里了。”郝瑟一脸正色道。   文京墨长吸一口气,拿起了碗里的绿块,青葱一般的手指止不住微微颤动,可一双眼眸却微微眯起,诡光点闪,死死盯着郝瑟。   “郝兄,你这腐离膏,当真是来自云隐门?”   “当然!”郝瑟一拍胸脯,“如假包换!”   文京墨双眸更眯,眸光好似利剑一般在郝瑟周身扫射。   郝瑟不禁咽了口口水,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文京墨嘴角勾起:“你莫不是骗——”   “阿瑟,我回来了……”   突然,门口传来一声哑音。   二人转头,但见尸天清挑着两桶水入门,一看见文京墨手里的东西,立时面色一变,稳如平镜的两个水桶一震,洒出了半桶水。   文京墨目光一闪,脸上的狐疑之色更重。   尸天清放下扁担水桶,径直走到郝瑟身侧,低声道:“阿瑟,你用这腐离膏……是否太狠辣了些……”   “没法子,这腐离膏只能以毒攻毒!”郝瑟长叹一口气道。   尸天清沉默片刻,长叹一口气,提着水桶离开。   走了两步,突然脚步一停,回头看了文京墨一眼。   就这一眼,顿令文京墨心神大震   那清水眸子中蕴藏的悲壮同情之色,几乎令天地动容。   适才那一丝的怀疑,瞬时消失的干干净净。   “咳,尸兄就是面冷心软……”郝瑟梗着脖子解释道。   文京墨慢闭眼,屏息将那块“腐离膏”塞进嘴里,吞了下去。   立时,熏臭从咽喉涌入鼻腔,令人作呕。   “如何?”郝瑟瞪着一双三白眼问道。   文京墨豁然睁眼,死死瞪着郝瑟,整张脸的神经都在抽搐。   郝瑟一脸沉重,拍了拍文京墨的肩膀:“文书生,苦了你了,保重!”   言罢,便背手回屋。   留文京墨孤身站在树影之下,体会那臭味走遍四肢百骸,心头暗暗起誓。   郝瑟!就算掘地三尺,我也会将解药挖出来!   *   一月后,顾桑嫂受邀去周家帮周家小姐绣嫁妆,临行之时,留了一个打扫房间的任务给文京墨。   文京墨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心思一转,又应了下来。   这自是一个寻找解药的绝佳机会!   可是,当文京墨信心满满进入郝瑟房间的时候,整个人都蒙圈了。   屋内,混乱一片,怪味冲天。   床上被褥扭得像个米田共,桌上东西摆设乱七八糟,脏衣脏裤随手乱堆,床底下还扔着一大团臭袜子!   这是狗窝吗?!   一头黑线的文京墨在屋里转了一圈,却悲催的发现若想从如此脏乱的屋里找东西,简直比登天还难。   在经过半盏茶的纠结之后,文京墨开始着手收拾屋子。   越收拾,文京墨越抓狂。   这不是狗窝,这简直就是猪窝!   就在文京墨在抵达崩溃边缘之时,终于有了发现。   郝瑟床下有一块砖是空的,掀起之后,里面放着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袱。   呵——果然让我找到了!如此隐秘,定是那腐离膏的解药。   文京墨满心欢喜解开包袱,然后——愣住了。   包袱里不是解药,也不是衣物,而是一件自己从未他见过也从未听过的物件。   两个罩子,上挂两条带子,还有一条带子横过,从中间可以打开,造型很是奇怪,而更怪的是,这物件上的做工简直精细的不似凡间之物,上面的花纹绣花更是精美的令人叹为观止。   但是,就是这一件如此精美的物件,却散发出一种发霉的气味。   八成是某人懒得洗,然后埋起来之后给忘了!   文京墨甩手将此物扔到了身后的装脏衣的大包袱里。   结果,经过一个时辰的全面清扫,解药完全没发现,却扫出了一大包脏衣,还有一筐垃圾……   以及……   之后……   某人劈头盖脸的一口口水……   文京墨找寻解药的计划就此无疾而终。   *   晋海无涯苦作乐,江枫渔火对愁眠;   独守寒键空对月;发白三丈劳心血;   支离破碎愁文络;持笔难走三千文;   正道沧桑归众望;版莫盗读运德生。   *   上诗暗藏玄机哦!   亲,如果您看到这里,发现没有下文,那么,很遗憾,您看的是盗版。   正版读者,请移步下方。   后面是回馈正版读者的重要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  回馈正版番外:   而文京墨不知道的是,在他第一次向郝瑟要解药的时候,某位第六感堪比半仙的现代人就在第一时间找到同盟尸天清同志召开了一次紧急作战会。   “尸兄,老子觉着吧,这腐离膏的事儿迟早要露馅。”   “阿瑟所言甚是,所谓能骗一时,却骗不了一世。”   “恐怕连一时都骗不过去了。文狐狸那家伙聪明绝顶,怕是早就看透了老子这蹩脚的骗术,只是不想跟冯峒走,才假装自己被骗顺坡下驴,躲咱们这来避难的,待风头一过,肯定会走的。”   “既然要走,阿瑟又何必强留?”   “不强留难道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阿瑟此言何解?!”   “哎呦,尸兄,难道你没看出来?那冯峒看文狐狸的眼神,我勒个去,赤果果的简直令人发指,就差没用目光把文狐狸的衣服都扯了!老子敢打赌,若是文书生落在冯峒的手里,只怕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辈子都没法翻身了!”   “……”   “这文书生是因为咱们救了他才帮咱们记账的,根本就没尽全力,可即便如此,那算账的功夫也甩咱俩好几条街了。这充分说明,这文书生是难得一见的高智商高情商智慧谋略型的高精尖稀有人才,若是有他在,再加上尸兄你的武功颜值和老子的精气神,那咱们可就是如虎添翼飞龙在天,成为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儿啊!”   “阿瑟……所言甚是。”   “所以,咱们要赶紧想个对策,把文书生的心留下来!”   “阿瑟有何高见?”   “依老子这几日的观察,这文书生其实就是个傲娇狐狸!”   “何为——傲娇?”   “呃……意思就是——表里不一、言行不一致、说一套做一套、心里怎么想嘴上就偏不说啥,很难降服的一种神奇物种!”   “……”   “根据老子博览群书的经验,若想收服这文狐狸,只有一条路!”   “天清愿闻其详。”   “五字真言:温水煮狐狸!”   “……何解?”   “这类人,吃软不吃硬,心软嘴却硬,唯有刷日常好感度方能降服!”   “日常……好感度?”   “对对对,文狐狸非常聪明又十分敏感,能敏锐感觉到他人的心思想法,若想骗他,恐怕不易,所以,必须是真心真意对他好,以情动人,以情留人。”   “真心……”   “不过这不是问题,老子既然认定了文狐狸是咱们团队的一员,自然会把他当做兄弟一般!”   “兄弟……”   “对,兄弟!尸兄,只要能拉文狐狸入伙,咱们家都多了一员猛将,定会日益壮大,傲视江湖,鹏程万里!”   “咱们……家……”   “尸兄?尸兄!你听到老子的话了吗?”   “阿瑟所言,天清字字谨记!”   “你觉得这个对策怎么样?”   “天清以为,此策完美无缺!”   “哈哈哈哈……那是当然!”   郝瑟笑声中,尸天清眸光温软,笑若皎月。   阿瑟……家人……兄弟……   ……真好……   锵锵锵,回报正版读者的番外是不是萌萌哒呢?   墨兔这次可真是兔品爆棚啦!   翘起尾巴扭圈啦   恭喜小瑟瑟降服狐狸一只!   呃……应该是小瑟瑟降服的吧……远目   ……不管了,反正结果是一样滴!   那么,下面是重要通知   墨兔叽明天开始要去旅游啦   鉴于没有存稿   而且墨兔叽肯定旅游的时候肯定懒得码子啦   咳咳,所以墨兔叽就只能请假啦!   不过不用担心,一周后墨兔叽就回来啦,满血复活!   那么,副本二也快接近尾声啦   下个副本,或许也许大概能让小瑟瑟、小天清、小狐狸轻松一点吧   远目……   以上。   **   霸王票鸣谢:   chuis2287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27 14:59:32   卟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28 08:50:49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28 11:59:48   doobee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28 15:26:47   陆小凤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28 17:11:52   陆小凤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28 17:12:59   任性。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30 11:50:27   任性。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30 20:11:56   任性。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30 20:12:00   任性。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30 21:09:12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7-30 23:50:49   (卧槽,我居然看到了陆小凤……) 第55章 五十五回 日常小景暖温馨 星下豪言惊生变   晓色润露清,桑叶隔雾空。   云舒一风展,并鸟含晨语。   晨光初起,桑丝巷顾桑嫂小院之内,桑家茶摊的一个老板两个伙计外加一个账房正围坐在葡萄架下边吃早饭边召开例行晨会。   “郝兄、尸兄,昨日小生列了一张单子,想请二位过目。”   文京墨喝着温茶,递给郝瑟一张单子。   “诶?啥子单子?”郝瑟放下手里的葱油饼,在大腿上抹了抹满手的油,接过单子定眼看去。   一张白纸之上,字迹端正写着一行大字:   桑家茶摊助托事务定级资费项。   下面分行列着几行标准:   高级:资费50两起   中级:资费20两-50两   低级:资费5两-20两   微级:5两以下   “哇塞!是定价单!”郝瑟顿时双眼发亮,满脸激动看向文京墨,“文书生,还是你想的周到,如此这般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生意才能做的长久啊!”   尸天清转目看了一眼定价单,点了点头,继续埋头喝粥。   “不过,有个问题……”郝瑟抓了抓脸皮,“这个助托事务的定级是谁说了算啊?”   垂眼品茶的文京墨抬起眼帘,扫了一眼郝瑟:“自然是小生我。”   “诶?!为啥子?!”郝瑟顿时就不爽了,拍案而起,怒喝道,“应该老子做主才对啊!老子可是——”   “嗯——?”   文京墨鼻腔里发出一个疑问音,鹿眼精光倏然一闪,扫了郝瑟一眼。   郝瑟喉头一紧,就好似被割了舌头的哑巴,将后半句话给咽了下去,挠头回坐:“哈哈,老子可是做大事的人,这等旁枝末节的小事就不用老子过问了,文书生你定就好你定就好——”   文京墨点了点,继续垂眸喝茶。   郝瑟简直欲哭无泪。   为啥子老子这几日总觉着自己的家庭地位一落千丈,好似不是老子驯服了一只狐狸,而是老子的家被狐狸给占领了啊啊啊……   错觉!一定是错觉!   郝瑟双手捧颊一脸惊悚自我催眠中。   “对了,昨日小生接了一单,三日之后,周家云娘小姐出阁,请我们去帮忙。”文京墨又道。   郝瑟立时一阵欢呼:“哇!周小姐终于要嫁了,那应该算是上一次的售后服务,我们应该免费……”   文京墨鹿眼一瞪:“低级项,小生收了5两!”   “好!文书生干得棒棒哒!”郝瑟立即改口。   “噗!”一直围观的顾桑嫂终于忍俊不禁,喷笑出声。   尸天清也不由微微摇头,笑了起来。   “笑啥子笑!”郝瑟脸蛋上跳出两个红二团,气呼呼站起身,“赶紧的,开工了!”   “好好好,我先去泡茶。”顾桑嫂忍笑起身走向后院。   “阿瑟,天清去劈柴了。”尸天清起身,顺道收拾碗筷回厨房。   “老、老子也要去干活了!”郝瑟手脚麻利把桌子一擦,看向文京墨,“文书生,你——”   文京墨抬眼,挑眉看着郝瑟。   郝瑟吸了口气,一脸郑重拍了拍文京墨的肩膀:“文书生,你就负责在家坐台接生意,一定要给咱们多多赚钱啊!”   明明是一本正经的语气,可不知为何,听在文京墨耳朵里就是感觉有点刺耳。   可眼前那一双三白眼实在是明亮透彻的无半点心机,实在难以让人想歪。   “小生必尽全力。”文京墨抱拳。   “辛苦你了!”郝瑟拍了怕文京墨的肩膀,走到后院杂货房扛起两张桌子风风火火冲了出去,“老子去摆摊了——”   文京墨看着郝瑟欢快的背影,不由暗暗摇头。   果然是小生想多了——   可惜文京墨却是没看到,一冲出院门的郝瑟立即扛着桌子在原地欢快打了个圈,一脸得意大笑。   “坐台接客的文狐狸,想想就好笑,哈哈哈哈……”   *   巳时朝景红日升,云边天外白,花满路,风满桑。   院墙外,郝瑟站在闪亮亮的茶桌旁,精神奕奕,大声吆喝,时不时和街边小贩插科打诨;顾桑嫂遥坐茶摊旗幌之下,闭目养神;顶级客户秦老爷依旧端坐桑树下,慢悠悠品茶;   小院内,尸天清柴刀如风,劈柴飞速,不消片刻就堆起了小山般的柴火,然后便开始洗菜切肉,准备午饭,偶有空闲,时不时瞄一眼外院;   外院中央,文京墨衣正冠正端坐桌后,正在一一接待前来咨询的大爷大妈大叔大婶,态度温和有礼,令人如沐春风。   午时熏风浸饭香,众人饮兴阑,云浪浅,笑语朗。   四人围坐葡萄架下,品尝着尸天清的手艺,扑鼻香气顺着暖风飘到院外,引得墙外一众路人驻足闻香,垂涎三尺。   未时渐觉风光好,闹街歇,夏蝉吵,软软昏睡晚。   午后悠闲时光,顾桑嫂回屋歇息,文京墨靠在葡萄架下脑袋一点一点打盹,郝瑟趴在树荫下睡的昏天暗地,尸天清在一旁撑着脑袋闭目养神,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给郝瑟打扇。   酉时沙笼淡烟斜,华灯初,众人欢,笑语绕天涯。   晚膳时,文京墨将这一整日的助托进项皆交给郝瑟审阅,立即换来郝瑟的大加赞赏,满脸笑意盎然;尸天清不停给郝瑟布菜,时不时用余光看一眼郝瑟的笑脸,嘴角挂起温柔弧度,顾桑嫂看着眼前的三个小辈,嘴角含笑。   戌时云淡霜天浅,月华收,皓月婵娟,夜清寒。   晚饭之后,顾桑嫂早已回屋歇息,唯留三人坐在葡萄架下纳凉。   郝瑟悠闲靠在葡架下,翻着膝盖上的账册,一个劲儿的呵呵傻笑。   “嘿嘿嘿,老子如今也是存款两千六百三十七两的富豪啦,嘿嘿嘿——”   诡异的笑声幽幽回荡在半空中,听得身侧两人神色各异。   尸天清看着郝瑟的傻笑笑脸,一双眸子微微弯起。   文京墨则是慢条斯理品着凉茶,无奈摇头:“郝兄,这些不过是蝇头小利……”   “这可不是什么蝇头小利,这是巨款啊巨款!”   郝瑟捧着账册,三白眼亮的仿若一双千瓦的大灯泡:“待过几日老子给顾老板寻到新伙计,咱们就去城里挑个风水宝地置买一座小院,挂牌单干,三人齐心合力开展助人委托的买卖,有了咱们这两个月的口碑基础,以后的生意定能蒸蒸日上财源广进万事亨通!”   尸天清和文京墨同时转目望向郝瑟。   但见郝瑟双目澄亮如星,满面放光,执手大开,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开始畅想未来:   “咱们的院子里,要有三间大大的厢房,每一间都坐北朝南,阳光普照;要有一间明亮宽敞的大厨房,让尸兄每天给我们做天下最美味的珍岫佳肴;肯定要有一座绿草如茵繁花似锦的后园,尸兄可以在美美的园子里练美美的剑法,——对了,还要有一座红柱碧瓦挂着轻纱的凉亭,天气好的时候,文书生就可以在凉亭里写字读书算账——嘿嘿嘿,池塘边树荫下,绝对要设一个宽大舒服的特大号躺椅,以后老子就天天躺在上面晒太阳——嘿嘿嘿……”   郝瑟欢快跳跃声线中,尸天清眸光如清泉,温软闪动,文京墨鹿眼微眯,嘴角不觉上扬。   郝瑟双手大张,遥望深邃夜空,深吸一口气,仰首提声:“等我们赚够了银子,就买一个超级舒服的马车出门旅游,游历天下名山大川,领略各地风土人情,寻访奇人异事文人墨客,看遍锦绣河山,御风万里,畅游九州——”   皎皎星喝洒光如银,尸天清抬头远目夜空,刘海随着夜风缓缓飞起,显出绝美容颜,清眸中,流光涌动,喉结轻滑,轻声“嗯”了一声。   文京墨抬眸望空,玉面轻笑如温玉,轻轻点了点头。   墨色夜风拂过,三人衣袂飘飞如羽,繁茂葡叶飒飒震响,这一瞬宁逸,更比一世相守——   远处,隐隐飘来袅袅花香,芬芳扑鼻,和着温软夜风,熏得人昏昏欲睡。   郝瑟不觉打了一个哈欠,视线中的黑色天空渐渐扭曲,仿若一个巨大的螺旋漩涡,将自己的魂魄都吸了进去。   好困啊……老子先睡一会……   “哗啦!”   突然,一杯凉水豁然头顶浇下,顿将郝瑟浇醒。   “阿瑟,千竹兄,醒醒!”   凌厉哑音中,郝瑟豁然甩头睁眼,一脸惊诧瞪着眼前的黑衣黄面青年。   夜色中,尸天清甩手抛飞手中的茶壶,右手紧攥剑柄,身姿紧绷,面色沉凝,目光如电,冷扫八方。   郝瑟一个激灵,豁然跳出一步,一旁的文京墨也一个打挺蹦了起来,二人齐齐站在尸天清身侧,定目四望。   夜静风停,死寂空凝。   凝滞空气中,适才那股花香愈发浓烈,诡异萦绕,在空中划过一道道粉色雾气,仿若令人置身魔障。   “既然来了,为何还不现身?!”尸天清哑音凝声贯出,激荡回音。   话音未落,半空可就传来衣袂翻飞之音,七名黑色人影从院外腾空飞入院内,无声落在了三人面前。   黑衣短靠,黑靴黑带,每人脸上都戴着一张奇怪的面具。   那面具通体漆黑,在星光下,隐隐泛出金石光泽,鼻眼俱全,慈眉善目,一眼看去,就如同一张佛面,却唯独在眉心处,点了一点朱砂红,宛如眉心点血。   “佛面朱砂点血,阎罗三更催魂!”文京墨目光在那面具上一扫,立时神色大变,迅速扫了一眼身侧的尸天清,低声道:“是往生盟!”   尸天清眸光一冷,唰一下拔出长剑,上前一步,将郝瑟和文京墨二人挡在身后,笔直身形直面对面七人敌阵,凛冽剑光映照寒冰双眸,杀意凌厉如风,扬起地面烟尘。   “往生盟——是啥子?”郝瑟咽了咽口水低声问道。   “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文京墨冷声道。   我勒个去!   郝瑟立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墨兔叽爬回来了!   我的妈呀!   出去一趟累死本兔子了!   回来之后整个人都累劈叉了   因为悲催的年假立刻到期,所以旅游回来的第二天就开始上班   那感觉,简直不要太酸爽!   整个脑袋都是浆糊,每天都昏昏沉沉想睡觉   好容易到了周末,准备休息了   结果,大姨妈居然华丽到了   各种不爽,还要保暖,可是温度是36度……   鬼知道墨兔叽经历了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洪荒之力也不管用了啊啊啊啊   趴地哭   总之,先奉上一个小章节,让墨兔叽缓缓先   后面的情节又是墨兔叽不擅长的……   好吧,墨兔叽果然又在作死   *   说起来,墨兔叽这一回尝试写了一下“空镜”的感觉   感觉写完自己萌萌哒   *   不会月更的啊!   这可是V文啊,月更墨兔叽是会死的!   *   PS:十一区的饭菜真的很咸,一点也不清淡(看墨兔叽的坚定脸!)   PPS:墨兔叽的男神又又又闭关了!   这对墨兔叽来说是暴击啊暴击!   趴地嚎叫吱吱吱……   **   霸王票鸣谢:   任性。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7-30 11:50:27   任性。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7-30 20:11:56   任性。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7-30 20:12:00   任性。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7-30 21:09:12   在心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7-30 23:50:49   即墨蓝衣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01 22:57:04   明明的明明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02 21:41:25   一入大荒深似海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6-08-04 01:14:48   一入大荒深似海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6-08-04 01:15:41   20521999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0 17:18:33   点火柴的凡卡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8-12 11:15:44 第56章 五十六回 夜中□□闻旧事 狡狐一去满悲城   风停,影驻,苍月压云。   郝瑟和文京墨双肩并立葡萄架旁,看着眼前对峙双方,额角渗出细密汗滴。   小院正中,尸天清孤身持剑,长剑凛光流寒,隐隐嗡鸣。   在他前方,七名黑衣杀手横剑排立,佛像面具之上,一双空洞双目深凹,透出冰冷杀意。   夜很静,静得可怕,没有一丝风声,也没有一声蝉鸣。   整条桑丝巷都没了呼吸,如同一条死巷。   杀意在空气中激荡,吹起一缕微风,吹落一片桑叶。   倏然,尸天清和七名杀手同时动了!   七道黑影从地上拔起,漫天月华一片昏暗,空中一片人影错乱,寒光凝成七道光弧,围杀而来。   尸天清身形一闪,黑衣荡起,化作一束疾风冲入茫茫剑光之中。   霎时间,剑光缭绕,金石铿鸣,满眼刀光剑影,满目杀影重重,凛冽杀意掀起漫天烟尘,遮云闭月。   郝瑟强忍心头剧颤,将文京墨挡在身后,步步后退,文京墨狠咬牙关,与郝瑟一同死死死盯着院内战况,心口一点一点发紧。   浓稠夜色中,那一道孤寂黑影独战七人,剑光如冷空流星,在七杀剑光中,忽明忽灭。   郝瑟死死抓住胸口衣襟,寒意顺着脊背一点一点渗入骨髓。   为什么?!   为什么江湖第一的杀手组织要来追杀我们?!   为什么又是这样?!   难道——难道又要和那时一样?!   越啬寨中漫天火光,染红大地的血水,仿若一根尖锐的刺,刺穿了郝瑟的双瞳。   郝瑟全身开始颤抖。   文京墨眉峰一蹙,反手抓住了郝瑟的手腕。   突然,战圈中的尸天清一跃而起,如飞鹏翱翔,剑闪芒涌,仿若怒海波涛,高速飞旋狂扫而出。   “锵!”七道裂鸣汇成一声。   七名杀手七柄长剑同时脱手,断裂在地。   尸天清旋身落地,直身而立,手中长剑嗡鸣不止,刃指前方。   “尸兄!”郝瑟和文京墨同时大喝。   尸天清猝然抬手,制止二人上前,手中长剑稳如泰山,丝毫不动。   七名杀手倒退数步,七只手臂剧颤难休,虎口炸裂,血肉模糊。   “是九青派的浑天夺意剑!”   “果然,此人就是雇主要找的人!”   佛面杀手窃窃私音回荡在寂静夜空中,幽幽宛若鬼语。   啥子?!雇主?!什么雇主?!   郝瑟和文京墨面色同时一白。   尸天清更是神色大震,哑音厉喝:“你们说什么?!”   可对面七杀手却是不再多发一言,佛面幽深目孔直勾勾看着尸天清,如同来自地狱的注视。   突然,七人同时拔地而起,翻出院墙。   一道赤色焰火同时从墙外喷射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红色血线。   卧槽,是信号弹!   郝瑟立时反应过来。   “不好,他们还有援兵!”文京墨厉声大喝。   “走!”尸天清旋身冲到郝、文二人身侧,右手将郝瑟甩上自己后背,左手抄起文京墨腰身,身如闪电冲门而出,急速向桑丝巷口奔去。   可还未到巷口,突觉天空色一暗,七道黑衣从天而降,挡在了三人面前。   仍是黑衣黑靴,佛面点血,唯一不同的是,这七人身上的血气更浓,杀意更烈。   尸天清猝停脚步,将郝瑟和文京墨放下,将二人向身后一推,哑声道:“走!”   “尸兄!”郝瑟和文京墨焦声大喊。   尸天清回眸一眼,冷声如冰:“快走!去秦宅!”   话音之中,黑衣已化作一道剑光,携剑啸冲向佛面杀手。   郝瑟和文京墨对视一眼,眸光狠闪,转身拔腿狂奔冲向桑丝巷深处。   身后金戈剑鸣之音震动耳膜,仿若每一声都敲在郝瑟心尖。   鬼使神差的,郝瑟回头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便再也走不动了。   萦光耀目剑风之中,尸天清足下不稳,身如颠叶,手中长剑仿若萤火之光,根本无力抵抗那铺天盖地的剑芒。   突然,就见尸天清身形一个踉跄,猝然跪地,嘴角溢出血红。   灼热血浆瞬间冲上大脑,郝瑟一把推出文京墨,大叫:“文书生,去找秦老爷!”   文京墨咬牙,提起长衫拔腿狂奔向巷子深处。   郝瑟自己却是一个回身,从地上抄起一块砖头冲了回去,口中哇哇大叫:“仙人板板,老子和你们拼了!”   尸天清听声回头,立时惊得肝胆俱裂,嘶声大吼:“阿瑟!别过来!”   可郝瑟哪里肯听,已经冲到了战圈外围。   尸天清翻身一跃而起,一把环住郝瑟,黑色衣袂狂旋一圈,剑气蓬亮如电,搏命狠荡一圈,汹涌剑气立时将七人杀手狠狠劈退了数丈。   可这一击,也几乎用去了尸天清全部力气,整个人都挂在了郝瑟身上。   “尸兄,我背你!”郝瑟一咬牙,将尸天清挂上后背,提步狂奔冲向巷子深处。   身后,七人杀手如同幽灵,无声追袭而来,剑光杀意寸寸逼近耳后。   狂逃疲命,气喘如牛,汗滴如豆,背后尸天清嘴角溢出血浆滴落肩头,灼热滚烫。   郝瑟每一步都好似踩在棉花之上,软棉无力,眼前熟悉的街景,在模糊视线中飞速后退。   陈家铁匠铺、王家肉铺,吕家豆腐坊,周家大院——   郝瑟眼底涌出灼热血光。   大家千万别出来啦!   无论听到什么,都千万别出来啊!   脚下急转,身形漂移,已到桑丝巷尽头,秦宅的两口石狮就在眼前。   文京墨趴在秦宅大门前,死命砸门,嘶声大吼:“秦老爷,小生桑家茶摊文京墨,郝瑟和尸天清命悬一线,望秦老爷救人!望秦老爷救人!”   可那森严大门就如铁板一般,纹丝不动,院内更是无点响声,就如整个桑丝巷一般,死寂一片。   郝瑟赫然停步,站在了秦宅之前。   身后的七名杀手携着寒彻杀意追到,将三人困在秦宅大门之前。   孤立无援,穷途末路!   尸天清从郝瑟背上滑下,慢慢站直身形,长剑厉指前方,剑锋微颤。   郝瑟和文京墨排站尸天清身侧左右,冷目狠瞪。   “杀!”   杀手中有人冷喝一声,七道剑气瞬间横空而来,冷森森地直指三人面门。   尸天清骤然清啸一声,黑色衣袂无风而起,横空一剑仿若惊电缭绕,瞬时化出三重剑影,斩风裂日劈下。   “轰!”   但见剑光落下之处,灰尘蔽天,一片狼藉。   黑衣杀手齐齐倒在了地上,剑断手残,鲜血满身,竟是有六人当场毙命。   唯有一人苟延残喘,惊惧叫道:“三玄……奉天……没有内力,为何还能使出三玄奉天……”   就如同回应他们的疑问一般,尸天清长剑坠落,豁然跪地,噗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尸兄!”   郝瑟和文京墨急忙上前,扶住了尸天清。   “尸兄,你怎么样?”郝瑟声线哽咽。   文京墨鹿眼赤红,抿唇难语。   尸天清抬头看了二人一眼,轻轻摇头,薄唇一动想要说什么,可一张口,就涌出满口血浆。   “莫要说话!”文京墨压住尸天清肩膀。   “我知道尸兄你要问什么!”郝瑟一抹眼皮,拾起地上的宝剑,豁然起身,走到唯一活着的杀手面前,以剑锋逼住杀手脖颈,三白眼赤红如血:“说,是谁雇佣你们来杀我们的?!”   佛面后的目光冷漠如石,再无一声回应。   “不说,就去死!”郝瑟三白眼一眯,手中长剑豁然刺向杀手咽喉。   “阿瑟!”嘶哑嗓音在千钧一发之际制止了郝瑟。   郝瑟猛然回头。   但见尸天清面容苍白,嘴角血红触目惊心,挣扎起身,朝着自己拼命摇头:“阿瑟……不可、不可杀人……莫要脏了手……”   酸意冲入鼻腔,郝瑟几乎要哭出来。   “呵……呵……”突然,那杀手嘴里发出几声怪响,头一歪,嘴角溢出黑色血浆,竟是服毒自尽。   郝瑟大惊,不禁倒退数步。   就在此时,夜色中突然传来一道幽叹嗓音。   “往生盟的规矩就是,宁死也不能透露雇主的姓名,郝兄弟又何必在杀手身上浪费时间——”   但见一人率领十余个魁梧汉子,从浓重的夜雾中慢悠悠走到了三人面前。   玄色长衫,手持黑刀,鬓角花白,下巴小胡,眸光精闪——竟是聚义门四十八分舵乌门门主许良山。   郝瑟死鱼眼圆绷,一脸惊诧:“许门主?!你怎么——”   “郝兄!”文京墨赫然大叫一声,“快过来!”   郝瑟猛然转头,一脸惊诧看向文京墨和尸天清。   但见文京墨鹿眼长眯,尸天清面色戒备,立时反应过来,一个窜身冲回了尸天清身侧。   “许门主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文京墨冷冷瞪着许良山喝问。   许良山看着三人,挑起眉峰:“文兄弟莫不是怀疑,是许某雇用往生盟前来追杀你们三人?”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死死瞪着许良山。   许良山不禁微微摇头笑了起来:“三位多虑了,许某可没有这等魄力,花百两黄金雇佣往生盟前来杀这位尸天清兄弟——啊,不,许某应该称你的本名——”   说到这,许良山不禁沉下嗓音,双眼死盯尸天清,嘴角扯出残酷弧度:“九青派的淫徒,尹天清!”   此言一出,尸天清身形豁然剧震,文京墨更是面色大变,猛然瞪向尸天清:   “尹天清?九青派的尹天清?!”   “文兄弟耳目灵通,肯定是听过九青派尹天清的大名吧!”许良山嘴角带笑,一字一顿道,“九青派无尤散人唯一嫡传弟子尹天清,人面兽心,奸/杀师侄,被九青派掌门以九龙焚心鞭废去武功,逐出九青,江湖正道皆可剿杀之!”   字字句句,如同利刃破开夜空,刺入众人耳膜。   人面兽心……   奸/杀师侄……   谁?他们说的是谁?!   郝瑟两眼发直,脑中轰鸣作响,眼珠一格一格僵硬转动,看向身侧之人。   身旁的黑衣青年,似是感到郝瑟目光,踉跄后退一步,如剑笔直的身形此时却是萎靡弯曲,颤抖不止,仿若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枯叶。   “……尸……兄?”郝瑟喉头发紧,低唤一声。   尸天清身形剧烈一震,缓缓抬头看向郝瑟,厚重刘海浸染汗水血水糊在黄面之上,隐隐露出一双眸子,如泉水般清澈,如泉水般悲伤。   “如此禽兽不如之人,许某奉劝二位趁早与他划清界限!许某敬郝兄弟和文兄弟二人为人,只要二位弃暗投明加入许某乌门,许某保证二位以后定可鹏程万里。”   许良山的慷慨话音响彻街道,可郝瑟却一个字都没听见。   夜风中,郝瑟和尸天清相距一步之遥,静静对立,默默对视。   文京墨站在一侧,静静看着二人,神色莫测。   “尸兄,他说的可是真的?”郝瑟灼亮目光一动不动盯着眼前的黑衣青年。   尸天清眸光剧震,薄唇颤抖,张了几张,却是无声,一双眸子渐渐蒙上浓沉黑雾,仿若夜空星河泯灭,坠入无底深渊。   郝瑟慢慢攥紧了手指。   人面兽心?   那个帮助街坊捉猫咪、修屋顶、洗衣服的尸兄?   那个每日专心劈叉做饭挑水、任劳任怨的尸兄?   奸/杀师侄?   那个一见到桑丝巷几位女性同胞吵架现场就一脸惊恐的尸兄?   那个一被顾桑嫂夸奖就会不好意思脸红的腼腆尸兄?   还有……   擒拿堕仙时舍命救人不顾自己分毫的尸兄……   望着自己赠送的宝剑时满目悲凉的尸兄……   看到桑丝巷街坊围坐一圈吃饭聊天时露出温暖又怀念笑容的尸兄……   以及,现在……   眸中悲色流淌全身的尸兄……   锥心般疼痛撕扯心肺,灼热液体充斥眼眶,心跳如鼓,一下一下击打着自己的脑仁。   郝瑟紧咬牙关,慢慢抬步,走向了眼前的消瘦青年。   尸天清身形剧烈一震,踉跄后退。   一只手豁然探出,死死抓住了蜡黄的手腕。   尸天清顿时全身僵硬,猛然抬头望向郝瑟。   郝瑟双目赤红,面色沉凝,将尸天清慢慢拽到身后,自己却牢牢挡在尸天清面前,直瞪许良山,朗声掷地:“许良山,你说的话,老子一个字——都、不、信!”   尸天清双眸豁然爆睁,文京墨鹿眼瞪圆。   许良山一脸惊诧看着郝瑟,顿了顿,扬眉一笑:“由不得你不信,尹天清丧德败行之举,江湖人人人皆知!”   “去你狗屁的人人皆知!那些‘人人’是谁,老子不认识!老子只知道,老子身边的尸天清,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是一个舍己救人的英雄,绝不会做你口中那龌龊之事!”郝瑟厉声怒喝。   许良山嘴角抽了抽:“郝兄弟,许某可是一片好心,你莫要为了一个禽兽不如之人葬送了自己的前程……”   “许良山!”郝瑟豁然打断许良山,“老子今天把话撂这儿了,无论是尸天清还是尹天清,都是老子罩的人,若是有人胆敢再污蔑他半字,老子就算拼了性命追杀至天涯海角也要将他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这一句,声震八方,回音荡空。   一片死寂中,聚义门一众打手震惊非常,许良山更是面容抽搐。   尸天清定定看着眼前的背影,赤红双眸中,晶莹水色流转,仿若满溢的山泉,一眨眼就会奔涌而出。   “呵、呵呵……”突然,一旁的文京墨笑出了声,“许门主,你又何必在郝瑟这种一根筋的傻人身上浪费时间呢?”   许良山转目看向文京墨,轻笑一声:“文兄弟为人聪慧,想必不会与这等莽夫一般选择吧?”   “那是自然,小生饱读诗书,自然知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文京墨施施然一抱拳。   “文书生!”郝瑟豁然狠瞪文京墨。   尸天清静望文京墨,眸光沉凉。   文京墨看了二人一眼,鹿眼长眯,又向许良山一抱拳,唇角勾出一个温润笑意:“只是,和许门主这等过河拆桥落井下石两面三刀恩将仇报满嘴喷粪的无耻之徒比起来,小生以为还是和郝兄这种一根筋的傻人在一起更安心。”   一巷诡异宁寂。   聚义门一众面色发青,尸天清眸光闪动,郝瑟一脸感动,暗暗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老子家的文狐狸,果然是嘴炮技能满级!   许良山面色发绿,狠狠瞪着三人,嘴角隐隐抽动:“好、好好,既然二位如此不识好歹,许某也不必手下留情了!兄弟们,将这三人一起做了!”   命令声起,身后聚义门一众立时一拥而上,将三人困在了中央。   尸天清抓过郝瑟手里的长剑,豁然上前一步,横剑挡在郝瑟和文京墨身前:“许良山,我绝不许你伤他二人一指一发!”   “只怕是由不得你了!”许良山冷笑一声,狠一挥手。   聚义门一众瞬时拔刀出鞘,如狼似虎扑向三人。   岂料就在此时,两道人影突然从天而降,冲入聚义门打手之中,拳如旋风,腿如雷霆,噼里啪啦数十招,便将聚义门一众打手掀翻在地,利落收招,走到了郝瑟、尸天清和文京墨的身前。   须发斑白,身形岣嵝,年过半百,竟是秦宅的两名看院老仆。   一片死寂。   许良山惊呆了,郝瑟、尸天清和文京墨也惊呆了。   “许门主,你在我桑丝巷杀人,是不是要先问过我秦某才对?”   突然,一道苍老嗓音从郝瑟等人身后传来。   但见秦宅厚重木门吱呀呀开启,一袭黑袍携风迈门而出。   双鬓白发如银,枯松树皮脸皮,表情僵硬仿若棺材板,灰色眸子犹如失去光泽的琉璃,竟是桑丝巷最神秘的秦宅主人——秦柏古。   许良山的表情立时变了,变得无情又残酷,一双瞳孔隐隐透出阴森幽绿之光。   “秦柏古,你终于肯出来了。”   随着许良山这一句,十余名弓箭手瞬间从两旁街道屋顶探出,弓箭寒光耀亮夜空。   整条桑丝巷立时变作铁桶一般,插翅难逃。   秦柏古撩起松垮眼皮扫了一眼,慢悠悠道:“想不到堂堂聚义门分舵乌门门主竟是成了九青派的走狗。”   许良山冷笑:“九青派,我许良山还不放在眼里。我今日费尽心思布置这一切,只是为了你——玉面狡狐!”   这一句,立时令众人大惊失色。   郝瑟和尸天清同时瞪向文京墨,而文京墨,却是一脸惊异瞪向秦柏古。   秦柏古布满皱纹的面容波澜不惊,灰蒙蒙的眼珠定在许良山身上,慢声道:“秦某不认识什么玉面狡狐。”   “哈哈哈哈!”许良山突然大笑了起来,容颜扭曲,状若癫狂。   这到底是啥子情况?!   未等郝瑟脑袋转过弯,突然,就觉背后骤然袭来一道阴风,后背被重物狠力一击,整个人顿时飞了出去。   “阿瑟!”尸天清飞身扑出,抱住郝瑟在地上滚了数圈,才勉强停住身形。   可待二人再抬头之时,顿时惊愕失色。   文京墨身侧多了三人,一个满脸横肉,一个容似鲶鱼,正是文京墨以前的搭档,毛洪庆和天机道长。   还有一个,绿豆眼,浓墨眉,一脸狞笑,正用一柄宽刀架在文京墨的脖子上——正是冯峒。   “冯门主来的甚是及时啊。”许良山笑道。   冯峒咧嘴挑眉:“冯某还要多谢许门主,给冯某这个机会——”   说着,冯峒就转目盯着文京墨,眸光闪烁,脑袋慢慢凑近文京墨的脖颈,深吸两口,淫/笑起来:“果然,和我想的一样香。”   文京墨面色青绿,纤细身形不可抑制抖了起来。   郝瑟几乎捏断手指,尸天清眸冒怒火,无奈此时已是自身难保。   许良山看向秦柏古,嘴角勾起诡异笑容:“秦柏古,如今你可记起玉面狡狐这个名号了?”   秦柏古慢慢垂下松垮眼皮,长叹一声:“十年了,你为何还是放不下?”   “放下,你要我如何放下?!”许良山豁然大喝,“你背弃我们兄弟之义,你背弃我们聚义门,我许良山就算死,也不可能放下!”   秦柏古慢慢阖眼:“放了他们,我随你走。”   许良山眸光一闪,死死瞪着秦柏古,面容肌肉隐隐抽动:“你说什么?”   秦柏古豁然抬眼,灰色眸子骤射冷光:“放了他们,我随你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许良山表情渐渐变换,从狂怒变作狂喜,胸腔震荡,发出一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凄烈变调,竟是比哭声还难听。   就在这诡异笑声中,秦柏古双手插袖,拖着黑色长袍慢慢越过文京墨身形,朝着许良山走去。   “主人!”两个老仆齐齐下跪,痛声惊呼。   文京墨双目赤红,嘶声大叫:“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可秦柏古却是置若罔闻,仿若闲庭信步一般走到了的许良山的身前。   许良山面容狰狞,死死盯着秦柏古面容一瞬,突然,一把揪住秦柏古的灰白长发,向后使劲儿一扯。   就听“嘶拉”一声,灰白长发连着一张面皮被硬生生扯了下来。   万籁俱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呼吸停滞。   银色月光下,满头长发如黑瀑飞卷,向后扬开,长身黑衣立在夜色之中,衣袂如同乌鸦羽翅,翱飞飒风。   黑发之下,是一张表情淡漠的面容,肌肤如玉,双眉如黛,五官精致,如勾如画,尤其是一双眸子,眼尾高挑,晕染红霞,如狐仙,似狐媚,其中灰色眸瞳莹亮如宝石,隐闪幽芒。   一袭如墨素裳,在夜风中如水波微动,映衬着此人绝世的风姿,举世无双。   莫说郝瑟,就连尸天清都惊呆了,更不要提其余众人,早已被此人的风华震得说不出话来。   许良山瞳孔渐渐收缩,最后形成两道针般的细芒,盯在此人脸上,嘴角冷笑如哭,一字一顿道:“久违了,真正的玉面狡狐——”   “扑通!”   文京墨豁然跪地,声音哽咽:“师、师父?!”   秦柏古、不,玉面狡狐慢慢转头看向文京墨,狐美容颜之上显出一抹笑意,出口的声音却如秦柏古一般,苍老如八旬老汉:“笨徒儿……”   这一笑,顿令天地都染上了一层魅惑之色。   文京墨跪地身颤,死死盯着眼前之人,双目赤红,拼命摇头,却是难出一言。   玉面狡狐转目望向许良山:“许良山,放了他们。”   “好!”许良山冷笑道,“待我将你的脑袋供在兄弟的坟前,我就放了他们!不过——恐怕等不到那天,他们就会哭着喊着求我杀了他们!”   玉面狡狐面色沉凝:“许良山,你为何不守信?!”   “是你背叛聚义门在先!”许良山双目赤红怒吼。   玉面狡狐慢慢摇头,神色悲恸:“我再问你一遍,你放不放他们?”   许良山猛然转开眸光,提声下令:“都带走!”   两把钢刀同时架到了郝瑟和尸天清的脖子上。   天机道人和毛洪庆容色狰狞,狠狠推着郝瑟和尸天清到了文京墨身侧。   “三位还真是难兄难弟,生死与共啊!”冯峒一旁冷嘲热讽道。   郝瑟咬牙,尸天清瞪目。   “走吧。”冯峒一把拽起跪地的文京墨,向前一推。   “咔哒!”   突然,一个十分微弱的声音响起。   “趴下!”冯峒突然大喝一声,一个飞身将文京墨扑倒在地,几乎就在同时,郝瑟和尸天清也被身后的天机道人和毛洪庆狠狠压到了地上。   霎时间,无数细如牛毛的红色细针从玉面狡狐身上喷发而出,化作无数道极细的红光,无声无息的从聚义门所有的打手和弓箭手体内穿透而过。   所有人就这般悄无声息倒在了地上,腿脚抽搐,口吐白沫,身亡无救。   而唯一活下来的,竟是站在玉面狡狐正对面许良山,以及趴在地上的六人。   郝瑟被天机道人压在地上,满面惊惧看着这惊天之变,整个人都懵了。   “师父!”文京墨一个翻身推开冯峒,手脚并用爬起身,向玉面狡狐奔去,可刚跑了两步,整个人身形一颤,僵在了原地。   月光下,玉面狡狐黑衣之下,缓缓淌下血色液体,仿若蜿蜒小溪,顺着青石板的纹路,一点点蔓延晕开。   玉面狡狐身形一晃,整个人软软倒在了地上。   “阿狐!”许良山一把抱住玉面狡狐,嘶声厉喝,“你居然用血影针,你居然用同归于尽的血影针,为了一个徒弟,你居然、居然……”   玉面狡狐静静看着眼前的许良山,嘴角动了动,一丝血水顺着嘴角滑下,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不许死!我要亲手杀了你!你不许死!”许良山双眼充血,额头青筋暴出,几乎是拼尽全身力气嘶吼,“你若是敢死,我许良山就杀了你那徒儿……”   玉面狡狐灰色眸子一亮,死死抓住许良山衣襟,眼角一抹一抹红晕瞬时艳红如晚霞,魅色惊人,可下一刻,那灰眸中的光芒就慢慢灭了下去,变成两瞳死光。   手指软软从许良山衣襟上滑了下来,重重落在了地上。   许良山双目瞬时充血,厉声长啸:“啊啊啊!”   “师父!”文京墨跪地,溃声大叫。   两道嗓音合成一道,凄厉冲入云霄,仿若将漫天月华也染上了惨烈之色。   “噗!”   一柄长剑贯穿许良山胸口,带出一股血浆。   许良山就保持着扬天长啸的姿势,倒在了玉面狡狐的身上。   空中传来衣袂翻飞之声,又是七道人影,从天而落。   黑衣,佛面,朱砂点血。   “聚义门,果然靠不住。”   中间一名杀手抽出许良山胸口的长剑,甩飞血水,冷声道。   旁侧六人同时上前一步,七柄长剑寒光立时刺破夜空,携着惊天啸声冲杀而来。   “快逃!”冯峒豁然大叫一声,一个猛子冲上前,扯过已经呆滞的文京墨向巷子口狂奔。   毛洪庆立即背起尸天清,天机道人扯着郝瑟紧随其后。   六人夺命狂奔,身后杀手却如夺命幽魂,紧追不舍,不过眨眼间,就冲出了桑丝巷,向城门方向冲去。   桑丝巷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满巷的横尸,以及——   凄冷月光下,两具叠在一起的尸身,一袭黑衣,一道玄衫,头颈紧靠,仿若紧紧相拥,难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怕的一回!   墨兔叽写的简直要吐血!   尸兄的过去……墨兔叽差点写不下去啊……   秦老爷的身份,墨兔叽有留伏笔哦!   看到这里,墨兔叽真的要提醒大家一下   墨兔叽的男神哦   还记得吗?   田中大神,哇卡卡卡   小瑟瑟想过好日子,那是很难很难很难滴!   以上!   下次一起霸王票鸣谢吧!   PS:   有人问闭关的那个男神是哪个?   呵呵,白毛胖尧三岁啊!   掀桌,连微博都懒得更的懒男神!跺脚仰天长吱吱吱! 第57章 五十七回 死境一线绝境生 当头棒喝活双命   “呼、呼、呼!”   冷霜月光之下,一行五人拔足狂奔在空旷街道之上,急促呼吸伴着凌乱脚步声敲打青石板路,激起空洞回音。   郝瑟心脏狂跳如鼓,血液爆涌,脑中空白一片,整个人仿若身处梦中,视线一片模糊。   正前方,冯峒一人开路,背后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   左侧,毛洪庆背着尸天清飞奔,每一步颠簸,尸天清嘴角都溢出一股血浆,顺着毛洪庆肩头落下,在石板路上落下串串血花;   右边,天机道人死死拖着文京墨急跑,文京墨足下踉跄,眼角赤红,神色恍惚;   郝瑟只觉肺部缺氧窒息感越来越强,每一次呼吸都带来火烧般的痛楚,脑中飘过一幕幕景象碎片——   佛面杀手口中的“雇主”……   许良山残酷笑容中“九青派尹天清”的过去…   缓缓倒在血泊之中的“玉面狡狐”……   突然援手帮自己逃走的冯峒三人……   这些都好似一团迷雾,遮住自己的双眼,再也看不清前方的路。   只有一个念头清晰浮现在脑海中:   逃!一定要逃!   可是——   身后衣袂翻飞之音急速逼近,郝瑟甚至能感觉到死神镰刀已经横在咽喉。   突然,最前方的冯峒身形骤停。   郝瑟猝然停步,猛一抬眼,双目暴突。   苍凉月光下,巨大城墙高耸,黑漆城门紧闭,犹如一只不可攀越的巨兽,横在众人面前。   夜半时分!城门已关!无路可逃!   郝瑟全身一个激灵,豁然回头。   半空中,黑衣杀手如蝙蝠无声落地,长剑寒光映照慈悲佛面眉心朱砂,血光刺目。   “往生盟不杀无辜之人,我等此来只是为了取九青派尹天清头颅,无关者,尽可离去!”为首一名杀手翁然出声道。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皆是一震。   “他们要的是我的命,和你们无关!”尸天清猛然从毛洪庆背上挣脱,滚落地面,跪膝哑声喝道,“你们快走!”   “尸天清你给老子闭嘴!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郝瑟立时吼了回去。   文京墨鹿眼通红如血,声嘶如哑:“放屁,往生盟是何等地方,怎会轻易放了我们?”   说着,文京墨就转头看向冯峒、毛洪庆和天机道人,冷喝道:“此事与尔等无关,还不快滚!”   冯峒、毛洪庆、天机道人三人对视一眼,同时眸光一闪。   下一刻,就见毛洪庆豁然大喝一声,浑身肌肉爆涨鼓起,隐隐泛出红光,犹如一团火焰冲向了七人佛面杀手,狂拳乱舞,飞腿骤旋,掀起一股狂风暴击。   黑衣杀手猝不及防,竟一时被这狂乱攻击打乱了阵脚,可不过瞬间,就迅速恢复阵型,冷茫剑光立时将毛洪庆淹没。   霎时间,寒光如电,裂肉飙血,毛洪庆在剑光中拼命搏杀,就如一只被困的凶兽,嘶吼震耳欲聋,拳拳带血,脚脚踢肉,只攻不守,用的竟都是同归于尽的招式。   郝瑟、尸天清和文京墨同时惊呆了。   “这边!”天机道人突然大喝一声,将文京墨向后一扯。   郝瑟立时回神,猛一回头,顿时大惊。   但见冯峒不知何时竟打开了城门,正用身体死死撑着巨大的城门,朝众人招手。   郝瑟神色一震,立时冲到尸天清身侧,甩开尸天清格挡的胳膊,一把抱住尸天清的腰,将尸天清扛到了肩上,拔腿狂奔冲向城门。   “阿瑟,莫要管我……”   “闭嘴!老子逃命呢,没空!”   郝瑟双目布满血丝吼回尸天清,几乎是拼尽全身力气才随着天机道人和文京墨的背影冲出了城门。   “啊啊啊啊!”   不料就在此时,城门之内突然传来一声凄厉长啸。   郝瑟脚步一顿,转头。   但见城门之内,毛洪庆全身皮开肉绽,仿若一个血人重重倒在了地上,双臂还死死抱着一个黑衣杀手的腿弯。   那杀手腰椎呈现一个诡异的造型,显然早就死了。   下一刻,光线一暗,六道人影翻飞而起,黑色衣袂仿若沉沉乌云,挡住了毛洪庆的尸身,冲向城门。   “快走!”   队伍最末尾断后的冯峒突然大叫一声,骤然拔出腰间钢刀冲回城门,砍杀截击。   门内六道剑光瞬间化作一张冷光剑网,狠狠罩了下来。   血浆四溅,血肉横飞。   冯峒整个人皮肉割裂,翻涌血浆,身形踉跄后退,挡在了城门内。   “冯门主!”天机道人不禁大叫。   冯峒染血身形一颤,慢慢回头。   满是血浆的面容上浮上了一抹笑容,双唇蠕动,说了几个字。   城门高影遮月,灰暗一片,那唇形又被血水所遮,根本看不清。   可是不知为何,郝瑟就好似亲耳听到了一般。   冯峒分明是说——   【千竹,保重……】   灼热液体瞬间涌上眼眶,水光之中,冯峒身形猝然一个后退,将背后的城门重重关上,隔绝了那漫天血光和冲天杀意。   “为……什么……”文京墨身形乱晃,双唇青紫,惊愕失语。   “快走啊!”天机道人一把掐住文京墨手臂,继续狂奔。   郝瑟扛着尸天清,提步再逃。   “阿瑟……放下我……”   “闭嘴!”   “冯峒……为什么……”   “文京墨,你也闭嘴,留口气逃命!”   郝瑟眼眶中的水光随着狂奔脚步消逝半空,风声急掠湿漉鬓角,炙热呼吸焚烧心肺,耳畔隐隐传来哗哗水声。   “糟了!”前侧的天机道人猝然停步,惊叫一声。   郝瑟一个急刹车停在天机道人身后,定眼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目光所及之处,草木茂密,如墨泼染,在月光下泛出如霜光泽;再望前方,地势骤峭,竟是一处高崖,崖上挂着半截吊桥,桥梁却是断了;高崖之下,湍急水流击打崖壁,翻腾怒吼。   “桥断了!怎么会……”天机道人满脸滴汗,面色青白。   “回去,再找一条路——”郝瑟当机立断转身,可一回头,不禁心头一凉,全身僵硬。   浓浓夜色中,四道黑影无声掠空而至,重重落在了眼前。   长剑染血,滴滴坠落,渗入土壤,仿若黄泉血莲绽放。   佛面慈悲,佛眼杀戮,朱砂染血,杀意如刀。   心脏如浸千年冰川,浑身血液滴滴凝固,全身肌肉寸寸僵硬。   沉重的无力涌上郝瑟心头,仿若一道魔咒,散去了全身的力气。   “仙人……板板……老子果然和这个时代八字不合……哈哈哈……”   郝瑟叹笑一声,倒退两步,慢慢将肩上的尸天清放下,以肩膀抵住尸天清身形。   尸天清扶着郝瑟肩膀,垂头阖目,气息几乎微不可闻。   天机道人则是拽着文京墨迅速退到了郝瑟身侧。   对面四名杀手慢慢上前,沉闷声音从佛面后阴森森响起。   “为了区区一个淫徒,居然折损我往生盟三队兄弟!”   “江湖传闻果然不虚,九青派尹天清当真是天煞孤星之命,凡沾身之人,定死于非命,不得善终!”   “莫要与他废话,将他的人头砍下,祭我们的兄弟!”   天煞孤星?!我去!你当拍电视剧啊兄弟!这台词早就OUT了!   郝瑟额头一跳,抬头冷笑:“喂喂,要杀就赶紧的,别在这凹造型放嘴炮——”   可这一抬头,郝瑟立时发现了不妥之处。   夜风中,这四人衣袂竟是都一动不动贴在身上,犹如凝固,好似——好似……   是血!他们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   他们都受了伤!受了重伤!   是机会!   求生意识似星星之火,瞬间燎原。   郝瑟双拳猝然攥紧,身形一弓,如一只满弦弓箭怒冲而出。   不料就在此时,一只手掌突然按住郝瑟肩膀向后一拽,将郝瑟整个人给摔了出去。   郝瑟只觉眼前一花,一个后滚翻滚到了文京墨身侧,而前方,尸天清已经化作一道劲风飙扑而出,犹如破云而出的血龙,带着浓烈的血腥之气将其中一名杀手撞飞数丈之外,蜡黄手掌凌空夺剑,反攻而上。   余下三名杀手大惊失色,瞬时围杀而上。   可战圈中的尸天清仿若发狂了一般,剑光狂劈乱砍,毫无章法,可就是那不要命的凌厉剑光却是令人避无可避,立时将一个重伤杀手斩于剑下。   余下两名杀手立时急速后撤,目光一转,就朝着郝瑟、文京墨和天机道人扑来。   尸天清一个飞身追击而上,剑光乱闪,拖住了一人。   “我跟你们拼了!”   天机道人从袖中抽出匕首,朝着最后一个杀手迎上,缠斗一处。   郝瑟大喝一声,豁然冲出,一头撞在了那黑衣杀手的背后,拼命抱住了杀手的腰身,不料却被杀手旋身一转,狠狠甩到了一边。   文京墨身形一震,仿若如梦初醒,飞速扑上,可还未近前,一道剑光逆闪而上,天机道长匕首断成两截,腹部开裂,涌血跑白,重重倒在了地上,抽搐不止。   “老道——”文京墨嘶喊声中,杀手一脚将文京墨踹翻,举剑就刺。   “噗!”一柄剑刃穿透杀手胸腔,滴下血浆。   文京墨崩裂双目中,杀手慢慢倒下,显出其后尸天清惨白如纸的面容,还有——   一道倏然逼向尸天清后心的森寒的剑气。   “后面!”文京墨张惶大叫。   尸天清口中溢血,眸光涣散,踉跄转身,可手中的长剑早已重逾千斤,无力再战。   剑光猝闪,犹如惊电,刺向向尸天清心口。   死亡的阴影吞噬清水双眸,尸天清长睫慢慢垂下,身形猝然前冲,竟是整个人都朝着那剑锋迎了上去。   那杀手背后,就是千丈深渊。   “尸兄!”   凄厉惊呼声中,尸天清只觉一道熟悉气息猝然扎进自己怀中,狠狠将自己向后扑了出去。   “郝瑟!”   “嗤!”   血浆高高扬起,将皓月割开两半。   尸天清重重倒在地上,双目崩裂,全身骨骼都在咔咔作响,似乎有无数根极细的尖刺在奇经八脉中冲撞穿行,撕扯每一处血肉。   可这些,尸天清都感觉不到,他只能感觉到怀中那一抹熟悉温暖气息的重量,那比全天下的还重的重量。   “阿……瑟……”   压在胸口的发旋动了动,再无声息。   绝美双目豁然崩裂,瞳光碎裂,瞬时泯灭。   血浆从尸天清口中汹涌喷出,瞬间就浸透了胸前人的发丝。   蜡黄手指挣扎向上,可无论如何也无法摸到怀中人的头顶。   “噗!”又是一道血浆飞出。   最后一个黑衣杀手重重倒在了尸天清身侧。   “尸兄,郝瑟……”   文京墨重重跪地,摔出手里染血长剑,手脚并用爬了过来,拼命将扑在尸天清身上的郝瑟给拖了下来。   尸天清面色苍白如冰,双眼空睁,瞳孔虚空,手臂骤然抬起,想要抱住什么,可是刚抬到一半,就软软落了下来。   “郝瑟!尸兄!”   文京墨双目赤红,嘶哑厉吼,手脚乱抖,满面惊乱狂拍郝瑟脸颊。   郝瑟眼皮一动,慢慢睁眼,双唇泛青,呲牙咧嘴喃喃两字:“好疼……”   “尸兄!郝瑟没死!没死!”文京墨大喊。   直直躺在地上的尸天清长睫动了一下,缓缓阖了起来。   “尸天清!”文京墨立时心神大骇,转头大喊,“郝瑟!快!”   “尸兄!”郝瑟挣扎爬起,抖着胳膊爬到尸天清身侧,和文京墨同时扶起尸天清,声音发颤,“尸兄,尸兄,你先别睡啊,回家再睡啊!”   可两人臂弯中的尸天清面色苍白如纸,鼻息几乎尽无,全身上下更是冰寒如冰,犹如一具尸体。   郝瑟满目惊惶,抬眼看向文京墨:“文书生……啊!”   一道刺目剑光毫无预兆劈向文京墨头顶,避无可避,竟是最开始那名被尸天清撞飞的杀手爬回杀至。   就在此时,突然一道人影扑了上来,将三人向后方重重一推。   郝瑟只觉身下骤然一空,竟是和尸天清和文京墨一起坠下了山崖。   急坠风声中,传来天机道人嘶吼之声:“文京墨——你记住,天下已无玉面狡狐,只有文京墨……蜡丸——蜡丸……”   暗黑一片的悬崖上方,喷射出一股血浆,如同暴雨洒下。   耳边水声豁然大作,就听“扑通”一声巨响,三人重重坠入了汹涌河水之中。   奔腾水流立时将三人冲散,郝瑟拼命踩水探出头,嘶声大喊:“尸兄,文书生!”   可眼前漆黑一片,无法视物,声音更是被震耳水声淹没。   身形随着湍急水流急速飞转,冷浪狠拍面颊,呛入鼻腔,几乎无法呼吸,腿脚冰冷僵硬,背后传来火辣痛楚——这一切,汇织成一张无形的绝望巨网,将郝瑟整个人罩住。   忽然,耳边水声大震,犹如虎啸龙吟,震耳欲聋。   郝瑟费力睁眼望去,顿时大惊。   月光下,前方竟是一处高耸如空的瀑布,飞流直下,如银河落天,将一湍河水砸出连环漩涡。   漩涡呼啸急转涌来,郝瑟就觉周身压力激增,好似无数人用手撕扯四肢百骸,瞬间就将自己扯入河底,带入了无尽黑暗。   *   好冷……   背后好热……   全身好疼……   这是死了吗?   死了还会疼吗?   不会吧……   那就是还没死……   没死——   指尖轻动,眼皮滚动,双目睁启。   一缕淡淡曙光映入眼帘,眼前景色渐渐清晰。   远处,青色石崖高耸,如刀切般整齐锋利,围出一坪幽深山谷。   山谷之内,草木繁茂,郁郁葱葱,偶有嫩黄色的野花点缀其中,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郝瑟慢慢爬起身,一脸恍惚转目四望。   身下,是纯白色的鹅卵石,蔓延铺展形成一圈白色石滩,石滩尽头,是一汪清澈的湖水,湖水如镜,倒映湖光山色,蔚空白云,仿若仙境。   这是天堂——吗?   不对,尸兄和文狐狸呢?!   郝瑟双眼暴突,猛然爬起身慌乱寻找。   幸亏不过一眼,就看见了湖岸边的两人。   一袭黑衣直直躺在湖水岸边,一袭长衫趴在卵石滩上。   “尸兄!文书生!”   郝瑟连滚带爬冲向二人,手脚并用将二人拖上了岸边,并排躺在卵石湖滩之上。   可此时,二人的情况都不容乐观。   尸天清面色青紫,呼吸微弱,全身冰冷;文京墨面色如纸,双目紧闭,呼吸轻不可闻。   怎么办?怎么办?!   郝瑟狂抓头发,将脑子里的现代急救常识翻了一个底朝天,然后悲惨的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会什么高大上的人工呼吸心肺复苏……   “别急,郝瑟别急,肯定有办法,肯定有办法的!对了!先让他们把水吐出来!”   郝瑟一拍脑门,拽起尸天清趴在自己腿上,朝着尸天清后背一顿狂拍,没拍几下,尸天清就喷出一口合着血浆的水。   郝瑟立时大喜,如法炮制又是一顿狠拍文京墨,成功让文京墨呕出两大口水。   二人吐水完毕,呼吸虽然顺畅了不少,但并未恢复意识。   尸天清眉头紧蹙,嘴角又开始溢出血丝;文京墨全身发抖,蜷缩一团。   郝瑟趴在二人身侧听了听二人呼吸,又拔开二人口腔看了看,又是一阵狂抓头发。   “应该没问题了啊,为啥还不醒——莫不是泡水泡的太久,冻僵了……不成,待在这儿不成,这湖边又潮又冷,肯定要生病的!”   郝瑟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将将二人向更山谷方向拖拽。   可这二人身重如山,郝瑟不过才拖了几步,就已经筋疲力尽,瘫在了地上,气喘如牛。   “呼哧、呼哧——不行了不行了,老子要死了!老子要累死了!老子不管了!”郝瑟躺在地上,大叫道。   叫声在山谷回荡起阵阵回音。   “不管了——管了——了——”   那回音激荡不停,仿若一声声嘲笑,直刺耳膜。   郝瑟猛一闭眼,吸了口气,又挣扎爬起身,一抹头上的汗珠,瞅了一眼尸天清和文京墨,呲牙一笑:“哼哼,活人还能让尿憋死?老子拖不动你们,老子还能烧火,照样能让你们暖和起来!”   说着,郝瑟就爬向一从灌木,连咬带踹折了一堆树枝回来,迅速堆起一个柴堆。   待要点火之时,又傻眼了。   “火柴——没有!火石——没有!打火机——更没有!火折子——呵呵……”郝瑟脸皮抖了两下,一把抄起两个树枝,“老子还就不信邪,老子还会钻木取火!”   说着,就抓起一个木枝在一块木桩上使劲儿钻了起来。   “天生我材必有用,一枝木枝钻火来,两只黄鹂鸣翠柳,一枝木枝钻火来,天若有情天亦老,一枝木枝钻火来!老子不怕!老子不认输,老子不怕!老子不认输!”   豆大汗珠顺着郝瑟额头滴下,背后火烧灼痛撕裂神经,全身湿透,手指僵冷,冰寒之气顺着腿脚渐渐渗入丹田,冷寒之气刺入五脏六腑。   浓重水光渐渐蒙上双眼,冰冷的绝望仿若噩兽,吞噬着身上的温度。   可灵魂深处,仍有一丝坚定不移的意识,在苦苦支撑。   “尸兄,文狐狸,你们放心,老子钻木取火的本事绝对是棒棒哒,只要一小会儿,咱们就可以烤火吃肉喝酒啦,只要一会儿,一小会儿——”   “阿瑟……”   突然,身侧传了一声微不可的叹息。   郝瑟手下一顿,豁然转头。   尸天清竟是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慢慢坐起身。   “尸兄!”郝瑟几乎是扑到了尸天清身侧,喜极而泣,“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尸天清暗沉双眸静静看着郝瑟,慢慢抬起手探向郝瑟,突然,手一顿,又慢慢垂了下去。   “尸兄?”郝瑟瞪大三白眼。   “呃……”又一声闷哼传来。   郝瑟一转头,惊喜发现文京墨竟也睁眼坐起身来。   “文书生!你也醒了!太好了!”郝瑟一抹鼻子,傻笑起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哈、哈——”   可笑了两声,郝瑟就觉出不对劲儿来。   这边的尸天清眸光暗沉,面如死灰,毫无生气,那边的文京墨神色恍惚,仿若幽魂。   “尸兄?文书生?”郝瑟试探喊道。   尸天清毫无反应,文京墨反应皆无。   “尸天清!文京墨!”郝瑟冲着二人使劲儿摆手。   尸天清仿若石雕,文京墨犹如失魂。   郝瑟三白眼慢慢眯起,面色渐沉,豁然站起身,提声道:“既然大家都醒了,那咱们赶紧先找个地方落脚——”   回头,二人依然坐在原地,仿若根本没听到郝瑟的话。   郝瑟眼中光芒一闪:“尸天清,文京墨,你们难道打算一直傻呆呆坐在这里等死不成?”   尸天清和文京墨同时抬眼看向郝瑟,又同时将目光收了回去。   尸天清垂眸,哑音如石,面灰如尸:“我这种人,还是死了的好……”   文京墨闭眼,毫无生意:“世上已无玉面狡狐,文京墨活着又有何用……”   郝瑟死鱼眼渐渐瞪圆。   一道和着水汽的清风吹过,拂过郝瑟灼亮目光、尸天清苍白俊容、文京墨凌乱发丝——   郝瑟猛一阖眼,慢慢攥紧双拳。   突然,三白眼豁然开启,两道灼亮光芒爆射而出。   下一刻,就见郝瑟猝蹲下身,左右开弓,朝着尸天清和文京墨的腮帮子狠狠锤了下去。   “咚、咚!”两声闷响瞬时响彻山谷。   尸天清和文京墨同时身形一歪,倒在了地上。   “醒了吗?!”   郝瑟双目死死盯着二人厉声问道。   文京墨豁然瞪向郝瑟,尸天清身形一震,慢慢抬头。   “想死?别做白日梦了!”郝瑟双目灼火,字字咬音,“我们三个谁都没资格死!”   文京墨狠狠咬牙、撇眼;尸天清猛然垂下眼睫。   郝瑟扫了二人一眼,眉峰一竖,率先一把揪住了文京墨的脖领子:“文京墨!”   “郝瑟,我是生是死与你何干?!”文京墨红眼吼道。   “是!当然与我无关!”郝瑟吼了回去,“但是天机道人、毛洪庆、冯峒,还有你师父——”   “我文京墨算什么东西,算什么东西?!何苦他们拼了性命救我?!”文京墨赤目盈水,震荡颤抖,“世上已无玉面狡狐,我文京墨活着也无用!”   郝瑟双目红丝遍布,水光盈动,慢慢逼近文京墨脸庞,沉下嗓音:“文京墨,我不认识天机道人,不认识毛洪庆、不认识冯峒,更不知道玉面狡狐是什么人——”   文京墨双眼豁然绷圆:“你——”   “世上已经没人认识他们了,除了你文京墨!”郝瑟豁然打断文京墨。   文京墨嗓音一滞。   “你若死了,他们便真的死了!但你若活着——”郝瑟声抖如哭,却依然坚定,“他们便活着!”   文京墨鹿眼中赤色水光骤然一震,瞬时充满眼眶,满溢流出,滑下苍白面容。   纤瘦书生慢慢跪地俯身,无声泣泪。   郝瑟狠狠闭眼,吸了口气,转目望向旁侧的尸天清。   尸天清浑身一颤,身形不受控制向后缩去。   一只手飞速探出,死死拽住了蜡黄的手腕。   尸天清修长手指狠攥,拼命想向后抽回手腕,可抓住自己的那一只手却拼死也不放手。   尸天清全身微抖,连声音都抖了起来。   “阿瑟……放手……我这等不详之人,我这等污秽之身,不配……不该……”   “尸天清,你要背信弃义吗?”   郝瑟嗓音犹如一缕微风飘过。   尸天清身形一震,不禁抬头望向郝瑟。   这一望,便呆了。   暖金晨辉之下,郝瑟一张面容苍白得毫无血色,双唇泛青,但望着自己的一双眼眸,却是灼亮如夜空最美的星辰。   “我不管你是尸天清还是尹天清,也不管你是天煞孤星还是倒霉扫帚星,我只问你,那一天,大当家坟前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尸天清眸光恸震,眼前又浮现那夜越啬寨的大火、寨子兄弟们的鲜血,大当家最后的遗言,坟前郝瑟的眼泪,以及深刻在心中的那一抹绝代风姿。   【变强,保护朋友,保护兄弟,保护亲人,尸兄,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青白薄唇张了几张,慢慢道出了那日的誓言:“天清……必伴郝瑟身侧……永不相负……”   郝瑟定定看着尸天清,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暖若朝阳的笑容,“我还在这里,我还未放弃,你想去哪里?”   尸天清双目豁然睁大,漆黑虚无的眸光中,慢慢浮起点点星光,如同瀚夜星河,深邃又明亮。   薄唇微颤,轻轻吐字,嘶哑,却清晰。   “天清、必伴郝瑟身侧,永不相负——”   郝瑟笑了,笑得仿若晨风中最美的朝霞,一瞬耀眼,一瞬永恒。   文京墨和尸天清双眼豁然暴裂。   晨光中,郝瑟脚下缓缓淌下血色液体,仿若蜿蜒小溪,顺着湖滩洁白的鹅卵石缝隙,一点点蔓延晕开,流到了尸天清和文京墨的脚边。   “阿瑟!”   “郝瑟!”   尸天清、文京墨同时扑身上前,双双撑住郝瑟摇摇欲坠的身形,惊骇大叫。   二人臂弯之中,郝瑟面色泛青,额角渗出汗珠,全身不可抑制颤抖不止。   “阿瑟、阿瑟!”尸天清肝胆俱裂。   “郝瑟,你别吓人啊,你怎么了?!”文京墨手臂发抖。   背后灼烧之痛仿若将半身撕裂,但也比不上小腹处冷寒痛楚的一分。   那痛楚,就如一把锋利冰刃插入腹腔,肆意搅动,撕心裂肺。   下身血流如同开闸的洪水,轰轰烈烈一泻千里。   那熟悉的触感,那令人崩溃的疼痛……   我去……老子果然和古代八字不合……   一万匹草泥马从郝瑟脑中呼啸奔腾而过——   先人板板,大姨妈——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   太难写   墨兔叽写的好吐血   杀几个人泄愤!   以上!   另:墨兔叽是一只腐兔叽!   但是这是一篇言情文(正经脸)!   PS:发现盗文网都不盗墨兔叽的文了   是因为墨兔叽的更新太飘忽不定吗?   望天……   *   我去,霸王票刷不开,下次一起吧。   JJ你够了! 第58章 五十八回 亲戚造访身份破 疗伤养病颜面无   “大姨妈”,官方称呼为:例假。   俗称:月事、月水、月信、见红等;   古语又称:葵水。   此“亲戚”造访之时,必以最高礼节待之,若稍有不慎,惹恼“大姨妈”,定会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没错!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是此时郝瑟的切身感受。   脑仁胀痛,两眼泛黑,恶心欲呕,全身冰冷,肌肉痉挛,浑身脱力,小腹之内好似有一架十万马力的绞肉机在飞速运转,搅动撕扯,痛不欲生——   老子搞不好这次真要挂了啊!   郝瑟几乎要仰天长啸。   而在郝瑟身侧的文京墨和尸天清二人,更是惊乱一片。   “为何这么多血?!”文京墨瞪眼大吼。   “阿瑟,阿瑟你受伤了?伤在了何处?”尸天清面色青白,满目惊乱,“快让我们看看伤口!”   说着,就一把抓住了郝瑟的裤腰带往下拉扯。   我勒个大槽!   郝瑟已经飘远的神志瞬时回炉,一把拽住了自己的裤子,大叫道:“住手……放开老子的裤子……”   可这一声喊的却是有气无力,听得文京墨和尸天清更是心如火焚。   “郝瑟,让我们检查伤口!”文京墨眼眉一横,也加入拉裤子大军。   郝瑟的裤子顿时滑下一寸,眼看就要清白不保。   “住手!”郝瑟拼命拽着裤子,几乎崩溃,“老子、老子——只是——只是,大、姨、妈来了啊!”   身侧二人手下一顿。   “大——姨妈?”文京墨一怔。   “谁?”尸天清眼睛溜圆。   郝瑟一闭眼,一咬牙,牙缝挤出声音:“就是月信、月事、例假!葵水!葵水总听明白了吧!”   “葵水!”文京墨豁然大惊,噌一下倒退一步。   尸天清则是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还坚持不懈抓着郝瑟的裤子。   郝瑟眼珠子一格一格转向尸天清,面容狰狞:“尸兄,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葵水是啥子东东……”   尸天清眼珠一帧一帧移向郝瑟,僵硬道:“男子……也会有……葵水?”   文京墨豁然瞪向尸天清,一副要喷血的表情。   郝瑟三白眼豁然暴突,满头黑线,脸皮狂抽,咬牙切齿道:“老子何时说我是男人了?”   尸天清双目猝然绷圆。   文京墨眼角剧烈一抽。   郝瑟吸了口气,手臂慢慢上移,使劲儿一拍自己平坦如飞机场的胸口:“老子可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大美女啊啊啊!”   【大美女啊——美女啊——女啊——啊——】   嘹亮回音在山谷间不停的回荡……回荡……   文京墨苍白脸皮狂抖不止,慢慢将目光转向尸天清。   但见扶着郝瑟的尸天清,面色白中透黄,双瞳放空,犹如两只黑洞,虚无扭曲,深不见底,青白双唇微颤,忽然,喉结一滚,噗一声飞出一口血,如喷泉洒向半空——   *   山林茂密藏洞穴,火堆燃焰暖心脾;   书生力拔辛劳苦,只因眼前双废人。   幽深山谷之内,陡峭崖壁之侧,一处洞穴隐秘其中,洞口绿树成荫,洞内隐隐闪动焰光。   文京墨蹲在洞口火堆旁,一边给火堆添柴,一边扫了一眼洞内的二人,长叹了一口气。   山洞左侧,郝瑟趴在厚厚一堆树叶之上,双眼紧闭,眉头紧蹙,屁股高撅,双手捂肚,整个人就如一条“几”字造型的蚯蚓,嘴里还在哼哼唧唧。   山洞右边,尸天清朝着郝瑟所在方向直挺端坐,两眼放空,面僵如石,似是在看郝瑟,又似在神游九天,情形十分诡异。   文京墨长叹一口气:“郝兄……咳,那个郝瑟,你感觉可好点了?”   “糟透了……”郝瑟有气无力道,“身上犹如压了万里长城永不倒,身下好比千里黄河水滔滔……”   文京墨掐了掐眉头,又看向尸天清:“尸兄,你可好些了?”   尸天清双目呆滞,当机中。   文京墨:“尸兄?”   尸天清:“……”   文京墨:“尸天清!”   尸天清:“……”   文京墨阖眼一瞬,骤然起身走到尸天清身侧,狠拍尸天清肩膀,大喊一声:“尸天清!!”   尸天清身形一颤,愣愣扭头,一脸虚无状望着文京墨。   文京墨一脸无语问苍天:“郝瑟不过是来葵水,又不是死了,你干嘛一副天塌地陷天地同悲的表情?!”   “葵、葵水……”尸天清喃喃重复这两个字,忽然,身形一震,猛然扭头看向郝瑟,双眼暴突,眸光惊颤,仿若晨间初露点缀其中,摇摇欲坠。   喂喂,尸兄,你这个表情搞得老子很有罪恶感啊!   郝瑟满头黑线。   渐渐得,就见尸天清苍黄面皮之上浮上两抹嫣红之色,迅速从双颊蔓延至耳畔,犹如将尸天清整个人都煮熟了一般。   下一刻,就见尸天清猛一转身,额头咚一声碰在了洞璧之上,唯留一挺笔直背影和一双通红耳廓对着郝瑟和文京墨二人。   文京墨:“……”   喂喂,尸兄你这**的背影很很引人犯罪啊!   老子现在是断背流血,大姨妈驾到,实在经不起这样的诱惑啊!   乱七八糟的念头一冒出来,郝瑟立时觉得肚子更疼了,背后伤口更是开始火辣辣地刷存在感,不禁有些表情狰狞呲牙咧嘴。   文京墨眼角一瞄郝瑟,眉头一皱,从袖子里掏出一颗药草,蹲到郝瑟身侧道:“郝瑟,这是小生刚刚摘得的药草,还是先给你背上的剑伤止血吧。”   “好好好!”郝瑟连连点头。   文京墨目光在郝瑟后背破裂衣衫上扫了一圈,吸了口气:“得罪了。”   说着,就探手去拉郝瑟的破衣。   突然,一只蜡黄手骤然冲出,死死捏住了文京墨的手腕。   竟是前一秒还在面壁的尸天清。   文京墨转目:“尸兄,你这是何意?”   尸天清看了一眼郝瑟,轻咳了一声,垂眸,面色微红。   文京墨立时明白过来,不禁眉峰乱跳叫道:“尸天清,这都什么时候了,你难道还要顾忌什么男女大防?”   “哎呦我去,保命疗伤要紧啊,这等细枝末节你俩就别叽叽歪歪了!”郝瑟嚎叫。   尸天清长睫一颤,抬眸,从文京墨手里抓过药草,定声道:“我来。”   文京墨挑眉。   郝瑟大叫:“谁来都行,赶紧的,如今老子的血是金贵的紧,速速止血,别浪费时间了!”   “千竹,你转过身。”尸天清直直看着文京墨。   文京墨鹿眼一眯。   尸天清眸光清冷,面色沉凝,定望文京墨,一脸毫不妥协。   文京墨脸皮抽了一下,转身背对郝瑟。   尸天清神色这才缓下,吸了口气,以手指之力将药草碾碎,慢慢剥开了郝瑟背上的破烂衣衫。   只一眼,心脏便骤停半拍。   烂衫之内,郝瑟贴身穿着的宝甲被割裂断开,一道长过六寸的伤口赫然横在后背之上,两侧皮肉外翻,隐隐发白,因为浸水,那伤口显得又深又宽,内里渗出血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并未伤到筋骨,应是那贴身宝甲护挡之功,否则,那杀手的夺命一剑……   这一剑,乃是阿瑟为保护……保护自己所受……   一道无形之力将尸天清心脏紧紧攥住,几乎令他无法呼吸,持药蜡手微微颤抖不止。   “咋了?该不会是老子的后背破相了吧!”郝瑟惊呼一声。   尸天清眸光一颤,轻吸一口气,哑音缓柔:“没有,不过是皮肉伤,不妨事的,养几日就好。”   说着,就将掌心碾碎的药草汁水小心翼翼覆在了郝瑟背伤之上。   钻心刺痛立时让郝瑟整个后背一缩。   上药的手指一顿,手法立时变得更轻更快,就如清风拂过肌肤,不留痕迹。   “好了……”上药完毕,尸天清收手,定定看着郝瑟伤口,皱眉道,“只是此时没有绷带……”   “没事没事,我趴着就好。”郝瑟频频倒吸凉气道。   可这一吸气,却是大大不妙。   只觉下方一股灼热液体呼呼啦啦顺流而下,渗透裤腿,将铺垫的树叶染上绯红之色。   先人板板啊!   郝瑟狠狠闭眼,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塞到树叶堆里,简直无颜见江东父老。   尸天清垂眼一扫,蜡白面皮立时腾的一下红了起来,艰涩道:“阿瑟,天清帮你换些叶子……”   “不用!”郝瑟骤然抬头,脖筋暴跳大叫一声。   旁侧的文京墨闻声转头一看,立时眉梢乱抽叫道:“赶紧换树叶,难道你要在血里趴着不成!”   “老子自己来!”郝瑟红眼红脸大叫,一副要跟二人拼命的架势。   文京墨和尸天清对视一眼,文京墨叹了口气,尸天清眼皮微垂,双双转身走到洞边,抱起两捧烤得较为干爽的树叶放在郝瑟身侧。   “你们俩,都转过去!”郝瑟虎着脸大叫。   二人默默转身。   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响动,还有郝瑟费力压在嗓子眼里的哼唧声。   文京墨眼角抽动,面皮微热。   尸天清更不用提,早就通红一片。   “好了……”   半晌,后方才传来郝瑟沉闷嗓音。   二人回头,但见郝瑟又恢复了那个蚯蚓造型,只是手边多了揉成一团的树叶。   “烧了!”郝瑟指着树叶团义正言辞道。   尸天清立即应声抱起树叶扔到了火堆里。   郝瑟看着被燃烧殆尽的“残骸”,长长舒了一口气,又将整个脑袋埋在树叶堆里。   尸天清蹲在一旁,一脸忧色。   “阿瑟,背很痛吗?”   “背上还行……”   “那是……那里很痛?”   “生不如死……”   尸天清双眉紧蹙,手足无措:“那、那该如何是好?”   郝瑟埋在树叶堆的脑袋摇了摇。   尸天清眉头更紧,转目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额头一跳:“看着我作甚?!”   尸天清眼眸之中溢出苦楚恳求之色。   “我只会粗浅医术!止血包扎还行,这妇、妇科之事……实在是……毫无涉猎……”文京墨脸皮狂抖,言语结巴。   “文书生……”郝瑟抬眼,可怜巴巴看着文京墨,奄奄一息道,“我想喝红糖水……”   “这怎么可能有红糖?!”文京墨瞪眼。   “那……热水也行……”郝瑟瘪嘴。   文京墨面色变幻数次,最后黑着一张脸冲出山洞,不多时,就抱了一堆鹅卵石和数片宽大树叶回来。   然后,就将鹅卵石垒成一圈,将宽厚树叶铺在石圈当中,形成一个“叶锅”,再从火堆里挑出数根燃火柴枝,放在石圈外侧,最后,又以大叶盛水回来,倒在了叶锅之中。   不多时,那叶锅中的水就冒起了热气。   文京墨用树叶盛起一汪热水,递给郝瑟:“没法烧开,你凑合喝吧,那湖水很是清澈,应是无碍。”   “文书生,你真是天才!”郝瑟两眼泪汪汪接过树叶,一口一口抿着热水,感觉自己几乎重获新生。   可就是这么一动,身下又开始汹涌澎湃。   郝瑟瞄了一下身下的树叶,开始狂躁抓头发。   “如此下去并非长久之计,还是想个法子垫一下……”文京墨抽着额角道。   老子也知道啊!   可是这荒山僻壤杳无人烟的,你让老子上哪去找护舒宝乐而雅苏菲洁婷啊!   郝瑟一脸控诉盯着文京墨。   文京墨眉梢一跳,正要说什么,那边的尸天清忽然站起身,走出了山洞。   郝瑟和文京墨双双一怔。   不消片刻,尸天清又走了进来,手里却多了一件白色的里衣。   “阿瑟,用这个吧。”尸天清面颊微红将里衣递给郝瑟。   “哈?!”郝瑟双目瞠裂,扫了一眼眼前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衫,又抬头看向尸天清。   眼前的黑衣青年面色泛白,双颊却微红,一双眸子,清澈如水,令人无法逼视。   用尸兄的衣服做……做……   NO!!   郝瑟立时全身发烧,两眼爆裂,连连摆手:“不、不行!尸兄,你看这天干物燥的,咳,是那个天寒地冻的,你身上又有伤,万一着凉就不好了,这衣服还是你穿着吧,莫要浪费在我身上,太暴殄天物了!”   尸天清顿了顿,摇头道:“天清身上的伤已经无妨……”   “怎么可能,你之前差点都挂了!”郝瑟惊呼。   尸天清神色一肃,定声道:“阿瑟,天清伤势的确已经无碍,之前从湖中出水之时,不知被何物重击背后要穴,排出了堵胸淤血,筋脉疏通。此后只需稍作休养,定能与从前一般。”   “诶?!”郝瑟惊呆,“当真?”   尸天清点头。   郝瑟目瞪口呆,看向旁边的文京墨。   文京墨也是一脸诧异之色:“当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吗……”   背后要穴……   郝瑟咽了咽口水。   莫不是老子帮尸兄拍水的时候,阴差阳错……   话说那时尸兄还真是吐出了一大口血水……   不会这么巧吧……   尸天清定定看着郝瑟神色变幻,慢慢垂下眼睫,将掌中的里衣收了回去,低声道:“若是阿瑟……嫌弃……不若用千竹的衣服……”   “我不要!”文京墨骤然大喝。   “我不嫌弃!”郝瑟急忙一把拽住了尸天清的手腕。   “当真?”尸天清双眼一亮,看向郝瑟。   “当真——”郝瑟竭尽全力将面部肌肉控制在正色范围之内,心里却是几乎泪奔。   我勒个去!这是啥子诡异的对话啊!   尸天清看着郝瑟,脸上渐渐显出一抹笑容,仿若霞光下秋荷中的一滴露珠,清亮剔透,晶莹耀眼。   “天清这就去将衣服洗干净,烤干给阿瑟用!”   黑衣青年利落起身,快步走出山洞。   洞内一片宁静,只能听见柴枝烧裂劈啪声响。   郝瑟表情木然转目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掐着额头看向郝瑟,嘴角抽了抽:“尸兄这……也是个办法……”   办法你丫个锤子!   郝瑟噗一下把脑袋钻到了树叶堆里。   用绝色美人的里衣做老子的……的……   老子为毛要同意啊?!   老子不得不同意啊!   若是不同意!那家伙肯定又要死钻牛角尖说什么自己是天煞孤星污秽之身不配不该啥啥鬼的……   问题是……问题是……   那可是尸兄的贴身里衣啊!   老子这辈子还能嫁出去吗!   羞耻度太爆表了吧啊啊啊啊!   *   晋海无涯苦作乐,   江枫渔火对愁眠;   独守寒键空对月;   发白三丈劳心血;   支离破碎愁文络;   持笔难走三千文;   正道沧桑归众望;   版莫盗读运德生。   *   没错,后面是正版读者独享防盗番外   小天清萌萌哒的番外哦!   请移步下方。   **   作者有话要说:   防盗番外:尸天清在桑丝巷的一天   **   卯初:屋外鸡鸣,睁眼,起身,穿衣,叠被,出门。   卯时一刻:   去后院取水桶、扁担出门   途经陈家铁铺,陈铁匠点火拉风箱,朝自己招手示意   途经王家肉铺,王大哥在大片血肉模糊中狠剁猪肉   婉拒王大嫂赠送猪头一个   卯时二刻:坚定拒绝吕褔黎赠送腐离膏一盘   卯时三刻:   挑水回院,水满缸   劈柴,烧水,准备早饭   辰初:   去阿瑟门口敲门,叫阿瑟起床   屋内人嘀咕一声,继续沉睡   无奈回厨房,继续准备早饭   辰时一刻:早饭备好,顾桑嫂起身洗漱   辰时二刻:   烧好热水,盛盆,端入阿瑟屋中   二次叫阿瑟起床   遭到阿瑟铁拳攻击,完美躲避,三次叫阿瑟起床,成功   辰时三刻:   阿瑟洗漱完毕,三人同桌用饭   阿瑟和顾桑嫂出门摆摊   回后院劈柴   巳初:   提水壶去茶摊添水   秦宅老爷坐在桑树下喝茶   阿瑟站在摊前和一众小贩聊天   已时一刻:看阿瑟聊天,开心   巳时二刻:看阿瑟吆喝,开心   巳时三刻:看阿瑟笑脸,开心   午初:惊醒,回院准备午饭   午初一刻:午饭备好,寻阿瑟和顾桑嫂回院用饭   午时三刻:用饭完毕,顾桑嫂回屋歇息   未初:出门,看见阿瑟趴在茶摊上打瞌睡   未时一刻:给阿瑟打扇,阖目养神   未时二刻:清醒,继续给阿瑟打扇   未时三刻:   阿瑟醒,伸懒腰   帮阿瑟整理发髻   申时:回院,清扫院子   申时一刻:   清扫阿瑟屋子,帮阿瑟收拾衣服   发现一处地砖翘起,掀开,发现布包,打开,看到一件奇怪物件(那是小瑟瑟的胸罩啊喂!)   申时二刻:研究奇怪物件   申时三刻:继续研究奇怪物件   酉初:   灵光一现,突然想通奇怪物件定是阿瑟家乡的眼罩   小心放回眼罩   酉时一刻:准备晚饭   酉时二刻:晚饭备好   酉时三刻:帮阿瑟和顾桑嫂收拾茶摊   戌初:   三人用晚饭   陈冬生前来蹭饭   戌时一刻:   陈冬生开始扯八卦   阿瑟边吃边笑   给阿瑟夹菜添饭盛汤   戌时二刻:   陈冬生继续扯八卦   阿瑟吃饱,继续听陈冬生八卦   开始吃饭   戌时三刻:   陈冬生离开,收拾碗筷   和阿瑟一起洗碗   顾桑嫂歇息   亥初:   和阿瑟坐在葡萄架下纳凉   听阿瑟说未来计划   看阿瑟笑脸,开心   亥时一刻:阿瑟犯困,送阿瑟回房,帮阿瑟关门   自己回房,卧床   亥时二刻:回想一天,心满意足,入睡   次日卯初:鸡鸣,睁眼,起身,穿衣,叠被,出门。   新的一天又开始啦!   ****   ****   哼哼哼,打赌说小瑟瑟绝逼不会暴露的   把你们的赌注交粗来!   墨兔叽庄家通杀!   哇卡卡卡卡卡   墨兔叽怎么可能让你猜到!   让你们猜到就不是墨兔叽啦!   你们该不会看墨兔叽卖萌许久,忘了墨兔叽的本名了吧!   墨心啊墨心!   难道大家没发现吗   从始至终,小瑟瑟从来没说过自己是男的啊!   吼吼吼吼吼,仰首大笑!(被揪住尾巴打屁屁中……)   *   那么,在杀人如麻和小瑟瑟大姨妈的血流成河中   副本二正式结束   终于、终于要迈入副本三啦!   小瑟瑟、小天清和文狐狸被压着挨打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是的,没错,副本三金手指系统终于要开启啦!   撒花!   那么,猜猜三人的金手指是什么呢?   小天清和文狐狸的很好猜哟   至于小瑟瑟   哼哼哼,墨兔叽压一根胡萝卜!   猜、不、到!   哇卡卡卡卡!(迅速逃走中……)   PS:小天清会不会恢复正常脸色呢?远目……远目中……   *   PPS:   老九门为毛没有佛爷出场?!掀桌!   青云志怎么也开始水了?!掀桌!   还有微微——   为啥羞耻感和萌感如此和谐的融合在一起啊,哭笑不得……   以上!   (碎碎念:白毛胖总算更新了微博,可是,依然没有自拍……呵呵……)   **   霸王票鸣谢:   卿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5 15:05:58   卿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5 15:10:05   零零碎碎等啊呆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5 17:14:25   一入大荒深似海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5 18:02:01   阳光小是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5 23:59:57   任性。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8-16 09:56:58   明明的明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6 11:30:48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7 16:38:09   任性。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8-17 18:28:13   君沉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7 21:21:23   一入大荒深似海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7 21:23:46   莫若天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7 21:40:42   陆小凤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8 00:01:45   陆小凤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8 00:01:57   chuis2287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9 07:37:48   吾心归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9 08:09:39   吾心归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9 10:28:47   吾心归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19 10:49:08   皮蛋solo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0 11:16:38   皮蛋solo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0 20:48:42   汪哼向大大脑洞里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1 19:11:39   萌狼-紫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2 16:55:24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2 18:19:59   皮蛋solo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2 19:05:51   陆小凤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2 19:44:25   魚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3 01:14:09   吾心归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4 11:54:34 第三卷 副本二之“老子是天才!” 第59章 第一回 手书孤言说师心 再探绝境逢出路   羞耻度爆表?   呵呵,郝瑟你太天真了!   真正的的羞耻play,才真正开始啊!   郝瑟俯身趴在山洞外一大团树叶窝里,身上阳光普照,脸上却是一副生无可恋。   在山洞洞口的树藤上,挂着一长溜纯白色布条,随风飘舞,辉映灿烂阳光,纯白洁净仿若天边白云,真是令人心旷神怡身心舒畅……   舒畅个锤子!   鬼知道老子这几日是怎么过来的啊!   基本就是分分钟想撞墙秒秒钟欲咬舌时时刻刻无脸苟活人世的节奏啊!   郝瑟把脸埋在了自己的树叶窝里,两手狂抓头发。   是的!那一长串整齐晾晒的布条就是用尸天清里衣做成应急姨妈巾……   而且是每天都清洗干净,晾晒消毒的姨妈巾……   至于清洗的人……   “阿瑟,今日可好些了?”   一道笔直人影坐在了郝瑟身侧。   郝瑟倒吸一口凉气,抬眼一瞄,脸皮抽搐。   眼前的黑衣青年容颜清俊,剑眉飞鬓,一双眸子,清澈似泉,可偏偏手里却捧了一大叠整整齐齐的“姨妈巾”……   作孽啊!   郝瑟内心在泪奔。   “尸兄,那个,其实我那个……咳,都六天了,基本结束了,要不今天的份还是我自己洗吧……”   郝瑟抖着嘴皮子开始不知道第几次的申请。   “不可。”尸天清一口回绝,义正言辞道,“千竹说了,阿瑟这几日切不可见凉,之前你落入湖中,已染了寒气,若是再不加注意好好调理,以后定是后患无穷!”   “可是……”郝瑟再次做出尝试。   “不可胡闹!”尸天清面色一沉。   郝瑟好容易鼓起的勇气瞬时泄了干净,泪流满面趴在的树叶窝里。   “郝瑟的背伤该换药了。”文京墨走到二人身侧,将手中的药草递给尸天清:“这是今日的药。”   “又换药,不用了吧,老子觉得背后的伤早就好了……”郝瑟猛抬头叫道。   尸天清皱眉,文京墨眯眼,双双瞪着郝瑟。   一股无形压力立时又将郝瑟塞回了窝里。   “好……”   先人板板!为啥子老子觉着老子这家庭地位越来越低了啊?!   “阿瑟趴好。”尸天清嗓音从上方传来。   郝瑟苦着脸依言趴窝。   冰凉指尖顺着自己后背伤口慢慢轻触而下,涂抹药汁。   那触感,柔和如微风,清凉似泉水,一触之下,顿令郝瑟已经结痂长肉的伤口一阵细细痒痒,后背汗毛倏的一下立了起来,整条脊椎都酥了。   我去!尸兄你这上药的手法简直就是酷刑啊!   郝瑟牙齿撕咬树叶,偷偷转头一瞄。   但见尸天清双目紧闭,眉峰微蹙,面色沉凝,表情一丝不苟郑重其事,只是两扇耳廓,却是通红一片。   郝瑟噗嗤一下又把脑袋扎到了树叶窝里。   尸兄……   你这表情……   怎么感觉特别少儿不宜啊……   郝瑟就这般脑子里乱七八糟轰鸣一片冰火两重天咬牙忍受许久,总算挨到尸天清收手,不由长吁了一口气。   “阿瑟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再换一次药应该就无妨了。”尸天清对旁侧的文京墨道。   “谢天谢地!”郝瑟双手合十,两眼泛泪花。   文京墨点了点头,望向郝瑟:“郝瑟明日可能自行走动了?”   “没问题没问题!”郝瑟忙举手大叫,“背伤也好了,那啥也结束了,老子明日又是一条好汉!”   “甚好。”文京墨撩起长衫坐在了郝瑟的,伸手在地上洒了一层细土,一边用手指勾画一边道,“这几日,小生和尸兄去周围探了探路——”   “找到出路了?”郝瑟伸着脖子激动问道。   文京墨摇了摇头,指尖在最上方画了一个圆圈:“这山谷四面环山,最南是之前我等落水的深湖,若是小生推测不错,湖底应有洞穴与外界河流相连。”   “原来是这样!”郝瑟手比划起来,“我们定是被那瀑布旋涡卷入了河底洞穴,才到了这个山谷。”   文京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是这湖水深不可测,而我和尸兄又水性欠佳……”   说着,就望向郝瑟。   “老子只会狗刨。”郝瑟抽了一下嘴角。   文京墨长叹一口气:“所以,若想从原路返回,怕是不易,而且往生盟杀人未遂,怕是还在乐安县驻守——”   “了解!咱们只能换一条路。”郝瑟点头道。   尸天清也点了点头。   文京墨又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圈,绕过前方的小圈,道:“这山谷周遭山崖陡峭,出路更是难寻,幸是经过数日探查,总算有所发现。”   文京墨指尖地图的最下端点了一下:“昨日,尸兄在山谷尽头的半崖之处,发现了一条十分古老的攀山栈道。”   “栈道?!”郝瑟瞪大三白眼,“也就是说……”   “既有栈道,定有出路!”文京墨定声道。   “那还等什么啊!明天咱们就出发!”郝瑟欣喜叫道。   “只是那栈道建在陡峭悬壁之外,几乎悬空,行走其上,定是风险重重,阿瑟你大病初愈,怕是……”尸天清一脸担忧看向郝瑟,“阿瑟,要不,再歇息几日?”   “喂喂,尸兄!”郝瑟挑起双眉,一脸鄙夷看着尸天清,“你当老子是什么人?老子可是流血七天不止也不会死的逆天生物!区区一个栈道,能奈老子如何?”   此言一出,周遭立时一静。   “流血七天不死……咳!”文京墨干咳一声,扭头。   尸天清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立时垂眼,面皮微红,道:“阿瑟所言——甚是……”   “那可不!”郝瑟一脸自豪。   “咳,既然如此,那明日清早就出发。”文京墨一抖袍袖,将地上的沙土地图抹去。   突然,一个蜡丸从文京墨的袖口滚到了地上。   文京墨神色一动,手疾眼快将蜡丸捏回了手里,可仍是被眼尖的郝瑟瞅了个正着。   “诶?那个是——蜡丸!该不会就是是天机道人最后说的那个蜡丸吧?”郝瑟叫道。   文京墨眉梢一动,抬眼一看。   但见郝瑟三白眼闪闪亮,尸天清双眸亮闪闪,都一脸好奇宝宝的表情盯着自己。   文京墨眸光微动,捏着蜡丸的手指紧了紧,最后,还是暗叹一口气,将蜡丸打开,从中抽出了一张薄如蝉翼的丝帛。   郝瑟和尸天清定眼看去,但见那丝帛之上,皆是一道道模糊的墨迹,显然是因为泡水,将上面的字迹都晕染了。   “这是……”郝瑟看向文京墨。   “是师父给我的手书。”文京墨平静道。   “手书,可是……可是字都看不到了啊……”郝瑟一副心痛表情道。   尸天清也微微皱起眉头。   文京墨扫了二人一眼,轻轻一笑:“无妨,还是能看到几个字的。”   说着,就慢慢将丝帛铺展在地上,指给二人看。   郝瑟定眼望去,果然,在丝帛的中间和最后,仍有两行字残存。   “为师护你三年……如今大限将至,怕、怕……”郝瑟坑坑巴巴念着中间一列,奈何只能看清这零星几字。   尸天清则是看向最后一列字迹,喃喃道:“北……千里……鹏……”   二人读了半晌,仍是一头雾水,不由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温润一笑,手指轻触丝帛,轻声道:“郝瑟,尸兄,你们可还记得,小生是如何与你们认识的?”   “哈哈……往事不要再提嘛……”郝瑟干笑。   尸天清眨了眨眼,垂下眼睫。   文京墨笑容更深:“小生一直以为,与你二人相遇,是因为小生行骗太多,惹了天怒,遭了天罚……”   郝瑟:“喂!”   尸天清:“咳!”   文京墨笑容入眼,微微抬眸,看向蔚蓝天际:“如今想来,这一切,其实都是师父的——苦心安排。”   郝瑟和尸天清同时愣住。   “桑丝巷秦柏古,深居简出,来历神秘,却交游广阔,颇有家产,六十大寿,一直不接待外人的秦宅却大摆筵席,广邀江湖人士……”文京墨鹿眼透亮,犹如琥珀,“师父实在是太了解小生的心思,他知道,小生定不会错过这等难得一见的寿宴,定会想方设法偷得请柬,混入秦宅。”   “所以,是你师父设了一个局,请你入局?”郝瑟瞪大双眼,“为啥子?”   文京墨慢慢转眸,一双温润鹿眼定定看着郝瑟和尸天清。   不知为何,郝瑟突然被这目光盯得有点心虚。   尸天清神色一动,脱口道:“是为了天清和阿瑟?”   “诶?”郝瑟大惊。   “确切的说,是为了让小生遇到你们。”文京墨笑道。   “诶诶?!”郝瑟更惊。   “师父知道,若是见到郝瑟这样的人,小生定会忍不住出手——”文京墨眉梢扬了起来。   “文书生,你把话说清楚,老子是哪种人?!”郝瑟瞪眼。   “有钱人傻一根筋,好骗!”文京墨当机立断给出结论。   郝瑟一口老血窝在胸口。   “千竹兄!”尸天清沉眸。   文京墨勾起嘴角:“只是,师父更知道,小生定会因为走投无路而被你二人所擒……”   “那是,尸兄出马,一个赛俩!”郝瑟一脸得意道。   文京墨看着郝瑟,轻轻一笑。   那笑容高深莫测诡异莫辨,看得郝瑟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尸兄,为毛文书生笑得这么恐怖啊!”郝瑟狂拽尸天清袖子。   而尸天清,则是一脸若有所思,忽然,眸光一闪,讶声道:“难道是那三人?!”   文京墨嘴角含笑,轻轻点了一下头。   “喂喂,到底是个啥子情况啊?!”郝瑟看着二人焦声叫道。   尸天清轻叹一口气,看向郝瑟:“是天机道人,毛洪庆和冯峒。”   “啥?”郝瑟一脸迷糊。   “天机道人和毛洪庆自小生出道以来,一直与小生共事,随称不上生死之交,但也是意气相投,为何突然就转了性子,背叛小生?”文京墨慢慢道,似在问郝瑟,又似在自问。   “因为冯峒的诱惑!”郝瑟举手。   “冯峒为何要诱使他二人背叛小生?”文京墨又问。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郝瑟挑了挑眉,“冯峒对某人志在必得啊!”   文京墨眼睫一动,垂眸:“那为何,冯峒最后为了救我……拼了性命……”   郝瑟喉头一紧,顿了顿:“只怕是……冯峒是真心的……”   文京墨慢慢摇头:“那他为何会知道,小生的初字?”   “初字?”郝瑟一怔,看向尸天清,“什么初字?”   “……千竹?”尸天清皱眉。   “诶?这个字不是文书生你随手偷的请贴上写的吗?”郝瑟惊诧。   文京墨抬眼:“你可知,上百封请帖,为何小生偏偏偷了署名文千竹的那一封?”   郝瑟愣了愣:“该不会是因为,千竹这个字?”   文京墨轻叹一口气,抬眸远眺远处风景,轻声道:“历代玉面狡狐都无名无姓,唯有在师父收徒之时,会赐徒弟一个初字,作为代号以便称呼,待徒弟出师继承玉面狡狐名号之时,这个初字,便废了,而师父给小生起的字就是——”   “千……竹……”郝瑟喃喃道。   文京墨垂眼,轻轻点了一下头。   “而冯峒最后之时……说的分明就是……”郝瑟抿唇。   那一幕的残酷血光瞬时涌回脑海。   【千竹,保重……】   郝瑟猛一摇头,将噩梦回忆驱离脑海,可却有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又从脑中冒了出来:“难道文书生你是认为,他们三人是……不、不可能吧……”   文京墨眸光深邃,凝视天际一抹轻云,慢声道:   “师父手书上说,他护我三年,老道和老毛与我结伴——也是三年。”   “冯峒加入聚义内门,也是三年之前。”   “老道和老毛叛出,加入冯峒门下,可三人最后,却舍命相救。”   “这一切联系起来,只能说明一事……”   文京墨将目光投向了对面二人。   郝瑟目瞪口呆,看向旁边的尸天清。   尸天清眸光沉动:“他三人,都是玉面狡狐安排在千竹身边,保护千竹的人。”   文京墨嘴角勾起柔和笑意,慢慢阖眼。   郝瑟口齿大张半晌:“也就是说,你师父早就知道许良山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便让冯峒他们三个去聚义门卧底,以便在最后关头——救你——”   “这只是其中一个缘由。而另一个原因,却是更重要。”文京墨睁眼,吸了口气道。   “诶?还有啥子原因?”郝瑟开始抓头发。   文京墨轻笑:“小生之前就说了,是为了……逼迫小生与你二人相遇、同行……”   郝瑟和尸天清四目同时圆瞪。   “为、为什么?”郝瑟抓脸皮,突然,灵光一现,双眼圆绷, “难道是手书上那句——为师大限将至……所以,你师父才、才——”   “了结身前之事,安排身后之事……”尸天清轻声道。   所以,老子和尸兄是玉面狡狐为文书生挑的最后归宿?!   郝瑟两眼暴突,看向尸天清,尸天清蹙眉回望。   二人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定望二人,鹿眼微微眯起,笑颜如玉:“小生怕是这辈子也搞不懂,师父的眼光了……”   卧槽!还真让老子猜对了啊!   这、这……难道算以命托孤……   不是吧!   郝瑟顿感亚历山大。   尸天清眸,身形笔直的十分诡异。   文京墨看着二人表情,不禁轻笑出声:   “你们想哪去了?师父只是要给小生一个新身份罢了。”   郝瑟和尸天清同时抬眼。   但见纤瘦书生端坐,清隽面容华泽如玉,眸中精光莹转,嘴角,笑意温润。   “老道最后一句话,小生一直参不透,直到小生看到这封手书……”   说到这,文京墨微微低头,眸光柔亮看着地上的丝帛,指尖轻轻滑过那丝帛手书最后一列模糊不清的字迹,粉唇微动,吐音出声: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这是……庄子《逍遥游》……”尸天清喃喃道。   “世上已无玉面狡狐,只有文京墨……文京墨不应是地上的狐兽,而应是翱翔天际的鲲鹏……”   文京墨抖袍起身,仰首望着山谷幽景,轻笑道,“想必,这便是师父想对小生说的话了吧……”   霞际九光中,书生牙色衣袂随风荡起,若背后生出羽翅,排云直冲晴空,引风遨游碧霄。   卧槽,这光芒四射的造型简直闪瞎老子的狗眼啊!   郝瑟使劲儿揉了揉眼睛。   “嗯?怎么了?”文京墨回头看向郝瑟。   “没事,您老继续、继续……”郝瑟急忙避开目光。   尸天清则是微微一笑,轻声道:“千竹风姿耀目,天清自惭形秽。”   出现了!尸兄的无差别马屁攻击!   郝瑟一脸敬佩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似有所感,回首一看郝瑟,笑意更深:“阿瑟绝世风华,更是天下无双!”   被一个绝世美人如此诚恳夸赞,郝瑟立时自信心膨胀,趴在那里嘿嘿嘿乐了起来:“那是当然!老子自然是器宇不凡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威风凛凛!”   文京墨鹿眼微瞠这二人,额角乱跳。   阳光下的黑衣青年绝美如画,宛若九天仙人,却称“自惭形秽”……   此人是多没有自知之明?!   而另一个,居然完全不像女人的……的……货,居然号称自己是“器宇不凡”……   此人是多没有脸皮!   文京墨掐住额头,暗叹一口气。   师父,您可真是一世英名,一时眼瘸啊……   *   翌日清晨,朝霞未散,三人便踏上了寻路出谷的征程。   尸天清背了一捆藤条捻编成的滕索,装上了晾干的白布条,文京墨在怀里揣了的两包烤鱼干,郝瑟则是轻装上阵。   三人沿着山谷一路前行,来到山谷最深处。   “就是此处。”尸天清抬臂向二人指道。   郝瑟抬眼一看,但见茂密郁葱大树铺满谷底,两面陡峭崖壁如被刀削,高耸入空,围住幽谷,下方两扇崖壁几乎闭合一处,唯在半崖之处,留了一线缝隙,透出一线天空。   就在那“一线天”缝隙之处,一条窄陡栈道蔓延而出,犹如一道细线顺着岩壁悬空蜿蜒向下,最后却在接近崖底之处断开,栈道松垮藤条木板刚好吊在一棵苍树的树冠上方一丈高处,在风中摇摇欲坠。   “你们说的……就是这条栈道?”郝瑟咽了咽口水。   尸天清和文京墨同时颔首。   郝瑟吸了口气,紧了紧裤腰带:“那还等什么,走吧!”   尸天清点头,从肩上取下藤索,顺势一甩,将藤条挂上树冠,躬身对郝瑟道:“阿瑟,上来。”   郝瑟熟门熟路爬上尸天清后背,尸天清双手一拽藤索,脚下狠踏树皮,身形嗖一下飞起,整个人直冲入树冠,落在了一根较为宽壮的树枝上,放下郝瑟,又转身跳下,如法炮制将文京墨带了上来。   待三人都安顿好,尸天清又甩出藤索,挂在了上方那栈道断口之处,使劲儿拉了拉。   栈道断口晃晃悠悠摇了两下,但栈道并无散塌迹象,看起来居然还挺牢靠。   尸天清吸了口气,手攥藤索,顺势一跃而上,落在了栈道之上。   栈道上的木板发出咯吱声响,落下大量灰尘,看得下面的郝瑟和文京墨心头乱跳。   尸天清神色肃凝,慢慢稳住身形,俯身趴在栈道之上,将藤索甩向郝瑟和文京墨,提声道:“阿瑟,千竹,顺着藤条爬上来!”   郝瑟咽了口口水,看向文京墨:“文书生,要不你先来?”   文京墨把郝瑟向前一推:“快点!”   郝瑟抖着脸皮站到藤索下,往手里吐了两口吐沫,一吸气,双手一握,双脚缠索,开始艰难的爬藤作业。   幸亏那栈道距离树冠并不远,加上郝瑟尚有几分蹲墙爬树的童子功,总算是顺利爬到了栈道边缘。   尸天清一把抓住郝瑟手臂,身体慢慢后移,将郝瑟安全拽到了栈道上。   “阿瑟,站好。”尸天清嘱咐一句,又趴下身去拽文京墨。   郝瑟紧紧靠在陡峭崖壁之上,看了一眼脚下的栈道,顿觉一阵腿软。   那栈道宽不到两尺,仅能容纳一人行走,下方悬空,没有扶手,没有栅栏,踩在上面,颤颤巍巍,着实令人心惊胆战。   先人板板!这简直是要命啊!   细密汗水从郝瑟从郝瑟额角渗出。   突然,栈道剧烈一抖,郝瑟顿时大惊,转头一看,原来是文京墨上来了。   文书生,你该减肥了!   郝瑟心中怒吼。   文京墨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站定身形定眼一看,一张脸倏然变得苍白。   唯有尸天清最镇静,利落收回藤索,小心越过郝瑟,走在最前方打头阵领路。   “阿瑟,千竹,小心脚下,背贴着崖壁走,莫看下面。”尸天清嘱咐道。   郝瑟和文京墨连连点头,依言跟在尸天清身后,脊背紧贴崖壁,仿若螃蟹一般一步一步向前挪动。   栈道越建越高,山风越吹越猛,拂乱三人发丝衣袂,尸天清稳步前行,郝瑟两腿发颤,文京墨额头滴汗,三人就这般走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到了那两崖间的“一线天”。   “阿瑟、千竹,你们在此稍候,天清去探路。”尸天清快步上前,穿过“一线天”,身形消失在崖壁之后。   郝瑟紧贴崖壁的后背早已湿透,山风一吹,不由有些发寒,腿肚子转筋,全身微颤。   “郝瑟,你能不能别抖了!”后面的文京墨叫了一声。   “老子也不想抖啊!老子要有尸兄的身手,肯定不乱抖!”郝瑟抖着嗓子喊回去。   身后沉默一刻,又传来文京墨沉闷嗓音:“郝瑟,尸兄的伤,恐怕不大对。”   “诶?”郝瑟猛然转头。   但见身后的文京墨面色苍白,额角冒汗,神色却是肃凝非常:“以前尸兄可身负你我二人追杀堕仙,奔走如风,可今日,却要凭借藤索拖拽之力方能登上树顶,且一次仅能负重一人……”   “这么一说,还真是……”郝瑟额角冷汗更密,“你的意思是,尸兄的伤加重了?”   “也不像。”文京墨摇头,“倒像是——整个人渐渐变得虚弱……”   郝瑟皱眉:“一会儿我问问尸兄。”   “莫急!”文京墨忙道,“尸兄瞒着我们,就是怕我们担心,此时我等身处险境,你若追问,乱了他的心神,岂不是大大不妙?!”   郝瑟忙点头。   二人说话间,尸天清已经探路回来,脸上多了几分喜色。   “前方有路,随我来。”   郝瑟和文京墨对视一眼,双双随着尸天清继续前行。   前方栈道顺着两笔崖壁缝隙凌空插建,三人行在其中,却是比之前轻松了许多,双臂可以扶着双侧崖壁,只是头顶仅有“一线天”的光线,走起来略有些缓慢。   待三人走出“一线天”,立时眼前一亮。   崖壁之后,是一处广阔宏伟的山峡深壑,拔天延绵,深渊无底,栈道悬在峡谷陡崖之上,蜿蜒缓行,而远处,则隐隐传来隆隆水声。   “有水声,也许顺着这个峡谷能绕到那个瀑布。”郝瑟惊喜喊道。   “此处地形很是复杂,也不无可能。”文京墨也是精神一震。   尸天清眸光一亮,继续前方领路。   三人顺着栈道又走了一柱香的功夫,突然,前方的尸天清身形一顿。   “怎么了?”郝瑟问道。   “没路了。”尸天清哑声道。   郝瑟和文京墨顿时大惊,急忙探头向前一看。   果然,尸天清前方的栈道猝然就消失了,好似原本就不存在一般。   三人立时傻了眼。   “怎么办?难道回去?”郝瑟瞪眼。   尸天清眉头紧锁,四下张望。   文京墨鹿眼长眯一瞬,却是后背贴着壁崖慢慢蹭了起来。   “喂,文书生你搞啥子鬼啊?莫不是好几日没洗澡身上长虱子了?”郝瑟抽着嘴角道。   文京墨横了郝瑟一眼:“闭嘴!”   说着,手掌也贴在壁崖上慢慢移动。   这下,就算迟钝如郝瑟也觉出不对劲儿了。   “文书生,你该不会是在找——机关?”   就在此时,文京墨双眸猝然一亮,手掌盖在了石壁一处凸起,定声道:“郝瑟,尸兄,后背离开崖壁。”   郝瑟、尸天清神色一动,立时站直身形。   就见文京墨后背慢慢直起,吸了口气,手掌啪一声拍在了那凸起之处。   就听咔一声,三人背后的石壁豁然裂开一道缝隙,石壁咔哒哒旁移,犹如一扇推拉门旁移拉开,显出一处幽深洞穴。   郝瑟目瞪口呆,尸天清一脸诧异,齐齐看着文京墨。   文京墨一脸淡然:“还愣着作甚,快走。”   尸天清点头,立时探头在洞穴内扫了一圈,回首道:“里面有点黑,小心些。”   然后便率先步入洞穴。   郝瑟、文京墨紧随其后。   一入洞穴,便觉一股清凉水汽扑面而来,光线从洞□□入,勉强能看清这洞穴内的情况。   三人所处之处,乃是一宽敞天然石窟,两人多高,宽过三丈,石壁潮湿,流浆渗水,洞穴深处隐有水鸣之音。   “有风、有水声,前方定有通路。”文京墨定声道。   尸天清点头,提步行在前方,郝瑟随后,文京墨断后。   石洞之内潮湿滑腻,三人走的十分缓慢,加上之前又行了许久的栈道,不知不觉就觉得有些乏了。   “哈欠,老子都要睡着了,要不咱们聊聊天吧。”郝瑟提议道。   尸天清:“阿瑟随意,天清听着就好。”   文京墨:“郝瑟倒是很有闲情逸致。”   “涨涨精神嘛!”郝瑟拍了拍脸,道,“尸兄,文书生,你俩看过武侠小说——老子是说,武林传说什么的?”   尸天清:“天清不曾读过。”   文京墨:“有话直说。”   “嘿嘿,那些话本里面,凡是主角落崖掉水陷入绝境,定会绝处逢生逢凶化吉遇到世外高人传授一身天下无敌的本领,然后主角就会**丝逆袭神勇无敌美人环绕一统江湖千秋万代走上人生巅峰啦!”郝瑟吸了一口口水,“咱们仨此次的遭遇也算是九死一生化险为夷,会不会一从这洞出去,就遇到世外高人一飞冲天啊?!”   “郝瑟,你是话本看太多看傻了吗?”后方文京墨无情泼冷水,“天下哪里有那许多世外高人?”   前方尸天清沉默许久,才憋出一句:“阿瑟,以后这些话本还是少看些……”   “我去!你俩有没有点幽默感啊!老子这是给咱们打气呢!起码有个盼头啊!”郝瑟嘟嘟囔囔道。   “不用打气了,咱们到了。”文京墨突然道。   郝瑟闻言猛一抬头,果然,前方隐有光线透出,水声也渐清晰。   三人不禁加快脚步向光线射来方向走去。   视线越来越清晰,水流声越来越响,突然,一道凉风扑面而来,眼前豁然一亮,三人同时脚步一顿,惊呆了。   洞口之外,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大片茂密的翠色竹林,绿影婆娑摇,竹节如碧玉,金阳洒落,绿海金波。   清风拂过,青影摇曳,万叶纷飞,竹香清淡,美景入心,神清气爽。   尸天清、郝瑟、文京墨三人迈出洞穴,慢慢行在竹林之间,频频四顾,一脸惊叹。   “老子只在电视、咳,只在画里见过这般景色……”郝瑟喃喃道。   尸天清神色舒缓,文京墨步伐轻松,好似这大半日的辛劳,都被这一片竹景洗涤消去。   忽然,尸天清脚步一顿,抬手拦阻郝瑟和文京墨,低声道:“前方有人。”   郝瑟、文京墨立时神色一紧,随即与尸天清一般,猫腰屏息,迅速躲在了一丛茂竹之后。   但见竹林深处,深幽绝尘,静怡如画,倏然,一道妃红在林叶间一闪而逝。   前方尸天清的身形立时紧绷。   文京墨呼吸急促,郝瑟更是全身冒汗。   啥子鬼哟?   尸天清身形一动,猛一抬头。   郝、文二人顺着尸天清目光方向望去,不禁惊呆。   竹影叠叠间,叶绿翩舞,一袭飘渺妃色纱衣凌空飞旋,盈飞似仙,娉婷曼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令人神驰目迷。   一时间,三人都看呆了。   尸天清双目微瞠,文京墨鹿眼圆绷,屏息凝视。   郝瑟更是看得满面激动,不由咽了一口口水,发出“咕咚”一声。   岂料就在此时,那翩舞身影骤停,倏然间,竟是化作一道惊鸿残影消失了。   三人豁然大惊,齐齐倒退一步。   “哎呦呦,这是哪里来的三个小娃儿啊?”   身后赫然传来一道带笑嗓音,粗若木桶,壮似钟鼎,震得三人耳膜嗡嗡作响。   三人同时一震,慢慢转头,六眼赫然暴瞠凸红。   三人身后,站有一人,一身宫装水袖薄纱轻裙,妃色如霞光万丈,袂角无风而动,飘逸如云,轻渺似烟,犹如天女仙羽——   但是!但是!!   这一身粉嫩长裙中装着的人,却是——却是!   文京墨豁然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尸天清面色黄中透青,脚下踉跄。   郝瑟脑中嗡鸣,嘴角抽搐,爆裂血丝双目犹如着了魔一般一寸一寸扫过眼前人的全身。   妃色纱裙包裹魁梧身躯,胳膊肌肉健达隆起,胸口衣衫更是被硕壮胸肌撑裂一个缺口,显出一团浓密胸毛;发黑如墨,高梳双螺发髻,双插牡丹海珠流苏,串珠随着动作轻响,如乐如歌;面若圆盆,肤色古铜,络腮胡糊满下半张脸,仅能看清一口大白牙;墨眉长飞入鬓,眉下双眼深邃,朗光若星,正饶有兴致打量着郝瑟、尸天清和文京墨三人。   “怎么,看呆了?”那人咧嘴一笑,万分妖娆撩了一下垂在肩头的发丝。   文京墨屁股豁然向后窜出一大截。   尸天清喉结滚动,唇间溢出血红。   郝瑟口齿大张,嗓中发出溺水般的急促呼哧声。   “嗯?”那人又风情万种向郝瑟抛了一个媚眼。   郝瑟只觉脑中“咔吧”一声,好似有一根叫做“理智”的东西断了,惊声尖叫豁然冲口而出:   “人妖啊啊啊啊!”   *   晋海无涯苦作乐,江枫渔火对愁眠;   独守寒键空对月;发白三丈劳心血;   支离破碎愁文络;持笔难走三千文;   正道沧桑归众望;版莫盗读运德生。   *   藏头诗奉上!   看不到萌萌哒番外的亲,你看到的估计是盗版   正版读者,移步下方啦!   作者有话要说:  **   防盗番外:玉面狡狐前传一:   **   玉面狡狐觉得,自己的日子过的很好。   游览大江南北,骗遍九州四海,甚是惬意。   虽然大多数的时候,玉面狡狐更倾向骗骗那些道貌岸然为非作歹的恶人,但偶尔手头紧的时候,还是会错骗几个老实人。   不过待自己手头宽裕的时候,玉面狡狐还是会想方设法把银子还回去。   为此,还常常被那只拼命山狼嘲笑,说自己是妇人之仁。   玉面狡狐却是不以为然,他认为,就算自己是名震天下的大骗子,也是要有原则的。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则,虽然玉面狡狐骗的人越来越多,骗的地方越来越广,玉面狡狐的名气越来越大,可江湖正道却往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自己。   可惜那只拼命山狼却是不这么想,他总想找一棵大树做靠山,而且一直不遗余力在努力。   终于,还是让他找到了,江湖第一大帮聚义门向他们二人抛出了橄榄枝。   当拼命山狼兴高采烈告诉玉面狡狐这个消息时,狐狸正坐在自家的茅草屋里烹茶赏雪。   “阿狐,和我一起去聚义门吧!若是表现的好,两年之后,我二人就能入聚义里门!”   玉面狡狐喝了一口热腾腾的茶水,眯眼观雪,长叹一口气:“聚义里门,进去可就出不来了啊……”   “那又怎样?若是能入里门,做了一门门主,我许良山就算死也值了!”   “……门主吗?”   “是啊,阿狐,以后我肯定能当上乌门门主,你肯定就是惊门门主!”   “老狼,所谓贪心不足,命短死的快……”   “阿狐,聚义门的人说了,你若是不去,他们也不会收我,就算为了我这个兄弟……拜托!”   拼命山狼双手合十,高举头顶。   玉面狡狐长眸转动,看向陪伴自己十多年的兄弟,眼尾红晕黯然淡下一分,长叹一口气。   “罢了……”   那一年,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狐狼双雄加入聚义门。   那一年,玉面狡狐十九岁,拼命山狼许良山二十一岁。   *   *   美丽的玉面狡狐再次出场啦!   撒花!   鉴于墨兔叽发现防盗番外还是有作用的,因此,打算坚持做下去,就当是给正版读者的真情回馈啦   鼓掌!   目前打算先写玉面狡狐的前传   当然,后面还有大批量的帅哥出场   大家想看谁的番外,就告诉墨兔叽吧!   墨兔叽会根据自己的恶趣味(划掉),咳,根据大家的口味挑选慢慢写出来哒!   星星眼   *   这次的章节编号又从第一回 开始了,因为是新副本开启嘛   而且这样可以一定程度的防盗,所以效果很小   其实主要是因为   墨兔叽一看见数字多的章节名眼晕啊!   *   看到新人物出场,大家的感想如何呢?   哈哈哈哈哈   猜猜这个人物以后的角色担当吧!   其实很好猜的呦!   墨兔叽开心跑走……   以上!   **   霸王票鸣谢:   君沉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5 14:23:17   君沉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5 14:23:26   吾心归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5 14:25:35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5 14:32:05   Iris不说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5 14:46:20   吃货一枚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8-25 20:05:12   19753179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5 23:33:35   一入大荒深似海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6 02:14:03   萧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6 03:52:55   萧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6 03:53:37   南雀雾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6 12:36:01   艾琪拉的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6 23:27:38   水含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7 00:54:20 第60章 第二回 高人现一怪一正 竹屋内惊闻阴毒   竹森重重青,风色飒飒影。   翠绿竹林之中,四道人影遥遥相对,对峙互瞪。   这边,文京墨一脸骇色坐地,尸天清僵立嘴角溢血,郝瑟表情狰狞发根乱炸,总体来说,皆处于惊崩边缘。   而在三人对面,一身缥缈华丽妃色宫装纱裙的壮硕怪大叔直勾勾看着三人,双手捧颊,一脸激动:“人妖?这个称呼人家倒是第一次听到,什么意思?莫不是——妖媚之人?”   妖媚?!   三人脸皮同时一抖。   “呐呐,跟人家说说嘛,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说着,怪大叔手腕一转,倏然向郝瑟抓去。   仙人板板啊!   郝瑟头皮一麻,扑通一屁股坐地。   一只蜡手瞬时探出,啪一下将那怪大叔的手格挡至一边。   尸天清黑衣如夜,直直挡在郝瑟面前,一双眸子如冰霜淬过,冷冷瞪着眼前的怪人。   怪大叔双眉上扬,闪闪眸光在尸天清身上打了个转,露齿一笑,妃色纱裙猝飘扬舞而起,身形一闪,竟是瞬间就到了尸天清身后,二次向郝瑟抓去。   尸天清面色一寒,旋身飞踢,狠踹怪大叔后背。   岂料那一抹妃色身影倏然拔高,恍若一道惊鸿翻飞越过尸天清的头顶,飘飘落地。   这一起一落不过是瞬息之间,尸天清甚至还保持着出脚的姿势来不及收招。   双双坐地的文京墨和郝瑟早已呆傻。   尸天清面色微沉,收腿、转身,笔直身姿紧绷如弓弦,眸寒如霜,冷射眼前之人。   怪大叔皱眉看着尸天清,络腮胡子一动,嘴巴噘起,微抖宽大长袖,一脸埋怨:“你这人好生无礼,把人家的新裙子都弄脏了!”   救命啊!   文京墨和郝瑟不可抑制全身一寒。   尸天清眼角乱抖,慢慢攥紧手指。   岂料就在此时,怪大叔眸光闪变,身形顺动,化作一团流光霞彩,向尸天清罩了下去。   掌风激发,飞袖涌动,在竹林中掀起一阵龙卷。   尸天清面色大变,黑衣若一道疾风急掠向后,身形已是极快。   岂料那怪人却是更快,妃色衣裙层层叠叠翻涌,犹如裂云霞鸿穿透云雾,向尸天清追袭而去。   霎时间,竹叶狂舞,绿影狂摇。   一黑一妃,两道身影在竹林之间腾挪飞转,赤手空拳搏成一团,身形之猛,出拳之迅,简直是匪夷所思。   一旁观战的郝瑟和文京墨甚至根本看不清二人出招,只能模糊追踪两团飞影在竹林间旋舞。   突然,半空中的黑影骤然一滞,毫无预兆凌空坠落,重重砸在了地上。   竟是尸天清!   “尸兄!”郝瑟和文京墨失声大叫,连滚带爬急冲至尸天清身边,定眼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尸天清静卧地面,双目紧闭,面色黄中带青,嘴角断续溢出血浆,呼吸几乎微不可闻。   “尸、尸兄……”   郝瑟全身狂抖,文京墨满目惊惧,二人皆是脑中一片空白,呆傻原地。   “啊呀,糟了糟了,这小家伙别是要挂了吧!”身后传来怪大叔一惊一乍的叫声。   郝瑟三白眼一瞪,文京墨鹿眼一眯,双双扭头瞪向那怪人。   怪大叔倒退一步,双手掩口,双眼瞪得滴溜溜圆,一脸无辜:“不关人家的事啊……人家只是看这小家伙功夫好,想一起耍一耍嘛……”   “老子跟你拼了!”郝瑟豁然大喝一声,猛向怪人冲了过去。   “哎呦呦,小心哇!”怪大叔口中哇哇乱叫,蒲扇般的手掌一把推住郝瑟脑门,优美一个旋身,竟是将郝瑟甩出三丈之外,呱唧一下摔成了五体投地式。   “郝瑟!”文京墨鹿眼泛狠,再冲而上。   可还没冲到怪人身侧,就见怪大叔手臂一挥,宛若漫不经心拂去妃色云袖上灰尘,文京墨整个人就斜斜飞了出去,怀中的烤鱼滑出衣襟,洒落一地。   啃了满嘴泥的郝瑟淬出一口唾沫,猛一爬起身,提声大喝:“先人板板,有本事和老子……”   话刚说了一半,哑然而止。   刚刚还僵躺在地的尸天清竟是坐了起来,依然是双眼紧闭,面色青黄,可头顶却冒出了缕缕白烟。   而在尸天清身后,竟是那个怪大叔盘膝而坐。   此时,他正以双掌抵住尸天清后背,双目微闭,面色沉凝,妃色衣袂无风飘动,仿若霞云掠空。   从小到大鉴赏过无数武侠修仙小说的郝瑟立时反应过来——   这怪大叔居然是在给尸天清运功疗伤。   郝瑟和文京墨对视一眼,双双屏息垫脚上前,定望运功的二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少顷,尸天清头顶青烟渐渐散去,喉结一动,喷出一口黑血,身一软倒在了一边。   郝瑟二人忙一边一个扶起了尸天清,连连呼唤。   “尸兄!尸兄!”   尸天清眼睫轻颤,慢慢睁开双眼,眸光迷茫。   “尸兄,你到底是怎么了啊?!”郝瑟声音哽咽。   尸天清眉头轻蹙,手臂向上抬了抬,又无力垂下,胸口起伏,轻音出声:“阿瑟莫急,天清只是……有些累了……稍事歇息便好……”   “啊呀,小家伙你别在这骗人啦!你分明是被人中了蛊!如今还能有一口气在,简直就是奇迹啦!”三人身后传来含糊不清的嗓音。   郝瑟、文京墨悚然一惊,同时回头,立时四眼圆绷。   就在三人身后几步之外,那怪大叔一副大家闺秀的优雅姿态坐在草地之上,双手以兰花状捏着一条烤鱼,啃得很是欢畅。   而在他身旁,还有一堆鱼骨头,显然是刚啃出来的。   “你刚刚说什么?!”文京墨惊喝。   “你丫的在吃什么?!”郝瑟怒吼。   “啊嘞?这烤鱼是人家从地上捡的……”怪大叔一脸委屈噘嘴道。   “这是尸兄的烤鱼!”郝瑟一个猛子冲上前,气势汹汹将最后一条烤鱼抢了回去。   怪大叔立时露出如丧考妣的模样。   文京墨扶着尸天清坐稳,转目定定瞪着那怪大叔,凝下容色,抱拳道:“这位……前辈,您刚刚说,什么蛊?”   怪大叔噘嘴,双眉下撇,可怜兮兮瞪着郝瑟怀里的烤鱼。   文京墨眉头一紧,鹿眼一扫郝瑟。   郝瑟眼皮抖了抖,一脸不情愿把烤鱼送了回去,嘴里还嘀咕道:“这可是我们好几天的口粮……”   可惜那怪大叔就好像没听到一般,一把抢过烤鱼,三下五除二就吃了个精光。   “前辈!”文京墨拔高嗓门,“你刚刚说,什么蛊?!”   那怪大叔用舌尖扫了一圈鱼骨头,仍是一脸意犹未尽,最后竟把整条鱼骨塞到嘴里吞下,翘起兰花指,舔了舔指尖,打了个饱嗝道:“还用说吗?黄面如蜡,内力尽失,精血耗丧,一看就是中了殇魂蛊啊!”   “殇魂蛊!”   此言一出,郝瑟和文京墨不禁满面惊疑,尸天清也是一脸诧异。   “怎么,没听说过?”怪大叔甩出一张妃色丝帕小心翼翼擦着络腮胡上的鱼肉渣,“也是,这殇魂蛊早已失传,如今江湖上能知道它的人恐怕都死绝了……”   “前辈,这殇魂蛊可有解?”郝瑟和文京墨同声焦急问道。   怪大叔闻了闻手上烤鱼味儿,吞咽口水,一脸期待望过来:“烤鱼还有吗?”   文京墨和郝瑟对视一眼。   文京墨:这货肯定知道解蛊的办法!   郝瑟:这是个吃货!   目光相撞的一瞬,郝瑟似乎感到了与文京墨一瞬间的心意相通。   “不瞒前辈,这烤鱼怕是没有了。”文京墨道。   “啊?”怪大叔一脸失望。   “但是,做烤鱼的人还在。”郝瑟补上一句。   “真的,是哪位高人?”怪大叔一脸欣喜。   二人同时将目光移向了身后的尸天清。   尸天清面色青黄,捂胸闷咳,发觉二人视线,不觉抬眼回望,微微蹙眉,略显不解。   “你们说是这个小家伙做的烤鱼?”怪大叔一愣,随即连连摇手,一脸幽怨,“你们两个坏人,竟然骗我!这小家伙身怀剑气,虎口有老茧,筋骨奇特,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怎么可能是个厨子?”   说到这,怪大叔猛一扭脸,双臂环胸,头颈高扬,鼻腔哼音:“哼!人家才不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只会打架的莽夫去求人呢!”   文京墨眼角抽抖,郝瑟嘴角抖抽,二人对视一眼。   文京墨:这货果然知道解蛊的办法!   郝瑟:这货吃软不吃硬!   一双眸光交汇:文狐狸(郝瑟),上大招!   二人双目一闪,虎视眈眈瞪向怪大叔。   “你、你们想怎样?”怪大叔急忙用双手遮住胸肌暴突胸毛遍布的胸口,一脸惊惧瞪着二人,“人家可是良家子,你们不能看人家姿色倾城,就、就……人家宁死不从!”   “尸兄啊!”郝瑟突然高嚎一声,眼睛鼻子一耷拉,掐住尸天清的左胳膊吼了起来,“想不到尸兄如此一个震天动地惊心动魄惊世骇俗天下第一的绝世厨神竟遭此大难,以后天下人都再也吃不到尸兄你的绝顶厨艺,真是天地同悲黯然**老泪纵横啊!”   一席话喊罢,怪大叔惊呆,石天清呆惊。   怎么样?老子这演技是不是已经登峰造极?   郝瑟向文京墨瞥去一个得意眼神。   谁料另一边的文京墨忽然眼圈一红,以袖掩面,竟悲恸长哭起来:“想不到一代厨神就此陨落在小人诡计之下,名动天下的一千零八道饕餮之宴也就此绝迹江湖,小生此生再也吃不到尸兄所做的菜,活在人世还有何意义?罢罢罢!小生就与尸兄一起去了吧!”   说着,就伏地大哭起来,纤瘦肩膀颤抖不止,哭声嘤嘤,凄凄切切,悲悲惨惨,令人心生怜惜。   尸天清目光僵直,一帧一帧转向郝瑟。   郝瑟眼角抽动。   卧槽!老子不能认输!   想着,郝瑟一掐大腿,眼泪奔涌而出,扑通一声趴地,扯着嗓门嚎哭:“啊啊啊,我也去死一死算了啊啊啊!”   二人就这般趴地大哭小叫起来。   尸天清愣愣坐在纷飞竹叶中,面无表情将目光投向对面怪大叔。   怪大叔早已全身石化,眼珠子转向这边的郝瑟,又转向那边的文京墨,最后将目光投向尸天清,瘪嘴:“这小家伙真是个厨神?”   郝瑟、文京墨同时抬头,认真点头。   尸天清僵硬中。   “真、真有一千零八道菜的饕餮盛宴?”   双人狠狠点头。   尸天清持续僵硬中。   怪大叔垂头,粗壮手指开始撕扯手帕,满面心理斗争,半晌,才慢慢抬头,一脸幽怨看着三人:“我只是听说过这殇魂蛊,并不会解……”   郝瑟和文京墨对视一眼,吸了口气,开始准备第二拨嚎哭。   “别哭了别哭了嘛!”怪大叔连忙摆手,“哭得人家心都乱了!我不会解,可是有人能解——”   文京墨眸光一亮:“何人?!”   郝瑟死鱼眼一竖:“在哪?!”   尸天清这会儿总算是回过神来,看向身侧的二人,眸光颤动。   “只是那人脾气又臭又硬,更不爱见外人,愿不愿帮你们,唯有看天意……”怪大叔瞅着三人道。   “我等愿勉力一试!”文京起身。   “刀山火海也要一闯!”郝瑟挽袖子。   怪大叔将目光投向尸天清:“若是、若是他愿意救你,你好了之后,定要将那一千零八道饕餮盛宴做给我尝一尝啊!”   尸天清以手撑住膝盖,慢慢站起身,暗吸一口气:“好。”   怪大叔立即扯开嘴乐了起来,一扭腰站了起来,抖了抖衣裙:“别叫人家前辈啦,人家叫霞儿,流霞如火的霞儿!”   说完,就用帕子不好意思遮住满是大胡子的半张脸,用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深情款款看着三人。   那表情、那眼神,那姿势,分明是一个含羞的少女,但是配上这长相和体型……   文京墨额角爆出青筋,强忍;   郝瑟眼皮狂跳,强忍;   尸天清轻吁一口气,抱拳恭敬道:“霞儿前辈。”   “嗯!”怪大叔霞儿兴高采烈应了一声,将手帕揣回袖子,娉婷迈步向竹林深处走去,“来来来,跟着霞儿走,莫要迷路啦!”   三人长吁一口气,文京墨和郝瑟扶住尸天清,迈步前行。   绿竹千竿,抽稍挺节,和烟滴露,冉冉凌云。   在竹林中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竹林渐稀,逐被一片树林所替,行在其中,密叶如盖,绿藤挂云,鸟歌隐隐,透心清凉,又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到了树林尽头,显出一片赤红色的山崖,崖壁平整如镜,藤蔓依石曼长,藤花紫蒙,若宝石点缀其上。   就在这藤蔓石壁之上,却出现了一所竹屋。   那竹屋盖得很是精致,每一根竹子似乎都是精挑细选过一般,粗细一般,色泽相同,碧绿如玉,竹屋前方,以竹建了一处露台,悬地三尺,旁围绿栅,露台上摆了一张藤椅和一张滕桌;竹屋后半,却陷入山崖一处洞窟,边缘处与洞窟衔接的□□无缝,一眼看去,就如同这竹屋是从这崖洞中生出来一般。   怪大叔霞儿停在这竹屋露台之前,整了整衣带,回首对三人嘱咐道:“这竹屋主人是个怪人,你们三个见了他千万不要大惊小怪,否则惹恼了他可就不妙了。”   三人齐齐点头。   怪大叔点了点头,转身提裙上前,开始敲门。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站在后侧,对视一眼。   “能被此人评价为怪人,该是何等模样?不会也是这般穿戴……总不能更惊悚吧……”文京墨抽着脸皮道。   尸天清眉峰紧蹙,容色镇静,但若要细看,不难发觉一双眼皮在隐隐乱跳。   “呵呵,老子现在是百毒不侵生冷不忌了,就算这屋里跳出一个裸男果奔老子也不绝会眨一下眼皮!”郝瑟一脸看破红尘的姿态道。   身侧两个男性生物猛然扭头看向郝瑟,表情皆有些怪异。   就在三人推测之际,那边的霞儿敲门敲了半晌也毫无作用,不禁有些恼怒,挽起两道水袖,露出粗壮胳膊,开始砸门:   “小图图,你若再不出来,霞儿可就不客气了啦!”   小兔兔?!   三人同时嘴角一抽。   砸门果然有效果,不多时,就见紧闭的竹屋大门吱呀一声,慢慢开启,从中走出了一人。   三人六目立时屏息定望,可这一看,却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   一袭墨灰程子衣,簌簌坠地,袖口绣素莲瓣,腰配碧玉环佩,头戴四方平定巾,帽下发丝漆黑如墨,一丝不乱;往脸上看,国字脸,肤白皙,面无须,双眉平淡如水墨晕开,鼻高如悬胆,嘴薄微下瞥,眉心额头隐有细纹;眉下一双睡凤眼,似睁似闭,其中眸子黑白分明,内蕴精光。   整个人看上去有三词可表:气韵不凡,老气横秋,一丝不苟。   总之是一百一的正常。   “不是裸男啊……”   郝瑟一脸遗憾嘀咕了一句,立时换来文京墨和尸天清的怒视。   竹屋主人站定身形,眸光一扫,视线便定在了怪大叔身上,沉声道:“游八极,你又来作甚?!”   游吧唧?谁?   郝瑟眨眼。   “小图图,叫人家霞儿啦!”怪大叔一脸不满跺脚道。   竹屋主人眉梢轻轻一动:“游八极,你若再乱叫,孟某就把你剁了做花肥。”   “哼,反正你打不过霞儿,霞儿不怕的啦!”怪大叔一脸有恃无恐。   “那就烧了你的衣服。”竹屋主人冷淡道。   “孟羲,你简直就是、就是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简直就是禽兽!太过分了啦!”怪大叔立时火了,跳脚大骂。   “禽兽也强过你这个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家伙!”   “啊啊啊,霞儿哪里不男不女了,霞儿是最美貌的男子!”   “哼!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三人僵站原地,愣愣看着这两个大叔级的人物在眼前撕架,满头黑线。   最终还是文京墨忍不下了,咳嗽一声,刷存在感。   二人吵架声音一顿,竹屋主人目光转向三人,嘴角一动:“游八极,这是你带来的?”   “猜错了啦,他们是自己来的啦!”被称为游八极的怪大叔一脸得意,“而且是从密道来的。”   “密道?”竹屋主人眼中精光一闪,“哪个密道?”   “他们出现在竹林里,身上有水汽,还有寒气,你说是那个密道?”怪大叔游八极头颈高扬问道。   竹屋主人神色渐沉,长叹了一口气。   “如何?”游八极问道。   竹屋主人目光扫了三人一圈,转身回屋:“让他们进来。”   “太好啦!”游八极欢呼一声,提起裙子,摇着健壮的身躯率先冲进了竹屋。   郝瑟等三人对视一眼,也一同走了进去。   竹屋之内,地面光洁,一尘不染,摆设更是简单,最内侧有两张竹椅,摆在一张竹桌两侧,上面放了一套白瓷茶具;而在竹桌对面,摆了竹凳,不多不少,正好三架。   所有家具摆设虽然简陋,但不知为何,就透出一种别致清雅之韵味。   文京墨扫了一圈,率先坐在最右侧,郝瑟和尸天清也各挑了一个凳子落座。   游八极姿态优雅坐在左侧竹椅上,端着一个白瓷茶碗品茶,时不时瞄对面三人一眼。   竹屋主人则是端坐如钟,一动不动盯着郝瑟三人。   那目光就如同扫描仪一般,一寸一寸在人脸皮上挪动,射得脸皮生疼。   就在郝瑟快撑不住的时候,竹屋主人突然说话了。   “在下姓孟名羲,号负图子。”   嗯?   三人同时一愣。   又见那自称孟羲的竹屋主人目光一瞥旁边的怪大叔,继续道:“此人名为游八极。”   “号流霞,流霞如火,叫人家霞儿啦!”怪大叔游八极连忙补言道。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对视一眼,皆有些诧异。   郝瑟:啥子情况,这一上来就自我介绍?   文京墨:莫不是有什么奇怪的规矩?   尸天清:……   孟羲看着三人表情,轻叹一口气:“果然,你们并未听过我二人的名号。”   诶?听这意思?莫不是你俩很有名?   卧槽!该不会真让老子说中了,真遇到隐士高人了吧!   郝瑟一脸激动看向旁边二人。   而身侧的二人,却是一脸凝重瞪着孟羲。   诶?   郝瑟顺着二人目光回望,这才发现了不妥之处。   那孟羲在看向三人的同时,拇指指尖一直不停在另外四指指节处滑动,看那动作,很像是——掐指一算?   难道此人是个能算命会预知的高人?   就像要印证郝瑟的推断一般,孟羲喃喃出声道:“自东而来,水祸相伴,血中重生……”   这三句一出,郝瑟立时就惊了。   乐安县貌似就在东边啊!水祸,血中……卧槽,当真是个会算命的高人!   下一刻,就见孟羲目光豁然射向文京墨,定声道:“你为何名?!”   文京墨身形一颤,粉唇抿了抿,吐声道:“文京墨……”   孟羲眉头一蹙:“初名为何?”   文京墨神色一震,顿了顿:“千竹……”   孟羲又沉下眼眸,掐指快算,幽幽道:“山林狐兽,营碌一生……慢着……不对不对,命格主星已改,应是……浴血重生,鲲鹏展翅……怪、怪……”   文京墨鹿眼睁圆,扫了一眼郝瑟和尸天清。   郝瑟和尸天清二人也是一脸惊异之色。   孟羲皱了皱眉,又抬头看向尸天清:“你为何名?”   尸天清抱拳:“尸天清。”   孟羲眉头更紧,掐指算了两下,又抬头,眸光在尸天清面容上一扫:“你原名为何?”   尸天清眸光一沉,沉默一瞬,回答:“尹天清。”   “尹天清……”孟羲指下掐算更快,可这次,却是比算文京墨用的时间足足长了两倍,半晌才慢慢摇头道,“天煞孤星,无亲无缘,不对!你应该早就死了!”   “噗!死了?”一旁的游八极喷出一口茶,一脸嫌弃道,“小图图,你该不会是太久没算命,生疏了吧!”   孟羲却是没空听游八极叨叨,豁然起身走到尸天清身前,一双睡凤眼豁睁,死死盯着尸天清面容。   看那表情,简直就像是要在尸天清脸上咬一口。   忽然,孟羲眸光一闪,直起身,又是一阵闷头掐算:“尸天清……对,是尸天清……皎月破云,苍龙出海,一飞冲天,九天仙贤……怎么可能……天下竟有这种命数?怎么可能?!”   孟羲足下乱走,好似热锅蚂蚁一般在屋内乱转起来。   郝瑟三人面面相觑,游八极更是一脸惊讶,忙上前拽住乱转的孟羲:“小图图,你不会老毛病又犯了,魔怔了吧?”   孟羲却是一把甩开游八极,豁然转身,逼到了郝瑟面前。   “你是谁?”   “诶?我?”郝瑟一脸惊诧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是谁?!”孟羲几乎贴在郝瑟的鼻子上。   尸天清神色一沉,就要去拉孟羲,却被文京墨拦住,朝着尸天清轻轻摇头。   尸天清吸了口气,慢慢落座,一脸戒备瞪着孟羲。   郝瑟往后窜了窜,咽了咽口水:“我叫——郝瑟。”   “郝瑟……”孟羲皱眉。   “好色!”游八极迅速倒退一步,拢了拢衣襟。   孟羲迅速掐算,可算了半晌,面色却渐渐泛白,又举起左手,双手同算,边算边问:“生辰八字?”   “呃……这个……”郝瑟挠头,“忘了……”   喂喂,老子的出生年月说出来吓死你们啊!   孟羲眸光一闪,迈步绕着郝瑟转了一圈,顿了顿,又反方向转了一圈:“手掌给我!”   郝瑟连忙递上双手。   孟羲在郝瑟手掌上一扫,双眼渐渐绷圆,将目光投向旁边的尸天清和文京墨一瞬,又将目光转回郝瑟,良久,才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啥子情况?这算命的高人一副玄玄乎乎的模样,莫不是老子命不久矣?!   郝瑟立时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小图图,你算了半天,这小子到底是什么命格啊?”游八极一脸好奇道。   孟羲吸了口气:“孟某算不出来。”   “诶?!”游八极立时就惊了,“你不是号称百年来第一神算子吗,居然算不出来?”   孟羲瞪了一眼游八极:“孟某只能算出八个字。”   “哪、哪八字?”郝瑟咽了一口口水,问道。   孟羲睡凤眼转向郝瑟,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精光乱闪,一字一顿道:“天人临世,逆天改命。”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立时大惊失色。   “天人?!”游八极嘴巴张得好似塞了一个西瓜,“天人也好色?哎呦,这天上的神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文京墨两眼暴突,慢慢站起身,一副见到天地毁灭的诡异表情。   郝瑟自己更是脑中轰鸣作响,惊得不清。   天人?逆天?!   我去!这不会是暗指老子未来人的身份吧!   可是老子自从来到大明朝,一直挺遵纪守法的啊,没做什么逆天的事儿啊!   若真要算的话……难道是因为老子提供了做臭豆腐的创意?   嘿嘿,不管咋说,老子这命格听起来可太牛了!果然符合老子光芒万丈的设定!   “砰!”突然一声巨响,将众人惊回神。   众人目光一转,但见尸天清直身而立,身后竹凳倒在地上,苍黄面容之上,一双眸子沉黑如深渊,一动不动盯着郝瑟,嘴角却是渐渐溢出血丝。   “尸兄!”   郝瑟和文京墨立时把什么天人命运给抛到了脑后,迅速上前扶住了尸天清。   尸天清一把攥住郝瑟手腕,眉头紧蹙,眸光悲凉,微微摇头,嘴角的血色也是越涌越多。   “哎呦!小图图,你看你乱说一气装神弄鬼的,把这小家伙都吓吐血了,赶紧救人啦!”游八极在一旁跳脚道。   孟羲定定看了郝瑟一眼,又将目光投向尸天清身上,眉头轻轻一动:“大惊小怪的喊什么,区区一个殇魂蛊,还难不住我负图子。”   此言一出,郝瑟和文京墨立时大喜。   “前辈,您的意思是,尸兄有救?”郝瑟两眼放光。   “只要没死,自然有救。”孟羲走到尸天清身侧,将郝瑟和文京墨都拨到一边,探手提起尸天清的手腕,以手指捏住脉门片刻,神色一沉:“竟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啥子意思?”郝瑟急问。   “对啊,小图图你别总是说话留个尾巴,好急人哟!”游八极在一旁扭动身躯。   孟羲眉头一抽,松开尸天清脉门,扫了一圈众人,慢声道:“这小子中的殇魂蛊,是百年来天下最阴狠毒辣之毒蛊。”   “最阴狠毒辣……”郝瑟咽了咽口水。   “……何……意?”文京墨屏住呼吸。   孟羲转身回坐竹椅,端起茶抿了一口:“此蛊须以苗疆三大毒草之一的绝梦草豢养七年方可成熟。蛊成之时,蛊身微如尘埃,肉眼几不可见,只需划破肌肤一毫伤口,便可送蛊入身。中蛊之后,宿主并无所觉,与常人无异,但随着蛊虫在体内繁衍,宿主全身肌肤会渐变为黄蜡之色,而体内蛊虫早已入侵奇经八脉,吞噬全身内力,令其变成废人。”   听到这,郝瑟和文京墨不禁倒吸凉气。   尸天清垂眼看了看自己蜡黄的双手,沉默无声。   “只是,这还只是第一重蛊毒。”孟羲又冒出一句。   “前辈此言何解?”文京墨急问。   “殇魂蛊最毒辣之处,其实是第二重蛊毒。”孟羲顿了顿,看了尸天清一眼,又继续道:“待蛊虫将内力吞噬完毕,无物可食之时,便会继续吞噬宿主精血,直至宿主精血尽干,成为枯骨。”   霎时间,竹屋之内,死寂一片。   “那……尸兄现在是……”郝瑟颤声问道。   “已入第二重。”   这一句,就如晴天霹雳,立时将郝瑟和文京墨都吓呆了。   尸天清收回手指,慢慢闭眼。   “只是……你中这殇魂蛊尚不足一年,为何竟变得如此严重?”孟羲皱眉看向尸天清,“除非你在中蛊之后,还强行修炼内功,激发了殇魂蛊狂性,而后又强行催动内力,致使殇魂蛊在数日之内将内力全部吞噬殆尽,方才开始吞噬精血……”   几句话,立时将郝瑟和文京墨给震醒了。   “强行修炼内功,强行催动内力……”郝瑟双目赤红瞪着尸天清,“你……堕仙……救我之时……那什么三玄奉天……是不是?!”   “还有往生盟之时,你数次、数次……”文京墨狠咬牙关,“是不是?!”   尸天清眼睫一颤,启眸一瞬,又垂下眼眸,定望地面,缄默不言。   郝瑟握拳,文京墨攥指,对视一眼,分别瞥开眸光,呼吸沉重。   “果然是这般。”孟羲慢慢摇头,面露惊讶,“殇魂蛊发作之时,如万蚁钻心,痛不欲生,天下竟有人能挨住这种疼痛,实在是闻所未闻。”   郝瑟指甲狠狠陷入手掌,文京墨掌心溢出血丝。   尸天清抬眼看向二人,清澈眸子中,流闪悲伤之色:“阿瑟……千竹……”   “是谁,到底是谁?!”郝瑟一拳砸在了竹墙之上,“若是让老子知道、让老子知道……”   “若让小生知道,是谁下此毒手,小生定要将他凌迟割肉挫骨扬灰!”文京墨双眸长眯,狠光四射。   “此蛊因太过阴毒,早已在江湖上绝迹——”孟羲轻轻摇头,“如今能用这殇魂蛊之人,孟某的确是想不出来。”   “是啊,若非是嗜血啖肉之恨,怎会下如此毒手?”游八极摸着下巴推测,“除非是做了什么杀人全家夺□□女的坏事……”   “闭嘴!”文京墨、郝瑟四记冷光同时射向游八极。   游八极一个哆嗦,立即缩到了孟羲身旁,一脸委屈:“霞儿只是推测啦……”   文京墨闭眼,郝瑟呼气,定了定神,同时望向孟羲,双双抱拳:“请前辈告知解蛊之法!”   孟羲点了点头:“解蛊并不难,只是——”   目光又看向尸天清:“你是想活命,还是想活人?”   郝瑟:“活命?”   文京墨:“活人?”   尸天清皱眉:“前辈请详言。”   “活命就是——”孟羲整了整袖子,“吃下杀蛊秘药,在屋里睡上个七天七夜,一觉醒来,蛊虫尽亡,命便保住了。”   “这么简单?”郝瑟惊喜。   “不会这么简单!”文京墨望向孟羲,“前辈,你是否话未说完?”   孟羲看向文京墨,微微颔首:“只是,这蛊尸却留在体内,至此之后,此人再也无法修习半分武功内力,就连体质也比常人弱了三分,最多……也就能吟诗作对赏月品茶了罢了……”   “所以,此法仅为活命之法……”文京墨皱眉。   “活人之法又如何?”尸天清突然问道。   “活人?”孟羲神色渐凝,“也简单,服下引蛊秘药,身体浸入寒潭七天七夜,便可将蛊虫逼出体外。”   “以后可能习武练功?”尸天清追问。   “蛊虫尽消,脱胎换骨,自然可以。”孟羲点头道。   “好!天清选活人之法!”尸天清定声道。   “且慢!”文京墨忙阻止尸天清,追问,“前辈,此法难道就如此简单?”   “是啊,绝对有问题!”郝瑟一脸怀疑瞪着孟羲。   孟羲垂眼颔首:“此法在引蛊之时,蛊虫会在奇经八脉中流窜撕咬七日七夜,如万条火针游走全身血肉之中,加之身处寒潭,外冷如冰,内焚如火,苦不堪言,待最后蛊虫破体而出之时,更是犹如肉肤寸寸撕裂,生不如死。”   “我的天哪!”游八极狂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以前曾有人受不了这种痛苦,在引蛊引到一半之时,横刀自尽了。”孟羲又来一句。   “尸兄……”郝瑟转头,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要不咱们还是选活命的那个吧!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尸天清,你可……想好了……”文京墨定声道。   尸天清看了二人一眼,双眸亮如寒星,向孟羲一抱拳:“前辈,我选活人之法!”   “尸兄!”郝瑟一脸焦急。   文京墨阖眼,轻叹一口气。   尸天清望向郝瑟,清眸如水,笑容温软:“若是天清至此之后再无法保护阿瑟和千竹,那才是苦不堪言,生不如死。”   郝瑟看着尸天清的轻松笑颜,嘴巴张了几张,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拍了拍尸天清的肩膀。   文京墨轻叹一口气,也抬臂轻拍尸天清后背。   尸天清笑意更浓,仿若融入漫天月华,凝彩滟波,皎色无尘。   旁侧的孟羲轻叹一口气,扫了一眼旁边的游八极。   游八极一直没有正经表情的脸上,此时却是肃宁一片,轻声道:“负图啊,这果然是……命中所定……躲不过啊……”   **   *   晋海无涯苦作乐,江枫渔火对愁眠;   独守寒键空对月;发白三丈劳心血;   支离破碎愁文络;持笔难走三千文;   正道沧桑归众望;版莫盗读运德生。   *   老规矩,正版读者,移步下方啦!   **   作者有话要说:  玉面狡狐前传二:   **   “玉面狡狐大人,请您收我为徒!”   玉面狡狐看着跪在院子里的绿豆眼少年,掐了掐眉心。   “我玉面狡狐无德无能,怕是不能收小友为徒……”   “玉面狡狐大人,您是聚义门里最阴险狡诈最人面兽心最禽兽不如的大人,我一直特别崇拜您!”   玉面狡狐多年来平静无波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噗!”一声喷笑传来。   瘦瘦的小道童端着茶盘恭敬放到玉面狡狐面前,掩口暗笑。   “大毛……”玉面狡狐扶额,“你茶叶又放多了。”   “哦。”小道童大毛点了点头,忍笑给玉面狡狐倒了一杯茶水。   玉面狡狐长叹一口气,端起茶碗皱眉喝了一口,表情扭曲。   太苦了,简直堪比黄莲……   “玉面狡狐大人!请您收我为徒!”喊声再起。   玉面狡狐猛一转头,一脸惊诧:“你怎么还在?!”   “大人不收我为徒,我就长跪不起!”绿豆眼少年很是执着。   玉面狡狐开始觉得脑仁有点疼。   “二毛,请这位小友出去!”   “是!主人!”   一个身形健壮的少年蹦了出来,一把将绿豆眼揪住,甩开膀子就往外扔。   “我死也不走!”绿豆眼少年死死抓住二毛的胳膊,两条腿在二毛腰上一缠,整个人就好似一只壁虎一样,攀在了二毛身上。   二毛使力,绿豆眼狠缠,二人就在院中开始拉锯战。   “哎呀,阿狐,这二毛又在练什么功啊?”   许良山提着一捆腊肠优哉游哉走进院子,把腊肠抛给大毛,撩袍坐在了玉面狡狐身边。   玉面狡狐他叹气:“是一个不请自来的小友,他们闹着玩呢。”   “我不是闹着玩,我是真心求玉面狡狐大人收我为徒的!”绿豆眼少年大喊。   玉面狡狐扶额。   许良山挑了挑眉毛:“阿狐,既然这小子如此诚心,你不如就收下他如何?”   玉面狡狐瞥了一眼许良山:“我的徒弟,可是下一代的玉面狡狐!”   许良山大笑起来,朝着二毛喊道:“二毛,先把那小子放下来,让我劝劝他。”   二毛一脸不情愿把绿豆眼少年扔到地上,气呼呼退到一边。   “玉面狡狐大人,您肯收我了?”绿豆眼少年一脸激动。   “阿狐不会收你的。”许良山笑道。   “为什么?我是诚心拜师的!”   “你没有慧根。”   “慧根?是什么,能吃吗?”   “咳!”玉面狡狐喷出一口茶。   许良山身形一歪,叹了口气:“小子,阿狐的徒弟,可是下一代的玉面狡狐。”   “真的?!”绿豆眼少年眼睛都绿了。   许良山又叹了口气:“所谓玉面狡狐,自然是要像狐狸精一样有一张如花似玉的脸,狐狸精你懂吗?”   “喂!”玉面狡狐横了一眼许良山。   “狐狸精……”绿豆眼少年定定看着品茶的玉面狡狐。   屋檐外廊下,阳光中的男子身形颀长,黑衣如烟,肌肤如玉,眼狭如狐,两抹红晕顺着眼尾挑飞入鬓,魅如妖仙。   一动一静,都透出风流雅致。   绿豆眼少年眼圈红了,慢慢低头:“我懂了……”   说着,就站起身,垂头丧气向院外走去。   “等一下。”许良山跳起身,拦住少年,“我看你是个人才,不若以后就跟着我许良山干如何?”   绿豆眼少年抹了一把眼泪,点头:“好吧……”   许良山脸皮抽了一下。   喂喂,你小子看起来很不情愿啊!   那绿豆眼少年吸了口气,又转目看向玉面狡狐:“玉面狡狐大人,以后……以后若是您收了徒弟,一定也像狐狸精一样好看吧!”   玉面狡狐眼梢抖了抖,点头:“当然。”   “那,那以后,我能和您的徒弟做兄弟吗?就像拼命山狼和玉面狡狐一样的兄弟!”   玉面狡狐和许良山同时一怔。   “可以吗?”绿豆眼少年一脸期待。   玉面狡狐神色柔和,慢慢起身走到绿豆眼少年面前,拍了拍他的脑袋:“若是我以后有徒弟,你们就做兄弟。”   “多谢玉面狡狐大人!”绿豆眼少年欣喜若狂。   许良山忍俊不禁:“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冯峒!”绿豆眼少年一脸激动道,“以后玉面狡狐的兄弟,冯峒!”   和煦暖风之中,少年双眸明亮,满是对未来的期望。   玉面狡狐和许良山对视一笑。   大毛提着腊肠走入厨房,二毛开始擦地板。   那一年,岁月静好,浅笑安然。   那一年,玉面狡狐二十五岁,许良山二十七岁;   大毛十三岁,二毛十二岁,冯峒九岁。   *   好吧,墨兔叽发现,自己的极限速度就是,每小时一千五,每天最多四千,还是……初稿……   初稿意味着什么捏?   就是墨兔叽还要修文,修个三五七回的……   呵呵呵……   作为手残的墨兔叽,真是对那些日更万字的大神膜拜啊膜拜   到底怎么做到的啊!   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啊!   最近更新频率下滑,是因为,墨兔叽每次写文,都是靠场景来断开的   但是,这几回,都是大场景,所以一写就特别长   特别长的结果就是,特别难休   加上最近微微热播啦,青云热播啦……厚厚厚,大家懂的哦……   (卡卡卡卡,墨兔叽逃走!)   不过这次墨兔叽有奉上开心的番外哦,表扬我吧(扭尾巴!)   好啦,不话痨啦!   以上!   *   霸王票鸣谢:   皮蛋solo粥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8-29 10:56:04   吾心归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9 17:13:30   飘雪维纶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31 08:08:36   蝉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31 10:07:16   蝉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31 10:07:31   一入大荒深似海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31 18:21:30   蝉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31 23:07:25 第61章 第三回 身入寒潭祛蛊毒 书生手艺惨人寰   天边夕霞云作舞,赤崖曾照人伴影。   茫茫山道之上,一行五人孟羲和游八极领路,向山谷深处进发。   “这天下知道如何破解殇魂蛊的人,如今还活着的,估计也就小图图一个了,而能吸出殇魂蛊毒的寒潭水池,除了天山雪池,八成也就咱们这儿有一处。”游八极在前方一边走一边感叹,“小天清你可真是命不该绝,真是运气啊。”   “这种运气,不要也罢。”孟羲一旁冷冷道。   “嘿嘿,说起霞儿家的寒潭,那可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游八极回头,一脸自豪道,“你们见了,一定会吓一大跳!”   可惜身后的几人都不买账,尸天清一路沉默,状若沉思,文京墨闭口不言,郝瑟也有些心不在焉。   游八极又说了几句,也觉得无趣,也就闭了嘴,只顾赶路。   一行五人就顺着山脊崖路径直向南,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耳边就传来隆隆水声。   再向前走,眼前豁然开朗,赤红色的山崖凭地拔高,耸天百丈,一虹水瀑飞悬而下,犹银汉垂落天际,在瀑布之下汇聚一弯清池,流沫拂穹石,水清澈见底;瀑布四周,水珠喷洒如丝蕊,翻光含晕画七虹,当真是美如画卷。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三人不禁停住脚步,望着这罕见之景,缠在心头的烦忧似乎也渐渐淡去。   “难道这里就是那个寒潭?”郝瑟问道。   “不是,随我走。”孟羲双手后负,绕过瀑布继续向前。   “那寒潭可比这有趣多了。”游八极摇着裙子向三人一招手。   三人对视一眼,便随着二人继续前行,就见二人绕过瀑布清池,竟是从一个低矮洞穴钻入到了瀑布之后。   “卧槽,难道是水帘洞吗?”郝瑟愣愣站在瀑布后的洞穴之中,一脸蒙圈状。   众人所处这所洞穴十分幽深,深不可测,仅是站在洞口,就能感到中吹出阵阵阴寒之气,在洞口泛出丝丝白雾。   行入洞口,全身就被阵阵寒意包裹,犹如进入寒冬节气,越向内走,光线渐暗,寒意愈重,不消片刻,眼前便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可前方的孟羲和游八极就如能在夜中视物一般,步伐稳健,行走如飞,相比之下,郝瑟和文京墨就走得十分磕磕绊绊,多亏前方尸天清在前方探路提醒,二人才堪堪能跟上前方步速。   就这般摸黑又走了半盏茶的时间,洞口内竟慢慢亮了起来。   郝瑟本在闷头行路,此时一亮,不由有些惊奇,抬头一看,顿时惊呆了。   但见四周洞岩之上,泛出一圈一圈冰蓝色微光,好似萤火,又似玉晶,微光之下,无数条长短不一的半透明细丝,从洞顶倾泻而下,丝丝悬坠水滴,犹如一大片水晶珠帘,晶莹剔透,如珠如露,恍若梦境。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三人同时停步,震撼非常。   “前面就到了。”孟羲细弱如耳语的声音远如隔世。   郝瑟深吸一口气,和身侧二人继续前行。   幽幽微光之中,隐隐传来潺潺水声,前方似有光影摇动。   “到了。”孟羲声音再度传来。   郝瑟等三人站定身形,定眼望去,瞬时呼吸停滞。   眼前是一方宽大洞穴,穴高若苍穹之顶,冰蓝幽光闪闪烁烁点缀其上,密集处层层叠叠,稀疏处微光点点,身在洞中,仿若盈立星空之下,头顶浅蓝光河缓缓流动,胜似夏夜星河。   在萤光星空之下,是一汪平静水潭,水色冰蓝仿若一块宝玉,只看一眼,就好似能清透到心里;水面如镜,倒映苍穹蓝星,犹如万珠映镜,水面之上,寒雾冉冉,仿如仙境。   郝瑟呆呆望着这平生罕见的美景,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惊觉此处寒气逼人,深入骨髓,顿时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   “此地乃是一处秘境寒潭,水质寒冷刺骨,最适合逼出殇魂蛊虫。”孟羲转向三人,低声道。   郝瑟和文京墨对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   “孟前辈,并非小生对前辈生疑,而是……若真依前辈之前所说,尸兄便要在这寒潭中浸泡七天七夜……”文京墨瞅了一眼郝瑟。   “可是这寒潭如此寒冷,加上多日不吃不喝不睡,这岂不是……”   找死吗?   郝瑟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把后半句给吞了回去。   “那殇魂蛊一入宿体,极难拔除,唯有服下至烈至阳的引蛊秘药赤炎草,令体内血液沸热,再身入冰泉寒潭,令体表冷寒如冰,在冰火两重极温互激之下,殇魂蛊濒死之际,方能离开宿主。”孟羲轻描淡写道。   郝瑟和文京墨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放心啦,霞儿这还有一枚九转回魂丹,小天清你先服下,护住心脉,就算七日七夜不吃不喝也绝没问题!”游八极从怀里掏出一个黑黝黝的药丸子,递给尸天清。   喂喂,真的没问题吗?那丸子看起来很像是怪大叔你身上的搓下来的泥巴丸子啊!   郝瑟瞪眼。   文京墨眉峰一抖。   “多谢霞儿前辈。”尸天清却是一脸信任接过黑丸,一口吞下。   “放心,这九转回魂丹可是霞儿师父祖传的,特别厉害哒!”游八极自信满满道。   “这是赤炎草。”孟羲从袖口里掏出一颗草递给了尸天清。   郝、文二人定眼一看,这才安心了几分。   那赤炎草叶状如幽兰,叶片边缘发出荧荧红光,仿若一团燃烧的火焰,看起来很是不俗。   幸亏这棵草还算靠谱。   郝瑟和文京墨同时松了口气。   尸天清将赤炎草咀嚼吞下,暗自凝神屏息。   “感觉如何?”孟羲问道。   尸天清睁眼,面无表情道:“心如火焚。”   尸兄你确定?   你的表情看起来和刚才没什么两样啊!   郝瑟震惊。   孟羲也是一怔,定定望了一眼尸天清,道:“脱去衣物,身体浸入寒潭,七日七夜,不可离水半分。”   “是。”尸天清抱拳,刚抬手摸到自己的衣带,突然动作一顿,看向郝瑟。   “嗯?”郝瑟一怔,“尸兄你怎么停住了,赶紧脱啊!”   文京墨看向郝瑟,脸皮微抽。   尸天清轻叹一口气:“阿瑟,转过身去。”   “为啥子?”郝瑟不满。   “阿瑟!”尸天清皱眉。   “好嘛好嘛——”郝瑟翻了个白眼,一脸不情愿转过身,嘴里嘀嘀咕咕,“黑咕隆咚的,能看到啥子鬼啊?何况老子把你从坟坑里挖出来上药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摸遍了,这会儿又矜持个啥子鬼嘛,切……”   “咳咳咳!”文京墨一阵干咳。   尸天清呼吸明显急促了一瞬,但下一刻,就恢复了正常,哑音轻起:   “千竹……   “嗯?”   “此处甚是阴冷…………”   “罢了,小生知道了,你去吧。”   “有劳千竹。”   郝瑟背对二人,听得是一头雾水。   “喂喂,你俩背着老子嘀咕什么呢?”   可身后的尸天清和文京墨都未回答,只听衣服悉悉索索落地,水声泛起,渐渐远离众人,深入寒潭。   “好了吗?我转过来啦!”郝瑟一边叫一边转过身。   此时,尸天清已经坐浸寒潭中央,仅露出头颈肩头,冰蓝幽深的水面之下,隐能看到一双造型优美的锁骨,至于其余的——唉,当真是连根毛都看不到。   可没等郝瑟惋惜上三秒,就见尸天清容色一震,额角爆出赤色筋脉,俊容映水泛蓝,幽幽沉沉,看起来甚是骇人。   “抱心守一,明心定神!”孟羲猝然提声。   尸天清点头,慢慢阖眼。   众人屏息凝视。   水中人的肌肤渐变深红,犹如皮肤之下有烈火燃烧,在水中荡起一层雾气。   没、没问题吗?   郝瑟抹了一把冷汗,其余几人也是呼吸急促。   可水中的尸天清,却是渐渐沉静了下来,除了眉头微蹙,并无其它表情反应。   “喂喂,小图图,你不是说入了寒潭之后,冰浸火烧,苦不堪言吗?怎么小天清看起来好像没啥感觉啊啊?”游八极歪着脑袋问道。   孟羲定定盯着尸天清良久,轻叹一口气,露出了然之色:“那般惊天动世之命格,果然没看错……”   “小图图你说话又怪怪的。”游八极撇嘴。   孟羲瞥了一眼游八极:“游八极,我二人需在此分别值守,你守日班还是夜班?”   “霞儿当然守白天!霞儿若是晚上睡不好,会老得很快的!”游八极捧着脸颊,一脸惊恐道。   “好。那你先守一个时辰,我们回去准备晚饭。”说着,孟羲就转身向洞口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又一转头,皱眉瞪着郝瑟和文京墨:“你们两个还站在那作甚,还不出来做饭?”   郝瑟双臂环胸,裹紧衣服:“我不走,我要在这守着尸兄!”   “哎呀,小瑟瑟和小竹竹你们赶紧走吧,去给霞儿做顿好吃的,你们留在这,也帮不上忙啊!”游八极叫道。   “老子不走!”郝瑟吸了一下清鼻涕,坚持。   孟羲眉头一皱,目光扫向那寒潭中央,但见尸天清周身平静寒潭水面,突然荡起了一圈涟漪。   “郝瑟!”文京墨神色一肃,猝然提声,“你若在此,尸兄怕是无法静心,若是一个不慎,毒蛊反噬,那就回天乏术了!”   “啊?”郝瑟瞪眼,“没、没这么严重吧?!”   文京墨皱眉,眯眼瞪着郝瑟。   郝瑟整个人萎靡了下来。   文京墨继续瞪着郝瑟。   “好吧好吧……”郝瑟吸气,又看向寒潭中央的尸天清,摇了摇拳头,定声道:“尸兄,加油!我在精神上与你同在!”   说完,就一步三回头向洞口走去,身后还跟着一个押解员文京墨。   孟羲微微摇头,又扫了一眼寒潭中央的尸天清。   这一看,不禁一愣。   但见水中尸天清赤蓝相映的面容之上,缓缓勾起了一抹笑意,犹如一缕温柔月光。   游八极圆绷双目看向孟羲:“小图图,小天清他在笑诶,难道他不疼吗?”   孟羲轻叹一口气:“怎么可能不疼……”   说完,就转身快步离开。   游八极轻呼一口气,目光再次转向尸天清,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上,显出凝重之色,撩起绯色裙摆,盘膝端坐寒潭岸边。   *   竹墙绿檐挑,一风过,飒飒响,心慌慌。   孟羲竹屋之前,两道人影一走一坐,形色各异。   这边一个坐在竹屋露台藤椅之上,闭目养神,正是文京墨;那边一个在屋前空地之上团团乱转,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乃是郝瑟。   “那个泥丸子真的靠谱吗,真的吃下去就能七天七夜不吃不喝不睡吗?”   “不对啊,那人妖怪大叔说那个什么丸子是他祖传的?我去,他看起来起码有四十多岁了,那丸子是不是都过保质期了?不会把尸兄吃坏吧?”   “哎呀,刚刚老子应该先闻一闻的,真是太大意了!”   文京墨睁眼,揉了揉眉头,一副无语望苍天之意。   “啊啊啊,好担心啊!老子要抓狂了啊啊啊啊!”郝瑟蹲地大叫。   “吱呀——”   突然,竹屋大门开启,孟羲迈步而出,依旧是一身一丝不苟万分讲究的长衫素帽,可却一手提着竹篮,另一手却举着一个……咳,一个锄头。   郝瑟呆住了,文京墨愣住了。   “咳,孟前辈,您这是……”什么造型啊?   郝瑟扭着眉毛问道。   孟羲瞅了二人一眼:“随我走。”   说着,就向寒潭相反的方向走去。   郝瑟和文京墨对视一眼,随即跟上。   三人顺着山脊向北而行,从茂密树林边际穿行而过,不多时,就到了一大片空地之前。   郝瑟和文京墨站在空地前方,再一次惊呆了。   眼前空地平坦肥沃,每一拢地都种着种类不同的青菜蔬果,生机勃勃的绿色整齐延伸远去,一眼望去,就像是一副绿油油整齐划一的棋盘一般。   “这、这是……”文京墨圆瞪鹿眼看向孟羲。   孟羲提着手里的锄头,拎着菜篮,径直走向耕地最中间的一拢,道:“今日就吃萝卜和白菜吧。”   “哈?”郝瑟呆愣。   文京墨愣呆。   “还愣着作甚,过来帮忙。”孟羲回首对二人命令道。   郝、文两人连忙追了过去。   孟羲走到一团绿叶旁,在地上挖了几下,向郝瑟扫了一眼:“拔。”   “哦、哦!”郝瑟立即拽住绿叶使劲儿一拔,噗嗤一下,一根白生生的萝卜带着泥土蹦了出来。   我去,真的是萝卜!   郝瑟看了一眼手上的萝卜,又看了一眼那边一身文艺教授范的孟羲,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有点不真实。   孟羲又走向一片白菜地,蹲下身,挥起锄头铲下两颗白菜,甩手扔进竹筐,递给文京墨。   文京墨愣愣接过,转目四望,一脸不可思议:“此处怎会有如此大一片菜地?”   孟羲头也不回道:“孟某种的。”   “诶?!”郝瑟惊呆。   文京墨张口结舌:“这、这些都是前辈您种的?”   孟羲转身走出菜地:“不种菜,吃什么?”   不是!这不是重点好伐,重点是……   像您这么一个气质典雅不食人间烟火的造型,怎么能是一个菜农?   这、这……老子实在是接受不能啊!   郝瑟一边在心里狂吐槽,一边随着孟羲回到了竹屋。   “菜备好了,竹屋后面有厨房,缸里还有米。”孟羲放好锄头,坐在竹屋露台之上,端了一杯茶慢慢抿了一口,又恢复成那副餐风饮露超凡脱俗的造型。   郝瑟和文京墨同时愣住了。   “前辈您的意思是……”   “让小生我们去做饭?”   孟羲抬眼,显出一个“不然呢?”的表情。   郝瑟抓头,文京墨皱眉,二人对视一眼,只能迫于形势走进了竹屋后的厨房。   厨房仍是以竹而建,灶台水缸锅碗瓢盆碗筷样样俱全,唯一与平常厨房不同的是,这间厨房干净的简直就好似从来没用过一般,连一点油渍灰尘都看不见,简直是一尘不染光洁如镜。   文京墨扫了一圈,便退到厨房门口,双手插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郝瑟扭头:“喂喂,文书生,你莫不是打算袖手旁观?”   “君子远庖厨。”文京墨理由十足,“何况小生听尸兄说过,尸兄所做的那些惊世骇俗的菜色,皆是由你口述而得,想必郝瑟你的厨艺与尸兄乃是在伯仲之间。”   “哈哈哈,那是自然!”郝瑟立时得意起来,三下五除二洗好菜放上案板,举起菜刀在空中一顿乱舞:“今天,就让你开开眼,见识见识老子这初代厨神的功力。”   说着,就摆正姿势,三白眼对成一双斗鸡眼,小心翼翼朝着菜板上的萝卜切了一刀。   可这一刀下去,不但没切开,反倒卡住了。   郝瑟双眼一竖,双手按住菜刀狠力向下一压,就听咔嚓一声,萝卜是切开了,可是案板也被剁开了一道口子。   文京墨眉毛隐隐一抽。   “好,老子的手艺果然没退步。”郝瑟立时信心大增,舞刀朝着案板上的萝卜狠剁而去。   “啊哒哒哒哒!”   霎时间,萝卜碎块和菜板碎渣飞溅四射,仿若暗器一般狂喷八方。   文京墨大惊失色,立时旋身抱头冲到门外,一脸震惊看着厨房内大展神威的郝瑟。   就见郝瑟刀舞如魔,面容狰狞,不消片刻就将萝卜和菜板剁的粉碎,然后迅速点火烧锅浇油,把盘子里已经不知道是什么的碎末倒入锅里,哗啦啦一顿狂乱翻炒。   锅内腾起滚滚黑烟,发出诡异气味,刺鼻熏目,可郝瑟却似无所觉,居然还在尽心尽力调味。   “盐!”咔嚓,半碗盐倒入锅中。   “糖!”噗嗤,半碗糖倒入锅中。   “嗯,酱油!”咕咚咚,半碗酱油也进去了。   “好,出锅!”炒勺翻转,一团黑乎乎黏糊糊散发着不明味道的物体吧唧一下扣在了盘子里。   “萝卜荟萃!”郝瑟一脸得意叉腰,“尝尝吧,文书生,这可是老子的得意之作。”   文京墨死死盯着那盘子里的不明物体,又死死盯着郝瑟半晌,突然,一把端起盘子,狠狠扣在了灶炉里。   “文书生,你居然敢扔了老子的心血!”郝瑟立马就怒了,一把揪住了文京墨的衣襟,“找死啊!”   文京墨冷笑一声:“你是想毒死我们吗?!”   郝瑟三白眼放出凶光:“你行你上啊!”   “我来就我来!”文京墨一把将郝瑟胳膊打到一边,掐着郝瑟的后脖子就将郝瑟推出了厨房,“小生今日就纡尊降贵做一次饭,让你开开眼。”   “砰!”厨房大门紧紧关闭,将郝瑟隔绝在外面。   “切,老子倒要看看你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穷酸书生能做出啥子鬼来。”郝瑟翻了个白眼,大摇大摆绕到竹屋之前,气呼呼坐在了孟羲的对面。   闭目养神的孟羲抬眼看了郝瑟一眼,又慢慢合眼。   郝瑟端起茶盏咚咚咚灌了三杯茶,心思不禁又飘到了那寒潭的尸天清身上,整个人立时又开始坐立不安,噌一下跳起身,满地乱转。   尸兄……尸兄……啊啊啊,好担心啊!   孟羲眼皮一动,睁开双眼,冒出一声:“来了。”   “啥子?”郝瑟一惊。   “菜来了。”就见文京墨端着两盘菜步履如风走到竹屋前,将菜盘和两双筷子放在了桌上,插袖直身而立,双眼长眯,一副高绝之色。   郝瑟忙凑上前一看,立时呆了。   桌上的两盘菜香味扑鼻,色泽诱人,令人垂涎欲滴,看样子竟是和尸天清的手艺不相上下。   “文书生,行啊!”郝瑟竖起大拇指。   文京墨眉梢一挑,轻轻颔首。   孟羲眸光定定瞅着那两盘菜,良久,才出声道:“郝瑟,你尝尝。”   “好勒!”郝瑟立即兴高采烈抓起筷子夹起一块萝卜塞到了嘴里……   嘴里……   里……   万鬼哀嚎,天塌地陷!   嘴里好似有五百个抠脚大汉将他们便秘了五年的宿便涂满整条舌头,所有味蕾在瞬间魂飞魄散,万念俱灰。   三秒钟的大脑空白之后,郝瑟整个人仿若猴子一样手脚抓地窜出三丈之远,鼻涕眼泪呕吐物倾泻而出。   边呕边吼:“文京墨……呕……你等着,等老子吐完,老子一定要……呕呕……恁死你……呕……”   孟羲平静无波的表情抽动了一下,看了一眼文京墨。   文京墨双手插袖,好似根本没听见郝瑟怒吼,仅是皱眉瞪着桌上的菜,一脸不解喃喃道:“奇怪,到底是哪里不对……”   “呕——!!!”   惊天动地的呕吐声回荡在山谷之中,惊飞一群雀鸟。   *   晋海无涯苦作乐,江枫渔火对愁眠;   独守寒键空对月;发白三丈劳心血;   支离破碎愁文络;持笔难走三千文;   正道沧桑归众望;版莫盗读运德生。   *   后面有萌萌哒的番外   看不到的亲,请移步正版网站啦   **   作者有话要说:  防盗番外之玉面狡狐前传三:   **   血色火焰燃透夜空,滚滚黑烟遮天蔽日。   刺鼻尸臭好似一根尖刺,狠狠戳入神经。   玉面狡狐双手插袖,面无表情看着眼前上百具尸身在火焰中化为灰烬,慢慢闭眼。   “老狼,你为何助纣为虐?”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许良山一张面容背着灼灼火光,扭曲如鬼面。   “上百条人命,这是你所谓的小节?”玉面狡狐豁然睁眼。   “阿狐,这可是九大派一同的决定!杀百人而救天下,这也是权益之举!”   “权宜之举…吗……”玉面狡狐冷笑一声。   “何况聚义门总舵放出话了,这收尾之事我们若是做的好,以后,我许良山就是四十八分舵乌门门主,而阿狐你,就是总舵下一任惊门门主!”   玉面狡狐缓缓转眸,看着眼前这位曾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那一双曾经明亮的双眼,此时却被那滚滚的尸烟所盖,隐隐射出嗜血的光芒。   绯色眼尾长挑,犹如两抹血泪闪烁。   玉面狡狐黑袍翻舞,转身离开。   *   聚义门内定的总舵下一任惊门门主玉面狡狐失踪了!   或者说——消失了,消失在整个聚义门中,消失在整个江湖中。   没人知道他是何时走的,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甚至没人知道他是活着还是死了。   就连他的两个贴身侍从,大毛和二毛,也不知道自家主人的踪迹;   就连新任的四十八分舵舵主许良山,玉面狡狐最好的兄弟拼命山狼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有人说,玉面狡狐背叛了聚义门。   有人说,玉面狡狐背弃了兄弟之义。   有人说……   是真是假,无人知晓。   大家只知道,从玉面狡狐消失的那一天开始,许良山就拼了命的去找他。   找了整整七个月……   等许良山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形若枯骨,宛若一具行尸走肉。   许良山只说了一句话:“玉面狡狐已经死了!”   从此之后,乌门门主许良山再也没提过玉面狡狐这个名字一次。   大家都说,玉面狡狐是被许良山杀了!   从此,拼命山狼的名号在江湖上声名鹊起。   而玉面狡狐的名字,却渐渐湮没在滚滚的江湖浪潮之中……   那一年,许良山的新收的得力手下冯峒与其决裂,另起炉灶;   那一年,大毛、二毛入了江湖,自称天机道人和毛洪庆;   那一年,许良山三十岁,冯峒十二岁;   那一年,玉面狡狐二十八岁。   *   这一回写的太长了   修文修的好吐血   结果还是只修了一半   明天继续修后半截   先放一半啦,大家先睹为快啦!   撒花!   下一回,小天清就要出关啦!   撒花!   墨兔叽已经没力气话痨了,就这样吧。   以上!   霸王票明天一起啦! 第62章 第四回 七日七夜心头焦 脱胎换骨谪仙出   最终,众人的晚饭还是孟羲横枪立马跨刀上阵,煮了满满一大锅的……咳,水煮白菜……   而且看孟前辈那煮菜的架势,显然是水煮菜技能满级,看起来颇有几分大师风范。   可是,当游八极听到众人呼唤兴冲冲奔到寒潭洞口,看见那一篮子的煮白菜后,那表情简直跟死了爹亡了娘一般。   “怎么又是水煮白菜?!”游八极一脸控诉瞪着郝瑟和文京墨,“你们不是号称厨神吗?难道就和小图图一个水准,只会做水煮白菜?!”   “游前辈,您说的那位厨神,在里面……”文京墨一脸淡然指向山洞。   “霞儿前辈,您就知足吧,和文书生的地狱料理比起来,孟前辈的水煮菜简直就是珍馐美味天籁之音啊!”郝瑟一脸心有余悸道。   “当真那么惨?”游八极凑近郝瑟问道。   “人、间、炼、狱!”郝瑟面色狰狞。   游八极倒吸一口凉气,瞅了文京墨一眼,忙抓起一片白菜塞到了嘴里。   “霞儿前辈,尸兄现在情况怎么样?”郝瑟趁着游八极吃饭空档问道。   “小天清太能忍了!”游八极啃着白菜一脸敬佩道,“连哼都不哼一声。”   郝瑟一听,不由一阵抓耳挠腮,看向孟羲:“孟前辈,我能去看一眼尸兄吗?”   孟羲转目,摇头。   “我就远远地看一眼,我一定悄悄地,绝对不发出声音,绝对不会让尸兄发现的!”郝瑟举手立誓。   孟羲皱眉。   “小图图,你就让小瑟瑟进去看看吧,反正这会儿小天清正疼的厉害,早就无暇顾及其它。”游八极一手抓着一条白菜,另一手捏拳凑在下巴旁,一脸可怜兮兮看着孟羲。   孟羲大翻了一个白眼,正要说话,一旁的文京墨上前一步抱拳道:“孟前辈,要不让小生一同前去如何?”   孟羲轻叹一口气,这才勉为其难点了点头。   “谢谢孟前辈,谢谢文书生!”郝瑟立时兴高采烈拉着文京墨奔入山洞。   二人顺着洞穴一路向前,不多时就到了寒潭所在。   缕缕寒气之中,寒潭辉映洞顶璀璨星虫之辉,莹莹荡荡,尸天清浸坐在寒潭中心,精致五官仿若被镀上了一层莹蓝光芒,犹如仙神。   郝瑟屏住呼吸远远观望良久,发现尸天清除了眉头时不时紧蹙一下,表情并无太多痛苦之色,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文京墨也是暗呼一口浊气。   看尸兄这样子,应该没问题!   尸兄,加油!   郝瑟暗暗捏了捏拳,回头示意文京墨,二人垫脚悄声离开。   可是二人因为离得远,谁也没发现,寒潭中的尸天清肌肤之下,仿若有无数条细细密密的发丝在缓慢蠕动,游遍全身。   *   待二人从洞口出来,已是日落时分。   昏暗光线中,游八极正用帕子仔细擦着自己的络腮胡子,孟羲盘膝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而游八极旁边的竹篮里,一大篮子的水煮白菜,竟是一根不剩。   郝瑟眼皮跳了跳:“二位前辈真是好胃口啊!”   孟羲抬起眼皮:“我只吃了几口。”   “唉,水煮白菜实在是太寡淡了,霞儿根本没吃饱。”游八极手掌扶着下巴,一脸少女怀春的表情道,“等小天清出来,一定要好好做一顿好吃的,犒劳一下霞儿啊!”   这次连文京墨脸皮都有些抽搐了。   “厨房里还剩几棵萝卜,你二人回去啃一啃吧。”孟羲抖袍起身,走向寒洞,“孟某去守夜,记得看好游八极,莫让他把孟某的竹屋给弄脏了。”   说完,就款款走进了寒洞。   “快走、快走!”游八极迅速起身向瀑布方向走去,“霞儿在洞里待了许久,皮肤都暗沉了,要赶紧回去用山泉水洁面,再用花露敷脸!”   郝瑟和文京墨一个满头黑线,一个手掌扶额,随着游八极回到竹屋,从厨房寻到两根萝卜,坐在露台上看着游八极迫不及待开始洗漱美容,顺道向二人喋喋不休推荐自己的美容护肤心得。   “霞儿跟你们说,这山泉水洗脸是最好,保准洗完之后,脸皮又滑又嫩!”   “还有这野花朝露,这可是霞儿收集了好几个月攒起来的,敷在脸上,皮肤一整天都水润润的。”   “最后,再在脸上敷上这百花花瓣熬成的粉膜,保证明天的霞儿定是光彩照人!”   郝瑟和文京墨坐在竹屋露台上,一人手里举着一条大白萝卜,食不知味地一口一口啃着。   那游八极就在眼前晃着壮硕身躯摆弄自己的一堆瓶瓶罐罐,又是洗又是抹又是涂又是贴,最后居然还弄了一个花里胡哨的面膜贴在了上半张脸上。   至于下半张脸,居然还从一个小陶罐里面掏出一种绿油油的糊状物抹在了络腮胡子上。   “别小看这翠玉膏,这样敷上一晚上,明天霞儿的胡子肯定是根根精神奕奕,条条闪闪发亮!”游八极翘着指头一揉搓着自己的胡须。   “文书生,你还吃萝卜吗?老子好像没啥子胃口……”郝瑟抽着脸皮将萝卜递给文京墨。   文京墨眼角抽动:“留着当早饭吧。”   “好啦,霞儿明天也要美美哒!”游八极贴着面膜在原地转了个圈,摆了一个优美的造型,朝二人一招手,“霞儿去睡啦,你们随意吧。”   说着,就风姿摇曳走入竹屋,砰一声关上了大门。   郝瑟和文京墨面面相觑。   “霞儿前辈,我们睡哪?”郝瑟拧着眉毛问道。   “哎呦,男子汉大丈夫,自然是以天为盖以地为床啦!”游八极豪迈嗓音从屋内传来。   以天为盖个锤子!郝瑟只想掀桌。   文京墨掐眉头。   “而且小图图最爱干净了,你们两个脏兮兮的,万一把小图图的床弄脏了,小图图可是要生气的呦!”游八极声音又传了出来。   你脸上糊的那些花花绿绿怪里怪气的才脏的要死吧!   郝瑟头顶跳出一条青筋,飞起一脚就要去踹门。   可就在踹门前的那一瞬间,竹屋内传出了震耳欲聋的鼾声。   “呼噜,哼唧哼唧……呼噜,哼唧哼唧……”   呼噜声加上好似某种动物的哼哼声,震得整座竹屋微微发抖。   妈呀,这那里是打呼噜啊?这根本就是惊雷闪电猪群轰鸣啊!   郝瑟踢门的脚一个反旋,落了回来。   文京墨挑了挑眉毛:“霞儿前辈今日很是辛苦,郝瑟你胸怀坦荡,何必跟一个弱质芊芊的——嗯咳……美人计较呢?”   郝瑟:“……”   说的好有道理,老子居然无言以对。   文京墨看着郝瑟目瞪口呆的表情,不由微微一笑,靠躺在藤椅上,仰望天际。   郝瑟顺着文京墨目光望去,但见冰冷天际,一弦月华高悬,清冷却隐隐散出暖心的光晕。   就好似……尸兄一样……   一团白气从郝瑟口中吐出:   “文书生,你说……尸兄能撑过去吗?”   “小生相信尸兄。”   “嗯,我也相信!”   “睡吧。”   “好饿,睡不着……”   “那不如让小生再给你做几道拿手菜?”   “老子睡着了!呼噜呼噜呼噜!”   文京墨转头,看了一眼藤椅上紧闭双眼团成蜗牛状的郝瑟,轻轻一笑,转目再望深邃夜空,半晌,慢慢合上了双眼。   银色月光之下,二人肌肤之上缓缓升起绯色萤光,萦转半空,就如一层淡淡的火光晕洒全身。   *   光阴如梭,如白驹过隙,在忙忙碌碌中,其后的几日时间简直过得飞快。   白天,游八极继续下寒洞看护尸天清,郝瑟和文京墨就被孟羲拽去菜田挖萝卜、砍白菜,然后由孟羲亲自下厨做一大锅的水煮菜供众人食用。   晚间,孟羲值守尸天清,游八极继续厚颜无耻独占整个竹屋,留郝瑟和文京墨露天而宿。   神奇的是,虽然郝瑟和文京墨夜夜露宿野外,却无任何不适之感,更没有任何感冒着凉的迹象,反倒觉得阳气充盈,精神百倍,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郝瑟和文京墨并没有太多功夫去琢磨这个问题。   二人每天除了拔萝卜煮白菜之外,其余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寒洞之外,央求孟羲和游八极放二人进去看看尸天清的现状。   无奈孟羲甚是严厉,每日只让二人在日落之时进洞探望一次,大多数时候,郝瑟和文京墨都只能从孟羲和游八极的口中探询尸天清的近况。   而这二人的描述,又皆具有十分特色的个人风格。   孟羲的回答基本就三句话:   “没死。”   “活着。”   “尚可。”   完全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至于游八极,倒是一问就能噼里啪啦说一大堆,例如:   “哎呦,小天清真是无趣啊,一天到晚哼都不哼一声,霞儿一身功力毫无用武之处嘛!”   “哎呦,那寒洞里又阴又冷,霞儿孤零零待在那,小天清也不出声,好吓人的啦!”   “哎呦,小天清是不是睡着了啊!真是好无聊啊!”   连一根毛的信息都没有!   所以,郝瑟唯有擦亮双眼,凭借每天仅有半刻钟的探望时间自己去观察。   可郁闷的是,每次进入寒洞,尸天清都如一尊石雕一般端端浸在寒潭之中,面无表情,甚至感觉连呼吸都省略了,若不是眉头一日比一日紧,牙关一日比一日紧,郝瑟甚至都怀疑尸天清已经驾鹤西游了。   而每次郝瑟远远看一眼,回来后都能发表一大堆的感慨。   比如:   “尸兄瘦了……”   “尸兄的脸都饿成蓝色了……”   “尸兄看起来好冷啊……”   “尸兄都快瘦成皮包骨头了……”   如此嘀嘀咕咕能达一个时辰,最终就是文京墨忍无可忍,以“郝瑟你若是再啰嗦半句小生就要给你做八个菜堵上你的嘴!”这句台词终结郝瑟的无休止唠叨。   如此,众人在各种煎熬中度过了七日六夜,迎来了第七夜。   *   月光淡偏西,夜风吹骨冷。   丑时三刻,月落山,山际泛白,日出将至。   寒洞之外,郝瑟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抓着头发满场乱转。   文京墨立在一旁,双手插袖,眉头紧蹙,直直盯着寒冬深处。   孟羲最是镇定,盘膝坐在洞口,闭目养神。   “孟前辈,这洞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郝瑟在孟羲一边绕“8”字形一边急声问,“要不咱们也进洞看看吧。”   孟羲睁眼,皱眉瞅了郝瑟一眼:“此时乃是引出蛊虫最关键之时,你们若是进去,乱了他的心神,只会坏事!”   “那、那……”郝瑟在原地又转了两个圈,“只有霞儿前辈一个人在里面看护真的不要紧吗?”   孟羲扫了一眼郝瑟,又慢慢阖眼:“若说这世间还有何人能在此时助尸天清一臂之力,除了游八极,孟某再也想不出第二人。”   郝瑟开始抓头发。   “郝瑟,相信尸兄。”文京墨突然出声道。   郝瑟停步,长长吸了一口气,点了一下头,目光坚定如电,射过黑漆寒洞。   *   洞穴中央,寒潭之侧,游八极正一脸紧张盯着冰池中央。   莹蓝色寒水之中,尸天清浸水端坐,七天以来都没有什么变化的面容之上,此时却透出万分痛苦之色。   眉头时紧时松,牙关紧咬咔响,额角隐隐渗出豆大的汗珠,滴滴落入寒池。   突然,尸天清身形一震,在寒潭中央激起一圈涟漪。   紧接着,那涟漪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一圈连着一圈,一环套着一环,竟是令整潭池水都沸腾了起来。   游八极眸中精光一闪,豁然提声发音:“冥坐静思神,反手抱太虚。玄白阴阳鱼,双气转周天。混沌朗乾坤,聚意似微尘。鸿蒙未判界,空灵独觉生!”   那声音犹如高僧梵语,又如古寺钟鸣,震荡整座洞窟嗡嗡鸣响。   尸天清眉峰紧锁,全身肌肤之下,一丝一丝的丝状物在密密滑动抽颤,扭曲肌肤纹路,表情却是渐渐镇定下来,头顶升缕缕无色雾气。   雾气冉冉高腾,飘向了万星闪烁的洞顶。   覆在洞璧之上繁烁萤星之芒好似接到什么讯号一般,缓缓从栖身之地震翅离空,连成一道一道的冰蓝色光虹,绕飞尸天清周身,越飞越快,越飞越急,最后竟是形成了一旋冰蓝色的旋风,紧紧将尸天清裹了起来。   游八极眸光一闪,妃色身形骤然拔地而起,仿若一抹霞光冲至寒潭中央,悬在蓝色旋风最高之处,豁然挥出一掌。   高速飞转的萤星旋风就如被按了暂停键,猝然静止。   不,不是静止,而是在微微颤动。   成千上万只冰萤悬停半空,蓝翅抖颤不停,宛若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震慑,形成了一环虫阵。   忽然,就见游八极身形凌空狂旋,反手又挥出一道掌风。   那掌风蕴含一道浩瀚深蓬之力,瞬时穿透冰萤虫阵,直涌至尸天清头顶百会。   尸天清紧闭双目豁然开启,蓝烁寒光从眸中狂射而出,豁然大喝:“嚯!”   就在这一瞬,无数银色游丝猝从尸天清全身肌肤爆射而出,带出千丝万缕的赤色血线,喷向四面八方。   游八极顿时面色一变,妃色衣裙狂舞回旋,仿若一道旋风冲回寒潭边围,扑通一声手脚摊平展展趴在地上。   就在此时,悬停四周的莹蓝冰虫却忽然动了起来,仿若欢庆一般涌向各处,将在半空扭曲挣扎的银色游丝围堵吞噬。   不过转瞬之间,那几乎遍布整座洞穴的游丝竟是被吞噬的干干净净,不留半分痕迹。   冰蓝萤虫又恢复了平静,一只一只缓缓飞落崖壁,轻灵闪动,汇成漫天银河之景。   而寒潭中央的尸天清,就仿若睡着了一般,双目微闭,身体缓缓下滑,沉入潭水之中。   遍布全身的细密血珠在水中冉冉晕开、消散,蓝潭寒水漫过尸天清全身,在周身流动,全身上下仿若被万针穿透的小孔以可目测的速度,迅速愈合,又恢复成光洁无瑕的肌肤。   游八极此时才慢吞吞爬起身,抖了抖自己的裙子,长松一口气,提声道:“小天清,睡醒了就上来吧,小瑟瑟他们都在洞外等了一晚上啦!”   飘游在寒水中的尸天清慢慢睁眼,眸中划过一道清澈如水的光芒,手掌轻轻一拨,整个人就犹如一尾银鱼,滑向了岸边。   “哗啦!”破水之音响起,笔直身姿从水中缓缓起身,然后——突然停住了。   “喂,小天清,你愣在那作甚?赶紧出来啊!”游八极一旁喊道。   空气中静了一瞬,又传来微哑嗓音:“前辈,可有衣裳?”   “哎呦,霞儿险些给忘了。”游八极忙从地上的包袱里抓出一件衣裳,两步走到潭边递给水中人道,“诺,早就备好了啦。”   水中人顿了顿:“这……莫不是霞儿前辈的?”   “切,想得美!霞儿的衣服件件都是价值连城,别人碰都别想碰一下,这件是小图图的衣裳啦!”   水中人似是松了口气,接过衣服,缓缓套上身。   “哎呦,想不到小天清你还挺挑剔啊?放心,等你出去好好给霞儿做一顿好吃的,霞儿就给你们三个小家伙做几套换洗衣服……嘶!”   游八极絮絮叨叨说了半晌,忽然无意间一回头,瞥到了穿戴整齐站在身后的某人。   妃色裙摆下的大脚一阵慌乱踉跄,急速后退,最后,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   *   寒洞之外,月落山脚,暗蓝色天空已渐泛鱼肚之白。   “天快亮了……”文京墨仰首望天,喃喃道。   “啊啊啊啊,天都亮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啊啊啊!”郝瑟又开始跳脚。   盘坐的孟羲双眼豁然一睁,起身站定,望向洞口之内,轻声道:“来了。”   果然,洞内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快速逼近洞口。   “尸兄!”郝瑟和文京墨惊喜大叫。   “哎呦呦!”就听一声大喊,一道妃色疾风豁然冲出洞口,在原地一阵胡跳乱蹦。   竟然是游八极。   “怎么是你啊!”郝瑟一脸失望。   “尸兄何在?”文京墨皱眉追问。   可是那游八极此时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双眼圆瞪,口齿大张,朝着众人手舞足蹈,嘴里呜呜啦啦叽里咕噜一阵嚷嚷,可一个字也听不懂。   “霞儿前辈?”郝瑟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莫不是中邪了?”文京墨神色一变,看向孟羲。   孟羲皱眉,两步上前,一巴掌拍在了游八极的后背上:“有话好好说!”   游八极被拍的打了个嗝,顿时顺过起来,又是一顿乱舞比划,一会儿双手捧颊乱摇身躯,一会儿两臂高举连连跺脚,一会儿又提着裙子团团乱转:“哇哇哇,天哪……地啊……妈妈呀啊啊啊!”   “莫不是尸兄出事了?”郝瑟立时大急,垫脚一把揪住了游八极胸前的一撮黑毛。   游八极被郝瑟揪得倒吸一口凉气,连连摇头。   “那就是尸兄的蛊毒已经散了?”文京墨反手揪住游八极另一撮胸毛。   游八极双眼暴突,无声尖叫,急忙摇头 。   “先人板板!急死人了!”郝瑟顿时大怒,一把甩开游八极,扯着文京墨就向寒洞里冲。   可刚走了两步,突然,洞穴之内传来了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郝瑟和文京墨身形一顿,抬眸望去。   但见一人缓缓从洞内走出,站定身形,抬起胳膊遮了一下初升的阳光,转目望向洞外几人。   霎时间,万音尽消,时光凝珀,一眼永恒。   那人就站在一束碎金色的阳光之下,静身伫立,却仿佛聚纳了整个天下的光华。   纯色衣袂犹如初雪,晨风过处,衣角起伏,在他身周缓缓卷起一层云浪;   黑发如泼墨,滴水融露,丝丝莹动,覆在颀长身形之上,勾勒雪衣之下一身霜骨英姿。   肤凝如冰玉,从内而外透出珍珠色泽,映着阳光,隐隐散出一层淡淡光晕;   长眉似剑飞入鬓,清目若工笔精勾细描而成,长睫密弯,一颤轻启,洒落两扇金辉,显出明澈双瞳,清亮如水,韶净如月。   当真是:   皓色千里澄辉洒,伫风静,莹无尘;   清眸素影凛英骨,玉露落,谪仙人。   孟羲双目暴圆,游八极揉着自己缺了一团毛的胸口,咕咚狂咽口水。   文京墨瞠目结舌,郝瑟口齿大张。   谁?   这人是谁?!   这个形似洛神貌似嫦娥神似九天玄女的仙人是谁?!   那人清水般的眸光缓缓流转,最终凝在郝瑟身上,薄唇微勾而起,轻唤哑音,好似一缕清风吹拂心尖。   “阿瑟……”   郝瑟双眼从圆到暴,下巴咔吧咔吧下移,最终“哐当”一声砸到了地上。   先人板板!这是尸、尸尸尸尸……尸兄?!!   *   作者有话要说:   被美貌封印解除的尸兄迷花了眼!   结果,没时间写防盗番外啦!   555   不过墨兔叽相信,就凭尸兄的颜值,大家一定会来看正版的!   握兔爪!   那么,大家一起和墨兔叽添屏吧!   哈哈哈哈哈!   快下班了,就这样吧!   以上!   PS:微微看完了,好幸福,天天被塞满嘴的狗粮还好幸福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   *   霸王票鸣谢:   蝉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2 16:02:41   蝉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2 16:02:48   吾心归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2 17:37:35   皮蛋solo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2 21:51:16   会下雨的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3 11:55:12   南雀雾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3 22:05:15   一入大荒深似海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4 00:12:31   偷取时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4 13:21:13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4 13:32:08   皮蛋solo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5 04:50:34   肉脯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6 13:36:07   肉脯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6 17:19:49   明明的明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6 17:32:32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6 17:35:05   卿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6 21:27:23   会下雨的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7 01:13:53   蝉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7 10:29:57 第63章 第五回 旧事如刀割心肺 定心定意拜恩师   风作烟云意,晓含竹木翠,四影平平坐,满面怔怔然。   竹屋露台之上,郝瑟、文京墨呆呆坐在藤桌东侧,四眼发直;孟羲、游八极愣愣坐在藤桌西边,双双呆愣。   四人视线的终点,都是眼前这一桌的菜肴。   八个盘子,装着八种最普通不过的蔬菜,可那色泽、那香味,那气息、那造型,简直就是天下最精致的艺术品。   还是散发出勾魂夺魄香味的艺术品。   游八极狂吞口水,孟羲深长呼吸,郝瑟坐立不安,文京墨双眼又眯又睁,却是无一人动筷子。   “累诸位久候。”   哑音响起,一道修长身影从竹屋后转到四人眼前。   四人不约而同抬眼一看,同时瞳孔一缩。   绝貌清眸,英骨仙姿,却偏偏端着一碗、一碗汤……   还有眼前这一桌子菜,竟都是、都是……   四人瞬时收回目光,继续死盯桌面。   “作孽啊!”郝瑟暗暗抹汗。   “会不会遭天谴啊……”游八极双手合十。   孟羲眉目凝成一团,文京墨双眼眯成两条缝。   “为何还不动筷?”尸天清快步走到桌旁,放下一盆仿若莹绿宝石的汤品,撩袍坐在了郝瑟身侧。   郝瑟眼皮一跳,余光一扫。   熏熏阳光之下,身侧青年一张绝美侧颜简直美得惊心动魄,瞬间就让郝瑟头皮乱炸魂飞魄散,急忙收回目光,迅速向文京墨方向一挪屁股,死盯鼻尖下方一碗米饭。   “二位前辈,晚辈手艺不精,还望二位前辈海涵。”   尸天清率先给孟羲和游八极盛了两碗汤。   “客气了。”孟羲垂眼接过,点头颔首,却是不喝。   “多、多谢……”游八极接过汤碗,偷眼瞄了一眼尸天清的脸,慌乱收回目光,直勾勾瞪着碗里的汤,喃喃道:“霞儿喝了这碗汤,不会就像嫦娥仙子一般,就地飞升吧……”   尸天清持汤勺的手指一顿,又给郝瑟盛了一碗汤。   “阿瑟,这是你最喜欢的翡翠白玉汤。”   “有劳、有劳!多谢、多谢!”郝瑟诚惶诚恐接过汤碗。   捏着汤匙的如玉手指紧了紧。   “千竹,你也喝。”   第四碗汤放到了文京墨面前。   “咳,好,多谢尸兄。”文京墨垂眸颔首。   修长手指轻轻一颤,收回,轻放双膝之上,慢慢捏紧。   哑音缓起:“这几日,多谢诸位……”   “哈哈哈,尸兄说的哪里话,不辛苦不辛苦、完全不辛苦!”   “咳,尸兄不必客气。”   “没啥没啥,霞儿只是那个……咳、那个举手之劳。”   “……”   尸天清抬眸扫了四人一圈,嘴角动了动,抬手握住筷子快速给郝瑟夹了一截青菜叶:“阿瑟,尝尝。”   “不用不用!”郝瑟噌一蹦三尺高,一脸惊吓状,连连摆手,“那啥子,尸兄你不用客气,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就好!”   “郝瑟你这是作甚?”文京墨一把拽住郝瑟的衣襟,“快坐下,食不言寝不语,你这像什么话?!”   “对对对,吃饭、吃饭!”郝瑟扑通一下又坐了回去。   桌上气氛顿时凝重万分。   尸天清眸光微微闪动,慢垂长睫,放下筷子。   “天清知道……”哑音微微发颤,仿若夜风拨动琴弦低吟,“天清的样貌,甚是惹人厌恶……   嗯?   惹人厌恶?厌恶谁?厌恶尸兄?   哈?!   郝瑟额头一跳,抬头一望。   但见尸天清的长睫微敛,清眸之中仿佛荡起一层波澜水光。   “天清在寒潭见到自己容貌恢复之时,曾想过……不如!”说到这,尸天清轻吸一口气,看向郝瑟,“……可是……”   郝瑟被突如其来的目光射得头皮一麻,不禁向后一躲。   清澈眸光渐渐暗了下来:   “阿瑟,你说的话,天清句句铭记在心,可阿瑟你自己,却是忘了……”   哈?   郝瑟张口结舌,半晌憋出一句:“老子说过啥子?”   尸天清静望郝瑟:“阿瑟你说过,人生在世,德为本,智为重,体财为基,貌为轻。”   “诶?”郝瑟目瞪。   这么富有哲理的话是老子说的?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老子何时说过脸不重要了?老子行走江湖的唯一标准就只有“颜值即是正义”这一条啊!   “可如今,阿瑟你却因天清的容貌而厌弃天清……”尸天清眸中水光震荡,仿若一眨眼,就能溢出来。   “等一下,老子何时厌弃你了?”郝瑟噌一下跳了起来:   尸天清眸光悲凉:“阿瑟你不愿喝天清做的汤……”   “咳,那个是因为……”   “阿瑟你不愿吃天清做的菜……   “咳咳,这个是因为……”   “阿瑟你不愿看天清的脸……”   “咳咳咳,尸兄,你先听老子解释……”   “阿瑟要舍弃天清……”   “舍弃是啥子鬼啊?!”   尸天清猛然起身,神色坚毅,眸定如星:“既然阿瑟如此厌恶天清容貌,天清愿毁去五官,以求能伴在阿瑟身侧!”   一瞬死寂。   文京墨愕然,孟羲目瞪,游八极口呆,齐刷刷看向郝瑟。   郝瑟定定看着眼前死钻牛角尖的人,脸皮隐隐抽动,豁然出手,一把揪住了尸天清的领子,三白眼倒竖,狠光四射,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声音:“尸、天、清、你、敢?!”   尸天清如水眸子流淌无尽悲伤,嘴角却荡起淡笑:“阿瑟,你终于肯看天清了吗?”   “先人板板啊!”   郝瑟立时抓狂,双手紧攥尸天清衣襟,将尸天清整张脸拽到眼前,几乎是贴着尸天清的鼻息吼道:   “尸天清,你给老子听清楚了,不管你是黄脸还是白脸,也不管你是不堪入目还是貌若天仙,老子都喜欢!老子很喜欢!老子最喜欢!绝对不会嫌弃!绝、不、会!”   鸦雀无声。   孟羲双眼圆瞪,游八极下巴砸桌,文京墨眼角狂抽。   尸天清双眼慢慢睁大,瞳光波颤,彷如两潭泉水沸腾。   两抹红晕悄无声息漫上双颊,迅速将一双耳朵熏成通红两片。   郝瑟额头一跳,噌一下蹿后,惊道:“尸兄你干嘛突然脸红啊?”   尸天清垂眼,整个人如在开水锅里滚了一遍,散发出热腾腾的蒸汽。   “老子也没说啥子啊……”郝瑟一脸抓狂。   “咳!”文京墨干咳一声,“郝瑟,你言行着实——豪放了些……”   “诶?”郝瑟瞬间回过味儿来,立时大叫道,“啊呀,老子不是那个意思啦!老子其实是说,老子喜欢的是脸,咳、不对,老子的意思是……”   郝瑟一顿乱抓头发,突然双眼一亮,转向文京墨:“就和文书生你一样啊,不管你是玉面狡狐还是大鹏展翅,老子都喜……”   “打住!”文京墨豁然大叫,“小生可消受不起!”   “噗哈哈哈哈哈!”游八极喷声大笑,“哎呦,你们三个小家伙可真是太好玩了,哈哈哈哈!”   孟羲也不禁轻笑出声。   “笑什么啊!老子真的没存什么不正当心思啊!”郝瑟一副义正言辞指天立誓的模样。   “阿瑟,”尸天清出声轻唤,“天清明白。”   郝瑟扭头望去,但见尸天清眸中含笑,一张俊颜玉色透粉,当真是美艳非常。   郝瑟忙定了定神,扭着眉毛皱着三白眼追问:“尸兄,你真的明白?”   尸天清轻笑,点了点头。   郝瑟长吸一口气,拍了拍胸口:“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阿瑟,吃饭吧。”尸天清给郝瑟拽出椅子。   “对对对,吃饭吃饭!”郝瑟开心落座,朝孟羲和游八极一笑,“二位前辈,吃好喝好啊!”   “终于可以吃了,霞儿都快饿死了!”游八极夹了一块萝卜塞到嘴里,突然,双眼骤然发绿,下一刻,就仿若恶鬼投胎一般开始狂扫餐盘。   孟羲眸光一闪,仪态万千迅速出手,竟是在顷刻间也扫了大半桌。   幸亏尸天清手疾眼快,迅速抢出了一部分塞到了郝瑟碗里。   文京墨最是镇定,优哉游哉从郝瑟碗里夹菜。   郝瑟扒饭狂吃,边吃边道:“尸兄你出关了真是太好了,你可不知道这几天老子和文书生有多惨,天天只能啃萝卜,吃得还不如兔子!最可怕的是,文书生给我们做了一顿饭,那简直就是鬼哭神嚎万法归宗!”   “阿瑟辛苦了,多吃点。”尸天清嘴角含笑,给郝瑟不停添菜。   “嗯嗯,尸兄你也吃。”   “好。”   “二位前辈也……卧槽!二位前辈,嘴下留情啊!”   郝瑟一扫桌上惨烈战局,立时扑了上去,和游八极、孟羲在饭桌上厮成一团。   尸天清看了一眼那边的三人,微微摇头,在三人厮打间隙,插缝入筷,分别给郝瑟、文京墨和自己的碗里抢菜。   只是,频次大大不同。   郝瑟碗里三次,文京墨碗里两次,自己碗里才一次。   可惜某个正在饭桌战斗的粗神经的女性生物并未发现。   倒是一旁的文京墨不动声色给尸天清盛了一碗汤。   尸天清轻笑,颔首示意。   文京墨眸光闪烁,压低嗓音:“尸兄,郝瑟说的,你当真明白?”   尸天清笑如醇酒:“凡人以肉眼看人,看的是骨肉皮囊;而天人却是以心眼观人,望的乃是人心精魂,自然不会被表相所惑。”   文京墨一双鹿眼渐渐绷圆,目瞪口呆盯着尸天清。   “千竹?”尸天清不解。   文京墨收回目光,扶额长叹一口气,嘀咕道:“居然还真相信那货是什么天人……没救了、没救了……”   *   一炷香后,五人皆汤足饭饱,心满意足各自歇息。   郝瑟一个标准的葛优躺瘫在藤椅上,孟羲端坐闭目养神,游八极举着一个小镜子揽镜自照,一边照一边嘀咕:“看看,这吃的好,皮肤光泽就是不一样。”   尸天清则是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尸兄,我来我来!”郝瑟跳了起来。   “小生来吧。”文京墨将郝瑟和尸天清按到了藤椅里,手脚利落开始收拾。   一边收拾一边状若无心问了一句:“尸兄,你适才说,你的样貌甚是惹人厌恶,那些厌恶你样貌的人——是谁?”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一静。   孟羲睁开双眼,游八极从镜后偷瞄,郝瑟急忙跳到文京墨身侧,嘀咕道:“文书生你问这个作甚?这不是往尸兄的伤口上撒盐吗?”   文京墨双目长眯,扫了一眼郝瑟。   这一眼,气势非常,立时把郝瑟镇住,灰溜溜坐了回去。   尸天清面有诧色,直望文京墨。   文京墨眸如电光,分毫不动。   突然,尸天清勾起一抹淡若月光的笑容。   “天清有一段旧事,不知诸位可愿听听,权当饭后茶点如何?”   孟羲、游八极望向郝瑟,郝瑟则是望向文京墨。   文京墨眸光一沉,撩袍坐在了尸天清对面:“洗耳恭听。”   尸天清眸子清亮如水,慢慢抬头,望向蔚色天空,缓声道:   “天清本为九青派弟子,师承九青无尤散人,如今的九青派掌门宣木峰正是天清的师兄。”   “你师兄居然这么年轻就做了掌门,真是厉害啊。”郝瑟一脸敬佩。   尸天清一愣:“师兄今年已经五十有八。”   “啥子?”郝瑟大惊,“五十八?”   文京墨无奈解释:“无尤散人是前代九青派掌门的师弟,宣木峰是上一代九青派掌门的大弟子。”   “额……”郝瑟板着指头算了半天,总结道,“就是尸兄年纪小,辈分高呗。”   尸天清点了点头,又道:“师父收天清为徒之时,天清尚在襁褓之中。之后,我师徒二人就一直住在九青山主峰后山。师父爱清净,加上辈分又高,所以常年无人打扰,唯有师兄在每年师父寿诞之时,会抽空来探望我们。”   文京墨看着尸天清,轻叹一口气:“小生所知恐怕略有不同。”   “诶?文书生你知道什么?”郝瑟问道。   文京墨双眉微蹙:“江湖人人皆知,无尤散人嫡传弟子尹天清乃是天煞孤星之命,所谓亡鸾寡宿煞百千,孤克六亲死八方。凡沾身之人,必遭祸事,轻者伤财伤身,重者危及性命。所以,九青派掌门就封了后山,以免这天煞之命祸及九青门下弟子。”   “这是谁放的狗屁?!”郝瑟立时怒发冲冠。   “我师父,玉面狡狐。”文京墨瞥了一眼郝瑟。   郝瑟立时像被拔了舌头的鸭子,悄然无声。   孟羲猛一抬眼,定定看着文京墨:“你是玉面狡狐的徒弟?”   文京墨一愣:“孟前辈认识我师父?”   孟羲定望文京墨片刻,摇了摇头,便不再言语半字。   游八极看了一眼孟羲,咳了一声:“没事没事,小图图说了,小天清你如今命格已改,再也不是什么天煞孤星啦!”   “对对对,尸兄你如今可是,那个……那个……九天仙贤!”郝瑟也竖起大拇指道,“一等一的高贵命格呢!”   尸天清看向郝瑟,轻轻一笑,眼睫动了一下,笑容又渐渐敛去:“可惜,那时天清久居后山,不见人烟,对自己凶煞命格一无所知,甚至……克死了师父……”   “谁说无尤散人是你克死的?” 文京墨皱眉问道。   尸天清猛一抬头,定望文京墨,嗓音轻颤:“所有人都这么说……”   “无尤散人身故之时,已经九十八岁。”文京墨翻了个白眼,“自然是寿终正寝!”   “九十八岁?!”郝瑟大惊,“尸兄,你师父真是长寿啊!”   尸天清猝然望向郝瑟,眸光闪烁:“在阿瑟家乡……也算长寿?”   “凤毛麟角!绝对长寿!”郝瑟坚定道。   尸天清慢慢垂头,轻吁一口气,好似将埋藏在心底最深最晦暗的浊气呼了出去。   “然后呢?”游八极双掌捧腮,听得很是认真,“小天清又是如何中了殇魂蛊,又是如何到了这里,快说快说嘛!”   游八极一问,尸天清刚刚缓下的几分神色,立时又凝重起来,沉默半晌,才继续道:   “师父仙游之后,天清在后山为师父守墓三年,之后,便依师父遗嘱,准备下山游历。临行之时,自然要去向师兄请辞。”   说到这,尸天清的表情微微一变,变得温暖又怀念,温柔又悲伤。   这个表情郝瑟很熟悉,在越啬寨训练一帮兄弟练武之时、和桑丝巷一众街坊围坐一桌之时,尸天清常在不经意间露出一模一样的神情。   不知为何,郝瑟的心突然吊了起来,看了一眼文京墨,文京墨眉头也微微一皱。   “天清记得,那一日是九月初九,天清来到九青主峰之时,碧苍殿前练武场上,正有二人比武,师兄和他六个弟子就在场旁观战。”   “是什么人在打架?”游八极双手捧颊,听得津津有味。   “其中一人身穿九青派门服,另一人则是一身白衣。”尸天清道,“他们二人打得很是激烈,看那样子应是已斗了不下百招,九青派的那位弟子力有不逮,频频失误,那白衣人却是步步紧逼,频下杀招,眼看那九青弟子要被斩于刀下,我一时心急,就……”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游八极猛一拍桌子,两眼放光叫道。   郝瑟、文京墨加孟羲同时瞪了游八极一眼。   游八极讪笑一声:“小天清,你继续说继续说!”   尸天清朝游八极一笑,继续道:“我便上前替那名九青弟子挡了一刀。”   一瞬宁静。   “诶?这就完了?”游八极一脸不爽,连连砸桌,“小天清你怎么上的场?用的什么招式?被你救的人是什么表情?被你砍的人流了多少血?你倒是说清楚啊!”   尸天清被问得一愣,顿了顿才道:“我记不清了。”   “不管不管!一定要说清楚!”游八极瞪眼噘嘴。   尸天清一脸为难,看向郝瑟和文京墨。   郝瑟也是三白眼放光:“对啊对啊,说清楚嘛!”   文京墨定定点头。   尸天清皱眉,想了想,才慢声道:“天清应是用了九青轻功——点翠万象跃入练武场……”   “点翠万象,霞儿知道,还算能拿出手。”游八极连连点头,“然后呢?   “用的剑招,应该只有一招——”尸天清皱眉,又想了想,“应该是三玄奉天。”   “好!这招好!”游八极一脸激动,“三玄奉天,三重剑,三影杀,名震九州,这可是九青派开山祖师的成名绝技。”   此言一出,文京墨眉头一皱,郝瑟心头一跳。   “三玄奉天一出,定能将那白衣人打的落花流水跪地求饶!”游八极一脸肯定道。   尸天清却是轻轻摇头:“天清这一招三玄奉天功力远不如师父,那白衣人并未伤及要害。”   “那白衣人是何人?”孟羲突然出声问道。   “那白衣人受伤之后,就匆匆离去,我不知他是何人。”   “那尸兄你救的人是谁啊?”郝瑟追问道。   尸天清看了郝瑟一眼:“是师兄的关门二弟子,许子鹭。”   “他二人为何会在殿前比武?”文京墨问道。   “师兄说,那白衣人与许子鹭有旧怨,二人相约在九青决斗一决生死。”   “哎呀,你们咋竟问这些没用的!”游八极一脸鄙夷扫了几人一眼,“也不问些正儿八经的。”   孟羲扫了一眼游八极:“你有何高见?”   “咳!”游八极起身,清了清嗓子,忽然凑近尸天清,一脸八卦,“小天清,你这天外飞仙神来一笔,是不是把他们都震住了?就你这身段,你这相貌,还有那一招三玄奉天,肯定让他们惊为天人,是不是当场就跪地膜拜啊?被你救的那个什么路的,是不是恨不得以身相许啊?”   “切!”郝瑟翻了个白眼。   文京墨扶额,孟羲掐眉头。   尸天清怔了怔,随即清美面容之上划过了一丝落寞:“他们……很是厌恶天清的……样貌……”   “诶?!”郝瑟震惊。   游八极瞪大双眼,孟羲一怔。   文京墨眉峰一挑:“莫不是……就与我们适才用饭之前的神色一样?”   尸天清垂睫,轻叹一口气。   文京墨扶住太阳穴,游八极脑袋撞在桌子上,孟羲继续掐眉头。   郝瑟一头黑线:“尸兄你定是误会了,他们不是厌恶你的样貌,而是被你这绝世容颜给惊住,所以有些手足无措自惭形秽罢了。”   “对对对!”游八极连连点头。   尸天清看了几人一眼,摇了摇头:“并非天清误会,那日……”顿了顿,才道,“天清才知道,自己是天煞孤星之命。”   此言一出,众人立时一静。   “他们是不是说了什么?”文京墨眯起双眼。   尸天清神色微暗。   “尸兄,你告诉老子他们到底说了什么?!老子保证不打死他们!”郝瑟开始挽袖子。   “不……他们并未说什么……”尸天清连连摇头,“是天清不知轻重、不知规矩,插手二师侄与仇人的生死之战,害得二师侄背弃江湖道义,以后无颜行走江湖……”   “哼哈,果然什么都没说。”郝瑟咬牙。   “救人倒救出罪过来了。”文京墨冷笑。   “哎呦,这不是忘恩负义嘛!”游八极一脸厌恶。   孟羲皱眉。   “没有,师兄当场就斥责了几位师侄。”尸天清忙道,“还令七位师侄给天清赔礼致歉。”   “哼哼……”郝瑟翻白眼。   “哼哼!”文京墨冷笑。   游八极看了二人一眼,也装模作样“哼哼”了两声。   孟羲眉头更紧。   “你们莫要误会师兄。”尸天清抬眼,又急声解释,“师兄为人虽严厉了些,但对天清却是极好,得知天清要去游历,生怕天清初出江湖吃亏,还特别留天清在主峰多住一月,让几位师侄告诉天清江湖上的大小事宜。”   郝瑟和文京墨对视一眼,眸光同时一闪。   而此时的尸天清,却是眸光温软,容色柔和,哑声宛若南风熏面:“七位师侄所在的偏殿,很热闹,吃饭、练剑、习书都在一处,和后山……十分的不同……”   说着,尸天清俊容之上浮上了一抹笑意,那笑容,就好似沉浸在一场美梦之中,不愿醒来。   “大师侄鸿鸣和师兄很像,面冷心热,每天用膳时,都会给天清多盛一碗热汤;二师侄子鹭,有点像小孩子,虽然之前……但是后来却在半夜偷偷来寻天清道谢;三师侄槿之,剑术高超,巾帼不让须眉,很照顾师兄弟;四师侄阿笙,话最多,最爱讲一些江湖轶事;五师侄雁归,文采最好,最喜吟诗作赋;六师侄阿君,练剑总是偷懒,又爱偷吃点心,常常被罚;七师侄……”   说到这,尸天清的笑容突然一滞。   郝瑟心脏毫无由来骤然一缩,文京墨眼皮一跳。   就见尸天清静了良久,才缓声继续道:“七师侄,芊溪,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最喜欢采花露酿酒,她还偷偷告诉我,以后她酿的酒,一定要比……醉流光……还好喝……”   说到“醉流光”三个字的时候,尸天清的声音竟有些微微发颤。   “醉流光……可是九青派最有名的秘酿?”文京墨眯眼问道。   尸天清轻轻颔首:“在天清离开九青的前一夜,师兄曾派人送了一壶……醉流光,为天清践行,天清便请七位师侄同饮……那酒的确醇如桂香,清冽甘甜,不过三五杯,就已醉人……”   这酒肯定有问题!   郝瑟猛然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鹿眼长眯如狐目,死死盯着尸天清。   尸天清面色渐泛苍白,双唇微显铁青:“天清从未饮过酒,未过三巡,就觉头晕目眩,便向诸位师侄辞别,回房歇息。不料,翌日清晨……醒来之时……”   尸天清猛一下阖上了双眼。   郝瑟心头狂跳,屏住了呼吸。   文京墨身形紧绷,犹如一根竹板。   一直叽叽喳喳的游八极没了声音,孟羲目光冷寒。   尸天清喉结频频滚动,青色双唇发颤,良久,才从嗓中挤出声音:“醒来之时,发现我躺在血泊之中,手里握着一把剑,是——芊溪的剑,而芊溪……就躺在我身边,全身……□□……身下、身下更是……”尸天清眉头紧紧蹙起,轻轻摇头,声音开始发抖,“全身浸在血水之中……双目暴突,死不瞑目……”   “尸兄!”郝瑟一把握住了尸天清的手。   文京墨重重捏住了尸天清肩膀。   尸天清手指冷得犹如冰棱,长睫剧颤不止。   “之后……槿之到了,子鹭到了……六位师侄都到了,师兄也到了……说芊溪乃是被人奸杀,杀人者、用的是九青剑法……他们说……是我、杀了芊溪……”   “凭什么说是你?!”郝瑟怒吼,“他们谁看见了?谁看见了?!”   “这还不明摆着吗?”文京墨冷笑阵阵,“杀人嫁祸!”   尸天清使劲儿摇头:“芊溪身上的伤口,是——三玄奉天……”   “那又如何?九青剑法,自然九青派人人都会用,人人都有嫌疑!”游八极一拍桌子,厉喝道。   尸天清缓缓睁眼,眸中漆黑一片,暗无光芒:“三玄奉天,是为九青派剑法中最难的一式,如今……能用此招者,九青派中只有两人,一人是天清,一人是——”   “莫不是你那掌门师兄?”文京墨豁然提声。   尸天清摇头:“掌门师兄天资不高,一直无法勘破此招。”   “什么?”游八极瞪眼,“堂堂一派掌门,竟然连区区一招三玄奉天都练不会,九青派也太没落了吧!”   “别打岔,另一人是谁?”孟羲问道。   尸天清闭眼:“是天清的师父,无尤散人。”   一片死寂。   郝瑟目瞪口呆,文京墨惊诧万分,游八极震惊,孟羲诧异。   尸天清长吸一口气:“掌门师兄当场祭出九龙焚心鞭,废去天清的武功,将天清逐出九青。”   轻描淡写的三句话,却是令郝瑟整个心脏都疼了起来。   “那你的嗓子呢?黄二哥说,你的嗓子是有人让你吞下火炭,才毁了!”郝瑟红着双眼道,“还有殇魂蛊,既然已经废了你的武功,为何还要用毒蛊?!”   文京墨在一旁,牙齿咬得咔咔作响。   游八极面色阴沉,孟羲容色沉阴,双双沉默不语。   尸天清静静望着郝瑟,清眸流光,轻轻摇头:“阿瑟,无妨的,之后的事,天清都不记得了,不疼的……”   “怎么可能不疼,那些鞭伤,用云隐门的新活美肤散都消不掉!怎么可能不记得……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几乎就是一具尸体……”郝瑟双手紧紧捏着尸天清的衣襟,头顶埋在尸天清胸口,全身剧烈颤抖,“怎么可能不记得……”   尸天清慢慢抬头,望着无垠的晴空,嘴角却轻轻勾起笑意:“天清只记得,生死一线之时,听到一个人在骂人……”   郝瑟颤抖的双肩一停。   “那人好像是说,要给一个鬼大哥挖坑,挖一个大坑,挖一个宽窄合适舒适度一流阎王见了也要扭三扭的大坑……”   郝瑟猛一抬头,双眼圆瞪盯着尸天清,眼底的水光还没流出来就又被憋了回去。   尸天清笑了起来,仿若冰冻整个寒冬的霜雪迎来第一抹暖风,融化在春光里:“纵使天清九死一生,但天清见到了阿瑟,就已足够。”   郝瑟双眼崩圆,感觉一团火焰从心口烧了起来,让全身细胞都灼热发烫。   “嗯咳!”一旁的文京墨咳嗽。   尸天清看向文京墨,笑若清露:“天清能认识千竹,是天清一生之幸。”   “咳咳咳!”文京墨咳得更厉害了。   郝瑟趁机向后一步,松开尸天清衣襟,强迫自己定下心神,一脸揶揄看着文京墨道:“文书生,你莫不是害羞了?”   文京墨横了一眼郝瑟,顿了顿,面容肃凝:“郝瑟,你认为那凶手可是尸兄?”   “废话,当然不是!”郝瑟一脸坚定。   旁侧围观的游八极和孟羲睁大了四眼。   “阿瑟……千竹……”尸天清长睫微颤,“你们——相信天清?”   “当然!”郝瑟瞥了一眼尸天清,“尸兄你在越啬寨和老子同床共枕数日都未发现老子是女人,显然是个不知男女之事的雏儿嘛!”   这一句话立时将尸天清说了一个大红脸。   “女人?!”游八极迅速将郝瑟扫了一圈,又低头瞅了瞅自己,突然得意了起来,翘起兰花指喝了一口茶。   孟羲则是迅速开始掐指狂算。   文京墨环抱双臂,扫了一圈尸天清的脸:“何况就尸兄你这般长相,勾勾手指头女人就扑过来了,还需要用强?!说你□□还更可信一点。”   “噗!”游八极喷水。   孟羲手指一顿,瞪向文京墨。   尸天清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只红虾米。   “所以说,就尸兄你这等毫无心机的人……”郝瑟摇头,“若说你能害人——”   “就尸兄你这般傻乎乎的家伙……”文京墨摇头,“若说你能害人——”   二人异口同声:“我才不信!”   尸天清定定看着二人,轻轻一笑。   霎时间,韶光万丈,天地山河为之黯然失色。   “好!真是太好了!”游八极豁然起身,一脸感动,连连鼓掌,“不愧是我徒儿的好兄弟,说得真是太好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霞儿前辈的徒弟,谁啊?”郝瑟纳闷。   “当然是小天清啊!”游八极一脸理所应当道。   “诶?”郝瑟和文京墨同时惊呆。   孟羲瞅了游八极一眼,没吭声。   尸天清一脸惊诧,忙向游八极抱拳道:“前辈,天清何时……”   “难道小天清你要始乱终弃?!”游八极一脸控诉瞪着尸天清,双手攥紧胸口衣襟,“在寒潭里,你把霞儿这样那样、那样这样了……难道一出来就翻脸不认了?”   尸天清顿时全身僵硬。   “游八极,你在寒潭里把尸兄怎么了?!”郝瑟三白眼一竖,揪住游八极的胸毛,凶神恶煞道。   文京墨出手如电,噌一把扯掉了游八极的一撮胸毛,呼一吹,双眼长眯瞪着游八极。   游八极疼得呲牙咧嘴,还偏偏要做出委屈万分的模样:“霞儿、霞儿没做坏事啊,霞儿只是给小天清输了三十年的内力,还给小天清传授了霞儿的独门内功心法,霞儿是好人,嘤嘤嘤……”   郝瑟和文京墨立时呆住。   尸天清更僵硬了。   “哦,你给尸天清传了内功心法?”孟羲一旁慢条斯理问道。   “可不是嘛!人家翊圣剑法师门有训,一生只收一个传人,霞儿给小天清传了心法,小天清你就是霞儿唯一的徒弟了嘛!”游八极抹着眼泪,抽抽搭搭道。   郝瑟和文京墨对视一眼,齐齐看向了尸天清。   尸天清还在僵硬中。   游八极一看尸天清的表情,立马一屁股坐在地上,从袖子里抽出一块妃色的丝帕,狂甩大哭:“霞儿不管,霞儿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和霞儿一样的美人,小天清你如果不认霞儿做师父,霞儿就在这儿长哭不起,嘤嘤嘤——”   文京墨脸皮抽动:“郝瑟,我好像看见另一个你……”   郝瑟眼皮狂抖:“滚,老子比他威武多了好伐……”   尸天清身形一震,终于回神,忙跪地向游八极一抱拳:“原来寒潭中助天清催出毒蛊的心法是霞儿前辈的独门心法,天清感激不尽,只是天清已有恩师……”   “你说小尤尤啊。”游八极一抹眼泪,“你不是都被逐出九青派了吗?”   尸天清摇头:“纵使天清不再是九青派之人,但仍是无尤散人的徒弟。”   “哎呦,放心啦,小尤尤不会怪你哒!”游八极一脸肯定道,“霞儿辈分可比小尤尤高好几辈呢,霞儿说的话,小尤尤肯定不会反对哒!”   “霞儿前辈,尸兄的师父已经一百多岁了……”郝瑟实在听不下去了,“敢问霞儿前辈您贵庚啊?”   游八极噌一下跳起来:“小瑟瑟,说出来吓死你,霞儿今年已经……已经……”说着,游八极就竖着指头算了起来,可算了半天也没算出个所以然,不由望向孟羲,“小图图,霞儿今年多大了?”   孟羲一脸平静:“你不是永远十八岁吗?”   “那是当然!”游八极一甩头发,一顿,又回过神来,“哎呀,小图图,人家说正经的呢!”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三人六眼一脸无奈瞪着孟羲。   孟羲喝了一口茶:“孟某只记得,归隐之时,朱重八刚当上皇上。”   “诶?!”郝瑟立时就惊呆了。   尸天清两眼圆瞪。   “□□?距今已经一百多年了?!”文京墨震惊,“可是二位前辈的容貌……”   “骗人的吧,你们看起来顶多四十岁!”郝瑟大叫。   “什么四十多!”游八极一脸不满,“霞儿这容貌,明明只有十八岁!”   说到这,游八极突然双眼一亮,凑近惊呆的尸天清道:“小天清,看到没,只要修炼这翊圣剑法,就能和师父一样永葆青春啊!”   尸天清慢慢望向游八极,眉梢抽了一下。   “尸兄,你考虑清楚啊,万一你也变成这般品味……”郝瑟用目光扫了一圈游八极的整体造型,整张脸都抽成一团,“太辣眼睛了……”   游八极横了一眼郝瑟,又凑近尸天清几分:“小天清,师父可以把美容心得都传授给你哦!”   “尸兄,三思后行!”文京墨大叫。   尸天清眼角又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霞儿前辈,翊圣剑法是何等剑法?”   “哎呦,那当然是绝顶的剑法啊!”游八极噌一下站直,刷刷刷摆了几个招式,“光华日月,威被乾坤,邪精魍魉,灭于无形,雷公霹雳,电闪风奔,刀剑如雨,天下无敌!”   只是那招式……   “市集口,一文钱能看八段!”郝瑟吐槽。   “这分明是翊圣真君咒……装神弄鬼……”文京墨已经无力吐槽。   而尸天清的神色却是渐渐凝重了起来。   “可能护身边之人?”   游八极得意一笑:“能匡扶天下,颠覆乾坤!”   “可能护身边之人?”尸天清又问了一遍。   游八极笑容渐渐敛去,眸光精射:“以心执剑,以剑守心,心之所往,剑之所行。”   尸天清眸光一闪,颔首一瞬,忽然撩袍下跪,磕头碰地:“弟子尸天清,叩见师父!”   “卧槽!”郝瑟一副要晕倒的模样。   文京墨扶额长叹,可藏在手掌阴影下的嘴角,却是勾了起来。   “好好好!好徒儿乖徒儿,快快起来!哈哈哈哈哈!”游八极扶起尸天清,喜上眉梢,胡子都要翘到填上,看着孟羲一脸嘚瑟:“嘿嘿,小图图,看见没,这可是霞儿的徒弟!天下第一的徒弟!”   孟羲扫出一记冷眼。   “嘿嘿,哈哈哈哈!就让你眼红、就让你眼红!”游八极绕着尸天清转了好几个圈,“谁让小图图你天天只知道观星看月,不看眼前,以前那个小家伙也挺好的,可你偏偏说没什么师徒缘分,硬生生错过了,如今,霞儿收了天下第一的好徒弟,小图图你咬被角抹眼泪去吧!”   孟羲腾一下站起身,狠狠瞪着游八极半晌,突然长叹三声:“罢、罢、罢。”   然后就负者双手走进竹屋,砰一下关上了大门。   “哎呦,小图图恼羞成怒啦!”游八极手舞足蹈道。   郝瑟一头黑线:“霞儿前辈,你惹恼了孟前辈,晚上咱们睡哪?”   “自然是睡霞儿那里!”游八极一把抓住尸天清,“徒弟当然要和师父住一起,霞儿早就不想住小图图这破竹屋了,又闷又潮,风景也不好,来来来,小天清,随师父走!”   尸天清被游八极拽得一个趔趄,不由自主跟着游八极飞速前进,挣又挣不开,不由有些焦急,忙回头喊道:“阿瑟,千竹!”   “来了来了!”郝瑟忙追上,一脸忧色,“霞儿前辈的屋子,天知道什么鬼样子……”   追了两步,突然一怔,文京墨居然没跟上来。   “文书生,干嘛呢?快走啊!”郝瑟回头喊道。   但见文京墨直直站在竹屋之前,一脸若有所思。   “走啊!”郝瑟催促。   “来了。”文京墨快步追上几人。   “看什么呢?”郝瑟问道。   文京墨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四人身形很快就消失在树林之中。   唯留那一处翠绿如玉的竹屋,在阳光下散出孤傲冷寂的光华。   **   晋海无涯苦作乐,江枫渔火对愁眠;   独守寒键空对月;发白三丈劳心血;   支离破碎愁文络;持笔难走三千文;   正道沧桑归众望;版莫盗读运德生。   **   正版读者,移步下方。   看不到番外的,估计是盗版网站啦   讲真,番外里面有很重要的信息哦,星星眼   作者有话要说:  **   玉面狡狐前传四:   ***   “爹爹!宝宝终于找到你了!嘤嘤嘤!”   玉面狡狐两眼圆瞪,一脸惊诧看着大腿上突然多出来的这个东西。   四头身,瘦巴巴,一头乱发插着各种稻草,衣衫破的简直惨不忍睹——是一个不超过五岁的小娃娃。   “咳,小娃,你是不是认错人了?”玉面狡狐企图把自己的大腿抽出来,可惜,努力半晌,未果。   “爹爹!你不要娘亲了!难道连宝宝也不要了吗?!”   那小娃死死抱着玉面狡狐的大腿,闭着眼扯着嗓门大嚎,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跌落,看得人心里一抽一抽的。   集市上的人群渐渐围了起来。   玉面狡狐眨了眨眼,认真将自己三十多年的人生回味了一番,确定自己的确没有什么春风一度一夜风流的韵事之后,叹了口气:“小娃,你定是认错人了。”   “哇哇哇!爹爹你不要宝宝了!你把娘亲卖了,难道要把宝宝也卖了吗?爹爹,宝宝以后一定听话,一定去赚钱给爹爹喝酒,爹爹不要卖宝宝,哇哇哇……”   那小娃儿顿时哭得惊天动地。   市集上围观的吃瓜群众看着玉面狡狐的眼神有些不善。   “哎呦,真是造孽啊!”   “卖了老婆还要卖儿子!”   “这是要天打雷劈啊!”   玉面狡狐额头抽了一下。   小娃儿抱着玉面狡狐的大腿,哭得抽抽搭搭,梨花带雨:“你们不要说宝宝爹爹的坏话,爹爹只是、只是爱喝酒……爹爹是宝宝的爹爹,嘤嘤嘤,爹爹,不要卖宝宝,宝宝是不小心把那五十文钱弄丢的,宝宝不是故意的,宝宝以后长大了就赚给爹爹,爹爹不要卖宝宝,嘤嘤嘤……”   “天哪,就为了五十文钱!”   “这个人怎么这么过分啊!”   “孩子别哭了,大娘给你两文钱,又不是什么大钱,孩子你先拿着。”   “太可怜了,大叔给你两文钱。”   “我这儿有三文钱……”   有几个人打头,周围的百姓立时纷纷慷慨解囊,不一会儿,就在小娃儿的脚边堆满了铜钱。   “谢谢大爷大婶大妈大叔哥哥姐姐,宝宝下辈子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们!嘤嘤嘤……”小娃儿一边跪下磕头,一边将铜钱全揣到了自己怀里。   玉面狡狐挑了挑眉,突然冒出一句:“大家,莫要被他骗了,这小娃是个骗子!”   此言一出,整条街顿时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玉面狡狐脸上。   玉面狡狐微微一笑,蹲下身,一把将小娃儿提起,扫了一眼小娃那一双水汪汪的小鹿眼,一双狭长狐目眯了眯,将小娃的脸强行扳向众人:“我不是这孩子的爹,他长得一点都不像我。”   众百姓数目圆瞪,定定看着玉面狡狐和小娃的脸。   然后——   “这是什么爹爹啊!”   “居然不认自己的孩子!”   “明明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就是,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嗯?   玉面狡狐一怔,一把将小娃的脸的扳过来。   那小娃竟然把自己的一双水灵灵的小鹿眼眯成一双长眼,那眼角上挑的弧度,那眸中精光乱闪的德行,居然和自己一模一样。   玉面狡狐顿时哭笑不得。   *   “喂,小鬼头,你骗来的这些铜板,是不是也应该分我一半?”   玉面狡狐蹲在小娃儿的身侧,看着那小娃把所有铜板都塞到了的怀里。   “爹爹,您又不差这么点钱,何必跟宝宝抢呢?”小娃朝着玉面狡狐乖巧一笑。   “你怎么知道我不缺钱?”玉面狡狐饶有兴致问道。   “您这身衣服,虽然看起来很脏,但是料子可是高档的黑缎。”小娃道。   玉面狡狐挑眉:“可大街上那么多穿丝缎的老爷,你怎么就偏偏挑中了我做你这骗人的爹爹?”   “因为您看起来是好人啊。”小娃儿忽闪着亮晶晶的鹿眼道。   “我?好人?”玉面狡狐一脸啼笑皆非,“你居然说我是好人?小娃儿,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宝宝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宝宝只是觉得,你就快死了,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嘛。”   “死?”玉面狡狐指着自己的鼻子,“小娃儿,我活的好好的,怎么会死?”   小娃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身,用两根手指将眼睛提了起来,仿若一双狐狸眼:“你眼睛里没光,就和死人一样,嗯……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对了,就叫哀莫大于心死……”   玉面狡狐目瞪口呆,愣愣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好啦,宝宝的银子也赚了,你想死就赶紧找个地儿吧,宝宝就不拦着你了。”小娃儿一本正经朝着玉面狡狐抱了抱拳,负手转身离开。   玉面狡狐缓缓站起身,定定看着那小娃的背影,沉暗眸中渐渐升起光芒。   “喂,小娃,你听说过玉面狡狐吗?”   小娃转头:“啥?”   玉面狡狐眼角带笑,两抹红晕长飞而起:“你可愿做玉面狡狐的徒弟?”   小娃翻了一个白眼,转身:“疯子!”   “做玉面狡狐的徒弟,每天都有五十文铜钱。”   小娃脚步停住,转头:“能吃饱吗?”   “能。”玉面狡狐笑。   小娃儿站在原地,抱着双臂,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才点了点头:“行,宝宝就做你的徒弟了。”   玉面狡狐双眉又挑:“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玉面狡狐?”   小娃叹了口气:“师父,你那一双眼睛,任谁看都知道是狐狸吧!”   玉面狡狐笑了起来。   “小娃,你的名字就是宝宝吗?”   “……谁会叫这么俗的名字,那是骗人用的……我没名字……”   “那为师给你起个名字吧。”   “……师父,你会起名字吗?”   “不如……你就叫宝宝吧。”   “……”   “不喜欢?要么……宝贝儿?”   “……我要重新考虑拜师的事儿。”   “哈哈哈,好啦好啦,让为师好好想想……”   玉面狡狐牵着小娃的手,慢慢走在铺满霞光的街道上,一高一矮的两道银子在夕阳余晖下长长拉伸。   几乎被遗忘的幼时回忆突然涌入脑海……   那高山孤绝般的身影……   那平淡如水石的声音……   “今日你误入此境,我虽授你卜算之术之皮毛,但你我并无师徒之缘,而仅为后人之因果,你离去之后,还望好之为之。”   后来呢?   后来实在记不清了……   只记得眼前飘过妃红色的霞雾,还有……   深刻在脑海中,那一片郁郁葱葱,万叶飘飞的竹林……   玉面狡狐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千竹,你的初字就是——千竹。”   那一年,玉面狡狐收了一个徒弟,初名:千竹。   那一年,玉面狡狐三十一岁,千竹五岁。   ***   玉面美人的前传番外就此完结啦,撒花!   **   有人猜对了哦!   小天清出关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大家做饭,哈哈哈哈   关于小天清的过去,其实蛮复杂的   大家要猜猜谁是凶手吗?   其实是……   嗯,摸下巴,哼哼,墨兔叽才不说呢!   对啦!   猜霞儿是小瑟瑟的师父的,猜错啦!   哈哈哈哈,霞儿可是墨兔叽给小天清精心准备的师父呢!   我相信,在霞儿的手下,小天清的心理建设一定会杠杠的!   厚厚厚   *   有人问墨兔叽的更新规律是什么?   额,这个嘛……   老坑友都懂的   墨兔叽的规律就是!   没规律!   写完就更,啥时候写完……不知道!   远目……   *   对了《到开封府混个公务员》的网络剧要开拍了!   影视化哦!激动吗?!   哈哈哈哈   不过墨兔叽很懒,不参与任何选角和剧本的工作啦   厚厚厚   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墨兔叽的微博啦   或者关注墨兔叽的官方宣传微博:晋江欧阳墨心宣传号   (本来要贴二维码的,结果,图片找不到了,呵呵……)   (没错,懒的要死的墨兔叽都都官方宣传微博了,简直令人不敢相信啊!)   博主就是天天挥舞小皮鞭催墨兔叽更新的债主!(哼)   那么,今天就话痨这些啦   以上!   **   霸王票鸣谢:   一入大荒深似海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7 18:28:31   chuis2287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7 18:40:08   一入大荒深似海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7 18:45:15   肉脯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7 21:25:20   会下雨的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8 01:05:10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8 11:36:29   桐秋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8 19:57:26   叶子子叶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9 17:30:00   皮蛋solo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09 17:54:43   明明的明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1 23:51:00 第64章 第六回 树屋惊魂夜拜师 回神方觉万事空   妃霞罗裙一色裁,乱入风华无眼见。   罗裙!妃色的罗裙!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妃色罗裙!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三人原地僵立,满目惊诧望着眼前铺天盖地的罗裙海洋。   此时,三人正站在游八极的住所——古松树屋之内。   这一所树屋,位于树林深处,倚百年古松盘旋而建,外表古朴,高悬半空,三连套间,腾枝缠绕外墙,各色花朵点缀其上,远远看去,仿若一座空中花园,当真是巧夺天空,令人惊叹。   可待郝瑟三人顺着树梯盘旋攀爬而上,一入树屋第一室,就被震惊了。   目光所及之处,起码有百余条罗裙分门别类悬挂在树屋顶脊之上,襦裙、舞裙、比甲、袄裙、袖杉、披风、纱衫……叫得上名的、叫不上名的,绫罗绸缎材质齐全,款式缤纷新巧时髦,而且还是一色儿的妃色,在风中风姿摇曳,仿若藏了一室的妃雾霞光。   “这些都是霞儿自己做的!”游八极双手叉腰,鼻孔朝天,一副“求表扬”的高傲姿态。   三人愣愣看向游八极,同时咽了口口水。   “牛!”郝瑟竖起大拇指。   “绝非常人!”文京墨一脸真心。   “师父……果然不同凡响……”尸天清艰难憋出一句。   “哈哈哈哈,这不算什么,霞儿还有好东西呢!”游八极挺着胸脯,摇着腰肢,拉开了第二道门板。   三人六眼豁然绷圆。   这一间屋内,排了两列木箱,个个程光瓦亮。   左边这一排,上面齐刷刷摆着无数珠宝首饰发簪头饰,一眼望去,珠光宝气,金光四射,眼花缭乱。   “白玉嵌翠碧玺花簪、银镀金嵌珠蝴蝶簪、点翠蓝石簪,蔓草蝴蝶钗、花芯胜华、四蝶金步摇……”游八极双目闪烁着不明光华,粗壮手指一一拂过箱子上的饰品,一脸满足,“这些都是霞儿的宝贝!”   郝瑟、文京墨嘴角同时一抽,望向尸天清。   尸天清长吸一口气,转移话题:“师父,旁侧这些是何物?”   游八极立时双眼一亮,身形呼啦一下飘到另一侧,啪啪啪将箱盖尽数掀开。   霎时间,一股浓郁的香气呼啸涌出,险些将郝瑟三人喷一个跟头。   “这是霞儿穷极半生搜集而来的名贵胭脂香粉,这是南宋的‘露芳尘’、这是盛唐的‘不老春’、这是隋末的‘娇梦醒’,还有这个!” 游八极突然神色大震,从箱子里小心翼翼捏出一个淡蓝色的小瓷盒,在三人眼前一晃,“这个可不得了了!这是北宋时期东京汴梁最名贵的‘昭玉香脂’!”   “北、北宋……”郝瑟两眼画圈,“早就过期了吧!”   “哎呦,小瑟瑟,你有所不知,这昭玉香脂可神奇了,香气俞百余年而不散,闻之犹如春风拂面,心旷神怡,相传只要用了这香粉,便有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之容!”游八极说着,还真凑着鼻子闻了一下,结果顿时被呛的一顿干咳。   “果然过期了。”郝瑟咂舌。   “咳咳咳!香!果然香!”游八极干笑一声,把粉盒小心翼翼放回箱子,又啪一声打开了另一个箱子,一脸得意道,“这里面,都是霞儿花费了大把心力研制出的美肤极品,这几瓶,是用来洁面的山泉水;这几瓶,是润肤的百花花露,还有这几罐,乃是霞儿用了十年时间,搜集天山初雪,并以初夏百花花瓣酿制的敷面之神物,每日敷在面容之上,便能保证肌肤润滑如玉,犹如少女!”   说着,游八极就双手捧颊,一脸娇羞瞄了三人一眼。   “怎么样,霞儿这容颜是不是看起来只有十八岁?”   郝瑟、文京墨半边脸皮抽搐,齐齐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长呼一口气,定了定神,再次转移话题:“师父,今夜,我们歇在何处?”   “嘿嘿,为师早就准备好啦!”游八极一脸兴奋,哗啦啦拉开最后一扇门,双手向里一指,“就是这里!”   大门一开,三人只觉一道耀目霞光携着一道香风劈头盖脸呼了过来,不禁同时后退一步,避其锋芒,定眼再看。   一片死寂。   第三间屋内,摆着一张宽大的红木架床,床头雕着洛阳牡丹绽颜图,床尾刻着万蝶戏花景,在床架之上,挂着一笼粉红色的纱帐,随风轻舞,犹如一笼粉色晨雾,透过缥缈纱帐,能隐约看到床上嫩粉色的枕头和大红绸缎被褥。   当真是:芙蓉帐暖**度,如梦似幻揽风月。   郝瑟抖着半张脸皮,文京墨抽着半条眉毛,第三次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剑眉隐隐抽动,半晌,挤出一句:“师父,可有别的房间?”   “没啦、就这一间!”游八极一脸欢欣鼓舞冲到床边,身形凌空一个飞旋,扑通一声砸到床铺之上,右手妖娆撩发撑头,左手兰花指顺着脚腕扶摇而上,将妃色裙摆撸到了大腿根,露出满是腿毛的粗壮大腿,朝着三人风情万千一勾脚尖。   “来嘛,我们一起睡!”   文京墨面皮剧烈一抖,咚咚咚倒退数步之外。   郝瑟胃部痉挛,昨天的晚饭开始在喉头涌动。   尸天清一个闪身,挡在郝瑟面前,笔直身姿微微发颤。   “哎呦,别害羞嘛,霞儿这张床可舒服呢!”游八极朝三人抛了一个媚眼。   “先人板板啊啊啊!”   “小生死也不要!”   “师父,天清先告辞了!”   三道嗓音同时响起,郝瑟、尸天清和文京墨犹如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瞬间夺门而逃。   游八极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床上,撅起嘴巴,一脸委屈抱住了枕头:“霞儿只是想和乖徒弟一起睡谈谈心嘛……”   *   “我的天哪!生死一线劫后余生啊!”   狂奔逃出的郝瑟站在树屋下草地之上,连拍胸口,一脸心有余悸。   文京墨以袖抹汗,频频剧喘。   尸天清直身立在二人中间,双目微阖,面色又青又白。   “小天清、小瑟瑟,小竹竹,你们真的不和霞儿一起睡吗?”游八极趴在树屋窗口,朝着三人狂摇手帕。   “死也不要!”文京墨和郝瑟裂目回吼。   “不、不劳师父费心了。”尸天清挣扎回身抱拳施了一礼。   游八极撅了撅嘴,从窗口扔了三床粉嫩色的被子下来:“那就只能打地铺了哦!”   “我们宁愿打地铺!”文京墨和郝瑟继续回吼。   “天清……多谢师父……”尸天清长松了一口气,抱回了被子。   “要不,你们三个再考虑考虑?”游八极还在争取。   “滚!”文京墨和郝瑟怒吼。   游八极一脸悲然欲泣的表情:“那霞儿就自己睡了哦。”   “快去睡!”又是两声厉喝。   “天清恭送师父!”尸天清连忙抱拳。   游八极这才慢吞吞缩回脑袋,关上了窗户。   三人顿时虚脱,齐齐坐地,长长送了一口气。   晚风拂起,林叶飒响,爽气流转,一钩弯月初升,蝉鸣静萤火,秋意起,静夜凉。   郝瑟眨了眨眼,文京墨眼皮一动,尸天清眉间舒展,三人对视一眼,突然,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笑声中,听闻尸天清旧事时那一股憋在胸口的恨戾之气竟不知不觉散去了。   “尸兄这位师父,可真是……” 文京墨扶额。   “辣眼睛!”郝瑟给出评价。   “噗!”   “咳咳,”尸天清立时起身:“天清去寻些柴火。”   二人看着尸天清急匆匆的背影,不禁失笑。   *   暖暖火光映照之下,郝瑟、尸天清、文京墨依次裹着被褥平躺一排,仰望深邃夜空。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明日我们还是先寻一处空地,建个栖身之所方为正事。”文京墨定声道。   “嗯,阿瑟不可日日露天而宿,太过寒凉。”尸天清也道。   “没错没错!如果咱们没地方落脚,那霞儿前辈定会日日来邀咱们同床共枕……嘶!”郝瑟倒吸一口凉气,打了个哆嗦,“一定要建个屋子,一定!”   文京墨郑重点头,尸天清轻笑出声。   “尸兄你还有心情笑?”郝瑟扭头瞪着尸天清,“你拜的这个师父到底行不行啊,风疯疯癫癫的,还有他说的那个翊圣剑法,到底靠不靠谱啊?”   此言一出,旁侧二人立时一静。   良久,文京墨才开口道:“民间有翊圣真君之传说,乃为辅佐天子之天界灵神,也有‘成功云雷际,翊圣天地安’之意,不知此剑法是否源于此。”   “听起来像是市集口卖大力丸的……”郝瑟一脸忧色。   “阿瑟、千竹,你们放心,师父虽然言行不羁,但实则心坚如磐,功力更是深不可测,定会是一个好师父。”尸天清轻声道。   郝瑟和文京墨双双转头,看向尸天清。   但见闪烁火光下,尸天清一双眼眸之中,明光如水,坚芒如星。   文京墨点头:“小生相信尸兄的眼光。”   郝瑟长叹一声,眼珠一转,突然一把抓住了尸天清的手腕,提声道:“尸兄,老子有一事相求!”   尸天清一怔:“阿瑟何出此言?只要是阿瑟所说,天清定依言行事!”   “好!”郝瑟三白眼死死瞪着尸天清,“尸兄,你记住!你只需要学你师父的武功心法剑术剑法就行了,千万!千万不能学他的穿衣打扮啊!”   “咳!”文京墨咳了一声。   尸天清静静看着郝瑟,又笑了起来。   那笑容就如一滴清露从初绿草尖落入山涧清泉,画起圈圈涟漪,激得郝瑟一颗小心脏都荡漾了。   “咳!时候不早了!老子困了,睡觉睡觉!”郝瑟慌乱收回目光,将自己整个脑袋都缩到被子里,闷声道。   “小生也睡了。”文京墨裹紧被子阖眼。   尸天清看了身侧二人一眼,嘴角勾笑,慢慢合上长睫。   白露洗空,月照三更;   山色开镜,暗虫夜明。   不多时,郝瑟的蚕蛹被窝中就传出呼声,和野外蝉鸣一唱一和;尸天清容色温缓,呼吸均匀。   平卧旁侧的文京墨眼皮突然一动,启目定望夜空良久,撑起身形,将身下的被子叠起,挡在尸天清和郝瑟的头顶,振抖长衫,迈步向树林边际走去。   尸天清猝然睁眼,看了一眼文京墨的背影,翻身将郝瑟的脑袋从被子里挖出来,给郝瑟掖了掖被角,又慢慢闭上了双眼。   *   渺渺林间小路之上,文京墨步伐踏着厚厚落叶,发出沙沙响声。   眼前茂密林叶渐稀,显出赤红色的山脊。   清冷月光下,那一所竹屋伫立夜色之中,翠绿清透,仿若碧玉宝石堆砌而成。   竹屋露台之上,一人长袖飘飘,负手而立。   文京墨定望那道背影一瞬,长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上露台,抱拳作揖:“文京墨见过孟前辈。”   孟羲缓缓转身,睡凤眼定定看着文京墨,声沉如钟:“既然你会来,想必是心中已有定夺。”   文京墨身形一震,慢慢抬头,目光与孟羲相对。   皓明流光之下,二道人影伫身对视,一人长袖飘逸,神色沉凝,一人衫袂飞舞,鹿眼长眯。   也不知过了多久,文京墨终于动了一下,收回目光,撩起长衫,屈膝下跪,埋头叩首,定声道:“文京墨拜见师父!”   孟羲看着文京墨低垂头顶,轻轻点了点头,转身步入竹屋:“随我来。”   文京墨立时起身随入。   竹屋之内,依旧是一室简洁无华的摆设,毫无出奇之处。   孟羲信步走到竹桌旁,用手指在竹桌边际轻点数下,就听咔哒一声脆响,桌后的竹墙裂开了一道缝隙,缓缓侧移,显出一处黑黝黝的洞穴。   孟羲迈步行入,文京墨随行跟上。   二人步入洞穴,随着脚步声哒哒作响,洞穴石壁之上一盏一盏亮起火光,照亮二人前行之路,待二人走过,那灯火便又灭了,竟是靠声音操控。   前行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孟羲停住脚步,猛一击掌。   霎时间,洞内豁然灼亮,耀得文京墨眼前一白。   待眼睛适应了这光线之后,再抬头四望,文京墨立时惊呆了。   但见这洞穴高约三丈,宽过六丈,方方正正,十分规整,与其说是一所洞窟,不若说是一间精心凿刻的石宫。   在周遭石壁一人身高之处,燃着一圈火盏,将整座石宫照得亮若白昼,而在石壁高处,是层层叠叠的石窟,就像无数密密麻麻的格子,布满四壁;而在每一处石窟之内,都摆满了大小不一薄厚不均的书籍书册。   “师父,这是……”文京墨怔怔问道。   “入我负图子门下,需过三关。三关皆过者,方可出师离谷,否则,你一生都不可入世一步。”孟羲面无表情道。   文京墨神色一动,垂首抱拳:“不知这三关是何要求?”   “三月之内,将这洞窟内的书册全部熟记于心,不可错漏半字。”孟羲看向文京墨,“此为第一关。”   文京墨鹿眼立时大了一瞬,但不过顷刻间,又恢复成一双狐狸眼,颔首道:“徒儿谨遵师父之命。”   “三月之后,为师会严考。”   “是,师父。”   孟羲看着文京墨波澜不惊的表情,总算显出了一分满意神色,顿了顿,又道:“游八极那里……可能住人?”   文京墨脸皮隐隐一抽:“千竹明日就会与尸兄、郝瑟一起重建一处住所。”   “甚好。”   孟羲的声音里,居然透出几分幸灾乐祸。   “此处的书册,你皆可带出洞去研读。”   文京墨这次可是吃惊不小:“这些书册……带出去也无妨?”   孟羲睡凤眼中划过一道蔑视的光芒:“无妨,即便是他们看了去,也看不懂。”   文京墨闻言,眼眉不禁微微一挑,勾起笑意:“师父所言甚是。”   “孺子可教。”   “多谢师父夸奖。”   *   郝瑟是被吵醒的。   自己正睡得酣畅淋漓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破铜烂铁的喊声。   “小天清,你试试这件嘛!要不这件?不不不,还是这件好看!”   嗯?貌似是霞儿前辈的声音?   好吵啊……   郝瑟在被窝里拱了拱,脑袋缩进了被窝。   “小天清,你穿这件肯定特别美!”   “咳,师父,天清觉得,身上这件就已经很好。”   “哎呀,那件是小图图的旧衣服,怎么能和为师连夜给你量身赶制的衣服相比呢?!”   我勒个去!霞儿前辈还真是多才多艺,居然还会做衣服……   还连夜赶制……   量身定做……   等一下!   郝瑟埋在被子里的双眼豁然爆睁。   霞儿前辈给尸兄做的衣服?!   卧槽!   “怪徒儿,快把小图图的衣服脱了嘛!”   “师父、师父!师父!!请——住手!”   先人板板啊!   郝瑟呼啦一掀胳膊,整个人鲤鱼打挺冲被而出,口中豁然大叫:“住手,扒衣服让专业的来!”   一瞬时间静止。   郝瑟站在被子上,头发乱炸如鸡窝,手掌大开,双目暴突,鼻孔撑大,摆出一个“尔康手”的造型。   身前两步之外,尸天清双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襟,游八极双手死死拽着尸天清的手腕,看那造型,显然是游八极要扒尸天清的衣服,而尸天清在誓死坚守。   二人脚边,散落着一堆妃色的裙子。   游八极眼睛眨巴了两下,尸天清定定看着郝瑟,突然面色一红,拼命从游八极的魔手中挣脱,迅速整好衣衫。   我勒个去!噩梦成真啊!   郝瑟立时一个激灵,全身细胞战斗力爆表,刷刷两下撸起袖子,冲到了游八极面前,一把揪住了游八极的胸毛,凶相毕露:   “霞儿前辈,您刚刚想、干、嘛?!”   游八极疼得鼻子眉毛皱成一团:“霞儿只是想给小天清换身衣服嘛——”   郝瑟余光一扫地上的妃色长裙——   要命啊!   件件都坦胸露背薄如蝉翼有衣胜无衣……   这种东西若是穿在尸兄身上!   这、这这这这!   卧槽!怎么办,老子好想看尸兄穿上啊啊啊啊!   不不不!   郝瑟,你要冷静,你要镇定!   你不可以这么堕落!   你要保护尸兄,你要从这个变装癖的魔爪之下保护尸兄啊!   想到这,郝瑟忙一抖脑袋,把某些不安全不道德不健康不绿色的画面甩出脑海:“嗯咳,霞儿前辈,这些衣服不适合尸兄!”   “可是……”游八极一脸可怜兮兮,“人家缝了一晚上,手都扎破了。”   说着就举起伤痕累累的手指头在郝瑟面前乱晃。   郝瑟突然觉得有点心软。   霞儿前辈好辛苦啊……要不……就让尸兄试一试……就试一小会儿……   “阿瑟……”尸天清长叹一口气,将郝瑟拉到身侧,抬手向游八极一抱拳,“师父,天清恕难从命。”   游八极瘪嘴,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转:“真的不行吗?”   “请恕天清不敬之罪。”尸天清继续抱拳。   “好吧……”游八极吸了吸鼻子,依依不舍看了尸天清一眼,慢慢将目光转向了郝瑟,眸光突然一亮,“要不,小瑟瑟你试试?!”   卧槽!   郝瑟立时大骇,噌一下躲在了尸天清身后。   尸天清猛一抬头,清眸瞬时凝成千里冰霜,直射游八极,厉声道:“师父!”   这一声,犹如寒风万里,凛凛彻骨,莫说郝瑟,就连游八极都被惊呆了。   尸天清长吸一口气,声音缓下几分,眸光却透出不可转圜之意:“莫要胡闹!”   “好……”游八极愣愣点头。   喂喂,你们俩到底谁是师父谁是徒弟啊!   郝瑟在一旁看得是满头黑线。   “哼,游八极,你果然不是做师父的料。”   一声嘲讽突然响起。   但见孟羲背负双手,迎着朝阳款款而来,身后还跟着捧着一大叠书册的文京墨。   郝瑟和尸天清同时一愣。   “小图图,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游八极眉头一皱。   “无意。”孟羲瞥了一眼游八极,身形向旁一闪,指向文京墨道,“这是我孟羲的嫡传弟子,文京墨。”   “诶?!”郝瑟立时惊呆。   尸天清也是双目绷圆。   游八极目瞪口呆看了文京墨一眼,又扫了一眼孟羲,骤然跳脚大喊:“小竹竹明明是霞儿徒弟的兄弟,怎么就变成你的徒弟了?!”   “昨夜刚收的。”孟羲站直,微微仰首,用鼻孔瞅着游八极,“而且孟某这个徒弟,无论是天赋还是心计,都远远胜过你的徒弟!”   “胡说胡说!小天清是天下第一的徒弟!”游八极顿时暴跳如雷。   “哼!”孟羲瞥给游八极一个孟氏蔑视。   “负图子,有本事和霞儿比一比!”   “比就比!”   “看看谁的徒弟更好更厉害!”   “孟某正有此意!”   “霞儿才不会输呢!”   两个加起来已经不知道多少岁的老家伙喋喋不休吵架声中,尸天清和文京墨对视一眼,双双长叹一口气。   “小天清,随霞儿走,霞儿要将霞儿绝学倾囊相授!”游八极一把抓住尸天清,不由分说拖走。   “千竹,随为师回去,再取几本书册。”孟羲一振袍袖,转身离开。   文京墨轻叹一口气,快步追上。   霎时间,偌大一片草地,就只剩郝瑟一人。   郝瑟三白眼圆瞪,瞅瞅那边尸天清师徒离去的方向,又看看文京墨师徒消失的背影,骤然蹲地,狂抓头发,无声长啸。   啥子情况?!   尸兄有了师父,文书生也有了师父?   可老子呢?老子的师父在哪里?!   说好的老子是主角呢?!   说好的老子有金手指呢?!   不带这样坑爹的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   哇哦,回头一看,貌似很久没更新了……   然后一更新就是这么辣眼睛的一章,哇卡卡卡   不过墨兔叽这次真的没有偷懒啊!   真的真的哦   墨兔叽是赶稿存稿去啦!   因为墨兔叽在看到囧月的收藏(250的10倍……呵呵……)后,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那就是开始日更!   咳咳,等一下   墨兔叽更正一下   是工作日——日更!   为毛是工作日呢?   因为墨兔叽是在上班的时候顶着领导的火眼金睛摸鱼码字的   而回家之后,呵呵   养娃的一定都懂的   连电脑的边都摸不到啊,叹气   而且,墨兔叽早上要完成领导的工作,下午才能码字   加上墨兔叽是个手残   时速最高2000   修文时速最高1500   远目   好吧,不管怎样,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填完   *   还有一个重要的通知   墨兔叽发现,在作者有话要说里面放番外已经没办法防盗了   呵呵   因此,很懒很懒的墨兔叽只能采取最古老的防盗手段了   替换法……   以后,如果大家发现了更新,然后在文章的开头看到了墨兔叽的那首藏头诗   那么这一章就是防盗章节   大家不要着急,等一个小时左右,墨兔叽就会替换   替换章节字数会比防盗章多   就当是给大家推迟一小时看文的赔礼啦   同时,在作者有话要说里面   墨兔叽会尽力每次都更新小番外   作为赠送字数   讲真,墨兔叽真的很懒得这样弄   因为**你们懂的,各种抽,每次贴文都心率交瘁   可是,每次看到一防盗点击就增加一半   不防盗点击就迅速缩水的墨兔叽真的很心塞啊   写文不易,尤其是像墨兔叽这种手残   看正版文的读者殿们也不易,尤其是蹲墨兔叽这种天坑   盗文网站……唉……   墨兔叽做这么多,还是希望大家能够看正版   毕竟,墨兔叽还是要买奶粉养家的   毕竟,看到收益增加是码字的一大动力   好啦,今天就唠叨这么多啦   番外赠送,防盗替换从下一回开始   大家要支持正版哦!   送给你们胡萝卜!   以上!   *   谢谢霸王票的小伙伴们:   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2 10:28:24   杨花泪沾意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2 11:15:08   萧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2 17:23:47   一入大荒深似海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2 22:58:47   南雀雾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3 14:50:40   任性。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6 12:48:46   会下雨的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7 12:07:11   淡淡的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8 11:45:07   流水如梦池中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8 18:39:28   吃货一枚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9-19 00:04:44   肉脯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9 00:38:34   碧安卡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19 13:21:17   红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1 09:52:13   艾琪拉的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1 15:59:09 第65章 第七回 全心求师双双败 自我激励遇奇缘   秋风吹翠叶,竹露滴清响,淡云走空过谷深,三月倏忽白驹隙,展眼望,天凉水,心难平。   郝瑟直站竹林外围,双眼定望林深之处的身影,攥紧双拳。   层叠翠碧竹影之中,一抹墨灰身影静身而立。   身姿如剑,英骨如霜,手中三尺青锋低垂指地,锋刃流鸣。   秋风微拂,竹林飒飒作响,竹叶轻灵似春瓣,纷落掠洒,飘过半敛双眸,清绝容颜。   突然,长睫骤启,眸中划过一道凌凛光芒。   笔直身形霎时拔地而起,足尖掠点缤纷飘飞竹叶,翠叶轻轻一颤,旋舞而落,而竹叶上的身影就如一缕青烟扶摇而上,无声无息落在了一竿竹稍之上。   竹稍弯下一个微小弧度,好似上面停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抹月光。   日晕穿透云隙,静静照耀在如松身姿之上,透出洁净如雪的芒辉。   秋风荡,竹影摇,墨灰衣袂随着竹竿轻轻摇曳,仿若与整座竹林融为一身。   忽然,竹稍一压,足尖轻盈飘起,整个人宛若一丝流云,翻飞飘转,萧散漫舞在卓卓竹影之中。   疾风起,浮光掠影,衣袂震,叶舞无音。   墨灰身形凌空旋动,刃光一闪,青锋飞刺而出,在半空破开一道惊鸿裂鸣。   唰!   漫天纷落的竹叶被齐刷刷刺开一道裂痕,飞坠落地,竟是片片都从正中央整齐断开,不差一分一毫。   凌空之上,衣袂振荡,剑光掠影,青锋长剑回旋道道耀目光弧,萦绕周身。   那剑光越舞越快,光弧越来越亮,渐渐和持剑之人融为一体,化作一旋呼啸飓卷,发出震耳欲聋的疾风之音。   漫天竹叶就如被一种无形之力吸引,尽数涌入了这一旋飓风之中。   竹影狂摇,零叶飞卷,竹林犹如被一笼雷云笼罩,发出震耳欲聋的共振轰鸣。   突然,就见那飓风中央冲出一道剑光,刺破云霄,裂空割日,惊啸飓风凝滞一瞬,豁然炸开。   霎时间,无数翠片四射而出,狂舞如龙,夭矫蜿蜒,遮天蔽日。   “铮!”就听一声剑吟清响,灿目剑芒犹如流光飞舞,环抛而出,好似一波一波的清水涟漪,荡开了那漫天的狂飞竹叶。   叶影缥缈,渐渐恢复平静,无声飞坠地面。   而原本被剑光笼罩的那一道身影,恰似一道云影,轻轻落在了竹稍之上。   风静,叶停,翠林幽静,一切又归于安详宁和,仿若刚刚那一幕惊天动地的剑式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只余那停在竹尖墨灰身影,伫立竹尖,揽下满天光彩,风华无尽。   瞠目结舌看完全程的郝瑟只觉膝盖一软,吧唧一下蹲在地上,手掌抚着胸口急速狂喘气。   卧槽!卧槽!卧槽!!   刚刚那是啥子情况?   怎么才三个月的时间,尸兄就脱离人类范畴了吗?!   不行不行不行!这样下去,老子老大的身份还如何能保的住?!   无论如何,今天也要上位成功!   想到这,郝瑟猛一抬头,攥紧手里的竹篮,目光直直射向了坐在竹林边缘一身妃色长裙的游八极身上。   “啪啪啪!小天清好棒!”   游八极此时一脸激动,连连鼓掌,一口白牙在乱蓬蓬的大胡子中分外耀眼:   “这第四重剑法‘敛放随念’小天清居然这么快就收放自如啦,不愧是我游八极的徒弟,果然是天下第一!”   说到这,游八极不禁仰天长笑:“小天清这么努力,为师一定要好好犒赏你,对啦,昨日师父刚做了一套曲澜水袖裙,不若就送给小天清吧!”   此言一出,原本稳稳停在竹尖的尸天清突然一震,足下竹竿竟是不受控制骤然弯成一曲弧形,砰一下弹起,尸天清身形就顺着这股绷弹之力嗖一下飞上云霄,踏竹急奔,瞬间就消失在竹林之外。   一片诡异寂静。   游八极僵在原地,定定望着自家徒儿消失的背影,泪眼婆娑:“小天清又不理师父了,嘤嘤嘤……”   “恩咳!”一声轻咳从游八极身后传来。   游八极一抹眼泪,回头,瘪嘴告状道:“小瑟瑟,你看看小天清,霞儿话都没说完就飞走了。”   “哈哈哈,这都是霞儿前辈教导有方!”郝瑟提着竹篮上前,朝着游八极一抱拳,“这才几日不见,尸兄这功力可真是一日千里日新月异令人刮目啊!”   “那当然!”游八极一脸自豪,“也不看看是谁的徒弟!”   郝瑟盯着游八极,长长呼出一口气:“霞儿前辈,所谓一只羊也是养一群羊也是哄——”   游八极身体后仰,一脸戒备瞪着郝瑟:“小瑟瑟你想干嘛?”   郝瑟身形噌一下冲上前,贴近游八极:“如今尸兄轻功剑术也上手了,我们那几间茅草屋也盖好了,霞儿前辈您也闲下来了,不如……”   一挑眉:“考虑一下我?!”   “什、什么!”游八极一脸惊悚拢起衣服,声音微颤,“考虑——你?”   郝瑟一把揪住游八极的胡子,三白眼四射狂热光芒:“对啊对啊,霞儿前辈觉得我怎么样?!”   “不要!”游八极立时扯开嗓门挣扎大喊,“霞儿可是守身如玉,绝对不会屈服于小瑟瑟的淫威哒!小天清快来救为师啊啊啊!”   惨烈喊叫在竹林里回荡、回荡——不停的回荡。   “喂!”郝瑟放开游八极的胡子,眉梢高挑,双臂环胸,脚尖敲着地面:“别玩了,今儿你可没借口推三阻四了,是爷们就爽快点,一句话,到底行不行?”   游八极立时收声,清了清嗓子,朝郝瑟一眨眼:“小瑟瑟,你就饶了霞儿吧,霞儿早就说过了,翊圣剑法传人只有一个,除了小天清,霞儿不能再收徒了。”   郝瑟皱眉:“难道霞儿前辈你就没有什么其它压箱底的武功?比如降龙十八掌凌波微步倚天剑屠龙刀无影脚九阴真经之类的?”   “真没有哇——”游八极一脸委屈。   “真没有?”   “真没有哒!”   郝瑟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个恶劣弧度,啪一声将手边竹篮的盖子掀开了。   霎时间,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热腾腾冒了出来。   游八极咕咚咽了一口口水,盯着郝瑟从竹篮里端出一盘金灿灿的点心,在鼻尖处一晃:“你若肯教老子几手功夫,尸兄这盘新出炉的核桃酥就归你了!”   “小天清又偏心,又给小瑟瑟你做小灶!”游八极怒吼,反手就要去抢。   “嗯?你若敢抢,老子就告诉尸兄,你这个月就只能吃干米饭了!”郝瑟呲牙威胁。   游八极立时蔫了。   “如何?”郝瑟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敲着膝盖,斜眼瞅着游八极,彻头彻尾地痞恶霸调戏良家妇女的造型。   游八极死死瞪着那一盘核桃酥,狂咽口水,天人交战半晌,才艰难道:“好嘛好嘛,教几招拳脚功夫也行的啦!”   “耶!”郝瑟立即兴高采烈将盘子递了过去。   游八极手疾眼快强过盘子,将整盘核桃酥都倒进了嘴里。   “小天清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真是唇齿留香啊!”舔着胡须上碎渣的游八极几乎落泪。   “喂!霞儿前辈!”郝瑟挑眉。   “莫急、莫急,先让霞儿看看小瑟瑟你的筋骨如何。”游八极擦了擦胡子,蒲扇大的手掌在郝瑟肩膀,手臂,腿骨处一一捏了一遍,神色一怔,“诶?”   “怎么了?”郝瑟瞪眼。   “等一下、等一下。”游八极又抓过郝瑟手腕,捏住脉门片刻,双眼猝然瞪圆,看向郝瑟,惊道:“百年一见啊!”   郝瑟一脑袋的头发丝都激动得立了起来:“百年一见的练武奇才?!”   “是百年一见的废才!”游八极大叫。   “诶?!”   “四体瘫懒,筋硬肌软,精血不盈,眼耳不清,丹田无力,息声不均——”游八极啧啧称奇,“的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废才,霞儿从未见过,叹服!实在是叹服!”   叹服你丫个锤子!   郝瑟额角青筋暴跳,豁然踏前一脚,揪住了游八极的胸毛:“游八极,你该不是诓老子吧?!”   “若有半句虚言,就罚霞儿一辈子吃不到小天清的菜!”游八极双眼圆瞪,指天立誓。   郝瑟怒火中烧,游八极神色肃凝。   “哼!”突然,郝瑟放手,提起地上的竹篮,瞪了游八极一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说完,就雄赳赳气昂昂大踏步走出了竹林。   游八极呲牙咧嘴揉了揉自己的胸毛,频频摇头:“嘶,天下居然真有如此体质之人,唉,以后可有小天清受累的了……”   *   “四体瘫懒,筋硬肌软,精血不盈,眼耳不清,丹田无力,息声不均……”   郝瑟气鼓鼓踩在林间小道之上,头顶青筋一撮叠一撮,都够炒一盘爆炒青筋了。   “这说的是正常人吗?这分明是只剩一口气的植物人!老子这么玉树临风风姿卓越龙凤呈祥帅裂天穹,居然说老子是废才,还百年一见的废材?!我看你才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眼瘸!”   郝瑟停住脚步,深呼吸两次,闭眼定了定神,再睁眼之时,又是勇气百倍精神健硕。   “练不了武功又怎样?老子照样用智商碾压你们!哼哼,老子这就去找孟羲前辈学一身高智商绝技,回来把你丫一个异装癖分分钟恁死在摇篮里!”   说着,郝瑟就怒气冲冲向着孟羲竹屋方向走去。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在茂密林叶间看见竹屋翠绿如玉的屋檐。   郝瑟振奋精神,立时加快步伐。   可又走了半柱香的功夫,那屋檐竟是没有半分接近的样子,反倒感觉——更远了。   “诶?”郝瑟转目望了一圈,“就是这条路啊,前几日老子还和文书生一起去孟前辈那儿送菜来着,没走错啊!”   郝瑟抓了抓头,继续朝着竹屋方向进发。   又是半柱□□夫后……   “怎么可能!”郝瑟瞪着那几乎就近在咫尺的竹屋屋顶,几乎抓狂,“明明就在那儿,为啥子就是过不去啊?!”   顿了顿,一紧腰带:“老子还就不信这个邪!”   脚下加快,拔足狂奔,但是……   竹屋静静伫立,分明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郝瑟双手扶膝,弯腰狂喘,额头冒出豆大汗珠,心跳如鼓。   抬眼环顾四周,但见密林幽深,叶海茫茫,藤蔓纵生,无风无音,甚至连鸟鸣蝉叫之音都听不到。   简直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郝瑟脸色渐渐泛白,慢慢向后退去,越退越快,最后开始狂逃飞奔,边奔边吼:“鬼打墙啊啊啊啊!”   嚎叫之音在树林里划过一道尖锐飞尘。   “唉——”   突然,一声幽叹传入耳畔。   郝瑟脚下急停,双手紧紧抱着竹篮,惊目乱望。   幽深林叶之间,传来沙沙叶响,仿若有什么看不到的东西在向自己逼近。   郝瑟踉跄后退,后背紧紧靠在了一颗老树之上,全身抖如筛糠,双目崩裂瞪着那来声的方向。   就见一道仿若黑雾的影子恍恍惚惚浮现在林影间,朝着自己飘了过来。   没错,就是飘!   那黑影悬在离地三尺之处,飘飘忽忽,摇摇荡荡,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状若鬼魅,形似魍魉,竟是瞬间就到了郝瑟眼前。   “先人板板啊!”郝瑟惨叫一声,抬手就将手里的竹篮扔了出去。   “啪!”一只纤长手臂探出,接住了竹篮。   距自己几步之外的黑雾轻轻一震,好似被一阵疾风吹散了一般,显出一道牙色长衫。   衣袂飘舞,纤瘦身姿,容秀如玉,鹿眼长眯——竟是文京墨。   郝瑟立时虚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文书生,你搞啥子鬼啊,吓死老子了!”   文京墨静静看着郝瑟,长眯双目中,划过一道碧色诡光,衬得一双眼眸仿如半夜猎食的狐瞳。   郝瑟咕咚咽下一口口水。   妈妈咪啊!又来了!   自从这文狐狸跟那个孟羲学艺之后,这表情是越来越高深莫测,目光是越来越狡诡妖异,行动轨迹更是神出鬼没,整个人就好似按下了什么诡异的开关,变得越来越捉摸不透,令人胆寒。   “郝瑟——你又乱跑。”文京墨长眯双眼慢慢睁大,恢复成一双小鹿眼,只是瞳孔中的诡光却如生了根一般,丝毫未退。   “咳,那个——我是来探望孟前辈。”郝瑟招手。   文京墨挑了挑眉,将手里的竹篮还给郝瑟,抬脚踢开郝瑟脚边一堆落叶,转身道:“过来吧。”   郝瑟紧握竹篮,亦步亦趋跟在文京墨身后,两眼四望:“文书生,老子刚刚好像撞鬼了……”   “撞个屁鬼!你刚刚是闯入小生的阵法了。”   “诶?”   “放心,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迷心阵,死不了人的。”   “文书生,你干嘛在这儿布啥子鬼阵啊!”   “顺手。”   “……”   二人对话间,郝瑟终于抵达了那可望而不可即的竹屋,在见到竹屋露台上闭目养神的孟羲之时,郝瑟几乎喜极而泣。   “师父,郝瑟来了。”文京墨上前抱拳。   孟羲睁眼,目光直勾勾射在郝瑟提着的竹篮之上:“那是何物?”   “是尸兄新出品的核桃酥!晚辈特拿来给孟前辈尝鲜的!”郝瑟忙狗腿奉上竹篮。   孟羲掀开竹篮,从里面取了一块塞到嘴里,立时眸光一亮,三下五除二就将剩下的一半核桃酥吃得干干净净。   卧槽,老子还什么都没说呢!筹码就被吃光了!   郝瑟目瞪。   吃饱的孟羲双眸微敛,打了一个饱嗝,品了一口茶,慢悠悠道:“说吧。”   “哈?”郝瑟呆愣。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送点心来是想求师父做什么?”文京墨翻译道。   “哦!”郝瑟连连点头,忙整了整衣服,朝孟羲一抱拳,定声道,“孟前辈,晚辈想向前辈学几招活命的本事!”   孟羲神色一怔,看了文京墨一眼。   文京墨抽着脸皮瞪着郝瑟:“你当真?”   “比针尖还真!”郝瑟定声。   文京墨开始掐眉头,那姿势神情简直和孟羲一模一样。   孟羲垂眸片刻,从桌下抽出一本书递给郝瑟。   郝瑟立时大喜,毕恭毕敬接过。   “先看看。”孟羲道。   “是!”郝瑟如获至宝翻开了第一页。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那书页之上的每一个字郝瑟都似曾相识,但细细看来,却是一个都不认得,更别提连在一起——   郝瑟甚至怀疑孟羲是找了一本火星文给自己做阅读理解。   “咳,那个孟前辈,有简单一点的吗?”郝瑟讪笑。   文京墨翻了一个白眼。   孟羲皱眉:“这已是最简单的一册。”   “诶?”孟前辈你忽悠老子吧!   “千竹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将此书熟记于心。”孟羲插刀。   “噗!”郝瑟膝盖软了一下。   “是不到半个时辰。”文京墨补刀。   “噗噗!”两个膝盖同时一软。   “俯无倨鵄之呼,仰无亢极之悔,人莫之识,邈矣辽哉。”   “啥……子?”   “这句何解?”   “纳、纳尼?!孟前辈您能再说一遍吗?”   孟羲定望郝瑟良久,长叹一口气,频频摇头,起身走入竹屋,关门。   幽幽嗓音一句接一句从门内传出。   “资质平庸。”   劈啪,一道闪电劈在郝瑟头顶。   “毫无慧根。”   劈劈啪!两道闪电。   “教之,枉费心力。”   轰隆,一道惊雷轰然罩下,顿时将郝瑟轰得灰头土脸,全身僵硬。   文京墨叹气解释:“师父的意思是——”   “这句老子听懂了!”郝瑟脸红脖子粗回头怒吼。   文京墨一怔,看着郝瑟微微泛红的双眼,皱了皱眉:“你哭什么?”   “老子没哭!老子才不会哭!”郝瑟一抹脸皮,“哈哈哈,老子怎么会哭?!哈哈哈!”   说着,猛一转身,气势万千大踏步向着瀑布方向走去。   文京墨看着郝瑟状似威武实则虚脱的脚步,眉头更紧,向竹屋一抱拳:“师父,千竹有事要去寻一下尸兄。”   “嗯。”   “一会儿师父记得来徒儿处吃完饭。”   “好!”   *   百丈素崖裂,飞瀑生风雷。   白虹瀑布之下,一团小小的身影缩在瀑水潭边,双臂抱膝,缩成一个蜗牛,口中的喃喃自语,几乎被水声覆盖。   “什么叫百年难得一见的废柴……什么叫资质平庸,毫无慧根,什么叫……叫……”   “老子不过是想找个师父,不教就算了,要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啊!个个都像商量好了似的,毒舌喷人连讽带刺落井下石指桑骂槐口蜜腹剑,至于吗?至于吗!”   蜗牛身形团在山石之下,泉水飞扬,四射乱溅,渐渐将郝瑟整个人都打湿了。 珠玉般的水滴融着夕阳之光,顺着发丝、衣间点滴坠落。   寒凉秋风掠过,立时将郝瑟吹了一个透心凉。   郝瑟不禁一个哆嗦,吸了吸清鼻涕,抱着双臂倒跳两步,远离了瀑布几分,抬头一抹脸皮,微红三白眼一瞪:   “不教就不教,老子还不愿意学呢!反正有尸兄和文书生在,老子身边一文一武,一正一邪,那可是横行霸道风靡天下一统江湖的配置!”   说到这,郝瑟不禁跳起身,双手叉腰,仰首大吼:“你们两个老家伙,以后尸兄给老子做的好菜好饭糕点甜品,老子一样都不分给你们!馋死你们!”   这一喊一叫之间,腰腹部的一圈软乎乎的肌肉不禁微微一颤。   郝瑟低头一看,顿时眉毛眼睛都耷拉了下来。   “这三个月每天都无所事事混吃等死,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盖房子的时候尸兄说怕我累着,不让我帮忙,做饭的时候尸兄说怕我凉着,也不让插手,老子这一腰的肥膘简直是和尸兄的厨艺同步与日俱增……”   手指捏住一截肥肉一拉,碰一下又弹了回去。   “这样下去,老子岂不是变成吃软饭的了……”   “吃软饭吗……”   郝瑟慢慢阖眼,双拳放在身侧攥紧,突然双目暴睁,厉声大喝:“老子穿越了好几百年可不是来吃软饭的啊啊啊啊!”   怒吼之音惊破苍穹,盖过飞瀑隆隆水声,在山谷间激荡回旋,轰鸣不已。   瀑布旁侧的崖壁咔吧一声,裂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怒喝完毕,郝瑟只觉压在心口的一口闷气也随之喊了出去,立时觉得全身心都舒畅了。   抬眼望去,但见飞瀑画虹彩,高崖凌空绝,浮云千里积,落日霞光满洒云间,镀出一片火烧云海。   郝瑟定定望着眼前的天霞一色,只觉豪气满胸,志高鸿鹄:   “百年一见的废柴?哼哼!老子可是中华五千年璀璨文化浇灌茁壮成长的未来精英,老子的胸襟气度,岂是你们这帮老古董可参悟的?!”   “资质平庸,毫无慧根?切!老子乃是上知物理化下知政史经看过嫦娥飞天见过玉兔落月围观过孙悟空大闹天宫的天人!区区一介算命卜卦的小儿科怎能勘破老子的潜力?!”   “一出生就是满级的天才那有什么意思?一步步脚踏实地实事求是登上人生巅峰那才是响当当硬邦邦的真英雄!”   “就算老子现在是废才又如何?废才也是才!只要老子每天努力一点点,每天进步一点点,终有一天,定会涅槃重生一飞冲天笑傲江湖千秋万代!”   说到这,郝瑟一双三白眼灼亮如火焰,叉腰长笑:   “你们这帮凡人,就等着老子逆袭被分分钟打脸吧!哈哈哈哈!”   那笑声狂傲不羁,犹如一串串炮弹飞射而出,合着飞瀑流水隆隆轰鸣在山谷间回响,震得山岩咔咔颤动。   突然,一道脆响从瀑布南侧山崖上传来。   郝瑟骤然收住笑声,定眼一看。   但见山崖之上,竟是自下而上裂开了一道狭长缝隙。   郝瑟立时大惊,急退数步,躲在一块大石之后,定定看着那裂开的石壁,喃喃道:“卧槽,老子的决心居然如此惊天动地,竟然连山都震裂了?!”   两句话间,那裂缝越裂越深,周遭赤色崖石仿若一层烧焦的皮肤,开始层层剥落,渐渐显出一片黑褐色的石壁。   而在那石壁中间,竟藏有一道又细又直的缝隙。   一道幽幽光线从缝隙中透出。   郝瑟心头突然涌入上一股奇怪的预感。   那感觉熟悉又陌生,就好似眼前的景象曾在幼时梦境之中出现,似曾相识。   就如同被这种预感催眠了一般,郝瑟鬼使神差走到了那块黑褐色石壁之前,用手轻轻拂去石壁上的灰尘。   厚厚苔藓尘灰之下,显出繁乱复杂的花纹,仿若两面精雕细刻的扇面,拼在那透光细缝的两侧。   这是一扇门!   郝瑟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叫,催促自己将手掌按在石缝之上,狠力一推。   “哐啷啷!”沉闷磨石闷响,石门缓缓开启,显出门内莹亮如水的华光。   那光芒宛若幻境,美丽又蛊惑,瞬时夺去了郝瑟全部的注意力。   郝瑟瞳孔放空,脚下虚浮,就这般被那道光所吸引,慢慢走入石门,整个人消失在夺目华光之中。   石门一颤,哐当一声再次关闭,震的山崖上攀长的藤条倏然垂落,将石门遮挡的严严实实,再难寻半分痕迹。   *   晋海无涯苦作乐,江枫渔火对愁眠;   独守寒键空对月;发白三丈劳心血;   支离破碎愁文络;持笔难走三千文;   正道沧桑归众望;版莫盗读运德生。   **   后面有很重要的番外,回馈正版读者哒   *   作者有话要说:  防盗番外:关于大家的名字之一   **   这个番外发生在尸天清拜师之后,大家奋力建设单身宿舍的某个晚上。   *   自从孟羲前辈给尸天清批命之后,郝瑟就一直被一个问题所困扰,最终,还是挑了一个月明星稀的好天气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孟羲前辈,你那日说,尸天清是九天仙贤之命,而尹天清却是天煞孤星之命,难道就因为我阴差阳错给尸兄换了一个姓氏,命格就会如此天差地别?”   孟羲瞅了郝瑟一眼:“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哈?”郝瑟一脸懵逼。   尸天清轻轻一笑:“天清甚是喜欢这‘施’姓。”   “额……”郝瑟瞪着尸天清,额头隐隐冒汗,“尸兄啊,就算老子自命不凡,但是……咳,老子还是觉着,你原本的姓氏更好听些。”   “为何?”尸天清一脸不解,“‘施’姓可作‘施生’之解,谓生育万物,《金漳兰谱》有云:万物之殊,亦天地造化施生之功。此姓甚好!”   “啥子?”郝瑟抓头,一副完全不理解的表情。   “施生,予人以生路,《汉书》有云,施恩惠於人而生全之。”文京墨点头,“的确是寓意深刻。”   “尸生——居然还有这样的词?”郝瑟一脸敬佩,“汉语真是博大精深,这么一个奇怪的词汇都能说出这么多头头道道,听起来还特别高大上,尸体再生——老子倒是觉着,更像是诈尸,哈哈哈哈——”   郝瑟干笑声中,尸天清双眼慢慢睁大,文京墨脸皮隐隐抽搐,游八极目瞪口呆,唯有孟羲一脸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等一下,郝瑟,你说的是哪个‘施’?”文京墨突然出声问道。   “哪个尸?当然是尸体的尸啊!”郝瑟用手指在地上写了起来,“那天我问尸兄姓氏的时候,尸兄大概是的重伤未愈,写的时候没写清楚,老子没看清中间的一笔,所以错把‘尹’字认成了‘尸’字……”   旁侧四人定定看着郝瑟在地上写出的“尸”字和“尹”字,都僵住了。   “你说这个字是什么?”郝瑟抖着眼皮指了指“尸”字。   “尸体的尸啊!”郝瑟理所应当答道。   “郝瑟,你到底认不认字啊?!”文京墨顿时抓狂,手指刷刷刷在地面上写了一个字,吼道,“这个字才是尸体的尸字吧!”   地上,重重写着一个“屍”字。   “诶?”郝瑟愣愣看着地上的字迹半晌,双眼慢慢扫向众人,双手慢慢上移捧颊,一脸惊悚。   卧槽!   老子居然忘了!   现在是大明朝!没有简体字!   只有繁体字啊啊啊啊!   天哪天哪!老子没脸见人了啊啊啊!   可是,老子这都喊了快一年的“尸兄”了,也没见尸兄有异议啊?   而且刚才不是还引经据典说了一大堆汉书啥子鬼的。   慢着,等一下,他们刚刚说的什么“尸生”,真的有这个词吗?   郝瑟目光一格一格僵硬转向尸天清:“尸兄,你说的尸是哪个字?”   “当然是‘施生’的‘施’字!”文京墨一边怒吼一边在地上写下“施”字。   卧槽!   所以是——老子以为尸兄是“尸”天清,而尸兄却以为自己是“施”天清?   我去啊,这是多大一个乌龙啊啊啊!   郝瑟满头黑线望向尸天清:“哈哈,尸兄,抱歉,是老子……”   “阿瑟说是我姓尸体的‘尸’,我便姓尸体的‘尸’。”尸天清定定看着郝瑟,微微一笑。   霎时间,光芒万丈,绝代风华。   文京墨瞅着尸天清,整张脸止不住的抽搐。   游八极目瞪口呆,郝瑟口呆目瞪,突然,回过神来,忙大叫道:“尸兄,不是,那个、施兄,你考虑清楚啊,这姓氏可不是闹着玩的,一定要慎重啊!对了,命格!”   郝瑟猛然转向孟羲,急声问道:“孟前辈,你是用哪个字给尸兄算的命格?”   孟羲抬起眼皮,慢悠悠扫了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定在郝瑟身上,慢悠悠道:“天人临世,逆天改命。尸天清之命格,是因为你而改变。”   “所、所以?”郝瑟听得一头雾水。   而文京墨已经一副要吐血的表情。   “小图图,你能不能直说啊?”游八极一脸焦急。   孟羲看了二人一眼,叹了口气,用手指在“屍”字上画了一个圈,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死地?后生?   卧槽,所以尸兄必须用“屍”姓才能变成什么仙贤之命?!   郝瑟双手抓头,一脸崩溃。   文京墨已经呈现无语问苍天的造型。   游八极则是啧啧称奇。   唯有尸天清笑得皎如明月:“阿瑟之语,果然字字璇玑。”   璇玑个鬼啊啊啊啊!   郝瑟无声呐喊。   老子为毛没有在穿越之前恶补繁体字啊啊啊!   *   上面的番外,就是墨兔叽给尸兄挑选姓氏的时候的心路历程啊   一把辛酸泪   天清这个名字,用了将近半个月才想出来   当时把整个群的小伙伴都发动了   全群人仰马翻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啊   而相比之下,郝瑟的名字   只用了大约五分钟就确定了   呵呵呵   墨兔叽什么都不想说了   *   那么买到防盗章节的,恭喜你们   加上番外,你们少买了将近四千字   因为是第一天做防盗   墨兔叽吐血大甩卖啦   *   那么,问题来了   小瑟瑟会有什么样的奇遇呢?   哼哼哼,墨兔叽才不会告诉你们呢   别忘了,工作日日更哦   所以,周末的墨兔叽是要睡懒觉带墨仔玩耍哒   周一再见啦! 第66章 第八回 伊人无踪焦心虑 重入秘境命缘启   凉秋夜抱冰轮初,黄叶满地伴流萤。   新月初上,霜光洒地,茂林竹海边缘交汇的空地之上,三座茅屋成“品”字状座落一处,泥砖砌墙、茅草为顶、竹竿为篱,远远看去,倒颇有几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超脱之意境。   而实际上,这不过是众人齐心协力用了三月时间为郝瑟、尸天清和文京墨三人搭建的单身宿舍。   在竹篱围成的小院之内,置有一张圆形藤桌,旁设六把藤椅,正是目前众人的露天食堂。   此时,孟羲和游八极就坐在藤桌的对面,四眉倒竖,四目对瞪。   “小图图,我家小天清已经窥破翊圣剑法第四重!”游八极一脸嘚瑟状。   孟羲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抬起眼皮瞅了一眼游八极:“千竹已将洞窟内三千书册融会贯通,前日所学之冥步,今日就已运用自如。”   游八极一脸不屑:“就你那鬼气森森的冥步?不过是区区障眼法,和霞儿的秘传轻功逸尘诀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游八极冷笑一声:“你们这等粗莽武夫,就算来一百个,也闯不过千竹信手布下的迷心阵。”   游八极一拍桌子:“负图子,有本事让你家小狐狸和我家小天清打一架,看看到底谁厉害!”   孟羲目光蔑视:“君子动口不动手!”   游八极瞪眼,孟羲挑眉,二人就这般双双瞪成了斗鸡眼。   “师父,孟前辈。”   一道哑音从半空悠远传来。   但见一道墨灰身影踏风而至,袂飞飘落,单手向二人抱拳,另一手提着一只山鸡。   对视二人立时撤回目光,齐刷刷瞪向了尸天清——嗯——手里的山鸡。   “小天清今天咱们晚饭吃鸡吗?”游八极吞着口水。   “烧鸡?”孟羲两眼发绿。   尸天清轻轻一笑:“阿瑟这几日精神不好,天清想炖些鸡汤,给阿瑟补补身子。”   游八极的脸立时垮了,嘀嘀咕咕:“又给小瑟瑟补身子,小瑟瑟都快成胖瑟瑟了。”   孟羲倒是一脸满意:“鸡汤,甚好。”   “尸兄,你终于回来了!”文京墨匆匆冲出树林,一溜烟赶到尸天清面前,“小生寻了你好久,你去了何处?”   “适才练剑之时看到几只山鸡,天清想着给阿瑟……”   尸天清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文京墨打断,拽到了一边,低声道:   “尸兄,今日……郝瑟……”   尸天清眉头一紧:“阿瑟怎么了?”   文京墨看了一眼尸天清,斟酌着词句:   “今日郝瑟去竹屋,欲拜师学艺,可惜……师父未允,之后师父又随口说了几句,小生便觉郝瑟神色似是不对……”   尸天清也怔了怔:“难道不是因为阿瑟这几日吃得不好……”   “尸天清你能不能别总像喂猪一样喂郝瑟啊!”文京墨一头黑线。   尸天清皱眉:“阿瑟此时在何处?”   “还能在哪儿,自然是在她屋里蒙头睡大觉。”文京墨叹气道。   尸天清点头,提着山鸡快步走到最中间茅屋门前,轻声叩门:“阿瑟,天清寻了一只山鸡回来,晚饭炖鸡汤可好?”   屋内安静一片,并无回应。   尸天清眉头一皱,突觉有些不对,探头从窗口一望。   但见屋内床铺之上,横着一卷棉被,看那造型,就像一个人团成蜗牛状趴在床上。   可是,床上却是没有一丝呼吸之音。   尸天清神色一沉,掌拍屋门冲入,掀开被褥。   床上空空如也,根本没人。   “郝瑟人呢?!”随后冲入的文京墨惊道。   尸天清面色微变,眸光凛凛在屋内一扫:“千竹,你之前从孟前辈处回来,可曾在树林中见过阿瑟?”   “没有。”文京墨面色也有些不对。   尸天清面色渐渐发白,瞬时冲出屋门,径直走到孟羲和游八极面前,急声道:“师父,孟前辈,你们可曾见过阿瑟?”   “小瑟瑟?不是在屋里睡觉吗?”游八极问道。   尸天清皱眉摇头。   孟羲顿了顿:“之前郝瑟曾去孟某住处,之后——应是向着瀑布方向去了。”   尸天清和文京墨对视一眼,同时转身。   尸天清踏叶跃空,犹如一道流风,飞速飙出。   文京墨脚下速点,足风掠走而行,速度竟是和尸天清不相上下。   不过眨眼间,二人身形就消失在茫茫密林之中。   游八极和孟羲面面相觑。   “喂,负图子,小瑟瑟今日去找你了?”   “不是也去寻了你吗?”   “……你跟小瑟瑟说了什么?”   “……你又说了什么?”   二人互瞪一瞬,,突然,齐齐扭转目光,喝茶的喝茶,望月的望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   密林之内,尸天清踏叶御风,文京墨掠尘疾步,不过转瞬之间就冲出林海,掠过竹屋,行至飞瀑之下。   二人猝停身形,展目焦灼四望。   清冷月光下,飞瀑流挂银河,光摇山月,水声震耳,更显周景宁寂。   没有!   哪里都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尸天清和文京墨对视一眼,心里突然升起不详预感。   “尸兄,你去寒潭看看,小生再寻一遍竹林,半个时辰之后,茅屋前汇合。”文京墨当机立断。   “好!”尸天清口中吐字,人已如疾风飞射向寒洞方向。   文京墨身形急转,冥步疾行,整个人瞬时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瀑水轰鸣,四射夜虹,映射在藤条遍布的山崖石壁之上,泛出一道幽隐白光。   *   半个时辰之后,茅屋之前的孟羲和游八极看着同时出现在面前的尸天清和文京墨,慢慢站起了身。   文京墨玉面铁青,眸光频烁,仿若要在二人身上射出洞来。   尸天清容色寒凛,一双清眸结霜凝雪,携着道道寒风扫过二人身形。   “咳,那个,找到小瑟瑟了吗?”游八极问道。   文京墨慢慢摇头,尸天清微微垂睫。   “寒潭内可去寻了?”孟羲又问。   “无人。”尸天清两个字卷起两道寒风。   游八极和孟羲同时打了一个寒颤。   “师父,今日阿瑟来寻你之时,你可是说了什么?”尸天清眸光骤然射向游八极。   游八极一个哆嗦,垂头用脚尖踢着地面:“霞儿只是说了几句实话嘛……”   “说了什么?!”来声更冷。   游八极瘪了瘪嘴:“就是……那个……小瑟瑟是百年一见的废才什么的……”   尸天清双眼豁然睁大,眸光涌入冰霜寒意,凛凛彻骨,狠射游八极,半晌,才凝出一句:   “师父,此言不妥!”   寒声哑音仿若一根一根冰凌砸入地面,把游八极砸得缩起了脖子。   突然,游八极猛一抬头,指向孟羲:“小图图肯定说的更过分,小天清你不能只吼霞儿一人!”   尸天清目光瞬时射向孟羲。   孟羲眉头一跳,慢慢漂移目光,负手望月。   尸天清蹙眉望向文京墨。   文京墨面色沉黑,半晌,才道:“师父只是说,郝瑟资质平庸,并无天赋……”   尸天清眸光渐沉,仿若两潭幽深湖水,无波无澜,散出无尽压力,向着游八极和孟羲层层叠叠罩下:   “阿瑟她……心如初雪,纯净无垢,胸胜瀚海,可纳百川,一言一行皆蕴禅智大慧,师父和孟前辈所言,当真是、十分、不妥!”   一席话说得游八极和孟羲两张老脸是青红相加。   游八极瘪嘴瞅着尸天清,一脸委屈,孟羲瞪着尸天清,嘴巴张了几张,最终却是没说话。   文京墨扫了一圈三人,扶额长吸一口气道:“师父,霞儿前辈,不知这山谷之内可有我们不知道的密道或是秘境?”   此言一出,游八极和孟羲面色骤然大震,同时对视一眼。   半晌,游八极才颤声道:“负图子,郝瑟该不会去了那里?”   孟羲紧蹙双眉,频频摇头:“不可能!那处秘境岂是常人可入之地?若非大机缘——”   一句话说了一半,猝然停住。   但见孟羲眸光频闪,表情渐渐变,显出一种身在梦境中的神色,喃喃道:   “天人临世,逆天改命……”   游八极双眼闪闪发亮:“对!天人!郝瑟是天人之命!定是那命定之人!”   “师父!孟前辈!”尸天清一脸焦色。   “那处秘境在何处?!”文京墨急声问道。   孟羲和游八极对视一眼,又双双看向尸、文二人,凝声道:“随我们来!”   *   飞瀑流银,声生风雷,云散月悬,冷珠飞电。   孟羲和游八极站在瀑布北侧一刃石壁之前,凝望那藤蔓纵横的高岩,满目怔怔。   尸天清和文京墨顺着二人所望方向看去,不禁微微变色。   尸天清皱眉:“师父,孟前辈,你们该不会是认为阿瑟是在这……”   “石壁之内?!”文京墨骤然提声。   而孟羲和游八极却好似没听到一般,只顾定定盯着石壁,良久不动。   就在尸天清和文京墨几乎失去耐性之际,突然,游八极凭空拔地而起,手掌如风扫过茂密藤蔓,将乱遮崖壁的藤蔓尽数斩断。   藤蔓之下,竟然显出两扇青褐色的石壁,其上花纹繁复,犹似远古图腾,左右对称拼成一扇石门,留出中间一道细小缝隙。   尸天清和文京墨不禁惊愕。   “果然,秘境再启。”孟羲手掌轻轻摸着那石壁上的纹路,喃喃自语。   “负图子,想不到,我们真等到了这一日。”游八极眸光深邃。   尸天清和文京墨对视一眼,齐齐上前,异口同声问道。   “师父,此处是何地?”   孟羲收回手掌,垂首;游八极收回目光,敛目。   空气中隐隐流淌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凉,就好似从这二人灵魂中散发出一般。   一片宁逸。   半晌,游八极才轻叹一口气,将手掌轻轻放在石门花纹之上,慢慢施力。   掌下石壁微微一颤,发出咔哒响声,缓缓开启。   一道宛若月光的明净晕芒从门□□出,笼罩众人全身。   “走吧。”孟羲率先迈步走入石门,游八极居次,尸天清和文京墨立时跟上。   待四人同时步入石门,就听身后咣当一声巨响,石门再次关闭。   尸天清和文京墨同时一惊,回首望了一眼,再回头看去,孟羲和游八极竟是已经走出数丈之远。   二人此时才发现,原来四人乃是身处一处石砌甬道之中,刚刚那道光芒,正是从甬道尽头透出的。   孟羲和游八极二人好似融化在那道光芒之中,身形轮廓已经模糊不清。   尸天清和文京墨立即快步追上,随在二人身后。   甬道并不长,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已到了尽头,可前方的孟羲和游八极却是突然停住了脚步。   “师父?”尸天清和文京墨同声催促。   孟羲和游八极身形同时一震,同步迈出甬道,尸天清和文京墨随后步出。   霎时间,流光万里,光耀瞳目,铺洒全身。   尸天清清眸圆睁,文京墨瞳孔放大,二人皆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四人身处之地,乃是一处深凹的岩穴,四周绝壁高耸入云,围成一个环形井状。   穴口之上,明净夜空,高月浩明。   而在距地面三丈高处的山岩之上,竟悬着一圈晶莹剔透的月石长壁,首尾相连,光滑明亮,犹如水镜,隐隐泛出月华般幽蓝晕彩,就如同一条半透明的琉璃镜带,嵌绕整个岩穴。   皎洁月光均匀洒在镜带之上,明光散衍,漂游银光形成一串一串的奇形符文,仿若层层波浪在石中中隐隐流动。   石镜淡如秋月,符形亮似夜星,银光青影重叠流转,光华衍射整座谷井,置身其内,仿若畅游梦境。   而在这如梦如幻的光影之中,静静站着一个人,头颈高仰,面色沉醉,可不正是郝瑟。   “阿瑟!”   “郝瑟!”   尸天清和文京墨立时大喜,疾步上前,大叫郝瑟的名字。   郝瑟身形一震,慢慢回头看向二人。   一双眼眸之中,银亮符文犹如一道水纹,在瞳底一闪而逝。   文京墨眉头一蹙,尸天清面色微变,二人同时放低嗓音,轻声呼道:   “阿瑟……(郝瑟……)”   郝瑟眼皮一眨,双目瞬时回复神采,眨了眨眼:“尸兄,文书生,你们啥子时候来的?”   郝瑟一说话,尸天清和文京墨悬在半空的心脏这才落地,长长呼了一口气。   “郝瑟,你又乱跑!”文京墨一脸不悦。   尸天清剑眉紧蹙:“阿瑟,天清甚是担心!”   “担心什么?”郝瑟一头雾水。   “你还问担心什么?!”文京墨鹿眼狂暴,“你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不声不响就失踪了,我还以为你被哪里的野狼叼了去,结果你居然藏到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你可知尸兄和我为了寻你,险些把山谷都翻过来!   “时辰?”郝瑟眨了眨眼,猛一抬头看向夜空,不由大惊,“诶?怎么一眨眼天都黑了?”   文京墨几乎吐血。   尸天清则是望了一眼那明若皎镜的奇异石镜环带,一脸凝重:“阿瑟,此处甚是诡异,尤其是这一圈月石,亮若白昼,内藏诡符,莫不是阿瑟你被慑去了魂魄?”   “哈?!”郝瑟顿时哭笑不得,连连摆手,“尸兄,你想哪儿去了,老子只是……只是觉得此处似曾相识……多看了几眼……”   说着,就又抬头盯着那一圈镜带,开始发呆。   尸天清和文京墨对视一眼,同时眉头一紧,一边一个拽住郝瑟胳膊就向外拉。   “阿瑟,天清觉得此处妖气冲天,还是速速离去为上!”   “没错,小生觉得眼皮乱跳,实为不祥之兆!”   被拖着走的郝瑟一脸哭笑不得:“喂喂,尸兄,文书生,别这么迷信好不好,这只是镜面折射罢了!”   可尸天清和文京墨哪里肯听,仍是死死拖拽郝瑟。   “恩咳!”一旁围观的孟羲和游八极终于看不下去了,同时咳嗽了一声。   尸天清、郝瑟、文京墨三人唰一下看向二人。   “咳,小天清,小竹竹,这儿不是什么妖怪洞啦!”游八极挠着络腮胡子道。   孟羲则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瞪着文京墨:“学艺甚是不精。”   此言一出,尸天清和文京墨不禁一愣,郝瑟趁机甩开二人双手,噌一下站到了游八极的身侧。   “看嘛看嘛,二位前辈一定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你们两个先别急着乱下定论嘛!”   “此处到底是何地?”文京墨皱眉问道。   尸天清也定定看着二人。   孟羲和游八极对视一眼,同时迈步走到岩穴最东侧,拽住石壁上纵横乱生藤条狠力一拉。   藤条坠落,尘灰呛人。   可游八极和孟羲就好似感觉不到一般,仍是直直瞪着石壁,直到灰尘散去,显出了石壁之上一块牌匾。   那牌匾青中透碧,竟是一块上好的润玉,玉匾之上,龙飞凤舞雕琢三个大字:“无名居”。   孟羲和游八极双双望着那牌匾,眸光闪动,神色恍惚,竟好似痴了一般。   四周渐渐静了下来,只能听见众人放轻的呼吸之音。   “此处,是我二人唯一挚友的故居……”孟羲轻声道: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不禁一愣。   “无名居?”   “挚友?”   游八极点头,望向三人,凝声道:“翊圣剑出风云变,冥步幽影算乾坤,千机散去风华尽,人间不见三圣人——这四句诗你们可曾听过?”   郝瑟、尸天清和文京墨同时摇头。   孟羲轻叹一口气:“百年风烟过,昔日旧人皆无踪。”   “翊圣……冥步……这两句说的莫非是霞儿前辈和师父?”文京墨问道。   “那当然!”游八极双眼一亮,立时得意起来,“想当年,霞儿的翊圣九重剑法独步天下,打遍天下无敌手,江湖上,只要听到我流霞剑客的名号,无不闻风丧胆!”   孟羲冷笑一声:“孟某怎么记得大家都叫你流霞诡道生?”   “诡道生……”   三人扫了一圈游八极的穿戴打扮,立时了然。   “名副其实!”文京墨正色道。   “形容贴切!”郝瑟道。   “……”尸天清表示我想静静。   “那又怎样?”游八极恼羞成怒,“起码比你那个装模作样的负图先生名号好听!”   孟羲翻了个白眼。   “咳咳,二位前辈,咱们还是言归正传,那第三句诗,千机什么的,说得是难道就是二位前辈的这位挚友?”郝瑟问道。   此言一出,孟羲和游八极顿时静了下来,双双看向那碧碧玉牌匾,点了点头。   “我负图自诩聪明绝顶,算尽天下,可比起此人,却犹如萤火比皓月,尘埃比天云,远不及其十之一二矣。”孟羲一脸敬佩之意,“他是不世出之天才,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君子。”   “若说我游八极这辈子还服什么人,那就只有他一个!他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是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游八极一脸向往道。   旁听三人闻言不由惊诧万分。   “天下竟有如此人物,未能得见,实乃平生一大憾事。”尸天清感慨道。   “这位前辈姓甚名何?”文京墨问道。   孟羲和游八极同声道:“无名。”   “诶?”郝瑟惊呼,“没名字?”   “是为‘无名’。”孟羲叹道,“名震江湖的千机子,无名!”   “无名……无名居……”文京墨抬眼看向那块雕着“无名居”三个字的牌匾,慢声道,“难道是无名前辈建的这处秘境?”   “没错!”游八极慢慢扫望四周,“这一处秘境乃是无名兄一生心血所凝,建好之后,便被他亲手封闭。”   “无名兄说过,若非他命定之弟子,绝不可能打开秘境。”孟羲说着,目光便定定看向郝瑟。   “命定之弟子……”郝瑟双眼慢慢扫射四周,一双死鱼眼亮得惊人。   哈哈哈哈,老子说什么来着?   老子果然是主角!老子果然是主角光环笼罩的绝对主角!   “师父,这位无名前辈后来如何了?”尸天清突然问道。   孟羲和游八极神色黯然。   一股沉重的悲伤流淌在二人中间,这一瞬间,二人仿佛衰老了百岁。   “莫不是……这位前辈已经不在了……”文京墨皱眉道。   孟羲阖目半晌,才道:“无名兄离世之时,不过而立之年,无奈天妒英才,过慧殒命……”   “过慧殒命?”郝瑟听得一头雾水,“啥子意思?”   游八极长叹一口气:“无名兄一身穷极钻研暗器机关奇巧之术,入神之时,常常废寝忘食,整夜不寐,加之那些机巧之物件件匪夷所思,熬废心血,致使无名兄最终——油尽灯枯,猝命而亡。”   卧槽,感情这个天才是因为常年生活不规律熬夜不睡觉所以猝死了?!   郝瑟目瞪口呆。   尸天清和文京墨也是一脸怔然。   “难道这无名居就是无名前辈的墓冢?”文京墨突然问道。   “无名兄的尸骨早已火化成灰,洒落至九湖四海。”孟羲轻轻摩挲着无名居的墙壁,轻声道,“此一处秘境,自他身故之日,再未打开过……”   “霞儿和负图在此守了百年,原以为这一生再无缘得见秘境重启之日,不曾想,居然真的等到了……”游八极笑了起来,“也不枉我游八极忍气吞声和一个老古板住了百年时间。”   “哼,孟某还没嫌弃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呢!”孟羲冷哼一声。   至此,郝瑟、尸天清和文京墨这才明白,为何这二人明明一见面就看对方不顺眼日日掐架时时吵嘴,却能相伴在这谷中隐居百年之久。   原来……   “原来是为了守护无名前辈故居……”郝瑟抬头看着牌匾,满怀感慨。   “郝瑟,”孟羲转目望向郝瑟,“既然你能开启秘境,你便是无名的命定传人。”   “诶?!”郝瑟猛然转头,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真的是我?!”   孟羲和游八极定定点头。   郝瑟咽了口口水,立时挺起胸膛,只觉自己雄心万丈,踌躇满志。   “小瑟瑟,还不拜师?”游八极笑道。   “对对对,拜师!”郝瑟忙整了整腰带,跪地朝着牌匾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提声道,“徒儿郝瑟,叩见师父!”   “好好好!”孟羲一连三个好字,一脸欣慰看着郝瑟道,“既然已经拜师,郝瑟你速速开启无名居密室大门吧。”   “诶?密室大门?”跪地的郝瑟一愣。   但见游八极上前一步,将无名居牌匾下的蔓藤扯掉,拂去尘土苔藓,露出两扇石门。   只见这石门双扇,微明蓝绿,清透见底,其内雕琢精致纹路,隐有银光烁闪,仿若静夜沧海辉映繁星银河。   卧槽,这门看起来实在是太高大上了!   郝瑟顿时眼睛都绿了,忙起身走到门前,手掌放在门上,狠力一推。   纹丝不动。   嗯?   郝瑟愣了愣,向手掌里吐了两口吐沫,双掌顶住石门,再推。   依然纹丝不动。   诶诶?!   郝瑟三白眼一瞪,向后一招手:“尸兄,文书生过来帮忙!老子还不信——”   “郝瑟!你在作甚?!”孟羲忽然大喝一声。   郝瑟一个激灵,回头:“晚辈在开门啊?”   孟羲翻了一个白眼,狠掐眉头:“天哪……”   游八极一副要吐血的表情:“小瑟瑟,无名兄最擅机关暗器之术,这密室之门,自然只能以机关开启,你用蛮力……咳……”   “诶?”郝瑟一怔,回望一圈,但见文京墨扶额,尸天清转头,皆是一脸不忍直视之色,不禁干笑两声,“哈哈,老子、咳,那个,是想试试这门结不结实——”   说着,就抬手在石门上使劲儿拍了两下:“不错,挺结实的!”   旁侧四人同时叹气。   “机关嘛,机关!老子省的!”郝瑟开始在原地转圈,“在哪呢?”   孟羲掐眉头,游八极面色惨不忍睹,文京墨翻白眼,只有尸天清最厚道,给郝瑟指了指石门旁侧,“阿瑟,在这里。”   郝瑟忙上前定眼一看,才发现石门旁的乱蓬藤条凸出来了一块,像是被什么物件撑了起来。   三下两下扯掉藤条,郝瑟立时惊住了。   藤条之下,竟是一块宽约三尺,长过六尺的金玉平台,在月光之下,反射出千条万点璀璨闪光,犹如金星光彩,又如阳辉铺洒。   而在金台之上,呈星轨运行之迹散落嵌镶着许多方形透明彩石,起码有二十多枚,每一枚大约有半寸长短,颜色蓝绿相间,随着光线变幻,呈现出艳丽晕彩,犹如蝴蝶彩翼,青绿玄丽。所有彩石之上,都雕着奇怪的纹路,看造型很像古老的象形文字。   一眼望去,犹如金色晨空铺满青蓝星辰,光芒四射,令人眼花缭乱。   卧槽,这是啥子鬼?!   郝瑟傻了。   尸天清和文京墨过来看了一眼,也惊呆了。   “二十八星宿图盘。”孟羲给出名词解释。   “啥、啥子?”郝瑟惊呆。   “此星盘就是开启无名居大门的机关。”游八极加了一句。   “诶?!”郝瑟双手抓头。   尸天清和文京墨同时望向自家师父,也是惊诧莫名。   孟羲和游八极则是静静看着郝瑟,皆是一副“既然你是无名兄的命定徒弟,你定然知道如何开启机关”理所应当的表情。   “这个……等一下等一下……让老子想想啊!”郝瑟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噌一下窜到了石门边,耳朵紧紧贴在门壁之上,细细聆听。   夜风拂过,压下郝瑟紧张心跳,削弱周遭所有的声音。   “咔哒、咔哒、咔哒……”微弱地几乎难以觉察响声从门内传入郝瑟耳畔。   郝瑟慢慢起身,两眼发直瞪着面前蓝星石门。   “密码门……”   又愣愣转头,盯着那金玉石台,眼角抽搐:   仙人板板!二十八位密码,那是多少种排列组合?二十八的二十八次方?二十八的N次方?还是……啊啊啊啊!老子的高数向来是不及格啊……算一百年也算不出来啊!   “咳,那个二位前辈,无名师父离世之前,可曾留过什么开启机关的线索——或是密语?”郝瑟抓着头发问道。   “无名兄只说,若是有缘,自然能打开石门。”游八极道。   孟羲皱眉想了半天,道:“无名兄貌似说过一句:镜花水月,转瞬即逝,定心意动,手眼合一。”   “哈?”郝瑟整个脑袋呈现鸡窝造型,“还有吗?”   孟羲和游八极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卧槽,这啥子鬼线索啊,说了还不如不说呢!   郝瑟整个人都崩溃了。   “阿瑟……”尸天清一脸担忧。   “郝瑟……”文京墨眉头微蹙。   “负图,该不会……”游八极看着郝瑟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望向孟羲,欲言又止。   孟羲面色渐渐暗沉,喃喃道:“难道……是我们弄错了?郝瑟并非无名兄的命定弟子?”   “喂!”一旁抓头发的郝瑟骤然竖起三白眼,恶狠狠瞪向二人,“二位前辈,你们刚刚说啥子?”   孟羲轻咳,游八极目光游离。   尸天清面色沉凝,扫了一眼游八极和孟羲,定定望向郝瑟:“天清相信阿瑟!”   “小生也信郝瑟你的——狗屎运……”文京墨挑眉。   “那是当然!”郝瑟啪啪啪拍着胸脯,目光灼亮如朝阳燃烧,“老子定要让你们长长见识开开眼,看看这百年一见的废才、毫无天赋的庸才,是如何变成惊世之天才的!”   嘹亮嗓音盘旋半空,激荡秘境月石镜带,划过道道幻彩琉光。   *   晋海无涯苦作乐,江枫渔火对愁眠;   独守寒键空对月;发白三丈劳心血;   支离破碎愁文络;持笔难走三千文;   正道沧桑归众望;版莫盗读运德生。   **   后面有回馈正版读者的番外哒!   **   作者有话要说:  防盗番外:小天清的附加技能点   **   这日清早游八极一开房门,就被吓了一大跳。   门外,自己刚刚收了一个月的徒弟站在门外,身姿笔直,满身金色阳光,仿若九天仙人。   游八极咽了口口水:“小天清?有、有事?”   尸天清定定点了点头,一脸凝重:“师父,屋内详谈。”   “哦,好、好。”游八极愣愣将尸天清让进屋内。   但见尸天清径直走到第一间树屋套件内,扫了一圈屋内挂满的妃色罗裙,目光射向游八极:“师父,你之前曾说,这些罗裙皆是你亲手所做?”   “是啊——”游八极怔了怔,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一撩头发乐了起来,“嘿嘿,小天清,难道你……想和师父学做衣服?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哈哈哈哈……”   “正是如此!”   “嗝!咳咳咳!”尸天清一句话险些将游八极给呛死。   “你说什么?!”游八极双眼暴突,扯着嗓门大叫。   尸天清形色不变,转目望了一圈:“师父这制衣针脚细密,看来应该是多年的功夫。”   游八极脸皮隐隐抽动:“小天清,你该不会是——说真的?”   尸天清定定看着游八极,双手抱拳:“请师父倾囊相授!”   游八极顿时傻了。   *   一个时辰之后,游八极更傻了。   眼前谪仙一样的徒儿正端端坐在椅子上,双眉微蹙,神色肃凝,手中针线龙飞凤舞,顷刻间就完成了一件成品。   在尸天清的身侧,还放着不少的“成品”。   皆是长过六寸,宽约三寸的长方形纯白棉布缝制的棉垫,针脚精细,里面还絮上了一层软软的棉花。   棉垫叠成一摞,起码有几十个。   “咳,小天清,你缝的这些是什么啊?”游八极一脸好奇问道。   尸天清却好似未听到一般,只是神色凝重继续缝制。   “这到底是啥啊?”游八极探手就去拿。   岂料手还未沾边,突然,尸天清猛然抬头,直直瞪向自己。   那一双清眸之中,仿若凝了千年风霜,霎时就将游八极给冻成了冰雕。   游八极就这般僵硬着站在一旁,愣愣看着尸天清缝完最后一个棉布垫,取了一张白布,将所有棉垫子包好,起身向游八极一抱拳:   “多谢师父。”   “额,不、不必……”游八极愣愣道。   尸天清轻吁一口气,提起包袱,离开木屋。   游八极愣愣站在原地,突然,提起裙子飞身跃出树屋,藏匿在树干之后,偷偷跟踪自家徒儿。   但见尸天清走出树林,来到在建的茅屋基地旁,将火堆旁围着被子打盹的郝瑟敲醒,将手里的包袱递了过去。   郝瑟一脸睡眼迷蒙:“这是啥子?”   尸天清微微敛目,耳根隐隐发红:“一个月了,阿瑟……阿瑟你先用着,不够的话,天清再去做。”   说完,就忙不迭走开了。   “哈?”郝瑟抓了抓头发,打开包袱,提起一个棉布垫,“一个月,我先用着……一个月……”   三白眼骤然绷大,抓头大叫:“卧槽,这难道是……姨妈巾?!啊啊啊,老子没脸见江东父老啊啊啊!”   躲在树后的游八极看得一头雾水。   姨妈金?什么东西?   “霞儿前辈,你这是——”路过的文京墨用一副“你该不会是跟踪狂”的鄙视眼神盯着游八极。   “喂喂,小竹竹,姨妈金是什么?为啥小天清要做那么多送给小瑟瑟?”游八极问道。   文京墨闻言一愣,随即恍然:“难怪这几日郝瑟蔫蔫的,原来是到日子了……”   “哈?”   文京墨狠狠扫了一眼游八极:“霞儿前辈,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别问!”   “啥?!”   游八极愣愣看着文京墨离去背影,更糊涂了。   “游八极,你也太老不正经了!”   孟羲站在游八极身后,一脸蔑视。   “小图图,你知道?”游八极追问。   孟羲掐着眉头:“你莫不是忘了,郝瑟是女子?”   游八极一怔,抬眼想了想:“那又如何?”   “一个月时间,又是女子……唉,这般你还不懂?”   “一个月……女子……啊!”游八极双目暴突看向孟羲,“莫、莫不是,月信……”   孟羲挑了挑眉,转身离开。   游八极僵硬在原地:“所以……那些棉布垫,是月信带……天哪,我家的小天清……天哪……我家的徒儿,好像神仙一样的徒儿……啊啊啊啊!”   游八极的诡异怒吼和那边郝瑟抓狂的大叫汇聚一处,直冲云霄。   **   好啦,周一按时来更新啦!   秘境是不是美美的呢?   小瑟瑟的金手指初现端倪啊!   不过,到底具体是怎样的?   呵呵呵呵呵呵,墨兔叽打赌你们猜不到!   压一根胡萝卜!   来吧!   大家一起赌一赌吧!   哇卡卡卡卡!   要么,先猜猜这个密码如何破解吧!   翘起尾巴跳舞中……   **   卧槽,这网审制度是啥子情况   居然审查没通过   墨兔叽好久才能替换,搞不懂啊啊啊啊!   **   霸王票鸣谢:   艾小虔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2 10:49:43   飘雪维纶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2 11:20:52   chuis2287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2 14:49:29   肉脯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2 22:15:21   卿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3 07:12:44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3 11:11:18   水含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3 11:59:32   明明的明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3 12:53:44   肉脯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3 14:27:45   偷取时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3 14:31:57   21045999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3 19:22:49   苹大瓶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3 21:17:54   君沉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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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京墨长叹一口气,将手里的点心放在桌上道:“尸兄新做的,尝尝吧。”   “还是小天清孝顺!”游八极欢呼一声,立时抓了一把点心塞到嘴里。   孟羲长袖一抖,迅速快抢。   不过瞬息之间,一盘点心就见了底。   “不够吃啊,小天清怎么不多做一点啊?”游八极舔着盘子,一脸幽怨。   “还有一半,尸兄送去无名居了。”文京墨淡声道。   “啊,小瑟瑟又去无名居了啊……”游八极长叹一口气,“这都三个多月了,还没放弃啊。”   孟羲微微摇头:“郝瑟虽然天赋不及,但唯有毅力,的确惊人。”   “可不是嘛!”游八极连连咂舌,“三个多月时间,每日都在无名居耗数个时辰,早出晚归,风雨不休;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鬼画符,写了起码上万张吧,都快把屋子淹了……却偏偏就是打不开无名居的密门,可即便是这般,也毫无气馁之色,着实令人惊叹……”   说到这,游八极不禁看向孟羲:“可惜依霞儿看,像小瑟瑟这般笨头笨脑的,就算再用三个月,怕是也无法开启无名居——”   “小生倒是以为……郝瑟定会打开密门。”文京墨突然冒出一声。   此言一出,不光游八极,就连孟羲都有些惊诧,齐齐看向文京墨。   “小竹竹你这话怎么说?”游八极问道。   文京墨轻轻一笑:“这几日,小生夜观天象,发现天星异动,星轨变换,怕是将有大才横空出世……”   “诶?小图图,霞儿怎么没听你说过?”游八极急忙望向孟羲。   孟羲怔怔看着文京墨,突然,嘴角荡起一抹欣慰笑意,点了点头。   文京墨向孟羲一抱拳,眯眼轻笑。   “喂喂,你们师徒俩又在打什么哑谜啊?!”游八极一旁拍桌子。   孟羲直接无视,文京墨挑眉不语。   游八极顿时没辙,瞪着二人良久,嘀咕道:“小瑟瑟说得一点都没错……”   “哦,她又有何惊人之语?”孟羲抬眼问道。   游八极挑了挑眉:“小瑟瑟说——她自己是出门基本靠走,说霞儿是说话基本靠吼,还说说你们师徒俩是——交流基本靠瞅……”   孟羲和文京墨同时一怔,不禁对视一眼。   “看看,果然是交流基本靠瞅!”游八极叫了起来。   孟羲和文京墨暗暗叹气,同时掐住眉头,动作几乎一模一样。   *   飞瀑之旁,一道流风身影径直飘入秘境甬道,走入那如梦如幻的光影之中。   月石镜带之下,流光溢彩,光影交叠,一个裹着厚重棉斗篷的身影正定定坐在金玉石台之前,定定望着无名居牌匾下的蓝星石门。   “阿瑟,你昨夜才睡了两个时辰,为何不多睡一会儿?”尸天清轻步上前,撩袍坐在郝瑟身侧,轻声道。   郝瑟身形一震,好似从梦中惊醒:“哎呦我去,尸兄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吓死老子了!”   尸天清微微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包热气腾腾的点心,挑出一颗,塞到了郝瑟嘴里。   郝瑟三白眼顿时一亮:“新品?”   “嗯。”尸天清点头。   “好味道!”郝瑟竖起大拇指。   “嗯。”尸天清嘴角含笑。   “对了尸兄,上次我不是跟你说我有新发现吗?”郝瑟抓起一块点心填到嘴里,边嚼边道。   尸天清点头,转目环顾悬嵌高处的月色镜带,慢声道:“阿瑟你说,这月石镜中的字符乃是根据日照光线角度不同而变幻,是随急……”   “其实不是随机的!”郝瑟在腿上擦了擦手,从怀里抽出一卷纸,平铺在金玉石台上,“尸兄你看,这些是我照着石镜反射出符形誊写下来的,你看看像什么?”   尸天清定眼一看,但见纸上的符形十分怪异,有的只有一杠,有的只有一竖,而更多的,则是不知是何物,仿若将各种比划零落堆砌,完全不知所云。   但不知为何,看来竟是有种奇异的违和感。   “天清看不懂。”尸天清摇头。   “那这样呢?”郝瑟将张纸翻转。   符文墨迹透过纸背,映在尸天清眼中。   依旧是那些怪异符形,可尸天清竟是觉着比刚刚顺眼了几分,可惜依然看不出端倪。   “嗯,应该是太小了!”郝瑟瞄了一眼,从怀里掏出毛笔舔了两下,又抽出一张纸,依照那翻影符文画了一排更大的怪符。   尸天清看着放大三倍的符文,依旧一头雾水。   “嘿嘿,尸兄,现在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郝瑟一脸得意,抬手将写满大符文的纸唰唰唰撕成碎片,又在地上重新拼摆起来。   尸天清双眼慢慢睁大。   郝瑟手中的纸片渐渐成形,那些完全看不懂的形符最后居然拼成了一个字。   “是‘明’字!”尸天清猛然抬头瞪着郝瑟。   “没错!这些符文其实就是不同汉字的一部分!”郝瑟拣起“明”字碎片的左上角,定声道,“应该是将成千上万的汉子全部分裂打碎翻转,然后刻入这月石镜带之中,每到特定的时辰,阳光射入石镜,符文被放大反射,倒映至另一处镜面之上,就会形成完整的文字。”   尸天清顿时瞠目结舌。   “那么重点来了!尸兄你来猜猜,这些拼起来的汉字会在哪里出现呢?”郝瑟眉峰高挑,竖起一根手指问道。   尸天清愣了半晌,突然,目光射向双扇石门。   “答对啦!”郝瑟鼓掌,“每到一个整点——嗯,就是整时,这密室石门之上就会映射出字迹!”   说着,郝瑟瞅了一眼天色,吸了口气:“马上就到申时了,尸兄你注意看啊,可千万别眨眼。”   尸天清连连点头,定定盯着石门。   郝瑟则是抽出了一张空白纸张,屏住呼吸。   日晕移转,月石镜带内的光符在石门之上映射一道道杂乱无章的光影,毫无规律可循。   突然,石门最左侧映出一个明光符文,显然较其余符形清晰了几分,紧接着,又有数个光符骤闪发亮,璀璨耀目,渐渐连成一片,竟真的在石门上拼出一列银光字迹。   “人、生、得、意,须尽欢——”尸天清骤然惊呼出声。   “嘘!”郝瑟突然做出噤声手势,迅速望向另一边的金二十八星宿图盘,耳朵却高高竖了起来。   尸天清立时屏息,半点声息也不敢发出。   只见那门板上的字迹转瞬即逝,从出现到消失,不过在一息之间。   “只有三秒啊……”郝瑟长叹一口气,迅速又在纸上记录起来,“二十二……”   郝瑟一边记录一边拽着尸天清走到金玉石台之前,指着台上流光溢彩的星盘图道,“适才那一句字迹映显之时,门内机关响了二十二下,而这星盘上的星宿也对应闪了二十一次,顺序是:昴、心、壁、毕、斗、心、壁、女、房、心、张、牛、星、井、女、牛、壁、斗、井、角、壁、轸。”   说着,郝瑟手指就迅速在相应星盘上点了过去。   顺序位置之精准,速度之快,顿令尸天清瞠目结舌。   “阿瑟,适才不过一瞬之间,你居然能记住这星盘闪烁顺序?”   “尸兄……”郝瑟一脸无奈,“若是你对着这石门三个月,你也能做到。”   尸天清慢慢摇头:“天清自问做不到阿瑟百分之一。”   “我也是啊,尸兄的剑法,我只看一眼就头昏眼花,还有文书生的那些什么算命观星阵法乱七八糟的,老子连字都认不全。”郝瑟迅速在纸上记录完毕,“人无完人,各有所长嘛。”   尸天清定定看着郝瑟,清澈双眸中水光流转,“阿瑟所言,甚是有理。”   “哎,扯远了!”郝瑟抬头看了一眼无声无响的石门,叹了口气,“果然……看来我的推断是对的。”   “什么推断?”尸天清瞪着双眼追问。   “尸兄,你可还记得无名师父留下的线索?”   尸天清一怔:“你是说,那四句密语?”   郝瑟点头:“镜花水月,转瞬即逝,定心意动,手眼合一……若是我所料不错,此密门的原理应该就是——”   郝瑟一指石门:“这门上的字迹,就是一串密码,若想开启密门,就要在字迹映显之时——”   又一指星宿图盘:“依照特定的规律和顺序依次按下星盘。”   “阿瑟果然厉害!”尸天清惊喜道。   “可惜……”郝瑟叹了口气,“我至今无法窥得星盘闪烁的规律,每次石门之上字迹皆不同,星盘闪烁频次顺序更是千差万别……我本想着,将每一串字迹的星盘密码都熟记于心,待之后若有重复,便可开启密门……”   “可如今已经过了半月,字迹从未有重复,只怕是以后也无重复之日……”郝瑟长叹一口气。   “不若……”尸天清提议,“天清和千竹都来帮忙,在字迹显现之时,与阿瑟一同按下星盘如何?”   “我也想过,但是那字迹显形不过一瞬,星盘闪烁速度更是在眨眼之间,加之每次顺序皆有变换,想在瞬息之间正确拍下星盘,简直是痴人说梦……”   说到这,郝瑟不禁有些沮丧。   尸天清眉头紧蹙,将手掌轻放在郝瑟肩头:“阿瑟莫急,慢慢来。”   “如今也只能慢慢来了……”郝瑟吸了口气,“但愿我这位无名师父能犯犯懒,多用几句相同的诗词做密码,否则,这门可真是无解了……”   说着,就又望着那石门定定发起呆来。   尸天清定定望着郝瑟,微微皱起了眉头。   往日明亮如星的眼眸如今却布满血丝,眼眶之下,黑圈深陷,面色憔悴,发丝黯淡,身形更是较之前消瘦了许多,整个人罩在棉斗篷之中,仿若一阵风就能吹走了。   之前听到的无名死因就如一道不详阴影缠绕心头。   【熬废心血……油尽灯枯……猝命而亡……】   修长手指慢慢攥紧。   “阿瑟,不若回去歇息一下?”   “不急不急,我再等一个时辰……”   “阿瑟……”   “放心,老子肯定回去吃午饭!”   尸天清紧蹙眉头,顿了顿:“阿瑟,那天清先回去了,你莫要着凉。”   “哦……”   尸天清暗叹一口气,眉头更紧,足下轻点,迅速飘出了秘境。   ……猝命而亡……   猝命而亡!   这样下去不行,绝对不行!   *   尸天清离去之后,郝瑟就这般呆呆望着石门,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头顶积雪落下遮住了眼帘,这才回过神来。   “尸兄?诶?已经走了?啥子时候走的?”郝瑟愣愣环顾一周,余光恰好扫过地面,眨了眨眼,自己退后两步,定定望着地上脚印,不禁大惊,“卧槽,尸兄居然没脚印?!我去!这世上真有踏雪无痕的轻功!”   强烈的震惊中,脑中又突然冒出文京墨鬼魅一般的步法。   “话说,文书生那什么冥步貌似也练成了……啊啊啊啊!”郝瑟骤然抓头大叫起来。   数月睡眠不足用脑过度破译密码遭遇瓶颈积聚的压力骤然爆发,将郝瑟整个人激得狂躁不堪。   “为啥子?为啥子只有老子毫无进展啊?!足足浪费了三个月,居然连一扇门都开不了!难道老子这辈子都要耗死在这密码门上吗?!”   郝瑟原地狂转,突然,赤红三白眼恶狠狠瞪向星宿图盘,一股怒火从胸口腾腾烧起:“什么狗屁二十八星宿图盘,什么狗屁排列组合,什么光照反射古诗古词,把老子惹急了,老子干脆就把你们都砸了,然后把这破门炸了!”   说着,就狠狠一拳砸在了金玉石台之上。   石台微微一震,连带着台上的二十八星盘也轻轻一跳。   嗯?   郝瑟愣了愣,猛然贴近石板,哈了两口气。   积雪被口中热气融开,顺着星盘周围的玉石纹路缓缓溢开,然后,就消失了。   不,应该是顺着玉纹流走了。   郝瑟忙用手掌捂住积雪,不多时,积雪就化为雪水,再次顺着那玉纹漏了下去。   郝瑟双目圆瞪,忙探出指尖,顺着星盘周围纹路融开积雪和灰尘,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原来二十八星盘周围,布满了细若发丝的格状纹路,就如同一个规整的棋盘,将星宿全部规画其中。   “这些纹路是啥子?”郝瑟顺着纹路一笔一笔划过,然后发现,无论怎么走,所有纹路的终点都会对应一个星盘。   脑中有个不知名的声音在叫嚣,心脏狂跳,简直要蹦出胸膛。   手指压住一个星盘,轻轻一晃,星盘随之一动。   郝瑟手指一颤,将星盘向上一推,那星盘居然顺着纹路前移了一寸。   这些星盘是可以移动的!   天哪!居然是可以移动的!   老子居然没发现!老子这三个月都在干嘛?!   郝瑟顿时精神大振,忙从怀中掏出诗文密码记录,一边对照一边喃喃道:“如果把那些出现频率高的星盘移到一起,那就可以大大提高输入密码的速度……”   说着,郝瑟就迅速行动起来,小心将出现频次最高的星盘移到一处,拼成了一个长方形。   一片死寂。   郝瑟愣愣看着新形成的星盘造型,又呆呆看着那蓝星石门半晌,迅速将整个密码翻了一遍,然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二十八星盘,瞬时消失的古诗密码,定心意动,手眼合一……哈、哈、哈哈哈……”   郝瑟开始狂笑,笑得全身发抖。   “哈哈哈哈,老子简直就是蠢啊!”   “什么二十八星宿图盘,这他丫的就是个键盘啊!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外加回车和删除键!”   “什么拼图映射古诗密码,这他丫的就是个显示屏啊,哈哈哈哈哈!”   郝瑟一边狂笑,一边按着自己记录的星盘出现频次和字迹对照,第二次移动星盘:“如果说角宿是A,亢宿是B,氐宿是C……昴宿是R……翼宿是Z……”   最终,将星盘彩石拼成了一个倒梯形。   “果然、果然就是这样!”郝瑟捧着手里的密码记录表,全身发抖,容色癫狂,猛然望向天空。   酉时最后一道夕光照在月石镜带上,无数银光反射而出,映入蓝星石门,亮起一列璀银字迹:   【吾与尔同归】   郝瑟发亮双眼死盯石门,十指快如闪电敲击而下,瞬间就将密码完美输入完毕。   那是双手的本能!   那是每一个现代□□网络人都具备的本能!   拼音和盲打!   石门字迹渐渐消失,郝瑟却是一点都不着急,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就是它,就是这个密码!   “咔哒!”   一声轻响从石门内传出。   紧接着,“咔哒咔哒”的声音不绝于耳,就好似门内无数铜锁开启,解除宝藏的百年封印。   古老的蓝星玉石门扇缓缓打开,散出缕缕烟尘,将百年密室再次展现在世人眼前。   真的打开了?!   老子真的用拼音打开了密室!   先人板板!无名师父,你该不会和老子一样是穿越来的吧!   这密室里面保存的该不会都是电视电脑水果机吧!   乱七八糟的想法瞬时涌入郝瑟脑海,可在密室透出光线的那一瞬,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日光西斜,没入云海,整座秘境陷入一笼柔和光晕之中。而密室之中,却突然亮起了光,就好似繁华都市中照亮归途的万家灯火。   郝瑟目光朦胧,嘴角却勾起张狂笑意,甩发抖袍,气势万千走入密室,留一身狂笑回荡半空:   “老子果然是天才!哈哈哈哈!”   *   晋海无涯苦作乐,江枫渔火对愁眠;   独守寒键空对月;发白三丈劳心血;   支离破碎愁文络;持笔难走三千文;   正道沧桑归众望;版莫盗读运德生。   **   后面有防盗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  防盗番外:大家的名字之二   **   自从郝瑟在上次的“尸”和“屍”简体繁体字问题上出现乌龙之后,郝瑟在很长时间都安分守己做鸵鸟状,不敢再挑起什么关于文学艺术的话题。   但是,过了没多久,郝瑟就发现了一个可以嘲笑其它几人的机会。   这个机会就是大家的“字”。   众所周知,文京墨,字:千竹。   而其余几人,却是从未提过自己的“字”。   尸天清,字——不知道。   孟羲,字——不明。   游八极,字——天晓得。   所以,搞不好大家都是无“字”人士嘛!   五十步笑百步,谁笑话谁啊?!   呵呵呵呵……   所以,在打定了看笑话的心思后,郝瑟在晚饭时间又作死提出了新的问题。   “二位前辈德高望重,想必二位前辈的字定是惊世骇俗吧!”   此言一出,孟羲和游八极顿时一愣。   郝瑟一看二人表情,就暗自乐了起来。   果然,都是没“字”的。   可是下一刻,郝瑟就笑不出来了。   游八极和孟羲对视一眼,竟同时笑了起来。   “我二人的字,已经许久无人提及,郝瑟不问,孟某都怕是要忘了。”孟羲抬眼望向天空,“孟某字东晟,号负图先生——”   游八极轻笑一声:“霞儿字尽欢,号流霞剑客……”   二人又对望一眼,目光中显出怀念之色,同声喃喃:   “如今,能唤我二人字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是——无名师父?”郝瑟愣愣问道。   二人点头。   “我二人结识无名兄之时,尚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无字无号,孟某和游八极的字,都是无名兄起的。”游八极笑道。   “东晟,取日出东升之意,而尽欢则取自《礼记.檀弓下》:‘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之说。”孟羲开始普及知识。   卧槽!听起来好高大上!   郝瑟顿感心塞万分,不由望向尸天清,双目闪闪,一脸期待寻求同盟军:   “尸、尸兄,你是没有字的,对吧?!”   尸天清一怔,顿了顿,道:“天清字——微霜。”   诶?!   郝瑟目瞪。   “微霜?原来如此……”孟羲暗暗点头。   “韩愈《明水赋》有云:夜寂天清,烟消气明。桂华吐耀,兔影腾精。始漠漠而霜积,渐微微而浪生。”文京墨喃喃道,“天清,微霜,果然是好名、好字!”   我勒个去啊!   听听人家的名字!再看看自己的名字!   老子真的是主角吗?真的是主角吗?!   “阿瑟的字是什么?”尸天清眸光闪动看向郝瑟。   郝瑟脸皮一抽,干笑:“呵呵呵……”   “对啊,想必能给你起郝瑟这等惊世骇俗名字的人,所起的字定也不同凡响吧。”文京墨挑眉瞅着郝瑟。   郝瑟偏移目光:“呵呵呵,那啥,我们老家,不流行取字,不流行,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周围几人都愣住了。   “所以,阿瑟你无字?”尸天清双眼绷圆。   “怎么?老子特立独行不行吗?!”郝瑟瞪起三白眼。   尸天清狂眨眼皮:“阿瑟莫要伤心,即便是无字,阿瑟的名字,也已是天下无双,惊天动地……”   “噗!”游八极喷笑。   孟羲翻白眼。   “不妥!”文京墨频频摇头,“以后行走江湖,若是没有字,如何能见人?不若,让小生给郝瑟你起一个如何?”   “当真?!”郝瑟立时来了精神。   文京墨点点头,沉吟片刻,凝声道:“郝瑟……郝瑟,不如,字谈才如何?所谓畅谈天下之大才之意。”   “畅谈天下之大才之意……”郝瑟死鱼眼闪闪发亮,一脸向往,“不错啊……”   “噗,哈哈哈哈!”游八极拍腿狂笑。   孟羲也忍俊不禁。   “千竹!”尸天清皱眉。   “啥子情况?大家为毛要笑啊?”郝瑟一头雾水。   “阿瑟,这谈才——实在不妥!”尸天清定声道。   “谈才……挺好的……啊!谈才?!贪财!”郝瑟骤然瞪向文京墨。   文京墨双眉高挑:“贪财好色,正好匹配!”   “文书生,老子跟你拼了!”郝瑟一个扑身冲了上去。   尸天清一脸焦急上前拉架:“阿瑟,莫急莫急,我们再起一个……”   “哈哈哈哈!”游八极大笑,孟羲忍笑。   五人嬉闹之声萦绕夜空,袅袅远去。   **   番外里面关于大家的名字,就是伟大的喵喵同志给墨兔叽起名字的历程啦!   讲真,如果让墨兔叽起名字,估计全部都是郝瑟这种水准的!   所以,能有如此好听又高大上的名字,多亏了喵喵同志啦!   三鞠躬!   *   锵锵锵,果然没人猜到如何开启密码门啊!   哈哈哈哈   墨兔叽仰天狂笑   这是墨兔叽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机关!   绝对高大上!   小瑟瑟可是靠实力!靠实力破解机关的哦!   那么,问题来了,密室之内会有什么样的宝藏呢?   小瑟瑟会获得什么样的暗器呢?!   哇卡卡卡   以上! 第68章 第十回 忧心之中星轨变 密宝现世一冲天   云低雪浪沉,一点霜心,忧思远,愁满眉头。   茅屋之内,尸天清一脸凝重端坐,直望孟羲和游八极追问:   “师父、孟前辈,你们可否将无名前辈猝亡之前的情形详细说与天清听听?”   “这个,霞儿也说不上来……”游八极回忆道,“无名兄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匪夷所思,常有惊人之举,且每次必要将心中所想付诸实际,简直就跟入魔了一般……唉,谁劝也不听。”   “在入神之时,茶饭不思,米水不进,彻夜不眠,最终身体熬不住了才……”孟羲皱眉。   说到这,二人不由同时摇头,一脸痛惜。   尸天清一颗心不知不觉吊起:“莫不是……与阿瑟这几月一般?”   “有点像,又不像。”游八极摇头。   “完全不像。”孟羲肯定。   文京墨看着尸天清如临大敌的脸色,简直是哭笑不得:“小生以为,尸兄你完全不用担心郝瑟。她虽对那密门很是入迷,但一日三餐却是一顿不少,而且吃得比谁都多;虽然偶有熬夜,但每日至少都睡足三个时辰,而且日日午后雷打不动睡半个时辰午觉……尸兄,你太过杞人忧天了。”   “可是,阿瑟这几月明显清减了许多……”尸天清眉头紧蹙。   文京墨扶额:“那是因为前几个月尸兄你把郝瑟喂得太胖了!”   游八极低头闷笑,孟羲轻咳一声,转目看向窗口。   窗外月华初生,云色淡淡,犹如一抹晕开的深蓝画卷。   突然,深邃晚空之上,划过一道炫目流星。   孟羲双目豁然一亮,腾一下站起身,指掐快算:“天星轨迹有变,世出大才!”   文京墨一惊,探头向窗外一看,立时鹿眼圆瞪,望向孟羲:“师父,莫不是——”   一句话未说完,尸天清已经化作一道流风飞了出去。   随后冲出的自然是文京墨。   “密室开启!”孟羲抖袍,冥步瞬行奔出,“是郝瑟!”   剩游八极一个人愣了一瞬,才回过神,忙急追而出。   “天啊,小瑟瑟居然真的成功啦!”   *   而此时,在灯火通明的密室之内,郝瑟摸着下巴,眉头紧蹙,正在犯愁。   犯愁的原因,就是横在眼前这四道石门。   “本以为开启密室之后能挖掘到宝藏,咋又是密码门啊?”   郝瑟一脸泄气。   面前的四道石门,皆是以紫色石英雕刻而成,每座石门左侧墙壁之上,都嵌了一个缩小号的二十八星宿图盘,想必开门方法与之前是如出一辙。   至于开门的密码——   郝瑟目光扫向石门上悬的四面碧玉牌匾。   从左往右,依次写着:   “衣食住行”、“千机百变”、“风花雪月”、“天下无双”。   “额……若不出意料的话,这开门密码应该就是这牌匾上四字的拼音……”郝瑟摸着下巴,嘴角扯出笑意,“老子先向哪一个下手好呢?”   三白眼弯成两个月牙,手指一一点过:“衣食住行,这个太通俗了,没有神秘感;千机百变,莫不是什么奇怪的暗器机关?风花雪月,我去,这个太抽象了吧,该不会这间密室里全都是什么少儿不宜的道具吧?”   郝瑟眼珠骨碌碌转了两圈,最后将目光射向了“天下无双”的石门,一锤手掌:“像老子这等不世出之天才,自然要以这‘天下无双’的拉风名号开启新世界的大门!”   打定主意,郝瑟就两步上前,轻车熟路将二十八星盘拼成键盘状,迅速敲下拼音密码。   “咔哒!”第四扇大门应声开启。   郝瑟死鱼眼圆瞪,紧张摩搓双手,待大门开启,便迫不及待冲了进去。   然后,呆住了。   这密室之内居然什么都没有,只有光溜溜的墙壁,还有——在对门石壁上挂着一幅画。   “搞啥子鬼啊?”郝瑟一头雾水上前,仔细端详着这幅画。   画面卷黄,显然是有些年头了,画中主角是一个人的背影,负手直立高山之巅,脚下茫茫云海,身后霞光万丈,紫色衣袂飞卷,一派欲乘风归去的造型,看起来很是拉风。   在画卷的左上方,提着两句工整诗诗句,郝瑟眯着眼睛瞅了半天,才勉强认出,喃喃读道:   “千机荡尽天下恶,啥子啥子定乾坤。”   第二句诗词的前四字早已斑驳,无法不清,但就算仅凭这剩下的字迹推断,也能看出这画中人物平生是如何惊世骇俗!   “这一定是无名师父的自画像!”郝瑟连连点头,迅速后退几步,整了整衣冠,跪地朝着画像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嘀咕道,“无名师父在上,请受徒儿郝瑟三拜,望师父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徒儿早日学会你的本事,保佑徒儿以后能吃饱喝足纵横江湖美人环抱走上人生巅峰!”   一大串话语,震得密室四墙嗡嗡回响。   郝瑟跪拜完毕,又在密室里走了一圈,依然毫无发现,不禁有些遗憾,便走了出去。   石门缓缓闭合,将室外一缕寒风送入密室,轻轻拂动壁上画卷,画中人也随之一动,衣袂飘舞,仿如腾云而去。   *   “这无名师父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吧!‘天下无双’这等霸气的密室里居然只有一副自画像,额——”再次站在四道石门前的郝瑟抓着头发,陷入沉思……咳,沉思了一瞬,翻了个白眼随意做出决定,“算了,直接按顺序来吧!”   说着,郝瑟就走到“衣食住行”的门前,拼星盘按密码,打开密室。   密室之中,摆了两列红木木箱,打开木箱,里面皆是满满当当的图册。   郝瑟随手取了一册,翻开一看,顿时惊了。   这册子里记载的居然皆是些房屋密门、密室暗格设计,甚至还有园林设计,密道设计以及宫殿墓冢设计图等等……   “先人板板!这是国家注册建筑师的水准啊!”郝瑟抹了一把汗,又随意挑了几册,发现这写设计图册里面还真是应有尽有,小到穿针引线的工具,大到出行马车,当真是囊括的衣食住行四个大项,而且件件独一无二、别具一格,即便是以郝瑟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也是叹为观止。   “哎呦呦,这些太难了,老子级别不够,完全无法参悟啊!”郝瑟看得是两眼发花,脑袋发晕,不过半柱香时间就顶不住了,扶着脑袋摇摇晃晃飘了出去。   待进入第三间“千机百变”密室,郝瑟更头晕了。   这间密室里的箱子更多,图纸图册更加千奇百怪,郝瑟随意瞄了几张,但见那图纸之上,各色线条繁复重叠,好似最复杂精密的仪器图纸,又像是奇奇怪怪的符文叠加一处,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   最终,郝瑟整个人又跌跌撞撞出去了。   所以,在开启“风花雪月”密室之时,郝瑟已经做好了继续看图纸找刺激的心理准备。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待郝瑟进入密室,却发现这间密室之中,只有五个大号托盘。   这五个托盘皆是红木质地,表面漆亮,分别放在五个半人多高的托架之上,四件靠墙而立,还有一件,摆在密室最中央位置。   郝瑟两眼噌噌放光,当机立断走到了最中间的托盘前,定眼观望。   托盘之内,平平铺着一根灿金玛瑙石缀连而成石链,所有玛瑙金石皆呈正方形,半透如冰,做工华美,内蕴红色石纹,石纹造型和门外星盘上的星宿图纹一模一样,铺展在托盘之中,就如揽束了一道金色阳光。   而在托盘之内,暗纹凹雕着四个字:“千机重晖”。   “喂喂,这个看起来有点眼熟啊!”郝瑟竖起指头一数,“果然是二十八个……我去,难道和星盘的原理一样?那密码又是什么……”   郝瑟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将托盘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却毫无发现,抓着头发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   “难道是这里的密码和石门上反射出古诗密码是重合的?”   郝瑟越想,越觉得甚有可能,不由有些激动,忙小心翼翼将这玛瑙长链捧出托盘,继续研究。   “可这么长,也不像键盘啊……”郝瑟眯着眼睛瞅了半晌,在玛瑙石上敲了敲,没动静——再甩一甩——   就听“咔哒!”一声,那玛瑙石链居然自己平折起了三分之一,变成了两列玛瑙石平行,还留下一截多余的玛瑙石。   “哎呦,有点意思哦!”郝瑟一挑眉,手腕一转,又是一甩。   又是“咔哒”一声,玛瑙长链折叠成三排,形成倒梯形的玛瑙石板,上面正方金色石块错落排列,看起来就是一个——   “键盘!果然是键盘!哈哈哈哈哈!”   郝瑟顿时狂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将玛瑙键盘平平放在托盘之上,双手手指轻轻放在玛瑙按键上,想了想,先输入一句今天刚刚记下的一句:   【人生得意须尽欢】   玛瑙键盘毫无动静。   “诶?”   郝瑟怔了怔,又输入一遍,可是,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回事?难道不是那门上倒映的古诗密码?而是另有其它?还是输错了——”郝瑟皱眉,仔细回想了一下拼音原理和对应字母,“没按错啊,就应该是二十二——啊!”   郝瑟一拍脑门:“啊呀,老子居然忘了回车键!”   说着,就狠狠按下了中间一列的最左侧玛瑙石键。   “噗!”   突然,一道水汽从玛瑙键盘前方喷射而出,就如同一把爆裂水枪,顿时将前方的墙喷出了一道裂痕。   而郝瑟整个人也因为喷射后坐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呦我去!”   郝瑟被摔得七荤八素,半晌才缓过来,扶着腰慢吞吞爬起身,抹了一把冷汗:“这个、这个啥子来着,哦对,千机重晖,妈呀,威力太可怕了,先放放,等老子研究研究再说!”   说着,就小心翼翼把怀里的玛瑙键盘放回托盘,转身再观察剩下的四个托盘。   有了这“千机重晖”教训,郝瑟再不敢妄动,只敢细细观察。   在右侧第一个托盘里,放着一根簪子,金丝楠木为身,上饰红色石榴石,暗纹标名:榴枝簪。   右侧第二个托盘内,放着一对黑白双色的玉石扳指,标名为“阴阳阙”,同盘之中,还有一双黑白双色的玄铁护腕,分标“缠念”、“破念”。   而在左侧,第一个托盘内放着一件金丝背甲,标名:“锦兰背甲”;第二个托盘内,则是一双短靴,深紫色缎面,脚踝处绣着两笔金色的羽毛,标为:“紫翎靴”。   郝瑟一脸激动在几个装备间转了一圈,最终决定选看起来最普通的短靴开始研究。   一拿起这短靴,郝瑟就觉出大大不同。   这靴子底明显较平常靴子厚了三倍,而且鞋帮乃是以玄铁制作,就如一圈光环环绕靴周,颇为耀眼,而靴子重量也较平常短靴重了两倍。   “肯定有机关!”郝瑟回忆了一下以前在武侠片里看到的什么弹出金钩鞋藏暗剑的情节,小心翼翼将靴子放在地上,用脚踢了数下,可惜,没有半点发现。   “奇怪,机关到底在哪呢?”郝瑟抓了抓头,突然福至心灵,脱下自己的棉布鞋,换上短靴。   这短靴一上脚,立时就觉出不一样来。   每踩下一步,就觉脚下似有什么东西微微弹跳,就如同踩在现代高端运动鞋上一般,步履如飞,倍感轻松。   “这不错啊!起码是耐克的标准!”郝瑟满脸放光,踩着步子欢快走到了密室之外,转了两圈,觉得还不过瘾,又走到了室外。   靴子踩在雪地之上,唰唰轻响,更显弹性十足。   郝瑟立时大喜,不禁在原地一蹦——   “咔噔!”突然,鞋底传来一声弹响,郝瑟只觉脚下骤然腾起一股劲力,眼前一花,身形居然不受控制嗖一下冲飞窜上三丈高空。   “先人板板啊啊啊啊!”   撕裂天空的惊叫声中,郝瑟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在抵达最高点之后,一个大头朝下就栽向了地面。   “不是吧啊啊啊!”   郝瑟惊悚大叫。   “阿瑟!”   一道疾风携着雪花瞬时冲向郝瑟,尸天清墨灰衣袂飞旋扫风,稳稳将郝瑟打横抱住,飘然落地。   “小图图,看到没、看到没?!刚刚那个是、是……”游八极第二个冲了过来,一脸激动喊道。   孟羲冥步猝停,目光紧紧盯在郝瑟脚上的紫缎短靴上,眸中飘起雾气,轻声呢喃:“紫翎靴……”   二人同时回头望向密室方向,待看到那开启的蓝星石门之后,四目渐渐涌上了水光。   “阿瑟,你可还好?”尸天清落地,轻轻放下郝瑟问道。   “没事没事!”郝瑟拍着胸口道。   “郝瑟,你适才——是如何飞上半空的?”文京墨一脸惊诧问道。   “大约是……”郝瑟一手扶住尸天清,一手将脚上的紫翎靴脱了下来。   可是此时,这靴子又恢复了常态,与平常靴子并无二致。   郝瑟皱眉,眸光闪了闪,突然一拳砸在了靴底。   靴底发出“咔”一声响动,弹出了一道缝隙,虽然瞬间就恢复了原样,但郝瑟却是看得十分清晰。   在那靴底之内,起码有上百条微小精密的银色弹簧,即使只有一瞬弹出,也能感觉到澎湃的动力。   我勒个去!   郝瑟立时精神大震,三下五除二套上靴子。   “尸兄,小心,让开些。”   尸天清一脸疑惑,向后退了两步。   郝瑟嘿嘿一笑,骤然原地一跳。   霎时间,整个人就如点了火的炮仗嗖得一下冲上天际。   “哈哈哈哈,果然是弹簧靴啊哈哈哈哈哈……”郝瑟狂笑声也随之飙飞天际。   尸天清目瞪,文京墨口呆,孟羲和游八极则是一脸怀念。   就见郝瑟双臂前伸,摆出一个超人飞天的造型,狂笑不止,威风八面。   可这威风不过持续了几秒钟,就画风突变,郝瑟整个人失去控制,手脚乱抓直直坠落。   “啊啊啊,尸兄,江湖救急!”   “阿瑟!”尸天清面色大变,再次飞出救人。   “……”地面上的文京墨扶额暗叹,慢慢摇头。   游八极和孟羲收回目光,一个满脸不忍直视,一个狠掐眉头。   二人同声:“无名兄,你这个徒弟,还差的远呐……”   *   晋海无涯苦作乐,江枫渔火对愁眠;   独守寒键空对月;发白三丈劳心血;   支离破碎愁文络;持笔难走三千文;   正道沧桑归众望;版莫盗读运德生。   *   后有番外   **   作者有话要说:   防盗番外——前传之:小瑟瑟的天人生活1   2016年农历正月十六,第一天开工的红娘婚恋网是以王总经理的怒吼声开始的。   “郝瑟!你来我的办公室!”   刚踏进公司大门连屁股都没坐稳的郝瑟一脸纳闷,扫了周围一眼。   周围一堆莺莺燕燕的美女同事们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一脸担忧小声叮嘱:   “郝瑟,你小心点。”   “郝瑟,今天王大嘴好像心情不好。”   “郝瑟,若是王大嘴说你,你可千万忍着,别和他对着干,年初正是裁人的时候,你若是把王总惹急了……”   “郝瑟,我们姐妹们可不能没有你啊!”   “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郝瑟一拍胸脯,带着身后一帮水汪汪的美女目光,雄赳赳气昂昂走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呦,王总,今儿天气不错啊!”一进门,郝瑟就扯出笑脸打了个招呼。   办公室落地窗前,王总经理背对郝瑟站立,一身怒气冲冲。   “郝瑟,钻石VIP客户张大少的单子是你一直在跟进?”   “是啊,不过那单子不是已经结了吗?张大少年前就去荷兰成婚了,对咱们红娘网的工作十分满意,还特别打了五十万的彩头入公司账户,王总您忘了?”郝瑟一脸奇怪道。   王总背影一抖:“结婚!结个屁婚!郝瑟,你到底给张大少介绍的是什么人?”   “嘿嘿嘿,其实也不是我介绍的啦,对方和张大少是青梅竹马,只是张大少一直羞于表达真心,所以我就鼓励了一下,做的工作十分有限、有限。”   王总长吸一口气:“你、是、如、何、鼓、励、的?”   郝瑟啪一举手:“当然是我们红娘网的八字金句:真爱无敌,勇往直前!”   “好好好,看来你还真是我们红娘网的优秀员工啊!”   “嘿嘿,郝瑟不才,既然得了咱们公司第一红娘的名号,自然是要为公司鞠躬尽瘁的!”   “好一个鞠躬尽瘁!”王总猛然转过身,恶狠狠瞪着郝瑟,“你是要把我整死是吧!”   “我勒个去!王总,你这脸是啥子情况?”郝瑟一脸惊恐看着王总经理脸上横七竖八的指甲挠痕,大叫道,“和夫人干架了?”   “郝瑟,你别在这装蒜!”王总吹胡子瞪眼吼道,“那张大少是什么人,是张家九代单传的男丁,他那青梅竹马又是什么人,是个男人!男人!”   “所以呢?”郝瑟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张大少就喜欢男人啊,而且暗恋那个青梅竹马十几年了,如今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咱们红娘网也赚了不少,皆大欢喜……”   “欢喜个屁!”王总顿时暴跳如雷,“张家的七大姑八大姨的十几号女眷大年初一全部冲到我家,非要让我给他们一个交待!”   “嘶!”郝瑟倒吸一口凉气,“难道张家的女眷这么彪悍,居然就把王总你——”   上下一扫王总经理的花脸皮,“挠成了这样?”   “这是我老婆挠的!”王总大怒。   “诶?这又是啥子情况?”   “大过年的一大帮女人冲到家里,非要找我讨个说法,我家那口子还以为、还以为……”王总脸皮抽搐。   “噗!总经理夫人不会是以为王总你在外面包了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吧,哈哈哈哈!”郝瑟拍腿狂笑,“夫人也太看得起王总了,就王总你这秃顶大肚子天天喝肾/宝的资质,就算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力啊哈哈哈哈……”   王总经理满面通红,怒发冲冠:“郝瑟,你被炒鱿鱼了!现在、马上、给我离开红娘网!”   “诶?”郝瑟狂笑声戛然而止,一脸惊悚捧颊大叫,“先人板板,不是勒个去吧!”   **   于是,这就是小瑟瑟被炒鱿鱼的真相!   *   那啥,番外的脑洞快用完了   大家给点建议啊   比如想看谁谁的番外什么的   或者有什么神奇的脑洞,一起来说说看嘛   *   哼哼,有的人说,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键盘很好猜   哼哼,告诉你们,墨兔叽刚开始设计星盘的时候,可是一百八十一枚星盘   然后根据星盘密码的出现频次重新排列,才能推算出键盘的雏形!   哼哼哼,墨兔叽要是这么写,肯定没人猜到的!   哼哼哼,翘起尾巴得意状!   这是为了照顾大家的阅读体验,毕竟像墨兔叽这么聪明的兔叽还是不多的,哼哼哼   墨兔叽才不会告诉你们是墨兔叽写的一半觉得好难写才放弃的呢,哼哼哼……(这句没看到,划掉划掉!)   *   看到这一回,大约会有人觉得小瑟瑟的暗器特别不科学   嗯……摸下巴……   放弃吧,孩子,这只是一个武侠言情文   武侠从来都是不科学的   哈哈哈哈   那么,继续猜猜千机重晖小瑟瑟会装备在哪里呢?   这个很好猜的吧,仰天长啸 第69章 第十一回 三人师成显身手 三圣月下话高足   山谷的清晨,是在一片宁静中开始的。   晨雾薄如轻纱,淼淼铺散而展,流转飘旋,绕过茅屋前端坐二人的身姿。   孟羲一袭长袍宽袖,盘膝端坐,文京墨一笔牙色长衫,双手插袖,二人皆呈闭目养神之状。   晨雾缭绕,缠绕在二人周身,仿若为二人环上了一层与世隔绝的仙气。   突然,孟羲口中长吁白烟,出声道:“天之命,人之命,何解?”   文京墨神色不动,平声答道:“天之意,不可违,人之命,尤可逆,命理命数,只在心念之间。”   “星耀万象,日照万古,何解?”   “星之轨迹,流闪而逝,命之轨迹,尤不如星轨,大道通天,生若星辰,闪世足矣,莫要强求日耀同辉,不若流星闪逝,待百世之后,再论评说。”   孟羲慢慢点头,启目,文京墨轻吁一口气,睁眼,二人对望一瞬。   孟羲轻轻颔首,文京墨垂首抱拳。   “昨日之忧,何以解?”孟羲目光一亮,继续问道。   文京墨抱拳起身,身形一闪,犹如一抹烟云融入晨雾之中,不过转瞬之间,又再次出现,手中却多了一个瓷盘,恭敬放至孟羲眼前,定声道:“何以解忧,唯有一香。”   那瓷盘中放着的,正是一盘热气腾腾的点心。   孟羲双眼一亮:“何来?”   文京墨轻轻一笑:“日出之时,头炉而得,藏于迷心阵法之中,外人无所窥。”   孟羲点头,眉梢带喜:“千竹实有乃师之风。”   “此乃师父教导有方。”   师徒二人相视一笑,同时抓起点心,放入口中。   那一口酥香入口即化,令人沉迷。   二人手下加快,迅速将一盘点心吃得干干净净,然后,便双双捧起手边的茶盏,品了一口清茶,长长吁出一口气,目光远眺向那一片翡色竹林。   *   重重翠影之中,晨风掠影,风声鹤唳。   一尾竹稍之上,尸天清墨灰衣袂无风震荡,手中长剑,寒光流转,隐隐嗡鸣。   对面十丈之外,游八极点立碧绿竹尖,妃色衣裙在周身翻腾狂舞,犹如一朝晚霞环笼其身,手持一柄竹竿,震震鸣响。   突然,二人同时点叶而起,如两缕流烟在半空交汇,激起一道狂风。   三尺长剑与翠色竹竿悬空交击,剑刃磨砺竹身,划亮一道耀目火花。   倏然,二人骤分,身形同时一旋,踏叶直冲云霄,一剑一竹在空中快速过招,在空气中震荡无数气旋涟漪。   墨灰衣袂犹如流云,狂旋展舞,青锋长剑霹击苍穹,如惊电雷霆;   妃色纱裙宛若霞光,光芒四射,碧色竹竿速闪乱芒,汇聚滔滔光海。   剑光竹影重叠交刃,无数道流光溢彩的剑光层层叠加,仿若在二人之间形成了一面波光粼粼的水镜,二人几乎相同的招式在双侧旋舞,如同水面倒影,令人神驰目眩。   就在那水镜亮到极致之时,游八极身形猝然一闪,化作一道残影瞬击而出,手中竹竿犹如流星璨划天际,化作繁星之光闪向尸天清。   尸天清身形狂旋,剑刃反刺而出,霎时间,剑光碎裂,犹如万星闪动,尸天清全身仿若罩了一层银河灿芒,对刺迎击。   就听“嗖”一声,竹竿绿影猝然突破这万星之烁,挑刺而出,直取尸天清眉心。   这一击,快若惊电,出其不意,顿时击碎了笼罩尸天清的万点流光。   尸天清面色一变,脚点竹叶凌空飞退,可那紧追剑光如影随形,步步紧逼,不过瞬间就刺到了眉心前半寸之处。   清眸中精光一闪,寒剑抖星飙出,直取对方心口。   “铮!”剑刃嗡鸣颤动,二人身形同时一停。   风过飒影,星泯风静。   竹叶纷飞若雨,漫天飘洒。   尸天清直立竹叶之中,剑眉凛煞,手中长剑直指游八极心口。   游八极手中竹竿尖锐,端刺着尸天清的眉心。   剑锋距心口不足三寸,而竹尖离眉心却仅有一毫之距。   胜负已分,高下立断。   尸天清轻叹一口气,收剑抱拳:“多谢师父赐教。”   “这一招镇星缚月徒儿练得不错,如今只是内力略有欠缺。”游八极将手里竹竿顺手一扔,拍了拍尸天清的肩膀,定声道,“只是这内力修为却是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尸天清垂首抱拳:“是,师父。”   “不到一年时间,天清你就已经练到了翊圣剑法的第七重剑意,你的确是世间罕见的练剑奇才。”游八极赞叹道。   尸天清抬头看向游八极,一脸恭敬之色:“师父剑法举世无双,天清若能窥破百之一二,已是三生之幸,不敢再奢求其它。”   这一席话说得是既诚恳又恭敬,听的游八极整个人都荡漾起来了。   “哎呦,小天清你真是太会说话啦!”游八极瞬时画风一变,朝着尸天清抛了一个媚眼,“霞儿会不好意思哒!”   尸天清面色巍然不动,仅是微微偏离目光,抱拳道:“天清所言句句出自肺腑。”   “哎呦呦,霞儿好羞羞的啦!”游八极捧着两颊开始扭动。   垂首的尸天清微微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突然,茅屋方向传来一声大喝。   “哇哦!大家早啊啊啊啊!”   那声音仿若一道惊雷,瞬时震动了整座山谷。   茅屋前,孟羲和文京墨盏中清茶荡起一圈涟漪。   竹林中,尸天清和游八极的衣袂同时轻颤。   下一刻,就见一道褐色身形从茅屋正厢窗口之中弹射而出,在空中飙飞一串大笑:“喔哈哈哈哈,孟前辈,文书生,早啊——”   孟羲表情平淡无波:“早。”   文京墨抖袍起身:“该吃早饭了。”   二人说话间,空中的那道身形已如离弦之箭划过晴空,冲入了竹林。   “霞儿前辈,早啊——”   嘹亮嗓音顺风而来,仿若带来了朝阳之辉。   “早啊,小瑟瑟!”游八极抬起手臂狂摇。   尸天清嘴角含笑,抬头望着那一抹身形在茂密竹林间快速弹射,迅速向自己跃飞而来,速度越来越快,身形越跳越高,眼看就要有刹不住势头。   突然,那人右腕中唰一声射出一道银色钢丝,紧紧缠绕在一杆翠竹之上,拽停跃空身形,整个人凌空翻过一个炫目旋身,卸去飞跃之力,拉拽银丝环荡一圈,飘然落地,无声无尘。   “尸兄,早!”来人扬手一个招呼,缠在竹竿上的银丝瞬时收回,嗖一下飞回了衣袖下银色护腕之中,无半丝痕迹。   此人踏叶而来,脚上紫翎靴金羽展翅,步步生星,背挺如松,玛瑙碎金色的千机重晖横在腰间,光华流转,犹如一束耀目日光。   朝辉金光透过竹叶洒在此人身上,更衬她一身金光闪烁,英武无双。   尸天清嘴角勾起雪色初晴的笑容:“阿瑟,早。今日是阿瑟最爱吃的小笼包子。”   “太棒啦!”   随着郝瑟的这一声欢呼,山谷宁静安逸的早晨就此终结。   *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茅屋露天藤桌之上,剑拔弩张,气氛凝滞。   孟羲和文京墨双手捧茶盏,远远坐在一旁,看着桌上互瞪的二人,皆是一脸无奈。   而在藤桌之侧,郝瑟一脚踏凳,一手叉腰,三白眼怒瞪,一副打家劫舍的姿态;   对面,游八极妃裙无风飘动,手中竹筷倒映晴空,双眼深邃凛然,一身凝滞杀气。   二人视线的焦点,就是藤桌中央白瓷盘里仅剩的一个小笼包子。   “小瑟瑟,你不是霞儿的对手,还是趁早收手吧!”游八极凝声道。   郝瑟冷笑一声:“鹿死谁手,尤未可知,霞儿前辈,得罪了!”   话音未落,郝瑟手臂猝然探出,左手“破念”暗黑护腕射出一道携丝袖箭,直取小笼包。   “休想!”游八极大喝一声,手中竹筷如电飞出,啪一声击敲在瓷盘边缘。   就见那瓷盘一颤,瞬时旋转腾空,连带着小笼包也飞了起来。   妃色身形一跃而起,手化鹰爪,狠抓小笼包,不料手还未到,突觉耳边锐风骤响,一道刺目寒光瞬间刺到了眼前。   竟是一根细若毛发的银针。   “嚯!”游八极双眸一闪,掌风一荡,将那银针扫到一边,怒道,“小瑟瑟,你太狠了吧!”   对面郝瑟直身而立,双手交叉举在胸前,两个大拇指高高竖起,拇指上一黑一白两枚扳指在阳光下散发出诡异的光芒。   “咔哒”,盘子和小笼包又落在了桌上。   “嘿嘿,霞儿前辈,各凭本事啊!”   郝瑟说着,双手骤然前甩,同时打了两声响指。   黑银双道毫发细针从阴阳扳指边缘飙喷射出,直刺游八极双目。   “小瑟瑟,你居然用阴阳阙!”游八极妃裙一旋,完美躲避,不料下一刻,清脆响指猝响连成一片,催发细毫针丝连绵不绝射了出来。   针针角度刁钻,针针直取要穴。   游八极顿时急了,足下生风,身形乱旋,一顿上蹿下跳,竟是都在千钧一发之际险避了过去。   “小瑟瑟,你再这样,霞儿可就要不客气了哦!”游八极边跳边喊。   郝瑟的回答是越来越快的银针攻击。   游八极深邃眼眸中猝然划过一道精光,下一刻,妃色长裙骤然狂舞,竟是用内力掀起一道狂风,将那连绵不绝的银针吹翻,手中筷子顺势一划,在空中割裂一道气弧。   郝瑟只觉眼前疾风狂走,那气弧携着惊人魄力袭来,竟有割风切日之魄力,立时大惊,脚掌狠踏,紫翎靴弹劲,将郝瑟整个人弹送至一丈之后,险险避开这一击。   可待郝瑟落地之时,却发现游八极已经优美坐在藤桌边缘,一脸娇羞笑意,兰花指中捏着那个仅剩的小笼包,一脸嘚瑟笑意:“小瑟瑟,霞儿开吃啦。”   “咔吧!”郝瑟头顶爆出一条青筋,反手就将腰上的玛瑙金玉石带扯了下来。   一瞬死寂。   游八极顿时面色大变,立时一个爆旋,飞上屋顶,一脸惊色连连大叫:“小瑟瑟,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解腰带啊!”   围观喝茶的孟羲和文京墨也是面色一沉,两道人影双行冥步,瞬时躲在了八丈之外。   郝瑟勾起嘴角邪邪一笑,手持千机重晖,手腕一抖,甩出一个炫目飞旋,就听那玛瑙金石腰带发出“啪啪啪”三声脆响,折叠在一处,拼成了一扇倒梯形玛瑙石板。   郝瑟就地一坐,将千机重晖平放双膝之上,十指轻按玛瑙按键,露齿一笑:“飞流直下三千尺!”   语出同时,指尖在金色星盘上飞速敲击,咔咔咔声响瞬时连成一片。   就见千机重晖轻轻一震,瞬时从边侧射出无数蜂针,如暴雨狂揽天际,铺天盖地朝着游八极喷去。   “小瑟瑟耍赖皮!说好不用绝招的!”游八极立时哀嚎,双掌狂拍屋顶,澎湃内力鼓吹屋顶稻草立腾空翻起,形成了一道稻草墙壁,挡在了自己面前。   “阿瑟!师父!你们这是作甚?!”   突然,一道人影从屋后厨房闪出,怒喝一声。   正是尸天清。   这一声,寒彻千里,立时令游八极一个走神,手下一抖,竟是有数根蜂针穿透草墙,射向了四肢。   游八极大惊失色,眼看已已避无可避,当机立断就势躺倒来了一个驴打滚,顺着屋顶扑通一下摔到了地上。   “啊啊啊,好疼!”一落地,游八极就嚎叫起来,举着胳膊在原地转圈乱跳。   “阿瑟!”尸天清皱眉瞪向郝瑟。   郝瑟倒吸一口凉气,一甩手中的千机重晖,恢复成腰链扣在腰间,急忙奔了过去。   孟羲和文京墨对视一眼,也走了过去。   四人围观之下,只见游八极手臂之上,有一个微小的血点,就好似被针尖扎了一下,透出一个小小的血珠。   “有那么疼吗?”郝瑟顺手将那血珠拂去。   “啊啊啊啊!”游八极立时杀猪般嚎叫起来。   此时他的胳膊上,已经毫无痕迹,可是周遭皮肤却是慢慢青了起来。   “千机重晖的烈蜂针……”孟羲扫了一眼游八极,摇了摇头,“游八极,这次你可惨了。”   “快取出来!”游八极大叫,“若是钻入筋脉那就完了!”   “阿瑟!”尸天清看着郝瑟,微微蹙眉。   “马上取马上取!”郝瑟讪笑一声,竖起大拇指上的黑石扳指在游八极的伤孔一贴一拔,立时吸出一道血线,顺便带出一枚纤细透明的蜂针。   游八极吹着胳膊,两眼含泪,一脸委屈,望向尸天清:“小天清,小瑟瑟欺负霞儿……”   “霞儿前辈抢我的包子!”郝瑟也不甘示弱。   尸天清扶额,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眨了眨眼,面色骤然一肃:“郝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所谓人吾老以及人之老,尸兄的师父都一百多岁了,老胳膊老腿的,若是一个不小心摔个好歹,那可如何是好?”   “霞儿是永远的十八岁!”游八极怒吼。   文京墨和尸天清同时回头,扫了一眼游八极。   游八极顿时蔫了,一步一步蹭到了孟羲身边。   孟羲则是挑眉看着那边挨训的郝瑟。   “阿瑟,千机重晖太过凶险,不可妄动!”尸天清沉着脸道。   “你看看,前日才修好的屋顶,今日又塌了!”文京墨面色沉黑。   二人同声:“你可知错了?!”   “是……”郝瑟垂头丧气。   尸天清长叹一口气,从怀里掏出布包:“这是今早天清新做的点心,特意给阿瑟留的。”   “耶!”郝瑟立时兴高采烈。   文京墨扶额:“尸兄……”   “来来来,尸兄,文书生,一起吃!”   “好。”   “罢了……”   三人身后,孟羲扫了一眼游八极藏在络腮胡中的笑意,微微挑眉:   “游八极,适才你当真躲不开郝瑟那一击?”   “笑话!我可是名震江湖的流霞剑客,怎么可能中招?不过……”   “不过?”   “小瑟瑟操纵的千机重晖,放眼江湖,能全身而退不伤分毫的,恐怕不超过十人。”   “切,还是火候不够啊……”   “是啊,火候不够……”   二人说着,不禁相视一笑。   *   夜云散尽,古藤连空,星斗横月石,夜无眠。   长夜寂静,皓银凉寒,陡峭壁穴秘境中,皎洁月色照在月石镜带之上,衍晕出温柔如梦的光华。   无名居碧玉牌匾之下,一翩妃色纱裙铺展而坐,一笔墨灰袍袖飘然垂地,一壶清酒,三盅瓷盏,盛满莹莹琼浆。   游八极端起酒盏,剑眉之下,一双眼眸深邃似无垠夜空:   “无名兄,尽欢收了一个徒弟,你见过了吧,和尽欢一样,是个美人,还是个练剑奇才,不到一年时间,就练到了翊圣剑法第七重剑意。”   孟羲长袖飘飘,端起第二盏酒:“东晟的徒弟,聪慧过人,过目不忘,只用了七月时间,就过了博书、易阵,命相三关,要出师了。”   二人定定望向无名居的牌匾,双双露出笑意。   “可惜,我二人的徒弟都比不上无名兄你的徒弟啊。”   “明明是毫无天赋之人,却仅凭不懈毅力,硬是将无名兄的‘风花雪月’四重装备运用的得心应手。”   “你这徒弟,虽然常常口无遮拦,不知所云,但却和你一样,时不时会蹦出几句引人深思的大慧之言。”   “想不到我二人一生都比不过你,就连徒弟,也偏偏差了半分。”   “大约就如无名兄你所说,你的徒弟,是天命之人。”   “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游八极轻轻一笑,孟羲微微摇头,二人同时举起酒盏,在半空一碰,浇酒于地。   “无名兄,今日月朗风清,我兄弟三人,就趁机良夜畅饮一场。”   “明日之后,谷里怕是又要安静下来了。”   “哈哈哈,有甚不好,尽欢还甚是想念东晟的水煮菜呢!”   “切!”   如霜银芒笼罩月石镜带,散亮层层明亮光符,映照在二人身形之上,光影投射交叉汇聚一处,仿若形成了第三道人影,与二人相对而坐,举杯共饮,畅谈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单位好忙,没空撸番外了、也没空唠叨了   节前打扫卫生   悲催的下午还组织看电影   而且那个电影。。。。   一言难尽。。。。   就这样吧,大家看得愉快 第70章 十二回 临行话别获至宝 再返凡世探旧人   郝瑟觉得今天的早饭时间,处处透着诡异气氛。   平日里至少喝三碗大米粥的孟羲居然只喝了半碗,就开始神游天外;   平日里起码吃八个包子的游八极竟然只吃了五个包子,然后就摆出一副沉思者的姿态坐在那凹造型——最可怕的是,还把最后一个包子主动让给了自己……   情形十分诡异。   郝瑟嘴里嚼着包子,目光转向尸天清。   【喂喂,尸兄,今天霞儿前辈是咋了,吃这么少,莫不是昨天晚上吃多积食了?】   尸天清也是一脸疑惑,摇了摇头   绯闻蜜爱。   二人对视一眼,又同时将目光移向文京墨。   【文书生,你家师父又是啥子情况?消化不良?】   文京墨扫了对面的游八极和孟羲一眼,微微蹙眉,也摇了摇头。   郝瑟咕咚一下咽下包子:“咳,二位前辈,可是今日尸兄做的早饭不合胃口?”   游八极和孟羲同时望向郝瑟,双双勾起笑意。   向来不正经的游八极笑得一脸德高望重,而素来面瘫的孟羲居然笑得一脸慈祥。   “卧槽!二位前辈中邪了!”郝瑟大叫一声,“文书生,赶紧写几张符驱魔啊!”   可喊了半天,身侧的尸天清和文京墨不但没有行动,反倒神色渐渐凝重,双双站起身,向着各自的师父抱拳。   “师父可是有话要叮嘱天清(千竹)?”   嗯?   郝瑟呆愣。   游八极点了点头:“天清,随师父过来。”   然后就领着尸天清向树屋方向进发。   孟羲起身,一个字未说,仅是看了文京墨一眼,转身向竹屋方向走去,文京墨立时心领神会,快步跟上。   留郝瑟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一脸蒙圈状。   喂喂,搞啥子鬼啊?   突然,孟羲和游八极同时停步,转头望向郝瑟。   “郝瑟,去无名居跟你师父道个别吧。”游八极道。   “明日你们就该出山了。”孟羲道。   说完,二人继续领着自家徒弟离开。   郝瑟孤零零站在茅屋之前,两眼发直,呆愣半晌,突然踏靴跃起,飞窜奔向了无名居。   道别?   出山?   这意思难道是……我们三个明天要圆满毕业被扫地出门了?!   卧槽,你们两个倒是早点通知啊,无名师父那两大屋子的图纸,老子还没打包呢!   *   碧翠竹屋内,藤桌之上,放着三个精致金丝楠木木匣。   孟羲负手站在桌旁,微微敛目:“这是为师用过的三件卜算之物,千竹,你挑一件随身带走吧。”   文京墨朝孟羲一抱拳,依次打开了木匣。   第一个木匣之中,乃是一个六爻龟壳,通体漆黑透明,光润如墨玉,旁边放着三枚古铜钱亡灵祷文。   第二个木匣内,乃是一个青铜罗盘,天池为玉,内盘为银,外盘为铜,光亮如新,金光闪烁;   而第三个木匣之中,却是一个算盘,玄铁为架,翡翠为珠,青翠欲滴。   文京墨目光在三样物件尚扫了一圈,轻轻一笑,探手取出翡翠算盘,定声道:“千竹多谢师父。”   “你选了九如珠盘?”孟羲显然有些诧异,“卜算之术,当以八卦墨玉龟壳六爻为上选;定阵之术,定以三青罗盘为高择,你为何会选一个算盘?”   文京墨轻轻一笑:“那师父为何会放这个算盘?”   孟羲静静看着文京墨,一双睡凤眼中,精光点闪,仿若有千言万语,可就是不说。   文京墨鹿眼微眯,双掌平奉碧色九如珠盘,轻声道:“龟卦六爻太深,罗盘五行太广,千竹本领不足,不敢妄自非大,只望出谷之后,能做好一个账房先生,便心愿已足。”   孟羲脸上划过欣慰之色,轻轻点了点头:“过满则溢,过盈则亏,孺子可教。”   “多谢师父。”   “以后,就在郝瑟身边做个账房先生吧。”   “诶?”文京墨一怔,抬头。   孟羲眸光闪闪:   “郝瑟可是告诉为师了,千竹你可是她花了五万两重金买回家的账房先生。”   文京墨眼角不受控制一抽。   孟羲笑了起来,那笑容,就好似常年不见阳光的古井之中,射入了一道七色虹彩,绚烂夺目。   文京墨呆住了。   “千竹,”孟羲睡凤眼弯弯,“你的先师玉面狡狐,的确有慧眼识人之能。”   文京墨鹿眼立时绷得溜圆。   “郝瑟和尸天清……他二人,皆是至纯至善、至正至坚之人,你以后……”孟羲顿了顿,笑意更胜,“可要好好看着他们两个,莫要让他们被人骗了。”   文京墨眼睫一动,鹿眼之中渐渐泛红,涌上蒙蒙雾气,垂首抱拳,轻声道:   “二位师父再生之恩,千竹永生不忘!”   *   而同一时间,树屋之内,尸天清看着眼前翻箱倒柜的自家师父,满头黑线。   “诶?奇怪了,霞儿明明记得是放在这了啊!”游八极整个人钻到床底,不停从床下扔出奇奇奇怪的物件。   “不对!”一条丝巾抛了出来。   “也不是这个!”一件外卦甩了出来。   “不对,去哪了?”一件桃红色的肚兜唰一下高高抛出,竟是直直朝着尸天清盖了过去每天都能看到读者在重生。   尸天清顿时面色一变,身形一闪,瞬时旋到一边,一脸惊魂未。   “啊!找到啦!”游八极突然一声高呼,撅着屁股从床下爬出,将手中的东西举到了尸天清面前,“诺,小天清,这是师父给你的!”   平放在尸天清面前的,是一根被妃色绸缎裹起来的长条状物体。   尸天清顿了顿,抬手接过,一圈一圈解开绸缎,露出其中物件。   星眸渐渐绷大,清绝容颜之上涌上惊诧之色。   那绸缎之中,乃是一柄三尺长剑,通体玄青,剑鞘古朴,其上以秘银精雕细镂飞鹤图腾,栩栩如生。   尸天清清眸渐渐发亮,手掌紧攥剑柄,唰一下将宝剑拔/出。   一声清亮吟啸随剑而鸣,犹如仙鹤引吭高歌,剑身嗡鸣震颤,仿若万展鹤翅震风惊云。   剑身焕焕如冰,刃芒闪灿如列星之行,流光凛凛如寒泉溢出于溏。   当真是光华满室,寒意逼人。   “师父,这是?”尸天清猛然看向游八极。   游八极得意一笑:“鹤吟剑,出剑如百鹤鸣唱,寒刃可穿铜绝铁,断水割龙,绝对能让小天清你气势满满,声震江湖!”   尸天清眸光闪动,收鞘回剑,垂首抱拳:“天清多谢师父!”   游八极定定望着尸天清,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去,一双眼眸,深邃如海,沉声道:“尸天清,前尘旧事,过眼云烟,人生在世,唯有心志坚毅,心存善念,方有大成。”   尸天清身形轻轻一震:“天清……谨遵师父教诲!”   游八极点了点头,轻叹一口气:“只是天清你相貌不凡,此去之后,怕是多惹红尘,为师甚是担忧……”   尸天清猛一抬头,眸光颤动:“师父……”   “不过无妨,有郝瑟和文京墨在你身侧,想必并无大碍。”游八极又道。   尸天清长睫一动,轻轻一笑,点头。   “所以……”游八极长吸一口气,突然从身后提出一个大包袱捧在尸天清身前,双目灼灼道,“反正有小瑟瑟这个土匪煞神和小竹竹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小狐狸保护你,小天清你就放心把师父给你精心准备的这些衣服穿上,定能艳冠天下,美冠四海,哈哈哈哈哈!”   尸天清看着眼前的包袱,眼角隐隐抽了一下。   “多谢师父好意,天清还是喜欢素雅的衣衫。”   “素雅!绝对素雅!”游八极一脸激动抽出一件,啪一甩,“你看这条石榴裙,多素雅啊!才绣了两百朵花,蝴蝶都没绣一个!”   “师父!”   “来嘛来嘛!试试嘛!”   “师父[重生]二货小地主!莫要胡闹!”   “来来来,别害羞嘛……”   “师父——!!”   *   无名居内,郝瑟坐在铺天盖地的图纸图册之中,一一翻阅,眉毛皱成了一个疙瘩:   “让老子看看啊,房屋密室桥梁宫殿地宫坟墓……卧槽,这建筑设计图纸老子果断参详不了啊……放弃放弃;额,这些是……救命啊,这些到底是啥子鬼啊,看了好几个月也看不明白到底画了啥子,放弃放弃……”   就在这般嘀嘀咕咕中,郝瑟将好几箱图纸翻了个遍,最后只挑出了一本名为《小物》册子勉强能看懂。   “好啦,现在只需要去将千机重晖的补充弹药打包……”郝瑟把小册子塞到怀中,转身走向“风花雪月”的密室。   可在走到“天下无双”牌匾之下时,脚步突然一顿。   抬首望去,“天下无双”四字幽光闪烁,动人心魄。   郝瑟眨了眨眼,走入密室,撩起衣襟坐在那幅画像的对面,一句一句聊了起来。   “师父,徒儿明日就要出山了,虽然徒儿从没见过师父,但徒儿相信,师父你一定和徒儿一样,玉树临风帅裂天穹!”   “师父给徒儿留下的高端装备,精妙绝伦,威力无穷,徒儿用着甚好,虽然战斗力比不上尸兄的非人类剑法,诡异度也比不得文书生的鬼打墙阵型,但徒儿定会努力改良提升熟练度,以后定不会折了师父的颜面。”   “至于师父您的那些大型建筑设计图,请恕徒儿资质愚钝,实在是参悟不能,暂且先放在师父这儿保管,待以后徒儿有空回来再仔细研究。”   “若是实在研究不出来……额咳,师父放心,徒儿定会收一个比徒儿聪慧千万倍的徒孙,让他将师父的心血发扬光大!”   “不过讲真,师父你这些奇思妙想实在是太过惊人,尤其是这千机重晖和密码门……师父,反正这也没外人,您就跟徒儿说句实话,您老人家到底是不是穿越而来的老乡啊?”   一室寂静,无风无音。   无人回答郝瑟的问题,只有那一幅画卷,孤零零悬在眼前,柔和灯火之下,画上之人孤立云海之间,高处不胜寒。   郝瑟慢慢垂下眼帘,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到画前,轻轻吹了吹画卷上的尘灰。   “师父,您放心,徒儿一定吃饱穿暖保证午睡按时入寝定时锻炼身体,定会健健康康活到七老八十之后再去向师父报道。”   言罢,躬身抱拳,利落转身,离开密室,走到室外。   阳光之下,秘境的月石镜带依然炫彩华丽,令人沉醉。   郝瑟微微露出笑意,走到二十八星宿图盘之前,反输密语。   蓝星石门发出咔咔响声,慢慢闭合,再次将惊世之才的宝藏封印。   *   翌日清晨,郝瑟、尸天清和文京墨站在竹林之中,定定看着三人一年前进入山谷的密道口,听着身后某人的声音,一脸无语掌控者[豪门]。   “嘤嘤嘤,快走吧,别磨磨唧唧哭哭啼啼的……嘤嘤嘤……”游八极扯着帕子,抹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道。   “就你一个人在哭哭啼啼吧……”郝瑟一头黑线。   “师父……”尸天清一脸无奈。   孟羲直接无视游八极,递给文京墨一张地图道:   “这密道之内还有一条暗门,从暗门出去,可绕至前山,前行半个时辰,便可到乐安县境内。”   “多谢师父。”文京墨接过地图,又向孟羲一抱拳,“师父,徒儿走了。”   “嗯。”孟羲点头。   “师父,天清就此别过。”   “嘤嘤嘤……”   “二位前辈放心,有空我们一定回来给二位前辈带土特产!”   “好。”   “嘤嘤嘤,小瑟瑟你一定要说到做到啊!”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嘤嘤嘤……”   “游八极你闭嘴,哭得人闹心死了!你们三个,赶紧走,要不然这家伙能一直哭到天黑!”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对视一眼,不由失笑,三人同时躬身,向对面二人施了一个大礼,转身走入密洞。   孟羲定定看着三人消失背影,眼角微微发红。   游八极却是两把抹去了眼泪,哽咽道:“小图图,以后咱们吃什么啊?”   孟羲眼皮一动,横过一眼:“水煮菜!”   “啊啊啊,不是吧!”游八极惊悚大叫。   孟羲冷哼一声,甩袖走回竹林:“走不走,不走连水煮菜都没了!”   “嘤嘤嘤,小天清,为师好想你……”游八极哭哭啼啼跟在孟羲身后。   一笔墨灰,一抹妃霞,漫步在翩飞竹叶之中,渐渐湮没不见。   *   漆黑洞穴之中,三人慢慢前行,依然是目视不明,洞穴潮湿,可心境却是大大不同,脚下更是快了不少。   不多时,就到了地图上标示的第二道暗门处。   启动机关,暗门开启,又是一段长长的洞道,三人步伐轻盈,快走如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洞口。   洞外,传来震耳欲聋的瀑布水流之声。   “诶?又是瀑布?难道又转回去了?”郝瑟奇道重生之时来运转。   尸天清和文京墨也是一脸诧色。   可待三人走洞穴,这才发现,三人竟是身处一笔峭壁之上,在峭壁南方,一条宽阔河流横穿峭壁谷底,在大河西侧,正是一虹巨大的飞瀑,只是这瀑布,宏达高射,远比山谷中的瀑布大了许多。   郝瑟目光一扫,立时反应过来:“这定是我们落水的那条河,那个瀑布,肯定就是将我们送入那个山谷内湖的瀑布。所以,这里定是前山!”   尸天清和文京墨静静看着那一落飞瀑,眸光闪动,神色悠远。   “唉?这也有栈道!”郝瑟又顺着峭壁一指。   尸天清、文京墨顺目望去,果然,一条古老的攀山栈道仿若一条长蛇,绕着峭壁蜿蜒远去。   三人对视一眼,不由轻笑,迈步前行。   尸天清踏在栈道之上,尘土不扬,文京墨足下生风,荡起衣角,郝瑟虽然没有二人那般出神入化的步法,但也是步履稳健,行走飞快。   三人就这般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条断桥,断桥对岸,满是半尺多高的漫漫荒草,掩盖蜿蜒山路,在山路尽头的遥远天际,隐约能看到巍峨城墙。   郝瑟、尸天清同时愣住,不约而同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神色恍惚,眸中飘雾,定定望着断桥,喃喃道:“原来是这里,是这座断桥……原来师父是想送我们去山谷……”   郝瑟深吸一口气,振奋精神,探头看了一眼两侧峭壁间的距离,咋舌道:“不行,太远了,紫翎靴过不去,文书生的冥步估计也不行。”   “阿瑟、千竹。”尸天清突然出声轻唤。   二人同时扭头,但见灿灿阳光下,尸天清容颜清绝如画,墨灰衣袂卷云翻飞,仿若欲腾云飞天的谪仙。   可一双清水眸子,却是含笑看着二人。   郝瑟咧嘴一乐:“难道又是老规矩,尸兄背我,然后夹着文书生?”   “不必。”尸天清轻笑,双手握住郝瑟和文京墨手臂,足尖轻轻一点,三人瞬时腾空而起,犹如鹏鸟展翅,翩翩飞到了对岸。   一年前横在眼前的绝命天堑之险,如今却仅仅是尸天清一跃之距。   三人站在茫茫草海之中,环目四顾,景色依旧,旧人却皆已不在,忆起这一年的境遇,只觉仿若隔世。   “啊!”郝瑟突然惊叫一声,“卧槽,老子做了一年隐士,居然忘了一件大事!”   “何事?”尸天清忙问道。   “民生大事啊!”郝瑟惊呼,“如今我们是身无分文,一穷二白……”   “唰!”一大叠银票在郝瑟眼前一晃。   郝瑟立时双眼暴突,死死盯着那一叠银票慢慢移动,最后揣到了文京墨的怀里放纵。   “文、文书生,你刚刚拿的是……”   文京墨轻轻一笑:“昨夜师父送的!”   “孟羲前辈万岁!”郝瑟举臂高呼,“很好!如今咱们是要钱有钱要武功有武功要暗器有暗器,以后便可以纵横天下闯荡江湖踏遍九州啦!”   尸天清看着郝瑟的笑脸,眸光如清泉闪动:“阿瑟想去何处?”   “那当然是——”郝瑟三白眼中精光猝闪,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鹿眼长眯,挑眉一笑。   二人同声:“九青山!”   尸天清双眼豁然睁圆,定定看着神色坚定的二人。   “文书生,你去九青山想干嘛?”郝瑟斜眼瞅着文京墨。   “郝瑟你又想干嘛?”文京墨双眼如狐。   对视二人同时“哼哼哼”冷笑起来。   尸天清清眸闪星,嘴角溢出温软笑意:“九青山明水秀,景色宜人,去看看也好。”   郝瑟连连点头,文京墨轻轻颔首。   “不过,在这之前,天清想先去一处……”尸天清笑容渐渐消去,目光望向那隐埋在天际流云中的乐安城墙。   “是啊,我们不告而别,那夜又……不知道顾桑嫂、小冬子、街坊们怎样了……至少,也该给他们报个平安啊……”郝瑟微微叹气道。   “只是……”文京墨微微皱眉,“虽然已时过境迁,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那往生盟……”   “虽然老子现在不怕什么往生盟,但是顾桑嫂他们都是平民百姓……若是被我们拖累可就不好了……”郝瑟摸着下巴。   “不得不防……”文京墨沉眉。   突然,二人目光同时一亮,看向尸天清。   “尸兄,你如今脱胎换骨,也不再用那九青剑法,往生盟定然认不出你的!”郝瑟一拍尸天清肩膀。   尸天清眨了眨眼,歪头。   “回去之后,记得把郝瑟藏在床底下的两千两存银票取回来。”文京墨一本正经布置任务。   尸天清一愣:“阿瑟、千竹,你们是让天清一人前去?”   郝瑟和文京墨同时点头。   尸天清眉头微锁,一脸不安拽了拽自己的墨灰色的长衫。   “放心,尸兄,你如今就算穿着孟前辈的旧衣服,也是美若天仙,惊为天人!”郝瑟打气。   “临风玉树,风华无双,所到之处,定然万人空巷!”文京墨加油鼓劲。   尸天清眉梢颤,立时全身僵硬。 第71章 十三回 仙人临世万街空 三人整装豪言行   夏风熏熏然,蝉鸣碎碎响;   又是一年夏,远望思故人。   乐安县城南的乐泰酒楼之内,依然客似云来,门庭若市。   “小二添茶!”   “小二,点菜!”   “小二、结账!”   “来了来了!客官稍候!”   乐泰酒楼唯一的店小二陈冬生拎着茶壶,奔走在各桌客人中间,忙得满头大汗。   乐泰酒楼风掌柜坐在柜台之后,一手噼里啪啦拨着算盘,一手翻着账本,看起来很是专心,但却在偶尔不经意间用眼角余光频扫店中奔走的陈冬生。   纵是如此忙碌之时,陈冬生依然不忘抽空看一眼门外,好似在等什么人一般,嘴里嘀嘀咕咕:“怎么还没消息啊,都一个多月了,我到底有没有被选上啊?”   酒楼之外的街道之上,市集繁盛,熙熙攘攘,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车马走卒行路穿梭,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   那热闹顺着街道延伸而出,一直延续到了城门口。   忽然,城门之处出现了一圈诡异的寂静空地。   就好似按下了一个暂停键,这个圈内的所有人都动作静止了,所有声音都消失,变作一片真空地带。   一道墨灰身形出现在这个诡异怪圈的中央,周围一丈之内,无人近身。   那道身姿笔直如剑,衣袂随风翻飞,看到四周的诡异境况,不禁身形轻轻一顿,最终,还是继续迈步前行。   随着这道身形的移动,这个死寂空静的怪圈越来越大,而且开始顺着街道开始慢慢延伸扩展。   最开始受到怪圈波及的百姓渐渐苏醒,然后就如着了魔一般,紧跟怪圈亦步亦趋。   追随的百姓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不知不觉间,竟是聚集了百人之众。   但是,奇怪的是,在怪圈波及范围之内,却是一片寂静,无人说话,更无人大声喧哗,甚至所有人的呼吸都十分克制,只能听到轻轻的脚步和衣衫摩挲之音。   就如同怕惊到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渐渐的,怪圈慢慢移向城中,向着乐泰酒楼方向靠近。   乐泰酒楼之内,众客人依然吃酒品菜,吃得不亦乐乎,喧闹一片。   可突然,外面熙攘热闹的街道突然静了下来。   静得诡异,静得突然。   酒楼内的客人不禁停下筷子,扭头望向窗外,这一看,霎时间,数目圆瞪,动作静止,口齿大张,手中的筷子噼里啪啦都跌落在地。   那怪圈中的诡异气氛竟是在一瞬间就将整座酒楼冻结了。   众目屏息瞪视之中,一道墨灰身形迈步走入酒楼,停在了柜台之前。   柜台后的风掌柜两眼暴突,全身发抖,直勾勾看着眼前之人,一副要驾鹤西游的造型。   “敢问掌柜,此处可有一位名为陈冬生的店小二?”   那人开口问话,声音沉哑,仿若低吟的古琴。   风掌柜嘴巴开合几次,眼珠子一格一格转向厨房方向,骤然扯开嗓门大叫:“小冬子——”   那声音,就好似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濒死发出的一般。   “别催别催,来了来了!菜就来啦!”陈冬生端着一盘卤肉撩起门帘火烧火燎冲了出来。   “有人找!”风掌柜鼓着眼珠尖叫。   “谁啊?找小冬子我干嘛——”   陈冬生目光随意一扫,待看到柜台前人之时,立时双眼暴突,整个人都傻了。   晴空阳光从门□□入,暖暖笼在那人身上。   一袭墨灰旧衫,衣领袖口都已磨损发毛,脚下是一双毫不起眼的黑布鞋,可谓是平常的紧。   可即便是这身普通、甚至有些破落的衣衫,也掩不住此人一身绝世风华。   青丝高束头顶,以一根木簪挽住半丸发髻,余下黑发如瀑散在腰间,随风轻舞,映着阳光,仿若镀金;   玉肤凝肌,眉峰如剑,飞入青鬓,长睫密弯,一动,便灿落漫天霞晖;   瞳澈如水,光华闪动,如皎洁月华之下最明亮的山泉。   清绝五官,美若仙笔勾勒,无法以语言描绘。   此人就静站在眼前,一身朴素衣衫却仿若仙人羽衣,光耀万里,撩拨心弦。   谪仙风姿,世人难以逼视!   陈冬生不知道自己就这般呆呆傻傻看了多久,似乎很久,又仿佛不过一瞬。   直到眼前的仙人有些不自在偏移目光,清了清嗓子,低声道:   “在下远道而来,难道不请在下喝杯茶吗?”   那声音,哑沉微震,豁然将陈冬生从仙姿震撼中惊醒。   “这、这个声音……”陈冬生定定望着眼前人,双眼渐渐泛红。   眼前的仙人轻轻笑了起来,仿若云霞铺满天空,又犹如轻风拂过山林,那笑容中的温和暖意,是那么熟悉……   陈冬生眼中立时涌出汹涌水光,顺着脸颊滑落。   “小冬子!还不给客人倒茶!”风掌柜突然大喝一声。   陈冬生身形一震,忙一抹眼泪,显出一个灿烂笑脸,提声道:“客官,这边请。”   “好。”仙人轻轻颔首,随着陈冬生走到酒楼中央一张空桌旁,撩袍落座。   “嘶!”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四周所有客人立时跳起身,连蹦带蹿退到了酒楼之外。   霎时间,偌大一个酒楼之中,居然只剩了这仙人一个客人。   陈冬生转目一扫,不由笑道:“这位客官,你把我们的客人都吓跑了。”   仙人轻叹一口气,无奈道:“在下坐坐就走,不必担心。”   “客官喝什么茶?”陈冬生又笑问道。   “清茶即可。”   “好嘞!”陈冬生利落将桌上茶碗翻过来,高提茶壶给仙人满满斟了一碗茶。   仙人端茶抿了一口,微微颔首:“小二何不坐下,和在下小酌一杯?”   “多谢客官!”陈冬生立即坐到了仙人身侧。   “嘶!”酒楼之外响起一大片倒吸凉气之声。   不过这些,酒楼中的二人皆是听而不闻。   陈冬生定定看着眼前谪仙一般的人物,不确定叫道:“尸、尸大哥?”   仙人、也就是尸天清看着陈冬生,轻笑,颔首。   陈冬生立时倒吸一口凉气:“你、你怎么、你的样貌……居然……我的天哪!尸大哥你不会是成仙了吧?!”   尸天清轻笑摇头:“你尸大哥还是凡人。”   陈冬生咽了咽口水,又压低几分声音:“那郝大哥,文大哥呢?”   “阿瑟和千竹都很好,只是……并未入城。”尸天清道。   “难道是——因为往生盟?”陈冬生低呼。   尸天清面色渐渐沉了下来。   “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陈冬生急声问道,“那一夜,桑丝巷所有人都睡得不醒人世,清早起床之后,整条巷子被聚义门封锁了整整一天,顾桑嫂发现你和郝大哥他们不告而别,秦宅也人去院空,而且听说——”   陈冬生咽了咽口水:“许良山和冯峒都被往生盟杀了……”   尸天清眸光黯淡,微微阖目。   “尸大哥,到底……”陈冬生追问。   “小冬子,”尸天清睁眼,定定望着陈冬生,“莫要再问。”   陈冬生喉头一滞,定定点了点头:“好,我不问。”   尸天清嘴角又微微扬起:“顾桑嫂……还有街坊们可好?”   “唉!别提了!”陈冬生整张脸都垮了,“发现你们三个不见了,整条桑丝巷都炸窝了!我大哥大嫂、王大哥王大嫂、周大娘周姐姐、傅礼、吕大哥和梓儿,还有尸大哥你们曾帮过的街坊足足找了你们一个月,谢大人甚至还调用了官府衙役和我们一起找,几乎把整个乐安县都翻过来了!可是……”   说到这,陈冬生不由神色一暗。   尸天清眸光闪动,微微敛目:“累大家担心了……”   “后来聚义门里传出话来,说你们被往生盟的杀手给杀了,可是我们不信!”陈冬生握拳,“尸大哥、郝大哥都是大好人,文大哥之前就算做了些不地道的事儿,但后来也改邪归正了,所以我们桑丝巷的街坊都相信,你们定会吉人天相、逢凶化吉!看,果然让我们料准了!”   说到这,陈冬生不禁瞅着尸天清嘿嘿笑了起来。   尸天清也不由轻笑,拍了怕陈冬生的头。   “尸大哥,你们这次回来是不是不走了?”陈冬生摸着脑袋一脸惊喜道。   “我们尚有要事在身,恐怕……”尸天清微微摇头。   “唉,我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陈冬生一副“我懂的”表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可惜了,原以为你们这次还能喝上顾桑嫂的喜酒呢——”   “顾桑嫂?喜酒?”尸天清双眼豁然绷圆。   “嘿嘿,你们失踪这一年,顾桑嫂是铁了心要等你们回来,死活不肯再招伙计,可是一个人又着实忙不过来,吕大哥就时不时去帮忙……”陈冬生朝着尸天清一挑眉,“一个丧妻多年,一个守寡多年,一来二去日久生情,不就……嘿嘿嘿……”   尸天清露出了然表情:“如此,当真要恭喜顾桑嫂了。”   “是啊,就算赶不上喝喜酒,你们也回去看看顾桑嫂,让她好开开心心嫁人啊。”陈冬生提议道。   尸天清点了点头,转目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起身道:“时辰不早了,阿瑟他们还在城外等我。”   陈冬生慢慢起身,一脸不舍:“不多坐一会儿吗?”   尸天清轻笑摇头:“以后,定会回来探望你们。”   陈冬生定定望着尸天清,双眼微微泛红,猛一抱拳道:“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尸天清拍了拍陈冬生肩膀,转身走向门口   门口聚集的人群呼啦一下散开一大片,让出方圆丈许的一片空地,皆屏息凝望这位走出酒楼的仙人。   尸天清迈步走出大门,清眸扫望一圈,面色轻敛,微微蹙眉。   围观众百姓只觉自己的心立时揪了起来,忙又后退了几步。   尸天清轻叹,足尖一点,整个人宛若一道青烟扶摇而起,踏风走檐,瞬间就消失在蔚色天际。   众百姓定定望着那消失的背影,纷纷惊愕呆傻。   良久,才有人回过神来,豁然大叫道:“飞、飞走了!是神仙!果然是神仙!”   这一喊,人群立时轰动起来。   “天哪,真的是神仙!”   “俺这辈子居然见到神仙了!”   “神仙好美啊!”   “呜呜呜,老夫不枉此生啊!”   “天哪、地啊,俺这次可要走运了!”   一时间,兴奋乱跳的、喜极而泣的、张狂大笑的各类叫喊喧闹一片,好不惊人。   唯有站在门口的陈冬生最是镇定,一脸欣喜笑意,抱拳高举,轻声喃喃道:“尸大哥、郝大哥、文大哥,保重!”   “啊!就是这个小二哥!他和神仙说过话!”   突然,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   这一下,更乱套了,众人呼啦一下将陈冬生围得密不透风,七嘴八舌问道:   “小二哥,神仙和你说什么了?”   “月里的嫦娥是不是和这个神仙一样美啊?”   “神仙是不是来咱们这度化世人的啊?”   “神仙还来吗?”   “神仙收徒吗?”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陈冬生看着众人,眨了眨眼,嘿嘿一笑,手臂向后一指:“诸位,不若咱们坐在酒楼里细谈?”   众百姓立时轰一下冲进了酒楼,又开始围着刚刚尸天清的桌位兴奋议论。   “那个是神仙坐过的椅子!”   “那个是神仙喝过的茶!”   “那个是神仙摸过的桌子!”   “那个是神仙看过的茶壶!”   陈冬生看着众人摇了摇头,走到柜台旁侧,低声对风掌柜道:“风掌柜,您看这……”   风掌柜抬眼瞅了陈冬生一眼,举笔就在纸上刷刷刷写了三个字,递给陈冬生道:“明日,重新做个牌匾,以后咱们酒楼就叫这个名字。”   陈冬生低头一看,纸上写着的,正是“仙人居”仨字,不禁一笑,提声道:“好勒!”   “快去招呼客人!”   “好勒!”   风掌柜看着欢快离开的陈冬生背影,捻须点了点头,从柜台下抽出一个小小的纸卷,写上了一行蝇头小楷。   【乐安,陈冬生,准入,升耳探。】   写完,便将纸条细细卷起,从耳后抽出一个冰蓝色、细若半筷头的袖珍竹筒,将纸条塞了进去。   再以热蜡封起竹筒缝隙,用中指戒指在蜡封出印下一圈流云纹路。   “阿三。”   “风掌柜。”   一道声音从风掌柜身后传出,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将这封风竹信送回主楼。”   “是!”   只见黑影一闪,掌柜手中的袖珍竹筒瞬间消失。   风掌柜眼皮一动,又变成那个和蔼可亲的胖掌柜,慢慢拨起算盘。   算珠劈啪脆响,湮没在酒楼的鼎沸人声之中。   *   桑丝巷,桑叶绿,枝茂繁。   “桑家茶摊”旗帜迎风招展,辉映晴空。   桑家小院葡萄架下,顾桑嫂望着挤在眼前的几人,扶额叹气。   “顾桑嫂,你看看这凤冠做工如此精细,一看就不是凡品!”王家媳妇捧着一个做工精致的金色凤冠,连连称赞。   “哎呦,瞧瞧这嫁衣上的花纹,俺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花样!”陈大嫂摸着大红色的霞帔,一脸羡慕。   “还有这盖头,你看这龙凤呈祥的图案,你看这针脚绣工的讲究,一看就是江南绣娘的手艺。”周大娘连连赞道。   “那可不,这都是我家相公送给顾桑嫂大婚用的,件件都是精品!”周云娘一脸得意道。   顾桑嫂叹气:“我和褔黎商量过了,不打算大办,只是想着请街坊们吃顿饭就行了。”   “那可不行!”周云娘立时跳了起来,“这嫁衣可是我家相公特意嘱咐我送来的,若是顾桑嫂你不上身,我可没法跟我家相公交待。”   “是啊是啊,结婚可是大事!自然要隆重些!”王家媳妇也连连点头。   “而且吕老板看到桑娘你穿这身衣服,肯定很高兴。”陈大嫂也帮腔道。   “这可是我家女婿送的,一定要穿!”周大娘双手叉腰。   顾桑嫂看了四人一眼,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四人立时欢呼一片。   “我先去把这凤冠霞帔收起来,免得被你们四个给看坏了!”顾桑嫂将衣服细细折好,瞥了四人一眼,捧衣服快步走回了自己屋子。   身后四人顿时一阵哄笑。   “哎呦,桑娘害羞啦!”   “还说不穿,你看那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我看啊,等吕褔黎看见顾桑嫂穿这身嫁衣的时候,眼珠子才要掉出来呢!”   叽叽喳喳的笑声中,顾桑嫂关上房门,轻呼一口气,嘴角的笑意却是止不住溢出,快步走到床边,掏出钥匙开锁,拉开斗柜最下层的抽屉。   突然,顾桑嫂面色一变,呆住了。   抽屉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顾桑嫂顿时大急,忙探手去找,“这里面明明放着傅老板之后送给小郝他们的三件衣服,还有小郝的存银票根……”   忽然,顾桑嫂又是神色一动,从抽屉摸出了两张纸。   一张是票据,正是之前郝瑟存银的票单,而另一张,则是一纸信条:   顾桑嫂捏着信条,定定看着上面的字迹,双眼微微红了起来。   那上面的字迹,虽然比之前端正了不少,但是那走笔无力、缺笔少划的字形,却只能出自一人之手。   【顾老板,听说你要成亲啦,哇,这可真是老树生新芽,真是棒棒哒。梓儿很闹腾(划掉)可爱,以后一定会孝顺顾老板的,吕老板人不错,就是话少了点,穷了点(划掉)……咳,总之,为了祝贺顾老板新婚大喜,老子决定,这二千一百二十五两的银子就留给顾老板做贺礼啦!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感动呢?!】   “小郝……”   泪珠顺着顾桑嫂眼角划下,可嘴角却是高高扬起,仿佛又看见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子在眼前叉腰大笑。   顾桑嫂抹了一把眼泪,发现在信条的最下方,还有两行字,只是被郝瑟的张牙舞爪的字挤得没地方,只能写在角落里。   第一行字迹俊秀清冷,力透纸背。   【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第二行字迹端正温润,写得话却是令人啼笑皆非。   【千万别吃褔黎膏。】   顾桑嫂不禁破涕而笑:“小尸、小文……太好了,你们都平安无事,太好了……”   “顾桑嫂,你在屋里干嘛呢?”   “不会是在屋里偷偷试嫁衣呢吧?”   “哎呦,穿出来给我们几个看看啊!”   屋外,又传来王家媳妇等人的叫喊声。   顾桑嫂含笑抹去眼泪,将银票和信条折好,放在斗柜最上的抽屉中,上锁收起钥匙,再将嫁衣放入斗柜,整了整衣服,拉门而出。   “王家媳妇,陈大嫂,周大娘,云娘,今日老娘心情好,咱们下馆子去!”   阳光落在顾桑嫂脸上,透出灿烂如春的光晕。   *   乐安县西郊归德庄外,一道碧色身影站在废墟之上,满脸不耐烦敲着手里的珠玉算盘。   但见此人,身形纤瘦,容姿俊秀,玉面粉唇,一袭碧绿长衫,纹竹绣粼,光影交叠间,隐隐流动翠色流光——正是江南最流行的碧虚衫。   猛一看去,倒真是一位风度翩翩,温润如玉的书生。   除了一双眼睛。   明明本是一双湿润盈盈的小鹿眼,可此时却是长长眯起,瞳内诡光频闪,暗透绿光,配上额角隐隐跳动的青筋,甚是可怖。   “郝瑟,尸兄,你们换好了没有?又不是女人……咳,换个衣服要不要这么婆婆妈妈啊?!”   “好了好了!”归德庄内冒出一个声音。   就见一人“砰”一脚踹开破烂门板,豁然冒了出来。   “锵锵锵,老子新造型惊艳登场!”   文京墨转目一看,一双狐眼立时绷成两颗葡萄。   只见眼前之人,身着华贵紫缎锦衣,领口缀着闪闪发光的碎玉,袖口衣袂绣着富贵祥云福禄金文,每一道衣服褶皱纹路都透出纸醉金迷的气韵——乃是最富贵的紫金靠。   “这身衣服真是太适合老子的气质了!”   郝瑟挑起三白眼,一抹头顶发髻,摆了一个自认为最帅的超人造型。   文京墨眼角抽搐,目光一一扫过郝瑟头顶的榴枝簪、双手大拇指上的豪气四射阴阳阙扳指、手腕上黑白莹光流闪的双念腕,系在腰间金灿灿的玛瑙千机重晖、还有脚上紫缎金羽的紫翎靴……   “怎么样,是不是把老子衬托的玉树临风家财万贯?”   郝瑟一边摆造型一边向文京墨挑眉问道。   玉树临风?呵呵……   家财万贯?   的确,这根本就是一个土匪头子抢了银子然后变成暴发户的造型!   文京墨一格一格移开目光,扶额,爆青筋。   小生……不想认识这个人!   “到底咋样吗?!”郝瑟还在追问。   “阿瑟风姿,天下无双,令天地黯然失色。”   一道温和哑音从屋后传出。   “对嘛,还是尸兄有眼光……咕咚!”   郝瑟的后半句话被咽口水声卡住了。   日晖之下,尸天清身着一袭淡青长衫向二人漫行而来,石青中衣罩住如剑身姿,水色腰带环束筋窄腰身,苍青纱衫半透,风映云袖,银色月丝描绣云纹环缀其上,精美如画。   身轻动、袂缓飘,如水雾,似淡墨,更似天际流云萦绕周身。   一袭流云衫衬托之下,尸天清身姿如玉树琼枝,清绝容颜纵妙笔也难描半分,一双清眸皎若明月,光华照眼。   “令天地黯然失色……啊……”   郝瑟呆呆重复着这句话。   “千竹姿胜高竹,容比温玉,当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之赞。”尸天清眸光一转,又朝着文京笑道。   文京墨眼皮一眨,瞬时回神,待听到尸天清对自己的评价之后,脸皮不由隐隐一抽。   “尸兄……过奖了……”   “阿瑟,现在就出发吗?”尸天清又望向郝瑟。   “没错!”郝瑟神色一震,双手叉腰站在二人中间,目光一扫旁侧二人,叉腰大笑:   “尸兄是仙人之姿,文书生是如玉公子,老子是翩翩贵公子,哈哈哈哈,用颜值碾压江湖的时代到啦!”   “贵公子……”文京墨脸皮一抽,翻了一个白眼。   “阿瑟所言甚是!”   “那是当然!”   “……是不是应该先去买三匹马作为脚力?”   “马、马、马车不行吗?”   “郝瑟,你见过哪个英雄豪杰是坐马车闯荡江湖的?”   “咳、那个……老子是翩翩贵公子,公子当然要坐马车!”   “郝瑟——你该不是……不会骑马?!”   “谁、谁说老子不会骑马?老子可是、可是……”   “果然不会!”   “不管,老子就要马车!一定要马车!”   “天清觉得,马车也是甚好。”   “……尸兄……”   “耶!两票对一票!就选马车啦!”   “……罢了……”   吵吵闹闹声线中,三人三色身形慢慢行入茫茫草海,周身轮廓融化在夕阳霞光之中。   而此时,整个江湖还不知道,他们很快就会迎来三个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旷世奇才”。   作者有话要说:  **   锵锵锵   今天是双更哦!   墨兔叽是不是棒棒哒!   因为要过节了嘛   墨兔叽也要给蹲坑的坑友们一点福利啦   话说副本二终于在没死人的情况下结束了   真不容易啊   墨兔叽杀人也杀累了   休息一个副本好啦   下一个副本继续开启杀人模式吧   哇卡卡卡卡!(被踹飞……)   先杀谁好捏?(被狂扁……)   话说,墨兔叽目前没有番外的脑洞了,摊手,所以番外要暂停一段了   等到新人物出现,或许墨兔叽又有新的脑洞了也不一定啦   话说这个副本里各种机关已经耗尽了墨兔叽的脑细胞   墨兔叽再也不想写什么机关密码门了(挺尸)   所以,下一个故事,墨兔叽打算挑战侦探故事啦!   呵呵呵呵(感觉依然是没事作死的类型……继续挺尸中……)   不过放心啦,以墨兔叽这兔子的脑容量,肯定是个很简单的侦探故事啦   估计也就是随便死个二三十个躺枪观众什么的   哇卡卡卡卡   那么,祝大家节日愉快!   工作日更新哦   十一墨兔叽要休息和墨仔玩去啦   以上!   *   PS:流云衫以后就是小天清固定装备   那么,难道没人发现流云衫有个小秘密吗?   流云衫的设计者是很有名的人物哦!星星眼   *   霸王票鸣谢:   1726072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6 12:57:23   吃货一枚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6 13:10:31   一入大荒深似海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6 23:37:04   青山依旧笑春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7 10:33:07   会下雨的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7 12:04:32   皮蛋solo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7 12:29:00   皮蛋solo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7 12:29:10   一入大荒深似海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7 12:37:37   chuis2287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7 16:11:56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8 10:51:28   水含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9 10:27:21   会下雨的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9 11:00:09   明明的明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9 11:11:31   男神嫁偶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9 12:39:13   chuis2287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9 15:57:56   卿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9 17:43:36   卟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29 19:57:22   胡离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09-30 02:38:32 第四卷 副本三:老子是名侦探 第72章 第一回 谪仙一现乱战停 玉竹信开起新程   大雨倾盆,雨声暴烈,将阴沉天空和灰暗大地连成一片茫茫水帘。   瓢泼大雨之中,一座小酒馆孤立在荒郊野地之上,矮小围墙几乎被倾覆雨水淹没,门头幡旗紧紧贴在旗杆之上,看不清字迹,只能模糊看到一个“风”字的轮廓。   一片雨雾之间,一道身披蓑衣的人影匆匆而来,下半身已经被雨水浇得湿透,脚下步伐却是丝毫不慢,步履如风走到酒馆之前,推门而入。   踏入酒馆,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酒馆之内,只有七八张桌子,却满满当当坐了三十多号人,皆是眉冷目煞、身怀武器的江湖客。   一个如此偏僻的小酒馆,居然有这么多形色各异的江湖人,可谓是非常之怪。   而更怪的是,酒馆中这么多人,却是一室宁寂,落针可闻。   蓑衣人站在门口,双眼在屋内众人身上一扫,目光分别在四人身上定了定。   一位是最东侧邋里邋遢的老道士,一位是最北侧合掌闭目的年轻和尚,一位是中间形貌猥琐的小胡子,还有一人,是最西侧角落里拿着“医者仁心”旗幡的游方郎中。   蓑衣之下传出一声轻笑,来人将蓑衣脱下扔到门口,大叫一声:“小二,来三碗面!”   这一喊,立时将全店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但见此人,身形魁梧,虎背熊腰,拳大如斗,身着蓝靛中衫,袖口腰带都是纯黑之色,衣袂处绣着错落有致的深蓝色鱼鳞纹,黑色绑带紧束手臂,一身打扮干净利落;往脸上看,年纪三十上下,肤色古铜,浓眉大眼,目光炯炯有神,下巴满是青色胡子茬,乃是一个满身筋健肌肉的壮大汉。   “这身打扮,是龙行派的!”   “龙行派也有人来?”   “啧啧……”   人群中传出窃窃私语声。   “有没有活着喘气的?俺说要三碗面!”那壮大汉见无人招待,又扯开嗓门喊了一声。   “来了来了!”一名小二从后厨匆忙奔出,笑迎道,“客官要什么面啊?”   “三碗素面!不加肉不加菜!”壮大汉答道。   小二抬弓腰垂首:“好嘞,客官稍等!”   待小二退下,壮大汉扫了一圈,便径直走到那邋遢老道的一桌坐下。   邋遢老道抬眼看了壮大汉一眼,继续摇头晃脑自言自语。   酒馆又恢复一片宁静,只能听到门外哗哗落雨之音。   突然,几道清脆如金铃的嗓音远远传了进来。   “甘华师姐,怎么还没到那风兮酒馆啊?”   “就到了,前面就是。”   “就是这里?看起来好破啊!”   “甘华师姐,人家的裙子都湿透了……”   “嘻嘻,谁让小紫黎你偷懒不爱练功呢?”   宛若黄莺出谷的嗓音慢慢接近,门板一响,四道聘婷身形出现在门口。   顿时,酒馆中众人只觉眼前一亮。   门口竟是三位手持油纸伞的妙龄女子,大约都在十七八岁上下,皆是貌若芙蓉,身形窈窕。三人装扮很是相似,身着缃色花间裙,高腰束胸,外罩透色罩衫,层叠裙摆飘飘曳地,裙袂之上,隐见飘渺山水纹路,盈盈素腰之侧环缀一圈海棠色绸带,绸带之上,佩着绾色玉环,身形一动,便传出清脆玉响。   中间一名女子,年岁最长,眉目中隐隐透出清冷;左侧的姑娘,一双大眼睛明光善睐;右边的少女,年纪看起来最小,脸盘圆圆,尚未褪去婴儿肥,未语先笑,看起来很是可爱。   三人手持大红油纸伞,裙角微湿,娉婷而立,当真是出水芙蓉,美人如画。   这一下,除了那个年轻和尚,屋内所有雄性生物目光都黏在了这三位少女身上。   中间眉目微冷的女子环视一圈,提声道:“小二!”   “来了!”小二应声出现。   “来三碗面。”   小二一愣:“三位姑娘也要——三碗面?”   “三碗素面,不要肉不要菜。”那女子冷冷道。   小二眸光一闪:“好,三位姑娘稍后。”   冷颜女子扫望一圈,便领着身后两个姑娘径直走到了那年轻和尚的桌前,飘裙落座。   那年轻和尚猛一睁眼,不由面红耳赤,跳起身就想要离桌。   “这位大师,所谓色不在眼而在心,大师乃是方外之人,又何必在意这眼前之色呢?”冷颜女子面无表情道。   年轻和尚顿了顿,二次落座,继续闭眼念经,只是耳根发红,犹如熟透。   余下两名少女对视一眼,都掩口嘻嘻笑了起来。   “甘华师姐,这位大师是定是见师姐你长得像仙子一样,不好意思了呢!”   “大师莫怕,我们甘华师姐虽然人凶了些,但断不会吃了大师的。”   “冥灵、紫黎,不可造次!”名为甘华的女子皱眉轻斥。   “是,甘华师姐!”二位少女齐齐一揖,又笑了起来。   轻快笑声回荡在酒馆间,竟是给沉闷气氛添上了几分明快色彩。   酒馆内一众江湖客都直勾勾看着这三名女子,有不少心里不安分的,眸光中渐渐起了猥亵之意。   尤其是最中间一桌的那个小胡子,目光几乎是黏在三个姑娘的细腰之上,心烦意燥喝了几口茶,终是忍不住,跳起身走到三名女子身侧,抱拳道:   “三位美人如此倾城容貌,定是蓬莱派的仙子吧。”   三名女子顿时停了声音,瞪向那小胡子。   “既然知道是蓬莱派的姑奶奶,还不躲远些?”   大眼少女瞥了一眼小胡子,冷声道。   小胡子手指一抹下巴上的小胡子,眯眼笑道:“在下贾川,江湖人送绰号黑山老鬼,今日有幸得见三位蓬莱仙子,实乃三生有幸,不知可否请三位仙子与贾某共饮一杯?”   这句话一出口,酒馆内的一众老少爷们立时哄笑起来。   “是啊是啊,三位美人,过来和我们坐啊。”   “三位姑娘长得这么如花似玉,何必和一个不解风情的秃头和尚坐在一起煞风景呢?”   “不如过来和你哥哥我过来喝几杯?”   “若是觉得喝酒不过瘾,不若再去别处玩玩更有趣的?情哥哥定会好好疼疼你们三个小美人的。”   “哈哈哈哈!”   不过几句话,屋内就溢满了猥琐的下流气味。   三名女子面色同时一沉,名为甘华少女眸光一闪,手掌在腰间一拍,缀在腰间海棠色绸带顺势化作一道赤色红光,狂射而出。   就听“叮叮叮”数声玉佩脆响,红光闪过之处,适才出言调戏的数名大汉噼里啪啦摔了一地,个个鼻青脸肿,还有几个居然口吐血牙。   酒馆之内一片死寂。   刚刚还满口脏话的江湖客都十分识相缩起了脖子。   “蓬莱派的胭云嶂果然有两把刷子。”一声高笑从房梁上传来,竟是那黑山老鬼贾川。   但见他身体凌空一个翻转落地,竟是全身上下毫发无损,瞅着那名为甘华的咧嘴歪笑,那目光就好似毒蛇一般,一寸一寸舔女子的全身。   甘华眸光骤冷,一抖手臂,瞬时就要二次出招。   “师姐,你身上有伤!让冥灵来!”大眼少女豁然腾起身形,腰间绸带狂舞若风,劈头盖脸飙向贾川。   “冥灵师姐,紫黎来帮你!”圆脸少女拍案而起,身携霞光狂射飞出。   “来到好!”贾川冷笑,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柄长鞭,凌厉一甩,闪身而上。   霎时间,酒馆之内,红绸如惊鸿掠云,黑鞭如蟒蛇游水,缠打一处,携起漫室飞尘。   冥灵、紫黎二位少女,红绸飙舞,狂卷天地,当真是飘逸如仙,可这如仙双绸一旦沾上了黑山老鬼贾川的狠辣黑鞭,就如同纯洁无瑕的羽毛被浸上了肮脏的污泥,竟是渐渐失了灵气,愈发凝滞起来。   酒馆内的一众江湖客退立四面,一看贾川占了上风,立时开始起哄,各类污言秽语乱喷而出。   “哎呦,小娘子,打打杀杀的多煞风景啊!”   “就是嘛,来来来,和你情哥哥去床上打架吧!”   “嘿嘿嘿,保证让你全身都酥了!”   那无数污言秽语散播空中,就好似一道道无形的暗器,顿令冥灵、紫黎二人心神不稳,手下的红绸立时失了准头。   就在这一瞬,贾川骤然发难,黑鞭骤然环飙出一道连环蛇击,狠狠抽向了冥灵的脸。   “冥灵小心!”甘华骤然大急,飞身而起,可这一起之时,喉头突然一滚,嘴角溢出一道血丝。   忽然,一道纯色衣袂从甘华身侧一闪,挡至冥灵身前,一只素手猝探而出,死死攥住了那长鞭。   纯白僧衣荡荡飘起,又缓缓落下,不带走一丝尘埃。   竟然那个俊俏的年轻和尚。   贾川手持黑鞭,看着那和尚,挑了挑眉:“素手佛衣——想不到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止观和尚今日也动了凡心。”   “阿弥陀佛!这三位女施主行走江湖已甚是不易,施主何必咄咄逼人?!”止观和尚松开黑鞭,双手合十道。   “可笑,女人就应该在屋里伺候男人养孩子陪情哥哥睡觉,出来抛头露面走什么江湖?大伙说对不对啊?!”贾川一甩鞭子大笑道。   “对对对,老鬼说的对!”   “女人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给男人暖被窝!”   “哈哈哈哈!”   众江湖客起哄。   笑声中,甘华不着痕迹抹去嘴边血丝,慢慢走到两位师妹身前,将二位师妹挡在身后,纤纤手指紧紧攥住腰间红绸,眉眼之间涌上浓重杀意。   止观和尚慈目扫了一眼甘华,纯白僧鞋向前迈了一步,挡在了三位姑娘的前方。   “奶奶个熊!俺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突然,一声暴喝震天而出,龙行派的壮大汉“砰”一声拍案而起。   就听那桌子发出一声垂死哀鸣,然后就碎成了渣渣。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那壮大汉两步上前,一掌将止观和尚推到一边,双拳在胸前捏得咔咔作响,怒道:   “瞅你们这一个一个的瘪三样儿!白长了裤裆下的吊东西了!人家小姑娘家家的来吃碗面,干你/妈/屁/事儿?!嘴里呜里哇啦跟棉裤裆似的满嘴跑/粪,俺都替你们臊的慌!男子汉大丈夫,光嘴皮子流哈喇子算狗屁本事!有本事和俺方璞络对几招,让方爷爷弄碎你们的嘎拉哈!”   一大串骂人的话喊下来,居然是一口气不喘一个磕巴不打,还一串一串的挺押韵,顿时将一众人给听愣了。   冥灵和紫黎听得是面红耳赤,不禁又向自家师姐身后靠了靠。   甘华也是一脸诧异看着那自称方璞络的大汉。   贾川瞅着壮大汉,一抱拳:“贾某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想必这位就是龙形派今年排位十六的方璞络大侠了吧!”   “既然知道是你方爷爷,还不赶紧滚犊子!”方璞络捏拳头。   贾川冷笑一声:“素闻龙形派上下都是单身汉子,不到四十不娶妻,莫不是方大侠也看上了这三位仙子,想要尝尝——”   一句话未说完,一记铁拳携着虎啸就冲到了贾川眼前。   贾川顿时大惊失色,可已经避闪不及,只能硬着头皮倒地翻身一滚,这才免去脑袋被砸烂的命运。   可那凛冽拳风竟是已将脸皮割开了一道三寸长的裂口,皮开肉绽。   “是龙形派的虎啸拳!”   “第一次见,好吓人!”   众人惊呆。   “还不滚?!”方璞络吹着拳头呲牙道。   贾川面色青绿爬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冷笑道:“龙形派的虎啸拳果然名不虚传,看来今日只要有方大侠、止观大师和蓬莱派的三位仙子在,这‘玉竹信’怕是轮不到其他人了!”   此言一出,酒馆内的气氛顿时就变了。   刚刚还在插科打诨起哄的一众江湖客,面色都渐渐沉了下来,纷纷起身围到贾川身侧,抽刀拔剑,直直瞪着方璞络、止观和尚、和蓬莱派甘华、冥灵、紫梨等人。   一时间,这五人竟是成了众矢之的。   止观和尚面色微白,甘华护住身后两个师妹,龙行方璞络双拳之上青筋爆出,骨骼咔咔作响。   “玉竹信乃是天下能者得之,尔等如此以众欺寡,实乃有违江湖道义,只怕是接不得这玉竹信了!”   突然,一声清喝从门外传来。   但见门板一动,两道人影从雨中走入酒馆,扯落雨披,向屋内人一抱拳。   但见这二人,脚踏乌色薄底快靴,身着玄青长衫,头束玉冠,腰佩三尺长剑,剑柄之上,挂着青白双色剑穗。   看脸上,皆是刚过弱冠之年,左边这位,身形笔直,眉峰高飞,双眼炯炯,颇有少年英姿;右边这位,身形微胖,一脸憨厚,眉眼都细眯眯的,好像两条缝隙。   这二人一出现,酒馆里顿时一静。   “是九青派!”   “娘的,怎么九青也来了?!”   “该死,这次的玉竹信定是个肥得流油的大买卖!”   众人低低议论声中,那两名九青弟子目不斜视,身形如松穿过人群,站到了方璞络身侧。   稍瘦的弟子朝众人一抱拳,提声道:“诸位,玉竹信尚未发出,到底是何要求也无人知晓,诸位何必在此自相残杀,让某些滥竽充数之人钻了空子!”   说着,少年就直直望向贾川。   贾川面色一沉。   “是啊是啊,都是江湖朋友,何必伤了和气呢?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大家今日有缘聚会于此,不妨坐下来喝喝茶,吃吃肉,也是一桩美事嘛!”微胖少年一脸憨厚笑道。   一众江湖客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脸上的杀气渐弱了几分。   “好!说的好!”贾川鼓掌大笑,“想必这二位就是九青双璧,叶英招和仲华方二位少侠吧,果然是少年英俊,一表人才,满口仁义道德……不过——”   贾川突然双眼一眯,狠声道:“你们九青派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在这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指手画脚?难道你们还以为九青派是五十年前无尤散人在世之时的九青——剑术无双,江湖无不尊之敬之的九青?!可笑啊可笑!江湖上谁人不知,如今的九青,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早已是不入流了!”   贾川此言一出,酒馆内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老鬼说的对!”   “九青派如今算什么东西?!”   “偌大一个九青派,居然没有一个人会使自家的绝学三玄奉天!”   “哎呦,不能吧,起码掌门人会吧!”   “哎呦,宣木峰那个老家伙还真不会!说出来简直是丢九青派十几代掌门人的脸哦!”   “诶诶?不是说无尤散人那个天煞孤星的徒儿会用吗?让他做掌门不就得了?起码没现在这个掌门这么丢人啊!”   “哎呦呦,你可别提了,那个无尤散人的徒弟,叫什么尹天清的,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奸杀了自己的师侄,被废了武功逐出九青,如今早就不知道死到哪个乱葬岗了!”   “啧啧,我说什么来着,九青派啊,向来都是一帮衣冠禽兽道貌岸然的东西,上不得台面啊!哈哈哈哈!”   嘲讽哄笑声中,九青派的二位弟子面色青黑相间,突然,那清瘦弟子豁然拔剑,厉声喝道:   “一帮宵小之徒,今日我叶英招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是九青剑法!”   说话之间,手中剑光化作一道闪电扫刺而出。   “师兄,我来帮你!”微胖的九青弟子大喝一声,长剑出鞘,欺身冲入人群。   “奶奶个熊,俺不能输给没长毛的小子!”方璞络大叫一声,也冲入混战。   这边众江湖客更是不甘示弱,一哄而上。   “他大爷的,我看这九大派高高在上的嘴脸不顺眼很久了!”   “兄弟们,都给我上!”   “今日就将九大派也看看,这江湖可不是他们九大派的自家的东西!”   “对,杀他奶奶的!”   一片混战之中,蓬莱甘华、冥灵、紫黎三人背靠背相护,手中海棠色绸带狂甩而出,红光惊鸿;龙行方璞络拳携虎啸,所到之处,人仰马翻,断骨裂肉;九青双璧双剑合一,剑光流寒,飙血飞煞;止观和尚游走在人群之中,一双素手时不时抓住袭来的刀剑,口中“罪过罪过”不停。   一片混乱之中,却有几人大大不同。   一个是那个邋遢的老道士,此时——嗯,正躲在桌子底下全身发抖。   另一个就是那个蹲在角落的游方大夫,正拼命用自己的旗幡将自己遮起来。   还有一个就是贾川,在人群混战之时,他自己却慢慢退到了门边,一脸冷笑看着战圈,眸光乱闪。   “杀、杀杀!都杀了!都杀了才好……”   “诶呦我去!总算有个避雨的地儿了!”   突然,一道明亮嗓门从门外猝然接近,紧接着,门板砰一声被人踹开。   正站在门后的贾川猝不及防,竟是被门板一下拍中后脑勺脑,吧唧一下扑到了地上。   “哎呦,对不住老兄,老子没看到啊!”   一人携着雨水冲了进来,一边道歉一边将贾川扶了起来,又回头大喊:“文书生,尸兄,快点!”   这一嗓门,嘹亮无比,震的整个酒馆嗡嗡作响。   正在打斗的众人不禁动作一滞,愣愣看向门口。   但见门口背对众人叉腰站有一人,一身厚重蓑衣,正在使劲儿朝门外招手。   忽然,眨眼之间,他身侧就出现了另两道身着蓑衣的人影,一个犹如流风吹拂而来,另一个就如一道鬼影飘至。   酒馆内慢慢静了下来,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这三人身上。   但见中间那人三下五除二拔下蓑衣,在原地伸了一个懒腰,长吁了一口气,瞪眼向屋内一看,顿时惊了:“卧槽,这是啥子情况?”   而酒馆内众人也同时惊住了。   此人一身豪气万千的紫色锦袍,脚踏紫缎描金羽短靴,头上戴着金丝楠木簪,一双大拇指上套着黑白双色玉石扳指,腰上横着一条玛瑙金藏血丝的金玉腰链。   往脸上看,淡眉平扫,五官平常,唯有一双三白眼很是凶悍,灼灼散出匪气。   有一词可表:富贵横腰,匪气满身。   这是哪家不要命的暴发户走错地儿了吧?!   众人脸皮抽了一下。   “郝兄,你可真是挑了一个好地方避雨啊……”   旁侧蓑衣之下传出一道温润嗓音。   紫衣青年脸皮一抽,干笑两声:“无妨无妨,江湖嘛,打打杀杀家常便饭,无所谓的啦!”   “唉……”温润嗓音发出一声轻叹,蓑衣滑落,显出蓑衣下一道纤瘦身形。   众人顿觉眼前一亮。   碧虚衫青绿如竹,腰间青玉算盘翠露欲滴,长眉如黛,面如冠玉,鼻骨纤秀,薄唇粉嫩,一双小鹿眼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好似会说话,好一个秀美如玉的翩翩贵公子。   众人目光竟不约而同回望向战圈中央的三位蓬莱仙子身上。   然后惊讶的发现,这公子的美色居然和这三位仙子不相上下!   天哪,这是什么世道!   “罢了,不过歇歇脚就走,无妨的。”   一道沉哑嗓音响起,第三个人脱去了蓑衣。   一道如剑笔直的身影就这般毫无预兆出现在众人眼前。   霎时间,万籁俱静,华光满目,万物黯然失色。   所有人都傻了,呼吸停滞,心跳消失。   石青中衣翩袂坠地、水色腰带紧束窄腰,苍青外衫淡出两拢云袖,仿若一层淡淡的水雾萦绕周身。   腰间佩着一柄三尺青锋剑,剑鞘古朴,雕纹精美,剑鞘之内,隐隐渗出冰冷剑意。   发如墨,颜如玉,眉飞凛,睫如扇,眸含清泉,瞳蕴寒星,清绝容姿,谪仙之貌,如霜月高华,令人无法逼视。   无数“咔哒咔哒”声不绝于耳,那是不知道多少人的下巴脱臼了。   “那边有空位!”三白眼紫衣青年垫脚一望,立时兴高采烈叫了一声。   绿衣公子轻叹一口气,青衫剑客迈步上前:“阿瑟,随在我身后。”   说着,一行三人就径直走入了战圈。   那青衫剑客行在最前,一身凛骨剑气,一派仙人之姿。   战圈中的众人就这般愣愣看着这仙人一般的剑客慢慢行至自己眼前,却仍旧是个个呆滞,三魂七魄早就不知飞到了那个爪哇国。   青衫剑客走到围攻九青双璧的七个刀客之前,微微颔首:“劳烦。”   那七个刀客忙收起刀,退让一旁。   九青二弟子手持长剑,愣神呆傻。   青衫剑客再向前走,行至围攻蓬莱三位少女的无名剑客身前,用修长手指拨开剑尖:“小心。”   “啊,是是是!”几名剑客立时收剑,垂首退让一边。   冥灵和紫梨立时面红耳赤后退数步,甘华也是定定看着青衫剑客,一脸怔怔,面颊微红。。   “有劳大师让路。”青衫剑客慢步走到止观和尚身前,哑音低沉。   围攻止观和尚的七八个江湖小喽啰立时退避一旁,止观和尚看了一眼面前人的谪仙之姿,立时垂头闭眼,双手微抖合十,狂念“阿弥陀佛”。   走到方璞络身侧之时,方璞络立时臊了个大红脸,一拳将身前和自己打了一半傻掉的两个小子锤到一边,自己噌噌后退两步让路。   再向前走,也是如出一辙。   所到之处,众人立时避让收起武器,生怕一个不小心唐突了仙人、划破了仙人羽衣。   青衫剑客就领着身后二人,一路畅通无阻走到了酒馆最内侧的桌旁,三人落座。   同桌躲在旗幡下的游方郎中一个激灵,险些蹦起来。   “这位大夫,我们仨就借坐一会儿!”紫衣青年嘿嘿乐道。   游方郎中一边抹汗一边连连点头。   “小二,来三碗面!”紫衣青年又是一喊。   “来、来了!”店小二从厨房里探出个头,看了一眼外面一大堆僵硬的战圈造型,溜着墙边走了过来,盯着青衫剑客傻了。   “咳!”碧衣公子轻咳。   店小二一个激灵回神:“三位客官,要、要什么面?”   “三碗素面,不要肉不要菜……”紫衣青年一脸阴郁道。   这句话一出,酒馆内气氛顿时大变。   众人面面相觑,却都是噤若寒蝉,无人吭声,只能直勾勾看着那小二应下,又溜溜跑回了厨房。   “郝兄,你这面要的似乎不对……”绿衣公子,也就是文京墨扫了一圈众人的表情,低声道。   “哪里不对了?如今咱们三个穷得叮当乱响,也只吃得起白水煮面了!”紫衣青年郝瑟三白眼死死盯着文京墨,脸皮抽搐道。   “咳,阿瑟,千竹也是始料未及……”尸天清轻叹一口气。   郝瑟长吁一口气,有气无力将下巴搁在桌边:“本以为孟前辈给咱们的银票够咱们挥霍好一阵了,却不想那些银票竟然是十年前的银票,谁又能料到,这十年间,通货膨胀如此厉害,上千两银票啊,居然就缩水成了几十两……苍天无眼啊!”   文京墨扶额,尸天清也是一脸愁容。   三人对话之间,酒馆内其余众人依然保持着刚才的造型,傻傻看着尸天清,一动不动。   “诶?”郝瑟一抬头,看向众人,“大家都站着干嘛,都坐吧,站着多累啊!”   “啊!对对对,坐、坐!”   “大家都坐,都坐!”   一众人直勾勾盯着尸天清,纷纷坐回了原位。   顿时,室内只剩那两个九青弟子孤零零站在原地,一脸怔然。   尸天清抬眼扫了一眼九青的两名弟子,敛目少顷:“阿瑟,可否……”   “不可!”郝瑟瞥眼,“老子不爽!”   尸天清顿了顿,又看向文京墨:“千竹——”   文京墨轻轻一笑:“小生看不惯那身衣服。”   尸天清眼睫轻颤,微微垂眸,沉默不语。   不知为何,屋内众人突然觉得自己心口被什么东西揪住了,难受的紧。   郝瑟和文京墨对视一眼,一个开始抓头发,一个开始掐眉头。   “好啦好啦!”郝瑟眉毛眼睛皱成一团,朝那两个九青弟子招手,“喂,你们俩,这儿还有位置,过来坐吧。”   这一喊,好似将众人从美梦中惊醒,所有人皆是一脸惊诧之色。   九青二人更是受宠若惊,急忙快步走到桌前,抱拳道:“多谢三位——大侠。”   “不敢当。”郝瑟阴阳怪气。   “呵呵……”文京墨轻笑不语。   唯有尸天清和颜悦色看着二人道:“坐吧。”   “多谢!”叶英招和仲华方忙挤在那个游方大夫身侧坐好,垂首沉默,眼角却是隐隐泛红。   酒馆内又安静下来。   “咳,请恕贾某眼拙,竟是叫不出三位大侠的名号,不知三位是哪位高人门下?”   贾川快步走到郝瑟三人桌前,长揖抱拳问道。   郝瑟挑着三白眼将贾川扫了一圈,却是转头看向文京墨:“文书生,这个五官长错位的货是那只?”   文京墨慢条斯理的道:“獐头鼠目,油嘴滑舌,鞭法三流,想必就是臭名远扬大江南北的江湖第一丑鬼贾川了。”   “噗!”冥灵和紫黎喷笑出声。   龙行方璞络开始闷笑。   “丑鬼!形象!太形象了!”郝瑟鼓掌。   贾川脸皮隐隐抽动,突然,咧嘴一笑道:“三位既然如此慧眼,却为何要与这九青派的人坐在一桌?”   叶英招和仲华方骤然抬头瞪向贾川,仿若要在他身上钻出洞来。   “老子爱和谁坐就和谁坐,你管得着吗?”郝瑟挑眉。   贾川冷笑一声:“三位大侠可能是初出江湖有所不知,如今这九青派可不比鼎盛时期的九青派,名噪一时的九青剑法早已没落,甚至连九青的秘传剑法都已失传,怕是距被踢出九大派亦不远矣……”   “贾川!”叶英招豁然大怒,拍案而起。   突然,一只手按在了叶英招的肩膀上。   竟是那谪仙一般的青衫剑客。   “大、大侠……”叶英招愣住。   尸天清手掌轻轻用力,将叶英招按回座位,哑音慢声道:“九青派建派百年,剑法独步江湖,诸代掌门皆以仁义理德治派,名满天下,岂是——”   缓缓抬眼:“你等跳梁小丑可置疑的?”   这一眼,犹如绝世名剑出鞘,荡出层层寒凛剑意,瞬时寒光耀射千里,冷彻如骨。   霎时间,酒馆内众人只觉浑身发冷,汗毛倒竖。   贾川更是面色大变,急速后退了几步。   尸天清静静看着贾川半晌,敛目收回目光,又变成一副与世无争的仙人之姿。   屋内众人无不惊惧,纷纷垂头掩目,不敢再唐突仙人容色半分。   “多谢——”叶英招和仲华方四目泛红,垂首向尸天清抱拳。   尸天清轻轻颔首,不予回话。   贾川脸皮隐隐抽搐,面容之上隐隐显出戾气:“这位兄弟,你这是初出江湖有所不知啊,这九青派可是衣冠禽兽辈出,就说这两年前被九青逐出门派的淫徒尹天清,那就是——”   “啪!”一声清脆响指猝然打响,在寂静酒馆内就仿若一声炸雷。   下一瞬,贾川额头上竟是多出了三根毫发粗细的黑针,就如同三根头发,笔直插在额头。   贾川就这般保持着张嘴侃侃而谈的姿势,重重倒在了地上。   在贾川倒下的身形之后,桌旁紫衣青年右手抬起,摆出一个弹响指的帅气姿势,三白眼泛出冷光。   是这个紫衣青年出的手!   可是——是何时出的手?是如何出的手?用的是什么招式?用的是什么武器?   屋内一众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江湖老油条们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到。   这简直骇人听闻!   众人无不色变。   “暗器伤人!无耻小人!果然和九青派的禽兽是一丘之貉!”贾川僵硬倒在地上,嘴里居然还在骂骂咧咧。   郝瑟嘴角勾起一个冷笑,捏出一个打响指的造型。   “你们就算杀了我,也难堵天下悠悠众口!”贾川眼角一瞄,立时撕心裂肺大叫起来,“在座的都是江湖好汉,定不会任你们为非作歹杀人泄愤!”   “咔哒!”又是一声轻响,而此次却不是那个紫衣青年,而是旁边的碧衣公子把腰间的算盘解下轻放上桌,一副要拨算盘算账的架势。   众人都愣住了。   唯有那紫衣青年嘿嘿乐了起来,双臂环胸摆出一副看热闹的姿势。   “哒!”算珠轻响,碧衣公子拨动一颗翠玉算珠,温润嗓音娓娓而出:   “贾川,壬寅、戊申、戊辰、癸亥,鸡狗之命,营碌无福,幼时丧亲,流落江湖。”   此言一出,倒在地上的贾川顿时面色大变,惊叫道:“你、你是如何知道我的生辰八字的?!”   文京墨一双鹿眼慢慢眯起,若狐眸诡闪,莹绿骇人。   众人同时一个哆嗦,齐齐避开目光。   寂静屋内只能听到“哒哒哒”的算珠拨动之音和文京墨慢悠悠的嗓音。   “十八岁之时,为求财而连杀江南七家富商,悬案至今未破,至此之后,洋洋得意,变本加厉。”   “二十岁之时,先后奸杀女子八人,嫁祸其结拜兄弟邹正之身,累其惨死江湖正道追杀之中,自己却全身而退,摇身一变,成了大义灭亲的侠义之士。”   “可惜,狗改不了吃屎,不过数年,就旧态萌发,沦为东厂走狗,凭一嘴烂舌脏语,专以挑拨江湖纷争为生,可谓无耻之极!”   一声算珠轻响,一句娓娓轻语,几句话听得众人惊怒不已。   惊的是,这碧衣公子竟然如此神机妙算,只是随手拨了拨算珠,就将这贾川的生辰八字过去所犯恶事说得清清楚楚,甚至还有两宗是悬案。   怒的是,想不到这贾川居然是如此禽兽不如之人。   而贾川,则早已全身僵硬,汗透衣背,可口中却仍在大叫:“血口喷人,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小生是否是信口胡言,一查便知。”文京墨轻挑眉梢,青葱手指拨起一颗玉珠,顿了顿,“应天府城郊三里,东北方向,废弃古庙,定有证据!”   “不、不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贾川全身发抖,嘶声大吼。   文京墨扫了一眼贾川,冷笑一声:“三月之后,死于乱刀之下。”   这一句,顿将贾川惊得面色惨白。   “可惜,今日你命不该绝。”文京墨慢慢摇头,抬眼看向郝瑟。   郝瑟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哦哦,命不该绝嘛,老子懂的!”   说着,就起身来到贾川身侧,撩袍蹲身。   “你、你要干嘛?!”贾川惊恐大叫。   “老子的针很贵的!要回收利用啊!”郝瑟嘿嘿一笑,竖起大拇指,黑玉阴阙扳指在贾川脑前一闪。   只见那三根发丝黑针嗖一下消失了,就如同被那黑玉扳指给吸回去了一般。   好诡异、好精巧、好惊人的暗器!   众人暗暗吃惊。   黑针一去,贾川立时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一脸惊色满目乱望。   此时,屋内众人看着贾川的目光就犹如看一个死人。   甚至还有人暗暗拔出了刀剑。   “喂,文书生说你三个月后才会死,你肯定能活过九十天,还不逃命去?”郝瑟笑嘻嘻朝贾川道。   贾川满目惊惧瞪了郝瑟一眼,骤然一甩鞭子,慌乱冲门而出,消失在茫茫大雨之中。   “呸!让你多活几日!”   “大爷我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否则定将你当场就剁了!”   “真是禽兽不如!”   就管内响起一片喝骂之声。   郝瑟翻了个白眼,回身落座,低声道:“这些人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审时度势,利益所趋,人之常情。”文京墨轻笑一声。   尸天清微微摇头,给郝瑟倒了一杯茶:“阿瑟,说了半天,嗓子定干了,喝口茶。”   尸天清这一举动,屋内众人立刻好似被施了定身咒,皆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直直瞪向郝瑟。   而郝瑟,却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将茶水一饮而尽。   天哪!那仙人一般剑客居然给这个紫衣青年端茶递水?!   这个紫衣青年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是目前所有人的心声。   “喂,这位公子!”突然,一个爽朗嗓音在文京墨身后响起。   但见龙行方璞络抱拳向三人一施礼,目光灼灼瞪着文京墨问道:“你刚刚说的那些,当真是用算盘算出来的?”   文京墨鹿眼长眯:“自然。”   屋内又响起一片吸凉气声。   “俺不信!”方璞络摇头,“俺只见过用龟壳铜钱测字看手相算命的,可就这算盘算命从来没见过,俺不信!除非你给俺也算算,算的准了,俺才信。”   文京墨扫了一眼方璞络,眼皮一动,微微一笑,反手拨了一颗算珠,“龙行派方璞络方大侠,三岁尿床,六岁掏鸟,九岁跟人打架打破了头,却被一个镖师看中,收做了徒弟,十八岁的时候学成入了龙行派,如今是龙行派排名第十六位……”   “不算不算,这些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方璞络摇头。   文京墨嘴角勾起轻笑:“方大侠你一月前去妓院找乐子,不料紧要关头,竟然雄/风不振,落荒而逃……”   一片诡异沉寂。   “噗!”尸天清喷出一口水。   郝瑟拍桌狂笑:“哈哈哈哈!”   方璞络全身僵硬站在文京墨身前,脸色红中透黑,黑里泛绿,当真是精彩绝伦。   “如何,信了吗?”文京墨狐眼弯弯。   方璞络连连抱拳:“信了、信了!”   然后就面红耳赤奔到角落,缩成一团坐好,再不吭半声。   “我的天,居然是真的!”   “天哪,笑死我了!”   “哈哈哈哈哈!”   酒馆内顿时哄笑震天,将刚刚那满室的戾气冲得干干净净。   哄笑声中,厨房门帘撩起,一个中年掌柜模样的人款款而出,提声道:“面来了!”   这一喊,酒馆内倏然一静。   但见三个店小二手捧托盘鱼贯而出,每个托盘上,都放着八个瓷碗,其上倒扣瓷盘,开始游走各桌之间,为客人分面。   “哎呦,总算来吃的了,老子都快饿死了!”郝瑟双眼发绿喃喃道。   文京墨和尸天清对视一样,不由摇头轻笑。   可待面碗到桌、郝瑟掀起盖碗瓷盘一看,不禁愣住了。   瓷碗之内,无汤无面,甚至连任何吃的都没有。   只有一根粗若竹筷的白玉竹筒,清透温润,上下两节以白蜡封住,封口处印着一圈绯色云纹。   “这个……这不是那啥楼的竹筒信吗?”郝瑟大惊。   “是敛风楼的玉竹信。”文京墨面色沉肃,取出白玉竹筒扭开,从里面抽出一卷纸条,展目定望。   纸条之上,以蝇头小楷写着一行字。   “奉泽庄擒妖百金”。   “这是啥子?”郝瑟探头问道。   文京墨眉头一蹙,正要回话,酒馆内的其他人却突然高叫起来。   “奉泽庄?!”   “该死,居然是奉泽庄的买卖!”   “晦气晦气!”   “真是倒霉,早知道就不千里迢迢赶来了!”   “走走走,这钱咱们是有命赚没命花啊!”   一片吵吵嚷嚷间,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竟是走了个七七八八。   最后竟然就剩了三桌。   一桌是那个邋遢道长和龙行方璞络,一桌是止观和尚和蓬莱甘华、冥灵、紫梨三人,最后一桌就是郝瑟三人,外加九青双璧叶英招、方仲华以及那个游方郎中。   “诶?啥子情况?”郝瑟惊道。   文京墨摇头,将纸卷塞回竹筒,瞪了一眼郝瑟:“郝兄,你这三碗面点的可真是太要命了!”   “诶?”   “既然诸位已经留下,是否就是答应接了这玉竹信?”掌柜提声问道。   其余众人都未回话,显然是默认。   唯有郝瑟一头雾水,连忙向文京墨问道:“文书生,难道这玉竹信有什么讲究不成?”   “玉竹信乃是敛风楼受事主之托而向江湖广发出的悬赏令,以重金悬赏天下能人志士为事主解决难题,事成之后,事主会奉上约定酬金。只是……”   “只是啥子?”   “若是接了玉竹信,便如同签了生死状,不论在行事之时出了何等意外,纵是丢了性命,也断不可向敛风楼和事主寻仇。”文京墨皱眉道。   “听起来有点耳熟啊……”郝瑟抓头,“这不是和咱们在乐安县做的委托差不多嘛!”   “差的远了!”文京墨瞪了郝瑟一眼。   “差不多差不多!虽然级别高了些规模大了些,但这可是咱们的老本行啊!”郝瑟嘿嘿乐了起来,“这上面说酬金多少?”   “黄金百两。”尸天清定声道。   “卧槽!”郝瑟立时惊呆了。   “这三位小哥,你们到底接不接这玉竹信?”掌柜转了一圈,向郝瑟三人问道。   “如何?”郝瑟两眼发光问道,“咱们仨眼瞅就要弹尽粮绝快饿死了,若是再没有进项,恐怕还没到九青山,就要一命呜呼了。”   尸天清轻轻一笑:“天清听阿瑟的。”   “文书生你觉得呢?”郝瑟又直直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皱了皱眉,扫了一圈留下的几人,眸光一闪,嘴角勾笑:“小生以为,无妨。”   “好!”郝瑟一拍桌子,看向那个掌柜,“这玉竹信,老子接了!”   作者有话要说:  **   不用怀疑,明朝是有通货膨胀的,苦逼脸   当然,也许,没那么厉害,哇卡卡卡   这就是墨兔叽的恶趣味啦,厚厚厚   小瑟瑟他们一直是在贫困线以下啊,哈哈哈哈哈……   *   暂时没有番外的梗了啊   番外先停停吧,好可惜啊   今天更新的迟一点   因为墨兔叽本打算国庆写几篇存稿的   但是,太天真了!   在家里完全没有办法码字啊!   每次刚做到电脑前   墨仔就会冲上来喊:宝宝要看动画片——然后在键盘上狂拍一顿   呵呵呵   这一回还是墨兔叽顶着瞌睡在墨仔入睡后勉强码出来的一回初稿   然后上班之后,积压的工作简直会死人啊……   所以,墨兔叽只能在早上做了一部分工作后下午再修文   远目……   那么,新故事开启啦!   这一回又有很多新人物登场啦   看到标题分卷,大家都猜到了吧,这是一个侦探的故事   当然,是一个非常非常简单的探案故事哟   友情提示,此副本有重要人物登场!   诶?谁是重要人物?   哎呦,他一出场大家就会知道哒!   星星眼!   以上!   *   霸王票鸣谢:   杨花泪沾意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30 11:23:04   凉慕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30 11:28:44   会下雨的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30 12:19:51   胡离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9-30 13:0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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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奉泽庄管家吕齐锐,见过诸位英雄。”为首的男子朝众人躬身施礼。   众人抱拳回礼。   吕齐锐又向风掌柜一抱拳:“有劳风掌柜了。”   “吕官家客气了。”风掌柜抱拳一笑,又朝众人道,“诸位英雄,风某任务已了,就此告辞,诸位保重。”   言罢,就迅速退回了酒馆。   吕齐锐浑浊目光慢慢扫过众人,一张面容就好似百年的老树皮,纹丝不动,唯有在看到尸天清之时,眸光闪了闪,然后又变成了一副古井无波的表情,身体向后一撤,抬手道:“诸位请随我来。”   “诶?这又是雾又是泥的,难道你们奉泽庄就没备几辆马车来?”那邋遢道长不满叫道。   吕管家眼皮未抬:“奉泽庄穿过前方树林就到,前后不过半个时辰,此时大雨刚停,路上十分泥泞,马车容易陷入泥路之中,反却慢了。”   顿了顿,又扫望众人道:“何况诸位皆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侠客,武艺超群,轻功绝世,想必这小小的泥泞定是难不住诸位英雄的。”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方璞络大笑,“走走走,上百两黄金可等着俺们呢!”   吕伯又垂下眼皮:“请。”   说完,就率先向树林深处走去,身后两个家仆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众人也分批随后而行。   野色笼烟,浓雾茫茫,眼前可见距离不出半丈,众人路况不熟,只能跟着前方吕管家的步速缓慢前行,加上道路泥泞,各自轻功身法又皆有差别,不知不觉,就拉开了距离。   方璞络、九青叶英招和仲华方紧跟吕管家走在最前方,属于第一梯队;蓬莱甘华等三位姑娘行在后方数步之外,止观和尚落在几步之后,形成第二梯队;邋遢道长和游方郎中貌似轻功造诣都不高,一前一后差了不到几步距离,走得很是艰辛,是第三梯队。   而走在最后的,竟是郝瑟、尸天清和文京墨三人。   其原因就是——虽然郝瑟的紫翎靴可踏云跃空、十分了得,但此刻浓雾之中,自然不是飞天遁地出风头之际,而那紫翎靴又比平常的靴子重了两倍,加上这林中满地泥泞,郝瑟基本每一步都在和黏糊糊的泥巴作斗争,可谓是举步维艰。   尸天清和文京墨只得一边一个提着郝瑟的胳膊,以此来减少郝瑟的体重,加快行进速度。   “郝兄,你这可真是 ‘石牛入泥,自身难保’啊。”文京墨挑眉吐槽。   “咳!老子这是策略!策略!”郝瑟艰难从泥泞路中拔出脚,压低声音道,“刚才酒馆里人多口杂,老子不好多问,所以才故意落后几步,正好寻个机会让咱们三个好好合计合计。”   “阿瑟高见。”尸天清正色拍马屁。   文京墨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扫了一眼尸天清:“郝兄是想问这奉泽庄的事儿?”   郝瑟点头:“没错,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些人一听到奉泽庄三个字就逃得比兔子还快,连黄金百两的赏金都视而不见,这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猫腻!”   文京墨看了一眼郝瑟:“这奉泽庄乃是青州境内赫赫有名的富家大户,相传是祖上在山里得了金矿,发了横财,从此富甲一方。即便是在全国,奉泽庄的富贵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只是这奉泽庄世代经商,从不涉及绿林之事,所以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名位。”   “至于那玉竹信上所悬赏的‘擒妖’一事——”文京墨摇了摇头,“怕是近一年才出的怪事,小生的确不知详情。”   “唉,咱们这一年都待在山谷里闭关锁国,消息不灵通啊……”郝瑟皱眉,瞪了一眼文京墨,“那文书生你还建议老子接下这玉竹信,万一是烫手山芋可咋整?”   文京墨挑眉一笑:“龙行派方璞络那般的三流货色都敢接玉竹信,我们如何不敢?”   尸天清也默默点头。   “不行,老子还是不放心。”郝瑟抓了抓脸皮,突然双眼一亮,“要不文书生你干脆用算盘算一算吧!”   文京墨狐眼横过冷光:“小生这算盘不过就是个卜算吉凶的物件,难道郝兄你还当它是千里眼顺风耳、可知天下之万事不成?”   “诶?!”郝瑟大惊,“可是之前你给那个贾川算命的时候,不是说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吗?”   文京墨脸皮抽了一下:“那是小生根据贾川的面相和江湖传闻推测之后添油加醋编的……郝兄,你可别告诉小生,你也信了?!”   “啥子?!”郝瑟目瞪口呆。   尸天清一旁以拳遮口,轻咳一声:“阿瑟心思单纯,难能可贵。”   “尸兄你这种时候就别拍马屁了……”郝瑟狂抓头发,顿了顿,突然又道,“不对啊,你当时还算出那个方璞络逛妓院阳*痿来着……”   “咳咳咳!”尸天清剧咳。   “哦,那个啊……”文京墨挑眉一笑,“前几日路过一个茶馆之时,小生听到几个客商笑谈曾在一家妓院外见到一个衣冠不整的大汉灰头土脸逃出青楼,而且逃出的缘由还很是丢人,小生听着有趣,就多问了几句,恰好他们形容的那个大汉衣着相貌和今日这位龙行派的方璞络很是相似——”   “咳——”尸天清转头。   郝瑟僵硬,脸皮抽搐两下:“所、所以,你适才神神道道说的那些其实根本不是你算出来的,而、而是……你、你——胡编乱造加坑蒙拐骗撞上的?”   “废话。”文京墨鄙视了一眼郝瑟。   郝瑟一双淡眉开始不规则扭动:“文书生,你该不会是——打算把从孟前辈那学到的一身本领都用来骗人吧?”   文京墨鹿眼长眯:“骗一是为罪,骗万是为雄。骗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听着耳熟,但是怎么总觉着不大对……”郝瑟抽着眼角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偏离目光:“咳,差不多。”   郝瑟脸皮抖了抖。   所以这文狐狸是从小骗子进化成了大骗子咩?!   “郝兄谬赞了。”文京墨突然道出一句。   “卧槽,老子什么都没说啊!”郝瑟一脸惊恐瞪着文京墨。   文京墨眯眼微笑,狐眸诡光频闪,看得郝瑟全身发冷,忙向尸天清身侧靠了靠。   “咳,既然千竹也不知这奉泽庄一事的原委,不若我们去问问其他人?”尸天清转移话题。   此言一出,郝瑟和文京墨皆同时呆住了。   “尸兄,你傻了吗?所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如今咱们和前面那帮人都接了玉竹信,便是竞争对手,下套背后插刀子还来不及,你去问他们线索,他们能告诉咱们才鬼了!”   “郝兄所言甚是。”文京墨难得赞同了一次郝瑟。   尸天清怔了怔,随即轻轻一笑:“天清倒是以为,我等皆是行走江湖的兄弟,定会出手相助。”   那一抹笑容,即使被层层浓雾所遮掩,也散发出皎如皓月的光辉,令人心明透澈。   郝瑟和文京墨同时愣住了。   “阿瑟?千竹?”尸天清疑惑。   郝瑟眨了眨眼,望向身边的腹黑书生。   文京墨沉吟片刻,忽然展眉一笑:“尸兄所言甚是,小生这就去——问问那位雄风不振的方大侠。”   说着,碧色身形就化作一道翠影,幽幽飘入了浓雾之中。   “阿瑟想去问谁?”尸天清问道。   郝瑟望着眼前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露齿一笑,帅气一抹额头:“像老子这般玉树临风帅裂苍穹的贵公子,自然要去和三位花容月貌的蓬莱仙子谈心啦!”   *   霏霏雾烟之中,甘华纤细足尖踏在泥路之上,虽然步履轻盈,身姿聘婷,可行走之间,却稍显凝滞之感,只是那感觉十分细微,甚至连她身侧的两位师妹都未曾发觉。   “女施主,你气息不稳,步法飘忽,可是之前在酒馆打斗之时激发了旧伤?”   突然,浓雾中飘来一道慈悲嗓音。   一袭洁白佛衣出现在甘华身侧,正是止观和尚。   “什么?!师姐,你旧伤复发了!”   “师姐,你要不要紧?”   冥灵和紫梨立时急了,忙上前搀住甘华焦声问道。   甘华摇头:“只是内息有些不顺,无妨的。”   “只怕不是内息不顺,而是功力受损。”止观和尚的嗓音又冒了出来。   甘华清冷眉目间划过一丝不耐:“止观大师乃是方外之人,甘华一介俗人,就不劳大师费心了。”   “阿弥陀佛——”止观和尚口念佛号,“小僧乃是——”   “冥灵、紫梨,我们走。”甘华冷声道。   说着,就率两个师妹骤然加快步伐,仿若三枝风中摇曳的莲花,迅速消失在雾中。   止观和尚叹了一口气,不再跟随。   可前方甘华刚赶了两息的路程,突然,面色一变,竟是毫无预兆向前扑了下去。   “师姐!”   冥灵和紫梨吓得大叫,正要去扶,不料旁里突然探出一只手,将甘华搀住了。   “这位仙子姐姐,雾重路滑,脚下可要小心些啊。”一道轻快嗓音从三人身侧传来。   甘华猛然扭头,顿时一惊。   自己身侧不知何时竟是多出了一人,紫衣富贵满脸匪气,正笑吟吟瞅着自己,正是那个在酒馆里大出风头的紫衣青年。   而在他身后,竟是那个样貌绝美清绝,一身谪仙之气的青衫剑客。   冥灵、梨花掩口失声惊呼,面红耳赤倒退了数步,满面拘谨,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样。   甘华忙将自己的手腕从紫衣青年手中抽出,退了两步,垂首道:“多、多谢。”   “能为美人姐姐服务,是在下的福气。”郝瑟乐得一双眼睛都成了两弯月牙,朝着三人抱拳一礼,“在下姓郝名瑟,见过三位仙子姐姐。”   “好、好色?”   甘华、冥灵和紫梨同时愣住了。   “是赤耳郝,锦瑟华年的瑟!”郝瑟连忙解释道,“那个……在下绝非贪财好色……咳,在下的意思是,在下其实是个大大的好人哒,总之,那个,我是人比名字强——”   话未说完,一旁的青衫剑客突然冒出一句:“阿瑟人如其名,天下无双,当之无愧。”   郝瑟面皮一抽,僵硬看向身侧之人。   青衫剑客双眸清澈,容色磊落,一副“我就是实话实说”的正经表情。   郝瑟开始呲牙咧嘴抓头发。   “噗——”紫梨和冥灵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甘华嘴角也不禁上扬。   “哎呦,三位仙子姐姐这一笑,可真是倾国倾城啊!”郝瑟立时双眼一亮,竖起大拇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那笑容就如一道金色阳光,暖到人心里去,让人生出无尽好感。   冥灵掩口轻笑:“郝兄弟莫要笑话我们姐妹了。”   “是啊,这位哥哥才是真正的倾国倾城呢。”紫梨乐道。   “莫要乱说!”甘华忙轻斥道。   “哈哈哈哈,二位姐姐说的甚是、甚是!不过,老子身后这位小哥脸皮可薄的紧,你们这样说,他可是要害臊的!”郝瑟眉眼高挑,压低几分声音道。   “阿瑟……”尸天清一脸无奈,可耳根却真的红了起来。   甘华、冥灵、紫梨三人定定望着眼前容色绯红的绝美容颜,竟是一时都看呆了。   直看得尸天清整张脸涨红成了一个柿子,不得向后退了两步,将面容藏在了层层浓雾之中。   甘华三人这才惊觉不妥,忙移开目光,暗暗长吁一口气。   “那个,郝……哥哥,那位哥哥叫什么名字啊?”冥灵闪着两个大眼睛问道。   郝瑟忙道:“哦,他叫……”   “在下尸天清。”浓雾中的人影冒出一句。   “尸?”三人同时一愣。   “尸体的尸。”哑音又道出一句。   冥灵和梨花不由面面相觑,唯有甘华随即答道:“二位的名字,倒真是别具一格。”   “贱名不足挂齿。”郝瑟连连摆手,“不知三位仙子姐姐该如何称呼啊?”   “我叫冥灵。”大眼睛的蓬莱少女笑吟吟答道。   “我是紫梨。” 娃娃脸蓬莱少女笑道。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指向眉目微冷的女子:“这位是我们的师姐:甘华。我们都是蓬莱派的弟子。””   “好名字,好地方!所谓蓬莱山好、水好、人更美,所谓那个……咳那个……”郝瑟抓头发,搜肠刮肚开始找形容词。   “人杰地灵。”浓雾中的尸天清冒出一句。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郝瑟拍手。   冥灵和紫梨立时乐不可支,甘华也是忍俊不禁。   郝瑟扬起笑脸:“不知我二人可有荣幸和三位仙子姐姐同行?”   “好啊好啊!”冥灵和紫梨立时高兴大叫。   甘华一脸无奈扫了一眼自家的师妹,向郝瑟一抱拳:“荣幸之至。”   “仙子姐姐请。”郝瑟抱拳。   “请。”   一行五人起步同行。   “不瞒三位仙子,其实在下此来,是有事相询。”郝瑟向甘华抱拳道。   “郝兄弟可是要问这奉泽庄妖物害人一事?”甘华问道。   “正是。”郝瑟点头,一脸诚恳道,“我们三人初来乍到,对着江湖上的事儿甚是不熟,还望三位仙子姐姐指点迷津。”   “诶?你居然不知道奉泽庄的事儿,就敢接那玉竹信?”冥灵惊道,“当真是好肥的胆子。”   “嘿嘿嘿,这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嘛……”郝瑟干笑,“拼一把,总比饿死强。”   “郝哥哥一点都不像穷人。”紫梨扫了一圈郝瑟全身的豪气冲天的装备,掩口笑道。   郝瑟只能继续干笑。   “甘华姑娘适才说奉泽庄有妖物害人,详情到底是如何?”尸天清问道。   此言一出,蓬莱三人顿时一静。   良久,甘华才慢声道:“一年前,奉泽庄中传出怪闻,称有妖物在庄中作怪,挖心杀人,血染庄院,奉泽庄内人人自危,恐惧不堪。奉泽庄庄主吕盛丛被逼无奈,求敛风楼发出玉竹信,悬赏江湖能人去庄上擒妖拿怪,岂料这玉竹信一发就是三封!”   “三封?”郝瑟惊奇。   “没错,就是三封!”冥灵接着道,“第一封玉竹信发出是在八个月之前,当时有二十八名江湖侠客接信,入了奉泽庄。谁料半月之间,竟有十九人都莫名其妙被那妖物挖去了心,殒命奉泽庄。剩下的九人疯的疯傻的傻,还有两个从奉泽庄出来后不到一个月就自刎了。”   “卧槽!”郝瑟大惊。   尸天清也是面色一沉:“后来呢?”   “三月之后,奉泽庄称妖物又害了五名家仆性命,不得已,将赏金翻倍,二请敛风楼再发玉竹信。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这次,又有三十一名江湖人接信,岂料一月之后……”冥灵摇摇头,“最后只余十一人生还。”   “我勒个去,死了二十人?!”郝瑟咽了咽口水,看了尸天清一眼。   尸天清面色沉凝:“难道这第三封玉竹信,就是此次?”   “没错。”甘华定声道,“这一次,奉泽庄不仅在江湖上发出玉竹信悬赏,还特派亲信携重礼去相距较近的三大门派求援。”   “所以蓬莱、九青和龙行都派了弟子来接玉竹信。紫梨噘嘴道,“我们姐妹也是受了掌门之命前来的,要不然梨儿才不来呢。”   “仙人板板!难怪那些江湖人一听到是奉泽庄发出的玉竹信就火烧屁股一样跑了——”郝瑟咂舌,“这么算起来的话,这奉泽庄前前后后死了三十多口人,那岂不是一个大大凶宅,为啥子那吕庄主还不赶紧搬家避难去?”   “你当他不想吗?”冥灵摇头,“第一桩掏心血案发生之后,就有家仆越庄出逃,岂料当夜那家仆落脚的村子里就横死三个村民,从此之后,再也无人敢收留这奉泽庄的一猫一狗,大家都说……”   说到这,冥灵不禁压低声音:“是奉泽庄祖上做了什么丧德败行之举,招惹了妖灵作祟,凡是和这奉泽庄有瓜葛的人,一个也不会放过。”   紫梨也在一旁使劲儿点头。   “嘶——”郝瑟打了个寒颤,“我去!感情这奉泽庄一庄子人是哪也去不了,只能待在庄子里等死啊!难怪那个吕管家是那副尊容,瞧他那脸色,他那神态,简直就是半截身子都进棺材了的造型啊!”   “而且双目无神,全身死气,刚看见的时候,梨儿还以为是见鬼了呢。”紫梨也瞪着双眼道。   “那两个家仆也怪怪的,完全没有精气神,感觉就像是——”冥灵竖起一根手指,“像是那话本里写的僵尸鬼一样!”   “太像了!”郝瑟拍大腿,“冥灵,你看得是什么话本,居然还有僵尸鬼这种品种?”   “是最近京城里特别流行的一本名为《请神录》的,里面故事特别有趣,有狐仙、妖怪、鬼魅,书中的插图,张张栩栩如生,绝对是精品中的精品!”   “卧槽!老子一定要观摩一下!哪里有卖的?”郝瑟双眼发亮叫道。   “《请神录》早已绝版,如今市面上流传的都是手抄孤本,有市无价啊!”冥灵一脸遗憾。   “是啊,蓬莱派里也只有冥灵姐姐有一本,大家都当做宝贝一样呢!”紫梨道。   “冥灵姐姐,求拜读!”郝瑟双手合十举过头顶。   “好啊,等此事了了,你随我去蓬莱玩,我就借给你看。”冥灵嘻嘻笑道。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紫梨作证!”   “二位姐姐,赶紧给小弟先讲两个故事解解馋啊!”   “好啊,话说有一个故事是讲狐仙报恩的……”   三个人一边走,一边将脑袋凑做一堆,叽里呱啦聊了起来,可话题却是早就歪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而三人竟然毫无所觉,居然还聊的热火朝天。   行在旁侧的尸天清和甘华对视一眼,二人声音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甘华姑娘莫怪,阿瑟说话向来有些天马行空。”   “我家两个师妹让尸大侠看笑话了。”   二人话音出口,不禁一怔。   对视一眼,不由又双双抱拳轻笑。   一行五人话音欢快,步履轻盈,不多时,就到了密林的尽头。   “诸位英雄,奉泽庄到了。”   前方传来吕管家的声音。   众人神色一肃,纷纷加快脚步,迅速上前。   前方浓叠重雾之中,隐隐显出一座庄院出来。   隔着浓雾看不真切,但隐约能窥见那亭台楼阁,飞檐高墙,显然气势非凡。   吕管家就站在庄园之前,垂手恭敬等候,在他身侧,依旧是两个面色青白的家仆。   旁侧,方璞络正一脸热络和文京墨聊着什么,九青叶英招和仲华方远远站在一旁,一脸好奇望着文京墨;止观和尚背对众人,远眺庄院。   随着郝瑟、尸天清,甘华等人上前,后面的邋遢道士和那个游方郎中也快步追上。   “诸位,请。”吕管家向众人施礼,继续前行。   众人踏步之时,这才发现,脚下已不再是泥泞之路,而是青砖铺地,众人行进总算轻松了几分。   “文书生,你打听到啥子了?”郝瑟快步走到文京墨身侧,低声问道。   文京墨瞥了一眼郝瑟身后甘华等人,轻轻一笑:“大约和郝兄你问到的差不多,不过是些无趣的江湖传闻罢了。”   “又来了——”郝瑟脸皮皱成一团,“文书生你啥时候能把你这说半句留半句的毛病改改啊!”   文京墨挑眉一笑,施施然离开。   郝瑟扶额叹气,尸天清默默摇头。   旁边的冥灵和紫梨又开始憋笑。   众人就这般又走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重雾之中中渐渐出现了一道通体漆黑、高约丈余的院门,大门两侧站着两队家仆打扮的男子,弯身驼腰,形色看起来和之前那两个家仆如出一辙,青白如鬼。   大门之上,高悬“奉泽庄”烫金大字牌匾,旁侧挂着两个灯笼,在浓雾之中,散发出幽幽蓝光,整个宅院看起来简直就如鬼宅一般。   “不祥!实在是不祥!”邋遢道士站在牌匾之下,连连摇头,自言自语。   只是那声音,阴森诡异的紧,听得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仙人板板,这庄子就差没改名‘兰若寺’了……”郝瑟吞了口唾沫,挪步钻到了尸天清和文京墨中间。   “吱呀——”   门轴重响,前方漆黑大门开启,吕管家弓腰,迎众人入庄。   方璞络率先而入,九青双璧紧随其后,邋遢道长、游方郎中、止观和尚、蓬莱三仙子依次行入庄院。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郝瑟嘀嘀咕咕,一手抓住尸天清的袖子,一手捏着文京墨后襟,鼓足勇气前进。   文京墨大翻白眼,尸天清扣住郝瑟手腕。   三人并排最后进入庄院。   一入庄院,便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明明尚是仲夏之季,可这庄院之中,却如同深秋,冷风瑟瑟。   唯一能令人感受到夏日节气的,就只有这院内茂密柏树之上的喧闹蝉鸣,如波涛拍岸,震耳欲聋,可响在这死寂庄院之内,更添诡异气氛。   郝瑟心口突突乱跳,只觉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儿,只能硬着头皮随众人前行。   不多时,前方隐隐透出温暖灯光,显出高耸堂壁,挑云飞檐,还有一扇写着“泽世堂” 的金字牌匾。   牌匾之下,站有一人,身着黑色镂纹锦衣,腰束银亮镶玉带,脚踏黑色皮靴,看起来很是富贵。只是骨瘦如柴,发髻全白,面容苍老,行将枯木。   “诸位英雄,吕盛丛在此恭候多时,快请主堂入座。”   此人一出声,众人顿时都惊了。   “他就是奉泽庄的庄主吕盛丛?不是应该还不到六十岁吗?”方璞络低呼。   “不到六十?这人看起来起码有八十了!”郝瑟咂舌。   其余众人口中虽然未说,但仅看表情也知,皆是对吕庄主的苍老面容很是惊异。   主堂之内,灯火通明,较外室温暖了许多,加上众人一落座,便有丫鬟送上热茶点心,总算是多了些人气,将这庄中诡异气氛冲散了不少。   “诸位英雄有礼!”吕盛丛抱拳。   “吕庄主有礼。”众人回礼。   吕盛丛满脸堆笑,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待最后看到尸天清之时,瞬时全身一震,口齿大张,目光明暗闪烁不定,整个人好似丢了魂一般。   郝瑟这一路行来,对这种表情是最熟悉不过。   凡是第一次见到尸天清的人,基本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这个基调。   惊艳、震撼、膜拜、嫉妒、羡慕、不可置信、惊为天人等等……   但是——   郝瑟微微皱眉。   这位吕庄主似乎略有不同,他的表情,更像是——   绝望和希望两种感情糅合在一起……   啥子鬼啊?   郝瑟瞄向文京墨。   文京墨看了一眼面色已渐渐发沉的尸天清,双眼一眯,骤然提声:“吕庄主?!”   这一声,就好似将吕盛丛从梦中惊醒。   吕庄主一个激灵,忙收回目光,向众人抱拳道:“怠慢诸位英雄了,不知诸位如何称呼啊?”   众人互望一眼,便开始了自我介绍大会。   蓬莱甘华、冥灵、紫梨,龙行派方璞络、九青双璧叶英招和仲华方、止观和尚自然不必多说,只需报一个名字,便换来吕庄主“久仰久仰”的恭维之声。   游方郎中就说了一句“在下仲孙率然”,然后就没了下文。   邋里邋遢的道长起身道了一句“贫道空语”,然后就飘然落座,摆出一副睥睨众生的深奥表情。   于是整个主堂之内,就只剩郝瑟、尸天清和文京墨三人未报出名号。   吕盛丛直勾勾看向尸天清:“不知这位英雄如何称呼?”   此言一出,除了蓬莱的三位姑娘,所有人目光唰一下都射到了尸天清身上,皆是双眼发亮,一脸期盼之色。   尸天清双目微敛,起身抱拳:“在下尸天清。”   顿了顿,又加了半句:“尸体的尸。”   言罢,落座。   众人闻言,皆有些诧异。   “天清……”九青叶英招和仲华方对视一眼,满面惊异,“这名字……”   “怎么?你们对尸兄的名字有意见?”郝瑟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斜着三白眼瞪着九青双璧,手指有意无意摩挲着大拇指上的黑玉扳指。   “没有、没有。”叶英招和方仲华连连摇头。   “这位英雄——好名字。”吕庄主顿了顿,赞了一句,又望向郝瑟和文京墨,“不知您二位如何称呼?”   “小生文京墨。”文京墨起身抱拳,环视一圈,轻轻一笑。   众人忙抱拳回礼。   “在下郝瑟。”郝瑟起身介绍。   一片诡异沉默   冥灵、紫黎四目闪闪瞪着众人表情,甘华垂首沉默;   方璞络一怔之后,开始闷笑;仲孙率然一脸诧异,空语道长双眼圆瞪,叶英招和仲华方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就连表情一直处在平淡无波层面上的止观和尚也显出一个诧异的神色。   吕盛丛僵坐在主座上,一脸想要称赞却无奈词穷的尴尬表情。   “赤耳郝,锦瑟华年的瑟!”郝瑟却是一脸豁达,咧嘴一乐,“老子人如其名,是个大大的好人!大家称呼老子郝兄弟就行,哈哈哈哈!”   笑颜如阳光灿烂,立时将这满堂的尴尬给融化了。   这一说,众人忍笑的、憋笑的不禁都乐出了声,而其余众人也不禁露出了笑意。   尸天清和文京墨看了一眼郝瑟,不由轻笑摇头。   “吕庄主,不知可否将这庄中的状况说与我等听听?”文京墨清了清嗓子,提声道。   众人也纷纷点头。   吕盛丛抱拳:“诸位莫急,吕某还要等一位客人,待他到了之后,再说不迟。”   “诶?还有人?可酒馆里接玉竹信的就俺们这几个人啊。”方璞络扯着大嗓门道。   “是吕某的一位小友,吕某特别拜托他来帮忙的。”吕盛丛一脸正色道。   “是谁啊?好大的面子,竟然累我们这么多人等他一个人?”空语道长一脸不悦。   吕盛丛露出笑意:“是意游公子。”   此言一出,空语道长立时噤声,其余众人也是显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唯一一个例外的就是郝瑟。   “这意游公子是啥子来路?”郝瑟压低声音问道。   “天清曾听无尤师父提起过,称此人是江湖小辈之中难得的谦谦君子。” 尸天清清眸之中划过一道期待光芒。   “意游公子,姓舒名珞,德性高洁,人如美玉,武艺超群,为人谦逊有礼,乐善好施,江湖上有口皆碑。”文京墨眯着双眸慢声道。   “卧槽,有没有这么夸张啊?”郝瑟一脸不以为然,“天底下哪里会有这样的人?”   “还有更夸张的呢!”文京墨扫了一眼郝瑟,“相传有一位江南才子见了这舒珞,便当场赋诗,称此人是什么‘舒云卷霞彩漫天,不及珞玉春水吟’。”   “我勒个去!居然还有藏头诗包装……”郝瑟摸着下巴,目光开始在尸天清身上打转,“可以借鉴啊……”   尸天清额头轻跳,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文京墨抿茶,嘴角微勾。   而主厅之内,众人纷纷开始品茶吃点心,静候那位大名鼎鼎的意游公子。可茶喝了三巡,点心都换了三拨,也不见人来,不禁都有些不耐烦了。   “喂喂,这天都要黑了,那意游公子不会是不来了吧。”空语道长嚷嚷。   “要不,咱们先放饭吧。”方璞络揉着咕咕叫的肚子叫道。   “对对对,先吃饭吧!”郝瑟举手赞成。   吕盛丛连连抱拳作揖:“诸位英雄一路辛苦,老朽早已备下晚膳,不若——”   “禀庄主,意游公子到了。”突然,门外吕管家匆匆走入主堂,提声高呼。   “快请!”吕盛丛立时满面喜色跳起身大叫。   “舒某来迟,还望诸位英雄莫要见怪。”   一道明朗如晴空的嗓音从门外传入。   但见一人撩袍迈门而入,向众人一抱拳。,   霎时间,蓬荜生辉,满堂春光。   堂中之人,一身藕白公子飘飘衫,袖口、衣袂处淡泛苍蓝,其上描锈织金牡丹勾藤锦花,腰系白玉带,外披蔚色飘逸罩衫,手持一柄翡翠玉骨折扇,扇上空白一片,无画无字。   玉簪束青丝,肤色净白玉,眉舒目朗星,双唇如仰月,不笑却微勾,五官俊秀而淡然,双目温和却清亮,站在那里,就如同晴朗春日里的阳光,温暖却不炙热,明亮却不耀眼。   若说尸天清是九天之上的谪仙,清绝不染尘世,绝美而光耀星辰;此人就是天地间最美好的晴风,让人敷贴到心里,舒坦到全身。   郝瑟双目圆瞪,耳边不由自主开始回荡暴露年龄的某歌曲:   人在身旁,如沐春光,宁死也无憾——   “阿瑟!”突然,一声沉凝哑音将郝瑟从歌曲旋律中唤醒。   郝瑟一个激灵回神,发现旁边的尸天清正眉头微蹙瞪着自己。   郝瑟没由来一阵心虚,连忙捂着胸口义正言辞道:“尸兄,你放心,你在老子心里,永远是最美的!”   “噗!”旁边的文京墨喷出一口茶。   四周一众人皆是用一副看疯子的表情瞪着郝瑟。   唯有那位意游公子轻笑出声,朗声道:“这位少侠言语爽朗,当真是有趣。”   舒珞这一笑,顿如梨花绽放,春光旖旎,令人无法招架。   众人也竟是不由自主跟着勾起唇角,心情愉悦笑了起来。   犯规啊!这啥子游览公子笑起来居然还有两个酒窝!   郝瑟双手捧颊,也是一副陶醉的表情。   可是,沉浸在美色中的郝瑟却是没发现,身侧的尸天清的眉头却是越蹙越紧。   而一旁的文京墨,却是眉峰高挑,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苦逼的一天   早上工作做不完   下午又被抓取学习   最后竟然又被征去唱□□合唱   而且一唱就是半个月   整个人都不好了   据说这周还要参加运动会   呵呵呵   墨兔子挺尸中……   以上!   *   大约有错别字,明天墨兔子再改吧…… 第74章 第三回 美食听案两不误 预言密室却被嘲   暮色沉,暗树蝉鸣震耳,   夜阑风,灯烛西窗映影;   堂火耀,众美叹息愁思,   望四面,满怀感动莫名。   郝瑟翘脚坐在太师椅上,环顾四周,只觉自己身心舒畅,心满意足。   瞧那边的三位蓬莱仙子,貌若芙蓉,华茂春松;再望旁侧九青双璧,少年英俊,英姿勃发;三望止观和尚容资俊秀,佛衣如云;   四望吕庄主下首端坐意游公子,眉舒目朗,笑若春花,以及最后——   自己身侧的尸天清,谪仙之姿,曜星皎月……   郝瑟捧着心口,一脸感动。   居然能一次见到这么多美人同堂而坐,老子这辈子值了!   而相比郝瑟的神游天外,其余众人皆是神色凝重。   “吕庄主,意游公子已到,是否应该将这奉泽庄妖物杀人之事详细道道来?”空语道长迫不及待问道。   “对啊对啊,既然意游公子到了,咱们赶紧放饭吧!”方璞络也扯着大嗓门嚷嚷起来。   这一喊,饥肠辘辘的众人不由纷纷点头。   “好好好!我们先用饭、先用饭。”吕盛丛忙对身侧的吕管家吩咐道,“吕伯,让人把备好的饭菜端上来!”   “是,庄主。”吕管家颔首,匆匆走出主堂。   不多时,吕官家又带了两队家仆鱼贯而入,一队高举红檀小木桌,一队手端乘菜托盘。   两队家仆分别上前,给每人椅前置好木桌,放上托盘,托盘之上,都摆着一碗米饭和四菜一汤。   除了给空语道长和止观和尚的两盘全是素菜之外,余下众人的桌上,皆是两荤两素。   虽然菜式很是简单,但却香气扑鼻,令人垂涎。   尤其是正中一个白瓷碗中,片片翠绿叶菜之上,摆着一块红玉般的肉块,色泽红亮,隐飘酒香,汁浓醇嫩,十分诱人。   郝瑟小心夹起一块塞到嘴里,立时双眼放光,捅了捅旁边的尸天清,惊喜道:“是东坡肉诶——”   尸天清轻轻一笑,反手将自己碗中的东坡肉夹给了郝瑟,“阿瑟喜欢,就多吃点。”   “好好好。”郝瑟忙不迭将肉块都塞到了嘴里,捧颊咀嚼,一脸幸福。   旁侧的文京墨看了一眼二人,无奈摇头,埋头吃饭。   “好肉!好肉!”方璞络吃得豪爽无比,三下五除二就倒完了一碗米饭,又要了三碗米饭,摞在桌上开始狂吃。   堂内其余人看到郝瑟和方璞络的吃相,只觉胃口大开,也纷纷动筷,不过用餐礼仪自是比这二人优雅了不少。   蓬莱甘华三人吃不露齿,很是优美;九青双璧食之无言,安静无声;空语道长和止观和尚皆是用饭迅速;而那个郎中仲孙率然最是奇怪,用筷子尖戳了戳红烧肉,便不再动,只挑青菜就饭。   众人之中,尤以舒珞和尸天清最是特别。   明明吃得和众人是一样的饭食,但舒珞就犹如赏月观花,风雅无尽,尸天清则是仿若仙人饮露,一举一动皆如画卷,十分赏心悦目。   而与此相对的,尸天清身侧的郝瑟却是吃得是满脸放光,还多要了一碗肉两碗饭,和那边方璞络高高叠起的饭碗相映成景。   吕庄主面带笑意,令家仆给众人添菜加饭添茶,直到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粗茶淡饭,让诸位英雄见笑了。”   “没有没有,这饭菜甚好、甚好!”方璞络打了一个饱嗝赞道。   “没错,绝对美味!”郝瑟也叫道。   众人也纷纷点头。   吕管家示意在旁侧伺候的家仆撤去众人面前的桌盘,添上新茶。   唯有郝瑟特立独行,申请了第三碗东坡肉,端在手里一小口一小口品着滋味。   堂内茶香袅袅,可气氛却是渐渐凝重了下来。   吕盛丛端茶抿了一口,放下茶碗,面色渐凝,沉声道:   “奉泽庄如今的境况,想必诸位都略有耳闻。不错!就如江湖传闻一般,庄内确有妖物挖心杀人,如今,庄内已经死四十三人了!”   众人面色沉肃,堂内一片死寂。   “吕庄主,前两次应玉竹信之邀前来查探的诸位江湖英雄之中,难道竟无一人查出端倪?”舒珞缓声问道。   吕盛丛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不仅没查出线索,还折损了三十多位江湖好汉的性命,吕某甚是不安!”   “那三十多人也是被妖物杀死的?”叶英招提声问道。   “没错,皆是于夜半子时,被挖心而死。”吕盛丛道。   众人不禁皱眉。   “吕庄主,可否将那些人的死状详细描述一下。”文京墨道。   吕盛丛双眉紧蹙,面色泛白:“所有人都是天明之时发现死在自己屋中,平躺在床,衣衫整洁,表情安详,就如睡着了一般……”   “等一下,吕庄主,您刚刚说衣衫整洁?”甘华出声问道,“他们不是被挖心而死吗?难道身上没有血迹?”   “这便是最诡异之处!”吕盛丛长叹一口气道,“不但衣衫整洁,毫无血迹,甚至衣服上连一处破损都没有,只有脱去衣衫,才会发现、发现……胸口处有一个碗口大小的□□,里面空无一物,就如同有人将一口碗压入血肉之中,然后将心脏和周遭骨血肌肉全部挖去一般。”   此言一出,刚刚吃完一大碗东坡肉的众人顿时面色有些难看。   甘华、冥灵、紫梨三人面色惨白,叶英招、仲华方容色泛青,空语道长一脸暗自庆幸,止观和尚阖目低颂佛号,文京墨面色不善,尸天清喉结上下频繁滚动,就连一直面带温和笑意的舒珞的脸色都僵了。   而刚刚吃下最后一口东坡肉的方璞络更是一副要吐了的表情。   “然后呢?那些被挖去的心找到了吗?”   突然,一个嗓音响起。   众人目光刷一下射了过来。   但见郝瑟抹着油乎乎的嘴皮,一脸兴奋问道。   面色竟是无半丝变化,嘴里甚至还嚼着东坡肉。   堂内一片诡异沉寂。   尸天清双眼圆瞪,文京墨脸皮抽搐:“郝兄,你居然还吃得下?”   “诶?为啥吃不下?”郝瑟扫了一圈众人,不由摇头,一脸蔑视,“你们啊,真是太嫩了。”   说着,便将最后一小块肉塞到了嘴里。   众人看着郝瑟鼓囊囊的腮帮子和油腻腻的嘴角,再一联想适才吕盛丛的形容,顿时觉得更反胃了。   “这位少侠,果然是少年英雄!”舒珞双目微瞠看着郝瑟,眼睫一动,勾唇笑了起来。   这一笑,就如暖风拂面,顿时将众人的不适吹散了不少。   郝瑟看着舒珞的笑容,扬起一个笑脸,转目看向吕盛丛:“吕庄主,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那些被挖走的心脏可曾找到?”   吕盛丛沉色摇头:“从未寻到。”   “自然是找不到的!”空语道长冷笑一声,“那些心只怕是被这妖物给吃了!”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一惊,不由都看向空语道长。   “道长何出此言?”叶英招急声问道,“难道这天下真有吃心的妖怪?”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万鬼万妖,横行人间,非灵目可辨。”空语道长头颈高扬,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食心妖物,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你们这些凡人看不到罢了。”   众人神色微震,不由又将目光射向了旁坐的止观和尚。   “不知止观大师可有高见?”仲华方抱拳问道。   “子不语鬼神怪力——”止观和尚双手合十道,“小僧道行尚浅,不敢妄下定论。”   “小和尚,你还是回去修炼几年再来吧!”空语道长冷笑一声,扫了一圈众人,向吕盛丛一抱拳,“吕庄主敬请放心,待今日子夜,贫道就在这泽世堂前开坛做法,定能将这妖物手到擒来!”   “空语道长此言当真?!”吕盛丛噌一下从椅子上跳起身,一脸惊喜道。   “贫道从不打诳语!”空语道长自信满满道。   “喂喂,老道士,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可悠着点啊!”方璞络双臂环胸喊道。   “哼!一帮凡夫俗子,贫道乃是修炼多年的半仙之身,擒拿此等小小的妖魔,自然不费吹灰之力!”空语道长抖袍起身,鼻孔朝天扫了一圈众人,“贫道这就去准备开坛的法器,诸位如若不信,子时之刻,尽可来观!”   说罢,就甩袖离去。   “吕伯,快派人去跟上去看看,若是道长还有什么需要的,全力准备。”吕盛丛忙道。   “是,庄主。”吕管家立即对身边的两名家仆低声吩咐。   一双家仆领命追出。   吕盛丛看着二位家仆的背影,长长松了口气,向众人施礼:“各位一路辛苦,不若先歇息片刻,静待午夜可好?”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空语道长的擒鬼捉妖之术在江湖上颇有名望,如今他肯纡尊降妖,定会有所收获。”舒珞起身笑道。   “既然是意游公子开口,我们不妨等等看。”文京墨朝着舒珞施礼。   这二人一开口,众人立时纷纷附和。   “好好好,奉泽庄已经为诸位备好客房,大家都回去歇息歇息。”吕盛丛露出笑意,微一侧头,“吕伯。”   “是,庄主。”吕管家上前抱拳,“诸位英雄请随我来。”   “有劳吕庄主了。”   众人起身致谢,随着吕管家走出主堂,穿过耳门,行过偏堂,一路行至后院花园之中。   只见这花园之内,亭台楼阁精致,怪石嶙峋,石桥绿湖,齐整而精雅,但园中草木凋零,池水死寂,一派萎靡之景,显然是许久都无人打理。   花园内除了正南正北两道主道之外,在东西两向,又分设四面花门,门栏之上,以扇形石匾刻着“梅、兰、竹、菊”四字。   “此处是奉泽庄待客的客园,蓬莱三位姑娘,请入住‘兰园’,九青二位少侠和龙行方大侠,请入住‘竹园’,止观大师、空语道长和仲孙先生,请入住‘菊园’,尸大侠、郝大侠、文公子请入住‘梅园’。”吕管家对众人一一道。   众人抱拳应下。   “至于意游公子,庄主特别吩咐,请舒公子与庄主同住西月轩。”吕管家又向舒珞道。   “舒某受宠若惊。”舒珞抱拳。   “为了诸位安全,客园所有厢房的门窗皆用铁条加固封死,除非刀劈斧砍,绝无法强开。”吕管家继续道。   “就算是把整间屋子用铁皮封起来也没用吧!”方璞络皱眉摇头,“若真是什么妖魔鬼怪作祟,保不准有什么飞天遁地的本事,这普通凡人的东西能拦住他?”   “奉泽庄只是竭尽所能保护诸位英雄的安全,以免上次的惨剧重现。”吕管家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向后退了一步,令身后四名家仆捧着四个托盘上前。   每个托盘之上,都放着三柄钥匙,钥匙柄上,皆刻着不同的花纹。   “吕管家,这是何意?”文京墨问道。   “待诸位回房之后,请在室内用钥匙将门反锁。”吕管家道。   “诶?反锁?”郝瑟一脸诧异,随手拿起一柄钥匙,定眼望去,只见钥匙柄尾雕着的是一朵梅花,梅花花芯处,凸刻着一个精致的“天”字。   “郝少侠手中的是梅园天字号房的钥匙。”吕管家尽职尽责解说道,“房前皆设有门牌,诸位莫要拿错了。”   “哦……”郝瑟抓着钥匙细细端详起来,发现这钥匙竟然和现代的防盗门钥匙十分相似,呈十字星形,上面齿口密密麻麻,十分精细。   “这钥匙看起来很拉风啊!”郝瑟抓起钥匙惊道。   文京墨上前仔细看了看,却是微微蹙眉,尸天清看了一眼,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其余众人纷纷取了钥匙,看过之后也都是一头雾水。   “这钥匙应是江南第一巧匠戴乐山的七巧连环锁所配,一把锁只有一把钥匙。”   一道清朗嗓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郝瑟猛一抬头,不由一惊。   舒珞不知何时站到了面前,距离自己不过半尺之距,正用一双温和又明亮的眸子看着自己,仰月唇勾起轻柔笑意。   郝瑟愣愣看着眼前温润公子,也傻傻乐了起来。   “多谢意游公子指点。”   突然眼前流云青衫一闪,竟是尸天清硬邦邦插/到了郝瑟面前。   舒珞被尸天清挤得不禁倒退一步,抬头一望,突然,双眼圆瞠,容色大震,竟是呆住了。   尸天清看着舒珞的表情,眉头一蹙,也不甘示弱,冷冷瞪了回去。   这一暖一冷两个倾世美人,就这般直挺挺站在一处互相凝瞪起来,竟是让这一处萎靡凋零的花园绽出令人神驰目眩的光辉。   园内众人瞬时都看呆了。   “喂喂喂,文书生!”郝瑟站在旁边,双手捧颊一脸惊悚道,“这两只不会一见钟情二见倾心看对眼了吧?!”   文京墨眯眼望着尸天清和舒珞二人,眼皮一抽:“咳咳!”   “啊!”舒珞眼皮一动,忙后退数步,眨了眨眼,长吁一口气,垂首抱拳道,“舒某一时失态,还望、还望诸位英雄莫要见怪。”   说着,如玉面皮之上竟是泛起了红晕,好似桃花绽放,娇艳无比。   众人再次看呆了。   “哎——”郝瑟保持捧颊姿势不变,只是脸上的表情从惊悚变成了陶醉。   尸天清骤然回头,清眸泛出霜寒之意。   所有人同时一个寒颤,立时回神,忙不迭纷纷抱拳告辞。   “舒某也先告辞了。”舒珞抱拳,匆匆疾走。   “诸位,请随意。”吕管家向着郝瑟三人一抱拳,退身离去。   郝瑟垫脚看着舒珞离去方向,一脸怅然若失。   尸天清全身开始僵直。   文京墨狂翻白眼。   “这就走了啊……”郝瑟频频长吁短叹,抓着头发转头眼一看,不由倒跳一步,惊诧叫道,“尸兄你怎么了,咋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还有文书生,你的眼睛是抽风了吗?”   “走吧。”尸天清敛目,旋身走入梅园。   郝瑟一脸疑惑望向文京墨。   “还不快走!”文京墨咬牙切齿横了一眼郝瑟。   “哦——哦。”郝瑟一脸莫名跟了过去。   *   待三人走入“梅园”,定眼看去,这园内乃是一个缩小版的四合小院,前有照壁,后有小亭,亭下置有石桌石凳,三间厢房三面而座,看起来颇为雅致。   三人站在院内扫了一圈,对视一眼,同时走向了正厢。   正厢房门旁,当真挂着一个小木牌,上面写着“梅园天子”字迹。   走入厢房,其内窗明几净,床铺整洁,屏风精美,圆桌,圆凳,衣柜样样齐全,看起来很是舒适。   文京墨和尸天清在屋内走了一圈,分别走到东西两侧窗扇前,仔细检查窗扇。   果然,就如那吕管家所说,所有的窗扇都在内侧以厚重铁板封死,除非用蛮力拆掉窗扇,否则绝对打不开。   郝瑟则是捏着钥匙走到了门边,歪头扫望。   门框门扇也是以铁板重新加固,抬手合上双门扇,门板之后的确镶有嵌着一套锁具。   那锁具造型十分特立独行,就如七条青铜蛇头嵌入门板之内,此时,七道蛇头都高高扬起,形若注视众人。   而在七个锁头的最下方,有一个小小的锁眼。   郝瑟将钥匙插入锁眼一扭,就听咔哒咔哒七声连响,七只蛇头同时扣下,环环相咬,密不可分。   “卧槽,这简直比防盗门还牛!”郝瑟咂舌。   尸天清推了推门板,点了点头:“很结实。”   “何止是结实。”文京墨扫了一圈屋内,挑眉道,“简直就如铁桶一般。”   “说实话,这屋子给人的感觉简直糟透了!”郝瑟环抱双臂,一双三白眼滴溜溜乱转,“与其说是厢房,倒不如说是监狱,而且,老子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好似、好似……啊!”   郝瑟突然大叫一声,顿把尸天清和文京墨吓了一跳。   “阿瑟,何事?”   “郝瑟你干嘛一惊一乍的!”   “密室啊!这妥妥的就是密室杀人的前奏啊!!”郝瑟瞪着三白眼大叫。   尸天清和文京墨四目圆瞪,愣愣看着郝瑟。   “你们看,这屋子密不透风,唯一的出口就是这个大门,而这个门上又有个逆天的七巧连环锁,偏偏这个锁又只有一把钥匙!加上这奉泽庄又闹出了妖物掏心杀人的凶案,而咱们几个又是被邀请来的外人!齐了!全齐了!”郝瑟啪啪拍着大腿叫道。   “什么齐了?”文京墨扭着眉毛瞪着郝瑟。   “连环密室杀人的条件齐了啊!”郝瑟竖着一根手指,压低嗓音,整个人由内而外呈现出阴森恐怖气氛,“从今夜开始,每一天,都会死一个人,而且是我们当中的一个!每个人都是被挖心而死!每个人都会死在他自己的厢房之内,门窗全部完好无损,大门更是从内部锁住!最最恐怖的是,发现尸体的时候,屋主的钥匙肯定就在他的身边!完美的密室杀人!”   一室死寂。   文京墨脸皮隐隐抽搐:“郝兄,这又是你从哪看的话本?”   “金田一!名侦探柯南!”郝瑟一脸酌定,“根据剧情发展,肯定是这样的!”   文京墨翻了一个白眼。   “阿瑟此言当真?”尸天清一脸凝重。   文京墨二翻白眼。   “当然!”郝瑟凝重颔首。   “之后又会如何?”尸天清继续追问。   “之后——”郝瑟嘿嘿一笑,挺胸抬头,一挑眉,“名侦探就要登场啦!”   “名——什么?”尸天清一怔。   “名侦探就是揭开谜底的主角啊!”郝瑟头颈高扬,“最帅气最英雄最伟大的人物,当然非老子莫属啦!哈哈哈哈哈!”   文京墨扶额,尸天清抖眉。   “到时老子一定要说出最拉风最经典的台词,震撼全场!”郝瑟脑袋高扬十四五度,三白眼倒竖,唰一下伸出手指,“凶手,就在我们中间!”   一瞬诡异沉寂。   文京墨一副无语问苍天的表情,尸天清眨了眨眼皮:“阿瑟,以后那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本,还是——莫要看了。”   “喂喂,老子可是说真的!”郝瑟惊呼,“这可是名侦探的守则!”   “赶紧走吧!小生怕再和这个人待在一起会掐死他!”文京墨咬牙切齿打开门锁,急匆匆离开。   “咳、那个……空语道长的法坛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尸天清撩袍迈出门槛。   “喂喂!文书生、尸兄,你们不信是吧!要不跟老子打个赌,赌十两银子!敢不敢?!”郝瑟气呼呼追出。   三人身影消失在茫茫暮色中,身后,厢房的大门吱呀一声慢慢虚掩,门缝之中,漆黑一片,仿若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凶兽之口,准备吞噬万物。   作者有话要说:  扫了一圈盗文网   要么是秒更新的   要么是完全无视墨兔叽的   咳咳   好吧,鉴于此,墨兔叽随便看了几个盗文网,不少都更新了盗文   墨兔叽就开心的替换了   *   没错,大家猜对啦   墨兔叽就是根据颜值来挑选队友的   哈哈哈哈哈   因为这次的主角是郝瑟嘛   *   那么,墨墨开心的去□□/歌了   挺尸中……   PS:   存的初稿全部消耗完了   明天进入裸更时代   远目…… 第75章 第四回 道法显威逼妖身 诅咒破口一人殒   寒雾连夜冷蝉语,无月无星黑风沉。   奉泽庄主堂前空场之上,法坛高设,黄绢铺桌,其上法绳横列、令牌齐插,黄面白边龙虎令旗迎风招展,双高蜡坛边双燃,道符、清铃、法剑纵摆,一派威严。   空语道长身着道法袍、脚踏飞云鞋,盘膝端坐坛后黄色蒲团之上,口中念念有词,满面肃凝。   法坛左侧,吕盛丛端坐太师椅,下首舒珞,止观和尚、九青叶英招、仲华方、蓬莱甘华、冥灵、紫梨依次而坐;法坛右方,尸天清、郝瑟、文京墨、方璞络、仲孙率然分批落座。   子夜漆黑苍穹之上,无光无星,夜雾冉冉飘散在空寂庄院之内,更显那黑色林叶间的蝉鸣嘈杂烦心。   絮絮叨叨的念咒声中,所有人都昏昏欲睡。   郝瑟打了一个哈欠,抬眼看了一眼天色,嘴里嘀嘀咕咕:“这空语道长到底行不行啊,坐在那叽里呱啦好一阵了,老子都听困了。”   “哼,依俺看,八成是故弄玄虚!”方璞络双臂环胸,一脸不屑道。   那声音不大不小,却是恰好能让在座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表情皆变得些玄妙。   突然,就见空语道长双眼猝然一睁,豁然腾身而起,一掌拍在法坛之上。   坛上玄铁法剑嗖凭空飞起,在半空划过一道耀目弧线,稳稳落入空语道长掌中。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空语道长一手持法剑,一手掐法诀,云鞋踏步罡,道袍烈烈飞舞,气沉丹田,高声宣咒,“三界内外,唯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忘形!”   “哎呦,有点意思啊!”郝瑟顿时来了精神。   旁边的文京墨一脸无聊,而尸天清却是清眸发亮,定定盯着空语道长的步法。   其余诸人总算是清醒了几分。   空语道长手中法剑狂舞如电,寒光缭绕夜空,忽然,骤然一个转身,袍袖在坛边一扫,一道黄符蓦然飞腾悬停半空,空语道以剑化笔,在黄符纸上飞速悬画咒符,待最后一笔画下,黄符一抖,突然燃起火光。   下一刻,就见空语道长嘴巴一张,一口浊气狂喷法剑,霎时间,三尺剑锋燎起烈焰,直冲天际。   吕盛丛满面激动,连连点头,而他旁侧的舒珞却面带笑意,轻摇玉扇,好似看的不是什么擒妖的法事,而是在赏雪鉴花。   “想不到这老道士居然还真有几分本事!”方璞络咂舌。   “难道真是得道高人?”叶英招看向身侧的仲华方。   “江湖果然能人辈出。”仲华方圆脸显出惊诧。   蓬莱甘华等三人面色惊异,脑袋挨在一起窃窃私语。   止观和尚一脸淡然,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游方郎中仲孙率然眉头紧蹙,微微摇头,   全场之上,唯有郝瑟和尸天清表情最是奇特。   郝瑟满面紧张,双拳紧捏,目不转睛。   尸天清双眼睁的溜圆,清绝容颜之上满是兴致,脊背挺得笔直。   文京墨斜眼瞅着二人:“喂喂,你们两个,太丢人了。”   “天清以前从未见过——”尸天清转眸,清澈眸子闪闪发亮。   “这表演技术不错啊!”郝瑟满面放光。   “……”文京墨扶额。   突然,尸天清目光一凝,豁然转头。   郝瑟和文京墨一怔,也顺着尸天清目光望去。   三人视线尽头,舒珞俊容温玉,眼皮轻眨了两下,勾起一个十分有礼的笑意。   郝瑟立时咧嘴一笑,开心招手。   舒珞笑意更胜,向郝瑟微微颔首。   文京墨挑眉看向尸天清,   夜色中,谪仙一般的青年面色渐渐沉了下来,犹如一张黑锅底。   就在此时,空语道长猝然一声厉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   那法剑上的火光竟是突然变成幽蓝之色,渐渐向四周扩散,那蓝色越来越浓,覆盖范围越来大,最后竟是聚成一笼青蓝色的烟盖,将泽世主堂四周罩了起来。   蝉鸣骤停,整座庄院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众人不禁惊诧万分,顺着那幽蓝青光望向天际。   忽然,一道黑影豁然从树影中飞射而出,就如同一只巨大的乌鸦冲破青光,踏空而去。   “卧槽!真有妖怪?!”郝瑟大惊失色。   喊声之中,在座数位江湖英杰立时拍案而起,犹如数道离弦之箭,飞速飙出。   身形之快,步法之绝,令人目不暇接。   数道飞空身形之中,有二人最快,一道青色云衫,犹如流风一闪而逝,另一道藕白身形,宛若鹤翅掠空,瞬时无影。   正是尸天清和舒珞。   还有一道身影,最是神奇,腾一下跃飞而起,竟是比所有人都高出数丈,就如一个炮仗炸飞天际,然而,下一瞬,就迅速落了下去,可一眨眼,又弹了起来,如此往复,简直就像一个巨大蚱蜢迅速前奔。   正是踏启紫翎靴的郝瑟。   其余众人何曾见过这等诡异的轻功身法,竟是一时都惊住了。   可就在迟疑的一瞬,那蚱蜢身形就迅速超越所有人,高飞跃入了夜雾之中。   “好小子,果然厉害!”方璞络一挽袖子,狂奔而出。   蓬莱甘华三人和九青叶英招二人对视一眼,也使出自家轻功身法,紧追而上。   止观和尚回头看了一眼收回法剑青光的空余道长,眉头紧了紧,甩袍追出。   “果然有妖物、果然有妖物!”吕盛丛全身发抖,厉声大喝。   “吕庄主,请速速随贫道去擒妖吧。”空语道长手中法剑挽了一个剑花,露出得意笑容,向吕盛丛抱拳施礼。   “快快快,吕管家,多带人,快追!”吕盛丛焦声喊道。   “是,庄主。”吕管家示意两个家仆上前搀扶吕盛丛,率领一队家仆随着空语道长疾步追出。   顿时,泽世堂前,就只剩了文京墨和仲孙率然二人。   仲孙率然愣愣望着隐泛幽蓝的夜空,一脸不可置信。   而文京墨则是慢慢走到了法坛之前,眯眼绕着法坛走了一圈,嘴角斜笑,身形一闪,仿若一抹幽魂,消失在浓夜之中。   *   密林黑森,厉风割耳。   郝瑟脚踏紫翎靴,踏地跃空,冲霄凌云,循着前方尸天清和舒珞几乎消失的残影,一路追到了奉泽庄后的黑林之中。   可一入黑林,夜雾立时浓了起来,遮林蔽空,前方残影根本无迹可寻。   郝瑟双眼一眯,右手“缠念”护腕射出银丝缠住树干牵引身形飘然落地,转目四望。   视线之中,林影重叠,黑漆漆压向眼前,耳畔风声呜咽,似怨灵嘶吼,空气中弥漫腐叶糜烂的气息,激得全身汗毛倒竖。   仙人板板,这气氛实在是太像鬼片了。   郝瑟咽了口口水。   “郝兄弟!”   “郝大侠!”   身后方璞络、甘华、冥灵、紫梨、叶英招和仲华方六人冲入密林。   “人呢?”方璞络急声问道。   “他们速度太快,追丢了。”郝瑟皱眉。   “啊呀,这可糟了!”冥灵跺脚。   “尸大哥和意游公子不会有事吧?”紫梨一脸焦急。   “莫慌,尸大侠和意游公子武艺超群,定不会有事的。”甘华定声道。   叶英招手持宝剑,扫了一圈,望向身侧微胖的师弟:“华方,你找一找!”   “好。”仲华方微胖身形扑通一下趴在了地上,侧耳细听。   “这是……”郝瑟惊讶。   “我师弟的耳朵较常人灵敏些。”叶英招悄声道。   众人了然。   果然,不消片刻,仲华方猛一抬头,指向西南方向:“在那边!”   “好嘞,走!”方璞络大笑一声,率先奔出。   可没跑几步,就被郝瑟、甘华和叶英招等人给超了过去。   “他奶奶的,俺可不能认输!”方璞络额角蹦出青筋,加快步伐。   可刚赶了百丈距离,竟是发现前面众人突然脚下一顿,同时停住了身形。   “咋了、咋了?”方璞络一路嚷嚷着追过去一看,顿时也惊呆了。   三丈之外,漆黑密林之中,兵器交击激斗之音不绝于耳。   一团一团的夜雾仿若迷障,层层叠叠遮挡,实在是看不真切,仅能勉强辨出是三道人影。   一道身如同流风,凛凛剑光环绕周身;   一道藕白衣袂翩飞,宛若月下蝴蝶轻舞。   还有一人几乎融入浓浓夜色之中,辨不出身形,只能凭衣袂翻飞之音判断,是一个轻功卓绝之人。   三人缠斗一处,几乎只能看到残影,看不清、分不出,更是毫无插手的余地。   “卧槽,这妖怪很厉害啊!”郝瑟慢慢眯眼,攥紧了自己的金玉腰带。   “不,就要撑不住了!”叶英招突然冒出一句。   话音未落,就见那站圈之内,突然亮起一道璀璨剑光,耀亮半边密林,剑光之中,一翩玉扇环旋飞射而出,与剑光融为一体,仿若皓月明光之下泛起光澜的怒海波涛,狂拍向那隐藏在夜色中的妖物。   “好!”叶英招、仲华方和方璞络不禁同声大叫。   岂料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就听“轰”一声巨响,黑暗之中突然爆出一股绿色浓烟,腾腾而起,形成了一个硕大的蘑菇云。   “小心!”   舒珞厉喝声中,两道身影破飞飚冲出烟雾,齐齐扑到了地上,剧咳连连,竟是尸天清和舒珞。   “阿瑟!”扑地的尸天清猛一抬头,提声高呼。   “收到!”郝瑟三白眼竖瞪,一把撤下腰带盘膝坐地,手腕在空中甩出炫目翻转,“啪啪啪”三声脆响,千机重晖凌空重组为金色琥珀玉石板。   “千树万树梨花开!”嘹亮嗓音中,十指飞速敲下机关密码。   霎时间,就见千片万片薄如蝉翼的细碎锋刃从琥珀石板前端狂射而出,形成一团巨大而恐怖的刀阵冲入了那浓烟之中。   “啪啪啪!”无数脆响连成一片,在浓烟中画出眼花缭乱的诡异痕迹,又四散飞喷而出。   这一击,惊天动地,举世罕见,众人不由惊骇失色。   “哼哼,不管你是妖怪还是魔鬼吸血鬼,老子此招一出,定叫你插翅难逃!”郝瑟将千机重晖甩回腰间。   众人一脸惊惧瞪着郝瑟——咳,郝瑟的腰带,同时后退了几步。   前方,诡异绿烟渐渐散去,可烟尘之中,却是空无一物。   “诶?没打中?不可能!”郝瑟一挽袖子冲了上去。   众人也急忙追上。   可待到了近前一看,顿时惊了。   方圆两丈之内的树皮之上,竟是全都扎满了碎裂的薄刀片,放眼望去,竟是没有一处树皮是完整的。   “这、这是什么暗器?”叶英招从树干上拔下一小片刀片碎片,惊道。   “这些刀片又薄又脆,锋锐无比,若是撞到硬物,便会二次碎裂,再次化成千万片刀锋飞射而出……”仲华方一张胖胖圆脸绷得死紧,“的确是——插翅难飞……”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吞了口口水,震惊看向郝瑟。   旁听的甘华、冥灵和紫梨三人看向郝瑟的目光满是敬畏,方璞络更是一脸惊恐。   而众人目光中心的郝瑟,此时正抓着头发跺脚大恼:“仙人板板,莫不是真是什么会隐身遁地的妖物,老子这一招居然没打中?”   “不、阿瑟打中了,咳咳咳……”尸天清一边轻咳一边走到了一棵树干旁,指着树皮上几滴飞溅的血水道。   “尸兄,你没事吧?”郝瑟一溜烟奔到了尸天清身侧,一脸紧张道。   “无妨,那烟有些呛人。”尸天清摇头。   郝瑟眯眼看去,尸天清一双眼睛竟是隐隐发红,好似充血。   “那烟该不会有毒吧!”郝瑟捧颊大叫。   “放心,那是云隐门的□□,无毒,咳咳咳……”舒珞声音从尸天清身后传来。   郝瑟脸皮一抽:“烟、□□?”   喂喂,这个名字也太超前了吧。   舒珞干咳颔首,目光却是死死定在了郝瑟的腰带之上,眸光渐渐变得精亮无比:“这、这条腰带,难道是——千机重晖?!”   此言一出,郝瑟和尸天清立时就惊了。   “舒公子认识千机重晖?”郝瑟大喜。   尸天清则是神色复杂瞪着舒珞。   而其余几人却是一脸莫名。   “千机重晖,是什么?”冥灵问道。   甘华、紫梨、叶英招、仲华方和方璞络同时摇头。   舒珞慢慢抬头,定定望着郝瑟,一双朗目中,泛起璀璨星河之光:“千机重晖,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暗器,百年之前叱咤江湖,无人可敌,想不到今日舒某居然能亲眼得见,实乃、实乃——三生之幸。”   说着,眼眶居然微微红了起来。   郝瑟干笑,退后两步。   喂喂!意游公子你也太激动了吧,若是告诉你老子是千机子无名的徒弟,你不会扑上来啃我两口吧。   诶?等一下!   这么一想也不赖啊!喔哈哈哈哈!   郝瑟三白眼弯弯,自顾自乐了起来。   “舒公子!”   尸天清突然上前一步,挡住了舒珞凝在郝瑟腰间的视线,抱拳道:   “适才多谢舒公子提醒。”   舒珞抬头望着尸天清,嘴角勾起温和笑意,抱拳回礼:“尸兄未受伤就好。”   “妖物呢?妖物在何处?”远处传来焦急嗓音。   但见一堆人影从密林中匆匆奔到众人面前,正是奉泽庄一众。   “擒住妖物了吗?”被吕管家气搀扶的吕盛丛气喘吁吁问道。   众人对视一眼,摇头。   “哼,贫道都将那妖物逼出藏身之地,你们这么多人居然还擒它不住,所谓的江湖豪杰果然都是些浪得虚名的骗子。”空语道长一脸蔑视扫望众人。   所有人面色皆是一沉。   “你说啥子?”郝瑟三白眼一横,抬手摆出一个打响指的姿势。   空语道长面色一变,猝退一步。   “道长所言差矣,”止观和尚从密林中走出,定声道,“奉泽庄内,根本就没有妖气。”   “小和尚,你道行不到家,自然是看不出妖气的!”空语道长冷笑一声,“这么多眼睛都看到了,贫道分明是做法逼出了妖物!”   “那根本不是妖物,而是人。”   文京墨碧色身形仿若一道幽灵从郝瑟身后冒了出来。   “哎呦我去,文书生你吓死活人啊!”郝瑟大惊,蹦到了尸天清身侧。   其余众人看见文京墨的诡异身法,也是面色微变。   “小书生,你不懂就别乱说!那分明是贫道废了三十年的道行逼出的妖物!”空语道长梗着脖子叫道。   “是吗?”文京墨双眼长眯,眸光隐泛青绿,在浓浓夜色之中,亮的渗人,“小生倒是觉得,空语道长的道行和云隐门□□很是相似嘛。”   空语道长声音一滞。   文京墨一笑,转目向舒珞一抱拳:“何况是人是妖,和它交过手的意游公子定是最清楚的。”   舒珞脸上荡起春风般的笑意:“是人、非妖。”   “是人。”尸天清哑音定言道。   空语道长整张脸顿时就黑了。   “道、道长,这到底是……”吕盛丛看向空语道长。   空语道长看了一眼吕盛丛,目光扫望众人,面色渐渐变得狰狞无比,咬牙切齿道:“无知凡人、一帮无知凡人!你们被那妖物迷惑了心智!早晚都会死在那妖物的利爪之下,失心而死、失心而死!哈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竟是仰首狂笑起来,状若癫狂。   “哈哈哈哈,失心而死、失心而死!”   笑声中,空语道长甩袖狂奔,消失在茫茫黑林浓雾之中。   留面色各异的众人面面相觑。   “呱呱——”   漆色夜空划过乌鸦嘶哑鸣叫,令人不寒而栗。   空语道长最后的恶毒诅咒之语,就如生了根一般,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   *   “这个空语道长简直就是在竖flag啊!”   梅园天字号厢房内,郝瑟抱着被子坐在床边,一本正经道。   “福来哥?何物?”文京墨斜眼瞅着郝瑟。   “就是死亡预言啊!”郝瑟竖起手指道,“侦探小说必备情节之一啊!”   文京墨掐眉头:“尸兄……”   尸天清一脸无奈:“阿瑟,你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本……”   “切,你们可别不信,这可是前人血的教训,等老子的预言应验了,你们就知道老子是多么高瞻远瞩料事如神了!”郝瑟双臂环胸,下巴高抬道。   尸天清和文京墨同时叹气。   “对了、尸兄,那个在密林中与你们交战的黑影当真是人?”郝瑟瞪着三白眼问道。   尸天清点头:“是人,轻功十分不俗。”   “依老子看,武功也十分不俗。”郝瑟摸着下巴,“能在尸兄和舒珞你们二人联手攻击下撑了那么久,肯定是个难缠的主。”   尸天清面色微沉,文京墨眯起双眼。   “不过说起来那个舒珞还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啊,”郝瑟双眼一亮,一脸激动道,“想不到他长得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打起架来居然一点也不含糊,居然能和尸兄你不相上下!”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一静。   文京墨看着灯光下郝瑟熠熠发亮的眼珠子,慢慢转头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薄唇紧抿,面色僵硬,喉头滚了数下,突然起身,冒出一句:“天清要去歇息了。”   说着,扭头就往屋外走。   “诶!尸兄你去哪!”郝瑟蹭一下跳了起来,一阵风冲了过去,拽住了尸天清的袖子,“咱们三个一起睡啊!”   “咳咳咳!”文京墨剧咳。   尸天清身形一僵,慢慢转头,一双绝美双眼瞪得溜圆。   “一起打地铺啊!”郝瑟皱眉凝色道,“老子跟你们说,像奉泽庄这种凶宅最忌讳的就是落单,只要一落单,肯定出事!”   说着,就两步走到衣柜旁打开柜门,从里面翻出一套被褥铺到地上:“还是一起睡保险!”   “咳咳咳!”文京墨一边瞪着尸天清一边使劲儿干咳。   尸天清身形僵硬:“阿瑟,这怕是不妥吧……”   “哎呀,放心啦,老子以人格保证,绝对不会对你们两个怎么样的!”郝瑟一拍胸脯,一手一个牵住二人拽到了地铺边,“尸兄睡左边,文书生睡右边。”   尸天清一怔:“那阿瑟你呢?”   “尸兄,老子可是芊芊弱女子,自然要睡床啊!”郝瑟啪一拍床板。   “你还知道你是女人?!”文京墨吊高嗓门大叫,“天下有哪个女子能如此厚脸皮强留两个男子在自己屋里睡觉的?!”   郝瑟看着文京墨气呼呼的秀气脸庞,眨了眨眼,咧嘴一乐:“文书生,你简直就跟老妈子一样!”   “我才不是你们的老妈子!”二次怒吼。   “好啦好啦!”郝瑟一脸不以为意摆了摆手,“放心吧,老子可不是随便的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在老子屋里留宿的……”   “郝瑟!”   “阿瑟!”   尸天清和文京墨同时皱眉。   “只有你们!”郝瑟朝着二人灿然一笑“只有尸兄和文书生你们两个和老子出生入死的兄弟,才有这个殊荣哦!”   摇曳灯火之中,那笑容灿烂如朝阳,耀花二人双眼。   文京墨鹿眼圆绷,嘴唇动了动,最终化成了一声长叹。   尸天清眸中清光流转,嘴角渐渐勾起和煦弧度。   郝瑟呲牙一笑:“好啦,睡吧!”   “好。”尸天清垂眸,含笑应道。   “唉,罢了罢了”文京一边摇头一边走到了地铺边,抖开了被子。   “这样才对嘛!只要咱们三个在一起,什么牛鬼蛇神都不用怕!”郝瑟蹦上了床铺,缩进被窝。   尸天清和文京墨并排躺在地铺上,对视一眼,皆是轻笑摇头。   “尸兄,熄灯。”郝瑟发出指令。   尸天清弹指灭灯。   整间屋子顿时静了下来,只能听到郝瑟平稳的呼吸,不多时,那呼吸声就变一连串的呼噜声。   “吵死了……”文京墨叹气。   尸天清轻笑。   文京墨眨了眨眼,眼中划过一道精光:“尸兄,你觉得意游公子舒珞此人如何?”   尸天清静了片刻:“人如美玉,实乃君子。”   文京墨眉峰高挑:“那为何尸兄不喜欢此人?”   尸天清沉默。   文京墨笑得仿若一只狐狸:“莫不是因为,郝瑟看舒珞的眼神?”   尸天清抿紧薄唇,双眸渐沉如墨。   文京墨望着尸天清的表情,笑容诡异:“你可曾想过,这是为何?”   尸天清眉头紧锁,转目瞪向文京墨:“为何?”   文京墨闻言,不由一怔:“你不知道?”   “为何?”尸天清神色凝重,再问。   “天哪——”文京墨一脸惨不忍睹,翻身用被子蒙住了脑袋,“小生怎么会和你们两个家伙混在一起啊……”   尸天清长睫轻眨数下,扭头平躺,定望黑漆屋顶,清绝如仙的容颜之上显出了化不开的疑惑。   “为何……”   *   晓光暗,晨雾涌,疑色重重。   郝瑟一起床,就发现衣着整齐的尸天清端坐在桌旁,面色沉凝,双目微敛,眼下还多出了一双诡异的黑眼圈。   “尸兄,你昨天没睡好?”郝瑟凑过去问道。   “无事。”尸天清侧头,避开郝瑟目光。   “诶?”郝瑟挑起眉梢,猛一探手,抓住了旁边正在收拾被褥的文京墨:“文书生,你昨天和尸兄睡觉的时候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健康的事儿啊?”   “郝兄,你想多了!”文京墨翻了一个白眼,甩开郝瑟的爪子,“赶紧收拾收拾出门了,吕庄主一早就派人来催我们去主堂商量大事呢。”   “嗯,走吧。”尸天清迅速起身,一阵风似的走了出去。   “啥子鬼啊?”郝瑟抓了抓脑袋。   三人出了梅园行入后花园,发现蓬莱三人、九青双璧、方璞络早已伫等花园之内,吕管家和两位家仆垂手候在一旁,舒珞摇着扇子,正和九青双璧聊着什么,叶英招和仲华方皆是满脸放光,一脸崇拜之色。   见到郝瑟三人前来,所有人都露出笑意,朝着三人抱拳施礼。   “尸兄弟他们都到了,为何菊园的三人还没出来?”方璞络一脸不悦道,“俺都要饿死了!”   “再去催一催。”吕管家对身后一个家仆道。   家仆应声奔入菊园,不消片刻,又急急忙忙冲了回来,脸色惨白如同白纸,抖声道:“吕、吕管家,菊园的三间厢房都没有声音……”   “什么?”吕管家立时面色大变。   “不、不会是、是……”家仆全身开始发抖。   吕管家面色沉凝,全身上下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凝重气息。   “吕管家,可是有何不妥?”舒珞上前问道。   “以、以前两次也是,那些江湖客早上不起床,结果我、我们去叫,却、却发现,其实他们早就、早就……”家仆骤然拔高嗓门,“被挖了心——死了!”   这一声,凄厉惨烈,令众人汗毛倒竖。   “吕管家,事不宜迟,我等还是速去看看为好。”文京墨道。   “文公子说的是!”吕管家定定点头:“诸位,请随我来。”   那嗓音,竟是已经微微发抖。   一股不详预感笼罩在众人心头,众人神色凝重,随着吕管家的脚步匆匆走入菊园。   菊园之内,宁寂一片,静得几乎令人耳根发疼。   三间厢房大门紧闭,没有半丝声息。   “请诸位英雄……拜、拜托……”吕管家僵硬道。   众人立时散成三波,分别冲到了菊园天字、地字和中字三间厢房前拍门大喊。   “止观大师!止观大师!”甘华、冥灵、紫黎三人焦声疾呼。   “仲孙大夫!”方璞络使劲儿砸门,叶英招和仲华方扯开嗓门大叫。   “空语道长!起床啦!”天字号房前,郝瑟一个人的嗓门就盖住了所有人的喊声。   旁侧的尸天清、文京墨和舒珞神色紧绷。   忽然,院内传来两声门轴响动之声,竟是止观和尚和仲孙率然同时开门走出屋子,安然无恙。   只是一个眉头紧锁,一个扶着脑袋,看起来十分精神不济。   众人立时长松一口气,迅速聚集到了天字号房这一边。   而天字号房内,依旧是没有半丝声音。   “和前几次一样!和前几次一样!”两个家仆抱在一起,惊惧痛哭。   吕管家强撑镇定,可两条腿却如抖个不停。   “不行!”   “不能等了!”   文京墨和舒珞同声叫道。   话音未落,就见尸天清手腕轻抖,一声惊天吟啸携着凛凛寒光破鞘而出,众人只见眼前寒光猝闪,那被铁板封住的屋门就被割成了四扇,轰然倒入屋内。   谪仙之姿的青衫剑客静静站在门前,流云衣衫无风舞动,面无表情将手中嗡鸣长剑回鞘,凝声道:“屋内已无人息。”   众人这才惊觉回神,立时一拥而入。   厢房之内,诡异死寂。   房屋尽头,床铺之上,静静躺着一人。   双目紧闭,面容安详,穿着一身洁白无垢的纯色长衫,手心朝上平放身体两侧,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仿若还在美梦之中。   正是空语道长。   “啊啊啊!”   门口的两个家仆惨叫一声,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吕官家双腿一软,跪在了门外,指着床上之人,满目惊惧,唇泛青白,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不、不会吧……”方璞络咽了咽口水,慢步上前,抬手将空语道长的衣襟掀开。   “嚯!”方璞络惊叫一声,豁然倒退一步。   众人双目瞬时爆瞠。   洁白衣衫之下,空语道长左侧胸口之上,是一个碗口大小的□□,里面空无一物,肉壁光滑,能清晰看到粉色的肌肉和割断的骨骼切面。   无血、无心!   众人同时倒吸凉气,齐齐后退,惊色互望。   唯有文京墨和尸天清,四目暴突,直直瞪着郝瑟。   而郝瑟,则是双手捧颊,一脸惊悚,仿若灵魂出窍。   卧槽!   密室杀人!   真的是密室杀人!   不是吧!   老子只是为了烘托气氛随便说说的啊!   不会真的就按这该死的密室连环杀人侦探剧的套路发展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的有点迟了,叹气   早上墨兔去参加运动会了   在黄河边上被冷风吹个半死   而墨兔参加的项目是——拔河比赛拉拉队……   好吧,毫无悬念的输了,松口气,要不然还要参加复赛、半决赛、决赛   墨兔会被吹成兔肉干的,抓耳朵   不过见到十分有意思的对战   拔河比赛——公安局对战残联   哈哈哈哈   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别啊   公安局的警察叔叔们穿着整齐的特警服装(很像,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踏着正步入场   个个膀大腰圆,面露杀气   然后残联队……咳咳   双方一上手   瞬间秒杀啊!   墨兔简直是大开眼界   *   好啦,小瑟瑟的乌鸦嘴终于成真了   那么,猜猜谁是凶手呢?   嗯,这个太好猜了   换一个吧   猜猜下一个谁会死呢?   嗯,这个比较有难度   哇卡卡卡卡,狂笑逃走   以上!   *   霸王票下次一起吧! 第76章 第五回 身受重任请高人 三言道出金科律   晓阴重,雾隐墙院,尸身凉血;   众目睽,满室慌魂,空余惊默。   菊园天字号房内,死气沉沉。   众人瞪着空语道长的诡异尸身,数目互望,满目惊颤。   突然,室外一阵嘈杂脚步之声由远及近。   就听有人高喊“庄主到了!”,吕盛丛率一众家仆急匆匆冲到了菊园之内。   吕盛丛面色青白,一把抓住跪在门口的吕管家,颤声惊问:“吕、吕管家,难、难道又是——”   吕管家抬眼看着自家庄主,浑身发抖:“禀、禀庄主,空语——道长……没了……”   吕盛丛身形剧烈一震,扶着门框站了良久,才踉跄迈入门。   床前围观众江湖客不觉齐齐让出一条通路,露出床帐之内空语道长的尸体。   吕盛丛就这般远远瞅了床铺一眼,面色骤白,两眼一翻,身体毫无预兆直直倒了下去。   “庄主!”吕管家和一众家仆大惊失色,一拥而上。   众江湖人也是面色大变,急急冲了过去。   哎呦我去,这吕庄主不会一下心肌梗塞过去了吧!   郝瑟赶忙和尸天清、文京墨一起冲到的人群边缘。   “吕庄主、吕庄主!”   舒珞抽身挤入人群,撩袍蹲身,探手掐住吕盛丛的人中,一声接一声轻唤。   众人呼喊声中,吕盛丛平躺在地,面如金纸,嘴皮泛青,良久,眼皮才微微启开一条缝/隙,浑浊目光转向身侧的舒珞,启唇吐出干音:“舒、舒公子……请、请你……一定要帮我……”   “舒某丁定当竭尽全力,为吕庄主擒住这挖心妖物!”舒珞双眉紧蹙,字字掷地有声。   “多……谢……”吕盛丛嘴角动了动,眼中光线渐黯,脑袋一歪,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庄主!庄主!”吕管家和一众家仆立时乱作一团。   舒珞面色沉凝,手捏吕盛丛脉门片刻,神情缓下了几分,低声道:“吕庄主只是急怒攻心晕了过去,速速送回西月轩歇息!”   “是、是!”吕管家忙令几个家仆将吕盛丛小心抬出屋门,转头看向舒珞,长揖到地,“舒公子,如今庄主的身体已经……奉泽庄上下群仆无首,还望舒公子念在与庄主相交多年的情分上,出来主持大局!”   舒珞双眉微蹙,定声道:“吕管家放心!”   “多谢舒公子!”吕管家向舒珞郑重一抱拳,旋身出门,随着吕盛丛一队奔出了菊园。   舒珞长叹一口气,转身看向屋内一众江湖客,抱拳道:“诸位,如今奉泽庄内忧外患,舒某临危受命,恐有不周全之处,还望诸位英雄海涵。”   “不会、不会!”   “我们都以意游公子马首是瞻。”   “我们相信舒公子!”   众人忙抱拳道。   “意游公子的名声在江湖上众人皆知,能带头勘察此事,自然是最佳。”文京墨做出总结。   “多谢诸位英雄!”舒珞长揖一礼,“诸位请先回房稍事歇息片刻,舒某先去探望吕庄主,稍后再与众英雄商讨擒妖之事。”   “应该的应该的。”   众人齐齐点头,走出屋门,分别回了自己的厢房。   舒珞最后出门,对守在门口的两名家仆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向西月轩匆匆行去。   *   “啊啊啊啊,搞啥子鬼哟!”梅园天字号房内,郝瑟蹲在桌边凳子上,脑袋埋在双臂间大叫。   “阿瑟果然高瞻远瞩、料事如神!”尸天清端坐木椅,一脸敬佩之色。   “高瞻远瞩个鬼,料事如神个锤子!”郝瑟猛一抬头,一脸崩溃,“尸兄,这可不是拍马屁的时候!”   “尸兄所言不错!郝瑟你这次可真是一语成谶、”文京墨双眼长眯,“字字珠玑!”   “文书生你就别添乱了啊!”郝瑟揪着头发抓狂。   “郝兄,你之后要如何做?”文京墨突然问道。   “哈?”郝瑟暴躁抬头。   “郝兄之前不是曾说,此时应该轮到……”文京墨回忆了一下,“郝兄你这个名侦探登场了吗?”   郝瑟眼角抽搐,定眼望去。   但见尸天清凝容正色望着自己,一脸信任;文京墨眸中诡光闪烁,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别逗啦!”郝瑟跳起身,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老子之前不过是耍嘴炮过干瘾罢了,这可是命案啊命案!咱们还是赶紧报官,请衙门里那些捕快专业人士来勘察现场破案吧!”   “报官?”文京墨好似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眯眼冷笑起来,“郝瑟你莫不是傻了?敛风楼玉竹信悬赏请来的江湖豪杰都无法擒住的妖物,你居然还指望官府那些酒囊饭袋能破案?”   “诶?起码有那么一两个名捕什么的吧?”郝瑟惊道。   “做梦!”文京墨翻了一个白眼。   “唉——文公子所言甚是,如今朝堂黑暗,无人作为,此案又如此破朔迷离,报官只怕是枉费功夫。”   门外传来幽幽叹息之音。   但见一道藕白颀长身影慢行至门前,抖衣向三人抱拳施礼:“尸兄、郝兄、文兄,舒某有事相求,可否入内详谈?”   居然是意游公子舒珞。   郝瑟和尸天清对视一眼,面色惊诧。   文京墨则是立即挂上人畜无害的纯洁笑意,起身施礼:“意游公子驾到,当真是蓬荜生辉,快请上座!”   “多谢。”舒珞顶着尸天清和郝瑟惊异眼神走入屋内,撩袍坐在了三人对面。   这意游公子不是应该去主持大局了吗?跑到我们这儿做啥子?   郝瑟双臂环胸,上上下下打量着舒珞,一肚子狐疑。   尸天清皱眉,眸光暗沉,容色冷峻。   舒珞俊容如玉,笑意温和,向三人微微颔首。   “不知舒公子口中的要事是什么?”文京墨给舒珞斟了一杯茶,问道。   舒珞神色微黯,将手上玉扇合起,端端摆在桌侧,向三人郑重抱拳,定声道:“舒珞此来,是特来请三位助舒某一臂之力,擒拿挖心妖物的!”   “哈?”郝瑟团起眉毛。   “舒公子何出此言,我等接了奉泽庄的玉竹信,擒拿妖物本就是义不容辞。”文京墨轻笑回道。   “不,舒某的意思是……请尸兄、郝兄和文兄——帮我!”说到最后一个字,舒珞声线微沉,朗星眸光定定盯着三人。   尸天清神色一动,郝瑟挑起眉稍。   文京墨双眼长眯:“舒公子的意思是——要与我们三人结伴行事?”   舒珞定色颔首。   感情这意游公子是打算和我们搭班子干活啊!   为啥子?   难道……他也和老子一样,侦探小说看太多留下了后遗症,觉得这奉泽庄内人人皆有嫌疑,无人可信?   郝瑟暗自推测。   “为何?”尸天清突然出声问道。   舒珞一怔,望向尸天清,淡笑道:“舒某蒙吕庄主所托,主导勘破挖心妖物一案,奈何舒某势单力薄,实在是难堪大任,思前想后,才……”   “在下问的是——”尸天清打断舒珞,“舒公子为何选我们三人?”   舒珞一怔,抬眼一看。   但见对面谪仙容姿的青年,正用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紧盯自己,瞳光清冷如寒夜冰泉,凛心凉神。   舒珞神色渐肃,眸光却渐亮。   “舒公子与我等仅是寥寥数面之缘,连话都未说上几句,为何如此信任我们?”文京墨挑眉问道。   “没错,老子和舒公子你根本就不熟啊!”郝瑟环抱双臂,一脸戒备。   舒珞眼睫微垂,唇角勾起,如仰月弯弯:“舒某行走江湖多年,自认对认人辨心尚有几分心得——”顿了顿,望向文京墨,“文兄七窍玲珑、滴水不漏,乃是胸存大志之英杰。”   文京墨微一挑眉。   舒珞又望向尸天清:“尸兄眸光清澈,龙姿凤采,乃是本性淳直,心怀大善之豪杰。”   尸天清一怔。   最后,舒珞又将目光移向了郝瑟,“郝兄言辞豁达,神色通朗,定是心志坚韧,不屈不挠之俊杰。”   郝瑟三白眼瞪圆。   “三位乃为江湖翘楚,人间龙凤,舒某若能得三位相助,实乃三生之幸。”   舒珞轻笑抱拳,那笑容温柔如春风,带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冉冉春意,轻佛三人鬓角发间。   文京墨眼角动了动,尸天清微蹙眉间展开,二人同时看向郝瑟。   郝瑟一怔:“看我做啥子?”   “郝兄拿主意吧。”文京墨轻叹。   “天清听阿瑟的。”尸天清敛目。   “额……”郝瑟摸着下巴看向舒珞。   眼前的青年,温润如珍玉,朗眸含天星,淡笑如花景,实在是——让人不忍心拒绝啊!   郝瑟吸了口气,一掌拍在了舒珞的肩膀上:“好!就冲舒公子这几句话,你这个朋友老子交定了!”   “多谢郝兄。”舒珞含笑,目光却移向旁侧的尸天清。   尸天清目光停在舒珞肩上郝瑟的手掌一瞬,眸中划过一道沉暗,随即又被一抹疑惑替代,最终,还是向舒珞抱了抱拳。   舒珞的笑容这才全部绽开。   “舒公子果然慧眼识人!那么……”文京墨眉眼带笑,将腰间的了翠玉算盘放到了桌上,“舒公子打算给多少酬金?”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都呆住了。   尸天清和郝瑟四目豁然射向文京墨。   舒珞定定望着文京墨,一双朗目绷得溜圆,好似两颗葡萄:“文兄,您刚刚说——什么?”   文京墨勾出狐狸笑意,手指在啪啪啪拨起三粒算珠:“一人一千两白银,一共三千两!”   舒珞愣了愣:“玉竹信中不是已经承诺赏金黄金百两……”   “那是奉泽庄的酬金,而小生说的是——”文京墨施施然道,“帮舒公子你的酬金。”   说着,文京墨就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望着舒珞。   片刻死寂。   舒珞口齿半张,慢慢转目望向尸天清和郝瑟二人。   尸天清轻咳一声,敛目。   郝瑟瞬时回过神来。   卧槽!又是坐地起价啊!!   对着这么一个赏心悦目的美人,文狐狸你居然也下得去手?!   想着,郝瑟不禁一皱眉:“文书生,你这就太不厚道了,人家舒公子可是实心实意把咱们当朋友,咱们居然谈钱这也太俗——哎呦我去!”   一句话未说完,突然眼前绿风一闪,竟是文京墨的算盘劈头盖脸横飞而至,一算盘将郝瑟拍到了一边。   舒珞惊了,尸天清瞪眼。   “郝兄你刚刚说什么,小生没听清楚。”文京墨斜眼瞅着郝瑟。   “老子什么都没说!”郝瑟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文京墨满意点头,继续看向舒珞:“舒公子可是觉得贵了?”   “不、那个……舒某……只是……”温文尔雅的意游公子显然有些跟不上思路。   “尸兄剑法虽称不上天下无双,但以一敌百却是不在话下,小生也窥得几分卜算吉凶之术……当然,这都及不上郝兄半分!”文京墨一脸正色推荐道。   “诶?我咩?”郝瑟指着自己鼻子,眨了眨眼,不禁乐了起来,“哈哈哈哈,文书生,你总算是意识到老子的价值啦!”   舒珞眨了眨眼,愣愣点头:“的确,郝兄的千机重晖名列暗器中之冠——”   “小生指的并非郝兄的暗器之术。”文京墨打断,狐眸闪过一道精光,凝声道,“而是——郝兄十分擅长勘破奇案!”   屋内又是一静。   “噗咳!”尸天清嗓子眼中喷出一个怪声,又艰辛咽了回去。   郝瑟整个人都僵住了。   擅长勘破奇案?谁?老子我?   “此言当真?!”舒珞顿时双眼一亮,一脸惊喜道。   “绝无半字虚言!”文京墨脸不红气不喘开始推荐,“今日一入菊园天子房,郝兄就已看出,此案乃是密室杀人之案,而且挖心之凶手,并非是什么传闻中的妖物,而是人!而且这个凶手,就在——”   文京墨猛一抬眼,眸中绿色诡光射向室外:“我、们、中、间!”   这一声,犹钟鼎齐鸣,震耳发聩,余声绕梁。   尸天清硬生生扭转脑袋,肩膀微抖。   郝瑟脸皮开始一下一下抽搐。   先人板板!文书生你居然敢盗版老子的台词!!   舒珞郎眸晶亮如星,直直瞪着郝瑟,突然起身,抱拳一作揖:“郝兄,你我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哈?”郝瑟瞪眼。   “舒某也认为,昨夜在林中与我和尸兄激战之人——那个所谓的妖物——并非凶手。”舒珞定声道。   郝瑟双眼圆瞪:“舒公子为何如此酌定?”   “那人身上血腥气太重。”舒珞道。   “啥?”郝瑟脸皮抽了一下,“血腥气重?那更应该是凶手啊!”   “不!那人身上的血腥气味早已渗入骨髓之中,由内而外散发出腐朽而陈旧的血气,闻起来应有五年以上,而奉泽庄连环挖心之案却皆发生在近一年之中,与那陈腐气味并不符。”舒珞定声道。   此言一出,郝瑟、尸天清和文京墨都惊呆了。   “舒公子,您适才所说的,难道是你——”文京墨眉峰高高挑起,“闻到的?”   舒珞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此乃舒某天生。”   卧槽!这是警犬啊!郝瑟目瞪口呆。   “舒公子,真是好鼻子……”文京墨眯眼微笑。   “过奖。”舒珞抱拳。   尸天清则是微微歪头,定定盯着舒珞的鼻子,一脸不解。   舒珞目光一转,发现面前谪仙的剑客定定盯着自己鼻子,不禁有些招架不住,不自在移开目光。   可此时,尸天清却点了点头,开口了:“舒公子说的有理,那人身上,没有杀气。”   “哈?”郝瑟听得简直要崩溃。   拜托,杀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尸兄你就不要说出来做证据了好伐!   “不,应该说——”尸天清顿了顿,又道,“那个人,整个人都空荡荡的……”   “行了行了!老子理解了。”郝瑟忙摆手制止这二人莫名其妙的证据推理,“不管那林中黑影是人是妖,反正现在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人,不若我们换个方向,先从看得见摸得着的线索下手!”   尸天清点头:“阿瑟所言甚是!”   舒珞神色一肃,恭敬抱拳:“请郝兄助舒某一臂之力!”   卧槽,意游公子你还真吧文狐狸的胡诌了当真了啊?   郝瑟一头黑线。   老子其实真的没有破案的脑细胞配置啊!   “舒公子啊,”郝瑟抽着嘴角:“其实老子之前那些话都是……”   “舒某愿意付酬金五千两!”舒珞豁然提声。   五千两!   郝瑟咕咚一咽,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好!舒公子果然爽快!”文京墨拍案而起。   舒珞颔首,又向郝瑟一抱拳:“那依郝兄所见,此案要何查起?”   “咳,这个嘛……”郝瑟抓头发,扫了一眼文京墨。   文京墨眸光深邃:这可是五千两银子!名侦探!   郝瑟再看尸天清。   尸天清嘴角微勾:天清相信阿瑟!   郝瑟额角蹦出青筋。   好、好、好!老子今天就给你们开开眼界,让你们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博览万书观摩千剧耳闻百案的名侦探!   “舒公子!”郝瑟猛然起身,挺直脊背,定声道,“在下的确对侦凶探案有几分心得,愿道出与大家共勉!”   文京墨挑眉,尸天清一脸郑重。   “洗耳恭听!”舒珞正色。   郝瑟竖起三根手指:“其一,封锁现场,保留所有线索证据!”   “舒某已经吩咐家仆,将菊园天字号封锁,他人绝不可擅入!”舒珞道。   “甚好!”郝瑟装模作样点了点头,“不过还要准几样物件装备!”   “何物?”舒珞问道。   “四双手套和脚套。”郝瑟比划道。   “手套?脚套?”舒珞奇道。   文京墨和尸天清也略显诧异。   “避免我们探查之时留下指纹、脚印,”郝瑟一本正经道。,“若是和凶手留下的指纹和脚印混淆就大大不妙了。”   “此言有理!”舒珞连连点头。   “郝兄,你莫不是忘了,之前已经冲进去了一屋子人……这脚印……”文京墨挑眉道。   郝瑟一个三白眼飞过去:文书生,你到底是那一伙的?!   文京墨勾唇轻笑:小生是就事论事。   “正因为之前现场已经遭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所以我们更要谨慎行事!”郝瑟提声道。   “哦。”文京墨点头。   “阿瑟所言甚是!”尸天清频频点头。   舒珞颔首:“那第二项呢?”   郝瑟清了清嗓子:“第二项,法医验尸,确定死亡时间!”   “法医?”舒珞一愣。   “就是仵作!”郝瑟道。   “可是奉泽庄地处远郊,若是去请仵作,一来一回怕是要五六日时间,此时正值仲夏,时间一久,这尸体怕是就烂了……”舒珞为难。   “让仲孙率然这个郎中去!”郝瑟当机立断提出备选方案。   舒珞皱眉点头:“如今也只能行此权宜之计了。”   “还有第三,”郝瑟眸光一闪,“询问庄内所有人昨夜的行程,确定不在场证明!”   尸天清沉吟:“所有人……”   文京墨眯眼:“行程——”   “不在场——证明……”舒珞双眼一亮,躬身抱拳:“郝兄所言果然玄妙!”   “舒公子谬赞了。”郝瑟回礼,整张脸肃板,“事不宜迟,我们速速行动!”   “好!”舒珞立即起身,“舒某先行一步,以做安排。”   “请。”郝瑟展手。   待舒珞疾步离去,屋内又只剩了三人。   “阿瑟果然厉害!”尸天清眸光闪闪发亮。   文京墨看着郝瑟,眉峰高挑,笑得十分诡异。   而郝瑟,帅了三秒的探案高人的形象此时却是瞬间垮塌,一张脸皱成一个包子,抓着头发默默蹲下了身。   完了完了,搜肠刮肚就只想出这么三条侦探小说查案的金科玉律。   老子现在急需来一本福尔摩斯阿加莎克里斯蒂金田一作指导……实在不行,柯南也行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   开心的周一开始啦   上周七天的工作日墨兔叽简直想死啊   又是合唱又是运动会还有职称再教育考试   洪荒之力耗尽了啊   周五的时候墨兔叽八点就上床睡觉了   睡了十二个小时才缓过来   妈呀,累死了   那么,这周继续开始欢乐的更新啦   以上!   PS:看到评论说猜不出来凶手,还有人纠结尸体状态的   咳咳,墨兔叽提醒   这可是武侠言情哦   武侠啊!   星星眼!   *   霸王票鸣谢:   卿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08 15:38:25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08 16:12:00   爱猫成痴的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08 17:09:07   chuis2287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08 19:29:01   明明的明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08 19:58:07   一入大荒深似海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09 12:15:32   皮蛋solo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09 16:00:06   Iris不说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0 00:35:01   水含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0 03:20:35   肉脯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0 08:09:01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0 09:01:49   会下雨的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0 09:18:51   卿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0 17:04:17   chuis2287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0 20:34:49   18658235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1 00:08:54   皮蛋solo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1 07:09:55   一入大荒深似海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1 17:22:21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2 23:25:31   肉脯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3 00:01:14   吃货一枚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10-13 09:17:40   卟苴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3 13:22:49   闷骚腹黑小男主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4 10:46:46   皮蛋solo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5 20:34:33 第77章 第六回 探查线索颇崩溃 孤注一掷祭仙颜   菊园天字号房前,郝瑟、尸天清、文京墨和舒珞依次排站,面色沉凝。   “舒公子,这是您适才吩咐的东西。”守门家仆递给舒珞四双棉布手套,“只是这鞋套……不知是何物?”   “郝兄……”舒珞望向郝瑟。   “裁八块黑色棉布,大小可将鞋包起来就行。”郝瑟解释道。   “是。”   家仆退下,不多时就捧了八块黑色棉布回来,还贴心奉上了八条细绳。   郝瑟将棉布包脚以细绳系牢固定,其余三人依郝瑟动作依次包好脚套。   待四人装备妥当,便同时迈入命案现场。   郝瑟走在最前,一边走一边嘱咐道:“勘察之时一定要注意,不可乱动,要尽可能保留凶案现场原状!”   身后三人颔首。   四人径直行到厢房尽头,床铺之上,空语道长尸身静躺,白衣之下,胸口肉/洞触目惊心。   郝瑟在床边踱步走了一圈:“这死状的确有点怪异,为啥子这伤口没血?”   “是否现在就请仲孙大夫过来验尸?”舒珞问道。   “不忙!”郝瑟一摆手,“先将现场的场景记录下来,以免稍后验尸之时遗漏线索。”顿了顿,又道“文书生,你将空语道长尸身画下来。”   文京墨一怔:“画下来?”   郝瑟正色点头。   文京墨眼角抽了一下:“……小生不擅丹青……”   “诶?”郝瑟目瞪。   “小生自小不擅丹青!”文京墨眯眼强调。   卧槽!文狐狸你作为一个十项全能的设定,居然不会画画!太丢人了吧!   郝瑟内心狠狠鄙视了一把文京墨,转头望向尸天清。   尸天清长睫乱眨,侧头避开郝瑟目光。   诶?不是吧!   郝瑟抹汗。   “舒某平日最喜作些山水写意之图,若是郝兄不弃……”舒珞一旁毛遂自荐。   “舒公子,靠你了!”郝瑟郑重道。   舒珞立即走到门口令人送来文房四宝,又拿着纸墨走到床边,撩衫席地而坐,铺纸研墨,笔尖饱沾墨汁,抬头正色问道:“如何画?”   “将空语道长的伤口形状、躺的位置、表情、手部动作、身体造型,还有周围的床铺的褶皱都画下来,一丝细节都不能放过!”郝瑟严色嘱咐道。   “好。”舒珞双眉微蹙,埋头执笔行墨,一笔一划细致勾勒描绘,看那神色架势,显然是要画一幅传世名作。   就这般足足画了一盏茶的功夫,舒珞的鼻尖额角都渗出了汗渍,总算是描画完毕,起身将画纸一展,递给郝瑟,“郝兄请看,这样可否?”   郝瑟一脸期待接过一看,顿时双眼暴突。   卧槽!这是啥子鬼?!   洁白宣纸正中,画着一个长方形,周围画了一堆不知所云的波浪符号,在长方形上,画着一个圆圈,大约表示的是人头,下面用正方形和四根火柴棍的竖道拼成了身体造型,在正方形的躯干左边,点出一个黑坨坨,圆圈内写着两字“无心”。   文京墨探头一看,“噗”喷出一口口水。   尸天清一瞄,“咳咳”着移开目光。   舒珞一脸尴尬举着毛笔:“舒某只擅山水鱼鸟写意,不擅画人……”   郝瑟慢慢抬眼,欲哭无泪:“行,凑合着用吧……”   仙人板板!老子居然遇见一个灵魂画手……   “咳,阿瑟,之后该如何勘察?”尸天清转移话题。   郝瑟抹了一把冷汗,将舒珞的“灵魂画作”折起塞入怀中,扫了一圈屋内,道:“大家四处看看,若是发现有不对之处,便记下来,切记,莫要移动屋内的物件。”   尸天清、文京墨、舒珞同时点头,四散而开。   尸天清开始巡视窗扇屋顶,文京墨则开始查探屋内桌椅家具摆设,舒珞最是敬业,竟蹲在地上开始一块一块查探地上的青砖。   郝瑟环视一周,十分满意点了点头,自己则开始专心致志检查床铺周遭。   趴在地上,眯眼扫望床下:卧槽,干净得简直令人发指;   再翻翻床铺:床褥,棉被、床单、皆是崭新,连根毛都没发现……   郝瑟直起身,抓了抓额头。   奇怪,为何没有?!   这不符合密室杀人的套路啊!   想着,郝瑟皱眉绕着床边走了两步,突然灵机一动,挽起袖子探入空语道长身下,细细摸索。   突然,三白眼一亮,噌一下抽出手。   手中,竟是多出了一把钥匙,钥齿精细,尾端刻着一朵菊花,菊花花蕊之上,雕着“天”字。   “果然在这里!”郝瑟惊喜大叫。   这一喊,立时将室内另外三人都招了过来,尸天清、文京墨、舒珞一看郝瑟手上的钥匙,皆显出惊诧之色。   “这是……”尸天清双目圆瞪。   “这间屋子的——”文京墨双目长眯。   “七巧连环锁的钥匙!”舒珞凝音。   “哼哼哼!”郝瑟盯着手上的钥匙,冷笑数声,“尸兄、文书生,舒公子,你们有何发现?”   尸天清摇头:“所有窗扇上的铁板都无异状,坚不可摧,屋顶瓦片完好、没有被挪动过的痕迹,房梁之上,尘厚无痕。”   “也就是说这凶手不可能从窗户或者屋顶进入……”郝瑟摸着下巴推理道。   “桌面、椅面、衣柜、屏风、所有家具之上皆是一尘不染,光洁如镜。”文京墨皱眉。   “地砖之上,也是十分洁净,只是,舒某闻到……”舒珞顿了顿,“地面上略有水汽。”   “水汽?”郝瑟一愣,扫了一眼地面。   地面之上明明十分干燥,连半滴水渍都没有。   “应是昨夜的水汽,此时早已干了。”舒珞解释道。   卧槽,舒警犬您这也能闻出来?!   郝瑟狂眨眼皮,文京墨瞪眼,尸天清又开始死盯舒珞的鼻子。   “来来来,舒公子,闻闻这钥匙上有啥子味道!”郝瑟立时将手中钥匙送到舒珞的鼻下,双目闪闪,一脸期待。   舒珞温玉俊脸不受控制抖了一下,但还是依言闻了闻。   “如何?”郝瑟追问。   舒珞摇头:“很干净,没有味道。”   “诶?”郝瑟抓了抓脑袋,“难道没有血腥味什么的吗?”   “没有。”舒珞坚定道,“甚至,连空语道长身上那种符纸气味都没有。”   “这可太怪了,这钥匙明明是空语道长的,而且还是从空语道长身下找到的……”郝瑟皱眉。   “这也是舒某百思不得其解之处!”舒珞皱眉道,“空语道长虽然失心而死,但除了那伤口处隐有血气之外,身上气味却十分干净,只有淡淡的水汽。就好似……”   舒珞顿了顿,抬眼看向三人:“有人将空语道长全身上下细细清洗了一遍。”   此言一出,郝瑟三人顿时都愣了。   尸天清:“气味干净?”   文京墨:“清洗?”   郝瑟脸皮抽搐:“难道是洗澡?”   舒珞蹙眉:“甚有可能。”   四人互望一眼,神色各异。   “为何空语道长要半夜洗澡?”尸天清道。   “不,或许是空语道长死后,才被人清洗。”文京墨眯眼。   “文兄所言有理。”舒珞颔首。   “这是什么风格啊?杀了人还要给尸体洗澡,再换上崭新的衣衫……”郝瑟身体搓了搓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难道这凶手有洁癖?”   “可是洗澡水呢?”文京墨问道。   “洗澡盆呢?”舒珞冒出一句。   “空语道长的道袍也不见了。”尸天清补上一句。   “地上有水汽,难道洗澡水都倒在了地上?”郝瑟抓头发。   四人二次互望,皆有些无语问苍天之感。   “咳咳,案件推理咱们先放一放,此时线索不足,妄加揣测乃是推理大忌。”郝瑟忙将歪掉的楼给正了回来。   “郝兄所言甚是!”舒珞抱拳。   文京墨和尸天清也点头。   “下面……”郝瑟扫望一圈,径直走被尸天清劈成四片的门板残骸前,撩袍蹲身,细细查看。   那四扇门板,皆用厚铁板固定,此时却被齐齐斩断,断口光洁,十分干净利落。   而在断开的门扇上,那七巧连环锁从中间被截成上下两截,可就是这分开的两截,居然还尽职尽责紧扣咬锁。   郝瑟用适才翻出的钥匙插入下方锁眼,果然顺利插/入,轻轻一扭,里面发出了轻微的咔哒声。   只是连环锁已被劈开,无法解开。   “的确是这个门钥匙。”郝瑟长叹一口气,“果然是密室杀人!”   “密室吗……” 尸天清、文京墨和舒珞也齐齐站起身,扫视四周,眉头紧蹙。   “总之,先将今日查到的线索记录下来!”郝瑟走到桌边,抓起毛笔,一本正经开始做笔记。   “在空语道长尸体下发现本屋钥匙、屋内洁净,地上有水汽……”   舒珞信步走到郝瑟身边,随眼一瞄郝瑟笔下的字迹,顿时双目暴突。   文京墨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一屁股把郝瑟挤到了一边:“小生来记!”   舒珞眨了眨眼,看向尸天清,脸上扬起春风笑意:“郝兄这字——当真是与众不同……”   尸天清敛目颔首:“阿瑟字体自成一派,实乃大家风范。”   “哈哈哈,那是自然,老子这可是名震天下的草书!”郝瑟得意大笑。   舒珞笑意更浓。   文京墨抬眼扫了三人一眼,脸皮隐隐一抽,行云流水纪录完毕,啪一甩递给郝瑟:“拿着。”   “甚好、甚好。”郝瑟将线索笔记揣入怀中,长吁一口气,转目望向舒珞,“舒公子,请仲孙大夫前来验尸吧!”   “好。”舒珞点头,走到门口低声吩咐守门家仆。   家仆领命奔出,不多时就领着面色不善、提着药箱的仲孙率然走了进来。   “仲孙大夫,如今迫于形势,只能劳烦您为空语道长验尸了。”舒珞抱拳道。   “这……”仲孙率然一脸为难,“在下只是个游方郎中,并非仵作啊。”   “总比我们这些门外汉强!”郝瑟上前一拍仲孙率然肩膀,“仲孙大夫,靠你了。”   仲孙率然扫了众人一眼,长叹一口气,一边摇头一边走到了的空语道长的尸体旁边,从医药箱里翻出一副手套和面巾戴上,开始翻看空语道长的尸体。   身后四人不禁对视一眼,皆是没说话。   就见仲孙率然将空语道长全身上下细细查了一遍,皱眉解下面巾,道:“空语道长的死因——十分明显,是有人用利刃将心脏挖走,甚至同时连周遭的骨肉一同挖去。”   “是何种武器?”舒珞问道。   仲孙率然摇头:“不知道,这伤口实在是奇特,边缘切口十分整齐光滑,没有任何断口,并非普通刀剑可形成,若真要形容的话,就好似……”   说着,仲孙率然不禁用手开始比划:“好似一口边缘装有利刃的大碗,被人以大力狠狠灌入胸口,挖肉切骨……”   室内死寂一片。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和舒珞互相对望一眼,皆是面色沉肃。   仲孙率然自己比划了半晌,又是一阵摇头:“在下从未见过这种兵器……”   “空语道长是什么时候死的?”郝瑟问道。   “应是昨夜。”仲孙率然道。   “废话!”郝瑟翻了一个白眼,“老子是问,具体是哪个时间段——嗯,就是哪个时辰死的?”   “这……”仲孙率然面露难色。   “喂喂,现在可都到明朝了,若是老子没记错,宋朝可就就有《洗冤录》了啊!”郝瑟环抱双臂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尸天清豁然望向文京墨,文京墨眉峰一蹙,二人同时看向舒珞。   舒珞此时正定定望着郝瑟,俊容之上划过一丝疑惑。   尸天清和文京墨对视一眼,暗暗吸了口凉气。   而被郝瑟逼问的仲孙率然,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洗冤录中确有记载,凡死人,项后、背上、两肋后、商臂上、两腿后……两脚肚子上下,有微赤色……只是、只是……”   仲孙率然频频摇头,转身揭开空语道长的衣服,将适才说到的位置一一指给众人看:“空语道长身上全都没有啊……”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和舒珞上前一看,不由惊骇失色。   那空语道长周身肌肤白净如玉,甚至还散发出润泽光华。   如此的肤色居然呈现在一个尸体身上,可谓是万分诡异。   “为啥子没有尸斑?”郝瑟狂抓头发,原地转了一圈,“仲孙大夫,难道不能从尸体僵硬和尸体温度判断死亡时间呢?”   “这、这个……”仲孙率然颓然摇头,“在下并非仵作,对这些实在涉猎不深,惭愧、惭愧……”   “阿瑟,空语道长全身并无僵硬。”尸天清扫了一眼空语道长的尸身,突然道。   “诶?”郝瑟忙上前,戳了戳空语道长的胳膊,不禁一惊,又戳了戳了空语道长的腿,顿时惊骇莫名。   空语道长全身肌肉软松,甚至比活人还富有弹性,按上去,简直就如嫩豆腐的触感一般。   卧槽!这果然是武侠片场,处处都不科学啊!   郝瑟瞬间就忧郁了。   “舒公子,”仲损率然沉吟片刻道,“依在下推测,恐怕是空语道长死前服用了秘药所致。”   “什么秘药?”文京墨眸光一闪,问道。   仲孙率然垂手摇头:“在下一个小小的游方郎中,所见所闻十分有限,实在是毫无头绪。”   屋内众人齐齐皱眉。   “是云隐门的藏尸秘药——虞美人。”舒珞突然出声道出一句。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一惊。   尤其是仲孙率然,豁然抬头瞪着舒珞,整张脸都惊得变形了。   “虞美人?”文京墨眯眼看着舒珞,“是何种秘药?小生竟是从未听说过。”   舒珞抬眼,朗眸之中芒光渐沉:“虞美人乃是云隐门内门秘药,相传为云隐门开山祖师亲手研制,死前服下,可将尸体之精血融于筋肉,凝脂定颜,保持尸身不腐不烂,百年不变。”   “原来如此,所以空语道长的伤口之内看不到血迹,竟是已经被融入了骨肉之中。”文京墨惊诧万分。   “闻所未闻!”尸天清一脸震惊。   “太不科学啦!”郝瑟狂抓头发。   “舒、舒公子是从何而知的?”仲孙率然面色惨白问道。   舒珞看了一眼众人,仰月唇扬了扬:“机缘巧合罢了。”   众人顿时了然,便不再追问。   “如今看来,这凶手只怕是和云隐门关系匪浅!”文京墨眯眼道。   “这云隐门简直就是个BUG啊!”郝瑟一脸崩溃,“为毛这个门派总是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逆天道具啊!”   “霸哥?何物?”舒珞奇道。   “没啥,老子的口头禅。”郝瑟烦躁一挥手。   舒珞怔了怔,看向尸天清和文京墨。   文京墨干笑一声:“郝兄说话向来有些……玄妙。”   “字字珠玑。”尸天清一脸严肃补充。   舒珞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频频点头:“自然自然,千机重晖的主人,自非常人。”   尸天清郑重点头,表示赞同。   文京墨抽着脸皮偏离目光。   “舒公子,在下可否离开了?”仲孙率然垂首问道。   舒珞神色一动,还未出声,郝瑟却猛然回头,瞪着仲孙率然:“仲孙大夫,你昨夜回房后都做了什么?”   这一声,声厉惊魂,立时将仲孙率然惊得浑身一个哆嗦:“在、在下,自然就安歇了啊……”   “何时睡的?”郝瑟上前一步,三白眼死死盯着仲孙率然的眼睛追问。   “这……在下不清楚,躺下不一会儿就睡了……”仲孙率然目光游离。   “睡前喝水了吗?”   “没、没有……”   “做梦了吗?”   “不、不记得了……”   “半夜如厕了吗?”   “……没有……”   一问一答中,郝瑟三白眼凶光越来越盛,仲孙率然表情越来越僵硬。   “昨夜,菊园之内,可有异常?”郝瑟沉下脸色,凝声问道,“比如奇怪的声音之类……”   仲孙率然摇头:“没有……”   “仲孙大夫,想好了再回答!”郝瑟眯起三白眼。   仲孙率然被郝瑟瞪得一个激灵,僵硬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在下睡的很熟,的确没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   “哦……”郝瑟退后一步,向仲孙率然一抱拳,“有劳仲孙大夫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仲孙率然忙抱拳施礼,急忙退了出去。   待仲孙率然离开,郝瑟立时面色一沉:“他撒谎。”   身侧三人也齐齐颔首。   “仲损大夫眼圈深黑,显然是一夜未睡。”尸天清道。   “面容浮肿,只怕是夜里喝了不少茶。”文京墨摇头。   “郝兄询问之时,他眸光飘忽,显然并未说真话。”舒珞叹气道。   郝瑟皮下组织隐隐抽搐,看着对面三人。   喂喂,你们三个,到底懂不懂规矩啊?   这种严密的推理论断,全部都是老子这个名侦探主角的台词啊!   你们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说出来抢戏呢?!   对面三人看着郝瑟狰狞表情,皆有些不解。   “阿瑟可是有话要说?”尸天清问道。   “嗯——”郝瑟立即将表情调整为高深莫测波段,凝重颔首,“老子是觉着,咱们是时候开展第三项工作了。”   “询问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文京墨挑眉。   郝瑟点头:“不过……不是我问,而是尸兄问。”   一瞬安静。   尸天清一脸惊诧,长睫乱眨。   “为何?”舒珞和文京墨同声问道。   “这还用问吗?”郝瑟将尸天清直直推到门口站好,自己是后退一步,环抱双臂,头颈高扬,咧嘴一笑,“就凭尸兄这张脸!”   文京墨和舒珞愣愣转目看向尸天清。   一缕晨光透门洒入,将尸天清墨色长发染上了一层金晖,仿若将他融入这漫□□霞之中,散发出无法谛视的光芒。   如画容颜如仙如神,精美五官如雕如琢,黑澈双眸涵藏剑光之凛冽,流云衫纱荡起层层氤氲,犹如飘渺仙气萦绕周身。   清绝谪仙,令人心生敬畏,不敢造次!   文京墨鹿眼狠狠闭了一下双眼,顿了顿,再次启眸之时,又是一副标准狐狸眼:“尸兄的确最合适。”   舒珞愣了半晌,慌乱眨了眨眼,这才艰难将目光从尸天清身上转到郝瑟脸上,轻吁一口气,再次勾起温和笑意:“郝兄,果然言辞玄妙。”   郝瑟抱拳,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玄妙个锤子!   老子仅存的侦探脑细胞早就都消耗完了!   如今只能孤注一掷,凭借尸兄逆天颜值的大招去力战群雄、碾压他人智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天冷了,墨兔叽很困很困   墨兔叽想冬眠了   5555   无力话痨了   以上! 第78章 第七回 连环问案劳心力 无心哄娇某惊魂   梅园天字号房内,郝瑟双臂环胸,向着对面一冷一暖、一清一雅的二人谨慎叮嘱。   “舒公子,稍后待人进屋之后,你先上!”   “舒某要如何做?”舒珞问道。   “很简单,只要舒公子你给他们倒杯茶,让他们放松心情,放松警惕就好!”郝瑟道。   “好。”舒珞点头。   “尸兄,稍后你询问之时,一定记住,重点是两个问题!”郝瑟竖起两根手指,“第一,他们昨夜回屋之后都做了什么?第二,可曾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剩下的问题,你自由发挥就好了。”   “自由发挥?”尸天清眉头微蹙,“如何发挥?”   “随意就好。”郝瑟抓了抓头发,“比如嘘寒问暖吃喝拉撒睡之类的……”   舒珞干咳了一声,一旁的文京墨扶额。   尸天清郑重颔首:“天清定竭尽全力。”   “文书生,你就在屏风之后,将所有人回答的话一字不漏都记下来!”郝瑟又道。   “好。”文京墨颔首。   “阿瑟你呢?”尸天清问道。   “我?老子的工作最艰巨了!”郝瑟圆瞪三白眼,“老子需要在一旁场外统筹查漏补缺察言观色务必要将每一处细节都了然于心啊!”   尸天清点头:“阿瑟所言甚是!”   舒珞恍然:“郝兄果然思虑周全!”   文京墨掐了掐额头,抖袍起身,端起文房四宝向三人一躬身:“小生先行一步。”   尸天清和舒珞回礼。   文京墨轻轻一笑,旋身向屏风走去,只是在行至郝瑟身侧之时,脚步一顿,轻喃出口:“郝瑟你分明就是打算看热闹吧……”   郝瑟干笑呲牙。   文京墨翻了个白眼,坐到了屏风之后。   郝瑟捏拳,振奋精神,走到门边贴耳细听。   而圆桌之上,舒珞轻摇玉扇,尸天清端坐笔直,一个环目四顾,一个双眼观鼻,气氛很是尴尬。   舒珞眸光扫了一眼尸天清,微微一笑,抱拳道:“此次,有劳尸兄相助了。”   笑容宛春风暖意,令人身心舒畅。   尸天清转目,静静看着舒珞笑颜,微蹙眉头微微舒展,敛目抱拳,哑声道:“上次承蒙舒兄相救,还未多谢。”   两句话说完,二人又陷入良久的沉默中。   门口的郝瑟回头望了一眼,一脸惨不忍睹。   卧槽!这两只搞啥子鬼啊!   又不是相亲,做啥子搞得这么尴尬啊?   “舒公子,九青派叶英招少侠到了。”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家仆禀报声。   尸天清和舒珞神色立时一肃,郝瑟噌一下奔回,撩起长衫坐到了尸天清身侧。   “请。”舒珞提声道。   “舒大哥请英招过来,可是有事相商?”   叶英招面带激动迈门而入,可一看屋内的阵容,顿时惊呆了。   但见屋中央圆桌旁,一身风雅春意的意游公子飘然而坐,手中玉扇轻摇飒风,拂动青丝如舞;   另一侧,紫衫青年帅气翘脚斜坐,三白眼高挑,似笑非笑,把玩手中的阴阳双色扳指;   而在二人中间,青衫剑客身直如松,端坐沉静,黑瀑墨发垂落腰间,如缎如绸,容胜珍玉,凝脂萤彩,五官如画,精雕细琢,眸光明澈,若映月之泉,流云衫簌簌垂地,似仙雾萦绕。   “咕咚!”叶英招不禁吞了了口水,整了整袍带,提步上前,抱拳:“叶英招见过尸大侠,郝大侠。”   “客气客气!”郝瑟笑回礼。   尸天清面无表情颔首。   “叶少侠,请坐。”舒珞示意。   叶英招怔怔落座。   “喝茶。”舒珞笑吟吟递过一碗茶水。   “多、多谢舒大哥。”   叶英招忙抬手接过茶水,可目光却是不自觉朝着尸天清飘过去。   尸天清眸静若水,一动不动默望叶英招。   朦胧光线之下,那一张清绝容颜琼玉仙姿,令人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叶英招瞳光恍惚,不觉看呆了。   “咳。”舒珞和郝瑟同时清了清嗓子。   尸天清长睫一动,冒出一句:“可用过早膳?”   “啊?啊!用、用过了。”叶英招神色一震,忙恭敬回道。   “可喝茶了?”尸天清又问。   “喝、喝了……”叶英招愣愣点头。   舒珞唰一下看向郝瑟,狂眨眼皮。   郝瑟脸皮抽搐。   喂喂,尸兄你不会真的打算按照“吃喝拉撒睡”的顺序问一遍吧?!   “如厕了吗?”谪仙般的男子平静冒出一句。   叶英招赫然瞪眼,整个人都傻了。   舒珞身形一歪,险些从椅子上栽下去,幸亏功力不俗,一把撑在了桌子上,稳住了身形。   郝瑟为耍帅的翘起的二郎腿剧烈一晃,一脚踹到了桌下尸天清的小腿上。   尸天清眸光一闪,继续追问:“昨夜,叶少侠都做了什么?”   叶英招显然还没从之前毁三观的问题中缓过神,愣了半晌,才一个激灵,回道:“昨、昨夜……我回屋就睡了……没、没有如厕……”   “当真?”尸天清猛一抬眼,眸中射出一道冷光。   “真、真的!”叶英招一个哆嗦。   “甚好。”尸天清点头。   叶英招几乎要哭出来,一脸无助看向舒珞。   甚好?哪里甚好?是睡觉甚好?还是如厕甚好?   舒珞保持着温和有礼的微笑,可眉梢却是隐隐抽动。“尸兄不善言辞……”   郝瑟高声干笑:“啊哈哈哈,尸兄这是关心叶少侠啊,哈哈哈哈!”   叶英招一脸受宠若惊,垂首抱拳:“多谢尸大侠关心!”   郝瑟和舒珞暗暗抹了一把冷汗。   “昨夜睡得可好?”尸天清总算问了一句靠谱的问题。   郝瑟和舒珞双眼同时一亮。   叶英招满面感动:“多谢尸大侠关心,英招向来是沾枕就睡,昨夜也是一觉到天亮。”   “嗯,甚好。”尸天清点头。   又是甚好?!   叶英招苦哈哈看向舒珞。   舒珞干咳一声,移开目光。   郝瑟极力憋气,力图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叶少侠,”尸天清顿了顿,哑音又起。   “尸大侠有何吩咐?”叶英招忙抱拳应道。   尸天清静望叶英招,敛目片刻,缓声道:   “上次尸某见你使剑,内力不承,剑招常有中断。此后练剑之时,不可只贪图剑招花俏而枉顾内力修为,如此顾此失彼,时日一长,恐会留下后患。”   舒珞和郝瑟唰一下看向尸天清,双双诧异。   叶英招定定望着尸天清,眼中渐渐涌上水光,猛然起身,长揖到地:“多、多谢尸大侠指点!”   “嗯,回去好好修习。”尸天清点了点头。   叶英招红着眼睛躬身退出。   屋内静了一瞬。   “天清做的如何?”尸天清转眸看向郝瑟。   郝瑟竖起大拇指:“尸兄棒棒哒!”   尸天清又侧目看向舒珞。   舒珞怔了怔,随即勾唇轻笑:“甚好!”   尸天清轻吁一口气,腰杆又挺直了几分。   郝瑟和舒珞对视一眼,不由失笑。   而屏风后面的文京墨,一手捏着毛笔,一手掐着眉头,已经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九青派,仲华方少侠到了!”门外又传来家仆喊声。   “请!”舒珞提声道。   仲华方推门而入,大约是之前听叶英招说了,见到郝瑟、尸天清和舒珞三人,虽然略显惊诧,但总算不像叶英招那般失态,向三人施礼之后,便施施然落座。   舒珞寒暄两句之后,尸天清照例开始问话。   结果,依旧是吃喝拉撒睡的询问节奏。   “可用过早膳?”   “吃了,我还多吃了两个馒头呢!”   “可喝了茶?”   “喝了一大壶呢。”   “可如厕了?”   “哈?!”   “可如厕了?”   “额、这个……最近通便不畅,哈哈哈哈……”   “甚好。”   “……哈?!”   “昨夜睡得如何?”   “哎呦,别提了,这院内的蝉叫简直太烦人了,吵得我根本一晚都没睡,最后我实在是扛不住了,找了两团草纸塞住耳朵,才在天明时勉强睡了一会。”   仲华方此言一出,郝瑟、舒珞和尸天清同时双眼一亮。   “之前曾听闻仲少侠耳力惊人,不知昨夜可曾听到什么异常响动?”尸天清一字一顿问道。   “还真没有……”仲华方皱眉摇头,“这奉泽庄中的蝉鸣对我来说简直就如同擂鼓一般,昨天听了半日,感觉我的耳朵都要废了,而且夜间更静,更显这蝉鸣吵耳闹心,我实在是辨不出其它声音。”   郝瑟、尸天清和舒珞不由对视一眼。   “咳,那个——尸大侠,您老觉得我的剑法如何?”   仲华方整了整衣衫,坐直身形,挺着小肚子,绷着胖乎乎的圆脸,紧张问道。   尸天清一怔,顿了顿,才道:“仲少侠根基扎实,但剑招缺乏变幻灵动,对阵之时,便会应变不足……”   仲华方一张圆脸顿时垮了下来:“师父也这么说……”   “你性格憨直,剑法受品性影响,自该如此。”尸天清缓声道,“待以后内力稳固之时,剑法自可水到渠成,不必强求灵动变幻,依心而行剑,方能有大成。”   仲华方愣愣看着尸天清,眼中泛出泪花,一抹脸皮,垂手抱拳:“多谢尸大侠指点!”   尸天清面无表情颔首。   仲华方感激涕零状退下。   喂喂,这哪里是询问不在场证明,这分明就是尸兄的粉丝见面会啊!   舒珞扶额,心中暗暗吐槽。   而舒珞,依旧是笑意温软,只是看向尸天清的眸中,却隐隐划过一道精光。   *   面对第三位被询问者——止观和尚,尸天清总算体现出几分轻车熟路的姿态。   止观和尚的涵养和心理建设显然更为出色,面对尸天清问出“今日是否如厕”这种无厘头的问题,仅是顿了顿,便垂眸平静回答道“没有”。   那神色表情和念经诵佛并无不同。   果然是得道高僧风范。   “大师昨夜睡的可好?”   “心中牵挂奉泽庄之事,辗转反侧,一夜未眠,仅在天明之时,方合眼片刻。”止观和尚叹气道。   “大师与空语道长同住一院,昨夜可曾觉到异常?”   止观和尚摇头,敛目道:“并无异常。”   “多谢大师。”   止观和尚双手合十,垂首起身,旋身走向门口。   “俺听说意游公子、郝兄弟、尸兄弟、文兄弟你们几个打算合伙去捉那只妖怪了?!”   忽然,就听一声大喝传来,方璞络风风火火冲入屋内,竟是将刚行至门口的止观和尚撞了一个趔趄。   舒珞和尸天清眸光同时一闪。   “哎呦,对不住啊,止观大师,俺没看见。”方璞络连连道歉。   “无妨。”止观和尚合掌走出。   “你们也太不厚道了!”方璞络一屁股坐在尸天清对面,“俺们可都是接了玉竹信的江湖兄弟,若是有了妖怪的消息,起码应该告诉俺一声啊!这么藏着掖着可太不地道了!”   “方大侠,我等并无那妖物的线索……”舒珞笑回道。   “扯吧!你就扯吧!俺看得清清楚楚,这一早上你们在这进进出出神神秘秘的,一看就是有了那妖怪的线索然后瞒着俺们!说、是不是想独吞赏金?”方璞络砰一拍桌子。   “可用过早膳?”尸天清毫无预兆来了一句。   “废话,当然吃了!”方璞络一脸不耐烦,继续瞪着舒珞,“说,那妖怪藏身何处?”   “可喝茶了?”尸天清又来一句。   “喝了喝了!”方璞络扫了一眼尸天清,又逼近舒珞,“俺说意游公子,俺正问你话呢,咋……”   “可如厕了?”尸天清第三问。   “你小子啥意思?一个大老爷们问俺拉没拉屎作甚?!”方璞络顿时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岂料尸天清竟是豁然起身,笔直身姿爆出一股凌厉剑意,厉声喝问:“昨夜睡的如何?”   方璞络被惊得不禁后退一步,额头冒汗,拳头爆青筋,一脸戒备:“你、你到底想干啥?”   “咳,尸兄只是……”舒珞和郝瑟迅速起身打圆场。   “哦——俺知道了!”方璞络退后一步,瞅着三人,冷笑阵阵,“感情你们这是想从俺这儿套话呢啊!”   卧槽,想不到这方璞络长得粗枝大叶的,心眼还挺多。   郝瑟咂舌。   “方大侠,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想找那妖物的线索。”舒珞连忙道。   方璞络一脸狐疑看了三人一眼,摇头:“你们三个,外加那个文京墨,都是一肚子坏水,俺才不着你们的道儿!你们不去找那妖怪,俺方璞络自己去找!”   说着,就朝三人挥了挥拳头,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郝瑟、尸天清、舒珞顿时没辙。   郝瑟揉着额头:“尸兄,后面只剩蓬莱派的三位姑娘,你就别问如厕这个问题了……”   “好。”尸天清点头。   舒珞看着二人,轻笑摇头。   *   “昨、昨天晚上,梨儿和冥灵姐姐都睡在甘华姐姐的屋子里,梨儿累坏了,头疼的厉害,早早就睡了。”   倒数第三位的紫梨坐在圆桌对面,双手扭着腰间的绸带,垂首埋头,面颊通红一片,一副想抬头看又羞涩万分的表情。   舒珞和郝瑟对视一眼,同时看向尸天清,一脸揶揄。   尸天清依旧是面无表情,可眉梢眼角显然有些僵硬。   “尸、尸大哥……”紫梨弱弱抬头,双目盈盈望着尸天清,“昨夜……睡得好吗?”   尸天清怔了怔,颔首:“还好。”   “尸大哥你骗人……”紫梨瘪嘴,眼圈微微泛红,一脸忧色,“你看你的眼睛,黑眼圈那么重,一看就是没睡好!”   尸天清语塞,看向身侧二人。   舒珞以扇遮口,郝瑟窃笑。   “多谢紫梨姑娘挂心。”尸天清半晌憋出一句。   “尸大哥,你可要当心身体啊!”紫梨长叹一口气,用手揉着绸带,低声道,“别像甘华姐姐一样……”   “甘华姑娘怎么了?”郝瑟问道。   “甘华姐姐她……”紫梨抬眼看着郝瑟,两个肩膀塌了下来,“她又熬夜运功疗伤……”   “甘华姑娘收了内伤?”舒珞一皱眉。   “嗯。”紫梨点点头,“来奉泽庄的路上,遇到了一伙山匪,甘华姐姐为了保护梨儿和冥灵姐姐,不小心受了伤,还跌下了山崖,我和冥灵姐姐足足找了三天才找到甘华姐姐……”   说着,紫梨垂下脑袋,纤细玉手紧紧攥住红绸,颤声道:“都怪紫梨,平日里偷懒不练功,才、才连累了甘华姐姐……”   说着,眼泪就噼里啪啦掉到了桌上,不过眨眼间,就将半张桌子给淹了。   尸天清顿时僵硬,舒珞一脸无措,唰一下看向郝瑟。   郝瑟圆瞪三白眼,眼珠子狂甩示意。   喂喂,你们两个看着老子作甚?还不赶紧去哄哄人家小姑娘?!   尸天清眸光凛凛,一脸求救,舒珞玉扇乱摇,郎眸乱眨。   郝瑟扶额,长叹一口气,在身上摸了一圈,却是没摸出半块帕子。   “有手帕吗?”郝瑟看向舒珞。   舒珞赶忙掏出一块纯白巾帕递给郝瑟。   郝瑟接过手帕,绕过桌子,来到紫梨身侧,啪一甩紫袍,单膝跪地,双手捧着纯色帕子奉到紫梨眼前,柔声道:“紫梨妹妹,先擦擦眼泪,莫要把你这漂亮的小脸哭花了……”   那声音,那表情,那姿势,绝对配得上“怜香惜玉、柔情蜜意”八字。   舒珞两目圆绷,口齿半张,手里的扇子停了。   尸天清双眼暴突,猛一下攥紧手指,眸光乱闪,面色却是渐渐发白。   紫梨取过帕子,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泣:“真、真的花了吗?”   “紫梨妹妹倾城之貌,就算哭花了小脸,那也是梨花带雨沉鱼落雁之容!”郝瑟倜傥挑眉笑道。   “郝哥哥骗人……”紫梨顿时破涕而笑。   “我说真的,不信你问他们。”郝瑟一指尸天清和舒珞。   而这边的二人,一个呆愣,一个魂游九天。   “喂喂!”郝瑟瞪三白眼向二人打眼色。   舒珞一震,玉扇又悠然摇起,春风一笑:“紫梨姑娘天真烂漫,日后定是倾城美人。”   “阿瑟……所言……甚是……”尸天清僵着脸,艰难挤出六个字。   紫梨一张俏脸顿时涨的通红,抓起帕子跳起身,向三人匆匆一礼,羞涩奔出。   屋内一片诡异沉寂。   郝瑟瞪着二人,一脸恨铁不成钢:“两个大男人竟连哄女孩子都不会,真是白长了你们这两张脸了!”   “郝兄这本事,舒某……自愧不如……”舒珞笑容不变,手里扇子扇风的频率明显快了不少。   尸天清却是不知受了什么打击,两眼虚空,一脸恍惚,直到冥灵进屋落座,仍是不在状态。   “冥灵姑娘可用了早膳?”   “冥灵吃了……多谢尸哥哥关心……”   “如厕了吗?”   “噗——”舒珞喷水。   郝瑟身形一歪。   冥灵娇羞之色瞬时退了个干净,一双大眼暴突,望向郝瑟。   “咳,尸兄的意思是……那个,昨夜睡得如何?”郝瑟撑直身形,圆场道。   “昨夜,我和紫梨同宿在甘华师姐的屋内。”冥灵这才松了口气,双颊微红回道。   一瞬安静。   郝瑟和舒珞扭头一看,尸天清竟是又神游天外了。   郝瑟立时一个眼神甩向舒珞。   舒公子,上!   “今日,空语道长之事,没吓到冥灵姑娘吧?”舒珞立刻问道。   冥灵面上红晕渐渐退去,摇了摇头:“还、还好。”   “昨夜冥灵姑娘可有发现什么异状?”舒珞又问。   冥灵抬眼看了一眼三人:“异状?”   “比如什么奇怪的声音之类的?”郝瑟补言。   冥灵眨了眨眼,回想片刻,摇头道:“院内蝉鸣实在是太吵了,加上甘华师姐又在屋中练功,我一直睡得迷迷糊糊,院中蝉鸣又吵,直到今天早上脑袋还十分闷沉,实在是无暇顾及其他。”   舒珞点头:“多谢冥灵姑娘。”   “冥灵姑娘回去好好歇息。”郝瑟起身送人。   冥灵慢慢起身,依依不舍看了一眼尸天清:“尸哥哥,冥灵先走了。”   尸天清却好似没听到一般,只是条件反射点了点头。   冥灵神色黯然,扭头奔出。   “喂喂,尸兄,你咋了?”郝瑟手掌在尸天清眼前晃动。   尸天清神色一动,看向郝瑟,表情复杂,顿了顿,敛目垂首:“无事。”   “尸兄大约是累了,最后的甘华姑娘还是舒某来问吧。”舒珞一脸体谅道。   “多谢。”尸天清点头。   郝瑟看着尸天清的表情,一脸疑惑抓了抓头发。   *   “昨夜——紫梨和冥灵说是心中惧怕,便一同歇在了我屋内。我彻夜运功疗伤,无暇顾及其它。”   甘华眉目清冷,垂首答道。   郝瑟和舒珞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有劳甘华姑娘了。”郝瑟扯出笑脸。   “多谢甘华姑娘。”舒珞抱拳。   甘华颔首,起身,刚走了两步,又停住,转头道:“甘华受了内伤之事,还望诸位莫要宣扬。”   “明白明白!”郝瑟连连点头。   “甘华姑娘放心。”舒珞抱拳。   甘华颔首,转身离开。   “仙人板板,总算问完了……”郝瑟长吁一口气,摊在了椅子上。   “所有人的回答都在此处。”文京墨从屏风后走出,将问询纪录放在了桌上。   “郝兄以为如何?”舒珞翻着纸张问道。   “不知道……老子现在累得要死,一脑袋浆糊……”郝瑟懒懒摆手。   “既然郝兄累了,询问奉泽庄内一众家仆之事,不如让小生代劳如何?”文京墨突然提议道。   “那当然好啦!”郝瑟腾一下坐了起来,一脸惊喜。   文京墨轻轻一笑,躬身抱拳:“那小生这就去了。”   “文书生加油!”郝瑟举拳。   文京墨眯眼一笑,旋身离开。   “那么……”郝瑟拍了拍脸,坐直身形,三白眼直直看向了舒珞,“舒公子,你昨夜歇在西月轩,睡得可好?”   舒珞两眼绷圆:“舒某也要回答?”   “那是自然!”郝瑟点头,“破案就是如此,不能放过任何一句话、一个微小的细节,或许你忽略的那个细节,就是破案的关键!”   “郝兄所言甚是!”舒珞显出敬佩之色,想了想道,“昨夜,舒某与吕庄主一同回了西月轩,见吕庄主神色颓然,便陪吕庄主在他房内开导了几句,后来吕庄主乏了,舒某便告辞回房歇息。”   “西月轩昨夜可有异状?”郝瑟又问。   舒珞摇头:“没有,舒某昨夜大约是乏了,一觉至天明,期间并未听到什么声音。”   “等一下,难道西月轩没有蝉鸣?”郝瑟突然灵光一现,问道。   “这么一说……还真没有……”舒珞怔了怔,摇头道。   “好奇怪啊,明明都在奉泽庄内,为何外院蝉鸣吵死人,内院却没有?”郝瑟抓了抓头发,一锤拳头,“走,咱们去西月轩看看吕庄主去!”   “吕庄主也要问?”舒珞诧异。   “不仅吕庄主,吕管家也要问!”郝瑟瞥了一眼舒珞。   小子,你还是太嫩啊!   连环杀人案最常见的套路之一就是——委托人其实就是凶手!   老子一直觉着,这个吕庄主才是最最可疑的对象!   郝瑟虽然心中这样想,可嘴里的台词却是换了个样。   “舒公子,无论是多么残忍暴虐的连环杀手,在做第一桩案子之时,都会有些心虚,露出破绽。只是这挖心第一案距现在已经太久,线索早已湮灭,我们只能去询问吕庄主和吕管家初案的境况,或许能有意外发现。”郝瑟一本正经道。   “原来如此!”舒珞恍然大悟,看着郝瑟的眸光晶亮得惊人,连连抱拳,“郝兄果然深思熟虑,舒某佩服!”   “事不宜迟,尸兄、舒公子,我们这就出发吧!”郝瑟一手后负,一手向门外一展,“舒公子,请。”   “郝兄、尸兄、请!”舒珞颔首,率先走出。   郝瑟吁了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随后迈步。   “阿瑟。”屋内的尸天清突然出声唤住了郝瑟。   “嗯?”郝瑟回头。   这一看,顿时一愣。   但见尸天清直直站在屋内,阴影将上半张脸罩住,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一双平日里清澈如水的眼眸,此时却泛出惊疑不定的幽深光芒。   喂喂,尸兄你这是个啥子表情?   郝瑟纳闷。   阴影中的尸天清长吸一口气,哑音出口:   “阿瑟,你在桑丝巷时曾说过,你喜欢……那些有精气神的女子……”   “诶?老子说过吗?”郝瑟翻起眼皮想了想,“好像是说过,咋了?”   尸天清二次吸气:“阿瑟你是喜欢有精气神……还是喜欢……女子?”   “哈?”郝瑟一头雾水,抓了抓头发,忽然咧嘴一乐,“老子喜欢的当然是——美人啊!喔哈哈哈哈!”   尸天清双目豁然爆圆,全身僵硬:“……美人……”   “对啊,老子可是‘郝瑟’啊,当然要与美人相伴啦!”郝瑟嘿嘿笑着,甩袍走出大门。   尸天清静静立在屋内,表情复杂,眸光慌烁,气息凝滞,良久,才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喃喃道:“阿瑟……喜欢……美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冷,为毛还不放暖气   就算你们去刨,墨兔叽还是想冬眠!!!   那么,经过小天清艰苦卓绝的询问   大家从供词中发现线索了咩?   星星眼 第79章 第八回 心存死念求祭妖 探查西月线索现   穿过奉泽庄后花园,再走过一段长长的长廊,便能看见两处隔墙相邻的内院,皆是花墙高筑,藤蔓厚攀,庭院深深,沉寂一片。   门口家丁护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守严密,神色肃谨。   西侧内院门牌之上,悬着一块青石牌匾,上雕“西月轩”三字,东侧院门石匾上,刻得则是“东辰阁”。   “西月轩乃是吕庄主的宿院,东辰阁是吕庄主独子吕嵘的居所。”舒珞向郝瑟和尸天清介绍道。   “吕庄主的独子?”郝瑟大奇,“为何从未见过?”   舒珞轻叹一口气:“嵘儿是吕庄主年过五十方才得的贵子,吕夫人难产而死,嵘儿却生来就从胎中带了病气,身体十分虚弱,一年有大半年时间都卧床静养,不见外客。”   “哎呦……”郝瑟不禁一脸唏嘘。   尸天清也显出同情之色。   “如今这奉泽庄内又出了妖物挖心杀人的怪案,吕庄主为了嵘儿的安全,几乎将整座东辰阁都封锁起来,舒某也有近一年时间没见过嵘儿了。”舒珞微微摇头。   三人说着,就行到了西月轩门前。   “见过舒公子!”门口两名护卫向舒珞见礼。   “舒某过来看看吕庄主。”舒珞道。   护卫探头看了一眼舒珞身后的郝瑟、尸天清二人,显出为难之色:“可是吕管家交代过,除了舒公子,庄主不见外客。”   “他二人乃是舒某的好友,无妨的。”舒珞笑道。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抱拳道:“舒公子稍后,待我去向庄主禀告。”   “好。”舒珞点头。   那护卫立即转身奔入内院,不多时,又转了回来,向舒珞一抱拳:“三位,庄主有请!”   三人颔首,齐齐走入西月轩。   但见这西月轩之内,三间厢房东、南、西分别伫立,皆是飞檐褐瓦,门窗紧闭,院内草木凋零,满目颓然,三队黑衣护卫仿若幽灵一般在庭院内游走,看到舒珞,都停步抱拳,然后继续巡视,却是不出半分声音。   院中更是死寂一片,客院和主堂前的那些嘈杂烦恼的蝉鸣居然完全听不到。   “真的没有蝉叫啊……”郝瑟大奇,扫了一眼那走远的巡护队,低声向尸天清问道,“尸兄,这些护卫功夫如何?”   “恐怕只会些拳脚功夫。”尸天清扫了一眼,答道。   “诶——”郝瑟不禁挑眉,“这妖物已经害死了这么多人,吕庄主为何不请些武林高手前来护院,反倒仅凭这几个没有武功的家卫保护?”   “郝兄有所不知,奉泽庄原来也曾雇佣过江湖高手护庄,但挖心案之后,接连有数名雇佣的江湖护卫遇害,至此之后,便再无人敢接奉泽庄的护卫工作。”舒珞摇头,“如今甚至连玉竹信重金悬赏都请不到人了。”   郝瑟回忆了一下之前在酒馆那些江湖人听到奉泽庄名字之后唯恐避之不及的表现,不由了然道:“看来这奉泽庄在江湖上已经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了。”   “如今这院内的护卫都是奉泽庄的家生子,从祖上就一直侍奉吕家,十分忠心,倒是比那些江湖人更安全些。”舒珞踏上台阶,向正厢房门旁家仆点头示意。   “庄主,舒公子到了。”家仆提声禀告。   “请舒公子进来。”屋内传来吕管家的声音。   门板吱呀声响中,三人迈门而入,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倏然扑面而来。   只见这屋内,门窗皆用厚重的窗帘遮住,光线十分昏暗,只留了一扇窗户虚掩一条缝隙透风。屋子正中竖着三连扇水墨山水屏风,更显屋内局促,绕过屏风,是一张铺着锦缎的木桌,桌上摆着药碗,旁边的红木斗柜之上,置有一罩香炉,香烟袅袅,闻起来像是檀香之气。   只是这檀香和浓烈药味融合在一起,实在是难闻的诡异。   郝瑟捏着鼻子,尸天清眉头微蹙,舒珞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鼻尖已经隐隐渗出汗珠。   床铺之上,厚重床帐高挑,吕盛丛半躺半坐其中,面色青白,双目半掩。   床侧吕管家看见舒珞三人进来,忙从桌下搬出三个木凳,请三人落座,又回到床边,低头在吕盛丛耳边低声轻喃了几句。   吕盛丛慢慢睁开双眼,朝舒珞、郝瑟、尸天清三人微微点了点头。   “吕庄主,身体可好些了?”舒珞轻声问道。   吕盛丛叹息道:“劳舒公子费心了……吕某已经好多了……”   哪里好多了?吕庄主你看起来就只剩一口气了……   郝瑟看着吕盛丛纸一般的面色,实在是不敢苟同。   “舒公子,那妖物可有头绪?”吕盛丛问道。   “舒某正是为此事而来。”舒珞道,“舒某惟恐自己孤立难支,所以特请郝兄和尸兄助我一同擒妖,如今,已寻到少许线索。”   “当真?!”吕盛丛双眼一亮,一把抓住旁边吕管家的胳膊,挣扎爬起身,整张脸焕发出一种诡异的光彩,直直看着尸天清,“吕某多谢尸大侠!尸大侠大恩,吕某自当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尸天清怔了怔,忙抱拳道:“吕庄主言重了。”   喂喂,明明老子才是主角,吕庄主你只向尸兄道谢却无视老子是几个意思,看不起老子吗?   郝瑟立马就不爽了。   “吕庄主,实不相瞒,此次前来,是想问吕庄主几个问题。”郝瑟清了清嗓子,开始唰存在感。   吕庄主的目光总算移到了郝瑟身上,颔首道:“郝大侠请问。”   “吕庄主可还记得,第一宗遭妖物挖心丧命的人是谁?”郝瑟问道。   “吕某记得,应该是庄中一个护卫。”   “叫什么名字?”   “这个……吕某记不清了……”吕盛丛摇头,看向旁边的吕管家。   “姓于,名朝阳。”吕管家面色暗沉,“被发现死在自己的屋中,门窗紧闭,门内下栓,失心而死,身上无任何血迹。”   “嗯……”郝瑟摸下巴,“可曾被换了衣裳?”   “换了一身白衣。”吕管家皱眉道。   “和以后的死者死状都一样?”郝瑟追问。   “并无二致。”   郝瑟开始抓头发。   “那于朝阳死的那一夜,庄内可有人发现什么异常之处?”?舒珞问道。   “我们也曾细细问过,可是——”吕管家摇头,“于朝阳住的房间中本有两个同屋的护卫,可那一日,恰巧另外二人都有事外出,所有只有于朝阳一人留宿。”   “难道同院之人也未发现异常?”尸天清问道。   “于朝阳住的乃是独门独院。”吕管家答道。   三人同时沉默。   “吕庄主,可否将这些失心丧命的死者名单给舒某备一份?”舒珞道。   “自然可以。”吕盛丛点头,看向吕管家。   吕管家垂首抱拳:“所有死在妖物手下之人,庄主都命我记录在案,只望在擒住妖物之后,奉泽庄可以给他们家人送去些银两抚恤,勉强算是一个交待。”   “吕庄主心怀仁义,舒某敬佩。”舒珞轻叹一口气,抱拳。   郝瑟和尸天清也双双抱拳。   “这算什么仁义,我奉泽庄出了这等祸害人世的妖物,害得这么多人死于非命——”吕盛丛满面苦涩,微阖双目,“吕某曾想,若真是奉泽庄祖上得罪了神灵遭此报应,吕某身为一庄之主,难辞其咎,不若……”   那声线之中的凄苦和死气,顿时令郝瑟三人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突然,就见吕盛丛猛一下撑起身形,浑浊眸光直勾勾望向舒珞,容色狰激,颤声道:“与其让那妖物继续害人,不若让吕某以心祭妖,是不是就能制止那妖物的恶行?!”   舒珞豁然起身,满目惊颤。   郝瑟和尸天清也同时跳了起来。   “庄主!”吕管家猝然爆出一声泣喝,扑通跪地,伏地痛哭道,“万万不可!嵘少爷年纪尚幼,又身怀胎疾,若是庄主舍他而去,少爷一人、一人……如何活得下去啊——”   吕盛丛赤红目光慢慢移转望向吕管家,双眼一合,重重靠在了床头上,老泪纵横:“是啊……还有嵘儿、嵘儿,我还不能死、不能死……”   一时间,屋内哭声悲切,好不凄凉。   舒珞眉峰紧蹙,喉结滚动数下,抱拳定声道:“吕庄主切莫说这等丧气话,如今舒某和郝兄、尸兄、文兄,以及众位江湖英雄联手,定能查明此案,擒住凶手,还奉泽庄一片清明之地!”   “是啊,吕庄主,莫要放弃希望啊!”郝瑟鼻头发酸。   “我等定当竭尽全力!”尸天清皱眉,定声道。   “多谢、多谢……”吕盛丛看着三人,浑赤泪目中隐隐透出希望的光芒。   “吕庄主你好好歇息,我们暂且告辞。”舒珞宽慰道,“以后再看探望庄主。”   “吕管家,替我送送舒公子、尸大侠和郝大侠。”吕盛丛忙直起身形道。   “是,庄主。”吕管家爬起身,用袖口抹去眼泪,起身向三人示意,“请。”   舒珞、郝瑟、尸天清向吕盛丛施礼,转身走向屋外。   待行至门口之时,郝瑟不知为何,突然鬼使神差回头一望。   只见那重重叠叠床帐阴影之中,吕盛丛躺靠床头,头颈微扬,满脸泪水,眸光虚空,容如枯木,简直就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郝瑟顿感十分心酸,不忍再看,扭头走出来屋门。   *   “吕管家,你随在吕庄主身侧伺候,定要多加宽慰,莫要让吕庄主钻了牛角尖。”   门外,舒珞双眉紧蹙,小心叮嘱吕管家。   “舒公子放心,我一定小心看护庄主!”吕管家垂首道。   “若是吕庄主有异常之处,速派人来寻我!”舒珞又道。   “劳舒公子费心了!”吕管家抹泪。   舒珞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舒公子,你要的死者名册,稍后我就派人送过去。”吕管家道。   舒珞点头:“直接送到梅园。”   吕管家抬眼看了舒珞一眼,略显诧异:“舒公子今夜不在西月轩留宿了?”   “晚上舒某会回来,白天若要寻我,就去梅园。”   “是。”吕管家颔首,又望向郝瑟和尸天清,正想要说什么,不料突然被门外一声大喝给打断了。   “吕管家,不好了!”   只见一个黑衣家仆满头大汗冲了过来,在吕管家轻声低语了几句。   吕管家面色立时剧变,满目惊乱向三人一抱拳道:“吕某有些杂事要处理,恕不远送。”   说完,不等郝瑟等人回话,就立即招呼院内巡视的护卫一起,火烧火燎随着那家仆奔出了西月轩。   顿时,偌大一个西月轩庭院之内,就只剩郝瑟、尸天清和舒珞三人面面相觑。   “不知是何事,让吕管家如此焦急?”郝瑟好奇道。   “吕庄主这一病,奉泽庄上上下下都要靠吕管家打点,实在是不易。”舒珞叹息。   尸天清轻叹。   三人转身,向院门走去。   “这吕管家也是家生子?”郝瑟问道。   舒珞点头:“吕管家曾是吕庄主的书童,二人自小一同长大,名为主仆,情为兄弟。”   “难怪啊……”郝瑟唏嘘,“看吕管家哭得稀里哗啦的,若非感情深厚,自不会如此——”   “舒某与吕庄主相交多年,从未见过吕庄主今日如此失态……舒珞俊容微黯,“吕庄主原是性格爽朗、快人快语之人,想不到这一年时间不到,竟是憔悴成了这般……”   说着,舒珞不禁停住脚步,攥紧了手中的玉扇,明朗双眸蒙上了一层水雾:“若是舒某能早一点来,当不至如此……”   幽暗庭院之中,枯木叶凌,草荒色颓,一袭藕白长衫的温润公子,就这般孤身立在原地,头颈微垂,俊容哀凉,背影散发出隐隐的悲伤。   郝瑟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美人如此伤心,老子的心脏实在是承受不了啊!   “舒公子……”郝瑟吸了吸鼻子,抬步走向舒珞,手臂高扬,轻轻按向了舒珞的肩膀。   突然,一只手骤然探出,攥住了郝瑟的手腕。   郝瑟一愣,转头一望。   但见尸天清神色清凛,眸光沉黑,正死死盯着舒珞。   “尸兄?”郝瑟不解。   尸天清看着郝瑟,轻轻摇了摇头,自己却走到舒珞身侧,掌心轻拍舒珞肩头。   舒珞一震,回头:“尸兄?”   “舒公子,此处有异。”尸天清凝眸,一指舒珞身后一丛杂乱灌木。   舒珞顺着尸天清所指方向看去,神色渐变,两步上前,撩袍蹲身,细细查看那灌木丛。   尸天清则是直身站在舒珞身侧,凛凛眸光巡望院内。   “啥子情况?”郝瑟冲上前,蹲到舒珞旁边。   “是泥土翻新的味道。”舒珞吸了一下鼻子道。   “哈?”郝瑟抽眉。   舒珞眉峰一蹙,将手里的玉扇递给郝瑟,然后开始双手刨土。   卧槽,舒警犬你这是要干嘛?刨坑埋便便吗?   郝瑟看着眼前温雅公子一派土拨鼠的造型,不禁惊呆了。   就见舒珞双手飞刨,尘土飞扬,不过片刻之间,就刨出了一个深过一尺的土坑。   舒珞探手在坑了摸了一圈,捻起一撮泥土在鼻尖一闻,双目骤亮:“是血腥气!”   “诶?!”郝瑟立时一惊。   “很新鲜!不足三个时辰。”舒珞给出判断。   “是人血吗?”郝瑟问。   舒珞点了点头:“不过量很少,不足致命。”   “或许是某个家仆不小心割伤了手指啥的……”郝瑟推测。   “不是!”站在旁侧侧的尸天清突然出声道。   “尸兄可是有发现?”舒珞起身问道。   尸天清轻点了一下头,身形骤然拔地而起,若一道青烟飘到了东厢屋顶之上。   “就是此处。”   舒珞双眼一亮,飞身上檐,郝瑟脚踏紫翎,跃空踏顶。   三人齐齐蹲在屋顶,顺着尸天清所指看去。   但见那屋檐边缘一片瓦片之上,缺了一角。   而且缺的造型还十分奇怪,是四个连成一串的椭圆形,就好似一个花边。   “这是咋弄的?形状这么奇怪?”郝瑟用手在上面比划。   “是指印。”尸天清探手上前,将四根指头放在了那四个椭圆之内,恰好相合。   “卧槽!大力金刚指?”郝瑟大惊。   “不是!”舒珞摇头,“应该是、素指功。”   “素指……难道是……”郝瑟惊讶望向二人。   “止观和尚。”二人同声道。   “诶诶诶?!”郝瑟大惊。   “止观和尚应是昨夜来过西月轩。”舒珞皱眉道。   “等一下,舒公子你昨夜不是也住在西月轩吗?”郝瑟问道。   “没错,舒某就住在这间屋内。”舒珞一指脚下的东厢房。   “难道没听到声音?”郝瑟眯眼。   尸天清清冷眸子也转向舒珞:“舒公子内力不俗,纤毫声音自该清晰可辨。”   舒珞却是双眼圆瞪,一脸不可置信,坚定摇头道:“昨夜,舒某的确未听到任何声音。”   郝瑟和尸天清不禁对视一眼。   “除了此处,还有。”尸天清足尖一点,从屋顶飘至高耸院墙之上,顺着墙头快步疾走,边走边指,“此处、还有此处!”   郝瑟和舒珞飞身落下,定眼一看,不由惊诧。   院墙厚重,上面爬满了杂乱的藤蔓,就像是一张黑绿色的叶毯,铺满了墙体,可是就在这绿毯之上,却出现了几处细碎缺口,竟是有几片叶脉残落断开。   只是那残叶几乎湮没厚厚藤蔓之间,人眼几乎无法发觉。   舒珞快步上前,眼睛几乎贴在藤蔓之上,手指捏着那断开的藤枝,细细摩挲片刻,一脸敬佩看向尸天清:“尸兄,好眼力!”   “这些藤蔓是被什么弄断的?刀?还是剑?”郝瑟眯眼推测。   “不对,你看这断开枝条,”舒珞指着手里的断藤,“不像是被斩断,而像是撕裂的。”   “是布,凝了内力的布。”尸天清哑音沉沉,“或者说,绸缎。”   舒珞和郝瑟对视一眼,同时惊呼:“蓬莱派的胭云嶂?!”   尸天清凝眉颔首。   “也就说,昨天晚上,止观和尚和蓬莱派的人都来过这个院子——”郝瑟站在原地,扫望一圈,又望向灌木丛下舒珞刨出的坑,“有血迹,说明有人受伤,换言之,昨夜这院内有一场激斗……”   一瞬宁寂。   郝瑟转目望向舒珞,挑起眉毛:“可是,舒公子你却说什么都没听到过——”   “舒某的确未听到任何声音。”舒珞双眉紧蹙,定声道。   “而且适才吕庄主和吕管家也没提过……”郝瑟斜眼看着舒珞,“此事只有一个可能——你们三个撒谎!”   “郝兄!”舒珞顿时大急。   “舒公子,事实证据俱在,你就认了吧!说你为何要隐瞒事实?!”郝瑟挽起袖子,逼近舒珞,呲牙咧嘴道。   “郝兄!”舒珞额角渗出汗渍。   突然,一只手探出,揪住了郝瑟脖领,将郝瑟拽了回来。   “阿瑟,莫要胡闹。”尸天清眉头轻蹙,哑声微沉。   郝瑟一吐舌头。   舒珞双眼圆绷,愣愣看着二人。   “嘿嘿嘿,活跃一下气氛嘛!”郝瑟咧嘴一笑,拍了怕舒珞的肩膀,“舒公子,不要紧张,我们放松一下,这样脑袋才能灵活。”   “郝兄……”舒珞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老子自然是信得过舒公子的。”郝瑟摸着下巴开始推测,“这些断藤血气表明昨夜的确也有人在此打斗,而舒公子你们却毫无所觉,假设舒公子你们说的都是实话,那就只剩一个可能——”   郝瑟一拍掌:“舒公子你们睡得太熟了!所以没听到任何声音!”   “这不可能!”舒珞摇头,“舒某睡眠向来甚浅,如有声音,定有所觉!”   “如果你中了什么蒙汗药呢?”郝瑟挑眉。   “更不可能,舒某的鼻子从未闻到任何异味。”   “无色无味的蒙汗药呢?比如云隐门的什么秘药之类的?”   “即便是云隐门也没有这种迷药!”   “舒公子,话可别说太满啊!”   “舒某可以确定。”舒珞郎眸凝灼,定声道,“江湖上,绝无此种迷药!”   此言一出,郝瑟不由一怔,看了一眼尸天清。   尸天清也是有些疑惑:“舒公子如此肯定?”   舒珞正色点头。   “到底是啥子情况啊?”郝瑟抓着脑门,又转身盯着那满墙藤蔓思索。   “天清再去屋顶看看。”尸天清踏空而起。   “舒某也去别处查查。”舒珞沿着灌木开始巡查。   “证据和供词处处矛盾,难道老子遗漏了什么细节线索?”郝瑟摸着断藤,眉头深锁,可脑袋里就如一锅浆糊,完全没有任何思路。   突然,郝瑟只觉双脚脚踝处一紧,好似有什么东西紧紧缠住了自己的脚腕。   郝瑟一个激灵,低头一看,立时骇然失色。   自己一对脚腕上,竟是多出了一双苍白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话说……   你们的脑洞也开的太大了吧!   就算小瑟瑟喜欢美人,尸兄也不能变成女的啊   美人也包括男性嘛!   我们不可以性别歧视嘛!   至于会不会发展成游八极……   喔哈哈哈哈和,怎么可能   你们想多了啦   真的不可能哒,喔哈哈哈哈,不可能,相信墨兔叽的兔品哦!拍胸毛!   *   那么,又多了线索啦   凶手依然很好猜   不如我们猜猜下面谁先死吧   哇卡卡卡 第80章 第九回 条列线索指案向 奇物现世众人惊   在探查凶案现场的之时,突然有两只惨白的手抓住双脚,应该如何应对?   尖叫?   no、no!   根据侦探小说定律,此时如果尖叫,百分之五十会被灭口!   晕倒?!   no、no、no!   据侦探小说套路不完全统计,此时晕倒的人,百分之九十会被秒杀!   所以,到底怎样才是最明智、最完美、存活率最高的应对策略呢?   首先,要保持镇定!   其次,不能发出任何尖叫和声音!   第三,立刻镇定的寻找援军!   以上,乃是郝瑟在面临紧急情况的百分之一秒里,脑中迅速闪过的一连串对策。   于是,在下一秒,郝瑟迅速做出判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手进嘴,将几乎冲到嗓子眼的尖叫给堵了回去。   稳住!郝瑟,你要稳住!   郝瑟扫了一眼脚腕,咬着手指呲牙裂嘴转头寻找援军。   尸兄?尸兄呢?!   我擦,尸兄到底蹦到哪个房顶去了,居然不见了!   那就只剩——   郝瑟眼皮狂跳,目光直直射向距离自己不过丈远,还在考察灌木丛的某位意游公子   一念情深,总裁大人好眼熟!。   舒公子!江湖救急啊啊啊!   郝瑟用目光发射脑电波。   结果,那边的舒珞居然真的心有所感,转头回望。   郝瑟顿时大喜,挑眉瞪眼,开始眉目传情。   舒珞一怔,随即面色一变,身形一闪,无声无息飘到了郝瑟身侧,朗眸灼灼看着郝瑟。   郝瑟眉毛扭成一团,用目光向舒珞示意。   舒珞顺着郝瑟的目光向下一望,顿时大惊之色,啪一展玉扇,就要向那只手切下。   我擦!住手!   郝瑟一把攥住了舒珞的手腕。   舒珞猛然看向郝瑟。   郝瑟使劲儿摇头。   万万不可!   舒珞双眉紧蹙,以目光询问:为何?   套路啊套路!   这种境况,百分之六十三点八的情况都是求救的!   郝瑟手舞足蹈比划道。   舒珞蹙眉看着郝瑟,一脸疑惑,显然根本没理解郝瑟所展示的深邃内涵,只是见郝瑟摇头,便皱眉蹲下身,细细查看那一双手。   这一看,更是诧异。   只见这一双手,较成年人的手明显小了一圈,指甲泛青,指节泛白,死死箍住郝瑟的脚腕,手臂却淹没在浓密的藤蔓之中,完全看不到手臂的主人。   而藤蔓之后,乃是厚厚的院墙,根本容不下人的身体——这一双手臂简直就像是从墙壁中长出一样。   舒珞眸光一闪,探手就要去拖那双手。   卧槽!二次住手!   郝瑟忙一把捏住了舒珞的肩膀。   舒珞抬头皱眉。   套路啊套路!   此种境况下,有百分之二十四点九的概率是死人,还有百分之示意点三的概率是——这手上有毒,一碰就死啊!   郝瑟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舒珞缓缓站直身形,眉峰微蹙,一脸不解。   郝瑟翻了个白眼,双手啪一下抓住了舒珞的肩膀。   舒珞双眼豁然绷圆,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   别动!   郝瑟瞪了一眼舒珞,将身体重心移到了舒珞身上,小心翼翼开始从靴子中拔脚武魂。   舒珞这才明白,忙探手扶住了郝瑟的手臂。   郝瑟身体继续前倾,几乎整个身体都撑在舒珞肩上,一点一点将脚从紫翎靴中抽了出来。   突然,右脚踝上的手动了一下,猝然攀高,掐住了郝瑟的小腿肚子。   妈妈咪啊!   郝瑟这一惊可非同小可,顿时腿肚子转筋,整个人失去平衡,倏然扑压向了舒珞。   舒珞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趔趄,慌乱揽住郝瑟的腰,险险将二人身形稳住。   一瞬的诡异沉寂。   郝瑟扑在舒珞怀中,小腿抽筋巨痛,全身肌肉僵硬,一动不敢动,视线中是舒珞干净的藕白色长衫,鼻尖处是舒珞干净温软的气息。   真不愧是江湖鼎鼎有名的美人啊,这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郝瑟吸了吸鼻子。   而舒珞,定定看着胸前郝瑟头顶的发旋,敏锐的嗅觉中充斥着郝瑟一身阳光气息,温润俊容渐渐红了起来。   “嗖!”   一道千年冰霜的寒凛之气豁然飙至,瞬间就将二人包裹了个严实。   郝瑟抬头,越过舒珞肩头一看,顿时大喜。   舒珞身后,尸天清不知何时出现,此时正直身而立,眸黑如沉夜,清绝容颜好似蒙上了一层皑皑白雪,冷寒摄人。   舒珞转头一看,俊脸涨红唰一下加深了一个色号,手忙脚乱将郝瑟扶着站好。   尸天清双眼眯了眯,清凛眸光沉若深潭,气势愈发冷峻骇人。   尸兄!还愣着作甚,过来帮忙啊!   郝瑟向尸天清发出求救脑电波。   尸天清暗沉眸光定在郝瑟脸上,突然,眸光一亮,闪身上前,定眼一看,不禁面色大变,鹤吟剑倏然飙出半鞘,耀出刺目寒光。   我擦!你也住手啊!   郝瑟忙一把攥住了尸天清的手臂。   尸天清一怔,抬眼看向郝瑟。   此人手还在动,是活的!先让舒公子闻闻,有没有毒!   郝瑟狂眨眼皮。   尸天清眉头一蹙,望向另一侧的舒珞,薄唇动了动。   舒珞朗眸一亮,蹲身,鼻尖凑前,闻了闻,向尸天清摇了摇头,双唇微动。   卧槽,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密音入耳?   郝瑟看着二人无声无息居然还能对话,简直对这个不科学的世界无语了。   下一刻,就见尸天清和文京墨同时蹲身,一边一个抓住那两只手,一根一根将手指从郝瑟的脚腕、小腿处掰开,捏着手腕狠狠向外一拖回到90之重塑豪门。   这一扯,竟是将手臂从藤蔓中拖了出来,还带出了一个人。   半人身高,双目紧闭,面带稚色,面色青白,浑身泥泞,竟是一个□□岁的孩子。   “嵘儿!”舒珞惊叫出声,一把将那孩子抱在了怀中。   “嵘儿?难道是——”郝瑟瞪眼。   “吕家少爷?”尸天清圆目。   “正是吕庄主的独子!”舒珞一边掐着吕嵘的人中急声道。   “吕家少爷怎么在院墙里面?!难道是被活埋了?!”郝瑟捧着双颊惊呼。   “不是。”尸天清探手将那厚厚的藤蔓拨开,探头看了一眼道,“这后面是一个狗洞,应该是这孩子爬狗洞的时候被卡主了……”   “我擦……”郝瑟干笑。   正在此时,舒珞怀中的吕嵘眼皮一动,睁眼醒了过来。   “嵘儿,你可还好?”舒珞急声问道。   “舒大哥……”吕嵘朦胧目光转向舒珞,脏兮兮的小脸上浮上一抹憔悴笑容,“嵘儿终于见到你了……”   “嵘儿,你明明身体不好,为何还要到处乱跑?”舒珞皱眉厉声道。   “舒大哥,嵘儿有话要告诉你,可是,嵘儿想尽了办法走不出东辰阁,才……”吕嵘说了几句,突然脸色一白,呼吸急促起来。   我擦,这孩子不会是有哮喘吧?!   郝瑟不禁也急了。   “嵘儿!”舒珞忙将吕嵘打横抱起,快速向院门疾走,“你先别说话,我先送你回去……”   “少爷!”   院门之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喝。   但见吕管家率领一众家仆,急匆匆冲了过来。   所有人皆是面色发白,浑身汗湿,一看舒珞怀中吕嵘的面色,更是面色大变。   “少爷,你又发病了!”吕管家声音都变了调,“快、快备药,送少爷回房!”   “是!”立即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仆快步上前,从舒珞怀中接过吕嵘,小心翼翼抬起,飞速向东辰阁奔去。   吕管家连向三人告辞都顾不上,就随之急奔离开。   院中一片空旷,只留了郝瑟、尸天清和舒珞三人。   郝瑟和尸天清对视一眼,齐齐看向舒珞。   但见舒珞定定看着院门方向,双眉紧蹙,良久,慢慢抬起手臂,展开了手掌。   手掌之中,却多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团天龙之我自逍遥。   “这是啥子?”郝瑟惊奇。   “是嵘儿适才塞到我手中的。”舒珞皱眉,慢慢将纸团打开,朗眸豁然惊瞠。   郝瑟和尸天清探头一看,只见那纸条上,从上而下,端正写着两个字:“亦木”。   “亦木,啥子东西?”郝瑟一头雾水。   舒珞攥紧拳头,将纸条盖住,面色沉凝,“吕管家,名齐锐,字亦木。”   郝瑟和尸天清不由惊呆了。   *   待郝瑟、尸天清、舒珞三人匆匆回到梅园,发现文京墨早早就坐在了天字号房内,正在悠闲喝茶。   “文书生,你这么快就回来了?”郝瑟大奇。   文京墨轻轻一笑:“不过是问几句话,甚是简单。”   “可有发现?”尸天清撩袍落座,给郝瑟斟了一杯茶。   “什么都没问到。”文京墨顺手给舒珞倒了茶水,看向郝瑟三人。   那目光里,分明透出了诡异的绿光。   郝瑟和尸天清对视一眼,露出笑意。   “文书生,别装了,你眼睛里的得意都快掉出来了。”郝瑟嘿嘿乐道,“快说、快说,到底问到了什么?”   舒珞也是一脸期待看着文京墨。   文京墨勾出一笑,摇了摇头:“小生,当真是……什么都没问到。”   “喂!”郝瑟不爽。   “文兄此言似乎另有深意。”舒珞肃下神色。   文京墨看了一眼舒珞:“还是舒公子心思敏捷,没错,正因为什么都没问到,才奇怪。”   “何解?”尸天清问。   “小生询问了这奉泽庄外院的五十三位家仆,但是,却只听到两句话。”文书生吹着茶叶道。   “哈?五十三人,你只听到两句话?”郝瑟一头雾水,“难道剩下的五十二人都是哑巴不成?”   文京墨摇头:“不,是这五十三人,说的都是相同的两句话。”   郝瑟、尸天清和舒珞同时一愣。   “说了哪两句话?”舒珞问道。   “第一句,我昨夜早早就睡了;第二句,我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文京墨笑道。   屋内静了一瞬。   “的确不对劲儿……”郝瑟摸着下巴,“五十多个人呢,起码要有个体差异呢?怎么着也该有一两个失眠尿频半夜喝水拉肚子的特例吧重生北方往事!”   “咳,”舒珞轻摇玉扇,“的确如此,这么多人,的确应有区别。”   “回答如此统一,莫不是有人命令他们这么说?”尸天清眸光冷彻,猛一抬眼。   郝瑟和舒珞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叫出声:“吕管家!”   “吕管家?”文京墨一怔。   “文兄请看!”舒珞将手里的字条递给了文京墨。   “亦木?”文京墨皱眉。   “是吕庄主的儿子,吕少爷偷偷递给舒公子的,亦木乃是吕管家的字!”郝瑟解释道。   文京墨狐眸一亮,将纸条放到桌旁,取出笔墨纸砚:“郝兄,你且将你们在西月轩查到的线索细细说一遍!”   “好。”郝瑟清了清嗓子,拧着眉毛将从进入西月轩开始的所见所闻都一一告诉了文京墨。   文京墨眉峰微蹙,笔走龙蛇,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全部记录完毕。   “嗯,大约就是这些了。”郝瑟扫了一眼,点点头,“尸兄、舒公子,你们看看可有遗漏?”   尸天清和舒珞分别接过,细细看过,同时摇头。   “好!”郝瑟又从怀里掏出之前的记录和舒珞的灵魂画作,平铺在文京墨面前,“这是目前搜集到的所有线索,现在——”   郝瑟吸了口气,挽起袖子:“就是把所有疑点按顺序挑出来!”   旁侧三人郑重点头。   “首先,是密室!”郝瑟取出一张纸,一字一顿写下两字,“凶手是如何进入菊园天字号房间,又是如何离开的?”   四人沉默。   “门窗、屋顶都不可能……会不会!”郝瑟双眼一亮,“那屋中有密道?!武侠小说、咳,我是说,话本里经常提到的那种密道?”   “没有!”舒珞皱眉摇头,“舒某将墙壁、地砖都细细敲击检查过,皆是实心,没有密道!”   众人沉默。   “继续继续!”郝瑟叫了一声。   “杀死空语道长的武器是什么?”尸天清接过纸,在郝瑟字迹下方写下一句。   “为何要为空语道长清洗尸身?为何要帮空语道长换衣服?”文京墨写下第三句。   “密室之内为何一尘不染,地上为何会有水汽?”舒珞写下第四句。   四条写完,四人瞪着纸张开始沉默。   “啊,还有一条。”郝瑟又加上了六个字,“虞美人、云隐门!”   四人瞪眼,又是一阵沉默。   “啊啊啊,完全没有头绪啊宠妻如令!”郝瑟抓头发。   尸天清皱眉,文京墨眯眼,舒珞快摇玉扇。   “对了,险些忘了,最重要的一项!”郝瑟抓起笔,又写下四个字,“杀、人、动、机!”   “杀人动机?”对面三人同时一怔。   “对!就是为何要杀人!”郝瑟圆瞪三白眼,“为何要用这么奇怪的挖心之法杀人!挖出来的心要干什么?还是说这挖心的动作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人都死了,还要心作甚?”文京墨沉吟片刻,嗤笑一声,“总不能是为了吃吧?”   “甚有可能!”郝瑟一拍大腿,“西游记中,比丘国的国王为了长生不老,就挑了一千个小孩的心脏为药引,制作长生不老药!”   “西游记?”舒珞一怔。   文京墨和尸天清也一脸纳闷瞪着郝瑟。   “诶?西游记不是明朝……”郝瑟眼珠子一转,“哈哈哈哈,一个十分有趣的话本,看的人不多、不多……哈哈哈哈……”   卧槽,吴承恩同志现在出生了吗?   难道老子记错了?西游记是清朝的?   郝瑟暗暗抹汗。   “以人心为药引,实在是丧心病狂、闻所未闻!”尸天清摇头,“若真有人如此做,于心何安?莫说不可能长生不老,只怕还会召来天罚折寿!”   舒珞点头:“尸兄所言有理。”   文京墨扶额:“郝兄,你以后能不能少看些莫名其妙的话本!”   郝瑟抓头发:“那凶手为啥挖心?”   “舒某倒是曾听闻,百年之前,有魔道中人自创了一种狠辣的功法,练成之时,可飞天遁地,杀人于无形,只是这种功法的法门十分诡异,每过数日,便需以人血浸泡全身,否则就会浑身血脉僵凝,走火入魔而死。”舒珞皱眉回忆道。   尸天清和文京墨立时紧张起来:“是何种功法?”   “九阴血手掌!”舒珞道。   “噗!”郝瑟喷笑,“九阴血手掌是啥子鬼,老子还九阴白骨爪呢!”   可旁边三人却是一脸凝重讨论起来。   “舒公子,练习此功法之人可有什么特征?”尸天清追问。   “或是与常人有甚不同之处?”文京墨一旁也道。   喂喂!你们居然还真信啊,这比老子说的用心做药引还不靠谱啊!   郝瑟十分不爽。   “此功法早已失传,江湖上也仅留下了些残言断语。”舒珞紧蹙眉头,“舒某仅知,这九阴血手掌运功之时,双掌之上会隐隐透出血光,十分骇人。”   尸天清和文京墨同时沉默逆袭之最强人生。   “喂喂,难道你们忘了,”郝瑟摆手招三人回神,“舒公子你说过,空语道长乃是服了云隐门秘药虞美人,所以精血都凝入骨肉,没血啊!”   “或许这功法改良了?改用人心练功?”文京墨推测道。   “太不科学了!”郝瑟嗤之以鼻。   “舒公子所言,尚有可考,总比你从话本上看得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强!”文京墨斜眼扫了一眼郝瑟。   “文书生你找茬是吧?!”郝瑟瞪眼。   “小生是就事论事!”文京墨端茶抿水,挑眉。   二人一个三白眼,一个狐狸眼,就在这桌上双双互瞪起来。   尸天清长叹一口气,扶额。   舒珞一脸哭笑不得,忙劝慰道:“郝兄、文兄,不论是故事话本还是江湖传说,都是捕风捉影之事,当不得真的!”   “舒公子所言甚是。”文京墨放下茶碗,双手插袖,扫了一眼郝瑟,“郝兄还是莫要做那些莫名其妙的推断,从证据入手吧!”   “证据是吧!”郝瑟双眉一竖,将所有人的供词铺在桌面,啪啪啪拍着一叠证词,提声道,“所有人的供词,这就是证据!”   “郝兄,小生一直有个疑问堵在心中,不问不快。”文京墨挑眉看着郝瑟,微笑问道。   “说!怕你不成?”郝瑟一挽袖子,摆出一副要干仗的架势。   “妖物挖心连环凶案至始至终都是发生在奉泽庄内,说明这凶手乃是是藏身在庄中固定作案,而此次接了玉竹信之人,皆是第一次来奉泽庄,理应是最无嫌疑之人,郝兄你为何要询问他们的不在场证明,怀疑他们?”文京墨条理清晰问道。   诶?!!   郝瑟脸皮剧烈一抽。   卧草!说得好有道理,老子居然无言以对!   “郝兄如何解释?”文京墨面带无害笑意,又问了一遍。   郝瑟目光一格一格旁移,但见尸天清一脸信任,舒珞目光灼灼,都直直看着自己。   先人板板!惯性思维害死人啊!   老子看了那么多侦探剧,套路都是“凶手就在我们中间”,所以空语道长一死,老子条件反射顺其自然开始询问大家不在场证明……   这是个bug啊!   可如今都到这个份上了,难道让老子承认这是一个漏洞?   不不不!老子这料事如神缜密推理玉树临风的名侦探设定不能崩!   老子一定要圆回来!   想到这,郝瑟吸了口气,仰起头,摆出一副蔑视表情瞅着文京墨道:   “文书生,你真是太嫩了[综]最佳女主角是这货!第一,这凶手尚未擒住,你怎可断言他乃是奉泽庄中之人而非庄外之人?第二,凶手很有可能利用你这种理所应当的惯性思维,乔装为第一次接玉竹信而来的江湖客,从而掩饰身份摆脱嫌疑。第三,你可知,这世上有一种凶案,叫做模仿杀人,你怎知空语道长当真是死于前几案的挖心妖物之手,而非有人因与空语道长有仇,而特意模仿挖心手法杀人嫁祸他人呢?”   此言一出,莫说尸天清、舒珞震惊,文京墨诧异,就连郝瑟自己的都惊了。   卧草,老子说得好有道理,居然连老子自己都信了!   “阿瑟果然厉害!”尸天清一脸敬佩。   “郝兄的确心思缜密,非常人所及!”舒珞一副大开眼界之色。   文京墨笑意渐渐消去,看着郝瑟眸光里透出一道诡异狐光:“原来如此。”   哼哼,跟老子斗?   文书生你还不到火候!   郝瑟不禁得意起来:“何况,这些供词之间,或许还存在很多隐藏线索,我们定要细细分析!”   尸天清、舒珞齐齐点头,文京墨轻轻一笑,敛目颔首。   “那我们就一个一个来!首先是仲孙率然。”郝瑟抽出第一张仲孙大夫的供词,皱眉道,“我觉此人言行有异。”   “不错,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仵作、不会验尸,药箱中却早早备好了验尸的手套和面巾。”文京墨狐眸闪烁,“应是别有所图。”   “而且他听到舒某说出‘虞美人’名称之时,表情十分怪异。”舒珞道。   “此人并无武功在身,却敢只身前来奉泽庄,不合常理。”尸天清道。   “有嫌疑的放这边!”郝瑟将仲孙率然的供词放在了左侧,又拿起第二张纸,“下一个,叶英招。”   “并无可疑之处。”尸天清摇头。   “答话之时,言辞恳切,并非作伪。”舒珞也道。   “老子也觉得他被尸兄迷得七荤八素的,应该不会说谎。”郝瑟环抱双臂。   尸天清眼皮一抖,舒珞咳嗽了一声。   “此人应无碍。”文京墨将叶英招的供词放到了右侧。   “下一位,仲华方。”郝瑟看向三人。   尸天清、舒珞、文京墨同时摇头。   “不可疑。”郝瑟放在右边,再取一张,“止观和尚……哎呦,这个嫌疑就大了!”   “留在西月轩屋顶的指印——素指功——应该就是此人!”文京墨眯眼。   舒珞沉眸:“而且此人出屋之时,曾被方璞络撞了一下,以他的轻功,本应是可以避开的,除非——”   “他受了伤,无法避开。”尸天清道。   “最重要的是,他回答尸兄问题之时,一直未敢直视尸兄的眼睛最强推理档。”郝瑟冷哼,“说明他心虚!”   三人同时瞅了郝瑟一眼。   “不敢看尸兄眼睛的人,都非常可疑!”郝瑟一脸理所当然将止观和尚归入了嫌疑人一堆。   尸、文、舒三人同时叹了口气。   “下一个,方璞络……”   文京墨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大家都都沉默了。   “此人……”舒珞苦笑。   尸天清沉默。   文京墨叹气:“什么都没问出来。”   “这家伙对尸兄的美色免疫,这不科学,可疑!很可疑!”郝瑟当机立断将方璞络归入嫌疑犯一列。   “咳咳!”尸天清剧咳。   舒珞摇头轻笑,文京墨点头:“也有道理。”   尸天清咳得更厉害了。   “下面,重头戏来了!”郝瑟将甘华、冥灵、紫梨的供词一字排开,“这三个姑娘,到底是谁去了西月轩?还是——都去了?”   “紫梨姑娘应该不是,她功力太浅,应该不会以身涉险。”舒珞道。   “甘华姑娘受了内伤……”尸天清皱眉。   “冥灵姑娘和紫梨姑娘都说,甘华姑娘整夜练功,若是她其中有人出门,甘华姑娘定会知晓……”文京墨道,“除非她们三人都说谎,为彼此打掩护。”   “有一件事很奇怪。”郝瑟突然道。   三人同时看向郝瑟。   郝瑟神色肃凝:“甘华姑娘坐在尸兄对面回答问题的时候,十分镇定,没有脸红、没有羞涩、也没有看尸兄的眼睛!”   “阿瑟……”尸天清扶额。   舒珞的笑容简直变成了苦笑。   文京墨点头:“所以,这三人皆有嫌疑,而又以甘华姑娘嫌疑最大!”   “正是如此!”郝瑟将三人都排到了嫌疑人一堆,还在甘华的供词上做了标记。   “还有两人!”郝瑟又拿起两张纸,写下吕盛丛和吕管家的名字。   “吕庄主自然不是!”舒珞眸光清明,肯定道,“他身体衰弱,连站立都十分困难,恐难行杀人之行。”   尸天清点头:“西月轩中,吕庄主所言字字泣血,皆是出自真心,绝非杀人为恶之徒。”   郝瑟也道:“老子也觉得他不是。”   说着,就将吕盛丛放到了清白人群中。   文京墨静静看着三人表情,狐狸眼中划过一道精光女配小叶修仙记。   “最后!吕管家!”郝瑟用指头点着纸上的名字,“不说别的,就冲吕少爷的那张纸条,他就脱不了嫌疑!”   舒珞面色肃凝,沉重点了一下头。   尸天清颔首,文京墨并无异议,四人一致同意将吕管家列入了最大嫌疑人范畴。   全部分析完毕,四人看着分类出来的各项线索,又陷入了沉思。   “郝兄,下面该如何做,你可有高见?”舒珞问道。   郝瑟转着大拇指的扳指,慢慢道:“密室之谜,空语道长身上的疑团,目前我们都没有头绪,不若先放一放。”   “千头万绪,实难理清,不若先揪出一条线,顺藤摸瓜。”尸天清颔首。   郝瑟皱眉:“从吕管家入手探查如何?”   “很难!”舒珞摇头,“若真如文兄所说,这庄内所有家仆都受人唆使而众口一言,那此人最有可能就是吕管家!”   “若真是如此,那就说明此人在奉泽庄内早已只手遮天,查他怕是十分不易。”文京墨也摇头,“还需从长计议。”   “看来这突破口就只剩一个人了!”郝瑟挑眉一笑,抬手从嫌疑供词中抽出了一张。   四人对视一眼,目光同时落在了“止观和尚”四个字上。   “要如何调查此人?”尸天清问道。   “此人昨日一到奉泽庄,就迫不及待夜探西月轩,你们猜,他还会不会再去探别的地方?”文京墨挑眉。   “十二个时辰贴身盯死此人!”郝瑟眸光狠辣。   “好,舒某去。”舒珞定声道。   “不,小生有个以逸待劳的法子。”文京墨抬眼一笑。   “文兄有何高见?”舒珞问道。   文京墨轻笑,向舒珞一抱拳:“舒公子如今乃是顶替吕庄主在奉泽庄主持大局之人——”   舒珞怔然点了点头。   “如今空语道长死于菊园,若是还让止观大师和仲孙大夫住在菊园之中,实在有失礼数。”文京墨意有所指。   此言一出,三人顿时恍然大悟。   郝瑟咧嘴一笑:“对啊,应该让止观大师和仲孙大夫移居到梅园来!”   “近水楼台!”尸天清点头。   “如此,我等便可随时盯紧此人。”舒珞点头。   “况且止观和尚在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定不会轻举妄动,我们只需注意他夜晚行动即可。”文京墨道。   “好,今夜由舒某首先守夜!”舒珞道。   “不必劳烦舒公子三教九流。”文京墨轻轻一笑,望向郝瑟,“郝兄,你前几日做好的那件东西,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诶?”郝瑟一愣,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一笑,用手掌叩了叩耳朵。   “诶!!”郝瑟大惊,“文书生你啥时候发现那东西的用处的?!”   “阿瑟做的?何物?”尸天清双眼圆瞪。   “是啊,郝兄,文兄所说是何物?”舒珞也是一脸好奇。   “好吧,如今形势紧迫,也顾不得实验了!”郝瑟撩起紫衫,从腰后摸出一个圆鼓鼓的锦囊打开,掏出了一个物品。   尸天清、舒珞四目同时圆瞪。   文京墨则是露出了笑意。   那是一个十分奇怪的物件。   中间,是整齐卷起的黑色细绳,细绳表面纹路十分特别,应是以特殊的手法编制;细绳一头,一字排开串着一串木质的喇叭,每一个小喇叭上面,都雕着精细而复杂的花纹,看数量应有十余个,而在另一头,则是一个精致的小木杯,杯口杯身,也刻有精美纹路。   “这是何物?”舒珞大奇。   “这不是是阿瑟你前几日雕的那个水杯吗?”尸天清皱眉。   文京墨继续微笑。   “文书生,拿着。”郝瑟吸了口气,将木杯的一端递给文京墨,自己则举着另一端的小喇叭,牵着绳子走出屋门,径直进入旁边地字号房内,关上房门。   尸天清、舒珞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文京墨却是将木杯竖了起来。   “怎么样,听到了吗?”   突然,一个十分细小的声音从木杯中传出。   尸天清和舒珞大惊,文京墨双眼微微一圆。   “怎么样,够清楚吗?”木杯中传出第二句。   尸天清双眼骤亮:“是阿瑟的声音!”   舒珞惊诧万分,直直看向那地字号房。   文京墨撇头看着舒珞的表情,露出神秘微笑。   但见地字号房门慢慢开启,郝瑟远远站在门边,举着那串小喇叭吊在头顶,一脸得意,嘴巴动了几下。   三人中间的木杯中同时传出嗓音:   “哼哼哼,尸兄、文书生,舒公子,你们给老子听好了,这个是老子呕心沥血的新发明,名为‘顺风窃耳’,可隔墙辨声,窃音于无形!”   尸天清清眸豁然瞪圆,文京墨笑得眼弯如月。   而舒珞,则是定定望着郝瑟,郎眸之中,璀璨光华如星河旋空,耀烈苍穹,令人无法逼视。 第81章 第十回 跟踪窃闻神秘事 黑林密战双身死   月上柳梢,华灯初上。   舒珞从西月轩探望完毕吕庄主,回到梅园推开天字号房门一看,顿时呆了。   但见门前小油灯昏暗灯火之下,地面上摆得是满满当当,三大盘点心,两壶茶水,四个茶碗,两盘水果。两小碗干果,还有一大碟瓜子。   门口三人席地而坐,左边郝瑟盘腿,在豪放地嗑瓜子;右边文京墨翩然悠坐,在文雅地嗑瓜子;中间的尸天清直身端坐,一副谪仙的派头嗑瓜子……   舒珞顿时就风中凌乱了:“郝兄、文兄,还有尸、尸兄……你们这是……”   “舒公子回来啦,快坐快坐!”郝瑟一脸热络招呼舒珞坐下,顺手抓了一把瓜子塞到了舒珞手里,“来来来,嗑瓜子聊聊天。”   舒珞一脸震惊瞅了尸天清一眼,抓着手里的瓜子是扔也不是嗑也不是,一脸尴尬,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们不是在那个……监听止观和尚吗?”   “是啊!”郝瑟从一大堆瓜子皮中把“顺风窃耳”的接收器木杯放到舒珞面前,“一边嗑一边听啊。”   舒珞僵硬着将木杯拿起一听,果然,木杯中传出了细细密密却又清晰无比的念经之音。   “这止观和尚从晚膳后回屋,就这般坐在屋里念经快两个多时辰了,期间喝了两次水,再没做过别的。”郝瑟翻了个白眼,“太可怕了,这念经的声音简直就是催眠曲,我们三个听得是昏昏欲睡,迫不得已才去厨房要了些吃食过来吃吃,提提精神。”   “原来如此。”舒珞愣愣点头,悄悄将手里的瓜子放在了旁边,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舒公子不爱嗑瓜子?”文京墨问道。   “啊、这个,舒某只是……”舒珞尴尬一笑。   “诶?为啥子?嗑瓜子这么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多亲民啊?”郝瑟奇道。   尸天清骤然抬眼,抓了一把瓜子塞到了舒珞手里,定定看了一眼舒珞:“这是阿瑟找来的,舒公子请用!”   那清凛眸光中的魄力,顿将舒珞压得哭笑不得。   “多谢。”舒珞轻吁一口气,含笑点了点头,抓起一粒瓜子咔吧嗑开。   瓜子特有的香气涌入鼻腔,小小的瓜子瓤跳入口中,唇齿留香,让舒珞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不少。   “怎么样?不错吧!”郝瑟一本正经道,“嗑瓜子可以令人身心放松,头脑灵活,可谓是镇定心神安抚紧张的一大利器!”   文京墨挑眉,尸天清正色点头。   舒珞轻轻笑了起来。“的确如此。”   说着,也迅速加入了嗑瓜子的大军。   一时间,屋内便被一片瓜子皮嗑裂的声音所充斥。   “舒公子,你刚刚去看吕庄主,他可好些了?”郝瑟问道。   “好些了,晚饭吃了半碗粥。”舒珞点头。   “吕少爷如何了?”尸天清问道。   “听说是病情已经稳定,应无大碍。”舒珞叹气。   “吕家少爷身患何种疾病?”文京墨问道。   “舒某也不得而知,吕庄主似乎对嵘儿的病很是忌讳,并不愿多提。”舒珞又长叹一口气。   “这奉泽庄还真是多灾多难啊,两个主子都病在床上,庄里还出了连环挖心案,纵使有万贯家财,也没啥卵用啊!”郝瑟感慨。   屋内三人同时叹气。   “舒公子和吕庄主是如何认识的?”文京墨看了一眼舒珞,问道。   “原本是生意上有些往来,后来合作的机会多了,彼此意趣相投,就变成了忘年好友,想来也有五年了。”舒珞轻笑道。   “诶?舒公子也是做生意的?”郝瑟又抓了一把瓜子。   舒珞颔首:“祖上有些闲产。”   “具体卖什么?”郝瑟又问。   “不过是经营几家酒楼客栈罢了。”舒珞笑吟吟看向三人。   “酒楼!客栈?!”郝瑟顿时双眼一亮,“多少家?”   “全国皆有分号。”舒珞回道。   “卧槽!全国连锁!高富帅啊!”郝瑟不禁激动起来。   “高富帅?”舒珞一愣。   文京墨和尸天清也微显疑惑看向郝瑟。   “高富帅就是——身材好、脸好看、还有钱!可谓是择偶首选啊!”郝瑟一拍大腿。   “噗!”文京墨喷出一口瓜子。   “咳咳咳!”舒珞被瓜子噎住。   尸天清整个人顿时阴暗了。   “像舒公子这般长相、这般家世,这般脾性,若是在老子家乡,定是风靡万千少女,横扫海陆空三界!”郝瑟双目闪闪扫射舒珞全身。   文京墨迅速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死死盯着舒珞,两个眼珠子又黑又冷,仿若数九寒冬的黎前沉夜。   舒珞看了一眼这边郝瑟热情似火的目光,又望了一眼尸天清冰寒彻骨的眼神,只觉自己身处冰火两重天,十分压力山大。   “郝兄过奖了,舒某平庸之姿,自是比不上郝兄性格豁达,比不得文兄经纶满腹,更比不得尸兄的仙人之姿。”舒珞连连抱拳。   “那是当然!”郝瑟嘿嘿一乐,“文书生的一肚子花花肠子你当然数不过来,老子虽然脸不及你,但老子这玉树临风帅裂苍穹的气质可是无人可及,至于尸兄……”   郝瑟头颈高扬,一脸得意,鼻子都要翘到天上:“那可是苍龙出海,猛虎下山,九天仙子的命格!”   “什……么?”舒珞被郝瑟口中的命格形容词给惊呆了,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冷森森的表情一僵,慢慢看向郝瑟。   “是皎月破云,苍龙出海,一飞冲天,九天仙贤!”文京墨扶额。   “对!就是这样!”郝瑟毫无自觉,依然口沫横飞赞道,“总之,尸兄已经脱离了凡人的范畴,基本是在天仙级别,秒杀世间万物!”   “阿瑟……”尸天清看着郝瑟的得意笑脸,微微敛目,轻轻松了一口气,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文京墨和舒珞同时四目圆瞠。   摇曳烛火下,眼前身姿如剑的青年,眸含秋泉,美若皎月,勾唇一笑,万籁俱静,天地失辉。   “诶?咋了?”郝瑟回头一看,也呆了,手里的瓜子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阿瑟,小心些。”尸天清微微摇头,帮郝瑟捡起瓜子。   尸天清一动,那震慑万物的绝美笑容总算解除了魔力。   郝瑟狂拍胸口,抓起一个苹果狠咬两口。   文京墨长吁一口气,收回目光,忙喝了两口茶压惊。   舒珞闭了闭眼,硬生生转过目光,吸了口气:“这四句,说得很是贴切……”   一时间,屋内便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尸天清捡起瓜子抬头一看屋内三人的表情,神色又不觉黯了下来。   就在此时,木杯中一直持续不断的诵经之音突然停止,而响起了微弱的脚步声和门栓开启之音。   四人神色一震,尸天清一掌挥灭灯火,四人同时冲到门口,贴着门缝偷看。   只见梅园南侧地字号的门板慢慢开启,从里面走出一个人影。   月光之下,纯色佛衣就如一剪雪云,飘逸若飞。   正是止观和尚。   只见止观和尚静静站在院内,扫望一圈,突然身形一纵而起,飞踏屋檐,向后院方向飞去。   “追!”   郝瑟一声之下,四人无声掠门而出,紧追而上。   前方,止观和尚僧衣在夜色中飘飘忽忽,朦胧不清。   后方,尸天清和舒珞尽管轻功登峰造极,却是不敢追的太近,只能压制速度,反倒和掠地而行的文京墨,以及蚱蜢跳的郝瑟并排而行。   四人随着止观和尚身形追过长廊,飞过西月轩和东辰阁,最后竟是飘入了奉泽庄之后的黑林之中。   就是第一夜那鬼影消失的黑林。   四人足下步伐愈发小心,目光更是半刻也不敢放松。   忽然,就见前方止观和尚身形一顿,停在了黑林重重树影之下。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和舒珞四人也停在止观和尚数丈之外,同时扑身趴在一丛杂草之后。   黑林之内,一片死寂,只能听到嗖嗖的晚风,和止观和尚长长的叹息之音。   “出来吧,小僧已经到了……”   郝瑟等人不禁一怔。   听这意思,莫不是这止观和尚半夜来此处是与人有约?   和谁?   为了什么?   可是回答止观和尚的,却是一片沉默。   止观和尚长叹一口气:“小生是一人前来,并无他人知晓,你且放心。”   良久,黑林中才传出一道幽声。   “大师慈悲为怀,想必不会为难我的。”   竟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女子?莫不是蓬莱派三人中的一位?   郝瑟精神大震,竖耳细辨。   只是此地间隔较远,加上场地空旷,略有回音,那女子又特意压低了嗓音,实在是辨不出来。   郝瑟看向身侧的仨人,尸天清、文京墨、舒珞皆是摇头。   “姑娘的伤可好些了?”林中又传来止观和尚的声音。   “我的伤无妨,只是昨夜连累了大师,大师的腿伤,可还好?”那女子也问道。   哎呦,这对话有问题啊!   怎么有种□□的味道?   郝瑟挑了挑眉。   “小僧的腿伤无妨,只是……姑娘,你旧伤未愈,还是莫要再铤而走险,若是不慎被奉泽庄擒住,恐怕后顾不堪设想。”   “昨夜大师挺身相救,我自然十分感激,可我的事,大师还是莫要多问的好。”   “姑娘!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我自有我的道理!”   女子最后一句话说完,声音竟是已经飘远。   “姑娘!姑娘!”止观和尚顿时大急,急声大叫,“奉泽庄中早有防备,此去,定是送死!”   “为了那样东西,我纵使死又有如何?”女子声音远远飘来,仿若已经行了丈远之外。   止观和尚长叹一声“若早知你是来送死,那日,小僧又何必救你?!”   一瞬的宁寂。   “是啊,你何必救我?!”那女子声音猝然退了回来,只见一道人影飘飘落在了止观和尚的身侧,一把抓住了止观和尚洁白的袍袖,“你救了我,却害了我!”   郝瑟双眼豁然绷圆。   那女子的面容虽然隐在树影之中看不真切,但那一身飘渺的衣裙,和腰间海棠色的绸带,分明就是蓬莱派的装束。   喂喂,这绝对有八卦!   郝瑟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尸天清的腰,眉峰高挑。   尸天清无奈摇头,文京墨翻了个白眼,舒珞无声轻笑。   “小僧那日救你一命,何曾害过你?”止观和尚慌乱后退,想把自己的袍袖从女子手中扯出。   可那女子却是一丝一毫都不肯放松,竟是被止观和尚扯出树影遮盖,露出了一张貌若芙蓉却隐透清冷的五官。   竟是蓬莱派的甘华姑娘。   只是此时她那平日里透出冷意的眉眼,却微微染上了温柔却悲凉的情意。   “你还说你没有害我?那日,你分明、分明看了我的身子……”   此言一出,其后围观的四人不禁愕然。   尸天清一脸错愕,旁侧的舒珞瞪眼,文京墨鹿眼绷圆。   唯有郝瑟,满面激动,三白眼放光,双手紧紧捏住身旁的草叶子,脖颈伸得老长,恨不得连耳朵都拉长了。   卧槽!   这八卦果然劲爆!   三人扫了一眼郝瑟的表情,皆是一脸无语。   黑林之内,止观和尚拽着自己的袖子,俊脸涨得通红:   “那、那是小僧为了帮姑娘疗伤,一时情急……”   “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若非对我有意,为何昨夜在我身陷险境之时,挺身相救?”甘华望着止观和尚的一双眼眸,秋水盈盈,波光粼粼,满溢深情。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僧乃、乃是……”止观和尚连连后退。   “大师,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若你真的想救我,那就……”甘华一双眼眸中几乎凝出水来,“与我一起双宿双栖、离开这里、离开江湖……”   “阿弥陀佛,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小僧身许佛门,怎可……怎可……”止观和尚头颈低垂,整个光亮脑门都透出了绯红之色。   甘华戚然看着止观和尚,眸中的柔情渐渐被悲凉替代:“是啊,你自然是不肯的……”   说着,甘华闭了闭眼,退后一步,轻声道:“那日,你救我一命,我心许于你,可你我毕竟并非同路之人,止观大师救甘华之大恩,甘华无以为报,唯有……”   说着,甘华就慢慢解开了衣带,脱下外衫,露出了圆润如玉的肩头。   止观和尚红面骇色,骤然倒退一步,惊呼:“甘华姑娘,你这是作甚?”   甘华面容之上带着破釜沉舟的凄绝之色,窈窕身形微微发抖,却依然坚定走向止观和尚:“甘华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说着,豁然冲身上前,一下扑到了止观和尚怀中。   仙人板板啊啊啊!!   郝瑟顿时就炸了,一把揪断了草叶子,满腔亢奋转头看向旁边三人。   岂料这一转头,却看见——   尸天清一张清绝面容涨得通红,紧闭双眼,舒珞双颊绯色,扭头阖目,文京墨气定神闲闭目养神……   喂喂!你们三个大男人能不能有点出息?!   郝瑟狠狠鄙视了一把三人,身形不禁向前一探,贴着地面开始向前攀爬。   岂料脖领一紧,竟是被人一把抓回,更过分的是,一只手还十分不识相地遮住了郝瑟的眼睛。   喂!尸兄!你不看也别挡着老子看啊!   郝瑟狠狠拽着尸天清的手掌,可无论怎么用力,那手掌就是坚定不移挡在眼前,连条缝也不留。   尸兄!做人要厚道!!   郝瑟急得头发丝都立起来了。   “哧!”突然,寂静空气中传来一声闷响。   四周倏然一静。   郝瑟只听舒珞倒吸一口凉气,眼前骤然一亮,竟是尸天清将手掌移开了。   可待郝瑟看清眼前的情形,立时也惊呆了。   止观和尚和甘华依然保持着相拥的姿势,可止观和尚腹部如雪的佛衣,却是渗出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甘华……姑娘……”止观和尚满面惊诧,慢慢后退一步。   在他的腹部,多出了一柄匕首,深入腹腔,血浆漫流。   甘华踉跄后退一步,满面泪痕望着止观和尚:“你知道了我要寻的东西,蓬莱派不会饶过你的,与其让别人杀你,不如让我亲手杀了你……”   止观和尚捂着腹部,面色惨白,频频摇头:“我昨夜已经说过,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甘华流泪摇头:“我不能冒险,否则,我如何面对蓬莱祖师——”   “咔!”   猝然之间,黑夜之中,突然伸出一只枯树般的手,紧紧掐住了甘华的脖子,掐住了甘华的后半句话。   甘华双目暴突,嘴角溢出血迹。   “甘华姑娘!”止观和尚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   卧槽!   郝瑟拍地,脚踏紫翎靴一跃而起,仿若一道炮竹腾飞而出。   而身侧二人却是更快,尸天清如疾风,舒珞似飞箭,狂飙而出,不过是眨眼就到了止观和尚身侧。   可就是这眨眼之间,那挟持甘华的黑影竟犹如一只巨大的蝙蝠,无声掠林而入,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尸天清和舒珞瞬时紧追而上,郝瑟脚步在跪地的止观和尚顿了一秒,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文京墨。   “放心!”文京墨向郝瑟一点头,蹲身查看止观和尚的伤口。   郝瑟颔首,足踏紫翎飞空遁起,爆跳冲入密林。   重叠叶影在眼前飞逝,漆黑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和躁动气息,仿若擂鼓,一下一下重击着郝瑟的心跳。   郝瑟身轻如跳蚤,在树干间飞速腾跳挪转,可眼前却是失去了尸天清等人的踪迹。   糟!不会是跟丢了吧?!   郝瑟飞出缠念绕树定住身形,落地转目四望。   密林黑森,伸手不见五指,耳畔冷风呼呼,仿若鬼吟。   妈妈咪呀!好恐怖!   郝瑟背后发凉,汗毛倒竖,心里开始打退堂鼓。   要不……还是回去和文书生一起照顾止观和尚吧!   反正有尸兄和舒公子在,应该……   “嗖——”   突然,一道黑风从耳边刮过,落在了郝瑟前方一丈处的树梢上。   夜色浓稠如墨汁,视线不明,只能勉强辨清是一道人形。   “是人是鬼?!有本事以真面目见人!”郝瑟抖着嗓子大吼。   岂料那黑影在树梢顿了不过一瞬,就化作一道黑风,向前方飚了出去。   “卧槽,竟敢无视老子!”郝瑟暴跳而起,狂踏飞空追出。   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眼前的景象总算清晰了几分。   前方的黑影飘飘荡荡,忽左忽右,忽上忽下,行动轨迹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却偏偏每次在郝瑟以为自己追丢的时候,又突然冒了出来。   就好似——好似是……   难道这鬼是在给老子引路?   郝瑟脑中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可就在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那黑影在重重林影中一闪,蓦然不见了。   郝瑟一惊,豁然停住脚步,环顾四周,竖耳听辨。   左侧,隐隐传来衣袂翻飞之音。   郝瑟立时顺声踏靴奔出,不多时,眼前微微一亮,定眼看去,郝瑟不禁大喜。   重重密林之中,尸天清和舒珞双双站在林影之中,一个身形笔直,一个姿态颀长——   哈哈哈哈,想不到随着那鬼影一顿乱转,竟是误打误撞寻到了尸天清和舒珞——   不对!   郝瑟骤然停住脚步。   尸兄和舒公子的姿势不对!   虽然平日里尸兄的身形笔直如剑,舒珞的造型玉树临风,可此时,二人的动作却是十分僵硬,就好似是被人点了穴道,无法妄动半分。   难道这二人竟是同时被人制服了?   不可能!天底下有什么人有如此高的功夫?竟然能同时制住这两个高手?   郝瑟头皮发麻,立时扑倒在地,慢慢匍匐前进。   视线角度一变,郝瑟立时发现端倪。   微弱的月光透过密林叶隙缕缕洒入,落在粘稠夜色之中,竟是在半空泛起点点的银光。   不、不对,不是银光,而是——银丝!   千条万条的银丝,交错纵横围在尸天清和舒珞的脖颈、身体、四肢周围,仿若一张细细密密的蜘蛛网,将二人的身形和动作全部罩下封住,动不得分毫。   一丝夜风拂过,撩起尸天清一缕青丝,青丝飘过银丝,豁然断成了两截。   吹发可断!   好锋利的银丝!   郝瑟骇然失色。   “嚯嚯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高处,传来阴森笑声。   郝瑟抬眼一看,立时整个都惊傻了。   尸天清和舒珞头顶树冠之上,挂着两个人,头颈一左一右朝着诡异的方向歪曲,皆是胸口破了一个大洞,里面空荡荡、黑漆漆,源源不断的血浆仿若雨水一般洒落。   左边这个,身形壮硕,面色紫黑;右边之人,容颜娇美,眼角尚带泪痕;皆是眼珠暴突,死不瞑目,竟是方璞络和甘华!   而在二人尸体上方,是一个黑色的人影,遥遥立在树尖之上,一张黑色蒙面巾将脑袋头发全部罩住,完全看不到面容。   适才那诡异阴森的笑声,就是从这个人口中发出的。   “你是何人?为何要挖心杀人?!”舒珞面色微白,提声厉喝。   尸天清一双冷眸,射出两道寒彻剑光,狠狠扫射黑影全身。   “问那么多又有何用?反正——”黑影发出一声冷笑,“你们都要死了!”   话音未落,就见此人身形从树梢逆翻而下,手掌划出一道赤色光华,赫然劈向了舒珞的天灵盖。   仙人板板!   郝瑟再顾不得其它,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扯下千机重晖甩组玉板,狂击暗器密码。   霎时间,无数飞针喷射而出,直取黑影全身要穴。   袭向舒珞的赤色掌风骤然一收,黑影在空中一个翻转,倏然冲回了树梢,竟是躲在了方璞络和甘华的尸身之后。   “卑鄙!”郝瑟怒喝,紫翎靴弹射而起,手抓千机重晖冲霄逼向树梢。   不料那挂在树梢上甘华的尸体突然一震,毫无预兆坠落而下,携着胸口的血洞狠狠向郝瑟压了下来。   郝瑟三白眼一闪,缠念飞飙,狠缠甘华尸身向外一甩,自己借势跃翻而上。   “阿瑟(郝兄)小心!”尸天清和舒珞骇然大叫。   霎时间,郝瑟只觉眼前红光刺目,一股刺鼻的血腥劲风劈头盖脸罩来。   那黑衣杀手竟是藏身在甘华尸体之后,击出了这出其不意的一掌。   “卧槽!”   郝瑟“缠念”飞射饶竹远处树干狠力一拽,身形犹如一道尾鱼,凌空滑过浓重夜色,险险避开这一击,重重横踏树干之上。   不料就在此时,足下猝然破空风啸,落脚的树干之上竟是猝然弹射出无数银丝,瞬间就将自己头颅、脖颈、全身都困在了其中。   郝瑟就保持着一个横站在树干上的诡异姿势,僵在了半空。   我勒个去!这树上居然有陷阱!   豆大的汗珠顺着郝瑟头顶滑落。   “阿瑟!”尸天清双眼狠厉,眸冷若霜,流云衫无风狂舞而起,竟是打算用内力将这银丝爆断。   “尸兄万万不可!”舒珞惊声大叫,“此乃万仙派的仙脉阵,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不按正确顺序解开阵法,所有银丝便会在同一瞬间收缩,将人割为千块万块!”   尸天清眸光一闪,狂舞衣衫倏然落下,只是那一身的凛寒之气却是更重,几乎将四周的空气都冻住。   “嚯嚯嚯,果然是意游公子,当真是见多识广,留着你,实在是碍眼!”黑影诡笑一声,二次挥掌而下,那掌上的血光,浓烈得仿若要滴下来。   “舒公子!”郝瑟和尸天清不禁大叫。   忽然,一道携着浓烈血腥气的鬼影划过半空,狠狠撞向黑衣凶手。   黑衣凶手身形一滞,豁然抽掌回劈,不料却劈了个空。   那携着血腥的鬼影就如一道真正的风,瞬时消失在黑暗之中,无声无息。   是那个给自己带路的黑影!   郝瑟的第六感瞬间就认出了此人。   黑衣凶手跃上树梢,环顾四周,却是不敢再贸然出招。   夜静,风起,叶声沙沙作响。   四周的血腥气渐渐浓烈了起来,几乎刺痛双目。   月光下,黑衣凶手身后,渐渐起了一道浓雾,慢慢弥散成型,竟是渐渐变成了一个人形。   啥时间,那人形豁然化作了四道血风,齐攻而上,和黑衣杀手贴身缠斗,却几乎不接触任何地面和树干,轻功的诡异身法简直是登峰造极。   引路的鬼大哥!加油!   郝瑟暗暗捏一把汗。   “郝瑟……”一道十分轻微声音突然响起。   郝瑟一惊,定眼向下一看,大喜过望。   但见文京墨正紧紧贴着树干,向着自己招手。   文书生,快想办法!   郝瑟使劲儿甩眼色。   文京墨点点头,隐隐发绿的诡异眸光在四周的银丝上细细一扫,嘴角勾起了冷笑,反手抽出算盘狠狠劈向了银丝。   卧槽!文书生住手!   郝瑟惊得双眼紧闭,只觉四周的银丝发出催命夺魂断裂之声。   完了完了完了!老子这次死无全尸啊啊啊!   诶?不对!   郝瑟赫然睁眼,这才惊觉,自己周身的银丝已经全部断开,自己却是毫发无损。   “这不是万仙派的仙脉阵!”文京墨骤然大喝。   下一瞬,就见尸天清和舒珞一青一白双色衣袂狂舞腾旋,困在二人周身的银丝瞬时被内力击断,两道身形仿若两道惊电,直扑向那半空交战二人。   其中一道黑影倏然脱离战圈,顺着树梢飞窜而上,反手一掌推在了吊在半空方璞络的尸身。   方璞络尸体剧烈一晃,空洞七窍冒出了黑色的烟雾,仿若一只燃烧的炮弹直直坠了下来。   “不好!”舒珞大喝声中,尸天清、舒珞、郝瑟、文京墨同时四散狂飞而逃。   就听“轰”一声巨响,尸身爆炸,巨大的冲击波令整座黑林都震了一震。   浓烟尘土噼里啪啦落了下来,将四人埋在了尘埃之中。   良久,郝瑟才揉着耳朵从尘土腐叶中拔出脑袋,慌乱四望。   尘埃中慢慢爬起了三道人影,个个面色沉凝,灰头土脸,正是尸天清、文京墨和舒珞三人。   “阿瑟,你可还好?”尸天清身形一闪,飞到了郝瑟身侧,一脸担忧扫望郝瑟全身。   “没事!大家怎么样?”郝瑟拍了拍尸天清的肩膀,提声问道。   “幸亏命大。”文京墨皱眉抖了抖身上的灰尘。   舒珞则是面色暗沉,迈步走到了爆炸的中心地带。   那处地面,凹陷了一个大坑,黑色的焦块零落散落,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期间,夹杂着龙形派服饰上特有的蓝色纹路。   “方大侠……”舒珞狠狠闭眼,紧咬牙关,温玉俊容涌上痛惜之色。   尸天清、郝瑟、文京墨三人上前,只看了一眼,也不忍移开了目光。   文京墨又在四周走了一圈,寻到了甘华的尸身,长叹一口气,撩袍蹲身,抬手将甘华的双眼合上。   尸天清定站原地,仰首观天,一双明澈如水的眸子中,此时却是暗波汹涌,翻滚着黑色的悲愤锐芒。   郝瑟只看了一眼,就觉心头好似针扎一般刺痛,默默垂首后退。   方大侠……甘华姑娘……   眼眶隐隐泛出湿意,郝瑟狠狠抹了一把眼睛,抬步走向文京墨。   突然,脚下一软,整只脚陷入黑色焦土。   郝瑟悚然一惊,豁然低头。   脚腕上,竟是多出了一只黑漆漆的手!   “卧槽!又来?!”郝瑟三白眼额角蹦出一条青筋,一把捏住那只黑乎乎的手臂。   入手触感,软、温。   又是个活的?!   “尸兄、文书生、舒公子!”郝瑟提声大叫,“老子又抓住一个活物!”   尸天清、文京墨和舒珞神色一震,急急冲过来一看,不由一惊。   “挖出来再说!”舒珞一挽袖子,开始刨土。   其余三人赶紧开始帮忙。   不消片刻,四人就齐心协力将人从地下给拖了出来。   这是一个手长脚长的消瘦男子,一身破破烂烂的黑衣,露出来的皮肤都被抹上了一层黑乎乎的东西,看不清本来的颜色,只有鼻孔可眼眶四周露出一点肤色。   看脸型,棱角分明,眉骨高突,隐隐能看到一双剑眉,左边眉峰处缺了一块,像是一块刀疤。   “是他!”舒珞忽然大叫一声。   “舒公子认识此人?”文京墨问道。   舒珞摇了摇头:“舒某认识此人身上的味道。”   “什么味道?”郝瑟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奇怪的预感。   “融入骨血的血腥之气!”舒珞定声道。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不禁对视一眼。   “舒公子你是说……”尸天清双眉紧蹙,“此人就是被空语道长逼出的那个妖物?”   舒珞定定点了点头。   果然!   郝瑟狂抓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  网审好惆怅   终于替换了   *   天气凉了,墨兔的脖子也越来越惆怅了   每天顶着一个僵硬的脖子码字都很悲催啊   所以昨天都写不动了啊   墨兔真的只想冬眠睡觉啊   5555   可是又不能睡   不开心!   杀人泄愤!   果然,杀了两个,心情好一点啦   哇卡卡卡   至于新领便当的二位   甘华姑娘是要告诉大家   墨兔杀起人来,是不管男女不管颜值的!   而方璞络……   大家难道没有觉得方璞络的名字和舒珞有点相似吗?   恩,这是负责帮墨兔起名字的喵喵大人不小心忘记了,所以用了相似的字   但是,等发现的时候,方璞络同志已经登场了   怎么办捏?   所以,方璞络同志只能领便当啦   哈哈哈哈,反正迟早要死的   (被揪住尾巴狂扁中……   好啦,那么,下面死的会是谁呢?   特别提醒,颜值是不在墨兔考虑的范围内的!(重点)   什么?凶手?喂喂,这么简单的问题墨兔都懒得问啦,摊手 第82章 十一回 灵前寻凶闻血引 重返初地再探查   白蜡摇素影,佛衣如霜雪,凄声悲切切,俯仰泪流衿。   子时三刻,兰园天字号房中,甘华姑娘的尸身平平躺在一张锦被之上,全身覆着白布,在摇曳烛光下,洁白如雪,就如旁侧止观和尚的的佛衣一般,白得刺眼。   只是,此时止观和尚佛衣的腹部位置,却多出了一大片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可是佛衣的主人却根本不在意,只是定坐一旁,一张年轻而俊俏的脸,苍白而悲凉,空洞眼眸直直望着甘华的尸身,仿若痴了。   “甘华姐姐……呜呜呜……”   “怎么会……甘华姐姐、怎么会这样……呜呜……”   冥灵和紫黎跪在甘华尸身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成串滴落,打湿地面。   相比之下,止观和尚的眼中,却是没有一滴眼泪,只剩下无尽的伤恸和绝望。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和舒珞站在一旁,对视一眼,齐齐摇头叹气。   “舒公子,你寻在下来是……”仲孙率然提着药箱匆匆忙忙进门,可目光一触即盖着白布的尸身,顿时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   “仲孙大夫,你去看看甘华姑娘吧。”舒珞低声道。   仲孙率然面色惨白,迈步上前,刚想伸手掀起白布,突然,一只素白的手猝然探出,狠狠捏住了仲孙率然的手腕。   “啊!”仲孙率然惨叫一声,慌乱后退,手腕处呈现一个诡异的弯曲,竟是已经脱臼了。   “莫要动她,让她好好休息。”止观和尚收回手,轻声道。   冥灵和紫梨哭声弱了一瞬,一脸惊诧瞪着止观和尚。   而止观和尚,又恢复成那一副失魂表情,直勾勾盯着甘华的尸身,仿若世间万物都和自己无关。   仲孙率然胆战心惊回头看向舒珞。   “罢了……”舒珞摇头示意仲孙率然退下。   “唉,虽然在密林里……可如今看来,止观大师早就对对甘华姑娘情根深种了啊……”郝瑟悄声喃喃。   身侧三人同时沉默。   “舒大哥,尸大侠,出什么事了,为何急匆匆唤我们过来?”高喝声中,九青叶英招手提宝剑冲了进来,定眼一看,立时也傻了,“怎、怎么回事?!”   “这、这难道是——”紧随而来的仲华方两下一扫,也失声惊呼,“甘华姑娘?!”   舒珞看了二人一眼,敛目不语。   屋内一片沉寂,只有冥灵和紫梨低低的啜泣声。   “方璞络呢?为何他不在?”叶英招环视一周,问道。   “在那边。”舒珞指了指在角落里被白布盖住了一堆东西。   叶英招、仲华方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仲孙率然抖着腿上前掀起白布一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方大侠的尸身已经炸碎,无法辨认,这是我们尽力寻回来的残块。”文京墨叹息道。   叶英招和仲华方对视一眼,齐齐攥紧了手中的剑柄,狠狠咬牙。   “舒公子……”门外传来颤颤巍巍的嗓音。   浓重夜色中,一队家仆护送着两人涌了进来,正是吕盛丛和吕管家。   “吕庄主。”舒珞抱拳。   众人也纷纷施礼。   吕盛丛在吕管家的搀扶下一步一晃走到舒珞身前:“舒公子,你适才派人来报,说是又有人被——是谁?!”   “是方大侠和甘华姑娘。”舒珞暗声道。   吕盛丛身形剧烈一晃,吕管家倒吸凉气,其后一众家仆脸色发青,全身发抖。   “又、又是挖心而死?”吕盛丛抖着嗓子问道。   舒珞颔首。   吕盛丛一双浑浊双目通红一片,双唇颤抖不止:“为什么?为什么?!难道真是奉泽庄做了什么天怒神怨之事,竟召来如此的妖物?!”   “吕庄主,这次我们确定,杀死方大侠和甘华姑娘不是妖物,而是人!”文京墨上前一步,提声道。   “什么?”吕盛丛一惊。   “没错,我们与那人交过手,他是活生生的人!”郝瑟双臂环胸,定声道。   “尸大侠你们与那妖物交过手?!”叶英招提声问道。   尸天清看了叶英招一眼,点了点头。   “是什么人?!”仲华方也急声问道。   尸天清默默摇头。   “那人十分狡猾,一时不慎被他逃了。”郝瑟三白眼中狂□□光,“不过,他用了一种很奇特的功夫!”   “什么功夫?”叶英招、仲华方同声问道。   “九阴血手掌。”舒珞定声道。   “九阴血手掌?”叶英招和仲华方对视一眼,同时摇头,“从未听过。”   “我们也以为这门功夫早已在江湖中失传,却不想今日竟有幸得见。”文京墨狐狸眸光一一扫过奉泽庄一众家仆,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吕管家身上,“吕管家可知道这种功夫?”   吕管家愣了愣,摇头:“文公子,我奉泽庄上下皆是平常百姓,从未有人习武,自然没听说过这种奇怪的功夫。”   “是吗?真是可惜。”文京墨垂眸,笑了笑。   舒珞眸光一闪,缓缓垂下眼帘。   “原来为祸我奉泽庄的不是妖物,而是人!为什么?为何要害我奉泽庄?!”吕盛丛面色青白,张惶大叫,突然一转身,一把捏住了舒珞的手,“舒公子,求求你,救救奉泽庄,救救我们!”   舒珞慢慢抬眼,明亮朗眸中渐渐涌上浓稠墨潭之色,反手握住吕盛丛的双手,定声道,“吕庄主放心,舒某一定会擒住凶手、一定!”   “多谢、多谢舒公子!”吕盛丛感激涕零连连拜谢。   “庄主,夜寒露重,你身体虚弱,还是先回房吧。”吕管家上前搀扶吕盛丛。   吕盛丛点了点头,随着吕管家慢慢走向门口。   岂料就在此时,舒珞身形猝然一闪至吕管家身侧,擒住了吕管家的手臂,唰一下撸起了他的衣袖。   吕管家衣袖之下,缠着一圈绷带,绷带之上,隐隐透出血迹。   吕管家猛然抬眼,一脸惊诧瞪着舒珞,舒珞郎眸暗沉,静静回望。   “吕管家,你是何时受的伤?”   “这、这个……”吕管家慌乱垂眼。   舒珞眸光一闪,一把扯下了绷带。   绷带之下,是一个深得几乎见骨的血洞,就好像用刀尖在手臂上挖去了一大块肉。   “这是什么伤?!”舒珞温润嗓音此时却凌厉得仿若一柄利剑。   “这、这不过是、是……”吕管家额头冒汗,慌乱想遮住伤口,无奈却被舒珞死死钳住,动不得分毫。   “亦木!”吕盛丛突然大叫一声,狠力从舒珞手中抢过吕管家的手臂,颤声惊喊,“你、你不会又、又……”   说着,竟是双眼通红,嘴唇泛青,全身乱颤,眼看就要晕厥过去。   “庄主!”吕管家骤然跪地,埋首磕头,“万万不可动怒,你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亦木……你、你这不是在救我的命,而是在害我啊!”吕盛丛掩面长呼,泪水横流。   舒珞怔怔看着跪在地上的吕管家,又望着快要崩溃的吕盛丛,温俊容颜之上划过一丝无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文京墨一步上前,提声问道。   与文京墨同时上前的还有郝瑟和尸天清,二人双双站在了舒珞身侧。   尸天清半身挡在舒珞身前,郝瑟手掌轻轻放在了舒珞肩头,舒珞紧绷如琴弦的身体这才放松了几分。   可文京墨问了半晌,那边的吕管家只顾埋首磕头,吕盛丛只是长叹含泪,无一人回答。   “莫不是……血引?”一直躲在角落里的仲孙率然冒出一句。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了过去。   “血引?是啥子?!”郝瑟喝问。   仲孙率然双眉紧蹙,脸色难看的惊人:“在下也只是从医术上看到过,所谓血引,即是以人血为药引,牵引出药物中的药性,尤其是医治某些奇难杂症,尤为有效。”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失色,又齐齐看向吕家主仆。   吕盛丛默声流泪。   吕管家俯首跪地:“庄主放心,亦木是心甘情愿为庄主做药引的,只要庄主的病能好,亦木纵死不惜,何况不过是放些血……”   “亦木啊……”吕盛丛抖着身子蹲下身,颤声道,“你我从小一同长大,我一直视你为亲弟弟,你如此做,让我于心何忍?!于心何安?!”   “庄主……”   “亦木……”   二人说着,就抱头痛哭起来。   屋内众人不禁唏嘘,齐齐摇头。   舒珞神色复杂看着二人半晌,才暗吁一口气,走上前搀起二人,对旁侧也同在抹泪的家仆嘱咐道:“送吕庄主和吕管家回去,好好给吕管家疗伤。”   家仆应声,扶着吕盛丛和吕管家慢慢离开。   奉泽庄一走,屋内又是一片宁寂。   郝瑟转头回望,但见屋内所有人皆是面带凄色,就连冥灵和紫梨都停了哭声,带着满脸泪痕呆呆看着这边。   唯有止观和尚,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未动,仿若坐化了一般。   “止观大师,您还有伤在身,还是回去歇息一下吧。”郝瑟暗叹一口气,上前低声劝道。   止观和尚身形微微一动,合掌闭目:“小僧还要为她诵念往生咒。”   说着,双唇蠕动,真的开始念诵经文。   郝瑟一脸惆怅,抓了抓头发。   “止观大师,甘华姑娘来奉泽庄找的是什么东西?”文京墨蹲到了止观和尚另一侧,低声问道。   止观和尚身形一震,口中的诵经声停了。   近在咫尺的冥灵和紫梨也愣了,一脸诧异看向止观大师。   “甘华姐姐要找的东西?”   “是什么?”   止观和尚嘴唇动了动,艰涩道:“我答应过她,绝不告诉任何人。”   “止观大师,此事非同小可,还望大师据实已告。”尸天清蹲下身,轻声道。   “甘华姑娘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东西才丢了性命……”舒珞声线低沉,“请大师以大局为重!”   止观和尚眼皮开启一瞬,定望甘华的尸身良久,又摇了摇头,阖眼:“这是我答应她的最后一件事,我定要遵守诺言。”   言罢,口中又开始诵念往生咒。   四人对视一眼,皆是暗暗叹气。   “冥灵姑娘、紫梨姑娘……”舒珞望向旁侧两位少女。   冥灵、紫梨二人双双摇头:“我们不知道甘华姐姐要找的东西。”   “不是……”舒珞轻叹,摇头道,“舒某是想说,今夜二位姑娘不妨就先暂歇在梅园可好?”   “不……”紫梨摇了摇头,贝齿咬唇,看向甘华的尸身,“我要在这陪甘华姐姐。”   “冥灵也是。”冥灵定声道。   “可是……如今挖心凶手尚未擒拿归案,你们在这儿,太危险了!”郝瑟连连摇头。   “我二人保护她们!”叶英招和仲华方迈步上前,定声道。   “叶少侠、仲少侠……”郝瑟一脸讶异。   “你二人当真可以?”尸天清定定望着二人问道。   “尸大侠放心!”叶英招和仲华方双双抱剑。   “舒公子、郝大哥、尸大哥、文大哥,你们放心去查案吧!”冥灵站起身,一双大眼中燃起灼灼火光,“此时多等一刻,便会令那凶手多逍遥一刻,或许就是这一刻,又会害了他人性命!”   “可是……”郝瑟一脸担忧看着几人。   “郝大侠,我们九青双璧行走江湖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蓬莱派的二位姑娘,也是江湖数得上名号的好手!那凶手纵使再神通广大,若想同时杀了我们这么多人,怕还没有这个本事!”叶英招唰一下抽出宝剑,目光灼灼道。   “若他真敢来,我仲华方就让他尝尝我们九青的剑法!”仲华方厉声高喝。   “在、在下也一同守在这里……”仲孙大夫弱弱举手。   郝瑟皱眉,看向旁侧三人。   尸天清看着九青二人,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那凶手所用九阴血手掌功夫虽然诡异,但功力并不深,你二人若小心应对,理应无妨,但此人擅设陷阱,你们几人需加倍留意!”   “他轻功不错,你们耳朵机灵些。若是陷入万仙派的仙脉针,不必慌张,那只是仿阵,并无威力,只需全力破阵即可。”文京墨嘱咐道。   “莫要关门,让风气畅流,若是闻道异味,立刻屏住呼吸,以免中了迷香。”舒珞道。   “是。”冥灵、紫梨、叶英招和仲华方同时抱拳,又齐齐望向郝瑟。   “千万不要一个人独自行动,就算如厕拉屎都要结伴同行!”郝瑟却冒出一句这样的叮嘱。   “……是……”叶英招四人怔了怔,又郑重点头。   “仲孙大夫,劳你多看顾止观大师的伤势……”舒珞看向仲孙率然。   “好。”仲孙率然点头。   一切布置妥当,郝瑟等人便告辞,走出了兰园。   “那么——”郝瑟站在深蓝夜空之下,深吸了口气,目光直直射向菊园方向:“从头再来!”   *   “如果一个案子遇到了难以突破的瓶颈,就需从最初开始的地方重新探查!”郝瑟举着油灯,站在菊园天字号空语道长凶案现场之内,定声自语道,“这正是名侦探的守则!”   昏暗房间之内,所有家具器皿都和第一次来探查时一模一样,唯一的变化就是,床上空语道长的尸体换成了那个从黑林里刨出来的男子。   尸天清站在床边,摸了摸那男子的脉门:“此人气虚血弱,应该是多日未进水食,加之黑林之中又遭了爆炸冲击,一时晕死过去。”   说着,修长手指在男子穴道之上急点,解开了穴道:“若是再点住他的穴道,只怕他会气血凝滞全身瘫痪。”   “反正只剩一口气,我们四大高手还怕他不成?”郝瑟瞄了一眼,随意摆了摆手,“放着吧,或许等他醒来还能问到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尸天清点头。   “没有任何发现。”文京墨绕着屋子走了一圈,走回郝瑟身侧,摇了摇头,“和上次一样。”   “舒某也无发现。”二次将地砖墙缝都摸了一圈的舒珞的也回道。   “难道这密室之谜真成了死结?”郝瑟狂抓头发。   “郝兄为何一定要破解这密室之谜?”文京墨挑眉问道。   “因为——这是破案的关键!”郝瑟定声道,“老子相信,如果能破解密室,此案就会迎刃而解!”   “莫不是……”舒珞顿了顿,有些不确定,“这又是郝兄从什么侦探话本中看到的诀窍?”   “是名侦探的守则!守则!”郝瑟瞥了一眼舒珞,“老子早就说过,这是前人的血泪教训,是智慧的结晶!”   舒珞不由干笑。   “阿瑟所言甚是。”尸天清一如既往的固定台词。   文京墨翻了个白眼,“可如今毫无线索,又该如何?”   “那就只能……”郝瑟竖起手指,“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假设?”文京墨一怔。   “就是将现在最有嫌疑的人列出来,然后一个个推测!”郝瑟圆瞪三白眼。   此言一出,周围三人都沉默了。   良久,尸天清才沉声道:“天清以为,吕管家嫌疑最大。”   舒珞沉默,文京墨长眯双眼。   “老子也觉着吕管家有问题!”郝瑟摸着下巴道,“他那放血的伤口太奇怪了,若真的是为了放血,只需要割开一道口子就行了,为何要挖去一块肉?”   “那伤口的形状,就像是要特别挖去什么东西一般。”文京墨挑眉,“比如,千机重晖的蜂针。”   “没错!”郝瑟一拍大腿,“当时千机重晖万针齐发,那黑衣凶手虽然状似完美闪避,但若是万一中了一针——哼哼,若是没有老子的独门取针手法,千机重晖的蜂针便会顺着血管钻入筋脉,令人浑身肿胀,痛苦不堪,所以吕管家才会下狠手挖出了蜂针!”   “甚有可能。”文京墨点头。   尸天清颔首。   “舒公子,你觉得呢?”郝瑟望向一直没出声的舒珞。   舒珞抬起眼睫,朗目沉沉看向三人:“舒某在想,为何此次凶手杀人的手法如此粗陋?”   郝瑟三人闻言不由一怔、   “之前的数桩挖心案,所有人皆是毫无血迹、身换白衣,尸身完整、全身洁净,屋内更是一尘不染,感觉像是这凶手所做的一场特别仪式……”舒珞慢慢道,“而此次,这黑衣凶手却仅是残忍挖出方大侠和甘华姑娘的心脏,之前未做任何准备,甚至还将方大侠的尸体炸裂以掩护自己逃走……”   “舒公子的意思是,这作案手法不像是一人所为?”文京墨皱眉。   舒珞点头。   “这么一说,还真是……”郝瑟抓了抓头发。   屋内一片死寂。   “难道是因为……杀人的目的不同?”尸天清哑音响起,“就像阿瑟所说,杀人动机不同。”   “怎么说?!”郝瑟忙问。   “之前失心而死之人,尸身完整,还用了云隐门的虞美人凝血存尸,或许是因为,凶手要保持尸体完整,或许——是为了保证那些心脏是完整无损的……”尸天清慢慢推测。   “为了保证那些心脏不腐不烂……”文京墨喃喃道,目光却是看向了郝瑟。   “而此次,作案手法如此简单粗暴,可能就只是为了杀人,而不是为了挖取心脏……”郝瑟一边抓头发一边在原地踱步,突然,停住脚步,灼亮双目看向三人,“老子明白了!这次是为了杀人灭口!”   尸天清、文京墨和舒珞同时看向郝瑟。   “方璞络一直是单独行动,他到底查到了什么,我们完全不得而知,或许是他在无意之间发现了什么线索或是秘密,才被凶手灭口,而甘华姑娘……”郝瑟三白眼亮得惊人,“肯定和她找的那样东西脱不开干系!”   说到这,郝瑟不由手足舞蹈起来:“肯定是这样,老子这就去找那个止观和尚问清楚!”   说着,就向门外冲。   “郝兄!”舒珞一探手,按住了郝瑟的肩膀,“不必了。”   “诶?”郝瑟一怔,回头。   尸天清和文京墨也双双望向舒珞。   “甘华姑娘想找的,应该是蓬莱派丢失了数十年的镇派宝物——”舒珞吸了口气,“归墟鼎。”   “归墟鼎?!”三人同时大奇。   “相传此鼎乃是八仙遗留在蓬莱派的仙器,可炼制出奇丹妙药,服用之后,不仅可令武功功力大增,更有甚者,可获得长生不老之秘药。”舒珞解释道。   “长生不老……”文京墨皱眉。   “功力大增!没错,这就对上了!”郝瑟叫道,“那黑衣杀手用的是九阴血手掌,甘华姑娘找的是归墟鼎,所以这凶手定是为了练这种邪功,需要人心、人血和归墟鼎三样东西!”   “舒公子,练九阴血手掌之人,除了发功之时掌心有血光之外,可还有别的特征?”尸天清问道。   舒珞静静看着三人:“这种功法,舒某是从一卷残卷上看到的,记录并不全——”   “残卷在何处?”文京墨问道。   “在——舒某家中……”舒珞垂眸,轻声道。   “这就没辙了!”郝瑟叹气,“就算我们怀疑吕管家,可是却没有证据,总不能集体杀过去,逼他出手吧?”   “不可!若凶手真是吕管家,此时奉泽庄上下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若是他投鼠忌器以吕庄主和吕少爷做要挟,怕是要坏事!”文京墨摇头。   “没错,以反派坏蛋的定律推理,这家伙搞不好早就用□□控制了吕庄主了吕少爷,譬如那个听起来特别扯淡的血引,否则为何这么凑巧,吕庄主和吕少爷同时重病卧床呢?”郝瑟越想越可能。   舒珞长吸一口气,抬眸定声道:“定要搜集证据,确定凶手,一举将其擒获!”   “好!”郝瑟立时精神大振,“我们先找到证据……证据……啊啊啊,又绕回来啦啊啊啊!”   郝瑟狂抓头发;“所以这个密室到底是啥子鬼啊啊啊!”   屋内三人对视一眼,也是齐齐苦笑。   “这不是密室。”   突然,一个暗沉嗓音冒了出来。   四人悚然一惊,同时回头。   屋内床铺之上,直挺挺坐着一个黑漆漆的影子,一双淡淡的琉璃色眸子,在夜色中熠熠发光,正直直瞪着四人。   竟是那个从密林内带回的男子。   只见他慢慢下床,一步一顿走到四人面前,目光一一从舒珞、文京墨和郝瑟脸上扫过,最后定在了尸天清脸上。   那琉璃质感眼瞳,无悲无喜、无情无感,就像是两颗真正的琉璃珠,可在看到尸天清的时候,却渐渐涌上了一层银色的水光。   下一刻,这男子突然身形一矮,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磕在了地面上,颤声道:“六西罪孽深重,竟能得仙子现身相救,六西、六西铭感五内……”   说着,竟是伏地失声痛哭。   舒珞朗目圆瞠,文京墨鹿眼绷圆,双双惊诧失语。   尸天清全身僵硬,一格一格转过脑袋看向郝瑟,一脸求救状。   而郝瑟,则是双手捧颊,满面崩溃。   诶?!   啥子情况?!   这黑乎乎的家伙明明是老子救回来的,为啥子一睁眼就朝着尸兄磕头啊?   作者有话要说:  困死啦!   墨兔爬走睡了!   以上! 第83章 十二回 跪拜仙人说鬼庄 线索渐明破密室   十二回跪拜仙人说鬼庄线索渐明破密室   黑漆漆的菊园天字号房内,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尴尬气氛。   尸天清、文京墨、舒珞好似三根棍子立在原地,呆愣盯着扑倒在尸天清脚边无声哭泣的男子,三脸蒙圈。   而那男子,竟是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激动,脊背、手臂、腿脚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好似要将这一辈子的泪水都要流尽一般。   “阿瑟……”尸天清狂眨眼皮。   “郝瑟——”文京墨使劲瞪眼。   “郝兄……”舒珞纯属顺着另外二人的目光凑热闹。   都瞅着老子作甚?   虽然老子十分擅长哄女孩子开心,可这明显是个汉子!不属于老子的业务范围啊!   郝瑟狠狠瞪了回去。   无奈对面三人却依旧是不依不饶望着郝瑟。   郝瑟开始抓头发。   那男子身下,泪水已经汇成了一大滩,俨然有水漫金山的潜质。   卧槽,老兄你是水做的吗?   郝瑟暴躁,长吸一口气,啪一下撩袍蹲下身。   尸天清、文京墨和舒珞同时双眼一亮。   就见郝瑟清了清嗓子,眉峰紧蹙,正色道:“这位兄台……你喊错了,不是仙子,而是仙人!”   尸天清脚下一晃,舒珞剧咳,文京墨满头黑线。   你们行你们上啊!   郝瑟抬头,朝三人发射蔑视光芒。   “让开!”文京墨一把将郝瑟脑袋拍到一边,蹲身道,“阁下是不是认错人了?”   伏地男子痛哭中,充耳不闻。   文京墨败阵。   “这位兄台,不若先起身,我们有话慢慢说?”舒珞弯腰搀扶。   伏地男子悲哭中,无暇理睬。   舒珞没辙。   郝瑟挑了挑眉,和文京墨、舒珞一道将目光投向了尸天清。   尸天清显然不擅长应付此种情形,绝美五官僵硬得好似石雕,半晌,才蹲下身,哑声道:“起来吧。”   这一声,果然起了作用,那男子身形剧烈一抖,却是俯得更低,几乎是五体投地。   “六西不敢!六西身染血污,怕会污了仙人的眼!”   我勒个去,这家伙是地缚灵吗?   郝瑟扶额。   文京墨和舒珞对视一眼,皆是无奈苦笑。   尸天清一脸求救看向郝瑟。   看来还是要老子出手啊!   郝瑟一挑眉,大喝道:“喂喂!难道你要让仙人陪你一起跪在地上不成?!”   “不不不!六西罪孽之身,怎可劳烦仙人……”男子诚惶诚恐喊道。   “那就给老子起来!”郝瑟一把揪住了那男子的脖领子用力向上一提。   文京墨和舒珞立时见缝插针,将那男子给搀了起来。   尸天清长吁一口气,抓住男子的手臂:“你——”   “不!六西罪孽之身,不可污了仙人的手!”男子豁然大叫,连连倒退数步。   啥子鬼啊?!   郝瑟揪着眉毛,望向三人,指了指自己脑袋:这个家伙不会是傻的吧?   文京墨摇头:不像。   舒珞摇头:此人双眼虽略含死气,但眼瞳深处依然清明,不像疯癫之人。   尸天清长吸一口气,率先走到了屋内圆桌旁,撩袍入座,道:“阿瑟、千竹、舒公子,过来坐。”   郝瑟三人对视一眼,同时上前落座。   “这位兄弟,请坐。”尸天清指向圆桌旁最后一个木凳。   “不不不!六西怎可与仙人同桌!实乃大不敬之罪!”男子连连后退。   尸天清求助看向郝瑟。   郝瑟两手扯住脸皮向下一拉:软的不行来硬的!尸兄、命令他!   尸天清立时眉心一蹙,声音骤沉:“坐!这是命令!”   那男子身形一抖,黑色身影一闪,端端坐到了木凳之上:“是!”   哎呦,这可有趣了……   郝瑟挑了挑眉。   文京墨眯眼,舒珞眨了眨眼,尸天清暗暗松了口气。   “尸兄,问问他的来历。”郝瑟压低声音。   尸天清点头,望向男子:“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奉泽庄?”   男子端坐垂首,身形微微发颤,却是沉默不语。   文京墨立即向尸天清打眼色。   尸天清皱眉:“这是命令、说!”   男子立刻抱拳道:“回禀仙人,我是六西,数月前因身受重伤,所以躲到奉泽庄的黑林中疗伤。”   “六西?哪两个字?”文京墨问道。   男子又开始沉默。   三人唰一下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揉了揉额头:“他们的问话,也是命令!”   “是!”男子颔首,毕恭毕敬回道,“三四五六的六,东南西北的西。”   “卧槽,这是什么怪名字?”郝瑟吐槽。   “是!是怪名字!”六西道。   郝瑟顿时被噎住。   “你为何受了重伤?”舒珞问道。   “我——不记得了。”六西平声道。   四人不由一惊。   “不记得?”郝瑟挑眉将六西上上下下一番打量,“喂喂、老兄,失忆这种狗血梗早就不受欢迎了,你还是换个借口吧!”   “是!六西以前不吃狗血、以后也不吃狗血!”六西一本正经回道。   “噗!”舒珞喷笑。   文京墨翻白眼,尸天清摇头。   “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鸡同鸭讲!”郝瑟抓狂。   “六西不吃驴肉马肉,吃过鸡肉鸭肉!”   “咳咳咳——”舒珞用扇子遮住嘴巴,肩膀乱抖。   文京墨掐眉,尸天清扶额。   六西抬眼看了四人一眼,黑乎乎的脸上,毫无表情,琉璃色眸子又定在尸天清脸上,眼眶渐渐泛红。   仙人板板,这家伙又要哭!   赶紧制止他!   郝瑟忙向文京墨打眼色。   “你适才说这屋子不是密室,是什么意思?”文京墨当即抓住重点。   此言一出,郝瑟、尸天清和舒珞的神色都沉了下来。   六西静了一瞬,才慢声道:“因为这奉泽庄,是一座鬼庄!”   一瞬死寂。   “鬼、鬼鬼庄?”郝瑟咽了咽口水:“啥子意思?难道是说,这庄子里都不是人,是鬼?!”   说到最后一个字,连声音都变调了。   “当然不是!”文京墨一巴掌将郝瑟脑袋拍了回去,又看向六西,“鬼庄是何意?”   “庄内一到夜半,便无人息,犹如鬼庄。”六西一板一眼回答道。   “诶?”郝瑟不由大惊。   其余三人也是惊诧莫名。   “这么想来,的确未在夜半之后就未曾见过家仆……”文京墨道。   “废话,半夜三更的,大家肯定早就睡熟了,谁到处乱逛啊!”郝瑟吐槽。   “可是,昨夜甘华姑娘和止观大师分明去了西月轩,还与奉泽庄的护院激斗了一场,止观大师还因此而受伤。”尸天清蹙眉。   “但是,他们是什么时辰去的,却是不知道,或许是夜半之前?”文京墨说着,不禁看向舒珞。   舒珞摇头:“那夜,舒某的确未听到任何声音。”   “那也不对,空语道长死的那一夜,天清一夜未眠,并未听到园中有人走动,那些家仆是如何离开的?”尸天清又道。   “尸兄,这外院之中,蝉鸣嘈杂,你确定没听到过脚步声?”文京墨眯眼问道。   尸天清一怔,沉眉想了想,摇头。   “这奉泽庄的蝉鸣十分蹊跷,老子大胆推断,这蝉鸣就是为了掩盖某些不想让我听到的声音!”郝瑟一拍大腿。   众人齐齐点头。   “不!六西看得清楚,那些家仆从未出过屋子半步,但是他们的气息,却是凭空消失了。”六西冒出一句。   四人讶异看向六西。   “你在监视整个庄子,为何?”文京墨狐眸之中诡光闪烁。   六西怔了怔,随即垂头:“六西忘了,六西只记得,要寻一样东西,这件东西就在奉泽庄,无论如何,六西都要找到这件东西。”   “喂喂,你小子很可疑啊!”郝瑟摸着下巴打量六西,“神神秘秘藏在黑林里面,莫名其妙冒了出来,结果还失忆……”   说着,郝瑟突然拍案而起,一把揪住了六西的脖领子,三白眼狠狠逼近:“说,你小子故意接近我们,是不是图谋不轨?!”   “六西不敢!”六西骤然后退,扑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六西自前夜见到仙人天姿,魂牵梦绕,朝思暮想……今夜见到仙人落难,才、才……”   一瞬间诡异沉寂。   魂牵梦绕?朝思暮想?!   这、这个形容词……   郝瑟、文京墨、舒珞愣愣转向尸天清。   尸天清薄唇紧抿,清绝容颜之上,冷森一片,额角分明蹦出了几条青筋。   那眼中如霜凛寒之光,仿若两道锐利剑刃,横扫六西全身。   六西身形剧颤如筛糠:“仙人息怒,六西没读过书,口不择言,污了仙人的仙耳,实在是罪无可恕!六西愿断指谢罪!”   话音未落,竟是舌头一翻,喷出一个薄刀片一把捏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自己左手的小拇指剁了下去。   “卧槽!住手!”郝瑟大惊失色,立时就用手去抓。   可手刚探出一寸,倏然眼前疾风一闪,尸天清已然到了六西身后,死死攥住了六西的右手。   “你这是作甚?!”尸天清怒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能一言不合就残害——”   忽然,尸天清声音一顿,清眸绷圆,直直瞪向了六西的右手。   那只手上的小拇指,竟是早就被割掉了。   “只要仙人息怒,六西断几根手指又有何妨?!”六西叩首道。   妈妈咪呀!尸兄,你这位新晋迷弟也太偏激了吧!   郝瑟连连抹汗。   文京墨长吁一口气,舒珞抖手摇了两下扇子。   尸天清喉结动了两下,缓下声音:“以后,不可再如此!”   六西猛然抬头,泪眼朦胧看着尸天清,重重点头:“是!”   “起来吧。”   “是!”   待六西重新落座,四人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六西,你适才说,这庄内每过夜半时分,就会变成鬼庄,具体是什么时辰?”文京墨问道。   “丑时一刻至寅时三刻之前。”   四人一惊,同时对视一眼。   “现在什么时辰了?”郝瑟腾一下跳起身。   “已至寅时!”舒珞大叫。   “走!”尸天清身形一闪,率先冲出了大门。   四人外加一个六西,急急冲到了外院的耳房,踹开数间仆人卧房房门,果然就如六西所说,屋内空无一人,没有半分人气,就好似所有的仆人都凭空蒸发了一般。   舒珞神色一变,踏空而起,直直扑向了西月轩方向。   众人随即紧随而上,郝瑟、文京墨随着舒珞冲进了西月轩,六西紧跟尸天清奔向了东辰阁。   此时的西月轩内,无人无声,那些看守巡逻的护卫家仆都竟无一人在场,而当舒珞劈开主厢大门,迎接他的,是空无一人的黑屋。   “怎么会……”舒珞定定站在漆黑屋中,面色惨白如纸。   郝瑟和文京墨随后奔入一看,也是面色大变。   “阿瑟,千竹、舒公子!”院内传来尸天清喊声。   舒珞身形顿时化作一道疾风,闪到了尸天清身侧,紧紧抓住尸天清的手腕惊问:“嵘儿呢?”   “东辰阁空无一人!”尸天清凝眉摇头。   一片死寂。   沉冷夜风骤起,狂舞五人衣袂。   忽然,郝瑟、尸天清、文京墨、舒珞四人神色一动,对视一眼,皆是面色大变。   “难、难道——”   “冥灵姑娘他们!”   五道身影犹如离弦之箭,直直冲向了兰园。   一入兰园,四人皆是心头一沉。   原本灯火通明、门扇大开的天字号房内,此时却是一片漆黑,门扇紧闭,没有半丝人息。   郝瑟冲上前一推,却发现根本推不开:“门锁住了!该死,不会又是七巧连环锁吧!”   “阿瑟让开。”尸天清快步上前,鹤吟剑锵然出鞘,剑锋在夜色中划过两道灿光,房门应声碎裂。   霎时间,一股浓郁得几乎刺鼻的檀香之气携着白色的水汽呼啸冲出。   “咳咳咳,呛死人了!”郝瑟捂着鼻子,红眼大叫。   尸天清、文京墨、六西也是不禁退后一步,掩住口鼻。   舒珞最是严重,直接被这诡异气味冲得倒退数步,整张脸都变成了青白之色。   半晌,这股诡异气味才渐渐弱下,众人忙扯下衣衫遮住口鼻,鱼贯冲入。   屋内烟气弥漫,视线模糊,五人挥袖散开烟雾,入目景象,顿令所有人骇然失色。   冥灵、紫黎、叶英招、方仲华和仲孙率然皆直挺挺躺在门前地面之上,双眼紧闭,面容安详,竟是和空语道长的死状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身上还穿着自己的衣服。   一时间,郝瑟、尸天清、文京墨和舒珞都呆住了,竟是无一人敢上前查看。   几人中间,唯有六西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一步,用手指依次贴在几人颈动脉处一瞬,回头向尸天清汇报:“仙人,他们没死!”   郝瑟四人这才如梦初醒,忙上前蹲身查探。   果然,这五人虽然呼吸几乎弱不可闻,可心口处,却是没有任何伤痕,贴耳细听,仍有微微的心跳。   “先人板板!吓死老子了!”郝瑟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   “叶少侠、仲少侠,醒醒!”文京墨拍着叶英招和仲华方的脸,低声疾呼。   “他们应该是中了迷香,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了。”舒珞一边干咳一边道。   “舒公子,这是何种迷香?”尸天清看向舒珞。   舒珞低头闻了闻,面色不禁一变:“舒某……闻不出来。”   “诶?”郝瑟闻言不由一惊,“为啥子?”   “适才开门之时,那香味太刺鼻……”舒珞神色凝沉,“此时,舒某的鼻子已经闻不到任何味道。”   卧槽,所以舒警犬的鼻子因为刚刚被刺激地太厉害,所以现在死机了?!   郝瑟更抓狂了。   “郝兄!尸兄!舒公子!”走入屋内查探的文京墨赫然大叫一声。   “何事?”   三人忙冲到了文京墨身侧,顺着文京墨的视线一看,惊呆了。   甘华姑娘尸身旁侧,止观和尚平身而躺,眉目舒展,面容安详,染了血迹的佛衣依然完整穿在身上,可是胸口衣衫之下,却是凹下了一块。   “不、不会是……”郝瑟心脏狂跳,脑中嗡嗡作响。   文京墨吸了口气,蹲下身,掀开了止观和尚的僧衣,瞳孔剧烈一缩。   佛衣之下,是一个碗口大小的空洞,里面空无一物,无血无心,肉壁整齐,犹如被精细切割。   舒珞狠狠闭眼,尸天清紧攥剑柄,郝瑟双目赤红,死咬牙关。   文京墨慢慢攥紧止观和尚的衣领,又轻轻盖在了伤口之上。   “这密室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郝瑟猝然跪地,拳头狠砸地砖。   不料就是这一砸,却发现了端倪。   屋内地砖,竟都是湿漉浸水,就好似有人用水细细洒了一遍,十分诡异。   “地面是湿的!”郝瑟叫道。   “为何要在地上洒水?”文京墨蹲地,摸了摸地面。   尸天清和舒珞也同时蹲下身,手掌轻轻拂过地砖。   “丑时三刻,庄内所有人都会消失,却不会走出屋门,凭空消失……”郝瑟慢慢站起身,口中喃喃自语,“密室……密室杀人……原来如此……地上洒水……地上……”   郝瑟猛然看向另外三人,目光灼亮若火:“老子明白了!这密室的秘密就是——”   “密道!”尸天清、文京墨和舒珞异口同声道。   “对,就是密道!而且不止一条密道,而是很多条密道!通往所有屋子的密道!”郝瑟叫道。   “可是,舒某查过空语道长的房间,并无任何机关、也无密室、密道的入口!”舒珞双眉皱成一个疙瘩,“舒某甚至敲过所有的地砖,皆无所获!”   “或许是我们遗漏了什么!”郝瑟眯着双眼扫射四周,“正好,再查一遍!”   身侧三人同时点头,分头开始探查。   唯有六西,定定站在止观和尚的身前,静望止观和尚伤口位置,眉峰微蹙,琉璃眼瞳之中,涌上了一层迷障之色。   这边,郝瑟、尸天清、文京墨和舒珞四人将屋内各处细细检查了一遍,甚至四人一起将所有地砖都敲打听了一遍,却依旧是毫无所获。   “为啥子?”郝瑟蹲地,乱抓头发,口中喃喃自语,“一旦你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事实外,那么剩下的,不管多么不可思议,那就是事实的真相……没错啊,老子排除了各种可能,应该就是密道!肯定就是密道!但是,为啥子找不到?!”   “没有机关……”文京墨双眉紧蹙,扫望四周。   “千竹和阿瑟都找不到的机关,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尸天清定声道。   “难道这密道并不是靠机关开启?”舒珞皱眉。   四人齐齐陷入沉默。   “仙人,您要找密道?”突然,尸天清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竟是六西直直站在尸天清身后,一脸期待:“仙人是否允许,让六西帮仙人?”   “废话,多个人多个力量!六西你一起找!”郝瑟大叫。   尸天清点头。   “多谢仙人!”   六西立时躬身抱拳,下一刻,竟是身形一展,平趴在地,眼睛几乎贴在地面,仿若一只贴在地上的壁虎,慢慢游走。   这是什么造型?地毯搜索?   郝瑟脸皮隐隐抽搐。   其余三人也是一副受惊的表情。   只见那六西在地上游走了一圈,突然,贴地身形骤然加快,竟是朝着东北屋角迅速滑了过去,然后,猛然跳起身,用手掌细细摩挲地砖,抬眼望向尸天清:“仙人,就是此处!”   四人不由大奇,忙冲了过去。   “可是,这地砖下,并无通道……”文京墨敲了敲地砖,恻耳听了听道。   “就在此处!”六西一脸肯定,唰一下从靴子中抽出一柄小刀,沿着地砖边缘,将三尺之内的地砖全部挖了起来。   可地砖之下,却是黏答答的湿泥,根本没有任何密道的痕迹。   四人不禁看向六西。   六西眉峰紧蹙,将手里的小刀换了个方向,开始埋头刨泥。   哇擦,又来一个刨土专业户?!   郝瑟不禁看了一眼舒珞。   舒警犬,这货搞不好是来抢你饭碗的啊。   而此时的舒珞,眉头紧蹙,慢慢扫视四周地面,朗目慢慢睁大,可眼中的眸光,却是渐渐暗了下去。   相比舒珞,六西刨坑的技术显然更加专业,不消片刻片刻,就已经刨出了一尺多的深坑,六西整个人大头朝下钻到了坑里,只留了两只脚留在坑外,舍弃刀具,开始用手从坑洞里挖出湿黏泥土。   随着六西的身形越来越陷入深坑,郝瑟目测,那坑竟是已经超过了五尺深,突然,六西挂在坑边的脚一抖,整个人噌一下从坑洞里弹了出来。   “仙人,找到了。”六西一指坑内。   四人忙凑上前定眼观望,坑里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文京墨取出火折一照,发现那坑底竟是一块青石板。   “石板之下就是密道!”六西道,“只是石板太厚,六西无能,击不开。”   “我来。”尸天清拔出长剑,直立坑边,骤向坑内刺出一道剑光,就听洞内传来一声巨响,腾起一股烟尘。   待烟尘散去,文京墨再持火折向内一照,果然,坑底的石板碎裂不见,显出一个十分深邃黝寂的地洞。   “有人从密道进入此屋,然后在离开之时,又用黏土和泥,一层一层黏封住密道入口,最后以石板固定,就像……倒着砌墙一样……”六西道。   “这、这是人类能做到的?”郝瑟一脸震惊看着六西刨出来的那一大堆黏湿乎泥土。   这不符合地心引力啊!   “若是一个人,自然做不到,可若是许多人同心协力……”文京墨看了一眼舒珞。   舒珞慢慢阖眼,俊容悲凉:“全屋地砖都要洒水,是因为这湿泥会透出水汽……”   “舒公子的鼻子可以闻到这地下的水汽,所以便以此法掩盖……”文京墨接口道,“看来这凶手十分了解舒公子。”   舒珞嘴角紧抿,沉默不语。   “走!去看看这密道尽头是啥子鬼地方!”郝瑟挑眉。   “仙人,请允许六西打头阵!”六西一脸期待看着尸天清。   “不,舒某先下!”舒珞话音未落,藕白衣袂已经飘入了密道。   “阿瑟,你随在我身后。”尸天清随后跳入。   郝瑟颔首,第三个跳下,文京墨回头看了一眼六西,轻轻一笑:“六西,你压阵吧。”   “是!”六西立时抱拳,最后跃入密道。   兰园天字号房内,又恢复了一片宁寂。   阴冷夜风从门外吹入屋内,掠过止观和尚和甘华姑娘交叠的衣襟、拂过冥灵和紫梨腰间的红绸,扫过叶英招和仲华方的青白双色剑穗——   突然,躺在最边侧的仲孙率然豁然睁开双眼,弹坐起身,目光慢慢转向密道入口,瞳光幽兰,诡异渗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密室之谜,其实超级简单对不对!   没错,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哇卡卡卡   以墨兔的脑容量,这估计就是最难的密室啦   那么,猜猜密道里面会有啥子鬼捏?   墨兔去睡啦   大家晚安   以上! 第84章 十三回 密道寻源见神鼎 一时□□血掌成   密道洞漆漆,阴风散阵阵;   火光摇曳曳,人影叠重重。   黑漆密道之内,舒珞手持火折行在最前,尸天清、郝瑟、文京墨、六西依次而行,步伐十分缓慢。   五人所行密道,高不过五尺,宽不过三尺,又矮又窄,只能容一人弯腰潜行,道壁和地面皆布满了湿泥石块,坑洼不平,颇为湿滑,潮气侵身。   几人在密道中行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已浑身湿透,而更令人崩溃的是,这密道十分复杂,岔口极多,可更多的却是死路,好像是有人特意将原有的密道封住。   五人兜兜转转绕了许久,才最终选出了正确的路径摸索前行。   “这密道好复杂啊……”郝瑟抹了一把头顶的汗,感慨道。   “按照我们行走的速度和时间推断,这密道怕是规模不小,可能真如郝兄你推测的一般,这奉泽庄的地下其实是一个密道网络。”文京墨道。   “建造这密道的人真是太有毅力了!”郝瑟感叹。   “这绝非一日之功,更非一人可为。”尸天清道。   “或许是举全庄之力挖建而成……”文京墨暗暗摇头。   三人对话之间,一首一尾的二人却是一直沉默不语。   压后的六西和大家不熟,无话可说自然正常,可领路的舒珞竟也是一言不发,这就有些奇怪了。   而且不知为何,虽然郝瑟直接看不到前方的舒珞,但就是有种感觉,舒珞身上那种舒服而温柔的气息之中,飘荡着一股悲凉的气息,就好似绿意盎然的□□之中,突然跳出了一棵颓败的枯木,十分不协调。   这太让人身心不舒畅了!本来这密道里面就憋屈……   郝瑟一皱眉,开口:“舒——”   “舒公子,你可还好?”   不料话未出口,却被尸天清抢了先。   前方舒珞静了一瞬:“累尸兄担心了,舒某只是……只是心头有些发闷……”   尸天清脚步微微一顿:“舒公子……”   说了半句,却是没了下文。   这下,密道里的气氛更令人窒息了。   “这不奇怪,舒公子你的鼻子被熏坏了嘛!难免有些呼吸不畅。” 郝瑟冒出声音,“不过舒公子你尽请放心,待咱们出去后用清水仔细把你的鼻子洗一洗,再歇上两天,舒公子的鼻子定能恢复如初,依旧是笑傲天下的狗鼻子!”   密道之内,诡异宁静。   所有人的前进的步伐都停止了。   “咳,老子是说,舒公子的鼻子和狗鼻子一样灵敏……啊呸,老子是意思是,舒公子的鼻子比狗鼻子厉害……咳咳咳,老子原本是想说,舒公子,你和狗鼻子一样棒棒哒……噗咳咳!算了,就当老子什么都没说!”郝瑟嘴里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最后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   “郝瑟!”文京墨几乎吐血,“少说两句!”   “阿瑟……”尸天清无奈叹气。   “舒公子为何要和狗鼻子一样?”六西发问。   万分尴尬的气氛仿若闷屁一样弥漫在密道之中,熏得众人神色十分纠结。   火折朦胧光线之下,舒珞郎眸微瞠,顿了顿,忽然,睫毛一动,慢慢垂下眼帘,嘴角缓缓勾起一个仰月弧度:“狗鼻子,听起来也是不错啊——”   那温和声线之中,又带上了融融春意,之前那种违和的悲凉之意竟是不知不觉消失了。   黑暗中,文京墨挑眉,尸天清怔然,六西一脸不解。   “那是,舒公子,你这可是万古八荒古往今来天下第一的鼻子,定好好好珍惜才对!”郝瑟嘿嘿乐道。   尸天清和文京墨双双扶额。   舒珞轻笑摇头,长吁一口气,继续坚定前行。   又走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前方的密道渐变宽敞,五人终于可以直起腰背行走,不多时,前方出现了一间圆形的耳室,竟是汇聚了数条岔口地道的终点,而在耳室的最前方,是一条宽过六尺的幽深密道,尽头隐隐传来了灯火和人声。   舒珞停住脚步,回头一望。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六西同时点头。   舒珞颔首,吹灭火折,率先走入密道,众人随后跟上。   随着越来越深入密道,传入耳畔的人声也越来越清晰,整齐划一,却声线不同,听起来并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更像是一群人在低声吟诵着什么。   那声音嗡嗡闷闷,好似有千万只苍蝇在耳边萦绕,听得人抓心挠肝,十分难受。   再向前走,那吟诵声渐渐明朗可辨,皆是四字一顿,就彷如一种怪异的咒语,一段一段传入众人耳畔:   “浮游蚊蝇,朝生暮死,飞潜动植,万类人使,莫贪衣食,忘却生死,苟绝嗜欲,唯我长生。”   嗡闷诵咒声中,舒珞脚步一顿,停住身形,示意身后众人蹲下身。   五人慢慢俯身,随在舒珞身后蹑手蹑脚爬行,忽然,眼前火光一亮,密道竟是到了尽头。   朦胧的火光升腾而起,就同一道雾气,笼笼罩在了五人身上。   郝瑟加快速度紧爬几步,与尸天清、舒珞等人平行趴在了地上,探头一看,顿时惊呆了。   密道尽头,是一处峭壁,下面竟是一个天然的溶洞,一条长长的石梯从峭壁边缘蜿蜒而下,直同下方的溶洞。   此时五人蹲在密道口的石梯之上,居高望远,正好能将其下的溶洞一览无遗。   只见此处溶洞,高过六丈,宽过四丈,溶石高吊,潮湿滴水,溶洞四周,燃着十几根火把,将整座溶洞照得灯火通明。   而在溶洞之内,满满当当跪着数十人,皆是黑衣黑靴,面色青白,竟是奉泽庄的一众家仆。   在大厅的最中央,却并排摆着两具白色的棺材,一尘不染,洁色如雪,就好似霜雪堆砌而成。   而在其中一口棺材上,直立站着一人,身着一袭黑色长衫,面容枯瘦,双臂大张,头颈高扬,容色狰狞,正是奉泽庄的管家吕齐锐。   此时,他脸上挂着一种诡异万分的笑容,口中念念有词:“苟绝嗜欲,唯我长生!”   “长生!长生!”众家仆五体投地,虔诚高喝。   卧槽,这是什么鬼?邪教吗?   郝瑟瞠目结舌。   尸天清双眉紧蹙,文京墨鹿眼长眯,舒珞双眼圆绷,六西琉璃瞳孔猝然紧缩。   突然,就见吕齐锐豁然抬高双臂,大喝道:“请神鼎!”   他身下棺材旁立即站起两个人,匆匆行至溶洞的边缘,身形一闪,消失了。   郝瑟等人这才看清,原来在那里,还有一个较小的溶洞,因为恰好在灯火照耀的盲点,几乎无法发觉。   不到片刻,那两个家仆又从溶洞中钻出,二人手上,却多出了一口一尺多高的铜鼎。   灿灿火光之下,铜鼎器表的曲纹和云络、器腹攀附的八只龙形怪兽,都散发出金子一般的耀华光芒,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是蓬莱派的归虚鼎!”舒珞低声道。   众人闻言,神色不禁一凛。   “七七藏心,炼入归虚,九阴血掌,九九归一,万物刍狗,唯我长生!”吕齐锐双手接过归虚鼎,豁然高举,提声长呼。   “九阴血掌,九九归一,万物刍狗,唯我长生!”   四周跪拜家仆慢慢爬起身,口中高诵,直勾勾盯着那归虚鼎,神色痴狂,齐齐举起双手。   他们的左手上,竟是都握着一柄锋锐的匕首,下一刻,所有人竟是同时向着自己手掌狠割而下,将染血手掌对准了归虚鼎的方向。   “唯我长生、唯我长生!”   震天动地的喊声中,吕齐锐手中的归墟鼎猝然射出刺目红光,仿若一只等待嗜血的血盆大口。   下一刻,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所有家仆掌中的血浆,竟好似同时有了生命一般,化作一道道赤红色液柱,争先恐后腾旋融入了那归虚鼎中。   归虚鼎周身红光愈发浓烈,仿若一口被血铸成的火鼎,放射出巨大的能量,将整座溶洞照得宛若血染一般。   红光漫照之下,所有家仆仿若被抽干灵魂的木偶,重重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只有高举归虚鼎的吕齐锐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洁白如雪的棺材上,全身沐浴血光,双目赤红,张狂大笑:   “哈哈哈哈,成了!成了!我的九阴血手掌终于练到了第九重!”   说着,他跳下白色棺材,将归虚鼎小心放在地上,举起双掌放在眼前,细细观望。   那双掌掌心,赤红一片,就仿若两团血水在旋转流淌,触目惊心。   这九阴血手掌当真是用人血练功!   郝瑟立时就震惊了。   而其余几人,也皆被这一时的变动给惊呆了。   “趁这家伙功法刚成,我们一起上,做了他!”郝瑟一拍地面,悄声道。   “不可!”文京墨按住郝瑟肩膀,“小生总觉这其中有蹊跷,莫要妄动!”   旁侧尸天清、舒珞也是默默颔首,六西看了一眼尸天清,也同时点头。   郝瑟揪起眉毛,强迫自己趴下了身子。   溶洞之内,吕齐锐慢慢扫视四周不省人事的一众家仆,长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大家放心,只需片刻,待我取得最后两颗心,咱们就可以完成长生丹,到时,我们皆可以长生不老,永世不灭!”   说着,吕齐锐双臂一展,豁然向两侧击出双掌。   就听“轰、轰”两声巨响,两扇棺材盖应声翻转落地。   密道口的趴地五人豁然面色大变。   棺材里,是两个人,一个头发花白,一个年龄稚幼,皆是一身雪色白衣,双目紧闭,面无人色,呼吸微弱。   竟然是吕盛丛和吕嵘。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比较长的一章,但是实在是修不完了   墨兔尽力了…………   墨兔最近得病了   得了一种晚上八点就想睡觉的病……   病入膏肓,无药可医……5555……   好吧,今天实在是没修完   只能放上修好的部分   而且,墨兔还十分厚道的断在了特别厚道的地方   哇卡卡卡   那么,大家晚安啦   墨兔要去睡了   以上! 第85章 十四回 白骨尘扬凶器显 密道案结心不详   棺材里,是两个人,一个头发花白,一个年龄稚幼,皆是一身雪色白衣,双目紧闭,面无人色,呼吸微弱。   竟然是吕盛丛和吕嵘。   -----------------------------------------------------------   “吕庄主!嵘儿!”舒珞身形瞬时化作一道藕色疾风,凌空急掠,冲向溶洞中央。   “先人板板!冲!”郝瑟脚掌猛一踏地,飞跃而起,身侧,尸天清、文京墨、六西同时飞跃而下。   岂料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雪色棺材旁晕倒的家仆中,赫然有八人一跃而起,朝着半空跃下的五人狂洒数道白色烟尘。   “噗!”   霎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被烟尘遮盖,腐尸烂肉之味顿时充斥整座溶洞,郝瑟只觉全身的力气猝被抽走,手脚一软,噗通一声直直扑到了地上。   “哈哈哈哈!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总算把你们引出来了!”   刺鼻的白色烟尘之中,吕齐锐张狂大笑震得整座溶洞嗡嗡作响。   待烟尘渐渐散去,视线渐渐清晰,郝瑟费力抬头脑袋一看,顿时惊呆了。   在两口棺材两侧,尸天清、文京墨、舒珞还有六西都软软倒在地上,脸上、眉毛上、露出手的皮肤上,甚至连衣衫上,皆布满了细细的白尘,就好像一层皑皑秋霜覆盖全身。   而四人的脸色,皆与这白尘一般,惨白渗人,皆是手脚瘫软躺在地上,仿若四个软趴趴的破布娃娃。   更糟糕的是,尸天清和舒珞的嘴角竟是已经开始溢血。   卧槽!那白色烟尘有毒!   郝瑟大惊,想要动一动身体,却发现自己全身酸软,好似爬了好几百公里的山路,唯一能动弹的就只有手指头和脚趾头。   “云隐门……白骨尘!”倒地的舒珞只说了六个字,便再无力气说第七个字。   “意游公子果然是意游公子,这几乎失传的毒粉,你居然也能认出来。”   吕齐锐站在那八个家仆中间,呵呵笑了起来:“白骨尘,尘白如霜骨,沾身入骨髓,内力越深,中毒越深,一旦沾身,就会全身酥软如烂泥,任人宰割,对付你们这些狂妄自大、擅接玉竹信的江湖高手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内力越深,中毒越深?!   郝瑟转了转眼珠,扫了一眼前方面色青白尸天清和舒珞,再转目看看嘴唇泛青的六西,还有还能勉强抬眼瞪人的文京墨,立时了然。   我勒个去,看来现在老子是状态最佳的战力了!   “白骨尘,臭若腐尸,尘如霜雪……原来如此,小生明白了!”   文京墨抖着胳膊撑起身体,可刚坐起一半,又软软倒了下去,可一双眼睛却是愈发诡光四射,“谁能料到,这偌大一个奉泽庄的下面,皆是密道网络,谁又能想到,这奉泽庄内所有的家仆,都是帮凶!所谓的密室,不过就是个障眼法,你就从密道潜入屋内,再以这白骨尘将那些江湖高手制住,令他们毫无反抗之力,任你挖去心脏。然后你再令这些家仆将尸身清洗干净、为尸体换上新衣,清理屋内地面、家具,做这么多,不过就是为了除去这白骨尘的烟尘和气味,以防他人看出端倪!”   “哈哈哈,文公子果然心细如发。”吕齐锐脸上涌上自得笑意:“这白骨尘虽好,但却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这烟尘气味太呛人了些。若是让大家发现这白骨尘,那可就没法用妖物挖心的故事来发玉竹信、邀请江湖高手来奉泽庄捉妖了……”   “所以……你是利用这妖物挖心之案设局,利用敛风楼连发玉竹信,骗那些江湖人前赴后继来到奉泽庄,以供你挖心炼药?!”文京墨声音骤厉。   “这可废了我不少功夫呢!”吕齐锐长长叹了口气,“要知道,这天底下,适合归虚鼎炼药的心脏可不好找,有的要身体健壮、有的又要内力深厚、还有的,则是需要命格特别的——”   说着,吕齐锐慢慢走近尸天清和舒珞,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七七四十九心,我历尽千辛万苦,总算凑够了四十七心,如今只差最重要的两颗心……”   说着,贪婪目光盯在舒珞身上,“意游公子,人如美玉,玉心玲珑……”又将目光移向尸天清,“尸天清尸大侠,谪仙之姿,若世上真有仙心,那定是你的心!”   说着,骤然回头,昂首高呼:“诸位,今日有玉心、仙心入鼎,长生仙丹即日可成!”   “唯我长生!唯我长生!”那八名家仆仰首高呼。   “来啊,取神器!”吕齐锐骤喝。   欢呼家仆中立时走出一人,钻入适才的小溶洞之中,取出一个托盘,恭恭敬敬捧到了吕齐锐面前。   那托盘之中,竟是一个雕刻精美的镀金大钵,碗身以镂金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光亮璀璨。   吕齐锐一脸恭敬上前,双手捧起镀金大钵,竖起了钵口。   郝瑟双目豁然暴突,其余几人也是面色□□。   那钵口之内,嵌着一圈锯齿状的锋锐刀片,每一个锯齿都泛出绿莹莹的光芒,散发出渗入骨髓的寒意。   吕齐锐左手指尖在金钵底用力一按,就听咔哒一声脆响,那钵中的锯齿猝然延长出两寸,飞速旋转起来。   高速飞转的锯齿之中,甚至还飞溅出粉红色的新鲜肉沫。   吕齐锐步步紧逼舒珞,笑得愈发狰狞诡异:   “舒公子,你应该高兴,你和尸大侠已经是最后的两颗心,已经不需要再用虞美人保存尸体和心脏,待你们死后,我定会厚葬你们!”   说着,吕齐锐双眼一亮,骤抬手臂,将金钵朝着舒珞胸口狠狠贯下,眼看就要将舒珞穿骨挖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听“嗖”一声,一道黑色蜂针毫无预兆射刺入吕齐锐手臂。   “啊!”吕齐锐惨叫一声,金钵脱手,赫然回头,瞳孔剧烈一缩。   但见半丈之外,一身华贵紫衣的三白眼青年倚着雪色棺材懒懒而坐,抬手保持着一个打响指的姿势,面容之上似笑非笑:“喂,姓吕的,你这什么白骨尘不行啊,老子居然还有力气解裤带呢!”   “裤带?”吕齐锐眼角剧烈一抽,目光移向郝瑟腰间。   果然,那条金灿灿的腰带此时正握在郝瑟的手里。   “不好!”吕齐锐大叫一声,血掌狂舞,一把揪住身侧一名家仆,朝着郝瑟狠狠抛了过去。   可哪里还来得及!   就听“啪啪啪!”三声脆响,灿金色的腰带瞬间重组千机重晖,十根手指飞速狂敲而下,蕴含着浓烈杀意的古诗词夺声而出: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霎时间,无数蜂针狂喷射出,仿若一蓬遮天蔽日的喷泉,将郝瑟身前半丈之内全部笼罩。   只不过,这喷泉喷的不是水,而是夺命的蜂针。   狂针涌喷之中,吕齐锐挥舞血掌,将身侧八名护卫家仆全部拍向了郝瑟,自己却以人为盾,飞速后退。   而那被当做人盾的家仆,都歪七扭八倒在了地上,浑身上下皆插满了细细的蜂针,犹如刺猬一般。   千机重晖一波攻击完毕,溶洞之内,一片死寂。   吕齐锐远远避在溶洞边缘,面色惊惧瞪着郝瑟。   郝瑟靠在棺材上,抖着嘴唇,呼吸急喘,按在千机重晖上的手指微微发颤。   该死,用不上力!   好像有两处敲错了!   可脸上,却是扯出大大的笑脸:“喂!姓吕的,你还想听什么诗?”   吕齐锐死死盯着郝瑟,突然,嘴角一勾,抬手击掌。   下一刻,令人惊悚的事情发生了,之前那些因为归虚鼎失去意识倒地家仆竟都直挺挺站了起来,慢慢转身,朝着郝瑟等人逼近。   “雕虫小技,就算来一百个,老子也照杀不误——”   郝瑟正要敲下千机重晖,却是忽然僵住了。   因为那些朝着自己走来的家仆,虽然都面无表情,双目之中,却泪流不止。   “不、不要杀我们……”   “不要、不要杀我们……”   郝瑟豁然瞪向吕齐锐。   “虽然他们中了我的蛊毒,行动不受所控,可心里却是清醒的,而且,只要他们受到重击,蛊毒就会涌入心脉,无力回天!怎么样,你若想杀我,那就要先杀了这些无辜的人!哈哈哈哈哈!”吕齐锐仰天狂笑。   “人渣!”郝瑟双眼豁然爆裂,狠攥手指,可几乎就跳动在指尖的攻击密码,却是无论如何也敲不下去了。   “绑住他!”吕齐锐击掌高叫。   立时有数名家仆冲上前,七手八脚将郝瑟绑成了一个粽子。   郝瑟狠咬牙关,狠狠瞪着吕齐锐。   吕齐锐冷笑阵阵,从地上捡起一柄匕首,将刺入之际手臂的蜂针连肉带血挖出,随意一甩,二次捧起了金钵,眸闪杀意,狠力贯向舒珞胸口。   岂料就在此时,舒珞眸光一闪,猝然探出一指,狠狠击在了吕齐锐的肩头。   吕齐锐顿时僵住了。   诶?   郝瑟顿时大惊。   下一刻,更令人吃惊的事情出现了,尸天清、文京墨和六西竟都慢慢站了起来。   “你们……怎么会……”吕齐锐惊诧道。   “吕管家,闻到了吗?”舒珞温和一笑,“香气。”   话音未落,就听溶洞高处的密道口中传来一声清喝:   “尸大侠,舒大哥!我们来啦!”   霎时间,一双红绸宛若惊鸿掠影,飞旋而至,两道剑光似惊电双闪,裂开阴穹,四道人影如旋风过境,迅速席卷了整座溶洞,顷刻之间就将洞内所有被控制的家仆点穴定身。   竟是叶英招、仲华方、冥灵和紫梨四人。   “尸大侠、舒大哥!你们没事吧!”叶英招上前一步,面色焦急询问,而在他的手上,还举着一根燃了一半的团香。   一股十分淡雅的清香从其上飘来,令人心旷神怡。   “郝大哥!”冥灵和紫梨上前解开郝瑟身上的绳索,忙向郝瑟扇了扇香气。   淡香涌入鼻腔,郝瑟只觉一股力气从丹田渐渐腾起,迅速涌入四肢百骸,待回神之时,竟发现自己可以行动自如了。   “这是啥子香?”郝瑟奇道。   “这是仲孙大夫给我们的!白骨尘的解药,生机香。”   “仲孙大夫?”文京墨眯眼,“他为何会有白骨尘的解药?”   “因为在下是云隐门的外门弟子。”众人身后传来一道嗓音。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仲孙率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众人身后,正抱拳施礼。   “原来仲孙大夫是云隐门的弟子,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文京墨望着仲孙率然,抱拳轻轻一笑。   尸天清、舒珞、六西也同时颔首。   “喂喂,仲孙大夫,你有解药早点拿出来啊!差点害死我们啊!”郝瑟环抱双臂,一脸不爽。   “郝哥哥,莫要怪仲孙大夫,他是为了给我们解迷药,才耽误了时辰……”紫梨拽了拽郝瑟袖口。   “是啊,仲孙大夫不会武功,所以不敢一个人进密道的。”冥灵也道。   郝瑟回头看了两个小丫头一眼,叹了口气:“算了,念在你及时赶到,又救了两个小美人,老子既往不咎了。”   冥灵和紫梨立时乐成了两朵花。   郝瑟立时也跟着乐了起来。   文京墨扶额、舒珞摇头、六西呆愣,尸天清——又略显僵硬。   “多谢多谢!”仲孙率然连连抱拳,“在下之前实在是因为有要事在身,不可暴露身份,所以才——还望诸位海涵。”   “仲孙大夫所谓的要事……莫不是与这奉泽庄有关?”舒珞提声问道。   “正是如此!”仲孙率然向舒珞一施礼,走到吕齐锐身前,小心将吕齐锐掌上的金钵捧起,定眼看了看,面色骤然一变,赫然提声问道:“吕管家,这迁神钵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吕齐锐冷冷瞪着仲孙率然:“什么迁神钵,吕某只知道,这是天人给我的神器!”   “天人?”尸天清神色一凛,不禁看了一眼郝瑟。   “狗屁神器!这就是个挖心的凶器!”郝瑟叫道。   “你们知道什么!用此神器集齐七七四十九颗心脏,再以归虚鼎融血炼药,便可制成长生不老之丹,可活死人、治万病,长生不死,与日月同寿!”吕齐锐面色狰狞,仰天长啸道,“到那时,你们这些凡人,不过都是蝼蚁蚊蝇,命在旦夕之间!唯我长生!唯我长生!哈哈哈哈!”   “啊哒!”突然,一记铁拳狠狠砸在了吕齐锐的眼窝上。   吕齐锐骤然一仰,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恶狠狠瞪着出拳的郝瑟。   “长生你个锤子!”郝瑟吹了吹拳头,“玄幻小说看多了脑残了吧你!”   “你说的那个天人是谁?长得什么样子?!何时来过奉泽庄?!”仲孙率然却是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揪住了吕齐锐的脖领子追问。   吕齐锐冷笑看着仲孙率然,慢声道:“那位天人,风姿卓越,仙华无双,你们这些凡人蝼蚁,永远都无缘得见,你们这些凡人,就是蝼蚁、蝼蚁……哈哈哈哈哈!”   吕齐锐狂笑声中,他的眼耳口鼻七窍突然冒出缕缕的白烟。   那情形,竟是和之前方璞络尸身爆炸时的境况一模一样。   “不好!”   舒珞提声大叫,众人更是神色大变,四散狂逃。   郝瑟只觉腰身一紧,自己就被一缕清凛之气包围,下一刻,眼前一黑,被尸天清死死压在了地上。   “轰!”   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中,溶洞微微一震,却远远没有方璞络尸身爆炸时的威力,反倒在空中腾起一股绿色的烟尘,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糟了!”舒珞清喝声立时冲入绿色烟尘,飞速寻了一圈,却是空手而归。   “咳咳,是□□……不是炸弹……”文京墨挥手散去绿烟,眯眼道。   舒珞从绿烟中走出,望着众人,摇了摇头。   “该死,居然让这家伙逃了!”叶英招狠狠咬牙。   “舒公子适才不是点了他的穴道吗?”冥灵问道。   舒珞苦笑:“舒某适才刚刚散毒,怕是指力不够……根本就没有制住他的穴道。”   文京墨瞅了一眼舒珞:“舒公子这次太大意了。”   “抱歉。”舒珞垂首抱拳。   尸天清微微蹙眉,扫射一圈:“归虚鼎和迁神钵也不见了。”   “卧槽,这岂不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郝瑟抓头大叫。   “看来只能发江湖悬赏令了,你说是不是,舒公子——”文京墨望向舒珞。   众人目光也唰一下射了过去。   而此时的舒珞,却是站在吕盛丛的棺材旁,定定望着吕盛丛,郎眸黯淡,神色复杂难辨。   “无妨,这二人只是中了迷香,并无性命之忧。”仲孙率然上前给吕盛丛和嵘儿号了号脉,定声道。   舒珞抬眼看了仲孙率然一眼,抱了抱拳,又望向众人:“此次,多谢诸位相助,吕庄主和嵘儿才能免遭毒手,舒某在此替吕庄主谢谢大家了。”   “舒大哥不必客气!”   “这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叶英招和仲华方抱拳。   “甘华姐姐也定是希望能手刃仇人的。”   冥灵和紫梨垂首道。   舒珞轻轻笑了笑,那笑容与平日并无不同,依然荡漾着春风之意,可眉心处却隐隐透出一点凝愁,久久不散。   “尸兄、文书生,老子怎么觉着——这舒公子有点不对劲儿啊……”郝瑟双臂环胸,低声道。   “频频出错,心神不宁……”尸天清蹙眉。   文京墨在两口棺材上扫望一圈,又望向舒珞,慢慢眯起了狐狸眼。   作者有话要说:  *   今天终于早一点啦   抹泪   墨兔叽今天依然很困   具御医大人诊断后说   墨兔叽是寒气入体,气滞住了。。。   所以头晕脑胀整天犯困。。。(真的头晕啊,总感觉脑袋上顶了两窝胡萝卜,又晕又重又闷)   为啥子呢?   墨兔叽明明有毛的啊!   555   于是悲催的墨兔叽又开始要喝中药的悲催历程啦   据说那个中药特别苦、苦……   但是,对于墨兔叽这个喝中药的专业户来说   任何苦药都是浮云,哼哼哼,自豪状……   你见过喝中药能像品茶一样自得其乐的家伙吗?   就是本兔我!叉腰!   哇卡卡卡   *   PS:墨兔叽虽然坑品不佳   但是,墨兔叽是有文品的!   虽然墨兔叽从开封府就想烂尾……   但是……   还是坚持下来了5555   回想起来简直是一把辛酸泪   所以,囧月……   当然是不会烂尾哒!拍胸毛!   大家不需要担心这个,你们需要担心的是……   咳咳咳,大家懂得呦!   哇卡卡卡   以上!   今天大家都早点睡吧! 第86章 十五回 万事善后拒百金 风信送来惊天秘   事实证明,的确就如郝瑟所说,舒珞十分的不对劲儿。   或者说,十分不在状态。   虽然在其后的善后工作中,舒珞依然表现出了超强的工作及统筹能力,具体如下:   请仲孙率然立即治疗吕盛丛和吕嵘,并要求叶英招、仲华方、紫梨、冥灵轮流保护吕氏父子,确保奉泽庄主要领导人安全无忧,稳定人心;   迅速为家仆解除蛊毒,并在文京墨的帮助下,对奉泽庄所有家仆重新洗牌,将那些有可能是吕齐锐的亲信的人员拘禁控制,全面控制形势;   对那些只是受蛊虫控制有醒悟之心的家仆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后,迅速令他们恢复奉泽庄的日常运转;   收殓亡故人的尸身;   请郝瑟、尸天清、□□三人全力搜查吕齐锐、归虚鼎、迁神钵的踪迹等等……   以上几项,除了吕齐锐的行踪毫无线索之外,其它工作皆是井井有条,有条不紊地开展。   而作为全程指挥的舒珞,也一直保持着波澜不惊大将之风的状态。   可是,郝瑟就是觉着,这舒珞十分不对劲儿。   证据就是,自从溶洞出来之后,再也没人见到舒珞笑过。   *   就这般过了两日,在仲孙大夫的不懈治疗下,吕盛丛和吕嵘终于有了起色。   吕嵘虽然还在昏迷中,但已经可以吞咽米汤,而吕盛丛终于在第三天的早晨,恢复了意识。   得知这一消息,众人自然是第一时间聚集探望。   可当抵达西月轩之时,却发现情形十分怪异。   昏暗主厢之内,舒珞站在重重叠叠的床帐旁侧,静静看着吕盛丛,不发一言。   吕盛丛直挺挺坐在床铺之上,发髻散乱,面色惨白,浑浊双目无措扫射着四周,一边流泪一边哭笑:“竟然是亦木、竟然是亦木、竟然是亦木……”   反反复复,就只重复这一句话,看那状态,竟如癫狂了一般。   仲孙率然垂首立在床边,满面难色。   郝瑟和身侧的尸天清、文京墨对视一眼,上前一步,低声问道:“仲孙大夫,这是啥子情况?”   仲孙率然长叹一口气:“适才,吕庄主刚一清醒,舒公子竟然就将吕管家是挖心凶手、以心炼药的事儿一股脑全告诉了他!唉,在下明明说过,如今吕庄主气虚血弱,受不得刺激,你看看,竟是成了这般模样……舒公子,你也太鲁莽了……”   郝瑟皱了皱眉,侧目看了舒珞一眼,顿时心头一沉。   阴暗屋内,舒珞藕白色的长衫微显褶皱,显然这几日是和衣而睡;眼眶之下,隐泛青黑,明显是睡眠不佳。而一直挂在嘴角、那仿若标志的仰月唇笑意,也早已消失不见。   “舒公子……你没事吧?”郝瑟小心翼翼问道。   舒珞睫毛一动,平声开口:“吕庄主,你可还有交代舒某的事?”   而床铺上的吕盛丛,依旧是神色恍惚,喃喃重复着那一句话。   舒珞慢慢阖眼,一抖长衫,旋身出门。   藕白衣袂在众人旁侧飞速掠过。   “老子出去看看!”郝瑟回头交代一句,就撩袍追了出去。   刚追出大门,就看见舒珞定定站在西月轩颓废荒院之内,头颈高昂,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身如玉树,袂如残云。   “舒公子,你……没啥子事儿吧?”郝瑟放轻脚步上前。   舒珞身形一动,慢慢转目望向郝瑟,但瞳光之中却完全没有郝瑟倒影,黑漆空洞,犹如虚宙,雅致五官毫无表情,整个人就如一尊精心雕琢的玉人,毫无生气。   妈妈咪呀!好吓人!   郝瑟不禁倒退一步,却撞到紧随身后回荡清凛泉气的胸膛之上。   “尸、尸兄,舒公子不会是撞邪了吧……”郝瑟抖着嗓子回头,问身后之人。   尸天清将郝瑟身形扶正,双眉紧蹙,迈步走到舒珞身侧,掌心按住舒珞肩头,哑音出口,定声凝音:“舒公子,守魄凝神,清心拨翳,!”   舒珞眸光一闪,漆黑瞳孔中渐渐倒映出尸天清的清绝容颜。   尸天清顿了顿,轻叹一口气:“尸某不知是何物闭塞了舒公子的视听,尸某只知,若是双眼不清,双耳不明,那不如放弃五感,以心眼而观。”   舒珞定定看着尸天清,嘴角一动:“心眼?”   尸天清正色点头:“就如阿瑟一般。”   舒珞漆黑朗眸慢慢转向郝瑟。   郝瑟顿感压力十分山大。   尸兄你搞啥子鬼呦?   “心眼”这么高大上的技能老子怎么可能掌握?   若说挖“鸡眼”老子可能还能有几分心得。   虽然郝瑟很想这样回答,但看对面这二人的表情,显然是将自己当成了灵魂导师一般的高人。   就冲这两位美人信任的目光!   老子这高人的形象坚决不能崩!   “咳,所谓心眼……咳咳,其实,那个……舒公子,不用我说,你自己心中也早有计较!郝某只能送舒公子八个字——”郝瑟咽了咽口水,挺直腰杆,苦大仇深搜肠刮肚酝酿半晌,总算是憋出一句:“实事求是,问心无愧!”   说完,就立即摆出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高深表情。   尸天清定然颔首,看向舒珞。   舒珞凝望郝瑟良久,突然,长吸一口气,阖目片刻,再睁眼之时,郎眸之中,又是一片明澈星空。   “实事求是……问心无愧吗……”   如玉如琢的意游公子,慢慢抬头,眺望苍茫天际。   远处,一行飞鸟急掠乱云,展翅翱冲阔天。   *   又过了七日。   这七日之中,吕盛丛因为打击过度,大病了一场,在床上足足躺了三日才清醒,第四日清醒之后,精神总算逐渐恢复正常,慢慢开始接手庄内的日常事务。   而吕嵘,却一直处在昏昏沉沉之中。   据仲孙率然所说,是因为他年纪太小,又吸入了太多的迷药,身体一时无法散出药力,所以导致了这种暂时的后遗症,幸而对身体并无大碍。   但有一点却是令仲孙率然百思不得其解,吕嵘的脉象十分奇怪,应是天生患有一种疾病,但到底是什么病,却是诊不出来,令这位云隐门的弟子深感懊恼。   而经过多日的追寻,六西几乎拿出了他毕生所学的全部追踪功力,却依然没寻到吕齐锐的任何踪迹,舒珞甚至委托敛风楼在江湖上进行搜索,也毫无线索。   仿佛这奉泽庄妖物挖心一案凶手就此人间蒸发,而此案,也要变成江湖悬案。   最终,接玉竹信前来破案的诸位江湖豪杰也是无计可施,最终只能向吕庄主辞行。   *   华灯初上时分,奉泽庄泽世堂内,灯火通明。   大病初愈的吕盛丛披着厚重斗篷,坐在主座之上,替第二日要离去的众人举办践行晚宴。   在他下坐处,左边,分别坐着舒珞、尸天清、郝瑟、文京墨、六西五人,而在另一侧,仲孙率然、叶英招、仲华方、冥灵、紫梨依次落座。   但在仲孙率然左侧,仲华方右侧,文京墨旁边,冥灵上手的四个位置,却是空的。   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张红木小桌,桌上,依旧摆着四菜一汤。   依旧是那四样菜色,依旧是同样的香味,可席上的人,却已是大大不同。   郝瑟看着眼前那一碗红烧肉,却是没有丝毫的胃口。   抬眼转望,那被众人有意无意空出来的四处位置上,仿若还能看见他们的样貌,听到他们的声音。   空语道长依旧带着蔑视众生表情喃喃自语;   方璞络依然操着打嗓门嚷着“再来一碗肉”;   甘华姑娘总是做得笔直,嘴角带笑看着身侧两位师妹谈天说地,清冷眉目偶尔偷望一眼那边的素手佛衣;   佛衣雪白的止观和尚,总是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造型,却在甘华姑娘偶尔看向自己的时候,微微红了耳根……   郝瑟喉头发紧,骤然收回目光。   尸天清、文京墨看了一眼郝瑟,皆是沉默不语。   六西扫视一圈,保持沉默。   其余众人也是神色黯然,无心饭食。   舒珞长吸一口气,起身向吕盛丛一抱拳:“吕庄主,舒某已经以意游公子的名义,向江湖发出玉竹信,悬赏吕齐锐人头,只待擒住此人,给吕庄主一个交待。”   “多谢舒公子!舒公子大恩,吕某铭感五内!”吕盛丛起身抱拳。   舒珞摇头:“此次,若非舒珞大意,吕齐锐定不会逃脱,舒珞难辞其咎。”   “舒公子言重了!”吕盛丛抱拳,又望向众人,“有劳诸位此次前来,若非诸位,吕某和小儿怕是早已遭了那吕齐锐的毒手,虽说大恩不言谢,但吕某有言在先,玉竹信也早有言明,若了此事,必有重酬!”   说着,吕盛丛便抬手击掌。   八名家仆应声鱼贯而入,每人手上都端着一个大红色的托盘,走到了郝瑟、尸天清、文京墨、叶英招、仲华方、冥灵、紫梨和仲孙率然的面前。   托盘之内,竟都是金灿灿的金元宝,在灯火下,耀耀夺目。   众人不禁显出惊诧之色。   “这是玉竹信中向诸位承诺的酬金,请诸位英雄笑纳。”吕盛丛恭敬道。   郝瑟定定看着那金元宝半晌,眉峰一蹙,拍案而起:“吕庄主,这钱郝瑟受之有愧,不能——”   话刚出口半句,衣袖骤然一重,竟是被人狠狠拽回了座位。   郝瑟屁股坐得生疼,扭头一看,文京墨正朝着自己发射“你敢不要钱小生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死线光芒。   郝瑟咕咚一下把话咽了回去。   “尸天清受之有愧!”   突然,郝瑟身旁的尸天清赫然起身,哑音震室。   郝瑟和文京墨脸皮同时一抽,愣愣看向尸天清。   但见尸天清身姿如剑,眸凛澈明,清绝容颜散发出圣洁又纯粹的光芒:“未能擒住真凶,这赏金,我们不能收!”   这一声,就如一个信号一般,主堂之内的所有人纷纷站起身,抱拳辞道:   “叶英招受之有愧!”   “仲华方受之有愧!”   “冥灵受之有愧!”   “紫黎受之有愧!”   “仲孙率然受之有愧!”   郝瑟瞥眼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扶额,长叹一口气。   六西一脸崇拜,一副要就地跪拜的表情。   “对,这赏金我们不能收!”郝瑟二次起身,提声道。   众人齐齐颔首。   “这、这……”吕盛丛浑浊双目中涌出水光,无措看向舒珞,“舒公子,您看这……”   “吕庄主,奉泽庄经此一事,元气大伤,用钱银之事恐怕不在少处,舒某以为,不妨先将这些赏金记下,待日后真凶落网,奉泽庄恢复元气之后,再向诸位英雄送上赏金,想必那时,诸位英雄定不会推辞。”舒珞缓声道。   “舒公子所言有理!”文京墨起身,彬彬有礼道。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纷纷点头。   吕盛丛满目感动,又颤颤巍巍站起身,向众人一一抱拳:“吕盛丛,多谢诸位英雄!”   “吕庄主不必客气!”   “对,不必客气!”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无妨无妨。”   “多谢、多谢。”吕盛丛连连点头,招呼众人道。“饭菜都凉了,大家快请用膳!”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皆垂首开始用餐。   只是,所有人几乎都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就纷纷寻了借口离席。   最终,这场践行宴就在凝重的气氛中落幕。   *   雾卷山气沉,阴空暗云漫,去路茫茫远,不知前何处。   大雾弥漫的奉泽庄外,吕盛丛身披斗篷,站在奉泽庄大门外,向舒珞及众人分别辞行。   郝瑟向吕盛丛辞别之后,眼珠一转,就奔到了蓬莱两位少女身侧,嬉笑问道:“冥灵姑娘、紫梨姑娘,你们之后要去哪里?”   身后,尸天清一脸复杂,文京墨长长叹气,六西圆瞪双目。   “我们要带着甘华师姐的骨灰回蓬莱。”冥灵小心抱着手里的骨灰坛道。   紫黎旁侧点头。   “蓬莱啊……你们两个小姑娘单身上路太不安全了,要不让郝大哥送你们一程!”郝瑟毛遂自荐道。   紫梨立时双眼一亮,惊喜大喊:“好啊好——”   可目光一触即郝瑟身后尸天清冷森森的目光,后半截话赶忙吞了回去。   “不、不劳郝大哥了……”冥灵连连摆手。   “郝大侠,你们放心吧,我和华方商量好了,我二人先护送冥灵姑娘和紫梨姑娘回蓬莱,再回九青。”叶英招提剑上前,笑道。   仲华方一旁连连点头。   旁边的冥灵和紫梨微微红了脸。   郝瑟双眼两边一扫,三白眼嗖一下竖了起来,一把揽住叶英招的肩膀拽到一边:“臭小子,说!你们是不是对人家小姑娘心怀不轨?!”   “郝大哥……”叶英招一脸无奈看着郝瑟,“你当所有人都与你一般——”挑了挑眉,“好色?”   “老子恁死你个臭小子!”郝瑟恼羞成怒,一把揪住了自己的腰带。   “啊啊啊啊!郝大哥要解裤带了!好吓人!”叶英招又叫又笑,仿若泥鳅一般逃走。   “什么解裤带!老子这武器是千机重晖!千机重晖!”郝瑟嚎叫狂追。   “叶兄小心!郝大侠的裤腰带到了!”仲华方笑喊。   一旁冥灵和紫梨掩口憋笑。   “阿瑟……”尸天清轻笑摇头。   文京墨狂翻白眼,六西神色怔怔。   二人笑闹声音回荡在晨雾之中,好似将氤氲之色也冲淡了几分。   舒珞静静看着雾中追跑穿梭的身形,郎眸微烁,转身向吕盛丛一抱拳:“吕庄主,舒某本应在庄内多待几日,但舒某尚有要事在身……”   “舒公子不必多礼,奉泽庄已经拖累公子良多,不便再劳烦公子!”吕盛丛回礼。   舒珞又望向吕盛丛身侧的仲孙率然:“以后这段时日,还要有劳仲孙大夫了。”   “舒公子放心,在下若查不出吕公子的病因,定不离庄!”仲孙率然信誓旦旦道。   舒珞颔首,又向吕盛丛一抱拳:“吕庄主,保重。”   吕盛丛定望舒珞:“舒公子,保重!”   舒珞眉头轻轻一蹙,轻吁一口气,旋身迈步。   门前,郝瑟、尸天清、文京墨、六西、叶英招、仲华方、冥灵、紫梨也齐齐向吕盛丛抱拳告辞,转身走入来时的那片密林。   吕盛丛定立原地,看着众人身形消失在浓雾之中,拢了拢斗篷,在仲孙率然的搀扶下,走回庄院。   黑漆高重的木门在二人身后吱吱呀呀紧闭,再不留半丝缝隙。   *   “唉,想不到我们来的时候,是大雾天,临走的时候,还是大雾天。”郝瑟一边走一边感慨道。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就是这般道理。”文京墨道。   “唉,太不方便了……” 郝瑟抓了抓头发,突然灵光一现,“对了,文书生,你那卜卦之术能算出天气变化吗?”   文京墨怔了怔:“应有六成把握。”   “卧槽,那岂不是发财的良机!”郝瑟激动起来,“以后我们干脆就搞个天气预报咋样?”   “天气预报?何解?”六西问道。   “就是预告的天气!”郝瑟手舞足蹈比划起来,“若想知道其后几日天气是阴是晴、是雪是雨,就必须给我们交银子!预报一日,收费一两!”   此言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   叶英招:“这个主意好。”   仲华方:“没错,若是有了这个预报,出门就能知道需不需要带伞了。”   冥灵:“对啊,晒衣服就不怕被雨水淋湿了。”   紫梨:“也能挑一个好天气出门玩啦。”   尸天清:“阿瑟所言甚是!”   六西:“仙人说是就是!”   文京墨扶额:“若是天气预报不准,人家打上门来讨要银子,又该如何?”   “怕什么?!”郝瑟一叉腰,“有老子和尸兄在,哪个敢来找茬?老子打得他满地找牙!”   林中静了一瞬。   下一刻,立时爆出一阵大笑。   “你不如去抢好了!”笑声中,文京墨咬牙切齿的吼声几乎微不足道。   舒珞行在尸天清身侧,数日来一直紧绷的嘴角不禁也隐隐上扬,轻声道:“尸兄,舒某明白了,你为何会说郝兄能以心眼观人。”   尸天清眸光转向舒珞。   “郝兄心境澄明,不被外物所扰,自然能观人物之本心。”舒珞缓声道。   尸天清定定盯着舒珞,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良久,蹦出一句:“阿瑟只喜欢美人。”   舒珞一怔:“什么?”   “你不算美人!”尸天清冷冷扭头。   舒珞顿时哭笑不得。   众人说笑声中,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密林入口,前方,又看到那“风兮酒馆”的破落旗幡。   众人不知不觉停了对话,止住脚步。   “郝大哥、尸大哥、文大哥、舒公子,我们就此告辞了!”冥灵和紫梨一同抱拳。   叶英招、仲华方也同时施礼。   “保重!”尸天清抱拳,六西随之抱拳。   文京墨施礼。   “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有缘再见!”郝瑟摆手。   冥灵四人不觉扬起笑脸,学着郝瑟的动作使劲儿摇了摇手,同步离开。   “唉……小美人们就这样舍我而去了啊……”郝瑟望着四人的背影,一脸惆怅。   尸天清叹气,文京墨翻白眼,舒珞摇头轻笑,六西又开始瞪眼。   “舒公子,你打算去哪?”郝瑟回头,三白眼闪闪看着舒珞。   舒珞怔了怔,看了一眼尸天清。   尸天清一张清绝容颜立时拉得老长。   “咳,舒某……”   “啪啪啪啪!”   忽然,半空传来羽翅拍打之声,只见一道白影携着风声直直冲向了舒珞。   舒珞神色一动,豁然抬起手臂。   羽翅震停,小爪抓指,一只白色的信鸽轻飘飘落至舒珞修长手指之上。   郝瑟三人不由惊诧。   但见舒珞神色凝重,从信鸽腿部解下一个微缩版的蓝色竹筒,再次放飞信鸽。   只见舒珞手中的竹筒,只有笔管一半粗细,通体冰蓝,几乎透明,两节竹节中间,以蜡封住,封口上,印着精细的祥云纹路。   “是敛风楼的风竹信!”文京墨惊道。   舒珞扭开风竹信,从中抽出一张纸条,慢慢展开,看了一眼,面色一变,仿若不确定一般,将纸条又凑近眼前,细细扫了一遍,整个人立时犹如被抽去了灵魂,僵住了。   “写了什么?”郝瑟一把抢过舒珞手中的纸条,但见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查无实据】   “啥子查无实据?”郝瑟纳闷。   “舒公子,你委托敛风楼查了什么?”文京墨急声问道。   舒珞慢慢看向三人,喉结动了几动,哑声道:“我查了——九阴血手掌……”   “九阴血手掌?”尸天清蹙眉,“敛风楼不曾查到?”   舒珞闭眼,摇了摇头:“世上绝不会有敛风楼查不到的武功,除非……这种武功——根本就不存在……”   “可是,那吕齐锐明明……”郝瑟开始抓头发。   “舒公子,你说曾在一本残卷上读到过九阴血手掌的记载,那个残卷在哪里?”文京墨双目长眯,凝声问道。   舒珞眼皮一动,睁开双眼,满面悲凉:“那残卷,是在奉泽庄吕庄主的书房中看到的,据吕庄主说,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   “吕庄主——”   郝瑟心头一跳,不禁看向尸天清和文京墨。   尸天清面色冷森,文京墨双目诡光。   六西愣愣看了一眼几人,显然不在状况内。   “舒某与吕庄主乃是多年好友,便不曾生疑……”舒珞紧抿泛白薄唇。   “也就是说,这九阴血手掌是假的,那吕齐锐在溶洞里练的那什么邪功,根本就不成立!他是骗人的?!为啥子?!那他练得是什么功?”郝瑟烦躁抓脸。   “重点不是他练得是何种功法!而是,他为何要编一种不存在的功法来骗人?”文京墨沉吟道,“还准备了残卷,这完全不像是心血来潮,而是计划周详,步步为营……”   “为何?”尸天清皱眉,“为何他要这样做?”   一片宁寂。   忽然,文京墨狐眼一亮,骤然望向舒珞:   “舒公子,你之前曾说,住在西月轩的第一夜,未听到任何声音响动。那时,郝兄曾问你,是否是中了迷香,当时你十分酌定,说江湖上绝不会有无色无味的迷香……”   文京墨顿了顿,又道:“可是那一日发现密道之前,舒公子的嗅觉曾有一段时间失灵,若是小生没记错的话,是因为之前舒公子闻到了十分浓重的气味,所以才……”   “不,确切的说,是舒某闻到了檀香之气。”舒珞轻声道,“舒某若是闻到檀香,便会有一段时间……闻不到任何气味……”   “等一下!老子明明记得,那吕庄主的屋内就燃着檀香!”郝瑟惊道,“而且,舒公子你曾说,第一夜,你是先送吕庄主回屋,小坐了片刻才回房睡觉——所以,会不会……那时,你的鼻子已经失灵,根本闻不到迷香的气味……”   舒珞看了郝瑟一眼,唇瓣动了动,没说话。   “舒公子,你闻不得檀香之事,有何人知晓?”尸天清问道。   “只有舒某至亲之人。”舒珞阖眼。   郝瑟三人对视一眼。   “吕庄主可算是舒公子至亲之人?”尸天清又问。   舒珞喉结一动:“舒某曾将吕庄主引为知己。”   一片死寂。   “难、难道说这奉泽庄的幕后黑手其实是……”郝瑟三白眼暴突,死死盯着对面几人。   舒珞悲凉闭眼,尸天清面色青黑,文京墨狐眸阴沉,六西面容沉凝。   “还愣着作甚!回奉泽庄!”郝瑟怒喝一声,身形骤然腾空而起,直奔奉泽庄。   尸天清、文京墨、六西紧随而上。   舒珞静站一瞬,足尖点地,飞身而起,藕白衣袂在浓重雾气中划过一道凄凉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永远都是很复杂滴!   墨兔开始磨刀了   好啦,大家晚安   霸王票鸣谢   卿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08 15:38:25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08 16:12:00   爱猫成痴的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08 17:09:07   chuis2287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08 19:29:01   明明的明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08 19:58:07   一入大荒深似海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09 12:15:32   皮蛋solo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09 16:00:06   Iris不说话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0 00:35:01   水含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0 03:20:35   肉脯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0 08:09:01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0 09:01:49   会下雨的云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0 09:18:51   卿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0 17:04:17   chuis2287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0 20:34:49   心悦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1 00:08:54   皮蛋solo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1 07:09:55   一入大荒深似海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0-11 17:2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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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洞口,竟凭空出现了一扇巨大的玄铁栅栏,四周牢牢镶嵌在石壁之内,每一根铁栏,都有手臂粗细,栅栏之上,竟是没有任何锁具,仿若从石壁上生出来一般,就这般硬生生挡住了五人去路。   “糟了!”郝瑟飞身扑到铁栅栏边,探头一看,整颗心脏就如坠入冰潭,瞬时没了任何热度。   眼前的场景,与数日前几乎一模一样。   灯火通明的溶洞大厅、两口洁白如雪的棺材。   棺材中平躺着两个人。   一人稚颜青白,气息微弱,正是吕嵘;   另一人,面容棱角分明,一身整齐的长衫,竟是吕齐锐。   而站在棺材前方直身站立之人,身披大氅,鬓角斑白,容颜苍老,身形摇摇欲坠,正是奉泽庄的庄主——吕盛丛。   唯一不同的是,溶洞之内,并没有任何家仆的身影,以及——   在雪色棺材的地面之上,整整齐齐排着两列瓷坛,莹白剔透如初霜,和棺材的光芒相映闪烁。   “那、那些坛子,有多少个……”郝瑟抖着嗓门问道。   “四十八……”旁侧文京墨声线凝重,“距七七四十九,只差一个。”   “可之前吕齐锐明明说还差两人……”郝瑟悚然一惊,“难道说吕齐锐已经——”   “挖心而死。”文京墨狠狠眯眼。   舒珞修长手指死死攥住铁栏,薄唇微颤。   “阿瑟、千竹、舒公子,让开。”尸天清哑音定响,鹤吟剑灿然出鞘,化作一道惊电狠劈铁栏。   “咔咔咔——”   刺耳刮擦声中,火花四溅,鹤吟剑鸣啸声声大作,剑身剧颤难控,将尸天清右手虎口撕裂,翻肉渗血。   可那玄铁栅上,却是仅仅出现了一道白印。   “这是什么材质啊!”郝瑟抓狂大叫,“居然连尸兄都劈不开?!”   尸天清看了一眼鹤吟剑,面色阴冷如霜。   文京墨狐眸一闪,迅速蹲下身形,开始在石壁上寻找机关:“舒公子,你先稳住吕庄主!郝兄、六西,来帮忙!”   郝瑟和六西立即开始沿着壁道摸索。   尸天清侧退一步,慢慢阖目,手中青锋长剑微鸣颤。   舒珞吸了口气,提声大喝:“吕庄主!听舒某一句,莫要——再造杀孽!”   清朗嗓音微微发颤,在洞中激起一圈回音。   溶洞中央的吕嵘慢慢抬头,看向舒珞方向,嘴角慢慢绽出笑意,露出苍粉色的牙床:“舒公子、你也来了,你是来祝贺我的吗……”   那笑容,狰狞怪异,在摇曳灯火之下,犹如嗜血魔鬼,阴森渗人。   “吕庄主!”舒珞书盲目隐泛红光,裂声大叫,“就算为了嵘儿,你住手吧!”   “嵘儿……对,嵘儿……”吕盛丛病容涌上喜色,晃晃悠悠蹲下身,从地上捧起一个物件,趴在了吕嵘所在的棺材的边沿。   众人骇然变色。   吕盛丛手中之物,金光四射,雕琢精细,正是那挖肉取心的残忍凶器——迁神钵!   “吕盛丛,你要作甚?!”文京墨狐眸爆睁。   “你丫的快给老子住手!”郝瑟怒吼,拽下千机重晖狂射暗器飞针,可此地距离溶洞中央实在太远,蜂针还未至,就已力竭,无力坠地。   “仙人!”六西慌乱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长睫紧闭,眉峰紧蹙,裂开虎口紧紧攥紧鹤吟剑剑柄,头顶隐隐淡出青色烟雾。   “吕庄主!”舒珞朗声凄厉,一双眸子几乎渗出血来。   可那吕盛丛却好似根本没听到一般,一手端住迁神钵,一只手慢慢探入棺材,指腹轻轻摩挲吕嵘青白的小脸,喃喃道:“嵘儿、嵘儿……你可知,爹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久到爹爹都快等不住了……”   说着,又笑了起来,满脸皱纹扭曲,让整张脸都变了形。   而他手中的迁神钵,却是一点一点举高。   “让开!”尸天清双眸猝然开启,爆出一声清喝,将四人从铁栏前拽离,流云衫纵旋飞舞,鹤吟剑凌空画过弦月之光,霎时间,剑光碎裂,幻化漫天星华,顿将那腕粗的铁栏融化其中。   就听一声巨响,那铁栏如同被冰冻的水棱,瞬时碎裂,无数碎片洒落而下,仿若天降飞雪,飘零而落。   众人不禁惊骇失色,还未回过神来,尸天清青影已化作一道流电,飞速掠空而下,寒凛剑光直指吕盛丛眉心。   “噗!”一道血光炸裂在剑尖。   尸天清清眸崩裂,身形一滞,旋退落地,一脸震惊。   只见一人,张开双臂,死死挡在吕盛丛身前,眉心血迹顺着鼻梁流淌而下,那伤口已经见骨,若非尸天清及时收剑,此人早已被穿脑而死。   竟然是吕齐锐。   追着尸天清飞身落洞的四人,也是数面惊诧。   “吕齐锐……你不是应该已经死了……”郝瑟扫了一眼地上四十八个瓷坛。   “是方璞络,里面还有方璞络的一颗心!”文京墨立时反应过来。   “意游公子,你本不该回来的。”吕齐锐容色悲凉看着舒珞,“我明明给你准备好了谜底、也准备好了一个凶手,只等大事一成,你得了我吕齐锐的尸体,便可向天下人给出交待。到时,奉泽庄还是原来的奉泽庄,吕庄主还是原来的吕庄主,舒公子你依然是奉泽庄的贵宾,那岂不是很好,你为何还要回来?”   “你们骗得了天下人,也骗不了自己。”舒珞静静看着吕氏主仆二人,凝声道,“舒某回来,只为事实,只为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吕齐锐轻轻笑了起来,转目看向身后的吕盛丛,“我们奉泽庄上下,又何尝不是问心无愧?”   “狗屁!什么问心无愧,应是问心有罪!”郝瑟怒吼,狂甩千机重晖,无数飞针狂喷而出,眼看就要将吕盛丛、吕齐锐二人射成刺猬。   不料就在此时,左侧一处小溶洞之中猝然飞扑出四道人影,竟是在一瞬间形成了一道人盾,将郝瑟千机重晖的蜂针全部挡下。   郝瑟眼眶崩裂,眼睁睁看着那些家仆的身体从半空重重落地,露出其后毫发未伤的吕盛丛和吕齐锐,按在千机重晖上的手指狂抖不止。   身后四人也是同时惊呆。   四周响起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只见数十名家仆迅速从周围黑漆漆的小溶洞中奔出,聚到了吕盛丛和吕齐锐的身侧,形成了一道厚厚的人墙。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郝瑟五人,目光冷森,令人不寒而栗。   “为什么……”郝瑟喉头发紧,眸光赤红,“难道是那蛊毒未解……”   “我们从来都不需要什么蛊毒。”吕齐锐静静看着五人,“我们是心甘情愿为庄主做任何事。”   “多说无益。”尸天清赫然提剑,身后六西冷目。   舒珞猛一闭眼,再次启眸之时,手中玉扇啪一声展开:“吕庄主,莫要逼舒某动手——”   “噗——”   一道血浆毫无预兆在眼前喷涌而出,染红了众人的眼瞳。   一个黑衣家仆脖颈动脉高喷血浆,直倒在地,手上死死捏着一把匕首,插在那血洞之中。   一洞死寂。   郝瑟僵直、尸天清震惊、文京墨呆滞,六西后退一步。   舒珞身形剧抖,眸光通红一片。   “只要你们五人动一根手指头,就会有人死在你们面前。”吕齐锐平静道。   围在他周身的所有家仆,都一脸冷漠举起了手中锋利匕首,抵住自己的脖颈动脉,环绕逼近,将郝瑟五人困在了中央。   以死相逼!   “你们疯了吗?!”郝瑟崩溃大叫。   “我们只是忠于自己的主人。”吕齐锐道。   “尸兄、你能否用内力将他们震晕……”身后,文京墨声音悄然响起。   “不可,这些皆是毫无内力的常人,此时又以刀柄抵住动脉,若是以内力震击,稍有不慎,他们都会当场毙命。”尸天清哑音低沉。   “郝兄?”文京墨又唤郝瑟的名字。   “不行,千机重晖无法同时攻击三百六十度范围!”郝瑟咬牙。   “想个法子,先让他们放下刀!”文京墨冷声道。   郝瑟狠狠咬牙,刚要开口,肩膀却被人轻轻一按。   但见舒珞长吸一口气,定声道:“吕庄主,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纵使你炼得长生丹药,但你杀人挖心之举,早已天怒人怨,天下已无你容身之处,你纵使能活千年万年,又有何用?!”   清朗嗓音坚定、明亮,却隐着彻骨的悲伤。   对面一种奉泽庄众人,直直盯着舒珞,神色动作却无一丝松动。   舒珞身形微颤,攥紧了手指。   一帮棒槌!   郝瑟牙关紧咬,口腔内泛起铁锈血腥,怒气破口而出:   “你们是傻了吗!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长生不老丹!你们何必为一个子午须有的东西拼上性命?助纣为虐?!”   此言一出,奉泽庄一众仆人依然毫无所动,可吕齐锐和吕盛丛的表情却是微微一变,但不过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天人不会骗我。”吕盛丛定声道。   “狗屁天人!”郝瑟怒喝,“老子才是货真价实的天人,老子说没有长生不老丹,就没有!”   一片死寂。   奉泽庄一众都一副看疯子的表情瞪着郝瑟,文京墨眸光一闪,舒珞和六西满面惊异。   吕齐锐冷冷看着郝瑟:“天人之风姿,世人难企及万分之一,就凭你?连天人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不!阿瑟是天人!真正的天人!”尸天清定声道。   众人齐齐惊呆。   但见尸天清身形笔直,容皎如月,谪仙之气,萦绕全身,当真是:流云舞晖,瞳明清露,一句仙音凝鸣,尽扫天下疑。   舒珞、六西四目圆瞠,将目光缓缓移向郝瑟。   郝瑟腰身笔直,眸光坚毅,气沉丹田,音音掷地:“我以天人之名起誓,这世间,绝不会有长生不老之丹药!”   声如钟鼎,震得整座溶洞嗡嗡作响。   奉泽庄一众家仆神色微微松动,不禁都转目看向自家的主人。   好机会!   郝瑟顿时大喜。   身侧尸天清流云衣袂骤然腾起,一股无形压力铺天盖地狂碾而出。   “噗!”、“噗!”   突然,距离郝瑟最近的两名家仆脖颈喷射血浆,轰然倒地。   尸天清身形一震,狂舞衣袂骤然恢复平静,嘴角却是溢出了血丝。   显然是因为回撤内力太急,伤了筋脉。   “尸兄!”郝瑟、文京墨、舒珞立时大急,六西更是面色大变。   “无妨。”尸天清摆手,抬眼冷冷看向吕齐锐方向。   “果然,郝大侠你谎称自己是天人,乃是让我们松了戒心。”吕齐锐轻叹一口气:“可惜,我早已说过,你们若是敢妄动一毫,眼前便会死一人。”   “吕齐锐!吕盛丛!”舒珞嘶声大喊,朗目赤红,“你们如此作为,难道不怕五雷轰顶天谴之罚?”   “事到如今,我还怕什么天谴?”吕盛丛轻笑出声。   “庄主!”吕齐锐恭敬抱拳,“时辰不早了,我们应尽早行事!”   吕盛丛抬眸看向吕齐锐,点了点头,手持迁神钵慢慢走向吕嵘。   众人面色大变。   “吕盛丛,你为了长生不死,竟要挖自己儿子的心,你还算是人吗?!”文京墨赫然大喊。   吕盛丛脚步一顿:“我为了长生?我为何要长生?”   五人神色一震。   一个藏在心底的不详预感,慢慢浮上了郝瑟的心头。   难、难道……   这长生之药,是为了、为了……   众人惊震目光中,吕盛丛慢慢行致吕嵘棺材旁,伏身定望吕嵘的消瘦小脸,干枯如树皮的脸上绽出慈爱笑意:   “嵘儿出生的时候,身上是那么软、那么香,小小的脚丫,只有我一半手掌大,小拳头肉呼呼的,就好像一个小肉包……”   微眯双眼中,渐渐充盈水光,灌满赤红眼眶,竟是衬得那浑浊双瞳清澈起来。   “嵘儿长牙的时候,最喜欢咬我的手指头;嵘儿晒太阳的时候,最喜欢窝在我的怀里睡觉;嵘儿学走路的时候,总是跌跌撞撞扑到我的怀里;嵘儿笑的时候……”   吕盛丛慢慢闭眼,锥心的苦痛仿若利刃,一刀一刀雕入眼角深皱,“这么好的嵘儿、这么小的嵘儿,为何上天要如此待他,为何让他天生得了这不治之心疾……为何、为何……”   一洞死寂。   “你、你是为了嵘儿?!”舒珞双唇青白。   吕盛丛却是根本没听到舒珞的问话,只是静静凝望棺材中自己的孩子,浑浊泪水洒落,点点滴在吕嵘脸庞之上。   郝瑟喉头哽咽,文京墨阖目摇头,六西垂目不忍,舒珞几次张口,却是难发一言。   唯有尸天清,静默一瞬,凛眸冷音:“以数十人之性命,换他一人之命,可值得?!”   吕盛丛恍惚抬起泪眼,望着尸天清,诡异一笑:“你是仙人,你永远不会明白,这世上,会有一个人,莫说用数十人的性命,就算用全天下人的性命去换,我们这些凡人也在所不惜、在所不惜!”   尸天清身形一震,眸光转向身旁郝瑟一瞬,轻轻阖目:“我并非仙人。”   “庄主,时辰不早了。”吕齐锐垂首提醒道。   吕盛丛点了点头,又探手小心摸了摸吕嵘的头顶,“嵘儿莫怕,药马上就好了,吃了药、病就好了,以后嵘儿就可以去骑马、去爬山、去看花灯去游湖、去天下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是啊,少爷,只差最后一颗心了。”吕齐锐含泪看着吕嵘露出笑容,又望向吕盛丛,“庄主,亦木准备好了。”   说着,就退后数步,身体靠在那口空棺材旁,站直身体,慢慢阖目。   郝瑟五人不禁神色大骇。   吕盛丛眸中狠光一闪,病弱身体骤然爆发无穷之力,高举利齿飞转的迁神钵,朝着吕齐锐如狼似虎扑去。   “住——手——”   郝瑟脑中轰鸣作响,嘶哑大喝,吸入口腔的空气变得稀薄,甚至稀释了眼前的时间……   眼中景象仿若浸入灰色粘稠的凝胶,变得缓慢而僵滞,失去了所有颜色,只剩下黑白——   奉泽庄家仆神色怔然,扭头回望;   尸天清流云衫狂舞而起,内力飙飞而出,将所有人震压倒地;   舒珞身形腾空而起,若惊电撕裂夜空,飞向吕盛丛;   迁神钵在半空猝然扭转,反向贯向了另一人的胸膛。   墨白背景之中,一团极浓极鲜的红色在空中绽放,变作铺天盖地的腥咸血雨,倾泄而下,染透了那一袭藕白长衫。   万籁俱寂!   只有那飞速旋转的迁神钵旋跳飞至半空,哐当落地。   染血金钵之中,齿轮渐渐静止,显出一颗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   一个血人,身形慢慢后倒,重重跌入了舒珞怀中。   舒珞双膝骤然跪地,满目茫然抱着怀中之人。   胸口血洞,骨肉分离,斑白的发丝浸在血水之中,犹如血溪。   “吕、庄、主……”舒珞仿若失了魂魄,满面虚空,喃喃突出怀中人的名字。   “庄主!!”   吕齐锐凄声大喊,扑到了吕盛丛身边,跪在血水之中,剧颤双手想要徒劳堵住那血水漫流的胸口血洞,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吕盛丛脸上现出灿烂的笑意,浑浊眸子此时却显出了明澈如雨后晴空的色泽:“亦木……我终究……对你……下不去手……”   一音未毕,枯眼闭合,气绝脉熄。   “庄主!庄主啊啊啊!!”吕齐锐全身扑在血水之中,失控嚎哭狂啸。   “庄主!庄主!”   奉泽庄一众家仆趴扑在地,哀哭几乎断气。   跪地人群之中,只有郝瑟、尸天清、文京墨三人僵立。   六西定定站在迁神钵旁侧,琉璃眼珠盯着那钵中心脏,忽然,瞳孔剧烈一缩,爆出一声长啸。   “啊啊啊啊!”   郝瑟三人大惊,猛然回头。   但见六西双目赤红,面容狰狞,全身溢出浓重如血的杀气,额角青筋仿若蚯蚓漫爬,剧烈扭动。   “走火入魔!”文京墨豁然大叫。   话音未落,尸天清身形一闪,已经到了六西身后,手指猝点六西几处要穴。   六西眸中红光倏灭,直直倒在尸天清身上。   尸天清眉头紧蹙,将六西放平,抬头一望,顿时神色一冷。   奉泽庄一众家仆竟是不知何时都起了身,捧起了那四十八个白色瓷坛,吕齐锐手中捧着还在滴血的迁神钵,定定望向一个方向。   而他们目光的尽头,有三个家仆慢慢从小溶洞中走出,第一个家仆手中,捧着金灿灿的归虚鼎,而其后两个两家仆则抬着一个黑色的麻袋走上前,解开麻袋,从其中拖一个人。   手脚捆绑,嘴被封口,竟然是仲孙率然。   此时仲孙率然双目赤红,剧烈挣扎,口中呜呜大叫。   “你们要做什么?”郝瑟上前拦住吕齐锐。   “四十九颗心已齐,自然是要请云隐门的神医帮我们炼药!”吕齐锐神色恍惚道。   “不可!”尸天清冲身上前,定声喝道。   “你们莫要一错再错!”文京墨皱眉死死盯着众人。   以吕齐锐为首的奉泽庄一众,慢慢将目光移向郝瑟三人,一张张泪流满面的悲恸面容,映照着火光,触目惊心。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三人身形不禁一震。   “求求你们!”吕齐锐和奉泽庄一众家仆赫然跪地,朝着众人叩首不止。   “求求你们!”   “这是庄主用命换来的药!”   “只有这个药能救活少爷!”   “求求你们!”   “求求你们!   无数哀求声仿若定身的咒语,将三人牢牢禁锢在了地上。   郝瑟紧咬牙关,尸天清狠狠闭眼,文京墨转目难再多看一眼。   “不能炼药!”突然,一声大叫猝然响起。   众人身形一震,骤然转目。   竟是仲孙率然挣脱了绑嘴的布条,急声大喝:“不能炼药,那个归虚鼎,是赝品!”   此言一出,就如晴天霹雳,顿时将奉泽庄一众给劈呆了。   “赝、赝品?!不可能!不可能!”吕齐锐大叫,“这是天人给我们的归虚鼎,不可能是假的!之前,我明明以人血解除了归虚鼎的封印,就和天人说的一样,归虚鼎吸食人血,便可启动,这是真的,是真的!”   “是假的!”仲孙率然艰难道,“若是真的的归虚鼎,以人血解除封印之后,鼎身应呈赤红之色,如血石玛瑙,而这个归虚鼎……却还是金色的。”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那金灿灿的铜鼎,尽数惊呆。   “不会的、不会的!”吕齐锐满目慌乱,频频摇头,声带哭腔,“天人明明说,这是真的归虚鼎,价值千两黄金……”   “千两黄金……”仲孙率然面色一沉,“他骗了你们……”   “不会、不会,天人不会骗我们,他是天人,他诊出了少爷的病,为少爷调养,还送给我们长生不老的药方……天人不会骗我们的、不会……”   仲孙率然狠狠闭眼。   吕齐锐颓然坐地,突然,又猛然跳起身,拽住仲孙率然脖领,嘶声大吼:“真的归虚鼎在哪?在哪?!”   “归虚鼎已经失踪百年,无人知道它的去向,我哪里能知道它的下落……”仲孙率然悲恸摇头。   吕齐锐浑身开始剧烈发抖,仿若迷路的孩童一般,满面惊慌,身形剧晃。   忽然,他的目光望向定定跪在吕盛丛尸身旁的舒珞身上,手脚并用爬了过去,朝着舒珞狂乱叩首:   “舒公子,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求求你,你告诉我,真的归虚鼎在哪?求求你!舒公子!”   舒珞慢慢抬头,血水顺着额头凌乱发丝点点滴落,落在微微发颤的青白薄唇之上。   “我……不知道……”   “舒公子!求求你!”吕齐锐彷如没听到舒珞的回答,依旧不停磕头。   “舒公子!求求你!”奉泽庄一众也跪地叩首。   舒珞慢慢阖目,摇头,凝声道:“舒珞从未骗过吕庄主,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一瞬死寂。   吕齐锐身形一颤,瘫倒在地,慢慢爬向前,捧起地上的迁神钵,失声嘶泣。   众家仆五体投地,抱头痛哭。   霎时间,整座溶洞都被这凄惨哭声所淹没。   谁都没发现,溶洞中央的白色的棺材突然微微一动,探出了一只苍白的小手,扶住了棺材边缘。   “爹爹?”   清脆童音轻起,宛若一声惊雷炸响众人耳畔。   众人猛然回头,但见那棺材中,坐起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攀着棺材边缘起身探头。   而在棺材下方,就躺着吕盛丛惨不忍睹的尸身。   “不!”吕齐锐惊声大喊,连滚带爬冲向棺材。   舒珞身形暴跳跃起,尸天清身闪如风,同时飙冲而出。   可所有人都没有那一道蜂针快。   就听“嗖”一声,吕嵘刚刚探出棺材的额头上,多出了一根细若毛发的银针。   小小的额头晃了晃,又重重躺回了棺材。   众人愣愣回头。   血色灯火下,紫衣青年手臂高举,保持着打响指的姿势,左手的阳阙忽明忽暗,一双三白眼隐在手臂阴影之中,看不清神情。   “让他多睡一会儿,这里,只不过是他的一场噩梦……”   郝瑟缓缓放下手臂,遮住双眼:   “永远、永远都不要再次梦到的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大家都猜对了   真正的凶手   还有真正的杀人动机   以上。 第88章 十七回 纷纭天人面难现 怆然一笑释罪身   烟涌为云,气凝成空,   哀哀悲嚣,归为尘土;   柳蝉欲碎,再无纷鸣,   风絮飘残,茫茫碧落。   奉泽庄东辰阁内,舒珞、郝瑟、尸天清、文京墨和吕齐锐围站在床边,看着仲孙率然为床上的吕嵘诊脉。   “仲孙大夫,我家少爷怎么样了?”吕齐锐双目赤红问道。   仲孙率然收手,轻叹一口气:“郝大侠蜂针之上的迷药药性并不烈,依在下推断,应还有半个时辰就能清醒。”   “仲孙大夫,我问的是我家少爷的病。”吕齐锐焦声道。   仲孙率然皱了皱眉:“请恕在下才疏学浅,直到如今,仍是诊不出吕家少爷到底患了何种疾病,只能诊出他心脉不畅,气血虚弱,却并未到你们所说的命悬一线之际!”   “定是那个什么狗屁天人夸大其词,骗了你们!”郝瑟怒道。   “不!在天人来奉泽庄之前,少爷的确已经病入膏肓,是因为服了天人的药,才稳住了病情。”吕齐锐垂头道。   众人不由对视一眼。   “吕管家,可否将那药方给在下看看?”仲孙率然道。   “自然可以。”吕齐锐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了仲孙率然。   仲孙率然展开定眼一看,面色不禁一变。   “仲孙大夫,如何?”舒珞皱眉问道。   “这药方是不是骗人的?”郝瑟捏拳头。   仲孙率然阖目摇头:“原来如此,吕少爷是天生心疾。”   “天生心疾?”舒珞神色一肃。   “天生心脏有残,搏力不足,动血难涌,” 仲孙率然长叹一口气,“据我所知,凡患此疾者,无人可活过十岁。”   是……先天性心脏病……   郝瑟豁然明白过来。   舒珞神色凝重,尸天清双眉紧蹙,文京墨轻轻叹气。   “那位大人也是这样说的,说此病自古无医,用这药方上的汤药,仅能续命,除非用他的长生不老丹,方能救命……”吕齐锐颤声道。   “仲孙大夫,这药方当真可以续命?”舒珞问道。   仲孙率然脸上显出十分复杂的神色,点了点头:“此方精妙绝伦,用药之精准、配药之大胆、医术之精湛,放眼天下,恐怕只有一人可成就此方。”   “仲孙大夫所说之人,莫非就是那位天人?”文京墨眯眼问道。   众人齐刷刷看向仲孙率然。   仲孙率然长叹一口气:“没错,就是他!他是云隐门百年一见的天才,也是云隐门百年来最邪卑的恶徒。”   屋内气氛顿时凝滞。   “此人来自云隐门?”舒珞眸沉如潭。   仲孙率然用衣袖沾了沾额头的汗渍:“二十年前,他是掌门的关门大弟子,天赋极高,医术精湛,已被内定为下一任掌门,却偏偏走了魔道,偏爱炼制诡道丹药,掌门发现之后,勃然大怒要将他处死,不料此人竟叛逃而出,不知所踪。”   仲孙率然顿了顿,又叹了口气:“云隐门寻了他整整二十年,数年前才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在下也是一月前才寻到奉泽庄这一点线索,不料,还是来迟了……”   “这长生不老丹的炼制方法,是此人所创?”尸天清沉声问道。   “难道真的能长生?”文京墨也追问一句,   仲孙率然神色一震,看了众人一眼,艰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云隐门中并无此种骇人听闻的炼丹之法,应是此人独门秘法,但这丹药是否有长生不老、医治百病之功效,却是无人知晓。”   众人神色阴沉,齐齐默然。   吕齐锐面色灰白,全身发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天人明明说,待药引备好,便会有云隐门的神医前来助我们炼药,仲孙大夫明明云隐门的神医,怎么、怎么会不知道……”   “显然,他骗了你们,就如他给了你们假的归墟鼎一般——骗了你们!”文京墨冷声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们如此相信天人,庄主甚至将半数家产相赠……怎么会这样……”吕齐锐头埋双手,慢慢跪地,无声哭泣。   “仲孙大夫,他叫什么名字?!” 郝瑟咬牙切齿问道。   “你们知道他的名字也无用……”仲孙率然摇头。   “他的名字!”郝瑟一把揪住了仲孙率然的衣领。   仲孙率然苦笑:“吴茱萸。”   “啥子?”郝瑟一愣。   众人也不禁怔然。   “云隐门内门弟子,皆是以中药之名赐名。”仲孙率然摇头,“但他离开了云隐门,定不会再用这个名字。”   “他的样貌?”舒珞寒音问道。   仲孙率然又是摇头:“此人善运药物改变体貌,何况他离开云隐门已经二十年,早已不知他如今变成了何种模样……”   “吕管家!你见过此人,他是何种样貌?”尸天清骤然提声。   “那人……两年前来时……天人之姿,风华无双,令人无法逼视……”吕齐锐抬眼,面容之上,隐隐漫上惊惧之色。   “天人之姿……”众人不禁一惊,齐齐看向了尸天清。   “难道,那人和尸兄长得一样?”舒珞惊诧大叫。   “不、不!完全不一样!”吕齐锐连连摆手,“只是那感觉,很像……不,比起尸大侠,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如凌霄之上的神仙,俯视芸芸众生,光芒四射,令人望而自惭形秽、不可造次、不可亵渎、只想伏地跪拜……”   “哈!”郝瑟冷哼一声,“感情这人长得就是一聚光灯啊!”   “此人到底样貌如何?!”舒珞沉声追问。   吕齐锐脸上显出迷茫表情:“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怎会不记得?”文京墨皱眉,“若真如你所说,此人样貌当令人终身难忘,你怎会忘记?!”   吕齐锐慌乱摇头:“的确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人的风姿……可若说具体的样貌,却是一团模糊……”   文京墨眉头一紧,豁然看向仲孙率然。   “罢了,早该料到。”仲孙率然无奈摇头,“云隐门中盛传,此人曾发明了一种奇香,可迷惑人的心智,致使凡看过他样貌的人,都不记得他的形貌……就如障眼法一般。”   “该死!”郝瑟怒喝。   屋内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良久,舒珞才轻叹一口气,沉声道:“吕齐锐,那枉死的四十八人,除了方璞络,尸身可还在?”   吕齐锐噗通跪地:“已、已经毁了……”   舒珞脸上划过一丝痛色,顿了顿,又道:“你将那四十八枚心脏速速火烧收殓,并将尸灰一道送回其门派或家属手中,每人再赠百金抚恤!”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皆是神色一变。   “舒、舒公子!那些心……”吕齐锐全身发抖。   “吕齐锐!”舒珞朗眸一冷,赫然提声,“难道你还想继续留着那些心脏,待以后有机会再炼制长生之丹?!”   吕齐锐浑身一抖,伏地埋头:“……不敢……”   舒珞定定望着吕齐锐,琼温容颜渐凝,犹如一面冷酷玉雕,浮寒慑人:   “吕齐锐,这是条件!让奉泽庄存在下去的条件!否则,天下将不会再有奉泽庄三个字!”   说到最后一个字,舒珞瞬间如换了一个人,衣袂翻舞,浓霜遮眸,玉树身姿散出令人窒息的魄压之气,层层荡碾四方。   吕齐锐五体投地,汗滴如豆,浑身抖若筛糠:“奉泽庄,谨遵舒公子之命!”   “好。”舒珞闭眼,轻轻颔首,那一身骇人压力渐渐消散,藕白衣袂回落,又变作那个温润亲和的意游公子。   可郝瑟的面色却是变了,猛然上前一步,提声道:“舒公子,你这是何意?”   舒珞睁眼,静静看着郝瑟,缓声道:“吕盛丛已死,此事就此了结……”   郝瑟双目一竖,精光迸裂:“可是这奉泽庄上下全都是——是……”   帮凶!   冲到嘴边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对面,舒珞静静看着自己,温雅柔和的面容之上,轻轻浮起了笑意,就如天边微勾的仰月,皎洁温柔,却又高悬悲凉。   “舒某……只能这样做……”   “阿瑟……”尸天清修长手指轻轻按在郝瑟肩头,哑音低沉,宛若崇山峻岭之中回响的古琴奏鸣,“这样最好。”   郝瑟猛然转头,双目赤红盯着尸天清。   尸天清轻轻摇了摇头。   郝瑟喉头发紧,转目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双手插袖,双目微敛,面容冷峻:“你要如何做?将奉泽庄上下全部杀光?还是将此事的真相公诸于世?”   郝瑟眉头一蹙,张了张嘴,却是任何声音都无法发出。   “若真是将此案真相公布江湖,后果会如何?”文京墨声线微冷,“我告诉你,只有一个后果,江湖上的那些所谓豪杰大侠会立即扯起正义之旗,将奉泽庄踏平,再将奉泽庄的所有人,包括吕嵘在内,都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郝瑟狠狠攥紧拳头。   “你觉得死去的那些人很无辜?要给他们讨个公道?你又可曾想过,他们都是接了玉竹信江湖上有名有号江湖客,这种人,哪一个手上没有几条人命,又有谁能保证,他们手上没有无辜人的性命?!”文京墨声线拔高。   郝瑟狠狠吸了一口气,沉默。   文京墨轻叹,沉下嗓音:“郝瑟,你莫要忘了,这里不是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这里是江湖,这是人命如草芥的江湖!我们不过就是江湖中营营碌碌苟且偷生之人,不是普度众生的神佛……”   “我知道……”郝瑟狠狠闭眼,“我知道……”   越啬寨里冲天的火光……   桑丝巷中的血流如河……   奉泽庄内一腔腔空洞的胸膛……   回荡在眼前的一幕幕,就如一根一根的铁锥,狠狠刺入郝瑟的脑仁,痛不欲生。   舒珞低头,嘴角含着苦涩笑意,文京墨阖目,静下呼吸,尸天清微微敛目,攥紧剑柄。   一股无能为力的萧条气氛弥漫在整间屋中。   “爹爹?”突然,床上传出一声睡意朦胧的童音。   众人身形一震。   只见床铺之上,吕嵘揉着眼睛,慢慢坐起了身,黑漆漆的眼睛四下扫望:“吕管家,爹爹呢?”   吕齐锐跪地俯身,泣声嘶哑:“庄主、庄主……他……”   说了几个字,就已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   “舒哥哥,爹爹呢?”吕嵘又看向舒珞。   那一双眸子,纯洁又干净,仿若晴空下最明亮的露珠。   舒珞艰难垂眼,避开吕嵘的眼神。   众人齐齐移开了目光,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吕庄主昨夜,已经离世。”   突然,一道哑音响起。   众人一惊,猛然回头。   但见那一袭缥缈流云衫,仿若一缕晨雾,冉冉移至床边。   “什、什么?!”吕嵘双眼豁然绷圆,双目渐泛赤红。   尸天清撩袍蹲身,清澈眸子定定看着吕嵘,轻声道:“吕少爷,你的爹爹是为了保护你,与挖心妖物同归于尽而死。”   “保、保护嵘儿……”吕嵘的眼眶之中溢出晶莹液体。   “对,是为了保护嵘儿。”舒珞吸了口气,蹲在尸天清身侧,抬手轻轻抚摸吕嵘的头顶,绽出温柔笑意,“嵘儿放心,再也不会有……挖心的妖物了……”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吕嵘的面颊落下。   “吕少爷,你放心好啦!”郝瑟一吸鼻子,蹲在尸天清身侧,使劲儿揉了揉吕嵘的发丝,“你的爹爹已经成仙,以后就住在天上,等吕少爷百年之后,就可以去天上和爹爹重逢啦!”   “成仙?天上?”吕嵘泪珠滚下愣然双目,“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郝瑟双眸明灿如星,无半丝阴霾,“不信的话,可以……额、那个……”   “不信,你可以问这个仙人哥哥。”文京墨站在三人身后,平静补上半句,手指还十分顺手指向了尸天清。   吕嵘泪眼婆娑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身形顿了顿,长睫眨动一下,微微一笑:“是真的。”   睫闪清星,笑沐华光。   那笑容,就如漫漫长夜之后,初现在沉墨天空的第一道晨曦,耀散碧霄,载来晴晖。   吕嵘泪水狂涌而出,抹眼大哭:“太好了、太好了……爹爹、太好了……呜呜呜……”   哭声中,吕齐锐深深叩首,泪水染湿地面:“多谢、多谢……”   舒珞慢慢站起身,含笑垂眼,朝着郝瑟、尸天清、文京墨三人长长一揖。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姨妈到   很累   写的慢   明日无更新   墨兔要去体检   看看毛色什么的   哇卡卡卡 第89章 十八回 一册推出惊人事 梦醒忆碎遭辞离   凌晨小雨压雾轻,风光著草日晴明。   雨过天晴,浓雾消散,整座奉泽庄沐浴在阳光之下,水露清亮。   梅园花架藤绿如荫,文京墨端坐其下,手捧书册,埋头细读。   郝瑟翘脚坐在对面石凳上,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好奇问道:   “文书生,这册子你已经看了三天了,到底上面写了什么,你看得这么入迷?”顿了顿,突然双眼一亮,“莫不是奉泽庄的账册?”   “是名册。”文京墨合起册子,横了郝瑟一眼。   “名册?”郝瑟一头雾水接过册子翻开一看,嘴里的瓜子立时掉到了地上。   册子最后一页上分明写着“空语道长”、“方璞络”以及“止观和尚”三人的名字。   “这、这难道是……”郝瑟咽了咽口水,一脸紧张看向文京墨。   “这是吕齐锐因舒公子的要求而列出来的名册,上面记录了那四十八人的姓名、门派和来历。”文京墨轻叹一口气,“舒公子用罢,小生便借来看了看。”   郝瑟慢慢合上名册,叹了口气,又将名册递还文京墨:“文书生,你要这些册子作啥子?”   “小生只是有一事想不通。”文京墨双目微眯,“这世间,但凡是人,必有私心,可为何奉泽庄的这些家仆,却能为了自家的主人,竟然可以不顾法纪、不顾天道、尽数沦为挖心杀人的帮凶,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这岂不是很反常?   “难道……又是什么控制人心的药物所致?”郝瑟推测。   文京墨摇了摇头:“的确是控制人心,但却不是什么药物,而是——这本名册。”   “哈?”郝瑟惊呆。   文京墨扬起手里的名册:“这名册中记载的四十八人,有五名是奉泽庄的护卫,余下的四十三人皆是奉玉竹信而来的江湖客,小生前日去查过那五名护卫的来历,发现而这五名护卫,也并非家生子,而是从外请来的江湖佣客。”   “所以,这四十八人都是来自奉泽庄的外人?”郝瑟问道。   文京墨点头。   “死的都是外人……而家生子的家仆却都变成了帮凶……这意味着什么?”郝瑟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或许就如吕齐锐所说,这四十八颗心脏的人选要求很高,要么是命格,要么是身体、要么是武功……”文京墨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但是奉泽庄中近百名家仆,却连一个符合条件的都没有,这只怕太巧了吧……”   “啥子意思?”郝瑟皱眉。   文京墨嘴角泛出冷笑:“为何不用那些家仆的心脏,小生推测,原因有二:第一,家仆中符合条件的心脏不多,第二,还要利用这些家仆做挖地道、作伪证,帮凶杀人!”   郝瑟嘴巴慢慢张大。   “若是吕盛丛真的取了某些符合条件家仆的心脏,即便真是忠心不二的死士,恐怕也会心寒,从而叛逃而出,可若是只杀外来之人,就大大不同了。”文京墨挑了挑眉。   郝瑟恍然:“那些家仆会觉得,庄主纵使为了自己的儿子,也绝不会伤害伤害奉泽庄中的人,定会感动万分,更加忠心……”   “这只是其一,其二是——恐惧!”文京墨双眸中狐光闪动,“吕盛丛挖心杀人的做法,骇人听闻,他们心中恐惧,若是不按自己主人的命令行事,下一个死的也许就是自己,加之这些家仆都是家生子,世代伺侍奉泽庄庄主,就如同依附在奉泽庄这棵大树上生存的藤蔓,离开奉泽庄便无法存活,所以……更加死心塌地……”   郝瑟目瞪口呆。   “在极度恐惧的支配下,吕盛丛的不杀之恩,就如同神佛一般的宽忍和慈悲,这些家仆逐渐变得盲目和尊崇……”文京墨抬眼看向郝瑟,嘴角勾起残酷笑意,“就如同被驯养了一般。”   “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郝瑟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愣愣道。   “什么?”文京墨眸光一闪。   “在,在我的家乡,一种心理扭曲疾病的名字……”郝瑟咽了咽口水。   “心理疾病?”文京墨点头冷笑,“的确,就像是得了另一种心疾。”   院内渐渐沉默,只能听到林叶间嘈杂的蝉鸣之音。   郝瑟长吁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四下望了望,压低嗓音:“文书生,此事……咱们还是别告诉尸兄和舒公子了,尤其是舒公子……”   “小生自然不会说……不过……”文京墨顿了顿,目光却透过厚厚的院墙,射向了梅园之外。   而此时院墙之外,一道藕白色的身影定身而立,手中紧攥玉扇,沉默不语。   身后一道流云青衫上前,哑声道:“舒公子,阿瑟说我们没听到,我们就没听到。”   舒珞身形一顿,回头,望着身后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嘴角勾起弧度,轻轻点了点头。   “啊啊啊啊!”突然,院内传来一声惊叫。   尸天清和舒珞顿时大惊失色,双影一闪,立时冲入。   “阿瑟!”   “郝兄!”   可待二人定眼一看,不禁愣住了。   院内,郝瑟蹲在石凳上,手里狂扔瓜子皮,文京墨远远避开一边,狂翻白眼。   在二人对面,一人直身而立,面无表情的冷峻面容上,挂满了瓜子皮,一双琉璃色的眼珠,沉不见底。   “六西?”舒珞一脸惊诧。   “六西你怎么跟鬼一样突然跳出来啊!人吓人吓死人啊!”郝瑟最后向六西抛了一把瓜子皮,跳下石凳愤愤道。   “你之前走火入魔,睡了三日三夜,此时内息可还正常?”尸天清上前问道。   六西定定望着尸天清,忽然,身形一矮,躬身下跪,以头叩地:“六西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又来——”郝瑟摇摇头,招呼尸天清和舒珞落座,给二人一人添了一杯茶,又朝六西一招手,“行了,别跪着了,过来一起坐吧。”   六西猛然抬头,却不看郝瑟,而是望向了尸天清。   “坐吧。”尸天清点头。   六西这才起身,小心坐到了舒珞身侧。   “说说,你之前为何突然就——啊啊啊喔喔喔了?”郝瑟学着六西之前走火入魔的造型问道。   六西神色一暗,缓声道:“那时……六西脑中突然涌上一些画面……”   四人一怔,齐齐看向六西。   六西目光虚洞,犹如梦吟:“漫天白雪,月亮很圆、很冷、很亮,很多人躺在地上,胸口是空荡荡的黑洞……有许多金色的大碗,每一个碗里,都有一颗心脏,跳动的心脏……”   一片死寂。   尸天清神色骤冷,文京墨面色黑凝,郝瑟三白眼涌上火光,舒珞狠狠抓住了六西的手腕,厉声喝问:   “你以前见过迁神钵?!何时?!何地?!”   六西神色迷茫,琉璃眼珠泛出一种怪异的光泽,好像陷入了奇怪的梦境之中:“迁神钵?很像,又不像……六西看不清……好像是一处村子,很冷,应该是冬天……”   “你还记得什么?”文京墨追问。   六西眨了眨眼,忽然,双眼骤然发亮,直直看向尸天清:“仙人,六西看到了仙人!仙人就在那里,光芒万丈,仙气环绕,俯视众生仙人!”   郝瑟、文京墨、舒珞的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和尸兄一样的仙人?”郝瑟咬牙,“难道是……”   “吴茱萸!”文京墨眯眼狠声。   舒珞玉颜冷森。   尸天清面色沉凝,全身散出冰川寒气:“六西,我不是仙人!”   “六西知道!仙人并非那位仙人!仙人和那位仙人不一样!”六西满脸泪水,仿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盯着尸天清,   不对劲儿!   十分不对劲儿!   郝瑟目光盯在六西身上,三白眼慢慢竖了起来。   “六西,你为何会在那里?”文京墨突然冒出冷声。   六西身形一震,愣愣摇了摇头:“六西不记得了……”   “那些人,难道都是你杀的?”舒珞寒声。   “不!不是!”六西慌乱摇头,双目赤红,泪水仿若绝了堤坝的洪水,涌出眼眶,“不是六西,六西不想杀人,不想再杀人了……”   郝瑟眸光频闪,文京墨眯眼,尸天清神色渐沉,舒珞冷目。   六西身形一震:“仙人……是要赶六西走吗?”   一瞬宁寂。   “六西,我们不能留你!”郝瑟沉色道。   六西骤然瞪大双眼,身形一闪,已然扑通跪地,脑袋在地面咚咚撞得生响,不过几下,就在地面撞出了血印:“求仙人给六西一个机会,让六西追随仙人,让六西赎罪!求仙人成全!”   “六西,你若想追随尸兄,就必须据实已告。”文京墨定声道,“可你如今却欺瞒我们,让我们如何留你?”   “六西适才所言,绝无半字虚假!”六西头顶狠狠撞地。   “你隐瞒了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文京墨声音愈沉。   六西身形僵住。   尸天清眉头紧蹙,长叹一口气:“你走吧。”   六西猛然抬头,面色渐变青白,双唇微颤,甚至整张脸皮都开始颤抖:“是……仙人……”   言罢,重重叩头,慢慢起身,一步三晃,魂不守舍走出了院门。   风起、树动,将那一笔萧瑟背影送出众人视线。   舒珞长长叹气,文京墨沉吟不语,尸天清蹙紧眉头,三人对视一眼,一脸心照不宣。   唯一一个在状况外的,就是郝瑟。   此时,郝瑟正环抱双臂,满心蔑视。   仙人板板!   什么狗血失忆设定!什么罪孽之身求收留求追随的倒灶借口!   这种八百年前用烂的破梗还想骗过老子?!   亏得老子慧眼如炬,一眼就看出了破绽!   小子,你那点花花肠子,还是太嫩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囧月最可怕的一次卡文!   而且是在修文的时候一直在卡文!   墨兔简直生无可恋了头痛欲裂……   基本是修一句,删两句,目前废稿子已经逼近两千   而才修了不到四千的稿子   挺尸中……   这种时候,墨兔就只能靠购物来缓解了   而且,今天是双十一……   同志们,或许明天之后,墨兔就要剁手了……   大家,同保重吧……   远目…… 第90章 十九回 又闻往生喷水瀑 新人入队却有忧   三日后,梅园之内。   郝瑟蹲在凳子上,手抓竹筷,三白眼狠厉,一脸苦大仇深盯着桌上的饭菜。   “阿瑟,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尸天清一脸担忧道。   “的确不如尸兄的手艺。”文京墨摇头。   “尸兄会做菜?”舒珞讶异。   “以后若有机会,尸某可请舒公子尝尝。”尸天清抱拳。   “舒某荣幸之至。”舒珞轻笑。   “喂喂!”郝瑟挑眼瞪着同桌三人,“虽然这饭菜的确不咋好吃,但是这根本不是重点好伐!”   三人一脸莫名看着郝瑟。   “重点是那里!”郝瑟三白眼一瞪,怒气冲冲用筷子向后一指。   房屋阴影下,一笔黑影仿若一抹幽灵,直挺挺站在那里,无声无息,不离不弃。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郝瑟扔掉筷子,一个旋身冲出,揪住六西的脖领子,三白眼泛出狠光:“你是狗屁膏药跟踪狂还是背缚灵?尸兄吃饭你跟着、尸兄睡觉你跟着,尸兄如厕你也要跟着,你到底想干啥子?!”   六西被郝瑟踉跄拖到桌前,目光直直盯着尸天清,豁然跪地:“求仙人允许六西随侍仙人鞍前马后!”   “卧槽啊啊啊啊!”郝瑟抓狂,“你烦不烦啊,难道就不能说几句新台词吗?!”   文京墨挑眉,看了身侧的舒珞一眼。   舒珞颔首,递给文京墨一根冰蓝色的微型竹筒。   文京墨从竹筒中抽出信条定眼一看,眉头一紧,反手递给了尸天清。   尸天清扫了一眼,轻叹了一口气。   而那边,六西已经咬破自己的手指,指天厉喝:“六西愿歃血盟誓,六西若有半分害仙人之心,便五雷轰顶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行!你真行!”郝瑟挽起袖子,“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做了你,让你魂飞魄散?!”   “若死在仙人眼前,六西纵死不悔!”六西一副至死不渝忠贞不二的表情。   “你以为老子不敢是吧!”郝瑟勃然大怒,一把扯下了腰上的千机重晖。   旁侧围观三人立时面色大变,一拥而上。   “郝兄、郝兄,稍安勿躁!”舒珞急忙拦住了郝瑟的胳膊。   “阿瑟……”尸天清捏住郝瑟的手腕,“莫急。”   “老子能不急吗?”郝瑟跳脚,“这小子从一开始就对尸兄图谋不轨!现在居然变本加厉,还妄想癞□□吃天鹅肉!”   一瞬间的诡异沉默。   “郝瑟,你等一下,你所谓的图谋不轨指的是……”文京墨抽着脸皮问道。   “当然是尸兄的美色!”郝瑟义正言辞。   一瞬间的时间静止。   “咳咳咳!”舒珞发出撕心裂肺的干咳。   尸天清整个人开始石化。   文京墨脸皮狂抖,咬牙道:“美、美什么……”   “美色啊!文书生你不是也早就看出来吗?”郝瑟冷眉竖目,“若这家伙那天所说的关于迁神钵的记忆是真的,那么,他之前失去这段记忆,肯定是因为他对迁神钵存在十分痛苦的记忆,痛苦到让他强迫自己忘记!那么与此相应,他对那个所谓仙人的记忆定然也同样痛苦,又怎么会对具有相同仙人气质的尸兄冒出这种诡异的崇敬之情呢?这岂不是自相矛盾?所以,结论就是,他说谎!”   郝瑟一指六西,怒喝道:“他说失去记忆是假的、是他信口胡诌!”   一片死寂。   众人齐齐呆住。   “根据这个结论,咱们再回头推断这小子的一举一动,就十分可疑了!”郝瑟背手原地踱步。   “这小子打一睁眼,就莫名其妙非要叫师兄什么仙人——呵呵,这招早就用烂了好伐,见到美人就尊称仙女姐姐什么的,表面很尊敬,内心很邪恶!   “紧接着,又装失忆,博关注!期间再施展一点小小的追踪之术,争取尸兄的注意力;然后在紧要关头,又突然来一招走火入魔,怒刷存在感;再装睡三天三夜,骗尸兄牵肠挂肚;”   “最后,再透漏一点点子虚乌有的记忆碎片,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有故事有过去很风尘很悲剧的人物,再次博取尸兄的同情,一步一步、一环一环,当真是用心险恶,令人发指!”   “那么,最后问题来了,他如此费尽心力,居心叵测接近我们,是为了什么?”郝瑟冷笑,“我们三个,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若真说有什么可图谋的,那就只能是尸兄的美色!”   说完一大段,郝瑟不禁长长吸了口气,一脸蔑视看着六西,摇了摇头:“可惜,过犹不及,戏太过了!”   嗖嗖冷风吹过庭院。   舒珞愕然瞪眼,尸天清二次石化,六西表情呆滞,文京墨几乎吐血。   “怎么样,老子的推理是不是环环相扣,鞭辟入里?”郝瑟头颈高昂,一副求表扬的姿态。   “郝瑟你给我闭嘴!”文京墨抽着脸皮飞出一记算盘,狠狠抽到了郝瑟的腮帮子上。   “为啥子打老子?!”郝瑟歪着脸皮大叫。   “六西对仙绝无、绝无——这等心思!”六西骤然回神,双目崩裂,嘶声大吼。   “郝兄……”舒珞简直是哭笑不得,“你莫不是忘了,那吴茱萸能以奇药迷惑人心,改变他在人记忆中的样貌,纵使此时吕齐锐对他恨之入骨,但心中依然对其存有难以消去的敬畏之心,这恐怕是药物之功,并非记忆和心智可控……”   “额……”郝瑟顿时僵住,半晌,眨了眨眼,使劲抓了抓头发,突然,眼珠子一转,“可是文书生也说六西骗了我们啊……”   “小生说的是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文静吼道。   “身份?啥子身份?”郝瑟呆愣。   “郝兄你可还记得,舒某曾说过,六西身上血腥之气深入骨髓?”舒珞拽着郝瑟落座,给郝瑟添了一杯茶。   “记得,咋了?”郝瑟端起茶杯。   “如此浓重的血腥之气,只怕是杀人无数。”石化的尸天清总算回过神来,开口解释了一句。   “这不就结了,说明这小子彻头彻尾不是好人!”郝瑟叫道。   “那要看他是因何杀人。”文京墨横了一眼郝瑟,“为国家杀人,可谓之为枭雄,为大义之杀人,可谓之为英雄,为一己私利之杀人,可谓之为狗熊。”   “切!”郝瑟一脸不忿,开始往嘴里灌水。   “可若是身不由己而杀人……”文京墨狐眸定定看着六西,声线冷彻,“却是可悲……”   六西被文京墨目光射得浑身一颤,团身俯地,双拳攥紧,良久,才从嗓中挤出声音:“六西——以前的确是一个杀手,往生盟的杀手。”   “噗——”   一道水柱猝不及防喷射而出。   文京墨和尸天清面色一变,瞬时身形一闪,撤出一丈之外。   可六西和舒珞显然没有修炼出这般应急技能,双双被劈头盖脸喷了个透心凉。   文京墨和尸天清回头一看,不禁四目圆瞪。   这边六西满面滴水,瞠目愕然;   另一侧,舒珞全身僵硬,修长手指紧攥玉扇,指节隐泛青白,晶莹水珠滑下光洁额头,顺着弯长睫毛滴落,点点坠在微颤仰月唇之上。   文京墨眼梢一抽,尸天清眉头乱跳,齐齐看向始作俑者。   “咳咳咳!往生盟!”郝瑟拍着胸口跳起身,一抹嘴边的水渍,怒发冲冠,“好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老子等这一天很久了!”   嘴里嚷嚷着,就张牙舞爪冲向了六西。   “阿瑟且慢!”尸天清忙上前拦住郝瑟。   “且慢啥子鬼啊!仇家都杀上门了!”郝瑟跳脚。   “往生盟只是受雇杀人,并非幕后黑手,何况六西已经算不得是往生盟的人了。”文京墨迈步上前,一把将六西的上衣扯了下来。   四周霎时一静。   郝瑟双目崩圆,定定看着六西暴露在空气中的上半身,惊诧莫名。   那身躯之上,根本就不像是皮肤,而像是一张编织了无数伤口的苍老树皮,覆在了身上,没有一块完整光洁之处。   “千刀万剐……”尸天清轻轻叹息,松开了呆愣的郝瑟。   “千刀万剐?什么意思?”郝瑟愣愣看向文京墨和尸天清。   “舒公子想必更清楚。”文京墨扭头看向舒珞。   可这一看,众人不禁一愣。   但见舒珞呆呆坐在凳子上,全身上下好似被施了咒语一般,就连藕白色的衣袂似乎都被禁锢了。   “舒公子?” 尸天清提声。   “舒公子不会是被老子喷傻了吧!”郝瑟捧着脸颊惊悚叫了一声,赶忙跳起身撩起衣襟手忙脚乱开始给舒珞擦脸,“舒公子放心,小弟刚刚啥子都没顾上吃呢,口水里面肯定没有米饭肉渣菜叶子啥啥的……哈哈哈哈……”   “啪!”如玉手指捏住了郝瑟的手腕。   郝瑟一抬头,不由愣了。   但见舒珞朗眸轻闪,玉容飘绯,将郝瑟给自己的擦脸的手轻轻拨开,吸了口气道:“无妨……郝兄的话,应该无妨……”   说着,就红着一张脸,移开了目光。   郝瑟没由来一阵心虚,忙干笑退到一旁:“哈哈哈,老子真不是故意的,哈哈哈……”   文京墨看了一眼尸天清。   尸天清蹙眉,上前将郝瑟拽到了自己身边。   “咳——”舒珞动了动眼皮,抬袖缓缓抹去脸上的水珠:“文兄,你适才问的可是往生盟的千刀万剐阵?”   “没错。”文京墨点头。   “江湖人人皆知,”舒珞抬眼看向众人,慢声道:“往生盟乃是江湖第一杀手组织,专以受雇杀人,只要收了雇主的银子,便绝不会失手。其中的杀手,冷酷无情,终其一生都无法脱离往生盟的掌控,直到死亡。”   郝瑟等人不禁将目光投向六西。   六西跪地垂手,面无表情,可全身的肌肉,却是在微微颤抖,从骨髓之中透出绝望而恐惧的气息。   “但江湖中有一个传说,往生盟中有一个十分隐秘的规矩,凡是能闯出千刀万剐阵的杀手,便可脱离往生盟。”舒珞又道,“只是,号称这千刀万剐阵中有历代闯阵惨死的冤魂镇守,自往生盟创立数百年来,仅有三人能活着闯出,其中二人,乃是百年之前,而近五年,的确有一名杀手创阵逃出……”   “难道那个杀手就是六西?”郝瑟惊道。   舒珞点头:“敛风楼的消息,从未有假。”   郝瑟皱眉,回望六西。   六西躬身叩首,声线微颤:“六西……六西不该隐瞒仙人,六西只是怕、怕仙人不愿留下六西……六西罪无可赦,本应自裁堕入地狱,可是……六西还不能死,虽然六西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六西知道,六西肯定还有事要做……一定要做,一定不能死……”   泣声之中,泪水滴滴打湿了地面。   舒珞面露不忍,文京墨紧蹙双眉,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则是看向了郝瑟:“阿瑟……”   那一双清水眸光隐隐闪动着期待之色。   郝瑟暴躁抓头发:“尸兄,搞不好是引狼入室啊!”   尸天清轻笑,摇头。   “文书生!”郝瑟瞪着文京墨。   文京墨挑了挑眉:“如今我们人手不足,多个打杂的也不错。”   “我勒个去!”郝瑟在原地转了一圈,“好啦好啦,随便你们了!但是只要老子发现这家伙有一丝不轨之心,老子定会把他打到魂飞魄散!”   “六西绝不会对仙人存任何不轨之心!”六西重重叩头。   尸天清长吁一口气,上前将六西扶起:“以后,莫要再称尸某为仙人。”   六西抬眼定定望着尸天清,双眼溢出泪珠:“是!主人!”   尸天清顿了顿:“也莫要称我主人。”   “是,大人!”   “大人也不妥……”   “是!公子!”   “罢了……”   文京墨勾唇,舒珞淡笑。   郝瑟则是心中暗暗一声叹息。   唉!   尸兄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心软,有点妇男之仁啊……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很长很长的初稿依然没修完,先放修好的部分吧……   那么,想必大家都发现了吧   小□□其实是有一个特别的入队仪式哦   哇卡卡卡   墨兔继续剁爪去啦   大家也一起剁爪吧 第91章 二十回 儿孤远行别众人 行路漫漫话敛风   浅风天深,吹蝉鸣远;   聚散匆匆,云边孤雁;   尘随蹄声走,教人怎不伤情。   晨光乍醒,云开雾散,奉泽庄大门之外,两队车马分行而驻。   东边,一辆乌篷马车前,六西正在细细检查车辕车驾,旁侧两匹骏马低头吃草;反方之处,另三辆锦篷车外,吕齐锐正指挥一众家仆搬装行李。   大门正前,五道身形围站一圈,一人紫靠、一人青衫、一人碧袍,一人藕衣,一人医袍,正是舒珞、郝瑟、尸天清、文京墨、仲孙率然五人。   在五人中间,吕嵘瘦弱身形微躬,抱拳朝众人一一行礼辞行。   “嵘儿,你当真要去云隐门求医?”舒珞轻声问道。   “嗯。”吕嵘定定点头,“嵘儿无论如何都要去试一试!”   “当真不要舒哥哥陪你去?”舒珞一脸忧色。   吕嵘抬头,瘦黄小脸扬起笑颜:“舒哥哥,嵘儿迟早有一天要自己上路的。”   那笑容豁朗纯粹,却透出与年龄十分不相符的沧桑之意。   郝瑟三人互望一眼,不禁微微叹气。   舒珞朗眸闪动,摸了摸吕嵘的发旋,一脸欣慰:“嵘儿长大了……”   “吕少爷,这个你拿着。”仲孙率然上前,递给吕嵘一块玉佩。   但见此玉佩,色呈黑绿,润泽半透,镂空雕有草木之形。   “这是何物?”吕嵘抬眼看向仲孙率然。   “这是云隐门弟子的信物,只要你持此玉佩到云隐门地界,自会有人领路,否则,怕是很难寻到云隐门的所在。”仲孙率然解释道。   “多谢仲孙大夫!”吕嵘正色道谢。   “不必、不必!”仲孙率然连连摆手,“虽然那人……唉,但毕竟曾是云隐门的弟子,如今,在下也只能做些微不足道的补偿……”说到这,顿了顿,又道,“进了云隐门,你们可以去寻一位名为南烛的内门弟子,他虽然年轻,但医术已是登峰造极,或许能有法医治你的天生心疾。”   南烛?男主?   我去,这名字太唰存在感了吧。   郝瑟暗暗吐槽。   “南烛……”吕嵘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使劲儿点了点头,“好,嵘儿记下了。”   “只是,此人心高气傲,脾性又怪,医治病人只是随心情而定……”仲孙率然又担心道。   “貌似这种天才的大夫,都有几分怪癖。”郝瑟在一旁嘀嘀咕咕。   舒珞长睫一动,从怀里掏出一笔袖珍银竹,放到了吕嵘手中,轻声道:“嵘儿,若是遇到难事,就将这银竹送到距离云隐门最近的酒楼,舒哥哥定会想方设法帮你的。”   “敛风楼的银竹?”文京墨眸光一闪。   尸天清也是略显惊异。   诶?看大家这表情,莫不是这银色的竹子有什么典故?   郝瑟挑了挑眉。   仲孙率然一脸惊诧瞪着那银竹半晌,又看了舒珞一眼,没吭声。   吕嵘双手捧过银竹,仿若珍宝一般小心揣怀中,重重点了点头:“多谢舒哥哥!”   舒珞静望吕嵘,良久,才轻声道:“嵘儿,你可还记得,你之前给舒哥哥的那张字条?”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字条?   郝瑟抬眼回忆了一下。   哦!是那张写了“亦木”二字的纸条。   那应该是之前吕管家要替吕庄主顶罪,特意留下了破绽让嵘儿发现,所以嵘儿才写下吕管家的字用以提醒我们……   可如今真凶吕盛丛已经自尽,时过境迁,舒公子为啥子又重提这事儿?   郝瑟一脸不解看向文京墨和尸天清。   尸天清眉头微蹙,也是一脸疑惑。   文京墨双目眯了眯,没做声。   再看吕嵘,听到舒珞问话,神色一震,却慢慢垂眼,遮住眸光,轻声道:“什么字条?嵘儿……不记得了……”   诶?   郝瑟一愣。   尸天清和文京墨也显出诧色。   舒珞默默盯着吕嵘低垂的发旋片刻,温和一笑:“时辰不早了,早点启程吧。”   吕嵘垂头抱拳:“舒哥哥,保重。”   “保重。”舒珞含笑。   “郝大侠、尸大侠、文大侠,仲孙大夫,保重。”吕嵘又躬身向众人一抱拳。   “吕少爷保重。”众人回礼。   吕嵘慢慢退后,垂着脑袋行至马车队旁,在吕齐锐的搀扶下,提步上了马车。   只是,在吕嵘弓腰钻入马车的那一刻,郝瑟分明看到,一滴泪水顺着吕嵘的眼角滑落。   下一瞬,车帘垂落而下,再也窥不到半丝端倪。   吕管家率几位家仆朝众人分别施礼之后,便驾着马车队伍缓缓离开。   舒珞一袭藕色长衫,立身原地,望着吕嵘一行车队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重重林影之中,背影孤茕,隐透萧瑟。   “好!咱们也该出发啦!”郝瑟伸了个懒腰,“舒公子、仲孙大夫,一起走吗?”   “不必了,在下还是习惯一个人行路。”仲孙率然施礼,“诸位保重。”   说完,就一个人朝着北方缓步离开。   “舒公子?”郝瑟又唤一声。   舒珞转头,朝着四人一抱拳:“舒珞一人无所牵挂,若是诸位不弃,可否允舒珞同行?”   “当然没问题!”郝瑟一脸兴奋,“万分欢迎。”   舒珞轻笑,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看了一眼郝瑟兴高采烈的笑脸,轻叹一口气:“舒公子是骑马,还是乘车?”   “骑马就好。”舒珞笑意更胜。   “正好,老子和文书生坐马车。”郝瑟拽着文京墨爬上马车。   尸天清和舒珞双双翻身上马。   “郝公子、文公子,坐稳了。”六西双手一拉缰绳,催动马车前行。   “尸兄,此去欲往何处?”舒珞与尸天清并驾而行,问道。   “阿瑟说,想去九青山看看。”尸天清道。   “九青山?”舒珞一怔。   “据闻风景甚好。”尸天清平声道。   舒珞看着尸天清平静无波的表情,眸光微动,勾起笑意:“舒某曾去过一次,不若给诸位做个引导如何?”   尸天清回望舒珞,薄唇动了动:“有劳舒公子了。”   舒珞展开白玉无字扇:“这九青山,有九峰七脉,主峰为……”   舒珞温和如风的嗓音中,一青一藕两色衣袂,随着马蹄声声,摇曳飘荡,随游天涯。   而在二人身后马车之内,却是另一番情形。   “喂喂,文书生,刚才舒公子给吕少爷的那根银色的竹子是不是很特别?老子看你眼珠子都绿了!”郝瑟一脸八卦问道。   闭目养神文京墨睁开眼:“是很特别。”   “快快快,说说!”郝瑟搓着双手激动道。   “郝兄,你可还记得,如今已经见过几种敛风楼的竹信?”文京墨问道。   “额……诱仙阵那次,是黑色的阴竹信,奉泽庄这次,是玉竹信,对了,还有上次舒公子接到的蓝色竹子,是风竹信……”郝瑟扳着指头算道。   文京墨点头:“其实敛风楼的竹信,共分为风火山林阴雷玉七种。”   “这么多?”郝瑟诧异,“居然是一个系统?”   文京墨一笑:“那是自然。世间之事,杂乱无序、纷杂繁复,敛风楼号称能知天下之事,这消息自然也要条理分类,方能管理买卖。”   郝瑟恍然:“也就是说,那这七种竹信就是代表七类不同的消息?”   文京墨点头:“风竹信,速度最快,一般用来传递最紧急,最快速的消息。”   顺丰快递!郝瑟贴上标签。   “火竹信,用来传递热度最高,大家最喜欢、最趋之若鹜,却又没什么用的消息。”文京墨挑了挑眉。   八卦娱乐狗仔消息!郝瑟下定义。   “山竹信,常用来传递民间的讯息,普通的平民百姓亦可用其传送家书等消息。”   邮政!郝瑟暗暗点头。   “林竹信,专为传递朝堂消息,不过,却是那些官府驿站邸报中无法知晓的消息,据称,林竹信最大的雇主就是西厂。”   卧槽,这个就太牛叉了!郝瑟愕然。   “至于阴竹信……”文京墨看了郝瑟一眼,“专以传递传递那些见不得人的隐秘消息。”   郝瑟咂舌。   “还有——玉竹信。”文京墨继续道,“只有雇主悬赏之时方会发出。”   郝瑟眼珠一转:“那还有一个雷竹信,是干啥子的?”   “没人知道。”文京墨眯起双眼,“江湖相传,雷竹信出世之时,便是天地震动、骇世惊魄之时。”   郝瑟倒吸一口凉气,想了想,忽然回过神来:“不对啊,这七种竹信之中,并没有银竹信啊!”   “银竹信其实并不是信,而是信物。江湖传说,只要是持有银竹之人,无论持信之人有何要求,敛风楼定会竭力达成。”   说到这,文京墨眸中精光一闪:“据说,此物仅为敛风楼七大长老所持,十分珍贵,千金难求。”   “也就是说……”郝瑟圆瞪三白眼,“舒公子是敛风楼的七大长老之一?”   “甚有可能。”文京墨一脸平静道。   “仙人板板!”郝瑟一拍大腿,“老子就知道,像舒公子这般的倾世美人,定不是凡品!”   “嘶——”   突然,车外传来一声马嘶怪鸣。   紧接着,又传来六西和舒珞的叫声:   “公子,您可还好?”   “尸兄,你没事吧?”   “无事。”尸天清闷闷嗓音传来。   “诶?咋了?”郝瑟忙探出脑袋询问。   岂料马车前的尸天清甩出一句 “无事”,便迅速扬鞭驱马迅速离开,只留给郝瑟一个硬邦邦的背影。   郝瑟一脸疑惑看向舒珞。   舒珞摇头。   六西更是一副一头雾水。   郝瑟又回头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回给郝瑟一个大白眼。   “额……”郝瑟盯着尸天清略显僵直的背影,抓了抓脸皮,突然灵光一现,“肯定是旅途枯燥,尸兄觉得无聊了,没事,老子有消除旅途疲惫的妙招!”   说着,就高挑车帘,坐在六西身侧,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开始引吭高歌:“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难忘今宵……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无论天涯与海角,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一襟晚照……”   歌声十分诡异,歌词歪楼灌水不说,那调子,更是万马奔腾、完全放飞自我,完全不属于人类可接受的音波范围之内。   舒珞瞪眼,愕然失色。   六西面色泛黑,发丝倒数。   文京墨脸皮隐隐抽搐:“郝瑟,你给我闭嘴!”   可惜郝瑟根本无暇理会,双目微闭,摇头晃脑,早已自顾自陶醉在自己的歌声中。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我得儿意的笑,得儿意的笑,笑看红尘永不老……”   文京墨一脸崩溃,扯出两块衣襟团成团,塞入耳朵。   六西手背青筋绷紧,面无表情尽职尽责驾车。   舒珞嘴角隐隐抽动,忙策马快走几步,追上前面的尸天清:“郝兄这歌声……”   尸天清转眸,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瞪着舒珞半晌,突然冒出一句:“你觉得阿瑟唱的不好?”   舒珞尴尬:“算不得不好……只是太过特立独行……”   尸天清微微敛目:“阿瑟的歌声,林籁泉韵、声动梁尘,唯有心纯人美之人方能领会其中韵味。”   舒珞朗眸绷圆。   “舒公子心地纯善,只可惜,并非美人,自是无法领会其中奥妙。”   舒珞口齿半张,瞪着旁侧一本正经,义正言辞的绝美青年,半晌,轻轻一笑,摇头道:“比起尸兄,舒某自愧不如。”   “天清……自也算不上……”   舒珞一怔。   但见眼前之人,身修如剑,青丝缭舞,清绝容颜如谪仙临世,但那一双清凛眸子深处,却浮起一层阴霾之色。   “尸兄,舒公子,老子唱得怎么样?”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高喝。   尸天清神色一动,回头颔首,微微一笑:“阿瑟歌声,堪比天籁仙乐,人间难闻。”   那笑容,清澈而干净,就如那适才的一瞬阴郁之色,不过是舒珞眼花。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马车上,郝瑟叉腰大笑,“那么,应广大听众的要求,老子就再唱一遍!”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难忘今朝……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变调歌声再次响起,就如一坨一坨乱七八糟的云朵,飘上了天空,铺满蔚蓝色的天穹。   尸天清静望郝瑟良久,轻吸一口气,回头远眺前路,策马慢行,清眸中,冉冉升起澄明光华。   “舒公子,前方景致甚好。”   清美容颜之上,再不见黯凝之色,仿若就被那变调的歌声驱散了一般。   舒珞眨了眨眼,顺着尸天清目光前望。   前方长路蜿蜒远去,两侧草田缀满野花,碧空如洗,地线藏青。   碧空遥遥,青山隐隐,一画云卷如抹;   长路凌空,风来叶唱,蹄声碎踏花香。   “是啊,景致甚好。”   舒珞如玉面容勾起淡笑,放松马缰,随着尸天清的马蹄声,漫步随行。   二马、一车、一碧天,一画云,美若画卷。   作者有话要说:  奉泽庄终于接近尾声啦   明天是本副本的最后一回,太不容易了   这个章节写得墨兔叽心虑焦悴   果然破案什么的,不适合墨兔叽这种脑容量   回头看了一眼,奉泽庄是十月八号开始的   那么,基本就是一个月一个副本的节奏啊   感动抹泪   要按这个节奏,看来两年完结有望,继续抹泪   墨兔叽信心满满开始下个副本啦   *   今天墨兔叽心情爆好!   因为墨兔叽万年闭关的男神出关了!   而且还演了墨兔叽二次元的男神!!   天哪,幸福不要来的太快!   激动跑圈啃胡萝卜中!!   只是……那剧的女二号…………   墨兔叽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吐槽才好啊…………   求编剧靠谱!   千万不要让女二号和我家男神来个什么支线剧情!!   以上!   墨兔叽要去补视频啦!   (啥子,问是什么剧?哇卡卡卡,当然是墨兔叽沦陷的古剑啊!) 第92章 二十一回 茶香袅袅话离别 送字远行期再逢   峦山之侧,山丘临风,一座小小的凉亭孤立丘顶。   山丘之下,停伫一辆外表古朴的双驾马车,黑篷黑马,猛一看去,十分不起眼,可若是细看,却不难发现,那黑篷乃是以江南最昂贵的云锦黑缎制成,而那一双马匹,也是难得的千里良驹。   马车之侧,两名年约十三四岁的小童左右分立,身着藏青色短靠布衣,脚踏黑色薄底快靴,手脚以黑色绑带扎紧,打扮干净利落。看面容,皆是浓眉大眼,眸光精亮,很是精神,此时,二人正垫脚眺望,翘首以盼盯着路口。   远处田草清香,送来悠然马蹄声声,期间,还夹杂着车轮滚动之音。   两匹棕色骏马转过路口,马上分骑一藕一青二人,其后随着一辆乌篷马车,一名黑衣冷峻青年驾车前行。   正是尸天清、郝瑟、舒珞等人一行。   两名小童一看到哪藕白色衣袂,顿时笑逐颜开,双手狂舞,一溜烟迎了上去:   “公子!公子!”   “公子,我们总算等到你了!”   前行尸天清一愣,看向舒珞:“是来接舒公子的?”   舒珞看着径直冲向自己的两个小童,俊朗容颜之上,显出无奈惋惜之色:“只怕舒某不能与诸位同行了。”   话音未落,两名小童已经冲到舒珞马前,一人牵马,一人死死拽住舒珞衣袂,连珠炮似的叽里呱啦一阵乱叫:   “我的天哪!这才几日没见,公子怎么就瘦成了这个样子?”   “我的地啊!公子,你这衣服是多久没洗了?都嗖了!”   “公子,赶紧上车,车上准备了新衣服!”   “对对对,赶紧换一身,若是让你穿着一身回家,我们两个可没脸见人了!”   说话间,一个就将舒珞拽下马车,使劲儿向马车拖,另一个还同时开始扒舒珞的外衫。   那如狼似虎的彪悍气势,着实令山贼出身的郝瑟汗颜。   “我去!这镜头也太生猛了把……”郝瑟跳下马车,连连咂舌。   文京墨挑眉,尸天清瞪眼,六西眸光紧盯。   “咳!风壹、风贰,还有客人在!”   舒珞手忙脚乱从两个小童手中夺回外衫,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客人?”名为风壹、风贰的两个小童同时停手,这才意识到旁侧还有外人,回头一看,立时惊了。   但见马车前方,立有三人,为首一个,一身华丽紫衣,腰横金带,脚踏金羽靴,三白眼凶悍,一脸看热闹的笑意,整个一副纨绔恶少的造型。   他旁侧之人,一身翠色碧虚衫,腰间挂着绿玉珠盘,样貌温文,鹿眼温润,看起来很是无害;   而第三人,一身黑衣,发髻高竖,五官棱角分明,双眼犹如琉璃之色,一副生人勿近的冷酷造型。   这三人无论哪一个,皆是衣着样貌气质颇为不俗,个人风格十分鲜明,只要站在那里,便已是分外抢眼。   可就算将这三人打包凑在一块,也难及那位马背上青年剑客风姿的百之一二。   但见那剑客翻身下马,持剑而立,青衫飘逸,身颀如剑,清绝谪仙,晴散缕霞。   当真是:   流云淡衫满袂风,绿鬓墨发浮灿金;   竹身霜骨铮剑魄,清眸皓月映千山。   风壹、风贰顿时双目发直,下巴滑落。   舒珞看着二人表情,暗叹一口气:“风壹、风贰,准备茶水,舒某要与几位朋友凉亭小坐。”   风壹、风贰毫无所动,嘴角开始溢出可疑液体。   “风壹、风贰!”舒珞骤然提声。   “啊!有!”风壹、风贰骤然回神,噌一下立正站好。   “备茶!”舒珞无奈,又说了一遍。   “是、是!公子!”两个小童揉了揉眼睛,急忙冲上马车,叮叮当当一阵捣鼓,传出叽叽咕咕对话声。   “天哪,那真的是人吗?”   “不是人!肯定不是人!是神仙!”   “咱家公子居然连神仙都认识!”   “果然是咱们家的公子最厉害!”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六西齐齐看向舒珞。   舒珞俊容涨红,向郝瑟四人一抱拳:“三位如若不弃,就请凉亭一坐,舒某愿以茶代酒,送三位一程。”   说完,不等四人反应,就急冲冲走上了凉亭。   郝瑟憋笑,尸天清摇头,文京墨挑眉,三人随舒珞行入凉亭,分别落座;六西毫无表情站在尸天清身后,死活也不肯同坐。   “茶来啦!”   风壹、风贰一前一后快步而来,一人手里捧着托盘端着茶壶茶盏,另一个双臂上则是摞了八盘干果点心,三下五除二放好茶壶斟好茶水摆好干果,同时鞠躬抱拳:“公子,四位贵客,茶点已备好。”   茶香袅袅,喷香扑鼻,八盘干果,芬芳精致。   “四位,请。” 舒珞朝郝瑟三人一抱拳。   郝瑟四人对视一眼,回礼:“舒公子,请。”   两个小童退立舒珞身后,四只眼睛死死黏在尸天清身上,虽然一言不发,但就冲那精光乱射眉飞色舞的眼神交流,起码省略了上万字的感慨评论。   郝瑟、文京墨早已见怪不怪,一脸淡然,尸天清虽略显局促,但基本能以平常心面对。唯有六西,琉璃瞳孔一竖,骤然瞪向风壹、风贰,一副要干架的气魄。   岂料那风壹、风贰也不示弱,竟恶狠狠瞪了回去。   霎时间,这三人竟是在桌上用目光厮杀起来。   “风壹、风贰,你二人先退下。” 舒珞看了自家两个小童一眼,无奈道。   “公子!”风壹、风贰双双噘嘴。   “听话。”舒珞叹气。   “是——公子。”二人一脸别扭,一步三回头走出凉亭,守在了一丈之外。   “让三位见笑了……”舒珞轻咳一声,“他二人从未见过郝兄、尸兄、文兄这等风姿之人,难免有些失态。”   “那是自然,老子玉树临风帅裂苍穹,他们惊讶一下也不奇怪。”郝瑟翘起脚自得道。   “咳咳咳!”文京墨一阵剧咳。   六西瞪眼盯着郝瑟。   “阿瑟,喝茶。”尸天清立时给郝瑟端上茶水。   舒珞轻笑出声,端茶起身,恭敬道:“郝兄、尸兄、文兄,此次奉泽庄一行,舒珞多亏有三位相助,方能解决大事。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有需要舒珞尽力之处,尽管开口,舒珞义不容辞!”   “好,舒公子爽快!先干为敬。”郝瑟灌茶入口。   文京墨淡笑饮茶,尸天清颔首干杯。   舒珞颔首,再次落座,望着三人,笑容渐渐敛下,欲言又止。   文京墨不由看了郝瑟和尸天清一眼。   郝瑟长叹一口气,定声道:“舒公子的难处,老子感同身受,舒公子放心,老子定不会为难你的。”   此言一出,莫说舒珞,就连尸天清和文京墨都愣了。   “郝兄……何出此言?”舒珞莫名问道。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老子高风亮节,早已视钱财为粪土!”郝瑟豪爽一挥手,“何况咱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之前说的那三千两委托费,不用给了!”   一片诡异沉默。   嗖嗖的凉风吹过舒珞圆瞪的双眸,文京墨抽搐的脸皮和尸天清抖动的眉梢。   “噗!”突然,舒珞喷笑一声,又立即憋出,闷头迅摇玉扇。   尸天清扶额。   “郝瑟!”文京墨一记算盘戳向郝瑟的腮帮子。   “啥子,难道不是因为这个?”郝瑟的一张脸被珠盘推得变了形,一脸疑惑问道。   “咳,郝兄,其实是……”舒珞清了清嗓子,吸了口气,敛去笑意,从怀中摸出一张字条,平放在了桌上。   满是折痕的纸条上,端正写着“亦木”二字。   “这是吕少爷的字条?”郝瑟揉了揉脸蛋子,“之前老子就觉着奇怪,舒公子你为何要去问吕少爷这字条……啧,不过更怪的是,吕少爷为何矢口否认?”   文京墨和尸天清面色渐沉。   舒珞容色微凝:“舒某总是有种感觉,嵘儿要说的,并不仅是吕管家的字。”   “亦木……”文京墨用指尖沾了茶水,一笔一划将二字上下写在桌上,拼成了一个新字。   “栾?”郝瑟一怔。   “栾,同孪,意指双生之子。”尸天清眉头紧蹙,看向舒珞,“难道吕少爷的意思是……”   舒珞眉头一紧。   “栾生双人,恐怕吕少爷指的是,这挖心一案并非吕管家一人主谋,而是背后另有其人,而那个人……”文京墨沉声,“吕少爷或许早就发现了是谁……”   舒珞慢慢闭眼。   一片幽寂。   流光过隙,光影交叠,凉风淡吟,宛若暗叹。   “栾,虽可指孪生,亦可指双面。” 突然,郝瑟嗓音响起,打破了沉默,“就如每个人都有手心手背一般,所有人都有善恶两面。”   众人不禁同时看向郝瑟。   但见郝瑟竖起手掌,前后翻转,一脸正色:“所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吕盛丛也是这般,他一面是挖心杀人的恶魔,另一面却是希望救自己唯一的孩儿,却绝望无助,只能孤注一掷的爹爹。”   “吕少爷的真正希望的是——”郝瑟吸了口气,定定望着舒珞,“阻止那个变成杀人的妖物的爹爹,救回他善良的爹爹、他真正的爹爹……”   舒珞静静凝望郝瑟,一双清朗眸子中,渐渐涌上红光。   文京墨双目瞪圆,尸天清眸光隐颤。   “或许,在最后一刻,吕盛丛是因为听到了吕少爷的心愿,所以才……亲手杀了挖心的妖物……”郝瑟深吸一口气,微红双眼弯起,扬起明亮笑脸,“我相信,就是如此!”   文京墨垂眼,嘴角微微勾起。   尸天清定望郝瑟,清水眸光朦胧淡月。   舒珞眼角润露,似琼珠闪烁,轻轻颔首,仰月唇勾起温柔笑意:“是,定如郝兄所说。”   “那是自然!”郝瑟咧嘴一笑。   舒珞垂眸侧身,吸了口气,又一抬头,神色正朗:   “舒某此后会继续追查归虚鼎和吴茱萸的下落,此事不会就这般了结!”   “若有我等可效力之处,舒公子尽管开口!”尸天清抱拳。   “没错,舒公子,我们从精神和行动上都支持你!”郝瑟握拳。   文京墨颔首。   舒珞含笑回礼,又抬眼看着郝瑟和尸天清二人,眸波脉流,薄唇轻启:“尸兄、郝兄,舒某,字:琭言。”   “哈?”郝瑟一愣。   舒珞容色飘绯:“舒某只知,文兄字千竹,却不知尸兄和郝兄的字为何……”   文京墨眨了眨眼,看了尸天清和郝瑟一眼。   郝瑟眼角抽搐,尸天清微怔。   “啊,是舒某唐突了……”舒珞忙一垂眼。   “尸某,字微霜。”哑音猝然响起。   舒珞抬头一望,但见阳光之下,青衫剑客笑容清浅,宛若山泉滟潋。   舒珞双眼一亮:“微霜兄,好字!”   尸天清垂眸轻笑:“过奖。”   言罢,二人就这般双双含笑对视起来。   西风吹柳絮,双美两相顾,情谊切,殇别离……   一串诡异的字体从郝瑟脑中闪过……   诶诶诶?!   这是啥子节奏?   郝瑟忙使劲儿摇头,将这串诡异的弹幕给删除了。   “不知郝兄的字是——”舒珞又定定望向郝瑟。   郝瑟面皮又是一抽,狠声道:“老子无字!”   “无字?”舒珞一愣。   “你不是字‘谈才’吗?”文京墨挑眉问道。   “你才贪财好色,你全家都贪财好色!”郝瑟顿时勃然大怒。   文京墨扭头闷笑。   “文书生,老子恁死你!”郝瑟立时一个黑虎掏心扑向了文京墨。   文京墨一抖珠盘,淡定和郝瑟拆起招来。   舒珞怔怔看向尸天清:“微霜兄,郝兄当真无字?”   尸天清沉默一瞬,点头:“貌似在郝瑟的家乡,所有人都是无字的。”   “郝兄的家乡?”舒珞双眼微瞠。   尸天清眸光清定,定定回望舒珞。   舒珞的面色渐渐变了:“那日郝兄脱口而出的……天人……是真的?”   尸天清沉吟不语。   舒珞眉头微蹙,良久,低声道:“此事,江湖上不会再有人知道。”   “多谢琭言。”尸天清抱拳。   舒珞回礼,转目凝望郝瑟,嘴角轻勾:“郝兄——”   “诶?”正和文京墨厮打的郝瑟转头。   “舒某以后可否与与尸兄一般,称郝兄为阿瑟?”舒珞笑问道。   “不行!”尸天清眸光一冷,“不可称阿瑟为阿瑟!”   舒珞愣了愣,想了想,又道:“那舒某称郝兄为……小瑟可好?”   尸天清神色一动,正要开口,不料郝瑟却兴高采烈跳了起来,大叫道:“行行行,只要不叫老子‘好胸’,大瑟小瑟都没问题!”   文京墨瞥了一眼尸天清。   尸天清紧抿薄唇,沉默半晌,冒出一句:“阿瑟,你为何不叫我微霜?”   “哈?”郝瑟一怔。   但见尸天清一脸控诉瞪着自己。   “额……”郝瑟抓了抓脸皮,“叫习惯了,改不过来了。”   尸天清周身气压开始降低。   “对了,舒公子……”郝瑟又望向舒珞。   舒珞淡笑:“小瑟,舒某字琭言……”   “额……绕口,也叫不出来,还是舒公子吧!”郝瑟不以为然摆摆手。   舒珞愕然,望向文京墨和尸天清。   文京墨垂眼憋笑。   尸天清四周的气压开始恢复正常。   舒珞轻叹一口气,慢摇玉扇:“随小瑟心意便好。”   “六西也无字。”一直站在旁边好似木桩子的六西突然冒出一句。   “这个简单啊,你名六西,干脆就字七八,多押韵!”郝瑟瞥眼看着六西道。   六西死死盯着郝瑟,嘴角抿了起来。   “不喜欢?要么……”郝瑟摸着下巴,眼珠一转,“三七二十一?”   六西整个人立时阴暗。   舒珞闷笑,文京墨掐眉。   “阿瑟,莫要胡闹……”尸天清一脸无奈,看向六西,“六西这个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是往生盟中杀手的代号……”六西垂首。   众人不禁一静。   “此名不好。”尸天清摇了摇头,转眸远眺前路。   晓光罩于地平一线之处,透出一道金色华丝,垂落天地。   “云流随意,晨曦清明,你以后就叫流曦吧。”   风起无声,吹拂青丝飘逸,谪仙剑客眸色澄澈,透出殷然期盼。   众人不禁同时看傻了眼。   良久,六西第一个回神,双目赤红,躬身下跪,颤声道:“多谢公子赐名!”   舒珞神色一动,收回目光,展眉颔首。   文京墨点了点头:“此名甚好。”   唯有郝瑟,一脸不忿,嘴里嘀嘀咕咕:“凭啥子啊,好容易来了一个名字比老子挫的,结果,又换了个这么高大上的名字,这样老子的名字岂不是又变成最挫的了……”   六西、不、流曦站起身,朝着郝瑟挺胸扬头。   “老子决定了,你以后的字就是三七二十一!”郝瑟怒拍桌面。   文京墨翻白眼,尸天清无奈叹气。   舒珞看着对面四人,轻笑出声,那笑容,就如春风中悄然绽放的梨花,温柔而暖软,眷恋而不舍。   *   “公子,别看啦,他们早就走远了。”   黑蓬马车旁,风壹看着直站车旁,远眺天际的舒珞,暗暗摇头。   天际交汇之处,那一马一车,早已消失不见。   舒珞轻叹一口气,回身踏车入厢,风贰随后跟上。   风壹跳上车,一抖缰绳,催动马车前进。   “公子,喝茶。”车厢内,风贰给舒珞恭敬递上白玉茶盏。   舒珞摇了摇头。   风贰叹了口气,收回茶盏:“公子,此次奉泽庄一事,您实在不该孤身前来。”   舒珞阖目不语。   “公子,您下次能不能别自己偷偷乱跑啊!您可不知道您这一走,我们俩都快被七个位念死了!一听说公子你不告而别,一个个都一副要跳河上吊架势!您说说,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楼里可咋整啊?”风贰噘嘴道。   舒珞睁眼,叹了口气:“此次,是我疏忽了。”   “依我说,那吕盛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仗着和公子交好,就数次利用玉竹信骗人……”   “风壹!”舒珞眉头一蹙。   “行行行,风贰知道公子您最心软,何况那吕老头也死了,咱们就不寻后账了,可是公子,你非要将此事压下来,恐怕七位长老不能同意吧。”风贰一脸担忧道。   “此事我自有计较。”舒珞沉色道。   “是……公子。”风贰瘪了瘪嘴,突然,双眼一亮,又凑了过去,“公子,那个穿黑衣服的,是不是就是公子你让大长老去查的那名往生盟的杀手?”   舒珞看了一眼风贰:“不错,消息比以前灵通了。”   “是公子□□有方。”风贰嘿嘿笑道,“想不到,这天下居然还真有闯出千刀万剐阵的人,这人一定命比石头还硬。”   “不过……”风贰想了想,又道“和旁边那三位比起来,这个六西,还真不算什么。”   舒珞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小瑟、微霜兄和千竹兄,都是非常好的人。”   “公子,你的眼睛没问题吗?”风贰一脸惊诧瞪着舒珞,“除了那个像仙人一样的剑客,剩下的两个,根本就不是好人吧!”   舒珞一怔:“如何不像?”   “那个紫衣服三白眼的,一身匪气,以前肯定是江洋大盗,还有那个绿衣服狐狸眼的,尖嘴猴腮眼珠子乱转,一看就是一肚子坏水的江湖骗子!”风贰言之凿凿道。   舒珞摇头,拍了拍风贰的脑袋:“风贰,你回去后,还是跟大长老多历练历练吧。”   “难道不是吗?”风贰噘嘴道,“公子,咱们还是去查查他们的底细吧!”   舒珞含笑摇头。   “啊!我知道了,公子你早就查过了对不对?!”风贰恍然大悟道。   “不,我早就知道他们……他们,就和我想的一样,”舒珞朗眉舒展,笑意如春,“认识他们,是舒某一生之幸。”   风贰愣愣看着舒珞的笑脸:“公子,你很高兴啊……”   舒珞一愣。   “公子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笑过了……”风贰也开心起来,“看来,他们真是好人。”   舒珞叹笑。   “公子,您趁现在能笑就多笑笑吧,等咱们回去了,您可就笑不出来了。”风贰一脸同情看着舒珞道。   舒珞笑容一滞:“难道……”   风贰垮下脸:“七位长老,依旧是……旧、事、常、谈……”   舒珞的笑脸立时变作了苦笑。   “不过公子……说真的,您在江湖上行走这么多年了……难道真的没有——那啥?”风贰一脸八卦盯着舒珞。   舒珞扶额。   “也是……若真有,二长老肯定早就传的天下皆知了……”风贰摇头。   “风贰……”舒珞猛抬眼,“要不,我们……”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风贰连连摇头,“公子您这次无论如何要跟我们回去,否则,风壹和风贰肯定会死的!绝对会死的!会被七个长老烦死的!”   “罢了……随缘吧……”舒珞叹息,慢慢摇起玉扇,突然,眸光一亮,“风贰,有瓜子吗?”   “哈?瓜子?”   “嗯。”   “公子你要吃?”   “嗯。”   “天哪,公子你怎么会吃那种街头八婆吃的东西?”   “嗑瓜子可以令人身心放松,头脑灵活,可谓是镇定心神安抚紧张的一大利器……”   “啊啊啊,这是谁啊?!谁给我家公子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啊啊,把我家温柔高贵的公子还给我们啊啊啊!”   舒珞看着风贰抓狂的表情,忍俊不禁。   *   “舒公子人还真是不错!说话算话,一言九鼎,果然是个有担当的美人!”郝瑟盘坐在马车内,看着文京墨数着手里的银票,双目闪闪,“怎么样,舒公子给够委托费给多少?”   “五千两。”文京墨一扬手里的银票。   “舒公子真是没的说!人美心也美。”郝瑟双手捧颊,一脸陶醉状。   “人美才是重点吧!”文京墨扫了一眼郝瑟,将银票揣到了自己怀里。   “文书生,现在咱们有钱了,等会若是碰到什么酒馆客栈,就吃顿好的呗!”郝瑟一脸期待。   “不行,如今又多了一口人吃饭,这钱要省着花。”文京墨一口拒绝。   “五千两银子呢,能花很久的!”郝瑟双眼闪闪,继续申请,“一顿饭花不了多少银子的!”   文京墨抬眼看着郝瑟,高挑眉梢:“小生是怕,某些人英雄心发作,一开心就把百两黄金赏金拱手送人!”   “文书生,咱们讲道理!那是尸兄推辞的赏金,和老子可没有没关系!”郝瑟摊手。   “小生说的是昨夜!”文京墨眯起双眼,“吕齐锐二次送来的赏金!”   郝瑟顿时面色一变,咕咚咽下口水:“你、你你怎么知道?!那时候你和尸兄明明不在……”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文书生,你、你不会是用你那破算盘窥视老子的**吧?!”   “呵呵,杀鸡焉用牛刀。”   “那、那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文京墨挑眉勾笑,一双狐眸阴森森瞪着郝瑟,仿若帮郝瑟做了一个全身的X光扫射。   郝瑟一个激灵,忙向后窜了窜,缩在马车角落里,双手捧颊,嘀嘀咕咕:“文狐狸越来越可怕了越来越可怕了啊啊啊啊……”   马车外,流曦一脸疑惑看着并驾前行的尸天清。   “公子,郝公子拒绝赏金之事,不是昨夜吕齐锐告诉文公子的吗?”   尸天清轻咳一声。   “而且文公子和主人也拒绝了赏金啊。”流曦又道。   尸天清移开目光。   流曦顿了顿:“流曦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尸天清转头。   “公子果然高深莫测。”流曦一脸崇拜道。   尸天清眨了眨眼,轻笑抬头,远目眺望。   芳草碧色,漫漫遍路陌,苍云空阔,尽延远山莽莽。   尸天清神色渐渐沉凝,清眸之中,隐浮尘暗霜风。   那前方茫茫山脉,正是通往九青山的必经之路。   作者有话要说:  奉泽庄终于结束了!   天哪!   墨兔叽真的很累很累……   那些日更的大神简直是外星人的存在啊……   趴地!   连作者有话要说都写不出来了……   那么,下个副本,九青派   让我们一起去查查小天清的过去吧   以上!   霸王票鸣谢: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01 13:47:15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01 16:27:03   DORIS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03 16:47:21   皮蛋solo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03 17:21:41   Cx080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04 15:45:20   皮蛋solo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1 14:02:06   ^q^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1 19:13:37   跑步带只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3 21:53:35   皮蛋solo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4 08:00:44   叶子子叶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5 10:51:52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5 13:38:39 第五卷 副本四:老子是大侠! 第93章 第一回 九青镇中愤不平 谪仙一出美榜乱   雁流山畔随云去,数峰森色绵绵远;   萧镇待客寻去路,碧映檐牙眺九青。   九青山下九青镇,三条主街,五条偏巷,南北行走,东西通畅,店铺齐全,酒肆客栈一应俱全。   在数年前九青派剑法名噪江湖之时,此镇可谓是十分繁华热闹,每月都有近百名慕名而来的江湖豪杰聚会于此,只待九青山月初开山之时,登山请教剑法。   可随着九青剑术最高的无尤散人撒手仙去,支撑九青派的唯一顶梁柱坍塌,整座九青派便一蹶不振,渐渐没落,甚至沦落为江湖的笑柄。   而几乎依附九青派而存的九青镇,也日益萧条。   原本热闹的街道店铺,如今开门营业的不到三成,那些往日客似云来的客栈酒肆,此时更是门可罗雀,有半数以上皆以关门大吉。   唯剩一个苟延残喘的,就只有九青镇以前最有名、最大的“四风酒楼”,可如今,也仅是偶有过路的江湖客入内要一壶烧酒坐一坐,缅怀过往九青派的辉煌历史。   *   天高云淡,酣酣熏暖,四风酒楼柜台之后,掌柜手肘支着下巴,阖目打盹,两个小二团坐在台角,晒着太阳昏昏欲睡。   而偌大一层大堂之内,只有两桌客人。   一桌是临窗而坐的两名青年,品茶观景,相对无言;另一桌则是居中而坐的八名虬髯侠客,吃着卤肉,饮着烧刀酒,懒懒畅谈近日江湖轶事。   “这九青镇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没落了啊!若是以前,像咱们这等身份,怎会坐在这四风酒楼里吃酒,怕是早就被轰出去了。”   “可不是嘛,想当初,这四风酒楼里,可都是江湖成名的侠客,尤其是二楼那四厢雅间,更是门派掌门,山庄庄主方能有缘一坐。”   “唉,偌大一个九青派就此一蹶不振……真是可惜了……”   “谁让这些九青弟子都和他们的掌门宣木峰一样,天赋不够,剑术不精呢!”   “可不是,全派上下好几百人,连那掌门的入室六名弟子算在内,竟无一人修成九青派开山祖师的三玄奉天绝技,这岂不是贻笑大方?”   “宣木峰一辈子都没练成的剑法,他那些不成器的弟子,自然也练不成,这剑术造诣,还是要靠天赋啊……”   “比如那个九青派的淫徒——尹天清……”   “小二,添壶茶!”   突然,一声厉喝骤然响起,震得整座大堂嗡嗡作响。   八名江湖客立时噤声,扭头顺声一看。   正是大堂临窗一桌发出的喊声。   但见这二人,左边这位全身漆黑,肤色古铜,五官冷峻,双眼微垂,左侧眉峰少了一块,双手端正放在膝上,正襟危坐,十分不起眼。   而右边那位可就打眼多了,穿着华贵镶玉紫衣,腰横金玉石带,脚踏纯紫缎靴,一脚踏在长凳上,手里不耐烦敲着桌面,正用一双匪气四溢的倒吊三白眼恶狠狠瞪着这边。   这紫衣青年一身华贵,身上未有任何武器,显然是来游山玩水的暴发户家公子,而那黑衣男子更是身无长物,无半丝杀气,安静的就如一团空气一般,毫无存在感,显然并非江湖中人。   可不知为何,被那紫衣青年三白眼瞪着,众人就是觉着背后阵阵发凉。   “茶呢?怎么还不添茶?”紫衣青年拍桌怒吼。   “来了来了,这就来了!”店小二提着茶壶急匆匆冲到桌边,给二人添好茶水。   可倒完茶,店小二却是没走,反倒盯着那紫衣青年打量起来,欲言又止:“这位客官,您难道是……”   “啥子?!”紫衣青年一脸戾气横扫店小二一眼。   店小二顿时一个激灵,慌忙退下:“没事没事,客官你喝茶、喝茶!”   紫衣青年端起茶杯,边喝边继续恶狠狠瞪着这边聊天的五人。   众人背后汗毛倒竖,互相望了一眼,不知为何,竟是一致默契决定,调整一下话题的走向。   “咳,刚说到哪了?”   “说到宣木峰近两年身体衰老的厉害,应该早早退位让贤。”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几日江湖流出传闻,九青掌门十日之后将于青灵峰宣布下任九青掌门人选,已经下了帖子请九大派、四大山庄、三大镖局和聚义门、长天盟的人入九青观礼呢!”   “难怪最近看见好几拨九青派的弟子行色匆匆下山出镇,原来是送帖子去了。”   “可就凭如今的九青派,哪里还能有人卖宣木峰面子?”   “话可不是这么说,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九青派虽然已经式微,但总归还名列九大派之中,其余各门各派总要做做样子的。”   “没错,前日蓬莱派和龙行派的两队人就已经上山了。”   “对对对,昨日梅山派的人也到了。”   “少林、峨眉两派呢?”   “没见到。”   “临清和万仙呢?”   “也没瞅见。”   “四大山庄和三大镖局,还有聚义门、长天盟可有人来?”   “也没看到。”   众人不由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这九青掌门宣木峰恐怕也是垂死挣扎,想着最后给自己的徒弟撑撑面子,可惜——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啊!”   “不过——虽然九大派不肯卖面子,那些小门小派定都争着抢着想来呢!”   “可惜,九青派自视甚高,自然不屑请他们。”   “可笑,难道他们还以为是以前的九青派?”   “谁说不是呢!”   “不过听说九青派还请了许多在江湖上崭露头角的青年豪侠——听说,还请了意游公子!”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一静。   一人圆瞪双眼,惊诧道:“你是说那个‘舒云卷霞彩漫天,不及珞玉春水吟’的意游公子?”   “正是此人!”旁侧人点头。   “哈哈哈哈,人家意游公子是何等人物,怎会来这个没落的九青派?”   “这可说不上。意游公子在江湖上是有名的救苦救难,搞不好会来给九青派撑撑面子呢!”   “意游公子不是去奉泽庄去破那妖物挖心的怪案了吗,哪里有这个空闲。”   “哎呦,你还不知道?奉泽庄的事儿一个月前就结了!”   “结了?那挖心的妖物捉到了?”   “说是奉泽庄的庄主吕盛丛和那妖物同归于尽了。”   “真的假的?”   “三日前,敛风楼发出的风竹信,消息遍布天下,焉能有假?”   “哎呦,这吕盛丛一死,奉泽庄的万贯家财,可就归那黄口小儿吕嵘了吧。”   “怎么,你想打奉泽庄的主意?”   “哈哈,开玩笑,天下谁人不知,奉泽庄庄主和意游公子是好友,谁有这个胆子。”   “对了,还有一个小道消息,说是此次奉泽庄一案中,有三位少侠帮了意游公子。”   “三位少侠?难道是之前接了玉竹信的九大派弟子?”   “还真不是,听说这三人,无门无派,师从何人也无从知晓,却是武功绝顶,智谋超群,放眼天下唯有意游公子可比肩。”   这一说,众人都来了兴致。   “说说,都是什么人?”   “我也是听之前去‘风兮酒馆’接玉竹信的人说的,听说一个是土匪,一个是账房先生,还有一个——是一位貌似天仙的绝世美人!”   旁听的几人同时眨了眨眼,略显诧异。   “诶?也就是说,是一位绝世美貌的小姐——带着一个账房先生……和一个土匪打手闯荡江湖?”   “大约就是这么回事!”   “噗——”   一道水柱豁然从大堂窗口喷射而出。   八名江湖客猛一扭头,发现竟又是那紫衫黑衣二人。   此时,那个华贵紫衣青年正端着茶碗剧咳,而他身侧的黑衣男子,却一脸嫌弃死瞪着桌面。   灿烂阳光下,木桌之上,晶莹剔透,闪闪惑人,正是一滩呈喷射造型的水渍。   “咳咳咳,绝世美人的小姐是啥子鬼?土匪打手又是啥子鬼?!”紫衣青年怒掌拍桌,激起一片亮晶晶的水花。   旁侧黑衣青年身形以微不可见的幅度向后一撤,面无表情瞪着桌上的水渍半晌,抬手召来小二要了一块抹布,开始仔仔细细擦桌子。   一边擦,一边双唇蠕动:“公子吩咐了,不可惹事、不可胡闹,万事待他和文公子回来再说。”   那声音,声弱仿若喃喃自语,若不细听,根本听不真切。   紫衣青年瞥了瞥嘴,撩袍落座,一脸忿忿不平继续喝茶。   八名江湖客怔了怔,互望一眼,立即转移下一个话题。   “说到绝色美人,听说了吗,最近敛风楼又排出了今年的新榜!”   “哎?你是说‘花鸟月玉冰秋水’的‘十芳图’和‘玉质金相临九霄’的‘十君榜’?”   “正是!”   “哇,快说说,都是谁?”   “十君榜当然还是意游公子为首,第二名是神武山庄庄主昊申,第三名是临清派的……叫啥来着,忘了;后面的几个,都和去年差不多。”   “谁管什么十君榜的排名啊!赶紧说说十芳图的排名!”   “和去年也无太大变化。第一名是蓬莱派的怀梦仙子,第二名是霜泉山庄的大小姐萧晨月,第三名是金陵望舒阁的宛莲心,第四名是长天盟的许花姑许若钧……”   “等一下,你不是说那个奉泽庄帮意游公子是一位绝色美人吗?怎么榜上无名?”   “虽说是绝色美人,但恐怕比起十芳图的美人还是相差甚远,或许只是个样貌端正的,八成是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江湖小喽啰,才会见之惊为天人、奉为绝色美人罢了!”   “啪!”突然,角落里传出一声巨响。   众人猛一回头,居然又是那个紫衣青年拍案而起,三白眼倒竖,浑身散发着诡异怒气,三白眼灼灼射出凶光,气呼呼冲到五人面前,双手一拍桌,厉声道:“老子不服!”   这一身彪悍气势,比起那些在刀尖上打滚的林间山匪也不妨多让。   饶是这五人在江湖上摸爬滚打数年,一时间,竟也被此人的一身气势给震惊了。   “这、这位兄弟,你不服什么?”众人瞪眼问道。   “老子不服那个十芳图!”紫衣青年怒喝道,“凭啥我家尸兄榜上无名?尸兄明明可以秒杀天下所有美人!”   一片沉默。   紫衣青年忿忿不平,众人瞠目结舌,而那个快步走到紫衣青年身后的黑衣男子,无表情的面容之下,皮肉组织隐隐抽搐不止。   “师兄?”   众人呆愣片刻,随即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小哥你说什么?你家师兄是美人?”   “小哥,您听清楚了吗,这是十芳图!是天下美人的榜单!你家师兄一个大男人,来凑什么热闹啊?”   “男人?男人又怎么了?我家尸兄是男人,更是倾国倾城的美人!”紫衣青年呲牙跳脚,“敛风楼凭啥子搞性别歧视!”   “行别其实?”众人又愣,“啥玩意儿?”   “总之,这十芳图老子不服!”紫衣青年重申主旨,“老子要投诉!去敛风楼投诉!”   众人顿时笑得更厉害了。   “哈哈哈哈,小哥你别逗了!”   “敛风楼的榜单,自出世之日起,在江湖上就是说一不二,从没人敢提出半分质疑!”   “对对对,何况一个男人……哈哈哈,不行了,笑死我了……哈哈哈……”   哄笑声中,谁都没留意,客栈外本就不太热闹的街道上,突然呈现出一圈诡异的沉寂地带,就如同在这一环范围内,按下了暂停键,停住了所有的声音和所有人的动作。   更诡异是,这一圈沉寂就犹如有生命一般,顺着街道慢慢移动,逐步接近四风酒楼。   直到此怪圈将酒楼笼罩其中,这一众江湖客才觉出不对劲儿来,霎时,腾一下站起身,拔刀抽剑,扯斧抗锤,死死瞪着门口方向,严阵以待。   “哒、哒、哒。”   酒楼门口传来清脆马蹄声,一双骏马倒影映地面,其上两道颀长剪影翻身下马,行至门前。   一袭青衫,一抹碧衣,双色衣袂随微风轻舞,逆着阳光,看不清面容五官,只觉一人身姿如剑,一人立似修竹。   众江湖客不觉眯起了双眼,攥紧了手里的刀剑武器。   “阿瑟,久等了。”   若古琴沉吟的哑音随着青色衣袂飘入门槛,站在了紫衣青年身前。   霎时间,万籁俱静,天地黯然。   大堂之内,包括掌柜、店小二和这八名江湖客在内,所有人瞬时双目暴突,傻在当场。   所有人的视线焦点,都被眼前那一笔身形死死吸了过去。   但见那——   青衣流云渺,身蕴霜骨坚,墨发涓华光,鬓压眉剑冷,湛湛黑瞳清,月下谪仙貌。   好一个如梦如幻,如仙如神的绝世美人!   “尸兄,你来啦!”紫衣青年咧嘴,抬手打了个招呼。   师兄?!   此人就是那位“师兄?!”   众人下巴齐刷刷砸地,手里的兵器噼里啪啦掉落一地。   “这些人是怎么了?”碧衣公子扫视一圈,挑眉问道。   “他们?”郝瑟双臂环胸,一脸蔑视傲观群雄,“正在为自己坐井观天的狭隘审美和短浅视力做深刻反省!”   文京墨挑眉,尸天清蹙眉,齐齐看向流曦。   流曦脸皮隐隐抽搐,僵硬移开目光。   “郝兄,你又做了什么惊世骇俗之事?”文京墨眯眼。   “老子只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对敛风楼不符合客观实际的注水榜单排名表现出了强烈的愤慨和坚决的抗议!”郝瑟瞪着一众还在呆傻的江湖客,一挑眉峰,“怎么样,你们服不服?!”   众人呆呆看着尸天清,愣愣点头:“服!”   “哼!”郝瑟立时鼻孔朝天,得意起来。   “这位客官,您可、可是姓尸?”柜台后呆傻许久的掌柜骤然回神,忙冲上前,恭敬问道。   “正是尸某。”尸天清颔首。   “原来是贵客临门!”掌柜豁然高叫一声,忙大喊道,“快快快!快请四位贵客楼上雅间上座!”   这一喊,立时将客栈内所有呆傻的人都惊醒了。   两名小二立时冲上前,毕恭毕敬领着尸天清、文京墨和流曦一行上了二层。   郝瑟缀在最后,甩给众人一个俯视众生的眼神,大踏步离开。   而大堂内诸位江湖客,满面震惊,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同时咽了咽口水。   “想不到敛风楼的十芳图……也有不靠谱的一天……”   “虽然我没见过榜单上的那几位,但是……俺敢用俺的脑袋打赌,刚刚那一位仙人的美貌……天下无人可及!”   “不行,我也要去投诉!”   “对对对,投诉!一定要投诉!”   “刚刚那位仙人,才是实至名归的十芳图榜首!”   “没错!”   “这敛风楼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一片抱怨声中,酒楼掌柜僵硬回头,看着义愤填膺的诸人,快步冲到了柜台之后埋头奋笔疾书,然后,又急冲冲冲向了后厨。   片刻之后,一只绑着冰蓝竹筒的白鸽从酒楼后园震翅腾空而起,急掠苍蓝天际。   **   【后有呆萌小剧场】   作者有话要说:  **   小剧场:   “阿嚏!阿嚏!阿嚏!!”   书房内,舒珞手持毛笔,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公子,你没事吧?”风壹一脸担忧道。   “无妨,只是突然一阵恶寒……”舒珞摇了摇头。   “难道是昨晚着凉了?”风贰推测。   “不像……”舒珞揉了揉鼻子,抬眼望向窗外,双眉紧蹙,“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风壹、风贰对视一眼,低头嘀嘀咕咕:   “公子又来了!”   “又说什么不祥的预感?”   “肯定是又想着偷偷逃家!”   “这两天咱们可点把公子看紧了!”   “让守卫们也多加几班轮岗!”   “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让公子跑了!”   **   瑜伽累死了   墨兔挣扎着爬上来更新了   抖着兔腿兔毛爬走……   以上! 第94章 第二回 定心堂正登师山 故人送来红贴邀   四风酒楼二层,设四季雅阁四间,二南二北,分别以“春华、夏泉、秋月、冬梅”命名。   四厢之中,又以“春华间”朝向最好,座南正北,每日晌午之时,阳光灿洒入厢,透窗画影,将室内精致家具、摆设镀上一层暖光金晕。   雅间中有明窗两扇,推窗凭高展望,着眼处,九青山峦尽收眼底,松竹连云,树海茫茫,斜风拂渡,绿波浩渺,堪为胜景。   如此景致,在九青镇繁华之时,可谓是一座难求,非扬名天下的豪杰英雄不可入。   如今,虽随九青派式微,九青镇繁华已不复从前,但这四季雅阁的规矩却是传了下来,凡是来这四风酒楼的江湖客,若没有掌柜的邀请,自是不会擅自登上这二层雅阁。   可这些,初来乍到的郝瑟自是不知,此时郝瑟只是觉得,这包厢之内,空气通畅、装修讲究、景色宜人,有种说不出的舒坦,只要坐在里面,定能多吃两碗大米饭。   “四位贵客,请稍后,马上菜就到。”   店小二一边给郝瑟四人斟满茶水,一边殷勤道。   “小二,我等尚未点菜……”文京墨挑起眉峰。   “客官放心,早有贵人吩咐好了,您四位的菜肴,早以备妥,全是我们这儿的拿手菜!”小二笑道。   文京墨眉头又挑高了几分:“那这饭钱?”   “自然不用您掏一文钱!”小二连连摆手。   文京墨狐眼将小二全身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好,你下去备菜吧。”   “是。”小二抱拳告退。   待小二一走,包厢内的几人不由对视一眼。   尸天清端起茶盏,轻轻一嗅,点了点头:“上好的碧螺春。”   郝瑟东摸摸、西摸摸,最后捧起桌上的饭碗,瞪着三白眼细细一扫。   但见这瓷碗,釉色如脂,胎色细白,碗边双勾边线,呈色幽靓淡雅,深浅浓淡宜相呼应,宛若一件艺术品。   “卧槽,这不会是青花瓷吧!”郝瑟惊呼一声。   “郝兄好眼力,这的确是景德镇的陂塘青瓷,寻常人家一辈子怕是见都见不到。”文京墨端起茶碗品了一口茶道。   仙人板板!这可是上亿的国宝啊!   郝瑟手指一颤,忙把碗端端放在了桌上,扫了一眼,又用袖口开始擦碗边的指印。   “这是第几家了?”尸天清放下茶盏问道。   “小生算算,五间茶寮、六户茶摊、三所酒楼、四间客栈、两家茶楼……”文京墨回忆道。   “还有七日前路边的茶摊。”流曦补充一句。   “五加六是十一,十一加三是十四,十四加……”郝瑟扳着指头嘀嘀咕咕算了起来,“十八家?”   尸天清眸光一闪,坚定道:“是十九家。”   “是二十一家……”文京墨扶额。   “竟然有二十一家,哇,和流曦你的字一样多诶!”郝瑟干笑。   流曦面无表情瞪着郝瑟。   尸天清迅速端起茶杯抿茶。   “二十一家,无论是路边的茶摊,还是城镇中的客栈,这一路我们遇到的所有落脚之所,皆有贵人为我们备好了饭菜、订好了客房、甚至连银子都付了,就连这茶水,也皆是一水儿的上等碧螺春……”文京墨轻叹摇头,“真是可怕。”   “有啥子可怕的?”郝瑟咧嘴一笑,开始自斟自饮,“这么会照顾人还如此财大气粗的朋友,定是舒公子!”   尸天清也一旁点头道:“琭言的确心思细腻。”   文京墨扫了二人一眼,长叹一口气:“小生是说,敛风楼的势力可怕!”   “诶?”郝瑟和尸天清一愣。   流曦也看向文京墨。   “文书生你该不会是说……”郝瑟三白眼瞪得溜圆,“我们这一路的落脚之处,皆是敛风楼的据点?!”   文京墨朝郝瑟翻了一个“不然你以为是什么?”的大白眼。   “我勒个去!舒公子所谓的全国皆有分号……妈呀,这连锁机构的规模也太惊人了吧!”郝瑟咂舌。   “敛风楼,无所不知、无所不闻、无所不晓、无所不在……”文京墨长眯双眸中透出莹绿幽光,“若是被它盯上,只怕这就连这天下都成了牢笼,插翅难飞……”   “哈?”郝瑟一头雾水。   流曦面色一沉。   尸天清敛目一瞬,抬起眼眸,突然出声:“琭言——当真是将我等视为知己。”   文京墨一怔,豁然望向尸天清。   “若非他有意相请,只怕就算是千竹,也恐难发现这些酒楼客栈其实就是敛风楼之据点。琭言能如此毫无顾忌便将敛风楼的据点所在告诉我们,说明他对我等毫无芥蒂,倾心相交。”   说完最后一个字,尸天清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日下山木润,清风巡入窗,青丝摇,碎影飘,眼波回盼处,纯心笑醉年光。   文京墨鹿眼渐渐绷圆,流曦眸光猝然发亮。   郝瑟静望尸天清笑脸,嘴角不觉扬起,露出闪亮亮的牙齿:“没错,舒公子果然够哥们!”   流曦重重点了点头。   文京墨眨了眨眼,暗叹一口气,摇头轻笑:“罢了……”   “四位贵客,菜来啦!”厢门外响起敲门声,紧接着,两个小二、一个掌柜外加一个厨子,每人端着四个盘子鱼贯而入,将菜肴呈环形放在红木桌上。   “四位,请慢用。”掌柜率四个小二向郝瑟等人一施礼,碎步退下。   “哇——这估计是二十一家里面最丰盛的一家了!”郝瑟抓起筷子,吞了吞口水。   桌上摆着八荤八素十六道菜,烧鸡,烤鸭,鲜鱼,粉肉,山珍,时蔬,样样齐全,盘盘精致,香味扑鼻,令人垂涎。   “开吃啊!”郝瑟欢喜大叫一声,顺手拔下一个烧鸡腿,递给尸天清,又扯下烤鸭翅,塞给文京墨,自己一手扯下剩下的烧鸡腿狂啃,另一手却挑了一筷子蘑菇堆到了流曦碗里。   流曦死死盯着碗里的蘑菇,两只琉璃眼珠瞪得溜圆。   “二十一你太胖了,需要吃素减肥。”郝瑟对着肌肉均匀,身形消瘦的流曦脸不红气不喘建议道。   流曦嘴角抽了一下,转目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干咳一声,埋头给郝瑟夹菜,不消片刻,就将郝瑟的碗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流曦又望向文京墨。   文京墨面带无害笑意,施施然帮流曦夹了一筷子青菜:“郝兄所言,向来都有大智慧。”   流曦嘴角抿了抿,低头开始扒饭。   啃鸡腿的郝瑟斜眼一瞄,转目看向尸天清和文京墨。   尸天清轻叹,文京墨暗暗摇头。   看来要让这个家伙多点人气,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郝瑟暗暗叹气。   “尸兄,文书生,你们之前去打探那九青派请帖的消息,打探的如何?”郝瑟清了清嗓子,又问道。   “那些请柬请的都是大门大派、江湖才俊,并无多余。”文京墨夹了一口菜道。   “果然是这样。”郝瑟愤愤塞了口米饭,“居然还搞什么VIP制度,真是太过分了!”   尸天清看了二人一眼:“天清知道一条上九青主峰的小路,我们只需……”   “不行!”   “不妥!”   郝瑟和文京墨同时怒喝。   尸天清一怔,流曦筷子一抖,掉了一个蘑菇落在地上。   “为何?”尸天清疑惑。   “尸兄必须要堂堂正正的上九青!必须!”郝瑟啪一下放下筷子,神色凝肃,定声道。   “郝兄所言甚是!”文京墨冷下神色道。   流曦眨了眨眼,放下碗筷,看着三人的琉璃眼珠中透出疑惑之色。   尸天清凝望郝瑟,清澈如水的眸子泛起疏乱波澜:“……可是……”   “尸兄,九青派有多少人见过你的样貌?”文京墨沉声问道。   尸天清神色暗了暗:“应该只有掌门师兄和七位……六位师侄……”   “甚好!”文京墨眸中绿光一闪。   “就算全九青都见过尸兄的样貌又如何?”郝瑟一拍桌子,双眉倒竖,“就算全天下都见过又如何?尸天清就是要堂堂正正的上九青!是尸天清!是身怀翊圣绝世剑法的尸天清、是九天仙贤之命格的尸天清、是有郝瑟、文京墨和流曦相伴的尸天清!不是那个被封在后山天煞孤星被诬陷被迫害被废去武功下了毒蛊毁去嗓子毁掉容貌任人宰割的尹天清!”   说到最后一个字,郝瑟已经双眼发红,死死按在桌上的十根指节隐透青白之色。   文京墨鹿眼长眯如狐眸,勾唇冷笑。   流曦死死盯着尸天清,惊骇失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尸天清静望二人,微瞠双眸之中,涟漪暖波隐隐颤动,轻笑颔首:“好,天清听阿瑟和千竹的。”   那笑容,宛若秋山皓月,皎洁澄明,释然万物,融星淡云,美得不可方物,却令郝瑟和文京墨心头犹如针刺一般,隐隐发疼。   流曦虽然不知前因后果,却不知为何,也觉得胸口酸闷。   “堂堂正正,正大光明!”郝瑟攥紧手指,双眼一亮,“咱们现在就堂堂正正给舒公子飞鸽传书,让他光明正大地把他的请柬给送过来!”   一瞬诡异宁静。   文京墨眼角一抽,尸天清笑容一顿,流曦眼皮一抖。   “咋了?文书生你不是说这儿是敛风楼的据点吗?他们肯定能联络上舒公子啊!”郝瑟一脸正色道。   文京墨嘴巴张了张:“也是个办法。”   尸天清扶额,流曦继续面无表情。   “很好,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郝瑟一拍桌子,提声高呼,“店小二……”   话音未落,门外已经传来店小二的声音:   “四位客官,门外有人请见。”   “诶?”郝瑟顿时喜出望外,“难道是舒公子?卧槽,难道他是属曹操的吗?说到就到。”   “快请。”文京墨提音道。   “是。”小二声音远去,不多时,就听门外响起轻灵脚步声,门板吱呀一声打开,一道人影走了进来。   “郝大哥、尸大哥、文大哥,可算找到你们了!”   来人风尘仆仆,少年英姿,身着藏青飘逸长衫,腰束玉带,头带玉冠,腰悬三尺长剑,上佩青白双色剑穗。   “叶英招?!”郝瑟惊诧。   “叶少侠?”尸天清也是一脸诧异。   “叶少侠特来寻我等,可是有什么要事?”文京墨眸光一闪,问道。   “是要事,也是好事。”叶英招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烫金红底的请柬递给尸天清。   尸天清打开请柬一看,不禁愣住了。   “这、这不是……”郝瑟探头一看,也呆住了。   叶英招一抖长衫,躬身抱拳,长揖到地,恭敬道:“九青弟子叶英招,奉九青掌门之命,特来邀尸天清大侠、郝瑟大侠、文京墨大侠登山观九青下掌门宣任大礼!”   一室宁静。   尸天清捏着手里的请柬,眸中情绪汹涌澎湃,神游天外。   文京墨起身,从尸天清手里接过请柬,扫了一眼,嘴角勾起诡冷弧度:“甚好。”   说罢,就扭头看向郝瑟。   郝瑟咧嘴,露出八颗牙齿:“那就烦请叶少侠带路了。”   来的好!这可真是瞌睡遇到枕头,送上门了!   ***   【后有呆萌小剧场】   **   作者有话要说:  流曦加入队伍后的日常:   早饭时:   面无表情端正站在尸天清身后,时刻准备给尸天清端茶倒水;   行路时:   面无表情密切关注尸天清动态,时刻准备帮尸天清递水擦汗;   午饭时:   面无表情笔直守在尸天清身侧,时刻准备替尸天清夹菜添饭;   午后休息时:   面无表情远远站在尸天清一丈之外,时刻准备为尸天清扫除一切意外袭击;   晚饭时:   面无表情坚定护在尸天清背后,时刻准备为尸天清添汤递碗;   睡觉时:   面无表情和衣彻夜守在尸天清门外,时刻准备消灭一切觊觎仙人美貌的某些人(咳咳)对仙人意图不轨……   如此三日之后——   “啊啊啊,老子受不了了!”郝瑟抓狂,“这家伙啥子鬼啊,简直就是幽灵是妖怪是背缚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动态,说话不带任何标点符号,老子一看他的脸就没胃口吃饭了啊!”   文京墨叹气:“的确让人无法消受!”   尸天清一脸为难:“那要如何?”   “老子绝对、坚决、无论如何不能带这样的人出门!他那苦大仇深的丧气棺材脸简直太损耗老子玉树临风帅裂苍穹的形象值了!老子要改造,一定要把这货改造成一个人类!”   郝瑟如此信誓旦旦道。   于是,自那天之后,流曦便被迫踏上了被某人欺负、欺负、再欺负、持续不断欺负的不归路……   **   天哪,抬头一看,今天才周四!   为毛还没到周末啊啊啊   码字的墨兔叽很吐血啊啊啊   爬走……   以上! 第95章 第三回 登山闻旧清心悲 三战胜负激出手   碧海生波灿金浪,林深苍苍凉风沁;   百年剑山朔英骨,世尘哀落染青锋。   九青山,山如其名,峰脉绵青,壁高耸云,山林幽深,山景如画。   沿着小路攀山而上,着眼之处,草木青葱,石阶绿痕,山间凉风习习,吹落绿叶剪影,洒在步履之间,当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一道蜿蜒石梯山路,忽隐忽现藏在茂密林叶之间,偶尔能看到一行人穿梭其中,隐隐飘来谈话之音。   最前领路之人,身着藏青长衫,手持青白双穗三尺长剑,年纪不足弱冠;后行一人,天青流衫飘逸,身直如松,腰间长剑古朴精华;再其后,是两人并排而行,一位紫衣华贵,玉带烁金,一人碧衣如叶,珠盘青翠,最后一人,是一名黑衣青年,闷头前进,晦暗身形几乎融入斑驳树影之中,若不留意,几乎无法发现。   正是叶英招、尸天清、郝瑟、文京墨和流曦一行五人。   “再走一炷香的功夫,咱们就能抵达翠灿峰,这次前来观礼的各大派中,只有梅山派安顿在此峰,很是清净。”叶英招边走边向众人介绍道。   尸天清步履轻踏石阶,无声无息,头颈微扬,直望前路阶梯,薄唇微抿,面容沉寂,一双清水眸子中,隐泛露华:“以前,凡是来九青派做客之人,都仅能暂居山腰客峰,为何此次竟能入住翠灿南峰?”   叶英招脚步一顿,讪笑一声,没吭声。   尸天清眉头微蹙,又问:“翠灿峰原长居九青二阶、五阶、八阶弟子俞百人,但子房仅有二十余间,自家弟子居之尚有不足,如今又要腾院招待外客,焉有余力?”   “一百多人,二十多间房,有点挤啊……”郝瑟算了算道。   叶英招停步,回头看了二人一眼,尴尬笑了一声:“尸大哥,你说的那是三年之前,现在这翠灿峰莫说百余名弟子,恐怕连二十个弟子都凑不出来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为啥子?难道都搬家了?”郝瑟问道。   尸天清也眉头紧蹙,定望叶英招。   叶英招容色黯然,轻轻摇头,露出难以启齿之色。   “小生之前曾听闻,九青派已经连续三年未收新弟子登山。”文京墨突然出声道,“还有人说,九青一阶弟子有五成以上都离开九青,投了其它门派,余下的弟子中,因剑术常年无所进,迟迟不能升入二阶弟子,便有不少退派回家种地……”   说着,文京墨不由看了一眼叶英招。   叶英招干笑:“果然瞒不过文大哥……”   文京墨眸光闪烁:“九青的现状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只要在江湖上略略打听一下,便能知晓。”   “如今九青派还有多少弟子?!”尸天清神色清冷,沉眉问道。   叶英招一愣,抬眼一看。   但见尸天清眉头深锁,清绝容颜之上,竟是隐隐透出忧虑之色,那表情,就像是……像是……   一位忧心忡忡的长辈。   不知为何,叶英招突然就生出了依赖之心,只觉鼻头隐隐发酸,垂头小声道:“如今整个九青全派弟子已不足百人,其中八成为二阶弟子,分居翠灿南峰、绮遐西峰、晨迤东南峰,每峰不足二十人。”   尸天清神色暗下:“只有二阶弟子?三阶至九阶弟子呢?”   “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人升入三阶了……”叶英招吸了吸鼻子,“如今九青派中,六阶弟子唯有四师兄戴笙、六师兄季维君,七阶弟子只有二师兄许子鹭、五师兄于雁归,八阶弟子仅有三师姐薛槿之一人,九阶弟子,就只剩齐鸿鸣大师兄了……”   “他们皆是掌门入室弟子,本都应名列九阶,怎才到这等修为?!”尸天清声线骤冷。   叶英招忽然没由来一阵心虚,垂头不敢再应声。   四周气氛顿时沉闷起来。   郝瑟暗暗摇头,心中嘀咕:   感情现在的九青派是基础弟子建设坍塌,高端弟子建设断层,仅剩六个内门弟子和一个掌门在撑门面。   难怪之前叶英招和方仲华接玉竹信之时,连江湖上的阿猫阿狗都敢嘲笑……真是太落魄了……   想到这,郝瑟不由瞥了一眼文京墨。   文京墨却是一脸嘲讽。   郝瑟再看尸天清。   尸天清双眉皱成一个疙瘩,垂睫不语,一副忧国忧民的苦大仇深表情。   果然,尸兄又心软了……   郝瑟暗暗叹气。   于是,这一路之上,受到尸天清的沉重气氛感染,众人皆是噤声无音,只是默默赶路。   就这般兜兜转转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地势逐渐平坦,眼前风景也慢慢开朗起来。   “尸大哥、郝大哥、文大哥,我们到了!”   突然,叶英招站定身形,一脸欣喜向前一指。   尸天清等人脚步一顿,抬眼望去。   前方山路尽头,一块丈高的巨大石碑屹然耸立道边,青色石胎,上面覆着厚厚的墨绿苔藓,其上铁画银钩刻着三个大红字迹“翠灿峰”。   越过石碑,展目望去,恰好能看到半山风景,但见峰峦叠绿,林海波涛,不远处的苍色飞檐隐隐藏在林海之中,仿若无数飞鸟展翅欲飞,看起来很是壮观。   一条竹荫山道从石碑启始,仿若一道碧绿的屏弧,蔓随山腰向前延伸,看方向应是通向那飞檐屋脊建筑群所在。   “尸大哥、郝大哥、文大哥,这边请!”叶英招踏入竹道,前方领路。   众人随之步入竹屏山道,两侧翠竹密耸,向山路中央弯身而下,竹叶交错织汇,形成一道长长的翠碧屏障,遮天蔽日。   叶英招步履轻快沿路快行,脸上不觉带上轻松笑意:“待出了这竹林道,就是翠灿峰的练武场,绕过练武场,便是南峰竹院,尸大哥你们先在那处歇息片刻,英招去禀告三师姐……”   “轰!”   突然,竹道前方传来一声巨响,还参杂着数道惊叫之音。   众人立时神色一变,叶英招更是连招呼都顾不得打,一溜烟就奔了出去。   尸天清身形骤闪,郝瑟腾身高跃,文京墨步履飞烟,流曦化身成影,瞬时也冲出了山竹道。   一出竹道,四人只觉眼前一亮。   前方三丈开外,竟是一处广阔空地,地面之上,铺着细细的金色砂石,灿灿耀眼,四周插着藏青色的三角旗,迎风招展。   金砂地面中央,以青色石台垒有一坪高过三尺的圆形石台,方圆数丈,很是宽敞。   正是叶英招口中所说的练武场。   而在练武场东西两侧,分别站有两拨人,一队身着藏青色青衫,手持青白双色剑穗,显然是九青派的弟子;而另一队,则是身着辰砂色短襟短靠,头束高髻、横扎玉带、腰间皆佩着二尺长的墨色双剑。   此时,虽然两队人马分相对立,但精神状态却是大相径庭。   九青一派皆是面色阴郁,还有数人脸色苍白,嘴角带血,互搀而立,一脸愤愤。   而另一队人可就嚣张多了,个个昂首挺胸,面带鄙夷,声含嘲弄,乱声哄喊:   “哎呦,什么九青剑法,连上五人,连败五场,太丢人了吧!”   “就是就是,还不如我们梅山派路边的野狗厉害呢!”   “哈哈哈哈,什么九青派,剑法根本不入流,不如叫九流派好了!”   哄嘲声的中心,正是练武台上一站一跪的两人。   站立那人,也是辰砂短靠,手持双剑,绿豆眼,塌鼻梁,面黄无光,两道细眉高飞天际,满面嚣躁之气,正朝着面前跪地的九青弟子提声嘲笑:   “哈哈哈哈!什么九青双璧?连我十招都接不过,简直就是狗屁!”   而跪地那人,单剑撑地,背后汗湿一片,圆脸泛青,额爆青筋,腰际处渗出刺目血红。   “诶?那个胖乎乎的小子不是仲华方吗?”郝瑟惊呼一声。   尸天清面色一沉,文京墨一眯眼,流曦继续面无表情。   “仲师弟!”慌乱大喝声中,叶英招纵身跃上练武台,手忙脚乱扶住了仲华方,“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何会和梅山派的人打起来?!”   “叶师兄……”仲华方抬眼看向叶英招,双唇白得吓人,“此人……小心……不可……”   “啊!想必这位就是九青双璧中的叶英招叶少侠了吧!”对面的梅山派男子抱拳,冷笑一声,“在下梅山派林邑,此来九青山,是特来见识名震天下的九青剑法的,可惜——”歪嘴一笑,“真是令人大失所望!”   叶英招抬头,狠狠瞪了黄面男子一眼,箍住仲华方腾起跳下练武台,而按住仲华方伤口的手掌,也迅速被血水浸透,将叶英招一双眼瞳也染成了红色:   “快拿金疮药来!”   立即有数名九青弟子扑上前掏出金疮药,一边迅速包扎仲华方伤口,一边愤愤控诉:   “叶师兄,他们梅山派实在是欺人太甚……”   “他们一来就口口声声污蔑我们九青剑法!”   “我们师兄弟气不过才……”   “可去寻了三师姐?”叶英招狠狠在仲华方腿上缠好绷带,沉声问道。   “早就去了,可是三师姐应该是去巡山了,一时半会怕是寻不到……”一个弟子摇头道。   四周几名弟子一脸愤然:“叶师兄,你回来的正好,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这帮井底之蛙……”   “没错、没错!”   叶英招眸光扫了一眼台上的林邑,神色一沉:“先给仲师弟疗伤!”   “是!”一众弟子垂头,闷头开始干活。   远远站在人群之外的郝瑟探着脑袋观望少顷,回头感慨道:“想不到几日不见,这叶英招居然稳重了不少,真是‘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恐怕不是稳重,而是没有必胜的把握。” 文京墨挑眉扫了一眼尸天清。   尸天清蹙眉:“这个梅山派的林邑,剑**力皆在上乘,只怕和叶英招在伯仲之间……”   说到这,尸天清不由一顿,凛凛目光越过石台,射向那梅山派众人中间,定声道:“而且,梅山派中另有高手。”   “高手?”郝瑟挑眉,顺着尸天清目光望去。   但见梅山派一队正前,环抱双臂立有一人,衣着打扮都与所有梅山弟子并无二致,唯有腰间双剑并非墨色,而是银色,身形颇高,高出众人整一头之距,站在人群之中,鹤立鸡群,十分扎眼。   往脸上看,面颊消瘦,隐泛紫肝之色,一双眉色隐隐发红,利目冷横,满面阴森戾气。   虽然五官面容并不相似,但那浑身上下的阴森气质……   郝瑟眉梢高挑,瞥向身后的流曦:“喂喂,二十一,那个棺材脸该不会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吧?”   流曦皮下组织隐隐抽动,死瞪郝瑟:“流曦比他厉害!”   “切!”郝瑟嗤笑一声。   “紫面红眉,双银勾魂——”文京墨手指敲打珠盘边缘,平声道,“此人应是梅山派的大师兄,武腾飞。一对梅山双剑使得出神入化,据称早已内定为下一任梅山掌门。”   “一个未来掌门的继承人居然不远千里来此欺负几个九青派的小辈弟子?” 郝瑟冷笑,“这是什么精神?厚颜无耻的二皮脸精神?”   “九大派中,梅山派与九青派实力相当,排名却偏偏逊了九青一筹,早已积忿甚久。近年九青式微,梅山派却是名声鹤起,门下弟子屡出英杰,势头早已盖过了如今的九青派,想来他们此次来九青,就是给九青下马威的。” 文京墨一副观戏的模样分析道。   尸天清神色一动,提步就要上前。   “尸兄!”文京墨出声一唤,“此事乃是九青、梅山两派之事,我们外人,还是莫要插手为好。”   “是啊,尸兄,依照这九青派的尿性,搞不好你帮了他们,他们反倒会反咬一口,说你什么不识大体,折了九青派的百年声誉啥啥的!” 郝瑟撇嘴,“反正这种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干……”   尸天清脚步一顿,青色背影在凛凛山风之中魏然不动,哑音清冽:“阿瑟,千竹,你们多虑了,尸某只是觉得,前面看热闹看得更清楚些。”   说着,提步径直走到了九青派弟子外围几步之外,抱剑直身而立,还真摆出了一派看热闹的造型。   郝瑟和文京墨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睛里看到几个字:   【老子(小生)若是信他就见鬼了!】   虽然二人心中万分不爽,但看见尸天清那一副扎根原地造型,郝瑟和文京墨也只能翻着白眼站到了尸天清身侧,流曦扫了三人一眼,立在了尸天清的身后。   四人几句话间,仲华方已经被包扎完毕,被人抬了下去,而叶英招却是深吸一口气,慢慢直起身形,眉冷目寒,定定看着练武台上的林邑,凝声道:“林大侠,九青此次请九大派诸位英豪前来,乃是做客观礼,你们如此作为,怕是有违江湖道义……”   “九大派?什么九大派?”林邑冷笑阵阵,“除了龙行和蓬莱那两个不成器的门派,也就我们梅山派宽宏大量,愿意来给你们九青的脸上贴贴金,至于少林、峨眉、武当、临清、和万仙几派,似乎根本没将你们九青派放在眼里啊!”   叶英招眉峰一竖:“少林、峨眉、武当三派皆有贺礼送至,临清也称已派人在来路之上,万仙派乃是……”   “行了行了,我可没兴趣听你们九青这些自欺欺人之语,林某只想领教九青剑法,不知叶少侠可愿意奉陪?”林邑一甩双剑,一脸挑衅瞪着叶英招。   “师兄,好好教训他!”   “让他好好见识见识九青剑法!”   九青派一众义愤填膺大喝。   叶英招眸光在林邑身上一扫,面色一沉。   “哎呦,怕了?”林邑咧唇冷笑,“若是叶少侠怕了的话,就跪下来,朝我磕几个响头,说九青剑法就是一坨狗屎,林某就饶过你!”   “哈哈哈哈!林师兄说的好!”   “对对对,让九流派跪地求饶!”   梅山一众弟子扯开嗓门高叫。   叶英招面容之上腾起激怒之色,骤然踏空跃上石台,手腕一抖,唰一声抽出三尺青锋,清冷剑光犹如一泓冬水,遥指林邑。   “若想见识九青剑法,那就用命来见!”   话音未落,剑光已倏然飙出,直取林邑眉心。   林邑冷笑一声,双剑腾空一翻,双手反握剑柄,迎击而上。   霎时间,三道剑光便激斗一团。   双剑墨光如夜海,波涛汹涌,晦暗难测,翻起滔天巨浪,吞噬万物。   单剑青闪如惊电,裂空破云,凌厉耀目,绽放漫天光华,闪亮天地。   二人身形穿梭在三道剑光之中,几乎融化其中,肉眼无法目测。   “林师兄,砍死九青狗!”   “林师兄,加油!”   “林师兄,让九流派磕头认输!”   梅山一派高声助威,个个神色振奋,仿若已将胜利收入囊中。   反观九青派这边,所有弟子皆是面色泛白,神色紧绷,一看就是毫无自信心的表现。   郝瑟探头扫望一圈,不由暗暗摇头,转头低声问道:“尸兄,叶少侠能有几分机会获胜?”   尸天清眸色沉静:“看来叶少侠确有听从尸某建议,提升了内力修为,如今的剑法比起一月前奉泽庄之时,已大有进步。”顿了顿,又道,“胜负应就在这几招。”   尸天清话音未落,突然,就见站圈之中的叶英招一声长啸,腾空飞起,藏青长衫随长剑狂旋,剑刃流电光芒倏然收起,凝在在剑尖一点,化作一道璨目流星直逼林邑而去。   毫无花俏,毫无巧丽,却是最快、最急、最迅的一招!   快到目不暇接,急到避无可避!   “一苍点月,用的好。”   尸天清平稳赞声之中,叶英招的剑光势如破竹,竟是刹那间突破了林邑的剑光防护。   林邑只觉一股冰寒剑气呼啸而来,还未回过神来,突然寒光射目,满头发丝已经散落飘下,竟然是头顶的发髻被削去了一半。   林邑形色大骇,豁然倒退一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整座练武场倏然一静。   叫嚣呼喊的梅山派惊目口呆,九青一派更是不可置信。   “承让!”叶英招挽了一个剑花,锵然收剑。   九青派弟子这才如梦初醒,顿时大喜过望,欢呼起来:   “叶师兄赢了!叶师兄赢了!”   “哈哈哈,梅山派,看到没有,这才是我们九青派的剑法!是名震天下的九青剑法!”   叶英招暗暗呼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九青派弟子,目光却越过重重人影望向人群之外尸天清,扬起笑脸。   尸天清眸显笑意,轻轻颔首。   “啪、啪、啪!”   忽然,梅山派中传来鼓掌声。   “好!不愧是九青派,不枉我千里迢迢来此一会!”   梅山派大师兄武腾飞一边鼓掌一边冷声道。   练武场上的林邑黑着脸爬起身,发丝凌乱,狼狈不堪,狰狞面容青白不定,恶狠狠瞪着叶英招:“我之前连战数场,内力一时不济才会失手,有本事我们——啊啊啊!”   说了一半的林邑骤然身形腾空,张牙舞爪飞了出去,重重跌在练武场外,噗一口喷出血来。   而原本林邑落脚之处,却换成了手臂高抬的武腾飞,看那姿势,竟是他将林邑硬生生扔了出去。   “技不如人,废话狡辩,莫要留在此处丢人!”武腾飞一身戾气,扫了一眼远处的林邑,又望向叶英招,抱拳道,“叶少侠,可愿与武某切磋一二?”   叶英招目光凌厉,一抱拳:“武大侠,请了!”   “好!”   武腾飞狂叫一声,随着他的话音,银色双剑猝然出鞘,整座练武台陡地一震,一股浓烈杀气瞬时将整座练武场笼罩。   叶英招立时神色大骇,双足狂点,急速奔退。   武腾飞双剑逆旋而转,剑身红光猝然大涨,凌空交旋划舞,爆出一声轰然巨响,银刃和着血光怒卷成洪,形成了一团真空地带,竟是将四周的空气尘土都吸了进去,又化作一团巨大的尘暴,横吞整座石台,迅猛无伦朝着叶英招涌了过去。   “卧槽,这是啥子鬼?”郝瑟以手遮住眼前,惊声大呼。   “是梅山派的烈日寒梅!”文京墨眸光一沉,“武腾飞是要下杀手!”   尸天清双目凛黑,薄唇紧抿,手指紧攥紧剑柄,一动不动盯着场上情形。   就见练武台上,银色剑光和血色织成无边巨网,遮天笼地。   叶英招被罩住其中,面色惨白,手中长剑缭乱狂刺,可每一刺,那杀意巨网就收缩一环,不过几个呼吸之前,武腾飞的双剑已到了眼前。   武腾飞眸中狠光一闪,双剑从旋变刺,狠狠刺向了叶英招双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空中突然传来一道破空鸣啸。   一道剑光灿若惊鸿的剑光划破天际,剑式如玉龙般凌空贯下地面,将武腾飞的双剑狠狠击开了。   众人只觉眼前剑光一闪,练武台上赫然多出了一道窈窕身形,挡在了叶英招身前。   藏青裙衫翻飞若舞,青锋剑柄碧绿如玉,从白至黛青的八色渐变剑穗随着剑刃嗡鸣隐隐晃动。   身姿笔直,玉簪挽髻,及腰青丝垂落,面若芙蓉,五官秀美,一双柳眉,斜飞挑入双鬓,一双静水杏眸,却丝毫不见柔弱之感,反倒透出飒飒英气。   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侠!   尸天清神色一凛,清眸沉晦,隐震涟漪,身形不由自主紧绷起来。   一旁的郝瑟却是双眼狂射绿光,一把捏住了尸天清的手臂,一脸激动:“尸兄,这个美人你认识?”   尸天清身形一震,眸中暗色瞬时散了个干净,可一看郝瑟的如狼目光,神色顿时变得十分复杂,半晌,才憋出一句:“此人是九青掌门的第三位入室弟子,薛槿之。”   “真是美人啊!”郝瑟吞了吞口水。   文京墨扶额,翻了一个白眼。   而练武台之下的九青弟子可比郝瑟激动多了,皆是一脸亢奋,好似打了鸡血一般,扯开嗓门大叫:   “是三师姐!”   “三师姐来了!”   “太好了!三师姐,你要给我们报仇啊!”   练武台上,武腾飞冷冷看着薛槿之,勾起一个狰笑:“你就是薛槿之?”   薛槿之单手持剑,向武腾飞一抱拳,眸色凝冰:“武大侠,可是九青派待客不周,才惹恼了梅山派诸位英雄?”   “不周!十分不周!”武腾飞目光紧紧贴在薛槿之窈窕身形之上,眸光闪烁不定,“只要薛女侠你好好陪陪我,梅山派便既往不咎!”   话音未落,手臂一抬,银剑刃光仿若流星炸裂,旋入两道飞速旋转的剑风之中,凝作千亿道剑气,爆裂成密集网格,向薛槿之当头罩下。   “叶师弟,走!”薛槿之一掌将叶英招拍下武台,整个人化作一道青烟,瞬时冲入了武腾飞剑网之中。   武腾飞脸上带着杀意浓烈的戾气,银色剑刃在空中划裂道道惊风,横劈乱刺,大开大合,看似毫无章法,却是招招毙命,直取薛槿之的全身各大要穴,狠辣至极!   薛槿之剑意轻灵,身似飞雀,剑尖颤光,一瞬之间,剑招可连变十式,剑身就如一道细细的流光,略微一动,就是一道厉光划过,迅捷至极,每一次都能端端挡住武腾飞的刺刃,武腾飞的夺命剑光,却是半点也刮不到身上。   “武师兄加油!”   “薛师姐加油!”   练武台下,梅山、九青两派弟子摇旗呐喊,谁也不肯落后半分。   台上二人却是战得难解难分,二人交战站圈之内,三刃剑光杀意越来越胜,光芒越来越大,渐渐如群星闪灿,笼罩住整个练武台,耀得台下众人几乎睁不开眼。   突然,站圈中的武腾飞眼中狠色一闪,豁然将双剑凌空一翻,反手持双剑,发出一声怒啸,身姿凭空反卷,仿若一个巨大的带刺陀螺,携着惊骇天地的旋光杀意,倏然向着薛槿之压下。   霎时间,整场狂风哭嚎,杀意渗骨。   薛槿之神色一动,身形陡然翩然腾越后撤,左手食指中指并抹剑刃而出,霎时间,长剑嗡鸣大作,藏青裙衫无风狂舞而起,整个人气势顿变得冷冽而惊人,身剑合一,凝作一道电光,一剑破空!   “轰!”震耳欲聋的剧响之中,无数剑光从石台中央激射而起,辉耀天幕,最后变幻为漫天流光,一点点被山风吹散。   四周渐渐静了下来。   梅山、九青一众弟子数目圆瞪,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台上,武腾飞和薛槿之同时飘然落地,站定身形,冷目对视。   突然,武腾飞身形一震,豁然跪地,噗一声喷出一口血浆。   薛槿之面色凝沉,嘴角一动,悄悄将溢出嘴角的血迹咽下,朝着武腾飞落落大方一抱拳:“武大侠,承让了。”   “哇,三师姐太厉害啦!”   “三师姐赢啦!三师姐赢啦!”   “三师姐!三师姐!三师姐!”   九青派一众弟子欣喜若狂,振臂高呼。   薛槿之回身,朝着九青一众弟子沉下脸色:“还待着这儿作甚?还不速速回去练功?!”   虽然语气甚是严厉,但眼角却是隐隐透出了笑意。   “是!三师姐!”   “一切听三师姐之命!”   众九青弟子纷纷抱拳乐道。   “真是美人啊!”郝瑟捧着双颊,三白眼勾成两弯月牙,直勾勾盯着薛槿之。   流曦一脸鄙视,文京墨扶额叹气,尸天清转眸看了一眼郝瑟,嘴角也微微勾起。   岂料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就听那练武台上武腾飞骤然发出一声长啸,厉声大喝:“万血染梅!”   霎时,梅山派弟子身形同时一动,狂甩手臂,千万道赤色锋芒从他们袖口飞射而出,化作漫天血色梅花瓣,密密麻麻布满天空,呼啸着射向了薛槿之。   “三师姐!”九青派弟子肝胆俱裂,齐声大喝。   薛槿之心头一凉,迅闪回头一望,立时骇惊当场。   遮天蔽日的血梅暗器已逼至眼前,避无可避!   “唰——”   突然,一道空灵气风韵动从上空飘然坠落,仿若在血梅之中注入了一道清泉、汇入了一道清风,如春水破冰,涟漪开谢,层层荡开,将那漫天的夺命血梅狂浮起、落下,驱散了杀意,幻化成片片柔美花瓣,零落辗转。   一道天青色衣袂,仿若流云一抹,缓缓降下,疏烟淡云,洒下片片游光。   漫天梅瓣,花气杂凉,墨缎发丝随风绕舞,丝丝缕缕,镀阳若金,缓缓飘落,显出其后绝美侧颜。   肤若珍玉,鼻骨挺秀,剑眉鬓青,密扇长睫一颤,启眸浓彩,一双清洌黑瞳,皎若新月,明澈似泉。   四周所有的声音骤然消逝,所有人都失了魂魄,只能定定看着眼前这一笔谪仙身姿,仿若天地间,就只剩这一笔剑影、一双清眸。   薛槿之面色苍白如纸,暴突杏眼隐隐泛出红光,唇瓣颤抖,吐出颤音:   “尹……师叔……”   作者有话要说:  *   三场武戏,很吐血。。。   而且,莫名其妙卡文了。。。   总算是把惨不忍睹初稿修出来了。。。   累死的墨兔洒泪中。。。   *   今天墨兔在百忙之中还装修了文案   大家难道没发下墨兔的文案上终于有微博链接了吗?   哈哈哈哈   其实是开封府网络剧的宣传期快到了   墨兔要开始准备了呢   没错,《到开封府混个公务员》网络剧《到开封府混个差事》已经在11月21日正式开机啦!   撒花花!   大家要趁早去关注网络剧官博啊!   官博名称:到开封府混个差事官博   会陆续放出各种萌萌哒的信息啦!   洒胡萝卜!   (虽然目前官博的微博数量为0,咳咳,但是,墨兔相信不久的将来,会变得很热闹滴!   啦啦啦   那么,墨兔趴窝睡觉去啦,大家晚安   以上! 第96章 第四回 仙剑绝世万人惊 双派蜂拥粉丝汇   梅落缀血,青袂息影,谪仙临世,万云腾祥。   九青山翠灿峰练武台上,一笔如剑身姿遗世孤立,仿若落凡的九天仙人,不染半点尘埃。   无论是梅山弟子,还是九青派系,所有人皆是同一表情,目瞪口呆,神震魂飞。   尤其是刚刚死里逃生的薛槿之,此时的面色却比适才生死一瞬之时更惨烈,青白不定,双目暴突,唇色泛紫,那表情,不像是见到了仙人,反倒更像见了鬼。   武腾飞一脸不可置信的惊骇之色,倒退两步,慢慢摇头:“不、不可能,竟能一招就化解梅山派的血染冬梅阵法,这不可能……不可能!”   说到最后一个字,喃喃自语骤变成嘶声狂吼,双剑螺旋飞转而起,剑气无法遏止地轰然爆发,将周围一丈之内尘风吸入其中,催生成一团浓烈的杀意暴风,呼啸着朝尸天清罩下。   竟又是梅山派的杀招——“烈日寒梅”。   台下九青众人立时面色大变,齐齐惊呼:“小心!”   可直面这杀招的尸天清,却是身形魏然不动,面色沉寂,眸若静水,无半丝波澜,手腕一震,三尺青锋滑出古朴剑鞘,发出一声清冽鹤鸣,响彻云霄。   一道水凛剑意从剑尖漾漫而出,瞬时流淌至鹤吟剑全身。   眨眼之间,武腾飞的滔天杀剑已经逼至眼前,誓要将尸天清贯穿。   可尸天清却毫不在意,单手持剑,手臂微抬,在半空轻轻一划,仿若在一潭秋湖中飘过一抹月色光弧。   那光弧不快,甚至很慢,慢得可以看清剑刃之上的每一道光华流转,却仿若施了仙法一般,牢牢封住了武腾飞狠辣的杀剑。   武腾飞忽然觉得四周空气开始凝滞,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双剑蔓延至全身,压迫自己的动作越来越慢,肌肉越来越酸,手里的双剑越来越沉重,仿若每前进一寸,就像是在剑上挂上了千钧之重,无法承受。   山静风宁,那一袭流云青衣却无风承托而起,仿若一圈淡淡的青色晨雾,环绕周身,飘逸出尘,仿若与这山林、大地,苍芎都融为了一体。   鹤吟剑若清溪流水,不紧不慢施展着剑式,刺、劈、挑、横,一招一式皆是最简单、最古朴、最平凡无奇的剑招,却透出难以言喻的缥缈灵美,如同一位仙人,以剑为笔,以气为墨,描绘着瑰丽的山河大川。   豆大的汗珠顺着武腾飞额头滑落下来,他面色惨白如金纸,双唇剧颤,徒然喉结一动,喷出一口黑血,手中双剑重重坠地,整个人扑跪在地,气喘不止,再也无力持剑。   尸天清长睫一颤,手腕凌空一抖,仿若在这天地画卷上描上了最后一笔,回剑收鞘。   流云衫缓缓回落,一切归于宁静。   万籁无音。   若说之前众人是被尸天清的样貌所惊骇,那么此时,就是被这精妙绝伦的剑法所震慑,顶礼膜拜。   武腾飞双膝跪地,全身剧抖,目光空洞,口中喃喃:“不可能、不可能、天下不可能有这样的剑法,不可能……”   尸天清神情高绝,看着武腾飞,默然不发一言。   “尹师叔……你、你是尹师叔……”身后传来薛槿之变调呼声。   尸天清神色一顿,慢慢转身,漆黑无光的瞳孔中,倒映出薛槿之的惨白如霜面容。   “在下尸天清,尸体的尸。”   哑音响起,犹如古琴颤鸣,瞬时将薛槿之震醒了。   “尸……天清……”薛槿之整个人仿若被雷劈中一般,僵硬原地。   而台下,众人早已呆傻僵直,唯有人群最外的郝瑟第一个回神,看向身侧的文京墨,低声问道:   “文书生,老子怎么觉着,今天尸兄有点不对劲儿?”   文京墨挑眉。   “若是平日,尸兄肯定是一招毙命,将此人斩于剑下,可今日这一手……”郝瑟挠了挠额头,一拍手掌,找了一个形容词,“有点装*逼啊!”   流曦嗓中憋出一个诡异怪声。   文京墨脸皮抖了一下,撇眼瞅着郝瑟:“有何不可?”   郝瑟眨了眨眼,忽然咧嘴一笑:“甚好!超帅!老子喜欢!”   流曦强忍着面孔肌肉变形,扭过头,不再看郝瑟一眼。   文京墨扶额翻白眼。   “哇!太厉害了!”   “牛!真是牛!简直就是古往今来第一牛!”   “好美的剑法!”   “天哪,简直就和仙人一样!”   “尸大哥!果然是尸大哥!”   “师姐、师姐,那位就是梨儿说的尸大哥!”   “哎呦,俺的乖乖,那位就是尸大侠!”   “我的妈呀!俺可算见到真人了!”   突然,郝瑟身后传来一阵男女声夹杂的雀跃欢呼大叫,震得整座翠灿峰都为之一抖。   郝瑟背后一个哆嗦,回头一看,顿时瞠目结舌。   但一群男男女女不知何时站在了练武场边际,个个神情激昂,鼓掌高叫。   女的那队,皆是妙龄少女,面若春花,声如百灵,身着缃色花裙,腰环绾玉海棠绸带;男的一队则全都是身穿蓝靛中衫的粗莽汉子,面容黝黑,身形魁梧。   竟然是蓬莱和龙行两派之人。   就见这两队人,你追我赶步履如风奔至练武台旁,蓬莱姑娘们身如杨柳,瞬时插进九青派弟子之中,飞上石台;龙形派一众大汉,吵吵嚷嚷将梅山一派推搡至一边,咚咚咚也蹦上了上去,呼啦一下将尸天清围在中央,两派人齐声高嚷,震耳欲聋。   “尸大哥,是我啊,我是冥灵啊!”   “还有我,我是紫梨!尸大哥你还记得梨儿吗?”   蓬莱派最先冲上来的两个少女,在尸天清身侧连蹦带跳,惊喜大喊。   尸天清一脸诧异,望了眼前二人一眼,随即显出笑意,抱拳道:“冥灵姑娘,紫梨姑娘,多日不见,可还好?”   这一笑,宛若霞云出岫,酿风醉人。   围站一圈的蓬莱派众位姑娘,霎时双颊羞红,一脸扭捏。   就连龙行派的一众汉子,也不禁老脸通红,可仍不忘上前套近乎。   “尸大侠,俺们龙行派真是对大侠您久仰久仰啊!”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尸大侠当真是剑法超群,堪比天人!”   “尸大侠,有空和俺们兄弟切磋切磋!”   “是啊是啊,俺们兄弟可都是慕名而来的!”   尸天清双目微圆,清眸转向左边,一众娇羞少女步步紧逼,眼波流转,怀春含笑;再看向右侧,一帮糙汉子满脸崇拜,簇拥紧贴……   尸天清干咽了一口口水,清绝容颜之上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之色。   阿瑟……千竹……   仿若听到了尸天清的无声呐喊,电光火石之间,援兵已经扯着大嗓门呼啸而至。   “让让!让让!这是啥子情况!粉丝见面会要有秩序!秩序懂吗!”一道紫色身形呼呼喝喝拨开人群冲到尸天清身侧,双臂一横,三白眼一竖,提声大喝,“所有人、深呼吸——淡定——!”   这一喊,声震九州,回音震耳,颇有效果,立时令周遭嘈乱喊声一静。   “咳,诸位,失敬失敬。”文京墨冥步游走挤到尸天清另一侧,连连抱拳,鹿眼弯弯,显出无害笑容。   流曦硬邦邦立在尸天清身后,一双琉璃眼珠射出凶光,狠扫欲扑上前几个龙行大汉,还真成功吓退了几个。   人群中冥灵和紫梨一见郝瑟,更是惊喜过望,闪身冲到郝瑟身侧,一边一个抱住了郝瑟的胳膊:“郝大哥!”   郝瑟两边一瞄,不禁喜笑颜开:“原来是冥灵姑娘和紫梨姑娘啊,你们也来九青山玩啊!”   “是啊,郝大哥,我们可想你了!”紫梨小脸红红道,“郝大哥有没有想我们啊?”   “想!郝大哥天天都想去蓬莱探望你们两个小仙女呢!”郝瑟一脸纨绔子弟笑意。   紫梨立时咯咯笑出声来。   尸天清、文京墨同时暗叹一口气,流曦一脸鄙夷之色。   “师姐、师姐,这位就是我们常提起的郝大哥!”冥灵垫脚向后方挥手。   但见一个年过二旬,容貌端庄的女子费力挤入人群,朝着尸天清、郝瑟、文京墨抱拳施了一个大礼,定声道:“在下蓬莱派江琇,见过尸大侠、郝大侠、文大侠!”   尸天清抱拳颔首。   “江姑娘不必多礼。”郝瑟笑眯眯看着蓬莱派一众少女,整张脸都在散发“美人、美人!好多美人,老子好幸福!”的诡异光芒。   “江姑娘有礼。”文京墨彬彬回礼,脚尖不着痕迹旁移,狠狠跺脚踩在了郝瑟脚背上。   郝瑟笑容立时一滞。   “让开、让开!俺是龙行派的靳觉途,特来拜见尸大侠!”   一个黑脸大汉噼里啪啦拍开一众龙行派大汉的脑袋瓜子,横冲直撞冲到了尸天清身前,朝着尸天清四人一抱拳,“俺是方璞络的师兄,见过三位大侠!”   方璞络这个名字一出,郝瑟、尸天清、文京墨的面色立时一黯,不由正色向此人抱拳回礼。   岂料这一下,立时让龙行派一堆汉子炸了窝,所有人都彪开嗓门自报名号。   “俺是龙行派的黄大山!”   “俺是刘飞龙!”   “俺是赵大宝!”   “俺是王老新!”   “俺是周三令——”   “俺是……”   一帮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一激动,可比蓬莱派的软萌萌的妹子杀伤力大多了,一个个就好似人形炮弹,爆炸力十足。   郝瑟只觉自己视线迅速被一堆五大三粗的黑脸占领,视觉冲击十分剧烈。   “冷静!大家冷静啊!”郝瑟扯着嗓门大叫,竭尽全力维持秩序,奈何效果甚微,眼看就要被这两派人给逼到石台之下。   “咳咳,诸位若是不弃,不妨寻个地方,坐下详谈如何?”文京墨迅速替补上位,拦在郝瑟身前,荡出温润亲和的笑颜。   身若修竹的纤瘦公子往这儿一站,一双水灵灵的无辜小鹿眼这么唰唰一扫,蓬莱姑娘们立时母性泛滥,龙行大老粗顿升怜香惜玉之心,纷纷表示赞同。   “好好好!”   “就按文公子说的办!”   “是啊,这么推推搡搡的成何体统?”   “姐妹们,快让让!”   “是是是,俺们找地方坐下说!”   “是啊,这阳光这么大,若是把人晒黑了可就不好了。”   “尸大哥,你们在何处落脚啊?”   龙行派和蓬莱派七嘴八舌问道。   “这个……”文京墨轻吁一口气,挑眉望向已经被远远挤到石台边缘的薛槿之,一抱拳,“不知薛女侠作何安排?”   薛槿之面色苍白,死盯尸天清良久,才启唇问道:“阁下就是——奉泽庄中帮意游公子擒住挖心妖物的——尸天清?”   尸天清定定回望,抱拳:“正是尸某。”   薛槿之唇瓣微颤,吸了口气,猛一闭眼,再睁眼之时,又是那个沉稳英姿的九青女侠。   “尸大侠、郝大侠、文公子,还有这位流曦大侠,九青派早已为四位备好房间,请随我来。”   说着,就向四人一抱拳,率先跃下擂台,向擂台下的九青弟子低声交待了几句,就领路向东南方向走去。   “诸位,请。”文京墨朝蓬莱和龙行两派人轻轻一笑,做出请的手势。   “三位大侠请!”   两派齐齐抱拳。   “郝大哥,你们这一个多月都去哪玩了?”   “对啊,对啊,快说来听听。”   “尸大侠,适才你对付武腾飞的那一招,是什么招式,太牛了!”   “是啊是啊,俺从来没见过那么厉害的剑法!”   “俺们有机会一定要打一架……咳,俺是说,切磋、切磋!”   蓬莱一众少女在冥灵和紫梨的率领下,缀在郝瑟身后,可目光却是时不时瞥向被龙行一众汉子围在中央的尸天清,个个暗送秋波。   可惜,尸天清被一堆汉子围在中间,根本接收不到这些羞羞答答的信号,倒是周遭几个龙行汉子不慎被误伤,立时面红耳赤,害臊起来。   文京墨和流曦被挤在队伍最末尾,一位挑眉眯眼,一个一脸阴沉。   这一帮人就这般叽叽喳喳、热热闹闹、前呼后拥从九青派和梅山派的眼前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九青弟子一脸向往望着人群远去,不由看向了对面的梅山派,露出嘲弄之色。   梅山一众则是个个面色阴沉,宛若幽鬼。   武腾飞满面戾气死死盯着尸天清一众的背影,突然嘴角裂开一刀嗜血残笑,猛一转身:“我们走!”   “是,大师兄!”林邑率一众梅山弟子毕恭毕敬随之撤离。   叶英招定望梅山一派离去的背影,眉头紧蹙,心头却好似一团阴云笼罩,十分不详。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撸九青副本的大纲   撸的头晕脑胀四肢发软   以上!   墨兔已经没啥力气话唠了…… 第97章 第五回 粉丝见面劳心力 指桑骂槐却无功   翠灿峰东南脉,地势平坦,庭院排建,为九青南峰弟子聚居之处,设有五院三舍。其中,三院一舍为九青弟子固定宿舍,另有两院一舍暂时借调以供梅山派居住,而留有的最后一舍,则是特为尸天清一行人准备的落脚之所。   此一舍,距离其余几院最远,位于南峰地势最高之地,南临悬崖之壁,居高望远,北俯可视翠灿峰全貌,南眺可观绮遐西峰、东南晨迤峰、青灵主峰之山景,更可近观九青绝景之一的“水底山壁”,叠嶂风爽,景华清丽,故而取名为:“华景舍”。   华景舍因地势陡高,加之登山之路崎岖险阻,因此九青弟子早已无人居之,向来是人声罕至。   可今日,这华景舍内却是人声鼎沸,一座仅有四厢的小小山舍院,却满满当当挤进去四五十号人,热闹非凡,喧闹非常。究其原因就是,新入住的尸天清一行正在举办自出道以来的首次“尸天清大侠粉丝见面会”……   咳咳!   其实是尸天清和郝瑟等人正在舍内接待蓬莱和龙行两派前来拜访的弟子。   *   主厢之内,尸天清高居主座,郝瑟左侧陪坐,文京墨右边端坐,流曦依然坚持守在尸天清身后。   四人对面,蓬莱一派妙龄姑娘整齐分队居右,龙行一派乱糟糟挤在左边,皆是一脸激动望着尸天清四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尸大侠、郝大侠、文公子,您三位在奉泽庄对蓬莱弟子多加照拂,江琇此次是受蓬莱掌门所托,特来致谢的。”蓬莱江琇率先起身抱拳道谢。   但见一众蓬莱仙子迅速整齐拍成一列,朝着郝瑟等人盈盈下拜,清脆嗓音宛若百灵齐唱:“蓬莱弟子多谢三位大侠。”   当真是:裙摆翻飞,青鬓如云,娇颜似花,靓色明光。   旁边的龙行一派老少爷们顿时看直了眼。   “哎呦呦,使不得、使不得,诸位仙子姐姐、诸位仙子妹妹,这可折煞我们了,快快起身、快快起身!”郝瑟乐得眼睛眉毛都眯成了月牙,连忙殷勤回礼。   若不是旁边的尸天清手疾手快第一时间拽住了郝瑟脖领子,怕是郝瑟早就冲上去,和一众美人们亲密握手致谢了。   文京墨扫了一眼郝瑟,眼角抽了抽,又转身朝江琇一抱拳,微微叹气道:“江姑娘,奉泽庄甘华姑娘一事,我们甚是歉疚……此礼,我们受之有愧。”   此言一出,就连郝瑟脸上的笑容都淡下了几分。   尸天清更是神色一黯。   “文公子言重了。”江琇摇头,“冥灵和紫梨已将奉泽庄一案的前因后果告知我们,甘华她……”江琇叹了口气,“绝不怪三位大侠,反倒是后来,若非三位相救,冥灵和紫梨怕是早就遭了毒手,无法回到蓬莱了……无论如何,这恩情蓬莱派是不会忘的。”   说着,又郑重向三人施礼。   身后的冥灵、紫梨和一众仙子也正色抱拳。   尸天清、郝瑟、文京墨三人互望一眼,也只能抱拳回礼。   “还有,靳觉图大侠,方璞络方大侠一事……”文京墨顿了顿,又看向龙行一派,“我等十分愧疚……”   靳觉图一听,立时跳起身,连连抱拳作揖道:“文公子,你们放心,俺们龙行派虽然都是一帮糙老爷们,说话没有蓬莱诸位仙子那般文绉绉的好听,可俺们都是恩怨分明的七尺汉子,方师弟是死于奉泽庄妖物之手,你们三位都是帮意游公子手刃妖物的英雄,自然就是替方师弟报仇的恩人,俺们龙行派定会将这恩情铭记在心!”   说到这,靳觉途向后振臂一呼:“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没错!俺们定牢记三位的大大恩!”   “三位大侠,以后就是俺们龙行的兄弟!”   “以后若是遇到困难,只管招呼我们龙行派,我们为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一众龙行汉子个个双目放光,亢奋激昂,热血澎湃,听得郝瑟是血脉贲张,啪一拍大腿,跳起身叫道:   “好,说的好,果然是响当当的汉子,龙行派这朋友,老子交定了!”   这一喊,龙行一派更激动了,立时涌上前,和郝瑟称兄道弟起来:   “郝兄弟,以后咱就是穿一条裤子的亲兄弟!”   “待这九青的事儿一了,咱们下山找个馆子,好好喝他个三天三夜!”   “唉,三天三夜哪里够,应该喝他个七天七夜才过瘾!”   “说得好,不醉不归!”   “对对对,七天七夜,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郝瑟咧嘴,啪啪啪拍着旁边靳觉途的肩膀,仰首大笑。   尸天清目瞪口呆,一寸一寸将目光移向文京墨。   文京墨脸皮隐隐抽动,但不过瞬间挂上无懈可击的笑脸,转头开始和蓬莱派一众姑娘彬彬有礼聊起了家常。   “这人怎么和谁都能称兄道弟认姐认妹啊?”   突然,身后冒出一道阴森森的嗓音。   尸天清一怔,回头一看,但见流曦直身而立,面无表情,一双琉璃眼珠中隐隐透出对未知生物的疑惑。   尸天清清眸微圆,随即不由失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如水清眸望着看着自己身边长袖善舞、称兄道弟的二人,嘴角勾起一弯晴月笑意。   沸沸扬扬的热闹声中,薛槿之面色沉凝,静站华景舍主厢门外,定定望着主座之上的谪仙剑客。   那一张熟悉的清绝容颜之上,浮现的却是万分陌生的笑颜。   薛槿之眸光一闪,骤然转身,快步离开华景舍小院,行至南峰之巅,那处,叶英招早已等候多时。   “三师姐,你寻英招来,可是有话要问?”叶英招抱拳,恭敬问道。   薛槿之杏眸静静望着叶英招,沉音道:“叶师弟,你且将你和尸天清相遇的前后经过都细细与我说一遍,一言一词都不可错漏。”   “尸大哥?”叶英招一脸诧异。   薛槿之凝色点头。   “哦,好……”叶英招抱拳,想了想,便从风兮酒馆开始,慢慢讲述和尸天清相遇的每一个细节。   山风萧啸,叶响如惊涛。   丹山碧影之间,叶英招双瞳发亮,满容崇拜,手舞足蹈,侃侃而谈;而一旁的薛槿之,却是容色沉凉,眸枯如井。   “尸大哥剑法精妙绝伦,人品更是举世无双,是顶天立地的绝顶英雄!”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叶英招以一脸痴迷崇拜的表情结束了阐述。   对面的薛槿之面色隐隐泛白,窈窕身形略显僵硬。   “三、三师姐?”叶英招终于觉出不对劲儿了,忙在薛槿之眼前晃了晃手,“您没事儿吧?”   薛槿之神色一动,转目定望叶英招:“叶师弟,你说尸天清曾指导过你的剑法?”   叶英招面色一变,心虚低下头:“对、对不起,英招知道,不应让外人对九青的剑法妄加评论……”   “难怪你在这一月之中,剑法造诣精进如此之快……”薛槿之神色黯然,喃喃自语道。   “啊?”叶英招一头雾水。   “尸天清可用过九青剑法?”薛槿之突然提声,眸光一闪。   叶英招一脸诧异:“九青剑法?尸大哥?当然没有,尸大哥用的一直都是他自己的剑法!”   薛槿之眸中光芒一暗,顿了顿,又问:“你说在风兮酒馆之时,尸天清曾出言维护九青派?”   “没错!”叶英招顿时双眼发亮,“尸大哥说,九青剑法独步江湖,名满天下,还训斥那些看不起九青派的江湖人是挑梁小丑——三师姐,英招已经许久没有在江湖上听到有人替九青派说话了……”   说到这,叶英招的双眼不禁微微发红。   薛槿之唇瓣漾起一抹苦笑:“是啊,已经很久了……太久了……”   “三师姐,是不是英招说错话了?”叶英招惴惴然问道。   “叶师弟,你去通知膳房准备晚膳吧,务必要精致些。”薛槿之慢慢阖目,轻声命道。   “是,三师姐。”叶英招看了薛槿之一眼,躬身退下。   偌大山巅之上,唯剩薛槿之清瘦如纸的藏青裙衣在风中荡舞。   良久,薛槿之慢慢启开杏眸,凝眸华景舍方向,唇瓣微动,喃喃出音:   “尹师叔……真的是你吗……”   “若不是你……天下怎会有第二个如此相貌之人……”   “可若是你……为何嗓音与原来完全不同……”   “若真是你……那一身精妙剑法……却不见任何九青剑法的痕迹……”   “若是你……你又怎会指导九青弟子剑法……”   “若是你……你……怎还会维护九青派……”   “若是你……怎会再次回到九青……”   “尸天清……尹天清……”   一声长长叹息在空气中消散,薛槿之足尖一点,窈窕身形拔地而起,化作一道青烟,消散在茫茫林海之中……   *   “哎呦我去,累死老子了!”华景舍主厢之内,郝瑟以一个软塌塌的葛优瘫斜躺在太师椅内,手里抓着一个茶杯,正豪爽往自己嘴里灌茶,“简直是累的老子口干舌燥两眼花圈头晕脑胀四肢酸痛血槽清空了啊!”   “阿瑟,辛苦了。”尸天清忙给郝瑟换上一碗热茶。   文京墨直身坐在桌旁,一口接一口喝着茶水,虽然速度不紧不慢,虽然动作优雅姿态万千,但那饮茶的杯数,显然已经是水牛的标准。   “千竹,喝茶。”尸天清忙又给文京墨斟上茶水。   文京墨又饮了两杯,才长吁一口气,瞥眼看向郝瑟,挑了挑眉:“依小生所见,郝兄与龙行派诸位好汉乃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聊得甚是开怀啊!”   “还和那些人约好要去烂醉醉七天七夜!”流曦也冒出一句。   “阿瑟,饮酒伤身……”尸天清一脸忧色。   “喂喂!你们还真把社交辞令当真了啊。”郝瑟端着茶碗坐起身,瞥给流曦一个蔑视的眼神,“难道你们没听说过?所谓酒鬼口中的酒局,男人口中的甜言,侠客口中的仁义,传说之中的英雄,太监裤裆里的三条腿,都是虚无缥缈之物,当不得真的!”   “噗!咳咳咳!”尸天清顿时被口水呛住,剧咳不止。   流曦一脸震惊,死死盯着郝瑟。   “你这又是什么歪理?”文京墨眉峰高挑,望向郝瑟。   “怎么,难道老子说的不对?”郝瑟朝着文京墨一呲牙。   文京墨一笑,并未答话。   “阿瑟……”尸天清好容易停了咳嗽,面红耳赤,目光飘忽,“前面几项也就罢了,这太监……实在是不妥!”   “哎呀,尸兄,你一个堂堂大男人,脸皮这么薄可不行啊!”郝瑟一脸不赞同望着尸天清,“咱们如今是名头越来越大,人脉越来越广,以后行走江湖,这等慕名而来的粉丝定是蜂拥而至,比比皆是!尸兄你作为咱们的颜值担当,就算修不到文书生那般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境界,但这脸皮一定要够厚,起码能撑起场面来才行!”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一静。   流曦嘴角隐抽,文京墨眨了眨眼,尸天清神色却是渐渐肃严,沉吟片刻,定定点了点头:“阿瑟所言甚是,天清以后定会努力!”   “很好,孺子可教也!”郝瑟一脸欣慰拍了拍尸天清肩膀。   流曦下巴掉了一个挂扣。   文京墨笑出声:“郝兄此次终于说了一句中用的话。”   “喂喂,文书生,你怎么说话呢?老子向来是字字珠玑,句句玄妙啊!”郝瑟瞪着文京墨道。   “是吗?”文京墨轻笑:“那么字字珠玑,句句玄妙的郝大侠你来说说,此次蓬莱派和龙形派当真是为了奉泽庄一事前来道谢的?”   “废话!当然不是!”郝瑟翻了个白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种事儿,我们定要能通过现象看本质!”   “不是为道谢而来?”尸天清一怔。   流曦呆愣。   文京墨和郝瑟转头看了一眼团队中武力值排名第一、第二的两位高手,对视一眼,双双扶额,叹气摇头。   “他们口口声声……明明是……”尸天清愣愣问道,“若非不是为了道谢,那又是为何前来?”   “当然是为了尸兄的美色!”   “当然是为了意游公子!”   郝瑟和文京墨同时怒吼出声。   一瞬死寂。   尸天清和流曦四目圆瞪,盯着面前二人。   郝瑟额头爆出一根青筋:“意游公子?”   文京墨双眼眯成狐眸:“尸兄的美色?”   突然,两人同时拍案而起,互喷口水。   “郝瑟你是脑子进水了吗?蓬莱派一堆姑娘垂涎尸兄也就罢了,起码算是阴阳调和,龙形派都是一帮大老爷们,怎么能为了同是男人的尸兄的容貌神魂颠倒?!”   “文书生你才是书读多了读成傻子吧!像尸兄这等秒杀万物出尘绝伦得天独厚天下独尊的美貌,当然是男女通杀倾尽天下!你说什么为了意游公子才是扯淡吧?意游公子人都不知道在啥子鬼地方,他们跑这儿来找个啥子鬼啊?”   “呵呵,意游公子的名号天下皆知,背景神秘,深不可测,天下欲结交之人如过江之鲫,趋之若鹜,奈何意游公子行踪飘忽不定,令众多倾慕之人无缘结交。如今有敛风楼的消息传出我们与意游公子交好,这些欲结交意游公子却苦无门路的人,自然就眼巴巴贴上来了。”   “文京墨,你能不能别这么阴暗啊!总是把人心想的这么复杂!”   “难道郝兄就你就不阴暗?把这天下所有人都想成和你一般,只要靠近我们,就是为了尸兄的美色!”   “老子这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总比你天天揣摩人性阴暗面,时时怀疑所有人都居心叵测、心怀不轨要强!”   “小生这是防患于未然!”   “你就是心理阴暗!”   “你就是贪财好色!”   尸天清和流曦双双愕然,一脸僵硬瞪着吵得翻天覆地的二人。   “阿瑟……千竹……你们……”   尸天清正要开口相劝,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   “尸大哥、郝大哥、文大哥,流曦大哥,晚膳到了。”   正是叶英招的声音。   怒目互瞪的文京墨和郝瑟身形同时一震,下一刻,就见二人骤然撩袍落座,一个翘起二郎腿,反手一撩发丝,做出一派风度翩翩姿态,另一个则是稳稳端起茶盏,低眉浅酌,变做一名高贵稳重的翩翩贵公子。   尸天清弯睫狂眨。   流曦下巴又掉了一个滑扣。   “叶少侠,进来吧。”   郝瑟提声道。   就听院内门板一响,叶英招提着两个食盒快步走了进来,笑吟吟将食盒放在桌上,一边摆菜一边道:   “尸大哥,你们早就饿了吧,这是三师姐特别吩咐膳堂为四位准备的晚膳,大家趁热吃。”   但见桌上,四个凉菜,八个热菜,虽然没有饭店酒楼那般精致,但也是色香味俱全,很是诱人。   “哇,菜不错!”郝瑟立时来了精神。   “有劳薛女侠和叶少侠了。”文京墨淡笑抱拳。   “不用谢、不用谢,应该的。”叶英招笑道。   “叶少侠,一起吃吧。”尸天清拿起筷子,先给郝瑟夹了一块鸡肉,转头向叶英招邀请道。   郝瑟和文京墨同时对视一眼,没做声。   “诶?”叶英招一脸受宠若惊,“这合适吗?”   尸天清勾唇一笑:“坐吧。”   叶英招顿时被尸天清的笑容晃花了眼,迷迷糊糊点了点头,待回过神时,自己已经抓着筷子加入了吃饭大军。   “叶少侠,今日梅山派滋事,为何只有薛女侠一人前来善后?”尸天清一边给郝瑟夹菜,一边装作不在意的模样问道,可隐隐闪烁的眸光却是泄露了真实心迹。   此言一出,叶英招不由神色一黯,放下手里的筷子,垂头轻声道:“尸大哥,这些事是九青派的内务,英招本不应跟外人讲,可是尸大哥是英招的救命恩人,今日又救了三师姐,更是九青派的恩人,英招、英招……”   尸天清暗叹一口气,轻声道:“尸某定不会将九青之事外传。”   一旁郝瑟眼皮一跳,闷头扒饭,文京墨眸中精光乱闪,流曦扫了一眼郝瑟和文京墨,一脸疑惑。   叶英招吸了口气,镇下神色,慢声道:“这翠灿峰本是由三师姐和六师兄共同督管,可是,自从两年前七师姐去了,刘师兄就一蹶不振,天天喝酒,醉生梦死,再也不管翠灿峰的事儿了……”   “六师兄?七师姐?”文京墨抬眼,“你说的可是九青掌门第六位入室弟子季维君和第七位弟子杜芊溪?”   叶英招沉重颔首。   文京墨神色一动,瞥了一眼郝瑟。   郝瑟停下了筷子。   杜芊溪……老子记得!   就是那个号称被尸兄害死的小姑娘……   尸天清眸中浮上一层清冷光华,仿若一晕月光掠过冰湖,扫过一环一环的镜光涟漪。   “那其余几位师兄弟呢?”哑声又问。   “大师兄齐鸿鸣,这一月忙着准备大礼之事,已经许久不见人,二师兄许子鹭和五师兄于雁归与三师姐不合,一般只待在绮遐峰上,很少来翠灿峰,四师兄戴笙一个人又要管晨迤峰的弟子,又要帮大师兄做事,自顾不暇,自是没空管翠灿峰的事……”叶英招越说越小声。   “六个弟子,分崩离析……”文京墨冷笑一声。   郝瑟挑了一筷子肉塞到嘴里。   “宣木掌门呢?”尸天清垂下长睫,缓声问道。   “师父他……这两年一直在闭关,每年出关时间不足一月……”叶英招长长叹气,“我们已经许久没见过师父了,派里事基本都是大师兄拿主意……”   尸天清又给郝瑟小山一样的饭碗里夹了一块肉,放下筷子,端端坐在了桌边,敛目默然。   一环无声无息却又无比沉重的气压,从笔直青影之上波及开来,顿将整座屋子的气氛压至低谷。   叶英招抬眼一看,神色不由更黯,慌乱起身抱拳:“英招还有事,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说完,就垂着脑袋急急走了出去。   屋内便只剩了尸天清、郝瑟、文京墨、流曦四人。   “尸兄……”郝瑟望着尸天清紧绷的侧脸,只觉心口好似压了一块茅坑石头,又臭又硬又沉,令人无法呼吸。   文京墨眉头深锁,流曦面色较平日更阴沉了三分。   “阿瑟、千竹、流曦,你们慢慢吃,尸某出去走走。”尸天清抬眼,向三人轻轻一笑,起身、颔首,一步一步慢慢走出了华景舍。   只是临别的那一抹笑容,就与飘荡在山风中的青色背影一般,憔悴疏离,缥缈无根,仿若沉绵淡雾,一吹即散。   郝瑟定望尸天清离去方向半晌,五官渐渐下滑,最后变作一张哭丧脸,两只手爬上双颊,捧脸惊悚大叫:“文书生、文书生!咋整咋整咋整啊!看这情节发展脉络,莫不是尸兄打算接手九青派这个烂摊子,然后就此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九青派的重振大业奉献终生?!”   文京墨纤细手指慢慢摩挲腰间碧玉珠盘,双眼长眯,字字咬牙:“郝兄,看来咱们刚刚那一场架是白吵了。”   “早就该料到的啊!这种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的暗喻,显然没有唤醒尸兄对九青派的提防之心啊!”郝瑟整个人都颓废了,“老子真想见见那位无尤散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教育,才能把尸兄培养成一根筋通到底的傻白甜的啊!”   流曦一脸惊诧瞪着二人,半晌,冒出一句:“原来,你们之前吵架,是为了不让公子留在九青?”   “废话,要不然我们两个吵个锤子。”郝瑟趴在了桌上。   文京墨长长叹气。   “公子为何不能留在九青?”流曦问了一句,顿了顿,又摇了摇头,“公子为何要留在九青?”   “剧情复杂,峰回路转,一言难尽啊……”郝瑟继续趴窝。   流曦又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眉头一蹙:“郝瑟,若是你去跟尸兄说,你不愿他留在九青,他定会……”   “不行!”郝瑟猛然坐起身,看向身侧二人,神色肃凝,眸光坚毅,沉下嗓音:“尸兄自己的路,只能他自己去选!就算是玉树临风帅裂苍穹的我,也不能干涉他的选择。”   流曦定望郝瑟,容色震惊。   “玉树临风帅裂苍穹那句是多余的!”文京墨台抬手掐了掐额头:“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说着,一抖袍,站起身,远眺院外连绵山脉,长吁一口气:   “小生仰慕九青山美景已久,正好趁此良机一饱眼福。”   说着,一回头:“流曦,可愿与小生同游?”   流曦愣愣看着文京墨。   文京墨儒雅一笑:“小生有一个关于尸兄的故事,你可愿听一听?”   流曦腾一下跳起身,朝文京墨一抱拳:“文公子,请。”   文京墨颔首,背负双手,碧虚衫展袂荡起,身后流曦黑色衣衫飘舞如同鸦翅,一同走入山间残霞之中。   西山日斜,暮光晕长。   郝瑟端正静坐在渐变昏暗的屋内,穷目远眺。   室外霞光明澄,云薄鳞细,一行归鸟悠然划过绯光天际,落入苍紫茂林之中。   “倦鸟归巢……重回旧地……”   郝瑟垂下眼帘,端起一杯茶送到了嘴边,唇瓣轻触茶盏,呼出一道白气——   “啊啊啊啊!”突然,郝瑟一脸成熟稳重坚定老成瞬间崩塌,一把扔掉茶杯,双手抓头发,三白眼圆绷,大叫起来,“啊啊啊啊,现在可不是装帅说漂亮话的时候啊!若是尸兄真的打算留在九青,那可咋整啊啊啊啊!老子可不想每天一起床就看见一帮陷害过尸兄的祸害在眼前乱晃啊啊啊!会折寿的啊啊啊!”   惨烈叫声直冲霄汉,竟是硬生生将那一群刚落入山林的飞鸟再次惊飞出窝,慌乱扑腾向更远的天空。   作者有话要说:  同志们,这一章的前半截,墨兔写了两次!两次!   因为昨天写到三千字的时候,突然中毒,杀毒软件瞬间重启了电脑   然后……   啊啊啊,三千字啊啊啊,就剩了三个字:第五回 。。。。   当时墨兔就懵逼了   迅速去百度了恢复的办法   然后发现,完全没有用   之后那个“第五回 ”还有□□裸的白色空白页在嘲笑墨兔啊啊啊啊!   生无可恋脸!   所以,今天墨兔只能重新写了一遍!   嘤嘤嘤 !   文档,一定要设置自动保存,间隔一分钟一次,一定要设置!   血泪教训啊!   嘤嘤嘤!   那么,以上!   祝大家周末愉快!   墨兔抹泪爬走。。。嘤嘤嘤。。。 第98章 第六回 月中慢步游旧地 清心言定盟心念   聆西风,鬓乱发纠,愁云压坠,难成眠。   子夜已过,月悬中空,本应是进入深度睡眠的时辰,可郝瑟却是毫无睡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锅贴。   “一只尸兄、两只文狐狸、三只二十一、四只尸兄、五只文狐狸,六只二十一……仙人板板!完全睡不着啊啊啊啊!”   郝瑟腾一下坐起身,双手狂抓头发:   “这三只搞啥子鬼啊!尸兄说出去散心,一散就没了影儿,狐狸和二十一说是出门去赏景,居然大半夜也没见回来……等一下,莫不是这两只突然看对眼然后携手私奔了……”   郝瑟整个脑袋有气无力垂了下去,又抓了抓脑袋。   “不行、不行,不能再这么胡思乱想万马奔腾放飞自我了!”郝瑟掀起被子,腾一下跳下床,套上鞋袜,在屋里转了两圈,猛一抬眼,“老子干脆出去跑跑步流流汗,做个有氧运动,这样才能有助睡眠!”   打定主意,郝瑟当机立断,冲到了门边,双手狠力拉开了门板。   屋外银华月色如流水流泻而下,映出皎月之下一笔如剑身姿。   郝瑟整个人呆住了。   夜烟溶溶月,碧宵空空凉,轻柔夜风卷起淡青色流云衣袂,仿若水墨之色晕染而开。   尸天清就这般静静站在门外,眸色清冷,面覆薄霜,满身风露,鬓角发梢都被水汽染湿,竟是不知在这门前已经站了多久。   郝瑟心跳陡然漏跳一拍:“尸兄!卧槽,你在这站了多久?!”   尸天清凝望郝瑟,却不回话。   那一双清眸之中,银河莹烁,好似藏了千言万语,却是难言半字。   郝瑟突觉有点背后发凉,咽了咽口水,不禁后退一步。   岂料就在此时,一只修长的手骤然探出,死死攥住了郝瑟的手腕。   郝瑟身形一颤,不禁抬眼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一动不动盯着郝瑟,良久,长睫一颤,慢慢覆下,遮住漫天星华,轻声道:   “阿瑟,天清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诶?”郝瑟嗓子发干,“这、这么晚,不、不妥吧……”   “不远,片刻就到。”   尸天清敛眸道出一句,手臂一拉,将郝瑟带到自己身侧,环住郝瑟腰身,足尖点地提声一纵,二人就如一双烟云,扶摇腾空,朝着九青山主峰“青灵峰”掠飞而去。   仙人板板啊啊啊啊!   郝瑟心中无声呐喊,耳边风声呼啸,脚下墨色连绵山脉飞驰远去,整颗小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去了!   卧槽!尸兄的轻功竟然已经登峰造极到和滑翔机媲美的级别了吗?   呸呸呸,这不是重点好伐!   重点是,这大半夜的尸兄扯着老子要去何处?   看这走向,貌似是去青灵峰?   难道尸兄当真和老子推测的一样,打算半夜上山将那宣木峰剁了,自己取而代之做九青派的掌门?   不对啊!那带老子一起去作甚?   总不能是做压寨夫人吧?!   呸呸呸!那也应该是老子做掌门,尸兄做压寨夫人才对!   如此一堆乱七八糟良莠不齐颠三倒四的思绪好似洗衣机里飞速旋转的棉絮,将本就脑容量不咋充实的脑浆搅成一堆糊糊。   就在郝瑟的脑袋即将被这一团乱麻塞满之际,尸天清却是携着郝瑟掠过主峰前山,飞入后山,最后,落在后山一片小树林之外。   “阿瑟,到了。”尸天清足尖无声点地,扶着郝瑟站稳,笔直身姿旁移一步,手臂松开郝瑟腰身,可捏着郝瑟手腕的手指,却是没有松开。   “到了?这是……哪儿?”郝瑟愣愣抬头。   尸天清轻轻一笑,拉着郝瑟向前:“阿瑟,这边——”   郝瑟一头雾水随着尸天清前行,三转五转走出这一小片树林,眼前出现了一片空地。   前方的尸天清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郝瑟一眼。   郝瑟闪目望去,但见眼前乃是是一处方圆不过数丈的空地,东西两侧,分别建有两所茅草屋,独门独窗,青石砌墙,茅草遮顶,十分简陋。   在两屋中央,摆着一张光洁的圆形石桌,双侧设有一对石凳;在空地北侧,则是一个更为简陋的窝棚,里面砌着土灶,零散堆着几块木柴,灶台放着铁锅厨具,只是灶台之上落了厚厚一层尘土,看来久已无人使用。   一道神奇的感觉从郝瑟心里冒出,未等郝瑟辨去其中的味道,那感觉已经脱口而出:“这是尸兄你和无尤散人师尊的故居?”   尸天清静望郝瑟,嘴角微勾,点了点头,拉着郝瑟行至西侧茅屋前,抬手推开了房门。   立时,一股干净而清凛的水汽扑鼻而来,就和尸天清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郝瑟呆呆扫望。   屋内摆设很是简单,只有一张木桌、一条木凳、一张临窗而置的干板木床,床尾摆着一口未上漆的木箱。   除此以外,室徒四壁。   可是无论是桌面、床面,箱面,甚至窗棂之上,皆是一尘不染,尤其是地面之上,还散发出清新的水汽之味,显然是刚刚有人精心打扫过一遍。   “尸兄,这……”郝瑟愣愣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微微侧头,如玉面颊浮上绯红之色,低声道:“天清唯恐灰尘遮屋有失礼数,因此特来打扫了一番。”   郝瑟:“……”   所以尸兄你消失了一晚上,感情是回来做家务大扫除?   那害的老子担心了一晚上!   不对,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无尤散人好歹也算九青派的第一剑术高手,居然就给自己嫡传弟子的屋里摆这么几件破落家具,简直就快和叫花子一个水准了!   郝瑟不禁有些愤然。   尸天清见郝瑟面色不善,神色不由有些惴惴:“阿瑟,你不喜欢此处?”   “咳,不是……那个……”郝瑟一瞄尸天清的神色,立马违心称赞道,“此屋,咳,那个,虽然简陋,但窗明几净,典雅质朴,实乃、咳,那个……很好、哈哈哈,很好……”   此言一出,眼前的谪仙青年清眸一亮,竟是开始给郝瑟做起了介绍。   “这一套桌凳,是师尊在天清五岁之时,送给天清的生辰礼物,是师尊亲自上山,砍下了一棵百年红松,亲手打造。”   “这张木床,是天清的十岁生辰之礼,也是师尊亲手造制,用的是檀香紫檀。”   “这个黄花梨木箱,是师尊原本的心爱之物,是天清十五岁之时,师尊送给天清用以收装衣物。”   随着尸天清的介绍,郝瑟的表情开始从最开始的鄙视逐步过度到哑然惊诧呆若木鸡,待最后尸天清介绍完毕,郝瑟整个人都懵逼了。   百年红木做桌凳,檀香紫檀做床,一个装衣服的破箱子都是黄花梨……   老子撤回前言!   这哪里是什么简陋!这根本就是富豪!而且还是那种低调高端上档次分分钟蔑视俗人的超逼格富豪!   “尸兄……”郝瑟一脸郑重拍了拍的尸天清的肩膀,“你师尊对你真是不错!相当的不错!”   尸天清淡笑颔首:“师尊与天清名为师徒,实为父子……”   “咳,那个啥,年龄差太大了,爷孙还差不多……”郝瑟给出建议。   尸天清一怔,随即又是一笑:“阿瑟说的是。”   这一笑,就如一抹皎月华光在深蓝色夜空之中晕染开来,温暖,又耀眼。   那一瞬间,郝瑟突然觉得,这个笑容与往日十分不同。   仿若涓涓清露,流入清冷的月泉,让那一汪凉泉,渐渐暖了起来,变得更加澄明透亮,光彩夺目,令人神驰目眩、心惊肉跳。   “咳咳——那个、不知……咳、那个……我可否有幸参观一下无尤散人的故居?”郝瑟匆忙移开目光,压住心跳,转移话题道。   “天清荣幸之至。”尸天清嘴角含笑,轻轻扣着郝瑟手腕,拉着郝瑟走出房门,转身走入东侧草房之中。   此间草房,除了宽敞些,与尸天清那一间相比,并无太大不同。   依然是一桌一凳,一床一箱,唯一多出的,就是倚墙而立的一扇书架,和架前的一张书桌。   书架擦拭的十分干净,纤尘可现,显然是尸天清刚刚打扫过,只是,架上空空如也,没有一册书籍。   “这书架一直是空的?”郝瑟奇道。   尸天清摇头:“师尊临终之时,命天清将这屋内所有的书册与他的尸身一同火殓,一本未留。”   “全烧了?”郝瑟惊诧,“难道里面有无尤散人的武功秘籍?”   尸天清怔了怔,不禁轻笑摇头:“只是一些诗歌文词,还有一些江湖轶事的记录,阿瑟想到哪里去了?”   “尸兄,你太天真了,有很多武功秘籍都是隐藏在诗歌词录中的!”郝瑟扳起指头一本正经算道,“比如唐诗三百首、宋词五百首、元曲两百首、明话本……咳,总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那些高人做不到的!”   尸天清看着郝瑟的表情,再次失笑:“九青派剑法的秘籍都由历代掌门保管,藏在九青主峰的‘剑庭’之内,即便是师尊,若想要查看,也要先去掌门处报备方可,阿瑟你想太多了。”   郝瑟一脸不可置否。   “何况天清自幼时起就依照这些书册临帖习字,每一册都熟记于心,倒背如流,绝无阿瑟口中的武功秘籍。”尸天清又笑道。   “诶?这一架子的书尸兄你都抄过?”郝瑟惊诧。   尸天清点头,提步行至书桌旁,修长手指轻触桌面,清水眸光眺望那一面空荡荡的书架,嘴角漾起初雪空晴般的笑意。   “天清写的第一个字,就是‘九青派’的‘青’字,是师尊握着天清的手,写下的第一笔……”   朦胧月光下,尸天清指尖泛出玉色光芒,在光洁桌面勾勒清晰字迹。   郝瑟定望尸天清完美无瑕的侧颜,眼前却浮现出那个小小的尸兄端坐桌前,手持毛笔,抿着嘴角一笔一划临帖描字的画面。   “真想看看啊……脸蛋一定软软的,很好捏……”郝瑟双手捧颊,显出了诡异如痴汉的笑容。   “嗯?”尸天清转头看向郝瑟,一脸疑惑。   “咳咳,那啥……”郝瑟抓了抓脸,迅速将表情调回到正常波段,脑中一直存有的疑惑冒了出来,“那个……尸兄,无尤散人除了剑法、认字、写字,背书……还教你什么……”   “还?”尸天清一怔。   郝瑟正色点了点头。   老子一定要知道,无尤散人到底是用什么样的启蒙教育,才能把尸兄教育成这般一根筋的性格……   尸天清敛垂长睫:“师尊,话很少,只有在指导天清剑法的时候,才会多说几句……”   原来尸兄你这般少言寡语是因为长期无人交流,语言能力退化了啊……   “不过,在师兄每月上山之时……师尊常常会和师兄聊上一盏茶的功夫……”尸天清又道。   “师兄?你是说宣木掌门?”郝瑟问道。   尸天清点头,可神色却是隐隐黯了下来:   “只是,每次师兄走后,师尊的心情都不是很好,而且……”尸天清声音渐沉。   郝瑟慢慢眯起双眼:“而且什么?”   尸天清眸色黯碎:“每次师兄走后,师尊常会盯着天清良久,长长叹息,转身回屋……”   郝瑟抿紧嘴角。   尸天清眸光转动,望向门外那一片空旷之地。   月华千里,地白如霜。   仿若那里,还站着那个幼小的尹天清,一脸无措看着房门缓缓闭合,只留自己孤身立在萧瑟山风之中。   “天清知道,师兄一直不喜欢天清……”尸天清说了半句,垂下眼帘,又摇了摇头,“应该说,师兄和师尊都十分不喜欢天清的……脸……”   “啥子?!”郝瑟三白眼绷圆了一圈。   “师尊每次看到天清的面容,总是显出愁容;师兄每次来时,从不看天清的脸,偶尔有一次,天清送茶之时,碰到了师兄的衣袖,当时师兄看到天清的目光……天清……历历在目……”   尸天清长睫微颤,一缕青丝零落飘下,落在玉色腮边,衬得薄唇苍白如纸。   一抹刻在灵魂之中的卑微,如一晕残水,从那道茕茕孤影之上,慢慢溢出,流淌全身。   我明白了!尸兄那对自己容貌自卑的源头竟然是因为……   儿童时期的心理阴影!   哎呦我去!   “尸兄,我觉得你误会了……”郝瑟抽了抽嘴角,一拍尸天清的肩膀。   尸天清身形一震,转眸看向郝瑟。   郝瑟一脸郑重:“无尤散人看到尸兄的脸唉声叹气,恐怕是因为……他觉得尸兄你长得太美,入世之后定会遭到狂蜂浪蝶的骚扰……是对唯一弟子的担忧啊!”   尸天清双眼绷圆。   “至于你那个宣木师兄……哼哼……”郝瑟翻了个白眼,“尸兄你这么年轻,辈分却和他齐平,剑术还比他高,更可怕的是,尸兄你还长得这么美,这妥妥的就是拉仇恨的节奏啊!”   尸天清双眼又大了一圈。   “他肯定是对尸兄你羡慕嫉妒恨,导致心理扭曲外加变态,所以,尸兄不用理他!”郝瑟一掌拍在了尸天清的肩膀上,“尸兄,你放心,你的容貌绝对是倾国倾城气死潘安羞死宋玉,也就比老子差那么一米米罢了!”   尸天清定定盯着一脸酌定的郝瑟,长睫一眨,露出温柔如水的笑意:“阿瑟……谢谢你……”   “哈?”郝瑟一怔。   “可惜天下人并非都如阿瑟一般,能以心眼观人……”尸天清轻轻叹息。   “啥子?天眼?”郝瑟抽眉毛,一头雾水。   尸天清轻笑出声,再次探手,扣住郝瑟手腕,定声道:   “阿瑟,天清还想带你去一处地方。”   “啊?”郝瑟又怔。   “天清……有话……要与阿瑟说……”   “诶?”   未等郝瑟回过神来,又再次被尸天清轻轻带至身侧。   清冽如山泉的气息瞬时将自己包围,长臂环过自己腰身,踏风点叶拔地而起,顺着山势扶摇而上。   轻风澹月,皓明空照,川山万里,寂静无烟。   二人身形贴行一影,掠风而行。   晚风缭绕,尸天清墨色发丝轻柔拂过郝瑟腮边,就如一根羽毛,轻扫心头。   郝瑟被那发丝撩得心头发慌,不由侧头一看,不禁呆了。   但见那皎洁月光之下,尸天清完美无瑕的侧脸仿若月光凝铸而成,肌素净玉,呼吸芳冽,美得犹如璧月初晴,惊心动魄。   可是这完美无缺的九天谪仙,此时竟在这月黑风高花前月下半夜三更环着自己的腰抓着自己踏月赏花观星游风还特意参观旧居……   还特别说要带自己去一个地方……   还郑重提出有话要跟自己说……   喂喂,这个剧情发展……   郝瑟双眼渐渐绷圆。   该不会是……   不会是……   尸兄……对我……   啊啊啊!虽然老子玉树临风帅得天怒人怨,但是、但是……这发展也太快了吧!老子都没啥心理准备啊!   郝瑟双手捧颊,双眼眯成了两道缝隙,一脸诡异笑容。   “阿瑟?”   哎呦呦,老子这要如何回答呢?   “阿瑟?”   女子汉大丈夫,事业未成,何以成家?   如今老子的事业才刚刚起步,这养家糊口还是问题,若想养尸兄这么一个绝世美人恐怕技术难度有点高啊!   “阿瑟……”   而且尸兄这么一个绝世美人,以后光买衣服这项花销只怕就很恐怖了,再加上这以后买房买车生娃……   “……阿瑟……”   不,等一下,以后这娃要起啥子名字?尸……喂喂,若是个男娃也就算了,若是个女娃,这么个诡异的姓氏,怎么起名字啊……   “阿瑟!”   突然,一道掌风不轻不重拍在了郝瑟的肩膀上。   郝瑟身形一震,看向尸天清,状似回神,但实际上,野马脱缰的思绪还在外太空游走,眉头一蹙,冒出一句:“要不,还是姓郝吧。”   一片诡异沉寂。   尸天清一脸莫名盯着郝瑟:“阿瑟,你说什么?”   “诶?!”郝瑟这才回归现实,连忙拽了拽衣襟,抬手抹了一把发髻,瞪大三白眼,端正五官,朝着尸天清摆出一个自认为最帅的斜四十五度角风骚造型,挑眉一笑,“我准备好了,尸兄请讲。”   尸天清眼皮乱眨数下:“阿瑟……你可还好?”   哟!抛媚眼啊!这可是老子的绝活!   郝瑟朝着尸天清狂眨数下眼皮:“尸兄不是有话要说,比如,对老子那啥那啥的那种?”   尸天清双眼瞪得溜圆:“……阿瑟……你在说什么?”   诶?   郝瑟眨了眨眼,晃了晃脑袋,定眼又将尸天清全身上下扫了一圈。   但见面前的如剑青年,眉目清凛,神色泰然,完全没有做某些重大事项之前面红耳赤小鹿乱撞手足无措的各类标配小动作。   诶诶诶?!难道是老子会错意了?!   仙人板板!   这可特么就尴尬了!   郝瑟浑身一个激灵,全身的粉红泡泡顿时碎裂一地,飘散在风中,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咳,尸兄既然有话要说,郝某洗耳恭听。”郝瑟抹了一把脸,恢复表情问道。   尸天清一脸疑惑看了郝瑟一眼,随即轻轻摇头,吸了一口气,抬臂一指前方:“阿瑟,你看——”   郝瑟顺着尸天清所指方向定眼一望,立时双目圆瞠。   原来自己和尸天清此时乃是身处九青山主峰之巅,脚下就是茫茫墨色的九青山脉。   月光之下,九峰蜿蜒,叶涛如海,月碎浪尖,波光粼粼,万里延绵。   即便是满脑子不健康思想的郝瑟,也被这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天清——生在九青,长在九青,天清并不记得自己的父母,只记得九青的一山一水,一峰一脉……”   哑音轻起,犹如古琴奏鸣,却被凌冽的山风吹散。   “自天清记事起,师尊就告诉天清,九青剑法,独步天下,精妙绝伦,天下无人可比肩……”   郝瑟圆瞪双眼,渐渐回望眼前的谪仙男子。   尸天清眉目舒展,眸光远眺,眸光之中,仿佛腾起了一片雾气,朦胧如梦:“天清十六岁起,就可独自来到这九青之巅,常常一坐就是半日,阿瑟可知为何?”   “为——何?”郝瑟的嗓音干巴巴的犹如枯木拉朽。   “因为……”尸天清唇角勾起一抹轻柔笑意,“在这里,天清可以看到山下的九青弟子,他们每日忙忙碌碌,一起习剑、一起练功,一起吃饭、一起休息,一起下山,一起谈天说地……”   一股酸意涌上郝瑟鼻尖,郝瑟猛然瞥开目光,竟是不敢再看尸天清那眸中的羡慕之色,那卑微又悲伤的羡慕……   “他们穿的是和天清一样的衣服,练得是和天清一样的剑法,每次看到他们,天清就觉得,这茫茫世间,并非只有天清一人,天清还有他们,他们都是天清的亲人……”   郝瑟喉头发紧,慢慢攥紧手指。   “师尊离世之时,的确留下让天清游历江湖的遗命,但是天清那时,一直认为是自己的天煞孤星命格克死了师尊……早已有了隐居山林的念头……”   “可是,天清……天清还是想去看看……”   “去看看师兄门下的几位师侄,还有那些九青弟子……天清想去和他们一起习剑、一起练功、一起吃饭、一起休息、一起下山游历,一起谈天说地……”   “尸兄!”郝瑟一把攥住了尸天清的手。   手掌之中,尸天清的手竟凉得犹如冰一般。   郝瑟一惊,猛然抬头看向尸天清。   但见尸天清一双清水眸子中漾起层层银波,却隐隐透出红光。   “阿瑟,没有九青派,就没有无尤散人,就没有尹天清……”   郝瑟心头一跳。   “如今的九青派内忧外患,尹天清不能视而不见、袖手旁观!”   空尊夜泣,青山不语,霜月之下,谪仙般的男子阖起双眸,剑眉微蹙,绝美面容之上显出清绝高远的神色,令人无法再接近半分。   “阿瑟,你可明白?”   郝瑟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犹如堕入千年冰湖,拔凉一片。   明白个锤子!   完了完了完了!   老子的乌鸦嘴预言要成真了啊啊啊啊啊!   尸兄真的要为九青派献身了啊啊啊啊!   文狐狸!你和二十一别在外面浪啦!赶紧快来救场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墨兔修文简直慢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没错,就是那种可以令头发变成手指粗的地步!   啊啊啊啊,这一章修到想吐血啊啊啊!   *   那么,重磅消息又来了!   今天,到“开封府混个差事网络剧”的官博大人终于更新了第一条微博   抹泪,撒花,可喜可贺   小金子终于走马上任,考入开封府的公务员啦!   陪伴我们八年的小金子到底在大家心里是什么样子呢?   大家一起去和官博君聊聊吧!   友情提醒,网络剧官博名称:到开封府混个差事官博   以上!   墨兔爬走啦,挥舞胡萝卜! 第99章 第七回 碧苍连战镇四方 心冷如冰割旧意   晨光初晓,朝露晶莹,鸟鸣啾啾,山色晴浓。   华景舍西厢房屋檐之下,一道身影团缩在阴影处,整个人都黑乎乎的一坨,只留两个三白眼珠子嗖嗖放光,直直瞪着华景舍外的山路。   蜿蜒山路之上,晨雾苍茫,忽然,雾气之中飘来一道碧色衣袂,仿若一尾凤竹在随风摇曳,身后,一道黑影飘飘而行,仿若阳光下的倒影,待渐渐行得近了,才能看清,这黑影乃是另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   屋檐下的紫衣一看这两道人影,顿时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噌一下跳起身,急火火冲了上去,大叫道:“文书生,二十一,你们总算回来了!”   听那嗓音竟是激动的都快哭出来。   “郝瑟?”文京墨快步走上前,一看郝瑟这头发乱糟糟、眼圈黑漆漆、眼袋都要掉到裤腰带上的萎靡造型,鹿眼圆瞪,“出了何事?!”   “出大事了!”郝瑟大叫,拽住文京墨的胳膊,死命拖进屋里,从门中探出脑袋四下一扫,确定无人之后,噌一下缩回脑袋,哐当关上大门,一屁股坐到文京墨身侧,一脸凝重道。   “文书生,这次可是大大不妙了!昨天晚上,尸兄拉着我参观了他和无尤散人的故居,然后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总之,最后的中心思想就是,尸兄觉得如今的九青派形势严峻,他要留在九青派,帮九青派重振声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文京墨双眉紧蹙:“这是尸兄的原话?”   “中心意思一模一样!”郝瑟言之凿凿。   文京墨神色不禁沉了下来。   “怎么办啊?文书生?!”郝瑟一脸焦急,死死盯着文京墨的脸问道。   文京墨掐着眉头:“……若尸兄真执意如此,怕是很难改变他的心意……”   “仙人板板!他们尸兄害的那么惨,凭啥子要帮他们?就因为他们卖惨卖可怜?”郝瑟怒气冲冲跳起身,绕着屋子乱转起来。   “干脆,全杀了!”突然,屋中角落蹦出一个声音。   “诶呦我去!”郝瑟吓得一个激灵,回头一看,顿时抓狂,“二十一,你能不能别跟鬼似的突然冒出来,吓死活人啊!”   流曦站在阴影之处,一双琉璃眼珠隐隐透出阴煞之气,一直空荡荡宛若空气的身躯之内,此时却透出一股散不去的浓烈杀意。   郝瑟不禁后退几步,瞥向文京墨:“文书生,二十一这是咋了,怎么感觉像是……”   像是解开了什么诡异的封印。   文京墨抬眼看了一眼流曦,平声道:“昨夜,小生将尸兄从前之事告知流曦,岂料他听闻之后,情绪激动,欲血洗九青派……”   “诶?!”郝瑟一脸惊惧瞪着流曦。   文京墨长叹一声:“小生规劝不得,便只能设了一个阵法先将其困住,静待一夜,直至他冷静下来,小生才敢带他回来……”   “阵、阵法?什么阵法?”郝瑟看着文京墨一脸平静的表情,只觉背后阵阵发凉。   “迷心阵。”文京墨喝了一口茶。   郝瑟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流曦的目光里满是同情之色,抬手一拍流曦肩膀:“兄弟,我理解,文书生的那个迷心阵,的确有点儿那啥!”   流曦身形一抖,轻微的几乎无法发觉,目光慢慢转向郝瑟,琉璃眼珠中透出惊诧之色:“你入过此阵?”   郝瑟沉重点头。   流曦双眼微微绷圆:“你——竟能全身而退,没有迷失心智,心绪癫狂?”   “哈?”郝瑟一脸莫名,“没那么夸张吧。”   流曦喉结一动,看着郝瑟目光里第一次多出了一米米的敬佩之色。   “卧槽!怎么又歪楼了!”郝瑟猛然回神,“重点!重点!文书生,针对尸兄的死心眼,我们到底如何对策?趁尸兄去晨练的功夫,咱们要赶紧拿一个计划出来啊!”   “郝兄不必焦急……”文京墨挑眉一笑,“这只怕是尸兄一厢情愿罢了。”   “哈?”郝瑟一怔。   “九青派一直以尹天清为耻,不惜废其武功,逐出九青,甚至还在江湖发出公告,号召天下正派皆可诛杀——” 文京墨挑眉看着二人,“九青派如此厌弃尹天清,又怎会接受他再回九青?”   “文书生,你是傻了吗?”郝瑟一脸鄙视瞪着文京墨,“咱们此来,不就是为了还尸兄一个清白的吗?凭咱们的本事,定会查明真相,助尸兄洗脱罪名……到时,尸兄恢复清白之身,又身怀绝世剑法,只怕这九青派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求尸兄留下呢!”   “呵呵……”文京墨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郝兄,你和尸兄还真是一模一样……”   “啥子?”郝瑟呆愣。   “一根筋!”   “哈?”郝瑟顿时就不爽了,“文书生,你能不能别总说话跟便秘似的留半截在肠子里啊!”   文京墨翻了个白眼,正要开口,一旁的流曦却突然出声道:“有人来了。”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传来一道清亮女声。   “九青薛槿之,求见尸大侠、郝大侠、文大侠和流曦大侠。”   郝瑟和文京墨对视一眼,上前拉开门板。   屋外阳光之下,薛槿之一身藏青长裙,英姿勃勃朝三人一抱拳。   “薛女侠此来有何要事?”文京墨提声问道。   薛槿之目光在三人身上一扫,反问一句:“尸大侠何在?”   “尸兄不在。”郝瑟环抱双臂,一脸没好气道。   哼哼,凡是是对尸兄意图不轨的家伙,就算是美人,老子也绝不会怜香惜玉的!   薛槿之顿了顿,一抱拳:“今日午时,九青掌门将于青灵主峰碧苍殿内为抵达九青的诸位贵客接风洗尘,特命薛槿之前来相邀,望四位大侠务必前来。”   郝瑟和文京墨不由对视一眼。   “请薛女侠回禀宣木掌门,我四人定准时到场。”文京墨抱拳道。   薛槿之回礼,目光又在四周扫了一圈,隐显失望之色,旋身离开。   待薛槿之走远,文京墨不禁轻笑一声:“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是麻烦找上门了!”郝瑟愤愤然道,“这分明是昨天薛槿之向那个宣木峰打了小报告,今天就设了鸿门宴!”   “那岂不是正好?”文京墨挑起眉峰,“尸兄此来九青,眼中所见,尽是九青没落之景,接触之人,皆是叶英招这等对尸兄心怀好感颇为尊敬的低阶弟子,难免生出怀念恻隐之情,此时,这帮人出来一折腾,正好让尸兄再度忆起这些人是如何奸诈险恶,只怕这宴会之后,尸兄再也不会生出留在九青的念头。”   一瞬宁静。   郝瑟和流曦四目圆瞪盯着文京墨。   晨光下,身形纤瘦的碧衣书生,面如润玉,鹿眼纯洁,笑得阳光灿烂,一脸无害。   “太阴险了……”郝瑟狠狠点头,一拍文京墨肩膀,咧嘴一笑,“老子喜欢!”   流曦眨了眨,也郑重点了点头,想了想,忽然冒出声音:“若是九青派狠下杀手那该如何?”   “哈哈,那就更不怕了!”郝瑟叉腰狂笑,“九青派现在有多少人?不到一百个,而且大部分都是功夫不如叶英招辣鸡,我们一人二十五个妥妥搞定!”   “四十!”流曦定声道,“流曦可以杀四十个!”   “哼,老子可以杀五十个!”郝瑟不甘示弱。   “六十!”流曦加价。   “六十五!”郝瑟提声。   “七十!”   “七十五!”   “阿瑟,流曦,你们在说什么?”   一道哑音远远从半空传来。   郝瑟和流曦回头一看,但见尸天清犹如一道流风,从半空飘然落下,鼻尖还带着晶莹的汗珠,显然是刚刚晨练归来。   “哈哈哈,没啥,我和流曦在比——咳,那个……一顿饭谁吃的馒头多,哈哈哈……”郝瑟干笑。   “正是如此,公子。”流曦板着一张棺材板脸睁眼说瞎话。   “一顿饭吃七十个馒头?”尸天清看着二人,不禁失笑。   “他们是孩童心性,尸兄莫要听他们胡言乱语。”文京墨上前打圆场。   “对了尸兄,今天有人请吃午饭。”郝瑟貌似无意提了一句。   “午饭?何人?”尸天清含笑问道。   “九青掌门,宣木峰。”郝瑟挑起眉峰。   尸天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所以,尸兄……”郝瑟一拍尸天清的肩膀,“咱们赶紧洗把脸,好好捯饬捯饬,务必要光彩照人惊艳登场!”   “诶?”尸天清一愣。   可还未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郝瑟火烧火燎推进了厢房。   文京墨看着二人背影,挑眉一笑。   流曦沉吟片刻,冒出一句:“文公子,流曦以为,天下能让公子放弃九青派的,恐怕只有一人。”   “她不会开口的。”文京墨揉了揉眉头,长叹一口气,“因为她也是……一根筋的傻白甜啊……”   *   九青山主峰青灵峰,在九青山九峰七脉之中,地势最高,山路最险,也是风景最美之处。   虽然昨夜郝瑟已跟着尸天清夜游了主峰后山,但白日再登主峰前山,风景又是大大不同。   但见那古木参天,怪石嶙峋,枫满山倾,林路渺渺,虽然已至晌午,但仍有雾气腾腾萦绕脚下,行在山路之上,犹如漫行云间。   待行上山巅,便是一处宽敞的白玉石场,视野广阔,十分壮观,石场尽头,建有一处青柱碧瓦的大殿,飞檐挑空,气势宏伟,一眼看去,犹如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虽然,郝瑟很想做出这般高逼格的比喻,但是此时此地此人此竟,实在是有心无力……。   “郝哥哥,那个就是九青派的碧苍殿吧,好高好漂亮啊!”紫梨拽着郝瑟的袖子,一边甩一边惊喜叫道。   “哇,看这个石台,又圆又平又亮,简直就和镜子一般!”冥灵扯着郝瑟另半边衣服,连连赞叹。   四周一帮蓬莱派妙龄少女,三五成群,七八成队,叽叽喳喳,评头论足。   “我倒是觉得,还是蓬莱的海景好看。”   “这山风太干了,来了这几日,皮肤一直干巴巴的。”   “听说这碧苍殿建了有好几百年了。”   “这么旧,不会突然塌了吗?”   我勒个去!老子怎么有种旅行团领队导游的即视感?   郝瑟一脸敷衍旁侧几名蓬莱姑娘问话,侧目看向旁边的尸天清。   尸天清被一种龙行汉子拥在中央,脸上挂着貌似十分得体的笑意——咳,若是忽略那略有僵硬嘴角的话,的确还有几分长袖善舞的风姿。   “哎呀妈呀,这碧苍殿可以啊,看这样子,起码能让一百来号人在里面烤肉吃。”   “哎呦乖乖,都说九青派不行,我看这大殿的气派依然很牛啊!”   “对啊,你看看那列队迎接的弟子的衣服,比咱们龙行的破衣服干净到哪去了……”   如此吵吵嚷嚷,叽里呱啦。   卧槽,为啥尸兄那边就是俨然一副偶像出行,粉丝接机的派头?   郝瑟额角隐隐抽跳。   再看文京墨和流曦,游走在两团人群中间,很是惬意。   这两货怎么感觉像是监工的?   郝瑟心头更不爽了,愤然随着蓬莱姑娘们踏上碧苍殿前长长的台阶。   “九青弟子,恭迎诸位贵客!”   突然,高处传来一道整齐呼唤。   众人抬头一看,但见长阶旁侧,一排三名九青弟子整齐列立,正朝众人躬身施礼。   众人立时回礼。   “掌门已经恭候多时,蓬莱诸位仙子,这边请!”为首一名女弟子轻轻一笑,率先领着蓬莱派前行。   “龙形派诸位英雄,请随我来。”第二名少年男弟子,率领龙行一派随后跟上。   “尸大哥、郝大哥、文大哥,流曦大哥!”最后一个领路的居然是叶英招,朝着尸天清等人咧嘴一笑,带着三人随在两派人身后。   众人分批踏上碧苍殿前汉白玉台阶,行至大殿门前。   三名领路九青弟子安排有序,先请蓬莱派率先入殿,其次是龙形派,最后则是尸天清等人。   郝瑟一脸无聊站在殿外,扫望一圈,又探头向殿内看去。   但见这碧苍殿之内十分广阔幽深,地上的青色石砖散出幽蓝光芒,将整座大殿映的蓝盈盈一片。   梅山一派早已抵达,整齐坐在大殿东边一列桌案之后,见到蓬莱派入内,不但不起身施礼,反倒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   “切,梅山一派有啥牛的,一帮棒槌!”龙行一众汉子嗤之以鼻。   蓬莱一派姑娘也显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在江琇率领下向上座的宣木掌门施礼。   “蓬莱一派,见过宣木掌门。”   “诸位仙子远道而来,快快请坐。”上座之上,传来一个微显苍老,却十分精神的嗓音。   郝瑟眯眼望去,不禁一愣。   但见碧苍殿高台主座之上,坐着一个老者,银发银须,一身藏青色的锦袍,腰间束着月白色的腰带,脚下穿着黑色的短靴,身形富态,双颊隐泛红光,看起来精神很是健硕,就如同年画上寿星老一般,面容慈祥,满脸堆笑,令人颇生好感。   正是九青掌门宣木峰。   “这宣木掌门的长相还真是……大大出乎人的意料啊……”郝瑟撇嘴。   文京墨轻轻一笑:“人不可貌相……”   尸天清静静望着高座上的宣木峰,沉默不语。   流曦全身隐隐泛出血腥之气。   而在宣木峰的身侧,左边站有三名弟子,最靠近主座的一位,是一名身形颇高的青年,浓眉大眼,长相十分正派,表情不苟言笑,第二顺位的是一个面色发白;眉目清秀的青年,只是神色有些阴郁;第三位则是薛槿之。   “三师姐身边的两位是齐鸿鸣大师兄,许子鹭二师兄。”叶英招在一旁介绍道。   而在宣木峰右侧,也是三名弟子。   首位是一名身形微胖的青年,眉眼带笑,和上座的宣木峰表情倒是有几分神似;旁侧之人,神情倨傲,一身书香之气;最后一位,年龄应是最小,可神色却是最萎靡不振,双目浑浊,面泛潮红,站在那里,身形都有些不稳。   “总是笑呵呵的是四师兄戴笙、一身书生气的是五师兄于雁归,总是带着酒气的是六师兄季维君。”   叶英招介绍声中,龙形派已经在另一名九青弟子的带领下,上前见礼。   “见过宣木掌门。”   “好好好,龙行诸位好汉快快请坐!”宣木峰乐呵呵道。   “尸大哥,到我们了。”叶英招转头抱拳,喜盈盈带着尸天清四人踏入大殿。   霎时间,周围骤然一静。   落座的众人都停了喧哗,定定看着那稳步走入大殿的四道身形。   一道紫衣华贵,一抹碧衫如松,一袭黑衣如影,以及那一剪晴雪映空的如剑身姿。   时间仿佛都已停滞,空气变得粘稠,犹如晶莹透明的琥珀,将这一瞬的绝美景致凝存其中。   宣木峰双目渐渐睁大,挂在脸上的慈祥渐渐消失,洁白胡须随着面部不受控制的肌肉,抖动不止。   齐鸿鸣身形剧烈一震,许子鹭惊愕失色,戴笙骇神惊目,于雁归目瞪口呆,季维君双目暴突,瞬时涌上红光。   “啊啊啊啊!!!”   突然,季维君口中爆出一声凄厉嘶吼,豁然拔出长剑,身形化作一道闪电,朝着尸天清直刺而来。   殿内众人顿时惊骇失色。   “阿君!”薛槿之急喝一声,冲身去拦,可哪里来得及。   杀气剑鸣,铮然响彻整座碧苍殿,瞬间就逼到了尸天清身前半尺之距。   倏然间,黑影犹如幽冥鬼影飚影而至,一只苍白的手猝然探出,犹如鹰爪索命,死死卡住了季维君的脖颈。   一迅黑光在眼前瞬闪而逝,眨眼之际,季维君已经被推离尸天清丈远之外,狠狠贯在了地上,而死死掐住他脖颈的,是一个黑衣冷面的男子。   浓稠的血腥之气从一身黑衣弥散整座大殿,令人无法呼吸。   “流曦!”尸天清猝然沉声一喝。   流曦身形一顿,猛一松手,身形一闪,回到尸天清身侧。   整个人却依然如一柄散发着染血黑刃,层层荡环惊人杀意。   一时□□,顿将殿内众人全都惊呆了。   “阿君,你怎么样了?”薛槿之急忙冲上前,扶起季维君问道。   “啊啊啊啊!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季维君用剑撑住身形,赤目直射尸天清,怒声大吼。   这一声大喊,立时将台上呆住的九青四名入室弟子惊醒。   齐鸿鸣锵然抽出长剑,跃下高台,许子鹭、戴笙、于雁归随后飞至,四刃剑峰凛凛,映在尸天清皎明如月的容颜之上,显出苍凉寒意。   季维君一把挣脱薛槿之搀扶,纵身跳入战圈。   薛槿之略一犹豫,最终也持剑站到了齐鸿鸣的身侧,抿唇看着尸天清。   “杀!”   六柄长剑化作六道闪电,豁然向尸天清刺去。   尸天清清眸爆睁,身形后撤,右手死死攥住剑柄,却迟迟无法拔剑相向。   而那六道剑光却毫不留情,纵横织成茫茫剑网,劈头盖下。   “尸大哥!”   “尸大侠!”   蓬莱、龙行两派人大惊失色,惊声尖叫。   千钧一发之际,尸天清身后骤然传出一声厉喝。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霎时,无数黑色的蜂针犹如夏夜暴雨,旋射狂飙而出,全方位无死角喷向了九青六人。   六人只觉眼前一黑,仿若置身一团巨大的黑雾之中,全身上下被刺骨杀意的锋芒包裹其中,避无可避。   九青六人立时大惊失色,身形凌空翻腾急退,手中长剑狂舞飞旋,企图挥散那锋芒黑雾。   可那黑雾就却是驱之不散,延绵不绝,将六人硬生生逼退数丈之外,狠狠跌落在地,面色惊惧不已。   “啊啊啊!!”季维君双膝跪地,凄厉惨叫,在他的手上,赫然射入了三枚黑针,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那黑针就犹如活物一般,钻入皮肤,消失了。   一殿死寂,满殿骇然。   一道人影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从尸天清身后走出,紫缎外衫飘飘而起,左手臂之上,擎着一扇玛瑙金玉石板,右手指尖轻轻敲石板金色按键,三白眼斜挑,嘴角冷笑阵阵:“欺负老子的人,杀无赦!”   “阿瑟!”尸天清神色一变,正要上前,却被身后的文京墨拉住了。   “尸兄,你放心,就这么就几只弱鸡,老子一个人分分钟搞定啦!”郝瑟回头,咧嘴一笑。   尸天清眸光剧颤,猛然攥紧了剑柄。   齐鸿鸣持剑起身,双目冷冷瞪着郝瑟:“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包庇这个衣冠禽兽——”   “住口!”   话刚说了一半,就见蓬莱派一众姑娘豁然站起身,朝着齐鸿鸣怒喝。   “你们胡说什么?!”   “尸大哥是清风朗月的江湖大侠,你们凭什么血口喷人?”   “是啊,莫名其妙就上来砍人!”   “你们是有病吧!”   龙行一众汉子也跳起身,嚷嚷起来:   “是啊是啊,人家尸大侠是招你惹你了,你们干嘛一上来就下杀手?”   “告诉你们,尸大侠可是我们龙行的恩人,你们找尸大侠麻烦,就是找我们龙行派的麻烦!”   “狗屁尸大侠!”季维君豁然跳起身,面色惨白大叫,“他是尹天清!”   “尹天清”这个名字一出口,周围顿时一静。   蓬莱一众目瞪口呆,龙行一众口呆目瞪,九青一众低阶弟子惊骇莫名,唯有梅山一派事不关己,甚至还有不少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   “尹天清?哪个尹天清?!”江琇惊诧叫道。   “天底下难道还有第二个尹天清?!”齐鸿鸣上前一步,手中宝剑冷冷指着尸天清眉心,端正面容之上显出浓烈愤恨之色,“此人就是奸杀我七师妹杜芊溪,被我师父废去武功,逐出九青派的淫徒——尹天清!”   殿内又是一片死寂。   梅山一派互望一眼,窃窃私语,蓬莱和龙行一众显出不可置信之色。   “什么尹天清?老子没见过,老子不认识!”郝瑟冷笑一声道。   “此人分明就是尹天清!”许子鹭面色阴沉,厉声大喝。   “证据呢?”郝瑟挑眉看着九青六人。   六人不禁一怔:“证据?”   “对啊,你们说尸兄是尹天清?那证据呢?”郝瑟眨眨眼,“莫不是空口白话,随口一说?”   “他那张脸,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季维君怒喝,   “哈哈哈哈哈!”郝瑟不禁仰首狂笑。   “你笑什么?”戴笙大声问道。   “老子笑,自然是因为可笑啊!”郝瑟环抱双臂,转目看向殿内众人,“我想问问在座诸位英雄,有谁认识尹天清,又有谁见过尹天清?”   众人面面相觑,同时摇头。   郝瑟又斜眼瞪向九青六人:“你们可有尹天清的画像?”   六人狠狠瞪着郝瑟,沉默。   郝瑟勾唇冷笑:“既然江湖上无人认识尹天清,又没有画影图形辨认,尹天清是圆是扁、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可就凭你们一句话了!那这可就有意思啦!今日,你们看尸兄像尹天清,一个不高兴,杀了;明天,你们又看其他人像尹天清,一个不高兴,再杀了;后天,又发现一一群人都神似尹天清的,十分不高兴,索性都杀了……当真是快意江湖杀人如麻快哉痛哉啊!”   一席话,顿时激起了一众江湖人的血性。   “是啊!你们口空无凭,凭什么血口喷人!”   “郝大哥说的对,若你们随口说一句,就要取人性命,那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蓬莱和龙行立时嚷嚷起来。   九青六人死瞪郝瑟,脸上又青又白。   “有证据!”齐鸿鸣面色沉凝,上前一步,“尹天清曾被九龙焚心鞭废去了武功,他身上肯定有九龙焚心鞭的鞭伤痕迹!”   于雁归点了点头,上前补言:“没错,九龙焚心鞭的伤痕,终其一生都无法消去,只要他脱下衣服,定会……”   “边人杀尽唯空山!”   蜂针赤如血光,一道飚射,当头罩来。   于雁归骇然变色,豁然腾空,手中飞剑张皇乱扫一起,险险避开这夺命一击,惊魂未定盯着毫无预兆乱放大招的郝瑟,全身发抖。   “想不到堂堂九青派竟是如此无耻下流之辈,竟然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扒一个美人的衣服!这是存了什么样的龌龊心思!这才是衣冠禽兽!无耻之尤!” 郝瑟啪一敲千机重晖,怒不可遏吼道。   于雁归面色一青,正要开口,不料却被围观的蓬莱和龙行噼里啪啦抢去了话头。   “对对对,太无耻了!”蓬莱一众姑娘拍案而起。   “是啊是啊,这成何体统!”龙行一派义愤填膺。   “闭嘴!他一个男人,脱几件衣服又有什么关系……”许子鹭吼了回去。   “你也是男人,你怎么不脱?!”   “肯定是这帮家伙看尸大哥样貌宛若仙人,所以起了龌龊心思!”   “简直是江湖败类!”   蓬莱姑娘纷纷表示鄙夷。   眼看形式就要失控,齐鸿鸣骤然提声:“诸位!我们只是要证明他身上是否有九龙焚心鞭的伤痕,若是他心中无惧,为何不肯脱衣?”   “没错,此人不肯脱衣,定是心中有鬼!”于雁归言之凿凿。   “仙人板板!九青派的诸位大侠可真是歪理一堆一堆的啊!”郝瑟冷脸瞪着九青六人,“若是你们哪天在路上看到一个美貌的姑娘,也说是尹天清易容乔扮,那岂不是也要当街扒了人家姑娘的衣服?”   “你莫要狡辩!他若不是尹天清,自然愿意脱衣以证青白!”许子鹭冷笑道,“他不敢脱,就说明,他就是尹天清!”   “老子怼死你……”郝瑟眸光狠闪,手腕一转,就要启动千机重晖。   “诸位大侠,小生有一问。”   突然,身后文京墨嗓音响起。   郝瑟动作一顿,冷笑一声,收回了手指,环抱双臂退立一侧。   但见文京墨迈步上前,朝众人一抱拳:“诸位刚才说,尹天清乃是被九龙焚心鞭废去了武功?”   “正是!”齐鸿鸣道,“所以,他身上……”   “那小生就不明白了,尸兄的武功剑法,在座蓬莱龙行梅山各派精英皆有目共睹,岂是一个被废去武功之人能有的功力?”文京墨轻笑道。   “对对对,尸大哥的剑法精妙绝伦!”   “尸大哥武功盖世,根本就没有被废去武功。”   “对啊,俺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剑法呢!”   蓬莱、龙行两派附和。   “可笑,剑法自然可以再练!”许子鹭冷笑一声。   “许少侠所言有理。那小生又有一问,那位尹天清,可是无尤散人的嫡传弟子?”   “众人皆知!”   “尹天清可下过山?”   “废话,若是他下过山,自然有人认得他,又怎会让你们在这胡搅蛮缠,矢口否认?”于雁归厉喝。   文京墨点点头:“既然尹天清是无尤散人的嫡传弟子,之前又从未下过山,那么他被废了武功逐出九青之后,若想再练剑法,自然就只能重练九青剑法了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齐鸿鸣眯起双眼。   文京墨眼中精光一闪:“尸兄用的,从来都不是九青剑法!”   此言一出,九青一派顿时语塞。   “那当然是他另拜师门!”许子鹭吼道。   “一个被废去武功,逐出门派,又被九青放出话说,天下正派皆可杀之的废人,暂且不问他能否活到今日,就算能活下来,敢问天下还有谁会收他为徒?”文京墨挑眉,“你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吗?”   “就是、就是!”   众人齐声附和。   九青一众立时无言以对。   齐鸿鸣死死瞪着文京墨,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无耻小辈,巧言狡辩,一派胡言。”   忽然,碧苍殿中腾起一道洪亮嗓音,震得飞檐壁瓦嗡嗡大响。   但见宣木峰慢慢站起身形,脸上慈祥笑意早已消散,只剩一道令人窒息的无形寒意凝聚双眼,死死射向尸天清,冷声道:   “此人就是尹天清!”   “敢问宣木掌门,有何证据?”文京墨一脸冷漠道。   “证据?!”   宣木峰眸光一沉,全身衣袂豁然无风而起,滂沛内力仿若决堤奔泻的洪水,凝结旋转,呼啸涌向碧苍殿各处,立时将殿内所有人都震的心脉剧颤。   蓬莱几个姑娘甚至嘴角都溢出血来,急忙敛目,运功抵御。   文京墨神色大变,猝然倒退数步,流曦瞬时闪身上前,一掌抵住了文京墨后背。   郝瑟心头狂跳,只觉一股血气从丹田急冲而上,直奔咽喉。   一只冰凉如水的手掌徒然探出,紧紧扣住了郝瑟手腕,仿若天山清溪的内力涓涓流入郝瑟的四肢百骸,将那一股血气化解无形。   郝瑟瞥了一眼身侧神色凝寒的尸天清,将涌入口中的铁锈腥气咬牙吞了回去。   宣木峰飞腾衣袂渐渐落下,幽冷眸光扫射众人,提声喝道:“我的话就是证据!”   这一声,蕴含数十年的深厚内力,震得众人胸口气血翻滚。   蓬莱一派悄无声息,龙行一派噤若寒蝉,梅山派自然不出半声。   “哈哈哈哈!”突然,一声高笑从郝瑟口中喷射而出。   郝瑟手腕抽离尸天清掌心,一脸桀傲瞪着宣木峰:“你当你是谁?天王老子还是玉皇大帝?凭什么你说的话就是证据?!”   宣木峰静静看着郝瑟,满是皱纹的脸上透出不屑蔑视:“就凭我是九青掌门宣木峰!”   “是吗?那老子偏要说,你的话屁都不是!”郝瑟沉下脸色,手指按在了千机重晖之上。   宣木峰眯起双眼,纯白发须悬浮而起,在空气中震动层层波澜:“你凭什么?”   “就凭老子是九州八荒天上地下帅裂苍穹颜冠九州的郝瑟大侠!”   嘹亮吼声之中,锋芒风暴狂涌再出,瞬时将宣木峰四周方圆一丈之处尽数包裹,缝隙不留。   宣木峰脸上闪过一道寒意,长剑一引,满头白发狂舞而起,犹如疯魔,全身爆射无形戾气,竟是眨眼间就将千机重晖的暗器之阵炸散。   郝瑟大惊,眼前倏然剑影闪动,竟是宣木峰的剑已经逼到了眼前。   “阿瑟!”   “铮!”   尸天清惊呼和鹤吟之音同时响起,一串刺目火花在眼前炸开,郝瑟只觉身体一轻,自己便被流曦远远带到了一边。   大殿中央,汹涌气浪翻滚,两色衣袂交叠狂舞,映出宣木峰一头张狂苍白发色和尸天清飘乱墨丝。   死死抵住宣木峰剑刃的鹤吟剑光凛如镜,反射尸天清冰寒凝魄双眸。   “尹天清!”宣木峰双眼狠眯。   “在下——尸天清!”   尸天清眸中寒光一闪,嗓中逼出一声长啸。   镜月之华在鹤吟剑尖碎裂,化作漫天星辰,飞旋银河之芒,萦绕尸天清全身,将一张清绝容颜映得神圣而美丽,仿若九天神祇。   宣木峰脸色变了,就在他变脸的一瞬间,他手里的剑招也变了。   剑刃骤然变得暗沉,好似附着地狱黑火怒卷,将刀身烧出条条裂纹,犹如一湾黑色幽海,随之滚涌而前。   尸天清眸光一缩,鹤吟剑却陡然慢了下来,缓缓展动,在空中划过一道皎洁如月的光圈,伴着漫空飞舞的星光,一点一点照亮眼前的黑暗剑芒。   清凛剑刃划过一道真气运诣至极致的璀璨光芒,嘶然声响,猝然溅出一波刺目寒光,犹如撕裂夜空的一道寒晨星之光,划破天际,迎来黎明。   一暗一明两道剑气在半空互相纠结、挤压、形成密集的网状,轰然向地面罩下。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后,两道身影骤然分开,重重落地。   宣木峰面容扭曲,手中剑刃墨色渐渐消散,持剑手臂隐隐颤动,虎口裂出血红。   尸天清身姿笔直,嘴角溢出鲜红血迹。   “尹天清!你果然是尹天清!”宣木峰突然笑了,笑得癫狂而狰狞,“你用的是九青剑法!是无尤散人传给你的——九青派的秘传剑法!”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愕然失色。   “你个死老头,胡说八道什么?!尸兄何时用过九青剑法?!”郝瑟怒发冲冠。   文京墨眸光一冷:“想不到此人竟然连尸兄的剑法都想吞了去!”   流曦最是直接,瞬时飚出了杀气。   尸天清静如秋月的双目中透出一种刻骨的寒冷:“宣木掌门,尸某用的乃是翊圣剑法。”   “可笑,天下何曾有过什么翊圣剑法?分明是你盗取了九青的剑法秘籍!”齐鸿鸣厉声大喝。   而其余五位九青弟子,却是面面相觑,震惊非常。   “尹天清,交出剑法秘籍,我可以饶你不死!”宣木峰裂开嘴角,冷声笑道。   尸天清神色冷寒一片,犹如万顷烟波瞬间凝结成霜,慢慢竖起了手里的鹤吟剑:“尸天清用的,是翊圣剑法!”   “一派胡言,你问问在座诸位英雄,可曾听过此种剑法?”齐鸿鸣冷声大喝。   蓬莱、龙行、梅山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吭声。   “交出九青剑法秘籍!”齐鸿鸣提起宝剑,振臂高呼,“九青弟子,我们不可让九青剑法落入这等败类的手中!”   许子鹭等人应声而起,与一众九青弟子将尸天清四人围在了中央。   宣木峰露出笑意,持剑直立,静静看着九青弟子将眼前四人包围其中。   郝瑟面带狠色,文京墨双眼眯起,流曦飙出杀气,慢慢向尸天清靠近,四人背背紧贴,直面敌人。   “杀了此人,夺回九青秘笈!”齐鸿鸣豁然大叫。   包围圈骤然收紧,形势一触即发,眼看就要血洗碧苍殿。   就在此时,一道清朗嗓音冉冉飘入碧苍殿,犹如一道暮春暖风,飘入这剑拔弩张之中。   “翊圣剑出风云变,冥步幽影算乾坤,千机散去风华尽,人间不见三圣人。”   那声音不大,甚至十分温柔,仿若一朵洁白的梨花在耳畔绽放,却字字清晰,沁人心扉。   众人同时身形一震,转头望去。   但见一道藕色长衫飘然踏入大殿,云翻袂角,白靴无瑕,   仿若行入无人之境一般,径直穿过围攻尸天清等人的九青弟子,走到了尸天清和郝瑟身侧。   “小瑟,微霜兄,千竹兄,流曦兄弟,别来无恙。”   笑意悠悠,玉容俊温,眸含山黛,无字玉扇惬意轻摇,拂过一波湘水。   “舒公子?!”郝瑟惊喜大喊。   “正是舒某。”意游公子舒珞笑吟吟回道。   “舒公子?”   “难道是意游公子舒珞?”   九青弟子震惊莫名,纷纷退后,而齐鸿鸣几人,也是不约而同退了半步。   宣木峰面容肌肉一抖,皮肉渐渐变形,竟是硬生生将一脸狰狞笑容又扭曲成了慈祥笑脸,缓缓放下手中长剑,抱拳笑道:“意游公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舒珞身形一转,朝着正前方九青一众抱拳施礼:“舒珞见过宣木掌门、各位九青少侠。”   “意游公子,此事乃是我们九青派的家务事,还望意游公子莫要插手。”齐鸿鸣神色凛寒,上前一步道。   “家务事?”舒珞一脸不解。   “没错。”宣木峰笑容慈祥,眸光之中的寒光却是丝毫未退,直射尸天清,“此人就是我们九青派的弃徒尹天清,他不仅奸杀师侄,竟然还盗走了我们九青的秘传剑法!今日我宣木峰乃是清理门户,让九青剑法重归正途,还望舒公子行一个方便。”   “放你他妈的狗屁!”郝瑟喷骂出声,“舒公子,这个死老头分明就是看上了尸兄的剑法,想要强取豪夺据为己有,简直是无耻之极!”   “小瑟稍安勿躁,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吧。”舒珞依然一脸笑意,目光却渐渐冷了下来,“宣木掌门,舒某身后这位,姓尸名天清,与贵派那位尹天清并非一人,而他所用的剑法,乃是翊圣剑法,绝非九青派的剑法。”   “哈哈哈,舒公子,老朽活了六十年,从未听过世间有什么翊圣剑法!”宣木峰笑容愈胜,眸光愈沉。   舒珞轻笑,缓摇着手中无字玉扇,抬脚踱步,一字一顿吟诵道:   “翊圣剑出风云变,冥步幽影算乾坤,千机散去风华尽,人间不见三圣人。”   这四句诗词再次响起,这次,众人听得更加真切,也更加一头雾水。   唯有尸天清、郝瑟和文京墨露出惊诧之色。   因为这四句诗词,正是游八极向众人炫耀以前的辉煌历史时吟念的诗词。   “此四句诗,乃是百年之前,天下英雄为纪念三位叱咤江湖拯救百姓于乱世水火的三位圣人所作。”舒珞脚步一顿,停在文京墨身侧,‘“其中一人,世人尊称负图先生,精通五行八卦推演之术,可算尽天下之事,算天下之人。”   说到这,舒珞微微侧头,向着文京墨微一颔首。   文京墨两眼长眯,抱拳回礼,脸上挂上高深莫测的笑意。   围观众人忽然觉得背后有点发凉。   “第二位,世人尊称千机子,最擅研制机关暗器,百年前独步天下名扬四海天下第一的暗器就出自他之手,名为——”舒珞目光望向郝瑟,“千机重晖!”   郝瑟挑眉,挺直腰杆,摆了一个帅气四十五度造型,将手中终极形态的千机重晖抗在了肩上。   “千机重晖一出,天下暗器皆称臣,想必大家已经见识过了吧。”舒珞轻笑,朗眸扫射全场。   众人齐齐咽了咽口水。   “还有一位,名为游霞剑客,自创了一种精妙绝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剑法……”舒珞又踱步尸天清身侧,恭敬一抱拳,“此剑法名为——翊圣剑法!”   蓬莱、龙行目瞪口呆,梅山一派惊诧莫名,九青一派无地自容,九青六徒,除了齐鸿鸣,甚至就连季维君,都不由垂下了脑袋。   舒珞望向宣木峰,脸上笑意拳拳:“宣木掌门,尸兄乃是这游霞剑客的传人,他所用的,正是翊圣剑法,和你们九青派,并无半点干系。”   宣木峰静静看着舒珞,脸上笑意却是渐渐扩大:“意游公子,你不会以为你随便念几句随口编来的诗词,老朽就会信了?”   舒珞眨了眨眼:“那宣木掌门要如何能信?”   “证据呢?”宣木峰笑意更胜。   舒珞郎眸一眨,随即漾一抹春风化雨的笑容:“舒某的话,就是证据。”   一瞬死寂。   舒珞的声音,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就如闲谈天气一般,可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失去了声音。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流曦八目圆瞪,殿内众人全身僵硬。   风光霁月的翩翩公子,就这般静静站在尸天清的身侧,一下一下摇着手里的折扇,笑意融融,渺远空烟。   可是,所有人都在他的身后,看到了那仿若无底深渊一般的江湖势力,深不可测,无人可动摇,无人可震撼。   宣木峰脸上的笑容再次消失了,连带着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   “宣木掌门?”舒珞挑眉,轻唤一声。   宣木峰脸皮一抖,立即换上了和蔼可亲的笑容:“哈哈哈,看来我果然是老了,这眼神甚是不济啊,哈哈哈!”   说着,就笑着收起长剑,走回了座位。   “师父!”齐鸿鸣猛然瞪眼大喝。   其余五人也是一脸惊诧瞪着自家师父。   “鸿鸣啊,还愣着作甚,还不快请意游公子和他的几位朋友入座?”宣木峰扫了一眼齐鸿鸣,提声道。   齐鸿鸣神色一沉,闭了闭眼,咬牙抱拳,转目看向舒珞,眸光泛出狠光:“意游公子,诸位,这边请!”   舒珞笑抱拳,回头笑道:“小瑟、微霜兄,千竹兄,流曦,我们这边坐。”   尸天清眸中水光震动,郑重抱拳。   文京墨颔首抱拳,流曦正色施礼。   “啥也不说了,一辈子的好兄弟!”郝瑟一脸感动,一拍舒珞肩膀。   可手掌一触及舒珞的肩头,又是一愣。   那藕色衣衫之上竟是隐隐泛出湿意。   郝瑟瞪大双眼。   “小瑟,舒某适才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其实早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咱们还是赶紧坐下,让舒某缓一缓……” 舒珞上前,低声在郝瑟耳边道。   “咳。”尸天清扭头,轻咳一声。   文京墨垂眼失笑,流曦瞪眼。   郝瑟狂眨眼皮,忙打着哈哈笑道:“哈哈哈哈,舒公子,这边坐!”   说着,就大摇大摆领着四人走到蓬莱派旁侧,一一落座。   这一下,蓬莱诸位姑娘们可激动坏了,一会儿向尸天清抛媚眼,一会儿又向舒珞暗送秋波,忙的不亦乐乎。   对面的龙行派一众汉子更是一脸羡慕,恨不得就立刻冲上来和舒珞套近乎。   就连梅山派,也纷纷向舒珞抱拳施礼。   “哈哈哈哈,今日不过是一场小误会,诸位都是江湖豪杰,莫要放在心上,老朽以茶代酒,先向诸位赔礼了。”宣木峰朝着众人举杯。   蓬莱、龙行、梅山同时举杯。   “尤其是这位尸天清大侠,老朽老眼昏花,认错了人,还望尸大侠大人有大量,莫要见怪啊!”宣木峰又向尸天清笑道。   身后齐鸿鸣等六人,也神色各异举起了茶杯。   “宣木掌门客气了,一场误会,说明白了就好。”文京墨鹿眼长眯,一脸大度道。   “文兄所言甚是。”舒珞举杯。   尸天清修长手指紧紧捏紧茶杯,慢慢举起。   “是啊,我们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和某些胡搅蛮缠血口喷人无耻喷粪的败类斤斤计较的!”郝瑟笑呵呵也端起茶杯。   齐鸿鸣六人面色顿时一白,季维君险些就朝着郝瑟杀过来,却被薛槿之死死压住。   反观那宣木峰,却是笑容丝毫未变:“这位郝少侠,当真是性格爽利。”   言罢,将茶水一饮而尽。   “一个人能无耻到这般地步,也是本事……”郝瑟一边喝茶,一边冷笑道。   舒珞、文京墨笑盈盈颔首。   流曦死死瞪着桌上的茶碗,好似要在上面瞪出两个洞来。   尸天清慢慢放下了手里的茶碗,敛目沉默。   郝瑟、舒珞和文京墨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再看那边,宣木峰竟是已经和梅山派的武腾飞聊得火热。   “武少侠,你之前奉上拜帖之时,曾说有要事要与老朽商谈,不知是何要事?”宣木峰慈眉善目问道。   武腾飞一抖衣衫,起身走到大殿中央,目光一扫旁坐的薛槿之,嘴角勾起一个残冷笑意,抱拳提声道:“宣木掌门,武某对九青派薛槿之薛女侠倾心已久,此来九青山,就是向宣木掌门提亲,迎娶薛女侠!”   此言一出,满殿愕然。   九青六名入室弟子,除了齐鸿鸣和已经惊呆的薛槿之,许子鹭、戴笙、于雁归和季维君同时面色大变,腾一下跳起身,齐刷刷抽出腰间的宝剑,怒声滚滚:   “癞□□想吃天鹅肉,姓武的,你休想!”   “三师姐巾帼英雄,岂是你们这些梅山派的挑梁小丑可染指的?!”   “滚!滚回你们梅山派!”   “否则莫怪我们心狠手辣!”   卧槽!这是啥子鬼!   郝瑟脸皮一抽。   舒珞和文京墨同时瞪大双眼。   流曦垂头喝茶。   尸天清猛然抬眼,眉峰紧蹙。   “都退下!成何体统!”宣木峰怒斥一声。   “师父!”四人齐声大喊。   “退下!”宣木峰一拍长椅扶手。   四人神色一变,对视一眼,愤愤退回。   宣木峰神色缓下,又转目看向齐鸿鸣:“鸿鸣啊,你以为这门亲事如何?”   齐鸿鸣起身,朝着宣木峰郑重一抱拳:“师父,武少侠年少英杰,武艺超群,一表人才,实乃良配。”   “大师兄!”   “大师兄,你在胡说什么?”   “这梅山派向来与我们九青不合,你让三师姐嫁给他?!”   “这岂不是羊入虎口?!”   旁边四人顿时急了,齐声大喊。   齐鸿鸣身形顿了顿,又道:“只是,此事关乎三师妹终生幸福,还是要问问三师妹的意思?”   宣木峰点点头,又看向薛槿之:“槿之,你意下如何?”   薛槿之一脸恍惚站起身,愣愣看着自己的授业恩师,双唇微颤:“师父,徒儿尚无成家之念。”   “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年纪不小了,总不能一辈子留在九青派吧?”宣木峰一脸不赞同道。   薛槿之脸上一白,骤然跪地,窈窕身形微微发抖:“师父,槿之愿意终生侍奉师父。”   “傻徒儿啊!”宣木峰摇头,起身走到薛槿之身侧,扶起薛槿之,手掌拍了拍薛槿之的脑袋,一脸慈爱笑道,“女娃早晚是要嫁人的,槿之你在几位弟子中,是最识大体最懂规矩的一个,师父怎么忍心让你孤独终老呢?”   薛槿之面色骤然变得惨白一片。   “师父!”许子鹭等人急声大叫。   “都给我闭嘴!”宣木峰瞪了四人一眼,又了拍薛槿之的手,意味深长道,“梅山派和九青派虽有芥蒂,但并无深仇,武贤侄人品武功皆在上乘,更是下一任的梅山派的掌门,和槿之你甚是相配啊!”   薛槿之身体狂抖,狠狠闭眼,骤然跪地,俯身叩首,颤声道:“槿之——一切听凭师父安排……”   “哈哈哈,好!好徒儿!”宣木峰大笑,拉着薛槿之起身,走下高台,来到武腾飞身侧,将薛槿之的手放在了武腾飞掌中,“武贤侄,槿之可是我宣木峰最受宠的弟子,你定要好好待她。”   “多谢宣木掌门成全。”武腾飞扫了一眼薛槿之,眉眼泛出冷意,皮笑肉不笑道。   薛槿之头颅低垂,衣裙抖如落叶。   “恭喜师父,恭喜三师妹。”齐鸿鸣立即起身,高声恭贺。   “你们呢?怎么不恭喜槿之啊?”宣木峰笑望余下的四位弟子。   四人狠狠咬牙,同时抱拳,艰涩道:“恭喜——三师姐。”   “恭喜三师姐!”九青弟子面面相觑良久,也只能纷纷抱拳高呼。   “好好好!哈哈哈。九青已经许久没有喜事了,此次槿之的婚事,定要好好操办!”   宣木峰大笑声中,梅山一派纷纷起身道喜,蓬莱姑娘却纷纷露出鄙夷之色,龙行一众汉子皆显不忍。   舒珞温雨容颜沉凝,不发一言。   文京墨垂首喝茶,面带讥讽。   流曦闷声嘀咕:“逼迫一个女子,无耻!”   “老子今天可真是大开眼界,尽刷下限啊!”郝瑟头顶青筋暴跳,强忍着掀桌的冲动。   尸天清静静看着大殿中央的九青众人,修长手指中的茶盏,缓缓裂开一道缝隙,犹如天堑,再也无法复原。   作者有话要说:  墨兔已经累劈叉了   爬走   以上! 第100章 第八回 搏关注惨招无视 夜袭杀星辰预言   “咔哒、咔哒。”   光洁桌面之上,一只莹润剔透的琼玉扳指一下一下扣击着桌角。   扳指的主人一袭华贵紫衣,盘膝歪坐太师椅,一手撑着腮帮子,一手敲桌,整张脸都写满“老子不爽、老子十分不爽”几个大字。   三白眼视线的终点,是两位风姿卓越的人物。   一位是身穿藕白公子衫的翩翩公子,手中摇着无字玉骨扇,脸上带着淡宁优雅的笑容,眼梢眉峰尽显温柔之色;另一位是身着青雾流云衫谪仙剑客,身形端直,容颜清绝,嘴角挂着一抹彬彬有礼的浅淡笑意。   而在二人周身之遭,则是一群神色激动,表情激昂的粉丝团……咳,那个慕名而来的江湖客。   “江湖上人人都称意游公子玉树临风、温润如玉,今日小女子得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没错,舒公子这般样貌、这般气质、这般武功、这般内力,绝对堪称江湖翘楚!”   “尤其是今日在大殿之上,舒公子那说话的气势,那一身的铮铮傲骨,放眼天下,绝对无人可及!”   “哈哈哈,俺看那宣木掌门的嘴都要气歪了,当真是解气的很啊!”   蓬莱一帮春心泛滥的小姑娘,面红耳赤围坐一圈,媚眼此起彼伏,秋波延绵不绝,粉红桃心漫天飞舞;龙行一派的魁梧汉子,个个满脸放光,口口殷勤之语,一副恨不得抱舒珞大腿的谄媚表情。   郝瑟三白眼不爽眯起,嗓中发出一阵干咳:“恩咳咳!!”   可惜,这几声咳嗽迅速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赞叹声中,连一朵水花都没砸出来。   “尸大侠的翊圣剑法当真是出神入化!就连宣木掌门也要甘拜下风啊!”   “没错、没错,碧苍殿一战,翊圣剑法定会名扬江湖!”   “我等能一观此战,当真是三生之幸啊!”   “嗯咳咳咳!”郝瑟第二次清嗓子。   无奈,众人的感叹赞扬之声犹海浪波涛,立即将郝瑟那几声无足轻重的咳嗽给淹没了。   “尸大侠,您放心,九青派那帮小人的屁话,俺们一个字都不信!”   “不错!尸大哥为人正派,武艺高绝,绝对不会是那帮小人口中的尹天清。”   “九青派这帮人真是无耻,血口喷人,令人发指。”   “尸大侠,您放心,俺们肯定站在你这边!”   两派人对着尸天清又是指天立誓,又是拍胸脯保证,皆是恨不得掏心挖肺的表白造型。   白玉扳指敲击桌面的速度开始加快,紫翎靴开始不耐烦乱抖。   “他这是作甚?”人群外围的流曦看了一眼郝瑟,向身侧的文京墨问道。   文京墨眉梢一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嗯咳咳咳咳!”郝瑟猛一拍桌面,提高嗓门咳了数声。   屋内倏然一静,众人同时扭头,看向身后。   郝瑟顿时精神一震,唰一下挺直腰杆,一抹鬓角发丝,竖起三根手指顶住额头,摆了一个帅气的“沉思者”造型。   众人齐齐眨了眨眼。   “郝大哥,你是——头疼吗?”   “莫不是这山风太大,着凉了?”   这是一众善解人意观察入微的蓬莱一众仙子。   郝瑟装帅的脸皮一抖。   “郝大侠若是不舒服,就早些歇息吧,不用在这儿陪俺们。”   “是啊是啊,俺们就是和舒公子、尸大侠聊聊天,没郝大侠你什么事儿,郝大侠你放心去休息吧。”   这是一众心直口快的爽朗龙行汉子。   郝瑟胳膊一滑,脑袋吧唧一下砸在了桌面上。   文京墨端着茶杯,转头,肩膀剧抖。   流曦一脸莫名其妙。   舒珞看向尸天清,做出询问神色。   尸天清一头雾水摇头。   “舒公子,你之前吟诵的那首诗,可否再给我们说说?”   “对对对,舒公子,给俺们好好说说!”   众人当机立断无视了心塞的某人,再次投入到与意游公子和尸大侠套近乎的大业中。   脑袋埋在桌面上的郝瑟左手死死抓紧桌沿,右手则是慢慢摸向了腰间的金石裤带。   “文公子!”流曦神色一变,疾呼。   “咳,诸位。”文京墨吞吞放下茶盏,扫了一眼这边已经抽出半条腰带的某人,提声道,“舒公子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早已乏了,此时天色已然不早,诸位若是没有紧要之事,不妨明日再来与意游公子畅谈如何?”   此言一出,一屋子粉丝团这才恍然大悟,纷纷起身告辞。   “哎呀,一时聊得兴起,竟然忘了这茬!”   “舒公子,您先好好歇息,我们改日再谈。”   “对对对,舒公子,来日方长,我们明天再聚。”   龙行、蓬莱一众又黏黏糊糊叽里呱啦说了半晌,这才依依不舍离开。   两帮人一走,华景舍内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舒珞长吁一口气,尸天清暗松一口气,双双灌下一大杯茶水。   “公子辛苦了。”流曦立即上前,为二人添茶。   文京墨则是眉梢高挑,看向扑桌的某人。   尸天清和舒珞顺着文京墨视线望去,同时轻笑摇头。   “小瑟,无妨的,舒某早就习惯了。”舒珞忙安慰道,“不是很累。”   “阿瑟,他们只是关心尸某,并非有心提到尹天清之事,你莫要生气。”尸天清舒眉。   岂料趴桌的郝瑟突然一拍桌面,噌一下蹦起身,双手抓头大叫道:“啊啊啊啊,他们当老子是死人吗?!”   舒珞、尸天清四目圆瞪,流曦一脸受惊表情,齐齐瞪着郝瑟,一脸不知所措。   唯有文京墨又慢吞吞品起了茶水。   “搞啥子鬼?!搞啥子鬼!”郝瑟怒发冲冠,红着眼睛在地上团团乱转,“老子早上在碧苍殿内,那叫一个龙啸风生以寡敌众、豪言壮语舌战群雄、战天斗地霸气侧漏、智勇双全居功至伟!结果居然没有一个人来称赞老子的无敌风姿,没、有、一、个、人!太过分了!”   一瞬间诡异沉静。   “噗!”文京墨喷出一个怪声,抖着肩膀移开目光。   流曦脸皮抽搐。   舒珞瞪眼愕然。   尸天清眉峰一蹙,立时起身,抱拳提声道:“阿瑟何出此言?阿瑟今日以一己之身力挽狂澜,乃是云起龙骧的盖世英豪,天下无人可及半分,耀世风姿令人无法逼视,天清铭记于心,绝不敢忘!”   一瞬诡异沉寂。   “公、公子!”流曦脸皮抽搐。   “微、微霜兄……”舒珞双眼圆绷。   文京墨艰难咽下一口茶水。   “尸兄……果然还是你最有眼光……”郝瑟吸着鼻子,一脸感动望着尸天清。   流曦脸皮更抽,舒珞双眼更圆。   尸天清轻轻一笑,又转头向舒珞抱拳一揖:   “琭言兄此次拔刀相助,为我等两肋插刀,气冲霄汉,实乃顶天立地的铮铮男儿,大恩之德,尸某谨记心怀,感激不尽!”   说着,就抬眼定定望着舒珞,一张绝美容颜之上,是满满的诚意拳拳。   舒珞立时受宠若惊,满面绯红,慌忙起身,抱拳回礼:“微霜兄言重了!”   “尸兄所言不虚,此次若非舒公子仗义相助,我等的处境怕是大大不妙。”文京墨也起身朝舒珞抱拳道。   “多谢舒公子。”流曦也郑重抱拳。   “不必、真的不必……”舒珞一脸腼腆连连摆手。   “舒公子不必谦虚,此次可是真亏你了!”郝瑟上前一拍舒珞的肩膀,“否则就冲今天殿上那一触即发的气氛,我们和九青派定是一场血战,唉,到时候我们几个血洗九青,虽然是解恨了,但难免会落一个恃强凌弱的名声,对咱们以后的江湖名声可是大大不利啊。”   舒珞身形一僵,抬眼惊诧瞪着郝瑟。   尸天清一脸正色:“阿瑟所言甚是。”   “文公子,这人哪来的这种自信?” 流曦脸皮抽动。   “别问小生!”文京墨低吼。   舒珞眨了眨眼,随即一笑:“小瑟果然是英雄本色。”   “那还用说。”郝瑟得意。   舒珞淡笑摇头,目光转向尸天清,笑意渐渐沉下:“微霜兄……你与那尹天清……是否是同一人?”   “诶?!”郝瑟三白眼顿时瞪成了两颗西瓜,“舒公子你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吗?”   “咳,这个……有的事儿,敛风楼也无从下手调查啊……”舒珞干笑,摇了摇扇子。   “舒公子,你尚不知尸兄和尹天清是否是同一人,竟然就敢在碧苍殿上公然与九青派为敌,维护我等?!”文京墨惊诧万分。   舒珞轻轻一笑:“无论是尸天清、还是尹天清,对舒某来说,并无区别。”   那笑容,仿若紫陌风光,梨花绽蕊,无声温柔。   霎时间,整座屋子都暖了起来。   郝瑟双眼眯眯,一脸傻笑;流曦垂眼,神色恭敬;文京墨微微颔首,抱拳施礼。   尸天清瞳中水色青如滴露:“琭言——”   舒珞眉眼温润,唇弯若晴红。   尸天清慢慢勾起嘴角,笑容清澈如泉:   “尸天清与尹天清,的确是同一人。”   舒珞双眸睁大一瞬,又恢复正常,敛目片刻,又抬起双眸,定定望着尸天清,眸光之中,碎银之华隐隐震荡:“微霜兄,舒某见你虽神色有郁,却并无愤恨之色,难道九青派如此对你,你竟毫无恨意?”   尸天清神色一动,随即摇头:“在他们心中,一日未真相大白,尸某就一日是杀人的凶手,他们如此对尸某,尸某并无意外……”   “尸兄(公子)!”郝瑟、文京墨和流曦同时皱眉怒喝。   舒珞眉峰微微蹙了起来。   尸天清望着眼前四人,释然一笑:“天清相信,只要阿瑟、千竹、琭言和流曦在,定会助尸某查明真相。”   四人看着眼前谪仙青年的笑脸,同时鼻头一酸,定定颔首。   下一刻,尸天清笑容却是隐隐敛去,清水双眸黑沉如潭:“尸某万万没料到的是,宣木峰一代九青掌门,竟然因为觊觎翊圣剑法就胡言构陷于我……”   说到这,尸天清缓缓闭眼,眉宇间显出悲沉之色:“若是无尤散人师父泉下有知——看到享有百年威名的堂堂九青派,竟成了这般模样,还不知该如何失望……”   “尸兄……”众人愣愣望着尸天清,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还有……”尸天清骤然睁眼,笔直身姿泛出凛寒之气,“宣木掌门竟不顾槿之意愿,强令她下嫁梅山派武腾飞,实在是令尸某心寒!”   “近年九青派式微,梅山派却是地位攀升,宣木峰八成是想借此联姻之际,与梅山派结盟,挽九青声势。”舒珞沉下脸色道。   “在宣木峰心中,薛槿之不过是一颗棋子,她的意愿,又有什么要紧?”文京墨冷笑。   尸天清薄唇紧抿,慢慢摇头。   “薛女侠也算是叱咤江湖的巾帼英雄,可面对自己的婚姻大事,竟然毫无反抗,就这么认了?”郝瑟一脸不赞同道。   “不认又能如何?”文京墨扫了一眼郝瑟,“薛女侠身为弟子,岂能忤逆自己的师父?”   “不能忤逆师父又如何?”郝瑟双臂环胸,“自然还有大把别的法子脱身!”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郝瑟。   “郝兄有何高见?”文京墨挑眉。   尸天清、舒珞和流曦也是一脸好奇。   “简单!只要趁夜黑风高之际——”郝瑟双眼一眯,堆出一个阴森森的笑意,噌一下探出手,在半空恶狠狠一划,“把那个武腾飞给咔嚓了!”   “噗!”舒珞喷口水。   “咳咳咳!”尸天清剧咳。   “原来如此。”流曦点头。   文京墨翻了个白眼。   “老子这一招永绝后患,还能留下武腾飞的小命,算是十分厚道了!”郝瑟撩袍坐在椅子上,摇着脚丫子道。   “咳咳——阿瑟,你毕竟是……怎可这般……实在是不妥!”尸天清扶额。   “诶?小瑟毕竟是什么?”舒珞一脸好奇问道。   文京墨眨眼:“舒公子,难道你没看出来?”   “看出什么?”舒珞更奇。   文京墨又眨了眨眼,扫了一眼郝瑟豪放的坐姿,脸皮抽了一下,掐着额头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愣了愣,脱口道:“琭言,阿瑟其实是……”   “是什么?”舒珞疑惑。   一旁的流曦也一脸求解表情。   尸天清望着眼前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已经逼到嘴边的话,竟是又鬼使神差咽了回去,反倒换了一句:“不过是小事,琭言不必放在心上。”   舒珞愣愣点头。   流曦一脸狐疑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一瞬诧异,随即眯眼,看着清绝如仙的剑客不自在移开目光,一副做贼心虚的遮掩表情,挑起了眉梢。   “什么大事小事的,如今头等大事迫在眉睫啊!”郝瑟敲着桌子叫道,“眼瞅天都黑了,晚饭还没着落呢!”   “难道九青不送饭吗?”舒珞一怔。   “废话!今天咱们在大殿上这么一闹,九青派一众小肚鸡肠的家伙恨不得我们早点死呢,又怎么会给咱们配饭——诶?!”郝瑟说了一半,突然抬头,一脸惊诧看着院门之外。   众人顺着郝瑟目光望去,也是一脸诧异。   但见华景舍院外,一个满头白发的垂垂老翁,拎着一个食盒,步履蹒跚走入小院,立在门前,嘶音道:“送饭。”   众人对视一眼,尸天清率先起身,径直走到此人面前,接过食盒:“有劳了。”   尸天清低沉哑音一出,就见那老翁身形剧烈一震,迅速退出了华景舍。   “喂喂,莫不是这饭里投毒了?”郝瑟抓过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盘菜,送到舒珞面前,“舒公子,你闻闻,能吃不?”   舒珞垂眼,一脸谨慎挨个盘子都闻了一圈,摇头道:“无毒。”   “哎呦呦!这可真是奇了。”郝瑟啧啧称奇。   “舒公子尚在此处,他们断不会使这般下三滥的手段,若是误伤了名满天下的意游公子,只怕是担不起这个罪责。”文京墨笑道。   “有道理!太好了,可以开饭啦。”郝瑟欢呼一声,提着食盒奔进了屋子。   尸天清和舒珞对视一眼,摇头轻笑,随之入内。   流曦紧跟尸天清步伐。   唯有文京墨,在门口站了一瞬,慢慢扭头,眺望华景舍之外。   夕晖满山际,云嫣似火焰,树影长依墙,迎冥色入眼。   文京墨眉峰微蹙,摇了摇头,慢步回屋。   晚风拂动,树影摇曳,拉出一条长长的黑影,埋在华景舍院墙之外。   一个岣嵝身形倚墙而立,雪白发须在山风中凌乱飞舞,满面皱纹扭曲狰狞,若喜若悲,若癫若狂。   *   夜色浓稠,山风孤啸。   高居山巅的华景舍院内,一片寂静,三间厢房黑窗无光,显然是舍中之人早已熟睡。   清冷月光洒在屋檐之上,仿若铺上了一层皑皑白霜。   突然,一道黑影从山林间腾跃而出,无声无息坠于华景舍的院门之前。   黑衣黑靴,黑布蒙面,一双红丝漫布的双眼,迸出刺骨杀气。   手腕一抖,冰寒杀意随着碧光宝剑破鞘而出,照亮前方昏暗黄泉路。   浓重血色充斥瞳孔,四周空气也泛起刺鼻的血腥煞气。   黑色身形骤然腾空而起,携着刺目剑光,冲向华景舍内院。   山风骤起,狂舞叶音,无数树影随着月光狂舞,扭曲变形,仿若千万只魔爪,乱延四面八方。   腾跃半空的黑衣人身形一颤,飞旋落地,露在黑色蒙面巾的双眼骤然暴突。   血!   是血!到处都是血!   赤色的粘稠液体,仿若有生命一般,从土壤之中溢漫而出,汇聚成刺目的红色血溪,缓缓没过脚面。   黑衣人踉跄后退,手中长剑颤抖不止。   血水之中,翻滚一团一团的黑色长发,浮起一具苍白的尸体。   尸身□□,无半点衣物,血浆顺着肌肤滚滚滑落,露出凝脂一般的肌肤,显出一张少女容颜。   大眼暴突,空洞虚空,充斥着骇人的死气,犹如无声控诉。   黑衣人宝剑无力坠地,双膝猝然跪地,泪水滚滚滑落。   “芊溪、芊溪……”   突然,血水中的女尸黑发狂舞而起,两道血光从瞳中飚射而出,血水犹如滚水沸腾,掀起万顷赤浪,铺天盖地朝着黑衣人罩下。   “不——!!!”   凄厉叫声刺破云霄,将漫天月华染上触目惊心之色。   “嗖!”   倏然,一根透明的银针穿透茫茫血海,直直插在了黑衣人的额头之上。   黑衣人眼中红光骤然泯灭,扑通一声仰倒在地。   霎时间,腾空的女尸、漫天的血浪,就仿若镜花水月的幻境破灭,裂成无数晶莹剔透的碎片,融散在空气中。   “唉,等了一个晚上,居然等来一个不入流的杀手,连文书生的迷心阵都闯不出,真是浪费老子的时间。”   不满抱怨声中,一双紫缎绣金翅的短靴踏着月光款款行来,停到了黑衣人身侧。   皎洁之月光下,郝瑟三白眼高吊,定望昏倒在地的杀手半晌,啪一下撩起衣袂,蹲下身,竖起手里的黑色扳指,在黑衣人额头上一扫。   黑衣人额头的银针顿时被吸入扳指,消失无形。   “文书生,你猜猜此人是谁?”郝瑟撇嘴问道。   一袭碧衣蹲在了郝瑟身侧,轻笑一声:“还用猜吗?”   说着,一把将黑衣人的面罩扯了下来。   面罩下,是一张年轻而清秀的脸庞,只是面容憔悴,眼圈泛黑,胡茬满腮。   “果然是宣木掌门的六弟字,季维君。”藕白色的短靴上前一步,幽幽叹气道。   “这九青派根本就是瞧不起咱们啊,居然派武功最差的季维君来刺杀尸兄。”郝瑟抱着双臂,大翻白眼。   “宣木峰老谋深算,齐鸿鸣心思深沉,定是不会在这个风口浪尖杀人惹人非议,而其余那几位,自然是以自己的师父马首是瞻,不会擅自行动。” 文京墨冷笑一声,“这个季维君此来,不过是自己想要报仇罢了。”   “阿君……是宣木掌门七名弟子之中最嫉恶如仇的一位。”幽幽叹息声中,流云衫缓缓飘至黑衣身侧,修长手指拂过季维君憔悴眉头,沉默一瞬,出声道:“流曦,帮尸某将此人抬回厢房。”   “……是,公子。”流曦应声上前,和尸天清一前一后抬起季维君,走回了房间。   院外的郝瑟、文京墨、舒珞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微霜兄……实乃正人君子……”舒珞感慨道。   “尸兄这个妇男之仁八成是没救了!”郝瑟扶额。   文京墨瞥了一眼郝瑟:“适才若不是某人在千钧一发之际射出蜂针,这季维君早就走火入魔,命丧黄泉了。”   “老子才不是为了救他!老子只是觉得,门前死人太不吉利了!”郝瑟梗着脖子强调。   “呵呵……”文京墨笑而不语。   “走火入魔……”舒珞微微蹙眉,“怎会如此?”   文京墨轻笑一声:“迷心之阵,惑人心智,能将一个人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回忆诱发而出形成幻境,人在其中,犹如深陷噩梦,无法自拔。内心恐惧越深,幻境越真,越难破阵,若无外力相救,就会陷入无边无际、反复轮回的恐惧之中,永远都醒不过来……”   舒珞倒吸一口凉气。   “噩梦?!”郝瑟一脸狐疑望着文京墨,“文书生,你该不会是忽悠我们吧,老子之前误入你的迷心阵,除了迷路之外,可是啥子都没看到!”   舒珞猝然看向郝瑟,一脸惊诧。   文京墨脸皮抽了一下:“郝兄,你要知道,像你这般大智若愚的人才,放眼天下,绝对是凤毛麟角。”   舒珞一脸恍然,点了点头:“小瑟心思纯明,着实令人敬佩。”   “喂喂!”郝瑟翻了一个白眼,“你俩别拐着弯骂老子一根筋啊,老子我可听懂了!”   “咳。”舒珞干咳,转移话题:“那这位季维君,到底在迷心阵中看到了什么?”   文京墨扫了一眼郝瑟和舒珞:“若是小生适才没听错的话,季维君适才喊的名字应是‘芊溪’……”   “芊溪……莫不是他看到的是……那个死去的七弟子杜芊溪?”舒珞神色一动,猛然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双眸闪动,仿若狐眸。   舒珞双眉紧蹙,抬头看向尸天清房间亮起的灯光,眸光暗沉:“千竹兄……若是……微霜兄不慎陷入迷心阵,难道也会陷入噩梦幻境之中……”   文京墨神色凝沉,轻叹一声:“尸兄的噩梦,又何曾醒来过?”   舒珞抿紧双唇。   “不!”清亮嗓音骤然响起,“只要有我们在,尸兄一定能醒过来,一定!”   文京墨和舒珞同时看向郝瑟。   夜色中,郝瑟一双眸子,犹如注入了银河之魄,皎明朗朗,坚凛无半丝犹疑。   舒珞朗眸渐暖:“小瑟所言甚是。”   文京墨轻吁一口气,目光遥望天际。   深蓝夜空之上,一颗星辰猝闪一刹,黯然灭去。   文京墨眸光一闪,迅速掐指一算,眉头紧蹙,喃喃自语:   “福祸相依——吗……”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呦呦,这一次的感冒,居然折腾了半个月   墨兔险些以为自己就要交待了……   好转之后,墨兔又经历了悲催的瓶颈卡文,这一回的稿子,推翻了三次,重写了三次   一把辛酸泪啊,挥手绢   后来墨兔痛定思痛,回忆了一下   其实之前已经有很多征兆了   身体极度疲乏   总也睡不醒   抵抗力下降   掉头发   吃饭没胃口   皮肤变差   总之,总结了一下   应该是墨兔疲劳过度导致了整个身体健康指标的下降   看来果然不能太勉强自己啊   毕竟墨兔是兼职   每天还要工作   加上码子的话,每天要做两份工   的确是太累了   如果加上哪天领导又要求写个报告啥子的   墨兔基本就是吐血的节奏   而且,重点是,墨兔已经不年轻了   毕竟对一只兔子来说   十八岁已经是很老很老的兔子了   嗯嗯   所以,墨兔只能悲剧的通知大家   墨兔只能继续更改更文频次   目前墨兔的写作速度,大约只能达到一天写初稿,一天修文   所以,下周开始,还是一三五更新吧   这样,字数和质量都能保证   而且能够持续作战   否则,墨兔再病一次,估计真就挂了   以上!   PS:明天无更新,因为下一回很难写,墨兔估计要写一阵了,希望下周可以恢复正常更新频率,阿门 第101章 第九回 梦魇重现激心魔 巧合之案并无巧   炉火湮灭,火星耀逝。   小小泥炉之内,冉冉升起香甜之味。   修长手指快如闪电探入炉腔,飞速将喷香的烤红薯夹入盘中。   第一火出炉的烤红薯,喷香扑鼻,令人垂涎欲滴。   阿瑟一定喜欢。   嘴角勾起笑意,端起瓷盘,步履轻灵行至东侧厢房之前,小心将烤红薯放在窗台之上。   侧耳聆听,屋内有节奏的小呼噜声一如既往睡得酣畅淋漓,总算安心了几分。   旋身转至自己厢房,推门而入,一片昏暗。   屋外,天色未明,晓星残冷;   屋内,一盏油灯,茕影孤摇。   摇曳灯光旁,流曦黑衣笔直,抱臂端坐桌边,垂头寐睡。   轻轻叹息,为流曦披上外衣,绕过木桌,行至床边。   床铺之上,一人身形僵挺,形容憔悴,双目裂血,死死瞪着自己。   那目光中的冰冷杀意,仿若细细的针尖,若有若无刺着心脏,渗出令人麻木的疼痛。   “季少侠,你之前误入迷心阵,险些走火入魔,此时血脉沸腾,十分危险,尸某暂时封住了你的内力,待一个时辰之后,脉行运转正常之后,内力自会恢复。”   床上之人眼眶豁然暴突,嘴皮乱抖,似乎想说什么。   只是看那神情——   若是用阿瑟在此,定会说——   先人板板!看这货的表情,肯定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嘴角溢出苦笑,探出食指,轻点喉头穴道。   季维君身形一抖,豁然弹坐起身,怒声狂喷而出:   “尹天清你这个禽兽,我要杀了你——”   “咔!”   一只苍白的手瞬时探出,死死掐住了季维君的脖颈,也掐住了季维君的后半句话。   眸光转动,看向床边溢出嗜血杀气的黑衣男子,心口刺痛仿若也弱了几分。   “流曦,莫要伤了他。”   “公子?”流曦一脸不赞同。   嘴角勾起无奈弧度:“趁天未亮,与尸某一起将季少侠送回去吧。”   “公子!”流曦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尹天清,你又想做什么?!”季维君怒吼。   “尸某只是不想阿瑟他们起床之后,看到季少侠烦心。”   “公子……”流曦紧蹙眉头,露出了十二分不赞同的神情。   暗暗叹气,起身,迈步,行至门前。   穷目远眺,蓝空漫漫,明净星华流淌在凉爽山风之间。   回头:“走吧,早去早回。”   流曦愤愤咬牙,将季维君整个人从床铺拎起,手掌却狠狠逼住季维君身后死穴,   “公子仁慈,不愿杀你,但你若有半分不轨,就莫要怪我失手了!”   昏暗光线下,黑衣青年宛若地狱煞鬼,全身溢出刺骨杀气。   季维君脸色变了,整个人抑制不住开始发抖,只能随着流曦步法,踉跄前行。   看来流曦这几日随在千竹身侧,颇得千竹真传啊……   叹气摇头,迈步走出华景舍院。   晨光未启,辰星淡愁,山风萧悠,撩动腮边发丝,令人心神惧清。   顺着山道一路下行,远远能看见飞檐华院伫立山林之间。   南方,一圈院落静座落山脊之下,碧瓦蒙尘,简朴无华。   那处应该是翠灿峰九青弟子所居的“藤花别院”……   脚步一顿。   此时已近卯时,居然还未有弟子晨起练功?   眉头不禁蹙了起来。   “公子?”身后传来流曦担忧嗓音。   罢了……   迈步再向前路,越过翠灿峰竹林山丘,眼前显出四处院落,连建一处,红柱斑驳,“夕秋”石牌高悬在院门之上。   “尹天清,你带我来梅山派的驻院干什么?!”身后传来季维君咬牙切齿的声音。   “闭嘴!”流曦厉喝。   目光停“夕秋”牌匾上一瞬,再次迈步。   “公子!不对!”突然,身后传来流曦惊呼。   “何事?”   “味道不对!”流曦压着季维君两步上前,一指“夕秋”别院,“血腥味,很重!”   心头忽得无由来升起不详预感,未等辨出这不详预感来源为何,身体已经先于思虑做出行动,腾空落入了夕秋别院之中。   一棵巨大而古老的榕树伫立在庭院中央,繁乱的枝叶遮下厚重的阴影,几乎罩住了大半院落,仅有零乱星光从叶隙洒落,在地上点缀出碎片晶光,一路延伸至别院正厢大门之前。   门是虚掩的,随着晨风慢慢拍打,发出一声一声的闷响,在寂静的凌晨,更显清晰惊心。   “公子,血腥味就是从此屋中传出。”   流曦嗓音传入耳畔,却并未传入脑中。   眼前,只有那一道幽漆的虚掩门缝,仿若一张吞噬光明的野兽巨口,在张张合合。   突然,房门之内传来了一声响动,锐利刺耳,仿若剑刃低吟。   身体不受控制一震,脚下就如着了魔一般,疾步上前,手指按住虚掩房门,狠力一推。   门板吱呀一声大开,霎时间,浓重血腥携着一股异香扑鼻而来。   抬脚,落地,脚下触感粘稠又渗人。   苍白晨曦从身后冉冉升起,透门而入,照入屋内。   心脏骤停,猛然抬眸,瞳孔剧烈一缩。   脚下,刺目血水仿若一只野兽利爪,张牙舞爪横流整个地面。   利爪正中,躺着一人,下半身浸在血水之中,已隐呈黑色,面白如纸,空洞双目直盯天空,死气弥漫。   竟是武腾飞!   而在他身侧,立有一人,青裙凌乱,满身血污,发髻散落,双目虚空,手里攥着一把长剑,血浆顺着剑尖点点滴落,在血泊之中激起一圈涟漪。   “三、三师姐!”   季维君颤抖惊呼声中,持剑人慢慢转头,染满血污的秀丽面容之上,嵌着一双无神无光如黑洞的双眸,怔怔看向自己。   “嗡!!!”   一片嘈杂刺耳的轰鸣瞬时冲入脑海,犹如万针刺脑,千刀刮骨,痛不欲生。   眼前景象剧烈扭曲变形,竟是渐渐和午夜梦魇之景融合,重叠覆盖。   赤红色的血泊、惨烈的尸体,在一瞬间失去了颜色,茫茫天地之间,只剩黑白。   黑如浓墨的血海,苍白如骨的尸体——   不!那根本不是武腾飞的尸体,而是、而是——芊溪的尸体!   持剑之人也不是薛槿之、而是——尹天清!   “公子,此处不宜久留!”焦急嗓音飘来,飘渺如雾,萦绕眼前,却是听不真切,“公子?!公子!”   身形被人骤然拉拽腾空而起,视线中涌入无数茂密枝叶,层叠遮住眼帘。   但是,目光却依然能透过重重枝叶,直直射向那血屋之中,将屋中所有的景象都刻入瞳孔。   现实中和记忆中的声音快速交叠,仿若一根根尖刺,刺破耳膜,钻透脑仁。   “大师兄!!”梅山派林邑冲入血浆之中,扑在武腾飞尸体之上,嘶声大吼,“大师兄!”   【“七师妹!七师妹!”黑色血水中,槿之扑在杜芊溪的尸身之上,嘶哑痛哭。】   “薛槿之,你竟然、竟然杀了我们大师兄!”林邑猛然抬头,瞪着薛槿之大吼。   【“师叔,你为何要杀七师妹?为何要杀七师妹?!”满脸泪水的薛槿之朝着自己凄厉质问。】   “大师兄!大师兄!!”梅山弟子跪在门外,泣声大吼,“薛槿之,你简直不是人!”   “杀了薛槿之,为大师兄报仇!”   “对,杀了她!”   【“七师妹!”】   【“芊溪!芊溪!”】   【“尹天清,你竟然、竟然将七师妹给、给——!你简直就是禽兽!”】   【层层叠叠青色衣袂中在眼前纷乱狂舞,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全是令人触目惊心的愤恨之色。】   “怎么回事?!”齐鸿鸣飞身入院,豁然冲入人群,定眼一看,顿时大惊失色,猛然瞪向薛槿之,“三师妹?!你、你做了什么?!”   【“七师妹!”向来稳重的大师侄双目暴突,狠狠瞪向自己,猛然拔剑,剑刃直指自己眉心,“尹天清,你这个衣冠禽兽!”】   “槿之!你竟然、竟然!”宣木峰推开人群,冲入屋内,面色剧变。   【“尹天清!你竟然做出如此丧德败行之事?!”总是面带慈祥笑意的师兄五官扭曲。】   薛槿之踉跄后退,惊目颤泪:“师父、师父!不是我、不是我!”   【眼中水色弥漫,足下踉跄,手中长剑无力坠落,溅起黑色的血花:“不……师兄……不是……我……”】   “薛槿之!此情此景,证据确凿,你竟然还敢矢口否认?!大师兄身上的伤,分明就是你们九青派的剑法所致!”林邑裂声大喝。   【“师父,这伤口……分明就是三玄奉天!”齐鸿鸣眸光如魔。】   宣木峰冷声如冰:“槿之,你……实在是太令为师失望了!”   【师兄面色狰狞如鬼:“尹天清,你简直是丧心病狂!”】   “来人!速速将这孽徒绑起来,送入禁室关押!”宣木峰怒喝,毫无半分犹豫。   【“来人,速速取九龙焚心鞭来!我要将这败类武功废去,逐出九青,清理门户!”狰狞面容之下,字字诛心。】   绝美清眸豁然暴突,眼瞳之中,倒映出一条黑色的荆棘长鞭,犹如一条吐信毒蛇,呼啸缠上全身!   “九龙……焚心……鞭……”   薄唇吐出颤音,充斥眼眸的黑白之景,渐渐染上了血色。   那铺天盖地的焚心之痛,从灵魂深处蔓延而出,瞬时涌入每一寸肌肤,唤醒那刻入骨髓的绝望!   “不……”   一道黑红色的血浆从轻颤薄唇中涌出,滑下光洁的下巴。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一个声音在耳边惊骇大叫,耳边传来急速的风声。   “流曦、流曦这就带公子走!”   声音渐渐远去,身体和灵魂都轻轻飘起,仿若一尾无根浮萍,飘入伸手不见五指的茫茫黑暗之中,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   “吧唧!”一个烤红薯掉在了地上。   “不对劲儿!”郝瑟噗一口喷出嘴里的红薯,豁然跳起身,大叫一声。   对面的文京墨和舒珞一脸惊诧瞪着郝瑟。   “郝兄,你这是作甚?”文京墨皱眉。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郝瑟面色发黑,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我这会儿觉得心慌气短,感觉十分不详,总感觉……尸兄要出事!”   文京墨和舒珞对视一眼,同时放下了手中的红薯。   “舒某也觉有些心绪不宁。”   “昨日夜观天象……”文京墨顿了顿,“还是去寻一寻尸兄为好。”   说着,三人同时起身,疾步冲向院外。   可还没走出华景舍,就见山路之上,一道黑色人影仿若一阵疾风飞奔而来,背上还负着一人。   “流曦?”文京墨惊诧。   “微霜兄!”舒珞骇然大叫,瞬时闪身而出。   “尸兄!”郝瑟一个蚱蜢飞跃而起,直直冲到了流曦身侧。   “快!快看看公子!”流曦满面惊恐,满头大汗,蹲下身,将背上的尸天清放下。   舒珞一把捏住尸天清手腕,屏息诊脉。   “如何?”郝瑟和文京墨四目惊颤。   “他中了迷毒……”舒珞猛然抬头,“送他回房!”   众人立时七手八脚将尸天清抬起,狂奔送入厢房,放到了床铺之上。   “令他盘膝而坐,稳住身形。”舒珞迅速跳上床,盘膝坐在了尸天清身后。   文京墨和流曦立即按照舒珞的吩咐稳住尸天清的姿势。   舒珞长吸一口气,双掌抵住尸天清后背,阖目运功。   不多时,就见两道青色烟雾从二人头顶冉冉腾起。   舒珞眉头紧蹙,额头泛出汗珠。   尸天清面色惨白,全身微微发抖,突然,嘴巴一张,喷出一口黑血。   舒珞豁然睁眼,撤掌跳下床。   “怎么回事?”郝瑟惊呼?   “迷毒已经逼出。”舒珞扶住尸天清身形,皱眉探着尸天清的脉象,“可是内息紊乱,有走火入魔之兆!”   “为啥子啊!”郝瑟捧颊尖叫。   “明明只是非常浅的迷毒,为何会如此?”舒珞显然慌了神。   “流曦,你们去了何处,看到了什么?!”文京墨猛然回头,喝问道。   流曦一脸慌乱:“去、去了夕秋院,看到薛槿之杀了武腾飞!”   “什么?!”三人顿时大惊失色。   “就算薛槿之吧武腾飞千刀万剐,那尸兄也不至于走火入魔啊!”郝瑟抓狂。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突然,门口传来一声惊呼。   众人扭头一看,竟是季维君跌跌撞撞冲进了屋子。   “什么一模一样?!”郝瑟豁然上前,一把揪住了季维君。   季维君抬头,整张脸青白一片,双目赤红,满头汗珠:“和两年前一模一样!”   “两年前?!”文京墨眸光一闪,面色一变,“你是说,今日薛槿之杀武腾飞之情形,和两年前杜芊溪死的时候一模一样?!”   季维君眸光乱颤:“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三白眼双眼暴突,手指一松,将季维君重重摔在了地上。   郝瑟只觉心脏狂跳,重重敲击着胸膛,令人几乎无法呼吸。   和杜芊溪死时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说……   郝瑟猛然看向颓然坐在床铺上面色惨白的绝美青年,锥心之痛瞬时涌入四肢百骸。   不是迷心阵中的虚假幻影,而是……噩梦在眼前真实再现……   “尸兄!尸兄!”文京墨急速拍打着尸天清的肩膀。   “微霜兄!”舒珞一脸焦急锤着尸天清后背。   可尸天清,就如一只人偶一般,弓腰坐在床上,双目虚睁,瞳子黑漆一片,仿若两个无底洞。   一股惊心的颤栗从脊背处升腾而起,郝瑟一个机灵,豁然冲上前:“我来!”   说着,两只手骤然探出,一边一个捏住了尸天清的脸颊,狠力向两边一扯。   “尸天清!你给老子醒过来!你是尸天清!是老子逆天改命救回来的尸天清!不是尹天清!”   震天动地大嗓门声中,郝瑟一双三白眼泛出赤红水光。   舒珞、文京墨、流曦六目圆瞪,万分惊诧看着尸天清一张清绝容颜被拉成了一张大饼脸。   而那一双空洞眼眸,却隐隐泛起银色波澜。   那波澜一圈一圈荡起,灿灿点闪,最后化作漫天银河,凝注到了郝瑟身上。   泛白薄唇泛起虚弱笑意:“阿瑟……好疼……”   郝瑟双手缓缓松开,水光沿着眼眶泛起星辰涟漪:“尸天清!”   绝美青年眉头微微一蹙,星眸之中显出不忍之色:“阿瑟……不疼的,天清不疼,你莫急,一点都不疼……”   说着,那修长手指微颤提起,探向郝瑟眼眶。   可还未触及郝瑟皮肤,就骤然落下,整个人重重倒在了床铺之上。   “尸兄!”   “微霜兄!”   “公子!”   数声惊呼响彻天地。   *   柳丝长,晨烟细,床幕垂,君梦不知醒。   重重床帐之内,绝美青年静卧沉睡,眉目如画,清绝如仙。   在他容颜上方近在咫尺之处,却悬着一张温润如玉的柔俊面容,长睫微敛,轻轻颤抖,端秀鼻尖几乎抵住身下人光洁下巴。   一清一柔的两道呼吸,缠绵一处,流连往返。   突然,一双三白眼毫无预兆冒了出来,恰好插/入两人几乎碰触的鼻尖间隙之中。   “闻到了吗?啥子情况?!”   舒珞长睫开启,直起身形,摇着玉扇走回屋中,撩袍落座在桌旁,叹了口气:“这迷毒味道太轻了,舒某也闻不真切,很像是……迷幻迭香。”   “迷幻迭香?啥子玩意儿?”郝瑟忙坐下给舒珞倒了一杯茶。   “是云隐门的一种迷毒,可令人昏睡三个时辰,醒后一时三刻之内,神思恍惚,心智迷失,反应迟缓,但一时三刻一过,便无大碍,并不是什么厉害的□□。”舒珞科普道。   “看来这迷毒顶多只能算是尸兄走火入魔的一个诱因,而令尸兄走火入魔的主因,应该是尸兄今天再夕秋院内看到的情形——”   郝瑟摸着下巴,看向缩在角落里的季维君,腾一下站起身,一把将季维君扯了过来。   “小子,将你今日在夕秋院看到的一五一十都说出来!”   季维君全身缩成一团,神色恍惚,至始至终只重复着一句话:“一模一样,不可能……为何会……一模一样……”   “卧草!是个废的!”郝瑟翻了个白眼,扔掉季维君,又恶狠狠看向流曦。   流曦不觉打了个寒颤,干巴巴道:“我只看见薛槿之提着剑站在武腾飞的尸体旁边……然后很多人冲进来……公子就晕了……”   “救命啊,又是一个语言功能退化的!”郝瑟烦躁抓头。   “小瑟莫急,千竹兄出去打探消息已经有一阵了,想必就快回来了。”   舒珞话音未落,门外文京墨就携着一身风尘匆匆冲了进来。   “文书生,如何?”郝瑟赶忙又给文京墨倒了一杯茶水。   文京墨却是将茶水推到一边,抬眼看着二人,神色肃凝:“今日凌晨,武腾飞被发现死在自己屋内,同在屋中的,只有手持杀人凶器的薛槿之。”   “这个咱们早就知道了,捡重点说!”郝瑟拍桌子。   “重点有三!”文京墨竖起三根指头,“第一,杀害武腾飞的凶器就是薛槿之的兵器;第二,杀害武藤飞的剑法,就是薛槿之自创的绝技——双燕归,据称整座九青派只有薛槿之一人会用此招。”   一瞬间的沉寂。   “怎么样,是不是很耳熟?”文京墨冷笑。   “相当耳熟!”郝瑟咬牙。   舒珞面色沉凝。   流曦脸上溢出杀气。   “还有第三——”文京墨挑起眉梢,“你们猜猜是什么?”   “总不能是武腾飞的菊/花失守了吧?!”郝瑟冷笑。   “噗,咳咳……”舒珞险些被自己口水呛死。   流曦脸皮抽搐。   “虽不中亦不远矣!”文京墨冷笑更甚,手掌在半空一划,“武腾飞下半身——被咔嚓了。”   舒珞咳嗽骤停,瞪眼看向郝瑟。   “仙人板板……”郝瑟愕然。   流曦脸皮继续抽搐。   “郝兄,在奉泽庄中,你曾说过一种杀人方式,可还记得?”文京墨鹿眼长眯,盯着郝瑟。   “哈?”郝瑟一脸迷糊,“什么杀人方式?先阉后杀?”   “是模仿杀人!”文京墨翻了个白眼。   “模仿杀人?!”舒珞悚然一惊:“千竹兄的意思是,此案是凶手依照杜芊溪之案模仿作案?!”   文京墨点了点头。   “狗屁模仿杀人!这分明就是一个人的手笔!”郝瑟猛然一拍桌子,怒喝道。   文京墨、舒珞、流曦惊诧瞪向郝瑟。   “小瑟为何如此酌定?”舒珞惊道。   郝瑟挺直腰杆,双手叉腰:“就凭我九州八荒天上地下帅裂苍穹颜冠九州郝瑟大侠的直觉!”   又是一阵诡异沉寂。   舒珞眼角抽动,看向文京墨:“千竹兄……”   “甚好!”文京墨狐眸中绿光频闪,“若是一人所为,那只要查出此案幕后之人,就定能查明当年杜芊溪之死的来龙去脉,还尸兄一个清白!”   此言一出,屋内另外二人顿时惊呆。   “文公子!”流曦惊呼,“你竟然真信这人的屁话?!”   “千竹兄,这是不是……太草率了?”舒珞一副要晕倒的模样。   “喂喂,不信你们问问文书生,”郝瑟眉眼高挑,一脸傲视群雄的蔑视表情,“老子的直觉,何时出过错?”   舒珞和流曦又愣愣看向文京墨。   “郝兄确有一语成谶的本事……”文京墨回望,勾起高深莫测的笑意,“二位不妨就将郝兄的话当做是——天机吧。”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谦谦公子这一笑,舒珞和流曦突然就觉得,郝瑟那不靠谱的直觉居然也开始靠谱了。   “好!既然确定了行动目标,那么,首先——”郝瑟手指敲着桌面,“老子就去问问那薛槿之的口供。她如今是最大的嫌疑犯,知道的线索也定是最多的……”   “不,尸某去!”   话音未落,床铺之上突然传来一道哑音。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尸天清竟是不知何时清醒过来,正扶着床铺站起了身。   “尸兄!”   “微霜兄!”   “公子!”   四人顿时大急,冲到了尸天清身侧。   “尸兄,你身体虚,赶紧躺下!”郝瑟拽着尸天清的胳膊。   “微霜兄,你内息刚刚恢复,需要静养!”舒珞压着尸天清的肩膀。   “尸兄,安心待着!”文京墨皱眉。   “公子,别动!”流曦一脸担忧。   尸天清摇头轻笑一声:“你们这是作甚,尸某又不是纸糊的。”   “你现在是大熊猫,需要重点保护!”郝瑟一脸毫不妥协。   “阿瑟……”尸天清失笑,抬眼看着眼前四人,神色却渐渐凝了下来,“槿之一事,和尸某两年之前遭遇几近相同。当年其中种种细节,天清历历在目,如今,唯有天清去问,才不会遗漏任何线索。”   此言一出,屋内四人都沉默了。   文京墨、舒珞对视一眼,双双皱眉,流曦满面忧色。   “可是,尸兄你去问,岂、岂不是……”郝瑟攥紧拳头。   岂不是——再次将伤口血淋淋地扯开……然后往里面撒盐……   “阿瑟,我必须去!”尸天清抬眼定望郝瑟。   那一双眸子,清澈如秋水,却坚定如磐月,无半分犹疑之色。   郝瑟嘴巴张了张,最终,只能点了点头:“我陪你一起去!”   “阿瑟……”   “若是尸兄你敢再走火入魔,老子一定会把你的脸捏成大饼!”郝瑟一抹眼皮,气势汹汹晃了晃拳头。   尸天清眨了眨眼,抬手摸了摸微微红肿的两腮,轻笑出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   墨兔叽爬回来啦   这一次墨兔叽尝试了镜头切换的写法   然而写完之后,还是觉得这种感觉,影视剧的那种镜头切换更带感啊   躺……   目前墨兔恢复的程度是,两天可以写出一章成稿   抹泪   那么,大约更的慢一点   墨兔叽慢慢写,大家慢慢看吧   蠕动爬走……   另:墨兔叽想吃烤红薯!   以上!   *   许久没有的霸王票鸣谢:   吉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5 16:11:37   写意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5 21:16:07   跑步带只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6 21:19:51   跑步带只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6 21:27:47   明明的明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6 21:44:37   chuis2287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7 04:17:25   皮蛋solo粥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8 18:12:27   恒大远征军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8 19:52:38   恒大远征军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18 19:52:44   一入大荒深似海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6-11-22 18:58:45   桐秋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22 23:57:57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23 00:04:27   肉脯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23 08:23:15   17415199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23 09:50:12   DORIS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23 12:29:49   sky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24 00:54:46   sky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24 00:57:42   恒大远征军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26 13:22:06   恒大远征军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26 13:22:25   恒大远征军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26 13:22:39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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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青山晨迤东峰,西北悬壁之上,嵌着一面绿苔满覆的厚重石门,巨大的铁锁悬挂其上,将所有人气隔绝在外。   此处,正是九青派的关押犯事弟子的“禁室”。   此时,在“禁室”之外的空地之上,有数名负责守备的九青弟子正围坐在篝火旁取暖。   “你说这三师姐也真是狠啊,就算不想嫁给武腾飞,也不用把人给杀了吧!”   “不止呢!听说,还把那武腾飞给阉了!”   “哎呦!这武腾飞可真够惨的,不仅死无全尸,黄泉路上还没了命根子,恐怕下辈子就只能投胎做太监了!”   “切,这都是梅山派咎由自取,谁让他们觊觎三师姐?!”   “你以为三师姐杀这武腾飞就能善了?梅山派定不会善罢甘休,定要三师姐偿命!”   “可不是嘛,今日梅山派林邑就带着梅山一众弟子去碧苍殿闹腾,说一定要手刃三师姐给武腾飞报仇呢!”   “可惜却被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他们拦下了!”   “几位师兄都向师父求情,是此案疑点重重,请师父多宽限几日查明真相。”   “听说把梅山派气得险些把碧苍殿房顶给掀了,大骂我们九青派包庇杀人凶手!”   “唉,别说师父师兄们不信三师姐杀人,我们这些弟子也不信啊!”   “可是证据确凿,由不得不信啊,就算师父想查,估计也无从下手吧。”   “所以只能先把三师姐先关入禁室以做权宜之计吧。”   “唉,这禁室里面又潮又冷,三师姐在里面也太遭罪了!”   说到这,众人皆是一脸心痛之色。   “遭罪?三师姐的待遇,比起两年前的那一位,可谓是天壤之别。”   突然,人群传出一声幽幽叹息。   众弟子的目光唰一下看向了那个出声之人,正是晨迤东峰上唯一的一位三阶弟子,李关山。   “李师兄,你说的可是——”众人不由压低了声音:“那个尹天清?”   李关山抬眼看了众人一眼,点了点头:“那一位杀害七师姐时的情形,和今日几乎毫无二致啊!”   众弟子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可是当时,所有人都相信是那一位杀了人,根本没人替他说一句话,师父更是完全没有重新查案的意思,当场就祭出了九龙焚心鞭,废去了那一位的武功,逐出九青山,生死不明。”李关山给火堆添了一根柴,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同是九青弟子啊……”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罢了,时过境迁,多说无益。”李关山又叹了口气。   “听李师兄的意思,莫不是当时你亲眼见到了——那日的情形?”一个小弟子问道。   “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李关山顿了顿:“两年前,和我同屋的胡师兄一直负责照顾师父的饮食,那一日事后,便领师父之命,将那重伤昏迷的尹天清用破席子卷了,装到一个大木箱中送下了山,我知道的这些,都是听他说的。”   众弟子互望一眼,齐齐露出惊诧之色。   “可惜那位胡师兄几个月后就退派下山,听说发了笔小财,做起了生意,无奈命不好,没过一年,就身染重疾,一命呜呼,唉……”李关山一脸惋惜。   一众小弟子又凑近了李师兄几分。   “李师兄,这么说那位胡师兄见过尹天清?”   “自然是见过的。”   “那……那尹天清是不是真和那位尸天清长得一样啊?”小弟子好奇问道。   李关山摇头:“胡师兄见到尹天清的时候,他全身都被九龙焚心鞭抽烂了,早已面目全非,鬼知道长什么样子。”   众弟子不由咋舌。   “好啦好啦,尽提这些陈年旧事也没啥用……”李师兄抬头,扫了众弟子一眼:“尹天清之事乃是九青的奇耻大辱,师父最是忌讳,咱们在这说说就算了,出去之后,可千万别乱说。”   “是是是!”   一众弟子连连点头。   一时间,禁室空地之上,安静一片,只能听到风吹山林沙沙作响,宛若鬼哭。   突然,李关山神色一动,骤然起身,瞪向空地旁的灌木丛,大喝一声:“什么人?出来!”   众弟子顿时神色一紧,同时跳起身,手握宝剑,严阵以待。   就见黑漆漆的灌木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紧接着,两颗脑袋从灌木丛中探出,一脸讪笑朝着众人招手。   “诸位师兄弟,辛苦了。”   “辛苦了辛苦了。”   只见这二人,一位少年英俊,一身剑气,一位身形微福,满脸和气,正是叶英招和仲华方。   “叶师弟、仲师弟?”李师兄上前一步,一脸谨慎打量着二人,“你们九青双璧不在南峰待着,来我们东峰作甚?”   “李师兄,我们这不是想着诸位师兄弟在这守夜十分辛苦,所以特来给诸位送点吃食。”仲华方圆脸团团,笑得几乎看不到眼缝,从身后拎出一个食盒,打开盒盖,露出里面香喷喷的饭菜。   一众小弟子不禁咽了咽口水。   李关山看了一眼食盒,面色一沉:“二位师弟有心了,只是这饭,只怕我们享用不起。”   “哎,李师兄这是说的哪里话,都是九青派的师兄弟,不必客气!”仲华方连连赔笑。   “我是怕吃了这饭,就守不住这禁室了!”李关山冷冷瞪着二人,“大师兄早有交代,翠灿峰的弟子不得接近禁室一步!”   叶英招脸色渐沉:“我们只是想看看三师姐,李师兄当真如此不近人情?”   “不行!”李关山一口回绝。   仲华方胖乎乎圆脸的笑意也消失了:“李师兄,同是九青弟子,抬头不见低头见,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   “二位师弟,请回吧。”李关山冷声道。   “请回吧!”东峰一众弟子同时握住宝剑,提声道。   仲华方看向叶英招,叶英招面色沉凝,一把攥住了剑柄。   “怎么,要硬闯?莫要以为你有个九青双璧的名头,我们东峰的弟子就怕了你们!”李关山眉头紧蹙,厉声道。   “是啊!九青双璧算什么!”   “我们晨迤东峰的剑法才是九青绝学!”   “快滚回你们翠灿峰!”   叶英招眸光一闪,宝剑灿然出鞘:“得罪了!”   话音未落,剑光已出,直奔李关山杀去。   李关山面色一变,正要拔剑抵抗,忽然,一道银光破风而来,仿若一丝春雨穿透浓浓夜色,飘飘落在了额头之上。   李关山只觉眼前一黑,重重摔在了地上。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东峰一众弟子就如一批断了根的木桩子,齐刷刷栽倒在地,只留叶英招和仲华方二人两脸蒙圈站在原地。   “你们两个,真是太嫩了!”一声不屑从身后传来。   叶、仲同时扭头。   但见夜色中,一袭紫贵衣袂随风震荡,紫翎靴踱着方步款款而来,手中金琥珀金板在半空帅气旋甩散开,变作一抹金色腰带扣回了腰间。   紫衣之后,一抹流云青衫伴着缕缕青丝缭绕在山风之中,月光下,清绝容颜如霜似雪。   “郝大哥、尸大哥”叶英招和仲华方同声惊呼,“你们怎么来了?!”   郝瑟咧嘴一笑,一敲叶英招的脑门:“来帮你们啊!”   叶英招双目绷圆:“你们、你们是来帮三师姐洗脱罪名的?!”   郝瑟眨了眨眼:“差不多!”   叶英招和仲华方立时两眼泛红,满面感动,长揖到地:“多、多谢郝大哥、尸大哥!”   “好啦好啦,别谢来谢去的浪费时间了!”郝瑟摆手,“赶紧干正事!”   “三师姐就被关在禁室之中,这是我们偷来的钥匙。”仲华方忙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尸天清。   “尸大哥,快快快,这边!”叶英招忙给尸天清带路。   “哎呦,你们两个凑什么热闹啊!”郝瑟猛然上前一边一个箍住了叶英招和仲华方的脖子,将两个人给硬生生给拽了回来,“尸兄可是去问正事,你们别去捣乱了!”   “诶?”   “可是——”   叶英招和仲华方被郝瑟勒得直翻白眼。   “好啦,过来跟老子聊聊,说说你们这几日吃了啥喝了啥是否正常如厕啊——”郝瑟不由分说将二人拖走,还不忘回头向尸天清打眼色。   尸兄,放心去吧。   尸天清嘴角勾起,向郝瑟轻一颔首,转身走到禁室之前,打开铜锁,用力推开石门。   哐当巨响声中,石门缓缓打开,一抹白色寒气从石洞中卷旋而出。   尸天清笑容一收,迈步走入了禁室。   *   禁室之内,冷意渗骨。   薛槿之神色怆然,蜷缩在禁室尽头,血染衣衫,发髻脏乱,手上、脸上的血污早已干涸,贴在皮肤之上,黑红斑驳,仿若一层干涸裂开的皮肤。   平日清亮而秀丽的眸子之中,此时透出的只有空洞和绝望。   突然,石门重响,门板开启,一抹霜月洒入,映出一道如剑身姿。   薛槿之慢慢抬头,待看清来人容貌,双眸豁然暴突,干枯双唇颤抖难休:“尹、尹师叔?!”   面前俊容仿若一汪月泉,轻轻一颤,又归于平静。   流云青衫拂动,笔直身形行至薛槿之面前三尺之处,撩袍落座,如水清眸在薛槿之周身扫了一圈,剑眉微蹙,哑音轻起:“薛女侠,你可还好?”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顿将薛槿之击溃,汹涌的泪水瞬时冲出眼眶,模糊了视线。   “尹师叔……不是我、不是我杀的……”   薛槿之手脚并用爬到尸天清身侧,死死揪住尸天清衣襟,仿若揪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尸天清静静看着薛槿之:“尸某知道。”   薛槿之哭声骤停,猛然抬头,一脸不可置信瞪着尸天清。   尸天清眉眼舒缓:“薛女侠心怀侠义,向来以大局为重,以师命为尊,绝不会违逆师命,枉断人命。”   薛槿之定定看着眼前仿若谪仙一般的清绝容颜,泪珠仿若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而落:   “对、对不起,尹师叔……对不起……那日……那时……对不起、对不起……”   尸天清长睫微敛,黑瞳中划过一道凉澈流光,抬起手臂,仿若一个长辈一般,轻轻拍了拍薛槿之的发顶。   薛槿之身形一震,整个人蜷成一团,缩在了尸天清身前,匍匐剧颤。   月光透过门隙洒入,映照在尸天清韧直背影之上,透出清冷如泪的明辉。   良久,尸天清长长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薛女侠,你若信得过尸某,可否将案发前后的情形详细说给尸某听听?”   薛槿之全身一颤,猛抬头盯着尸天清。   尸天清眸定如星:“尸某必竭尽所能,助你洗脱罪名”   薛槿之双眼赤红,忙抹去眼泪,跪直身形,朝着尸天清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尸天清垂眸,轻轻点头:“将你昨夜至凌晨做了哪些事,见了哪些人,醒来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详细告知与我,切不可遗漏任何细节。”   “是!”薛槿之郑重抱拳,定了定神,慢慢回忆道,“昨夜,我与平常一般,去后山练剑,待回到住所,已近亥时,便自行歇息,路上并未遇到他人,也并无异常之处,岂料……岂料一觉醒来之后,竟——”   薛槿之吸了口气,声音不由自主颤抖起来:“竟发现自己躺在血泊之中……当时、我脑中一片混沌,迷迷糊糊站起身,这才发现,自己手里竟然还抓着一柄剑,而身旁……身旁……竟……躺着武腾飞的尸体……”   说到这,薛槿之面色变得苍白:“后来、后来的事……您也看到了……”   尸天清眉头深锁:“入睡之后,你可觉有异?”   薛槿之吸了口气,摇头:“没有,我昨夜觉得十分疲乏,几乎是倒头就睡。”   “睡前,你可曾吃过什么?”   “没有……”   “可喝过什么?”   “只是喝了一口凉茶……”   “那茶水与平日相较,可有差别?”尸天清提声。   “茶水……”薛槿之回想了片刻,骤然面色一变,“水中似乎有一股香甜之气……”   “香甜?!”   “对,和我房前种的木槿花香味十分相似,所以我并未在意——”薛槿之眸光剧颤,“难、难道说,那茶水有问题?!”   尸天清并未答话,只是静坐,沉思不语。   薛槿之全身微微发抖,神色变幻数次,突然,身形一颤,豁然抬头盯着尸天清:“尹师叔,你、你如何会知道那水有问题?”   尸天清抬眼,无光无波的眸子静静看着薛槿之。   “难、难道说……两年前,您也、也是……”薛槿之两眼暴突,布满血丝。   “尸某定会查清此事,请薛女侠放心。”尸天清站起身,青衫一摆,向门口走去。   “尹师叔!”薛槿之急呼。   笔直背影一顿。   薛槿之死死瞪着尸天清背影,一双眸子迸发夺目而璀璨的光华:“水滴山壁之下,幽谷之内,您指导过我的剑法,您可还记得?”   尸天清背影孤立,随着月光缓缓拉长。   薛槿之嘴角勾起笑意,眼瞳之中水光震荡,波光流转,风情无双,仿若情窦初开的少女:“我记得——那一日,木槿花漫谷盛开,红花似锦,槿之真的很想再去看一看……再与尹师叔一起去看一看……”   苍凉月色中,尸天清慢慢阖眼,长睫遮下浓重的阴影,哑音出口,坚凝决绝:“在下尸天清,薛女侠莫要再叫错了。”   言罢,启眸,迈步,飘然走出禁室。   石门重重关闭,薛槿之惨淡花容再次融入黑暗。   “是啊,你是尸天清,不再是尹师叔了……”   泪水顺着薛槿之面颊无声滴落。   石门之外,尸天清静立皎月至下,一身清寂。   不远处,一团篝火跳跃,闪动着橙色的暖意。   “你们两个放心吧,尸兄出马,一个赛俩,完全不用担心!话说这山里真没啥野味吗?要不咱们抓个兔子烤肉咋样?”   清亮嗓音欢快传入耳畔。   罩在清颜之上寒霜月光渐渐融化,化作了一泓秋水笑意。   “阿瑟……”   篝火前的身形猛一转头,朝着自己热烈挥手:“尸兄!”   嘴角笑意扩大,迈步走入那温暖光芒之中,将阴沉的黑暗远远留在了身后。   *   “如此看来,应是薛槿之先中了茶水中的迷幻迭香,昏睡中被人搬至武腾飞屋中,将武腾飞杀死,再嫁祸于她。”   华景舍主厢之内,文京墨敲着碧玉珠盘推测道。   “这不是明摆着嘛!”郝瑟抱着双臂,扭着一双眉毛,“结果尸兄纡尊降贵去问了一次案,却根本没问到有用的线索。”   “谁说没有线索?”文京挑眉扫了一眼郝瑟。   “诶?”郝瑟惊奇,“有啥线索?”   “其一,薛槿之为宣木峰的入室弟子,平日里皆住在青灵主峰内院之内,低阶弟子和外人不可擅入,因此,能在她茶水之中下迷毒之人,大半是可以随意出入主峰内院之人。”文京墨道。   “那也不能排除轻功高手作案的可能性啊。”郝瑟提出质疑。   “郝兄,你莫要忘了,那迷幻迭香的香味,可是和薛槿之窗前木槿花的香味十分相似。”文京墨挑了挑眉,“所以薛槿之才毫无察觉,中了招。”   “哈?”郝瑟一头雾水。   “千竹此言似乎意有所指?”尸天清皱眉道。   “尸兄有所不知,这迷幻迭香之最特别之处就是其香味可以随意调制,只要你给的银子足够多,云隐门就能为你调制出天下任何一种味道。”舒珞做出解释。   “调香?卧槽,居然走的是和香水一样的高端路线啊!”郝瑟咋舌。   “薛槿之房前种了木槿花,凶手就用木槿花的香气调制迷幻迭香,定是十分熟悉薛槿之之人,若是再加上能随意出入内院……”文京墨抬眼,“恐怕只有宣木峰和他的几位入室弟子了。”   尸天清、郝瑟、舒珞和流曦齐齐点头。   “其二,能将薛槿之从青灵峰送至翠灿峰夕秋别院,却不被任何人发现,说明此人轻功高强,而且十分熟悉九青山的地形。”文京墨又道。   三人点头。   “其三,以武腾飞的武功造诣,即便是尸兄出手,恐怕也难以一招杀之。但小生去现场看过,屋内并无打斗痕迹,说明武腾飞是被一招毙命,那就只有两种可能,”文京墨竖起两根手指,“一种是熟人作案,出其不意,或者是……”   “武腾飞也中了迷幻迭香,在昏迷之时被人杀死。”郝瑟眸光一闪。   尸天清点了点头:“那日武腾飞屋中,的确有异香。”   “舒某闻过,尸兄身上的香味,的确是迷幻迭香所染。”舒珞也道。   “如此顺下来,案情便已经十分明朗。”文京墨道,“凶手无非就是用迷幻迭香迷倒了薛槿之和武腾飞,然后再杀人嫁祸,只是……”   “只是这嫌疑犯却多了些。”舒珞皱眉道,“宣木峰和五名入室弟子,一共六人。”   “那个季维君不能算,他昨天晚上还忙着刺杀尸兄,分身乏术。”郝瑟挑眉,瞥了一眼外院。   外院之中,季维君呆呆坐在阳光下,口中喃喃不知所云,眸光傻呆,一副精神病发作的造型。   流曦双臂环抱,端坐一侧,一派牢房狱卒的标准姿势。   “这家伙不会打击过大,疯了吧?”郝瑟嘀咕,“而且还莫名其妙赖在咱们这儿不走了,简直就跟狗屁膏药一样。”   尸天清看了一眼季维君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所以,只有五名嫌疑人……”文京墨收回目光,想了想,“看来还是用郝兄的杀人动机之理推断方可明确嫌疑人——”   “若论作案动机的话,”郝瑟抓了抓头,“武腾飞死了,最大的得益人是谁?”   “应该是梅山派的林邑。”舒珞定言道。   “舒公子此言何解?”文京问道。   “梅山派虽然这几年声势蒸然日上,但其实有两派势力持续内斗,一派以武腾飞为首,而另一派,则是拥护林邑。”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武腾飞一死,林邑就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梅山掌门?”郝瑟问道。   舒珞沉色点头。   “原来如此,若是林邑去武腾飞房中下迷毒,可谓是易如反掌。”文京墨在珠盘上拨起一枚玉珠。   “所以,可能是九青派中人与林邑勾结,联手作案?”郝瑟挑眉。   “甚有可能。”文京墨点头。   “那——为何要嫁祸槿之?”尸天清问道。   “自然是为了找替罪羊,而薛槿之又恰好是那个最有杀武腾飞动机的人。”文京墨道,“毕竟那日在碧苍殿上,明眼人都能看出,薛槿之对这桩婚事十分不情愿,若是为了拒婚而失手杀了武腾飞,就显得十分顺理成章了。”   “而且还十分顺理成章地把武腾飞给咔嚓了?”郝瑟挠着下巴,“说实话,老子一直觉得这一招实在有点画蛇添足,人都死了,阉不阉又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凶手对某个部位……咳,那个……深恶痛绝?”舒珞尴尬推测道。   “深恶痛绝?”郝瑟眼珠一转,突然眸光一亮,“难道凶手是个不能人道的阉人?”   一阵诡异沉默。   三人齐齐看着郝瑟,抽眉无语。   “咳,若是此案和尹天清是同一凶手所为,那不如将两个案子合并推理,或许另有发现。”文京墨清了清嗓子,重启思路,“凶手在两年前,为何要杀杜芊溪?”   “芊溪当年仅有十六岁,纯真烂漫……”尸天清顿了顿,“尸某实在是想不出,何人如此狠心,竟敢下此毒手。”   “小生倒是以为,杜芊溪的死因十分简单。”文京墨垂下眼帘,冷声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沉默。   郝瑟和舒珞对视一眼,齐齐看向了尸天清。   尸天清眼帘低垂,长睫隐隐发颤。   “杀死杜芊溪,无非就是为了给尹天清安一个罪大恶极的罪名!”文京墨声音一起,如剑青年身形不禁微微发抖。   尸兄……   郝瑟狠狠咬牙,舒珞眉头轻蹙,二人同时抬手,轻轻按在了尸天清肩膀上。   尸天清睫毛一颤,阖目一瞬,再睁眼之时,又恢复了一脸平静,看向了文京墨,眸光静怡,仿若镜泉。   文京墨朝尸天清一颔首,吸了口气,继续道:“如果当年的尹天清没有被废去武功,毁去容貌,逐出九青,现在会如何?”   “那还用问,定然是名震江湖举世闻名家喻户晓如雷贯耳妇孺皆知天神一般的存在!”郝瑟一脸酌定道。   舒珞坚定点头:“没错,若是尹天清在,下一任的九青掌门,非尹天清莫属。”   “而如今下任掌门人选,却是齐鸿鸣。”文京墨冷笑。   “齐鸿鸣身为关门大弟子,自然可随意出入内院,他从小与薛槿之一同长大,十分熟悉薛槿之的习惯爱好,熟悉九青山地形,轻功卓绝……”舒珞一条一条梳理线索:   “尹天清是他继承掌门之位的最大障碍。”文京墨补充,“他的作案动机最明显。”   “而且,那天,九青派所有的师兄弟都反对薛槿之的婚事,唯有他赞成。”郝瑟啪啪啪拍着桌子,“定是因为他与林邑早有勾结,设下了这个圈套,准备杀了武腾飞之后再顺势嫁祸给薛槿之!”   三人说完,对视一眼,齐齐点了点头,又同时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眉头深蹙,面容苦涩:“我从未想过当九青掌门……”   此言一出,三人不禁同时叹气。   “尸兄,你可听过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文京墨摇头。   尸天清垂眼,难再言语。   “不用猜了,就是这齐鸿鸣没跑了!”郝瑟一拍桌子,气呼呼在原地转了一圈,“但是,我们没证据啊!”   “谁说没有证据?”舒珞轻轻一笑。   郝瑟顿时眼睛一亮。   “舒公子有何高见?”文京墨忙问道。   舒珞悠然摇着无字玉扇:“迷幻迭香调香技艺特殊,稍有差池,香味便会大相径庭。云隐门怕混淆订单,所以凡是定制香味的迷幻迭香客人,都会建册登记,只是这册子保管十分严密,外人绝无可能得到。”   “舒公子,难道你能拿到齐鸿鸣定制迷幻迭香证据?!”郝瑟瞠目结舌。   “若是拿到所有人的记录,自然不行,但若只是齐鸿鸣一人的记录,”舒珞展颜一笑,“并非难事。”   “卧槽!”郝瑟看向尸天清和文京墨,满目惊喜。   尸天清和文京墨则是双双惊诧。   “还有,如若齐鸿鸣与林邑当真早有勾结,他二人之间定有书信往来……”舒珞意有所指。   “这些秘密书信,舒公子你也能搞到?!”郝瑟咽了咽口水。   舒珞点头:“勉力一试。”   “仙人板板!舒公子你简直就是跑马的汉子威武雄壮啊啊啊!”郝瑟手舞足蹈载歌载舞原地转起了圈圈。   文京墨扶额,尸天清失笑,舒珞双眼圆瞪看着郝瑟半晌,也不禁笑了起来。   “咳咳,好了!”文京墨提声打断郝瑟,“纵使舒公子能寻到这些证据,但还有一个关键性的证据,我们仍旧无法推翻。”   郝瑟保持着跳舞的造型僵住了。   “杀死芊溪的剑法是三玄奉天,杀死武腾飞的是双燕归……”尸天清沉声道,“这两招只有尹天清和薛槿之可以使出。”   “这的确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舒珞皱眉道。   “这一条啊,老子早就破解了!”郝瑟双手叉腰,一脸得意,“尸兄,你可还记得,当时说杜芊溪死于三玄奉天剑法的人是谁?”   “……是齐鸿鸣。”尸天清眸光一闪。   “说武腾飞死在双燕归的剑下的人又是谁?”郝瑟又问。   “是齐鸿鸣和林邑二人。”舒珞提声。   郝瑟耸肩摊手:“所以,这两人到底是死在什么剑法之下,恐怕只有齐鸿鸣和林邑知道了……”   “不,还有一个人也知道。”文京墨挑眉一笑。   尸天清、郝瑟、舒珞齐齐看向文京墨。   “武腾飞。”文京墨双眼长眯。   “武腾飞的尸体还在吗?”郝瑟挑眉。   “还在夕秋院中停尸。”舒珞道。   “林邑居然没一把火把尸体烧了毁灭证据?”郝瑟奇道。   舒珞笑了起来:“林邑自然想,无奈武腾飞的亲信却坚持一定要将尸身送回梅山派下葬,两方僵持不下,就只能继续把尸体晾在夕秋院中。”   四人不由互望一眼。   “看来,我们需要找个验尸的仵作了。”文京墨青葱手指一弹,拨起一颗碧玉珠。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终于完成了两更   下周争取三更   撒花!   大家周末愉快!   啦啦啦   墨兔开心过周末去啦!   以上! 第103章 十一回 请高人天人展威 夜探尸惊闻真相   东林蹄鸟鸣,藤花惊梦醒。   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亮,叶英招和仲华方就被一阵叫魂的砸门声给惊醒了。   脸没洗、口未漱,甚至连衣服都是在忙乱中随便套上的,睡眼朦胧的二人连眼屎都来不及擦,就被四个不速之客堵在了屋里。   “小叶子,小粽子,太阳晒屁股了,赶紧起床啦!老子要找你们帮忙!”   一开门,仲华方就被郝瑟的口水喷了个劈头盖脸。   “郝大哥?”叶英招抹了一把脸,待看清门外阵容,不由大奇,“尸大哥、文大哥,还有……意游公子?”   “赶紧赶紧,进屋商量大事!”郝瑟一溜烟冲进屋里,翘脚坐在了桌旁,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那架势,简直比在自己家还像大爷。   叶英招和仲华方双双惊诧,看着一身晨雾的尸天清、彬彬带笑的文京墨还有一脸温和的舒珞依次走入,施施然坐在郝瑟两侧。   四道人影,仿若四道风景,顿时将整间屋子衬托得黯然失色。   叶英招和仲华方揉了揉眼睛,连忙进屋,朝四人抱拳道:“尸大哥,是何要事需要我二人帮忙?”   尸天清朝二人颔首,定声道:“不知二位可有附近相熟的仵作?”   “仵作?”叶英招瞪着两眼,“尸大哥你们寻仵作作甚?”   “我们怀疑武腾飞的死因有问题,所以想寻一位仵作验尸,只是我等初来九青山,对周围甚是不熟,所以才来问问你们。”文京墨解释道。   “武腾飞的死因?”仲华方双眼发亮,“难道尸大哥你们发现了三师姐不是凶手的线索?”   “经过老子缜密的推理,**不离十。”郝瑟一脸得意,顿了顿又问,“话说你们到底认不认识仵作啊?”   叶英招和仲华方对视一眼,皆显出为难之色。   “意游公子交友遍天下,难道不能寻一位仵作前来帮忙?”叶英招问道。   “远水救不了近火啊。武腾飞都死了一天一夜了,如今又正值仲夏时分,就算舒公子请的人日夜兼程赶来,怕也需数日时间,到时武腾飞的尸体早就烂了,还验个屁啊。”郝瑟叹气。   “可仵作大多供职于官府,我二人并不认识啊。”仲华摇头。   此言一出,众人都犯了难。   “舒公子,若是飞鸽传书请你说的那位仵作前来,最快需要几日?”文京墨道。   “一去一回,起码要五日时间。” 舒珞皱眉。   “虽然武腾飞的尸身有九青地窖的残冰保存,但……”尸天清一脸担忧。   “这就是专业技术人才的缺失造成的悲剧啊!”郝瑟扼腕。   四人长吁短叹的讨论中,仲华方沉眉想了想,突然道:“或许,我们可以去找岳伯帮忙。”   四人一静,同时扭头。   “岳伯?”郝瑟挑眉,“是谁?”   “一年半前,三师姐下山购粮,在山脚处救了一个身中十二连环蛇毒的老翁,当时三师姐用内力逼出蛇毒,救回了他的命。老翁醒来后,说自己姓岳,孤苦无依,已无家人,三师姐见他可怜,便留他在山上做些杂务。”叶英招回道。   “别看岳伯人其貌不扬,可却知道不少治病的土方,翠灿峰很多师兄弟的病,都是岳伯用他的土方子治好的。”仲华方也道,“我之前被武腾飞刺伤的伤口一直不见好,后来就去请岳伯看了看,岳伯随便上山采了几颗草药给我敷上,没几日就大好了。”   说到这,仲华方不由压低声音:“当时,我看见岳伯的屋里,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工具,我瞧着,和以前见到的那些仵作验尸的工具很是相似,所以我估摸,这岳伯以前即便不是大夫,也起码是一个略懂医术的仵作。”   尸天清、郝瑟、文京墨、舒珞四人对视一眼。   “此人可信吗?”文京墨定声问道。   叶英招和仲华方同时点头。   “岳伯在翠灿峰这一年多来,治好了好多南峰弟子的伤,从未出过纰漏。”仲华方道。   “而且岳伯受三师姐救命大恩,一直十分感激三师姐,对三师姐颇为敬重,若是为了救三师姐,他定会帮忙的。”叶英招也道。   尸天清、郝瑟、和舒珞同时看向了文京墨。   文京墨一笑:“也好,我们就去会会这位岳伯。”   *   翠灿峰北坡之侧,一座茅屋倚山而建,屋前绿荫葱葱,篱笆环绕,房前空地之上,整齐种着一拢一拢的青菜,颗颗青翠欲滴,精神奕奕,整个院落看起来颇有“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世外桃源之景味。   “这里就是岳伯的家。”仲华方站在茅屋前,向众人介绍。   “这岳伯很会挑地方啊。”郝瑟扫了一圈周围的地形,不禁感慨道。   “岳伯、岳伯,您在家吗?”叶英招提声呼道。   就听茅屋之内传来重重的脚步声,门板吱呀开启,一个垂暮老翁慢慢走了出来。   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身形岣嵝,衣着朴素,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花甲老人。   “诶?这不是之前给咱们送过饭的那个老头吗?”郝瑟立即认出了岳伯。   尸天清和舒珞同时点头。   岳伯看着屋外六人,布满皱纹的枯树面皮动了动,沉声道:“几位华景舍贵客,来我老头子这里作甚?”   “岳伯,我们此来,是特来找您帮忙的。”叶英招忙道。   “帮忙?” 岳伯抬起低垂的眼皮,“什么忙?”   “岳伯,不若我们进屋详谈。”文京墨上前一步,抱拳道。   岳伯看了一眼文京墨,又垂下眼帘:“既然几位贵客坚持,那就进来吧。”   说着,就自行走入屋子,留给众人一个孤傲的背影。   “哈哈,岳伯就是嘴硬心软,其实人挺不错的。”仲华方打圆场道。   “对对对,人真的很好。”叶英招干笑。   “无妨、无妨,一般是世外高人都是这般鼻孔朝天的调调,老子早就习惯了。”郝瑟意有所指瞄了一眼文京墨。   文京墨翻了个白眼,率先走进了茅草屋。   郝瑟嘿嘿一笑,舒珞和尸天清微微摇头,也跟了进去。   一进这茅屋,众人顿时觉出大大不同。   但见这房内,虽然摆设家具简陋,却是视线开阔,光线明亮,一尘不染。   在屋子南北两侧,分别摆着两排木架,每一个都有一人多高,整整齐齐的方块形格栏之上,摆满了各种颜色的瓶瓶罐罐,一眼望去,犹如百花盛开,色彩缤纷,令人目不暇接。   而在一双木架中间,则放着一张巨大的木桌,其上罗列着各种大小不一、长短不同、宽窄有别的木匣,匣中,则收有各式各样的造型奇怪的工具。   有长短粗细不同的木尺、铜尺、铁尺;有厚的、薄的,带柄的、不带柄的各类小刀,还有各类奇形怪状的镊子、钳子;甚至还有巨大如伐木锯的铁锯……   总之是琳琅满目,令人瞠目结舌。   就连见多识广的舒珞,看到这些工具,也一时呆住了,尸天清和文京墨更是讶异万分。   而郝瑟只扫了一眼,眼珠子险些掉下来。   卧槽,这个岳伯该不会是是个技术宅吧,而且为啥这些工具都看着有点眼熟啊,尤其是那几柄小刀,也太像手术刀了吧……   众人就这般怀着各种诧异,分别坐到了木桌旁的木凳上。   “有什么话,说吧。”   岳伯一上来,就没有半句客套话,直奔主题。   叶英招和仲华方对视一眼,齐齐看向了尸天清、郝瑟、舒珞和文京墨四人。   尸天清、郝瑟和舒珞对视一眼,又齐刷刷看向了文京墨。   文京墨瞪了几人一眼,鹿眼一眯,也是单刀直入:   “岳伯,您可会验尸?”   岳伯遮在层层叠叠的皱纹阴影中的眼瞳闪了闪:“会。”   “可否帮我们验一验武腾飞的尸身?”文京墨又道。   岳伯眉头一紧:“你们怀疑武腾飞的死有问题?”   文京墨点头:“我们怀疑薛女侠并非凶手。”   岳伯垂下眼帘,整个人变得沉默而死寂,良久也不见有任何回应。   屋内一片诡异沉寂。   六人就这般定定瞪着那佝偻堆坐在木凳上的老翁,而那岳伯就像一个失去生气的石雕,全身上下没有半分生气,似乎连呼吸都消失了。   “喂喂,这老头不会是睡着了吧?”郝瑟小声嘀咕。   话音未落,岳伯突然动了。   但见他慢慢抬头,缓缓将目光移向了郝瑟。   那藏在凌乱白发下的眼眸,布满蛛网血丝,写满悲凉沧桑,深冷如百年枯井,就这般死死盯着郝瑟的脸,一动不动。   郝瑟只觉背后汗毛倏然倒数,整个人立时紧绷如弦,三白眼豁然绷圆,灼目回瞪。   尸天清、舒珞神色一变,二人几乎同时欲起身,却被文京墨拦住。   文京墨朝着二人摇了摇头。   尸天清和舒珞皱眉,又同时看向郝瑟。   郝瑟眉沉眸冷,神凝色肃,一双眼眸,透出灼若火焰的厉芒。   岳伯苍发覆面,皱如沟壑,一对瞳孔,浸出死潭波动的寂明。   叶英招和仲华方缩在一旁,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啪!”   突然,一面窗扇被山风吹得狂拍作响,豁然大开,日光灿灿洒入,耀目万分。   而那一束光,正好巧不巧从后向前笼在了郝瑟的身上,仿若在郝瑟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辉芒,犹如塑成金身,超脱凡尘。   尸天清等人不禁面色微变,迅速互相交换眼色。   岳伯眸光剧闪,忙收回目光,又变成那个普普通通的打杂的花甲老翁。   郝瑟沉下面色,敛目垂手,长呼一口气。   “好,我帮你们验尸。”   半晌,岳伯才出声回答。   文京墨露出笑意,朝岳伯一抱拳:“今夜子时,夕秋院外恭候。”   “嗯。”岳伯点头,起身朝几人一抱拳,摆出了送客的架势。   “哦,那、那岳伯,我们晚上见啊……”   “岳伯,您保重啊……”   叶英招和仲华方一脸蒙圈,连连抱拳。   文京墨抱拳出屋,尸天清和舒珞对视一眼,也迈步走出,最后剩下郝瑟,肃颜回望岳伯一瞬,抖袍、抱拳,挺直腰杆离开。   岳伯看着郝瑟的背影,眼角深邃皱纹隐隐扭曲,宛若鬼面。   而同一时间的山路之上,郝瑟大步快行,将满肚子狐疑的众人远远甩在身后。   “尸大哥,郝大哥刚刚和岳伯对视的那一眼是不是有什么讲究?”叶英招一脸惊魂问道。   “是啊,刚刚郝大哥的气势好惊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武林高人内力对决?!”仲华方满面激动。   舒珞面色沉凝,敲着手里的玉扇,慢声道:“舒某曾听闻,有江湖绝顶高手,可在对视之一瞬间,将意念升华脱离躯体,升入玄天之境,以心志对战……”   说到这,舒珞神色一震,满目惊诧瞪着郝瑟背影:“难道……这便是天人之境界……”   尸天清直直瞪着舒珞,眼皮隐隐抽动。   文京墨侧目看着某位意游公子,发表评论:“呵呵……”   “哇哦,郝大哥果然是绝世高人!”   “郝大哥太厉害啦!”   叶英招和仲华方崇拜激动的声线中,郝瑟脚步一停,回头看向众人,一张面容之上,肃凝之气非但没有减弱,反倒更增强了几分。   舒珞、叶英招、仲华方三人同时身形紧绷。   尸天清眨眼,文京墨挑眉。   下一刻,更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   但见郝瑟眸光一闪,猝然抬起双手,死死捏住自己的两个腮帮子,使劲儿往外一抻——   众人:“!!”   下一刻,郝瑟手指一松,两团脸蛋子啪一声弹回了原位。   众人:“!!!”   “哎呦我去,总算恢复正常了。”郝瑟揉着两颊,“刚刚脸皮绷的时间太长,肌肉抽筋了……”   众人:“……”   “郝、郝大哥,您刚刚难道不是和岳伯在以意念交战?”仲华方脸皮抽搐。   “哈?意念交战?你以为玄幻话本啊?”郝瑟一脸鄙夷揉着脸蛋子。   叶英招和仲华方目光唰一下射向舒珞。   舒珞温润如玉的脸皮抖了一下:“咳,那小瑟你适才是——”   “那岳老头突然瞪老子,老子当然不能示弱,要瞪回去了!”郝瑟叉腰,一挺胸脯,“老子我九州八荒天下地下帅裂苍穹颜冠九州的堂堂一代大侠,气势怎能输给一个打杂的老头?!”   叶英招和仲华方唰一下又瞪向舒珞。   舒珞如玉面皮抖了两下,摇着扇子移开目光。   尸天清看了一眼舒珞,憋笑:“嗯,阿瑟所言甚是。”   “嗯嗯,微霜兄所言甚是、甚是……”舒珞摇着扇子,快步溜走。   “诶?舒公子的脸咋这么红?”郝瑟抓着头发,一脸疑惑。   叶英招眉头紧蹙:“看来名满江湖的意游公子,也十分……”   “不靠谱啊。”仲华方一脸老气横秋叹了口气。   尸天清和文京墨对视一眼,双双失笑。   *   是夜,子时,夕秋院外。   “好了,人都到齐了。”郝瑟看着眼前的阵容,满意点了点头。   对面,尸天清、舒珞,文京墨,外加一个提着药匣的岳伯已经集合完毕。   “现在的问题就是,咱们怎么进去?”郝瑟吸了口气,回头远远看了夕秋院的大门一眼,整张脸都垮了下来,“搞啥子鬼啊!这半夜三更的,梅山派这帮家伙难道不用睡觉吗?”   此时,在夕秋院内外,梅山弟子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将整座夕秋院围的是水泄不通。   “看来是武腾飞一事,令梅山派加强了戒备。”舒珞叹气。   “偏偏那武腾飞的尸体是停在主厢之中,这般严密警戒,咱们如何进的去啊?”郝瑟狂抓头发,“难道要挖个盗洞把尸体偷出来……或者……嗯,干脆还是用老招数,用千机重晖把他们全放倒比较干净利落!”   说着,郝瑟一拍腰间的琥珀腰带,一脸跃跃欲试。   旁边的文京墨翻了一个白眼,抖袍迈步,踱着方步走到夕秋大门之外,向守门的两位梅山弟子一抱拳,低声说了几句。   守门弟子立时匆匆走回院内,不多时,就带了一名年轻弟子出来。   那梅山弟子向文京墨一抱拳,做出了请进的手势。   “诶?”郝瑟惊呆。   文京墨回头,朝众人挥了挥手。   “文书生说了什么?咋就能被人请进去呢?”郝瑟赶忙奔上前。   “千竹兄说,我等敬仰武大侠的为人,特来吊唁。”舒珞轻笑道。   “我擦,对哦!”郝瑟懊恼一拍脑门,“我们可以堂堂正正进去啊!”   舒珞和尸天清对视一眼,不禁摇头。   文京墨为首、郝瑟、舒珞和岳伯居中,尸天清压后,一行五人随着那名梅山弟子一路畅通无阻行入夕秋院,来到了主厢之内。   此时这厢房之内,所有家具摆设都早已清空,只留了一张横案和一板木床。   横案之上,摆着一个香炉,燃着两根素蜡,蜡油滴落,犹如泪滴,焚香袅袅,飘摇环旋。   桌案之后,木板床下塞着一盆一盆的碎冰,寒气冉冉,将整间屋子冻得仿若一间冰库。   武腾飞的尸身就平躺在木板床之上,上面盖着一张白布,看起来很是凄凉。   屋内守着四名梅山弟子,皆是神色萎靡,目光凄然。   “诸位师弟,意游公子、尸大侠、郝大侠、文公子特来吊唁大师兄,我在此招呼就好,你们都回去歇歇吧。”领路的梅山弟子提声道。   “是,宋师兄。”四名弟子向此人一抱拳,便都退了出去,还关上了房门。   诶?   郝瑟顿时大奇。   岂料下一刻,那领路的梅山弟子竟是扑通一声跪在了众人的面前,朝着几人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诶诶?!   郝瑟吓得一个猛子蹦起三尺高。   搞啥子鬼?!   “文公子,若您能助梅山派擒住杀死大师兄的真凶,我宋艾下辈子就算就算做牛做马也会报答诸位!”   说着,就脑门磕地,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宋兄如此大礼,可折煞小生了,快快请起!”文京墨一脸惶恐,连忙将那个名为宋艾的弟子给扶了起来。   宋艾起身,又朝着众人恭敬抱拳,抹了抹眼泪。   郝瑟这才看清此人的长相,国字脸,双粗眉,五官平平无奇,年纪不大,仅有二十岁上下,眉宇间却是颇为稳重。   “这人是啥子情况?”郝瑟探头,低声问道。   “此人名为宋艾,武功不高,为人却是十分忠厚,是武腾飞一派中,最忠心不二的一位。”舒珞低声解释。   “千竹特寻到此人,称夜观天象,推算出武腾飞之死因有异,此人深信不疑,便约好了今夜来此帮武腾飞验尸。”尸天清补充一句。   郝瑟瞠目良久:“啥子时候的事儿?”   “今日阿瑟(小瑟)你午睡之时。”尸天清和舒珞同声道。   郝瑟脸皮一抖,抓了抓脑门。   “想必这位就是为大师兄查验的高人了吧?”宋艾抹了一把眼泪,看向旁边岳伯。   一直静静站在阴影中的岳伯点点头,迈步上前,将手里的小木箱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张面巾,给自己戴好,又掏出四张面巾,递给了郝瑟。   “诶?”郝瑟一愣。   “戴上,莫要染了尸气。”岳伯冷冰冰道。   “哦、哦好!”郝瑟忙将面巾分给尸天清、舒珞和文京墨。   宋艾看了众人一眼,默默扯下一块衣摆围在了自己脸上。   岳伯又掏出一双手套细细戴好,双手合十在尸前静默一刻,这才掀开了蒙着尸身的厚重白布。   霎时,一股淡淡尸臭涌了出来。   幸亏带着厚厚的面巾,否则郝瑟定会被熏吐。   “尸臭中有迷幻迭香的香味!”脸色发白的舒珞得出结论。   岳伯扫了舒珞一眼,手下却是迅速翻开了武腾飞的眼皮、嘴皮看了看,点了点头:“这位公子好鼻子!此人的确是中了迷幻迭香之后遇害的,只是人死之时,迷毒未散,香味就浸入尸体皮肉之中。不过,这味道随着时间推移,便会慢慢消散,此时已经十分微弱,寻常人根本是闻不到的。”   “迷幻迭香?!”宋艾大惊,“如何能看出?”   “你看,此人的内眼皮内嘴皮之上,皆有这种米粒状的赤红凸起,这便中了迷幻迭香的证据。”岳伯翻开武腾飞嘴皮给宋艾指了指。   郝瑟探头一看,但见那武腾飞嘴皮之内,的确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米粒状红色颗粒,一眼看去,十分渗人。   “还有,”岳伯抓住武腾飞的舌头往外一拉,只见那舌头之上的凸起更是奇特,好似一个个赤红色豆子密密麻麻挤在舌体之上,“这说明,迷幻迭香是毒从口而入,八成是有人将迷毒下在水中或者茶中,令此人饮下。”   “哎呦我的娘额,密集恐惧症真是扛不住啊!”郝瑟缩回了脖子。   旁侧围观的尸天清、舒珞和文京墨的面色也甚是不佳。   唯有岳伯依旧保持那副苦大仇深的阴沉面色,三下五除二解开了武腾飞的衣服。   武腾飞胸口之上,交叉横着一个黑色的十字形的伤口,两侧皮肉缩紧,形成两道沟壑,深可见骨,可是伤口边缘却是十分整齐。   岳伯从木匣中取出一根木尺,趴在伤口之上,用尺子细细丈量,然后又掏出镊子,拉开缩起的皮肉,细细观察,这般足足折腾了半柱香的功夫,才直起了身,陷入良久的沉默。   “岳伯?”文京墨出声提醒。   岳伯身形顿了顿:“这十字伤口便是致命伤,只是从这伤口的长短、切口边缘、颜色和形状推断,应是同一柄剑在几乎同一时间造成的。”   “同一柄剑怎么能在同一时间造成一个这样的伤口……”郝瑟双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大“叉”,脸皮抽搐,“这不科学!”   “江湖上只有一种剑招可以做到。”岳伯声冷如冰,“双雁归!”   屋内一片死寂。   众人面面相觑。   先人板板!这咋和老子推测的不一样啊?!   郝瑟抓狂。   “当真是双雁归?!”良久,尸天清才出声问道。   “不会错。”岳伯平声道。   “那、那就是说,大师兄果然是九青派的薛槿之杀的!”宋艾双目赤红,低吼道。   文京墨眉头紧蹙,舒珞沉容,尸天清剑眉皱成一个疙瘩。   “等一下!”   突然,郝瑟高叫一声,噌一下跳上前,一把抓住了武腾飞的裤子就往下拽。   众人顿时惊呆,唯有尸天清反应最快,一个箭步上前,揪住郝瑟的脖领子将郝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拎到了一边。   “阿瑟!”吼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尸天清几乎是崩溃的。   文京墨脸皮抽搐,宋艾一脸受惊过度,岳伯两眼暴突,舒珞惊魂未定。   “咳,那个,我是想提醒大家,还有一个伤口未验……”郝瑟看着众人的表情,干笑两声。   众人的表情这才有所缓和,唯有尸天清的脸更黑了。   “对,还有一个伤口。”岳伯定了定神,慢慢褪下武腾飞的裤子,拿着木尺和夹子仔细检查。   “啥子情况啥子情况?”郝瑟伸着脖子就要去看。   “郝瑟!”文京墨忍无可忍,一巴掌把郝瑟拍到了一边。   “阿瑟!”尸天清眼皮乱跳,一张脸黑的仿若锅底一般,“莫要胡闹!”   “额,老子只是……”   “阿瑟!”   “好嘛好嘛,不看就不看,反正啥子都没了,也没啥看头……”   文京墨掐头,尸天清扶额。   舒珞一脸疑惑。   众人各异表情之下,岳伯迅速查验完毕,得出结论。   “是同一把剑,伤口整齐利落,毫无半丝犹豫。”   “是先杀后阉,还是先阉后杀啊?”郝瑟又不怕死问了一句。   文京墨和尸天清同时怒目死瞪。   “这个很重要的!”郝瑟梗着脖子叫道。   文京墨和尸天清四目更瞪。   “先阉后杀。”岳伯平静回了一句,便开始给武腾飞穿衣,收拾工具。   “哎呦我去!”郝瑟咋舌,“舒公子,搞不好还真让你蒙对了,这凶手看来真的对某个位置十分深恶痛绝,杀人之前还不忘把这块肉给切了——”   文京墨、尸天清脸皮抽搐,厉瞪郝瑟。   “这个……”舒珞看一眼这二人的表情,决定保持沉默是金。   “果然是薛槿之!薛槿之!薛槿之!杀兄之仇,不共戴天,我宋艾定要将你凌迟!”宋艾跪在地上,狠狠砸地。   “宋兄——”文京墨蹲身,拍了拍宋艾的肩膀,“稍安勿躁,此案怕是没这么简单。”   “事实俱在!除了薛槿之还能有谁?!”宋艾猛然抬眼,双目赤红吼道。   文京墨鹿眼长眯:“你若是信小生,再给小生三日,小生定会查明真相,若真是薛槿之,小生定会帮你手刃仇人!”   宋艾定定看着文京墨半晌,一把握住了文京墨的手,重重点了点头:“文公子,我宋艾信你!”   “好,那三日之后,宋兄等小生的好消息。”文京墨展颜一笑,起身抱拳。   “好!”宋艾抱拳,“诸位,我送你们出去。”   众人又随着宋艾走出夕秋院,在门前辞别离开。   “喂喂,文书生,你到底给那个宋艾灌了什么**汤,他竟然对你的话如此死心塌地?”回路之上,郝瑟一脸好奇问道。   文京墨看了一眼郝瑟,挑眉一笑:“他从来都没信过我。”   “哈?!”郝瑟一愣。   “他只是——相信他愿意相信的真相罢了。”文京墨冷笑一声,快步离开,留给众人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尸兄,你听懂了吗?”郝瑟望向尸天清。   尸天清眨了眨眼,摇头。   “舒公子?”郝瑟又看向舒珞。   舒珞摇着扇子,飘移眸光,踱步远走:“九青山月半轮秋,风景甚好啊……”   郝瑟抬眼看了一眼夜空,翻了个白眼:“乌云密布,连条月牙丝都没有,风景甚好个锤子!”   “噗,咳咳……”舒珞干咳。   尸天清垂头,肩膀微抖。   冷凛夜风中,岳伯随着四人身形缀行其后,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郝瑟背影,死寂瞳孔中渐渐散出明亮,若萤火之光,微弱却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越来越冷了啊   墨兔越来越想冬眠了啊   嘤嘤嘤,吱吱吱   不想上班不想码字,墨兔要冬眠!!   吱吱吱!   以上!   PS:鬼吹灯不错呦,推荐!   啥子,鬼吹灯和盗墓网剧是一个编剧?!为毛水平差这么多?!   好惊悚! 第104章 十二回 再谋线索出八卦 山谷再现案惄   “岳伯说武腾飞身上的伤口的确是双雁归造成的?!”   华景舍内,叶英招和仲华方同声惊喊。   “的确如此。”文京墨点了点头。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叶英招面色苍白,连连摇头。   “如今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郝瑟摸着下巴作出推测,“一种是薛槿之撒谎,武腾飞的确是她杀的。”   “不可能,三师姐绝不会!”叶英招和仲华方异口同声大叫。   “你们如此确定?”郝瑟抬眼看着二人。   叶英招和仲华方坚定点头。   “那就只剩一种可能性——岳伯撒谎。”郝瑟一摊手。   “不,岳伯绝不会害三师姐的!”仲华方皱眉摇头。   叶英招也一旁连连附和点头。   “这倆孩子咋这么死心眼啊……”郝瑟一脸无奈看向屋内另外三人。   文京墨眯眼,舒珞皱眉。   尸天清敛目片刻,突然出声道:“不,还有一种可能,他们二人说的都是真话。”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了尸天清。   但见尸天清眸光清凛,字字清晰:“在九青派中,还有人能使出双燕归的剑招。”   屋内一片宁寂。   “这、这更不可能了……”叶英招双目圆瞪,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双燕归这一招,数年来,整个九青派唯有三师姐能使出,其余弟子,内力不足,根基不深,根本无法……   “低阶弟子使不出,那高阶弟子呢?”文京墨眸光一闪,“比如说,宣木掌门其余五位入室弟子?”   此言一出,叶英招和仲华方都愣了。   “文大哥,难、难道你们怀疑是、是……”叶英招声音发颤。   “凶手未确定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文京墨定声道。   叶英招和仲华方面色同时一暗。   “叶少侠、仲少侠,你二人在九青山学艺许久,以你二人所见,宣木掌门几位入室弟子的剑术造诣如何?”舒珞缓声问道。   叶英招、仲华方对视一眼,半晌,才诺诺开口道。   “实不相瞒,九青派中,若论剑术天赋,其实是三师姐最高。”   “二师兄许子鹭,刁钻有余,沉稳不足,师父曾不止一次提醒,然而二师兄一直是我行我素,充耳不闻。”   “四师兄戴笙,一直帮着大师兄处理派内杂事,分身乏术,无瑕练功,剑术也是许久都没有进展了。”   “五师兄于雁归,醉心诗词歌赋,在书法绘画上下的功夫比练剑练功可多多了……”   “至于六师兄季维君……”   说到这,叶英招和仲华方同时一顿,看向大门之外,仍在流曦看守下一脸傻相吹夜风的季维君,同时叹了口气。   “那你们大师兄齐鸿鸣呢?”郝瑟挑眉,“他不是九青派唯一一位的九阶弟子吗,想必剑术定有不凡之处吧。”   “大师兄……”   叶英招和仲华方双双露出苦笑。   “大师兄——剑招剑式太过一板一眼,远没有三师姐的慧根……”叶英招斟酌着词句。   “说白了,大师兄的剑招,简直和剑谱上一模一样,毫无半点变化……”仲华方补充。   “额……所以就是个照本宣科的书呆子?”郝瑟眯着眼睛得出结论。   叶英招和仲华方同时干笑。   “哎呦我去,这宣木峰收徒也太不讲究了。”郝瑟翻了个白眼,开始不耐烦敲桌子。   旁座的尸天清眉头皱成一个大疙瘩,一脸阴沉。   文京墨拨着手里的珠盘,舒珞慢慢开合手中的玉扇,众人皆是若有所思,一脸沉肃之状。   叶英招和仲华方见状,便起身向众人抱拳,告辞道:“尸大哥,郝大哥,文大哥,意游公子,天快亮了,我二人不便在此久待,先告辞了。”   “嗯嗯,回去的时候小心些,别被人看到了。”郝瑟摆了摆手。   叶、仲二人颔首,抱拳离去。   待二人一离开,文京墨立即向尸天清问道:“尸兄,你如何看待那齐鸿鸣的剑法?”   尸天清皱眉:“他二人说的不错,齐鸿鸣资质平庸,虽然根基稳固,但剑意缺乏灵动之气,恐怕究其一生,也难窥精绝剑意之境。而双雁归这一招,讲究的就是疾、瞬、灵三字,所以……”   说到这,尸天清的眉头蹙的更紧了。   “难道我们推理方向错误?”郝瑟挠头,“凶手其实不是齐鸿鸣?”   “或许是齐鸿鸣与他人合谋作案?”舒珞敲着扇柄。   “不过……”尸天清想了想,又冒出一句,“那日在碧苍殿上,齐鸿鸣最后几式,似乎略有不同。”   “如何不同?”舒珞忙问道。   “犹如……”尸天清沉吟片刻,找到一句形容词,“暮霭沉沉压黑城,锁云愁雨抑寒风……”   一片诡异沉默。   郝瑟、舒珞、文京墨齐齐瞪着尸天清。   尸天清一愣:“何事?”   舒珞展颜温和一笑:“微霜兄好文采……”   文京墨扶额。   “尸兄,你这个形容词太文艺了吧……”郝瑟吧唧趴在了桌在上。   “咳,尸某的确形容不出……”尸天清眨了眨眼。   “哎呦呦,为啥推理又进入了死胡同,莫不是我们遗漏了什么重点?”郝瑟揪头发。   “微霜兄,你再想想,在禁室之内,薛槿之是否还提过其它的线索?”舒珞也问道。   尸天清敛目沉思片刻,突然神色一动,扫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在郝瑟身上顿了一顿,不自在偏移眸光,哑声道:“并无其它紧要之事……”   嗯?   这气氛、这表情,这小眼神飘忽的……有猫腻哦!   郝瑟挑眉,舒珞圆眼,文京墨眯目,三人六道目光,仿若镭射光线一般扫射尸天清全身。   “尸兄,说谎话可不是好孩子哦!”   “微霜兄,君子不打诳语。”   “尸兄,兹事体大!”   尸天清被三人目光瞪得背后发凉,清绝容颜之上满是尴尬之色,眸光漂移,耳廓微红,半晌,才憋出一句:   “槿之只是说,想再去看看水滴山壁下幽谷内的木槿花……”   此言一出,还未等文京墨和舒珞如何反应,郝瑟整个人顿时就激动荡漾了。   “水滴山壁?幽谷?木槿花?”郝瑟双手捧颊,眉飞色舞尖叫一声,“尸兄,你居然和薛槿之有一腿!”   “噗咳咳咳!”舒珞被口水呛住。   文京墨一副被噎住的表情。   尸天清一张俊脸立时被唰成了棺材板乌黑色号:“阿瑟,莫要胡说!”   “薛槿之在生死存亡之际怎么可能有心情去看什么木槿花,肯定是因为睹人思物,至于思的人是谁……”郝瑟一双眉毛犹如两只毛毛虫高调扭动,“定是那位唯一去禁室探望过她的某人了!”   尸天清薄唇动了动,最终紧抿成一条直线,默不作声瞪着郝瑟。   “原来如此,薛槿之房前种的都是木槿花……乃是因为那此花对她有特殊的意义。”舒珞恍然大悟。   “定是当年的尹天清和薛槿之在那山谷的花丛中发生过什么不可描述之事……”郝瑟一脸八卦。   “没有!”尸天清大喝,一双清眸开始发射凛凛寒光。   奈何却被对面陷入热烈讨论的二人完全无视。   “以微霜兄的相貌才情,薛槿之思恋与他,也是情有可原。”舒珞一脸正色。   “琭言!”尸天清竖眉。   “对嘛对嘛,就冲尸兄这张倾尽天下的脸,若没一两个暗恋的,这也太不合理了!”郝瑟连连点头。   “阿瑟!”尸天清头顶已经开始冒青烟,提声大喝,“我当时只是指导了几招薛槿之的剑法!”   这一声,声厉如刀,震的房梁噼里啪啦直落灰。   郝瑟和舒珞同时一静,对视一眼,双双喷笑出声。   “哈哈哈哈,舒公子你看,尸兄这脸色,活脱脱的恼羞成怒啊,太好笑啦!”郝瑟捧腹大笑。   舒珞以扇遮口,只露出一双弯成月牙的星眸,肩膀剧抖。   尸天清看着眼前这二人,面色青一阵,红一阵,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也闹够了。”文京墨叹了一口气,上前道,“薛槿之不会无缘无故提及这些,只怕是在暗示我们,这幽谷之中有她藏的线索。”   “千竹兄所言甚是!事不宜迟,我等应速速去幽谷一探。”舒珞立即收笑,正色道。   “舒公子所言甚是!”郝瑟神情一肃。   二人说着,猛然转身,快步奔出院门。   “想不到有生之年,舒某还有幸能听到微霜兄的桃色八卦!”   “可不是嘛,尸兄出道这么久了,连个绯闻都没有,老子还以为他要孤独终老,想不到今日大有收获!”   “舒某以为,或许能寻到几件薛槿之寄情相思书信或是信物。”   “舒公子,你的想象力也太贫乏了,起码也该有那么一两处可以那啥那啥的秘密会所吧!”   “小瑟所言有理!舒某定要去实地考察一番!”   “老子也要去大开眼界!”   二人兴高采烈的声线急速飘远。   尸天清死死瞪着二人背影,眼角禁不止一抽一抽。   “想不到啊……”文京墨长叹一声,迈步走到尸天清身侧,双眉高飞,“尸兄你竟然露天席地就——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尸天清头顶爆出一根青筋:“千竹!”   “小生先行一步。”文京墨抱拳施礼,身形化作一道幽影,飘然远去。   留尸天清一人立在华景舍院中,全身僵硬如石。   旁边,一脸惊悚的流曦和一脸呆滞的季维君齐刷刷瞪着尸天清。   尸天清慢慢看向二人,干巴巴道:“我、我真的只是指导了薛槿之几招剑法!”   季维君歪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流曦点点头:“流曦懂了。”   尸天清脸皮抽了一下。   “公子果然厉害。”流曦一脸恭敬向尸天清一抱拳,揪着季维君迅速回屋。   晨曦初明,朝霞一线。   一身流云青衫的谪仙青年,愣愣看着初升的朝阳,清绝面容之上,首次出现了一种名为“无语问苍天”的表情。   *   水滴山壁,名列九青山十大名胜风景之首,位于翠灿、绮霞双峰陡壁悬崖交接之处,乃是一块高过三丈,宽过六丈的巨大岩壁。其上光洁平滑,隐泛青芒,每至清晨日光初生之时,便有露水透石而出,晶莹通透,宛若珍珠挂壁。   若是天气晴朗,阳光普照,露珠便会融化成无数珠线滑落,将石壁冲刷成一面光洁石镜,能隐约倒映出九青四峰全景,山黛水浓,峰峦连绵,犹如画卷,堪为盛景。   而在水滴山壁之下,有一处幽深山谷,其内杂草丛生,野兽频出,人迹罕至,即便是九青弟子,也甚少人入内。   而此时,这山谷之内,却是冒出了人声。   *   “哇哦,这个太牛叉了!”   郝瑟头颈高扬,看着水滴山壁之上的九青景色,目瞪口呆,一脸惊艳。   “郝兄,别看了,赶紧干活!”文京墨匆匆从郝瑟身后走过。   “哦……”郝瑟完全无视,继续沉浸在水滴石壁的美景之中。   舒珞摇着无字扇吸着鼻子从郝瑟身边踱步路过,顿了顿叹,叹气:“小瑟……”   “哦哦……”郝瑟随意敷衍。   尸天清笔直身姿如风掠走,在郝瑟身边一停,欲言又止。   “快来帮忙!”   翠玉珠盘豁然冒出,狠狠拍在了郝瑟的脸蛋子上。   郝瑟半张脸被怼的变成一个诡异形状,翻了个白眼,转头:“文书生,这二根本无处下手啊!”   “别废话!”文京墨狠狠瞪了郝瑟一眼,旋身离开。   “先人板板……”郝瑟收回目光,转过身,目光扫射此时自己身处的幽谷。   两边陡峭山壁高耸如云,峭壁交接之处,水壁高悬,山谷之内,树灌茂密,野草蔓生,几乎都有半人身高,舒珞、尸天清和文京墨三人穿梭其中,几乎被淹没。   “这荒郊野外的上哪找啊!”郝瑟嘴角咬着一根草叶,抖着肩膀开始在荒草中溜达,可没转两圈,就开始不耐烦,扯着嗓门大叫,“文书生,咱们像无头苍蝇这般没头没脑的乱转也不是办法啊!要不还是你赶紧用算盘扒拉个方向出来吧!”   草丛中的舒珞、文京墨和尸天清同时抬头,对视一眼,叹了口气,聚到了郝瑟身边。   “千竹兄,小瑟所言有理。如此找下去,简直犹如大海捞针。”舒珞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阿瑟所言甚是。”尸天清点头。   文京墨皱眉,抬眼观察了一下天色风向,左手托起碧玉珠盘,右手迅速拨动珠盘,啪啪作响。   一阵山风拂过,谦谦书生直身立在莽莽草海之内,碧色衣袂翩然翻舞,青葱手指指尖拨动阳光,点烁翠玉珠盘,散发出鬼神莫测的光芒,整个人犹如乘风凌云的世外高人,神秘又飘忽。   “文书生真是越来越有神棍风范了!”郝瑟抱着双臂,一脸赞赏,“不愧是我郝瑟家的账房先生!”   尸天清和舒珞不禁摇头轻笑。   不消片刻,就见舒珞手指一弹,拨停最后一颗算珠,眯眼望向东南方向:“这边。”   “好嘞!”   郝瑟一挽袖子就冲了过去。   尸天清、舒珞立即跟上。   东南方向,草丛更加茂密,几乎齐人身高,遮天蔽日,几乎形成一道厚重草墙。   尸天清一马当先,以剑气斩断草身,给其后众人扫出通路,舒珞在旁侧,以扇风扫除障碍,协助尸天清。   二人共同努力之下,前方遮路草墙很快便被扫除殆尽,显出一条幽深的小路。   顺着小路前行,绕过一处高耸崖壁,霎时间,众人只觉眼前豁然一亮,一缕花香扑面而来。   四人八目同时瞪圆。   只见眼前,是一道繁盛的木槿花丛,几乎布满整条山涧,远远望去,犹如一条淡紫色的溪流,蔚为壮观。   “木槿花啊……”郝瑟挑眉,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一脸无奈,叹了口气。   舒珞憋笑。   “看来此处就是薛槿之所说之地。”文京墨瞪了郝瑟一眼,“大家四处看看。”   众人点头,分别朝着四个方向查探。   可是,找了整整半个时辰,却是毫无发现。   “这儿除了草,就是木槿花,啥子都没有。”郝瑟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腿肚子道。   “莫不是我们料错了,薛槿之提及此处,并无他意?”舒珞转目四望。   文京墨皱眉快速拨动珠盘,一脸疑惑。   尸天清暗叹一口气,定定站在木槿花丛中的空地之上,展目四望,眸光之中,渐染朦胧水色,竟是仿若又陷入了梦境之中,笔直身姿隐隐渗出孤悲寂凉之意。   郝瑟揉着腿肚子的动作一停。   我去!尸兄又在睹景回忆,暗自神伤了……   文京墨抬眼,舒珞皱眉,看向郝瑟。   郝瑟抓了抓头发。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   尸兄对这九青派的感情太深,随处都是触景伤情之地,如此下去,三步来一次小回忆,五步来一场大怀念,次次都如扯开伤口撒咸盐,就算是铁人也扛不住这般折磨啊!   可是这回忆……都是过去完成时……   老子也无从插手啊……   慢着!   回忆虽然不能更改,但是可以覆盖啊!   想到这,郝瑟双眼骤然一亮,目光在尸天清和舒珞身上一转,嘴角斜斜勾起一个怪笑,豁然跳起身,提声道:“我知道线索在何处了!”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不禁一惊,齐齐看向郝瑟。   “你知道?”文京墨一脸狐疑望着郝瑟。   “当然!”郝瑟一拍胸脯。   “小瑟有何高见?”舒珞一脸郑重问道。   郝瑟神色一肃:“我们一直以为,薛槿之特别提及此地,乃是因为她在此地藏了什么证据,或是此处有什么暗室之类的,但如今看来,此种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所以、我想,薛槿之应该是想提醒尸兄一些重要的事情。”   “重要的事情?”尸天清一脸凝重,“是何事?”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郝瑟一摊手,“世上能猜到薛槿之暗示的,恐怕只有尸兄你。”   “我?”尸天清一愣。   “对。”郝瑟凝重点头,“毕竟两年前,只有尸兄和薛槿之来过此处,所以,这个暗示,只有尸兄你和薛槿之二人知道!”   “小瑟所言有理。”舒珞点头。   文京墨慢慢眯起双眼。   尸天清眉峰紧蹙,转目四望,沉默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尸某……毫无头绪……”   “毕竟已经时过两年,尸兄记不清了也情有可原。”郝瑟双臂环胸,在原地转了一个圈,突然停住脚步,提声道,“不若,我们来试试情景再现!”   “情景再现?”舒珞眸光一亮,“何解?”   “是一种特别的演绎推理法!”郝瑟用手指一戳根本不存在的眼睛框,一脸正色道,“就是将案发时的场景、人物、台词、动作、情形等等每一个细节都重新演绎一遍,激发灵感,从中发现案件的线索和漏洞,非常实用。”   “原来如此。”文京墨点头,看了一眼尸天清,“郝兄你的意思就是将尸兄和薛槿之在当日谷中的情景再现,并以此唤醒尸兄的记忆,或许能从中发现薛槿之所指的特别暗示。”   “正是如此!”郝瑟一锤手掌。   尸天清沉眉,舒珞凝神,双双点头。   “那么,尸兄,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当年的尹天清,至于薛槿之——舒公子,你来扮演。”郝瑟开始分配角色。   “好。”舒珞、尸天清同时点头。   “那么,尸兄,当日的情形到底怎样的?”郝瑟追问。   尸天清想了想:“那日清晨,尸某见天气晴好,便步行至水滴石壁观景,却听到山壁之下,传来剑鸣之音,尸某以为有人在幽谷内打斗,便入谷一探,却发现乃是薛槿之在此处练剑,尸某一时技痒,便指导了槿之几招剑法。”   “哦,指导剑法……”郝瑟尾音挑起。   “只是指导剑法!”尸天清黑脸强调。   “明白!单纯的指导剑法,十分了解!”郝瑟连连点头,朝舒珞一招手,“那么舒公子,你现在就扮演薛槿之,在此处练剑。”   “好。”舒珞上前一步,以扇为剑,站在原地随便耍了几下。   “不行不行!”郝瑟连连摇头,“舒公子,这情景再现最忌讳心不在焉豪不入戏,你这般敷衍,后果不堪设想!”   “小瑟,抱歉!”舒珞连连抱拳,又退后几步,手持扇柄,吸了口气,眸光一凛,化扇为剑,破空而出。   霎时间,只见那一扇如虹,天风吹袂,白影凌空,好似春霆初发,震晴空云拥,玉影奇绝。   卧槽,太帅了吧!   郝瑟顿时看呆了。   “小瑟,这样可好?”凌空耍扇的舒珞回头喊问。   “好好好!非常好!保持住!”郝瑟竖起大拇指。   舒珞扬起一抹笑容,扇风更加凌厉。   郝瑟双手捧颊,继续花痴造型。   “咳,阿瑟。”身后响起尸天清不悦嗓音。   郝瑟身形一震,立时回神,忙拉着尸天清走到一边,转头看了看地形:“尸兄,你看看,当时你入谷之时,是不是此处?”   尸天清环顾一周:“大约……是吧。”   “行,那就当做是这儿吧!”郝瑟一拍手,“尸兄,你现在就是当年的尹天清,从水滴石壁处下谷,刚好看到了薛槿之。”   尸天清正色点了点头,退后了几步,想了想,向上一蹦、又落地:“尹天清跃下山谷。”   “很好。”郝瑟鼓励。   尸天清望向舒珞方向:“尹天清看到薛槿之正在练剑。”   “继续!”   “尹天清向薛槿之打招呼。”   “好。”   尸天清顿了顿,朝着舒珞迈步前行,抱拳道:“槿之师侄。”   舒珞停住身形,看向郝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冒出一个问号。   “舒公子,你现在就是薛槿之,接戏啊!”郝瑟跺脚。   舒珞眨了眨眼,忙向尸天清一抱拳,干巴巴道:“薛槿之见过尹师叔。”   “CUT!”郝瑟骤然大喝一声,气呼呼冲了过来。   尸天清和舒珞同时看向郝瑟,皆是一脸疑惑。   “感情啊!感情在哪里?!”郝瑟锤着手掌,“舒公子,您现在是薛槿之,薛槿之可是暗恋尹天清的妙龄少女,您这目光怎么能像根木桩子一样硬邦邦毫无感情啊?!”   “那、那要如何?”舒珞一脸无措。   “自然要含情脉脉暗送秋波啊!”郝瑟大叫。   “含、含情……”舒珞开始结巴。   “不会?!”郝瑟皱眉。   舒珞干笑:“舒某实在是不擅长……”   “简单,跟着我学!”郝瑟凑近舒珞,两只三白眼猝然绷圆,下一刻,一双眼皮噼里啪啦一阵狂眨,霎时间,凶光毕现,好不骇人。   “咳!”尸天清骤然扭头。   舒珞猛然后退一步,脸皮抖了一下。   “懂了吗?”郝瑟一边“暗送秋波”一边问道。   “算、算是吧!”舒珞僵硬道。   “好,我们来第二遍啊!”郝瑟双手啪在半空一拍,“尹天清和薛槿之相遇,开始!”   尸天清定了定神,抱拳:“槿之师侄。”   舒珞僵直回礼:“薛槿之见过尹师叔。”   “含情脉脉!”郝瑟蹲在地上悄声提醒。   舒珞身形更僵,朝着尸天清狂眨数下眼皮。   尸天清抿紧薄唇,嘴角肌肉隐隐抽搐。   “很好!继续继续!”郝瑟催促。   “咳,槿之师侄练剑啊?”尸天清艰难道。   “哦,那个……是。”舒珞干巴巴道。   “尸某……不是,师叔对这几招剑法偶有心得,不知可否与槿之师侄切磋几招?”   “额……薛槿之受宠若惊……不对……那个……荣幸之至。”   “CUT!”   郝瑟骤然大叫一声,又气呼呼冲了过来:“搞啥子鬼啊!你们两个也太僵硬了吧!这算什么情景再现啊!”   “阿瑟,尸某尽力了……”尸天清略显委屈。   “小瑟,舒某实在不擅此道。”舒珞一副身心俱疲的姿势。   郝瑟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扶额。   “小生觉得甚好。”突然,旁边传来文京墨的声音。   三人一怔,同时转头。   但见文京墨盘膝坐在木槿花丛之中,单手撑着腮帮子,一副看得津津有味的表情。   “文书生你真的觉得很好?”郝瑟眨了眨眼皮。   喂喂,文书生你可别捣乱啊!   “甚好。”文京墨朝着郝瑟挑眉。   郝兄,差不多就行了,小心得不偿失。   郝瑟脸皮抖了一下,收回目光:“行吧,既然文书生都这么说了,那么咱们继续往下演。”   尸天清和舒珞同时长松一口气。   “下面应该就是尹天清和薛槿之练剑的场景了吧?”郝瑟看了一眼尸天清。   尸天清点头。   “好,舒公子,注意,含情脉脉啊!”郝瑟叮嘱舒珞。   舒珞干笑点头。   “第二幕,练剑,开始!”郝瑟一拍巴掌。   掌声响起的那一瞬,尸天清和舒珞周身的气氛顿时变了。   鹤吟剑锵然出鞘,鸣惊九天,霜凛剑气凝注星华。   无字扇震叶一展,万风麾荡,漫天云卷狂拍九霄。   一青一白,一冷一雅,峥嵘战意在半空碰撞,激起璀璨火花,惊世之战一触即发。   “你们两个搞啥子鬼!是练剑,又不是决斗!飚啥子杀气啊!”   突然,一个大嗓门豁然冲入战圈,竟是硬生生将风声鹤唳的战意给冲散了。   尸天清和舒珞神色同时一动,双双化为了无奈之色。   “那个,槿之师侄,请!”   “咳,尹师叔,请!”   两声相请之后,尸天清和舒珞同时踏空而起,一剑一扇在半空相交。   “慢一点、慢一点,老子看不清啊!”郝瑟蹲在文京墨身边大叫。   半空交战的二人身形同时一晃,豁然坠地。   尸天清眉头紧蹙,磨磨蹭蹭刺出一剑。   舒珞扭着眉毛,别别扭扭递出玉扇。   “对对对,慢慢慢!”郝瑟叫好。   尸天清和舒珞对视一眼,只能继续放慢动作。   只见那木槿花丛之中,青衫弄花影,藕衣描风迹,你来一招慢吞吞,我走一式晃悠悠,就如高清慢动作电影一般,蜗牛对战。   “尸兄,你是指导薛槿之剑法,你是薛槿之的长辈,想想当时的情景,目光肯定要慈爱啊!”   尸天清手中的鹤吟剑一滞。   慈爱?   剑眉一抖,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出剑。   对面舒珞一抖,脚下一个滑步,避开,反手挥出玉扇。   “舒公子,含情脉脉情意绵绵啊!”   含情脉脉……   舒珞忙迅速调整表情,狂眨两下眼皮,发射秋波,岂料这一分神,慢吞吞扭过去的脚腕子顿时一个不稳,身形骤失平衡,朝着地面仰面摔了下去。   “琭言小心。”尸天清猝然探出手臂,一把将舒珞捞了回来。   “多谢微霜兄……”舒珞道谢的话说了一半,僵住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适才尸天清那一捞,让二人陷入到一种十分尴尬的动作造型中。   舒珞整个人身形后仰,劲瘦腰身弯成一道优美弧线,尸天清左臂环在舒珞腰间,右手青锋擎空,二人鼻对鼻、眼对眼,五官相距不过半寸,一呼一吸,近在缠绵。   微风拂过,扬起漫天的紫色木槿花瓣,青衫谪仙眸水莹动,滟滟高寒,藕衣贵公子郎眸藏星,春云粉华。   当真是……   “一生一世一双人,此情绵绵无绝期啊……”郝瑟捧着双颊,一脸陶醉。   尸天清、舒珞脸皮同时一抖,齐齐看向郝瑟,四目喷火。   而文京墨,早就趴在地上几乎快笑得断气。   “阿瑟——”尸天清骤然放开舒珞,眸射冰刀。   “小瑟……”舒珞站稳身形,笑意温寒。   “哈哈、哈哈,情景再现嘛,难免有个意外……”郝瑟挠头干笑梁山,突然,双脚骤然踏地,紫翎靴发出咔哒一声,整个人犹如一根炮仗,呼一下腾空而起,逃之夭夭。   尸天清和舒珞对视一眼,一青一藕两道身形骤然化作两道流光,紧追而上。   趴地的文京墨爆笑良久,才慢慢爬起身,整了整衣衫,挂好珠盘,回头看了一眼幽谷,眉头微微一紧,顿了顿,足尖一点,身形化作一道残影,从绚烂的木槿花丛中消失。   幽深山谷之内,就只剩那一丛一丛怒放的木槿花,孤寂而绚烂。   云卷、云舒,日升、日落,夜色再次笼罩山谷。   忽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落在木槿花丛之中。   一双黑靴无声踩在杂草叶上,顿了顿,悄无声息转向了山谷最深处。   *   【后有萌萌小剧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瑟瑟关于“情景再现”的独白:   啥子?   情景再现?   别逗了,那就是忽悠尸兄和舒公子扯淡的台词。   老子就是想用一个具有巨大冲击力的回忆强势覆盖尹天清和薛槿之的那一段回忆!   哈?为啥子不自己扮演薛槿之?   哈哈哈哈,当然是因为舒公子更美……咳,那个更适合!   啥子?   这是我的恶趣味?!   开啥子玩笑?!   老子这么兢兢业业根正苗红八荣八耻一身正气的江湖大侠,怎么可能有什么恶趣味!?!   老子只是回应了大家的殷切期盼!   绝对没有任何不正当的心思!   绝对!   哼哼哼!   ***   以上!   明天墨兔还要给领导写一份报告   还要去参加大扫除   早上还要参加学习   还有基本日常工作   呵呵呵   所以,同志们   我们明年再见啦!   新年快乐!   耶!   墨兔可以休息啦! 第105章 十三回 狐心茶香布谋计 故地重游再话心   暮景霞深浅,茶香袅袅风四面。   华景舍院内,树翠如盖,一盘石桌,两尊石凳,两道人影,相对而坐。   左侧之人,碧虚衫翠,眉眼微敛,容若秀玉,手边放着九如珠盘,一派闲适风姿。   右侧之人,身着辰砂短靠,双目焦红,满面焦虑,坐立不安。   正是文京墨和梅山派的宋艾二人。   但见文京墨左手笼袖,右手提壶,为宋艾面前的茶盏中斟满茶水,彬彬一笑:“宋兄,请。”   “文公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品茶啊?!”宋艾一副火烧火燎的模样叫道,“你之前说三日之内定有结果,可如今三日时限早就过了,明日就是九青派宣任下任掌门大典,大典之后,我等就要立即赶回梅山派,根本没时间擒拿真凶了啊!”   文京墨双手慢悠悠插入袖口,挑眉、勾唇:“这么快就回梅山派?”   “二师兄林邑说是师父的命令,让我们在大典之后即可启程,片刻不可耽误。”宋艾长叹一口气。   文京墨笑意更深:“看来是这位林邑师兄是等不及要回梅山派做掌门人了啊。”   一瞬沉寂。   宋艾双目暴突,死死瞪着文京墨:“文、文公子,你适才说、说什么?!”   文京墨眉峰高挑:“梅山派派系之争由来已久,如今武腾飞已死,那最有可能登上梅山掌门之位的便是林邑,这一点,想必宋兄比小生更清楚吧。”   宋艾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文公子,你的意思难、难道是——害死武师兄的,其实是、是——”   “武腾飞为人机警,夕秋院内又多有梅山弟子把守,怎会轻易中了迷毒遭人暗算,定是梅山派内部之人,趁其不备将迷毒投入了武腾飞的茶水之中。”文京墨端起茶盏品了一口茶,“宋兄是聪明人,定明白小生说的是什么。”   宋艾狠狠咬牙,狠狠砸了一下桌面,双目红丝迸现:“我们可是同一门的师兄弟啊,他怎么能下此狠手?!”   文京墨看着宋艾的愤然表情,表情如干枯古井毫无半分波动:“名利之争,权势之斗,向来如此,宋兄不必难过,我们还是以大事为重。”   宋艾红眼点了点头,顿了顿,又摇头道:“可是,杀死武师兄的,分明是那薛槿之的绝技双雁归——”   “双雁归的确是薛槿之的成名绝技,但究其根本,也不过就是一招九青剑法罢了。”文京墨放下茶盏,意有所指道。   宋艾双眼渐渐绷圆:“文兄的意思是,这九青派中,还有其他人可使出这一招?”   文京墨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证据,小生不敢妄下断言。”   “该死!”宋艾狠狠一砸桌子。   “不过……”文京墨又道,“小生近日得了一本录册,或许能派上用场。”   “录册?”宋艾显然没跟上文京墨的脑回路,“什么录册?”   “乃是云隐门记录购买迷幻迭香客户的录册。”文京墨淡淡道。   “云隐门,迷幻迭香?!”宋艾面色微变,“如此密册,文兄从何得来的?”   文京墨轻轻一笑,端起宋艾面前的茶盏反手一泼,二次为宋艾添满茶盏:“宋兄,这山间风大,茶凉的快,小生再给你换一杯。”   宋艾定定看着自己盛满盈盈茶水的杯盏良久,又抬眼望向眼前笑意盈盈的谦谦书生,涌上忌惮之色,点了点头:“是啊,风大,风太大了……”   文京墨眸长如狐,睫羽低垂,遮住眸中碧色精光,探手从宽大袍袖中,掏出了一个黑色的锦囊,轻推至宋艾眼下。   “宋兄,明日大典之上,请按锦囊之内的计策行事,小生保你心想事成。”   宋艾拿起锦囊,愣愣看着文京墨:“锦囊妙计?”   “小生可不敢妄自称大。”文京墨一脸谦虚,“只不过是稍稍做了些安排罢了。”   宋艾神色渐沉,将锦囊小心翼翼放入怀中,朝着文京墨郑重一抱拳。   “啊,还有。”文京墨又低头,从桌子下取出一个黑乎乎的小木匣放到了石桌上。   宋艾定眼一看,但见这木匣之上,雕着凌乱而复杂的纹路,还挂着一个十分奇怪的锁头,青铜质地,却并无锁孔,仅有几个正方形的方块,嵌在锁面之上。   “这又是何物?”宋艾奇道。   文京墨眼梢以微不可见的幅度抽动了一下:“在入夜之前,将此物偷偷放在林邑床下即可。”   “啊?”宋艾一头雾水。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文京墨眉眼低垂,幽幽道。   “宋某明白!”宋艾郑重颔首,将木匣万分小心捧起,起身施礼:“文兄,时辰已然不早,宋某就此告辞。”   “宋兄慢走。”文京墨起身相送。   宋艾点了点头,转身,一顿,又扭头问道:“文兄,今日为何没见到意游公子、尸大侠和郝大侠几位?”   此言一出,文京墨一直保持在胸有成竹高深莫测波段的玉容之上,总算浮上了一抹带有人气的笑意。   “他们,正在准备民生大事!”   “民生——大事?”宋艾一脸不解。   文京墨轻笑颔首。   *   烟云晚,草叶轩,蝉鸣淡,华月暖。   亥时已过,夜风清冽,九青山青灵主峰后山茂林深处,两间破落茅屋遥相而建,屋前空地,石桌石凳设置齐全,桌面之上,整齐罗列着十余个瓷盘瓷碟,其内盛满了精美绝伦的珍馐佳肴,芳香四溢。   叶英招和仲华方双双僵坐桌旁,呆若木鸡。   而在他二人身侧,流曦仿若一根棍子,戳在地上,两眼暴突,瞠目结舌。   三人的视线焦点,皆是这桌上香气扑鼻的菜肴。   相比这三人,旁侧的舒珞明显要镇定许多,除了目光有点惊魂未定、表情有点惊惶变色、摇扇子的频率有点乱七八糟之外,基本还保持着意游公子得体大方的标准造型。   坐在舒珞对面的文京墨,一副见怪不怪巍然不动,旁侧的郝瑟,则是一手抓着一根筷子,满面激动,双眼泛绿,嘴里吸溜着口水。   “汤好了。”   哑音声中,一抹流云青衫飘然而至,将一盆莹莹如玉的骨汤轻放桌旁,撩袍落座,轻轻一笑:“尸某手艺粗陋,诸位莫要嫌弃。”   那笑容就宛若倒映在清汤中的月光,纤琼皎皎,幽意动人,令人垂涎。   叶英招和仲华方愣愣看着尸天清,齐齐吞了一口口水。   “公、公子居然做、做做饭……”流曦两眼一个翻白,直挺挺晕倒在了地上。   “流曦这心理素质也太差了!”郝瑟一脸蔑视,抓起筷子咧嘴一笑,“同志们,开吃啦!”   说完,就迫不及待杀向了最中间的硬菜红烧肉。   叶英招和仲华方对视一眼,犹犹豫豫夹了距离自己最近的菜送入口中,顿时双眼发亮,抛开矜持,狂吃乱抢。   尸天清嘴角含笑,手中双筷轻灵点过桌面,郝瑟身侧几人的碗中就多了各色菜肴。   文京墨慢条斯理品着菜色,探手在晕倒在地的流曦脑袋上叮叮当当一顿乱敲。   流曦身形一震,豁然坐起身,可一看见这满桌的佳肴,眼白一翻,又是要晕倒的架势。   “行了。”文京墨一把揪住流曦的脖领子,“等会再晕吧,找到季维君了吗?”   流曦这才从“自家仙人一般的公子居然下厨做饭”的巨大打击中回过神来,定了定神道,“没找到,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季维君也太不厚道了,好歹也在咱们这混吃混喝好几天,居然趁着我们不注意月黑风高不吭不响就跑了,招呼也不打,饭钱也不留,真是太不厚道了!”郝瑟呱唧呱唧嚼着红烧肉嘟囔道。   “郝大哥,六师兄一直是这样,莫名其妙就消失好几天,一般都是醉倒了睡得不省人事。”   “放心,说不定哪日就被山下的酒馆送回来了,没事的。”   叶英招和仲华方一边扫荡桌面一边道。   “难怪一直傻乎乎疯癫癫的,感情是喝酒喝傻了……”郝瑟频频摇头。   文京墨挑了挑眉,目光又转向脑袋都快埋盘子里的叶英招和仲华方:“叶少侠,仲少侠,之前小生叮嘱二位的话,二位可莫要忘了。”   “不就是明早去那林邑的房间里取一样东西,文大哥放心,我们忘不了。”叶英招和仲华方连连点头。   文京墨满意点头,扫了郝瑟一眼。   郝瑟向文京墨一挑眉,继续埋头苦吃   一时间,众人都挥汗如雨和眼前的美食战得难解难分,唯有舒珞一人端端坐在桌旁,举目四望,若有所思。   “舒公子,可是饭菜不合胃口?”文京墨问道。   “不,微霜兄的手艺堪称天下一绝。舒某只是……”舒珞朗眸在那两间破落茅屋之上一顿,“此处难道就是——无尤散人的故居?”   “应该就是此处。”文京墨点头:“尸兄前几日已领着郝兄参观了一番。”   舒珞闻言一愣,目光转向豪放吃相的郝瑟和快如闪电给郝瑟布菜的尸天清,面色微黯:“微霜兄果然待小瑟不同。”   文京墨轻笑:“尸兄待舒公子也甚是不薄啊。”   “啊?”舒珞一怔。   但见文京墨双眼眯眯,用目光示意了一下。   舒珞顺着文京墨目光投向自己眼皮下的饭碗,顿时一惊。   自己的碗中竟是不知何时也被各色菜肴堆砌成了一座小山,摇摇欲坠、岌岌可危,而一双筷子正试图在这座晃晃悠悠的小山上完成叠四块红烧肉的高风险动作。   顺着筷子看向筷子的主人,但见那清眸闪闪,一脸期待。   “琭言兄,再尝尝这个。”   舒珞轻轻眨了一下眼,唇角勾起温软笑意:“好。”   夹菜入口,唇齿留香,那绝顶的美味,仿若沁入心肺,融入骨血。   “公子……”突然,旁侧传来一声幽怨的呼声。   流曦捧着一只空碗,直挺挺站着,双目殷切直勾勾瞪着尸天清。   尸天清失笑摇头,反手给流曦甩了一根烧鸡腿过去。   流曦顿时双眼一亮,小心翼翼捧着碗落座,那表情,不像是捧着鸡腿,倒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郝瑟抬眼瞥了一眼流曦,一脸惨不忍睹,低声嘀咕:   “哎呦我去,简直就像尸兄养了一只大型宠物犬啊……”   “阿瑟,你说什么?”   “小瑟,你说什么?”   尸天清和舒珞同时扭头问道。   “我是说,尸兄的厨艺真是愈发精进了!”郝瑟抓过一根肉骨头,呲牙一笑。   文京墨扫了一眼郝瑟油乎乎的嘴巴,慢条斯理给自己嘴里塞了一口米饭:“的确很像。”   *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咳,那个是保暖思正事!   一顿饕餮大餐酒足饭饱之后,郝瑟便开始给诸人分配任务。   “流曦、小叶子、小粽子,你们那个……把桌子收了,把碗洗了!”郝瑟顺手在桌上的残羹剩饭上指了指。   “遵命!”叶英招和仲华方乐颠乐颠捧着碗离开。   流曦则是用看着稀释珍宝的表情瞪着那些剩菜,一双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   “喂喂,二十一,这剩菜剩饭可不能久存啊,若是你偷偷藏起来,明天肯定就毛飘十里,臭熏八方!”   郝瑟提醒流曦。   流曦皱眉,瞪了一眼郝瑟,这才十分不情愿端起剩下的几个盘子走了。   “尸兄、舒公子,俗话说‘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你们两个不若去这山上溜溜弯消消食如何?”郝瑟又朝尸天清和舒珞提出建议。   尸天清和舒珞同时一怔。   郝瑟扭着眉毛开始向舒珞打眼色。   舒珞神色一动,忙转头道:“微霜兄,舒某曾闻九青山主峰夜景甚是壮美,不知微霜兄可否领舒某游览一番?”   “这——”尸天清顿了顿,看了郝瑟和文京墨一眼,“阿瑟和千竹兄不和我们同去?”   “我和文书生就不去了。”郝瑟顺势在石头凳上一瘫,弹出一根草根开始剔牙,“你看看我们俩,都瘦的皮包骨头了,现在急需养膘,俗语的好啊,饭后躺一躺,不长半斤长四两嘛。”   “噗。”舒珞喷笑。   文京墨翻了一个白眼。   尸天清看着郝瑟的懒骨头的造型,无奈轻笑:“好,阿瑟你好好休息,尸某和琭言兄去四处转转。”   “去吧去吧!”郝瑟挥手。   “琭言兄,这边请。”尸天清探手。   “微霜兄,请。”舒珞随之迈步,只是在临行之时,又回头看了一眼郝瑟。   郝瑟双手一捏拳,三白眼圆瞪。   舒公子,靠你了!   舒珞一笑,颔首。   一青一藕两道身形就随着夜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郝瑟长吁一口气,噌一下坐直身,凑近旁边品茶的文京墨,神秘兮兮道:“文书生,那件东西你给那个宋艾了吗?”   “给了。”文京墨扫了一眼郝瑟,“不过郝兄,你那件东西当真如你所说那般神奇?”   “这个嘛……还在试验阶段,就是怕时长不够……唉,主要还是要靠机缘啊。”郝瑟一脸高深莫测道。   “机缘?”文京墨挑眉。   “没错,尤其是看今夜的机缘!”郝瑟远目深邃夜空。   文京墨一脸不可置否。   “文书生,其实——有一件事,老子一直耿耿于怀。”郝瑟突然话锋一转,直勾勾看着文京墨道,“只是此事对尸兄和舒公子实在是无法启口,所以只能来与文书生你商量了。”   文京墨挑着眉梢,用一副“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的表情瞅着郝瑟:“说来听听。”   郝瑟立时面色一肃,沉下嗓音:“就是关于杜芊溪的死法。”   “杜芊溪的死法?”文京墨神色一动,“此言何解?”   “据九青派的官方说法,乃是尹天清奸杀了杜芊溪。”   “所以?”   “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啊!”郝瑟两条眉毛结成一团,“如果按咱们之前的推断,杀死杜芊溪只是为了陷害尹天清的话,那为何不直接杀人,而偏偏要选择‘奸杀’?”   文京墨眯眼:“或许与那阉了武腾飞一般,只是为了寻一个顺水推舟的杀人理由?”   “文书生……”郝瑟摸着下巴,“你难道不觉得,这两起案子中,这两点十分诡异吗?”   “何解?”文京墨眼中精光一闪。   “你看啊,这两起案子的几个关键点,”郝瑟用手指在地上写写画画,“先下迷药,再杀人嫁祸,最后用一招无人可模仿的招式致人死地,坐实证据,这一连串的安排,心狠手辣、干净利落、唯有这‘一奸一阉’,总感觉有种特别的违和感……”   此言一出,文京墨神色也凝重起来:“郝兄有何高见?”   郝瑟双臂环胸,一脸深沉:“名侦探的守则有云,最能体现一个凶手本质的东西,就是他所选择的杀人手法,所以,根据老子缜密而精确的推理,得出一个结论!”   文京墨定望郝瑟,眸绿如狐:“是何结论?”   郝瑟猛一抬眼,一双三白眼泛出灼亮光华:“这个凶手,是个变态!”   一瞬间诡异沉寂。   文京墨瞪着郝瑟,皮下组织隐隐抽动。   “而且,老子有种预感,此人,定然是个惊天动地的大变态!”郝瑟一锤手掌。   文京墨吸了口气,努力将表情调整回原位,眯眼半晌,点了点头:“郝兄所言,小生记下了。”   “有文书生这句话,老子就放心了。”郝瑟一拍手,长长松了口气,“那么现在,就剩最后一个最棘手的问题——尸兄!”   文京墨看了一眼郝瑟:“郝兄,此事即便是小生也无能为力。”   “老子也知道啊!”郝瑟暴躁抓了抓头发,“可是老子真的不想和尸兄留在这九青派天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文京墨长叹一口气,捏了捏眉心。   “如今,就只能希望见多识广意游公子能好好开解开解尸兄,让尸兄别钻这什么牛角尖了——”郝瑟有气无力道。   文京墨眯眼,定望舒珞和尸天清离去的方向:“但愿吧……”   *   而此时,身受重托的舒珞目前的感受就是四个字:压力山大!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一路行来,听到都是诸如此类的话语:   “琭言兄你看,此处便是师尊教授我练剑之处。”   “琭言兄,这片树林乃是师尊亲手植种。”   “琭言兄,这块石碑上的字迹,乃是我十三岁之时刻上去的。”   “还有这里,这是我十三岁之前,偷偷观望山下情景的怪石洞。”   “琭言兄,你再看这里……”   “琭言兄,看那里……”   向来沉默寡言的谪仙青年,就如同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话匣子,滔滔不绝向自己介绍各处景点的由来典故还有蕴藏在其中的……回忆……   舒珞眉头微蹙,看着夜色中泛出耀目光华的绝美俊容,一颗心是越来越沉。   小瑟、千竹兄、流曦兄,你们所担心之事,怕是要成真了……   “琭言?”说了许久也不见舒珞回应的尸天清不禁停住脚步,回头问道,“可是走累了?”   舒珞叹了口气,朝着尸天清郑重一抱拳:“微霜兄,舒某有一言凝徘于心,如鲠在喉,实在是不吐不快。”   尸天清一怔,随即抱拳:“琭言兄请讲。”   舒珞正色颔首,眉头深锁,酝酿良久,才开口道:“微霜兄,匆匆一世不过数十载,所经之事、所历之情,所忆之旧,就如过眼云烟,强求无益,人生在世,定要活在当下,莫要流连过往,却误了眼前之珍重而抱憾终身啊!”   殷切劝慰话音落下,山中林深一片静默。   萧瑟山风中,青藕双色衣袂翻滚飘舞,在空中划过道道流痕。   舒珞朗眸闪动,藏星隐忧,青丝随风凌乱,更显俊容苍愁。   尸天清身姿如剑,衣逸胜仙,目光透过苍茫树海,投向九青连绵峦峰。   “那一日,在此地,尸某曾对阿瑟说过一句话。”尸天清转目看向舒珞,定声道,“尹天清生在九青,长在九青,没有九青派,就没有无尤散人,就没有尹天清,如今的九青派,尹天清无法视而不见,袖手旁观。”   舒珞双眼绷圆,一颗心猝然沉了下去。   尸天清望着舒珞,清绝面容之上,缓缓展开一抹笑意,如同浸入月泉的珍玉琉璃,干净明亮。   “琭言兄,你此时的神情,和阿瑟一模一样。”   “啊?”舒珞愣住。   “阿瑟和千竹似乎是会错意了,”尸天清笑意更胜,“所以才又来麻烦琭言兄的吧。”   “会、会错意?”舒珞眨了眨眼。   尸天清轻笑颔首,一动不动望着舒珞。   舒珞定定看着尸天清的笑颜,突然,神色一动:“微霜兄,你的意思难道是……”   尸天清轻叹一口气,转目望向深邃夜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清澈如水的黑瞳之中,透出凛凛寒光,如剑锋锐。   作者有话要说:  年底屁事太多,墨兔叽尽量写吧   以上! 第106章 十四回 碧苍殿惨战揭秘 破绝技真相大白   峰峦叠嶂青云绽,飞檐凌霄云空晴。   九青山青灵主峰之上,披灯挂彩,装扮一新,喜气盈盈。   九青百名弟子一大清早就集聚在碧苍殿内外,静候宣任大典开始,蓬莱、龙行、梅山三派,也早早汇聚一堂,恭观盛事。   待尸天清、郝瑟、文京墨和舒珞四人最后抵达碧苍殿时,殿内早已是摩肩擦踵,人声鼎沸,可待一看见郝瑟等四人入殿,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尸大侠!意游公子!”   “郝大哥!尸大哥!”   “文公子!”   “郝大侠!”   龙形派一帮大汉,冲得最快、嗓门最大,立时抢占有利地势;蓬莱派一众娇滴滴的小姑娘也是巾帼不让须眉,提裙狂奔,两派弟子你推我搡呼呼啦啦一拥而上,瞬时就将四人围了个密不透风。   “哈哈哈哈,大家早啊!”   郝瑟站在人群中央,感受着万众瞩目的万丈荣光,只觉此时自己是众星捧月,犹如天王巨星,嘴巴都要裂到后耳根。   相比之下,其余三人则是矜持的多。   文京墨浅笑若玉,一一抱拳。   尸天清嘴角含笑,纷纷回礼。   舒珞笑若初春梨花绽放,举重若轻寒暄两句,令人如沐春风。   风格大相径庭的四人站在一处,都是配出了一派卓越风姿,加上旁边簇拥人群,堪比现代偶像见面会。   一片热闹喧哗中,梅山派倒是十分特立独行,远远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尤其是林邑为首的一队,皆是面带鄙夷之色。   宋艾默默站在梅山弟子之中,目光穿过重重人群,望向那一笔碧绿长衫。   人群中央的文京墨似有所感,略一回头。   二人目光在半空一碰,双双微一颔首,又同时不着痕迹撤回目光。   而这一切,都被郝瑟看在眼里。   很好,看来文书生的计划进展十分顺利。   “郝大哥、郝大哥!”   布置了这么久,今天就可以收网了,想想还真是有些小激动呢!   “郝大哥!”一只芊芊玉手在郝瑟眼前使劲儿晃了晃。   “诶?”郝瑟猛然回神,侧头一看,原来是紫梨和冥灵两个小姑娘围到了自己身边,正在扯自己的袖子。   “哎呦,是紫梨仙子和冥灵仙子啊!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郝瑟一双眼立时眯成了两弯月牙。   “郝大哥骗人!”紫梨嘟嘴。   “就是!说好的来找我们玩的,可郝大哥你一次都没来!”冥灵鼓腮。   “咳咳,二位仙子,你们郝大哥作为一个名扬四海帅裂天穹颜冠九州的大侠,每天都是很忙的!”郝瑟一本正经道。   冥灵和紫梨对视一眼,不由失笑:“那郝大哥每天都在忙什么啊?”   “咳,这个……”郝瑟抓了抓头发,三白眼一转,呲牙一笑,“所谓:每日三省吾身也!”   此言一出,莫说紫梨和冥灵愣了,就连身侧的舒珞、尸天清和文京墨都是一怔。   “三省……吾身?”冥灵眨了眨眼,“郝大哥,您居然知道这个?”   尸天清、舒珞和文京墨也同时看着郝瑟。   “当然!”郝瑟一挺腰杆“每日三省也:一省早饭吃啥子,二省午饭吃啥子,三省晚饭吃啥子。”   一瞬间的诡异沉寂。   所有人都停了寒暄,齐刷刷瞪着郝瑟。   “噗!”舒珞喷出一个怪声,玉扇啪一展,遮住半张脸,肩头微抖。   文京墨看着一脸懵逼的众人,脸上得体笑容隐隐抽搐。   唯有尸天清一脸正色:“阿瑟果然有大智慧!”   众人顿时绝倒。   “郝大哥、郝大哥!”人群外突然传来喊声。   郝瑟忙踮脚一看,只见叶英招和仲华方站在人群外,正朝自己使劲儿挥手。   三白眼一亮,郝瑟朝众人笑嘻嘻一抱拳,侧身挤出人群跑到了叶英招和仲华方的身侧。   “怎么样?拿到了吗?”拽着二人走到角落无人之处,郝瑟压低声音问道。   “拿到了,郝大哥!”叶英招扫了一圈四周,小心翼翼从怀里取出一个黑色木匣递给郝瑟。   漆黑箱体,上雕繁复花纹,挂着奇怪的铜锁,正是前一日文京墨让宋艾放到林邑床下的那个木匣。   郝瑟抬手接过,整张面容渐变肃凝。   “郝大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仲华方小声问道。   郝瑟并未回话,只是用手指快速在铜锁上的方钮上点了几下,就听咔哒一声,铜锁弹开,木匣无声开启。   叶英招和仲华方四目绷圆,怔怔看着郝瑟从木匣中取出一个十分奇怪的物件出来。   那是一个鸡蛋大小的中空黑色铁球,上面雕着镂空的海浪波涛状的精美花纹,在铁球的上方,嵌着一颗银色的按钮,透过铁纹,隐约能看到其中装着一个晶亮的黑色圆石,隐隐泛出金属色泽。   “这是什么?”叶英招和仲华方同声问道。   郝瑟双眉微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线团一抖,只见那线团一头拴着两个十分袖珍的木质喇叭,而在另一头,则是挂着一根钉子状的黑色铁塞。   “这又是什么?”叶英招和仲华方更好奇了。   郝瑟瞅了二人一眼,吸了口气,将那黑色钉塞小心翼翼插/进黑色铁蛋的下方。   叶、仲二人这才发现,原来那个黑蛋下面还有一个小孔,大小恰好和那个钉塞相符。   就见郝瑟将那两个小喇叭塞进了耳洞,倏然间,整个人的神色就变了。   平常嬉笑怒骂的丰富表情突然变得正经而凝重,一双瞳孔变得暗沉而深邃,仿若整个人陷入了梦境之中,再也听不到周围的任何声音。   “郝大哥?”   “郝大哥你没事吧?”   叶英招和仲华方顿时大惊失色。   突然,一只手轻轻拍在了叶英招肩膀上。   叶英招回头一看,只见尸天清、舒珞和文京墨不知何时来到了身侧,朝着二人做出噤声手势。   叶英招和仲华方恍然,齐齐后退一步,看着尸天清三人一左一右一前护在郝瑟身侧,慢慢退至碧苍殿门口角落之处,默然站立。   叶英招和仲华方对视一眼,提步走到了四人身前站定。   满殿的热闹喧哗,再也侵不进这小小的圈子。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了一声长呼。   “宣木掌门到——”   殿内蓦然一静,一身玄青长袍的宣木峰从殿外缓步而入,在他身后两步之外,齐鸿鸣一身崭新的玄青长衫,昂首扩胸随行而来。   再其后,依次跟着戴笙、许子鹭、于雁归三人,戴笙双手擎举着一柄玄青剑鞘的古朴长剑,满面喜色,之后许子鹭面无表情,于雁归抱拳向众人施礼。   而六弟子季维君依然不在其列。   宣木峰登上殿前高台,端坐太师椅,许子鹭、于雁归则是留在了台下,戴笙站在宣木峰右侧,身形微躬,双手高举宝剑,齐鸿鸣直身站于宣木峰左侧,头颈高杨,满面红光,俨然已有下任掌门的风范。   “蓬莱派(龙形派、梅山派)弟子,见过宣木掌门。”   殿内众人齐齐抱拳高呼。   “诸位江湖同道太客气了,宣木峰实在是受不起、受不起!”宣木峰笑呵呵朝众人挥手。   众人齐齐回礼。   宣木峰扫望众人一眼,又看了看身侧的齐鸿鸣,脸上露出慈爱笑意:   “九青派自祖师开山建派以来,已俞百年,这百年间,代有人才辈出,蒙诸位江湖同道抬爱,终能入九大派一列,名传四海。自我宣木峰接任九青派之后,虽时时日日都为九青派之未来殚精竭虑,但无奈宣木峰资质平庸,终是不能担起九青派大业,累九青派之名大不如前。每当思虑至此,常常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惟恐他日九泉之下,无颜拜见诸位九青先辈。”   说到这,宣木峰不由神色黯淡,垂首摇了摇头。   “师父何出此言?!”齐鸿鸣忙撩袍下跪,一脸焦急道,“师父身为九青掌门,德高望重,高风之节天下诸位英雄有目共睹,怎可如此妄自菲薄?!”   “是啊,大师兄说的是!”   “对对对,大师兄所言甚是!”   台下,许子鹭、于雁归和九青众弟子齐齐跪地高呼。   而蓬莱、龙行、梅山三派弟子,皆是互相看了看,都未做声。   宣木峰一脸慈爱拍了拍齐鸿鸣的肩膀,露出笑意,长吸一口气,站起了身,提声道,“今有我座下大弟子齐鸿鸣,不仅剑术精湛,而且诚孝双全,深得门下弟子爱戴,吾心甚慰!今日,我宣木峰就在诸位江湖英雄见证之下,宣告天下,立齐鸿鸣为下任九青派掌门,自今日起,代我监管处理九青派内外一切事务!”   说着,宣木峰手臂一震,抖开袍袖,从旁侧戴笙手中,握住那柄古朴长剑,双手高持,一脸敬重,沉声道:“此青鸾剑乃是九青派的镇派之宝,更是九青掌门之信物,今日宣木峰将此剑授予齐鸿鸣,惟愿你谨遵九青门规,聆听历代掌门之规训,务必要将九青派发扬光大!”   “徒儿定然谨记师父教诲,不负所托!”齐鸿鸣双目通红,重重叩首,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好、好、好!”宣木峰热泪盈眶,慢慢将青鸾剑送向齐鸿鸣掌中。   岂料就在此时,突然,台下发出一声凄厉长笑。   “哈哈哈哈哈,可笑啊,真是可笑!”   宣木峰手臂一滞,青鸾剑硬生生停在了距离齐鸿鸣手掌上半寸之处。   “何人闹事?!”戴笙怒喝一声。   “享誉百年的堂堂九青派,居然会立一个衣冠禽兽的杀人凶手为下任掌门,这岂不是贻笑大方,荒天下之大谬?!”   凌厉嗓音中,宋艾带着冷笑,迈步从梅山队列中走出,直身站在了大殿中央。   一殿诡静。   蓬莱、龙行两派弟子面面相觑,梅山派以林邑为首的一帮弟子满脸莫名,而另一半梅山弟子,则是纷纷站到了宋艾身后。   台上跪地的齐鸿鸣慢慢站起身,转头看着台下的宋艾,双眼微眯,面容阴冷:“九青派敬梅山诸位兄弟为贵宾才以礼相待,但若是梅山派胆敢在今日滋事,那就休怪我们九青无礼了!”   “众九青弟子听令,梅山派宋艾辱我九青,立即将其逐出九青!”戴笙跳下高台,唰一声拔出宝剑,厉声喝道。   此言一出,众九青弟子立时横眉冷目,抽剑拔刃,团团将宋艾一众围在中央。   “宋艾,你疯了吗?胡说八道些什么?!”林邑带着另一拨梅山弟子冲入九青人群,朝着宋艾怒喝,“今日乃是九青派宣任掌门大典,岂是你可造次的地方?!”   宋艾回头,冷冷看着林邑,双眼渐渐泛红:“林邑师兄,我原本是不信的,可如今看来,是不得不信了!你和这齐鸿鸣根本就是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林邑勃然大怒。   “宣木掌门!”宋艾猛然拔高嗓门,“害死我们武师兄的不是薛槿之,而是林邑和齐鸿鸣!”   一殿死寂,满殿震惊。   蓬莱、龙行两派瞠目结舌,九青一众彻底惊呆,许子鹭、于雁归震惊当场,戴笙满目惊愕,看向台上的齐鸿鸣。   齐鸿鸣双眼眯起,瞳孔缩成了两道细芒,骤然射向林邑。   林邑一把抽出双剑,双目喷火:“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唰!”   林邑和宋艾身后两拨弟子同时拔刀出剑,对峙而立,形式一触即发。   “你、说、什、么?”殿上突然传来一声沉喝。   宣木峰端站高台之上,双目暴突,死死瞪着宋艾,又重复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宋艾直盯宣木峰,一字一顿道:“害死武腾飞大师兄的罪魁祸首,就是九青派大弟子齐鸿鸣!”   “一派胡言!”戴笙大吼一声,猛然转向宣木峰,抱拳道,“师父,此人定是对我们迟迟不处置槿之师姐而心存怨恨,所以才在这大典之上胡乱攀咬,毁我九青声誉,其心可诛!”   齐鸿鸣也朝宣木峰一抱拳,凝声道:“师父,齐鸿鸣绝未做过任何令九青蒙尘之事!”   宣木峰看着齐鸿鸣,静了一瞬,慢慢点了点头,又看向林邑:“林少侠,念在九青与梅山世代相交之谊,此事我们九青既往不咎,请即刻带着这位宋少侠速速离去!”   “是,宣木掌门!”林邑一抱拳,回头冷冷瞪着宋艾,“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赶紧随我回去!”   宋艾瞪着台上几人,嘴角冷笑更甚:“宣木掌门,如今事实俱在,你难道要在诸位江湖英雄面前坐实包庇之罪不成?!”   “放你的狗屁!你能有什么证据?!”戴笙破口大骂,“九青弟子听令、速速将此人——”   “戴笙!”宣木峰猛然提声制止戴笙。   “师父!”戴笙惊呼。   宣木峰眸冷如寒冰:“身正不怕影斜,今日若是不说清楚,日后众口铄金,怕是会害鸿鸣背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戴笙声音一滞,望向齐鸿鸣:“大师兄!”   齐鸿鸣眼角隐跳:“师父所言甚是!”   宣木峰点了点头:“鸿鸣,你可愿与此人对质?”   齐鸿鸣眸光一闪,立时垂首抱拳:“徒儿愿意!”   “好!”宣木峰高声赞道,随即望向宋艾,“宋艾,你说的证据是什么?!”   “我……”宋艾立时有些语结,不禁退了一步,目光飘向大殿正门光影之处。   “怎么,你该不会是信口胡说吧?”许子鹭阴阳怪气道。   “证据就是武腾飞身上中的迷幻迭香!”   门口方向传来一声朗润嗓音。   但见一道碧虚衫影踏着清风缓缓行至大殿中央,朝着众人施施然一抱拳,显出谦和有礼的亲切笑容。   可不正是文京墨。   “迷幻迭香?”   “云隐门的迷幻迭香?”   蓬莱、龙行两派纷纷交头接耳。   文京墨展颜一笑:“前几日,我们受宋少侠所托,特请仵作为武腾飞验尸,发现武腾飞的尸身中藏有迷毒,正是云隐门大名鼎鼎的迷幻迭香。”   “可笑,仵作是你们请的,就算你们说武腾飞是淹死噎死睡死也有可能啊!”许子鹭冷笑一声。   “武藤飞的尸身还在,诸位若是不信,尽可将山下的仵作都请来验尸,以正视听。”文京墨躬身抱拳。   许子鹭顿时语塞。   “就算武师兄的确在死前中了迷幻迭香又如何?搞不好是薛槿之觉得自己的武功杀不了武腾飞,所以先下了迷香再下杀手!”林邑冷声道。   文京墨双眼眯如狐,瞥了林邑一眼,点了点头:“林大侠所言也不无道理,不过,这迷幻迭香却并不是薛槿之买的。”   “文公子怎么知道不是薛槿之买的?”蓬莱派中有姑娘迫不及待问道。   文京墨一笑:“很简单,迷幻迭香因为制香要求特殊,每一个订香之人,云隐门都有记录在册,所以,到底是何人买了这迷幻迭香,我们只要看看云隐门的录册便知。”   “诶?难道还要启程去云隐门?”龙形派大汉嚷道。   “不必。”文京墨眸光一闪,慢慢转身。   众人顺着文京墨目光穿过重重人影望向碧苍殿门外高台,一道藕白身影临风而立,山风吹得纯色衣袂猎猎飞舞,远远看去,仿若一朵春光下怒放的梨花。   众人只觉被眼前的景象耀的刺眼,不觉都揉了揉眼皮。   “那不是意游公子吗?”   “他在干嘛?”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远处,忽然传来惊空遏云的隼鸣,一只黑褐苍鹰从蔚蓝天际掠云而来,携着呼啸翅风盘旋在舒珞头顶上方,鹰爪处,隐隐闪烁幽芒。   舒珞手臂高举,手掌大开,薄唇抿起,吹出一声哨音。   苍鹰骤然下坠,将爪间之物松开,落入了舒珞手中。   墨色竹筒,如同漆染,莹润若玉。   “是敛风楼的阴竹信!”   众人惊呼,苍鹰高啸,盘旋流连良久,展翅高飞离去。   舒珞手持阴竹信,漫步行入碧苍殿中,双手一扭,裂开阴竹,从中抽出一本薄薄的书册。   “宣木掌门,这便是云隐门这一年来所登记的所有定制迷幻迭香的客户名册。”   四周一片哗然。   “听说去云隐门买迷迭幻香,都必须用实名啊!”   “是啊,所以云隐门这记录客户名单的册子,那可是绝密中的绝密!”   “想不到这都能让敛风楼给弄出来?”   “该不会是假的吧?!”   “敛风楼的消息,从来都没有假的!”   “这意游公子好大的本事,竟然能让敛风楼找到这本册子。”   “废话,意游公子是什么人!”   “我的天哪,俺这次可是大开眼界!”   舒珞眉眼低垂,朗目藏星,缓缓翻开册子,随意看了几页,嘴角淡笑,轻念出声:   “二月初十,九青派齐鸿鸣,购迷幻迭香一盒,定制要求,木槿花香。”   无数震惊目光齐刷刷射向了齐鸿鸣。   齐鸿鸣神色一动不动,定定看着舒珞,不发一言。   “宣木掌门可想看看?”舒珞将手里的册子扬起。   宣木峰皱眉,朝台下的于雁归点了一下头。   一脸惊色的于雁归忙上前接过册子,上台递给了宣木峰。   宣木峰结果名册定眼一看,豁然双目绷圆,猛然瞪向齐鸿鸣。   齐鸿鸣眼皮一动,朝着宣木峰一抱拳:“回禀师父,徒儿的确是买过迷幻迭香,但乃是用作他用。”   说着,又扫望众人:“这江湖之上,买迷幻迭香之人又何止齐某一人?若说齐某有嫌疑,那岂不是这册子上的所有人都有嫌疑?”   “对,只此一条,不足为证!”于雁归、戴笙和许子鹭同声大喝。   “那这两件又如何?”舒珞嘴角含着令人心旷神怡的笑容,又从墨色竹筒里,倒出一根较为细小的黑色竹筒,扭开,拔出了两封信件。   齐鸿鸣和林邑瞳孔同时一缩。   文京墨从舒珞手中接过两封信,展开其一:“这封乃是九青齐鸿鸣写给梅山派林邑的密信,信中称愿助铲除林邑的心头之患,协林邑完成大事。”   顿了顿,又展开另一封信:“这一封,乃是林邑给齐鸿鸣的回信,称只要大事可成,梅山派以后定会助九青派恢复往日之荣耀。”   “众所周知,梅山派中,唯一能阻挡林邑承袭掌门之位之人,就是武腾飞。”舒珞轻叹一口气道,“看来二位未来掌门人真是情谊深厚,未雨绸缪啊。”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林邑,尤其是宋艾一队的梅山弟子,几乎要喷出火来。   “林邑,想不到你如此心狠手辣!”宋艾咬牙切齿道。   林邑额头冒汗,不禁看了齐鸿鸣一眼。   齐鸿鸣看着文京墨和舒珞二人,面色沉凝,摇了摇头:“文公子,意游公子,齐某自认和二位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如此构陷齐某?”   “齐鸿鸣,事实俱在,你竟然还敢失口狡辩?”宋艾厉声大喝,“分明是你与林邑早早勾结,害死我大师兄,谋取梅山派掌门之位!”   “事实俱在?”齐鸿鸣高高在上,一脸蔑视瞪着台下众人,“什么事实?这两封信中,可曾有一个字提到我们要杀死武腾飞?可曾有一字提到我二人勾结谋取梅山派掌门之位?不过是我与林兄闲话家常的两封私信,竟是被别有用心之人解读成了这般,真是人心叵测,令人心寒!”   “齐鸿鸣!你莫要信口雌黄!这信中所说的大事,大家心知肚明!”宋艾双目赤红叫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齐鸿鸣冷笑一声,骤然提声,“如今诸位英雄俱在,慧眼灼灼,你们仅凭一本莫名其妙的册子,两封子虚乌有的信件,就想污蔑一个清白之人,置天下英雄于何地?!”   殿中众人你瞅瞅我,我又瞅瞅你。   “我觉得文公子和舒公子说的有理。”   “可是这证据,太不靠谱了吧。”   “齐鸿鸣可是下一任的九青掌门,这么草率不合适吧!”   “那信里面基本没说啥啊!”   “是啊……”   众人说着,又齐齐看向了殿中的文京墨和舒珞。   “意游公子,难道你所谓的证据,就只是这些?”宣木峰冷冷看着文、舒二人,声线中已经透出波涛怒意。   文京墨挑眉,舒珞眨了眨眼,二人对视一眼,正要说话,不料突然被一声高叫打断。   “终于听到了,哈哈哈哈,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哈哈哈哈!”   下一刻,就见一道紫色身影好似一只蚱蜢,蹭一下从门边高高弹起,一个团身,重重落在了文京墨和舒珞的中间。   “文书生,舒公子,老子找到啦!”郝瑟站起身,笑逐颜开叫道。   文京墨眸光一亮,舒珞惊诧大喜。   “小瑟,你这……当真成功了?!”   “那是,老子可是妥妥的天才!”郝瑟一拍胸脯,又扭头看向高台上的宣木峰和齐鸿鸣,咧嘴一笑,“齐鸿鸣、宣木峰,这就是证据!”   说着,就将手里的物件高高举起。   殿中众人数目圆瞪,齐齐看着郝瑟手中之物,然后皆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郝瑟手里的,赫然就是那个黑不溜秋的铁鸡蛋。   “那是啥?”   “坏鸡蛋?”   “臭鸡蛋?”   “长毛的鸡蛋?”   众人纷纷猜测。   “这是老子的新发明——千机蛋!”郝瑟手臂高扬,提声高呼。   众人:“……”   齐鸿鸣脸皮隐隐抽动,宣木峰额角乱跳。   “这位郝……大侠,你拿一个臭鸡蛋上来是来捣乱的吗?”戴笙瞪着郝瑟咬牙切齿吼道。   “是千、机、蛋!”郝瑟用一副“你们真是孤陋寡闻没见过世面”的鄙视目光扫视一圈,头颈高扬,提声道,“千机蛋,藏千机,蕴天下万音,纳八荒千声!”   一边念着高逼格的诗词,郝瑟一边怀里掏出一个杯子状的木质圆环,一抽一拉,那木环便变成了一个大号的喇叭花。   郝瑟将黑蛋放在和喇叭花同时放在地上,从袖口抽出一根线,用线两头的钉塞将木喇叭和黑蛋链接起来,抬眼朝着众人一笑:“诸位,竖起耳朵听好了!”   说着,手指便按在了黑蛋的银色按钮之上。   “嗡!!”   一声刺耳的啸叫骤然响彻大殿,刺穿耳膜,众人不禁面色大变,齐齐捂住耳朵,一脸惊恐瞪着郝瑟。   “没事没事,技术问题。”郝瑟忙又将钉塞使劲儿往黑蛋里塞了塞。   啸叫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而且是被放大数倍、十分清晰的脚步声,回荡在碧苍殿内。   一个声音打破步声响起:   【林兄,这么晚了,还寻我来作甚?】   竟然是放大数倍的齐鸿鸣的声音。   众人面色惊惧,瞪向齐鸿鸣。   齐鸿鸣双目暴突,眼瞳之中爆出浓重血丝。   【齐、齐兄,不知道为何,这几日我一直觉得心绪不宁,所以,想请你来商讨一番……】   又一个声音响起,这次,则是林邑的声音。   众人目光唰一下又射向了林邑。   林邑头顶涌出豆大汗珠,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万事我早已安排妥当,你回去后,自然就是梅山派下任掌门,还有何担忧之处?】   【不、不是这个……而是……这几日、这几日那宋艾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总感觉他好像发现了什么……】   【宋艾?他若真发现了什么,早就来寻你报仇了,如今什么都没做,自然是什么都没发现!】   【可、可是……】   【一个小弟子而已,你若实在看得不顺眼,待回程之时,寻个机会杀了便是。】   【对、对对对!还是齐兄有英雄气魄!】   【没事的话,齐某就先告辞了!】   【齐兄且慢,还有一事!】   【又有何事?】   【这几日,我总是梦见武腾飞化作厉鬼……前来找我索命……】   【……】   【齐兄、齐兄?】   【厉鬼索命?可笑!杀了他的人是我,你不过就是给他茶里放了点迷香,就算要索命也是来找我!】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齐兄……此事毕竟是你我同谋而成,我……】   【林邑,行大事者,非心狠手辣不可成,你如此瞻前顾后,胆小怕事,以后如何与我九青共谋大计?】   【……齐、齐兄所言甚是……是我多虑了……】   【就此告辞!】   【……齐兄慢走。】   “咔哒”郝瑟手指再次按下按钮,停住了录音,也暂停了碧苍殿内的所有声音。   死一般的沉寂凝滞在碧苍殿中,仿若巨石压在心头。   众人死死瞪盯齐鸿鸣和林邑二人,裂眦嚼齿。   九青一派,齐齐呆傻,手中宝剑纷乱坠落。   许子鹭、于雁归僵立,一脸不知所措,戴笙跪地,满面虚无,宣木峰重重坐在了太师椅上,颓然不语,手中的青鸾剑滚落在地。   “林邑!!你杀了武师兄!你杀了武师兄!!”宋艾一个蹿身拽起林邑,红目大吼,声音几乎带上哭音。   林邑则是满面惊恐瞪着郝瑟,全身发抖,摇头嘶声狂叫:“妖术,这是妖术!这是妖术!”   这一喊,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望向郝瑟的目光中现出惧恐之色。   郝瑟眉峰一跳,正要开口解释,却被舒珞一个闪身挡在了面前。   “千机蛋乃是用磁石录制声音的机关术,古籍中皆有记载,并非妖术!”温润声线中,众人疑虑尽消。   “没错,这可是科学!”郝瑟拿起千机蛋,挑眉瞪着齐鸿鸣,“齐鸿鸣,你杀人嫁祸,桩桩件件,皆是你亲口供述,你还有何话要说?!”   齐鸿鸣一张脸青白如鬼,死死盯着郝瑟,面部肌肉狰狞扭曲。   突然,就见他眸光狠力一闪,骤然抓起滚至脚边的青鸾剑,拔剑出鞘,朝着郝瑟杀去。   那剑光犹如惊电,瞬间就到了郝瑟眼前。   郝瑟三白眼豁然绷圆,嘴角却是勾起蔑视笑意。   “铮!”   一道鹤吟惊啸猝然从天而降,化作一锋寒凛剑光抵住青鸾剑锋,激起耀目火花。   流电剑刃之后,透出一双凛凛黑瞳,如孤月映入深潭,冰冷而清澈。   “尹天清!果然是你!”齐鸿鸣双目暴突,切齿厉吼。   尸天清一张清绝容颜平无半丝波澜,唯有全身流淌着如霜如雪的寒意。   “啊啊啊!”   齐鸿鸣霍然狂啸,手中青鸾剑光芒大涨,全身腾起黑森煞气,竟是在瞬间将尸天清的剑气逼退。   尸天清眸光一闪,剑刃一错,身形骤旋腾跃飞空,反冲而下,直取齐鸿鸣天灵之穴。   齐鸿鸣双目赤红如魔,青鸾剑萦荡浓黑煞气,逆冲而上。   “锵!”   两柄绝世名剑二次交击,舞起飞卷狂风,四溢杀气,怒卷整座碧苍殿,将殿内众人吹得四仰八叉,纷纷抱头乱窜躲至安全之处。   再看那大殿中央,两抹青影激斗一处,一清一浊两股剑气犹如腾云飞龙,缠绕二人周身,战得是难解难分。   “卧槽,这齐鸿鸣竟然能和尸兄打个平手?!”郝瑟缩在舒珞身后,用手掌捂着脑袋上的发型,惊诧叫道。   “此人剑法之精绝,世间罕见,为何以前从未表露?!”舒珞也是一脸疑惑。   “应是他刻意隐瞒……为何?”文京墨两眼长眯,慢慢将目光望向九青派几人。   但见戴笙、许子鹭、于雁归三人早已看傻了眼,一脸懵逼的状态,而高座之上的宣木峰,更是双目暴瞪,死死盯着那战局之中的齐鸿鸣,满是皱纹的面皮隐隐抽动,仿若有无数蚯蚓在皮下蠕动。   再看碧苍殿内,尸天清和齐鸿鸣已经激战百余回合,渐渐地,青鸾剑黑浊剑气变得断断续续,难以承接,而鹤吟剑的刃光却越来越盛,仿若皎空皓月之光,笼罩着整座碧苍殿。   齐鸿鸣额角乱坠汗珠,眼中的赤血杀意却是越来越浓。   尸天清薄唇紧抿成线,瞳中的冰霜寒气却是渐染悲悯。   忽然,尸天清剑锋一颤,鹤吟剑刃迸发出万道星辰,璀璨夺目,四面八方射向齐鸿鸣。   齐鸿鸣面色大变,赫然变招抵御,可那铺天盖地的剑气却如漫天流星罩下,根本避无可避,自己的剑招刺入其中,就如萤虫之光落入星辰之海,被无情吞噬。   双目豁然绷裂,齐鸿鸣赤色眼瞳中透出死亡的恐惧,而操控自己生死的,就是面前那绝美的谪仙青年。   倏然间,那夺命的星辰之光已经逼到眼前,几乎就要将自己的生命斩断,可突然,剑光猝停,刃风消散,只留那群星萦耀碧苍殿之中,璀璨如画。   齐鸿鸣双眼暴突,一脸惊震。   视线之内,流云青衫缓缓飘落,仿若一泓淡墨沉淀入水,归于宁静。   鹤吟剑啸平息,一殿静寂。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莫名收住剑招的谪仙身形,惊诧万分。   漫殿星芒之中,尸天清俊容胜月,清眸流莹,静静望着齐鸿鸣良久,敛垂长睫,轻叹了一口气,旋身离开。   岂料这一叹一动,就好像一个诡异的开关,顿时激起了齐鸿鸣的滔天怒意。   “尹天清!我齐鸿鸣不需要你的怜悯!”齐鸿鸣裂目大叫,全身暴起一团黑气,青鸾剑锋击一线,直逼尸天清后脑而去。   “尸大哥!”   “尸大侠!”   众人立时大惊,失声大叫。   “锵!”   一声震耳剑鸣猝响,两柄长剑交击在尸天清身后一尺之处。   尸天清脚步一停,慢慢回头。   清瞳之中,映出齐鸿鸣惨白如纸的面色。   此时,齐鸿鸣视线的终点,并非尸天清,而是从殿中飙入,挡住自己剑招的一人。   黑衣如夜,黑巾罩面,黑纱蒙眼,连一寸肌肤都未露出,甚至辨不出男女。   可就是这么一个黑衣人,却令齐鸿鸣全身都抖了起来。   尸天清长睫一动,看了挡在身后的黑衣人一眼,眸中划过一道银色水光,继续迈步径直走向了角落处围观的郝瑟等人,只留齐鸿鸣和黑衣人站在碧苍殿中央。   “你、你是谁?为何会用这招九仙折芝?”齐鸿鸣颤声大吼。   黑衣人长身玉立,并未答话,全身却涌出悲凉如雪的杀意。   下一刻,黑衣人突然动了,身化暗黑之影,附着在剑光之上,犹如暗夜中失去魂魄的傀儡,仗剑而舞,攻向齐鸿鸣。   黑衣黑靴,黑发黑纱,一片漆黑之中,唯有那三尺青锋掠过的剑式剑招,清晰可辨。   轻灵而优雅、婀娜又美丽,仿若一只翩翩飞舞的彩蝶蝴,在花间嬉戏,又似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与你共诉衷肠。   可就是这无任何杀伤力的剑招,竟令齐鸿鸣方寸大乱,无半分招架之力。   不过十多招对战,就已经被剑气割裂了衣衫,扫断了发髻,一派狼藉。   而在台上的九青众人,也早已惊呆。   “九重烟阙、九心梦沓、九春开节、九素烟寒……”于雁归怔怔盯着那黑衣人的剑招,声线微颤。   “怎么会,这剑招、分明是、是……”戴笙双眼盈泪。   “是芊溪的最喜欢的剑招……”许子鹭红泪奔流,嘶声大喊。   这一声,顿令殿内众人骇然失色。   “芊溪?那不是宣木掌门的七弟子吗?”   “她不是两年前被尹天清杀了吗?”   “难道现在这个是鬼?!”   “妈呀,不是吧,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鬼?!”   一片惶恐之中,唯有三人处变不惊。   “诶?想不到这流曦还挺有练剑的天赋啊,尸兄才突击培训了几天,这杜芊溪的剑法用的就有模有样了。”郝瑟环抱双臂,满意点头。   “这剑法的确用的不错,只是……”舒珞皱了皱眉。   “为何小生觉得流曦变矮了?”文京墨眯眼。   “不对。”突然,三人身后传来一声哑音。   “哎呦我去!”郝瑟吓得一蹦三尺高,回头一看,顿时虚脱,“尸兄你能不能突然冒出来吓死活人啊!”   但见尸天清面色微白,静静盯着那殿中央的黑衣人,喃喃念道:“九重烟阙、九心梦沓……这两招,尸某并未……”   话音未落,殿中战圈之中异变突生。   一直被动挨打的齐鸿鸣突然狂性大起,豁然叫啸,狂劈向那黑衣人。   众人只觉眼前的剑光骤然绽出一双十字黑锋,直向黑衣人逼去。   “是双雁归!”九青众弟子惊声大叫。   尸天清和舒珞面色大变,两道身形骤腾而起,欲去救人,可终究是迟了半步。   “嗤——”   十字剑光闪过,黑衣人仿若一片残叶,直直被双雁归的剑风扫挑腾空,骤然坠落。   猝然间,碧苍殿外一道黑影仿若惊电一闪飙冲而入,稳稳接住了那黑衣人,飘然落地。   面容冷峻,眉角竖疤,琉璃双瞳,一身如血杀气。   “流曦?!”众人惊诧万分。   “如果这个是流曦,那个是谁啊?”郝瑟捧颊惊悚大叫。   尸天清和舒珞已然到了流曦身侧,一脸凝重看着靠在流曦臂弯内的黑衣人。   “你是谁?”尸天清凝声问道。   黑衣人挣扎坐起身,一手捂着胸口溢血伤口,一手扯下了脸上的面巾。   尸天清双眼倏然瞪裂。   那蒙面巾之下,是一张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孔,发丝凌乱覆盖其上,更显其阴森诡怖,可即便是如此,也难掩那面容之上的灵秀之气,眉淡如黛,黑瞳扇睫,鼻峰秀丽,樱唇泛青——竟是一个清秀如画的少女!   “七师妹!”台上许子鹭、戴笙和于雁归嘶声大叫,连滚带爬冲到了台下,齐齐跪在了此人身侧,泪流满面。   “……芊溪……”尸天清瞳中泛出水光,声颤难抑。   “杜芊溪?!”郝瑟骤然回头瞪向文京墨,“文书生你不会连起死回生之术都练成了吧?!”   文京墨面色惊异,闻言不禁狠狠瞪了郝瑟一眼。   “芊溪?!芊溪?!!”突然,殿内传出一声嘶喊。   但见齐鸿鸣瞳充血光,全身剧颤,泪水横流,仿若癫狂:“芊溪,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杜芊溪定定看着齐鸿鸣,嘴角溢出一丝血浆,慢慢站起身,提脚迈步,凌乱发丝飘飘扬起,拂过尸天清和众人的眼前。   尸天清瞳光一寸一寸扫过杜芊溪面容,突然神色一变,一把拉住了“杜芊溪”的手臂,“不,你是……”   杜芊溪身形一顿,慢慢回头,静静看着尸天清。   那眼眸之中,透出的是至死不渝的决绝。   尸天清眸光一颤,缓缓松开手指。   杜芊溪朝着尸天清微一敛目,扶着胸口,一步一步走向齐鸿鸣,在身后留下一串血色脚印。   齐鸿鸣痴痴凝望杜芊溪的脸,泪珠滚滚而落,嘴角溢出若哭若笑的扭曲表情:“芊溪,芊溪……”   杜芊溪脚下一顿,身下洒落大片血迹,一双大眼中,透出暗沉死光,樱唇慢慢开启:“大师兄,你刚刚那一招双雁归,是想杀了芊溪吗?”   那声音嘶哑只留气音,若不细听,根本听不真切。   齐鸿鸣泪流入溪,悲痛欲绝:“芊溪、怎么会杀你?大师兄是天下最喜欢你的人啊!”   杜芊溪立在原地,冷冷看着齐鸿鸣。   “芊溪,大师兄娶你为妻,让你做九青派的掌门夫人好不好?大师兄把全九青山的花露都采给你,给你酿酒好不好?”   齐鸿鸣颤声之中,一步一步走向杜芊溪,张开双臂,将杜芊溪狠狠搂在了怀中。   杜芊溪头颈高昂,眸光失神:“大师兄……芊溪该走了……”   齐鸿鸣全身猝然一震,双臂狠狠箍住杜芊溪,满面癫狂痴恋:“不准走!芊溪,你不可以跟那个尹天清走!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哪里都不准去!”   杜芊溪身形剧烈颤了起来,寒冰杀意从死气眼瞳之中慢慢升起:“你的人?”   似是感受到杜芊溪的颤抖,齐鸿鸣双臂箍得更紧,几乎要将杜芊溪嵌入自己身体之中:“芊溪你别怕,大师兄不会再强迫你,大师兄那夜只是、只是听到你要随尹天清离开,一时情难自禁,才、才……大师兄以后绝不会、绝不会……”   一殿死寂沉默。   所有人都惊骇失神,呆滞一片。   “那夜……”杜芊溪慢慢阖目,两滴血色泪珠从眼角滑落。   “啊啊啊啊!”突然,杜芊溪猛然仰首,口中爆出一声凄厉长啸。   那啸声嘶哑如哭,震人心魄,但明显不是女人的声音,而是男子之音。   齐鸿鸣身形一震,眼中红光骤然爆亮,猝然挥出一掌,狠狠拍在了杜芊溪的胸口。   一道血浆从樱唇之中直线喷出,杜芊溪骤退数步,重重跪在了地上。   尸天清、舒珞和流曦面色大变,闪身而至,将杜芊溪护在了中央。   “你不是芊溪!你是谁?!”齐鸿鸣发指眦裂大吼。   杜芊溪慢慢抬头,嘴角血浆涌出,眼角泪痕如血,手指抠住耳根狠力一撕,将整张面皮都揭了下来。   面容蜡黄,少年俊容,竟是季维君。   “齐鸿鸣……原来……是你害了芊溪,是你!”季维君血泪满面,嘶声大吼,胸口十字剑伤的血浆,顿时不受控制喷涌而出。   “阿君!”尸天清慌乱给季维君点下止血穴道,“别说话!”   “尹师叔、尹师叔……是他害死了芊溪,是他毁了芊溪的清白,尹师叔……”季维君死死捏住尸天清的手,“我在水滴山壁之下守了四天四夜,我看到了!是他,就是他,他会用那一招,原来九青山上,除了尹师叔,还有他也会用那一招!”   “大爷的,你小子说清楚啊,到底是哪一招?!”郝瑟豁然冲上前,扯着嗓门大喊。   季维君猛吸了口气,死死瞪着齐鸿鸣,苍白双唇开启:   “三玄奉天!”   这四个字的声音,却是和殿外的一道女声合成了一处。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殿外,但见薛槿之在一个苍苍老人的搀扶下,踉跄走了进来,跪到了季维君身侧。   “三师姐……”季维君看着薛槿之,泣不成声,“是齐鸿鸣……是齐鸿鸣……”   薛槿之泪流满面,攥紧季维君的手腕,咬牙看向齐鸿鸣:“大师兄,那一日,我在在水滴山壁之下看到练剑的人影果然就是你!”   齐鸿鸣眼布蛛网血丝,慌乱摇头,频频后退:“什么三玄奉天,我不会、我不会……”   “鸿鸣,他们说的可是真的?!”一道洪沉嗓音从高台之上响起。   齐鸿鸣身形剧烈一震,猛然扭头,狰狞面容之上竟是显出了恐惧之色。   但见宣木峰面色阴沉如晦暗之海,慢慢走下高台,一步一步来到了齐鸿鸣面前,冷冷看着齐鸿鸣。   齐鸿鸣面色骤变,豁然跪地,头顶狂磕地面:“师父,不是的!徒儿资质愚钝,从来都不会三玄奉天!”   宣木峰居高临下看着齐鸿鸣,一张面容宛如冥界鬼魔,冷酷骇人。   “宣木门主,如今看来,事实已经十分清晰明朗了!”文京墨踱步走出人群,朝着宣木峰一抱拳,“您的这位大弟子,并非是一个资质平平的庸才,而是天赋异禀的剑术天才,更是一个心机缜密的阴险谋士,他不仅会用薛槿之的剑招双雁归,更能使出九青绝技三玄奉天,却一直秘而不发,反而在杀死杜芊溪和武腾飞之后,以这两式剑招为契,将杀人罪名嫁祸给尹天清和薛槿之,从而铲除异己,将九青掌门之位握于手中。”   说到这,文京墨不禁冷笑一声:“如此心机手段,如此心狠手辣,当真是令天下英雄汗颜啊!”   一殿死寂,九青众弟子悲愤难堪至极,围观各派义愤填膺,怒火中烧。   郝瑟、舒珞、流曦、文京墨对视一眼,长吸一口气,看向那如剑青影。   却见尸天清一张面容之上,无悲无喜,静若潭月。   宣木峰狠狠闭眼:“是我宣木峰有眼无珠!”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齐鸿鸣手脚并用爬到宣木峰脚下,拼命磕头,“师父,我都是为了九青派啊,都是为了九青派啊!”   宣木峰骤然睁眼,一脚踢开齐鸿鸣,大叫一声:“取九龙焚心鞭!”   “不!不要!师父!”齐鸿鸣嘶哑大叫。   宣木峰狠目盯着齐鸿鸣:“鸣儿,你罪恶滔天,若能死在九龙焚心鞭之下,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不!!”齐鸿鸣骤然后退,满面惊恐,仓皇四望,突然,目光射在尸天清身上,血泪模糊的面容之上骤然迸出魔鬼般的忿意。   “尹天清!都是你!都是你!!”   身形骤然弹旋而起,青鸾剑凌空一颤,闪出三道浓墨般的剑影,迅速和全身的杀气融为一体,自左、上、右三方,向着尸天清罩下。   “是三玄奉天!”   “尸大侠!”   “尸兄!”   “微霜兄!”   无数惊呼此起彼伏。   三层层叠剑光之下,尸天清身姿笔直,青色衣袂狂舞翻滚,双瞳溢出清凛水光,缓缓擎起鹤吟剑,凌空划过一道如月波光。   这一剑明光破空而出,在空气中激荡起一层一层的光晕涟漪,缓缓向四面八方流泻而去。   三玄奉天震慑天地的墨色剑影,一触即这流月光澜,顿时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破灭消散。   齐鸿鸣眸光溃散,重重摔落在地,青鸾宝剑脱手飞出丈远。   “不、不可能!”齐鸿鸣口呕血浆,双目散光,手脚并用在地上爬找狂叫,“三玄奉天是九青绝技,不会败、不会败!我们再打一次,再打一次——我的青鸾剑呢?我的青鸾剑呢?!”   说着,身形弹射而起,朝着尸天清张牙舞爪扑来。   尸天清眉头一蹙,正要后退,却听“噗”的一声,一柄长剑从齐鸿鸣胸口透刃而出,带出一股血浆。   四周一片凝寂。   尸天清双目暴裂,厉瞪前方。   齐鸿鸣胸口的剑刃被缓缓抽了回去,大股大股的血水从胸口的破洞喷涌而出。   齐鸿鸣双目如两个赤红空洞,身形慢慢仰倒在地,一脸不可置信看着亲手将自己置于死地之人。   “师……父……”   满口的血红将这两个字冲刷的晦暗不明。   宣木峰手持青鸾剑,站在齐鸿鸣头顶上方,沉沉望着齐鸿鸣,面色青白不定。   “为……什么……师父……我是……为了……九青……为了九青……”   漫流血浆之中,齐鸿鸣气息消散无踪,双目暴突,死不瞑目。   一殿悲凉,众目苍苍。   碧苍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尸天清和宣木峰二人身上。   宣木峰手臂一颤,抖去青鸾剑上血水,看向尸天清,双唇微颤。   尸天清却仅是定定看了地上的齐鸿鸣一眼,便利落转身走向郝瑟方向。   “尹师弟!”宣木峰怆然大喊,“是师兄错了,是师兄有眼无珠,错怪了你,你回来吧,回九青派!”   尸天清脚步没有任何犹疑,依旧不紧不慢走向郝瑟、文京墨、舒珞和流曦四人。   宣木峰眼中溢出水光:“尹师弟,如今九青派人脉凋零,若是你不留下来,九青剑法绝技就会失传,九青后继无人,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啊!”   尸天清脚步一顿。   文京墨眼皮一跳、舒珞眉头一蹙,流曦身形一紧,郝瑟死死咬牙。   先人板板!这死老头果然够狠,专往尸兄的软肋上踩!   尸兄,你可不能中了这种掉价的苦肉卖惨计啊!   郝瑟一边想,一边呲牙咧嘴向尸天清发射脑电波。   尸天清直身而立,眸光清亮看着郝瑟,嘴角勾起温柔笑意,眼睫一动,衫飘转身。   “剑法在心而不在形,心之所向,剑之所往,所谓剑之道,心之道也。九青剑法屹立百年,根基并非是那几招绝技剑式,而是行剑之道,修心之道!”   哑声低鸣,犹如古琴铮铮,青衫凛凛,堪比名剑耀世。   众人定定看着眼前的谪仙剑客,所有人的双眼都如被清泉洗过,灿灿发亮。   九青一众弟子更是齐齐泪流,纷纷垂首,无声哭泣。   宣木峰身形微颤,双眼射出殷殷期待,高声大喝:“尹师弟所言,如醍醐灌顶,师兄自愧不如,只要尹师弟愿意回归九青,宣木峰愿意将这掌门之位拱手相让!”   尸天清静望宣木峰,眸光坚定如北极寒星:“尹天清早死在九龙焚心鞭之下,在下尸天清,宣木掌门莫要再叫错了!”   言罢,利落转身,青衫扬起,快步走向了门前阳光中的四人。   “尹师弟!”   “尹师叔!”   “尹师叔!!”   九青派上下众人泣声大叫,却没有一个声音能阻住尸天清半步。   郝瑟三白眼圆瞪,定定看着那一身清凛之气的谪仙美人,一步一步走到了自己身前,绽出了皎洁如月的笑意。   “阿瑟、千竹、琭言、流曦,咱们走吧。”   郝瑟咧嘴扬弯,咧出傻笑,文京墨唇角勾起,舒珞温笑如玉,流曦重重点头。   五同时旋衣转身,步向那殿外明亮而温暖的阳光之中。   日摇波影熏,悬风青山间。   灿日山色之中,五笔背影笔直,五色衣袂飞扬,胜霞光披风万里,画出倾世传奇。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只能更新这一回了,墨兔尽力了   虽然更新次数……咳咳……   不过字数很多啊   如果按一章五千字的话,墨兔也算一周更了三次呢   哈哈哈哈哈(被揪住尾巴狂扁)   嘤嘤嘤,好啦好啦,因为是□□的一回,各种收线,所以墨兔写的比较慢   而且年底,各种报告,大家懂的吧   嘤嘤嘤   墨兔真的没有偷懒哦   真的真的没有看什么鬼怪哦   嘤嘤嘤,看墨兔真挚的目光!   哇卡卡卡(抱着耳朵逃走……   以上是卖萌的兔子的话。   下面说正经的!   提问:墨兔可以日更吗?   回答:可以的。   说实话,每天写个三千字随便水一水,对墨兔来说,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   毕竟对很多人来说,更新质量更新字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日八更一*夜*七次……(咳咳……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当然,也有那种日更一万字精品的大神存在   但是,墨兔作为一个要工作要养娃而且很老的兔子,这个的确做不到   如果要更新速度,就要降低文章质量   如果要文章质量,就要减少更新频次   这对现在的墨兔来说,暂时无法解决   所以在对比之下,墨兔还是选择了保证质量   但是墨兔在尽力提高速度了,比起开封,墨兔的速度还是提高了不少吧,星星眼   对于一个有强迫症的墨兔来说,每一章如果没有修过五稿,是没脸放上来的!   所以,墨兔只能牺牲速度了   不过,大家不要担心,目前墨兔的目标仍然是一周三更,虽然很难,但是墨兔在努力   总有一天能达到的!   远目!   那么,墨兔继续写大纲去啦!   下一回,九青副本就结束啦!   下个副本,就写个欢乐的副本吧!   撒花! 第107章 十五回 殿前道万人倾倒 偷溜跑目标远大   林海晓光曙,早膳袅袅香。   清晨时分,华景舍主厢之内,郝瑟蹲在饭桌旁的小凳子上,双手插袖,气呼呼瞪着桌上香气喷喷的小笼包和小米稀饭。   “郝兄,早。”文京墨打了个哈欠走进屋,撩袍落座,瞥了一眼郝瑟布满红丝的三白眼,摇了摇头,端起碗开始慢条斯理品粥。   “文公子早,郝公子早。”流曦步履匆匆走入,端正坐好,瞅了瞅郝瑟额角隐隐跳动的青筋,眨了眨眼,一脸恭敬捏起一个包子,小心翼翼放到了嘴里。   “千竹兄、小瑟、流曦兄早,今日天气不错啊。”一抹藕白飘然入座,舒珞面带温和笑意,看了一眼郝瑟苦大仇深的造型,眸光一闪,看向文京墨,压低声音,“微霜兄今日又去指导九青弟子练剑了?”   文京墨颔首、叹气。   流曦狠狠咬了一口包子。   舒珞嘴角勾起,低头喝了一口粥:“微霜兄对九青派真是仁至义尽……”   “什么仁至义尽!简直就是傻白甜被人分分钟利用啊!”郝瑟啪啪啪拍着桌子,怒喝道。   桌旁三人神色一动,手疾眼快将自己的粥碗端了起来,这才免去满桌横流稀粥的惨剧。   “整整半个月、半个月!尸兄居然已经给这帮九青弟子指导了半个月的剑法了!”郝瑟怒拍桌面。   文京墨、舒珞、流曦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该吃吃、该喝喝。   “老子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像宣木峰这么厚脸皮的人!齐鸿鸣一死就装病闭关撂挑子不见人影,善后工作不处理,派里事务也不管,还派薛槿之那帮小辈天天跑到咱们这痛哭流涕卖悲卖惨,非要把尸兄留在九青给他们指导剑法……”郝瑟义愤填膺,“先人板板,你一个偌大的九青派,难道要指望一个外人光耀门楣不成……”   “啪!”一张银票响亮拍在了桌面上。   郝瑟声音一滞。   文京墨眼梢高挑,瞥了一眼郝瑟:“那天也不知道是谁,一看见这银票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当场就喜笑颜开把尸兄给卖了,还说什么都是江湖兄弟不分彼此同气连枝互相帮助和谐大同之流。”   “额……这个……咳咳……”郝瑟干笑一声,刺溜一下滑下凳子,抓了个包子塞到嘴里,嘀嘀咕咕,“这不能怪我啊!你们也看到了,尸兄当时的表情,那叫一个于心不忍满怀惋惜意志不坚心如刀绞可怜巴巴,老子若是不收下那银票,怕是尸兄下一秒就要给人家当免费劳力了……”   “切!”文京墨翻了一个白眼。   “本以为去帮他们训练个三五天也就就足够,谁曾料到,这一教居然就耗了半个月,尸兄每天都早出晚归,连个人影都看不到!”郝瑟脑袋埋在粥碗里,闷声闷气,“还说什么尸天清不是尹天清,如今看来,根本就是难忘旧情恋恋不舍,哼……”   “郝公子你这次说的对!”流曦狠嚼包子。   文京墨扶额。   舒珞看了一眼郝瑟,轻笑摇头。   “小瑟你放心,尹天清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哈?”郝瑟抬眼,“什么叫尹天清该做的事儿?”   舒珞一笑:“齐鸿鸣。”   “啊?”郝瑟更是一头雾水。   “齐鸿鸣就如同九青这棵百年大树下的一条烂根,若是由他承袭九青掌门之位,以后的九青派,恐会根基腐烂,后果不堪设想,如今微霜兄斩断了这条烂根,无疑就是给九青一个重生的机会。”说到这,舒珞露出了温柔如水的笑意,“舒某以为,这就是之前微霜兄所说的,尹天清无法对九青视而不见,所以,尹天清为九青做了这最后一件事。”   一席话言罢,满室宁寂。   文京墨垂眸,唇角微勾,敛目喝粥。   流曦捧着手中的半个包子,泪光莹莹,载满崇拜。   郝瑟一脸震惊瞪着舒珞,半晌憋出一句:“舒公子,你是尸兄肚子里的蛔虫吗?”   “嗯?”舒珞一怔,“灰虫?”   “额,意思就是你和尸兄那个……”郝瑟眼珠一转,给出名词解释,“心心相印。”   舒珞一脸哭笑不得:“小瑟,心心相印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哦,那就是心有灵犀!”   “小瑟……”   “相濡以沫?两厢情愿?卿卿我我?至死不渝?海枯石烂?”   “咳咳咳!”   灿灿晨光之下,郝瑟嘴里吵嚷着各类同义词,撑着下巴盯着阳光中面颊绯红的温润公子,笑得十分风流倜傥;流曦一脸恭敬啃着包子,置若罔闻;文京墨慢吞吞喝着米粥,嘴角含笑。   四人一桌,温馨流动,宛若画卷。   忽然,文京墨眉峰一动,扭头看向门外,起身抱拳,提声道:“贵人大驾光临,小生有失远迎,请进。”   郝瑟、舒珞和流曦同时一怔,顺着文京墨目光望去。   但见院内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翁,朝众人一抱拳,面带笑意走进了屋子。   正是之前帮郝瑟一众验尸的岳伯。   “岳伯!吃了吗?没吃正好过来吃点。”郝瑟一脸热络招呼道。   岳伯朝着郝瑟一笑,坐到了郝瑟身侧,又朝众人一抱拳:“见过文公子、意游公子,流曦公子。”   最后,又向郝瑟一笑:“见过郝大侠。”   “岳伯客气了,快来喝粥!”郝瑟兴高采烈盛了一碗小米粥,放到了岳伯面前。   “多谢。”岳伯笑意更胜。   文京墨看了二人一眼,脸上挂上笑意:“此次能顺利揭开齐鸿鸣的真面目,多亏有岳伯相助,文某再次谢过!”   “诶?”郝瑟一怔。   “岳伯的易容术出神入化,实在是江湖罕见。”舒珞也笑道。   “诶?!”郝瑟二怔。   岳伯一笑:“区区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诶诶诶?!原来帮季维君易容成杜芊溪的不是文书生,而是岳伯?!   郝瑟大惊,猛然看向流曦。   流曦看着郝瑟,面无表情道:“那天的确是岳伯为季维君易的容,我亲眼所见。”   郝瑟:“老子怎么不知道?!”   流曦:“十天前流曦已将此事禀告诸位公子。”   郝瑟:“老、子、完、全、没、听、说!”   流曦:“嗯。那会儿你在睡午觉。”   郝瑟:“……”   先人板板!我不过是睡个午觉,怎么感觉错过了全世界?!   郝瑟抓狂。   岳伯看着郝瑟的表情,笑出了声:“说起来也是机缘巧合,那日,我在水滴山壁之下救回饿晕的季维君,之后便依照季维君的描述,将他易容成了杜芊溪的模样,望能以此击溃齐鸿鸣心理,逼他说出真相。这本是破釜沉舟之计,未曾想到,竟能如此顺利。”   说到这,岳伯不由摇了摇头:“那杜芊溪,只怕是早就成了齐鸿鸣的心魔。”   郝瑟四人对视一眼,不由笑了起来。   “哪里有那么多心魔啊,那齐鸿鸣根本就是中了文京墨的迷心阵!”郝瑟呵呵乐道。   “迷心阵?”岳伯一愣,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眯眼一笑:“小生不过是将林邑和齐鸿鸣屋外的花花草草换了换位置,帮他们在睡梦之时能常常见到故人罢了。”   岳伯双眼渐渐绷圆,露出了钦佩万分的神色:“文公子果然好手段。”   “过奖。”文京墨施施然抱拳。   岳伯抱拳,顿了顿,神色一沉,慢声道:“其实,我与那齐鸿鸣有不共戴天之仇,我隐姓埋名栖身九青一年有余,就是为了寻一个报仇的机会!如今大仇得报,我才应该感激诸位相助!”   岳伯起身,朝着众人重重施了一礼。   文京墨、郝瑟、舒珞和流曦皆显出诧异之色。   岳伯吸了口气,又看向郝瑟:“如今罪魁祸首已死,越啬寨的兄弟们泉下有知,也可瞑目了。”   一瞬间的死寂。   郝瑟骤然大惊失色:“岳、岳伯,你刚刚说什么?!”   岳伯定定看着郝瑟,神色渐渐变了,变得怀念又欣慰,悲凉又释然。   那目光,就如一根钢锥,深深扎入郝瑟的心脏。   郝瑟双眼渐渐泛红,泪珠不受控制涌出,顺着眼眶奔流而下。   朦胧泪光中,岳伯探手抓住耳根,慢慢扯下了脸上的□□。   剑眉、方脸、大眼,唯有一脸浓密络腮胡子,不见了踪迹。   郝瑟一双泪珠滚滚而落。   “孟三爷……”   没错,眼前之人,竟然就是越啬寨的三当家,孟三石!   “郝军师……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孟三石眼眶藏泪,嘴角含笑,颤声抱拳。   “三爷!”郝瑟一把鼻涕一把泪,咧嘴大乐,“果然,武侠剧里面落崖的都死不了!”   一句话说得孟三石破涕为笑。   二人在这里又哭又笑,看得旁边三人是一头雾水。   “小瑟,这位是?”舒珞一脸好奇。   郝瑟一抹眼泪,搭着孟三石的肩膀,热情介绍道:“文书生、舒公子、二十一,这位是我郝瑟的好兄弟,越啬寨的三当家,孟三石孟三爷!”   “越啬寨?”舒珞神色一动,“就是小瑟和尸兄之前……那个被屠……的山寨?”   郝瑟面色一暗,点了点头。   “且慢,孟兄适才说与齐鸿鸣有血海深仇,难道越啬寨一事,也是齐鸿鸣所为?!”文京墨骤然回过神来,提声喝问。   郝瑟身形一颤,猛然看向孟三石。   孟三石神色凝沉:“指使九青外门弟子灭了越啬寨的人,就是齐鸿鸣!”   “什么?!”郝瑟顿时勃然大怒,“为什么?!他为什么要——”   突然,郝瑟猝然失声,一双眼睛惊悚绷圆。   文京墨面色阴郁,舒珞眸光闪寒,流曦溢出杀意。   孟三石定定看着郝瑟,沉默不语。   “是为了……斩草除根……为了杀尸兄……”郝瑟嘴唇剧颤。   孟三石慢慢阖目。   郝瑟双目赤红,狠狠攥紧拳头,咬碎银牙,嘴角溢出血丝。   “小瑟……”   “郝瑟……”   “郝公子……”   舒珞、文京墨、流曦一脸忧色。   “郝军师!”孟三石紧紧捏住拍郝瑟肩膀,“杀死越啬寨兄弟、二当家和大当家的仇人已经死了,我们的仇已经报了!”   郝瑟狠狠闭眼,攥拳,使劲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颤声道:“孟三爷,此事,万万不可告诉尸兄!若是尸兄知道,依他的性子,我只怕……”   “郝军师放心,孟某省得的!”孟三石拍了拍郝瑟的肩膀,“所以,才挑了尸教头不在的时候来见你。”   郝瑟猛然抬头、红眼、搭上了孟三石的肩膀。   二人相视一笑,苦悲掺杂,无尽辛酸。   “杀人、屠寨、殇魂蛊,往生盟!这个齐鸿鸣,就这么让他死了真是便宜他了!”流曦一旁咬牙切齿道。   “殇魂蛊?”孟三石一怔,“那是什么?往生盟又是怎么回事?!”   郝瑟、文京墨、舒珞和流曦同时看向孟三石。   一股不详的预感突然从郝瑟心头升起。   “孟兄,你在九青派调查齐鸿鸣这么久,难道从未听说过殇魂蛊和往生盟?”文京墨问道。   孟三石摇了摇头:“实不相瞒,我在九青派的这一年多,明里暗里查了不少齐鸿鸣隐秘之事,但的确未听说过殇魂蛊这个名字,也从未发现齐鸿鸣与往生盟有来往。”   “或许是此事甚是隐秘,所以你并未查到。”舒珞推测。   “不可能。”孟三石摇头,皱眉道,“这一年多来,每逢朔月之日,齐鸿鸣都会去水滴石壁下的山谷里练剑,练剑之后,就会对着一个荷包痛哭流涕喃喃自语,所说之言全是对那杜芊溪的忏悔。我也是从他的自言自语中才得知,他当年一时鬼迷心窍,在□□杜芊溪之时失手将其害死,然后一不做二不休,将杀人之罪嫁祸给了尹天清。”   说到这,孟三石顿了顿,又道:“但是,并未听他提过殇魂蛊和往生盟之事。”   一屋死寂。   郝瑟、文京墨、舒珞、流曦面面相觑。   “难道,殇魂蛊和往生盟之事,并非是齐鸿鸣所为?!”郝瑟捧颊惊呼,“那是谁?!”   舒珞深深皱眉,沉思不语。   文京墨双眼长眯,慢慢吐出几个字:“齐鸿鸣,死的太早了!”   流曦狠狠一砸桌面。   孟三石看着四人凝重表情,神色也沉了下来:“郝军师莫急,我如今在九青也算有几分人脉,只要肯查,肯定能查出蛛丝马迹!”   “那就有劳孟兄了!”文京墨一抱拳。   “多谢孟三爷!”郝瑟啪啪啪狂拍孟三石的肩膀。   孟三石扬眉一笑:“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咱们可是一个寨子里出生入死的兄弟,你和尸教头的事就是我的事!”   “切!还说是兄弟,你易容成岳伯,见了我也不相认,也太见外了吧!”郝瑟鼓起腮帮子。   岂料此言一出,孟三石顿时愣住了,半晌憋出一句:“郝军师,你不是早就认出我了吗?”   “诶?!”郝瑟呆住,“你说啥子?老子刚刚才知道你是孟三爷啊!”   一瞬诡异宁静。   文京墨、舒珞、流曦不禁互望一眼。   孟三石脸皮微抖:“那日,你们来寻我做仵作验尸之时,和我对视良久,当时的表情,分明就是已经认出我啊!”   郝瑟眉毛扭曲:“认出个锤子,那天老子是以为你给我们下马威,所以用目光反击好伐!”   第二次诡异的宁静。   阳光之下,二人互相搭着肩膀,大眼瞪小眼,目光相交之处,尴尬气息如同闷罐子里的臭屁,令人窒息。   流曦、文京墨同时翻了一个白眼。   舒珞慢慢展开玉扇,遮住了半张脸,肩膀微抖。   “大爷的!我还一直以为郝军师你和我心有灵犀呢!”   “仙人板板!你易容的连你亲妈都不认识,老子怎么认得出来?!”   “大爷的!你眼睛留着出气的啊!”   “仙人板板!老子的眼睛好的很,是你易容的造型太丑了好伐!”   “郝瑟,你大爷啊!你险些坏了大事!”   “孟三石,你丫的是想打架是吧!”   几句话之间,之前还一脸亲热称兄道弟的两只,已经扭打成一团,简直是惨不忍睹,人间惨剧。   旁侧围观三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看来,小瑟和这位孟兄很是投机啊。”舒珞憋笑。   “是啊,骂人的口气都一样。”流曦冷脸。   文京墨掐眉:“什么天人之姿……果然都是——错、觉!”   *   天高云阔,叶碧声远。   碧苍殿前练武高台之上,百名九青弟子席地环排而坐,三尺青锋平放双膝,端身如钟,面色肃凝。   薛槿之、许子鹭、戴笙、于雁归、叶英招和仲华方列坐阵前,甚至连带伤在身的季维君也豁然在列。   所有人视线的终点,皆是人环中央的那一笔谪仙身姿。   身坚如剑,华发如墨,肤如珍玉,容官绝美,流云青衫铺展而开,仿若一环晨雾萦绕周身。   仅仅一个坐姿,就透出缕缕绝尘仙凛之气。   “所谓万法不离其宗,无论是九青剑法,还是其它门派之剑式,虽精妙各有不同,但究其根本,无非是‘劈、斩、截、撩、挑、钩、刺、穿、抹、扫、点、崩、挂、云’这十四式承接演变而成,习剑之时,切莫只求虚无缥缈的精绝招式,而忘却剑术之本源,本末倒置。”   哑音过处,如梵音震耳,清眸过处,如冰泉静心。   百余人的高台之上,雅雀无音,所有人都凝视着那九天仙贤之姿,听得如痴如醉。   尸天清静静扫望众人,顿了顿,长吸一口气:“持身正、持心正、持剑正,此九字,方为精绝剑道之根本!万望诸位铭记于心,切不可忘!”   声蕴内力,震耳发聩,令人心神剧震。   “谨遵尸大侠教诲!”九青弟子齐声高喝。   尸天清长睫一颤,眸光温软,笑若皎月。   清风拂过,扬起青色衣袂,尸天清慢慢起身,朝着众人躬身抱拳。   “至此,尸某已无甚可教,明日便会离开九青,今日特此辞别,待他日,江湖有缘再见。”   此言一出,百余名九青弟子顿时泪目,慌忙爬起身,七嘴八舌喊了起来。   “尸大侠!   “尸大侠,你再多留几日吧!”   “尸大侠,弟子们还想继续聆听你的教诲!”   “尸大侠,别走啊!”   “再留几天吧!”   薛槿之泪眼婆娑、季维君暗暗抹泪,许子鹭、戴笙、于雁归一脸不舍、叶英招和仲华方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尸天清轻笑:“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尸某真的该走了。”   “尸大哥!”   叶英招冲上前,泪眼汪汪看着尸天清:“你再跟我们聊聊天啊!”   “是啊,尸大哥,今日时辰还早,你再多留一会儿吧!”仲华方吸着鼻涕。   二人身后,许子鹭等人也目光殷切望着尸天清,尤其是薛槿之,望着尸天清的一双眸子中,几乎要凝出水来。   尸天清拍了拍叶英招的脑袋,轻笑摇了摇头:“诸位,尸某的确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   “尸大哥!”   “尸大侠!”   众人纷纷泪奔。   尸天清一脸无奈,长叹了一口气:“诸位!时辰已经不早了,尸某还赶着回去做饭呢!”   一片死寂。   众人保持着“眼角挂着泪珠,脸上挂着崇拜”的造型,齐齐懵逼。   “告辞、告辞!”尸天清看了一眼天色,忙朝众人一抱拳,足尖一点,踏风远走,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只留那呼啸的山风,嗖嗖吹过众人僵硬身形。   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   “做饭?!尸大侠要回去做饭?!”   这一喊,顿时炸开了窝。   “妈呀,我是不是听错了?”   “尸大侠堂堂、堂堂仙侠之姿,所谓的要事居然是回家做饭?!”   “我一定是耳朵出了问题!”   “我一定是出现了幻听!”   “我可能生病了!”   “我可能中了毒!”   “我可能看到的是假的尸大侠!”   一片混乱之中,唯有叶英招和仲华方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   “对哦,已经到了郝大哥吃晚饭的时辰了……”   “这会儿,郝大哥肯定已经饿瘫在椅子上——:”   “对对对,肯定是一副有气无力摇着胳膊招魂的模样大喊:尸兄,老子要饿死了……”   “文大哥肯定会用算盘怼他的腮帮子,然后吼:吵死了!”   说到这,二人对视一眼,不由喷笑。   薛槿之站在二人身后,听着二人的话语,全身溢出无尽哀伤。   许子鹭、于雁归、戴笙、季维君四人远眺华景舍方向,齐齐叹了口气。   “尸天清,终究不是尹天清,区区一个九青山,再也留不住这位九天仙人了啊……”   *   天未明,星满天,路漫漫,其修远。   翠灿峰的登山小路之上,黑漆漆一片,只有阵阵叶声掠过夜风。   突然,一个岣嵝的黑影头顶着一团黑乎乎的帽子猝然冒出,探头探脑四下环顾一番,飞速向身后一招手:“这边安全,速度带上!”   “别闹了!”一个翠玉算盘豁然飙出,狠狠怼在了黑影的腮帮子上,“天都没亮,鬼影子都没有一个,怎么可能有人?!”   郝瑟腮帮子被怼的凹下去一块,瞪着三白眼,嘟嘟囔囔:“文书生,你太天真了!你是没瞅见九青山这帮弟子看尸兄的眼神,那叫一个如狼似虎生吞活剥,若是咱们不趁机偷偷溜走,万一让他们堵在门口,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尸兄一心软,又留个十天半个月的,哎呦我去,那也太闹心了!”   “咳,阿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吧……”尸天清一头黑线道。   “嗯……这次我支持小瑟,谨慎些总是没错的。”舒珞一本正经道。   “这次郝公子说的对!”流曦一脸愤愤,“九青山,没有好人!”   文京墨狂翻白眼,一副“我真不想和这帮智障一起上路”的愤慨表情。   “好啦好啦,大侠们!事不宜迟,大家轻功步法走起来!”郝瑟一把拽掉头顶的鸟窝造型树叶帽子,脚掌狠踏地面,整个人嗖一下冲上天空,狂飙而去。   尸天清和舒珞相视一笑。   “微霜兄,请。”   “琭言兄,请。”   一青一藕两道身影踏空而起,紧随郝瑟远去。   “公子,等等我!”流曦黑影一闪,融入树影之中。   文京墨叹了口气,足下步法一变,身形立时化作一股烟雾,消失在晨雾之中。   山道之上,又恢复了一片宁静,唯有那沙沙作响的翠叶,渐渐染上晨曦之光,泛出琉璃之色。   晨风轻扫,一枝碧叶翩然飘起,飞向蔚色无垠的天空,越过峰峦叠嶂的山脉,最后落在了碧苍殿前白玉石台之上。   高台如玉,洁白无瑕。百名九青弟子齐聚一处,单手持剑,衣带飘飞,凝目肃颜望着蜿蜒远去的山路。   许子鹭、薛槿之,戴笙、于雁归、季维君五人立在队列之首,双目赤红,抱拳高呼:   “九青诸弟子,恭送尸天清大侠、郝瑟大侠、文京墨大侠、意游公子、流曦大侠!”   言罢,同时躬身施礼。   “恭送尸大侠!”身后百名九青弟子,同时抱拳,长揖到地。   山风吹过,青色衣袂翻飞如云,百柄剑鞘铿锵作响。   “九青弟子,开始练剑!”   许子鹭等五人站直身形,提声再喝。   “是!”   百声同鸣,震撼山峦,随着滚滚翻腾的林海巍然远去,映衬九青山峰一片生机。   *   晨色如金,云轻画影,描绘出山脚一脉乡道。   一行五色人影,悠然前行。   “文书生,昨天我想请孟三爷和咱们一起上路的时候,你干嘛打断我?”   “小生以为,孟三爷断不会随我等离开,你又何必说出来让他为难?”   “诶?为啥?”   “难道小瑟你没看出来,那位孟三石对薛槿之的感情很不一般。”   “诶?!”   “意游公子果然目光精准,眼神犀利。”   “千竹兄客气了。”   “卧槽,老子真没发现,尸兄你看出来了吗……额!尸兄你咋一副便秘的表情?”   “孟三爷为人豪爽,医术易容术也是不错,但是,并无家业,而且对槿之来说,年纪太大了……”   一瞬诡异沉寂。   “我去!老子怎么突然有种薛槿之多出个爹的错觉?!”   “咳咳,小瑟,微霜兄的年纪好像比薛槿之还小两岁……”   “可是你看尸兄那表情,根本就是一脸‘自家好好的白菜居然被猪拱了’的愤怒啊!”   “噗,咳咳咳……”   “……阿瑟……”   “文书生、二十一,你们看像不像?”   “额……那个……额……”   “郝兄果然字字珠玑。”   “流曦,千竹……”   “咳咳咳,哈哈……那个,抱歉……哈哈哈……”   “……琭言!”   “好了好了,言归正传,小瑟,你下面打算去哪?”   “嗯——老子看这秋高气爽,风和日丽,江山万里,引无数英雄尽折腰……咳,总之,当然要去美人最多的地方啦!”   “阿瑟!”   “美人最多的地方,舒某的确知道几处。”   “琭言!”   “也罢,这次也赚了不少银子,就随郝兄吧。”   “千竹!!”   “我才不相信,天下有人比公子更美。”   “……”   “嘿嘿,二十一,你的目光要放远一点,虽然尸兄美得倾国倾城天怒人怨,但是咱们可不能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啊!”   “阿瑟!!”   “喔哈哈哈哈,面朝美人,春暖花开!”   作者有话要说:  墨兔叽觉得貌似患上了节前狂躁症   什么都不想干啊啊啊啊啊!   抓狂挠地中   终于把最苦逼的九青副本撸完了   墨兔叽毛掉的哗哗的啊   那么,节前,墨兔叽还会更一回小瑟瑟的番外   就当给大家过年吧   希望年后新副本开启后,手残的墨兔叽能奋勇直前,日更十万!(果然是做梦……)   哇卡卡卡!   以上!   提前预祝大家小年快乐!   霸王票鸣谢:   吃货一枚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12-09 21:35:30   chuis2287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10 18:45:32   桐秋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6-12-11 02:43:08   跑步带只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12 22:52:08   豆腐烧肉里没有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13 10:41:05   阿呆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13 19:21:36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15 22:09:25   肉脯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15 22:21:07   杨花泪沾意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15 22:59:29   吉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16 11:10:00   Cx080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16 12:37:07   Cx080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12-16 12:3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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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要宣布一件大事!”郝爸郝妈同时站起身,大喝一声。   这一声,险些把郝瑟吓得从凳子上掉下去。   “二、二位请讲……”郝瑟做出“请”的手势。   郝爸郝妈对视一眼,拔高嗓门:“我们其实——已经离婚啦!”   一片死寂。   郝瑟三白眼暴突,彻底懵逼,半晌,嗓子里才挤出两个字:“啥子?!”   郝爸:“半年前我们就离婚了,就是怕影响瑟瑟你小升初的考试,所以一直没说。”   郝妈:“如今瑟瑟你考上了市重点,我们总算能放心告诉你真相了。”   “不是……那个……等一下,为啥子啊?!”郝瑟噌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叫道。   郝爸郝妈对视一眼,居然同时不好意思笑了起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只还矜持个锤子啊!   骤逢家变的郝瑟整个人处于暴躁边缘。   “咳,瑟瑟啊,我们那个年代,你懂的,到了适婚年龄,来个媒人介绍对象,看着差不多就结婚了……”郝爸抓了抓头发。   “你爸爸对我来说,是不可缺少的亲人和家人,但唯独不是——”郝妈看着郝瑟,小心翼翼斟酌着词句,“不是爱人……瑟瑟你听懂了吗?”   郝瑟愣愣站在原地,半晌,眨了一下眼皮,蹭一下凑到了郝妈身边,压低嗓门:“老妈,你实话跟我说,我是不是你跟隔壁老王生的?”   再次死寂。   “郝瑟!你胡说什么!”郝爸郝妈同时大怒,男女混合双打拍在了郝瑟的后脑勺上。   “瑟瑟,你这双帅气四溢的倒吊眼,可是我们老郝家的祖传啊!你绝对是我们郝家的嫡系子孙!”郝爸一把搂过郝瑟肩膀,掏出镜子一照。   镜子中,两双三白眼,皆是凶光四射,威力十足,显然是同一个的遗传基因的成果。   “那到底是为啥子啊?既然是最珍贵的家人,为啥子要离婚?!”镜子中郝瑟的三白眼隐隐泛红。   郝爸轻叹一口气,松开郝瑟肩膀,和郝妈对视一眼,看向郝瑟。   “因为奇迹。”   这四个字一出,郝爸郝妈不禁笑了起来。   那一双笑容,是郝瑟记忆力从来没出现过的笑容,有点微微的羞涩,又有点微微梦幻,还带着一股甜美的幸福味道。   “奇迹?”郝瑟三白眼绷圆。   “是的,奇迹。”郝爸摸了摸郝瑟的头顶,“我和你妈妈同时遇到了这一生的真爱,这不是奇迹是什么?”   “同时?真爱?”郝瑟狂眨眼皮,“什么鬼啊?!”   “瑟瑟,你放心,你永远是我们最珍贵的宝宝!我们永远是你最爱的爸爸妈妈!”郝妈泪眼朦胧望着郝瑟,“而且我们早就安排好了,以后,我们两家人就住同一层楼的对门。”   “两家人?什么两家人?”郝瑟三白眼又大了一圈。   “当然是爸爸和你李阿姨一家,妈妈和你周叔叔一家,至于瑟瑟你,想住哪边都可以!”郝爸一把抱紧郝瑟。   郝瑟被郝爸勒得整张脸都变形了。   等一下,李阿姨和周叔叔又是那只?!   “以后咱们两家就是一家,开开心心七口人一起过日子!”郝妈也冲过来死死箍住郝瑟。   郝瑟被箍得呼吸困难,面色发白:“七、七口人?!”   “对啊!你李阿姨家还有一个弟弟。”郝妈道。   “你周叔叔家还有一个妹妹。”郝爸道。   二人同声:“以后瑟瑟你就是大姐啦!”   仙人板板啊!这都是什么鬼啊啊啊!   *   我是谁?   我在哪?   我从哪里来?   我要到哪里去?!   精致的饭店包厢中,郝瑟呆呆坐在圆桌旁,双目无神。   面前,自己的老爸老妈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乱转。   “郝爸、郝爸,快看看,我这身衣服怎么样?”郝妈一脸紧张拽了拽身上的连衣裙。   “很漂亮!绝对漂亮!”郝爸竖起大拇指。   郝妈长吁一口气。   “郝妈,看看我这身西装咋样?”郝爸挺起胸膛,摆了一个帅气造型。   “很帅,绝对帅!”郝妈捧颊灿烂一笑。   “耶!”二人互相一击掌。   郝瑟抽着脸皮,垂下脑袋,再次开始思考人生。   我是谁?   我在哪?   我从哪里来?   我要到哪里去?!   为毛一双已经离婚的两只还在这里互相打气?   这个世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吱呀——”突然,包厢门一响,杂乱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郝瑟呼吸一滞,整个人就像一根弓弦,紧绷起来。   “嘿嘿,小李,你来啦!”郝爸发出傻笑。   “哇,小李,你真漂亮!”郝妈发出惊叹。   “老郝,王姐姐。”一道温婉声音响起。   “郝爸爸,王阿姨!”又是一道怯生生的嗓音。   “好好好,瑟瑟,快来见见你李阿姨和你弟弟。”郝爸拔高嗓门。   郝瑟死死瞪着桌面,慢慢眯起三白眼,攥紧拳头。   先人板板!   莫名其妙就离婚!莫名其妙又再婚!   莫名其妙两家人就要住在对门!   莫名其妙就被拽来参加什么诡异的家庭聚会!   这也太不把我这个叛逆期的青少年放在眼里了!   我要反抗!   我不能坐以待毙!   最起码,我要给这个莫名其妙后妈一点颜色看看!   想到这,郝瑟两眉一竖,三白眼一瞪,双手啪一声狠拍桌面,豁然抬头,大叫一声:“我说你们——嘶!”   映入眼帘的两道人影,顿让郝瑟失去了意识和声音。   灯光下,一个柔柔弱弱的美女站在郝爸身侧,笑吟吟看着自己,一双眼睛,就好像……好像那课本里写的一般,好似一汪白水银里面装着黑水银,漂亮的惊人,只是人太瘦了,衣服的挂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而在这美女身侧,还跟着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像扇子一样又长又密的睫毛,只是脸白的吓人,身体瘦的仿若只剩皮包骨头。   可即便如此,这母子俩往那一站,也是蓬荜生辉。   “你好,瑟瑟。”那个美人阿姨朝郝瑟一笑。   “你、你好……瑟瑟……哥哥……”   瓷娃娃般的小男孩犹豫了半天,才小声叫道,只是那一声“哥哥”几乎被含在嘴里,大家都没听到。   郝瑟呆呆看着眼前的母子,刚刚的火气早就飞到了爪哇国,只剩下一脸和郝爸九分九相似的傻笑:“嘿嘿,李阿姨好,弟弟好……”   “噗!”李阿姨掩口一笑,“老郝,果然是你的孩子,表情和你一样。”   郝爸挠着脑袋嘿嘿乐了起来。   这一笑,郝瑟这才回过神来,顿时捶胸顿足险些喷血。   说好给后妈下马威呢!   郝瑟,你真是太没出息了!   等会见了那个莫名其妙的继父和便宜妹妹,一定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马威!   威!   ……   威个锤子啊!   郝瑟看着坐在郝妈身边长着一张可爱娃娃脸的继父,又看了看坐在继父身侧,安静乖巧,五官精致的犹如一个洋娃娃的五六岁的小女娃,整个人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使不上半分力气。   万万没想到,老爸老妈找的继父继母竟然是如此的美人!这简直是我的软肋啊!   郝瑟开始抓头发!   “瑟瑟?”   这和电视剧里那些后妈继父的丑恶嘴脸完全不搭边啊!   “瑟瑟!”   这让我怎么下得去手啊!   “瑟瑟!!”   “诶!有!”郝瑟噌一下跳了起来。   一桌人看着郝瑟,都笑出了声。   “这孩子真有精神!”娃娃脸的周叔叔笑得让人眼晕。   “是啊,一看就是能靠得住的孩子。”美丽的李阿姨笑得好像一朵花。   郝爸郝妈一脸自豪。   “瑟瑟,我们要去唱卡拉OK啦,你一会儿带着弟弟妹妹一起回家啊!”郝爸给李阿姨披上衣服。   “诶?”   “路上别乱跑啊,领好弟弟妹妹。”郝妈挎着周叔叔的胳膊,朝着郝瑟一挥手。   “诶?!!”   未等郝瑟和另外两只回过神,这四位家长居然就双双拉着手扬长而去。   先人板板啊!   郝瑟抽着脸皮看了看身边的一个正太,一个萝莉,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浓重的尴尬弥漫在三人中间。   郝瑟慢慢落座,开始往嘴里扒饭。   旁边的正太和萝莉看了郝瑟一眼,也开始学着郝瑟样子拼命扒饭。   那拼命的样子简直要把自己噎死,吓得郝瑟赶紧停下,喝了口水。   果然,旁边两只也停下,学着郝瑟样子喝了口水。   “咳,那个,我叫郝瑟。”郝瑟尴尬介绍。   “我、我叫周祁祁。”小正太小声道。   “我叫周朵朵。”小萝莉捧着杯子,小心翼翼道。   二人说完,就同时用四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怯生生看着郝瑟。   郝瑟顿时觉得心都化了,整张脸开始不受控制泛出痴汉笑容。   这一笑,李祁祁和周朵朵的神色顿时轻松了不少。   “我……很喜欢郝爸爸……”李祁祁小声道,“郝爸爸虽然长得凶,但他从来不打人,不像是我原来的爸爸……”   郝瑟眼皮一跳:“你原来的爸爸经常打人?”   李祁祁垂眼,微微点了点头。   “人渣!”郝瑟拍桌。   李祁祁朝着郝瑟甜甜一笑:“哥哥和郝爸爸的口气一样。”   “那是当然……咳,不对!我是姐姐!”郝瑟骤然回神,大叫道。   这一喊,李祁祁和周朵朵顿时都愣了。   “姐姐?”李祁祁一副人生观受到巨大冲击的表情。   “你明明是哥哥!”周朵朵一副要哭的表情,“朵朵一直想要哥哥!”   “那边的才是哥哥!”郝瑟无奈指了指李祁祁。   周朵朵扫了一眼李祁祁瓷娃娃一样的小脸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朵朵要哥哥,不是那种哥哥,是真正的哥哥!”   “卧槽!好啦好啦!哥哥就哥哥!”郝瑟手忙脚乱抱起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萝莉,用袖子擦眼泪。   周朵朵抓着郝瑟的衣服,哭得一抽一抽。   李祁祁小心翼翼走到郝瑟身边,探出手指拽住了郝瑟衣襟。   郝瑟满头黑线,叹了口气,一手抱住周朵朵,一手拽住李祁祁:“好啦,回家!”   一行三人就走出酒店,慢慢行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之上。   “郝瑟哥哥……姐、姐姐……”   “行了行了,看你叫得一脸难受,以后你们两个都叫我老大吧!”   “老大。”   “老大!”   “嗯,老大听着舒坦!”   “老大,你……你喜欢我妈妈吗?”   “额,这个,还行吧……”   “老大喜欢朵朵爸爸吗?”   “额,也不错吧……”   “老大,你会不会不喜欢郝爸爸和郝妈妈离婚?”   “额……这个嘛……”   郝瑟停住脚步,将周朵朵向上抱了抱,抬眼望向那灯光之上的璀璨星空,叹了口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爹要娶妻,这种事,都是天意啊!”   周朵朵和李祁祁同时看向郝瑟,一脸问号。   郝瑟垂眼,轻轻一笑,继续迈步:“虽然他们是我的父母,但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人生,离婚也罢,再婚也罢,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即便是他们的孩子,也没有资格干涉他们的选择,只能祝福他们——能够幸福。”   周朵朵歪了歪头,又点了点头。   李祁祁想了想,肃起一张小脸:“老大说的对!”   郝瑟咧嘴一笑:“那么,你们以后都要听老大的!”   “听老大的!”周朵朵举起小拳头。   “听老大的。”李祁祁坚定点头。   “哈哈哈哈,如今我也是有小弟的人啦!”   郝瑟大笑声中,三人身形渐渐消失在灯光之中。   在他们身后,隐藏在暗处的四位家长满眼盈泪。   “瑟瑟真是个好孩子。”李阿姨抹泪。   “不愧是我老郝家的根!”郝爸拍着胸脯。   “以后一定是个合格的老大!”周叔叔双眼通红。   “瑟瑟这个孩子,永远都这么出人意料。”郝妈捧着心口,一脸感动。   “那么,现在,大家一起去卡拉OK吧!”郝爸振臂一呼。   “好!”旁边三人同时欢呼。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还没结束哦,明天继续哦 第109章 番外:靠谱的郝瑟一人(2)   一个重组的庞大七口之家,对于一个未成年的初中生意味着什么?   在新家成立之前, 郝瑟曾经有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 之后,便作出了如下应对预案:   1、嫡女和后妈继子撕逼版   2、嫡女和继父继妹斗争版   3、无依无靠远走他乡孤独终老版   4、勇斗熊孩子走火入魔一统武林版   然而, 实际情况却是……   李祁祁:“老大,刚刚郝爸打电话回来, 说四个爸妈今天要加班, 会晚一点回来。”   周朵朵:“他们让我们晚上自己做饭吃。”   郝瑟拍案而起:“先人板板, 这四个家伙又溜出去唱卡拉OK了?!你们俩在家等着,我这就把他们给抓回来!”   “老大、老大!稍安勿躁!”李祁祁一把抱住郝瑟的大腿。   “别拦着我, 我今天不成功则成仁!”郝瑟怒吼。   周朵朵长叹一口气:“老大, 你打得过郝爸吗?”   郝瑟:“……”   “老大, 退一步海阔天空!”李祁祁继续抱紧郝瑟大腿。   “咳,那个……”郝瑟狂抓头发,“你们今天想吃什么?老大今天亲自下厨——”   “嘶!”李祁祁和周朵朵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对视一眼。   李祁祁迅速向周朵朵扫出一个眼神。   “老大~~”周朵朵扬起一个纯洁无邪的笑脸, 噌一下扑到了郝瑟怀里, 揉了揉眼睛,撒娇道,“朵朵困了,老大先陪朵朵睡一会嘛,好不好~~”   郝瑟两只眼睛立刻弯成了两道月牙:“可是,老大还要去做饭——”   “老大,放心吧,一切交给我!”李祁祁挺起胸膛。   “朵朵困了……”周朵朵软软道。   “好好好,朵朵妹妹睡觉啦!”郝瑟喜笑颜开抱着小萝莉回了卧室。   趴在郝瑟肩头的周朵朵和站在厨房门口的李祁祁同时长吁一口气。   *   “那么,今天朵朵想听什么歌呢?”郝瑟抱着朵朵的兔子抱枕,两眼弯弯问道。   周朵朵脸都青了:“老大,要不咱们今天讲故事吧。”   “讲故事多没意思啊,哄朵朵睡觉当然要靠老大天籁之音的歌喉啊!”郝瑟得意一笑,张嘴就来,“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难忘今宵,难忘今宵、难忘今宵,从此天涯与海角……诶?朵朵,你这就睡着了?”   粉红色的床铺上,朵朵缩在被窝里,软绵绵的小脸红扑扑的,睡得好像一个天使。   郝瑟一脸得意:“果然,我继承了老爸的音乐细胞啊!”   说着,就滑下床,蹑手蹑脚离开了卧室。   周朵朵小心扒开一只眼睛瞅了瞅,抹了一把后脖子的冷汗:“老大这音乐细胞,真是和郝爸一模一样,唱歌要命啊……”   *   厨房里,又瘦又小李祁祁站在板凳上,奋力和葱姜蒜斗争成一团。   “祁祁,老大来帮忙啦!”郝瑟一脸兴奋冲进来,大叫一声。   李祁祁一个哆嗦,险些把炒菜铲子扔出去。   “老、老大,真的不用帮忙,我一个人就行……”   “要做什么?是要把青菜倒到锅里吧!我来!”郝瑟两下一扫,立即开心的从水盆里抓出青菜,哗啦一下扔到了热油锅里。   动作之敏捷,李祁祁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   “刺啦!”   整个厨房立即被浓烟和火光笼罩。   “卧槽!着火啦!”郝瑟惊叫,反手舀了一盆水就往锅里倒。   “住手!”李祁祁爆出了有生以来最有声势的一句怒吼,将郝瑟踢出了厨房,迅速关火,盖锅盖,灭了火势。   “不愧是我郝瑟的弟弟,真是临危不乱,哈哈哈!”郝瑟干笑,抓着头发逃离现场。   李祁祁一脸惊魂未定,抹了一把脑门的冷汗:“老大这厨艺,简直比郝妈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   “老大,你知道错了吗?”周朵朵抱着自己的毛巾兔子,气呼呼坐在郝瑟对面,一张小脸绷得死紧。   “哈哈……那个……我以前看老妈都是这么炒菜的……”郝瑟意图为自己辩解。   “老大,这样太危险了!”李祁祁皱着小眉头,一脸怒气冲冲。   “对不起……”郝瑟无地自容。   李祁祁和周朵朵对视一眼,同时老气横秋叹了口气。   “算了,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周朵朵拍了拍郝瑟脑袋。   “下不为例!吃饭吧。”李祁祁摇了摇头,给郝瑟和周朵朵摆好筷子。   “嘿嘿……”郝瑟立即喜笑颜开开始扒饭,顺手给李祁祁和周朵朵夹菜,“来来来,祁祁,多吃胡萝卜,对眼睛好;朵朵,多吃香菜,对身体好,剩下的肉,吃太多不好,老大就勉为其难,都吃啦!”   李祁祁看着碗里的胡萝卜,周朵朵瞪着碗里的香菜,两人同时又看了看郝瑟碗里的红烧肉,突然,二人同时把碗一放,朝着郝瑟扑了上去。   “朵朵也要吃肉!”   “老大,你这是欺人太甚!”   “哇卡卡卡,肉都是我的!”   一大一中一小在沙发上厮打成一团。   “孩子们,我们回来啦!”   “今天是新家成立一百天!”   “我们带回来了惊喜!”   “是你们最爱吃的蛋糕!”   大门豁然大开,郝爸李妈、周爸郝妈拎着大包小包冲了进来,高声大呼。   一瞬间的时间静止。   郝瑟斜趴在沙发上,一手端着肉碗,一手搡着李祁祁的腮帮子;李祁祁一脚踩在沙发上,一手拼命抢郝瑟的肉碗;朵朵倒挂在郝瑟的腿上,嘴里还咬着郝瑟的袜子,总之是战得难解难分。   七双眼睛,大眼小眼三白眼互瞪。   “瑟瑟……”郝妈和李妈突然高嚎一声,扑上来就抱住了郝瑟,“你真是太棒啦,终于学会做饭啦!”   “诶?”郝瑟脸皮一抽。   “太棒啦!我们的祁祁终于能像一个男子汉一样打架啦!”郝爸一把将周祁祁高举上天花板,原地转圈欢呼。   “……”李祁祁眼皮一抖。   “太好啦,朵朵你终于会咬人啦!”周爸抱住周朵朵,脸皮使劲儿噌着朵朵的脸蛋子。   周朵朵脸都被挤得变形,嘴角隐隐发抖。   三个娃互望一眼,同时从各自的目光里看到相同的讯息:   同志们,前途堪忧啊!   *   时间如梭,白驹过隙。   郝瑟一家七口就在这种不靠谱与逗比的气氛中,平安度过了五年。   五年中,李祁祁从一个小学生顺利升入市二中的初中部,瓷娃娃的小正太抽条拉长,变成唇红齿白的美少年。   升入小学的周朵朵,那是迅速霸占了小学的校花宝座,软绵绵的嗓音和水灵灵的大眼睛,飞速将一帮正太扫为群下之臣。   而二人的老大郝瑟同志,除了变成了一只每天都累死累活的高二狗之外,郝家祖传的三白眼基因更是在其身上发扬光大,显得郝瑟愈发玉树临风凶光四溢,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还莫名博得了一个“二中白眼狼”的别号。   *   午休时间,阳光正好。   午风扬起窗户上纯白的窗帘,映出一片一片的光影交叠。   传说中的“二中白眼狼”此时正趴在课桌上睡得昏天暗地,枕在脑袋下面红叉一片的数学卷子,被口水打的湿漉漉的,将红笔字迹都印在了腮帮子上。   “哇,你们看到了没?”   “看到了看到了!”   “初一A班新升学的那个小男孩,长得真是太漂亮了!”   “初中部的小女生们都疯了!”   “别说那些小女生了,我们这些姐姐们看到,都觉得心里痒痒的!”   “名字也特别好听!”   “听说叫李祁祁!”   “郝瑟、郝瑟,你去看了没啊?!”   同班女生一边激动讨论,一边围到郝瑟身边,叽叽喳喳。   郝瑟眼皮动了动,抬眼瞄了一眼,转了个头,继续睡:“切!不过是个小鬼嘛……”   “啊呀,郝瑟,那可不是普通的小鬼啊!”   “那个李祁祁长得真是太好看了,不用几年,肯定就是大帅哥!”   “对啊对啊!”   女生们又开始叽叽喳喳。   郝瑟抽出数学卷子,盖在了脑袋上。   众女生纷纷露出“郝瑟你真是太不懂欣赏了”的鄙夷表情。   “不好了不好了!”   突然,一个女生急火火冲了进来,大叫道,“李祁祁遇上大麻烦了!”   卷子下郝瑟的三白眼猝然睁开,凶光四射。   “什么麻烦?!”   “初三的那几个刺头,把李祁祁带走了!”   “就是那几个打架被停学两个月,又回来上学小混混?!”   “就是他们!”   “卧槽!”   就听一声大喝,一道疾风从众人眼前掠过,郝瑟的桌上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一堆数学卷子在阳光下无声飘舞。   众女生愣愣看着夺门而出的郝瑟的背影,面面相觑。   “刚刚跑出去的那是郝瑟?”   “哇塞,突然觉得郝瑟有点小帅啊!”   “所以郝瑟是去救小帅哥了?”   “哦哦哦!快去围观啊啊啊!”   *   二中初中部,老楼一层东北角,废弃男厕所。   李祁祁看着围在眼前的四个不良少年,眉头紧蹙,暗暗叹了口气。   “你是叫李祁祁是吧?听说你很嚣张嘛!”不良一号斜眼道。   “小子,你初来乍到,我们这些师兄也该教教你做人的规矩!”不良二号抖着腿。   “你一个初一的小子,不要太嚣张啊!”不良三号绕着李祁祁嘚瑟状。   “识相的,就给我们初三的大哥认个错,以后见到我们都绕着走,否则,分分钟教你重新做人!”不良四号一下一下敲着手里的三角尺。   “三位师兄。”李祁祁摇了摇头,慢条斯理道,“第一,我从来不嚣张,第二,如何做人我不需要别人来教,第三,校园是公共场所,我不需要绕着你们走,第四,你手里的三角尺是公共物品,应该还给老师。”   一片诡异沉寂。   不良一二三四号看着对面瘦瘦弱弱的美少年,头顶青筋隐隐暴跳。   “兄弟们,这小子嘴硬!”   “怎么办?!”   “削死他丫的!”   “上!”   说着,四个人就一拥而上,朝着李祁祁的脸就揍了过去。   “哗!”   突然,一盆凉水豁然从四人后面泼了过来,顿时把这四只泼成了落汤鸡。   “谁?!”   “谁敢管我们初三大爷的事儿?!”   不良一二三四回头怒吼。   可待一看清泼水的人,四个人顿时像被拔了舌头的鸭子,没了动静。   一道高挑身影,斜斜依在斑驳墙边,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甩着脸盆,身后阳光灿烂,更映得这个人的身影高大无比。   干净利落的短发,似笑非笑的表情,加上一双威风凛凛的三白眼,整个犹如饿狼出山,令人心惊胆战。   “初三的大爷?”郝瑟迈步上前,狠狠一敲不良一号的脑门,“毛都没长齐的初中小鬼,自称什么大爷?!”   “用三角尺打人?也不怕以后遭到数学题的报应?!”郝瑟抢走不良四号手里的三角尺。   “别以为撂几句狠话就是大哥大了,回家好好读书,知识才能改变命运!”   郝瑟把脸盆扣在了不良三号的脑袋上,走到李祁祁面前,双手叉腰,三白眼一竖:“都给我散了!”   不良一二三四迅速后撤,挤成一团,一脸崇拜。   “这、这位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二中白眼狼?”   “哇,果然名不虚传!”   “看看人家这气势、这气魄!这才是老大的风范啊!”   “他脸上那是什么?”   “红色的大叉?”   “啊,难道是传说中和一中老大血拼的时候留下的伤疤?!”   “什么伤疤?!人家那是勋章!”   “勋章你个锤子!”郝瑟大吼一声,一脸哭笑不得,“还在这瞎哔哔,信不信老子现在就锤死你们啊!”   “啊!我们这就走!”   不良四只立马一溜烟跑了个干净。   “什么乱七八糟的?!”郝瑟抓了抓头发,回头看着身后的李祁祁,叹了口气。   李祁祁垂头丧气站在原地,声音好像蚊子哼哼:“谢谢老大……”   “好啦,回去上课吧,别到处乱跑,放学我来接你。”郝瑟一脸无奈,拍了拍李祁祁的肩膀。   李祁祁点了点头,垂着脑袋随郝瑟离开。   而在二人离开之后,角落里顿时冒出了一串脑袋,竟然都是郝瑟的同伴女同学。   “看到了吗?”   “看到了!”   “那个李祁祁叫郝瑟老大!”   “卧槽,郝瑟也太狠了吧,好容易咱们学校来了个美少年,居然还是郝瑟的小弟?!”   “果然传说是真的!郝瑟是咱们市黑帮老大的独生女!”   “哇,难怪啊,看刚刚郝瑟那气势,真是有点小帅啊!”   “我路转粉啊!”   “我也是!”   “尤其是郝瑟和李祁祁对话的时候,那个画面,啧啧啧……”   “真是让人浮想联翩啊!”   “哦呵呵呵呵——”   咳咳——所以,这个事实充分证明了,所谓的传说和传闻,都是扯淡的!   *   “额……”   郝瑟环抱双臂坐在书桌旁,直勾勾瞪着桌上的数学练习册,看着上面眼花缭乱的曲线直线,眉头蹙成了一个疙瘩。   “好,开始做题!”郝瑟两眼一闪,抓起钢笔,趴在了卷子上,“我看看啊,函数f(x)的定义域为啥子啥子,且满足于啥子啥子,而有啥子啥子,求x的取值范围……啊啊啊,这是什么鬼啊!”   郝瑟抓狂,急促呼吸两下:“淡定淡定,深呼吸,不如让我想看看答案——答案答案……卧槽,这又是什么鬼啊!”   郝瑟三白眼暴突,死死盯着答案上硕大一个“略”字,彻底暴躁了。   “数学,我一生的痛啊!”郝瑟抓着头发趴在了桌子上。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郝瑟猛一下坐直,飞速整理了一下头发,露出标准笑脸,回头:“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打开,李祁祁和周朵朵一脸忐忑走了进来。   “诶?怎么了?”郝瑟纳闷,“开学第一天就这么没精神?”   “老大!”李祁祁猛一抬头,双目闪闪瞪着自己,“求老大教教我,怎么能像老大一样有男子气概!”   “哈?!”郝瑟瞪眼。   “求老大教教我,怎么能摆脱那帮臭男生!”周朵朵也大叫。   “诶!!”郝瑟脸皮狂抽。   “我李祁祁是男人,以后要保护两个妈妈,要保护妹妹,还要保护老大,我要有男子气概!”李祁祁表决心。   “朵朵烦死那帮男生啦,又是送糖又是送画片,害得我和其他女同学都没法好好写作业了!”周朵朵义愤填膺。   郝瑟脸皮隐隐抽搐。   喂喂,我可是个妹子啊!   就算我长得比较玉树临风,那我也是个帅气妹子……   可惜,郝瑟这一瞬间的女性觉醒在下一刻就被眼前的一个美少年一个美少女的恳求给磨灭了。   “老大,帮帮我们!”   李祁祁眉目如画,周朵朵面若桃花。   先人板板!我可是老大!   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放心,交给老大!”郝瑟一拍胸脯,皱眉一想,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其实,你们俩的问题根本就是一个问题!”   “嗯?”两只一愣。   “祁祁你需要学习男子气概,朵朵你也一块学,这样等你有了男子气概,那些男生自然就不会找你了!”郝瑟一锤手掌。   李祁祁和周朵朵一脸恍然大悟:“那要怎样才能和老大一样有男子气概呢?”   “这个嘛……”郝瑟抓了抓头发,“这个就比较麻烦了,我这长相和气质可是天生的……”   对面两小只顿时如丧考妣。   “不过,还是有诀窍的!”郝瑟猛一拍手。   “什么诀窍?!”两只四眼一亮。   “模仿!”郝瑟竖起一根手指。   “模仿?”   “对!模仿经典!”郝瑟嘿嘿一笑,从床底下抽出一大卷海报,一张一张铺在了两个人面前,捧颊呈现出花痴状,“看到了吗,这就是经典!”   李祁祁和周朵朵看着海报上一排造型各异的帅哥,眼睛也渐渐亮了起来。   海报上,“古惑仔”三个大字在灯光熠熠生辉。   “所谓的男子气概,就是站要斜斜有帅气,坐要翘脚气势足,走要带风咬牙签,两眼如电,挑眉如剑,抹发如油,再加上一点自己的发挥,绝对帅裂苍穹!”   郝瑟振臂大呼。   “老大威武!”李祁祁、周朵朵热烈鼓掌。   “那么,从明天开始,你们就跟着老大,向经典学习,向经典致敬!”郝瑟发出号召,“老大一定能帮你们培养出男子气概!”   “好!”二人欢呼,和郝瑟在半空击掌。   而在郝瑟房门之外,四个家长拿着玻璃杯贴在门上一字排开,偷听得津津有味。   “瑟瑟真不愧是咱们家的老大,真靠的住!”   “那是!瑟瑟可是我们老郝家的嫡传子孙!”   “嘤嘤嘤,一想到瑟瑟很快就要上大学了,我这心里就、就……舍不得啊……”   “小李啊,你别哭啊,你一哭,我也想哭了……你说,以后瑟瑟要是成家了……”   “老周,别说了,我光想想就受不了了,嘤嘤嘤……”   “唉,女大留不住啊,瑟瑟迟早会嫁人的啊……”   “……”   “怎么感觉这话怪怪的?”   “瑟瑟嫁人——这个……”   “我怎么总感觉瑟瑟会娶一个回来?”   “是啊,我们这么帅的瑟瑟怎么能嫁人,肯定是娶一个女婿回来!”   “没错没错!娶个女婿回来!”   “哇卡卡卡,这样我们一家就有八口人啦!”   “好主意,就这么定了!”   那么……   让我们一起为此时还远在几百年前的某人默哀三秒钟……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还有一次更新哦,撒花 第110章 番外:靠谱的郝瑟一人(3)   当年懵懵懂懂的高中生, 眨眼之间, 就已从大学毕业,混入了职场两年, 迅速成长为一名优秀的网络红娘。   然而,峰回路转, 世事难料, 就在郝瑟以为自己能在网络红娘界大展拳脚的时候, 却因为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被公司炒了鱿鱼。   话说那天郝瑟离开红娘网公司的时候,举公司上下一片哀嚎, 所有部门几乎全部瘫痪, 大堆成群的妙龄小姑娘全部翘班将手捧杂物箱的郝瑟团团围在大门口, 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嘤嘤嘤,郝瑟, 你走了, 我们可怎么办啊?”   “呜呜呜, 郝瑟走了,以后谁帮我们去外面提外卖啊?”   “以后谁帮我们换纯净桶水啊?”   “以后谁帮我们修电脑、修键盘、修鼠标、修台灯、修抽屉、修化妆镜啊?”   “以后如果遇到那些穷追乱打的渣男,还有谁能替我们出头啊?”   “我不要郝瑟走!”   “郝瑟如果要走,我也不做了!”   “我也要辞职!嘤嘤嘤——”   郝瑟四下一扫,整个心都揪起来了,忙放下箱子,一边嘴里哎呦呦叫唤,一边挨个给四周美女抹起了眼泪。   “美女们、姐姐们、妹妹们,别哭啦、别哭啦,哭得我心都碎了……”   “嘤嘤嘤,郝瑟,我们舍不得你走。”   “要不我们去求求老总吧。”   “把郝瑟留下吧,呜呜呜。”   郝瑟环顾一圈,眼眶泛红,一抹鼻涕,振臂高呼:“大家放心,只要美女们一声令下,我郝瑟定然有求必应,第一时间赶来帮大家撑场子!”   “真的吗?”   “郝瑟你一定要来啊!”   四周一片星星眼。   “我郝瑟一言九鼎,驷马难追!”郝瑟一拍胸脯,朝众人挑眉一笑,“好啦,别哭啦,再哭妆都花了!”   这一声,顿时激起一片惊呼。   “啊!我的眼线!”   “我的粉底!”   “我的睫毛膏!”   “我的高光!”   “我的鼻影!”   “啊啊啊啊,我要回去补妆!”   “头可断,血可流,老娘的妆不能花!”   眨眼之间,围在郝瑟四周的一大堆莺莺燕燕瞬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只留郝瑟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干巴巴的马路之上。   一阵萧瑟小风凄凉划过郝瑟凄凉身形。   郝瑟看着那空荡荡的大门,摇了摇头,再次抱起杂物箱,挑眉一笑,大踏转身步离去。   “这才对嘛,小美人们一定要时时刻刻都要美美哒才赏心悦目啊……”   *   C市六号大街,“喵喵来”咖啡店,由于其黄金的地理位置、砸钱的装修风格,和正宗地道的猫屎咖啡,被誉为C市精英白领们装逼圣地。   放眼望去,店内全部都是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男女精英,个个看起来都是光鲜亮丽眼闪精光。   如果是平时,这些眼高于顶的精英分子们,自然是都沉浸在自己的精英世界中,与世隔绝,可今日,却竟是统一化一直勾勾瞪着那临窗一桌的一位青年。   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俊美的五官容貌,挺秀鼻梁之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双唇泛出润泽的粉红色,身形笔直坐在皮椅之上,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厚重书籍。   金色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灿灿洒落,映照着青年一双弯弯睫毛如同金扇;翻书的手指,光洁修长,指甲隐隐发亮,宛若暖玉。   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就如同一副静怡完美的画卷。   店里一众精英纷纷看呆,还有不少白领美女跃跃欲试,准备冲上去搭讪。   “叮铃!”   突然,门口铃声一响,一个窈窕身影推门而入,径直走到了那青年对面,翩然落座,清脆嗓音响起:“来一杯清水。”   众人眼前不禁一亮。   青年对面是一位身穿纯白色连衣裙的小姑娘,看年纪最多不过十□□岁,齐腰长发,肤若凝脂,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睫毛弯弯,樱桃小口,微微一笑,便会露出一双小小的酒窝,十分甜美可爱。   青年抬头,朝着小姑娘轻轻一笑:“朵朵。”   “祁哥哥。”小姑娘甜甜一笑,“老大还没到吗?”   青年、也就是李祁祁叹了口气:“八成又睡过了。”   “果然老大还是要靠朵朵叫起床才行!”周朵朵摇头。   “的确,恐怕只有朵朵你的魔音穿耳才能叫醒老大了。”李祁祁一脸深有感触,“回想老大高三那一年的起床经过……”   “不堪回首啊。”周朵朵叹气。   二人对视一眼,不禁失笑。   这一俊一美的二人一笑,简直就好像在这店里放上了万盏探照灯,闪得众人几乎睁不开眼。   真是俊男美女,太相配了!   众人同一心声。   “哎呦,卧草,终于找到了!你们俩挑得这什么破地方,太难找了!”   突然,一道影子夹着店外热腾腾的暑气冲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李祁祁的身边,端起桌上的清水一仰脖子整杯灌到了嘴里。   竟是一个其貌不扬、身形修长青年……不,等一下,也许是个女青年……不不不,再等一下,看身材应该是个男人……NO、NO……还是应该是个女人……吧……   所以,这个新来的家伙到底是男是女啊?   围观群众表示崩溃。   “老大,你迟到了!”李祁祁和周朵朵同时翻了个白眼。   “女人迟到,天经地义!”郝瑟放下玻璃杯,朝二人嘿嘿一笑。   上下十六颗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原来是女人啊。   周遭众人全被这个笑容所感染,嘴角不觉也扬了起来。   李祁祁挑眉看了看周遭,轻声一笑:“看到老大你还活着,我们就放心了。”   郝瑟眼皮一抽:“喂喂——”   周朵朵:“爸妈他们都担心老大你会饿死呢!”   郝瑟脸皮一抖:“喂喂!”   李祁祁斜眼:“话说老大你已经失业半年多了吧?”   郝瑟:“咳,这个……”   周多多捧腮:“你的那点存款也早就用完了吧?”   郝瑟眼神开始游离。   李祁祁推了一下眼镜:“郝爸和周爸对你可下最后通牒了,说这个月你如果还是找不到工作,就麻溜的搬回去住,坚决不能让你自己单独住在外面了!”   “当然不行!我堂堂郝瑟顶天立地,怎么能做那种寄生虫的啃老族?!”郝瑟脑袋摇得好像一个拨浪鼓,“何况你们两个都搬出来自食其力,我坚决不能回去!”   “老大,我是住在研究生宿舍,不是自食其力。”李祁祁扶额。   “我是住在大学宿舍——”周朵朵纠正。   “反正都是搬出来住,一样的!”郝瑟梗着脖子大叫。   李祁祁和周朵朵看着郝瑟决不妥协的表情,同时叹了口气。   “老大,这个是郝妈和李妈给你的,你先收下,应应急吧。”李祁祁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郝瑟。   郝瑟眉头一皱:“老子不要!”   “老大!”   “我绝对不能要!”   “老大……”   “我绝对绝对不能要!”   李祁祁看了一眼郝瑟脑袋脖子远扭一边誓死不肯妥协的表情,目光慢慢下移,瞪着郝瑟双手拼命撑大靠近自己的衣服口袋,一脸无语问苍天,默默将信封塞到了郝瑟的口袋里。   “是你们逼我的啊!”郝瑟一边强调,一边迅速将口袋的拉锁拉了个严严实实。   “是是是,是我们逼你的!”李祁祁、周朵朵狂翻白眼。   “唉,老大跟你们说啊,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不上班不知钱难赚啊……”郝瑟面向二人苦口婆心道。   “是是是,我们知道,老大找工作辛苦了。”李祁祁给郝瑟添满清水,“老大喝咖啡吗?”   “那什么喵喵米田共咖啡?老子才不要!”郝瑟惊悚大叫。   “是猫屎咖啡……”周朵朵扶额。   “反正都是粑粑!”郝瑟使劲儿摇头。   “行行行,那喝别的。”李祁祁无奈。   “不要!我穷!”   “我请你。”   “你一个穷学生,哪来的钱?!”   “奖学金发了两万。”   “卧草!”   “朵朵也发了奖学金,一万!”   “我勒个去!没天理啊!”   郝瑟捧颊大叫。   李祁祁、周朵朵看着郝瑟表情,乐不可支。   “咳咳,这位美女(帅哥),不知可有兴趣去演艺圈发展?”   突然,两道声音同时打断了三人的笑闹。   两个满身闪亮时尚范儿的中年男子分别站在了李祁祁和周朵朵的身前。   李祁祁和周朵朵同时一愣,下一刻的反应,竟都是同时看向了郝瑟。   郝瑟挑起三白眼,手臂一抖,一撩刘海:“抱歉,虽然本人帅的天怒人怨,但是我向来做人低调,对演艺圈并没有兴趣。”   那一对中年人慢慢望向郝瑟,脸皮隐隐抽搐。   “这位小哥,你误会了!”   “就你这副尊容,是我们演艺圈对你没有任何兴趣才对。”   “哈?!”郝瑟撩刘海的手臂一顿,“你们刚刚说——”   “你们刚刚说什么?!”   两声大喝同时从李祁祁和周朵朵的口中喝出。   两个中年男人抬头一看,顿时四目圆瞪。   只见那那俊美眼镜青年和甜美连衣裙美女腾一下站起身,一左一右站到了那个雌雄难辨的三白眼青年身侧。   同是环抱双臂,同是目光凶狠,同时斜斜站立,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三张脸,此时却是透出同一种逼人的气势。   黑社会流氓大哥的气势。   “我们老大(老子)是全世界最帅的!”   三声厉喝同时破空而出。   两个星探豁然倒退一步,对视一眼,夺路而逃。   “大哥、大哥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以后如果有黑帮电影,一定第一个考虑大哥你啊!”   “算你们识相!”郝瑟脖颈高扬,一脸得意,又看了旁侧二人一眼,点了点头,“不错,总算没忘了老大我的教导。”   李祁祁和周朵朵对视一眼,同时喷笑。   *   “47、48、49、50。一共五千软妹币!老妈、李妈,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了!”郝瑟盘膝坐床,双手合十,朝着摆在电脑前的信封拜了拜,小心将信封收到了枕头套里。   “好,继续投简历!”郝瑟双手一拍腮帮子,使劲儿揉了揉脸,两眼放光开始浏览网上的招聘信息。   黑漆漆的小屋之内,只有电脑屏幕的惨白光芒映照着郝瑟隐隐发绿的眼珠子。   身后,一坨坨的衣服裤子乱七八糟堆成三团,一团散发着洗衣粉的味道,一团散发着汗味,一团散发着诡异的味道,还有一大坨被子堆在墙角,造型十分毕加索。   “招聘网络工程师……额,逼格太高了……这个,招聘财务主管,咳咳……下一条,招聘大数据分析师,招聘编程工程师、招聘软件开发人员……我擦!”   郝瑟抓了抓头发,翻开下一个网页。   “招聘业务人员,要求五官端正,二十五岁以下,有五年以上工作经验,有人脉者优先……仙人板板啊!二十五岁怎么能有五年工作经验啊?!”   郝瑟手里的鼠标一顿乱砸。   不料这一砸,就砸到了一个网页上的悬浮窗口。   就听叮一声,一个网页瞬间占据了郝瑟的视线。   天蓝色的背景,高大上的简约设计,令人眼前一亮。   而这个主页的公司名称更是搞怪,居然是——   “墨图集时间机器公司?!”   郝瑟念着公司名称,挑了挑眉,手指迅速下滑,找到了这个公司的招聘岗位。   “寻人侦探——岗位职责:寻人;岗位要求:超强的适应能力……性别不限、年龄不限、工作经验不限,月薪——”郝瑟三白眼豁然绷圆,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下一下点在了电脑屏幕上,“个、十、百、千、万……十万?!卧草,十万?!”   郝瑟使劲揉了揉眼睛,:“我要淡定,一定要淡定,天下绝逼没有掉馅饼的事儿,如果有,肯定就是陷阱!陷阱馅饼陷阱馅饼、馅饼……”   喉结滚动,郝瑟吞了吞口水,眯眼看了一眼床边散落的求职简历,又看了看厨房里累积成山的方便面盒子,最后将目光定在藏着五千大元的枕头套,慢慢吸了口气,攥紧了拳头。   “郝瑟,你是家里的老大,以后可是家里的顶梁柱,俗话说富贵险中求,此时不拼,更待何时?!”   说到这,郝瑟三白眼一亮,掏出手机,将网页放大,对准“墨图集时间机器公司”的联络地址咔嚓拍下了照片。   *   “墨图集时间机器公司……喂喂,老子不会是被骗了吧……”   郝瑟站在一栋老旧的别墅大门之前,对照自己手机上的地址盯着门牌号看了半晌,使劲儿抓了抓头发。   别墅周围,野草蔓生,藤条挂墙,墙皮斑驳,阴风四起,简直就跟一栋鬼屋一样。   “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郝瑟吸了口气,抬手在门板上敲了两下。   “来了来了!”门内传来一阵高喝,门板吱呀一声大开,从里面冒出一个脑袋。   是一个扎着半丸子头,挂着厚厚眼镜的年轻姑娘。   “你是——来应聘的?!”姑娘上下一扫郝瑟,惊喜大叫一声。   郝瑟立时露出标准的职业笑容:“我叫郝瑟,正是来应聘寻人侦探的。”   “太好啦,终于有人来了!”那小姑娘欢呼一声,“快请快请!”   “好、好。”郝瑟忙跟在小姑娘身后走进了老旧别墅。   别墅里更是阴暗,只有十分微弱的阳光透过布满苔藓的窗户射进来,更显得内墙诡异阴森。   穿过一条长长的长廊,郝瑟眼前突然一亮,顿时惊呆了。   自己竟是到了一个十分广阔大厅,厅里光线充足,墙壁洁白如雪,中央摆着一座半径超过三米的天蓝色圆柱桌,桌边摆着两把天蓝色的圆弧座椅。   整座大厅看起来就像是科幻片里的房间一般。   “坐坐坐!”姑娘开心坐在其中一个座椅上。   郝瑟扫视一圈,强忍住内心澎湃的惊诧,坐在了方桌对面的蓝椅上。   “你刚刚说你叫郝瑟?”姑娘满眼放光问道。   “赤耳郝,锦瑟的瑟。”郝瑟标准回答道。   “郝瑟——好色!这个名字妙!太妙了!简直和那家伙天造地设啊!”姑娘用一副黄鼠狼见到鸡的表情拍掌大叫道。   “哈?”郝瑟脸皮一抽。   “咳,那个,忘了自我介绍,本人就是墨图集时间机器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张三!”姑娘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郝瑟。   “张三?!”郝瑟脸皮忍不住抽搐。   不用问了,这肯定就是个皮包公司!搞不好还是什么传销公司,老子还是先撤为敬吧!   “咳,那个张总,我突然想起家里的水壶忘关了……”郝瑟抬起屁股准备开溜。   “叮!”   就在此时,郝瑟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郝瑟解锁一看,不禁惊呆了,上面的信息赫然写着:   【尊敬的客户,您的□□89******,收到墨图集时间机器公司转账100000元。】   “为表示诚意,不管郝瑟你是否能应聘成功,本公司都会预付你一个月的工资。”张三笑道。   郝瑟抬起的屁股滴溜溜打个转,又坐了回去,两眼弯弯:“张总,请问贵公司这寻人侦探的职位有什么要求?”   “招聘信息上写得清清楚楚,我们的要求只有一条,就是要超强的适应能力。”张三眨了眨眼。   “超强的适应能力?”郝瑟抓了抓头,“这怎么测试?”   张三嘿嘿一笑,顺手从方桌下掏出了一个小箱子滑向了郝瑟。   郝瑟看了一眼张三,打开木箱,两眼暴突。   箱子里装着的居然是一条红色的女式内/裤。   我擦,这是什么猥琐的测试?   一连串不可描述的场景迅速在郝瑟脑海里飞速流转而过。   “郝瑟,看到这箱子里的东西,你能想到什么?”张三一脸期待问道。   呵呵!   老子想到的那些,如果现在说出来,估计立刻就要被和谐成圈圈叉叉了吧!   郝瑟一边干笑,一边抓头发,脑袋开始高速运转。   慢着!如果结合测试的题目——   超强的适应能力+内/裤=?   卧槽!老子懂了!   这就是要求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发散思考全方位适应能力啊!   郝瑟眨了眨眼,郝瑟咧嘴一笑,抓起小内内站起身,在脑袋正前方一撑:“蜘蛛侠!”又在胯前一比划,“超人!”   张三双眼渐渐绷圆,然后拍桌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郝瑟同志,你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人才啊!你看你这眼睛、你看你这眉毛、你看你这身材,简直是百年一遇啊!”   “哈哈哈,多谢张总夸奖。”郝瑟干笑。   “不过外貌不是重点,重点是,像你这种只要给你一条小内内,穿在外面能变Super man,套在脸上能变Spider man的全能适应性人才,才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宝啊!   说着,张三噌一下跳起身,双手握住郝瑟的手,使劲开摇:“恭喜你,郝瑟同志,你成功应聘为我们墨图集时间机器公司的首席寻人侦探!”   “谢谢张总!”郝瑟简直是受宠若惊。   “那么,现在,就给你第一项任务!”张三迅速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漆黑发光的手表扣在了郝瑟的手腕上。   表盘上写着几个字:“2016,中国。”   “郝瑟同志,你要找的第一个人,名叫金虔!”张三郑重道。   “金、金钱?!”郝瑟瞪大双眼,“这名字倒是和我的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啊,哈哈哈……”   “郝瑟同志,只要你能将这个人带回来,公司就会付给你一百万的奖金!”张三骤然提声。   “一百万?!”郝瑟的嗓子都变调了。   张三一脸凝重点了点头。   郝瑟吞了吞口水:“那么,这叠、咳,这位金钱在哪里?”   “北宋,仁宗年间。”   啥子?!   *   仙人板板,这个世界果然魔幻!   不对、应该是科幻!   郝瑟穿着从淘宝淘来的全手工仿宋服饰,提着硕大的行李箱,站在灯火通明的地下室内,看着眼前一人多高的大号恐龙蛋,整个人生三观都摇摇欲坠。   “这个……蛋……真的是你把金虔送去北宋的时间机器?”郝瑟惊悚问道。   “郝瑟你放心,时间地点我早就调好了,你要做的就是穿越到北宋仁宗年间的开封府找到金虔,然后把她带回来,前后最多不过两天时间!”张三拍了拍大恐龙蛋,一脸酌定道。   “当真没问题吗?”郝瑟绕着蛋转了两圈,“这个蛋看起来不太靠谱啊!”   “绝对没问题,我张三以我的人品保证!”张三一脸坚定。   郝瑟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要不我还是再考虑考虑……”   “郝瑟同志,想想一百万的奖金!”   “不、我还是慎重一点……”   “再加五十万!”   “不,那个……”   “郝瑟,你可是我唯一的希望啊!”   “额……”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你不能抛弃我啊!郝瑟你这么帅裂苍穹侠肝义胆肝胆相照生生不息,一定要救我张三于水火啊啊啊!”   郝瑟脑袋后仰,看着眼前揪着自己脖领子,哭得声嘶力竭的张总经理,纠结了整整三秒钟,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郝瑟你简直帅爆了!”张三一脸激动,冲到控制台,按下一个按钮,“快快快,快进蛋!”   一阵刺耳的嗡鸣声中,巨大的恐龙蛋从中间裂开,露出了里面天蓝色的座椅。   郝瑟吸了口气,坐进恐龙蛋,瞪眼看着蛋壳慢慢合上,一颗小心脏激动得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   “北宋、仁宗年间、开封府、目标锁定,启动!”   随着张三一声大喊,周遭的蛋壳骤然变得晶莹透亮,郝瑟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一颗光芒四射的玉茧之中,突然,整个蛋壳开始剧烈震荡,不过几下,就把郝瑟从椅子上甩了出去。   “哎呦我去,撞死我了!”郝瑟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肩包,整个人在恐龙蛋内横冲直撞,碰得是鼻青脸肿。   手里的双肩包也不受控制脱手而出,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突然,蛋壳一震,从中间裂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缝隙呼啸涌入,立时将郝瑟吸出了时间机器。   “仙人板板啊啊啊啊……”   凌厉的尖叫声迅速被时空黑洞吞噬,消失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   而同一时刻,墨图集时间机器公司的实验室中,张三看着控制台屏幕上的时间显示,再次抓狂。   “为什么啊啊啊啊!怎么又送错时间了啊啊啊啊?!”   那屏幕之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明成化】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这一章是要在年前写出来的   结果……   咳咳,过年嘛,吃吃喝喝,大牌唠嗑,荒废时间,累死累活……   一把苦逼泪   大家一定感同身受吧   抹泪   那么,以上   墨兔叽立即去写大纲去啦 第六卷 副本五:老子就是翩翩贵公子! 第111章 第一回 一入金陵花乱眼 一言走偏动心魄   名都数代镇王气,三江首府最天堂;   淮水悠悠千年历, 雄杰旷世帝王州。   南京, 大明副都,地扼天险, 东向大海,方圆百里, 巍峨雄浑。   里城门十三, 外城门十八, 大街数十,小巷数百;城内城外, 酒楼八百, 茶舍俞千;着眼之处, 金粉楼台,琳宫梵宇,耀目琳琅;百万居民, 四方游客, 人烟凑集, 笙歌鼎沸,秦淮两岸,通宵达旦,日日寒食,夜夜元宵。   此正是:秦淮千年,钟山风华依旧碧,沧桑百年,虎踞龙盘帝王城。   *   午时阳光正好,南京聚宝门络绎不绝的人流之中,一辆马车缓缓穿过城门,行入热闹的南门大街。   马车乌蓬黑马,毫无花哨装饰,十分不起眼,驾车的车夫也是一个黑衣黑靴的冷峻的青年,与城里那些平民的车夫并无不同,可在并驾齐驱行在马车旁边两个人却十分特别。   左侧这一匹马,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一看就是难得的神骏,而马上的人,乃是一位身穿藕色长衫的温润公子,俊容如玉,朗目揽星,嘴角挂着春风般的柔和笑意,手中摇着无字玉扇,当真是霁月风光一般的贵公子。   而并行于他身侧之人,坐骑乃是一匹毛色如缎的纯黑骏马,身着一身青色的流云轻衫,身形颀长,腰间悬着一柄精朴长剑,如松身姿笔直端坐,只是头顶戴着一顶黑纱斗笠,遮住了容颜,偶尔风起撩动黑纱,能隐约看到造型优美的下巴。纵是这惊鸿一瞥,也不难辨出,这斗笠之下定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剑客。   二人行在马车之侧,那藕衫公子的绝世风姿立时引起了不少百姓的留意,有不少过路的女子竟是就站在路边围观起来,还有几个胆大的,竟是开始朝着那藕衫男子挥舞手帕,娇声呼唤。   可惜,那藕衫公子却是置若罔闻,只顾着为旁边的青衫剑客尽职尽责的做导游。   “微霜兄,这便是南京城的最繁华热闹的南门大街,顺着这条大道向前,便是花市大街,再前方乃是江宁县学,再向前走,乃是南京城有名的承恩寺,承恩寺南边有一家酒楼,名为聚云楼,正是是近三年南京口碑最佳的酒楼,稍后我们就先在此楼用午膳。”   “有劳琭言兄了。”青衫剑客颔首,虽然看不到表情,但从声音中也能感受到他脸上的笑意。   “南京到了!卧槽!秦淮河呢?秦淮河在哪?著名的花街花船又在哪?!”突然,马车窗口噌一下冒出一个脑袋。   发型乱七八糟,仿若鸡窝,腮边还印着口水痕,显然是刚刚还在睡梦之中,可一双三白眼却是亮的惊人。   “阿瑟——”尸天清无奈叹了口气。   舒珞微微一笑,用扇子向前遥遥一指:“秦淮河就在前面。”   “哇哦!”郝瑟立时双眼放光,伸长脖子向前望去。   熙熙攘攘的大街之上,旗幡翻飞飘扬,林立招牌涌入视线,令人目不暇接。   街上人潮涌动,摩肩擦踵,喧哗热闹,茶舍每隔数丈就有一处,皆悬着灯笼,插着鲜花,烹着茶香,舍内坐满了茶客,嬉笑阔论。   这边,铜锡老店、上细官窑名瓷、京式小刀、梳篦老铺、画脂杭粉、名香官皂,店铺森立;那边,靴鞋老店、立记川广杂货、万源号通商银铺延绵远去,还有一处悬着“万象斋”牌匾的书店外,排着一条长长队伍,皆是些书生学子,个个摩拳擦掌,一脸激动。店内的小二在门口满头大汗高声大叫:“鬼大师的《落芳集》今日到货,每人限购一本,大家莫要挤,排队叫号啊!”   “我勒个去,果然是数朝古都,流行风尚果然高大上,学子们居然如此好学,赶明儿我也要去买一本这畅销书瞻仰一番!”郝瑟感慨。   “咳咳咳!阿瑟,前面就就是秦淮河。”舒珞打断郝瑟道。   郝瑟精神一震,立即伸长了脖子一看,不禁双眼一亮   但见一条银色的水带从眼前穿城而过,眺望目及之处,酒楼林立,飞檐如翅,碧瓦灿光耀目。   “卧槽卧槽卧槽!老子终于见到活着喘气的秦淮河了!”郝瑟激动的整个人几乎要从车窗里蹦出来。   “流曦。”尸天清轻叹一口气,唤出一声。   “是,公子。”驾车的黑衣青年立时催快马车,车轮滚滚,在人群中见缝插针离开。   “别啊,让我再欣赏一下啊!”郝瑟哀嚎声一路飙高。   突然,一面碧绿珠盘从窗口猝然甩出,狠狠怼在了郝瑟腮帮子上。   郝瑟就保持着哀嚎的姿势,僵直倒回了马车。   “吵死了!”马车中传出一道烦躁的嗓音。   舒珞憋笑,尸天清轻笑摇头。   一车双马继续前行,不多时就到了承恩寺之前,向西边一拐,一座三层高的华丽酒楼伫立在眼前,门上悬着一块金子牌匾,上书“聚云楼”三个滚金大字。   “我们到了。”舒珞翻身下马。   尸天清下马,流曦停住马车,文京墨掀起门帘跃下车,郝瑟一骨碌从爬起身蹦了下来,抬头一看,立时振奋非常。   “高大上!这妥妥的高大上!”   “五位爷,里面请、里面请!”一个店小二立时迎了出来,甩着帕子笑道。   “可还有雅间?”舒珞问道。   “爷可有预定?”小二反问。   舒珞摇头。   “那可对不住了爷,这雅间半年前就订完了,爷若是不嫌弃,不如坐大堂如何?”小二堆笑推荐。   “这……”舒珞看了一眼旁边戴斗笠的尸天清,有些为难。   “无妨、无妨!有座就行,老子快饿死了!赶紧上菜吃饭!”郝瑟嚷嚷道。   “好勒,这边请。”小二一甩巾帕,立即领着五人到了大堂最中央的唯一的一个空桌,麻利一抹桌子,“五位爷,请坐。”   “艾玛,累死了。”郝瑟一屁股坐下。   尸天清、文京墨、流曦依次坐好,唯有舒珞看了一眼周围满满当当的大堂,叹了口气,才落座。   “几位爷,想吃什么菜?”小二恭敬问道。   “聚云楼的招牌八小盘、八大盘,龙井茶,六糕点,八蔬果,要新鲜的。”舒珞一口气爆出一大串。   这一下,莫说郝瑟几人,就连店小二都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道:“这位公子,这一桌可不便宜啊。”   “放心,老子有的是钱!”郝瑟豪迈一拍胸脯。   “行!客官稍等!”小二咽了咽口水,立即扯开嗓门大喊:“一百零八号桌,招牌八大盘、八小盘、六糕点,八蔬果!”   这一喊,大堂内立时一静,众人的目光唰一下就射了过来。   舒珞轻摇折扇,文京墨敛目,郝瑟撩发嬉笑,根本毫不在意,唯有流曦身体噌一下绷了起来。   “流曦啊,你这样可不行啊,跟着老子这等帅裂苍穹的大侠出门,以后时时刻刻都是这种光芒耀眼万众瞩目的状态,你要尽早适应啊!”郝瑟一脸鄙视瞪着流曦。   流曦回了郝瑟一个白眼,全身肌肉绷得更紧了。   “流曦心思单纯,以后多出来逛逛就好了。”尸天清给郝瑟、文京墨、舒珞和流曦一一斟满茶水,顺手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   霎时间,万声俱静,千音凝绝。   偌大一个酒楼,数十名的食客,全都看傻了眼。   但见那青衫剑客,青丝胜缎,绝容月雕,眸淡清泉,眉飞剑寒,谪仙容颜,清绝天下。   文京墨低头品茶,郝瑟环视一周,满面自豪,舒珞长长叹了口气。   流曦身形更紧,一脸警惕,眸光乱射,随时准备大战一场。   “同志们,猜猜今日今天会有几个不长眼的登徒子蹦出来找死?”郝瑟斜眼敲着桌面。   “果然应该预定一间雅间的。”舒珞叹气。   “流曦一定护公子周全!”流曦表决心。   “这次谁砸了店,谁自己卖身去赔钱!小生可没闲钱给你们擦屁股!”文京墨提出指导思想。   “嘿嘿,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郝瑟开始挽袖子。   可是下一刻,酒楼内众人的反应却是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   但见众食客纷纷收回目光,该吃吃,该喝喝,该划拳的划拳,该聊天的聊天,似乎根本没把尸天清这种逆天的容貌放在心上。   文京墨挑眉,舒珞瞪眼,流曦惊诧,尸天清眨了眨眼,看向郝瑟。   郝瑟竖起大拇指:“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国际大都会居民,当真是处变不惊,稳!”   酒楼内,又恢复了一片热闹,不多时,就见四个小二胳膊上叠着盘子一路小跑来到郝瑟等人的桌旁,摆好了饭菜。   八小盘凉菜、八大盘热菜,鸡鸭鱼肉、生猛海鲜、新鲜瓜果、地方名吃,应有尽有,令人食指大动。   “舒公子,这菜点的有水平!”郝瑟抓起筷子朝着舒珞一笑。   “微霜兄,小瑟、千竹兄,流曦兄,不必客气,这顿舒某做东。”舒珞轻笑道。   “那我们就不客气啦!”郝瑟欢呼一声,立即开动。   尸天清嘴角含笑,继续施展无敌夹菜布菜功力,迅速给郝瑟、文京墨、舒珞和流曦的碗中摆放各种高难度菜肴造型。   “尸兄,你别光给我们夹菜啊,你也吃!”   “好。”   “微霜兄,尝尝这道菜。”   “好。”   “公子,喝汤。”   “好。”   “尸兄……”   “好。”   “小生是说,小生吃不了这么多。”   “好。”   “话说,咱们吃完饭就去秦淮河畔遛个弯消消食咋样?”   桌上欢快气氛一静。   四人八目齐齐瞪着郝瑟。   “就是纯洁的遛弯消化锻炼身体强健体魄……”郝瑟呲牙讪笑。   “不行!”尸天清冷脸。   “纯洁?呵呵。”文京墨翻白眼。   “切。”流曦嗤之以鼻。   “小瑟,今日大家一路行来,甚是劳累,不如早些歇息,秦淮河可以改日再去?”舒珞的拒绝最是委婉。   郝瑟鼓起腮帮子,心不甘情不愿点了点头,开始闷头塞饭。   四个大男人对视一眼,暗松了一口气。   这一松气,众人这才发现不妥之处,这整座酒楼,不知何时竟是突然静了下来。   一桌五人倏然回神,环顾一望,顿时一惊。   偌大一个酒楼,数十名客人,竟是都端着饭碗齐刷刷瞪着自己这桌——不,确切的说,是盯着尸天清。   那边的大汉,啃得是啃猪蹄,这边的大婶,啃得是鸡爪,还有啃馒头的、吃面条的、扒米饭的、嚼肉骨头的,总之,都是统一动作,一边吃、一边盯,一边盯、一边吃,个个吃得津津有味,满面放光。   “先人板板,他们搞啥子鬼?!”郝瑟打了个激灵。   流曦放下了饭碗,开始发射抵御煞气,舒珞乱眨眼皮,看向尸天清,尸天清皱眉,抓起了鹤吟剑。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秀色可餐’?”郝瑟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怎么觉得有点恐怖啊。”   “呵呵……”文京墨向酒楼外瞥了一眼。   郝瑟顺着文京墨视线看去,面色不禁一变。   只见酒楼窗口、大门之外,不知何时密密麻麻挤满了大批围观路人,从八旬老人到黄口小儿,从黑脸大汉到娇俏小姑娘,皆是手里捧着瓜果、抓着糕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目光灼灼盯着尸天清的脸,吃得口水横流。   更恐怖的是,酒楼之外,仍大量的人流在持续不断加入“秀色可餐”的大军之中,不消片刻,酒楼外就已聚集快百人。   “喂喂,你们觉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啊?看他们那眼神,咋觉得好像要吃了尸兄……”郝瑟迅速向旁侧几人打眼色。   尸天清薄唇紧抿,眼皮乱眨。   流曦开始释放杀气。   文京墨随手拨了几下算珠:“这顿饭要十两银子。”   舒珞立即从怀里掏出银子放在桌上:“果然,还是应该订一所雅间啊。”   几人说话之间,酒楼内外的围观百姓已经不满足于远观,而是开始慢慢向五人逼近,郝瑟甚至能听到距离最近几人吞口水、咀嚼肌运动的声音。   “同、同志们!”郝瑟三白眼一瞪,“撤啊啊啊!”   霎时间,藕衣翻飞,绿衫游走,黑衣舞动,青衫紫衣腾空而起,不过眨眼之间,五人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一楼死寂。   围吃一众百姓愣愣看着桌上的残羹,一脸懊恼。   “仙人走了?”   “啊呀,我们居然把仙人吓跑了!”   “可我们没啥恶意啊!”   “我们只是想多看看仙人的脸,多吃几口饭啊!”   “听说看着仙人的仙姿吃饭,就能包治百病呢!”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   “据说是那个……对了,是乐安县里传出来的说法!”   “听说乐安县里面最有名的酒楼,叫什么仙人居的,就曾经有仙人去过!”   “酒楼里还挂了一副仙人的画像!”   “还说只要看着那仙人的画像吃饭,不仅胃口大开,还能延年益寿呢!”   “那我们今天见到仙人吃了饭,岂不是要青春永驻?!”   “那绝对是肯定的啊!”   *   南城朱雀街清平桥旁,座落着一座名为“岐风”的小客栈,院落数间,朴实无华,一年到头,也不见有什么客人入住,称得上是门可罗雀。   有的人说,这客栈是专为那些达官贵人所设的私倌,不招待外客,也有人说,这客栈中有鬼怪横行,凡是入住客栈的客人,不死即伤,非疯即傻。以讹传讹,真假难辨,不知不觉间,这客栈就成了南京城里一所无人入住却又一直营业的客栈,奇的是,如此萧条的生意却是在南京城内屹立了十余年而未倒闭,可谓是十分奇特的存在。   华灯初上,城内处处灯光华溢,美不胜收,岐风客栈之外却是一片冷清,唯有两盏橙色的灯笼能显出几分人气。   店小二小乐拄着腮帮子坐在门槛上,听着巷外主街的喧哗热闹,长长叹了口气。   “风掌柜,咱们客栈已经大半年没开张了,眼瞅又到年底,难道今年楼里的聚会,咱们又是垫底的?”   柜台之后,一个圆圆滚滚好像年糕团子的中年男子盯着眼前空荡荡的账簿,摇了摇头:“唉,你说这也是怪了,楼里在这南京城设了十六家酒楼客栈,家家都赚得钵满盆满,可偏偏咱们这岐风客栈,莫说客人了,连个鬼都没有!”   “风掌柜,你说是不是咱们这风水不好啊?”小乐压低声音问道。   “别胡说!咱们每一家风字号客栈酒楼,选址之初都经过四长老亲自卜算,风水绝对是一顶一的好!”   “那到底是为啥啊?”小乐犯愁,“这样下去,大年三十楼内年会的时候,咱们又要被楼里的弟兄们笑话了。”   “看来今年只能继续申请低保了。”风掌柜一脸惆怅。   “对了,风掌柜,你每年去参加年会,可曾见过楼里的七位长老?”小乐问道。   “自然是见过的。”风掌柜道。   “他们都长得什么样?是不是真如传说中一样,长了八个耳朵五张嘴,三个脑袋六条腿?”   “别听他们胡说,七位长老都是……咳,挺普通的人。”风掌柜斟酌词句道。   “我才不信……”小乐嘀嘀咕咕,突然眼睛一亮,又问道,“风掌柜,你可见过楼主?”   此言一出,风掌柜顿时双眼一亮,整个呈现出一种打鸡血的亢奋状态:“当然见过!咱们的楼主,那绝对是霁月清风,温润如玉,武功盖世,天下第一的英雄豪杰!”   “哇,当真那么厉害?”小乐一脸向往。   “有过之而无不及!”风掌柜重重点头,“楼主只要往那一站,绝对是日月黯色,可谓是——诶?!”   风掌柜说了一半,突然声音一停,好像被拔了舌头的鸭子,双眼暴突死死盯着客栈院门之外。   小乐一惊,回头一看,不由也呆住了。   如水夜色之中,一抹藕白色身影踏着月光飘然而下,无声无息落在了院中。   那是一个温俊如玉的男子,无瑕的衣袂,如星的眸光,无字玉扇轻摇,拂动鬓角细长发丝。   一瞬间,小乐好似看见一朵洁白如雪的梨花在月下绽放,飘出沁人心扉的香气。   好漂亮、好舒服的人!   小乐不由看呆了。   “意、意游公子大驾光临,岐风客栈真是蓬荜生辉啊!”   风掌柜圆球一般的身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   诶!这位竟然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意游公子?!   小乐立时也扑了上去:“意游公子快快请进!请进!”   可待二人离得近了,这才发现不妥之处。   这意游公子的衣衫略显凌乱,发丝略显浮躁,俊容之上,隐隐透出惊容未定之色。   “此处可是岐风客栈?”   连声音都有些飘忽不定。   嗯?   风掌柜和小乐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客栈内可还有其它客人?”   额……   小乐望向风掌柜。   一向稳如泰山的风掌柜额头居然冒出了冷汗,连连鞠躬抱拳:“回禀意游公子,没、没有其它客人,请、请意游公子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   “甚好。”   “诶?!”风掌柜和小乐同时惊诧。   但见舒珞长吁一口气,提声呼了一句:“小瑟,微霜兄、放心进来吧!”   “哎呦娘诶,终于找到一个没人的客栈了!”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紫色身形从半空坠下,砰一声落在了地上,竟是一个英气勃勃的三白眼青年,随后,又是一道绿色残影和一道黑色身形,在空气中浮现,站在了紫衣青年的身后。   “哎呦,真没人,太好了,尸兄,警报解除!”   紫衣青年嘹亮嗓音之中,一道清色流风踏空而至,翩然落在了紫衣青年身侧。   流云青衫,墨丝缭绕,谪仙之貌,冰泉清眸,一身如霜剑意。   风掌柜和小乐下巴同时砸地。   “风掌柜,选一座五厢别院。”舒珞上前吩咐道。   “啊?啊、啊,是、是!”风掌柜立时回神,忙点头作揖,“小乐,快、快带五位贵客去落枫苑。”   “是、是。五位客官,这边请!”小乐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神色总算镇定了几分,迅速领着五人向后院走去。   郝瑟等人随在其后,一边走一边抱怨吐槽。   “哎呦我说这南京的百姓是什么风俗啊?为啥子一看到尸兄就围观吃东西啊?”   “小生也甚是不解。”   “那根本不是吃东西,他们的表情分明是想在公子身上咬一口!”   “天清的肉——不好吃……”   “咳咳,舒某明日去查查这缘由。”   “舒公子,靠你了!”   一行人边说边行远,偌大一个客栈前堂就剩风掌柜一人站在那呆呆看着几人背影半晌,突然,冲回柜台,扯下一页账簿迅速写下几行字,又从怀里掏出一根袖珍的红色玉竹,将信塞了进去:   “天呐天呐!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啊!我要赶紧写信告诉二长老,楼主终于找到媳妇了啊啊啊!”   *   “阿嚏!”   落枫苑内的尸天清打了一个大大喷嚏。   “哎呦,尸兄你看你,肯定是舟车劳顿导致免疫力下降形成了感冒病毒,赶紧去歇息吧!”郝瑟拍着尸天清的肩膀苦口婆心道。   尸天清看了一眼郝瑟,点了点头:“阿瑟也早些歇息。”   “对对对,都歇了吧!哈欠——”郝瑟伸了个懒腰,转身走进了厢房。   院中尸天清、文京墨、流曦和舒珞对视一眼,也分别走进了自己的厢房。   落枫苑内恢复了宁静,只有静怡的月光洒在清冷屋檐之上。   忽然,主厢的门吱呀一声拉开一道门缝,一个脑袋冒了出来,然后依次探出了肩膀、胳膊、腿——可就在脚即将踏出门槛之时,一道黑影无声无息挡在了前面。   “公子说了,不准出去!”流曦环抱双臂,硬邦邦道。   “嘿嘿,我就是出门透个气……”郝瑟干笑一声,缩回了脑袋。   流曦皱眉摇头,二次回屋。   可不消片刻,主厢窗扇又吱呀一声打开,两条腿噌一下跳了出来。   “咳咳,小瑟……”舒珞站在窗边,轻摇玉扇,笑得风淡云轻。   两条腿默默又爬了回去。   舒珞无奈苦笑,离开。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见屋顶的瓦片咔咔作响,被人一片一片移开,然后一双手冒出,撑住屋顶,从屋瓦下爬出了一个人。   “阿瑟——”   流云衣袂在月光下翻舞如仙,清水眸子冷亮如冰,直直瞪着已经爬出半截身子的某人。   “月色不错啊……”郝瑟干笑。   “尸兄,把郝瑟带下来!”文京墨站在屋檐下,不耐烦敲着珠盘。   “尸兄,别!”郝瑟立即双手合十,做出一副告饶姿势。   尸天清神色未动,直接抓住郝瑟脖领,将郝瑟从屋顶揪了下来。   文京墨绕着郝瑟转了两圈,一挑眉:“脱鞋!”   “诶?”郝瑟双臂环胸,一副戒备模样大吼,“你们想干啥子?!”   “尸兄!”文京墨双眼一眯。   尸天清应声把郝瑟双臂一架,郝瑟立即双脚离地。   文京墨手快如电,立时将郝瑟一双紫翎靴给拽了下来,噼里啪啦一阵乱甩。   “叮叮叮”数块碎银子从郝瑟的鞋跟里掉了出来。   “本事见长啊!居然还藏了私房钱?!”文京墨似笑非笑瞪着郝瑟。   郝瑟脸皮抽搐,笑得比哭还难看:“俗话说的好,不能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嘛,哈哈哈……”   “全部没收!”文京墨衣袖一卷,把碎银子尽数充公。   “别啊,文文书生,给人留条活路啊!”郝瑟捧颊尖叫。   “哼,没有银子,小生倒想看看你一个穷光蛋如何能去花街寻欢作乐?!”文京墨冷笑一声,利落转身回屋。   “尸兄~~”郝瑟泪眼汪汪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不自在偏移目光,迅速转身离开:“这次,千竹说的对!”   郝瑟拎着两只紫翎靴,孤零零站在院内半晌,长啸一声:“没天理、灭人欲啊啊啊!老子不服!”   同院厢房内的四个大男人翻白眼的翻白眼,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听着郝瑟呼呼喝喝的叫声在院内嚷嚷了良久,终于没了动静,最后终于从主厢之内传来郝瑟的小呼噜声,一阵接一阵,甚是响耳。   厢房内的四人屏息静听半晌,那呼噜声并无间断,这才长长松了口气,纷纷倒榻入睡。   一路辛劳,众人也是累了,加上郝瑟的呼噜声甚有节奏,催人入眠,不多时就皆已睡熟。   *   睡梦之中,舒珞只觉胸口压了一块大石,闷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突然神思一凛,豁然睁眼。   悬在视线上方的三白眼险些将见多识广的意游公子吓得尖叫出声,幸是在最后一刻给憋了回去,总算保住了几分体面。   “小、小瑟?!”舒珞一个机灵爬起身,瞪着屋内的不速之客,一脸惊诧。   主厢中传出的稳稳呼噜声清晰可辨,可呼噜声的主人竟是万分清醒的站在自己屋里。   “嘿嘿,老子的千机蛋录音放音效果不错吧!”郝瑟一脸嘚瑟。   舒珞脸皮一抖,手忙脚乱从床边抓过外衫:“小瑟,你这是——”   岂料衣服还未套在身上,却被郝瑟一个膝盖牢牢压在了床边。   “舒公子,你身上有银子吗?”   郝瑟噌一下蹦上床,两腿一跨,蹲在了舒珞面前,搓手问道。   舒珞一边慌乱拽着自己衣服,一边迅速摇头道:“舒某断不会借银子给小瑟的!”   “老子不是来借钱,”郝瑟猝然贴近舒珞,“老子是特来邀请意游公子夜游秦淮河夜景的!”   舒珞被郝瑟逼得整个脊背贴在床头,连连摇头:“不妥、不妥!”   “舒公子!”郝瑟歪了歪头,“你如此排斥秦淮河,莫不是——”   三白眼一眯,不怀好意一寸一寸下移,舒珞的心脏也随着郝瑟的目光,一寸一寸提起。   近在咫尺的嘴角邪邪勾起:“有什么隐疾?!”   舒珞一张如玉俊容腾一下涨的通红,破口而出:“没有!”   “既然没有,那为何不敢去?”郝瑟眨眼。   舒珞喉结一滚,艰难咽了咽口水:“小瑟,你先把衣服给我……”   “舒公子若是不应,就不得穿衣服!”郝瑟两眉一挑,又凑近了舒珞半寸。   舒珞只觉一股热气从头顶冒出,身体紧绷,紧贴墙面。   “如何?”郝瑟挑眉一笑,温热呼吸几乎吹在舒珞耳垂。   “好!好好好!”舒珞神经咔一声崩断,告饶大叫。   “耶!”郝瑟蹭一下蹦下床,兴高采烈狂转圈。   舒珞一把拽回衣服,手忙脚乱套在身上,待回过神时,才想起自己答应了郝瑟什么,顿时苦笑连连。   微霜兄,不是舒某不尽力,是小瑟……太难缠了……   *   夜色已深,月光皎洁,河上面之上,花船摇曳,香雾齐喷,融皎月烟光为一体,望如阆苑瑶宫;秦淮岸边,金粉楼台高伫,帘卷窗开,曲细吹唱,靡靡委婉,绝色官妓,新妆炫服,招接四方游客,红帕如火,魅声如歌。   香楼高悬明角灯,千盏延绵胜过银河,照耀如同白日,映在游人笑颜之上,仿若皓月之光,动人心魄。   “南京不逛秦淮河,枉来一遭金陵城啊!”郝瑟背着双手,兴致勃勃走在秦淮岸边人潮之中,双眼弯弯如月牙。   舒珞慢步走在郝瑟身后,有一下没一下摇着玉扇,一脸无奈苦笑。   “哎呦我去,舒公子,你别老哭丧着一张脸啊!”郝瑟回头一看,手臂一勾,搭在舒珞肩膀上,“来来来,给我介绍介绍,这么多花楼花船,哪一家才是最值得一去的啊?”   “小瑟,微霜兄和千竹兄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你来这……”舒珞扶额。   “切,那两个一看就是没开过荤的雏儿,怎么能知道这其中的妙处?!甭理他们!”郝瑟一脸蔑视拍了拍舒珞肩膀,“这种绝妙之地,当然是咱们这种见过大场面的贵公子才能来的啊!你说是不是啊,舒公子?”   岂料拍了半晌,舒珞却是没有半分反应。   郝瑟扭头一看,只见舒珞目光漂移,面颊微红,似乎连耳根都有些略略发红。   “喂喂,不会吧……”郝瑟瞪大双眼,“你可别告诉我名震天下风流雅韵的意游公子也是个雏儿?!”   “咳,这个……舒某家规甚严……”舒珞清了清嗓子。   “真没来过?!”郝瑟压低嗓音。   舒珞尴尬点了点头。   郝瑟不禁啧啧称奇。   “舒某素有家规,舒家子弟,一生只娶一妻,从一而终,至死不渝。”舒珞抬头看着郝瑟,轻轻一笑。   “这个家规靠谱!”郝瑟竖起大拇指。   “所以小瑟,咱们还是回去吧。”舒珞话锋一转。   “哎呀舒公子,咱们只是来看看美人,过过眼瘾,这不违反你们家规吧?!”郝瑟摊手。   “小瑟……”   “还是说,舒公子你有心上人了?所以这些庸脂俗粉都入不了你的眼?”郝瑟挑眉。   “舒某并无心上人。”舒珞脸上露出苦笑,“为此,家中几位叔伯甚是担忧……”   “噗哈哈哈,舒公子,你该不会是被家里的亲戚逼婚了吧?!”郝瑟大笑。   舒珞垂眼,摇头苦笑。   “诶?!莫不是被老子给说中了?!”郝瑟捧颊大叫。   舒珞长叹一口气,满面苦涩。   “哈哈哈哈哈,太惨了吧,哈哈哈哈!”郝瑟笑得前俯后仰,“赶紧说说,和你相亲的都是什么样的姑娘?美不美?家世如何?有房有车吗?”   舒珞抬眼看着郝瑟闪闪发亮的三白眼,脸上的黯然渐渐消去,不由也笑了起来:“舒某家中安排的女子,样貌、武功皆是江湖翘楚,只是……舒某觉得与她们,并非有缘人。”   “我懂我懂,就是舒公子你你看到他们,没有那种……。”郝瑟挑眉,指了指心口,“心动的感觉。”   “知我者,小瑟也。”舒珞叹笑。   “哈哈哈哈,舒公子,你惨了!”郝瑟拍腿大笑,“我敢打赌,你的那些叔伯听到你说这种话,肯定是个个气得吹胡子瞪眼掀桌骂娘!”   舒珞苦笑点头。   “看来古往今来的逼婚都是一个模子啊!”郝瑟揉着肚子,“话说你们家对未来儿媳妇的要求是什么?样貌要美?武功要高?”   “差不多吧。”   郝瑟三白眼滴溜溜一转:“舒公子,我有一个人选,你若是带回去给你的那些叔伯看,他们绝对满意!”   舒珞一愣:“谁?”   “此人乃是天下第一美人,天下第一剑术高手!”郝瑟竖起一根手指,“姓尸,名天清!哈哈哈哈——”   魔性大笑声中,舒珞看着郝瑟的笑脸,也不禁笑出了声:“小瑟所言甚是,天下没有比尸兄更符合他们要求的人了!”   “噗哈哈哈哈!”郝瑟狂笑,狂拍舒珞肩膀,“舒公子,说的好!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   一瞬的时间静止。   一瞬的空气凝华。   一瞬的心跳骤停。   喧闹的人群、悠远的曲调、嘈杂的声响、在这一瞬,全部消失融入璀璨灯火街道背景之中。   眼前,只剩下那一抹温暖如阳的笑颜。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凄美悠扬的曲调慢慢渗入耳膜,粉色花瓣纷如雨丝,款款飘落,每一片花瓣都被月光镀上了一层莹光,在眼前翩然起舞。   朦胧花雨之中,眼前之人扬起灿烂笑容,踮起脚尖,探出手指,慢慢接近了自己。   “咚!”心脏得猝然失去了节拍,狂跳不止。   指尖在头顶一触,随即离开,那犹如捻了万盏灯华的指尖,多出了一片花瓣。   “舒公子,你满头都是花瓣啊!”眼前人笑道。   这道嗓音,仿若一道阳光,瞬时将舒珞从恍惚中唤醒。   “啊、啊,是、是吗?”舒珞慌乱一抖折扇,朝着自己脑袋一顿乱扇。   顿时,粉色花瓣群飞而起,美不胜收。   “初秋时节,还能撒花瓣揽客,有心思有创意!就这家了!”郝瑟咧嘴一笑,抬眼望向前方的花楼。   三层花楼,雕梁画柱,粉金如画,“望舒阁”三个大字高悬门槛。   舒珞甚至还未回过神来,鼻腔就被一阵刺鼻胭脂香气充斥,一群穿着华丽的姑娘一窝蜂似的涌了过来,将郝瑟前呼后拥给推进了花楼。   “公子,快请快请!”   “公子,好久没来了!”   “奴家想死公子了!”   一大堆花花绿绿遮住的视线帕子中,郝瑟声音远远传来:“哇哦,太牛了!舒公子,快快快,赶紧进来开开眼啊!”   而舒珞,却是愣愣站在门口,对一众围在自己周围搔首弄姿的姑娘们视而不见,只是用手掌轻轻捂住自己的胸口,一脸疑惑。   适才,舒某是——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久等了诸位   上周墨兔有事外地出差   没网还天天累成狗   昨天晚上才艰难的赶回来,今天又在苦逼的上班   这一章的半章是墨兔叽在飞机和高铁上修出来的   一把苦逼泪   那么,新副本开启啦   这次,大家肯定能看出来,谁是真正的男二号了吧?   哇卡卡卡卡   以上! 第112章 第二回 倾城一舞众惊艳 英雄救美惹怒气   望舒阁,位于秦淮河畔中段, 楼高四层, 临河望景,其内歌妓舞女皆属南京顶级水准, 更有当家花魁样艳压秦淮,在南京花楼界, 可谓风头一时无两。   此时已过戌时, 乃是每日青楼花河最热闹之时, 望舒阁内,灯红挂绿, 绯帐如云, 丝竹艳曲, 响彻云霄。   入门展望,乃是一座圆形高深大厅,红帐悬顶展挂, 如霞光遮空, 无数大红灯笼环串成火龙灯壁, 高悬四周墙面之上,将整座大厅照得亮如白昼。   二层环设雅座,独门独间,珠帘遮窗,很是雅致,雅座之内,人影绰绰,酒歌不断。   大厅东、北、西三侧,建有三面雕梁长廊,廊内围坐十余名手持歌女曲妓,吹拉弹唱,靡靡之音萦绕大厅;大厅一层中央,建有一处雕花描银的圆形高台;在高台四周,无数圆桌呈放射状依次排开,其中高客满座,与诸位劝酒姑娘调笑阵阵,吃酒划拳,人声鼎沸。   “哇哦!太牛了!”郝瑟举目四望,连连咋舌,拽着舒珞一顿乱摇,“舒公子,看看、看看!今日我们若是不来,岂不是赔大了!”   舒珞的目光却是定在郝瑟放光的脸上,轻笑点头:“小瑟所言甚是。”   “二位公子是要坐这大厅,还是选一间雅间?”领路的姑娘娇滴滴问道。   “择一处雅间,要……”舒珞一句话未说完,就被郝瑟打断。   “美人儿,这坐大厅什么价?坐雅间又是什么价?”   领路姑娘笑道:“大厅一位十两,雅间一间六十两。”   舒珞定声:“要雅间——”   “坐大厅!”郝瑟一把抓住舒珞的胳膊,咧嘴一笑。   舒珞猝然扭头瞪着郝瑟。   领路姑娘一怔,看了看郝瑟一身紫金相间富贵逼人的行头,又瞄了瞄舒珞一身低调奢华的飘飘藕衫,脸皮一抽,福身一礼:“那二位公子,请自便吧。”   言罢,居然甩了甩衣袖,走了。   被扔下的舒珞和郝瑟在人群中大眼瞪小眼。   堂堂意游公子显然是没遭受过这种待遇,一时竟是呆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道:   “小瑟,你不用替舒某省钱,区区六十两,舒某还付得起。”   “舒公子此言差矣,区区六十两,老子自然也是不放在眼里的!只是舒公子莫要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郝瑟朝着舒珞一挑眉。   “是……什、么?”舒珞怔然。   “凑热闹啊!”郝瑟一拍舒珞的肩膀,“既然是凑热闹,那跑到那高处不胜寒的雅间孤零零坐着有何意趣?自然是要深入群众投身大厅狂接地气才能妙趣横生啊!”   说着,不等舒珞反应,就拖着舒珞见缝插针钻入人群。   只是这大厅之内,宾客早已满员,转了好几圈,竟是没寻到半个座位,唯有最角落一处圆桌有两个空座,只是那圆上已经坐了三名眉目凶狠的大汉,一身匪气,看起来甚是不好招惹。   郝瑟目光在那三人身上一扫,立即喜笑颜开迎了过去,拱手抱拳,提声笑道:“三位大哥,不知我兄弟二人可否与你们拼个桌啊?”   三个大汉正喝酒喝在兴头上,猛得听见旁里有人高喝,这一扭头,不禁都愣了。   眼前这二人,一个是身着华贵紫衣、身系金玉石带的三白眼青年,另一个则是纯色藕衣,风姿翩翩的温润公子,无论怎么看,都和自己这一桌不是一路人。   可那藕衣公子一脸温和笑意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更别提那个紫衣青年,笑意盈盈,一眼看去就犹如全身上下都沐浴在午后暖阳之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敷贴。   “额,这个……”三大汉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二位公子,请便。”   “多谢三位大哥!”郝瑟欢快落座,招手高呼,“小二,再上几盘小菜,两盘瓜子,一坛好酒!”   “好嘞!”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小二高呼一声,不消片刻就将郝瑟点的菜齐齐送了过来。   “几位大哥,不用客气,一起吃一起吃!”郝瑟一脸热络招呼。   三大汉对视一眼,也是豪爽一笑,端起酒杯自我介绍起来。   “哈哈哈,这位小哥年纪不大,性格倒是颇合我们兄弟的性子!我是老大,名叫任武。”为首大汉朝身侧二人一指,“这两位是我的结拜兄弟,任柳和苟四。不知二位兄弟如何称呼?”   “我叫郝瑟,这位是舒公子。”郝瑟也乐呵呵端起酒杯,朝三人一敬,“所谓相逢即是兄弟,来来来,一起干一杯!”   “好,干杯!”   不料美酒即将入喉之际,一只如玉手指却冒了出来,挡住了郝瑟酒杯。   “诸位,我这个小弟不胜酒力,这杯我替了。”舒珞笑道。   【喂喂,舒公子,你这可就太扫兴了吧。】郝瑟呲牙。   【你若是喝醉了,舒某回去如何向微霜兄和千竹兄交待?】舒珞微笑。   【天高皇帝远,他们如今可管不着老子!】郝瑟鼓起腮帮子。   【小瑟若是喝醉了,稍后如何观赏这望舒阁的美人?】舒珞眉峰一挑。   郝瑟抓着酒杯的手僵硬了。   舒珞趁机一把将酒杯夺下,向着那任武三人一拱手,仰首灌酒。   “好!想不到这位公子斯斯文文的,也是个豪爽的汉子!”   任武、任柳、苟四顿时来了兴致,又和舒珞连饮了三轮才罢休。   郝瑟喝不到酒,只能半蹲半坐在椅子上,一边愤愤然嗑瓜子,一边打量着整个大厅,突然,眼睛一亮,指着大厅中的高台问道:“舒公子,你猜那台子是作啥子用的?”   “这个……舒某也是初来乍到……”无所不知无所不闻的意游公子有些尴尬。   “怎么,二位兄弟还不知道这儿的规矩?”任武道。   “哦,有何规矩?”郝瑟饶有兴致问道。   “嘿嘿,这望舒阁可是南京城数一数二的青楼,每逢初一十五,阁里的花魁便会登上这高台献艺,待表演完毕,在座所有人皆可出价,出价最高者,便可与这位花魁共度**!”任柳笑道。   “**一夜竞价拍卖啊!”郝瑟抓过一把瓜子,“不知这望舒阁的花魁是哪位美人?”   “这你都不知道?!”苟四高叫一声,“这位花魁可是十芳图里排名前三的美人!”   “十芳图?”郝瑟嗑开瓜子,“怎么听着有点眼熟?”   “就是敛风楼每年为天下美人做出的排名榜单啊!”任武咋呼。“所谓——那个……‘花鸟鱼虫带酒水’的十芳图!”   “咳,是‘花鸟月玉冰秋水’……”舒珞干咳。   “对对对,就是那个!”任柳乐道,“这望舒阁的花魁,就是十芳图的榜眼,宛莲心。”   “原来如此!”郝瑟一脸激动连连点头,瞪着那高台的眼珠子隐隐发绿,“老子这次可真是来着了!”   舒珞看着郝瑟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手指悄悄探进袖口捏了捏自己随身的那几张可怜银票,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众人几句话之间,便就到了花魁登台的时间。   整座大厅的光线一暗,瞬时,便静了下来。   郝瑟抬头一看,竟是四墙之上的灯壁,层层递次熄灭,最后只留了雅座上方的一圈红笼,勉强照亮厅内境况。   一束明亮如月的萤光,从大厅正中的屋顶直射而下,正好将中央高台笼罩其中,下一刻,又有数道绯红轻纱薄帐从半空卷落而至,形成一圈帐幔将高台罩住。   银光透帐而出,梦幻又朦胧,唯美又充满遐思。   “哇哦——”   郝瑟三白眼圆瞪,和厅内众人一般激动模样,将目光盯在那纱帐之中。   突然,帐中荧光一暗,整座大厅陷入了黑暗。   大厅众人先是一怔,紧接着便是一片吵吵嚷嚷。   “怎么回事?!”   “这黑了吧唧的让我们看什么?”   “宛莲心呢?怎么还不出来?”   “叮!”   一声清脆悦耳的铃声从帐中传来,如同一道鸟吟穿透嘈杂叫嚷。   那铃声一声接一声,不急也不缓,却恰如响在众人的心跳之上,将众人的心揪了起来。   “叮、叮、叮——”   伴随着铃声,周廊曲妓弹唱曲调随之一变,仿若鸣笙吹起秋风,滴酒飞起冬雪,凄美缠绵。   曲声流淌之中,束光渐亮,透过红纱帐耀亮全场,映出一道曼妙身姿。   细腰如柳,玲珑有致,脖扬如鹤,婀娜多姿,只是一笔剪影,就令人遐想无限。   整个大厅倏然安静,所有人都直勾勾看着那一剪妙影。   “叮!”一声铃铛脆响。   乐声渐奏渐快,如春水融雪,声声湘绿,纱帐中妙影随之翩然起舞,袖影翻飞,裙袂旋云,飞丝拂雨,婉如游龙。   轻纱幔帐随着台上之人的摇曳舞姿,曼飘而起,仿若青烟晨云,雾度晓风,欲遮还羞。   偶尔,能透过那纱雾间隙,窥得舞者一瞬惊鸿之影,或是翩飞的广袖,或是凝霜晧腕,或是如瀑布青丝。   可越是看不见,众人越是想看,越是看不清,心里就越痒,一众寻欢客看得是百爪挠心,抓耳挠腮。   尤其郝瑟,脖子伸得老长,就差没把眼珠□□塞到那纱帐中去了,看得旁侧的舒珞是哭笑不得。   曲声越发湍急,如春水激流,舞步更为旋彩,胜飞鸾展翅。   但见那蹁跹妙影,繁姿入曲,低回破风,凌舞萦雪,飞去逐鸿,看得众人如痴如醉。   突然,乐声在最激昂之时,哑然而止,纷飞纱帐豁然从从空中坠下,显出舞者的真容。   众人只觉眼前一耀,不禁惊艳瞠目。   高台之上,是一剪亭亭似莲的妙姿。   荷袖如烟簌簌垂地,素腰细裹莲纹丝带,上粉下玫舞裙清透,隐隐能看到裙下若隐若现的脚踝;罗衫半褪,香肩半露,肤若凝脂,眉若秋黛,唇红若樱,眸莹凝情,嬿婉如春。   犹如一朵清秀娟丽的菡萏仙子踏波盈立,倾国流芳。   “奴家宛莲心,见过诸位公子。”   女子福身一礼,声若黄莺,悦音撩心。   “好!”   “好一个一舞倾城!”   “太棒了!”   寻欢客中迸出一片欢呼之声。   “先人板板!美!太美啦!老子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舞!”郝瑟噌一下跳上凳子,使劲鼓掌,一脸激动,拍的两手通红。   “好看!真好看!”   “大哥,不枉咱们花了三十两的银子啊!”   “值啊,真值!”   同桌任武、任柳、苟四也拍手欢呼。   舒珞扫了旁侧四人一眼,含笑颔首,轻轻摇起了玉扇。   大厅之内,欢呼鼎沸,人心激昂,高悬灯墙又依次亮起,再次将整座大厅照亮如昼。   乐声再度恢复成欢快曲调,数名龟奴抬着一张软塌登上高台,放在了宛莲心身侧,又有数名丫鬟在卧榻旁边摆上了熏香、清茶、茶点,还有两个专门打扇的,早早站在了卧榻之后。   宛莲心盈盈一笑,转身支肘卧榻,一袭莲色纱衣仿若一层水光盖在身上,裙摆之下,一只□□玉脚露显而出,脚踝之上,挂着一串银铃,随着灯火光华变幻其色,荧荧惑人。   大厅自之内顿时响起一片吞口水的声音。   “诸位大爷,所谓**一刻值千金,今日月圆花美,正是与莲心赏月谈心的黄道吉日啊!”   一个又瘦又高浓妆艳抹的老鸨摇着团扇奔上高台,朝着四周福了福身,高声笑道:“望舒阁还是老规矩,今日与莲心姑娘春风一度的起价是,一百两!”   “一百五十两!”   “一百八十两!”   “二百两!”   “两百二十两!”   老鸨这一喊,数道喊声立即从大厅四处传出,此起彼伏,竞争甚是激烈。   但细细听去,皆是以二楼雅座的叫价声最多,而大厅一层的叫价声,却是寥寥无几。   舒珞紧张盯着身侧郝瑟,袖中捏着银票的手心满是冷汗。   可再看郝瑟,自打那老鸨提出“竞价”之后,竟又是一屁股坐了回去,一边嗑瓜子一边兴致勃勃看起了热闹。   直到这叫价已经过了五六轮,也不见郝瑟有所行动,舒珞不禁有些坐不住了。   “咳、小瑟,舒某今日带的银子不太够,你若是想与那宛莲心姑娘——咳,恐怕……”   一句话说得舒珞是吞吞吐吐,面红耳赤。   “哈?”郝瑟扭头,抹了一把嘴边的瓜子皮,“老子何时说要和这宛莲心共度良宵了?”   “诶?”舒珞一怔。   “老子可是正人君子,来此就是为了纯洁的鉴赏美人!鉴赏!纯洁!什么共度良宵之类的,老子当然是不屑为之滴!”郝瑟啪啪啪拍着胸脯。   舒珞直直瞪着郝瑟,一脸难以置信。   “哎呦,舒公子~”郝瑟突然双眉一挑,上上下下将舒珞好一番打量,邪笑起来,“莫不是舒公子对这位莲心姑娘一见钟情,想要~~那个啥子啥子的嗯哪嗯哪~~”   “舒某绝无此意!”舒珞脸红脖子粗吼出一句。   “别不好意思啦!男人嘛,老子懂得!”郝瑟一把勾住舒珞肩膀,又是一阵眉飞色舞。   舒珞手忙脚乱推开郝瑟,温玉面容涨红如玛瑙:“小、小瑟,你莫要乱说,舒某绝无此等心思,舒、舒某绝、绝无……”   “舒公子快看!!”郝瑟突然一拍舒珞肩膀。   舒珞肩膀一颤,愣愣看向郝瑟。   却见郝瑟指着二楼的雅座侃侃而谈:“经过数轮竞价,此时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到底今夜花归何处,答案即将揭晓!”   而二层雅座之上,的确只剩最东侧的一间和最西侧的一间在相互飙价。   “八百两!”   “八百五十两!”   “八百八十两!”   “九百两!”   这两间,一间比一间嗓门大,一间比一间出价高,而且听那口气,皆是志在必得。   不知不觉间,整座望舒阁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静悄悄观望。   “喂喂,快一千两了!”   “听说去年,竞价最高的只有九百三十两!”   “莫不是今日可要破纪录了!”   任武、任柳和苟四窃窃私语。   “舒公子,好戏要登场啦!”郝瑟咔吧咔吧磕着瓜子道。   舒珞眨了眨眼:“好戏?”   “嘿嘿嘿!”郝瑟意有所指一挑眉。   此时,那东侧雅间已经叫出了一千两的高价,而西侧雅间却是没了动静。   那老鸨在台上等了半晌,也不见西雅间继续叫价,不由有些遗憾,摇了摇团扇,提声道:“那今夜,宛莲心姑娘就归东边雅间的客人了!”   “来了来了!”郝瑟一脸激动抓住舒珞肩膀,“老子敢打赌,西边厢房里的客人肯定要蹦出来捣乱。”   舒珞被郝瑟抓的笑容微微变形:“何以见得——”   话音未落,就见那西雅间的遮窗珠帘哗啦一下被人撩起,一个面色古铜光着膀子的汉子冲窗而出,怒吼一声:“本大爷不服!”   “诺。”郝瑟呲牙。   舒珞诧异瞪着郝瑟。   任武、任柳和苟四三人一看可来了精神,噌一下围到了郝瑟身侧:“这位小哥,你莫不是未卜先知的高人?”   郝瑟笑得一脸嘚瑟,看了一眼那个光膀子的大汉,磕了一个瓜子:“瞧这哥的造型和气势,八成是要客串一把强抢美人的恶霸了!”   “呔!”光膀子大汉大喝一声,踏着窗栏一跃而起,砰一声重重落到了地上,砸的四周地面都颤了颤。   “大爷我乃长天盟二十八舵舵头廖宽,谁敢跟我抢人?!”   此言一出,大厅内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长天盟?啥子地方?”郝瑟忙向身侧的江湖第一包打听询问。   “长天盟乃是负责管理南边所有江湖水域船运行道、制衡南方水匪水盗的江湖组织,旗下有三十六分舵,在江湖上与聚义门齐名,常有‘北聚义、南长天’之说。”舒珞给出名词解释。   大约就是明朝的“漕帮”啊!郝瑟了然。   廖宽报出名号,见众人都噤如寒蝉,不由得意一笑,气势汹汹跳上了高台,直冲着宛莲心走去。   老鸨在扑上前,抖着嗓子高叫:“这位长天盟的大爷,您、您这可不合我们望舒阁的规矩啊!”   “管你什么规矩!”廖宽粗壮手臂一扬,将老鸨甩了出去。   “哎呀,莲心姑娘危险!”任武、任柳、苟四倒吸一口凉气。   舒珞神色一动,正要起身,却被郝瑟压住了肩膀。   “你急啥子,人家正主还没发话呢。”郝瑟嚼着瓜子,指了指东侧的雅间。   舒珞摇头:“小瑟你有所不知,长天盟在一带,势力滔天,只怕这位客人早就被吓破了胆,不敢吭声了……”   岂料舒珞话音未落,一道红光瞬时从东侧雅间破空而出,凝作一道惊电,直冲廖宽射去。   廖宽如身后有眼,骤回身扇出一掌,红光一击即散,狂喷四飙,狠狠嵌入四周廊柱之上,竟是窗口珠帘的红珠。   大厅之内倏然一静。   廖宽怒瞪双眼,大厅众人惊诧万分,舒珞讶异,郝瑟快速嗑着瓜子,都齐刷刷瞪着那东雅间乱摇的珠帘。   猝然,就见一只猩红色短靴探出珠帘,随意扫开,踏上窗棂,单腿跨坐在了窗台之上。   红衣红靴,如朱砂浸染,腰间黑带,紧束窄腰。咖色的波浪卷发散及腰间,只在额角以金珠发饰编了一双细细的辫子,勒住两边发丝。   左耳勾挂镂空金圈大耳环,颈挂七色多宝项链,耳环金光闪烁,项链七彩夺目。   往脸上看,肤胜麦色,目邃高鼻,眉棱如刃,唇峰薄厉,一双藏在浓密睫毛下的眼瞳,隐隐透出冰蓝之色,深邃却藏冷意。   如此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美人,就如同一朵怒放在繁华盛景中的猩红罂/粟花,散发出致命的吸引魅力。   “吸溜!咕咚。”郝瑟抹了一把嘴角口水。   “咳!”舒珞干咳。   而除了郝瑟和舒珞,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不被此人侵略性的美貌给摄去了魂魄,就连一心想强抢宛莲心的廖宽都看傻了眼。   红衣美人歪嘴一笑,赤衣翻滚,如一团红云凌空掠过大厅,轻飘飘落在了高台廖宽的眼前。   众人这才惊觉,这红衣美人的身高居然和廖宽不相上下,身形虽瘦,却是隐隐透出煞气,更重要的是,胸前平坦,肩宽胯窄,竟然像是个男人!   “这是我的美人。”红衣美人一指已经僵在卧榻上的宛莲心,挑眉道。   声音低沉,俨然就是个男人!   满厅的雄性生物顿感玻璃心碎了一地。   “男、男的?!”廖宽脸皮一抖,勃然大怒,一掌就劈了过去。   红衣人眸光一闪,骤抬高腿,脚尖抵住了廖宽掌心。   廖宽面红耳赤、肌肉发抖,全身劲力都压在掌上,可那红衣人就凭一只足尖,就将廖宽制住,无论廖宽如何运施力,那一掌竟是再难拍下分毫。   “喝!”廖宽豁然收招,浑身腱子肉一抖,双掌犹如蒲叶扇火,翻浪拍攻。   红衣人略退半步,身形一矮,双腿一屈一弹,整个人犹如一只猎豹腾空而起,双腿交替飞旋踢出,蹬、踹、鞭、勾、弹,环,竟是只以干净利落的腿法应招,招招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配上一袭红衣如罂/花绽蕊,甚是养眼。   “是临清派的凌空腿法。”舒珞只看几招,就给出结论。   “九大派之一的临清派?”郝瑟问道。   舒珞点头,看着红衣人的目光却是渐渐沉了下来。   “哎呦我的天哪,居然是临清派的!”   “这长天盟和临清派对阵,谁能赢啊?”   “不知道啊。”   任武、任柳、苟四围成一堆窃窃私语。   两句话之间,廖宽和红衣人已经战了百余回合。   廖宽是越打面色越白,掌风愈发承接不济,反观那红衣人,却是腿法凌厉,游刃有余,一双手臂始终悠然环在胸前,根本就是一副“逗你玩”的姿态。   “娘的,竟然敢瞧不起我!我跟你拼了!”廖宽大喝,双臂爆出青筋,全身肌肉鼓起,掌心凝功,气势猝然大增,轰然朝着红衣人冲出。   红衣人眉峰一挑,两□□踏,身形犹炽火冲云,踏空旋起,轻灵落在了二层雅间的赤灯笼墙之上,下一瞬,竟是点着那灯墙悬空狂奔起来。   廖宽哪里肯罢休,双掌化作怒涛恶云,向红衣人排空压了过去,掌风就如惊涛骇浪,随着那红衣人躲闪步法,扫过大厅个个角落。   这一攻一躲,可害苦了这大厅内围观的吃瓜群众。   但见那掌风过处,飞沙走石,桌翻椅飞,所有人皆被吹得四仰八叉,纷纷扑地,连眼睛都睁不开。   最惨的就属那高台之上的宛莲心,不偏不倚正好被掌风直面袭击,羸弱身体直接被掀飞腾空,又骤然坠落,眼看就要摔成肉饼。   “啊啊啊!!”   变调尖叫声中,众人这才发现宛莲心的危险境地,可此时早已自顾不暇,加上宛莲心距离地面已不过两丈之距,早已施救不及,顿时心神俱裂,失声惊呼。   “天哪!”   “不!莲心姑娘!”   “啊啊啊,快救人啊啊啊!”   “咔嗖!”   异声猝响,一道紫光从厅角腾跃而起,直冲宛莲心喷射而去,另一道藕色流光随后而至,落在了廖宽面前。   隐见玉色扇影一闪,廖宽澎湃掌风之中瞬时涌入另一道劲气,带着浩瀚又凌厉的气势穿透而出,直向廖宽逼来。   廖宽只觉胸口压力激增,面色一白,喷出一口血,倒退数步,重重坐在了地上。   扇影凌空一转,风散音静,显出一笔藕色衣袂,一面无字玉扇,一温俊玉容颜。   又是一个美人!   趴地众人吃惊不已。   那如玉美人收扇直立,抬眼一望,郎眸不禁绷圆。   但见高空之处,一个紫衣青年右臂高擎,左臂紧紧环着宛莲心的素腰,悬空翱转,衣袂翻飞,竟是生生在半空旋转了两圈,才缓缓落地。   紫衣青年右腕一抖,一道细光嗖一声收回腕环之内,随即换成一手托腰,一手托肩的姿势,深情款款问道:“莲心姑娘,可有受伤?”   宛莲心双手紧环紫衣青年脖颈,腰肢弯若春柳,一只腿高高抬起,裙摆飞扬,露出如玉脚踝,双眼莹莹,柔情似水:“多谢公子搭救,莲心并无大碍。”   一片狼藉,一片死寂。   大厅之内,大眼小眼上百双,就这般看着这俩人人旁若无人含情脉脉四目凝视狂撒狗粮。   “咳咳咳!小瑟——”舒珞终于看不下去了。   “喂,小子,这可是我的美人!”红衣男子从天而降,盯着郝瑟,一脸似笑非笑。   “你丫的是从哪冒出来的臭小子!竟敢坏大爷的好事!”廖宽大吼一声,掌心一拍地面,整个人犹如一根炮仗弹射而起,直直冲着郝瑟杀来。   舒珞、郝瑟眸光一闪,一个展玉扇,一个亮扳指,正欲取廖宽面门,岂料在此时,望舒阁紧闭的大门突然砰一声被人踹开,传来怒气冲冲的大叫:   “郝瑟,你竟然敢来喝花酒?!”   众人大惊之下,根本没看清门外一黑一绿两道人影到底是什么来路,只觉眼前一道清冷流风划过,下一刻,那廖宽哀嚎一声,就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而在廖宽原本站立之处,却是多出了一人。   望舒阁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而这一次,甚至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那是一个怎样绝美的人儿啊?   流云一般的衣衫,墨缎一般的青丝,名剑一般的身姿,一张容颜,澄皎如月,一双眸子,清凛胜泉,浑身上下,仿佛缓缓涌动着风神绝尘的谪仙气华。   这样的人,应该端坐在九重天界的云端,接受善男信女的膜拜,怎会出现在这凡尘俗世之中?怎会出现在这花街柳巷之内?!   所有人都受到了一万吨的的信仰冲击。   “阿瑟,你在做什么?!”仙人发出了声音,哑如古琴,冷如寒冰。   郝瑟咕咚吞下一口口水:“英、英雄救美……”   尸天清冰瞳一转,手指一弹,被郝瑟抱住的宛莲心就仿若被电击了一般,尖叫一声,蹿出了郝瑟的怀抱。   只是蹿的太急,脚下一个不稳,扑倒在高台之上。   “莲心姑娘小心!”郝瑟一急,正要去扶,却被尸天清一把攥住了手腕。   “走!”   “诶?”   “回客栈!”   “诶诶?!可是老子还想——”   “不准!”   尸天清声线骤然变冷,一把揪住吓呆的郝瑟,流云衫翻腾而起,化作一道寒风夺门而去。   留余下众人面面相觑。   “微霜兄——这、这是怎么了?”舒珞一脸惊诧。   “好好好,竟敢来喝花酒,还敢处处留情英雄救美,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慢慢从门口踱步而来的文京墨敲着手里的珠盘,冷笑阵阵,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狐狸眼还时不时扫舒珞一眼。   舒珞突然觉得脖子根有点发凉,不禁看向阴影处的流曦。   流曦默默移开了目光。   舒珞觉得背后也开始发冷,摇着玉扇,快步走向大门:“咳、那个时辰不早了,咳,我们也早些回去吧,咳咳咳……”   “文公子,怎么办?”流曦向文京墨一抱拳,做出询问表情。   文京墨双眼一眯,一甩袍袖:“回客栈。”   言罢,黑影一闪,绿衣游风,瞬时消失在原地。   大厅之内,懵逼众人慢慢爬起身,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只觉自己身处梦境之中,一脸不真实。   宛莲心慢悠悠爬起身,随手拍了拍衣裙,扫视一圈,清美容颜之上勾起一抹歉意,福身施礼:“今夜望舒阁遭逢突变,累诸位公子受惊了,莲心在此向诸位赔罪。”   “不不不!不用!”   “这怎么能怪莲心姑娘呢?!”   “对对对,这是天灾**啊!”   宛莲心这一出声,众人这才仿佛从梦境中惊醒,纷纷摆手。   “对对对,诸位大爷,今夜实在是过意不去、过意不去啊!”那老鸨不知从哪又爬了上来,连连给众人作揖,“为了赔罪,今夜莲心就给大家再献舞一曲如何?”   “好!”   “太好了!”   “哈哈哈,今夜可来着了啊!”   众人欢呼。   “好好好,姑娘们,赶紧收拾收拾,上酒上菜,乐起来!”老鸨登高一呼。   望舒阁一众姑娘们立时纷纷忙碌起来,搬桌子、扫地、擦桌抹凳,端酒端菜,边廊艺伎又开始吹拉弹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整座望舒阁又恢复了歌舞升平之景。   宛莲心扫望一周,点了点头,轻移莲步走到高台旁红衣男子身侧,福身施礼:“这位公子,还请您再等莲心一曲舞的时间,今夜,莲心定会让公子好好享受一番。”   红衣男子转眸看了宛莲心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拍下:“美人,你可知道那个美人的来历?”   宛莲心垂眼,看了一眼银票上“五千两”的大字,嫣然一笑:“今夜的美人儿着实多了些,不知公子所指是哪一位?”   红衣人略一弯腰,手指勾起宛莲心下巴,嘴角扬起令人窒息的笑容,冰蓝眸子却无半丝笑意:“自然是比莲心姑娘还美的那个美人。”   宛莲心睫毛一颤,垂下眼帘:“明日午时,公子定能与那位美人相会。”   “很好。”红衣人松开宛莲心,旋身跳回雅座窗棂,环着双臂,靠在红柱之上,闭目养神。   “关门、上酒、歌起来,舞起来!”高台上的老鸨振臂高呼。   “吱呀呀——”   望舒阁厚重大门缓缓闭合,一缕凉凉夜风随着最后一线门隙钻入,拂过红衣人耀金镂空耳环,摇曳一串鎏金星芒。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美人登场啦   小瑟瑟好开心啦   那么,猜猜这些美人谁能入小瑟瑟的色眼呢?   哇卡卡卡 第113章 第三回 早膳冷斥双告饶一时不慎众激愤   晨色岚岚,莺语静渐,画堂沉沉黯*。   晓光初升,岐风客栈偌大一个大堂之内,只有一桌客人临窗而坐。   一袭华贵紫衣的三百眼青年,一身藕白飘飘衫的温润公子,此时就如两个学堂挨训的小学生,正襟危坐,头颈低垂。   二人对面,身着碧虚衫的纤弱书生,眼皮似抬不抬,嘴角似笑非笑,手里有意无意拨着翠玉珠盘,长眯双眸中,精光频闪;身后全身黑漆漆的男子,硬邦邦杵在后方,犹如一块棺材板。   四人一桌,悄无声息。   唯有那翠绿算珠的“哒哒”声不紧不慢敲击着众人耳膜,激起一种无形压力萦绕整个大堂。   柜台之后,睡眼朦胧的风掌柜揉着眼皮询问自家小二:“小乐,几位爷这是咋了?”   小乐手双手紧紧抓着抹布,悄声回道:“好像是昨儿晚上,意游公子和那位郝公子去逛秦淮河花楼闹出事儿来,被尸公子他们抓了回来。”   “哎呦!”风掌柜瞅了瞅一脸忏悔之色的意游公子,暗抹冷汗,扯下账簿,正要在上面写什么,突然,笔下一顿,又问道,“那位——尸美……咳,尸公子呢?”   小乐:“做早饭去了。”   “啥?”风掌柜大惊,“小乐,你怎么能让贵客亲自做早饭?!”   小乐哭丧着脸:“掌柜的,我也不想啊,可是那位尸公子,眼睛冷得能冻死人,脸黑得能吓死人,一句话不说就把小乐轰出了厨房,小乐哪里敢顶撞啊。”   风掌柜:“……”   “哇,好香!”小乐猝然扭头叫了一声。   风掌柜顺声一看,顿时惊了。   但见一笔谪仙剑影从门外翩然而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摆着碗筷汤匙、三笼小笼包,一盆小米粥,香气袅袅,令人垂涎WiseMedia   炼药仙师。   小乐咽了口口水,风掌柜则是迅速在纸上写下“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八个大字。   尸天清一路无音行至桌前,放下托盘,撩袍坐在文京墨身侧,开始默默为众人盛粥。   那沁人心扉的香气,顿令郝瑟和舒珞紧绷的神经放松了几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大家先吃饭吧,哈哈。”郝瑟一边干笑,一边抬手去接尸天清手里的粥。   “啪!”   粥碗避开郝瑟的手,不轻不重放在了桌上。   一瞬死寂。   郝瑟一吞口水,舒珞眉梢一抖,二人同时噤声端坐。   尸天清放下饭勺,身直如剑,慢慢抬眼,一双眸子,清凛如被千年寒泉洗过一般,冷澈渗骨,一帧一帧扫过面前二人。   郝瑟脑袋越垂越低,几乎要塞入胸腔,舒珞扇子缓缓举高,一点点遮住脸面。   “这位尸公子好厉害的气势!”小乐惊诧。   风掌柜默默将写好的纸条揉成团扔到一边,重新在账本上写了四个字“夫纲不振”。   一片低气压中,文京墨“咔”拨敲珠盘,慢声道:“知道错了吗?!”   郝瑟和舒珞同时一个激灵:“知道!”   “哦?”文京墨咬了一口小笼包。   “都是我不好!”郝瑟噌一下跳起身,“是我逼舒公子陪我去花街的!舒公子是拗不过我才勉强去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老子的闯的锅老子自己背!”   “不不不,不是小瑟的错!”舒珞慌乱起身,连连摇头,“若非我引路,小瑟断不会寻到秦淮河的花街,你们要怪就怪舒某好了!”   “舒公子你胡说啥子,这事儿明明老子是主谋,你顶多能算个受害者!”   “不不不,是舒某的错!”   “舒公子,你别添乱好伐!”   “小瑟,此事的确是舒某的不对!”   一时间,二人竟是为争相顶罪吵得面红耳赤。   “快闭嘴——”文京墨猝然低喝一声。   郝瑟和舒珞同时一怔。   但见文京墨咬牙切齿,流曦呲牙瞪眼,一个劲儿打眼色。   二人怔怔,转目一看,不禁浑身一紧。   绝美如画的青年,面静如石,就这般沉沉盯着郝瑟。   一双眸子,漆黑、冰冷,仿若两潭寒渊,深不见底,却又从那眸光之下,隐隐腾起两团暗火,灼灼跳动恃宠不骄。   简直是冰火两重天啊!   郝瑟汗透衣背。   “微霜兄……”舒珞企图再次为郝瑟开脱。   尸天清眸光猝转,冷怒眸光在舒珞身上打了个转,那眸中的黑冷怒火,旋凝而下,沉入眼底,形成两团化不开的浓稠暗沉。   郝瑟和舒珞不禁同时一抖,往一块缩了缩。   尸天清神色一动,长睫微敛,浓墨眼瞳深邃,渐渐升起莹莹光华,凝若星辰盈泪。   那星色太过悲凉,竟是映得一张绝代风华的容颜黯然苍白。   【啥子情况、啥子情况啊?!】郝瑟心脏犹如被一根钢丝紧紧勒住,几乎喘不上气,暗暗拽着舒珞袖子狂抖。   舒珞一脸心惊胆战,袖口开始频频抹汗,郎眸隐乱:【舒某也是毫无头绪啊!】   【尸兄的表情看起来很惊悚啊,怎么办啊?!】郝瑟继续拽舒珞袖口。   【总之、总之,先认错吧!】舒珞给出建议。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双手扶桌,埋首高呼:   “尸兄(微霜兄),我们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文京墨和流曦对视一眼,齐刷刷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缓缓阖目,薄唇一动,轻吐哑音:“阿瑟,以后断不可如此……”   “是是是!”郝瑟连连点头。   “以后……”尸天清顿了顿,睁启凉眸,“以后……若是阿瑟还想去逛花楼,莫要劳烦舒公子了,天清也可陪阿瑟去……”   此言一出,震惊全场。   文京墨和流曦骤然四目圆瞪,两脸惊悚。   郝瑟和舒珞猝然四眼绷裂,恐色对视,瞬间脑补出某人逛花街的惨烈景象——   花街轰动百花黯然群狼共舞一拥而上寡不敌众清白不保惨不忍睹抱憾终身!!!   “万万不可!”郝瑟、舒珞同时大叫出声。   “尸兄你这等倾国倾城的美人,若是去了花街,那定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羊入虎口,绝对不可以!”郝瑟拍桌。   “微霜兄这等天人之姿,绝不可被那等龌龊之辈所觊觎!”舒珞怒目。   二人对视一眼,再表决心:“老子(舒某)对天发誓,此后绝不踏入花街半步!”   尸天清静静看着二人,眸中星华渐渐染暖意:“当真?”   二人点头:“当真!”   冰瞳融化两湾清泉:“当真?”   郝瑟、舒珞再次重重颔首重生之作死。   倾绝容颜绽出一抹笑意,霎时,月华漫彩,天淡银河。   郝瑟不禁随着傻乐,舒珞恍惚轻笑。   流曦默默看向文京墨,文京墨嘴角抽搐,撇开目光。   柜台上,小乐早已被尸天清惊艳得傻了眼,而风掌柜不愧见多识广,在晃神一瞬之后,立即在账簿上又加了几个字:“驭夫有道,夫纲不振,前景堪忧!”   写罢撕下,从怀里掏出一根赤色袖珍竹筒塞入,递给小乐,低声道:“速速发出!”   小乐立即回神,郑重点头,攥紧竹筒一溜烟跑了出去。   风掌柜长吁一口气,目光看向那边开始其乐融融用早膳的一桌五人,暗暗抹了抹汗,提起茶壶颠颠跑过去。   “几位客官,这是我们客栈自己熬的茶,清热解渴,不如……”   “岐风客栈!就是这里!”   “围起来,一个人都不能放过!”   突然,客栈之外传来数声大喝,紧接着,一队人呼呼喝喝冲了进来,将整座大堂围得水泄不通。   黑虎服、绣春刀、脚踏官靴,个个横眉竖目,满脸蛮暴嚣张。   郝瑟一桌人都愣住了。   “锦衣卫?!”文京墨诧异。   “锦衣卫?”郝瑟更惊,“锦衣卫不应该穿那种花里胡哨金光灿灿的飞鱼服咩?!”   “你又是从哪里看来的话本胡诌八扯!”文京墨鄙视。   二人说话之时,锦衣卫一众从中间一分,显出一位身高八尺,年过二旬,粗眉长脸的男子,一身标准锦衣卫装扮,看样子应是领头之人,站在大堂正中,扫目四望,满面桀骜之色。   “哎呀,原来是庐笙庐总旗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快快请坐。”风掌柜立即挂上一副无懈可击的笑脸迎了上去。   不料那庐笙却是一把将掌柜甩开,大喝一声:“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一律避让!”   “办案?”风掌柜愣了愣,“我们客栈做的可是正正经经的买卖,庐总旗莫不是搞错了吧?!”   “没搞错!”庐笙气势汹汹朝着郝瑟等人一指,“这几个人,昨夜大闹秦淮望舒阁,扰乱治安,罪大恶极!”   我擦!老子不过是逛了个花楼,居然把锦衣卫都惊动了?!   郝瑟惊诧。   “庐总旗!这五位可是我们岐风客栈的贵客,你断不可——”风掌柜面色一变,猛然挡在了五人桌前,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庐笙一挥刀柄扫翻到一边。   “上,全部抓回去!”   一声令下,十余名锦衣卫立时抽刀出鞘,一窝蜂冲了上来。   “嗖[综英美]笔下乾坤!”   倏然,就见一道黑色疾风急旋而出,化作一道残影在众锦衣卫周身游走一瞬,众锦衣卫只觉眼前一花、手臂一麻,掌中的绣春刀就消失了。   一个满身煞气的黑衣男子站在三步之前,一双琉璃眼珠没有半分人气,手臂一甩,十余柄绣春刀噼里啪啦坠地。   一堂静寂。   锦衣卫一众面色惨白如纸,抖腿后退。   流曦冷哼一声,旋身回坐桌旁,继续面无表情用饭,仿若刚刚不过是随手轰走几只苍蝇。   庐笙惊恐后退一步,将对面一桌人扫了一圈,迅速看出了端倪。   适才那个身手诡异的黑衣人此时正毕恭毕敬吃着包子,看模样,不过是一个侍从;而他旁边那个碧衣书生,手边摆着算盘,大约是个账房;再旁侧的藕白衣衫公子,手里摇着扇子,应该是个打扇的书童;而那个美得惊人的……额,男人……对!应该是男人,做的却是夹菜盛饭的活计,难道是个……面首?!   而无论是从这几人的座位排次、还是目光表情,显然都是以那位紫衣金带的青年马首为瞻。   至于这个青年,瞧那豪放的坐姿,看那周身气派,加上那藐视众生的表情,定是这几个人头儿!   一个区区的侍卫就有此等惊人的功夫,那这个紫衣人的功夫该到了何种地步?!   一念及此,庐笙的面色不禁变了。   而完全不知道某锦衣卫总旗脑洞已经歪到天狼星的郝瑟还在啃包子的同时苦口婆心作解释:   “那什么——庐总旗是吧,咱们要讲道理啊,昨天闹事的可不是我们,是一个红衣服的家伙和一个长天盟的大汉,绝对和我们没啥子关系!我们绝对都是遵纪守法的大好人!尤其是老子,还英雄救美救了宛莲心姑娘一命呢,不信你可以去望舒阁找莲心姑娘求证……”   岂料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那庐笙就犹如一根被点了火的炮仗,腾一下就跳了起来,火冒三丈:“臭小子,你都有这么多人陪你了,居然还招惹莲心,我庐笙定要将你撕了喂狗!上、都给我上,撕了这个臭小子!”   庐总旗喊得歇斯底里,可一众手下却是唯唯诺诺,根本不敢上前。   郝瑟一抹嘴角,用手托着腮帮子,瞅着对面的锦衣卫,呲牙道:“诸位锦衣卫的大哥,莫说老子没提醒你们啊,老子今日刚吃饱,困的厉害,心情十分不爽,你们若是再这般不讲理,老子可就要解腰带了啊!”   说着,手指啪一声扣在了腰间千机重晖之上,眉峰一跳,三白眼一眯,朝着众人抛了个媚眼。   众锦衣卫轰一下后退数步,个个惊恐万状,齐齐抓紧了衣襟。   “这小子想干嘛?”   “这你都没听出来,他说他吃饱了,心情不好,所谓饱暖思□□——”   “看他周围,都是俊俏的男子,莫不是、莫不是……”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红尘渚!”   “兄弟们,小心!退后退后!”   “噗——”文京墨喷粥。   “咳咳……”舒珞剧咳。   尸天清僵硬,流曦眼皮乱抖。   躲在一旁的风掌柜目光迅速在舒珞、郝瑟、尸天清身上转了一圈,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额头竟是冒出汗来。   “喂喂,等一下,你这是什么表情什么动作什么台词?!你们是不是误会了啥子?”郝瑟满头黑线,起身正要解释。   “别过来!我是莲心的人!你休想动我一根指头!!”庐笙扯声大喝。   搞啥子鬼啊啊啊!郝瑟抓狂!   众锦衣卫鸡飞狗跳一阵乱退。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突然传来一道强调怪怪的嗓音。   “找到了,美人。”   党内一静,众人目光唰一下射了过去。   橙色晨雾之中,一道猩红身影斜斜倚门而立,双臂环胸,长腿窄腰,院外阳光逆洒而入,勾勒一剪金华。   竟是昨夜那位红衣美人。   此时,一双冰蓝眸子,却是直直射在了尸天清身上。   而在红衣人的身后,聘婷站着一道窈窕身姿,莲裙飘逸,倾城清丽,居然是宛莲心。   “莲心!你、你怎么来了?!”   刚刚还叫嚣四方的庐笙看到宛莲心,脸皮腾一下涨得通红,扭捏起来。   “莲心见过庐总旗。”宛莲心上前一福身,“不知庐总旗今日怎会有此闲情,来此处吃茶?”   “我自然是来为莲心你出气的啊!”庐笙一脸义愤填膺,“昨夜这几个臭小子到望舒阁闹事,今天我就把他们全都抓回去,好好教训教训,让他们知道,莲心你到底是谁罩的人!”   “闹事?庐总旗是不是搞错了?”宛莲心美眸在庐笙脸上一扫,莲步轻移走到了郝瑟身侧,“这位明明是莲心的救命恩人。”   “狗屁救命恩人,他们分明是昨夜大闹望舒阁的匪人!”庐笙怒斥。   “庐总旗,”宛莲心盈盈一笑,“若是莲心没记错的话,您晋升总旗一位已经三年了吧。”   “哈?”庐笙显然被问愣了。   宛莲心笑容不变:“和您同期晋升总旗的几位大人,最高的那位已经升为了副百户,最差的那一位,也升至百户。”   庐笙脸色顿时有点发绿。   “前几日,莲心和知府江大人品茶之时,曾听江大人提过,江大人说,这当差办事,最紧要的就是要有眼力见儿,能识人断事,切不可不识大体不知分寸,得罪了贵人。”宛莲心一笑,“庐总旗,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庐笙脸皮一抽,目光在郝瑟等人身上扫了一圈,总算是回过味儿来,黑着脸朝众人一抱拳:“叨扰了半妖仙梦!走!”   说完,就带着一众锦衣卫忙不迭撤离。   “我擦,这是搞啥子鬼啊?”郝瑟暴躁。   “郝公子,几位公子,累诸位烦心了,还望诸位大人有大量,莫要介怀。”宛莲心朝着众人盈盈一拜。   “没事、没事,多亏莲心姑娘给我们解围,哈哈哈!”郝瑟忙不迭探手将宛莲心扶了起来。   宛莲心抬眸,望着郝瑟娇媚一笑,欲拒还迎,欲语还羞。   看得郝瑟是两眼放光,心花荡漾。   可还没荡漾两秒中,突觉背后冷风阵阵,回头一看,尸天清眸射寒冰,狂喷冷气,身侧的舒珞居然还落井下石,摇着扇子呼啦啦使劲儿把冷风朝这边扇。   郝瑟抖着脸皮把手收了回来。   宛莲心扫了一眼郝瑟身后的二人,眼中波光流转,轻笑一拜,退后两步,站到了红衣人的身侧。   “公子,人已寻到,莲心先行告退了。”   红衣人随意挥了挥手,让宛莲心离开,而自己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未从尸天清脸上移开半分。   众人齐齐瞪着红衣人,面色警戒。   “这人什么来路,要干啥子?”郝瑟皱眉问道。   “看不透。”文京墨摇头,“且看看再说。”   尸天清、舒珞、流曦不发一言,却暗凝起内力。   红衣人望着几人,扇睫一眨,突然展颜一笑。   霎时间,眼前仿若漫天飞起红花万瓣,遍九陌绮光,炫目艳丽,致命勾魂。   众人惊艳一瞬之时,红影一闪,猝在消失,眨眼间竟是到了尸天清身前,毫无预兆探出食指挑了一下尸天清的下巴:“尸天清,美人好名字。”   那红衣人的速度太快,快到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或者说,大家都没料到,在这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整个团队武功内功剑术第一高手(男)竟然被一个冒出来的美人(男)给调、戏、了……   一瞬死寂。   流曦惊呆,文京墨傻眼,舒珞瞠目,郝瑟下巴滑落,而尸天清——   目光僵硬,表情僵硬,全身僵硬,显然是没经遭受过这等待遇给吓懵了。   “千山鸟飞绝!”   骤然,一声大喝平地爆起,狂风暴雨般的蜂针呼啸喷射而出,劈头盖脸朝着红衣人呼啸喷去。   红衣人面色一变,身形骤旋而起,几乎被逼退至大堂之外,才堪堪躲过这波狂风大浪的攻击,惊诧落地。   对面,郝瑟紫衣华贵,满头发丝乱炸,手中千机重晖隐隐嗡鸣,三白眼发红,充血怒瞪受性法则。   红衣人目光第一次从尸天清身上移开,定到了郝瑟身上。   “你是谁?”   “先人板板,万径人踪灭!”   又是一波狂轰乱炸。   红衣人勾唇一笑,红衣一旋,踏风掠出客栈:“我叫炽陌。”   最后一抹残音随风远去,留一客栈的人七窍生烟。   “流曦要杀了他!”流曦咆哮着不由分说杀了出去。   文京墨抽着脸皮,手里开始狂拨珠盘:“小生要把你祖宗八辈都算出来!”   舒珞额角乱跳,直勾勾盯着还在僵硬中的尸天清:“微霜兄、微霜兄,你可还好?!”   尸天清双目呆滞,两眼放空。   “尸兄!”郝瑟将千机重晖甩回腰间,向舒珞一摊手,“舒公子,手帕!”   一块洁白如雪的帕子立时递到了郝瑟手上。   “我圈圈叉叉他大爷!红衣服的臭小子,老子记下你了,以后见一次打一次!”郝瑟嘴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踮脚勾起尸天清的下颚,抓起舒珞的帕子就是一顿乱擦。   四周倏然一静,所有人一脸惊悚瞪着郝瑟那十分顺手百分豪放千分登徒子的姿势造型,再次惊呆。   “小、小瑟……”舒珞颤悠悠探出一只手,企图把郝瑟那只“魔爪”给扯下来。   “啪!”   突然,一只完美无瑕的手捏住了郝瑟的手腕,竟然是尸天清自己。   谪仙青年双眼爆圆,目光从勾着自己下巴的手一寸寸移到了郝瑟的脸上,清绝容颜之上,渐渐漫上两抹绯红。   “阿、阿瑟……”   “尸兄,别乱动,老子给你擦干净!”郝瑟凑上前给尸天清的下巴吹了口哈气,继续认真擦了起来。   尸天清眼睫剧烈一颤,慢慢垂眼,双手攥紧放在身侧,轻轻“嗯”了一声。   可不知为何,那一双耳根红得惊人,又不知为何,那嗓中的声音,哑得令人心尖发痒。   舒珞看着眼前二人,玉扇柄不受控制一抖,眉头一蹙,顿了顿,又一脸不解摇了摇头。   文京墨扫了一眼三人,默默转头扶额。   唯有那风掌柜反应最是迅速,连滚带爬冲到了柜台后面,撕下账簿狂写几个大字:“有情敌,急急急!”   然后迅速塞到另一根红色竹筒内,狂奔了出去。   谁都没有发现,尸天清的嘴角,勾起一抹悄然笑意,宛若月攀花梢,皎暖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姨妈到了,好困好困,嘤嘤嘤   爬走 第114章 第四回 再来委托众人怒 游湖却遇诡事随   “炽陌,年岁不详, 师承西域临清派,擅用腿法, 十四个月前在江湖上崭露头角,性格怪异, 喜怒无常,独来独往,居无定所……”   岐风客栈庭院之内, 舒珞在郝瑟等四人的灼灼目光下, 艰难读完了没几个字的风竹信信条, 扫望众人一眼,眨了眨眼。   “完了?!”郝瑟叫了一声。   “是。”舒珞轻笑。   尸天清眨眼,文京墨挑眉,流曦石脸。   郝瑟高叫:“舒公子,你是不是最近克扣了员工奖金啊?”   “啊?”舒珞一怔。   “他们分明是消极怠工啊!”郝瑟拍桌,“炽陌的消息就这么几个字, 有和没有完全没差啊!”   舒珞淡笑摇头:“舒某自问无克扣下属之行,只怕是, 这炽陌的来历有些不凡。”   “舒公子此言何解?”尸天清问道。   舒珞看了众人一眼, 慢声道:“敛风楼成立百年以来,无法查到其出身来历之人,不出两人。”   “这世上,还有敛风楼查不到的人?”文京墨来了兴致。   舒珞轻轻一笑:“自然是有的。”   “都是谁?”郝瑟好奇。   “一位,乃是百年前誉满天下的暗器天才,千机子无名。天下无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他的师父是谁,他到底是从何而来;此人的出现,就仿若从天而降,凭空出世,查无可查。”   四周顿时一静。   尸天清、文京墨不禁同时看向郝瑟。   郝瑟目瞪口呆。   卧槽,莫不是老子的预感是对的,师父他老人家其实也是穿越过来的?!   “还有一人是谁?”流曦见众人都没了动静,不禁出声问道。   “还有一人——”舒珞扬起一个暖若春风的笑容,将目光直直定在了郝瑟身上。   尸天清、文京墨、流曦三人的眼睛慢慢绷圆。   郝瑟眨了眨眼,一指自己鼻子:“我?”   舒珞展颜一笑,并未答话,但几乎就是默认。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老子是天人嘛!下凡救百姓于水火,你们自然查不到老子的来历和身份哒!”郝瑟仰首大笑。   “切!”文京墨翻了一个白眼,流曦露出鄙夷目光。   舒珞笑容未变,持扇的手指却是紧了紧。   而尸天清,一双清水眸子不禁一黯。   “如此说的话,难道这炽陌就是第三个查不出来历的人?”郝瑟又问道。   舒珞摇了摇头:“此人与千机子并不同,绝非无迹可寻,而更像是有人特意抹去了此人的痕迹。”   “换句话说,此人背后定有一股深不可测的势力,而这股势力,竟是能和敛风楼不相上下?”文京墨推测。   舒珞笑容敛去了几分,轻轻颔首。   “果然不是什么好鸟!”郝瑟毫不客气给炽陌贴上了有色标签,“难怪老子一看见他就想踹两脚!”   “对!”流曦一旁重重点头。   舒珞和文京墨对视一眼,不由摇头。   尸天清暗暗叹气,给郝瑟和众人添满茶水,缓声道:“阿瑟,你之前说来南京要好好游玩一番,如今可有想去的地方?”   “玩什么玩,老子现在心塞的厉害!一定要将那个炽陌暴揍一顿才能舒坦!”郝瑟捏拳。   “没错!”流曦附和。   舒珞憋笑,文京墨扶额。   尸天清面色微微发红,定声道:“阿瑟,之前乃是天清一时不慎,以后断不会如此大意。”   “真的咩?”郝瑟一脸正色追问。   尸天清定定回望:“天清以后——断不会让外人近身半步!”   眸清如水,澄澈又蔼蔼暖光,不知为何,竟是看得郝瑟心跳漏了半拍。   “哦、哦,好,那就好……”郝瑟挠着脸皮将目光移开。   尸天清垂眸,嘴角含笑,又望向舒珞:“琭言兄,不知这南京城内可有好景致的去处?”   舒珞晃了一下神,但不过一瞬,又恢复成温润如玉的公子,颔首笑道:“南京城自古便有‘金陵八景’之说,尤其是近几年,更有‘金陵十八景’、‘金陵三十六景’之荐,各处名胜皆有其独特之处,其中尤以‘钟阜祥云、石城瑞雪、龙江夜雨、凤台秋月、白鹭晴波、乌衣夕照、秦淮渔笛、天印樵歌’八景为最。”   “哇哦,听起来很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啊!”郝瑟搓着手掌,“舒公子可有推荐?”   “如今正值仲秋,秋高气爽,正是登高的好时节,紫金山上云景堪称一绝,舒某以为可以一观。”舒珞道。   “对、意游公子所言甚是!此时去登山最好!”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高呼,一人匆匆步入客栈,朝着五人一抱拳:“若是诸位大侠不弃,庐某愿意为诸位安排领路。”   一身便服,脚踏官靴,腰佩绣春刀,正是前一日来闹事的锦衣卫总旗庐笙。   本在柜台旁埋头算账的风掌柜和扫地的小乐立即一阵风似得冲了过来,大声喝问:“庐总旗今日又有何贵干?!”   “风掌柜莫要误会,今日庐某是特来赔罪的!”庐笙朝着尸天清等五人躬身抱拳,“昨日庐笙不识尸大侠、郝大侠、文公子、流大侠,还有意游公子的大驾,险些冒犯了贵人,实在是庐笙有眼不识泰山,万望诸位莫要见怪!”   郝瑟挑眉敲桌,尸天清端杯饮茶,流曦面无表情,舒珞敛目摇扇,皆是一副充耳不闻的造型。   唯有文京墨挂上了人畜无害的笑脸,抱拳道:“庐总旗客气了,昨日之事不过是误会,我等自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那就好、那就好!”庐笙连连颔首,目光却是在几人身上扫来扫去。   “庐总旗可还有事?”文京墨挑眉。   “哈哈,实不相瞒,”庐笙干笑两声,顿了顿,“其实,庐某是有事相求。”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都转目看了庐笙一眼。   “哦,庐总旗乃是锦衣卫的人,竟然还有事求我们这些名不见经传的江湖闲人?”文京墨表示讶异。   “咳,那个——”庐笙从旁桌拉了一个凳子,端端坐到了众人对面,抱拳道,“几位大侠,你们的大名,庐某早有耳闻,奉泽庄、九青山两桩案子,皆是由诸位侦破,江湖上有口皆碑,皆称几位智勇双全,武艺超群,凡是委托几位的事儿,定能如愿以偿,圆满解决。”   郝瑟眨了眨眼,瞥了一眼旁边的文京墨。   文京墨笑得万分亲和,指尖拨动碧玉珠盘,啪啪作响:“原来庐总旗是有事委托我们帮忙。”   “正是如此!”庐笙重重点头,“而且是庐某的终身大事!”   嗯?   众人一怔。   “终生大事?”文京墨笑得更亲切了,“庐总旗总不会是让我去做媒吧?这等事,还是寻一位媒婆更妥当些。”   “这个……不是做媒,但……也是做媒……”庐笙吞吞吐吐,“其实,那个……庐某对望舒阁的莲心姑娘心仪已久……”   “看出来了。”文京墨品了一口茶。   “只是……那莲心姑娘身处青楼,又身为花魁,庐某就算想见一面,也是障碍重重,害得庐某备受相思之苦……”庐笙一脸幽怨惆怅之色,握了握拳,猛然提声,“所以,庐某想委托几位大侠,让莲心嫁给庐某!”   大堂一片安静,只有文京墨慢吞吞吹茶叶的声音。   “五位大侠,如何?”庐笙瞪眼问道。   半晌,文京墨才放下茶碗,挑起眼皮看向庐笙:“庐总旗,你可知我们接委托的规矩?”   “自然知道!庐某早有准备!”庐笙忙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端正放在了文京墨面前,“这是一千两银票,若是不够,你们尽管提,不出三日,庐某定会筹到!”   文京墨双眸弯如狐眼,慢慢把银票推了回去:“庐总旗怕是搞错了我们的规矩。”   “诶?”   “我们是否接一桩委托,并不是看银两多少,而是要看,我们的老大愿不愿意接。”   “老、老大?”庐笙一愣,随即立即反应过来,立即将殷切目光射向了郝瑟。   “诶?诶诶!!”郝瑟猛然扭头,狠瞪文京墨。   【文狐狸,你搞啥子鬼?!老子何时成了老大了?!】   文京墨笑得和蔼可亲。   【锦衣卫的倒灶破事,小生不想搅合进去,你赶紧想个借口给推了!】   【卧槽,文狐狸你怎么不自己推?】   【因为前日小生半夜被尸兄拉着去秦淮河抓一个翘家逛花街的家伙,一宿没睡好,今日还未缓过来!】   【……算你狠!】   两人目光激烈交战中,舒珞憋笑,尸天清摇头,流曦一脸蒙圈。   “咳,那个庐总旗啊,此事其实并不难,你只要去望舒阁为莲心姑娘赎身,然后求娶便是。”郝瑟笑道,“不必来求我们。”   “郝大侠有所不知,莲心的赎金太高了,庐某根本付不起啊!”庐笙一脸懊恼道。   “哦,有多高?”郝瑟来了兴趣。   “一万两银子!”   “卧槽!”郝瑟顿时就震惊了。   仙人板板,这宛莲心简直就是一尊金铸的花魁啊!   “咳咳,所以,那个……庐总旗,你的意思难道是让我们先帮你赚钱,再帮莲心姑娘赎身?”郝瑟换了个思路。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庐笙突然激动起来,“莲心日日深陷火坑之中,时时刻刻都备受煎熬,我怎么能忍心?!我一想到,莲心被那些猥琐之徒……我、我一天都忍不了!”   “哈?”郝瑟挑眉,“那你打算委托我们作甚?难道是把莲心姑娘强抢给你做老婆不成?!”   “自然不是!”庐笙头颈高扬,“我是希望你们帮我和莲心私奔!”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愕然。   “私奔?!”郝瑟脸皮抽搐。   “对,庐某早就打算好了!”庐笙两眼放光,振振有词,“庐某先在锦衣卫告假一年,私奔后就带着莲心远走他乡,待过个一年半载,此事淡了,再回来继续任职,那时,莲心肯定已经怀了庐某的孩子,心也就定了,庐某再寻个机会将莲心送回老家,侍奉庐某的父母,好好过日子。”   郝瑟整张脸开始扭曲,尸天清、舒珞、流曦脸色开始变得阴沉。   文京墨却是笑意更胜:“庐总旗,你可知‘娶为妻、奔为妾’?”   “庐某自然知道!”庐笙点头,“可是我一开始就是打算娶莲心为妾啊!”   尸天清、舒珞、文京墨、流曦四人同时愣住。   郝瑟三白眼微微眯起:“为、妾?”   “自然!”庐笙道,“莲心虽然美貌倾城,但毕竟出身青楼,我庐某在锦衣卫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总旗,自然不能立一个青楼女子为妻,自是只能娶她为妾,以后定还要寻一位家世清白的女子做正妻的!”   “呵呵……”文京墨笑出声。   流曦恶狠狠瞪着庐笙,尸天清眸冷沉凝,舒珞脸上的笑意消失。   郝瑟嘴角一歪,勾起邪气笑意:“到时,庐总旗就有贤妻美妾左拥右抱,可谓是人生赢家啊!”   “承蒙郝大侠吉言!”庐笙连连作揖。   郝瑟笑意更胜:“只是郝某还有个问题。”   “郝大侠请问。”   “这私奔一事,莲心姑娘可愿意?”   “她为何不愿?!”庐笙圆瞪双眼,一脸不可置信,“莲心今年已经年逾十八,接客已经两年有余,在这青楼花街,顶多再过三年,便会年老色衰,风光不再,庐某身为锦衣卫总旗,愿意娶她做妾,乃是莲她天大的福分造化,她为何不肯?!”   四周一片宁静。   “庐总旗,你可曾想过,莲心姑娘并非正式赎身为良家子,以后就算回到南京城,为防被人认出抓回,也定无法再踏出门半步,岂不是就如囚犯一般?!”文京墨双眼长眯,沉声道。   “这也是正常!”庐笙定声道,“莲心嫁与我,自然要遵守妇道,不可再踏出院门半步,否则,以莲心的姿色,我怎能放心?!”   “你不如去抢一头母猪养在家里算了!”流曦咬牙。   “你们这是说的什么话?”庐笙皱眉,“庐某爱莲心入骨,一心一意想要与她举案齐眉,携手白头,情真意切来求你们帮忙,你们怎可如此奚落与我?!”   尸天清等四人眸光一冷,正要起身,不料有一人却是更快。   “好!说的好!”郝瑟满满笑意起身,热烈鼓掌,“好一个爱意入骨,情真意切!”   “还是郝大侠懂我!”庐笙朝郝瑟一抱拳,“还望郝大侠助庐某一偿宿愿!”   郝瑟笑意灿烂,三白眼笑得精光四射,慢慢抬起右手,打了一声响指。   “啪!”   三道黑色寒光猝然迸出,以惊电之势射入庐笙的胸口。   庐笙就保持着瞠目结舌的表情,直直倒在了地上。   郝瑟撩袍蹲在庐笙身侧,冷眼寒瞪,竖起扳指,将一根蜂针慢慢压入庐笙的胸口肌肉,一字一顿:“私奔?待有了孩子,心就定了?庐总旗,你这哪里是私奔,分明是强抢□□拐卖人口吧。”   庐笙面色泛青。   “娶为妾?再娶正妻?”扳指慢慢压入第二根黑针,“原来庐总旗爱一个人入骨,不过就是赏她做一个妾啊。”   庐笙双唇乱颤,却半音难出。   “与你私奔是天大的福气造化?”第三根蜂针慢慢刺入,“庐总旗,你哪里来的这种狗屁自信?”   庐笙浑身开始发抖,嘴角溢出血丝。   郝瑟骤然挥出一拳,重重锤在了那三根蜂针刺入之处。   庐笙喷出一口血,脸皮扭曲变形。   郝瑟眉峰竖如剑锋,双目灼怒烈火,一字一顿迸出冷音:“滚!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   说罢,手臂开展一甩,黑色扳指在庐笙胸口拂过,三根蜂针猝然收回。   庐笙狂喷一口鲜血,翻滚起身,惊恐万状,连滚带爬冲出了客栈。   一堂死寂。   尸天清、舒珞、文京墨、流曦四人,面色惊疑不定,齐刷刷望着那一剪散出滚滚怒气的背影,无人敢出一声。   突然,尸天清骤提宝剑,转身就要冲出。   “尸兄!”舒珞和文京墨同时拉住了尸天清。   “微霜兄,此人适才不过是口出妄言,罪不至死。”舒珞道,只是口气却是冷的惊人。   “杀了锦衣卫,会惹一堆麻烦。”文京墨最是冷静,看着郝瑟的背影,不禁皱眉,“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郝兄你又何必如此动怒?”   “我只是——想起一些不该想起的事……”郝瑟站在窗前,轻轻阖眼,长长叹气,“千年流逝,沧海桑田,可人心之桎梏,却从未退去。”   日光绘影,紫衣翩飞,郝瑟面容之上的愤悯之色,犹如俯瞰众生的天人,高深莫测,再无人可以触及。   尸天清面色骤然发白,舒珞无由来一阵心慌,文京墨瞪眼,流曦失声。   金光之中,郝瑟双手背负,仰首轻叹:“可惜啊可惜,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行,岂是蝼蚁之力能抗衡?鼠目寸光之辈,瓮天蠡海之徒,终究只能被历史遗弃,变为烟尘。”   说着,转目向众人灿然一笑:“老子相信,终有一日,天下再也不会有人说,女子不如男!”   清风之中,郝瑟衣袂翻飞,背后金光乍现,竟是衬得一笔身形顶天立地,英姿飒爽,令人无法逼视。   众人顿时都看呆了。   可下一瞬,就见郝瑟身上的临风帅气犹如雾气幻影,飘然散去,又换作那副没心没肺的笑脸。   “所以,爬山的这个旅游项目太累了,咱们还是去游湖吧!”   “哈?”   “诶?”   “嗯?”   “额?”   四位男性同胞显然没从这种急转直下的话题转换中回过神来,尽数傻眼。   *   莫愁湖,位于秦淮河西侧,三山门外,湖水荡漾,碧波照人,堤岸垂柳,海棠相间,湖畔筑楼台十余座,被誉为“金陵美景第一名胜”。   午后刚过,秋晴风爽,蔚空浮云,莫愁湖上波光粼粼,湖畔杨柳依依,亭台楼榭错落有致,湖面水汽氤氲,观湖游船散落湖面,画舫华丽,渔船素雅,犹如繁星点点,很是热闹。   湖心莲海之侧,一艘画舫推波而行,画舫之上,四角亭玲珑精致,上有飞檐遮阳,周有轻纱拂风,内设木桌一处,清茶一壶,坐塌五方,袅袅茶香之内,隐能望见紫贵、青袂、藕洁、碧翠、鸦黑五色衣衫迎风飘荡,正是郝瑟、尸天清、舒珞、文京墨和流曦五人。   “莫愁湖外楼重楼,江帆云外拍云飞。莫愁湖被誉为金陵八景之首,果然名不虚传。”文京墨眸光远眺,吟诗诵道。   “吹风、赏景、品茶,有美相伴,人生啊,不过如此!”郝瑟翘着二郎腿,歪歪斜斜靠坐在塌背上,手里转着茶盏,双眼眯眯,满脸享受。   尸天清一旁给郝瑟的盘子里摞各种造型的点心,流曦则是给尸天清斟茶。   “莫愁湖最好的景致乃是夕照之时,晚霞漫天,鎏金胜火,湖天一色,堪为盛景。” 舒珞轻摇玉扇,唇角含笑,慢声为众人导游,“我们沿湖游赏一圈,恰好是两个时辰,到时便可见那火烧莫愁湖之绝景,待天黑之后,可行至南岸的杨柳瘦湖酒楼,那处的莫愁酒醇甜而不醉人,很值得一品。”   “有劳琭言兄了。”尸天清轻轻一笑,递给舒珞一杯茶水。   舒珞接过轻抿一口,转目看向郝瑟,这一看,笑意更深。   郝瑟软软靠在坐塌旁,眼皮耷拉,口齿半张,俨然已经快睡着了。   “恐怕就算天塌了,也没法干扰这人的午睡。”   流曦的吐槽还未说完,郝瑟脑袋哒一歪,已然睡死过去。   众人不禁失笑。   尸天清轻轻扶起郝瑟,让其平平躺好,又脱下外衫盖在郝瑟身上,舒珞起身放下凉亭的卷帘,挡住了湖风。   “你们两个……啧啧——”文京墨翻白眼。   “湖风潮凉,若是着凉就不好了。”舒珞笑得温柔。   尸天清为郝瑟掖好衣服,又斟了一杯茶,和舒珞一碰杯,双双对饮而尽。   文京墨一副“你们没救了”的表情,扭头吃点心,流曦看着郝瑟身上的青衫,一脸艳羡出神,船舱之内渐渐静了下来。   清风习习,湖光山色,景色宜人,众人只觉心旷神怡,万语千言似乎都失了意义,皆沉醉在这旖旎风光之中。   湖中游船悠闲游弋,偶尔能听到丝竹之音,吟诗之调。   一飘乌篷船缓缓行来,船上几名书生秀才,颂歌作赋,高谈阔论。   “平湖望连天,水上光华满。诸位以为这句如何?”   “不好不好,这个望字不够精巧,在下以为,不如用‘下’字。”   “平湖下连天,水上光华满,恩,这句好,上下交相呼应,甚是精妙。”   “再听听王某这句,湖镜白如玉,光芒似新雪。”   “唉,王梁兄啊,你这‘新雪’二字不够清心,不若用‘初雪’二字,更为雅致。”   “对对对,李兄所言有理。”   湖风拂来,将声音吹得远去,却送来一阵丝竹歌舞之音,   一艘华丽画舫破水嚣张穿湖而来,其上几个满身富贵的纨绔公子饮酒作乐,歌姬吟唱,舞姬旋舞,好不热闹。   画舫行的极快,竟是险些将那乌篷船撞翻过去。   船上一名书生不禁有些恼怒,站起身就要呵斥,却被另几个书生给压了回去。   “王梁,那可是周大户家的画舫,你莫要惹事。”   那个站起的书生愤愤瞪了那画舫一眼,坐了回去。   “快走快走,莫要招惹他们。”几个书生迅速命令船家离开是非之地。   华丽画舫上的贵公子哈哈大笑,驱使画舫嚣张前行,可还未得意上半刻,迎面竟是又行来一艘更大更华丽的画舫,   雕栏画柱,亭台楼阁俱全,竟如一座华美庭院一般,甲板之上,歌姬舞姬更胜,歌声曲声喧闹震天,竟是比那几名贵公子的气派还要气派数倍。   几个纨绔公子不由惊诧万分,就连莫愁湖上其它游船也都十分好奇,纷纷向着这华丽无比的画舫聚了过来。   而最吃惊的,则是尸天清这一船人。   不为别的,只因为高坐在那华贵画舫之上的人,正是那个红衣艳丽的西域人——炽陌。   就见那华丽画舫径直行至尸天清等人的舫前,横拦一挡。   “天清美人,炽陌为你选了一艘好船,你可喜欢?”炽陌站在船头,红衣烈烈,妖冶如罂花。   这一出场,惊艳四方,湖中的纨绔子弟,清高书生,围观路人都看傻了眼,唯有尸天清这一船人,脸色同时一黑。   本来在船上睡得浑然忘我的郝瑟双眼豁然睁开,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挽起袖子就开始叫骂:“好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姓炽的,你竟然还敢送上门让老子打啊!”   “小子,有本事过来打啊?”炽陌望着郝瑟蔑笑道。   “十步杀人一人,千里不留行!”   郝瑟顿时大怒,狂甩祭出千机重晖,蜂针狂喷而出。   “小子,同一招对我没用。”炽陌轻笑一声,腾身而起,随手扯下画舫上的纱帐,甩手一舞,形成一道红色纱盾,竟是将郝瑟的蜂针尽数挡下。   下一瞬,就见炽陌手中纱帐一卷,将船头十几个酒坛卷起,呼啸朝着郝瑟飞来。   “天清美人,我请你喝酒!”   那一排酒坛旋的又快又猛,仿若数十个的高速旋转的陀螺,直冲着郝瑟杀来。   郝瑟神色一变,未等回招,一道青影猝然上前,鹤吟剑柄凌空划过一道银白色的空气震波,将那袭来的酒坛齐刷刷推了回去。   炽陌双眼一亮,双腿悬空飞踢而出,腿风二次扫向酒坛。   不料,就在此时,半空的酒坛同时发出一声巨响,同时炸裂开来。   炽陌立即反身后退,但仍一个碎片击中腿弯,身形一滞,翻飞坠地。   无数酒坛碎片四散彪射,惊得画舫上一众歌姬慌乱四逃,吓得四周围观的大船小船纷纷避让。   酒水漫天抛洒,仿若晴空之下,下了一场酒雨,水线万丈,光芒折射,形成一抹七色彩虹。   “尸某不喝酒。”   一身青衫的谪仙剑客,持剑直立,身映七彩飞虹,声冷如冰。   炽陌单膝跪地,慢慢抬眼,冰蓝深眸中,精光一闪而逝,慢慢起身,撩起被酒水打湿的咖色卷发,一滴醇酒顺着发丝坠落在唇角。   炽陌艳然一笑,薄唇轻启,香舌一卷,将那一滴残酒含入口中。   “好酒,可惜了。”   我勒个去!这动作太特么撩人了吧!   对炽陌没有任何好印象的郝瑟都被这一幕撩的心头乱跳,更别提那些围观的路人了。   尤其是那几个纨绔子弟,此时一见炽陌和尸天清这等绝色登场,早已按耐不住,连连吆喝:   “两位美人,何必动刀动枪这么煞风景啊,不若来我们船上来喝两杯,冰释前嫌啊!”   “对啊对啊,如此绝色,若是不小心伤了脸,那可就太可惜了!”   几个纨绔公子喊着,就迫不及待催促船家调转船头,直直冲着炽陌和尸天清画舫冲来。   画舫虽然不及炽陌的画舫巨大,但横冲直撞之下,冲击力也是十分惊人,掀起不小的淘浪,四周围观的众游船本就是十分轻小的船只,哪里经得起这般冲撞,顿时被冲的七零八落,还有数只游船躲闪不急,慌乱之下,将数名游人甩入湖中,一只乌篷船最惨,直接被撞翻,一船五人书生,尽数栽到了湖中。   “啊啊啊,救命啊!”   “我不会水,咕噜噜……”   “救命!”   惨叫呼救此起彼伏,这一下,画舫上那几个纨绔贵公子也吓傻了,竟是不知如何应对。   “都愣着做啥子?救人啊!”郝瑟大叫一声,扑通一声跳入湖中,刨着狗刨奋力游向最近的一个落水的书生。   身后流曦嗖一下钻入水中,犹如一尾黑鱼,飞速游向最远的一人,尸天清、舒珞分别踏浪而起,犹如两只飞鹭急掠水面,瞬时就将数名落水人救回了船上,文京墨立即指挥一种船手协助救援。   那炽陌狠狠瞪了一眼几个纨绔子弟的画舫一眼,也纵身跃入水中,加入救援大军。   众人齐心协力,不消片刻,便将落水的众人都施救完毕。   郝瑟虽然是第一个跳水救人的,但由于其狗刨泳姿十分不专业,效率奇低,几乎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个孱弱书生拼死拼活拖上了船。   “咳咳咳,累死老子了!”郝瑟摊在船板上,气喘吁吁。   “多、多谢这位兄台救命之恩。”干瘦书生一边咳水一边向郝瑟频频道谢。   船板之声劫后余生的众百姓也纷纷道谢,幸免于难几艘游船上的游人也发出一片叫好之声。   “谢谢、谢谢几位大侠!”   “咳咳,多谢救命之恩。”   “这几个大侠身手真好啊!”   “是啊,要不是他们,今天肯定有人要淹死在这莫愁湖里!”   “对了,那艘撞人的画舫呢?”   突然,有人叫了一声。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怒气冲冲一看,这才发现,那个惹出祸事的画舫居然趁着大家救人之际,悄悄溜走了。   众人立时义愤填膺,破口大骂。   “阿瑟,小心着凉。”尸天清安顿好最后一个落水的人,飞快走到郝瑟身边,掌心推住郝瑟肩膀,运功行气,不过几个呼吸间,郝瑟身上衣服就烘干了。   “尸兄,烘干功能不错啊!”郝瑟抖了抖衣服笑道。   尸天清将郝瑟全身上下扫了一圈,见并无异常,才缓下神色点了点头。   “小瑟,微霜兄,你们可还好?”舒珞急匆匆赶来问道。   “没事没事。”   “无妨。”   舒珞点了点头,眉头一蹙,看了一圈歪在甲板上七扭八歪的落水百姓,皱眉道:“舒某去安排将这些游人送回岸上。”   文京墨点头,又回头道:“尸兄、舒公子再看看是否有遗落的落水之人,流曦,郝兄,流曦你们煮些热茶给他们饮下——郝瑟?”   文京墨说了一半,却发现郝瑟完全心不在焉,却是直勾勾盯着那远处的湖面。   “尸兄,舒公子,你们看看,那是不是一个人?”郝瑟猛然扭头叫了一声。   尸天清和舒珞顺着郝瑟所指望去,但见莫愁湖灿灿波光之中,飘着一个白花花的物件。   舒珞双眼一眯,随即摇头:“舒某看不真切。”   尸天清却是面色一变,骤然踏空而起,脚尖在湖水之上点飞如蜓,踏波而行,手臂一捞,将那湖中的物件拎起,踏水转身落回甲板。   “的确是个人,不过——”   尸天清将手中的人平放在甲板之上,众人顿时面色一变,舒珞更是立刻捂住了鼻子。   甲板之上,是一个浮肿惨白的身体,衣衫被撑的变形,面目全非,腐臭难闻。   “我擦,是个死人!”郝瑟捧颊大叫。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一段时间   墨兔叽被各种消息弄的戾气很重   尤其是某些针对女性的消息……   所以,小瑟瑟就爆发了(叉腰,跺脚)   下一回,悲剧的主角们,休假结束,开始工作吧,哇卡卡卡   以上!   霸王票鸣谢:(鉴于太多,墨兔叽每月一统计吧,么么) 第115章 第五回 无名尸锦衣为难 坐酒楼贵人来访   湖起波澜震云际,风冷暮降惊莫名。   画舫甲板之上, 众人围站无名尸体周遭,面面震惊。   “尸、尸体!”   “死人!是个死人!”   “恶, 好臭!”   甲板上的百姓一见尸体,立时唰一下散开, 尤其是几个书生,更是捂着鼻子躲得老远,唯有郝瑟救上来的那个高瘦书生, 还瘫在甲板上, 没来得及撤离。   郝瑟双手乱抓头发, 呲牙瞪眼:“我勒个去,老子的团队是被柯南诅咒了吗?!”   “哟,天清美人,手气不错啊。”一声怪腔从众人身后冒出。   嗯?   众人一回头,只见炽陌一身红衣,双手环胸, 正饶有兴致瞅着那尸身。   “卧槽,你怎么在这?!”郝瑟怒吼。   “小子, 我可是来帮忙救人的。”炽陌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刚刚被自己救上来的几个落水百姓。   “离公子远点!”流曦一个箭步上前, 瞪着炽陌放杀气。   郝瑟、舒珞,文京墨站在尸天清两侧,向炽陌发射驱赶意念光波。   炽陌挑了挑眉梢,朝着那尸体一努嘴:“这人,死得蹊跷。”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一愣。   “你会验尸?”尸天清问道。   炽陌冰蓝眸子转向尸天清,勾唇一笑,穿过众人,撩袍蹲身,从腰间抽出一块大红帕子抱住两根手指,快如闪电在那尸体的躯干、四肢上飞速点过,啧啧了两声。   “怎么死的?”郝瑟终是经不住好奇,出声问道。   “你们看,”炽陌反手又戳了一下尸体,“一戳一个坑,果然不出我所料,此人——”   众人屏息。   “被泡涨了。”炽陌道。   一瞬诡异沉寂。   众人齐齐瞪眼。   “哈?”郝瑟脸皮扭曲,“这不是废话吗?我们又不瞎!”   炽陌看着郝瑟:“小子你可知,被泡成这般肿胀,需要多长时间?”   “额——老子哪里知道!”   “五天!”炽陌站起身,擦了擦手指,扔掉帕子,一脸酌定道,“这人已经淹死了五天了。”   “五天?”   “果然是淹死的!”   “你看都泡臭了。”   甲板之上一片窃窃私语。   “一派胡言!”突然,一人冲出人群,站到了尸体前拔高嗓门大叫,“此人简直是一派胡言!”   只见此人,衣襟滴水,发髻湿漉,身形纤瘦高挑,微微驼背,面色白中带青,脸颊凹陷,眼圈黯淡泛青,可一双眼睛却是异常晶亮有神,竟然是郝瑟刚从水里救起来的那个孱弱书生。   “《洗冤录》有云:若是溺水而死,人入水中未死之时,必先争命,气脉往来搐水入肠,故两手自然拳曲,脚罅缝各有沙泥,口、鼻有水沫流出,腹内有水胀也。而此人,口鼻无血沫,腹无胀,鞋袜无缺,显然并非溺死。”   书生吸了口气,双目灼灼瞪着炽陌:“何况此人水浸多日,尸体胖胀,难以见其致死之因,更难判其死亡之时,这位兄台未验未刨,便妄下定论,实乃信口胡言,误人性命之徒!”   此言一出,大家都惊了。   “听到没?!,这才是专业人士素养!小子,你刚刚分明是信口开河!”郝瑟怒斥炽陌。   炽陌扫了一眼书生,挑了挑眉,“你们怎么知道此人不是胡说?”   “可笑!君子在世,顶天立地,怎可信口雌黄?!”书生立时就怒了,“你看这尸身,周身并无伤痕,更说明……”   “你说他不是淹死的,那他是怎么死的?”炽陌反问一句。   书生一怔,转头盯着那尸体,双颊泛出异样潮红,眸光越来越亮,竟是显出狂热之色来:“若是想究其死因,自然是要扒衣验检,刨肚挖肠……”   说着,不由自主就要去摸那尸体。   “王、王梁!”人群外四名书生惊悚大叫,“你欲作甚?!”   那书生身形一颤,猛然后退一步,一副从梦中惊醒的表情:“在下、在下……”   “王梁!”四个书生匆忙挤入,一把将瘦书生扯到一边,七嘴八舌叫道:   “我们都是读圣贤书的君子,怎可沾染这等污秽之事?”   “何况你并非仵作,怎可擅自查验尸体?!”   “是啊,王兄,切莫惹事啊!”   言罢,又齐齐向郝瑟等人抱拳施礼:“诸位公子,王兄乃是无心之失,请勿见怪。”   “你不会验尸?可是刚刚说得挺头头是道的。”郝瑟歪头盯着那王梁问道。   王梁连连后退,一脸拘谨:“在下适才、适才实在是鲁莽,请诸位莫要放在心上。”   “看,我就说他是胡说的吧。”炽陌得意一笑。   “你小子的话才是扯淡!”郝瑟瞪了一眼炽陌,又望向身侧尸天清、舒珞等人,“咱们还是赶紧停船靠岸报官吧。”   “不用报了,官已经到了。”文京墨眺目一望,冷笑道。   “诶?”郝瑟转头一看,这才惊觉,原来在与炽陌争执之时,画舫已经驶靠岸边。   而在岸上,一队人马持刀沿岸伫立,锦衣刺眼,绣春刀寒,放眼望去,竟是不下五十人;为首一人,冷目狞笑,竟然是庐笙率领的锦衣卫一众。   “咚!”画舫停靠岸边,锦衣卫拔刀蜂拥而上,将郝瑟等人齐齐困在画舫之上。   “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一律回避!”庐笙持刀高喝。   舫上众百姓外加王梁几个书生被吓得面无人色,一窝蜂轰散逃离,不消片刻,就只剩郝瑟、尸天清、舒珞、文京墨、流曦四人,外加一个看热闹的炽陌留在原地。   庐笙敲着刀柄,踱步上船,绕着无名尸体走了一圈,瞪向郝瑟:“郝公子,人命关天,如今证据确凿,你们五人谋害他人性命,只怕是逃不过一个死罪了!”   郝瑟打了个哈欠,尸天清抱剑默然,舒珞淡笑合起扇子,文京墨轻笑出声,流曦默默翻了个白眼,皆是一副爱答不理的表情。   庐笙冷笑:“既然你们都默认了,那也省的庐某浪费口舌!都给我带回去,大刑伺候!”   说着振臂一呼,身后五十多位锦衣卫拔刀抽刃,紧逼而来。   “喂,天清美人,还有那个小子,你不是嗓门很大吗,怎么到了紧要关头连声冤枉也不喊?”炽陌环抱双臂,背靠雕花栏问道。   “跟这种睚眦必报的人渣喊冤?有个屁用!”郝瑟瞥了一眼炽陌。   “喊冤?尸体就在你们船上,分明就是你们杀的人!”庐笙拔高嗓门,强调罪状。   “诺,看吧。”郝瑟一耸肩。   炽陌扫了一眼庐笙,嗤笑一声:“果然是一帮酒囊饭袋。”   “把这个人也一并带回去!”庐笙迁怒。   “嗯?”炽陌圆眼。   “让你小子嘴欠,活该!”郝瑟一旁幸灾乐祸。   炽陌眉梢跳了跳:“小子,我可是帮你们!”   “小子,老子我不稀罕!”郝瑟呲牙。   “小子,你可别后悔!”炽陌挑眉。   “小子,你赶紧滚!”郝瑟竖手指。   “小子,我偏不走!”   众目睽睽之下,这两人居然就打起了无意义的口水仗。   听得旁边四人不禁无奈摇头。   完全被无视的庐笙更是气得怒发冲冠,提刀大吼:“都给我上!”   一声令下,五十余名锦衣卫一拥而上,刀光漫漫,形成层层锋浪,呼啸着朝五人盖去。   “铮!”   清凛鹤吟猝然响彻天际,寒光凛冽,耀灼众人双目。   一刃剑气漫扫而出,瞬时将冲在最前排的十余名锦衣卫掀翻,其余锦衣卫轰然倒退,惊目瞪望。   眼前,一袭青衫如流云翻舞而起,烈烈震声,长长青丝萦绕散在风中,衬得那清绝容颜皎美胜月,清冷双眸烁烁藏星。   手中一柄鹤吟剑仅出半鞘,剑气已经压得众人呼吸困难,无法再近半步。   谪仙剑客,剑气凛然,只一人,就胜千军万马,望而生畏;再加上他身后四人:紫衣人如同恶匪,藕衣公子笑脸渗人,黑衣人煞气惊天,绿衣书生瞳诡似狐,外加一个红衣妖冶,身份莫测,当真是令人浑身生寒。   锦衣卫众惶惶胆颤,慌乱望向庐笙。   庐笙看着郝瑟,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响指,目光不偏不倚射在自己身上,只觉背后冷汗森森,频频后退。   眼看这作威作福的锦衣卫就要威风尽丧之时,居然有人冒出解了围。   “庐总旗,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湖畔远处,四个轿夫抬着一顶轿子狂奔而来,轿子之后,还稀稀拉拉跟着几名官差衙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轿中一人探出脑袋,摇着手臂,一路高喊,待到了画舫之前,立即落轿挑帘跳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庐笙面前,一抱拳:“庐总旗,切不可鲁莽啊!”   来人一身绯红花纹官袍,脚踏厚底官靴,腰横玉带,头戴乌纱,长须挂胸,年纪四十上下,身形微胖,双眼圆如蝌蚪,很是富态。   “知府江大人?”庐笙挑眼看了一眼来人,略一抱拳,“江大人怎会来此?”   “庐总旗,本府是听说莫愁湖又出了无名浮尸,所以特来查案的。”江知府抱拳道,“不料却让庐总旗争了先。”   “没错,庐某正好抓到了几名嫌犯,正打算带回去审一审!”庐笙道。   “庐总旗,你莫不是搞错了吧,这几位——大侠,仪表堂堂,怎会是什么嫌犯?”江知府陪笑。   “江大人,这尸体就藏在他们的船上!”庐笙竖眉。   “具目击百姓所说,那是他们从湖里捞起来的,并非是……”   “江大人,这是锦衣卫的案子!”   “庐总旗此言差矣,这莫愁湖的浮尸案,可一直是本府在督办。”   “江大人莫不是要抢我们锦衣卫的功劳?”   “庐总旗言重了,这不过是一桩小案,怎能劳烦锦衣卫的大驾。”   “江大人!”   “庐总旗——”   “咔吧!”一声脆响,打断了吵得热火朝天的二人。   庐笙和江知府同时一怔,扭头看向画舫船头。   但见船头甲板之上,一排五人盘膝而坐,皆是统一姿势,一手捧着瓜子,一手往嘴里送瓜子,齐刷刷望着这边。   “喂,你俩啥时候能吵完?老子饿了!”郝瑟嗑开瓜子。   “阿瑟饿了,你二人速战速决!”尸天清皱眉。   “言语无状,小生听得甚是乏味。”文京墨扔出一个瓜子皮。   “流曦不喜欢吃瓜子。”流曦叹气。   “若是再迟,莫愁酒怕是要卖光了。”舒珞一脸惆怅。   还有一个炽陌一脸好奇捡起一个瓜子皮研究:“这种东西——好吃吗?”   庐笙和江知府的脸皮同时一抽,一众衙役锦衣卫僵硬。   “喂,小子,给我几个尝尝。”炽陌一脸理所当然朝郝瑟一摊手。   郝瑟抬头:“你想吃?”   炽陌挑眉。   “老子这可是顶金贵的宝物,不是谁都能给的!”郝瑟呲牙。   炽陌慢慢眯眼,猝然探手就要抢。   不料手刚探出半寸,一个剑柄如闪电探出,拦住了炽陌的手臂。   “离阿瑟远些!”尸天清冷声如冰。   炽陌眸光一转,艳然一笑,:“还是天清美人心疼我。”   话未说完,手腕一转就要去抓尸天清的手。   尸天清眸光一冷,青衫衣袂一震,剑气寒意豁然喷出,顿将炽陌逼得倒退数步。   炽陌站稳身形,定望尸天清,面色阴晴不定,嘴角似笑非笑:“天清美人,你如此对我,可太伤我的心了。”   尸天清敛目,给郝瑟手里放了几颗剥好的瓜子,连眼神都没给一个。   郝瑟嘿嘿一乐,呱唧呱唧嚼着尸天清给的瓜子,一脸嘚瑟:   “小子,瞧你这阴阳怪气不男不女gay里gay气的造型,连老子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还异想天开想追我们家的绝色尸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老子劝你,赶紧回家把脸皮撕下来藏到被子里,免得改天出门一个不小心把脸弄丢了。”   炽陌脸色一沉:“你说我阴阳怪气不男不女?”   “有目共睹!”郝瑟摊手。   舒珞垂眸轻笑,流曦重重点头,文京墨扫射炽陌全身,冷哼一声。   炽陌脸色更黑,指节捏得咔咔作响,若不是碍于尸天清在前面拦着,恐怕早就冲上去挠郝瑟两把了。   “那边的二位大人,看够了吗?看够了赶紧干正事吧!我们还赶着去吃饭呢!”文京墨一脸不耐烦扫向那边已经看得呆掉的庐笙和江知府。   庐、江二人一个激灵,这才回神。   “咳,那个,庐总旗,借一步说话。”江知府压低声音。   庐笙皱了皱眉,总算是给了知府大人几分面子,走到了一边。   “庐总旗,你可知那几人是什么来路?”江知府悄声问道。   “不过是几个在江湖上新展露头角不识抬举的小混混罢了。”庐笙脸皮隐隐一抽,冷声道。   “唉——”江知府长叹一口气,悄悄一指藕色身影,“庐总旗,那一位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意游公子。”   “那又如何?不过就是一个混吃混喝的公子哥罢了。”   江知府额头隐隐抽动:“庐总旗,那位意游公子,和敛风楼的关系可不一般啊!”   “敛风楼?”庐笙一怔。   “没错,正是敛风楼!而且这敛风楼和——”江知府又凑近庐笙几分,一指西沉湖面的夕阳,“得罪不起啊!”   这一下,庐笙的脸色终于变了:“知府大人此话当真?”   “庐总旗,江某堂堂一个知府,为何要维护几个江湖人?自然是那边早就放下话来,说切不可为难敛风楼的人。所以,江某一得到消息,就立即眼巴巴地赶过来,江某这不是维护这几个江湖人,而是来救庐总旗你的啊!”江知府苦口婆心劝道。   庐笙面色一沉,恶狠狠瞪着郝瑟,一脸阴郁,沉默不言。   “庐总旗,识时务者为俊杰!”江知府皱眉。   庐笙面色一狠,点了点头。   江知府长长吁一口气,忙走到郝瑟等人面前,抱拳道:“几位大侠,适才不过是一场误会,此无名尸身与诸位并无干系,几位可以走了。”   “诶?可以走了?真的不用再打一架吗?”郝瑟噌一下跳起身,一脸跃跃欲试扫射那边的锦衣卫一众。   锦衣卫众人顿觉背后一凉,不禁倒退一步。   庐笙面色黑如锅底,恶狠狠瞪了郝瑟一眼,率领锦衣卫一众灰溜溜离开。   “可惜了……”郝瑟转着手里的扳指,略显遗憾。   “那就不耽误几位了,几位大侠请。”江知府朝众人一抱拳,命令手下衙役抬着无名尸体,也匆匆离开。   “好吧,事儿完了,咱们去吃饭吧。”郝瑟振臂欢呼,率先出发。   尸天清、舒珞、文京墨、流曦四人随即起身随上。   突然,郝瑟猛一回头,瞪向队伍最末尾:“小子,你干嘛?”   “小子,我正好与天清美人同路。”炽陌悠哉道。   郝瑟双眼一眯,一把从腰间扯下腰带,啪啪啪三甩成金盘,狂敲键基:“春风不度玉门关!”   “唰!”锋芒如黑色蝗潮,携着诡异啸声喷射而来。   “小子,同样的招数对我——诶!”炽陌一跃腾空而起,飘飘躲过暗器攻击波,可自信满满的话刚说了一半,那飞至半空的黑芒骤然炸裂而开,一炸变三,速高三翻,杀伤力增了数倍。   炽陌一时反应不及,竟是被喷了个劈头盖脸,身形沉降,咚一下落到了地上。   一堆瓜子皮从半空落下,噼里啪啦砸在咖色的卷发之上。   炽陌这才看清,原来适才在半空炸开的暗器,竟是一堆瓜子。   再抬眼,郝瑟一众人,早就不见了踪迹。   莫愁湖边,幕□□临,湖面泛起黑色的光澜,昏风猛骤,将炽陌一袭猩红色衣袂吹得猎猎飞舞,如同血色花瓣怒放绽开,夺目而孤寂。   “三次——”炽陌慢慢站起身,指尖捏着一片小小的瓜子皮,冰蓝眸子中划过一道精光,“小子,天下从未有人……胆敢用暗器射我三次……”   *   莫愁湖南岸,杨柳依依,夜风习习,一座二层酒楼凭岸眺湖而建,飞檐之下,灯光摇曳,“杨柳瘦湖”金字牌匾熠熠生辉。   酒楼一层,排桌热闹,酒客划拳品菜,厅台之上,一名评书先生拍案摇扇,口若悬河,讲得正是南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夜游秦淮,巧遇艳鬼”的风情段子。   二层楼顶,雅间分隔,保密清雅,实乃达官贵人、高端客户最喜之处。   尤其最北侧这联排三间,分名“风、雅、颂”,倚湖而设,推窗可见莫愁湖全景,风景优美,最是抢手,寻常平民百姓自是无缘入内,只有达官显贵或是富甲一方的豪客,方能来此一坐。   今日尤为特别,雅字间内的客人,从店家到小二,那叫一个十二分的重视,毕恭毕敬,半点不敢马虎,从菜品到茶点,无一处不精致,甚至掌柜几次亲自登楼,就为询问菜式口味,茶水浓淡,可谓是殷勤到了极致。   楼下的百姓都在暗暗猜测,今日这雅间之内,莫不是来了什么皇亲国戚的大人物。   然而,实际上——   “舒公子,这也太破费了吧,这让我们怎么好意思啊!”郝瑟扫了一眼桌上琳琅满目的菜品,狂吞口水。   “都是自家产业,不必客气。”舒珞面带笑意,给尸天清、文京墨、流曦三人一一斟酒,到了郝瑟这里,则是换成了茶水。   “舒公子土豪!”郝瑟双目放光,扯下一个鸡大腿,恭敬放到了舒珞的碗里,“求罩!”   舒珞愣愣了一眼碗里油腻腻的烤鸡腿,又抬头,看着郝瑟把油乎乎的手指伸到嘴里舔了舔,如玉俊容腾一下涨得通红,忙移开目光,超速摇起了扇子。   “舒公子,你热吗?”流曦单纯问道。   “咳,略热、略热。”舒珞干巴巴回道。   尸天清本要给郝瑟夹菜的筷子一顿,放回桌面,一双眼眸幽幽望着郝瑟,长睫遮下一片阴影。   “啥子?”郝瑟愣了愣。   尸天清眸光更深,神色更幽怨。   “哦!哦哦哦!”郝瑟立即回过神来,立马撸胳膊挽袖子,扯下另一根鸡腿放在了尸天清的碗里,“尸兄也吃!”   尸天清长睫一颤,展颜一笑,容胜晴花,整个雅间顿时蓬荜生辉,令人无法逼视。   郝瑟、文京墨、流曦经验丰富,迅速移开目光,舒珞明显慢了半拍,顿时被绝色笑颜晃得失了神,幸亏多日同行积攒了不少抵抗力,总算没有失态。   最惨的则是恰好推门送菜的一个小二,正好直面尸天清的倾城一笑,立时丢魂失魄,“哎呦”一声坐在了地上,盘中的汤汤菜菜洒了一地。   众人目光齐刷刷射了过去。   “对不住、对不住,各位客官,小的这就收拾!”小二面红耳赤,手忙脚乱爬出,不多时就拿着一大块拖布冲回来开始擦地。   这一擦地,雅间的门便打开了,楼下那热热闹闹的评书段子就传了进来。   “书生一推开门,就见那屋内影影倬倬一个身形,那真是一个凹凸有致,玲珑剔透……待撩起帐子,满眼只见那凝脂玉嫩,晕晕含水吹弹可破,一双樱桃红,如璎珞红汁欲滴……心里仿若烧了一把火,顺着胸膛小腹,直朝着那处烧去——”   “噗——”舒珞喷出一口茶。   “咳咳、咳咳!”文京墨被噎住。   流曦使劲儿往嘴里塞米饭。   郝瑟口齿大开,两眼放光:“卧槽卧槽卧槽!”   舒珞一个箭步上前,搡出小二关上房门落座摇扇长长呼气,一连串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咳,这个,最近南京城最流行这个评书段子……”意游公子有些尴尬。   “干嘛关门啊,老子还没听够呢!”郝瑟抱怨。   “嗯——?”文京墨眯眼冷哼一声。   郝瑟立时噤声。   “琭言兄为何关门?既然阿瑟爱听,为何不让阿瑟继续听下去?”尸天清突然冒出一句。   一片死寂。   众人数目圆瞪,齐齐瞪向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某人。   尸天清临窗而坐,身后月光澄净,湖水银光粼粼,就如那双绝美的眸子一般,清澈而皎洁,不染半点污秽。   “尸、尸兄,你觉得刚刚那个评书段子……很好?”郝瑟试探问道。   “辞藻优美,音韵铿锵,很好。”尸天清点头。   郝瑟目瞪、文京墨愕然,流曦惊诧。   “咳,微霜兄,你难道没听出来?”舒珞再试探。   尸天清眨了眨眼,一双眸子如泉水明亮:“听出什么?”   舒珞噤声。   四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   “哈哈哈,什么都没有!”   “微霜兄不必放在心上。”   “尸兄……咳、罢了……”   “公子果然不同凡响!”   尸天清望了一圈众人,绝美容颜上,划过一丝纯洁的疑惑。   郝瑟、舒珞、文京墨、流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埋头扒饭,屋内洋溢着粉红的尴尬气息良久,直到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一个小二探头:“几位客官,隔壁一位贵客送来两坛十年的莫愁酒,说是适才在湖边多有得罪,特来赔罪的。”   “贵客?”五人一愣。   又有两个小二捧着两个黑黝黝的大酒坛送入厢房,恭敬退下。   “什么人会给我们送酒?”流曦上前敲了敲酒坛,问道。   “那位贵客是什么人?”舒珞问道。   “回禀公子,隔着屏风,小的看不清楚,不过那人应该是一身红衣。”小二恭敬回道。   “知道了,下去吧。”   “是。”   “红衣……”舒珞喃喃自语,和文京墨对视一眼,同时将目光移向了尸天清。   尸天清面色沉了下来。   “好啊,臭小子竟然还敢来?!当真是死皮赖脸阴魂不散!”郝瑟气呼呼一挽袖子,拉开门板大叫一声,“小二!”   “来了客官,有何吩咐?”小二急急忙忙奔来。   郝瑟咧嘴一笑:“去请那位给我们送酒的贵客过来,就说我们邀他共饮畅谈!”   “好勒,客官稍等。”小二乐颠颠跑了出去。   郝瑟邪邪一笑,转身回房,扒开酒坛,咚咚咚倒了一大海碗的酒,扯下千机重晖捣鼓了几下,甩带变形,将酒水全部倒在了金色石板之上。   那淳淳清液顺着石板间隙渗入,竟是一滴也不剩,被尽数都吸了进去。   众人不由大奇。   “阿瑟,你这是?”尸天清愣问道。   “嘿嘿。”郝瑟咧嘴一笑,拉着凳子坐在门口,撩袍盘膝端坐,将千机重晖平平放在了膝盖上。   就听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小二的声音响起:“客官,几位贵客就在里面相候,请进。”   门板吱呀一声开启,一角红袍闪入众人视线。   “飞流直下三千尺!”   喝声骤起,指尖飞击,澎湃酒气形成无数水泉,呼啸喷出,顿将来人喷了个透心凉。   “哈哈哈,小子,老子这招——额!”   郝瑟笑声猝然一停。   屋内诡异沉寂,众人目瞪失声。   水汽之中,一人站在门口,全身红袍尽数湿透,滴滴答答乱滴酒水,发丝凌乱,官帽早已被喷飞,满身零落不堪,五官七扭八歪,竟然是刚刚在湖边为众人解围的南京知府江驰泰江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春天到了   墨兔叽春困啊   嘤嘤嘤 第116章 第六回 府衙验尸追线索 落芳一现众人惊   酒醇醇, 水滴滴,一屋尴尬色, 一人无脸颜。   杨柳瘦湖酒楼二层“雅”字号房内,浑身湿透的南京知府江驰泰江大人坐在桌旁, 一手扯着手巾在脸上头上乱擦,一手甩着自己乌纱帽上的水渍, 干笑连连:“哈哈,这位郝大侠当真是身手了得,名不虚传啊, 哈哈哈。”   屋内其余众人, 皆是一脸尴尬。   尸天清眸光漂移, 舒珞以扇遮脸,文京墨敛目喝茶,流曦默默偏头,还有一个罪魁祸首郝瑟,一张脸都塞到了饭碗里拼命扒饭。   “嗯咳!”桌下,文京墨踹了郝瑟小腿骨一脚。   “呦噗——”郝瑟喷出一口米饭, 瞪向文京墨。   文京墨眸中寒光一闪。   “江大人,郝某来帮你擦!”郝瑟一个鲤鱼飞龙门蹿起身, 抓起一块抹布就朝着江大人身上抹去。   “不必!不必劳烦郝大侠!”江大人受宠若惊, 连连回绝。   “咳, 那个——江大人,适才实在是误会,江大人莫要见怪啊, 哈哈哈哈!”郝瑟抓着抹布仰首干笑。   “无妨、无妨的,只是这莫愁酒乃是十年的佳酿,居然浪费在本府身上,着实可惜了。”江大人戴上滴水官帽,笑得情真意切,竟是将这一屋子的尴尬气氛给笑没了。   “江大人,”文京墨甩出算盘将郝瑟怼到一边,雅笑抱拳,“大人此来,可是有事相商?”   “正是、正是!”江大人连忙整了整官袍,坐在众人对面,肃声道,“本府此来,是请诸位大侠帮忙破案的!”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一愣。   “破案?”文京墨眸光一闪,“可是今日在莫愁湖边江大人与庐总旗说的浮尸案?”   “正是此案!”江驰泰重重点头,“不瞒诸位大侠,这半年来,莫愁湖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具浮尸,情形与今日几位大侠捞起的那具浮尸几乎一模一样。”   “每隔一段时间?”舒珞抓住重点。   “多则两月,少则一月,算上今日这一具,已经有四具尸体了!”江驰泰道。   “莫愁湖这么大,南京城人口又这么多,难免有一两个失足落水的,有啥子奇怪的?”郝瑟问道。   “就是因为他们都不是失足落水,而是死了之后,被人抛尸入湖啊!”江驰泰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最糟的是,之前死去的那三人,要么是南京城中富甲一方的商户,要么是颇有名望的贵人,这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一具尸体……本府严查了数月,却是没发现任何端倪,如今竟又多了一具尸体,本府实在是焦头烂额……唉……”   说到这,这位南京知府大人不由长叹一口气,透出无尽心酸。   众人不禁对视一眼。   “原本那莫愁湖是游人如织,夜夜笙歌,通宵达旦,可自从这湖里出现了莫名的浮尸,白日的游人较以前少了大半不说,晚上湖边的居民更是连门都不敢出,如此下去,定会造成人心恐慌,后果不堪设想啊!”   江驰泰猛然起身,言辞恳切:“几位大侠在江湖上的英雄事迹,本府早有耳闻,慕名已久!如今只求几位大侠看在南京百姓的面子上,无论如何帮江某侦破此案,缉拿真凶!”   言罢,长揖到地。   尸天清、舒珞、流曦齐齐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敛目:“江大人,我们接案子的规矩你可知道?”   “自然是知道的!”江驰泰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来。   票面上,明晃晃印着“一万两纹银”的大字。   文京墨指尖在银票上一点:“江大人会错意了,我们的规矩是,是不是接案子,全看我们老大的意思。”   “老、老大?”江驰泰愣了,扫了众人一圈,立即恭敬朝着尸天清长揖,“还望尸大侠——”   “喂喂!瞅哪呢?”郝瑟敲着桌子叫道,“老子在这儿呢!”   “诶?”江驰泰猛然扭头看向郝瑟。   “怎么?老子不像他们的老大?!”郝瑟斜眼瞅着江知府。   江驰泰愣愣移回目光,但见那谪仙剑、如玉公子、谦谦书生和冷峻仆从,垂眼的垂眼,遮脸的遮脸,干咳的干咳,沉默的沉默,却无一人反驳时,顿时惊了。   “这、这……”江驰泰抹了一把汗,“江某眼拙,竟是、竟是——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郝瑟三白眼一瞪。   “咳!那个,江某的意思是——郝大侠果然是英雄少年,前途不可限量!”江驰泰立即调整表情,正色朝着郝瑟一抱拳,“还望郝大侠能出手相助,江某感激不尽!”   其余四人又同时看向郝瑟。   郝瑟抓起银票一弹,咧嘴一笑:“这案子——我们接了!”   *   南京府衙,位于府东街西,坐北朝南,素墙碧瓦,红柱朱门,前衙威严肃穆,后衙层台累榭,最西北角,设有府衙必备场所——“太平间”一所,阴气森森,门外守备森严,非外人不可近。   “几位大侠,这边请!”   江驰泰一路殷勤领路,请郝瑟等人来到府衙太平间门前,却发现这门上挂了一个明晃晃的铜锁,无法进入。   “门怎么是锁着的?吴立呢?!”江大人朝着门口守卫衙役怒吼。   “吴仵作说回家吃饭,还未来——”衙役垂首回道。   “本府不是让他连夜查验那具新捞上来的浮尸吗?!”江驰泰瞪眼。   “吴仵作说已经查完了……”   “那也赶紧把他给我找回来!”   “是,大人!”一个衙役立时奔出。   “让诸位见笑了——”江驰泰回头向郝瑟等人赔笑,“这个吴立是我们府衙的仵作,人虽散漫了些,但验尸技术却是最好的。”   “没事、没事儿。”郝瑟打了一个哈欠。   尸天清等四人也表示无妨。   不多时,那小衙役就匆匆赶回,身后还随了一个身形微胖气喘吁吁的男子,衣冠不整、满身酒气,自然就是那位吴仵作。   “属下见过大人!”吴仵作匆忙整衣正带,向江驰泰施礼,“江大人,这么晚了,您怎么——”   “开门,本府要看看今日送来的那具浮尸!”江驰泰命令道。   “现、现在吗?”吴仵作猛一抬头,一脸惊诧。   月光下,正好能看见此人一脸肥油,一对三角眼,年纪最多三十上下,却是下巴光洁,没有一根胡须,看起来很是油腻,而在他的脖子上,俨然有一个脂红唇印。   “哟!这仵作的夜生活可够滋润的啊。”郝瑟低声吐槽。   “呵呵……”文京墨轻笑。   尸天清、舒珞、流曦齐齐转目,不发表议论。   郝瑟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是恰好让前面的江驰泰听得清楚。   江大人面色一黑:“吴立,速速开门!”   “是、是!大人!”仵作吴立连忙从怀里掏出钥匙,哆里哆嗦打开房门,请几人入内。   太平间内,一片漆黑,尘封已久的腐臭气味扑面而来,熏得众人齐齐一皱眉,舒珞立即抽出数张帕子给众人分了,系在脸上。   “大、大人,今天的尸体在这。”吴仵作举着一盏油灯上前,向众人一指。   那具浮尸平平躺在尸案之上,衣衫虽略有凌乱,但造型基本没有任何变化。   “死因是什么?”江驰泰问道。   “这、这个……”吴仵作频频抹汗,“启禀大人,属下刚刚查验过,此人、不是淹死的,大约是——大约是醉酒之后失足落湖——不不不,属下的意思是,应该是醉死……不,是撑死的——对!撑死的!”   郝瑟五人目光扫了一眼说话颠三倒四的仵作,又同时看向江驰泰。   “江大人,您这位仵作说话,还真是有趣。”文京墨笑眯眯道出一句。   江驰泰脸色顿时更黑了:“吴立,你莫不是根本就未验过这具尸身?!”   “大人明鉴!”吴立连连抱拳,“属下今日、今日贪杯多喝了几盅,大约是、是眼花看错了,明日、明日属下定会查验清楚!”   江驰泰死死盯着吴仵作,额头青筋暴跳,半晌,才憋出一句:“明日若再无定论,你这个仵作也就不必做了!”   “是!”吴立汗透衣背。   “怎么感觉这两人的对话怪怪的?”郝瑟身体微微一仰,向身后几人嘀嘀咕咕道。   尸天清、舒珞对视一眼,没吭声,流曦垂首不言,文京墨瞥了郝瑟一眼,上前一步,抱拳道:“江大人,不知可否让小生看看之前三具浮尸的验尸详录?”   “自然可以!”江驰泰连连点头,“吴立!”   “是!大人!”吴仵作连忙走到屋角,从柜子里取出三本小册子,恭敬递给了文京墨。   文京墨接过翻开一看,鹿眼不禁一圆,一脸诧异抬头看了吴仵作一眼。   郝瑟等人也甚是好奇,凑过去一看,也颇感讶异。   但见那四本验尸报告之上,首页绘有检尸图,将死者的容貌、五官、体态、特征都画得万分清晰,图下更分门别类标记了尸体各个部位的特征和变化,只是标注较为简略,更像是一个索引;待翻开后面几页,则是对前一页的标注进行了更加详尽细致的叙述,最后两页,总结了死者的死因、死亡时辰判断等详细推论。   总之,这四本小册,每一册都详尽细致,有理有据,堪为检尸报告的典范,再加上这字迹端正,尸图精细,实在是不可多得。   郝瑟不禁对这个吴仵作刮目相看。   难怪这个江大人对此人甚是容忍,果然是人才!   其余几人看着吴仵作的眼神也和善了几分。   “一人死于饮酒过量,一人死于暴食过度,一人死于心悸……”文京墨迅速将尸检报告看了一遍,点了点头,还给了吴仵作。   吴仵作恭敬退下。   “几位大侠,如何?”江驰泰眼巴巴望着众人。   文京墨向郝瑟打了一个眼色。   郝瑟立即心领神会,抱拳一笑:“江大人,不若我们换个地方详谈。”   “好好好!诸位花厅有请。”江驰泰连忙道。   众人起身随行,郝瑟随在队伍最后,只是在临出门之时,回头望了一眼弓腰抱拳的吴仵作,挠了挠脸皮。   *   “江大人,可否为我们详细讲一讲之前这三具亡者的身份和发现尸体的时间?”   府衙花厅之内,茶过一巡,文京墨开始询问正事。   “自然自然!”江驰泰放下茶盏,清了清嗓子,“第一具尸体,是今年正月初二一个过路百姓在湖边发现的,当时湖水冰寒,尸体腐烂的还不算太厉害,勉强能认出模样,第二日,纪氏药庄就派人来认了尸身,正是纪家的独子,纪飞。”   “纪家?可是那个垄断了整个东南药市的纪家?”舒珞问道。   “正是。”江驰泰点头,“纪家六代单传,只有这么一个独子,纪飞一死,简直是硬生生去了纪老爷子的半条命,纪老爷一病不起,数月都不见起色,眼看就要撒手人寰了。”   说到这,江知府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郝瑟等人对视一眼,都未出声。   “那这第二人又是谁?”文京墨继续问道。   “第二具尸身,是三月十五,一个渔翁打渔之时无意捞上来的,当时尸身腐烂的厉害,我们也是凭借着尸体上衣服才寻到了苦主。”江驰泰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正是南京城妙手斋的杏林圣手,勾迢。”   “一个药商,一个大夫……”郝瑟摸着下巴,扫了一眼旁侧几人。   尸天清皱眉,舒珞若有所思,流曦依旧是一脸沉默,文京墨眯眼:“勾迢,就是那个暴食致死之人?”   “说也奇了,这勾迢勾老大夫,年过六旬,德高望重,淡名寡利,深谙养生之道,怎会就撑死了呢?”江驰泰愁眉不展,“本府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三人又是何人?”尸天清问道。   “是来苏州桂澜绣坊的掌柜,桂枯,五月初一来南京访友,五月初一就发现死在湖中。”江驰泰抹了一把冷汗,“当时尸身尚未腐烂,全身上下也都整整齐齐的,一直查不到死因,最后还是吴仵作刨尸才验出,这桂枯是死于心悸。或许是临死前见到什么恐怖之物,一时惊吓过度,一口气没上来——唉……”   “这吴仵作倒是位奇人,这般死因也能查出。”舒珞感叹。   “舒公子过奖了。”江驰泰叹气,“若不是此人的确有些真本事,本府早就把此人扫地出门了。”   “醉死、撑死、吓死——这三人的死法倒真是别具一格——”文京墨敲着珠盘,喃喃自语。   舒珞轻摇折扇,尸天清轻锁眉头,流曦沉眉环胸,皆是若有所思,一时没了动静。   郝瑟摸着下巴想了想,追问道:“江大人,今日这具尸身的身份可曾查到?”   “这个……郝大侠稍后。来人,请吴捕快过来!”江驰泰提声呼道。   守门的小衙役匆匆奔出,不多时,就见门外脚步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奔入,跪地抱拳:“属下吴炬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深夜召见,有何要事?”   “吴捕快,今日那具尸体的身份可曾查到?”江驰泰问道。   “身份?”吴捕快抬头,瞪着一双三角眼,“那尸体黄昏时候才捞上来,又泡烂了,这——属下无处可查啊!”   “本府不是说把死者的衣物让吴画师画出来贴出去吗?”江大人怒喝。   “可是吴杰他今日出城登山拜佛,明日才归……”   “把他给我抓回来!都什么时候了!还出城去玩?!”江驰泰拍案而起。   吴捕快一个哆嗦:“是!大人!”   说着,就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一屋宁寂,唯有江驰泰急促呼吸七上八下。   哎呦喂,这可有意思了!感情这江大人的手下都是姓“吴”的啊!   郝瑟眉飞色舞向几人打眼色。   尸天清皱眉,舒珞沉眸,流曦黑脸,文京墨挑眼。   “咳,诸位大侠,明日江某便会将这尸身衣饰的画影图形张贴出去,候人认领,待有了消息,定会第一时间告知诸位。”气了半晌的江知府总算回过神来,向五人抱拳道。   “也好。”文京墨起身,“既然暂无线索,我等不若先告辞,待明日再议。”   “今夜有劳诸位大侠了!”江驰泰忙起身,朝着五人一一行礼,“江某感激不尽。”   “江大人不必多礼。”文京墨再次抱拳。   尸天清、舒珞、郝瑟、流曦纷纷抱拳,向江驰泰辞别。   “恭送诸位大侠!”江驰泰长揖到地,千恩万谢送五人离开府衙。   待五人一走,江知府笑吟吟的面皮骤然一变,竖眉喝道,“来人,把吴立和吴炬给我叫过来!”   “是!”守门衙役顿时吓得连滚带爬奔了出去。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江驰泰一屁股坐回太师椅,狠狠将茶杯摔到了地上。   *   “仵作叫吴立,捕快叫吴炬,还有一个画师叫吴杰,无理无据无节,哈哈哈,这老爹老娘是怎么想的,怎么起这么不靠谱的名字?”   夜色小路上,郝瑟边走边乐。   “南京知府江驰泰大人,有一妻三妾,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位爱妾,就姓吴。”舒珞摇着扇子轻叹道。   “懂~”郝瑟更乐。   走在二人中间的尸天清脚步一顿:“为官者,自应任人唯贤,这江大人,为何却是任人唯亲?”   舒珞和郝瑟对视一眼,不禁失笑。   “尸兄,这就是现实啊!”郝瑟一拍尸天清右肩,语重心长。   尸天清抬头,皱眉。   “官场向来如此,”舒珞拍了拍尸天清左肩,“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否则怎会有这么多的人拼命往官场挤呢?”   尸天清沉眸不语。   “不过这个江大人也真是的,拉帮派扯裙带也就罢了,至少也该约束一下手下吧!你瞧瞧他这几个小舅子,一个个不思进取消极怠工,工作效率这么低,难怪一个案子拖了半年也没着落。”郝瑟翻白眼。   舒珞轻笑一声:“这位江驰泰大人,任职南京知府三年,庸庸碌碌,蝇营狗苟,虽无大功,也无大过,实在是个聪明人。”   “琭言此言何解?”尸天清蹙眉问道。   舒珞看着尸天清一双清澈黑眸,笑意微敛:“如今朝堂一片混沌,表面是西厂当道,无人可避其锋芒,实则却是各方势力暗地拉锯,风潇雨晦,暗藏惊涛,朝堂官员要么早早站队,深入朝局争斗,要么混混度日,闭目塞听,究其根本,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枪打出头鸟,难得糊涂啊——”郝瑟口中啧啧有声,“若是这浮尸案死的只是几个平民百姓,只怕这江大人早就寻个由头草草盖了过去,哪里还会求我们来破案。”   舒珞无奈一笑:“小瑟看得透彻。”   尸天清静静看着二人一说一和,眉头愈蹙愈紧:“若是天下的官都是这般浑浑噩噩,那天下百姓焉有好日子过?”   “微霜兄所言甚是,可——”舒珞长长叹了口气,抬头仰望夜空高月,“我等不过一介江湖草芥,又能如何?”   尸天清闭眼一瞬,再次启眸,仰首瞭望浩瀚夜空:“漫漫长夜,无边无际,虫萤之光,蝼蚁之力,只怕仅是徒劳……”   清冷月光下,两笔长长的影子从二人身后延伸拉长,苍凉又无奈。   “谁说是徒劳?我们自然有我们该做的事啊!”   突然,郝瑟的声音冒了出来。   二人身形一顿,回头。   郝瑟拉长胳膊,伸了一个懒腰,走到二人中间搭住二人的肩膀:“咱们可以帮江大人破案啊!”   尸天清和舒珞同时一愣:“破案?”   “就是破案。”郝瑟咧嘴一笑:“破了案子,抓到凶手,让南京城的百姓可以安心去夜游莫愁湖,唱歌喝酒,赏月聊天,这不就很好了吗?”   二人更愣。   郝瑟双手同时一拍二人肩膀:“尸兄、舒公子,所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事要一件一件做,美人要一个一个睡——咳,那个……老子的意思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振国兴邦,从我做起!”   说着,振臂一呼,灿然一笑:“脚踏实地,才是硬道理!”   尸天清、舒珞四目圆瞪,就这般定定望着郝瑟,看呆了。   月光下,那暖意灿灿自信满满的笑颜,就如夜空中最璀璨的北极辰星,深深印在了二人心头,光耀万里。   旁边围观全程的流曦和文京墨一个目瞪,一个口呆。   “文公子——郝公子有时候还真是——”流曦想了半天,找到一个形容词,“语出惊人。”   文京墨眼角扫了流曦一眼,嘴角轻勾,两步上前,甩出珠盘一敲郝瑟的脑袋:“别废话了,赶紧回客栈,小生困死了!”   “文书生,老子这可是在探讨国家大事!”郝瑟捂着脑袋大叫。   “睡觉才是天下大事!”文京墨扯着郝瑟的耳朵将某人拉走。   “啊!疼疼疼疼!”   流曦看着郝瑟呲牙咧嘴变形的表情,揉了揉眼睛。   尸天清和舒珞愣愣看着郝瑟咿呀乱叫的背影,回神互望。   尸天清眼睫一动,舒珞折扇一展,二人同时释然一笑,快步跟上。   皎洁月色中,五人的身影犹如被镀上了一层银色华光,澄明如画。   *   懒懒睡意迟,朦朦双眼眯。   翌日,前一天劳累了整日的郝瑟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被饿醒,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出了厢房,来到了岐风客栈大堂。   “郝公子,早啊!”小乐边擦桌子边喜笑颜开向郝瑟打招呼。   “早——”郝瑟打了一个哈欠,坐在桌边。   “郝公子,昨夜睡的可好?”风掌柜迅速给郝瑟斟茶。   “还行……”郝瑟抓了抓头发,抬起眼皮看了风掌柜一眼,“风掌柜今天心情不错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郝公子,你们可真是财神爷啊!”风掌柜嘴巴都咧到了耳根,“小人这岐风客栈已经大半年都没客人了,几位公子大侠来了才几天,就有客人登门入住,还包了一间院子,出手阔绰,真是百年一遇啊!”   “那恭喜风掌柜了。”郝瑟揉着脖子喝茶。   “多谢郝公子。”风掌柜乐呵呵退了下去。   “阿瑟,粥和包子天清热好了,趁热吃。”一袭青衫携风而入,小米粥小笼包并排摆在了郝瑟面前。   “郝公子你也太能睡了吧。”流曦一边摆碗筷一边嘀咕,“都快睡到晌午了。”   “老子一晚上都在思考案情,殚精竭虑废寝忘食!”郝瑟瞪眼强调,抓起包子塞在了嘴里。   流曦翻白眼,尸天清轻笑,坐在郝瑟身侧:“阿瑟辛苦了。”   “舒公子和文书生呢?”郝瑟问道。   “琭言兄和千竹兄去街上打探浮尸案的消息去了。”尸天清摸了摸粥碗,眉头一蹙,又以手抵住粥碗,不动声色以内功给小米粥加热。   “哦哦。”郝瑟狼吞虎咽啃包子。   “哟,好香的包子!”   突然,一个怪调冒出,郝瑟只觉身侧劲风一闪,下一瞬,旁边突然多出一人,抓起一个包子塞到了嘴里。   “天清美人好手艺!”   卷发红衣,蓝眸长睫,妖冶摄人。   “炽陌!咳咳咳!”郝瑟惊呼一声,险些被包子噎死。   尸天清面色一沉,一手拍着郝瑟后背,一手已经如电探出,直拍炽陌面门。   流曦掌风如刀,从另一侧削向炽陌脖颈。   “我有浮尸案的线索!”   炽陌的一句话,成功将二人的攻击暂停。   “咳咳咳!什么线索?!”郝瑟吐出包子大叫。   炽陌嚼了一口包子,顿时双眼骤亮,狂吃起来。   “喂喂!”郝瑟满头黑线。   “自己看。”炽陌随手扔出两本书册上桌。   郝瑟、尸天清、流曦定眼看去,但见那书册,包装精致,封皮淡蓝,上面还印着精细的暗纹,看起来颇为高端,尤其是书名,更是以金粉细细洒了,衬得“落芳集”三个字金光四色。   “落芳集?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郝瑟一脸狐疑拿起一本,旁侧的尸天清也一脸郑重拿起一本。   二人同时翻开封面——   轰!!   尸天清双眼瞠裂,清绝容颜砰一下涨红如霞。   郝瑟三白眼圆瞪,下巴咔吧吧滑落口水横流。   流曦探头一看,立时也傻了。   只见那书页之上,画风精致,写意描绘,线条玉绣珍描,颜色如梦似幻,背景惟妙惟肖,人物栩栩如生,每一个动作都活灵活现,每一处细节都出神入化,纵使郝瑟博览群书上万册,也从未见过画工如此登峰造极的册子,堪称丹青妙笔,炉火纯青,□□登郝瑟毕生所阅画集之前三甲!   除了——这本书的人物都……咳,那个没穿衣服……   ……动作……咳、也略有些前卫大胆……   一言以蔽之——就是“春/宫/图”!   “郝瑟!(微霜!)你们在看什么?!”   突然,门口传来两声大喝。   一碧一藕两道身影如疾风呼啸而至,唰一下同时抢去了郝瑟和尸天清手里的《落芳集》。   “谁给你们的?!”   文京墨面容扭曲,舒珞额爆青筋,双双大喝。   尸天清形容僵红,宛若石雕;郝瑟两眼放光,狂咽口水,显然都未从这《落芳集》的打击(惊喜)中回过神来。   “他给的!”流曦横眉控诉指向刚吃完整盘小笼包正在剔牙的炽陌。   文京墨双眼一眯,反手甩出珠盘砸了出去。   炽陌红衣滴溜溜一转,轻飘飘躲了过去,可还未坐稳,就觉身后煞风四起,寒气惊人,回头一看,竟是舒珞舞着玉骨扇杀了过来。   此时的意游公子,脸上的温润笑意早已消失,眉冷眸寒,俊颜黑红,手下毫无半点平日的温柔飘美,招招致命,凌厉扇风几乎要将炽陌给撕了去。   炽陌一挑眉,足下生风,腿风凌厉飙出,瞬间就和舒珞战在了一处。   霎时间,只见那腿风如电,扇风呼啸,红衣胜火,藕衣飘煞,打得好不热闹。   旁边,文京墨黑脸咬牙,流曦看得目瞪口呆,竟是忘了上去帮忙。   一片混乱之中,尸天清骤然回神,猝然转头看了一眼郝瑟,面色由红变黑,流云衫震空而起,猝然加入了舒珞和炽陌的战圈,竟是连鹤吟剑都忘了用,只顾赤手空拳打了过去。   这一下,本来还勉强和舒珞战成平手的炽陌顿时落了下风,频频后退,可对面的尸天清和舒珞,却是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兆头,招招紧逼。   炽陌额头冒出汗渍,骤然后退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啪一展,挡在了眼前。   一副精美华丽却又不可描述的画面就这般毫无预兆展现在了舒珞和尸天清眼前。   二人面色同时大红,腾一下后退一步。   “你、你……”尸天清耳根红透,薄唇发抖。   “炽陌!”舒珞红透耳垂,全身发颤。   二人表情有一词可表:恼羞成怒!   炽陌挑眉一笑:“天清美人,姓舒的,你们看清楚再打啊!”   说着,竟是又翻开了下一页。   “无耻!”舒珞勃然大怒,手中玉骨扇豁然飙出,眼看就要将那《落芳集》扫成碎片。   “且慢!”突然,文京墨大叫一声,一个闪身上前,拦住了舒珞。   舒珞骤然收招,一脸不解瞪着文京墨。   但见文京墨面色沉凝,定定扫望炽陌手中的《落芳集》良久,一步上前抢下,细细翻看起来。   舒珞和尸天清顿时惊了。   流曦彻底傻眼。   郝瑟更是大怒:“文书生,你太不厚道了,老子也要看!”   说着就一个猛子冲上前,可还未靠近,就被尸天清和舒珞一边一个给揪了回去。   “文、文公子?”流曦抖着嗓子呼唤。   文京墨啪一声合上书册,眯眼瞪向炽陌。   炽陌笑得肆意:“果然,还是有识货的!”   这下,众人终于觉出不对味儿来。   “千竹,这书——”尸天清强制静下神色。   “可是有什么不对?”舒珞按下满心怒火。   “这书的作者——”文京墨扫望众人,吸了口气,“只怕和浮尸案脱不了干系!”   “我勒个去!”郝瑟捧颊大叫。   作者有话要说:  嗯嗯   《落芳集》……   哈哈哈哈,墨兔叽狂笑跑走 第117章 第七回 寻落芳追入万象 拜大师却遇诡事   岐风客栈大堂之内, 众人围坐一桌,齐刷刷瞪着桌上的三本——咳——《落芳集》——   “千竹兄, 你适才说,这书册的作者与浮尸案有关?为何如此断言?”舒珞问道。   文京墨面色沉凝:“在三具尸体的验尸详录之中, 曾有对尸体特征的记载。死去的第一人,纪飞, 右腰侧有一处青色的胎记,约有杯口大小。”   说着,文京墨就翻开第一本《落芳集》, 指着其中一页画面道:“你看这名女子, 也是在右腰侧有一处青色胎记, 形状、位置、大小、颜色,都和那纪飞如出一辙。”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了。   郝瑟最是激动,两手一撑桌子就蹿了出去:“哪一页?!”   无奈手还未碰到书册半分,就被文京墨扫书击中脑门,吧唧坐回了原位, 一脸哀怨。   众人齐齐叹了口气,唯有炽陌挑眉笑了起来。   “咳, 千竹, 或许只是凑巧。”尸天清推测。   “是吗?”文京墨冷笑一声, 哗啦啦又翻开第二本书册,手指一点书页,“这画上的男子, 右臂之上有一处伤疤,从手腕延伸至手肘,而在那验尸记录上分明写着,勾迢的右臂上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伤疤。”   “老子记得,就是刚刚老子看到的那个莲花式!”郝瑟一拍桌子。   “阿瑟!(小瑟!)”尸天清和舒珞同时转头怒吼。   郝瑟一个激灵:“咳,那个,文书生,你继续、继续……哈哈……”   文京墨狠瞪郝瑟一眼,拿起第三本书册,翻开一页,定声道:“还有这个男子,背上有一幅桃花刺青,而第三名死者桂枯的背上,也有一幅刺青,只不过并非桃花,而是梅花。”   “是刚才炽陌翻开的那一页吗?”郝瑟伸长脑袋。   尸天清、舒珞怒目瞪射。   郝瑟默默噌了回来。   “若说一人是凑巧,可这连续三人都如此相似,其中定有蹊跷。”文京墨合上书册,定声道。   众人不禁面色一沉。   炽陌歪头扫望众人:“不仅如此,你们再看看这封底。”   说着,炽陌就将三册《落芳集》都翻了过来。   众人定眼望去,但见三本书册封底上分别印着“雪融春分”、“雨洒清明”和“云乱夏至”。   “这是节气——不、应是出书的时间。”尸天清道。   “春分,清明,夏至,也就是三月,四月和六月……”舒珞神色一动,“而那三具尸体发现的时间是——”   “正月初二,三月十五、五月初七!”文京墨给出标准答案。   “恰好都在发现尸体一个月左右……”郝瑟敲桌,“这可有意思了!”   “此书的作者是谁?!”尸天清凝声问道。   “这不写着呢!”炽陌一指封面左下角的印章。   郝瑟凑过去一看,那印章乃是以小篆雕刻,凭自己这点文化水平实在是认不出,只能勉强认出有两个“鬼”字。   “鬼鬼!”郝瑟脱口而出。   “是魍魉!”文京墨一掌把郝瑟怼到一边。   “魍魉——江湖人称鬼大师,”舒珞沉吟,“据说此人画工出神入化,堪称天下第一画师,却唯独喜好画这些……咳,册子……但即便如此,仍有大量追崇之人,每当《落芳集》一出,定会抢购一空。”   “大触啊!”郝瑟一脸向往,“那还等啥子,咱们赶紧去找这个鬼大师询问笔录啊!”   舒珞轻轻摇头:“只是此人为人低调,十分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从五年前出道至今,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是江湖之上有名的‘只见其画、不见其人’。”   “舒公子,你定能找到这个神秘大触吧!”郝瑟一脸期待望着舒珞。   舒珞轻轻一笑:“自然是可以的,不过怕要多等上半日时间。”   “何必再等半日如此麻烦?”炽陌斜眼扫了一眼炽陌,“这《落芳集》从来只在那万象斋中贩卖,掌柜的肯定知道这鬼大师的身份,去问问他不就得了?”   舒珞慢慢看向炽陌,笑容不变,却隐透冷意:“万象斋的掌柜一直视鬼大师为摇钱树,对鬼大师之身份行踪,向来是守口如瓶。”   “这还不简单,剁他几根手指,自然就说了。”炽陌随意道。   “炽陌!”尸天清冷声一喝。   炽陌神色一动,望着尸天清明艳一笑:“我说笑的。”   尸天清清冷眸光瞪着炽陌良久,冷色转头。   舒珞折扇停摇,流曦一脸戒备。   文京墨手里慢吞吞拨着珠盘:“炽公子,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炽陌扬眉一笑,却是看向郝瑟:“小子,你想如何?等这位舒公子的消息,还是自己去万象斋查一查?”   “嗯——”郝瑟皱眉抱臂,一脸深思,“这《落芳集》——万香斋还有存货吗?”   此言一出,众人同时一愣。   “应该还有几本吧。”炽陌笑道。   “那还等啥子?!” 郝瑟拍案而起,眸中精光四射,“现在就去!”   神级小/黄/书的专卖店!画小/黄/书的神秘大触!   喔哈哈哈哈,老子这次若不能满载而归,就把“郝”字倒过来写!   *   黑云沉沉天,隆隆隐雷鸣;   风骤压地走,浓色带水腥。   天阴云聚,山雨欲来,聚宝门前南门大街的各家店铺见变天在即,纷纷撤摊收幡,唯有“万象斋”门前,人头攒动,摩肩擦踵。   近百名书生学子挤在书店门前,吵吵嚷嚷,七嘴八舌,完全没有半分读书人的矜持。若不是前方有数个伙计围成人墙维持秩序,怕是早就把这书斋给踏平了。   “今日已经八月初三了,为何鬼大师的新书还未出来?”   “对啊,鬼大师上本书明明说,八月初一定会新书面世!”   “是不是你们把鬼大师的书给藏起来了?!”   “对对对,鬼大师从不食言的!”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万香斋年过四旬的李掌柜站在门前,振臂高呼,“大家莫急!应该快了、快了!待过几日——”   “过几日是几日?”   “对啊,你总要给个确切的日子啊!”   “总不能让我们天天来等啊!”   掌柜满头大汗:“其实、其实是鬼大师说这一月灵感枯竭,暂时画不出来——”   “胡说八道!”   “鬼大师乃是天纵奇才!怎会有灵感枯竭一日!”   “定是你这无良奸商将鬼大师的新书给压下,想着以后提价!”   “交出来!”   “对!交出来!”   书生群情激奋,开始一波一波往前涌。   维持秩序的几名伙计顿时有些扛不住了,个个面色狰狞,身形乱晃,眼看形势就要失控。   “卧槽,这鬼大师的粉丝团有点暴躁啊!”   率领团队前来郝瑟站在人群外一看,不由连连咋舌,“这人山人海乱七八糟的,怎么进去问话啊?”   其余几人看着那癫狂的粉丝团,也有些无语问苍天。   “尸某去问问。”尸天清提着宝剑就要向前冲。   “住脚!”   “微霜兄!”   “尸兄!”   “公子!”   四声大喝猝然响起。   但见郝瑟和舒珞手疾眼快将尸天清拽了回来,流曦迅速上前堵在尸天清面前,一脸警戒四下扫望,文京墨倒抽冷气:“尸兄,你疯了吗?”   尸天清眨眼,一脸不解看着四人:“有何不对?”   “大大的不对!”郝瑟迅速将尸天清扯离人群,三白眼倒竖,“那帮是什么人?是鬼大师的狂热粉丝!鬼大师是什么人?是画春/宫/图的!尸兄你长得如此倾国倾城如仙如画,居然想闯入一帮春/宫/图狂热粉丝群?你莫不是疯了?”   “小瑟所言甚是!微霜兄,你太莽撞了!”舒珞抹了一把冷汗。   流曦和文京墨一旁表示赞同。   尸天清一脸哭笑不得:“他们皆是不懂武功的文人,尸某多少还有些武功傍身,当不至被——”   “尸兄你太天真了!”郝瑟怒吼,“老子敢拿自己的经验打赌,这帮老司机仅凭眼神和想象就能把你扒的□□!”   一片诡异沉寂。   舒珞、文京墨、流曦目瞪口呆,死死盯着郝瑟。   尸天清眨了一下眼皮,顿了顿,又眨了一下眼皮,一张绝美俊容不知为何悄悄红了起来,默默转过了脑袋。   “经验——嗯?”文京墨猝然挥出珠盘,怼在了郝瑟的腮帮子上,“郝瑟你一天到晚脑子都装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   “老子这是比喻、比喻!”郝瑟为自己辩解。   舒珞干咳转头,流曦狂翻白眼。   “让开!”   一道嗓音突然从那边人群外围传出。   五人回头一看,不由一愣   只见炽陌直直站起人群外,一脸俯窥众生之色。   一袭猩红色外衣,在阴郁天空之下,微透黑沉,犹如浸入血,翻滚着令人心悸的色泽。   围攻万象斋的一众书生瞬间一静,面色惊惧,纷纷后退让出了一条路。   炽陌红衣舞荡,径直走到书斋门前,回头冷冷看着那一众书粉:“今日我寻这掌柜有事,你们改日再来。”   众书生面面相觑,却是无一人动身。   炽陌冰蓝眸子一闪,勾唇一笑:“还不走?!”   声线微扬,却蕴含了不小的内力,犹如一道细线,勒住了呼吸。   众书生身形一颤,互望一眼,纷纷匆匆离去。   霎时间,这万象斋门前除了郝瑟一队五人外,竟是再无一人。   尸天清、舒珞、文京墨和流曦对视一眼,面色有异。   唯有郝瑟一脸敬佩:“卧槽,炽陌这是靠美色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啊!”   四人凝重的神色顿时垮了。   “天清美人、小子,过来吧,没人了。”炽陌站在书斋门口朝几人招手。   “走了!”郝瑟挺直腰杆上前。   “几、几位大爷,你、你们这是……”书店李掌柜显然被这颜值爆表的华丽阵容给吓傻了,哆里哆嗦半天才挤出半句话。   “掌柜的,店内详谈。”文京墨适时出来打了圆场。   “啊,好!几位公子请!”李掌柜赶忙请六人入内,又令伙计去备茶。   待茶点上齐,众人坐稳,掌柜又朝着众人一一行礼,才谨慎问道:“几位公子不像是来买书的,不知此来万象斋有何要求?”   “我们要找魍魉。”炽陌扔出一句。   掌柜的面色一变:“几位公子,万象斋向来有规矩,绝不可透漏鬼大师的行踪,请恕在下无可奉告!”   “哦,你不说?”炽陌笑了一下,耳垂上的金环响了一声。   整间书斋突然涌起了一股血腥之气,并非是可闻到的气息,而是那种身体发肤能感觉到的刺骨腥气。   掌柜的脸色变了,尸天清、舒珞、流曦身形同时一紧,文京墨倏然双目长眯。   “啪!”一声巨响传来。   众人一惊,同时回头一看。   但见郝瑟怒拍桌面,三白眼圆瞪:“识相的快把鬼鬼——咳,那个魍魉交出来!”   这一声喊,顿令那股令人窒息的浓腥之气悄然散去。   李掌柜只觉自己如获重生,长长吸了口气:“这位公子,请恕在下不能——”   “我们可是为官府办案!”郝瑟又吼。   “官府?办案?”李掌柜愣了,“什么案子?”   “是莫愁湖——”炽陌正要开口,不料却被郝瑟抢了先。   “污染心灵案!”   嗯?   炽陌愣了,其余几人也呆了。   “什、什么?”李掌柜结巴。   郝瑟噌一下站起身,一把将旁边的尸天清揪了起来:“你们书斋的那个《落芳集》,乱七八糟,不堪入目,严重污染了我们这位九重天仙人清澈的双眼和纯洁的心灵,你难道就没有罪恶感吗?!”   屋内众人全部傻眼。   李掌柜愣愣看着尸天清,全身僵硬。   “阿瑟,你莫要胡说……”尸天清一脸窘迫。   “尸兄,你扪心自问,那《落芳集》是不是污染了你的心灵?!”郝瑟猛一回头,直勾勾盯着尸天清问道。   尸天清身形微微后仰,清水般的目光不由自主顺着郝瑟的脸颊慢慢下滑,滑向了脖颈、滑入了衣襟、再——   !!   我在做什么?!   尸天清倒吸一口凉气,骤然撇开目光,一张绝美的容颜染上霞光之色。   屋外扬风而起,吹起流云衣袂,尸天清身姿笔直,长睫轻颤,面颊绯红,明明是不沾染烟火的谪仙之姿,却偏偏染了那一丝红尘之色,当真是令人遐想连篇   。   炽陌手里的茶盏一松,掉到了腿上,洒了一身的茶水,却浑然不知。   舒珞、流曦蓦然收回目光,暗自调息,至于文京墨,从郝瑟大发厥词开始,就没看过尸天清一眼。   还有距离最近的郝瑟,目光却是放在尸天清的耳朵上,狂咽口水,半晌,才回头望向那个掌柜:“掌柜的,你自己说,罪恶不罪恶?!”   李掌柜傻傻点头。   “冤有头债有主,交出鬼大师!”   “好——诶?!”掌柜骤然回神,连连摇头,“不行、这绝对不行!”   “好啊,敬酒不吃吃罚酒!”郝瑟勃然大怒,一把将李掌柜揪起来,压在了墙上。   “阿瑟!”   “小瑟!”   尸天清和舒珞同时惊呼,却被文京墨拦了下来。   但见郝瑟一个标准壁咚的姿势制住掌柜,掌柜一脸惊悚,郝瑟满面匪气,二人四目相望,凝眸不语。   突然,就见郝瑟脸孔向前,嘴唇蠕动了几下。   掌柜顿时双眼一亮,愣了半晌,竟是慢慢点了点头。   郝瑟扬眉一笑,松开了掌柜。   “这位公子,鬼大师的地址在下的确不知,我们每次都是通过中间人联系的,若是几位公子不弃,在下愿意将那中间人的住址写下送给各位。”掌柜抱拳回道。   这一下,众人都惊了,一脸诧异望向郝瑟。   郝瑟双手一抹鬓角,得意叉腰。   掌柜走到柜台前,刷刷刷写下一处地址,恭敬交给郝瑟,又毕恭毕敬送几人出门。   众人晕晕乎乎随着郝瑟走出书斋,慢慢在街道之上走了良久,还是一头雾水。   “小子,你为何不说你是受官府委托查浮尸案而来,反倒用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借口?”炽陌第一个提问。   郝瑟瞥眼:“你确定那鬼大师就是凶手?”   “脱不了干系。”炽陌挑眉。   “切!难道你没看到,那鬼大师有多少粉丝?”   “那又如何?我难道怕几个书生不成?”   “哈、哈!”郝瑟仰首,“天真!真是太天真了!炽陌,这天下最可怕的就是书生了!”   “手无缚鸡之力,有何可怕之处?”炽陌不屑。   “这人是不是傻?”郝瑟翻白眼,看向旁侧几人。   舒珞和尸天清定望郝瑟,面带惊异。   流曦还是一脸懵逼,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敛目,轻笑一声:“武人一刀杀一人,文人一笔杀千人,文人之笔,可妙笔生花、可书史辩今、可颠覆乾坤,自然可怕。”   炽陌眸光一闪。   “如今我们既无实证又无人证,若是那鬼大师的确和此案有关也就罢了;若是无关,我们这般大张旗鼓的来寻人,被那些狂热粉丝听了去,一人一句骂算是好的,若是再来个联名万民书上奏朝廷,那我们岂不是害了江大人;若是再有个粉丝写个什么戏曲评书传唱出去,我们岂不是要名损九州,遗臭万年?!”   “当不至如此吧……小瑟……”舒珞惊诧。   “那是你不知道那些脑/残/粉的厉害!”郝瑟信誓旦旦,“这种事儿,老子见得太多了。”   舒珞和尸天清不由又对视一眼。   “小瑟你原来……过得是什么日子……”舒珞面带悲悯。   “阿瑟辛苦了……”尸天清轻轻叹气。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郝瑟一脸苦大仇深。   文京墨摇了摇头:“郝瑟所说,虽然夸张了些,但也并非危言耸听。如今浮尸案已经闹得南京城人心惶惶,我们还是谨慎些为好。”   众人齐齐颔首。   炽陌定定看了郝瑟一眼,沉眉敛目,若有所思。   “小瑟,你最后跟那个掌柜说了什么?为何他前一刻还咬死不说,下一刻就松了口?”舒珞终是压不住好奇,追问道。   “这个嘛……”郝瑟竖起手指贴住双唇,嘿嘿一笑,“秘密!”   *   同一时间,万象斋内,李掌柜正在指挥一众伙计打扫书斋,搬运旧书。   “快快快,把这些旧书都搬到库房去,我们要腾些地方给鬼大师的新书!”   “掌柜的,鬼大师不是最近画不出来东西了吗?”小二搬着一摞书问道。   “马上就能画出来了!”掌柜一脸酌定。   “为啥?”   “天机不可泄露也!”   小二摇了摇头,抱着书册离开。   掌柜双眼眯眯,摇头晃脑走到一边,坐在椅子上开始品茶。   耳边又响起那个三白眼公子的窃窃私语:   【掌柜的,老子适才好像听说,那位鬼大师最近没灵感画不出东西了吧——】   【您可看清楚了,老子身后这几位,个顶个都是倾国倾城,天下绝色——】   【若是让鬼大师看上一眼,定会思如泉涌、灵感迸发,再创画作高峰啊!】   【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   “北城郊外,苦水村,王家……”   郝瑟手里抓着刚才坑门拐骗来的地址,看着眼前的景象,面色渐渐沉了下来了。   北城郊外,房屋低矮,断壁残垣,路人形容憔悴,面有菜色,衣衫破补,处处可见叫花乞丐穿梭街道在之中,形色匆匆。   目光所及,就如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尘埃,透出皑皑死气,和那繁华热闹的南京内城相比,当真是天壤之别,判若两世。   “这……怎么……”郝瑟怔然良久,扭头看向身后几人。   但见舒珞神色微敛,流曦面无表情,炽陌悠然四望,文京墨无动于衷,除了尸天清显出了一丝惊诧之色,其余几人仿若早已见怪不怪。   舒珞看了一眼郝瑟和尸天清的表情,叹了口气:“这北城城郊乃是贫民聚集之地,自然比不得城内的繁华。”   “一内一外,仿若月之两面,前面光照万丈,后面千疮百孔。”文京墨冷笑一声。   尸天清攥住剑鞘的手指一紧,郝瑟吸了口气,继续迈步前行。   六人锦衣华服,走在这贫瘠街道之上,十分格格不入,引得旁侧路人频频瞩目,可待郝瑟扭头望去之时,那些人又立即将目光移开,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匆匆离开。   北城不比南城,街道毫无特色,也无街牌指示,房屋建设千篇一律,皆是泥墙茅顶,众人在街上转了许久,也未寻到目的地。   “还是找个人问问路吧。”郝瑟叹气,转头拦住一个过路的行人,“这位大哥,请问苦水村——”   “我不知道!”行人一脸惊恐,夺路而去。   “喂,老子长得有这么对不起观众吗?”郝瑟摸着脸皮忧郁了。   “小瑟,我来吧。”舒珞拦住一个过路的乞丐,在他的碗里扔了一枚碎银,“带我们去苦水村的王家。”   小乞丐一摇手里的破碗,咧嘴一笑,朝众人一招手,便腿脚利落快走出去。   六人跟着这小乞丐左拐右转,越走越偏,最后几乎到了郊野,才看到了一座孤零零的院落。   “到了!”小乞丐喊了一声,一溜烟跑走了。   阴沉天空下,那院落遗世独立,门前一排桑树,遮阴蔽日,隐隐泛出阴森之气。   “有人在吗?!”流曦上前叫门。   良久,就听门内传来稀稀拉拉的脚步声,门栓一响,一个脑袋钻了出来:“谁啊?”   一头鸡窝,眼圈青黑下洼,眼珠布满血丝,面瘦无肉,俨然就是个多日不见天日的宅男造型。   只是这五官、这黑眼圈,这眼珠子,看起来颇为眼熟……   “啊,是你!”郝瑟指着此人大叫一声。   那人一听到郝瑟声音,猛然抬头,整张脸倏然一亮:“恩公?!”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这院落的主人竟然就是郝瑟之前从湖里救上来的那个孱弱书生。   “王梁,你是叫王梁对吧!”郝瑟一脸兴奋上前。   王梁一脸惊喜,忙从门缝挤了出来,抱拳施礼:“恩公怎会来此?”   “你小子,想不到你就是鬼大师的接头人啊!”郝瑟搭住王梁的肩膀乐道。   王梁不禁大惊失色:“恩、恩公,您、您说什么?”   “别装啦,万象斋的掌柜的都招了。”郝瑟将手里的地址展开给王梁一看。   王梁面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好啦!王兄弟,赶紧的,把鬼大师的联系地址交出来!我们可是有正事找他!”郝瑟面色一沉,定声道。   王梁慢慢转头,吞了吞口水:“什、什么事?”   “顶天的大事!”郝瑟眯眼。   “是、是吗——”王梁长吁了一口气,道,“恩公请稍后,王某这就去给恩公写下来。”   说着,就转身回屋,小心关上了房门。   留身后一众人面面相觑。   “这小子莫不是金屋藏娇?干嘛这么神神秘秘的?”郝瑟摸扒在门缝上偷看,可惜看了半天,什么都没看到。   “此屋,甚是不妥。”尸天清扫望一圈,皱了皱眉。   “王梁——魍魉……太巧了吧。”炽陌挑眉。   “门前种桑,寅山申向,极阴之地。”文京扫手指噼里啪啦一拨珠盘,“好重的阴气!”   “诶?”郝瑟一惊,回头,“啥子意思?这屋子是鬼屋?”   “小瑟。”舒珞上前将郝瑟拉到一边,凑到门前轻吸了一口气,面色微微一变,“这屋中,有股怪味。”   “舒公子你别吓人啊!”郝瑟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叫道。   “什么怪味?”炽陌凑上前闻了闻,一脸惊诧望着舒珞,“我怎么什么都闻不到?”   “是尸臭!”舒珞眸光一闪,厉声道。   “诶!”郝瑟惊呼,炽陌瞪眼,其余几人面色同时大变。   “咔哒!”   就在此时,门里传来了门栓响动。   郝瑟背后汗毛倒竖,倒退一步,硬挺着腰杆直勾勾盯着那门板。   “吱呀呀——”门缝开启,显出门内黑漆,仿若无底深渊,正在凝视众人。   “噼!”   天空划过一道惊电,灼目白光映照出按在门板上的一只苍白的手,干瘦如骨。   “鬼啊啊啊啊!”郝瑟捧颊惊叫。   “流曦,琭言!”   尸天清身形化作一道惊电,猝然飙出,剑光一闪,门板四分五裂。   一飘藕影,一道黑衣,仿若双龙出海,随着那一道流光冲入屋内。   郝瑟、文京墨随即跟上,最后一个炽陌愣了愣,也跳了进去。   屋内,一片昏暗,唯有在墙角一面破桌之上燃着一盏油灯,映照这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的屋子。   门口王梁跌坐在地,瞠目结舌瞪着闯入的众人,面惨如鬼,俨然已经失去了声音。   “琭言!”尸天清提声一喝。   舒珞身如飞云,迅速在屋内飘了一圈,一指北面的土墙:“此处!”   “流曦!”尸天清再喝。   黑影迅速在墙上摸了一圈,骤然挥出一拳,狠狠砸出一个窟窿,探头一望:“有暗室!”   “让开!”尸天清闪身上前,鹤吟剑流光肆意,在空中划过一道璀璨光弧,就听咔哒一声,那土墙分崩离析,开裂成土。   墙后,是一个幽深暗穴,漆黑一片,隐隐透出令人作呕的尸臭。   “噼噼咔!”   刺目惊电划过阴沉天际,闪过众人惊瞪双目,耀亮漆黑暗室。   白色、红色、黑色——   三种诡色在众人眼底一闪而逝,混合成一幅惊悚的景象。   数具尸体端坐在无边黑暗之中,面白如纸、唇瓣如血,嘴角还带着——甜美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最忌盗文有点厉害   订阅下滑的心塞   墨兔叽增加了防盗时间   购买比例还是50%,应该不影响正版读者的阅读   么么哒! 第118章 第八回 掘尸出世显鬼师 尸辨身份更犯愁   裂雷闪, 诡影绰,群尸显阴森, 满目惊凉。   屋外,雷电大作;屋内, 鬼气森森。   众人定定盯着那暗室之中的数具尸身,全身不禁阵阵发寒, 慢慢将目光投向门口的王梁。   但见王梁跪在门口,双眼暴突,面色铁青, 屋外雷电大作, 衬得书生一双瞳孔幽深无光, 仿若没有眼珠的骷髅。   “劈啪——”   惊电猝闪,将整间屋子照得刺目明亮,诡异惊悚。   电锯惊魂!   倩女幽魂!   鬼娃娃花子!   沉默的羔羊啊啊啊啊!   郝瑟捧颊无声嚎叫。   “杀人藏尸!”炽陌倏然上前,一把将王梁提到了半空,狞笑道,“小子, 好大的胆子!”   “劈啪——”又是一道闪电。   刺眼白光之中,炽陌一脸嗜血, 手指狠狠向着王梁灵台贯下, 眼看就要将其毙命掌下。   “炽陌!”尸天清和舒珞瞬时变色大喝, 闪身飞出,划出两道流风痕迹。   “啪!”“嗖!”   两声异响几乎同时响起,凝成一尾蜂针融入流风, 直取炽陌眉心。   炽陌耳廓一动,旋步转身,硬生生躲过了暗器,回瞪罪魁祸首:“小子,你又射我?!”   “炽陌,你想干什么?!”郝瑟怒喝。   炽陌嘴角嗜血:“自然是此人就地□□!”   “放手!”舒珞玉扇寒风呼啸而至,探出擒拿手,将王梁抢了回来。   “你算哪根葱?!” 炽陌冷眸一闪,朝着舒珞踢了过去。   “炽陌!”一道人瞬时挡在舒珞面前,“案情尚未查明,不可妄动私刑?”   雷鸣惊电中,尸天清一身如霜水色,泛起层层波纹。   炽陌冷笑一声:“事实俱在,证据确凿,还需要查吗?”   “狗屁,你连问都没问,算什么证据确凿?!”郝瑟横眉怒斥,“你仅凭一己武断,岂不是草芥人命?!”   炽陌直瞪郝瑟,眼角隐隐跳动。   郝瑟死盯回望,三白眼狂放冷光。   二人就这般互瞪了良久,突然,炽陌一笑,旋身坐了回去:“也好,我也想听听,这杀人犯是如何杀人藏尸的。”   众人这才松下神色,看向舒珞身后的王梁。   王梁重重坐在地上,汗珠如豆,全身虚脱。   郝瑟皱眉,上前撩袍蹲身,端详这名重大嫌疑犯:   “王梁,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不、不是!不是我!不是我!!”王梁惊吼。   “那这些尸体为何会在你家的墙里?”郝瑟提声。   “我、我我……这……是是是……”王梁汗湿衣背,语无伦次。   “快说!”郝瑟大叫。   “是别人送给我的!”王梁抱头大叫。   劈啪!   一声惊雷,满屋死寂。   众人全都呆了。   “别人送的?”炽陌挑眉,“这可真是我听过最可笑的借口了。”   “先人板板!你小子是不是嫌死得不够快?”郝瑟揪住王梁。   “不是、不是的恩公,的确是别人送给我的!”王梁崩溃大喊。   “谁送的?!”   “是、是是是——”王梁结巴。   “什么人?!”突然,门口的流曦大叫一声,身随音走,飞身冲出,不过眨眼之间,又飞了回来,手里还多出一个人。   “此人在院外鬼鬼祟祟偷听!”流曦一把将此人扔到了地上。   众人定眼一看,但见此人满头大汗,面色惨白,身形微胖,一双三角眼,满脸油腻,竟然是府衙的仵作——吴立。   “就、就是他,就是他送给我的这些尸体!”王梁犹如大赦,指着吴立大叫。   诶?   这又是啥子鬼?!   郝瑟和众人一般,彻底懵逼。   *   雷雨瓢泼,云沉鸣雷。   王梁小小草房之内,尸天清、郝瑟、舒珞、文京墨、流曦、炽陌六人一排,坐在左侧,吴立和王梁双双跪地,全身发抖。   屋子正中,并排摆着六具尸身,五男一女,皆是衣衫整齐,发髻端正,面色惨白,口染红膏,面带微笑。   可是,再细细看去,却发现这些尸体有些不大对。   尸体都没有穿鞋,而且手臂、小腿露出之处,都有伤痕,甚至有的是旧伤和新伤叠在一起,看不清原本皮肤的样子。   而最诡异的,是在脖颈之处,有一圈细细的缝线,针脚十分精密,若不细看,就好像是一圈淡淡的阴影,看这造型,应该是这些尸身原本是头颈分离,后又有人用线将脑袋和脖子缝到了一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文京墨冷冷瞪着二人道。   吴立和王梁对视一眼,同时埋头做鸵鸟。   “再不说,我就把你们两个也变成这般模样!”炽陌挑眉。   吴立和王梁同时一个哆嗦,半晌,王梁总算开了口。   “这、这些尸体,是四日前菜市口处斩的六个的死刑犯——”   “死刑犯的尸身又怎会到了你家?!”文京墨道。   “是吴仵作送过来的!”   我擦,这是什么路数?   听说过送花送酒送戒指的,怎么还有送尸体这么前卫的?!   郝瑟脸皮抽搐。   “吴仵作?!”文京墨挑眉。   吴立狠狠瞪了王梁一眼,下一瞬,立时一个翻脸,高声嚎哭:“啊啊啊,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啊啊啊!我、我这也是为了江大人分忧啊,也是为了黎民百姓啊,我这是——”   “说、人、话!”郝瑟呲牙。   吴立一个哽咽,把后面的话给咽了进去,顿了顿,有怯生生道:“其实,我、我其实根本不会验尸,府衙中为尸体验身的,一直都是王梁——”   众人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然后呢?!”郝瑟继续追问。   “这些死刑犯的尸体,就是我给王梁的报酬……”吴立垂头。   “报酬?!”   众人都惊了。   “尸体做报酬,这口味可够重的啊……”郝瑟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王梁……仵作……鬼大师……”舒珞沉吟片刻,“王梁,你可认识西北九代仵作的梁家——江湖中传说的鬼仵作——”   王梁身形一颤,抬头看向舒珞,面色变了几变,良久,才长长叹了口气,道:“在下就是鬼仵作梁家的嫡系传人……”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奇。   “鬼仵作,听起来挺高大上啊!”郝瑟来了精神。   舒珞上下打量王梁:“相传鬼仵作在二十多年前莫名消失,再无人可寻其踪迹,想不到竟改名换姓到了南京,而且还……沦落到这般境地?”   “鬼也罢、神也罢,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个低贱的仵作。我梁家九代仵作,时时处处被人视为低贱之人,我爹不忍我继续做什么鬼仵作,狠心舍弃了姓氏,隐去了行踪,举家迁入南京城,就是为了能让我安心读书,考个功名,摆脱这仵作的贱名。”   说到这,王梁不由眼圈发红,“可我……甚是无能,考了数年,直到爹死了,却连个秀才都未考上……”   “所以,你就重操旧业,开始做仵作?”郝瑟问道。   “爹临死的时候,让我立誓,这一辈子都不做仵作……我本不想再碰仵作一行……可是、可是……”王梁猛然扭头,气势汹汹瞪着吴立,“我身为梁家子孙,怎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尸体被一个外行人亵/渎/糟/蹋?!”   吴立不禁一个哆嗦。   王梁又慢慢将目光投向屋中的六具尸身,语音喃喃,面带痴迷:“……你看看他们……皮肤那么漂亮,颜色那么完美——这么完美的尸体,只有用最精湛的技艺,才配的上他们——刨开他们的肚子,抚摸他们的心肺,敲开他们的骨骼,闻着他们的骨髓——这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说着,王梁手指不由自主前探,开始抚摸最近一具尸身,表情温柔的仿若抚摸情人的面颊。   众人面色顿时都有些难看。   哎呦我擦!这人居然是个恋尸癖!   郝瑟全身汗毛倒竖。   “呐!你们都看到了啊!他这人就是这样的!”吴立扯着嗓门大叫,“我当初给他钱,他不要,偏要这些死刑犯的尸体!我、我是迫不得已!”   “钱算什么!这些尸体才是最金贵的!”王梁猛然提声,“你看,我给他们每个人都洗了澡,画了最完美的画像,洗干净了肠胃、清洗了心肺,把他们一身的罪孽,从里到外都整理的干干净净,又一样一样缝了回去,看,是不是和和原来一模一样——对了,还有他们的脑袋,瞧我缝的多好,再画上这粉,描上唇脂,比他们活着的时候还美,你看——他们都在笑呢……”   王梁满面沉醉,伸出两根手指,压住尸体的腮边,往上一提,那尸体便的笑脸立刻又甜蜜了几分。   妈妈咪呀!这是变态啊!   郝瑟一手一个抓着尸天清和舒珞的袖子狂抖。   尸天清、舒珞也是面色泛白,文京墨和流曦面色微变,唯有炽陌的脸黑了。   “这几幅画,你可有印象?”文京墨闭眼定了定神,从怀里掏出那三本《落芳集》,啪啪啪打开固定页码,扔给了王梁。   王梁捡起看了一眼,露出了向往之色:“那三具尸体,可真是漂亮啊,我只看了一遍,就再也忘不掉,尤其是那一人背后的桃花刺青,就如同活得一般……哎,如此美妙的尸体,虽然不能画出全貌,但也要尽我所能,将最他们最美好的一面画给世人瞻仰才好啊!”   “所、所以你就是鬼大师魍魉?!”郝瑟感觉心中那个大触偶像形象碎成了渣渣。   “什么鬼大师,不过是为了生计,哗众取宠罢了——”王梁摇头,抬首看着屋外的大雨,面色悲凉,“世人只看到声色犬马,肤浅□□,怎会感悟到真正的美丽?”   屋内一片沉寂。   炽陌眉峰隐隐抽动,腾一下站起身,舞袍出门:“无趣。”   说着,身形在雨中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尸天清皱眉,舒珞沉眸,文京墨眯眼,流曦沉默。   郝瑟抓住头发:“卧槽,所以这小黄图的线索,根本就是歪楼了啊!”   *   雨过天晚,凉风入骨。   南京府衙之内,知府大人江驰泰死死瞪着跪在地上的吴立,怒火滔天。   “吴立!你竟然——你竟然——做出如此无耻之事!”   “姐夫……”吴立苦哈哈望着江驰泰。   “别叫我姐夫!我没有你这种小舅子!”江驰泰反手摔出一个茶杯,啪一声碎裂在吴立腿边,“你说说你,文不成武不就,一天到晚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做捕快你嫌累,做文书你不认字,做买卖你赔钱,要不是你姐姐天天求我,让我给你寻个差事,你以为这差事能轮到你?!”   “仵作又不是什么好差事……”吴立嘀嘀咕咕。   “一个区区的仵作你都做不好,你还想干什么?!”江驰泰怒发冲冠,“难道还想上天不成?!”   吴立缩着脖子,没敢吭声。   江驰泰气呼呼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那什么,替你验尸的那个书生叫什么来着?”   “王梁。”吴立忙道。   “对,王梁,你以后,跟着人家好好学学本事!绝不可在丢本府的脸!”   “是,大人!”吴立忙乐颠颠叩头。   “哎呦呦,江大人和吴立这是在干嘛?演习咩?”   花厅外,郝瑟等人刚刚抵达花厅外院,就看见了这么一出好戏。   “自然是演给我们看的。”文京墨微微一笑,“江大人请我们来查案,结果我们居然查到他小舅子的小秘密,还真是没眼色。”   “你说这江大人当真不知道这王梁是吴立的枪手?”郝瑟挑眉。   “郝兄你说呢?”文京墨瞥眼。   郝瑟:“嘿嘿——”   文京墨:“呵呵——”   舒珞看着二人,摇了摇头,转头一看身侧之人,叹了口气:“微霜兄,官道向来如此,你不必如此介怀。”   尸天清回首看了舒珞一眼,点了点头,可紧蹙的眉头却是没解开半分。   “走,进去吧,流曦监督王梁验尸,一时半会儿也没结果,江大人的戏咱们也看完了,该进去讨杯茶喝喝了。”郝瑟一甩下摆,迈入花厅,抱拳一阵高笑,“啊呀,累江大人久等了啊!”   “郝大侠、尸大侠、文公子、舒公子,快快请进!”江驰泰忙起身朝众人抱拳,又朝吴立一瞪眼,“还不赶紧干活去?!”   “是是是,属下告退!”吴立一溜烟跑了下去。   “今日让几位看笑话了!”江驰泰落座,赔笑道,“这吴立实在是不长进,本府真是心率交瘁!”   “哎,江大人此言差矣,年轻人嘛,多教教就好了,如今吴仵作觅得名师,以后多下功夫,前途自然不可限量。”郝瑟笑意满满。   江驰泰紧绷的表情豁然一松:“借郝大侠吉言了!”   “好说、好说。”郝瑟呵呵端起茶碗。   “那位王梁王公子,之前帮了本府甚多,本府想着,是不是给些补偿,不知几位意下如何?”江驰泰问道。   “额——这个嘛……”郝瑟眼珠子一转,瞄向文京墨。   文书生,这种官场的弯弯绕绕的废话就靠你了!   文京墨暗翻一个白眼,瞬间换上无懈可击的公关笑容:“只怕这等奇人视钱财如粪土——小生以为,还是投其所好为上。”   “文公子的意思是——”   “既然此人喜欢验尸,那就让他教教吴仵作,也算是物尽其用。”   “文公子高见。”   “好说好说。”   江驰泰和文京墨对视一笑,又同时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   旁边郝瑟、尸天清、舒珞三人也笑吟吟端茶品了一口。   放下茶碗,江驰泰和文京墨又开始第二轮废话。   “不知诸位这几日可曾游览过南京城?”   “去了几处地方。”   “可去过紫金山?”   “尚未得空。”   “啊呀,那可太可惜了,今晨府衙的画师回来,说是紫金山的云海十分壮观,可谓盛景啊!”   “哦?那得空我等定要去观上一观。”   “文公子,若是不嫌弃的,待这浮尸案结案,就由本府做东,请诸位登山观云海如何?”   “江大人盛情,我等却之不恭,定会欣然前往。”   “哈哈哈哈,那我们可就说好了啊!”   “呵呵——”   这边一个江大人,笑得好像弥勒佛,那边一个文书生,笑得好像诡狐狸,叽里呱啦说了半天,也不知道重点在哪里。   旁听三人只能一个劲儿往肚子里灌茶,直灌得肚胀腹饱,尿意斐然。   “喂喂,这种没营养的对话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要不老子先尿遁一下?”   郝瑟悄声向尸天清和舒珞道。   舒珞憋笑,尸天清干咳。   “嗯咳!”文京墨扫了郝瑟一眼,发射狠光。   郝瑟只能以意念憋回尿意,默默聆听文京墨和江驰泰废话连篇,直听得昏昏欲睡,两眼打架,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大人、大人!来了,来了!”只见捕头吴据兴冲冲奔了进来,跪地就喊,“大人,来了!”   “什么来了?!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江驰泰吼道。   吴据咽了口口水:“今早,我让吴杰画了那浮尸衣服的图形贴了出去,这不,才半天,认尸的人就来了!”   “当真?人在哪呢?”江驰泰一脸激动跳了起来。   “就在门外!”   “快传!”   吴据应声奔出,不多时,就领了、领了一队人进来。   郝瑟等人双眼豁然绷圆。   只见这一队人,全是年纪不过二旬上下的青年,皆是身着枝灰色襕衫,白领大袖,腰束素带,头戴茶色方巾,脚踏纯黑方头布鞋,个个身姿笔直,浓眉大眼,仪表堂堂。   我擦,小鲜肉啊!   郝瑟困意尽消,蹭一下坐直了身形。   旁侧舒珞和尸天清齐齐扶额,文京墨脸皮抽搐。   “琅华书院众弟子见过知府大人!”   一众青年齐齐弯腰抱拳,声音整齐划一,行礼角度如同演习了千次万次一般,侧面看去犹如一条直线,甚是养眼。   “琅华……书院?!”江驰泰脸色顿时青了,猛然看向吴据。   吴据一脸无辜:“大人,他们说那衣服他们认识。”   江驰泰脸皮抖了一下:“不知诸位公子,你们可知那衣物的主人是谁?”   青年书生中走出一人,朝着江驰泰一抱拳:“江大人,学生乃是琅华书院斋长琅叶,今日在官府告牌上见到衣物的画影图形,那衣物虽然已经零碎,但其上的花纹学生却是熟悉的,正是琅皓山长的衣物!”   “琅皓山长?!”江驰泰头顶开始冒汗。   “山长数日前出门寻友,今日已经七日未归,弟子们甚是担心,敢问江大人,琅山长如今何在?”琅叶又恭敬抱拳问道。   “这、这个……”江驰泰频频抹汗,默默望向郝瑟等人。   “这个琅华书院是什么地方?琅皓又是什么人?怎么江大人一听是这书院来寻人,就一副死了爹的模样?”郝瑟端着茶盏遮住嘴,悄声向舒珞问道。   舒珞以拳遮口,干咳一声:“近几年,书院逐步兴复,江南兴起了不少书院,这琅华书院乃便是其中佼佼者。去年秋闱,琅华书院的弟子有数人榜上有名,可谓风光一时无两。这琅皓就是琅华书院的主持山长,虽然年纪不过四十,但据说学识渊博,德行高洁,可谓是一介大儒。”   郝瑟咋舌:“有名望的高级知识分子啊……”   尸天清和文京墨看了舒珞一眼,又齐齐看向江驰泰。   江驰泰已经是汗滴如豆,半晌也不肯出声。   吴据看了江驰泰一眼,抱拳提声:“前日,莫愁湖上捞起了一具浮尸,那衣物就是浮尸身上扒下来的。”   此言一出,一屋死寂。   江驰泰一脸惊悚瞪着吴据,恨不得扑不上去咬一口。   而琅华书院的一众学子,更是大惊失色。   “莫愁湖……浮、浮尸?!”   “难、难道说,山长已经西去了?!”   “不、不可能!”   学子中阵阵惊呼,还有几个顿时红了眼睛,一副要泪洒花厅哭倒长城的架势。   “江大人,敢问……那浮尸……在何处?”琅叶双目赤红问道。   “额,在太平间安放,仵作正在验尸……”江驰泰干巴巴道。   “验尸……难道是死因……不对?!”琅叶颤声。   “这个——”江驰泰干笑,继续向郝瑟等人发射求救目光。   郝瑟、尸天清、舒珞、文京墨四人万分默契同时垂首,津津有味品起了茶水。   孤立无援的江大人只能继续打哈哈:“这个,死因嘛,还说不上、说不上……   岂料话音未落,就听门外传来一声惊呼:“大人,出来啦,验出来啦!”   竟是吴立兴高采烈跑了进来,向江驰泰一抱拳,拔高嗓门道:“那浮尸的死因验出来了!是死于‘马上风’!”   一厅死寂。   “噗——”郝瑟、舒珞、文京墨齐刷刷喷茶。   尸天清端着茶碗看着三人,眨了眨眼。   江驰泰面如死灰,一副要扑上去将吴立撕了的表情。   吴立愣愣:“大人,您没听到吗?属下说,那尸体的死因是——”   “闭嘴!”江驰泰蓦然大喝。   吴立一脸懵逼。   “马上风……”   “何为马上风……”   “难道是那个马上风?!”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琅皓掌坐怎会、怎会……”   “一派胡言!”   那一众学子先是愣了,紧接着就是勃然大怒,纷纷将怒火转向了吴立。   “此人污蔑我们的山长!”   “简直是罪大恶极!”   “伤心病狂!”   “狼子野心!”   “天地难容!”   说着,就一股脑冲了上来,围着吴立就是噼里啪啦一顿乱打。   吴立哀嚎连连,抱着脑袋满场乱窜,最后避无可避,竟是跑向了江驰泰身后,将自己的顶头上司外当成了挡箭牌。   江驰泰还未反应过来,那一众学子已经冲了过来,口中呼喝不停:   “昏官!”   “一丘之貉!”   “国之蛀虫!”   “昏庸无度,堪比恶狗!一起打!”   无数拳脚砸踏在江驰泰的身上。   “大人,小心!”吴据忠心护主冲入战局,可结果就是被学子一顿拳打脚踢,与吴立、江驰泰一同阵亡。   霎时间,整座花厅血雨腥风,一片混乱,惨烈无比。   “这、这是啥子情况?”郝瑟目瞪口呆。   “咳,这位琅皓山长,一直信奉朱熹理学,将‘存天理,灭人欲’作为治学理念,对自己和学生的要求都极为苛刻,甚至——”舒珞顿了顿,“做到了极致……”   “舒公子,请翻译成老子能听懂的。”郝瑟满头黑线。   “意思就是,严己律身,清心寡欲、不妄动食欲、思欲、□□,简言之,就是……”   “和尚?”郝瑟总结。   “咳,差不多吧……”   尸天清继续眨眼,一脸纯洁的莫名。   “我擦……这可热闹了……”郝瑟瞄着那边混战一团的惨烈战况,抓了抓脑袋。   “清心寡欲——马上风……”文京墨眯眼,精光诡闪,“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   报告。。。。   墨兔叽已劈叉。。。。   以上。。。。。 第119章 第九回 捋案情酒楼听书 艳鬼说喜降新线   一雨浇三昼, 水蒸起氤氲。   青山留空绿,满目醒色新。   雨过天晴, 正值午时,南城聚云楼内, 宾客如云,菜鲜飘香, 人声熙攘,济济一堂。   一层大堂,三十张方桌, 五排六列, 将一楼填得满满当当, 五名小二穿梭在桌椅之间,提壶拎茶,抹桌摆盘,吆喝不停,忙得满头大汗;众酒客食客三五一桌,七八成群, 吃得欢畅淋漓,饭助酒兴, 顺便再聊聊这南京城里最新鲜的八卦消息。   就说东侧临窗这一桌, 坐着四个男子, 看样子倒是有几分书卷气,其中一个嘴上留着八字胡的正在夸夸其谈:   “诸位诸位,听说了吗?前天、就是暴雨那日, 知府江大人被人给揍了。”   “哈哈哈,自然是听说了,都说那江大人被打得跟猪头一般,这几日都称卧病在床,闭门不出,连堂都不升了。”   “你说这也奇了,这江大人平时虽然糊里糊涂,但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怎就被人揍了呢?”   “嘿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八字胡乐道,“揍江大人的都是琅华书院的学生!”   “啥?!琅华书院的学生?不能吧!平日里我见那些学子,个个彬彬有礼的,说话都不出大声,怎会去暴打知府大人?”众人表示怀疑。   “你们还别不信!我邻居二舅家三侄子的外甥就是给吴家倒夜香的,听说那天吴捕头回家的时候,也是鼻青脸肿,直骂了那琅华书院的学生半晚上都没睡呢。”   同桌三人不禁对视一眼。   “这到底是为啥?”   八字胡一摸嘴皮:“五天前,那个从莫愁湖里捞起来的浮尸知道不?”   “废话,这南京城里谁不知道?!半年时间,这都是第四具尸体了,大家都说这莫愁湖里八成是生了鬼怪,出来吃人索命的。”   “如果真是鬼怪,这鬼怪的胃口还真是够刁的!那第四具浮尸,就是琅华书院的山长琅皓!”   “啥?!琅山长?!”   仨人大惊。   “而且琅山长的死因——”说到这,小胡子贼兮兮一笑,“是死于马、上、风!”   “啥?!”   “什么?!”   “我的天呐!”   三人齐齐变色。   “马上风?!不能吧!”   “不可能!那琅山长,平日里一板一眼,都四十好几的人了,没娶老婆不说,连个侍妾、甚至侍女都没有,出门脖领系的连丝风都不露,怎么能——”   “嘿嘿,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平日里道貌岸然之人,谁知道私下是不是——”小胡子一挑眉。   “话说,该不会是那个江大人弄错了吧?!”一人提出质疑,“毕竟府衙的仵作他那个废物小舅子吴立。”   “你这么一说,也不是没可能,要不,琅华书院的学生怎么能如此失常,痛打朝廷命官呢?”   “对对对,肯定是吴立那小子验错了,所以才被打了!”   “没错没错!我就说琅山长平日看起来挺正经的,自然不会做什么龌蹉之事。”   “哎,这话说的我可就不爱听了,男欢女爱,本就是正常,怎么能说是龌龊之事!”   “对对对,若是像那琅华书院的学生一般,吃白菜喝清水,一辈子连个女人碰都不碰,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哈哈哈,说的好,人生得意须尽欢嘛!来来来!干一杯!”   “哎哎,小心,可别喝高了,再过一会儿,秦先生可就要说他的新段子了。”   “哦?那我们可要洗耳恭听了!”   “好,一起恭听、恭听!”   一轮八卦讨论完毕,几人便开聊前几日秦先生评书的精彩之处,谁也没发现,就在他们头顶二层,一间雅座临堂透气窗扇的缝隙中,探出了一个杯口大小的木质喇叭筒,慢慢晃了一圈,又悄悄收了回去。   “唉——这可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郝瑟卷起自己新近改良版的“顺风窃耳”,叹了口气,“这江大人可真够惨的,案子没破不说,还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揍。”   “那江大人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说,绝不会将琅皓的死因外泄半分,这才过了三日,就已经传得这般沸沸扬扬。”流曦绷着脸道。   “二十一,你知不知道,有一个词叫朝/阳/区/群/众?”郝瑟挑眉。   流曦、尸天清、文京墨、舒珞四人皆是一怔。   “小瑟此词何意?”舒珞好奇。   “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郝瑟给众人科普。   “阿瑟所言甚是。”尸天清恍然点头,给郝瑟夹了一根鸡腿,“阿瑟,吃鸡。”   郝瑟乐呵呵抓起筷子扒饭。   “琭言,吃肉。”尸天清又给舒珞夹了一筷子卤肉。   舒珞轻笑颔首。   “千竹——”尸天清给文京墨夹菜的筷子一顿,却见文京墨只顾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碗里码起的菜山都快塌了,皱了皱眉,“怎么不吃?”   “不急。”文京墨放下手中毛笔,示意流曦移开几个碗盘空出桌面,将纸张平铺桌面,“看看这个。”   “啥子?”郝瑟端着碗探凑头一看,不禁三白眼一亮。   纸上,文京墨已将这四具浮尸的信息整理清楚,分别标注,看起来一目了然。   “文书生,整理的不错!”郝瑟用筷子头敲了敲文京墨的肩膀。   文京墨眼皮抖了一下,抬手将郝瑟掉到身上的大米粒弹掉,清了清嗓子,开始梳理:   “第一位死者,药商纪家独子,纪飞,年二十六,于正月初二发现尸体,推断死亡时间为年三十亥时,死因是,饮酒过量。”   “醉死的。”郝瑟用筷子一点。   “第二名死者——”舒珞指着第二行,“妙手斋的杏林圣手,勾迢,年龄六十三,三月十五发现尸身,推断死亡时间是三月初七亥时,死因是暴食……”   “嗯,撑死的。”郝瑟嚼米饭。   “第三位,苏州桂澜绣坊掌柜,桂枯,年龄三十九,五月初一来南京访友,五月初七发现尸身,推断死亡时间,五月初三,死因是心悸……”尸天清皱眉。   “吓死的。”郝瑟喝了一碗汤,“还有这第四个,琅华书院山长,琅皓,年纪四十二,九月初一发现尸身,推断死亡时间是八月二十五,死因是——玩死的……”   众人齐齐皱眉,尸天清一脸不解看了郝瑟一眼,薄唇动了动,本想问话,但碍于此时气氛凝重,又将问题咽了回去。   “醉死、撑死、吓死、玩死——”流曦皱眉,“杀个人还这么多花样,真是浪费时间。”   “二十一你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这凶手杀人手法如此花样频出,显然不是追求快准狠的职业杀手,而是怀有特殊目的业余杀人犯。”郝瑟道,“这种人,他的杀人手法,便是最贴近他心理和身份的线索,所以我们应该庆幸这个凶手留了这么多线索给我才对。”   “难道小瑟你——认为这四人皆是同一个凶手所杀?”文京墨抬眼问道。   郝瑟点头。   “为何?”舒珞微显讶异。   “直觉!”   众人:“……”   “喂喂,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郝瑟十分不爽,“老子的直觉可是建立在缜密细致的推理上的!”   “比如?”文京墨挑眉。   郝瑟瞪了文京墨一眼,放下饭碗,捡起一块鸡骨头放在桌上:“第一,他们都是从莫愁湖里捞上来的。”   尸天清、舒珞点头。   流曦翻白眼。   “然后?”文京墨挑眉。   “第二,他们的死因都很怪,看起来都像是意外,但细细推敲起来,却甚是违和。”郝瑟摆上第二块鸡骨头。   “此言有理。”舒珞沉吟,“据说这纪飞从小就被纪家严加管教,滴酒不沾,却无端端醉死,着实怪异。”   “还有这位勾迢,一个老大夫,平日里最懂养生之道,晚膳甚至不进米面,只食果菜,又怎会暴食致死?”尸天清也道。   “除非——有人强迫他吃,直至撑死——”流曦道。   “甚有可能!”郝瑟一排大腿,“还有这个吓死的桂枯……额,这个……”   说了一半,郝瑟却是没了词。   “这个桂枯有个外号,叫鬼见愁。”文京墨轻轻一笑,“是有名的天不怕地不怕,据说连鬼见了他都要避让三分。”   “文书生你从哪知道的?!”郝瑟大奇。   “昨日小生探望吴捕头时闲聊听到的。”   “诶?你啥子时候去探望了吴捕头?!”   尸天清、舒珞对视一眼,齐齐移开目光。   “在、你、睡、午、觉、的、时、候!”流曦咬牙。   “额……”郝瑟干笑,“你们继续、继续……”   “至于这琅皓,呵呵——”文京墨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用死者最不可能做的事将其害死……”舒珞慢慢摇起玉扇,“这凶手的用意,的确值得推敲。”   “所以,案件的性质已经定了!”郝瑟猛然站直身形,吸气、伸臂、竖起食指、三白眼灼亮放光,提声大喝,“这是一起心思缜密布置精密骇人听闻惊天动地的连环仇杀案!”   一屋死寂,四人齐刷刷瞪着郝瑟。   “怎么样,帅不帅?”郝瑟表情一转,一抹鬓角问道。   四人立时满头黑线。   “咳,若是依照小瑟推断,这四人乃是被同一人所害,那么,这四人之间定有关联。”舒珞扫了一眼死者名单,“舒珞明日就去查一查他们的背景。”   众人点头。   “舒公子,一定要仔细查,不管是十年前还是三十年前,只要是和这四人有关系的事儿,无论大小,定要一查到底!”郝瑟一脸郑重。   “舒某自当尽力!”舒珞展眉颔首,“小瑟放心。”   郝瑟扬眉一笑,又坐回座位,端起饭碗边吃边喷米饭粒:“其实,现在最快的办法应该是去琅华书院找线索,毕竟这位琅皓山长是最新鲜的死者,能查到的线索肯定是最多的。”   “话是不错,只是……”文京墨夹了一块蘑菇,反手扔给了流曦,“瞧琅华书院一众学子那日如狼似虎的架势,若是我们去查琅皓的线索,只怕也会被打出来。”   “这可真是,秀才遇见兵……不对不对,是武夫遇秀才,有理说不清啊……”郝瑟摇头,挑出两块蘑菇也甩到了流曦碗里。   流曦瞪着碗里冒尖的蘑菇山,脸皮隐抽,半晌,才咬牙挤出一句:“死于马上风又如何,怎么死不是死?!”   “二十一,这你就不懂了吧,他们这种人,性命事小,失节事大……”郝瑟摇头。   “失节……”尸天清停住给众人夹菜的筷子,“不过是在马上中风而死,和失节有何关系?”   “噗——”舒珞喷汤。   郝瑟、文京墨、流曦齐齐僵住,转头看向尸天清。   屋外阳光灿暖,透棂而入,映得尸天清一张绝美容颜不染凡尘,一双如水眸子,清澈纯真。   四人又默默把脑袋转了回去。   尸天清扫了一圈四人的表情,眨了眨眼:“马上风到底是什么病症?”   四人垂头,开始闷头吃饭。   “阿瑟?”   “这鸡肉不错,尸兄多吃点!”   “琭言?”   “这卤肉不错,微霜兄多吃点。”   “千竹!”   “这青菜不错,尸兄你尝尝。”   “流曦!!”   “这、这蘑菇……公子你吃!”   尸天清看着自己碗里瞬间多出的肉菜蘑菇,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身上的寒意开始不受控制溢出。   四人对视一眼。   “咳咳,那个……”郝瑟向舒珞打眼色。   “不如……那个……”舒珞望向文京墨。   “流曦,开窗透透风——”文京墨瞥向流曦。   流曦看了一眼尸天清身后四敞大开的临街窗扇,当机立断起身将靠大堂一侧的透气小窗拉开:“公子,听评书吧。”   干得好!流曦!   成功转移了话题!   郝瑟暗暗竖起拇指,舒珞和文京墨同时松了口气。   尸天清望着四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眨了眨眼,又继续默默给四人夹菜。   楼下大堂内传来热烈欢呼和鼓掌声,将整座雅间的凝重气氛一冲而散。   “秦先生!今天带了什么段子啊?!”   “对啊,我们可都翘首以盼啊!”   热闹声中,郝瑟不禁好奇,探着脑袋向窗外望下。   但见那高台之上,站着一个灰色长衫的说书先生,三缕长须,头戴方巾,眉舒目长,看起来颇有几分派头。   “啪!”就见这位秦先生拍下醒木,嘹亮嗓音响彻整座酒楼。   “上次说到这周员外午夜巧遇鬼花船,登船再遇花魁艳鬼,但见那花魁,当真是肤若凝脂,绝色倾城,二人目光一触,犹如渴龙得江河,久旱逢甘霖,周员外哪里还顾得上其它,当即提枪上马,大战三百回合,直战得那身下花魁娇/声/媚/骨、香/汗/淋/漓、欲/仙/欲/死……”   大堂之上,众人神色激昂。   “好!”   “说到好!”   “不枉我等这么久——”   雅座之内,死般沉寂。   一内一外,一闹一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文京墨、舒珞、流曦僵着脖子,一格一格扭动,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呆坐椅上,手中筷子早不知掉到了何处,双眼暴瞪,口中喃喃:“提枪……上马……欲死……马上风……”   突然,那一张如珍如玉的清绝面容之上,腾一下爆上了艳色红潮,瞬时就将这谪仙之姿给熏成了一只红皮包子。   文京墨抖手端茶,舒珞抖扇遮面,流曦居然是反应最快的那一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冲上前要去关透气窗。   岂料刚一探手,就被一人拦了下来。   “别关!老子正听得来劲儿呢!”郝瑟抓住流曦胳膊气势汹汹叫道。   “小瑟……”舒珞眼皮狂抖打眼色。   “郝瑟!”文京墨揪住郝瑟耳朵往回扯。   “啊啊啊,疼疼疼!”郝瑟哀嚎,“不是啊,这评书段子有问题啊!你们仔细听听!”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一愣。   堂下的段子又传了上来,只是此时竟是换了个风格:   “……那周员外身后的梅花刺青,愈发艳红,仿若嗜血一般,随着那周员外的身形一上一下,竟是渐渐绽放,犹如活物,而此时,那花魁脸上显出了笑容,美则美矣,却犹如鬼怪,摄魂夺魄……”   尸天清脸上的红晕刷一下退了干净,文京墨、舒珞和流曦面色同时大变。   “梅花刺青!是梅花刺青!”郝瑟从文京墨手中救出耳朵强调。   舒珞眉峰一蹙,提声大喝:“小二!”   “来嘞!公子有何吩咐?”小二甩着手巾跑了进来。   “我们听这评书段子甚是有趣,你且去与这位秦先生说说,待他这一场说完,我们请他来雅间再说一段。”舒珞扔给小二一块碎银子。   小二愣了愣,扫了一眼屋内的几人,随即挂上一张笑脸:“没问题,几位爷稍后。”   说罢,就乐颠颠跑了出去。   只是在离开之时,嘴里不禁有些嘀嘀咕咕,恰好让几个内功深厚的高手外加一个有窃听道具的某人听得是一清二楚:   “唉,真是世风日下!这公子看起来白白净净的像个君子,想不到竟是这般食髓知味的色中饿鬼——”   流曦噌一下跳起身,关上了门窗。   郝瑟趴桌闷笑,文京墨扶额。   舒珞面颊绯红一片,一脸尴尬望了尸天清一眼,尸天清本来退下的红潮,又呼啦啦涌了上来。   于是,这边一个谪仙剑客臊着一张大红脸,那边一个温润公子顶着一双红二团,双双僵坐。   手足无措,如坐针毡,着实是——   笑死老子了!哈哈哈哈哈!   郝瑟埋头憋笑憋得心肝脾肺肾都扭成了麻花。   “阿瑟!(小瑟!)”两道怒喝同声而起。   郝瑟抖着手,抓过饭碗,抖着肚皮埋头扒饭:“我吃饭,我纯洁的吃饭……噗……哈哈哈哈……”   尸天清、舒珞面色黑红相间,互望一眼,又迅速偏离目光。   文京墨扶额无语,流曦表示“我想静静”。   就在这般各种粉红羞涩的泡泡中,众人好容易挨过了一炷香时间,屋外终于传来了敲门声。   “几位爷,秦先生到了。”   “咳,快请!”舒珞振奋精神提声道。   门板开启,秦先生入门,向着几人一抱拳:“秦某见过几位公子,承蒙几位公子相邀,秦某受宠若惊。”   “秦先生不必多礼,我们就是想问你几句话。”舒珞示意小二将门关上。   “问话?不是——”秦先生一抬头,待看清这屋内的颜值阵容,顿时惊呆了,幸亏走南闯北,也算见过大世面,不过一瞬间,就恢复了神志,立刻将目光投向了最安全的郝瑟脸上。   “不知几位公子想问什么?”   郝瑟一看秦先生的关注点在自己身上,顿时得意起来,端起侦探的架势提问:“秦先生,你这个秦淮河偶遇艳鬼的段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说的?”   “大约是三月底——”秦先生犹豫了一下,才回道。   “也就是那莫愁湖出现了第二具浮尸之后?”文京墨冷声抢走了郝瑟的话头。   此言一出,秦先生面色不禁微微一变:“这位公子,你这是何意?!”   文京墨眯眼一笑:“小生只是觉得,你适才所说的梅花刺青很是特别。”   秦先生顿时额角冒汗,嘴里却是毫不松口:“那、那个……梅花刺青,那个尸体,当时闹得全城皆知,我、我不过是借用了一下,想着能多增几分趣味……”   “趣味?”文京墨刮了刮茶碗,“你这个鬼船艳鬼的段子的确很有趣,当真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自然!这可是我秦某人的作品,其余酒楼说书的那些,都是从我这儿听去的。”秦先生得意道。   “原来如此。”文京墨点了点头,“那就请秦先生与我等去一趟府衙吧。”   秦先生双目猝然绷圆:“去、去府衙作甚?!”   “小生怀疑你杀人抛尸莫愁湖,自然要将你送入府衙好好审问一番。”文京墨眯眼,静静看着秦先生道。   秦先生面色变了变,盯着文京墨良久:“你们是官府的人?!”   “我们是查案的人。”郝瑟忙趁机抢回话语权。   “查案?”   “正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郝瑟呲牙瞪眼威胁。   秦先生看了郝瑟一眼,又瞄了文京墨一眼,顿了顿,堆出笑脸抱拳:“几位爷,秦某看几位形貌不凡,定非凡人。几位爷问话,我本应是知不无言言无不尽,只是,我秦某一个说书的杂人,全凭这评书段子糊口,若是别人知道这段子来历,只怕秦某以后的段子没人听了——”   “啪!”一锭银子扔到了秦先生的手里。   “你只管说你知道的,其余的事,我们不会过问,也不会多说。”舒珞轻摇玉骨扇道。   “是是是!秦某自然信得过几位爷!只是……”秦先生眼巴巴看向舒珞,双目放光,“我答应过那人,绝对不会将这鬼船之事告诉他人半字……”   “别废话了,赶紧说吧!”郝瑟从舒珞手里抢过一锭银子,扔给了秦先生。   秦先生顿时喜笑颜开,将两锭银子揣入怀里,抱拳道:“其实,小人我也是无意间遇到一人,他告诉我曾在夜间见过一艘鬼船,鬼船上有美貌女鬼——嘿嘿,加上这几月莫愁湖中又捞起了几具尸体,我前后这么一联想,加工了一下,就……”   “那人是谁?”尸天清沉声。   “是个渔翁,贪嘴多吃了两杯酒,一时说漏了嘴才告诉我的。”秦先生回道。   “此渔翁姓甚名谁,住在何处?”文京墨站起身。   “他叫朱大鱼,就住在——”秦先生四下打量了一下,压低嗓门,“莫愁湖岸边——”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   难道现在大家还没发现四具浮尸的秘密?   真的没发现?   哈哈哈哈哈   友情提示,秘密就在名字里!   欢乐的翘尾巴跑走~~~ 第120章 第十回 湖边酒香钓大鱼 称兄道弟闻鬼事   晌午过后, 莫愁湖边一片静怡。   一尾渔船临湖而靠, 船上仰卧一个渔翁,撇着两只毛茸茸的大脚, 头盖斗笠, 呼呼大睡;船边垂杆, 随着水波摇晃了几下, 又归于平静。   远处, 湖波粼粼, 游船零星, 早已不复几日前的热闹喧哗;岸边, 杨柳依依,景色依旧宜人,却再难见游人如织的盛景。   虽然秋高气爽, 灿阳烂漫,但整个莫愁湖却彷如陷入诡异的宁寂之中。   “找到了,在这儿呢!”   突然,一道嗓音打破了宁静。   一串带着金属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咚一下跳上渔船,敲了敲渔翁的斗笠。   “这位大哥, 你可是叫朱大鱼?”   渔翁遮在阴影下的眼皮动了一下, 抬手支起斗笠,露出古铜色的大胡子脸庞,十分不耐:“谁啊——嘶!”   凉气骤然倒吸,险些把渔翁噎死。   眼前是一双灼灼发光的三白眼, 眼睛的主人是位紫衣青年,身后背着一个包袱,双手叉腰,满口白牙,匪气盎然。   而在他身后的岸上,竟然还有四个人。   一个黑衣石头脸,一个碧衣俏书生,一个藕衫温润美公子,还有一个……那是天上的仙人下凡了吗?   渔翁猝然坐直身,揉了揉眼皮。   刚刚听到的明明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为何会冒出五个人?   莫非——这几人就是最近南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仙人和他的徒弟?   渔翁顿时来了精神,噌一下跳起身,朝着五人一抱拳:“小人正是朱大鱼,不知几位仙人寻俺……”说到这,朱大鱼双眼一亮,“难道是要渡俺成仙?!”   一瞬诡异沉寂。   “兄弟,你想多了……”郝瑟满头黑线,“我们只是来问你个事儿。”   “问事儿?”朱大鱼瞪眼打量了郝瑟一圈,转身开始收拾自己的鱼线,“俺不过是个打渔的,什么都不知道。”   “聚云楼的秦先生你可认识?”文京墨突然出声。   “什么秦先生,俺不认识!”朱大鱼蹲在船边卷渔网。   “朱大哥,您再好好想想,就是那个说鬼船艳遇的秦先生。”郝瑟上前,抬手就要拍朱大鱼的肩膀。   岂料就在此时,那朱大鱼骤然一个团身,好似一个水汆丸子“扑通”一声扎入湖中,没了动静。   岸上四人外加船上一个郝瑟不禁面面相觑。   “郝公子,你把人吓得投湖自尽了。”流曦面无表情道。   “投湖个锤子!他是逃了!”郝瑟气鼓鼓,“果然和那个秦先生说的一样,这个朱大鱼简直就是条泥鳅。”   “谁会潜水,去把他抓回来。”文京墨扭头看向身后三位武林高手。   尸天清、舒珞和流曦看了一眼初秋微寒的湖水,纷纷沉默。   “放心,老子早有准备!”郝瑟跳上岸,解下背包,掏出一个酒坛啪一声敲开放在地上,蹲身招手,“舒公子,来帮个忙。”   舒珞一脸苦笑蹲到郝瑟身侧,玉扇转,内力发,开始对着酒坛呼啦啦扇风。   一股扑鼻的酒香顿时涌了出来,朝着那平静湖面漫延飘散。   “噗!”   湖里钻出一个脑袋,四下张望,可不正是朱大鱼。   “这可是杨柳瘦湖酒楼的莫愁酒哦!”郝瑟一边指挥舒珞狂扇风,一边提声大喊。   朱大鱼在水里滴溜溜打了个转,两眼直勾勾瞪着酒坛,却是没有往回游的趋势。   “还有下酒菜哦!”郝瑟又从包里掏出一包烤鱼放在舒珞的扇子前,继续招呼。   烤鱼沁人心扉香味顺着湖风四飘散开,顿将朱大鱼熏的不知身在何处。   朱大鱼狂吞口水,手脚不受控制游回岸边,半个身在泡在水里,半个身子趴在岸上,眼珠子都黏在酒坛和烤鱼干上,嘴里却是毫不松口:“俺朱大鱼什么都不知道,俺朱大鱼威武不能屈——”   “恩咳!”郝瑟扫了一眼身侧的尸天清。   尸天清顿了顿,上前一步,抱拳,嘴角微微一勾:   “这位兄台,相逢即是有缘,不若请我等去兄台家中把酒谈天如何?”   谪仙一笑,皓月婵娟,天地皆暗色。   朱大鱼只觉脑中“嗡”一声,最后一根防备神经断了……   *   刚刚发生了什么?   俺何时上的岸?   俺啥时候回的家?!   这帮人怎么会在俺家里?!   朱大鱼坐在自家小院内,看着面前围坐一桌的五人,整个脑袋还在发蒙。   “尸兄,你这个功力输出需要控制一下啊。”郝瑟拍桌强调,“对一个毫无抵抗力的平民百姓突然放大招,这实在是太不厚道了,你看这人,已经傻了快一炷香了。”   “是,天清以后定当注意。”尸天清垂首认错状。   “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文京墨满头黑线。   “对!”流曦控诉。   “老子不是想着让尸兄练练手嘛,毕竟像尸兄这种大杀器闲置不用实在是太浪费了……”郝瑟嘀嘀咕咕。   “天清以后定当努力。”尸天清表决心。   “微霜兄加油!”舒珞轻笑鼓劲。   文京墨扶额,流曦叹气。   “你、你们……这、这……”朱大鱼指着五人大叫,“你们怎么会在俺家?!”   “啊!朱大哥终于醒了!”郝瑟立时大喜,忙倒了一碗酒,塞到朱大鱼手里,“来来来,尝尝这酒咋样?”   那酒香喷鼻扑香,就像长了钩子一般,将朱大鱼的三魂七魄都勾了去,待回过神来,酒已入喉入胃,渗入五脏六腑,顿将朱大鱼全身上下都熏得舒舒坦坦。   “如何?”郝瑟捧着酒坛问道。   “好酒!”朱大鱼满脸放红光。   “再来一碗?”   “满上!”   “哈哈哈哈,朱大哥果然好酒量!”郝瑟击掌大笑,“来来来,大家一起喝!”   尸天清等人对视一眼,不由失笑,同时端起酒杯示意,却皆是酒未沾口。整张桌上,只有朱大鱼一人喝得如痴如醉,还有一个郝瑟在旁边煽风点火。   “朱大哥,来来来,吃点烤鱼!”   “哎呦俺的娘诶,这烤鱼真是好吃,小兄弟,是你烤的?”   “是我家尸兄烤的,朱大哥你若是喜欢,以后小弟常来请你吃啊!”   “别忘了带酒!”   “放心,有鱼有酒!”   “哈哈哈哈,小兄弟,你真是个爽快人!”   “小弟姓郝!”   “对对对,郝兄弟!”   酒未过三巡,这二人已经开始称兄道弟,再喝半巡,已然已经变成生死与共的患难兄弟,眼看再喝下去,二人就要同穿一条裤子,文京墨赶忙出来踩了刹车。   “郝兄,该问正事了。”   “正事?什么正事?!”朱大鱼双眼迷蒙瞥向郝瑟。   郝瑟嘿嘿一笑:“不就是秦先生那事儿嘛。”   “对对对,俺想起来了。”朱大鱼拍着郝瑟的肩膀,“郝兄弟,说实话,秦先生说的那事儿吧,俺本不该乱说的,不过郝兄弟你可不是一般人,你是俺兄弟嘛,所以,俺就破例说给你听听——嗝!”   “对嘛!咱们兄弟谁跟谁嘛!”郝瑟给朱大鱼斟满酒。   “朱兄,你跟秦先生说,曾在莫愁湖上见过一次鬼船?”文京墨见缝插针问道。   “不不不!”朱大鱼连连摇头,“俺见过两次!”   “两次?”郝瑟大奇。   众人一听,不禁对视一眼。   “没错!”朱大鱼晃悠悠竖起一根指头,“第一次,就是年三十的晚上。说起来,都怪那个杨柳瘦湖的掌柜,每年都要在年三十订一批鱼,要求还他娘的特别多,非要日出时分打上来的第一网鱼,用来做他们家那什么……什么来着?”   “朝鱼宴。”舒珞提醒。   “对对对,就是这个什么鱼宴。据说那些达官贵人最好这一口,说什么年初一头一网鱼,吃着吉利——”朱大鱼撇嘴,“你说说,这啥时候打上来的鱼不是鱼啊,吃到肚子不都是屎,管他是白天还是晚上呢?”   “朱大哥所言甚是!后来呢?”郝瑟赶紧正楼。   “后来啊——”朱大鱼打了一个酒嗝,“俺收了人家的银子,年初一早上就要交货,也不敢怠慢不是,年三十晚上,就早早驶了船,寻好了鱼道,侯在岸边,只等着时辰一到,就出湖打渔。”   说到这,朱大鱼晃了晃脑袋,眼神清醒了几分,压低声音:“结果,等到后半夜,就出了怪事!”   众人神色皆是一紧。   “是何怪事?”尸天清沉声问道。   朱大鱼眼眉一竖:“那湖上,有人唱歌!”   “唱歌?什么歌?”郝瑟双手紧紧攥着两根筷子,眼睛瞪得滴溜溜圆。   “飘飘忽忽的,听不真切,不过肯定是个女的。”朱大鱼搓了一把脸,“而且,随着歌声,还有灯光飘了过来。俺当时还以为是哪里的花船出来游湖,想着去看看热闹,就驱船朝着灯光划过了过去,可他娘的越划越不对劲儿!”   “啥子情况?!”郝瑟狂吞口水。   朱大鱼一顿,两眼暴突,面色发白:“待靠的近了,我才看到,那船身,几乎淹没在茫茫的白雾里,啥都看不清,只能看到船头挂着一盏灯,灯光鬼森森,竟然是绿色的!哎呦俺的天娘啊!当时把俺吓得是屁滚尿流,拼命逃走,回家就发了两天高烧,差点过去了!你说邪乎不邪乎?!”   “太邪乎了!朱大哥,你真是命大啊!”郝瑟长吁一口气,感慨道。   “可不是嘛!”朱大鱼吸了吸鼻子,又给自己斟了一碗酒:“更吓人的是,年初二就传出那纪家少爷就死在湖中,哎呦,俺一想,肯定和那鬼船有关系啊!”   “绿色的灯光——”文京墨沉吟片刻,看了舒珞一眼。   舒珞轻摇折扇:“舒某倒是知道有几种迷药在燃烧之时会发出绿色的火焰,却不知是哪一种……需得查一查。”   尸天清、文京墨、流曦同时颔首。   “朱大哥,后来呢?”郝瑟又追问。   “后来?”朱大鱼叹了口气,“后来,俺在家里养了好一阵,这钱也花完了、米也吃完了、活不下去了,只能继续打渔,谁能料到,没过几日,他娘的又遇到了祸事!”   “是第二次遇到了鬼船?”尸天清问道。   “咿!说来真是人倒霉放屁都砸脚后跟!”朱大鱼一脸郁闷喝了一口酒,“俺在家躺了快两个月,生意都让隔壁几个杀千刀的给抢光了,没法子,就只能起早贪黑多打两网鱼,想着买便宜些,再把客户招揽回来几个,打了十来天夜鱼都没啥事儿,结果,偏偏就在那天,出事儿了!”   “哪天?”郝瑟瞪着一双三白眼。   “三月十五!”朱大鱼道,“我记得太清楚了!那天,天上老大一个月亮,又圆又亮,照的整个湖面都亮堂堂的。我刚下了一把夜网,准备收网的时候,就听到湖面上传来了歌声!哎呦俺的娘额,又是个女人唱的歌,这次的歌比上次还难听,听起来就像是一边哭一边唱!当时把俺吓的呦,那比屁滚尿流还屁滚尿流啊!抓着网就回收,可也不知道网住了啥,死沉!俺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才把网里的东西拉了上来,结果,他娘的、居然是个死人!”   说到这,朱大鱼不禁狠狠一拍大腿。   “莫不是……你拉上的就是那勾迢大夫的尸体?”舒珞问道。   “可不就是他!”朱大鱼连连拍腿,“当时我吓得裤子都尿了!”   “然后呢?!”郝瑟忙给朱大鱼倒满酒。   “然后?!”朱大鱼把酒一灌,“俺就觉得背后阴风阵阵,直吹后脖根子,抬头一看,哎呦俺的妈诶!就是那艘鬼船,点着绿色的灯笼,就从眼前嗖一下就过去了!跟飞似的!那船上还有个女的,就坐在船头,弹着琴、唱着歌,眼珠子还冒着绿光,吓死个活人啊!   “朱大哥,你可看清了脸?!”郝瑟忙问道,“长得美不美?!”   “看清个屁!”朱大鱼抖着嗓门道,“俺当时吓都吓死了,哪里还顾得上细看!”   众人顿时有些无奈。   “基本还是没啥线索啊!”郝瑟长叹一口气。   “朱兄,你之后可再见过那鬼船?”舒珞又问。   “当然没有!这两次把俺吓得魂都飞了,俺哪里还敢半夜去下夜网!”朱大鱼一脸心有余悸道。   “此事你除了告诉过秦先生,可还跟别人说过?”文京墨问道。   “说过啊!”朱大鱼面色一变,有些愤愤道,“捞起死人第二天大清早,俺就报了官,是知府江大人带着吴捕头一起来收的尸,当时俺就把这鬼船之事一五一十跟江大人都讲了啊!”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面色一变,齐齐对视一眼。   诶?这个江大人不厚道啊!这么重要的线索居然一丝风都没透漏给我们!   郝瑟有点不爽。   可是朱大鱼比郝瑟更不爽:“结果,那个江大人,却骂俺是什么妖言惑众,还威胁俺说,如果俺把这事儿外传,就要把俺送去充军,你说说,俺这是不是平白无故遭祸嘛!”   “这江大人还真是明察秋毫啊!”郝瑟咬牙。   “江大人恐怕是这闹鬼的消息传出,影响了他的官声吧。”文京墨眯眼道。   尸天清皱眉、舒珞摇头,流曦冷脸。   “唉,俺一个平头老百姓,哪里敢跟官府斗,自然就只能闭嘴了。”朱大鱼放下酒碗:“若不是那日多喝了几杯,俺定不会将这鬼船的事儿告诉那个姓秦的,谁知道那个姓秦的居然还编成了评书段子四处宣扬,吓得俺日日提心吊胆,生怕那江大回来抓俺去充军——”   “难怪刚刚朱大哥你一听我们要问秦先生的事儿就跳了湖,原来你以为我们是来抓你的啊。”郝瑟恍然。   “哎!当时也是俺眼拙,郝兄弟你们这几个一表人才,又怎会是那个糊里糊涂的江大人的手下呢?”朱大鱼笑道。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有些尴尬。   “咳,那个……”郝瑟抓了抓头发,“朱大哥,你再想想,那鬼船和那个弹琴的女子,可还有什么特征?”   “或是有何怪异之处?”文京墨也追问。   “这……”朱大鱼又喝了两口酒,挠了挠下巴,“若说奇怪的地方……那只琴,挺奇怪的——”   “如何怪法?!”尸天清忙问。   “——船头的灯是绿的,那女人也是坐在绿光下,可是那个琴的琴弦,却是红色的!对,琴弦发出的是红色的光,就跟——就跟火烧一样!”朱大鱼瞪眼道。   “哈?”郝瑟眨眼,“难道那琴还自带夜灯功能?”   “琴弦——红光……”舒珞皱眉。   “满月……”文京墨沉吟。   突然,二人同时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九羽琴!”   “啥玩意儿?!”郝瑟大奇。   “九羽琴,又名鬼车琴,桐为身,有九弦,音旷飘渺,泛音天籁,奏之,可使聆乐之人入‘化相’之境,达‘极乐’之巅,入‘无我’之虚。 ”舒珞蹙眉道。   “相传此琴的琴弦,乃是以九头鸟九尾羽毛织就而成,临风可唱、滴血可哭,浸水可笑,照月可燃。”文京墨补充。   “照月可燃?”尸天清皱眉,“何解?”   舒珞看了尸天清一眼:“传说九羽琴弦一遇月光,便会发出如同火烧般的红光,弹奏之时,红光随着琴弦震动散波空中,犹如火羽冲霄,十分神奇。”   “也就是说——”郝瑟搓了搓下巴,“这个琴很贵很稀有?”   舒珞朗颜一笑:“世间只此一把。”   “哦~”郝瑟一挑眉,“那现在这把琴的主人是谁?”   舒珞啪一声展开折扇:“望舒阁,宛连心。”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姨妈到了   爬走   以上! 第121章 十一回 入望舒得闻琴音 归途路再遇鬼师   “喔, 哈哈哈哈!万万没想到啊, 老子这辈子还有机会再逛一次花楼!”郝瑟站在望舒阁大门前,眸光灼星, 双臂大张, “倾国倾城的美人们, 帅裂天穹颜冠九州的郝瑟大侠就要来——咔!”   一扇碧玉珠盘怼在了郝瑟腮帮子上。   “你想作甚?”文京墨眯眼。   “纯洁地查案!”郝瑟歪嘴道。   尸天清、舒珞和流曦同时干咳一声。   “哎呦~这是不是前几日救了我们家莲心的郝公子吗?!这可是贵客临门啊!”穿的犹如金刚鹦鹉的老鸨甩着花里胡哨的帕子迎了出来, 笑得花枝乱颤, “哎呦呦~还带了这么多公子来捧场啊!奴家真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不过这还未到望舒阁开门迎客的时辰, 几位公子, 也太心急了吧!要不, 我先找几个姑娘陪公子们喝喝茶?”   说着,老鸨就朝五人抛了个媚眼。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流曦齐齐一抖,同时倒退一步, 竟是无形间将舒珞推到了前面。   “咳,老鸨,我等今日来是来探望莲心姑娘的,并非——”舒珞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我懂~探望嘛!来望舒阁的公子们, 都是来‘探’望姑娘的!”老鸨一甩帕子,扫在舒珞脸上, 娇嗔满面, “死相!”   “阿嚏!阿嚏阿嚏!”舒珞连退数步,一张俊脸涨的通红。   “对对对,老鸨说的好!多叫几个姑娘好好伺候着——咔!”郝瑟后半句话又被文京墨怼了回去。   “老鸨,我等此来是有要事。”文京墨收回珠盘, 静静看了老鸨一眼。   老鸨立时一个激灵,忙向后一退,堆起笑脸:“瞧我这张嘴哟~几位公子乃是贵人,自然是有正事才会来这烟花之地,快快快,里面请!”   文京墨微一颔首,率先走入,流曦、尸天清、舒珞紧跟而上。   郝瑟溜在最后,四下一瞄,凑到老鸨身边:“别听那几个不解风情家伙乱说,美女美酒都给老子——”   “阿瑟!(小瑟!)”两只手同时探出,抓住郝瑟的肩膀将人给拖走。   留老鸨一人站在门口,暗暗抹了一把汗,提着裙子跟上。   *   上次来望舒阁,只见那丝竹绕耳,歌舞欢声,灯红酒绿,,当真是一处光彩陆离的寻欢销金窟。而今日在未开场之前进入此地,景致却是大大不同。   无歌无舞,也没有酒菜飘香,更没有温柔如水的美人,只有龟奴、伙计,丫鬟忙忙碌碌的身形穿梭其中。   “老三,去瞧瞧七行十六列的灯笼!”   “看到了,应该是里面的蜡烛烧完了,给我根蜡烛!”   “十八行十九列灯笼的机关坏了,让老八过来修一修!”   “好嘞!”   环绕大堂四周的大红灯墙之下,数个伙计踩着长梯正在整体维修。   “下面的,瞅瞅光咋样?”大厅中央圆形高台之上,一袭红色纱帐从屋顶垂落而降,其内亮起朦胧灯光,正是郝瑟第一次来见到宛莲心登场的舞台。   “太亮了!”   “暗一点!”   “再暗一点,好!就这样!”   舞台边缘,两个丫鬟前后站立,手舞足蹈帮助屋顶工匠调试灯光。   “桌布都拿来了吗?”   “碗擦干净了吗?!”   “椅子,这边的椅子再多来两个,一百三十号桌今天要来十个客人!”   大堂之内,一众丫鬟小厮捧着层叠的盘碟,忙忙碌碌,排桌摆碗。   “小翠,你今天的笛子要注意些,不可再犯昨天的错!”   “是,红姐。”   “小梅,你的琵琶要跟上鼓声!”   “是、红姐!”   “好,我们再调音试一次!”   大堂四周的古雕长廊之内,歌姬艺伎们正在演奏排练。   “哇哦,这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的演出后台现场啊!”郝瑟边走边啧啧赞叹。   “各司其职,通工分明,有条不紊,的确不凡。”舒珞称赞道。   “哎呦~瞧几位公子说的,能在这秦淮河上混的,若是没有几分真本事,怕早就饿死了。这不过都是雕虫小技吃饭的本事,难登大雅之堂,让几位公子笑话了!”老鸨扭着腰肢呵呵怪笑,快走几步引着五人绕出主堂,行入后园。   后园和这前庭喧闹相比,别有一番情趣,但见那亭台楼榭,错落有致,溪水漫漫,花绽柳摇,颇为雅致。   此时正当夕阳西下十分,温柔霞光照在静怡的后园之内,尽显清幽,根本不像是花红柳绿的烟花之地,更像是一处庭院深深的高宅大院。   老鸨前方引路,左拐右转,最终来到一塘莲池,莲叶成海,花色清丽,池旁建有一座小楼,湮没在袅袅荷香之中,令人神往。   “莲心,郝公子他们来看你啦!”老鸨敲门。   “快快有请。”门内传来宛莲心娇媚嗓音。   就见一个小丫鬟匆匆打开房门,恭请五人入内。   一入室内,众人顿觉眼前一亮。   一扇莲花屏风迎门而立,其上百莲绽放,栩栩如生,和窗外的莲池遥相呼应。   屏风之前,摆着六张木椅,雕花黑润,每张椅子旁侧都设有一方几案,上面摆着时令瓜果。   “几位公子,请稍后。”小丫鬟向五人一福身,退入屏风之后。   “奴家外面还有一堆事儿要忙,就先告退了啊!”老鸨笑嘻嘻一甩帕子,扭着腰肢离开。   五人对视一眼,皆寻了位置落座。   “想不到这莲心姑娘出身风尘,竟如此精通丹青之术。”文京墨瞅了一眼屏风道。   “诶?这是莲心姑娘画的?”郝瑟大奇。   “自然。”文京墨示意了一下落款。   郝瑟定眼一看,果然,能在屏风落款图章上勉强认出一个“莲”字。   “宛莲心被敛风楼评为十芳图的榜眼,自然有几分真本事的。”舒珞抬出权威鉴定。   “厉害啊——”郝瑟伸长脑袋那屏风上细细扫描:“你们说,这莲心姑娘的画功和哪个鬼大师谁更厉害?”   “咳——”尸天清干咳。   文京墨和流曦翻白眼。   “这个……各有千秋吧。”舒珞摸了摸鼻子。   “郝公子谬赞了,莲心不过一介烟花女子,怎能与赫赫有名的鬼大师相提并论?”   柔美嗓音如黄莺出谷,一道窈窕身姿从屏风后聘婷而出,面朝五人轻轻福身:“莲心见过郝公子、尸公子、文公子、舒公子,流曦公子。”   莲裙飘逸清雅,容貌清丽脱俗,满室芬芳,众人不觉神思一晃,齐齐回礼:“莲心姑娘。”   “几位公子请坐。”莲心朝众人一笑,翩翩落座,“几位公子此时前来,只怕不是前来赏舞听曲的吧?”   “莲心姑娘果然兰心蕙质,实不相瞒,我等此来,是想借莲心姑娘的九羽琴一观。”文京墨抱拳道。   “九羽琴?”宛莲心一愣。   文京墨颔首。   “这——”宛莲心眨了眨眼,随即微微一笑,对身侧的小丫鬟低声吩咐了几句,小丫鬟立即回屋,不消片刻,便捧出一个由白色绸缎盖住的长条物体,放在了宛莲身侧的几案之上。   “诸位公子,这便是九羽琴。”宛莲心起身,小心翼翼揭起物件上的纯白绸缎。   绸缎之下,是一把黑色的古琴,木质光润,隐隐发亮,造型毫无半点花哨,很是古朴,琴身之上,九弦嵌明,幽含璀光。   舒珞双眼一亮,起身来到琴边,凝目观望片刻,轻展玉扇,在空中缓缓一扇。   扇风拂过,九根琴弦一颤,发出铮鸣之音,如高山流水,犹天地之音,令人心旷神怡。   “临风可唱——”舒珞合上折扇,微露笑意,“九羽琴,果然名不虚传。”   “传说这九羽琴弦在月光之下会发出红光,莲心姑娘可曾见过?”郝瑟摸着下巴,扫了一眼宛莲心。   宛莲心轻轻一笑:“实不相瞒,由于这九羽琴实在是太过珍贵,自三年前辗转到了莲心手中后,莲心也仅弹奏过三次,其中仅有一次恰在月圆之时,方才得见琴鸣火凤、火羽冲霄之奇景。”   五人不禁对视一眼。   “能让莲心姑娘弹奏九羽琴之人,定是姑娘的知音人。”舒珞摇扇轻笑。   宛莲心掩口含笑:“莲心一个风尘女子,哪有什么知音人?不过是收了那些达官贵人的钱银,应召前去弹奏助兴罢了。”   “哦?是何处的贵人?”文京墨问道。   “是知府江大人府中宴客,请南京城的富商乡绅贵夜赏桃花,莲心应召前去,以九羽琴音相伴,直弹到了天明时分。”说到这,宛莲心不由神色一黯,青葱手指轻轻抚过琴弦,“可惜了这一把上古名琴,竟是为一众不懂琴瑟之人奏了整晚,着实委屈了。”   “赏桃花——难道是春天?”郝瑟挑眉问道。   “自是春暖花开之季。莲心记得——那夜月光甚好,应是——三月十五。”宛莲心想了想道。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不由一变。   “三月十五!”郝瑟噌一下跳了起来。   “可是有何不妥?”宛莲心微微一怔。   “无事!”文京墨一把将郝瑟拽回座位,“郝兄只是未能听到莲心姑娘的妙音,有些遗憾罢了!”   “对对对,遗憾,十分遗憾!”郝瑟抓着头发干笑。   先人板板!   怎么也是三月十五?!   这他丫的也太巧了吧!   如果宛莲心说的是真的,那岂不是说,三月十五一整晚,她和这九羽琴都有不在场证明?!   郝瑟暗暗抹汗。   尸天清、舒珞、文京墨、流曦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未说话。   “几位公子为何如此表情?可是这琴有什么不对?”宛莲心疑惑。   “咳,那个……琴不错,很好、很好——”郝瑟没话找话。   宛莲心更是一头雾水。   就在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就见老鸨推门而入,风风火火朝着郝瑟等人一施礼,讪笑道:“哎呦~几位公子啊,莲心马上就要登台了,几位若是没什么要事的话,不如改日再聊?”   五人对视一眼,纷纷起身。   “那我等就先告辞了。”文京墨施礼。   尸天清、舒珞、流曦抱拳。   “诸位公子慢走,恕莲心不能远送。”宛莲心聘婷福身。   “莲心姑娘你忙啊,改天我带好吃的来看你!”郝瑟连连挥手。   宛莲心不禁勾起嘴角,随着郝瑟的节奏摆了摆手:“莲心翘首以盼。”   老鸨忙摇着腰肢送五人出门。   宛莲心目送众人离去,回头看了九羽琴一眼,叹了口气,抱起琴身,旋身回房。   *   “几位爷,来都来了,不若看完莲心的表演,喝点酒吃点菜再走犹如不迟啊!”老鸨跟在五人身后,殷勤招呼。   “对啊对啊,既来之则安之,咱们来都来了,不如就顺水推舟——”郝瑟屁颠屁颠跟在文京墨身后帮腔道。   文京墨脚步一顿:“尸兄、舒公子。”   前方的尸天清和舒珞同时停住脚步,转身,径直朝着郝瑟走过来。   “干嘛?干嘛干嘛干嘛?!”郝瑟惊呼。   尸天清无奈叹气,舒珞轻笑摇头,二人同时抓住郝瑟肩膀,足尖一点,踏空而起,不过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只留郝瑟哀嚎在半空划过一道流星:“暴殄天物啊!来都来了,千载难逢啊啊啊啊——”   “告辞。”   文京墨一抱拳,和流曦一道消失在原地。   老鸨捏着帕子站在原地,半晌,才狠狠一甩帕子,一脸嫌弃:“切,看着都穿的人模狗样的,竟是一帮连窑子的逛不起穷鬼!真是浪费老娘的口水!”   *   长天净,风色吟,绛河清浅,思绪连绵。   夜街小路上,五道人影匆匆而行,顺便激烈讨论案情线索:   尸天清:“朱大鱼第二次见到鬼船,宛莲心去府衙陪宴,皆是三月十五,是否太巧了些?”   流曦:“定是那个宛莲心骗人。”   舒珞:“不会。知府大人请宴,目击证人太多,莲心姑娘自是不会说这种一戳及破的谎话。”   文京墨:“莫不是这其中有什么特别的诡计,我们尚未想到?”   郝瑟:“唉——”   舒珞:“舒某以为,还是查一查那日赴宴之人,听听他们如何说。”   尸天清:“琭言所言甚是。”   文京墨:“先将所有人的证词记录入册,或许能寻到漏洞。”   流曦:“杀人容易,找个凶手怎么这么难?”   郝瑟:“唉~~”   四人脚步同时一顿,扭头看向缀在队伍末尾那个垂头丧气的某人,同时扶额。   尸天清:“阿瑟……”   舒珞:“小瑟……”   流曦“……”   文京墨:“你又想作甚?!”   郝瑟抬头,抱着肚皮,一脸哀怨:“忙了整整一天,老子饭没吃上,美人也没看上,真是悲催啊!唉!”   四人:“……”   “阿瑟莫急,天清回去就做你最喜欢的卤鸡腿。”尸天清忙安慰道。   “小瑟放心,舒某早就吩咐了风掌柜,一回去就能开饭。”舒珞也道。   “当真?!”郝瑟一脸激动抬头。   尸天清、舒珞点头。   “妈呀!总算能活过来啦!吃饭吃饭!”郝瑟顿时精神百倍,一路嚷嚷着就冲了出去。   尸天清和舒珞对视一眼,不由轻笑摇头,慢行随后。   流曦眉梢一抽,看向文京墨:“公子和舒公子对郝公子,是不是——太惯着了?”   文京墨面无表情:“我不想说话。”   流曦:“……”   “啊啊啊!”   突然,前方郝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后方四人同时面色大变,嗖一下都冲了上去,可待到了跟前,顿时都愣住了。   只见郝瑟坐在岐风客栈的门口,双眼暴突,面色青白,手指着正前方。   而在郝瑟所指方向,一人也是同一姿势表情,坐在地上,全身发抖。   面黄肌瘦,两眼深凹陷,脑袋宛若一个鸡窝,竟然是王梁。   “王梁,你干嘛突然冒出来啊!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郝瑟一个窜身蹦起来,摇着王梁的脖领子怒吼。   王梁被郝瑟勒得面色铁青,连连摆手:“恩公、恩公,我快被你勒死了——”   身后四人这才回过神来,忙上前七手八脚把王梁从郝瑟魔爪中解救出来。   “咳咳,多谢、多谢……”劫后余生的王梁连连道谢。   “说!你小子鬼鬼祟祟藏在客栈门口想干啥子?”郝瑟叉腰大喝。   “在下、在下是发现了新线索,特来告诉恩公的。”王梁一脸委屈。   “发现新线索?”郝瑟上下扫了一圈王梁,“那你怎么不进客栈等着?干嘛搞得跟个跟踪狂似的在这儿蹲点?”   王梁哭笑不得:“在下不敢进去啊!”   “诶?为啥?”郝瑟纳闷。   “因为——”王梁一个哆嗦,一指客栈之内。   郝瑟抓了抓脑袋,砰一声推开大门,定眼一看,顿时吓得后退一步。   但见岐风客栈大堂之内,灯火通明,双扇大门四敞大开,门前端端摆着一张硕大的圆桌,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饕餮大餐,琳琅满目,香气扑鼻。   而在桌后,翘脚坐着一个红衣美人,蓝眸卷发,瑰丽妖冶,看到众人,语气抱怨:   “天清美人,小子,你们总算回来了,我等你们吃饭等得都快饿死了!”   说着,眉峰一挑,向众人群抛了一串媚眼。   卧草!这是啥子鬼?!   郝瑟捧颊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写好初稿的下半回修完了   大姨妈的墨兔叽伤不起啊   要不是在榜墨兔叽肯定装死了啊!   明天还被安排去培训一!整!天!   生无可恋脸!   大家懂的!   以上! 第122章 十二回 再寻线索闻天人 众人惶惶一人眠   灯晃晃, 饭香香, 一桌人,数目飘。   岐风客栈大堂之内, 郝瑟、尸天清、舒珞、王梁、炽陌、流曦、文京墨以顺时针方向围坐一桌, 大眼瞪小眼, 气氛十分凝重。   满桌菜肴, 香气袅袅, 却无一人动筷。   “大家怎么不吃?”炽陌举着筷子, 扫视一圈众人的表情问道。   郝瑟却是连个眼角余光都未施舍给炽陌, 反倒一脸正色看向舒珞:“舒公子, 如何?”   舒珞长长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没毒,小瑟放心。”   炽陌眼角一抖。   “无毒?那迷药呢?□□呢?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药呢?”郝瑟一脸不放心。   “喂!”炽陌瞪眼。   舒珞干咳一声:“也没有。”   “有古怪!”郝瑟环抱双臂, 一脸狐疑瞪着一桌子饭菜。   炽陌啪一声放下筷子:“小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登徒子!跟踪狂!不男不女的变态!”郝瑟毫不留情回击。   炽陌脸皮狠狠抽了一下。   周围众人齐齐垂首,抖肩憋笑。   炽陌咬牙切齿:“小子,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啊!”   “手下败将, 还敢叫嚣?!”郝瑟一脸蔑视。   炽陌眸光一狠,噌一下站起身。   尸天清、舒珞瞬时扭头, 眸光冷射。   炽陌眼皮抽动数下, 又慢慢坐了回去。   “哼哼,不服来战啊!”郝瑟一副有恃无恐挑衅状。   炽陌吸了口气,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挑眉看着郝瑟半晌, 目光又在尸天清身上打了个转,忽然展颜一笑:“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小子,你处处与我作对,是因为你——吃醋了吧!”   一瞬间空间静止。   众人齐刷刷愣住。   郝瑟三白眼瞪得犹如两颗西瓜,僵坐一瞬,骤然拍案而起:“你、你你你胡说啥子鬼?!什么吃醋?!吃什么醋?!老子才没有吃尸兄的醋——嗝!”   又是一瞬诡异沉寂。   众人目瞪口呆,齐刷刷瞪向郝瑟。   口不择言的郝瑟身形一抖,慢慢扭头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僵直脖子,一格一格转头。   二人目光在半空一触——   “轰!”   两张脸瞬时涨的通红,仿若两只被烧熟的螃蟹,慌乱撇开了目光。   “咳,那个尸兄……老子刚刚什么都没说啊!”郝瑟慌乱抓起筷子,将一张脸埋在饭碗里。   “阿瑟所言甚是!”尸天清一双耳朵通红如玉,抄着筷子飞速给众人夹菜,可是却没发觉,自己的筷子都拿反了。   整个大堂开始发散诡异而旖旎的粉红色泡泡。   旁边诸人,流曦瞠目结舌、王梁目瞪口呆,文京墨脸皮狂抽四下一扫,双眼不禁一眯。   这边,炽陌随意挑着饭菜,脸上似笑非笑,但冰蓝色眸子中,却是没有半丝笑意。   那边,舒珞温柔笑意仿若一张面具挂在脸上,僵硬如石,眼瞳之中仿佛蒙了一层雾气,手中筷子茫然无措乱点,毫无目标。   一旁尸天清和郝瑟竟好似心有所感,同时扭头。   “舒公子?”   “琭言?”   舒珞筷子一顿,看了二人一眼,轻轻一笑:“舒某只是……只是觉得这菜太多了,不知该先吃哪一个……”   “吃鸡。”   话音未落,碗里就多出了两根鸡腿,正是郝瑟和尸天清同时夹过来的。   舒珞一怔。   “舒公子你这几天太辛苦了,多补补!”郝瑟苦口婆心。   “琭言近几日的确清减了些。”尸天清略显忧心。   舒珞眼帘一动,定望碗里的鸡腿良久,嘴角溢出柔柔笑意,眸中雾气无形消散,仿若原本就不存在。   炽陌坐在对面,将三人的表情动作尽数收在眼中,嘴角渗出冷笑,只是那笑声十分轻微,几乎无人察觉。   “文公子——我怎么觉得——不大对啊——”流曦靠近文京墨,悄声道。   文京墨瞄了流曦一眼,眉梢一动,看向对面的王梁:“嗯咳,王兄,你适才不是说说发现了新线索吗?”   “哦,对对对,新线索!”王梁忙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拔开了瓶子上的木塞。   “噗——”   霎时间,一股恶臭从瓶中呼啸喷出,劈头盖脸、遮天蔽日。   众人大惊失色,齐齐飞身而起,躲出了老远。   舒珞反应最大,眨眼间就冲到了客栈之外,狂摇折扇,面色发绿。   “这啥子鬼啊!赶快塞上!”郝瑟捏着鼻子大叫。   “诶?是是是!”王梁忙将瓶口塞上。   流曦身形如电,噼里啪啦将门窗尽数打开,让夜风呼呼啦啦吹了好久,这才将屋中这股令人作呕的臭味给吹散,众人这才纷纷坐回了原位。   “琭言,你可还好?”尸天清拍着舒珞后背问道。   “无妨、无妨……”舒珞玉扇乱摇,双眼通红,眼角泛出点点泪光,看起来很是令人心生怜惜。   “王、梁!”郝瑟恶狠狠瞪向始作俑者。   王梁干笑:“哈、哈,那个,在下只是想让诸位看看这新线索。”   “所以这个瓶子里到底是啥子鬼?”郝瑟大叫。   “是我——从琅皓胃中残留物提取出的精华。”王梁双眼一亮,提声道。   一片诡异死寂。   众人齐齐目瞪,面色赤橙黄绿青蓝紫。   其中唯有郝瑟面色还在正常色系之内,只是眼皮有点微微抽搐:“所以……你从这玩意儿里面发现了啥子线索?”   “是春/药!特别厉害的春/药!”王梁拔高嗓门,整个人散发出夺目的光芒,“可让人变成发情的野兽一般的春/药!”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了。   “天下还有这种东西?!”郝瑟大惊失色。   “不仅如此,这种□□还十分特别!如果只用一次,并无大碍,但若是长期服用,便会令人的身体产生依赖性,就如同毒瘾一般,待用的久了,更会令人丧失心智,仿若行尸走肉!”王梁用一副发现新大陆的表情激动发表。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绿媚——”舒珞双目爆突,喃喃说出两个字。   “舒公子你说什么?”文京墨问道。   舒珞面色惊诧,慢慢摇头:“不可能,这种药已经失传了几百年,怎么会?”   “什么绿媚,此药分明叫绝世十八摸合欢散。”炽陌瞥了一眼舒珞道。   “十八摸……”郝瑟瞪了炽陌一眼,“怎么可能有人起这种扯淡的名字,这是你小子胡扯的吧!”   “不,炽公子所言不虚,这绿媚的别名的确就是绝世十八摸合欢散。”舒珞给出了权威解释。   “哈?!”郝瑟惊了。   其余众人也是面呈讶异。   炽陌一脸得意:“小子,孤落寡闻就别瞎嚷嚷,这绝世十八摸合欢散可是云隐门的秘传之物。”   “又是云隐门?!”郝瑟呲牙抓头发。   “不,这绿媚虽然与云隐门源出一脉,但又大大不同。”舒珞摇头道。   炽陌斜斜看着舒珞,冷笑一声:“哦?那我倒要听听意游公子的高见了。”   众人也纷纷将目光移向了舒珞。   “这就要从云隐门的起源说起了。” 舒珞吸了口气,“云隐门,建派于北宋年间,开山祖师师承鬼神毒圣和医仙鬼见愁,医毒双修,轻功登峰造极,医术毒术更是出神入化,叱咤江湖无人可敌。”   舒珞顿了顿,又道:“当时,鬼神毒圣门下有一名药童误入邪道,制造了一种控制人心智的春/药,并将这种药加以改良,炼制成蛊毒‘十绝丹’,用来制作僵尸士兵。”   “妈呀,这剧情……生化危机吗?”郝瑟连连咋舌。   “那药童后来效忠襄阳王,以五万十绝军攻压北宋京都开封府,欲改朝换代,谋朝篡位。紧要关头,云隐门祖师从天而降,将克制□□的仙丹洒入十绝军中,那五万十绝军瞬时化为血水,解了开封之危。至此,云隐门祖师一战成名,被封为江湖尊师,受万人敬仰。”   “北宋……襄阳王……开封府……”几个关键字一出,郝瑟整个人顿时就懵逼了。   “可是在混战之中,那个药童却逃了,也带走了那绿媚的配方。至此之后,无论是绿媚还是十绝单,就此绝迹江湖,变为传说。”   “所以这绿媚应属云隐门支脉所留?”尸天清问道。   舒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是这绿媚的记载舒某只在古书中读过,王梁说的这春/药的效用确与其很是相似,但是否是同一物,恐怕还要请云隐门的人来辨一下。”   “只是云隐门远在蜀地,而且门派十分隐秘,很难寻得踪迹——”说着,尸天清神色一动,豁然抬头看向舒珞。   舒珞回望一笑,二人同声:“孟三石!”   “好!郝瑟你即刻修书一封,飞鸽传信请孟三石来南京城走一趟。”文京墨向郝瑟发出指令,可郝瑟却是没有任何反应。   此时的郝瑟正呆呆坐在椅子上,右手慢慢摩挲着左臂肘弯处,衣服褶皱之下,明显有一环凸起,显然是套着一个环状物体。   “郝兄这是?”舒珞一脸疑惑看了尸天清一眼。   尸天清目光定在郝瑟手肘之处,突然面色剧变,一把握住郝瑟手腕:“阿瑟!”   郝瑟身形一颤,愣愣回头:“北宋……开封府……”   尸天清手指慢慢收紧:“阿瑟……”   郝瑟转头看向舒珞:“那个云隐门的开山祖师,是不是也是天人?”   舒珞面色一变,迅速扫了一眼那边的炽陌。   炽陌定看三人,面无表情。   文京墨反手甩出珠盘:“什么天人地人,郝瑟你别——”   那珠盘扫了出去,却被郝瑟微微一偏头,完美躲了过去。   文京墨愣了,尸天清脸白了。   “舒公子,那云隐门的开山祖师,是不是也是天人?”郝瑟又问了一遍。   舒珞唇瓣动了动,冷眸看了一眼炽陌。   炽陌眉梢一挑,慢慢道:“意游公子何必吞吞吐吐?云隐门的开山祖师,可身环闪电从天而降,可预知天下之兴衰,可操控天下飞禽走兽,正是上古《天书》中所记载的‘天人’。”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面色大变。   舒珞的脸色尤其难看,死死盯着炽陌:“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炽陌眯眼:“意游公子,茫茫江湖,可不是只有一个敛风楼。”   舒珞薄唇抿了抿,没说话。   “那位祖师,可是叫——金虔?”郝瑟突然冒出一声。   此言一出,莫说其他人,舒珞和炽陌都是一惊,异口同声:“你怎么知道?!”   “嗯?”郝瑟愣问,“难道不是叫这个名字?”   炽陌神色一动,看了舒珞一眼。   “不……”舒珞摇了摇头,“只是关于此人的记载太过久远,敛风楼的古籍中只记录了此人姓金,除此之外,并无其它。”   “姓金……卧槽……还真是她!”郝瑟吸了口气,抓了抓脑袋。   “恐怕就连云隐门的弟子都不知道他们的祖师是男是女,小子,你又如何知道他的姓名?”炽陌饶有兴致打量着郝瑟。   “天机不可泄露!”郝瑟瞥一眼炽陌,抓起筷子,狠狠扎了一块肉填到嘴里,嘟嘟囔囔,“真是同人不同命,看看人家混的,简直是高端大气上档次邪魅狷狂**炸天,再看看我,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一桌人面色各异,齐刷刷瞪着郝瑟。   “嗯?都愣着作甚?一起吃啊!”郝瑟抬头,开始招呼众人,仿若刚刚那一瞬的失态根本不存在。   众人对视一眼,也纷纷起筷开始吃饭。   尸天清表情并无太多变化,可一双眸子,却仿若地下幽潭被地火灼烧,沸腾不已。   舒珞俊容毫无半丝笑意。   流曦一脸疑惑,频频扫望文京墨。   文京墨沉默吃饭,眉头狞成一个疙瘩。   王梁坐在一旁,赶紧收起自己的瓶子,一脸惴惴不安。   炽陌翘脚斜坐,眸光扫过众人,最后将目光定在了郝瑟身上,眸中蓝光一闪而逝。   于是,这场晚宴就在这种诡异的沉默气氛中拉下帷幕。   *   夜浸墨,星点白,一袭霜色盖青裳。   更深,风凉,岐风客栈梧桐院内,一笔流云衫影笔直坐在院中石桌旁,漫天星华覆在衣袂,皑皑如雪。   桌上,一壶茶,一盏杯,却空无一物,只盛着冰冷的星光。   “吱呀——”旁侧厢房门板开启,一道藕色衣袂划过夜风,坐在了旁侧。   尸天清抬头,看了对面人一眼,唇角动了动,想勾出一个笑脸,最终仍是失败了。   舒珞静静望着尸天清,标志的温柔笑意,也消失了。   二人就这般对视良久,同时长长叹了口气。   “微霜——你之前曾说,小瑟他是天人……我本以为……”舒珞斟酌几次词句,最后才找准了问题,“天人,到底是什么?”   尸天清慢慢抬头,直直望向深邃夜空:“在乐安镇之时,阿瑟喝醉过一次,曾说过,她来自——那里——”   舒珞顺着尸天清眸光看去,但见那星光璀璨,云丝缭绕,当真是美景如画,可舒珞的心却仿若坠入了寒水之渊,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尸天清转目,静静看着舒珞:“琭言,你可知,那云隐门的祖师,最后的结局如何?”   舒珞俊容一黯:“我——不知道……”   “琭言你曾说过,敛风楼只有两个人的来历查不到,一个是阿瑟,另一个是千机子无名……无名,是不是也是天人?”   “我……不知……”   “无名前辈,英年早逝……是真的死了,还是回了天界?”   “我……不……”   “天人若是强留在这凡世,是不是——就会……死……”   舒珞猛然抬头,回望尸天清。   夜空星河之下,谪仙剑客就这般定定看着自己,眸中清冷月光,一片一片碎裂,凝在眼角,莹莹若泪。   舒珞喉头发紧,仿若有一根细细的线,勒住了心脏。   “不……会……不会——不会!小瑟生性纯良,仗义豁达,定会长命百岁,定会……留在人间,长命百岁!”   说到最后一个字,舒珞的声音已经微微发颤。   尸天清静望舒珞,长睫颤抖难抑,嘴角却是勾起笑容:“琭言说的,我信。”   舒珞突然觉得眼角一热,竟是不敢再看尸天清的双眼,猝然扭头仰望星空,缓缓、又坚定点了一下头。   尸天清嘴角含着笑意,顺着舒珞目光眺望夜空。   星河低垂,万星闪烁,仿若能将人的灵魂吸入其中,无法自拔。   二人就这般静静坐在园中,仿若痴了一般,再也不发一言,仿若一出声,眼前的一切都会化作镜花水月,不复存在。   *   二人身后,一道碧色长衫静静伫立,忽然,猛一转身,顺着边廊无声无息走到一扇房门之前,推门闪身而入。   屋内,昏暗一片,床上一个人卷着被子,睡得呼声此起披伏。   文京墨静看郝瑟片刻,拉过圆凳撩袍落座,将碧玉珠盘放在膝上,轻轻拨动起来。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那声音似有节奏,又似杂乱无章,可每一声,都像砸在灵魂深处,渐渐和呼吸心跳融为一体,再也辨不出彼此。   屋中荡起阵阵诡气,沉沉昏阴,睡梦中的郝瑟眉头越皱越紧,十分不舒服地抱紧了被子。   文京墨慢慢眯眼,轻声如蛊惑:“郝瑟——你、真是天人?”   郝瑟砸吧砸吧嘴:“……老子……是从天而降拯救苍生的超人——嗯,不对,在古代,应该叫——天人……”   文京墨拨动珠盘的手指一颤、停住了,清隽书生的一张秀容慢慢泛白,嘴唇蠕动了几下,再次出声:   “你可有证据?”   “……什么……证据?”   “天人的证据。”   “……有……有接收器……”   “接收器,是什么?”   “这里……”郝瑟手指慢慢上移,握住了自己肘弯。   文京墨立即起身上前,两下撸起郝瑟的袖子,定眼一看,双眼豁然绷圆,慢慢退回,重重坐回木凳。   郝瑟胳膊上手镯,非金非石,非玉非银,隐隐发热,其上繁星流转,仿若将洪宇万荒蕴藏其中。   天下——不!凡间,绝不会有这样的东西!   文京墨扶额,轻轻笑出了声:“呵呵,天人……居然是这种……德性……怎么可能……”   凄凉笑声中,郝瑟睡的昏天暗地。   文京墨笑了良久,突然抬头,狐眸诡闪碧波,拨动珠盘的速度开始加快。   “郝瑟,你可会离开?”   “……离开……去哪?”   “回天界。”   “接收器坏了,回不去了……”   文京墨眸光一闪:“坏了?”   “嗯,坏了……”   “当真?”   “……真的……”   文京墨瞳中碧光悄然散去,嘴角微微勾起,手中的珠盘慢慢放缓了速度。   “哒哒哒,哒哒、哒、哒——”   郝瑟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   突然,文京墨神色一动,挑起眉峰,又重重拨了一下珠盘:“郝瑟,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哪……一个?”郝瑟梦中疑惑。   “尸天清,舒珞,哪一个?”文京墨挑眉问道。   床上的郝瑟沉默良久:“我喜欢——美人——”   文京墨额角青筋跳出一个青筋,险些一个没控制住将珠盘怼向了郝瑟的腮帮子。   “你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好色’啊!”   “嘿嘿……美人……我喜欢美人……”睡梦中郝瑟笑出声,“我喜欢……美人们在一起……大家在一起……”   文京墨一怔:“——什么?”   郝瑟睡容笑得愈发开心:“大家在……一起,一家人……在一起,永远不分开……老子保护大家……保护……保护……”   文京墨拿着珠盘,愣住了。   珠盘声不觉断开,弥漫在屋中那种沉诡的气氛渐渐消散。   郝瑟的眉头松开,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文京墨静立半晌,走到床前,撩起帐子,看着郝瑟睡脸,缓缓探手放在郝瑟额上,顿了顿,反指轻轻一弹:   “傻瓜……”   床上的郝瑟梦呓了两句不知所云。   文京墨唇角勾起,收起珠盘,旋身出门。   屋内,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哗——”   房梁上一声衣袂震响,一抹黑影从房梁翻飞而下。   流曦一袭黑衣融入阴暗,琉璃眼珠在郝瑟身上转了一圈,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三根香点燃,举在头顶朝着郝瑟拜了拜:   “天人在上,保佑我家尸天清公子长命百岁,大富大贵!”   拜了两下,流曦身形一顿,猝然一把折断香,狠狠扔在地上,又踏了两脚,咬牙切齿瞪着郝瑟,半晌,憋出一句:   “你若敢扔下公子跑了,流曦便、便杀了你!”   顿了顿,又补上半句:“真的杀了你!”   言罢,黑衣流转,翻窗而出,无声无息。   屋内,郝瑟和被子团成一团,呼噜成串,毫无所觉。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在最后一个工作日写完了这回   那么   小长假之后再见啦   撒花   *   每月一次的霸王票鸣谢:   防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3-01 17:38:52   墨心的兔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3-01 22:38:20   跑步带只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3-02 11:32:39   桐秋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3-02 16:49:51   看文的鱼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3-04 02:0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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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珞眸光震荡,俊脸渐变惨白,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舒公子,早。”文京墨慢步而来,朝着舒珞一抱拳。   舒珞回神,忙回礼:“千竹兄,早。”   “文书生早啊。”郝瑟挥手。   文京墨横了郝瑟一眼:“你能不能少说几句?”   “哈?”   “别总吓人!”   “什么吓人!我这可是为了舒公子好!”   “蠢!”   “文书生,你大清早的想吵架是吧!”   “切!”   郝瑟追着文京墨吵吵嚷嚷离开。   舒珞静立原地,手掌扶住胸口,蹙眉、吸气,顿了顿,嘴角勾起,迈步前行。   郝瑟和文京墨一路斗嘴来到大堂,堂中圆木桌上,五碗香气喷喷的面条早已准备妥当,流曦摆好下饭小菜,尸天清排好筷子,回头,朝着郝瑟展颜一笑:“阿瑟,早。”   光华四射,金碧辉煌。   哎呦我勒个大去!   郝瑟险些被尸天清绝美笑颜闪瞎了狗眼,忙用手臂遮住眼睛。   紧随其后的文京墨和舒珞也是深受波及,忙移开目光,避其锋芒。   “千竹,琭言,过来坐。”尸天清绽放绝美摄魂的笑意,邀请众人入座。   郝瑟蹭坐到尸天清身侧,看着尸天清含笑给众人夹菜,心里突突直打鼓。   “咳,今天早上吃面啊……”   “嗯,长寿面,阿瑟多吃点。”尸天清笑意盈盈。   郝瑟一个激灵:“咳,那个……尸兄,笑不出来就别笑了……”   尸天清眼睫一颤,笑意更胜:“阿瑟何出此言?”   那笑容,倾国倾城,明艳动人,挂在尸天清的脸上,美得令人心悸,美得令人背后发凉。   “舒公子,你看尸兄是不是吃错药了……”郝瑟揪住舒珞袖口乱摇,回头低呼,可这一转头,更是一怔。   舒珞也笑吟吟看着自己,只是那笑容,白璧无瑕,无懈可击,仿若一张完美的假面具。   这是集体吃错药了吗?!   郝瑟捧颊无声惊呼,看向文京墨和流曦。   岂料二人竟是同时移开了目光。   搞啥子鬼啊!   郝瑟双眼一眯,双手拍桌:“一大清早你们一个一个的到底怎么回事?!大丈夫堂堂正正顶天立地,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干嘛这么吞吞吐吐婆婆妈妈的?!”   “阿瑟,无事。”尸天清笑道。   “是啊,小瑟,没事。”舒珞也笑道。   “还说没事?!”郝瑟双手捏住尸天清的脸皮往两边一扯,“尸兄,你笑得跟哭一样!”   尸天清俊脸被拉成一张大饼,两只眼瞪得溜圆。   “还有你,舒公子,笑得——”郝瑟反手又将舒珞脸皮一拽,愣了愣,“怎么也跟哭一样?”   二人同时转开目光,一个不发一言,一个欲言又止。   “先人板板啊啊啊!”郝瑟抓狂。   “郝瑟,你可离开?”文京墨突然冒出一句。   尸天清和舒珞同时一惊:“千竹!”   文京墨筷子点着面条,抬眸扫了二人一眼:“有些话,若是藏在心里太久,就再也不敢问出口了。”   尸天清眸光一震,舒珞睫毛一颤。   文京墨又看向郝瑟:“郝瑟,你可会离开?”   “哈?!”郝瑟一头雾水,“离开?去哪?”   “回天……回你的家乡。”   “家乡?”郝瑟愣了愣,转目看了尸天清和舒珞一眼,眨了眨两下眼皮,恍然大悟,不禁拍桌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们莫不是昨天听到我说起什么天人,所以脑洞发散杞人忧天以为我会飞升上界化凡成仙吧——哈哈哈哈……”   笑声在空荡荡的大堂内转了个圈,又落了下去。   一桌五人,除了郝瑟,所有人皆是神色凝重。   “咳,那个……不好笑哈——”郝瑟尴尬停住笑声。   “郝瑟,你可会离开?”文京墨眸光灼灼,盯着郝瑟第三次提问。   郝瑟嬉笑脸皮渐渐肃凝,长叹一口气:“我——根本走不了。”   屋内一片沉寂,众人目光沉沉。   郝瑟挠了挠脸皮,撸起袖子,从肘弯处将时间机器接收器的黑玉手环滑下,扣在了左手腕“缠念”之上。   “这个,是时间机器接收器——换句话说,就是送我回家乡的法宝。”   文京墨、流曦和尸天清身形一颤,没做声。   舒珞眸光在黑色手镯上一扫,攥紧扇柄的手指骨节发白。   “这个法宝,在我来的那天,就坏了。” 郝瑟眸光黯然一瞬,又是咧嘴一笑,“所以,帅裂苍穹颜冠九州的郝瑟大侠依然是你们的老大,你们谁也别想篡权夺位!”   言罢,郝瑟又将手环小心收回衣袖之下。   尸天清和舒珞手指同时一抬,可不过一瞬,又慢慢收了回去。   文京墨看着三人,眉峰微蹙:“若是这法宝修……”   “千竹(千竹兄)!”尸天清和舒珞猝然提声。   文京墨声音一滞。   尸天清清眸震荡,舒珞瞳芒流光,二人同时朝着文京墨轻轻摇了摇头。   文京墨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出声。   “好啦好啦,问题回答完毕,正式开饭!”郝瑟抓起筷子。   同桌四人对视一眼。   “好,吃饭。”舒珞轻轻一笑,无声温柔。   “恩,吃饭。”尸天清轻轻颔首,珍玉容颜清明一片,再也没有那种诡美的笑容。   文京墨、流曦埋头吃面。   屋内又恢复了和谐,和往常一样,平淡又温馨。   郝瑟扫视一圈,咧嘴一笑,提起长长的长寿面盖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袅袅面香之后,那没心没肺的笑容渐渐消失。   刚刚文京墨没能问出口的话,此时却是万分清晰浮现在脑海之中。   【如果那法宝修好了……你可会离开?】   郝瑟舌尖一卷,吸面入口,面香四溢,搅动味蕾,却在喉头泛出苦涩。   说实话……我……   ……不知道……   *   其后几日,莫愁湖连环浮尸案侦破工作持续步上正轨。   文京墨率先查问了三月十五府衙赴宴的一众贵宾,得到的证词皆相同。那一晚,宛莲心的确整晚都在江府为众人弹奏,不曾离开,用的也的确是九羽琴,有不少人对月下火羽冲霄的景象记忆犹新。   舒珞着手查探纪、勾、桂、琅四人的身份背景,但是这四家皆是背景深厚,人脉广阔,查起来千头万绪,怕是需要一段时间。   郝瑟给远在九青山的孟三石写了信,请他来辨别王梁寻到的春/药,虽然用的是敛风楼最快的风竹信,但即便如此,一来一去,也需要十日时间。   至此,破案的工作不得不暂停。   对此,郝瑟的反应是——   难得偷得几日闲,不玩白不玩!   于是便日日带着几人去游览湖光山色,吃吃喝喝,顺便再听听小曲,听听评书。   可惜,再没有前几日的狗屎运撞到线索,令郝瑟甚为遗憾。   数日间,唯一令郝瑟高兴的事儿,就是炽陌这个家伙终于滚蛋了。   据风掌柜说,那一夜,炽陌宴请众人之后,就匆匆离去,而且看面色,应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为此,郝瑟险些没放两挂鞭炮表示自己的欣喜之情。   文京墨对于郝瑟的表现十分疑惑。   “郝兄,你为何如此厌恶那个炽陌?”   “就是觉得此人碍眼!”   “呵呵,莫不是真的是因为你吃醋?”   “吃个毛醋!那个家伙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   “哦?”   “直觉!这是女人的直觉!这种高大上的东西文书生你领悟不了的!”   “呵呵,女人?”   “文京墨,你对老子的性别有啥子意见?!”   “呵呵呵……”   于是在这种无所事事吃喝玩乐中,日子倏忽而过,不知不觉就过了五天。   待到第六天,终于有人等不住,上门来催债了。   *   郝瑟撑着腮帮子,歪头看着对面如坐针毡的某位父母官,摇头叹了口气:“江大人,我们已经委托敛风楼去查消息了,估计这几日就有回信,您把心放回肚子里,别着急。”   “本府能不着急吗?”江弛泰一脸焦头烂额,“多等一日,那杀人的凶犯就逍遥法外一日,南京城的百姓就多担惊受怕一日,江某身为南京的父母官,每当思及至此,真是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郝瑟暗翻了个白眼,接过尸天清递过来的包子,咬了一口,嘀嘀咕咕:“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舒公子,你上次说的是不是真的?”   舒珞端过尸天清送过来的小米粥,压笑道:“是真的,莫愁湖边租赁游船画舫数家商家,还有湖边五家酒楼,背后的老板就是这位忧国忧民的江大人。”   “莫愁湖游人骤减,这位江大人旗下的生意怕是一落千丈吧。”郝瑟咋舌。   “一日损失,起码有五百两。”文京墨慢悠悠道。   “哎呦,若是我,恐怕也是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啊!”郝瑟捂着胸口心痛道。   尸天清看了江大人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如此下去,江某如何对得起皇上,如何对得起朝廷,如何对得起这南京的百姓啊——”江弛泰还在那声泪俱下的表决心。   “谁去阻止他?这还让不让人吃饭了?!”郝瑟扶额。   尸天清、舒珞、文京墨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无奈。   “闭嘴!吵死了!”突然,有人朝着江弛泰冷喝一声。   郝瑟四人不禁一惊,抬头——   竟是流曦。   江弛泰一肚子赤胆忠心的台词被流曦一句话噎在嗓子眼,两眼圆瞪,肚子鼓气,好似一个暴眼的青蛙。   “区区一个侍卫,怎么敢跟知府大人如此说话?!”一旁的吴据立时跳出来忠心护主。   流曦竖眉一扫。   吴据立时就怂了。   流曦冷冷看向江弛泰:“你若早早将那鬼船的线索告诉我们,公子他们早就破了案,何必在这儿听你废话,影响公子用膳的心情。”   江弛泰一惊:“鬼、鬼船?什么鬼船?!”   流曦神色一沉,眸冷如煞。   那表情、那杀气,直逼拷问界第一把交椅。   江驰泰和吴据顿时汗滴如豆。   卧草,二十一深藏不露啊!   郝瑟感叹。   “想必是江大人有什么苦衷吧。”文京墨放下筷子,拍了拍流曦的肩膀。   流曦这才收回目光。   江弛泰顿时大松一口气,向文京墨一抱拳:“文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本府对诸位是知无不不言言无不尽,绝对没有半分隐瞒。”   文京墨微微一笑,两眼长眯:“江大人心知肚明,何必在这自欺欺人。”   江弛泰的笑容僵住了,转目看了一圈众人的表情,半晌,才叹了口气道:“诸位大侠,不是江某不说,而是那鬼船之事,是万万不能说的啊!”   “大街小巷早就传遍了,江大人。”郝瑟好心提醒。   “那些不过是街头巷尾的传闻,和本府无甚干系,不打紧。”江驰泰抹了抹脑门的汗珠子,“但若是让人知道,这‘鬼船’之事乃是从本府嘴里传出去的,只怕我江家就要遭灭顶之灾了!”   “为何?”尸天清皱眉问道。   江弛泰顿了顿,压低嗓音,抬手抱拳:“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治国有方,堪比尧舜,千秋万代。如此盛世之下,又怎会有杀人的恶鬼出没?!”   众人齐齐一挑眉。   “什么恶鬼,鬼怪之流,是最最忌讳的!”江弛泰定声道。   “鬼船并非真的恶鬼,而是有恶人故意为之,你何必如此草木皆兵?”尸天清摇头。   “是否真的有鬼并不是关键,关键是,若是本府说出这种恶鬼作祟的话,待传到圣上耳中,怕就变成妖言惑众的大不赦之罪了!”江弛泰一脸惊悚道。   “太扯了吧!你在自己府衙中说的话,怎么能传到百里之外皇上的耳朵里?”郝瑟表示不科学。   “当然可能——他们的耳目无处不在,只要抓住你一丝把柄,便会置你于死地——”江弛泰声音弱的几乎听不清。   “他们是谁?”尸天清问道。   江弛泰一顿,看了舒珞一眼。   舒珞慢慢摇着扇子:“西厂。”   “哦~”郝瑟点头,“如雷贯耳。”   尸天清皱眉,流曦显出恍然之色,文京墨和舒珞对视一眼,没说话。   “所以,诸位大侠,这鬼船之事,一定要秘密探查!”江弛泰道。   “想不秘密也不行啊,这鬼船的线索已经断了。”郝瑟耸肩。   “依我说,定是那个渔翁信口胡说,什么鬼船,南京城绝不会有!”江弛泰抹了抹汗道。   “对了,江大人,听说三月十五那日,你曾宴请了不少达官贵人去你府上夜赏桃花,还请了望舒阁的花魁作陪?”文京墨突然问道。   “确有此事,文公子为何问这个?”江弛泰问道。   文京墨一笑:“小生只是听说,当夜那位花魁弹的乃是名震江湖的九羽琴,小生无缘得见,实在是可惜。”   “哎!这有何妨?!若是文公子想听,待此案一了,本府就请诸位去府上作客,让莲心带着她的九羽琴作陪,定让你们听个够!”江弛泰道。   “那小生就恭候江大人的邀请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说起来那九羽琴还真是神奇,月光之下弹奏,红光四射,简直堪称奇景……”江弛泰开始和文京墨叽里呱啦聊了起来。   文京墨淡笑聆听,目光扫了郝瑟等人一眼。   郝瑟暗暗叹气,从怀中掏出宴会名单,在最后一个目击证人江弛泰名字的旁边画了个勾。   这位宛莲心的不在场证明真是太完美了。   尸天清和舒珞也齐齐叹了口气。   江弛泰和文京墨正说的高兴,突然一个人匆匆奔了进来,朝着舒珞一抱拳:“舒公子,到了。”   众人神色一凛,同时站起身。   “到了?什么到了?”江弛泰一头雾水。   舒珞一笑,摇着玉扇率先走入后院,其余众人也紧随而上。   落枫苑上空,一只苍鹰身披白羽,凌空盘旋,鹰翅乌黑,映日灿蓝,击空练风,双爪抓着一根粗过杯口的冰蓝玉竹。   舒珞漫步行至院中,左臂高擎,口中发出长啸。   苍鹰收翅,旋冲而下,黑翅掀起狂风,吹动舒珞藕白衣袂狂舞,若一卷天云,高凌千山,傲笑九天。   第一次见到这个场景的江弛泰和吴据顿时看傻了。   下一刻,就见苍鹰盘飞速掠过舒珞手臂,将蓝色竹信稳稳落在舒珞手中,再次振翅高飞,冲云消失。   舒珞转身,右手持扇,左手执竹,朝着众人温柔一笑:“诸位可有兴趣一观?”   *   郝瑟厢房的地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卷轴,短至半尺,长过六尺,每一张上都写满了蝇头小楷,一眼看去,密密麻麻,十分惊悚,皆是敛风楼送来关于纪、勾、桂、琅四家的背景信息。   此时距卷轴送来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众人查找信息已经找得是昏天黑地,不知日月。   江驰泰瘫在椅子上,两眼呆滞,已然处于灵魂出窍状态,身后的吴据正给自家大人使劲儿扇风。   流曦捧着一张小卷轴,看得是眉头深锁,坐立不安;尸天清揉着眉头,眸光发直,硬挺精神;郝瑟最是直接,早已盖着卷轴睡死过去。   唯二在认真工作的,只有文京墨和舒珞二人。   “呼呼——呼呼……咕噜噜——”突然,睡得正香的郝瑟肚子发出一阵怪响。   郝瑟双眼一睁,腾一下坐起身:“我饿了。”   “尸某这就去做点心!”尸天清双眼一亮,身形一闪就消失了。   “公子,我帮你!”流曦第二个消失。   两人手中的卷轴立即全落在了郝瑟的身上。   郝瑟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尸兄你太不厚道了。”   “小瑟,都给我吧……”舒珞抬头,无奈笑道。   “有劳舒公子了!”郝瑟忙一脸殷勤将卷轴都递了过去。   “江某这个……”江驰泰也捧着自己那份卷轴颠颠跑了过来。   “江大人身娇肉贵,还是去歇着吧。”文京墨接过卷轴,朝着江驰泰挑眉一笑,顿将江驰泰臊了一个大红脸,诺诺退到了一边。   舒珞和文京墨对视一眼,不禁摇了摇头,继续埋头细读信息。   郝瑟甩掉了人形百/度的重担,立感身心俱轻,心满意足盘膝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观察对面认真工作的二位精英分子。   屋内一片宁静,只能听到文京墨和舒珞翻动卷轴的声响。   阳光透过窗棂洒入,为二人笔直身姿蒙上了一层晶莹玲珑的华光。   一个谦谦书生,眉眼清秀,长眉微蹙,唇瓣嫩花;   一位温润公子,朗目俊容,眼睫挂金,肌肤如玉。   二人抵膝而坐,神情专注,时不时轻声交谈几句,合在一处,当真是:澄明净心,如诗如画。   郝瑟看着看着,不禁就开始双手捧颊,三白眼弯弯,开始傻笑起来。   “喔呵呵呵呵呵呵——”   “咳!”突然,背后传来咳嗽声。   流曦将两盘桂花糕放在桌上,朝着郝瑟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   “哦哦哦,来来来,吃点心啦!”郝瑟招呼。   江驰泰和吴据噌一下蹿了过来,那身手灵敏程度,堪比江湖二流高手。   “喂喂!”郝瑟瞪着往自己嘴里狂塞糕点毫无形象的知府大人和捕头,眼角抽搐。   “好手艺!好手艺!”江驰泰讪笑连连,抢点心的动作丝毫不慢。   “舒公子!文书生!点心要被抢光了!”郝瑟撸起袖子就冲上了上去。   话音未落,身后同时探出两只手,飞速从盘子里夹起桂花糕,放在了郝瑟手中。   一青一藕两人,撩袍坐在郝瑟两侧,尸天清将一盘核桃酥放在郝瑟手边,舒珞斟茶,文京墨撩袍入座,流曦又端四盘桃酥放在了桌上。   “看完了?”郝瑟塞了一块核桃酥到嘴里问道。   “嗯。”舒珞给郝瑟递茶。   “可有发现?”尸天清为众人送点心。   “自然是有的。”舒珞一笑。   “快说快说!”郝瑟激动。   舒珞抿了一口茶:“纪家、勾家、桂家还有琅华书院四家,除了纪家和勾家偶尔有药材来往之外,其余几户基本毫无联系,除了——这四人的来历都有些神秘。”   “舒公子此言何解?”江驰泰焦声问道。   “纪飞的父亲,纪阑,宣称祖籍东昌府草溪村,然而经过查询,却发现草溪村中根本没有此人的户籍记录。勾迢,号称祖籍泸州府夜岭村,桂枯,称祖太原府,琅皓称祖籍凤翔府,然而皆是查无此人。”   “这、这些……敛风楼也能查到?”江驰泰目瞪口呆。   舒珞轻轻一笑,并未答话。   江驰泰不禁抹了抹头上的冷汗。   而某个穿越而来的黑户人士更是默默夹紧了尾巴。   舒珞扫了一眼郝瑟,不由轻笑出声。   尸天清一脸无奈,拍了拍郝瑟的肩膀。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四人的身份祖籍,皆是假的。”文京墨捻起一块桂花糕,“还有一个十分巧合之处,这四人扬名之时,皆在辛丑年前后,相差不过一年。”   “辛丑年——二十年前?”尸天清怔然。   “对,就是二十年前。这四人就好似凭空冒出来一般,纪家以雄厚的财力迅速垄断了江南药市,勾迢以高绝医术誉满杏林,桂澜绣坊一夜之间就将绣品卖到了江南各地,琅皓更是一跃成为举世闻名的大儒,开办了的琅皓书院。”舒珞道。   “就好像事先安排好了一般?”尸天清皱眉。   舒珞和文京墨同时点了点头。   “莫不是他们四人背后有人扶持?”郝瑟提出推测。   “甚有可能。”舒珞轻叹了一口气。   “敛风楼不曾查到?”尸天清问道。   舒珞摇头。   “那岂不是线索又断了?!”郝瑟抓头。   “那倒未必。”文京墨抬眸,微微笑道:“小生记得,那勾迢神医有一门祖传的针法,出神入化,号称可生白骨活死人。”   “这个世人皆知啊,是勾神医祖传的勾魂针。”江驰泰道。   “勾魂针?”文京墨摇头,“若非适才看到敛风楼送来的勾魂针针诀,小生怕也信了是什么勾魂针。”   “难道这勾魂针有问题?”尸天清问道。   文京墨冷笑一声:“什么勾魂针,分明是云隐门的十八穴御针法。”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了。   “文书生你如何得知?”郝瑟大奇。   “从师父的书库里看到的。”文京墨慢声道,“虽然只是残卷,但这两种行针总决几乎一字不差。”   “所以这勾迢是云隐门的弟子?”尸天清道。   “不,这十八穴御针法在云隐门早已失传。”舒珞摇头。   “诶?”郝瑟大惊。   “不过,在二十多年前,曾有一位神医,也以针法名满天下,只是,那种针法叫做‘回魂针’。”舒珞又道。   “是谁?”   文京墨和舒珞对视一眼。   “是西北神医,黎飞阙。”   屋内一片沉寂。   尸天清和郝瑟皆是一头雾水,江驰泰面色却是微微一变:“西北,黎家,莫不是二十年前那场灭门惨案?!”   “什么惨案?”郝瑟眉头一皱。   江驰泰面色惨白,看了文京墨和舒珞一眼。   舒珞轻叹一口气。   文京墨皱眉,慢声道:“二十三年前,西北神医黎飞阙,医术登峰造极,开办西北华佗堂,慕名前去求医之人络绎不绝,声势直逼云隐门,风光无限。不料却在一夜之间,满门上下三十六口人,皆被人杀死。”   尸天清和郝瑟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大家都说,是黎家得罪了贵人,才遭来杀身之祸,”文京墨瞥了一眼流曦,“还有人说,是往生门的杀手做的。”   “不是往生门。”流曦冷冰冰道,“往生门的规矩,不杀医者。”   “是谁干的?!”郝瑟提声。   “无头悬案。”舒珞摇头,“官府和江湖都查了个底朝天,却是没能查到凶手。”   “此案还有个奇特之处。”文京墨又道,“那凶手杀人之后,还放火焚尸,将偌大一个黎宅和华佗堂烧的干干净净,三十六具尸体都变为碳骨,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可谓凶残至极。”   “等一下,杀人焚尸……用这个梗——”郝瑟眯了眯三白眼,猛一抬头,“只有一个可能——”   文京墨、舒珞一笑,流曦目光一闪,尸天清眸冷如冰:“不想让他人知道,死的人到底是谁……”   “什么意思?死的不就是黎家的人吗?”吴据愣愣问道。   “你快闭嘴吧。”江驰泰扶额。   文京墨一笑,抬手从盘中取下五块桃酥摆在了桌子上:“这黎飞阙妻子早亡,膝下无子无女,唯收了五名入室弟子视如己出,大弟子黎照,二弟子黎非、三弟子黎钰,四弟子黎玥,五弟子黎归。”   “五人……”郝瑟眯了眯眼。   “这五名弟子中,除了大弟子黎照医术精湛之外,其余四名弟子皆是医术平平,名不见经传。能查到的信息甚少,除了……”舒珞将五块桃酥中最后一块向前一推,“那五弟子黎归,入门之前曾是一名小乞丐,饿晕在华佗堂前,被黎飞阙所救,当时很多人都看到,那小乞丐衣不遮体,背后,有一串天生红色的胎记……”   说到这,舒珞一顿,看向众人:“状若血梅——”   一室死寂。   “桂枯背后的梅花刺青……”郝瑟双眼圆瞪,“难道是为了掩盖胎记?”   “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是说,那桂枯就是黎归?”吴据惊呼,“难道说,他没有死在那场惨案之中?”   “没死的或许不止他一个。”文京墨冷笑,“当时大弟子黎照已经四十有二,若按年纪算,今年的确应年逾六十,和那位勾迢神医一样。”   “等一下,纪飞年龄不对啊,他才二十六……”郝瑟说了一半,突然回过神来,“纪飞的爹……”   “纪飞为纪家独子,纪家老爷视其如命,杀了纪飞,这纪老爷子生不如死。”文京墨垂眼,“纪老爷纪阙,年逾五十,二十年前,也不过三十岁上下,的确与二弟子黎非年龄相当。”   “琅皓,二十年前二十二岁,和四弟子黎玥年龄相当。”舒珞道。   “等一下!你们的意思难道是这四个人就是二十年前黎家的四个弟子?!”江驰泰双眼圆瞪,“不、不可能吧……”   “有啥子不可能的?!名侦探守则第一条,大胆假设,小心求证。”郝瑟碰一拍桌子,“如此多的巧合,合在一处,那就不是巧合,而是必然!”   “名侦探……什么?”江驰泰显然没有回过神来。   “黎家灭门,甚至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可唯独这四人活了下来——还活得如此滋润——”文京墨挑眉。   “这四人定是从黎家灭门案中获取了不得了的好处,才能迅速发迹!”郝瑟拍腿。   “若这四人就是害黎家灭门的凶手,或者是帮凶……杀人毁尸,改名换姓,发财重生……”舒珞摇着玉扇。   “杀他们的凶手,定然是为黎家复仇而来!” 郝瑟摸着下巴,眸光一闪。   尸天清、舒珞、文京墨和流曦同时皱眉。   “可是黎家都死光了啊……” 江驰泰道。   “五名入室弟子,如今只发现四个,你们猜那个三弟子黎钰是死是活?”文京墨挑眉。   “肯定活着!他要么就是来复仇的凶手,要么就是下一个被杀的对象。”郝瑟定声道。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同时看向郝瑟。   江驰泰一脸震惊:“郝大侠你是如何知晓的?”   郝瑟拍胸口:“凭名侦探的直觉!”   江驰泰顿时懵逼。   其余四人不由齐齐叹笑。   “现在线索已经十分明朗了。”文京墨摊开一张纸,执笔在勾画两道线,“第一,查到这个三弟子黎钰。舒公子,有劳你了。”   舒珞正色点了点头。   “第二,鬼船。”文京墨又画下一条线。   “鬼船这个就算了吧……”江驰泰抹汗,“子虚乌有之事——”   “我去盯着望舒阁。”流曦冷冷扫了江驰泰一眼。   江驰泰顿时噤声。   “甚好。”文京墨点头,又看着纸上两道线深思起来。   “总觉得漏了什么……”郝瑟抱着双臂,眯起三白眼,“鬼船……九羽琴……绿媚……黎家……”   其余众人也沉默下来。   “话说,有一点很奇怪啊……”郝瑟突然出声。   众人抬头看向郝瑟。   郝瑟抬眼:“这四人,皆是被抛尸湖中,那他们到底是死在何处?换句话说,第一死亡现场是哪里?”   众人对视一眼。   “恐怕是——那鬼船之上。”舒珞沉声。   “鬼船的话……”郝瑟抓了抓头发。   “郝兄你是想问,他们为何、又如何上了鬼船?”文京墨眯眼。   “这还不简单,打晕,带走。”流曦道。   “不妥,此人为复仇而来,杀四个人要用四种手法,可见是个心思深沉,思虑缜密,心狠手辣之人,应该不会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法,画风不符,而是会用更……更……哎呀,说不上来!” 郝瑟连连抓头。   “以轻功强掳?”尸天清提出另一个可能性。   文京墨无奈:“尸兄,你这个手法和流曦并无二致——”   尸天清干咳一声。   “有了!以美女诱惑!”郝瑟一拍大腿。   众人齐刷刷看着郝瑟,无语。   “用银子骗——” 江驰泰说了半句,一看众人鄙视的目光,默默将后半句给咽了回去。   舒珞摇了摇玉骨扇:“以公布黎家灭门惨案真相为筹码,让四人时时刻刻处于恐惧之中,待神经紧绷一线之时,再威胁四人自动登上鬼船,设计杀之——”   众人刷一下看向舒珞。   舒珞眨了眨眼,笑得纯洁无瑕。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意游公子,果然阴险!”郝瑟狂拍舒珞肩膀。   尸天清更是用一种尊崇的目光看着舒珞。   舒珞顿时哭笑不得。   “如果真的是以旧事要挟,定要想方设法接触到四人——”文京墨眸光一亮,“江大人,明日你就去纪家询问,看看纪飞死前几日都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接到过什么奇怪的信件,神态行踪可有异常。”   “好好好!”江驰泰连连点头。   “至于勾迢那处,小生亲自去。”文京墨又道,“桂家远在苏州,恐怕要劳烦吴捕头走一趟。”   “是。”吴据抱拳。   “琅琊书院——”文京墨抬头看向郝瑟、尸天清和舒珞三人。   “没问题!包在老子身上!”郝瑟拍胸脯。   文京墨轻轻一笑,却是看向尸天清和舒珞:“尸兄,舒公子,有劳二位了。”   “喂!”郝瑟不爽。   “有劳二位看住郝兄,莫要让她闯祸,被琅琊书院的学子们打出来。”   “喂喂!文京墨你几个意思?!”   “字面的意思……”   “我擦!”   尸天清和舒珞对视一眼,不由轻笑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熬夜!   会猝死!   墨兔叽强调脸! 第124章 十四回 书院密信窥情史 再入望舒人楼空   琅华书院, 位于南京城莫愁北清凉山脚,依山势而建, 从低至高分设三庭六院,有弟子五十六人, 夫子六人。   山长琅皓,学识渊博, 本为当世大儒,却在半月前莫名身亡,而且死亡原因还颇耐人寻味。一时间, 关于琅华书院的恶言毁语纷沓而至, 六名夫子扛不住流言蜚语, 纷纷辞职,另谋高就。   五十六名学子,也是走的走散的散,盛极一时的琅华书院就此七零八落,只剩了不到十名琅皓山长的入门弟子仍留在书院之中,苦苦支撑。   *   “想不到这琅华书院的园林设计还挺别具一格啊。”   郝瑟走在琅华书院青石阶小路上, 四下观望,凭心赞道。   但见这庭院之内, 假山堆叠, 陡峭峻拔, 气象雄浑,月台明洁,小院清幽, 花木葱郁,水池曲桥,亭榭精雅,遥遥相对,颇有章法。   “欲扬先抑,添借互对,流法自然,颇有归田隐居之意。”舒珞边走边频频点头,“这位琅皓山长倒是颇得园林雅趣之精髓。”   “这院内景致,的确不可多得。”尸天清也道。   前方闷头领路的小书童脚步一顿,回身朝着三人一抱拳,又不发一言继续快速前行。   “这小书童怎么一路上一声都不吭?莫不是不会说话?”郝瑟低声问道。   “前几日,资助琅皓书院的几位富商派人前来抢走了不少值钱的书画,说是赔偿他们投给琅皓书院的钱银……你看那小书童的眼睛,都被人打青了。”舒珞低声道。   “诶?不用做的这么绝吧!”郝瑟咋舌。   “世情如此,雪中送炭者甚少,落井下石者却多。”舒珞轻轻叹气。   尸天清静静看了一眼前方小书童发青眼眶,眉峰一蹙,面色沉了下来。   三人随着书童一路绕行,不多时,就到了一所凉亭之外,其上挂着一面“好风亭”的牌匾,旁侧水池潺潺,树柳迎风,倒是颇有一番景致。   只是,亭中人的脸色,却有些煞风景。   亭中一坐四站五人,为首一人,年少英朗,正是之前县衙认尸之时见过的那位斋长琅叶。   “原来是江大人手下的得力干将登门造访,我等真是有失远迎啊!”三人还未入亭,琅叶就一副冷嘲热讽的口吻。   三人踏上台阶的脚同时一顿,抬头。   但见亭内五人,目光灼灼,面色沉沉,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连珠嘴炮攻击。   “我认得你们,你们是那江狗官的手下!”   “官府的走狗!”   “害琅山长名誉扫地的罪人!”   “你们来这作甚?是来看我们琅华书院的笑话吗?!”   尸天清和舒珞皆有些愕然,呆住了。   唯有郝瑟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踏入凉亭,撩袍,坐在了琅叶的对面,朝着琅叶嘿嘿一笑:“琅斋长,久违了。”   这下,轮到几个学子愣住了。   “尸兄,舒公子,愣住干嘛,过来坐啊。”郝瑟招手。   尸天清和舒珞对视一眼,身形一闪,同时坐在了郝瑟身侧。   一谪一雅,一冷一温,顿将郝瑟满身匪气衬托得汹涌澎湃。   对面几个学子的气势立时被压下了一大截。   琅叶双眼眯了眯:“三位此来,到底有何贵干?”   郝瑟挑眉:“自然是来查琅皓山长的死因。”   岂料此言一出,就好似点燃了炮仗,将对面学子的怒火扇了起来。   “岂有此理!是你们官府说,琅山长死于——死于……”   “琅华书院的名声被你们毁于一旦!你们还有脸来?!”   “罪魁祸首还敢登门,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说着,其中两个学子竟是挥着拳头就朝郝瑟冲了过来。   尸天清猝然抬眼,眸冷寒凝,犹剑出锋,铮然扫射全场。   五个学子顿被震住,面色惨白。   “琅皓山长在世之时,最忌妄动秽言,想不到死了才几日,他的学生就将他的教诲抛到了脑后,不分青红皂白,恶语伤人。”舒珞摇着扇子,挂着温柔如春花的笑意,可说出的话,却令对面几人面色青黑一片。   琅叶面色变幻几次,最后,压下怒气,道:“琅洵,看茶。”   “斋长!”   “看茶!”   “是……”   一个学子气呼呼走出列,给三人斟满茶水。   “这才对嘛,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郝瑟咧嘴一笑,端茶一喝,“卧槽,好苦!”   “这是琅山长自制的七苦茶,若是郝大侠喝不惯,就别喝了。”琅叶冷声道。   郝瑟忙吐着舌头放下茶杯。   尸天清和舒珞却是同时端茶一抿,神色一动。   “世间百味……” 舒珞微叹。   “人生七苦——”尸天清敛目。   二人点头:“好茶。”   诶?这跟黄莲似的,也是好茶?   郝瑟表示和古人有鸿沟。   对面五人听到尸天清和舒珞的称赞,眸光皆是一黯,浑身的戾气居然灭下了不少。   “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是琅山长常常挂在嘴边的话……”琅叶神色暗沉,“山长虽然学富五车,才华盖世,但却是谦虚严谨,一丝不苟,我怎么也想不通,山长他怎么会……会死得如此蹊跷……更想不到,世态如此炎凉……”   身后四名学子眼眶一红。   郝瑟看着对面几个小鲜肉,叹了口气:“别哭啊,一个个长得这么漂亮,哭花了脸多丑啊。”   亭内一片诡异沉寂。   尸天清、舒珞双双扶额。   琅叶等五人一副惊异瞪向郝瑟。   郝瑟托着腮帮子:“有空在这儿哭鼻子,不如帮我们查明琅皓山长死亡的真相。”   “真相?!”琅叶一惊,“什么真相?琅山长不是死于——”   “表面的死因是马上风没错,可背后的死因和凶手却是颇为复杂。” 郝瑟神色一沉。   “凶手?!”琅叶面色大变。   “琅山长是被人杀死的!” 尸天清抬眼。   学子惊呆。   “而且是一名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舒珞沉眉。   琅叶一众对视一眼,愕然失语。   “所以——”郝瑟站起身,一拍衣襟,“带我们去琅皓山长的房间看看吧。”   *   一间草屋,无牌无匾,一张木床,一扇书架,一张书桌,上面端正摆着笔墨,干净得一尘不染。   “这是……琅山长的房间?”郝瑟讶异。   “正是,”琅叶抱拳,“这间屋子一直保持琅山长离开之前的模样,丝毫未动。”   郝瑟、尸天清、舒珞不禁对视一眼。   喂喂,这哪里是一个书院山长的房间,简直就是个苦行僧的洞穴嘛。   舒珞皱了皱眉,在屋内踱步一圈,但屋内摆设一览无遗,实在是无甚可查,最后只能走到了书架前,翻看琅皓的藏书。   “琅山长平日里甚少出门,除了教学,就是待在这屋中读书喝茶——”琅叶轻叹气道,“这屋内除了书册,并无它物,恐怕没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   “琅山长出事之前,神态情绪可有异常?”尸天清也上前翻看书册问道。   “或是见过什么特别的人?”郝瑟开始敲敲打打桌子和书架。   琅叶皱眉想了想,摇头:“与平日并无不同——不,好像……好像是心情好了些……”   翻找证据的三人同时一愣,回头:“心情好?”   琅叶点头:“自我进入琅华书院以来,山长一直郁郁寡欢,心事重重,但从去年六月初,山长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话也比平日多了,有一次,我来送饭,还看见琅山长站在窗前望着莫愁湖露出了笑脸。”   说到这,琅叶不禁眉头深锁:“我从未见过琅山长笑过,如今想来,的确有些异常。”   “心情好……”郝瑟抓了抓头。   “微霜,小瑟,你们看这个。”舒珞突然出声。   尸天清和郝瑟忙围了过去。   舒珞手里拿着一张半开的卷轴,展开之后,乃是一张笔墨雄浑的水墨画。   只是画上的内容很是奇怪,并非是江南的小桥流水,而是茫茫大漠、驼队、沙暴的景致。   “这是哪?”郝瑟问道。   “西北,沙州。”舒珞抬头。   “西北,黎家?”尸天清眸光一闪。   舒珞点头。   三人目光再移,发现那画尾的落款俨然就是琅皓的印章。   “想不到琅山长还去过西北大漠。”舒珞看向琅叶。   琅叶也是一脸惊诧:“这……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莫不是琅山长年轻时去过?”   “甚有可能。”郝瑟又转头开始寻找其它。   可是三人将书架上的书翻了个底朝天,却再无发现。   “不应该啊,名侦探的直觉告诉我,这屋里肯定有线索。”郝瑟摸着下巴,绕着书架转了几个圈,左边敲,右边敲,然后又让舒珞和尸天清抬起桌子,将地砖都敲了一遍,仍是毫无发现。   三人对着空荡荡的屋子犯起了愁。   “莫不是漏了什么?”郝瑟抓头。   舒珞一下一下敲着扇子,沉默不语。   尸天清眸光清冷,慢慢扫射屋内,突然,迈步走到了床边,提声道:“这枕头不对。”   众人立时围了过去。   “有两个枕头。”尸天清指着床铺道。   郝瑟定眼一看,果然,床上端正摆着两个木枕。   “琅山长一直换用两个枕头……”琅叶解释。   “不对,”舒珞轻轻一嗅,指着左侧的木枕道,“这个木枕之上无半丝头油气味,应是从未用过。”   “我看看。”郝瑟立即跳上床,捧起木枕,贴在耳边敲敲打打,双眼一亮,“这里面是空的,而且有东西。”   “诶?”琅叶惊诧。   “可能打开?”尸天清和舒珞问道。   “恐怕有机关。”郝瑟将木枕平放,十指沿着枕头的表面细细摩挲,突然,双眼一亮,用指甲抠住枕头边缘,轻轻一弹,就听咔哒一声,木枕从中间裂成两半,显出其中的物件——   竟是一个黑漆漆的鉄匣。   匣盖之上,扣着一串锁头,七环七扣,好似蛇头连环撕咬,丝丝合扣,造型很是眼熟。   “诶?这不是那什么连环锁吗?”郝瑟惊呼。   “这是江南第一巧匠戴乐山的七窍黑曜匣。”舒珞补充。   “真是不好的预感。”郝瑟嘀嘀咕咕,在木枕里面摸了一圈,却悲剧的发现,唯一的钥匙根本不在。   “要不,劈开如何?”尸天清建议。   “不行,这七窍黑曜匣中有机关,若是硬破,里面的东西便会毁之一炬。”舒珞摇头。   尸天清皱眉。   “哼,区区一个锁,难不住老子!”郝瑟冷哼一声,从头上唰一下拔下了簪子。   瞬时,郝瑟头发飘然散落,洒满肩头。   舒珞和尸天清同时怔住。   “师父送给我的榴枝簪,还一直没机会用呢。”郝瑟指尖一搓簪子,就听咔一声,那簪子竟弹出了六根造型奇特的细针,针头造型颇为奇特,就如同六把造型怪异的钥匙。   “□□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郝瑟双目微眯,小心□□依次插入锁眼,屏息开锁。   屋内静了下来,只能听见钥匙撬动连环锁的咔咔响声。   木床临窗,阳光交织绚烂。   窗边之人,神色认真,睫毛低垂,面颊两侧乌黑长发随着清风微微摇动,一丝一动,一摇一勾,将某二人的全部心神都勾走了。   尸天清喉结滚动,舒珞干咽口水,双双目光发直。   “咔哒”一声轻响。   尸天清和舒珞身形同时一震,猝然回神。   “好了!”郝瑟指着开启的锁头得意。   “小瑟!”舒珞双眼圆瞪,“你竟然能打开这七巧连环锁?!”   “嘿嘿,小意思!”郝瑟一乐,将榴枝簪一甩,恢复原状,抓起头发挽起一个丸子插簪子,“来,让我们看看这匣子里到底装了——喂,你俩瞪着我做啥子?”   郝瑟说了一半,不禁抬头瞪向尸天清和舒珞。   这二人正直直看着自己——嗯、自己的头顶的发髻。   阳光下,郝瑟头顶的丸子乱糟糟的,还翘起一撮呆毛,随着郝瑟说话一摇一摆,很是惹人心痒。   “咳,无事。”舒珞低头。   “嗯,没事。”尸天清转头。   “搞啥子啊?”郝瑟嘀嘀咕咕,抬手将铁匣打开,瞪眼一看,不禁一愣。   匣子里,非金非银,非珠非宝,而是一叠折得整整齐齐的信。   三人外加一个琅叶都愣住了。   “书信?”舒珞探手取出一封,展开,眉头一蹙。   信上的字迹,端正秀美,只有寥寥数语。   【前所谈之事,可有决断?九月初一,旧地恭候,盼至。】   而在书信之下,凌乱写着一行字:   “西风独凉,潇潇叶黄,残阳泣血,断肠声泪,梦里寻归处,红豆蔻,人知否?”   “这可是琅皓山长的字迹?”舒珞指着信上的字问琅叶。   琅叶摇头,指着下一行潦草的字迹:“这才是琅山长的字。”   “这个?”郝瑟一脸纳闷,“啥子意思?这封信的心得体会?阅读理解?”   “应该是诉说——对写信之人的相思之情……”尸天清沉吟道。   “相思?不、不可能吧……我从未听说过……”琅叶诧异。   “难道是暗恋?”郝瑟顿时来了精神,刷刷打开了余下的三封信。   信的内容和前一封并无二致,依然只有一两句话,内容皆是邀请琅皓前去相聚,只是相邀的日期不同,分别是十月初一,一月初一,和二月初一。   而在三封信的下方,皆有一行狂草的题诗。   十月初一那一封,题的是“悲风洒雨,人间惆怅,月似当时,醉里恍然,三月花开,**凄切切”。   一月初一那封则标注为“天地寒雪浸,月孤相思狂,知否、知否,碎心无声凉”。   二月初一的信下写着“鬓已霜,夜未央,长露漫漫,风悲悲,情难抑,惟愿乘风远去,与伊成双”。   “啊啊啊,我古文阅读理解向来不及格啊!”郝瑟抓狂,“这啥子意思啊?”   尸天清皱眉:“这位琅山长,应是对一人相思成疾,思恋成狂。”   “而且……”舒珞沉声,“字里行间,颇为绝望……”   “绝望的相思?啥子鬼?”郝瑟整个脑袋抓成了鸡窝,“这画风变得猝不及防啊!”   “琅叶,你对此人可有线索?”舒珞望向琅皓。   琅皓整个人都处于懵逼状态:“我、我从未听过说,这、怎么可能……”   尸天清和舒珞同时皱眉。   “等一下,还有个夹层!”突然,郝瑟将木匣底层拔开,从夹层中抽出了一封请柬。   请柬封皮上朴素无华,只画了一枝青黄的草叶,旁边,依旧题了一句诗词,只是字迹不再潦草,反而十分端正: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身无彩凤□□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是琅皓山长的字。”琅叶立即认出。   郝瑟皱眉,翻开请柬,发现请柬里只有三行字:   【八月二十五   莫愁湖畔,及雨渡口   盼君至】   “八月二十五?!”郝瑟瞪眼。   “若是尸某没记错的话,那一日亥时……”尸天清抬眸。   “正是琅皓身亡之时。”舒珞眸光一闪。   *   岐风客栈之内,文京墨端着茶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风掌柜,一脸啼笑皆非:“风掌柜,你刚刚说什么?”   风掌柜笑得一脸殷勤:“小人想让文公子帮我们看看这客栈的风水。”   文京墨眨了一下眼皮:“敛风楼的买卖,还用得着我一个账房先生看风水?”   “咳,这个——”风掌柜压低嗓门,“文公子,这几日您也瞧见了,我们岐风客栈这买卖实在是差强人意,小的是是见文公子您天纵奇才,所以才想着仰仗您的妙手扭转一下运势不是……”   “那你应该找舒公子啊。”文京墨挑眉。   “不可不可,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怎可麻烦舒公子!”房掌柜连连摆手,又是摆出哀求之色,“文公子,就看在舒公子的面子上,帮帮小人吧。”   “这个……”文京墨挑眉,随手拨了一颗算珠。   “一百两!明白!”风掌柜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文京墨接过银票,整齐叠好,放入袖口,点了点头。   “多谢文公子!”风掌柜连连抱拳,顿了顿,又道,“只是此事,舒公子那边……”   “放心,小生自不会多言。”   “多谢多谢!”   “风掌柜!舒公子他们回来了!”门外把风的小乐甩着手巾一溜烟奔了进来。   风掌柜立即身形一闪,蹿到了柜台之后,装模作样翻开他那本几乎空白的账本,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文京墨摇了摇头,转目看向走入大堂的三人,一挑眉:“怎么、什么都没查到?”   “别提了,线索没查到,倒是查到了一堆琅皓的情史。”郝瑟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道。   “哦?”文京墨眉峰高挑。   “千竹,你看看。”尸天清将手里的铁匣递给文京墨,反手给郝瑟和舒珞倒茶。   文京墨将信件一一观看完毕,眉峰是越挑越高:“还有呢?”   “诶?文书生你怎么知道还有其它的?”郝瑟大奇。   “你脸上写着呢。”文京墨翻了个白眼。   “还有这封。”舒珞从袖口抽出请柬递给文京墨。   文京墨翻开看了一眼,表情却是毫无半分波澜。   “千竹兄难道不吃惊?”舒珞奇道,“这凶手竟是明目张胆写柬相邀,请人入了鬼门关。”   文京墨放下请柬,朝着三人一笑,从袖中抽出了一张请柬,放在了桌上。   那请柬封面之上,画得也是一枝草叶,只是没了琅皓自己的题诗。   三人顿时惊了。   “这、这个——”郝瑟一把抓过来,打开一看,顿时双目暴突。   请柬之上,也只有三行字:   【三月初七   莫愁湖畔,及雨渡口   候君至】   “三月初七,是勾迢的死亡日期!”郝瑟惊呼。   “这是勾迢的弟子从勾迢的医书里发现的。”文京墨品了一口茶道。   郝瑟捏着请柬歪头看了半晌,皱眉:“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   “字迹不对!”尸天清将两张请柬并排排列。   果然,两封请柬之上的字迹大相径庭。   琅皓请柬上的字迹,清秀俊丽,而勾迢请柬上的字迹,却是浑厚有力。   “这是!”舒珞忙打开琅皓那几封私信对比一看,不由惊诧万分,“这是琅皓的字迹!”   “诶?!”郝瑟大惊,尸天清双目圆瞪。   “没错,勾迢这封请柬,就是琅皓送去的。”文京墨吹着茶叶道。   屋内一片死寂。   “等一下,让我捋一捋!”郝瑟抓着头发,三白眼闪烁不停,“勾迢的请柬,是琅皓写的、是琅皓送的,也就是说,琅皓是帮凶?!”   “而杀了琅皓的人,则是给琅皓写信之人,也是琅皓思恋的那人?”舒珞皱眉。   尸天清看着两封请柬,眉头深深蹙起。   “这也就解释了勾迢为何毫无戒备去赴约,因为是琅皓约的他。”文京墨挑眉道。   “先人板板,这是怎样的爱恨情仇一锅粥啊……”郝瑟呆滞。   其余三人也是一阵沉默。   “真是见了鬼了!”突然,门外传来一阵高呼。   但见江大人风风火火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文京墨旁边,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江某今日可真是见鬼了!”   同桌四人齐齐看着江驰泰。   “今日一大早,江某就去了纪府拜访纪阙,可是那纪府老爷数月前就卧病在床,神志不清,水米不进,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什么都问不到。” 江驰泰吞了吞口水,“后来,江某又寻到纪飞的贴身小厮询问,结果,那小厮说,纪飞死前几日,除了平日和纪家有往来的药商,就只单独见过一人。”   说到这,江驰泰面色不由有些古怪:“诸位大侠,你们肯定想不到,那个人是谁!”   郝瑟等人对视一眼。   “是琅皓。”文京墨平声道。   江驰泰眼睛暴突:“文公子你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去勾迢家的也是琅皓。”文京墨平静道。   江驰泰顿时惊呆了。   “依小生所见,吴据也不必再去苏州探查,那桂枯来南京访的那位好友,恐怕就是琅皓。”文京墨悠哉抿了一口茶。   江驰泰目瞪口呆:“所以这琅皓就是凶手?杀了人,然后……又自杀?”   “噗!自杀选择马上风?”郝瑟喷茶。   “也许琅山长一辈子太过清心寡欲,想着临死放纵一把?”江驰泰突发奇想。   “咳咳咳——”尸天清剧咳。   文京墨扶额。   郝瑟一脸敬佩朝江驰泰竖起大拇指:“江大人,老司机啊!”   一众诡异表情中,唯有舒珞慢慢敲着扇柄,一副若有所思。   “琭言,怎么了?”尸天清问道。   舒珞皱眉:“舒某总觉得,琅皓这张请柬上有种味道十分熟悉,似乎从何处闻到过。”   “快,赶紧再闻闻!”郝瑟忙把请柬送到了舒珞面前。   舒珞皱眉闻了一下,不由打了一个喷嚏,摇头:“这上面的味道太繁杂浓烈,很难分辨。”   “诶?味道太重?”郝瑟低头闻了闻,却是什么都没闻道。   舒珞仍在深思。   “有了。”郝瑟眸光一亮,呼一下冲了出去,眨眼间又呼一下冲了回来,将一大碗清水放在桌上,撕下一片请柬毛边塞入水中,搅了搅,又放在舒珞面前,“舒公子再闻闻。”   舒珞点头,垂首在水面轻轻一吸,慢慢阖眼。   “如何?”郝瑟悄声问道。   舒珞笔直端坐,双目微阖,温容如玉,眼皮下眼珠频繁转动,仿若一个快速运转的搜索引擎。   屋内不禁静了下来。   突然,舒珞猛然睁眼:“熏香,是宛莲心屋中的熏香!”   众人同时面色一变。   “流曦是不是去了望舒阁?”文京墨噌一下站起身。   “昨夜就去了。”尸天清神色一变。   “糟了!”文京墨旋身就往外冲,“江大人,带上你的捕快,速去望舒阁擒凶!”   说话间,尸天清、郝瑟、舒珞已经消失在大堂之中。   留江大人一脸懵逼,对着空气连连称是:“是、是!”   *   秦淮河岸,花街柳巷,嘈杂一片。   “将整座望舒阁都围起来!”江驰泰站在街道中央,指挥一众捕快将望舒阁全面封锁。   街道之上,众百姓远远围观,一脸震惊,窃窃私语。   “望舒阁出了什么事儿?”   “不知道啊!”   “昨儿晚上还好好的啊!”   “莫不是这知府大人打算把花魁给抢回去做小妾?”   “不能吧——”   街上一片混乱,可望舒阁却是大门紧闭,并无半丝回应。   “郝大侠他们呢?”江驰泰问旁侧的捕头吴据。   “早就进去了。”吴据道。   江驰泰点了点头,吸了口气,一挥手:“破门,冲!”   一众捕快立时拔出长刀,撞开大门,一股脑冲了进去。   江驰泰和吴据跟在队伍做末尾,大摇大摆走入。   可待进入阁内,却发现形势十分诡异。   整座望舒阁,安静的可怕,没有半点人气,也没有半个人影,仿若所有人突然都人间蒸发了一般。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吴据一脸惊悚。   江驰泰咽了咽口水,提声:“给我搜!”   “是!”一众捕快立时四散冲出,开始地毯式搜索。   “大人,楼上没人!”   “大人,厨房没人!”   “大人,后院没人!”   “大人,所有厢房都没人!”   随着回报一声声传来,江驰泰和吴据的脸渐渐白了。   “大人,后院莲池边有人!”   一个捕快气喘吁吁跑来回报。   江驰泰和吴据立时奔处,穿过后院,跨过曲桥,可待到了莲池旁定眼一看,顿时大失所望。   莲池旁,四道人影,一抹青衣、一笔紫靠,一袭绿衫,一飘藕白,正是郝瑟、尸天清、文京墨和舒珞四人。   “郝大侠,你们可有发现?”江驰泰忙赶过去问道。   四人齐齐回头,看着江驰泰,皆是眉头深锁,面色不善。   江驰泰立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莫不是,那位流曦——”   “流曦好着呢!”郝瑟厉喝。   江驰泰噤声,挪步上前。   但见舒珞撩袍蹲下身,细细查探池边一块碗口大的鹅卵石。   那石面之上,黑斑点点,图案很是奇怪。   “是人血。”舒珞抬头。   众人呼吸一紧。   舒珞定望那卵石片刻,探手从池塘舀水浇在石面之上,融开血水。   众人眼睛渐渐绷圆。   血水褪去,显出一个奇怪的刀刻符号,看形状,很像是一只眼睛,只是这只眼睛的眼瞳里,写了“二十一”三个字。   舒珞和文京墨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如何?”尸天清急声问道。   “放心,流曦应该无恙。”舒珞道。   “这独目瞳乃是往生门用来传递信息的标记,说明前去探查,眼瞳中的字,一般暗指写下标记的人名。”文京墨看了郝瑟一眼,“望舒阁内的人一夜消失,流曦应是紧随跟踪而去。”   郝瑟看着文京墨半晌:“当真无事?”   文京墨点头。   郝瑟不禁长吁一口气,下一刻,又暴躁起来:“二十一这死孩子,一个人瞎跑什么啊!”   文京墨和舒珞不禁又看向一直不发一言的青衫剑客。   尸天清清眸寒凛,目光慢慢扫过满地狼藉的断枝,又抬头看向墙头断裂的树杈,紧紧蹙起眉头。   天云阴沉,风乱吹冷,满庭黄叶落纷纷。   深秋已至,霜雨欲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为何   狼嚎同志变成了一个复杂的人物   额   墨兔叽笔下的人物,总是自己加戏   扑街 第125章 十五回 红衣送信再入队 茶坊看帖啼笑非   其后, 过了六日。   六日间,江驰泰发动了自己权限内所有捕快衙役的搜查力量, 对南京城所辖地域进行了铺天盖地的搜索。   但是,毫无所获, 甚至连望舒阁一干人等的头发都没找到。   敛风楼运用江湖势力同时进行了大规模的摸查,但除了在城郊寻到几处流曦留下的报平安追踪符号之外, 再无收获。   五日中,众人皆是心急如焚,寝食不安, 连平日里最冷静的尸天清, 都隐显焦灼之态, 更别提急性子的郝瑟,每天都处在暴躁的边缘。   幸是文京墨和舒珞还稳得住场面,总算没让郝瑟这个混世魔王把岐风客栈给掀了。   待到了第七日,敛风楼终于送来了消息,却不是望舒阁和流曦的消息,而是西北神医黎飞阙三弟子黎钰的线索。   *   “舒公子, 你刚刚说什么?”岐风客栈大堂之内,郝瑟一脸震惊瞪着刚从内院取回风竹信的舒珞, 失声惊呼。   舒珞双眉紧蹙:“黎钰——已经死了。”   “啥子?!”郝瑟一把将舒珞手里的卷轴抢过来, 展开一看, 立时整个人都懵逼了。   文京墨上前定目一扫,眉峰紧蹙,尸天清凑近一看, 也是一脸沉色。   “曾有传闻说,黎钰在黎家灭门前一月,也就是天顺三年四月,回乡探亲,所以避过了灭门之祸。但敛风楼查探后发现,所谓黎钰的老家,根本就不存在,黎钰原本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舒珞吸了口气,又道:“敛风楼查了数日,后来,查到一个原本在沙州县卖棺材姓黄的掌柜,二十年前,曾是一家棺材铺的活计。据他所说,天顺三年四月,他曾经去神医黎家钉过一口棺材,称是一名意外身亡的仆人,可黄掌柜说那棺材中的人,年少英俊,衣衫十分讲究,着实不像是普通仆人。”   说到这,舒珞不由轻叹一口气:“黄掌柜便多了个心眼,跟在送殡队伍之后,待到下葬之时,才偷听到原来那棺材中的人,就是神医的三弟子黎钰,因暴毙而亡。”   “神医的弟子暴毙?好诡异——”郝瑟摩挲着下巴,“何况既然是暴毙,为何还要对外宣称黎钰是回乡探亲?这岂不是前后矛盾?”   “黄掌柜说那时听到黎飞阙和其余四名弟子在坟前烧纸时喃喃忏悔,称本不该这般草草处理丧事,但这黎钰暴毙的死讯若是传出去,怕是会辱了西北神医的名声,所以才隐瞒死讯,谎称回乡探亲。”舒珞摇头,“而那黎钰的墓碑上,刻得也的确是一个仆人的名字。”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一片沉默。   “为了自己的名声——让弟子葬而无名……”尸天清声线沉凉。   “看来黎钰这线索是断了。”文京墨叹气。   “不过因为调查黎钰,倒是发现了另一件事。”舒珞又从袖中抽出一根卷轴展开,“黎飞阙此人,虽然发妻早亡,无儿无女,却有一个红颜知己。”   众人同时一愣。   “红颜知己?”郝瑟腾一下站了起来。   舒珞点头:“就是西北名妓,柳似雪。”   “柳似雪,小生倒是略有耳闻,听闻此女,歌艺双绝,倾国倾城,但在二十二年前,突然退隐,再无人知道她的去向。”文京墨摸着下巴道。   “这柳似雪退隐的原因倒是不难查到——”舒珞轻轻一笑,“因为她怀了一个孩子。”   众人同时一惊。   “而且,在柳似雪怀孕前的一年,她的闺帐之中,只接待过一人——”   “是黎飞阙?!”郝瑟惊呼。   舒珞轻笑点头。   “名妓,二十多年前,怀孕……”郝瑟在屋中团团乱转,“宛莲心今年多大来着?”   “应是十八岁左右。”舒珞道,“不过这花街中人的年龄,向来都有些水分。”   “所以……宛莲心是黎飞阙的女儿?”尸天清愕然。   “甚有可能。”舒珞点头。   众人对视一眼。   “我们居然放跑了最大的嫌疑犯!”郝瑟抓头,“这下可糟了!”   “更糟的是——”文京墨沉着脸,“若是黎钰在二十年前就死了,那就意味着黎家的仇人已经全部死光了,也就是说——”   “宛莲心不会再出手杀人,就此消失,隐姓埋名,再也无人能抓到她。”舒珞定声道。   “所以我们现在仅存的希望就只有那一根筋的二十一?!”郝瑟双眼圆瞪,双手捧颊,“这也太不靠谱了!”   尸天清、舒珞、文京墨同时沉默。   “小子,你们也太天真了。”   突然,门外传来一个怪怪的腔调。   众人神色一震,猝然抬头。   但见门栏之侧,斜倚一人,红衣卷发,容美妖冶,笑意盈盈,竟然是炽陌。   “你怎么又来了?!”本就十分暴躁的郝瑟顿时更暴躁了。   炽陌瞥了一眼郝瑟,抬臂将手里一个卷轴扔给了尸天清:“天清美人,瞧瞧这个。”   尸天清一脸狐疑看了炽陌一眼,展开卷轴,瞄了一眼:“这是何意?”   “啥子鬼?”郝瑟、文京墨和舒珞也探头。   但见那卷轴之内,写着一连串的人名,人名之后,还列着年龄、官职,年月日,粗略望去,应有十余人。   “这是近五年来,全国莫名暴毙的官员名单。”舒珞翘脚坐在椅子上,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你们看看第五列、第七列、第十二列,和倒数第三列这四人。”   郝瑟立即将目光投向炽陌提出的那几人,仍旧是一头雾水:“然后呢?”   “第一人:贺安,时任七品兵马副,死于去年七月三日,死因不明,天顺三年之前,乃是沙州县衙的一个捕头。”炽陌不紧不慢道,“第二人:汤岁成,时任肃州县令,死于前年六月二十,死因不明,二十年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沙州县衙的师爷;第三人:苗琪,时任七品府推官,死于大前年二月初八,以前不过是沙州县令的一个书童。”   “西北……沙州……”郝瑟瞪大双眼。   尸天清、文京墨同时面色微变,舒珞更是面色发青。   炽陌瞥了一眼舒珞,嘴角一勾:“而且,根据小道消息,这三位大人,在死前几月,都来过南京,而且,皆是死于——马、上、风!”   一室死寂。   “舒公子,我说的这些,敛风楼是没查到,还是——”炽陌歪头看着舒珞,“查漏了?”   舒珞眸光一沉。   “别在那阴阳怪气的!”郝瑟厉喝,“那这最后一个人呢?”   炽陌目光转向郝瑟,勾起嘴角:“第四人:毕贵之,死前官任太医院使,五年前告老还乡,老死在家中,二十年前,任沙州县令,主查黎家灭门案,可惜什么都没查到。”   “也——死了……”郝瑟喃喃自语。   “是,据说是寿终正寝,死得很安乐呢。”炽陌笑挑眉,“你们猜,此人是不是一死百了?”   “你是说——”舒珞神色肃凝,“纪飞?”   “总算你还不太蠢。”炽陌哼了一声。   文京墨皱眉。   尸天清和郝瑟齐齐看向舒珞,一脸疑惑。   舒珞沉着脸:“纪飞死后,纪阑生不如死,这是凶手最残忍的复仇方式。”   “琭言的意思是——父债子偿?”尸天清皱眉。   舒珞沉默。   “这毕贵之可有子女?”文京墨提声问道。   “的确有个不成器的儿子,而且,恰好就住在这南京城中。”炽陌笑道,“说起来还真是巧了,此人与你们还有过一面之缘。”   众人不禁大惊。   “我们见过?是谁?”郝瑟大叫。   “上次在莫愁湖中险些撞翻你们画舫的那个小少爷,毕荣华。”   “诶?!”   *   南京南城,花市大街,有两间茶坊临街而建,一个在西,名为白瓷茗居,一个在东,名为泥炉小栈,隔着一条街道遥遥相对。   白瓷茗居之中,常有秦淮河边花船花楼的姑娘们成群结队前去饮茶论诗,茶坊之内,只接待女客,已是不成文的规矩。   而对面泥炉小栈,则是毫无忌讳,只要肯掏钱,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文人墨客,皆是热情欢迎。   白瓷茗居之内的茶,甚是讲究,皆是新茶雪水,茶香扑鼻,三里之外皆可闻。   泥炉小栈里的茶,却是粗制滥造,都是多年的茶沫,可谓喝一口,难受好几天。   可偏偏,这泥炉小栈里的客人,比白瓷茗居内的客人多了足足一倍,且多选临街的座位,还一喝就好几个时辰——   至于这其中的缘由嘛……   自然是醉卧之意不在酒。   坐在泥炉小栈窗口,就能遥望对面白瓷茗居流苏珠帘之后美人们烹茶莺歌的倩影,莫说茶沫子,就算是白开水,恐怕也供不应求。   前来白瓷茗居品茶的姑娘,一般都是未时来,申时走,所以这泥炉小栈的客人们,就必须要提前一个时辰去占位,否则迟了,怕是连茶沫子都品不到了。   *   申时未到,泥炉小栈之中,早早人满为患,尤其是临窗的十桌,更是供不应求,基本都是七八人塞在一桌,十分拥挤。   唯独最中间的这一桌,特立独行,只坐了一个眉目凶狠的锦衣少爷,旁边还候了四个眉目清秀的小厮。   一人独占一桌,可谓十分嚣张,可旁边的茶客,却皆是敢怒不敢言。   “瞧瞧,又是毕家那个少爷,你说他天天来,也不嫌累的慌。”   “行了,你能和人家比吗?他家里有的是钱,就算把这整间茶坊包下来也不奇怪啊。”   “有钱怎么了?这南京城里有钱的人多了去了。”   “嘘,小声点,这毕大少可不是一般人,听说他老子原来可是高官,我们的罪不起。”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行了行了,别说这毕大少了,你们难道不觉得得今天这泥炉小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吗?”   “哪里不一样?”   “后面那间雅间,今日居然来了客人!”   “啥?就那个又黑又冷的雅间,怎么能有客人?”   “真的,我占座的时候看到了,好像是三个公子,穿得还挺富贵的。”   “切,定是外地的公子,不知道行情,以为雅间就是好地方,却不知这泥炉小栈的妙处全在这窗口啊。”   “嘿嘿嘿,说的是。”   窃窃闷笑声中,坐在中央的毕荣华摇着花哨的扇子,伸长脖子扫射对面的白瓷茗居,一脸烦躁:“甲乙丙丁,看到没?”   “没啊,少爷!”   “没看到,少爷!”   四个小厮探着脑袋东瞅西望,频频摇头。   “真他娘的怪了。”毕荣华一脚踩住椅子,狂摇扇子,“好端端一个美人儿,咋说不来就不来了?”   “我说少爷,要不算了吧,或许那个姑娘只是偶尔来,我们这样天天守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小厮甲道。   “对啊少爷,何况那个姑娘,你只看见了上半张脸,下半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不用这么痴情吧。”小厮乙道。   “半张脸怎么了?!”毕荣华扇柄噼里啪啦在四个小厮脑袋上一串敲,“就算只有半张脸,那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可是少爷,你不觉得奇怪吗?那美人那么美,咋就能和少爷你看对眼了呢?就少爷您这尊容——”小厮丙捂着脑袋道。   “少爷我是玉树临风!”毕荣华顿时大怒。   “是是是,少爷您是玉树临风,可是那美人——”小厮丁压低嗓门,“小的总觉得有点邪性,尤其是那眼睛,鬼森森的——”   “你懂个屁,那是美人朝本少爷暗送秋波!”毕荣华怒拍桌面,发出“啪”一声巨响。   四周蓦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唰一下射了过来。   “看什么看?没见过本少爷这么玉树临风的公子吗?!”毕荣华双眉一竖,凶狠大喊。   四周茶客纷纷闷笑,移开目光。   “给本少爷继续盯着!”毕荣华噗嗤一屁股落座,又开始烦躁摇扇子。   而同一时间,泥炉小栈那间又黑又冷的雅间内,一片诡异宁静。   尸天清和舒珞端着茶杯,对视一眼,同时品茶,沉默。   郝瑟捏着茶杯,脸皮隐隐抽搐。   炽陌斜眼瞅着郝瑟:“我怎么觉得,这位毕大少和某人很像啊?”   “说谁呢、说谁呢?!”郝瑟拍案而起,“老子帅裂苍穹颜冠九州,这个纨绔少爷哪里比得上老子一根脚趾头?!”   “噗——”尸天清和舒珞同时喷出一口茶沫。   炽陌眉峰高挑,冰蓝眸子转向二人。   “咳,阿瑟所言甚是。”尸天清点头。   “嗯,小瑟说的对。”舒珞颔首。   炽陌眨了眨眼,不禁乐了起来:“睁眼说瞎话——”   “文书生磨磨蹭蹭干嘛呢?!怎么还不上场?!”郝瑟气鼓鼓回坐,瞥了一眼茶杯,“啥子破茶,太难喝了。”   “小瑟莫急,千竹应该快到了。”尸天清将郝瑟的茶水倒入旁边的闲置茶杯,添了一杯白水。   “要我说,直接把这个毕大少绑回去,然后逼他做饵,钓那个宛莲心出来不就得了,干嘛弄这些婆婆妈妈的破事。”郝瑟灌了一口水。   “小子,你是不是傻?如今宛莲心在暗,毕荣华在明,我们根本无从知晓毕荣华身边是否有宛莲心的眼线,若是我们冒冒失失去绑人,打草惊蛇,真逼得那宛莲心放弃报仇,退隐江湖,以后再抓她,恐怕是难上加难。”炽陌扫了一眼郝瑟。   “有敛风楼在,一个弱女子,能跑到哪儿去?”郝瑟不以为然。   “小瑟,这宛莲心能避开敛风楼的信息网这么久,怕是背后不简单,不可大意。”舒珞轻叹道。   “呦,舒公子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炽陌冷嘲热讽,“我还以为敛风楼早已夜郎自大、不知天高地厚了呢。”   岂料话音未落,就换来尸天清和郝瑟两记冷眼。   炽陌脸上的笑容一滞。   舒珞微微一笑,抬眼看着炽陌:“敛风楼的事,自是不必炽公子操心。”   “就是,你算哪根葱?!”郝瑟呲牙。   “琭言之事,不由外人置喙。”尸天清眸冷如冰。   炽陌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舒公子,别理他,他就是自以为做了点小贡献,在这刷存在感。”郝瑟给舒珞扇风。   “琭言,喝水。”尸天清又给舒珞添了白水。   舒珞看着二人,笑得温柔如春花。   炽陌静静看着三人,放在桌下手指慢慢攥紧,脸上却是露出灿烂妖冶的笑意:“啊,我们这位文公子可真是姗姗来迟啊。”   此言一出,立时将三人的注意力给引了过去。   就见茶坊门幡一动,一道人影逆光走了进来。   一袭麻布道袍,头戴道帽,嘴上贴着两撇小胡子,手里擎着一根“指点迷津”的旗幡,果然是装扮一新的文京墨。   “噗,文书生这要做骗人的老本行啊。”郝瑟喷笑。   尸天清和舒珞不禁轻笑摇头。   “这小子,行吗?”炽陌问道。   “行吗?太行了!等着看好戏吧。”郝瑟一脸兴奋。   就见文京墨踱着方步,慢吞吞走到毕荣华桌前,站定,看了毕荣华一眼,撩袍落座,放下旗幡,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那动作,行云流水,悠然自得,自然的不能再自然,顿让毕荣华一行都呆住了,直到文京墨喝完了一杯茶,才回过神来。   “你是谁?!谁让你坐这的?!”毕荣华大怒,“还愣着作甚,快把这个算命的赶走!”   甲乙丙丁四个小厮立时撸胳膊挽袖子,可身形刚动,就见那算命先生慢悠悠一抬眼,长眯双眼之中,一道绿光一闪而逝,犹如诡狐。   四个小厮顿时僵住了。   “毕荣华,庚午、丙火、子月,癸丑……”文京墨掐着指头,慢悠悠道。   此言一出,毕荣华立时惊了。   “你、你如何知道本少爷的生辰八字?”   文京墨抬眼,看着毕荣华,轻叹一口气:“年少丧父,却有父荫庇护,唯命犯桃花,一世难寻真命之人。”   毕荣华彻底呆住。   身边四个小厮却是怒了:   “哪里来的江湖骗子!”   “竟然在这胡言乱语!”   “快滚!”   “闭嘴!”毕荣华怒喝一声。   “少爷!”四个小厮纳闷。   “这位先生,算的很准啊!”毕荣华惊呼,“本少爷的确是命犯桃花,唉,怪就怪本少爷生得这般玉树临风,注定要伤尽天下美人的心啊!”   四个小厮同时脚底一滑,险些栽倒。   而同一时间,雅间内郝瑟仨人也同时喷茶,炽陌更是一个没坐稳,身形一歪。   文京墨额角不着痕迹跳了一下,可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却是半分没变:“毕公子,贫道见你印堂泛红,阳穴隐青,怕是近日遭了桃花劫。”   “桃花劫?”毕荣华咽了咽口水,“怎么讲?”   文京墨垂眼,掐指快算片刻,眉峰一蹙:“这几日,毕公子可是遇过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是啊,就坐在对面白瓷茗居里,还跟本少爷眉目传情呢!”毕荣华一脸得意。   文京墨却是微微摇头:“那女子身染鬼气,恐是来历不详,如今缠上了你,毕公子已经在劫难逃了。”   “不、不能吧。”毕荣华结巴。   “少爷,我就说那女子怪怪的!”   “没错没错,眼睛透着鬼气!”   “好吓人啊!”   四个小厮七嘴八舌。   “去去去,有你们什么事儿!”毕荣华不耐烦挥手,又看向文京墨,“道长,你说那美人缠上了我,这不可能啊,本少爷顶多就多看了她几眼,连话都没说上,更别提这几天连这美人的面都没见过,哪里能称得上什么桃花劫啊?”   文京墨定定看着毕荣华,一双眸子如狐狸,诡光乱闪,直看得毕荣华背后阵阵发凉,才慢声道:“你可收过那女子的东西?”   “不可能!”毕荣华连连摇头,“我连那姑娘的手都没摸过,怎么可能收到她的东西?!”   “你再想想。”   “绝对没有。”毕荣华摇头。   “对对对,我们作证!”   “我家少爷平日里也就嘴上占占便宜,但手脚绝对干净,从来不对姑娘动手动脚!”   “没错,我家少爷可是正经人!”   四个小厮也一脸严肃。   文京墨眉头一蹙:“那家中可收到过来历不明的东西?”   毕荣华和四个小厮对视一眼,斩钉截铁:“没有。”   文京墨掐指一算,摇头:“不对,毕公子你身环煞气,定是已经收到了这女子的物件,却是不自知,如此下去,定有性命之忧!”   此言一出,毕荣华和四个小厮脸都白了。   “你们再仔细想想,比如——信件、请柬……”文京墨眸闪绿光。   “请柬!”小厮甲骤然大叫,“少爷,我们每天都收到几十封乱七八糟的请柬啊!”   毕荣华立时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一拍大腿:“道长不提本少爷还忘了,因为本少爷的才名在外,加上本少爷相貌出众、玉树临风,每天都有好多姑娘慕名送情书过来,还有许多花楼、会所送来大把请柬,本少爷实在是烦不胜烦,多数都送去厨房烧火了。”   一瞬诡异沉默。   文京墨定定看着毕荣华,眼角隐隐抽动,也不知是不是毕荣华的错觉,总觉得下一刻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道长就会挥起旗幡胖揍自己一顿。   而在雅间之内,郝瑟整个人都惊呆了:“先人板板,这毕少爷不会是把宛莲心给他的重要请柬拿去烧火了吧!”   “不过这请柬太多,的确——咳!”舒珞干咳一声。   尸天清默默给舒珞倒了一杯开水。   炽陌手掌撑着腮帮子,两眼乐得眯成一道线:“这毕少爷倒是位妙人。”   不过,显然外厅文京墨却不这么想。   “毕公子,贫道觉得,那些请柬定有问题,不知可否取来让贫道一观?”文京墨说这句话的时候,额角的青筋几乎要憋不住了。   毕荣华一听,立时大喜:“快快快,甲乙丙,快去把家里剩下的帖子全取过来!”   “是!”小厮仨人立时奔出。   文京墨呼出一口浊气,垂下眼,慢吞吞喝了一口茶。   “道长,你怎么知道这请柬里有问题?”毕荣华问道。   “天机。”文京墨冷眉瞥了一眼。   “是是是!”毕荣华立即缩在一旁,一声也不敢吭。   二人就这般坐在桌旁,听着一堂看美人的茶客们熙熙攘攘,可这一桌,却仿若时间静止了一般,只有文京墨慢吞吞喝茶的声音。   “喂喂,我怎么觉得,文书生好似不太高兴啊。”雅间内郝瑟嘀咕。   “恐怕是因为,那个毕少爷很像一个人吧。”炽陌笑道。   “说谁呢?!”   “哼哼——”   尸天清和舒珞齐齐摇头。   不多时,就听茶坊外一阵喧哗,紧接着,就见毕荣华的三个小厮一人提着一个大包袱急火火冲了进来,扑通一下放在了桌上。   “来了来了,少爷,都在这儿了!”   “这么多?!”毕荣华诧异。   “这只是这个月的,上个月的,厨房已经拿去烧火了。”小厮乙解释道。   毕荣华不禁抹汗:“道长,您看?”   “无妨。”文京墨将请柬平摊开,一本一本查看起来。   雅间内的三人也不禁屏息观望。   就见文京墨手下如风,迅速翻察,突然,动作一顿,抽出一册。   郝瑟这边看得清楚,这请柬之上,俨然画着一枝草叶,和勾迢、琅皓的请柬显然是同一个设计师。   文京墨翻开,眉梢一抽:“请毕少爷九月初一相聚……”   “今天都九月初十了,过期了。”毕荣华道。   雅间中郝瑟的脑袋磕在了桌边上。   文京墨眼角一抽,继续翻阅,少顷,又迅速翻开一本一模一样的请柬,读道:“自月前与君一面,相思入骨,辗转反侧,奴家愿于九月十五,月上中天之时,与君相约莫愁湖及雨渡,一解奴家相思之苦——落款是,白瓷茗居,有缘之人。”   “白瓷茗居?这是那个蒙面女子送来的帖子!”小厮乙立时叫道。   “废话,本少爷听出来了!”毕荣华瞪着那张帖子,频频摇头,“这美人儿着实不识情趣,若想和本少爷一夜风流,何必去莫愁湖这么不吉利的地方,如今这南京城谁不知道,莫愁湖闹鬼啊,就算是天仙下凡,本少爷也不敢去啊。”   “不,毕公子,”文京墨啪一声合上帖子,挑眉一笑,“这莫愁湖之约,你必须去!”   “哈?!”毕荣华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   估计看到这   大家已经猜到墨兔叽下面要干嘛了吧   哈哈哈哈哈   没错,这就是墨兔叽的恶趣味哦   啦啦啦   以上!   PS:明天单位组织爬上踏青!撒花! 第126章 十六回 引凶徒挺身而出 圆月夜鬼船现身   “我不要啊啊啊!”   岐风客栈之内, 传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一道人影噌一下从客栈大堂蹿出,可还没踏出院门, 就被捕头吴据给捉了回去。   “你们这是逼良为娼!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被一路拖回大堂的毕荣华喊得歇斯底里。   “毕贤侄啊,你这可是身先士卒为民除害, 是南京百姓的英雄啊。”上座的知府江驰泰苦口婆心劝道。   “狗屁为民除害!”毕荣华拼命挣扎,“你们刚刚也说了, 那鬼船上的连环杀手,心狠手辣、凶残至极,这种穷凶极恶的凶徒, 你们居然让本少爷人单枪匹马去抓人, 这不就是让本少爷去送死吗?!”   “贤侄误会了, 我们只是让毕贤侄去莫愁湖边露个脸,引那鬼船和凶手出现,到时,自然有人擒凶,绝对不会伤到毕贤侄你一根头发。”江驰泰尽职尽责解释道。   “本少爷才不要!若是有个万一,本少爷肯定就挂了!”毕荣华脑袋摇得好像拨浪鼓。   “毕贤侄……”江驰泰恳求, “为了南京百姓,为了南京城一方安宁, 你——”   “南京百姓与我何干?你说的这么好听, 你怎么不去?!”毕荣华大叫。   “江大人何尝不想身先士卒, 奈何那连环杀手只盯上了毕少爷你。”大堂内幽幽传来一道嗓音。   毕荣华眼睛一横,朝着声音来向扫去。   但见大堂中央圆桌旁,围坐一圈人, 正在吧唧吧唧嗑瓜子,一个谪仙出尘、一个土豪匪气、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妖冶惑人,还有一个,满面纯洁无害,十分具有迷惑性。可不正是尸天清、郝瑟、舒珞、炽陌和文京墨五人。   毕荣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文京墨跳脚大骂:“你丫装神弄鬼的大骗子,还说要告诉本少爷避桃花劫的妙法,结果却是骗我过来送死!”   文京墨扔掉一个瓜子皮:“毕公子,现在说的,正是避桃花劫的法子。”   “你骗鬼啊!”   “你做诱饵引鬼船出来,助我等擒获凶手,你的桃花劫自然就解了。”文京墨笑道。   毕荣华死死瞪着文京墨,脸皮抽搐。   “哎呀,毕少爷放心啦,在座的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绝对能保你安全无忧!”郝瑟一拍胸脯。   毕荣华扫了一圈桌旁的阵容,一吞口水,仍是毫不妥协:“本少爷绝不会屈服在你们的淫威之下!”   “毕公子,听小生一句劝,除此以外,你并无它法脱身。”文京墨道。   “狗屁,我现在就搬出南京城!”毕荣华大喊。   “就算毕少爷你搬到天涯海角也没用。”文京墨目光诡绿,直直盯着毕荣华,“那凶手定会追杀你一生一世。”   “不、不可能!”毕荣华脸色发白。   “毕少爷啊——”郝瑟上前,拍了拍毕荣华的肩膀,“实不相瞒,据不完全统计,如今这个凶手已经害了十数条人命,死者遍布全国各地,杀人时间跨度五年以上,死因更是千奇百怪,说明这个凶手的毅力和持久力绝非常人可及!”   毕荣华咕咚咽下一口口水。   “这种人,只要盯上你,就算你吃饭喝水如厕遛弯,她都能寻到机会杀了你。到时候,你天天担惊受怕,备受煎熬,那是生不如死啊!”郝瑟叹气。   毕荣华开始两眼翻白。   “更有甚者,若你真是这个凶手最后的目标,她定要做一个完美的收官之作,搞不好要将你碎尸万段煮熟拌菜蒸成人肉包子贩卖天下呢,所以毕公子,你唯一的选择——”   “扑通!”   郝瑟正说得口沫横飞滔滔不绝,身侧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竟是毕荣华两眼翻白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一瞬宁静。   “我擦,装晕也没用!”郝瑟一把揪起毕荣华领口,可还未来得及撩狠话,就觉脚下淌过一道涓涓热流,水流源头,居然是毕荣华的□□……   “少爷!少爷!”   “少爷又吓晕了!”   “少爷又尿裤子了!”   “快快快,备用的裤子呢?!”   毕荣华甲乙丙丁四个小厮立时一拥而上。   “卧槽,真吓尿了啊!”郝瑟一蹦三尺高,退回原座。   众人看着不省人事的毕荣华,皆是满头黑线。   “郝兄,看你做的好事!”文京墨狠狠瞪了郝瑟一眼。   “不干我的事儿啊!”郝瑟一脸委屈,“我不过是根据杀手的心理对即将发生的可能**实进行了预测描述,谁知道这小子这么不经吓……”   “天下有小瑟这般胆色的人,只怕是凤毛麟角。”舒珞轻笑。   尸天清一旁正色点头。   “这种一句话就吓得屁滚尿流的货色,能有什么用处?若是让他去做诱饵,只怕还没等那鬼船来,自己已经吓死了,倒省了那宛莲心亲自动手。”炽陌冷笑。   “啊呀,几位大侠,那这如何是好啊?!”江驰泰焦头烂额,“如今望舒阁一众消失,宛莲心不知所踪,只剩鬼船这一条线索,若是毕少爷无法帮忙,放跑了宛莲心,定然后患无穷啊。”   “江大人不必担忧后患,这宛莲心本就是为了复仇杀人,如今仇人只剩毕荣华,她自是不会再害无辜百姓,以后南京城也不会再有连环杀人凶手,对你的官声也无甚影响。”文京墨道。   “文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江驰泰不禁大怒,一拍桌面,“本官岂是那种只顾自己官声官名的自私之人?这宛莲心以私刑复仇、犯案累累,杀人如麻,若是不能将她绳之于法,以后天下人纷纷效仿之,如此下去,置国家法度于何地?!置朝廷律法于何地?!”   一瞬诡异宁静。   众人数目圆瞪,齐刷刷瞪着江驰泰。尤其是一直跟在江驰泰左右的吴据,更是双目暴突,好似看到了什么怪物一般。   文京墨目瞪口呆半晌:“江大人,你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江驰泰双目灼灼,昂首挺胸。   “呵——如今天下乱象,朝堂之上,杀人如麻不见血,江湖之中,人命卑微如草芥。江大人,你这种酸牙的大道理恐怕只能骗骗那些没长牙的娃娃罢了。”炽陌一脸不屑。   江驰泰面色一晒。   众人对视一眼,皆是一片沉默。   郝瑟抓起一把瓜子,看着炽陌咧嘴一笑:“正因为身处黑暗,更要心怀光明。”   炽陌眉梢一挑。   “这种高深的哲学思想,说了你也不懂。”郝瑟呲牙一笑,继续开始嗑瓜子。   尸天清敛目轻笑,舒珞给郝瑟斟茶,文京墨嘴角勾起。   炽陌目光在几人身上一扫,哼笑一声,端起茶杯。   “咳、那个……几位大侠,赶紧想个法子啊——”江驰泰顶着苦瓜脸哀求道。   众人看着正被四个小厮掐人中扇风换裤子的毕荣华,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其实也不难,既然宛莲心要杀的是毕荣华,那我们就送一个毕荣华过去好了。”炽陌手中把玩茶盏。   “就这货?去了只会坏事!”郝瑟一脸嫌弃。   “谁说一定要真的毕荣华?”炽陌扫了一眼郝瑟。   郝瑟眨眼:“你是说,弄个假的毕荣华?”   炽陌垂眼喝茶。   “对啊对啊,江湖上不是有那种易容术、什么□□吗?只要我们寻个人假扮成毕荣华,代替真的毕荣华就行了啊!”江驰泰一脸激动。   “问题是,谁去?”炽陌抬眼。   “这自然是武功最好的——”   “江大人,就算是江湖最顶尖的易容术,也要求易容人的身形样貌和原主有三分相似,若是相差太远,只怕是画虎不行反类犬,坏了大事。”炽陌道。   “这个……那……”江驰泰不禁一怔,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噎住了。   一桌数人,一位谪仙之姿,一位清雅公子,一位彬彬书生,一个妖冶美人,皆是美得惊天动地,各有千秋,但是和某位吊儿郎当满嘴脏话的毕少爷,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   除了……   “咳!”郝瑟慢吞吞站起身,一只脚踏住木椅,一只手呈八字抵住下巴,一挑眉:“看来,是该颜冠九州帅裂天穹的郝瑟大侠出场了!”   “不准!”   “不可!”   “郝瑟你给我坐下!”   尸天清、舒珞和文京墨同时站起身,怒声大喝。   吼得郝瑟一个帅气造型险些没稳住。   “我倒是觉得,小子很适合嘛。”炽陌闲闲道。   “闭嘴!”   尸、舒、文三人又朝着炽陌厉喝。   炽陌一挑眉,闭口不言。   “阿瑟,不行。”尸天清斩钉截铁。   “尸兄……”郝瑟企图劝慰。   “鬼船行踪诡异莫测,且尚有迷香、绿媚、九羽琴这许多不确定之处,小瑟你切不可去冒险!”舒珞晓之以理。   “舒公子,你刚刚跟毕荣华说得好像不是这套台词……”郝瑟无奈。   “不行!”二人同时摇头。   郝瑟抓头,看向文京墨:“文书生……”   文京墨眼睛眯了眯:“此计不妥。”   “文书生~~”   “我们寻不到易容高手。”   “可以让舒公子找一个——”   “舒某不认识什么易容高手!”   “舒公子……”   “阿瑟,我们再从长计议。”   “从长个锤子啊,距九月十五没几天了,若是错过这次机会——”   “不准!”   “啊啊啊,你们真是婆婆妈妈急死人了!”   “诸位公子,门外有人求见。”   五人正吵得如火如荼,风老板急匆匆冲了进来,一抱拳:“说是郝大侠的朋友。”   五人一愣。   “谁啊?”郝瑟纳闷。   “哈哈哈,郝军师,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不是你写信叫我来南京的嘛,我不眠不休好容易赶到了,你竟然把我给忘了。”   高笑声中,一人一身风尘快速步入,朝着众人一抱拳:“几位,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一身青衫,满脸大胡子,身怀匪气,竟然是孟三石。   大堂之内一片诡异沉静。   尸天清和舒珞,一个眸放冷剑,一个眼散寒光,双双瞪着孟三石。   “嗯?”孟三石眨了眨眼。   “孟三爷,您来的真的——太不是时候了。”文京墨笑得阴阳怪气。   “哈?”孟三石懵逼。   “哈哈哈哈,谁说的!”郝瑟一溜烟奔了过去,啪啪啪拍着孟三石肩膀,热情如火,“孟三爷,你来的正是时候!”   “诶诶?!”身承冰火两重天的孟三石一脑门问号。   *   岐风客栈后院之内,众人围坐一桌。   孟三石拔开瓷瓶木塞,倒出几滴在白纱布上,又从药箱中掏出几瓶试剂,一一点试,定目观察少顷,咋舌道:“这瓶中的确是一种药性奇烈的春/药,效果和那位鬼大师仵作说得并无二致。”   “可是那失传的绿媚?”舒珞问道。   “是绝/世/十/八/摸/合/欢/散。”炽陌插嘴。   “炽陌你安静一会儿行不行。”郝瑟不爽。   “这——是不是绿媚我真说不上。”孟三石摇头,“我不过是云隐门的外门弟子,对毒/药并不擅长,何况这绿媚的配方早已失传,怕是内门弟子也无法辨别。不过,这春/药的路数倒是和云隐门有几分相似。”   孟三石收起行头,总结道。   舒珞皱眉,小心将瓷瓶收起。   “若是这药真是从那琅皓胃中弄出来的,这恐怕就麻烦了……”孟三石又道。   “孟三爷此言何解?”文京墨问道。   孟三石望向众人,神色凝重:“这种春/药,可使人丧失神志,就算只抿一口,也会情/欲/焚/身,苦不堪言,除非与人交/合泄去药性,否则定会血脉沸腾,爆/体而亡——”   众人皆是面色一沉。   唯有郝瑟一脸激动:“然后呢?”   “然后个头!”孟三石哭笑不得,“如果多喝两口,便如发/情/的禽/兽,拼命/泄/欲,最后如那个琅皓一般,马上风死掉了!所以,郝兄弟,你若去当诱饵,可是危险万分啊,如若不慎中药,恐怕也会落得一个纵/欲/过/度,精/尽/人/亡的下场!”   一瞬间沉寂。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郝瑟。   尸天清和文京墨,一个额角乱跳,一个眼角乱抽,表情十分怪异,舒珞神色万分凝重,炽陌倒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哈哈哈哈,那也不错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郝瑟仰首大笑。   “阿瑟!”   “小瑟!”   “郝瑟!”   尸天清、舒珞、文京墨同时额爆青筋。   炽陌喷笑出声。   “咳咳,说笑的——”郝瑟嘿嘿一乐,“我不过是假扮毕荣华引鬼船出现,又不会上鬼船,自然也不会中什么□□,放心啦。”   “阿瑟!”   “安啦安啦。”   “小瑟——”   “没事没事。”   “郝瑟,这可不是儿戏!”文京墨猛然一拍桌子。   “我当然知道!”郝瑟面色一肃,“文书生,我也不是说笑!此次不仅仅是为了抓住凶手,更是为了流曦!”   院内蓦然一静。   郝瑟瞪眼、起身、凝声:“流曦追踪望舒阁众人离去已有七日,前几日舒公子还能查到流曦留下的暗符,可这几天,连暗符都查不到了,流曦是生是死,根本无从知晓。”   众人面色一沉。   “如果仅是为了擒住宛莲心,或许我们还有时间重新计划,但此刻流曦身处险境,多等一日,他的危险就多一分,如今唯有只有擒住鬼船上的凶手,方有机会救流曦脱险!”   “阿瑟……”尸天清眸光震荡。   “尸兄,不是我狂妄自大,而是与毕荣华最相似的人目前只有我,所以,由我易容成毕荣华的成功率才是最高的。”郝瑟皱眉。   尸天清嗓音一哽,忙望向旁侧的舒珞。   “可是小瑟,若是有万一,你又不会武功……”舒珞上前。   “舒公子,”郝瑟一脸正色,“说真的,若是你与千机重晖对阵,你觉得谁的胜算更大?”   舒珞蹙眉:“小瑟的千机重晖自然是出神入化,但若论实战,小瑟你经验不足,若是多磨炼几年,胜负很难说……”   “你和舒公子比起来还差得远呢!”文京墨低喝。   “这天下能胜过舒公子的人,又有几人?”郝瑟又问。   舒珞和文京墨同时一滞。   “天清美人算一个,我自然也算一个,剩下的,不出十人,不过都是些老菜帮子,要么位高权重,要么远遁山林,要么都快老死了。”炽陌翘脚道。   “那便是了,难道那宛莲心的功夫难道比舒公子还胜出一筹?”郝瑟挑眉。   尸天清、舒珞、文京墨同时语塞。   郝瑟定望三人,轻轻一笑:“你们莫不是忘了,这个团队里,到底谁是老大?!”   三人圆眼。   郝瑟一抹发髻,倜傥一笑:“你们的老大可不是畏首畏尾的只会任人保护的缩头乌龟,而是顶天立地独当一面的绝世大侠!”   灿灿阳光之下,郝瑟身形笔直,如松柏临风,笑容无垢,光丈耀眼。   尸天清抿紧薄唇,舒珞攥紧手指,文京墨狠狠眯眼。   炽陌瞳孔剧烈一缩,好似无法忍受那刺目的光芒,移开了目光。   而孟三石,早就看傻了。   “何况,有你们在,定会在第一时间擒获凶手,又怎会置我于险地?!”郝瑟又是灿然一笑,“老子相信你们!”   尸天清眸光莹震,凝望郝瑟。   郝瑟笑意更深,眸光坚定如磐。   良久,尸天清慢慢垂下眼睫,一抱拳,转身离开。   文京墨叹了口气,旋身出门,嘴里嘀嘀咕咕:“小生出去走走。”   炽陌眸光闪动,却是坐在原地,动也未动。   舒珞垂下眼睫,正要转身,却被郝瑟叫住:“舒公子,且慢。”   舒珞脚步一顿:“小瑟,何事?”   “你教我耍扇子吧。”郝瑟眨眼。   舒珞回头,怔然。   “那个毕荣华虽然是个废柴,但是扇子玩得很是溜溜溜,我如果要扮成他,恐怕这几日需要集训。”郝瑟拉着舒珞坐下,“扇子。”   舒珞愣愣将扇子递给郝瑟。   “怎么弄?这样吗?”郝瑟抖着扇子,“奇怪,怎么甩不开?”   “先用手指错开扇子,然后用巧劲一甩。”   “这样?”郝瑟手**爪子状。   舒珞叹气,抬手握住郝瑟手指,一错,顺势一甩:“这样——”   啪。   玉骨扇迎风展开,散出一道微弱的清香。   “哦,开了开了!”郝瑟欢呼。   舒珞却是看着自己的无意识握住郝瑟的手,僵住了。   “嗯咳!”炽陌手托着腮帮子,挑眉干咳。   舒珞顿时面红耳赤,噌一下跳起,退了两步。   “舒、舒某唐突……”   “切——”炽陌冷哼。   “舒公子你脸为啥子这么红?”郝瑟一头雾水望着舒珞。   舒珞立时连耳朵都红了,慌乱就往外冲。   “哎哎,舒公子,我还有话要说,你去劝劝尸兄别担心……”   郝瑟一句话没说完,舒珞已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院子。   “怎么跑得跟兔子一样?”郝瑟抓头,“连扇子都不要了……”   “小子,想不到你还是个沾花惹草的高手啊!”炽陌斜眼看着郝瑟。   “怎么,嫉妒啊?”郝瑟横了一眼炽陌,“放心,老子对你这种毒花毒草不感兴趣!”   炽陌嗤笑一声,起身抖袍,迈步离开。   “老子哪里沾花惹草了?!”郝瑟气鼓鼓继续耍扇子。   唯一一个留下的孟三石看着郝瑟,又看了看那院门口,抹了抹汗,“郝军师,你……实在是……”   “啪!”郝瑟一合折扇,三白眼直瞪孟三石。   “我什么都没说!”孟三石赶忙澄清。   郝瑟露出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放下玉扇,沉下神色:“孟三爷,你跟我说说这易容的注意事项。”   孟三石神色一肃,点了点头:“若想扮成另一个人,容貌长相倒在其次,反而是气质、动作更难……”   “愿闻其详。”   “比如说这位毕荣华,说话的语气、动作皆有特点……”   *   炽陌背着手,悠哉晃出后院,路过大堂。   大堂之内,文京墨正在桌旁和知府大人一同饮茶。   “江大人,九月十五那一夜,所有捕快衙役,还有江大人手下的游船,务必听小生调遣。”   “诶?可是,这个……”   “江大人可有异议?”   “没有没有没有!一切都听文公子的!”   “很好。”   炽陌探头,看了一眼文京墨隐隐发绿的眸子,口中啧啧有声,转了个圈,又朝着外间院落走去。   外院之中,碧树参天,树影斑驳,光影交叠之下,一青一藕两道身影,并排而立,忧心忡忡。   “微霜,小瑟此举……舒某总觉得……心中……”   “尸某又何尝安心……”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苦笑。   “阿瑟说的对,如今若想擒住宛莲心,这是最快的法子。”   舒珞叹气。   尸天清长长叹息,抬眸凝望绿叶之上的碧蓝天空。   “尸天清这一生,只求能守在阿瑟身侧,保阿瑟平安,护阿瑟周全,不让她伤一分一毫……”说到这,尸天清神色一动,喉结一动,“可尸某却忘了,阿瑟他……从来都不是那种被人保护的——娇嫩花朵……”   舒珞猝然看向尸天清,神色略显诧异。   “阿瑟的天空,更广阔、更辽远,胸襟胆识,也绝非我等凡人可窥——”尸天清攥紧手指,“天清,真是自惭形秽。”   舒珞敛目轻笑:“小瑟他,就像自由自在的风,遨游天下,笑傲天下——”   尸天清嘴角不禁勾起,眸光清澈如水,莹莹灿动:“天清惟愿,能陪阿瑟遨游千里浩海,看遍万里河山……”   舒珞仰首,黑褐瞳孔倒映蔚蓝天际,脸上的笑意却是不知不觉消失了:“若有可能,舒某……也……”   可是后半句话,却没说出口……   ……再也没能说出口……   院外的炽陌站嗤笑一声,踱步走开。   还笑傲天下?   就那好色的小子?   这帮人是不是都眼瞎?!   *   九月十五,圆月。   莫愁湖边,秋淡风凉,一轮月华,高悬天际,将湖水映得银鳞浩荡。   湖畔,树影重重,迎风摇乱,犹鬼影交叠;   四周,寂静无声,叶声沙沙,似鬼语低喃。   湖东南岸,及雨渡口,荒废多年,破败不堪,渡头之上,木板斑破,藤蔓纵生,更显凋零,平日里不见半丝人烟。   可此时,在这荒废渡头之上,却是多出了一道人影。   身形颀长,一袭锦衣,足踏紫靴,腰横玉带,头戴玉冠,手中转着花里胡哨的折扇,来回踱步。   月光照在此人脸上,显出凶狠眉目,一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满身流里流气,看起来着实不像什么好人,可不正是易容成毕荣华的郝瑟。   就见这位“毕荣华”,一边在渡口踱步,一边向着湖面张望,嘴里还在嘀嘀咕咕:“有美人兮,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兮……”   声音在湖边晃晃悠悠打了转,随风飘回岸边杂乱的灌木丛中。   那里,本是寂静一片,却是因为这诗激起了一阵窃窃议论:   “这小子嘀嘀咕咕干嘛呢?”   “小瑟说,这些台词能帮他代入毕荣华的角色。”   “这小子是吃饱了撑的吧。”   “阿瑟所言,定有大智慧。”   “……”   “郝大侠果然敬业。”   “江大人,这附近的埋伏布局……”   “文公子放心,全按照您的指示,只要那鬼船敢来,定然手到擒来!”   “切,我看就冲这小子的德行,还不如那个毕荣华——”   “噤声!”   一声冷冷哑音,停住了所有人的声音。   郝瑟脚步一停,转目远眺湖边。   湖波滚滚,银月冷霜,凛凛波光之中,传来了琴声。   那琴音,清远飘渺,却又悲凉徘徊,仿若有人在凄凉吟唱,又仿佛有人在哽咽哭泣,远远飘荡,凄凄切切,听得心头阵阵发颤。   郝瑟攥紧扇柄,双眼微眯,直望琴声传来方向。   湖面之上,荡起一点绿光,在浓稠如墨的夜色中,仿若一燃鬼火,随着湖水飘来。   渐渐得,绿光慢慢靠近,方能看清,是一盏燃着绿火的灯笼。   灯,挂在桅杆上,桅杆,竖在画舫之上。   画舫全身漆黑,仿若融入无尽黑暗,只有那一盏绿灯,在船头摇摇晃晃,和着如泣如诉的琴声,令人毛骨悚然。   夜风荡起,吹透郝瑟背后已经汗透衣衫,凉意入骨,汗毛倒竖。   身后灌木丛中,突然散出一道剑意,清冷如月,寒凛如霜的剑意,那是尸天清的剑意。   郝瑟双眼一眯,忙抬手向后打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口中高喝:“来的可是白瓷小栈的那位美人?哎呦,本少爷等得甚是心焦啊!”   莫急,待鬼船再近些!   清凛剑气缓缓敛了回去。   可是那鬼船,却也远远停在了湖中,距离岸边还有数十丈的距离,再无靠近的意思。   莫不是鬼船上的人发现了陷阱?   郝瑟神色一动,啪一声甩开折扇,扬起一个十二分谄媚的笑脸:“美人儿莫不是气本少爷上次失约?哎呀呀,本少爷实在是太忙,所以一时忘了翻阅请柬,还望美人莫怪莫怪——”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一道浓如云海的大雾骤然从湖面腾起,竟是在眨眼之间,就将整个湖面、及雨渡还有郝瑟笼罩其中。   灌木丛中埋伏众人立时大惊失色。   “此雾有异,屏息!微霜!”   舒珞闪飞飙出,身形已经快到极致。   可是还有一人更快,舒珞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已如一道惊电刺入浓雾之中。   “阿瑟!”   凌厉剑光犹如雷电劈云,呼啸腾裂,瞬间将浓雾驱散。   雾气消失了!湖中的鬼船消失了!   渡头的郝瑟也消失了!   尸天清手持长剑站在空荡荡的渡口之上,眸光如电,绝容惨白,薄唇抿紧发颤。   “怎么可能?!”舒珞身形狂扫一圈,惊骇原地。   众人从埋伏各处一拥冲出,满面震惊。   “这、这怎么回事?!刚刚郝大侠还在这,这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江驰泰傻眼。   “那鬼船明明还远在湖中央,就算是飞,也飞不过来啊!”吴据率领一帮捕快集体懵逼。   “江大人,立即将所有埋伏的船只派出去,就算将整个莫愁湖翻过来也要找到那艘鬼船!”文京墨厉喝。   “是是是!还不快去!”江驰泰狂踢吴据。   吴据率领一众捕快奔出。   文京墨眸光频闪:“莫急,鬼船离开不过顷刻,定能——”   “喂,你们看天上。”一直环臂立在旁边不发一言的炽陌突然出声。   众人一愣,齐齐抬头,可这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浩瀚夜空之上,一轮冷月,挂在西空。   “适才,月在中空,此刻,月却中天偏西……”炽陌皱眉,“有些邪门啊……”   “不对,是已经过了一炷香时间!”舒珞猝然明白过来,惊呼。   尸天清双目爆红,笔直身形微微发抖,抑制不住的冷寒剑气一波一波从全身散射而出。   “难道是那阵诡异的雾气?”炽陌转目看向现场唯一一个懂医理之人。   孟三石双眼暴突:“我明白了,那阵雾,是传说中的迷幻迭香!”   “什么?”舒珞大惊失色,“那不是百年前就失传了吗?”   “可是,只有迷幻迭香,方能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失去意识,完全感不到时间的流动,中毒之人,以为只有一瞬间,而实际上,却过了很久……”   众人面如金纸,望向那黑暗中的莫愁湖。   夜色中,如霜月光倾泻而下,湖水表面银光如雪,可其下,却暗藏滔滔黑浪,吞噬魂魄,无底无边,广阔的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春困中~~~   各种开会中~~~   以上~ 第127章 十七回 鬼船孤身战真凶 九羽凤鸣戏绝音   我是谁?   我在哪?   这他喵的是啥子情况?!   郝瑟一脸懵逼, 抬眼看了看头顶晃晃悠悠的绿灯,转目四望,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黑色的湖水, 无边无际,空旷辽阔, 仿若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自己和这一艘黑乎乎的画舫。   湖中凉风仿若一把刀子,划过脸颊,生生的疼。   刚刚明明还在岸边, 身后明明有大批量的高手保护, 为啥子一眨眼的功夫, 就变成了一个人站在鬼船上?!   这不是武侠片吗?   啥时候变成了魔幻片啊啊啊啊?!   郝瑟双手捧颊,无声尖叫。   “铮——”   画舫漆黑雕花门后,传来一声琴音,幽远、空灵,响彻湖面,激起一团黑色浪花。   郝瑟一个激灵, 猛一拍脸蛋子。   淡定,郝瑟大侠, 你要淡定!   如今你身在虎穴, 孤立无援, 只能自力更生艰苦创业以你的万分的帅气千分的勇气百分的智慧碾压凶手!   “毕公子,我已备好薄酒,请舱内一叙。”   船舱传出声音, 空灵而不带任何烟火气,仿若幽幽鬼语。   我现在是毕荣华!   我是来会美人的毕荣华!   郝瑟咕咚咽下口水,用袖口抹去鬓角的汗珠,吸了口气,啪一声甩开折扇,扯出毕荣华标志性的登徒子笑脸,迈步推门。   “哎呦,美人啊,你这请人的法子颇有新意,本少爷从未见过,有些吃惊、有些吃惊,哈哈哈哈。”   “吱呀——”   门板应声而开,浓烈熏香扑面而来,熏得郝瑟眼前一片模糊,赶忙用扇子狂摇数下,这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船舱之内,灯光昏暗,视线不清,只能看到一桌一椅。   “毕少爷,请进。”舱内再次传来催促声。   郝瑟踏脚入门,身后的舱门啪一声关上了。   郝瑟眸光一闪,笑容未变,径直入内,撩袍入座,翘起二郎腿,呼呼啦啦摇着扇子,嬉笑道:“美人儿,这屋里也着实太暗了些,这让本少爷如何能看清美人儿的倾城之貌啊?”   随着郝瑟的话音,整个屋内渐渐亮了起来。   郝瑟双目迅速一扫,发现在船舱舱壁之上,悬着一圈精致的小灯笼,就如同缩小了数倍的望舒阁的灯墙。   灯墙层层点亮,照清了船舱内的摆设。   雕梁画柱,饰花华丽,桌椅皆是檀木所制。身侧小桌上,瓜果新鲜,茶酒俱全。   左方,是一面圆门,挂着雪白的轻纱,隐约露出屋内华丽的账幔大床。   正对面,则是一间小小的雅间,门梁上缀着双层珍珠帘,每颗珍珠都有指肚大小,圆润统一,在灼灼灯火之下,闪耀着朦胧又耀眼的光芒。   珠帘之后,坐有一人,一身飘逸纱衣,长发如瀑,肌肤如玉,身前桌案上摆着一张桐木古琴,旁边燃着一盏琉璃灯,将琴身照得光润如黑玉,可那灯光却是甚是低矮,恰恰未能照在此人脸上,加上层层珠帘遮挡,竟是看不太清此人的相貌。   “毕公子,有礼了。”帘后人起身福一拜。   那窈窕身形,那优雅身段,那黄莺出谷的嗓音,郝瑟只从一个人身上见过。   果然是宛莲心!   郝瑟啪合上折扇,起身一抱拳:“美人儿月夜相邀,本少爷诚意拳拳,俗话说,**苦短,美人儿既然对本少爷有意,又何必遮遮掩掩,不若咱们就抓紧时间——嘿嘿嘿吧……”   帘后的宛莲心却是缓缓坐下,手指抚琴,轻声道:“毕少爷何必如此心急,长夜漫漫,不若先听我抚琴一曲,以祝雅兴。”   “也好、也好。”郝瑟又乐呵呵坐下。   “茶果都是新鲜的,毕公子不必客气。”   “甚好、甚好。”   郝瑟目光在瓜果上扫了一圈,端起茶碗送到嘴边,装模作样品了一口,而实际上却是滴茶未沾。   宛莲心手指拨动琴弦,霎时间,如高山流水的绝音就从纤细指尖流淌而出。   那琴声清丽而悠远,绵长而动人,仿若山间潺潺溪流叮咚作响,又仿若山风吹过绿林叶音飒飒,再听,又似一个妙龄少女低声吟唱家乡小调,温暖、又怀念。   郝瑟手端茶盏,不禁听呆了。   突然,琴音骤变,变得激昂而凌冽,万里晴空雷电大作,山林燃起天火,清溪干涸,浓烟密布,唱歌的少女在野火中狂奔,身后的火焰如同魔爪撕裂天空,将少女逼到了悬崖边,少女退无可退,只能纵身而下,跳入绝境。   郝瑟手中的茶盏不禁一颤。   琴音再转,变得婉转低鸣,少女赤脚前行,身边,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灰烬,少女每一步,都踏下一个寸深的血色脚印,嗓中,依然哼唱着熟悉的家乡小调,可是,那浓重的悲伤,却已渗入骨髓,音音泣血,声声割心。   “滴答——”   一滴清亮水滴落入茶水,荡起一圈涟漪。   琴音戛然而止。   郝瑟骤然回神,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忙放下茶盏,手忙脚乱抹去泪水,尴尬道:“咳咳,这曲子甚好,只是悲凉了些……”   帘后宛莲心按在琴弦上的手指微微颤动,沉默良久,才幽幽道:“这曲子名为九羽幻音。”   “好名,好曲。”郝瑟吸鼻涕。   “此曲可唤醒人心之中最阴暗的记忆,能令人入化相之境,身处幻境深渊,聆听之人,无不恐惧癫狂,神志疯乱,甚至有人一曲未听完,已然被幻象吓死。”   “诶?美人你说笑的吧。”郝瑟惊诧。   宛莲心摇头:“你是第一个听完此曲却未疯癫的人,说明毕少爷你心思澄明如水,至纯至性。”   “嘿嘿,过奖过奖。”郝瑟抓头。   “我弹了十余年的九羽琴,想不到竟在今日遇到了第一个知音人,可惜,我却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你。”   一片死寂。   郝瑟面色大变。   “毕少爷何必如此吃惊?你今日不就是来抓我的吗?”   郝瑟嘴巴动了几下,却是半丝声音都发不出。   “知府大人想必已经告诉毕公子了吧,纪飞、勾迢、桂枯、琅皓四人,都是死在我的手上,而你,将是第五个。”   郝瑟干咽了一口口水,终于找回了声音:“既然你知道本少爷是引你入瓮,你还敢来?”   “因为我,无论如何都要来。”   “美人儿,本少爷和你无冤无仇,你何必如此赶尽杀绝呢?”   “毕少爷的确和我无冤无仇,但毕少爷的爹,却是和我有血海深仇,怪只怪毕贵之死得太早,我只能父债子偿了。”   “我爹他……做了什么?”   “毕贵之原本只是一个七品县令,为何能在短短数年间,就登任太医院院使?凭靠的是什么?”   “额……我爹自然是靠……”   “自然是靠黎家三十二口人的人命!”宛莲心骤然提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那声线竟是出现了一丝嘶哑。   郝瑟攥紧扇子:“黎家?哪个黎家?”   “西北神医,黎飞阙,活死人医白骨,万人敬仰,何等荣耀——”宛莲心慢慢站起身,“可是,却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丹药方子,被灭了满门。”   “慢着,你说——什么方子?”郝瑟眯眼。   “你不知道?”宛莲心透过珠帘静静看着郝瑟,“对,你当然不知道,黎家也没几个人知道——那是黎家百年前祖传的丹药方子,只有黎飞阙、和他的五个入室弟子知道……”   “那毕贵——咳、就是我爹,怎么知道的?”   “因为,有一个告诉了他,告诉他,黎家的那个方子,可以助人长生不老。”   “啥玩意儿?!”郝瑟愕然。   “你也觉得好笑?是啊,多可笑啊,一个药方,就能让人长生不老,这等匪夷所思贻笑大方之事,居然真有人信了。”   “卧草——”郝瑟扶额。   “更可笑的是,黎飞阙偏要遵守祖上的规矩,无论如何也不愿这方子重见天日,对毕贵之提出的各种诱人条件,一口回绝。”   “西北神医,倒是视钱财如粪土。”郝瑟感慨。   “可惜,他的几个入室弟子,却是没有这般的心境——”宛莲心声线渐沉,“为了夺走药方,杀了自己的师父,又怕事迹败露,索性将黎家满门都杀光,从此以后,改名换姓,成为一方贵人,而你的父亲毕贵之,还有他手下那帮出谋划策的能人,个个平步青云——”   郝瑟长叹一口气:“所以,你恨他们入骨,才会用千奇百怪的法子将那四人折磨致死?”   “我折磨他们,并不仅仅是为了报仇。”宛莲心轻声道,“我将从来不喝酒的纪飞塞入酒坛让他醉死,原本只是为了逼纪阑,谁料他这么不经吓,一下子就傻了,后来,我又逼勾迢拼命吃东西直至撑死,用九羽幻音制造幻象恐吓桂枯,再用□□让从不近女色的琅皓变成发*情的禽兽,这一切,只是为了逼问他们,那个人到底是谁。”   “那个人?”郝瑟皱眉,“什么人?”   “是那个告诉了毕贵之黎家有祖传秘方的人,是那个诱惑黎家四弟子杀师夺药的人,那个人,才是罪魁祸首!”宛莲心厉声道。   “那个人是谁?!”郝瑟提声。   宛莲心慢慢摇头,冷笑:“他们都不知道,他们都没见过这个人,见过这个人的,只有你父亲的毕贵之。”   郝瑟皱眉,敲着扇子陷入沉思。   宛莲心看着眼前这位“毕荣华”的表情,长叹一口气:“我本以为,毕公子你身为毕贵之的独子,或许能知道些许内情,如今看来,毕公子你也是一无所知。”   说到这,宛莲心不禁一顿:“想不到毕贵之害人无数,对自己的儿子倒是如珠如宝,将自己的儿子养成这般心思纯净之人——”   郝瑟静望宛莲心,慢慢站起身,正色抱拳:“黎家之事,我觉得甚有蹊跷,如果阁下信得过我,我愿帮你查明那个幕后之人!”   宛莲心看着灯光之下 “毕荣华”的目光,叹息一声:“若你不是毕贵之的儿子,我倒是很想信你一次,只是,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你不得不死。不过,念在你能听懂九羽幻音,我特别准许你选一种死法。”   宛莲心的话音轻如柳絮,但是其中那蕴含的悲凉杀意,却是浓重如血,将整座船舱压得几乎透不过气。   郝瑟沉眉,手掌扣住外衫下的千机重晖腰带,声音却是带上笑意:“美人儿,如果真要选,本公子能不能选和琅皓山长一样的死法呢?”   岂料此言一出,珠帘后的宛莲心却是突然沉默了。   郝瑟攥紧千机重晖,眸光凌厉:“怎么,不是美人儿邀本公子来一夜风流的吗?”   “唰!”   一只手豁然撩起珠帘。   “你不是毕荣华,你是谁?!”   灼亮灯光之下,二人同时惊呆。   郝瑟双眼暴突:“你他喵的又是谁?!”   *   莫愁湖上,数十艘快船星星点点分布湖面,仿若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络,罩着湖面缓缓推进,寸寸搜索。   每一只船上,都燃着数根火把,将四周水域照得通明一片,船上的衙役捕快高声呼喊,彼声可闻。   可远处的湖面,依然辽阔的可怕,茫茫夜色之中,若想在其中搜寻一艘黑色的游船,无异于大海捞针。   搜寻队伍中央一艘小船之上,江驰泰望着同船几位大人物,狂抹冷汗,:“几位大侠,已经快一个时辰了,这样找,也不是办法啊!”   船首,尸天清直身而立,流云青衫随湖风狂舞,凌寒眸光乱扫湖面,清绝容颜完美得仿若月光雕琢而成。   在他身后,舒珞和孟三石展开一张莫愁湖地图,凝目观望,旁侧,文京墨手指飞速拨响珠盘,急声命令:“变队,展翼。”   舒珞立即甩手放出两颗信号弹。   灼亮焰火随着尖锐的啸声蹿上黑色的天空,炸开。   搜索船队中一阵喧哗,开始依令变幻队形。   江驰泰暗暗抹汗。   “喂,你们这样找,根本就是浪费时间。”船尾,炽陌炽陌靠着桅杆提声道。   可根本无人搭理他。   炽陌口中啧啧有声,扫视湖面一圈:“依我看,还不如求菩萨保佑那个小子自己逃出来……”   话音未落,两道杀意凝旋而至。   尸天清冷眸如冰,舒珞寒颜覆雪,双双瞪着炽陌。   “你他奶奶的闭嘴。”孟三石大吼。   “滚!”文京墨头都不抬,冷喝一声。   炽陌蓝眸一沉。   “炽公子,您就别添乱了。”江驰泰忙上前打圆场道,“尸大侠他们定有办法的!”   “办法?!”炽陌冷笑一声,“江大人,你难道还没看出来,这几个人早就方寸大乱,急疯了吗?”   “诶?”江驰泰一怔,细细一看,这才觉出不对味儿来。   身姿如剑的尸天清,攥剑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常带温柔笑意的舒珞,早已冷若冰霜,而文京墨,虽然命令坚定如常,可嗓子明显比之前哑了不少。   孟三石应该属于情况最好的,可目前也是满目慌乱。   “不、不会吧……”江驰泰傻眼。   “那小子又不是真的毕荣华,顶多被剁了胳膊切了腿泄愤……” 炽陌还在煽风点火。   嗖!   一道凌厉剑气扫过炽陌面颊,割断了炽陌耳边飘荡的发丝。   尸天清静静立在船首,一身如霜月色,双眸沉黑如海,深冷不见底。   炽陌眼皮一动,冷笑一声,骤然腾身而起,踏着搜寻游船一路飞向了岸边。   “我才懒得和你们这帮疯子在这折腾呢!”   一句话的功夫,人已经到了岸边。   尸天清冷冷收回目光,望向文京墨和舒珞。   文京墨死死捏住算珠,舒珞攥紧扇柄,三人对望一眼,又同时收回目光,继续展目看向湖面。   “东北,西北两翼收紧!”文京墨哑声厉喝。   舒珞甩出信号弹,孟三石继续盯地图,尸天清眸映夜湖,翻腾黑浪,薄唇泛青。   ……阿瑟……你在哪?   *   莫愁湖边,炽陌红靴无声落地,扭头望着那火光萤萤的湖面,冰蓝眸光一闪,旋身走入湖边的暗色树林。   林木高耸,叶声飒飒,掩盖湖面的嘈杂,湖风穿叶而过,携来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   炽陌脚步一顿,停在树林中央空地之处,头颈微扬,仰视被树枝割成碎片的夜空。   “滴答!”   一滴液体擦着炽陌的鼻尖落入地面,激起一团血气。   突然,半空毫无预兆坠下一道黑影,“砰”一声重重砸在炽陌脚边。   炽陌表情毫无半丝波澜,依然保持着负手望月的姿势。   月色猝然一暗,衣袂翻舞声响如蝙蝠肉翅鼓动,落在了炽陌四周。   七道黑影,七柄长剑,七张佛面,佛心点红,慈悲嗜血。   “往生盟?”炽陌慢慢挑眉。   七刃长剑缓缓竖起,凝成七股纯粹的杀意,豁然刺向炽陌。   炽陌耳边金色坠环轻响,身如魑魅拔地而起,手指在腰间一摸,抽出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手腕环抖,飞剑而出。   霎时间,剑光激荡,形成无数道凌厉雷光,狂射罩向那七张佛面。   时间仿佛一瞬间静止,七名杀手停在了半空。   唯有炽陌的大红衣袂缓缓飘下,无声落地,收回软剑。   “轰!”   七道人形碎成无数肉块,合着血浆四喷飞溅,如同一场血肉尸雨,瓢泼而下。   炽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血水洒落,而自己身上,却仅是溅了几滴血点,也在顷刻之间就融入红衣,不见半丝痕迹。   直到血雨停歇,炽陌才蹲身将扑倒在脚边的黑影翻了过来,叹气道:“往生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你说是不是啊,六西?”   地上之人,一袭黑衣领凌破不堪,泛出浓重血气,面白如纸,琉璃瞳孔在看见炽陌之时,猝然一亮。   “哦,还没死啊?”炽陌表示遗憾。   “救——救……人……”流曦嘴唇颤出几个字,目光慢慢移向树林深处的灌木丛。   炽陌眉峰一挑,起身走入灌丛,原来在乱草之中,竟藏着一个巨大的麻袋。   “让我猜猜,里面装的是什么宝贝呢?”炽陌解开麻袋探头一看,嘴角斜斜勾起笑意。   *   “为什么?为什么找不到?!”游船之上,文京墨双眼爆出红丝,几乎捏碎手里的珠盘。   “明明没有漏掉任何地方,为何寻不到那鬼船?!”舒珞眸光崩裂。   “这真他娘的见鬼了!”孟三石抓狂。   尸天清表情毫无变化,可是一身凛冽杀意,压得同船的江驰泰几乎都要跪了。   “千竹、琭言,莫急,再想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恐怕连尸天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抖成了什么样。   “当然找不到,因为鬼船根本就不在湖上。”   突然,湖中传来一声清喝。   一艘小船破浪而来,炽陌站在船头环抱双臂,一脸似笑非笑。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了过去。   “你说什么?!”文京墨提声。   “过来看看我把谁送来了?”炽陌挑眉一笑。   尸天清、舒珞、文京墨和孟三石身形一闪,到了炽陌船上,定眼一看,不禁大喜过望。   “流曦!”尸天清抱起浑身浴血的流曦急喝。   “公子……”流曦挣扎睁开双眼。   “他受了重伤!”孟三石从怀中掏出药丸塞到了流曦嘴里。   “流曦,你从哪里回来的?可有望舒阁的消息?”文京墨急声问道。   流曦呼吸顺畅了几分,干裂嘴唇蠕动:“鬼船……不在……湖上……”   “什么?!”四人同时大惊。   流曦目光转向炽陌。   “具体的,你们问她吧。”炽陌从船尾拎起一个大麻袋送到三人面前,一下把麻袋扒开,露出一个人来。   尸天清、舒珞、文京墨同时惊呆。   麻袋中的人,发髻凌乱,衣衫破落,满脸血污,可依旧掩不去容貌倾城,清丽如莲,竟然宛莲心。   *   船舱之内,郝瑟僵直站立,双眼圆瞪。   眼前之人,一身素白飘逸长衫,散发如缎,眉长入鬓,眼如凤尾,唇若染樱,肌肤洁白如玉,眸光流转如水,仿若一朵在夜色中盛开的昙花,纯洁美丽。   但是!但是!   那眼角隐隐的细纹,鬓角透出的银丝,还有平坦得一马平川的胸膛,外加一个凸起的喉结……   二十年前灭门惨案、黎家五名弟子、长生不老的药方、黎飞阙、九羽琴、宛莲心、鬼船、黎钰暴毙、画有草叶的请柬,死尸的验尸报告、琅皓留下的诗词……   所有线索就如开了闸的洪水呼啸奔腾涌入脑海,千头万绪千丝万缕凝成一道灵感,霎时照亮了郝瑟的侦探之魂。   郝瑟喉头一滚,大叫出声:   “你是黎钰!”   面前美人神色一沉:“你怎么知道——到底是谁?!”   “等等,你的身材……我见过你!我以前肯定见过你!”郝瑟狂抓头发,目光好似X光一般在眼前人身上狂扫,突然眸光骤亮,惊呼,“你是那个老鸨!望舒阁的老鸨!”   这次,美人也不禁露出了一个惊诧的表情。   “仙人板板!望舒阁的老鸨就是黎钰!”郝瑟双眼放光,口中犹如机关枪一般开始噼里啪啦,“所以黎钰根本没死、是假死,所以来复仇的连环凶犯是黎钰、不是宛莲心,所以宛莲心是用来迷惑视线的□□,所以——”   郝瑟骤然抬眼:“琅皓居然是和男人——马上风?!”   黎钰眉眼一挑,嘴角微勾,眼角漫上魅惑之色:“所以,最让你吃惊的是这个?”   “不……我很理解……”郝瑟双眼发直,喃喃道,“你这般的美人,是个人都会动心的……”   黎钰嘴角笑意更深:“你——是那位尸大侠?”   “喂喂,明明我比较玉树临风好伐!”郝瑟不爽。   “那你是名满江湖的意游公子?”   “老子明明比舒公子帅!”郝瑟一抹发髻。   “那你定是文公子吧。”   “喂!”郝瑟瞪眼,一把揪住耳后凸起,唰一下扯下□□,“看清楚了!老子可是颜冠九州帅裂天穹的郝瑟郝大侠!”   黎钰双眼瞪圆,怔了怔,轻笑出声:“竟然是你——”   “哼哼哼,这就叫真人不露相!黎钰,你如今落在我郝瑟郝大侠手里,就束手就擒吧,哈哈哈哈!”   郝瑟仰首大笑。   “是吗?”黎钰迈步上前,逼近郝瑟,“那么,郝大侠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额,自然是、是……”郝瑟盯着眼前突然放大的美人脸,不禁心跳失常,浑身发热,频频后退,最后竟被逼的扑通一下坐在了椅子里。   黎钰轻笑出声。   卧槽!太丢人了!   郝瑟面红耳赤,正想帅气跳起身,不料刚坐起一半,身体竟毫无预兆倒了下去。   啥子情况?!郝瑟惊呆。   “郝公子自上船之后,就万分小心,滴水不沾,的确十分谨慎。”黎钰静静看着郝瑟,“可惜,郝公子却是不知,我不光在这酒中茶中下了绿媚,这杯上,也抹了绿媚,你端杯之时,绿媚已从皮肤渗入,虽然不及茶酒酒毒/性浓/烈,但也足以令郝公子全身无力,任人宰割。”   仙人板板,防不胜防啊!   郝瑟全身瘫软在椅子上,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浑身阵阵发烧,全身血脉隐隐乱跳,不过几个呼吸间,已经汗透全身。   黎钰看着郝瑟潮/红的面颊,垂眼叹了口气,突然弯腰将郝瑟打横抱了起来。   “先人板板!你要对老子做什么?!”郝瑟大吼。   黎钰却是抱着郝瑟径直走到了船舱内间,将郝瑟放在了床上。   脊背贴到床铺的那一刻,郝瑟整个人都炸毛了。   “卧槽卧槽卧槽住手啊啊啊啊!”   黎钰嘴角勾起:“不是郝公子自己挑的,要和琅皓一般死法吗?!”   郝瑟哀嚎:“老子就随便一说美人你就随便一听,别当真啊啊啊啊!”   黎钰开始解衣带。   “黎兄,大家都是男人,矜持一点,矜持一点!”   黎钰开始脱罩衫。   “救命啊啊啊啊!”郝瑟扯开嗓门干嚎。   “我正是在救你的命。”黎钰出声。   郝瑟猝然噤音。   黎钰叹气:“你既然和意游公子是朋友,怕是早就知道这绿媚的厉害了吧。”   郝瑟吞了吞口水。   之前关于解毒的一系列不和谐关键词瞬时在郝瑟脑中划过一道炫彩流星。   “那、那个,你可以先放了我,我再去找别人去嘿嘿嘿啊……”郝瑟满头大汗。   “我不能放了你。”   “诶?难道你对老子一见钟情?!”   黎钰笑了起来:“因为我还要利用你,去杀毕荣华,去找那个幕后之人。”   “哈?”   “郝公子的身边,尸天清武艺精绝天下无双,意游公子背景雄厚深不可测,文京墨智谋过人心思细腻,若是能将你握在手中,此三人定能为我所用,何愁查不到幕后之人?”黎钰慢条斯理道。   “你大可以委托我们帮你查案!不需要用我做人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郝瑟大叫。   “若有可能,我也不想。”黎钰苦笑,“只是,你等不了了。”   说着,黎钰探出手指,在郝瑟脸上轻轻划了一下。   郝瑟只觉一股电流从全身激荡而过,眼前一白,连脚趾尖都绷直了。   “你身中绿/媚已过一炷香时间,再不解毒,就没救了。”黎钰道,“此时再找别人,怕是来不及了。”   “我们不是在湖上嘛,喊一嗓子肯定有人来救我的!”   “谁说我们在湖上?”   “哈?”   “好了,郝公子,事不宜迟,你不能再等了。”   黎钰手指探向郝瑟衣领。   先人板板!老子的清/白之身啊!   郝瑟全身发烫,两眼发蒙,脑细胞却是沸腾一片,异常活跃。   老子要赶紧想个话题,一定要保住清/白,尸兄舒公子文书生他们一定会来救我的!   突然,一道灵光在郝瑟脑中一闪而逝。   “琅皓!”郝瑟大叫。   黎钰碰到郝瑟衣领的手指一顿。   “琅皓、琅皓当时中的也是绿媚吧,但是却死于马上风,说明这个解毒办法根本行不通啊!”郝瑟据理力争。   黎钰收回手指,眼睫轻轻颤动。   “他与郝公子怎能相提并论,我为他备下的,是最浓最烈的绿媚酒。”   “啥?”郝瑟一怔。   “结果不出我所料,绿媚的确让他疯了。否则,他这位道貌岸然的琅山长,怎会碰一个男人?更何况是我这种,为了复仇,利用身体做交易,污/秽不堪的男人——”   黎钰语神色温柔,仿若在说着最美好的情话,眼角,水色如银。   郝瑟静静望着黎钰:“给琅皓的那张请柬,是你写的?”   “自然是我逼他来的。”   “那你可知,他在那请柬上写了一首诗。”   “诗?”黎钰一愣。   “对,情诗。”郝瑟声线缥缈,若云烟萦绕天际,缠绵悱恻,“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黎钰双眼慢慢绷圆。   “你约琅皓外出的那些信,他也在上面题了诗。”郝瑟又道。   “……什么……诗?”黎钰嗓音隐隐发抖。   郝瑟噎了噎:“那个,具体我记不清了,但是,据文书生所说,他写得都是对一个人刻骨的相思……”   黎钰彻底呆住。   “黎钰,琅皓对你……并非无情,而是情根深种……”郝瑟正色凝声。   黎钰愣愣看着郝瑟,目光却好像透过郝瑟脸,看向了另一个人,眼角银色凝成一道泪珠,无声滑落。   “黎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郝瑟平声道。   黎钰眸光再次回到郝瑟脸上。   床上之人,明明身中春*药,却是双眸清亮如星辰,竟是将全身的□□之色给压下了大半。   黎钰笑了:“郝兄,你的确是个君子。”   “对对对,我是好人!所以,快放了我。”郝瑟连连点头。   “正因为你是好人,我更要救你。”黎钰神色一肃,探手解开了郝瑟的衣襟,冰凉手指触在了郝瑟锁骨之上。   郝瑟顿觉脑皮发麻,发根倒竖,脑中的弦“啪”一声就断了,破口大叫:“尸兄救我啊啊啊啊!”   “轰!”   一声巨响,船舱大门四裂散飞。   凌厉剑气携着锐风飙冲袭来,黎钰瞬间就被冲翻飞摔在地,喷出一口鲜血。   凝霜覆雪的气息席卷而至,郝瑟只觉眼前一花,自己就被人紧紧环住腰身抱了起来。   黑长发丝温柔拂过面颊,缓缓飘停,显出一张绝美倾世的容颜,一双眸子,静静凝望着自己,那其中的波光,清澈如泉,孤霜如月,却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泛起阵阵涟漪。   “阿瑟……天清找到你了……”哑音声起,仿若古琴奏鸣,拨动心弦。   郝瑟立时双眼泛红,几欲落泪。   “尸兄,你再晚来半刻,老子的清/白就不保了啊……”   尸天清眸光一寒,左手环住郝瑟,右手抖剑出鞘,剑如惊电直刺地上的黎钰。   “不!不要杀我义父!”   突然,一道人影豁然冲出,扑在了黎钰身上。   长裙凌乱,容颜憔悴,梨花带雨,正是宛莲心。   “尸大侠,求求你,不要杀我义父!求求你!”宛莲心挡在黎钰面前,跪地咚咚叩头,不过几下,额头就开始滴血。   “尸兄且慢,”郝瑟忙拉住尸天清手臂,站稳身形道,“我还有话要问——”   “微霜!”   “尸兄!”   “天清美人!”   三道人影冲入船舱,定眼一看舱内形式,立时大喜。   “微霜,你找到小瑟了!”舒珞上上下下将郝瑟一番打量,红着眼睛长吁一口气。   “郝瑟,你——真是——”文京墨一敲郝瑟脑门,咬牙切齿,“吓死人了!”   “小子,你可真是命大。”炽陌啧啧称奇。   “嘿嘿,放心,我郝瑟大侠没有镇不住的场子!”郝瑟乐呵呵道。   旁侧四人不禁摇头。   “找到了,船在这儿呢!”   “快快快!”   又是一阵呼呼喝喝,江驰泰、吴据率领数名衙役冲了上了船。   “凶手在哪?连环杀人凶手在哪?”江驰泰大喊。   “那个就是咯——”炽陌一指黎钰。   一众衙役立时将宛莲心和黎钰围了个水泄不通。   宛莲心泪流满面,不住叩头:“不要、不要——”   “宛莲心,让开!”江驰泰大喝。   宛莲心狂摇头。   “莲心,让开。”   一只手按住了宛莲心肩膀,慢慢站起了身。   四周蓦然一静。   灯光之下,黎钰一袭清白纱衣,眉细眸凤,容姿俊秀,美得令人心惊。   “此人是谁?”尸天清凝声问道。   “黎钰。”郝瑟回道。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黎钰没死?”文京墨眯眼。   “看来是假死啊。”炽陌抱臂。   “……”舒珞眉头深锁。   “管他是谁,抓起来!”江驰泰大喊。   四周衙役互相瞅了一眼,慢慢压了上去。   黎钰直身而立,目光穿过层层人群望着郝瑟,嘴角缓缓勾起,突然,甩出一柄匕首,压在了宛莲心的脖颈之上:“都让开!”   宛莲心满面泪痕尚在,面色惊白:“义、义父……”   “不用管宛莲心,他们是一伙的!”江驰泰厉喝。   黎钰眸光一冷,手中刀刃一转,瞬时就在宛莲心洁白如玉的脖颈上割出一道寸长的口子,血浆瞬涌而出,衬着宛莲心清丽如纸的容颜,触目惊心。   “住手!”郝瑟大喝,嗖一下冲上前,一拳将江驰泰揍到了一边。   尸天清等人也闪身而至。   “黎钰,你先放开莲心姑娘,咱们有话慢慢说。”郝瑟盯着黎钰道。   黎钰看着郝瑟,面容显出惊诧之色,但不过一瞬,又恢复了那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以刀逼住宛莲心伤口,冷声道:“郝公子,我尚有大仇在身,绝不能在此被擒,我必须走!”   “你先放了莲心姑娘。”文京墨上前一步。   “离开此处,我自然会放了她。”黎钰刀刃慢慢割开宛莲心脖上皮肉。   “好!好好好!让你走!”郝瑟慢慢后退。   “郝公子,请把九羽琴给我。”黎钰又道。   郝瑟忙转身捧起九羽琴,递了过去。   “莲心——”黎钰轻唤。   宛莲心惨白着脸,抬手接过九羽琴。   “好孩子。”黎钰一笑,挟持宛莲心慢退出船舱。   郝瑟等人也紧跟而出。   出了船舱,郝瑟这才发现,原来这鬼船并不是停在湖上,而是藏在了一所天然溶洞之内。   溶石低垂,水声潺潺,洞穴底部水潭黑冷,与外界湖面相连,而在洞穴的另一侧,则有数个岔路,皆是幽深难测。   “阿瑟小心,这溶洞岔道极多。”尸天清紧紧攥紧郝瑟手腕。   郝瑟点头,目光紧紧盯着黎钰,半分不移。   黎钰刀逼宛莲心,迅速移入了最左侧的洞穴,显然是对这溶洞内的地形十分熟悉。   郝瑟等人紧随其上,却又不敢太接近,只能保持在一丈之外,江驰泰率领捕快一众,更是步步艰难,只能追在最后。   三队人,一前一中一后,在洞穴之内缓慢穿行,渐渐得,洞中寒水从过膝高度降为过踝,前方透出光来,映出洞口白茫茫一片的卵石。   郝瑟一队随着黎钰挪动至洞外,放眼望去,是一片低洼的乱石滩,四面皆是锋锐的岩石,高高耸起,偏西月光洒落其上,泛出水银一般的毒白之色。   “黎钰,你已经出来了,快放了莲心姑娘!”郝瑟大叫。   黎钰慢慢后退:“不急,让莲心再送我一程——”   “嗖——”   一只冷箭猝然飞射而来,竟是直插宛莲心后脑。   “莲心姑——”郝瑟半声惊叫还未出口,就听啸声破空风响,竟是无数飞箭遮天盖日射来。   “小心!”   眼前一晃,尸天清和舒珞已经冲身上前,青藕双色衣袂狂舞,剑光缭绕,扇风呼啸,将那携着杀意的箭羽牢牢挡住。   郝瑟和文京墨靠背而立,炽陌站在二人身侧,腿风如电,扫走偶尔漏网的几只弓箭。   密密麻麻的攻击整整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停歇,乱石滩上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众人围站一圈,身形紧绷,严阵以待。   “暗算他人,算什么英雄好汉?!”郝瑟扯着嗓门大叫。   “哈哈哈哈,这个见面礼,诸位大侠可还喜欢?”   只听一声大笑,一人跳上高耸岩石,身着锦衣,腰佩绣春刀,竟然是之前和郝瑟结下梁子的锦衣卫总旗庐笙。   在他身后,则是数十人手持强弓的锦衣卫,齐齐瞄准石滩中众人。   “庐笙,你们锦衣卫怎么在这儿?!莫不是要抢功?!”江驰泰率领一众捕快从洞穴中爬出,跳脚大骂。   庐笙抬手举起一个令牌:“江大人,要命的话,就快滚!”   那令牌呈黄金之色,上面雕花琢玉,看起来很是不凡,在正中央,刻着一个“西”字。   江驰泰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立时缩头弓腰,带着一众手下,头也不回地逃了。   “喂喂,这江大人太不够义气了吧。”郝瑟满头黑线。   “那是西厂特使的令牌!”舒珞轻声道,“这次有些麻烦。”   “西厂?!”郝瑟一惊。   “麻烦大了。”炽陌冷笑。   “来来来,让庐某先看看,庐某的心上人还在不在。”庐笙跳下乱石滩,走到插/满箭的黑木古琴旁。   郝瑟瞳孔剧烈一缩。   九羽琴上,满是箭孔,琴身之下,交/叠压着两道人形。   庐笙一脚踢开九羽琴,将琴下一个白色的人形提了起来,那人形腹部,数根弓箭穿透血肉,将纯色纱衣染得黑红一片。   “恶心!”庐笙随手将此人扔到一边,又提起了一个人。   发丝凌乱如麻,丽容青白凋零,双眼似睁非睁,脖颈下,伤口翻起,胸前洒满血浆,伴随着微弱呼吸缓缓起伏。   “幸好还活着——”庐笙笑出声,“莲心,我就知道,你这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说着,就将宛莲心打横抱起,一脸心满意足跃上乱石,提声大喝:“剩下的人,都杀了!”   一声令下,却是无人动弹。   “你们都聋了吗?我让你们把他们都杀了!”庐笙怒吼。   “哒!”一张弓落在了地上,紧接着,数十张弓都落在了地上。   庐笙大惊失色,转目四望。   就见一众弓箭手个个目光呆滞,嘴角渗血,突然,脖子歪下诡异弧度,一圈人的脑袋齐刷刷掉了下来。   “啊啊啊啊!”庐笙抱着宛莲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咕噜噜滚地的头颅,狂叫不止。   “不仅他们要死,你也要死。”   半空响起阴森尖锐的嗓音,三十多道人影,慢慢从天而降。   黑色锦衣,上绣金色羽翅,头戴黑冠,足踏黑靴,手持三尺黑刀,刀刃之上,都滴着血光。   尤其是为首一人,一双三角眼,一张通红的嘴唇,面色惨白,下巴光滑,整张脸就好像一张玉石作成的面具。   “小心,是西厂的默刃!”舒珞低喝。   “啥子?”郝瑟低问。   “西厂负责暗杀的。”炽陌解释。   “我勒个去……”   郝瑟吸气,众人面色渐沉。   “把那个给我。”西厂领队目光示意庐笙怀中的宛莲心。   庐笙浑身剧颤,忙将宛莲心放在了地上,自己则迅速后退:“大人既然想要这美人儿,属下自当奉上——”   噗——   一道血浆将庐笙后半句话淹没。   庐笙脑袋上保持着谄媚的笑脸,从脖颈上滚下,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仙人板板——啊……   郝瑟心口突突乱跳,全身发抖,双腿发软。   “阿瑟,放心、无事。” 尸天清平静嗓音,就仿佛一道坚定的手臂,将郝瑟发软的腿又提了起来。   郝瑟吸气、颔首,扯下千机重晖,甩变金玉石板。   尸天清鹤吟剑剑音长鸣,舒珞玉骨扇扇声如啸,文京墨手攥珠盘,目光诡绿,炽陌眸蓝如冰,手掌覆在腰间。   夜压,风啸,湖雾蒸腾,将万物染上肃杀之意。   西厂首领面无表情抬手一挥。   霎时间,三十名西厂默刃冲身而下,仿若无数夺命勾魂的黑衣恶鬼,杀向众人。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千机重晖率先放出群体攻击,瞬时就在西厂杀手群中射出一片血雾。   默刃数人重重倒地。   “哈哈哈哈,知道厉害了吧!飞流直下三千尺!”郝瑟狂笑,手指狂按金石键盘,可刚按下一半,突然头晕目眩,一头栽了下去。   “阿瑟!”尸天清骤冲上前,一把将郝瑟捞回背起,“你可是受了伤?!”   “可能是饿了……”郝瑟双手软软搭在尸天清肩上,强压胸口的泛起的热浪,干笑道。   娘啊,这绿媚也太抽风了吧!   两句话间,众人已经和西厂一众战成一团。   尸天清剑气凛冽,剑刃扫过,如飞龙腾云,血海翻滚;舒珞扇风清啸,舞煞割空,片片飞血,无字扇上飞溅点点血梅;炽陌犹如一只红色猎豹,在人群中奔腾跳跃,飞踢旋踹,脚脚夺命;文京墨身如狐魅,脚踏八卦,前一瞬消失,后一瞬又出现在杀手背后,甩起算盘,狂拍后脑勺,盘盘见血。   四人大杀四方,不过顷刻之间,就将西厂默刃杀得七零八落。   白岩巨石之上,西厂首领静看五人,慢慢抬手,一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空气中猝然响起鼓声,一声比一声快,一声比一声急,犹如响惊脑仁之中,砸在心脉之上,诡异非常。   “不好,是绝冥鼓!”文京墨面色大变,“闭耳塞听——”   可喊得却是迟了。   尸天清、舒珞和炽陌同时喷出一口血,骤然跪地,文京墨手指塞耳,嘴角溢出血丝,郝瑟从尸天清背上滑下,跪地狂喘,只觉心口血脉翻腾,全身烈热难忍,简直就如被架在火上烤一般。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声愈发急促,西厂首领身后显出十道影子,身穿色彩斑斓花衣,头梳羊角髻,脚踏虎头靴,看身高身形,皆是孩童,只是这些孩童脸上,都带着一张纯白色的面具,远远看去,仿佛无脸之人。   这十个彩衣小童的手中,都摇着一个黑柄黑面的拨浪鼓。   “什么鬼……”郝瑟刚吐槽了三个字,就喷出一口血。   “阿瑟!(小瑟!)”尸天清和舒珞同时挥掌抵住郝瑟后背。   郝瑟只觉两道流风游走四肢百骸,翻腾血脉总算压下了几分。   可随着那鼓音愈发急促,尸天清和舒珞的内力开始出现断续不济之状。   “铮——”   千钧一发之际,众人身后传出一声清越琴音。   那琴音清亮辽远,隐带高云瀚海之意,顿将鼓声压下了几分。   众人回头一看,不禁惊呆。   但见黎钰口涌鲜血,盘膝坐在石滩之上,修长手指一下接一下拨动着九羽琴弦。   在他的腹部,数根箭/箭穿身而出,泛出猩色芒光。   黎明将至,夕月仅存的光华照在九羽琴赤弦之上,随着琴音飘起片片微弱火光,仿若一只苟延残喘的凤凰,抖落凋零的羽毛。   “九羽琴——”西厂首领冷哼一声,再次抬手。   彩装小童立刻从胸前口袋抽出第二面拨浪鼓,双鼓齐摇,声声震魂,又将琴音压了下去。   众人脑痛欲裂,再喷血浆。   郝瑟更是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烤熟了。   黎钰眸光涣散,一手加紧拨琴,一手攥住腹部箭箭,噗一声拔/出。   血浆喷射而出,洒在了九羽琴上。   霎时间,琴音大作,赤弦火光刺目,直冲天际,竟是在瞬间化为一只飞翔的火凤,在暗蓝色的天空翱翔飞舞。   鼓声骤停,彩衣小童身形齐齐一颤,轰然倒地,面具之下,流出黑色的血浆。   尸天清、舒珞立时腾空而起,直直冲着那西厂杀手首领杀去。   岂料那首领突然手臂一挥,扔出一颗弹丸,轰然腾起浓烈烟雾。   尸天清和舒珞忙倒退数步,剑意扇风齐扫而过,可待烟雾散去,那西厂首领和十名彩衣小童,都不见了踪影。只剩失去意识的宛莲心气息奄奄躺在地上。   “黎钰!”   乱石滩中,郝瑟嘶声惊呼。   尸天清立时反身跃奔而回,舒珞将宛莲心抗在肩上,也跳回了乱石滩内。   “黎钰、黎钰!”郝瑟半蹲在黎钰身侧,沉声低喝。   文京墨迅速扫了一圈黎钰的伤势,摇了摇头。   炽陌抱臂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尸天清蹲在郝瑟身侧,看了一眼郝瑟的表情,紧紧蹙眉。   黎钰身下血水漫流,几乎形成了一滩血湾,九羽琴浸在血湾之中,明明琴弦早已无人拨动,却仍旧发出阵阵悲鸣,仿若有人在低声饮泣。   “九羽琴,照月可燃、滴血可哭——”舒珞轻轻将宛莲心平放在黎钰身侧,神色悲悯。   “黎钰——你——为何要救我们?”郝瑟双目赤红道。   黎钰抬眸,唇瓣一动,泛出血浆,将出口的话冲刷得几乎听不清:“郝公子……你不是说……可以接受我的委托……帮我吗……”   “好!我答应你,定会帮你找到那个幕后之人,帮你报仇!”郝瑟声颤而坚定。   黎钰却是摇了摇头,目光微转,看向昏迷的宛莲心:“我只是想委托郝公子……好好照顾……我的……小莲心……”   四周众人同时愣住了。   黎钰染血脸上露出一抹慈爱笑意,抬手轻轻碰了碰宛莲心头顶:“告诉莲心……她不是黎飞阙的女儿……她只是我从路边捡来的孤女……她以后……不用帮我报仇……了……”   “好……”郝瑟声哽。   黎钰再次看向郝瑟,含笑颔首,剧颤手指拂在九羽琴琴弦之上。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连理枝……心有灵犀……一点……通……”   染血手指无力垂下,九羽琴弦铮然断开,悲鸣猝停。   郝瑟狠狠闭眼,尸天清垂下眼帘,舒珞撇开目光,文京墨叹气,炽陌沉默无声。   晨曦光芒跳出地平线,沿着湖面一点一点蔓延开来,盖过了那九羽琴弦上微弱的火光。   天明、血尽、琴断、音绝……   *   文被锁了   说有不和谐词汇   墨兔叽真是吐血的吐血   不得已,只能删掉墨兔叽所认为的不和谐词汇   然后又告诉我,VIP章节字数修改后必须要比修改前多   我擦!   这是逼死人吗?   墨兔叽一个写清水文的   谁举报的啊啊啊啊啊!   *   卧槽,怎么又被锁了啊!   有毛病吧这是!   我什么都没写啊啊啊!   再改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已用完洪荒之力   挺尸,已死   小事烧草,大事挖坟 第128章 十八回 案情总结再寻线 谪仙献身却无缘   莫愁湖的连环浮尸案破了。   可是, 却破得无声无息。   没有官府的告示,也没有坊间的传闻, 无人知道凶手的名字,也没人知道凶手的过去, 更没有人关心,这凶手为何杀人。   百姓们依旧过着自己滋润的小日子, 南京城一如既往热闹繁华,秦淮河畔花街花船依然通宵达旦,似乎所有人都忘了, 这里曾有一座望舒阁, 望舒阁中, 曾有一个艳压群芳的宛莲心。   寻欢客们选出了新花魁,百姓们也听腻了鬼船艳鬼的段子,就连莫愁湖,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委托破案的南京知府江驰泰大人,除了送来一万两酬金和一封暗示郝瑟等人速速离开南京城的感谢信之外,便仿若人间蒸发了一般, 再无联系,好似南京城中从来没有这么一个案子。   那尘封二十年的灭门惨案, 那九羽琴声中的爱恨情仇, 都化为了莫愁湖上的水烟云雾, 消散无踪。   只有岐风客栈中一直昏迷的宛莲心和重伤的流曦还在提醒着众人,这个案子的存在。   孟三石为二人做了综合诊断治疗,说这二人虽然同是卧床不醒, 情况却是天差地别。   流曦只是皮外伤,但因为负伤之后,未能及早治疗,导致伤口化脓感染,加上疲劳过度,身体素质急速下降,所以在撑着一口气见到尸天清之后,就昏了过去。   不过,据孟大夫的诊断,应是流曦的身体进入了一种自我休眠的修复状态,无需太过忧心。   真正需要担心的,是宛莲心。   与流曦相反,宛莲心身上的伤并不重,可唯独意识却陷入了一种莫测的深度沉睡中,而且很有可能就此睡过去,再也不会醒过来。   换句话说,她已存死念。   对此,孟三石表示束手无策,众人更觉爱莫能助,除了一个人。   “失去求生意志啊,这种病我最熟,我很有经验!全权交给我负责吧!”   当时,郝瑟啪啪啪拍着胸脯如此保证。   对于郝瑟的狂言浪语,炽陌从心底表示出了鄙视,但其余众人,甚至连文京墨都未提出异议,反倒默许了。   之后的半个月内,炽陌发现郝瑟每天三顿饭,外加一顿夜宵,都会去宛莲心的屋内又蹦又跳,又舞又歌,不唱个满头大汗绝不罢休,宛若智/障。   直到——   炽陌偶尔一次近距离亲耳听到了郝瑟的歌声,那一刻,炽陌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难怪其他人对郝瑟如此充满信心,那歌声,恐怕就算死人听了,也能从坟里爬出来——胖揍郝瑟一顿!   于是,在郝瑟鬼哭狼嚎了半月之后,终于收到了奇效。   宛莲心居然能在半昏半醒中吃下流食,而流曦的伤情恢复更是突飞猛进,具体表现是,在某一夜郝瑟的夜半歌声中,流曦从床上弹坐而起,冷声沉吼:   “郝公子,请闭嘴!”   *   秋晚夜凌寒,寻风潜入云,   一室影濯濯,慢慢声道情。   岐风客栈厢屋内,大病初愈的流曦坐在正中,众人旁侧围坐一圈。   “流曦,你那夜去望舒阁,到底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如何和宛莲心到了一处,又为何会被往生盟追杀?且一一道来。”文京墨定声道。   流曦点头,吸了口气:“那夜亥时,我赶到望舒阁之时,阁中已空无一人,我便直奔莲池,恰好撞见一队黑衣人挟持宛莲心冲出,我不敌那几人,又来不及回来禀告公子,只能留下暗符,追踪而去。”   “二十一的那个符号我们看到了。”郝瑟连连点头,“后来呢?”   “我一路追了三日,才趁那队人疲惫之时,一举杀之,抢回了宛莲心。”流曦又道。   “哦哦哦,英雄救美哦。”郝瑟激动。   流曦的表情却是毫无波澜,依旧尽职尽责叙述:“当时宛莲心已经饿了数日,神志模糊,我只能用麻袋将其装好,背着她赶回南京,不料又遇到了往生盟——”   说到这,流曦不禁顿了顿,蹙眉道,“往生盟对我的反踪之术十分了解,无法再留暗符,只能夜间赶路,但依然被追杀至莫愁湖边……幸亏遇到了炽陌公子,否则,流曦怕是无法再见到公子。”   “嗯咳。”炽陌翘脚,挑眉扫望众人。   尸天清起身,向着炽陌正色抱拳:“此次多亏炽兄出手相救流曦,尸某谢过。”   “举手之劳,天清美人不必客气。”炽陌一笑,眼角一挑,看向郝瑟。   “对对对,炽公子您劳苦功高!”郝瑟扯着脸皮抱拳。   炽陌翘起的脚丫子开始左右摇摆:“还算小子你有良心。”   郝瑟呲牙。   舒珞和文京墨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过话说回来,这宛莲心乃是那黎钰的义女,若真论起来,可是个帮凶,难道小子你真的打算以后照顾她?”炽陌问道。   “是。”郝瑟点头。   炽陌瞥了瞥嘴。   “宛莲心只是被黎钰利用,用作转移众人视线的棋子,她并未杀过人,她的手是干净的。”流曦突然冒出一句。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哎呦呦,二十一,看来这一路上你和莲心姑娘没少套近乎啊,”郝瑟两条眉毛都飞了起来,“不错不错,撩妹的技能点尽得老子真传。”   流曦冷峻面容之上毫无半分尴尬羞涩之色:“并非撩妹,而是逼问。”   “嗝!”郝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宛莲心是重大嫌犯,我怕她以苦肉计接近公子图谋不轨,自然要问个清楚。”流曦看向尸天清,垂首抱拳,“幸是流曦粗通刑问之法,总算是问到了些有用的东西,否则,怕是那黎钰藏船之处很难——”   “等一下,”郝瑟噌一下站起身,瞪着两眼,“流曦你刚刚是说,你对莲心姑娘用刑了?”   流曦一脸平静无波:“逼问自然要用刑。”   “卧槽,那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你也下得去手?!”郝瑟抹了一把汗。   “美人?”流曦一怔,“哪里美?她根本比不上公子一根头发。”   “我跪了!”郝瑟一屁股坐回座位,摇着手掌给自己扇风。   二十一这小子,跟着尸兄别的没学会,拍马屁的功夫倒是学了十成十。   “用刑?可是宛莲心身上,除了黎钰割的那道伤口之外,并无其它的伤痕啊。”孟三石疑惑。   “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用刑,怕是……”炽陌脸上挑眉邪笑。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神色一变。   “流曦!”尸天清神色一沉。   “公子放心,流曦只是点了宛莲心的穴道,让她无法阖眼睡觉罢了。”流曦抱拳,一本正经道,“人若是三日三夜不睡觉,无论你逼问什么,他都会答出来。”   卧槽,这太狠了。   郝瑟用袖口擦了擦脖颈流下的汗珠。   “流曦,你还问出了什么?”文京墨道。   “并无太多有用的信息,宛莲心只是为黎钰做一些遮掩之事,比如三月十五那日,以迷幻迭香操控众人产生时间错觉,赴宴之人以为自己整夜都听到了九羽琴,而实际上那夜中有一个时辰,他们并无意识,而在这段时间中,真正的九羽琴就被黎钰拿到鬼船弹奏,特意给渔夫朱大鱼看到,为宛莲心制造不在场证明,混淆视听。”流曦道。   “卧槽,这个不在场证明……”郝瑟狂躁,一把将舒珞的扇子抢了过来,狂扇一气,“真是太不科学了!”   舒珞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手,无奈摇头,看向流曦:“流曦,那宛莲心可曾说过望舒阁与西厂有联系?”   流曦皱眉想了想:“没有。”   “那便奇了,默刃专做西厂隐秘之事,若非西厂特使,无权调动,这默刃为何要在最后插手杀掉黎钰、杀了锦衣卫,还要杀了我们?”舒珞一脸疑惑。   众人一片沉默。   “诸位,小生一直有种感觉,那黎钰口中的幕后之人,似曾相识。” 文京墨道。   “千竹此言何解?”尸天清问道。   文京墨抬眼,定定望着众人:“黎家的药方,传说有长生不老之功效,告诉毕贵之药方之人,身份神秘,几乎无人见过此人的真面目——”   “奉泽庄?!”尸天清、舒珞、郝瑟和流曦同时面色大变。   文京墨颔首。   “难道这个幕后之人,就是那个吴茱萸?”郝瑟大叫。   文京墨思索不语。   “千竹你的意思是,西厂此来杀掉黎钰,就是为了斩断吴茱萸的线索?”尸天清蹙眉。   “恐怕恰恰相反。”文京墨摇头,“西厂来的时机太巧,恰是在黎钰向郝兄说了幕后人线索之后,若是真要斩断线索,理应来得更早,或是将我等一起杀掉才对。”   “他们当时的确是想杀了我们,若不是黎钰舍命相救——”郝瑟说了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不对,若是真要杀我等灭口,大可再派人来,而不会让我们风平浪静过了半个月。”   “所以,西厂的任务是杀了黎钰,留下了我们?”舒珞道。   “不,还留下了宛莲心。”文京墨道。   郝瑟四人对视一眼。   尸天清敛目:“是诱饵。”   “没错,”文京墨点头,“他们抛出黎钰,点出幕后之人,又杀了黎钰,留下宛莲心,欲盖弥彰,就是留下令人垂涎的诱饵,请君入瓮,引我们去查明真相,去查那个幕后之人。”   “为何?”舒珞皱眉,“若千竹兄推断为真,西厂为何要这么做?”   一室沉寂。   “因为,他们崇拜我郝瑟大侠呗!”郝瑟华丽转了一圈扇子。   众人:“……”   文京墨却是一笑:“郝兄这次说对了。”   众人一愣。   “恐怕是西厂想找到这个人,却自己查不到,所以,才想方设法逼我们去查。”文京墨抬眼。   “我的妈呀,听得我头都晕了……”孟三石捂着脑袋。   炽陌挑眉看着文京墨,嘴角隐隐勾起。   “啧,西厂小算盘打得比文书生还溜啊。”郝瑟摇扇子。   “那他们为何要杀了庐笙那队锦衣卫?”尸天清又问道。   文京墨蹙眉:“这——小生也是想不明白,按理来说,锦衣卫乃是为西厂办事,为何要赶尽杀绝?莫不是这其中还有什么后招?”   “切,或许西厂只是看这庐笙那帮家伙不顺眼,顺手杀了。”郝瑟摇扇耸肩。   “小瑟……”舒珞哭笑不得。   “阿瑟……” 尸天清扶额。   流曦暗翻白眼。   炽陌笑出了声:“这个想法,倒是有趣。”   文京墨满头黑线:“郝兄,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文书生啊,你这个人最大的坏习惯就是把人心想得太阴暗太复杂,有的时候、有的事,其实没那么弯弯绕绕。” 郝瑟踱着方步走到文京墨身边,扇子摇得呼啦啦作响,“我们不妨简单一点,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冷死了,大秋天的,你扇什么扇子啊!”文京墨一脸嫌弃推开郝瑟的扇子。   “我热啊——”郝瑟一脸无辜。   “热个屁,这都十月了,你——”文京墨吼了一半,骤然噤声。   但见郝瑟正扯着领子,使劲儿乱摇折扇,面色绯红,额头冒汗,后背衣衫竟是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众人也觉出不对,齐齐围了过来。   尸天清:“阿瑟,你脸色不对。”   舒珞:“小瑟,你并无内功在身,深秋时节,为何如此体热?”   炽陌:“小子,你这是浑身冒火的了吗?”   “诶,难道不是因为这几天秋老虎吗?”郝瑟眨眼。   “不对,郝军师,我看看!”孟三石一把捏住了郝瑟的手腕,诊脉片刻,面色却是变得越来越古怪。   “如何?”众人焦急。   孟三石一脸惊色:“郝军师,你、你这脉象,是中毒了啊!”   “什么?!”   “什么毒?!”   “可有解?!”   尸天清等人顿时大乱。   “这、这个……分明是……”孟三石后退两步,一脸欲言又止,两颊飘红。   “哦——”郝瑟用扇柄挠了挠头发,“我想起来了,我上鬼船那天,黎钰好像跟我说,我中了那个——绿媚来着……”   一瞬间诡异的沉寂。   “绿媚?!!”   惊呼声直冲云霄。   “哎呀,安啦安啦,除了晚上觉得有点热,没啥大事儿。” 郝瑟呼呼啦啦摇着扇子。   “你明显是毒发了啊!”孟三石惊悚大叫,“快、快给他解毒!”   “解毒?怎、怎么解?!”舒珞惊呼。   “这不是废话吗,去秦淮河寻两个姑娘过来泄/火啊。”炽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这、这难道没有其它办法吗?”舒珞慌乱。   “那可是云隐门的绝世十八摸合欢散!你们这么磨磨唧唧的——怕是要坏事哦~”炽陌落井下石。   “花楼的姑娘!明白!流曦这就去!”   流曦旋身就往外冲,却被文京墨一把拽住。   “咳咳,流曦,你且慢——”   “不能慢哦,那可是绿媚哦~”   “炽陌,你闭嘴!”   一片混乱之中,尸天清孤身直影,仿若一尊石像,一动不动,流云衫衣袂却是无风缓缓飘起。   突然,一道凌厉剑风盘旋而起,席卷屋内。   众人只觉屋内灯光一暗,待视线再清晰之时,人圈中央的郝瑟已经消失了。   诡异死寂。   众人数目圆瞪,慢慢扫望一圈,同时僵住。   尸天清,也不见了!   *   仙人板板!啥子鬼?!   郝瑟全身僵硬,双目暴突,耳边风声呼啸,眼前夜景飞掠,周身被一股清泉般的清凛气息紧紧包裹,翱翔天际——   咳咳,更正——   是被人点了穴打横公主抱着翱翔天际。   不过几个呼吸间,郝瑟就已飞过城区,掠过城墙,到了郊外一片树林内,落在了古树顶冠树杈之上。   气流拂过穴道,郝瑟喉头一松,不禁大怒:   “尸兄,你搞啥子——嗝!”   后半句话被眼前景象吓得一个气嗝噎了回去。   星河高悬,夜静烟渚,荧光千丝,萦绕树影。   眼前容颜,凝肌胜玉,剑眉飞黛,五官宛若月光精雕细琢而成,漆黑眸子,清澈见底,其中点点澄华灿动,竟是比那夜空星河还要惑人。   “咕咚!”   郝瑟觉得自己咽口水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流窜在血脉中的热气顺着毛孔乱窜。   “阿瑟……”尸天清哑音轻挠耳廓。   “嗯——?”郝瑟肝颤。   “你——为何不告诉天清?”   “啥、啥子?”   “绿媚。”   “咕咚——那、那个,我觉得没啥大碍……”   尸天清流水般的眸光扫过郝瑟通红的脸颊:“阿瑟,你脸好红……”   “精神焕发!哈哈哈……”   尸天清长睫一颤,修长手指缓缓抬起送到郝瑟耳侧,却是在距离郝瑟皮肤仅有分毫之时,停住、指尖轻颤。   “阿瑟……你身上好热……”   “热、热了好,省衣服,哈哈哈——”郝瑟干笑,屁股开始往后噌。   可还没噌两下,脊背就撞到了树干上。   身体的感觉被绿媚放大了数倍,这一撞,郝瑟只觉背后仿佛有无数电流冲入身体,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尸天清剑眉蹙紧:“阿瑟,天清该怎么做?”   “啥玩意儿?”郝瑟悚然一惊。   “天清该怎么做,才能帮阿瑟解毒?” 尸天清凝视。   卧槽卧槽卧槽!   一连串粉红色桃心烟花在郝瑟脑中噼里啪啦乱炸一气。   郝瑟手指脚趾骤然绷直,狠咬牙床。   不!郝瑟,冷静!冷静一下!   尸兄这个连春宫图都没看过的纯情孩子肯定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先不要激动,不要激动!   郝瑟强压心跳,吸了口气,定定扫了尸天清一圈。   果然,这一看,就看出了不对劲儿。   尸天清端坐在树干之上,脊背挺直,双手安安分分放在膝头,眸光清澈,神色严谨,完全没有任何旖旎暧昧的色彩。   血脉中叫嚣奔腾的绿媚元素立时安分了不少。   郝瑟长吸一口气:“尸兄,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天清要帮阿瑟解毒。”尸天清正色点头。   “你知道我中了什么毒吗?”   “绿媚。”   “你知道怎么解毒吗?”   尸天清沉默一瞬:“请阿瑟直言相告,刀山火海,天清也在所不辞。”   说这句话的时候,尸天清全身都散发出一种禁欲的清冷光芒,着实令人——   心痒难耐啊啊啊啊!   郝瑟眼睛都冒出了绿光,背后腾起一团黑黝黝的雾气,铺天盖地罩向面前谪仙剑客,嘴角邪挑。   “阿瑟?”尸天清略一歪头。   “嘿嘿,尸兄啊,这种事儿吧,是有步骤的。”郝瑟摸着下巴。   “天清洗耳恭听。”   “首先要——碰——”郝瑟眨眼,竖起食指,轻轻一点尸天清的鼻尖,“这里。”   尸天清身体一僵。   “这里。”又一触尸天清耳垂。   尸天清双眼豁然绷圆。   “这里。”指尖划过尸天清如玉面颊。   尸天清一张脸轰一下涨得通红。   “还有——这里——”指肚轻按尸天清花色唇瓣,还恶劣揉了一下。   尸天清笔直身姿剧烈一颤,清水眸中骤然腾起了两环墨色漩涡,几乎将眼前人吸了进去。   而某个单细胞的家伙竟是毫无所觉,依旧一脸坏笑,开始将目标下移,点碰尸天清的喉结:“还有这儿——”   “啪!”一只手死死攥住了郝瑟的手腕。   “诶?!”郝瑟抬头,大惊。   视线中,清绝容颜骤然贴近,弯如扇的睫毛就悬在眼前,微微颤动,眸中沉黑如海,波涛汹涌,翻滚暗色火焰。   那安静温和的绝美青年,好似突然换了一个人,全身上下笼罩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势,豁然朝着郝瑟压了过来。   郝瑟心跳骤然停跳,血中绿媚药性被吓得销声匿迹,背后发凉,全身僵直,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发抖。   那是人类最原始的悸动——面对强者的恐惧!   好可怕啊啊啊啊!   郝瑟心中暗嚎,身体慢慢向旁边撤离,可刚移了一寸,耳边猝然划过一道劲风,竟是尸天清一只手臂重重拍在了树干之上,将郝瑟整个人都困在自己胸前。   是一个言情标配“树咚”!   但是,郝瑟分明听到了身后树干树皮裂开的悲鸣。   妈妈咪呀!   “尸、尸兄,冷静……淡定……”   “阿瑟……”   尸天清的嗓音听起来就像是病入膏肓的高烧病人,喉结频繁滚动,唇瓣微颤,然后缓缓,缓缓靠近了郝瑟。   卧槽,尸兄你要干嘛?!   郝瑟惊悚瞪大三白眼,全身上下都被尸天清的气势镇住,分毫难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造型优美的唇形合着温热气息,渐渐缠绕自己呼吸——   “微霜!小瑟!!”   突然,夜风中传来舒珞的焦急呼声。   尸天清的唇瓣在距离郝瑟仅半厘米的时候,停住了。   郝瑟双眼暴突,后背紧紧靠着树干,冷汗淋漓。   “舒公子,你确定他们在这?”   “应该没错,舒某一路追来,应该就在这片林中。”   “赶紧把他们找出来啊!若是迟了,后果肯定不堪设想啊!”   “什么叫——不堪设想?”   “哎呦,我的舒公子啊,这绿媚可不是一般的春|药,身中绿媚之人,那就是狂|性|大|发|禽|兽|不|如啊,郝军师那般生|猛,尸教头又那般柔弱,还指不定被折磨成什么样呢!”   “不、不会吧——”   “孟三爷说的有理,我们还是速速将郝瑟和尸兄找出来!”   “郝瑟,你若是敢对公子做什么,流曦肯定杀了你!”   漫天星光下,飒飒夜风中,坐在树顶的二人齐齐僵住了。   尸天清攥紧手指,慢慢撤回身,一身慑人气势渐渐散去,眸中沉火也渐渐褪下,恢复了清澈,唯有目光,一分一毫也不愿从郝瑟身上移开。   而郝瑟,在听到树下一帮人推断自己会将尸天清如何圈圈叉叉天下大同脑补两万字小叉文的讨论后,头顶蹦出了一串十字青筋。   啥子鬼啊!   明明、明明是老子被尸兄压住——差、差点清|白不保啊!   郝瑟一把将尸天清困住自己的胳膊拨开,甩出缠念绑住树干,噌一下就跳了下去,嘴里还嚷嚷着:   “仙人板板,你们把老子想成什么人了?!”   “小瑟!”   “郝兄!”   “小子——”   “郝军师!”   “郝公子!”   舒珞、文京墨、炽陌、孟三石还有流曦呼啦一下冲了过来,上上下下将郝瑟打量一番,同时露出了惊色。   孟三石:“郝军师你的绿媚解了?尸、尸教头还活着吗?!”   舒珞:“小、小瑟,微霜可还好?”   炽陌:“这么快就解毒了,小子你——不行啊……”   流曦:“郝瑟,你、你你——!”   文京墨倒是一句话没说,一脸意味深长将郝瑟打量了一圈。   “苍天可鉴啊啊啊!”郝瑟额角狂跳青筋,“我什么都没做!”   衣袂声起,尸天清无声无息落在了郝瑟身侧。   “尸兄,你赶紧跟他们解释解释,我什么都没做过!”郝瑟急忙拉过尸天清叫道。   尸天清定定看着郝瑟,从鼻尖、耳朵,到面颊,最后到脖颈,渐渐漫上绯红之色,一副羞羞答答小媳妇模样,点了点头:“嗯,阿瑟什么都没做。”   众人目光唰唰唰在郝瑟脑门上刻上了“禽|兽”二字。   “啊啊啊,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啊啊啊!”郝瑟抓头仰天长啸。   “噗!”舒珞率先破功。   紧接着,众人纷纷喷笑出声。   尸天清看了众人一眼,也不禁摇头轻笑。   郝瑟转头:“卧槽,你们玩我?!”   “咳咳,舒某相信小瑟,毕竟小瑟和微霜身上,清爽如常,并无——咳、那种味道。”舒珞吞吞吐吐道。   “就小子你那点胆子,恐怕根本连天清美人一根指头都不敢碰。”炽陌一脸鄙夷。   流曦眨了眨眼,没说话,文京墨抖着肩膀扭头。   郝瑟几乎喷血。   “不过这也奇了——”孟三石上前捏住郝瑟的脉搏,瞪圆眼珠子,“郝军师,你这绿媚的毒性,居然比适才弱了九成,虽尚未全部散去,但已无大碍。”   “切,每天都是这样,入夜之时热一会儿,扇扇风凉快凉快就没事儿了。”郝瑟不以为意道,“而且一天比一天热的时间短,我觉得再过几天,这绿媚肯定就被新陈代谢光了。”   “新陈代谢?”孟三石抓住重点。   “就是身体自我吸收更新啥子的——”   “吸收?!”孟三石满脸不可思议:“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莫不是——郝军师你体质异于常人,或是,吃过什么灵药仙丹?!”   “体质……仙丹……灵药……”郝瑟摸着下巴想了想,突然灵光一现,“对啊!老子以前可是天天喝着三聚氰胺、吃着防腐剂、啃着苏丹红,嚼着瘦肉精、沾着地沟油、闻着雾霾,早就进化成全身经脉充满化学元素周期表、百毒入体轻松免疫的高端物种,区区一个绿媚能奈我何!哈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郝瑟不禁叉腰大笑,一副天下天下唯我独尊的模样。   众人齐齐惊呆,互相对视一眼。   “天哪,郝军师,你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啊?!”孟三石悲愤。   流曦看着郝瑟的目光中也流露出同情之色。   文京墨眯眼,慢慢看向旁侧三人。   炽陌面无表情,唯有一双冰蓝瞳子,诡闪不定。   舒珞目光在尸天清和郝瑟身上转了一圈,轻蹙眉头,手掌轻按胸口。   尸天清定定看着郝瑟,眸光深邃的令人无法捉摸。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回,墨兔只想说   小□□,你就是个怂!   哈哈哈哈哈   下一回,本副本就结束了,墨兔要想想下个副本写啥   五月真不是工作的月份   墨兔一进入五月,就抑郁了好几天   突然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   幸好很快恢复了   阿门 第129章 十九回 帅气上线惹桃花 黑林默刃显身影   晨露烂漫, 早景如屏,秋高气爽振精神。   清晨, 郝瑟打着哈欠走进大堂,却震惊地发现, 早饭居然不是尸天清准备的小笼包和稀饭,而是几个干巴巴的隔夜馒头和白开水。   “这、这是咋回事?!早饭呢?”郝瑟一脸蒙圈。   “舒某一早上都未见到微霜。”舒珞摇头。   “公子好像昨天后半夜就没在屋里。”流曦道。   “莫不是病了?”文京墨推测。   “我去找找。”郝瑟一脸不放心站起身。   “不用找了, ”炽陌晃晃悠悠行入大堂,扫了一眼桌上的早饭,皱了皱眉, “天清美人天未亮就出门练功了。”   “练功?”众人更觉诡异, 对视一眼。   “郝大侠, ”伙计小乐提着扫帚走到郝瑟身边,将一个包袱递给郝瑟,“这两件衣服您先帮尸大侠收着吧。”   “尸兄的衣裳?”郝瑟接过定眼一看,“诶?这不是尸兄的裤子吗?”   “这是尸大侠昨天半夜洗干净晾在院子里的,小的瞅着已经晾干了,就替尸大侠收起来了。”小乐道。   “尸兄干嘛半夜三更裤子啊?”郝瑟一头雾水。   “噗!”   “咳!”   “……”   “哟~”   旁座四人同时发出形态各异的怪声。   郝瑟扫了四人一眼, 本在纯洁无瑕波段的脑细胞顿时被激活至有□□域,尘封多年的生/理/卫/生课程迅速回归脑海, 恍然大悟道:“这是喜事啊, 中午应该吃红豆饭庆祝啊。”   “咳咳咳——”舒珞剧咳。   流曦喷血, 炽陌喷茶。   “郝瑟,你给我闭嘴!”文京墨一记算盘扫到了郝瑟的腮帮子上。   “阿瑟!”   一道青影携着惊呼飞身而入,尸天清额头冒汗, 死死盯着郝瑟手里的两条裤子,面色青红相间。   “尸兄!”郝瑟站起身,拍了拍尸天清的肩膀,“吾家有儿初长成,吾心甚慰!”   尸天清后退一步,满面通红瞪着旁侧四人。   四人纷纷扭头。   尸天清又瞪向小乐。   “我什么都没说!”小乐一溜烟跑了。   尸天清眼角隐隐抽搐,一把抢过裤子,顶着一双红耳朵,唰一下消失在原地。   “唉,尸兄啥都好,就是面皮太薄了……”郝瑟摇头。   文京墨扶额,流曦表情崩溃。   “哈哈哈哈哈——”炽陌拍桌狂笑。   “咳,那个——舒某去看看微霜兄……”   舒珞抖着肩膀站起身,可还未走到门口,却见孟三石气喘吁吁冲了进来,大喊:   “不好了,宛莲心不见了。”   “什么?!”郝瑟噌一下就冲了出去。   众人随后一路追到宛莲心厢房,果然,屋内空无一人,宛莲心不知所踪,甚至连原本放在床边的九羽琴也不见了。   “人呢?早上不还在呢吗?”郝瑟抓狂。   文京墨在屋里走了一圈,手指啪啪啪拨动珠盘:“地天泰,地临泽,东北向,应是在望舒阁。”   “我擦,跑那儿去干嘛啊?!”郝瑟急火火奔了出去。   *   如今的望舒阁,早已不复往日之景。   楼内空空荡荡,门上贴满封条,寂静无声,在这喧闹的秦淮河畔,就如同一座鬼楼,十分格格不入。   待郝瑟等人匆匆赶至望舒阁后园之时,宛莲心正坐在莲池边。   日光灼烈,莲池颓败,枯黄的残荷铺满池面,泛出刺目的光芒。   宛莲心一身素色长裙,席地而坐,双膝之上,平放断弦九羽琴,披发凌乱,面容惨白,双目空洞,呆望满池残荷,仿若一尊木偶。   众人同时停住脚步,对视一眼,皆是有些犯难,最后,不禁都将目光移向了曾经夸下海口的某人。   郝瑟眉峰紧蹙,叹了口气,绕过池塘,撩袍半蹲在宛莲心身侧,良久不出声。   二人就这般同时望着莲池,一言不发,直直看了一炷香的时间。   阴云浮空,凉风掠水,吹皱宛莲心苍白衣裙。   郝瑟轻叹:“莲心姑娘,起风了,回去吧——”   宛莲心神情未动,手指轻轻抚过九羽断弦,樱唇轻启,轻声道:“义父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那个人,用尽了义父一生的仇恨,占尽了义父全部的思恋,未留给旁人一分一毫——”   郝瑟神色一动,但见宛莲心双眸沉若死水,可瞳光最深处,却是泛起莹光,痴痴又缠绵。   原来——唉……   郝瑟垂眼,叹息:“莲心姑娘,往者已矣,节哀顺变。”   可是,宛莲心却好似根本没听到郝瑟的声音,依旧在自言自语:   “二十年前,那个人以秘药助义父假死,帮义父避过大劫,救了义父的性命——”   郝瑟双眼绷圆。   “可是,那个人,也是黎家灭门的凶手之一……”   郝瑟沉默。   “是恩、是仇、是爱、是恨,恐怕连义父自己都分不清……”   “那人死了之后,义父守着他尸体整整七天,不食不语,不眠不休,直到那人的尸体开始腐烂,才将他的尸体送入了莫愁湖,我知道,义父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郝瑟长叹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宛莲心的肩膀。   “每年中秋月圆之时,义父都会在这莲池边,沐月奏曲,轻吟挽歌,那般绝代风华,那般干净无瑕——”   郝瑟眉峰一动,只见那宛莲心眼神宛若死水,神情更是犹如枯井,猛一看去,就如同一尊尸体,不禁心中一沉,一把捏住了宛莲心的手腕,沉声道:   “黎钰为你起名宛莲心,就是希望你宛若莲花之心,出淤泥而不染……”   “出淤泥而不染——”宛莲心眉眼凝固,“我身为黎家后代,却只能躲在义父身后,眼睁睁看着义父为了复仇一步一步堕入泥潭,无能为力——”   “你不是黎飞阙的女儿。”郝瑟骤然提声。   宛莲心声音毫无波动:“是吗?”   “黎钰临死告诉我,说你只是一个孤女,和黎家并无半点干系。”郝瑟提声,“黎钰还说,你不必为黎家报仇!”   宛莲心睫毛一颤,嘴角勾起飘渺笑意:“原来,连复仇也不需要我了——” 慢慢阖眼,“如此,也好。”   说完这四个字,宛莲心竟如整个人都入定了一般,连呼吸都弱不可闻。   “莲心姑娘?莲心姑娘!”郝瑟疾呼。   宛莲心身如钟鼎,面若石面,没有半分回应。   先人板板!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哀莫大于心死”?!   郝瑟捧颊,一脸惊悚,忙向池塘对面发射求救电波。   尸兄、舒公子、文书生,流曦,孟三爷、还有那个炽陌,赶紧过来帮忙劝劝啊!   可对面五人,却是齐齐叹了口气,孟三石更是频频摇头。   唯有尸天清向着郝瑟做了个“天清相信阿瑟”的口型。   相信个锤子啊!   老子黔驴技穷了啊!   郝瑟团团乱转,又蹲下身仔细瞅了瞅宛莲心的死灰脸,捧颊无声哀嚎。   怎么办,怎么办,老子之前可是夸下海口说能救人的!   老子当初可是拍着胸脯答应黎钰要照顾宛莲心的!   好容易遇到一个同性的美人,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在眼前?!   不要啊啊啊啊!   老子舍不得啊啊啊!   郝瑟双手狂抓头发,嘴里开始胡诌八扯:   “莲心姑娘,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莲心姑娘,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   “莲心姑娘,所谓、所谓那个——”   眼看宛莲心呼吸减弱,面色趋向死灰,郝瑟只觉心头压了一块大石,心悸气短,双眼通红,几乎要哭出来:“莲心姑娘……要不,我们再聊十两银子的……”   “你——哭什么……”突然,宛莲心出声。   郝瑟睁大双眼,仔细一瞅,宛莲心的呼吸居然恢复了几分。   难道这美人心软,见不得别人哭?!   不管了,拼一把!   郝瑟一吸气,死命掐了一把大腿,泪水立时喷涌而出:   “因、因为莲心姑娘你不愿意哭,所以只能我替你哭了,嘤嘤嘤呜呜呜哇哇哇——”   宛莲心睫毛一颤,慢慢睁眼。   眼前郝瑟的脸已经哭得变形,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看起来很是凄惨。   宛莲心眼眶渐渐泛红,眼底凝出水光:“傻瓜……”   机会!成败在此一举!   郝瑟一抹鼻涕,趁势一个猛子扎到宛莲心怀中,拼命抱住宛莲心的腰,嚎啕大哭:“啊啊啊啊——”   宛莲心双手轻颤,犹豫几次,最终还是抬起手臂,轻轻环住郝瑟,仰首望天,眼中水色,聚凝为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滑下。   义父——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愿意为莲心流泪……   真好……   秋风起,落叶漫天飘舞,二人相拥身形,映着风亭枫叶,美不胜收——   才怪!   莲池对面,围观六人,神色各异。   孟三石瞠目结舌,文京墨脸皮抽动,流曦额角乱跳。   舒珞死攥扇柄,尸天清面色铁青。   炽陌扫望一圈,挑眉:“啧,好酸呐——”   *   清早一睁眼,郝瑟就觉得有些不对。   桌面椅子窗棂都闪闪发亮,屋内还飘着沁人心扉的香气。   “啥子味道——”郝瑟抓起衣服往身上套,这才发现,原来那香气来源就是自己的衣衫。   什么鬼,难道自己进化出了身怀异香的功能?   郝瑟美滋滋畅想。   “小郝,可起身了?”门外宛莲心敲门。   “起了、起了!”郝瑟忙跳下床。   宛莲心端着脸盆梳洗物件推门而入,朝着郝瑟嫣然一笑:“昨夜睡得如何?”   郝瑟有点傻眼:“还、还行——”   “我清早将小郝的衣衫熨了一遍,去了潮气,熏了香,穿上可还舒坦?”宛莲心放下脸盆,转身从衣架上取下郝瑟外衫,服侍郝瑟穿上。   “挺、挺好的——”郝瑟呆呆点头。   宛莲心含笑递给郝瑟一个杯子:“漱口。”   “哦哦。”郝瑟乖乖漱口,宛莲心又送上小坛,待郝瑟吐完水,又递给郝瑟手巾,“洗把脸。”   迷迷糊糊擦完脸,郝瑟又被宛莲心压着坐在桌前。   “今日给小郝束什么发髻好呢?”宛莲心捏着梳子,摸着郝瑟头顶翘起的呆毛,思索道。   “随、随便……”郝瑟舌头发硬,“和平常一样就行。”   “小郝这般玉树临风,自然束什么发髻都好看。”宛莲心干净利落给郝瑟梳好发髻,插上榴石簪,“如何?”   “挺好挺好。”   郝瑟看着铜镜中模糊一片的面孔,第一次庆幸不用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懵逼的表情。   “阿瑟,早饭——”   尸天清一只脚刚踏进门槛,就看见给郝瑟束发的宛莲心,整个人僵住。   “尸公子,早。”宛莲心向尸天清一福身。   “早……”尸天清道,目光却是望向郝瑟。   郝瑟噌一下跳起身,夺门而出:“好饿啊,吃早饭!”   留尸天清和宛莲心面面相觑半晌,同时撇开目光,一个收拾东西,一个迅速离开。   *   饭桌上,安静诡异。   流曦捧着饭碗,文京墨端着茶杯,炽陌咬着筷子,孟三石半张着嘴,定定看着对面四人。   尸天清刚夹起一个包子要递给郝瑟,横里突然插/来一双筷子,夹起一个包子送到了郝瑟碗里。   “小郝,吃包子。”宛莲心站在郝瑟身后,巧笑嫣然。   “多谢、多谢。”郝瑟一脸受宠若惊。   尸天清薄唇紧抿,慢慢将筷子收了回来。   舒珞正欲帮郝瑟盛粥,可手还没碰到碗边,一双玉手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碗,迅速给郝瑟盛满粥,颔首轻笑:   “小郝,喝粥,暖胃。”   “咳,好好好——”郝瑟干笑。   舒珞收手,脸上的笑意消去了三分。   “那个,莲心姑娘,你也坐下吃吧。”郝瑟企图化解尴尬。   “不急,我稍后再吃,尸公子,舒公子,喝茶。”宛莲心为尸天清和舒珞斟满茶水。   “不必。”尸天清硬邦邦道。   “不劳莲心姑娘。”舒珞笑得疏远而有礼。   郝瑟默默捧起饭碗,遮住了自己的脸。   “喂喂,你们觉不觉得对面火药味十足啊?”孟三石一脸心惊肉跳。   “何止,根本就是白刃相接,枪林弹雨。”流曦吞口水。   “血雨腥风。”文京墨摇头。   “惨不忍睹。”炽陌啧啧有声。   那边,战斗还在持续。   “小郝,喝点水,别噎着。”   “小郝,这是我今早新买的果子。”   “小郝,这块果子最甜,张嘴——啊——”   “砰!”   “啪!”   尸天清拍案而起,舒珞豁然合扇,双双冷瞪宛莲心。   孟三石吓得一个哆嗦,流曦捧着碗僵住,文京墨默默扶额,炽陌吃得满面红光。   “二位公子,你们这是——”宛莲心瞪大双眼。   尸天清、舒珞眼皮跳了几下,同时看向郝瑟。   “咳咳——”郝瑟放下饭碗,从座位上溜下,干笑:“那个——我吃饱了,出去溜溜弯,你们慢慢吃、慢慢吃啊,哈哈哈……”   说着,足尖一踏,整个人宛若一只蚱蜢,落荒而逃。   留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   “小郝真是急性子。”宛莲心摇头,宠溺一笑,福身施礼,“莲心先行告退。”   言罢,翩然离去。   尸天清、舒珞沉默良久,拂袖而去。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炽陌揣了两个包子,晃悠离开。   孟三石抹了一把冷汗,朝着文京墨一抱拳:“那个文公子啊,孟某突然想起前几日九青山来信说派中有要事,我就先撤了啊!”   说完,就冲回厢房背着包袱一溜烟奔出了客栈。   流曦捧着粥,默默看向旁边的文京墨。   文京墨眯眼:“家宅不宁啊……”   *   “唉,都是太帅惹得祸啊——”   承受巨大心里压力的郝瑟在大街上溜溜达达转了好几圈,只觉自己腿酸口干,身心俱疲,四下一瞄,正好看见旁边有一间茶舍,便走了进去。   此刻时辰尚早,茶舍刚开,几乎没什么客人,唯有在窗边,坐有一人,垂头自斟自饮。   郝瑟定眼一看,居然还是个熟人,竟是那个画小黄本的鬼大师,王梁。   “哎呦,这不是王兄嘛,真是巧啊!”郝瑟一屁股坐到了王梁对面。   “原来是郝大侠——”王梁面色灰败朝郝瑟一抱拳。   “王兄这是有心事?”郝瑟端茶问道。   王梁叹气点头。   “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开心——咳,我是说,让在下帮王兄参详参详。”郝瑟乐呵呵道。   王梁抬眼:“郝兄,今日已经十月十六。”   “所以?”   “王某上次出书,乃是七月初。”   “然后?”   “王某和万香斋定下的规矩,是一月出一本落芳集……”   “所以,你拖稿了三个月!”郝瑟一拍桌子,“王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挖坑不填天打雷劈啊!”   “王某也不想啊——”王梁哭丧着脸,“只是……王某,画不出来了啊——”   “哈?”   “脑中空白一片,一笔也画不出来。”   “这个——”郝瑟摸着下巴,“王兄,你这是遇到创作瓶颈了啊。”   “瓶颈?”王梁点头,“这词倒是贴切,王某如今只觉脑中如有栓塞,思绪不通,眼前漆黑,毫无头绪。”   “是不是王兄最近没验尸,所以没了灵感?”   王梁摇头。   “万象斋给的银子太少?”   王梁二次摇头。   “那是——”郝瑟观察着王梁的面色,突然灵光一现,“有黑粉黑你?”   “何为黑粉?”王梁疑惑。   “就是各种看你不顺眼,天天抓你小辫子,时时刻刻恨你骂你折磨你的家伙。”郝瑟解释。   王梁面色渐渐暗下。   真让老子蒙对了啊!   郝瑟眯起三白眼:“莫不是那些黑粉说了什么?”   王梁沉默半晌,从怀中掏出了一大叠信,递给郝瑟。   郝瑟随便翻开一封,就见信上写了一大堆字,密密麻麻,看上去起码有上千字,看得人很是眼晕。   “那啥,王兄,你总结一下中心思想吧。”郝瑟抓头。   “就是说……王某的画,污/秽/不/堪,堪比黄臭之物……”王梁越说越小声。   “屎啊?”郝瑟小心翼翼问道。   王梁瘪嘴,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放他的狗屁!”郝瑟顿时大怒,怕案而起,“他们懂个屁!王兄的画,明明就是艺术!”   “艺——术?”王梁骤然抬头。   “是对美的向往,是的世界的探索,是对崇尚理想的追求!”郝瑟振臂高呼。   “郝兄……”王梁一脸哭笑不得,“你莫要给王某脸上贴金了……”   “老子是说真的!”郝瑟正色,“你这落芳图的内容——咳——虽然略显前卫,但的确展现了大美之道……”   “大美之道?”   “对啊,王兄自己不也说过,那些尸体——咳,挺美的吗?”   “那、那是我异于常人……”   “非也!非也!”郝瑟摇手,“王兄,这世间万物,山川花草、飞禽走兽,甚至是人,皆有其独特之美,王兄的画笔,画的就是这种超越种族超越性别的美丽。”   王梁渐渐瞪大双眼:“超越性别——”   “没错!”郝瑟正色,“写这些信的人,他心存污秽,眼中所见,自然也只有污秽,但真正懂王兄画作之人,自是能发现其中的大美之道!”   说到这,郝瑟不由仰起头:“比如我。”   王梁定定看着郝瑟,眸光渐渐发亮,突然站起身,朝着郝瑟长揖到地:“郝兄一席话,如醍醐灌顶,王某感激涕零!”   “小意思,不必谢。”郝瑟摆手。   “郝兄,王某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   “请。”   王梁又朝郝瑟重重抱拳,疾步离开。   郝瑟看着王梁的背影,给自己斟了一壶茶,一脸得意:“超越性别、超越物种,大美之道,老子的口才真是越来越牛了,喔咔咔咔咔……”   *   郝瑟喝了两个时辰的茶,在街上转了大半日,最后又到杨柳瘦湖酒楼挂了舒珞的账吃了晚饭,晃悠到月上柳梢,才慢吞吞转回了岐风客栈。   客栈之中,一片寂静,除了风掌柜在柜台后打盹,大堂、院中皆无人声,想必是众人早已歇息。   郝瑟这才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回到自己屋里,点亮油灯,脱了鞋子做到桌前,一边喝茶一边给自己捏脚。   “哎呦呦,这一天可累死我了——”   “那不若让莲心给小郝捏捏腿吧。”   突然,屋内床帐之内传来一道柔弱嗓音。   郝瑟一口水噎在嘴里,两个腮帮子鼓得像个松鼠,一格一格僵硬回头。   一只纤纤玉手撩起床帐,赤足落地,莲步轻移,慢慢走到了灯光之下。   青丝如瀑,面若桃花,双眸含情,樱唇吐芳,一袭薄如蝉翼的纱衣,披在凝脂肌肤之上,腰肢轻软,肚/兜高耸,澎/湃/欲/出,青葱玉指抬起,轻轻一挑郝瑟下巴。   “莲心今夜为小郝暖床可好?”   “噗——!”   郝瑟一口狂喷而出。   宛莲心瞠目结舌,全身全脸滴水,僵硬如石。   “咳咳咳!”郝瑟咳得撕心裂肺。   “阿瑟/小瑟/郝瑟/郝公子,出了什么事?”   “砰!”门板被人一脚踹开,四道人影冲入,然后,沉默了。   郝瑟僵硬转头:“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干——”   可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觉眼前劲风一闪,尸天清已然挡在了自己身前,身侧舒珞还不知道从哪拿了一件外套披在了自己身上。   额?   流曦站在宛莲心身后,一副要杀人的表情。   文京墨站在宛莲心身前,脸拉得犹如长白山:“莲心姑娘,请自重。”   宛莲心手指轻颤拢了拢那几乎没什么作用的薄衫,目光灼灼扫过众人,艰难扯起嘴角:“几位公子,我不过是为小郝暖床……”   “嗖——”尸天清周身骤然旋起剑意,呼啸扫荡。   宛莲心面色一白,瘦弱身姿微微发抖,目光却是分毫不让:“郝瑟对宛莲心有大恩,莲心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呼啦啦,屋内温度骤然下降好几度。   郝瑟似乎感觉到了流曦的杀气,舒珞澎湃的内力,还有尸天清凌厉的剑意。   “郝瑟!”文京墨回头,黑着脸大喝,“你自己捅出的篓子,自己想办法解决!”   郝瑟抹汗:“诸位,让我和莲心姑娘单独谈谈。”   四人沉着脸对视一眼,走出,合上屋门。   “咳,莲心姑娘,坐。”   郝瑟示意宛莲心落座,自己端坐对面,将刚刚舒珞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披在了宛莲心身上。   “小郝——”宛莲心眸光莹莹,握住了郝瑟的手。   一道剑意瞬时而至,郝瑟一个激灵,忙抽回了手指,正色道:“莲心姑娘,你误会了,我答应黎钰照顾你,并不是那个意思。”   宛莲心眸光如水:“放心,莲心不要名分,只是想一生一世侍奉你,为你添茶暖床,为你——”   “宛莲心!”郝瑟神色一肃,“你若是如此想,那现在就走!”   宛莲心怔住。   “你不是卑躬屈膝的丫鬟,也不是以色侍人的侍妾,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郝瑟定定望着宛莲心的双眼道。   “做我——自己?” 宛莲心一脸不解。   郝瑟重重点头。   “如何——做我自己?”   “我不知道!”郝瑟斩钉截铁。   宛莲心脸皮一抽。   “我不知道,只有你自己知道。”郝瑟沉眉。   “我?”宛莲心茫然。   郝瑟眼睛生生看入宛莲心眼瞳深处:“莲心姑娘,你可曾见过波涛澎湃的大海、万马奔腾的草原、一望无际的荒漠、九曲回肠的河川?”   宛莲心愣愣摇头。   “想去看看吗?”   宛莲心呆住,眼眸中却是渐渐升起芒光。   “天下之大,永远超乎你的想象,睁开你的眼睛,去看看这个世界,终有一日,你会在这锦绣河山之中,看到真正的自己!”郝瑟扬起阳光笑颜,“或许到那一日,莲心姑娘根本就看不上我了呢!”   宛莲心慢慢眨了一下眼,眸光闪动,晶莹如露珠,露出温柔笑意:“不会的——”   “啥子?”   “我是说——” 宛莲心吸了口气,“我听小郝的!”   郝瑟呲牙一笑:“以后,不许给我喂饭!”   “嗯。”   “不许给我暖床!”   “好。”   “漱口洗脸穿衣服我自己来。”   “行。”   “早点回去休息!”   宛莲心摇头笑出声,起身:“好好好,我去歇息了,要不然,门外的几位怕是又要冲进来喊打喊杀了。”   “没错没错,我压力很大啊!”郝瑟抹汗。   宛莲心掩口轻笑,聘婷走到门口,拉开门板,朝着门外众人一福身,转身离开。   “咳、那个,没事了——”郝瑟抓头干笑。   文京墨和流曦看了郝瑟一眼,齐齐摇头,转身回房。   舒珞目光灼灼看着郝瑟,抱拳离开。   尸天清凝望郝瑟良久,抬手掸了掸郝瑟头顶。   “阿瑟,早些歇息。”   “哦——”郝瑟摸着脑袋愣愣点头。   待众人都离开,郝瑟探出脑袋在院中四下张望一圈,抓了抓脸:“奇怪,那个爱看热闹的家伙居然不在——”   *   郊外,密林,冷月,风高。   黑色密林,叶影干音,如泣如诉。   一道黑影从林间走出,黑衣,黑靴,黑冠,一张脸,带着笑意,白如石板,光滑如面具,竟是那名西厂默刃的首领。   只见此人,静静立在林中,垂首弓腰,一副恭敬模样。   夜风无声,吹过墨空阴云,遮住了苍冷月色。   天地为之一暗,黑色林叶间,出现了一道人影,跨坐在树杈之上,树影卓卓,根本看不清衣着容颜。   “属下叩见特使。”默刃跪地。   “嗯。”   “特使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不知特使可还有其它的命令?”   “暂时没有。”   默刃沉默一瞬:“那……天人之事,特使可有眉目?”   “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默刃一个哆嗦:“属下不敢,这是都督的意思。”   “哦?”   “都督说,特使以黎钰这枚废棋,引那几人入网,替我们搜寻天人,这一招借刀杀人实在是高明至极。”   “呵呵呵——高明?人家早就看穿了。”   默刃猝然抬头,略显惊诧:“看穿?”   “是我小觑了他们,那个姓文的,的确麻烦。”   默刃顿了顿:“属下倒是以为,那位意游公子才是最难对付的。”   “意游公子?连区区一个敛风楼都未能全权掌控,何足为患?”   “还有往生盟的那名杀手——”   “不值一提。”   “……那个郝瑟呢?”   “不过是个只会耍嘴皮的蠢货。”   “还有——那位尸天清,武功高深莫测,恐怕——”   树上之人沉默半晌,冷笑一声:“武功高有何用,脑子一根筋。”   “看来特使已经将这帮人尽数掌控手中了。”   “你不用拍马屁,本特使听着恶心。”   默刃静了静:“都督还问,庐笙那一队锦衣卫,特使为何要赶尽杀绝?”   树上人沉默一瞬,突然笑出了声,那笑声阴森,飘荡在死寂的树林之中,十分恐怖。   “特、特使?”   “自然是……看那个人不顺眼——”   默刃无表情的脸上,隐隐抽动了一下。   “特使大人——属下有一事尚存疑虑。”   “说。”   “那位尸天清的相貌,似乎和传说中的天人很是相似——属下以为,此事必要禀告都督,毕竟——”   “唰——”   突然,一道璀璨流光在黑色树影中荡过一道光弧,然后,又回到了树上人的腰间。   默刃保持着张嘴说话的姿势,四肢身躯五官头颅慢慢错位、裂开、变成整整齐齐的方块形状,散落林间。   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充斥整座树林,令人作呕。   “五十九。”树上人提声。   又一道黑影出现在林中,跪地:“特使有何吩咐。”   “从此时起,你晋升为默刃五十八号。”   “是。”   “你知道他为什么死吗?”   “话多。”   “很好。”   “属下告退。”   黑影消失。   云散,月出,银色皎光洒满林间,映出树顶之人缓缓飘动的衣袂,艳红如罂粟。   夜静,风动,黄金耳环轻轻摇动,叮当作响,犹如鬼语轻吟。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回写太长了   只能分开修成两回了   又不幸感冒了   生无可恋   嘤嘤嘤   霸王票鸣谢(四月份):   卡卡利云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4-01 17:11:58   水含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4-01 17:49:01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4-01 18:02:26   墨心的兔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4-01 23:25:02   跑步带只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4-01 23:40:13   今天只想自习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4-02 00:54:24   晷画※怜翩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4-02 10:46:48   墨心的兔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4-02 23:46:52   tyr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4-03 17:02:27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4-07 16:38:30   一针溅血的熊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4-08 17: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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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4:30   uma馬年行大運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4-26 22:35:49   墨心的兔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4-27 01:46:40 第130章 二十回 五仙现世众生跪 再启征途去抢人   十月廿七, 午时,南京南门大街, 万香书斋之前,张灯结彩, 装扮一新,一梁花牌高耸平檐, 其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对联,上联写:“神迹鬼手绘万象”,下联是:“芳华满城画无双”, 还有一个横批:“魍魉落芳”。   花牌周遭, 人头攒动, 摩肩擦踵,书生学子,贩夫走卒,个个神情激昂:   “等了好几个月,魍魉大师终于要出新书了!”   “真是望穿秋水啊!”   “听说这次的新书,是魍魉大师呕心沥血之作, 可谓天下无双啊!”   “哎呦别说了,你没看见旁边那几个小子眼睛都绿了吗?!”   “哼, 不管今天有多少人来, 我一定要抢一本!”   “一本?我要抢十本!”   一众摩拳擦掌的书迷人圈之外, 七道人影隔街而立,探头观望,正是郝瑟等人。   “魍魉大师的画作, 莲心向往已久,想不到今日竟有幸一观,真是托了小郝的福。”宛莲心一脸期待。   郝瑟夹着手里的烫金请柬,一脸得意:“那是,我们可是魍魉大师亲自请来的贵客,稍后定有购书优惠,我必须要买个十本八本——咔!”   文京墨的算盘怼着郝瑟的腮帮子:“郝兄适才说什么?”   郝瑟脸颊变形:“我是说,要对鬼大师的画作进行纯洁的鉴赏!”   尸天清、舒珞干咳,流曦叹气,炽陌憋笑,宛莲心摇头。   几人说话之间,万象斋的新书发布会已正式开始。   四杆三千响的鞭炮响彻街道,烟雾弥漫之中,万香斋掌柜走出书斋,朝着众人一抱拳,提声道:“多谢诸位大侠公子、街坊乡亲前来捧场,今日,乃是魍魉大师最新一册落芳集发书之日,凡收到万象斋请柬的贵客,稍后皆可入店优先购书,而无请柬的客人,皆可预定。”   此言一出,立时激起了民愤。   “这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有帖子的能买书,没帖子的不能买书。”   “太过分了!”   “怎么能这样?!”   “我可是天没亮就来排队了!”   “凭什么没帖子的人不能买书?”   “不买书你咋不早说,大家在这等了好几个时辰,岂不是白等了?!”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掌柜忙提声维持秩序,“今日虽不是人人都能买到书,但所有人都能看到魍魉大师的画作!”   说着,掌柜就抬起手臂。   四名伙计立时将齐房高的花牌抬开,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在万香斋的屋檐之下,挂着一排五个卷轴,每个卷轴之下,都站着一个小伙计,手里牵着一根红绳。   “这是什么?”   “画卷?”   “好大的画卷!”   “画的是什么?”   众人窃窃私语。   而郝瑟,看着那五个卷轴,不知道为何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诸位,这五幅画卷所画的,就是最新一册落芳集的五位角色,”掌柜高声道,“今日,就让大家展目一观,大开眼界!”   说着,掌柜手臂向下一划,五名伙计同时拉下绳索,五卷画轴发出啪一声,倏然展开。   画现天惊,一片死寂。   那五副画卷之上,云腾雾绕,琼楼玉宇,五名仙人飞袖临风,盈立云端,几乎破画而出,栩栩如生。   左首一,墨衣仙子冷若冰霜,瞳璃沉恨,孤傲寒梅;   左首二,碧衣仙子纤腰素裹,眉锁暮云,倚树亭亭。   右首一,绯衣仙子拈花弄影,艳色无边,摄人心魄;   右首二,藕衣仙子闲花淡春,温润如玉,气韵如风。   正中央,青衫仙子清明如月,绝色倾世,凌动九霄。   这五位仙人,美得各有千秋,美得惊天动地,令人神驰目眩,但细细看去,竟是雌雄莫辩,男女难分。   所有人都看呆了,甚至有人忘记了呼吸,除了——人圈之外的七人。   宛莲心目瞪口呆,慢慢将目光移向旁侧六人。   尸天清瞠目石化,舒珞僵成石像,流曦彻底惊傻,炽陌愕然呆滞,文京墨咔吧捏碎了一颗算珠,郝瑟下巴咔咔咔下滑两个滑扣。   “好美啊——”   “这画的是天上的仙人?”   “这、这仙人到底是男是女?”   “男女都不重要!重点是,太美了啊——”   一瞬间的惊艳之后,所有人同时回神,豁然涌向万象斋,争先恐后大叫:   “落芳集!给我一本落芳集!”   “没帖子的,滚开!”   “我有帖子,卖给我!”   “我有钱,卖给我!”   霎时间,场面一片混乱,几乎无法控制。   伙计满头大汗围成人墙死死拦在门口,万象斋掌柜扯着嗓门大吼:   “莫急、莫急,有帖子的人上前,没帖子的先靠后,啊啊啊,别挤,我的大门要被挤烂了!”   “先人板板,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一声大喝暴起,炸裂众人耳膜。   街道上陡然掀起一阵狂风,杀气四溢,烽烟四起,犹如黑森风暴,席卷而来。   哄抢人群静下,慢慢回头。   但见那煞风浓尘之中,六道人影衣袂狂舞,绝世而立。   青衫绝美剑客,藕衫温润公子,红衣妖冶美人、绿衣狐眸书生,黑衣冷脸侍卫,还有一个全身匪气的三白眼青年,个个都是满面戾气,杀气腾腾,仿若五个杀神,踏着死亡的步伐,步步逼近。   众人不觉让开一条通路,让这六人一路畅行到了万香斋中。   万香斋掌柜冷汗淋漓:“原来是郝公子大驾光临,快请、快请——”   “喂!”郝瑟一把揪起了掌柜的衣领,“掌柜的,你们这是自己作死啊!”   “郝公子,郝大侠!有话好说!”   “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外面的画是怎么回事?!”   “这、这是魍魉大师的作品,说、说画得是超越物种超越性别的大美之道……”掌柜哆嗦。   “谁问你这个了,老子是问你,为啥没有老子的画?!”郝瑟怒吼。   一瞬诡静。   郝瑟身后五人脸皮同时一抽,刚走入店门的宛莲心喷笑出声。   “老子这般帅裂苍穹颜冠九州,为啥没有老子的画?!”郝瑟一脸凶神恶煞。   “有的!有的!”掌柜忙向旁侧的伙计打眼色,“赶紧把最新的落芳集送过来!”   一个伙计跌跌撞撞捧了一本书送到了郝瑟面前。   郝瑟撇开掌柜,夺过书哗啦翻开书页,身后几人也凑了过来,定眼一看,不禁呆住。   但见那页面之上,竟然不带半分情/欲之色,更没有任何不可描述的画面,甚至画中人身上的衣服,都穿的严丝合缝,没有半分裸/露。   每一页上,都是一位气质卓然的仙人,配着不同的景致。   一页一仙,一仙一景,一景一色,一色一页:   黑衣仙人,配景苍凉大漠;   绿衣仙人,配景翠峦叠嶂;   红衣仙人,配景千里花海;   藕衣仙人,配景万里晴空;   青衫仙人,配景雪岭皎月。   当真是景与人浑然天成,色与韵味独具匠心,墨舞华彩,意境悠远,风华无双。   “好美——”宛莲心掩口惊呼。   众人呆呆看着书中画面,满身的戾气煞气,好似都被这无法言喻的美丽净化,消散无形。   唯有郝瑟,怒气却是噌噌冒了起来:   “老子在哪?!”   “在这在这!”   掌柜迅速翻到最后一页。   这一页上,画的是群山之巅,万里云海,气象奔腾,云海山巅之上,直立一尊紫袍,衣袂翻舞,欲乘风归去,颇有气势,只是——这画中人只有一个背影,没露脸……   “老子的脸呢?!”郝瑟额角爆青筋。   “咳——那个魍魉大师说了,郝公子气质高绝,心胸辽远,这脸吧,不画也罢……”掌柜哆里哆嗦道。   “噗!”不知道是谁喷出一个怪声。   “哦~就是说小子你太丑,画不出来。”炽陌闲闲道出一句。   “先、人、板、板!”郝瑟怒发冲冠,甩飞落芳集,足踏紫翎靴,飞身冲出。   尸天清、舒珞、炽陌和流曦立时紧追而去。   宛莲心立在原地,捧着郝瑟扔给自己的落芳集,眨了眨眼,看向唯一留下的文京墨。   文京墨轻轻一笑,示意宛莲心落座,九如珠盘啪一声放在桌上,挑眉看向掌柜。   “掌柜的,我们来聊聊这一册落芳集的收入该如何分成吧——”   *   郝瑟足踏紫翎靴,一路风驰电掣冲到了郊外苦水村王梁茅草房前。   那惊人的速度,竟是将几位武林高手远远甩到了身后。   待尸天清等人晚一步追到王梁屋前之时,郝瑟正扯着嗓门在砸门。   “王梁、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老子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画美人、怎么没本事开门啊!开门、开门、开门,有本事开门啊!”   那声调声线,居然还有一种诡异的歌曲节奏感,听得身后众人齐齐呆住。   可直敲得房梁哗啦啦直掉灰,也不见屋内有任何动静,郝瑟不禁大怒,一脚踹开了门板。   “王梁!你给我出来!”   屋内安静非常,光线昏暗,并无半点人息。   “这屋中已经数日无人居住了。”舒珞转了一圈道。   “这有封信。”流曦指着桌上。   郝瑟冲过来拿起信定眼一看,顿时三白眼爆裂。   【郝兄见信如唔:王某聆闻郝兄慧言,心中澎湃,感悟万千,决意周游天下,追寻艺术大美之道!就此拜别。】   “哎呦,人跑了啊——”炽陌挑眉。   “小瑟,你——到底跟王梁说了什么……”舒珞叹气。   “阿瑟……”尸天清扶额。   流曦:“……”   郝瑟捏着信纸的手发抖,额头青筋暴跳,仰天长啸:   “王梁,你给老子等着,天涯海角,老子都会给你寄刀片的啊啊啊啊!”   “阿嚏!”   同一时间,距离南京城数十里之外的山路之上,正在进行艺术之旅的王梁毫无预兆感到一阵恶寒。   *   南京城的岐风客栈火了!   原本门可罗雀的客栈,如今却是人声熙攘,一屋难求。   究其原因,就是岐风客栈大堂正中挂着的五副仙人画像。   据说那五张画像,乃是天下第一画师魍魉大师巅峰之作,天上天下只此一份,别无分号。   画上的五位仙人,气华高绝,倾国倾城,看一眼,胃口大开,看两眼,治疗失眠,看三眼,百病尽消。   每天慕名来瞻仰仙人仙姿的百姓,络绎不绝,更有外地客人不远万里前来观赏,导致客栈人满为患,最后不得不开展了预订服务,可即便是如此,也是一座难求,据说预定都已经排到了明年下半年。   岐风客栈的风掌柜自此日进斗金,简直做梦都能笑醒了。   *   “掌柜的,咱们申请增加人手的申请批下来了没有啊?”   大清早还未开店,小乐就苦哈哈趴在柜台上哀嚎,“这样下去,我们俩迟早要累死啊。”   “这几日应该就有信儿了。”风掌柜长叹一口气,“唉,这生意不好犯愁,生意太好也犯愁啊!”   “说实话,掌柜的你当初让文公子帮咱们店里改风水的时候,我想着肯定没戏,没想到,文公子居然只买了几幅画,就改天换日啊!”小乐一脸崇拜。   “可不是嘛,那一百两银子花得真是太值了!”风掌柜满面敬佩。   “不过话说回来,掌柜的你觉不觉得这五位仙人,和尸大侠他们几个——”小乐瞅着画像道。   “咳咳,小乐,有的事,难得糊涂啊——”风掌柜意味深长。   “是是是!掌柜说的是。”   二人相视一笑。   “风掌柜!!”   院外传来高喝,一个小童从墙外一跃而下,连滚带爬冲到了柜台之前,焦急大喊:“风掌柜,意游公子可还在?!”   风掌柜定眼一看,不由一惊:“你不是风壹吗?怎么大老远跑南京城来了?”   “意游公子到底在不在?”风壹大叫。   “舒公子他们,三天前就走了啊……”小乐道。   “什么?!糟了!肯定是风长老封锁了消息!”风壹面色大变,不由分说又冲了出去。   留风掌柜和小乐面面相觑。   “风掌柜,这是怎么了?”小乐问道。   风掌柜眨了眨眼:“小乐,今天是十月三十了吧。”   “是十一月初一。”   风掌柜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年关将至啊——”   “哈?”   *   晴岚渐醒风光好,淡风吹歌信马摇。   蜿蜒乡路之上,三马一车,悠然前行。   车中,传出嘹亮震耳的跑调歌声,激得人一阵一阵起鸡皮疙瘩:   “有美人兮,在水一方,风萧萧兮,易水寒,有美人兮,天下无双,沧浪大海,粮满仓——”   “小郝,你这歌——”   “这是我自创的天下无双旅游歌,莲心,好听咩?”   “这个……”   “吵死了!”   “咚!”   怪异歌声最后终结在文京墨的怒吼声中。   “天呐,终于不唱了——”炽陌驭马走在尸天清旁侧,满头黑线,“天清美人,那小子唱歌这么难听,你们是怎么挨过来的?”   尸天清神色郑重:“阿瑟的歌声,唯有心思纯洁之人,方能体会其中真味。”   “啧!”炽陌嘴里不知道嘀咕了几句什么,瞄了一眼舒珞,“姓舒的,你干嘛呢?”   舒珞端坐马背,神游天外,根本没理会炽陌。   “喂喂,姓舒的傻了。”炽陌戳尸天清。   尸天清蹙眉:“琭言,可是有心事?”   舒珞回神,摇头轻笑:“无妨,舒某只是想到年关将至……”   “舒公子是想家了吧!”郝瑟撩起车帘,钻出脑袋道。   “不、只是——”舒某摇头。   郝瑟和尸天清对视一眼。   “琭言,反正我等闲来无事,不若陪你回家过年如何?”尸天清提议。   岂料此言一出,舒珞却面色大变,连连摆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哎呦,莫不是舒公子嫌弃天清美人?”炽陌挑眉。   “当然不是!”舒珞忙道,“只是,每逢年关,舒某家中……”   说了半句,舒珞如玉面容竟是微微红了起来。   额?这是啥子奇怪的反应?   郝瑟纳闷。   “咳,小瑟,你之后想去何地?”舒珞转移话题。   “这个嘛……”郝瑟摸了摸下巴,“我觉得吧,咱们的队伍里还缺一个人。”   “哦?什么人?”文京墨问道。   郝瑟嘿嘿一乐,一指尸天清:“如今,我们有天下第一剑客。”   一指舒珞:“天下第一公子。”   又指文京墨:“天下第一神棍。”   再指流曦:“天下第一追踪高手。”   四指宛莲心:“天下第一才女。”   最后一指自己:“以及天下第一大侠,可以说,是非常完美了。”   众人齐齐干咳一声。   “喂喂,我呢?”炽陌不爽。   郝瑟瞥了炽陌一眼:“天下第一厚脸皮蹭饭的。”   “噗——”众人喷笑。   炽陌脸皮一抽。   “所以,郝兄你觉得我们还缺什么人?”文京墨继续问道。   “自然是天下第一神医啊!”郝瑟瞪圆三白眼,“原本是想让孟三爷加入的,无奈孟三爷对尸兄的师侄一往情深,不肯入伙,可惜啊——”   “天下第一神医?”文京墨点了点头,“也对,此次莫愁湖一案,因我等不通医理,险些吃了大亏——”   “是啊,若不是老子体质特殊,这次肯定是栽了!”郝瑟一脸心有余悸,“所以,我们一定要找一位医术出神入化的神医来武装我们的队伍,增强团队防御力!”   “原来小瑟是想去云隐门。”舒珞了然。   郝瑟双眼闪闪发亮:“咋样、咋样?!”   众人对视一眼,同时一笑。   “好,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啦!”郝瑟欢呼。   “琭言,我只知云隐门位于蜀地,具体——”尸天清问了半句,突然,神色一冷,扯缰停马。   舒珞、炽陌、和流曦神色一冷。   “什么人?!”炽陌提声长啸。   啸声在死寂林间回荡,掠起一阵烟尘。   郝瑟迅速钻入马车将宛莲心拉到身后,文京墨提着算盘和流曦跳下马车,尸天清、舒珞,炽陌三人三向,慢慢向内收紧,冷目扫望。   突然,尸天清神色一凛,反手拔下一把草叶甩出,草叶瞬时化作无数锋芒撕裂空气,飞向四面八方。   舒珞鼻尖一动,豁然大喝:“不好,屏住呼吸!”   话音未落,四周地面轰然爆土翻起,五颜六色的浓重烟雾合着令人作呕的气味腾腾蒸起,瞬间就将众人尽数淹没。   “卧槽,这是啥子鬼?!呕——”郝瑟惊呼。   “郝瑟,屏息!”   “唔!”   “嚯——”尸天清长啸拔音,清凛剑风平地螺旋而起,将浓烟卷成一丛七色龙卷,呼啸飙向天空。   浓烟尽散,众人只觉重获新生。   “咳咳!臭死了!舒公子——”   “琭言,你没事吧——”   郝瑟和尸天清的第一反应就是询问嗅觉灵敏的舒珞。   可这一转头,才惊觉,舒珞竟是不见了。   “舒公子?!”   “琭言!”   “舒公子?!”   众人不禁大惊失色,忙四处寻找,可寻了半柱香的功夫,也未见舒珞的人影。   最后,还是流曦在周围搜查了一番,得出了结论:“舒公子应该是被人绑走了!”   众人惊呆。   “江湖上竟有人敢绑架意游公子?!”文京墨一脸不可置信。   “奶奶的,什么竟然敢动老子的兄弟?!”郝瑟怒吼。   众人面色同时一沉。   “公子!公子!!”   就在此时,一匹马顺着乡道狂奔而来,上面一个小童未等马匹停稳,就飞身跃到郝瑟等人面前,急声大呼:“公子呢?”   “你不是舒公子身边那个——风壹吗?”郝瑟惊道。   “公子去哪了?!不是应该和你们在一起吗?”风壹满头大汗问道。   “适才有人袭击我们,琭言——不见了。”尸天清冷声。   “啊啊啊啊,还是来晚了一步啊!我苦命的公子啊!”风壹坐地,抹泪大哭。   “难道舒公子真是被人绑走的?!” 文京墨皱眉。   风壹边哭边点头。   “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老子要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郝瑟沉喝。   风壹被郝瑟吼声惊得一抬头,双眼一亮:“对!你们可以救公子,郝大侠,尸大侠,你们一定要救救公子!”   “是何人绑走琭言?!”尸天清声冷如冰。   风壹一抹眼泪:“是敛风楼的七位长老——”   空气中静了一下。   “啥子?!”郝瑟瞪眼。   “七位长老说,腊月初一公子就二十二了,必须承担起传宗接代的重任,所以,他们就派了一大堆人来把公子绑回去,逼公子成婚!呜呜呜——”   尴尬的气流弥散在空气中。   “老子生平最恨三件事,第一,恃强凌弱,第二,调戏美人,第三,逼婚!”   众人刷一下看向郝瑟。   “竟敢从老子眼皮子下抢人!是可忍孰不可忍!”郝瑟撸胳膊,“同志们,跟老子一起去把舒公子抢回来!”   宛莲心瞠目结舌,流曦面无表情,文京墨叹了口气,看向尸天清。   “对,将琭言抢回来!”尸天清神色凝肃,重重点头。   文京墨、流曦、宛莲心三人齐齐黑线。   宛莲心:“小郝,这毕竟是舒公子的家事,你去抢婚,这——合适吗?”   “当然合适,舒公子可是我兄弟,我怎么能让他清/白受辱?!”   “阿瑟所言甚是!”   “嗯……公子所言……甚是。”   “……文、文公子……这……”   “呵呵,随他们去吧——”   “……”   马车之后,炽陌优哉游哉甩着马鞭,冰蓝眸子精光莹动,嘴角勾起:“果然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终于通关啦!   撒花!   本来落芳集,我是想画小瑟瑟和五个美人不可描述的画面的   但是,我怕被五个美人追杀啊啊啊!   所以,还是纯洁一点吧!   我是纯洁的乖兔兔!   哇卡卡卡   话说本来是预计写一个十回的副本   最后居然写了二十回   果然大纲就浮云!   那么,下个副本就要去抢舒公子啦   大家想怎么抢法呢?   嘿嘿嘿!   另:为啥大家只关注尸兄洗了“两”条裤子啊   你们太不纯洁了! 第七卷 副本六:老子要抢亲! 第131章 第一回 漫漫远行寻风楼 古林破阵见曙光   “咱们上路这几天, 我废寝忘食冥思苦想,对古今中外的经典抢婚桥段进行了系统总结, 策划出了三套抢婚方案!”   乡道旁葱郁小树林中,郝瑟用树枝在地面上勾勾画画。   旁侧, 燃燃篝火上架着一个树枝搭成的简易烧烤架,其上摆着一只野鸡, 烤得皮嫩焦黄,滋滋冒油,香气四溢。   尸天清、文京墨、炽陌、流曦、宛莲心和风壹围坐一圈, 神色肃严看着郝瑟。   “哦?”文京墨道, “说来听听。”   “嗯咳!第一套方案, 名为霸道侠客来抢亲!”郝瑟用树枝一戳地面。   众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具体计划就是,在舒公子成亲那天,大家蒙面持刀跟着我凶神恶煞杀入喜堂,然后我就当场耍一套飞龙在天刀法,朝着舒公子怒吼——”郝瑟站起身, 将手中树枝唰唰唰一顿乱甩,双眉倒竖, “呔!姓舒的小子, 你家的新媳妇, 老子我看上了!今天就是来抢亲的!”   众人:“……”   “到时候,敛风楼的人肯定一片混乱,咱们就一哄而上混战一气, 趁乱把舒公子抢出来!”郝瑟叉腰得意。   “噗——”宛莲心掩口。   “哈哈哈哈哈——” 炽陌拍地大小。   流曦狂翻白眼,文京墨扶额,风壹张口结舌。   尸天清憋笑,扯了一个鸡腿递给郝瑟:“阿瑟,尝尝。”   “嗯。”郝瑟白牙撕下一口鸡肉,朝着众人一挑眉:“这套方案如何?”   “敢问郝大侠,第二套方案是什么?”文京墨叹了口气。   “第二套方案啊,那可就更牛叉了!”郝瑟甩着鸡腿,“名为珠胎暗结上门寻夫!”   众人脸皮同时一抖。   “这个方案的主角,就是——”郝瑟手抓鸡腿对着众人指过一圈,最后定在了宛莲心身上,“莲心!”   “我?!”宛莲心一脸惊诧。   “没错!等到舒公子成亲那日,莲心你就在肚子里塞个枕头,弄得蓬头垢面凄凄惨惨,嘴里喷着血、眼里奔着泪,一路痛哭流涕冲到喜堂之上,抱着舒公子的大腿就开嚎。”   宛莲心脸皮抽搐:“嚎、嚎什么?”   “不是吧,这还要我来教?”郝瑟扔掉鸡骨头,擦了擦手,“看好了啊。”   宛莲心愣愣点头。   郝瑟原地一个帅气转身,反手抱住一棵大树,扯开嗓门,满脸狰狞:“舒珞你这个杀千刀的负心汉,一夜风流搞大了奴家的肚子,居然翻脸不认人始乱终弃,天理何在啊啊啊啊!”   众人瞠目结舌。   “到时,敛风楼肯定一片大乱,咱们几个就趁乱冲上去,抢了舒公子就跑。”郝瑟道。   众人:“……”   “如何?”郝瑟一甩刘海。   流曦默默起身,将烤好的鸡肉分给众人,宛莲心一脸食不知味,风壹呆滞,炽陌啃着鸡翅膀闷笑,尸天清摇头轻笑,将最后一个烤鸡腿递给郝瑟。   文京墨一边撕扯鸡皮,一边咬牙切齿瞪着郝瑟:“第三套方案呢?”   “第三套方案,那绝对是老子的巅峰之作啊!”郝瑟两口啃完鸡腿,一扔鸡骨头,满面激动,“首先,咱们先准备十斤花瓣!”   众人齐齐停住啃鸡的动作,看向郝瑟。   “然后,”郝瑟一指尸天清,“这次的主角就是尸兄!”   “我?”尸天清眨了眨眼。   “没错!待舒公子成亲那日,我们早早埋伏在喜堂周围,待舒公子拜堂之时,就狂撒花瓣。”郝瑟吸了口气,捧着双颊,一脸花痴,“此时,穿戴一新,梳洗闪亮的尸兄就施展绝世轻功踏着漫天飞舞的花瓣华丽登场,务必将整个场子烘托得唯美又帅气,华美又芬芳!”   众人同步呆住。   “尸兄宛若九天仙人伴着花雨落在舒公子面前,冷冷瞪新娘一眼,转目,含情脉脉望着舒公子,露出令人沉醉的微笑,探手将舒公子霸气拉入怀中,二人对视之时,尸兄就深情款款地说——琭言,我来接你了……”   众人张口结舌。   “最后,尸兄抱着舒公子踏空而起,一双璧人双宿双飞,凌空远去,留敛风楼一众惊艳当场——完美!”郝瑟双手合十,阖目,一脸陶醉。   所有人都僵硬了。   “这套方案,就叫九天仙人下凡抢亲!怎么样怎么样?!”郝瑟睁眼,满眼桃粉星星。   众人僵硬,慢慢转目,看向某位谪仙剑客。   尸天清面色铁青,手里的鸡骨头碎成了渣渣。   “冥思苦想了好几天,就想出这么个狗屁玩意儿?!”九如珠盘飞旋甩出,狠狠怼在了郝瑟的腮帮子上。   “哈哈哈哈哈——”炽陌捧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   流曦沉重摇头,宛莲心一张脸憋得通红,风壹呆呆坐在树桩子上,一脸怀疑人生喃喃自语:“我家玉树临风的公子怎么会交这样的朋友……”   “切,你们都是外行,老子不跟你们说!”郝瑟愤愤扯过风壹,“风壹,你说说,我这三套方案咋样?”   风壹抖着手抹了一把冷汗:“郝公子,我何时让你们去抢亲了啊?”   “诶,你不是说——”郝瑟一愣。   “公子是被逼婚招亲,媳妇都没定呢,抢什么亲啊?!” 风壹抹汗。   “招亲?”郝瑟三白眼一转,“喂喂,你可别告诉我是狗血的比武招亲啊!”   “若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风壹长叹一口气。   “哦,怎么说?”文京墨问道。   风壹一脸沉重看了众人一眼,摇了摇头:“等到了敛风楼,你自然就知道了。”   “话说敛风楼到底在哪儿啊?”郝瑟追问。   “远着呢!跟我走,丢不了。”风壹说完,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啃起了鸡骨头,不再多说半个字。   郝瑟抓了抓头发,将尸天清等人招到身侧围成一圈,压低嗓门:“同志们,我觉得这风壹说话颠三倒四的,十分不靠谱。”   “阿瑟所言甚是。”尸天清点头。   “小子,这还用你说?敛风楼的探子,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肝,更何况是可以跟在姓舒的身边的小童,定是一肚子坏水。”炽陌冷笑。   文京墨皱眉:“流曦,将此人盯紧了。”   “是。”流曦点头。   “莲心姑娘,他对你的防备心最低,平日里,你多向他探探口风。”   “是,文公子。”宛莲心颔首。   “很好!那么现在就剩一个问题——”郝瑟一脸凝重,“我前面说的三套方案,你们到底选哪一个?”   一瞬诡异沉寂。   “阿瑟!”   “闭嘴!”   “哎呦!”   *   一行七人由风壹引路,从南京一路向西南而行,过安庆府、绕九江府、穿临江府、走永州府、最后到了桂林府境内。从出发之日算起,竟是已经过了快大半月的时间。   小寒已过,时至隆冬,桂林府境内,虽然依旧是山明水秀,绿树成荫,但气温却是降下了不少。   尸天清、炽陌、流曦、风壹四人有内功护体,倒还好说,可郝瑟、文京墨、宛莲心三个不会武功的就有些抗不过了,外加一路远行,带的干粮食物也处于告急状态,于是一入桂林,郝瑟就当机立断入城采购。   *   城门边,乌蓬马车靠城墙停立,文京墨手持钱袋,正为众人分配采购任务。   “尸兄和炽陌去买米粮食材,这是十两银子。”   “好。”尸天清接过银子踹在怀里。   “又让我做苦力——”炽陌一脸不爽。   “小子,你一个白吃白喝蹭饭的,起码要做点贡献吧!”郝瑟瞪眼。   “那正好,我和天清美人单独逛街,顺便谈心。”炽陌挑衅瞪了郝瑟一眼,胳膊抬起就要搭尸天清的肩膀,却被尸天清的剑柄挡开。   “炽兄,自重。”尸天清叹气。   “天清美人真是面皮薄——”炽陌收回手臂。   “郝兄,你带莲心姑娘和流曦去买些衣物,这是二十两银子。”文京墨又给郝瑟分配。   “二十两银子哪里够啊!”郝瑟咋呼,“起码给一百两啊!”   文京墨眼皮都没抬:“二十五两,不能再多了。”   “小气。”郝瑟瘪嘴。   “看着郝兄,别让他乱花钱。”文京墨瞥了一眼宛莲心和流曦。   二人同时点头。   “风壹,你与小生一起四处转转,看看还有没有其它需要添置的。”文京墨又转头对风壹道。   一直神游天外的风壹猛然回神,忙点了点头:“好。”   “一个时辰后,在此处汇合。”文京墨道。   “买买买!”郝瑟欢呼,搭着宛莲心的肩膀,“莲心,我刚刚进城的时候,看到一家成衣店又大又漂亮,咱们好好去逛逛。”   流曦寸步不离跟在二人身后。   尸天清看着郝瑟背影,叹了口气,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便带着风壹离开。   *   就说郝瑟率领的这一队,晃晃悠悠转悠了大半个市集,逛了两个小吃摊子、三家杂货铺子、五间首饰店铺,总算是磨磨蹭蹭到了郝瑟口中的成衣店。   但见这家店铺,店面华贵,装饰灿金,店内店外顾客络绎不绝,个个衣着华丽,非富即贵,门口悬着一块“香裳阁”的金字牌匾,一看就是高端大气上档次。   三个伙计在店中穿梭忙碌,笑脸迎人,一看郝瑟三人,立时有一人喜庆盈盈迎了过来:“哟,三位客官,想选衣服?我们香裳阁可是这城里最大的成衣店,款式精美,价格公道,绝对童叟无欺。”   “莲心,随便选,看上哪个我付钱!”郝瑟一副土豪爆发户的架势豪爽一挥手。   小二在郝瑟、宛莲心和流曦身上打了个转,立时双眼放光,态度愈发殷勤:“哎呦,这位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这外店的粗陋衣物怎么能配的上姑娘的美貌,我们内店中都是新货,料子好样子新,姑娘不妨去选选。”   “流曦,跟着莲心。”郝瑟自己走到墙边太师椅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啃起了点心。   宛莲心和流曦朝郝瑟一颔首,随着小二走向了内店套间。   郝瑟摇着二郎腿,悠哉喝着茶,吃着点心,百无聊赖东瞅西望,可就这么随便一看,竟看到一道眼熟人影从店外街道的人流中一闪而逝——竟然是风壹。   郝瑟噌一下跳起身,朝着内间喊了一声:“流曦,你陪莲心逛着,我出去走走,待会儿回来付账。”   言罢就蹿出店门,紧追风壹而去。   二人一前一后,在熙熙攘攘街道中穿行,弯弯绕绕穿过好几条街巷。   最后,郝瑟跟着风壹到了一家茶馆的后院。   风壹迅速闪进小院,关上了院门,郝瑟躲在墙角,四下张望一圈,正要跃上墙头,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竟然是文京墨。   “文书生?!”郝瑟惊诧。   文京墨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摇了摇头,拉着郝瑟蹲在墙边等候。   不多时,就听院内传来一阵轻响,竟是十几只鸽子从院内振翅冲天,未等郝瑟反应过来,但见一道人影猝然跳墙而出,飞速逃离。   “是风壹!”郝瑟大叫一声,紫翎靴踏风而起,甩出千机重晖紧追而上。   岂料那风壹就如同背后长了眼睛,瘦小身体灵活一拐,竟是冲入了街道喧闹人流之中。   郝瑟咬牙,只能收起千机重晖,提气紧追。   风壹拔足狂奔,灵巧地仿若一个猴子,左钻右躲,攀房登墙,乱跑乱翻,冲翻了一路的摊贩和百姓。   郝瑟追在其后,被各种障碍物频频挡路,又不能伤及无辜百姓,越追越远,眼睁睁看着风壹钻入一道窄巷,就要追丢了。   就在此时,晴空之上突然掠过一道流风,下一刻,就见风壹骤然腾空而起,好似在半空撞到了什么东西,砰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一笔流云衫无声落地,清眸藏冷,青袂静风,正是尸天清。   “尸兄,干的好!”郝瑟气喘吁吁冲过来,一把提起风壹,“小子,有本事继续跑啊!”   风壹面色发白。   “风壹,你到底意欲何为?”文京墨悠然走入窄巷,眯眼瞪着风壹。   “我、我什么都没做!”风壹大叫。   “你这几日,领着我们在山中兜兜转转,状似赶路,实际却是在绕圈子,你当小生看不出来吗?”文京墨沉声。   “我、我是抄近路!”风壹梗着脖子喊道。   “刚刚那十几只鸽子上面带了什么消息?”郝瑟逼问。   “什么鸽子,我不知道!你们莫要信口胡说!”风壹挣扎。   “哎呦呦,这可真是巧啊,我随便这么一走,居然就捡到这么多鸽子做下酒菜啊。”   怪怪腔调从巷口传来,炽陌一袭红衣,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面口袋走到四人面前,翻过面袋子一倒,噼里啪啦掉出了十多只信鸽。   那些信鸽全身都裹满了面粉,猛一看去,就好像一堆面团,唯有最上面的一只信鸽腿上,绑着一根袖珍蓝色竹筒。   风壹面色变了。   “让我们来看看,这风竹信里面都写了什么?”炽陌解下竹信倒出信条一看,挑了挑眉,递给尸天清。   “写了啥子?”郝瑟问道。   “尸、三、速、慎。”尸天清展开字条道。   “什么意思?”郝瑟问风壹。   风壹紧闭双唇。   “尸天清一行,三日可至敛风楼,速备,慎备。”炽陌突然出声。   风壹豁然看向炽陌,一脸惊色。   炽陌挑眉一笑。   “风壹,你这是给谁传消息?”文京墨问。   风壹咽了咽口水,没吭声。   “你若是不说,我就解裤腰带了啊!”郝瑟手放在千机重晖上威胁。   风壹身形一颤,瞪大眼珠子盯着郝瑟凶巴巴的三白眼半晌,突然,哇得一声哭了起来:“我也不想啊,可是风长老七天前给我传了信,务必要将你们的行踪尽数汇报,否则、否则……”   “否则怎样?”尸天清沉声。   风壹抽泣:“否则,就给公子娶十个武艺高强的老婆!”   诡异沉默。   尸天清、文京墨四眼圆瞪。   “啥玩意儿?”郝瑟脸皮抽搐。   炽陌一脸啼笑皆非:“这也算威胁?娶十个老婆可是美事啊,姓舒的乐都要乐死了。”   “我家公子才不是那种人!”风壹大怒,“分明是风长老他们想找十个母老虎困住公子!”   众人:“……”   “说起来,都怪你们不好!”风壹抹了一把眼泪,气呼呼瞪着郝瑟。   “我们?”郝瑟指着自己鼻尖诧异,“我们干啥子了?”   “自从认识了你们,公子就天天想着离家出走,回家待了不到十天扔下一封信就翘家跑了,气得七个长老吹胡子瞪眼,都说是你们把公子带坏了,害公子的心都玩野了!”风壹噘嘴道。   “喂喂!”郝瑟几乎喷血,“认识我们以前,意游公子也是天天在江湖上溜达,怎么这屎盆子就扣在我们脑袋上了?”   “以前公子外出游玩,不出两个月,定会回楼中住上一个月,可这次,居然四个月都未回楼!而且,每年生辰和春节都是公子和七位长老一起过的,可是这次眼看就要到腊月,公子居然还没有回楼的意思,七大长老这才动了怒,说要给公子娶个老婆回来管着公子……”风壹一脸控诉。   “所以——归根结底就是你们那七位长老——吃醋了……”文京墨脸皮抽搐。   风壹垂头,嘴里不知道嘀嘀咕咕了些什么。   尸天清扶额、炽陌啧啧称奇,郝瑟满头黑线。   这都啥子跟啥子啊!   “即便如此,也不该逼琭言成亲。”尸天清蹙眉道。   “对啊,逼婚这种行为,是反人类反社会违反人类发展规律的!”郝瑟频频摇头,“强扭的瓜不甜啊!”   “你们跟我说也没用,七大长老个个都是老顽固,他们才不听呢!”风壹眼圈泛红,“我也想公子寻一个自己喜欢的娘子白头偕老啊。”   “风壹,你领我们去敛风楼,我们寻机会与七位长老好好谈谈,终身大事,怎可如此草率?”文京墨叹气。   尸天清和郝瑟齐齐点头,炽陌瞅了二人一眼,也点了点头。   “可是……风长老说不让你们去捣乱……”风壹怯生生看着四人。   “风壹!选择站队的关键时候到了!”郝瑟一拍风壹的肩膀,“你是选择遵循风长老的命令,还是选择帮舒公子?”   “我当然站在公子这一边!”风壹一抹鼻涕。   “那就带我们去敛风楼,我郝瑟以我的人品保证,一定帮舒公子找到一个貌美如花武艺高强情投意合娇滴滴美滋滋的小媳妇!”   “当真?!”风壹眼睛一亮。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郝瑟定声。   “好!我带你们去!”风壹坚定道。   尸天清和文京墨相视一笑,炽陌挑眉。   “如此,我等就抓紧时间筹备启程——尸兄,你们买的米面呢?”文京墨看向尸天清和炽陌。   “炽兄,面呢?” 尸天清问炽陌。   炽陌一抖手里的空荡荡的面口袋:“用来抓鸽子了。”   尸天清眨了眨眼,又看向文京墨,一脸无辜。   文京墨长叹一口气,又掏出一锭银子:“再给你们十两!”   “好嘞。”炽陌兴高采烈接了过去,扯着尸天清就走,“天清美人,咱们再去买。”   “郝兄,你买的衣服呢?”文京墨又瞥向郝瑟。   “马上就来!”郝瑟当机溜走。   最后,又剩下文京墨和风壹两个人。   “风壹——”   “文、文公子有何吩咐?”   “跟小生说说,那七位长老的性情品□□好。”   “诶?”   *   郝瑟循着原路一路奔回“香裳阁”,可到了店前,却发现门口挤了一堆人,皆是兴致高昂对着店内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更奇怪的是,门口直挺挺站着一个人,双眼微瞠,一脸惊色,竟然是流曦。   “流曦,你怎么站在这儿,莲心呢?”郝瑟问道。   流曦双眼瞪得溜圆:“郝公子,里面好吓人。”   “哈?”郝瑟听得一头雾水,迈步进门,可刚探进门半个脑袋,就觉一股冲击波呼啸而来,险些将自己喷一个跟头。   “掌柜的,这面斗篷所用的缎子,分明是用断丝续接织成,边缘针脚粗大不均,花纹绣工死板僵硬毫无灵性,显然是本地的绣娘赶工制成,绝非你所说的苏州绣娘手艺,还有里面的棉絮,一闻就知道是陈年的旧棉花,穿上不保暖不说,还有一股呕味,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件残次品,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嗓音宛若黄莺鸣歌,真是好听的紧,可那语速,却是快得恐怖,猛一听去,就好像一百个小岳岳同时快速说绕口令,震得郝瑟两眼犯晕。   郝瑟使劲儿揉了揉眼皮,定眼一看,只见这店里只有五人,其中四个站在堆满衣物的柜台后,一个中年貌似掌柜,三个青年应是小二,皆是一脸惊悚,满头冒汗。   而在他们对面,一个窈窕身形盎然而立,青葱手指一一指过柜台上的衣物,嘴里噼里啪啦嘁哩喀喳犹如唇枪舌剑,砍杀一片,竟然是宛莲心。   对面掌柜面色发青,俨然已经败阵,抹着冷汗摇旗投降:“姑娘!求求你了姑娘,我们这不过是小本生意,您嘴下留情啊!”   宛莲心娇笑一声:“掌柜这说的是哪里话,俗话说的好,挑货的才是买货的,我可是诚心要买的啊。”   “对对对,姑娘你说的都对!”掌柜一咬牙一跺脚,“您说吧,这七个斗篷、七双棉鞋、七顶帽子、七套棉衣,您打算给多少?”   “十两。”   “什么?!”   “十两?!”   三个伙计顿时就惊了。   宛莲心眨眼:“掌柜的您放心,我算过了,给您十两,你还赚了半两,算是不错了。”   “掌柜的——”三个伙计一脸哭丧看向掌柜。   掌柜眼含热泪:“给这位姑娘包起来!”   “多谢掌柜。”宛莲心嫣然一笑,回身朝着郝瑟聘婷福身:“小郝,你回来啦,我把该买的都买好了。”   郝瑟愣愣点头:“好——好牛!”   宛莲心双颊飘红,提高嗓门:“流曦公子,来提货了。”   门外流曦噌一下钻了进来,圆瞪双眼看了宛莲心一眼,抢过老板递来的两大包衣服,一阵风似的奔出。   “流曦公子这是怎么了?”宛莲心问道。   “这孩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估计吓到了。”郝瑟吸了口气,定了定神,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扔给掌柜,“掌柜的,以后我们会多照顾你生意的。”   “客官,以后别再来了啊——”掌柜和三名伙计泪洒衣襟,目送二人离开。   *   “嗯,不错,总算有个能做正事的人了。”   马车边,文京墨点了点宛莲心的战利品,一脸赞赏。   “文公子言重了,这些不过是小事。”宛莲心回礼。   “小事?呵呵——”文京墨瞥了一眼尸天清和炽陌,“花了二十两银子只买了一袋大米两袋面粉一包点心,还扔了一袋面……”   尸天清默默垂头。   “小书生,你看清楚了,那点心可是这镇子上有名的核桃酥,甜酥可口、香飘十里,五两银子一点都不贵……”炽陌辩解。   “炽陌公子,想吃点心,自己掏银子。”文京墨笑得和蔼可亲。   炽陌语塞,挠着下巴转身凑到尸天清身侧。   “还有某人,花了三两银子,买了这是——”文京墨挑起一个布袋子,挑眉望向郝瑟,“一堆泥巴?”   “什么泥巴?!那是五彩泥塑,传统手工艺术品,国家非物质传承——”   “嗯?”文京墨双眼一眯。   郝瑟瞬时闭嘴,退到了尸天清身侧,垂头反省状。   文京墨又看向流曦。   流曦身形瞬时紧绷。   “没花钱,很好。”   流曦长松一口气。   文京墨瞅了一眼思过的三人,掐了掐眉头:“如今舒公子不在,住店、吃饭都需要花销,一路行来,花销庞大,且如今我们毫无进项,只有出项,还多了一个吃白食的——”   郝瑟狠狠瞪了炽陌一眼。   炽陌朝郝瑟呲牙。   “所以,要开源节流!”文京墨黑着脸宣布。   “是,文公子。”流曦和宛莲心点头。   “都依千竹所言。”尸天清颔首。   “好啦好啦,小书生你管钱,你说了算。”炽陌摆手。   郝瑟两眼闪动:“那喝茶听小曲儿……”   “想都别想!”   “零食点心——”   “禁了!”   “手工艺品?”   “做梦!”   “地方特产?”   “呵呵!”   郝瑟鼓起腮帮子,看向尸天清:“尸兄……”   尸天清默默扭头。   郝瑟再看其余几人,所有人都毫不留情移开目光。   郝瑟呆立原地半晌,猝然,三白眼一竖,一把揪住风壹,戾气满面:“风壹!”   风壹吓傻:“干、干嘛?”   “速速启程去敛风楼抢回舒公子!否则这日子没法过了啊啊啊啊!”   *   于是,就在“无茶水、无点心、无特产”的“三无”高压政策下,郝瑟一行继续踏上了征程。   虽然每天尸天清依旧偷偷为郝瑟打野味改善伙食,但是由于没有了“买买买”购物消遣的滋润,郝瑟的精神一天比一天萎靡,日日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看起来甚是可怜。   对此,随行诸人都有些不忍心,纷纷向文京墨求情,无奈全被严词拒绝。   最后,连和郝瑟关系最差的炽陌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向文京墨提出建议:   “我说小书生啊,你就让那小子买点东西玩吧,这天天在车里扯着嗓子吼什么小白菜的怪歌,简直听得我想杀人!”   “还有力气唱歌,说明死不了!”   “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两三岁啊~死了娘啊~”   “闭嘴!”   “文书生是恶魔!”   “阿瑟……”   “郝公子……”   “小郝啊……算了吧……”   “公子这都是认识的什么人啊什么人啊什么人啊……”   就这般在郝瑟凄凄惨惨的歌声中,又行了三天时间,总算是看到了一丝曙光。   *   “诸位公子,穿过这片树林,我们就到了!”   风壹示意流曦停住马车,向众人宣布。   “卧草,终于看到希望了!”郝瑟从车窗钻出脑袋大叫。   众人眼前,是一片辽阔的古树林,枝干崎曲苍劲,漆黑嶙峋,林叶茂密如黑绿色的阴云,遮天蔽日,风拂而过,就仿若被这古林吞没,听不到半点声息。   “好大的林子,难怪里面能建一座楼。”郝瑟咋舌。   此言一出,众人都笑了。   “小子,你还真以为敛风楼是一座楼啊?”炽陌鄙视。   “哈?不是楼是啥子?”郝瑟纳闷。   尸天清摇头轻笑:“阿瑟可曾听过那首关于敛风楼的诗?”   郝瑟摇头。   “楼非楼,风非风,阴非阴,阳非阳。”尸天清轻声念道。   “啥子鬼?”   “敛风楼的位置,十分神秘,江湖传说,若是有缘,信步可至,若是无缘,一生难求。” 文京墨道。   “哦~很带感嘛!”郝瑟一脸激动,“风壹,敛风楼到底是啥子样的?”   “嘿嘿,你们肯定想不到的!”风壹一脸得意,催促流曦驱使马车行入树林,“敛风楼无所不在,却又无影无踪,若是没有人领路,天下没有人——”   说到这,风壹声音猝然一停,整个人好似傻了一般,僵住了。   “风壹?”尸天清提声。   风壹噌一下跳下马车,迅速在四处看了一圈,一脸哭丧像瞪着众人:“我好像迷路了!”   “什么?”众人大惊。   “臭小子,你不是敛风楼的人吗,怎么能迷路?莫不是消遣我们?”炽陌竖眉。   “这条路我走了上百次,绝不可能走错,按理来说,我我们早就该到了,可是你看,我们好像在原地打转啊!”风壹惊呼。   众人惊觉,忙四下观望。   这才发现,这林中不知何时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且有越来越浓的趋势,怪树苍枝,沉绿丛叶,都渐渐湮没在浓雾之中,不过几个呼吸间,能见度竟是降到了一丈之内。   “好邪门!”郝瑟吞了吞口水。   “大家切莫乱动。”文京墨跳下马车,手托九如珠盘,手指拨动珠盘,足踏八卦步,口中念念有词。   众人目光不禁都聚集在文京墨身上,心一点一点提了起来。   良久,文京墨才停住脚步,沉声道,“我们被困在阵法中了。”   “阵法?风壹你——”郝瑟忙看向风壹。   可是,这一看才惊觉,适才还跟在马车旁的风壹居然不知何时消失了。   “卧槽,人呢?!”郝瑟惊呼。   众人也是大惊失色,尸天清、炽陌、流曦立时分头寻找,可足足找了一盏茶的功夫,却是没有见到任何踪迹。   风壹就仿若被这突如其来的浓雾给蒸发了一般。   “莫要找了,风壹八成是利用这阵法和浓雾跑了。”文京墨沉声。   “好个小滑头!”炽陌咬牙。   “这可怎么办?”宛莲心面色发白。   “千竹!”尸天清提声。   “莫急。”文京墨狐眸一闪,“流曦,舍车卸马。用绳索将三匹马串成一串,小生和炽公子共骑一匹领首,流曦和莲心姑娘共骑一匹居中,尸兄和郝兄同骑一匹压后,都随着小生的马前行。”   众人立时依言而行,分别翻身上马坐稳,文京墨手持九如珠盘端坐马背,炽陌握持马缰,策马前行,绳索之后,流曦、尸天清双马紧随其后。   古林中雾气越来越重,郝瑟坐在尸天清身前,只能勉强看到前方的马尾,幸亏有绳索相连,否则很难跟住。   林中静寂无声,前方雾气中偶尔传来文京墨珠盘响动,除此之外,就只能听到背后尸天清的呼吸声。   那呼吸绵长而温热,每一次,都擦着郝瑟耳畔,吹动鬓角碎发。   好痒啊——   郝瑟使劲儿挠了挠耳朵。   “阿瑟……”哑音突然凑近郝瑟。   郝瑟背后汗毛酥然倒竖:“啥?”   灼热的气息几乎就贴着耳廓,久久不动,却是再没有声音,但背后的温度,却是逐渐升高,就好似身后贴着一面滚烫的熨斗。   “尸、尸兄?”   长长的灼息叹出,然后,缓缓远离,那种灼热的温度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清凛如山泉的气息。   “阿瑟,我们到了。”   “诶、诶?”   郝瑟一个激灵,猛然抬眼,顿时惊呆了。   眼前浓雾消散,古林已至尽头。   展目望去,云浮蓝空,青山如黛,河绕白练,山脚之下,一座古镇临河而建,白墙灰瓦层层叠叠,衬着如画风景,犹如水墨画卷。   青色石楼高高伫立在镇口,石牌高悬,刻着三个大字:“泰初镇”。   作者有话要说:  新副本开启   墨兔要重新写大纲写细纲做人设起名字   喷血   重点是起名字,简直用完了墨兔所有的脑细胞啊   幸亏有喵喵帮墨兔,否则墨兔只能含泪九泉了   以上! 第132章 第二回 入泰初惊见大阵 勾倩影思绪如麻   万顷青山碧, 溪河跨经纬;   石桥古榕绕回塘,曲巷幽幽掩沧桑。   郝瑟一行三马六人, 站在这“泰初镇”门楼前观察良久,但见此镇依山傍水, 景色宜人,百姓熙攘, 很是寻常,最终还是决定,入镇一探。   依旧是文京墨、炽陌打头, 流曦、宛莲心居中, 尸天清和郝瑟缀尾, 同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围观,郝瑟还是坚持尸天清带上了斗笠。   穿过石楼行入镇中,展目望去,四周翠绿雄奇山峰环抱,小河蜿蜒贯穿, 民居青瓦白墙错落有致,建筑典雅, 石桥古朴, 古榕参天、翠竹掩映, 犹如天然园林之景致。   镇中街巷,皆以青色石板镶嵌而成,路面潮湿, 泛着黑黝黝的光芒,街道两侧,民居店铺林立呼应,各类小摊小贩沿街摆设,瓜果点心、鲜花首饰、鞋帽灯伞,一应俱全,衣着朴素的乡民穿梭其中,小贩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竟是丝毫不亚于大城大镇的热闹繁华。   这其中,还穿插行着许多提刀挂剑的江湖人,比起本地居民,则是多了几分行色匆匆,状似赶路。   郝瑟东瞅瞅西望望,满面新鲜,其余几人却是面色微肃,神色谨慎,尤其是文京墨,一路行来,双眼眯如狐眸,四下扫望,连一草一木、一桥一瓦都不曾放过。   众人就在文京墨的带领下,在这弯弯曲曲的街巷之内穿梭了许久,郝瑟被绕得两眼直画圈圈,不禁提声问道:“文书生,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文京墨停马,抬手向东方一指:“去镇东的客栈。”   “诶?你咋知道那边有客栈?”郝瑟伸长脖子使劲儿望了望,可着眼之处,皆是纵横幽深的街巷和灰色的屋檐,根本看不清前路。   “定有的。”文京墨嘴角一勾,率先前行。   剩余五人皆是一头雾水,只能听从文京墨指挥策马继续前行,七转八拐转了也不知道转了几个弯,忽然,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开阔场地之上,伫立着一座二层建筑,飞檐白墙,门内门外人流穿行,熙熙攘攘,屋檐之下高悬一块牌匾,写着“东楼客栈”四个大字。   “真有间客栈,文书生你简直是活导航啊!”郝瑟咋舌。   其余四人也略显诧异。   文京墨轻轻一笑:“走吧,进去看看。”   客栈之内,坐满了酒客,提刀的、佩剑的、背着棒子、扛着铁锤的,膀大腰圆的、骨瘦如柴的、奇形怪状的,应有尽有,皆在划拳喝酒,吃肉聊天,好不热闹。   五个小二满头大汗穿梭在数十张桌椅之间,足不沾地,脚下生风。   “二十八桌的红烧鱼来了!”   “三十六桌的女儿红来了!”   “四十三桌的猪头肉来了!”   呼喝声声嘹亮,竟是能盖过这整座大堂的喧闹,字字清晰可辨,显然是有内功在身。   其中一名小二转头看到郝瑟等人,立时满脸堆笑,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甩着手巾施了一礼,提声高呼:“贵客到——牡丹间——摆桌——伺候着!”   “嚯!”满堂小二同时大喝一声,震得六人同时一个激灵。   “六位客官,二楼请!”小二向六人恭敬一抱拳,领着六人绕过大堂,走上楼梯,穿过二层长廊,入了一间雅室。   雅间之内,早已备好了满满当当一桌子的瓜果点心,热茶水、热毛巾、碗筷碟碗分座摆放,不多不少,正好是六份。   “尸大侠、郝大侠、文公子、炽公子、流曦大侠,宛姑娘,请坐,先尝尝我们泰初镇的特产点心,品品茶水,菜单上的酒菜稍后就到!”   店小二给郝瑟递上一张订菜单,嘴里噼里啪啦报出一大串,不等众人反应,就一转身跑了出去。   郝瑟一瞅那单上的菜品,竟都是诸人最喜欢的菜式,不由大奇:“哎呦喂,这小二不仅知道咱们的名字,还知道咱们都爱吃什么菜!”   “小子,此处可是敛风楼的地盘,知道名字喜好算什么,若是他们愿意,甚至能查到你在鞋袜里藏了几文私房钱。”炽陌挑眉。   “老子才没有在鞋里藏私房钱!”郝瑟怒拍桌。   尸天清摇头,流曦叹气,宛莲心掩口轻笑。   文京墨抬眼瞅了郝瑟一眼,顿将郝瑟看得背后发凉,忙转移话题道:“咳,文书生,这个镇子是不是已经非常接近敛风楼了?”   文京墨斜眼:“郝兄,我们早已到了敛风楼。”   “到了?”郝瑟眨了眨眼,骤然反映过来,“难道这个客栈就是敛风楼?!”   “阿瑟——”尸天清摇头轻笑,给郝瑟添了一杯茶,“不是这客栈,而是这个镇子。”   “诶?”郝瑟双眼圆瞪。   文京墨翻白眼,炽陌一脸鄙视,宛莲心眨了眨眼,随即露出恍然之色,唯有流曦,双眼暴突,和郝瑟是同一型号的懵逼表情。   “这个泰初镇就是敛风楼——”郝瑟愕然,“敛风楼不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存在吗,怎么就明目张胆建成了一个热闹繁华的普通镇子,这也太不矜持了吧!”   “此处可不是普通的镇子。”文京墨转身走到窗边,一掌拍开窗扇。   窗外清风扑面而来,扬起众人衣袂发丝。   文京墨碧衣飘舞,临风一指:“此镇的街道、桥梁、民居、建筑皆是以九宫八卦阵势布局,且与周围山脉河流融为一体,尤其是这条主河,贯穿全镇,蜿蜒曲回,恰好将整座镇子一分为二,正为阴阳二极。”   众人神色一震,同时挤到窗边,定眼望去。   远处青山连绵如黛,一条清澈溪流呈S形贯穿整座城镇,猛一看去,竟真如太极八卦中的阴阳分割线。   “卧槽……”郝瑟震惊。   “这河上建的五座石桥,所在位置讲究的是五行之道,能融藏金水木土一体束临官水性聚生成活水以生甲乙木。你们再看那河东河西两侧的百年榕树,恰好就生在双极之精,成地之植养气敛,又阴阳互根,阴阳平衡,互动融为一体,可谓之绝妙。”   尸天清双眼睁大,慢慢颔首:“原来如此,此镇名为泰初,正所谓‘泰初有无无有无名’,恰好应了敛风楼‘无所不在,不无在所’之意。”   我勒个去,我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个文盲。   郝瑟狂抓脑皮。   “还有,此镇东南西北四处,皆建有客栈,所处地势,犹如四方神兽,镇守四向。”   炽陌慢慢眯起了双眼。   “尤其是此镇的街巷,错综复杂又源流不断,看似随性,实际上却是颇有章法,蕴藏阵法脉络。”文京墨嘴角勾起笑意,“甚是有趣。”   郝瑟趴在窗边,伸长脖子,文京墨娓娓解说词涌入脑海,将整座镇子化成了一方巨大无比的八卦阵盘。   “文公子,若真如你所说,那一般人走在这镇子中,岂不是步步维艰?”宛莲心问道。   “自然不会。”文京墨双手插袖,双目长眯,“小生一路行来,细细观察过这镇中的石牌石像,发现有好几处皆是新近挪动过的,且那几处,皆是阵法阵眼关键所在。”   “啥意思?”郝瑟问道。   “意思就是,有人改变了阵法,方能令外人进入这泰初镇,否则,恐怕天底下没人能找到这所镇子。”炽陌道。   “没错,所谓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万物,此古镇中蕴含的阵法,周而复始变幻无穷,动一石而牵全阵,其中奥妙,绝非常人可窥。” 文京墨点头,“如今外人可在这镇中畅行无阻,显然是有人特意打开了阵法。”   “打开阵法?”尸天清蹙眉,“莫不是有人欲对敛风楼不利?”   “天清美人放心吧,这镇中百姓对外来客人皆是笑脸相迎,想必是早已知道其中原委,开阵之人,定是敛风楼自己人。”炽陌道。   “敛风楼为何要这么做?”流曦皱眉。   “只怕是——”文京墨看向郝瑟。   “只怕是和舒公子招亲的事儿分不开!”郝瑟一锤手掌,“文公子,事不宜迟,你赶紧算算舒公子住在哪儿,咱们速速去抢人呐!”   “抢人?”文京墨似笑非笑看了郝瑟一眼,“郝兄,你莫要说笑了。”   “哈?”   文京墨震袖一指窗外的泰初镇:“这个阵法庞大无比、精妙绝伦,若想在其中藏一所住宅、一个人,那是轻而易举,绝无破绽。”   众人齐齐看向文京墨。   “文书生你也破不了?”郝瑟咽了咽口水。   “小生自然可以破。”文京墨轻轻一笑,“不过——至少需要一年。”   “卧槽!一年?!那舒公子孩子都生出来了啊!”郝瑟惊悚捧颊,目光远眺那庞大繁杂的八卦古镇,泪流满面,“舒公子,你到底藏在啥子地方啊啊啊啊——”   *   书馆影残,溪桥竹细,草熏风淡,思绪万缕无音。   幽静庭院之内,乌檐书房窗临竹林,背靠溪塘,窗扇开启,迎清风洒入。   纤细竹影映在卷提帘幕之上,随风荡起轻霜色的波澜,其后一道执笔藕色身影若隐若现。   池边传来急促脚步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快步跑进庭院,跨过池上木桥,在书房门口停住身形,单膝跪地:“公子,风壹回来了。”   书房中人毛笔一顿。   “进来吧。”   “是,公子。”风壹弓背,蹑手蹑脚走入,垂首立在书桌旁。   桌后,藕衣公子手持青竹笔,纤长笔尖在洁白无瑕的宣纸上细细勾画,剑眉舒展,郎眸垂睫,如玉面容映着笔洗中的水波,莹光粼粼。   微风起,吹得宣纸一角沙沙作响,更衬得整间屋子一片宁静。   风壹头垂颈勾,额头渐渐渗出汗珠,全身抑制不住开始发抖,突然,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地:“公子,风壹错了!求公子责罚!”   笔尖行云流走在纸纹之上,清朗嗓音出口,却是蕴藏无形压力。   “你错在何处?”   “风壹不该听风长老的命令去阻挡尸大侠一行!”风壹叩首。   “果然……”舒珞笔尖一停,抬眼、如玉容颜之上,肃凝毫无半丝笑意,“你可有为难他们?”   “风壹不敢!风壹一路上都是按规矩行事!除了——”   “除了什么?”   “除了、最后——按风长老的命令,将他们引入了古林阵中……”   “古林阵——”舒珞锁眉,“恐怕困不住千竹兄半个时辰。”   “公子果然神机妙算!”风壹抹汗,“风壹刚刚得到消息,尸天清一行人在一个时辰前已经进镇了。”   舒珞一直紧绷的神色,总算松动了几分:“起来回话吧。”   “多谢公子!”风壹爬起身,长吁一口气,一脸哭丧相开始诉苦。“说起来那个文公子可真是——长得清秀无害,却是一肚子坏水,这一路上可把风壹折腾坏了。”   “千竹兄为人机敏,行事谨慎,胸有大志,乃为人中鲲鹏。”舒珞摇头,“你识人不清,莫要乱说。”   “公子你眼里就没有坏人!”风壹噘嘴嘀嘀咕咕,“还有那个宛莲心,看起来柔柔弱弱风一吹就能倒了,也是个难缠的主儿。有事没事就给我施美人计,处处套我的话,若不是我风壹定力好,怕是早就、早就……”   “宛姑娘为十芳图探花,心思剔透自然胜于常人。”   “还有那个流曦,一天到晚就一个表情,时时刻刻冷森森的瞪着你,简直就跟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尸体一样。”风壹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对了,还有那个炽陌!”   说到这,风壹不由压低声线:“公子,炽陌居然知道咱楼里传递消息的暗语!”   舒珞眸光一沉:“此人身份莫测,不可小觑。”   风壹重重点了点头,眼珠一转,挠头傻笑起来:“嘿嘿,若说这一路上,最好的人就是尸大侠,当真是人美手巧厨艺高——”   舒珞眨眼。   “尸大侠人长得跟天仙一样,做出来的饭更是天下第一!那滋味,哎呦呦,香飘十里,口齿留香,回味无穷,太好吃了……”风壹狂咽口水。   舒珞无奈摇头。   “不过,这帮人里面,若说最难缠的,肯定是那个郝瑟!”风壹拔高嗓门。   舒珞一怔:“为何?”   “公子,你是不知道啊,这大半个月,我白日里天天听那家伙鬼哭狼嚎唱歌,简直都要疯了!更别提晚上,那家伙居然还要唱什么催眠曲,我的妈呀,那哪里是催眠曲,简直就是催命曲啊!我一闭眼,梦见的都是被恶鬼追杀啊!”风壹一脸心有余悸吼道。   “噗——”舒珞忍俊不禁,喷笑出声。   笑声回荡在寂静书房内,将那清冷竹影都染上了明快色彩,仿若整间屋子突然亮了起来。   风壹愣愣看着舒珞的笑脸,喃喃道:“公子,你真的是很喜欢他们啊……”   舒珞笑颜渐渐敛去,起身走到窗前,明朗眸光眺望窗外摇曳竹叶,沉默无言,就如一枝明媚春光下绽放的梨花,孤单而温柔。   风壹眼眶渐渐红了:“可是公子,你是敛风楼的少主,不能与楼外之人相交过深的——”   舒珞轻叹一口气:“我只是——想听凭本心结交几位朋友……”   “公子,你莫要怪风长老他们疑神疑鬼,毕竟老楼主……七位长老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自是明白,所以,我不怪他们。”   “更何况敛风楼九代单传,就公子你一支血脉,老楼主像公子这么大的时候,公子都满地跑了,可如今公子你连个媳妇的影儿都没有,也难怪风长老他们天天提心吊胆逼公子你成亲了。”风壹一脸忧心忡忡。   舒珞苦笑。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风长老到底用了什么法子逼公子你就范的?公子你不是宁死不娶吗?”风壹好奇问道。   舒珞长长叹息一声:“将我绑回那日,一入主堂,风长老就率领六位长老甩了七条白绫到主房梁之上,说今年我若是再不答应招亲,他们就齐齐吊死在我眼前……舒某焉能不应……”   “我的天哪!”风壹想象了一下那个震撼的场景,不禁一个激灵,“一哭二闹都省了,直接上吊啊……”   舒珞哭笑不得。   “风长老他们这次可是下了血本啊!”风壹感慨,“时隔二十五年再开重华会,公子,这次你八成是跑不掉了。”   “重华会……”舒珞转身入座,眉头深锁。   风壹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舒珞的表情,忙宽慰道:“公子,你放心吧,火长老特别请了霜泉山庄的萧大小姐、香云山庄的黛庄主、碧龙山庄的龙小姐,还有长天盟的许花姑、四方镖局的舞江岚,甚至连蓬莱派的怀梦仙子都请了,萧大小姐、黛庄主自不用说,与公子自小相识,都是人中龙凤,其余几人,也都是江湖上武功样貌顶尖的姑娘,公子你定能遇到心仪之人!”   “心仪之人吗?”舒珞长睫轻颤,指尖轻抚纸上自己刚刚画下的人像,嘴角勾如春阳般的柔和笑意。   “公子、公子?”风壹喊了几声,却见舒珞定定看着那画像,宛若痴了一般,不禁探头一望,顿时双目暴突。   舒珞面前的宣纸之上,以细腻笔法完美勾勒出一道人影。   一个圆圈是头,一条/棒/槌是身躯,外加四根柴火棍是四肢……   风壹沉痛扭头,面容扭曲。   我家公子什么都好,就是这画画的水平,太惨不忍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在不停的好了,反复,吃药好了,又反复……   墨兔叽表示抓狂!   要杀要剐来个痛快的啊!   吱吱吱! 第133章 第三回 东楼有幸见双美 重华再现众人挤   “重华会……楼下的人一直在讨论什么重华会, 还说在什么大戏台报名……”   东楼客栈二层牡丹阁内,郝瑟扯着自己的“顺风窃耳”, 瞪大眼睛对众人道。   “重华会是什么?”江湖小白宛莲心提问。   “额,这个……”郝瑟抓头。   流曦:“没听说过。”   尸天清、文京墨摇头。   “舒公子——我擦, 忘了舒公子不在。”郝瑟懊恼。   “我知道。”炽陌突然冒出声。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了过去。   炽陌轻轻一笑:“敛风楼举办的重华会,是仅次于武林大会的江湖盛会。”   “小子你莫不是诓我们?若真是这般的盛会, 就算我、尸兄和莲心不知道,难道文书生和流曦也不知道?”郝瑟一脸怀疑。   “不知道也不奇怪,这重华会又不是年年办, 上一届乃是在二十五年前。”炽陌道, “如今除非是那些颇有底蕴的江湖世家和武林大派, 怕是早就无人记得此事了。”   “二十五年前?”郝瑟眼珠一转,“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舒公子今年是——”   “二旬有二。”尸天清道。   “莫不是——”文京墨看向炽陌。   “没错,”炽陌用筷子沾了酒,在桌上边写边解释,“重、谓之‘重中之重’, 华、谓之‘百花之华’,简言之, 这重华会就是敛风楼为楼主举办的招亲大会!   “先人板板!真让我说中了, 当真是比武招亲啊!”郝瑟拍桌。   “差不多吧。”炽陌翘起脚, “若是我所料不错,江湖上有名有号有头有脸未出阁的姑娘都会受邀前来,到时可真是百花争艳, 眼花缭乱啊。”   说着,炽陌就朝着郝瑟一挑眉。   “嘿嘿嘿——”   郝瑟两眼弯弯,满面红光,整个脑仁都在激动嚎叫:   注意!注意!一大波美人正在接近!   “莲心,镜子、给我镜子!”郝瑟大叫。   宛莲心怔怔从随身包袱里摸出一面铜镜递给郝瑟。   郝瑟将镜子支在桌上,双手擦了酒,一边给自己的发髻定型,口中呼喝:“怎么样,老子的发型乱不乱?衣服拉风不拉风?造型帅不帅?”   流曦冷着脸移开目光,炽陌闷笑,文京墨暗暗攥紧珠盘,宛莲心默默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笔直端坐,脸色黑得犹如锅底,低气压层层叠叠溢出,将整间牡丹阁压得阴云密布。   眼看屋内就要电闪雷鸣,一层大堂传来了小二呼喝声。   “贵客到——伺候着——!”   “嚯!”   “来了来了来了,美人来了!”郝瑟精神一振,噌一下蹿到雅间另一侧临靠大堂的窗边,探着脑袋望去。   但见有四辆马车缓缓停在客栈门口,第一辆黑色、第二辆红色,第三辆蓝色,第四辆灰色。   灰色马车上跳下六名膀大腰圆的武夫,列队将马车围成一圈,蓝色马车中跳下六名捧着书箱的蓝衣小厮,从正门沿着大堂顺延排排站立,硬是在熙熙攘攘的大堂之内,开出了一条通向二层楼梯的小路,又有六名红衣丫鬟从红色马车中跳下,分立在黑色马车两侧,其中二人上前,挑起了车帘。   一只纤纤玉鞋踏出,无声无息落下。   郝瑟双眼绷圆。   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身着雪缎叠纱长裙,腰系霓彩素绸带,脚踏贝珠双蕊绣鞋,头戴南珠枝莲钗,耳挂滴水珍珠坠,长发黑如墨夜,肌肤洁白如雪,杏目秀鼻,柳眉樱唇,眉眼低垂,表情端庄,猛一看去,就如精致素雅仕女图中的美人活了一般。   整座客栈蓦然静了下来。   “哇哦,这美人是谁?”郝瑟抹口水。   “是四大山庄霜泉山庄的大小姐——萧晨月。”回答的竟是宛莲心,“莲心曾在江南诗会上有幸得见此人一面,其人诗书满腹,家学渊博,可谓是才华盖世。”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此人在今年的十芳图中排名第二。”炽陌环抱双臂道。   “美则美矣,可惜面部表情太僵硬,硬生生折去了几分姿色,我还是觉得咱家莲心更好看。”郝瑟朝着宛莲心一呲牙。   “小郝真会说话。”宛莲心羞涩。   旁侧几人的脸更黑了,唯有炽陌更乐了。   “是霜泉山庄的萧大小姐!”   “萧大小姐好!”   “见过萧大小姐!”   大堂内吃酒的众江湖客纷纷起身朝着萧晨月抱拳施礼。   “看来这萧晨月在江湖上很有地位啊。”郝瑟摸着下巴道。   “那是自然,四大山庄的庄主皆是顶尖高手,势力更是雄霸一方,江湖之上人人都要卖几分面子。其中,以神武山庄历史最久、地位最高,霜泉山庄和香云山庄也算是后来者居上,唯有碧龙山庄因为老庄主前年仙逝,少庄主年纪太小,暂居下首。”文京墨普及知识。   “别看这萧晨月一副弱质芊芊的模样,她家传的三泉剑法可不是吃素的。”炽陌道。   “我听无尤散人师父说过,此套剑法中有一招二泉映月,很是精妙。”尸天清也补言。   几人说话期间,客栈掌柜已经迎了上去:“萧大小姐,请二层寒梅阁入座。”   萧晨月眉头微微一蹙。   “寒梅阁?为何不是牡丹阁?”旁侧一个小丫鬟疑惑。   “这个……”掌柜干笑,连连鞠躬抱拳,“牡丹阁今日有贵客,所以——”   “贵客?”萧晨月开口,声音犹如冰凌击水,“是何人?”   “……是少楼主的贵客……”掌柜抹汗。   “哎呦,这可真是奇了!什么客人能比小珞青梅竹马的萧大小姐还金贵呢?”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犹如浸了美酒的杨梅,酸甜可口,软香四溢,令人垂涎。   又有一辆镶金嵌玉的华丽马车晃晃悠悠停靠门前,车内跃下十名纤腰清秀的少年,个个身穿锦衣,头扎金带,脚踏锦靴,看起来就如十名富家公子。   这十名锦衣金带的少年一下车,就迅速变为两列,同时跪地,双手高擎,口中高呼:“恭迎庄主。”   华丽马车车门一开,一道金灿灿的身形飞身而出,金色靴尖踏着十名少年的手掌掠空而行,映着午后的阳光,光芒万丈,险些闪瞎众人的眼珠子。   “卧槽,好刺眼!”   “什么东西?!”   客栈众人慌乱遮眼。   “香霞万丈,云光夺目——香霞万丈,云光夺目——”   少年齐声大喝中,那道刺眼的金光施施然落入大堂,没了阳光的反射,众人总算看清了此人的样貌。   只见此人,身上穿着金丝纹绣织锦缎,腰上系着鎏金镶翠玉带扣,肩上披着镂纱金缕雀羽衣,头上戴着薄金叠花辍蝶簪,耳垂挂着玳瑁金耳珰,全身上下,珠光宝气,艳光四射。   往脸上看,黛眉高挑,丹凤眼尾描绘金色眼线,鼻如悬胆,厚唇丰润点朱红,可是最抢眼的,却是此人的身材,当真是翘臀细腰,胸/涌澎湃,摇曳行来,前胸衣襟喷涌震波,看得众人同时鼻腔一热。   “卧槽,太火辣了……”郝瑟捂着鼻子满眼放光。   “咳!”尸天清和文京墨同时干咳。   相较所有男性生物的激动神情,萧晨月表情却是毫无变化,只是微微垂眼,向着来人抱拳施礼,礼仪姿势皆是无可挑剔:“霜泉山庄萧晨月见过黛庄主。”   “黛庄主?”   “难道此人就是香云山庄的庄主黛凝芷?”   “我的天哪,果然是人如其名,肤若凝脂啊!”   “何止肤若凝脂,简直是嫩若豆腐啊!”   大堂内的一众大老爷们立时眼冒绿光。   岂料话音未落,就见劲风一闪,几个口出不逊的大汉就已经口吐白沫两眼翻白躺在了地上,身侧还站着两名锦衣少年。   “不得对庄主无礼!”十名少年大喝,震得整座客栈嗡嗡作响,显然是内力不俗。   刚刚还怀揣粉红梦想的诸人立时缩脖埋头,夹紧了尾巴。   萧晨月叹气:“这些人不过是被黛庄主的贵气所震慑、一时失言,您莫要放在心上。”   “既然小月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黛凝芷挑眼一笑,摇着腰肢上前,目光在萧晨月身上打了个转,“小月几年不见,出落得愈发水灵了啊。”   “晨月自知不及黛庄主半分。”萧晨月不紧不慢回道。   黛凝芷皱眉:“就是这性子,怎么越来越像个小老头了?”   萧晨月面无表情,没做声。   “小月啊,重华会你报名的是文试、武试还是奇试?”黛凝芷见萧晨月不回话,又换了个话题。   “自然是文试。”   “果然不出我所料,幸亏我也报了文试,有小月在,老娘我肯定输啊!”黛凝芷乐道。   萧晨月脸上终于显出一丝诧异:“黛庄主不想赢?”   “废话,赢了老娘就要嫁给小珞了!小珞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我怎么忍心下嘴啊!” 黛凝芷不耐烦摇着手掌给自己扇风,“若不是那像蚊子一样的火长老天天在我耳边嗡嗡嗡的烦人,老娘我才不来呢!”   说到这,黛凝芷又朝着萧晨月一笑:“何况有你这个正牌青梅竹马在,其他人根本就是陪衬嘛!”   “舒哥哥的确与晨月有几分儿时情谊,但敛风楼既然重开重华会,那便只能依重华会的规矩。”说这句话的时候,萧晨月表情犹如被冻住,没有半分羞涩,仿若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唉——”黛凝芷长叹一口气,“你和小珞还真是像,一个从早到晚都板着脸,一个一年到头都挂着笑,从来都搞不懂你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黛庄主过奖了。”萧晨月抱拳。   黛凝芷一副要喷血的表情。   “咳,萧大小姐、黛庄主,不若先上楼雅间入座,让小店奉上茶水酒菜,二位再慢慢详谈如何?”一旁站得脚酸的掌柜见缝插针道。   “楼上雅间?”黛凝芷扫了掌柜一眼,“好啊,我们就要选牡丹阁!”   “诶?可是、这、这……”掌柜被黛凝芷看得浑身骨头发软,头顶却是嗖嗖冒冷汗,“牡丹阁今日有贵客……”   “掌柜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黛凝芷柳眉一竖,“二十五年前的重华会,东楼客栈牡丹阁中招待的就是那一年十芳图的榜首——老楼主的夫人、小珞的娘亲。谁能入座牡丹阁,谁就是内定的下任楼主夫人。”   此言一出,大堂之内顿时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那窗口挂着卷帘的牡丹阁。   本来趴在卷帘后看热闹的郝瑟噌一下收回脑袋,瞪向炽陌:“还有这个规矩?”   炽陌脸皮抽搐:“我也是第一听说。”   “我擦——”郝瑟抓头。   尸天清皱眉、流曦瞪眼,宛莲心抹汗,文京墨扶额。   而楼下大堂里早就炸开了窝,满堂江湖客都激动起来,迅速交换八卦。   “诶?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个规矩!”   “八成是敛风楼内部不成文的规矩,我们这些外人,哪里能知道。”   “何况都二十五年了,上一次参加重华会的英雄,这一次大多都没来,这规矩大家早就记不清了。”   “喂喂,你们看清楚了吗?刚刚是谁进了牡丹阁?”   “好像是几个公子——”   “还有一个戴斗笠的剑客。”   “其中倒是有个姑娘,长得也挺俊,不过比起萧大小姐嘛,还是差了几分。”   乱七八糟的议论声是一字不落都传入了萧晨月和黛凝芷的耳朵里。   二人目光唰一下射向了掌柜。   掌柜满头冷汗,连连摆手摇头:“黛庄主您真是说笑了,绝对没有这种规矩!”   “是吗?”黛凝芷绕着掌柜转了一圈,“那或是我记错了。应该是,能入座牡丹阁的人,就是来年十芳图的榜首,江湖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   “也、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啊——”掌柜几乎要哭出来。   “哼!”黛凝芷冷哼一声,提声大喝,“小月虽说是今年十芳图的榜眼,但明年定会夺得魁首,老娘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自不量力,敢与小月争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头衔?!”   此言一出,萧晨月和黛凝芷的一众手下都沉下了脸色,唯有萧晨月表情巍然不动,只是将目光移向了牡丹阁的窗口。   大堂内一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们开始起哄:   “黛庄主说的对!萧大小姐在此,牡丹阁里的人,还不速速让出位置!”   “没错没错,这牡丹阁可是给天下第一美人准备的,你们就别蹲着茅坑不拉屎了!”   “哈哈哈哈,说得好,楼上的几位若是不服,就露个脸出来让我们瞧瞧!”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切,除非是蓬莱派的怀梦仙子,否则天下还有谁能美过萧大小姐?!”   “那是去年萧大小姐年纪小,还没长开,才让那怀梦仙子领了先,我看今年萧大小姐定能拿下十芳图榜首,成为天下第一美人!”   一时间,起哄的、吹哨的、冷嘲的、热讽的、叫嚣的,拍马屁的,乱成一团,顿将整座客栈弄得乌烟瘴气。   “老子不服!我家的美人才是天下第一!”   突然,牡丹阁内传来一声大喝,紧接着,一道紫色身影噌一下蹿了出来,撩袍踢腿一脚踏在了二层回廊扶栏之上。   紫靠华丽,金带缠腰,三白眼倒竖,满脸匪气,俨然一个暴发户。   大堂内静了一瞬,下一刻,就爆出震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这小子算什么东西?”   “就这副尊容,还敢自称是天下第一美人?”   “一个臭烘烘的男人?”   “还是个这么丑的男人!”   “哈哈哈,小子,就你这长相,连给萧大小姐提鞋都不配——嗷!”   最后一个嘲笑的汉子猝然急退数步,直挺挺倒在了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巨响,而他的嘴里,竟是凭空多出了一只酒杯。   “谁敢再说阿瑟半字不是?”   哑音犹弦古琴奏鸣,震空荡音,音波惊人。   堂下众人面色大变,更有数人嘴角溢血,两大山庄的侍从家仆面色发青,黛凝芷和萧晨月同时脸色剧变,齐齐后退一步,抬眼定望。   只见那紫衣小子身侧流风一转,出现了一抹笔直青影,衣袂浮烟如云光,青丝盈舞风万缕,剑眉飞霜,清眸藏英,一身凛然剑气绝世立,气质高华如谪仙睥睨,令人不敢仰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萧晨月瞪大双眼,黛凝芷倒吸一口凉气。   “这才是天下第一美人的风范!我就问你们,服不服?!”郝瑟勾唇笑问。   众人神魂颠倒,愣愣点头。   郝瑟不禁叉腰仰首大笑:“哈哈哈哈哈——嗝!”   一板算盘飞出,敲在了郝瑟的脑门上。   “郝、瑟!”文京墨眸带凶光急火火冲了出来,“你又惹祸!”   “我觉得小子说的不错,天清美人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炽陌走出,回头,“你们两个说是不是啊?”   “公子最美!”流曦坚定。   “尸公子的样貌,天下的确无人可及。”宛莲心掩口轻笑。   “你们……”文京墨扶额。   尸天清侧目看了几人一眼,无奈摇头。   这几人一出场,顿时又将郝瑟周遭的颜值水平拔高了好几个水平线,莫说楼下一帮大老爷们,就连萧晨月和黛凝芷都看傻了眼。   大堂陷入诡异沉寂。   尸天清被众人看得犹如芒刺在背,不自在退后一步,道:“阿瑟,我们不如去重华会报名的戏台去看看?”   “老子正有此意!”郝瑟头颈高扬,一挥手,“咱们走!”   说着,就率领身后五人浩浩荡荡走下楼梯,趾高气昂越过萧晨月和黛凝芷,走出了客栈。   留众人呆立在客栈之中,两眼发直,如痴如迷。   萧晨月眸光闪烁:“天下居然有这般的人物……”   黛凝芷回神,立时恼羞成怒:“老娘怎么能输给一个男人!掌柜的,立刻马上赶紧发风竹信回香云山庄,老娘要把压箱底的衣服首饰都运过来,一拼高下!”   *   “郝瑟,不是我说你,尸兄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去争什么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这成何体统?!”一路上,文京墨戳着郝瑟的脑袋耳提面命。   “文公子,你的眼界也太狭隘了!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是女子,就断言说她做不了顶天立地的英雄,我们也不能因为一个人是男子,就认定他不能成为天下第一美人,这是赤/裸/裸/的性别歧视!我们要放宽心胸,摒弃性别的束缚和有色眼镜,从心出发,发现世间的大美艺术!”郝瑟慷慨激昂。   “狗屁歪理!”文京墨飞出一记算盘。   “可是,尸兄的确是天下第一好看、第一美的人啊……”郝瑟捂着腮帮子委屈。   流曦:“郝公子所言甚是。”   宛莲心:“小郝说的有理。”   “苍天啊——”文京墨崩溃。   四人后方几步外,炽陌挑眉看着郝瑟背影,嘴角勾笑,碰了碰旁侧人的肩膀:“天清美人,那小子的想法倒是颇为有趣……”   “阿瑟的话,向来都蕴藏天下大道。”   “什么天下大道,你也太夸张——”炽陌转头,顿时一愣,“喂,天清美人,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尸天清脚步一顿,慌乱转头:“没有。”   “还说没有,脖子都红了。”炽陌一脸狐疑。   尸天清身形一闪,冲到了前面。   “喂喂——”炽陌摸着下巴,挑眉,“难道是因为——大家夸他是美人——所以、害羞了?咳、不能吧……”   尸天清紧跟郝瑟两步之后,清眸定定看着郝瑟背影,嘴角不知不觉勾起。   阿瑟说天清是美人……   阿瑟说过……她喜欢的是……   绝美容颜之上,悄悄爬上两抹绯红,胜晚霞瑰丽。   *   一行五人在泰初镇内兜兜转转,问了好几位居民,最终,顺着居民的指引,到了河边的大戏台之前。   戏台之前,是一处宽阔石场,长宽皆超数十丈,上方挂着一条巨大的红色横幅,上面龙飞凤舞写着:“重华会报名处”。   戏台下方,竖着三面丈高花牌,每张牌面上都以苍劲行楷写了一个大字,从左往右依次是“文、武、奇”。花牌之下,分别支着三张大木桌,桌后分坐三人,桌上都放着砚台笔墨,还有厚厚一沓宣纸,个个奋笔疾书,满头大汗。   桌前,排有三条长队,人头攒动,摩肩擦踵,一眼望去,每一队起码都有五六十人,其中诸人,提刀跨剑,背锤扛枪,十八般武器样样齐全。   但是、重点是、基本上、全是——男人!   六人站在石场边缘,全都僵住了。   郝瑟捧颊、瞪眼、惊声大叫:“说好的招亲大会呢?这些男人是啥子鬼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比码文还慢啊   而且越修越困   困到生无可恋中…… 第134章 第四回 树下聆听重华史 报名却遭人祸降   泰初镇古戏台之前, 郝瑟一行五人望着满场的雄性生物,齐齐将目光射/向了炽陌。   “炽陌!”郝瑟眉梢抽搐, “你给老子解释一下,为啥子来舒公子招亲大会报名的全是男人?”   “咳, 那个——”炽陌眨了眨眼,挠了挠鼻子, “小子你刚刚不是说不要拘泥于性别嘛,既然美人不必有男女之分,那娶媳妇又何必执着男女之别嘛——”   “老子踹死你丫的仙人板板!你根本就是信口胡诌的吧!”郝瑟一把扯下了千机重晖。   “我所知的重华会的确是招亲大会啊!”炽陌足尖一点, 一猫腰闪到了尸天清身后。   “小子, 你给老子出来!” 郝瑟叉腰大叫。   “小子, 你先把裤腰带系上!”炽陌探出脑袋呲牙。   “你先出来!!”   “你先系裤腰带!”   尸天清被二人夹在中间,满头黑线,长长叹了口气,探手一边一个揪住了二人,这才制止了一场血战。   旁侧文京墨和流曦齐齐翻了一个白眼。   宛莲心静静观察着那三队人,突然出声道:“小郝, 文公子,你看他们手中——都有一面令牌。”   众人神色一动, 定眼看去。   果然, 所有人手中, 皆有一张翠绿的竹制令牌,上面密密刻着许多字,但是离得太远, 看不真切。   “莫不是只有手持令牌之人才能报名重华会?”宛莲心推测。   五人不禁对视一眼。   “别猜了,问问就知道了。”文京墨道抬手一指。   众人顺着文京墨所指方向看去,不禁一愣。   只见古戏台东侧老槐树绿荫之下,支着一张小小的方桌,一个蓝衣人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其后竖着一根旗幡,上画绿竹一束,旁侧提写四字:“一问三知”。   “我只听说过一问三不知,这一问三知……”郝瑟抓头。   “旗幡上的竹子是敛风楼的标志。”炽陌溜达到树下,敲了敲桌面,“这位小哥——”   那埋头趴睡之人手臂一抬,竖起一根木牌,上写:“一问十两,非诚勿扰。”   “卧槽,居然还是收费项目!”郝瑟吐血。   岂料郝瑟的声音一出,趴桌大睡的人身形一震,猛然抬起脑袋,大叫:“郝大哥?!”   “小冬子?!” 郝瑟惊诧。   没错,眼前之人,黑皮厚唇,满脸机灵,正是桑丝巷的的包打听陈冬生。   “郝大哥!真的是你?!”陈冬生跳起身绕着郝瑟转了好几圈,又笑呵呵朝着尸天清和文京墨一抱拳,“见过尸大哥,文大哥!”   尸天清轻笑,拍了拍陈冬生的脑袋。   “小冬子,你怎么在此处?”文京墨奇道。   陈冬生一脸得意拽了拽衣服,指着胸口上“风二六八”的四字绣花道:“我如今已荣升为敛风楼风楼二级耳探,排名六十八!”   三人惊诧,互望一眼。   郝瑟大喜:“好你个小冬子,啥子时候加入的敛风楼?”   “嘿嘿,我考了三年才考上,没想到这一年就从七级耳探升为二级耳探,又恰好总楼举办重华会,才被调来帮忙的。”   “不错嘛!”郝瑟揉了揉陈冬生的脑袋。   陈冬生一脸傻笑。   “桑丝巷诸位可好?顾桑嫂可好?”尸天清问道。   “好好好,都好着呢!顾桑嫂刚怀了宝宝,想是过几个月就要生了。”   “哎呦,吕老板挺能干啊!”郝瑟赞赏。   文京墨:“咳!”   宛莲心:“噗!”   尸天清眨眼,流曦扶额,炽陌口中啧啧。   “这几位——想必就是流曦大侠、炽陌大侠和宛莲心姑娘吧。”陈冬生向炽陌三人一抱拳。   “果然是敛风楼的人,这消息当真灵通。”文京墨笑道。   “那可不!尸大哥你们的消息,我一直特别留意呢!”陈冬生道,“我在这儿盼星星盼月亮等了三天,总算把你们等来了。”   说到此处,郝瑟等人的神色皆是一肃。   “小冬子,这重华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是为舒公子举办的招亲大会,怎么来报名的全是一帮大老爷们?”郝瑟问道。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大家先坐,且听我慢慢道来。”陈冬生从桌后搬出几张长凳。   众人纷纷落座,陈冬生又坐回桌后,挺直腰杆,面向文京墨摊开手掌:“承蒙惠顾,文大哥,十两银子。”   这一下,莫说郝瑟和尸天清,就连文京墨都愣了。   “小冬子,你向小生要银子?”文京墨眯眼。   陈冬生忙堆起笑脸连连作揖:“文大哥,规矩不可废啊!您放心,就凭咱们的交情,这十两银子,我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也好。”文京墨掏出碎银放在陈冬生掌心,朝着陈冬生谦谦一笑。   陈冬生一个激灵,忙收好银子,吸了口气,这才正色道:“其实,这重华会举办之初,的确仅是一个招亲大会。”   “看,我没说错吧!”炽陌瞥了一眼郝瑟。   “切!”郝瑟横了一眼炽陌,继续追问,“那听你的意思,难道后来就不是了?”   陈冬生点头:“话说在五十年前,敛风楼上上上届楼主,就是少楼主的太爷爷,发现每次重华会举办之时,除了许多江湖上的侠女参加外,还有吸引了不少江湖青年才俊也纷纷前来,这些人一是来看热闹,二是来会会江湖上的侠女,顺便给自己也找个老婆什么的……”   “捡漏的啊……”郝瑟咋舌。   “咳,差不多。”陈冬生点头,“这位太爷爷呢,眼瞅这些凑热闹的男性侠客数量远远超过了参会的女侠,一拍脑袋,就想出了一个主意,把这重华会给发扬光大了。”   “哦,怎么说?”文京墨挑眉。   “此后的重华会就变成了一个由敛风楼做东,邀请天下英豪共聚泰初镇,发扬江湖道义、沟通江湖同道感情、以文会友,切磋武艺,共赏天下奇绝的盛会。”   感情就是一个“重华会扩大会议”。   郝瑟暗自给出定义。   “而且,为了吸引更多的江湖豪杰前来,敛风楼还定出规矩,凡是参加重华会并崭露头角之人,可以获得三项奖励。”   “什么奖励?”郝瑟激动起来。   陈冬生竖起食指:“第一,三项比试中的首名,皆可获得敛风楼信物银竹一枚。”   “就是那个号称可以命令敛风楼打听任何消息的银竹?”炽陌挑眉。   “正是!”陈冬生点头。   “哇哦,这个牛!”郝瑟咋舌。   “第二,”陈冬生竖起第二根手指,“重华会中表现出色之人,来年可在敛风楼发布的武林排名榜上占得一席之位!”   “比如十芳图和十君榜?”文京墨问。   “不止,还有武器榜、轻功榜、武器榜等等十余种榜单呢!”   “原来如此。”郝瑟摸着下巴,“第三呢?”   “第三就是——”陈冬生咽了咽口水,“武试前十名,下一届武林大会可跳过预赛,直接进入复赛。”   “我明白了,武林大会是奥运会,重华会就是锦标赛啊!”郝瑟一锤手掌。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了郝瑟。   “哈哈——”郝瑟挠头干笑,“我自言自语,大家不用理会——”   尸天清和文京墨对视一眼,眸色同时一沉,流曦蹙眉,宛莲心一脸疑惑,炽陌挑眉望着郝瑟,一抹精光在眼中一闪而逝。   “等一下,之前那个火辣的黛庄主明明说,若是得了第一,就要嫁给舒公子……”郝瑟纳闷,“可是现在听下来,如今的重华会貌似和招亲没啥关系啊。”   “郝大哥你有所不知,” 陈冬生瞅了众人一眼,压低声音:“楼主夫人这部分,其实另有测试。”   众人一怔。   “此言何意?”尸天清问道。   “能成为楼主夫人的女子,必是人中之凤,武功文采自不必说,德行人品更是重中之重,所以,七位长老每次都会精挑细选候选人,还会为这些候选女子设一道特别的测试。”   “是什么测试?”郝瑟瞪大双眼。   “除了测试时间与重华会召开时间重合之外,测试的具体内容却是无人知晓。”陈冬生一脸神秘,“这估计是江湖上最大的秘密了。”   “小冬子,你别瞎扯蛋了!你当我瞎啊,这满场子都是男人,连个雌的都没有,还招亲,是招基*友吧!”郝瑟翻白眼。   陈冬生苦笑:“那是因为今日是重华会报名最后一日,来此的只有手持翠竹令的人。”   “翠竹令?”文京墨眯眼,“就是他们手中的令牌?”   “正是如此。”陈冬生点头,“历年重华会都广发三色令牌,第一种,为金色风竹令,邀请江湖上未出阁的江湖侠女或名门闺秀,说白了,手持凤竹令的人,就是未来楼主夫人的候选人。她们的报名日期,是三天前。”   “也就是说美人们都已经报完名了?”郝瑟眉毛堆成一团。   “咳,正是如此。”   郝瑟脑袋撞在了桌沿上。   “那第二种呢?”宛莲心好奇问道。   “第二种,是与敛风楼世代交好的武林世家及江湖上颇有名望的年青侠客,他们收到的是紫竹令,报名日期是昨天。”陈冬生继续道。   “那现在这里这些是——”炽陌一指排队的众人。   “今日是报名的第三日,前来报名的,收到的乃是敛风楼发出的翠竹令——”说到这,陈冬生一挑眉,“说白了,就是那些地位不够高武功不够精但名声德行还说得过去的三流角色。”   此言一出,一片诡寂。   文京墨眯眼,流曦瞪目,炽陌冷笑,宛莲心竖眉,甚至连尸天清都沉下了脸色。   “所以小冬子你的意思是,我们几个是连翠竹令都没有的不入流角色了?!” 郝瑟手指捏拳咔咔作响。   陈冬生一个激灵,连连摇头:“不是不是,郝大哥你们属于第四种——”   “第四种是啥子鬼?!”郝瑟咬牙切齿。   “那个……”陈冬生小心翼翼看了众人一眼,“就是——七大长老看着不顺眼千方百计阻拦绝对不会发放竹令的那种……   “卧槽!”郝瑟怒而掀桌,“这是防贼呢?!”   “郝大哥稍安勿躁啊!”陈冬生忙压住郝瑟,压低嗓音“放心,少楼主早有准备。”   说着,陈冬生就从桌下掏出一个褡裢,从里面掏出了六面翠绿色的竹制令牌。   众人分别抓起令牌一看,那令牌以翠绿竹板压制而成,状若竹叶,上面挂着金色的细链,牌面之上,刻着几行字,细细看去,乃是重华会举办的时间、地点、比试内容、注意事项等等,背面则刻着泰初镇的位置地图及入镇路线。   “原来其它人都是从北门入镇,并未经过东面那座古林阵。”文京墨冷笑一声。   “这是少楼主特意吩咐为郝大哥你们准备的。少楼主说,如果你们真来了重华会,就拿着这翠竹令报名,凭几位的本事,定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陈冬生郑重道。   闻言,尸天清、文京墨对视一眼,不禁微微叹气,炽陌挑眉、流曦和宛莲心皆没出声。   “我等岂是那种沽名钓誉的俗人?”郝瑟一拍桌子,“我们是来抢亲的!”   “什么?!抢亲?!”陈冬生惊呼。   “小点声!”郝瑟一把压下陈冬生的脑袋,一脸紧张四下望了望。   “抢、抢亲……你们莫不是要抢少楼主!”陈冬生愕然。   “没错,老子就是看不惯那七个老家伙逼舒公子成亲!”郝瑟愤然。   “阿瑟所言甚是。”尸天清点头。   其余几人同时点头。   “难怪七个长老防你们跟防贼似的……”陈冬生瞪圆眼珠。   “可如今我们连舒公子的人都见不到,一腔热血无处泼洒啊——”郝瑟摸了摸下巴,又看向陈冬生,“小冬子,你既然是敛风楼内部人士,可知道舒公子住在哪?”   陈冬生一个激灵,连连摇头:“少楼主的宅院,除了七大长老,谁都不知道具体位置。”   “啧!”郝瑟抓头。   “不过,你们若想见少楼主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依照规矩,重华会结束之时,敛风楼楼主会于三星楼设宴招待文试、武试、奇试的三名榜首,并亲手赠予信物银竹……”   “也就是说,只要夺得第一名,就能见到舒公子了?”郝瑟三白眼一亮。   陈冬生点头。   “哎呦呦——”郝瑟嘿嘿一笑,看向众人。   众人相视一笑,同时竖起了手中的翠竹令。   文京墨:“小生报名文试。”   宛莲心:“我与文公子一道。”   尸天清:“尸某报名武试。”   流曦:“流曦跟随公子。”   炽陌:“我自然要与天清美人同进退。”   说完,五人齐齐将目光移向了郝瑟。   “额——”郝瑟抓了抓脸皮,“虽然老子文武双全,但是所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了,我们要平摊风险,避免扎堆,所以——咳,那个小冬子,奇试比的是什么?”   “天下之奇、天下之怪、天下之绝,除了文采、武功,无论你有什么绝招妙活,皆可报名比试。”   卧槽,达人秀啊!   郝瑟眉峰高挑,拍板:“行,老子就选这个了!”   *   确定完毕下一步作战策略,众人便开始分别——咳,埋头排队。   陈冬生特意为众人送上了排队必备单品——板凳,奈何却遭到了大家的鄙视,唯有郝瑟乐呵呵收了下来,提着板凳排到了奇试队伍的末尾。   文试宛莲心和文京墨一队,武试尸天清、炽陌、流曦一队,皆有同伴一路能聊天打发时间,唯有郝瑟单人一队,很是无趣,只能翘脚踏凳坐在最后,东瞅西望。   还别说,这一望,还真看出些门道来。   比如说文试这一队,虽然不乏江湖人,但更多的,则是书生学子,还有不少四五十岁的老者,皆是衣冠楚楚,轻言细语,见到文京墨和宛莲心前去排队,还纷纷抱拳施礼,甚是有礼。   文试报名官乃是一名年过六旬的老者,身着苍色长衫,白发白须,十分仙风道骨。面对报名者,会先收取翠竹令,然后递出一张纸,令报名者在其上书写。   郝瑟观察了三人,其中有两人交卷之后,老者捻须含笑,递给报名人一块铜牌,那二人便喜笑颜开的离开了,而另一人,老者看完答卷却是微微摇头,又朝那人收了一件东西,才递出铜牌。   八成是面试答题。   郝瑟得出结论。   相比文试,武试这边人数起码多了两倍不止,尸天清、流曦、炽陌三人前面起码排了一百多号人。由于队伍太长,队伍中有不少人都昏昏欲睡,还有人席地而坐打坐练功,甚至有的直接躺倒闭目养神。   武试花牌下的报名官,则是三个黑衣人。   中间一人,负责询问,左侧一人,负责登记,最特别的,是右边一人,桌上摆着三大摞书册,针对每一名报名者都会翻阅书册,一一对照打量核对。   感觉就像是——核对身份?   郝瑟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发散脑洞。   而奇试这一队,人最少、却也是人最怪。有扛着菜刀的厨子、画着脸谱的戏子,挑着扁担的小贩,膀大腰圆的农夫,瘦小如竹竿的青年,可谓是五花八门。   报名官只有一人,是一位红衣青年,一边询问一边登记,两句话就迅速发放铜牌,所以这一队是进度最快的。   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就轮到了郝瑟。   “重华会奇试,比试的是天下之奇、天下之怪、天下之绝,凡符合以上标准皆可入试,报名之后,不可更改另报它组,也不可同报它试。”   郝瑟一站在报名桌前,报名官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   “行!”郝瑟递上翠竹令。   “姓名、年龄,比试的项目——”报名官漫不经心一抬头,猝然,双眼绷圆,从头到脚将郝瑟细细扫射一遍,惊喜大叫,“阁下莫不是郝瑟郝大侠?!”   “……是。”郝瑟一愣。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报名官跳起身,一脸激动朝郝瑟抱拳。   郝瑟顿时得意起来:“哈哈哈,小哥客气了,不过都是江湖虚名。”   “郝大侠快快请坐。”报名官一笑,指着自己胸口上“火二五零”四字:“在下敛风楼火楼二级耳探排名五十,郝大侠称我火二百五就行。”   “额——二百五小哥你好……”郝瑟脸皮抽动。   “郝大侠,您报名奇试,莫不是要展示精绝的暗器功夫?”火二百五问道。   “咳,自然不是。”郝瑟一拍胸脯,“我此来比试的乃是比暗器厉害百倍的功夫,可谓天下无人可及,天下无人可见,天下无人可想!”   “哦哦哦!不知是什么本事?!”火二百五一脸惊喜。   郝瑟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也……”   火二百五眼角抽了一下:“……郝大侠,您这么说,我可没法儿登记了啊。”   “你就写天下之绝!”郝瑟手一挥,豪爽道。   火二百五脸皮抽了抽,一脸不情愿在报名册郝瑟名字后上写下“天下之绝”四个字。   郝瑟满面自信笑意,心里却是直打鼓。   卧槽,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绝活能拿得出手好伐!   管他三七二十,先把名报上,以后慢慢再想办法。   “郝大侠,写好了、您过目。”火二百五将登记内容递给郝瑟。   “行。”郝瑟表示满意。   “那……郝大侠,报名费一百两——”火二百五乐呵呵一摊手。   “诶?还要报名费?!”郝瑟噌一下跳了起来。   “自然是要的。”火二百五笑得人畜无害。   卧槽,什么为了发扬江湖道义,沟通江湖同道感情,以文会友比武切磋,这重华会分明就是抢钱啊!   郝瑟满头黑线。   “郝大侠?”火二百五举高手掌。   “咳,那个——”郝瑟挠了挠头,“向我这种级别的大侠,怎么可能亲自带银子呢?”   火二百五挑眉:“所以?”   “所以……那个……”郝瑟踮起脚尖抬眼一看,武试那一队,尸天清、炽陌和流曦还远在队尾,炽陌一直叽叽咕咕不知道在和尸天清说什么,流曦一直恶狠狠瞪着炽陌,不发一言。   找尸兄没用啊,尸兄也没钱啊。   郝瑟又将目光转向了文试那一队,文京墨正坐在桌前开始笔试,宛莲心则手持铜牌候在一旁,看样子已经报名完毕。   “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小弟去取银子!”   说着,郝瑟就跳出队伍,向着文试队伍走去。   绕过武试报名处花牌之时,武试三位报名官正在询问一个身穿虎皮、背负麻布袋的大汉,断断续续的问话恰好传到了郝瑟耳中。   “阁下就是镇山虎高驰?”   “正是、正是!”   “听闻阁下三月之前,与北漠一霸齐光海大战之时坠入悬崖,生死不明。”   “不过是轻伤,无妨无妨——”   “三年前,阁下在太湖与黑水龙许铁生鏖战之时,曾右手受伤……”   “那不过是皮外伤——”   啧啧,这敛风楼核查身份的程序很复杂啊。   郝瑟一边感慨一边绕过花牌,到了宛莲心身侧。   “小郝,你报完了?”宛莲心问道。   “差不多了,就差缴纳报名费了,这不来找文书生要报名费了嘛。”   “报名费?”宛莲心眨了眨眼。   “这敛风楼真是太黑了,居然要一百两的报名费!”郝瑟义愤填膺。   “一百两?!”宛莲心惊呼。   郝瑟这才觉出不对劲儿来:“你们收多少?”   “一文钱不要。”   未等宛莲心回答,文京墨拿着排号铜牌施施然走了过来。   郝瑟脸皮抽搐:“文试不收报名费?”   文京墨挑眉:“自然是要收的,若是小生没听错的话,前面几人,分别收了十两、五两和三两,宛姑娘你是——”   “一两银子。”宛莲心看了郝瑟一眼道。   “为啥子?!”郝瑟瞪眼。   “应该是根据笔试答案进行筛选,答得越好越妙,报名费越低,所以,小生自然是一文钱未收。”文京墨似笑非笑看着郝瑟,“而郝兄你要收取一百两报名费,言下之意就是——”   老子是个废柴咩?!   郝瑟顿时头顶青筋暴跳,猛然转身朝着奇试报名处奔去:“先人板板的二百五,你简直是欺人太——”   “轰!”   突然,一声巨响毫无预兆平地爆裂,黑色浓烟呼啸喷射,巨大冲击力顿将郝瑟掀翻在地。   “噗——咳咳咳,啥子鬼?!”郝瑟五体投地,啃了一嘴泥,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突然腰间一紧,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阿瑟、你没事吧!”尸天清哑沉嗓音响在耳侧。   “没事——怎么回事——”   郝瑟定眼看去,顿时惊呆。   呛人的浓烟滚滚而起,遮天蔽日,烟雾之中纷乱嘈杂。   “咋了?这是咋了?”   “谁他娘的用了云隐门的□□?!”   “咳咳,呛死了!”   “搞什么鬼啊!”   杂乱之中,一道微弱呼声颇为耳熟。   “文公子!”   竟然是宛莲心的声音。   “尸兄!”郝瑟疾呼。   身侧冷煞寒气瞬时旋啸涌出,犹如滔滔海波向四周震荡,吹散漆黑烟雾。   视线渐渐清晰,重重叠叠的人影展现眼前。   郝瑟眯眼,慢慢辨认出几步之外的炽陌,流曦扶着额头冒血的宛莲心,唯独不见了文京墨的身影。   “文书生呢?”郝瑟急问。   无人回答,众人的目光皆是直直看着同一个方向——古戏台。   戏台之上,一名身穿虎皮大汉站立正中,满面戾气,凶相毕露,手持钢刃,在他身后,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巨□□布袋。   此人对面,三名黑衣青年持剑而立,面色阴沉,竟然是武试的三名报名官。   “这人是谁?”   “怎么回事?”   戏台之下,报名群众皆是一头雾水。   中间黑衣报名官官沉下脸色,厉声大喝:   “齐光海,你竟假冒高驰前来参加重华会,好大的胆子!”   这一喊,戏台下顿时炸了窝。   “齐光海,这人是北漠一霸齐光海?”   “诶?齐光海不就是那个欺师灭祖,杀了授业恩师,□□了师妹的那个畜生吗?”   “不对啊,看他这装扮,身穿虎皮,手持虎面刀,应该是镇山虎高驰啊!”   戏台上的大汉冷笑一声:“我分明就是高驰,齐光海早已被我所杀!”   “高驰三年前与黑水龙大战,右手食指受伤无法再动,可是你刚才分明是用右食指按下的指印。”右侧报名官冷声道。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了过去,但见那汉子的右手食指之上,果然沾着红色的印泥。   “那不过是皮外伤,早就好了。”大汉挑眉,“你们可看清楚了,我使的乃是我的独门绝技镇山刀法。”   “你自然会用镇山刀法!天下人只知高驰与齐光海是仇人,却是甚少有人知道,这齐光海乃是与高驰同出一门,是师兄弟!” 报名官眸光一冷,骤然提声,“你今日不用这镇山刀法也就罢了,如今用了,更是表明你就是那无恶不作的齐光海!”   一瞬的沉寂之后,一众江湖人顿时爆发。   “他果然就是齐光海!”   “北漠一霸□□掳掠无恶不作,今日居然撞到了我们手里,真是天赐良机!”   “兄弟们,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说着,竟是一窝蜂都冲了上去。   “嚯!”   齐光海大喝一声,抽刀狂舞,刀气逆冲而上,化作一片刺目光芒横扫四方,浓烟骤起,遮天蔽日。   三名报名官面色一变,急急退后一步,避开刀风。   浓烟中,齐光海将肩上麻布袋甩到身前,哗啦一声撕开,从里面拖出一个人,整个人向后一躲,以刀刃抵住了此人的脖子。   那人身着翠色碧虚长衫,身形单薄,瓜子小脸,双眼朦胧似小鹿,手脚都软软垂在身侧,一看就是被点了穴道,可不正是文京墨。   台下郝瑟下巴顿掉了数个滑扣:“文、文书生?!”   “文公子刚刚是为了保护我才被抓的!”宛莲心一把抹去头顶的血迹,咬牙道。   尸天清、炽陌、流曦面色同时一沉。   “退后!否则,我就杀了这个书生!”齐光海大吼,用刀刃压住文京墨的脖颈动脉。   刀面泛出幽蓝色的光芒,映得文京墨面容惨绿一片。   “那刀上有毒!”炽陌低声道。   “文公子!”宛莲心双眼发红。   尸天清按住鹤吟剑柄、郝瑟压住千机重晖,流曦眸泛杀意。   三位报名官面色沉黑,慢慢退步跃下戏台,同时示意众江湖客同时退后。   齐光海面色狰狞,扯着软塌塌的文京墨,一步一步后撤至戏台中央:“我齐光海可不是什么善念信女,今日我若是不能平安离开,这书生定也活不了!”   “你、你逃不了的——”   突然,一道弱弱嗓音响起。   齐光海神色一震,侧目一看,竟是手中那个柔弱的书生在说话。   “闭嘴!”齐光海大吼。   文京墨眼眶一红,眼泪好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那表情,当真是梨花带雨,令人生怜:“小生是说真的……你根本出不了镇子,镇子外面全是阵法,如果没人带路,你根本出不去……”   “狗屁!我来的时候根本没看到什么阵法。”   “是真的……”文京墨泪珠连连,“你定是从北门入的镇子,北门乃是生门所在,所以你一路走来畅行无阻,但是小生刚刚听到那几人悄悄命令树下的小子传令封锁北门,只留东门,东门乃是死门,你此去肯定要被困死——”   齐光海面色大变,台下三名报名官也是满面惊诧之色。   戏台之下众人更是惊异非常。   “文公子这是——吓哭了?!”宛莲心面色惨白,看向旁侧及人。   可惜,其余五人却是集体无视文京墨的眼泪。   “小冬子何时不见的?”郝瑟暗呼。   “没看到。”流曦摇头。   “难道小冬子真去关城门了?”郝瑟低声问道,“可是文书生之前不是说这个镇子的阵法超级复杂,根本没办法破解吗?”   “小书生八成是在拖延时间。”炽陌道,“或是以言语扰乱此人心智。”   郝瑟双眼一亮:“对,文书生定是在制造机会让我们救他!”   “此人的刀刃有毒,且抵在千竹的动脉之处,不可贸然行动。”尸天清皱眉,“阿瑟,若是以千机重晖攻击,可有胜算?”   “千机重晖攻击范围太大,除非是用阴阳阙,但是——”郝瑟竖起指头上的扳指瞄了瞄,摇头,“那个齐光海几乎就藏在文京墨身后,目标太小,很难瞄准,若是一击不中,恐怕更糟。”   几人说话之间,那边的文京墨已经哭得双眼通红,宛若一只被擒住的小白兔:“你死了不要紧,小生还不想死啊,嘤嘤嘤……”   “你闭嘴,哭哭啼啼的吵死了!”齐光海大吼,死死瞪着那三名报名官,“这个书生说的是不是真的?”   三名报名官对视一眼,同时点了一下头。   齐光海勃然大怒:“你们带我出去,否则,我就杀了这个书生——”   “他们不过是小喽啰,怎么可能知道出路,你赶紧放了我,如此诡异莫测的阵法,若是困在其中,生不如死,小生不想死——嘤嘤嘤——”文京墨还在哭。   齐光海身形一颤,慢慢看向文京墨,嘴角狞笑:“听你说的头头是道,莫不是你知道怎么出镇子?”   文京墨哭声一哽,瞪大一双小鹿眼,慌乱摇头:“小生不知道、小生不知道!”   “说不说?!”齐光海裂目大吼。   文京墨泪珠噼里啪啦落了下来:“你别、别杀我,别杀我,小生、小生只是知道一点点窍门——”   此言一出,莫说台下一众江湖客,就连那三名报名官都惊了。   唯有尸天清一行眸光同时一亮。   炽陌:“小书生这招不错啊,起码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尸天清:“只要此人身形一动,便有机会动手。”   流曦颔首,宛莲心抹了一把冷汗。   郝瑟长吸一口气,提起了手臂。   台上,文京墨眸光在郝瑟身上一扫,哭声微微提高了几分:“大、大侠,小生可以告诉你这个窍门,就、就是无生一、一生二、二生三……”   “什么一二三乱七八糟的?!”齐光海大吼。   文京墨红眼泪流,双腿软软下滑,不知不觉将齐光海的脑袋慢慢露了出来,嘴角则以不可察觉的弧度扬起,微微提声:“一为启……二为承……”   【一、二——】   郝瑟随着文京墨的声音心中默念,慢慢竖起拇指的黑玉扳指,眯眼,瞄准。   文京墨眸光猝然一闪:“三为——杀——”   “砰!”   一声巨响从齐光海头颅方向传出,齐光海双目暴突,头顶缓缓流下一股浓稠血浆。   额?   郝瑟保持着瞄准的姿势,可阴阙中的蜂针根本还未来得及出手。   一片死寂。   文京墨慢慢转头,红彤彤的小鹿眼蓦然绷圆。   齐光海仿若一根棍子直挺挺扑倒在地,砸起一大股烟尘,而在他脑后位置,却从屋顶垂下了一根光亮的铁棍。   下一刻,就见那铁棍嗖一下收了上去,一道人影从屋梁利落翻下、无声落地,叹气道:“幸好幸好,险些睡过了。”   这次,不光连文京墨,台下众人外加郝瑟一行都呆住了。   只见此人,身姿高挑,腰肢挺拔,宛白杨临风,内着牙白干练劲装,外罩棕色麂皮比甲,黑裤长腿,后背玄铁三节棍,脚踏黑底潘云靴,腰系黑白双间蛇皮腰带,头顶高扎锥髻,上绑黑绸发带。往脸上看,肤色如麦,双眼黑白分明,炯炯有神,一双大刀眉杂飞入鬓,竟是一个英气勃勃的女子。   哇哦,好一个英气的美人!   郝瑟捧颊。   但见那女子转身,一探手将文京墨提了起来,手指飞点解开文京墨穴道,微微一笑:   “小书生,吓坏了吧。”   文书生的面皮明显抽了一下。   女子眸光一转,一脚将晕倒的齐光海踹到台下,跃下擂台朝着三名报名官一抱拳。   “此人就交给你们了。”   三名报名官愣愣点了点头。   就见那女子径直走到奇试报名处,抱拳问道:“重华会奇试可是在此处报名?”   火二百五愣愣点头。   “四方镖局,舞江岚,报名奇试。”女子递上隐隐泛出金色光华的凤竹令。   这一声,周遭顿时哗然。   “舞江岚?!”   “此人就是四方镖局的总镖头舞江岚?!”   “没错、没错!你看她的武器——玄铁三节棍,横扫四方天!”   “她怎么报名奇试?她不是应该报名武试吗?”   “莫不是她还有比武功更厉害的绝招?!”   而比众人更惊诧的反而是奇试的报名官火二百五:“舞总镖头?!您不是应该前日报名吗——”   “赶了好几天的路,没睡好,前天来时见时辰尚早,就在戏台的房梁上睡着了,哈哈哈——”舞江岚笑道。   众人:“……”   卧槽,所以这人在房梁上睡了快三天三夜?   郝瑟膜拜。   众人目光都集中在舞江岚身上之际,文京墨默默跳下戏台,走到了郝瑟等人身边。   尸天清、郝瑟、炽陌、流曦、宛莲心齐刷刷盯着文京墨。   文京墨脸皮一抖:“看什么看?”   尸天清干咳,炽陌扭头憋笑,流曦默默低头,宛莲心掩口。   郝瑟一脸揶揄:“文书生,演技精湛计划完美,可惜,紧要关头冒出一个程咬金,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文京墨脸皮一抖,正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亮嗓音。   “几位可是这位书生的朋友?”   正是舞江岚。   “正是、正是。”郝瑟连连抱拳,“刚刚多谢舞镖头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不必介怀。”舞江岚摆手,又看了一眼文京墨隐隐泛青的面色,微微摇头,“舞某看这小书生吓得不清,回去后,还是给他熬些压惊汤,若是留下病根就不好了。”   “噗!”炽陌没忍住。   流曦抖着脸皮移开目光,宛莲心肩头乱颤,尸天清频频干咳。   郝瑟强忍表情没变形:“是是是,舞镖头所言甚是。”   舞江岚一笑,看了一眼文京墨,声音柔下几分:“小书生,以后小心些,莫要再被坏人抓了。”   言罢,就利落转身离开。   留场上一众人看着背影竖起拇指称赞。   “果然就如传闻一般,武艺高强、雷厉风行啊!”   “这才是响当当的江湖女侠啊——”   而郝瑟这边——   “噗哈哈哈哈哈——”炽陌指着文京墨捧腹。   流曦和宛莲心双双憋笑。   “尸兄,回去要给文书生熬压惊汤哦!” 郝瑟双眉高飞,嘴巴都要裂到后耳根。   尸天清肩头微抖:“咳,阿瑟所言甚是。”   “郝瑟,你给我闭嘴!”   文京墨裂目大吼,声音直冲九霄,惊散漫天霞光。   作者有话要说:  上周家里屁事太多,没法静心码子   又遇上卡文   惨烈吐血!   这一回写废了三稿,继续吐血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憋出来了   撒花。   那么,一月一次的霸王票鸣谢:   谢谢大家的支持!墨兔作揖跳舞啦!扭扭扭~~   1249142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01 01:24:12   吃货一枚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5-04 09:25:29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05 21:14:57   笨啊笨蛋!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06 07:53:40   墨心的兔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06 20:58:26   在心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5-06 21:24:02   tyr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07 23:24:51   吉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1 21:41:20   防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2 12:29:34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2 17:21:58   晷画※怜翩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2 18:08:41   17655409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2 20:17:31   胡姬不开花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2 20:32:25   跑步带只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2 22:27:21   水含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3 00:14:46   墨心的兔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3 11:10:17   桐秋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3 13:54:23   红侠不知白袍配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3 21:25:46   ZZ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4 08:30:28   在心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5-17 20:45:15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8 20:06:42   墨心的兔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9 00:21:50   跑步带只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9 06:13:02   mioamioa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9 10:52:49   跑步带只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24 00:40:41   在心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7-05-24 16:27:29   水含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24 17:50:52   跑步带只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24 22:06:06   胡姬不开花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24 23:27:53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25 17:44:52   墨心的兔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25 23:14:50   跑步带只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26 07:15:35   防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26 08:43:38   Rachel李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26 08:56:11   可可西外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26 23:18:43   即墨蓝衣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28 15:13:32   水悠然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29 16:30:33   一针溅血的熊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30 10:41:31   一针溅血的熊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30 10:41:43   一针溅血的熊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30 10:41:53   21340900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30 22:39:43   在心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7-05-31 12:47:08 第135章 第五回 夜探挚友隐心事 心有感知却难言   琉璃夜, 净无尘,竹影濯濯, 浸水粼。   “千竹兄被北漠一霸齐光海抓了?!又被舞江岚救了?!”   竹湘书院内,舒珞听到风壹的前方最新汇报, 满面诧异。   “是啊公子!”风壹站在桌旁,手舞足蹈道, “据说当时,齐光海那叫一个凶神恶煞,形势那叫一个万分危急, 文公子被吓得那叫一个痛哭流涕, 若不是舞江岚拔刀相助, 文公子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呢!”   “千竹兄——吓哭了?!”舒珞一双眼睛瞪得好似两颗荔枝。   “稀里哗啦哭得好惨呢!”风壹添油加醋。   舒珞愕然一瞬,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哈哈哈,想必当时千竹兄的脸色很是精彩……”   “公子果然料事如神,文公子当时的脸色,那叫一个五彩斑斓青黑相间。”风壹正色道。   “噗——”舒珞以拳遮口,笑得肩头乱颤。   风壹看着舒珞的笑脸, 一脸莫名。   舒珞直直笑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停住笑声, 清了清嗓子, 问道:“微霜兄他们可都报名了重华会?”   “都报名了, 尸大侠、炽公子、流曦公子都是武试,文公子、宛姑娘是文试,郝公子报了奇试。”   “小瑟报名奇试?”舒珞圆眼, “比试内容为何?”   “额……据说是什么天下之绝。”风壹翻了个白眼,“结果被收了一百两的报名费,是这次重华会里面报名费最高的一个。”   舒珞愕然一瞬,又笑了起来,良久,才停住笑声,问道:“诸人可都安顿好了?”   “都按公子的吩咐,安排尸大侠一行在东楼客栈琼丹苑入住。”风壹抱拳。   舒珞点头,抖袍起身,走向门外。   “公子,您这是要去哪?”风壹忙跟上。   “看星星。”舒珞足尖一点,藕衣仿若一渺云丝,划过墨染夜空,踏风远去。   风壹叹了口气,转身回屋,一边收拾桌面一边嘀嘀咕咕:“什么看星星,肯定是偷偷跑去吃尸大侠做的菜了,也不带我去,公子真是不厚道……”   *   东楼客栈,前院为二层酒楼,中院为三层客栈,后院则建有四所贵宾客院,琼丹苑居东、白鹤居在西、疏影阁驻南、碧藻水榭在北。   此时已近亥时,夜空星璇如海,琼丹苑中诸人早已入睡,风明院静,唯有苑门前两盏灯笼随着夜风缓缓摇曳,泛出橙色光晕。   一抹藕白衣袂随风而至,踏飞檐点夜露,溅起万点星芒,旋身落在琼丹苑内。   院中,一棵百年梨树苍嵘伫立,星河之下,叶色如银,飒飒作响。   舒珞转目四望六间厢房,轻轻一嗅,不禁绽出笑意,径直走到主厢窗前,推启窗扇,无声跃入。   屋内,星光洒下斑驳银辉,可空气中,却隐隐飘着阳光的气息,那是某人发丝间特有的香气。   仿若被这特有的气息浸染,舒珞眉眼都透出暖意,缓步走到床前,凝目看着床上之人,嘴角勾起温柔弧度。   床上之人,身穿紫色单衣,呈一个大字型睡得四仰八叉,口齿半张,嘴里打着一串串小呼,偌大一张被子却仅盖住了半张肚皮。   舒珞不禁摇头,拉起被角帮郝瑟拉好被褥,想了想又不放心,又给郝瑟掖了掖被角。   可刚掖好左边,郝瑟就踢出右腿,再掖好右边,郝瑟又甩出左臂,好容易两边都掖紧,郝瑟两腿一个连环踢,将整张棉被都踹到了地上,整个人打横卧躺,连枕头都搡到了床边。   舒珞抱起被子,长叹一口气,最后,还是小心翼翼给郝瑟盖上了肚皮。   各种翻腾的郝瑟这才消停了。   舒珞抹了抹头上的汗,撩袍坐在了郝瑟床边,看着郝瑟鼓起嘴巴嘟嘟囔囔,还附带砸吧嘴巴啧啧有声。   “尸兄,桂花糕糖酥糕烤鸡腿都要吃……”   舒珞眨了眨眼,鬼使神差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郝瑟左侧脸团。   “呱唧呱唧,吃吃吃……”郝瑟两个腮帮子高高鼓起。   舒珞唇角勾起,又点了一下郝瑟右边的脸颊。   “唔……”郝瑟抓了抓脸皮,眉头蹙了起来,“舒公子,放心……老子肯定救你出苦海……呱唧呱唧……”   舒珞手指一顿、收紧,清朗黑眸之中,微微泛起涟漪。   “小瑟……谢谢你……”   “呱唧呱唧……”   舒珞嘴角笑意敛去,指尖轻轻拂过郝瑟额头碎发,凝望郝瑟睡颜良久,猛然起身,快步走到窗边,翻窗离开。   郝瑟在床上翻了个身,毫无所觉,依旧睡得昏天暗地。   屋外,舒珞靠墙站立良久,深吸一口气,转身行至旁侧厢房门外,轻扣门板。   “吱呀——”   门扇几乎是在舒珞敲门的同时打开,尸天清静立屋内,一身流云月色,双眸清澈如水,微微露出笑意。   “微霜(琭言)这一月过得可还好?”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四目相对,皆是一笑。   “琭言,坐。”尸天清请舒珞入座,十分熟练为舒珞斟上热茶。   舒珞静静看着眼前谪仙剑客的绝美侧颜,仰月唇微微勾起:   “微霜,以你的武功,定能在武试拔得头筹,来年武林大会之上,便可以逸待劳,轻松夺得武林第一剑客之誉。舒某在此先预祝微霜兄了。”   尸天清神色一动,转目看向舒珞。   “千竹兄文采盖世,此次重华会,定会夺得天下第一才子之名。”舒珞抬眸,一脸期待,“至于小瑟——”   说到这,舒珞不禁摇头轻笑:“虽然舒某不知小瑟为何报名奇试,但舒某相信,小瑟定能博得一席之地。”   “琭言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尸天清蹙眉。   舒珞持茶盏的手一顿:“此次重华会后,舒某便要娶妻生子,此后自然要以家室为重,不能与以前一般散漫、游戏江湖,也不能与微霜和小瑟一起……”   “琭言!”尸天清一把攥住舒珞手腕,哑音凝沉,“随我们走!”   “什么?”舒珞一怔。   “我们此来重华会,并非为了什么江湖排名,而是来抢亲的!”   “抢亲?”舒珞双眼绷圆。   尸天清正色颔首。   舒珞定望尸天清半晌,眼睫一颤,轻轻笑了起来:“微霜,谢谢你们……”顿了顿,却是摇头,“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江湖?”尸天清不解,“我们说的明明是琭言的终身大事。”   “不……”舒珞笑意敛去,慢慢起身行至门前,仰望夜空,“敛风楼楼主的婚事,关系整个敛风楼的兴衰,关乎整个江湖的稳定,所以,这是江湖之事。”   凉空万星,更风残音,舒珞藕白衣袂沾尘舞动,若一春梨花凋零,泠泠洒落。   尸天清猝然起身,笔直身姿溢出清冽剑意:“你口口声声说的都是敛风楼楼主,可琭言去了哪里?尸某认识的那个琭言去了哪里?小瑟认识的舒公子去了哪里?”   舒珞身形一颤,背影僵直如石,不发一言。   尸天清上前一步:“莫要说什么敛风楼楼主,莫要谈什么江湖,琭言,问问你的心——如何想。”   舒珞叹了口气,回头,睫毛轻颤:“心吗……”   尸天清定定点头,眸光坚定如北极星辰。   舒珞眸光一颤,猛然移开目光,暗暗吸气,如玉容颜上再次挂上温润笑意,抱拳道:“时辰不早了,微霜兄早些歇息,舒某今日先行告辞。”   尸天清薄唇张了张,最终还是抱拳道:“好。”   舒珞躬身一礼,踏着飞檐一路离开,青瓦轻响,屋脊苍白,如覆秋霜。   尸天清看着舒珞背影,剑眉紧蹙。   “舒公子只怕是有事瞒着我们。”   旁侧厢房屋门开启,文京墨双手插袖步出,看着尸天清道。   尸天清微诧:“千竹,你怎么——”   “你们两个半夜三更大吵大叫什么心啊肝啊的,让别人怎么睡啊!”   炽陌推开窗扇,翘脚坐在了窗台上,一脸抱怨。   同一时间,流曦和宛莲心也出现在了另两屋的门口。   “……抱歉。”尸天清抱拳。   “这么吵,那小子居然还睡得如此安稳?”炽陌瞥了一眼唯一一间紧闭房门的厢房。   “说谁呢说谁呢?!”   一个鸡窝头豁然从主厢窗口钻出,揉着眼皮打着哈欠:“老子这是尊重别人**!”   “阿瑟……”尸天清欲言又止。   “尸兄不用说了,我懂。”郝瑟一脸凝重,“之前炽陌帮我们调查莫愁湖浮尸案线索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为啥敛风楼查不到消息,炽陌能查到。只是当时乱糟糟的,又要查案子、又要抓凶手,所以也没细想,可如今结合舒公子的今夜的言行一联想……”   郝瑟双手“啪”一拍:“老子明白了!”   众人目光唰一下集中在了郝瑟身上。   “小郝,你明白了什么?”宛莲心问道。   “敛风楼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郝瑟瞪眼,“有一个庞大的黑暗组织,以不可估计的神秘力量,迅速抢走了敛风楼的生意,蚕食了敛风楼的消息渠道,碾压敛风楼的江湖地位!”   “小子,你想多了吧。”炽陌脸皮抽动。   “这个想法倒是有趣。”文京墨眸光一闪。   “肯定是这样!”郝瑟信誓旦旦,“敛风楼苦于势单力薄无法抵抗,所以,这七个长老一拍脑门一合计,就想出一个主意——把舒公子卖了去和亲!”   众人:“……”   “咳……阿瑟,你的意思莫不是——联姻?”尸天清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郝瑟道,“你们想想啊,这邀请来的一堆联姻候选人,要么是什么山庄的大小姐,要么是什么门派的掌门,要么是什么庄主,要么是镖局的镖头,总之都是在江湖上有权有势的,这显然就是要强强联合壮大势力嘛!”   “这么一说,还有几分道理。”炽陌摸下巴。   “小郝分析的有理。”宛莲心点头。   “郝公子所言甚是。”流曦点头。   文京墨插袖陷入沉思。   “那依阿瑟所见,我们该如何帮琭言?”尸天清正色问道。   “这个嘛——让老子认真分析一下!”郝瑟手指敲着窗棂,“首先,这个和敛风楼对着干的神秘组织是什么物种、首领是谁、怎么运作,组织结构等等这些我们都不知道;其次,除了联姻,敛风楼下一步将采取何种对策,我们也不得而知。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所选择的应对方式只有一种!”   此言一出,除了文京墨,所有人都一脸期待望着郝瑟。   郝瑟展颜灿烂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不变应万变!”   一片死寂。   “我居然在这听你小子鬼扯了半天!真是吃撑了!”炽陌狂翻白眼,翻窗回房睡觉。   流曦摇头回屋,宛莲心转身关门。   文京墨眸光闪烁,看了郝瑟一眼,合上门扇。   偌大一个琼丹苑内,就剩尸天清和郝瑟大眼瞪小眼。   “喂喂,你们啥意思,瞧不起老子的分析吗?”郝瑟朝着四面紧闭房门发射怒火射线。   尸天清摇头轻笑。   “我跟你们说,老子的计划绝对是无懈可击!”郝瑟圆瞪三白眼。   “阿瑟——”尸天清突然出声,“你是何时醒的?”   郝瑟扭头,挑眉:“自然是尸兄你说要和舒公子私奔的时候啊。”   “阿瑟!”   “嘿嘿嘿——”   尸天清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又道:“那——之前——”   “之前?”郝瑟歪头。   “之前……”尸天清静望郝瑟,眸光濯黑,波光藏漾,“琭言他……”   忽然,尸天清眸光一闪,摇了摇头:“无事,阿瑟早些歇息。”   说完,就迅速关上了房门。   “搞啥子鬼啊……”郝瑟抓了抓头,嘀嘀咕咕从窗口跳回屋,爬上床继续美滋滋和周公约会。   而旁侧厢房之内,青衫剑客直身静立,长睫敛垂,一剪长影缓缓拉长。   耳畔,仅有一墙之隔郝瑟屋内的声音,落针可闻。   作者有话要说:  6月,年中   各种总结报告纷沓而至   墨兔从报告的海洋之中爬出   又被淹没   就是这样   墨兔尽力了   以上! 第136章 第六回 应援物资被群嘲 文试一轮道飞花   冬光暖浓, 蒸笼开,   绿枝柳软, 包子香。   琼丹苑梨树下石桌旁,一圈六人济济一堂, 正啃着尸天清最拿手的早饭。   桌上四个笼屉,其内小笼包白白嫩嫩, 香飘十里,引得东楼客栈内的十来个伙计都挤在门口,眼巴巴地瞅着郝瑟等人, 个个口水直流。   “干什么呢?都在这偷懒不干活!”风掌柜一阵风似的冲了归来, 怒气冲冲撵人。   一众伙计一窝蜂散开溜走。   “咳!那个尸大侠、郝大侠, 有客到。”风掌柜瞄了一眼桌上的包子,吞了吞口水。   “快请快请。”郝瑟咬下一口包子,瞄了一眼掌柜的表情,抓起一个包子扔了过去,乐道,“这是小费。”   “多谢多谢!”风掌柜如获至宝捧着尸天清的包子跑了出去, 嘴里还嚷着,“琼丹苑的贵客, 里面请。”   “哎呦我的天哪, 这么香肯定是尸大哥的包子!”陈冬生提着一个锦袋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一屁股挤在郝瑟身边,抓起包子狂塞。   “卧槽,小冬子你恶死鬼投胎啊!”郝瑟不甘示弱开始抢夺早饭。   旁边还有流曦、炽陌插入乱战。   尸天清无奈轻笑, 快速给郝瑟夹包子,宛莲心姿态万千慢悠悠喝着粥,文京墨双手端茶,瞥了一眼小冬子扔在桌上的锦袋,问道:“小冬子,这是何物?”   “是重华会的日程安排,每位报名者皆有一份。”陈冬生囫囵吞下包子,从袋中掏出六根卷轴,一一分给了尸天清、郝瑟、文京墨、炽陌、流曦和宛莲心六人。   众人同时打开卷轴,定眼看去。   卷轴之上,端秀写了四列字:   【文试,腊月二十】   【武试,腊月二十一至腊月二十二】   【奇试,腊月二十三】   【地点:四海榜】   “四海榜在哪?”郝瑟问。   “就在泰初镇北侧山崖,是一处巨大石雕榜碑,前面有一处石场,可容纳千人。”陈冬生道。   “文试就在明天啊——”宛莲心看了一眼文京墨。   “小冬子,文试比试的内容为何?”文京墨问道。   “比试内容明日才会揭晓,不过比试的组别已经分好了。”陈冬生又掏出两根卷轴,分别递给文京墨和宛莲心,“这是根据抽签结果分的组。”   “就是昨天下午文书生和莲心去抽签的分组啊。”郝瑟一脸激动凑了过去。   尸天清、炽陌、流曦三人也起身站在文京墨和宛莲心身后观望。   “额,这是啥子?”郝瑟瞪眼。   二人卷轴之上,乃是一张倒置的树状图,总干下分五枝,上标:甲乙丙丁戊,五枝下又分四路,分标甲东、甲南、甲西、甲北、乙东、乙西等等以此类推,四路下又分四道,其下密密麻麻打乱标注不同的号码,应是文试众人的报名牌号。   “我的妈呀,这有多少人啊……”郝瑟点着指头开始数,“一、二、三、四、五……”   “八十人。”文京墨和宛莲心同声道。   “没错,此处参加文试的一共八十人,分为五大组、二十小组。”陈冬生指着分组图道,“文大哥是七十三号,在丁南组,宛姑娘是七十二号,分在甲东组。”   众人同时点头。   “霜泉山庄的萧大小姐文试一号,分在乙西组,香云山庄的黛庄主文试三号,分在丙北组。”陈冬生又道,“这二人,皆是手持凤竹令之人。”   “依我看,那黛凝芷就是来凑热闹的,根本无心比试。”炽陌道,“至于萧晨月……”   “宛姑娘,你之前见过萧晨月,此人才华如何?”尸天清问道。   宛莲心皱眉:“聪慧绝顶,文采斐然,我自问不及。”   “嗯!那萧大小姐的确是个美人胚子,美艳黛庄主的实力也不容小觑,二人皆是劲敌!”郝瑟一脸郑重。   众人:“……”   “郝大哥,你还是老样子啊……”陈冬生哭笑不得。   “怎么,我说错了吗?”郝瑟瞪眼。   “阿瑟所言甚是。”尸天清含笑点头。   众人同时扶额。   “咳,还有一人,文大哥你们要留意。”陈冬生转移话题,手指一点卷轴,“就是这位戊西组四十三号。”   “此人可有什么问题?”尸天清问道。   陈冬生神色凝重:“此人名为贺君行,是聚义门现任惊门门主的大弟子,据说此人精通五行八卦,纵览天下群书,满腹经纶,可谓天下第一才子。”   “聚义门、惊门——”尸天清和郝瑟同时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轻轻一笑:“我知道此人,恃才傲物,不足为惧。”   “那是当然,我家文书生一肚子墨水,可谓天下第一大腹黑,管他什么天下第一才女,天下第一才子,分分钟秒杀不在话下,哈哈哈!”郝瑟拍着文京墨的肩膀得意大笑。   文京墨被拍得呲牙咧嘴。   众人齐齐露出笑意。   唯有流曦神色凝重,沉默半晌,冒出一句:“文公子你们真的能赢?”   “怎么,流曦你怀疑文书生的实力?”郝瑟挑眉。   “自然不是!”流曦连忙摇头,顿了顿,看了一眼文京墨,声音低了几分,“若是万一输了……文公子,你不会又哭鼻子吧?”   一瞬间的诡异沉寂。   “文公子哭鼻子的时候,很吓人……”流曦又来一句。   尸天清瞪眼,炽陌挑眉,宛莲心瞠目,默默扭头看向文京墨。   纤瘦碧衣书生双眼一眯,额角蹦出青筋,反手一记算盘拍在了郝瑟的腮帮子上。   “郝瑟!”   “为啥子打我?!”   “都是你把人给教坏了!”   “冤枉啊!”   “噗!”   “哈哈哈哈哈——”   “咳咳咳……”   *   翌日清早天刚蒙蒙亮,平常最爱睡懒觉的郝瑟居然第一个起身,站在院子里呼呼喝喝喊众人起床。   对此,睡眼迷离出屋的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炽陌:“小子,你吃错药了?”   文京墨:“今日莫非不易出行?”   流曦:“郝公子你中邪了?”   宛莲心:“小郝你是不是吃坏了?”   尸天清:“阿瑟你莫不是病了?”   “别磨蹭了,时间紧迫,赶紧的行动起来!”郝瑟一指脚边的四个大包袱,“尸兄、流曦、炽陌,过来帮忙。”   尸天清、流曦、炽陌三人同时走过来,一提包袱,面色同时一变。   “这是什么?这么沉?”炽陌高叫。   “一个大男人,磨叽什么!”郝瑟抡起最后一个包袱往肩头一抗,“今天这种大日子,当然要早早去占个好位置!要是迟了,恐怕连站的地方都没了!”   “郝兄,小生帮——”文京墨刚上前一步,就被郝瑟推到了一边,“文书生,你和莲心今天要修生养息,不能劳累。”   说着,就步履如风雄赳赳气昂昂冲了出去。   文京墨和宛莲对视一眼,皆是无奈叹气。   尸天清、炽陌和流曦背负大包,紧随其后,看起来很像是——   “天清美人,我们这是要去逃荒吗?”炽陌脸皮抽搐。   “阿瑟所言所行,皆蕴含天下大道。”尸天清一脸正色。   “嗯,公子说的对。”流曦应声虫。   “……”炽陌无语问苍天。   *   六人一行,顺着镇中青石板路左绕右转,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总算到了重华会的比试地点。   眼前,一陡黑色山崖高耸如云,仿若刀削一般平整光滑,岩壁中段,刻有三个大字:“四海榜”,笔锋凌厉,内泛幽光,旁侧,密密麻麻的篆书几乎布满整面石壁,远远看去,仿若一整篇书页。   岩壁之前,乃是一片宽阔广场,依旧是青色石板铺地,规整方正,长宽皆超数十丈。广场最前方,倚山建有一处高台,两侧高架牛皮巨鼓,每一张鼓面直径都超过四尺;高台中央,呈八字状摆放双排实木宽椅,左边四张,右边三张,桌椅旁侧,都配有小案,中间还放有一张太师椅,其上铺着锦缎软垫。   石场东西双侧,皆搭有二层观礼高台,彩旗飘扬,挂红飘金,高台上方,分搭厚布凉棚,而此时,观礼台上竟是早已坐满了人,粗粗看起,起码有五百人上下,敛风楼身着各色服装的小童穿梭其中,添茶递水,观礼人潮熙熙攘攘,竟好似菜市场一般热闹。   “卧槽,果然来迟了!”郝瑟跳脚。   身后五人看着这喧闹场地,一时也惊呆了。   “郝大哥、尸大哥,你们来了!”陈冬生一溜烟跑了过来。   “小冬子,来的正好,赶紧发动你的后门关系给我们几个找个位置!”郝瑟一把抓住陈冬生。   “放心,少楼主早就备好了。”陈冬生一笑,“这边请。”   说着,就引着郝瑟等人径直走到了主台西侧。   原来在观主台双侧,还分别设了六间观礼雅间,东侧三间,右侧三间,皆有凉棚遮阳,三面有竹叶卷帘可放下卷起,其内桌椅茶点齐全,甚至还备了躺椅,十分周到。   “这一间,是少楼主特意嘱咐留给尸大哥你们的。”陈冬生带着诸人走到西侧三间正中的雅间,抱拳道,“距离开试还有半个时辰,郝大哥你们先歇息一下。”   “VIP特等席啊!舒公子果然厚道!”郝瑟一脸满意,砰一声放下包袱,朝众人招手,“来来来,把东西卸下来!”   “郝大哥,你这都是什么啊?”陈冬生看着尸天清等人抗进雅间的四个大包袱,一脸好奇。   “嘿嘿,看好了!”   郝瑟扯开前两个包裹,从里面抽出了两张被子和两个枕头。   众人:“……”   “这两张被子是文书生和宛莲心的,中场休息的时候,盖被小憩,保证精神奕奕一举夺魁!”郝瑟抱起被子塞给流曦,“流曦,放在那边躺椅上。”   流曦抖着脸皮默默将被子抱走。   “还有这些,都是吃的!”郝瑟又解开第三个包袱,一样一样往外捡小包袱,“这是莲心最爱吃的炒银杏果子,这是炽陌最喜欢的烟熏小鱼干,这是流曦最喜欢的糖水糕,这是文书生最喜欢的糖水蜜饯,这是尸兄最喜欢的核桃酥,对了,小冬子,这是给你留的,昨天尸兄做的小笼包——”   郝瑟将最后一纸袋包子递给了陈冬生。   陈冬生愣愣接过:“我也有?”   “当然!我还指望你去做内应呢!”郝瑟挑眉,“当然要用好吃的糊住你的嘴啊!”   陈冬生握紧手里纸袋,眼圈微微泛红:“郝大哥,你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谁说的,老子明显比以前帅了!”郝瑟嗤之以鼻。   陈冬生笑出声。   “你们几个愣着干嘛,赶紧过来领吃的啊!”郝瑟扭头招呼。   文京墨第一个上前,一脸不高兴:“小生不爱吃甜的。”   “行了文书生,你上次偷偷吃糖水蜜饯,老子我看见了!”郝瑟呲牙。   文京墨虎着脸瞪了郝瑟一眼。   “流曦更喜欢公子做的白糖糕……”流曦嘀嘀咕咕上前。   “别挑肥拣瘦的啊!”郝瑟翻白眼。   宛莲心一脸疑惑:“小郝,你怎么……”   “上次买衣服的时候,路边有卖炒银杏果子的,我看莲心你看了好几眼,肯定爱吃。”   宛莲心双眼弯弯,嫣然一笑。   炽陌踱步上前,凝眉盯着郝瑟:“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熏小鱼干?”   “你是猫嘛,肯定爱吃小鱼干啊。”   “猫?”   “毛软、爱撒娇,不就是猫嘛。”   “我何时——撒、撒娇了!”炽炸毛。   郝瑟撇嘴:“你天天都在向尸兄撒娇啊!”   炽陌僵住。   众人齐齐喷笑。   “阿瑟,别捉弄炽兄了。”尸天清一脸无奈上前,“上次郊外尸某烤鱼干,炽兄吃了许多,想必是那时阿瑟记住的。”   炽陌圆瞪双眼,一双冰蓝眸子在郝瑟和尸天清身上顿了顿,猝然抓过鱼干蹿到了一边,闷头不语。   “尸兄你的糖酥糕。”郝瑟朝着尸天清咧嘴一笑。   “嗯。”尸天清含笑接过。   “哦,对了,还有——”郝瑟解开最大的包袱,“这是舒公子最爱吃的瓜子。”   包袱里面,有一个小包,两个大包,大包竟是两大袋瓜子,每一起码超过十斤。   众人同时怔住。   “少楼主吃不了这么多吧……”陈冬生眼角抽搐。   “有一半是我的!”郝瑟乐呵呵拎起一袋放在旁边,“看热闹怎么能没有瓜子呢!”   “里面还有什么?”陈冬生指着最后一个小包袱。   郝瑟嘿嘿一笑,从包袱里抽出两个红布卷轴,分别递给流曦和尸天清,道:“拉开看看。”   尸天清和流曦一头雾水,四手拽住卷轴同时一拉——   众人豁然数目圆瞪。   那两条红布长幅居然是一副对联,上联是:“才高八斗噌噌噌”,下联是“笔扫千军唰唰唰”。   “还有横批!”郝瑟将第三张条幅啪一声展开,“天下第一!”   一片死寂。   那对联上的字迹,歪扭七八缺笔少画毫无根骨也就罢了,重点是对联上的内容——   “这个‘噌噌噌’是什么玩意儿?”炽陌手指颤抖指着上联。   “才高八斗——”郝瑟踮起脚尖手掌高擎,“高高高的象声词啊!”   “那这个唰唰唰……”宛莲心圆瞪杏目。   “笔扫千军——”郝瑟手掌呈片刀状一顿乱削,“唰唰唰——”   众人:“……”   “咳——”尸天清扭头。   “郝瑟,你居然要把这狗屁倒灶的东西挂在我们头上?!”文京墨勃然大怒,狂舞算盘将郝瑟扇到了一边。   “真的不挂起来吗?我冥思苦想废寝忘食废了三稿写了整整一晚上呢!”郝瑟捧着腮帮子,两眼水汪汪。   “想都别想!”   “这可是我郝瑟大侠的墨宝啊!”   “滚!”   尸天清抖肩憋笑,炽陌狂翻白眼,流曦默默卷起对联狠狠塞回包袱,宛莲心扶额一副要晕倒的模样。   “郝大哥……还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啊……”陈冬生默默抹汗。   “哈哈哈哈,老娘倒是觉得这副对联很是工整嘛!”   一道笑声由远及近,众人回头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雅间旁竟是已经多了两人。   锦衣灿金娇笑连连的是黛凝芷,一身素雪长裙不苟言笑的是萧晨月。   “萧大小姐、黛庄主,这边请!”领路的小童躬身引领二人坐在了郝瑟等人左侧的雅座内。   郝瑟顿时来了精神,闪身从文京墨的算盘下脱身,一甩紫袍,抱拳倜傥一笑:“萧大小姐、黛庄主、郝某有礼了!”   萧晨月表情凝固,黛凝芷娇笑如花,二人目光却是直接越过郝瑟,射到了尸天清身上:“尸大侠,有礼了。”   尸天清一怔,抱拳、颔首。   可萧、黛二人却是直直盯着尸天清,一个冷目沉霜,一个美眸精烁。   尸天清剑眉微蹙,黑眸清冽,冷冷瞪了回去。   三个倾世美人盈盈伫立,六目互望,当真是眼波缠绵,梦萦魂牵,百花齐放,锦绣河山。   啥子情况?眉目传情?暗送秋波?   郝瑟愕然。   “莫不是这二人看上了公子?”流曦道。   “不像,”宛莲心摇头,“女子若是遇到心仪的男子,定是娇羞无限,哪能像这般——咳、斗鸡眼……”   “杀气,”炽陌挑眉道,“这二人看天清美人的眼里全是杀气!”   “诶?”郝瑟惊诧,“为毛?”   “还能为什么?!”文京墨满头黑线瞥了一眼郝瑟,“还不是因为某人大放厥词说什么尸兄是天下第一美人才惹来的麻烦——”   郝瑟怔了怔,再细细一看对面二人,这才发现了端倪。   萧晨月从头到脚的装束虽未有大变化,但首饰衣裙鞋袜显然都比初见高了一个档次,黛凝芷更不必说,那金灿灿的首饰和华丽丽的锦袍简直要闪瞎人眼。   而二人瞪着尸天清的四双眼眸中,正燃烧着熊熊烈火,那是坚韧不屈永不言败的火焰……   “不是吧——”郝瑟狂抓头。   “诸位,可还安好?”一道明朗含笑嗓音传来。   但见一人随着引路小童走入右侧凉棚入座,白色干练劲装、棕色麂皮比甲,身背玄铁三节棍,大刀乱眉小麦肤,正是舞江岚。   “舞镖头!”陈冬生忙一溜烟跑上前招呼。   “舞镖头。”   郝瑟、流曦、宛莲心抱拳。   而文京墨,看到舞江岚,面色不禁一黑,但还是上前抱拳施礼。   “哟,小书生。”舞江岚笑吟吟招手,“压惊汤可喝了?”   “不劳舞镖头挂心。”文京墨皮笑肉不笑抱拳,转身坐到了距离舞江岚最远的椅子上。   舞江岚一脸错愕,看向郝瑟、宛莲心和流曦三人:“舞某可是有什么得罪了小书生?”   流曦默默扭头,宛莲心憋笑移开目光,郝瑟频频干笑,抓起一把瓜子递给舞江岚:“舞镖头,嗑瓜子嗑瓜子。”   “尸大侠那边是?”舞江岚接过瓜子,瞄了一眼那边的尸天清,一脸疑惑。   尸天清还在与萧晨月、黛凝芷以眼神激烈厮杀,炽陌嚼着小鱼干蹲在一旁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天下顶尖美人的高峰论战,我们这等走帅气路线的插不上手。”郝瑟叹了口气,开始嗑瓜子。   舞江岚愣愣点头,抓起郝瑟送的瓜子认真研究了半晌,捏起一颗放在嘴中嗑开,顿时双眼一亮,也迅速加入了嗑瓜子大军。   “咔嚓咔嚓”的瓜子皮开裂声中,敛风楼工作人员已经将前场布置完毕。但见横摆五扇花牌,上标“甲乙丙丁戊”,纵排四列牌匾,分标“东南西北”,顺着花牌、牌匾分设二十张方桌,皆是红布蒙盖,旁设四张桌椅,看这造型设计,越看越像是——   “莫不是文试第一场要比试搓麻将?”郝瑟喷出瓜子皮。   这一喊,顿时将众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噗哈哈哈,若真是搓麻将,老娘可是稳稳的第一!”黛凝芷笑出了声。   这一笑,三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立时烟消云散。   萧晨月收回目光,尸天清长长松了一口气,走到郝瑟身侧落座。   “天清美人,如何?”炽陌一屁股坐在尸天清身边,问道。   “对啊,你们谁赢了?”郝瑟问道。   尸天清抬眼:“赢?”   “你们三个不是在那互瞪比谁更美吗?”郝瑟比划。   尸天清摇头:“自然不是。”   炽陌:“那你们在干嘛?比赛干瞪眼?”   尸天清神色一肃:“阿瑟曾说过,气势上绝不能输于他人,她们瞪尸某,尸某自然要瞪回去。”   郝瑟:“……”   炽陌:“……”   “噗!”舞江岚喷水。   流曦默默递给尸天清一把瓜子,宛莲心伏案闷笑,文京墨扶额长叹。   几人说话间,但见两个身穿大红短靠,腰扎黑带的精壮汉子手持鼓槌走上高台,分站在一双巨鼓之前,抡起胳膊开敲。   鼓声隆隆犹如雷动,一行七人负手踱步走上高台。   这七人,皆是年过六旬鹤发童颜的老者,为首一人,蓝袍黑靴,短须干净,眉眼威严;   第二人,赤色短靠,双眉倒炸,鬓角银发微泛红光;   第三人,苍色长衫,长须长眉、气韵淡然;   第四人,墨绿圆领书生袍,眉眼细长,颇为文气;   第五人,黑衣络腮银胡,相貌凶狠;   第六人,大赤金色短袍,满容笑意,一口白牙;   最后一人,身着纯素长衫,腰横玉带,身形十分富态,面白无须,看起来就如年画上的财神爷。   “赤橙黄绿青蓝紫,这是七龙珠吗?”郝瑟咋舌。   “想必这七位就是敛风楼的七大长老了。”文京墨道。   “哦,久仰大名!”郝瑟冷笑。   只见首位蓝衣长老上前一步,高拳致敬一圈:“鄙人敛风楼风楼长老钟飒,今日能有缘与诸位江湖英雄共聚一堂,实乃三生之幸,若敛风楼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诸位英雄海涵。”   “风长老这是说的哪里话?敛风楼招待的很周到!”   “对对对,吃的好住的好!”   “我们都十分满意呢!”   场上一众江湖客呼喊。   “多谢诸位英雄。”风长老钟飒抱拳,提声,“今日,乃是我敛风楼少楼主首见江湖豪杰,还望诸位多多照拂。”   话音未落,就听半空衣袂震响,一剪藕白似云烟一缕,踏风而至,飘然落下。   藕衣绽舞若梨花压春,无字玉扇摇映碧空,发如墨缎,颜如润玉,黑眸清朗,纯净胜湛明苍穹,仰月唇含笑温然,如沐春风。   四周蓦然一静。   “这不是意游公子吗?”   “真的是意游公子舒珞?!”   “原来意游公子就是敛风楼的楼主?!”   “我的天哪!”   “哎呀妈呀,幸亏我没得罪过意游公子!”   整个场面一时十分混乱。   “大家为何如此惊讶?”尸天清诧异。   “是啊,舒公子本就是敛风楼的楼主嘛。”流曦不解。   “你们知道意游公子是敛风楼的少楼主?”左隔壁的舞江岚更惊讶。   右邻的萧晨月和黛凝芷对视一眼,看向尸天清等人的目光明显多了几分深色。   宛莲心怔怔望向文京墨。   文京墨扶额:“意游公子是敛风楼楼主之事,江湖上本就没几个人知道,只是舒公子对我们从未刻意隐瞒罢了。”   众人恍然。   炽陌双臂环胸,瞅了众人一眼,没做声。   “喂喂,现在这不是重点好伐!”郝瑟拍桌子,“重点是,难道你们不觉得今天舒公子这出场太骚包了吗?”   众人唰一下瞪向郝瑟。   “转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圈圈,还摆了一个怪里怪气的造型,就差没撒两斤玫瑰花瓣了!这明显是这七个长老的阴谋!他们就是要把舒公子的美色发挥的淋漓尽致,让舒公子出卖美色!”郝瑟义愤填膺。   一瞬沉默。   “噗哈哈哈哈——”舞江岚拍桌大笑。   “小珞出卖美色?我的天哪,笑死老娘了!”黛凝芷笑得花枝乱颤。   萧晨月虽然表情未变,但嘴角明显勾起了几分。   而与郝瑟同甘共苦数月颇为了解郝瑟尿性的五人,齐齐扶额。   高台上,舒珞啪一声收起折扇,朝着满场一抱拳,笑意满满,提声道:“舒珞见过诸位江湖英雄!”   清朗嗓音犹如春水击石,顿将满场嘈杂压了下去。   众人不禁将目光都集中在那霁月清风的公子身上。   “数年前,舒某初出茅庐,惟恐学艺不精致敛风楼百年声誉蒙尘,便在行走江湖之初隐瞒了身份,如今舒某在江湖上总算有几分薄名,又蒙楼中七位叔伯长老首肯,才敢以敛风楼楼主身份面见各路江湖英豪,在此,舒某先向众英雄致歉。”舒珞长揖到地,顿了顿,又起身,正色道,“此后若舒某行事有不周之处,还望诸位江湖兄弟指正。”   “舒公子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们怎么会怪舒公子呢?!”   “对对对,意游公子名扬天下,何人不服?”   “且不说敛风楼的功绩,就说意游公子这些年在江湖上做的好事,若是有人敢说少楼主一个不字,我们定然饶不了他!”   “对对对!”   台下众人立时开始花式拍马屁。   “多谢诸位英雄。”舒珞抱拳,吸了口气,神色微凝,又道,“敛风楼自百年前创立之日,便以天下兴衰、江湖安危为己任,重华会之‘重华’二字,取自五帝之一‘舜帝’之名,舜帝之功,始与举荐之制。重华会,即是为天下举荐能人才俊之盛会,舒珞惟愿天下才子英雄奇才能在此一搏所长,同结莫逆,一展抱负、江湖流芳,!”   一席话说完,震神凝魄,余音绕梁。   众人顿觉满腔热血逆冲上头,个个双眼放光,分外激昂。   “好!说的好!”   “男儿志在四方!”   “少楼主说的对!”   “堂堂男子汉,定要做一番事业!”   “扬名江湖,扬名立万!”   “舒公子说的好!”雅间之内,郝瑟热烈鼓掌,大嗓门直直穿透人群。   舒珞眸光流转,定向雅座方向。   郝瑟使劲儿挥手,尸天清含笑点头,文京墨颔首,流曦抱拳,宛莲心作揖,炽陌挑眉。   舒珞笑意更浓,再次转眸台下,沉气提音:“重华会——启!”   “咚咚咚咚!”   巨鼓隆隆大响,舒珞旋身退至七位长老中间,齐齐朝台下一抱拳,旋身落座。   唯有风长老钟飒上前一步,提声道:“重华会首日,上午文试第一场,请诸位文试报名者抽签分组上场入座。”   “哦哦哦!开始了开始!”郝瑟一脸激动,“文书生,莲心,加油加油加油!”   文京墨和宛莲心同时起身,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迈步走入场。   隔壁的萧晨月和黛凝芷也步入场地。   观礼台上多人纷纷下场,分坐各组,不多时,二十张方桌便都已坐满,放眼看去,除了几个江湖打扮的人之外,大多都是文质彬彬的文人。   郝瑟展目扫望,但见文京墨位于四排三列、宛莲心在一排首列、萧晨月在二排三列,黛凝芷在三排四列。   “对了,小冬子说过,有一个聚义门的家伙需要特别注意——叫那个——贺君行!”郝瑟铺开文京墨的报名卷轴, “找到了,在戊西组,第四十三号,应该在五排三列……”   众人顺着郝瑟报出的桌次看去,但见那一桌四人,东首为一名垂垂老者,西席是一位黄面中年书生,北座上是一位中年大叔,这三人皆是路人打扮,唯有南座是一名身穿皂色长衫国字脸的青年,双眉细挑,双眼凹深,神色间颇为傲气。   “那个国字脸肯定就是贺君行!”郝瑟十分肯定。   “小子你怎么如此酌定?”炽陌问道。   “因为其余三个一看都是没有辨识度的配角脸。”   “……”   尸天清摇头,流曦叹气,舞江岚一脸恍然大悟。   待所有人坐定,场外又有二十名墨绿短衫的小童鱼贯而入分站每张桌前,每个人都手持一柄银铃。   “诶?这是要干嘛?”郝瑟好奇。   其余众人也是一脸莫名。   “文试第一场,比试内容——飞花令。”风长老钟飒高声宣布。   此言一出,场内场外一片哗然。   “飞花令,听着有点耳熟啊——”郝瑟挠头,“卧槽,老子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什么大赛里面用的什么行酒令吗?”   “堂堂重华会的文试居然弄了个行酒令,是不是太敷衍了?”炽陌无语。   “恐怕没那么简单。”尸天清道。   试场之上,参加文试的才子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皆显诧异。   就听钟飒继续道:“飞花令比试,分为两轮,首轮四人一组,共二十组,同桌报名排号最靠前之人为首令官,四人轮流出令词诗句,令词可引经据典,亦可即席应对,银铃响时未能说出令词者即为淘汰,重复词令词者即时淘汰,如此周而复始,直至每桌仅剩一人,进入二轮比试。”   说到这,钟飒声音一顿,抬目扫望场下,微微提声:“飞花令首轮令字为‘风’,格律为七言,比试——启!”   “咚!”巨鼓声裂炸响,首轮比试开始。   无数嗓音霎时响彻整个赛场。   “秋风走马出咸阳。”   “北风吹雁雪纷纷。”   “人立东风酒半酣。”   “半入江风半入云。”   “东风无力百花残。”   “叽里呱啦叽里呱……”   第一句诗词几乎在同一时间他脱口而出。   就在第一句令词结束的一瞬间,二十名小童手中银铃同时摇动,“叮铃”脆声惊响云霄。   “卧槽,时间这么短?”郝瑟惊呼。   众人面色一紧。   场上诸人也是神色一凝,第二拨飞花令立时开始。   “忽如一夜春风来!”   “八月秋高风怒号!”   “叽里呱啦叽里呱……”   “叮铃!”   “长风破浪会有时!”   “二月春风似剪刀!”   “叽里呱啦叽里呱……”   “叮铃!”   霎时间,飞花令令词诗句和铃声此起彼伏,混在一出,嘈杂一片,竟是再也听不清,辨不开。   银铃之音的间隔竟是越来越短、越来越快,飞花令轮速也随之加快,整个赛场就如煮沸的锅子一般,沸腾不止。   “我的妈呀!”郝瑟连连抹汗。   尸天清、炽陌和流曦也是一脸凝重,死死盯着场上。   赛场上,飞花令已经不知道转了几个轮回,有的人连连擦汗、有的人面色泛青、有的人结结巴巴、有的人呼吸急促、随着那催命一般的铃声,陆续开始有人被淘汰下来,颓然离场。   有人一离场,这场上的气氛便愈发凝重。   郝瑟双手紧攥瓜子,三白眼圆瞪,一会儿看文京墨,一会儿看宛莲心,简直比场上的选手还紧张。   反观场上二人,倒是游刃有余。   文京墨从始至终嘴角都带着笑意,语速不慌不忙、不快不慢,每次都在铃声响起的前一瞬,准确无误说出诗句;宛莲心美目顾盼流莹,时不时朝着同桌三位男性赛友暗送秋波,语速却是飞快无比,每次都能领先铃声许多道出令词。   这二人一慢一快,效果却是相同,搅乱同桌人心境,为其施压,不多时,就有人抵挡不住,败下阵来。   “哦哦哦,文书生那桌败下一个,哦哦哦,莲心那桌也走了一个,文书生又踢走一个,莲心那桌也走了一个,哦,两桌都只剩文书生了莲心啦!赢了!”郝瑟噌一下跳起身,振臂高呼。   “不过才赢了一轮,小子你不用这么夸张吧!”炽陌口中虽是嫌弃郝瑟,但眼中却也透出笑意。   尸天清含笑,流曦长长松了口气。   “恭喜。”旁侧的舞江岚抱拳。   高台之上的舒珞远远看了这边一眼,唇角的礼节性笑容顿时灿烂了不少。   随着时间的推移,离场的人也越来越多,又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场上二十桌赛组每桌只剩了一人。   甲东的宛莲心、乙西的萧晨月、丙北的黛凝芷、丁南的文京墨还有戊西的贺君行皆在其列。   钟飒站起身,朝着场下一抱拳:“诸位辛苦了,下面即可开始飞花令第二轮,请入座。”   “诶?不来个中场休息喝口茶吗?”郝瑟诧异。   场上后三列小童便引领后十六桌选手走上前,分坐在首列五张桌上。   “二轮飞花令,令词为‘雪’,格律不限,由座位居最东者为首令官。”   “咚!”   鼓声二响,二轮比试启动。   “腊月草根甜,天街雪似盐。”   “雪粉华,舞梨花。”   “朔风吹雪透刀瘢。”   “雪絮飞来往。”   “娇艳轻盈香雪腻。”   五道嗓音几乎同时响起,紧接着,银铃同响。   “画堂晨起,来报雪花坠。”   “阑干风冷雪漫漫。”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叮铃、叮铃!”   这一轮,铃声的间隔更短,几乎未给任何思考和犹豫的时间,所有人几乎都是凭着条件发射开始作答。   场外观众,个个凝目观听,神色凝重。   郝瑟双手握拳,满面亢奋,死死盯着场上。   如此,过了半盏茶……一盏茶——半柱香……一炷香……   “哈欠……”   郝瑟三白眼发松,打了一个哈欠。   场上这二十人果然是精英中的精英,如此高强度的飞花令赛试持续了整整一炷香的功夫,却仅淘汰了一人,剩余的十九人,仍是战得是难解难分。   场上气氛凝重、紧张万分,场下众人却是扛不住了。   观战诸人,大多都是没啥文化的大老粗,时间短还图新鲜看个热闹,可这时间一长,大家都看得昏昏欲睡。   流曦和炽陌,一个双臂环胸端坐椅子上闭目养神,一个歪在躺椅上梦游周公,隔壁的舞江岚早就不见了人影,唯二剩下还在坚持看比赛的,只有尸天清和郝瑟二人——   郝瑟眼皮稀松,半睁半闭,费力睁开、又慢慢合上,再挣扎睁开、又慢慢合上,再——再也没睁开,脑袋一歪,脑袋呱唧一下枕到了尸天清的肩上。   尸天清身形一颤,慢慢侧目,望着枕在自己肩头的睡脸,嘴角微微勾起。   笔直如松的身姿微微下沉,以便某人睡得更加舒坦,再次抬眼观望场上赛程,可耳中再也听不到场上任何声音,只能感受到靠在自己颈边那温热的呼吸频率。   脑中,竟是回荡起那朦胧月夜之下,某人的谆谆教导:   “尸兄啊,这种事儿吧,是有步骤的。首先、要碰——这里、再碰——这里,然后是——这里……还有这里……”   那印入脑海的声音,仿若有一种无形的魔力,慢慢牵引自己的手指不受控制上移——   一碰,是阿瑟的额头,温热滑嫩,犹如凝脂。   二碰,是阿瑟的鼻尖,微潮润软,胜若珍玉;   三碰,是阿瑟的双唇……唇……   修长干净的指尖停在郝瑟微微呼出热气的唇瓣之上,再无法移动分毫……   指腹轻轻按下,那柔/软/嫩/红的触感,令心尖隐隐发颤、闷闷发热、丝丝发痒……   清澈如水的眸中,墨色波潮涌动翻滚,将原本的璀璨星光湮没其中,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咚!”   突然,皮鼓一声巨响。   “卧槽,什么鬼?!”郝瑟大叫一声,一下弹跳起来。   尸天清骤然起身,好似触电一样慌乱退了两步,眸光频闪,呼吸紊乱。   “什么情况,结束了?”   郝瑟瞪大三白眼,一脸懵逼展目观望,但见场上五桌,文京墨、宛莲心,萧晨月、黛凝芷和贺君行都在稳稳坐在桌边,不由大喜,绕圈欢呼:“赢啦!文书生和莲心赢啦!尸兄,我们赢啦!”   “……嗯。”后方的尸天清哑着嗓子应了一声。   “流曦、炽陌,文书生他们赢了第二轮啦!”郝瑟又咋咋呼呼将两只已经睡死的给拍了起来。   “赢了?”流曦和炽陌同时跳起身。   “文公子果然厉害!”流曦敬仰。   “可算比完了……”炽陌伸懒腰。   场上的五人,皆同时朝着高台之上的舒珞和七位长老施礼。   舒珞淡笑起身,率七人一同向五人回礼,提声道:“萧大小姐,黛庄主、文公子、宛姑娘,贺公子,五位辛苦了,请稍事休息,午膳之后,我们开始文试第二场比试。”   又扬声朝着场上道:“诸位英雄,敛风楼已在东楼、西楼、北楼、南楼客栈备好酒菜,请诸位移步用膳,午后未时三刻,请再来观战。”   “好,多谢少楼主!”   “哎呦,走了走了!”   “这一早上,坐得腰都直了!”   “饿死了!”   众人在敛风楼工作人员指引下纷纷离场。   萧晨月、黛凝芷二人立有专人引领离去,文京墨和宛莲心则是回到了雅座之内。   “文书生,莲心,干的好!”郝瑟竖起大拇指。   “小郝过奖了。”宛莲心轻笑福神。   “脖子好酸。”文京墨抱怨。   “来来来,我给文书生你捏一捏。”郝瑟立即殷勤上前。   “不必!”文京墨一记横眼。   郝瑟憋嘴退了回去。   众人不禁摇头叹笑。   “恭喜文大哥,宛姑娘进入第二场比试。”陈冬生乐颠颠跑了进来,朝着众人一抱拳,“郝大哥,请随我来,少楼主已经为诸位准备好了酒菜!”   “行嘞,走着!”郝瑟振臂一呼。   众人纷纷跟上。   唯有尸天清一人,落后众人半步,垂睫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指尖上残留的温软触感还令心头隐隐发烫。   “呼——”尸天清暗吁一口气,收攥手指,稳住心跳,快步追上众人。   偌大的四海榜广场,又渐渐恢复了宁静。   突然,左侧VIP雅座之内,砰一声弹起一张桌子,舞江岚捂着脑袋从桌下爬起身,满面惊诧:   “诶?人呢?我不过是小睡了一会儿,怎么人都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墨兔叽有个闹心的事   因为长时间坐着   所以   持续不断的长肉了!!!!   有史以来最胖的一次!!   啊啊啊啊啊,   兔生都不好了啊!   放上更新默哀去…… 第137章 第七回 双才对阵黄金前 天降英雄救美人   阁堂熙熙攘, 酒菜热闹香。   东楼客栈大堂雅座之中,客人满堂, 人声鼎沸,一番狼吞虎咽之后, 众人都陷入了一种酒足饭饱的陶醉状态中。   牡丹阁中,桌上只剩残羹剩饭, 郝瑟一个葛优躺瘫在椅上剔牙,尸天清给众人添茶,流曦闷头整理诸人的小吃零食, 宛莲心手支额头闭目养神, 炽陌嘴里叼着小鱼干撑着下巴打盹。   悠闲安逸氛围催人昏昏欲睡, 唯有文京墨慢吞吞喝茶的声音有一声没一声响起。   突然,文京墨啪一声放下茶碗,起身就往外走。   “文书生你干嘛去?”郝瑟问道。   “出去走走。”   “一个人太危险了,老子保护你!”郝瑟噌一下站起身。   “不必。”   “别啊,你早上飞花令打败了那么多人,难保没几个小肚鸡肠怀恨在心找后账的。还有, 若是下午第二场文试的人想要行坏,趁你落单套麻袋胖揍你一顿怎么办?太不安全了!” 郝瑟越想越担心, “这样, 炽陌和流曦留在这保护莲心, 尸兄,咱们陪文书生一起去。”   “阿瑟所言甚是。”尸天清站起身。   文京墨咬牙切齿:“小生不过就是去后院走走!”   “一起。”郝瑟和尸天清同声道。   十字青筋蹦出文京墨额角:“小生是去拉屎!难道还能有人追到茅坑里杀人不成?”   诡异宁寂。   “哦、咳、那个……请便请便……”郝瑟挠头坐了回去。   尸天清默默落座。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憋笑。   文京墨利落推门而出。   “可是——有好多凶杀案就是在拉屎的时候发生的, 这可是名侦探的守则呢……”背后,传来郝瑟嘀嘀咕咕的声音。   文京墨大翻一个白眼,步履如风走下楼梯,转出大堂后门,径直走向后院东南角,眼瞅茅房就在几步之外,背后却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就是玉面狡狐?”   文京墨停步,慢慢回头。   身后,是一名年约二旬的青年,身着皂色长衫,腰横黑玉带,脚踏翘底薄靴,国字脸,细长眉,一双眼眶深深凹陷,眸瞳隐泛褐色,诡光四射,正是聚义门惊门门主的徒弟——贺君行。   在他身后,是六名身穿黑衣的汉子,皆腰配宽刀,一脸煞气,标配聚义门乌门装扮。   这七人往这儿一横的架势,明显就是来找茬的造型。   文京墨不禁捏了捏眉头。   “玉面狡狐,果然人如其名,容姿秀美,令人难忘啊。”贺君行目光在文京墨身上打了个转,笑道。   “阁下谬赞了。”文京墨冷漠抱拳,转身继续朝茅房行进。   “贺某在聚义门曾听过一个传言,说上一代玉面狡狐在聚义门的地位,是靠爬上前任惊门门主的床得来的。”贺君行骤然提声。   文京墨脚步一顿。   “原本贺某是不信的,可今日见了阁下,却是不得不信了。”贺君行呵呵笑了起来。   “贺公子说的对!”   “瞧这小子祸国殃民的小模样,还有这勾人的小腰身,一看就是长期伺候人的小**!”   “依我看,这小子还有那个什么尸天清、流曦、宛莲心、炽陌,都不是什么正经人,一个一个长得招蜂引蝶的。”   “可不是嘛,才出道一年,就能获得敛风楼座上宾的待遇,这其中,还指不定有什么猫腻呢!”   “对对对,敛风楼表面道貌岸然,可暗地里的勾当,嘿嘿嘿——”   贺君行身后六名打手开启嘲讽模式。   文京墨转身,静静看着贺君行一行。   小鹿眼慢慢眯起,细长眼尾邪挑入鬓,其内绿光频闪,好不骇人。   贺君行和其后六人同时一个哆嗦,倒退一步。   下一刻,就见文京墨嘴角一勾,绽出一个温润如玉的笑容,朝着贺君行一抱拳:“原来是现任惊门门主的高徒,多年不见,贺兄容姿焕发,金光四射,竟是与这五谷轮回之所内的黄金至宝如出一辙,难怪小生一时难以分辨,还望贺兄海涵。”   一瞬宁寂。   贺君行两眼暴突,脸皮抽抖。   六名打手一脸懵逼。   “啥?这小子说的啥意思?”   “五谷什么所是啥?”   “就是茅房!”   “茅房?那茅房里的黄金是啥?”   “你傻啊,说的就是屎!”   “诶?这小子是说贺公子的脸和茅房的屎一样黄……”   “都给我闭嘴!”贺君行豁然大叫一声。   六人顿时噤声。   贺君行死死瞪着文京墨,突然,也笑了起来:“玉面狡狐果然是牙尖嘴利,可惜,如今却没什么机会让你耍嘴皮了。”   说着,贺君行骤然抬起手臂。   六名打手立时钢刃出鞘,身形疾走,团团将文京墨围在了中央。   文京墨眸光一闪,后撤半步:“贺兄这是何意?”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让你在这与五谷轮回之所的黄金至宝做个伴!”贺君行冷笑。   文京墨挑眉盯着贺君行,嘴角笑意越来越大,最后竟是“呵呵呵”笑出了声。   那笑声宛若狐笑鬼唱,回荡在院内,令人毛骨悚然。   贺君行面色泛白:“你笑什么?”   “笑某人的乌鸦嘴——”文京墨眉眼弯弯,竟是一脸愉悦。   六名打手齐齐吞了口口水,瞥向贺君行。   “贺、贺公子,这小子有点邪门!”   “要、要不,咱们算了吧!”   “他不会武功,根本就是虚张声势,都给我上!”贺君行大吼一声。   “嚯!”六打手同时大喝一声,钢刃化作六道流光,狠狠朝着文京墨劈下。   “轰!”碎石浓烟随着刀光激荡而起,又慢慢散去。   六人数目豁然绷圆。   刀风劈地,青板开裂,可本应在攻击中心的人,却是消失了。   “人呢?!”六人大惊失色,慌乱转目四望,最后在目光移到贺君行的时候,同时僵住了。   贺君行双眼暴突,全身僵硬,仿若变作了一尊石像。   他的脖颈之上,横着一扇翠玉珠盘,盘身玄铁打造,棱角锋利如刀,正端端割在贺君行的喉头之上。   持握珠盘的手,纤细滑嫩,指甲圆润泛粉红,犹如精美玉雕,但手的主人,却是眸闪绿光,冷笑如狐。   “如今乌门手下,真是越来越不入流了。”幽幽嗓音响起,似鬼音呢喃,渗人骨髓。   豆大的汗珠从贺君行的额头滑下。   岂料下一刻,文京墨碧衣一闪,如鬼魅消失,下一瞬,竟是又出现在六名打手的中央,稳稳站在刚被刀刃劈开的开裂石板之上,青葱手指缓缓拨动翠玉珠盘,似笑非笑看着七人。   一片死寂。   六名打手面色惨白,手中钢刀剧烈抖动。   贺君行满头大汗,腿抖如筛糠,骤然大叫:“再给我上!”   “嚯!”六名打手足下一踏,同时飞身而起,双臂高擎刀刃,朝着文京墨头顶狠狠贯下。   文京墨狐眸微抬,嘴角咧开,口中牙龈鲜红如染血,手指狠狠一弹九如珠盘——   “小书生,小心!”   突然,一声爆喝从天而降,三道银光凌空爆旋,舞出层叠银光炫影,啪啪啪将那六名打手悬空抽翻。   “噗——”六人四仰八叉倒地,同时喷出一口血,血中竟都带了数颗后槽牙。   一双黑靴无声落地,笔直如白杨的身姿牢牢挡在文京墨身前,玄铁三节棍在空中旋舞一圈,咚一声砸裂地面。   “你们是什么人?!”舞江岚刀眉倒竖大喝。   “是舞江岚!”   六名打手哀嚎一声,连滚带爬逃到了贺君行身后。   舞江岚眉峰一竖,三节棍端端指向贺君行:“你是领头的?!”   贺君行面色泛青,双唇颤抖:“舞镖头,你这未免也有点多管闲事了吧。”   舞江岚刀眉倒竖:“舞某行走江湖,最见不得你这种欺辱弱小的无耻之辈!”   文京墨脸皮抽了一下。   贺君行眉头一动,狰狞挤出一个笑意:“想不到,堂堂的玉面狡狐竟要靠一个女人来救!文京墨,你和那些吃软饭的小白脸有何区别?哈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贺君行扯开嗓门高笑,率领打手大摇大摆离开。   当然,如果忽略他背后汗透衣衫和发抖的双腿之外,也算是坏人离场的标准造型。   舞江岚眨了眨眼,收背三节棍,慢慢回头。   但见身后的文京墨,俊秀面容隐隐泛黑,额角隐隐抽搐。   舞江岚不禁有点尴尬。   “小书生,抱歉……”舞江岚抱拳。   文京墨黑脸瞪着舞江岚:“为何道歉?”   “额——那个,你们文人书生不是最忌讳受女子之恩,怕丢了男人面子嘛……哈哈哈……”舞江岚干笑。   文京墨冷哼一声:“恩德就恩德,施恩者是男是女又有何分别?男人的面子能吃还是能喝?算个屁!”   舞江岚双眼慢慢睁大。   午后阳光金黄酥嫩,透过树影斑驳洒落,眼前的纤瘦书生容姿俊秀,双瞳湿润,粉唇嫩红,素腰细裹,碧衫迎风摇曳,当真是——佳人容华若桃李,如花似玉在云端。   这小书生……长得可真好看啊……   舞江岚呆呆暗想。   “舞镖头,小生还有要事在身,恕难奉陪。”文京墨看着舞江岚的目光,眉峰一蹙,朝舞江岚一抱拳,转身就走。   “小书生!”舞江岚骤然回神,一把按住文京墨的肩膀,“舞某有要事相求!”   “要事?”文京墨回头。   “十分重要之事!”舞江岚神色凝重。   *   “哈哈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舞镖头,随便吃、随便吃!”东楼客栈牡丹阁内,郝瑟一脸热情招呼。   “多谢郝兄相请!”舞江岚坐得笔直,手下的筷子却是快得只剩残影,迅速将菜肴囵吞填入口中,“可把舞某饿坏了。”   “舞镖头所谓的要事便是吃饭?”旁座的文京墨嘴角抽搐。   “天下可还有比吃饭睡觉更重要之事?”舞江岚反问。   “哈哈哈,说得好!人生嘛,就是吃吃吃睡睡睡买买买!”郝瑟赞同。   文京墨扶额。   尸天清等人对视一眼,表情更异。   “话说这泰初镇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舞某已经迷路了数次,若非今日感到杀气,怕是还要迷路好一阵方能找到吃饭的地方。”舞江岚边吃边道。   “杀气?”同桌尸天清、郝瑟等人皆是一愣。   “就是——”舞江岚看向文京墨。   “刚才贺君行带了几个酒囊饭袋来找小生的麻烦,不过被舞镖头顺手打发了。”文京墨敛目喝茶道。   “贺君行?”尸天清眸光一冷。   流曦脸色一沉,宛莲心柳眉一蹙,炽陌挑眉冷笑。   “你看看,老子说什么来着!”郝瑟怒拍桌,“老子是多么的高瞻远瞩!”   “郝兄的确是——”文京墨瞥了一眼郝瑟,“一如既往的乌鸦嘴!”   “喂喂!”   “原来郝兄早有预料。”舞江岚微微蹙眉,摇头道,“如此说来便是郝兄你们的不对了,既然诸位早知有此祸事,实不该让小书生一人出门?”   四周蓦然一静。   “小书生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身形又如此柔弱,容貌又如此美丽,若是一时不慎落入贼人手中,岂不是大大不妙?”舞江岚一脸忧色道。   “噗——”炽陌喷出茶水。   流曦默默埋头,宛莲心以袖口遮脸。   郝瑟整个脑袋塞在桌子下面,死死捏着尸天清的袖子狂抖,抖得尸天清频频干咳。   “舞某可是有什么话说错了?”舞江岚诧异。   “没、没有——”郝瑟从桌上举起一个手臂,颤抖摇动,“舞镖头所言甚是、甚是……噗噗噗……”   舞江岚更愣,不禁扭头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额角青筋暴跳,骤然起身。   “小书生,你这是要去作甚?”舞江岚一脸紧张同时起身。   文京墨骤然回头,逼到嘴边的“拉屎”二字在看到舞江岚满是忧色的表情之后,硬生生憋了回去,换成了“如厕”二字。   然后不等舞江岚反应,就一阵风冲出了门。   “咳,原来是如厕啊……”舞江岚面色微红,落座。   屋内众人憋笑憋得大肠小肠都打成蝴蝶结。   “诶?等一下!”郝瑟直起腰,眨眼,“文书生怎么又去如厕,莫不是——紧张的尿频?”   “诶,小书生尿频吗?”   “小郝……”   “郝公子!”   “小子你够了——”   “老子这是完美的推理!”   “阿瑟!”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突然进行了调整   墨兔叽突然被抽调去做一项新工作   大量时间在开会见领导开会见领导等领导听领导废话开会不停的写写写改改改抓狂中度过   更可怕的是,还时长要外出   这大夏天的大太阳   晒得墨兔子毛都黄了!!!!   更重要的是,眼中占用了墨兔叽码字的时间!!   摔!!   墨兔叽只能在各种缝隙时间里码字了   速度……嘤嘤嘤……   好了,墨兔叽要说的,大家一定懂的   红眼泪汪汪看着大家   作揖   放心,墨兔叽不会坑的,最多,就是……太监吧……   哈哈哈哈哈(被揪住尾巴抡出去……)   说笑的,就是有点慢,不会太监的   看墨兔叽纯洁的红眼睛!   以上! 第138章 第八回 文试再赛命题诗 鲲鹏展翅收人心   未时刚过, 午休结束, 众人再次赶回四海榜广场。   此时的四海榜的场地布置,竟是又换了个新造型。   两侧二层观礼台上的桌椅都移至石场之上, 横八竖八排列为四个方阵, 每处方阵之前, 又设有四所小阵, 排有数把软座靠椅, 乃为新设雅席。   高台之上, 双架巨鼓已搬至台下, 分置东西双首, 台上又设五案五座,笔墨纸砚一应俱全,高台正中央, 则是一张香案,上置紫铜双耳香炉。   郝瑟等人一入场,陈冬生就一路小跑迎了上来,先请郝瑟等人入座, 又领文京墨和宛莲心去了后台。   郝瑟、尸天清、炽陌、流曦、舞江岚五人皆被分配至最西侧雅席,隔场看去, 东侧席位也已坐了人, 分别是一个男子、一个少年,一个女童还有一位女侠,但离得较远,看不真切相貌。   而中间的两所雅席, 却是空的。   随着时间推移,后侧四大方阵座位渐被江湖客坐满,郝瑟旁侧的雅席内,也先后行来五人入座,皆是年迈苍苍的老者,白须白发,满身书卷之气。   郝瑟嗑着瓜子,抬眼瞄了几眼,不由蹙眉:“这些老头感觉好像——很难缠呐。”   “小子你这回可蒙对了。”炽陌翘脚嚼着小鱼干,“这五个老头,皆是最有名望的当世大儒,个个学富五车,桃李满天下,是最难缠的老学究。”   “喔?”郝瑟不由又多看了两眼。   那五名老者,皆身形笔直端,眉眼低垂,一个不看一个,颇有遗世独立,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架势。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场中座位皆已满座,那两名壮硕鼓手再次来到巨鼓之前,擂舞鼓槌。   “咚咚咚咚——”   隆隆鼓声中,舒珞和敛风楼七位长老翩然入场,向众人抱拳施礼后,落座最中雅席之内。   但见七长老中走出一位墨绿长衫的老者,慢步行上高台,长揖一礼,提声道:“诸位江湖同道有礼,在下敛风楼林楼长老郁丛之,负责主持重华会文试第二场比试。首先,请文试第一场获胜的五名才子登台。”   隆隆鼓声二次响起,文京墨、宛莲心、萧晨月、贺君行和黛凝芷依次登上高台,朝众人施礼之后,分坐五张桌案之后。   林楼长老郁丛之向五人一一抱拳,又面朝观礼席,恭敬指向雅席中的五位老者,道,“这五位,分别是江南书院山长夕白居士、昙渊书院山长漱阳居士、承德府方陵居士,凤阳府申昼居士,以及太原府观水居士,乃是敛风楼特邀而来,专为此次文试评判文章的高才大儒。”   随着郁丛之报出名号,那无名老者分别起身,一一行礼后又落座,观礼席中响起一片微弱哗声,显然这五人来历不凡。   “特邀评委啊——”郝瑟咔嚓咔嚓嗑瓜子,“莫不是最后一场要考八股文?”   话音未落,场上的郁丛之就发话道:   “文试第二场,比试的内容为——诗词。”   “哎呦我去!”郝瑟不禁低呼。   “以半柱香时间为限,五位才子需以主题行诗或写词一首,香灭停笔,再由五位居士评审,评出此次重华会文试前三名。”   郁丛之此言一出,台下众人不禁一片抱怨。   “写诗啊……”   “这咱们这些大老粗也听不懂啊……”   “哎呦,早上的飞花令还有些看头,这吟诗作赋,实在是无趣的紧啊。”   “幸好只有半柱香功夫,若是时间长了,怕是俺又要睡死了。”   “居然是命题作文……”郝瑟整个人都感觉不好,“真是勾起了阴暗的童年回忆。”   “文公子他们没问题吧?”流曦担忧。   “宛姑娘理应无忧。”尸天清道。   “宛莲心身为十芳图的探花,应该很擅长写这些唧唧歪歪的酸文。”炽陌道。   “那小书生呢?”舞江岚偏头问道。   “千竹——”尸天清眉峰微蹙,看了几人一眼。   “额……诗词歌赋还真没见文书生写过,账本倒是写了不老少……不过,文书生忽悠人很厉害,应该没问题……吧……”郝瑟乱咬瓜子皮。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都没吭声。   舞江岚顿时紧张起来,双目紧紧盯着台上的文京墨,额角渗出汗珠。   “此次诗词的题目是——”台上的郁丛之长吸一口气,从身后抽出一根长过六尺的巨大卷轴,猝然踏地凭空腾起,足尖踏着陡峭石壁一路攀升至半山之处,豁然挥出一掌,在山崖上嵌入一根铁栓,挂上卷轴,旋身再推一掌。   就听“哗”一声,那卷轴应声悬展而开,几乎遮住三分之一的四海石榜,其上两个大字,铁画银钩,笔墨浑厚,十分壮观。   竟是“江湖”二字。   “江湖——”尸天清皱眉。   “这可不好写。”炽陌摇头。   流曦皱眉。   “妈呀这题目也太大了吧!”郝瑟咋舌。   舞江岚盯着那长幅,更紧张了。   旁侧席位内的五位评委老头倒皆是一脸兴致之色。   “半柱香为限——重华会文试第二场——启!”郁丛之翩然落地,高喝一声,抬手一挥。   “咚!”鼓声应声而响。   一名小童立时跑上高台,在香炉里点燃半柱香。   偌大一个场地瞬时静了下来。   香丝烟袅,若一缕青色蛛丝,随风萦绕,缠绕台上五人各异神情。   最右边的黛凝芷,左手掌撑着脑袋,右手持笔无精打采勾勾画画,一看就是消极怠工。   西首的贺君行,嘴角微勾,持笔快走;   中间萧晨月,神色毫无变化,一笔一划写得很是认真;   旁边宛莲心,手持毛笔,杏眸轻敛,慢慢下笔;   左首文京墨,双手插袖,阖目不语;   “文公子为何不落笔?”流曦紧张。   “莫不是小书生真不擅长写诗?” 炽陌挑眉。   尸天清神色凝重,舞江岚抹汗。   郝瑟一边观察其余四人答题进度,一边看着那半柱香的燃烧速度,心如火焚。   眼看那香已燃烧过半,其余几人纸上皆有了答案,唯有文京墨的纸上,空无一字,而本人还在闭目养神。   这下,莫说流曦,余下几人也都坐不住了。   舞江岚:“小书生莫不是睡着了?”   炽陌:“不会是又想如厕了吧?!”   尸天清:“时间不多了。”   郝瑟最是直接,伸长脖子开始叫唤:“文书生,别睡了,再睡黄花菜都要凉了!赶紧起来考试啦!”   台上文京墨眉峰一动,慢慢睁眼,目光定在了郝瑟身上。   郝瑟立即狂舞手臂,用手指崩开眼皮做清醒状。   文京墨慢慢眯眼,眸中绿光一闪而逝,立时提笔沾墨,笔走龙蛇开始作答。   “好!文书生加油!莲心加油!!”郝瑟激动。   尸天清、炽陌、流曦和舞江岚长长松了口气。   评判席另一侧的舒珞耳尖一动,顺着郝瑟声音望去,嘴角露出笑意,微微探身,想要看得更清楚。   “嗯咳!”旁边风长老钟飒干咳。   舒珞摸了摸鼻子,正襟危坐。   台上香炉内,半柱香慢慢变短,燃尽。   “咚!”鼓声骤响。   “停笔——”郁丛之高喝一声。   五人同时放下手中的毛笔。   “文书生写完了吗?”郝瑟吞口水。   “应该——写完了吧……”炽陌不确定。   尸天清暗暗吁气,流曦抹了抹脖子上的汗珠,舞江岚伸长脖子观望。   郁丛之迈步上前,环视五人答案一周,微微颔首,提声道:“下面,有请五位才子依次展示自己所做诗词。”   “我先来~~”黛凝芷起身,摇着腰肢走到场地最中间,勾唇一笑,风情万种。   场下一众昏昏欲睡的观众立时来了精神。   就见黛凝芷将手中纸卷缓缓展开,红唇微动,娇美声线字字软魅,飘入耳廓:   “熏熏一杯酒,邀我至船家,   绿树舟边摇,红云漫天霞,   阖目哼小曲,奏琴少年郎,   待到来年日,江湖再见他。”   一首诗念完,一片诡异沉寂。   场下众人目瞪口呆,五个老评委面色泛黑,敛风楼七个长老齐齐黑线,舒珞默默扶额。   流曦:“这……就是打油诗吧……”   “诶?不好吗?舞某觉得写得不错啊!”舞江岚纳闷。   尸天清:“……”   “哎呦,这诗——和某人的调调很像啊……”炽陌瞥向某人。   郝瑟瞪大三白眼静坐半晌,突然拍案而起,提声高呼,热烈鼓掌,“好!这个诗写得太好了!当真是精彩绝伦才华横溢妙语连珠炉火纯青,真是太棒啦!”   郝瑟这一嗓子,在一片寂静的场内十分鹤立鸡群,顿时变成了全场焦点。   黛凝芷美目流转,莹莹定在郝瑟身上,红唇嫣笑,倾国倾城:“多谢郝公子……”   说着,又转眸望向场下,玉臂撩起发丝,露出凝脂一般的脖颈,媚眼一飘:“怎么,大家觉得不好吗?”   这一下,莫说郝瑟,场下所有雄性生物的骨头都酥成了渣渣。   “好!”   “好好好!”   “黛庄主这诗做的好!”   “谁敢说不好?!俺第一个剁了他!”   场下一众大老爷们纷纷跳起身,又是吹口哨、又是欢呼、又是鼓掌,那场面热烈的,堪比现代偶像演唱会粉丝应援现场。   黛凝芷掩口一笑,瞥了那边已经僵硬的郁丛之一眼,摇着腰肢走回了座位。   台下热烈气氛不降反升,欢呼不停。   郝瑟偏头一看,隔壁评委席的五个老头子明显有点呼吸不畅,不过看那又青又黑的脸色,多半是被气的。   “咳!好了好了!”郁丛之上前一步,拔高嗓门,“黛庄主这诗,对仗工整,用词……咳,那个讲究,堪为上乘之作。”   郝瑟和舞江岚频频点头,炽陌憋笑。   流曦:“公子,这人睁眼说瞎话!”   尸天清扶额。   “那么,就请下一位——”郁丛之看向贺君行。   岂料贺君行竟好似没看到一般,坐得那叫一个四平八稳。   “这……”郁丛之不禁有些尴尬,又转目看向余下四人。   “我来。”宛莲心起身,轻移莲步上前,朝着场下盈盈一拜。   场下一众大老爷们更激动了,个个屏息凝视,拭目以待。   “莲心加油!”郝瑟使劲挥舞手臂。   宛莲心看了郝瑟等人一眼,轻轻吁了一口气,黄莺嗓音袅袅响起:   “一水江湖流夜阑,飞雪潇,心泪恨。   刀光剑影霁冷色,远目残月低挂。   多少白骨垒英名,千古夕照,无言西下。   小石院、炊烟绕,燕子来时,又见海棠花。”   音落,四周宁寂。   众人不觉都停下喧闹吵嚷,神色黯然。   流曦静望宛莲心,面无表情,炽陌弯密长睫一动,遮去冰蓝眸光。   尸天清眸光清柔,慢慢转目看向了郝瑟。   而郝瑟,正抓着脑袋一头雾水:“啥子意思,谁给解释一下啊!”   “舞某听了个大概,大约是说,有一个刀客,天天砍人很累,后来归隐田园,天天做饭,家里还种了花。”舞江岚一本正经解释。   “哦哦哦!舞镖头厉害!”   “过奖过奖。”   尸天清不由轻笑出声。   流曦:“……”   炽陌翻了白眼。   “宛姑娘……”台上的郁丛之看着盈盈而立的宛莲心,欲言又止。   宛莲心却是绽出一个温软灿烂的笑容,慢慢退回座位,看了一眼文京墨。   文京墨微笑颔首。   宛莲心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另一侧的黛凝芷歪头瞅着宛莲心,眸光闪闪,贺君行却是一脸不屑。   萧晨月看了宛莲心一眼,轻抖素衣起身,径直走到了台前,展开诗卷,提声道:   “剑锋出匣静烽燧,金云三重遥凡烟。   龙腾凤舞倾万里,霜泉映月化琼枝,   三杰荡尘走千山,九山脉音动江关,   一水双豪行四海,四州八荒敛风来。”   读罢,敛目,面无表情向敛风楼贵宾席位抱拳施礼。   六位长老频频颔首,舒珞摇扇轻笑。   “喂喂,这萧大小姐的诗说的又是啥?我只听出了敛风楼。”郝瑟问道。   “此八句诗,说的分别是神武山庄、香云山庄、碧龙山庄、霜泉山庄,以及九大派、三大镖局、聚义门和长天盟。”尸天清道。   “萧大小姐这首词,将江湖之上的名家名派世家翘楚皆囊括其中,倒也算切题,只是意境嘛……”炽陌甩了甩小鱼干,“我倒觉得不如宛莲心的。”   “可是我看那几个长老貌似很满意啊。”郝瑟道。   “他们自然满意,这萧大小姐所言正是当今江湖格局,结尾又有暗赞敛风楼之意,很是符合他们敛风楼楼主夫人的要求。”炽陌道。   “原来如此!”郝瑟锤掌。   舞江岚一脸恍然大悟。   “有劳萧大小姐了。”郁丛之面带笑意,朝萧晨月郑重一抱拳。   萧晨月颔首,退回座位。   “莫不是这萧大小姐已经是舒公子内定的媳妇了?”郝瑟问道。   “我看有八成。”炽陌撇嘴。   “唔——”   尸天清沉眉不语。   待萧晨月离开,这台上还未展示自己诗作的就只有文京墨和贺君行二人。   可此时,这二人却是一个比一个坐得稳当,皆无起身的节奏。   “咳,文公子,贺公子,你们二位——”郁丛之频频干咳。   文京墨挑眉看了贺君行一眼,慢吞吞起身,眯眼一笑。   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像一个老谋深算的狐狸。   贺君行眼皮一跳,骤然起身,大叫一声:“贺某来!”   说着,一个闪身就冲到了台前。   文京墨眉峰一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又慢吞吞坐了回去。   贺君行一脸高傲看了文京墨一眼,啪一声展开自己的诗卷,高声读道:   “龙泉流剑飞星,左苍龙,右擎苍,峰峦叠嶂卷平岗,压山虎,擒蛟龙。   侠气冲天阙,结交五都雄,义吼西风,聚云笼,豪冲天,战英雄。”   “好!”   “说的好!”   贺君行话音未落,台下不少江湖汉子就跳起身,鼓掌叫好。   “这首词写的好,这才是江湖男儿本色!”   “对对对!上山抓虎,下海擒龙,这才是江湖英雄!”   “这个写的好!”   莫说观众一个个群情激昂,就连那五名评委、七位长老都频频点头,看来对贺君行的诗词很是满意。   “贺君行此词豪气万千,最符合江湖人的口味……”尸天清皱眉。   “这姓贺的很阴险啊,这首的遣词用句皆用了江湖人最喜欢的英雄调调,可谓投其所好,小书生的诗词即便是文采高于此人,但在这般豪词壮语之后再发,也定是索然无味,落了下乘。”炽陌道。   “我相信文书生没问题的!”郝瑟紧紧攥着双拳,一脸坚定。   舞江岚看了周遭几人一眼,目光转向台上,擦了擦汗。   流曦一脸担忧,就连台上的宛莲心也面带忧色,紧盯文京墨。   贺君行满面得意,朝着众人一抱拳,趾高气昂瞥了文京墨一眼,大摇大摆走回了座位。   这一下,台上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文京墨的身上。   但见那纤瘦书生施施然起身,慢吞吞走到台前,长衫玉立,碧绿衣袂随风荡起,仿若一尾飘零在风中的残竹,看起来很是令人心疼。   “这小书生柔柔弱弱的,混过江湖吗?”   “瞧那弱不禁风的模样,肯定没有。”   “连江湖都没混过,怎么能写出江湖?”   “对对对,那贺君行可是聚义门的大才子,有名的江湖才俊呢!”   “我看啊,这次文试的榜首八成就是聚义门的了。”   台下一片窃窃私语声。   文京墨鹿眼微敛,慢慢展开手中的诗卷,明朗嗓音迎风震震响起: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听呆了、听傻了。   敛风楼七位长老豁然起身,满面惊艳,五位评委老头激动得双眼通红,台下一众江湖客,呆呆坐在原地,好似听懂了,又好似没听懂,但都被这词中深远悠长的韵味慑住了魂魄。   舞江岚愣愣看着台上的纤弱书生,一脸痴傻。   萧晨月、黛凝芷双双惊诧,贺君行面色惨白,而宛莲心在惊异一瞬之后,目光却是绕过文京墨,射在了郝瑟身上。   不光宛莲心,尸天清、炽陌、流曦,甚至连远坐贵宾席的舒珞都同时将目光直直射向了郝瑟。   而郝瑟,整个人都懵逼了。   “不、不可能……不可能!”郝瑟三白眼瞪得像两粒西瓜,双手乱抓发髻,“这首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文书生怎么会知道这首词,这个词的作者明明……这不科学啊啊啊啊!”   “小子,这首词是你写的?”炽陌用看怪物的目光瞪着郝瑟。   “怎么可能是我写的?!”郝瑟三白眼崩裂,“我如果有这种惊天动地的文采,早就流芳百世万古长存日进斗金风靡天下了好伐!”   “可是……这里面的词,明明就是郝公子你唱的歌……”流曦道。   “诶诶诶?!”郝瑟大惊。   “这一路上,小子你怪歌怪调可唱了不少,若真论起来,这首词中的每一句我们都听过,不过,都是穿插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怪歌里面……”炽陌眯眼打量郝瑟。   卧槽,所以文书生是在老子各种忘词串歌跑调的演唱中拼凑出了这首词的原作?!   郝瑟只觉自己心肝脾肺肾都凝固了。   尸天清清水眸光定定望着郝瑟,星芒灼闪:“阿瑟的歌,向来都蕴藏天下大智慧。”   尸兄你就别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了好伐!   郝瑟双手抱头,整个人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子不是故意的啊,谁知道天下居然还有这种人,能从乱七八糟的歌词里拼凑出原文啊……   嘤嘤嘤,老子反省,老子以后再也不乱唱歌了……   “好!好词!好词!”   “慷慨悲壮,意味无穷,读来荡气回肠!”   “历史兴亡,豪放含蓄,品之高亢深沉!”   “结尾淡泊宁静,胸怀旷达,痛快淋漓!”   “写得好!写的真是太好了!”   那五名白发苍苍的评委争先恐后起身高呼,有的激昂亢奋,有的满面通红,有的双目含泪,恨不得把最好的最高的赞誉之词都献给文京墨,看那激动的神色、亢奋的表情,若不是碍于这是重华会的现场,是恨不得扑上去啃文京墨几口。   而场下一众观众,更是神色恍惚又带几分崇拜:   “虽然好像没有贺君行的那一首那么多华丽的词汇……”   “这用词也挺简单的,我们这种大老粗也能听懂……”   “可是,就是觉得真好啊,听着心里就敞亮了!”   “是啊,真敞亮!”   文京墨俊秀容颜上绽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朝着众人抱拳。   郁丛之定定看着文京墨,重重点了点头,目光一一扫过六位长老、舒珞、还有五位评委,见诸人齐齐点头,提声道:“文试第二场结束,想必五位评委心中已有决断。”   “自然自然!”   五名评委齐齐望向文京墨,满面笑意:   “此次重华会文试首名就是文——”   “且慢!”   突然,一声大吼打断了评委的声音。   贺君行噌一下跳起身,拍桌怒吼:“贺某不服!”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了过去。   “文公子的词写得是不错,可惜却跑题了!”贺君行大叫。   这一喊,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跑题?”   “这么说的话,这次的题目是江湖……”   “文公子的词里面,连个刀剑的字眼都没有,的确算不上江湖啊……”   众观众纷纷交头接耳。   “这……”郁丛之看向台下的六位长老,六位长老同时看向了舒珞。   舒珞站起身,轻摇玉骨扇,温笑如春:“不知文公子如何说?”   文京墨朝着舒珞一抱拳,转目看向贺君行:“贺公子适才可是说小生的词跑题了?”   贺君行狠狠瞪着文京墨:“没错!你的诗词与江湖毫无瓜葛!”   文京墨含笑:“那贺公子以为,何为江湖?”   贺君行振臂:“江湖便是天下英豪聚集之地,是世间英雄出身之处!”   文京墨摇头轻笑。   “你笑什么?!”   “小生以为,天下即是江湖。”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你说什么?”贺君行道。   “道分阴阳,阴阳再合生三体,三体者,天地人三才之象也。江河东去、斗转星移,此乃天之江湖,百草荣枯,兽生兽死,此乃地之江湖,朝野更迭,凡世兴败,此乃人之江湖。三三至九,九九归一,此致天下之江湖也。”文京墨双手插袖,眯眼望着贺君行,“小生所作的词,说的就是天下之江湖。”   此言一出,场上场外一片宁静,众人皆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真是荒天下之大谬!”贺君行冷笑,“自古以来,江湖就是天下英雄聚集之地,与那昏庸无能的朝廷势不两立,势同水火,如今你却将朝堂与江湖混为一谈,将江湖豪杰与那些贪官污吏、朝廷鹰犬相提并论,你分明就是侮辱江湖、侮辱在座的诸位英雄,其心可诛!”   此言一出,顿时激起了众人的血性。   “没错!”   “我们都是绿林英雄,江湖好汉,怎可和朝廷走狗相提并论?!”   “对,贺公子说的对!”   “我们江湖好汉,怎能和那些走狗一样?”   “对对对,这根本就是侮辱我们江湖人!”   郝瑟等人一看四周群情激昂的表现,皆为台上的文京墨捏了把汗。   文京墨眸光一闪,上前一步,骤然提声:“说的好!我等江湖中人,为何持剑?是为了扬名四海、为了富甲一方、为了称霸江湖、还是为了封侯拜相?!自然不是!江湖男儿,心怀大义,胸有乾坤,我等仗剑江湖,乃是为救百姓于水火,为终结乱世,为天下安平!   这一喊,莫说贺君行,台下众人都被喊懵了。   但见文京墨慢慢沉下容色,目光灼灼扫过台下诸人:“如今朝廷昏庸,官府不为,百姓疾苦,江湖乱世,若想天下太平,岂是一人之力可为,又岂是一时之功可达?其中种种艰辛、重重诱惑、步步踏血,非常人可想也!待陷无尽困境之时,待遭心灰意冷之际,待遇心志动摇之时,如何能坚持本性,不忘初心?!”   此言一出,台上台下又是一片沉默。   文京墨长长深吸一口气,眉立眸凛,抱拳提声:   “小生写这首词,只是为写心中之景,在此景之中,天下大定,百姓安居,无需再以刀剑主持正义,无需再以武力维持正道,人人皆有江湖之正气,处处皆有江湖之正义,江湖已与天下融为一体——这江湖和天下,再无分别。”   众人瞠目结舌,定定望着台上那慷慨激昂的碧衣书生,目光渐渐发亮。   “小生这首词,更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纵使身前雄图霸业扬名天下,又怎及天下百姓安平景?小生惟愿有生之年,能得见天下大定、百姓安乐之盛世!”   说到这,文京墨一双小鹿眼微微泛红,其中莹泪闪动,仿若漫天繁星,看得台下众人也是胸口发胀,眼眶发热。   “彼时,小生只愿与三五好友归隐田园,泛舟湖上,浊酒一壶,畅谈天下,如此——足矣!”   一席话说完,文京墨笼袖抱拳,长揖到地,再起身之时,那眸中光芒,璀璨耀眼,衣袂随风翻舞,犹如鲲鹏展翅,翱翔碧空。   区区一介书生单薄纤瘦之身,此时却如屹立天地间的金刚之躯,气冠山河。   众人只觉胸中豪气震荡,立时齐齐起身,鼓掌欢呼。   “说的好,男子汉大丈夫,功名利禄皆是过眼云烟。”   “不为名利,只为天下,这才是英雄本色!”   一众欢呼声中,贺君行面色青白,死瞪文京墨,突然喉头一滚,猛然扭头,抹去了嘴角的血丝。   这个动作虽小,却是没能逃过台下贵宾席众人的眼睛。   流曦:“贺君行气血了。”   舞江岚满面亢奋:“小书生这话说的妙,说的——反正舞某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大气磅礴!”   尸天清:“千竹此一番言论,的确旷世精绝。”   而另外二人——   炽陌:“啧啧,这个姓贺的太惨了。”   郝瑟:“简直就是被文书生吊打啊!”   炽陌:“小书生这话,听起来不错,实际上嘛……”   郝瑟:“理想一碗肉,现实全是素。”   炽陌瞥了郝瑟一眼,不禁一笑:“不过看起来,很合那几位评委的口味啊!”   但见那五位评委已经满面激动冲到了台上,团团将文京墨围住,高声大喝:   “此次重华会文试首名——文京墨!”   “文公子实至名归!”   “文公子天下第一!”   “文公子厉害!”   “文公子!!”   “叽里呱啦哗哗哗——”   台下一片鼓掌喧哗之音。   中间贵宾席,七位长老起身抱拳,舒珞持扇微笑恭喜。   “文试第二名,贺君行,第三名,萧晨月……”   郁丛之的声音再起,却是被淹没在了滔滔如浪的欢呼声中。   “噢噢噢噢!文书生赢啦!”郝瑟跳起身,绕着尸天清、炽陌和流曦三人转圈欢呼,“尸兄,炽陌、流曦,我们赢啦!”   尸天清含笑颔首,炽陌挑眉带笑,流曦别开脑袋。   “恭喜、恭喜!”舞江岚连连抱拳。   “今天庆功宴!晚上要吃一顿好的!”郝瑟双眼闪闪拍着尸天清的肩膀。   “好,都听阿瑟的。”尸天清笑道。   场上场下所有人都欢欣鼓舞、喜气洋洋,唯有那贺君行默默退到人群外,深凹双眼死瞪文京墨,泛出冷森幽诡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鉴于墨兔叽这周在榜   所以只能尽快更新   所有每章字数可能有点漂浮不定   见谅   *   最近几天,墨兔叽围观了某件事   作为一个吃瓜群众   墨兔叽没啥能做的   唯一,墨兔叽要说的就是   墨兔叽记仇,非常非常记仇!   哼唧!   以上! 第139章 第九回 豪言语争霸湖 小贼偷怒下战书   晚凉新月, 叶影灯晕, 绿香酒淡,人语零零。   东楼客栈琼丹苑内, 百年梨树之下, 一张圆桌盖红巾, 七张座椅铺锦缎, 郝瑟、文京墨、舞江岚、炽陌、宛莲心、流曦围坐一圈。   桌上八凉八热, 八珍玉食, 珍馐飘香, 令人食指大动, 垂涎三尺。   舞江岚直坐桌边,一脸惊艳:“莫非这是皇宫御厨的手艺?这菜色,比起京城第一酒楼都不遑多让!”   “嘿嘿, ”郝瑟鼻孔朝天,“等会儿你见了这大厨的真容,定让你大开眼界!”   “舞某拭目以待!”舞江岚抱拳。   桌上众人对视一眼,皆是心照不宣一笑。   “郝瑟, 你把这舞江岚弄来作甚?”文京墨一拽郝瑟,压低嗓门问道。   “文书生, 人家好歹也是你两次的救命恩人, 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郝瑟眉飞色舞。   文京墨嘴角剧烈一抽,半晌没吭声。   众人齐齐憋笑,唯有宛莲心面色不愉,默默坐在一旁, 不言不语。   “莲心,你有心事?”郝瑟问道。   宛莲心回神,忙起身朝着郝瑟一福身,道:“此次文试,文公子才学惊世,着实令莲心觉得……觉得自己……才疏学浅,难堪大用,惭愧的很……”   郝瑟闻言不由摇头:“莲心,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诶?”宛莲心一怔。   郝瑟双眉微蹙,一本正经道:“女子汉大丈夫,虚怀若谷,海纳百川,此种胜负之虚名,比起人生重要之事,实在不值一提,又何必挂怀于心?”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一愣。   “小子,你口中的人生重要之事是什么?”炽陌挑眉。   “吃得好,睡得香!”郝瑟正色道。   文京墨和流曦满头黑线,炽陌翻了一个白眼。   宛莲心眉心微蹙,若有所思。   而舞江岚,还在研究桌上的菜色。   “阿瑟所言甚是。这天下之人,能心安理得吃饭,能问心无愧睡觉,便是最大的福分了。”尸天清端着两盘菜翩然而至,放下菜盘,坐在郝瑟身侧,微微一笑。   “尸大侠?!”舞江岚双眼暴突,“这菜!莫、莫不是……”   “尸某手艺不精,还望舞镖头莫要见笑。”尸天清抱拳。   “嘶——”舞江岚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来来来,开吃!”郝瑟招呼。   众人纷纷下筷,唯有舞江岚一人还端端坐在桌边,也不端碗,也不启筷,反倒死死盯着满桌的佳肴,一脸凝重。   “舞镖头,可是菜不合口味?”郝瑟问道。   “不,只是……”舞江岚长吸一口气,郑重拿起筷子,缓缓探出,夹了一条青菜放入口中,顿时,全身一震,眼眶泛红,泪花闪闪,“能尝到如此美味,实乃舞某八辈子的福气!”   喂喂,太夸张了吧,不用激动到哭吧。   郝瑟愕然。   其余众人也是不由面面相觑,尸天清更是一脸诧异。   就见舞江岚放下筷子,抖袍起身朝着尸天清恭敬一抱拳:“尸大侠,多谢!”   “舞镖头客气了!”尸天清忙起身回礼。   舞江岚颔首,再次落座,提起筷子,突然眸光一闪,筷走如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桌上的菜色狂扫一圈,都夹到了自己碗里,那风驰电掣的速度,顿令在座诸位江湖高手汗颜。   下一刻,舞江岚的腮帮子就好似装了马达,开始高速运转,一口吞肉二口塞菜三口四口狂吃海塞,一碗菜迅速吃干抹净,然后开始第二轮夹菜添饭。   而至始至终,舞江岚的腰身,都笔直如松,仪态标准,仿若骑在马背上一般。   但那恐怖的吃饭速度,看得众人皆是心惊胆战。   宛莲心:“舞镖头,吃慢些,莫要噎到了。”   舞江岚:“无妨,舞某习惯了。”   流曦默默给舞江岚端了一杯茶。   舞江岚:“多谢流曦兄。”   文京墨侧目,盯着舞江岚的吃相,眼角隐隐抽搐。   炽陌额头乱跳:“喂,姓舞的,给我们留点啊!”   “好。”舞江岚虽然口中答应,口筷子的速度却是丝毫未慢,竟是开始第三轮扫荡,而桌上的菜,竟是有好几盘都已经见底了。   桌上众人一看形势不妙,立时也加入抢饭战斗。   炽陌竖眉乱抢,流曦筷如闪电,宛莲心撸起袖子,文京墨手下惊风,个个不甘示弱。   “阿瑟,这是你爱吃的!”尸天清功力最深,不过顷刻间,就迅速给郝瑟的碗里垒起了一座小山。   而郝瑟,却心不在焉咬着筷子头,眯眼瞅着舞江岚的吃相,良久,突然一锤手掌:“尸兄,老子突然想到一个称霸武林的捷径——”   尸天清一怔:“什么?”   郝瑟三白眼一瞪,以指点江山的气魄将桌上的菜一点,拔高嗓门:“要想征服武林,就先征服整个武林的胃!”   众人:“……”   “吃你的饭!”文京墨抓起一个馒头,迅如闪电准确无误塞到了郝瑟的嘴里。   “郝兄所言不无道理!”舞江岚停了筷子,定声道。   “舞镖头,这个红烧肉不错,请用。”文京墨迅速夹起一块肉塞在了舞江岚的碗里。   “多谢!”舞江岚正襟危坐,一脸郑重开始吃肉。   郝瑟噗一口吐出馒头,拍案而起:“文书生你偏心,文书生你居然见色忘——”   “嗯——?”文京墨狐眸一立。   郝瑟咕咚一下咽下后半截话,落座,默默拾起馒头,开啃。   众人无奈摇头。   “阿瑟,这是你最喜欢的卤鸡腿……”尸天清摇头轻笑,抢了鸡腿放在郝瑟碗中。   “还是尸兄最好了,不像某些人,见色忘义,毫无兄弟情谊。”郝瑟嘀嘀咕咕。   “舞镖头乃是贵客,自然要好好招待。”文京墨眼皮都没抬一下。   “言重了,”舞江岚抱拳:“舞某不过一介武夫,恐担不起贵客之名……”   “舞镖头所言差矣,四方镖局名震四海,舞镖头更是武艺高强,巾帼不让须眉,实乃女中丈夫。”文京墨鹿眼弯弯,笑得嫣然。   舞江岚一怔,随即面色微微一红,偏离目光:“过奖了。”   “舞镖头,此后我等行走江湖,若有麻烦舞镖头的地方,还望舞镖头能看在这几日的交情上,多多照拂。”   “那是自然。”   “只是,我等初出江湖,难免有些囊中羞涩,若是请四方镖局押镖的话,这价格……”   “舞某给诸位兄弟价!”   “兄弟价是——”   “原价七折。”   “舞镖头果然爽快!若是舞镖头不弃,这几日都与我等一同用膳吧。”   “嘶——此话当真?!”   “自然。”   “好,以后尸大侠的镖,舞某只收三成镖费!”   “多谢舞镖头!”   “不必客气!”   郝瑟一根鸡腿还未顾上啃,那边的文京墨已经和舞江岚达成了友好协商协议,其乐融融,圆满落幕。   宛莲心看着文京墨,一脸若有所悟,频频点头。   炽陌口中啧啧,流曦一脸同情。   “我早该料到的,文书生这老狐狸,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郝瑟撇嘴。   尸天清含笑,给郝瑟添茶:“千竹兄已经留情了,否则,只怕这位舞镖头还要倒贴银子。”   “太不厚道了……”郝瑟一脸感慨,神手去抓碗里的鸡腿,可这一抓,却是抓了一个空,低头一看,那鸡腿竟是不翼而飞。   “嗯?”郝瑟在桌上找了一圈,却只在碗边找到了一根光溜溜的鸡骨头。   “这是我啃的?”郝瑟抓起骨头,挠了挠脑袋。   “想必阿瑟今日是饿了。”尸天清又给郝瑟夹了根鸡翅。   “可是老子没啥子印象啊……”郝瑟抓着鸡骨头研究半晌无果,又去抓鸡翅,一低头,却发现,那鸡翅竟也没了。   “诶呦我去?!”郝瑟三白眼立时圆瞪,“真是见鬼了!”   同桌众人不禁都齐齐看向了郝瑟。   郝瑟眨了眨眼皮,猛然掀起桌布探头一看。   桌下空荡荡一片,显然没藏什么猫猫狗狗。   “阿瑟,何事?”尸天清问道。   众人也有些莫名其妙。   郝瑟眯眼,摇了摇头,抬手给众人一个安抚的手势,口中却提声道:“尸兄,再来个鸡腿!”   “好。”尸天清神色一肃,抬眼一扫桌面,立时将目光射向了最后一根鸡腿。   而那鸡腿——好巧不巧正被炽陌抓在手里。   尸天清蹙眉,瞪盯炽陌。   炽陌抓着鸡腿,眼角隐隐抽搐。   尸天清眉峰一竖,寒眸凛射冷光。   炽陌牙梆子咬得咔咔作响,额角青筋暴跳数根,最终还是臭着一张脸将鸡腿递给了郝瑟。   郝瑟一把抢过鸡腿重重放在碗里,三白眼死死盯着碗,又道:“尸兄,再来一块红烧肉。”   “好。”尸天清点头夹肉。   就在此时,桌下突然飞速探出一道黑影,一把抓住了郝瑟碗里的鸡腿。   尸天清眼中寒光一闪,左手快如惊电擒住黑影,顺势一拽,竟是拖出了一个人来!   众人顿时惊了。   只见此人,一身黑衣,半人身高,头上用红绸扎着两个团子,双颊胖胖鼓鼓粉粉嫩嫩,双眼黑黑溜溜宛若葡萄,竟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童。   “仙人板板,果然有贼!”郝瑟扫了一眼小女童油腻腻的嘴角,呲牙道,“竟敢偷吃老子的东西,小贼,你胆挺肥啊!”   “你是何人?!”尸天清冷声道。   众人也皆是面色不善,尤其是舞江岚,刀眉倒竖,眸光凌厉,几乎要在这女娃身上戳一个洞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这女童却无丝毫惧怕之色,先是将手里的鸡腿攥紧,黑溜溜的眼珠子在众人身上打了个转,最后定在了尸天清身上,两条小眉毛一竖,厉声喝道:   “呔!你就是天下第一美人尸天清?!”   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   “噗!”炽陌喷出一个怪声。   尸天清双眸圆瞪,显然是傻了。   小女童恶狠狠瞪着尸天清,继续高喝:   “就、就、就就就算你是天下第一美人,我也不会把舒哥哥让给你!舒哥哥的新娘子只能是我!尸天清,我龙雨桐今日就是来跟你下战书的!明日武试,咱们一决高下!”   小女娃明亮嗓音直冲云霄,在众人数张懵逼表情上绕了一个圈,最后落在了尸天清脸上。   皎月玉盘,晚风如水,夜色中的谪仙剑客,冰肌玉骨,剑意铮铮,唯有一张珍玉容颜——   青黑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回和上一回其实是一回   但是昨天实在没修完   今天修完贴上来   字数有点少,作揖   否则墨兔叽榜单字数不够啦   以上。 第140章 第十回 天下第一坚守名 武试四场四擂启   夜风潇潇, 月色寥寥, 数目灼灼,人声渺渺。   琼丹苑内, 二人对视, 六人围观。   提着鸡腿的小女童, 气势非常, 双眉倒竖。   尸天清面色青黑, 星眸圆瞪。   郝瑟等六人, 大眼瞪小眼, 全员僵硬。   一片宁寂中, 琼丹苑外传来嘈杂之音。   “找到了吗?”   “没有!没看到人!”   “快,再去找!”   “这可是我们敛风楼的贵客!”   “一定要找到!”   喧闹人声衬托之下,更显整座琼丹苑诡静非常。   但见那名为龙雨桐的小女娃眸光一闪, 三下五除二将手里的鸡腿啃完,一抹嘴边的油渍,瞪眼指向尸天清:“呔,尸天清, 你是不是不敢应战?!”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尸天清。   尸天清额角隐隐跳动,吸了口气, 向着龙雨桐抱拳道:“这位……姑娘,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龙雨桐眨了眨眼,手掌在衣襟上擦了擦,从怀里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的小册子,刷刷翻开两页:“你可是叫尸天清?”   “正是尸某, 但是——”   “半年前,你在奉泽庄认识了舒哥哥?”   “是……”   “四个月前,舒哥哥去九青派,见的可是你?”   “正是,可……”   “一个月前,是不是你与舒哥哥一气在破了南京莫愁湖浮尸案?”   “的确如此,只是……”   “你们来泰初镇的第一天,在东楼客栈入座的可是牡丹阁?”   “是……”   “就是你,没跑了!”龙雨桐啪一声合上小册子,“奉泽庄初见,九青山定情,莫愁湖生死与共,泰初镇入牡丹阁的天下第一美人尸天清,我龙雨桐今日正式向你挑战!赌上我碧龙山庄的名誉……”   “嗖——”   突然,一缕劲风啸闪而至,龙雨桐身形猝然平地拔起,悬在一人身高的位置,不动了。   她的身后,出现了一名男子,正紧紧攥着龙雨桐的脖领,将龙雨桐整个人提在了半空。   “桐儿,你吓死我了!”又有一名锦衣少年匆匆从院门口跑入琼丹苑。   “梧哥哥!”   龙雨桐身形在半空一个翻转,犹如泥鳅一般从男子的手中滑出,团身落地,足尖一点,仿若一只小猫扑到了那少年怀中,脑袋蹭着少年胸前的衣襟,软声软语开始撒娇,“梧哥哥,你看,好哥哥又欺负桐儿。”   嗯?好哥哥?   这个称呼一出,众人目光不禁唰一下都射向了郝瑟。   姓郝?莫非此人和我同姓?   郝瑟不禁看向那名男子。   但见此人,身高过八尺,手长脚长,内穿檀色劲装,外罩黑缎外衫,年过三旬,眉心皱纹深重,双眼皮,高鼻梁,薄嘴唇,方下巴,定身直站,气势斐然。   “桐儿,好哥哥可是寻了你大半个时辰,急坏了!”锦衣少年面色一沉。   龙雨桐脑袋拱了拱,这才一脸不情愿从少年怀中探出脑袋,瘪嘴小声道:“好哥哥,对不起……”   檀衣男子叹了口气,向众人抱拳道:“在下神武山庄昊申,适才多有得罪,还望诸位海涵。”   声音磁性低沉,颇有威严。   “原来是昊庄主,四方镖局舞江岚有礼了。”舞江岚抱拳。   昊申回礼,再看其余几人,却是不禁一愣。   剩下几人的视线竟都集中在那一脸匪气的紫衣青年身上。   而那个紫衣青年,正用一双三白眼直勾勾盯着自己,嘴角一咧,拍腿大笑:“好肾?!哈哈哈哈,天底下居然还有比老子更不靠谱的名字——咔!”   一记算盘飞甩而出,怼在了郝瑟腮帮子上。   “昊庄主,失敬失敬。”文京墨上前温然施礼,又朝锦衣少年和龙雨桐抱拳道,“那这二位想必就是碧龙山庄大庄主龙秋梧和二庄主龙雨桐了吧。”   “正是在下。”锦衣少年手忙脚乱将龙雨桐从身上扒下来,一脸腼腆朝着众人施礼。   “没错,我就是碧龙山庄的龙雨桐!”小姑娘拔高声线,“尸天清,你可敢接受我的战书?!”   “桐儿?!”   身后的昊申和龙秋梧同时大叫。   龙秋梧:“桐儿,你乱说什么?什么战书?”   昊身:“桐儿,莫要胡闹!”   “桐儿不是胡闹。”龙雨桐转身,圆嘟嘟的小脸上满是郑重之色,“桐儿不能让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不知根不知底的家伙嫁给舒哥哥!”   说着,就用一种十分敌视的目光怒瞪尸天清。   昊申掐眉头,龙秋梧满头黑线:“桐儿你乱说什么!尸大侠乃是男子,怎能嫁给舒大哥?!”   “男、男的?!”龙雨桐闻言不由大惊失色,噌一下蹿到尸天清面前,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你真是男的?!”   尸天清后退一步,抱拳:“正是。”   龙雨桐一对眼珠子瞪得要掉出来,又愣愣看向郝瑟等人:“尸天清真的是男的?!”   郝瑟、文京墨、炽陌、流曦、宛莲心外加一个舞江岚同时黑着脸重重点了点头。   龙雨桐倒吸一口凉气,一副三观碎裂的表情,慢慢后退几步,突然,指着尸天清大吼:“那就更不对了!你一个男人为何要抢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   一片死寂。   文京墨、炽陌、宛莲心、流曦眼皮半眯,慢慢将目光射向郝瑟。   郝瑟在众人目光中,慢慢蹲下身、缩起脖子、夹紧尾巴。   “咳,龙小姐,此事,乃是一个误会……”文京墨解释道。   “误会?”龙雨桐想了想,点头道,“既然是误会,那也好办,只要尸天清明日公告天下自己不是天下第一美人,那我龙雨桐就既往不咎!”   “小生正有此意。”文京墨一抱拳,“此事本就是阴差阳错——”   “且慢!”   突然,一道哑音打断了文京墨。   文京墨猛然扭头瞪向出声之人。   但见尸天清上前一步,清澈眸光定定看着龙雨桐,抬臂抱拳:“龙姑娘,尸某应战!”   诡异死寂中,众人下巴砸地声响成一片。   “尸、尸兄?”郝瑟噌一下站起身,一脸诧异瞪着尸天清。   轻柔夜风中,青衣剑客转目凝望郝瑟,哑声震字如琴弦拨动:“尸某断不会将天下第一美人之名让与他人!”   那一双眸子,清凛如雪水初融,倒映天穹辰星,流光莹莹。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郝瑟的心脏毫无预兆狂跳起来,血液涌上头顶,冲得两眼犯晕。   不是,等一下,老子为毛要心跳啊?!   郝瑟脑袋乱成一锅浆糊。   尸天清望着郝瑟表情,薄唇微勾,绽开一抹美如皎月的笑意。   这一笑,莫说郝瑟,就连旁边围观众人都呆了。   文京墨迅速转眼,流曦眸闪崇拜,宛莲心满面诚服,炽陌呆呆发愣,舞江岚两眼发直。   昊申惊目一瞬,立时移开目光,龙秋梧彻底傻眼。   唯有龙雨桐死死盯着尸天清,攥紧小拳头,口中喃喃:“萧姐姐说的果然是真的,男人更不能掉以轻心——”   说着,龙雨桐猝然提声:“尸天清,明日武试,擂台对战!”   “尸某恭候!”尸天清敛去笑意,正色抱拳。   “击掌为誓!”   “好!”   一大一小两只手在半空一击,脆响清亮。   *   依旧是琼丹苑,依旧是满桌珍馐佳肴,依旧是相同的列席人员,但气氛却是大大不同。   炽陌、流曦、宛莲心皆无心饭食,齐刷刷看着文京墨,舞江岚趁机三下五除二将满桌菜肴扫荡一空,然后,也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眼皮抽搐,恶狠狠瞪向某个始作俑者。   郝瑟举着光秃秃的鸡骨头,双眼发直也不知在想什么,反倒是旁边的尸天清一脸平静,仿若什么都未发生一样。   突然,郝瑟啪一拍桌子,高叫一声:“原来如此,尸兄这一招高明啊!”   嗯?   众人皆是一愣。   郝瑟一脸兴奋道:“天下皆知,舒公子的娘亲是天下第一美人,那么,依照惯例推断,舒公子的媳妇也定要是天下第一美人。如今,只要尸兄霸住这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那无论那七位长老选谁做舒公子的老婆,自然都不能服众,如此一来,舒公子的亲事肯定就黄啦!尸兄,你这一招釜底抽薪果然绝妙!哈哈哈哈——”   说着,郝瑟就啪啪啪拍着尸天清的肩膀。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了尸天清。   尸天清怔怔看着郝瑟,长睫一颤,眸黯一瞬,再次启眸之时,瞳光依然清澈如水,轻笑道:“阿瑟所言甚是。”   流曦叹气,宛莲心扶额,炽陌翻白眼。   唯有舞江岚一人一脸莫名,凑近文京墨,压低声音问道:“小书生,此事的缘由真如郝兄所说?”   文京墨撩起眼皮看了舞江岚一眼:“舞镖头,有句话请您务必牢记。”   “舞某愿闻其详。”   “听郝瑟的话,年都能过错!”   “咦?”   *   翌日一清早,众人刚起身,陈冬生就送来了武试的分组图和场地说明。   尸天清、炽陌、流曦三人展开卷轴观看,其余众人在旁围观,陈冬生依旧负责解说。   这次卷轴自是比文试复杂了不少,足足六尺多长,其上倒立树状图更加庞大,上面密密麻麻的分支和最下一层的名号排序,看得郝瑟直眼晕。   “本次重华会武试报名共五百八十五人,除去那些冒名顶替和浑水摸鱼的七十三人,最后获准参加武试的一共是五百一十二人。”陈冬生道,“比试办法就是最简单的双人擂台战。”   “几百人打擂台战,那岂不是要打好几个月?”郝瑟咋舌。   “自然不会。这五百一十二人又分为甲乙丙丁四大组,再分四个会场比试。”陈冬生展开卷轴中最后的地图,给众人一一指示道,“甲组在四海榜,乙组在三星楼,丙组在安乐寺,丁组在古戏台,每所分会场又设四处擂台,这样比试速度定然就快了许多。”   “比赛地点不一样啊……”郝瑟迅速查找三人名字,发现尸天清、炽陌和流曦三人皆被分在了不同组别。   “尸兄是乙组,炽陌是丙组,流曦是丁组,”郝瑟摸着下巴,“不错,大家都被分开了,这样获胜的概率更大。”   “恐怕没那么容易。”文京墨点了点层层叠叠的树状图,“若按这个人数来看,初试需要四轮,复试需要三轮,定然颇费体力。”   “那位龙雨桐刚巧和天清美人同在乙组啊……”炽陌一指龙雨桐的名字,“若是不出意外复试就能遇到,啧啧……天清美人,你可莫要在复试就输了。”   “自然不会。”尸天清定声道。   “炽陌公子,你和龙秋梧在一组。”宛莲心提醒。   “我能怕他一个毛没长全的小白脸?”炽陌不屑。   “话可不能这么说,碧龙山庄的流星锤在江湖上颇有威名,炽公子你可要小心呢。”陈冬生道。   炽陌翻了个白眼。   “流曦这一组中貌似并无厉害的好手,但也不可掉以轻心,也许会隐藏着难以预料的高手。”文京墨道。   流曦点头:“流曦定然小心行事。”   “好,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应援团分组吧!”郝瑟拍手。   “应援团?”众人一怔。   “就是各场加油人员配备!”郝瑟扫望一圈,“这样,我和尸兄一组,文京墨和炽陌一组,宛莲心和流曦一组,如何?”   此言一出,除了尸天清连连点头之外,剩下几人皆是面色不善。   炽陌和流曦双双看向尸天清,轻叹。   文京墨掐眉头,宛莲心瞅了流曦一眼,面色微微泛白。   郝瑟一看众人表情,不由长叹一口气:“炽陌、流曦,我知道你们都想让帅裂天穹颜冠九州的我去给你们加油,无奈我分身乏术有心无力啊!”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满头黑线。   “小子,我才不稀罕你来加油呢!”炽陌鄙视。   流曦也是一脸嫌弃。   “嗯嗯嗯,老子懂的!大家放心,老子虽然人无法到场,但是精神与你们同在!”郝瑟说着,就噌一下钻回厢房,不多时,就提了一个包袱出来。   众人一看那造型十分眼熟的包裹,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郝瑟三下五除二解开包袱,从里面掏出两顶瓜皮帽,分别递给了文京墨和宛莲心。   二人接过一看,立时面色泛青。   “这可是老子呕心沥血精心改良的精品!”郝瑟掏出最后一顶瓜皮帽,扣在了自己脑袋上。   额……   众人数目圆瞪,死盯郝瑟的造型,眼角抽搐不停。   郝瑟头顶上是一顶改装的瓜皮帽,两侧用红线挂着一对红布条幅,长挂过胸,左边条幅上写着“风驰电掣嗖嗖嗖”,右边则是“排山倒海哗哗哗”,瓜皮帽正中央,还贴着一条红幅,上写“天下第一”……   …………   ……   …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熟悉的狗爬字……   “助威对联随身便携版!怎么样?!”郝瑟一双剪刀手竖在耳边,三白眼闪闪看着众人。   “流曦公子,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早点出发吧。”宛莲心当机立断扔下帽子。   流曦额角乱跳,颔首。   二人转身飞速离去。   “喂!”郝瑟朝着二人背影大叫,可惜那二人连脖子都没给。   “不懂艺术!”郝瑟一脸不爽,又看向文京墨和炽陌。   炽陌抖着眼皮瞪向文京墨,一副“你若是敢戴着这玩意儿和我一组,我就把你撕了”的狰狞表情。   文京墨皮笑肉不笑将手中的瓜皮帽狠拍桌上:“炽公子,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走!”   二人步履如风,瞬时消失。   “太过分了,居然藐视艺术!”郝瑟一脸愤愤看向陈冬生,“小冬子,你说,老子这创意到底怎么样?”   “我还有事,先撤了!”陈冬生一溜烟跑了。   “尸兄?!”郝瑟又瞪向尸天清。   尸天清长睫眨了两下,嘴角勾起童叟无欺的柔和笑意:“阿瑟戴什么都好看。”   郝瑟顿时乐起来:“还是尸兄有眼光!”   “嗯。”   “出发!目标天下第一!”   “好。”   *   三星楼,位于泰初镇东南方向,西望古戏台,东靠北楼客栈,楼有三栋,每栋三层,东侧为星楼,西侧为月楼,中央为日楼,为泰初镇最大的酒楼,楼前设有石场,面积约有四海榜前广场一半大小,颇为宽敞。   泰初河从楼下蜿蜒绕过,粼粼波光映射飞檐碧瓦,景致如画。   待郝瑟和尸天清来到三星楼前之时,石场之上已经设好了四处擂台,呈田字状排列,每一处擂台皆是长宽过两丈的重型木台,台柱之上,分刻“青龙、朱雀、玄武、白虎”。擂台周边,又以红绸装饰围栏,看起来很是喜庆。   擂台周遭,来参赛的一百多人外加来看热闹的人群汇聚一堂,人山人海,摩肩擦踵,将整座石场挤得是水泄不通。   数名身着黑色短靠青年男子在人群中奔走高呼:   “前来参赛的英雄,先去前方英雄榜登记,等候通知上擂比试!”   “走走走,尸兄,先去登记。”郝瑟扯着头戴斗笠的尸天清挤入人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了最前方。   四座擂台正前方,三星楼临河而立,楼下设有一座高台,台下摆有一张皮鼓,台上桌椅齐全,分坐二人,一人身着苍衫,一人身着赤金服,正是山楼长老祁峰和雷楼长老雷震,看二人的造型,应该是负责这乙组初试的现场总协调。   高台左侧,竖着一张巨大的木牌,其上刻有“英雄榜”三个大字,木牌上方,以黑墨勾画倒置的树状图,密密麻麻共有四层,最下面一层的尽头,挂着一长溜的号码牌,基本已经挂满,只空出了几个位置。   大木牌旁边,三名小童正在紧张进行人员登记。   “武试第四百三十六号,尸天清报道。”尸天清走到英雄榜前,抬起斗笠道。   三名小童同时抬头,目光直直射在尸天清脸上,表情明显有一瞬失神,但下一刻立即恢复正常,开始按部就班登记。   第一个小童打开册子迅速核对尸天清的外貌特征,第二小童抽出四百三十六号木牌,挂在树状图最下层,第三个小童迅速翻阅已登记的人员名册后道:“尸天清,朱雀台比试,请先去那边候场。”   说着,一指左侧庞大的候场区。   “多谢。”尸天清一抱拳,“阿瑟,你且在朱雀台前稍等片刻。”   “尸兄加油!”郝瑟握拳。   尸天清微微一笑,遮下斗笠转身挤入人群。   “我也要赶紧去占个好位置。”郝瑟一挽袖子,在人群中费力挤出一条血路,足足挤了半盏茶的功夫,才挤到了朱雀台前。   可此时,朱雀台四周早已挤满了人,郝瑟站在人圈的最外层,里面起码有四五层人,想要再近一步,简直是难如登天。   “行吧,在这儿也能瞧见。”郝瑟抹了一把汗,站在擂台下开始焦急等待。   “喂喂,你看这个小子……”   “哟,这头上戴的是什么玩意儿?”   “还嗖嗖嗖,哗哗哗,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哈哈哈哈……”   郝瑟刚站了没一会儿,头顶的应援瓜皮帽就引来了无数瞩目围观,一众江湖客皆对着郝瑟指指点点,一脸嘲笑。   郝瑟眉峰一立,三白眼一竖,狠狠瞪了回去。   四周众人只觉眼前这穿戴的怪异的青年,身后匪气滚滚,三白眼凶光四射,不禁有些背后发凉。   “嘘,别看了别看了。”   “看这小子的气势,八成是个难缠的。”   众人纷纷移开目光。   郝瑟冷哼一声,捋了捋自己帽子两侧的大红条幅,环臂抱胸。   “这位兄台的帽子样式颇为别致,不知是何人所做?”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沉沉嗓音。   郝瑟瞪眼回头,不禁一愣。   身后之人,一身灰扑扑的长衫,脚踏黑布鞋,腰系黑布带,年纪二旬上下,五官平常得就如路人甲乙丙一般的颜值配备,实在是不起眼的紧。   唯独那一双眼睛却是不同,双瞳隐透深褐,明亮温柔,好似其内蕴藏了万里无云的朗朗天空。   郝瑟眨眼,立时展颜一笑:“舒公子!”   对面的男子双眼绷圆,不自觉摸了摸脸,凑近郝瑟压低声音:“小瑟,你怎么认出是舒某的?”   “舒公子,你的易容水平太差了。”郝瑟乐呵呵摇头。   男子,也就是舒珞不禁摇头轻笑。   “舒公子,你这副造型,莫不是偷溜出来的?”郝瑟低声问道。   “咳,舒某是微服游览……”舒珞干咳。   “我懂~”郝瑟上下打量舒珞一圈,灿然一笑,“挺好,没瘦。”   舒珞静静看着郝瑟的笑脸,带着人皮面具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可一双眸子里,却是溢出温柔如春的笑意。   “咚咚咚!”高台上响起鼓声。   郝瑟、舒珞同时转头,但见雷震长老起身,提声道:“诸位英雄,今日乃是重华会武试乙组初试,比赛方式是擂台淘汰赛,二人上擂台对战,凡身体任何部分落下擂台者、昏迷失去意识者、自愿认输者,皆淘汰出局,胜者晋级下一轮比赛。乙组初试四轮,将决出八人进入复赛,诸位,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赶紧开始吧!”   “是啊,我们等得脚都酸了!”   “快点快点!”   擂下众人大喊。   “以武会友,点到即止!重华会武试乙组初试,启!”雷震提声大喝。   “咚咚咚咚!”   震震鼓音中,有四名裁判模样的黑衣男子纵身跃到擂台旁边,分别提声高呼:“青龙台/朱雀台/白虎台/玄武台,第一擂,启!”   随着声音落下,八道身影踏空而起,齐齐落上擂台,四擂八人,双双对战。   青龙台上,是两名佩刀的青年,看造型打扮,应是同门;   白虎台上,一位是五十岁的老翁,一个是十几岁的少年;   玄武台上,则是蒙面人和胖和尚;   郝瑟前方的朱雀台上,左侧是手持铁斧的彪形大汉,右边则是一个瘦得像猴子赤手空拳的老头。   “那个老头名为候永盛,江湖人称黄山道士,最擅猴拳,与他对战之人,名为庞海,蛮力惊人,最擅巨斧。”舒珞为郝瑟讲解。   郝瑟连连点头。   “在下候永盛!”   “俺是庞海!”   “请了!”   “哇哇哇——看招!” 庞海口中大喊,手中板斧狂舞起风,形成一股巨大的黑色旋风,将整座擂台笼罩其中。   “妈呀,这是黑旋风李逵吗?!”   “那老头撑不撑的住啊?”   台下众人焦呼。   再看对面的候永盛,干瘦身形屹立旋风中央,犹如一根竹签插入地面,纹丝不动。   庞海猝然踏步冲出,巨斧携着刺耳风声,狠狠朝着候永盛头顶贯下。   候永盛身形一晃,整个人好似一只猴子蹿了起来,在半空转出完美的两周半回旋,稳稳落在庞海身后,一掌劈在了庞海脖颈后侧。   庞海甚至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大头朝下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朱雀台,候永盛,胜!”裁判宣布结果之时,众人甚至还未回过神来。   “喂喂,这就赢了?!”郝瑟大奇。   “第一轮比试,参试人员功力相差较大,是会快些。”舒珞解释。   “哦哦。”郝瑟点头,转目一看,那边的三个擂台,除了青龙台的两个青年还在比试,其余两个擂台也基本已经结束了战斗。   “朱雀台,第二擂,启!”裁判又提声道。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黑影落在了擂台之上,朝众人一抱拳。   但见此人,一身褐色麻衣,手持长木棍,肤色黝黑,浓眉大眼,长得颇为精神,看年纪不过十**岁,头顶扎着一个好像刺猬的发丸,上面还插着半截筷子。   “是辛赤松?!”   “没错,你看他那个刺猬头,就是辛赤松!”   台下立即有人认出了此人。   “辛赤松是谁?”郝瑟询问旁边的万事通。   舒珞沉眉:“辛赤松,少林外门弟子,以少林棍法闻名江湖,就以棍法来说,堪称江湖第一人。”   “是个厉害角色啊。”郝瑟顿时来了兴趣,展目观望。   可等了半晌,居然没人上擂台,把辛赤松一人晾在台上。   “一百三十号,华强!为何还不上台?”裁判大喊。   一个小童急匆匆跑到擂台边,在裁判边嘀咕了几句。   裁判脸色黑了黑,又提声道:“一百三十号华强弃权,请四百三十六号尸天清上台对阵!”   “诶?”郝瑟和舒珞不禁对视一眼。   下一瞬,风剪流云在空中划过,化作一笔青衣飘飘落在了擂台之上。   朱雀台四周蓦然一静,静得落针可闻,静得诡异,引得另外三擂观众转头观望。   可这一看的结果就是——   整场三星楼前,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中。   朱雀台上,流云衫似晨雾氤氲,萦绕如剑身姿四周。   青丝流华,俊容清绝,黑眸凛凛,澄澈如天下最干净的溪水,如霜剑意,清冷不染凡尘。   谪仙之姿,令人神驰目眩。   纵使郝瑟和舒珞早已看惯了尸天清的容貌,但此时此地,还是不免有些看傻了眼。   “在下尸天清,请赐教。”尸天清抱拳,定声道。   再看对面的辛赤松,就双眼发直傻傻瞪着尸天清,手里的棍子哐当一声落地,鼻孔里缓缓流出了两道血浆。   众人:“……”   郝瑟和舒珞:“……”   裁判:“……”   尸天清:“……”   “喂,那个刺猬头,你搞啥子鬼啊!”郝瑟额角蹦出青筋,提声大喝。   辛赤松身形剧震,忙一把捂住鼻子,黑黝黝面颊腾一下涨的通红,犹如一块烧红的火炭。   裁判吸了口气:“朱雀台,第二擂,启——”   “且慢!”辛赤松猝然大叫,嗖一下跳下擂台,拔足狂逃,边逃边喊,“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认输——”   最后一个字未说完,人已经跑得不见了影儿。   留台上尸天清、台旁裁判、台下围观众人一脸懵逼。   “哈哈哈,早听说这辛赤松脸皮薄,果然名不虚传。”   “居然害羞逃走了,我的天哪!哈哈哈哈——”   台下爆出哄笑。   “尸兄这是靠脸赢了?!”郝瑟乐不可支。   “噗——”舒珞忍俊不禁。   “咳,那个尸大侠……胜了。”裁判满头黑线宣布。   尸天清怔了怔,垂首抱拳。   “尸大侠,请下台稍事歇息,待轮到尸大侠对战之时,自然有人前来通知。”旁侧的小童一脸恭敬道。   “多谢。”尸天清颔首,跃下擂台,径直向郝瑟走来。   台下本来挤得密不透风的人墙,竟是神奇的让出来了一条路,让尸天清畅通无阻走到了郝瑟面前。   “尸兄,干得好!”郝瑟竖起大拇指。   “阿瑟过奖了。”尸天清微微一笑,目光转向郝瑟身侧之人,清水眸子一亮,“琭言!”   舒珞摸了摸自己的人皮面具,摇头轻笑:“看来舒某这易容术的确不行啊……”   “技术尚未到家,同志仍需努力啊!”郝瑟嘿嘿一乐,“既然尸兄还要等一阵还要上场,那么,咱们就去——”   一指三星楼,扬眉一笑:“喝茶吃点心嗑瓜子聊天听小曲如何?!”   尸天清和舒珞对视一笑:“好。”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武试了同志们   墨兔叽武戏的写作速度   大家懂的   那么   6月霸王票鸣谢名单:感谢大家支持!作揖 第141章 十一回 二战胜杀仙临世 古戏台黑衣飙帅   三星楼, 泰初镇最大酒楼,若是平日里, 定是客似云来,一座难求。可今日乃是重华会武试大赛, 大家都涌到了前场去看热闹,这三星楼中反倒闲了下来, 尤其是月楼大堂,空旷一片,正好让郝瑟、尸天清和舒珞三人挑了个临窗的舒服位置闲聊。   “琭言、阿瑟, 喝茶。”尸天清一如既往贴心斟茶。   “舒公子, 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这几天都没机会给你。”郝瑟从腰间解下一袋瓜子递给舒珞。   舒珞目光在茶水和瓜子上一扫,眸光清软,笑意盈盈:“多谢。”   “别光看着啊,吃点吃点。”郝瑟乐呵呵开始嗑瓜子。   尸天清和舒珞对视一眼,从善如流。   “舒公子,上次你来的匆忙, 我都没来得及问,”郝瑟一边嗑瓜子, 一边压低嗓门, “你实话告诉我, 敛风楼是不是遇到大麻烦了?”   “小瑟何出此言?”舒珞一怔。   郝瑟露出一副“你甭想瞒我”的表情:“别瞒了!老子早就知道了,定是最近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竞争对手针对敛风楼施压,为求自保, 七位长老才决定派舒公子你去联姻稳固地位吧!”   舒珞双眼瞪圆:“……”   “琭言,若真有困难,你定要告知我等,我们定会全力助你!”尸天清一脸坚定。   舒珞怔怔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和郝瑟四眼定望舒珞,一脸凝重。   舒珞眼瞳中的惊诧,渐渐融成两湾春水,荡起笑意涟漪,缓缓环荡而开,蔓延满眼满心。   尸天清和郝瑟二脸诧异:“舒公子/琭言,你笑什么?”   “微霜、小瑟,能遇你二人,实乃舒某三生之幸。”舒珞轻眉眼弯弯。   “舒公子,这可不是打官腔的时候,赶紧说说你们那个恐怖的敌人是什么来头!”郝瑟一脸焦急。   尸天清一旁蹙眉点头。   舒珞笑吟吟:“你们从何处得知此事?”   尸天清一眨眼,看向郝瑟。   郝瑟一拍胸脯:“自然是郝瑟大侠我剥丝抽茧明察秋毫完美推理出来的!”   舒珞笑得更开心了。   尸天清瞬时明白过来,干咳一声。   郝瑟一歪头,恍然大悟:“额——莫不是我猜错了?”   舒珞轻笑:“小瑟,敛风楼成立百年以来,一直在江湖上地位超然,屹立不倒,你可知为何?”   郝瑟摇头。   “是因为敛风楼从不参与朝堂江湖争斗,永远中立。”   “难道就没有那么一两个野心家想要利用敛风楼的势力为他们做事?”郝瑟问道。   “自然是有的。”舒珞叹气,“百年来曾有两次,敛风楼被逼得无路可退,只能封楼归隐,避其锋芒,待风波过去,再重出江湖。”   “归隐了多久?”   “一次五年,一次八年。”舒珞道。   “八年……”郝瑟咋舌,“莫不是等那些想要利用敛风楼的人都死绝再出来?可是归隐这么长时间再重建,难度也太高了吧,这怎么操作啊?”   舒珞笑而不语。   “哦~商业秘密是吧……”郝瑟抓头。   舒珞摸了摸鼻子。   “琭言你意思是,敛风楼的地位,断不会受到其它门派的威胁?”尸天清道。   “据舒某所知,的确如此。”   “可是……”郝瑟摸下巴,“之前炽陌提供的关于西北神医黎飞阙的消息,敛风楼却无法查到——”   “黎飞阙一事舒某派专人查过,仅查出乃是风楼弟子工作疏漏所致,并无其它,只是……”   “只是琭言你觉得此事并不简单?”尸天清蹙眉道。   郝瑟神色一顿,猛然看向舒珞;“如果不是外部竞争,莫不是敛风楼的内部——”   舒珞容色渐沉,沉默半晌,又道:“此次重华会,敛风楼共发出八百面令牌,其中文试一百三十六面,武试五百八十五面,奇试七十九面,除去推辞弃权的之外,武试共有五百八十五人前来报名,但在第一轮武试报名审核中,却发现有七十三人乃是冒名而来,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难道以前几届重华会就没有冒名顶替的事儿?”郝瑟问道。   “以往冒名之人绝不会超过十位。”舒珞道。   “可是此次却有七十三人?”尸天清剑眉紧成一个疙瘩。   “是暂时查出了七十三人。”舒珞纠正,“重华会的邀请名单、竹令发放皆由专人负责,从未出现过此种情形——”   “莫不是重华会的名单泄露了!”郝瑟紧张。   舒珞沉默。   “琭言可曾查到线索?”尸天清问道。   舒珞缓缓摇头:“这便是最怪异之处,无论舒某如何查,也只能查到是意外疏漏,并非故意为之。”   “这真是奇了怪了,即便是让那些本不能参与重华会的人前来,又能得到什么好处?主事人的动机是什么啊?”郝瑟抓了抓头皮,“参与重华会最多也就是在各种榜单上唰一下存在感,还有武林大会的复试的资格,以及——嘶!”   郝瑟猝然抬眼:“莫不是——银竹?!”   “银竹……”舒珞蹙眉。   “琭言,这银竹在江湖上可是常见之物?” 尸天清提声。   舒珞皱眉:“敛风楼历代对银竹信物的管理都甚为严格,七位长老和舒某每人只得一只,除舒某的在奉泽庄赠与嵘儿,七位长老的银竹皆在手中,并未发出。而重华会这三只银竹,乃是为重华会特设。”   “也就是说,重华会的三根银竹每隔二十多年才能出现一次,十分稀有啊!”郝瑟手指敲桌,“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江湖传说只要有银竹信物在手,便可令敛风楼查访天下任何消息,是不是真的?”   舒珞点头。   郝瑟瞪圆三白眼:“也就是说,可以……查某些来历神秘的人物……”   此言一出,尸天清和舒珞不禁神色一震,对视一眼: “阿瑟/小瑟是说——吴茱萸?”   郝瑟眯眼没说话。   尸天清和舒珞同时沉默了。   “无论如何,这三试的榜首定不能让外人得了去!”郝瑟竖眉,“尸兄,武试一定要得胜!”   尸天清凝色颔首。   “至于奇试——”郝瑟三白眼灼灼,“就交给我!”   舒珞和尸天清点头。   “总之,先这么商定,待尸兄比试结束,咱们再与大家好好商量研究。”郝瑟道。   “嗯。”   “就依小瑟所言。”   三人正说着,一个小童匆匆奔到桌前,抱拳道,“尸大侠,下一场轮到您上擂了。”   三人对视一眼,尸天清起身持剑:“尸某就去。”   “尸兄,这一场定要赢得漂亮!”郝瑟握拳。   “好。”   *   待三人再次回到擂场之上,朱雀台前围观人群竟是较之前多了三倍,反观其余三擂周围,却是稀稀拉拉没几个人,显然是都聚集到了此处。   一看尸天清前来,围观众人立即让出了一条路,让尸天清畅行无阻到了擂台前。   “尸大侠,”裁判向尸天清施礼,“请。”   尸天清回礼,迈步走上擂台,直身而立。   风声飒飒,拂起尸天清流云衣袂,仿若九天祥云环绕周身,仙气氤氲。   台下众人看得是如痴如醉。   “瞧,这位就是天下第一美人!”   “我的娘啊!这人是咋长得,跟天仙似的!”   “这真是男人?!”   “啧啧,这男人比女人还好看啊!”   “这人长得这般娘了吧唧的,功夫行不行啊?”   “诶?不是说上一场赢了吗?”   “嘿嘿,人家靠得不是功夫,是脸!”   众人乱七八糟的讨论声中,舒珞面色渐渐沉了下来,可转眼一看郝瑟,却见郝瑟面色如常,毫无半分气恼之色。   “小瑟,你——不生气吗?”舒珞问道。   “生气,为何要生气?”郝瑟奇道。   “他们这般说微霜……”   “他们的话没毛病啊,尸兄就是天下最美的啊!”   舒珞:“……”   “何况,你和他们争辩有用吗?” 郝瑟扬眉一笑, “不是所有人都是人啊!”   舒珞双眼大了一瞬,随即轻笑出声:“小瑟的意思是,不与夏虫语冰……”   “孺子可教也!”郝瑟拍了拍舒珞肩膀。   舒珞轻笑摇头。   众人讨论之间,尸天清已经在台上站了良久,却也未见对手上台。   裁判不禁提声高呼:“朱雀台,八十六号,为何还不上台?!”   “哈哈哈,莫不是看这美人如花似玉,所以舍不得打了?!”   “该不会像那个辛驰松一样,喷鼻血跑了吧!”   台下哄笑震耳,可台上的尸天清,依旧身直如剑,眸光清冽,表情未有分毫动摇。   台下哄笑声渐渐变小了。   裁判面色泛黑:“八十六号!若再不到场,便视为弃权——”   “来了来了,这不就到了嘛——”   就听一声高喝,一道银影落到了台上。   “嚯,这是个什么家伙?!”台下一片混乱。   只见台上之人,年纪二十五六上下,头戴银色飘飘巾,脚踏银色小皮靴,身着银色功夫衫,背披银色大斗篷,全身上下,都缀着无数亮闪闪的银片,在阳光下,折射万道银光,耀得众人两眼犯晕,脸上更是神奇,面皮光溜溜,小眼睛,没眉毛,小鼻子小嘴,整张脸白哇哇好似一张反光板,映射银光。   “卧槽,这是黛庄主的亲戚吗?”郝瑟忙捂住眼皮。   “不是,此人名为顾吹尘,外号银蝴蝶,是江南有名的暗器高手。”文京墨抽着脸皮道。   “舒公子你确定穿成这样的货是用暗器的?”郝瑟惊呼。   舒珞黑着脸点了点头:“你且看他身上的穿戴,皆是有机关讲究的。”   郝瑟闻言忙遮住阳光再定眼一看,顿时一惊。   这顾吹尘全身上下闪闪发光的不是它物,竟都是精致的银铁蝴蝶,每一只蝴蝶翅膀边缘,都锋利如刀,冷森森的骇人。   “暗器?这是明器吧!”郝瑟抹汗。   “哎呦,这不是银蝴蝶嘛!”   “银蝴蝶,你可要怜香惜玉啊!”   台下显然也有人认出了此人身份,开始高声呼喊。   银蝴蝶顾吹尘笑嘻嘻朝台下一抱拳:“诸位放心,顾某最懂怜香惜玉了。”   说着,就转向对面的尸天清,挑眼一笑:“这位美人如此天姿国色,着实令人神魂颠倒,只是这擂台之上,刀剑无眼,若是划破了美人的衣衫,春光外泄,可就是顾某的罪过了!要不美人还是别打了,早早下台洗干净在被窝里等着顾哥哥如何?”   “哈哈哈哈,说的好!”   “这般美人,自然要在床上才能显出姿色来!”   台下众人哄笑。   郝瑟、舒珞面色不禁一沉,一个按住裤腰带,一个指节泛白。   岂料就在此时,台上突然腾起一旋冷风,涌盖四面八方,硬是将整座擂台温度降下好几度。   四周蓦然一静。   擂台之上,尸天清依旧保持着静身直立的姿势,甚至连表情都未变动分毫,唯有那一袭流云青袂,缓缓浮飘至半空,仿若一荡水墨画雾,萦绕清冷如霜的气韵。   顾吹尘神色一沉,双眸泛出冷光。   “朱雀台,尸天清对顾吹尘擂战,启!”   “嗖——”   银光乍腾,飞蝶炫舞,顾吹尘足踏凌空,银色衣卷迎风烈烈展开,飞出千千万万夺命的蝴蝶刺刃,铺天盖地罩下,宛如在空中张开了一张巨大的银色蝶翅,将整座擂台都笼络其中。   “是银蝶乱舞!”   “居然一上来就是绝招?!”   台下惊呼一片。   尸天清眸光冷闪,凌空漂浮的青色衣袂剧震乱舞,在半空掀起一圈透明流波。   “嗡——”   尖锐耳鸣刺颅,众人不禁同时捂头闭眼,待再睁眼之时,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那漫天银蝶竟是尽数浮飘在尸天清周身三尺之外,银翅微颤,却难近半寸,仿若垂死挣扎。   尸天清剑未出鞘,足下未动分毫,全身上下,皆无半点伤痕,唯有一袭流云衣袂无风狂舞,映衬着银蝶杀芒,仿若月光下暗潮汹涌的深海,波粼刺目。   阳灿金轮,无风无音,眼前这一幕,就如同九天谪仙临世,以仙法降服了天下万物。   顾吹尘面色一白,手臂骤然大开,无数银色蝶翅二次飞射而出,却在飙出之时瞬间碎裂,其内夹杂着细若牛毛的银色蜂针,隐藏于碎翅光芒之下,无声无息潜袭而来。   这本是避无可避,精妙绝伦的一招,可此时,却是毫无效用。   所有的攻击,无论明暗,在抵达尸天清周身三尺之外,无一意外皆被那道透明的气流震慑,无法再靠近半分半毫。   众人这才回过味儿来。   这哪里是什么仙法,分明是此人以内力震动气波,将所有暗器都挡了下来。   但若仅是粗暴抵挡暗器,还不至令人如此吃惊。   最惊人的是,此人不单是挡住所有暗器,而且能精准控制暗器走势,令其悬在半空,纹丝不动。   能做到如此地步,其一,内力要浑厚如海,连绵不绝,其二,意念坚定要稳如泰山,此二者,缺一不可。   放眼江湖,能做到其中之一者,已然是凤毛麟角,而此人,年纪轻轻竟然就达到如此境界,可谓之——   恐怖!   擂上擂下、场内场外一片死寂,众人死死盯着场上的谪仙剑客,适才眼中轻视调戏之色早已荡然无存,皆换为惊惧之色。   顾吹尘踉跄落地,全身隐隐发抖:“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尸天清眉眼冷漠,不发一言,衣袂缓缓飘落,环绕周身的无数暗器也随之坠地,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顾吹尘眼中寒光一闪,骤抖手腕,一束黑色袖箭仿若一蓬尖刺毫无预兆喷出,直射尸天清面门。   岂料尸天清足尖一动,犹如一缕烟雾消失在原地,下一瞬,竟是瞬移至顾吹尘身前,修长手指端指顾吹尘额头,分毫间便可取其性命。   “哗众取宠,根本不配称为暗器!”   哑音渗出寒凛剑意,顺着指尖,刺入顾吹尘骨髓。   “我认输!” 顾吹尘张惶大叫。   “朱雀台,第二轮第四场,四百三十六号,尸天清胜!”裁判提声宣布。   尸天清身形一闪,再次回到擂台左侧,轻敛长睫,抱拳道:“承让。”   银蝴扑通跪地,全身大汗淋漓,几乎虚脱。   死般寂静中,尸天清翩然转身,缓缓步下擂台,穿过震惊万分的人群,走到郝瑟和舒珞身侧,定声道:“天清赢了。”   “尸兄棒棒哒!”郝瑟竖起大拇指。   “微霜辛苦了。”舒珞轻笑。   尸天清勾唇轻笑。   那笑容清澈如水,皎美如月,可看在众人眼中,却只觉不寒而栗,毛骨悚然,立时纷纷退让,让出一片空旷之地。   西侧候场区传来乱声喧哗,不多时,就见负责登记的小童匆匆跑了过来,在裁判耳边嘀咕了几句。   裁判面色一变,看了尸天清一眼,又向小童确认了一遍,直到小童再次表示肯定,才吸了口气,提声道:“鉴于与尸天清尸大侠同组的选手全部弃权,尸大侠不必再参加其后两轮比试,请于午后直接去四海榜参加复试即可。”   “诶?!”郝瑟惊诧。   尸天清和舒珞也同时瞪大双眼。   裁判笑得和蔼可亲:“尸大侠,请去歇息吧。”   尸天清眨了眨眼,随即抱拳:“多谢。”   “哇,这可真是意外收获啊,哈哈哈哈。”郝瑟乐得仿若一朵花。   “时辰还早,小瑟还想去哪里逛逛?”舒珞笑问道。   “嗯——”郝瑟一捋应援条幅,“文书生和炽陌那里不需要太担心,但二十一和莲心……咱们就去古戏台去给二十一加油吧!”   尸天清和舒珞对视一眼,点头:“好。”   “出发!”郝瑟甩着瓜皮帽,率领二人雄赳赳气昂昂离开。   众人看着离去三人背影,一脸心有余悸。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越好看的花,越有毒!”   “这尸大侠美则美矣,但那一身杀气也太吓人了。”   “可怜银蝴蝶用了毕生所学,却输的一败涂地。”   “最可怕的是,尸大侠甚至剑都未出鞘!”   “难怪此人能与少楼主成为好友,果然是人中之龙。”   “与其说是龙,不如说更像是……”   “神仙?”   “仙人?”   “九天仙人……不不不,应该是九天杀仙!”   “对对对!”   “九天杀仙!”   于是,在郝瑟等人毫无所知的情况下,“九天杀仙”的诨号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产生了。   *   另一边,郝瑟、尸天清在舒珞的带领下,轻松抵达武试丁组比试场地——古戏台。   此时的古戏台,也是人山人海,拥挤不堪,郝瑟三人站在场外一看,满眼都是黑漆漆的脑袋瓜子,根本找不到流曦和宛莲心的身影。   “哎呦我去,这上哪找人啊?”郝瑟抹汗。   尸天清和舒珞一看这阵势,也是毫无头绪。   “天清先看看。”尸天清踏着场外古树飞身而上,站在树尖扫望一圈,落地一指北侧擂台方向,“那边的玄武台边有些不对。”   郝瑟踮起脚尖一看,也觉得有些怪异。   玄武台东侧,人群明显比他处更为密集,而且诡异的是,人潮中心并非是擂台,而是擂台旁边。   “去看看。”   郝瑟、尸天清和舒珞,三人奋力挤入人群,穿过朱雀台,绕过白虎台、费了整整半盏茶的功夫总算是到了玄武台一丈之外。   到了近前,愈发觉得怪异,按理来说,围观群众的关注点应是擂台上的打斗,可这玄武台前,却根本没人关注擂台上的战斗,反倒都伸长脖子盯着擂台下一个方向,还围得密不透风。   郝瑟踮起脚看了半晌,也未看出个所以然,便拍了拍前方人的肩膀:“喂,大哥,你们这不看擂台赛,都挤在这看什么呢?”   “去去去,别吵吵,我这看美人儿呢!”前方人不耐烦扫开郝瑟的手。   “美人?!”郝瑟不禁有些激动。   舒珞不禁扭头看了身后尸天清一眼。   尸天清头顶的斗笠又宽又大,将一张脸遮得很是严实。   “大哥,什么美人儿啊?让我也瞅瞅呗。”郝瑟兴致勃勃追问。   可根本没人搭理。   郝瑟翘首观望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有些抓耳挠腮,闷头又往前钻,可钻了半天,却没钻出一条缝来。   “阿瑟,天清帮你。”尸天清上前一步,以指为剑,迅速在前方两人身上一点。   “哎呦,哈哈哈哈!”   “谁点我笑穴?!”   那二人身形立时一软,蹿到了一边。   “小瑟。”舒珞拉住郝瑟随着尸天清一路往前。   仨人就在尸天清的开路下,伴随着“哈哈哈哈”、“哎呦好痒”、“谁啊,讨厌啦!”的背景音中弯弯绕绕挤到了厚厚人墙外围。   隔着重重叠叠的人影,勉强能看见人墙内的情形。   有两个魁梧汉子围住了一道窈窕身形,仅露出一抹裙角,其余皆看不真切,只有声音传出。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小娘子曾是秦淮河的花魁吧!”   “这位公子,请自重!”   “自重?!哈哈哈哈,你一个青楼□□,竟然叫我自重?!”   “你别以为你进了重华会文试复赛,就当自己是盘菜了啊!说到底,你不过就是个千人睡万人陪的□□,在这装什么清高?”   “你说什么?!”   “哎呦呦,想打人?来来来,使劲打,打是亲骂是爱,哎呦,这骚劲儿,打得舒坦!”   “说实话,小娘子你今天来这,是不是就是为了找男人的吧?!”   “来来来,让情哥哥亲一个!”   “对对对,小娘子,亲一个!”   “哈哈哈,亲一个!”   四周众人也是纷纷起哄,现场一片混乱。   “卧槽,听这口气声音,莫不是莲心?”郝瑟勃然大怒,唰一下抽出了千机重晖。   尸天清眸光一冷,舒珞面色一沉,二人杀意同时飙出。   可就在三人出手的前一瞬,突生异变。   空气中,突然涌起浓烈血腥之气,一射黑影如墨色闪电撕开碧蓝天穹,携风而至,无声无息落在了宛莲心身侧。   黑衣如魅,琉璃双瞳,刀疤横在眉梢,厚重血气随着衣袂翻腾,呛人鼻息。   东边青龙台裁判的喊声远远传来:“青龙台,第二轮,四百三十八号,流曦胜——诶?人呢?”   四周众人哗然倒退。   “臭小子,竟敢坏我们的好事!”   “小子,让开!”   调戏宛莲心的两个大汉立时破口大骂。   流曦面无表情看了二人一眼,黑衣化作鬼影飙出,飞速在两名大汉周身绕了一圈,瞬间又回到了宛莲心旁侧。   再看这两名大汉,双双身形僵硬,一个左眼泛青,一个右眼发黑,看起来倒是颇为对称。   “噗——”人群中有人笑出声。   宛莲心暗吁一口气,看了一眼身边流曦的石头脸,脸色又有些泛白,小心翼翼移开半步距离。   流曦侧目一眼,转身离开,不多时又提了一个凳子回来,放在了宛莲心身后。   “坐。”   “啊?”   “坐下。”   “是、是。”   宛莲心胆战心惊坐好。   流曦眉心一动,低声道:“坐直了!”   宛莲心立时绷直身形。   “坐直、坐稳,笑!”   “什么?”   “不可给公子和郝公子丢人!”   宛莲心杏眼瞪圆,猝然看向流曦。   身侧的黑衣男子,面容冷峻犹如石板,看不出半丝情绪,唯有一双琉璃眼珠,隐透明光。   “你若是连这些杂碎都怕,以后如何能跟随郝公子闯荡江湖?”   宛莲心身形一震,恶狠狠瞪着流曦。   流曦转目,不再说半个字。   宛莲心咬牙,吸了口气,玉足撩抬,搭上二郎腿,眉眼舒展,樱唇微勾,美眸流转,倾国倾城。   霎时间,宛莲心就仿若换了一个人,惊艳四方,艳压群雄。   流曦侧目,嘴角一动,好像扬起,又好像没有,再次看向那两只不识相的登徒子。   两名大汉额头冒汗,口中却还在叫嚣:   “小子!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和大爷我一对一打一场!”   “哼!”   流曦身形骤然而动,才一闪之间,就迫到了二人身前,脚下滑步贴地旋绕,双手闪电探出,一边一个攥住二人脚腕,猝然拔空而起,身形狂转,化作一道凌厉旋风。   “啊啊噢噢呜呜哇哇!”   凄厉惨叫声中,那两名大汉大头朝下,两张腮帮子飞速擦过地皮,划下一圈浸染无数口水牙齿血浆的沟壑,最后被抡起远远扔到了一边。   空地之上,多出了一环黑红色的血环,圆心即是端坐的其中的宛莲心。   流曦无声落地,拍了拍手上的灰,一指地上的血圈:“入此圈者——死。”   耀目阳光之下,前任往生盟杀手容色冷酷,血气浓滚,笔挺背影,犹如黑色峰峦。   前任望舒阁花魁神色一动,随即,便绽出完美无瑕的笑容,如诗如画。   一杀一美二人,就如画风完全不同两人硬是挤入同一图画,却恰好形成了一幅震慑心灵的情境。   众人面色惊惧,齐齐后退,再不敢造次一分一毫。   “卧槽,流曦居然比老子帅,这不科学!”郝瑟捧颊傻眼。   尸天清露出笑意,迈步上前。   “公子!”流曦立即恭敬抱拳。   “小郝,尸公子。” 宛莲心眸光一亮,福身作揖。   “不错。”尸天清看着流曦,点了一下头。   “承蒙公子教导有方!”   “二十一,你居然还会耍帅了?!”郝瑟斜眼瞅着流曦,十分不爽。   “不及郝公子十之一二。”流曦垂眼道。   “哼哼哼,还算你有自知之明。”   “小郝,这位公子是?”宛莲心看向郝瑟身侧舒珞。   郝瑟眨了眨眼,压低嗓门:“是舒公子啊。”   宛莲心和流曦同时瞪大双眼。   “你们认不出来?”郝瑟诧异。   宛莲心和流曦双双摇头。   “奇怪,我和尸兄一眼就认出来了啊……”郝瑟挠头。   尸天清也是一脸不解。   舒珞站在一旁,笑意温柔。   “好啦,闲话少说,流曦,你还有几场比完?”郝瑟问道。   “应该还要比一轮。”   “不、不用比了。”一个小童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提声道。   “为何?”流曦疑惑。   “下轮对手,已然重伤,无法再战。”小童道。   众人一愣。   “咳,就是刚刚被流曦大侠扔出去两人中的一位……”小童解释。   “诶诶诶?”郝瑟惊呼。   “流曦大侠,直接晋级复赛,请午后至四海榜报道即可。”小童抱拳离开。   “卧槽,可以啊,二十一,耍帅耍出狗屎运了!”郝瑟呲牙。   尸天清露出笑意,流曦微微一挺胸脯。   舒珞笑吟吟看着众人:“那么小瑟,之后我们是不是要去——”   “启程去安乐寺,去瞅瞅炽陌那家伙有没有被人揍得满地找牙啊,嘿嘿。”郝瑟一脸期待道。   作者有话要说:  好热好热   墨兔子要剃毛!!!   以上! 第142章 十二回 卜算吉凶财神到 复试战启高手出   青山鸟语空空寺, 柏木重重映古钟。   云蓝风晴淡淡天,满目静静飞檐栾。   一所威严宝相的寺庙之前, 郝瑟、尸天清、舒珞、流曦、宛莲心五人一排,目光从左扫到右, 从右转到左,皆是满面惊诧。   郝瑟:“舒公子, 你没带错路吧?”   舒珞:“应该……没有……”   “此处的确是安乐寺。” 尸天清一指寺院正上方悬挂的牌匾。   阳光下,“安乐寺”三个大字金光闪烁,十分耀眼。   “那为毛一个人都没有?这不是武试丙组赛场吗?” 郝瑟指着面前的石场大叫。   石场之上, 空无一人, 仅有四个空荡荡的擂台孤立其上, 四周彩旗飘飘忽忽,看起来很是凄凉。   “莫不是临时换了场地?”宛莲心推测。   “舒某去寻人问问。”舒珞迈步穿过擂台,走向安乐寺大门。   “嗖——”   突然,半空传来一声破空风响。   舒珞猝然侧身,手指在半空一捞,掌中就多出了半截鱼骨。   鱼骨还残存喷香气味, 上面的鱼肉剃得干干净净,看造型十分眼熟。   舒珞面色一黑, 反手就将鱼头甩了出去。   “炽陌, 乱扔垃圾是不对的!”郝瑟怒吼。   “切!”熟悉的嗤笑声从高处传来, 光线一暗,一剪赤绯衣袂从屋檐翩然落下,展臂伸开懒腰, “你们怎么才来?”   红衣西域美人口中抱怨,眼角眉梢挂着慵懒滋味,凌乱卷发散在微敞衣领间,勾勒麦色锁骨窝,将一身异域风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小子,你不会是在屋顶上睡懒觉吧?”郝瑟不爽。   “不然闲着干嘛?”炽陌打了个哈欠。   “武试呢?”尸天清问道。   “一个时辰前就结束了。”   “这么快?”   众人不禁大惊。   “是啊,大家都心急火燎速战速决,比试一结束,甚至连敛风楼的人都忙不迭去排队了。”炽陌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有些莫名其妙。   “为何心急火燎?”   “排什么队?”   炽陌眼梢挑起,指向安乐寺紧闭的大门:“诺,你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从怀里掏出鱼干叼在嘴里,跳上屋顶翘起脚晒太阳假寐。   众人对视一眼,带着一肚子狐疑行入安乐寺,穿过正殿,绕过后殿,皆是无人,最后顺着人声到了寺庙最深处的庭院之内,不禁震惊了。   但见这庭院之内,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看穿着打扮,皆是江湖客,显然就是今日来参加武试的选手,更奇怪的是,其中还夹杂着不少敛风楼的工作人员,放眼看去,起码有五六十人,个个表情激动,翘首观望旁侧一扇花园耳门。   不多时,耳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青年,手里不知道攥着什么东西,一脸喜色,出门后还不忘向门内连连抱拳,口中高呼:“多谢、多谢!”   “该我了!”距离大门最近的一个江湖客神色大震,猫腰顺着门缝钻了进去,砰一声关上了耳门。   适才出门的青年一脸喜气,乐呵呵走入庭院。   四周众人呼啦一下围了上去,七嘴八舌追问:   “怎么样?”   “如何?”   “快给我们说说!”   青年扫望一圈,一脸神秘:“佛曰,不可说——”   “切!”众人嗤之以鼻。   “不过——”青年又压低声音,“十两银子,绝对值!太值了!”   四周众人顿时兴奋起来,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看那表情神色,就好似那耳门中藏了什么奇珍异宝倾国美人一般。   “舒公子,这难道是你们敛风楼新开发的产业?”郝瑟问道。   舒珞愣愣摇头:“舒某不曾听说。”   “不管了,看看再说。”   郝瑟说着,就开始往人群里挤。   岂料这一挤,却惹来了公愤。   “嘿,小子!乱挤什么?!”   “没看见这排队呢吗?”   “先来后到懂不懂?”   “后面排着去?”   “排队?”郝瑟一怔,再定眼一看,这才发现这院中众人并非是随意站立,而是排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蛇形队伍,只是这队伍实在太过拥挤,塞满了整个庭院,竟是一眼没有看出来。   “咳,抱歉。”郝瑟挠头赔礼,迅速退了回来。   可即便如此,队伍中还是有人十分不忿,拔高嗓门大叫:“有人插队啊!”   这一嗓子喊得那叫一个响亮,震得整座庭院嗡嗡发响。   倏然,一道黑影跃墙而起,周身环绕绚灿银芒呼啸而至:“哪个还敢插队?!”   四个字,人已逼至郝瑟面前,凛凛寒风几乎割开郝瑟面皮。   “卧槽!”郝瑟大惊,手指刚按上千机重晖,眼前劲风一闪,尸天清和舒珞已挡身前。   凌厉银旋风戛然而止,变成一根玄铁三节棍撤了回去。   “郝兄、尸大侠、宛姑娘,流曦大侠,原来是你们。”来人露出笑意,朝着五人抱拳。   皮甲黑衣,目光灼亮,英姿勃发,竟然是舞江岚。   “舞镖头,你在这儿干嘛?!”郝瑟诧异。   “自然是帮文兄维持秩序。”舞江岚道。   “哈?”众人皆是一头雾水。   舞江岚朝着几人一笑,侧身做出“请”的手势:“文兄就在里面,请随舞某来。”   说着,便领着众人绕过蛇形队伍,推开那扇神秘耳门走了进去。   前方,是一条长长的花廊,雪白的墙壁纵深幽幽,墙头碧瓦如玉,碧郁树荫遮下重重树影,叶声飒飒,更显静怡。   清风荡起,送来墙内 “哒哒”响声,似碎玉滚盘,又如珍珠坠溪,甚是耳熟。   一道温润谦雅的声音伴着脆声传入众人耳廓:   “齐六安,父亲两年前不慎坠河身亡,尸体无踪,一直寻而不得,因此便成了一处心病。”   “对对对,正是如此啊!文公子,你可能寻到家父的尸身?”   “哒哒哒——”算珠声再次响起,不多时,传出长长叹息:“齐大侠,您的父亲尸身恐怕是寻不到了……”   “怎、怎么会……”   “齐大侠莫急,贵府的怪事并非是齐老爷的鬼魂作祟。”   “什——你、你怎么知道我府、府上……”   温润声音中透出笑意:“齐大侠,贵府的怪事,乃是因为新修的假山压住了府上的灵脉,只要将假山移走,怪事便可尽数消去,齐大侠的头痛之症也可痊愈。”   “当、当真?!”   “绝无半字虚言。”   “多谢、多谢文先生!多谢文先生!”   众人随着舞江岚绕过花墙,眼前豁然一亮,到了一处幽静庭院之内。   院中古木参天,石桌方正,一名男子站在石桌前,弓腰弯背,连连作揖。   桌上,摆着一面翠玉珠盘,碧色宽袖轻轻拂过,拨动“哒哒”脆音。   “卜卦费,十两。”   “是是是!”   男子千恩万谢,双手捧着银锭放在桌上,连连作揖退了出来。   午时阳光款款落下,金色耀目,斑驳树影下,桌后人青葱手指在算盘上一划而过,挑眉望向门口几人:“怎么,诸位也想要让小生帮你算一卦?”   谦谦书生,碧衣飘逸,身后大红对联高高悬起,上联“才高八斗噌噌噌”,下联“笔扫千军唰唰唰”,外加一个横批“重华会文试第一”。   那字迹,端正秀丽,一看就是书法大家所书,只是这对联的内容——   众人脸皮隐隐抽搐,同时看向郝瑟。   “文书生你居然抄袭老子的大作!”郝瑟勃然大怒。   “哦?这对联难道不是夸小生的?”文京墨挑眉。   卧槽,说的好有道理,老子居然无言以对。   郝瑟语塞。   众人:“……”   “文公子,你怎会在此处——摆摊算卦?”宛莲心双眼闪闪发亮问道。   文京墨笑意盈盈:“原本小生是来此观战,岂料有人当场认出小生乃是重华会文试榜首,便求小生写一副墨宝,小生受宠若惊,便允了,只是在留字之时,发现那位仁兄印堂泛黑,显然有难事徘徊于胸,小生于心不忍,便替他算了一卦,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谁曾料到,这位仁兄便将此事大事宣扬,一时间,恳请小生卜卦的人络绎不绝,场面几乎失控,幸好舞镖头来的及时,请寺中方丈辟出一所院子接待这些卜卦之人……唉,这都是小生始料未及啊。”   说到这,文京墨不由手指扶额,惆怅摇头。   “的确如此,当时甚至有人连擂台的都放弃不打,就为了能提前让文兄卜算吉凶。”舞江岚一脸心有余悸,“若非舞某在场,文兄这般身娇体弱,怕是要被这帮才狼虎豹给踏扁了!”   尸天清、舒珞、宛莲心、流曦:“……”   郝瑟额角蹦出青筋:“文书生你骗鬼啊!这分明是你一早就计划好的!”   文京墨小鹿眼绷得滴溜溜圆:“郝兄何出此言?”   “你他喵的当老子眼瞎啊!”郝瑟怒指文京墨头顶的宣传词,“你连对联都带来了,分明是有备而来。”   文京墨挑眉看着郝瑟,嘴角微微勾起,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像一只不怀好意的老狐狸。   唯有舞江岚一脸不赞同:“郝兄,你这可着实冤枉文兄了。文兄说了,上次郝兄为他写的对联,他甚是喜爱,所以才随身携带……”   众人看着舞江岚,满头黑线。   郝瑟惨不忍睹扶额:“我勒个去……”   “文先生——”院外跑进两个小和尚,一个双手合十问道,“外面的几十位施主都等不及了,遣我来问问,您这卦还卜吗?”   “卜,当然卜。”文京墨高深一笑。   “是。”小和尚一乐,立即颠颠跑了出去。   另一个小和尚则是朝着郝瑟等人施礼道:“诸位施主,方丈早已备好厢房和素斋,请随我来。”   “你们先去,小生和舞镖头随后就到。”文京墨笑吟吟道。   舞江岚一旁抱拳。   众人对视一眼,只能选择跟着小和尚离开。   舞江岚看着几人背影,微显疑惑:“文兄,郝兄身侧那名书生是谁?”   “应该是敛风楼的少楼主舒珞。”文京墨道。   “少楼主?!”舞江岚惊诧,顿了顿,又问,“文兄,你竟能认出他的易容术?”   文京墨轻笑一声:“小生可没有那般本事。”   “那,文兄是如何——”   “因为他看郝瑟的眼神。”   “哎?”   “能那般看着郝瑟的,除了尸兄,这世上就只有一个人。”   舞江岚眨了眨眼,突然,双眼绷圆,直勾勾瞪着文京墨。   文京墨转目看了舞江岚一眼,微微一笑:“舞镖头,外面还有多少人?”   “嗯——五十六人。”舞江岚愣愣回道。   “今日怕是没时间了,先登记入册,后几日再为他们卜卦吧。”   “……好。”   *   安乐寺后园西厢房之内,郝瑟瞪着满满一桌的斋菜,一脸不可思议:“想不到这安乐寺的方丈挺好客啊。”   “当然好客了,小书生说了,此次卜卦赚的银子中的一成都捐给安乐寺做香油钱。”炽陌挑着筷子道。   “诶?”郝瑟惊诧。   “还有那个舞江岚,你以为她是白干的吗?还不是因为小书生答应她此次赚的银子分一成给她,她才如此殷勤跑前跑后。”炽陌又道。   “诶诶?!”郝瑟更惊。   “至于小书生那神乎其神的卜卦之术,小子,你不会以为真是小书生用算盘算出来的吧?”炽陌一脸鄙夷看向郝瑟。   郝瑟怔了怔:“不是算出来的,总不能是买来……额!”   “重华会文试首名,优惠价,一条消息一两银子。”舒珞笑道。   “也就是说,文书生卜卦一次,就能获得七两银子的净利润?!”郝瑟愕然,“那外面几十号人——妈呀!我要赶紧去寺里买香去!”   郝瑟腾一下站起身。   “阿瑟?/小瑟?”尸天清和舒珞同时拽住郝瑟,一脸疑惑:“要香作甚?”   “当然是给文书生这个财神爷每日早中晚三炷香供着啊!”郝瑟一本正经道。   “噗!”   “咳咳咳——”   “哈哈哈哈哈——”   众人喷笑。   “郝兄盛情,小生真是受宠若惊啊!”   咬牙切齿的文京墨和憋笑的舞江岚同时走入厢房。   “哎呀,文财神,快请坐请坐!”郝瑟一脸殷勤跑了过去。   “少来!”文京墨甩出三根卷轴将郝瑟搡了回去。   “这是啥?”郝瑟的注意力立时转移到卷轴上来。   “刚送来的重华会武试复赛场次排列。”文京墨端茶道。   众人神色一凛,立时打开卷轴。   卷轴之上,甲乙丙丁四组倒立树状图最下一层,是三十二个人名,尸天清、炽陌、流曦、昊申、龙雨桐和龙秋梧几人姓名皆赫然在列。   “尸兄,你和龙雨桐复试第三轮就能遇到。”郝瑟摸着下巴道。   “炽陌和龙秋梧也是第三轮的对手。”宛莲心道。   “流曦若是一直胜出,便会和昊申在第四轮对战。”文京墨道。   几人说着,都齐齐看向舒珞。   舒珞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桐儿和梧儿功力尚浅,还望到时尸兄和炽兄能手下留情。”   “看来稳赢啊!”郝瑟握拳。   “至于昊大哥——”舒珞皱眉,微微摇头,“流曦此战怕是很难取胜。”   “这位昊申功夫很好?”宛莲心问道。   “那是自然,神武山庄庄主昊申,十六岁出道江湖之时便是江湖数一数二的高手,一双紫铜锏,打遍天下无敌手。”舞江岚一脸敬佩道。   “流曦知道此人,若是他,流曦胜不了。”流曦摇头。   众人同时沉默,看向那卷轴最上面的一层。   “若是流曦输了,那么——”文京墨的手指在尸天清和炽陌二人的名字上划过,“尸兄和炽陌对战的胜者便会与此人决战。”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了尸天清和炽陌。   炽陌用筷子戳着一块豆腐,朝着尸天清飘来一个媚眼:“我怎么忍心赢天清美人呢?!”   众人齐翻白眼,又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蹙眉:“尸某听师父说过,神武山庄的紫铜双锏乃是江湖重器之首,正是九青剑法的克星。”   郝瑟道:“那比起翊圣剑法如何?”   尸天清摇头:“怕是要战过才知道。”   郝瑟又瞄向舒珞。   舒珞皱眉:“翊圣剑法失传百年,舒某也说不上孰高孰低,据舒某推测,怕是在伯仲之间。”   “舒公子,你与那昊申可曾切磋过?”文京墨问道。   舒珞露出苦笑:“一百四十七败,零胜。”   众人先是一惊,后是同时沉默。   郝瑟抓了抓脑袋,猛一拍桌:“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到底是个如何牛叉的高手,下午咱们看看就知道了。”   *   午时过后,众人再次聚集至四海榜前参加武试复试。   宽敞石场之上,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面擂台高伫,场地两侧观礼台装扮一新,其上观众摩肩擦踵;四海榜下高台、巨鼓依旧,敛风楼七位长老依次排坐,唯有中间的软椅是空的,显然是为某位落跑的少楼主准备的。   高台两侧,皆搭好凉棚雅席。西侧,萧晨月、黛凝芷、昊申,龙氏兄妹入座,而东侧雅座,则是专为郝瑟等人准备的。   “舒公子,这次怎么把我们和萧大小姐他们分开了?”郝瑟坐在雅席,一边嗑瓜子一边问道。   “咳,四大山庄与敛风楼素来交好,舒某与那几位也是总角之交……”舒珞干咳。   “舒公子你是怕被他们认出来吧。”郝瑟挑眉。   “咳咳,舒某是微服出游……”   “嘿嘿……”   二人说话间,高台旁巨鼓擂动,风长老钟飒起身宣呼:“重华会武试复试,共有三十二名英雄入选,之后,将进行五轮比试,决出重华会武试榜首。”顿了顿,再次提声,“第一轮比试,启!”   “咚咚咚!”鼓声再起。   四名蓝衣青年裁判鱼贯入场,分别站在了四所擂台旁侧:   “青龙台,许达生对黄术。”   “朱雀台,常山对王贵留。”   “白虎台,昊申对江岁。”   “玄武台,郭奇对赵秦山。”   八道人影同时飞上擂台,四擂对战。   而对于郝瑟等人来说,其余三个擂台基本就是来打酱油的,这一轮的关注重点,就是白虎台的昊申。   但见那白虎台上,昊申一身檀色劲装短靠,身形笔直,眉峰凌厉,手持紫铜双锏。   那双锏,长约四尺,方形四棱,共有七节,尖锐后粗,通体紫铜色泽,幽幽反光,仅是静静被握在手中,便有风雷惊电之势。   昊申对面之人,年过四十,褐色衣襟撩起掖在腰间,手提一柄宽刃雁翎刀,面色微黄,神色肃穆,双眼黑沉如墨,看不出半丝情绪。   “是北川三刀,江岁。”舒珞为众人扫盲,“此人师承黄山老祖,善用雁翎刀法,江湖传闻此人刀法精妙,无论多么厉害的对手,只需三刀,便能将其斩于刀下。”   “嗯,江湖传闻向来都是扯淡的。”郝瑟评价。   “第一轮比试,启!”四位裁判提声大喝。   “嚯!”   “呀!”   “哈!”   朱雀、青龙、玄武三擂同时爆出大喝,六人腾空对战,兵刃寒光迸射耀眼。   而白虎擂台却是一片平静,昊申立于台上,表情如石,身形如松,一动不动。   另一边的江岁,虽然也是未动分毫,但额角却是隐隐渗出汗来。   突然,就见江岁眸光一闪,唰一下竖起雁翎刀,大喝一声:“昊庄主,得罪了!”   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掠空而出,雁翎刀光化作数道刺目华芒,倏忽朝着昊申逼去。   昊申面无表情,右手紫铜锏缓缓擎起,漫不经心随手一扫——   就听“当”一声巨响,江岁向后滑出丈余,手中雁翎刀远远荡开,虎口崩肉冒血,刀刃之上裂开张牙舞爪的纹路。   “卧槽!”雅席内郝瑟惊呼,“舒公子,这一招叫什么?”   舒珞苦笑:“这招没名字,就是昊大哥顺手轮了一下。”   “诶——?!”郝瑟惊呼。   尸天清紧蹙眉头:“此人好大的力气!”   “这紫铜双锏一只就有三十斤。”舞江岚沉声道,“即便仅是随手轮甩,磕碰一下也是非死即伤。”   众人不禁倒吸凉气。   再看台上,江岁面色惨白,狠力将手腕上绑带扯下,咬住绑带将刀柄和手掌牢牢固定,眉峰一竖,脚掌狠力踏下,整个人犹如一柄□□突刺袭出,眨眼间就到了昊申身前一尺之处。   昊申足下闪动,侧身避过刀锋,右锏逆撩而上。   江岁雁身形蓦然下坠,翎刀一转,狠狠插入擂台,侧胸贴地滑过一个半圆,瞬间就荡到了昊申斜后方,手腕横压,刀锋带着木屑破台而出,携着刺骨寒光劈扫昊申下半身。   这一招,身形诡异,出其不意,角度刁钻,着实令众人大惊失色。   “这是江岁的成名绝技,一刀双脉”舒珞道。   千钧一发之际,昊申左右双锏猝然倒竖朝下,轮转甩出,但听“嗡”一声巨响,空气被割开一道肉眼可见的紫芒。   寒光四射的雁翎刀光一触及那紫芒,便发出一声垂死铮鸣,断裂坠地。   “噗——”江岁口喷鲜血,踉跄跪地,整只右臂狂抖不止,虎口更是血肉模糊。   “先人板板!这又是什么招式?!”郝瑟扯着舒珞的袖子狂甩。   舒珞苦笑连连:“就是昊大哥随手轮了——两次……”   众人一片沉默。   郝瑟抹汗:“我勒个去!”   白虎台裁判蹦上擂台,询问了江岁几句,便抬头提声高喝:“白虎台,昊申胜!”   观礼台上众江湖客一片哗然。   “我的妈呀!”   “就用了两招!”   “北山三刀连第三刀都没来得及出就败了!”   “连刀都断了!”   “这个昊申果然如传闻中一般,天生神力啊!”   甚至连其余三擂正在拼斗的选手都停了下来,远远看向白虎台的昊申,面色惊惧。   昊申反手将双锏插回腰间,抬步走到江岁身边将其扶起,一抱拳,转身离开。   江岁抹去嘴角血迹,捡起断刀,垂头丧气走下擂台。   可还未走几步,就被一个浓眉大眼的蓝衣青年拦住,递上一个檀木长匣。   江岁一脸莫名,打开长匣看了一眼,立时神色大震,拉着那青年询问良久,再三确定之后,不禁面色大喜,朝着青年抱拳施礼,又朝着昊申所在雅席方向长揖到地,抱着长匣兴高采烈回了观礼席。   “喂喂,那个匣子里装的是啥?为啥江岁比赢了比赛还高兴?”郝瑟问道。   “那名青年是昊大哥的贴身侍卫正空,匣中应是昊大哥给江岁的赔礼。”舒珞道。   “匣子里是一柄刀,刀身泛黑,刀刃银白,刀柄用上好的鹿皮缠绕,上面雕着飞燕花纹。”尸天清道。   众人目光唰一下看向尸天清。   炽陌瞪眼:“天清美人你的眼睛是咋长的?这离了八丈远,你居然看这么清楚?”   “尸某别无长处,唯有眼神比常人好些。”尸天清笑道。   “原来匣中是敛风楼神刀谱中排名第三的飞燕刀,这位昊庄主真是大手笔啊。”文京墨扫了一眼舒珞。   “有钱任性啊!”郝瑟感慨。   “昊大哥最是面冷心热。”舒珞点头。   文京墨不予置否,继续扭头观看比试。   有了白虎台的衬托,其余三个擂台的比试皆有些索然无味,众人看得很是无聊,就这般熬了半柱香的功夫,终于熬到第二轮比试开始。   “朱雀台,李大山对周皮。”   “青龙台,炽陌对齐六安。”   “白虎台,非长对柳峰。”   “玄武台,流曦对风又刀”   “哎呦,炽陌、流曦,到你们俩啦。”郝瑟立时来了精神。   炽陌挑眉一笑,流曦面无表情,二人同时飞身上了擂台。   “是红一脚!”   “是黑一手!”   观礼台上众人突然激动起来。   “红一脚和黑一手是什么鬼?”郝瑟一头雾水。   尸天清等人也是一脸莫名其妙。   再看擂台之上,炽陌和流曦分站青龙、玄武两擂,一边红衣胜火,一侧黑衣如魅,双色衣袂随风狂舞,映照碧蓝晴空、四海英榜,当真是豪气浩涌,英武潇潇。   炽陌同擂之人,是一个肤色古铜的大汉,手持狼牙棒,一身恶狠狠的腱子肉。   流曦对战之人,乃是一个干瘦犹如竹竿的男子,手持黑铜长棍。   “红一脚!红一脚!”   “黑一手!黑一手!”   激动喊声中,四名裁判提声高呼:“第二轮比试,启!”   话音未落,就见青龙台上红衣爆旋,如烈焰燃日,耀目灼焰之中猝然飞出一只红靴,狠狠踹在了狼牙棒大汉的腮帮子上。   玄武台上,流曦黑衣化雾消失,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五根苍白手指如鹰爪破雾而出,狠掐干瘦汉子脖颈,甩贯地面。   青龙台狼牙棒大汉两眼翻白,重重倒地,口中喷牙;   玄武台干瘦汉子脑袋着地,口吐白沫,意识飘零。   “青龙台,炽陌胜!”   “玄武台,流曦胜!”   两个裁判同声大喝。   场上场下顿时一片沸腾:   “红一脚!红一脚!”   “黑一手!黑一手!”   “一脚、一手——秒杀啊!”郝瑟三白眼溜圆,脸皮抽搐,“原来红一脚和黑一手是这个意思……”   热烈欢呼中,炽陌、流曦同时跃下擂台,走回雅席。   “小子,看到了吗?”炽陌鼻腔哼哼,鼻孔朝天。   流曦面无表情落座,默默挺了挺胸脯。   舒珞、文京墨、宛莲心同时看向郝瑟。   郝瑟嘴角抽了一下,狠拍尸天清肩膀:“尸兄,下一场你定要帅气秒杀!”   尸天清微微一笑:“好。”   *   “唰!”   寒凛剑光划破苍穹云霄,刺入众人眼瞳深处。   鹤吟长剑嗡鸣震耳,一人重重栽倒在擂台之上,其后,青衣剑客霜骨英姿,云袂飞舞,映衬如水清眸,谪仙绝貌。   台上、台下,死一般寂静。   雅座之内,郝瑟目瞪口呆,刚入嘴的瓜子瓤顺着口水滑落满地:“刚刚和尸兄对阵的人长啥样,谁看清楚了?”   舒珞、文京墨、炽陌、流曦、宛莲心皆是愣愣摇头。   朱雀台上,尸天清鹤吟剑利落入鞘,抱拳:“承让。”   这一声,顿令众人回神,台下观众神情激昂,扯开嗓门声嘶力竭大喊:   “九天杀仙!九天杀仙!”   “喂喂,九天杀仙是啥子鬼?!这绰号太难听了吧!”郝瑟满头黑线。   其余众人听得也是脸皮抽搐。   而“九天杀仙”本人更是一脸莫名,抬眸环顾四周,长睫动了动,飞身跃下擂台,径直走回郝瑟身侧,撩袍入座:“阿瑟,天清这次赢得——算秒杀吗?”   郝瑟竖起大拇指:“绝对算!”   尸天清绽出笑容。   “想不到尸天清你还算有些本事嘛!”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冒了出来。   众人目光一转,但见龙雨桐和龙秋梧兄妹俩正端端站在雅席门外,龙雨桐双手叉腰,一脸小嚣张,龙秋梧一脸苦笑,频频向众人抱拳。   二人皆是身着绣银描缎橘色锦衣,脚踏墨绿短靴,腰缠拇指粗细的九股金绳索。龙秋梧年过十六,身条已经拉长,这一身看起来并无不妥,但龙雨桐身形矮小,配上圆乎乎的小脸和圆滚滚的小胖腰,往那儿一戳,简直就是个小橘子。   “哼哼,小丫头,知道我们尸兄的厉害了吧!”郝瑟嘚瑟。   “哼!雕虫小技!”龙雨桐下巴高高扬起,“尸天清,你可莫要忘了我们的对战约定!”   尸天清神色肃凝,起身抱拳:“尸某恭候。”   一个小橘子,一个谪仙剑客,就这般狠狠对视,目光在半空交击激烈火花。   舒珞满面错愕,凑近郝瑟压低声音:“小瑟,桐儿和微霜这是作甚?”   郝瑟看了舒珞一眼,意味深长叹了口气:“蓝颜祸水啊……”   “哈?”   舒珞一脑门问号,再看旁侧几人,炽陌口中啧啧,文京墨扶额,流曦叹气,宛莲心摇头,皆是满面一言难尽。   舒珞脑顶的问号具象化成了压力山大图腾。   “咚咚咚!”令号鼓声再响。   擂台之上,裁判喊声又起:   “朱雀台,龙雨桐对方七衫。”   “青龙台,龙秋梧对钱晃。”   “白虎台,虎天霸对凉慈。”   “玄武台,北六田对易达。”   “尸天清,看好了!”龙雨桐一拍小胸脯,和龙秋梧一起跃上了擂台。   同一时间,另外六人也跳上擂台。   就见朱雀台和青龙台上,龙雨桐和龙秋梧腰肢笔直,同时解开腰上的缠金绳,嗖一声甩开,显出家传武器——流星锤。   二人的流星锤,皆以九股缠金线为锤绳,铜锤上雕银色图腾花纹,锤身锤绳以三连玄铁环相连,铁环上挂有橘色锤彩,随风轻飘,隐隐能听到玄铁环脆响铮铮。   “第四轮比试,启!”   “啊哒哒哒!”   令声刚下,龙雨桐就朝着对手冲了过去,掌中的流星锤舞得是眼花缭乱、虎虎生风,   朱雀同台之人,乃是一个衣着朴素相貌平平的男子,手持尺长双短剑,一看这拼命的架势,不禁面色一白,频频后退招架。   “呔,看我流星锤的厉害!”   龙雨桐口中哇哇大叫,流星锤缭绕舞花,击出之时,柔软锤绳凌厉若飞箭,笔直袭出,声啸裂云;转招之际,金绳犹如活物,在颈、肩、肘、膝间缠绕飞旋,小小的流星锤高速飞旋,快得只剩残影,勉强能看到橘色锤彩凌空旋飞,形成一团明媚的光晕,将龙雨桐笼罩其中。   “正压蛟、飞蛟出水、双角担山、蛟龙脱拷、蛟穿碧海、蛟龙冲霄……好!桐儿这一套碧龙流星锤法使得不错!”舒珞频频点头。   再看场上和龙雨桐对战之人,一双短剑根本连龙雨桐的衣角都沾不到,只能避着流星锤的锤风在擂台边缘游走,跑得是满头大汗,看起来甚是狼狈。   “这么大一个人居然被一个小丫头追的满场乱跑,太惨了。”郝瑟感慨。   “此人名为方七衫,曾在梅山修习过五年,用得是双刃短剑,武功在江湖上也算排的上名号,只是此人剑法讲究的是贴身迅战的路子,桐儿的流星锤却擅长远击,恰好是此人剑法的克星。”舒珞做出权威解释。   “一寸长一寸强啊,看来这场没啥子悬念了。”郝瑟摇头,目光又转向旁侧的青龙台。   青龙台上,龙秋梧正和一名中年男子大战。   那男子身着锦袍,长得胖墩墩的,慈眉善目,使的乃是一条黑色的九节鞭,和龙秋梧的流星锤恰好都是软型武器,两人对战,武器凌空交击,满眼噼里啪啦直冒火花,甚是养眼。   展目望去,但见那——   银色流星锤招式闪变,犹如流星光团,四面笼罩。   黑色九节鞭漫空黑芒,仿若阴云弥散,追袭紧逼。   两股劲气缠绕争斗,刚开始还能辨出银黑双色,到后来,渐渐连成一片,层层叠叠,向着擂台四周挤了出去,压得众人喘不上气。   “哦哦,这边可厉害了!”郝瑟狂磕瓜子,看得血脉膨胀   “钱晃用的家传的九节鞭法,有二十多年的功力,秋梧虽然家学渊源,但毕竟年幼,对战经验不足,这一场胜负很难说。”舒珞眉头微蹙。   说话间,青龙台上,龙秋梧和钱晃战得是难解难分,招式绚烂,精彩非常,将台上台下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看来这碧龙山庄的庄主功夫不错啊!”   “嗯,不出几年,龙庄主定能重振碧龙山庄的雄风。”   众人开始评头论足。   突然,郝瑟身侧的尸天清面色一变,猛然站起身。   于此同时,朱雀台上正在追打方七衫的龙雨桐脚下一个趔趄,重重扑倒在地,便没了动静。   “桐儿!”   龙秋梧大惊失色,立时撇下对手,一个飞身跃到了朱雀台上。   下一刻,昊申、舒珞和尸天清也闪身而至。   “桐儿!桐儿!”龙秋梧抱着龙雨桐,满目惊乱。   他怀中的龙雨桐,小脸刷白,隐隐泛青,双目紧闭,依然昏死过去。   “我看看!”昊申和舒珞同时蹲身,一边一个捏住龙雨桐手腕诊脉片刻,抬头对视,面色惊疑不定。   “昊大哥,怎么回事?”龙秋梧泪眼婆娑问道。   昊申面色一沉,猛一扭头,看向远远站在一边的方七衫。   方七衫面色惨白如纸,频频摇头:“在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龙姑娘打着打着,突然就栽倒了……”   昊申蹙眉,看了舒珞一眼。   舒珞再次凝神诊脉,少顷,面色也沉了下来,朝着昊申摇了摇头。   “先寻个地方疗伤。”昊申当机立断,抱起龙雨桐跃下擂台。   龙秋梧和舒珞随即跟上。   尸天清冷冷看了方七衫一眼,也飞身下擂。   “这个……”裁判一脸为难,看向高台上的七位长老。   风长老钟飒沉吟片刻,微微点了一下头。   裁判这才提声宣布道,“朱雀台,方七衫胜!”   “啊?哦、哦,多谢。”方七衫怔然抱拳,埋头走下擂台。   只是,在所有人都未看到的角度,他那双平常无奇的眼瞳中猝然闪过一道青光,犹如毒蛇。   作者有话要说:  高温!   持续高温!   没有空调!!!   剃毛也没有卵用啊啊啊啊!   以上!!! 第143章 十三回 银丝出世求千机 密语再言殇魂来   “喂喂, 你们觉不觉有点不对劲儿啊?”   四海榜雅席内,郝瑟翘着二郎腿, 边嗑瓜子边扫望四周道。   远处,武试复试第一轮比试已经结束, 正在中场休息。   观礼台上,十余名敛风楼的小童提着茶壶端着点心游走其中, 吆喝不停;众江湖客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顺便对适才几场比试开启评论模式, 个个说得头头是道, 口沫横飞, 不亦乐乎。   场上,四组人马正对四个擂台进行修复和清理工作,英雄榜下工作人员开始新一轮比赛排名。   整个现场看来甚是井然有序,但是——   “我有种不大好的预感。”郝瑟扔下瓜子,凑到文京墨、炽陌、流曦和宛莲心身侧,压低嗓门:“你们发现没, 高台上的七位长老刚刚一个接一个溜了,对面雅席的萧大小姐和黛庄主也被小童偷偷叫走了, 最重要的是, 尸兄、舒公子随昊申离开之后, 就没了音信……”   “所以?”文京墨挑眉。   “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如今是表面平和,内里暗涛汹涌, 定有大事发生!”郝瑟信誓旦旦道。   “小子,别瞎猜了,诺、来人了。”炽陌用眉头示意。   众人顺势望去,只见一袭蓝衣的风楼长老钟飒匆匆赶至高台之上,抱拳朝四方一礼,提声道:   “诸位,因参加比试的诸位英雄连战数场,身体皆有疲累之态,为公平起见,敛风楼决定今日暂停比试,明日再战。”   场下顿时一片喧哗。   “诶?这就不打了?”   “明天再打?”   “哎哎,我们还没看够呢!”   “为表歉意,镇上所有酒楼都已为诸位备好免费酒菜,请诸位英雄休息一晚后,明日再来观战。”风长老钟飒又抱拳一礼。   免费酒菜的噱头一出,所有抱怨顿换成了欢呼,众江湖客纷纷欢欣鼓舞离场。   唯有郝瑟一众一脸狐疑,看着那位钟飒长老走下高台,径直走到了雅席前,目光端端定在郝瑟身上,抱拳:   “郝少侠,钟某有礼了。”   郝瑟一怔,起身回礼:“钟长老客气了。”   钟飒抬眼,灼灼目光在郝瑟身上扫了一圈,最后竟是直勾勾瞅着郝瑟腰间的千机重晖,那一双眸子,死盯不动,简直都快发绿了。   喂喂!搞啥子鬼!老子可是颜冠九州帅裂苍穹的美女,老头你死盯老子的裤腰带算怎么回事?!   郝瑟全身毛都炸起来了。   流曦黑衣一动,瞬时挡在郝瑟身前。   文京墨闪身上前,拱拳冷音:“钟长老此来可是有事?”   钟长老这才收回目光,看了文京墨和流曦一眼,恭敬施礼:“郝少侠,文公子、流曦少侠,宛姑娘,少楼主有要事相商,请随我来。”   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率先前行。   郝瑟抓了抓头,看了文京墨一眼,文京墨蹙眉一瞬,点了点头。   众人这才启步,随着风长老离开四海榜石场,沿着石板路绕行四条街巷,最后到了一所十分隐秘的四合院外。   院墙内,传来阵阵嘈杂乱音:   “此物已经失传百年,仅凭残卷记录,怕是不能确定啊!”   “是啊,虽然与传闻很是相似,但……”   “可如今情势紧急,唯有此物方能救龙姑娘一命。”   “少楼中眼光精准,断不会看错。”   “话虽这么说,但那位郝少侠性格跳脱,又如此年少,当真能万无一失——”   “咳!”墙外的风长老钟飒干咳一声。   院内的声音瞬时消失。   “诸位,请进。”钟飒推开院门,向身后郝瑟等人示意道。   郝瑟率先入院,待看清院内阵容,不由一愣。   这是一所标准的二进院落,此时众人身处外院,院中六色衣袂整整齐齐列成一排,皆是鹤发童颜,气势非常,竟是敛风楼六位长老。   六人十二道目光,正齐刷刷射在郝瑟的腰带上。   喂喂!过分了啊!   郝瑟额头跳出一个十字青筋,恶狠狠瞪了回去。   文京墨、流曦和宛莲心自不用说,脸色早已黑成一片。   就连炽陌都有些看不惯,来了一句:“这敛风楼的人都什么毛病,尽盯着别人的腰带看什么?”   “嗯咳!”钟飒干咳一声。   六位长老瞬时收回目光,朝着郝瑟等人一抱拳,同时让开了一条路:“郝少侠,请。”   郝瑟等人顶着一头雾水,穿过七位长老,来到了二进院落边门前。   边门紧闭,旁边还设有四个蓝衣小童守门,看起来很是严密。   守门小童一见郝瑟,顿时眸光一亮,正要提声禀报,不料就在此时,边门豁然大开,褪去易容的舒珞拉门而出,站在了郝瑟面前。   日色微晕,无风无声,一身素衣的如玉公子,就这般静静站在面前,面色微白,薄唇干青,那一双眸子,在看到自己的一瞬,波色璃疏,仿若万里晴空蒙上了一层云雾。   郝瑟心跳骤停半拍:“舒公子,出了何事?!”   舒珞神色一震,瞳中雾气若幻象消失,正色朝众人一抱拳:“舒某已恭候多时,请进。”   “……好。”郝瑟带着一肚子疑惑领着众人随舒公子入院。   待郝瑟等人进院,敛风楼七位长老皆纷纷聚集至边门之前,齐齐沉默,表情复杂。   *   内院中,有厢房三间,庭院一处,两棵老树东西并立,枝繁叶茂,连绵如盖,树下石桌石凳齐全。东西厢屋檐之下,分置两张太师椅,昊申和尸天清分别端坐其中,皆是双手平放膝头,双目紧闭,额头隐有汗珠,看造型应该是在调运内息。   正厢房门窗紧闭,隐约能见其内人影晃动,偶尔有少年压抑的哭声和女子细细的声线传出。   郝瑟等人不禁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舒珞。   “舒公子,那厢房内可是龙姑娘?”宛莲心问道。   舒珞:“正是。”   “龙姑娘可是在擂战之时受伤了?”郝瑟追问。   “难道是内伤?”流曦看了一眼尸天清和昊申。   舒珞摇了摇头,正要开口,突然,正厢房门板一响,三道人影匆匆走出。   一个锦衣少年,一位一袭白衣,一个金服灿灿,正是龙秋梧、萧晨月和黛凝芷三人。   但见黛凝芷和萧晨月眉头深锁,那龙秋梧双眼泛红,同时看向院中的舒珞。   舒珞沉眉上前,轻轻拍了拍龙秋梧的肩膀:“小梧,你且安心照顾桐儿,万事有你舒大哥和昊大哥担着!”   “嗯!”   龙秋梧抱拳,红眼回房关上了屋门。   “萧大小姐,黛庄主,如何?”舒珞看向萧、黛二人。   “我二人将仔细检查了桐儿全身,最后在脚踝处找到了伤口,”黛凝芷冷声道,“孔小如针尖,周遭四指处隐隐泛青,按下去,会渗出透明脓液。”   舒珞眼皮一抖。   萧晨月清冷容颜好似罩上一层薄霜:“舒大哥,你的推测是对的。”   舒珞容色骤然变得苍白一片。   调息的昊申和尸天清同时睁开双眼,站起了身。   “尸兄弟,你探出几条?”昊申问向尸天清。   尸天清沉眉:“十七条。”   “和我一样。”昊申看了舒珞一眼。   舒珞薄唇泛青,长吸一口气,抱拳:“那就有劳三位了。”   萧晨月、黛凝芷、昊申对视一眼,同时颔首抱拳。   “立即出镇,兵分三路,今夜亥时之前务必归来。”昊申朝萧、黛二人沉声道。   “昊庄主放心。”二人抱拳,快步离去。   昊申快走两步,又停住身形,目光移向舒珞身后的郝瑟,顿了顿,又望向舒珞:“小珞——”   “舒某确定。”舒珞坚定点头。   昊申点头,一阵风似的走了出去。   三人一走,院内立时安静了下来。   “舒公子、尸兄,龙姑娘到底怎么了?”郝瑟蹙眉问道。   舒珞面色苍白,眉头深锁,仿若神游天外,尸天清叹了口气,将舒珞按回座位,又请诸人落座,沉声道:“龙姑娘之前在擂台昏倒,但全身却无伤口,尸某和昊庄主以内力探查,发现其血脉之中有异物游走,却是查不出缘由,琭言便推测是——”   说到这,尸天清不禁看了舒珞一眼,微显忧色:“没想到,竟然真是——银丝蛭。”   此名词一出,文京墨、炽陌皆是面色一惊,流曦和宛莲心则是双双莫名。   郝瑟更是一脸懵逼:“银丝啥?”   “银丝蛭是苗疆一种特有的水蛭,身体细若发丝,通体银白,最喜活血,一触及人或动物皮肤,便会钻入体内,吸血为生。”文京墨沉声道,“百年之前,在苗地甚为猖狂。”   “噫!”郝瑟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   “百年之前?”宛莲心抓住关键词。   “没错,这种水蛭在百年前应该已经绝种了,”炽陌摸下巴,“为何又突然出现?”   “既然是水蛭,那应有苗药可将其拔除。”流曦道。   “那可不一定。”炽陌道,“若是野生的银丝蛭自然可以,但若是苗人饲养的银丝蛭,可就麻烦了。”   “这玩意儿还有人饲养?!”郝瑟表示震惊。   “自然。”炽陌挑眉,“百年前苗疆曾有个门派叫银线寨,专以饲养银丝蛭为生。他们以名贵药材喂养牲畜,再在牲畜体内饲养银丝蛭,药性通过牲畜之血凝集在银丝蛭体中,待时机一到,这些银丝蛭就成了‘活药’。”   “何为活药?”宛莲心问道。   “银丝蛭以血为食,一入人体,便会钻入血脉之中,一面吸食人血,一面释放药性,相当于将药性直接输送至血液之中,效果自然比吃药好上数倍。”   “卧槽,生物输液!”郝瑟惊呼。   “当然,若是饲养银丝蛭的人用的是□□,效果也不错。”炽陌冷笑一声。   “可水蛭乃是以人血为食,岂不是会将人血吸光?”流曦提出疑问。   “一条银丝蛭的食量一天最多几滴血,并无大碍,但若是大量的银丝蛭进入体内,也是有性命之忧。”炽陌道,“银线寨养蛭之人,最会计算水蛭数量,若是这量拿捏的精准,银丝蛭便可和宿主相安无事。据说当时,有权贵专门购买以名贵药材饲养的银丝蛭送入体内,以滋养身体,延年益寿。”   “我勒个去!”郝瑟咋舌。   “天清美人,你刚刚说那个小丫头身体里有几条来着?”炽陌挑眉问道。   “十七条。”尸天清道。   “哦~不多,也不少啊~”炽陌又问,“那是饲养的还是野生的?”   “苗疆去蛭的药粉已经试了,无用。”   “哎呦~”炽陌咋舌,“那是喂药的还是喂毒的?”   尸天清摇头:“暂时查不出,但龙姑娘一直昏迷不醒,怕是□□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啧啧——” 炽陌撇嘴,挑眉看向舒珞。   众人目光都移到了舒珞身上。   但见斑驳树影下,舒珞静静端坐,一张苍白玉颜,被树影遮得明暗交叠,愁云重漫。   郝瑟拽了拽尸天清的袖子,悄声道:“尸兄,舒公子这是怎么了?”   尸天清皱眉:“琭言之前去查找拔除银丝蛭的法子,回来后就心事重重,不知为何。”   “不是说饲养的银丝蛭无法拔除吗?”郝瑟瞪眼。   “谁说没办法,只是这个办法早就失传了。”炽陌道,“,不过,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查到这秘法,恐怕只有——”   说着,炽陌就看向舒珞。   一直沉默的舒珞慢慢抬头,视线扫望众人,可目光触及尸天清之时,骤然一颤,慌乱移开,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了一根墨色纤细竹筒。   那竹筒通体黝黑,两截竹节之间以红蜡封口,其上印有云纹,正是敛风楼的阴竹信。   “哼,果然,敛风楼中能找到。”炽陌阴阳怪气哼道。   舒珞眉眼低垂,双手一扭,将竹信打开,抽出三张泛黄老旧的纸页,其中一张甚至残破只有半页。   舒珞先将半张残纸平放在石桌上,其上只得十二字:   【四九断,血精霜,十二药,银丝出】。   “十二药,说得莫不是琼荣十二方?”文京墨提声。   舒珞看了一眼文京墨,干裂唇瓣一动:“文兄果然知道。”   说着,又将第二张纸平摊在桌上,纸上四行三列,写有十二个药名,俨然是一张药方,左下角印着泛黑小篆章纹,看样子应是一个“云”字。   “春雨台、乳燕屋、乌雀嘴、樱柳藤……”郝瑟顺着一个一个念下来,“萤火叶、苦天术、地海血根……妈呀,这听都没听过。”   “琼荣十二方乃是云隐门用以祛毒的外用泡药药方,十分古老,其上记载的药材皆是别名,其实皆是常见外用药,除了这三味——”文京墨手指在最后一列药名上划过,“萤火叶,酉时生亥时死;苦天术,绝壁枯生;地海血根,只生于地下七尺之深——这三味药,必须现采现入药,虽不难找,但很费工夫,尤其是萤火叶,怕要等好几个时辰。想必适才昊庄主三人,已经出发去寻药了吧。”   舒珞点头。   “既然有药方,那就不必担心了嘛。”郝瑟拍了拍舒珞的肩膀。   “切,若仅是泡泡药水就能拔除,银丝蛭怎么可能位居苗疆蛊虫榜眼之位?”炽陌指了指第一张残页上的“四九断、血凝霜”六个字:“怕是之前还有什么秘招吧!”   舒珞看了炽陌一眼,将第三张纸平摊在了石桌上。   那纸上,是一张人体穴位图,画像躯体上密密麻麻点了四十几处黑点,每个黑点都标有穴位名称。   纸张的最右侧,写着几个大字:“四十九凝穴法”。   “银丝蛭最爱人血,若想将其拔除,必须令其无活血可食,方能以外药浸泡全身逼出。”舒珞一字一顿道,“这四十九凝穴法,便是暂凝人体血液流动的法门。”   院内蓦然一静。   “天下竟有此等功法?!”流曦失声惊呼。   炽陌满面愕然,宛莲心震惊非常,甚至文京墨也微显诧异。   “这也太扯了吧!”郝瑟满头黑线。   “此法以冰零之水同力同时击打人体四十九处穴道,便可令血液凝霜两息之瞬。”尸天清道。   院内又是一静。   宛莲心:“同力同时……”   流曦:“击中四十九个穴位……”   文京墨:“天下根本没有任何功夫、任何人能做到——”   炽陌:“除了……”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郝瑟。   郝瑟双眼暴突,脸皮抽搐,手指不觉摸向腰间金带:“你们是说——千机重晖?!”   舒珞、尸天清凝色点头。   “不是,等一下!这什么四十九凝穴法太不科学了吧!”郝瑟大喝。   “阿瑟,你且再看。”尸天清将那张穴位图翻了过来,一指纸张左下角一块印章。   那印章虽然年代久远,但颜色依然鲜红如血,可清晰辨出是两个字:   “千……机……千机?!”郝瑟惊呼。   “这四十九凝穴法,就是小瑟你的师父千机子所创。”舒珞道。   郝瑟彻底震惊失声。   “百年前,银线寨大肆豢养银丝蛭祸害江湖,犯武林众怒,当时千机子无名与云隐门联手,创了这拔除银丝蛭秘法,灭了银线寨。后来,这秘法也随着千机重晖的封印而失传——”舒珞定定看着郝瑟,“小瑟,如今你是千机重晖的传人,所以只有你才能用四十九凝穴法拔除银丝蛭,救桐儿一命。”   众人同时望向郝瑟。   卧槽,难怪那帮老头子对老子的腰带虎视眈眈,原来还有这等缘由。想不到一个暗器竟然有这种功效,这他喵的也太玄幻了吧。   但是,问题是——   郝瑟艰难吞了吞口水:“我的确是千机重晖的传人,但是,我却无法施展这个四十九凝穴法。”   “为何?”舒珞焦声问道。   “因为我不认识穴道的位置啊!”郝瑟大叫。   一屋诡异死寂。   “小、小子,你不识穴道?”炽陌冒出一声。   “废话,我又不会武功!认穴道干啥子?!”   众人面面相觑。   “你们瞧,这张图上标了四十九处穴位,我虽然可以根据这张图设计出大致攻击范围,但这平面图和真人毕竟有差别,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郝瑟一点穴位图,瞪大三白眼,“换句话说,我根本找不准精确目标,如何攻击?!”   众人你瞅我,我瞅你,全部傻眼。   屋内就这般死寂了良久,突然,文京墨冒出一声:“小生有办法。”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了文京墨。   文京墨微微一笑:“尸兄,你是识得穴道的吧?”   尸天清一怔:“自然。”   “那便简单了。”文京墨眯眼,“尸兄你与郝瑟一同操控千机重晖,尸兄负责瞄准,郝瑟负责发射便可。”   尸天清露出恍然之色,看向郝瑟。   “好主意!”郝瑟一拍大腿。   众人皆是露出喜色,舒珞更是长吁一口气。   “那么,距离昊庄主他们寻药回来还有些时间,郝兄、尸兄,你们尽快练习。”文京墨安排任务。   郝瑟:“没问题。”   尸天清点头。   “事不宜迟,流曦兄,宛姑娘,这是剩余的九种药材,镇中有六家药铺,你们且去分别抓药,小心莫要泄露了药方。”舒珞起身,递给宛莲心药方。   “舒公子请放心。”宛莲心和流曦同时施礼离开。   炽陌冷哼一声:“不过一个药方,不用这么藏着掖着吧。”   舒珞看了一眼炽陌,没做声,又看向文京墨:“文兄,舒某有要事请文兄帮忙,请随舒某一同前来。”   文京墨眸光闪了闪:“好。”   舒珞转目看向郝瑟和尸天清,郑重抱拳:“微霜,小瑟,此事就拜托二位了!”   “放心!包在我们身上!”郝瑟拍胸脯。   “琭言不必忧心。”尸天清正色颔首。   舒珞神色微缓,转头:“文兄,请。”   “请。”   二人就一前一后匆匆离开了院子。   “时间紧迫,尸兄,咱们抓紧练习!”郝瑟双手狠拍脸颊。   “阿瑟要如何做?”尸天清问道。   “嗯……”郝瑟跳上石凳蹲下,双臂环膝,死死盯着桌上穴位图,“首先,先设计攻击路线——尸兄,文房四宝!”   “好!”尸天清身形一闪消失。   “喂,小子,你到底行不行啊?”炽陌一旁环抱双臂,表示怀疑。   可郝瑟却是根本没搭理,只顾死死盯着桌上的穴位图。   炽陌嗤了一声。   不多时,尸天清匆匆赶回,将笔墨纸砚放在了桌上,挽起袖子开始帮郝瑟磨墨。   郝瑟铺开宣纸,一手点着穴位图,另一手抓起毛笔沾了沾墨汁在纸上狂写,口中念念有词,“十一点攻击位、三点十五攻击位、九点二十、五点十八,六点半、七点二十七……”   炽陌探头望去,但见郝瑟手中毛笔在纸上画下各种奇形怪状的符号,左边一坨,右边一堆,看得人十分眼晕,口中说辞更是奇怪,就着魔念咒一般。   炽陌挑眉,看了尸天清一眼。   尸天清却是一脸酌定,毫无半分疑色。   “搞定,就是这句!”郝瑟啪一下拍下毛笔,顺手抄起桌边茶壶,扯下千机重晖甩形变型为金色石板,按下上排几个按键,将茶水倒在了金色石板上,那茶水顺着千机重晖纹路渗入,不留半滴。   “只是这纸上的穴位和真人比起来,终究是纸上谈兵……”郝瑟手中摩挲千机重晖边缘,目光慢慢转移,最后定在了炽陌身上。   “嗯?”炽陌一怔。   郝瑟咧嘴一笑,朝着尸天清一挑眉。   尸天清长睫一眨,嘴角勾起。   “干嘛?”炽陌一脸莫名,可还未反应过来,突然眼前劲风一闪,待回过神来,自己竟然已经被尸天清点了穴道,僵在了原地。   “喂喂!你们想干什么?!”炽陌瞪眼大叫。   “来来来,尸兄,摆到这边。”郝瑟指挥。   尸天清夹起硬邦邦的炽陌,将炽陌戳在了院中央树荫下。   “尸兄。”郝瑟抄起桌上的毛笔递给尸天清,“比照龙雨桐的身形标上穴位。”   尸天清点头,手持毛笔飞速在炽陌全身上下点画。   “喂!喂喂!痒死了,哈哈哈哈,小子你们别太过分啊,哈哈哈哈……”   片刻之后,尸天清停笔,定定扫了一圈炽陌,转头向郝瑟道:“阿瑟,好了。”   再看炽陌,一袭红衣上下布满黑色墨团,蓝眸怒目而视,七窍生烟,全身冒火。   “嗯,不错、很不错……”郝瑟摩挲着下巴,踱着方步,绕着炽陌转圈,目光灼亮如火,在炽陌身上寸寸扫射。   炽陌被盯得头皮发麻,嘴里开始结巴:“小、小子,你、你们别太过分啊!”   “先试一把!” 郝瑟双眉一竖,手腕翻转,托起千机重晖后退数步,“尸兄,你站到我身后,托住千机重晖。”   “好。”尸天清绕到郝瑟身后,双臂环过郝瑟腰身,手掌稳托金色石板。   这一环,立时就将郝瑟圈在了自己怀中。   尸天清长睫一颤,呼吸乱了几分。   郝瑟却是毫无所觉,双手平放千机重晖,身形慢慢后移,后背贴在了尸天清胸口。   阳光般的气息瞬时涌入鼻腔,尸天清心中一荡,耳根泛起红晕。   “尸兄,你看好,千机重晖正中央,有一处凸起,那便是瞄准的准星,你先瞄准檀中穴,我们试一次。”   郝瑟坚定嗓音传入耳膜。   尸天清暗吸一口气,强自定下心神,哑声道:“好。”   二人一前一后,身形紧贴,同时屏住呼吸。   二人对面,炽陌紧盯二人的瞳孔中蓝光猝闪,微微眯起双目。   风起,云动,影摇,发舞,四双眸子,晶灿若星,四道视线,凝射一束,犹如雷电藏云,蓄势待发。   “阿瑟、好了!”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十指飞速按下。   “唰!”   四十九道银色水流飙喷而出,瞬时射*在炽陌绯红衣袂之上,啪啪啪响声连成一片,仿若天雷震动。   炽陌闷哼一声,整个身体一晃,便成了一只落汤鸡。   “如何?”郝瑟急声问道。   “根本不准!”炽陌吼道,“全部上移了半寸!”   “仙人板板,再来!”郝瑟大喝。   尸天清:“好!”   “西北望,射天狼!”   “唰——砰砰砰!”   “咳咳咳——全部左移了半寸。”   “先人板板!再来!射!”   “唰——”   “下移了!”   “再来!”   “右移了!”   “再来……”   “喂,你们要喷死我吗?!”   “再射!”   “小子你找死!”   于是,在之后的两个时辰之内,炽陌的怒吼声就这般持续连绵不绝冲破云霄。   *   渺渺天色黯,沉云压青檐,风斜小栏杆,双影对坐,惊无言。   南楼客栈杏花寒院厢房内,门窗紧闭,光线昏暗,文京墨望向对面的舒珞,双眼长眯:   “敛风楼内部出了内奸?目标是为了银竹令?”   舒珞神色凝重:“之前,舒某的确如此推断,但此时……”   舒珞暗暗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了另一根墨竹,这只竹筒和之前的阴竹信却是不同,墨色竹身之上,环绕缠雕红色纹路,犹如血纹。   “这是?”文京墨问道。   修长手指放在墨竹上良久,才慢慢离开放至桌边,攥紧手指。   “此乃赤阴竹,为历代敛风楼楼主封存消息所用,非楼主不可开启。今日舒某去查找银丝蛭拔除办法之时,无意间在阴竹藏信阁暗室中发现的,这其中,封存的正是银丝蛭的豢养办法。”   文京墨蹙眉,抓起竹信扭开倒出一根小小的卷轴,打开一看,其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文京墨迅速浏览一遍,一脸疑惑:“舒公子,为何给小生看这个?”   舒珞接过卷轴平铺展开,将文京墨的手掌压在了卷轴的边缘:“文兄,你细细摸一摸。”   文京墨用指腹摸了一遍,愈发疑惑。   “可摸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舒珞叹气,指尖划过卷轴边缘,轻声道:“凡是封印的赤阴竹信,卷轴边缘都会印下暗纹密印,目不可见,唯有手摸方能辨别,这是只有敛风楼楼主才知道的秘密,但是此卷轴之上,并没有密印。”   文京墨瞪眼:“这卷轴是赝品?!”   舒珞点头。   文京墨抓起墨竹仔细看了看:“可是这蜡封?”   “是舒某打开之前,蜡封完好无损。”   “有人掉包,然后再封好蜡封?!”   “是——”   “敛风楼中,谁能进入阴竹藏信阁,谁有墨竹信的蜡封纹章?”   “只有——敛风楼楼主和——七位长老。”   文京墨猛看了舒珞一眼。   眼前温润如玉的公子,唇白干裂,仿若两瓣被烈焰炙烤的梨花,枯干裂纹。   文京墨敛目,将赤阴竹放回桌面:“银丝蛭本应早已灭绝,但今日却重出江湖……”   “恐怕不是今日才重出江湖,只是舒珞今日才遇到罢了……”舒珞嘴角扯出苦笑。   文京墨看了舒珞一眼,叹了口气:“舒公子想让小生做什么?”   舒珞抬眼:“请文兄帮我去查一查那冒名顶替而来的人。”   “北漠一霸齐光海?”文京墨眸光一闪。   舒珞颔首。   文京墨眸长如狐:“他如今在何处?”   “就在三星楼的暗牢之中。”   “小生定然不遗余力。”   “有劳文兄。”舒珞抱拳。   “只是——”文京墨顿了顿,“舒公子,此事非同小可,只怕敛风楼的七位长老之中……”   “舒某已有安排……”舒珞眸光晦暗,如浩海邃渊,深不见底。   文京墨敛目沉默。   屋内陷入诡异的沉寂。   良久,文京墨才开口道:“舒公子,此事——你为何要瞒着尸兄和郝兄?”   舒珞猛然抬眼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狐眼长眯,其内绿荧闪烁,诡邃摄心。   舒珞朗目绷圆,隐显红丝,光波震荡。   一名翩翩公子,一位谦谦书生,就这般沉默对视良久——   终于,舒珞最先败阵,撤回目光,喉结滚动数下,轻声道:“九青山舒某听闻微霜曾中过殇魂蛊蛊毒之时,曾派人查过殇魂蛊的消息,但除了江湖传闻,并无所获。”   文京墨眉头一蹙:“所以?”   舒珞长吸一口气,慢慢抬手,从怀里掏出了半张泛黄残页,看那造型,显然是从之前银丝蛭拔除总决上撕下的半页。   文京墨接过残页定眼一看,腾一下站起身,惊目色变。   舒珞长睫低垂,嗓音发颤:“银丝蛭,饮血而生,融绝梦毒草,豢养七年,虫身化卵,卵生为蛊,蛊似微尘,入体橙黄,一吸内力,二□□血,谓之殇魂……”   “殇魂蛊——”文京墨手指紧捏纸张,颤抖不止。   “世人只知殇魂蛊的厉害,却不知殇魂蛊的来历,未曾想……此蛊竟是生于银丝蛭中……”   文京墨面部肌肉扭曲,狠狠瞪向舒珞。   “银丝蛭、殇魂蛊再出江湖,舒某推测,只怕这源头皆是出自……”   阴暗光线下,素色衣衫静寂如雪,随着舒珞的微颤声线,抖落一地萧瑟。   “敛风楼封存消息不当,舒某身为敛风楼楼主,难辞其咎,舒某有何颜面,再见微霜……”舒珞狠狠闭眼。   文京墨面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慢慢落座,沉声道:“此事尚未查明,尚难定论,我等还是先以调查内奸为重 。”   舒珞双手平放膝头,狠狠攥紧,轻轻点了一下头。   文京墨阖目片刻,起身出门,在迈出门槛之时,突然停住脚步:“只是——小生有一言奉劝阁下!”   舒珞猝然抬头。   门扇开启半面,夕照绯红光晕透门而入,洒下一片赤红,谦弱书生消瘦身形立于其中,仿若血海之中一尾翠竹,苍劲而血腥。   “江湖难测,人心险恶,还望舒楼主——好自为之!”   言罢,人出,门闭,光暗。   舒珞静坐昏暗屋内,单衣宁坐,瘦影孤只,衣袂垂地,染尘半寸,静锁一室迟暮。   作者有话要说:  高温终于过去了   墨兔叽的毛又长出来了   但是开始悲催的卡文   墨兔叽觉得估计是平台期   这一回,推翻重写了三次   修文修了三天   啊啊啊啊   墨兔叽抓毛抓狂中!   结果一转眼,居然八月了   嘤嘤嘤   希望平台期早点过去   阿门   以上! 第144章 十四回 双人同心千机启 月下谈心释心防   夜云沧波起, 月苍叶柳寒,寂寂星道淡, 焦焦心头灼。   南楼客栈杏花寒院中, 摆着一个巨大的浴桶,其内水汽蒸腾, 散出浓郁药气,正是刚刚备好的琼荣十二方的外泡药汤。   浴桶左侧木桌上, 有一套青瓷酒盅, 右侧, 流曦和宛莲心根据文京墨的指挥,依次倒入最后的三味药浆, 舒珞在旁侧细嗅药味,检验药性。   院落另一侧,敛风楼七位长老神色沉凝, 关注的重点却不是这边的药汤, 反倒是树影下的二人。   一位身着华贵紫衣, 脚踏金翅紫靴, 手捧金晖石板, 眸光晶亮如星, 一位身形颀长笔挺, 流云青衫飘逸如雾, 谪仙绝貌,剑气凛凛。   二人双肩并立,明明气质大相径庭, 却有一种独特的和谐融合之感,令烦躁心境渐渐沉静。   七位长老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眉宇间显出不确定之色。   “吱呀——”   正厢房大门开启,萧晨月、黛凝芷、龙秋梧簇拥着环抱龙雨桐的昊申出门,径直走到药桶旁。   众人忙上前定眼观望。   但见昊申怀中的龙雨桐,双目紧闭,小脸惨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如同一只重病的小动物,蔫蔫缩在昊申怀中。   “桐儿,醒醒……”龙秋梧一旁低声呼唤。   龙雨桐眼睑一动,慢慢睁开双眼,无光瞳孔看了周遭人一圈,又软软合上。   整个人奄奄一息,和之前那个精神万分的小丫头简直判若两人。   众人皆是心头有些发酸。   郝瑟眸光一沉,转目看了尸天清一眼。   尸天清轻轻点了一下头。   “舒公子,请你们将龙姑娘扶立站稳、双臂平开。”郝瑟道。   “好。”舒珞示意萧晨月、黛凝芷、龙秋梧三人。   昊申将龙雨桐放下,黛凝芷扶正龙雨桐令其站直,萧晨月和龙秋梧一边一个,撑住其胳膊平展。   “其余人,后退。”郝瑟一边命令,一边和尸天清向前走出丈远,站定身形。   “流曦,水。”尸天清命道。   流曦立即将一桶漂着冰块的水提了过去。   郝瑟将整个千机重晖浸入冰水少顷,又提起,长吸一口气,身形慢慢后退。   尸天清立在其后,双臂环过郝瑟腰间,双掌托住千机重晖盘底,黑眸凑近郝瑟耳侧。   二人一前一后,四手同心,四目沉星,定望龙雨桐。   院内一片宁寂。   夜风拂过,扬起二人青紫衣袂,如晚凉雾岚,层叠翻腾。   托住千机重晖的双掌稳如泰山,微寸瞄动。   虚放金色按键的十指纹丝不动,呼吸屏凝。   突然,尸天清眸光一闪,哑音脱口:“阿瑟!”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厉喝声出,十指残影几乎同时敲击而下。   “唰!”   缭乱银光水流瞬时喷射而出,飙击龙雨桐四十九处大穴。   巨大冲击力令黛凝芷、萧晨月和龙秋梧的身形重重一晃,龙雨桐发出一声闷哼,双唇骤然泛青。   “舒公子/琭言!”郝瑟和尸天清同声大喝。   舒珞和昊申同时上前捏住龙雨桐脉门一瞬,大喜:“成了!”   “一次就成功了?!”七位长老大惊。   “快,送入药汤!”   龙秋梧赶紧抱起自家妹妹,小心放入热气腾腾的药汤之中。   人一如水,好似冰块滑入,发出“嘶”一声,激起一团雾气。   众人呼啦一下都围了过去。   但见浴桶内的药汤,由深棕色渐渐变成乳白,龙雨桐坐在其中,牙关咬得咔咔作响,全身发抖。   突然,白汤中各处冒出串串细小水泡,几乎目不可测。   “是银丝蛭,小心!”昊申沉喝一声,一掌扫向浴桶旁的木桌,桌上十七个酒盅飞旋钻入药汤冒泡之处,昊申反手又是一掌拍在浴桶边缘,十七只酒盅瞬时破水而出。   “捞住!”昊申大叫。   霎时间,数只手飞速探入半空,尸天清手中五只酒盏,舒珞四只、萧晨月和黛凝芷各捞三只、流曦两只,五人十七只酒盏,一个不差皆被稳稳接住,其中药汤,一滴未洒。   “小心,别碰杯中的药汤。”舒珞提醒。   众人小心放下酒盏,昊申和尸天清又以掌心抵住龙雨桐手掌,以内力探寻,少顷,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众人不禁面色大喜。   “隔壁院中已备好热水和汤药,小梧,立刻带桐儿过去休息,小月、黛庄主,一刻钟后须为桐儿推宫过血。”昊申嘱咐。   “好。”   龙秋梧抱出龙雨桐,萧晨月和黛凝取出薄被将其全身包裹,三人匆匆走出院门。   众人不禁长吁一口气。   “尸兄弟,郝兄弟,此次多谢二位!”昊申拱手施礼。   “微霜、小瑟,多谢!”舒珞也抱拳道。   七位长老对视一眼,也同时躬身致谢。   “诸位言重了。”尸天清回礼。   “英雄救美,拔刀相助,此乃我郝大侠的本色,不必客气不必客气!”郝瑟咧嘴一笑,举起手掌朝尸天清一挑眉,“尸兄!”   尸天清眸光清软,含笑抬手拍出。   “啪!”二人手掌半空交击,发出清脆响声。   文京墨、流曦、宛莲心露出笑颜,上前庆祝。   “公子辛苦了!”   “小郝辛苦了,来擦擦汗。”   “尸兄、郝兄,此次表现不错。”   “那当然,郝大侠出马,一个塞倆!哈哈哈哈……”郝瑟叉腰大笑。   舒珞静立一旁,眸光闪动,嘴角不觉勾起温柔弧度。   昊后退两步至七位长老身侧,低声道:“能在两个时辰之内就将这四十九血凝法运用自如,这二人心智之坚毅,绝非常人可比,昊某以为,少楼主的眼光甚是精准——”   那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七人听得真真切切。   众长老对视一眼,目光再次移向中央二人。   一个灿暖若朝阳,一个清澈如月光,二人立在一处,仿若揽下万丈光芒,令人移不开眼。   七人表情渐渐缓下,隐隐露出笑意。   “或许,是我们杞人忧天了——”   “砰!”   突然,侧厢房门被人踹开,一坨花花绿绿的被子冲了出来,连串喷嚏惊天动地:“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众人愕然望去,但见那大红大绿的锦被中间缩着一个人,鼻涕流了三尺长,咖色卷发乱蓬蓬,鼻尖通红,满目放火,竟然是炽陌。   “炽兄,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舒珞惊呼。   “还不都是他害的!”炽陌愤指郝瑟,手中棉被滑落一个角,露出了被内的装扮。   一袭红衣凌乱湿透,紧贴筋瘦身躯,透过薄衣,甚至能看到小麦色的胸膛、锁骨、腰身——再衬着一双怒嗔盈泪的双目,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被那圈那叉之后的瑰丽色泽。   众人慢慢将目光移向某人。   “郝瑟,你、又、干、了、什、么?”文京墨额跳青筋。   “又不是我一个人干的!尸兄也有份啊!”郝瑟大叫。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尸天清。   尸天清一脸无辜:“尸某,并未做什么——”   “居然还敢大言不惭说没做什么!” 炽陌双眼通红控诉,“下黑手,点我的穴道,把我压在这院子里射/了两个时辰!完事之后,穴道也不解,衣服也不给我换,就把我卷进被子扔到了西厢房,如此行径,简直就是丧心病狂禽/兽/不如!”   一阵小风嗖嗖刮过院内。   流曦:“点了穴?”   宛莲心:“压住?”   七位长老:“射……”   舒珞:“!!”   昊申:“……”   “郝——瑟——”文京墨咬牙。   “阿瑟——”尸天清一头雾水,“大家表情为何如此怪异?”   郝瑟额角青筋暴跳:“你们脑袋瓜子里都乌七八糟装了些什么啊?我们只是让炽陌做靶子来练习四十九凝穴法!射什么射!是千机重晖射水,你们以为射什么?!”   死寂——然后——   众人纷纷“咳咳咳”移开目光。   七位长老看着郝瑟表情中那一丢丢的敬佩之色,再次消失地无影无踪。   昊申扶额,舒珞黑线,文京墨掐着眉头递给舒珞一个“速战速决”的眼神示意。   舒珞暗叹一口气,微微提声:“风、火、山、林、雷、阴、玉七位长老听令——”   七位长老神色一震,同时躬身抱拳:“请楼主吩咐。”   舒珞容色渐沉:“七楼立即对泰初镇内所有人员进行排查,务必要将利用银丝蛭害人之凶徒查个水落石出!”   “谨遵楼主之命!”   “那此事就有劳七位伯伯了。”   “少楼主放心!”七位长老同施一礼,转身离开。   七位长老一走,院内便剩了郝瑟、尸天清、舒珞、文京墨、炽陌、流曦、宛莲心和昊申几人。   “想必——”文京墨迈步行至桌前,“这酒盅之内就是传说中的银丝蛭吧。”   众人纷纷围上,定眼看去,但见十七盏酒盅中,汤色厚白,如同牛乳,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银丝蛭在哪?”郝瑟抓头。   “莫急。”舒珞咬破指尖,滴入血浆。   杯中白汤冒气一串微小气泡,渐渐得,那汤水变得透明如井水,从杯底缓缓浮起一根银丝,通体晶亮,光泽闪耀,如同保养良好抹了桂花油的银发。   宛莲心倒吸一口凉气,猫到了郝瑟身后。   郝瑟一边狂吞口水,一边安抚宛莲心,其余众人也是面色微变。   昊申抽出银针在酒盅中搅拌两圈,见银针并无变色,不禁长吁一口气:“看来这银丝蛭无毒。”   “无毒?”炽陌冷笑一声,从脖颈五颜六色的多宝项链中揪下一枚绿色石珠,咚一声扔在了酒盅里。   下一瞬,那珠子竟从绿色变成了黑色。   众人大惊失色。   “炽兄,这是何故?”尸天清急问。   “不仅有毒,还是独门秘毒,需要独门解药。”炽陌冷声道,“看这个颜色,若是三日内不解毒,那个小丫头怕就凶多吉少了。”   文京墨和舒珞定定看着炽陌的项链,眸光深沉:“彩晰石?”   “算你们识货,我这正是可验天下百毒的彩晰石。”炽陌一脸得意。   “那要如何解毒?”郝瑟问。   “我哪里知道,又不是我养的银丝——阿嚏!”炽陌打了个哆嗦,赶紧又裹了裹被子。   “也就是说,只有找到下虫之人才能拿到解药?”郝瑟摸着下巴道。   “小珞,你可有把握寻到凶手?”昊申问道。   舒珞摇头:“适才舒某虽然命令七位伯伯去排查,但只怕收效甚微。相传,银丝蛭虫卵细小如米,若以苗疆蛊音驱动,便可冲卵而出,钻入距离最近的人畜体内。此虫破卵之时无声无息,入体之时毫无所觉——我们根本无法确定桐儿是何时、何地被下了虫。”   “换句话说,任何时候任何接近那小丫头的人都有可能下虫啊——”炽陌冷笑道,“这范围也太大了吧。”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一片沉默。   郝瑟原地转了两圈,三白眼一竖:“凶手就是那个方七衫!”   “郝少侠为何如此酌定?”昊申惊诧。   “名侦探的直觉!”   昊申:“……”   众人齐齐黑线。   “阿瑟说的对,就是方七衫!”尸天清突然出声道。   众人皆是一惊,同时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双眉微蹙,眸光深沉:“龙姑娘与方七衫对战之时,方七衫貌似毫无招架之力,满场躲闪,但在场上翻滚躲避之时,却在地面放了东西。”   舒珞:“什么东西?!”   “是米粒。”   “米粒?!”   炽陌愕然:“天清美人,你眼睛是怎么长的?我们坐的地方距朱雀台起码十来丈的距离,你居然能看到方七衫在擂台上放了米粒?!”   “翊圣剑法每冲破一层,耳目便可灵敏一倍。”尸天清解释,“尸某目前已至第八层剑意。”   众人目瞪口呆,昊申看着尸天清的眸光骤然发亮。   “龙姑娘伤在脚踝……那米粒或许就是银丝蛭的虫卵。”文京墨道。   “甚有可能。”舒珞点头。   “就是说方七衫有解药!”郝瑟拍桌,“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抓人逼要解药啊!”   “且慢,”文京墨按住郝瑟,又将目光移向舒珞:“舒公子,这方七衫是什么人?”   “此人师承梅山派,剑术不高,在江湖之上一直位居中下之位,但人品却是不错,常有除暴安良的事迹,所以此次重华会方能受邀前来。”   “此人与苗疆可有关联?”   “据舒某所知,并没有。”   “这便怪了,一个多年籍籍无名的剑客,为何突然就有了银丝蛭这般厉害蛊虫?!”文京墨眯眼。   众人略一思索,同时面色一变。   “文书生你的意思是,这个方七衫和之前那个北漠一霸齐光海一样,全是冒名顶替的?”郝瑟问道。   “不无可能。”文京墨正色点头:“若真是如此,此时抓人怕是不妥。”   “文先生此言何意?”昊申问道。   “其一,我们此时并无方七衫就是凶手的实证,贸然去逼要解药,若是此人矢口否认,再反嘴咬我们诬陷好人,大肆闹起来,怕是有损敛风楼的名誉。”   “干脆偷偷将此人抓起来暴打一顿不就完了?”郝瑟瞥了一眼流曦。   “郝公子所言甚是。”流曦坚定点头。   “此人能瞒过敛风楼的层层盘查,定是有备而来,难道能如此轻易被擒?”文京墨冷冷瞪了郝瑟一眼。   这一眼,顿令郝瑟脑中灵光乍现,之前在三星楼和舒珞密谈的内容瞬时涌入了脑海——   没错,抓住此人并不难,难的是,要揪出此人背后的势力。   文书生按兵不动,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那依文先生所见,该如何行事?”昊申问道。   “当务之急,是为龙姑娘解毒。”文京墨沉眉少顷,抬眼:“舒公子,明日安排尸兄和方七衫对战!”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这岂不是让天清美人以身犯险?!”炽陌拍桌。   “文书生!”郝瑟狠瞪文京墨。   “不行不行不行!”流曦连连摇头。   文京墨却是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眸光清亮如水:“好。”   “尸兄!”   “天清美人!”   “尸公子!”   “公子!”   众人顿时急了。   “放心,纵使银丝蛭细若发丝,也无法逃过尸某的眼睛。”尸天清宽慰道。   “没错,只要尸兄能避开银丝蛭,到时,小生自有办法逼他交出解药。”文京墨道。   “微霜——”舒珞欲言又止。   郝瑟定望尸天清半晌,叹了口气,一拍尸天清肩膀:“尸兄,万万小心!”   尸天清颔首轻笑,若皎月出云,清美不可方物,顿令众人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   “天清美人说的好,不过区区几只虫子——阿嚏阿嚏阿嚏!”炽陌一句话没说完,就连喷三个喷嚏。   众人不禁憋笑。   “小子,你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喝点姜汤吧!”郝瑟一脸嫌弃,“别到处喷洒病毒了。”   “还不都是小子你害的!”炽陌擤了一把鼻涕。   “好了好了,流曦,你随小生一起将炽公子送回去,宛姑娘,你身娇体弱,也随我们一道回去早些歇息吧。”文京墨叹了口气,站起身,“郝兄,尸兄,你们留下帮舒公子收拾收拾。”   说着,就站起身招呼几人离开。   “文兄——”舒珞猝然起身,直直望着文京墨。   “舒公子不必送了。”文京墨抱拳,抬眸看了舒珞一眼。   “诸位——走好……” 舒珞神色微动,拱手回礼。   “昊某再去看看桐儿,先行告辞。”昊申也起身抱拳。   “昊庄主慢走。”   “昊大哥慢走。”   五人纷纷离去,院内渐渐静了下来。   尸天清和郝瑟对视一眼,同时将目光移向了舒珞。   月光之下,舒珞一剪藕衣苍白如霜,隐透孤寂凉意,一张容颜淡若秋水,飘渺无神。   “说吧,单独留下我二人是啥子情况?”郝瑟暗叹一口气,问道。   舒珞神色一震:“什、什么?”   “舒公子,你当我瞎啊,刚刚你和文书生眉来眼去了大半天——” 郝瑟翻了个白眼,“加上你这造型,眉头一个疙瘩,脸皮一张白纸,嘴巴两扇干皮,一看就是着急上火排毒不畅,肯定有事儿!”   “舒、舒某想说的是……今日舒某已请文兄帮忙调查北漠一霸齐光海——”舒珞移开目光。   “哦,原来你和文书生单独出去就是商量这个事儿啊——”郝瑟双臂环胸,“那就没问题了,文书生一肚子坏水,定有法子找到线索!”   “小瑟所言甚是。”舒珞轻笑颔首。   旁侧的尸天清却是定定看着舒珞笑脸,眉头一蹙:“琭言,你有事瞒着我们。”   舒珞笑容一滞。   “诶?”郝瑟扭头仔细一看,果然,舒珞虽然面带得体笑意,但至始至终,都不敢直视尸天清。   这么说来的话,今天舒公子似乎一直躲避尸兄的目光……   有问题!   “舒公子,你今天有些反常啊……”郝瑟眯眼逼近舒珞。   “舒某并无……”舒珞频频后退。   “嗯?”郝瑟和尸天清双双凝眉,步步紧逼。   舒珞避无可避,最后竟被二人逼到了墙角,后背紧贴墙壁,薄汗满面,慌乱四顾,企图冲出二人重围。   岂料,耳边劲风啸响,一道掌风啪一声拍入墙壁,竟是郝瑟一个“壁咚”将自己左路堵住。   下一瞬,青影如风闪至左侧,尸天清双臂环抱宝剑,封住了自己的右路。   一左一右,气势汹汹,不让分毫。   “舒公子,今日你是招也点招,不招也点招!”郝瑟双眉倒竖。   尸天清虽不发一言,但一双眸子清冽如冰,胜过千言。   舒珞脸上的完美笑容渐渐变幻,化作了一叹苦笑:“果然,瞒不过小瑟和微霜——”   说着,长睫一颤,慢慢阖眼,抬手从怀中取出了半张残页,放在了郝瑟和尸天清眼前。   “啥子东东?”   郝瑟眯眼,尸天清瞪目,待看清那纸上的字迹之时,二人同时面色惊变。   “我擦,殇魂蛊……”   “——竟是生于银丝蛭……”   舒珞长睫低垂,遮住黯淡无光的瞳子:“今日,舒某无意中发现,本应被楼主封存的银丝蛭豢养办法,不知被何人掉包了……”   “诶?!”郝瑟震惊。   尸天清豁然抬眼。   “银丝蛭,百年前灭绝,殇魂蛊,五十年前绝迹,整个江湖中,若说还有何处能寻到复活此二物的法子,怕是只有敛风楼……”   郝瑟眯眼,尸天清蹙眉,二人四目,冷冷看着舒珞。   舒珞的心一点点沉下,喉结颤颤滚动:“所以,害了微霜的殇魂蛊,究其源头——就是敛风楼……”   夜风荡起,拂叶声破碎,吹散了舒珞紊乱呼吸。   冰寒刺骨的剑意升腾而起,萦绕庭院四处,那剑意,舒珞最熟悉不过,正是尸天清的剑意。   舒珞头颈微垂,脊背岣嵝,甚至不敢抬眸看身侧二人一眼。   “是可忍孰不可忍!”突然,郝瑟怒喝声炸响耳边,“仙人板板!这他喵的是那个卑鄙无耻的家伙,不仅害了尸兄还害了舒公子,若是让老子逮到,定将他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舒珞身形一震,豁然抬头。   只见郝瑟双眼冒火,满面义愤填膺:“舒公子,这次老子若是不帮你把这个贼人抓出来,老子的‘郝’字就倒着写!”   舒珞双目渐渐绷圆:“小、小瑟……”   “阿瑟所言甚是,这种宵小之辈恶贯之徒,断不能让他再祸害天下!”尸天清剑意冷凛,声出如冰。   舒珞猛然扭头,但见皎明月色之中,谪仙剑客一身清凛剑气,双眸坚定,却澄澈如水,没有半分——怨恨之色……   水汽渐渐蒙上舒珞双眸:“你们……不怨我……吗?”   “诶?”   “为何?”   郝瑟和尸天清同时一愣。   “舒某身为楼主,监管失责……”舒珞艰涩道。   郝瑟和尸天清对视一眼,露出恍然之色,同时叹了口气。   “舒公子您贵庚啊?”郝瑟翻了个白眼。   “舒某今年二十有二……”舒珞愣愣道。   “那豢养银丝蛭需要几年?”   “至少……七年……”   “银丝蛭再养成殇魂蛊呢?”   “七年……”   “五年加七年,这就是十四年!”郝瑟扳指头开算,“十四年前,舒公子你才八岁,还是挖泥鳅捉青蛙爬树掏鸟尿尿和泥巴的年纪,这银丝蛭的事怎么能摊你的身上?!”   舒珞噎了噎:“上一代敛风楼主乃是舒某的父亲……”   “那又如何?”郝瑟瞪眼,“难道是你爹砸自己家招牌将这银丝蛭的消息卖了?”   舒珞一顿,面色一沉:“不会。应是敛风楼内部之人偷走了消息。”   “所以,罪魁祸首应该是那个偷走消息的内奸!至于舒公子的爹,最多也就是个疏忽失察——不不不,搞不好,你爹根本不知道这事儿,也或许,是被人骗了也说不一定呢……”郝瑟抓着下巴开始发散脑洞。   舒珞双眼圆瞪,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总之,从现在的情形来看,舒公子,你和尸兄一样,都是受害者!”郝瑟得出结论。   舒珞怔怔看向右侧的尸天清。   尸天清眉头深锁,沉声道:“阿瑟推断不错,银丝蛭豢养办法在敛风楼丢失一事若是泄露出去,琭言便要遭受无妄之灾,敛风楼的名望也会受到波及,这背后之人当真是其心可诛!”   “舒公子,此时最紧要的就是封锁消息、查出内奸,然给尸兄报仇,还敛风楼一个清白!”郝瑟振振有词。   “阿瑟所言甚是!”尸天清表示支持。   舒珞静静看着二人,眼眶渐红,漫上水光,勾起温柔笑意,若□□迟迟,胜梨花带雨。   “对嘛舒公子,你这样笑才好看啊!”郝瑟捧颊高呼。   “琭言,以后若有事,莫要闷在心中。”尸天清轻笑。   舒珞轻笑颔首。   “好啦,话都说清楚了,咱们该回客栈洗洗睡觉啦!”郝瑟咧嘴一笑,双臂一捞,分别搭住舒珞和尸天清的肩膀,出院前行。   三道身影印在青石板路上,斜斜拉长,延伸绵淡。   “小瑟,舒某十岁时,并没有……玩过尿……咳、那个泥巴……”   “诶?那你玩啥子?”   “练武,读书。”   “……尸兄,你呢?”   “练剑,读书——”顿了顿,“天清也不玩……泥巴——”   “卧槽,你们这童年也太惨了吧,尿尿和泥巴这么有创意的活动居然都不参与!”   “咳咳咳……”   “阿瑟……”   “要不,咱们现在补上?”   “咳咳咳咳!”   “阿瑟!”   三人声线袅袅,融入夜雾交织升腾,缥缈成云,追月远去。   不远处角落中,一道碧色衣袂飘飘荡起,映出一双诡绿如狐的眸子。   “切——小生就知道,这两只——就是一根筋……”   虽然口中抱怨,可那狐眸之中,却隐透出温和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本兔出差回来啦!   夏天真的不能出门啊   太热了   呜呜呜   各种累,各种困   这一回还是在飞机和高铁上摸出来了一半   还是家里好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兔窝啊!   语无伦次的墨兔叽爬走~~~   以上! 第145章 十五回 二战剑走灭银丝 虫虫痒来骗解药   翌日一大早, 经过一夜休养生息的众江湖客就兴冲冲来到四海榜前占位观战。   青石场的场设布置和前一日皆无太大差别,东西观礼台人声鼎沸, 高台上七位长老早早就坐, 东侧雅席,郝瑟六人外加一个舞江岚齐聚, 西侧雅席,昊申、萧晨月、黛凝芷出席, 当然, 龙雨桐和龙秋梧并不在其列。   只是四座擂台撤了三座, 仅留一擂屹立中央。   隆隆鼓声中,舒珞慢步上台, 抱拳施礼:   “昨日连战之后,有数人身体不适,皆弃权不愿再战, 如此, 今日仅留八人参加第二轮复试。”   说着, 舒珞一震衣袖, 指向高台旁侧巨大的“英雄榜”。   此时, 英雄榜上仅挂了八面名牌, 分别是:尸天清、昊申、方七衫、流曦、炽陌、黄术、柳峰、北六田。   名单一出, 台下一阵喧哗。   “看到没, 龙秋梧不在名单上!”   “听说是龙雨桐昨日受了内伤,龙秋梧为了照顾妹妹弃权了。”   “那还有几人呢?”   “据说那几个见和昊申、尸天清同组获胜无望,索性就不比了。”   “啧啧……”   “为了公平起见, 之后的擂台战将以抽签决定分组。” 舒珞又提声道。   “这个好!”   “这下可有热闹看喽。”   众人欢呼。   舒珞抬手击掌,立即有两名小童抬木桌上台,桌上是摆放一个宽过两尺的正方木匣,匣顶开了碗口大小的圆孔,舒珞提匣摇晃数下,右手探入圆孔,抽出了一面名牌,翻转给众人观看。   名牌上写的正是“尸天清”三个字。   英雄榜上立即有人将尸天清的名牌提挂至中央。   “是九天杀仙!”   “哎呦,不知道是谁和他对战,若是昊申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舒珞又探手入匣,抽出第二张名牌——方七衫。   “是方七衫!”   “哎呦,这方七衫太倒霉了啊!”   雅席内郝瑟众人不禁同时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神色不动,持剑起身。   “重华会武试复赛第二轮第一场,尸天清对方七衫,启!”舒珞高声宣布。   一娓青风,一道素衣,同时跃上擂台,抱拳施礼。   尸天清流云衫随风飘逸,俊容如画,霜骨峥峥,看的众人如痴如醉。   方七衫其貌不扬,布衣朴素,战战兢兢,一看就没啥竞争力。   “哎呦,我看不出十招,这方七衫就得跪地求饶。”   “十招?最多五招!你们是没瞧见之前九天杀仙对战银蝴蝶那场,连剑都没出就把银蝴蝶给打趴下了,内力惊人啊!”   热烈讨论声中,尸天清沉眉抱拳:“尸某有礼。”   “方、方某见过尸大侠。”方七衫讪笑抱拳。   “请!”   尸天清鹤吟剑锵然出鞘,剑鸣割裂云霄。   方七衫抽出双剑,哆里哆嗦摆了个起势的造型。   下一瞬,尸天清若流风卷月飞冲而出,众人甚至未来得及眨眼,凛凛剑光就逼到了方七衫眉心。   方七衫神色大骇,身形骤倒贴地侧滑,险险避开,可还未爬起身,尸天清的第二剑已然到了。   银冽剑光缭绕似电,犹如暴雷惊闪呼啸罩下,密不透风,避无可避。   方七衫哪里敢应战,干脆顺势就地一滚,手脚并用满场窜逃。   尸天清紧随其后,凛凛剑光割空裂啸,劈、挑、刺、甩,封,一招接一招,一式连一式,有条不紊、层次分明,用的正是江湖上最普通最常见的剑招,甚是平平无奇。   这一下,擂台上的战况着实有些怪异了。   前面方七衫连滚带爬,毫无形象,后方尸天清不忙不乱,却又不下杀招,仿若戏耍,一前一后追打了半盏茶的功夫,却是没有任何进展。   台下观战的众江湖客看得甚为不爽,扯开嗓门抱怨大喊:   “这打的啥是什么玩意儿?!磨磨蹭蹭的急死人!”   “赶紧用杀招啊!”   “尸天清,你是不是没吃饭啊?!”   台下叫嚣一片,台上的尸天清却不为所动,依旧只用那几招朴素的不能再朴素的剑招攻击,唯有速度,却是越来越快,快到极致,快到剑光织成滔滔剑浪,仿若海潮一般连绵不绝压向方七衫。   台下喊声渐渐弱下,众人慢慢绷圆眼睛。   “不对啊,这剑招虽然普通,可招与招之间的连接,却甚是精妙!”   “破了第一招,就入了第二招的陷阱,破了第二招,又有第三招逼上……只能避开,只有避开!”   “更可怕的是这速度,好快!太快了!”   “天下怎么有人能做到这么快?!”   西侧雅席内的萧晨月、黛凝芷和昊申三人,皆是面色微变。   黛凝芷:“他没有用内力,只用了剑招!”   萧晨月:“招招延绵,连连不绝……”   昊申:“剑随意动,返璞归真——”   高台上,七位长老面色惊异,同时看向舒珞。   舒珞悠闲坐在太师椅中,慢吞吞摇着无字扇,脸上挂着霁月清风的笑意。   “尸大侠这是何意?”东侧雅席的舞江岚一头雾水。   呵呵,当然是给这个方七衫制造机会放出银丝蛭啊!   郝瑟心中如此回答,口中却是直打马虎眼:“这个嘛……哈哈——”   文京墨一笑:“尸兄大约是想松松筋骨。”   “哦——”舞江岚正色点头。   炽陌、流曦、宛莲心三人对视一眼,皆暗暗屏息,紧盯台上的方七衫。   再看台上,方七衫被尸天清的逼得满擂乱跑,发髻散乱,大汗淋漓,时不时还脚下趔趄,扑倒打滚,甚是狼狈。   突然,陌冷笑一声:“原来如此!”   “什么?”郝瑟忙凑了过去。   “小子,你仔细看他的手。”炽陌示意。   此时,方七衫恰好又是一个狼狈翻滚,有了炽陌的提点,郝瑟看得甚是清楚,方七衫跌倒之时,手掌凝力拍了擂台地面一下。   “他将什么东西以内力压在了擂台之上。”流曦面色一变。   “什么东西,莫不是暗器?”舞江岚沉声。   郝瑟等人对视一眼,眸光泛冷。   “来了!”炽陌突然低喝一声。   尸天清正追杀方七衫至擂台中央,方七衫速度倏然加快,化作一道残影避到擂台边缘,手掌撑地,嘴唇嘬起,状似吹口哨,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尸天清猝然停住身形。   “尸兄!”郝瑟等人面色惊变,高台上的舒珞噌一下站起身。   方七衫眯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觉察的弧度,若毒蛇渗笑。   尸天清直立擂台中央,眸光直射方七衫,寒凛若冰。   方七衫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一层淡淡的雾气从尸天清衣袂下腾起,顺着擂台地面缓缓铺展开去,雾气中隐隐泛起银光,乍看去,仿若一根根银色的发丝,可再望去,却变成了细碎的星芒,弥漫在雾气之中。   突然,尸天清衣袂一震,流云衣袂狂舞翻腾,将紧贴地面的雾气和银星席卷半空,呼一下,散了出去。   霎时间,浓雾尽去,碧空如洗。   青衫剑客就这般静静立于蔚色苍穹之下,身姿挺拔,仙容绝代,璨世风华。   方七衫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擂台上。   “这一场,尸天清胜!”舒珞震音高喝。   “九天杀仙!九天杀仙!”   台下欢呼一片。   尸天清长长剑回鞘,施礼跃下擂台。   方七衫双腿发软,半晌才爬起身,跳下擂台,一阵风似的冲出场外,看那背影造型,俨然是羞愧难当落荒而逃。   观礼台中哄笑者有之,感慨者有之,同情者有之,但在舒珞抽取了第二轮对战人名之后,皆被抛在了脑后。   “复赛第二轮第二场,对战之人——昊申、黄术。”   英雄榜上,再次挂上两个人名,台下又是一片沸腾。   昊申和黄术同时跃上擂台,自然又是一番龙争虎斗,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雅席内,舞江岚和文京墨兴致高昂讨论预测其后战局,浑然忘我。   炽陌一边擤鼻涕,一边扭头四下观望:“天清美人去了哪里,怎么还未回来?”   “适才郝公子恰好要去如厕,公子便陪他去了。”流曦道。   “切,拉屎也要人陪?”炽陌嗤之以鼻。   “炽公子,喝姜汤。”宛莲心巧笑盼兮。   “谢了——阿、阿嚏——”   *   “呼、呼——呼呼——”   方七衫踉跄奔跑在蜿蜒青石板小巷之中,面色苍白,大汗淋漓,好似要逃离不远处四海榜的震天欢呼。   厚重呼吸声压住心跳,充斥耳膜,却盖不住身后那一抹青影带来的恐惧。   一笔流云衫,一柄鹤吟剑,静静随在其后,步法不快也不慢,距离不远也不近,至始至终,皆距自己一丈距离,可那无形的高压剑意,却令人疯狂。   豆大的汗珠从方七衫头顶滴落,衣衫汗透,周身冷颤。   突然,方七衫骤停脚步,回头嘶声大喝:“尸天清,你一路跟着我到底想做甚?!”   尸天清表情沉静,若古井无波:“你适才,用了毒。”   方七衫面色变了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与龙雨桐对战的时候,你也用了毒。”   “我说了,我不知道什么——”   “解药。”   “什、什么?”   “解药!”   “我说了我没有——”   “啊哒!”   突然,脑后一阵剧痛,方七衫还未回过神来,就被人一脚踹翻,摔了一个狗啃泥。   眼前,踢踢踏踏走来一双紫缎靴,靴跟镶嵌金色铁环,鞋面绣着金色羽翅,震震愈飞,活灵活现。   “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一只手将方七衫揪了起来,显出一双凶光四射的三白眼。   “郝、郝大侠……”方七衫干笑一声,“你们说什么,我的确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冷静冷静就听懂了。”郝瑟挑眉一笑,骤然将方七衫甩了出去。   “锵——”   鹤吟剑啸冲破九霄,方七衫只觉眼前万道寒光罩下,唰唰唰周身裂帛破响,全身衣衫碎裂成片,仿若鱼鳞挂在身上。   “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方七衫嘶声大喊。   “嘿嘿——”郝瑟抬起右手,啪一声打了一个响指。   “嗖!”   一股绿烟从郝瑟拇指阴阙射出,直直喷到了方七衫裸露皮肤之上。   方七衫觉得身上开始发痒,而且是那种难以言喻的痒。   “你,你射的是什么?!”方七衫挠皮大吼。   “虫虫痒,只需一丢丢,就有万蚁钻心、万虫蚀骨的效果。痒到抓心挠肺、痒到生无可恋、痒到全身皮肉开绽、痒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郝瑟瞪眼。   方七衫面色骤然泛白:“我方七衫在江湖上闯荡多年,从未听过这什么虫虫痒!”   “你当然没听过,这是我家尸兄的独门密毒,凡是中毒的人,都死了~~”郝瑟乐不可支。   方七衫豁然看向尸天清。   面前的谪仙剑客,双臂抱剑,转眸看向自己,突然,绽出了一抹笑意。   明明是净月秋水的笑颜,却偏偏带了一丝邪魅之色。   那一抹邪气,出现在这一张清绝无双的容颜之上,当真是触目惊心,胆寒肝颤。   方七衫膝盖一软,扑通跪地。   “交换个解药吧。”郝瑟蹲下身,挑眉笑道。   方七衫哆里哆嗦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瓷瓶,递了出去。   郝瑟却是不接,冷笑一声:“忘了告诉你,这虫虫痒的解药要连服三日方能解毒——方大侠,你可想清楚了,这解药对不对?”   方七衫脸皮抽搐,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瓷瓶递给郝瑟。   郝瑟一把夺过,站起身:“尸兄。”   尸天清闪身上前,一掌拍在了方七衫的嘴上。   方七衫只觉一个异物咕咚一下滚入了嗓中,险些把自己噎死。   “明日再来取解药。”尸天清起身。   “多谢尸大侠、郝大侠!”方七衫磕头道谢。   郝瑟冷笑一声,搭着尸天清的肩膀大摇大摆离开。   跪地的方七衫慢慢爬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面容扭曲如毒蛇:“就算有解药也没用,银丝蛭入体,便是在体内种下了毒药种子,无论服用多少解药,毒根也无法拔除!”   说着,冷笑一凝,身形隐入纵深街巷之中。   风过、街静,再无声息。   河畔古榕树繁茂枝叶中,荡起藕白衣袂。   “风壹、风贰,盯住此人。”   “是,楼主!”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次更新比较少   因为这一回是和上一回一起写出来的   修完就赶紧放上来   给墨兔叽岌岌可危的兔品冲个值,嘤嘤嘤   *   下面是题外话   墨兔叽身为一个业余兼职码字工   多少还是算原创圈里的兔叽   而且,墨兔叽也遇到过抄袭。。。没错,就是悲剧的开封府。。各种被抄。。。叹气   甚至,墨兔叽还遇见过抄袭人设的。。。   对此,墨兔叽真是表示呵呵呵   欣慰的是,这几年原创圈的风气明显变好了   不像是前几年,抄袭狗大行其道,谁抄谁红,谁红谁有理,至于原创,那就是傻子才做的事   抄一抄,就能有大笔的钱,   抄一抄,就能收获大批的粉丝   抄一抄,就能快速写出好几百万   对此,墨兔叽只想说   这些人是不是傻   抄的,就是偷的,迟早有一天要还的   偷得,永远不会变成自己的   而且,最恐怖的是,抄袭,会快速剥夺原创的能力   不信,去看看那些靠投机取巧成名的人   除了抄的那几本   还能写出来东西吗?   作家的生命很长   只要你愿意写,三十年,五十年,都能写   只有自己写,才能越写越好   只有自己写,才能写出真正打动读者的故事   在此,希望所有喜欢原创的作者都不要遇上抄袭   希望所有抄袭的作者,收回你的手   否则,总有一天,会遭到最恐怖的惩罚   谢谢大家看墨兔叽废话。   鞠躬! 第146章 十六回 四海榜前连三战 九天杀仙登榜首   待再次回到四海榜,复赛第二轮擂战已告一段落。   “怎么样怎么样, 现在是啥子情况?”郝瑟屁股未坐稳就迫不及待问道。   “还用问吗?”炽陌用下巴示意。   此时英雄榜上, 只留了四个名牌挂在最下一排, 分别是:尸天清、昊申、炽陌和流曦。   “哟, 炽陌和二十一都赢啦, 不错不错, 晚上加鸡腿。”郝瑟连连点头。   流曦翻白眼, 炽陌嗤一声,尸天清施然落座。   文京墨扭头看了郝瑟一眼,郝瑟邪邪一笑, 撩袍翘起二郎腿。   文京墨唇角一勾, 抬手招来雅席边待命的小童嘱咐了几句,小童退开,不多时, 就见陈冬生端着一壶茶急匆匆赶来。   “郝大哥,这是你要的新茶。”   “谢了。”郝瑟掏出怀中瓷瓶放在茶盘上,“刚得的小玩意儿, 赏你的。”   “多谢郝大哥。”陈冬生眸光一亮, 立即退下, 反身又提了一壶茶送到了西侧雅席的昊申处。   昊申、萧晨月、黛凝芷猛地站起身,面带喜色,同时朝着郝瑟这边抱拳施礼,然后,萧晨月便匆匆离席。   郝瑟伸了个懒腰, 歪歪靠在椅子上。   “小郝辛苦了。”宛莲心为郝瑟斟茶。   众人皆是心照不宣,垂眼品茶。   舞江岚扫望周围人一圈,十分识相没多问半个字。   高台上,舒珞慢步上台,朝着郝瑟等人雅席方向轻轻颔首,探手入木匣,抽出了两张名牌。   “下一轮对战者,昊申对流曦。”   场下观众一片欢呼。   “流曦去帮公子探探那人的底。”流曦朝尸天清一抱拳。   尸天清却是摇头:“输赢无妨,莫要逞强。”   “是,公子。”   流曦飞上擂台,直身而立,一脸坚定。   昊申远远看了尸天清一眼,跃飞上台。   二人皆是面无表情,四目冷对。   “这流曦虽然是今年的黑马,但对战昊庄主,恐怕还是不够格啊!”   “没错,昊庄主可是江湖顶级高手!”   “我倒是觉得流曦此次若是运用战术得当,或许能有胜算。”   “肯定不行,前几场昊庄主根本就没用全力!”   台下议论纷纷。   唯有郝瑟的评价独树一帜:“哎呦我去,这两只棺材脸站在一起可够渗人的。”   众人:“……”   “重华会武试半决赛第一场,昊申对流曦,启!”舒珞提声大喝。   话音未落,流曦黑衣化为一缕黑烟,瞬闪至昊申身后,五根化爪破风而出,狠抓昊申脖根。   昊申足下一点,身偏半寸,轻松避开。   流曦身影乱闪,幻成无数残影,飞绕昊申,十指如白骨鹰爪,在黑雾中划过刺目白痕,快如惊电,密如暴雨,刁钻抓捏昊申各大要穴。   昊申足下飞旋,檀色衣袂翻舞如夜下晦海,翻腾汹涌,紫铜双锏轮挡其中,偶尔听到发出叮当脆响。   一时间,擂台上只见檀影黑雾来回错乱,别的竟再看不清。   “这流曦好厉害的轻功!”   “我是第一次见昊申的轻功,竟也如此不俗?”   “喂喂,现在到底谁占上风啊?”   “鬼才知道,啥都看不清啊!”   观众瞠目结舌。   雅席内郝瑟早已看傻眼,满耳朵还充斥着诸高手评论:   “流曦兄这鹰爪功是出自何门何派?舞某竟是一时看不出来。”   “没门没派,就是杀人功夫。”   “呵呵,炽兄,请慎言。”   “舞镖头,你可看清楚,这流曦的轻功,和往生盟的影杀功是不是一个路子?”   “嘶——这……”   “流曦的轻功乃是他家传,炽兄怕是看错了。”   “哦~天清美人这么一说,我又觉着有些不像——不过用此种精绝轻功,莫不是流曦打算消耗战……”   郝瑟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几次欲插话都没机会,只能凑到同是武功白痴的宛莲心身边没话找话:“——咳、那个,打得挺花哨的啊。”   可宛莲心却是彻底无视郝瑟,死盯擂台,花容紧色,额角渗汗——   哎呦~~   郝瑟眯眼在宛莲心脸上扫一圈,一脸意味深长。   台下讨论的热闹,台上打斗也进入白热化。   流曦的身形已经快到极致,宛若藏在浓雾中的致命匕首,出其不意,杀意凌厉。   昊申表情丝毫未变,招式仍以挡架为主,不慌不忙,有条不紊。   二人缠斗一处,你来我往,你攻我守,看起来颇有大战三天三夜的架势。   “流曦太过急躁。”文京墨摇头。   舞江岚道:“他这般高速攻击,内力耗损太大,怕是不能持久。”   “这小子还真是拼尽全力去探昊申的底啊。”炽陌看一眼尸天清。   尸天清眉峰紧蹙。   “流曦这货还真是死心眼……”郝瑟叹气。   “依舞所见,尸大侠和昊庄主的武功乃在伯仲之间。”舞江岚道,“但若是昊庄主在此战中消耗内力,其后决战,尸大侠便多了一分胜算。”   “流曦试探一下也好,可助我等判断昊申的功力深浅。” 文京墨评价,“如此,也可想几个对策。”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话题皆是围绕“尸天清和昊申决战时该如何应对”这一主题。   炽陌听得额头青筋乱跳:“喂喂,你们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下一场我和天清美人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怎能如此肯定是天清美人和昊申决战,万一是我赢了呢?”   众人默默回头,看炽陌一眼,又同时扭头看向擂台,继续讨论尸天清获胜的可能性。   “舞镖头,你看昊申这一招,尸兄该如何对战?”   “紫铜双锏招式偏重击,尸大侠剑术偏轻灵一路,这的确是个弱点……”   “若以内力——”   “喂喂喂!”炽陌拍案而起,“你们什么意思?!”   “小子,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 郝瑟回头华丽翻了一个白眼。   炽陌:“……”   尸天清低头:“咳咳咳……”   炽陌两眼冒火:“天、清、美、人——”   “咳——”尸天清清了清嗓子,抬眼,“若是平日,炽兄与尸某的武功自然难分高下,但今日,炽兄身染寒疾,纵有神功傍身,怕也落了下乘,尸某以为——炽兄今日还是莫要太过劳累,否则,若是害下病根,天清岂能安心——”   说到最后,尸天清又是轻轻一笑。   这一笑,莹澈无尘,明净如月,却又焕发着澄辉暖意,那叫一个美震八方。   炽陌呆呆看着眼前的倾世笑颜,两朵红晕悄然登颊。   舞江岚无意间瞄了一眼,顿被震慑傻眼。   郝瑟目光一扫,一脸心惊肉跳凑到文京墨身边,低声道:“文书生,我觉得最近尸兄有点反常!”   “何意?”   “你难道没发现尸兄最近笑容变多了吗?”   “那又如何?”   “重点是——尸兄的笑容越来越——怎么说呢!”郝瑟抓头,“今天我们骗方七衫解药的时候,尸兄的笑容有点——邪性!”   “哦?”   “还有刚才,你瞧见没,尸兄居然对着炽陌笑得——很诱惑!”   “所以?”   “我也形容不来,就像是——是……”郝瑟一拍大腿,“像是尸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觉醒了一般!”   文京墨静静看着郝瑟半晌,唇瓣一动:“或许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郝瑟三白眼一竖:“文书生,你说老子是黑?!”   “自然不是,郝兄高风亮节坦荡胸怀,自然是——朱。”   “哈哈哈哈,那当然,老子当然——我呸,文书生你说老子是猪?!”   “呵呵——”   “不好!”   一直默不作声的宛莲心猝然惊呼一声。   郝瑟一惊,忙看向场上。   场上形势突变,昊申反守为攻,双锏轮舞如风,飞旋轮舞,流曦黑衣飘零,只能在攻击间隙勉强躲避,步伐虚浮,鹰爪后续无力,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可即便如此,流曦仍是只攻不守,仿若要将最后一丝力气用完才甘心。   众人神色渐渐沉了下来。   突然,流曦眸光一闪,身形侧滑而出,仿若一柄利刃贴着地面刺向昊申下盘。   昊申一跃而起,紫铜锏厉风冲下,直取流曦天灵。   这一击,又快又狠,只需半寸,便可取流曦性命。   岂料流曦却是不躲不避,身形不慢反快,手化阴风利爪逆行而上,竟是用了一个同归于尽的招式。   “流曦!”尸天清骤然起身大喝。   昊申身形凌空骤翻,竟硬生生收回招式,腾身落地,面色微变。   而流曦,适才那一招已然用了最后一丝内力,踉跄坠落,单膝跪地,面色惨白。   昊申默默看流曦一眼,收起双锏,抱拳:“承让。”   “重华会半决赛,首场,昊申胜!”舒珞提声宣布。   流曦撑起身,向昊申一抱拳,默不作声跃下擂台。   昊申转目直视尸天清,微一抱拳。   尸天清颔首回礼,抬头看向归来的流曦,眉头蹙成一个疙瘩。   “公子,昊申此人功力太深,流曦无能。”流曦垂头丧气道。   “上场前,尸某是如何嘱咐的?”尸天清声冷入骨。   流曦抬头,一看尸天清表情,不禁一怔。   尸天清神色凝沉,怒意寒冰,显然是——生气了。   “公、公子……”流曦懵了。   “二十一你丫的小屁孩,尸兄让你不要逞强,你权当耳旁风啊!”郝瑟一巴掌扇在流曦后脑勺,“还不去面壁思过!”   流曦扶着后脑勺,愣愣瞪着郝瑟。   郝瑟眼珠子一顿乱甩。   【尸兄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赶紧撤啊!】   “是、是!”流曦一溜烟退下。   “尸兄,深呼吸、深呼吸——”郝瑟连拍尸天清肩膀。   尸天清紧绷表情软缓,轻叹一声:“下不为例!”   “是、公子!”流曦面朝墙壁,站得笔直。   文京墨摇头,炽陌一脸兴致,宛莲心则是移动莲步走到了流曦身侧,放下一杯茶,挑起柳眉在流曦身上扫了一圈,啧啧了两声,飘然离去。   流曦顿时脸黑如锅底。   *   稍事休息后,半决赛第二场正式开始。   英雄榜上,尸天清和炽陌的名字早已并排高挂,台下观众翘首期盼,只等那一青一红双影飞身上擂,掌声雷动。   “九天杀仙!九天杀仙!”   “红一手!红一手!”   东侧,一剪流云衫飘逸,清颀素影,西方,一抹烈红衣翻舞,彤云滚滚,端是美如画卷。   台下众人看得是如痴如醉。   “还是尸大侠更好看啊!”   “呸,明明的炽大侠更美!”   “九天杀仙美则美矣,却是不沾人间烟火,看起来太冷。”   “对对对,炽陌大侠更接地气。”   “我说,你该不会是瞎吧,这炽陌明明是一身邪气,哪里能和尸大侠相比?”   “滚,炽陌大侠这是艳色倾城,你懂个屁!”   二人还未开战,台下各自的簇拥者已经撕得飞起。   “卧槽,粉丝团互掐啊——”   郝瑟左瞅右瞧,看得不亦乐乎,旁侧众人则是一脸黑线。   “咳咳,重华会半决赛第二场,尸天清对战炽陌,启!”高台上舒珞忙宣布擂战开始。   “炽兄,请。”尸天清抱剑施礼。   “天清美人,请。”炽陌挑眉一笑。   青红惊鸿双色冲天,凌空交击。   鹤吟剑气澎湃如滔海,剑光璀璨若星河,剑招绮丽缭乱,竟是与方七衫对战时的朴素风格判若两人。   赤红衣袂飞舞,身速如猎豹,腿旋胜暴风,好一派密不透风的凌厉腿法。   台下众人齐看傻眼,安静如鸡。   雅席内众人更是惊诧万分。   “卧槽,尸兄和炽陌这是来真的?”郝瑟惊呼。   “并不是,炽兄的腿法花哨有余攻击不足,尸大侠剑招华丽,却是没有杀气。”舞江岚给出专业介绍。   “所以,是炫技的表演赛。”郝瑟恍然。   “差不多吧。”舞江岚一笑。   文京墨目光紧紧锁在炽陌身上,双眼微眯。   擂台上,腿风剑影中,青红双影来往画虹,比起对战,更像是跳舞。   台下众人也瞧出破绽,高声抱怨:   “这娘吧唧的,打的什么玩意儿啊?”   “这哪里是重华会的擂战,这根本就是大姑娘绣花嘛!”   就连高台上的舒珞都有些看不下去,提声道:“尸兄、炽兄,速战速决——”   半空二人同时身形一顿,旋身落地。   “天清美人,再这般磨蹭下去,怕是要打到明日。”炽陌挑眉一笑。   “炽兄说的是。”尸天清轻叹,手腕一转,气势骤变。   绝美眼瞳澈冷如冰,鹤吟剑光凛冽,化作万道剑气喷涌而出。   “翊圣剑法第七层剑意,镇星缚月!”舒珞双眼一亮。   七位长老猝然起身,台下众人惊诧失色。   茫茫剑光化作一团流星光团,向着炽陌罩下,芒光之中,星华乱电,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炽陌面色一变,踏空而起,腿风飙舞,欲破震而出。   可那剑光就如黏在身上的夜色星辰,挥之不去,凝光星灿织成巨网,逼压而下——   剑意,清澈如月的剑意,干净而纯粹的强!   炽陌瞳孔剧缩针芒,冰蓝瞳孔深处,隐隐溢出血光。   手掌骤拍腰间,一笔软剑灿然出鞘,若银蛇飞刺而出,锋如毒牙,吞噬星芒,剑刃抖颤如蛇头,直取尸天清咽喉。   尸天清眸光一闪,手腕一抖,剑气星芒骤然大盛,剑光落处,星辰之色连成一片,沛不可挡,不留半分缝隙。   红衣赤袂困在其中,犹如被凛凛水色压住的烛光,奄奄一息,那银蛇剑气,挣扎翻滚,却是无法挣脱。   倏然,炽陌低啸一声,如焰火冲天而起,尸天清剑光紧随而上,腾辉旋空。   霎时间,光芒大盛,红焰星芒漫天抛洒,众人只觉耀目震魂,不觉闭眼避其锋芒。   忽的,剑气消散,擂台死寂。   众人睁眼看去,只见擂台中尸天清青衣滚滚翻舞,长剑笔直横刺,而炽陌,就立在尸天清剑尖之上,红衣霞火,卷发绕云。   一青一红,映照琉璃苍穹,如妙笔勾画。   全场震惊,看呆傻眼。   尸天清扬起长睫,清澈眸光直射炽陌。   炽陌瞳深红光渐渐散去,突然,打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一个跟头倒栽下来。   “炽兄!”尸天清探手去扶。   “阿嚏!不打了不打了!”炽陌抹了一把鼻涕,收起软剑,连连抱怨,“这鬼天气,真是冻死个活人!”   尸天清欲扶人的手落空:“……”   众人:“……”   七位长老:“……”   舒珞哽了哽:“……尸天清对战炽陌,尸天清胜。”   “诶?!这算什么啊!”   “搞笑呢吧!”   “打得正精彩呢,怎么突然就掉链子了!”   可不管台下众人如何抱怨,炽陌还是大摇大摆回了雅席,卷起被子团坐在躺椅上狂打喷嚏。   尸天清随之归来,一脸无奈。   “小子,你居然还藏一手软剑的功夫?!”郝瑟凑过来道。   “切,我本事多着呢!若不是今日身体不适,又不忍心伤天清美人——肯定我赢!”炽陌揉着通红的鼻头嘀咕。   “嗯嗯,吹牛的本事最厉害。”   “论吹牛,我可比不上某人。”炽陌裹着被子就势一躺,两眼一闭,“累死了,我要睡一会儿。”   “我擦,小子你怎么说睡就睡啊……”   “吵死了!”   二人斗嘴声中,尸天清定定看了炽陌一眼,落座盘膝,阖眼开始调息。   文京墨双眼长眯,扭头看向高台上的舒珞。   舒珞神色微凝,顿了顿,提声道:“下一场,重华会决赛对战,尸天清对昊申——”   “少楼主且慢。”西侧雅席的昊申起身抱拳,“尸大侠刚刚激战一场,理应休息恢复内力,不若一个时辰之后再战,方为公平。”   “昊庄主此言有理。” 舒珞点头,“七位伯伯以为如何?”   “甚好。”七位长老颔首。   “那就请诸位英雄先行歇息,一个时辰后,重华会武试决战再启。”舒珞宣布。   “也好也好,休息休息再看。”   “这一早上的激战,看得我们也十分辛苦啊!”   台下众江湖客纷纷起身,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遛弯的遛弯,整个四海榜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西侧雅席的昊申、黛凝芷也趁机离席。   “昊庄主他们应该是去看桐儿姑娘了。”宛莲心给郝瑟添上新茶。   “嗯——”郝瑟打一个哈欠,瞄一眼那边迅速进入梦乡的炽陌,再看一眼旁边盘膝打坐的尸天清,只觉自己眼皮也开始打架。   “趁这会儿没事,我也补个觉。”郝瑟刨出第二张被子,团身一卷,蹦上第二张躺椅倒头扯呼。   众人:“……”   “这还没到午睡时间呢。”流曦满头黑线。   “昨晚我夜起时,看到小郝屋里的灯一直亮着,那时已快卯时。”宛莲心道,“小郝好像一夜没睡。”   流曦一怔,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也是略显诧异。   而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另一张躺椅上,缩在被褥中的炽陌,双手攥紧褥边,指节发白,微微发抖。   *   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粘腻绝望的黑暗,每行一步,都如陷入融化的沥青沼泽中,举步维艰。   粘稠的触感,从皮肤一点点渗入,侵入五脏六腑,令人作呕。   【先人板板,这是啥子鬼地方?!】   郝瑟拼命从黑暗沼泽中拔出脚,艰辛向前。   眼前,出现了一条线、银色的线,隐隐发亮,犹如一根泛着油光的银发。   【啥子玩意儿?】   郝瑟抬手一碰,银线融断。   整个黑暗空间微微一震,一道幽蓝光束从高处射下,照亮了一小片视线。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银色的丝线,密密麻麻犹如蛛丝,横七竖八围吊四处。   光束中央,站着一个人,身形被银线遮挡,看不真切。   【老子偏不信邪!】   郝瑟一挽袖子,抡起手臂冲出,股股银线碰到郝瑟手臂,就如遇到烈日的冰丝,齐齐熔断。   郝瑟一路披荆斩棘畅通前行,越接近那个人影,越觉得心口突突乱跳。   虽然身躯有三分之一被银线裹住,但仍能能辨出此人的衣着穿戴——大红如罂粟的衣衫,咖色的波浪卷发,耳边硕大的金色耳环……   郝瑟加快脚步冲到此人身前,三下五除二将银线抓断扔到一边,露出线下的脸。   细长眉峰斜飞,如扇睫毛紧闭,五官美艳如画——   【炽陌、炽陌!醒醒!】   郝瑟三白眼瞪圆,抬手就在炽陌脸上乱扇一气。   炽陌眼睫一动,豁然睁眼。   红眸坠魔,血腥如海,摄人心魂!   “卧槽!鬼啊!”   郝瑟一拳挥出。   “小子,你作甚?!”   一人攥住了郝瑟的拳头。   郝瑟豁然睁眼,瞳孔中映出炽陌的臭脸,手中还挡着郝瑟的拳头。   只是,眼前的炽陌,眸光隐透冰蓝,嘴脸虽臭,但看起来十分的——正常。   “炽陌?”郝瑟愣愣道。   “睡醒就赶紧起来,别哼哼唧唧的吵人!”炽陌甩开郝瑟的拳头。   郝瑟眨眨眼,掀起被子跳下躺椅,扫望一圈,但见文京墨、流曦、宛莲心、舞江岚都齐齐排坐前方,唯独不见尸天清。   “尸兄呢?”   “那边。”炽陌撇嘴。   郝瑟抬眼看去,但见中央擂台之上,尸天清和昊申直身对站,四目对视,霜风怒号,杀意萧瑟。   “卧槽,已经开始了!”郝瑟连忙搬凳子凑到文京墨旁边。   “重华会武试决战,尸天清对昊申,启!”舒珞震声高呼。   尸天清拔出鹤吟剑,剑身嗡鸣,冽光流冰。   昊申高擎紫铜双锏,暗啸震震,风动云涌。   “昊庄主,请。”   “尸兄弟,请。”   唰!   二道身影消失,下一瞬,同时出现在擂台中间,剑光锏交击发出一声闷响。   “嗡——哗——”   一圈透明波动从武器交击处震荡而开,仿若在平静湖水中投入一枚巨石,荡起剧烈涟漪,震得众人头痛欲裂。   再看擂台之上,双锏破风,剑光缭电,双器拼斗,竟是毫无花哨的硬碰硬攻击。   昊申紫铜双锏,重逾百斤,每次出击都在半空割出一道恐怖的声效;   尸天清长剑轻灵,却偏偏能抵挡住那万分沉重的双锏,每一击,都发出震痛耳膜的鸣啸。   “尸兄这是——死拼?!”郝瑟愕然。   “是内力!”流曦提声。   “以内力灌注剑身,方能抵挡住紫铜双锏的重击。”炽陌环抱双臂道。   “昊庄主也用了内力,看来也不轻松。”舞江岚沉色。   “只是,天清美人要用多一倍的内力拼紫铜锏的重量,这打法也太笨了吧。”炽陌摇头。   “如此,并非长久之计。”文京墨道。   “没错,只怕撑不过一盏茶——”舞江岚道。   众人一片沉默,死盯场上战况。   观众席死寂无声,唯有鹤吟剑和紫铜双锏交击的巨声响彻四海榜内外。   每一次交击,都好似在心头重击,鹤吟剑每一声嗡鸣,都如同悲鸣。   炽陌额头冒汗,流曦呼吸急促,宛莲心攥紧丝帕,文京墨捏住算珠。   郝瑟双拳紧握,屏住呼吸。   尸兄,加油!   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半柱香的时间到了——   二人交击越来越慢,突然,同时停手,倒退一步,四目对视。   尸天清虎口渗血,双目清凛如天泉寒冰。   昊申双臂发颤,面色紧绷犹如石像。   二人眸光一闪,身形骤然腾空,再次交战。   霎时间,满场剑光缭绕,紫风朔朔,二人残影在半空速闪交叠,根本看不清人影。   “我去,啥子情况?!”郝瑟惊呼。   “内力拼完,开始拼招式。”炽陌低呼。   “我第一次见到昊庄主这般拼斗。”舞江岚愕然。   空气中,肃杀之气震荡,兵器交接鸣响不绝于耳,刃光锏风滚飙奔腾,看得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卧槽,老子啥都看不清啊!”郝瑟揉眼惊呼。   “来了!”炽陌突然大叫一声。   突见昊申身形一落再起,双锏狂舞吸尘,犹如一卷龙旋,吸海水冲霄而出。   尸天清凌空浮悬,剑光铺展灿开,幻化为九道厉光,如神迹普照,从苍穹缓缓降下。   九道剑光和紫风龙卷悬空交汇,发出震耳欲聋的啸嘶之声。   烈风四起,灰尘蔽天,擂台碎木断裂纷飞。   “小心!”   炽陌一巴掌将郝瑟拍翻在地,舞江岚反身压住文京墨,流曦扯住宛莲心甩到后侧。   待那震天鸣啸散去,摔得满头土的郝瑟才慢慢抬头。   场中央的擂台早已四分五裂,一片狼藉,尸天清和昊申分别站在残骸两侧,一个长剑回鞘,一个双锏插/回腰间,皆是神色平静,仿若刚刚不过是喝个茶聊个天一般。   “尸兄弟果然厉害!” 昊申抱拳。   “昊庄主承让。” 尸天清颔首。   高台之上,七位长老灰头土脸,面面相觑。   舒珞端端直立,脸上露出笑意。   “重华会武试,决赛,尸天清胜!”   鸦雀无声。   “赢啦!尸兄赢啦!我们赢啦!喔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个大嗓门冒了出来,紧接着,就见一道紫影好似蚱蜢连蹦带蹿奔到了尸天清身侧,手舞足蹈又跳又笑。   众人这才惊觉回神,诧声四起:   “尸大侠赢了!”   “真的假的?!”   “我的天哪!九天杀仙是重华会武试榜首!”   “我的娘啊!见证历史的一刻啊!”   一众观众不知为何也开始激动欢呼。   文京墨、炽陌、舞江岚、流曦、宛莲心同时露出笑意,围了过去,连声庆贺。   郝瑟最是欢脱,绕着尸天清狂笑撒花,就差没脱衣果奔了。   尸天清如水眸光静静扫过郝瑟和众人,含笑如暖月。   舒珞轻摇玉扇,嘴角勾起温柔弧度。   昊申微微摇头,突然神色一动,转目远眺。   西侧雅席中,黛凝芷和萧晨月含笑抱拳,二人身侧,龙秋梧背着精神奕奕的龙雨桐,正在热烈挥手。   昊申万年无波的脸上,破天荒浮上了一抹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武试!!!   终于啊啊啊啊啊!!   墨兔叽写得要喷血啊啊啊啊!   终于死磕出来了!!!!   抹泪!   *   话说,以墨兔修文,修完以后,字数会增加1000-2000   可是现在,这一回初稿写完9500字,结果修完,字数变成了7800   而且,貌似,现在墨兔叽只要修文,字数都会变得越来越少   这充分说明   墨兔叽是不水文的好兔子啊!   抹泪!   那么,奉上忘了的霸王票鸣谢:   第三十八年夏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02 18:13:10   在心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05 16:23:16   墨心的兔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06 21:17:40   墨心的兔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06 21:17:52   念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09 23:24:51   跑步带只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0 06:07:16   一针溅血的熊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0 20:31:09   一针溅血的熊猫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0 20:32:33   墨心的兔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0 23:25:10   墨心的兔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0 23:25:28   墨心的兔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0 23:25:36   念久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1 20:21:16   在心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7-07-14 21:53:03   胡姬不开花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17 00:10:10   Si小歪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0 01:57:58   在心扔了1个□□投掷时间:2017-07-20 18:58:22   墨心的兔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0 21:10:31   墨心的兔粮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20 21:10:38   在心扔了1个□□投掷时间:2017-07-28 10:34:28   在心扔了1个□□投掷时间:2017-07-31 13:24:42   21799318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31 22:02:47   清泉煮茶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7-31 22:40:34 第147章 十七回 夜中谈案梳脉络 千年大侠惊绝世   皎镜悬, 云丝银, 灯流萤,疏酒星。   东楼客栈二层牡丹阁中, 灯如白昼, 杯盏流光, 众人齐聚一堂, 欢声笑语。   “祝贺尸兄夺得重华会武试榜首, 干杯!”郝瑟举杯欢呼。   尸天清、舒珞、文京墨、炽陌、流曦, 宛莲心喜色碰杯。   “微霜,恭喜。”   “尸兄,小生敬你。”   “天清美人这是实至名归。”   “祝贺公子。”   “恭喜尸公子。”   尸天清含笑一一碰杯, 一饮而尽。   “尸兄, 我再敬你一杯!”郝瑟乐呵呵二次举杯。   尸天清轻笑按下郝瑟酒盅:“阿瑟,醉酒伤身。”   “老子可是千杯不醉!”郝瑟一拍胸脯。   “小瑟明日要参加奇试,还是少饮几杯的好。”舒珞笑吟吟将郝瑟的酒盅换成了茶杯。   “你们两个要不要这么一唱一和夫唱妇随啊……”郝瑟鼓起腮帮子嘀嘀咕咕。   “咳咳……”   “阿瑟……”   “郝兄, 吃饭!”文京墨笑得人畜无害甩出算盘将郝瑟怼在了座位上。   众人憋笑,落座入席, 品尝佳肴,一片欢腾景象。   突然, 风壹匆匆奔入牡丹阁, 俯在舒珞耳边低语几句。   舒珞神色一动,敛目一瞬,示意风壹离开。   “啥子情况?”郝瑟问道。   舒珞蹙眉:“方七衫死了。”   “啥?!”郝瑟腾一下跳起身。   “何时、何地,怎么死的?”文京墨问道。   “半盏茶前, 客栈小二送饭时发现死在客房内,全身血液干涸,”舒珞凝声道,“四周散落数十枚米粒状的白色空壳。”   “莫不是——”流曦蹙眉。   “被银丝蛭吸了干了血?!”宛莲心掩口惊呼。   “还坐着干嘛,咱们赶紧去现场瞅瞅啊!”郝瑟大叫。   “小瑟稍安勿躁。”舒珞按住郝瑟肩头,“舒某已命风壹通知风长老钟飒处理善后。”   郝瑟眨了眨眼皮,慢慢坐下身:“舒公子,难道你认为钟长老是内奸?”   舒珞面色沉静,仿若一张完美无缺的精致面具,慢慢点了点头。   众人面不禁色一变。   “舒公子,你可是查到了什么线索?”文京墨问道。   舒珞沉眉:“日前,舒某令七位长老追查豢养银丝蛭凶手的线索,今日清晨,舒某得到消息,又查出三十七名冒名之人,仅钟长老一队就查得三十人。”   “这不是更说明钟长老尽职尽责吗?”郝瑟纳闷。   “恰恰相反,”文京墨眯眼,“此乃弃卒保帅之举。”   “千竹此言何解?”尸天清问道。   “小生昨夜去探了齐光海和几个冒名之人,发现他们只是购买身份以助自己洗白,其余□□一无所知,想必今日查出的这些人,也是如此。”   “齐光海——就是之前抓文书生当人质那个家伙?”郝瑟瞪圆三白眼,“文书生你去探望——他?”   文京墨抬眼:“和流曦一起去的。”   “那个——齐光海还健在吗?” 郝瑟倒吸凉气。   流曦:“活着。”   文京墨:“死不了。”   郝瑟抹汗。   “也就说,目前被识破身份的这些人,只是被利用的棋子,用来混淆视听,以助内奸脱离嫌疑?”宛莲心道。   “宛姑娘聪慧。”文京墨点头。   “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断定钟长老就是内奸啊。”郝瑟挠头。   “之前,舒某命人全天监视七位长老,发现钟长老行为有异。”舒珞道,“钟飒长老有一个习惯,每日午睡一炷香时间。可自从重华会后,就变为午睡半个时辰,这两日又增至一个时辰。而且在午睡这段时间中,只有钟长老一人待在书房内,严禁他人侍候,甚是怪异。”   “钟长老那么大年纪了,多睡个把时辰也不奇怪吧。”郝瑟道。   “小瑟你有所不知,钟长老平日为人行事十分严谨,起床洗漱用饭入睡的时辰皆是数十年如一日固定不变,如此突然改变作息时间的行为,对于他人或许是无关紧要,但放在钟长老身上却是匪夷所思。”   “这些都是推断,不足为凭。风楼长老在敛风楼的地位超然,仅次于楼主,若无实证,怕是不好办啊——”炽陌斜眼瞅着舒珞道。   “小生以为钟长老的书房甚是可疑,值得一探。”文京墨建议。   舒珞皱眉:“舒某也有此意,只是——”   “琭若是不便,天清愿意代劳。”尸天清毛遂自荐。   “若有机关,流曦愿意一试。”流曦道。   舒珞苦笑:“的确有机关,但是,却无人可破此机关。”   “啥子意思?”郝瑟顿时来了兴致。   舒珞顿了顿,神色凝重道:“钟飒书房墙壁地板皆以特殊材质制成,只要有人进入,便会发出一种特别的声音,这种声音,天下唯有钟长老一人能听到,而且这种声音,可覆盖整座泰初镇。所以,只要钟长老身在泰初镇内,若想探其书房而不被他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这倒是有趣……”文京墨眯眼。   “莫不是那位钟长老耳力超强,能听到特殊频段的声波……”郝瑟摸着下巴暗自推测。   而其余几人则纷纷开始出谋划策。   流曦:“套麻袋将此人打晕——”   尸天清:“点穴制住此人拖出泰初镇。”   宛莲心:“用迷药如何?”   炽陌:“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他弄聋了!”   舒珞:“……”   文京墨扶额。   “潜入钟长老书房调查需要多长时间?”郝瑟突然冒出一声。   “一盏茶——不,只需半盏茶时间。”舒珞道。   郝瑟摸着下巴想了想,灿然一笑。“我有办法!”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了过去。   “小瑟此言当真?”舒珞双目一亮。   “当然!”郝瑟一拍胸脯,“舒公子,明日你只管安排好人手候着,待奇试老子上场之时,便是行动良机!”   “小子,明日奇试你到底打算做什么?”炽陌一脸不信任。   “千载难逢百年不遇独一无二的天下绝技!”郝瑟踏椅高呼。   “阿瑟果然厉害。”尸天清捧场高赞。   众人:“……”   文京墨扭头、压低声音:“舒公子,明日你且备好人手,但莫要轻举妄动,待看清形势再行动。”   “咳、好……”   “哈哈哈,老娘倒是真想看一看这独一无二的天下绝技。”   门板打开,黛凝芷摇着腰肢走入,其后随着昊申、萧晨月、龙秋梧和龙雨桐等人。   “昊庄主、黛庄主、萧大小姐、龙少庄主、龙姑娘。”   屋内众人忙起身施礼。   昊申等人回礼。   龙雨桐迈步上前,朝众人一抱拳,提声道:“此次我龙雨桐承蒙诸位英雄出手相救,龙雨桐铭记于心,以后诸位若有难处,我龙泉山庄定然义不容辞鼎力相助!”   一副老气横秋的小大人模样,顿把众人都逗乐了。   “桐儿所言即是龙某心中之意,以后诸位便是龙泉山庄的座上贵宾!” 龙秋梧摸了摸龙雨桐的脑袋,又将目光投向尸天清和郝瑟二人,正色抱拳,“尸大侠、郝大侠,二位救命之恩,我兄妹二人没齿难忘。”   “小事、小事,不必如此。”郝瑟连连抱拳。   “龙少庄主太客气了。”尸天清垂眼。   龙雨桐定望尸天清,吸了口气,迈步上前,清了清嗓子:“尸天清……嗯、尸哥哥……那个……我龙雨桐……承认你是——天下第一美人!”   一瞬诡异沉寂。   尸天清眨了眨眼,微微一笑:“多谢龙姑娘。”   这一笑,如月露坠泉,清美不可方物。   龙雨桐霎时愣住,肉呼呼的小脸渐渐染上绯红,突然,扭头望了舒珞一眼,捧着脸蛋泪奔逃走:“舒哥哥,桐儿对不起你啊啊啊——”   尸天清:“……”   舒珞:“……”   众人“……”   郝瑟摇头、叹气:“蓝颜祸水……作孽啊……”   “咳咳咳——”   “阿瑟!”   *   翌日,云高气爽,阳光明媚,正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四海榜前装饰一新,高台四周高挂赤红彩带,台面铺着红毯,喜气洋洋,台下正前,四雅席阳棚整齐,舒珞、七长老、昊申、黛凝芷、萧晨月、龙氏兄妹,郝瑟、尸天清等人齐齐落座。   雅座后四大观礼方阵中,武林众英雄齐聚一堂,喜笑颜开,敛风楼小童端着茶水瓜子点心穿梭其中,一派其乐融融。   高台东侧英雄榜名牌四列,一列八人,正是今日要登台参加奇试的三十二位英雄,舞江岚处在倒数第二位置,郝瑟则是仰仗舒珞的后门排在了最后。   “哼哼,老子和舞镖头果然是压轴。”郝瑟得意扫望一圈,却未见舞江岚的人影,不由奇道,“舞镖头呢?”   “自昨日舞镖头说要回客栈准备奇试后,便一直未得见。”文京墨回道。   郝瑟眨了眨眼,凑近文京墨:“文书生,你没去探探舞镖头奇试项目的底细?”   文京墨瞥了郝瑟一眼:“自然没有。”   “哎呦~文书生,这种时候你应该施展美人计把舞镖头攻下才对啊!”郝瑟挤眉弄眼。   文京墨反手一记算盘,把郝瑟怼回尸天清身侧。   尸天清正一脸好奇盯着座位下的巨大木箱:“阿瑟,这其中是何物?”   “天下之绝!”郝瑟一脸神秘。   尸天清正色点头,拍开炽陌蹭到箱盖上的爪子。   “切,不看就不看。”炽陌呲牙坐到了一边。   “咚咚咚!”   一双大汉锤动鼓声隆隆作响,舒珞飞身上台,抱拳环顾:“诸位英雄,今日乃是重华会最后一场奇试,比的乃是天下之奇、天下之绝、天下之怪,相信诸位与舒某一般,早已翘首以盼。”   “少楼主,咱们废话少说,速速开始比试吧!”   “对对对,俺等了好几天,就等这一场了!”   “没错、没错,赶紧的!”   “好!”舒珞神色一肃,提声,“重华会奇试,启!”   “咚咚咚!”鼓声二次响起。   胖墩墩的玉楼楼主玎琅慢吞吞走上高台,恭请舒珞下台后,开始说明比赛规则:   “本次奇试,参赛人根据签排序出场,每场展示时间不可超过一炷香。” 玎琅一指英雄榜上的名牌,又道,“敛风楼已为诸位英雄准备了两面折扇,就放在座位下方,一面为红底牡丹,一面为白底素扇,诸位观赏绝技之后,若是觉得好,就举牡丹红扇,若是觉得不好,就举白底素扇。最终,获得红扇票数最多之人即为奇试首名。”   “哎呦我去,居然是高端的大众投票!”郝瑟从座位下翻出两柄扇子,扇风扇得不亦乐乎。   众人手持折扇,也是兴致勃勃。   “下面,有请重华会奇试首位英雄——倪大岗登台!”   “来了!”   一道黑影狂奔而至,砸上高台,震得整座台面抖了三抖。   但见此人,身高九尺,袒胸露背,络腮胡子半斤,茂密胸毛一斤,膀大腰圆,皮肤黝黑,猛一看去,就如一座黑塔,衬得旁侧的玉楼楼主玎琅仿若袖珍的年画娃娃。   “倪大岗见过诸位英雄!”倪大岗抱拳高呼,嗓音浑厚有力,颇有英雄气概。   “倪大侠,不知你展示的绝技是——”玎琅笑问道。   “九九八十一天雷震!”倪大岗一拍胸毛。   “请!”玎琅退下台。   “呔,诸位,请了!”   倪大岗高喝一声,扎马下蹲,双手运功高举,口中大喝:“呔、呔、呔呔呔呔!”   随着喊声,面色由红变紫,脑门冒烟,全身青筋暴突。   众人不禁屏息凝视,呼吸紧张。   “噗~~~biubiu~~”   突然,一声怪响从倪大岗身后溜了出来。   那响声,前强后弱,最后还拉出一道曲折妖娆的哨音,颇有韵味……   一片死寂。   “刚刚、那是啥?”   “——屁吗?”   “不、不是吧——”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倪大岗豁然大喝一声,二次用力下蹲,腰肢一扭,臀/部随之左摇右摆起来。   “噗~~砰砰砰~~噗噗噗~~~biubiu~~”   隆隆怪声接连成串,犹如鞭炮鸣响狂炸喷射、惊雷震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重恶臭,瞬间覆盖了整座四海榜。   台下顿时人仰马翻。   “呕!”   “所谓的九九八十天雷震,不会就是八十一个屁吧!”   “天哪!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卧槽,这放屁能放出freestyle啊!”郝瑟捂鼻大吼。   尸天清面色漆黑,流云衣袂翻舞而起,一道寒凛旋风狂舞而出,瞬间将那恶臭给吹散了。   再看其余几位高手,皆是面色铁青,一副要杀人的表情,舒珞和七位长老更是面色青黑一片。   倪大岗一拍裤子,叉腰大笑:“刚刚就是俺的秘技,九九八十一天雷震,哈哈哈哈哈!”   “唰!”   满场素白扇高举,伴随着凌迟目光。   “诶?”倪大岗一愣。   “倪大岗,出局!”玎琅上台一脚将倪大岗踹飞,化作天边流星,“有请下一位参赛者,刘吉集。”   “来喽!”   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翻腾跃上高台,抱拳一笑:“诸位请了,在下刘吉集,展示的是白鸟朝凤绝技。”   玎琅一脸谨慎将此人打量一圈,才道:“请。”   “请了!”刘吉集站直身形,嘴唇嘬起,口齿中传出百灵鸟的鸣叫之声。   那叫声清脆悦耳,娓娓如乐,先是单只鸟鸣,接着变成了两只、三只、四只……十只——最后竟如置身百鸟林中,嘤嘤成韵,千啭不穷。   “好厉害的口技!”郝瑟惊呼。   众人也是惊叹不已。   台上刘吉集口中鸟鸣连绵不绝,足下慢慢踱步,鸟鸣随之忽大忽小,忽远忽近,渐渐得,竟有羽翅震动之音汇入。众人抬眼望去,但见天边黑压压一片,展翅飞来,鸣音震天,竟是百只云雀循声而至,绕着高台飞旋,真鸟鸣啼与刘吉集的口技合在一处,宛若天籁。   突然,刘吉集一跃而起,口中鸟鸣猝然拔高变调,变作一声凤鸣,直冲九霄。   云雀羽翅腾翔,合着凤鸣旋飞而上,渐渐四散飞离,犹如云霞飘散半空,仅留鸟音弥散空中,韵味流长。   众人皆沉浸在这难得一见的盛景之中,久久未能回神。   “百鸟朝凤,诸位可还满意?”刘吉集抱拳笑问。   “好好好!”   “真是好口技!”   “绝技、这才是绝技!”   众人鼓掌欢呼。   “刘兄弟好技艺。”玎琅上台躬身一礼,转头又道,“诸位,请亮扇!”   “人才啊,妥妥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郝瑟又是鼓掌又是吹口哨,满面激动举起了红扇。   而身侧众人,却皆举起了素扇。   “牡丹扇三百一拾面,素白扇一百八十六面,还有四人人未亮扇,视为弃权。”玎琅只扫一眼,便报出了票数。   “多谢、多谢!”刘吉集喜笑颜开离场。   “这般厉害的口技,你们咋亮了白扇?”郝瑟不解。   炽陌:“雕虫小技。”   流曦:“太吵。”   文京墨:“没用。”   宛莲心:“莲心不喜欢。”   “尸兄你呢?”郝瑟抓起瓜子。   尸天清缓缓合起素扇,将红扇放在旁侧,一碰不碰,望了郝瑟一眼,敛目一笑。   不知为何,郝瑟突然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忙端茶灌了两口:“哈哈,继续看比赛、看比赛。”   台上,第三位参赛者已然登台,乃是一个十五六岁身着黄裙的小姑娘,而在她的身前,竟然摆了、摆了十个三尺高的木桶,里面全是热腾腾的包子。   “在下黄两两,绝技是——吃!”   黄两两脆生生一笑,噌一下蹦上木桶,抓起包子就往嘴里塞,一口一个,狼吞虎咽,速度惊人。   众人无不震惊变色。   在接下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十桶包子就这般被黄两两一扫而空。   “这这这……包子的体积,和这个小姑娘的体积…………”郝瑟双手抓头,三白眼圆瞪,“这忒不科学了!”   “姑、姑娘,您可还好?”玎琅震惊问道。   “吃了八成饱,还行。”黄两两打了个一个长长的饱嗝。   众人绝倒。   “亮、亮扇吧诸位。”玎琅抹汗道。   众人面面相觑良久,才犹豫举起了扇子。   “两百三十面红扇,两百七十面白扇。”玎琅宣布。   “多谢、多谢!”黄两两蹦蹦跳跳奔了下去。   “我勒个去,今天我可是大开眼界了。”郝瑟满面激动,狂磕瓜子。   “小子,你的那个什么天下之绝,到底行不行啊?”炽陌瞅着郝瑟,一脸狐疑。   “妥妥的!没问题!”郝瑟信心满满。   “啧啧——”炽陌连连翻眼皮。   之后,诸位奇试高人接连上台,施展浑身解数,各展所长,表演内容更是千奇百怪,从鼻孔吃大葱到软骨缩骨功、从舌头拉大车到绝活变脸,当真应有尽有,闻所未闻,令人大开眼界,高呼过瘾。   可一直到了倒数第三人展示结束,最高票仍是百鸟朝凤的刘吉集。   “下一位英雄,四方镖局舞江岚!”玎琅提声高呼。   话音未落,就见空中一暗,一棵环抱粗的大树从天而降,轰一声落地,激起一大股烟尘。   众人仰首、愕然。   一身劲装的舞江岚从树顶翻跃而下,抱拳一笑:“舞江岚见过诸位英雄。”   “舞镖头,您这是——”玎琅面色发白。   “玎琅楼主,请移步台下,小心受伤。”舞江岚笑道。   玎琅一溜烟奔下擂台。   舞江岚退后半步,从背后抽出玄铁三节棍,啪一声抖开,足尖一点,腾空而起,银棍密舞如风,犹如夏日风暴席卷树冠。   霎时间,台上铁棍风声赫赫,树枝狂扭、绿叶摇震。   众人数目圆瞪,眼睁睁看着那颗茂密树冠被扫得一片狼藉,断枝残叶凌乱悬挂,愈发看不出端倪。   突然,就见舞江岚身形一旋,玄铁三节棍狂舞而出,啪一声重重击在树干之上。   树干剧烈一抖,其上断枝残叶纷然落下,似叶雨缤纷,斑驳光影错落,煞是好看。   落叶散尽,众人定眼再望,这才发现,那苍郁树冠居然变了形状,曲线干净利落,造型清晰明了,点、横、撇、捺四道笔画苍劲有力——竟是一个“文”字。   舞江岚立在树下抱拳一笑,眉明目朗,腰肢笔直,当真是英姿飒爽,令人目眩。   “卧槽,舞镖头这是功夫园艺啊!”郝瑟捧颊,两眼乱冒星星。   “只是这个字……”尸天清喃喃。   众人齐刷刷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鹿眼微瞠,整个人好似呆住了。   众人同时收回目光,低头喝茶。   “舞镖头这、这绝技还真是奇特——”玎琅上台赞道。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舞江岚摇头。   “诸位英雄,请亮扇。”   台下众人议论良久,才举起扇子。   “四百三十面红扇,七十面白扇。”玎琅神色一震,高声道。   “舞镖头果然是劲敌!”郝瑟握拳。   “怕是都冲着四方镖局总镖头的面子吧。”炽陌挑眉。   “多谢!”舞江岚一笑,跳下高台,径直走到雅座内,坐在文京墨身侧。   “文兄以为舞某这字雕的如何?”舞江岚眸光闪闪。   文京墨转目,职业笑容无懈可击:“甚好。”   “文兄喜欢就好。”舞江岚长吁一口气,坐直身形。   “唔……”郝瑟摸着下巴瞅着二人表情,一脸意味深长。   “下一位英雄,郝瑟郝大侠,请登台!” 玎琅震声高呼。   郝瑟猝然回神,高笑一声:“好嘞!”   足下紫翎靴腾空而起,稳落高台,抱拳环望:“在下郝瑟,请诸位多多关照。”   说到最后一个字,还不忘朝舒珞抛了一个飞眼。   舒珞朗目一圆,随即反应过来,眸光一凝,看了一眼身侧的风壹。   风壹迅速退下、消失。   “郝大侠,请。”玎琅恭敬退下。   郝瑟站在高台中央,两眼一扫,骤抬左臂破念,就听嗖嗖嗖四声风响,四笔袖箭破空而出,直插高台后方石壁之上,风吹箭震,一副对联外加一宽横幅迎风招展,上联“神乎其技呦呦呦……”、下联“巧夺天工耶耶耶……”、横劈“天下第一绝……”。   台下一片目瞪口呆。   “这玩意儿怎么有点眼熟……”   “这狗屁不通的对联风格,似曾相识啊……”   再看台下文京墨等人,皆是扶额满头黑线,倒是尸天清和舒珞,一个浅笑如月,一个温笑似风。   “哼哼,这才是配得上我郝大侠的场子!”郝瑟一笑,抬手击掌,“送上来。”   陈冬生立刻带着十名敛风楼小童抬着五张木桌外加一个木箱匆匆上台,将五张木桌呈环状置好,又匆匆退下。   郝瑟开箱取出物件,分别是五个直径堪比脸盆的木环、五团精心编制的黑线,五只黑黝黝的鸡蛋,以及一个顶端安装了黑铁网状物铜棒——俨然就是一个简易的话筒。   “这些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从来没见过。”   “听说这郝瑟是暗器高手,莫不是这些都是暗器?”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尸天清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七位长老看向舒珞,以眼神询问,舒珞却也一头雾水。   郝瑟将五个圆环依次高置桌面,推拉变形成五个巨大的喇叭,再捋出黑绳,依次将喇叭、黑鸡蛋连接,最后将五根黑绳聚成一根,插*入话筒底端握紧,退至五个喇叭中央,振臂高呼:“诸位,准备好了吗?!”   “好了好了!”   “你小子别磨蹭了,赶紧开始吧!”   台下舒珞定望郝瑟,轻轻点了一下头。   郝瑟扬眉一笑,唰一下弓腰含胸,右手握话筒,左臂高扬,摆了一个帅气舞台开场姿势,骤然开始引吭高歌: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啊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变调的吼叫歌声通过五个喇叭放大数倍,化作厉风鬼号立体式全包裹排山倒海般席卷了整个四海榜。   霎时间,全场鬼哭狼嚎、乱音狂震,众人被音波飓风吹得衣袂狂舞,面部肌肉扭曲变形,耳鸣啸叫,头痛欲裂。   可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更恐怖的是,郝瑟的歌声本就难听至极,此时被放大数倍,简直就是魔音穿耳,饿狼嚎命,堪比全方位无死角精神攻击,令人内息翻腾,几乎走火入魔。   前排诸高手神色大变,迅速运功抵御,可其余观众哪里有这等功力,顿被震的口吐鲜血,趴地一片,哀嚎连天。   “千年等一回~~~啦啦啦~~”   勾魂夺命的歌声足足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结束,郝瑟一甩手中的话筒,摆了个一个帅气的ENDPOSE。   鬼一般的死寂。   六位长老惊魂未定,钟飒长老满嘴呕血,舒珞呼吸急促,昊申、萧晨月、黛凝芷面色青白,龙秋梧、龙雨桐双手抱头;另外一边,炽陌嘴角溢血,流曦面皮抽动,宛莲心双唇发紫,舞江岚眼爆红丝,文京墨眼角狂抖,唯有尸天清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观众席中,喷血的、扑街的、癫狂的、惊悚发抖的、横七竖八瘫倒一地,宛若地狱之景。   “郝、郝大侠,这、这就是你的绝技吗?”玎琅躲在高台下,哆里哆嗦问道。   “当然不是,这只是前菜!”郝瑟咧嘴一笑,抽出腰带凌空一甩,金带变形为金色石板,闪闪耀目。   就见郝瑟反手将插在话筒线拔下插*在千机重晖旁侧,提声大喝:“郝瑟大侠演唱会第二场,开始!”   “天啊!   “地啊!   “娘呀!”   “妹啊!   “救命啊啊啊!”   台下众人四下奔逃,混乱一片。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青城山下~白素贞~洞中千年修此身~啊~啊~啊~”   悠扬歌声冉冉飘散空中,女音清澈,沁怀入骨,犹如一卷泼墨山水,在耳边徐徐展开,飘渺悠然,醉人心肺。   逃命众人同时僵住,回头。   高台之上,郝瑟盘膝而坐,手指以一种特殊的节奏在千机重晖按键上点压,口齿未张、喉结未动,显然那歌声并非出自郝瑟之口。   唯有连在喇叭中后的黑鸡蛋隐隐颤动,仿若是这五个鸡蛋在唱歌一般。   众人不禁震惊万分:   “那、那个黑鸡蛋,莫不是传说中的千机蛋?”   “可蕴天下万音,纳八荒千声的——千机蛋?!”   “难道,这歌声就是适才藏入千机蛋中郝大侠的歌声?”   “怎么可能,声音完全不一样,调子也不一样!”   “可这歌词和气口完全相同啊!”   “难道——”   众人目光齐齐投向了郝瑟膝上的千机重晖。   金石灿耀,郝瑟手指弹敲其中,犹如拂过万缕阳光。   “原来如此,郝兄用千机重晖对藏入千机蛋中的声音重新调整,变为新的音色和音调。”文京墨眯眼,提声道。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恍然大悟,接着便是惊诧万分。   “这、这这简直是神乎其技!”   “闻所未闻!闻所未闻!”   “这、这是神迹啊!   “啊~啊~千年等一回~啦啦啦~”   悠美歌声零零散去,犹如最后一抹夕阳余晖落下,令人赞叹、令人心伤、令人惆怅,令人回味悠长。   郝瑟紫衣随风飘荡,嘴角勾起淡寞笑意,眸中水色流转,远眺遥遥天际流云。   众人的心突然都揪了起来,尸天清猝攥手指,舒珞眉峰一沉。   苍穹碧蓝,软风斜照,郝瑟慢慢起身,甩千机重晖回锁腰间,抱拳轻笑:“这是郝某家乡的一首老歌,郝某不才,仅以此曲赠与诸位,愿众英雄一洗多日疲劳,振奋精神,傲笑江湖。”   众人呆呆看着那紫衣青年的暖意笑容,只觉这一惊一喜之后,身心俱松,神骨俱清,竟如脱胎换骨一般。   玎琅长吁一口气,提声高呼:“诸位英雄,请亮扇!”   众人这才惊觉回神,纷纷抓起手中折扇,可到底该选哪一柄,却皆是略显犹豫。   “诸位英雄,若是对郝某的歌声不满意,郝某愿意再献唱一首。”郝瑟抓起话筒,突然冒了一句。   众人唰一下看向郝瑟,满面惊骇。   郝瑟挑眉一笑。   “噗!”宛莲心喷笑。   尸天清含笑摇头,将从未动过的牡丹红扇啪一声展开,高高举起。   舒珞无奈淡笑,炽陌翻白眼,同时高举红扇。   接着,文京墨、流曦,宛莲心、舞江岚、昊申、黛凝芷、萧晨月、龙雨桐、龙秋梧等人也纷纷举起了红扇。   这几面红扇就如一道信号,引导那些尚在犹豫之人做出了决定。   霎时间,五百朵绯色牡丹扇竞相绽放,曜日画虹。   玎琅双眼暴突,望向舒珞。   舒珞温笑如春,飞身上台立于郝瑟身侧,提声宣呼:   “本届重华会奇试榜首为——郝瑟!”   作者有话要说:  搬了一天办公室,各种浪费时间   终于加班加点修完啦   那么,万众期待的小瑟瑟耍帅场景   是不是萌萌哒   哈哈哈哈 第148章 十八回 遇赝品被困暗道 破暗阵惊现死城   “郝瑟大侠亲启——啥子东东?”   睡醒午觉的郝瑟刚起床就发现了一张请柬, 红底香墨,还洒了亮晶晶的金粉:   【恭郝瑟少侠荣登重华会奇试榜首, 今夜戌时三刻,三星楼设宴喜贺,期君临至——敛风楼楼主舒珞敬上。】   “原来是晚宴请柬啊——”   郝瑟打了个哈欠,舀起凉水泼了泼脸, 瞄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惊觉居然已到了黄昏时分,忙推门大叫:“尸兄,咱们是不是该出发吃大餐——舒公子?”   房前古梨树下, 残叶飘零,秋风潇水, 一笔藕白直立, 衣袂翻舞若梨花淡淡,回头向郝瑟微微一笑:“小瑟,你醒了?”   “舒公子怎么在这儿, 尸兄他们呢?” 郝瑟上前问道。   “微霜、千竹兄已先行一步, 舒某是特意留下来等小瑟的。”舒珞轻摇无字扇, 笑意温柔。   郝瑟幽幽眯眼, 点了点头:“那事不宜迟, 速速上路吧。”   “小瑟, 请。”   “舒公子,请。”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青石板路慢慢前行。   夕阳橙红, 沿着天际鳞云斜斜铺展开去,仿若一匹绚丽的绸缎,瑰丽而诱惑。   舒珞背影颀长,默行无语,郝瑟双臂环胸,有一搭没一搭开始聊天:   “舒公子,之前查的事儿怎么样了?”   “小瑟不必担忧,舒某已有决断。”   “哦~”郝瑟歪勾嘴角,“琭言,昨日你答应我的事还作数吗?”   舒珞脚步一顿,回头又是一笑:“自然。”   “琭言果然说话算话。”郝瑟咧嘴乐了起来,手指慢慢探向腰间:“对了琭言,今日晚宴的菜色如何?”   “当然都是小瑟喜欢的。”   “那就好——”郝瑟笑容一收,手中千机重晖瞬间变形,“飞流直下三千尺!!”   蜂针如暴雨呼啸喷出,密不透风。   舒珞足尖一点,瞬移丈外,温俊容颜上勾起怪异笑颜:“小瑟,你这是作甚?”   “十步一杀人,千里不留行!   蜂针再攻,犹涛浪翻滚,舒珞狂笑出声,翻跃路旁老榕树上,摇扇翩翩:“你是何时看出我不是舒珞的?”   “第一眼!”郝瑟冷笑。   “舒珞”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皮:“难道我的易容术退步了?”   “舒公子秀外慧中亭亭玉立,岂是你这等山寨货能仿冒的!”郝瑟指尖化作残影,飞速点击,“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舒珞”一个溜身躲入树冠,繁茂枝叶恰成了天然屏障,堪堪将蜂针挡去了大半,加上此人身形鬼魅,轻功了得,郝瑟纵使数招齐发,一时竟也奈何不了他。   可在千机重晖密集如雨的攻击之下,此人也是脱身不能,只能疲于躲闪,一来二去,二人竟是在这街上僵持起来。   “两只黄鹂鸣翠柳!一枝红杏出墙来!两岸猿声啼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我擦,老子还不信了!”   郝瑟双目赤红,手下攻击愈发密集,那恐怖的手速已然快到了极致。蜂针杀阵度刁钻全方位无死角,将“舒珞”前方的树干射成了筛子,眼看避无可避之时,突然,“舒珞”骤然踏空而去,竟是逃走了。   “有本事你别逃!”郝瑟口中大叫,脚下却是滴溜溜一转,回头朝着东楼客栈方向狂奔。   【这家伙肯定假装逃走引老子跳陷阱,老子才不上当!】   “哎……你这娃子可真是难缠……”   郝瑟悚然大惊,还未回过神来,就觉前方劲风一闪,一道戾气击中额头。   郝瑟两眼翻白,重重倒地,最后一丝意识捕捉到的画面,只有“舒珞”那一张怪诞的笑脸。   【我*你仙人板板!】   *   滴答、滴答——   水珠滴落额头,冰凉如刺,钻醒神经细胞。   卧槽!   郝瑟猝然睁眼,腾一下坐起身,然后,呆住了。   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糟了!   郝瑟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腰间的千机重晖,却发现腰带不见了,再摸脚上的紫翎靴、拇指上的阴阳阙和手腕上的缠念破念,皆是空空如也……   彻骨寒意顺着脊椎蔓延入脑,激起无边恐惧,就如这无边黑暗,一点一点吞噬着郝瑟。   突然,郝瑟挥出一拳狠砸地面,指节传来的痛楚刺激着麻木神经,催动大脑恢复思考。   郝瑟,别慌、别乱!冷静下来!   冷静!   先想想,最糟糕的情况——是什么?   最糟——应该就是——死!   但是现在,你还在呼吸,还有痛感,说明你还活着,而且全身上下没有伤口疼痛,也没有头晕脑热的症状,更没有被捆绑PLAY,说明你生命暂时没有危险,你是安全的!   很好,不是最糟的情况!   郝瑟深吸一口气,慢慢爬起身,蹲在原地,屏息静气,竖耳静听。   静寂之中,能听到水滴坠落,探手一接,清凉入掌,送到鼻尖轻嗅,没有怪味。   有水,起码能活七天。   郝瑟在衣襟上抹去水渍,按住胸口,平息狂跳的心脏。   下一步,探探这是什么地方。   郝瑟缓缓站起身,探出手臂摸索前行,走了没几步,手指就碰到了湿腻的墙壁,嗅了嗅指尖,有一股刺鼻的腐湿味道。   青苔?还是什么?   郝瑟转身,后背紧贴墙壁,伸长手臂,迈步再探,可刚走了三步,指尖便再次触碰墙壁,顺着墙壁摸过去,能辩出这是一个方正的空间,垫脚抬臂可以触碰到天花板,依然是滑腻的感觉。   不到一平方、黑暗、潮湿、有水、无声——   根据名侦探的第六感结合武侠片的套路推断,显然这是一间地下暗室。   呼吸顺畅,表明氧气充足,这暗室不是密封,肯定有窗户,或者透气口!   郝瑟想着,再顺着墙壁细细摸了一圈,果然在一侧墙角处,发现了三条透气口,每条都长不到半尺,宽不到一指。   顺着透气口往下摸,墙壁和地面接触之处,隐隐透出凉凉的气丝。   这面墙不是砌死的,是能动的,是暗门!   郝瑟顿时大喜,手指贴着地面和墙壁又仔细摸了一遍,可除了那三道通气口,再无发现。   难道机关在暗室外面?   还是——   郝瑟眯眼,一摸发髻,惊喜发现榴石簪居然还在,忙抽出,小心探入那三道气口中,轻轻拨动试探,第一道没有发现,第二道也没有……第三道——   榴石簪碰到了一个凸起,发出“嗒”一声。   整座暗室微微一震,又没了动静。   郝瑟顿时精神大震,继续尝试,可这次试了上下左右多个角度,也再无机关声音发出。   怎么回事?!   郝瑟停住,擦了擦手上的汗,突然,突然福至心灵,用簪子用力一顶。   “嗒!”石墙轻颤一瞬,又没了动静。   是按钮机关,簪子太细太滑,无法控制力道,除非——   郝瑟将簪子插回头顶,深吸一口气,小心将手指探入出气口,可那出气口太窄,只能塞入半截手掌,再往里塞,就被手背堆起的皮肉卡住了。   然而郝瑟指尖,已经碰到了一处冰凉石块,细细摸过,俨然就是一个纽扣大小的按钮。   拼了!   郝瑟三白眼一横,手臂向前狠力一冲,手背皮肉剥离见骨,手掌塞入,狠狠按下。   “咔哒!”   通气孔中一响,整座石壁一颤,咔咔咔升了起来。   郝瑟拔手顺势滚出,一股冰凉气息扑面而来,身后巨石闷响,竟是那石门又砸了下来。   好险!   手背痛感令神经异常兴奋,脚下石质触感如冰,激得郝瑟一个激灵,暗吸凉气:“嘶——”   “噗噗噗”悬空短音跳跃,眼前豁然一亮,两道暗蓝色的油灯,幽幽如鬼火,长长延伸开去,郝瑟这才看清,自己竟是在一条崎岖暗道之内,纵深黑邃,看不到尽头。   “仙人板板……”   郝瑟咬牙撕下衣襟包扎好手掌,双手一拍脸颊,迈步前行。   暗道死寂,光裸脚掌摩擦地面,丝丝作响,仿若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地面冰凉,碎石锋利,每走一步,都如踩着冰刃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郝瑟只觉身体感觉开始麻木,手掌和脚掌的疼痛随着意识渐渐飘远,唯有潜意识最后一缕神思强撑着自己。   “锵!”   暗道中传来剑刃响声,郝瑟眸光一亮,停步。   “当当哐哐哐!”   响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应是就在附近,或者说,就在郝瑟前方的墙壁之内。   郝瑟神色一沉,倒退几步,谨慎靠墙站立,死死盯着前方。   “哐”一声巨响,墙壁骤然炸裂而开,激起浓烈烟尘,一道人影忽得冲了出来。   “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整座暗道,听得郝瑟毛骨悚然,忙窜退数丈之外,缩身观望。   良久,那嘶吼声才随着浓烟渐渐弱下,一团影子缩在石块废墟旁,呼吸粗重,映着幽蓝的灯光,勉强能辨出一抹绯色衣袂。   “炽、炽陌?”郝瑟观察半晌,才上前轻呼。   那人豁然抬眼,一双眸子如浸血海,赤红摄魂,诡光四射,竟是与郝瑟梦中的如出一辙。   “我擦!”郝瑟顿时大惊,甩手就飞出一拳怼在了对面人的腮帮子上。   血色眸光轻轻一颤,浅浅暗灭,浮起冰蓝芒光,瞳中倒映出郝瑟呲牙裂嘴的表情。   “炽陌你是人是鬼啊!”郝瑟攥紧拳头,准备第二击。   “我还没死……”炽陌双眼一闭,再次睁眼之时,表情便变了。   依旧是妖冶美人,依旧是魅惑神色,若不是面色略显苍白,郝瑟甚至要怀疑适才那一幕是自己的幻觉。   “喂喂,你没事儿吧?”郝瑟瞪圆三白眼。   炽陌手指压眉:“——你……怎么在这儿?”   “你看到尸兄、文书生他们了吗?!”郝瑟急问。   “没有……”炽陌使劲晃了晃脑袋,“我只记得,姓舒的请我喝了一碗茶,然后……就失去了意识,待醒来之时,就……”   “卧槽,你也遇见了赝品舒公子!”郝瑟狂躁抓头,“若是按狗血剧情推理,尸兄、文书生他们怕是也——不不不,深呼吸,郝瑟,你要冷静,尸兄和文书生和你不是一个段位,肯定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郝瑟碎碎念中,炽陌扶着脑袋站起身,环顾四周:“这是——密道?通向何处?”   “鬼才知道!从暗室出来后,老子我走得腰都直了,也没见到半个出口。”   “你也被关入了——暗室?!”炽陌神色一变,“你——没事?”   “谁说没事,为了开机关我付出了血的代价。”郝瑟举起包扎的手掌。   炽陌双眼绷得滴溜溜圆,好似第一次看到郝瑟般,将郝瑟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   “干嘛?见色起意?!”郝瑟一脸防备。   炽陌表情变了几变,最后还是收回目光,道:“此处不宜久留,我们先找出口。”   “这不是废话嘛,赶紧走吧!”郝瑟翻了个白眼,立即抬脚前行,脚掌踩在碎石之上,留下一串血印。   “你鞋呢?”炽陌一把拉住郝瑟。   “被偷了。”   “……穿我的吧……”   “诶?”   郝瑟愣愣看着炽陌将自己的红靴脱下,递到了自己面前,眨了眨眼皮,接过咧嘴一笑:“炽陌,谢了啊!”   炽陌不自在转开脑袋:“换上鞋,快走。”   郝瑟三下五除二穿上炽陌的红靴,紧随而上。   “炽陌,你适才是啥子情况?”   “没啥情况。”   “传说中走火入魔?”   “切!”   “不对,看你那癫狂的造型,更像是——幽闭恐惧症?”   “滚!”   “——该不会是你见鬼了吧!”   “你才见鬼——”炽陌突然停住,“啧!”   郝瑟探头一看,也是一愣。   暗道前方,出现了一堵墙,墙上嵌着一个脸盆大小的石盘,上面嵌着三圈□□,每一环□□上,都被平均雕出了刻度小格,其内凹篆有各式字符,粗粗看去,应是五行八卦,天干地支等等。石盘的最中央,则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宝石,莹莹泛着蓝光。   炽陌摸了一圈墙壁:“这不是墙,是机关门,这个石盘应该是锁。”   “看这个造型,九成九是个密码锁……”郝瑟抓头。   炽陌眯眼:“你天天和书生混在一起,这东西定难不倒你吧。”   “呵呵,老子可是以无边帅气征服天下的郝大侠,自然不屑这种雕虫小技。”郝瑟叉腰尬笑。   炽陌翻了一个白眼,唰一声从腰间抽出了软剑,抬手就要甩剑攻击。   “你疯了咩?!”郝瑟忙一把拦住,“这般蛮干,若是触动了啥子诡异机关,再冒出什么箭雨毒气滚大石之类的,咱们岂不是都要玩完了?”   “那你说怎么办?在这等死吗?”   “急啥,我有办法。”郝瑟说着,突然整个人趴在密码盘的墙壁上,好像一个壁虎。   炽陌:“……”   “来来来,转动这密码盘试试。”郝瑟朝炽陌招手,“只要能听到机关触动的声音,就有办法解开密码。”   “能行吗?”炽陌一脸嫌弃。   “这可是高科技的听声辩位!”   炽陌翻白眼,上前双手推动最外层□□。   “咔咔咔咔——”   “卧槽!这噪音也太大了吧!”巨大的响声顿时将郝瑟震了回来。   “切!”炽陌甩出万分鄙夷的目光。   “哼哼,老子还有绝招!”郝瑟挽起袖子,“看老子的必杀技——第六感蒙题术!”   说着,就双手狂扭动三道□□,犹如一个技术娴熟的老司机。   “啊哒哒哒哒,阿里巴巴!芝麻开门!哒哒哒哒!”   炽陌扶额:“……”   “哒!”身后暗道深处,传出异响。   炽陌、郝瑟豁然转头,但见黑暗中缓缓行来一道人影,身姿窈窕,头挽高髻,珍珠耳环随着油灯光芒晃动,散出幽蓝色的光晕。   “萧大小姐?!”郝瑟和炽陌愕然。   萧晨月看到二人,却是骤然停步,面冷如霜,凝声道:“你们是谁?!”   炽陌和郝瑟皆是一愣。   “萧大小姐,我是颜冠九州帅裂苍穹的郝瑟大侠啊!”郝瑟指着自己鼻子。   萧晨月竖眉:“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是真的郝瑟?郝瑟的千机重晖在何处?!”   卧槽,这他么就尴尬了。   丢了裤腰带就无法证明自己身份的郝瑟表示很心塞。   “你又如何证明你是真的萧晨月?”炽陌冷笑。   萧晨月神色一沉,杏眼厉瞪,炽陌眸闪幽光,神色莫测,二人就这般激烈对视起来。   “啊~啊~深情一眼挚爱万年,几度轮回恋恋不灭~~啊啊啊~”   难听变调的歌声毫无预兆响起,惊得炽陌和萧晨月同时一个激灵,扭头一看,郝瑟就蹲在二人旁边,捧着腮帮子唱的浑然忘我。   “……”萧晨月眼角隐抽,“看来是真的郝公子和炽公子。”   “那当然,老子天籁之音天下无双。”郝瑟得意。   “是天下第一魔音还差不多吧!” 炽陌脸皮抽搐。   “适才多有得罪,还望见谅。”萧晨月吸气抱拳,“只因之前晨月被人易容所骗,所以才……”   “我和炽陌都是被假的舒公子弄进来的,萧大小姐呢?”郝瑟问道。   “——也是舒大哥。”萧晨月道。   炽陌和郝瑟不禁对视一眼。   炽陌:“为何都易容成姓舒的?”   郝瑟:“莫不是学艺不精,只会易容成一个人?”   萧晨月:“……”   “算了,这不是重点,现在的关键是,这个密码盘怎么解。”郝瑟道。   “密码盘?”萧晨月眸光一亮,上前细细一看,不由大惊:“这是乾坤盘!”   “萧大侠姐你认识这玩意儿!”郝瑟大喜。   “乾坤盘,以天干地支、山川脉络建基盘,又以四象八卦建子□□,根据子□□层数,又分为乾坤天命盘、乾坤天极盘,乾坤天星盘三种,若想解开此盘,需将五行之术佐以天时地脉之基象,再参照古法口诀转动□□,最后,将内力注入盘心聚灵石,方能开启。”萧晨月道,“这一个正是三层乾坤天命盘。”   “罗里吧嗦说那么多,你到底能不能打开?”炽陌道。   “勉力一试。”萧晨月凝色上前,纤细双手轻轻放在盘面上,静置良久,才慢慢扭动最外层□□,待固定位置后,又继续转动第二个、第三个,就这般重复了三次,每次每个□□转动的方向和幅度皆不相同。   待乾坤盘内发出机关响动,萧晨月又将手压在乾坤盘正中央的聚灵石,运入内力。   就听“咔”一声,乾坤盘和石壁同时从中间齐齐裂开,向两侧缓缓开启,显出了另一段幽长的隧道。   “又是暗道啊……”郝瑟叹气。   “走了。”炽陌率先出行,萧晨月紧随其后。   郝瑟迈出几步,顿了顿,回头望向身后幽深暗道,神色渐凝。   *   纤如青葱的手指快速拨动石□□,乾坤盘发出咔哒哒的响声,微微一颤。   “舞镖头,注入内力。”文京墨后退一步,提声道。   身后的舞江岚立时上前,向聚灵石拍如内力,乾坤盘应声开裂,开启暗门,露出了新的密道。   “果然就是文兄所说的乾坤盘。”舞江岚赞道。   “走,”文京墨却是头也不回,迅速闪入第二段密道,“要抓紧时间寻到其他几人。”   “其他人?!”   “若是小生所料不错,此时尸兄、郝瑟、萧大小姐还有黛庄主都已入了密道。”   “可是一路行来,密道中并无岔路,如若他们也在,为何不曾见到?”   “并非没有岔路,只是我们不知道岔道机关罢了,这密道设计十分复杂,其中有千百种机关,却是不知为何都未启用……”文京墨顿了顿,“尸兄他们应该是被隔在了暗道的其他位置。”   此言一出,舞江岚不禁神色一沉。   “到底是何人?为何将我等困在此处?到底作何居心?”   “其中缘由小生尚不能定论,此时小生只担心一件事——”   “文兄可是担心郝少侠?”   “……是尸兄。”   “尸大侠武功高强,当不至……有危险吧……”   “若是尸兄此时和郝瑟在一起也就罢了,若不是……”文京墨用袖口一抹额头冷汗,“怕是不妙啊……”   *   修长手指覆在乾坤盘上,手背爆出青筋,聚灵石发出一道青烟,“咔吧”碎裂成渣,坠落地面。   “我的妈呀!” 一旁的黛凝芷面色惨白,“传说这乾坤盘是以天山玄铁石铸成,坚不可摧,怎、怎么可能……”   尸天清身直如剑,面覆寒霜,眸光沉黑无底,若鬼域深渊,冷冷盯着眼前毫无开启预兆的暗门,反手抽出鹤吟剑唰唰唰划出耀目光弧。   厚重石墙发出尖锐的惨叫,如一张破纸被撕裂,变为了碎片。   黛凝芷:“……”   “走。”尸天清闪入密道。   “哎哎,等等老娘啊!”黛凝芷忙追了过去,“尸天清,你到底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啊!”   可无论叫什么,前方的清冷剑客都是充耳不闻,唯留霜雪剑意凌厉冲刷整座暗道。   阿瑟!阿瑟!!   *   “啥?!”密道中的郝瑟猛一回头。   “吼什么吼,吓死人了!”炽陌大吼。   “我听到有人叫我名字——”郝瑟揉了揉耳朵。   “这连个鬼都没有,谁叫你啊!”   郝瑟瞥了一眼炽陌:“小子,你该不会是——怕黑吧?!”   “我、我才不怕!”炽陌脸红脖子粗大吼。   “平日里看你一副牛叉嘚瑟拽上天的德行,想不到居然是个怕黑的胆小鬼,喔哈哈哈哈!”   “郝瑟,你给我闭嘴!”   萧晨月看着毫无意义打嘴仗的二人,眸光渐渐发亮:“郝公子和炽公子当真是亲如兄弟。”   “谁和他是兄弟?!”郝瑟和炽陌同时扭头大喝。   萧晨月眨了眨眼:“郝公子和炽公子见面之时可曾核查过对方身份?”   此言一出,郝瑟和炽陌皆是一愣,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为何?之前我们皆被易容之人所骗,难道你们就不怕遇到第二次?”萧晨月问道。   “看一眼就知道是真人。”二人几乎同时给出了同一答案。   郝瑟:“从内到外都这么骚包的,还能有谁?”   炽陌:“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满嘴跑马车的,还能有谁?   “你说谁骚包?!”   “你说谁满嘴跑马车?!”   萧晨月定定望着二人,清冷面容上隐隐浮上一抹笑意,映着幽幽蓝光,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尤其对于郝瑟来说,更有种不可言喻的熟悉感,就如同发现宝藏的巨龙,看到蜜糖的蚂蚁,从内而外焕发出黑色的华光。   郝瑟和炽陌不禁同时一个激灵。   萧晨月笑意吟吟:“二位公子,我们还是速速赶路吧。”   “咳,走吧。”   “走走走。”   萧晨月随在二人身后,目光在二人身上左扫右荡,看得二人如芒在背,脊椎拔凉,只能闷头赶路。   三人就这般在诡异的气氛中急行军半柱香后,眼前再次出现堵路石门,门上仍旧嵌着乾坤盘,只不过这次的乾坤盘规模更大,直径已到了水缸大小,□□也变成了五层。   “这大石盘子果然升级了。”郝瑟惊呼。   “乾坤天极盘……”萧晨月上前细细打量,“郝公子,炽公子,这次怕是要麻烦两位帮忙了。”   “好,怎么做?”   “炽公子,你负责最外层□□,郝公子,负责最内□□,我负责中间三层□□。”   郝瑟和炽陌点头,分别站好位置,炽陌最左,郝瑟居中、萧晨月在右。   “二位且看,□□最顶端的字符所对的位置为星准。” 萧晨月指着乾坤盘顶端处一道凹雕星纹道,“以此为基准,□□每一格即为一度。第一层□□分为八十一度,第二层为六十四度,第三层为四十九度,第四层为三十六度,第五层为二十五度。”   二人随着萧晨月的声音扫望□□,点了点头。   “炽陌公子记住□□转动的顺序,左三度、右七度、左九度、右十八度、左十二度。”萧晨月叮嘱,“郝公子,你是左八度、右一度,、左十九度、右二十度、左六度,可记牢了?”   炽陌:“好了。”   郝瑟:“行、行吧。”   萧晨月点头:“依我口令,我喊一声,便依各自顺序转动□□,共转五次。”   “好。”   萧晨月深吸一口气:“一!”   炽陌和郝瑟同时依照口令行动,同一时间,萧晨月自己操控中间三层□□转动。   “咔咔咔”石盘摩擦声响彻整座暗道。   “二!”   “咔咔咔!”   “三!”   “咔咔咔咔哒哒!”   “四!”   “咔哒咔哒咔哒,哒!”   “五!”   “咔嚓!”   最后一声,明显和之前的声音不同。   萧晨月眸光一凛,闪身上前,凝内力拍入乾坤盘聚灵石。   可这一次,乾坤盘却是丝毫未动。   萧晨月面色微微一变,看向炽陌:“我的内力不够。”   “我来。”炽陌反手拍出一掌,就听“当啷”一声,乾坤盘开启,石门移动,显出新的通道。   仨人穿门定眼一看,顿时都惊呆了。   眼前居然是一座宏伟的地宫,高过三丈,宽过十丈,圆穹高悬以蓝水翡翠拼接而成,其上夜明珠连缀成串,银光闪烁,晶华灿灿,犹如夏夜银河。四面高墙皆是以白玉转堆砌,上雕云纹繁复,正是敛风楼云纹标志,地面铺着青玉石板,通透清澈,立在其上,犹如身在镜水湖面,人影倒映,美轮美奂。   整座宫室精雕细琢,无灯而自明,当真是鬼斧神工,令人赞叹。   “仙人板板——”郝瑟一脸震惊。   萧晨月也是面色惊变。   “原来是这样……”炽陌慢慢走入地宫,双眉高挑,“此处,才是真正的敛风楼。”   “啥子?!”郝瑟大惊。   炽陌转目看向郝瑟:“小子,你可还记得书生说过的泰初镇和敛风楼的关系?”   “记得,文书生说整个泰初镇就是敛风楼,而且是一座巨大的八卦阵。”   “书生还是小瞧了敛风楼啊——”炽陌嘴角挂笑,“楼非楼、风非风、阴非阴、阳非阳,有意思……”   “额……”郝瑟狂抓脑皮,“萧大小姐,你知道他在说啥子吗?”   “‘楼非楼、风非风’这两句应该是说敛风楼即是泰初镇,而‘阴非阴、阳非阳’这两句——”萧晨月略一沉吟,面色微微一变,“难道是说,敛风楼其实也有阴阳二极?!”   “阳——即是泰初镇,阴——则是我们一路行来的暗道和地宫。”炽陌道,“这暗道看似只有一条路,但实际上却有大量废弃关闭的岔道和机关,如果尽数打开的话,走势定也是一个庞大八卦阵!”   “岔道、机关?见鬼了,老子咋没发现?”郝瑟惊诧。   “若是你这般的棒槌也能发现,那才是见鬼了。”炽陌此时还不忘鄙视一把郝瑟。   郝瑟呲牙竖手指。   “阳八卦镇,阴八卦阵,一明一暗,地上地下,遥相呼应——有趣,当真有趣。”炽陌似笑非笑,一张脸在夜明珠光芒映衬下,莹莹泛绿。   “若真如炽公子所说,那此处地宫定是阴八卦阵的中央,更是敛风楼极为秘密所在,为何要引我等前来?”萧晨月凝眉问道。   “我又不是那姓文的书生,我可猜不到。”炽陌冷笑。   “喂,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郝瑟突然冒出一句。   萧晨月和炽陌扭头,皱眉。   “有人喊我的名字,而且声音越来越大!”郝瑟双手拽着耳垂道。   炽陌和萧晨月对视一眼,面色惊异。   偌大的地宫之内,死寂一片,甚至连风声都没有,何来的声音。   “来了!”郝瑟骤然转身,目光直射玉石墙壁。   就见那墙壁微微一震,突然,就如块巨大的饼干碎裂,嘁哩喀喳掉了一地玉石渣,显出一个黑黝黝的洞来。   黑寂中,一道人影缓缓步出,三尺青锋凛冽流寒,散发出恐怖刺骨的剑意,青衫狂舞,青丝缭乱,仿若地狱恶鬼,绝美容颜如覆冬霜,一双眸子,沉晦如千年寒潭,幽幽扫过整座地宫,在触及郝瑟面容之时,骤然烈光大涨。   炽陌、萧晨月同时面色大变,倒退数步。   郝瑟却是嘴角一弯:“呦,尸兄。”   这一声,就如同一道阳光咒语,瞬间融化了那一身寒霜剑意,冰潭眸光渐融,犹如被阳光晒软的春水,流淌碎金。   “……阿瑟……”   话音未落,青衫剑影已经闪至郝瑟身侧,将郝瑟仔细打量一圈,待看到郝瑟随意包裹的手掌之时,眉头不禁一蹙。   “没事,小伤。”郝瑟随意道。   尸天清眉头更紧,捧起郝瑟右手,小心打开包扎一看,眼中的清泉几乎要滴出来。   郝瑟突然觉得已经麻木的手背又开始疼,而且那疼还钻到了心里,还突突乱跳。   “为何如此不小心?”尸天清哑音低低,掏出金疮药为郝瑟细细洒上,又扯下内衣,轻轻帮郝瑟裹好,目光再扫,看到郝瑟脚上的靴子,又是眉头一皱:“这是?”   “有人偷了我的紫翎靴,这是炽陌借我的。”郝瑟道。   尸天清一怔,抬头扫望一圈,这才看到炽陌,点了点头:“多谢。”   这一声,总算将炽陌和萧晨月从石化状态中释放,二人大呼一口浊气,才惊觉早已汗湿衣背。   “哎呦呦,累死老娘了!”   被尸天清劈开的黑洞之内跌跌撞撞奔出一人,发髻微乱,薄汗满面,一身华丽金色锦衣,待跑进地宫一看阵容,几乎喜极而泣,朝着萧晨月就扑了过去:   “小月、小月!老娘差点死在这鬼地方啊!那个尸天清就是个疯子,一路上乱砍乱劈,一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鬼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我一同砍了!”   萧晨月一脸哭笑不得,只能慢慢拍着黛凝芷的后背安抚。   “咳,黛庄主,言重了。”尸天清尴尬道。   “啊!”黛凝芷猛一回头,“诶?你居然恢复正常了?!”   “哐咔咔咔!”   数声震响打断黛凝芷的感慨,另一面玉石墙显出一道暗门,二人前后走出,正是文京墨和舞江岚。   “哟,文书生,果然你也被坑了啊。”郝瑟乐不可支。   文京墨满头大汗,待看起郝瑟和旁侧的尸天清后,不由长吁一口气,脚下一个踉跄,幸亏被舞江岚手疾眼快扶住了。   “文兄,小心。”   “郝瑟在尸兄身边,幸好幸好……”   “诶?”   “小生自言自语罢了。”文京墨抬头,随手抹去额角汗渍,抬眼一望地宫的造型布置,双眼微微一眯,“阴阳双极阵——这几个老梆子,还真是下了血本。”   此言一出,顿时将众人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千竹?”   “文书生,你说啥子?”   “文公子此言何意?”   “文公子,把话说清楚啊!”   众人七嘴八舌追问。   文京墨抬眼,一扫众人,微微一笑:“这不是明摆着吗?”   说着,一指黛凝芷、萧晨月和舞江岚:“诸位可还记得重华会最初的目的?”   郝瑟猛然回过神来:“重华会——难道,今天这一出是为了给舒公子选媳妇儿……诶?!”   “陈冬生曾说过,为楼主选亲另有测试,而测试的内容,则是敛风楼最大的秘密……”文京墨挑眉:“若是小生所料不错,这暗阵密道之中,定有机关可令七位长老得知我们被困后的一举一动和一言一行,并以此作为挑选楼主夫人的依据。”   “老子懂了,暗室密道考验的是心志,乾坤盘考验的是知识面,不同队员组队,考验的是团队合作——”郝瑟恍然,“这考试项目还挺齐全啊。”   一片死寂。   萧晨月扶额、黛凝芷哭笑不得、舞江岚满头黑线。   “可是不对啊,那我们几个算怎么回事啊?”郝瑟一指自己、尸天清、炽陌和文京墨,“难道我们也是舒公子媳妇的候选?这敛风楼也太生冷不忌了吧!”   “……应该不是……吧……”尸天清挣扎道。   “他们敢!”炽陌脸黑如锅底。   “也许是那七个老家伙看我们几个不顺眼,顺便给弄进来折腾折腾。”文京墨冷笑。   尸天清:“……”   炽陌:“……”   郝瑟三白眼绷圆,豁然叉腰破口大骂:“我*你个仙人板板,有本事出来一对一单挑啊,这算什么玩意儿!”   嘹亮嗓音在地宫内激起荡荡回音,然后,归于沉寂。   “不是说他们什么都能听到吗,怎么没动静?”郝瑟问。   “呵呵——”文京墨行至地宫中央,绕走几步,豁然挥出算盘狠狠击中了中央一处地砖。   机关脆响,地宫中央渐渐浮起了一个巨大的乾坤盘,七层□□,占地数丈,□□字符隐隐透出金光。   “乾坤天星盘——”萧晨月喃喃自语。   “这他喵的是魔法阵吧……”郝瑟咋舌,踩了踩地面宽过一米的□□,“这么大一个盘子怎么转,总不能大家趴在地上拱吧?”   众人:“……”   文京墨头爆青筋,甩出算盘把郝瑟怼到了一边,自己则慢慢沿着□□走了几圈,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说着,文京墨抬头,看向众人:“从外向内,每人依次选一个□□,萧大小姐和我负责最内两层。”   众人立即开始行动,从外到内,依次是舞江岚、黛凝芷、炽陌、郝瑟、尸天清、萧晨月和文京墨。   “舞镖头左行三步,黛庄主右行十二,炽兄右行六,郝兄左行七,尸兄右行八,萧大小姐右行四,走!”文京墨又道。   众人立即按照文京墨的指示分别行走数格。   待众人站定,脚下字符莹莹一亮,□□微震,缓缓转动,少顷,又停住。   “再来,舞镖头左行十九,黛庄主左行三十,炽兄右行二十……”   文京墨一令,众人一动,□□隆隆转动,就这般重复了七次,乾坤盘最后发出熟悉的机关声响。   “尸兄!”文京墨大叫。   尸天清应声腾空而起,身形在半空一个转折,掌心内力注入乾坤盘聚灵石。   整座□□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缓缓陷入地面,显出一条阶梯暗道。   “我先去看看。”尸天清一跃而下,少顷,又跳了上来,“是一条暗道,很长,看不到出口,未发现机关。”   众人不禁对视一眼。   “仙人板板!拼了、我们走!”郝瑟振臂一呼,扯着尸天清率先跳入暗道。   黛凝芷和萧晨月紧随其后,文京墨其次,舞江岚倒数第二,炽陌最后跃入。   头顶暗门缓缓关闭,众人只觉眼前一黑,不多时,眼前竟是有慢慢亮了起来,显出一条黑黝黝的隧道,四周道壁隐显莹光,竟然都是指肚大小的夜明珠。   “太土豪了!”郝瑟对万恶的封建社会表示十二分的鄙夷。   其余众人却是一路沉默,快速行在隧道之中,隧道长而深,先是向下延伸,接着又是平行路段,最后便都是上行阶梯,虽不知这隧道通向何处,但也能大概推断出这隧道是渐行向地面的。   就这般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最前方的尸天清突然停步,向前拍出一掌。   前方黑暗豁然开启,亮光照出一处长方形的出口。   众人随着尸天清鱼贯而出,最后竟是到了一所厢房之中,房间之内,红毯铺地,桌椅俱全,灯火通明,门窗紧闭,却空无一人。   “不是说选媳妇的测试吗,怎么没人接风洗尘啊?”郝瑟表示不爽。   “不对!”尸天清闪身来到窗前,一掌拍开窗扇。   刺骨冷风瞬时涌入,吹散众人发丝。   众人眺目一观,瞬时大惊失色。   此时七人正身处三层高楼之上,左右两侧另有阁楼,高耸如黑兽,看造型,显然是泰初镇的三星楼。   室外早已入夜,黑云压空,月色星光淹没其中,暗淡无光。高楼之下,漆黑一片,诡寂无音,平日里热闹非凡的泰初镇,此时俨然一座死镇。   作者有话要说:  病毒感冒了   墨兔被击倒了   嗓子疼到生无可恋,半夜起来满屋子刨土   全身疼的直掉毛,吱吱吱   最后到医院去开了昂贵的感冒药,花了二百五十大元,总算活过来了   一把辛酸泪   这都快一个月了,还留了一个迎风流鼻涕的后遗症   于是下定决心要去锻炼身体增加抵抗力   结果,大姨妈华丽丽到了   嗯,还是吃饱了躺着养肉吧   飙泪   以上! 第149章 十九回 泰初阵启冲古林 暗影重重炸天地   黑月迷云,风闭冬深。   浓稠夜色中, 三星楼犹黑兽屹立, 郝瑟立于楼下,极目远眺, 满目黑漆死寂,冷风袭来,刺骨寒凉, 不禁打了个哆嗦。   “卧槽, 太渗人了——”   身后,尸天清、文京墨、炽陌、舞江岚, 黛凝芷、萧晨月, 齐齐站立, 面色沉森,气氛凝重至极。   “为何连半个人影都不见?”黛凝芷眺目一望,便朝着最近一处院落走去, “我去瞄一眼——”   “黛庄主, 小心!”舞江岚一把将黛凝芷拽回。   “咔嚓嚓嚓——”   黛凝芷前一秒落脚的青石板砖毫无预兆碎裂凹陷, 下方, 竟是粘稠泥潭, 臭不可闻。   “这是怎么回事?!”   黛凝芷惊呼,众人更是震惊非常。   文京墨狐眸一扫周遭, 声线骤沉:“泰初镇的守镇阵法启动了。”   “啥子意思?”郝瑟瞪眼。   “这个阵法名为泰初阵,阵法一启,全镇六十七街八十九道, 三百六十二所院落,步步陷阱,寸寸机关,稍有差池,便会粉身碎骨。”萧晨月蹙眉,“只是,泰初阵法乃是历代楼主秘传,七大长老也仅知道局部变阵阵眼——难道是舒大哥启动了泰初阵?”   文京墨一手平端九如珠盘,一手快速拨动玉珠,细长狐眸闪烁,纵身跃上街旁三尺高的墙围:“随我走。”   众人立即跟上,唯有郝瑟此时无紫翎靴傍身,只能由尸天清背起,不多时,墙围走到尽头,文京墨停步,环顾四周,皱眉:“路断了。”   众人沉色。   炽陌瞅着墙围下平坦光洁的青石板路,挑眉:“要不,咱们再试试?”   文京墨蹙眉一瞬:“也好。”   炽陌扯下项链一枚宝石抛下,就咔哒脆响,宝石落地之处,地砖翻转,腾起暗黄烟雾。   众人大惊,飞速后退,不料脚下墙围豁然坍塌,显出深不见底的沟壑。   “东南方第三间院落主厢房屋顶,走!”文京墨大喝。   尸天清背起郝瑟率先腾空,炽陌、黛凝芷、萧晨月踏空跟上,舞江岚一把抄起文京墨的腰,纵身跃起。众人轻功精绝,总算是有惊无险落到了屋脊之上   “这阵法也太邪性了。”炽陌抹汗。   “文书生,你再仔细瞅瞅,看能否找条路出去。”郝瑟道。   文京墨点头,立在屋脊之上,狐目远眺,风起,扬起碧色衣袂,若一片竹叶在厚重夜色中飘零不定。   众人不禁安静下来,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突然,尸天清神色一动:“这院中有呼吸声。”   “何处?”舞江岚问。   “就在这屋中。”尸天清一指脚下。   黛凝芷迅速俯身掀起瓦片,定眼一看,不由变色,“屋里有人!”   众人围了过去,但见屋中有一男一女躺倒桌边,桌上饭菜茶盏未动,二人皆是面色惨白,双唇发蓝,一看就是中毒的造型,胸口微微起伏,尚有呼吸。   “我去看看。”舞江岚翻身跳入屋中,稳稳落在木桌上,小心打量片刻,又纵身跃上屋顶,沉眉,“是乌栀子。”   “啥子?”郝瑟问道。   “一种毒花,花蓝蕊黄,无色微甜,泡入水中,可令人昏迷,虽不会致命,但若以内力逼毒,便会毒侵血脉,颇为麻烦。”舞江岚道。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种毒——”黛凝芷吸气,“莫不是——”   “是聚义门。”众人身后传来文京墨的声音。   但见文京墨双手插袖,细长眸目隐泛绿莹:“泰初阵只启了九成,其中最关键的阵核并未发动,应是有人利用阵眼推演出了阵法强行启动,只是所知阵眼并不完全,所以阵法也不完整。”   说到这,文京墨不由一顿:“这世间能根据阵眼推演出泰初阵法的,不出五人,小生师父算一个,萧大小姐算一个,小生算一个,聚义门现任惊门门主算一个,还有一个——”   “聚义门,贺君行!”郝瑟眯起三白眼,“老子早就看那小子不像好人!”   “此阵可有生路?”尸天清问道。   “有一条,但——只能通向镇外……”   文京墨转头望向镇外漆黑天际边缘,那里,正是郝瑟等人入阵时路过的古林阵。   “轰——!”   突然,一声巨响,古林中赫然腾起赤色火光,直冲天际。   众人惊诧,郝瑟,尸天清二人的脸色骤变惨白。   “火……越啬寨……尸、尸兄,舒公子会不会……”   “不会!”尸天清声冷如霜,“不会的!”   文京墨看了二人一眼,看向舞江岚:“舞镖头,还是要有劳你了。”   “小事。”舞江岚立即弯腰背起文京墨。   “东南方向,按小生指示步法沿屋脊前行,千万不可落地。”文京墨提声,“走!”   舞江足尖一点,腾空而起,其后黛凝芷、萧晨月,炽陌紧随,尸天清背起郝瑟压后。   黑云怒涛,夜空火橙,众人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苍色的风痕,无声凌厉。   *   古林浓密,枝繁高耸,遮天蔽空,在火浪照射之下,犹如张牙舞爪的怪兽,黑林边际,悬崖陡峭,深不见底,寒风逆吹而上,乱扫滚滚浓烟。   “舒珞,今日就是你们敛风楼的末日,莫要垂死挣扎了。”   “哈哈哈哈,贺大侠说的对,堂堂敛风楼楼主,何必像个乌龟似的缩头缩脑,赶紧出来受死吧!”   “出来!出来!”   嘈杂怒吼声和着层层焰浪,一波一波袭来,仿若重锤击打胸口。   舒珞足下一晃,喷出一口血。   “楼主!”   “小珞!”   “舒公子!”   一圈人踉跄围住舒珞,焦声疾呼。   舒珞抬眸,静静扫过面前诸人——   昊申、流曦、宛莲心,火楼长老周炳、山楼长老祁峰、林楼长老郁丛之、阴楼长老华觉、雷楼长老雷震,玉楼长老玎琅,以及被风壹搀扶的风楼长老钟飒——所有人皆是唇色发蓝,面色发黑,钟飒的情况最严重,几乎无法独立行走。   舒珞转眸,看向昊申:“昊大哥,你带着流曦和宛姑娘先走,你们不是敛风楼的人,他们不会为难你们。”   昊申眉头一蹙:“流曦少侠,你和宛姑娘走。”   “不行!”流曦和宛莲心异口同声,“我还要等公子/小郝回来!”   “微霜和小瑟此时怕是还困在泰阴阵中……”舒珞咳出一口血,“没有数个时辰恐怕无法——”   “哈哈哈哈,舒楼主,原来你在此处纳凉啊!”高笑从天而降,重重落在了舒珞等人面前。   国字脸狰狞,眉宇罩戾气,正是聚义门惊门门主高徒贺君行,他身后,一队人迅速涌围而上,手持刀剑,高举火把,凶神恶煞,竟有百人之众,其中竟有一半是之前敛风楼发现是冒名顶替,被关入暗牢之人。   昊申身形一闪,挡在最前,高擎双锏,眉眼凌厉,嘴角血迹干涸发黑。   流曦一把将宛莲心拽到身后,七大长老和风壹仓惶奔上欲保护舒珞,却被舒珞闪身避开。   “贺公子,敛风楼和聚义门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今日如此作为,是何用意?”舒珞慢慢走到昊申身侧,提声问道。   “怀璧其罪啊舒楼主,您这敛风楼家大业大,江湖上谁看着不眼馋啊?”贺君行眉眼弯弯,“若是敛风楼能和我们聚义门联手,自是能更上一层楼,舒楼主还是识时务为俊杰的好。”   “狗屁!聚义门号称天下第一大帮,想不到竟是如此乘人之危、卑鄙无耻之徒!”火楼长老雷震破口大骂,吐沫星子喷了贺君行一脸。   贺君行提袖抹了抹脸皮:“雷楼主果然是暴脾气,不过这发脾气,可是要看场合的!”   说着,手一扬,就见身后一人点燃了一样东西远远扔下悬崖,悬底豁然一亮,轰然炸响,天地都为之一颤。   “震天雷?!”舒珞惊呼。   “就算你武功盖世,在这震天雷面前,也什么都不是!”贺君行手指勾了勾,便有十余人上前围站,皆是腰捆震天雷,面色狠戾。   众人神色大变。   “昊庄主,流曦少侠,小心啊,若是你们乱动,咱们可都要上天了。”贺君行瞥了一眼昊申和流曦,左手托起一个震天雷。   昊申和流曦面色一沉,压下内息。   贺君行冷笑一声,慢慢走到舒珞面前:“舒公子,只要你今日立誓,敛风楼至此以后效忠我们聚义门,我便可留下你这个楼主、七位长老,还有泰初镇内所有镇民的性命。”   舒珞静静望着贺君行:“敛风楼,从不效忠任何人。”   贺君行慢慢挑起眉梢,嘴角咧开:“舒楼主,你逗我玩吗?!”   突然,挥出一掌,狠扇舒珞面颊,舒珞脚下一晃,狼狈倒地,喷出一大口黑血。   “公子!”   “楼主!”   “小珞!”   七位长老、昊申、风壹等人几乎肝胆俱裂,一副要跟贺君行拼命的架势。   舒珞抬手制止众人,抿紧薄唇,咽下涌到嘴边的血腥,抬眼,双眸漆黑,沉不见底。   贺君行眯眼:“舒楼主,你别在这打马虎眼,二十多年前,敛风楼可是效忠过一个人的,舒楼主你好好想想。”   “舒某从未听说过。”舒珞平静道。   “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贺君行眉目一狠,豁然抄起震天雷砸向舒珞太阳穴。   就在此时,天地间倏然一亮,仿若千万缕月光掠起凉风,压得四周烈焰忽的一暗。   贺君行手腕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线,犹如被发丝勒出一般,贺君行就愣愣看着自己手腕沿着那道血线断开,整只手带着震天雷吧嗒掉在了地上。   “噗!”   血浆喷涌而出,飞溅狂洒,贺君行这才感觉到锥心剧痛,跪地嘶声大叫:“啊啊啊啊!”   漫天血色中,一道流云身姿翩然落在舒珞身侧,手中三尺寒剑,冽冽流光。   “尸、尸天清?!” 贺君行裂目大吼。   “先人板板,这个太危险了!” 尸天清身后刺溜滑下一人,一脚将血浆中的震天雷踹下悬崖,大叫,“行了——”   “啊啊啊啊!”   泼天血水倾泻而下,手持震天雷的数名打手瞬时变为无数尸块,震天雷的□□散落一地,和着鲜血肉沫,黑红粘稠。   炽陌凌空飘落,软剑如蛇,卷发无风而动,绯红血衣烈烈翻滚,赤足踏血,每一步,都如赤红罂粟在足尖绽放。   “鬼、鬼啊!”   “地狱恶鬼啊啊啊啊!”   百名打手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向后狂奔,可没逃几步,又屁滚尿流四散而逃。   “救命!”   “救命啊啊啊啊!”   左侧,金色羽衣凌空高踏,落脚之处皆是人头,每踏下一脚,便有一人惨叫倒地;   右侧,素白衣裙化作冰凌之剑,在人群中飞掠,寒光四溢,嘶喊一片;   最前方,玄铁三节棍旋风狂舞,荡出一扇空明,扫出一片灿星。   一袭碧衫的谦谦书生,就这般踏着星光款款而来,提着翠玉珠盘站到了贺君行面前。   贺君行容色狰狞:“不可能、不可能!我在井水中下了乌栀子,只要在泰初镇中的人,无一例外都会中毒,而且我开启了泰初阵法,除了我刻意放出阵的人,没人能从泰初镇中出来!”   “第一,我们几个很不凑巧不在泰初镇中,无缘喝贺公子的井水,第二,你启动的泰初阵法是个残次品,破阵并不难。” 文京墨冷笑。   “不可能、不可能!我什么都算好了,我早就算好了,不会出差错,不会的!”   文京墨冷冷看着贺君行,唇瓣开启,字字如冰:“说吧,谁是你的内应?”   “什、什么?!”   “凭你的本事,若是无人告诉你阵眼,你根本无法独自推演出泰初阵,更没有办法让这么多人混入重华会,敛风楼内定有人助你。”   “胡、胡说,这些都是我一个人策划的,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咚!”一具七窍流血的尸体砸在了贺君行身侧,血水喷了贺君行一头一脸。   “文兄,都杀完了,还留个几个活口。”舞江岚一甩三节棍上的血水,指了指那边跪地全身发抖的几人,其中,齐光海几个眼熟的也在其列。   “这只杀不杀?” 炽陌上前,甩了甩发梢上的血浆。   “让让,逼供让专业的来!”郝瑟一路嚷嚷着拽过流曦,“来,二十一,明朝十大酷刑走一趟!”   此言一出,未等贺君行如何反应,那边的齐光海嗷的一声就晕倒了,还附带大小便失禁的后遗症。   一片死寂。   文京墨微微一笑:“贺公子?”   贺君行全身开始剧烈发抖,面色苍白如纸:“我、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只是告诉我泰初镇的阵眼和运阵法门,还告诉我,重华会便是聚义门吞并敛风楼的最佳时间,还、还给了我一份冒名顶替参加重华会人员的名单,称这些人皆可为我所用,他还说,今夜,便是动手的时机——我、我没见过他的样子,我们每次见面,他都带了面具,还变了声……”   众人对视一眼,将目光移向了舒珞。   舒珞瞳如针芒,和之前那个温柔的意游公子简直判若两人。   贺君身形狂抖:“我真的没见过他样子,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我说的是真的!都是真的!”   舒珞长睫一颤,慢慢转眸,最后将目光定在了被风壹搀扶的钟飒身上,轻声道:“风壹,你让开。”   风壹面色一变,迅速退后,钟飒面色铁青,六位长老更是神情惊诧。   “前几日,舒某令诸位长老彻查银丝蛭之事,其余六位长老,皆无所获,唯有钟长老你查出了三十余人冒名参加重华会。”   钟飒蹙眉:“少楼主你所言何意?”   “自重华会后,钟长老你每日在书房中午睡的时间便无端增加。”舒珞声音平静无波,“奇试之时,舒某命人探了钟长老的书房,发现了这个——”   舒珞从怀里掏出一根卷轴,扔到了地上。   卷轴内是一张地图,上面绘制的是一盘巨大的黑色八卦阵,道路纵横交错,俨然就是之前郝瑟等人走过的地下暗阵。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钟飒。   钟长老容色扭曲:“少楼主,你误会了,这张地图是为了——”   “钟长老,今日你邀舒某、昊大哥、流曦、宛姑娘和六位长老去三星楼饮茶,结果,我们全部中了毒——”舒珞眸光寒闪,凝功入掌,手掌四周空气扭曲流动,“钟飒,舒珞对你——非常失望!”   话音未落,凌厉掌风已然冲着钟飒拍出。   “少楼主,不可!”六位长老呼啦一下挡在了钟飒身前,可就在此时,舒珞突然手腕一转,将掌风横推了出去。   “噗——”一人口喷鲜血,重重摔地,竟是风壹。   一时惊/变,众人都呆了。   “少、少楼主,你这是做什么?”风壹口吐鲜血,一脸不解。   “风壹,是你吧。”舒珞眸深无底,静静看着风壹道。   “公子,你在说什么啊?”风壹几乎要哭出来。   “是你告诉舒某查出冒名人最多的人是钟长老,是你提醒舒某钟长老午睡时辰变化,今夜三星楼中,也是你为大家泡的茶——”舒珞道。   “公子,这些都是风壹遵照您的命令行事啊。”风壹大呼,“乌栀子的毒,是贺君行下在井水之中,风壹根本不知道啊!”   “乌栀子之毒,无色却微有甜味,你知骗不过舒某,所以给舒某的那一杯,泡的是冰糖菊茶,而其余人皆是煮好的普洱。”   “风壹斟茶的时候就说了啊,公子这几日在服用清心丹,佐以菊茶最好,所以才——”   “你如何知道舒某在服用清心丹?”   “那自然是听——”风壹突然神色一滞,停住了声音。   “重华会奇试前,舒某曾去林长老处探过脉象,林长老说舒某忧思聚心,内火攻心,需祛火静心,给舒某开了清心丹服用,可当时屋中,并无第三人。”   “楼主特意吩咐过,此事不可外传。”林长老郁丛之死死盯着风壹道。   风壹抿紧双唇。   舒珞微微敛目:“今日,七位长老设计令微霜、小瑟等人困入泰阴阵中,舒某才知,原来重华会还有一重为敛风楼楼主选亲的秘试,秘试全程都在泰阴阵中,而在七位长老的居所之中,设有特别机关,可监听泰阴阵各条密道中的声音。”   说到这,舒珞一一扫望七位长老:“此种监听机关,可否反向使用?”   七位长老怔了怔,豁然,面色一变。   “除、除非是——不可能……”钟飒面色惨白,喃喃摇头。   “风壹,你到底是谁,为何能知晓连我都不知道的机关?” 舒珞眸中划过水光,声线却愈发凌厉,“又为何处心积虑,致我于死地,致敛风楼于死地?!”   风壹定定看着舒珞,表情慢慢变了,变得残酷又阴冷,慢慢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歪头道:“舒珞你在说什么,要毁了敛风楼的人分明是你啊!”   一片死寂。   舒珞面色一沉:“舒某身为敛风楼楼主,怎会毁了敛风楼?!”   “哈哈哈哈哈!”风壹狂笑出声,“谁说敛风楼楼主就不会毁了敛风楼?!不如你问问七位长老,你的父亲,是如何听信奸人,差一点毁了敛风楼的?!”   舒珞蹙眉望了一眼七长老。   七长老神色复杂,嘴巴张了几张,最终还是一言难出。   “他们不敢说,不,是他们没脸说!”风壹眸光赤红,“我来告诉你,二十年前,舒珞你的爹,前任敛风楼楼主舒泫,将一个人引为知己,推心置腹,甚至——甚至要将敛风楼赠与此人!”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骇然变色,舒珞更是一脸不可置信瞪向七长老。   七位长老齐齐叹气,玎琅和郁丛之甚至开始偷偷抹泪,就连一直雷厉风行的钟飒长老,眼角也有些隐隐泛红。   “可惜,舒泫是个有眼无珠的傻子,那个人,分明是一个恶魔,是来自地狱的恶魔,他接近敛风楼,接近舒泫,就是为了将敛风楼收入囊中!”风壹大吼。   “那个人是谁?!”舒珞冷声问道。   “他说他叫吴令。”风壹冷笑一声,“任谁都能听出,这只是一个化名罢了!唯独你那个爹,深信不疑,就和舒珞你一样!”   “你在说什么?”舒珞蹙眉。   “我说什么?舒珞你心知肚明!”风壹豁然指向郝瑟,“这天底下,怎么可能有人真叫什么好色?!”   郝瑟脖子一梗,险些被噎死。   “还有——”风壹转头,目光直直射向尸天清,眸若滴血,“九天杀仙,天人之姿,好一个天人之姿,那人也是这般,谪仙之貌,天人之态,可是却是心如蛇蝎!尸天清,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和那个人一模一样,是披着人皮的地狱恶鬼!”   尸天清眸光凛冽,面覆寒霜。   “七位长老,难道你们就不曾担心过?”风壹又道,“看到此人的样貌,看到舒珞待他的言行,根本就是舒泫和那人的翻版,难道你们就不怕重蹈覆辙?!”   七位长老面面相觑,表情复杂,萧晨月,黛凝芷和昊申三人彻底呆住。   “原来这才是我们被敛风楼警惕的缘由。” 文京墨眯眼冷笑。   流曦身涌杀气,宛莲心眉带寒煞,炽陌怒极反笑。   尸天清身形笔挺,全身剑意缠绕,清冷如月,却隐隐带了一丝悲凉。   郝瑟一把攥紧尸天清手腕,三白眼黑凝,匪气狂飙:“放你丫的狗屁——”   “一派胡言,微霜绝非那样的人!”舒珞厉喝。   “你们听听,一模一样的话!”风壹冷笑,“那个人也是这般,利用皮囊蛊惑人心,舒珞,你早已被他蛊惑,你迟早会和你爹一般,毁了敛风楼!毁了一切!”   说着,风壹突然仰头长啸,啸声长而尖锐,犹如鬼哭,直刺耳膜。   密林之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四十多条黑色影子仿若幽灵般从树影中飘出,将众人围在了中央。   这些人,皆是黑衣黑靴,黑腰带黑手套,黑色铁皮面具包裹整颗头颅,唯在双眼处留出两个黑洞,后脑处,雕有一枚血红色的图腾,形状竟是和敛风楼的云纹一模一样。   “暗楼影杀兵?!”   “你、你竟然是暗楼首领?!”   七位长老失声惊呼。   “暗楼,啥子?”郝瑟低声询问舒珞。   可是这一次,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敛风楼楼主,却是无法回答,只能盯着那血色云纹,全身抑制不住的发抖。   “舒珞你是一次见到敛风楼暗楼影杀兵吧——只存在于黑暗之中,永远都见不得光的暗楼、影杀兵……”风壹表情似笑似哭,拔高嗓音,“影杀兵听令,立即将尸天清、郝瑟、炽陌、流曦、宛莲心一行诛杀!”   “是!”面具人齐声高喝,在原地消失,只见魅影飘浮,无数剑光携着血腥杀意从四面八方围攻尸天清。   “锵——”   鹤吟剑剑鸣冲天,月光剑芒凌空划过耀目光华,瞬将血芒逼退,数名影杀兵从空中坠落,重重摔在了地上,可之后的影子,就如层层叠叠的黑暗之海,无声涌上。   “有舒某在,谁敢伤他们一根头发!”一抹藕白挡在了尸天清的身前。   围攻影杀兵仿若被按住了暂停键,僵在原地,不再上前半分。   “你们在做什么?!”风壹怒吼。   可所有影杀兵依旧是分毫不动,就如同被舒珞镇住了一般。   “暗楼所效忠的,只有敛风楼楼主一人,风壹,你虽身为暗楼首领,也不能违抗楼主命令!”钟飒扶着胸口上前,厉声喝道。   六位长老也上前,列在舒珞两侧。   舒珞神色一冷,提声大喝:“退下!”   众影杀兵身形一颤,后退数步,齐齐跪地。   卧槽,感情这影杀兵接受命令还有优先级,舒珞命令是最高级,可压制暗楼首领的命令……   郝瑟心中暗暗吐槽。   舒珞目光直射风壹:“你还不退下!”   风壹神色凝冷:“诸位兄弟,你们难道要让二十年的惨剧再次发生吗?二十年前,前任首领以死相拼,方能与那吴令同归于尽,可今日,舒珞又要重蹈覆辙!舒家人为了自己,早已不将敛风楼放在心上,你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舒家人将敛风楼毁了?将我们的家毁了吗?!”   一众影杀兵慢慢抬头,面具上的一双双黑洞静静看着风壹。   “与其让舒家人毁了敛风楼,不如杀了他,让暗楼从暗转明,代替真正的敛风楼!从此,我们影杀兵便不用再躲在地底,可以名正言顺活在阳光之下!”风壹双目赤红大吼。   众人神色一变,立即严阵以待,可是下一幕,却是大大出乎众人所料之外。   所有影杀兵再次头颅碰地,恭敬跪在了舒珞脚边。   死寂空气中,渐渐浮起鬼语般的低喃。   “影杀兵只效忠楼主一人!”   “影杀兵只效忠楼主一人!”   “首领大逆不道!”   “首领大逆不道!”   “必受天罚之刑!”   “必受天罚之刑!”   那声音密密嗡嗡,仿若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又仿若从天边传来,听得人毛骨悚然。   “天罚?!狗屁天罚!从来都没有人见过天罚!那不过是舒家人骗人的把戏!”风壹周身腾起黑色的血腥之气,瞬时腾跃而起,倏然冲向舒珞。   “小心!”尸天清、昊申、黛凝芷、萧晨月同时闪身上前,正要将风壹击杀,岂料异变突生。   半空的风壹猝然一滞,轰然坠地,满地翻滚狂叫,双手在全身狠抓,指甲深深嵌入皮肉,刮出一缕一缕的肉屑,深可见骨,恐怖至极。   众人大惊,呼啦一下后退数步之外。   “天罚之刑!”   “天罚之刑!”   “天罚之刑!”   影杀兵跪地叩首围成一圈,将风壹围在中央,嗡嗡鬼语和着风壹的惨叫响彻夜空,仿若在举行某种诡异的仪式,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两种声音才渐渐归于宁静。   风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十指指甲全部剥落,全身皮开肉绽,仿若一个血人。   众人面色变幻不定,皆是心惊胆颤,慢慢将目光移向舒珞。   舒珞容色惨白,唇瓣微微颤动,抬步向着影杀兵中央走去。   “舒公子!”   “琭言!”   郝瑟和尸天清同时拉住舒珞。   舒珞身形一顿,挺拔的脊背开始剧烈颤动。   “啊啊啊!”   突然,影杀兵中央的血人猝然起身,唰一下举起了手臂,血手中竟抓着一条漆黑的竹筒,竹筒末端延伸出一条粗过手指的□□,尾部分成数根分支,长长延伸埋入地下。   “舒珞,你现在荣耀加身,都是用无数鲜血浇筑而成,都是用累累白骨堆砌而成,你早已被冤魂缠身,迟早会坠入魔道,就和我一样——哈哈哈哈!”   血手拉开竹筒,一道火星沿着□□迅速延伸向各条引线渗入泥土,爆起一串飞土,看那走向,竟是早已将众人包围其中。   “退后!”   尸天清鹤吟剑化作无数道光弧,携着狂风刮过地面枯叶,就听“嗖嗖嗖嗖”数声,六只震天雷被挑出地面,炽陌软剑狂舞,火花四射,□□被斩断。   “舒珞,我在下面等你——”风壹狂笑,手掌插入地面抓出一个巨大的震天雷,□□已经快燃到尽头。   就在一瞬之间,众人只觉眼前掠过一道流云月色,速度快到已经无法以肉眼捕捉,带着风壹和震天雷坠下高崖。   “轰!”   剧烈爆炸声带着巨大的冲击波将众人掀翻过去,浓烈火光冲天而起,映得半面夜空仿若血染,利器割裂空气的声音在耳边呼啸,刺耳割肉。   良久,爆炸余波才渐渐消散,众人慢慢抬起头定眼看去,顿时震恐失语。   在众人的四周,直直站着一圈人,黑衣黑靴,后脑血云,手挽手,肩并肩,仿若屏障一般,将爆炸的冲击挡住了大半,竟是那一群影杀兵。   舒珞赤红瞳孔中,一圈影杀兵缓缓倒下,他们的身前,早已被炸的皮开肉烂,无法辨别。   灼热风气扬起,拂过众人凌乱发丝。   “尸兄……尸兄呢?!”郝瑟豁然回神,慌乱四望。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茫然寻找,可是哪里都没有尸天清的影子。   “难道,刚刚,将风壹冲下悬崖的,不是剑风,而是……”昊申望向众人。   “尸兄!!”   “尸公子!”   郝瑟肝胆俱裂,狂奔向崖边,崖下火焰如海,炙热的火浪扭曲视线,什么都看不清。   “别拉老子,老子要下去救人!”郝瑟狂叫,若不是流曦和宛莲心死死拽住,怕早就跳入那火海之中。   “微霜、微霜!”   “楼主不可下去啊!”   舒珞被七位长老死死拽住,满目水光,脸上却是干涸一片,泪光早已被烈焰烤干了。   文京墨全身发抖,狐眼如血,被舞江岚死死压住肩膀,萧晨月、黛凝芷和昊申全部都呆了。   炽陌愣愣站在原地,目光茫然,仿若傻了一般,口中喃喃:“不、不会、不会的……”   渐渐得,火光弱下,乱石黑崖之下,又变作一片黑暗,只留滚滚黑烟蒸腾而上,炙烤着众人心跳。   “火灭了,我先下去看看——”昊申腰缠树藤,正要跃下,突然,山崖之下,迸出了一丝光华。   就如同一牙月光,迎风大涨,唰一下冲了上来,飘然落在了众人眼前。   剑光凛灿,如繁星点点,俊容皎洁,胜皓月澄明,衣袂青冽,散在风中,似天际流云——   众人怔怔看着眼前的仙人,都傻了。   “刚才火太大,尸某没法上来。”尸天清轻描淡写解释道。   “尸兄啊啊啊啊!”郝瑟飙泪飞扑而上,手脚并用挂在了尸天清身上,鼻涕眼泪糊了尸天清整个肩膀。   尸天清顿时涨了一个大红脸,手足无措环着郝瑟的腰,一脸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文京墨腿软坐地,舞江岚索性躺倒,流曦和宛莲心几乎虚脱,萧晨月、黛凝芷、昊长吁一口气,远处的炽陌缓缓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舒珞脚下踉跄,被身侧的钟飒扶住,其余六位长老匆忙涌了过来,围着舒珞,满面忧色。   舒珞俊容苍白,呼吸虚弱,抬眸看着七人,勾起一抹温柔笑意。   七人眼眶泛红,几欲落泪。   远方,山脊外跳出一抹晨曦,金光洒下,为这浓墨重彩的密林勾勒出一圈金色边线。   舒珞仰首,眸中莹光流转,薄唇轻动:   “天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幼儿园太累了   好多作业。。。。嘤嘤嘤。。。   国庆旅游就是作孽啊   累死活人   挣扎爬上来更一章   墨兔去睡了,大家晚安   吱吱吱 第150章 二十回 血竹封开诉前情 一念心定托友人   天白星淡, 风清月西。   郝瑟睁开双眼,拉开被子坐起身,敲敲发酸的后背, 脑中似乎还在回响震天雷的轰鸣,震得脑袋昏昏沉沉。   “先人板板……”郝瑟叹了口气, 套上外衣, 拉开门板,正准备开始清晨遛弯活动, 可一抬眼, 正好瞧见文京墨坐在庭院石桌旁, 裹着被子, 眯着双眼,就像一只过冬的狐狸。   “哟,文书生,冬眠呐?”郝瑟裹着衣服坐在了文京墨身边。   文京墨眼皮启开一条缝, 瞥了郝瑟一眼:“怎么,还是睡不着?”   “别提了, 信息量太大,脑细胞运转过热, 勉强睡了半个时辰, ”郝瑟捏着脖子,“文书生你呢?”   “小生在想——”文京墨垂眼,“贺君行、重华会,还有——风壹。”   “还有啥子可想的?”郝瑟打了个哈欠, “风壹那家伙叽里呱啦说一堆冠冕堂皇的废话,说白了,就是想篡权夺位!还有那个贺君行和他那帮手下,想起来我就生气,凭啥要把他送回聚义门,这种人,就应该流放三千里!”   “小子,你太天真了。”炽陌慢吞吞走过来坐下,“那贺君行可是惊门门主的高徒,虽然铸成大错,但已经成了废人,冲着聚义门的面子,敛风楼自然不能做得太绝。而且,姓舒的这样做,可谓是给了聚义门一个天大的面子,以后在江湖上聚义门怕是要再让敛风楼三分喽。”   “道理老子都懂,就是觉得有点憋屈。”郝瑟摆手,“炽兄,睡得咋样?”   “睡个屁,一闭眼耳朵里就隆隆作响,基本一晚上没合眼。”   “小郝,文公子、炽公子,早。”   “文公子,郝公子,早。”   流曦和宛莲心从各自厢房里走出,面色萎靡围桌而坐。   “都没睡好啊?”郝瑟问道。   流曦点头,宛莲心揉着额角:“一闭眼就觉得后怕,若非七位长老阴差阳错小郝你们困入泰阴阵,怕是今日的敛风楼,早已易主,我们几个,定也活不到今日。”   “一个敛风楼,暗楼首领不知密试的规矩,七大长老不知暗楼首领的身份,堂堂楼主不知重华会密试和暗楼,如此分崩离析,居然还能存在百年之久,真是奇迹。”炽陌冷笑。   “小生倒是觉得,这中间应该是出了什么差错。”文京墨道。   “文公子何意?”宛莲心问道。   文京墨沉吟片刻:“敛风楼屹立百年不倒,绝不会如此简单,小生在想,暗楼和其余七楼互不知晓各自的秘密,怕是——历代敛风楼楼主为了平衡这阴阳双面所致。”   “文公子是说——掣肘双方?”宛莲心眸光一闪。   文京墨眯眼,未答话。   “啊啊啊啊,好复杂!”郝瑟狂抓脑袋,“好饿、好烦,我要吃饭!”   “别鬼吼了,天清美人出门练功,还没回来呢。”炽陌翻白眼。   “公子平日练剑,一个时辰即回,今日怎么这么久?”流曦站起身,“我去看看!”   “阿瑟果然是饿了。”   话音未落,就见一抹流云清风飘到桌前,在桌上放了一大包热腾腾的馅饼。   “尸某路过早集,见这馅饼甚好,等出锅费了些时间。”尸天清撩袍坐在郝瑟身侧,慢条斯理为大家分发,“大家都尝尝。”   众人捧着馅饼咬下,喷香肉馅入口即化,唇齿留香,神色皆暖了过来。   “艾玛,老子可算活过来了。”郝瑟狼吞虎咽。   尸天清望着郝瑟,神色微缓,拿起一小块馅饼填入口中,轻轻呼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了一根黑色竹管,放在了桌上。   众人咀嚼一停。   “归来途中,遇到了钟飒长老,这是他交给尸某的。”尸天清道。   那竹筒,黑得发亮,和阴竹信很是相似,但周身却雕有血红色的纹路,断断续续连成了暗楼的血云图腾。   众人沉默,尸天清和文京墨却是同时看向郝瑟。   郝瑟眯眼,放下手里的馅饼,在衣襟上擦了擦手掌,抓过竹筒扭开,抽出了一根黑色卷轴。   墨玉轴干,黑绸轴面,上面写满了蝇头小篆,也不知是用什么染料书写,赤如鲜血,密密麻麻,看起来十分渗人。   “噫!看不懂。”郝瑟把卷轴扔给文京墨。   文京墨横了一眼郝瑟,拉开卷轴,一目十行,不过少顷便观看完毕,眉头高挑:“原来如此。”   “啥子情况?”郝瑟瞪眼。   “这上面记录的乃是敛风楼成立暗楼的来龙去脉。”文京墨放下卷轴道。   众人不禁神色一动。   “敛风楼创立之初,并无明楼、暗楼之分,只是做一些买卖消息的工作,但随着敛风楼的影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势力想要利用敛风楼,更有甚者,想要取而代之或毁去敛风楼。当时,初代楼主为了自保,不得不在暗中应下了朝廷的招揽,私下为朝廷做事,这样,敛风楼便得到了朝廷的暗中支持,方才得以生存。”   “还以为敛风楼有多清高,原来就是朝廷的走狗罢了。”炽陌冷笑。   “也不能这么说。”文京墨道,“初代楼主并不愿一直受朝廷的牵制,一边利用朝廷的势力,一边暗暗发展自己的势力,逐步将敛风楼的探子渗入江湖各处,力图在江湖上站稳脚跟。”   “此时朝廷发现敛风楼的野心,便开始打压敛风楼,当时的敛风楼羽翼未丰,无力和朝廷抗衡,明斗自然不敢,就只能暗斗,当时恰逢乱世,敛风楼就在暗地里接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再利用暗处搜集到的消息,努力经营敛风楼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形象,这样,逐渐变成了江湖上消息最灵通的组织。”   “难怪敛风楼能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只怕都是暗楼的功劳。”宛莲心道。   “后来,初代楼主也想抽离这些污秽的买卖,却发现敛风楼早已泥潭深陷,无法自拔——” 文京墨挑眉,“就如同这大树一般,表面看来枝繁叶茂,沐浴阳光,可根部却是深埋地下,永远不见天日,但若离开了根系,大树也定然枯死——初代楼主无奈之下,只能将敛风楼一分为二,一为明楼,一为暗楼。”   “明楼是江湖公认的最公证公平的敛风楼,暗楼则是不为人知的污秽之处。”炽陌冷笑,“这真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啊!”   郝瑟和尸天清豁然瞪向炽陌。   炽陌翻了个白眼:“我是说初代楼主,又不是说那个姓舒的。”   “所以,初代楼主便选人做了暗楼首领?”宛莲心问道。   文京墨摇头:“初代暗楼并没有首领,明楼暗楼只听初代楼主一人指挥,只是传到后来,却出了岔子。”   “什么岔子?”郝瑟问道。   “敛风楼传至第三代,规模已经十分可观,第三任楼主性情温柔,在继承敛风楼后,表面上是满口正义敛风楼楼主,暗地里却深陷污秽血腥,这般双重身份令这位楼主十分痛苦,结果,没几年就——疯了。”   众人愕然。   “废话,每天都这般生活,不精分才怪。”郝瑟吐槽。   “更糟的是,其后的第四任楼主,也是性情善良,结果,数年后——又自杀了。”   “卧槽……”郝瑟咋舌。   “两任楼主皆死于非命,对敛风楼造成了重创。为了不重蹈覆辙,第五任楼主便想了一个办法,花费了二十年时间,对千名孤儿进行精英培训,灌输一生效忠理念,然后通过层层筛选,从中选出心志最坚最忠心的那一个,提拔其成为暗楼首领,代替楼主全权处理暗楼事务,而敛风楼楼主,则不再涉及暗楼事务——至此之后,再未出现过楼主疯癫自杀的情况。”   “卧草,洗脑教育——”郝瑟咋舌。   “洗脑……这词倒是贴切。”文京墨冷笑一声,继续道,“然后,每隔二十年,便更换一任首领。”   “二十年?”宛莲心疑惑。   “没错,二十年已经是一个人承受暗楼压力的极限,更重要的是,二十年,方能将一个婴儿培养成一个完美的暗楼首领。”   “等一下,那个风壹看起来顶多十六七岁——”郝瑟提出疑惑。   “上一任首领任期未满就和那个吴令一起死了,风壹应是临危受命……”文京墨推测。   “难怪那风壹又是癔症又是神经质,原来是洗脑程序未完成,只是个半成品!”郝瑟恍然大悟。   “不对,”炽陌插嘴,“若是这般,暗楼首领岂不是要与楼主平起平坐,可看那日的情形,楼主地位明显要高于暗楼首领。”   “其一,是因为郝兄所说的洗脑,其二,是因为‘天罚之刑’。”文京墨道,“暗楼首领和影杀卫必须全身心效忠明楼楼主,否则,便会遭到天罚。”   众人回想起那日风壹的惨状,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寒颤。   “天罚——到底是什么?”宛莲心问道。   文京墨摇头:“天罚的秘密,只有历代暗楼首领和楼主本人知道,而且只在传位之时才传给下一任。”   “可是——我看风壹和舒公子当时的表情,好像并不知道这事儿啊——”郝瑟蹙眉。   “因为在二十年前,前任暗楼首领突然身亡,没来得及向下一任传承天罚的秘密,而舒泫,就是舒公子的爹,在暗楼首领和吴令同归于尽后,便一病不起,一个月后便撒手人寰,当时舒公子才刚满两岁。”   “所以,琭言并不知天罚——?”尸天清皱眉。   “何止不知道天罚,我看姓舒的连暗楼都不知道。”炽陌翻白眼,“一个楼主糊涂到这份儿上,也算是本事了。”   “舒公子当然不知道,因为第五任楼主立下规矩,只有楼主大婚生下继承人之后,七位长老才可将暗楼之事告知,到时暗楼首领才会现身,效忠楼主,在此之前,甚至连七长老都不知道暗楼首领的身份。”说到这,文京墨不禁一挑眉,“大约是怕继承人绝后吧。”   “卧槽,考虑的还真周全——”郝瑟翻白眼。   “这敛风楼真是明里光鲜,暗里——”炽陌看了尸天清一眼,改了个词,“这般做事,不地道吧。”   众人纷纷沉默。   “可如今风壹死了,暗楼又遭大创,谁来做下一任暗楼首领?”宛莲心问道。   “再选一个?那个什么洗脑完成了吗?这样选出来的暗楼首领,谁敢保证不会变成第二个风壹?”炽陌挑眉。   众人蹙眉,郝瑟捧颊惊悚,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容色覆霜,良久未做声。   屋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尸大侠,楼主有请。”突然,陈冬生匆匆走入院中,抱拳道。   尸天清蹙眉起身。   “哎哎,我呢?”郝瑟指着自己的鼻子,“难道舒公子没叫我去?”   “郝大哥,楼主只请了尸大哥一人。”陈冬生一脸为难,“尸大哥,请。”   “好。”尸天清起身,随着陈冬生匆匆离开。   郝瑟端端站在庭院中央,脸色青一阵黑一阵,突然一拍大腿:“不行,老子也要跟着去看看!”   说着,一踏紫翎靴,犹如一只蚱蜢蹦了出去。   院中几人对视一眼,皆是无奈摇头。   *   漠漠清寒上枝头,晓阴流烟细挂愁。   雅致庭院之中,一棵百年梨树苍嵘而立,干巴巴的树枝贯穿天际,挑起黯淡日光。   舒珞端坐石桌旁侧,桌上,一壶茶,两盏杯,茶水温热,雾气缠绕,舒珞温润面容隐在其中,干净苍白。   “尸大哥,楼主就在院中,请。”   门口声音引得舒珞转过目光,院门外,一道青影翩然而至,抱拳哑音:“琭言。”。   “微霜。”舒珞起身抱拳,“坐。”   尸天清颔首,和舒珞一同落座。   “多日未见,这几日——大家可还好?”   “阿瑟每日都和宛姑娘出门逛街,还拉着我、炽陌和流曦一起,买了好多小东西,让千竹念叨的厉害。”   舒珞敛目轻笑。   “只是——”尸天清看向舒珞,“大家都有些担忧琭言。”   舒珞转眸,看向尸天清。   眼前的谪仙剑客,眸光清澈如水:“琭言这几日过的可好?”   舒珞笑容渐渐敛去,顿了顿:“舒某听闻,今日钟长老将血云信送去了。”   尸天清神色一凝:“……是。”   舒珞点了点头,抬首仰望苍蓝天穹,良久,叹了一口气,一团白气从舒珞口涌出,又冉冉散开。   “微霜,舒某决定,接管暗楼。”   尸天清双眸豁然睁大,双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半晌,才静静点了一下头。   “琭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此决定。”   舒珞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笑意:“微霜,我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琭言请讲!”   “若是有一日……我变了,请你一定要杀了我。”   尸天清神色大变,豁然起身。   舒珞笑意消去,神凝眸深,定定望着尸天清。   尸天清长睫颤动,漆黑瞳孔中,水光如银,凛凛波动,良久,喉结动了一下。   “琭言不会变!”   舒珞缓缓起身,攥住尸天清手腕:“答应我!”   尸天清眸中月色碎裂,流芒飞逝,长睫颤颤,遮住眼帘,哑声只留气音:“……好……”   “多谢……”舒珞绽出纯净笑意,拉着尸天清落座,提壶斟茶,“微霜,这是舒某藏了多年的普洱,你好好陪舒某喝几杯。”   尸天清端起茶盏,只觉那茶盏重逾千斤,几乎无法送到嘴边。   舒珞却好似并无所觉,一杯接一杯喝着茶,天南地北聊着天,可是藏在桌下的那只手,那只攥着无字扇的手,指节早已青白。   二人一个心不在焉,一个神思飘远,却没发现,有人早早在院墙上掏了窟窿,正躲在院墙外双目灼灼观察着二人。   突然,此人身后出现了一只手,啪一下拍在了这人的肩膀上。   偷看之人浑身一颤,手疾眼捂住嘴巴,回头厉瞪。   “萧大小姐,你蹲在这儿干嘛呢?”来人三白眼弯弯。   没错,此时蹲在院墙外听墙脚的,正是霜泉山庄的大小姐——萧晨月。   但见萧晨月面色微微一变,忙从地上收起一张纸卷塞在了袖中。   “哎,那是啥?”郝瑟手疾眼快从萧晨月袖中抢过纸卷展开一看,不禁大为惊诧。   纸卷之上是一幅画,画上二人,一个美若天仙,一个温润如玉,正四手紧紧交握,四目盈盈相望,那意味深长的表情、那芬芳曼妙的气氛、那淋漓尽致的画风,无不散发着令郝瑟血脉膨胀的光芒。   “萧、萧大小姐?”郝瑟愣愣抬头。   萧晨月面色微白,一把抢过画卷就要离去,岂料郝瑟突然一把攥住了萧晨月的双手,上下狂摇,泪眼婆娑:“萧大小姐,原来你是自己人啊!”   萧晨月愣住。   “太不容易了,想不到在这儿还能遇到知己!”郝瑟连连抹泪,搭住萧晨月肩膀蹲下身,在画卷上指指点点,“不错不错,这CP感满满,深得精髓啊!”   “西皮?”   “就是一对儿、登对的意思啊!”郝瑟双眼放光,抓起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尸兄和舒公子,一个冷美人,一个暖美人,那就是天造地设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基友绝配啊!”   萧晨月听着郝瑟的话,眸光渐渐亮得惊人。   “重点是,尸兄是西皮万能体质呢!”郝瑟犹如打开了话匣子,“比如尸兄和流曦,是主仆西皮,尸兄和文书生,是文武西皮,尸兄和炽陌,是冰火西皮……”   郝瑟说着,手中树枝笔走龙蛇,迅速在地上勾勒出了一整套繁杂的CP脉络图。   “主仆、文武、冰火……”萧晨月喃喃自语,整个人宛若升华到了一种新的境界。   “每一对西皮,都能脑补出两百章虐恋情深至死不渝惊天动地海枯石烂的经典剧情啊!”郝瑟捧颊沉醉。   萧晨月直直盯着郝瑟,双颊渐渐涌上绯色晕霞,粉红舌尖舔了舔唇瓣:“郝大哥,你再多说说这个——西皮。”   郝瑟一转眼,但见眼前的妙龄少女,面若春桃,眸流秋波,顿时心花怒放,啪啪啪拍着胸脯:“没问题,老子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小月姑娘,我跟你讲啊——”   “咳!”   二人正说得来劲,身后突然传来异声。   郝瑟和萧晨月一僵,缓缓转头。   身后,尸天清双臂抱剑,冷眉霜面,舒珞扇柄敲掌,眼角微抽。   “那个……尸兄,舒公子,天气不错啊,哈哈哈……”郝瑟干笑。   萧晨月默默将画藏回袖口。   尸天清、舒珞同时眸光一闪,一边一个探手抓住郝瑟的脖领子,将郝瑟倒拖了出去。   “哎哎,那啥,我和小月姑娘还有私房话……喂喂,别拽我的领子啊……老子的形象啊啊啊啊——”   萧晨月站在原地,看着三人远去背影,低头望向郝瑟在地上的人脉图少顷,拿起树枝在尸天清的旁边写上“郝瑟”二字,想了想,又画了三条线将某仨人连在一起,再标注两字。   三皮。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姨妈   困死   最近看了个韩剧,还挺有趣   当你沉睡时   韩国编剧的脑洞太牛啦   本周有榜单,会在下周三前更完敛风楼   啊啊啊,困得已经语无伦次了   总之,大家领会精神吧   以上! 第151章 廿一回 万灯火负重行 掌管暗楼定心凝   “我昨天才买的新衣裳啊……”   泰初镇城内小河岸边, 郝瑟蹲坐,映着河水倒影检查脱线的衣服领子, 欲哭无泪。   旁侧, 尸天清抱剑佯装看风景,舒珞满面尴尬。   “抱歉小瑟,一时不小心。”   “舒公子, 你要负责!”郝瑟噌一下跳起身。   “负、负责?”舒珞一怔。   “赔我衣服!”郝瑟扯开领子,刚好露出半截锁骨。   “咳咳咳!”尸天清剧咳。   舒珞慌乱扭头,面颊发烧:“好!”   “甚好, 现在就出发!”   舒珞和尸天清还未回过神来,就被郝瑟一边一个左手拽住直奔镇中市集。   此时,正是开市之时,市集之上,行人熙攘, 摩肩擦踵, 两旁店铺林立,旗幡飘扬,路边小摊小贩延绵成串,一眼望不到头, 买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摊面上,时新蔬果,禽类肉蛋,热气腾腾的点心, 胭脂玉器,杂货摆件,各色物品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郝瑟一马当先,尸天清和舒珞紧随其后,人群密集,二人挤在其中,绝顶轻功也是如同虚设,挤得是满头大汗,反倒是郝瑟左钻右窜,如鱼得水,见缝插针。   “这面具造型很新颖啊,来三个!”   “卧槽,这泥塑妥妥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啊!来一打!”   “这个团扇有气质,来五个送给莲心!”   “哦哦哦,这小鱼干简直可以和尸兄的手艺媲美,来五斤!”   “文书生的糖水蜜饯吃完了,来十斤!”   “糖水糕,来两包,给流曦!”   “啊,刚刚那家的帽子也不错,我再去看看!”   一路行来,郝瑟开启“买买买”狂暴模式,每店必入,每入必买,每买必然舒珞掏钱。   尸天清胳膊上挂着七八个包袱,双手抱着三尺高的礼盒,几乎将整张脸都遮住;舒珞头顶斜戴猴子面具,脖子上挎着两张猪面具,左手提着一串糕点,右手托着一个大包袱 ,步履维艰。   郝瑟行在最前,雄赳赳气昂昂,指点江山豪爽狂买,却是两手空无一物,甚是惬意,还时不时和认出自己的小摊贩闲聊两句,一派黑道大哥出巡的架势。   三人就这般在市集足足转悠了整整四个时辰,从街头市头买到街尾,又从市尾逛到市头,从清晨买到了中午,又从中午逛到了傍晚,除了午时买几个糕点打牙祭之外,竟是滴水未进,一整天下来,郝瑟居然还是精神奕奕,反观尸天清和舒珞这二位高手,却是累得快丢了半条命。   眼看就快过申时,郝瑟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架势,二人终是忍不住,开口求饶:“阿瑟/小瑟,咱们歇一歇吧。”   “切,你们两个大男人真是不济!”郝瑟表示鄙夷。   二人干笑。   “我知道那边有个超级吃的馄饨摊。”郝瑟四下一打量,大摇大摆走了过去,“老板,来三碗馄饨,多放香菜。”   “好嘞!”年过五旬的老板应下,回头一看坐在郝瑟旁边二人的颓废造型,不禁扭头闷笑。   馄饨摊上的其余众人也早已认出这三人身份,纷纷抱拳施礼,然后,捂嘴憋笑。   此时的尸天清和舒珞早已身心俱疲,唯有干笑化解尴尬。   “三碗馄饨好啦!”老板端着托盘送到桌上。   “谢了,多少钱?”舒珞掏钱袋。   “不用了,少楼主,算老汉请你的。”老板爽朗一笑。   “可是——”   “那就多谢啦!”郝瑟乐道,“待会儿让郝大侠送你一张亲笔签名,包老板你以后日进斗金!”   “行!”老板乐呵呵退下。   尸天清和舒珞无奈摇头。   “开吃!”郝瑟欢呼,闷头投入吃馄饨大业。   尸天清坐得笔直,一勺一勺吃得甚是优美,舒珞舀起馄饨送入口中,香味合着热汤滑入咽喉,滚入肺腑,暖意填满多日冰冷空洞胸口,顿时胃口大开,不知不觉一碗馄饨就见了底,甚至连汤都喝干了。   待吃完,一抬头,竟发现尸天清和郝瑟早已吃完,正四目灼灼望着自己。   舒珞有些发窘。   “舒公子好吃吗?”郝瑟双眼弯弯,捧着腮帮子问道。   “嗯。”舒珞放下勺子,轻轻呼出一口气。   “今天,玩得开心吗?”郝瑟又问。   舒珞一怔,尸天清抬眼。   郝瑟慢慢坐直身体,神色渐凝:“天下还有更好吃的东西、更好玩的地方,有名山大川、有山河湖泊、有名胜古迹,还有各种各样有趣的人——舒公子,你一定要记得!”   尸天清神色微动,转目看向舒珞。   舒珞目光移向郝瑟的腰袋,袋口乱糟糟塞着一团线,线头一边露出,上面挂着精巧的木质喇叭,正是郝瑟的“顺风窃耳”。   小瑟……原来……   舒珞眼眶微热,忙仰首看向天空。   夕阳落下,最后一抹霞光没入云边,一弯新月冉冉升起,银辉洒落,将整街市集映得熠熠生辉。   “天黑了……”郝瑟眼中水光流转,转目看向四周,轻轻一笑,“灯亮了。”   尸天清和舒珞顺着郝瑟目光望去,街道之上,摊贩们纷纷点起灯笼,橙色、蓝色、红色、绿色的光晕随风轻摇,沿着街道延绵远去,犹如一条绚彩星河,与皎洁月光遥相呼应,如梦似幻。   “万家灯火,很漂亮啊……”郝瑟神色恍惚,喃喃自语。   尸天清眸光颤动,轻轻颔首。   舒珞将目光满街灯火中抽离,定在了郝瑟身上。   月华流银,灯淡朦胧,郝瑟头顶翘起的发丝如同被镀上灿星之色,炫目得令人心悸。   舒珞露出了笑意,仿若黑暗中绽放的纯洁梨花,温柔而坚定。   数月之前,莫愁湖畔,某人无意间的一句话,此时就如扎了根一般在耳边回荡:   【正因为身处黑暗,心才更向往光明……】   “舒某……绝不会忘……”   *   “楼主,您真的决定了?!”   风长老钟飒的书房前,敛风楼七位长老望着眼前霁月清风的少楼主,满面忧色。   舒珞颔首:“暗楼本就是敛风楼楼主的责任,舒珞义不容辞。”   “可、可是……”   六位长老几乎要哭出来。   钟飒万年没啥表情的脸上也满是忧色:“楼主,此事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舒珞温和一笑:“七位叔伯且放心,舒珞断不会步前人后尘!”   晨风徐动,蔚空流云飞渡,舒珞藕白衣袂飘起一角,无暇耀目。   七长老神色一震,对视一眼,顿了顿,同时躬身抱拳:“是,楼主!”   钟飒吸了一口气,按下门口石狮机关。   房门开启,内壁发出闷响缓缓内嵌,显出幽深入口。   舒珞向七人微一颔首,迈步行入,藕色衣袂没入一片黑暗,再也无法看清。   暗道颤响,再次关闭。   七位长老闭眼,长长叹了一口气。   *   暗道曲折纵深,幽蓝灯闪烁不定,犹如鬼火。   舒珞轻摇玉扇,一路畅通,闲庭信步走了半个时辰,前方墙面之上出现了巨大的乾坤盘。   停步合扇,双手利落转动□□,向聚灵石灌入内力,乾坤盘咔咔作响,缓缓开启。   蓝玉苍穹、白璧围墙、辉光万丈的地宫一点点展现在舒珞眼前,地宫中央,百名影杀卫呈环状跪地一圈,头颅低垂,万分恭敬。在他们中央,置有一方高座,通体玉雕,洁白无瑕,映着地宫幽幽灯光,忽明忽暗。   “暗楼一百零八影杀卫,见过楼主!”   百人齐声,震得整座地宫嗡嗡作响。   舒珞表情凝下,迈步穿过人群,藕白衣袂飘飘荡起,在黑暗中划过一抹苍凉。   地宫内,浮起了一层如雪寒意。   影杀卫跪地叩首,听着脚步声行至地宫中央,站定,落座。   “暗楼影杀卫听令,自今日起,敛风楼楼主舒珞重掌暗楼,至此以后废除暗楼首领一职,所有影杀卫只听命于楼主一人!”   郎朗嗓音不带任何情绪,贯穿整座地宫。   “心有异心者,违令不遵者——必受天罚之刑!”   “谨遵楼主之命!”   影杀卫叩首高呼。   “将暗楼事务尽数报来!”   “是!”   一百零八影杀卫齐刷刷退至白玉墙边,启动机关。   机关开启之音此起彼伏响起,白璧墙面裂出千万条细线,横竖交织,将四座墙面分割成密密麻麻的方格,每一格中,都码放着数卷黑色血纹的玉竹。   最前排十名影杀卫从最低一层格挡中取出十根黑竹,恭敬送到了舒珞面前。   “楼主,这是这近一年来暗楼所行绝密之事,请楼主过目。”   舒珞取过一根卷轴定眼细观,双眼豁然绷圆。   卷轴上的蝇头小篆所记所叙之事,仿若滔滔血海席卷而来,几乎将自己淹没。   温玉容颜渐渐变得苍白,舒珞全身抑制不住开始发抖,捏着卷轴的手指咔咔作响。   百名影杀卫慌然跪地,死寂一片。   良久,舒珞慢慢收起卷轴,敛目沉音道:“将所有血云信都送过来。”   众影杀卫豁然大惊。   “楼主,万万不可!”   “暗楼规定,新任首领一月只可观十只血云信,否则,定会心智受损,后果不堪设想!”   舒珞冷冷抬眼,漆黑瞳子深处,火光炙跳,几乎灼伤所有影杀卫的双目。   影杀卫皆是一抖,不敢再说半个不字,同时飞身上墙,将所有血云信按年份顺序排列好,依次堆在了舒珞面前。   舒珞定定看着眼前小山般的血纹黑竹,指尖微颤,抬眼望了一眼那湛蓝的穹顶。   夜明珠璀璨闪烁,就如那一夜的万家灯火。   舒珞苍凝容色渐渐缓下,拿起黑竹的修长手指,坚定、再无半丝犹豫。   *   日落月升,寒风凌冽。   七位长老端端守在钟飒书房之外,面色青白,忧心忡忡。   “楼主为何还未回来?”   “已经整整四个时辰了!”   “楼主从小就心地善良,如今、如今、会不是受不住,和前几任楼主一般,失了心智——”   “不、不行,我要进去看一看!”   “莫急,莫急,咱们再等等,再等等……”   “可是……”   “钟长老,您赶紧拿个主意啊!”   六名长老红眼望向钟飒。   钟飒神色沉重,眺望天际,良久,突然道:“钟某出去走走。”   说着,竟是背着手离开了庭院。   “钟长老!”六人几乎吐血。   钟飒出了院门,沿着青石板路慢慢前行。   夜已深,街道之上,空无一人,唯有夜风吹动着屋檐,沙沙作响。   突然,街道尽头的古榕树树影之下,隐隐飘来了人声,还有橙色的火光。   “尸兄,好了没有啊?老子饿死了!”   “阿瑟稍等,就好了。”   “炽陌,把你的爪子拿开!别抢老子的鱼!”   “小子,这是天清美人给我烤的鱼!”   “这是公子和郝公子的鱼!”   “炽公子,天已经晚了,要不你还是先去睡吧。”   “滚,我要吃完鱼才能睡!”   “都给小生闭嘴,吵死了!”   钟飒站在路口,愣愣看着河边那一众聚众烧火烤鱼的家伙,恍然有种误入梦境的错觉。   “呦,钟长老,来来来,一起吃!”郝瑟远远招手。   火光之中,郝瑟的笑脸诚意拳拳,没有半分隔阂之色。   钟飒怔了怔,竟如同被蛊惑了一般,走上前坐在了郝瑟身边。   “钟长老,来尝尝尸兄的手艺——卧槽,炽陌,你吃得太多了吧!”郝瑟气势汹汹从炽陌手里抢过半条鱼尾巴,递给了钟飒。   钟飒接过,见那鱼肉金黄,还散发着引人垂涎的香味,不禁咬了一口,顿时唇齿溢香,回味无穷。   “如何?”郝瑟问道。   钟飒半是惊异,半是称赞:“尸大侠好手艺!”   “那是自然,尸兄是厨艺第一、剑术第一、美貌第一、哦哈哈哈哈——”郝瑟得意大笑。   众人瞥了一眼郝瑟,纷纷埋头苦吃,没空搭理,只有尸天清还时不时为郝瑟送上新鲜烤鱼。   “这个时辰,几位为何会在这里?”钟飒问道。   文京墨:“被人拉出来的。”   炽陌:“吃烤鱼。”   宛莲心:“小郝说有好吃的。”   流曦:“陪公子吃鱼。”   钟飒:“……”   尸天清看了钟飒一眼:“我们是担心琭言……”   “你们如何知道是今日……”   “舒公子说,今天是他接管暗楼的黄道吉日。”郝瑟拔出嘴里一根鱼刺。   钟飒闻言愣了愣,叹了口气:“郝公子,之前我将血云信送去,其实是想让你们劝劝楼主……”   “啥子?”   “如今再说这些也是无用……”钟飒长摇头,“钟某只是有一事不解,前日,郝公子您到底跟楼主说了什么,为何楼主回来后就判若两人?”   “我就是带舒公子逛街吃东西啊。”郝瑟道。   “逛街?吃东西?!”钟飒惊诧,“仅是如此?”   “唔——还看了看星星和灯。”   “星星?灯?”钟飒更惊,不禁看了尸天清一眼。   尸天清敛目轻笑。   “吃饱了、眼开了、心就定了。”郝瑟举着烤鱼,朝着钟飒微微一笑。   火光橙暖,烤鱼飘香,将郝瑟的笑容笼在其中,竟是给这张雌雄莫辩面容染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艳色。   钟飒双眼渐渐绷圆,仿若两颗巨大的葡萄:“郝少侠,难道你……其实——”   “啥子?”郝瑟挑眉,那一咪咪的艳色瞬时消失不见。   钟飒长老揉了揉眼睛,吸气呼气良久,才定下心神,朝着郝瑟郑重一抱拳:“郝少侠果然大智慧。”   “那可不,我可是颜冠九州帅裂苍穹的郝瑟大侠,哈哈哈哈!”郝瑟叉腰大笑。   尸天清无奈摇头,流曦翻白眼,炽陌嗤笑,宛莲心双眼冒星,文京墨压住头顶青筋。   “钟长老?”突然,路口传来一声朗润嗓音。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舒珞藕衣翩翩,踏月而来。   “楼主!”钟飒一个闪身冲上前,拉住舒珞的手臂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众人也同时站起身,定定看着舒珞。   只见舒珞虽然面色略显苍白,却是精神奕奕,尤其是一双眼睛,黑邃难测,瞳孔深处却又灼灼发亮,明明还是那个霁月清俊的温润公子,但比起平日,却又好似多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切,看起来啥事儿都没有嘛,散了散了!”炽陌嗤了一声,提着鱼干一脸不爽走了。   文京墨拍了拍衣襟,抱拳:“时辰不早了,小生先行告退。”   宛莲心福身施礼,流曦紧随二人离开。   尸天清和郝瑟却是未动,直勾勾盯着舒珞。   “微霜,小瑟,回去早些歇息吧。” 舒珞露出笑意。   尸天清眉目缓下:“好。”   “诺,夜宵。”郝瑟乐呵呵递给舒珞最后一根烤鱼,一拍舒珞肩膀,转身离开。   舒珞握着烤鱼,定定望着二人背影,眸光温柔如水。   钟长老一双眼珠子定在舒珞身上,慢慢张大嘴巴。   “钟长老?”舒珞疑惑。   “额,那、那个,楼主,请早些歇息——”钟飒抱拳。   “钟长老也早些歇息。”舒珞施礼,离开。   “好、好。”   钟飒浑浑噩噩与舒珞告别,又独自一人沿着街道走了许久,突然,猛一拍脑门,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我可真是老眼昏花,眼前就是现成的,还办什么重华会啊,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姨妈即将结束   墨兔叽继续困困困   不想码字怎么破,嘤嘤嘤 第152章 廿二回 高歌一曲送友人 开春再踏寻秘程   腊月三十, 年关至。   泰初镇东门外,来参加重华会的一众江湖英雄即将各自踏上归程, 放眼望去, 满眼尽是依依惜别、恋恋不舍、勾肩搭背、豪言壮语之景。   “张大哥,我舍不得你啊!”   “李贤弟,有缘再见!”   “王老弟, 以后有机会,咱定要大醉七天七夜!”   “徐兄,待嫂子生了, 一定要请我去喝满月酒啊!”   而最多的,还是那句经典台词: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江湖再见!”   处处皆是一派温馨和谐,直到, 一串恐怖歌声裂空杀来。   “啊, 兄弟再见,兄弟再见,兄弟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啊啊啊, 喝了这杯酒~~”   那歌声调子难听至极, 更可怕的是还十分高昂嘹亮,比起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狮吼功也不妨多让,听得众人心惊肝颤。顺着歌声看去,但见浩浩荡荡四队人马从镇内行出, 黑车端肃,蓝车清雅,金车耀眼,绿车清碧,正是神武山庄、霜泉山庄、香云山庄和碧龙山庄的队伍,在最前方,昊申、黛凝芷、萧晨月,龙秋梧、龙雨桐几人端坐马上,外加一个单人独行的舞江岚。   四只队伍旁侧,还有一队七人步行,为首一个,手里举着一个巨大的木质喇叭,正在引吭高歌,其后六人,皆是满头黑线,唯有一位绝美无双的剑客面色如常,可不正是郝瑟、尸天清、舒珞、文京墨、炽陌、流曦和宛莲心几人。   “咳,那个郝少侠,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这送别曲就免了吧。”黛凝芷抖着脸皮道。   “不喜欢这一首?没关系!我还准备了三首备选。”郝瑟挑眉。   众人皆是一副要喷血的表情。   “啊啊啊~朋友你今天要远走,干了这杯酒——咔!”   碧玉珠盘准确无误怼在了郝瑟的腮帮子上,顿时,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诸位见谅。”文京墨抱拳微笑。   众人长吁一口气,齐齐抱拳。   舒珞上前一步,正色施礼:“此次重华会,承蒙诸位相助,敛风楼定然铭记在心!”   众人微笑回礼。   “话说,大家真的都要今天走啊,反正都年三十了,干脆吃了年夜饭再走吧。”郝瑟招呼。   “郝公子,我们都是琐事缠身的俗人,身不由己,自然比不得郝公子你们这般闲云野鹤之身啊。“黛凝芷感概。   “庄内还有事,的确不能久留。”昊申顿了顿,取出一块漆黑腰牌递给尸天清,“尸兄弟,这是我神武山庄的神武令,以后若遇到难事,只要差人手持此令来寻我,神武山庄定然义不容辞。”   尸天清定定看了昊申一眼,郑重收下:“多谢昊庄主。”   “哎呦,看来尸兄又收一名粉丝——”   郝瑟低声对文京墨嘀嘀咕咕,可话未说完,就见舞江岚径直走到了文京墨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册递给了文京墨。   “文兄,这是舞某走南闯北时做的小册,如若文兄不弃,就留在身边看看,权当解闷。”   文京墨顿了顿,接手翻页一看,不禁愣了。   那册子中,皆是不同种类的叶草花木标本,皆做了特别处理,保存完整,颜色鲜活,底层皆宣纸细细裱糊,还注明了花草种类和采集地点等等,十分详尽。   文京墨缓缓抬眼,鹿眼微瞠。   舞江岚眸光晶亮,双唇微抿。   四目对视目光璀璨,形成了一圈噼咔噼咔的金色光圈,将二人罩在中央,竟硬生生把郝瑟逼退了半步。   喂喂,这种令人不爽的某粮味道是啥子情况?!   郝瑟不爽。   文京墨睫毛一动,慢慢合上书册,嘴角又挂上标志的礼节笑容:“多谢舞镖头,小生定然妥善保管。”   “嗯。”舞江岚乐出了一嘴白牙。   “尸哥哥、舒哥哥,这是桐儿送给你们的。”另一侧,龙雨桐小脸绯红分别塞给尸天清和舒珞一个香囊。   尸天清和舒珞同时愣住。   郝瑟探头一看,不禁喷笑:“这是啥?鸭子?还一人送一只?”   “是鸳鸯、鸳鸯!”龙雨桐红脸大吼。   “桐儿,哪有送鸳鸯只送一只的,而且,还一人送一只?!”龙秋梧大窘。   “可是,人家真的不知道,到底要送给谁好嘛!”龙雨桐脸皮涨的通红,一跺脚,钻回了马车。   “桐儿还小,尸大哥、舒大哥,莫怪、莫怪啊!”龙秋梧黑线满脸。   尸天清和舒珞一人提着一只香囊,哭笑不得。   “噗哈哈哈,若是外人看到,还以为尸兄和舒公子你们俩是一对儿呢!”郝瑟捧腹大笑。   “小瑟!(阿瑟!)”   “噗,郝公子说话可真是有意思——诶,小月,你干嘛去?”黛凝芷正看热闹看得兴起,却见萧晨月迈步朝着郝瑟走了过去,然后从怀里掏出——也掏出一个香囊递了过去。   那个香囊上,俨然也绣着一对鸳鸯!   四周空气瞬时凝滞,所有人都惊呆了。   “小月——姑娘?!”郝瑟诧异。   萧晨月将香囊轻轻放在郝瑟手上,身体微微前倾,粉红樱唇附在郝瑟耳边:   “这个香囊里,是我们山庄的秘密联络办法,以后,若是还有西皮的事儿,定要告知于我。”   言罢,直身,定定看着郝瑟,双眼晶亮盈水。   郝瑟挑眉,绽出灿烂笑意,抱拳:“郝某谨记在心!”   萧晨月展颜轻笑,若春花烂漫,娇羞无限,含情脉脉望着郝瑟,不舍离开。   诡异气氛中,四周温度徒然下降。   尸天清青色衣袂无风震动,凛冽剑气缠绕寒意,外加一个舒珞站在旁边将一把玉扇呼啦啦摇成了鼓风机,立将那刺骨剑风增幅数倍,简直是雪上加霜。   众人齐齐一个寒颤,立时登车的登,骑马的骑马,纷纷绝尘而去。   留文京墨、炽陌、流曦、宛莲心站在冷风中心,叫苦不迭。   而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毫无所觉,正捧着萧晨月送的香囊,又是闻香味,又是摸绣花,满面春光荡漾,全身意气飞扬。   *   华灯画莹彩,贵楼迎贵客,新年将至矣,万物呈新象。   泰初镇三星月楼顶层玉镜阁之内,飞檐琉璃,灯火通明,招待的正是敛风楼楼主、七位长老,和重华会文试、武试、奇试榜首及其好友。说白了,就是特别请了郝瑟、尸天清、文京墨,炽陌、流曦和宛莲心等人入席敛风楼最隆重的年夜宴。   玉镜雅阁之内,飘红挂彩,喜气盈盈,二十人红木圆桌摆放正中,其上菜肴飘香,醇酒满盏,本应是一片热闹喜庆的气氛,可此时桌上的气氛却着实有些僵硬。   首席的舒珞面带得体笑容,却是眸光飘忽,次座的尸天清面无表情,更是身泛冷意,七位长老陪坐一旁,皆是一头雾水。   “喂喂,尸兄和舒公子这是啥子情况?”郝瑟扯了扯文京墨的袖子。   文京墨黑脸瞪了一眼郝瑟,郝瑟更是莫名其妙,再看其余几位,宛莲心垂头喝茶,流曦偏头观景,炽陌开始数菜。   “咳,楼主——”钟飒碰了碰舒珞的胳膊。   舒珞暗呼一口气,神色一展,显出明朗笑容,起身端起杯盏:“诸位,今日敛风楼邀得诸位好友同贺新年,舒某幸甚,请满饮此杯,愿来年意乐无忧,体康无疾。”   “愿明年事事顺利,万事如意!”郝瑟加了一句。   众人齐齐起身碰杯。   “来来来,大家尝尝三星楼的招牌菜,虽然赶不上尸大但在江湖上也是排的上名号的。郝少侠,尝尝!”玉楼长老玎琅热络招呼。   “那郝某就不客气啦!”   郝瑟欢呼,众人也纷纷下筷,屋内气氛总算缓和了几分。   尸天清绷着一张俊脸,手中一如既往开始给郝瑟、舒珞布菜,不多时就在二人碗里堆起菜肴山岳。   郝瑟自是吃得满嘴冒油,舒珞却是不在状态,一副忧虑重重的神情。   “楼主和尸大侠这是——有心事?”钟飒问道。   舒珞摇头:“无事。”   “嗯,无事。”尸天清也心不在焉答道。   钟飒眨眼,看向火楼长老周炳。   周炳凑过来在钟飒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番,钟飒神色一动,目光转向了郝瑟,眸光一闪,“嗯嗯咳!”   这一声干咳,就如同一个信号,立时打开了其余六位长老的话匣子。   玉楼长老玎琅:“郝少侠是属什么的啊?”   林楼长老郁丛之:“郝少侠家中可还有兄弟姐妹?”   山楼长老祁峰:“郝少侠,可还喜欢我们泰初镇?”   火楼长老周炳:“郝少侠平日喜欢吃什么穿什么?”   阴楼长老华觉:“郝少侠平日喜欢读什么书?”   一时间,噼里啪啦的问题仿若连珠炮一般冒了出来,顿将郝瑟问懵了。   文京墨、炽陌、流曦、宛莲心齐齐瞪眼,尸天清愕然,舒珞惊诧。   “哎呀,我直肠子搞不来这种拐弯抹角的事儿,就敞开问了,郝少侠,你可有成亲的打算?!”雷楼长老雷震一拍桌子。   “噗!”郝瑟喷出一块鸡骨头。   “咳咳咳咳!”尸天清和舒珞差点被口水呛死。   炽陌被一块卤肉噎住,狂锤胸口,流曦呆住,宛莲心唰一下看向文京墨,文京墨眼角狠狠抽了一下。   “咳咳咳,几位长老,何出此言?”郝瑟喝茶顺气。   “郝少侠少年英雄,早到了成亲的年纪,难道就无打算?”钟飒一本正经问道,眼角余光却是瞄向舒珞。   “成亲?我?”郝瑟三白眼瞪得滴溜溜圆,在七长老身上扫描一圈,又瞄了一眼钟飒的目光的走向——   哦——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感情这七个老头还惦记“无后为大”这事儿呢!   想到这,郝瑟放下了筷子,神色凝沉,朝着钟飒等人一抱拳,“几位长老,郝某有一言,不吐不快。”   钟飒一怔:“郝少侠请讲。”   郝瑟双眉沉蹙:“婚姻大事,以缘为牵,以情为重,以心为准,是半点勉强不来的。”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死寂。   七长老脸色顿时变得甚是难看。   “郝少侠的意思是——”   “郝某知道,舒公子身为敛风楼楼主,诸位长老定然万分期待舒公子能早日成亲,传宗接代,只是——”郝瑟长吸一口气,眸光沉沉,“婚姻一事,关乎舒公子一生幸福,还望诸位长老能让舒公子听凭心意自己做主,莫要逼他。”   七位长老渐渐绷圆双眼。   “我说,那小子是不是会错意了?”炽陌嘀咕。   宛莲心掩口轻笑。   “装傻?”流曦疑惑。   “是真傻……”文京墨双手插袖,“有些人啊,不该聪明的时候,精明的惊人,不该傻的时候,偏又傻的彻底——”   再看桌上,尸天清和舒珞,皆直直望着郝瑟,一个眸光灿星,一个含笑如水。   七位长老对视一眼,不禁摇头失笑。   “罢了罢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们这些老头子,就别操这份心了!”   “对嘛,俗话说缘份天注定,咱们急也没用啊!”郝瑟端起酒杯,“来来来,这杯酒就预祝来年舒公子觅得良缘!”   “好!”   “就冲郝少侠这句吉言,这杯酒一定要喝。”   七长老起身和郝瑟碰杯,整座雅间都热络起来。   “郝少侠说的对,缘份这东西啊那可真是说来就来,没准的事儿。”火楼长老周炳酒过三巡,话开始变多,搓着三尺赤髯,两眼放光开始八卦,“就说咱们初代楼主,那可就是水泼来的缘份啊——”   “周长老,那个只是传说,不足……”舒珞慌乱打断。   “野史才是最可信的,舒公子你别捣乱!”郝瑟搡开舒珞,“周长老,快跟咱们讲讲!”   火楼主捻须,摇头晃脑:“嘿嘿,咱们初代楼主年轻的时候,那也是风流雅韵的翩翩公子,平日里只要一出门,那可就是万人空巷,千人围观啊!无奈这人怕出名猪怕壮,初代楼主这美男子的名号越传越大,就惹来了祸事。一个山寨的女大王听说了楼主的美名,居然就起了心思,竟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里,带了一队土匪闯初代楼主家中,要抢人回山寨做压寨夫君!”   “噗哈哈哈哈,这剧情也太狗血了吧。”郝瑟拍腿大笑。   众人也是忍俊不禁。   舒珞俊脸涨的通红,如坐针毡。   “我们初代楼主当时虽然武功算不得顶尖,那也是难得的高手,可这个女大王,却是高手中的高手,和初代楼主大战数百回合,楼主竟是不敌,败下阵来,不得已,只能逃了。”   “岂料那女大王紧追不舍,还寻了猎犬一路追踪,狂追了七天七夜,初代楼主逃无可逃,最后只能藏到一个农户后院中。”   “那时,女大王的猎犬已经追到墙外,狂吠不止,眼看就要将初代楼主擒住,岂料就在此时,突然,从天而降一盆花水,将楼主浇了一个透心凉,那水芬芳四溢,还带着层层花瓣,竟是将初代楼主的气味盖住了,躲避了猎犬追踪,帮楼主逃过大劫。”   说到这,火楼主不禁压低声音:“你们猜,那盆水是从哪来的?”   “不会是洗澡水吧?!”郝瑟激动。   “咳,自然不是!”火楼主干咳一声,“原来那户人家是以卖香料为生,当时,农户家的女儿正在泡花瓣,恰好听到墙外猎犬狂吠,以为有贼,便顺手浇了一盆水下去——”   众人:“……”   “谁知这一盆水,就成就了一段姻缘。”周炳感慨,“初代楼主当时见到那农家女,是一见钟情,农家女自然也是一面倾心,二人就成了亲,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农家女是卖香料的……”文京墨挑眉,“莫不是鼻子很灵?”   “那可不,我们初代楼主夫人的鼻子,那可是天下一绝,所以敛风楼数代楼主,皆是嗅觉惊人。”玉楼主玎琅一脸自豪。   “看来这野史颇有事实依据啊!”郝瑟瞥了一眼舒珞。   舒珞乱摇玉扇:“菜都凉了,咱们还是……”   “莫急莫急,我还未说完呢!”周炳连拍桌子,“传说,初代楼主为纪念和夫人的这一段百花水缘,秘密写了一条家规,称若有女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泼未婚的敛风楼楼主一身水,便是楼主夫人!”   “哈哈哈哈,这家规也太不靠谱了,这又不是傣族,谁没事能给堂堂敛风楼楼主泼水——嗝!”郝瑟笑到一半,骤然声音一停,好似被掐住脖子的母鸡。   “啊、水——”流曦好似突然想起来什么,可还未说出后半句,就被文京墨一算盘拍在了桌上。   “文公子?”宛莲心圆眼,炽陌狐疑。   “没事。”文京墨嘴角抽动,笑得万分僵硬,眸光狠射郝瑟。   郝瑟一触即文京墨的目光,瞬时一个激灵,迅速抓起筷子往嘴里狂塞肉菜:“野史不可信、不可信,吃菜,吃菜!”   这边的尸天清绝色容颜仿若被泼了墨汁,黑漆漆一片。   舒珞狂摇折扇,一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表情。   七位长老对视一眼,纷纷闷头吃饭。   只是,在无人注意之时,周炳向钟飒递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钟飒端起酒杯,遮住微弯嘴角。   *   白驹过隙,时间如梭。   新年之后,舒珞便又投入到了敛风楼的繁杂工作中,再加上暗楼的工作交接和磨合,愈发忙得不见人影,常常十天半月才能出现一次。   郝瑟等人本就是无事一身轻,待在泰初镇中又受到了超级贵宾待遇,日日好餐好饭供应,七位长老还轮流派人变着花样陪众人玩乐,有专人引导听曲看戏,有专业导购陪着逛街购物,简直令郝瑟乐不思蜀,日日笙歌,不知不觉,竟是在泰初镇待了快三个月的时间。   *   春风绿草露,黄蕊散鼻香,叶芽破嫩碧,暖风和歌来。   “春天花会开~鸟儿自由自在~春天在哪里~在美味的包子里~”   东楼客栈庭院中,春风和煦,飞燕掠空,郝瑟嚼着尸天清品牌早餐小笼包,哼着小曲儿,很是悠然自得。   旁侧,尸天清神色愉悦,仿若乐在其中,而文京墨、炽陌、流曦、宛莲心四人,皆是神情淡漠,巍然不动,俨然一副成佛入定的造型。   “好香,可还有舒某的份儿?”门口转入一抹藕白,飘飘坐在尸天清的身侧,含笑问道。   “自然有的。”尸天清给舒珞盛了一碗粥。   “哟,舒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啊?”郝瑟招手。   舒珞轻吁一口气,敛下笑意:“舒某今日来,是有要事相商。”   尸天清和郝瑟神色一动,其余几人却是面无表情,郝瑟翻了个白眼,猛然拍桌大叫:“舒公子有要事啊啊啊!”   这一嗓门那叫一个穿透云霄,震得参天古树上的梨花纷纷飘落。   文京墨、炽陌、流曦和宛莲心抬头,同时从耳朵里掏出了两团布——俨然是自制的耳塞。   舒珞愕然。   “舒公子,你看看他们,这根本就是侮辱我的艺术——”郝瑟表示鄙视。   文京墨一算盘怼走郝瑟:“舒公子有话请讲。”   舒珞顿了顿,忙调整表情,凝声道:“小瑟、微霜,你们可还记得那一封被掉包——关于银丝蛭的阴竹信?”   “诶?那不是风壹——暗楼首领偷出去的吗?”郝瑟问道。   舒珞摇头:“舒某又仔细查验了那赝品竹信的纸张,应有二十年了。”   “也就是说,那封阴竹信是二十年丢的?” 郝瑟一惊。   “二十年前?”宛莲心蹙柳眉,“当时的风壹……还未出生。”   “二十年前——暗楼首领、舒泫、吴令……莫不是……” 文京墨瞥了一眼郝瑟。   “有种不妙的预感——”郝瑟搓了搓胳膊,“舒公子,你确定那个吴令真的死了?”   “可有尸体?”流曦追了一句。   舒珞点头:“百余人亲眼所见,与暗卫首领一起被震天雷炸成了焦尸。”   “那做DNA——我擦……”郝瑟暴躁抓了抓头。   “阿瑟你是怀疑,那个吴令没死?”尸天清蹙眉。   “套路啊,舒公子!这是妥妥的狗血话本套路啊!” 郝瑟啪啪啪拍桌,“这种一听就是妥妥大BOSS的家伙,肯定是祸害活千年,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了?”   舒珞挑眉,炽陌翻白眼,流曦叹气,宛莲心一脸崇拜,尸天清垂睫憋笑,文京墨扶额。   就见郝瑟两眼放光,噌一下蹦上石凳,一脸慷概激昂:“你们还别不信,这可是千年来广大人民群众智慧的精华,所谓套路一出,谁与争锋——咔!”   “郝瑟你给我闭嘴!”一记算盘把郝瑟打回了原型。   “咳——舒某先说正事吧——”舒珞吸了口气,“昨日,舒某得到消息,四川云隐门在数月前制出了一种神药,能令重病无治水米不进之人起死回生。”   “这显然是广告夸大宣传!”郝瑟表示鄙夷。   “不!风楼传来确切消息,四川曹记商行当家曹凯全,常年卧病在床,久病不医,在一月前用了这种神药,不到二十日,就可起身看账本了。”   “如此神效,莫不是仙丹?”文京墨冷笑一声。   “千竹兄还真说对了。”舒珞道,“听闻是花费了千金从云隐门请的仙丹,疗法也是十分神奇,用药时只需将仙丹投入热水半个时辰,再令病人入水浸泡三个时辰,便可拔出病灶。”   “这个操作,听起来耳熟啊——”郝瑟摸下巴。   舒珞合扇,神色凝肃:“据称,那曹凯全出水之后,几处重穴之处隐隐泛青,仿若施针痕迹,但几日之后,伤痕便消失了。”   “哎呦喂——”郝瑟一抬眼,“你们猜,是不是银丝蛭?”   众人对视一眼,表情不言而喻。   “小瑟,你作何打算?”舒珞问道。   “正好!”郝瑟叉腰:“本大侠的计划也该提上日程了。”   “计划?”炽陌挑眉。   郝瑟咧嘴一笑:“就是去云隐门逮一个神医当随行大夫啊!”   炽陌:“……你居然还没忘了这茬……”   流曦:“……”   宛莲心:“有个大夫也不错。”   尸天清:“阿瑟决定就好。”   “舒公子,你又是如何打算?”文京墨问道。   “舒某……”舒珞神色一沉,“怕是暂时脱不开身——”   “楼主,你放心去吧!”   门口传来声音,正是钟飒带领着敛风楼六位长老走了进来。   山楼楼主祁峰:“楼主放心,敛风楼有我七人坐镇,没事!”   雷楼楼主雷震:“就是,反正以前楼主也常常不在,我们早就习惯了。”   林楼楼主郁丛之:“楼主,银丝蛭一事,怕是不简单,定要早早查明。”   阴楼楼主华觉:“楼里定会全力协助楼主调查。”   玉楼长老琳琅:“一路吃穿用度,我们都准备好了!”   “诸位长老……”舒珞感动。   “楼主您要多在江湖上走动走动,方能有机会抓住与未来楼主夫人的缘份啊!”火楼楼主周炳冒出一句。   “钟长老……”舒珞哭笑不得。   郝瑟等人齐齐憋笑。   “郝少侠、尸大侠、文公子、炽公子、流曦少侠、宛姑娘,”钟飒上前一步,率领六位长老同时朝着几人郑重抱拳,“此行一路,楼主就拜托诸位了!”   众人神色一肃,齐齐抱拳回礼。   “还有我家楼主的终身大事,”七人十四道目光齐刷刷望向郝瑟,满满期待,“郝少侠——”   “好好好,我算怕了你们了!我一定竭尽全力使出浑身解数给舒公子寻一个才貌双全品行兼优德智体劳全面发展的好媳妇,行了吧!”郝瑟吐血。   “多谢郝公子!”   “卧槽,这到底是给舒公子逼婚还是给我逼婚啊——”郝瑟狂抓头。   “呵呵呵——”七位长老笑得万分慈祥。   尸天清、舒珞摇头轻笑。   “天暖了,出门转转也不错。”炽陌伸了个懒腰。   “从此处到云隐门,行李怕是要准备不少啊……”宛莲心开始蹙眉计算。   “给公子多备几个遮面的斗笠。”流曦补充。   文京墨双手插袖,目光在郝瑟、尸天清、舒珞三人身上打了个转,轻叹一口气,抬头仰望天际。   天蔚湛空明,暖风吹云纹,正是出行的好天气。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章存稿用完啦   下一个副本还没写啊   完全不想码字啊   冬眠的墨兔叽逃走了啊   哇卡卡卡卡 第八卷 副本七:老子登山寻医仙 第153章 第一回 诗诀道出富贵地 蜀地巧遇美道人   青山隐隐, 山路迢迢, 茶香袅袅, 鸟音寥寥。   苍山云碧,古树参天,古老乡道旁,一所茅顶茶寮依山而建, 炊烟缭绕,旗幡飘荡。   茶寮外,绿草成茵, 几张木桌零落摆放, 最东侧,有一桌七人围坐品茗, 晒着春日暖暖阳光,很是悠闲。   “舒公子你刚刚说啥子,天下最有钱的门派是云隐门?” 郝瑟端着茶碗, 一脸惊诧看着舒珞, “我一直以为是敛风楼!”   舒珞轻笑摇头:“若仅以财富论,敛风楼不及云隐门一半。”   “卧槽!真的假的?”郝瑟咋舌。   “小郝难道没听说过云隐门的诗诀吗?”宛莲心笑吟吟给郝瑟添水, “登云归隐来去间,蜀地引路辨假真, 万事大吉开门有,富贵荣华招手来。”   “这诗诀可够喜庆的。”郝瑟脸皮抽搐。   舒珞一笑:“第一句是说,云隐门就在云隐山中,非引路人领路, 外人不可入。”   “和泰初镇一样?”郝瑟问道。   舒珞摇头:“略有不同,泰初镇的位置,若没有敛风楼的地图,终其一生也无法寻得。而云隐山的位置却是人人皆知,但山中布满毒瘴,若是无云隐门的独门解药,登山就等于寻死。”   郝瑟摸下巴:“那第二句诗诀就是说,这个引路人在蜀地?”   “蜀地,指的便是成都府,城中遍布云隐门弟子开设的医馆药铺,一共有八十三家。”   “八十三家——难怪说荣华富贵招手来啊……”郝瑟感叹。   众人纷纷咋舌。   “富贵荣华,其实是云隐门四部的分号”舒珞微微一笑,“云隐门分内外两门,内门弟子,仅有五人,剩余的一百零八名弟子,皆是外门修习弟子,分别在这四部学习。富部、研习医术,贵部、研习毒术,荣部、研习各类药、毒品类制作,华部、负责云隐门旗下买卖经营运作。”   卧槽,也就是说,富贵两部是研发部门,荣部是生产部门,华部是营销管理部门?!   郝瑟震惊。   “听说所有修习弟子,皆可凭自己意愿,去任意一部学习,而且每年云隐门皆设有大考,根据考科难易程度,可考得不同积分,只有每一部积分满额后方能从此部毕业,获得转入它部学习的资格。”文京墨道。   多门□□?!学分制?!   仙人板板,看看人家混的,再看看咱混的,简直是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郝瑟目瞪口呆。   “当真有人能将这四部的本事都学到?”宛莲心奇道。   舒珞道:“云隐门成立数百年来,除开山祖师外,仅有一人达成。”   “谁啊?这么牛?”郝瑟问。   舒珞顿了顿:“他在云隐中的名字是——吴茱萸。”   众人蓦然一静。   舒珞吸了口气,缓下声音:“不过最近,云隐门又出了一位旷世天才,已从富贵荣三部毕业。”   “谁?”宛莲心问道。   “南烛。”   “南烛?男主?!等一下,这名字风骚的走位怎么这么耳熟——啊!他不是之前在奉泽庄仲孙率然提到的过的那个天才吗?”郝瑟大叫,“还推荐嵘儿去他那治病呢!”   “正是此人。”舒珞点头。   “嵘儿可还好?”尸天清问道。   “虽然无法根除病根,但已可与常人一般活动。”   “那就好、那就好!”郝瑟点头,“这天生心疾可不好治,想不到在这个年代,居然有人能治得了,这南烛果然是个天才。”   舒珞点头:“此人在一年前,就继任为万事大吉医馆馆主,说明此人的医术毒术已登峰造极,超越了云隐门掌门金樱子,恐怕是天下医术最高之人了。”   “万、万事大吉医馆——”郝瑟听到这个名字险些没闪到腰,“这名字啥子鬼?”   “此名乃云隐门开山祖师所设,颇为——出尘脱俗。”文京墨瞥了一眼郝瑟。   “呵呵——”郝瑟干笑。   喂喂,金虔老乡,你起名的水平咋和老子一样悲剧啊!   宛莲心想了想道:“我们或许可以从这个万事大吉医馆入手调查银丝蛭。”   舒珞摇头:“万事大吉医馆只接待前去求医之人,而且南烛此人性格十分怪异,喜怒不定,若是我们贸然前去——怕是会无功而返。”   “要不咱们装病假装求医?”郝瑟建议。   文京墨翻了个白眼:“你骗的过去吗?”   “嗯——要不咱们把炽陌打成重伤去求医如何?”郝瑟又道。   “喂!”炽陌睁开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双眼,瞪向郝瑟。   “啊呀,原来你没睡着啊,真是可惜了!”郝瑟一脸惋惜。   炽陌翻白眼,“要我说,何必这么麻烦,干脆杀上门去,将那个馆主绑来拷问一番——”   “还是把你打一顿算了。”郝瑟脸皮狂抽。   众人纷纷扶额。   尸天清摇头,突然,耳尖一动,从桌上抓起斗笠扣在头顶,斗笠边缘黑纱垂下遮住了整张脸。   “嗯?来人了?”郝瑟抬头望去,但见乡道之上行来八匹骏马,马上之人皆是身配宽刀,面相凶狠,风尘仆仆,一看就不是善茬。   但见这八人行到茶寮之前,勒马下地,唤来茶寮小二要了两壶茶水,三大盘馒头,围桌而坐,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来来来,兄弟们,吃点吃点!”   “连点肉都没有,咋吃啊?”   “忍忍吧,等做成了这笔买卖,吃香喝辣随你挑。”   “大哥,你的消息到底准不准啊,那个连老爷当真要去——”   “嘘!小声点!”   其中一个大汉低喝一声,瞥了一眼郝瑟这边。   其余七名大汉立时噤声,闷头吃饭。   郝瑟等人对视一眼,也不再说话。   两桌人就同时默默吃饭喝水,不多时,大汉那一桌的三个馒头盘就见了底,八个大汉也纷纷露出肚皮,瘫在椅子上连打饱嗝,昏昏欲睡。   “哎哎,别睡了,一会儿还要赶路呢!”   “对对对,谁说点新鲜事来听听,醒醒神。”   “说起新鲜事,最近江湖上就一件新鲜事吧。”   众大汉对视一眼,同时坐起了身,一脸八卦,精神奕奕:   “年前,敛风楼举办的重华会选出最新的文试、武试和奇试榜首,皆是江湖新人。”   “说这三个原本都是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岂料此次在重华会上大放异彩,一举成名,整个江湖无不震惊啊。”   “说是这三人,皆是天赋异禀,天下奇才,尤其是文试榜首,乃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书生。”   “哎,你听错了吧,我咋听说是一个长得像狐狸的老书生!”   “错了错了,是一个眼放绿光,满肚子诡计的阴险书生!”   “狗屁,明明是一个神算子,听说这书生手里有一个九如珠盘,随便拨一拨,就能卜祸福吉凶,还能算来世今生!”   “对对对,重华会有不少人都去算过,说特别准!”   “江湖上还传出名号,叫什么——鬼算书生,文京墨。”   “噗——”这桌郝瑟喷出一口茶,“哟,文书生,这个名号很适合你啊。”   众人干咳的干咳,憋笑的憋笑。   文京墨敛着眼皮,不动声色瞅了舒珞一眼。   舒珞摇扇干笑。   “还有武试榜首,是一名青衫剑客,剑术奇高,内力奇深,就连神武山庄的昊申都不是对手!”   “而且样貌奇美!”   “据小道消息说,此人就是今年敛风楼评出的天下第一美人!”   “切,一个大男人,再美能美到哪儿去?”   “这你就不知道了,说是见过的人,都以为自己见到了天上的神仙!”   “没那么夸张吧!”   “还真有那么夸张,不过——听闻这人脾气不好!”   “哦,怎么说?”   “据说,此人常年面无表情,性情冷酷,若是脾气上来了,遇佛杀佛,遇神杀神!”   “没错没错、参加重华的英雄都这么说,还给了一个江湖诨号,叫——九天杀仙——尸天清!”   “你听听,姓尸啊,尸体的尸,肯定是杀人如麻啊!”   “哎呦我的娘啊,以后遇到这个人,一定要躲着点。”   “对对对!”   “额——”郝瑟满头黑线,望向旁边的青衫剑客。   尸天清坐在板凳上,后背挺得笔直笔直的,握着茶杯的修长手指,已然僵硬。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   “一派胡言!”流曦拍案而起,却被文京墨压住了。   “舒公子——”文京墨慢悠悠抬眼。   “咳,这个……舒某想想办法。”舒珞用扇子遮住半张脸。   “不过,这二人虽怪,还是怪不过那个奇试榜首啊!”   “我听说那人,内功奇特,绝招就是狮吼功,一嗓子出来,定叫人经脉尽断,肝肠寸断!”   “妈呀!那么吓人?!”   “可不是嘛!听说他在重华会奇试比试现场,吼了一嗓子,五百多人当场倒地喷血,还有两百多人,七窍流血!”   “我的乖乖诶!”   “更可怕的是,这个人还有个特别恐怖的癖好!”   “什、什么癖好?”   “一看见美人——就——解裤腰带!”   “什么?!这、这成何体统?!”   “别急啊,你先听我说完,那裤腰带,乃是江湖暗器之首千机重晖,杀人于无形,纵使一等一的高手,也无法近身!”   “等一下,那为啥他一看见美人就要用暗器啊?”   “自然是看见美人就用千机重晖将人掳走啊!”   “这分明就是色中饿鬼啊!岂有此理!”   “嘿,你还真说对了,这奇试榜首的名字就是——千手色魔——郝瑟!”   这边,所有人,都将目光齐刷刷射向了郝瑟。   郝瑟眼角抽搐,脸上黑一阵青一阵,咬牙切齿:“舒公子!”   “咳,那个……”舒珞干笑。   郝瑟一把揪住舒珞的领子:“舒公子,无论如何,你要把这狗屁倒灶的外号给改过来!这也太他喵的难听了!”   “咳,小瑟,这个江湖诨号,皆是江湖上的人自发——”   “舒公子,”文京墨抬眼,“若是小生没记错的话,敛风楼每三个月便要发一次江湖榜单吧?”   舒珞咕咚吞下一口口水:“舒某定然尽力。”   “对对对,舒公子,你到时候就在榜单上帮我们几个好好包装一下,比如我,当然就是帅裂苍穹郝大侠!尸兄就是天下第一美剑客,文书生就是天下第一神算子,还有流曦、莲心、炽陌……用什么名号好呢……”郝瑟激动思考中。   众人对视一眼,皆是无奈摇头,文京墨压住额头乱跳的青筋。   “哒哒哒——”   远处又传来马蹄和车轮滚动之声,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队沿着乡道呼呼啦啦行来,停在了茶寮旁。   只见这个车队,前后五辆双驾马车,还有三辆杂货马车,车身华丽,马匹良骏,还跟随着十多名侍卫仆从,很是壮观。   那八名江湖大汉一看,顿时双眼发亮,攥住了腰间的宽刀。   茶寮老板和小二忙不迭冲了过去,可还未冲到车前,就被侍从给挡开了。   “不用你们伺候,我们只借个地方。”第三辆马车上跳下一个四十多岁的干瘦管事,扔给茶寮老板一锭银子。   “是是是!”茶寮老板忙退下。   “还愣着作甚,老规矩!”   管事一声令下,众侍从立即行动起来,清理地面,铺上羊毛地毯,从马车上搬下桌子木椅,再铺上锦缎桌布、软厚坐垫。   管事巡视一周,露出满意表情,迈步走到第一辆马车前,恭敬抱拳:“老爷,到茶寮了,咱们先在这休息休息再上路吧。”   “好,本老爷也累坏了,吃点东西吧!”马车内传来一道浑厚嗓音。   “请老爷下车!”管事大叫。   六名侍从呼啦一下围了过去,一人跪地做车凳,一个打开油纸伞遮阳,另两人在车下铺开一卷猩红地毯,还有两个跳上马车,掀起了车帘,扶了一个人出来。   只见此人,一袭黑色锦衣,头戴玉冠,腰横玉带,脚踏锦靴,年纪三十岁上下,肥脸小眼,淡眉稀胡,身矮肚圆,四肢短细,在两个侍从的搀扶下摇摇晃晃走下马车,看起来就像一个插/着四根牙签的大鸭梨。   就见这胖老爷沿着红毯晃悠悠走到桌旁,才几步路就已大汗淋漓,一落座就气喘吁吁大喊:“茶!”   “快快快,茶!”管事大喊。   两个侍从立即从第四辆马车中端出一大壶茶水奔了过来。   胖老爷咕咚咚喝了整整一壶茶水才停下,长长吁了一口气,转目望了四周一眼,一脸嫌弃:“魏方,这什么鬼地方,这么破?!”   “老爷,出门在外,条件有限,没法太讲究了。”名为魏方管事叹气,“幸亏咱们吃食和水都是自带的,还算干净。”   胖老爷点头:“行吧,什么时辰了?”   “已过巳时了。”   “那开饭吧。”   “是,老爷开饭!”   管事魏方一声大喊,立即有七八名侍从奔向第五辆马车,从里面端了一长串托盘出来,那托盘上,有酒有肉,有菜有饭,皆是色香味俱全,而且全部都装在精致的银制器皿里,一盘一盘摆在了胖老爷的桌上,立时将整座茶寮衬得落魄不堪。   这一番作为,郝瑟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卧槽,这也太装逼了吧!”郝瑟咋舌。   “俗话都说,财不露白,这人怎么偏偏反起道而行?”宛莲心感慨。   文京墨:“此人怕是有些来历,否则在这荒郊野岭,怎敢如此张扬。”   炽陌瞥了一眼舒珞。   舒珞微微一笑:“此人名为连商计,在江南地区做米粮生意,富甲一方,去年荣登江南首富,为人仗义乐施,和长天盟的盟主关系交好,你们别看他那几名侍卫不起眼,可都是长天盟的高手,专门派来保护他的。”   “为何长天盟要派人保护他?”宛莲心问道。   “咳——”舒珞干咳一声,“因为此人十分张扬炫富,凡是出门在外,吃穿用度皆要用最贵最好,而且喜携重金随身,所到之处,必引无数强盗劫匪尾随,据称此人去年出门一月,就引来了八拨盗贼,结果皆被长天盟的兄弟擒获,因此还得到了杭州知府的嘉奖——”   “我擦,这也行?!”郝瑟抽眉。   “一个江南首富,跑到这川蜀之地干嘛?”炽陌问道。   “应该是来云隐门求医的。”舒珞道,“听闻此人去年得了病,请了江南的各大名医诊治,却一直不见好。”   “病?”郝瑟将这连商计上下一打量,摸了摸下巴。   “老爷,饭备好了,可否请道长了?”管事魏方问道。   连商计点头。   “请道长——”   管事提声一呼,一队侍卫迅速走到第二辆马车前,唰一下铺展一道大红地毯,恭敬垂首:“请丹霄道长!”   车门缓缓开启,一只洁白无瑕的道鞋迈出,踩在了赤红地毯上。   阳光灿金,青山郁郁,一袭道衣洁白如云,层层叠叠在风中舒展飘舞,佛尘胜雪,头束道髻,横插玉簪,颜洁如玉,眉眼修长,面容清隽,微微敛目,神色淡漠,看年纪应该在二十岁上下,却隐有出尘脱俗之风骨。   “哟——”郝瑟顿时双眼放光,“衣服很拉风嘛——等一下,这装扮,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是万仙派。”尸天清道。   郝瑟立时回想起来,此人的一身道袍和佛尘,竟是和之前那个万仙派的堕仙一模一样。   “哎呦卧槽!”郝瑟一个激灵。   “万仙派的弟子,怎会和连商计在一起?”舒珞疑惑。   “为何吃饭要请一位道长出来?”宛莲心不解。   下一刻,道长的行动就回答了宛莲心。   但见这丹霄道长衣袂翩翩走到连商计的桌前,啪一甩佛尘,足下踏起天罡八卦步,开始高声颂吟: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五毒之气,入人身形。或寒或热,五体不宁。九丑之鬼,知汝姓名。急须逮去,不得久停。急急如律今——”   一边走,一边将佛尘挥舞的虎虎生风,野马分鬃,猴子捞月,黑虎掏心,左右穿梭,噼里啪啦足足折腾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停步收声,立身合掌,敛目道:“连施主,孽障已消,可放心用膳了。”   “多谢丹霄道长!”连商计回礼,立刻抓肉端杯,狂吃海喝起来。   一众江湖客:“……”   尸天清等人“……”   “卧槽,这什么鬼,吃饭前还带做法仪式的?!”郝瑟惊呼。   “舒某也是闻所未闻——”舒珞惊叹。   众人更是一脸不可思议。   唯有文京墨一脸似笑非笑,瞥了一眼旁桌八名江湖大汉。   但见那八名大汉面色沉凝,提刀起身,朝着连商计的桌子围了过去:   “阁下可是江南首富连商计?!”   可惜,这边的连商计眼里只有他的肉肘子,充耳不闻,而那位丹霄道长,则是端端坐在旁边,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脱俗造型。   “你们是什么人?!”魏方上前一步,喝道。   “黑山八熊!素闻连老爷乐善好施,为人仗义,所以,斗胆请连老爷来接济我们兄弟一二!”八人竖眉。   “唰!”连家侍从瞬时长刀出鞘,凛凛寒光耀得八人眼前一花,不禁倒退一步,同时吞了口口水:   “哥,这连家侍从好像挺难缠啊!   “听说是长天盟的高手——”   “怕、怕他们作甚,我们黑山八熊在江湖上摸爬打滚多年,也不是浪得虚名!”   虽然嘴里这么说,可八只显然有点底气不足。   “切,抢钱就是抢钱,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一个吊儿郎当的嗓音冒了出来。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了过去,但见一名紫衣青年翘腿而坐,挑着三白眼笑道:“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黑山八熊正愁无法下台,此时一见来了一个没事找死的,顿将火力都对准了郝瑟。   “臭小子,这有你什么事儿?”   “小子,你欠揍是吧!”   郝瑟嘴角一勾,正要抬手打响指,突然被一只手攥住了手腕。   尸天清起身,流云青衫缓缓流动,凛凛剑气,如雪覆霜,逼得黑山八熊齐齐后退。   “你、你们要干什么?”   “我告诉你们,我们黑山八熊可不是吃素的,我们乃是——”   话音未落,就见尸天清手腕一抖,鹤吟剑灿然出鞘,寒凛弧光凌空一荡。   黑山八熊只觉一道剑风擦着脑皮飞过,半空中传来闷哼,竟有十余名黑衣蒙面人从半空重重了下来,个个虎口崩裂,满目惊诧   八只呆住。   “保护老爷!”魏方大吼,连家侍卫队伍迅速收缩,将连商计和丹霄道长护在了中间。   尸天清持剑挡在郝瑟身前,郝瑟三白眼倒竖,冷冷瞪着这队黑衣人。   黑衣人七手八脚从地上爬起身,后退一步,让出一个人来,看气势,俨然是个领头的。   “我们和连商计是私人恩怨,外人莫要插手!”为首黑衣人提声大喝。   “诶?看这台词走向,这帮人不像是求财更像是来寻仇的。”郝瑟低声问道。   “寻仇?”舒珞摇着扇子,“这么说的话,连商计这几年做了几桩大生意,和几家大商户结了梁子……”   “噫,商海无边,咱们靠边吧。”郝瑟连连摆手,撩袍落座。   众人对视一眼,也纷纷回座,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架势。   黑山八熊一看这个节奏,也忙收起武器坐到了一边,安静如鸡。   “娘的,吃个饭也不安生!”连商计狠狠一摔手里的肉肘子,“欺负我一个老实生意人是吧?!今儿又是哪家看我连商计不顺眼啊?是江南的陈家,还是华南的薛家,难道是西北的王家不成?”   “连商计,纳命来!”黑衣头领大喝一声,率领身后一众黑衣刀客杀气腾腾冲了上来。   连商计的一众侍卫也不是吃素的,纷纷亮出刀剑迎了过去,两队人马混战一气,刀光嗖嗖乱闪,嘶吼声声乱炸,打得好不热闹。   战圈边缘,黑山八熊攥着刀柄,满面紧张,而郝瑟这边,却是喝茶吃瓜,顺带评头论足。   炽陌:“黑衣杀手这功夫不行啊,最多是江湖三流货色。”   舒珞:“长天盟的手下,果然身经百战,这些小角色,不在话下。”   流曦:“高下立断。”   尸天清:“不出半柱香。”   宛莲心:“小郝,还吃点心吗?”   郝瑟:“好好好,再来两块!”   文京墨:“……”   再看那战圈之内,连家侍卫势如破竹,已经将黑衣人放倒了大半,仅剩那黑衣头领和三个手下拼死抵抗,无奈寡不敌众,撑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只剩了那黑衣头领一人,被困在连家侍卫中央。   “让连某看看这家伙是哪个鸟人。”连商计接过魏方递来的丝帕擦了擦手,晃悠着大肚子走到黑衣首领面前,一把扯掉了此人的蒙面布。   蒙面之下,是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满面风尘,三十岁上下,十分憔悴。   连商计愣了愣:“这位兄台,连某好像不认识你啊。”   那男子冷笑:“连老爷,可还记得黄河曹家?”   “曹家、黄河?”连商计一怔,突然,面色一变,“你是曹家的人?!”   “怎么,没想到曹家还有人活着?”   连商计顿了顿,叹了口气:“放这些人走吧。”   “老爷?!”魏方大叫,“他们可是想杀了我们。”   “放了他们,就算是为我积福了。”连商计道。   魏方长叹一口气:“放了、都放了。”   众侍卫对视一眼,慢慢撤离了刀剑。   一众黑衣人踉踉跄跄聚到了男子身侧。   曹姓男子狠狠瞪着连商计:“连商计,你莫要以为我会承你的恩——”   “这位兄弟!”连商计打断男子,“听连某一句劝,曹家的事,莫要再查,也莫要再来寻仇。”   “什么意思?”   连商计静静看着男子:“活下来不易,别找死。”   “你到底在说什么——”   “噗——”   突然,一股血浆从男子脖颈处喷出,仿若一束巨大的喷泉,男子双目暴突,重重倒地,在他身后,所有黑衣人同时摔地,血浆从胸口喷涌而出。   “老爷小心!”连家侍卫一拥而上,将连商计团团护在中央,慢慢后退。   横七竖八的尸体下,血水浸透土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从地面蒸腾而起,弥散空中,形成了一瘴血色雾气,将整座茶寮笼罩其中。   无数面具从雾中缓缓浮现,苍白、慈眉佛目、额点朱砂,面具之下,飘起黑衣黑靴、幽蓝刀光。   郝瑟的面色变了,缓缓站起了身。   劲风一闪,尸天清和舒珞已然护在身侧,炽陌沉眉、文京墨冷目,流曦探手将宛莲心挡在了身后。   “佛面朱砂,是往生盟!”   黑山八熊尖叫一声,迅速缩到了茶寮墙边,瑟瑟发抖。   “往生盟此来,只取连商计性命,无关者,退下。”为首一名佛脸面具后发出嗡嗡的嗓音,如同指甲刮刮擦金属,十分渗人。   连商计瞪目:“是谁要杀我?”   “你不必知道。”往生盟杀手缓缓擎起刀锋。   “且慢!”丹霄道长迈步上前,横搭佛尘,掐指作揖,“贫道万仙派丹霄,往生盟今日若想杀连商计,需先过贫道这一关。”   “道长——”连商计容色感动。   “连老爷,贫道既然应下要护你周全,自不会袖手旁观。”丹霄道长眉眼凌厉,“贫道倒要看看,往生盟是不真的敢得罪万仙派!”   说话间,丹霄道长洁白道袍猝然腾舞而起,渺月佛尘万缕银丝张狂飞扬,整个人仿若乘风破云而来的神祇,凌尘睥睨,令人无法逼视。   往生盟杀手豁然倒退半步。   缩在墙边的八只一脸激动:   “万法妙仙诀!是万法妙仙诀!”   “万仙派,果然名不虚传!”   “好厉害!”   另一侧,郝瑟慢慢抽出了腰间的千机重晖,尸天清攥紧剑柄,舒珞等人皆沉下神色。   宛莲心转目看了一眼身侧,流曦眉目冷煞,全身涌出浓烈血腥之气,全身微微发抖。   “万仙派——”为首的佛面杀手顿了顿,缓缓抬起手臂,“同杀!”   一声令下,佛脸面具飞空而起,黑衣缭舞,刀光幽幽,仿若无数张牙舞爪的鬼魅扑杀而来。   “千树万树梨花开——”   无数黑色蜂针随着一声大喝铺天盖地袭来,犹如暴雨淋头,往生盟众杀手大惊,仓皇后退,可即便如此,也有两人身中暗器,倒地不起。   一瞬死寂。   黑山八熊目瞪口呆,连商计一众瞠目结舌。   风扬,尘起,紫翎飞靴一步一步上前,千机重晖灿澄辉映阳光,璀璨金芒勾勒一笔挺拔身姿。   “老子生平最恨三件事,第一件,持强临弱,第二件,调戏美人,第三件——”郝瑟站定,挑眉,“往生盟!”   往生盟领队藏在面具后的眸光一闪:“再杀!”   佛面杀手再次腾起,刀风呼啸罩下。   郝瑟抬眼,邪气一笑。   “铮——”   如霜剑意裂空而至,犹如一片白茫茫的雪浪铺展而出,将往生盟的杀意吞噬。   佛面杀手犹如撞上一面看不见的墙壁,被逼后退数丈之外。   青色衣袂迎风舒展,遮面斗笠随风飘落,露出了一张清绝容颜,绝美倾世。   旁侧,藕衣公子翩然摇扇,红衣妖冶男子环臂坏笑,碧衣书生眯眼如狐,黑衣侍从捏响指节,莲衣美人笑意盈盈。   七色衣袂,并排而列,虽只有七人,却有千军之魄。   往生盟众杀手迅速爬起身,阵型紧缩,严临大敌。   “流曦,你退后。”郝瑟低喝。   “郝公子?”流曦一怔。   “保护宛姑娘和千竹。”尸天清道。   流曦身形一顿,退后一步,将宛莲心和文京墨护在身后:“是,公子。”   郝瑟勾唇,指尖飞掠千机重晖:“飞流直下三千尺——”   蜂针闪变,化作一片黑色星团笼喷而出,黑星之中,寒剑闪空,玉扇澎风,红靴爆旋,向着往生盟杀袭而去。   黑山八熊缩在墙角,眼眶爆裂,口齿大开,瞳孔中倒映漫天的腥风血雨,断壁残垣。   “那、那是什么?!”   “天下怎么可能有、有这种暗器?!”   “是千机重晖,千机重晖!”   “那、那个是人吗?!”   “天下、怎么可能有那种剑法?!”   “是、是是九天杀仙!”   “那、那个扇子,难、难道是——敛风楼楼主——”   “我、我的娘诶——”   连商计惊悚发抖,众侍卫傻在当场,丹霄道长喉结乱滚,眼睁睁看着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精英杀手在眼前一个一个倒下,直到最后剩一个光杆首领,扔下一枚□□,仓皇逃走,留下一地的断臂残尸。   “行了,搞定!”郝瑟转头,朝着连商计扬眉一笑。   连商计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而黑山八熊,早就大汗淋漓,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小郝,辛苦啦!”宛莲心甩着帕子上前,正要给郝瑟擦汗,却被旁边的尸天清挡住,抢走了帕子。   “阿瑟,擦擦汗。”尸天清换了一块帕子递给郝瑟。   “谢了。”郝瑟咧嘴一笑,“回去喝茶。”   宛莲心悻悻收回帕子,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最后一脸不爽塞给了旁边的流曦,“诺,擦擦吧。”   流曦脸皮一抽:“我没汗。”   可宛莲心却是根本无视,径直走了。   流曦翻了个白眼,反手就要扔了帕子,却在最后一瞬间顿住,停了停,将帕子塞到了腰间。   “现在这些怎么办?”郝瑟指着地上的乱七八糟的尸身。   “好办。”文京墨起身,走到黑山八熊身前,撩袍蹲下,眯眼看着几人。   “你、你你你要干嘛?!”八只抖成筛子。   文京墨谦谦一笑:“还劳烦几位大哥把那边的尸体处理一下。”   “凭、凭什么让、让让我们去?!”   文京墨笑意更胜:“这样,小生就可以当做刚刚没听到几位的胡言乱语。”   说着,文京墨眸光一转,扫了一眼那边的尸天清。   正在斟茶的尸天清似有所感,转眸看了这边一眼。   黑山八熊只觉那一双清澈眸子,美到心里,冷到骨里,煞到魂里。   “对不起!我们都是乱说的!”   “我们这就去!”   八只连滚带爬开始处理现场。   文京墨一笑,起身,又朝着连商计抱拳一礼。   连商计一众这才回神,慌乱回礼,丹霄道长身形微微一动,也同时回礼。   文京墨迈步走到连商计面前,摊开手掌。   “这、这位公子,您这是?”连商计疑惑。   “一万两。”   “啥?”   “拔刀相助解救费用。”文京墨笑得亲切万分,“童叟无欺,一口价。”   魏方下巴砸地,一众侍从傻眼,丹霄道长双目微瞠。   郝瑟等人同时转目,看了文京墨一眼之后,便继续喝茶吃点心,皆是毫不在意的表情。   “连老爷?”文京墨一眨眼,一双水灵灵的小鹿眼,怎么看怎么纯洁无邪。   连商计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了文京墨手上。   “多谢惠顾。”文京墨一笑,转身就走。   “公子且慢!”连商计突然拽住了文京墨袖口,又从怀中掏出十张银票塞到了文京墨手中,“十万两,连某请几位英雄大侠做保镖,护送我去万事大吉医馆求医!”   文京墨慢慢挑眉,眨了眨眼,扭头看向郝瑟。   尸天清等人对视一眼,也望向郝瑟。   郝瑟挑眉,咧嘴一笑:“这买卖,我们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墨兔叽回来啦   妈呀,本来是请了一个月的假专心码字存稿   结果,11月底墨仔病了,住了半个月的院,然后墨兔叽劳累过度,也病了   紧接着,家里老小妇孺纷纷病倒   怎一个惨字了得啊   坑坑巴巴的,总算是好的七七八八了   累大家久等啦!   墨兔叽爬回来啦!   那么,新副本开启   小金创建的云隐门华丽登场   PS:目前更新规律,一三五   以上! 第154章 第二回 山匪重重大侠怒 初入成都跌眼镜   草丝青, 落蕊红, 春风徐徐, 甜人睡。   荒郊草地之上,五辆华丽马车排列一圈,圈出一片隔离场地,场地中央, 放着一张铺着锦绣桌布的木桌,十多件华美银制器皿排列其上,肉菜酒水飘香扑鼻, 只需闻一下, 就令人口水直流。   连商计端坐桌后,一脸肃凝, 肉乎乎肚皮里咕咕作响,双手合十,一脸虔诚盯着桌前做法事的万仙道长。   “灵宝天尊, 安慰身形。四方魂魄, 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 侍卫身形。急急如律令——”   雪色道袍随风飘舞,洁白道鞋掠过碧绿草尖, 惊起一片晨露,佛尘万缕银丝挥洒,扫去俗世尘埃,阳光澄黄, 映在丹霄道长清隽面容之上,亮起一层金色绒毛,如同给肌肤罩了朦胧滤镜,令人目眩。   “哇——每次看这个道长做法事,简直就是一种视觉享受啊——”不远处的马车旁,郝瑟举着馒头和肉干,一脸陶醉。   “这道长长得挺美的啊……”炽陌瞄了一眼尸天清和舒珞,挑眉道。   “嗯嗯,有种禁欲的美……”郝瑟双目愣愣,无意识回答。   “嗯咳!”尸天清和舒珞同时干咳。   郝瑟一个激灵,立时回神,干笑两声:“哈哈哈,说笑的,这丹霄道长就算再美,也没有——”   说到这,郝瑟一顿,再次转目看向丹霄道长,挠了挠脸皮:“这么一说,你们觉不觉得,有那么几个瞬间,这丹霄道长很像一个人——”   “像谁?”文京墨挑眉,“你不会是说像尸兄吧?”   尸天清眉峰一凛。   郝瑟一个激灵:“没有没有,这人连尸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尸天清霜凛气息这才缓下。   “我的意思是,这个人……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郝瑟摸着下巴道。   “说起来,往生盟袭来的那日,舒某在这位丹霄道长身上闻到了一股味道。”舒珞道。   “什么味道?”众人好奇。   “非常淡的——腥臭味……”   “腥臭——”郝瑟眨眼,“莫不是此人也和炽陌一样,爱在身上藏几条小鱼干?”   “谁偷藏鱼干了?!”炽陌怒吼。   “前天啊,我看见你把尸兄烤好的鱼干偷偷藏起来……”   “我那是替天清美人看看烤熟了没有!”   “切,你就是偷鱼的猫!”   “小子,你才是猫!”   一时间,话题走向顿时歪楼十万八千里。   尸天清、舒珞摇头轻笑,流曦、宛莲心微微摇头,文京墨扶额,抬眼再看了那边野餐桌一眼。   此时,丹霄道长例行做法已经完毕,退立一旁,连商计则开始兴高采烈胡吃海喝。   “话说这连老爷是不是吃太多了?”郝瑟嘀咕,“一天吃五顿,中间还有加餐,晚上还要夜宵,吃完还不运动,你瞅瞅,肚子大的都要拖到地上了。”   “怕是因为这位连老爷的病。”宛莲心道,“莲心以前也见过这样的人,吃得多,饿的快,一直吃个不停……”   “啊!”郝瑟一锤手掌,“莫不是这位连老爷是糖尿——”   “是消渴症。”文京墨和舒珞同声道。   “对对对,现在是叫消渴症。”郝瑟道。   “但据舒某所知,消渴之症无法痊愈,”舒珞道,“难道云隐门有能治愈消渴症的法子,所以连老爷才千里迢迢前去求医?”   “不可能,云隐门的开山祖师都没办法,这些徒子徒孙肯定也没辙。”郝瑟连连摆手。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了过去。   “你如何知道云隐门的开山祖师没办法治愈此病?”炽陌问道。   “因为我和她是从同——”   “阿瑟/小瑟!”尸天清和舒珞同时厉喝。   “同什么?”炽陌问。   “同——同心同德,哈哈哈,云隐门的开山祖师和老子一样聪明——哈哈哈——”郝瑟一脸尴尬转移话题。   炽陌瞄着郝瑟,微微挑眉。   “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不到江湖上最大的肥羊连商计居然到了我们川蜀之地!”   大笑声中,一队山匪气势汹汹从树林里冲出,持刀围住了连商计。   连商计嚼猪肘子的腮帮子顿了顿,朝郝瑟这边招了招手:“诸位大侠哟~”   郝瑟等人面色同时一黑。   “昨天是我当班。”炽陌问道。   “大前天是我。”流曦道。   “前天是尸某。”尸天清道。   “第一天是舒某。”舒珞道。   “咳!”文京墨瞅了郝瑟一眼。   郝瑟脸皮抽搐,狠狠把手里的馒头扔给宛莲心:“先人板板!”   而那边,连商计面前的山匪还在絮絮叨叨进行恶人标准开场白。   “连商计,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   “千树万树梨花开——”   一道懒洋洋的嗓音划过,黑色蜂针犹如喷泉一般狂射而来,瞬间就将为首的山匪射成了刺猬,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众匪徒僵在原地,全部傻眼。   “连老爷,您能不能稍微低调一点啊!”郝瑟提着千机重晖咬牙切齿走了过来。   “嘿嘿,有劳郝大侠了。”连商计赔笑。   旁边的丹霄道长阖目端坐,一副世外高人姿态。   “擦!”郝瑟双眉一竖,一指面前几个山匪,“识相的快滚,老子还要吃饭呢!”   “给、给我杀!”倒在地上的刺猬还不忘发号施令。   “哇呀呀呀!“众匪一哄而上。   郝瑟大翻白眼,后退一步,翻转千机重晖,“十步杀一人,千里——”   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见眼前清风流转,剑闪掠光,下一刻,那一众山匪就七扭八歪倒在了地上。   尸天清长剑回鞘,直立郝瑟身侧,青衫凛凛落下。   “天清美人,你这就不厚道了,今天可是郝瑟当值啊。”炽陌不满。   “顺手而已。”尸天清回答的理直气壮。   文京墨叹气,流曦摇头,舒珞轻笑,宛莲心将馒头递回给郝瑟。   “识相的,快滚!”郝瑟恶狠狠咬下馒头,凶神恶煞道。   “是是是!这就滚、这就滚!”众山匪吓得屁滚尿流,一溜烟逃离。   “多谢郝大侠!”连商计扯着油腻腻的嘴角笑道。   “连老爷!您能不能稍微克制一下,不要这么招摇过市啊!”郝瑟几乎是吼出来的,“这才不到五天,您就召来了十八拨强盗,您是打算把这方圆二十里的强盗山贼盗匪都引来吗?!”   “那可不行!”连商计连连摇头,“连某可是江南首富,这出门的派头无论如何也不能低了档次,否则说出去,连某还有何脸面见江东父老?!”   “连老爷,您这十万两保镖费花得可真是不亏啊。”郝瑟吐血。   “郝少侠谬赞、谬赞。”连商计乐呵呵。   “啊啊啊,什么时候能到成都府啊?”   郝瑟抓头大吼。   *   川蜀成都,富庶之地,常年雾气腾腾,空气湿润,难见天日,所以有“蜀犬吠日”之说。而更重要的是,因此地湿度高,空气好,所以当地人皆是肤若凝脂,滑嫩白皙,也就是说——   “成都府,遍地美人哟——”郝瑟站在成都府城门之外,捧着腮帮子一脸向往。   身后几人频频摇头,一一路过郝瑟身侧,连商计八辆招摇万分万分的马车浩浩荡荡入了城门,立时引来了无数目光。   “哇,你看那车队,也不知是哪里的大商户。”   “不用问,定是来云隐门求医的。”   “不过这商户也太奇怪了吧,来求医的一般都是低调行事,哪里像这家,这么招摇过市。”   “哎?不仅带了侍从,还有江湖高手同行。”   “江湖高手?你是说那个站在门口犯傻的小子?”   “别逗了,若那种小子也算高手,那岂不是一个阿猫阿狗都是高手了?!”   “咳,阿瑟,该入城了。”尸天清头顶巨大斗笠,站在郝瑟身后,尴尬道。   “对对对,入城!”郝瑟双手一抹发髻,摆了个帅气的造型,“尸兄,老子形象如何?”   “甚好。”尸天清点头。   “好嘞,入城!”郝瑟挺直腰杆,迈着大步雄赳赳气昂昂走入城门。   一入城门,眼前豁然一亮。   宽过百米的街道四通八达,店铺林立,旗幡如森,摊贩人群熙熙攘攘,街道两侧,各类小吃琳琅满目,热腾腾的点心,酸溜溜的梅子,脆生生的瓜果,甜滋滋的糍粑,在空气中组合成一组令人垂涎的交响乐,挑动味蕾振奋起舞。   “卧槽卧槽卧槽,美食之乡啊!”郝瑟双眼发亮,扯着尸天清袖口奔出,看这个也香,那个也美,整个人沉浸在美食气息中,全身飘飘然起来。   “阿瑟。”尸天清一拍郝瑟肩膀。   “尸兄想吃啥?”郝瑟直觉回应。   “不是,阿瑟你看——”尸天清一指街道旁侧的店铺。   郝瑟费力将目光从美味上拔出扫向街道,顿时就惊了。   但见街道两侧,虽然各类店铺皆有,但粗粗看去,每五家铺中就有一家是药铺,而更神奇的是,所有药铺的名字都十分相似,比如:“正宗云隐门药铺”、“祖传云隐门药铺”、“九代单传云隐门药铺,”“云隐山特供药铺”、“云隐门自营药铺”、更夸张的,还有“真云隐门药铺”、“独家云隐门药铺”、“云隐门药铺官方店”,当真是五花八门,眼花缭乱。   而每一家药铺的门口,都支着一个摊子,摊子上堆着小山一般的蜡丸,摊头挂着“云隐门祖传”的大字条幅,还有小二站在下面扯着嗓门大喊:“有病治病,没病养身,云隐门大力丸,一斤只要九两八!”   “九两八,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九两八,九两八,身体顶呱呱!”   喊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更惊悚的是,居然还真有人上前提着袋子论斤称买。   “我勒个去!我不是眼花吧!”郝瑟揉了揉眼睛,“这是淘宝咩?!这些都是假店吗?这卖的不会都是假药吧?!”   “不,都是真的。这大力丸是云隐门的特制养生丸——”舒珞摇着扇子走过来,轻笑道,“成都府内所有挂着云隐门牌子的药铺,都有云隐门弟子坐镇,而且药材也皆是从云隐山运来的。”   “可这些药铺的名字也太扯淡了吧!”郝瑟道。   “因为云隐门有规定,凡是出山开店的弟子,除了向云隐门每年交一定费用外,店铺必须自负盈亏,所以竞争很是激烈,而对于来求医的外地人来说,自然会选那些名字更贴近云隐门的店铺,所以,各家就极尽所能,取了这许多千奇百怪的店名。”舒珞笑道。   “直营加盟店……”郝瑟叹服。   “那这么多家药铺,谁家医术最高?”宛莲心问道。   “自然是万事大吉医馆,至于其他这些,舒某也不敢断言。”舒珞摇头。   “无妨无妨,反正连某定是要去万事大吉医馆求医的。”连商计从马车里探出脑袋道,“剩下的这些药铺,不用管它。”   “恐怕不行,万事大吉医馆只管开药,却不管卖药,连老爷之后若想卖药,还是要在这满街的药铺中挑一家的。”舒珞道。   “反正都是云隐门的药材,没差了,随便挑一家就行了呗。”郝瑟道。   “这个嘛……” 舒珞抬首一看,微微一笑:“我们去前面看看。”   众人随着舒珞前行,突然,听到了一声铜锣巨响。   街上的行人呼啦一下退开,在那家“真云隐门医馆”前让出了一大片空地。   不少人一脸好奇上前围观,看穿着打扮,皆是外地人,相比之下,那些本地人,却是兴趣缺缺,只看了一眼,就纷纷离开,完全不感兴趣。   “这是干嘛,要卖艺吗?”   郝瑟等人也凑了过去,连商计停住马车,探出脑袋,丹霄道长掀起车窗帘,唯有舒珞摇着折扇,笑吟吟站在旁边。   就见那医馆之中走出两人,一位是瘦高老者,年过六旬,身着长衫,腰间挂着一块翠玉牌,和郝瑟之前见到公孙率然的那一块一模一样,显然是云隐门外门的修习弟子。   另一位,则是一名年过四旬的男子,短须短眉,一脸精明,商人打扮。   店小二提着铜锣站在二人中间,哐一敲:“真云隐门医馆,论价战,一轮定价,启!”   商人抱拳:“在下曹州黄六道。”   老者回礼:“在下云隐门富部弟子,桑良。请!”   二人灼灼对视,突然,同时开口提声:   “我要一百颗草参。”   “一千两!”   “五百两!”   “一千两,不二价!”   “我刚刚看过了,你这店里的草参,有三成乃是残品,不值此价!”   “虽是残品,但却是十八年的老参,非常难得,一文钱也不能让!”   “世人皆知,人参若是残品,价格便会大跌,云隐门不会不知道吧。”   “残品卖相虽稍显不足,但药性绝不会减少半分,我们云隐门向来是童叟无欺,残品已经降价三成,黄老板如今还要压价,怕是不妥吧!”   “说是降价三成,但依黄某所见,这残品的价格,比起市面之上,仅仅只降了一成而已。”   “黄老板所谓的市面价格,是从何处得来的?难道黄老板将这成都府内八十三家医馆都走遍了?!”   “黄、黄某自然是——”   “黄老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总之,黄某这一百颗草参最多给八百两!”   “一千两,不二价!”   黄六道一甩袖子:“我、我不买了!”   “黄老板请便!”桑良眼皮都未抬。   黄六道作势愤愤走了两步,突然表情一软,颠颠又凑了过来:“桑神医,您就行行好,您看我这走南闯北做生意也不容易,这价格多少您让一点啊!”   “一分价格一分货,若想要便宜的,我店中也有,但药性可是大大不如这一批,黄老板——”桑良骤然抬眼,目光惊亮,“但是桑某听闻黄老板乃是名商,祖上三代皆做药材生意,口碑极好,想必不会因为几根人参砸了招牌吧?!”   “桑神医——”   “好药自然要高价,物美价廉这种屁话,黄老板纵横商海多年,自然是不会信的吧?!”   黄六道语塞。   “不过,若是黄老板愿意和桑某签一份独家购药的协书,承诺以后的野草参皆从真云隐门医馆采购,不选它店,这价格,我就再让半成!”   “此话当真?!”   “当真。”   “好!签了!”   “黄老板,内室请!”   说着,二人对视一眼,喜笑颜开,同时走进了药铺。   “哐!”店小二又敲了一下铜锣,也回去了。   留一众外地人面面相觑。   “这、这是干嘛?”   “第一次看到这讲价还如此大张旗鼓的!”   “别处的药材买卖,不都是单独密谈吗?这云隐门的买卖怎么如此特别?   ”   “嘿,你不知道吧,云隐门内部有规定,所有药材价格,都是公开透明统一价,若有医馆擅自调价,一经发现,定然重罚。”   “难道一点余地都没有?”   “有啊,刚刚那个就是为云隐门旗下医馆药铺特设的论价战,谁若想在云隐门的店里讲价,都要经过这论价战,若能说得掌柜心服口服,自然可降价,但若是说不服,那就要按原价购买。”   “那这位黄老板,算是讲价成功了吗?”   “这个嘛——”   “成功个屁啦,分明是被那个桑良全程压着吊打,而且最后还被推销成了长期合作客户,完败啊。”郝瑟一旁嘟囔道。   “原来如此。”尸天清恍然。   “厉害。”流曦大悟。   文京墨、炽陌、郝瑟回头看着单细胞的二人,黑线满头。   舒珞憋笑。   “今日可是大开眼界啊!”连商计搓着双手,满面激动。   “小郝!”宛莲心突然上前一步,朝郝瑟一福身,直勾勾盯着郝瑟,双眼亮得惊人,看得郝瑟背后直发凉。   “莲心啊,有话直说。”   “我想去各家医馆里转转,可否?”宛莲心道。   “行行行,你去吧。”   宛莲心灿然一笑,提着裙子,快步冲入人群,看那神情,好似发现了什么惊世宝藏一般。   郝瑟忙道:“哎,莲心你一个人,那谁——”   “我跟着。”   郝瑟后半句还未说完,流曦已经身形化风,随在了宛莲心身后,没入人群之中。   郝瑟愣了愣,回头看向众人,眨了眨眼,众人表情皆有些意味深长。   “小二,来来来,问你个事儿!”管事魏方跳下马车将店小二招了过来,“万事大吉医馆怎么走?”   “客官要去万事大吉医馆求医?”小二问道。   连商计点头。   “客官可有排号?”   “排号?”   小二点头,从柜台后取出一个木牌,放在了柜台上。   众人定眼看去,但见那木牌上,写了两列字。   【万事大吉排号,一位病人,挂号费,五十两白银】   【目前号位:一百四十六号】   “挂号费要五十两?!”郝瑟惊呼。   “一百四十六号,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魏方关心的显然是另一件事。   “万事大吉医馆每日只接待四名病人,一百四十六号,怕是要到——一个多月以后。”小二答道。   “太迟了!”魏方连连摇头。   “下次早点来。”小二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收回了木牌,便不再搭理魏方。   魏方叹了口气,一脸颓然走出医馆,正要上马车,突见十几个灰衣汉子呼啦一下围了上去。   郝瑟一惊,正要上前,却被舒珞拉住。   “小瑟莫急,那些并非歹人。”   “咦?”郝瑟正纳闷,下一刻,涌入耳畔的低语就令自己明白过来。   “大哥,要号吗?”   “我这有!”   “万事大吉医馆的排号,第一位,只需一千两。”   “怎么样?大哥,手快有、手慢无。”   “大哥,别犹豫了,自己命要紧啊!”   “大哥,看你这穿戴,也不像差钱的人啊!”   “是啊大哥,命在钱在,命没了,就啥都没了!”   魏方呆了半晌,看向马车内的连商计。   连商计扬起眉头,唰一下掏出一张银票:“来一个!”   “行!大哥,您真是爽快人!”   “放心,南烛馆主医术堪比华佗,定然药到病除!”   “大哥,长命百岁啊!”   汉子递给连商计一个翠玉牌,收好银票,迅速撤离。   众人看得是目瞪口呆。   “那啥,舒公子,那些不会是骗子吧?”郝瑟问道。   舒珞一笑:“那些是专门倒卖万事大吉医馆第一位排号的号贩子,虽然价格贵了些,但的确是真号牌。”   “卧槽,连黄牛都有!”郝瑟震惊。   “小瑟聪慧,这些人的确就叫黄牛,而且——”舒珞挑眉,“这黄牛赚的银子中有六成要上缴万事大吉医馆。”   众人:“……”   郝瑟脸皮抽搐:“这医馆馆主叫什么来着——南烛是吧,也太不厚道了吧!”   “万事大吉馆第一位排号一直是卖的,后面的牌号,则是严格按照先来后到排号,算是还有几分良心吧。”舒珞道。   “这位馆主倒是很特别,小生很想见一见了。”文京墨微微一笑。   “舒公子,这馆主样貌如何?”郝瑟问道。   “舒某也未见过真人,不过江湖传闻——”舒珞咳了一声,“此人样貌十分秀美——”   众人唰一下看向郝瑟。   郝瑟刚刚还义愤填膺的脸顿时变了形,呈现出一种红彤彤软呼呼的花痴状:“哦,美人啊,不错不错……”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黑线,尤其是尸天清,俊脸立时黑了大半。   作者有话要说:  云隐门副本,墨兔叽的初稿已经全部完成   正在苦逼修文   所以,这个副本的更新,应该是稳定的哟   以上! 第155章 第三回 万仙道人真容破 梦语吐真剑客酸   帘幕风轻, 深院闲昼, 熏熏春风夜, 冉冉吹人懒。   “明日清晨连老爷便会去万事大吉医馆求医,今夜怕也不会安宁,小生按照这厢院的布局,给诸位排了班。”   月上中天时分, 成都府云来客栈千庭苑东侧小厢房中,灯火通明。文京墨站在桌旁,指着千庭院地图一一布置:“连老爷歇息的主厢房, 上半夜由尸兄巡视, 下半夜由舒公子巡视,安置财物的西厢, 上半夜由炽兄值守,下半夜交给流曦。”   尸天清、舒珞、炽陌、流曦同时点头。   “小生会在院中设几个小型迷心阵,但——时间太紧, 作用怕是不大。”文京墨又道, “至于莲心姑娘——”   文京墨回头一看,此时宛莲心正端坐在书桌之后, 借着烛光在一本小册子上奋笔疾书,双目亮的惊人, 看那表情,俨然像是写什么武林秘籍一般。   “流曦,宛姑娘这一整天都去做什么了?”舒珞好奇。   流曦本就没啥表情的脸上更是紧绷,而且也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 众人竟觉得流曦面色有点发白。   “逛了十八条街,八十三家医馆……”流曦艰难道。   几位在场男性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流曦的目光中透出几分同情之色。   尸天清抬手拍了拍流曦的肩膀。   流曦默默垂首,叹了口气。   “辛苦了,流曦。”文京墨顿了顿,“要么,你先休息,前半夜就让郝兄——郝瑟?!”   “千竹。”尸天清竖起手指放在唇边,摇了摇头。   文京墨探头一看,但见尸天清身后,郝瑟靠在椅子上不知何时睡着了,歪着脑袋,嘴里打着小呼噜,嘴角还挂下一丝可疑液体。   “别叫了,这小子早就梦周公去了,就算勉强叫醒,也是废人一个。”炽陌翻白眼。   文京墨叹了口气,瞥向流曦。   “流曦不累。”流曦道。   “那好,就按原定人员进行巡视。”文京墨合起地图,走到郝瑟面前一弹郝瑟脑门,“去床上睡!”   “诶?好了吗?我负责哪里?”郝瑟一个激灵跳起身。   “小瑟先去休息吧。”舒珞笑道。   “诶?可是——”   “赶紧去睡吧,你看你的口水都要淹死人了。”炽陌嘀嘀咕咕出门。   郝瑟忙用袖口一顿乱抹。   “等轮到阿瑟的班,尸某来唤你,先去睡吧。”尸天清递给郝瑟一张帕子,轻拍郝瑟肩膀,最后一个离开。   郝瑟愣愣用帕子擦了擦嘴,打了个哈欠,看了宛莲心一眼。   宛莲心还是一副打鸡血状态在奋笔疾书。   “莲心,我先去睡了哦。”   “好。”宛莲心头都未抬。   郝瑟抓了抓脑袋,迷迷糊糊出门,顺着庭廊一路朝自己厢房走去。   月色如银,洒落阶梯,若水光流泻而下,踩在脚下,虚软若棉,摇晃不已。   郝瑟强打精神,硬撑着眼皮往前走。   长廊扭转,飞檐尽头,显出一片小花园,花圃中央,一袭白衣舒然而立,双手背负,仰首赏月。   “丹霄道长?”郝瑟揉了揉眼皮。   素衣道长缓缓转身,朝着郝瑟施礼:“郝少侠。”   “这么晚了,道长还没睡啊——”郝瑟打了个哈欠。   丹霄道长静静看着郝瑟,一双眼瞳透明如褐色琥珀:   “贫道正在等郝少侠。”   “等我?!”郝瑟诧异。   丹霄颔首:“郝少侠可是在乐安镇住过?”   “啊,是。”   “那可曾遇到过一位——堕仙?”   此言一出,郝瑟不禁一个激灵,瞌睡顿时跑了大半。   “丹霄道长为何问这个?”   丹霄神色微缓,垂下睫毛:“那位堕仙,是我多年的道友——”   郝瑟眯眼,没说话。   “郝少侠莫要紧张,贫道只是想问问,他葬在何处,想去祭拜一番。”丹霄道。   郝瑟顿了顿:“我不知他葬在哪里,他的尸体被东厂的人带走了。”   “东厂?”丹霄一怔。   郝瑟点头。   丹霄微微蹙眉,静了半晌,抬手抱拳:“多谢郝少侠,贫道告退。”   “请。”   丹霄道长颔首,转身迈步离开,月光下,背影孤绝,一痕苍白如剪。   郝瑟心里突然涌上一种说不上的感觉,愈发觉得眼前之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真的……有点像……   突然,前行的丹霄足下一顿,豁然抬头:“什么人?!”   郝瑟一惊,但见屋脊之上,跳下五人,皆是黑衣蒙面,手提宽刀,标准黑夜刺客造型。   “不愧是万仙派的弟子,果然耳力灵通。”五柄刀刃寒光凛凛,映照丹霄冷漠容颜。   “你等是何人,寻贫道何事?”丹霄道长平声问道。   “我们和道长无冤无仇,只是听说那连商计待道长如珠如宝,所以想请道长帮我们向连商计讨一样东西。”   黑衣人慢慢聚拢,刀锋几乎贴上丹霄的素白衣袂。   丹霄眸光一闪,足跟相撞,发出啪一声,衣袂豁然腾荡而起,仿若一荡暴雨阴云,环绕周身。   五名黑人悚然一惊,倒退一步。   就见丹霄直立月下,雪衣翻滚,风声呼啸,神色肃凝,眸光锋锐,气势十分骇人。   哇哦,有好戏看了!   郝瑟一猫腰躲在了假山之后,准备吃瓜看戏。   五名黑衣人面色如纸,对视一眼,五柄刀刃携着惊人的戾气扑向了丹霄。   丹霄眸光一闪,白衣一闪,倏然消失了。   五人大惊失色,慌乱四望。   “人呢?!”   “去哪了?!”   卧槽,好厉害的轻功!   一旁观望的郝瑟也是一脸震惊——震惊——震……惊……   身后传来急促呼吸声,呼哧呼哧仿若老牛拉破车,吹得郝瑟背后一阵发毛。   郝瑟慢慢转头,三白眼豁然脱眶。   眼前是一张布满汗珠的俊脸,两粒眼珠子慌乱飞瞟,鼻尖之上,布满了细小的汗珠,而更惊恐的是,这张脸,居然是属于丹霄道长——刚才还气势斐然的丹霄道长。   “道、道长——您这是——”郝瑟脸皮抽搐。   “郝少侠您是连老爷请来的保镖,我是连老爷的贵客,郝少侠你须得保护我啊!”丹霄道长台词的字数和语速突然飙高好几倍。   郝瑟目瞪口呆。   “找到了,原来在这!”   五名杀手团团将郝瑟和丹霄二人围在中央。   丹霄豁然直起身,目光超然,一甩手里的佛尘:“贫道方外之人,自不愿与你们动手,郝少侠,有劳了。”   郝瑟目瞪口呆2.0版。   “管他是谁,一起抓起来!”   “对,两个人质胜算更大!”   五人呼呼喝喝冲了过来。   “啊啊啊啊,救命啊!”丹霄道长发出一声尖叫,一猫腰躲在了郝瑟身后,双手抱头。   五杀手:“……”   郝瑟目瞪口呆3.0版。   “杀!”五杀手瞬间回神,刀刃携风而至。   “啊啊啊!”   丹霄尖叫声中,郝瑟僵着脸皮抽出腰带在空中一个炫目翻转,随手敲击了几个键。   “噗咔咔咔!”   连串蜂针喷出,将五个人喷成刺猬,扑通倒地。   郝瑟收起千机重晖,低头瞅了一眼鸵鸟状的丹霄道长,脸皮抽了一下:“我说——丹霄道长——”   “别杀我别抓我,我其实啥都不会,我只会万仙派的轻功和做法事,不、不对,其实我也不会做法事,都是跟师兄学的皮毛,我就是个骗吃骗喝的,你们抓我根本没用连老爷肯定不会鸟我你们抓错人啦啊啊啊!”   “哗啦啦——” 细细水流声从丹霄身下传出。   郝瑟眼睁睁看着那一双洁白道鞋下,慢慢汇聚一滩水渍,空气中浮起了淡淡的腥臭气味。   郝瑟脸皮狂抽。   丹霄身形剧烈一颤,抬头一看四周形式,面色涨得通红,噌一下跳起身,狂退数步,在地上留下一串湿乎乎的脚印。然后,在脚印正中,啪嗒掉下了一个精巧的木质器具,看造型俨然就是一个精巧的小风扇。   风扇连着一条长线,挂在丹霄道长的袜子里,此时一落一拖,恰好开启开关,风扇呼呼啦啦吹了起来,将丹霄道长一袭道袍吹得风姿无限。   “难道——所谓的万法妙仙决,其实是——”郝瑟指着那风扇抽动嘴角。   “不是!不是的!”丹霄慌乱捡起小风扇,“你、你没看到,你什么都没看到,对不对?!”   “老子看得很、清、楚——”   “你什么都没看到——”丹霄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郝瑟手里,“什么都没看到啊!”   说着,就提着湿漉漉的袍子,一路跌跌撞撞逃走了。   郝瑟捏着银票,僵在原地,慢慢抬头,看向漆黑夜空。   夜空深邃辽阔,浩瀚无边,星河璀璨,蕴含宇宙大道。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啊……”郝瑟感慨。   “阿瑟,你没事吧!”尸天清踏空而至,落地焦急,“适才前院有强盗来袭——”   待看清躺在地上的五人造型,尸天清不禁长吁一口气:“阿瑟无事便好。”   郝瑟愣愣回头,看着月光下如谪仙一般的青衫美人,吸了吸鼻子:“尸兄——我错了!”   “阿瑟?”尸天清疑惑。   “天下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比得上尸兄你一根汗毛的美貌啊啊啊!”   尸天清一怔,目光瞥向丹霄道长离去方向,眉峰微微一蹙。   *   千庭苑主厢房之内,连商计堆着大肚子,垂头丧气坐在椅子上,旁边的魏方又是倒茶又是打扇,忙得满头大汗。   对面,文京墨、炽陌、流曦并排而立,六目灼灼。   流曦:“刚刚的强盗分明是冲着你来的,连西厢房的银子看都没看一眼。”   炽陌:“喂,胖子,你身上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文京墨:“连老爷,您若是再不说实话,我等可不敢保证护您周全啊!”   连商计慢慢抬头,一看眼前三个煞神的目光,不禁一个哆嗦,扭头再看旁侧另外三人。   这边,舒珞摇着扇子,笑得和蔼可亲,但那扇风怎么就觉着阵阵发冷,谪仙剑客,面无表情,犹如冰雕,还有郝瑟,全身匪气大涨,一双黑眼圈凶光四射。   “连老爷,老子可是五六天没好好睡觉了!”   连商计讪笑一声,看了一眼身侧的魏方。   魏方艰难点了点头。   连商计这才长叹一口气,从脖子里拉出一根红绳。   “其实,他们想要的应该是这个。”   众人定眼看去,但见那红绳上,系着一枚圆形方孔的铜钱,上面刻着四个字:大宋通宝。   “宋代的铜钱?”舒珞疑惑。   “这是云隐门的登山令,只有手持登山令之人,方能寻得引路人,进入云隐山,进入真正的云隐门。”连商计道。   “黑市之上,登山令已经到了万金的价格。”舒珞诧异,“江湖传闻,登山令乃是一枚玉牌,想不到竟然是一枚铜。”   “那是云隐门放出的□□。”连商计小心翼翼将铜钱收起,“这枚登山令得来十分不易,需得连续十年间在云隐门花费五万两白银,方能获得此物,得到的人都视为至宝,绝不会给外人知晓,所以,这登山令的真容世间也仅有几人见过。”   妈呀,积分会员制……   郝瑟已被云隐门的敛财丝路彻底折服。   “原来连老爷去万事大吉医馆并非是为了求医,而是为了登山、”文京墨道。   “求医是真的,但就怕万事大吉医馆也无法医治连某的病,那连某就只能用这枚登山令去云隐山求取仙丹了。”连商计叹气道。   “仙丹?”舒珞眸光一闪,“连老爷说的可是云隐门研制的新药?”   连商计点头。   最新的仙丹,那岂不就是舒公子之前怀疑的银丝蛭,哎呦,这可真是歪打正着。   郝瑟挑眉,看向舒珞。   舒珞微微点头。   郝瑟一笑,起身抱拳:“连老爷如此信任我们,那我们定也会全力保护连老爷安全,护送连老爷登山。”   “多谢郝少侠,多谢诸位!”连商计忙起身回礼。   “那连老爷早些歇息,我们再加强巡视护卫。”文京墨拱手,“炽兄、舒公子,请守在主厢房,流曦,你守在连老爷屋内,尸兄——”   “我先送阿瑟回房。”尸天清道。   “也好。”文京墨点头,“炽兄,舒公子,小生跟你们说说这阵眼——”   炽陌和舒珞随着文京墨走出房门。   “阿瑟,走吧。”尸天清拉着郝瑟出门。   二人刚走到门口,就见身着白衣的丹霄道长急匆匆赶来,依然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范。   二人在门口相遇,对视,同时一静。   郝瑟嗓子里发出一声怪声,丹霄道长垂眼,两只耳朵连着脖子根都红了起来。   尸天清身形一顿,目光在二人身上一扫,眸光一凛。   丹霄匆匆低头行入厢房,郝瑟挑眉回头。   “丹霄道长您来了,太好了,这一晚上折腾的,我快饿死了,请道长快快做法。”   “……好。”   “丹霄道长为何脸色如此发红?”   “运功走岔了,做法吧。”   “哦,好好好。”   丹霄道长通红的脖子消失在紧闭大门之后,郝瑟噗一声喷出怪声,转身离开。   尸天清行在郝瑟身后,清澈黑眸定定盯着望着郝瑟背影,眉头愈蹙愈紧,直到将郝瑟送到厢房门口之时,眉头已经狞成了一个疙瘩。   “尸兄,那我先歇息了,你们守夜小心啊。”郝瑟站在门内招手。   尸天清点头:“阿瑟好好休息。”   “好。”郝瑟绷着脸缓缓关上房门。   尸天清定定门缝中郝瑟的表情渐渐变幻,从僵硬紧绷绽成了一抹灿烂笑意,突然,眸光一闪,一掌拍在了门板上。   “阿瑟,我有话要问。”   “哈?”   *   灯火幽幽,双影对坐。   郝瑟坐在桌旁,抬眼瞄了一眼身对面的青衫剑客,抓了抓脑袋。   尸天清身形笔直得犹如一根竹竿,表情紧绷,薄唇紧抿,清绝容颜仿若覆了一层月霜,明静无声。   尸兄今天的气势有点诡异啊。   郝瑟眨了眨眼:“咳,尸兄,你想说什么?”   尸天清神色一动,清澈眸子转向郝瑟,定定看了许久,才缓声道:“阿瑟——你对那丹霄道长……”   “噗!”   尸天清一句话未说完,郝瑟就已喷笑,然后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大笑。   “哈哈哈哈,尸兄,你是不知道啊,那个丹霄道长——哈哈哈哈,唉呀妈呀,太可笑了,你绝对想不到,哈哈哈哈——”   “阿瑟喜欢那位道长?”沉冷嗓音仿若刀锋出鞘,斩断了郝瑟笑声。   “额!”郝瑟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被噎死。   “阿瑟一说起此人,就满面笑意,阿瑟喜欢此人?!” 尸天清眸光凛凛。   郝瑟蹭退半个屁股,干咳一声:“尸兄,你误会了,我笑是因为——那个……说来话长……”   尸天清眉头微蹙,直直盯着郝瑟,清澈眸光渐渐变得凝沉,犹如滔滔夜海,藏着千钧涛声。   在这般注视下,郝瑟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点背后发凉,挠了挠脖子,干笑:“尸兄,你这副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吃醋了呢,哈哈哈——哈——”   尸天清神色一动:“吃——醋?”   “——咳咳,那个……尸兄你知道什么是吃醋吗?”   尸天清顿了顿:“何为吃醋?”   “额,就是那个——”郝瑟狂挠脸,目光乱飘,“看到喜欢的人,喜欢别人的时候——心里发酸——”   “酸?”尸天清睫毛轻动,一脸不解。   卧槽,我是白痴吗,我这是在干嘛?!   尸兄这般一根筋的傻白甜,咱还是不要污染人家纯洁的心灵了。   “咳咳,尸兄啊,那啥、我刚刚说的,你就当过眼云烟,散了吧——”郝瑟双手在空中一顿乱扫。   尸天清表情又绷紧了。   卧槽……   郝瑟暗暗叹了口气:“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不喜欢那个丹霄道长。”   尸天清垂眸,放在膝上的双拳慢慢攥紧:“阿瑟,你以前说过,你喜欢美人——”   “哈?”郝瑟眨眼。   尸天清耳廓渐渐泛出粉红:“重华会一战,尸某得了天下第一……”喉结滚动一下,“美人……”   郝瑟双眼绷圆。   尸天清沉音微颤:“阿瑟,可、可喜、喜欢……”   “我当然喜欢尸兄。”郝瑟定声道。   尸天清豁然抬眸。   暖暖灯光下,郝瑟容颜肃凝,眸光坚定:“尸天清,你恢复容貌的那一日我就说过,无论你的样貌如何,无论你的脸是何等模样,我都喜欢!”   尸天清如水眸光剧烈震荡,犹如沸腾,眼角眉梢浸染月霞之色,瑰红媚丽,凝春一醉。   “尸兄?”郝瑟双手在尸天清眼前晃动。   尸天清端坐如松,却是好像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东西——彻底呆了。   “干嘛脸红啊……”郝瑟耳廓一热,抓了抓脑袋,目光不由自主定在尸天清脸上,开始肆无忌惮灯下观美人。   尸兄——真好看啊……   郝瑟捧着双颊,呆呆看着尸天清,呆呆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呼噜——”   一道小呼噜声在寂静屋内响起,尸天清身形一震,豁然回神,转眸一看,郝瑟竟是不知何时趴在桌上睡着了,嘴角口水淌了一大滩。   尸天清无奈轻笑,弯腰打横抱起郝瑟,迈步走到床边,将郝瑟轻轻放在床上,小心盖上被子。   郝瑟嘴里咕哝几句,四仰八叉睡开,踹开被褥。   尸天清摇头,再次为郝瑟掖好被子,目光在郝瑟脸上一触,停住了。   烛光下,郝瑟的面容干净柔和,仿若在心脏最软的地方重重一击。   手指不知不觉抬起,轻轻点过眼前人的额面、耳尖、鼻头、面颊,最后停在了唇瓣之上……   温热呼吸缠绕指尖,顺着皮肤,一寸一寸,炙热到心口。   尸天清喉结滚动,只觉口干舌燥,眸中水色凝聚,犹如最浓烈的火烧酒,只需一点火星,就能烧起来。   阿瑟……阿瑟……   火烤一般的呼唤,催促自己缓缓低头,慢慢靠近湿润唇瓣。   “喜欢……”   一声梦呓停住了尸天清的动作。   “喜欢舒公子……喜欢文书生……喜欢莲心……喜欢大家……在一起……”   轻语擦过微颤薄唇,掠走了心房上的热度。   眼中浓烈醉色缓缓散去,晶莹星芒,滴滴溢满黑眸。   尸天清慢慢直起身,嘴角勾起温柔弧度。   “好,听阿瑟的……大家在一起……”   月光流萤,从尸天清周身冉冉升起,化作一团团如梦似幻的光晕。   长睫缓缓阖闭,遮住清澈水色。   ……阿瑟……   不是酸……是疼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回真的是感情戏喽 第156章 第四回 道人露相众人奇 馆主出街空巷迎   “人人都道神仙好~谁知神仙也烦恼~人人都道神仙妙~谁知是个小草包~”   清晨, 云来客栈千庭苑小花园里, 郝瑟一边喝着尸天清的特质小米粥, 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唱得不亦乐乎。   旁侧,有两人黑线满面。   宛莲心:“小郝……”   流曦:“郝公子……”   有两人忍无可忍。   炽陌:“郝瑟,你今天这歌尤其的难听!”   文京墨:“郝瑟, 你赶紧给我闭嘴!”   还有两人十分好奇。   尸天清:“阿瑟今日唱得是什么?”   舒珞:“听起来似乎别有深意—”   “嘿嘿,”郝瑟歌声一停,用目光一示意。   众人顺着郝瑟目光, 恰好看见一脸仙风道骨的丹霄道长急匆匆赶往连商计老爷房中。   “有好事!”郝瑟鼻孔喷出几个大米粒。   “脏死了!”炽陌一脸嫌弃。   “嘿嘿嘿——”郝瑟回头, 又喷出一个米粒。   文京墨额头爆出青筋,舒珞以扇遮脸, 尸天干咳,流曦噌一下远离桌子半尺,宛莲心连忙取了一张丝帕塞到了郝瑟的手里。   “小郝, 赶紧擦擦。”   郝瑟胡乱抹了两下嘴巴, 身体往前凑了凑,低声道, “同志们,我昨天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惊天大秘密!”   众人皆是一愣。   “什么秘密?”舒珞好奇道。   “舒公子, 你上次不是说在丹霄道长身上闻到一股腥臭味道吗?我知道是什么味儿了。”郝瑟竖起手指,瞪大三白眼:“是尿味!”   “噗——”尸天清喷出一口粥。   流曦身形一歪,宛莲心掩口抽眉,炽陌眼角狂抽, 舒珞扇子僵硬,文京墨额角蹦出青筋,豁然挥舞九如珠盘:“郝瑟!”   “是真的——”郝瑟一侧头,躲过文京墨攻击,双眼烁烁道,“昨天,有五个不长眼的家伙来绑架丹霄道长,我全程围观,仙人板板,原来那个丹霄道长根本没有内功,他上次内力吹衣袂的功夫,其实是在道袍下面藏了袖珍鼓风机!”   众人:“……”   “而且,他一看那五人杀过来,吓了个半死,最后甚至——”郝瑟憋笑,“吓尿了——”   “不会吧……”宛莲心掩口惊呼。   “你们不信?不信等会把他叫过来咱们当面对质。”郝瑟叉腰。   众人对视一眼,皆是一脸不可置信。   “哼哼!”郝瑟冷哼抓起勺子开始喝粥,目光却是一直盯着院门。   不多时,就见两名侍卫护送丹霄道长走了出来。   “丹霄道长,请留步!”郝瑟噌一下蹿了出去,拦住了丹霄。   丹霄道长手持佛尘,慢悠悠抬眼瞥了郝瑟一眼,皮下组织隐隐抽动:“郝少侠何事?”   “道长,我的几位朋友有几个问题想请道长解惑,还请道长移步。”郝瑟眉飞色舞。   丹霄脸皮剧烈一抖,身形微微前倾,低声道:“郝少侠,您到底想干嘛,昨天我不是都给你封口费了吗?”   “嘿嘿!”郝瑟咧嘴一笑,拽住丹霄的大袍袖就往院里拖,还不忘向身后的两名侍卫道,“行了,你们忙去吧,我一会儿送道长回房。”   说着,就拉着丹霄道长一溜烟到了众人桌前。   “人我带来了,我说的是真是假,一问便知。”郝瑟一拍胸脯。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了丹霄道长。   丹霄直直立在桌旁,握着佛尘的手微微发抖,然后——耳根以可以目测的速度红了起来。   众人愕然。   突然,就见丹霄道长猝然抱拳举过头顶,来了一个九十度的大作揖,口中高喝:“诸位大侠行行好啊,贫道只是混口饭吃,诸位千万千万嘴下留情,别揭穿我啊!”   一片诡异沉寂。   “怎么样,信了没?” 郝瑟一脸得意。   众人对视一眼,一脸惊诧,良久,最好脾气的舒珞才憋出一句:“咳,那个丹霄道长,先坐吧。”   丹霄抬头,双目灼灼扫望诸人:“诸位可愿放贫道一马?”   众人出奇一致将目光投向了郝瑟。   郝瑟撑着腮帮子,一脸色眯眯:“只要你肯实话实说,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   “咳咳咳——”干咳声此起彼伏。   “多谢郝少侠,多谢诸位大侠!”丹霄感激涕零,撩起长袍两腿一蹬跳上石凳,一撸宽袍袖,抓起一个小笼包塞到了嘴里,“我的娘诶,这几个月可把我憋坏了,说话睡觉吃饭喝水都要端着,就连拉屎放屁都要慎之又慎,太他妈累了。”   众人数目圆瞪,一时竟是没能从此人的剧烈反差中回过神来。   “哎呦尸大侠您这手艺可太好了,这包子太香了,比连商计那胖子的饭好吃多了,每天早上我看你们吃饭都馋的要死,真是太折磨了!”丹霄一手一个包子往嘴里塞,一边塞还一边纳闷,“哎,大家怎么不吃啊?”   “额,我们——吃饱了。”郝瑟看着丹霄油乎乎的香肠嘴,艰辛道。   “那可就都便宜我了!”丹霄大喜,立即将整笼包子端到了自己眼前,一口一个。   “咳,丹霄道长——”文京墨提声。   “行啦,都是自己人,别丹霄丹霄的,我俗名叫宋颂。”丹霄一副自来熟的表情。   “噗——胆小……怂怂——这名字,哈哈哈哈——”郝瑟拍腿大笑。   “咳,我天生胆小,所以,师兄弟们就给我起了个胆小道长的外号,此次出门,就顺手拿来用了。”丹霄道长,也就是宋颂干笑道。   众人皆有些忍俊不禁。   “宋兄为何会——”舒珞扫了一眼宋颂,“装作这般。”   “别提了!”宋颂叹了口气,“此次掌门让我们二十个师兄弟下山,兵分五路,结果,和我同组的几个师兄弟嫌我武功太差,居然扔下我跑了,我身上银子花完了,饿了好几天,差点饿死,正好看见连胖子家请人做法事,就去了——不过……”宋颂不自在拽了拽衣领,“若是按我原来的形象,连胖子肯定不会请我,所以,我就装扮了一下。”   众人:“……”   “所以,你就是个骗吃骗喝的?”郝瑟挑眉。   “哎哎哎,怎么能说话呢!我做法事的本事可是跟师兄学的,有三成功力呢!”宋颂顿时急了,脸红脖子粗道,“我每天早出晚归做五场法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众人纷纷黑线。   “不知宋兄下山所查的是何事?”文京墨问道,“这位是敛风楼少楼主舒珞,或许能助你一二。”   “我昨天问过郝少侠了。”宋颂道,“掌门让查的就是两年前从万仙派逃走的一名堕仙,听说后来在乐安镇被杀了。”   尸天清和文京墨面色微微一变,看向郝瑟。   “是啊,宋兄昨天问我堕仙的尸体去哪了,我如实说了。”郝瑟道。   “乐安镇的那名堕仙……”舒珞慢慢摇着扇子,“时隔两年,万仙派为何今日才想起来查?”   “鬼才知道嘞,掌门那老头天天神神叨叨的,搞不懂脑子里想些什么,师兄弟们都说是什么深不可测,我倒是觉得——”宋颂指了指脑袋,“恐怕是太老,这里糊涂了。”   “宋兄说话倒是——颇为特立独行啊。”文京墨看了宋颂一眼。   “我怕什么,我一个外门弟子,功夫勉强就学了一个皮毛轻功,内功也没学到,更不用天天拍马屁去抢什么丹药,我这是无欲则刚!”宋颂一脸自豪,“我怕他一个快进棺材的——”   “请问丹霄道长可在院中——”突然,门口一个小厮急匆匆跑了进来,将众人目光吸引了过去。   “哦,何事?”一道声音从桌上响起。   众人猛一扭头,瞬时一惊。   但见那宋颂不知何时竟又恢复了之前的高冷范,直溜溜端坐桌边,佛尘挂臂,双目微敛,嘴角的油渍,满手的油腻早已不见,甚至就连身上的道袍都铺得平展无比,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卧槽!这变身的功夫太惊悚了吧!   郝瑟眼珠子几乎脱眶。   “道长,我家老爷有请。”小厮恭敬抱拳道。   “好。”宋颂挺直腰肢缓缓起身,佛尘一甩,朝着众人作揖,“今日与诸位论道,贫道甚有收获,望以后能多有机会与诸位再论大道之法。”   众人纷纷起身,个个面容表情扭曲,艰难抱拳。   丹霄道长敛目颔首,挺着细腰肢随小厮离开。   众人定定看着丹霄背影,对视一眼。   “噗——”   “哈哈哈哈哈——”   “咳咳咳……”   *   吃罢早饭,众人稍加收拾,便准备护送连商计前去万事大吉医馆,可刚走到客栈门口,却发现根本无法出门了。   客栈外的街道之上,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群,摩肩擦踵,一眼都望不到头,有人捧着瓜果,有人举着鲜花,个个神情亢奋,翘首以待,看那造型神色,竟是和候在机场迎接偶像明星的粉丝有几分相似。   “嚯,这是啥子情况?”郝瑟惊诧。   众人也皆是一脸懵逼。   “掌柜的,这是怎么回事?”魏方询问掌柜。   “今日是五月初一,乃是万事大吉医馆馆主前去云隐门旗下药铺查访的日子。”掌柜道。   “查访?”魏方顿时急了,“那今日馆主可还看病?我们买的牌号还算数吗?”   “算的算的,客官莫急,馆主今日只查几家,应该一个时辰就结束了,你们且在客栈中稍后,待人群散了,再去医馆也来得及。”   “掌柜的,那这些人是——”郝瑟问道。   “这些乃是仰慕馆主的百姓,每逢初一十五,都早早候在街边,就为了来见馆主一面。”掌柜笑道。   “卧槽,牛逼。”郝瑟咋舌。   众人无法出门,只能在客栈大堂寻了个位置,一边喝茶一边等候。   尸天清、舒珞、文京墨、流曦和宛莲心还算坐得安稳,郝瑟则是搬了凳子登高望远,炽陌不甘示弱,索性跳到了房梁之上,连商计和一众家仆也是翘首观望,唯有丹霄道长一人端端坐在屋内,端着高冷范,可是屁股时不时噌凳子两下,显然是强压好奇心。   “哦,来了来了。”郝瑟激动高呼。   “哎呦,好大的阵仗。”炽陌提声。   尸天清等人也来了兴致,纷纷走到客栈门口,展目望去。   但见那街道尽头,缓缓行来一辆四驾马车,车身也不知用什么材料做了装饰,随着光线变幻折射七彩光华,车顶之上,嵌着一颗珍珠,竟是有鸡蛋大小。   马车自东而来,透过朝阳的阳光,隐约能看见层叠车帘之内,有两道窈窕身形,形姿曼妙,俨然是女子。   马车四周,随了八名膀大腰圆的侍卫,皆是神色紧张,满面戒备。   街上等候人群一看到这辆马车,就好似疯狂了一般,又是欢呼,又是大喊,抛瓜果的,撒鲜花的,乱成一团,甚至还有人想要冲上前去摸一摸那马车,却都被随车侍卫熟练挡了回去。   众人目瞪口呆。   郝瑟咋舌:“先人板板——这太夸张了吧……”   “诸位客官有所不知,自北宋起,云隐门开山祖师便是受万人爱戴的高人,历代万事大吉医馆馆主凡出门必定万人空巷,花瓣飘香,我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客栈掌柜乐呵呵说完,竟也领着三个店小二提着花篮冲到门口,开始撒花瓣,嘴里还高喝:“馆主万事大吉!馆主万事大吉!”   就在此时,突然一名小童从人群中冲出,扑在了马车前方,扑通跪地,提声高喝:“求馆主救命啊!”   整条街道蓦然一静,万事大吉的马车停住了。   “何人拦车?”车中传出清脆女声。   “我是成都府外城东三街的李三,求馆主救救我爷爷!”小童头颅碰地,全身隐隐发抖,衣服上补丁盖补丁,显然是穷人家的孩子。   “馆主,有人求医,可接医?”车内有女声询问。   马车内静了一瞬,紧接着,就见车帘慢慢卷起,从里面依次跳下两名女子,一位身穿红衣,一位身穿绿衣,身材□□,面容姣好,皆是一等一的尤物。   “哦哦哦哦!”郝瑟顿时激动起来,“这两个美人是谁?”   “她们是馆主的贴身侍女,红衣的是骆嫣,绿衣的萧画。”客栈掌柜解释道。   “果然是金虔的弟子,和老子一样有品味。”郝瑟双眼放光。   “咳!”尸天清、舒珞同时干咳,外加一个文京墨缓缓举着珠盘嚯嚯向猪样状。   郝瑟咽了咽口水,缩回脖子。   就红衣骆嫣迈步上前,扶起那小童,轻声道:“你爷爷在何处?”   “就在这边!”小童一抹眼泪,忙向街边人群奔去。   人群呼啦一下散开,在最后方,躺着一个垂垂老者,面色发青,唇色发白,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左腿呈现一个诡异造型,血色泛黑,显然是伤了有一段日子了。   “我爷爷半月前被一辆马车压断了腿,我们没钱,成都府所有医馆都不肯接诊,我听说万事大吉医馆的馆主妙手仁心,所以特来求馆主救命!”小童埋首高呼。   不知为何,小童此言一出,整条街道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中,落针可闻。   “啧!”马车纱帐内传来一声嗤笑,虽然声音不大,却是清晰无比。   “馆主?”绿衣萧画回身问道,“如何处置?”   一只戴着蚕丝手套的手从纱帐中探出,朝着萧画勾了勾手指,萧画上前,附耳聆听片刻,点了点头,转身提声道:   “李三,万事大吉馆的规矩,拦车求医,诊费便是你最珍贵之物,你可知道?”   “我、我……”李三满面惊慌,“我没钱,但只要馆主肯救我爷爷——我、我最珍贵的,就是我的性命,我愿意卖身为奴,终身侍奉馆主——”   “我们万事大吉医馆可不是安善堂,没有闲钱收留乞丐,而且,你的烂命也不值钱。”萧画打断李三道。   “那、那……”李三一脸无措,满面流泪。   周遭围观百姓则开始窃窃私语。   “喂喂,你们猜,这次馆主打算用什么做诊费?”   “那可猜不到,上次那个拦车的富商,馆主要他付十万两黄金,结果根本付不起,被轰出了成都府。”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个富商是人口贩子,听说最爱买卖娈童供贵人玩乐,馆主那是故意为难他的。”   “上上次那个小姑娘,说要卖身医母的,馆主要了她——一张帕子?”   “对对对,一张亲手绣的手帕。”   “还有去年,一个书生拦车求医救他的夫人,馆主要的诊金是一百颗夜明珠!”   “嘿,那个书生是一个官老爷的仆人的假扮的,他所谓的夫人,其实是那个官老爷的第十八房小妾,据说也不是啥大病,就是有点积食了。”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各种五花八门的讨论声传入了郝瑟的耳朵。   “呦,这倒是有趣了——”郝瑟饶有兴致看了一眼密不透风的马车,又将目光移向了萧画。   只见那萧画绕着李三转了两圈,停步提声道:“最近,馆中缺一个刷马的刷子,我看你这头发长得挺好,就剃下来给我们馆主做刷子吧。”   “诶?!!”整条街道顿时轰动了。   李三更呆在原地,一脸懵逼。   “头发——”郝瑟看着李三那一团脏兮兮的乱麻头发,抹了一把冷汗。   “果然,这馆主果然和郝瑟你一样有品位啊!”炽陌一旁阴阳怪气。   “起、起码发量茂密……”郝瑟脸皮抽搐。   尸天清等人不由憋笑。   几人说话间,萧画还真取了一个剃刀三下五除二将李三的头发剃成秃瓢收进了木匣,抬手示意。两名侍上前,一个背起李三的爷爷,一个扛起李三,转身匆匆离开。   骆嫣和萧画一人捧着木匣,一人收起剃刀,同时跳回马车:“走!”   至始至终,马车内的馆主连头发丝都未露出一根。   “馆主万事大吉,馆主万事大吉!”   街上百姓继续欢呼抛花扔果,场面较之前更为热烈,一路欢呼着送马车远去。   “百年一遇的天才,数百年的名门旺派,医术毒术登峰造极,有美女贴身侍奉,声名显赫,众人爱戴,家财万贯,名字叫——南烛……”郝瑟双臂环胸,一脸酸溜溜,“这人简直就是人生赢家,简直让人牙根直痒痒啊……”   “怎么,羡慕啊?” 炽陌翻下房梁,一脸嘲弄。   “羡慕?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羡慕了?”郝瑟瞪圆三白眼,“我这是□□裸的嫉妒!”   一句话把炽陌噎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尸天清摇头,舒珞轻笑,流曦叹气,宛莲心憋笑,文京墨默默掐额头。   “咳,诸位道友,连老爷有请诸位准备出发去万事大吉医馆了。” 丹霄道长宋颂端着高冷范前来通知。   “好!老子今日就要去会一会我老乡的徒子徒孙!”郝瑟噌一下站起身,挺起胸脯走了出去。   众人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什么老乡?”宋颂一脸疑惑,看向最后留下的炽陌。   炽陌神色一动,冰蓝眸中闪过一道精光。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又又感冒了,墨兔叽怀疑感冒根本就没好   喷血!   PS:开封府写了八年!不是十年!!! 第157章 第五回 求医四队心怀诡 神医现世众人惊   万事大吉医馆, 位于成都府西南方, 坐北朝南, 占地三亩,远远望去,飞檐碧瓦, 高墙层叠, 很是壮观。   医馆正门,长阶高伫,门高数丈,黑漆反光, 门梁高挂金字牌匾,上书四个大字:“万事大吉”, 大门两侧,两只丈高神兽驻守, 威武非常。   待连商计一行浩浩荡荡赶到, 医馆门早已前排了三队人马, 皆是抬货携礼, 显然是今日来求医的另外三家。   第一队,是一辆黑色马车,前后仅有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做保镖,并无其它, 颇为低调。   第二队,是一辆红木马车,车前车后, 随着不少丫鬟小厮,其后还拉着一车不知是什么东西,遮得严严实实,看样子,应该是一个商户。   第三队,则是十几匹骏马,马上皆是精瘦汉子,身着黑色皮甲,腰跨长刀,风尘仆仆。   四队求医人一同候在医馆门前,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医馆大门依然毫无开启预兆,众人不禁有些焦急,但又不敢太过造次,尤其是那一队骑马的江湖人,显然是在强压火气。   郝瑟站得腰酸背痛,闲极无聊,便开始四下打量这万事大吉医馆,最后将注意力放在了门口那两只神兽身上。   那两只守门兽,通体黝黑,隐隐发亮,可造型却十分特别,与平日里的守门石狮大相径庭,体型粗壮,小眼圆耳,四肢短粗,背后尾巴仿若扇子高高竖起,看起来还颇有几分可爱。   “舒公子,这两只是什么?”郝瑟问道。   舒珞顿了顿:“这是云隐门的守门神兽。”   “我是问,这是什么动物?神兽怎么还有这种萌萌哒的造型?”   “小子,你眼瞎啊,那是两只臭鼬!”炽陌冒出一句。   “诶?!”郝瑟惊诧。   尸天清、文京墨、宛莲心、流曦等人也是一脸惊色,车里的连商计冒出脑袋,甚至连丹霄道长都探出了头。   “臭、臭鼬?!”郝瑟眼角抽搐,“就是那个放屁其丑无比的臭鼬?!”   “正是——”   “这云隐门怎么弄两只臭鼬当守门神兽?”   “咳,小瑟你有所不知,云隐门中有一种特制的药弹,威力惊人,正是——”   “吱呀——”   舒珞一句话未说完,医馆大门开启,走出了一队妙龄少女,为首的正是万事大吉医馆馆主的贴身侍女骆嫣。   “门前四位可是手持牌号今日来求医的?”骆嫣问道。   “正是!”   “正是!”   阶下人忙答道。   “牌号送过来。”   四队人立即递送号牌,骆嫣一一查验,点了点头,福身一礼:“请进吧。”   第一队两个家丁搀扶一个垂垂老者慢吞吞走入,第二队两个大汉抬了一个盖的严严实实的担架下车,另有丫鬟搀扶一名老妇随后匆匆入门,第三队十几位大汉同时翻身下马,走向大门。   “且慢。”骆嫣抬手一拦,“除了病人及其亲属,其余人需在门外等候。”   为首大汉忙道:“姑娘,能否通融一下?”   “可以,每人再交十两入门费。”骆嫣道。   “十两?!”   “你们怎么不去抢?!”   众大汉顿时怒了。   “这是医馆的规矩。”   “太过分了,你们——”   “好了!拿银票。”为首大汉冷声道。   一名大汉愤愤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递给骆嫣。   骆嫣结果看了一眼,福身:“请。”   众大汉气冲冲奔了进去。   “一个人要十两入门费?!”魏方一脸惊诧,忙对连商计道,“要不老爷就让我一人陪你进去——”   “咳!”郝瑟上前一步,“连老爷,您可想清楚了,若是我们不贴身保护,如果有个万一,远水可救不了近火啊。”   “对对对,郝少侠所言甚是!”连商计一拍魏方的脑袋,“我连家还差这几百两银子吗?!”   “是,老爷——”魏方一脸委屈送上了银票。   “一百两,刚好。”骆嫣扫了一眼人数道。   “哎,明明是九十两——”魏方一回头,“丹霄道长,你也要进去?!”   队伍最后的丹霄道长佛尘一甩:“恐有邪祟,贫道自然要护连老爷周全。”   “好了好了,一起走!”连商计迫不及打冲入大门。   “道长莫不是怕再有人来捉你做人质?”郝瑟挑眉问道。   “嘘嘘——小声点!”丹霄忙竖起手指。   众人摇头憋笑,纷纷入门。   众人在一名丫鬟带领下,穿过前堂,行过耳门,绕过长廊,行入医馆内部,一路上,遇到的皆是样貌秀美的妙龄女子穿梭在庭院之间,忙忙碌碌,却皆是十分安静,听不到任何打闹嬉笑之声;放眼看去,入眼之景,精致华美,处处透出奢华气味。   郝瑟自然看不出什么端倪,文京墨和舒珞则是大为惊诧,窃窃低语不绝于耳:   “这是太湖湖心石!这么大一块,起码一万两。”   “这地砖是青岭岗石,一块就要是十两上下,居然铺了整院?!”   众人啧啧称奇,郝瑟更是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造型,持续目瞪口呆状跟随大部队穿出长廊,到了一所院落之内。   院内花圃百花齐放,绿柳成荫,溪潭潺潺,鸟语啾啾,甚是雅致,其内仅有一间厢房,上挂“零香”牌匾,门扇大敞,里设内室、外室两间,外室置有软椅小桌,内室隔断之处,挂着三层幔帐,第一层珠帘,第二层纱帘,第三层锦帘,层层叠叠将内间遮得密不透风。   小丫鬟领着连商计一队步入,嘱咐众人在此稍后,便匆匆离去。   屋内四队求医人纷纷寻了位置等候,那几个江湖汉子围站一圈,时不时瞥郝瑟这边几眼,低声讨论,神色愈发凝重。   郝瑟等人自是无瑕搭理,因为舒珞又开始对屋内家具摆设进行新一轮评估。   “这个香炉乃是前朝精工大家乾令的作品,市价两万两,这几张椅子,上面的雕功是西湖名家吴桦子的手艺,一把工费起码有五千两——”舒珞摇了摇扇子,“云隐门果然名不虚传,富贵非凡啊!”   “唉,看看人家混的,再看看自己……唉……”郝瑟摸摸这个,瞅瞅那个,一脸惆怅,看得众人满头黑线。   几人说话间,内室幔帐后传出脚步轻响,萧画掀帘走出,提声道:“请第一位患者入内。”   第一队的老者两名吓人搀扶,颤颤巍巍走入,可行至最后一层锦帐之外时,就被萧画拦下。   丫鬟搬来木凳小桌放在帐前,又在桌上放了一个手枕。   “探手,诊脉。”萧画道。   老者忙将手腕平放在枕上。   套着蚕丝手套的手指探出锦帐,轻轻压住老者脉门。   屋内慢慢静了下来,只能听见老者沉重呼吸。   少顷,手指收回,帐内传出窸窸窣窣纸响,不多时,萧画从帐后绕出,递给老者三张纸,道:   “第一张方子,服十日,第二张,服十五日,第三张,服二十日,即可病愈。”   “多谢馆主、多谢馆主!”老者顿时大喜,连连致谢,顿了顿又问道,“敢问馆主,我这病,平日调理可有注意的地方?”   “一百两。”萧画道。   “是是是!”又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萧画接过银票,转入纱帐,少顷,又转出,递过两张纸。   “第一页,是应做之事,第二页,是忌讳之事。”   “多谢多谢!”老者千恩万谢,退了出去。   “第二位患者请上前。”   两个壮硕家丁忙抬着担架上前,平放帐前,小心掀起被褥,露出一名面黄肌瘦,形若枯骨的男子来。   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人还活着吗?”郝瑟低声问道。   尸天清:“呼吸几不可闻。”   舒珞:“身上已有腐味。”   炽陌:“离死就差一口气了。”   帐外的萧画看了那男子一眼,皱了皱眉,侧头朝纱帐内嘀咕了几句,有附耳听了良久,顿了顿,叹气道:   “这位患者,请回吧。”   “什、什么?!”后方的老妇人大惊失色,踉跄冲上前,“神医此言何意?”   “此人濒死无望,纵使天罗大仙下凡,也没用了。”萧画道。   “神医,馆主,您救救我的孙儿啊,我罗家九代单传,他父母早逝,如今就剩这根独苗,家里只有我和孙儿相依为命,这孙儿若是死了,我这老婆子也没法活了啊啊啊!”   老妇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厥过去。   “请回吧。”萧画平声道。   老妇老泪纵横,跪地半晌,突然一扭头,竟是朝着身后柱子狠狠撞了过去。   这动作太快,众人都未反应过来,眼看那老妇就要脑浆迸类,倏然,一道青色人影闪息而至,在最后一瞬稳稳托住了老妇人的肩膀,头戴黑纱斗笠,腰悬宝剑,正是尸天清。   莫说那十几个大汉同时惊呆,就连郝瑟这边也是惊诧万分。   郝瑟:“尸兄这轻功是不是又升级了?”   众人愣愣点头。   “为何救我,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生不如死,还是死了干净啊啊啊啊啊——”老妇人扑倒在地,哭得几乎断气。   “老夫人!”   “老夫人!”   两个丫鬟忙搀扶老妇人起身,也是纷纷抹泪。   尸天清退后一步,走出了内室,站到了郝瑟身侧,沉默不语。   郝瑟拍了拍尸天清的肩膀。   旁侧的江湖汉子看着尸天清的眼神愈发阴沉。   萧画望着痛哭流涕的老妇,眉头紧蹙,绕入锦帐之内。   良久,帐内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少顷,萧画手捧金色瓷瓶走出,倒出一枚金色药丸塞入曹姓男子口中。   也不知那药丸是何种药物所制,竟是入口即化,那男子喉结一动,竟然慢慢睁开了双眼。   “孙儿,孙儿!”老妇人惊喜过望,抱住男子,又哭又笑。   “奶奶,我还未死?”男子缓缓坐起身,愣愣道。   “孙儿,是馆主救了你,是神医救了你!”老妇人连连叩首。   萧画垂眼,将那金色瓷瓶递给了老妇人,慢声道:   “此药,每半月给他吃一次,一共十二粒,可够半年之用。”   “多谢,多谢神医,那半年之后的药——”   “半年之后,不必来了。”   “什么?”   “此药名为回魂丹,服用之后,精气充盈,百病皆败,但半年之后,服药之人便会油尽灯枯,无人可救。”   老妇人身形剧烈一晃,重重坐在了地上。   “你的孙儿本还有一年寿命,如今服了这药,便只剩半年。”萧画又道,“不过这半年,状如常人,你速速给他寻一房媳妇,留个后吧。”   老妇人豁然回神,猛一把攥住了萧画的衣裙:“姑娘,求求你——”   “奶奶——”曹姓男子握住老妇的手,温然一笑,“这样很好,与其像尸体一般活着,不若将余下的日子换成正常人的生活,很好……”   “我的傻孙儿啊……”老妇人抱着男子哭号。   “多谢神医!”男子躬身下跪,朝着账内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扶着老妇起身离开。   众人看着二人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这是救人,还是害人……”宛莲心叹息。   “救人,只不过救得不是孙子,而是……”郝瑟说了一半,摇了摇头。   众人沉默。   “第三位患者,请上前。”萧画平静无波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十五名汉子吸了口气,同时走入内室,单膝跪地,抱拳提声道:   “我等乃是天兴镖局镖师,此来特请万事大吉医馆馆主救我们总镖头!”   “患者呢?”萧画问道。   “我们总镖头身染怪疾,危在旦夕,特请神医去天兴镖局为总镖头医治!”为首男子抱拳道。   萧画神色一沉:“你们难道不知道万事大吉医馆的馆主从不出诊?!”   “只要馆主愿意出诊,我们愿意出万两黄金!”   “馆主从不出诊!你等速速离开!”   “馆主!求求你!”   “速速离开!”   十五名大汉神色阴沉,慢慢抬头。   “馆主当真见死不救?!”   “速速离开!”萧画声色俱厉。   为首大汉眸光一冷:“那就得罪了!”   话音未落,十五人豁然拔刀出鞘,腾身杀出,凌厉刀风将纱帐割得支离破碎,漫天狂舞。   “啊!”萧画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卧槽,硬抢啊!”郝瑟大喝一声,正要往前冲,不料却被舒珞一把拽住。   “大家快出屋!”舒珞大喝,扯着郝瑟狂飙出门。   尸天清架起连商计,流曦扯走宛莲心,炽陌拖出魏方,丹霄一溜烟奔出。   众人刚踏出屋门,就听身后轰然巨响,震得地面一晃,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铺天盖地喷出,将众人狠狠拍在地上。   “捂住口鼻!屏住呼吸!”舒珞用大喝。   众人趴地捂鼻,不敢动半分,只觉那股澎湃臭气犹如狂风骤雨从头顶呼啸奔泻,直直过了快一盏茶的功夫,才渐渐消散。   众人这才敢回头,这一看,更是大惊失色。   但见那厢房之内,墨绿浓烟滚滚冒腾,仿若一所恐怖的毒气室。   “呕!”   “救、救命!”   “呕哇哇哇!”   数道人影踉跄从屋内奔出,扑倒在地,面色青白,狂吐狂呕,连苦胆水都吐了出来,甚至还有两个直接两眼翻白晕死过去,正是天兴镖局的十五名镖师。   郝瑟等人迅速爬起身,狂退数步,一脸惊悚瞪着眼前的地狱之景。   墨绿烟雾渐渐散去,萧画慢步走出房门,神色冷峻瞪着吐得昏天黑地的数人,在她的脸上,挂着一张造型奇特的面巾,将下半张脸包裹得严严实实,颇像一个防毒口罩。   萧画身后,一只灰色布鞋无声踏出门槛。   “馆主!”萧画神色一动,弯腰作揖。   门口出现了一个人,身着灰色短靠,发髻高束,神情阴冷,五官精致的宛若一个瓷娃娃——   没错,就是一个娃娃,一个七八岁的娃娃。   “在我云隐门的地盘闹事,当我南烛是死人吗?”   声线清脆稚嫩,可语速语气,却慢吞吞犹如七旬老者。   众人数目瞪圆,郝瑟下巴砸地。   文京墨:“南烛?”   宛莲心:“他、他就是万事大吉医馆的馆主?!”   流曦:“是男娃还是女娃?”   炽陌:“男、男娃娃吧……”   尸天清慢慢转头,看向舒珞。   舒珞一脸不可置信:“这南烛明明成名已经数年,怎么才这么大……”   “啊啊啊啊!”郝瑟狂抓头发,“说好的相貌俊美医术精绝的神医美人呢?!怎么是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   臭鼬长得挺可爱的,咩哈哈哈哈哈 第158章 第六回 神医厉言论消渴 启程云隐夜惊魂   “零香”医舍门前, 众人震惊瞪目, 齐刷刷盯着新出场的江湖第一神医, 满眼不可思议。   尤其是那几个天兴镖局趴地吐得七荤八素的镖师,更是一副三观被毁的寂灭表情。   “将这几人扔出医馆。”瓷娃娃馆主冷森森道。   “是,馆主!”萧画抬手击掌。   数名灰衣大汉奔入内院, 将众镖师拖走, 又有十名妙龄丫鬟鱼贯而入,洒水擦地,打扇熏香,不多时, 就将这屋里屋外的狼藉收拾的妥妥当当。   “那边的,可是今天最后的病人?”南烛扫了连商计一一眼, 问道。   “回馆主,正是。”萧画道。   “让他们进来。”南烛负手回房。   “连老爷, 这边请。”萧画引路。   “好好好!”   连商计点头哈腰走入医舍, 郝瑟等人对视一眼, 也随了进去。   屋内, 两排窗扇四敞大开,珠帘幔帐高高挂起,阳光普照,光线明亮, 将适才的朦胧神秘气氛一扫而光。   “谁是病人,过来。”南烛走到内室的软塌前,撩袍落座, 慢声道。   魏方忙扶着连商计上前。   南烛看了连商计一眼,探手诊脉,手上依然戴着那一副蚕丝手套,三息之后,收手,慢悠悠问道:   “你就是江南首富连商计?”   “正是、正是。”   “难怪。”   “诶?”   南烛不再说话,示意萧画侍奉笔墨纸砚,提笔沾墨,笔走龙蛇,迅速写下了三副药方递给萧画,自己顺势躺在软塌之上。   立时有三名丫鬟围了过来,一个打扇,一个捶腿,还有一个专职将剥了皮葡萄一颗一颗喂到了南烛嘴里。   卧槽,这小屁孩也太会享受了吧!   郝瑟看得两眼发红,牙齿咬得咔咔作响。   尸天清等人纷纷垂头,干咳不止。   “第一张药方,服十天,第二张药方,服三十天,第三张,服六个月,六个月后,再来。”萧画一板一眼为连商计解释。   “多谢多谢。”连商计小心收好药方,   “敢问这位姑娘,不知这平日的调养可还有讲究?”魏方又捧了一张银票上前。   萧画垂眼收好银票,回身抱拳:“馆主。”   南烛提笔写满两页纸递给萧画,萧画转交连商计。   连商计如获至宝细细阅读,可越看却是面色越白。   “南烛馆主,这纸所说的,连某都照做了啊——”   “照做了?”南烛撩起眼皮 “你都做了什么?”   “少食多餐,少吃水果,少吃点心,多多运动行走……”   “咳咳咳——”   郝瑟等人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纷纷干咳。   “我家老爷原来一日只吃三餐,如今要吃五餐,原来一顿饭要吃五碗大米饭,现在只吃三碗,水果往日要吃三斤,如今只吃两斤,点心平日吃十几种,现在只吃六七种——”魏方扳着指头算道,“还有,每日家丁侍卫抬着老子走好几里的地——唉,老爷太辛苦了,这才几个月,就瘦了十多斤呢。”   一片死寂。   郝瑟这边哑然口呆,南烛那边一片死寂,甚至连打扇、捶腿和剥葡萄的丫鬟都停住了动作,惊诧万分瞪着连商计。   南烛眼皮垂下:“轰出去。”   “馆主,这是为何啊?!”连商计和魏方顿时急了,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不知何故得罪了神医,还望神医高抬贵手,救救连某啊!”   “哄走。”南烛提声。   “来人!”萧画大叫。   立时有数名大汉冲入内室,架起了连商计。   “郝少侠,丹霄道长!”连商计连连大叫。   “住手!”宋颂豁然上前,提声高喝,一袭道袍哗啦啦飞起,颇为拉风,还真将那几名大汉镇住了。   “万仙派的道士?”南烛瞥了宋颂一眼,“来此作甚?”   “贫道乃是为了连老爷祛除孽障而来。”宋颂仰头。   “孽障?”   “即在每膳用餐之前,施做法事,净化食物之中的邪气,以免孽障侵入体内,形成病患。” 魏方忙解释道。   南烛闻言,顿了顿,冷冷瞥了一眼连商计:“你是白痴吗?”   一瞬死寂。   众人一时都呆住了。   “连老爷,你得的乃是消渴之症,究其病因,乃饮食不节,过损脾胃,致使脾胃运化失职,酿成内热,蕴结化燥,消谷耗津,发为消渴,也就说,体内污秽无法排出,唯有积淤血液之中——”   连商计咕咚咽了口口水。   “污秽积淤血中,腐蚀血管,初始,骤然消瘦,其后,牙落眼盲,再后,肢脉血凝,下足溃烂,唯有锯断——”   南烛半躺卧榻,语气无情,语速满吞,好似老者谈论天气,可话中的内容却是令人全身发凉。   连商计全身开始哆嗦。   “最终,全身血管变得脆如蝉翼,一碰就——”南烛一弹茶杯,“碎了!”   连商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若是就这般死了,也算是造化,若是一时死不了,就会变成半身不遂,连拉屎撒尿都无法自理的废人。”   连商计彻底瘫地,满头大汗。   “这一切,仅是因为——你吃得太多、太好、人又太懒。”南烛抬起眼皮,黑漆漆的瞳子盯向宋颂,“与什么所谓的食物孽障没有丝毫关系。”   宋颂脸上惨白一片,梗着脖子退了回来,嘴里小声嘀咕:“妈呀,这小鬼好吓人……”   而众人则是被南烛描述的病情给惊到了。   宛莲心:“消渴症居然这么可怕?”   流曦低头摸了摸肚子,炽陌悄悄摸了摸怀里的小鱼干。   尸天清沉色凝重,舒珞凝重沉色,同时看向吃得最多的某人。   “都看着我干啥子?”郝瑟莫名。   “以后少吃一点!”文京墨一巴掌拍在了郝瑟的后脑勺上。   “啊啊啊——”连商计开始嚎啕大哭,“哇哇哇,怎么会这样啊啊啊,我连商计拼尽心力赚钱,好容易成为江南首富,就是为了能吃天下美食,如今不让我吃,活着还有甚趣味啊,还不如去死啊……”   “老爷啊,我命苦的老爷啊啊啊……” 魏方环着连商计,二人抱在一处,哭得好不伤心。   众人:“……”   “哄走。”南烛掐额。   “啊!老爷,有办法了!老爷,还有登山令啊!”魏方突然大叫一声。   连商计如梦初醒,忙道:“对对对,南烛馆主,我还有这个!”   说着,就从领口抽出那一枚号称是登山令的铜钱。   南烛面色一沉,示意萧画将铜钱取来,定眼一看,眉头微微一蹙。   “登山令?”   “对对对,正是登山令,连某恳请馆主,带连某登云隐山,求取一枚仙丹治病。”   “仙丹?”南烛小眉毛微微一挑。   “就是云隐门新炼制的,那个可医治百病的仙丹!”   南烛眯眼,表情渐渐变了,阴冷中又隐隐透出一丝悲凉,反手将登山令扔给连商计,凝眸不语。   “既有登山令,馆主必要引路——”萧画低声道,“何况一年一度的大考也要到了……”   南烛沉眉良久,才道:“明日卯时再来,在下亲自护送阁下登云隐山。”   “多谢多谢!”连商计和魏方连连抱拳。   “送客。”南烛阖目道。   “几位,这边请。”萧画起身引路,请众人离开。   众人弯弯绕绕绕除了医馆,又回到了大门之外。   再次立在门前,看着两只守门神兽,众人只觉恍如隔世。   “对了舒公子,你还没说这云隐门为啥要弄两只臭鼬守门呢?”郝瑟问道。   舒珞干笑一声:“适才,南烛馆主用的那个药弹烟雾,诸位可还记得?”   众人面皮一抽。   “那即是云隐门开山祖师的成名药弹,名为臭铀弹……”   诡异死寂中,众人目光缓缓移向那两只可爱的守门兽,脸色全绿了。   郝瑟两只手慢慢上移,抓住两缕头发。   金虔老乡,你到底是个啥子鬼的存在啊啊啊啊?!   *   翌日天未亮,连商计就带着十名贴身侍卫,魏方,保镖郝瑟一行,外加一个不知用了什么甜言蜜语跟上来的宋颂,一同在万事大吉医馆集合。   大门正前,南烛一身短衣灰靠,肩背小包袱,身后跟着骆嫣和萧画,轻装简行,反观连商计这边,却是人员众多,行李繁重。   南烛眉头皱成一个疙瘩,回头看了一眼萧画。   萧画上前:“云隐山山路崎岖,野兽出没、迷障重重,车马难行,除了必要之人,其余一律不准随行。”   南烛一声令下,连商计不得不又重新整理行装,分配人手,一来二去,又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最终,魏方只能含泪目送连商计和郝瑟一行外加一个丹霄道长踏上漫漫征程。   众人一路前行,出了成都府城大门,沿着乡道行向南郊,早春寒气还略有寒凉,晨露散在步履之间,在地面形成一层淡淡的白雾。   南烛、骆嫣和萧画走在最前,连商计、宋颂、两名侍从行在中间,尸天清、郝瑟等人压后,三人三阵,快步前行。   郝瑟盯着前方南烛步法,奇道:“尸兄,那小屁孩的轻功步法看起来很奇特啊——”   “南烛馆主并无内功在身,只是依靠步伐窍门施展轻功。”尸天清道。   “此乃云隐门独门轻功逍遥游,无需内力,但也无法与精绝轻功相提并论,据称——”舒珞摇了摇扇子,“是云隐门弟子用来逃命的。”   “噗!”宛莲心喷笑。   众人不禁满头黑线。   “都说这云隐门的开山祖师是一位妙人,如今看来,还真是挺有趣的。”宋颂凑了过来,“臭铀弹啊,逃命轻功啊,听说还有奇奇怪怪的药弹毒弹……”   “哼哼,云隐门祖师当然厉害!”郝瑟一脸自豪。   “哟,说的你好像认识人家云隐门开山祖师一般。”炽陌道。   郝瑟瞥了炽陌一眼:“本大侠岂是你这等俗人可窥透的!”   “切,也不知道谁是打嗝放屁磨牙的俗人。”炽陌翻白眼。   “千树万树梨花开!”   “郝瑟!”   “喔咔咔咔咔!”   二人一前一后斗嘴前行,很是热闹,而后方尸天清、舒珞、文京墨和流曦四人,却是神色微沉。   宛莲心看着几人背影,不禁蹙眉。   “喂喂,小姑娘,你觉不觉得,气氛怪怪的……”宋颂凑到宛莲心身边小声道。   宛莲心横了宋颂一眼,快步疾走,迅速将宋颂甩在了身后。   宋颂瞄了一圈四周的茂密山林,打了个哆嗦,赶忙跟上。   再向前走,山路愈发难行,树林高耸,草高半身,行走其中,如行草海,举步维艰,就连郝瑟和炽陌也没了心情拌嘴,只留了力气埋头赶路。   就这般走走停停四个时辰,期间喝了两次水,用了一次午膳,其余时间皆在赶路,郝瑟等人还好,连商计可就有些扛不住了,嚷嚷着要加餐,可还未嚷两句,被南烛冷目扫了回去,直到黄昏时分,终于爬上了峰顶。   *   “前面即是云隐山地界。”   山巅之顶,南烛迎风一指山脉之间。   众人登高远望,但见夕阳西降,火烧云鳞沿着天际缓缓铺展开去,将辽阔天地染为一片橙红。宏伟青山伫立云下,双峰并立,如同驼峰,风过之时,林海波动,光霞碎金,峰峦间,雾瘴缭绕,被霞光一照,泛起飞虹之色,如同梦幻。   “好美啊……”宛莲心掩口。   “云隐双峰,一为阴峰,一为阳峰,阴峰毒物蛮长,阳峰药生连绵,相生相克,双峰之间,毒瘴漫生……”舒珞喃喃。   “每人一颗。”南烛递给萧画一个白色瓷瓶。   萧画倒出药丸一一分给众人。   “这是毒瘴解药,可维持十二个时辰不被毒瘴所侵。”南烛道,“从此处到云隐门,需一日一夜,若是不出意外,明日黄昏,我们即可抵达。”   “意外是什么意思?”连商计问道。   南烛回头,冷冷瞥了众人一眼,那目光顿令众人打了个寒战。   众人再次出发,踏着落日余晖行入密林,眼前视线愈发不明,幸亏南烛早备好火把,前方引路,又走了两个时辰,直到月上中天,南烛才命众人停步歇息。   *   “啊啊啊,我要死了,我可能还没到云隐门就要饿死了——”   篝火旁,连商计软趴在地,一边往嘴里塞肉干馒头,一边嗷嗷乱叫。   “老爷,吃慢点,别噎到。”   “老爷,喝点水,小心,别呛了。”   两名侍卫围着连商计团团乱转。   南烛坐在厚厚的羊毛毡上,捧着水壶,闭目养神,旁边骆嫣切开肉干一一排在南烛手边。   郝瑟瞪着南烛的肉干,频频咽口水,两眼发绿。   南烛拿起肉干,眼皮都未抬一下就塞到了嘴里:“一块一两。”   郝瑟吞了吞口水,扭头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笑得和蔼可亲:“不劳南烛馆主,我们备了干粮。”   说着,就递给郝瑟一个干得掉渣的饼子。   郝瑟苦着脸,肚子发出咕咕怪声,而同一时间,发出同一种声音的,还有旁边端着高冷范的宋颂。   “乱叫啥子!”郝瑟一肘子怼在宋颂的肚子上。   宋颂捂着肚皮,慢吞吞移了一个位置。   “尸兄和舒公子怎么还没回来啊——”郝瑟啃着干饼,望眼欲穿。   “应该快了,去了快半个时辰了。”流曦一边添柴一边道。   “不是让你少吃一点吗,非要让尸兄去抓野味——还要劳烦舒公子一起……”文京墨横了一眼郝瑟。   “天地良心,我什么都没说!”郝瑟举手。   “小郝就算什么都不说,只要一个眼神,尸公子就知道的。”宛莲心笑道。   “估计是我对肉的渴望已经惊心动魄令天地为之动容了……”郝瑟叹气。   宛莲心掩口轻笑,文京墨翻白眼。   “吧唧!”一个纸包飞到了郝瑟怀里,把郝瑟吓了一跳,“这是啥子?”   “吃吧。”倚树闭目的炽陌道。   郝瑟愣了愣,三下五除二打开纸包,发现里面居然是两条小鱼干。   “炽陌……”郝瑟回头,眸光闪动。   “我是怕你肚子乱叫把狼召来。”炽陌扭头。   “你果然偷了尸兄的小鱼干!”   “不吃还给我!”   “阿唔!”   “吐出来!”   “都给小生坐下,吵死了!”   南烛咀嚼肉干动作停住,静静看着打闹的郝瑟等人,神色在火光映照中,忽明忽暗。   “馆主?”萧画询问,“可是累了?”   “无妨。”南烛垂眼,继续啃肉干。   “回来了。”流曦突然站起身。   就见尸天清和舒珞从夜色中匆匆行来,手中提着四只野兔。   “有肉了!”郝瑟欢呼。   “阿瑟久等了。”尸天清微微一笑,盘膝坐下开始处理兔肉,“稍后片刻,就能吃了。”   “好好好!”郝瑟一脸激动蹲在尸天清身侧。   “舒公子辛苦了。”宛莲心为舒珞送上水囊。   舒珞轻喝了一口水,抬眼看了一眼天色,鼻尖动了动,微一蹙眉。   “舒公子,可是有不妥之处?”文京墨问道。   舒珞压低声音:“从此处向北不到半里,是一处山丘,其下有一沟壑,有些奇怪。”   “怎么说?”   “有一股十分微弱的香味。”   “香味?”   舒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或许是这云隐山特有的草药气味也说不上。”   文京墨蹙眉,看了那边的南烛一眼,不再说话。   这边,尸天清已将四只野兔上火开烤,火苗舔着嫩兔肉,不多时,就散发出令人垂涎的香味。   连商计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宋颂豁然睁眼,然后,二人就眼睁睁看着尸天清扯下一只鲜嫩多汁的兔腿递给了郝瑟。   “阿唔——”郝瑟一口白牙咬下,唇齿流油。   两人同时吞了一口口水。   “天清美人~”炽陌噌了上去。   尸天清却是先将兔肉分给舒珞、文京墨、流曦、宛莲心等人,最后才炽陌留了一个兔子腿。   “天清美人偏心!”炽陌一边撕咬兔肉一边嘀嘀咕咕。   尸天清又转目看了旁边连商计、宋颂道长一眼,将最后一只兔子分成两份,递给了二人。   “好味道啊啊啊!想不到尸大侠居然有如此厨艺,那还做什么保镖啊,简直是埋没人才啊!”连商计吃得痛哭流涕。   “贫道乃方外之人,不食荤腥。”宋颂道长藏泪拒绝。   尸天清顿了顿,便将最后一份兔肉给了南烛,南烛愣愣接过,轻咬一口,双眼豁然绷圆,看向尸天清。   黑纱斗笠下,清绝容颜映照火光,冰肌玉颜,美若谪仙。   南烛神色微动,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尸天清:“将里面的药粉洒在水里,让所有人喝了。”   尸天清一怔。   “云隐山的飞禽走兽皆有毒性,若是贸然食用,皆会中毒。”   “噗——咳咳咳!”郝瑟险些被兔子肉噎死,“卧槽,小屁孩你怎么不早说?”   “你们没问。”南烛瞥眼,“还有,请尊称我南烛馆主。”   郝瑟撕扯兔肉:“个儿不高,事儿不少。”   南烛三下五除二啃完兔肉,倒头闷睡,骆嫣、萧画迅速为南烛盖被燃香。   “睡了!”郝瑟扔掉骨头,卷了卷衣服,依树闭眼。   众人赶了一天的路,此时都已十分疲劳,不多时,都进入梦乡。   篝火灼灼,随着林风摇晃,映着众人各式睡姿。   尸天清抱剑靠树阖目,旁边郝瑟睡得昏天暗地,炽陌猫躺树杈,舒珞盘膝端坐火堆边,文京墨侧身而卧,宛莲心睡在树下,流曦在二人身旁盘膝假寐;南烛裹成一个蚕蛹,骆嫣、萧画守在两侧,脑袋一点一点,连商计四仰八叉躺在篝火旁,呼噜震天,旁边两侍卫睡得很是痛苦。   突然,尸天清和舒珞猝然睁眼,炽陌翻身下树,流曦噌跳起身,四人对视一眼,面色一变,立时分头将其余几人拍了起来。   “尸兄,怎么了?”   郝瑟一脸迷糊爬起身,可待看清四人神色后,瞌睡顿时消失了大半。   月光下,尸天清神色警戒,舒珞临风屏息,炽陌容色冷凝。   流曦飞速埋土灭火,四周顿暗,只有微弱月光透过叶隙洒下,照得众人面色惊疑不定。   四周死寂一片,鸟鸣虫音不知何时早已消失,林风扫过,叶声飒飒作响,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叮铃、叮铃!”   空气中传来诡异铃音,犹如一只尖锐的钩子,刺破夜色。   众人神色大骇。   尸天清和舒珞对视一眼,示意众人伏低身形,埋身入草,贴地前行,不多时,就到了之前舒珞说的那个小山丘之上。   丘下,是一个丈高陡沟,蔓草丛生,叶面泛着月光,仿若染霜。   “叮铃、叮铃——”   铃声清脆,激得草霜晃银,顺声看去,但见一行黑影沿着沟壑,踏行草尖,飘荡而来,如鬼魅夜行。   待行得近了,众人才看清,它们皆是全身漆黑,额头贴着黄纸血符,背后,负着白色瓷坛,坛口密封,挂有金色铜铃,随着黑影踏叶起起伏伏,发出渗人的铃音。   僵、僵尸?行尸?!鬼啊啊啊啊!   郝瑟双眼暴突,死死捂住嘴巴,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尖叫压回了嗓子眼。   不能出声!不能出声!!   根据惊悚鬼片定律,如果此时发出声响,百分百是团灭的先兆!   “哗——”   突然,一道细细的水流声冒了出来,在一片死寂中,分外刺耳。   众人身形同时一颤,僵硬扭头,看向某位始作俑者。   草影之下,宋颂面色青白,哆里哆嗦看着众人,身下,缓缓飘起了腥臭气味,显然是——   吓尿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啥要写连老爷是消渴症呢   因为墨兔叽身边有很年轻的同志就得了糖尿病   真的是……不能仗着年轻就作死啊   仅以此警示   另:   为啥墨兔叽的章节字数很飘忽   因为墨兔叽不是根据字数断章   而是根据场景或者剧情进展   换言之,就是墨兔叽要卡在一个十分厚道的地方才甘心   哈哈哈哈   以上! 第159章 第七回 林中激战众人散 疗伤惊识女儿身   黑山阴云布, 鬼魅行身侧;   天水零零落, 众人全震惊。   死寂黑森之中, 热气腾腾尿腥臭气从宋颂袍下飘出,把众人表情熏得十分五花八门。   胆小道长,你搞啥子鬼啊!   郝瑟心头突突乱跳, 突然, 头皮倏然一麻,直觉朝着陡坡下望去。   沟壑草叶之中,那一队赶路的“行尸”队伍不知何时停住了,缓缓抬起了头。   夜风吹起黄纸血符, 显出一双双空洞双眼,犹如傀儡。   众人背后一凉, 还未回过神来,那一队行尸倏然在原地消失, 下一瞬, 竟有七只凌空飞起, 朝着众人飞扑而下。   “后退!”文京墨迅速退到南烛身侧, 大喝,“流曦、保护宛姑娘!”   流曦扯住宛莲心迅速后退。   “琭言断后!炽兄、走!”   尸天清身如流风冲出,半步之后,炽陌红衣如飞虹, 紧随其后。   舒珞护住郝瑟,飞速退至连商计和丹霄道长身侧。   前方,尸天清剑气横电, 炽陌软剑蛇舞,已然和行尸混战一处。   但见那一队行尸,走位鬼魅,招式莫测,一时之间,竟能和尸天清和炽陌打成平手。   众人神色紧张,慢慢收紧队形,突然,身后厉风倏响,又有十只行尸杀了过来。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千机重晖在夜空中划过裂耳鸣啸,蜂针黑芒刺破天幕。   两只行尸应声倒地,八只行尸补位杀来。   “小瑟,退!”舒珞扇风凌厉扫过,陷入混战。   “南烛馆主、连老爷,退过来!”文京墨指挥。   “流曦!保护他们!”郝瑟千机重晖飙射,冲入战局。   骆嫣抱起南烛拔腿狂奔,萧画拔出短剑撤退,连商计被侍卫打横抬起后撤,宛莲心揪过腿软的宋颂,文京墨和流曦一左一右护守。   茫茫夜色中,尸天清、炽陌青红双影被第一队行尸缠斗一处,无法脱身,后方,舒珞、郝瑟被逼得步步后退。   战圈中尸天清侧目一看郝瑟方向,手中剑光豁然大涨,犹如满月耀目,反手一荡,在空中灿裂六道剑芒,卷扫而出。   剑气狂涌,行尸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被剑芒密密麻麻刺入身体,重重坠地,乱剑之中,一只行尸背后的白色瓷坛啪一声碎裂,跳出一团红色的东西,乘着剑风飞上夜空,跳入苍白月轮之中——   竟是一颗人心!   四周蓦然一静,时间仿佛凝滞。   所有人仿若被按下了暂停键,数目齐瞪,看着那枚人心缓缓落地,弹跳翻滚,沾染草屑灰尘。   “啊啊啊啊——”   突然,流曦发出一声尖锐大叫,跪地翻滚,痛苦万分。   “流曦!”文京墨一算盘拍晕流曦,和宛莲心迅速将流曦拖回了队伍。   和郝瑟这边对战的八只行尸动作一滞,猝然抬臂从背后捞出了一个物件——金色大碗,雕纹精美,碗口之中,嵌着锋利刀刃。   “卧槽,迁神钵?!”   郝瑟呼声未落,就见那队行尸同时从迁神钵碗底抽出一条金链,反手一甩,迁神钵内锋刃飞速旋转,带着刺耳鸣啸凌空袭来,首先取的就是舒珞和郝瑟。   “小瑟!”舒珞扯开郝瑟,玉扇逆迎而上,撞在了三枚迁神钵之上,刀刃飞旋,扇骨发出恐怖响声,断裂散架,眼看就要将舒珞胸口绞碎。   “咔!”一条金玉石带硬生生插入迁神钵中,刀刃咬绞不动,咔咔乱响,正是郝瑟将千机重晖横在了舒珞胸前。   “阿瑟,琭言!”尸天清鹤鸣剑狂抖,在夜空绽出九道光华,狂压而下。   另五只行尸飞射甩出迁神钵,和尸天清剑气在半空交击,激起刺目火花。   “走!”炽陌软剑狂舞而出,缠住迁神钵锁链,狠狠一抽,二人双剑合璧,堪堪将迁神钵攻击控制,岂料就在此时,一道迁神钵倏然袭向炽陌后方。   尸天清身形骤旋,瞬间和炽陌换了一个位置,迁神钵擦着尸天清手臂飞过,霎时,血沫飞溅。   “尸天清!”炽陌大骇,硬生生转动剑刃,软剑发出一声惨叫,和迁神钵锁链同时绞断,霎时间,众行尸、炽陌、尸天清、舒珞和郝瑟同时被狠狠摔了出去。   “尸——”郝瑟一个滚身,正要跳起,却发现眼前的地面尘土嗖嗖飞起了一道线,俨然就是震天雷发动的前兆。   “小瑟!”   一抹藕衣飞扑而至,将郝瑟抱紧滚地而出。   “轰!”火光四起,震声轰鸣,巨大的爆炸冲击波将整个土丘掀翻,数道身影从滚滚浓烟被抛出,远远坠向了四面八方。   最后一刻,郝瑟记得从舒珞肩头勉强看到,那一抹流云青衣被一袭红衣卷住,腾空逃离。   *   心慌、气短,胸闷……身体好重……   迷迷糊糊中,郝瑟只觉自己身重如石,拼尽全力才挣扎睁开眼皮。   着眼处,是一大片杂乱草根,泥土味合着血腥气渗入鼻腔。   五感渐渐回归,大脑恢复运作,郝瑟这才感觉到,背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几乎喘不上气,而且,脖颈处还隐隐有一种湿漉漉的触感,散发出铁锈气味。   是血!   郝瑟骤然回神,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记忆回归,那时,应该是舒珞将自己扑倒……   郝瑟倒吸一口凉气,手脚并用,一点一点挣脱重物重压,回头一看,险些惊了半条命出去。   舒珞面朝下趴在地上,背后藕衫早已七零八落,只剩零碎衣片,更糟的是,后背血肉模糊,已然无法辨认伤势。   “舒公子!舒公子!!”郝瑟大急,忙探向舒珞鼻尖。   微弱呼吸擦过郝瑟指尖,顿令郝瑟长吁一口气。   “尸兄!文书生!炽陌!流曦!宛姑娘!连老爷!丹霄道长!南烛馆主!”   郝瑟将能喊的名字都喊了一遍,可回答自己的,只有林间啾啾的鸟鸣。   看来是爆炸冲击波将大家打散了……   郝瑟起身环视四周,山林茂密,野草丛生,除了自己和舒珞,再无半个人影。   阳光透过枝叶间隙洒落而下,反晕出一片朦胧的烟霭,折射七色光彩,笼罩在整座山林之间,能见度最多不过五十米。   “卧槽!”郝瑟抹了一把脸,蹲身开始查验舒珞的伤口。   舒珞的后背衣衫割碎,内里血肉模糊,黑血漫流不止,看起来十分触目惊心,郝瑟越看,心脏越哆嗦,俨然要心率过速的节奏。   “怎么办怎么办?!早知道应该找那个小屁孩弄点常用药随身携带啊,现在这荒山野岭的,让老子怎么——啊,舒公子身上肯定有药!”   郝瑟一拍脑门,探入舒珞怀中,开始摸索。   “这是啥,内衣带子?这是啥?竹筒?这是啥——”   “啪!”一只手攥住了郝瑟手腕。   郝瑟一惊,低头一看,舒珞眼皮微动,睁开眼睫,漆黑无光的瞳孔在看到自己之后,隐隐亮了起来。   “小瑟……”   “舒公子,你有金疮药什么的吗?”郝瑟大喜。   舒珞一怔,待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郝瑟的爪子竟然插在自己怀里,顿时大窘,腾一下坐起身。   “嘶——”霎时,舒珞整个后背开始呲血。   “卧槽,舒公子你不能动!”郝瑟惊叫一声,扶住摇摇欲坠的舒珞。   “——多谢。”舒珞撑住身形,小心推开郝瑟,转目四望,“微霜他们呢?”   “最后我只看到尸兄被炽陌拽出了爆炸范围,其他人……”郝瑟顿了顿,蹙眉。   “微霜和我们距离爆炸处最近,我们无事的话,千竹兄他们应该也无妨。”舒珞道。   郝瑟点头:“总之,先给舒公子你疗伤,然后咱们再去找大部队。舒公子,你有金疮药吗?”   “有——”舒珞从怀里掏出一绿一紫两个瓷瓶,“绿瓶止血,紫瓶是——”   “云隐门的紫药水,我知道。”郝瑟一把抢过,“舒公子你坐好,我给你消毒上药……”   舒珞一怔:“小瑟你——给我上药?”   “这儿还有其他人吗?”   “不、不必了,舒某无妨……”舒珞抢过药瓶。   “无妨个锤子,你血都要流光了!”郝瑟再抢。   “舒某的意思是、是,舒某自己可以……”   “舒公子,你伤在后背,难道你后面长了眼睛不成?”   “舒某……”   “好啦!”郝瑟将舒珞双肩扶住向后一转,“屏息,稳住!”   舒珞长长吸了口气,点头:“有劳小瑟了。”   “放心,老子经验丰富。”郝瑟细细检查完毕舒珞后背伤口,突然抬手,嘶啦一声将舒珞的后半扇长衫扯掉了。   “啊!”舒珞大叫一声,蹭一下蹿出老远,死死揪着仅存的前面半扇衣服,一脸惊悚瞪着郝瑟。   “后面衣服破碎的太厉害,看不清伤口,还是扯了方便。”郝瑟一本正经解释道。   舒珞吞了口口水,耳根泛起红光,静了良久,再次转过身。   “放心,老子绝对不会占舒公子你便宜的!”郝瑟一边信誓旦旦,一边用紫药水给舒珞擦拭伤口。   药水拂过,血肉下的伤口渐渐清晰,皆是震天雷炸裂铁扎入皮肤所致,伤口虽然不深,但却是又密又乱,一眼看去,好似被长短不一的刀刃削开了皮肉。   郝瑟擦药的手停住了。   “小瑟?”舒珞侧头。   “别出声。”郝瑟沉着嗓子道。   “好。”   手指沾着药膏轻轻涂抹伤口,药膏微凉,指尖微热,触过肌肤,酥□□痒。   舒珞整张脸骤然涨得通红,猝然闭眼,喉结乱动。   突然,上药的指尖微微一颤,停住少顷,然后开始再次上药,只是,此次,却有些隐隐发抖,指尖也从温热变得冰凉。   舒珞眼睫一动,缓缓睁开,俊颜上的红晕悄然散去,静静看着眼前一束射入树林的阳光,勾起温柔如水的笑意。   “小瑟。”   “嗯?”   “我很高兴。”   “哎?”   “小瑟没有受伤,我很高兴。”   涂药手指一停,下一刻,上药的手法竟是重了起来。   “嘶!”舒珞倒吸凉气。   “老子可是帅裂天穹的郝大侠,上药就是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法!”郝瑟闷声叨叨,“舒公子若是下次再受伤,老子的手法定比现在疼百倍千倍!”   虽然是威胁的话,可那话语之中,却是明显带了鼻音。   舒珞笑意更胜:“好,舒珞记下了。”   “要好好记住!”郝瑟用衣服扯成绷带给舒珞狠狠包扎。   舒珞的万年笑脸也不禁有些扭曲:“是是是,舒某定然铭记在心!”   “哼!”郝瑟三下五除二绑好伤口,把药瓶扔给舒珞,“好了,现在咱们可以出发去——我擦!”   “怎么了?”舒珞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问道。   “额——”郝瑟挠头。   眼前的舒珞虽然已经竭力为自己整理衣冠,无奈身后的衣服被郝瑟扯掉半副,只能歪歪斜斜跨在后背上,前面衣服虽然还算完好,但被这风一吹,显然有些摇摇欲坠,加上时不时露出其内勒紧肌肤的绷带,更显舒珞宽肩窄腰,肌肤如玉,简直就是——   捆绑PLAY啊啊啊啊!   郝瑟心中无声狼嚎。   “这样不行!绝对不行!若是舒公子这般造型和老子一同出现,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尸兄、流曦也就罢了,炽陌那小子肯定会狗嘴吐不出象牙……文书生定会将我当场人道毁灭!”   郝瑟原地乱转半晌,骤然停步,死死盯着舒珞。   舒珞被郝瑟目光看得全身发烫,不禁后退两步。   “小、小瑟?”   “舒公子,你这样会感冒的!”   “诶?”舒珞还未反应过来,突见郝瑟胳膊一轮,竟是开始——开始脱衣服!   “小、小瑟,你这是做什么?!”舒珞豁然转身,面红耳赤大吼。   “诺,穿上!”一件紫色外套递了过来。   舒珞一侧目,脸更红了几分:“不、不必……”   “赶紧穿上,一个大男人,干嘛婆婆妈妈的!难道你要光着果奔?”   舒珞吸了口气,颤手接过。   “这个也穿上,防止你伤口崩开。”又递来一件。   舒珞低头一看,双目不禁一亮。   但见这件背心,内嵌金丝,花纹精美,看起来十分高端大气。   “这难道是锦兰背甲——”舒珞惊喜转身,声音猝然消失了。   “对,是师父留给我的。”郝瑟一边系衣服一边抬头,“据说刀枪不入,堪为宝甲——舒公子?”   眼前的藕衣公子,死死盯着郝瑟锁骨,整个人仿若傻了一般。   “舒公子?舒公子?”郝瑟摆手。   舒珞目光颤颤巍巍下移,然后,双眼渐渐绷圆。   阳光并不明亮,空中甚至还浮着蒙蒙的瘴气,可在舒珞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尤其是眼前人胸前的凸起,绝对、绝对不是男子应该有的——   舒珞嘴巴开合数次,挣扎挤出几个字:“小、小瑟……你前、前面——”   “我前面?”郝瑟瞅了一眼,纳闷。   “你、你你你——难、难、难、难难道是、是是女、女子?”   “是啊,怎么了?”郝瑟抓头。   舒珞眸光爆裂。   “哦~是不是没料到天下还有老子这般帅气的美女,所以惊到了?!”郝瑟呲牙一笑。   轰!   红光从脚底逆冲脑顶,顿将舒珞变成了一块烤熟的玛瑙。 第160章 第八回 单行谪仙问友心 众人再集闻线索   碧叶珀玉, 光脉透澄, 肌脂凝珍玉, 汗香描霜骨。   漾漾阳光顺着叶脉流淌而下,钻入一滴晶莹剔透的汗珠,沿着光洁如玉的下巴滑落, 滴在造型优美的锁骨上——碎裂、散出一片明漪。   炽陌两眼发直, 定望眼前的青衫剑客,口干舌燥。   “嘶啦——”   尸天清扯下衣袖。   “你,你干嘛?!”炽陌后退一步。   尸天清看了炽陌一眼:“有药吗?”   “有……”炽陌目光飘移,从怀里摸出两个药瓶, 躲得老远抛给了尸天清。   尸天清撒药止血,又将内衣襟扯成绷带, 慢吞吞给自己包扎。   炽陌抬眼偷瞄,但见尸天清的胳膊上, 硬生生被迁神钵的刀刃卷出了一圈血肉模糊的裂口, 若再深上半寸, 这胳膊怕是就要碎了——   刚刚那一瞬间的旖旎之色消失了。   炽陌的面色微沉:“尸天清, 你为何要救我?”   尸天清嘴里咬着绷带,用一只手费力捆绑肩膀,口齿不清道:“因为尸某离你最近。”   炽陌眼皮跳了一下:“我是问,你‘为何’要救我?!你不是一直都挺讨厌我的吗?”   尸天清努力半天, 可最终包扎的造型依旧惨不忍睹,不由轻叹一口气,牙齿松开绷带, 抬眼看向炽陌:   “尸某不讨厌炽兄。”   绿叶层层叠叠,将阳光滤过,投射在尸天清清澈如水的眸子中,这般的谪仙之人,用这般的眼神,说出这般的话,顿令炽陌手足无措起来。   炽陌慌乱移开目光,噌着步子上前,解开尸天清的绷带,开始重新包扎。   “你绑得太丑了……”   “多谢炽兄。”尸天清颔首。   炽陌垂眼,强迫自己一心一意包扎伤口,可身侧之人身上冰泉般的清凛气息,微微起伏的胸口,就如同一个巨大无比的诱惑,勾着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轻飘飘起来。   晨风扬起,扬起尸天清一缕发丝,掠过炽陌耳边。   炽陌火烧一般后蹿半步:“好了。”   尸天清点头,转目看了一眼炽陌,剑眉微微一蹙,骤然探手,嘶啦一声将炽陌的半扇衣服扯裂。   “啊啊啊啊!尸天清你干嘛?!”炽陌掩胸尖叫。   “上药。”尸天清扔出药瓶。   炽陌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侧腰被炸开的伤口正在渗血。   “不过是皮肉伤,不用这么大惊小怪——”   “上药!”   “上药就上药,吼什么吼。”炽陌嘀嘀咕咕,随意给自己敷上药粉,“行了。”   可一抬头,却见尸天清眉头皱得死紧,正死死盯着自己的腰间。   “又、又干嘛?!”炽陌后退一步,拢了拢衣服。   可无论怎么拢,总是掉下半个肩膀,小麦色的筋瘦腰肢就这么若隐若现的展示在空气中,看起来颇为诱人。   尸天清面色更沉,三下五除二将外衫脱下递给炽陌:“穿上。”   “天清美人你这是——害臊了?”炽陌挑眉。   尸天清死死盯着炽陌:“穿上,不要让阿瑟看到。”   炽陌脸皮抽了一下:“什、什么意思?”   “莫污了阿瑟的眼。”   炽陌喷血。   尸天清监工一般盯着炽陌将外衫穿好绑紧,前后左右检查了一番,见并无不妥之处,这才点了点头,提起鹤吟剑,迈步出发。   炽陌黑着脸随在尸天清身后。   “尸天清,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不能污了郝瑟眼睛?!”   “字面的意思。”   “你——!尸天清,你刚刚是骗人的吧!”   “尸某从不骗人。”   “你还说不是骗人,你刚刚明明说不讨厌我,可你现在分明就是针对我,看我不顺眼!”   “炽兄多虑了。”   炽陌咬牙停步,看着尸天清背影,眸光一闪:“尸天清,你好似根本不担心郝瑟啊?”   尸天清步伐不停:“有琭言在,阿瑟定然无妨。”   “你很信任那个姓舒的?”   “琭言是尸某挚友,尸某当然相信。”   “那我呢?”   鹤吟剑鞘一响,尸天清停住了脚步。   “这一路上,我炽陌对你尸天清,也算得上是出生入死患难与共,难道不算朋友?”   尸天清慢慢转头,静静望向炽陌。   一双眸子,清澈明亮,仿若要照到人的心底。   “从未将我们当成朋友的人,是你自己。”   一句哑音,就仿若一道咒语,将炽陌整个人定在了原地,彻骨寒意从脚底升起,凝住了炽陌的呼吸。   “你说什……”   尸天清长睫轻轻一颤,瞳中明光渐变幽邃,仿若无际夜空。   “朋友,是用心的。”   言罢,利落转身,继续前行。   炽陌僵立原地,风起,扬起血色红衣,吹动金色耳环,叮叮轻响。   “心……吗……”   *   “舒公子,咱们应该往哪走啊?方向对吗?”   郝瑟一边费力拨开草丛,一边问道。   可问了半晌,也不见身侧人回答,扭头一看,舒珞梗着脖子,只留给自己一双通红的耳廓背影。   喂喂,舒公子,你这样的反应搞得我很有罪恶感啊!   “咳,舒公子,那个——虽然那背夹样子丑了一点,不过胜在结实耐用,刀枪不入,也算是无名师父留下的一件宝物——”   “小瑟,”舒珞停步,长长吸了口气,“锦兰背甲乃是小瑟贴身之物,舒某穿——实在不合适。”   “最后不也没穿嘛——”   舒珞长吁一口气,继续前行。   郝瑟两步追上舒珞,偏头看着舒珞红彤彤的俊脸:“舒公子,你之前当真没看出我是女的?”   舒珞面色又红了一个色号,摇头。   “奇怪了——”郝瑟抓头,“像我这般颜冠九州帅裂苍穹的大侠,怎么看都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美女啊,怎么能看不出来呢?”   舒珞语塞。   “舒公子,你这敛风楼楼主的眼力还是要多练练啊!”郝瑟语重心长一拍舒珞肩膀。   舒珞浑身一颤,差点跳起来,猝然扭头看着郝瑟,可一触即郝瑟视线,整个人就仿佛被蛰了一般移开目光,面皮又深了两个色号,郎眸之中,莹光流转,好不惑人。   郝瑟暗暗吸气:“舒公子,你这颜值就快和尸兄不相上下了啊!”   “啊?啊、啊。”舒珞愣愣点头,可看那表情,似乎根本没听到郝瑟说了什么。   “在我的家乡,能认识这么多美人,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 郝瑟捧颊。   “家乡”这两个字一出,就如同一桶冰水从舒珞头顶浇下,将舒珞满眼满心的旖旎色彩洗了个干净。   “小瑟,你……想家吗?”   “说不想家是假的。”郝瑟抓了抓头,“不过,幸好有尸兄、文书生、流曦、莲心在……好吧,那个炽陌也算一个……还有舒公子你,你们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和家人!”   那话音,仿若一道细细的丝线,勒住了舒珞的心脏。   舒珞长睫微颤,缓缓垂下,嘴角勾起温柔弧度:“舒某,幸甚。”   “能与舒公子相交,郝某,幸甚。” 郝瑟灿然一笑。   舒珞静静看着郝瑟的笑脸,那笑容,坦荡磊落,灿若朝阳,不带半分阴郁,也不带半分——旖旎之色……   舒珞喉结一滚,咽下舌根的苦涩,再次抬眼之时,依旧是霁月清风的翩翩公子。   “小瑟,若是舒某没料错的话,这边应该是去云隐门的方向。”   “好!那我们即刻出发——”郝瑟话说了半句,突然,耳尖一动,转目四望。   “小瑟?”   “有声音。”郝瑟拽着耳朵道。   “声音?”舒珞一怔,侧耳倾听,四周的确有鸟鸣之声,“鸟鸣?”   “有人叫我的名字。”郝瑟吸了吸鼻子,“还有味道——天山寒泉的味道。”   这一下,拥有天下最灵敏嗅觉的敛风楼楼主顿时惊了。   “舒某——完全没有闻到。”   “就在那边!”郝瑟抬手一指。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青色流风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了郝瑟面前。   一束滟滟金阳高高笼下,恰好将二人身形罩在了中间。   谪仙一般的剑客,就这般静静望着郝瑟,黑瞳之中,星华流转,天地间,只能容得下眼前这一人。   “阿瑟,天清找到你了。”   “干得不错!”郝瑟一拍尸天清肩膀。   绝美青年绽出笑意,若寒泉融春,晴日暖红。   这一瞬间,舒珞突然明白了,郝瑟口中那股天山冰泉的味道——那种自己根本没闻到的气味的来源……   喉头的苦涩仿佛有了重量,顺着咽喉流入心口,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舒珞硬生生移开目光,这才发现在尸天清身后不远处,隐在树林中的绯红身影。   妖冶容颜,凄凄微白,瞳孔中的冰蓝之色,凝滞不动,配着嘴角笑意,越发看不透。   舒珞神色一凛,挂上笑意迈步上前:“微霜、炽兄!”   “琭言!”尸天清眸光一转,展颜一笑,可笑容在触及舒珞身上的紫色外套之时,猝然凝住。   “琭言,你身上——”   “炽陌你丫的臭小子,你身上为啥穿着尸兄的衣服?!”郝瑟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一把揪住了炽陌的脖领子,“你对尸兄做什么了?!你丫的的不会是见色起意狼性大发了吧!”   炽陌被勒得直翻白眼:“我要被你勒死了……”   “阿瑟/小瑟!”尸天清和舒珞赶忙上前,七手八脚将郝瑟拖了回来。   “咳咳咳,小子,你是要杀人啊?!”炽陌大叫。   “坦白从严,抗拒从严,你赶紧从实招来!这衣服怎么回事?!”   “你还问我,姓舒的身上还套着你的衣服呢!”   “屁!我又打不过舒公子,能干啥子?!”   “我也打不过天清美人啊,我能干什么?!”   两言一出,蓦然一静。   郝瑟和炽陌仿佛两只斗鸡眼一般双双互瞪。   “卧槽,意思就是你如果你能打过尸兄,你就想干点啥吗?!”   “小子,那是你的心声吧!”   二人又掐在了一起。   尸天清和舒珞对视一眼,尴尬干咳一声,忙冲了上去,一人拉一个。   “阿瑟,是误会,衣服是我借给炽兄的……”   “咳咳,舒某这——也是小瑟借给我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二人扯开,可两个人还在气哄哄互瞪。   “尸兄,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姓舒的,人心隔肚皮啊!”   “尸兄,披着羊皮的狼啊!”   “姓舒的,小心泥沟里翻船啊!”   尸天清和舒珞双双扶额。   “呵呵,果然,顺着吵闹声找,就能找到你们——”   一道声音从山林中传出,四人扭头一看,但见文京墨提着算盘慢悠悠走了过来,身后骆嫣背着南烛、萧画和宛莲心扶着累得半死的连商计,外加一个背着流曦的丹霄道长。   四人顿时大喜,忙迎了上去。   舒珞:“千竹兄,你们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炽陌:“啧啧,连老爷,你连一个姑娘都不如啊。”   尸天清和郝瑟同声:“流曦怎么了?”   “不知道,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晕过去,嘴里全是胡话。”宋颂累得气喘吁吁,吧唧一下跪在地上,“赶紧,贫道要累死了。”   尸天清忙将流曦架到地上。   但见流曦面色苍白,额头隐隐泛出黑气,全身发抖,口中不知在念道什么,细细碎碎,根本听不真切。   宛莲心将连商计往旁边一扔,迅速走过来给流曦擦汗。   “走火入魔。”南烛从骆嫣背后滑下,一张小脸红得十分不正常,“一人运功替他理顺内息,在下再替他施针便可。”   “馆主,您发烧了,不能再施针了。”骆嫣和萧画急声道。   “小屁孩,你怎么了?”郝瑟问道。   “没事,老毛病而已。”南烛甩开萧画的手,坐到流曦身边,看向尸天清,“运功。”   尸天清盘膝落座,扶起流曦端坐,双掌抵背,阖目运功。   少顷,二人头顶便升起白色烟雾。   南烛静看良久,才道:“好了,缓缓撤功。”   尸天清手臂轻动,二人头顶的白烟渐渐收回,众人立即将流曦放平。   南烛从腰间抽出针袋,手掌一抹,指尖多出九根银针,掌风拂掠,银光猝闪,眨眼之间,银针便已插入流曦九处大穴。   “九穴飞针!”舒珞暗呼一声。   南烛瞥了舒珞一眼,手指细细捻过九根银针,又待了一盏茶的功夫,才依次收针,道:“半个时辰后便可清醒。”   众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南烛长吁一口气,坐在了一边,骆嫣和萧画忙从怀里掏出瓷瓶倒出药丸给南烛服下,一边一个给南烛擦汗。   “南烛馆主这是?”舒珞问道。   “在下自幼体弱,不可劳累,歇息片刻即可。”南烛阖目道。   郝瑟看着南烛烧得红彤彤的小脸,眉头紧蹙,道,“我们先在这休息一下,待流曦和南烛稍好些再上路。”   “连老爷的两名侍卫呢?”尸天清问道。   “我们醒来的时候就走散了。”宛莲心摇头,“南烛馆主说待到了云隐门之后,再请云隐门弟子寻山找一找,不过,希望不大……”   “怕是凶多吉少。”炽陌抱臂道。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沉寂。   郝瑟等人回忆起昨夜的情形,皆是面色沉凝,背后发凉。   文京墨:“他们的武器是——迁神钵。”   尸天清:“轻功很高,但是武功一般。”   炽陌:“装神弄鬼!”   “还有坛子里,装的是——”郝瑟说了一半,不禁看了舒珞一眼。   舒珞双眉紧蹙,气氛顿时凝重下来。   “那个……”宋颂弱弱举手。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了过去,皆是凶狠万分。   宋颂一缩脖子:“我、我是想说——他们额上那道符的符文,我见过——”   “什么时候?!在哪里?!”郝瑟急声问道。   “两年前,在京城。”宋颂回忆道,“贫道跟随师兄去京城做法事,遇到一位天师,天师与师兄甚是投缘,与师兄谈道三日,临别之时赠与师兄一瓶丹药,丹药瓶口的封符,就是——”   众人不禁对视一眼。   “天师,何名何姓?”舒珞问道。   “叫什么——春什么的,说住在一个大官的府上。”   “大官?”   “好像是——对,是梁府。”   “梁府?大官——天师——”文京墨眯眼,“难道是梁芳?”   “谁?”郝瑟纳闷。   “梁芳,当朝御马监太监,号称此人,最擅长炼制丹药,深得万贵妃的宠信。”舒珞道,   “万贵妃?!”郝瑟惊叫。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了过去。   “阿瑟?”尸天清蹙眉。   郝瑟惊悚捧颊,在原地转了两圈,道:“同志们,我突然有一种大大不妙的预感。”   众人对视一眼,面色也沉了下来。   “怕是我们想到的都差不多。”文京墨眯眼道。   “若是真的话——这些不知是人是鬼的家伙出现在这里,还带着迁神钵和人心……也就说……”郝瑟看了南烛一眼,长长叹了口气。   金虔老乡,你的徒子徒孙们怕是遇到大麻烦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舒公子是男的!铁一样的直男!   古代的衣服很多层的!   直男也是要穿内衣的!   古代的内衣都是用带子绑上的!!   所以,舒公子是有内衣带子的!!   墨兔叽炸毛喷血解释中!   PS:   那么,现在,大家知道谁是女二了吧   咩哈哈哈哈 第161章 第九回 云隐高徒怪奇现 四重山门重重谜   一川密林叠嶂, 翠满张天, 长路难尽, 抬眼已暮沉。   “还有多久能到云隐门啊?”   半人高的野草丛中,郝瑟弓腰驼背,走得艰苦万分:“不是说只有一个时辰的路程, 可这眼瞅天都要黑了, 怎么还没到啊?”   “还不是因为有人三步一歇五步一喊,一个时辰的路走成了两个时辰。”背着南烛的骆嫣冷哼道。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了“某人”。   “我、我可是病人!”连商计吼得义正言辞。   只是后面的话在众人灼灼怒视之下,只能蔫蔫咽了回去。   “微霜,要不我替你一会儿?”舒珞向背着流曦的尸天清道。   “琭言背后有伤, 还是尸某来吧。”   “公子、流曦已无大碍……”流曦忙道。   “你血脉初通,不可乱动。”   “要不, 我来背……”炽陌凑上前。   “不必。”尸天清侧头。   炽陌眸光一闪,不再说半个字。   “公子, 我真的没事, 我自己可以走……”流曦还在挣扎。   “流曦公子, 你是打算让尸公子再耗费内力为你疗伤吗?”宛莲心一旁凉凉道。   流曦顿时一僵, 不再乱动。   宛莲心冷哼一声。   “文书生,你绝不觉得咱们队伍里回荡着一种十分不和谐的气氛?”郝瑟凑到文京墨身侧,压低嗓门,“尸兄和炽陌, 宛莲心和流曦,怎么都感觉怪怪的?”   文京墨眼角余光在舒珞身上一扫:“的确……”   “是吧是吧,这气氛太让人难受了……”郝瑟搓了搓胳膊。   “你走开!”突然, 那边的连商计又大吼一声,只不过吼的对象是宋颂吼。   宋颂苦笑:“连老爷,贫道是看你太累了,想扶你一把。”   “连某若是再相信你这个胆小如鼠的神棍,就把‘连’字倒过来写!”   “贫道也是生计所迫嘛……”宋颂一脸委屈。   “总之,待回了成都府,你要将连某付给你的一万两银子全还给我,一文钱都不能少!”连商计大吼。   “不要啊,连老爷,贫道一路行来,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可不能卸磨杀驴啊!”宋颂惊道。   “哼!”连商计鼻孔哼了一声,埋头前冲。   “连老爷,俗话说买卖不行仁义在,咱们再商量商量——”宋颂提着道袍追上。   突然,二人同时停步,异口同声发出哇一声。   众人快步向前,定眼一看,也不由呆住了。   此时众人正身处半山之处,居高临下,只见远处山谷之中,一座恢弘庄院顺着四层山势扶摇而建,四重山门、红砖碧瓦、亭台楼榭、小桥流水,在七色雾瘴中若隐若现,仿若误入仙境一般。   “到了。”南烛从骆嫣背后滑下,整了整衣冠,定声道,“此刻起,你等需紧随我身后,不可贸然行动。”   说着,就负着小手,挺着小胸脯迈步向前,骆嫣、萧画紧随其后。   众人对视一眼,依言下山,一路沉默。   就这般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总算抵达山谷,来到了庄院正门之前。   放眼望去,两扇厚重的漆黑木门高过三丈,门庭高挑,飞檐凌云,高梁悬挂“云隐”金色牌匾,一双黑黝黝的神兽分居大门双侧,大尾巴、小短腿,一双豆豆眼萌萌哒,可不正是一双臭鼬。   众人:“……”   威武雄壮的气氛顿时没有了啊喂!   郝瑟黑线。   南烛小脸紧绷,定定看着大门,却是不再上前,好似那门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紧张气氛立时感染了整个团队,众人纷纷屏息凝视,仿若要在那门上看出几个洞来。   良久,就见南烛长吸一口气,迈步走上长阶,抬手扣响门环。   黑重大门吱呀一声开启,从门缝里探出一个——一团五颜六色毛茸茸的东西出来。   “嚯!”众人大惊,同时倒退一步,这才看清,那团东西竟然是一个人的脑袋,发丝又蓬又乱,赤橙红绿青蓝紫七色以头顶脑旋为圆心,呈顺指针排列,好似一个花花绿绿的拖把倒头扣在脑袋上。   “什么鬼?!杀马特?!”郝瑟惊呼。   就见南烛倒退一步,吸了口气,郑重抱拳:“二师兄……”   花花绿绿的拖把头一抬,显出一张还算清秀的面容,一双眼珠子黑溜溜好似两颗葡萄,一看见南烛,顿时大喜,冲出大门,一把将南烛高高抱起,原地转圈大叫:   “小南南,你可算回来啦,三个月不见,怎么还是一点都没有长高啊,来来来,让二师兄帮你举高高!”   众人傻眼,惊在原地。   “二师兄,放手。”南烛小脸涨得通红,拼命挣扎,无奈根本无法挣脱魔爪。   “大师兄、三师弟,四师弟,小南南回来啦!”拖把头一边转一边高笑,好似陀螺一般旋进了大门。   众人对视一眼,吸了口气,随身而入,刚迈入门槛,就听一道洪亮嗓音炸响耳边。   “小南南回来啦!”   但见一个身高过九尺的巨型大汉带着地震的音效风驰电掣冲了过来,一把将抢到南烛怀里来了一个熊抱,巨大的光头噌着南烛的脸皮:“小南南,三个月不见,怎么一点都没长肉啊!”   南烛一张小脸都被积压变形,艰辛说出几个字:“四师兄,我要被勒死了……”   “咳!”一声干咳在空中飘过,魁梧大汉身侧又凭空出现了一个干瘦男子,面色蜡黄,两只眼睛仿若青蛙一样凸出,抬手一拍那大汉的胳膊肘。   大汉一个哆嗦,手臂一松,南烛立时翻身落地,长长松了一口气,朝着干瘦汉子一抱拳:“多谢三师兄,咳咳……”   “嗯。”干瘦汉子垂眼看了南烛一眼,揉了揉南烛的头顶。   “我也要揉!”   拖把头和大汉立刻加入揉头队伍,三抓同搓,将南烛的脑袋抓成一个鸡窝。   南烛直着小身板,任凭三人□□,老气横秋叹了口气。   这边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郝瑟:“我的妈呀,这云隐门的人没一个正常的——”   众人默默颔首。   “呵呵,让诸位贵客见笑了。”突然,旁边传出一道笑声。   众人豁然扭头,这才惊觉身侧不知何时冒出了一个青年,一袭灰色长袍,手里提着一个装满草药的竹篮,两眼弯弯如月牙,正笑眯眯瞅着众人。   尸天清、炽陌、舒珞和流曦面色同时变了,宋颂一溜烟躲在了连商计身后。   “妈呀,你谁啊,吓死人了!”郝瑟拍着胸口大叫。   “在下白苏,是南烛的大师兄,那边的三位是——”白苏一指正揉头揉得不亦乐乎的三人,提声道,“二师弟、三师弟,四师弟,莫要闹了。”   三人这才一脸不情愿停了手。   “这位是二师弟,喜树,掌管贵门。”白苏一指拖把头。   “三师弟,决明,掌管荣门。”再指干瘦汉子。   “老四,千金正,掌管华门。”最后一指魁梧汉子。   三人同时抱拳。   “至于小南南,想必你们都认识了。”白苏又笑道。   此时的南烛,头发也乱了,衣襟也皱了,整个人一副无语问苍天的表情。   “咳,认识认识。”郝瑟憋笑。   众人皆有些忍俊不禁。   “我们师兄弟多日未见,难免有些失态,让诸位见笑了。”白苏施施然一礼,“诸位既然是小南南带来的,想必是身怀登山令的贵客。”   “对对对。”连商计忙上前,从脖子里勾出红绳上的铜钱,小心递给白苏。   白苏细细一看,点了点头,转身引路:“在下这就带诸位去见掌门,这边请。”   千金正将南烛扛上肩膀,和喜树、决明一起随行。   众人跟在五人身后,顺着山势爬上三百多阶的长梯,眼前豁然一亮,一座宏伟大殿展现在眼前,飞檐赤柱,碧瓦雕门,殿门之上,挂着一块牌匾,写着“初华”二字。   大殿前方,是一方宽阔的白石广场,宽过数十丈,可容纳百人。在广场四方,建有四座角楼,分挂“富”、“贵”、“荣”、“华”单字牌匾,角楼下是长长的门廊,众多灰衣弟子穿梭其中,有的胸前绣着“荣”字,有的是“华”字,最多的则是“富”字和“贵”字,这些弟子见了四人,皆是恭敬施礼,唯有看见南烛,却是一脸兴奋,纷纷高呼:   “小师兄回来了啦!”   “哎呦,怎么还是这么矮啊?!”   “小师兄是不是又挑食了?!”   “这样可不行哦,会长不高的哟!”   南烛坐在千金正背上,脸色黑一阵红一阵,可还非要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造型,看得郝瑟等人啼笑皆非。   “此处乃是云隐门的初华正殿,殿前的广场名为‘初华坛’,为每年云隐门弟子大考之地,沿着角楼下的长廊而入,便是云隐四部修习弟子学习的院所。”舒珞低声为众人介绍道。   “舒公子,那角楼顶上的是何物?”文京墨一指。   众人这才发现,四所角楼屋脊顶端,皆雕有一只臭鼬神兽,眉眼分明,栩栩如生,臭鼬双爪中,都捧着一个橙黄色的宝珠,华彩四射,仿若一个明晃晃的灯泡。   “千竹兄好眼力,那是‘云隐石’,传闻是云隐山特有的宝石,这边也有——”舒珞快走几步,停在了初华坛的正中。   众人定眼看去,原来初华坛中央地面之上,有一处臭鼬浮雕,臭鼬爪中,也镶了一颗云隐宝石。   “真是财大气粗——”郝瑟感慨。   “穿过初华殿两侧长廊,再向前走,就是云隐门修习弟子的居所‘暮息苑’,以及招待登山者居住的‘济世庐’……”舒珞向前一指。   “卧槽,舒公子,你简直就是活得导游地图啊!”   “哼,知道这些有什么稀奇。”   “炽陌,你这就是□□裸的嫉妒。”   众人簇拥着敛风楼的活地图继续前行,唯有文京墨停住脚步,站在初华坛中央,眺目四望,眯起了眸子。   “文书生,走啦!”郝瑟声音远远传来。   文京墨一顿,微微摇了摇头,快步追了上去。   夕阳尽山,霞彩飞金,华光之下,五只神兽爪中的云隐石流光莹转,犹如活魂凝聚其中,安静守护着这传奇的古老门派,百年不变。   *   沿着山势登上第二重山门,穿过济世庐前的小花园,便到了云隐门的第三层山院,入眼处是郁郁葱葱的竹林,林叶深处,是一潭波光粼粼的山湖,湖边立着“落云”石牌,四座拱桥弯弯,将湖岸和湖心小岛连接起来,踏桥而立,恰好能看见东西两侧竹林之中露出的塔楼飞檐。   “东侧是‘思甜楼’,为云隐门炼丹之所,西侧是‘忆苦楼’,相传藏有云隐门数百年的名贵丹药。”舒珞轻声道。   前方领路的白苏脚步一顿,回头:“这位公子莫不是姓舒?”   “在下舒珞。”舒珞抱拳。   “久仰。”白苏笑而回礼。   “姓舒的,你话太多了哦~”炽陌道。   舒珞微微一笑,摇扇慢行。   跨过拱桥,便到了湖心岛上,岛上竹林葱葱,红顶小亭坐落其中,“云阁水居”亭牌高悬,亭中,一人背朝众人盘坐蒲团之上,墨灰长袍铺地,发须洁白如雪,在湖风中飘飘荡荡,颇有仙风道骨的气韵。   白苏停步,恭敬抱拳:“师父,有人持登山令拜山。”   亭内之人一动不动。   “师父,有贵客拜山!”白苏再提声。   仍旧是沉默。   “师父,有人来拜山啦!”千金正大嗓门震得地面隆隆作响。   可亭内的老者依然毫无反应。   白苏面色一沉,快步行入亭内,跪地为老者号脉,面色沉凝,南烛、喜树等人一脸紧张候在一旁,郝瑟等人围在门口,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半晌,白苏撤离手指,抬头,面色十分复杂。   “师父怎么了?”喜树焦急问道。   “睡着了。”   云隐门四弟子:“……”   郝瑟一众:“……”   南烛满头黑线,抽出银针噌一下插在了老者虎口上。   “啊呀呀呀,疼疼疼!”老头噌一下蹦起身,好似猴子又窜又跳,直直转了好几圈,才想起将手上的银针拔下,大吼,“疼死我啦!谁干的?”   “师父,是我。”南烛道。   “哎呦,是小南南啊!”老头转头一看南烛,立时大喜,扑上去将南烛高举转了三圈,紧接着一个熊抱噌脸,最后来了一通揉头抓发,一整套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水到渠成。   感情这打招呼的方式是师门传承啊……   郝瑟暗暗抹汗,众人齐齐无语。   “怎么还是这么矮啊?是骆嫣和萧画没照顾好,还是成都府吃得不行?哎呀,为师早就说了,外面哪里能有家里的饭香,小南南你还是回来吧,别管那什么破医馆了,为师随便弄个弟子去当馆主就行了。”   “师父……”南烛无奈,“万事大吉医馆可关系着云隐门的名誉。”   “哎呦,都是虚名,管他作甚!俗话说的好,月满则亏,水满则盈,咱们云隐门都风光好几百年了,名声什么的早就老成浮云了!”   “师父——不管名声,难道你要云隐门的弟子都去喝风不成?”   “啧啧,反正咱们门里赚的钱躺着吃都够吃好几辈子——”   “嗯咳!师父,今日有贵客!”决明干咳一声。   老头扭头一瞅,这才看见郝瑟一帮人尴尬站在亭外。   “谁啊?”老头一指。   “手持登山令,前来拜山的。”白苏低声道。   “拜山的啊……”老头眯眼一一扫过众人,看到尸天清之时,眸光一闪,可待看到郝瑟之时,却是怔了怔,好似呆住了。   “师父……”决明提醒。   “哦,既然是贵客,快快看座。”老头提声道。   白苏唤来弟子搬来一摞蒲团,请众人落座。   “在下云隐门第二百九十四代掌门,名为金樱子,不知是哪位身怀登山令啊?”老头问道。   “在下江南连商计,特来登山。”连商计忙抱拳。   白苏适时递上铜钱。   金樱子掌门捧着登山令仔细看了看,又问道:“敢问连老爷,此来云隐门所求为何?”   “不满金掌门,在下身患恶疾,久治不愈,特来求取仙丹的。”连商计抱拳。   “恶疾?”金樱子看向南烛。   “消渴症,不愿意节食。”南烛道。   此言一出,喜树、决明和千金正都同时口中啧啧,白苏则是呵呵笑了两声。   “额——既然连老爷执意如此,那——今日天色已迟,连老爷先不妨先在济世庐中休息一晚,明日再去去忆苦楼取仙丹如何?”   “多谢金掌门!”连商计抱拳,“只是——连某还有一事相求。在登山路上,连某的两名侍卫不慎走失,还望金掌门能帮忙寻一寻。”   “走失了?”金樱子一愣。   “师父,昨夜我等在云隐山中遇到了一队行踪诡异、状若行尸的杀手,险些丧命。”   此言一出,云隐门师徒立时面色一变。   “南烛,你且将来龙去脉细细告与为师!”金樱子凝声道。   “是,师父。”南烛抱拳,将那一夜所闻所见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金樱子听罢,面色沉凝,久久不语。   “师父,这几位少侠,说那种奇怪的武器,叫做——迁神钵。”南烛道。   “迁神钵?!”金樱子悚然一惊,“你们确定是迁神钵?”   “正是。”郝瑟点头。   “你们如何确定此物是迁神钵?”   “因为我等在奉泽庄见过此物。”舒珞道。   “奉泽庄——”金樱子一怔,再次细细打量众人,显出恍然之色,正色抱拳,“原来是敛风楼楼主舒公子、尸天清大侠、郝瑟少侠、文京墨公子和流曦少侠,之前本门弟子仲孙率然蒙诸位照顾,金某在此谢过。”   郝瑟等人抱拳回礼。   “舒某还要多谢馆主照顾嵘儿。”舒珞施礼。   南烛颔首。   “金掌门,迁神钵以及——那些瓷坛在云隐山出现,怕是……”文京墨道。   “金某知道诸位想问什么。”金樱子沉色道,“金某要好好查一查,此事怕是远远超出了我等的预料。”   郝瑟等人对视一眼,点头。   金樱子吸了口气,提声:“阿正,立即领十队弟子搜山,务必要寻到人。”   “是,师父。”千金正应声而出。   “喜树,请诸位少侠还有连老爷先去济世庐歇息。”   “是,师父。”喜树起身,请众人走出云阁水居,穿过拱桥,再次回到了落云湖畔。   诸人皆是神色沉凝,心事重重,尤其是舒珞,神色十分凝重。   尸天清:“琭言?”。   舒珞却未答话,看了文京墨一眼。   文京墨立即心领神会,上前开始和喜树拉家常。   “喜树兄,听闻云隐门有数百年历史,小生一直心有神往,不知阁下可否能给小生讲讲。”   “这话说来可长了,我跟你说,云隐门的开山祖师,那就是神一样的人物……”喜树立时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   二人一问一答,快步走下阶梯。   “连老爷,请。”宛莲心笑吟吟邀请连商计。   “好好好,请请请。”连商计立即乐成了一朵花,屁颠屁颠随着宛莲心离开。   “走!”流曦黑脸瞥了一眼宋颂。   宋颂一个激灵,立即跟上。   于是,最后便只留了郝瑟、尸天清和舒珞三人。   “舒公子脸色为何这么难看?”郝瑟问道。   舒珞看了二人一眼,压低嗓音:“适才,在那湖心亭中,舒某闻到了香味。”   “香味——”郝瑟一惊。“莫不是和昨夜那一队行尸身上的味道一样?”   舒珞颔首。   “是谁身上的味道?”尸天清问道。   舒珞摇头:“湖风太大,那味道转瞬即逝,根本辨不清源头。”   “也就是说,金樱子掌门和南烛的四个师兄都有可能?”郝瑟瞪眼。   舒珞再次点头。   尸天清眉头紧蹙,郝瑟倒吸凉气,抓住了头发。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抵达云隐门   小金的门派   从掌门到徒弟,是不是都萌萌哒   哈哈哈哈   另:给大家普及一下基础知识   在墨兔叽的文里面   男二=戏份多的男性角色≠喜欢女一   感情男二=喜欢女一≠男一的情敌≠不喜欢男一   女二=喜欢男一的角色≠只有女性≠女一的情敌≠不喜欢女一   咳咳咳   看懂了咩?   以上! 第162章 第十回 双盏茶暗诉心声 火锅香公子明情   一帘风絮, 断凉院落, 四目望, 欲说还休。   云隐门“济世庐”主厢内,郝瑟看着眼前的纤弱书生,只觉背后阵阵发凉。   自半柱香前文京墨前来拜访,就一直保持着一副“沉默不语, 狐眸渗绿”的造型直勾勾瞪着自己,十分渗人。   “咳, 那个, 文书生, 有话直说, 你这么看人也太吓人了。”郝瑟吞了吞口水。   文京墨将一个包袱递给了郝瑟。   “这是——啥?”   “郝兄的外衫借给了舒公子,这是宛姑娘给你准备替换衣物。”   “哦,谢了——”郝瑟战战兢兢收好包袱。   “舒公子发现你是女子了?”文京墨突然冒出一句。   “诶?!文书生你咋知道的?!”郝瑟一惊。   “舒公子看你的眼神,十分……耐人寻味——”文京墨慢悠悠道。   “文书生你别说得这么恐怖好不好!”郝瑟乱搓胳膊鸡皮疙瘩。   文京墨叹了口气:“郝瑟, 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啥子?”   文京墨看了郝瑟一眼, 抬手从茶盘中取出两个杯盏,提壶斟满茶水,分别推到了郝瑟面前, “两杯茶, 一杯冷香清冽,一杯暖香温随,你选哪一杯?”   “哈?”郝瑟抓头,“啥子意思?”   “郝瑟, 你别装傻了,你分明知道小生说的什么。”文京墨眉眼一竖。   屋内渐渐静了下来。   郝瑟嬉笑表情渐渐敛去,静静看着文京墨。   文京墨定定回望,狐目幽深。   良久,郝瑟微微叹了口气,探出手,慢慢将整个茶壶拉向了自己。   文京墨眼角一抽,正欲飞出算盘,却见郝瑟将整个茶壶都推了过来。   “文书生,我喝不惯这里的茶。”郝瑟平静道。   文京墨鹿眼一圆,双唇抿紧。   “不过,我喜欢这里的泉水、米饭——”郝瑟咧嘴一笑,“还有青菜、水果、糖糕和瓜子,我都很喜欢……”   文京墨静望郝瑟半晌,阖目,长长叹气,摇头:“罢了……”   言罢,起身,推门,突然,身形顿住了。   门外,舒珞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紫色外衫,直身而立,凉凉眸色越过文京墨投在郝瑟身上。   一庭霞光,晕染藕色衣袂,如绯云飘零。   “哟,舒公子。”郝瑟招手。   “文兄,这是小瑟的衣服,请你转交。”   舒珞移目,将衣服塞给文京墨,快步离开。   郝瑟打招呼的手僵举半空,万分尴尬。   文京墨甩手把衣服抛给郝瑟,翻了个白眼,转身回房。郝瑟一脸讪讪起身关门,坐回了桌边。   屋内一片宁逸,落日余晖透过窗棂渐渐倾斜,又慢慢黯淡,最后,只留空寂暮色笼罩郝瑟周身。   桌上两杯茶盏乘着水光,盈盈荡荡,如珠如泪。   郝瑟定定看着那两杯茶许久,掀起壶盖,将两杯茶倒了回去。   “古代的茶,太香——也太苦……”   郝瑟长吁一口气,搓了搓双手,小心翼翼捂紧茶壶,下巴搁上壶盖,微微阖目,眼角隐隐泛出流萤星色。   “好饿啊,我想吃火锅……真正的四川火锅……”   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声线,随着郝瑟的叹息飞出窗棂,绕过廊柱,飘入仅有一墙之隔的厢房。   屋内,沉色如墨,一笔青衫抱剑靠墙而立,双目紧闭,长睫微微颤动。   突然,清眸开启,流云青衫在空中划过一道水色,推门而出,径直走到了最西侧的厢房之外,扣响了门板。   “微霜?”舒珞开门,微微一愣。   “琭言,”谪仙青年双眸清凛,“尸某想请你帮个忙。”   *   夜凉如水,风淡软香,勾乡思,暖愁肠。   朦胧睡意间,一道若有若无的香气飘进了的鼻腔,那熟悉的香味,瞬时挑动郝瑟沉睡两年的味蕾。   “是火锅!”   郝瑟腾一下从床上弹起身。   屋内漆黑,屋外,月上高空,空气中飘荡着一种令人垂涎万分、勾人魂魄的香味。   “火锅!是火锅!火锅火锅火锅!”   郝瑟一个猛子窜出房门,定眼看去,但见院中垒了一个土灶,灶上放着巨大铁锅,肉片、菜叶、蘑菇各类食材在汤汁中沸腾翻滚,散发出令人神往的味道。   文京墨、流曦、宛莲心、炽陌和舒珞早已围坐一圈,手里捧着碗举着筷子,吃得津津有味,尸天清正端着盘子下菜,抬眼看到郝瑟,轻轻一笑:   “阿瑟,开饭了。”   那笑容藏在香气腾腾的雾气中,简直如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郝瑟愣愣走了过去,手里便被舒珞塞了碗筷,碗中还放着尸天清刚刚夹入的肉片。   煮的恰如其分的嫩肉入口,那熟悉的麻酥口感险些令自己落泪。   “这是火锅,是真的火锅,明明没有辣椒,到底、到底……”郝瑟激动得双眼绯红,“尸兄你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多亏了琭言,他找到了阿瑟菜谱里辣椒的替代品。”尸天清笑道。   “你们两个真是太厉害了!”郝瑟竖起大拇指。   尸天清和舒珞颔首轻笑。   “这味道——真是令人欲罢不能——”宛莲心吃得红光满面。   “公子的手艺,天下第一。”流曦双眼放光。   两双筷子几乎同时夹住一块羊肉,双双互瞪,宛莲心猝然抬脚,踹在了流曦的小腿骨上。   流曦一时不防,竟被踹了个正着,筷子顿时一松,岂料此时第三双筷子赫然杀出,抢走了肉片。   “阿唔——”炽陌舌尖一卷,肉片入口,口中丝丝直吸凉气,提起手边茶壶狂灌凉茶。   宛莲心和流曦“……”   “哈哈哈,炽陌,你果然是属猫的,舌头怕烫。”郝瑟一旁嘲笑。   “我这是用心品味天清美人的厨艺!像你一般囫囵吞枣能吃出什么滋味。”   “那你慢慢品,这只鱼头归我啦!”   “小子,你给我放下!”   “哈哈哈哈,先到先吃!”   众人看着捧碗追打的二人,无奈叹气。   舒珞筷子一停,转目看向尸天清。   夜色中,青衫剑客只顾低头料理火锅,偶尔抬头,看一眼院内追逐打闹的某人,黑眸中溢出清澈笑意,如月色皎洁,如月光温暖。   舒珞眸光闪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时辰前,厨房中忙碌的青色身影。   “微霜,你让我帮你一个忙,就是为了做这个——火锅?”   尸天清停下手里的调味工作,递给舒珞一本册子。   那是一本被保存的十分完好、就连表皮都被压得平平整整的菜谱,只是里面的字迹,丑得令人动容。   “这是?”   “这是阿瑟给我的菜谱,最后有一味菜品,名为火锅。”   舒珞翻开草草一看,不由惊奇万分,待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那火锅的调味和做法之时,更是惊叹。   “的确奇思妙想,只是,这辣椒……”   “琭言可知代替之物?”   “或许可以用花椒、还有红鸾豆,再加上茱萸,对了,还有——”   随着舒珞口中所述,尸天清手下快如闪电,迅速尝试调味配比,足足试了十余种配方,才确定了成品。   待舒珞吃下第一块出锅的蘑菇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微霜,好味道!”   绝美青年腼腆轻笑:“是阿瑟的菜谱好,阿瑟说过,这火锅的精髓,便是多重调味浑然一体,多种食材彼此互补,若是缺了其中任何一样,怕是就无法形成这种美味了。”   夜风淡淡,绝美剑客转头望向自己,黑眸清亮,和眼前的笑意渐渐重合。   “不许抢我的鱼!”   “这是老子的鱼!”   一紫一红二人在身边掠过一阵狂风,锅旁,宛莲心和流曦怒目对射,狂抢涮菜,尸天清一边无奈摇头,一边切菜下锅。   “吵死了!都给小生安静的坐着吃饭!”文京墨怒吼飞出算盘,将郝瑟拍在了地上。   舒珞眼眶微热,轻笑喃喃:   “是啊,若是少了任何一样,怕是就没有这般的美味了……”   许多许多年以后,火锅美食红遍大江南北,几乎在任何一个城镇,都能吃到风格各异的火锅,但舒珞最怀念的,永远是这一夜初尝的味道——火热、温暖,永世难忘。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问题来了   大家觉得   小瑟瑟是真的一根筋,没开窍咩?   咩哈哈哈   PS:发现这几章字数太少,凑不够榜单字数   明天加更一次   以上! 第163章 十一回 星夜下红衣孤淡 遇黑队一探秘地   夜色沉沉, 月色皑皑。   亥时已过, 济世庐院内一片寂静。   各房中灯光皆已熄灭, 浓浓的昏睡气息笼罩整座庭院。   “吱呀——”   正厢房门板一声拉开一条缝,一道黑影从门缝里挤出,蹑手蹑脚走出,脚步从慢到快、从快到奔, 一溜烟奔到了东北角的茅房,迅速寻了一个坑位蹲下, 开闸放污。   “呼——”郝瑟长长舒了一口气, 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晚上吃得还是要清淡一点啊……这吃得太多, 肠胃就有点……嗯嗯嗯……”   “臭死了——”隔间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惊得郝瑟险些脚滑跌进茅坑。   “谁?!是人是鬼?!”郝瑟大叫。   “叫什么叫,难道你要把所有人都吵醒来闻你的屎臭?”   这次郝瑟总算听清楚了,隔壁坑位的显然就是炽陌, 不由头爆青筋:   “谁拉屎不臭啊, 难道你拉屎是香的?”   “……”   “喂喂!炽陌?!”   “……”   “炽陌?你还在咩?!”   可无论郝瑟怎么叫,隔壁都没了声音,茅坑之外, 夜风呼呼, 树影乱摇,郝瑟只觉背后发凉,□□生风,三下五除二解决完毕, 提起裤子蹿了出去。   茅房之外,树杈横空,风厉影乱,适才郝瑟急匆匆赶来,根本无暇留意,此时一看这茅房周遭的地形布置,简直就是阴气翻滚,鬼气森森。   郝瑟吞了吞口水,慢慢旁移,准备溜着墙边回房,可刚迈出一步,突然头顶厉风旋闪,一道赤色红影从天而降,杵在了郝瑟眼前。   “啊啊啊啊,鬼啊啊啊!”郝瑟蹲身抱头大叫。   “吵死了,臭死了!”不爽声音从头顶响起。   郝瑟声音一僵,慢慢抬头。   苍茫月色中,炽陌一张妖冶容颜被树影遮得明暗不均,食指和中指捏着鼻孔,一脸不爽。   “咳咳,原来是炽兄啊——”郝瑟干笑站起身。   炽陌翻了个白眼:“拉完了?和我走走。”   说完不等郝瑟回答,就自顾自转身走了出去。   “大半夜的,谁吃饱了撑的出门遛弯啊?”郝瑟口中虽然抱怨,却依然慢吞吞跟了上去。   夜色中,前方炽陌绯红衣袂飘飘忽忽,仿若将周身空气也染上了一层朦胧的血色……渗入无边无际的孤独……   卧槽,老子定是吃得太多导致大脑供血不足。   郝瑟使劲儿揉了揉眼睛。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济世庐外的小花园内。   更色寥寥,园内草树相倚,叶尘收露,泛萤芒点点,四所凉亭分居东南西北四角,飞檐挑落风鸣,遮消虫叹。   炽陌环顾一周,踏空而起,飘飘落在西侧凉亭之上,盘膝落座。   “啥意思,歧视老子不会轻功吗?”郝瑟眼角一跳,一踏紫翎靴,稳稳落在了炽陌的身边。   “说吧,你想说啥?”郝瑟道。   炽陌横了郝瑟一眼:“谁跟你说我想和你谈心了?”   “那大半夜跑这儿来干嘛?”   “我是看你吃得太多,带你出来溜溜。”   “……”   郝瑟揉了揉圆鼓鼓的肚子,沉默。   好吧,偶尔,这只炽陌说得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炽陌侧目看了郝瑟表情一眼,勾唇一笑,扭头看向夜空。   夜空蓝邃,缀星华万点,晚雾暮霭,徘徊散开,犹如一层朦胧梦幻的羽衣,批在炽陌身上。   春夜暖风徐徐拂过,散开花园熏熏花香,顿将郝瑟吹得眼皮发沉,昏昏欲睡。   “真是搞不懂你这小子有什么好,为什么天清美人那么喜欢你——”   一声仿若梦呓般的低语飘进了郝瑟耳畔。   郝瑟一个激灵:“你说啥子?”   炽陌转目,静静看着郝瑟,冰蓝色的眸子,清透如琉璃。   “郝瑟,心是什么?”   “心?”郝瑟懵逼。   炽陌顿了顿,收回目光,嘴角一动:“罢了……”   郝瑟抓了抓头,忽然福至心灵:“炽陌,之前在云隐山中,你和尸兄单独一队时,尸兄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炽陌身形微微一震,慢慢扭头看着郝瑟,喉结滚动几下,未出声。   星光之下,红衣青年容颜冷漠,眼瞳中的冰蓝光泽,犹如冰河之水,凝固无波。   可不知为何,郝瑟就是有种感觉,眼前的炽陌和平日里十分不同,仿若是丢了保护壳的牡蛎,露出了软软的肉,脆弱不堪。   “炽陌……”   炽陌身形一震,眸光一闪,嘴角勾起,绽出了一个妖冶笑容,仿若夏夜里怒放的罂粟红花:“我偏不告诉你。”   刚刚那一瞬间的软弱,就如同幻象一般,在郝瑟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个永远都看不透的红衣美人。   郝瑟蹙紧眉头:“你——”   “嘘!”炽陌神色一变,压住郝瑟肩膀,两人伏低身形,趴在了屋顶之上。   郝瑟从炽陌胳膊下瞄了一眼,花园之内,一片静怡,空荡荡一片,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郝瑟不禁看了炽陌一眼。   炽陌眯眼,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花园入口处。   细碎脚步声由远而近,一队黑衣人抬着数个蒙着黑布的担架匆匆奔来,郝瑟暗自数了数,竟然有二十多个。   这队人步履轻盈,踏风如飞,掠过花园梁桥,朝着第三重山门走去。   炽陌和郝瑟对视一眼,炽陌将郝瑟甩上后背,身形一猫一弹,仿若一只大型的豹子,无声无息蹿了出去。   二人不敢跟得太近,只能远远随在三丈之外,越过第三重山门,沿着落云湖畔西南方向一路前行。   竹林密黝,前方的黑衣人在林中走走停停,弯弯绕绕,郝瑟和炽陌随在其后,视线不明,跟踪得很是艰辛,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又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到了落云湖后的山脚之处,一道茂密竹林形成狭长通道从山脚探入,不知通向什么地方,旁侧竖了一块石牌,上面写着:“无有之地”。   黑衣人抬着担架,迅速钻入竹林窄道,消失在黑暗之中。   炽陌随了两步,身形猝然一停,飞速后退到了数丈之外,不再跟踪。   “喂……”郝瑟表示疑问。   炽陌摇头,手指勾起脖颈间的多宝石项链,五颜六色的宝石不知何时变成了漆黑,仿佛被墨染了一般。   郝瑟双眼绷圆:“有毒?”   “林中有毒瘴,再近一步,咱们两个都要死在这儿了。”   “卧槽!”郝瑟抹了一把冷汗。   二人又蹲守了半柱香的功夫,却再不见那队黑衣人现身,无奈之下,只能顺着原路返回,回到了济世庐院外。   “那队黑衣人是什么来路?” 郝瑟边走边问。   “用的轻功是逍遥游,应该云隐门的弟子。”炽陌道。   “他们抬着的又是什么?”   炽陌眯眼:“恐怕是——”   “唰!”   眼前灯火乍明,刺目光芒照得二人两眼一花。   “半夜三更,你们两个干什么去了?!”   文京墨手持火把,咬牙切齿从院内走了出来。   身后,宛莲心一脸惊慌奔出,拽住郝瑟好一番打量:“小郝,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拉屎——然后……额……”郝瑟解释。   “拉屎?!”文京墨一扫炽陌。   “怎么,拉屎不行啊?”炽陌挑眉。   文京墨按住额角青筋,抬头:“应该快回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一青一藕一黑三道飞影破风而至,落在了郝瑟身前。   “阿瑟,你去了何处?”尸天清黑着一脸俊脸。   “是和炽兄出去的?”舒珞冷眼瞪着炽陌。   二人四目,寒光凛凛,割在郝瑟身上,生生得疼。   额,这种捉奸的即视感是啥子情况?   郝瑟懵逼。   流曦看了四人一眼,默默后退一步。   “月黑风高,花前月下,自然是去谈心了。”炽陌环着双臂,挑眉瞅着尸、舒二人。   四道目光立时凌厉了三分。   “卧槽,炽陌你别乱——”   “然后,瞧见了一件怪事。”炽陌又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什么怪事?”文京墨问道。   郝瑟忙道:“是一队黑衣——”   “尸大侠,郝少侠,舒公子、文公子、流曦少侠、宛姑娘——。”   一声轻呼传来,白苏迈着方步匆匆入院,朝着众人一抱拳:“掌门有请。”   郝瑟豁然看向炽陌,炽陌眉峰一挑。   不会是我们两个跟踪的事儿被发现,人家找上门来算账了吧?! 第164章 十二回 双尸现再谈茱萸 忆苦楼取获仙丹   夜沉戚戚然, 风声粼粼坠。   待郝瑟等人匆匆赶初华正殿, 金樱子和五个弟子早已恭候, 连商计和丹霄道长也已到场,大殿中央,平放两具担架,上蒙黑布, 看布下造型显然是两个人。   “金掌门,深夜唤我等前来, 不知有何要事?”连商计打着哈欠问道。   “连老爷, 诸位少侠——”金樱子抱拳, “今夜, 云隐门弟子在搜山之时于山坳中发现了两具尸体,特请诸位来认人。”   “尸、尸体?!”连商计大惊。   郝瑟等人面色一沉,丹霄道长吞了吞口水,两步噌到了连商计的身后。   白苏示意云隐门弟子上前掀起半副黑布, 露出了尸身的头颅, 正是连商计随行侍从。   连商计面色一白,一把扶住了身后的丹霄。   “他们可是连老爷的下人?”白苏问道。   连商计双眼通红,哆里哆嗦点了点头。   “他们是怎么死的?”文京墨提声问道。   白苏看了金樱子一眼, 金樱子点头, 白苏这才示意弟子将整扇黑布掀了开。   屋内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但见这二人,衣衫凌乱,布满灰尘,胸口处衣衫骨肉甚至连胸腔内的心脏都消失, 只剩下一个黑黝黝的肉/洞。   “啊!”连商计惨叫一声,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丹霄道长扶着连商计,面色惨白,两股剧颤:“贫、贫道先送、送送连老爷回房……”   说着,就拖着连商计飞速退了出去,留下一串湿乎乎的诡异脚印。   可此时,并无人关心这些,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两具尸身之上。   文京墨上前细细查看,蹙眉:“这伤口……”   “是迁神钵……”金樱子重重坐在椅子上,神色疲惫,好像一下子就老了十几岁,“二十五年了,他还是回来了,带着这魔鬼的器具,回来了——”   “金掌门口中的他是谁?!”郝瑟问道。   金樱子露出苦笑,看了五位弟子一眼。   白苏沉色,连翘咬牙,决明冷目,千金正愤然。   南烛小脸冰寒,慢慢张口:“云隐门最聪明的天才,吴茱萸!”   此名一出,郝瑟等人的面色立时变了。   “吴茱萸——”郝瑟眯眼,“你是说,这些都是吴茱萸做的?!”   “除了他,还有谁会以人心为引炼药,还有谁能做出这丧尽天良的迁神钵?” 南烛冷声道。   “二十五年了,我们云隐门寻他寻了二十五年,想不到他今天竟然回来了,还带来这么大一份见面礼——”金樱子长长叹息。   “他回来了正好!”连翘向金樱子抱拳,“师父,我这就领一队弟子将这云隐山彻底搜一遍,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个败类给挖出来!”   “好了!”金樱子低喝一声,“你添什么乱,那吴茱萸在云隐门叱咤一方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你能抓住他?!不被他杀了就不错了!”   “师父!”   “退下!”   连翘撅嘴退到了一旁。   白苏、决明等人对视一眼,沉默,一时间,屋内气氛十分凝重。   良久,金樱子长长叹了口气:“白苏,你且带人将思甜楼封了。”   “封住思甜楼,为何?”白苏问道。   “吴茱萸时隔二十多年再回云隐门,恐怕就是为了思甜楼中的华阴鼎。”   “华阴鼎?”郝瑟疑惑。   “此鼎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炼丹宝鼎,能凝万物天下精气,炼日月精华,凡是从鼎中出炉的丹药,无一不是名震天下的名丹。” 金樱子道,“除了此鼎,金某还真想不出,云隐门还有什么东西值得吴茱萸再回来。”   “金掌门的意思是,吴茱萸是想用这华阴鼎炼丹?”舒珞沉声问道。   “不然呢,为何要秘密运送人心登云隐山,又为何在人心有损后,立即再采人心补充?定是因为要急需炼丹。”   “他当我云隐门是什么地方?!”千金正拍桌。   “师父,若他真是为了华阴鼎,那我们岂不是可以守株待兔,一举将其拿下?”决明眸光一闪。   “当初折损了百名云隐门弟子都困不住他……”金樱子摇头,“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他的毒术恐怕更胜一筹,我们如何能有胜算?”   “可是我们现在有小师弟在!您不是说过,小师弟的医术毒术和当年的吴茱萸不相上下吗?”连翘道。   南烛神色沉凛,上前一步,挺直小腰杆:“师父,徒儿愿勉力一试!”   “乖徒儿……”金樱子顿时热泪盈眶,一个熊抱环住南烛,开始噌脸。   一屋子凝重顿被砸了个七零八落。   “金掌门,若是有用得着舒某的地方,尽管开口。”舒珞抱拳道。   “没错,金掌门,这吴茱萸和我们也是一回生两回熟,老子倒还真是挺想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呢!”郝瑟冷笑一声。   尸天清、文京墨、炽陌、流曦,宛莲心颔首。   “多谢诸位少侠!” 金樱子大喜过望,忙起身抱拳致谢,“那就请几位在云隐门多住几日,好好商量商量如何对付这个吴茱萸。”   “甚好。”众人纷纷点头。   *   一炷香后,郝瑟等人踏着月色回到济世庐,又马不停蹄在郝瑟房内集合,进行第二轮密谈。   “郝兄、炽兄,”文京墨道,“你们之前说的怪事是怎么回事?”   郝瑟和炽陌对视一眼。   “我们看到一队神神秘秘的黑衣人抬着担架上了山。”郝瑟道。   “是适才初华殿中看到的尸体?”舒珞问道。   “蒙尸的黑布和担架的确一模一样,不过——” 炽陌挑眉,“不是两具,而是二十三具尸身。”   众人一惊。   “我们一路跟到落云湖后一处叫‘无有之地’的密林,可那林中有剧毒,无法靠近,只能回来了。”郝瑟道。   “结果,刚回来金掌门就通知我们去认尸,你说这是不是太巧了?”炽陌冷笑。   屋内陷入沉默。   “真的是吴茱萸回来了吗?” 郝瑟突然冒出一句。   “郝兄此言何意?”文京墨问。   “你们觉不觉得,现在的情形有些似曾相识?”郝瑟眯眼。   “阿瑟是说——奉泽庄?”尸天清道。   “对对对,就是奉泽庄!”郝瑟一拍大腿,“当时,也是这般扑朔迷离,庄主信誓旦旦说是什么鬼怪挖心,结果查来查去,却是……”   说到这,郝瑟不禁一顿,看了一眼舒珞。   “结果是什么?”炽陌问道。   郝瑟蹙眉,摆了摆手。   舒珞神情沉凝,文京墨慢慢敲打算珠,天清蹙眉,流曦沉默。   炽陌扫了四人表情一眼,起身伸了个懒腰:“行了,你们几个继续在这疑神疑鬼吧,我可要去睡了,这一晚上累死了……”   说着,就晃晃悠悠走了出去。   众人对视一眼,也纷纷起身告辞。   郝瑟长长叹了口气,脱靴上床,平躺盖被,一双三白眼直直瞪着屋顶,却是毫无睡意。   “这种不详的预感——实在是太闹心了……”   *   翌日清早,众人刚坐到桌旁准备用早膳,院内就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尸大侠,郝少侠、舒公子,文公子,流曦少侠,宛姑娘,早啊——”连商计面色惨白,眼圈青黑,病病殃殃坐在了桌边,有气无力向众人打招呼。   “连老爷这是?”舒珞问道。   “伤心过度……”旁边的宋颂顶着同一色系的黑眼圈答道。   “是被吓得吧……”宛莲心嘀咕。   “连老爷这么早过来所为何事?”文京墨问道。   连商计忙振奋精神,郑重抱拳:   “连某是来请诸位保护连某去忆苦楼取仙丹的。”   “保护?”郝瑟一怔,“忆苦楼就在云隐门之中,不必了吧。”   “郝少侠此言差矣!”连商计腾一下站起身,“如今连某的两侍卫死于非命,显然是有人早早盯上了连某的,如今连某处境可谓是命悬一线啊!“”   “连老爷所言甚是。”宋颂点头如啄米。   众人对视一眼。   “既然金主都发话了,那我们就陪您走一趟。” 郝瑟看了舒珞一眼,“也见识见识传说中的仙丹到底是圆是边扁。”   于是,众人连早饭都未顾得上吃,就陪着连商计出发,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第四重山门,穿过落云湖畔竹林,一路向北,到了一所塔楼之前。   楼高十丈,八角密檐,碧瓦莹莹,楼门高挂牌匾,上书两个金色大字:“忆苦”。   门前,南烛捧着书卷,坐在小木椅上,看到众人前来,不由一蹙眉:“这么多人?”   “连某这也是迫不得已,为了安全起见。”连商计连连作揖。   南烛摇了摇头,取出钥匙,打开楼门请众人入内。   一入楼门,便有暗香扑面而来,馥郁四溢,直冲鼻腔。   众人抬眼望去,顿时惊了。   但见这丹楼八面墙壁之上,皆砌有暗格,密密麻麻直通楼顶,八道螺旋木梯,沿墙盘旋而上,恰好能将所有暗格囊括其中,猛一看去,就如同一个巨大无比的图书馆。   “这些暗格里——难道都是仙丹?”郝瑟的嗓音有点变调。   “从仙丹一号到仙丹一千五百七十八号,”南烛道看向连商计,“不知连老爷想要哪一味仙丹?”   “额……就是那个……只要泡泡澡就能治病的那种……”连商计愣愣道。   南烛神色微沉,足尖一点,身形拔地而起,沿着螺旋阶梯一路扶摇而上至最顶层,从一处暗格里取出一个檀木匣,旋身落下。   “一千五百七十八号仙丹。”   “多谢多谢!”连老爷忙探手去接。   南烛手却是撤开木匣,避开了连老爷。   “南烛馆主?”连商计不解。   “此仙丹——有副作用。”南烛定定看着连商计道。   “副作用?”   “此丹云隐门仅制出四枚,其余三枚,分别赠与蜀地曹家,漠北黄家、华南柳家,这是最后一枚。”   “没错,曹老爷和我是多年好友,连某就听他说用了此丹,百病尽消,才来云隐门——”   “那你可知其余两家如何了?”   “这个、我的确不知。”   “都死了。”   “什、什么?!”连商计惊呼。   众人也是愕然变色。   南烛打开木匣,将一枚洁白如玉的药丸放在掌中,平声道:“此枚仙丹中,并无任何药石,只有十五枚虫卵,一种名为银丝蛭的虫卵。”   此言一出,郝瑟等人面色瞬时一变。   南烛瞥了郝瑟等人一眼,继续慢悠悠道:“银丝蛭,细若发丝,通体银白,一遇活物,便会钻皮入血,以吞□□血为生。”   连商计和丹霄同时倒退一步。   “而此丹中的银丝蛭,乃是以新鲜牲畜药血多年豢养而成,破卵而出的银丝蛭进入人体后,便会分泌药性,和人体形成共生。”   “什、什么意思?”连商计问道。   “活药,”南烛道,“银丝蛭一边吸食病人污血,谓之净化,一边将自身药性流入血液之中,谓之释药,一净一释,效果可比针灸服药好上数十倍。   “可、可是身体里这么多虫子……总感觉……有点恶心……”连商计搓胳膊。   “银丝蛭入体之后,宿主根本无所感,而且,每日只需几滴鲜血供养,可谓十分划算。”   连商计吞了口口水,双眼开始放光。   “可是,南烛馆主你刚刚说,另外两个人都死了……”宋颂抖着嗓门道。   南烛顿了顿:“那是因为,银丝蛭此虫颇为挑剔,若是宿主之血不合口味,便会贪心吸血,导致宿主迅速失血,变成干尸。”   众人倒吸凉气。   “所以,这仙丹,我只做了四枚。”南烛道。   “这仙丹是小屁孩你做的?!”郝瑟惊呼。   “真的仅有四枚?”舒珞提声。   “舒楼主此言何意?”南烛抬眼。   “数月之前,舒某曾见过银丝蛭,只是,与南烛馆主手中的这种,略有不同。”舒珞道,“不知南烛馆主可有头绪?”   “这仙丹是在下根据云隐门中一本残卷做的,那残卷缺页甚多,有许多关键之处都是在下凭一己之力推断制作,所以成品与残卷记录出入颇大,” 南烛摇头,“天下能人辈出,定有造诣高于在下者,或许可以完全复活此种活药。”   “南烛馆主稚龄就有如此造诣,已经十分难能可贵。”宋颂轻声道。   “我,还差得远呢。”南烛自嘲一句,又抬头看向连商计,“连老爷,你打算如何选择,是赌这活会药救你,还是杀你?”   连商计双唇发紫,慢慢探手接过了木匣。   “连老爷!”郝瑟低喝。   “我,我要好好想想……”连商计捧着木匣,梦游一般走出了楼门。   “连老爷,等等贫道!”宋颂追出。   “世人总是这般,贪恋捷径,数十年疾病入骨,却总妄想一朝一夕便可痊愈,明明只需按时服药、控制饮食便可活命,却偏偏要信什么仙丹……”   说这句话的时候,南烛那精致又冷漠面容上,隐隐浮上悲凉之色。   “那——南烛馆主,我们就先告辞了——”郝瑟抱拳准备离开。   岂料就在此时,南烛猝然后退一步,手掌猛一拍身后红柱,就听哐当一声巨响,一道铁门重重砸下,将忆苦楼的大门牢牢封死。   众人面色大变,猛然扭头瞪向着南烛。   楼内光影交叠,好似一张明暗斑驳的大网,将南烛表情隐藏其中。   童音响起,冷寒彻骨。   “碍事的人都走了,现在,让我们好好聊聊吧。” 第165章 十三回 星宿星盘再现世 天人推断再探查   忆苦楼内, 众人死死瞪着突发大招的南烛, 神色沉凝。   “小屁孩, 你这是作甚?!”郝瑟厉声喝问。   南烛静静看着郝瑟,一双瞳子仿若黑耀宝石,晶亮冰冷,配合着楼内诡异气氛, 简直令人背后发毛。   尸天清上前一步,青袂无风而起, 剑气如霜。   南烛神色一动, 目光在停了尸天清一瞬, 又看向郝瑟:“郝瑟, 你腰间的可是千机重晖?”   “是又如何?”郝瑟问道。   “听闻千机重晖乃是天下暗器之王,也就是说,郝瑟你是江湖上最精通暗器之人?”   “哼哼,那当然, 老子可是颜冠九州帅裂天穹——”   “甚好。”南烛转身, 走到最东侧墙侧,狠狠一砸墙面,就听墙内咔咔作响, 几块壁砖凹陷旁移, 显出了一个十分隐秘的暗格。   一瞬死寂,众人都惊呆了,尸天清和文京墨尤为惊诧。   不是因为这墙中藏有暗格,而是因为暗格之中有一件十分眼熟的东西。   一块玄铁盘, 嵌在墙壁之上,上面宝石华丽,呈星盘排列,仿若一个缩小版的星空。   那造型、那分布,俨然就是无名居外二十八星宿密码盘的缩小版。   郝瑟脑中嗡一声,呆住了。   “看你的表情,你能开启这个机关?”南烛道。   “这、这个密码盘,为啥子在这儿……难道——”郝瑟狂抓头,“是无名师父做的?”   “不,这个密码盘是二十年前——”南烛眸光深沉,“吴茱萸设的。”   一片死寂,众人震惊。   “吴茱萸?!”郝瑟三白眼暴突,“怎么可能?!”   “郝兄,”文京墨一拍郝瑟的肩膀,看向南烛,“南烛馆主说此乃吴茱萸所做,可有证据?”   南烛瞅了文京墨一眼,指尖轻轻在密码盘下方一扫,灰尘散落,显出一个凹陷的印章,上雕小篆字迹。   文京墨和舒珞定眼一看,面色不禁一变。   “凡是云隐门入室弟子,皆可在这丹楼之内选一处暗阁,用来保存自己所做的药丹或毒丹,”南烛道,“所有弟子在做暗阁之时,都会留下自己的印章,表明身份。”   “那个印章上写的是?”郝瑟小声问道。   “吴茱萸。”舒珞道。   “嘶——”郝瑟倒吸凉气。   “郝瑟,你能不能打开这机关?!”南烛显然没了耐心。   郝瑟长吁一口气,迈步上前,细细查看,果然,和无名居前的二十八星宿星盘一模一样。   “我试试——”郝瑟推动星图,慢慢将星盘重新组合成电脑键盘排列,十指拂贴按键盘,却是犯了难。   “开门的密码是——”郝瑟低头问旁边的南烛。   南烛用一副“鬼知道”的表情瞪着郝瑟。   “咳,我推理一下——”郝瑟想了想,快速敲下“吴茱萸”三字的拼音。   然而,密码门毫无动静。   “不是这个啊——云隐门?”   密码门纹丝不动。   “仙丹?”   没反应。   “我擦,我还不信了!”郝瑟一晃脖子,双手犹如装了马达,在密码星盘上高速敲击。   “富贵荣华,忆苦楼、思甜楼、臭鼬弹、天下唯我独尊——吴茱萸的生日——额,不知道,吴茱萸、茱萸吴、茱吴萸!啊啊啊啊!先人板板!见鬼了!”   文京墨、流曦、宛莲心、舒珞:“……”   “嗤!”炽陌嘲笑。   “你到底行不行?”南烛眯眼。   “行,我当然行!这天底下如今除了我,没人能——”   “阿瑟,莫急。”   尸天清哑音传入郝瑟耳膜。   郝瑟一顿,回头。   尸天清微一点头。   绝美剑客容颜映在光影之中,瞬时给郝瑟带来了一个闪亮亮的灵感。   郝瑟神色一动,转头深吸一口气,十指再次敲击而下。   “天人——”   “咔哒!”   暗门机关发脆响,星盘缓缓旁移,显出了暗格的真容。   三十多个瓷瓶整整齐齐摆放其中,瓶身赤红,红蜡封口,猛一看去,就好像三十多瓶血浆。   “卧槽,啥子鬼!”郝瑟后蹿一步。   南烛踮起脚尖,取下一个瓷瓶,削开蜡封从瓶中倒出了一枚赤红如玛瑙的丹药。   “这是——”文京墨问道,“炼制的丹药?”   南烛神色渐冷,指尖捏住丹药放在鼻尖一嗅,面色骤白,身形剧烈一晃。   “小屁孩,你没事吧?!”郝瑟一把扶住南烛肩膀,“不会是中毒了吧!”   南烛稳住身形,拨开郝瑟,慢慢将手掌攥紧:“此丹名为瑰珀,乃是以九九百十一种名贵药材炼制而成,有延年益寿、永葆青春之效,其中,有一味药引甚为稀有,或者说……几乎不可得……”   说到最后一个字,南烛双眼渐渐漫上红色蛛丝,几乎将整个眼白布满。   “那个药引,是什么?”舒珞凝声问道。   “……人心。”   万音凝寂,众人骇惊。   “南烛馆主,你确定?!”郝瑟厉喝。   南烛艰难点头:“此枚瑰珀,乃是七日之前才炼好的……”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   “也就是说,吴茱萸早已潜入云隐门——”郝瑟说了一半,突然一顿,目光在那些瓷瓶上一扫,慢慢摇头,“不、不对,不是吴茱萸……”   南烛慢慢阖眼:“八十一味药材,其中有十三味为云隐山独生,十分稀有,天下唯有云隐华部有存……”   “还有六味,为云隐密毒,唯有贵部方能炼制——”   “这瓷瓶,乃是南海琉璃碎,成形十分不易,能将此物做成盛药器皿的,唯有荣部——”   “若想将瑰珀炼制成功,需得十分高超的炼丹手法,放眼天下,除了吴茱萸,还有三人——” 南烛缓缓睁眼,双瞳赤红,“大师兄、我和师父——”   众人静静看着南烛,只觉喉头哽噎,难出半字。   “也就是说,你的四位师兄都参与了炼药,或许,连你的师父也——”文京墨冷静分析道。   “文书生——”郝瑟一把拽住文京墨袖口。   南烛垂眸,牙关紧咬,全身微微发抖。   文京墨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不忍再问下去。   郝瑟吸了一口气,撩袍蹲身,平视南烛双目:“小屁孩,现在仅凭这几枚丹药,无法做出任何推断,或许是那个吴茱萸特意设下圈套,来离间你们云隐门。”   南烛猝然抬眼。   郝瑟正色:“这个密码星盘——若当真是吴茱萸所做,那天下,就只有三人能开启,一个是我,一个是吴茱萸,一个是我师父,而你的四位师兄和师父,怕是还没有这个本事——”   南烛眸光暗了下来:“若是吴茱萸已将此星盘解法教给——”   “啪!”郝瑟双掌一合,将南烛的小脸夹在双手之间。   “那只是怀疑,不是证据,在没有证据之前,切不可妄下结论,否则,便再也看不到真相!”郝瑟凝声道。   南烛双眼渐渐绷圆。   “放心,我们帮你去查!”   南烛眸光一颤。   郝瑟抬手揉了揉南烛的脑袋,抖袍起身:“开门吧。”   南烛顿了顿,慢慢点了点头,启动机关,铁门开启,门外的阳光唰一下洒了进来,照得南烛双眼一眯。   郝瑟迈门而出,不料刚迈出一只腿,却被南烛拦住。   “我也一起。”南烛坚定道。   郝瑟呲牙一笑:“好好吃饭睡觉玩泥巴,不要胡思乱想,才能长高高哦!”   阳光下,郝瑟笑容耀眼万分,顿令南烛看呆了,待回过神时,郝瑟等人早已离去。   南烛端端站在门口,抬眼望着蔚空浮云,慢慢坐在了门槛之上。   忆苦楼巨大的阴影笼罩而下,仿若一只巨大的猛兽,将南烛小小的身形吞噬其中。   *   “郝瑟,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是骗小孩的吧。”济世庐厢房内,炽陌翘腿瞄着郝瑟道。   郝瑟嘴角动了一下,扯出一个干笑。   “小瑟你又说对了——”舒珞叹气:“如今看来,根本不是吴茱萸归来,而是整个云隐门都……”   “不,还有一个可能。”文京墨拨动着算盘,“南烛撒谎。”   “文公子你意思是,也有可能是南烛馆主设下的陷阱?”宛莲心瞪眼。   “贼喊捉贼?”流曦蹙眉。   “哎呦,若是真的,那这个小鬼头可太会演戏了。”炽陌感叹。   “阿瑟,你如何看?”尸天清问道。   “不是南烛。”郝瑟道。   “为何?”文京墨抬眼。   “因为名侦探的直觉。”   众人:“……”   文京墨扶额:“郝瑟,你那个什么狗屁直觉到底——”   “他的眼睛没有撒谎。”郝瑟抬眼,看向众人,眸色凝沉,直压心境。   众人对视一眼,神色皆慢慢沉了下来。   “那请问郝瑟大侠,你的直觉能否告诉我们,到底是谁炼制了瑰珀?”炽陌问道。   郝瑟静了良久,嘴唇轻动,吐出四个字:“我——不知道!”   “切!”   “噗!”   “咳咳咳!”   五花八门的感叹词中,郝瑟神色却是愈发凝重:“诸位,有一件事,怕是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料!”   众人对视一眼,齐齐皱眉。   尸天清:“从忆苦楼出来后,阿瑟就怪怪的。”   舒珞:“小瑟今日貌似,有些精神不济——”   流曦:“没吃饱?”   莲心:“病了?”   炽陌:“吃错药了?”   郝瑟:“……”   “郝瑟,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文京墨一语命中中心。   郝瑟吸了口气:“那个星盘。”   “星盘?”众人一愣。   “能做出二十八星宿密码盘的人,应该和我一样,来自同一个地方……”   此言一出,尸天清、舒珞、文京墨、流曦四人的脸色同时大变。   “同一个地方,何意?”宛莲心疑惑。   炽陌冰蓝眸子直直盯着郝瑟,慢慢眯眼:“什么地方?”   郝瑟竖起手指,向上一指。   宛莲心:“天?”   炽陌挑眉:“天人?!”   郝瑟沉眉点头。   “哈哈哈哈,你别说笑了,就郝瑟你这幅德行,怎么可能是天人,若说是天清美人还差不多,哈哈哈哈……”炽陌捧腹大笑。   笑声在死寂屋内转了一个圈,尴尬落下。   炽陌笑意倏收,冷目望向众人:“为何你们都不笑,这般可笑的事,为何都不笑?”   众人看了炽陌一眼,纷纷沉默。   炽陌神色渐渐变了,从震惊变为难以置信,又从难以置信变为呆滞,重重靠在了椅背上,面色惨白,薄唇发青,整个人仿若魂飞天外。   可是此时,众人的关注中心并不是炽陌,而是郝瑟。   “郝兄你是觉得那吴茱萸也是天人?”文京墨问道。   郝瑟点头:“若吴茱萸真是天人,那我们与此人为敌,可就不太妙了!”   “哦?怎么说?”文京墨问道。   “因为天人非同凡响的才华和智慧是远远超越这个时代的存在,天人的所知所想、天人的一举一动,都会搅动历史风云,给天下带来无与伦比的变化!”郝瑟凝色道。   一瞬间诡异沉默。   舒珞:“咳,那个——小瑟……”   流曦:“这话听着难受。”   尸天清:“……”   宛莲心:“小郝,你不用这般变着法夸自己吧……”   郝瑟顿时急了:“我是说真的!”   “哦?”文京墨挑眉,“那敢问您这位天人,您有什么非同凡响的才华和智慧啊?”   “额……”郝瑟僵住。   尸天清敛目轻咳,舒珞摇扇遮脸。   “字丑的要死,认字认不全,古诗全背错,除了唱那种难听要死的歌和做一堆没用的道具,您还会什么?”文京墨挑眉,“还有,您到底搅动了什么历史的风云?封侯拜相?划地称王?另立新朝?开疆扩土?”   “额……”郝瑟偏移目光。   流曦扶额,宛莲心憋笑。   “带给天下无与伦比的变化又是什么——您是呼风唤雨了,还是腾云驾雾了,是修炼成精了,还是得道成仙了?!”   郝瑟干笑抓脑皮:“可能我这个天人有些特立独行……”   “郝瑟你不是天天自诩颜冠九州帅裂苍穹吗?怎么吴茱萸的影子还未见到就怂了?!”文京墨双手插袖,骤然提声,“何况,即便那吴茱萸真是天人,我们也有郝瑟你压阵,焉有输的理由?!如若他不是天人——呵呵,难道郝瑟你一个货真价实的天人,再加上我们这一众顶尖高手,还怕他一个赝品不成?!”   屋内一片宁寂,所有人都定定看着那纤弱的碧衣书生,满面崇敬。   “文书生……”郝瑟双眼渐渐泛红,感动得几欲落泪,“想不到你对我的评价居然如此之高——”   “小生是看不惯你这副胆小如鼠的嘴脸!” 文京墨一算盘怼开郝瑟,“有自己吓自己的功夫,还不如赶紧想想怎么查案!”   “是是是,文书生所言甚是,敢问文书生有何高见?”郝瑟抱拳。   文京墨瞥了一眼郝瑟,又朝舒珞一抱拳:“首先,怕是要劳烦舒公子了。”   “千竹兄请讲。”舒珞忙道。   “小生需要了解,金樱子、白苏、喜树、决明和千金正四人的喜好。”   “明日此时,舒某定然奉上。”   “好。”文京墨点头,又看向众人,“接下来,就要有劳诸位了。”   众人同时正色颔首。   “文书生,你到底打算怎么查?”郝瑟瞪眼问道。   “自然是——”文京墨微微一笑,“一个一个查。”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来,猜猜到底是谁用人心炼制瑰珀了捏?   咩哈哈哈哈 第166章 十四回 四队分查云隐徒 无有之地见天人   支心愁文络 , 持笔苦走文 , 正道沧桑望 , 版正运德生。   “先人板板!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古代县城啊!”   郝瑟满面激动之色溢于言表,一边胡乱四下张望,一边慢慢前行。   “布店、成衣店,缎行;茶叶店、鞋店、蜡烛店;山货店、茶馆、当铺、米行、磨坊……娘额, 这简直比王府井大街还热闹!啊!看这家绸缎店!”   说着,郝瑟一溜烟冲到街道东侧一家店铺里, 探着脑袋向店内一望, 但见那店内绸缎成排, 七色耀目, 华丽无比。   “这绸缎肯定很贵!”   郝瑟连连咋舌,脑袋一缩,转了个身,又奔向另一侧的瓷器店, 只见那店内, 青花瓷器罗列,釉面细润,玲珑俊秀, 精致无比。   “青花瓷!明朝的青花瓷!这肯定上亿了!”   郝瑟扒着门框, 一双死鱼眼烁烁放光。   “去去去!这是哪来的小叫花子,别挡着大门!”店内的小二满面怒气把郝瑟给哄了出来。   而向来脾气不咋地的郝瑟却是毫无恼怒之色,反倒一脸羡慕看了那小二一眼,砸吧了两下嘴巴, 退到了街道中央,死鱼眼定定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叉腰横立,只觉心中一股豪气凭空升腾而起。   “尸兄,咱们定要在这好好做一番大事业!”   豪气万千喊完,身后却无人应声。   “尸兄?!”郝瑟心头一跳,忙一回头,立时松了口气。   但见尸天清静静站在距自己身后三步之外,一双眼睛藏在厚厚刘海之后,看不清表情,仅能看到一个紧绷的下巴。   “尸兄,你倒是应一声啊,老子还以为你走丢了呢!”   郝瑟一把拽住尸天清胳膊,一脸激动向前走。   “卧槽!快看,尸兄,看这磨镜子的手艺,这早就失传了啊!”   “我去!尸兄,你瞅瞅这棉布,天然无污染全手工啊!”   一路上,郝瑟嘴里发出的惊讶赞叹声就一直没停过。   而且还越赞越激动,越叫越大声,听得擦肩而过的行人频频侧目,一副用“这是哪里来的乡巴佬”的表情鄙视郝瑟。   尸天清任凭郝瑟拉着胳膊前行,厚重刘海之下,清眸定定望着郝瑟激动脸孔,一丝疑惑从微蹙眉宇间划过。   “馒头诶,热气腾腾的馒头诶!”   一声叫卖成功阻止了郝瑟奋勇前进的脚步。   郝瑟身形一停,站在一叠三层的馒头笼屉前,看着笼屉里热气腾腾的馒头,狂咽口水。   “小哥,来一个馒头吧,又白又好吃。”摊主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汉,一脸热情招呼道。   “多少钱一个?”郝瑟一脸紧张问道。   “两文钱一个。”老汉笑呵呵道。   “好,来一个!”郝瑟豪爽从怀里掏出刚刚被人施舍的两文钱,换了一个馒头,掰开一大半递给尸天清,“尸兄,先吃一个垫垫肚子。”   尸天清默默接过馒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馒头的大小,又将馒头递了回去:“阿瑟,我不饿。”   “哎呀,区区一个馒头,不用纠结啦!”郝瑟一脸不以为意两口吞下馒头,鼓着腮帮子道,“等会儿咱们赚了大钱,就去馆子里好好大吃一顿。”   尸天清看了一眼郝瑟,默默将馒头包好,塞到了自己怀中。   “好,尸兄,咱们准备开始了!”郝瑟一抹嘴丫,拍了拍手,转头对尸天清道。   尸天清笔直身形一滞:“什么?”   “开始赚钱啊!”郝瑟嘿嘿一乐,双手叉腰,深吸一口气,骤然提声: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江湖高手路过宝地,现场演绎江湖失传秘技拳法,拳如雷霆,脚踢江海,不看悔三生啊!”   这一嗓门,拔得那叫一个高,震得整条街道的旗幌都摇了三摇。   街上的行人同时动作一停,齐刷刷看向郝瑟和尸天清方向。   一瞬的宁静。   然后,众人纷纷扭头,赶路的继续赶路,卖东西的继续吆喝,买东西的继续砍价,皆是同一个反应——无视!   一股小风嗖嗖刮过郝瑟懵逼表情和尸天清僵硬身形。   “我勒个去!”郝瑟一跺脚,扯开嗓门再喊,“百年难得一见的精妙拳法!江湖宗师级人物亲身指导!有人的捧个人场,有钱的捧个钱场啊!”   嘈杂街道上,嗖嗖冷风继续冷冷吹过二人身形。   无、一、人、围、观!   先人板板!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郝瑟死鱼眼暴突,转头望向旁边的尸天清:“尸兄,为啥子没人来看?”   尸天清僵硬着摇了摇头。   “先人板板,这是啥子情况啊?!”   郝瑟转头望向人群狂抓头发,却未发现在转头之时,身侧的尸天清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偷偷松了口气。   “哎呦呦,小哥,你这可不行啊。”突然,旁边卖馒头的大爷幽幽来了一句。   郝瑟死鱼眼一亮,骤然冲到馒头摊前,一脸“求指导”表情问道:“大爷,你有何高见?”   “小哥你是外地来的?”大爷一边摆着馒头一边问道。   “是啊,初来贵宝地,想着寻个吃饭的活计。”郝瑟连连点头。   大爷一脸了悟:“看小哥刚刚那架势,是想做江湖耍把式的活计?”   “没错没错!”郝瑟继续点头。   “哈哈哈哈!”大爷闻言不由一阵大笑,频频摇头道,“哎呦小哥,你们一没有家伙式儿,二没有衣服行头,三没有血头,就这样空手白拳去卖艺,肯定没人看啊!”   “哈?!”郝瑟听得满头黑线,“大爷您说啥子?”   “不明白?”大爷挑眉。   郝瑟摇头,又看向尸天清,尸天清急忙一阵摇头。   “请这位大爷指条明路!”郝瑟郑重一抱拳。   “老汉我可不当不起小哥的大礼。”大爷笑着连连摆手,“不过若是指路,我倒是可以给你指一条。”   说着,大爷就抬手向前一指:“看见没,顺着这条街向前走,有一座石桥,过了石桥,看到岔路往东拐,再走个半盏茶的功夫,你就能看见这县城里最热闹的市集,市集口就有江湖卖艺的。”说到这,大爷一脸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郝瑟,“小哥你先去瞅瞅,再决定要不要吃卖艺这碗饭。”   “市集口?”郝瑟顺着大爷指的方向望了一眼,点点头,回首向大爷一抱拳,“多谢大爷指点。”   “不客气不客气。”大爷连连摇手。   郝瑟又转向尸天清:“尸兄,走!和老子一起做市场调查去!老子我就不信了,难道这大明朝的街头卖艺水平还能强过春晚去!”   *   老子错了!   老子大错特错!   郝瑟站在市集口,一脸懵逼看着市集口上东西两侧的卖艺团体,死鱼眼发直,浑身僵硬。   这大明朝的街头卖艺水平明显甩了春晚好几个芒果台标啊!   川流不息的街口,只有两家街头卖艺团体在工作,虽然数量不多,但是质量——却是令人瞠目结舌。   北侧这一队,玩得是历史悠久喜闻乐见的胸口碎大石。   但见两个敞胸露怀满的汉子抬着一块厚过三寸的石板,放在了另一名同样造型的汉子胸口,然后两个汉子就抡起两个粗壮的铁锤,轮流朝着那块石板乱砸。   随着每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都隐隐颤动,然后就见那石板下的汉子,一口接一口喷出血来,待那块石板碎裂抬下之后,石板下汉子喷出的血都攒了半盆足够洗脸了。   可就是这般搏命的表演,旁边围观的百姓却是一脸意兴阑珊,稀稀拉拉鼓着掌,偶尔有几个投铜板的,貌似还是友情赞助。   先人板板!这哪里是卖艺啊,这是卖命啊!   郝瑟一脸震惊看着那吐血大汉起身,一边继续吐血一边收集着地上的赏钱,僵硬看向身边的尸天清。   “尸兄……这个,你行吗?”   尸天清双目瞪得溜圆:“阿瑟,天清内功已失……”   “要不,咱们再去那边看看?”郝瑟提议。   “听阿瑟的。”尸天清连连点头。   二人齐齐抹了一把冷汗,转战南侧这一边卖艺团体。   这一队明显人气较高,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百姓拍手欢呼,气氛很是热烈。   “好!好!再来一个!”   “哎呀!这才是真功夫!”   郝瑟死鱼眼一闪,给尸天清使了一个眼色,猫腰缩着脖率领尸天清挤入人群,成功抢占了一个内层围观有利位置。   可待站定定眼一看,再一次傻眼。   这一拨江湖卖艺的形式,更大大超乎郝瑟的预料。   此时登场的是一个身着赤红衣衫,身材火辣□□的蒙面妹子。一上场,就用火把将手上浇了火油的长鞭点燃,手腕一转,就在场中舞起火鞭来。   那鞭稍在空中啪啪作响,震耳欲聋,每次击打地面,就是一道长长的火痕。耀目火星随着鞭身飞溅,在半空中画过一道道火虹,妹子凹凸有致的身形在其中摇曳生姿,犹如凤舞金花,甚是养眼。   娘额……   郝瑟低头瞅了瞅自己平板身材,又看了看身侧尸天清消瘦的身形……   喂喂,我方硬件设施不及格啊!   接下来,又上场一个大汉,身着露胸装,脚踏彩云靴,手持长剑,踏入场上,风驰电掣舞了一番之后,突然,长剑一抛,反手一握,竟是刺向了自己的口中。   “啊!”   观众一片尖叫声中,那柄长剑竟被男子吞了下去。   “好好好!”   “哇,这个牛啊!”   周遭叫好声不绝于耳。   “这个老子知道!”众人叫嚷声中,郝瑟一脸得意向身侧的尸天清讲解,“那柄剑是有机关的,可以伸缩——”   岂料,话音未落,就见那汉子突然一转身,就见一根剑尖从后腰出露了出来,还带着血迹!   “阿瑟,你刚刚说什么?”   震耳欲聋的叫好声中,尸天清嘶哑声线微弱的几乎听不真切。   “没、没啥……”郝瑟一脸震惊看着那汉子握住剑刃,将沾血的剑身从后腰处抽了出来,在抽到剑柄之时,居然还做出了一种被卡住的感觉,噗嗤喷了一股血才抽出整个剑身。   “卧槽,这太逼真了,魔术大师的风范啊!”郝瑟胆战心惊跟着众人拍手,转目看向尸天清,“尸兄,这个太……”   岂料话刚说了一半,就见尸天清脸色大变,双目瞪得好似两只铜铃,朝着自己使劲儿摇头。   郝瑟:“……”   喂喂,尸兄,难道老子看起来很像那种逼迫良家妇男吞剑放血的凶神恶霸咩?!   总之,在观摩完两场街头卖艺表演后,郝瑟市场调查的结果是——   “尸兄,老子觉得,要不咱俩还是去应聘个店小二跑堂洗碗工什么的比较脚踏实际吧。”   郝瑟蹲在市集口的大槐树下,一脸茫然望着人来人往的市集,艰涩道。   “天清,听阿瑟的……”   同样动作同样表情蹲在郝瑟身边的尸天清喃喃回复道。   嗖嗖小风吹过槐树树梢,摇下几片残叶,随风游走,凄凉无限……   越啬寨大厅之中,郝瑟站在剑拔弩张的卯金刀和尸天清中间,一双死鱼眼皮狂跳不止。   厅内众匪更是尽数惊呆。   卯金刀□□眼死死盯着尸天清,满面横肉狰狞,手臂肌肉纠结,突突乱跳。   郝瑟甚至能感到一股的惊人气力涌入卯金刀手臂筋脉之中。   可更令人惊悚的是,尸天清钳住卯金刀的蜡黄手指却巍然不动,举重若轻得仿若不过是随手握了一根筷子。   卯金刀面色渐沉,突然,双目一闪,豁然大喝一声,手臂狠力一甩,挣脱尸天清钳制,倒退一步凶狠瞪着尸天清。   而尸天清则是慢慢放下手臂,清眸在郝瑟脸上一扫,后撤一步,向卯金刀恭敬一抱拳。   死一般寂静。   卯金刀额头跳了几跳,嘴角一扯:“哈哈哈哈,好好好!”   说着,突然双眉一竖,身形猝窜上前,出掌化风,犹如巨涛翻浪,轰然拍向尸天清面门。   尸天清顿时面色一变,身形一旋把拽到郝瑟一边,反身就迎了上去。   郝瑟还未回过神来是怎么回事,就觉眼前一花,自己竟到了孟三石身侧,而大厅之中,尸天清和卯金刀已然战成一团。   众人惊诧目光中,卯金刀红衣胜火,蒲扇般的手掌凌空翻舞,掌风如刀,就如燃火风车一般,急旋猛攻,势道惊人。   而对战的尸天清却是脚下急走,频频避退,每一次都是擦着卯金刀的掌风险险避开,甚是惊险。   众人屏住呼吸,紧盯战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两幅画,同志们,想起来了吗   就是实体书猫儿和小金的书签啊   哈哈哈哈   另:墨兔叽看了留言   只能说,大家猜的炼制瑰珀的人,都是擦边哟   咩哈哈哈   另另:墨兔叽这两周在榜,认真算了字数后,发现必须要一周四更才能到榜单   因此这两周改一下更新频率   一、二、三、五   然后,悲剧的告诉大家,两周过后,存稿为零   以上! 第167章 十五回 四探查空手而归 道线索请临思甜   “济世庐”主厢之内, 舒珞坐轻摇折扇, 面色微青, 喉结频频滚动,好似嗓子眼里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一般。   门外脚步声沉重,文京墨慢步入屋,落座长长吁气, 狠掐眉头。   “千竹兄,如何?”   文京墨摇头:“那决明看似少言寡语、不善交际,但实则心思缜密, 十分难缠。小生与他聊了三个时辰, 却是毫无破绽,一无所获。舒公子呢, 你呢?”   舒珞脸皮抖了一下,不自然打了一个饱嗝:“白苏此人,笑脸迎人, 滴水不漏……舒某和他喝了两个时辰的茶, 喝得都快吐了……全无发现……”   二人相顾无言,齐齐叹了口气。   “哎呦, 累死了……”宛莲心提着裙子歪歪扭扭走进屋子,平日里的娇美优雅全然消失,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咚咚咚整整倒了五杯茶灌了下去。   文京墨瞪眼,舒珞惊悚。   文京墨正要开口询问,就见流曦走了进来, 一脸纠结面瘫状。   “流曦——宛姑娘这是?”舒珞小声问道。   流曦面色苍白:“女人,可怕。”   “嗯?”二人同时一愣。   “两个时辰,论价战,可怕!”流曦补言。   “砰!”宛莲心猛一拍桌子,“她喵的那个千金正,你给老娘等着,老娘我还不信了,砍价老娘能败给一个男人,这让我们女人的面子以后往哪摆?!”   那姿势、那表情、那语气、那造型,竟是与郝瑟如出一辙。   流曦默默后退,舒珞惊呆,文京墨脸皮狂抽:“郝瑟,都是把人都给带坏了——”   “小郝?”   郝瑟的名字一出,宛莲仿若解除了魔咒,瞬间就恢复了婉约柔美的造型,翘首观望,可看了看了半晌,仍是没见郝瑟的人影,不由有些失望,转头一看文京墨和舒珞表情,不禁掩口惊呼:   “舒公子,文公子,你们为何面色发青?”   “咳,舒某……咳,无事、无事。”舒珞狂摇扇子。   “无事……”文京墨掐眉头。   “小郝和尸公子怎么还未回来啊?”宛莲心一脸担忧。   “这么说的话,炽兄也——”舒珞正说着,突然僵住,整个人仿若见到了什么鬼怪一般,满面惊悚,僵硬瞪着门外。   众人顺着舒珞的目光看去,顿时也惊呆了。   惨淡阳光之下,一道绯红人影踏着沉重的脚步蹒跚而来,重重坐在了椅子上。   绯色红衣飘忽,冰蓝眸子恍惚,麦色肌肤从内而外撒发出青白色谱,一头顺滑的咖色卷发,就好似被七彩狗屎轰炸了一般,乱七八糟炸成一团,左一条红,右一条绿,还有黑白青蓝挑染其中,富含非主流风采。   “噗!”流曦扭头。   文京墨愕然,宛莲心脸皮狂抽。   “炽兄,你——没事吧?!”舒珞瞪眼道。   “我好的很!”炽陌咬牙切齿,“那个叫喜树的臭小子,总有一天,我要把他的头发一根一根全拔下来!”   舒珞以扇遮脸,文京墨看天,宛莲心瞅地,流曦肩膀狂抖。   “谁敢笑?!谁再敢笑一声,我撕了他的嘴——”炽陌拍案而起。   “哈哈哈哈哈,炽陌,你这是啥子鬼,凤尾鸡吗?!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郝瑟一阵风似得冲了进来,盯着炽陌捧腹大笑。   “郝瑟,你、你你再笑一个试试!”炽陌暴跳如雷。   “哈哈哈哈哈!”   “郝瑟!”   炽陌旋身飞出一腿,可腿风还未达郝瑟前一尺之处,一柄剑鞘瞬时探出,轻轻一抖,就腿风化解开去   “炽兄,你——”尸天清闪身挡在郝瑟身前,定眼一看炽陌的造型,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一双清水眸子十分不自然移开,肩膀微抖。   “喜树,我跟你不共戴天!”炽陌抓狂。   “哈哈哈哈噗噗噗噗——”郝瑟发出一连串诡异的笑声,和尸天清走入屋内落座,强忍好久,才忍住笑声,清了清嗓子,“诸位,可查到了什么?”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脸色皆是有些难看。   郝瑟三白眼一扫,顿时得意起来,双手一叉腰:“没查到?哇卡卡卡,老子可查到了哟!而且查到了不得了的事哟!”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了过去。   郝瑟头颈高扬,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木匣打开,取出了七颗白色的蜡丸,每个蜡丸之上,都写了四个金色大字——万事大吉。   “云隐门的万事大吉丸?”舒珞惊道,“这可是云隐门的秘药,相传服下之后,可保两个时辰百毒不侵,小瑟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嘿嘿,别急,还有呢!”郝瑟一乐,又从木匣里取出了一个瓷瓶,血红如玛瑙,上面封着特质的蜡纹——正是南烛口中以人心炼制的瑰珀。   众人数目绷圆。   “我已经查到这瑰珀是何人炼制!”郝瑟咧嘴一笑,“三日后,咱们就能去抓人!”   郝瑟笑意灿灿,一脸势在必得。   众人对视一眼,惊诧万分。   尸天清静立一旁,看着郝瑟笑容,眸中划过一道水色,轻轻叹了一口气。   *   云隐门四重山巅,有六所山舍,呈环状而建,中间一所,为金樱子掌门居住的松鹤阁,两侧分建四山舍,为白苏、喜树、决明和千金正居住之地,在松鹤阁旁侧,有一所较小的山舍,正是南烛居——映泉阁。   未时刚过,映泉阁院内,一众云隐门弟子队伍长排,皆手捧小纸条,个个垫脚翘首,竖耳屏息,一脸殷切期盼。   屋内,南烛端坐高桌之后,手持一卷医书,眉头皱纹深陷,简直能夹死一堆蚊子,旁侧萧画研磨,骆嫣沏茶,一室安逸。   “咳,馆主,您看——”骆嫣轻咳一声,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门外排队的弟子。   南烛眉头皱成一个疙瘩,顿了顿:“继续吧。”   “下一位!”萧画立时提声呼道。   “来了来了!” 一个年过三十的弟子匆匆走入,将手里的纸条递给到了桌上。   南烛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你要考九穴飞针?”   “是,小师兄。”   “考了几年了?”   “三年了,就差这一门,我就能学三星课程了。”   “走一遍针我看看。”   “是!”   那弟子退后两步,从腰间取出针袋,在桌旁的布袋人偶上走了一遍针法,拱手而立:“请小师兄指教。”   南烛眯眼:“行针之时,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自然想的是行针手法,还有——”   “是飞吧……”   “嘿嘿,小师兄,你看出来了……”   “九穴飞针针法,行针讲究的是九针齐走,状若蝶飞,但究其根本,乃是以九穴精准为重,你只顾行针手法花哨好看,怕是练一百年也没用。”   “小、小师兄教训的是……”   “别用九穴行针法,用最平常的认穴走针法,走九穴,行慢针。”   “是是是,多谢小师兄。”弟子兴高采烈退了出来。   “下一个。”萧画提声。   “小师兄,我这次考的乃是僵尸药弹配比……”   “背一遍药方配比我听听。”   “是,小师兄!”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屋内,南烛老声慢语,字字讲解,屋外,一众弟子手持小册,埋头小抄。   “快记快记,这可是小师兄做的考前重点指导,大考的时候定有大用!”   “幸亏还有小师兄给我们补课,要是去问白苏师兄,肯定会被整死!”   “对啊对啊,还是小师兄最好,最可爱了!”   “是啊,一副小大人的老气模样,是挺可爱的。”突然,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哇!”   “谁啊!”   “吓死人了!”   众弟子哄一下散开,瞪眼一看,人群中不知何时混进来一个外人,一袭贵紫色锦衣,腰横金玉石带,三白眼匪气灼灼。   “郝少侠,你吓死人了!”   “郝少侠,你跑这儿来干啥?”   众弟子长吁一口气。   “你们这是——临世抱佛脚?”郝瑟蹲下身,小声问道。   “是临阵磨枪!”众弟子纠正。   “是是是,临阵磨枪!话说,那小屁孩——咳,我是说南烛的指导,有用吗?”   “当然有用了,小师兄可是云隐门里唯一一个从富贵荣三部毕业的天才!”   “百年难得一见!”   “能得小师兄的传授,那可是好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是吗——”郝瑟眸光微闪,“你们这个小师兄还真不简单呢,这么小,就要学这么东西,怕是在襁褓里就要背医书了吧。”   “郝少侠你还真说对了,小师兄小时候就是睡在医书上的。”   “诶?怎么说?”   “小师兄是掌门捡来的孤儿,当时寒冬腊月的,还不到五个月,饿得就剩半口气了,全靠白苏师兄的金针吊着一口气。”   “不过那时候就落下了病根,一累一冷就容易发烧。”   “掌门为了养活小师兄,那可真是一把屎一把尿……”   “得了吧,小师兄根本就是白苏师兄他们四个带大的,掌门根本是只管捡不管养……”   “也不能这么说嘛,掌门不是负责喂奶吗……”   “每次都把小师兄喂吐?”   “产奶的羊还是白苏师兄养的……”   “掌门分明就是只负责玩。”   众人叽叽喳喳声线中,郝瑟目光透过窗棂,径直定在南烛身上,长长叹了口气,盘膝坐在了屋檐之下。   四周的嘈杂渐渐远去,众弟子一个一个满心期盼进去,又一个一个心满意足离开,排队询问的弟子越来越少,直到最后,只留了郝瑟一人坐在屋檐之下。   整个院落渐渐静了下来,夕晕橙红,霞光凌云,漫天华彩,美轮美奂,映照在郝瑟的双瞳之中,如火光般温暖。   “郝瑟,你在此处作甚?”一双灰色的小布鞋踏出门槛。   郝瑟眼皮一动,转头看向瓷娃娃一般神医小鬼,抬手一挥:“呦,小屁孩。”   “你在这坐了多久?”南烛盯着郝瑟。   “一个时辰吧……”郝瑟微微一笑。   南烛定定看着郝瑟,脸色渐渐变了:“你可是查到了什么?”   郝瑟笑容未变:“小屁孩,我问你,你是不是很喜欢云隐门?”   “什么?”   “你……是不是很喜欢云隐门?”郝瑟笑容敛去,又问了一遍。   南烛静身而立,良久,才小声“嗯”了一句。   “是啊,这里是你的家啊……”郝瑟叹了口气,抬眼看向绯红天际,“小屁孩,若是有一日云隐门……消失了……”   “你到底查到了什么?!”南烛提声。   郝瑟垂眼,轻轻一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使劲儿揉了揉南烛的脑袋。   “你干嘛!”南烛甩袖扫开郝瑟的手,却发现头顶多了一个纸卷。   “按上面时间地点过来,你就会知道我查到了什么。”郝瑟足下一踏,身形弹空而起,飞踩屋檐离去。   南烛打开纸卷,但见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字:   【后日子时,思甜楼】   “思甜楼?”南烛蹙眉,看向郝瑟离去方向。   那里,早已没有郝瑟的身影,只有怪异难听的歌声随倦鸟归巢,悠悠荡荡飘在耳边:   “我醉、一片朦胧,恩和怨、是幻是空,我醒、一场春梦,生与死、一切成空,啦啦啦啦,啦啦啦~谁与我生死与共~”   作者有话要说:   来,猜猜吧,小瑟瑟查到了什么   星星眼   对了,提醒大家,开封是没有签约的文,不要在开封里面仍霸王票,扔了我也收不到 第168章 十六回 思甜楼惊现真相 混一战夜长无明   思甜楼, 云隐门常年炼丹之所, 位于在落云湖畔西南方向, 楼有三层,青砖飞檐,内有丹房七十二间,方圆十丈之内, 无林无竹,皆以白色卵石铺地,乃为放火之用。   子时刚过, 思甜楼外一片寂静, 地面白石寒渗渗一片,仿若白雪皑皑, 反射冷月之光。   外楼竹林随风摇荡,回荡啸音,犹如鬼哭。   一道半人身高的身影, 沿着林间小路慢慢走到思甜楼下, 双手背负,眉头深锁, 童音慢道:“我到了——”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响音,郝瑟、尸天清、舒珞、炽陌、文京墨和流曦慢慢从树丛中走了出来。   “郝瑟, 你想让我看什么?”南烛问道。   郝瑟微微叹息,转目看向思甜楼:“是你——不愿看到的……”   说着,就慢慢上前,掏出钥匙打开了思甜楼被封的大门。   “你为何会有钥匙?”南烛提声问道。   郝瑟却是不答话, 径直推门而入,尸天清、舒珞、炽陌、流曦也闪人入内。   南烛眉头一蹙,足下一点,飘入楼门。   思甜楼内,黑漆一片,所有丹房皆被封死,毫无人声,郝瑟行在最前,沿着甬道径直向前行到尽头,立在一面青砖墙前,回头道:“尸兄。”   尸天清上前一步,鹤吟剑灿然出鞘,在空中划过一道月色光华。   砖墙应声碎裂,显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墙洞,映着微弱月光,能看到洞中不远处,仍旧是一面砖墙,看起来,就像是楼阁建筑中最普通的墙面。   “郝瑟,你这是作甚?莫不是要拆了思甜楼不成?”南烛蹙眉问道。   郝瑟仍是不回话,只是回头示意了尸天清一眼。   尸天清持剑飘入墙洞,剑光闪过,墙壁一面接一面碎裂,最后竟是连成了一条长长的暗道,看走势,直直朝着地下行去。   “走吧。”郝瑟率先进入,众人随后。   南烛面色惊异,迈步而入。   最前方,尸天清剑光如同闪电,撕裂黑暗,剑音嗡鸣,刺骨寒凉,一点点渗入南烛的心里。   沿着暗道就走了半柱香的功夫,众人早已深入地下,前方剑光渐渐停歇,郝瑟等人顿步,停在了一所石门之外,   石门之上,雕着精细的花草纹章,正是云隐门的图腾标记。   南烛立在门前,小脸苍白如纸:“这是什么地方?”   郝瑟看了南烛一眼,迈步上前,手指轻轻拂过门板上的图腾机关,石门一震,缓缓开启。   滚滚热浪扑面而来,一座丈高的漆黑炉鼎映入眼帘,丹炉之内,火焰灼红,将一座巨大的地窖轮廓映入众人眼帘。   地窖四周,放着无数药罐,里面的汤汁热气蒸腾,气味四溢,苦辣香臭混在一处,而在炉鼎旁边,摆着一个瓷坛,通体洁白如玉,坛身贴着半张黄符,血色红字,而另半张黄符已经随着坛口的蜂蜡被撕掉,露出空荡荡的坛口。   南烛目光一触及那瓷坛,瞳孔剧烈一缩。   “出来吧,你们逃不掉了。”郝瑟沉声道。   就见炉鼎之后,四道人影缓缓走了出来,逆着炉鼎火光,冷冷瞪着众人。   一人双眼弯弯,一人发色七彩,一人面容枯瘦,一人身魁如缸,正是白苏、喜树、决明和千金正四人。   南烛小脸倏然绷紧。   舒珞、文京墨、炽陌、流曦微显诧异,不禁看了郝瑟和尸天清一眼。   尸天清面无表情,郝瑟眉眼沉凝。   “唉,大师兄,我早说了,今天炼药不是黄道吉日。”喜树笑道。   “没法子,若是再等,最后这颗药引就废了。”白苏笑吟吟道。   “果然前几日,你们是来探风的啊……”决明瞅着郝瑟,阴森森道,“难道是我们四人露出了破绽?”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郝瑟上前一步,冷冷瞪着四人,“自然是有人给出线索——”   “线索?啊,那定是我们这位小师弟吧。”喜树看向南烛,“小南南,你不是早就怀疑我们了吗?所以才费尽力气找到了忆苦楼的暗阁,还特意领着郝少侠他们路过运送药引的山道,不就是为了找人帮你查明真相吗?怎么,如今看到了真相,怎么一点都不高兴呢?”   南烛面色微白,良久,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白苏、喜树、决明、千金正四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说了你也不懂。”白苏微微摇头,“可惜了,若是你们再晚来半柱香,最后这一颗瑰珀就炼成了。”   说着,拂袖一笑,竟是和其余三人闲庭信步一般走向了门口。   “铮——”鹤吟剑亮刃,拦住四人   舒珞展扇,炽陌竖眉,流曦抬手,闪至尸天清身侧。   “想走?”郝瑟冷笑,甩出千机重晖。   白苏看了郝瑟一眼,目光又移向那边僵直站立的南烛,笑了一声:“郝少侠,我云隐门的人若想走,天下没人能拦得住。”   随着他的话音,白苏的身后,缓缓腾起了一缕细细的白烟,那白烟仿若有生命一般,突然膨胀起来,化作一个巨大的棉花糖,携着刺鼻的诡异臭味朝众人压了过来。   “有毒!”舒珞面色大变,立即捂鼻后退。   “快走!”炽陌大吼。   尸天清如霜剑风狂旋而起,将白烟挡住一瞬,剑光崩射,如月华碎裂,破烟而出。   “撤撤撤!”郝瑟揪住南烛,一路狂奔,和众人径直冲出思甜楼暗道,回到了石场之上。   思甜楼大门中涌出滚滚浓烟,仿若一只巨大的猛兽破闸而出,四道人影踏着猛兽头颅,冲到了郝瑟等人的面前。   “如今,是你们走不了了。”决明冷声道,“尤其是这位舒公子,若是让敛风楼将消息传了出去,怕是麻烦的很。”   “阿瑟,保护南烛馆主!”   尸天清沉喝一声,就见四色流影在空中一闪而逝,眨眼之际,尸天清、炽陌、舒珞、流曦四人就到了白苏、喜树、决明和千金正的身后。   鹤吟剑横在白苏脖颈,无字扇顶在决明心口,苍白手指掐在千金正咽喉,红色腰带缠在喜树脖颈。   “小子,你可算落在我手里了!”炽陌冷笑。   喜树嗤笑一声:“炽兄,难道没人告诉过你,千万不要和云隐门的人贴身吗?”   “切,我——”炽陌刚说了两个字,面色骤然一变,整个人仿若一根面条,软软跪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尸天清、舒珞、流曦三人也重重跪地,面色青白,嘴角溢血。   郝瑟千机重晖坠地,面容扭曲,汗滴如豆。   白苏等人冷笑一声,慢慢向着郝瑟和南烛聚拢。   “小屁孩,靠、靠后……” 郝瑟单膝跪地,一手撑地,一手拼命护着南烛。   南烛面色青白,拨开郝瑟手臂,挡在郝瑟身前,冷冷看着白苏:“为什么?”   “为什么?小师弟是想问,为什么他们明明服了万事大吉丸,却还是中了毒?”白苏笑吟吟道,“那是因为,老家伙手里的万事大吉丸都是假的,啊——不过他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早已病入膏肓,嗅觉味觉都没了,已经做不出药,也辨不出药了!”   南烛双眼崩裂。   “小南南不信?”白苏轻笑,目光看向石场外的密林,“不信你可以亲自问问他啊。”   “是啊,我这个没用的老东西,早已不是你白苏的对手,否则也不会等到今日,才借外人的手来阻你,可惜,终归还是晚了……”   空中传来幽幽叹息,一道灰袍踩着思甜楼的倒影走到白色石场中央,银白枯发在夜风中凌乱飞舞。   “师父——你早知道……”南烛紧缩瞳孔中隐隐泛出红光。   金樱子朝着南烛勾起一抹虚弱笑容,转目望着白苏:“白苏,我老了,云隐门迟早是你的,你又何必投靠那个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天下阴晦,乱世荒荒,若不能择良木而栖,迟早都是死,徒儿也是被逼无奈。”白苏抱拳道。   “助纣为虐,虽生犹死。”   “总比真死了强。”白苏一双笑眼冷酷如冰:“小师弟,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发誓以后归顺于我,我便留这个老家伙一命——”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名!”   无数蜂针呼啸杀来,白苏悚然一惊,后退数丈之外,瞪向石场中央。   郝瑟歪歪扭扭坐在地上,膝上放着千机重晖,十指微颤:“可惜,差了一点。”   “你、你怎么?!”   “老子体质有点异于常人,嘿嘿——”郝瑟露齿一笑,骤然提声,“小屁孩!”   南烛瞳中红光一闪,反手捏碎一枚药弹拍在了郝瑟的千机重晖之上。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十指狂敲而下,白色的烟雾喷射而出,狂风暴雨一般罩向了白苏四人。   四人骇然变色,惶然乱退。   岂料那白烟在半空突然变成了四股,竟是射向了尸天清、舒珞、炽陌和流曦。   “不好、他们要解毒!”决明大叫,可还未说出后半句,寒凛剑风瞬间腾起,青白黑红四道人影已经杀了过来。   “大师兄!”   “撤!”   白苏反手一扬,掌中飞出数枚墨绿色的药弹,重重砸地,噗轰轰轰,数个墨绿的蘑菇云原地炸裂,铺天盖地的恶臭狂啸喷来,刺鼻冲目。   尸天清等人不禁一退,就在这一退之瞬,四道人影破烟而出,狂奔而去,身后还带着呼啸的墨绿烟雾拉线,臭飘十里。   “呕呕呕!”炽陌扑地狂吐。   舒珞面色青白,几乎战都站不稳,流曦足下踉跄,尸天清薄唇发青,也是无力再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四人扬长而去。   “先人板板!”郝瑟身形一歪,躺在了地上。   南烛身形一晃,重重坐地。   “阿瑟/小瑟,没事吧?”尸天清和舒珞忙奔了过来。   “没事。”郝瑟撑起身,啐出一口血。   “这个臭铀弹着实烦人。”炽陌一边擦嘴一边道。   流曦重重点头。   “咚!”突然,众人身后传来一声闷响,五人回头一看,竟是金樱子昏倒了。   “师父!”南烛迅速冲上前诊脉。   “喂喂,这老头不会被自家的臭铀弹熏晕了吧?” 郝瑟呼道。   南烛跪地,把脉良久,才将微颤手指收回,低声道:“白苏说的是真的,师父已病入五脏,命不久矣。”   众人面色同时一凝。   南烛攥紧金樱子手腕,吸气抬首,漆黑无光的眸子,极目望空。   沉霭夜重,斜月坠辉。   夜,还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   这剧情,大家猜到了吗?   咩哈哈哈哈   以上! 第169章 十七回 云隐散去众人离 梦醒惊见人心引   晨光淡, 目红光, 一夜呆然至天明。   松鹤居卧房内, 南烛静静坐在金樱子床边,小手握着金樱子手掌,眼圈青黑,眼角微红, 双瞳放空。   一束晨光透过窗棂洒入,照在金樱子满是皱纹脸上,透出无尽沧桑。   突然, 金樱子眼皮一动, 慢慢睁开了双眼。   南烛身形一震,低头:“师父, 您醒了!”   金樱子浑浊目光在南烛脸上打了个转,叹了口气,费力抬起手揉了揉南烛的发顶。   南烛眼圈一红, 慌乱垂眼。   金樱子憔悴一笑:“小南南, 什么时辰了?”   “已过辰时。”   “若是为师没记错的话,今日可是云隐门一年一度的大考之日?”   “是的, 师父。”   “好。”金樱子点点头,“去将为师的金缕衣取来。”   “是, 师父。”   “还有,将思苦楼中的瑰珀也取来。”   南烛猛然抬头,面色渐渐苍白。   “去吧——”   “是……师父……”南烛垂眼,起身恭敬抱拳, 默默退出屋子,关上了房门。   屋内,又是一片静怡。   金樱子慢慢坐起身,靠坐床铺,静静看着一抹晨曦铺满地面,扫起金色的尘灰。   “郝少侠,你在吗?”金樱子轻声问道。   良久,空无一人的屋内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一抹青影携一道紫衣落在了金樱子床前。   “金掌门,你当真要如此做?”郝瑟问道。   金樱子正色颔首。   “当真——不再考虑一下?”   “金某已经考虑的够久了,不能再拖了。”金樱子缓缓下床,双脚落地之时,不禁一个踉跄。   尸天清一把扶住金樱子,剑眉紧蹙,紧盯着眼前的苍老掌门。   金樱子抬头朝尸天清一笑:“此次,多谢二位了。”   尸天清喉结一动,顿了顿,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未说。   郝瑟使劲儿抓了抓脑袋,长长叹了口气。   *   晨光普照,初华坛之上,云隐门一百零八修习弟子齐聚一堂,有的喃喃背诵,有的神色紧张,有的跃跃欲试,都卯足了全力准备冲刺今日大考。   “李师兄,你准备的如何?”   “唉,别提了,紧张的一晚上都没睡好,毒经的一百七十八章怎么都背不下来。”   “唉,我也是,怕是贵门的第三门课今年又要挂了。”   “张师兄,你如何?”   “研究了半晚上的针法,还是不得要领,南烛小师兄说的,我还是领悟不到啊。”   “想开点吧,有时候这针法还是要靠天赋的。”   “是啊,若是想和几位师兄一般,怕是还是要靠天赋啊。”   一众弟子外围,文京墨、舒珞、炽陌、流曦和宛莲心神色凝重,皆是沉默不语。   “啊,找到了,文公子,舒公子!”   就听一声高呼,连商计和宋颂一脸兴奋冲了过来,向五人抱拳。   “今日可真是热闹,连某能如此近的距离观赏云隐门大考,也是算三生有幸了。”连商计激动万分。   “连老爷可决定了是否用那颗仙丹?”文京墨问道。   “这个嘛……”连商计叹了口气,从怀里将紫檀盒取出,“连某考虑再三,决定,还是遵照南烛馆主医嘱,少吃勤劳多运动……”   “口腹之欲,能绝之,连老爷此举乃大善也。”宋颂赞道。   “不是大善,是大悲啊!”连商计一脸痛苦,“一想到以后要忌口,连某就伤心的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众人纷纷无奈摇头,气氛总算缓和了几分。   “为何不见尸大侠和郝少侠?”宋颂扫望一圈,问道。   “今日如此大场面,郝少侠居然没来看热闹?”连商计也奇道。   “他二人,早就到了——”舒珞抬眼示意。   连商计和宋颂顺着舒珞目光看去,但见初华殿朱门缓缓开启,两道人影闪出,一左一右并排而立,正是尸天清和郝瑟。   二人身后,南烛扶着金樱子缓缓走出,站在了初华殿凭栏之后。   金樱子身着金色缕衣,玉石交映,金光灿灿,华丽非常,可他的脸色,却是灰败一片,猛一看去,竟是和尸体毫无二致。   熙熙攘攘的广场渐渐静了下来,众弟子面面相觑:   “为何不见白苏师兄?”   “难道今年是小师兄主考?”   “其余三位师兄为何也不露面?”   “掌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小师兄脸色也怪怪的。”   连商计和宋颂也是面面相觑。   文京墨等人面色一沉,同时迈步向前走去。   五色衣袂在空中划过空灵痕迹,无声无息穿过云隐门弟子,将那凝重气氛铺向了整座初华坛。   待文京墨五人走上高阶,立于尸天清和郝瑟两侧之时,整座云隐门都陷入了死般沉寂中。   所有人此时都有一种预感,今日,在这云隐门中,要发生一件大事。   金樱子推开南烛的搀扶,上前两步,双手行揖,躬身一礼,金色的宽大袍袖垂地染尘。   云隐门弟子顿时大惊失色,同时跪地。   “掌门?!”   “掌门何故行此大礼?!”   金樱子保持施礼姿势一动不动,足足停了两息之久,才慢慢起身,静望坛下弟子,口唇开启,沉音如暮钟嗡鸣:   “云隐门自开山祖师创派以来,流传于世四百五十六年,富贵荣华四部人杰辈出,医术毒术冠绝天下,造福黎民,救人无数,俯仰无愧于天地,但——但……”金樱子顿了顿,双目泛红,嘴唇微颤,提气几次,都无法再说出半个字。   “师父……”南烛欲上前搀扶,却被郝瑟一把拽住。   就见金樱子长长吸了一口气,继续提声道:“我金樱子蒙师尊传掌门之位,数十年来,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无奈自身资质平庸,医术毒术皆无大成,更因掌教无方,酿成大害,先有吴茱萸叛门而出,后又出白苏、喜树、决明、千金正四名孽徒,以人心炼制邪药,祸害天下苍生,天地而不容!”   重重音起,四重山寂,所有人骇然呆滞。   金樱子阖目片刻,转头颔首。   尸天清和流曦立即从大殿内抬出一个巨大的香炉,燃起滚滚火光。   “南烛。”金樱子示意。   南烛上前,递上一个药匣。   金樱子打开药匣,高高举起:“这其中,便是白苏、喜树、决明、千金正四人以人心炼成的邪丹——瑰珀。”   场上场外,一片死寂,众人目光直直射在那药匣之内的三十二瓶血一般的瓷瓶之上。   就见南烛捧上一个托盘,从药匣里一一取出瓷瓶打开,将里面的丹丸倒在了托盘内。   粒晶莹剔透仿若玉石玛瑙的丹药,在阳光下散发出夺人魂魄的色泽,仿若有魔力一般,将初华坛中所有人的魂魄都吸了进去。   金樱子神色一凛,骤然将个托盘投入香炉烈火之中。   “轰!”一道红光和着香臭诡味直冲天际。   众人神色大震,骤然回神,这才反应过来金樱子做了什么,不禁骇然失色。   “今日,云隐门就将这三十二妹瑰珀全部毁去!至此之后,天下再无瑰珀!”金樱子厉声大喝,“云隐门内门弟子犯下如此大罪,金樱子和云隐门难辞其咎!”金樱子长吸一口气,声线骤然拔高,“今日,我金樱子就在此宣布,解散云隐门,遣散所有云隐门修习弟子,从此以后,江湖之上,再无云隐门!”   此言一出,整座云隐门悄然死寂。   众弟子跪地满场,面白如纸,全都傻了。   南烛身形剧烈一晃,慢慢跪身,重重叩首。   金樱子缓缓阖目,沉音颤动:“自今日起,成都府内所有医馆药房,不得再挂云隐门名号,万事大吉医馆关闭,所有弟子十日内必须离开云隐门!十日之后,敛风楼便会将云隐门解散消息广发江湖,此后,若有人胆敢再以云隐门弟子身份自居,定依江湖规矩诛杀之!”   满场悄然,落针可闻。   “南烛,你以后也不再是云隐门的弟子了,自行下山去吧。”金樱子又低声道。   南烛匍匐跪地,后背微微颤动,却是一声不发。   “郝少侠——”金樱子又向身后郝瑟等人抱拳,“善后之事,还要劳烦你和诸位了。”   郝瑟艰难抱拳,众人凝声回礼。   说完这一切,金樱子长吁一口气,抬眼看向天际,突然,整个人毫无预兆倒了下去。   “师父!”   “金掌门!”   南烛和众人忙七手八脚将金樱子扶住,抬回了大殿。   初华殿大门再次闭合,只留一片惊愕沉寂回荡在整座初华坛上。   云隐门弟子愣愣跪坐,满目怅然,根本无法接受现实。   渐渐的,有弟子回过神来,开始长吁短叹,有的则闷声抽泣,更多的则是茫然不知所措。   整座初华坛上,只有两个人站着,一个一脸懵逼,一个懵逼一脸。   “连、连老爷,云、云隐门没了……”宋颂结巴。   连商计愣愣点头,将手里的紫檀匣子慢慢收回了怀里。   “连老爷,您这是?”   “这颗仙丹搞不好就是云隐门的最后一颗仙丹了,连某还是好好收起来,以后也许——能卖个好价钱。”   “……”   *   十日之后,云隐门解散的消息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整个江湖都为之震惊不已,成都府内各大医馆药房乱作一团,不少医馆迅速关门整顿,而更多的,则是心存侥幸的医馆,依旧想着靠云隐门旗号营业,可接下来的第二拨消息,却是彻底打消了他们的念头。   敛风楼中发出连环风竹令,带来了云隐门解散的真正原因——云隐门四部入室弟子,竟以人心炼药,堪比入魔。   一时间,云隐门的名声在江湖上一落千丈,云隐门弟子从处处被人高看一眼的香饽饽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江湖英豪群起而攻之,可神奇的是,所有云隐门弟子都好似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般,销声匿迹,寻不到半丝踪迹。   于是,又有不少人趁乱起哄,想要组团去云隐门剿杀云隐门余孽,可还未抵达云隐山山脚,就被毒瘴熏得半死不活,只能爬了回来。   而身在风口浪尖的万事大吉医馆,更有流言四起,说是南烛馆主为医不仁,爱财如命,枉顾人命,靠喝人血保持年轻等等,有几拨在云隐山受挫的江湖混混便想要趁机杀入万事大吉医馆浑水摸鱼捞一笔,岂料刚到万事大吉医馆门口,有一红一绿两名妙龄少女出门振臂一呼,半个成都府的百姓都杀了出来,将这一帮江湖败类打成了猪头。   据说当时所有百姓群情激昂,义愤填膺,声称若再有人敢打万事大吉医馆的主意,定要让他竖着来,横着出去。   万事大吉医馆算是保住了,可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医术超群却又有些怪癖的馆主,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云隐门,也终将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不复存在。   *   “今天是最后一批弟子离开了吧。”初华殿门前,文京墨看着空荡荡的广场问道。   “是啊,都走了……”郝瑟捧着腮帮子,呆呆坐在长阶上感慨道。   “金掌门可醒了?”文京墨撩袍坐在了郝瑟左侧。   “没,睡了十天了,就靠小屁孩的金针吊着一口气……”   文京墨看了郝瑟一眼,不再说话,只是和郝瑟一般,静坐观望天际流云。   身后传来轻不可闻的脚步声,一抹藕衣飘然而至,坐在了郝瑟右边。   “舒公子,都处理好了?”文京墨问道。   “影杀卫已将云隐门所有仙丹、药弹,尽数毁去,医书、秘籍全部封存匿藏。”   “藏哪了——唉,算了,还是别告诉我了,免得我说梦话给说漏嘴了。”郝瑟摆手。   “如今这云隐门只剩空壳子了哦~”炽陌排排坐在文京墨旁侧。   “太可惜了,那么多仙丹,若是卖出去,定能翻出好几倍的价钱。”连商计拍着肚子顺着炽陌落座。   “本来还想着寻个治尿频的方子……”宋颂一脸颓然坐在连商计下首。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宋颂。   “干、干嘛,我、我是有点尿频嘛……”宋颂挣扎道。   众人齐齐翻了个白眼,再次同一动作望向天空。   漫天云光铺展天际,仿若一匹华丽的锦缎,无限美丽,又无限苍凉。   云霞之中,一道流风在空中划过青色涟漪,乘风而至,无声无息落在众人眼前。   清绝容颜,如水黑眸,青丝翩翩飞舞,流云衫飘逸若仙。   众人定定看着眼前的绝色剑客,不禁同时长长满足叹了一口气。   尸天清眨眼,退后半步,干咳一声:“流曦和宛姑娘已将行李备好了,该下山了。”   “那个小屁孩呢?”郝瑟问道。   尸天清摇头。   “尸兄你没跟他说,我们可以带着金掌门和他一起走吗?”   “他不肯离开云隐门,看样子……”尸天清顿了顿,“若是金掌门西去,他怕也……”   众人同时看向郝瑟。   郝瑟微一蹙眉,顿了顿,起身拍了拍屁股:“行了,反正金掌门委托我们的工作我们都做完了,至于这个小屁孩——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要找死的事儿,咱们也管不了……”   说了半句,郝瑟顿了顿,又骤然转身,从怀里抽出一个木环变形为喇叭,放在嘴边,长长吸了一口气:   “小屁孩,我们走了哦~你记得吃饭喝水拉屎,别憋死了哦~”   巨大嗓音震得空荡荡的云隐门嗡嗡作响。   众人:“……”   “好,出发,回成都府!”郝瑟吼完,神清气爽,合上喇叭往腰间一挂,大摇大摆走下长阶。   尸天清笔直身姿紧随其后。   夕阳西下,两道身影拉得又长又直,仿若两根笔直的棍子。   文京墨、炽陌、舒珞对视一眼,表情各异,同时跟上。   连商计和宋颂双双互望。   “道长,不管南烛馆主真的好吗?”   “唉,贫道乃是方外之人,无心理会俗世啊……”   “你丫一个骗吃骗喝的假道士,装什么正经!”   “哎呦!”   *   四重峰顶松鹤居外露台之上,南烛负手而立,定定望着郝瑟一队行入迷障层叠的云隐密林之中,再也看不到身影。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消失没入山涧,整座云隐门陷入昏暗,四重山门空荡荡,遥无人声,空寂一片,仿若死去了一般。   南烛慢慢闭眼,转身走入屋内,点燃了油灯。   床帐之内,金樱子面色苍白,呼吸微弱几不可闻。   南烛从针袋中取出银针,一丝不苟开始为金樱子施针。   微弱灯光下,南烛一双眸子,漆黑无底,隐隐泛起水色,仿若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唉——”一声幽幽叹息响起。   南烛身形一震,猛然抬头,正好看见金樱子缓缓睁眼,一脸无奈瞅着自己。   “师父!”南烛忙扶住金樱子手臂。   “小南南啊……”金樱子摇头,手臂一撑,竟是自己坐了起来,“你真是让为师不省心啊。”   “师父,你怎么?”南烛先是一喜,然后面色倏变,一把捏住了金樱子的脉门,“莫不是回光返照——”   “咔!”金樱子猝然抬手,在南烛脖颈上扎入一根银针。   南烛身形一抖,一脸不可置信。   幽幽灯光下,金樱子缓缓绽出笑意,扭曲诡森。   “小南南啊,既然你不愿意走,那就来陪陪师父吧……”   南烛双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   冷……   热……   好冷……又好热……   南烛只觉自己五脏六腑热得滚烫,可身体四肢却又冷得发抖,仿若身处冰火两重天。   【极寒极灼,血催命生,万物归虚,永生永存——归虚鼎——】   一串从古老残卷中读到的字迹闪现在脑海,南烛一个激灵,睁开双眼。   眼前,是万分熟悉的初华大殿室内,可此时,却被一层淡淡的血色浸染——   不、不是血!是赤红如血的光!   光的源头,是一口鼎,三尺高,通体赤金,镂空雕琢,精纹繁复,鼎心血波粼粼,光华四射。   “归虚鼎……”南烛喃喃,只觉头痛欲裂,几乎无法思考。   “哎呦,小南南醒啦!”   “可算是醒了,这都睡了几个时辰了?”   “四个时辰。”   三道声线同时响起,紧接着,三道人影晃到了南烛眼前。   南烛双眼豁然睁大。   眼前三人,一人魁梧如水缸,一人面冷如面具,一人头发七色如彩虹,竟然是之前逃离云隐门的千金正、决明和喜树三人。   “你、你们怎么……”南烛挣扎想起身,却发现手脚瘫软,根本用不上力。   “小南南,你穴道尚未全部解封,莫要乱动。”白苏笑吟吟从另一侧走出,万分和蔼揉了揉南烛的脑袋。   “白苏……师兄……”南烛瞪眼。   “不错,你还认我这个师兄……”白苏笑眼眯眯。   南烛神色猝冷:“师父呢?!”   此言一出,四个人都笑了起来。   “师父,就在你身后啊。”   南烛悚然一惊,挣扎回头,顿时呆了。   身后丈外,金樱子负手慢慢踱步,正在查看殿中——满地的白瓷坛。   和之前盛装人心药引一模一样的白瓷坛!   而且,不是一个,而是近百个!   “师父……”   千年冰川寒意侵入南烛骨髓,冷得南烛牙齿打战,出口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   金樱子身形一顿,慢慢回头,脸上早已没有半点灰败气息,反倒红光满面,精神奕奕。   他笑道:   “小南南,你总算醒了,快来看看咱们云隐门的师兄弟们。”   说着,他指了指那百枚白瓷坛,笑得十分欢畅:   “很快,你就要变成里面的一个,而且是——最完美的一个——药引。”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剧情,猜到了吗   星星眼 第170章 十八回 纯心坚定逼真相 黑军压境万分险   血鼎赤森森, 雪坛寒骨凉。   初华殿内, 南烛眸光颤颤扫过金樱子笑脸, 皮肤炙烤发疼,五脏六腑却是冷若冰块。   “师父——您刚刚说——这……里面是什么?”   金樱子轻轻笑了起来,捻着长长的胡须,笑得和蔼可亲。   “这里, 就是咱们云隐门一百零八个名修习弟子们啊,一个不缺,一个不少, 不枉为师我花费多年以药饲喂, 今日,总算能收获了。”   南烛双眼暴突, 血丝一根一根在白眼仁中迸现。   “哎呦,小南南似乎没有听懂呢……”喜树晃了过来, “让二师兄给你解释解释啊, 小南南你发现的那些瑰珀, 不是我们炼的哦,是师父的手笔哦, 不过那些都是半成品,因为炼药的药引不够精纯, 远不及咱们云隐门弟子,毕竟咱们云隐门弟子日日以药养生,五脏六腑早已腌制入味,作为瑰珀的药引, 自然是最合适不过了。而且,这里面最妙的一味,就是——”   喜树嘿嘿一笑:“小南南你啊!”   南烛目光发直,慢慢将目光一一扫过眼前五人,泪色赤红,漫上双眼,若一层血雾遮住了视线。   眼中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看不到那赤红色的归虚鼎,看不到那数百枚白色的瓷坛,看不到那灼灼燃烧的炉火……   只剩下那深刻在脑海中的记忆走马灯一般浮现在眼前。   最爱抱着自己转圈的二师兄,最喜欢揉自己头发的三师兄,常常背着自己爬山的四师兄,笑眯眯逼自己吃肉的大师兄……   还有……疯疯癫癫的师父……总是被弟子嫌弃的师父……   滚烫泪水顺着眼睫滑落,出口的嗓音,犹如被火烧一般,干枯嘶哑——   “……我不信。”   这一声,就仿若一道惊雷,将所有回忆击碎,显出眼前这恐怖的场景,还有面前五人惊诧神情。   “小、小南南,你刚刚说什么?”喜树笑容有些扭曲。   南烛抹泪睁眼,瞳光赤红如血,却坚定不移:“我不信,我不信师父会做这些,我不信大师兄你们会做这些!”   金樱子的诡异笑容消失了,白苏的弯弯月牙眼渐渐绷圆,喜树眼角抽搐,决明默默低头,千金正抓了光头。   “由不得你不信!”金樱子神色骤厉,一把将南烛拎起,从身后抽出一条金链,锁链尽头,挂着一个灿金大碗,其内锋利刀刃如兽齿,正是迁神钵。   南烛眸如黑耀,静静看着金樱子,神色平静,毫无波澜。   金樱子眼皮一抖,眸光猝闪,手中迁神钵刀刃狂旋而起,狠狠朝着南烛胸口贯下。   “锵!”   一道寒光瞬息而至,迁神钵碗口突然多出了一柄寒凛长剑,卡住了飞旋的刀刃。   一笔流云衣袂在南烛眼前飘飘落下,显出了一张皎洁如月的侧颜。   “尸天清!”金樱子大吼一声,松开南烛后退,一脸防备。   “唉——”   一人叹息连连,扛着一平金色石板越过南烛,走到了尸天清身侧。   “郝瑟!你、你们怎么回来了?!”金樱子和白苏等四人迅速站成一排,如临大敌。   郝瑟回头看了南烛一眼,挠了挠脑袋,突然,身形一矮,盘膝坐地,啪啪啪将千机重晖甩回腰间,大叫:“不演了不演了,累死了,这是老子接的最糟心的一个委托了!”   一瞬间诡异沉寂。   南烛坐在地上,呆了。   金樱子五人站在原地,傻了。   尸天清敛目一笑,唰一声收回鹤吟剑,抱着长剑站在了一边。   “郝、郝瑟,你在干嘛?!”金樱子呲牙咧嘴大叫。   “老子不演了!你瞅瞅,这小屁孩本来就老气横秋跟个小老头似的,如今这一吓,肯定是造成心理阴影了。” 郝瑟指着南烛叫道。   南烛怔怔看向郝瑟,又怔怔将目光移向金樱子。   白苏、喜树、决明、千金正四人脸皮隐隐抽搐,金樱子更是额爆青筋,噌一下跳了过来,指着郝瑟大吼:“你搞什么鬼!怎么半途撂挑子啊?!”   “喂喂,金老头,说话可要凭良心啊,我们能帮你做的可都做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你、你你明明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说实话金老头,你这最后一步到底是个啥子鬼啊,莫名其妙、不合逻辑、漏洞百出,连这个小屁孩都骗不过!”   “我、我这、这是教他认清人心险恶!”   “金老头你别总是这么心理阴暗好伐,人间还是存在真善美的,你这样教育小朋友,可是要出问题的!”   “郝少侠——”金樱子暴跳如雷。   “金樱子!”郝瑟噌一下跳起身,一指南烛,“你仔细看看他的眼睛,你还忍心骗的下去?!”   “我——”金樱子顿了顿,转头一看南烛的眼神,面皮一动,整个人顿时颓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抹泪大哭起来,“功亏一篑啊……”   旁侧四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纷纷安慰。   喜树:“算了师父,小南南从小就一根筋,认准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决明:“何况小南南那么聪明,骗不过去的。”   千金正:“是啊,师父,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骗小南南骗成功过?”   白苏:“师父,认了吧。”   “可是、可是……”金樱子抹眼泪,“为师好不容易想了一个完美无缺主意……”   “师父……”四人扶额。   南烛愣愣看着金樱子几人,南烛慢慢站起身,黑如深渊的眸子里慢慢透出明光:“师父、师兄……到底……”   “哇,是师兄们不好,你看把我们小南南吓得,都傻了,嘤嘤嘤!”喜树哀嚎一声,猛然一把将南烛搂在了怀里,一顿乱噌。   决明和千金正也围了过去,狂揉南烛头发。   “呜呜呜……小南南……为师也是没办法啊……”金樱子拨开三人,抱住了南烛。   白苏一旁无奈摇头。   南烛被四人挤在中央,面部肌肉都被挤得扭曲,双目通红,双手握拳,紧紧攀着金樱子的胳膊。   郝瑟捧着双颊看着哭成一团的几人,叹了口气。   “果然,我就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一道优哉游哉的嗓音飘来,郝瑟回头一看,但见炽陌、舒珞、文京墨、流曦、宛莲心同时推门走入了大殿。   炽陌率抬脚踹碎了一排瓷坛,里面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人心药引,啧了一声:“果然是空的。”   “小瑟,微霜,你们这般瞒着我们可不对啊。”舒珞表示不满。   “诶?你们怎么——”郝瑟转头看向尸天清,“尸兄,是不是你说漏嘴了?”   尸天清连连摇头。   “行了,就你们两个一根筋的货,有点心事都写在脸上,还用说吗?”文京墨算盘一敲郝瑟脑袋。   “为了配合小郝和尸公子,我们也很辛苦啊。”宛莲心抱怨。   流曦一旁默默点头。   “果然,像我这种心胸坦荡的大人物,是无法违背本心的!” 郝瑟一脸高深。   众人齐翻白眼,舒珞轻笑,尸天清干咳。   “行了,别废话了!”文京墨一指那边的金樱子一众,“闹这么大阵仗到底搞什么?!”   郝瑟无奈叹了口气:“喂,金老头,等会儿再哭吧,先来解释解释吧。”   金樱子松开南烛,抹了一把鼻涕眼泪,看了一眼白苏。   白苏轻叹一口气,上前抱拳,目光移向大殿中央的红色炉鼎:“所有的事,都是从这口归虚鼎开始。”   “归虚鼎?!”舒珞上前绕着炉鼎转了一圈,不由大惊,“这是——真正的归虚鼎!”   “蓬莱派失传百年的宝物,为何会在云隐门?”文京墨问道。   “此鼎乃是一年前,朝廷东厂送来的。”白苏道。   “什么?!”   “东厂?!”   众人大惊。   “对,东厂卫,仙人道。你们之前在云隐山中遇到运送药引的黑衣人,就隶属这一队,”白苏一顿,“是梁芳的下属。”   “梁芳……”郝瑟面色一变:“难道——”   “是,梁芳进贡给万贵妃的春药和仙丹,都是云隐门所制,而瑰珀……是我炼制的。”白苏沉声道。   一瞬沉寂。   “你、你们真的用人心……”郝瑟嗓子干涩。   白苏阖眼,慢慢点了一下头。   金樱子、喜树、决明和千金正沉默,南烛攥紧手指。   “为——什么……”郝瑟蹙眉。   “为了活下去……”金樱子苦笑,“朝廷的命令,若是不从,云隐门所有弟子,都会被诛杀殆尽——”   众人一惊。   “那些人心药引从何处来?”文京墨问道。   “是东厂仙人道送来的,一共是一百零六颗药引,上次你们遇到的那一队,送来的是最后六颗。”白苏摇头,“没人知道这些人心的来历,不过都是常年服药,肌脏浸入药性之人,最适合炼制瑰珀。”   说到这,白苏不禁看了南烛一眼。   南烛神色微微一变。   众人同时倒吸凉气。   “丧心病狂!”郝瑟咬牙。   “所以,金掌门是不愿再为梁芳和东厂炼药,才演了这一出戏,解散了云隐门?”文京墨问道。   “我筹备了整整一年,只差一个爆出瑰珀的契机,祖师在天之灵,保佑我云隐门再次遇到天人,方能如此顺利——”金樱子站起身,轻笑道,“如今云隐门已经解散,所有弟子都销声匿迹,我倒要看看那梁芳还能如何?!怎么样,师父是不是特别聪明?!”   “是,师父是最聪明的!” 白苏、喜树、决明、千金正齐齐点头:   南烛重重颔首。   金樱子朝众人露出大大的笑意,突然,一道黑血溢出了嘴角。   “师父!”   “金掌门!”   众人慌乱围上,南烛一把捏住金樱子的脉门,面色骤然变得惨白:“师父你用了回魂丹?!”   “若不是回魂丹,就师父这破烂身体,焉能演这么一出好戏?”金樱子含血笑道。   南烛声音一哽。   “小南南啊,你可一定要牢记师父的话,你以后,再也不是云隐门的弟子!”   “南烛一天是云隐门的弟子,就一辈子都是云隐门的弟子!”   “你这孩子——”金樱子叹气,“我就是怕你死脑筋,才想着演这么一出戏,让你彻底断了和云隐门的关系,岂料……”   说着,金樱子一脸哀怨瞅了郝瑟一眼。   郝瑟抓了抓脑袋,移开目光。   金樱子叹气,再次看向南烛:“小南南,为师解散云隐门,其实还另有——”   就在此时,尸天清神色一变,猝然起身,几乎在同一时间,门外传来了大吼声:   “郝少侠,尸大侠,不得了!”   “好多、好多的僵尸兵啊啊啊!”   众人神色大变,冲出初华殿。   但见宋颂和连商计上气不接下气冲上长阶,一个吓得脸色青白,一个两腿发抖,指着山门方向,喊得撕心裂肺:“来了、来了!好多、好多!!”   郝瑟眺目一望,顿时全身冰凉。   数百军兵已经冲破第一层山门,仿若蝗虫一般涌上了初华坛,黑衣密麻,黄符覆面,无声无息,若鬼军压境。   作者有话要说:   于是,剧情猜到了咩   哈哈哈   以为云隐门师徒是坏人的,全部去面壁   这可是小金的门派   怎么可能是坏人   咩哈哈哈哈 第171章 十九回 百毒难近仙人道 倾力一战玉石焚   茫山阴凄冷, 沉云伫无音。   黑芒漫天地, 耳畔荡冥音。   初华殿高台之上, 郝瑟、尸天清、舒珞、文京墨、流曦、宛莲心并排而立金樱子、白苏、喜树、决明、千金正、南烛冷眼寒彻,丹霄道长和连商计抖着腿缩在众人身后,全身发抖。   下方,东厂黑衣滚滚, 铺满整座初华坛,额头血符在阴沉沉云光之下,闪烁着地狱般的光泽。   “这这这有多少人?”宋颂抖声问道。   “三百人上下。”文京墨道。   “三百人……梁芳疯了吗?”炽陌道, “他从哪儿弄来这么多东厂?”   “自然是京城, 从京城赶到此处,快马急行, 十日也够了。”舒珞道。   “京城?!”郝瑟眯眼,“梁芳有这么大权力调动这么多人?”   “梁芳自然没有,可是有人有。”文京墨道。   “西厂?”宛莲心道。   “是皇上。”文京冷笑。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望向金樱子。   金樱子抹去嘴角血迹:“看来我们这位皇上听闻瑰珀被毁, 很不甘心啊,打算把云隐门连锅端回去!”   众人说话间, 东厂卫中缓缓走出一名男子,身穿锦衣, 腰配长刀,面白无须,抱拳提声道:   “在下东厂仙人道总司林式,上面的可是云隐门掌门金樱子?”   此人声音又尖又细, 还带着诡异的尾音,显然是个太监。   金樱子上前一步:“云隐门早已解散,天下已无云隐门,也再无金樱子。”   “云隐门解散不解散咱家可不管,咱家只要梁总管交待的东西,金掌门,你还是早早交出来的好。”   “如果林总管说的是瑰珀,那怕是要失望了,十日之前,,金某已将所有瑰珀尽数毁去,江湖上人人皆知。”   林式眼皮一抽:“是吗——”   金樱子冷笑:“是!”   二人隔着长长的阶梯冷目对望,整座初华坛静了下来。   突然,林式冷笑一声:“罢了,毁了就毁了,反正有金掌门和几位高徒在,想要多少瑰珀都不是问题。”   “哈哈哈哈!”金樱子大笑,“难道那梁芳还以为云隐门还会替他炼制什么狗屁丹药?”   林式也笑了,笑声尖锐而刺耳:“金掌门,你不会真的以为只要解散了云隐门的所有弟子,东厂就找不到他们了吧?”   金樱子面色一凝,看了舒珞一眼。   舒珞眸光温润,轻轻点了一下头。   金樱子露出笑意,再次提声:“是,东厂永远都找不到他们!”   林式神色一冷,目光骤然射向舒珞。   舒珞一笑,向林式一抱拳。   “舒楼主,您这可就不厚道了吧,”林式道,“敛风楼和我们东厂也算是老交情了。”   “可惜,金掌门出了举世罕见的高价,舒某无法推辞啊。”舒珞笑道。   “哦?我倒是想听听,是多少钱?”   “倾国之富。”   “狗屁!”林式大吼,“区区一个云隐门,怎么可能有倾国之富?!”   舒珞微微一笑,摇起了扇子,不再说话。   林式狠狠眯眼,抬起手臂,身后三百东厂卫同时拔刀,凛凛刀光,寒如雪浪。   “无妨,只要有金掌门和五位高徒在,云隐门的弟子自然会送上门来。”林式狞笑。   此言一出,郝瑟等人皆是神色一沉,暗暗戒备,而白苏等人,却是突然笑出了声。   喜树:“师父,他们居然想抓我们诶!”   决明:“自不量力!”   千金正:“明明只是下面少了一坨肉,怎么脑子也不好使了呢?”   白苏:“大约是下半身残缺导致尿液逆流涌入了脑髓。”   南烛:“大师兄所言甚是。”   郝瑟等人目瞪口呆看着这几个嘴炮。   金樱子露出笑意:“想抓我们,怕你们还没有这个本事!”   林式冷哼一声,猝然抬手: “杀!”   “杀!杀!杀!”   东厂卫齐声大喝涌上了长阶,澎湃杀意几乎要将整座大殿冲塌。   尸天清、舒珞挡在郝瑟面前,流曦护住文京墨和宛莲心,炽陌则是被丹霄道长和连商计死死拽住。   “郝少侠,你们退后!”   金樱子高喝声中,白苏、喜树、决明、千金正和南烛踏空而起,同时手臂一甩,无数圆滚滚的七颜六色的药弹就飞了出去。   “轰,轰轰轰!”   数团蘑菇云在东厂卫中朵朵炸开,七色彩光,如烟火绚烂,酸甜苦辣臭各色味道喷啸而出,将整座初华坛熏得仿若地狱。   郝瑟等人大骇,迅速退到初华殿外墙边,一脸惊悚着云隐门的五位弟子在空中抛洒各色毒药毒弹,大杀四方。   “先人板板,看样子完全不需要我们出手,这几个妥妥的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牛人啊!”郝瑟感慨。   旁侧众人齐齐点头。   待那药弹烟雾散去,三百东厂卫早已倒在了地上,黄纸符下,呼吸微弱,唯留一个林式硬撑着站在队伍中间,面色青黑,嘴角溢血。   白苏五人飘然落地,将林式围在了中间。   金樱子长袖一摆,慢慢走下阶梯,站在林式面前:“回去告诉梁大人,天下已没有云隐门,莫要再白费心机了。”   林式斜眼看着金樱子,突然,笑了一声。   就在这一瞬,金樱子身后猝然弹起一人,一道刀光刺出,噗一声穿透了金樱子的小腹。   “师父!”   “金掌门!”   众人惊呼,正欲上前,可下一幕景象,却是将所有人定在了原地。   适才倒在地上的所有东厂卫竟都慢慢爬起了身,揭掉头顶的黄色纸符,显出一张张苍白而清醒的面孔,逆围而上。   不过一瞬间,金樱子、白苏、喜树、决明、千金正和南烛就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插翅难逃。   郝瑟等人面色大变,尸天清、流曦身形一闪就要上前,却被舒珞和炽陌拉住。   “不可,初华坛上皆是云隐门的毒烟,我们进去定然毙命!”舒珞低呼。   “进去就是死!”炽陌一指脖子上已然变成墨色的多宝彩石项链。   “十步杀人一人!”郝瑟大吼,暴雨蜂针狂喷,可还未喷至初华坛上,外排东厂卫同时挥舞手中长刀,掀起一道凌厉风线,将郝瑟的蜂针吹得七零八落。   “那边的舒楼主,念在我们和敛风楼尚有几分交情,我可不希望再有下次!”林式瞪向舒珞道。   那目光阴寒诡森,令人彻骨。   舒珞和尸天清闪身将郝瑟挡在了身后。   林式冷笑一声,示意黑甲军将金樱子、南烛等人压到自己面前,瞅着六人,笑意狰狞,“怎么样,没料到吧。”   白苏冷目,决明寒颜,喜树咬牙,千金正切齿,南烛眼眶蹦出血丝。   金樱子压住腹部伤口,面色惨白:“是吴茱萸给你们的解药?!”   “是谁给的解药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式笑道,“如今我们东厂卫仙人道可是百毒不侵,天上天下独一无二的无敌之兵,哈哈哈哈——”   “百毒不侵,独一无二吗?”金樱子口中喃喃,眸光缓缓扫过白苏、喜树、决明、和千金正四人。   四人微微颔首。   五人又同时望向南烛,十道目光中,泛起红色涟漪,莹波粼粼。   南烛心中突然腾起一道非常不好的预感:“师父、师兄……”   “唰——”   白苏猝然扬手洒出一股白烟,南烛只觉眼前一黑,四肢一软,倒在了地上。   东厂卫豁然散开一片。   “你们要作甚——”林式大叫。   “走着!”喜树大叫,旋身散出一片墨绿色的药弹。   “轰!”   巨大的绿色蘑菇云携着铺天盖地的恶臭冲霄而起,一道人影拔地而起,冲破厚厚云层,身形魁梧,正是千金正。   “尸少侠,接住了!”千金正大叫,手臂狠狠抡出,抛出一道黑影。   尸天清掠风而至,凌空接住黑影飞速退回,臂弯间,正躺着昏迷的南烛。   “郝少侠!你答应我的事,莫要忘了!”金樱子的喝声从蘑菇云中远远传出。   “我说过了,云隐门所有的毒对我们都没用!”林式嘶声大吼,“杀,杀出去!”   “杀!杀杀杀!”   蘑菇云中一片混乱,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到嘈杂的喊声,和无数人倒地的闷响,突然,就见四道人影破云而出,飘然落在了初华坛四方角楼屋脊之上。   四笔灰色衣袂迎风飘荡,背映着铺满晚霞的天空,他们脚下,是澄明如琥珀的云隐石,在霞光中折射出炫目的七彩泽光。   郝瑟定定看着四人容颜,泪水模糊了视线。   白苏双眼眯眯,喜树七色发丝翘起,决明干瘦脸上第一次看到笑意,千金正露出一口白牙,四人皆是笑得没心没肺。   只是,在四人的眼耳口鼻处,缓缓流下了黑色的血浆,滴落在四人的衣襟之上。   墨绿蘑菇云渐渐散去,显出烟雾弹下隐藏的场景。   千金正端端站在初华坛中央,身下血水黑红,形成了一滩血泊,而在他周遭,所有的东厂卫都七窍流血,哀嚎乱爬,苟延残喘,唯一一个勉强算是直立的,就只剩林式一个人。   “你、你们到、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可能,梁大人明明说……说、说我们百毒不侵,是无敌的……”林式刚说出几个字,就喷出一口黑血。   “百毒不侵?可是如果是千毒呢?”金樱子笑道,慢慢摊开手掌,显出墨绿色的药弹,“云隐门掌门的血,和这臭铀弹合在一处,就是千毒汇聚,天下无药可解!”   林式双目豁然瞪圆,眼眶之中缓缓流下黑色血浆,扑通跪地。   金樱子笑容慢慢敛去,转身望向郝瑟,遥遥抱拳:“郝少侠,请好好照顾南烛。”   郝瑟泪光涌动,茫然摇头:“走,一起走……”   千金正笑出声:“走不了了。”   决明:“我们不能冒险让仙人道的这帮家伙留在世上。”   喜树:“一根头发都不能留下的哟。”   白苏:“郝少侠,你们该走了。”   “不行!”郝瑟双目赤红,挣扎想要上前,却被文京墨一把拽住。   “郝瑟!”文京墨大喝。   郝瑟身形一震,回头。   身后,文京墨蹙眉、舒珞垂眼、炽陌沉颜,流曦垂眼,宛莲心泪目,连商计泪流满面,宋颂哽咽,还有——   “阿瑟,该走了。”   尸天清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甚至没有半分飘动,可明明是可力挡千金的手臂,如今却仅因为抱着一个小小的少年而微微发抖。   涌出泪珠凝在眼角,郝瑟死死攥紧拳头,狠一咬牙:“走!”   紫翎靴飞踏凌空,身后,众人紧随而上,数道衣袂掠过初华坛上空。   四方角楼屋顶,初华坛中央,七窍涌血的云隐门师徒五人朝着郝瑟齐齐抱拳,笑意盈盈,待郝瑟等人的身影远远消失在云隐山的迷障之后,才渐渐敛去笑意,低头看向满地痛不欲生翻滚的东厂卫,染血瞳孔之中,冷意如刀:   “我堂堂云隐门,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五张手掌同时拍下,击碎了脚下的云隐石。   *   “轰——轰轰轰!”   大地剧颤,轰鸣震耳欲聋。   郝瑟等人狂奔脚步猝停,慢慢回头。   云隐双峰之中,一朵七彩绚丽的巨大蘑菇云腾空而起,遮天蔽日,云隐门的四重山门,初华殿、富贵荣华四部学苑、济世庐、落云湖、思甜楼、忆苦楼,以及无有之地,都在烟雾中炸裂破碎,慢慢陷入地面。   传承数百年的传奇门派,就这样被湮没在黄土之中,不留半丝痕迹。   “云隐门,真的消失了……”连商计呆呆道。   舒珞闭眼,流曦扭头,炽陌移开目光,文京墨垂眸,宋颂一脸怅然。   郝瑟双目圆瞪,眼眶中泪光翻滚,却是一滴不肯落下,泪水盈在眼底,衬得双瞳如火灼亮。   身后,尸天清凭风而立,青影如剑,长睫低垂,眸光流银,抱着南烛慢慢转身。   臂弯中的孩童,双目紧闭,泪水顺着眼角涌流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   小金的门派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第172章 二十回 三问真心为云隐 水瀑虹彩新入队   繁华凋零瓣, 苍苍草木深。   一城萧索意, 万人伤断魂。   成都府云来客栈二层雅座内, 连商计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街道,长长叹了口气。   这里,原本有五家云隐门名下医馆,每日都是车水马龙,客似云来, 可如今, 却是门可罗雀, 萧条的紧。   连商计微微摇头, 将一直在手里摩挲的檀木匣收回怀里。   “老爷, 云隐门真的毁了?”魏方给连商计斟了一碗茶, 小声问道。   “我亲眼所见,连个渣都不剩。”连商计道。   魏方一脸惋惜:“唉, 云隐门也算是江湖上叱咤一方的门派,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云隐门再厉害,但终归只是一个江湖门派, 又怎能和朝廷抗衡?”   “话虽不错, 但最后他们可以远走高飞归隐江湖啊,干嘛非要留在云隐门等东厂来剿杀呢?”   “这……我也是有些不懂。”连商计摸着双下巴, “他们最后说的话,总感觉另有深意……”   “他们留下来,就是为了等东厂卫仙人道。”   一道沉凝嗓音传来, 丹霄道长手持渺月尘,踏着高冷范坐在了连商计对面。   “丹霄道长此言何解?”魏方忙问道。   “连老爷可还记得,在云隐山遇到的那一队东厂?”丹霄道长抬眼,“你们猜,他们去了何处?”   “难道不是逃了?”连商计问道。   丹霄道长摇头:“金掌门寻到连家侍卫的那一夜,郝少侠他们曾看到一队黑衣人抬了二十多具尸身上山,除了连家侍卫的两具,其余的又是谁?”   连商计面色一变:“你是说,余下的就是那一队东厂卫的尸体?!”   丹霄道长未作声。   “等一下、等一下,让连某捋一捋。”连商计起身,踱步转了两圈,“若真是如此,那以云隐门的医术,金掌门他们定然早就在尸身之上发现——仙人道的东厂卫是百毒不侵的!”   “也许不止百毒不侵……”丹霄道长喃喃道。   “什么?”魏方一怔。   连商计想了想,点头道:“或许,金掌门发现仙人道身上有什么特别的秘密,所以,必须毁去所有仙人道,所以,遣散所有弟子后,他们仍留在云隐门,就是为了做诱饵!”   “那人费尽心力搜集药引,逼迫云隐门炼制瑰珀,不料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定然勃然大怒,”丹霄道长睫毛低垂,慢声道,“东厂卫仙人道倾巢而出,怕不仅仅是要擒住金掌门师徒,更重要的是,要抓回所有云隐门弟子……”   说到这,丹霄道长不由微微一叹:“只是,恐怕他做梦也想不到——区区一个江湖医门,竟然如此决绝,宁愿玉石俱焚,也不肯给他留下一砖一瓦……”   “老爷,你们说的那人是谁?是那个梁芳吗?”魏方问道。   连商计看了魏方一眼,眼眶微红,慢慢摇了摇头,没说话。   丹霄道长轻甩拂尘,凝目眺望天际:   “云隐虽逝,风骨犹存——”   暮光之下,一身雪衣的万仙道长,瞳如琥珀,眉锁悲悯,一派慈悲神佛之姿。   魏方一脸虔诚合掌,连商计脸皮剧烈一抽,一巴掌呼到了丹霄道长的后脑勺上。   “宋颂,你装什么大头蒜!”   “哎哟!疼死了!”宋颂抱头大叫。   魏方下巴掉了一个滑扣。   “你骗连某的一万两银子,到底什么时候还?!”连商计大吼。   “连老爷,您不能这样啊,咱们也算是同吃同拉的患难之交,区区一万两银子——”   “谁跟你这个胆小如鼠爱尿裤子的骗子是患难之交!来人!”   四名膀大腰圆的侍卫冲了进来。   “请道长回房好好歇息,什么时候还钱,什么时候给饭吃!”   宋颂的脸顿时就青了:“别啊,连老爷,所谓眼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   “带走——”连商计喷火。   “哎哎哎!我可万仙派的弟子,你们不能——小心着点,别刮花了贫道的脸!”宋颂一路嚷嚷着被拖了下去。   “哼!”大获全胜的连商计一抹额头的汗珠子,气呼呼落座,咚咚咚灌了两大碗茶,“跟我斗,我连商计叱咤商海十余年,什么人没见过,跟我斗!”   魏方扶住滑扣的下巴,一脸懵逼:“老、老爷,这、这位丹霄道长,怎、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狗屁仙人道长,这小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诶?!”   “我之前真是吃了猪油蒙了心,竟然没看出——”   “老爷、老爷,不好了!”突然,一名侍从急匆匆跑了进来,大叫道,“丹、丹霄道长疯了!”   “什么?!”连商计眸光一闪,迅速跳起身,挺着圆鼓鼓的肚子风驰电掣冲了出去。   魏方和诸位侍卫跟着连商计,一路奔到丹霄道长房外,守门的侍从一看连商计,连忙打开了大门。   “老爷,就在里面,突然就——诶?”   屋内,空空如也,连个人影都没有,就连一直放在屋内的丹霄道长的行李和衣物,也不见了……   “怎么回事?人呢?!”连商计大吼,“我不是让你们盯着他吗?!”   四名侍卫傻眼:“刚刚,丹霄道长回房之后,突然又哭又笑,满地打滚,还口吐白沫,就跟、就跟得了疯狗病一样,我们兄弟几个吓得不清,就把他关在房里,然后、然后就去找老爷您来——谁、谁知道,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魏方瞪眼,慢慢看向连商计。   连商计额头青筋暴跳:“给我追——”   岂料一句话没说完,又一个侍从冲了过来,大吼:“老爷,不好了,我们遭了贼了!”   “什么?丢了什么?!”魏方惊呼。   “西厢被撬,丢了、丢了五百两现银!”侍卫哆里哆嗦递上一张纸条,“装银子的箱子里,只剩了这个。”   连商计抢过纸条一看,顿时七窍生烟。   信上就写了四列字:   五百路费,江湖救急。   绿水青山,有缘再见。   ——丹霄拜谢。   “宋颂!!”连商计咬牙切齿,“骗我的银子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偷上了!”   “老爷,咱们赶紧去找郝少侠他们把这个骗子抓回来啊!”魏方跳脚。   连商计看了隔壁的院落一眼,神色一凝,将那张留言折起收入袖中,摇头:“此等小事,就莫要让郝少侠他们烦心了——”   “难道就这么放过那个骗子?”魏方愤然。   连商计眯眼,肉包子脸上挤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容:“绿水青山,有缘再见,再见之时,连本带利!”   *   “尸兄啊,你这个糕点新品,味道怎么怪怪的……”   同一时间,一墙之隔云海苑东厢之内,郝瑟趴在桌上,盯着盘中绿油油的糕点,三白眼都快盯成了斗鸡眼。   “尸某前日从市集上淘了些补身的草药,听说是之前云隐门旗下医馆的藏品,闻着很香,就在糕点中添了几味。”尸天清给众人一一分配糕点。   “难怪和云隐门内的药香颇为相似——阿嚏!”舒珞摇扇,揉了揉通红的鼻头。   “味儿有点蹿啊……”炽陌用茶碗扣住鼻子。   流曦:“这个颜色……”   宛莲心:“绿的——怎么感觉像……”   “臭铀弹。”文京墨爆出一句。   众人目光齐刷刷射了过去,狠狠点头。   尸天清脸色唰一下涨得通红,迅速将分出去的点心收了回来:“可、可能是尸某不通药理,添、添错了药……”   众人目光唰一下又射了回来,但见那绝美剑客清眸莹莹,满面愧色,只觉得、觉得……   良心好痛!   郝瑟捂胸口。   再看众人,也同是一副扎心的表情。   “咳,要不我们先尝尝。”   “对,微霜你先别急着收——”   “天清美人——”   “尸公子……”   “好香——”   突然,一道微弱的童音从众人背后传出。   屋内蓦然一静,下一刻,众人同时跳起身,呼啦一下围到了屏风后的床铺边。   床帐之内,一直昏迷的南烛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此时正端端坐在铺内,小脸苍白,眼眶青黑,双眼直勾勾盯着前方,口中喃喃:“好香……”   “小屁孩,你总算醒了,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郝瑟惊喜大叫。   南烛眼睫一颤,眼珠慢慢转动,定在了郝瑟身上。   瞳孔如失了光泽的黑曜石,漆黑一片,看得郝瑟全身发毛。   “小屁孩,你还能看到东西吗?你还认识我吗?还会喘气吗?”郝瑟使劲儿挥了挥手,又竖起两根手指头,“这是几?”   南烛静静看着郝瑟,慢慢开口:“我只是中了大师兄的迷香,又不是傻了。”   众人同时长吁一口气。   “咳咳,那就好、那就好。”郝瑟挠头,“那啥,你饿不饿,要不尝尝尸兄新做的点心,虽然卖相不咋地,但——”   “师父拜托你的事是什么?”南烛打断了郝瑟。”   郝瑟声音一滞,脸上笑意慢慢敛去,喉头一滚,凝声道:“救云隐门。”   南烛眸光平静无波:“云隐门已经不在了,师父、师兄都死了,如何还能救云隐门?”   此言一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惊呆了。   “你、你怎么会知道……”郝瑟呆呆问道。   “我自小体弱多病,常年服药,早已对药物免疫,大师兄的迷香虽然厉害,但只能是让我无力睁眼而已,至始至终,我的意识都是清醒的,也能听到所有声音。”   “所以,你都听到了,也都知道……”宛莲心掩口惊呼。   南烛点头。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知该说什么。   “所以,告诉我实话,师父到底拜托你做什么事?”南烛再次看向郝瑟。   郝瑟静静看着南烛一张无悲无喜的小脸,眸光沉凝:“救云隐门。”   南烛眸光一闪,微微提声:“云隐门已经不在——”   “救云隐门。”郝瑟一个字未改。   南烛一把揪住郝瑟的衣襟,双目染上红光,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间蹦出:“云隐门已经、不、在、了!”   “那你以为是什么?”郝瑟凝眉,“找梁芳报仇?杀了梁芳背后的万贵妃?还是去杀了皇上?”   南烛眸光狠戾:“怎么,你肯说实话了?”   “可惜不是!你师父拜托我的事,只有一件,”郝瑟定定看着南烛双眼,半分不移,“救云隐门。”   南烛黑瞳剧颤,泪光隐隐从眼底浮现:“你该不会是想说,只要我在,云隐门就在吧?!我告诉你,这种骗小孩的鬼话你休想……”   “不是你,是云隐门一百零八名修习弟子。”郝瑟沉音,“只要他们还活在世间,只要他们还能继续医人救人,那云隐门就活着,而且永远活着!”   南烛身形一晃,慢慢松开郝瑟衣领,重重靠在了床帏之上,抬眼仰首,泪光凝在眼角,如血色石晶。   “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文京墨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宛莲心、流曦、舒珞、炽陌和郝瑟也纷纷起身,走出屋门。   尸天清最后看了南烛一眼,正欲离开,突然,袖口一重。   尸天清一怔,回头。   南烛的小手正死死攥住了自己的袖口。   “阿瑟……”青衫剑客僵立,看向已经一脚踏出门槛的郝瑟。   郝瑟回头一看,立即紧握双拳,给尸天清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然后,还十分体贴关上了房门。   尸天清眼睫乱眨两下,吸了口气,慢慢坐回了床边。   南烛收回手指,依然保持着仰头动作,表情神色未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仿若石雕一般。   屋内渐渐静了下来。   尸天清静静望着南烛,清澈眸光中浮起星华之色。   “你,想死吗?”   南烛瞳孔一缩,慢慢扭头,干涸双唇动了动,却是未出声。   床边的青衫剑客,身姿端直,容貌绝美,全身溢出清冽如霜的气息,仿若一柄没有感情的绝世宝剑。   一双眸子,皎光如水,清冷,却又蕴藏一丝淡淡的暖意,就如同云隐山中的秋夜皓月,照在心里最软弱的地方。   南烛开口,声颤如哭。   “我,不能死。”   尸天清眼中划过水色,轻轻叹了口气,起身,端过一盘糕点放在了南烛面前。   “吃了,才能活着。”   南烛盯着那糕点良久,才抬手取了一块,放入口中。   那点心喷香扑鼻,入口即化,顺着舌根滑入咽喉,美味得仿若不似凡间的食物,而在回味之时,又隐隐透出草药滋味,就仿若、仿若常年飘荡在云隐门中的药香一般……   南烛身形一僵,凝在眼眶的血色再也止不住,争先恐后涌出眼眶,一滴一滴砸在了糕点之上。   “很……好吃……”   “嗯,多吃点。”尸天清轻声道。   南烛抓起数块点心塞进嘴里,无声哽咽,泪流满面:“很好吃……”   “嗯,多吃点。”   “很……好吃……”   “嗯,多吃点。”   “好吃……”   “多吃点——”   日晕暖暖,凭棂照影。   床上,南烛背影剧颤,边吃边哭。   床侧,青衫剑客清眸如水,表情平静,可放在膝上的双拳,却是越攥越紧。   *   三日后,云来客栈后院之内。   郝瑟看着桌上十几盘花样繁多造型优美香味扑鼻的糕点大宴,脸皮隐隐抽搐。   同桌众人,文京墨、舒珞、炽陌、流曦、宛莲心,也皆是同一表情——生不如死,唯有南烛一脸淡定平静。   “今日,尸某又试了十六种新口味,大家尝尝。”谪仙厨神笔直坐在郝瑟身边,手中筷子快如闪电,迅速给众人平摊自己的得意之作。   郝瑟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点心,只觉胃里直泛酸水。   “咳,那个尸兄啊,咱们已经吃了三天的点心,是不是应该——”   “阿瑟,这块是你定喜欢。”尸天清塞给郝瑟一块。   郝瑟僵硬抬头,看着尸天清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到嘴边的话,硬又咽了回去。   “好——”郝瑟两眼一闭,吞下点心。   “如何?”   “好、好吃……”郝瑟表面笑意灿烂,内心泪流满面。   老子不想吃点心,老子要吃阳春面要吃小笼包要吃火锅!!   “切!”炽陌口中喷出鼻音,隐藏台词十分明显。   【郝瑟,你也太怂了吧!】   郝瑟甩眼珠子回瞪了:【有本事你拒绝尸兄试试?】   炽陌挑眉,看向尸天清:“天清美人,我今日想吃——”   “什么?”尸天清长睫轻动,洒落两弯月华。   炽陌到嘴边的话咕咚一下又咽了回去:“咳,我是说,再给我一盘点心。”   “好。”   众人:“……”   郝瑟抽着脸皮,朝着炽陌做出一个乌龟鄙视的手势。   炽陌翻起眼皮,扭头。   “琭言,为何不吃?可是不合口味?”尸天清又开始在舒珞面前堆砌点心城墙。   “微霜的手艺,向来是最好的。”舒珞笑得温柔如花,只是摇扇的节奏略显凌乱。   “流曦,宛姑娘?”   “公子,好吃!”流曦咽得艰难万分。   宛莲心用指尖捻起一小块,艰难塞入口中。   “南烛。”尸天清望向南烛。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南烛,万分期待。   小屁孩,你来得最晚,对尸兄美色的抵抗力肯定是最高的!全靠你了!   郝瑟握拳。   岂料那南烛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将面前的点心默不作声吃得一干二净。   众人满头黑线,满面绝望。   “多吃点。”尸天清绽出绝美芳华的笑意,瞬间又给众人添满了糕点。   作孽啊!   郝瑟捧颊无声哀嚎。   “千竹,你为何不吃?”突然,尸天清好似发现了什么,出声道。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文京墨。   但见文京墨面前,三盘点心满满当当,一块未动。   “可是尸某的手艺不够好?”尸天清眸光一暗。   那失落的表情、那委屈的语气,顿时令众人的心脏就揪了起来。   文京墨额角一跳,顿了顿,绽出一个纯洁无害的笑容:“自然不是,小生只是突然想到有一件要事未做。”   说着,就将算盘放在桌上噼里啪啦拨了起来:“南烛馆主这几日与我等同吃同住,一日三餐,两次加餐,一顿夜宵,林林总总算下来,供需三百七十二两,敢问南烛馆主用银票还是现银?”   四周诡异一静。   众人对视一眼,迅速抛弃了养生点心,开始吃瓜看戏。   南烛抬眼看着文京墨:“文公子有事直说。”   文京墨微微一笑:“南烛馆主果然聪慧,小生的意思是,如今南烛馆主可有去处?”   “自是没有。”   “那可愿与我等同行?”   “也好。”   “甚好。”文京墨一笑,抬手斟了一杯茶,“那就南烛馆主请走一遭入队的规矩。”   南烛一怔,随即就去抬手接茶,岂料文京墨却起身端着茶水走到了郝瑟身侧。   “诶?干嘛?”郝瑟一头雾水。   “入队的规矩啊。”文京墨笑得和蔼可亲,“自然要让你这位老大主持了。”   “啥——主持啊?”郝瑟抓了抓头。   “先喝茶。”文京墨眯眼笑道。   “哦,好……”郝瑟愣愣端过茶杯,喝下一大口,可还未来得及吞下,突然,文京墨猛一扭郝瑟脖子,甩出算盘怼顶郝瑟后心。   “噗——”   郝瑟一口水直直喷了出去,不偏不倚将南烛喷了个劈头盖脸。   南烛双眼暴突,满脸滴水,全身僵硬。   旁侧众人,目瞪口呆。   “咳咳咳——文书生你搞啥子鬼!”郝瑟拍案而起。   “入队的规矩啊。”文京墨笑道,“郝兄莫不是忘了,这屋子的所有人,都走了一遍这个规矩啊。”   “哈哈哈哈,这什么狗屁规矩?小书生你骗小孩也不带这么骗的啊?!”炽陌拍桌大笑。   干巴巴的笑声在死寂院中转了一圈,又落了下来。   “这的确是规矩!”文京墨笑眯眯道,“因为尸兄、流曦、舒公子、宛姑娘,还有小生,在入队之时,都被郝瑟喷了一、头、一、脸、的、水!”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文京墨牙缝里挤出来的。   南烛和炽陌豁然看向众人。   舒珞面皮砰一下涨得通红,慌乱摇扇。   流曦面色黑了大半,宛莲心捏起帕子遮住额角。   “咳咳咳——”尸天清握拳遮口。   炽陌:“……”   南烛:“……”   文京墨狐眼弯弯,又倒了一杯茶水端给郝瑟:“捡日不如撞日,炽陌公子你貌似还没有被喷过吧。”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炽陌。   炽陌一脸惊悚,噌一下跳起身:“不、不必了吧!”   众人目光顿时变得十分幸灾乐祸。   “嘿嘿,炽陌,不要不好意思哦~”郝瑟乐呵呵端起茶杯含水一口,“噗”一喷。   “我才不要!”   炽陌惊悚大叫,噌一下蹿上了屋顶,身形快如离弦之箭,竟是连半滴水都没沾上。   文京墨笑吟吟递给郝瑟第三杯茶水。   “炽陌,洗礼仪式不可以省略的哦!”郝瑟挑眉大笑,端着茶杯飞上屋顶。   “滚!脏死了!”   “来嘛来嘛,噗——”   “郝瑟,你给我滚开!”   “来啦来啦,噗噗——”   “郝瑟,你找死!”   二人前逃后追,又笑又叫,一时间,鸡飞狗跳,水花乱喷,混乱一片。   尸天清摇头,舒珞无奈,二人同时腾身而起,飘上了屋顶;流曦捡起一个盘子盖住脑门,飞上树梢;宛莲心端着凳子坐在文京墨身侧,而文京墨,竟是不知何处摸出一把油纸伞撑起一片安全地带。   南烛满头黑线,慢吞吞起身,抖了抖衣服,足尖一点,飞上屋顶,坐在了尸天清身侧,口中嘟囔:“这个人真是——乱七八糟。”   尸天清和舒珞对视一眼,轻笑出声。   南烛看了一眼二人表情,摇了摇头,眺望遥远天际。   春阳流澄,云淡如烟,茫茫山峦连绵成线,再也辨不清何处是云隐双峰。   南烛眸光隐隐一黯。   “哈哈哈哈,炽陌,你逃不掉啦,乖乖过来让老子喷一口!噗——”   魔性笑声携着一道容量惊人的水流在眼前划过。   水雾喷洒如瀑,在明光中折射出七色虹彩,绚烂如画。   南烛双眼猝然绷圆,慢慢将目光移向了某个没正行的“老大”身上。   “天人——吗……”   *   深沟古林,山风凛冽,四道人影背光而立,灰色衣袂迎风招展,荡荡作响。   一人魁梧如缸,手捧灰色骨坛,低声轻语:“师父,你终究是不忍心让我们陪同你去啊……”   一人发色七彩:“师父,如今有三百东厂卫为你陪葬,你总算是可以瞑目了。”   一人身形干瘦:“大师兄,如今该去何处?”   一人声带冷酷笑意:“去京城,见见那位梁芳梁总管,万贵妃,还有我们的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副本奖励   小屁孩神医一只   那么,存稿终于为零了   大家可以休息一下啦   墨兔叽正在奋力码下个副本的存稿   让墨兔叽休息,休息一下   倒地,露出肚子,打呼中   呼呼呼 第九卷 副本八:武林大会耍一耍 第173章 第一回 琼林榜出江湖闹 四人战心斗江湖   青云飞浩渺, 蝉鸣闹水波;   山镇熙熙攘, 四街通八达。   渔阳镇, 位于常德府境内,川溪穿城而过,因景色宜人,鲜果丰富而闻名于世,而其中最著名的,却是镇上一块民间榜牌。   此榜牌立在最繁华的东大街, 青砖为基, 桦木为面, 上盖碧瓦飞檐, 高过三丈, 宽过一丈, 十分宏伟。   如此显眼的榜牌立在街旁,而且还是最繁华的街道, 按理来说,朝廷官府定是不准的,可神奇的是, 官府却是置若罔闻, 不管不问,究其原因, 就是因为在这榜牌四角,以暗雕刻有特别的图腾纹章——祥云纹。   无论对于朝廷还是江湖来说,这个纹章都是大名鼎鼎, 如雷贯耳,正是名扬天下敛风楼的标记。   据说,与此相同的榜牌,共有七十六面,遍布天下,乃是公布江湖各大榜单的重要传播工具,所以,江湖又称其为——英雄榜。   众所周知,敛风楼的榜单,级别类别各有不同,有一年一出的榜单,如“十君图”、“十芳图”,罗列的是这一年来江湖上最受欢迎的十大君子和十大美人。有两年一出的“武器榜”、“剑客榜”、“刀客榜”、“暗器榜”,十年一出的“内力榜”,一月一出的“八卦榜”等等,总之是种类齐全,分类繁多,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敛风楼做不到的。   而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一季一出的“琼林榜”,上榜之人乃是最近三个月最红最热最有潜力的五名新晋高手,榜单一出,这五人立刻就会成为最火热的江湖的谈资,名副其实的“不出榜则已,一出榜则传遍天下”。   更有趣的是,每次榜上都会有一句敛风楼对上榜人的特别评语,可以说是奠定了上榜人的江湖诨号走向和江湖地位。   去年敛风楼举办重华会,首季未曾排榜,相当于第一季榜单空缺,而今年八月十五,又是五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召开之日,所以这第二季琼林榜从各种意义来说,都是意义非凡、万众瞩目的一期。   *   七月初一,夏日,天晴。   一大清早,渔阳镇英雄榜前,早早聚集满了人群,将整条东大街塞得满满当当,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盯着那空荡荡的英雄榜。   “喂喂,什么时辰了?”   “卯时刚过。”   “都卯时了,怎么榜单还不出来?”   “莫急,再等等,据说每年都是巳时三刻才出榜。”   “巳时?那大家这么早守在这里作甚?”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其实每次看敛风楼挂榜也是江湖一大趣事啊!”   “哦?此言何解?”   “敛风楼的人,向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没人知道他们的真面目,唯一能近距离接敛风楼弟子的机会,就是这出榜之日。”   “这倒还是其次,最有趣的是,你永远都猜不到敛风楼会潜派何人、用何种方式挂榜。”   “所以大家都是好奇来看热闹?”   “嘿嘿,可不止看热闹那么简单,据说有地下赌庄开了赌盘,专赌敛风楼如何开榜、何人开榜呢!”   “还有赌盘?”   “当然,每次开榜的人都不一样,去年一次是卖油郎、一次是小媳妇、一次是垂垂老者,最后一次居然是一个三岁的小娃娃。”   “当时,大家都只顾盯着英雄榜,谁也没留意一个普通百姓居然是挂榜人,待反应过来的时候,挂榜人早就被轻功高手给接走了,真是可惜。”   “所以啊,这次大家早早就将这英雄榜围死了,一个普通百姓都不放进来,看那敛风楼能有什么法子!”   “大哥,你们做这么多图啥啊?”   “不为啥,就想着让这敛风楼吃个瘪嘛,嘿嘿——”   “太无聊了吧……”   “小兄弟此言差矣,江湖争斗,就是在尔虞我诈之中成长起来的嘛……”   “对对对,哈哈哈哈哈!”   众人说说笑笑间,眼看就要到巳时三刻,可英雄榜前,却依旧是毫无动静。   人群中,却是渐渐紧张起来,还有人维持秩序:“兄弟们,时辰就快到了,咱们今年一定要擦亮了眼睛!”   “嚯!”   榜前众人呼啦一下收紧阵型,手挽手,肩靠肩,将整座英雄榜围的水泄不通。   整条街道诡异静下,所有人都死盯英雄榜,半分不移。   日光渐渐升高,照在英雄榜桦木暗纹之上,突然,榜上暗纹撬起了一条细细的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宽,竟是瞬间就布满了整座英雄榜。   “不好,英雄榜要碎了!”   不知道是谁大吼一声,众人一惊,倒退数步。   就听咔一声脆响,英雄榜桦木牌碎裂,木渣稀里哗啦掉了满地——   不,不是榜牌碎裂,而是榜牌表面的红漆碎裂,就如同鸡蛋壳剥落,露出了内里——五列字迹,竟然就是最新的琼林榜。   “怎、怎么回事?!   围观众人大惊。   有人冲上前查看地面碎屑,这才发现,这些碎屑乃是用红漆和了泥巴,涂在了木牌之上,伪装成了木牌表面,随着太阳升高,温度上升,泥皮脱落,自然就露出了早就刻在英雄榜上的榜单。   “奶奶的,敛风楼太贼了!”   “哈哈哈哈,这下可好了,地下钱庄所有下注的人都输了,这次根本不是什么人挂榜,而是榜单自己出来的!”   “庄家通杀!”   “我的银子!不!”   英雄榜下一片哀嚎。   “好啦好啦,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咱们还是赶紧看看琼林榜吧!”   有人飞上英雄榜,将榜上残存的红泥碎渣拂去,露出整张清晰榜单。   四周渐渐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榜单内容吸了过去。   榜上写着五列大字:   尸天清 月下谪仙无双剑   炽 陌 火衣旋风燎九州   辛赤松 棍扫三山羞羞脸   流 曦 飞掌煞手杀人冷   郝 瑟 巧夺天工千手怪   片刻寂然之后,整条东大街沸腾了。   “尸天清!榜首果然是尸天清,九天杀仙!”   “炽陌是谁?”   “临清派的那个,重华会和尸天清大战的红一脚啊!”   “黑一手流曦也在!”   “辛赤松这家伙也能算?”   “最扯淡是最后一个吧,郝瑟,这什么名啊?”   “你不知道,重华会奇试榜首,千手色魔的那个郝瑟啊!”   “卧槽,他怎么也能上榜?”   “肯定是走的敛风楼的后门,听说此人和舒楼主关系不一般!”   “啧啧,敛风楼也堕落了啊!”   “等一下,尸天清和舒楼主也是好友,莫不是——尸天清也走了后门?”   “若这么说的话,这一届琼林榜上,尸天清、炽陌、流曦、郝瑟四人都和舒楼主关系匪浅啊……”   “嘿嘿,也许——这四个人根本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   “不可能,敛风楼排榜,百年来从未出过错!”   “万一呢?”   “万一我们能打败这四个人,是不是我们也能上琼林榜?”   四周蓦然一静。   一众江湖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我最牛逼,我是天下第一”的霸气侧漏。   “说的有理!”   “没错!只要我们胜过这四人,我们自然就成了琼林榜高手!”   “有琼林榜傍身,八月十五的武林大会,定然风光无限。”   “哈哈哈哈,尸天清!你在哪里,快快出来,和大爷一战高下!”   “炽陌,出来一战!”   “流曦!”   “郝瑟!”   “出来,和我们大战三百回合!”   英雄榜前群情激昂,战意冲天,就在此时,一个江湖客突然狂奔而至,气喘吁吁站在街头扯着嗓门大叫:   “南大街、南枝楼,我、我看到、看到了千手色魔郝瑟他们一队人!”   “什么?!”   “当真?!”   “绝对没错,有个紫衣青年,腰里系着金玉石带,还有一个戴着黑纱斗笠的剑客,肯定是他们!”   “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兄弟们,锦绣前程就在眼前,挑战去!”   “走走走!”   几十个江湖大汉气焰高涨,呼呼呼喝喝就朝着镇南冲了过去。   剩余的一大票江湖客互相瞅了瞅,露出喜色:   “走走走,看热闹去!”   “难得一见的大热闹,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了!”   “哈哈哈,对对对!”   “哎哎,等等,我买个瓜先!”   于是,一帮凑热闹的江湖客,外加一众好事群众,纷纷提着瓜子、捧着瓜果,也吵吵嚷嚷奔向了南枝楼方向。   偌大的一条东街顿变得空荡荡,唯留英雄榜伫立街旁。   风起,尘扬,远处传来“嘚嘚”马蹄声。   四匹黑色骏马行过街道,伫立英雄榜前,马上四名魁梧汉子,头戴青色斗笠,身着白色短靠,外罩麋鹿皮甲,腰挎宽刀。   四人同时盯着琼林榜上的人名,良久,为首人嘴角一咧,露出森白牙齿。   “找到了!”   *   “仙人板板?啥子情况?!”   南枝楼二层雅间内,郝瑟趴在窗口,瞪着冲进大门的一大帮江湖人士,彻底傻眼。   “尸天清!出来,我要挑战你!”   “炽陌!出来,别做缩头乌龟!”   “流曦,下来,和大爷大战三百回合!”   “尸天清!”   “炽陌!”   “流曦!”   叫嚷声此起彼伏,乱成一片,直炸耳膜。   “这快五十多人了吧!”宛莲心咋舌。   “外面还有。”南烛慢悠悠一指临街窗口。   郝瑟扫眼一瞅,但见浩浩荡荡的大部队还有半盏茶就抵达战场。   “诶诶诶?!”郝瑟捧颊惊呼,“啥子鬼哟?!”   “今天是七月初一吧……”炽陌看了一眼舒珞,“敛风楼发布琼林榜的日子。”   舒珞扇遮下巴,干咳一声:“本届琼林榜,微霜,炽兄,流曦兄还有小瑟,皆有上榜。”   “所以呢?”郝瑟瞪眼。   “这不是明摆着吗?江湖规矩,高手上门挑战,如果赢了,你就要把榜上的位置让出来。我们四个都是新人,而且又十分碰巧在放榜之日选了一个距离英雄榜不到二里地的酒楼吃酒,这简直就是挂着牌子招呼——你们都来挑战我啊!”炽陌一边啃鱼干,一边看向旁边施施然喝茶的文京墨。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了过去。   流曦:“文公子说,要在这个镇子多住几日买干粮。”   宛莲心:“一连住了五日,干粮还没买齐。”   尸天清:“这酒楼好像也是——咳,千竹选的。”   南烛:“……”   舒珞:“咳咳咳——”   “文书生!”郝瑟挑起三白眼。   文京墨啪一下放下茶盏,抬眼:“新人登榜,自然有人不服,前来挑战在所难免,未免以后麻烦,不如一次性解决。”   “所以,怎么解决?冲下去混战吗?”郝瑟大叫。   “粗陋!”文京墨一脸嫌弃瞪了郝瑟一眼,“江湖规矩,自然是一对一公平对战!”   “一对一,这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都打一遍,我岂不是要累死?!”   “人多更好。”文京墨眯眼一笑,从桌下取出包袱解开,开始一件一件往外掏东西。   先是两条旗幡,然后是两套笔墨纸砚,其后还有两套账本、两本名册、最后居然还有两个软乎乎的坐垫。   “这是啥?”郝瑟竖起旗幡,脸皮抽搐。   两张旗幡,一面写着“一战十两”,一面写着“一人十两”。   众人:“……”   “文、文书生,你这是早有预谋啊!”郝瑟拍案而起。   “接受挑战赚来的收入,每人可分账五成。”文京墨一击必杀。   屋内倏然一静。   “还等什么!开门,迎客!”炽陌一脚踹开雅间大门。   “店小二,摆桌!”郝瑟冲了出去。   流曦一溜烟跟出。   尸天清默默带上黑纱斗笠,舒珞遮扇闷笑,宛莲心扶额,南烛一脸省略号。   “南烛,宛姑娘——”文京墨将“一人十两”的旗幡递给二人。   “治一人才十两,太少了吧!”南烛不满。   “你随意。”文京墨微微一笑,捧着纸笔走出雅间。   南烛看向宛莲心,慢悠悠道:“开方子,另收费。”   “是,南烛公子。”宛莲心翩然福身。   *   长街之上,人头攒动,四名斗笠大汉随着人流艰辛前行。   “来个瓜哟,又甜又好吃的瓜哟~”   “来两斤瓜子吧!”   “甜水,老唐家的甜水,祖传秘方,吃瓜围观必备啊~”   小贩头顶货物竹筐,在人群之中穿梭游走,如鱼得水,甚至比某些江湖客还游刃有余。   街道之中,吃瓜的、喝茶的、嗑瓜子、啃糕点的,男女老少皆有,皆是前来凑热闹的普通百姓,再向前挤,百姓人数渐渐变少,取而代之的是江湖看客,不过大多都是叫不上名号的四五流人物。   “哎呀妈呀,战了几个了?”   “尸天清十六个,炽陌十个,流曦二十八个。   “全胜了?”   “全胜!”   “噫!真的假的?!”   “真的!流曦和炽陌基本是一招放倒一个!尸天清的剑都没出鞘!”   “何止是剑未出鞘,就连头顶上的斗笠都没移动一分一毫!”   “哎呦,我本来还打算看看九天杀仙长啥样呢,结果遮得严严实实的,啥也看不着!”   “莫急莫急,前面那些个就是三流货色,后面这些才是重头戏!”   “对对对,我刚刚看到不少成名的高手去报名了!”   “赶紧的,我们再向前挤挤——”   众江湖客一边聊着八卦,一边涌上前,四名大汉被人群推推搡搡,废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总算是到了南枝酒楼的大门前。   此时在酒楼外围,从地上到墙上、从窗户到屋檐,甚至连酒楼外的大树上都挂满了人,好像成排成串的腊肠,更不要提酒楼之内,更是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   四个大汉暗暗吸气,卯足了力气再次前冲,又费了一盏茶的时间,总算挤进了酒楼大堂。   放眼看去,大堂桌椅高高叠起靠墙而立,空出中央一片场地,显然是对战的场地。   大堂东西两侧,分别摆着两张长木桌,西侧这桌,竖着“一战十两”的布旗幡,一名碧衣书生端坐其后,手边放着笔墨纸砚,案头木盆里堆着一堆碎银子,正在埋头登记。桌前,一溜江湖客整齐排队,看那阵势,起码有五十人上下。   西侧这桌,也挂着一张旗幡,上写“一人十两”,桌后却是一个七八岁的漂亮男娃,只是表情十分阴沉,桌后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鼻青脸肿的伤员,哎呦呦直喊,桌前也有一个伤员,腮帮子肿得像个包子,捂着肚子一副要死要活的表情。   小娃抽出一根银针给那人脸上扎了几下,又让旁边的美貌姑娘掏出一枚药丸塞到了嘴里,不消片刻,那伤员竟是面容消肿,连连道谢退到一边开始兴致勃勃看热闹。   “我的姥姥,这还有大夫看伤呢?”   “听说,这叫什么——一条龙服务……”   “这小娃娃医术可了不得呢,基本是药到伤除!”   “听说还买治外伤的千金丹,十五两银子一瓶,特别好用,等会儿我可要买两瓶保命。”   “我也要多买几瓶。”   四周议论声在四名斗笠大汉耳边转了个圈,却并未入耳,四人压下斗笠,冷寒目光直直射向大堂最内侧。   那里,有四张木桌,从左至右,依次坐有四人,第一人,是一名带着黑纱斗笠的青衫剑客,看不清容貌;第二张桌后,是一名红衣男子,高鼻卷发,容貌妖冶;第三位,是一名黑衣男子,面冷如石;第四人,则是一名紫衣青年,三白眼,匪气重,却不知为何,满面焦急。   紫衣青年身侧,身着藕衣的温润公子一脸无奈,轻轻拍了拍青年肩膀,摇着玉扇走到场地中央,抱拳朗声道:“请下一位挑战者上场。”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黑影噌一下蹿到场地中央,朝着藕衣公子一抱拳:“见过意游公子。”   舒珞回礼,上下一扫来人:“阁下可是虎山刀柳丹?”   “正是柳某。”   “不知柳大侠想挑战哪一位?”舒珞一指四桌四人。   尸天清拉低斗笠,炽陌打了个哈欠,流曦屁股蹭了蹭,唯有郝瑟一脸激动,用手连连指着自己鼻尖。   “我想挑战炽陌少侠。”柳丹抱拳。   炽陌翻了个白眼,慢吞吞噌了上来,旁边郝瑟脑袋嗑在了桌子上。   “炽陌少侠,请。”   “请~”   舒珞退后挥手:“柳丹挑战炽陌,启!”   “哇呀呀呀!”   柳丹长刀出鞘,整座大堂倏然一亮,刀光化作千万道闪电朝着炽陌罩了下去。   “哟,终于有个能看的了。”炽陌眸光一亮,脚下急闪,绯色红衣凌空画出一串残影。   杀意刀光紧追而至,柳丹脚踏八卦,步步紧逼,刀风席卷而来,招招澎湃无比。   相比之下,炽陌却是步步后退,毫无反抗的征兆。   “果然是柳丹,刀法名不虚传!”   “看来炽陌要让出他的排名了!”   众人正说得激动,就见那柳丹身形爆旋,一刀横劈而出,眼看就要将炽陌砍成两截。   “好!”   众人击掌大喝。   “还早呢!”   炽陌轻喝一声,红影倏然消失,下一刻,竟是出现在柳丹头顶,凌空回旋,飞出一脚,狠狠踹在了柳丹的腮帮子上。   柳丹仿若一个巨大的陀螺打横飞出,落在了大堂西侧,刚好排在了那一队伤员的最末尾,融入一片连连哀嚎声中。   四周一静。   “承让!”炽陌抱拳一笑,晃回自己座位,两□□叠翘到了桌上。   “炽陌,二十六胜!”舒珞提声宣布。   众江湖对视一眼,齐齐吞了吞口水。   “下一位挑战者,请上场。”   “在下南山拳传人郭兵,请战流曦少侠!”一个蓝衣大汉蹦了上来。   流曦木着一张脸走了上来,抱拳。   “郭兵对战流曦,启!”   “呔,看我南山拳虎虎生威——”   “哐!”   苍白十指将郭兵腮帮子狠狠怼在了地面上,郭兵两眼翻白,牙齿崩落,就这般趴在地上昏了过去。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流曦提起郭兵脖领,一路拖到伤员队伍末尾排好,然后又上台掏出一块抹布,将地面的口水血迹擦干净,抱拳退下。   “咕咚!”咽口水声再次响成一片。   “流曦,三十胜!”舒珞提声,“下一位。”   “呔,我还不信了!我来!”一个手拿狼牙棒的彪形大汉冲了上来,一指尸天清:“在下强大道,请战九天杀仙尸天清!”   尸天清起身,飘飘走入了场地,直身而立,抱拳。   流云青衫仿若水墨萦绕周身,将颀长身姿烘托的仙气缭绕。   虽然面容被黑纱斗笠遮得严严实实,但此人只要往那一站,就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能令所有人暴躁的心境都静下来,不知不知觉被夺去了心跳呼吸,换言之就是——看傻了。   比如台上这位强大道,提着狼牙棒,两眼发直,貌似早就忘了自己上来是干啥的。   “咳,”舒珞上前干咳一声。   强大道一个激灵,唰一下举起狼牙棒:“请了!”   “请。”尸天清抱拳。   “强大道,对战尸天清,启!”舒珞退下高呼。   “呔呔呔!”强大道狼牙棒舞得虎虎生风,朝着尸天清杀了过去。   尸天清青衫一荡,仿若一抹晨雾轻轻避开。   强大道狼牙棒瞬间换手,反轮而出,快如疾风。   尸天清微一错步,狼牙棒擦着流云衫衣角划了过去,却是连一根线都没刮到。   “这强大道根本不行啊!”   “九天杀仙甚至都没出招啊!”   台下人嘀嘀咕咕。   “这种货色,本一招就可以撂倒的,怎的还在这浪费时间?”炽陌环抱双臂,一脸不爽。   “公子还是太心软了。”流曦摇头。   “尸兄,要不把这个让给我吧?”郝瑟使劲儿招手。   三人说话声不大不小,恰好能传到场上。   尸天清身形一顿,黑纱斗笠一转,看着三人,微微叹了口气。   “哇呀呀呀呀,看我的必杀技!”   就听一声大喝,强大道身形骤然狂旋起来,好似一个巨大无比的风火轮,旋着狼牙棒的杀气扑向了尸天清。   “卧槽,这是什么招数?”   “有点吓人啊!”   “好好好!”   “上上上!”   众人欢呼声中,巨大的旋风已然到了尸天清身前一尺之前,眼看就要将尸天清绞成肉酱,而尸天清,却是直直站在原地,好似呆了一般。   “公子!”   “天清美人!”   炽陌、流曦惊呼。   “嘶啦——”就听一声布帛裂响,尸天清头顶黑纱斗笠被旋风撕碎,裂成无数碎片洒向四面八方。   强大道狂乱旋风骤然一停,僵在了原地。   在他的额前半寸之处,两根修长干净的手指,端端指着印堂穴位,一道若有若无的清凛剑气,顺着指尖凝成一柄看不到的剑刃,抵住眉心。   只需再向前半寸,定然毙命剑下!   强大道全身冰凉,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下,两只眼珠子直勾勾盯着那近在咫尺的指尖,盯成了斗鸡眼。   “此招——不错。”   哑音响起,仿若古琴低吟。   强大道一个哆嗦,慢慢抬眼,看向了眼前出招之人。   霎时间,万籁俱静,天地为之一亮。   肤凝若玉,剑眉凛霜,珍容绝色,清眸静水。   如谪仙一般的绝美容颜,就这般毫无预兆撞入强大道的眼瞳之中。   九天杀仙——真的是仙人?!   强大道身形剧烈一颤,手里的狼牙棒“哐当”掉在了地上。   尸天清长睫微动,黑眸中划过一道清澈水光,收招抱拳:“承让。”   “没、不、那个……承让……”   强大道后退数步,一张脸涨的通红,手足无措半晌,才想起向尸天清回礼。   “尸天清,二十八胜!”   舒珞清朗嗓音惊醒了一堂呆鸟。   “呼——哧——”   急促呼吸声乱成一片,众人捶胸喘气,只觉如获重生。   “哎呦,憋死我了!”   “我的姥姥诶,看呆了忘了喘气,差点就死在这儿了!”   “哎呦妈呀,天哪,天地下竟然真有、真有……”   “仙人啊——”   众人直勾勾望着那飘然落座的青影,争先恐后吸着鼻子,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将那仙气留在身边一样。   “尸兄——”郝瑟团着眉毛,鼓着腮帮子,“不是说好了不靠脸嘛!你这是犯规!”   “尸某一时大意。”尸天清轻咳一声。   “这下更不会有人来挑战了!老子一文钱都没赚到啊——”郝瑟扑在了桌上。   “天清美人,你刚刚是不是有些大意啊?”炽陌挑眉问道。   尸天清眸光悠远:“刚刚,那人的招式,让尸某想起了一些……”   “一些什么?”   尸天清一顿,摇了摇头。   炽陌一挑眉,也不再问。   “那么,有请下一位挑战者上场。”舒珞开始下一轮主持。   台下众江湖客窃窃私语良久,才有一个剑眉星目的白衣剑客走入大堂,抱剑施礼:“在下西门平欢。”   “西门平欢?!谁啊?”   “他你都不知道?这人师从天山派,下山不到半年,就一人独战黑山八熊,虎口十霸,剑术高绝,武功精湛,若是能早出山几月,重华会的榜首、琼林榜的首名恐怕就不是尸天清了。”   “哦哦哦,这次可有好戏看了!”   众人激动。   舒珞上前抱拳:“西门少侠,可是想挑战尸天清?”   “在下想请战郝瑟少侠。”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大惊。   尸天清腾一下站起身,文京墨、宛莲心猝然抬眼,南烛一针戳错了穴位,炽陌身形一晃,流曦险些闪了腰。   “挑战我?!”郝瑟噌一下蹦起,叉腰大笑,“终于有个识货的了!哈哈哈哈——”   说着,就一溜烟奔了上来。   “小瑟……”舒珞眉头微蹙,欲言又止。   “放心!”郝瑟一拍胸脯,朝着西门平欢一抱拳,“西门兄,请了!”   “请。”   舒珞微微叹了口气,退后:“西门平欢对战郝瑟,启!”   “铮!”   西门平欢青锋出鞘,华光四射,白衣融入茫茫剑光之中,化作一片白光,凌空盖了下来。   郝瑟足踏紫翎靴,身腾跃空,千机重晖旋甩变幻,五指飞按。   “千树万树梨花开!”   唰!   无数黑芒铺天盖地喷出,冲向那茫茫剑光。   就听叮叮叮无数清脆声响,剑光泯灭,黑芒坠地,两招相击,竟是不相上下。   舒珞面色一变,尸天清蹙眉。   “坏了,千机重晖的胜算就是夺得先机,如今先机已失,怕是要糟。”炽陌坐直身形。   流曦身形紧绷,看那造型,似乎随时都要弹出去。   文京墨和南烛同时攥紧了笔杆,宛莲心抹汗。   场上,郝瑟旋身落地,一拨刘海:“不错嘛。”   西门平欢望着郝瑟:“千机重晖,不过如此!”   “是吗?”郝瑟挑眉,紫衣飞旋,千机重晖蜂针再喷而出,“十步杀人一人,千里不留行!”   岂料那西门平欢竟是不退反进,长剑绚烂狂舞,劈开了一道缝隙,白衣化风,硬生生插/入其中,剑锋转瞬就到了郝瑟眼前。   “卧槽!”   郝瑟缠念破袖而出,缠住房梁,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自己拽了出去。   西门平欢剑光倏忽追至,剑尖直取郝瑟后脑。   “阿瑟!/小瑟!/郝瑟!/郝公子!”   四人几乎同时身动。   岂料就在此时,西门平欢剑光猝然一凝,停住了——停在了距郝瑟脑后三寸之外。   “唰!”破念回腕,郝瑟紫衣旋飞落地,抱拳:“承让了。”   西门平欢僵硬立地,眼眶发青,全身肌肉分毫难动,一脸惊悚瞪着郝瑟。   “你点了我的穴道?!怎么可能?!”   “看得见的暗器你躲得过,看不见的暗器又如何?”郝瑟将千机重晖往肩上一扛,咧嘴一笑。   “什、什么?!”西门平欢震惊。   莫说西门平欢一脸懵逼,酒楼内外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怎、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   “西门平欢明明躲过了所有的暗器?”   “何时点了穴道?完全没看到啊!”   “难道天底下真的有看不到的暗器?!”   “这就是——天才第一暗器——千机重晖!”   众人吞了吞口水,看着郝瑟的表情好似在看一个怪物。就连郝瑟同队几人也是一脸惊诧。   “微霜,你可看到了?”舒珞低声询问尸天清。   尸天清双眼绷得溜圆,摇头,炽陌目瞪口呆,流曦揉了揉眼皮。   那边,宛莲心一脸崇拜,文京墨微显诧异,南烛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低头为伤员诊治。   “舒公子!”郝瑟甩回千机重晖,朝着舒珞招手。   舒珞吸了口气,上前宣布:“郝瑟战一胜。”   “哈哈哈哈,大家多多来挑战啊,郝某十分欢迎啊!”郝瑟抱拳邀请,大摇大摆走下了场。   “开什么玩笑!”   “这哪里是暗器,分明是妖术!”   “其它几人武功虽高,起码还知道是怎么败的,可这郝瑟的暗器,着实让人摸不着半点头脑!”   “看不到的,才是最可怕的。”   一片嘈杂中,流曦上场,将僵硬的西门平欢扛了下去,排在了伤员队伍末尾。   “下一位挑战者,请上场。”舒珞提声。   “西门平欢都败了,谁还能上?”   “而且还是败给琼林榜末席的郝瑟!”   “看来敛风楼的榜单,果然不含任何水分啊!”   本还跃跃欲试的众江湖客们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俺来!”   突然,四声大喝若四道惊雷同时炸响。   四名头戴斗笠的魁梧壮汉走入大堂,摘下斗笠一甩,斗笠边缘咔咔咔咔四声嵌入房梁。   这四人,皆是白衣皮甲,黑靴黑带,腰佩宽刀,满脸络腮胡须,年纪三十岁上下,从右至左,一个红脸,一个黑脸,一个面色发黄,一个略显苍白。   “这四个人是谁?”   “好厉害的内力!”   “等一下,这个装扮,有点眼熟啊!”   众人哗然。   舒珞扫望四人一眼,显出诧异之色,忙上前抱拳道:“四位难道是——”   “废话少说,今日是不是只要交了银子,就能挑战?!”红脸汉子提声问道。   舒珞顿了顿:“正是——”   “好!”黑脸汉子掏出银锭反手掷出,银锭咔一声落在文京墨案头,仿若钉子深嵌桌面。   “今日,我四人就要挑战——鬼算书生,文京墨!”   作者有话要说:  武林大会副本非常难写   墨兔叽光修文就已经修的要吐了   今天是周四   本周只更新一次   下周开始   老规矩,一三五三更   以上! 第174章 第二回 四方大阵启激战 无影暗器惊众人   南枝楼大堂内, 诡异死寂。   众人呆呆看着这突然冒出的四名大汉, 一脸懵逼。   尸天清瞪目, 流曦傻眼,舒珞愕然,炽陌一副看好戏模样,郝瑟扶住了下巴,宛莲心和南烛齐刷刷看向桌后的文京墨。   文京墨瞅了一眼嵌入桌面的银锭,放下毛笔, 撩起眼皮:“四位想挑战文京墨?”   “正是!”四名大汉目光灼灼扫射尸天清等四人, 齐声大喝, “文京墨, 还不出来迎战?!”   尸天清:“……”   郝瑟脚下一歪, 炽陌喷笑, 流曦翻白眼,宛莲心扶额, 南烛无语摇头。   “咳咳咳!”舒珞上前,“四位……莫不是根本不认识文京墨?”   “谁说我们不认识?!”   “鬼算书生不就是个像狐狸的家伙吗?”   “听说又老又丑!一肚子坏水!”   “还是个见到姑娘就没个正行的浪子!”   “噗哈哈哈哈!”   郝瑟、炽陌二人捧腹狂笑,尸天清等人齐齐黑线。   舒珞一脸哭笑不得:“四位, 这其中定有误会……”   “没有误会, 快让文京墨出来!”四人大吼。   “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 又老又丑的浪子,你还不赶紧出——咔!”   一只毛笔甩墨飞出,噗嗤一声怼在了郝瑟的脸皮上。   “没正行的浪子说的是郝兄你吧!”文京墨咬牙切齿喝道。   “我今天刚做的造型!”郝瑟哀嚎一声, 狂擦脸皮。   文京墨眼角隐隐抽搐,提起九如珠盘慢慢走到大堂中央,抱拳道:“四位兄台,小生乃是一介文人,并不会武功,不知四位为何要挑战小生?”   红黑黄白四大汉倒退一步,一脸惊悚瞪着文京墨。   “你、你你就是文京墨?!”   “正是小生。”文京墨微微一笑。   碧衣飞扬,笑意谦谦,清秀书生,细腰盈盈不及一握。   四人齐齐吞了口口水,脑袋凑到一处,叽叽咕咕:   “是不是搞错了?!”   “怎么是个瘦了吧唧的书生?”   “就这小身板,一阵风就吹跑了!”   “当家的怎么能看上这种人?!”   “长得妖里妖气的,跟楼里那些狐媚小倌一样。”   “这种货色,给咱们当家的提鞋都不配!”   “肯定是搞错了!”   文京墨静立一旁,双眼长眯,慢吞吞在四人装束上扫了一圈,嘴角和煦笑意渐泛冷意。   “喂喂,你们觉不觉得这四个人的穿戴打扮,很眼熟啊!”郝瑟一边搓脸上的墨汁,一边凑到众人身侧低声道。   众人唰一下看向舒珞。   舒珞干笑一声:“这四人乃是——”   “原来是四方镖局普形、邰力、从疆、罗威四位镖师。”文京墨突然提声,“小生有礼了。”   “果然是舞镖头她家的!”郝瑟拍大腿。   场上四人一愣:“你认识我们?!”   文京墨轻笑:“舞镖头提起过。”   “你认识我们舞镖头?!”   “有几分交情。”   四人的脸色微微一变,对视一眼:“那你可见过一本册子?”   文京墨眨眼:“什么册子?”   “一本贴满花草植被的册子。”四人死死盯着文京墨道。   文京墨眉峰一动:“那是舞镖头赠与小生的,不知——”   “他丫的,就是这小子!”   四名镖师大吼,唰一下拔出宽刀,将文京墨围在了中央。   “卧槽,你们想干啥!”郝瑟正要前冲,却被尸天清一把拽住。   “尸兄?!”郝瑟焦急。   尸天清微微摇头,示意台上。   郝瑟定眼一看,这才发现,台上文京墨的表情貌似——大约——也许……   “文公子这是生气了?” 宛莲心低声问道。   “额……”郝瑟抓头。   四名大汉中间的碧衣书生,身姿如竹,笑意温温,甚至连眉梢眼尾的角度都未有一丝变化,但不知为何,郝瑟就是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敏锐的第六感在叫嚣,眼前这只文狐狸的确是生气了,但是——   “为啥子啊?”郝瑟一头雾水。   “四位这是何意?”文京墨笑吟吟问道。   “交出来!”四人齐声大吼。   “交出什么?”   “舞镖头的册子!”   “为何?”   “你不配!”   “哦?如何不配?”   “舞镖头的册子,只能赠与天下响当当的英雄好汉!你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破书生,当然不配!”   “呵呵……”文京墨双眸弯弯,笑出了声,“四位口中的英雄好汉,莫不是要打赢你们才行?”   “那是自然!”   “好,小生就奉陪一场!”文京墨眉眼骤然一厉,提声大喝,“请!”   “兄弟们,剁了这狐媚子!”   四人大吼,四柄宽刀闪着耀目寒光从四个方向朝着文京墨罩下。   “文书生!”郝瑟惊呼。   可下一刻,郝瑟的表情就从大惊失色变成了瞠目结舌。   就见那刀光之中的碧绿长衫微微一晃,瞬间化作了一道绿色雾影,原地消散。   四柄宽刀重重剁在地面,将地表劈出四条裂缝。   倏然,绿影闪现在四人背后,飞出一脚,踹在其中一人的屁股上。   “嚯!”那人大吼一声,反手一刀回劈,却劈了个空。   文京墨早已飘到了场地边缘,端着算盘,冷冷望着四人。   四人攥紧长刀,慢慢直起身,面色凝住了。   旁侧围观的众人也仿佛受了这凝重气氛影响,屏息定眸,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布阵!”红脸大汉低喝。   四人身形交替速移,足踏八卦,凌空变幻数道残影。   “文书生没事吧!”郝瑟捧腮低呼。   尸天清微微摇头,身形紧绷。   “放心,若是这四人用到乱砍一气,千竹兄无武功傍身,反而无法招架,可如今四人用了阵法,反倒不必担心了。”舒珞道。   “这四个是不是傻?”炽陌摇头。   再看场上,四人残影在空中划过诡异的图像造型,刀刃光芒犹如在空中结成了千万条光线,结成一张大网,呼啸着将文京墨缠绕其中。   文京墨脚下冥步飘渺,衣袂如风,在刀光剑影间飞速游走,漫天刀风竟是未能触及他衣袂分毫。   一时间,满场刀光茫茫,满目碧影翩飞,煞是养眼。   “我的个乖乖,这就是传说中的四方阵法?!”   “第一次见,果然是四面八方,避无可避!”   “狗屁避无可避,你看那个小书生走在其中,根本就是闲庭信步。”   “说得轻巧,你进去走一个试试?早就被砍成肉泥了!”   “这九天杀仙一队也太吓人了吧,连账房先生居然都有这般身手?!”   “那可不是普通的账房先生,那是鬼算书生文京墨!”   众人评论声嗡嗡嗡作响,好似一大群蜜蜂吵吵闹闹,听得场上四个镖师皆是有些焦躁。   突然,就见那黄脸大汉低喝一声,身形一闪,骤然脱出阵型,朝着文京墨劈了过去。   “邰力!”   其余三人面色大变,可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阵中的文京墨竟是朝着那名为邰力的镖师直直冲了过去。   “来的好!”邰力双手握刀,狠狠劈下。   “锵!”邰力只觉刀刃撞上一股大力,虎口一震,钢刀几乎脱手。   “邰力!你在作甚?!”一只手狠狠抓住了邰力手腕。   邰力身形一震,眼前好似一层迷雾散去,前方接住自己钢刀的人影渐渐清晰。   红脸,赤眉,竟然是他的大哥普形。   “大、大哥?怎、怎么,我明明是——”邰力大惊。   “邰力你刚刚为何突然劈向大哥?”握住邰力手腕的从疆大吼。   “我、我……”邰力愣愣摇头。   “四方大阵,天地江河,天为盖、地为基、江为脉、河为络,可惜,这江脉心智不稳,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四人身后,传来幽幽嗓音。   四人身形一震,同时回头。   但见那纤纤弱弱的碧衣公子,双手插袖,双眸长眯如狐,瞳中诡绿光芒闪烁,令人不寒而栗。   四人面色渐渐沉下,再次擎起手中钢刀。   “不能让此人祸害我们大当家!”   “杀!”   钢刀连成风刃波涛,再次袭来。   “床前明月光!”   蜂针呼啸而至,朝着四人狂射而去。   文京墨眸光一闪,面色微变:“郝兄且慢——”   “叮叮叮!”   一道炫目华光在半空呼啸而过,将千机重晖的蜂针扫去了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二,一半被尸天清用剑光罩住,一半被舒珞以扇风扫开。   普形四人前方,出现了一个人,白衣短靠,麋鹿皮甲,手持玄铁三节棍,眉眼英冽,可不正是舞江岚。   “好险……”舞江岚抹了一把冷汗,笑道。   文京墨在舞江岚身上扫了一圈,暗暗吁出一口气。   “舞镖头!”郝瑟立刻甩回千机重晖,欢快招手。   “郝兄。”舞江岚露出笑意,抱拳。   而在舞江岚身后的四只,个个缩头缩尾,溜着墙边准备落跑。   “普镖头、邰镖头、从镖头、罗镖头,你们想去何处?”舞江岚提声。   四人身形一震,停步,尴尬笑道:   “舞当家,我们是那个——嘿嘿嘿……”   “过来,给文先生赔礼!”舞镖头竖眉。   “这个……”四人扭捏。   “给文先生赔礼!”舞江岚声音沉了下去。   四人面色一窘,磨磨蹭蹭走过来,抱拳:“文先生,对不住了!”   “四位镖头真是客气了。”文京墨笑眯眯抱拳,“适才可把小生吓得够呛呢。”   “你!”   “明明是我们被你——”   四人吹胡子瞪眼。   “嗯咳!”舞江岚重咳。   四人气鼓鼓退下。   “文先生受惊了,都是舞某管教下属无方。”舞江岚抱拳。   “无妨的。”文京墨轻轻一笑。   舞江岚抬眼,看着文京墨谦谦笑容,两颊悄然一红。   文京墨不自在移开目光,清了清嗓子。   旁边的某四人,看着这两人间的暗潮涌动,脸色五彩斑斓,咬牙切齿。   “同志们,我闻到了八卦的味道!”郝瑟两条眉毛几乎飞上了天。   “我闻到了酸味。”炽陌双眼放光。   宛莲心掩口轻笑,流曦频频摇头。   “饿了,晚上吃什么?”南烛堆着小眉毛问道。   “不如——吃酸菜鱼?”舒珞摇扇提议。   “好。”尸天清点头。   *   清月皎皎,饭香袅袅。   普形、从疆、邰力、罗威四人死死盯着桌上堪比皇家御膳的晚餐,震惊失色。   “舞镖头,还有四位大哥,不用客气,多吃点。”郝瑟热情招呼。   “尸大侠的手艺——又精进了。”舞江岚正襟危坐,由衷赞道。   “这些都是尸大侠做的?!”四人抬头惊呼。   “雕虫小技,献丑了。”尸天清微微一笑。   玉容清皎,黑眸流辉,美得不似凡间人。   四人顿时看呆了。   “请用!”尸天清再次邀请。   四人一个激灵,从尸天清美色震撼中回神,提起筷子夹菜入口——   “嘶——咕咚!”   绝顶的美味在味蕾间绽放,在脑中炸出七彩炫光,将眼前的一切都染上了神驰目眩的光泽。   四人愣愣抬头,失焦瞳孔扫望四周。   美貌姑娘笑吟吟为身侧小男孩剥开虾子,黑衣青年一板一眼为众人斟茶,红衣美人专心剔鱼刺,藕衣公子正和身边的紫衣青年小声说着什么,旁侧的青衫剑客一边听一边为二人布菜,还有——   碧衣书生正端着酒杯向舞江岚敬酒。   四人目光停在舞江岚灿灿发光的眼睛上片刻,又慢慢将目光投向那青衫剑客,内心苦涩万分……   为啥是这个弱鸡的小书生啊?!   为啥不是剑术超群厨艺无双的尸大侠啊!   四人暗暗叹气,眼圈泛红,垂头不语。   郝瑟咬着筷子看着对面四人,眨巴眨巴眼皮,侧头问道:“舒公子,四方镖局的伙食是不是特别差啊?”   “咳,小瑟何出此言?”   “你看这四个人,才吃了一口尸兄做的菜,就感动得哭了——”   “咳咳咳——”   “尸某的手艺怕还没有那般登峰造极。”尸天清无奈摇头,又给舒珞和郝瑟分别夹了一块鱼肉。   “这四人,皆是四方镖局老镖头、也就是舞镖头爹的入室弟子,和舞江岚是从小青梅竹马……江湖上都说,以后舞江岚的夫婿,定是这四人中的一个,”炽陌抽出一根鱼刺,挑眉一扫某位账房先生,“可如今,却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而且,还是一个不会武功的程咬金,你让这四人如何甘心?”   “难怪他们看文书生一万个不顺眼——”郝瑟了然。   “啊,”尸天清停住筷子,“原来舞镖头喜欢千竹?”   郝瑟、舒珞、炽陌三人唰一下看向尸天清,一脸错愕。   “这么明显的事儿,尸兄你看不出来?”郝瑟低呼。   尸天清眨了眨眼:“那千竹他——”   “鬼才知道那个小书生心里想什么!”炽陌摇头啃鱼。   舒珞想了想,也摇了摇头。   尸天清又看向郝瑟。   郝瑟咬着筷子,目光在文京墨、舞江岚和四位愤愤不平的镖师身上打了个转,嘴角一歪,提声道,“诸位,难道你们不觉得好奇咩?”   此言一出,四周不禁一静。   “好奇什么?”宛莲心问道。   郝瑟放下筷子,叉腰道:“今日本大侠大胜西门平欢用的是什么暗器!”   众人对视一眼。   “小瑟当时说用了一种看不见的暗器,但舒某和微霜都未看出端倪,”舒珞眨眼,“到底是何种暗器?”   尸天清、流曦、炽陌三位也齐刷刷望着郝瑟。   “这其中的奥妙就是——”郝瑟从袖口抖出两枚蜂针,平放在桌上,“这个。”   众人定眼看去,但见这一双蜂针,长不到半寸,纤细如发,一根漆黑如夜,一根银白如玉。   “原来如此,若是白日,便只会注意到黑针,看不到银针,若是黑夜,则只能看到银针,看不见黑针,所以这黑银双针互为看不见的暗器。”炽陌道。   “炽兄,你太天真了!”郝瑟摇头,“若仅是如此简单,千机重晖焉能夺得天下第一暗器之名?”   炽陌一怔:“难道不是?”   众人也露出诧异表情。   “看仔细了!”郝瑟将两根蜂针靠近,就听啪一声,黑银双针就贴在了一处。   “是磁石?”舒珞道。   “别眨眼哦~”郝瑟将蜂针装入拇指阴阙扳指,“尸兄配合一下。”   尸天清点头。   郝瑟竖起大拇指,对准院中一棵大树打了一声响指。   蜂针嗖一声喷射而出,与此同时,尸天清飞出一只竹筷,击在了蜂针之上,蜂针一歪,刺入树干。   “这不是歪了吗?”炽陌嗤笑。   “看清楚了再下结论哟——”郝瑟招呼大家走到树旁,指了指树干。   众人定眼望去,这才看清,原来那被打歪的黑色蜂针四周,竟是多出了许多细细密密的小孔,里面莹莹晶晶,闪烁若星。   “这是什么?”舞江岚掌拍树干,数枚纤细针芒跳出树皮,却是比原来的银蜂针小了一圈。   众人唰一下看向郝瑟。   “银针遇到重击之时,便会在一瞬间分裂为七枚更细更小的蜂针,就算是尸兄的眼力,也无法识别,所以称之为看不见的暗器。”郝瑟洋洋得意道,“而且,由于黑白蜂针之间存有引力,还能持续控制银针的攻击路线,可谓是一举两得。”   四周一片死寂,众人齐刷刷瞪着郝瑟,满面震惊。   “简直闻所未闻!”   “太、太可怕了!”   “天下怎么可能有这种暗器?!”   四位镖师三观碎裂。   “不可能,这般精细的暗器,在对战之时,如何能保证命中目标?”炽陌表示怀疑,“更不要提控制攻击路线。”   “普通人当然做不到,但若是帅裂天穹的郝大侠我再加上千机重晖,自然可以。”   郝瑟从怀里抽出一根卷轴,哗啦一下铺展在桌面,卷轴之上,画满了各种奇怪的图案造型,配合着复杂的放射性的线条,层层叠叠铺展而开,空白处,还密密麻麻标满奇怪的字符,咋一看去,就如同一张庞大而繁杂的阵法图,令人眼花缭乱。   “这是何物?”舞江岚惊道。   “千机重晖蜂针攻击路线设计图。”郝瑟唰一下把卷轴收了起来,叉腰嘚瑟,“怎么样,是不是超级无敌厉害?”   “阿瑟的暗器自然天下第一。”尸天清正色点头。   而其余几人,甚至连舒珞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唯有南烛神色略有不同,瞅了一眼郝瑟,扭过了脑袋。   倒是普形等四位镖师被郝瑟这天马行空的暗器思路给惊呆了。   郝瑟看了众人表情一眼,清了清嗓子:“咳,当然,这个天才的构想,是文书生提出来的。”   文京墨狐眸噌一下瞪得溜圆。   “这些都是小书生想出来的?!”四位镖师一副见鬼的表情。   众人却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舞江岚满面敬佩:“文先生果然才思妙想。”   舒珞:“原来是千竹兄……”   流曦:“难怪、难怪。”   宛莲心:“果然……咳,我是说,小郝还是很厉害的!”   炽陌:“是小书生想出的法子啊,或许能行……”   “喂喂,你们几个意思?”郝瑟不爽。   尸天清:“咳咳……”   众人齐齐赞叹声中,文京墨慢慢将目光转向郝瑟,微一挑眉。   郝瑟挤眉弄眼,竖起手指,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   *   夜色粼粼,风和冉冉。   东厢房内,南烛正铺着床铺,就听门板吱呀一声,一人蹑手蹑脚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抬手招呼:   “哟,小南烛,要睡了啊?”   南烛叹了口气:“何事?”   “来来来,过来坐。”郝瑟神秘兮兮招呼南烛到桌边坐下,从怀里掏出油纸包,“这是尸兄新品点心,我特意带给你的。”   南烛点头,收起点心,看了一眼郝瑟:“僵尸弹用着可顺手?”   “嘘嘘嘘!小声点!别让其他人听到了。”   “你只不过是在蜂针上涂了僵尸弹的细粉,造成西门平欢被点穴的假象,为何非要弄什么看不见的暗器唬人?”   “也不算骗人,只是还在实验阶段嘛……”郝瑟讪笑,压低嗓门,“小南烛啊,你不是老大不知道我的压力啊,你瞧瞧这团队里的人员配备,尸兄剑术高超厨艺超群,舒公子的家世背景自不用说,武功也是顶尖,流曦、炽陌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文书生一个人心眼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多,莲心姑娘最会买东西砍价,小南烛你更是天下第一神医,我身为整个团队的老大,如果没有压轴的绝招,怎么能镇得住场子?如果一直止步不前,如何还坐得稳这第一把交椅?当然要蒸蒸日上、时时刻刻鞭策自己啊!”   南烛眼皮抽搐:“你还真把自己当老大了?”   “当然!”郝瑟挺胸,“我可是团队的主心骨,是团队的精神核心!头可断血可流,老大的风骨不能丢!”   “所以,我一直在考虑如何升级千机重晖,提升自己的武力值,不过目前的想法都还只是纸上谈兵,所以,只能先请小南烛你助我一臂之力了。”郝瑟双眼闪闪,“小南烛啊,念在我和你们祖师同是天人的份上,你可一定要帮我啊!”   南烛无语望天。   “总之,今日僵尸弹实验成果非常好,我们合作愉快,再接再厉!”郝瑟抓起南烛的手一击掌。   南烛冷着脸抽回手:“我要睡了。”   “对对对,小朋友早睡早起才能长高高哦!”郝瑟立即起身,滴溜溜钻出门缝,朝南烛一摆手,关上房门。   南烛脱鞋上床盖被,两眼睁得溜圆。   良久,叹了口气。   “祖师,难道天人都是这般——不靠谱吗……”   *   “我做大哥好多年,最爱英雄的无畏,我做大哥好多年,我只想好好帅一回~”   郝瑟嘴里哼哼唧唧唱着小调,沿着后亭廊向着自己屋内晃悠,突然,脚步一顿,猫腰躲在了柱子后。   后院之内,五人分成两大阵营,一方,是普形、邰力、从疆、罗威四人,另一方,则是文京墨单枪匹马,双方对峙而立,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   有八卦!   郝瑟迅速埋身伏地,匍匐前行,竖耳听墙脚。   园中文京墨扫了四人一眼,抱拳一笑:“四位深夜请小生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表情虽然是笑,可声音却隐隐藏了冷意。   普形、邰力、从疆、罗威四人直直瞪着文京墨半晌,突然,同时抱拳长揖到地:“文先生,我们错了!”   文京墨脸皮一抖:“这是何意?”   “文先生大才,我等白日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文先生大人大量,莫要见怪!”四人齐声呼道。   文京墨顿了顿,眸光微闪,抱拳施礼:“四位言重了,你等皆是舞镖头的兄弟,自然也是小生的朋友。”   “文先生果然心胸宽阔!”   “多谢、多谢!”   四人立时喜笑颜开,又和文京墨寒暄了几句,见天色已晚,便纷纷告辞。   院内,便又剩了文京墨一人。   “郝兄,出来吧。”文京墨扫了一眼郝瑟的藏身地,提声道。   “哟!文书生。”郝瑟背着手走到文京墨的身边,“不错嘛,这么快就收服那四个愣头青啦?”   “这还是托了郝兄和千机重晖的福啊。”   “啊?”   “别装傻。”文京墨眉眼一挑,“你为何要说千机重晖的黑银双重针是小生设计的?”   “额——”郝瑟目光飘移,“你也看到了,如果说是我的主意,大家都不相信双重针的可行性,但一说是你设计的,大家都信了……”   “仅是如此?”文京墨眯眼,“难道不是因为——”   “因为啥?”   文京墨喉结一动,停住了声音,看着郝瑟的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干、干嘛?”郝瑟倒退一步。   “睡觉去!”文京墨一算盘怼出。   “文书生是恶魔!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郝瑟捂着腮帮子叽叽咕咕走了。   院内渐渐静下,皎色月光款款洒落地面,文京墨静身而立,眉峰紧蹙。   “郝瑟……你这是在安排小生以后的去处……你……是要走了吗……”   *   二人内心小剧场:   郝瑟:哎呀,今天我帮文书生这么大一个忙,扫清了一大串的情敌,可谓是居功至伟啊,以后看在舞镖头的面子上,文书生肯定会给我多一倍的零花钱啊,咩哈哈哈哈……   文京墨:郝瑟这货突然这么反常,肯定是想跑路回天界!居然想扔下我们,着实可恶,以后零花钱全部减半!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瑟同学装13的暗器   不会有人真的信了吧?   哇卡卡卡卡 第175章 第三回 一行同路奔盛会 洞庭湖中遇果男   翌日, 舞江岚、普形四人便与郝瑟等人一同上路, 同奔洞庭湖畔岳阳镇, 参加八月十五的武林大会。   此时正值七月中旬,天气炎热,距离洞庭湖仅有四五日路程,众人也不着急,就一路游山玩水,野餐烤肉, 慢慢前行。   途中, 遇到了不少同路的江湖人士, 其中有许多都与舞江岚颇为相熟, 一见面就称兄道弟, 相比之下, 识得舒珞的人倒是比预料中少了很多,舒珞也乐得清闲, 时常偷空闭目养神,而由于郝瑟的装扮太过特殊,常常一露面就被人抓个正着, 于是尸天清一众琼林榜新人又被推上风口浪尖, 再次遭遇轮番挑战。   结果,原本四五日的路程, 因为一拨接一拨的挑战者参合,磨磨蹭蹭拖了大半月还未走完,倒是让文京墨赚了个盆满钵盈, 看得普形四人是敬佩不已,对待文京墨的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天天“文先生长,文先生短”随在身后,比舞江岚还热络。   随着众人逐渐靠近洞庭湖流域,来挑战的人愈发多了起来,人数一多,免不了就要排队轮候,常常一排就是好几个时辰,外加挑战地点大多是荒郊野外,误了饭点也便成了常事。   无奈之下,队伍中唯一的大厨尸天清同志只能担起了做大锅饭的重任,在挑战间隙,做饭烤肉打猎煮菜。   这一做饭,可就不得了了。尸天清的厨艺,本就十分精湛,再配合郝瑟时不时冒出的奇思妙想菜系,愈发笑傲江湖,二人双剑合璧,竟是造成了十分哭笑不得的后果。   原本来挑战的江湖高手,在闻到尸天清的饭香之后,十有八九都放弃了挑战赛,转而排队买饭,而早已挑战完毕的人,更是死赖着不走,非要蹭一顿饭才走。   文京墨迅速抓住商机,开启了卖“盒饭”业务,当然,“盒饭”这一创意乃是由郝瑟提供,结果,挑战的人变少了,买盒饭的人却是与日俱增,最夸张的是,有人不远千里而来,不是为了挑战,而是为了买一顿盒饭。更神奇的是,本来心有不服的挑战输家,再吃了盒饭后竟就变得心服口服,拜倒在尸天清的锅铲之下。   一来二去,尸天清的厨艺竟是和他的剑法一般闻名天下,所谓的江湖诨号也发生了变化,从“九天杀仙”变成了“妙手剑仙”,着实令人始料未及。   于是,众人就一路卖着盒饭,顺便迎接挑战,晃晃悠悠走了大半月,终于在七月底抵达了洞庭湖。   *   八百里洞庭,千里波光,碧浪万倾,沙鸥翱翔,浮光跃金,人间一绝。   午后时分,阳灿若金,洞庭湖上波光粼粼,飞鸟翱空,渔船散星,一派安静平和景象。   一艘精美画舫在湖面掠过一道波光,船中传出悠悠荡荡的歌声。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不如吃火锅,烦心事,吃一锅,一锅不行来两锅~~啦啦啦~一锅不行来两锅~”   同船众人,文京墨、炽陌、宛莲心、流曦、南烛一脸淡定,吃茶啃鱼品点心,皆无耽误,舒珞轻摇玉扇,笑意温然,赏景观风,尸天清环抱双剑,阖目欣赏,心满意足。   而船另一边,却是惨绝人寰。   舞江岚面色泛白,强自镇定,普形四人,面色铁青,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瞪着船上的演唱家——郝瑟。   某位演唱家摇头晃脑,唱得很是兴起,只是那歌声,听得人直想跳湖以求解脱。   普形:“当家的,郝少侠这歌声,莫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狮吼功?”   舞江岚:“重华会上的歌,可比这个厉害多了!”   四人倒吸一口凉气,扫了那边几人一眼,感佩不已。   “尸大侠和舒楼主果然内功精湛,面对狮吼功的攻击,竟然泰然自若,佩服佩服。”   “文公子也是定力惊人……”   “不对啊,文公子、流曦少侠、炽陌公子也就罢了,宛姑娘和那小男娃明明毫无内功在身,为何也是如此镇定?”   “难道是真人不露相,其实此二人乃是不世出的高手?!”   四人脑袋凑在一处,嘀嘀咕咕。   舞江岚也是一脸狐疑,瞄了文京墨一眼。   文京墨似有所感,回头看了舞江岚一眼,轻轻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套物件递给了舞江岚。   正是一双精致无比的木质耳塞。   舞江岚恍然大悟,立时塞上,顿时,整个世界清净了。   普形四人:“……”   “一副二两银子,要么?”宛莲心掏出四副耳塞,朝四人嫣然一笑。   “要要要!”四人双颊一红,争先恐后买了耳塞塞入耳朵,长长松了一口气。   画舫在郝瑟鬼哭狼嚎的歌声中,划开水波,一路驶向了湖中心。   湖中,有不少游船画舫游荡其中,四周也有不少渔船渔民在作业打渔,两边离得甚远,倒也互不干扰。   唯有一艘渔船甚是奇怪,黑色乌蓬,上面挂着一个破落的渔网,横在画舫游船队的一旁,船上却是没有渔人,只有一只船桨挂在船尾摇摇荡荡。   “救命啊!”   突然,一声尖叫划破了湖面的宁静。   但见一艘渔船飞速划来,直直冲入那画舫船队之中。其后,四艘黑船两面包抄,围在了游船队四周,船上站着十几个面相凶狠的水匪,手提钢刀,提声大喝:   “鱼三娘,你爹欠了我们三百两银子,已经将你卖给我们明兰坊做姑娘了,卖身契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识相的你就赶紧出来!”   “你们胡说,我爹断不会卖了我!”一个女子从渔船中跳出,厉声哭道。   四周画舫上的游人一听这热闹,呼啦啦都涌了出来,定眼一看,这渔船上的渔女,一身碎花布衣,虽然皮肤略显黝黑,但眉目清秀,也算有几分姿色,只是双目通红,泪光涌动,十分可怜,。   “哎呦,这好好一个小姑娘,咋就被卖进窑子了呢!”   “太可惜了啊!”   众游人纷纷惋惜。   名为鱼三娘的渔女转目一望,神色愈发凄然,眼中泪珠好似断了线珠子一般滚滚而落。   水匪气焰愈发嚣张:“兄弟们,冲进去把这小丫头片子抓过来!”   四艘黑船冲进游船队,围追堵截小渔船。   岂料鱼三娘驾船技术竟也是十分了得,将一艘渔船驶得若泥鳅一般滑不留手,总能在最后关头突围而出,反倒是不少游船遭了秧,被追击黑船撞得东倒西癫,游人抱怨连成一片。   一片混乱之中,唯有那艘无人渔船和郝瑟的画舫远远躲在一边,未受波及。   “舒公子,你不是说这洞庭湖是长天盟总舵所在,怎么还有人敢在这儿闹事?”郝瑟一边看热闹,一边饶有兴致问道。   “洞庭湖八百里,岂是处处都能看顾到的?”舒珞摇头,看了一眼在画舫中穿梭的渔船,“只是,这渔船的确有些蹊跷。”   “感觉哪里怪怪的。”郝瑟摸下巴。   “那姑娘的手,太漂亮了些。”宛莲心眯眼道。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一愣,皆细细观察起来。   可是距离太远,加上湖面波光闪耀,除了能勉强看到那渔女手指纤长之外,其余细节实在看不真切,众人纷纷败下阵来,唯有尸天清细细看了几眼,点头道,“那渔女的指甲,很短而圆润,甲盖光泽,好像被细细打磨过。”   “这便是了,一个渔女,怎会去修磨指甲?其中定然有诈。”文京墨慢悠悠道。   再看那那渔船已经被团团围住,那渔女逃无可逃,最后竟咚一下跳入了湖中。   “诶?跳湖自尽了?”郝瑟腾一下站起身,眺目观望。   那边,水匪见渔女跳湖,勃然大怒,取出渔网、船桨乱捞一气,可捞了半晌,却是一无所获。   “看来是逃了。”舞江岚道。   岂料就在此时,众人所在画舫剧烈一晃,就听哗啦一声,一道人影破水而出,翻身上了画舫,正是那个渔女鱼三娘。   众人“……”   “哇哦~” 郝瑟激动。   但见那渔女浑身湿透,布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丰满的曲线,虽然半寸肉未露,但却透出了十二分的□□滋味。   尸天清飞速带上黑纱斗笠,舒珞以扇遮眼,文京墨垂眸,流曦阖目,南烛翻白眼,普形四人红脸扭头,舞江岚瞪眼,宛莲心蹙眉,郝瑟双眼噌噌放光。   鱼三娘目光在整船人身上一扫,眼眶一红,扑通一声扑跪在郝瑟面前,咚咚咚磕头:   “这位少侠,求你救救三娘!”   “诶?我咩?!”郝瑟指着自己鼻尖。   “只要少侠救三娘出苦海,三娘愿意做牛做马,终生服侍恩公!”鱼三娘泪珠涟涟,肩膀一耸一耸,连带着胸前的澎湃也一颤一颤。   “咕咚!”郝瑟咽口水。   “咳咳咳!”干咳声此起彼伏。   “那个,我要如何救你呢?”郝瑟问道。   “只要公子帮我付了那三百两债银,三娘愿意,愿意随公子回家~” 鱼三娘甩泪就势蹿出,眼瞅就要扑到郝瑟大腿上。   突然,一道人影横冲出来,硬生生将鱼三娘给挡了回去。   鱼三娘一个趔趄坐地,抬眼一看,眼前竟是一位身穿莲裙的明媚女子,眉眼流波,倾城之貌,站在粼粼水波之中,犹如洛水女神——竟是全船武力值最低的宛莲心。   “可笑,此等姿色,居然还敢在我家公子面前搔首弄姿,真是不自量力!”宛莲心挽起袖子,横眉竖目,一副要撕架的造型。   郝瑟:“……”   众人:“……”   尸天清默默收回了正欲飞出的剑柄。   鱼三娘目光呆呆盯在宛莲心身上,半晌才“哎?”了一声。   “哎什么哎?你擦亮眼睛瞧清楚,就我家公子这气派,这样貌,能看上你?这船上哪一个不长得比你美了千八百倍去!”宛莲心义愤填膺。   “咳咳咳咳!”郝瑟忙把宛莲心拉了回去,“莲心,低调,低调!”   “小郝,这小妮子太气人了!”宛莲心气鼓鼓道。   鱼三娘这才反应过来,适才上船之时,除了那紫衣青年,其余人都扭头避开,未能看清容貌,此时再看,才觉出大大不对。   但见那藕衣公子、温润如玉,碧衣书生、谦谦如竹,红衣男子,妖冶如花,皆是一等一的美人,与这三人相比,适才莲衣姑娘的容貌竟也落了下乘,还有旁边的黑衣侍卫,端坐的小童,也是容貌精致非比常人,更不要提那青衫剑客,虽然戴着纱帽看不见容貌,但仅凭那风姿,就已倾倒众生。   外加另一侧身背玄铁三节棍的女侠和四名膀大腰圆的镖师配备,充分显示这一队绝非普通游人。   鱼三娘干笑一声,退后一步:“看来这位公子很是忙碌,那三娘就不打扰了——”   “姑娘且慢。”藕衣公子含笑开口,“在下最近听闻洞庭湖上出了一队劫匪,为首的之人乃是一名女子,最爱扮作被人追债的渔女,假意投靠富家公子救命,在拿到钱银之后,便会逃之夭夭,不知姑娘可曾听说过?”   “不曾、不曾。”鱼三娘摇头后退,刚退了两步,身旁突然横出了一个算盘。   “姑娘既然上了船,总要交些船费吧。”柔柔弱弱的书生噼里啪啦拨着算珠,“十两如何?”   “什、什么?!”鱼三娘瞪眼。   “若是姑娘没钱,不如让你的同伙支付如何?”书生眯眼一笑,看向鱼三娘身后。   那四艘黑船不知何时都围了过来,船上十几名水匪手持钢刀,恶狠狠瞪着郝瑟等人所在的画舫,看那表情,根本不是来抢人,而是来抢劫的。   鱼三娘眸光一狠:“诸位,今日鱼三娘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道上的朋友,还望诸位海涵。”   “十两。”文京墨笑吟吟伸手。   “呔,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就算你们武功盖世,在这水里,也定不是我们长天盟的对手!”   众水匪呼呼喝喝嚷了起来。   “你们是长天盟的人?”舞江岚一怔。   “长天水色一脉,天下江湖一家。”鱼三娘抬手抱拳,“都是江湖朋友,抬头不见低头见——”   “原来是长天盟的人啊!”郝瑟惊呼一声,“舒公子,长天盟是不是南方第一盟,和聚义门齐名的那个?”   舒珞轻笑点头:“正是。”   “那定是财大气粗!文书生,要收五十两!”郝瑟大叫。   “噗!”   “哈哈哈哈,说的好!”   “咳咳咳!”   一片哄笑声中,鱼三娘的脸青了,水匪的脸黑了。   “小兄弟,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   突然,一道嗓音从湖面传来,声音不大,甚至还有些懒洋洋的,可却是震得湖面微荡涟漪,显然是内功深厚之人。   众人神色一凛,转目四望,这才惊觉,远处那艘无人渔船竟是不知何时飘到了画舫后方,一堆乱蓬蓬的渔网下,伸出了一只大脚丫子,白生生的脚趾头一摇一摇,好像一排晒太阳的萝卜头。   “第一,长天盟很穷,没钱,第二——”渔网一动,一个人慢吞吞从渔网下爬出,站在船头伸了一个懒腰,“长天盟没有这种骗人钱财的败类——”   湖风吹起湖面波光粼粼,拂过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   船上那人,笑呵呵站在阳光之下,头插骨簪,脸方大眼,满口白牙,肌肤古铜,肌肉精壮,映着波光,全身上下都泛出滋滋冒油的诱惑光泽。   没错,就是全身——   因为此人身上只穿了一个小小的四角裤,剩下的部分竟都是□□的,郝瑟甚至能清楚看到此人六块造型优美的腹肌……   “咕咚——”郝瑟一口口水还没来得及吞下,眼前一黑,视线被人用手死死挡住,清凛剑意环绕周身,外加一笔扇风呼啸而起,雪上加霜。   “哎呦!”宛莲心低喝,“流曦你干嘛,我的脖子要断了!”   “咳咳咳,文先生,舞某见得多了,咳、那个——不是,舞某什么都没看到……”   船上余下两名女性的台词颇耐人寻味。   “什么人?!”舒珞的声音显然带了杀气。   “我?我是来捉贼的。”那笑呵呵的声音又道,“来捉几个不长眼的小贼——”   话音未落,就听凌厉风响,紧接着,又是一阵兵器乱响,嘈杂喊声乱成一团。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可是长天盟的人!”   “狗屁,长天盟才没有你们这种家伙!呔,看脚!”   “哎呦!”   “啊!”   “救命!”   “风紧,扯呼、扯呼——”   最后一声是鱼三娘凄厉喊声。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郝瑟拼命扒蒙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掌,无奈那手掌仿若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   “尸兄,让我也瞅瞅啊!”   “不准!”   “舒公子~”   “不可。”   耳边扇风一响,显然是某位敛风楼楼主又多遮了一柄扇子。   “别啊!”   郝瑟焦声大叫中,“扑通、扑通”落水声响起,好似数个重物入水,脚下船板剧烈一晃,险些将郝瑟摇了出去。   “不好,他们要凿船!”文京墨大喝。   船身又是剧烈一晃,郝瑟只觉身侧流风一闪,眼前一亮,视线恢复,正看到尸天清、舒珞、炽陌、流曦、舞江岚五人足飞身而起,踏湖波浪,拍掌击水,从水底击出数名黑衣汉子,而鱼三娘和那个没穿衣服的男子却是不见了。   整座画舫剧烈摇晃,宛莲心护着南烛坐在甲板之上,普形、邰力二人护住文京墨、从疆、罗威正护在自己身侧。   “郝少侠,小心,这些匪人水性极好……”从疆一句话未说完,郝瑟突觉脚腕一紧,低头一看,竟是一只纤细优美的手抓住了脚踝。   “卧槽——”   郝瑟眼前一花,身体失重下坠,湖水灌入了眼耳口鼻,眼前浑浊,耳中水闷,什么都看不清也听不到了。   “呜——咕嘟嘟——救——”   郝瑟拼命挣扎,可缠在脚上的手就如同挂着铅坠,拽着郝瑟急速下沉,郝瑟只觉肺中氧气快速消失,渐渐得,连踢腿挣扎都渐渐失去了力气。   溺死的话,也太丑了吧……   在郝瑟最后一丝意志消失之前,脚腕上的缠绕突然松开了,一道劲力缠住自己的腰,快速上游,砰一声破水而出,腾空而起。   “噗,咳咳咳——”   郝瑟吐水剧咳,迅速抹了一圈脸皮,睁眼一看,顿时傻了。   眼前,是一口闪亮亮的白牙,一个闪亮亮的笑脸,还有一双光溜溜的手臂,正环着自己的腰,正是之前的那个无衣男。   郝瑟眼珠子一晃,缓缓下移,眼眶又大了一圈。   那造型优美的六块腹肌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诶,原来你是女的?”眼前人笑了起来,水珠滚滚,映着阳光,显得此人全身上下肌肉都在发光。   郝瑟“咕咚”吞了一口口水。   “阿瑟!”   哑音飞速而至,郝瑟眼前一黑,脑袋被人按在了一个溢满清凛气息的怀抱中,撞得鼻子生疼。   “咚!”   “哎呦!”   无衣男哀嚎声音飞速远去,最后还接了一个“扑通”落水的尾音。   郝瑟只觉自己周身仿若被一层薄薄的冰霜覆盖,临风御空而行,又慢慢落地。   “小瑟!”   “小郝!”   “郝兄!”   “郝公子!”   众人呼啦一下冲了过来。   郝瑟打了个喷嚏,抬眼一瞄,头顶一张绝美容颜上满是青筋暴跳。   “喂,我可是救她的恩人,怎么打我的头啊!”无衣男远远站在渔船上,船头躺着五花大绑的鱼三娘,船尾挂着一串泡在水里的黑衣人。   “唰——”一柄玉骨扇瞬时挡在郝瑟眼前。   “哎呦,抱都抱了,现在才遮有点迟了吧。”那人笑道。   “嗖!”凛寒剑意呼啸飙出,四周温度悚然下降。   “哎呦……风紧扯呼——”渔船迅速远去。   舒珞扇子“啪”一声收了起来。   郝瑟缩了缩脖子,转目一看。   尸天清面色漆黑,舒珞额角乱跳,炽陌眉峰高挑,流曦黑脸,文京墨眉梢乱抖,南烛默默扶额,舞江岚外加四位镖师对视一眼,默默向旁边蹭了蹭。   “小郝,先把衣服披上。” 宛莲心咬牙翻出一件斗篷披在了郝瑟身上。   南烛递给郝瑟一粒药丸子:“吃了,驱寒。”   郝瑟默默披好,落座,啃药丸,夹起尾巴做人。   而另一边——   文京墨:“舒公子,那人是谁?”   舒珞:“只需两天,敛风楼定能查出他祖宗十八代。”   尸天清:“甚好。”   流曦:“要剁了吗?”   炽陌:“喂喂,不用这么夸张吧?”   尸天清、文京墨、舒珞、流曦四人同时扭头,狠狠瞪着炽陌。   炽陌摸了摸鼻子,退下。   浦形四人缩在舞江岚身后:“文先生他们的表情好可怕。”   舞江岚点头:“记住,以后断不能得罪郝少侠!”   “总镖头所言甚是!”   *   同一时间,洞庭湖上,一艘渔船顺着波浪晃晃悠悠。   肤色古铜的男子蹲在船头,捧着下巴,望着湖光山色,两眼弯弯。   “真是个美人啊,你们说,是不是?”   船后,一串人肉粽子半泡水中,愤愤盯着男子,却是口中难发一言。   “说了你们也不懂!”男子继续陶醉,“这么美的人,以后还能再见到的吧,应该能再见的吧,肯定能再见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墨兔叽又又又感冒了   感觉自己的免疫力随着年龄与日俱降   叹气   考虑是不是要把健身提上日程了   *   那么,猜猜这个新角色是谁捏? 第176章 第四回 一入岳阳遭盟众 长天盟中见洞微   朝云横渡南星岛, 岳阳楼风千古名。   岳阳镇, 位于洞庭湖东岸, 因镇中有岳阳楼而闻名于世,天下文人墨客最喜游览名胜地之一,而对于江湖人来说,岳阳镇之威名也是如雷贯耳,因为此处正是天下第一水帮长天盟总舵所在。   尤其是今年,武林大会时隔二十年终于再次轮到长天盟主办, 天下英雄齐聚岳阳镇, 随处可见佩剑扛刀的江湖人, 将整座镇子平添几分武侠豪杰之风。   这日, 正值申时, 城门集市中人潮熙攘, 百姓穿梭,小摊小贩热闹吆喝, 城门外,远道而来的江湖客络绎不绝。   其中,有一队人分外扎眼, 为首的是一名身着紫金靠的青年, 腰横玉带,满面匪气, 身侧,随着一名头戴黑纱斗笠的青衫剑客、一名藕衣玉扇的翩翩公子、一名碧衣纤弱的书生、一名貌美如花的女子、一名红衣妖冶的男子、一名黑衣侍从、一名灰衣小童,还有一名身背玄铁三节棍的女侠, 带着四名膀大腰圆的镖师。   一行数人,无论是颜值还是气势皆是非同凡响,惹得众人频频行注目礼,更有不少眼尖的认出此行人的身份,立时大喜,纷纷凑近围观。   “看,是妙手剑仙尸天清!”   “哇哦,听说他家的盒饭一等一的好吃!”   “据说黑市上,这盒饭的配方已经炒到五百两银子了。”   “可惜就算是同样的配方,不是尸大侠亲手烹饪,味道也大大不同。”   “你说咱们现在去买一份尸大侠还卖不卖?”   “听说要先交钱排队挑战尸大侠,输了的能买一份,赢了的能买两份。”   “诶?这么难啊!”   没几句话功夫,郝瑟一行人就被上百号人团团围住,举步维艰,压力山大。   “小郝,他们眼睛为何都绿了?”宛莲心拽着郝瑟袖口问道。   “不、不会又是来买盒饭的吧?”郝瑟抹汗。   炽陌:“别啊,我切葱已经切得快吐了。”   南烛:“我的刀都钝了。”   舞江岚:“打肉丸有点累……”   流曦:“流曦不想再烧水了。”   文京墨:“散银子背着很重!”   普形四人:“不会又要刷锅了吧!”   舒珞看了一眼自己因为砌炉子被烧糊一角的扇子,扶额。   尸天清抬手压低了斗笠。   郝瑟长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提声:“诸位——”   “诸位请留步!” 突然,一道嘹亮女声穿过重重人群压了过来。   一队身着蓝衣的精壮青年提刀握枪冲入人群,迅速将郝瑟等人困在中央,为首女子快步上前,目光灼灼一扫,定在了舒珞身上。   但见此名姑娘,身穿素蓝水纹短靠蓝色,一条黑腰带将腰身束得又细又直,头挽高髻,斜插木簪,飞眉杏目,皮肤泛出古铜之色,一看就是常年在水域行走的武林人。   这一队人往那一站,气势非常,训练有素,立将四周围观江湖人逼退一丈之外,而且个个表情凝重,神色严峻,显然来者不善。   舒珞目光在女子身上顿了顿,微微一怔:“阁下莫非是——”   “在下长天盟副盟主许花姑,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女子抱拳,目光直直盯着舒珞,火热得几乎要烧两个洞。   “长天盟?许花姑——”郝瑟眯眼,“这名怎么这么耳熟?”   “是重华会舒公子媳妇候选人之一。”宛莲心附在郝瑟耳边道。   “卧槽,这么大阵仗,难道是来是来抢亲的?!尸兄,风紧!”   郝瑟一声令下,尸天清就冲到了舒珞身侧,隔着斗笠黑纱朝着许花姑一众散发冷气。   四周围观群众哗啦一下又退开数丈,长天盟众人更是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微霜,小瑟?”舒珞疑惑。   “姑娘,所谓姻缘天注定,万事莫要强求!”郝瑟沉色道,“古语有云,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看姑娘一表人才,何愁无良人相配,就不必钻牛角尖了吧!”   一瞬诡异沉寂。   街道之上,众人懵逼,长天盟一众,大眼瞪小眼。   嗯?反应好像不太对啊?郝瑟一愣。   “郝瑟!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一记算盘呼啸而至,将郝瑟怼到了一边。   “诶?不是来抢亲的咩?”郝瑟捂着腮帮子惊呼。   许花姑一众:“……”   文京墨一众:“……”   “噗!”炽陌喷笑。   “咳,那个,这位是尸大侠吧——”许花姑忙朝尸天清抱拳,“您误会了,我此来是请诸位去长天盟总舵喝茶的。”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尸天清。   尸天清顿了顿,抬手拍了拍舒珞的肩膀:“琭言,这儿落了灰——”   说完,嗖一下又站回了原位,好似刚刚飙杀气的人和自己毫无关系。   众人慢慢转目,瞪向郝瑟。   尸兄,做人要厚道!   郝瑟脸皮狂抽,迎着众人灼灼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尬聊:“哈哈哈,原来是请喝茶啊,请喝茶也不用这么大阵仗吧,哈哈哈哈——”   “咳,如今尸大侠一众乃是江湖豪杰争相结交的英雄,我也是怕来晚了被人捷足先登——”许花姑尴尬。   众人:“……”   “既然是长天盟有请,那就有劳许副盟主带路了。”舒珞温然一笑。   “这边请!”许花姑立时引路。   众人就在长天盟团团保护下浩浩荡荡离开,留身后一众吃瓜群众捶足顿胸。   “可恶啊!长天盟这招太贼了吧!”   “居然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把妙手剑仙一行都给抢走了!”   “怎么可以这样,妙手剑仙是属于整个江湖的!盒饭是属于天下人的!”   “呜呜呜,我存了半个月的银子,就打算买个盒饭尝鲜呢——”   “等一下,长天盟为何要请尸大侠?”   “莫不是——为了学习盒饭秘籍?然后整个武林大会的伙食都改为盒饭?”   “别做梦了,妙手剑仙亲手做的盒饭是何等金贵之物,岂是人人可得的?”   “难道是……这一届的武林大会上榜的人都可以获得一份盒饭作为奖励?”   “哇,若是真的,那可太妙了!”   “我一定要努力上榜!”   “为了妙手剑仙的盒饭,老子拼了!”   “兄弟们,拼了!”   于是,在几位当事人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这诡异的“武林大会盒饭奖励说”就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传遍了整个江湖。   *   长天盟总舵南星岛,与岳阳镇隔湖而望,乘船大约半个时辰,岛上建有四所码头,可泊船近百,可谓是长天盟的水路枢纽。   众人随许花姑一众乘船过湖,登上南星岛,放眼看去,岛上树林茂密,码头船只云集,很是气派。一座宏伟的寨门立在正前,高挂对联一副,上联“长天水色一脉”,下联“天下江湖一家”,横批牌匾却是空无一字,只雕了三道波浪水纹。   入门登寨,许多身穿蓝色短靠的盟众疾步穿梭其中,见到许花姑,也只是匆匆抱拳施礼,便又各忙各的。再沿石板路行穿树林,眼前豁然一亮,放眼看去,洞庭湖万里碧波,湖天一色,码头船艘如星罗密布,令人心旷神怡。   正前方,一所圆形的水寨大厅临湖伫立,黑石垒砌,黑瓦铺顶,黑漆大门高过丈余,上悬“鱼龙厅”金字牌匾。   匾下,站着一名年过不惑的男子,短须短发,皮肤古铜,一袭蓝衣,眸光晶亮,看到众人前来,立时笑逐颜开,连连抱拳:   “舒楼主,久违了!”   “原来是席隐席副盟主,数年不见,风采依然啊!”舒珞笑道。   席隐点头,目光在郝瑟等人身上一扫,眸光大盛:“想必这几位就是近几月在江湖上名声大噪的尸天清大侠,郝瑟少侠、文公子、炽陌少侠、流曦少侠,宛姑娘和南烛小神医吧!”   “客气客气!”众人回礼。   “席兄!”舞江岚乐呵呵一抱拳。   “舞家妹子你也在,正好正好,快快都进来坐!”席隐请众人入厅。   鱼龙厅内,布置颇为奇特,正面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地图,画得乃是洞庭湖的岛屿分布和水路航行路线,大厅正中,摆了一张巨型圆桌,面积起码有十个水缸那么大,上铺红色丝绒,四周排着一圈太师椅,每个椅子旁边还有一个小侧桌,置有清茶点心,很是雅致。   “来来来,快坐快坐。”席隐招呼众人入座,又亲自给众人斟好茶水。   众人行了一路,皆是口干舌燥,便不再推辞,饮茶数杯,又客套了几句,便进入正题。   “席兄此次请我等前来,怕不只是为了喝茶吧?”舒珞问道。   “舒老弟,实不相瞒,的确是长天盟遇到了麻烦。”席隐叹气道。   众人不禁对视一眼。   “席兄,这麻烦可是源自武林大会?”舞江岚问道。   “这——说来话长……”席隐看了一眼许花姑。   “诸位,具体还是请我们盟主为诸位解释吧。”许花姑道。   众人点头。   “素闻长天盟少盟主伍予知年少英雄,三年前继承长天盟大业,长天盟上下皆是心服口服,可惜舒某一直未有缘得见,实在是遗憾。”舒珞道。   “是啊,舞某也未曾见过,今日能见其真容,可谓有幸。”舞江岚也道。   席隐和许花姑对视一眼,干咳一声:“都是江湖人谬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郝瑟总觉得这二人对视的这一眼里,内容十分丰富。   “不知伍盟主何在?”文京墨问道。   “咳,这个——伍盟主昨日出门办理要事,至今未归。”席隐道,“不过席某已经派盟中弟兄去寻,刚刚传了话来,说是已经在回来路上了。”   “诸位莫急,先歇歇脚,喝喝茶,若是迟了,就宿在总舵,洞庭湖七星岛夜间景致甚好,难得来一次,莫要错过了。”许花姑笑道。   众人含笑点头,又闲聊起来。   就这般又等了大半个时辰,茶喝了两壶,点心吃了七八盘,郝瑟如厕了两次,可那位神秘的伍盟主仍是未出现,莫说郝瑟等人坐不住了,就连席隐的笑脸都僵了,许花姑更是濒临暴怒边缘。   “席大哥,你在这陪诸位英雄坐坐,我去看看,那臭小子怎么还没回来!”许花姑扔下一句,就急急奔了出去。   “咳,许副盟主自小就是这个火爆脾气,大家莫怪,莫怪,喝茶喝茶……”席隐赔笑。   众人干笑端茶,可是个个肚子发胀,再咽不下去半口。   “要不——席兄,我们可否出去转转?”舞江岚提议。   “也好也好,看看我们南星岛景色也不错。”席隐如获大赦,立即领着众人走出大厅,沿着湖岸开始溜达。   湖碧天蔚,湖风习习,众人行在其中,总算是舒坦了几分。   可还未走几步,就听码头方向传来了怒喝之声。   “伍予知,今日盟中有贵客!你他奶奶的快把衣服给我穿上!”   “哎呀,我可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浪里白条,穿上衣服如何能游水化龙啊?”   “快、穿、衣、服!!”   只听声音,就就仿佛看到许花姑怒气冲天、口喷暴火的造型。   而另一个声音——   众人脸皮同时一抽。   下一刻,就见许花姑风风火火奔来,身后还拽着一个人——确切的说,是许花姑揪着一个人的耳朵将此人拖了过来。   “哎呦哎呦,小花花,你如此暴躁,以后如何能寻到夫君啊!”   那人一路被拖,一路还在哎呦呦叫唤。   “闭嘴!衣服系好!”许花姑低吼。   “哎呦呦,我的耳朵耳朵耳朵,要掉了要掉了!”   郝瑟等人目瞪口呆,看着那人一路鬼哭狼嚎,最后被许花姑甩到了眼前。   “疼疼疼!”来人滴溜溜在原地转了一个圈站定,捂着耳朵,两眼通红看向众人。   一瞬死寂。   尸天清、舒珞、炽陌猝然瞪眼,文京墨、宛莲心眼角狂抽,流曦、南烛愕然瞠目,舞江岚五人目瞪口呆。   外加一个郝瑟,抓了抓脑袋:“怎么有点眼熟?”   “啊!美人!是美人!”那人双眼一亮,蹭一下就扑向了尸天清——咳,扑向了尸天清旁边的郝瑟。   “诶——?!”郝瑟大惊。   “咔!”、“啪!”   一柄长剑、一柄玉扇同时飙出,十字交叉拦在郝瑟面前,将那不长眼的家伙给拦了回去。   尸天清全身溢冷,舒珞冷面如霜,将郝瑟挡了个严严实实。   “盟主!”   “伍予知你作甚!”   席隐和许花姑大惊失色,忙将男子拉了回去。   可那男子却是不管不顾,仍是一脸热情洋溢朝郝瑟招手:“美人,是我啊,我湖里救过你,你还记得不?”   郝瑟从尸天清背后探出头,将此人打量一圈。   眼前的男子,一袭蓝色短靠,肩宽窄腰,人高马大,肤色古铜,大眼炯炯,还有一口闪亮亮的大白牙——   “啊!六块腹肌!”郝瑟一指。   “对对对,就是我!”   “卧槽,你穿上衣服,我还真没认出来!”   众人:“……”   “额、我是说,上次我见他,他是没穿衣服。”郝瑟忙解释。   席隐、许花姑眼角一抽。   “那啥,我的意思是,他不穿衣服比穿衣服好看——”   “郝瑟,你给小生闭嘴!”文京墨算盘飞怼而至。   “伍予知!你又干了什么!”许花姑飞出两记铁拳。   “嗷!!”   *   “没错,在下就是长天盟的盟主,伍予知。”   男子鼻孔塞着两团纸卷,眼角敷着鸡蛋,一脸尴尬做着自我介绍。   旁边席隐和许花姑,一个满头黑线,一个扶额青筋。   圆桌对面众人,看着眼前这位天下第一水盟盟主惨不忍睹的造型,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表情千奇百怪。   “伍盟主,您请我等前来,不知有何要事?”舒珞铁青着脸,一字一顿道。   旁边的尸天清还在尽职尽责散播冷气。   “阿嚏!有要事,很大的要事!”伍予知抹了一把鼻涕,裹紧衣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递给了舒珞。   “啥子东东?”郝瑟和众人都凑了过去。   笺上写了一首诗:   仲秋飞彩月圆夜,万家齐聚洞庭湖;   珍宝熠熠胜星海,唯有入吾百宝囊。   落款:洞微先生。   “洞微先生,什么人?”郝瑟问道。   舒珞长叹一口气:“洞悉天下至宝,微观洪宇天星,天下第一神偷——洞微。”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好困,身上好酸,难受   嘤嘤嘤   *   武林大会有很多新人物登场,诸位一定要睁大眼睛看清楚哦   另:辛赤松大家真不记得了啊   唔,前期有出场的哦   没关系,等他出场,大家一定能想起来 第177章 第五回 神偷预偷盟主令 万星海中见万星   神偷, 一直是一个浪漫的字眼。   从古至今, 凡是和这两个字挂钩的人物,大多也离不开“风流倜傥、英俊多情、名扬四海”这些令人神往的传奇因素。   然而, 此时此地对于郝瑟来说,神偷二字, 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   “显然,这是一场名侦探和天下第一神偷的宿命对决!”郝瑟环抱双臂, 一脸酌定道。   众人:“……”   伍予知:“素名啥?”   “不过这第一神偷太不敬业了吧!”郝瑟一指信笺上的诗词, “凡是神偷预告信, 必有三个要素,第一, 说明来偷盗的时间,第二,点明偷盗的物品,第三, 要写得婉约动人、令人遐思。可这封信写得也着实粗糙了些,八月月圆之夜, 勉强说明是八月十五,可具体什么时辰却是十分模糊,偷盗的物品更是语意不详,更不要提这诗的遣词造句,实在是距离高端大气的神偷意境太远!”   说到这,郝瑟不由连连摇头。   众人:“……”   “说的有理啊!”伍予知拍桌。   “咳咳咳。”席隐干咳。   “小瑟说的确有理。”舒珞道, “洞微先生的信笺,虽不会像小瑟说得那般详尽,但一般都会暗示所要偷盗的物品,但是这封信,却是太模糊了些。”   “舒楼主的意思是,这封信是假的?”舞江岚问道。   舒珞用手指在落款处细细摸了摸,摇头:“是真的,此处的梅花暗雕纹,这便是标记。”   “真的假的?”郝瑟忙凑上前摸了一把,果然摸到了梅花的图纹,不由咋舌,“卧槽,居然还有防伪标志。”   “若是真的,那这位第一神偷的目标到底是何物?”文京墨看向伍予知三人,“伍盟主请我等前来,莫不是已有头绪?”   “哎呀,我们长天盟穷得叮当乱响,能有啥值钱的东西,若说真的有什么能被天下第一神偷看上,就只有一件。”伍予知道。   郝瑟顿时来了精神:“什么宝贝?”   “诺。”伍予知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放在了桌上。   令牌以青铜铸造,八角八边,长宽七寸有余,厚过半寸,通体灿金发亮,颇为厚重,中间嵌镶一枚碧蓝色的宝石,四周凹雕连绵海浪状波纹,做工很是细腻精致。   “瀚海波涛纹,碧空玄晶玉武林盟主令!”舒珞看了伍予知一眼,惊道,“原来真在长天盟。”   伍予知干笑一声:“不瞒诸位,其实这个是假的,是为了此次武林大会,根据古籍中的画影图形仿制的。”   “假的?”众人惊诧。   “高仿山寨啊,那肯定不值钱。”郝瑟表示嫌弃,“洞微先生怎么会来偷?”   “因为大家都以为这个是真的。”伍予知压低声音。   众人:“……”   “诶?!”郝瑟惊呼,“啥子意思?”   “这说来话可就长了。”伍予知叹气。   “难道,是因为聚义门?”舒珞摇着扇子,慢声道。   此言一出,伍予知,席隐和许花姑皆是一惊。   “敛风楼果然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啊!”席隐大赞。   “舒公子,赶紧给咱们讲讲。”郝瑟忙道。   舒珞微微一笑,道:   “其一,依据古规,武林大会最后一日,为天下论剑之战,江湖有名有势的门派掌门、山庄庄主皆可入战,谁可力战群雄,拔得头筹,便可承袭武林盟主之位。”   “可是,现在并没有武林盟主啊。”郝瑟又问。   “这几十年来,武林各大门派一个不服一个,武功又都差不多,自然也选出不什么盟主,这武林大会最终就成了大家走走形式、凑凑热闹、切磋武艺、开开眼界的江湖聚会。”伍予知叹气。   舒珞点头,继续道:“其二、依照惯例,武林大会由江湖两大帮派,聚义门和长天盟轮流举办,但这二十年来,因为长天盟盟主之位空虚,所以武林大会已连续三届由聚义门主持,直到今年,方才轮到了长天盟。”   说到这,舒珞顿了顿,看了伍予知一眼:“据闻,长天盟此次能夺回武林大会举办权的关键就是,找到了失传已久的武林盟主令,并愿将令牌献予新一任武林盟主。”   众人唰一下看向桌上的高仿盟主令。   “难道就是这个山寨品?”郝瑟瞪眼。   “若不是聚义门太欺负人,我又怎会出此下策!”伍予知气呼呼道,“连办三届武林大会,赚得盆满钵满还不肯放手,我们长天盟的弟兄也是要吃饭的啊!”   感情举办武林大会和申奥一样竞争激烈啊。   郝瑟暗暗咋舌。   “伍盟主的祖上是最后一任武林盟主,所以江湖中一直传说,真正的武林盟主令就在长天盟中。”舒珞道。   “我太太太太爷爷只留了一副武林盟主令的外形图” 伍予知吸了口气,猛一拍桌,“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大家发现这盟主令是假的!无论如何不能让洞微先生把这个盟主令偷走了!否则我们长天盟以后可就没脸在江湖上混了!”   众人:“……”   “所以,伍盟主请舒公子和我们来是要干嘛?”郝瑟满头黑线问道。   席隐、许花姑对视一眼,然后,将盟主令推到了尸天清面前,异口同声道:“我们想请尸大侠贴身保护盟主令!”   “如果可能的话,顺便把这个洞微抓住,以绝后患!”伍予知握拳。   尸天清黑纱斗笠一动,看向郝瑟。   郝瑟扶额:“喂喂”   “郝少侠放心,我们知道行情!”席隐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推向郝瑟,“这是八万两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两万尾款。”   郝瑟抓了抓头发,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挑眉:“你是老大,你拿主意。”   郝瑟回了一个“我懂的”小眼神,开始讨价还价:“武林大会,我们要在贵宾席就近观看。”   “好。”许花姑道。   “吃住行全包!”   “自然自然。”席隐道。   “住宿不能低于五星标准!”   “哈?”伍予知一怔,“啥意思?”   “要住最好的店,吃最好的饭,喝最好的酒,还有最美的姑娘咔!”   “住宿之地干净安全即可。”文京墨九如珠盘将郝瑟怼到了一边,笑眯眯道。   “没问题!”伍予知点头,“还有啥要求?”   “暂无”   “有。”   文京墨刚说了一个字,却被人打断,竟是尸天清。   就见尸天清摘下黑纱斗笠,一双寒凛眸子冷冷盯着伍予知:“我等在此期间,请伍盟主务必穿戴整齐!”   珍容清绝,美如皎月,顿令席隐和许花姑看呆了。   唯有伍予知一脸不情愿:“穿衣服多热啊,我还想和美人一起游湖呢……”   “伍盟主!”舒珞“啪”合起扇子,“请慎言!”   “啊?”伍予知一怔。   “小伍,尸大侠乃是堂堂七尺男儿,怎可用美人称呼?!”席隐连连抹汗。   “我又不是说尸大侠是美人”伍予知嘀咕。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可是,除了尸大侠,何人还担得起这美人的称呼?”舞江岚一怔,突然回过神来,噌一下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脸皮不自然一抽,普形四人一副被喂了狗粮的糟心表情。   “我先声明啊,我也是男人。”炽陌瞪眼。   流曦迅速挡住宛莲心。   “你们都想什么呢?我说的美人当然是郝少侠啊!”伍予知大叫。   一瞬诡异沉寂。   众人数目圆瞪,同时傻眼。   “诶?我?!”郝瑟两眼放光,“你说我是美人?!”   “天下第一美人!”伍予知一脸肯定。   “咩咔咔咔,终于有人意识到老子的颜值了哈哈哈哈!”郝瑟心花怒放,拍案而起,“伍兄,咱们真是相见恨晚,酒逢知己千杯少,来来来,这就出去大醉七天七夜!”   “好好好!”伍予知拍腿大乐。   “阿瑟!/小瑟!/郝瑟!”   “伍予知!”   一边剑气扇风算盘齐飞,一边粉拳狂舞组合拳。   “哎呦!”   “嗷!”   长天盟总舵南星岛向西三里,有七座岛屿罗列湖中,因位置排列神似北斗七星,故名七星群岛,从北至南,分名为“摇光”、“开阳”、“玉衡”、“天权”、“天玑”、“天璇”、“天枢”。岛屿之上,庭院楼阁一应俱全,更建有码头用以停靠过往船只,可谓十分舒适便捷,多为长天盟招待宾客之用。   其中,距离南星岛最近的天枢岛,是七岛之中最小的岛屿,其上丛林郁郁,景色雅致,有“空松”、“怀秋”、“斜照”三所院落,各有厢房三间,可容纳十余人同时居住。   此岛东临南星,交通便利,西临洞庭湖名景“万星海”,可谓观湖首选,十分符合某人的“五星旅馆”标准。   夜色幽幽,湖波荡荡,灯火莹莹,蝉鸣朗朗。   亥时初更,南星岛上灯火通明,长天盟总舵兄弟正在为武林大会紧锣密鼓做准备,而邻水之隔的天枢岛上却是一片静怡。   不过很快,这宁静就被人打破了。   “仙人板板,这蚊子也忒多了吧!没法睡啊!”岛南“空松苑”内,郝瑟气呼呼踹开主厢房门,一边抓耳挠腮,一边四下观望。   两侧厢房内灯光已熄,安静无音,屋内人显然早已入睡。   “尸兄和舒公子都睡了?难道内功高的人连蚊子都不怕?”郝瑟抓着胳膊迈步出院,“还是去找小南烛要点驱蚊药粉吧。”   走出院门,沿着湖畔前行,远处,南星岛上的璀璨灯光映着湖面,影影倬倬,湖风拂起额头发丝,吹来一丝清凉。   郝瑟长吸一口新鲜空气,伸了一个懒腰,转身走向岛中央的怀秋苑,可刚到院门,不知道为何,突然一个激灵停住脚步,一种奇妙的第六感在脑中勾出四个大字:“闲人免进”。   郝瑟闪身猫在篱笆墙外,瞪目向院中一瞅,但见南烛团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医术册子,脑袋歪枕在宛莲心的臂弯间,睡得很是香甜,宛莲心右手捏着针线,左手虚握一件小版灰色布褂,脑袋靠在南烛头顶,也早已睡死。   二人身侧,流曦端坐,双眼微阖,脑袋一点一点,手里的蒲扇还在无意识为二人扇风驱蚊。   星光之下,三人三影,相依相靠,温馨而静怡。   郝瑟眨了眨眼皮,摸了摸鼻子,悄悄起身,蹑手蹑脚离开。   还是去文书生那里瞅瞅吧……   转身再行向岛北,眼前碧树成荫,叶染星霜,犹如画卷。   “斜照苑”的牌匾在树影中若隐若现,可还未行至院前,那种奇特的第六感又出现了,而且比之前更加强烈。   “啥子情况?”郝瑟足踏紫翎靴拔地而起,落在了院外老树树梢上,定眼看去,但见那院落之内,普形四人靠在一团,早已睡得昏天黑地,唯有文京墨和舞江岚还在聚精会神品茗战棋。   虽然二人一无对话,二无肢体接触,仅在落子之后偶有几个眼神对视,却仿佛两尊泡泡机一样在四周喷洒粉红气泡。   郝瑟终于明白了,那种奇特的第六感好似结界一般可以将他人排除在外的感觉到底为何物   “原来是狗粮的味道啊……”郝瑟啧啧道。   “狗粮?郝瑟,你又在说什么?”突然,旁边传来一道人声,吓得郝瑟险些从树杈上翻下去。   “谁啊?!”郝瑟抓住树干,怒目转头。   一袭红衣半躺树干之上,咖色卷发随风轻舞,容颜妖冶,犹如夜色中怒放的罂粟花。   “炽陌,你怎么在这儿?!”郝瑟低呼。   “那两个下棋太吵,睡不着。”   “单身狗的悲哀啊~”郝瑟了然。   “什么乱七八糟的。”炽陌横了郝瑟一眼,闭目养神。   “还是去找舒公子要点驱蚊药吧。”郝瑟跃下树干。   “姓舒的不在。”树上的炽陌冒出一声。   “诶?”   “他刚去码头乘船回岳阳镇了”   “这个时辰,为何要回镇子?”   “我怎么知道,你可以去问问天清美人。”   “尸兄?”   “在码头。”   “哦……”郝瑟抓着脑袋,一头雾水离开。   炽陌双眼慢慢睁开,看着漫天繁星:   “明楼暗楼,双楼合一,一身以负,迟早会累死……”   “码头,我记得在东边”   郝瑟凭着白天仅存的一米米方向感,左绕右拐走了半晌,终于到了天枢岛的码头。   前方,星光熠熠,湖波荡荡,一道笔直青影立于湖边,流云衫迎风飘逸,若一层夕雾萦绕周身。   听到身后脚步声,青衫人转身一笑,轻声低呼:“阿瑟。”   笑容清美仿若幻境,纵使郝瑟与这张脸朝夕相对,仍是有一瞬间恍惚了神志。   待回过神来,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到了尸天清的身侧。   “刚刚我听炽陌说,舒公子坐船回镇子了?”   尸天清顿了顿,点头。   “这么晚,可是有要事?”   尸天清摇头:“天清到码头的时候,船已经走了。”   郝瑟看向湖面,轻轻叹了口气:“既然舒公子没说,定有他的缘由。”   “嗯。”   “最近,舒公子似乎睡得不太好”   尸天清微显诧异:“阿瑟也看出来了?”   “我又不瞎。”郝瑟瞪眼。   “咳”   “不会是神经衰弱吧,改日让小南烛帮舒公子看看,开个方子调一调。”郝瑟一脸忧色。   尸天清望着郝瑟,轻轻荡起笑意。   郝瑟眼角余光一瞅,不禁心头乱跳,忙移开目光,手掌乱扇:“仙人板板,这岛上的蚊子也太多了”   “蚊子?”   “就跟轰炸机一样,你瞅瞅我胳膊上这一堆一堆的包,痒死了!”郝瑟挽起袖子,展示自己胳膊上吸血虫的战绩。   尸天清目光凝住一瞬,耳廓一红,慌乱移开眸光。   郝瑟面皮诡异一烧,忙放下袖子遮住胳膊:“本来是想找舒公子讨瓶驱蚊药粉来着……”   “阿瑟” 突然,尸天清长臂一揽,将郝瑟环腰带到了身侧。   !!   郝瑟肌肉僵硬,呼吸停了。   绝美剑客转头,清澈眸光将自己笼在其中,长睫一动,星河灿动。   “离天清近些,蚊虫就没了。”   “诶?诶?!”郝瑟这才反应过来,尸天清周身半尺之内笼着一层淡淡清凛气脉,似寒泉、若霜溪,涓涓流淌,连延不绝。   刚刚还在耳边嗡嗡嗡的蚊子大军,竟是瞬间就消失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郝瑟震惊。   “翊圣剑法第八重剑意,魂收魄藏。”   郝瑟双眼暴突:“不是吧,尸兄你用剑意驱蚊,这也太太”   奢侈了吧!   “正好用以练习内功。”尸天清笑意更胜。   那笑容清澈如水,却又偏偏带了一丝宠溺,顿让郝瑟全身细胞都沸腾了。   卧槽!卧槽!啥子情况?!老子怎么有种被尸兄调戏的感觉?!不对、不对!尸兄是纯洁的!尸兄是正直的!尸是不会撩妹的!肯定是老子的错觉!   郝瑟心中嚎叫。   尸天清看着郝瑟神游天外的表情,手臂悄悄松开郝瑟腰身,反手握住郝瑟手肘。   “阿瑟,随我来……”   说着,二人拔地而起,掠出码头,踏波飞跃,瞬息之间就到了天枢岛西侧,落于一片凸起礁石之上。   湖波粼粼,如水镜一般,倒映天穹银河,立在其中,就如身在无边洪宇,身心俱静,神骨俱清。   郝瑟呆了:“这是……”   “洞庭湖名景万星海……”尸天清转眸,“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郝瑟大笑,“太牛了,这若是开发一个旅游名胜地,肯定数钱数到手抽筋啊,咩哈哈哈哈!”   尸天清轻笑摇头。   “改天也要带大家一起来看看。”   “好。”   “干脆每个人收五两观赏费!”   “好。”   “不不不,还是不收钱了,应该来赏星喝酒才对。”   “好。”   “这简直就是” 郝瑟抬手一抓,漫天星光透过指缝渗出,荧光灿灿,“天下尽握手中啊!”   绝美青年静静望着身侧灿烂笑颜,眸光涌动,情浓深海。   天清的天下,唯一人足矣。 第178章 第六回 粉丝成团连环拜 盛会开幕云霞漫   其后十余日, 武林大会筹备工作继续有条不紊推进,郝瑟等人的“诱捉天下第一神偷”项目也正式启动。   敛风楼从各个渠道透漏出长天盟委托尸天清保护盟主令的消息,众人还特意从天枢岛搬到了岳阳镇最大的客栈隐相楼, 文京墨在客栈内外设下了层层叠叠的迷心阵, 舞江岚等人排班守夜,专等那洞微先生自投罗网。   结果,天下第一神偷没等来, 反倒等来了一波又一波的粉丝。   第一批前来拜访的是九青派弟子。那日清晨, 郝瑟刚端起粥碗, 叶英招和仲华方就带着九青小辈弟子兴高采烈冲了进来,拉着尸天清又是甜言蜜语、又是嘘寒问暖、又是捶腿捏肩,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希望尸天清在武林大会期间担任九青派外援指导顾问。面对一帮小辈弟子, 尸天清自是拗不过,只能含笑应下,又送了好几包点心, 总算是将这帮蹭饭的臭小子给送走了。   未过两日, 第二批访客又到了, 而且好巧不巧,竟是蓬莱派和龙行派撞到了一起。   龙行派带了四筐肉肘子做礼物, 蓬莱派拉了两车丝绸, 目的竟是和九青派如出一辙, 在得知被九青派捷足先登后,两派又不约而同将邀请目标改为舒珞,一言不合, 又争相厮打起来,将整座客栈折腾的是鸡飞狗跳。   龙行派一众大老爷们,为了和蓬莱派一争高下,竟是舔着脸卖萌撒娇,场景十分不堪入目;蓬莱派一队娇滴滴的小姑娘,也是不甘下风,跳着脚和龙行派叫嚣,竞争之激烈,斗争之残酷,简直是腥风血雨,叹为观止。   舒珞一个老好人,两边都不忍得罪,险些被撕成两半,最后还是郝瑟江湖救急想了个抓阄的主意,将舒珞分配给了蓬莱派,堪堪结束了这一场龙争虎斗。   龙行派二次败阵后,转头就将四筐肘子硬塞给流曦,未等流曦回神,就单方面宣布流曦成为龙行派的特邀武功指导,一溜烟跑了。   于是,武林大会还未开幕,郝瑟一队三个高手都被预定了出去,唯独炽陌和郝瑟无人问津,搞得二人十分暴躁,每天都在园子里转悠,等着下一波拜访者。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日后,总算等了第三批拜访人昊申、萧晨月、黛凝芷和龙秋梧、龙雨桐兄妹。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这五位并非来请外援指导,而真是来拜访故友的。   五人先和舒珞热络聊了一阵,昊申便拉着尸天清出门比试,龙家兄妹扯着舒珞出门逛街,黛凝脂拽着宛莲心紧随其后,萧晨月则是趁着尸天清和舒珞不在,和郝瑟跑到茶楼私房聊天,结果,这一聊就是三个时辰。   待尸天清和昊申比武归来,舒珞、黛凝脂等人扫荡市集完毕回到客栈,这二人竟是还未见人影,尸天清和舒珞当场就黑了脸,冲到了茶楼将郝瑟抓回,昊申一看情形不对,立时带着萧晨月等人迅速撤离。   据说当时郝瑟和萧晨月分手之时,那叫一个惺惺相惜、恋恋不舍,最后还是文京墨甩出算盘怼腮帮必杀技,将二人成功分割。   其后几日,郝瑟不知为何常常瞅着同队几位男性同胞露出暗黑系笑容,笑得众人浑身发毛,笑得舒珞脸色发青,笑得尸天清乱冒寒气,硬是将整座客栈温度逼降了一个梯度,成功吓退了其后十几批慕名前来拜访的小帮小派,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于是,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终于到了武林大会开幕之日。   八月十五,晴日,万里无云。   岳阳镇华轩酒楼前广场上,张灯结彩,人潮汹涌,巨大的红色条幅从楼顶高悬落地,方圆数丈的“武”字书写其上,铁画银钩,澎湃大气。   广场四周,长天盟碧蓝徽旗林立,旗上三道银白水纹迎风招展,人潮中,近百名蓝衣长天盟弟子穿梭其中,维持秩序。   广场正北,是一座红漆金底的四柱擂台,长宽皆过三丈有余,擂台南侧,设有巨大的圆形高台,红毯铺地,高过丈余,十余张太师椅环状排列,椅后竖着各派镖局山庄的徽旗,九大派、四大山庄,三大镖局皆在其中,正是武林大会的标准场地配置。   唯一不同的是,在圆台东侧,又设了一处略小的正方形看台,上搭凉棚,内有软塌,桌椅瓜果点心茶水一应俱全。   看台两侧,也竖着两面旗帜,一面是敛风楼的祥云纹,另一面的图形却甚是奇特,两道下弯线在上,一条上弯线在下,猛一看去,就好似一张笑脸,看得台下众人纷纷臆测。   “那个看台是干什么的?”   “听说是长天盟请来的贵宾。”   “上面插的是敛风楼的徽旗,定是为敛风楼舒少楼主准备的。”   “敛风楼的标志谁不认识,可旁边那张旗是什么东西?”   “图样也太怪了吧?!”   “这是笑脸旗?”   “什么人会用这么奇怪的徽旗?”   “嘘,来了来了!”   众人正说着,就见一名中年男子恭敬请一队人登上了贵宾台。   “那个不是长天盟副盟主席隐吗?”   “他后面的是舒楼主!”   “舒楼主!   “舒公子!”   “意游公子!”   众人欢呼声中,舒珞藕衣翩翩登上高台,含笑向众人抱拳。   阳光之下,公子如玉,霁月清风,令人赏心悦目。   舒珞身后是一队七人,华贵紫衣的三白眼青年、头戴黑纱斗笠的青衫剑客、碧衣纤瘦的谦谦书生、红衣妖艳的西域男子、巧笑嫣然的美貌姑娘、面容如石的冷酷侍卫、最后一个,是眉头紧锁的精致孩童。   广场上忽得一静,下一刻,爆出一片惊呼。   “是月下谪仙无双剑尸天清!”   “鬼算书生文京墨!”   “飞掌煞手杀人冷流曦!”   “火衣旋风燎九州炽陌!”   “等一下,难道那个紫衣服的就是千手色魔郝瑟?!”   “肯定是他!他腰上的就是天下第一暗器千机重晖!”   众人同时一个激灵,不约而同拢了拢衣服。   “喂喂,这帮人这动作是啥子意思?”台上的郝瑟十分不爽。   “说明你色魔的形象十分深入人心。”炽陌吐槽。   郝瑟竖手指。   众人无奈摇头,纷纷落座,在惨无人道的围观中硬着头皮熬了半柱香的功夫,总算盼来了曙光。   长天盟弟子擂响巨鼓,一人踏空而至,落在了圆台中央。   蓝衣短靠,肌肤古铜,浓眉大眼,满口白牙,一看就令人心生好感。   “诸位江湖英雄有礼了,在下伍予知,今日蒙诸位英雄莅临武林大会,实乃长天盟之大幸。”   台下一片哗然。   “他就是长天盟盟主的伍予知?!”   “还是个毛头小子嘛!”   “嘿,我第一次见他穿衣服的样子。”   “噗哈哈哈!”   “咳咳!”伍予知干咳压住众人讨论,再次提声,“有请九大派掌门,三大镖局当家,四大山庄庄主!”   话音未落,就听空中衣袂震响,各色衣袂啸风掠空而来,翩然落下,相互抱拳施礼,撩袍落座。   郝瑟放眼望去,有好几位都是熟人。   但见那:   九青派掌门,宣木峰,一袭藏青长衫,笑颜慈眉;   神武山庄庄主,昊申,檀衣禁欲,紫铜双锏横挂腰间;   霜泉山庄大小姐,萧晨月,眉目如画,冷若冰霜;   香云山庄庄主,黛凝脂,金光四射,妖媚惑人;   碧龙山庄庄主,龙秋梧,橙衣鲜色,少年英雄;   四方镖局总镖头,舞江岚,英姿勃勃,女中豪杰;   九青派左侧的年轻女子,一袭缃色花间裙,腰缠海棠色胭云障,眉冷笼愁,貌胜芙蓉,冷艳无双,自然就是传说中十芳图的榜首,蓬莱派掌门怀梦仙子;   再旁侧那个身形魁梧,络腮胡子,笑声震天的汉子,显然是龙行派掌门。   “龙行掌门,徐泓,乃是外家拳巅峰之人。”舒珞低声为郝瑟介绍。   郝瑟点头,再指九青派右侧那个发须银白,一派仙风道骨范儿的老头:“这个人就是万仙派掌门?”   “万仙派掌门朝金仙,据称万法妙仙诀已经修到第四层,江湖鲜有敌手。”   “这老头活得挺精致啊”郝瑟感慨,一指朝金仙的手,“还特意染了红指甲。”   众人:“……”   “咳,万仙派最擅炼制丹药,朝掌门手上的是常年炼丹染上的丹红之色”舒珞道。   “额……”郝瑟挠了挠脑袋,转移话题,“梅山派的掌门是”   待看清梅山掌门的脸之后,郝瑟顿时惊了。   “卧槽,那不是宋艾吗?他居然成了梅山派的掌门?”   “武腾飞被林邑害死在九青,林邑则因谋杀武腾飞而被梅山掌门处死,梅山两派内斗弟子群龙无首,今年二月,老掌门病重仙去,辈分最高的宋艾就顺理成章成了新任掌门。”   “这小子可真是捡了个大便宜啊。”郝瑟感慨。   舒珞和文京墨对视一眼,没出声。   “为何少林、武当、峨眉三派皆无人前来?”尸天清指着三派空荡荡的高座问道。   “少林、武当已经多年不问世事,峨眉派掌门一月仙逝,门下又许久未有高手出世,所以未能出席。”舒珞道。   “舞镖头旁边的人是福源镖局的当家?”宛莲心道,“长得可真够富态的。”   郝瑟顺声看去,但见舞江岚右侧的中年男子,长得肥头大耳,满脸冒油,一看就是营养过剩的造型。   “福源镖局总镖头,郭瑜,别看他长得胖,铁砂掌的功夫可是独步江湖。”舒珞道。   “天兴镖局果然未能出席。”文京墨望着舞江岚另一侧空位道。   “听说天兴镖局总镖头应白的怪病愈发严重了。”舒珞看了一眼南烛。   南烛却是头也未抬,只顾研究自己的医书。   “一二三四五诶?”郝瑟一怔,“炽陌,你们临清派也没来?”   “区区一个武林大会,我们掌门还不屑前来。”炽陌冷哼一声。   郝瑟挑眉,看向舒珞。   舒珞压低声音:“临清派本源西域,虽名列九大派,但入驻中原三十年来,一直不被其它门派所接纳”   “原来是被排挤了啊”郝瑟啧啧。   炽陌狠狠挖了郝瑟一眼。   众人说话间,台上诸高手高手已寒暄完毕,伍予知清了清嗓子,提声又道:“诸位,不知今年的开场擂战,谁愿推举弟子上台?”   台上众人对视一眼,又开始纷纷谦虚。   有的说弟子学艺不精,无颜献丑,有的说资历太浅,难登大雅之堂,有的又说害怕刀剑无眼伤了江湖同道,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都不愿上台。   “?言,这开场擂战又是什么规矩?”尸天清问道。   “也是以前传下的古规,武林大会开幕之日,九大派需推选弟子登擂比武,算是给武林大会博个彩头吧。”舒珞道。   哦~和舞会的开场舞一个道理嘛。   郝瑟了然。   “为何大家都不愿上场?”宛莲心问,“若是能拔得头筹,岂不是脸上大大增光?”   “怕就怕这头筹未拔得,反倒马失前蹄。”流曦道。   “说得不错,若是这第一战不慎败了,的确是大煞风景,所以,除非有必胜的把握,断不会轻易上擂。”文京墨道。   “九青、蓬莱、龙行,梅山四派,门下弟子近几年皆无出挑之人,应不会冒险,舒某推测,大约会是从万仙派中选一名弟子,然后”   舒珞话未说完,就见万仙派掌门朝金仙慢吞吞站起身,捻须一笑,提声道:“诸位英雄如此谦虚,那万仙派就当仁不让了,老朽门下有一名弟子,名为温垂云,武艺也算小有所成,恭请天下英雄请教!”   说着,提声一呼:“垂云!上台!”   一抹飞影携风而至,仿若一剪云羽轻轻落在了比武擂台之上。   但见此人,手持渺月尘,身着万仙道衣,黑发如墨,玉簪莹透,面如冠玉,剑眉英挺,长相颇为正派。   此人一出,高台上的诸位掌门人皆是面色一沉,台下更是议论纷纷。   “是温垂云!”   “去年最后一期敛风楼高手榜,此人名列第九!”   “据说此人的万法妙仙诀已经修至第二层,是万仙派中除朝金仙、两位副掌门外排名第四的高手。”   “哎呦,谁能和他打啊?”   “嘿嘿,难。”   “舒公子,此人很厉害吗?”郝瑟问道。   “算是九大派中小一辈弟子中的佼佼者了。”舒珞道。   “比起九青叶英招如何?”文京墨问道。   “十个叶英招也不及。”   “哎呦,这可有好戏看了。”郝瑟摸下巴。   再看台上,自温垂云一上台,诸位掌门人就好似被掐了脖子的鸭子,没了动静。   九青掌门宣木峰低头喝茶,梅山宋艾扯着龙行派徐泓聊天,蓬莱怀梦仙子索性闭目养神,舞江岚、昊申等人事不关己,索性开始看起了热闹。   “在下温垂云,请战九青、梅山、蓬莱、龙行四派高手!”温垂云抱拳高喝。   “咳,素闻龙行派虎啸拳闻名天下,不如请徐掌门的高徒一战?”宣木峰笑道。   “宣木掌门说下了,九青剑法独步天下,怎轮得到我们龙行派献丑?”龙行掌门徐泓干笑。   “怀梦仙子门下高徒众多,不如?”宋艾试探。   怀梦仙子睁眼,冷冷瞪了宋艾一眼。   宋艾讪笑一声,低头喝茶。   这几人频频推脱,莫说台下围观的看不下去,就连台上的伍予知也急了。   “哎哎哎,我说几位掌门,如此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要不,咱们还是老规矩,抓阄?”   “噗,抓阄?啥子鬼?!”郝瑟喷笑。   舒珞干咳一声。   “倒也公平。”文京墨点头。   众人:“……”   “行行行,就抓阄了!”伍予知一脸不耐烦,“来人,上家伙”   “若是诸位掌门未有人选,在下倒愿意保举一人。”   突然,一道嗓音顺风而至,轻飘飘打断了伍予知。   那声音又平又稳,仿若一湖秋水,表面平静如镜,水下却是深不见底,乍一听,竟是分不清是从何处传来的。   众掌门镖头庄主面色一变,尸天清、舒珞、流曦神色一凛,炽陌面色骤变苍白。   伍予知眸光一闪,抱拳提声:“不知是哪位高人?”   “呵”   天际传来一声轻笑,天色忽得变作一片绯红,仿若一云晚霞缓缓铺展开来,缓缓溢满整面天空。   众人大惊失色,几位掌门人更是腾一下站起了身。   “卧槽,什么鬼?天生异象,要地震了?”郝瑟惊呼。   尸天清、舒珞等人慢慢起身,一脸凝重望着天际,唯有炽陌一人端端坐在椅子上,好似整个人都呆了。   绯霞之色变得越来越浓,仿若要滴出血来,众人这才看清,根本不是什么红光,而是一队红衣人抬着一顶大红软轿踏空而来,轿尾拖着长长的赤色纱帐,映着阳光,就好似红霞一般。   众人瞠目结舌,愣愣看着那红轿飘飘荡荡越过众人头顶,落上高台,一人款款走出,立在了临清派徽旗前。   绯红长衫,红纱外罩,血玉簪松松挽住发髻,鬓角几根发丝滑落,飘在腮边,映着洁白无瑕的肌肤。   此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白,非常的白,从脸颊到脖颈,再到袖口的手指,都白得几乎透明,仿若精心烧制的瓷器,强烈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待从那透明白肌中回过神来才会发现,这个人长得十分好看,小小的瓜子脸,修长如山黛的眉毛,长长斜挑的凤尾眼,配着那瓷白的肌肤,竟是透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魅色来。   莫说台上台下众人看傻了眼,就连被尸天清这般绝顶美貌日日熏陶的郝瑟都惊住了,更不要提那台下的女侠们,蓬莱派的姑娘们,早就羞红了双颊,甚至就连怀梦仙子不禁都多看了几眼。   “美是挺美的,但是,总觉得美得有点邪性啊”郝瑟收回目光,低声道。   “阁下难道就是临清派掌门杭??”伍予知提声道。   红衣人颔首,抱拳:“正是在下。”   “轰”台上台下顿时就炸了。   “不是说临清派从来不参加武林大会吗?”   “不是不参加,是其它几派不待见他来。”   “听说这临清弟子大多来自西域,果然,连掌门都带着西域风情。”   “长得是挺好,可总觉得,有点娘了吧唧的。”   台下众人的议论声不算大,可也不算小,但对于内功高手来说,那几乎就是贴在耳边大声吆喝了。   众掌门人对视一眼,皆有些尴尬,倒是临清掌门杭?巍然不动,好似根本没听到一般,转头向伍予知抱拳道:   “伍盟主,在下愿推举一名弟子登台,与万仙派高徒一战,不知可否?”   伍予知转目看向九青、蓬莱几派,见众人并无反对,点头道:“自然可以。”   杭?颔首,抖袖落座,望向了郝瑟等人所在的贵宾台。   “炽陌,下来活动活动筋骨可好?”   郝瑟等人一惊,刷一下看向炽陌。   炽陌一张脸苍白如纸,慢慢站起身,冰蓝眸子扫过众人,最后在尸天清脸上一顿,足尖一点,掠风而出,落在杭?面前,单膝跪地:“炽陌见过掌门。”   杭?叹气:“你这性子,大哥只不过是骂了你几句,你就跑了,两年也不回来,若不是今日遇到,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见大哥了?”   炽陌身形一震:“小弟不敢。”   杭?微微摇头:“你这性子实在是执拗,罢了,只要你赢了这一场,大哥便不再不怪你,可好?”   “小弟遵命。”炽陌起身,腾空旋身踏上擂台,抱拳,“临清派炽陌,请战万仙派温垂云。”   湖风骤舞而起,扬起炽陌大红衣袂,仿若一层血雾环绕周身,冰蓝眸子里,冷寒一片,炽陌此时就如一柄没有任何感情的刀刃,再也看不到任何情绪。   温垂云眸光一闪,抱拳:“请!”   伍予知后退抬手:“武林大会首战,万仙派温垂云对战临清派炽陌,!” 第179章 第七回 首战胜炽陌暂离 观热闹力挽狂澜   一澜霞烟起, 漫天雪舞尘。   高台之上, 一笔道袍如雪,一抹绯衣如火, 双色衣袂迎风舒卷而开,在穹空蔚色之下, 绘出两道凛然战意。   温垂云手中渺月尘一抖,千万缕银丝仿若有了生命一般,张牙舞爪朝着炽陌射去。   炽陌足下一动, 倏然冲入银丝之中, 红靴凌踢, 红光迸闪,腿风若尖刃, 将拂尘银丝斩断,红衣突刺而出,化作一道火光杀向温垂云。   温垂云手腕再抖,渺月尘张狂舞动, 聚成一只巨大的雪蟒,携着呼啸之音反噬而攻。   炽陌后空翻腾, 险险避过,膝盖一弯一弹,犹如猎豹腾空而起,红靴四周笼上了一层淡淡的血气,凌厉如刀刃,飞速削斩着那拂尘凝聚而成的蟒身。   “嚯!”温垂云身形拔地而起, 渺月尘四散而开,化形为巨大的蜘蛛网,将炽陌收拢其中。   炽陌腿风再次旋削,可这一次,那拂尘银丝却变得又黏又弹,踢在上面,反倒被弹了回来,还有数根银丝黏在炽陌身上,无法剥离,渐渐的,竟是卷住了炽陌的双脚,慢慢攀上炽陌全身。   炽陌的动作越来越慢,仿若一只被蛛网困住的小虫,虽在奋力抵抗,却是难逃厄运。   高台上下,一片死寂,郝瑟等人满面紧张,提心吊胆,圆台上的万仙朝金仙嘴角挂上了必胜笑意,瞅了杭?一眼。   杭?回了一个彬彬有礼的笑容,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木椅扶手。   炽陌冰蓝眸子迸出红光,喉中隐响低吼,双手猝然探出,死死攥住了渺月尘的银丝,原地狂旋起来。   “作茧自缚!”温垂云冷哼一声,渺月尘丝瞬间又拉长了数倍。   炽陌身如陀螺狂转,犹如一个人形梭子,将那千万缕银丝缠在了身上,不过几个呼吸间,就被缠成了一个巨大的蚕蛹,立在擂台之上,再难动半分。   雪色道袍腾空而起,温垂云手腕转动,化尘柄为刀锋,逆冲而下,直刺蝉蛹顶端。   “炽兄!”   “炽陌!”   郝瑟等人失声惊呼。   岂料就在此时,那蚕蛹之中突然射出数道血色厉光, “轰”一声,蚕蛹爆裂,银丝狂舞飞散,一抹红影破茧而出,眨眼间就到了温垂云身侧,飞出一脚,狠狠揣在了温垂云的胸口。   温垂云闷哼一声,飞下擂台,口吐鲜血。   绯红衣袂飘然而下,咖色卷发随着周身气息慢慢回落肩头,金色耳环叮叮作响,双瞳赤红如血,溢出冰冷无情的杀意。   一片死寂。   尸天清等人对视一眼,面色微变。   郝瑟瞪着炽陌双瞳,双眉紧蹙。   炽陌的眼睛变红了,和被困在泰阴阵中时一模一样?   “伍盟主?”杭?微微提声。   伍予知吸了口气,提声道:“武林大会开场擂战,临清派,炽陌胜!”   这一喊,台下围观群众才回过神来,议论声乱糟糟响成一团。   “临清派的腿法果然名不虚传。”   “这炽陌是谁啊?”   “你不知道,他和九天杀仙尸天清是好友!”   “难怪了!”   “哈哈哈,临清派果然名不虚传,万仙派领教了。”朝金仙起身,抱拳高声笑道。   “朝掌门客气了,无非是小弟运气好而已。”杭?起身回礼。   温垂云爬起身,抹去嘴角血迹,向炽陌施礼离开。   炽陌眼瞳恢复冰蓝,回到杭?身前,单膝跪地。   “炽陌,辛苦了。”杭?笑道。   炽陌颔首,起身立于杭?身侧。   伍予提声:“午时三刻之后,武林大会比武擂台战正式开始,镇中设有十二座擂台,请依据前日领取的排位榜单去各擂参加比试。”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祝诸位英雄好运!”伍予知抱拳。   结束语说罢,台下众人皆是松了口气,欢呼三声,在长天盟兄弟的引领下离场。   九青、万仙、蓬莱、梅山、龙行、四大山庄庄主、四方镖局、福源镖局镖头各自寒暄了几句,也分别带着弟子和下属离开。   “炽陌,吃饭去了!”郝瑟站在贵宾台上朝着炽陌招手。   炽陌身形一动,却被杭?唤住了。   “炽陌,中午和大哥吃顿饭吧,大哥备了你最喜欢的菜。”   炽陌仿若被按下了暂停键,静止一瞬,回身抱拳:“有劳大哥了。”   杭?点头,又向郝瑟等人一抱拳:“郝少侠,杭某今日想与小弟共进午膳,改日再和诸位论茶。”   “那我等便不叨扰杭掌门了。”文京墨抱拳。   郝瑟摆了摆手,尸天清微一颔首,同众人一道转身离开。   炽陌目光凝在尸天清笔直背影上,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一句话未说。   “炽陌,走吧。”杭?道。   “是,掌门。”炽陌垂下眼睫,恭敬跟在杭?身后。   日光亮的发白,洒在二人赤红衣袂之上,描绘两道血色长影。   “经过对武林大会排位榜单和岳阳镇地图的对比研究,我做出了一份完美的武林大会擂台战观赏路线攻略。”   午饭过后,饭碗还没来得及收,郝瑟就迫不及待摊开了自己研究了好几日的路线图,一本正经为众人解释。   “岳阳镇共有五横街六纵巷,十二擂台分别位于西北、西南、东南、东北四角,”郝瑟指尖点着地图,“九大派的比试基本集中在西北角,四大山庄的集中在西南角,三大镖局则是在东北角,而东南角的四所擂台,参赛的皆是江湖上的小门小派,还有众多江湖独行客。”   众人探头看去,但见郝瑟的特制地图上,不仅标注了十二擂台位置,还勾勒出去各擂观战的最佳路线,很是详尽。   “郝兄很用心啊。”文京墨看了一眼郝瑟。   “那是自然,这种大场面如果规划不到位,到时候肯定抓瞎。我认真想了一下,六大派的功夫咱们都见识过了,四大山庄、舞镖头他们的估计也没啥悬念,想来想去,也就东南角的四座擂台能有惊喜,若是冒出一两匹黑马,岂不有趣!”郝瑟双眼闪闪看向众人。   众人对视一眼,皆是一笑。   宛连心:“小郝说的有理。”   尸天清:“阿瑟所言甚是。”   舒珞点头。   “好!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我们今天下午就先去”   “尸大哥!”   “舒公子!”   “流曦大侠!”   “文公子!”   “莲心!”   突然,数声高喝随着一大帮人呼呼喝喝冲了进来。   叶英招、仲华方率领九青弟子扑向尸天清,蓬莱派的姑娘呼啦啦拥住舒珞,龙行派的汉子抬起流曦,普形四人扯住文京墨,黛凝芷指挥一众少年侍卫将宛莲心围在中央。   郝瑟惊呆,尸天清等人呆惊。   几队人互瞪一眼,迅速开始行动。   “尸大侠,快快快,时辰快到了!”   “舒公子,蓬莱派早就备好了茶点,快请快请~”   “文公子,你快来给我们镖局的兄弟掌掌眼。”   “莲心,和我一起去看擂战!”   “兄弟们,抬着流曦少侠走!”   一时间,乱七八糟的喊声糅杂一堆,各色衣袂挤成一团,各大团队施展平生绝学,竟是在瞬息之间就将几位高手给抢了出去,一窝蜂似的奔向岳阳镇四面八方,瞬间消失不见。   偌大一个客栈后院内,仅留了一个无人问津的郝瑟,一个年幼被忽略的南烛,还有一地狼藉……   郝瑟脸皮狂抽,看向南烛。   南烛面无表情:“我困了,要回去睡觉。”   “别啊,小南烛,现在只有你能陪我去看擂战了啊!”   “放开我!”   “一个人去看比赛好无聊的嘛!”   “放开!”   “走嘛走嘛!”   “放开”   人群熙熙攘攘,街道热闹非凡,小摊小贩吆喝阵阵,江湖人士穿梭其中,远处传来阵阵叫好欢呼之声,此起彼伏,喧乱如麻。   “仙人板板,还是失算了!”   郝瑟挤在人群之中,艰辛向着目的地进发,奈何路上人挤人脚挨脚,寸步难行,从出门到现在半个时辰,只走了不到半里地。   旁边的南烛更惨,因为个头太小,已经被挤了好几个趔趄,眼看就要被挤成了肉干。   “小南烛,过来,我领着你。”郝瑟拽住南烛的手,却被南烛甩手挣脱了。   “男女授受不亲。”南烛虎着脸道。   “诶?”   “别以为你女扮男装扮的很成功,你的骨骼一看就是女子。”   “我何时女扮男装了,老子就是这种帅气的穿衣风格!”   “……”   “不是等一下,你一个小屁孩,连毛都没长齐,居然还介意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郝瑟一脸好笑。   “男女七岁不同席,何况在下已经十一岁了。” 南烛绷着小脸道。   一瞬诡异沉默。   “诶诶诶?!你十一岁了?!我一直以为你只有七岁!”郝瑟捧颊高呼。   南烛骤然抬眼,恶狠狠瞪着郝瑟。   “十一岁,怎么还这么矮?!”郝瑟在南烛头顶比划了两下,“肯定是因为你这小子挑食,除了尸兄做的饭,客栈的菜还有我烤的肉你全都不吃。”   “你烤的肉能吃吗?!”南烛咬牙切齿。   “谁说的,尸兄和舒公子明明吃得很香。”   南烛翻了个白眼,闷头往前走。   郝瑟追在后面絮絮叨叨:“小南烛啊,你这样是不行的哟,小孩子家家的,要不挑食才能长高高、长漂漂的哟,否则以后娶不到漂亮媳妇的哟~”   南烛加快步伐,周身散出若有若无的墨绿烟雾。   四周游人捂着鼻子呼啦一下散开,竟是让出了一条十分畅通的道路,身后的郝瑟却是毫无所觉,依旧在碎碎念。   “小南烛啊,你看尸兄和舒公子,长得又高又帅,就是因为不挑食的哟,你要多向他们学习的哟~”   南烛猝然停步,扭头瞪着郝瑟。   “干、干嘛?我这是至理名言!”郝瑟瞪眼。   “到了,你不是要看热闹吗?”南烛抬手一指。   郝瑟抬眼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跟着南烛不知不觉到了一座擂台前,四周欢呼震耳欲聋,擂上比试如火如荼。   一个黑衣刀客和一名褐衣青年打成一团,黑衣刀客刀锋凛冽,每一刀都激起一片寒气,而褐色青年的武器却仅是一根朴实无华的木棍,可棍法却是十分惊人,棍风扫过,呼啸作响,每每和那刀刃相击,都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渐渐地,长棍舞得愈发密不透风,仿若一旋巨大的风轮,形成惊人的压力,狠狠压向那刀客。刀客步步后退,面色发白,头顶冒汗,突然,大喝一声,狂扑而上,用了一个同归于尽的招式,显然是想以险取胜。   岂料那褐衣青年猝然将长棍扎入擂台,整个人顺着棍身噌一下跃起丈高,双腿交替旋踢而出,干净利落将刀客一脚踹下了擂台。   “好,这一招猴子探月使得好!”   “漂亮!”   台下一片叫好声。   刀客爬起身,狠狠啐出一口吐沫。   “承让了。”褐衣青年收起长棍,抱拳一笑,浓眉大眼,肤色黝黑,头上顶着一个好似刺猬的发丸子,长得颇为精神。   “诶?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郝瑟抓头。   “黄山派黄三枝对阵辛赤松,辛赤松胜!”长天盟的裁判跳上台高呼。   郝瑟一拍大腿:“辛赤松,老子想起来了!去年重华会的时候,此人”   “辛赤松,不就是上次因为脸输给九天杀仙尸天清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他!”   “人家九天杀仙一露脸,他就吓得屁滚尿流,跑了!”   “哈哈哈,他居然还有脸来参加武林大会?”   “可不是嘛,若是我,早就寻个深山老林藏起来了,免得出来丢人!”   台下一片哄笑。   辛赤松顿被臊了一个大红脸,梗着脖子解释:“我、我才不是因为尸大侠的脸好看才认输的!”   “哈哈哈哈,别解释了,你看你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个色了!”   “啧啧,如今这武林大会是什么人都能上了啊!”   “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啊!”   “尸大侠剑术精绝,我是真打不过,才认输的!”辛赤松脸红脖子粗吼道。   “狗屁!你就是个色胚,看人家长得好看,下不去手吧!”刚刚败阵的那个名为黄三枝的刀客冷笑道。   “话又说回来,那个什么九天杀仙,被人传的神乎其神,其实真正论起来,怕是根本没有什么真本事,全靠吹牛皮吧!”   “什么月下谪仙无双剑,我看就是狗屁!”   “辛赤松,你居然因为这种人不战而败,真是丢我们江湖人的脸!”   几名刀客扯着大嗓门聚到黄三枝身边,看穿戴打扮,显然是出自同一派。   “一派胡言,尸天清大侠剑术绝顶,容貌更是天下无双,岂容你这等小人侮辱!”辛赤松大怒,“上来,我们再战三百回合!”   “好啊,若是这次我胜了,刚刚的擂战也算我赢如何?”黄三枝冷笑。   “好!”辛赤松瞪眼。   周围数名刀客露出得意笑脸,黄三枝跳上擂台,二人对峙,四目喷火。   “打打打!”   “杀了这丢脸的胆小鬼!”   台下众人起哄。   “喂,那个叫辛赤松的小子,你是不是傻啊?!”   突然,一道震耳欲聋的嗓音从人群中飙出,响遏行云,几乎将众人耳膜震破。   众人呼啦散开一大片,满目惊悚看着出声之人。   人群之中,一名紫衣青年手举巨大木质喇叭,身侧随着一位面无表情的小男童,可不是正是郝瑟。   “你算哪根葱?!”黄三枝大怒。   郝瑟白了一眼黄三枝,拽住南烛脖领子飞身跳上擂台,一脸恨铁不成钢瞅了辛赤松一眼:“小子你是脑袋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这个家伙分明是败给你心有不甘,故意乱说一气激怒你,你怒火分心,再战擂台,不败才鬼了。”   辛赤松盯着郝瑟,嘴巴哆嗦半晌,才回过神来,大叫一声:“郝少侠?!”   此言一出,台下一片震惊。   “郝少侠,难道是千手色魔郝瑟?!”   “没错,肯定是他,你看那腰带、那靴子、那三白眼,还有手里的喇叭!”   “哎呦嘿,今天可真来着了!”   “你就是郝瑟?!”黄三枝冷冷瞪着郝瑟,“原来如此”   说着,骤然提声:“大家都看到了吧,这郝瑟和辛赤松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之前辛赤松对战尸天清不战而逃,也定是早有预谋,什么重华会武试第一,根本就是徒有虚名!”   台下众人对视一眼。   “说的是!”   “没错,一个凭空冒出来的臭小子,无门无派,怎就突然成了江湖顶尖高手?!”   “这其中定然有诈。”   “狗屁,我上月才见过尸天清大侠,的确就是仙人一般人物!”   “我向尸天清大侠挑战过,尸大侠剑术登峰造极,岂容你们这帮小人在任意污蔑!”   “说的没错,你们根本没见过真人,凭什么在这血口喷人?!”   “呵呵,你们该不会也被人收买了吧?!”   “你们才是信口造谣,其心可诛!”   “吵什么吵,干脆打一架,谁打赢了算谁的!”   “来啊来啊,谁怕谁!”   一时间,辱骂尸天清的,维护尸天清的,还有中间起哄唯恐天下不乱的吵成一团,还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撕打。   “郝瑟,形势不对!”南烛低声道。   “看出来了。”郝瑟双眉一紧,拉过旁边懵逼的长天盟裁判,“快去找你们盟里的兄弟来,我看这儿要乱!”   “是,郝少侠!”裁判迅速跳下台,招呼几名弟兄飞速奔出。   再看台上,黄三枝看着场下混乱,眉峰高挑,嘴角微勾,一脸得意。   “刺猬头,见机行事!”郝瑟一拍辛赤松肩膀。   辛赤松点头。   郝瑟眯眼吸气:“千树万树梨花开!”   千机重晖变幻形态,蜂针呼啸喷出。   黄三枝甚至还未来得及哼一声,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刺猬,咚一声倒在了擂台上。   台下蓦然一静,所有人都停住了叫骂和撕打,一脸惊恐盯着台上的郝瑟。   郝瑟眉眼歪歪,勾唇一笑,千机重晖抗上肩头:“老子把话撂这儿了,尸天清是老子罩的人,谁若是敢说他半字不是,老子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日明中天,云散空蔚,郝瑟笑意灿灿,眸灼如星,一袭华贵紫袍,被千机重晖的金辉映照得熠熠生辉,顿让台下众人看呆了。   “欺人太甚!”   黄山派数名刀客跃上擂台,朝着郝瑟怒吼:“暗器伤人,卑鄙无耻!”   “不服?一起上啊!”郝瑟挑眉。   “兄弟们,拼了!”   黄山刀客拔刀亮刃,口中哇哇大叫,朝着郝瑟冲了过去。   “刺猬头!”郝瑟大叫,踏风而起,在空中一个凌转飞旋,千机重晖光芒扫射一圈耀目光芒,“床前明月光!”   黄山派一众大惊失色,四散而逃,辛赤松炫舞长棍,冲入战圈,立时击倒了两个。   “疑是地上霜!”郝瑟跃上擂台高柱,单手敲弹千机重晖,蜂针立刻从大范围扫射攻击变成了细腻绵长的蜂针溪流,专挑辛赤松攻击的空隙见缝插针,针针致命。   一时间,擂台上蜂针呼啸,棍风如电,刀光闪动,混战一气,端的是腥风血雨,酣畅淋漓,看得台下众人是瞠目结舌。   “那,那就是传说中的千机重晖。”   “好吓人。”   “辛赤松的棍法,居然有这么厉害?!”   “哎呦,那边小娃儿,小心!”   突然,有叫了一声。   郝瑟转目一看,顿时大惊失色,但见一名黄山派刀客居然浑水摸鱼,不知何时偷偷到了南烛身后,正提着一柄刀朝南烛砍去。   “卧槽,十步杀”   砰!   郝瑟千机重晖蜂针还未射出,南烛周身猝然腾起一股黑烟,偷袭刀客立时七窍流血坠落擂台。   南烛一甩袖子:“找死。”   郝瑟默默转过千机重晖,再次为辛赤松助攻。   二人双战合璧有如神助,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将所有黄山派的弟子敲晕在了擂台之上。   辛赤松收棍,暗呼一口气,大眼凛凛扫视台下。   郝瑟跳下擂台高柱,扛着千机重晖走到擂台中央,挑眉:“还有谁不服?”   台下一片寂静。   “喂,小子,你刚刚不是叫的很凶吗?”台下有人喊道。   被点到之人一个激灵:“没有、没有,你别乱说!”   “我刚刚可听得清楚!”   “对了,还有你!”   “还有那边的几个!”   “就是你们几个,侮辱尸大侠!”   “一派胡言!我们只是实话实说!”   “好啊,现在还敢乱说!”   “兄弟们、上!”   “对,人家一个小娃娃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哎呦,谁打我!”   “娘的,我什么都没说,为啥打我!”   “草,打就打,谁怕谁!”   几句话间,台下竟是又撕打起来,不消片刻,又乱成一团。   “哎哎,别打了!别打了!”辛赤松慌乱大叫,可台下本就是一帮血气方刚的江湖武夫,此时又是怒血冲脑,早已打得难解难分,根本听不进半个字。   “郝少侠,怎么办?”辛赤松大急。   郝瑟眉头紧蹙,看了南烛一眼。   南烛摇头:“人太多,药弹没带够。”   “怎么人还没到?!”郝瑟眯眼,手指拂过千机重晖。   “难道你想把所有人都射倒?”南烛瞪眼。   “我又不是神仙!”郝瑟翻白眼,眺目望了望,面色忽得一喜,“来了!”   “什么来了?!”辛赤松顺着郝瑟目光看去,立时呆了。   但见一片混战之中,倏然飘起一缕青色流风,所到之处,所有人瞬时动作僵滞、骂声尽消,变成了一尊尊石像,   那流风给人的感觉不紧不慢,甚至颇为悠然,但实际上,却是迅捷无比,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将全场游走一遍,将全场人定在原地。   然后,那股流风轻轻荡了起来,无声无息落在了郝瑟身边。   金阳澄明,仿若晶莹剔透的溪水流转全身,将一张清绝容颜映得华光万丈。   “阿瑟,怎么回事?”   “有人闹事,不过分分钟被老子搞定!”郝瑟扬眉,拍了拍旁边的辛赤松,“刺猬头也帮了忙。”   谪仙剑客眸光定在辛赤松脸上一瞬,随即抱拳笑道:“原来是辛兄,有劳了。”   笑容清澈,如谪仙临世。   辛赤松双眼暴突,猛然捂住鼻子,两股殷红血浆从指缝里冒了出来。   “噗噗噗”   台下怪声连成一片,竟是有三分之一的人鼻喷鲜血,还有三分之二的人两眼发直,而所有目光焦点,显然就是尸天清。   尸天清退后一步,面色微红。   “噗噗噗”又有数人喷鼻血。   喂喂,你们一帮大老爷们,也太没出息了吧!   郝瑟脸皮抽搐。   “啊,文大哥上个月让我备好的补血丹可以开始卖了。”南烛慢悠悠道出一句。   郝瑟三白眼豁然瞪圆。   什么补血丹?   还上个月就备好了?   更重要的是,为啥小屁孩你对我是直呼其名呼来喝去,对文狐狸居然尊称“文大哥”?!   我郝大侠的老大脸面往哪里摆?! 第180章 第八回 身受重负难支撑 月下谈心明心境   入夜, 华灯初上。   长天盟总舵鱼龙厅内, 伍予知眉头深锁。旁侧,席隐面色阴沉,许花姑神色凝重,舒珞敛目不语,文京墨双眼长眯,皆定定盯着桌上的岳阳镇地图。   “盟主, 今日十二座擂台, 皆出现规模不同的混战,其中, 东北四个擂台损失最重,有三十多人受伤。”许花姑道。   “西北四座擂台因九大派弟子居多,伤亡最小, 皆是轻伤。”席隐补充。   舒珞:“西南方向, 当时恰好昊申庄主和舒某在,所以未闹起来。”   文京墨:“东南角四擂恰有郝兄坐镇, 后尸兄又及时赶到, 除了那几个挑衅滋事的黄山派弟子, 无一人伤亡。”   “郝少侠果然是长天盟的贵人啊!”伍予知一副花痴样。   舒珞凛眉, 文京墨眸光一沉,直直盯着伍予知。   “咳!”席隐和许花姑干咳。   “说正事说正事,今日这事儿不对啊!”伍予知忙转换话题,“这武林大会举办了几十年了,难免都有私斗, 但一次却与以往大为不同。”   众人对视一眼,点头。   许花姑:“时间太过集中。”   席隐:“参与人数太多。”   文京墨:“小生特别问了郝兄当时的情形,应是有人特意煽动。”   舒珞:“舒某已派人调查,但来参与武林大会的人太多太杂,怕是一时半会无法查出头绪。”   “黄山派的那几人如何?”文京墨问道。   “查了,确有怪异之处。”舒珞掐了掐眉头,“黄山派弟子常年手头拮据,但此次吃穿住行却是十分奢侈,像是得了一笔横财。”   “难道是有人花钱雇他们在武林大会中捣乱?”伍予知推测。   “是何人,为何要这么做?”许花姑一拍桌子。   “还用问嘛,整个江湖上谁看咱们长天盟最不顺眼?”伍予知双臂环胸,气呼呼道。   舒珞和文京墨对视一眼:“聚义门?”   伍予知重重点头,许花姑沉着脸没说话,席隐叹了口气。   “北聚义,南长天,以长江天堑分管南北,的确是最大的对手”舒珞沉吟道。   “而且这几年愈发变本加厉,聚义门把好几处买卖都伸到我们长天盟的地盘上来,甚至还雇人前来捣乱,上次那个鱼三娘,就是聚义门的人,就是专门来洞庭湖败坏我们长天盟名声的!”伍予知愤然道。   此言一出,舒珞面色立时一沉:“如此,的确是过分了。”   文京墨冷笑一声:“聚义门果然一代不如一代,迟早要将先辈的祖业败光。”   “聚义门也罢,其它什么人也罢,当务之急是若这帮人再在武林大会煽动作乱,怕是不妙。”席隐忧心忡忡,“我们今日请舒公子和文公子前来,就是想请二位帮我们拿个主意,此时情形,要如何应对?”   “舒某以为,首先,要加强长天盟的守备和巡查……”舒珞刚说了一半,突然身形一晃,忙用手撑住桌子。   “舒公子!”众人一惊。   文京墨手疾扶住舒珞:“舒公子,你怎么了?”   舒珞摇了摇头:“无妨。”   可是灯光之下,舒珞一张俊容却是惨白得惊人,眼眶也是隐隐泛青。   文京墨蹙眉:“舒公子,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最近胃口不是很好……无妨的,回去歇息歇息就好。”舒珞摆手。   “你先坐下,小生先说,若有遗漏,舒公子尽可补充。”文京墨扶着舒珞落座。   “也好。”舒珞轻吁一口气。   “小生继续说,”文京墨铺展岳阳镇地图,用毛笔在几处地点标注,“其二,在这几处地点,要加倍派人守备。”   “这是为何?”伍予知问道。   “因为有人做了一张武林大会最佳游览路线图”   “啥?”   “根据那张游览路线图,小生发现,这几处是观看擂战的必经之地,也是人流最密集之处,最易出乱子。”   “原来如此!”席隐高赞,“能做出这张图的人,定是高人。”   “呵呵……”文京墨但笑不语。   旁侧舒珞摇头轻笑。   “第三,对今日挑头闹事的十几个小门派,除敛风楼跟踪查访外,还请伍盟主派一队信得过的兄弟,加以监视,以防他们突然发难。”   “文公子所言有理!”   “其四,关于洞微先生……”   书生不紧不慢的儒雅声线传入耳畔,精密、细致、毫无破绽的布局,字字到位的提醒点拨,让舒珞紧绷的神经逐渐松弛。   舒珞脊背慢慢倚贴椅背,全身肌肉慢慢放松,眼皮愈来愈沉,最后终于抵不住疲劳的重量,遮住了视线。   滔滔不绝的文京墨声音一停,回头看了年轻的敛风楼主一眼。   灯光之下,舒珞藕衣覆雪,胸口缓缓起伏,虽然早已睡熟,眉峰却依然紧蹙,仿若有千头万绪的难题徘徊心头,即使在睡梦之中也无法释怀。   “舒公子这是怎么了?”伍予知悄声问道。   文京墨蹙眉:“席副盟主,可否请人将尸兄唤来?”   席隐一怔,随即提声:“来人,快去请尸大侠过来。”   门外有人应了一声,脚步远去。   “多谢。”文京墨继续为伍予知三人解释防备要点,偶尔回头瞄一眼熟睡的舒珞,微微叹了口气。   密密麻麻的书简,高耸擎天,形成了一黑一白两座山脉,遮住了天空,也遮住了那悬于天际的日月双辉。   迈步艰行,欲攀山越脉,可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登上山顶。   黑云铺压,阴风号号,霎时间,电闪雷鸣,暴雨大作,狂风骤雨倾泻而下,将黑白两座书山冲塌,和着浑浊的泥水,朝着自己劈头盖下   “嚯!”舒珞一个激灵,猝然睁眼。   视线中映入秋波夜色,一轮如银皎月,以及随风轻荡的发丝。   干净清澈的气息涌入鼻腔,沁人心扉,舒珞豁然明白过来,自己竟是在一个人的背上,而这个人居然还是   “微、微霜,放我下来。”舒珞大窘。   背着自己的人脚步一停,放下舒珞,声音中透出欣喜:   “?言你醒了?”   “有劳微霜了。”舒珞忙整理仪容,垂首看着下方的青色衣袂,面颊微热。   青衫下的黑靴向前走了半步,哑音显出不悦:“?言……”   舒珞猝然抬头,但见皎轮月色下,尸天清剑眉微蹙,眸光闪动,略显委屈。   “微霜莫要误会,舒某、舒某自记事起,就继任敛风楼楼主之位,七位长老对我甚为守礼,所以自小到大,从未有人背过舒某……”薄脸皮的敛风楼少楼主干巴巴解释道。   尸天清的脸色这才缓下几分,清澈眸光在舒珞身上转了一圈:“?言,我们刚到长天盟总舵那一夜,你去了何处?”   “楼中有急事,舒某去处理。”   “此般的急事有很多?”   “还好”   尸天清顿了顿:“?言,你有多久没睡觉了?”   “微霜何出此言,舒某一向睡的很好。”   尸天清静静看着舒珞,眸光半分不移,仿若天边最亮的星辰,避无可避。   “果然还是瞒不过微霜……” 舒珞暗叹一口气,掐着眉头坐在园中石凳上,“我最近一个月,的确睡得不好”   尸天清随身落座,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舒珞。   “放心,每日都睡足两个时辰。”   “?言,”尸天清不悦,“你昨夜只睡了半个时辰。”   舒珞愕然。   “仅有一墙之隔,我听得清楚,你一直在翻看书卷。”尸天清强调。   舒珞露出苦笑。   “敛风明暗双楼,明楼事务尚有七位长老替你分担,可暗楼事项只能由?言一人定夺,外加暗楼之事又”尸天清顿了顿,“如此重负,花费整日时间处理尚嫌不足,而?言你你白日的时间却还……”   却还……一直陪着我们……   说到这,尸天清喉结一动,闭口难言。   “微霜此言差矣,舒某身为敛风楼楼主,担负明暗双楼本就是舒某避无可避之责……”舒珞摇头,笑意温柔,“但与微霜、小瑟你们一同出行,却是舒珞凭本心做出的选择。”   尸天清一怔。   舒珞敛去笑意,凝眸盯着尸天清双眼:“微霜可还记得,在泰初镇中你曾问过我我口口声声说的都是敛风楼楼主,可是舒珞又去了哪里?尸天清的好友?言去了哪里,小瑟的舒公子又去了哪里?”   尸天清双眼瞪圆。   “微霜,只有和你们在一起时,我才是我,不是名震天下敛风楼的楼主,不是暗楼中那个染血之人,只是尸天清的好友,只是小瑟的舒公子,只是舒珞”舒珞眼眶泛红,“所以,微霜,就让我再和你们走一段,可好?”   “可是,再这么熬下去,你的身体”尸天清眸光震荡。   舒珞轻笑不语,清朗干净的黑瞳之中,泛起层层波澜,一瞬不移地望着眼前的至交好友。   尸天清长睫微颤,垂下眸光:“好,只要?言喜欢,我们愿意陪?言永远走下去……”   舒珞露出温柔如水的笑意,眸中莹莹水色,在阖目的那一瞬消失不见,再次睁眼之时,又是那个霁月清风、温润如玉的意游公子。   “微霜,回去歇息吧。”   “好。”   二人对视一笑,并肩而行,踏上归船回到了天枢岛。   夜色已深,月色映照归途,随着二人步伐落在了舒珞房门之前。   二人脚步一停,愣住了。   月光下,郝瑟靠门而坐,怀里抱着两个花布包,睡得脑袋左摇右晃。   二人不禁失笑,同时蹲身一拍郝瑟肩膀。   “阿瑟/小瑟。”   郝瑟眼皮一动,慢慢睁开,待看清眼前二人,不禁一笑:“你们可算回来了。”   “阿瑟,这么晚了,怎么还未睡?”尸天清无奈。   “小心着凉。”舒珞摇头。   “我有好东西给你们。”郝瑟将怀里两个布包递给二人。   二人打开布包袱皮一看,皆是愣住了。   包袱里面,是两个造型奇怪的物件,松木质地,一条主干,两条短粗分叉,枝干上还对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木疙瘩,最奇怪的是,整个物件整体呈现出一种特别的弧度,颇像人的脊椎……   “这是何物?”舒珞奇道。   “颈椎脊柱舒缓牵引枕。”郝瑟得意。   “哈?”二人懵逼。   “你们这些练武之人,真是太粗枝大叶了。多年大幅度剧烈运动,定有运动损伤,尤其是舒公子,常年伏案工作,颈椎绝对有问题,这个枕头就是模拟人体颈椎生理曲线弯曲弧度制作,不仅可以恢复颈椎曲度,疏通筋脉,更能精准按摩穴道,睡前躺上半柱□□夫,包你睡的喷喷香。”   尸天清和舒珞对视一眼,略显诧异。   “小瑟,你如何知道……”   “这还用问吗?舒公子你也不瞅瞅你自己,平日里皮肤好得那叫一个肤若凝脂,可这一阵,都开始冒痘痘了!”郝瑟一点舒珞脑门。   舒珞噌一下捂住额头,俊脸涨得通红。   “还有尸兄你,你难道不知道你一睡不好就眼眶泛青吗?简直就快和竹熊是一家了!”郝瑟又瞪向尸天清。   尸天清慌乱垂眼。   “总之,回去把枕头换了!”郝瑟叉腰命令。   “阿瑟所言甚是。”   “全听小瑟的。”   二人小鸡啄米点头。   郝瑟露出满意笑意,指向二人房门:“很好,现在全部回房睡”   “哗哗”   就在此时,湖面上突然传来嘈杂喧哗。   三人一惊,飞身上房,定眼看去,但见湖面七星岛其中一座灯火通明,人影攒动,一片混乱。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那是开阳岛?”郝瑟眯眼。   “上面住的是”尸天清蹙眉。   “梅山派。”舒珞道。 第181章 第九回 开阳岛门令失窃 众齐心同守七星   七星开阳岛上, 灯火熊熊, 人声混喊, 兵荒马乱。   “那边找了没有?!”   “找了,没有!”   “再找!”   “就算把整个岛翻过来,也要将这个小贼给抓住!”   梅山派弟子倾巢而出进行地毯式搜索,火把浓烟铺满了整座岛屿。   郝瑟一队随伍予知等人登岛之时,看到的就是这一片混乱景象。   伍予知、席隐、许花姑面色微变。郝瑟抓头:“老子有种十分不妙的预感。”   “伍盟主,舒楼主, 尸大侠, 你们来了, 快快有请, 掌门已恭候多时。”   码头立即有梅山弟子带领众人匆匆赶到岛南林溪阁主厢, 屋内, 梅山派掌门宋艾捂着脑袋,垂头丧气坐在椅子上, 旁边两名弟子正为其包扎胳膊的伤口。   “宋掌门,这是出了何事?”伍予知提声问道。   “文先生、舒公子、尸大侠,伍盟主, 快快请坐!”宋艾忙起身施礼, 又示意弟子离开,关上房门, 才低声对众人道:“梅山派遭了贼!”   “丢了什么?!”郝瑟问道。   “钱银皆无丢,只丢了——”宋艾从脖子里勾出半截红绳,“梅山派的掌门令。”   众人不禁大惊。   “掌门令牌?”文京墨扫了一眼红绳的造型, “这掌门令难道是贴身携带?”   宋艾点头:“祖师有训,熟睡之时也不可离身。”   “贼人是如何盗走令牌的?”   “半个时辰前,我在睡梦中突觉屋内有异,一睁眼,就看见一名黑衣蒙面人立于屋中,我立即起身与其打斗,岂料那人武艺十分不俗,轻功更是惊人,宋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便高呼弟子前来助阵,不想那人竟趁机以袖箭伤我,然后便逃了。”   “待那人逃走之后,我才发现掌门令牌不见了——唉!”宋艾懊恼锤桌。   “以宋掌门武功,天下能全身而退的人怕是不多吧——”文京墨看了舒珞一眼。   舒珞摇头:“屋内并无任何迷香气味。”   “宋掌门可看清那人的脸?”尸天清问道。   宋艾捂着脑袋摇头。   “眼睛、眉毛、身形呢?”郝瑟追问。   “当时屋内漆黑一片,那人身形飘忽,根本辨不清。”   “在下可否看看伤了宋掌门的袖箭?”舒珞道。   “就是这个——”宋艾将桌上的血碗递给舒珞。   碗里,正是一枚染血袖箭,舒珞用帕子捏起,细细看了一遍,又递给文京墨,二人研究半晌,皆是齐齐摇头。   文京墨:“江湖上最普通的袖箭。”   舒珞:“几乎随处可见。”   “小南烛,你去看看宋掌门的伤口。”郝瑟看向南烛。   南烛睡眼朦胧瞪了郝瑟一眼,一脸不情愿上前,抓过宋艾胳膊解开绷带扫了两眼,又包上绷带,回身落座道:“伤口很普通,没有什么特殊。”   “流曦。”尸天清示意。   流曦起身,沿着厢房的墙壁走了一圈,又跳上房梁查探一周,旋身落地,抱拳道:“公子,应是从屋顶进入,轻功十分厉害——若只论轻功,流曦也是不及。”   众人沉默。   郝瑟摸了摸下巴,扫向伍予知。   伍予知面色阴沉:“难道真是——洞微先生?!”   “洞微先生?天下第一神偷?”宋艾不由大惊失色,想了想,又连连摇头,“不可能,若是洞微先生,理应有偷盗预告信笺,可是宋某并未收到过只言片语,这不是天下第一神偷的行事风格。”   “宋掌门你未收到,可是伍盟主收到了——”郝瑟叹气。   宋艾诧异:“可是江湖上明明说,洞微先生想偷的是盟主令——”   伍予知面色沉黑,从袖口抽出预告信笺递给宋艾。   宋艾接过细细一看,越看,越是惊异。   “珍宝熠熠胜星海——这、这也……”   “太大意了,”伍予知咬牙切齿,“本以为这珍宝指的是武林盟主令,未曾想,其实是梅山派的掌门令。”   “掌门令对于在下来说自是意义非凡、贵重万分,可对于外派人不过是一块废铁,他偷此物能有何用?”宋艾疑惑。   “洞微先生偷的东西,向来没什么道理可言。”舒珞摇头,“听闻他偷过江南首富连商计的夜壶,还偷过天兴镖局总镖头应白的小妾的梳子,甚至还偷过天下第一厨的围裙……”   众人:“……”   郝瑟翻白眼。   宋艾急得双眼通红:“这可如何是好?洞微先生自出道以来,就一直神秘莫测,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更没人能擒住他,难道我们梅山派掌门令就要绝迹江湖?这、这让我如何跟梅山历代掌门交代啊!文先生,舒公子,你们可一定要帮我啊!”   舒珞抱拳:“敛风楼定然不遗余力替宋掌门寻回掌门令,只是——”   “只是现在的问题是,这个贼偷完了吗?”文京墨抬眼。   “文公子此言何意?”席隐噌一下跳起身。   文京墨慢悠悠看了众人一眼:“珍宝熠熠胜星海——小生以为,这星海二字,指的或许就是洞庭名景——万星海。”   “万星海,那不过是一片湖中礁石。”伍予知道。   “具体有多少礁石?”   “最大的也就五、六块,小的不计其数——”说到这,伍予知一怔,猝然瞪圆双眼,“文、文先生,您该不会是说——”   “此时,洞庭湖上,尚有临清、九青、万仙、蓬莱、龙行五派,应该还有五块掌门令吧。”   “难道洞微要偷的是所有门派的掌门令?!”宋艾惊呼。   “是或不是,除了洞微先生,谁又知道呢?”文京墨眯眼。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同时看向伍予知。   伍予知面黑如锅底,猛然起身:“席副盟主,许副盟主,明日辰时召集五大派掌门、四大山庄庄主、两大镖局镖头鱼龙厅一聚!”   “是!”   *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前来参加洞庭湖武林大会的各大门派、山庄、镖局的掌门人就被长天盟的一道急信尽数请到了南星岛总舵之内。   饶是脾气再好的人,被人大清早从被窝里揪出来,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更何况这些叱咤一方的江湖高人。   可待他们赶到鱼龙厅时却发现,年纪最小,资历最低的长天盟盟主伍予知脸色更差。   古铜皮肤由内向外透出棺材板色,阴沉的吓人,而唯一能和伍予知脸色媲美的,就是梅山派掌门宋艾。   这下,诸位江湖大佬们也觉出不对味儿来,都压住了火气纷纷落座。   “诸位,昨夜长天盟出了一件大事。”伍予知抱拳,眸光扫望众人,“有人偷走了梅山派的掌门令!”   此言一出,整座大堂死寂一片。   “偷盗之人,就是江湖第一神偷,洞微先生。”伍予知又道。   众掌门对视一眼,面色惊异。   “听说伍盟主之前就收到了洞微先生的信笺,说是要盗取长天盟至宝,所以才委托尸大侠贴身保护盟主令,怎么如今盟主令没丢,反倒是梅山派的掌门令丢了?”杭玥问道。   伍予知黑脸沉沉:“事到如此,伍某也不便再隐瞒,长天盟的盟主令,其实是仿制的。”   众人惊诧万分。   “哎呦,该不会是因为聚义门,才出此下策吧。”黛凝芷问道。   “伍予知惭愧。”伍予知叹气。   “伍盟主,你一大清早请我们过来,告诉我们这样一件事,难道是打算向我们忏悔?!”杭玥挑眉道。   伍予知气鼓鼓没说话。   “舒某事后又细细看了洞微先生的信笺——”舒珞上前,将预告信笺展给众人观看,“我们怀疑,洞微先生的目标并非仅是梅山掌门令,而是所有门派的掌门令牌!”   屋内倏然一静,昊申、萧晨月、黛凝芷、龙秋梧、舞江岚、福源镖局镖头郭瑜同时看向六大派诸人。   “掌门令乃是百年前武林盟主所发,临清派入驻中原不足三十年,无缘得见,此事杭某就不参和了。” 临清掌门杭玥慢悠悠起身,甩袖离席。   “杭掌门此言差矣,临清名列九大派之席,怎能置身事外?”龙行掌门徐泓不悦道。   杭玥停步,回身挑眉:“敢问诸位,你们何时将临清看作九大派之一了,不是将我们划为西域妖门吗?”   “你!”徐泓瞪眼。   杭玥冷哼一声,拖着绯色长袍施施然离开。   “非我族人,其心必异,徐掌门何必与他理论?”怀梦仙子撩起眼皮道。   “是是是,仙子所言甚是。”徐泓满脸堆笑坐下。   “诸位,咱们还是赶紧商量出个对策才好啊。”宋艾做起了和事老。   “区区一个贼偷,纵使冠上了天下第一之名又如何,总归登不上大雅之堂。”宣木峰冷声道,“若是他敢来,我九青定能让他当场伏法!”   “宣木掌门说的是,一个贼而已,何必如此费神,这岂不是杀鸡焉用牛刀?”万仙朝金仙瞅了宋艾一眼,“还是说宋掌门醉翁之意不在酒?”   “朝掌门此言何意?”宋艾皱眉。   “宋掌门年纪轻轻便继任掌门之位,怕是门下有不少人不服吧。”朝金仙冷笑,“毕竟论辈分、论资历,宋掌门都非掌门最佳人选,若非阴差阳错——或者说,若非天降奇运,这掌门理应是落不到你的头上。”   “朝掌门,宋某乃是师父亲口钦定的掌门人,岂容你胡言乱语污蔑!”宋艾厉喝。   “这么说来,我倒也听过几句传闻,说是梅山派内颇为不合……还说宋掌门的掌门之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徐泓摸着下巴,“该不会——老掌门根本就没有将这掌门令传给你,所以,你索性贼喊做贼赖给洞微——”   “一派胡言,血口喷人!”宋艾拍案而起。   “随口一说,宋掌门莫要放在心上。”徐泓乐呵呵一抱拳。   宋艾气得双眼喷火。   伍予知脸色更黑,正要开口,却被身后的舒珞压住肩膀:“今日请诸位前来,乃是为了告知各派掌门令皆有危险,如今通知已到,长天盟和敛风楼已仁至义尽,此后之事,还望诸派各自处理。”   “舒楼主?!”伍予知瞪眼。   舒珞看着伍予知,轻轻摇了摇头。   “那行,这事儿俺们龙行派晓得了,先走了。”   “蓬莱派告辞。”   “有劳伍盟主、舒楼主相告,九青定会小心。”   “老朽告辞。”   “郭某就不叨扰了。”   徐泓、宣木峰、怀梦仙子、朝金仙、福源镖局郭瑜,外加一个面色青黑的宋艾纷纷离席。   鱼龙厅内,便只剩了伍予知、席隐、许花姑、昊申、黛凝芷、萧晨月、龙秋梧、舞江岚和舒珞等人。   “哎呦我去,我们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纯属多次一举!”郝瑟翻着白眼从大厅耳门走入,身后还跟着尸天清、文京墨、流曦三人。   “舒楼主……”伍予知欲言又止。   “伍盟主,如今六大派一盘散沙,又都自视甚高,纵使我们再劝,也是无用。”舒珞摇头道。   “他们都瞧不上洞微先生呢~”黛凝芷笑道,“老娘倒真想看看,这几个若都丢了掌门令,该是什么脸色?”   “黛庄主!”昊申蹙眉,“请慎言。”   “切~”黛凝芷翻了个白眼。   “若掌门令当都被偷了,他们什么脸色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以后长天盟在江湖上是没脸了!”伍予知瞪眼,“你说这些老家伙们难道就不能合作一点吗?若是大家齐心协力——”   “九大派若是能齐心,就不是九大派了。”舞江岚叹了口气,“如今,还是想个法子将洞微先生擒住方为上策。”   “本想着请几位掌门协同设陷,来一招请君入瓮,可如今……”席隐摇头。   “幸亏咱们除了甲计划,还有乙计划!”郝瑟双臂环胸,“文书生,上!”   文京墨将地图铺展在桌面,定声道:“如今,我等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岛上加强巡逻守备,严密保护五派掌门令,只是不能贴身保护,这安全性怕是大打折扣。”   众人沉眉,点头。   “武林大会流程不可断,岳阳镇内的擂台比武照常举行,伍盟主还是按我们昨日的安排,增加人流密集地的守备。”   “可是,如此一来,长天盟的兄弟几乎都派了出去,这七星岛上……”许花姑为难。   “放心,还有我们嘛!”郝瑟一指昊申、舞江岚等人。   伍予知、席隐、许花姑同时抬头,一脸诧异。   昊申、黛凝芷、萧晨月、龙秋梧、舞江岚露出笑意,齐齐颔首。   “多、多谢诸位!”伍予知连连抱拳。   “一位高手一万两酬金,很划算呢。”郝瑟笑道。   长天盟三人僵硬了。   “可以分期付款。”郝瑟又补充。   伍予知慢慢转头,看向郝瑟,咬牙:“多谢了。”   “甭客气。”郝瑟呲牙。   众人纷纷低头干咳。   “咳,千竹兄——”舒珞提醒。   文京墨挑眉,继续指着地图道:“蓬莱派所在的摇光岛,就由黛庄主和萧大小姐共同值守,你们皆是女子,更方便些。”   黛凝芷、萧晨月点头。   “龙行派的天玑岛,流曦你和他们比较熟,就由你和龙少庄主一同值守。”   “是,文公子。”流曦抱拳。   龙秋梧点头。   “万仙派的玉衡岛,就有劳舞镖头了。”文京墨抬眼,看向舞江岚。   舞江岚颔首。   “至于九青派所在的天权岛——”文京墨看了尸天清一眼,结果却看到旁边的郝瑟又是呲牙又是咧嘴,不由干咳一声,转目看向昊申,“请昊庄主代为照顾。”   “好。”昊申点头。   “舒公子、伍盟主、和小生驻扎南星岛,以做临场调度,席副盟主、许副盟主在此策应。”   舒珞、伍予知等人点头。   “等一下,我和尸兄呢?”郝瑟举手问道。   “你二人的任务是最重的。”文京墨眯眼,指尖在临清派所在的天璇岛一点。   “临清派?杭盟主不是说他们没有掌门令吗?”尸天清疑惑。   “正因为没有才危险。”文京墨道。   大厅内蓦然一静,众人面面相觑。   “此言何意?”伍予知怔怔问道。   “啊!我明白了!”郝瑟一锤手掌,“临清派没有掌门令,所以他嫉妒其它门派,也就是说,临清派是最有动机偷盗掌门令的嫌疑犯,说不定洞微先生就是他们雇的——咔!”   一记算盘怼在了郝瑟的腮帮子上,郝瑟就保持着华丽的推理造型,趴在桌子。   众人:“……”   “咳,舒某连夜查了掌门令的来龙去脉——”舒珞从袖口中抽出一管阴竹信,“百年之前,中原的确只有八大派,并无临清派,所以从那时传下来的掌门令,也仅有八枚,三十年前,临清派从西域来到中原,自然是没有掌门令的,但是——”   舒珞说着,将阴竹信扭开,从里面抽出一根十分纤细的黑色卷轴,其上字迹乃是以红色颜料书写的西域文字,弯弯曲曲,犹如血色蚯蚓。   郝瑟等知情人立刻辨出这封不是普通的阴竹信,而是暗楼的血竹信。而伍予知等人自是不知,关注点完全在信的内容上。   “这上面说了什么?”   “三年前,西域第一巧匠沙贤余暴毙而亡,他死前最后的作品,是一套八枚令牌。”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   “等一下、等一下,让我捋一捋,西域、一套八枚的令牌——”郝瑟原地转圈,“也就是说,这沙贤余做的很有可能就是掌门令的仿制品,而这一套仿品,很有可能是在临清派的手里?!”   “可是掌门令一直由各派掌门贴身保管,除了历任掌门,谁都不知道这令牌到底是什么样子,怎么可能仿制出来?!”伍予知惊呼。   “盟主令尚有画影图形,难保掌门令没有同样的图样流传出去。”文京墨道。   “这么一说,倒是有可能。”伍予知恍然。   “为何要仿制一套令牌?”郝瑟摸下巴,“难道凑齐一套令牌,就能召唤神龙不成?”   “这其中的缘由,敛风楼也查不出来。”舒珞摇头。   “小生总有种感觉,这掌门令丢失一事,背后定然不简单。”文京墨吸了口气,看向尸、郝二人,“临清派,就劳烦二位了。”   “好。”尸天清抱拳。   “没问题。”郝瑟拍胸。   *   八月十六,武林大会第二日,鉴于长天盟加强了整体安保水平和外围敛风楼的特别协助,这一日擂台战进展颇为顺利,并未出现首日□□私斗事件。   长天盟一众兄弟皆是长长松了一口气,但对于负责七星岛安全保卫工作的众人来说,日落之时,方是真正的开始。   *   日升日落,霞淡月高。   入夜时分,昊申、黛凝芷、萧晨月、舞江岚、龙秋梧、流曦等人皆分头乘船去七星各岛,文京墨、舒珞、伍予知等人驻扎总舵,顺便将宛莲心和南烛也接到了岛上。   郝瑟和尸天清辞别众人,乘着夜风,驶向了临清派所在的天璇岛。   夜风习习,湖水铮铮,一轮皎月高悬夜空,银辉万里。   码头之上,一剪红衣烈烈随风展舞,映得一张容颜苍白若霜。   尸天清和郝瑟对视一眼,皆显出讶异之色,随船身靠岸,二人跃下渔船,站在了红衣之前。   “卧槽,炽陌,才两天不见,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鬼样子?!”郝瑟惊呼。   尸天清眉头紧蹙:“炽兄,出了何事?”   炽陌冰蓝瞳子在二人身上一顿,轻呼一口气:“走吧,掌门正在等你们。”   言罢,转身领路。   月色凄迷,静寂无声,前方炽陌红衣飘零,步伐虚空。   不知为何,郝瑟突然想起在云隐门和炽陌在花园单独赏月的一夜,那时炽陌身上透出的孤寂,竟是和此时一模一样。   好似,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郝瑟蹙眉,尸天清眉头皱成一个疙瘩,同时沉默。   三人慢步前行,不多时,就停在了湖边一所凉亭之外。   炽陌停步抱拳:“掌门,人到了。”   凉亭中,静坐一人,红衣黑发,肤白如瓷,闻声转目看向郝瑟二人,眼尾凤挑,眸光淡淡,和身后夜湖晚波融为一体,犹如绝世画卷,让人不忍打扰。   郝瑟心脏突得一跳,背后冒出一层汗珠,被湖风一吹,竟是在这暑气中感到了彻骨凉意。   “尸某见过杭掌门。”尸天清哑音响在耳边,顿令郝瑟回神。   “郝某见过杭掌门。”郝瑟也抱拳。   杭玥露出笑意,顺手一指桌旁石凳:“二位,过来坐吧,炽陌,你也一起。”   炽陌喉结一动,看了尸天清和郝瑟一眼,抬步走到杭玥身边,笔直端坐。   尸天清,郝瑟对视一眼,也入亭落座。   “尸少侠、郝少侠,莫要拘束,杭某想见你二人已经许久了,今日能与二位同桌饮茶,甚是有幸。”杭玥提壶为郝瑟和尸天清斟茶。   “杭掌门太客气了,我二人不过是刚出江湖的小辈,能得杭掌门赏识,才是三生有幸。”郝瑟笑道。   杭玥笑意更胜:“郝少侠言语爽朗,若春风拂面,难怪炽陌对你甚是喜欢。”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死寂。   郝瑟两眼暴突,尸天清眸光一凛,唰一下看向炽陌。   炽陌面色惨白,嘴角抽动数下,扯出一个万分难看的笑容:“大哥,莫要说笑了,谁喜欢这个小子了。”   “哦?不是郝少侠?”杭玥眨了眨眼,瞥向尸天清,“莫非,炽陌更喜欢这位尸少侠?!”   “绝无此事!”炽陌豁然起身单膝跪地,“绝无此事!”   湖风嗖嗖扫过几人身形。   杭玥双眼微圆,尸天清面显愕然,郝瑟脸皮隐隐抽搐。   喂喂!   这种诡异的不和谐感是啥子鬼?!   这种狗血的言情台词是啥子鬼?!   这种想打人的暴躁心情是啥子鬼?!   “噗——”突然,杭玥喷笑出声,“你这孩子真是,大哥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怎么这么大反应,快起来,地上凉,莫要过了寒气。”   “是,大哥。”炽陌忙起身,又直挺挺坐在石凳上。   “让二位见笑了——”杭玥频频摇头,“炽陌自小就是这种耿直性子,每次都将我的玩笑话当真,我这做大哥的也很是没辙。”   “杭掌门是炽兄的大哥?”尸天清抬眼,凛凛眸光定定看着杭玥,“样貌似乎并不相似。”   “尸天清!”炽陌面色微变。   “无妨。”杭玥摆手,轻笑道,“尸少侠有所不知,炽陌与杭某皆是孤儿,自小一道长大,虽非亲生,但一直相依为命,情同兄弟。”   “情同兄弟,我怎么感觉更像是老鼠见了猫——”郝瑟端起茶杯嘀咕。   “郝瑟!”炽陌咬牙。   “郝少侠真是快人快语——”杭玥笑出声,顿了顿,又叹了口气,“说起来,这都是杭某的不是,炽陌幼时很是黏我,可后来,我做了临清掌门,杂务缠身,不知不觉忽略了炽陌,兄弟情谊反倒生分了,每当念及至此,杭某真是后悔万分。”   说着,就幽幽叹了口气,微微摇头。   “大哥言重了……”炽陌低头,小声道。   “不过幸好,炽陌自从结识二位,性子开朗了不少,杭某甚是欣慰。” 杭玥容色一展,端杯敬茶,“今日,杭某就以茶代酒,多谢二位一路照顾炽陌。”   “航盟主客气了。”   “是啊,太客气了。”   尸天清和郝瑟同时举杯,一饮而尽。   炽陌坐在一边,容颜遮在凉亭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你们许久未见,想必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啰嗦了。炽陌,陪尸少侠和郝少侠坐坐,赏赏湖景,大哥累了,先回去歇息了。”杭玥起身笑道,“明日你就和尸少侠他们一道回去吧。”   炽陌猝然抬眼,噌一下站起身:“多、多谢大哥。”   “别谢来谢去的,太生分。”   “炽陌恭送大哥。”   “行啦,大哥还没有老得走不动。”杭玥摆手。   “杭掌门,不如我们一起送你。”郝瑟起身。   杭玥看了一眼郝瑟,轻笑摇头:“郝少侠,回去告诉舒楼主,杭某这里的确没有掌门令,就不必诸位费心费力了。”   一句话,顿将郝瑟和尸天清说愣了,待回过神来,杭玥早已飘然离开。   “呼——”炽陌长长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端茶一饮而尽,瞪向二人,“你们两个,说话也太不经脑袋了吧?幸亏掌门今日心情不错,否则——”   说到这,炽陌喉结一动,抿紧嘴唇,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灌下。   “杭掌门言语和蔼,眸光慈意,只是……”尸天清蹙眉“他身上有杀气——藏得很深的杀气。”   “而且,他言谈举止中有一种特别的气势——一种上位者的威压——”郝瑟眯眼,“让人全身不舒服。”   炽陌愣愣看着二人,眸中显出不可置信之色:“仅凭几句话,你们竟——”   “这是名侦探的直觉!”郝瑟瞪眼。   “剑客的直觉。”尸天清补充。   炽陌直勾勾瞪着二人半晌,猝然,摇头笑了起来,这一笑,整张脸瞬间鲜活,犹如夜中红花绽放,妖冶惑人。   “对嘛,炽陌你绷着脸,颜值都下降了。”郝瑟呲牙。   尸天清含笑点头。   “好啦好啦,说说我不在这两天有啥新鲜事?”炽陌翘脚,一抛媚眼。   “那可多了,洞微先生偷了宋艾的掌门令,几大派掌门开会撕逼,还有重华会那个辛驰松,就是一看尸兄的脸就喷鼻血的小子,居然也来了……”   “那小子我记得,觊觎天清美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不能这么说嘛,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郝瑟和炽陌聊得热火朝天,尸天清一边轻笑聆听,一边从怀里掏出各种点心,在二人盘中垒叠点心高塔。   湖风轻柔,月色镜怡,整座洞庭湖仿若陷入安眠,一片平静。   这一夜,洞微先生并未出现,七星岛上也无任何异状发生。   翌日清晨,万仙派掌门朝金仙,被发现死在了自己房中。   作者有话要说:  上回更新后,令墨兔叽万万没想到的是   居然有好多人来问那个枕头在哪买   墨兔叽????   声明啊,这个枕头是墨兔叽自己用的啊,不一定适用所有人   枕头的图片我贴到微博上了,如果有需要的可以去看看   墨兔叽没有收广告费没有收广告费没有收广告费(重要的事说三遍)   *   下面,武林大会副本进入杀人模式   墨兔叽开心的提起了长刀,咩哈哈哈哈   为了让大家理解杀人的地点   墨兔叽做了地图哦   也贴到微博上啦   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以上! 第182章 第十回 玉衡岛搜探线索 众掌门齐聚愁容   七星玉衡岛, 倚谷苑主厢房内。   郝瑟看着床上朝金仙的尸体, 抓了抓头发。   床帐之内, 朝金仙四肢平开,发髻整齐,面容苍白,胸口处殷红一片,血水被繁复道袍吸收,将道袍染上了诡异粉红色。   南烛站在床边, 手戴蚕丝手套, 翻开朝金仙道袍, 慢吞吞验尸, 宛莲心提着医箱立在一旁, 时不时递上工具。   四周, 伍予知、席隐、许花姑面色青黑,尸天清、舒珞、眉头紧蹙, 文京墨、炽陌和流曦慢慢在屋内踱步寻找线索,舞江岚和昊申等人侧立一旁,沉默不语。   门外, 五十多名万仙派弟子聚成一堆, 有的窃窃私语,有的面色惊惧, 有的抹泪哭泣,更多的则是不知所措。   良久,南烛验尸完毕。   “如何?”尸天清问道。   “死于子时与丑时之间, 一剑穿心,干净利落,朝金仙并无反抗。” 南烛一边脱下手套用药粉洗手,一边道。   “能看出剑法吗?”舒珞问道。   “太过干净,若是多几剑,或许能推断出,但现在——” 南烛摇头。   “天下居然有能一剑杀了朝掌门的高手?!”伍予知震惊。   “是谁最先发现的尸体?”文京墨问道。   “是我。”舞江岚举手,“清晨万仙弟子前来请安,半晌不见开门,舞某觉得不对,与几名弟子破门而入,便见到了朝掌门的尸身。”   “破门的时候,门可是锁着的?”   “门落了栓。”舞江岚一指门口断成两截的门栓。   文京墨拾起门栓,放在门上比对了一下,眯起双眼,问道:“发现尸体之后呢?”   “当时万仙派弟子乱做一团,舞某强令弟子不得入内,后又令人去请伍盟主、文先生和舒公子等人过来。”舞江岚道。   “舞镖头一直未曾离开过?”文京墨又问。   “一直不曾离开。”   “喂,这老头的掌门令还在不在?”炽陌突然冒出一声。   众人一惊,舒珞迅速蹲下身,在朝金仙身上翻了一遍,最后在朝金仙的脖颈处,勾出一根红绳。   红绳的末端被利刃斩断,显然原本是挂了东西的。   文京墨眸光一闪,提声朝门外弟子大喊:“找个能管事的人出来!”   众弟子慌乱散开,让了一人出来,正是武林大会上与炽陌比武的温垂云。   “弟子见过诸位前辈,见过伍盟主,见过舒楼主。”温垂云进屋,抱拳施礼。   “朝掌门脖中挂着的是何物?”舒珞提起红绳问道。   “是掌门令,派里的弟子都知道。”温垂云道。   “难道是那个洞微先生杀人越货?”郝瑟问道。   “洞微先生从不杀人。”伍予知道,“自出道以来,甚至甚少伤人。”   “或许突然改了性子呢?”南烛道,“仅凭江湖传闻推断,未免太过儿戏。”   伍予知语塞。   众人对视一眼,沉眉不语,屋内陷入沉默。   郝瑟摸着下巴,绕着整间厢房慢慢踱步,凝神探查:   朝金仙的居所,是一所两进套间,内室中只有三件家具,一张木床,上面躺着朝金仙的尸身,一面衣柜,里面摆着一个包袱,仅有几件道袍,应该是朝金仙随身换洗衣物,还有一个木案,空无一物。   屋子打扫的很干净,光可鉴人,甚至——   郝瑟撩袍蹲身,用手指抹了抹床下的地砖,干净的一尘不染。   额,这种似曾相识的不祥预感……   郝瑟抓了抓脑袋,绕过横在两室间的莲花屏风,来到外间。   两窗一门,大门正对北墙,上挂长天盟标配画饰“秋湖百莲图”,左右各有一张太师椅,中夹红木方桌,桌上放着一个茶盘,内有茶壶、茶盏各一,茶盏是空的,茶壶中还剩半壶茶水,郝瑟用手背探了探壶壁,茶水早已冰凉。   “这壶茶是谁送来的?” 郝瑟提声问道。   温垂云走到外室看了一眼道:“掌门这几年夜间常常口渴,多会唤守夜弟子送茶,应是昨晚守夜弟子送来的。”   “昨天是谁守夜?”郝瑟又问。   温垂云一怔,回头看向诸位弟子。   众弟子你瞅瞅我,我瞅瞅你。   “昨天谁负责值夜?”   “不是我!”   “我是前天!”   “我是大前天!”   “我记得好像是宋——”   “是、是我……”   一道哆里哆嗦的声音响起,万仙弟子最外围竖起一只手掌。   万仙弟子呼啦让开,显出一个人。   一袭道袍,眉眼清隽,面色却是惨白如鬼,全身发抖犹如深秋落叶,一副三魂丢了七魄的惊恐表情,居然还是个熟人,丹霄道长——宋颂。   “胆小道长?!”郝瑟惊呼,“你怎么——啊、对哦,你也是万仙派的弟子。”   “郝少侠、尸大侠、文公子、舒公子,炽陌公子,多日不见,贫道稽首了——”宋颂白着脸走到众人面前,颤颤巍巍勉强算施了个礼。   “宋师弟,你认识几位大侠?”温垂云略显惊诧。   “一面之缘……”宋颂苦笑。   “昨夜朝掌门的确有唤茶,” 舞江岚双眉紧蹙,细细看了宋颂一眼,点头,“就是这位弟子来送的茶,舞某记得应该是子时前后。”   “子时……”文京墨道,“宋兄,你且将昨夜之事细细道来。”   “昨、昨夜我负责值夜,本来是在隔壁耳房里打盹,迷迷糊糊间听到掌门唤茶,我、我就端着茶送进了屋,然后就、就回去了……”   “你送茶之时,可发现有何不妥之处?”舒珞问道。   “没、没有啊——”宋颂连连摇头,“屋子里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我还撞到了桌角,差点把茶水摔了——”   “黑乎乎的——等一下,宋颂,你见到朝掌门了吗?”郝瑟提声。   “见、见到了啊,掌门就在内室啊。”宋颂愣愣道。   “我是问,你见到朝掌门的脸了吗?”   宋颂一愣:“脸?没有,掌门站在屏风后面,让我放下茶就走……我没看到掌门的脸。”   “那声音可是朝掌门?!”   “应该是吧,听起来很像——当时我睡的迷迷糊糊的……可是,掌门的房里当然就只有掌门啊……”   郝瑟面色一沉,掖袍弯腰,戴上手套,开始翻查朝掌门的尸身。   “阿瑟你是怀疑,昨夜唤茶之人并非朝掌门?”尸天清问道。   “不,还真是朝掌门。”郝瑟从朝金仙胡须中捏起一小片茶叶渣,“看来是喝过茶,然后又自己挂上门栓,然后被人杀了。”   “可是,掌门夜中常会多次唤茶,从不挂栓啊。”温垂云道。   “对对对,我送茶的时候,门也是开着的。”宋颂也道。   “那定是发生了什么——朝掌门必须要栓门的事……”文京墨看了一眼舞江岚。   舞江岚蹙眉摇头:“舞某未听到任何声音。”   文京墨沉默。   伍予知转身看向席隐和许花姑:“请临清、九青、蓬莱、龙行、四派掌门去总舵。”   “是、盟主!”二人抱拳离开。   万仙派门外弟子一片窃窃私语,众人神色沉凝,再次陷入沉思。   唯有郝瑟,依旧在细细观察朝金仙的尸体。   突然,郝瑟眸光一闪,抓起了朝金仙的右手。   那是一只苍老的手,手背布满皱纹,虎口长着老茧,唯有指甲修得圆润精致,呈朱红之色,光泽莹莹,可偏偏就在这精美的小指甲上,出现了一个针尖大小的黑点,猛一看去,就如同一点小小的污渍。   “南烛,有针吗?”郝瑟问道。   南烛一脸狐疑递给郝瑟一根银针。   郝瑟手持银针在朝金仙的指甲上小心刮擦数下,刮掉了一层又薄又细的浮漆,显出朝金仙原本的指甲颜色,竟然是——   青黑色!   *   长天盟总舵鱼龙厅,第二次掌门会晤。   众人围坐桌前,面色沉凝。   九青掌门宣木峰品茶,蓬莱掌门怀梦仙子敛目,龙行掌门徐泓唉声叹气,梅山掌门宋艾面色苍白,临清掌门杭玥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事情诸位掌门都知道了,万仙派掌门朝金仙今日被发现死在房内,而且——”伍予知顿了顿,“万仙派的掌门令也不翼而飞。”   “肯定是那个洞微先生杀了人,偷走了掌门令!”徐泓拍桌,“别跟我说什么洞微先生不杀人的屁话,除了他,谁还有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   “徐掌门此言差矣,洞微先生虽然轻功卓绝,但若论起真才实学,怕是远不如在座几位吧?”黛凝芷绕着头发丝儿道。   “黛庄主是怀疑,杀人的凶手是我们几派的掌门?”杭玥似笑非笑看了黛凝芷一眼。   “朝金仙是什么人,那可是万法妙仙诀第四层的人物,即便是在熟睡之中,寻常人也无法近身,就这么被一剑穿心死了,那说明杀他之人,武功极为高明,而天下有这般功夫的人,屈指可数。”黛凝芷意有所指瞄了一圈众人。   “黛庄主莫不是忘了,昨夜你和萧大小姐待在在下屋顶喝了一晚上的酒,在下烦不其扰。”怀梦仙子冷声道。   “昊庄主和在下整晚对弈,也算是给在下做了人证。”宣木峰道。   “流曦和龙少庄主也能给我作证啊,我一晚上睡得的死死的,哪儿都没去。”徐泓道。   “这么说来,倒是杭某嫌疑最大了,毕竟尸少侠和郝少侠并未守在杭某的屋顶。”杭玥道,“不过似乎宋掌门的岛上,也无人值守。”   “杭掌门,我前夜才被人盗走了掌门令!”宋艾拍桌。   “或许只是障眼法罢了。”杭玥道。   “你!”   “凭宋掌门的功夫,莫说一招,就算一百招,也杀不了朝金仙。”怀梦仙子冷声道。   “怀梦仙子说的是公道话,这小子想杀朝金仙还没这个本事。”徐泓殷勤朝怀梦仙子赔笑,可惜蓬莱掌门却是连个眼神都没给。   龙行掌门讨了个没趣,宋艾额跳青筋,一脸“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的憋屈表情。   “诸位,”舒珞起身,微微提声,“如今,梅山、万仙两派掌门令丢失,万仙掌门更是身遭不幸,凶手线索皆无,难保在座诸位谁不会是下一个目标,此时我等还在互相猜忌、分崩离析,怕是正好中了凶手的圈套。”   此言一出,厅内一阵沉默。   “舒楼主所言甚是。”良久,杭玥颔首道。   宣木峰、怀梦仙子、宋艾也正色点了点头。   “那依舒楼主所见,该如何应对?”徐泓问道。   “根据两案线索,目前能推断出凶手的目标有两个,其一,掌门令,其二,诸位掌门的性命。而且凶手武功高深,轻功精绝,行凶时间又选防备最低的子时左右。此种境况之下,分头行事自是大忌,所以——” 舒珞啪一声展开无字玉扇,凝声道,“今夜,就请诸位掌门移步南星岛,同吃同住,同进同出。”   作者有话要说:  来猜猜朝金仙是怎么死的吧   是个非常非常非常简单的密室   真的超级简单的哦 第183章 十一回 破解密室显身手 力保掌门月下谈   玉衡岛倚谷苑中, 郝瑟蹲在地上, 抓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一边写,一边嘴里嘀嘀咕咕。   “仙人板板,不会又是密室吧,老子这是被密室之谜诅咒了咩……”   “阿瑟,”尸天清从屋顶跃下, “我看过了, 除了舞镖头的脚印,朝掌门屋顶并无第二人踪迹。”   “我探过了, 这七星岛皆是以砂石为基,根本不可能建什么密道,否则一进水, 整座岛都塌了。” 炽陌一阵风似的飘了过来。   “唔……上面、下面都不可能, 那就只有”郝瑟站起身,走入主厢, 定眼扫望四周, 满面沉思。   “阿瑟, 可是发现了什么?”尸天清问道。   郝瑟点点头, 又摇摇头。   “郝瑟,你怎么学的跟小书生一样,说话吞吞吐吐的急死人!”炽陌暴躁。   “急啥,我还要等”   “不必等了,我们已经抓住了凶手!”   突然, 院外传来一声高喝,但见温垂云率领一众万仙派弟子涌进院子,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推到了郝瑟面前。   “郝少侠,尸大侠,此人就是害死掌门的凶手!”   郝瑟、尸天清、炽陌同时瞪大双眼。   眼前之人,发髻散乱,衣服凌乱,左眼一个乌眼青,右腮肿个大包,一看就是被胖揍了一顿,竟是宋颂。   “这是”郝瑟脸皮抽搐。   “郝少侠,救我啊啊啊!”宋颂扑通一下跪在郝瑟面前。   “闭嘴!”温垂云大怒,踹了宋颂一脚。   “温少侠且慢。”尸天清上前拦住温垂云,“你们说此人是害死朝掌门的凶手,可有证据?”   “尸大侠,这还需要证据吗?”温垂云怒道,“万仙弟子就宿在隔壁,舞镖头一直屋顶守夜,至始至终,就只有他一人进了掌门的屋子。”   “就是宋颂!”   “没错,定是他趁着送茶之际,潜入房内,将掌门害死,然后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出去”   众万仙弟子大喊。   “你们胡说,房门早上分明是落了栓的!”宋颂大叫。   万仙弟子声音一滞,唰一下看向郝瑟。   “嗯,这个倒不难,只需一根线做个小机关,就可以在门外将门栓放下。”郝瑟摸着下巴道。   “郝少侠,你到底是哪一边的?!”宋颂几乎要哭出来。   “真相这一边的。”郝瑟咧嘴一笑。   “尸大侠,真不是我啊!”宋颂立即换了一个求助对象,“我根本不会武功,根本杀不了掌门啊!”   尸天清蹙眉:“阿瑟,此言有理。”   “这有何难,只需在茶里下点迷药,纵使那朝金仙武功盖世,也任你宰割啊。”炽陌道。   “炽少侠说的是!”   万仙众弟子恶狠狠瞪着宋颂。   “重点是,子时到丑时之间,只有你一个人进了朝掌门的屋子,你是唯一一个嫌疑人!”郝瑟挑眉,“除了你,没别人了。”   “真不是我!”宋颂双眼通红,全身汗透。   “郝瑟,你不是让小南烛去验朝掌门尸身了吗,只要验出迷药,那就定是这小子。”炽陌挑眉。   “郝少侠英明!”万仙弟子大喜,齐齐向郝瑟抱拳。   “没错,我就是在等啊,来了。”郝瑟远眺一眼,挑眉一笑。   远处流曦掠风而至,停在郝瑟身侧,抱拳:“郝公子,验好了。”   “速速报来。”   “其一,朝掌门体中并无迷药。”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了,尤其是万仙派一众弟子,个个面面相觑。   “听到没!没有迷药,不是我!”宋颂大叫。   流曦瞅了宋颂一眼,继续道:“其二,朝掌门有常年血脉不通之症。”   又是一片诡寂。   “血脉不通?”温垂云惊诧,“何、何意?”   “是朝掌门的指甲”尸天清恍然。   “对,就是指甲。”郝瑟道,“武林大会开幕那一日,我发现朝掌门的指甲呈粉红之色,当时舒公子告诉我那是常年炼丹染上的丹红之色,所以当时我并未在意,可是今天”   “我在查验朝掌门尸身时发现,指甲上的丹红色,其实是涂了一层薄漆,目的是为了盖住他原本的指甲颜色。朝掌门的十只指甲,都是青黑色。”   万仙派弟子数目圆瞪,一脸懵逼。   郝瑟双臂环胸:“一个武林高手,什么时候指甲会变为青黑?答案就是常年血脉不通。”   “常年?”尸天清蹙眉。   “南烛大夫说,这朝金仙筋脉错乱,血脉逆行多年,早已外强中干,功力大不如前,所谓顶尖高手,不过是假象罢了。”流曦道。   “也就是说,朝掌门根本就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炽陌慢声道,“杀他之人,也不一定是绝顶高手。”   万仙弟子震惊非常,最后将目光投向了温垂云。   温垂云面色苍白,一脸不可置信:“怎、怎么可能,掌门竟然……”   “万仙派上下竟是无一人发现朝掌门的异状?”尸天清问道。   万仙派一众弟子愣愣摇头。   “那他呢?”炽陌瞅了一眼宋颂。   “宋颂不过是一个打杂的外门弟子,恐怕还没有这个机会。”温垂云叹气道。   “温师兄,你终于说了句公道话。”宋颂抹汗。   郝瑟:“能知道这种高级机密的,定是朝金仙十分信任之人。”   炽陌:“是谁?”   “鬼才知道!”   “……”   “我目前能推理出的是,有人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凶手,凶手就利用这一点,杀了朝金仙。” 郝瑟道。   “可是,阿瑟你之前不是说,这间厢房是一间密室吗?”尸天清疑惑,“凶手是如何进入密室的?”   郝瑟抬眼,咧嘴一笑:“自然是从正门正大光明进入。”   “什么?!”众人大惊。   “这的确是一间密室,但是,只有在在入夜之后。”郝瑟挑眉。   “入夜之后,舞镖头就守在了屋顶”炽陌道。   “但是在入夜之前,万仙派弟子倾巢出动参加武林大会擂战,这个屋子根本就是毫无设防。”   “你是说,有人趁白天无人潜入这屋子,然后等到夜里,再趁朝金仙熟睡杀了他?!”炽陌蹙眉。   “确切的说,此人一直藏在床底,等到夜深朝金仙唤茶之后,杀了朝掌门。”   “为何要等到我送茶之后?”宋颂问道。   “若是在送茶之前杀死朝掌门,一直需要半夜饮茶的朝金仙不再唤茶,守夜弟子定觉不妥前来查看,凶手的密室就不安全了。”   “密室?”   “没错,喝茶之后,守夜弟子完成工作,便不会再去巡视掌门房间,此时将朝金仙杀死,再落栓锁门,密室便成了。”   “是凶手锁的门?!”温垂云惊诧,“那、那凶手是如何离开的?”   “早上,从大门离开。”   “什么?!”众人大惊。   “诸位可还记得,朝掌门的尸身是如何被发现的?”郝瑟看向万仙派弟子。   众弟子对视一眼,七嘴八舌开始回忆。   “清晨之时,舞镖头与温师兄和几名弟子一同破门而入”   “看到朝掌门尸身后,舞镖头便严令我们退出大门之外”   “且慢!”   听到此处,尸天清和炽陌同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不禁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众万仙弟子停住话头,温垂云皱眉,皆是满脸疑惑。   唯有宋颂腾从地上跳了起来,惊呼:“不会吧!”   郝瑟眉梢高挑:“没错,凶手身穿万仙派的衣服藏在屋中,只需等舞镖头和万仙派弟子破门而入,再趁乱混入弟子当中,便可神不知鬼不觉走出这间密室”   众人愕然失语。   “这般的法子,居然真有人能想到、能做到,而且,还真有人能推断出来?!”宋颂愣愣看着郝瑟道。   “从大门而入,再从大门而出,多么简单,又多么大胆的办法啊可惜……”郝瑟双手叉腰,鼻孔朝天,“这种老掉牙的侦探烂梗,这种明目张胆的套路,老子早就熟记于心,信手拈来,只能说,这个凶手太背了,居然遇上我名侦探郝瑟大侠!哇卡卡卡卡”   万仙众弟子:“……”   尸天清摇头轻笑,炽陌狂翻白眼,流曦默默扭头,宋颂脸皮抽搐。   “所以到底是谁杀了掌门?!”温垂云提声问道。   郝瑟笑声戛然而止,眸光漂移:“额”   “你说了大半天,你该不会根本不知道凶手是谁吧?!”炽陌鄙视。   “本大侠能推理出杀人手法和密室之谜,已经非常了不起啦!”郝瑟拍胸。   众人:“……”   炽陌、流曦齐齐黑线,尸天清扶额。   “咳,既然知道了凶手的目标,我们只需将余下几派掌门人和掌门令集中起来设下诱饵就可以”郝瑟一握拳,“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夜风习习,湖水潺潺。   南星岛鱼龙厅内,灯火通明。   诸掌门各自分桌而坐,宣木峰盘膝练功,怀梦仙子阖目假寐,徐泓倒头大睡,宋艾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杭?手持一卷书册细细研读。   旁侧,黛凝芷、萧晨月、龙雨桐、宛莲心围坐一桌打马吊,龙秋梧一侧围观,南烛躺在旁边卧榻上,塞着耳塞,裹着被子呼呼大睡,流曦端坐一边,闭目养神。   大厅之外,伍予知、席隐、许花姑率领一众长天盟弟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门口,昊申、文京墨、舞江岚三人并排而坐,品茗赏月。   “咳、文公子,这般铜墙铁壁的布置,凶手当真会再次现身?”昊申问道。   “恐怕不会。”文京墨笑道。   “可是,郝兄说,凶手定会出现,还说是什么名侦探的直觉”舞江岚道。   文京墨笑脸明显抖了一下:“若是郝兄所说,那八成会成真。”   昊申眨眼,舞江岚惊诧,同时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笑意谦谦:“因为郝兄是名副其实的乌鸦嘴!”   “噗!”   “咳咳咳”   “啊啊啊,怎么又是舒公子你胡牌啊?!”   鱼龙厅屋顶之上,郝瑟死死盯着桌上的牌九,乱抓脑袋。   “承让了。”舒珞乐呵呵伸出手掌。   尸天清叹气,从袖口取出铜板,放在舒珞手中。   “又是郝瑟你放胡!”炽陌咬牙。   “我已经输完了”郝瑟瞅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钱袋,泪眼朦胧。   “天清借你天清的也没了。”尸天清尴尬。   “我只剩三个了。”炽陌黑脸。   舒珞微微一笑,又将铜钱送回三人手中:“前面的不算,我们重新来。”   “舒公子你真是好人!”   “多谢?言。”   “姓舒的你偶尔人也不错嘛!”   四双手再次混洗马吊,掷骰码牌。   “郝瑟,你确定凶手今夜会来?西风。”   “不来更好。北风。”   “阿瑟不是说瓮中捉鳖吗?南风。”   “碰!别扯淡了,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出来这是陷阱,哪个脑袋被驴踢了会来啊?三条。”   “吃!那小瑟此举是”舒珞停下出牌,问道。   尸天清和炽陌也同时看向郝瑟。   郝瑟微微一笑:“自然是为了保护五派掌门啊。”   “诶?”三人同时瞪眼。   “这几个掌门,一个比一个倔,一个比一个目中无人,若我们说是为了保护他们才将他们聚在一起,你们猜会如何?”   舒珞:“定会与前日一样。”   尸天清:“不欢而散。”   炽陌:“难道不是应该先擒住捉住凶手吗?”   “错!”郝瑟摆手,“阻止凶手杀人才是第一位!凶手可以想办法再抓,但人若是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炽陌挑眉:“小子,你不是对那个九青派掌门宣木峰颇为”   “是,我看他十分不顺眼!”郝瑟吸了口气,“但不论是谁,生命都只有一次,都是万分宝贵的。”   夜色中,郝瑟眸光凛凛,神色浩然,仿若凝注漫天星华。   炽陌神色怔怔,猝然,移开了目光;   尸天清瞳色清澈,唇角含笑;   舒珞双色流转,勾起仰月唇:“舒某,胡了”   “诶诶诶?!”   “啥?!”   “……”   同桌三人震惊。   “等一下,难道又是我放胡?”郝瑟捧颊惊呼。   舒珞温柔一笑,摊开手掌。   “仙人板板啊啊啊”   “郝瑟你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阿瑟……”   四人吵嚷声线飘向深邃夜空,余音绕耳,久久不息。   一夜,安然无事。   翌日辰时,岳阳镇中传来消息,福源镖局总镖头郭瑜死在了迎仙客栈。 第184章 十二回 探案惊现往生盟 夜雨瓢泼乱剑战   仙客栈朝阳苑主厢房内, 宣木峰、怀梦仙子、徐泓、宋艾、杭玥、舞江岚围站一圈, 神色凝重, 盯着郝瑟等人勘察现场。   人群中央地面上,躺着一个胖乎乎的尸体,面色青白,衣衫凌乱,四肢扭曲,脖颈之上, 一点猩红, 身下血水早已凝固, 黏糊糊铺满地面, 正是福源镖局总镖头郭瑜。   “死于子时与丑时之间, 一剑封喉。”南烛举起郭瑜左手, “铁砂掌的功力凝在掌心,还未来得及拍出就死了。”   众人定眼一看, 果然,郭瑜掌心罩有一片青黑色的血气,俨然就是铁砂掌发功的征兆。   “他手里是不是有东西?”郝瑟指着郭瑜握成拳头状的右手问道。   南烛将郭瑜拳头扒开, 从里面揪出了一块指肚大小的碎纸片, 递给郝瑟。   “这是什么纸?”郝瑟捏着纸片,疑惑。   “我看看。”舒珞接过细细闻了闻, 一蹙眉,“这是银票。”   “银票?!”郝瑟愕然。   “这个剑法——”尸天清看了看郭瑜脖颈的伤口,“流曦, 你来看看。”   流曦撩袍蹲身,手指在伤口周围按了几下,点头:“干净、利落,是往生盟。”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往生盟?!怎么又冒出了往生盟?!”伍予知几乎崩溃。   文京墨眉头紧蹙,蹲身在郭瑜脖颈处摸了一圈,却是一无所获。   “三大镖局并无掌门令一般的令牌信物。”舞江岚一旁道。   “先人板板,这真是见鬼了。”郝瑟暴躁。   “难道郭镖头的死——与朝掌门的死并无关系?”文京墨沉吟道。   “千竹你的意思是不同人所为?”尸天清问道。   文京墨顿了顿,才蹙眉点了点头。   “的确,如果凶手是往生盟,或许只是□□罢了。”一旁的宣木峰道,“而选择此时下手,恐怕只是因为昨夜长天盟在岳阳镇的守备是最松懈的,最容易下手。”   “说不通,若论守备松懈,那在来岳阳镇的途中,杀人岂不是更容易”怀梦仙子道。   昊申蹙眉,看向郝瑟,“郝少侠,你如何看?”   郝瑟双臂环胸:“杀人手法不同,郭镖头也没有掌门令,看起来的确和之前的案子没多大关系——但是……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被我们忽略了……”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沉默摇头。   文京墨看向门外守候的福源镖局镖师,提声问道:“昨夜,你们可听到了什么声音?”   “没有啊。”   “什么都没听到!”   “我们就和往常一样睡觉来着。”   “门口还派了好几队兄弟巡夜呢!”   “他们功夫太差,若真是往生盟的杀手,根本发现不了。”流曦扫了一眼这些镖师,摇头道。   一众镖师顿被气得够呛,个个怒目冷瞪流曦,好像流曦才是杀死郭瑜的凶手一般。   “啧,走个流程吧——”郝瑟抬手,“是谁最先发现的尸体?”   “是二哑!   “二哑早上送饭的时候发现的!”   镖师们叫道。   “让他过来。”   一个镖师匆匆跑出,不多时,就带了一个人进屋,弓腰驼背跪在了众人满前。。   “你就是二哑?”郝瑟问道。   二哑身形剧烈一颤,抬头瞪向郝瑟,一双眼珠深陷眼眶,红丝漫步。   郝瑟眼皮一跳。   眼前之人,皮肤黝黑,瘦骨嶙峋,鬓角花白,眼角额头皱纹深锁,年逾五旬。郝瑟自认从未见过此人,可偏偏,此人眼中的光芒,就是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文京墨看了一眼呆住的郝瑟,提声再问:“你就是二哑?”   二哑眸光一颤,慌忙垂眼,点了点头。   “今早,你是第一个发现郭镖头尸体的人?”   二次点头。   “可否将当时的情形跟小生说一说?”   二哑摇头,口中发出一阵不知所云的呜呜啦啦声。   “文先生,他是个哑巴。”   “能听懂人话,却是不会说话。”   门外的镖师忙解释道。   文京墨眉头一蹙:“可会写字?”   二哑摇头。   “每天早上,都是二哑给总镖头送饭的,今早,我们听到总镖头房里碗盘摔碎的声音,冲进来就看见总镖头的尸体。”   “二哑当时坐在地上,吓坏了。”   众镖师纷纷道。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文京墨问道。   “刚到辰时。”   文京墨沉眉,看了众人一眼。   宣木峰、杭玥等人蹙眉不语,舒珞、舞江岚垂眼沉思,尸天清、流曦沉默,炽陌环胸不语,郝瑟依旧在神游天外。   “郭镖头的后事,长天盟定会协助料理。”伍予知抱拳,“在长天盟地界发生此等祸事,伍某实在是无颜。”   “伍盟主言重了,此事怎能怪长天盟,怪只怪那天杀的往生盟。”   “我福源镖局和往生盟势不两立!”   “对,势不两立!”   “福源镖局遭此大难,我等也断不会袖手旁观。”宣木峰沉声道。   昊申、黛凝芷、萧晨月、龙秋梧、怀梦仙子、杭玥、龙掌门、宋艾等人纷纷点头称是。   “多谢诸位掌门,多谢诸位庄主!”   一片乱音之中,二哑悄悄爬起身,无声无息退出大门。   郝瑟神色一动,退步撤出众人视线,紧随二哑来到院中,提声唤道:   “请留步。”   二哑脚步一停,转身,头颈低垂,抱拳施礼。   郝瑟眯眼盯着二哑低垂脸孔:“我们以前可曾见过?”   良久,二哑才摇了摇头。   “可是……我怎么觉得阁下颇为眼熟?”   “唔唔唔!”二哑慌乱摆手,急退数步,逃也似的跑了。   留郝瑟站在原地,一肚子狐疑。   *   武林大会第四日,万仙派朝金仙和福源镖局郭瑜莫名身亡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江湖。   可惜这些高高在上的门派和镖局,对于江湖上混饭的普通江湖人来说,实在太过遥远,顶多也就是茶余饭后的新增谈资罢了。   对于他们来说,朝金仙是今天死还是明天死,郭瑜是死于往生盟手下,还是死于其它人手下,并没有什么区别。在江湖上混久了,对于这生死之事,早就淡了,这些陌生人的生死,远不如自己眼前的一杯酒,明日的一碗饭,或是下一场擂战的胜负更为重要。   而对于长天盟盟主伍予知来说,这两起凶案却是关系着整个长天盟的名声和未来。继任长天盟盟主后第一次举办武林大会,就接连发生两起凶案,凶手线索皆无,而更糟糕的是,凶案很有可能还会继续……   几天折腾下来,这位年纪不到二十的盟主发际线就迅速后退,还出现了可怕的“鬼剃头”现象。   “人未老,头先秃啊——”伍予知拔开发髻,看着铜镜里自己秃了一块的脑顶,欲哭无泪。   “盟主——”许花姑进屋,扫了伍予知的造型一眼,干咳一声,“今夜,九青、临清、蓬莱、龙行、梅山五派掌门都托人带话来说,他们要各自回岛,不想呆在总舵了。”   “什么?!”伍予知噌一下跳起身,“太乱来了,他们若是落单,被那凶手趁虚而入杀了可怎么办?!”   “几位掌门的意思是,若真被人杀了,那也是他们学艺不精,但若是日日都被小辈像小鸡仔一般保护起来,以后他们还有何脸面行走江湖——”许花姑道。   “他奶奶的!”伍予知狠砸桌角,“他们也不想想,若是都这么不明不白在我长天盟的地面上死了,我长天盟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许花姑顿了顿,抱拳:“盟主,今夜可还要安排人手值守七星岛?”   “排!当然排!他们要找死,我们不能陪着他们作死!”伍予知气呼呼道,“舒楼主、文公子他们呢?调查的如何了?”   “文公子说,郝少侠已经查出凶手杀害朝金仙的手法。”许花姑递上一封信。   伍予知接过细细阅毕,不禁愕然万分:“想不到那老头的功夫早就不行了,还有这个密室手法,天哪,这也行?!”   “文公子又说,凶手的线索还在查,让盟主莫要忧心。”许花姑又掏出一根碧蓝色竹管,“这是舒公子送来的风竹信,说是查到了之前在大会上滋事作乱的幕后人。”   伍予知夺过风竹拽出一看,顿时火冒三丈:“果然是聚义门!”   “真是聚义门?”许花姑惊道。   “你自己看。”   许花姑展开信卷看了一眼,面色沉了下去:“聚义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如今只能用这种下三路的法子,真是丢了江湖第一大帮的脸面!”   “幸亏我们发现的早,否则真闹出事儿来,后果不堪设想。”伍予知一屁股落座,又开始拔头发。   许花姑翻了个白眼,捏住伍予知的手腕:“别拔了,真拔成秃子难道要当和尚去?”   “这盟主当的,还真不如当和尚呢!”伍予知苦着脸看向许花姑,“许副盟主,你想不想当个盟主玩玩?”   “少来!我可没有那本事。”许花姑横了一眼伍予知,旋身坐在桌旁,斟了一杯茶。   “干脆,我让位给席隐大哥如何?!席大哥人稳重,武艺又高,在盟里又有威望——”   “咳咳咳!盟主,席隐万万担不起啊!” 席隐就一路干咳走了进来。   伍予知脸皮堆成一个包子:“总比我强吧——”   “盟主,这天底下,唯一能做长天盟盟主的人,就只有你。”席隐落座笑道。   “我还不是靠着祖上的庇佑。”伍予知戳桌子。   “长天盟三十六分舵,能让所有分舵主都心服口服臣服之人,可不仅仅是靠祖上的庇佑。”许花姑从怀里掏出药瓶,将药粉混入茶水,“虽然盟主总是没正行,经常丢脸,但是盟主你从不嫉贤妒才,兼听心明,心怀广阔,一心一意为盟里兄弟着想,这便是比千万人强了百倍。”   “花姑……”伍予知红眼朦胧。   “只要以后盟主在巡湖的时候,记得穿、衣、服、就、更、好、了!”许花姑瞪眼。   “我、我尽量——”伍予知叹气。   席隐无奈摇头:“盟主,昊庄主,黛庄主他们说,今夜还会协助长天盟兄弟守备,让你不必担心。”   “天底下还是有好人的啊!”伍予知感动。   “至于郝少侠他们,说是今夜要去查一些事,恐怕无法脱身。”   “行行行,让他们放心去查。”   席隐点了点头,看了许花姑一眼,微微一笑:“许副盟主似乎还有话要跟盟主汇报,席某就先告退了。”   言罢,就带着一副慈父笑容乐颠颠走了。   “花姑,你还要说啥?”伍予知问道。   许花姑将和了药粉的茶水向前一推:“上药。”   “哈?”   “这是我向南烛小神医要的药粉,活血生发,定气凝神。”   “真的!太好了!”   伍予知跳起身,端起茶杯就要往头上倒,却被许花姑抢了过来。   “别乱来,这药要细细涂抹,可不是用来洗头的!”许花姑将伍予知按坐在椅子上,取出帕子,沾了药水,拔开伍予知发髻,细细点涂。   “南烛神医说了,涂完之后,要晾干才能束发。”   “哦哦!”   伍予知安分坐在椅子上,头皮发痒,目光乱瞄,最后,定在左侧偏上位置,正好是某人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部。   伍予知两眼发直,咕咚吞下口水。   许花姑手下动作一停:“伍予知,你在看哪儿?”   “看胸……不是!我什么都没看见!”   “伍予知,你找死!”   “嗷!”   *   夜色沉,乌云密,暑热难耐,大雨将至。   沉沉水汽仿若被凝重夜色压得不堪重负,随时会倾泻而下。   迎仙客栈内,白帐高挑,素蜡摇光,一众弟子跪在灵堂之前,垂泪烧纸。   “你说总镖头就这么死了,以后咱们福源镖局该怎么办啊?”   “唉,以后的事儿,谁说的上呢。说实话,这几年,咱们镖局的生意一年不如一年,若不是靠总镖头撑着,恐怕早就倒了。”   “不过说起来,你们觉不觉的奇怪啊,每次在镖局撑不下去的时候,总镖头总能接到报酬奇高的镖,可保的却都是些稀松平常的玩意儿。”   “总镖头不是说了吗,那是他以前的老交情,给的人情钱。”   “那这总镖头的老交情可太仗义了,每次出手都是上万两,对了,上个月总镖头喝醉了还跟我说,这次武林大会之后,咱们能接到一桩大买卖,能赚十万两呢!”   “十万两?!怎么可能?这年头,钱是去得容易来得难,哪有说来就来的?”   “谁说不是呢,朝廷那帮走狗,屁事不做,天天来要钱,走镖路上关卡卡要又那么多,赚的钱还不够塞这帮狗肚子的!”   “天兴镖局那边也是不行了,总镖头应白三年前得了怪病一直不见好,全靠手下几个镖师撑着。”   “听说前几个月他们去云隐门请医仙治病,谁知道,云隐门又出了事,一夕之间,连个屁都没留下。”   “唉,多事之秋啊——”   “如今三大镖局,也就四方镖局混的还不错。”   “舞江岚啊,那可没法比,人家和敛风楼的关系可不一般,天天和舒楼主同进同出,大家都说,舞江岚就是下一代的楼主夫人。”   “诶?可是我看舞江岚似乎对鬼算书生颇有情谊。”   “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能和堂堂敛风楼楼主相比?!”   “话可不能这么说,鬼算书生虽然不会武功,可他身边的人,个个都不是吃素的,别的不说,就说那九天杀仙尸天清,那长相,那剑法,放眼江湖,能有几人?!”   “哐!”   几人正聊得兴起,突然,门口传来一声巨响。   但见二哑站在门外,直直瞪着这边,手里火盆摔到地上,纸灰洒了一地。   “二哑!”   “没事吧,没烫到吧?”   众人忙围了过去。   二哑连连摇头,迅速将地面收拾干净退了出去。   几人对视一眼,同时叹气。   “这二哑也是个可怜人啊。”   “若不是总镖头在路上救他回来,怕是早就死了——”   “如今总镖头死了,整个镖局最伤心的人,怕就是他了。”   “可是他一滴眼泪都没掉过啊。”   “你知道个屁,这就叫哀莫大于心死,那是哭不出来了。”   “可怜啊……”   镖师窃窃私语声中,二哑慢慢沿着墙边走到柴房外,放下火盆,坐在柴剁上,愣愣发起呆来。   空气炙闷,湿气愈来愈浓,终于凝聚成形,噼里啪啦落了下来,在天地间遮上了一层厚厚的水帘。   夜,愈发的黑,雨,愈发的浓。   突然,二哑一个激灵,慢慢站起身,死死盯着水帘中浓重粘稠的夜色,身体微微发颤。   水幕之中,慢慢显现出一道人影,黑衣黑靴,朱砂佛面,手中钢刃泛出蓝莹寒光,仿若从地狱爬出的幽灵。   佛面、朱砂、往生盟!   二哑后退两步,转身狂奔。   头顶雨声大作,刀刃嗡鸣之音倏然逼近脑后,凝着血腥杀意。   二哑口中嘶吼,抓起一块木柴豁然转身。   “呛!”刀刃卡在了木柴之上。   雨水滴在幽蓝刀锋之上,溅起一片寒芒,朱砂佛面隐藏其后,白光泠泠。   一双眼瞳,透过面具死死盯着二哑,如毒蛇阴冷。   二哑面色青白,腿脚一软,倒在了地上。   暴雨狂下,冰冷锋刃缓缓擎起——   “唰!”   刺骨杀意将厚重水帘一分为二。   二哑猝然闭眼。   可预料之中的痛楚却没有出现,只有雨滴重重击打着身体。   浓稠雨气之中,淡淡腾起了清凛寒意,仿若千年冰霜在雨中融化。   二哑慢慢睁眼,立时呆了。   眼前,又出现了一柄剑,架住了夺命的剑。   另一名蒙面黑衣人,挡在了自己面前,手中长剑隐隐嗡鸣,仿若鹤唱低吟。   面具后的瞳孔剧烈一缩,血腥刀刃再次挥下。   霎时间,二人就在这瓢泼暴雨中拼杀起来。   佛面朱砂如血,刀光狂啸,携着雨水,翻腾如黑龙飚空。   黑衣如泼墨晕染,剑色凌霜,撕裂黑暗,将夜雨幻化成道道星芒。   二哑坐在雨中,任凭雨水冲刷全身,呆呆看着这二人拼杀,仿若傻了一般。   突然,往生盟杀手猝飞而起,刀光凌空一荡,激起一环剧烈的水波。   黑衣人身形一顿,反手也荡出一剑,竟是形成了一环几乎一模一样的银色水波震动。   一黑一银两环波动在空中交击,轰然碎裂,化作无数凌厉水刃四散飞射,竟有大半都朝着二哑罩来。   千钧一发之际,黑衣人身形猝闪,抓起二哑迅退数丈,险险避开了致命攻击。   而那往生盟的杀手,却早已消失在茫茫大雨之中,不留半分气息。   黑衣人微微一叹,将二哑放在地上,拉下了脸上的蒙面巾。   剑眉飞鬓,黑眸清凛,一张容颜在雨水冲刷下,清绝如仙。   正是尸天清。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问题来了   猜猜二哑是谁捏?! 第185章 十二回 雨夜惊闻心泣血 雨过日晴再护岛   雨声连绵坠, 阴云闪雷鸣。   天枢岛空松苑内, 郝瑟环抱双臂, 盯着坐在门边烤火的二哑,眸光闪烁不定。   旁侧,舒珞闭目养神,文京墨有一搭没一搭喝茶,舞江岚敲着桌面,南烛昏昏欲睡, 流曦守站一旁, 宛莲心抱出一叠面巾放在桌上。   “郝瑟, 你怎么知道今夜会有人去杀这个哑巴?”炽陌翘腿问道, “不会又是什么名侦探的直觉吧?”   “不, 我是觉得, 这个人有话没说。”   “小瑟此言何意?”舒珞问道。   郝瑟眯眼,未做声。   “阿瑟, 可发现了什么?”更衣完毕的尸天清从内室走出,边擦头发边问道。   郝瑟摇头。   宛莲心叹了口气,上前递给二哑一张面巾:“你先擦擦头发。”   二哑却好似未听到一般, 缩在火盆边, 全身发抖。   众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郝瑟。   郝瑟蹙眉:“流曦, 去码头瞅瞅,孟三爷应该已经到了。”   流曦一脸狐疑看了郝瑟一眼,闪身离开。   二哑抖得更厉害了。   “南烛, 你去看看他的脉象。”郝瑟又道。   南烛撩起眼皮,慢吞吞上前,正欲抓二哑的手腕,岂料二哑噌一下跳起身就往屋外冲。   “啪!”突然,一只手死死攥住了二哑的手腕。   二哑慢慢回头,但见身后郝瑟眉压双目,凝声道:“你是谁?”   二哑眸光剧颤,慢慢蹲下身,将身体团了起来。   郝瑟身形一晃,双瞳赤红,浮上水光。   “阿瑟,你怎么了?”尸天清忙上前扶住郝瑟。   “尸兄,你看看他的脸、他的手,你仔细看看……”郝瑟压声道。   尸天清眉峰一蹙,撩袍蹲身,细细打量缩成一团的二哑半晌,面色骤然一变:“你、你难道是——”   “郝军师,你唤我来作甚?”   冒雨而来的孟三石匆匆进屋,脱下蓑衣朝众人一礼:“舒公子,文公子,大家都在啊。”   尸天清慢慢转头看向孟三石,薄唇微颤。   “尸教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孟三石惊道。   “孟三爷,今日我遇到了一位故人,特来请你认认。”郝瑟轻声道。   “故人?”孟三石一怔,随即看到了门边的二哑,蹲身看了几眼,面色骤然大变,两把扫开二哑乱蓬头发,一寸一寸打量二哑的五官,双眼发红:“你、你……还活着!你小子还活着!”   二哑怔怔看着孟三石,泪水涌出眼眶。   郝瑟阖眼,尸天清扭头。   “这人到底是谁?”炽陌问道。   孟三石抱着二哑痛哭,郝瑟闭眼不愿回答,唯有尸天清还算镇定,出声道:“之前在越啬寨的兄弟,黄二壮。”   “黄二壮?”舒珞一惊,“就是越啬寨中除小瑟和微霜外,第三个活下来的那个人?”   尸天清点头。   “他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宛莲心掩口惊呼。   “小生记得,此人应该才二十多岁,怎么——难道是易容?”文京墨蹙眉。   可孟三石下个举动立刻打消了这个猜测。   “二壮,你、你你才多大年纪,怎么满脸都是皱纹,还有你这脸上,是涂了煤粉吗——”   孟三石边哭边擦拭黄二壮黑乎乎的面皮,倏然,身形一震。   表层黑煤粉之下,是蜡黄色的皮肤。   舒珞面色悚然大变,文京墨腾一下站起身,郝瑟瞬间冲到了黄二壮身侧。   “这个颜色——”郝瑟抓起面巾狂擦黄二壮的脸,看着那眼熟的蜡黄色一点点展现在眼前,全身抑制不住开始发抖。   尸天清僵在原地,笔直身形微微发颤。   南烛拽过黄二壮的手腕诊脉片刻,又拔开黄二壮眼皮看了看,一脸凝重给出诊断:“他中了——殇魂蛊。”   一片死寂。   炽陌双眼猝然暴突。   “殇魂蛊?”舞江岚、宛莲心疑惑。   郝瑟、舒珞、文京墨、流曦、孟三石五位知情人,面色同时变得惨白无比,慢慢将目光投向尸天清。   尸天清一步一步上前,缓缓蹲身,漆黑双瞳盯着黄二壮,薄唇微颤,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黄二壮勾肩垂头,至始至终都不肯看尸天清的眼睛。   “二壮,你倒是说话啊!”孟三石大吼,“是谁,是谁将你害成这样?”   “他的舌头被拔了,看这伤口,快三年了,”南烛捏开黄二壮嘴巴看了一眼,“殇魂蛊已入二重蛊毒,应该是在拔舌时同中的蛊毒。”   “轰!”   青色衣袂狂舞而起,冰寒剑气将四周的桌椅扫翻。   “尸兄!”   “微霜!”   郝瑟和舒珞忙一边一个压住尸天清肩膀。   青衫衣袂缓缓落下,尸天清瞳深幽冷,嘴角溢出红丝。   “郝兄、舒公子,带尸兄边上坐!”文京墨沉声令道,“孟三爷,你且将黄兄弟先扶到屋里。”   众人立即扶着尸天清和黄二壮分别落座。   “急怒攻心,静心丸。”南烛塞给尸天清一个黑药丸,又将一个黄药丸填到黄二壮嘴里,“定神凝气,驱寒,吃了。”   孟三石看了南烛一眼,恭敬抱拳。   南烛点头,又对文京墨道:“有话就问吧。”   文京墨拽过凳子坐到黄二壮对面:“小生现在问你话,你只需要点头摇头即可。”   黄二壮吸了口气,慢慢点头。   “你可知,往生盟的杀手,为何要杀你?”   黄二壮点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他杀郭瑜之时,被你看到了?”   点头。   “当时为何没杀你?”孟三石插问。   黄二壮摇头。   文京墨:“因为他没看到你?”   黄二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孟三石道。   文京墨拨了一下算盘,思索片刻:“当时,你能看到杀手,但杀手看不到你?”   点头。   “你在郭瑜房中?”   摇头。   “你在屋外——屋后、隔壁?”   点头。   “你有办法从隔壁看到郭瑜屋内的情形?”   黄二壮点头,顺便带了一个钻洞的手势。   “你在墙上打了偷窥的洞?”   点头。   “郭瑜被杀之时,手里可有银票?”   黄二壮点头,两只手交叠拍打。   文京墨蹙眉:“郭瑜给往生盟银票?”   黄二壮摇头,两手换了方向继续拍打。   “往生盟的杀手给郭瑜银票?!”孟三石瞪大双眼。   黄二壮点头,用手指一戳自己的脖颈,又甩了一下手掌。   “往生盟的杀手杀了郭瑜之后,便拿走了银票?”文京墨道。   黄二壮点头,又竖起两个手掌,分开十指,使劲儿在文京墨眼前翻转。   “这又是干嘛?”宛莲心一头雾水。   文京墨沉默一瞬,眸光一闪:“往生盟经常给郭瑜送银票?!”   “唔唔唔!”黄二壮露出喜色,跳起身,拍打胸脯。   “你偷窥郭瑜,是为了确定郭瑜和往生盟的关系?”文京墨提声。   “嗯嗯嗯嗯!”黄二壮拼命点头,然后指向了尸天清方向。   众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此事和——”文京墨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和尸天清有关?”   黄二壮神色一震,剧烈点头,又剧烈摇头。   文京墨双眼长眯:“此事,和越啬寨有关?!”   黄二壮使劲点头,双目赤红,口中呜呜啦啦乱叫。   众人同时倒吸凉气。   “莫急,慢慢来!”文京墨拍了拍黄二壮肩膀。   黄二壮抹了一把脸,朝文京墨定定颔首。   文京墨吸了口气,指尖摩挲九如珠盘:“郭瑜——去过越啬寨?”   摇头。   “往生盟的杀手,去过越啬寨?”   点头,拼命点头。   “你离开了越啬寨后,又回去过?!”   拼命点头。   “什么时候?”   黄二壮竖起三根手指。   “三年前?”   点头,再竖五根手指。   “三年前的五月?”   点头。   “三年的五月,你再次回到越啬寨,见到了一个往生盟的杀手?”   “啊啊!”黄二壮嗓中低嚎,一边拼命点头一边指向尸天清。   众人的脸色变了。   “你是说,天清美人是那个杀手?!”炽陌竖眉。   “唔唔!”黄二壮又拼命摇头。   “那人和尸天清有关?”文京墨提声。   “呜呜呜!”黄二壮又摇头又点头。   “哎呀,急死人了,到底是点头还是摇头啊?!”炽陌暴躁。   “那个往生盟的杀手,找的是——尹天清?”一直沉默的尸天清突然问出一句。   黄二壮身形一震,良久,点头。   尸天清狠狠闭眼。   文京墨看了尸天清一眼,暗暗吸气:“往生盟的杀手询问尹天清的下落,你可告诉他了?”   “唔唔!”黄二壮指了指尸天清,使劲摇头。   “你当时并不知尹天清是谁,所以说不知道?”   黄二壮点头,张嘴,做了一个拔出东西的手势。   “然后,他拔了你的舌头?!”孟三石骤然提声。   黄二壮放下手臂,红眼点头。   “杀千刀的往生盟!”孟三石暴怒。   “噗——”尸天清猝然喷出一口血。   “尸兄!”   “微霜!”   郝瑟和舒珞忙扶住尸天清。   尸天清摇头,挡开二人手臂,静静看着黄二壮,眼角猩红一片。   黄二壮眸光震荡,扭头避开尸天清的目光,狠狠抹了一把脸,再次死死盯着文京墨。   文京墨起身,在原地慢慢踱步:“屠了越啬寨的人是齐鸿鸣,为的是追杀尹天清,而越啬寨被屠之后,又有往生盟的杀手去越啬寨寻人——为何?”   “啊啊啊!”黄二壮拍桌。   “二壮,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说?”孟三石忙问道。   黄二壮拼命点头,从怀里小心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木板,递给了文京墨。   那木板边缘都被烧成了炭黑色,上面隐约能看到细密的花纹,花纹最中间,是一字篆书。   “福?!”文京墨抬眼,“福源镖局?!”   “我看看!”舞江岚闪身冲到文京墨身边定眼一看,面色微变,“是福源镖局暗镖的标志。”   “暗镖?什么暗镖?”宛莲心问道。   “暗镖是江湖上一种匿名的托镖办法,托镖之人,不说镖物具体是何物,也不透漏身份,镖局也不得问,只负责将镖押送至指定地点即可。”舒珞道,“暗镖的镖利较平镖要昂贵数倍,而且——”   “而且,一般护送的都是不可告人的东西。”舞江岚手指慢慢摩挲木板,面色渐渐沉,“而且,这不是一家的暗镖。”   “何意?!”文京墨忙问道。   “木板上的纹雕,是镖行的暗语。”   “说了什么?”   “贵宝、密送、福源保价,天兴护送,送至——后面被烧掉了……”   “福源,天兴——也就说这镖物是两大镖局合力护送?”舒珞诧异。   “黄兄弟,你是因为发现了这块木板,才潜伏在福源镖局内,日日监视郭镖头?”舞江岚问道。   黄二壮正色点头。   “这块木板你是从何处寻到的?”文京墨追问。   此问一出,黄二壮却是突然静了下来,慢慢将目光投向郝瑟。   那目光,漆深如枯井,透出无边无际的悲凉。   郝瑟脑中嗡的一声,仿若有一道闪电,穿透了脑海,刺透了心脏,将眼前耀得苍白一片。   黄二壮手中的木板仿若一块恐怖的磁石,夺去了郝瑟一半的呼吸心跳。   “……这块木板,是你在越啬寨的后山……挖到的?”郝瑟上前,接过木板,垂眼低声问道。   黄二壮看着郝瑟,慢慢点头。   “木板原本是……嵌在一个木箱上?”   点头。   “那箱子……是卯大当家和我们下山劫回来的?”   黄二壮闭眼,点头。   郝瑟指甲狠抠木板,指甲咔一声断裂,迸出血花。   “小瑟!/郝瑟!/小郝!/郝公子!”   众人大惊。   “阿瑟!”尸天清豁然起身。   郝瑟咬牙吸气,出口的声音干涩嘶哑:“那个箱子,是我……埋在后山的,那次劫镖,劫了三箱东西,一箱元宝,一箱珍珠,还有一箱,里面是——”   郝瑟一顿,看向尸天清:“是一个几乎成了尸体的人。”   尸天清双眼爆裂,身形剧烈一晃。   众人骇然失语。   “原来如此,元宝、珍珠,只是幌子,所谓的贵宝镖物,其实是——尸天清——不,应该是——”文京墨攥紧珠盘,狠狠合眼“尹天清……”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孟三石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是齐鸿鸣屠了越啬寨吗?”   “很简单,齐鸿鸣想杀了尹天清,所以派人屠了越啬寨,而另一个人却想用暗镖将尹天清送出去——”   “有人想救微霜?”舒珞问道。   “救?”文京墨冷笑,睁眼抬眸,瞳光嗜血,“不是救,而是送,就如送出那元宝珍珠一样,尹天清,只是一件送出去的镖物——或者说——礼物!”   “劈啪!”惊电划破夜空,狂风大作,门窗大开。   屋内火烛倏一下灭了,整座屋子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死寂,良久的死寂……只能听到压抑无比的沉重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黑暗中亮起一团烛火,是有人燃起了火折。   一豆灯光摇曳,映着一抹青衫孤影,背直如剑。   众人只觉嗓子眼压了一块黄莲,又苦又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沉默看着那青衫剑客将屋内三盏油灯依次点燃,慢慢转身,走到黄二壮身前,撩袍单膝跪地。   黄二壮一惊,从椅子上弹跳而起,却被尸天清压住了肩膀。   “对不起……”尸天清抬头,清澈黑眸中荡颤赤色水光,嘴角溢出血浆。   “尸兄!/微霜!/天清美人!/公子!/尸公子!/尸大侠!”   众人悚然大惊,慌乱涌了过来。   青衫一震,悲寒剑意环荡而出,逼退众人。   “对不起……”尸天清长睫剧颤,一动不动盯着黄二壮,双拳紧攥,骨节咔咔作响。   黄二壮双眼赤红,拼命摇头,想要将尸天清扶起来,可凭他的力气,根本难以撼动尸天清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尸天清唇边血红越涌越多,一滴一滴坠下地面。   “舒公子!/炽陌!”   郝瑟和文京墨同声大喝。   藕衣红衫瞬时飙至,同时制住尸天清的穴道。   “南烛!”舒珞大叫。   南烛冲上前,掏出金色药丸塞进尸天清嘴里:“运功!”   舒珞压坐尸天清,双掌抵住其后背,运转功力,总算止住了尸天清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   众人长长呼气,可心口的压抑,却是没有减少半分,面面相觑许久,最后还是将目光移向了郝瑟。   郝瑟全身隐隐发抖,吸气呼气数次,才慢慢蹲下身,定定看着尸天清。   眼前的绝美青年,绝容苍白,眼角赤红,紧闭长睫剧颤,口齿喃喃不停,至始至终只重复三个字:“对不起……”   心头犹如被挖去一块肉,血淋淋的疼。   郝瑟狠一闭眼,吸了口气,睁眼再看黄二壮:“二壮,最后一个问题,你之前不愿与我们相认,是不是因为——你认为是尹天清害了越啬寨,是尹天清害了你?”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大惊失色。   “郝瑟你在说什么?!”炽陌勃然大怒。   “回答我。”郝瑟双目如火,灼灼瞪着黄二壮。   黄二壮双瞳赤红如血,抓住郝瑟胳膊拼命摇头,泪光震荡。   郝瑟定定看着黄二壮双眼良久,才点了点头,声音微颤:“是,我知道了。”   说着,就拽着黄二壮一起坐到了尸天清对面。   炽陌一惊,正要去拦,却被文京墨和流曦拽住。   “尸天清,下面的话,是黄二壮要告诉你的,你听仔细了——”郝瑟将黄二壮手掌覆在尸天清手臂,一字一顿道,“你不用说对不起,越啬寨的兄弟不会怪你,我也不会怪你,这不是尹天清的的错,更不是尸天清的错。”   众人数目猝然绷圆,惊色各异。   灯下,黄二壮抹泪,拼命点头,尸天清薄唇微微发抖。   郝瑟长吸一口气,扭头看向黄二壮:“黄二壮,下面是越啬寨郝军师要跟你说的话,你也听仔细了——你未能抓到那个往生盟的杀手,不是你的错,你没能查到福源镖局和往生盟的关系,不是你的错,越啬寨的兄弟不会怪你,尸天清不会怪你,我不会怪你,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们,更不用躲着我们!”   黄二壮双眼暴突,怔怔看着郝瑟半晌,眼中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狂流奔涌,整个人匍匐趴地,无声嚎哭,仿若要将深藏三年的泪水都流出来。   尸天清长睫剧颤,眼角猩红化作纯色水光,无声逝去。   身后运功的舒珞睁眼,撤离掌心。   众人这才长长送了一口气。   郝瑟神色微缓,抖袍起身,负手立于门前。   屋外,墨云沉沉,夜雨倾盆,雨水冷黏发丝,点点滴落眼睫,将一双眼瞳洗得灼亮迫人。   *   大雨泼盖,湿气腾云。   岳阳镇城门之外,郝瑟一行持伞排立。   官道旁,马车朴素,双马待驾,车夫身披蓑衣,满脸络腮胡,正是孟三石。   “郝军师、尸教头,还有诸位,不必送了。”孟三石抱拳道。   “地图可收好了?”文京墨问道。   “放心。”孟三石拍胸口。   “若是寻不到地方,可去乐安镇仙人居请敛风楼风竹信与我等联络。”舒珞道。   “多谢舒楼主!”孟三石郑重抱拳,将目光投向郝瑟和尸天清,微微一笑:“放心,尸教头的殇魂蛊都能解,二壮的也一定没问题。”   郝瑟扯了扯嘴角,没能笑出来。   尸天清看了马车一眼,顿了顿:“若是黄兄弟选寒潭拔蛊之法,可能有些疼……”   “尸教头说有些疼,那定是很疼了。”孟三石苦笑。   “不必担心这个了。”南烛撩起车帘钻出车厢,“此人殇魂蛊两年前就已入二重蛊毒,精血被吸食大半,因此体态迅速衰老,若还想以外寒内火之法彻底拔除蛊毒,根本就是找死。”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当真不行?”尸天清蹙眉。   “尸大哥,天底下能忍过那种蚀骨钻心之痛的人,除了你,我还真没见过。” 南烛叹气,“更何况,此人体弱非常,最好莫要尝试。”   尸天清忧心忡忡看向马车。   “放心,我给他吃了无忧散,他和他体内的殇魂蛊可一路睡到乐安镇,暂时无碍。”说着,南烛又递给孟三石五个白色瓷瓶,“里面的大力丸每十六个时辰给他吃一次,小心别让他死了。”   “多谢。”孟三石小心将瓷瓶揣入怀中,朝众人郑重抱拳,“诸位,就此告辞!”   众人抱拳,颔首。   孟三石一扯缰绳,催促马车冒雨奔出。   “希望二位前辈能帮到二壮。”郝瑟喃喃道。   尸天清手持纸伞,静静看着马车离去方向,一双眸子,犹如雨气浸透,湿黯无光。   *   其后三日,洞庭湖畔连落大雨,将整座岳阳镇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   因雨势过大,武林大会擂战也不得不暂停。   三日中,江湖上凡是叫得上名号的,都去吊唁了朝金仙和郭瑜,除此之外,众江湖客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酒楼客栈闲聊喝酒。   相对于这些人的悠闲,长天盟却是一刻也不敢懈怠,岳阳镇的安保,七星岛的值守,依然照旧。   可奇的是,那个偷盗掌门令、杀死朝金仙的凶手,甚至往生盟的杀手,似乎都随着大雨而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如此诡异的发展,愈发显得整个事件破朔迷离,也令伍予知愈发焦头烂额,发际线再退半寸。   而郝瑟这一边,在那一夜暴雨之后,日常逐步恢复正轨。   舒珞和文京墨依旧每日去南星岛和伍予知开碰头会,郝瑟还是日日和炽陌拌嘴夺食,尸天清仍是团队大厨,天天为众人变着花样补充美食,看起来与平日并无二致。   除了——   偶尔会坐在屋檐下发呆。   可惜每次发呆不到半盏茶时间,定会传来郝瑟和炽陌打斗吵架的嘶吼,下一刻流曦就会凭空冒出,拽着尸天清去救火劝架……   如此折腾了几次,尸天清甚至连发呆的机会都没了。   待到第四日黄昏,大雨终于停了,天空显出难得一见的霞光凌云之景,连带着众人低迷数日的心情也振奋了不少。   可还未入夜,南星岛就传来一个不太妙的消息,负责值守蓬莱派摇光岛的黛凝芷和萧晨月双双病倒了。   *   “所以,黛庄主和萧大小姐是因为昨夜和怀梦仙子冒雨在屋顶拼酒,着凉发烧了?!”   长天盟总舵内,郝瑟一脸懵逼问道。   舒珞黑着脸点了点头。   “三人说要以酒量争夺十芳图榜首,还让我在一边数酒坛来着……”龙雨桐一旁吐舌头。   “桐儿,你怎么也不劝劝?!”龙秋梧黑线。   “我可不敢劝,梧哥哥你是没瞧见看见,当时那仨人的眼睛里全都是杀气,老吓人了!”龙雨桐心有余悸道。   “简直是胡闹,定是黛凝芷带头惹事!”昊申蹙眉。   “昊哥哥这次可说错了,这次真不怪黛姐姐,要怪就怪——”龙雨桐目光一转,“尸哥哥。”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错愕。   尸天清双眼绷得溜圆。   “三个姐姐说,天下第一美人被尸哥哥夺了,那她们怎么着也要夺一个十芳图的榜首才行啊!”   诡异沉寂。   青衫剑客面皮腾一下涨得通红,清美无双。   “咳咳咳!”   众人纷纷扭头,看景的看景,喝茶的喝茶。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工夫说什么十芳图天下第一美人——”伍予知暴躁拍桌,“重点是,今夜谁去值守摇光岛,虽然这三天风平浪静,但我有种预感,今夜肯定不太平。”   众人面面相觑。   “这……蓬莱派皆是女子……我等都是男儿身,着实多有不便……”舒珞道,“自然是舞镖头——”   “阿嚏!”一句话未说完,就被舞江岚一个喷嚏喷了回去。   “舞镖头可是身体不适?”文京墨忙问。   “咳,其实,昨天后半夜,舞某也被黛庄主抓过去——一同拼酒……”舞江岚揉着红丢丢的鼻头道。   文京墨探手一摸舞江岚的的额头,蹙眉:“你发烧了。”   舞江岚身形一僵,整张脸通红一片。   众人:“……”   “不发烧才怪……”郝瑟嘀咕。   “咳,看来舞镖头也无法值守,那——”舒珞一脸无奈,“小瑟,要不你去如何?”   “哈哈哈哈,老子就等舒公子你这句话呢!”郝瑟噌一下跳起身,两眼放光,啪啪啪拍着胸脯,“老子一定将蓬莱派的一众美人们照顾的妥妥的,咩哈哈哈哈!”   众人脸皮抽搐,同时瞪向舒珞,目光里皆是无声的控诉。   舒公子,让千手色魔去保护蓬莱派的小姑娘,这岂不是羊入虎口?!   尤其是尸天清,一张俊脸顿时黑成了锅底。   舒珞眨了眨眼,瞬间反应过来,俊脸一红,忙又补了一句:“微霜,要不你陪小瑟一起去?”   “不好吧,其实我一人就——”郝瑟不爽。   “天清陪阿瑟一起去!”尸天清黑着脸瞪了郝瑟一眼。   “额,行吧……”   “我也一起!”炽陌毛遂自荐。   “炽兄还有重任在身,此行郝兄和尸兄二人足矣。”文京墨微微一笑,朝着尸天清打了个眼色。   “那尸某就先告辞了。”尸天清拽住郝瑟,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留炽陌在原地吹胡子瞪眼。   “咳,文先生,郝少侠此去,当真无妨?”舞江岚十分担忧。   “有甚不妥?美人去保护美人,最合适不过了。”伍予知道。   众人:“……”   昊申:“美人?谁?尸兄弟?”   舞江岚压低声音:“是郝少侠。”   昊申圆眼,盯着伍予知半晌,点了点头:“长天盟,果然不可小觑。”   舞江岚愕然,龙雨桐、龙秋梧傻眼。   舒珞轻笑出声,文京墨扶额。   炽陌狂翻白眼:“这些人都什么眼神都什么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记得尸兄是怎么被小瑟瑟救回来的吧   难道大家没有奇怪   为何尸兄是被装在箱子里的,还有人护送   那么,这就是真相   到底是谁要把尸兄当礼物送出去   这个,不难猜吧   另:墨兔叽发现,大家越来越聪明了   上一次居然这么多人猜到二哑是黄二壮   嗯嗯嗯   墨兔叽表示   如今的读者真是越来越不好调戏了呢   哼唧! 第186章 十四回 蓬莱一夜高歌吟 湖边激战擒洞微   七星瑶光岛, 正是华灯初上时分, 大雨普停, 天空深蓝一片,湖光粼粼,倒映漫天星华,如瑶池瑰丽。   环星岛荷田苑外,一笔青衫沐星而立,双臂抱剑, 身形笔直, 青丝飘逸, 容颜倾世, 正是尸天清。   在他周身半丈之外, 众蓬莱派女弟子围站一圈, 双颊绯红,数目放光, 叽叽喳喳一片。   “尸大侠真美啊!”   “是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光在这儿站着,就是一幅画啊!”   “哎呦, 我心跳的厉害!”   “每天看着这张脸, 我饭都不用吃了。”   “他在这儿站了好一会儿了,累不累啊?”   “要不, 我们给他送杯茶去?”   “我可不敢!”   “你去!”   “你去——”   一众女弟子推推搡搡了半天,最终推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端了一杯茶送到尸天清面前。   “尸、尸大侠, 请、请请请喝茶。”小丫头红脸道。   尸天清一怔,接过茶杯,点了点头:“多谢姑娘。”   “啊啊啊,他跟我说话了!”小丫头尖叫一声,兴高采烈蹦了回去。   尸天清转眸看了蓬莱女弟子一眼,轻轻颔首。   “啊啊啊,他看我们了!”   “他眼睛真好看!”   “他睫毛好长!”   “他眼睛里有星星!”   “天哪天哪!”   “声音也好好听!”   一众女弟子顿时沸腾了。   尸天清慌乱转头,手端茶碗,喉结乱滚,身形微僵,目光死死盯着院门,半分不敢移。   突然,尸天清耳尖一动,眸光一亮。   院内一道紫衣在四五个女弟子簇拥下步出厢房,边走边道:   “紫梨、冥灵,就按我刚刚说得位置,把杀虫秘药一一放好,定能杀死所有蟑螂!”   “真的吗?郝大哥,你可别骗我们啊!”紫梨歪着脑袋问道。   “郝大哥保证,这杀虫秘药,绝对没问题!”郝瑟一拍胸脯。   “谢谢郝大哥!”冥灵大喜,摇郝瑟的袖子撒娇,“郝大哥最好啦!”   “那可不!以后小美人们有任何问题,郝某当义不容辞!”郝瑟倜傥一笑。   “多谢郝哥哥~”   一众小姑娘数目放光,满面娇羞。   “阿嚏!”   “阿嚏!阿嚏!!”   “哎呦,好冷!”   “怎么突然有股寒气?!”   院门围观尸天清的一众姑娘突感一阵恶寒,正在纳闷之际,眼前流风掠闪,眼前的尸天清突然消失了,下一瞬,竟是到了郝瑟身侧,手臂一揽一带,将郝瑟从紫梨和冥灵的中间揪了出来。   姑娘们顿时惊了。   “好俊的轻功!”   “尸大侠这轻功简直绝了!”   “就是这轻功刮起的风,有点冷啊——阿嚏!”   冥灵和紫梨愣愣看着面前的青衫剑客,明明是清绝倾世的容颜,却偏偏溢出冰骨寒意,在郝瑟四周罩上了一层结界,硬将众人逼退数步之外。   “见过尸大哥!”冥灵和紫梨忙后退半步,恭敬抱拳。   尸天清颔首,转眸看了一眼郝瑟。   “咋了?”郝瑟眨眼。   尸天清垂睫,薄唇轻动,嘀咕了一句话,只是口齿甚是黏糊,前几个字郝瑟实在没听清,只听到后面几字是 “……女授受不亲——”   嗯?   郝瑟望向迅速围向自己——确切的说,是围向尸天清眼冒狼光的蓬莱派姑娘们,顿时了然。   尸兄这是……羞涩了啊……   郝瑟忍俊不禁,垂头闷笑。   尸天清一双耳尖唰一下变得通红透明,忙放开郝瑟腰身,后退一步。   “呀,他耳朵红了!”   “好可爱啊!”   “红脸的时候好漂亮啊!”   “我们往后一点,别吓到尸大侠!”   “对对对!”   蓬莱弟子纷纷后退,以尸天清和郝瑟为圆心,井然有序围成了一个半径丈余的圆圈。   “咳,诸位蓬莱派的姐姐,在下郝瑟,这位是尸天清,今夜,由我二人负责值守瑶光岛。”郝瑟忍住笑意,抱拳道。   “我们知道!”   “冥灵和紫梨天天把郝少侠挂在嘴上!”   “尸大侠我们也——也知道呢~”   蓬莱弟子巧笑嫣然。   “所谓长夜漫漫,月华如水,不如我们坐下来聊聊天如何?”郝瑟挑眉   “好啊、好啊!”   “求之不得!”   “快快快,搬凳子!”   “搬桌子,别忘了茶和点心!”   众弟子欢呼一声,一阵风似的冲回各自的屋子,又搬着桌椅板凳迅速冲回,迅速布场,请郝瑟和尸天清二人中央落座,再在四周齐齐坐好,甚是乖巧。   郝瑟四下一望,着眼之处,皆是眉目如画的美人,不禁喜笑颜开:“那诸位美人姐姐,你们想聊什么啊?”   “我们想听听重华会上的趣事!”   “听说尸大侠是重华会武试榜首,给我们说说嘛!”   “说说嘛!”   “额——”郝瑟脸皮抽了一下,“尸兄,都是问你的——”   尸天清端坐木凳,腰身僵直得犹如一根棍子,鼻尖泛出汗珠,压低嗓门:“阿瑟,天清该说什么?”   “当时是说重华会上你是如何英雄气概力压群雄一举夺魁的英雄事迹啊!”郝瑟瞪眼。   尸天清眨眼,正色颔首,看向一众蓬莱弟子,吸了口气:“机缘巧合而已。”   一瞬宁静。   蓬莱女弟子齐刷刷盯着尸天清,满面期待下文。   无奈,某位武试榜首说完了这六个字,便好似闷葫芦一般没了动静,变成一个眼观鼻鼻观心的雕塑。   众人:“……”   郝瑟:“……”   “这就说完了?!”   “才一句话?”   “尸大侠,说得太少了。”   “再说说嘛……”   一众小粉丝顿时不干了。   尸天清耳尖泛红,额角冒汗,慌乱向郝瑟发射求救信号,不料却看到郝瑟正抖着肩膀憋笑。   “阿瑟!”   “咳咳咳,好好好,我晓得了~”郝瑟忍住笑意,起身抱拳,“诸位美人姐姐,我这位尸兄实在是不善言辞,而且脸皮忒薄,诸位姐姐就饶了他吧——”   尸天清耳尖粉红立刻蔓延到了整个耳朵。   蓬莱弟子中发出“哇”一声,一脸兴奋叽叽喳喳交换意见,不多时,就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既然尸大侠不善言辞,那就换郝大哥说说是如何夺得重华会奇试榜首的嘛。”   “对啊,听说重华会奇试,比的是天下之奇、天下之怪、天下之绝,可谓万里挑一。”   “江湖上都传说,郝大哥你是靠狮吼功赢的!”   “是真的吗?”   “错错错!”郝瑟连连摆手,“老子靠得是天下无双的歌喉!”   “诶?!”   “唱歌?!”   “真的假的?!”   “郝少侠,你唱一个给我们听听嘛!”   “对,唱一个唱一个!”   众弟子起哄。   紫翎和冥灵立时面色大变,张惶起身:“郝大哥,别!”   可一句话未说完,就见郝瑟腰间千机重晖在空中划过璀璨光弧,耀星变幻成了一面金色石板。   “帅裂天穹颜冠九州郝瑟郝大侠演唱会现在开始!”十根手指压在了金色键盘之上。   冥灵、紫梨无声惨叫,一把捂住了耳朵。   “刀戟声共丝竹沙哑~谁带你看城外厮杀~七重纱衣~血溅了白纱~兵临城下六军不发~”   清亮如玉的男音袅袅回响,仿佛将漫天星光化作无数音符,融化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紫梨、冥灵放开双手,愣愣看着眼前的紫衣青年。   口齿未张,喉结未动,根本不是郝瑟的声音,真正唱歌的,是郝瑟的十指、是千机重晖、是桌上的一双千机蛋。   歌声悲伤而美丽,又隐隐含有杀伐之意,一声一声击打在众人心头。   郝瑟面色沉静,眸光温软,十指如飞蝶拂过千机重晖,溅起朵朵辉光。   蓬莱派众弟子听得如痴如醉,尸天清凝望郝瑟,眸光如水。   所有人都被这美丽的歌声蛊惑,谁也没发现,一直紧闭的主厢大门无声开启,走出一人。   柳腰疏疏,慢随花影,青丝悄悄,凌空染墨,衬得一张高烧绯红的容颜愈发冷艳惑人,正是蓬莱派掌门——怀梦仙子。   “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覆了天下也罢,始终不过一场繁华……”   悠扬歌声中,怀梦仙子瞳色莹动,缃色长裙随夜风飘然展飞,犹如九天仙女欲乘风离去。   人群中的尸天清猝然扭头,起身抱拳。   郝瑟手指一停,歌声戛然而止。   蓬莱众弟子一惊,忙起身恭敬施礼:“见过掌门!”   怀梦仙子颔首,目光定在了尸天清身上。   霜骨剑魂,皎月之容。   怀梦仙子眼光闪动,抱拳:“素闻九天杀仙尸天清有倾世之貌,如今得见,果然不虚。”   “仙子客气了。”尸天清回礼。   怀梦仙子眸光再转,看向尸天清身侧的郝瑟。   “这位便是郝瑟郝少侠了吧?”   “怀梦仙子能知道在下的名字,在下真是三生有幸。”郝瑟抱拳。   “歌,很好听……”怀梦仙子露出飘渺笑意。   “仙子若是喜欢,这两个千机蛋就赠予仙子。”郝瑟拔下千机蛋,送到怀梦仙子眼前,“好歌,自是要赠美人——”   怀梦仙子一怔,定眼看向眼前的紫衣青年。   银河下,紫衣青年笑意盈盈,仿若一缕阳光,能将最灰暗的阴霾驱散,散发出致命的吸引力。   怀梦仙子眸中朦胧,纤细手指抬起,仿若想触一触那温暖的阳光。   凛然剑意倏然一荡,震开了怀梦仙子的手指。   怀梦仙子一怔,再次看向眼前二人。   青衫剑客眸光凛寒,寒意慑人,正蹙眉瞪着自己,滴水不漏守着身侧之人。   一青一紫,一冷一暖,一如皎月,一如朝阳,站在一处,熠熠生辉,仿若自天地之初,就该这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淡淡水雾蒙上黑瞳,怀梦仙子微微敛目,探手取过千机蛋,颔首:   “如此,就多谢郝少侠了。”   “不用客气,哈、哈——”郝瑟干笑,一脸狐疑看了尸天清一眼。   一身防备的尸天清这才缓下脸色,退后抱拳。   “时辰不早了,都去歇息吧。”怀梦仙子提声命道。   “是,掌门!”众弟子纷纷施礼离开。   怀梦仙子朝尸天清和郝瑟微一颔首,转身回房。   整座荷田院内便只剩了郝瑟和尸天清两个人。   “尸兄,你刚刚是?”郝瑟疑惑。   尸天清蹙眉摇头:“尸某只是觉得,蓬莱掌门看你的眼神,让人不舒服。”   “是有点……”郝瑟抓脑袋,“莫不是对本大侠一见钟情?!”   “阿瑟……”   “哈哈哈哈,说笑的,就算一见钟情,也应该是对尸兄一见钟情啊。”   “阿瑟!”   门外,二人声音渐渐远去。   门内,怀梦仙子端坐床沿,静静望着手中的千机蛋,眼角光芒闪烁,若泪痕悄然滑落。   突然,纤细手指一攥,千机蛋应声而碎,化作烟尘散在空中,再无声息。   *   星霜万里,湖风拂面。   荷田苑屋顶,郝瑟半蹲半坐,吧唧吧唧狂磕瓜子,脚边瓜子黑皮堆成两座小山,引得一旁尸天清频频侧目。   “阿瑟,你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我也不想啊,可是不吃我就睡着了。”   “……”   “吧唧吧唧吧唧……”   “天清这还有些点心——”   “点心实在吃不下了,瓜子不占肚子。”郝瑟又抓一把瓜子,强打精神道。   “阿瑟你睡一会吧,无妨的……”   “不行!老子有预感,今晚肯定有大事发生!”郝瑟狠狠咬下瓜子皮,“赌上我郝瑟名侦探的名声,今天,决不能让凶手再次得逞!”   “嗯。”尸天清颔首。   整座荷田苑静了下来,只有郝瑟呱唧呱唧的嗑瓜子声。   尸天清轻轻吸了一口气,仰望深蓝夜空,攥紧手指:“阿瑟,你那夜说的话,可是真的?”   郝瑟嘴巴一停,顿了顿,才道:“什么话?”   “你说的那些——黄二壮要对天清说的话——”   郝瑟喉结一动:   “是真的。”   “可是,黄兄弟他根本无法说——”   “尸天清,你可信我?”郝瑟突然提声。   尸天清一怔,随即点头:“天清自然信阿瑟!”   郝瑟转眸,定定看着身侧之人:“黄二壮的眼睛,我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他没有变。纵使他容貌已改,纵使他境遇大变,纵使他身中蛊毒,他依然是越啬寨的兄弟,是卯金刀的兄弟。”   尸天清双眼慢慢绷圆。   “他依然心志坚毅、心境澄明,没有变成一个善恶不分,是非不明、自怨自怜的人。”郝瑟眸定如星:“就和尸天清一样。”   尸天清眸光震荡,慢慢阖眼片刻,再睁眼之时,黑瞳清凛,有如被星光淬过一般。   “阿瑟所言甚是。”   郝瑟微微一笑,继续嗑瓜子大业。   尸天清侧目凝望郝瑟侧颜,薄唇轻勾,眸光温软,荡出层层叠叠的柔光,将郝瑟罩在其中。   “吧唧吧唧吧唧——”   郝瑟瓜子越嗑越嗑越快,表情毫无变化,可两侧面颊却如被火烤的苹果,越来越红。   尸天清嘴角越勾越弯,郝瑟面皮越来越烧,皮下血液几乎沸腾,就在郝瑟扛不住几乎要落荒而逃之时,屋檐下传出了叽叽喳喳的怪声。   “怎么回事啊?!”   “他们怎么只是看星星啊?”   “这和萧大小姐说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眉目传情!”   “没有情难自已!”   “没有耳鬓厮磨!”   “连拉个小手都没有!”   “噗——”郝瑟一口瓜子喷了出去。   尸天清豁然起身向下看去,这才惊觉屋檐下不知何时竟藏了一堆的蓬莱女弟子,个个蒙面竖耳,眼冒绿光,看那造型,俨然是有备而来。   尸天清:“……”   郝瑟:“咳咳咳!”   “我们什么都没看到!”姑娘们一哄而散。   “我勒个去——咳咳咳!”郝瑟咳的撕心裂肺。   尸天清忙为郝瑟拍背顺气,可刚拍了两下,突然神色一变,猝然提声:“什么人,出来!”   一道黑影从屋后腾空而起,落荒而逃,速度快得肉眼几乎不可捕捉。   “哪里走!”尸天清迅追而出。   “仙人板板!”郝瑟紧随其后。   “抓贼!”   “有贼!”   “真有贼!”   “半数弟子留下,半数弟子随我追!”   蓬莱姑娘们兵分两路,娇喝声此起彼伏,争先恐后追了过去,整座瑶光岛顿时沸腾。   最前方一抹黑衣狂奔逃命,身形极快,纵使尸天清全力追击,也仍有数十丈距离无法拉近,其后的郝瑟和蓬莱派弟子,更是被越抛越远。   眼看就要追丢之际,突然,一道剑光凝着冲天鹤吟耀亮半面夜空——尸天清的剑出鞘了。   郝瑟等人顿时精神大振,再次提步狂奔,就听前方锋刃嗡响,鹤鸣高亢,待众人赶到湖边,一青一黑两道影子正缠斗一处。   一边,青衣如烟,剑气如电,冽冽刺破夜空。   一边,黑衣飘影,无形无踪,只守不攻,仿若一团若有若无的雾气。   郝瑟和一众弟子皆是看呆了。   “好惊人的轻功。”   “这人是谁?!”   “江湖上居然有这等轻功高手?!”   “铮——”鹤吟剑突然剑气大涨,耀出漫天星芒,啸杀击去。   黑衣人足下一个踉跄,就势一滚,手臂撑地跃跳而起,团身在空中一串凌空翻转,竟是万分惊险的避开了尸天清这一击。   “你是到底何人?!”尸天清凝声问道。   夜天琉璃,星河荧荧,青衫剑客直身而立,绝美容颜如月明一轮,皓色千里。   黑衣人蹲在湖边,回头一看尸天清,突然身形一抖,手臂横挡鼻前,一头扎入了黑色的湖水中。   “不好!”尸天清冲上前查看,可湖面之上除了水波涟漪,再无那人半分踪迹。   众人围在湖边,面面相觑。   “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轻功如此厉害?!”   “竟然能从尸大侠的手里逃走?!”   “如此轻功,世间只有一人——”怀梦仙子飘然而至,容色红艳,显然是高烧未退,“天下第一神偷,洞微先生。”   此言一出,蓬莱弟子一片哗然。   “可惜,让他逃了。”尸天清青锋回鞘,面色沉黑。   “洞微先生若想逃,天下无人能擒得住他。”怀梦仙子摇头道。   “那可不一定。”后方传来一道嗓音。   众人回头一看,但见郝瑟蹲在湖畔草丛边,摘下一枚草叶,起身笑道:“看这个!”   草梗处,猩红一团,正是一滴血迹。   “尸大侠伤了他?”怀梦仙子惊道。   “不,此人轻功太高,尸某一招都未碰到他。”尸天清摇头。   “那这是——”   众人疑惑。   “不,尸兄,你的确伤了他,只是并非用剑,而是用——”郝瑟用草尖一扫尸天清的下巴,“脸。”   尸天清双眼绷圆,俊脸顿时涨得绯红诱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瑟瑟的歌是“倾尽天下”   墨兔叽超级喜欢捏   那么,洞微先生,大家一定知道他是谁了吧   咩哈哈哈哈   因为本周是2万字的榜单,下周一、周二、周三皆有更新   咳咳,等一下,先别高兴的太早   这就意味着墨兔叽的存稿被迅速消耗   然后   你们懂的   哼唧哼唧哼唧 第187章 十五回 擒拿洞微得秘诗 盟主令失现密锁   天蓝云白轻, 风和日丽晴。   武林盛会旺, 擂战日日升。   进入武林大会第九日, 武林大会已进入后半程。   三流角色大多已止步初赛, 进入复赛的皆是江湖上数得上名号的高手, 每场对手水平愈发接近, 初赛时凭借几招就能获胜的情况几乎不复存在。   依照往年惯例, 留在复赛大大多是名门弟子,如九青、蓬莱、万仙、梅山、龙行, 四大山庄等,但今年却是大大不同, 梅山派内斗初定, 掌门宋艾本就武功不高, 整体弟子战绩不佳, 万仙派朝金仙无故身亡, 派中弟子早已无心武林大会,留在岳阳镇中仅是为了等长天盟擒到凶手, 给自己一个交待。   福源镖局大部分的弟子都随郭瑜灵柩率先回程,只留十余名弟子等待长天盟后续调查结果。而余下的几门几派中, 蓬莱、龙行皆是成绩平平, 九青派中, 叶英招和仲华方算是成绩不俗, 与于雁归、薛槿之等人一同进入复赛, 四大山庄本就是来凑个热闹,所以并未留意其成绩, 四方镖局中,除了舞江岚,也仅有普形四人留下,所以总体下来,临清派弟子算是入选复赛最多的一派。   而原本呼声最高的尸天清,本可凭借重华会武试榜首资格直接晋级复赛,却偏偏自己放弃了比试,而同时弃权的,还有重华会奇试榜首郝瑟,临清派炽陌和流曦三人,据说,是因为受长天盟所托调查万仙一事,无暇分身所致。   如此,夺冠获胜的大热门纷纷落马,反倒是几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表现颇为抢眼。   比如少林外门弟子辛赤松,虽然初赛初期打得磕磕绊绊,但后期却好似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路获胜,进入复赛之后,更是势如破竹,连续三天无一败绩,成为名副其实的黑马。   甚至有地下钱庄开盘,豪赌此人将成为首名打入武林大会决赛的九大派外门弟子,但也有人说,此人能走到这一步,靠得仅是运气,更有人翻出此人对战尸天清不战而逃的黑历史进行嘲笑。   但无论如何,辛赤松已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每日凡是有他参加的擂站,定是千人围观,万人空巷,一半是来观摩辛赤松的武功,而另一半则是盼着能瞧瞧辛赤松的笑话。   *   日上树影,城郭热闹;   彩旗震鼓,对战如荼。   岳阳镇东南擂台旁,人山人海,摩肩擦踵,众江湖客敲刀呐喊,加油助威,欢呼声连成一片。   擂台之上,两人斗得如火如荼。   一人是白衣剑客,剑光如电,缭绕耀目,正是今年刚刚成名的剑客西门平欢。   另一人,褐衣震荡,棍舞如风,乃是擂战大热门的辛赤松。   二人在擂台之上,战得是难解难分,剑光棍风连成一片,突然,就见西门平飞身而起,欢剑气闪变,化作一散流星残影,向辛赤松罩了下去。   “是万绽华星!”   台下一片惊呼。   就见辛赤松翻身一跃,手中长棍往地上一戳,整个人攀棍一跃而起,仿若一个倒旋的陀螺盘逆转而上,竟是在千钧一发避开所有剑光,长棍豁然拔地而起,带着撕空裂云的啸声横扫向西门平欢。   这两招衔接变化,只在瞬息之间。   待棍风袭来之时,西门平欢身体悬空,又刚放完一记大招,内力不济,根本避无可避,顿被棍风扫了一个正着,咚一下落到了擂台一丈之外。   “辛赤松对战西门平欢,辛赤松胜!”裁判提声高呼。   “承让,承让。”辛赤松施礼。   “技不如人,惭愧。”西门平欢面色黯然,垂头离开。   “辛赤松,不错嘛!”   “就照这个势头打下去!”   “别输啊,我可把全部身家都压在你身上了。”   台下众人起哄中。   辛赤松面露喜色,朝台下众人抱拳施礼,目光在无意间扫到东侧之时,笑容突然僵住了。   众人不明所以,顺着辛赤松目光看去,也呆住了。   茫茫人群中,一道青衫漫步而来,衣袂翻飞,青丝缭绕,如水眸子仿若穿透千年的冰霜,定在辛赤松的身上。   四周倏然安静。   众人视线从尸天清移到辛赤松,又从辛赤松移到尸天清,纷纷交头接耳。   “九天杀仙怎么来了?!”   “他不是退出武林大会了吗?”   “看他的表情,好像是来找辛赤松的。”   “上次,也是尸大侠为辛赤松解的围,莫不是,这二人私底下——”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时,尸天清已行至擂台之下,向台上辛赤松拱手:   “辛兄,昨夜一别,可还安好?”   此言一出,台下不禁亢奋了。   “这话啥意思?”   “昨夜?   “什么昨夜?”   “这俩人昨夜在一起?”   “莫不是这尸天清和辛赤松其实有……”   八卦之火在群众中熊熊燃烧,而身为八卦主角的二人,一个眸光清冽,面色沉凝,一个双目暴突,满面惊悚。   突然,辛赤松一跃而起,足踏飞檐,快如离弦之箭狂逃而去。   岂料刚跳上东侧屋檐,一抹绯红影就横了出来,双臂环胸。   “呦,这么急,想去哪儿啊?”   正是炽陌。   辛赤松面色一变,翻身再奔西侧,还未走出半丈,一笔藕白飘然而至,无字玉扇缓缓摇晃,笑意吟吟。   “辛兄,舒某有事想询,还请留步。”   辛赤松干笑一声,身飘移旋,向南狂奔。   鬼魅黑影凭空出现,苍白骨手拦住前路。   辛赤松后退两步,身形倏化残影,冲向最后一个方向。   “千树万树梨花开!”   漫天水雾呼啸而至,硬是将辛赤松逼了回来。   “哟,刺猬头,这么急,想去哪儿啊?”   郝瑟逆光坐在屋脊之上,膝上千机重晖华光灿灿,将一笔紫衣映得金光四射。   辛赤松足下一个踉跄,落回擂台。   “请阁下随我等走一趟。”   尸天清青衫凛凛,立在辛赤松面前。   辛赤松呆坐在地,面色苍白点了点头。   *   天枢岛空松苑屋内,众人围坐,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唯有一人,五花大绑坐在中央,满面惆怅。   “郝少侠,就算你们要问话,也不必把我绑得像粽子一样吧?”辛赤松无奈道。   “不绑紧了可不行啊,万一你像昨夜一般逃跑了,我们怕是再也抓不到你了,洞微先生。”郝瑟笑道。   “洞微先生?什么洞微先生,郝少侠,你定是认错人了吧?”辛赤松干笑。   “洞微先生,此时此地,我等就不必浪费时间绕圈子了。”文京墨抬眼道。   “我真不是……”   “文公子,让流曦来问,他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流曦捏拳头。   “不必。”郝瑟嘿嘿一笑,瞄了尸天清一眼。   尸天清起身,慢步慢走到辛赤松面前。   辛赤松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好似一个被烧红的烙铁。   “洞微先生——”尸天清撩袍半蹲,清澈黑眸定定看着辛赤松的双眼,“我等确有要事相寻,还望洞微先生相助。”   辛赤松脸红如猪肝,眸光呆滞,俨然是看傻了。   众人:“……”   尸天清长睫一动,看向郝瑟。   郝瑟挑眉。   尸天清微微叹气,缓缓绽开一抹笑颜。   霎时间,天地间都亮了起来。   辛赤松神色一震,鼻孔里涌出两道殷色血浆。   “噗!”宛莲心喷笑。   众人皆是一脸不忍直视。   尸天清眉目一展,再次开口:“洞微先生……”   “我说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尸大侠,你可千万别再对着我笑了,我真的受不了!”辛赤松脖爆青筋大叫。   “得嘞!”郝瑟打响指,“文书生,上!”   文京墨掐着眉头上前:“阁下可是江湖第一神偷洞微先生?”   辛赤松瞄了一眼尸天清,一闭眼,一咬牙:“是,我就是洞微先生。”   “之前给长天盟送来预告信笺的人可是你?”   “是我。”   “盗走梅山派掌门令的人,也是你?”   “是我……”   “流曦,搜!”郝瑟命令。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辛赤松大叫,身体左右一扭,竟好似泥鳅一般从绳索中滑了出来。   众人不禁惊诧。   “不用惊讶,我能混成天下第一神偷,自然有独门脱身之法,莫说你们这种普通的麻绳,就算是九龙缠丝锁也无法困住我。”辛赤松嘴里嘀嘀咕咕,“若不是忌惮尸大侠,就凭你们几个,焉能困住我?”   “别贫嘴了,赶紧把东西交出来!”郝瑟道。   辛赤松鼓着腮帮子,慢吞吞从怀里掏出一枚物件,放在了地上。   那是一块玄铁打造的令牌,一指长,半指宽,前圆后方,薄如脆纸,通体银光发亮,上雕雪山寒梅,正是梅山派的图纹标识。   “其它令牌呢?”郝瑟问道。   “我就偷了这一个。”辛赤松连连摇头。   “尸兄——”郝瑟提声。   尸天清就势上前。   “还有,还有还有!”辛赤松闭眼大叫,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枚。   众人定眼看去,这枚令牌大小形状皆是相同,唯一不同的,就是上面的雕纹,乃是巍峨山脉。   “这是峨眉派的掌门令。”辛赤松道。   “你居然能从峨眉掌门手中偷到令牌?!”舒珞惊诧。   “今年一月,峨眉派掌门暴毙而亡,门内各派为争夺掌门之位,乱成一团,守备松懈,我这是从峨眉掌门的棺材里偷出来的。”辛赤松道。   众人:“……”   “还有呢?!”郝瑟竖眉。   “这回可真没了!”辛赤松连连摆手。   “万仙派的掌门令呢?”文京墨问道。   “我先说清楚啊,万仙派的掌门令不是我偷的!”辛赤松顿时急了,“还有那老头的死,和我完全没关系啊!”   “你如何证明?”舒珞问道。   “洞微先生绝不可杀人!这可是我们的祖训!”辛赤松大叫。   “祖训?!”炽陌挑眉,“怎么着,莫不洞微先生的名号还是祖传的?”   “那是自然!我家往上九代都是天下第一神偷洞微先生,我是第十代!”辛赤松得意,“否则,我怎么能知道这掌门令的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郝瑟双眼一亮。   “这个嘛——”辛赤松眼神漂移。   “尸兄!”   “别别别,我说!我都说还不行吗!”辛赤松心有余悸瞄了尸天清一眼,压低嗓门,“去年腊月,我回老宅过年,在祖宅发现了一本秘传宝册,里面记录的正是江湖上最机密最顶级的宝物,其中有一页,说的就是这盟主令和掌门令的秘密。”   说着,辛赤松就从怀里掏出一张卷轴,平铺在众人眼前。   卷轴十分古老,纸色早已泛黄,上面的字迹图形却是清晰可辨,尤其图形描绘异常精细,正中,是一枚青铜令牌,大小样式,都和长天盟给尸天清的仿品一模一样,而在盟主令四周,海画着八枚小令,花纹细节皆有不同,其中两枚,正是梅山、峨眉的掌门令。   卷轴末尾,写有一句话:   【掌门令、令江湖,盟主令、令天下,合二为一,可霸天下。】   “卧槽,难道集齐这这些令牌真能召唤神龙?!” 郝瑟捧颊惊呼。   “郝少侠所言,也不无可能啊!”辛赤松正色道。   众人:“……”   “看来,我们要与伍盟主商讨——”   舒珞话未说完,就见席隐急匆匆冲进大院,满头大汗:“舒公子、尸大侠、文公子、郝少侠!出大事了!”   “卧槽,谁又死了?!”郝瑟惊叫。   席隐噎了噎:“不是,谁也没死,是,是真盟主令——真丢了!”   “诶?!”   南星岛,长天盟总舵,鱼龙厅。   众人围站一圈,齐刷刷瞪着桌上一个黑不溜秋的酒坛。   酒坛通体滴水,表面长满青苔,坛口涂满火蜡,可封口却是破了一个大洞,露出空荡荡的内里。   “真正的盟主令不是早就失传了吗?”郝瑟额跳青筋,瞪着伍予知问道。   “我是为了保护真正的盟主令啊……”伍予知耷拉着脑袋,“本想着,真盟主令藏在水底定然万无一失,谁知道……啊啊啊,果然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该死的洞微!”   “不是我偷的!”辛赤松跳脚。   伍予知、席隐、许花姑同时抬头,一脸疑惑看向辛赤松。   “辛少侠,您这是——”席隐问道。   “他就是洞微先生。”郝瑟堆起眉毛解释。   “什么?!”席隐和许花姑大惊。   “你就是那个贼!还盟主令来!”伍予知噌一下蹿出去,一把揪住辛赤松的衣襟,裂目大叫。   “真不是我!救命啊!”辛赤松大吼。   “伍盟主,稍安勿躁。”舒珞道,“此事怕是不简单。”   “舒楼主……”伍予知两眼通红。   舒珞拍了拍伍予知的肩膀:“伍盟主,你且想想,这盟主令是何时丢的?”   “昨夜亥时三刻之后。”伍予知定声道。   “为何如此酌定?”   “因为每夜亥时三刻,我都会潜入水底查看封存盟主令的酒坛,昨夜还一切安好。今日巳时,我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惊肉跳,便又潜入湖中,岂料竟发现坛口蜡封破了,里面空无一物。”   “不会是蜡封泡烂了吧……”郝瑟嘀咕。   “你看这切口,分明是人为的。”伍予知指着酒坛口的蜡封叫道。   “盟主令藏匿之地,除了伍盟主还有谁知道?”舒珞问道。   “除了我,没人知道。”伍予知摇头。   “问这个没用,既然这小子每天都去查探,若真是有心之人,只需跟踪他几日,定然能猜到盟主令被藏在何处。”炽陌凉凉道。   “不可能,我每次查探都十分小心的!”伍予知大叫,“何况长天盟总舵,一般人根本进不来,除非是——”   说着,又恶狠狠瞪向辛赤松。   “天地良心,真不是我啊!”辛赤松大叫,“来总舵只能乘船,可武林大会期间,所有船只都被长天盟严格盘查,连只苍蝇都混进不来……”   “天下第一神偷难道不会易个容,换个装吗?”郝瑟挑眉。   “易容有个屁用!”辛赤松顿时爆了粗口,“长天盟三人一队,两两之间还设了连环暗语,登岛之时,层层询查密语,最烦人的是,这密语每三个时辰一换,每队皆有不同——娘的,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损招,太他娘的狠了。”   “多谢洞微先生谬赞。”文京墨施施然抱拳。   辛赤松豁然瞪向文京墨,脸皮抽搐。   “可是,你却混上了梅山派的开阳岛和蓬莱派的瑶光岛。”炽陌道。   “我不是坐船过去的,是游过去的……”辛赤松叹气,“这两个岛离岸最近啊……”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游过去……”郝瑟看向墙上水路图,果然,瑶光、开阳二岛距岳阳镇最近,不超过二里。   “天底下居然有和我一样水性好的人?!”伍予知受到剧烈打击。   “百密一疏。”文京墨眯眼,冷森森看了辛赤松一眼。   辛赤松不禁打了个寒颤。   “游过去,那南星岛……”舒珞看向席隐。   “南星岛四周多有暗流,即便是船运航行,也需严格遵照水路图,游过来不可能。”席隐摇头。   “那若是从七星岛的方向过来呢?”郝瑟问道。   “也只能乘船。”席隐道:“从七星岛来总舵的船只也会一一查验,并无二致,入夜之后,更为严格。”   “也就是说,南星岛是一个外人无法入内隔绝之地……”郝瑟摸着下巴。   “入夜之后,南星岛上绝不会有半个外人——”许花姑酌定道。   此言一出,众人倏然一静。   “除了——那一夜!”郝瑟惊呼,“诸位掌门在总舵被保护的那一夜。”   众人对视一眼,神色微变。   “伍盟主,那一夜,你可曾去查探过盟主令?”舒珞问道。   伍予知双眼溜圆:“有是有,可那一夜,我是看大家都睡了,而且万分小心……”   “若真是一等高手,自然有一百种方法跟踪你而不被察觉。”流曦道。   伍予知呆住。   “若是那一夜,有人发现藏令之地,偷走了盟主令……”文京墨踱步道。   “可是直到昨天盟主令都在啊。”伍予知道。   “不对、不对!这有一个巨大的漏洞!”郝瑟拍桌,“伍盟主,你每次去查看盟主令,可会开启这坛子的蜡封?”   “自然不会,我只需要确定酒坛在原地……”伍予知说了一半,猝然愣住,“你是说……”   “如果有人偷走了盟主令,再封好蜡封,或者,干脆换个一模一样的坛子,自然无人察觉!”舒珞蹙眉,“伍盟主,你这蜡封可有特别的标记?”   “有是有,可是常年泡在水中,早就……”伍予知干笑。   “伍盟主上次亲眼看到盟主令,是什么时候?”文京墨问道。   “三年前……我为了仿制盟主令,曾经拿出来做了一次画影图形……不过只有半日时间……”   “三年……”   众人纷纷扶额。   “也就是说,这盟主令到底是什么时候丢的,还说不上呢。”炽陌冷笑,“也许是保护众掌门那一夜,也许更早,只是今天蜡封恰好掉了,才被发现。”   “不会吧!!”伍予知崩溃。   众人对视一眼,皆是面色沉凝。   文京墨则是将目光投向了郝瑟。   此时,郝瑟正蹲在椅子上,双臂环胸,死死盯着洞微先生的那张宝物卷轴。   “阿瑟可是发现了什么?”尸天清问道。   “尸兄,把你的盟主令仿品给我看看。”郝瑟道。   “好。”   郝瑟将盟主令捧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抬眼:“伍盟主,这个高仿盟主令和真盟主令当真是一模一样?”   “是。”伍予知点头。   郝瑟蹙眉,手指慢慢摩挲盟主令的八面边缘侧棱:“真盟主令旁侧,也有这八条缝隙?”   “有,不过早就被铁锈锈死了,我们就仿做了八条装饰雕线。”   “舒公子,将那两枚掌门令给我看看。”   “好。”   舒珞递上掌门令。   郝瑟捏着令牌凑近盟主令边缘细细比对片刻,眸光一闪:“原来如此。”   “小瑟可是发现了什么?”   众人齐齐围了过来。   郝瑟挑眉:“是锁和钥匙。”   “诶?”   众人大奇。   “盟主令的八边缝隙不是装饰,而是钥匙孔,掌门令则是钥匙。”郝瑟指着掌门令道,“你们仔细看,峨眉、梅山两派掌门令上的花纹的边缘,和盟主令边缘的雕纹可以对合,说明这两枚掌门令正是匹配这两面的钥匙。”   众人定眼看去,果然,两枚掌门令的下半张图案和盟主令边缘的图案几乎相同,若非将两件实物凑到一处比对,根本不会发现。   “我的天……”伍予知惊诧万分,“也就是说,掌门令其实是一个机关锁,那它里面藏了什么?”   “这不是写着呢嘛,”郝瑟一指卷轴上“合二为一,可霸天下”八字,“自古以来,能当得起这八字的秘密,要么是富可敌国的宝藏,要么是绝世无双的武功秘籍。”   众人同时倒吸凉气。   “宝藏——”伍予知一屁股坐地。   “居然只是这种东西……”辛赤松一脸失望。   “就算推断出这些又有什么用?”炽陌挑眉,“如今真的盟主令都没了。”   “当然有用。”郝瑟道,“盟主令虽然丢了,但是开启盟主令的钥匙还在。”   “有锁,就要有钥匙。”尸天清眸光一闪。   “如果盗走万仙派掌门令的人不是洞微先生……” 郝瑟眯眼,“那此人很有可能就是盗走盟主令的人,而他的下一个目标……”   “九青、蓬莱、龙行三派的掌门令!”伍予知大叫,“快请三派掌门前来——”   “你傻啊!难道你忘了,这几派掌门那一夜都在总舵,都有盗走盟主令的嫌疑?!”许花姑飞出一拳。   “那怎么办啊?!”伍予知捂着眼睛大叫。   “很简单,先下手为强!”文京墨狐眸诡绿,看向某人。   众人目光唰一下也射向某人。   “都盯着我干嘛?!” 辛赤松环胸。   “小南烛,上次老子说的腐离膏可做好了?”郝瑟挑眉。   “好了。”南烛慢吞吞上前,递给郝瑟一块绿油油的方块。   “这是什么?!”辛赤松噌噌噌后退数步。   “货真价实的云隐门秘药,腐离膏,若七日内不服解药,终身臭飘十里!”郝瑟咧嘴一笑,“洞微先生,情势所迫,就劳烦您加个班呗!”   作者有话要说:   用脸逼供的尸兄   咩哈哈哈哈 第188章 十六回 连环设陷查七星 鱼终入网显真容   月上柳梢淡, 湖映月光蓝。   龙行派所在天玑岛上, 龙行弟子围坐篝火一圈, 脚边放着数十坛美酒, 火上烤着十几只鸡, 滋滋冒油, 香飘十里。   “奶奶的, 这武林大会来的太憋屈了!”   “这些个掌门,也太不经折腾了, 说没就没了!”   “谁说不是呢,还没打呢, 嘎巴一下就死了。”   “最闹心的是, 连凶手的影子都没见到。”   “万仙那老头也就算了, 听说七天前, 那个天下第一神偷居然偷到蓬莱派的地盘上去了。”   “什么?!太过分了!”   “蓬莱派妹子们没吓到吧?”   “放心, 刚好碰上尸大侠在摇光岛值守,那贼根本没得手。”   “幸好幸好。”   “不过说起来, 那什么洞微先生也是奇怪,平白无故偷这个掌门令作甚?”   “是啊, 不就是一块破令牌吗?”   “老大, 这令牌到底有啥好的?”   一众汉子纷纷将目光投向篝火旁的掌门徐泓。   徐泓两口啃完鸡腿, 油手在大腿上蹭了蹭, 从领口挑出一根红绳, 尾端正挂着一枚银灿灿的令牌。   “诺,就是这个。”   众汉子定眼瞅了瞅, 纷纷摇头。   “没啥特别啊!”   “就这破玩意,咱们大门口的王铁匠都能做出来吧。”   “俺也搞不懂,师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让俺贴身藏着,不可离身,说就算洗澡都不能摘下来。”徐泓摇了摇头。   “莫不是这里面有啥秘密?”   “别扯淡了,俺早就研究过了,就是一块铁皮字。”   众人对视一眼。   “老大,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要不,你把这令牌拿下来,咱们一起参详参详?”   “对对对,大家都看看,搞不好能发现什么端倪。”   龙行一众弟子起哄。   “干嘛干嘛,你们想造反啊?!”徐泓双眉一竖,“俺师父可说了,这掌门令,只能在我手里,待我死了,传给下一任掌门,你们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看的?滚一边儿去!”   说着,徐泓就将掌门令收了回去。   “徐掌门若参悟不出,不如给在下看看如何?”   突然,众人头顶传来幽幽嗓音。   龙行众人一个激灵,豁然抬头。   但见那树冠之中,最高最软的枝叶之上,一道黑影飘然而立,仿若一抹鬼魅,竟是不知已经在那站了多久。   “什么人?!”   “好大的胆子!”   众人大叫跳起身,拔刀出鞘,刀光映着月光,将地面映得雪森森一片。   树上之人施施然抱拳:“在下,洞微。”   话音未落,忽的,一缕湖风吹来,树影微微一晃,立在树尖的影子就不见了。   “人呢?!”   “人怎么没了?!”   “围过来!”   “保护掌门令!”   众人悚然大惊,迅速收缩队形,将徐泓围在中央,刀锋高高竖起,形成一片茫茫刃林。   “呵呵——”鬼魅般的笑声回荡在半空,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听得众人汗毛倒竖。   “装神弄鬼!散开!” 徐泓勃然大怒,大叫一声,身形爆旋,双拳狂舞而出,扫荡一圈澎湃气波。   “轰!”   烟尘四起,树截枝折,落叶乱舞,莫说是人,就算是一只苍蝇,定也被轰成了虫饼。   尘埃渐渐落下,一片死寂。   众弟子屏息扫望,徐泓双眼怒瞪四周,不敢懈怠分毫。   “滴答!”   一滴液体落了下来,徐泓侧身手指一接,竟是一滴血。   “在上面!”众弟子顿如打了鸡血,朝着被折断的半截古树扑了上去。   “小心!”徐泓大叫,突然,耳后一凉,一道淡淡气息拂过耳廓,“龙行掌门令,在下拿走了!”   眼前白光一闪,徐泓脖颈间的红绳就断了,耳后气息倏然消失。   “奶奶的!”徐泓大怒,反手挥出一拳,凌厉无比的戾气在空中划过震耳欲聋的鸣啸,却是没能碰到任何物体。   打空了?!   徐泓僵在出拳的姿势,瞳孔剧烈一缩。   自己的拳头上,轻轻落下了一只脚尖,仿若蝴蝶点踩花蕊,无声无息,翩然优美,蝶翼轻轻一颤,人已如湖烟一缕,随风荡了出去。   “给我追!”徐泓七窍生烟。   众弟子这才回神,口中哇哇大叫,一窝蜂似的追了出去。   “站住!”   “奶奶的,竟敢偷到我们龙行派的头上!”   “小子,别让我们抓到,等我们抓到你,定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前方,一抹黑影,掠风而行,无声无息,后方,一众络腮胡子大汉,持刀狂追,大喊大叫。   众人呼呼喝喝,你追我赶追到了码头边,就见那黑影飘然落上一尾小船,竹竿一撑,小船快速滑水入湖,竟是在顷刻之间,就离开码头数十丈,留一众大汉暴跳如雷,跳脚大骂。   “你有本事回来!”   “回来跟老子大战三百回合!”   “他奶奶的,我们的船呢?!”   “怎么都不见了?!”   “肯定是这个臭小子把我们的船都给弄走了!”   船上黑衣人回头看了一眼,手中竹竿愈发用力,船身快速滑入湖心,将叫嚣火光远远抛在身后。   湖面,安静万分,只有风声呜呜作响,犹如鬼哭。   突然,黑衣人身形一震,豁然抬眼。   湖面之上,黑色湖水震荡涟漪,东方,南方,两道黑影掠水而来,如履平地,瞬息而至,无声落上船身。   黑衣人双眼绷得溜圆,盯着这两个蒙面的不速之客。   左边这个,瞳若琉璃,眉角明显有一处疤痕,右边这个,眸清如水,星光点点。   “你们怎么——”   一句话未说完,就见这二人同时从袖口掏出两枚掌门令塞入自己手中,一左一右跃水入湖,再无半点声息。   黑衣人手持三枚掌门令:“……”   “在这里!”   “找到了!”   “好你个贼偷!”   数十只渔船蜂拥而至,火把耀眼,将整个湖面照得仿若白昼。   各船之上,长天盟伍予知、九青掌门宣木峰、蓬莱掌门怀梦仙子,临清掌门杭玥、梅山掌门宋艾,龙行掌门徐泓,甚至连昊申等人都赫然在列。   领头船上,一袭紫衣叉腰而立,三白眼灼灼放光,身后,藕衣飘逸,红衣如火。   【这是怎么回事?!】   洞微先生正要破口大骂,一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是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中毒了?!   是腐离膏的毒?!   还是刚刚被下了毒?!   洞微先生双目暴突。   “洞微先生,既然来到我们长天盟的地盘,伍某可一定要尽地主之谊啊。”   伍予知笑吟吟抱拳。   此时此刻,辛赤松这才意识到——   完了,自己该不会是被耍了吧?!   *   南星岛,鱼龙厅,灯火通明。   长天盟三人,临清、万仙、九青、蓬莱、梅山、龙形六派门、四大山庄庄主、四方镖局舞江岚,敛风楼主舒珞、郝瑟一行,齐聚一堂,齐刷刷盯着大厅中央五花大绑的辛赤松。   “真是他奶奶的没想到,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神偷洞微先生,居然是这辛赤松你小子!”徐泓惊诧。   “难怪江湖上从来查不到洞微先生的行踪,原来是有别的身份。”舒珞摇扇。   “你为何要偷盗九大派的掌门令?”宣木峰沉眉问道。   辛赤松双眼赤红如火,却是一声不吭,只是死死瞪着郝瑟,一副要将郝瑟拆皮拔骨的表情。   “此人为何不说话?”舞江岚蹙眉,“莫不是个哑巴?”   “不是哑巴,他偷我东西的时候,还挑衅我呢!”徐泓叫道。   “不是哑巴,那就是不愿意说。”宣木峰看了一眼伍予知,“看来要用用刑啊,这是长天盟的地盘,还请伍盟主定夺。”   伍予知点头,看向郝瑟:“郝少侠,不知可否请流曦少侠辛苦一下?”   “没问题!”郝瑟嘿嘿一笑。   流曦抱拳,迈步上前,从腰间抽出一根一尺长的钢针,豁然插入辛赤松腰椎。   “嘶——”众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辛赤松身形狂抖,瞠目裂瞳瞪着流曦,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还不说?”流曦抽出第二根钢针,再次插入。   “!!”   辛赤松身形倒地,四肢抽搐,眼泪鼻涕奔涌而出。   在场几位女性面露不忍,移开目光,甚至就连几位掌门老江湖,都被这恐怖的拷问方式惊呆了。   可躺在地上的辛赤松仍旧是一言不发。   “哎呦,想不到这小子嘴这么硬?”郝瑟翘起二郎腿,“流曦——”   流曦一顿,回身抱拳:“公子,若是再要逼问,场景怕是有些血腥,在场还有女眷,恐有不妥。”   “那还是带下去问吧。”伍予知看了一眼许花姑惨白的面色,忙道。   流曦转目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点头。   流曦颔首,拽起辛赤松一路拖出了大厅,转了几个个弯,最后拖到了一处十分隐蔽的角落,谨慎望了望四周,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塞入辛赤松口中。   “啊啊啊,痒死了!”辛赤松腾一下坐直,眼泪鼻涕倾泻而下,本应插在腰椎里的钢针叮叮当当落地,原来那钢针根本就是可伸缩的。   “嘘——”流曦做出噤声手势,塞了一枚药丸在辛赤松口中。   辛赤松浑身的奇痒立时消失了。   “你们到底要搞什么?”辛赤松解开绳索问道。   “现在几派掌门都不在岛上,你去他们的住处探一探。”流曦凝声道。   辛赤松眸光一闪:“你们真的认为是这几位掌门其中的一位偷走了盟主令?”   流曦点头:“郝公子说,这种一心一意称霸武林的变态,只有掌门级别最有可能,普通江湖人没有这个闲工夫。”   “……”辛赤松懵逼。   “且掌门令不易随身携带,所以盗走之后,定然是会藏在贼人认为的安全区内。”   “什么区?”   “就是他们的住所附近,或是经常去的地方。”流曦解释,“趁伍掌门拖住时间,你快去查探,各码头皆有长天盟的弟兄接应,速去速回。”   辛赤松抹了一把冷汗:“这么多岛,先去哪个啊?”   “梅山派开阳岛和九青天权岛。”   “诶?”   “因为,这两个岛距离万仙派玉衡岛最近,可以游过去。”   “额!”   “更重要的是,郝公子说,这是名侦探的直觉——”   辛赤松扶额良久,缓缓起身,足尖一点,身形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真是上了贼船啊……”   流曦起身,吸了口气,目光望向鱼龙厅方向。   *   此时,鱼龙厅内,各派掌门盯着桌上一排掌门令牌,目瞪口呆。   “这是刚刚从洞微先生身上搜出来的。”伍予知道,“峨眉和——”   “是我梅山派的掌门令!”宋艾一个猛子窜起身,抢回令牌。   “怀梦仙子、徐掌门,宣木掌门,这是你三位的。”伍予知恭敬将三枚令牌递出。   三人接过令牌,细细看了看,长长吁了口气,分别将令牌收好。   “此次,承蒙伍盟主精心布置,方能擒住这洞微,真是后生可畏啊。”宣木峰乐呵呵道。   “宣木掌门客气了,都是长天盟护卫不周,令诸位受惊,伍予知理应赔罪才是。”伍予知、席隐、许花姑同时抱拳。   “不必不必,令牌回来就好,有惊无险。”宋艾忙道。   “只是,为何不见万仙派的掌门令?”杭玥问道。   此言一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一众令牌之中,的确偏偏少了万仙派的。   “在下的确没有搜到。”伍予知摇头,“或许是此人将令牌藏在了别处?”   “既然他将所有令牌都带在身上,为何单单将万仙派令牌另置他处?”杭玥摇头。   “看来,是要等流曦少侠审问完毕方能知晓了。”宣木峰捻须道。   “不知还要审多久?”宋艾问道。   “这怕是说不准——”文京墨道,“快则一炷香的功夫,慢则几个时辰。”   “几个时辰?!”宋艾蹙眉,“难道要让我们在这等数个时辰?这,怕是不妥吧……”   “不若我等明日再来。”怀梦仙子也道。   “这个……”伍予知看向舒珞。   舒珞迅速和文京墨、郝瑟、尸天清对视一个眼色,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墨色竹筒。   “诸位掌门,舒某今日查得一枚阴竹信,发现里面的内容甚是有趣,想请诸位掌门一同品评品评。”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阴竹信,啥内容?”徐泓掌门顿时来了精神。   “诸位请看——”舒珞取出卷轴,缓缓铺展。   卷轴上,一副图,一句话,正是辛赤松的祖传宝物卷轴。   “可霸天下——”徐泓掌门瞪眼,“啥意思?做武林盟主?”   “图上的是盟主令和掌门令?”杭玥蹙眉,“何意?”   舒珞抬眼扫望众人:“诸位掌门皆是身怀掌门令之人,难道不曾听过?”   “没听过,俺一直以为就是块废铁。”徐泓道。   宣木峰、怀梦仙子、杭玥、宋艾也同时摇头。   舒珞眸光一闪,看了一眼郝瑟等人。   郝瑟抓头,文京墨眯眼,尸天清蹙眉。   站在杭玥身后的炽陌看着众人表情,不由翻了个白眼。   “舒某,倒是发现些许端倪。”舒珞一笑,又从怀里掏出另外一根卷轴,缓缓打开。   这根卷轴上画着的,就是郝瑟之前推测的盟主令为锁,掌门令为钥匙的推理分解图。   众人面色大变,宋艾则是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盟主令其实是一个机关匣,而掌门令则是八把钥匙,只要集齐八枚钥匙,便能打开盟主令。”舒珞盯着众人表情一字一顿道。   怀梦仙子错愕:“竟然是这样。”   宣木峰微微摇头,宋艾双眼暴突,杭玥只是惊诧了一瞬,就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表情。   “俺的姥姥啊!真的假的?”徐泓忙将怀里的掌门令掏出对着灯光看了半天,却是一头雾水,“这真是钥匙?看起来实在不像啊。”   “仅凭一幅图,的确有些匪夷所思。”杭玥提出异议。   “自然不是仅凭一副图。”舒珞回头看向尸天清,“微霜。”   尸天清点头,起身,从怀里掏出八角青铜令放在桌上,将内力凝于指尖,一点令牌中央的碧空玄晶石。   就听“咔哒”一声,盟主令的八角盘八边仿若花瓣一般缓缓绽开,每一朵花瓣之内,都是金光灿灿,仿若一朵光芒耀眼的金莲,而在金莲中心,则有八个细长的缝隙,俨然就是钥匙孔。   尸天清拿起峨眉派掌门令嵌入其中,盟主令微微一震,然后,就没了动静。   “这、这是?!”   众掌门面色惊异。   “这个,是长天盟一直保存的盟主令,真正的盟主令。”舒珞道。   “可、可是,不是说,不是说这个盟主令是仿品吗?”宋艾惊呼。   舒珞看向伍予知,二人同时一笑。   “原来如此,说是仿品,其实是真品,如此,方能保护真正的盟主令。”杭玥连连点头。   怀梦仙子、宣木峰露出恍然之色,宋艾则是面色隐隐发白。   “因为有盟主令真品在手,我们才能推测出掌门令的真正用途。”文京墨起身,略显惋惜道,“可惜,如果此时有万仙、少林、武当派的三派掌门令在,就可开启盟主令,看看其中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催催流曦少侠,看看审的到底怎么样了——”   徐泓一句话未说完,一个人影豁然冲入大厅,面色青白,全身染血,竟是流曦。   “流曦!”   郝瑟、尸天清等人豁然大惊,急忙冲了过去。   “公、公子……”流曦汗流满面,“洞微……跑了——”   说完,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什么?!”伍予知大惊失色,带着席隐和许花姑就冲出。   “我去找南烛和莲心来!”郝瑟噌一下也蹿了出去。   尸天清立即扶起流曦运功疗伤。   文京墨、舒珞快步出门,和伍予知一同指挥追击。   一片混乱之中,几派掌门对视一眼,皆满面惊疑不定。   *   天下第一神偷重伤流曦,逃走了。   南烛彻夜治疗,郝瑟一行全程协助,再无暇顾及其他。   伍予知率领整个长天盟搜了整个洞庭湖,直寻到寅时,仍旧毫无所获,此时,距洞微先生逃走已经过了三个时辰。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位江湖第一神偷,终究还是顺利脱身了。   长天盟上下,一片凝重,伍予知深受打击,一蹶不振,席隐只能暂时主持大局,请几乎在总舵待了整整一夜的诸位掌门回岛歇息。   *   晨光未起,夜沉无光。   黎明之前,万物都笼罩在浓稠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岛屿之上,院落寂静,所有人早已入睡,一片宁静。   突然,一所院落内的主厢房门开启,黑影无声掠出,飞檐走壁折出庭院,来到一处竹林外缘,沿竹林边缘慢走数步,跪地搬开一块青石,露出一处黑黝黝的地洞。   手探入地洞,摸了半晌,取出一个包裹严密的布包,小心翼翼打开。   布包内,是一块八角形的物件。   黑影细细摩挲着八角令牌,频频摇头,口中喃喃:“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是假的呢……明明是我……”   “明明是你从南星岛的湖底捞上来的吧……”   幽沉嗓音毫无预兆响在耳畔。   那人悚然大惊,反手挥出一掌,可掌风根本没打到任何东西,只感觉一道微风擦着手掌轻飘出,落在了身后。   “你是谁?!”黑影豁然起身,“洞微?!”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是谁。”那人笑道。   就在此时,无数火把豁然燃亮,将整座竹林照得亮如白昼。   数张脸孔在火光之下一览无遗。   腰横金带的青年,谪仙容貌的剑客,藕衣翩翩的公子,狐眼眯眯的书生,红衣如火的美人,黑衣如墨的侍卫,甚至还有伍予知、席隐,许花姑,以及站在竹影之下,那个号称已经逃出长天盟管辖地界的天下第一神偷,洞微先生辛赤松——   “若是我没看错的话,阁下手里的,就是盟主令吧——”郝瑟双臂环胸,“您说是不是呢,宋兄?”   灼灼火光之下,紧握盟主令的黑影缓缓抬头,露出了真容,正是梅山派掌门——宋艾。   作者有话要说:   春天,上火了   眼睛里起了麦粒肿   脸上起粉刺   肚皮上起疙瘩   呜呜呜,抓毛暴躁中 第189章 十七回 竹林密战线索断 高台论剑盟主生   夜风萧瑟, 竹枝乱影。   竹林之内, 火光灼亮, 众人数目厉瞪之下, 宋艾面色苍白如纸。   “宋掌门, 我真是万万没想到, 竟是你偷了盟主令。”伍予知怒道。   宋艾面皮一动:“什么盟主令, 盟主令不是在尸大侠身上吗?”   “尸兄身上的是仿品,”郝瑟上前笑道, “宋掌门你手里的才是真正的盟主令。”   宋艾面色一变,立即凝注真气贯入盟主令中央玄晶宝石, 可惜却是毫无反应。   “哈哈哈哈, 宋掌门, 你真以为盟主令能以真气开启?”郝瑟大笑, “那不过是我和舒公子依据乾坤盘的原理仿制的, 真盟主令的钥匙只有八枚掌门令,就算你将全身的真气都灌入其中也没用。”   “你骗人!”宋艾面皮抽搐。   “对啊, 我就是骗人。”郝瑟挑眉,“宋掌门, 若非你心虚, 又怎会领着我们寻到真正的盟主令呢?”   宋艾面色青白, 定定看着众人半晌, 突然, 眼圈一红,扑通跪地, 嗷嗷哭道:“伍盟主,宋某、宋某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如今追悔莫及,现就将盟主令完璧归赵,还望伍盟主大人有大量,万万不要怪罪梅山派啊……”   这一跪,伍予知仨人顿时都蒙了,一脸不知所措,看着眼前的盟主令,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反观郝瑟则一队,却是根本不为所动。   “怎么,杀了万仙派掌门,就想随随便便揭过去?”炽陌冷笑。   宋艾抬头,双目赤红吼道:“炽陌少侠,你莫要血口喷人,宋艾绝非杀害——”   “宋掌门是想说,你绝非杀害朝金仙的凶手?”郝瑟打断宋艾的辩词,“因为朝金仙的功夫远高于你?因为那一夜舞江岚守在朝金仙屋顶,并未看到有人进入?可惜啊,这些谜团,本大侠早就破解了。”   宋艾身形一震,脸色从白转青。   “若是宋掌门想听,以后本大侠可以一项一项细细说与你你听,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证据。”   “一派胡言!”宋艾大怒,“你有何证据?”   “证据就是——”郝瑟一指宋艾的脖颈,“你脖子上掌门令。”   “此乃我梅山派的掌门令!”   “是吗?”郝瑟提声,“洞微先生——”   一缕黑影倏然飘至宋艾身侧,回到原位之时,手里便多了一面掌门令,递给郝瑟。   众人定眼看去,单薄令牌之上,雕着的是雪山寒梅。   “郝少侠,这的确是梅山派的掌门令,是我昨夜从辛赤松身上搜来的。”伍予知道。   “是吗?”郝瑟瞥了一眼伍予知,掏出一团湿乎乎的黑布将掌门令包裹起来摔在地上,又掏出一个木槌,抡起胳膊一顿乱敲,“啊哒哒哒!”   众人瞠目结舌看着郝瑟发疯似的敲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才住手,解开黑布,里面竟是多出了一堆白色残渣。   “郝瑟,你把掌门令敲碎了!”炽陌惊呼。   “看清楚再说话。”郝瑟将渣滓尽数抖去,从中捏起掌门令轻轻一搓,那单薄铁片竟是变成了两张。   “两张令牌?!”许花姑惊呼。   “利用东海凝胶将两张掌门令黏在一起的确是个好办法,可惜,这东海凝胶的味道有些特别,瞒不住我们舒公子的鼻子。”郝瑟朝舒珞一挑眉。   舒珞摇扇轻笑。   “而更不凑巧的是,我家小南烛恰好有融开东海凝胶的药水。”郝瑟又道。   “宋掌门,杀害万仙掌门这种事,可不是磕个头陪个罪就能混过去的了。”炽陌挑眉道。   宋艾抬头,冷冷看着众人,慢慢起身,拔出腰间双剑。   “想要破围逃走?难度太高了吧。”郝瑟用目光示意四周高手阵容。   宋艾却是突然笑了:“那可不一定——”   “哗哒哒——”   黑色衣袂如蝙蝠羽翼降在宋艾身后,夜色浓稠,刀光碧绿,三十多张朱砂佛面若隐若现。   “往生盟!”众人神色微变。   宋艾冷笑一声,倏然后退,隐入苍白面具之后。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千机重晖刺破夜色,耀目蜂针芒光喷射而出。   “流曦,保护阿瑟!”   青影如风,瞬时飙出,与此同时,数人身影仿若离弦之箭杀出,和往生盟战成一团,   藕衣飞鸿,扇风狂舞,红衣胜火,豹腿旋踢,黑衣紧紧护在紫衫身侧,掩护千机重晖蜂针攻击,伍予知、席隐、许花姑自成一阵,狂扫一片,辛赤松身若鬼影,飘忽不定,根本看不清踪迹。   尸天清青衣凛凛,仿若一枝插入敌阵的利刃,一路势如破竹杀出往生盟围阵,眼看就追到了宋艾身后,不料就在此时,一道杀意从天而降,端端挡在了尸天清身前。   黑衣、黑靴、佛面苍白,衣袂无风而动,澎湃内力几乎要溢出衣衫,俨然是一顶一的高手。   尸天清眸光微闪,剑锋一转,倏然迎了上去。   杀手刀光反撩而起,凌空劲气形成一股飓风,鹤吟剑发出一声悲鸣,狂震几乎脱手,将尸天清逼退数步。   “尸兄!”   一片混战之中,众人皆是无暇分身,唯有郝瑟发现战况有变,千机重晖立即改换方向:“黄河之水天上来!”   银色蜂针仿化作无数刺芒,喷射而来。   杀手震衣飞起,刀风狂舞,竟是将蜂针吸卷其中,形成一股恐怖的龙卷,逆冲向郝瑟。   “阿瑟!”尸天清大喝,凌空而起,剑光裂云割空,硬生生将那一袭龙卷撕开。   “留取丹青照汗青!”   墨绿蜂针呼啸而至,形成一束束墨绿色的光柱,掠过尸天清的衣袂。   鹤吟剑微微一颤,剑尖挑起一点绿光,以光电之势刺向杀手。   杀手横剑飞劈,荡开尸天清攻击,岂料就在此时,凝在尸天清剑尖的绿光倏然喷射四散,仿若无数萤虫,扑到了杀手身上,没入皮肤,消失不见。   杀手身形一滞,点地腾空而起,旋身一扭,将手里的钢刀飞了出去,那钢刀快如闪电,带着刺耳的鸣响,“噗”一声,穿透了数丈外宋艾的背心。   “呜——”   混战往生盟杀手中发出长啸,一名杀手抬臂一扬,轰然散出□□,遮天蔽日。   众人大惊,迅速冲入烟雾擒人,可哪里还来得及。   待烟雾散去,往生盟一众早已消失,只留地上的宋艾,一剑穿心,早已死透。   众人神色凝重,默默收起兵器。   郝瑟蹲身,捡起宋艾手边的盟主令,掏出峨眉令牌插/入钥口,但只插/入一半,就卡主了。   “仙人板板,这也是个假货!”   *   万仙派掌门朝金仙的案子破了,凶手是梅山掌门宋艾。   这个消息一经发布,整个武林大会,甚至整个江湖都轰动了。   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纷然冒出,犹如茅房里的苍蝇臭成一团。   有的说,是因为宋艾嫉妒万仙派的武功;   有的说,是宋艾暗恋怀梦仙子,而怀梦仙子却是一心向道,想要拜朝金仙为师,宋艾因爱成恨,杀了朝金仙;   有人说,宋艾觊觎万仙派掌门令;   还有人说,是宋艾发现了万仙派的宝藏,想要将宝藏抢为己有……   更有人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一本武林秘籍——   最后,还是敛风楼发布权威消息,说明二人乃是因为私怨结仇,方才平息了这场八卦风波。   八卦过后,万仙派、梅山派皆是销声匿迹,匆匆回程,彻底告别武林大会。   除此之外,武林大会似乎并未受到什么影响,仍是热闹非凡,擂战依旧。   如此,又过了十日,擂战全盘结束,敛风楼根据擂战结果,结合期间众人表现,发出“剑客榜”、“刀客榜”、“武器榜”、“暗器榜”、“十大高手榜”、“十大英杰榜”、“十大豪杰榜”等十余种榜单排名,一时间,上榜英雄皆变成了争相结交的香饽饽,镇内酒楼茶楼设宴请酒之人络绎不绝,通宵达旦。   而在武林大会前期甚是风光的几人——尸天清、郝瑟、炽陌、流曦、甚至是辛赤松,却是日日猫在长天盟总舵不见人影,令想要结交的众位英雄扼腕不已。   于是,就在这酒香满街、猜拳满城的热闹中,武林大会终于迎来了最后一日。   *   锣鼓喧天,彩旗飞扬。   岳阳楼前,圆台高伫,擂台耸立,高手云集,江湖英豪齐聚一堂。   圆台之上,临清掌门杭玥、九青掌门宣木峰、蓬莱掌门怀梦仙子、龙行掌门徐泓、神武山庄昊申、霜泉山庄萧晨月、碧龙山庄龙秋梧、香云山庄黛凝芷、四方镖局舞江岚、长天盟伍予知皆是高台就坐。   万仙、梅山、福源镖局三门徽旗座位早已撤去,换上了敛风楼祥云旗,舒珞高坐其上。   可即便如此,整座圆台仍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不过这并不影响台下众江湖客异常亢奋的心情。   “等了一个月,终于等到今天了!”   “什么一个月,明明是等了五年!”   “江湖顶尖高手,今日就要高台论剑,一争盟主之位!”   “行了行了,这都多少届了,你还相信这老掉牙的规矩?”   “不过是江湖的传说罢了,如今这些高手,身手都在伯仲之间,一个不服一个,根本选不出盟主。”   “说的不错,最后一日的高台论剑,也就是走个过场,大家互相报个拳,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   “谁说不是呢,都是一方的霸主,若真得罪了谁,以后在江湖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面子上也挂不住啊。”   “总之,就是看个热闹罢了。”   台下众看客达成吃瓜群众一致观点,而旁侧贵宾席内的某人,却是忧心忡忡。   “我总觉着今天要出事!”郝瑟眯着三白眼,从东边扫向南边,又从南边扫到北面,满面紧张。   “郝瑟你烦不烦啊,自从那宋艾死了,你这句话每天都要在嘴上跑八百遍,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炽陌翻白眼。   “不,今天这种不详的感觉尤其强烈!”郝瑟吸气,“名侦探的直觉告诉我,今日定有大事发生!”   “小生昨夜夜观天象,但见星斗黯淡,江湖势微——”文京墨拨动算珠,微微摇头,“的确不详。”   “听到没?听到没!这可是官方认证。”   炽陌狂翻白眼,瞄向尸天清:“天清美人,你不会也信了这两个神棍吧?”   尸天清双臂抱剑,微微蹙眉:“尸某只是在想,那日,那个杀手是谁?”   “杀宋艾的那个?不就是往生盟的杀手吗?”郝瑟问道。   “不,”尸天清摇头,“那般澎湃的内力,江湖之上屈指可数,若有这种功力,岂能屈居在往生盟中?”   “难道是——往生盟的盟主?”郝瑟突发奇想。   尸天清沉默,再次陷入沉思。   “有一点很奇怪。”南烛咬着糕点走过来,坐在尸天清的身侧,“那日,郝瑟明明说见尸大哥你将‘一枝桑’的毒烟打入杀手体内,此烟入体十二个时辰,便有桑叶绿斑浮现肌肤,奇痒难耐,为何这么多天了,也未见有人来寻解药?”   “是不是小家伙你的药不行,被人解了?”炽陌道。   “不可能。”南烛横了一眼炽陌,“一枝桑乃是我独门秘制,天下除了我,五人可解,除非——”   “除非什么?”尸天清问道。   “除非此人体内另有剧毒可压制一枝桑……” 南烛说了一半,又摇了摇头,“但若真是如此,人怕是早就死了。”   “说了等于白说嘛。”炽陌无奈。   “唉,这次这武林大会真是太闹心了——”郝瑟脑袋趴在桌上,“福源镖局总镖头死的不明不白,盟主令的机关锁不清不楚,往生盟杀手破朔迷离,还有黄二壮——”   说到这,郝瑟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沉重气氛弥漫空中,压得整座贵宾席静了下来。   “辛公子,请自重!”   “我、我哪里不自重了?”   突然,两道不和谐的声音从后方冒了出来。   众人回头一看,竟然是宛莲心和辛赤松双双斗鸡眼。   宛莲心双手叉腰,柳眉倒竖:“将尸公子做的糕点交出来!”   辛赤松目光飘忽:“什、什么?你说什么?!”   “你偷了尸公子的糕点,那是可尸公子特意为小郝做的糕点!”   “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了糕点?!”   “流曦!”宛莲心提声一喝。   黑衣划过残影,流曦瞬至辛赤松背后,抓住辛赤松衣襟扯开,稀里哗啦掉出一堆糕点。   “还说没偷?!”宛莲心声音拔高一个八度。   “偷公子的东西,该杀!”流曦大怒。   “我是天下第一神偷,偷、偷的东西都是天下至宝,我偷尸大侠的糕点,正说明尸大侠的糕点是宝贝!”   “流曦,剁了他。”   “去死!”   “啊啊啊啊!”   一时间,辛赤松满场狂奔,流曦身后追杀,宛莲心一旁煽风点火。   众人默默回头。   尸天清、炽陌摇头,郝瑟、文京墨扶额,南烛咬了一口糕点,老气横秋:“幼稚。”   “咚咚咚——”   圆台两侧,巨大的牛皮鼓擂响震天,场上顿时爆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舒珞摇着无字玉骨扇,走到圆台中央,温笑抱拳:   “诸位江湖英雄,今日乃是武林大会最后一日,依照惯例,诸位掌门、庄主、总镖头可依次登擂比武切磋,技压群雄获胜之人,便可继任武林盟主、得盟主令。”   说着,舒珞身形一侧,向身后坛桌一指。   桌上摆着八角令牌,青铜质地,花纹繁复,碧蓝宝石辉映晴空,正是鼎鼎大名的武林盟主令。   众人先是一静,然后,又是惊呼冲霄。   “是盟主令!”   “是真的吗?”   “已经三十年没看到盟主令现世了。”   “传说果然是真的,盟主令就在长天盟的手里。”   舒珞抬手,示意众人静下,笑吟吟看向圆台上诸位武林高手:“那么,这一届高台论剑,不知哪二位愿意先上台比试?”   台上诸人对视一眼,纷纷开始谦虚。   “九青派剑术高超——”   “不不不,还是龙行派的拳法更胜一筹……”   “霜泉山庄的剑法也是举世闻名。”   “晨月乃是小辈,怎可造次。”   “舞镖头的四方棍法——”   “舞某一介粗人,当不得当不得——”   “哎呀,行了行了,每次都是这样,拖拖拉拉的浪费时间,你们都不去我去,早点打完早点收工。”黛凝芷起身,一撩头发,抛出媚眼,“谁和我打?”   阳光下,黛凝芷金衣如凤,眉目魅色,胸/涌澎湃。   “咳咳咳——”一众男性高手移开目光。   “罢了,我来吧。”怀梦仙子叹了口气,起身。   黛凝芷一笑,“仙子,请。”   怀梦颔首:“请。”   一金一红两道倩影扶摇而起,飘飘落在擂台之上。   碧空晴云,湖风荡荡,一东一西两名倾国倾城的美人双双并立擂台之上,美得令人不忍眨眼。   “蓬莱派掌门怀梦仙子,对战香云山庄庄主黛凝芷,启!”舒珞提声呼道。   霎时间,擂台之上,金影灿动,缃云浮空,满目华光。   黛凝芷手持金色软鞭,缠云裂日,犹金龙翱翔,天地为之一暗。   怀梦仙子手中掌中胭云嶂流动如溪,霞光淼淼,将半面天空染上虹彩之色。   台下一众大老爷们,看得是口齿半张,血脉膨胀,台上诸位高手面露赞许之色,贵宾席中众人还算是表情平静,唯有郝瑟,脖子伸的老长,眼珠子都要飞出去了,嘴里还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感叹词:   “哇哦~哦哦哦~~哇哦哇哦~~哦哇哦哇~耶耶耶!”   众人:“……”   一旁尸天清坐的笔直,俊脸漆黑,眼角微跳。   “尸兄,你觉得这两个大美人谁能赢?”郝瑟狂拽尸天清袖子。   尸天清顿了顿,看了一眼擂台之上对战的二人,吸了口气:“怀梦仙子和黛庄主功力乃在伯仲之间,若是不出意外,应该是平手——”   岂料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擂上怀梦仙子胭云嶂忽然绯光大涨,化作一片澎湃的红潮盖向了黛凝芷。   “轰”澎湃红波激射而出,将整座擂台掀翻了过去。   “啊!”   “哇哇呀!”   霎时间,惨叫惊呼连成一片,擂台下围观观众全部受到波及,人仰马翻。   “黛庄主!”昊申身形化电冲入烟雾,将黛凝芷抢了出来。   可是此时的黛凝芷,已经面色漆黑,口鼻涌血,竟是只剩了一口气。   “尸兄,南烛!”郝瑟噌一下跃下贵宾台,尸天清抱起南烛,与文京墨等人一同飞上圆台。   舒珞、舞江岚、萧晨月、龙秋梧等人围在昊申周围,满面震惊,昊申容色苍白,死死盯着怀中的黛凝芷,手臂微微发抖。   “让我看看。”南烛钻入人群,迅速诊脉完毕,从怀中掏出一枚金色丹药塞进黛凝芷口中,这才稳住了黛凝芷的呼吸。   “戾气攻心,心脉受损,需三人从灵台、至阳、中枢三处输入内力,护脉融药。” 南烛命令。   昊申、萧晨月、龙秋梧三人立即扶起黛凝芷,依令运功输气。   余下众人面色沉凝,转目看去——   擂台上,涨大数倍的胭云嶂笼罩半面天空,犹如一朵怒放的芍药,怀梦仙子聘婷立于中央,眉眼无情,静静看着台下诸人。   “怀梦仙子,你为何要下杀手?”杭玥冷声问道。   怀梦仙子撩起睫毛:“她不是还没死吗?”   “怀梦仙子,你到底意欲何为?!”舒珞提声喝问。   怀梦仙子目光幽幽扫过众人:“舒楼主刚刚不是说了吗,技压群雄者,便是武林盟主。”   一片死寂。   台下众派弟子,围观群众,郝瑟众人,甚至连各大掌门都惊呆了。   “你——要做武林盟主?”伍予知惊呼。   徐泓怒喝:“就为了这种原因,你就对黛庄主下杀手?”   怀梦仙子看了一眼二人:“若有不服,尽可来战。”   伍予知和徐泓对视一眼,同时跃空而起,四拳同出,凝成风暴狂扑而去。   怀梦仙子手臂一扬,环绕周身的胭云嶂凝化飞虹,从四面八方袭向徐泓,瞬间将二人拳风打散,将徐泓和伍予知远远抛了出去。   “噗——”徐泓重重摔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伍予知滚落在地,满面鲜血,没了动静。   名震天下的龙行派掌门和长天盟盟主,在怀梦仙子的手下甚至没有走过一招。   众人全都惊呆了。   “盟主!”席隐、许花姑慌乱上前,扶起伍予知。   “服下,运功护住心脉!”南烛抛出药丸大喝。   席隐、许花姑赶忙照做。   “竟敢打我们掌门!”   “盟主!”   龙行和长天盟弟子勃然大怒,豁然冲出,岂料还未靠近擂台,就见数道凌厉飞虹击出,将所有人远远抛了出去,断骨裂颅,死伤一片。   “这这种功力——怎么可能?!”舒珞震惊万分。   “还有谁不服?”怀梦仙子问道。   “在下愿与仙子切磋一二。”宣木峰拔出青鸾剑,足尖一点,凌空剑射,飞刺而出。   胭云嶂蓬波而起,与刺目剑光缠斗一处,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啸,众人只觉剑光血虹满目缭绕,根本看不清这二人的招式,突然,战圈中发出一声长啸,一道鲜血喷空而出,宣木峰仿若一个破布娃娃一般被推了出来。   “宣木掌门!”杭玥惊呼,飞身而上接住宣木峰,岂料就在此时,一股胭云嶂豁然飞出,竟是趁着杭玥不备,狠狠击在了杭玥的脊背。   杭玥喷出一口鲜血,和宣木峰一起重重摔在了地上。   “师父!”   “掌门!”   九青弟子和炽陌大惊,倏然冲了过去,一看这二人,竟也是面色青黑,口鼻涌血。   南烛飞身上前,迅速宣木峰和杭玥口中塞入护心丹,提声道:“立即运功!”   薛槿之、于雁归等人迅速围成一圈为宣木峰疗伤,炽陌盘膝坐在杭玥身后,阖目推掌。   叶英招率领九青弟子持剑围站一圈,为几人护法。   怀梦仙子立与擂台废墟之上,冷眼看着台下:“还有何人欲来挑战?”   台下众人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皆是面带惊恐,慢慢后退。   “掌、掌门——”突然,数道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过来。   但见蓬莱派一众女弟子慢慢从人群中爬起身,泪眼朦胧,满面不可置信。   冥灵:“掌门,您这是要做什么?”   紫梨:“掌门,您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怀梦仙子望着自己的一众弟子,眸光闪动,神色悲悯,樱红双唇微动:“我蓬莱弟子,只因身为女儿身,就被江湖处处打压,暗地侮辱,如今,我若成了武林盟主,天下男子尽可匍匐在蓬莱脚下,岂不是很好?”   冥灵、紫梨及一众蓬莱派女弟子,愣愣看着自家掌门,泪流满面,胡乱摇头。   “不是的!”   “掌门不是这种人!”   “掌门是天底下最美最善良的人!”   “掌门才不屑做什么武林盟主。”   “掌门才不会这样乱杀人!”   “掌门你快住手!”   怀梦仙子弯弯长睫微微一颤,嘴角勾起清美笑意,胭云嶂冉冉腾起,轻飘飘在空中一荡。   “噗——”众蓬莱弟子口喷鲜血,齐齐飞了出去,落地无声。   台下众人惊骇莫名,全都呆住了。   此时场上各门各派的高手,重伤的、运功的、护法的皆是无法分身,放眼看去,竟是只有尸天清、郝瑟、舒珞、文京墨、宛莲心、南烛、舞江岚和辛赤松几人勉强还能一战。   舒珞慢慢后退:“诸位,这怀梦仙子似乎有些不对。”   南烛:“莫不是精神错乱?”   宛莲心:“别是疯了吧。”   流曦:“公子,怎么办?”   尸天清眉峰紧蹙:“此人功力深不可测,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怎么可能?!”   郝瑟眸光紧紧锁住怀梦仙子,愈发觉得这场景魔幻的不现实,那胭云嶂形成的虹雾,仿若一层雾气,也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突然,郝瑟瞳孔一缩。   胭云嶂狂舞之时,有一瞬间吹起了怀梦仙子的裙摆,洁白脚踝之上,碧色草叶一闪而逝。   是“一枝桑”!   仙人板板!竟是这样!   宋艾尸体旁仿制的盟主令;   杀死宋艾的往生盟高手;   千机重晖射出绿色毒烟;   眼前武功突然大涨的怀梦仙子——   这些散落在脑海的灵感之光,瞬时串成了一条线——   “原来如此,”郝瑟赫然起身,提声高喝,“真正偷走盟主令的人是你,怀梦仙子。”   众人悚然一惊,尸天清舒珞迅速护在了郝瑟身侧,严阵以待。   怀梦仙子目光慢慢转向郝瑟:“郝少侠,你刚刚说什么?”   “宋艾盗走了盟主令,却因不知其中奥秘,只能将其藏在地下,而你却趁机二次盗走盟主令,打开了机关锁,盗取了里面的武林秘籍,所以你的武功才会在数日之内突飞猛进。”   “一派胡言。”怀梦仙子冷声道,“我如何能取得所有的掌门令?”   “三年前,西域第一巧匠沙贤余在制作了八枚令牌之后无故暴毙,那八枚令牌,应该就是八大派掌门令的复制品,所以,你早就有了开启盟主令的钥匙。你利用宋艾盗取盟主令,再将其杀之灭口,自己便可顺利脱身,最后,夺取武林盟主之位!”   一席话说完,所有人都惊呆了。   怀梦仙子面色渐冷:“郝少侠,你信口开河的功夫可不比暗器功夫差啊?”   “我绝非信口开河,而是有真凭实据!”郝瑟提声,“那一夜,你乔装往生盟杀手杀死宋艾之时,中了我的独门暗器,暗器之毒,如今就在你身上!”   郝瑟一指怀梦仙子:“此毒名为一枝桑,毒发之时,中毒之人肌肤会浮现桑叶斑纹,怀梦仙子,你可敢掀起衣袖给大家看看?!”   怀梦仙子冷冷瞪着郝瑟,突然,轻轻一笑,掀起了衣袖。   手臂肌肤凝脂如玉,三片桑叶斑纹碧绿如画,触目惊心。   台下一片哗然。   “竟然是她!”   “好可怕!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天下最毒妇人心啊!”   怀梦仙子微微一笑,遮住手臂,抬眼:“是又如何?不服者,尽可来战。”   “娘的,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一个娘们?!”   “兄弟们一起上!”   “杀了这女人!”   台下群情激昂,拔刀提棍,一窝蜂冲了上去。   “别乱来——”   “且慢!”   “住手!”   郝瑟、舒珞、尸天清三人同声大叫,可是已然迟了。   胭云嶂狂舞而出,仿若一个巨大的绞肉机,将所有人搅碎抛飞。   血水肉沫凝成瓢泼血雨,喷洒而下。   众人惊恐嘶吼,狂逃四散,无边的恐惧合着血雨,染红了天地。   “这是江湖,强者可生,强者可言,身为弱者,你们有何资格质疑于我?”怀梦仙子缃群舞动,血唇吐音,魔声震动天地。   众人心脉大动,扑地呕血,再无人敢发一言。   “不!天下众生皆平等,无论你是男子还是女子,无论你是强者还是弱者,生命都是一样宝贵。”   突然,哑音凌空而起,响彻云霄,竟是将怀梦仙子的魔音抵消大半。   笔直青影,手持三尺青锋,慢慢走上高台。   风起,扬起青色衣袂,和碧蓝天穹融为一体。   那清绝如仙的容颜,清澈如水的眸子,仿若蕴藏了天地间最神奇的魔力,描绘着高山流水般的丽色。   怀梦仙子长睫微微一颤,摇头:“尸天清,你太天真了。”   “这绝非天真,而是心怀大义。”   舒珞立于尸天清身侧,藕衣和青色衣袂交叠飞舞,胜蔚空展云。   流曦、舞江岚、辛赤松同时上前,站在了二人身侧,亮出兵刃。   “走。”尸天清低喝一声,五人五色衣袂舞风凌空,化作五道杀意袭向怀梦仙子。   胭云嶂狂舞,剑气电空,扇风龙旋,一双黑影如鬼魅,玄铁棍舞出一片星芒,整座广场被五人激斗震得隆隆发响,猎风阵阵,刮得众人几乎睁不开眼。   郝瑟、南烛、文京墨、宛莲心四人躲在高台之下,死死盯着台上的非人类战况,满面流汗。   “就算是有武林秘籍,这怀梦仙子的内功也高得太不科学了吧!”郝瑟抹汗。   “不对。”南烛神色一变,“你看她手臂上的一枝桑!”   “怎么了?根本看不清啊!”郝瑟费力在混战中寻找怀梦仙子的身影。   “桑叶变成红色了!”宛莲心惊呼。   “诶?!”郝瑟大惊,“红色,啥子情况?”   “怀梦仙子中了剧毒。”南烛道。   “毒?什么毒?!谁下的毒?!”   郝瑟一句话未说完,就听高台上一声巨响,胭云嶂豁然炸开,在空中掀起一团呼啸气波。   五道人影被抛了出来,口齿喷血,正是尸天清、舒珞、炽陌、流曦、辛赤松五人。   “尸兄/舒公子/舞镖头/流曦!”   郝瑟等人大惊失色,迅速奔了过去,郝瑟一手扶起尸天清,一手狂拍舒珞,文京墨抱起舞江岚,宛莲心扶着流曦大叫,唯有一个辛赤松躺在地上无人搭理,抬头一看,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阿瑟,没事……”尸天清口中涌血,想要起身。   “别乱动!”郝瑟大吼。   “小瑟——”舒珞挣扎。   “你也给老子老实待着!”郝瑟将舒珞压回地面。   而舞江岚和流曦,早已昏死过去。   南烛迅速奔来众人喂下药丸,面色黑沉。   怀梦仙子静立高台,头颈微扬,发髻微乱,几缕发丝散落桃红腮边,眉心处,渐渐浮现出一朵绯色叶斑。   “时间到了吗……”怀梦仙子口中喃喃,慢慢将目光移向郝瑟、尸天清和舒珞三人,莲步轻动,慢慢走了过去。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千机重晖金光乍现,蜂针啸喷而出。   胭云嶂在空中随意一扫,立将所有蜂针化为无形,怀梦仙子缃色长裙狂舞飞卷,胭云嶂化作一道凌厉杀虹,刺向了尸天清。   郝瑟瞳孔一缩,身比脑快,挡在了尸天清身前。   “阿瑟!”尸天清肝胆俱裂,一掌拍地,弹身而起,翻身扑倒郝瑟。   “微霜,小瑟!”藕衣挡在了二人身前。   尸天清和郝瑟四目崩裂,眼睁睁看着那夺命的海棠色杀嶂刺向舒珞心口。   “舒公子!”   “琭言!”   “嗖!”   一道软剑凌空而至,缠住了胭云嶂,停住怀梦仙子攻击一瞬,竟是炽陌。   “走!”杭玥腿风割空,从右侧攻击而来,一脚点在了怀梦仙子肩头。   怀梦仙子身形微微一震,嘴角涌出血丝,反手一扬,胭云嶂澎然一震,二人口喷鲜血,飞了出去。   “九青剑阵,启!”   剑阵铺开茫茫雪浪,豁然压下,一众九青弟子扑杀而来,为首的正是薛槿之、于雁归几名入室弟子。   “找死!”   怀梦仙子眼中涌上杀意,胭云嶂狂舞而起,仿若一个巨大的章鱼八爪,狂射向一众九青弟子,眼看就要将众弟子毙命当场。   “莫要伤我弟子!”   千钧一发之际,空中豁然绽启三重剑光,直冲云霄,带着黑色的戾气狠狠压下。   “轰!”   巨大的飓风将所有人掀翻了出去,烟尘狂舞。   良久,呼啸的风声才渐渐消去,众人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抬眼看去——   一抹聘婷缃影,一道藏青长衫,相背而立。   胭云嶂四分五裂,仿若残破的蝴蝶软翅,散落一地,三道浓重的血浆,从怀梦仙子背后漫流而下,晕染地面。   对面,藏青衣衫凌乱,灰白发须散飞,宣木峰嘴角涌血,手持青鸾剑,全身都在微微发颤,几乎是拼尽全力才能稳住身形。   “九青——三玄奉天……”怀梦仙子轻叹一口气,长睫慢慢合起,绯红身影就如同一片落叶,飘飘倒在了地上,再无半点声息。   宣木峰身形剧烈一颤,豁然跪地,宝剑撑地,大口喘气。   整座广场雅雀无声,众人慢慢爬起身,茫然四顾。   渐渐得,有人回过神来。   “刚刚九青的三玄奉天?”   “是九青派救了我们?!”   “是宣木掌门杀了这个疯女人!”   “是宣木掌门救了整个江湖!”   “谁说宣木掌门不会九青秘技三玄奉天?!”   “他明明是用三玄奉天救了我们!”   “多谢宣木掌门!”   “宣木掌门天下第一!”   “宣木掌门才应该是武林盟主!”   “宣木掌门,武林盟主!”   “武林盟主!武林盟主!”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宣木峰撑剑起身,满面惊诧,连连抱拳:“诸位,宣木峰担不起、担不起!”   “宣木掌门,武林盟主!”   “宣木掌门,天下第一!”   “哦哦哦!”   欢呼声非但没有变弱,反而愈发激动。   台上诸位高手互相搀扶起身,看着这满场的欢呼雀跃,面色各异。   谁也没有留意,躺在废墟中怀梦仙子的脸上,挂着一抹醉人笑意,美得动人心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回墨兔叽写的时候几乎要吐血啊吐血   连环的武戏决战,海带泪   能写出来简直是奇迹   那么,明天开始就是清明小长假啦   墨兔叽要回家趴窝休息   所以三天后工作日开始恢复更新   下周,如果不出预料,武林大会副本就会完结   然后最后一个副本的进度。。。。   额。。。。   望天。。。。 第190章 十八回 武林变天迎新主 蜈蚣时轴捋线索   岳阳镇外, 乡道遥遥, 一片萧瑟。   蓬莱派女弟子身着素衣, 泪眼婆娑, 队伍中央马车上放着一尊黑色棺椁, 里面正是怀梦仙子的尸身。   队伍后方, 仅有两队人马前来相送, 一队郝瑟、尸天清等人,还有一队, 乃是被委托护送蓬莱派回程的四方镖局一众。   “冥灵、紫梨,你们此行, 当真不需要我们陪着?”郝瑟一脸担忧问道。   “此次蓬莱派已经犯了众怒, 而且还、还伤了几位, 我们实在是无颜——”冥灵红眼摇头。   “难道你们不怕有人心存报复在半路下杀手?”宛莲心蹙眉。   “宛姐姐, 我们蓬莱派虽然称不上江湖翘首, 但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到头上的,何况, 我们还特意请了舞镖头护送,理应无妨。”紫梨道。   众人看向旁侧的舞江岚和普形四位镖师。   “四方镖局的十八位镖师会在前一个镇子接应, 只有一日路程, 无妨。”舞江岚点头, “何况某人也发了消息, 严令江湖各道不可再找蓬莱派的麻烦。”   说到这个“某人”, 众人都沉默了。   “舞镖头,舒某已令敛风楼一路照应。”舒珞抱拳道。   舞江岚一笑:“舒楼主这句话可比 ‘某人’的话更让人安心。”   舒珞颔首抱拳。   “那么——时辰不早了, 诸位仙子,我们还是早早上路吧。”舞江岚翻身上马,拉缰抱拳,“尸大侠,郝少侠、流曦少侠,南烛少侠,宛姑娘,舞某就此别过。”   众人同时回礼。   舞江岚颔首,眸光再转,定在了那纤瘦碧衣书生身上,灿然一笑:“文先生,后会有期。”   文京墨长睫微颤,良久,才抱拳道:“舞镖头,一路小心。”   舞江岚颔首,抬手高呼:“出发!”   “是,总镖头!”普形四人翻身上马,护送蓬莱派众位姑娘启程。   风起,扬起漫天尘土,将蓬莱弟子的翩翩红衣,舞江岚的玄铁三节棍,都渐掩其中,再也看不清。   文京墨轻轻叹气,垂下眼睫。   “怎么文书生,舍不得舞镖头走啊?”郝瑟偏头看了一眼文京墨的表情,微微挑眉。   文京墨横眼:“如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致调侃小生?”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反正如今是木已成舟,回天乏术了。”郝瑟叹息道。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愈发凝重。   天空之上,愁云逼境,压得众人几乎无法呼吸。   江湖,终于变天了。   *   五年一届的武林大会结束了。   不过一月时间,梅山派掌门宋艾、万仙派掌门朝金仙、福源镖局总镖头郭瑜,蓬莱派掌门怀梦仙子全部殒命,武林遭受大创,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几十年一直虚空的武林盟主之位,终于等到了继任之人——   正是在最后关头力挽狂澜,将魔头怀梦斩于剑下的九青派掌门宣木峰。   江湖皆称,那一日,宣木掌门见到怀梦仙子要杀害本派弟子,内力急冲,打通任督二脉,在一瞬间领悟到了九青剑法的秘传心法,使出秘技三玄奉天,一招逆天。   至此之后,低迷多年的九青剑法再次被捧上神坛,誉为天下第一剑法。   沉寂多年的九青山也再次成为江湖圣地,每日都有无数人去顶礼膜拜。据不完全统计,不到一月时间,九青山就招待了超过千人,而这个数字在十月初一宣木峰登任武林盟主之时,达到了顶峰。   据称那一日,九青山上的彩旗从山顶延伸到了山脚,前来观礼的人铺满了九青九座山峰。武林各派,皆遣人前来恭贺,长天盟盟主伍予知亲自率人将将武林盟主令送上九青,四大山庄庄主,龙行掌门、临清掌门、聚义门门主列席大典,梅山、万仙、福源镖局、四方镖局、天兴镖局、甚至就连常年避世的少林、武当、峨眉三派,都纷纷派人送来贺礼,唯一未出席的,就只有蓬莱派。   当然,还有之前在江湖上风头正劲的尸天清大侠,虽有传闻称此人源出九青,但当日却并未现身,而与尸天清交好的敛风楼楼主舒珞也未曾出席,只送了一份不大不小的贺礼了事,更不要提郝瑟、文京墨等人,更是全无音信。   当然以上这些,不过都是江湖臆测的八卦消息,最多也只能在酒桌聊聊当下酒菜,此时整个江湖的关注重点,都在宣木峰身上,期待此人的出现,能挽救遭受重创的武林。   不过具体成果如何,怕是还需要时间的检验。   *   秋风起,蟹脚痒,满城皆是蟹肉香。   阳澄湖畔六安镇,以盛产大闸蟹而闻名天下,每年九、十月间,各地文人墨客、武林浪客,都会汇聚于此,沉浸在大闸蟹的美味之中。   镇上最有名的酒楼,名为八脚楼,最有名的一道菜就是“全蟹宴”,一席菜品十八道,每一道都是回味无穷的珍馐佳品,可谓名震四海,香飘九州。   八脚楼有南北双院,南院七十二雅厢,仅提供全蟹宴,且每年每间只可预定一次,若想连吃两顿,对不住了,明年请早。而北苑院落十五所,则是专为特别贵客所备,住在其中,能日日品尝招牌全蟹宴,可谓千金难求,据说在建楼之初,有不少江湖人就为了抢一个院子而大大出手,闹得沸沸扬扬。   不过,这种混乱只持续了一个月,因为第二个月,八脚楼就在门口牌匾旁多挂了一块祥云纹牌,高调宣布八角楼归入敛风楼旗下。   从此以后,楼中所有寻衅闹事打架斗殴全部销声匿迹,只留那鲜香蟹味萦绕楼中,引得众人顿足垂涎。   *   “全蟹宴到——”   八名小二高呼口号,高捧瓷碟,一连串涌入院内,将十八盘菜品摆上圆桌。   “诸位客官,这是我们八脚楼最有名的全蟹宴,十八道菜皆是以阳澄湖最新鲜的大闸蟹烹饪而成,绝顶美味,尤其是这一道蒸鲜蟹,做法最是普通,也最是鲜美,趁热吃方是最好。”   为首店小二口沫横飞介绍了一长串,却尴尬的发现,这院中根本没人听。   庭院之内,坐有数人,却都是各忙各的。   桌旁三人,一位是身穿碧衣,眉清目秀的书生,正捧着算盘盯着账本噼里啪啦对账,他身侧是一个七八岁的漂亮娃娃,正埋头搓——搓泥巴丸子?   再旁边,是一个姑娘,正低头专心致志给一件紫色外套绣上金色纹边,即使仅有一个侧脸,也不难看出这姑娘长得那叫一个花容月貌,可小二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姑娘身侧突然冒出一个黑衣青年,冷森森瞪着自己。   小二一个激灵,忙移开目光,这才发现,在院落深处还有一张躺椅,一位红衣卷发的美人斜倚其上,一边摇着脚,一边哼着小曲,很是惬意,可他对面的人就没那么悠闲了,笔直坐在桌后,桌上堆了三大摞卷轴,整个脑袋都埋入其中,只露出一个额头和一抹藕白的衣袖。   “额——诸位客官,可以吃了。”首次遭受此等无视的小二不得不再次提醒。   “多谢,辛苦了。”   突然,身侧流风一闪,多出了一人,一袭青衫,黑纱斗笠,捧着一盘香喷喷的糕点,向自己微微颔首。   “哎呦,吓死我了!”小二吓得一个趔趄。   “小心。”青衫人忙探手扶住小二,斗笠黑纱随风轻轻飘起,又缓缓落下。   惊鸿一瞥,绝美谪仙。   小二彻底傻了,还附带呼吸凝滞、心跳骤停等一系列后遗症。   青衫人忙后退两步,压了压斗笠,扫望四周众人一圈,暗暗叹气,将点心放在桌上,提声道:“阿瑟,开饭了。”   “来了……”   一个鸡窝头紫衣青年摇摇晃晃走出厢房,一边捏着脖子,一边将胳膊肘里夹着的卷轴递给了青衫人。   青衫人微微摇头,腾身上树,将卷轴展开打横悬挂。   那卷轴长过六尺,宽过三尺,乃是一副不知所云的图作,一条长长的黑线将整幅画分成两半,黑线上又分出无数分支叉道,旁边缀满怪异图形,混乱字迹,还有许多不知所云的图腾纹路,猛一看去,就如同一只横爬在画卷上的巨大蜈蚣。   我的娘诶,这该不会就是江湖传说的符咒吧!   店小二一个激灵,迅速退了出去,却是没看卷轴被树叶遮住顶端写了三个字:时间轴。   紫衣青年,自然也就是郝瑟,盘膝坐在卷轴对面石凳上,双臂环胸,直勾勾盯着那副时间轴,陷入沉思。   尸天清无奈摇头,摘下斗笠,再次提醒:“诸位,开饭了。”   “又是大闸蟹,我都快吃吐了!”炽陌摇过来一看,十分不爽,“我要吃鱼!”   “尸兄,就算郝兄喜吃大闸蟹,也不必日日都吃吧?”文京墨敲算盘,“太贵了!”   “何况,我看郝瑟这德行,怕是连自己吃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南烛举着一个灰不溜秋药丸子凑到郝瑟嘴边。   结果郝瑟竟然真的张嘴就要吃。   “南烛!”宛莲心忙将药丸夺了过来。   南烛挑眉,继续低头搓丸子。   尸天清叹了口气:“流曦,将小厨房里的菜都端过来吧。”   “是,公子。”流曦身形在院内闪过几个来回,桌上立即多了十几道菜,有鱼有肉,有菜有汤,喷香扑鼻,十分丰盛。   “鱼!”炽陌双眼一亮,探手就去抓,却被尸天清拦住。   “琭言,开饭了。”尸天清再呼。   埋头工作的敛风楼楼主这才慢吞吞起身,掐着额头走到桌边,顿时双眼一亮:“终于不吃螃蟹了?”   文京墨迅速抛弃账本,南烛撇开药丸,宛莲心叠起衣服,瞬间都抓起筷子,冲向各自最爱菜肴,准备大快朵颐。   “咳!”厨神尸天清干咳。   所有筷子同时停住,众人表情狰狞,慢慢转头,死死瞪着还在观画的某人。   那目光中的凝重射线,顿令郝瑟一个激灵,回头一看众人表情,忙打着哈哈颠了过来:“哈哈哈,这么早就开饭了啊。”   “不早了。”尸天清给郝瑟夹了一块肉。   这一夹,就如同一个信号,所有人迅速开始对满桌菜肴狂轰乱炸。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大家始几天没吃饭了吗?”郝瑟震惊。   “还不都是因为你,非要说吃什么大闸蟹,天清美人好几日都没下厨,天天吃那个八脚壳子,肉也没几两,剥壳又费劲,也不知道图个啥。”炽陌从嘴里拉出一根光秃秃的鱼刺,抱怨道。   “诶,不是只吃了一天大闸蟹吗?”郝瑟惊呼。   众人:“……”   “已经吃了七天了。”流曦面无表情道。   “七天?!”郝瑟震惊。   宛莲心一脸哭笑不得:“七天,每天三顿,每日尸公子问你吃什么,小郝你都说要吃大闸蟹——”   “诶?”   “我就说他傻了吧,连自己吃了什么都不知道。”南烛筷子很剁米饭,瞪了尸天清和舒珞一眼。   舒珞闷头吃饭,尸天清闷头夹菜。   “七天全蟹宴,花费五十两六钱二分白银,郝兄,这些钱全从你的零花钱里扣!”文京墨得出结论。   “诶诶诶?!”   “千竹——”   “千竹兄……”   某二人还想讲情,却被掌握财政大权的账房一记威风凛凛的冷眼给逼退了。   “别啊!我为了殚精竭虑废寝忘食,文书生你不能落井下石啊!”郝瑟捧颊哀嚎。   “就你这死蜈蚣的怪画,能破案?”炽陌鄙视。   “什么蜈蚣,这是时间轴、时间轴!”郝瑟噌一下跳起身,抓起筷子冲到树旁,指着画卷上张牙舞爪的线条道,“是非常重要的破案线索!”   众人对视一眼。   “原来郝兄还没放弃,也好,不如说出来我们一同参详参详。”文京墨饶有兴致,端起了肉汤喝了一口。   “看好了,听仔细了!”郝瑟清了清嗓子,指着蜈蚣头上的圆点道,“第一个时间点,去年腊月,洞微先生发现老宅的珍宝图册,其中有盟主令和掌门令的秘密。”   筷子依次向后再点:   “第二个时间点,一月,洞微先生偷了峨眉派掌门令。”   “五月二十八,洞微先生向长天盟发出偷盗预告信笺,暗指盟主令和掌门令。”   “七月三十,我们接受长天盟委托,尸兄随身保护高仿盟主令。”   “八月十五,武林大会召开,当晚,梅山掌门令失窃——”郝瑟在蜈蚣腿旁的标注字迹上一点,“贼人是洞微先生偷。”   “八月十六晚,万仙掌门朝金仙被杀——凶手是宋艾。”   “八月十七日晚,五大掌门齐聚长天盟总舵,当夜,盟主令藏匿地点被宋艾发现,盟主令被盗;同一夜,岳阳镇,福源镖局总镖头郭瑜被害——凶手是往生盟。”   “八月十八日晚,迎仙客栈往生盟杀手袭击黄二壮,以及——”郝瑟吸了口气,顿了顿,继续指向下一个时间点。   “八月二十二,洞微先生光临瑶光岛欲偷蓬莱掌门令,暴露身份。”   “八月二十三,洞微先生被抓,寻到峨眉、梅山两派张门铃,伍予知发现真盟主令被盗。”   “八月二十四至八月三十,我与舒公子制作假盟主令二号。”   “九月初一,以假盟主令设下圈套,宋艾暴露。”   “九月十五,武林大会最后一日,怀梦仙子夺取盟主失败,被宣木峰所杀,宣木峰成为武林盟主。”   说到这,郝瑟不禁长吁一口气:“这便是武林大会各个案件的时间轴梳理。”   “然后呢?”宛莲心问道。   “然后,便是疑点了。”郝瑟竖起筷子,开始点时间轴四周的分叉标注。   “第一,从杀害朝金仙的手法上我们推测出,朝金仙常年走火入魔,功力不济,方能被武功不高的宋艾杀之,可是,是谁告诉了宋艾这个秘密?”   “第二、雇佣长天盟杀害福源镖局总镖头的人是谁?为何要杀?和此案可有关系?”郝瑟顿了顿,“同理,为何要杀黄二壮,是为了福源镖局总镖头的案子,还是为了两年前越啬寨的案子。”   “第三、怀梦仙子为何假扮往生盟的人杀了宋艾?”说到这,郝瑟顿了顿,又摇头,“这一点我始终想不通——”   “自然是杀人灭口。”流曦道。   舒珞点头:“因为怀梦仙子怕宋艾暴露后供出自己,所以动手杀之。”   “这便是问题所在!” 郝瑟道,“怀梦仙子那日功力大增,武功惊人,我本以为是盟主令中的秘籍功法所致,所以推断怀梦仙子是的指使宋艾的被幕后之人,但后来却发现,怀梦仙子一身惊人功力,并非是因为什么武功秘籍,而是因为用了一种药,催发了自己全部内力。”   “用药?”炽陌蹙眉,“小家伙后来验尸不是什么都没发现吗?”   “的确是没查到,但那日,怀梦仙子身上的一枝桑斑纹的确变成了红色,这就说明她体内有剧毒。”南烛摇头,“只是这种毒,在她死后就消失了,查无可查。”   “所以小瑟便推测,怀梦仙子是以药催发内力,而非掌门令?”舒珞问道。   郝瑟点头,顿了顿:“而且那日,突然功力大涨的,可不仅是怀梦仙子一人——”   四周蓦然一静,众人唰一下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双眉紧蹙:“宣木掌门……”   “一个被武林鄙视多年的废物老剑客,为了保护自己的徒弟,突然就打通了任督二脉,使出了一辈子都使不出的三玄奉天,一招就将力挫众多高手的怀梦仙子斩于剑下,最后还成了武林盟主,这情节发展,简直比郝兄的话本还扯。”文京墨冷声道。   尸天清抿紧薄唇,沉默。   “可是小郝,我们没有证据。”宛莲心道。   “是啊,没证据。”郝瑟抓头发,“虽然无论怎么看,宣木峰都十分可疑,但仅凭一个怀疑,我们根本无法断言。”   “要什么证据,宁愿错杀,不可放过。”炽陌冷声道,“反正我一直看那老东西不顺眼。”   “若我们怀疑的是错的呢?若这一切真的是巧合呢?若宣木峰真的是无辜的呢?若真有其它凶手呢?”郝瑟猝然提声,眉目凌厉,“若仅凭一个怀疑,一个不顺眼,就将人打成凶手,将人杀了,待真相大白之日,却发现自己错了,你要如何挽回?!”   院内鸦雀无声,炽陌面色发白,良久未出声。   “阿瑟所言甚是。”尸天清平声道。   舒珞颔首,流曦点头,宛莲心双目放光,南烛歪头将郝瑟好一番打量。   “所以,郝兄想了这许多天,就想出这么一个结论?”文京墨眯眼。   “自然不是。”郝瑟从怀里掏出毛笔,始将几处疑点连接起来,“盟主令、掌门令,朝金仙——这条线索,都随宋艾和怀梦仙子断了,再查怕是很难,若真有幕后之人,那他的善后工作还真是干净漂亮,幸好——”   郝瑟笔尖一点福源镖局:“福源镖局这里,还留了一点线索。”   “郝兄是说——往生盟?”文京墨眸光一闪。   “没错,就是往生盟!”郝瑟毛笔迅速圈下三个圆环,“杀死福源镖局郭瑜的人、追杀黄二壮的人、掩护宋艾逃跑的人,怀梦仙子假扮的人,皆是往生盟,这里,就是突破点。”   “阿瑟你要查往生盟?”尸天清问道。   “确切的说,我是要查往生盟的委托人。”郝瑟道。   “往生盟这种秘密杀手组织,若是想查到委托人——” 郝瑟看向舒珞。   舒珞蹙眉摇头:“敛风楼虽然知晓往生盟总部所在,但即便是暗楼,也查不到他们的委托人。”   “知道总部也无用,往生盟三百杀手,每人接受黄泉令委托之时,只被告知目标身份,和完成任务时间,委托人的信息,都藏在总部令阁之内,除盟主外,擅入者死。”流曦摇头,“且往生盟总部,层层把守,机关重重,外人若想进入,难于登天。”   “卧槽,所以这条线也不行?!”郝瑟狂躁。   “小瑟莫急,让舒某再想想办法。”舒珞沉吟。   宛莲心:“要不,咱们假装委托往生盟杀人,然后混入总部如何?”   “以前也有人试过,可惜,都死了。”流曦面无表情道,“一经发现,便会终生被往生盟追杀,时时刻刻永不停歇,纵使顶尖的武林高手,也难逃一命,所以,无人会冒险尝试。”   “啊啊啊啊——”郝瑟抓头发。   “吃饭吧——”尸天清叹了口气,给郝瑟夹菜。   众人对视一眼,也纷纷动筷吃饭。   一顿饭就在凝重气氛中落下帷幕。   其后,众人便在吃吃喝喝,游山玩水中度过了半月,郝瑟偶尔还是会盯着时间轴发呆,却是不再嚷嚷着要破案,慢慢的,江湖上,关于这案子的消息渐渐被其它八卦新贵覆盖,不再被提起,就在郝瑟以为此案会成为悬案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   十月底,舒珞接到暗楼消息,名震江湖的杀手组织往生盟,被人一夜之间,屠杀殆尽。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时间轴   墨兔叽的确是画了一个的   如果没有这个时间轴   估计墨兔叽写破案可能会死   但是,时间轴的成品不能给你们看哦   因为剧透太多了   咩哈哈哈   明天继续   本周本副本完结   然后墨兔叽要进入闭关攒文期!   以上! 第191章 十九回 探入黄泉往生灭 手触谜语嫌疑生   云南边境, 地貌特殊, 溶洞密布, 犹如蚁穴, 常有一山九洞之说, 若外人不慎误入, 定是殒命其中。   其中, 在天台山脉,就有一处连环溶洞穴, 溶洞深入地脉十里,连绵不绝, 岔路极多, 仿若一个巨大无比的迷宫, 凡擅入者, 皆尸骨无存, 被当地居民列为禁地,纵使最有经验的引路人, 也绝不会踏入其中一步,坊间传说, 此处乃是地界幽冥入口, 所以又名:黄泉洞。   夜色坠坠, 洞音幽幽。   深夜时分, 一直无人敢踏足半步的黄泉洞内, 却是响起了人声。   “哎呦,卧槽, 这太好看了,这简直就是五A景区啊。”   “看看这个造型,像不像一只狗?”   “唉,可惜了,若是有五颜六色的灯光,肯定更好看。”   “如今只有这几个火把,太煞风景了。”   一行八人,行走在纵横错乱的溶石之中,放眼看去,但见那——钟乳石造型嶙峋,石笋林立,密布如森,石幔凌空高悬,神似瀑布悬落,石花串串绚丽,临足而生,空气清凉,水珠滴石,叮叮作响,火光之下,乳石洁白晶莹,玲珑剔透,犹如天宫神殿,令人叹为观止。   但纵使是最华伟的景色,在郝瑟赞不绝口了半个时辰后,也是要大打折扣。   “郝瑟,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吵死了。”炽陌叫道。   郝瑟瞥了一眼炽陌略显惨白的脸色:“我这还不是怕某些人怕黑,所以才聊天驱散紧张情绪嘛。”   “你说谁怕黑?!   “谁搭话就是谁咯。”   众人看着大了一路无意义嘴仗的二人,纷纷扶额。   “前面就到了。”   突然,领路的流曦出声道。   众人神色一沉,郝瑟、炽陌同时停住声音。   流曦立在原地,手持火把照了洞穴一圈:“舒公子的消息是对的,这一路行来,本有八十一道关卡,可如今,却连一个守卫都未见到,我在往生盟十年,从未遇过。”   “前方可是往生盟总部所在?”舒珞问道。   流曦点头,再次迈步前行,带领众人来到一道幽深洞穴之,率先钻入。   洞穴又高又深,却是十分狭窄,只能容一人转身,众人行在其中,甚至能感觉道两侧穴/壁的湿寒之气。   “妈呀,真有人住在这种地方?”郝瑟咋舌。   “此地十分湿寒,长期居之,定然湿寒入骨,体质难调,恐怕不能长命。”南烛慢吞吞道。   众人神色微变,不约而同都看向前方领路之人,可是洞穴狭窄,只能勉强看到一燃火光。   突然,火光一停,向旁侧一移。   “到了。”   众人神色一震,迅速出洞,定眼一看,震惊非常。   眼前是一个十分巨大的洞穴,数棵粗壮高大的擎天玉石,由洞底拔地而起,犹如一根根精雕细琢的琼柱,支撑整个洞顶。溶洞之内,漆黑无边,呼吸轻语皆有回音,火把的火光仿若被无边黑暗吸了进去,微弱仿若萤火,甚至连这洞穴的十分之一都没能照亮。   “稍等。”   流曦轻声道出一句,黑衣腾空而起,就听空中疾风猝闪,洞壁之上火光大亮,耀得众人眼前一白,条件反射遮住双眼。   “嘶——”突然,就听流曦倒吸凉气。   众人一惊,忙放下遮眼手臂。   “啊!”宛莲心惊叫,躲到了郝瑟身后。   郝瑟呼吸一滞,双眼暴突。   地面之上,密密麻麻皆是佛脸面具,布满整个洞穴,苍白、额点赤红朱砂,双眼空洞漆黑,仿若无声质问苍天。   面具下皆堆着一团团的黑色衣物,衣裤俱全,甚至还有靴袜,猛一看去,就好像整个人被凭空抽出,只留下了面具和衣物。   “啥、啥子情况?”郝瑟低呼。   众人也是神色大变,面面相觑。   流曦环顾四周,容色凝重:“往生盟杀手除非脱离往生盟,否则终生不可摘下朱砂佛面,这是怎么回事?!”   “为何只剩了面具,人都去了何处?”尸天清上前查看。   舒珞捡起一枚佛面放在鼻尖轻轻一嗅,顿时面色大变:“是溶蚀散!”   “什么?!”南烛迅速上前,掀起面具查看地面片刻,惊呼,“没错,是云隐门的溶蚀散。”   “溶蚀散是什么?”郝瑟问道。   “溶蚀散,专门溶解尸体所用,凡是动物人的尸体,只需撒上一滴,便可融为血水,半点证据都不留。可神奇的是,所有的衣物装饰却是丝毫不损,用来销毁尸体最合适不过。”炽陌冷声道。   郝瑟倒吸凉气:“也就是说,这么多面具,都是往生盟的杀手,全部都化为血水?!”   “三百三十八人。”文京墨定眼扫了一圈,看向流曦,“一共有三百三十八面面具。”   流曦容色如同石像,毫无半点变化,感觉到文京墨的目光,回头,微微点头:“是全部往生盟的杀手。”   “往生盟首领也在其中?”舒珞问道。   流曦扫望一圈,摇了摇头:“不在。”   “我们再找找——”郝瑟拉着宛莲心小心走在佛面面具之间,“流曦,你之前所说的令阁在哪儿?”   “这边。”流曦再次领路。   众人随着流曦走出洞穴,又在弯弯曲曲的溶洞中穿梭了半个时辰,来到了一座石门之前。   石门之上,雕着怪异的花纹图案,在火光映照之下,仿若鬼面狞笑。   “此处就是令阁,杀手领命之处,但是,只有首领一人可开启,流曦不知机关。”流曦立在一旁道。   “我来!”郝瑟撸起袖子,上前将石门细细摸索了一大圈,甚至连花纹里的灰尘都吹了一遍,最后——屁都没发现,不由有些尴尬,回头,“咳,有点难啊——”   众人:“……”   “尸兄——”文京墨扶额。   尸天清青锋出鞘,在空中闪过数道月色光弧,石门应声碎裂。   一股烧糊味道瞬时喷门而出,还参杂着腐烂臭味,险些将众人熏一个跟头。   众人急速后退数丈之外,南烛朝门里扔了好几个熏药丸,待过了足足半柱香的功夫,那诡异味道才渐渐消失,众人方敢入内。   门内,是一处纵深洞穴,很像一道幽深的长廊,两侧摆着丈高石架,上面尽是厚厚的焦灰,偶尔能看到几片烧残的竹板,显然上面东西已被全部烧毁。   而在洞穴的最深处,一扇苍白佛面落在地上,赤红朱砂的位置上,被人一剑贯穿,只留一条细长的缝隙,面具之下也是一整套的衣物。   “也是溶蚀散。”南烛检查完毕给出结论。   “是首领。”流曦一指面具,“佛面上有暗纹。”   舒珞拾起面具对着火光细细一看,果然,这张佛面上,雕有精细凹纹,和石门上图案如出一辙。   “灭门啊……”炽陌环抱双臂,扫望一圈,“还一把火烧光了,屁都没留一个,做得可够绝的。”   “仙人板板——”郝瑟一扫架子上的焦灰,“还真是连个屁都——嘶!”   “阿瑟,”尸天清瞬间闪到郝瑟身侧,抓起郝瑟手腕,但见郝瑟侧掌竟是不知被何物划出一排细小的伤口,不禁蹙眉,“南烛,药。”   南烛抛了一个药瓶过来,尸天清正欲为郝瑟上包扎,却被郝瑟抬手打断。   “尸兄,这石架上有东西。”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纷纷围了过来。   “有何物?”舒珞小心扫开焦灰看了看,略显疑惑,“是很多——凸起的点?”   “我看看。”流曦定眼一看,双眼大亮,手指覆上摩挲,口中喃喃,“成化十五年,三月初八,灭黄河曹家,七十二口,金,一千六百两,画零人。”   此言一出,众顿时大惊。   “流曦,你说的是什么?”郝瑟惊呼。   “是往生盟黄泉令的密语,专门用来记录目标信息,看起来仅是毫无规律的点段,只有用手触摸,方能阅读,除了往生盟杀手,无人知晓如何破解。”流曦解释道。   “卧槽——”郝瑟咋舌,“盲文加摩斯密码啊——”   “流曦,你再看看其他石架上的密语。”文京墨提声。   流曦点头,迅速查看几个临近的石架,得出结论,“上面皆有密语,记录的是成化十五年前后往生盟的杀人记录。”   众人对视一眼,显出惊喜之色。   文京墨:“所以真正的记录是以密语雕在这石架之上。”   舒珞:“烧掉的只是幌子。”   炽陌:“那还等什么?!”   郝瑟:“快快快,找找最近的记录。”   流曦身形如风,迅速在洞内寻找,不消片刻,就在洞穴最深处的石架上有了发现。   “找到了,”流曦迅速破解,“成化十七年,九月初一,洞庭湖,杀宋艾,银,五千五百两,人,圭月日木。”   “就是这个!”郝瑟激动,“委托人是谁?圭月日木,卧槽,这是什么鬼?!”   “是委托人的代号。”流曦道,“一般都是根据人名演化而来。”   “还要猜字谜?!”郝瑟抓头发,迅速看向文京墨和舒珞。   文京墨和舒珞对视一眼,微微一笑,同时用手指在半空比划起来。   “圭月,上下,”文京墨道,“去一横。”   “日木,左右,”舒珞道,“再多一宝盖。”   众人瞪大双眼。   “青——”   “宣木……”   作者有话要说:   额,工作挤压太多   忙得焦头烂额   吃完饭正准备休息   突然想起来   嘤嘤嘤   本兔不是故意滴   武林大会副本完结倒计时中 第192章 二十回 双剑激斗真相显 九青连绵悲色生   九青峰峦连九霄,九色剑意冲云岚;   连天碧叶染枫色, 霞光一照万里遥。   时值深秋, 九青山漫山红叶,若霞光万里, 美不胜收。   还有一月就到封山之时, 若是往年, 九青山上早已人迹罕至,可今年却是大大不同,因九青掌门宣木峰新任武林盟主, 前来拜山之人络绎不绝, 九青九峰都住满了各门各派的武林人士。九青弟子本就不多,如今又要招呼客人,又要准备过冬物品, 个个是忙得足不沾地,尤其是薛槿之、许子鹭、戴笙、于雁归、季维君五位入室弟子,更是忙得不见人影。   *   秋风悠悠, 枫色如海。   少年剑客步履如风, 匆匆从崔灿峰赶向青灵主峰,路上凡是相遇之人, 无不拱手施礼,十分客气。   “叶少侠, 有礼了。”   “哈哈哈, 叶少侠,这九青山上果然是人杰地灵啊, 我才呆了几日,这剑法就精进了不少啊。”   “叶少侠,什么时候让九青双璧和我们好好切磋一番?!”   “客气、客气了。”叶英招一路笑脸相迎,一路上和三十多个江湖客偶遇,脸都快笑僵了,待来到主峰看到碧苍殿前的五道身影,不禁长松一口气,忙迎了上去。   “二师兄、三师姐、四师兄、五师兄,六师兄,可算找到你们了。”   碧苍殿门之前,许子鹭、薛槿之、于雁归、戴笙、季维君面色微凝,看到叶英招,点了点头,又同时陷入沉默。   叶英招看了看五人的脸色:“还没见到师父?”   “我们已经等了快两个时辰。”许子鹭摇头,“师父一直在接待前来拜山的客人,未曾空出时间见我们。”   “这可怎么办啊?”叶英招叹气,“再这样下去,迟早坐吃山空啊。”   “按照现在米面消耗速度计算,顶多再有一个月,咱们九青就弹尽粮绝了。”戴笙蹙眉道。   “凭白多出一堆白吃白喝的闲人,偏偏师父还令我们九青弟子要好吃好喝招待,不得怠慢,这一个多月来,师弟师妹们都没空去练功了。”季维君怒道。   “六师弟,此言不妥,自师父继任武林盟主以来,咱们九青的地位在江湖上可是如日东升,凡是九青弟子,在江湖上皆可被人高看一眼,这可是多年没有的荣耀啊。”于雁归道。   “地位能当饭吃吗,荣耀能当肉吃吗——”叶英招嘀咕。   “话可不能这么说,俗话说,君子之名,重于泰山——”于雁归开始拽文。   “师父——已经多久没有指导弟子们练剑了?”薛槿之 突然出声。   众人一怔,同时沉默。   “武林大会之前,师父虽也常年闭关,但至少每隔半月便会出关指导弟子练功,再不济,也会询问我等的课业,可武林大会之后,师父连一次都没有指导我们五人练剑,更不要提指导低阶弟子了。”薛槿之沉眉。   “师父初为武林盟主,琐事缠身,这也是自然。”于雁归轻声道。   薛槿之沉默半晌:“尸大侠在时,每日辰时不到,定会到碧苍殿前指导早课,风雨无阻,那半月时间,所有弟子剑术皆有大幅提升,可如今,尽管弟子们虽然按时出早课,可却无人指点,再加白天被各种琐事缠身,剑术已经许久没有长进了。”   “更糟的是,如今九青钱银捉襟见肘……”戴笙长叹一口气。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夕阳西下,霞光泯灭,暮色云遮,渐渐笼罩九青九峰,山风呼呼吹起,刺骨寒   凉。   大殿内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江湖客和宣木峰的笑声,殿外,薛槿之六人寂音直立,愁眉深锁。   六人就这般一直等到月出山脉,大殿内的江湖人才纷纷告辞离开。   薛槿之五人忙冲入大殿,向武林盟主见礼。   “徒儿见过师父。”   “何事?”大殿主座之上,宣木峰斜身而坐,双目微阖,手指掐眉,低声问道。   “师父,山上的米面快消耗殆尽,钱银也——”戴笙忙道。   “刷——”   一只信封飞到戴胜眼前,戴笙接住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叠银票,粗粗算来,竟有万两之多。   “可够了?”宣木峰问道。   “够、够了。”戴笙发觉银票上隐有怪异臭味,不禁有些狐疑,“师父,您这银票是从何得来的?”   宣木峰慢慢睁眼,眸中闪过一道阴凝光芒。   “怎么,如今为师还要向你交代这些?”   “徒儿不敢!”戴笙抱拳跪地。   薛槿之等人面色一变,也同时单膝跪地。   “好了,都下去吧,为师累了。”宣木峰摆手,“让门外的弟子也退了吧。”   “是,师父。”众人抱拳离开。   大殿之外,嘈杂脚步声渐渐远去,只能听到山间啸啸风声。   大殿之内,灯火摇曳,宣木峰手指扶额,双眉紧蹙,鬓角的白发垂落,愈显凌乱。   良久,宣木峰轻叹一口气,从怀中掏出八角令牌,又从脖间勾出一根红绳。   红绳之上,挂着一串令牌,正是八派掌门令。   八枚钥匙插入八面锁眼,就听咔哒一声,盟主令八面分绽而开,显出金光灿灿的内壁,内壁之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宣木峰指腹轻触字迹,嘴唇蠕动:   “内入丹海,外吸露光,四掌赢天,心随大地,四时风凌游走,任督双脉凝霜——这最后一句,到底是何意……”   突然,灯火一闪,宣木峰鬓角银丝一荡,又归于平静。   宣木峰神色微动,缓缓抬眼,大殿中央,多出了一人。   流云青衣,霜骨如剑,静水黑眸,谪仙之貌。   “真是稀客啊。”宣木峰冷笑,合起盟主令。   “原来得到真盟主令的人是宣木掌门。” 尸天清哑音道。   “盟主令乃是长天盟盟主伍予知亲自送上九青山,江湖人人皆知。”   “那这八枚掌门令呢?想必是宣木掌门让西域第一巧匠沙贤余复制的仿品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今我已经名正言顺拥有盟主令,这等细枝末节之事,又有谁在意呢?”宣木峰笑道,“难道尸大侠来我九青山,就是为了见识见识真的盟主令?”   尸天清静静看着宣木峰良久,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手腕一转,那纸就如一片飞刀,倏然飞向了宣木峰。   宣木峰手指一探,夹住纸信,看了一眼纸上的字迹,微一挑眉:“这是什么?”   “往生盟的委托人记录,八月十七,宣木掌门雇往生盟杀害福源镖局总镖头郭瑜,九月初一,宣木掌门雇佣往生盟欲杀害梅山派掌门宋艾。”   宣木峰冷笑一声,将信纸随手一抛:“在下听说,往生盟已被灭门烧毁,什么都未剩下,尸大侠随便找了几张废纸,就想污蔑在下,这岂不是贻笑大方?”   “往生盟的记录,皆是以密文刻在令阁石板之上,灭门凶手未曾发现。”   宣木峰眉梢一抽:“密文,想不到尸大侠还懂往生盟的密文,莫不是,尸大侠这一身本事是从往生盟学的?”   尸天清顿了顿:“是尸某认识的人中有人能破解密文。”   “不知此人是谁?”   “不便相告。”   “哈哈哈哈——”宣木峰高笑,“尸天清,你这所谓的往生盟记录根本就是胡编的吧,你是不是看着我当了武林盟主,心中不忿,所以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污蔑本盟主啊?”   尸天清猛然抬眼,眉目凌厉。   宣木峰眉眼俱笑,起身走下高阶,站到尸天清面前:“想想也是,尸天清尸大侠,年少英俊,剑术高超,又有敛风楼做后盾,在江湖之上风头正劲,本来那日武林大会之上,若是尸大侠的武功能再高一点点,或许斩杀怀梦的就不是我而是尸大侠你了,那么,夺得武林盟主的就不是我,也是尸大侠你了。”   尸天清双目一蹙,全身涌起冰冷剑意。   宣木峰笑意更胜:“尸天清,被人踩在脚下的滋味——如何?”   “宣木掌门此言何意?”尸天清声凝如冰。   “尹天清,事到如今,你又何必装傻?!”宣木峰骤然大喝,“你自小就将我踩在脚下,如今,我好不容易翻身,你竟是还不肯放过我,还要来迫害与我?!”   “师兄,你——”   “莫要叫我师兄!你这个天煞孤星!”宣木峰怒吼,“我早就受够了你们这对道貌岸然的师徒,明明我才是九青派的掌门,可江湖上却只知无尤散人,明明我才是九青派的嫡系传人,可无尤散人那个老不死的,却将九青的秘传剑法只传了你,三玄奉天明明是九青掌门的秘技,可是六十年、整整六十年,都不曾传给我!”   “三玄奉天的剑法心诀,就在九青剑阁之内,是你天赋不到,参悟不能。”尸天清冷声道。   “狗屁!明明是你们瞒着我,瞒着我修炼了九青的秘传心法!”宣木峰双目赤红,如同坠魔,“无尤散人那个老匹夫,我好容易盼着他死了,本想着终于能扬眉吐气,结果,他又养出你这么一个徒弟,一个貌若天仙、剑法超群的徒弟,我就知道,他一直不忿我夺了他九青掌门之位,所以,他才养了你,让你踩在我的头上,让我一辈子都提心吊胆,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心安。”   “住口!不许你诬蔑师父!”尸天清青衣爆旋,荡出一道凌厉剑风。   宣木峰长袖一震,呼啸空波和尸天清的剑风凌空一撞,竟是互相抵消了。   尸天清悚然大惊。   “怎么,吃惊了?”宣木峰掸了掸衣袖,“你该不会还以为,我是以前的宣木峰吧?”   尸天清定定看了宣木峰一眼:“你的内功,是盟主令里的内功心法?”   “武林盟主用盟主令的功夫,有何不对?”   “这等功力——绝非数月之功,你修炼此功定然已超过两年——”尸天清提声,“你在三年前,就已经得到了真的盟主令,修炼了这套功法?”   宣木峰挑眉,没做声。   尸天清容色沉凝,眸光剧颤,语速变得飞快:“你早就习得了上乘功法,却一直隐而不露,就是为了在武林大会最后一日,一鸣惊人,夺得武林盟主之位,真正利用宋艾的人是你,怀梦仙子也只是你的踏脚石!”   宣木峰笑出了声:“师弟果然聪慧,那不如再猜一猜,宋艾为何要帮我?”   尸天清面色青白:“因为——因为你帮他得到了梅山派的掌门。”   “哈哈哈哈哈,说的好,说的好。”宣木峰鼓掌大笑,“没错,若非是我,宋艾一个普通弟子,怎么可能斗过武腾飞和林邑,得了掌门之位?”   “齐鸿鸣也是被你利用?!”   “算不上吧。”宣木峰摇头,“他和林邑勾结在先杀了武腾飞,想要让九青和梅山成结盟之势——”   说到这,宣木峰扯出狞笑:“说起来,这齐鸿鸣可比你聪明多了,他明明是一个剑术天才,却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庸才,在我眼皮子底下瞒了这么多年,可惜最后还是被我发现了——说到这,还要感谢师弟你啊,若非是你下山,杜芊溪怎会钟情与你,若非她钟情与你,齐鸿鸣又怎会因妒失手错杀了人,若非他错手,他又怎会狗急跳墙想出以三玄奉天嫁祸于你,他以为他瞒的天衣无缝,可是却不知,那一天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的三玄奉天比尹天清的三玄奉天,差的太多了。”   尸天清喉结乱滚,全身发抖,死死瞪着宣木峰,眸色赤红。   “师弟,你可知那日,我看到你提着剑,站在杜芊溪尸体旁边的时候,我有多高兴,高兴的甚至留了齐鸿鸣一命,毕竟,像这么好用又聪明的弟子,十分难得。若非他之后做了一件蠢事——”宣木峰突然一顿,“啊,说到这,还忘了一件事——师弟,你可知我为何要用九龙焚心鞭毁去你的武功?”   尸天清神色一凛。   “因为我在鞭子上沾了殇魂蛊啊,这样,你就可以尝一尝我的痛苦,那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无法翻身,被人踩在脚下的痛苦,用火炭毁去你的嗓子,让你尝一尝这种有苦无人可诉的痛苦,哈哈哈哈……”宣木峰得意大笑。   尸天清微微敛目,暗吸一口气:“你杀了齐鸿鸣,是因为殇魂蛊之事败露了?”   宣木峰冷笑一声:“他怎么会知道殇魂蛊,他还不配!他死,只是因为他瞒着我——他瞒着我,他是个练剑的天才。”   尸天清双眼崩裂,血丝满眸:“他是你的嫡传弟子,青出于蓝,你应该高兴才是。”   “我不高兴,我为什么要高兴?”宣木峰厉喝,“我一辈子都被无尤散人踩在脚下,他死了,又来了一个尹天清,好容易把尹天清送走了,又来了一个齐鸿鸣,我不服,我宣木峰不服,为何我就要一直屈居人下?!我宣木峰发誓,所有将我踩在脚下的人,都要死、全部都要死!哈哈哈哈——”   张狂笑声中,尸天清慢慢闭眼,眼角两抹殷红残血,痛入心扉。   “九青历代祖师在上,若是看到九青派变成如此模样,该如何失望!”   “失望?!”宣木峰豁然大吼,“如今我宣木峰剑术内功精绝天下,还荣升武林盟主,九青派百年来,就属此时最为荣耀,历代祖师当以我九青为荣,以我宣木峰为荣!”   尸天清攥紧手指:“那怀梦仙子,是受你利用?!还是受你威胁?!”   “怀梦仙子——”宣木峰笑容一停,“那般恃才傲物的女人,威胁根本没用,她是自愿的,天下的女人都是一样,为了情之一字,就变成了瞎子,傻子、疯子——”   尸天清猝然睁眼,满面震惊。   “怎么,师弟不信?”宣木峰轻笑,“是啊,我也不信,可天底下,偏偏有这样的人,由不得你不信。”   说到这,宣木峰长吁一口气,捋了捋袖口:“行了,师弟想知道的都知道了,我们也该做个了断了。”   尸天清长睫轻颤,高擎鹤吟宝剑:“是该做个了断了。宣木掌门,你的武林盟主是偷来的,该还给天下人了。”   宣木峰似笑非笑看着尸天清:“尹天清,你以为我还是之前的宣木峰吗?我能如此与你推心置腹,当然是不准备让你活着离开。”   “宣木掌门的功力的确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但怕是还拦不住尸天清,更何况——”尸天清眸光闪动,“隔墙有耳。”   “尹天清,你莫要故作神秘,我如今耳力惊人,这方圆十里之内,除了你我,一个人都没有,谈什么隔墙有耳?”   “是吗?”尸天清突然笑了,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枚镶银画金的黑鸡蛋。   一瞬死寂。   宣木峰双眼豁然崩圆:“这、这个是——”   “千机蛋!”   话音刚起,尸天清已经身化流风,倏然冲破大门,飞向了茫茫九青山脉。   “啊啊啊啊!”宣木峰嘶吼大叫,剑气如黑旋魔风,紧追而去。   二人一前一后,快如闪电,十里距离瞬息就至,到了崔灿峰风上。   “尹天清!”   宣木峰嘶吼之声响彻整座九青山,剑锋狂卷漫天阴云铺天盖下。   尸天清狂奔身形倏然一转,长剑灿然出鞘,划出一片皎月之光。   两道剑风凌空一撞,激起恐怖的音波呼啸,将满山树林震起涛涛波浪。   “怎么回事!”   “半夜三更的,谁打架?!”   崔灿峰上所有九青弟子和拜山江湖客连衣服都顾不得穿,就冲了出来,待出屋一看,顿时都傻眼了。   墨色天空之下,茫茫林海之上,一明一暗两道剑光缠斗一处,震天动地。   突然,就见一红一藕两道身形腾空加入战圈,四人缠斗一处。   “那、那是宣木盟主?!”   “尸天清大侠?”   “敛风楼舒楼主?”   “临清派的炽陌?!”   “他们四个怎么打起来了?!”   众人正看得莫名其妙,又见一个黑衣男子冲入站圈,不过一瞬,又折返飙回,落到了崔灿峰顶华景舍屋檐之上。   “来了!”   就听一声大喝,一个碧衣公子,一个莲衣姑娘,一个灰衣小童同时跳上屋脊,外加那个黑衣男子四人,每人肩上都扛起一个巨大的木质喇叭。   一剪紫衣扶摇而上,腰间金带灿然变幻,从黑衣青年手指抓过一个黑鸡蛋,插在了金色石板之上。   “宣木盟主告白大会正式开始!”   郝瑟大喝一声,狠狠按下回车键。   霎时间,放大数倍的宣木峰嗓音响彻整座九青山。   【师弟果然聪慧,那不如再猜一猜,宋艾为何要帮我?】   【因为——因为你帮他得到了梅山派的掌门。】   【没错,一年前,若非是我,宋艾一个弟子,怎么可能斗过武腾飞和林邑,得了掌门之位?】   【齐鸿鸣……】   ……   茫茫山林间,回荡着宣木峰和尸天清之前的对话,字字清晰,句句震撼。   “啊啊啊啊!”宣木峰狂叫如癫,身形急转,黑龙旋风豁然杀向屋顶的郝瑟。   青、藕、红三色身影瞬间飙至,再次和宣木峰缠斗,纵使宣木峰用尽全力,也无法靠近郝瑟半分。   所有人都惊呆了,呆呆傻傻听着那回荡在天地间的声音,听着那武林大会中的阴谋,还有几年前字字滴血的真相。   【所有将我踩在脚下的人,都要死,全部都要死!哈哈哈哈——】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   九青九峰一片死寂,只留呼啸山风割裂面皮,刺骨寒凉。   激斗的四人猝然分开,分立四棵古树树尖。   尸天清容色沉凝,舒珞全身发抖,炽陌瞳燃血红,宣木峰眸光涣散,手中青鸾剑狂抖不止。   屋脊之上的郝瑟身形剧颤,文京墨等人怒火冲天。   “尹天清!”宣木峰狂吼大叫,身形一跃而起,黑色剑光突然收束,逆冲云霄,瞬间化为三重剑刃,带着霸道无比的杀戮之意,盖向了尸天清。   “尸大侠小心!”众人悚然惊呼。   尸天清静静立在原地,眸色悲凉,横擎长剑,那一瞬间,整个天空的星色一暗,似乎天地间所有的光芒都被吸入了三尺青锋之中,蓦然,手臂一震,反撩而上,剑锋幻化出九耀银光,刺透夜空,将那三重剑影打散了。   “噗——”宣木峰口喷鲜血,从半空重重落在了地上。   流云青衫无声静落,黑眸如水,凝色无音。   众人慢慢上前,将宣木峰、尸天清等人围在中央。   郝瑟提起一个巨大喇叭,对着宣木峰厉声大喝:“宣木峰,你的口供字字俱在,天下英雄听得一清二楚,还不俯首认罪!”   那声音,犹如震撼天地的神明之音,荡魂摄魄,也震醒了所有人。   霎时间,泼天骂声喷泄而出。   “无耻小人!”   “卑鄙无耻!”   “天下竟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杀了他!杀了他!”   “千刀万剐!”   “九青派,都是卑鄙无耻之徒!”   滔天怒意之中,一众九青弟子泪流满面,齐齐跪地匍匐,许子鹭、薛槿之五人愣愣跪地,满面呆滞。   宣木峰跪地吐血,抬头死死瞪着尸天清:“尹天清,你现在高兴了,你毁了九青,你亲手毁了九青!”   尸天清身姿如剑,青衫随风呼啸狂舞,绝美容颜上并无半点表情,唯有一双眸子,如溢满月光的寒泉,点点颤颤,一触即碎。   “毁了九青的是你,宣木峰!”舒珞上前一步,眉眼凌厉,“你的所作所为,皆是咎由自取,怪不得他人!”   “胡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九青的百年基业!”宣木峰大吼。   “狗屁,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为了你丑陋的嫉妒之心,为了你那可笑的功名利禄!”郝瑟提声大吼,“你当大家都是聋子吗,你字字句句,可曾有一句为江湖着想,可曾有一句为九青基业着想,可曾有一句为你的弟子着想,可曾有一分一毫为你的师弟尹天清着想?!”   说到最后,郝瑟已经带上了哭腔,全身剧烈发抖。   四周静了下来,九青弟子跪地叩首,再也不敢看那一抹飘零青衣,一众江湖客移开目光,再不忍看那青衫剑客眼中的清澈水光。   “我尹天清——”平静哑音缓缓响起,“以无尤散人嫡传弟子身份宣布,九青派第六十八代掌门宣木峰,为害弟子,祸及武林,丧德败行,为九青派门规所不容,今日废其武功,逐出九青,永生不得踏入九青山半步!”   宣木峰猛然抬眼:“尹天清,你敢——”   “咔!”修长手指点在了宣木峰心口。   青衣震荡,劲力涌入指尖,刺入宣木峰命门大穴。   宣木峰面色一青,喷出一口黑血,重重扑倒在地,急速喘气。   尸天清慢慢收起手指,嘴角溢出了一缕红线。   “尸兄!”   “尸大侠!”   “微霜!”   众人大惊。   尸天清抬手,示意大家不必在意,吸了口气:“尹天清身为宣木峰师弟,监督掌门不利,未能保护九青百年基业,未能保护九青弟子,愧对九青,愧对天下英雄,此后,若天下英雄对九青有忿,尽可来寻尹天清,尹天清绝不推辞。宣木峰所作所为,九青弟子一无所知,还望诸位英雄,莫要牵连无辜。”   言罢,抬眼,清澈如水的眸子,静静扫过众人,最后在九青弟子身上顿了顿,长揖到地。   郝瑟等人大惊失色,迅速围了过去。   “诸位,此乃尹天清和九青之事,还望诸位莫要插手。”尸天清保持着作揖的姿势,一动不动。   郝瑟豁然转身,将尸天清挡在身后,死死盯着围观众江湖客。   身侧,文京墨狐眼长眯,炽陌眸光如火,流曦身涌血腥,南烛捏紧药弹,莲心眸泛冷色。   “尹天清的事舒某可以不管,可尸天清的事,敛风楼绝不会袖手旁观。”舒珞上前一步,言冷入骨。   尸天清身形微微一震。   众人这才恍然回神,忙摆手道:   “不不不!尸大侠,言重了!”   “我们又不是部分青红皂白的小人!”   “对对,我们不会怪九青弟子的。”   “都是宣木峰一人所为。”   “以后若有人因为这个找九青派的麻烦,我第一个不饶他!”   “对!我们可不能做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   “江湖男儿,说一不二!”   “师叔——”九青一众弟子跪地叩首,泪流满面。   尸天清面色微缓,再次看向宣木峰:“宣木峰,出了九青地界,你的性命,与九青再无半点关系。”   “为何不杀了我?为何不杀我?!”宣木峰趴地狂吼,“你不杀我,终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尸天清猛一闭眼。   “滚!”炽陌大怒,一脚踹在宣木峰头顶,流曦提着宣木峰狂奔下山。   众江湖客互望一言,纷纷拱手告辞,紧追流曦而去,看那表情神色,怕是宣木峰一出九青地界,就会被千刀万剐。   一时间,整座崔灿峰上,就只剩了尸天清、郝瑟一众,还有一众九青弟子。   “微霜——”舒珞一脸不赞同看了尸天清一眼。   “多谢琭言。”尸天清正色抱拳,顿了顿,又转头望向郝瑟,双目微红,“阿瑟——对不起……”   “对不起个啥子鬼啊,你没有对不起谁啊……”郝瑟扭头。   尸天清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却苦涩得令人心痛。   “文公子,这是——”宛连心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双手插袖,双眼狠眯,不发一言。南烛眉头皱成一个疙瘩。   炽陌扫了一圈跪地哭泣的九青弟子,咬牙:“好一堆烂摊子……”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大家都猜到了   宣木峰同志就是个变态   但,只是个中级变态   以上! 第193章 二十一回 暗室揭秘连血雨 辞别九青再启程   十日后,尘埃落定。   敛风楼一夜之间便将宣木峰的恶行传遍江湖, 同时也告知天下, 宣木峰被无尤散人的弟子尹天清废去武功,逐出九青, 此人与九青再无瓜葛。   此消息一出,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敛风楼这就是明目张胆要为九青派做后台,当然,这也在意料之内, 毕竟如今江湖人人皆知, 九青尹天清和九天杀仙尸天清根本就是同一人。   宣木峰一倒,武林盟主之位再次虚空。九青派委托敛风楼送还了盟主令,可惜的是, 盟主令在尸天清和宣木峰大战之时已被毁坏大半,刻在其中的功法秘籍早已无法辨认。大家对盟主令的兴趣消失了,至于武林盟主这个位置, 更是无人关心, 因为此时各大门派皆是伤筋动骨,自顾不暇, 唯有达成默契,暂时休养生息。一时间, 武林居然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和平期。   当然, 只是表面的和平。   一方面,各中小门派趁机扩大势力, 想要积极上位,另一方面,诸大门派虽伤筋动骨,但根基仍在。各方势力互相牵制,江湖面临重新洗牌。   而这势力旋涡的中心,就是九青派的动向。   所有人都在猜测,尹天清是否会接任九青掌门。   如果接任,且不说尹天清的武功剑术和敛风楼的背景,就看她身边那一众朋友,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此一来,九青派搞不好会再次成为武林巅峰。   虽然大家心里都明白,宣木峰所行之事和九青弟子关系不大,但若让九青派二次登上高位,恐怕也不是一件喜闻乐见的美事。   但更多的人则认为尹天清不会接任九青掌门,原因就是,这眼瞅半个月都快过去了,九青山上却是没有任何消息,显然是尹天清本人对掌门之位不感兴趣。   至于前任九青掌门宣木峰的去向,有人说,他在下九青山当夜就被砍死在乱刀之下;还有人说,他被一队神秘黑衣人救走了;更有人说,他不慎落入泥潭中淹死。众说纷纭,孰真孰假却是无人在意,因为此时、此人,根本不值一提。   *   “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九青崔灿峰华景舍内,郝瑟脑袋搁在桌边,唉声叹气,“想不到最后,还是要在这九青山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真是糟心啊……”   “小瑟不必太过忧心,微霜并未说要继任掌门之位。”舒珞一旁安慰道。   “尸兄当然不愿当掌门,可是尸兄素来心软,面对这一山孤苦伶仃的九青弟子,难道能放任不管?还有,如今九青山群龙无首,尸兄这么大一个香饽饽摆在眼前,他们能放手?”郝瑟叹气,“这都十好几天了,尸兄日日早出晚归,人影都见不到一个,以后这日子可怎么熬啊。你看连炽陌都受不了了,自己跑去什么寒潭钓鱼,三天都不回家。”   舒珞、莲心、流曦、南烛对视一眼,也同时叹了口气。   “文书生,你赶紧支个招啊,别总看你那本破书了。”郝瑟敲桌子,“话说这本到底是什么书,让你看得如痴如醉的?”   “不是书,是记录册。”文京墨放下书册道,“小生让流曦将这几年往生盟的记录全部翻译了出来。”   “诶?文书生你看这个有啥子用?”郝瑟问道。   其余几人也是一脸好奇。   “小生发现几处记录很是有趣——”文京墨指了指册子,“比如这条,成化十五年八月初七,乐安镇,目标尸天清,酬金一千金,委托人,圭月日木。”   “果然乐安镇追杀尸兄的人就是宣木峰。”郝瑟咬牙。   “还有一条,自成化十五年七月开始,每隔三个月,宣木峰都会委托往生盟去做一件怪事。”   “怪事?往生盟不是只接杀人的买卖吗?”   “怪就怪在,不是杀人,而是送钱,而且是——”文京墨挑眉,“给福源镖局的郭瑜送钱。”   “难道郭瑜被宣木峰包养了不成?”郝瑟惊呼。   众人:“……”   “你应该说,他们二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文京墨扶额。   “鬼才知道有什么交易嘞……”郝瑟嘀咕。   “不过最奇怪的是——”文京墨前翻了几页,“本该有的记录,却是没有——比如越啬寨。”   “文书生你是不是傻了,屠杀越啬寨的不是宣木峰,是齐鸿鸣。”   “不,我是说黄二壮。”文京墨抬眼。   众人一静。   “黄二壮?”郝瑟蹙眉,“你是说黄二壮遇到的那个往生盟杀手,此处没有记录?”   文京墨点头。   “或许那个杀手只是路过的?”莲心问道。   “不会,往生盟杀手若无任务,不会出黄泉洞。”流曦道。   “嗯——?”郝瑟摸下巴。   “而且,武林大会时,追杀黄二壮的往生盟杀手,也没有记录。”   “诶?!”郝瑟大惊。   “这是为何?”舒珞诧异。   “如果,这两次的杀手都是同一人,那就说的过去了。”文京墨道。   “文书生你的意思是说,这两次都是同一拨人,或者、是同一个人假冒往生盟的杀手行事?”   “甚有可能。”   “福源镖局……黄二壮……难道——”郝瑟道,“是因为尹天清的那一趟镖?”   “难道托镖之人,就是宣木峰?!”舒珞慢慢摇着折扇,“假扮往生盟杀手的人,也是他?”   郝瑟摇头:“如果真是宣木峰,那他为何还要令齐鸿鸣去屠了整个越啬寨,追杀尹天清,这岂不是前后矛盾?!”   “也许——齐鸿鸣屠寨不是宣木峰的意思?”文京墨推测。   “可是他后来还雇佣往生盟追杀尸兄,分明就是想让我们死。”郝瑟强调。   众人沉默。   舒珞想了想,又道:“有一点很奇怪,从越啬寨被屠到往生盟杀至乐安镇,中间间隔数月,为何要隔这么久?”   “且慢,”文京墨猛然提声,“郝兄,你可还记得,往生盟是何时来的?”   “文书生你刚刚不是说了吗,八月初七。”   “不,小生的意思是——”文京墨眯眼,“是尸兄杀了堕仙之后。”   郝瑟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杀堕仙之时,尸兄第一次用了三玄奉天!”   “会不会是这样,宣木峰去越啬寨寻尹天清之时,错以为尹天清已死,所以才一直毫无动作。”文京墨道,“可后来,尸兄用了三玄奉天,暴露了尹天清的身份,方才引来了杀手。”   “所以文书生你的推论是——宣木峰刚开始要尹天清活着,是因为要将尹天清作为礼物送给某人,不料尹天清却死了,然后,几个月后,宣木峰发现尹天清居然还活着,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要杀了尹天清?”郝瑟瞪眼,“这还是前后矛盾啊!”   文京墨慢慢拨动珠盘:“或许——在这几月之间,发生一些事,迫使宣木峰必须让尹天清死?”   “啊啊啊啊,越分析越糊涂!”郝瑟狂抓头发,“这种变态的想法,我等正常人实在无法参悟!”   文京墨、舒珞双双沉吟不语。   旁听的流曦、菀莲心也是一头雾水。   “话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当时的尹天清,武功尽失,容貌已毁,就连嗓子都烫坏了,还有什么价值被当做礼物送人?”南烛突然冒出一句,“接礼的人,为何要收这样一个废人?”   众人一惊,面面相觑。   “是啊,图啥啊?”郝瑟一头雾水。   “鬼才知道。”文京墨叹气。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   “咕咕咕——”   突然,一只白鸽扑棱扑棱飞入落桌,鸽腿上绑着细小蓝竹。   舒珞取下风竹信匆匆阅罢,眉头先是一松,又是一紧。   “什么消息?”郝瑟问道。   “孟三石和黄二壮已抵达二位前辈的秘谷,调养身体,准备祛除殇魂蛊毒。”   “那就好。”郝瑟长吁一口气。   “还有一条消息。”舒珞抬眼,一脸不可思议:“蓬莱岛怀梦仙子的尸身不见了。”   “诶?!”   *   幽暗石室,灯火诡摇。   两名黑衣人拖着一人走入暗室,狠狠压在地上。   跪地之人,衣衫褴褛,满头白发,全身发颤,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地面,汗滴如豆,正是前任武林盟主宣木峰。   前方,是一双黑色的皮靴,靴面一尘不染,泛着皮革特有的光泽。   靴子的主人正坐在太师椅上,身着金翅墨色锦衣,头戴黑冠,上半张脸覆着玉石面具,只露出造型优美的红唇。   “特使,人到了。”屋内十余名黑衣人跪地道。   “从哪找到的?”   “回特使,是从一帮土匪手里救回来的。”   “善后如何?”   “干净,无活口。”   “嗯~”   最后的声音,带上了一种特有的妖媚尾音。   “多谢特使,多谢特使救命之恩!”宣木峰叩首高呼。   “你可知本特使为何要救你?”   “定是特使念在宣木峰对都督忠心耿耿,所以才救了属下——”   “本特使带你回来,是要问你一个问题。”   “属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特使顿了顿,声线猝然拔高:“你为何私用殇魂蛊?!”   宣木峰全身剧烈一震,匍匐在地,脑袋撞地咚咚作响:“特使饶命!特使饶命!我、我那日也是一时怒气攻心,鬼迷心窍,才、才在那个山匪身上用了殇魂蛊——”   “谁问你那山贼了,本使问的是尹天清!”   “尹天清?”宣木峰一愣,抬头,哆嗦道,“尹天清身上的殇魂蛊,是属下遵照特使的命令下的啊!”   !!!   万寂无声。   黑衣特使仿若在一瞬间变为枯木,全身僵硬,连呼吸都消失了。   “特、特使?”宣木峰冷汗淋漓。   良久,特使声音再次响起,冷如寒冰:   “本使何时命令过你——”   声音到此处,戛然而止。   玉石面具下的红唇一颤:“蝉幽……”   宣木峰迅速扑地:“五年前,属下初归特使麾下之时,特使命属下在江湖上寻找能制成蝉幽的奇人,可这等百年一见的练武奇才,又能在因缘际会下习得精深武功、洗涤筋脉之人,天下本就凤毛麟角,属下找了数年,也只在九青寻得一人。”   “那人是——尹天清?!”   “正是此人!”宣木峰叩首,“属下自知蝉幽事关重大,一直谨慎行事。彼时无尤散人在世,属下不敢贸然将蝉幽之事告知特使,生怕都督空欢喜一场,后来无尤散人离世,属下总算寻到机会废了尹天清的武功,用特使赐给属下的殇魂蛊封了他的精血,做成蝉幽送与特使,岂料、岂料在半路竟然出了岔子……”   特使慢慢阖眼,玉石面具泛出冰森冷芒。   “蝉幽已经被劫走后,天兴镖局六位镖师前来禀报,可是当时、当时属下蒙特使赐盟主令,不敢怠慢,已经闭关修习,所以这消息被齐鸿鸣得了去,未曾想那齐鸿鸣居然擅做主张屠了那个寨子,蝉幽也……不知所踪……”   特使眼睫一动,缓缓开启:“三年前,你分明送来了一枚蝉幽,都督还说用着甚好,还特意恩准将用完的躯壳送了回去。”   “那、那枚蝉幽是天兴镖局总镖头应白,当、当时是……属下以为禅幽死了,怕、怕特使怪罪,一时情急,才和福源镖局的郭瑜合计绑了应白,做成新的蝉幽,只是此枚蝉幽的效果怕是大大不如尹天清……”   “……你是怕替换蝉幽一事败露,才雇佣往生盟追杀尸天清——”   “属下、属下也是不想连累特使被都督责罚,才、才出此下策……”宣木峰头顶狂叩地面,“只要特使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定然会将尸天清再次做成蝉幽赠予都督,助都督完成旷世奇功!”   “呵呵……哈哈哈哈哈……”   突然,特使大笑起来,那笑声诡异至极,若哭若泣,若嘶若吼,听得人毛骨悚然。   “滴答!”一滴血坠落地面。   宣木峰就保持着匍匐跪地的姿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耳朵、鼻子、手指,一件一件从身体分离,落在地面,猝然、视线裂为数片,映出漫天殷红的彼岸花——   碎尸万段,血浇满室。   “特、特使大人息怒!”暗室内众黑衣人同时跪地,全身发抖。   “你们——都听到了?”   众人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这句话的含义,眼前视线就被分割成了无数的碎片,散落满天。   “噗——咔咔咔——”   红潮狂喷,胳膊、四肢、心脏、肝肺碎成无数肉块,和着血水泼天而下,在地面汇聚成猩红血溪,没过一尘不染的皮靴。   特使孤身静坐血雨尸块之中,一袭黑衣被血雨浸透,显得那黑愈发浓稠。   也不知过了多久,特使才慢慢起身,走出暗门,来到阳光之下。   门外,万里无云,天高气朗,金色阳光照在血红色卷发上,将滴落的血浆镀上了玲珑光华。   黑衣特使头颈高昂,沐浴阳光,慢慢抬手揭开面具,露出麦色肌肤,妖冶容颜,和一双冰蓝色的瞳眸。   “炽陌啊——你从小就是这个毛病不好,一杀起人来,就管不住自己。”   前方花园行来一人,绯红长袍,肤白如瓷,五官精致,正是临清掌门杭玥。   “炽陌见过掌门。”炽陌单膝跪地,头颅低垂。   “宣木峰死了?”   “是。”   “你抓他回来,是想问什么?”   “属下是——”   “罢了,随你高兴就好。”杭玥叹了口气,“这个宣木峰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若按我的计划行事,这武林盟主还能多做几年,可仅因为怕往生盟泄露身份,他竟将往生盟灭门,结果却招来了祸事。”   “掌门说的是,此人不堪大用。”   “往生盟毁了也就罢了,反正是那人留下的垃圾,只是可惜了这好好一个江湖,如今弄得支离破碎,群龙无首,真是让人闹心。”   “属下倒是以为,如今正是临清派崛起之时。”   “炽陌你还是年轻气盛不够稳重,我就是怕太过冒进,方才推了一个九青傀儡上台,岂料——唉……”   “掌门高瞻远瞩,炽陌远不能及。”   “行了行了,拍马屁的话就免了。说说正事,炽陌,你跟在尸天清身边这么久,可曾打探到天人的消息?”   “属下无能,毫无头绪。”   “罢了,此事也急不得,如今放眼江湖,唯有这个尸天清最神似天人,只要你跟在他的身边,不愁那人不出现。”   “属下遵命。”   “好了,去吧。”   “是。”   炽陌起身,恭敬抱拳,慢慢后退。   杭玥看着炽陌滴血的卷发,微一挑眉:“默一。”   炽陌身形剧烈一震,抬眼一瞬,又慌乱垂下眼睫:“主人,请吩咐!”   杭玥轻轻笑了起来:“你变了,变得——有‘心’了。”   “属下不敢!”炽陌跪地。   “有心,也没什么不好。”杭玥叹气,“去吧。”   “属下告退!”   炽陌飞速后移数步,身形一闪,原地消失。   杭玥静静看着炽陌消失方向良久,抖袍转身,沿着花园小道穿过长廊,来到一间厢房之前,推开而入。   屋内,立着精美的屏风,摆着华丽的梳妆台,挂着透明的丝幔,随风摇曳,仿若仙境,一看就是女子闺房。   杭玥放轻脚步走入内室,撩起床幔,落座床边,眸光幽幽望着床上之人。   那是一名冷艳无双的女子,身着湘色长裙,双目紧闭,肤色粉红,呼吸皆无,嘴角挂着温柔笑意,正是怀梦仙子。   杭玥眸光渐柔,握住怀梦仙子的手,轻声道:“云隐门虽然毁了你送给我的归虚鼎,罪无可恕,但还算有可取之处,你看这虞美人,果然是保存肉身的圣品,梦儿你依旧是这么漂亮。”   “可惜梦儿你最后为我铺的这步棋,终究还是没能走到最后。”   “不过,那个坏事的宣木峰已经被默一杀了——唉,孩子大了,心里想些什么,我真是不知道了。默一从小就是最听话的,如今,也有心事瞒着我了——”杭玥叹气,慢慢挽起怀梦仙子的衣袖,微一蹙眉。   凝脂一般的肌肤上,出现了一个指肚大小的腐洞,里面竟然已生了蛆虫,白胖的虫身一拱一拱。   杭玥眼中划过一道水光,从床边木匣里取出钩针,小心挑出蛆虫,又取出药粉,细细盖住腐洞,拉下袖口,再次握紧怀梦仙子的手。   “梦儿,是我害了你,若非是我给你的那枚仙丹,你的病也不会这么快就——你对我,痴心错付,我一个……一个——又能给你什么?”杭玥苦涩摇头,吸了口气,“梦儿,你放心,我定会为你报仇,只要有尸天清在,他一定会出现——”   说到最后一句,杭玥眸光一冷,全身溢出血腥杀意:“李、孜、省!”   *   九青九峰苍蓝雪,凌霄风冷心头惊。   九青碧苍殿内,薛槿之站在高阶之下,定定看着台上的掌门宝座,眸光黯淡。   “吱呀——”大门开启,四道人影走入大殿,排在薛槿之身后,正是九青仅剩的四名入室弟子,许子鹭、戴笙、于雁归和季维君。   薛槿之慢慢闭眼:“二师兄,四师弟、五师弟、六师弟,我真的可以吗?”   许子鹭轻叹一口气:“三师妹,你是如今九青弟子中剑术天赋最高之人,若说有人能撑起九青派,也只有你了。”   身后三人同时颔首。   “是啊,三师姐,莫要推辞了。”   “三师姐,只有你了。”   “我们几个,真的不行啊。”   “若有可能——”薛槿之慢慢睁眼,眸中莹光流转,又慢慢摇了摇头,“不,尹师叔为九青做的已经够多了,尸天清不应再困在这小小的九青山,九青弟子也是时候自己走剩下的路了……”   身后四人眼眶泛红,慢慢点了一下头。   薛槿之长吸一口气,猛然转身,柳眉飞鬓,眸亮坚定,抱拳沉声道:“如此,薛槿之就当仁不让了!”   “是!”   许子鹭等人齐齐躬身,正色抱拳。   *   枫叶染霜,漫天血色。   茫茫九青山道上,绯色红衣若幽魂一抹,飘飘前行。   干枯的咖色卷发之下,是一双失了焦距的冰蓝眸子,平日里轻灵无声的脚步,此时却是重俞千金。   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是是有意还是无意,最终还是回到了华景舍的门前,目光就如被被牵了线一般,穿过人群落在了屋内那一抹青影之上。   黑发如瀑,眸光如水,干净的仿若天地初生时的第一抹月光。   炽陌眸光剧烈一颤,收回目光,后退两步,藏在重重树影之下。   “什么?!九青派选出的下一任的掌门是薛槿之?!”   一道大嗓门传出,带着阳光般的热度,正是郝瑟的声音。   炽陌身形一抖,又向阴影处缩了缩。   “九青派真选了一名女子做掌门?”舒珞的声音。   “女子又如何?薛师侄乃是派中九青剑法造诣最高之人,且德性高洁,深得派中弟子爱戴,自然是最佳人选。”   “哇,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的发展。”   “微霜,难道他们就没说过让你——”   “几位师侄从未说过。”哑音带上了笑意。   炽陌眼睫一动,抬眸看向屋内。   谪仙般的青年在笑,笑得那么干净,笑得令人心头发涩。   “千竹、琭言、流曦、宛姑娘,薛师侄接任掌门还有许多琐碎事项,怕还需诸位帮忙。”   “小生幸甚。”   “一切听凭尸公子(公子)吩咐。”   “微霜尽管说。”   “诶诶,那我呢?我做什么?”   “郝兄,你不添乱就不错了!”   “文书生!”   “阿瑟不若想想,下了九青山后我们要去何处?”   “没错,小瑟身为老大,自然要好好规划一番。”   “额——行吧。”   “郝瑟你也太好骗了吧。”   “小屁孩,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那就请诸位随尸某去一趟碧苍殿。”   “好。”   众人起身,浩浩荡荡出了华景舍。   炽陌迅速躲离,待众人远去,又在原地待了许久,才走回华景舍。   屋内,只剩郝瑟一人蹲在桌前研究地图,口中嘟嘟囔囔:“去哪玩好呢——”   炽陌迈步而入,坐在了郝瑟对面。   “哎呦卧槽,炽陌你吓死活人啊!”郝瑟扶着胸口大叫。   炽陌嘴巴动了动,开口,嗓音干涩:“是你胆子小。”   “炽陌,你怎么这般脸色?被鬼附身了?”郝瑟一怔。   “湖边太冷,没睡好。”炽陌移开目光。   郝瑟盯着炽陌侧脸,神色渐凝:“炽陌,你有事瞒着我们。”   炽陌眸光一闪,垂眼:“没有。”   “我知道了,定是因为你一条鱼都没钓上来,所以觉得没脸见人了吧,哈哈哈哈——”郝瑟嘲笑。   炽陌脸皮不禁一抽。   “好啦好啦,别闹别扭啦,都给你留着呢。”郝瑟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油乎乎的纸包,放在炽陌面前,“我估摸着你这两天就回来了,这是尸兄早上才烤好的鱼干,赶紧吃两口,瞧瞧你这营养不良的造型,简直拉低我郝大侠队伍的整体颜值。”   炽陌愣愣看着那金黄色的烤鱼:“这是……天清美人烤的?”   “废话,除了尸兄,还有谁烤的鱼能吃?”   “是啊……除了他,还有谁……”   炽陌抓起烤鱼啃下一口,熟悉鲜美的滋味入口即化,顺着喉头钻入心头,喷香满胸。   炽陌骤然闭眼,硬憋回眼中的酸苦液体。   “不用这么夸张吧?”郝瑟一脸惊悚,“以后炽陌你还是跟着我们混吧,瞧你出去才几天,咋就把自己作成这幅惨样了?”   炽陌睁眼,唇瓣勾起:“好啊,以后我就跟着你们,白吃白喝。”   “想都不要想!出去赚钱!赚不回来银子,就去卖身!”   “做梦~”   “炽陌,你这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郝瑟拍案而起。   炽陌看着眼前精神奕奕的青年,笑出了声。   郝瑟,我终于知道了——   知道——有了心,是什么感觉……   可是,我宁愿——永远永远……都不知道……   *   十日后,九青山迎来了入冬第一场雪,也迎来了建派百年来的首位女掌门。   薛槿之继任掌门之日,大雪纷飞,将天地染成一片洁白,仿若将一切污秽都盖在了这晶莹纯白之下。   当日,江湖上只有四大山庄,四方镖局和长天盟送来了贺礼,其余门派,无论大小,仿若都无视了这场大典,但即便如此,九青一众弟子仍觉得荣耀万分。   因为,那一日,名震江湖的敛风楼少楼主舒珞、月下谪仙无双剑尸天清、巧夺天工千手怪郝瑟、鬼算书生文京墨、火衣旋风燎九州炽陌、飞掌煞手杀人冷流曦,及宛莲心和神医南烛悉数到场,如此阵容,比任何门派的贺礼都更令人激动。   大典第二日,尸天清一行就辞别九青,踏上了漫漫旅途,据说,是因为郝瑟少侠想去京城过年,赶时间。   至于真实理由嘛……   “仙人板板,可算是下山了,这大雪封山,每天三顿冻白菜,迟早营养不良!”   乡路上,马车内的郝瑟裹着貂皮披风,抱怨连连。   “可不是嘛,小郝这几日都清减了。”宛莲心满眼心疼,飞速给郝瑟嘴里填糕点。   “放心吧莲心,京城肯定有好多好吃的!”   “郝兄,你少吃一点,想想连老爷。”文京墨翻开一页书册。   “我怕什么,我有小南烛啊。”   “消渴症我也没辙。”南烛翻开一页医书,那动作频率,简直和文京墨一模一样。   “两个书呆子,没有共同语言。”郝瑟表示鄙夷,掀起车帘,“尸兄、舒公子、炽陌,你们吃不吃点心。”   “阿瑟你自己吃吧。”尸天清轻笑摇头。   舒珞骑在马上,脑袋随着马背一点一点。   “姓舒的又睡着了——”炽陌拉长嗓音。   郝瑟叹气,甩给尸天清一个棉斗篷。   “尸兄,给舒公子披上,免得着凉。”   尸天清摇头,策马走到舒珞马侧披好斗篷,又帮舒珞牵牢马缰,双马并列前行。   “文书生,要不咱们再买一辆马车吧,你看看舒公子,走路都能睡着了。”郝瑟申请。   文京墨叹了口气:“小生提了几次了,可舒公子偏坚持骑马。”   “干脆小南烛你偷偷用药将舒公子迷倒,让他好好睡一觉如何”   “谈何容易,舒大哥嗅觉较常人灵敏数倍,下药太难了。”南烛摇头。   “要不——试试檀香?”   “檀香?”   郝瑟连连点头。   “咳咳咳——”车外传来了舒珞的干咳。   “阿瑟——”尸天清无奈声线传入。   “啊哈哈哈,天气真不错啊~”郝瑟脑袋探出车窗,佯装观察天象。   尸天清抬头一看,露出笑意:“是啊,天气真不错。”   舒珞和炽陌顺着尸天清视线望去,但见天空万里无云,如水洗般碧蓝。   舒珞眸光转向郝瑟,微微笑道:“小瑟,还有三天路程,就到京城了。”   “哦哦哦!”郝瑟振臂欢呼。   炽陌看向尸天清:“到了京城,我要吃十条烤鱼。”   “好。”尸天清颔首。   舒珞、炽陌同时露出笑意,四眸倒映冬日天空,清澈又冰凉。   “新年好啊,新年好啊,新年就要抢红包——一个不够抢两个,两个不够抢五个~”   怪异变调歌声伴着嘚嘚马蹄声,冉冉飘向遥远天际。   作者有话要说:   接受尹天清作为礼物的人   谁想到了?   咩哈哈哈哈,墨兔叽翘尾巴得意中   那么,武林大会副本正式结束   从今天开始,墨兔叽开始闭关攒文   最后一个副本,大约要三十回,而且要收线,结尾,还有你们要的感情线   所以写起来非常非常慢   嘤嘤嘤   墨兔叽经过严密的计算   估计需要两个月以上才能完成   所以,同志们   七月再见吧   什么?两个多月时间太长了?!   嗯~~~要不,大家写写长评打发一下无聊的时光?!   咩哈哈哈哈   到时,墨兔叽攒够了兔品,大家也要攒够银子哦!   当然微博会时不时报告进度滴!   以上! 第十卷 副本九 :最后的副本 第194章 第一回 初入京城购宅邸 不拔一毛购鬼屋   腊月二十三,小年节。   北京城接连下了数日大雪, 将整座城池装扮的银装素裹。   时值年关, 虽然天气十分寒冷,但市集却依然热闹, 虽说年景不好, 市集上的货物单调了些, 不过常见的米面肉糖等皆有供货,小摊小贩们也都卯足了劲儿的吆喝,想在年关前将清一清库存, 免得货物积压到明年, 迎来一个坏兆头。   而对于京城的房介商们来说,这一年过得是愈发艰难,西厂猖狂, 朝局不稳,人人自危,除了那些当朝大官们, 就连富甲一方的商人也不再购买新园, 以免太过张扬被西厂盯上祸及自身,而对于普通的小百姓来说, 房介商手里的这些豪华院落,只怕是穷极一生也是买不起的。   如此一来, 积压的房源是愈来愈多, 房介商个个愁眉不展,要么, 随行就市将房子低价卖给那些大官大员,起码保本活命;要么,就凭一口丹田之气死撑,期望天下能掉下来个豪气冲天的大主顾买几座园子。   不过这种钱多人傻的二愣子,可不是说碰就能碰上的。   然而,天底下就是这般神奇的事儿,你越觉得不会有天下掉馅饼的美事儿,可还就偏偏让你遇上了。   *   城西坊琉璃厂东四轱辘街,为城内最有名的房牙聚集之处,共有十六家房牙馆,皆是私牙。如今正值年关之前,房牙的买卖可以说几乎进入了冰河期,大部分房牙都早早关门回家过年,唯有一家名为“华庭馆”的还在营业。   此时,已经临近晚膳时间,华庭馆的掌柜姚素却是丝毫没有关门意思,正指挥自己的小徒弟将店里最好最贵的园型图全部打包叠上马车,看样子是要去谈一场大买卖。   “师父,您拿这么多园图,用的着吗?”徒弟面瓜一边堆图卷,一边问道。   “你叫面瓜还真是个面瓜,你眼瞎啊,昨个儿来的那个小爷,一看就是个大主顾,这一单咱们要是做成了,以后三个月都不愁吃喝。”姚素一拍面瓜的脑袋道。   “大主顾?”面瓜瞪眼,“就昨天来的那个紫衣服的怪人,咋咋呼呼的,行吗?”   “你懂个屁,人家身上穿得可是鼎鼎有名的紫金靠,脚上的靴子都绣了金边,头顶簪子是上好的石榴红玉,还有人家腰上系着的,那全都是金灿灿的琥珀石!”   姚素揪着面瓜跳上马车,一甩缰绳:   “而且那位老板说了,让我们把全城最好最贵的园图都带上,出手就是五两的定金,这般豪爽的主儿,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一边催促马车顺着街道朝着内城前行,姚素一边对面瓜耳提面命,“一会儿到了地方,你机灵着点、嘴甜点,咱们这年能不能过好,就看这一桩买卖了。”   “是,师父。”面瓜连连点头,“还是师父有眼力!”   “嘿,那可不,想我姚素在这京城房牙界可不是白混的。”   “师父威武!”   “走着,驾!”   车轮卷着雪花滚滚而行,穿过正阳门一直向北,最后来到了丰城胡同京城最大的客栈“八来楼”前。   “哇,师父,我第一次来八来楼,好高好气派!”面瓜仰着脖子看着三层高的客栈,目瞪口呆。   “瞧瞧,能在这地方落脚的主儿,定然是了不得的贵人!”姚素愈发激动,从马车上提下两大摞图卷,和面瓜一人捧着一摞,喜气盈盈走进了客栈。   “哟,二位爷,里面请,是打尖儿还是吃饭啊?”客栈店小二迎了出来。   “小二,我们找人,是一姓郝的大爷请我们来的。”姚素道,“就住在八来楼的天字院。”   “天字院的郝大爷?”小二立时回过神来,   “快快快,里面请。”   小二一路小跑给二人领路,穿过前堂酒楼,沿着后院庭廊深入内院,一边走,一边打量姚素和面瓜的穿着打扮。   “二位可是房牙?”   “不瞒小二,在下正是华庭馆的掌柜。”   “又是为天字院的几位爷推荐园子的啊。”   “听小哥这意思,莫不是已经有人来过了?”   “不瞒你说,这天字院的贵客来我们八来楼不到十日,就见了七八个房牙了,秋实馆,春花馆两家最大的房牙馆都来过了。”   姚素和面瓜对视一眼,不禁紧张起来。   “这么多?”   “可惜,这几位爷眼界太高,一所园子都没看上。”小二连连摇头。   面瓜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道:“师父,秋实馆和春花馆可是京城地界上响当当的,他们的园子都看不上,咱们这儿的也拿不出手吧。”   “别涨他家志气灭自家威风!”姚素一巴掌拍在面瓜脑袋上,“咱们手上也有不少好园子,比起秋华馆的也不差!对了,放在内屋书架上那几卷园图你可带上了?”   “带了带了,我把整个书架上的图都带上了。”面瓜搓着脑袋道。   “其实吧,这园子主要还是看缘分,若是看对眼了,指不定就买了。”小二乐呵呵一转身,一指前面的小院,“到了。”   前方是一处颇为精致的小四合院,飞檐盖雪,腊梅出墙,门口挂着“天字一号”的小牌匾。   “多谢了。”姚素掏出几个铜板塞在小二手里。   “进去端着点,别吓着了。”小二嘿嘿一乐跑了。   留姚素和面瓜两个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师父,啥、啥啥意思?”面瓜狂吞口水。   “不怕,有师父在!”姚素整了整衣帽,拍了拍肩头的雪花,抱拳提声,“华庭馆掌柜姚素,应郝大爷之邀,特来送京城房园图。”   话音未落,就见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姑娘,一身莲色百褶裙,柳叶眉,樱桃嘴,皮肤简直比这漫天的雪花还要白,站在那里,就如雪中的仙子一般,顿让姚素和面瓜看傻了。   “二位,里面请。”姑娘嫣然一笑。   二人这才回神,随着姑娘走进小院。   院中庭院雅致,四面庭廊上的积雪扫得干干净净,姑娘行在上面,步履如风,一个黑衣男子站在庭廊尾端,正举着一个扫把敲屋檐上的残雪。   “好冷好冷好冷,这地龙怎么一点都不热啊!”突然,旁屋门里蹿出一道红影,“流曦,你是不是没给我屋里的地龙添柴?”   立在廊前的黑衣男子慢慢转头:“文公子说了,光吃不挣的人,没有资格睡热地龙。”   “流曦,你是不是想打架?!”红影忽悠悠一闪,眨眼间就到了黑衣男子的身前,竟是一个容貌妖冶的西域男子,那姿色容貌身段,竟是比带路的姑娘还要更胜一筹。   姚素和面瓜再次傻眼。   下一刻,就见那黑衣男子和红衣青年突然抡起拳头大打出手,一黑一红仿若两道旋风,瞬间就席卷了整座院子,将满园积雪扫得到处都是,喷了姚素和面瓜一头一脸。   待二人慌乱将满脸积雪扫掉,抬眼一看,前方带路的姑娘居然不知何时撑起了一柄油纸伞,正好将这乱七八糟的雪花给挡住了。   “二位,小心些,这边请。”姑娘微微一笑,继续领着二人来到主厢房前。   “小郝,华庭馆的人到了。”   “艾玛,终于到了,我等得花都谢了。”一个紫衣青年蹿出给姑娘披上棉斗篷,抬手热情招呼,“来来来,里面暖和,进来坐。”   姚素和面瓜一进门,就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这屋内温暖如春,和屋外的冰雪寒天宛若两个世界。   “见过郝大爷。”姚素和面瓜抱拳施礼。   “图带了吗?”紫衣青年、自然也就是郝瑟凑上前一脸神秘问道。   “都在这儿了,就是不知是否合郝爷的心意。”姚素一指面瓜提着的两大叠图卷。   “合不合我的心意不重要,重要的是合里面那位的心意。”郝瑟低声道。   “诶?”姚素一愣,看了一眼挂着棉门帘的内室,也压低声音,“里面莫非是郝爷的家眷?”   “没错,掌握财政大权的家眷!”郝瑟瞪眼。   “噗!”宛莲心喷笑。   “咳咳咳——”屋内传出干咳。   “加油,姚掌柜,能不能开春住上新房,就靠你了!”郝瑟双手捏拳,给姚素做了一个打气的手势,掀起棉门帘,将姚素和面瓜推了进去。   二人进屋定眼一瞧,不由一怔。   原本以为这位郝爷口中的家眷,定是主母或者女眷,谁曾想,居然是两位男子,而且是两位样貌气质颇为不凡的男子。   左边这一位,一袭藕白长衫,面如温玉,笑如春风,好一位翩翩公子;右边这一位,身着碧虚衫,腰身纤细,容颜精致,乃是一名书生。   此时,二人正坐在偏塌之上对弈品茗,见到姚素二人,藕衣公子含笑颔首,又朝紫衣青年一笑:   “小瑟,这怕是年前最后一家房牙了吧。”   “是啊——”郝瑟叹气,瞪了一眼书生,“文书生,别太挑了啊。”   “郝兄你也不看看前几日来的那些都是什么牛鬼蛇神,送来的那些园图又是什么东西,要地段没地段,要园型没有园型,根本就是把你当成冤大头来诓你银子的。”文京墨眉眼一横,瞄向姚素和面瓜,“希望今日这一家,能靠谱些。”   这一眼,眸绿如狐,斜长细挑,顿将姚素和面瓜吓出了一身冷汗。   “师、师父,我想去茅房……”面瓜两腿打战。   “稳住!”姚素一把揪住面瓜的领子,暗暗吸了口气,“这位爷,您放心,我们华庭馆的园子,绝对是一顶一的好地段,一顶一的好园型,价格更是童叟无欺,绝对公道。”   “哦?那都拿过来看看吧。”文京墨慢吞吞道。   姚素和面瓜忙捧着图卷上前一一展开,开始解说。   姚素:“您看这个园子,二进院落,门面是刚修过的——”   文京墨:“园子太小,要三进的。”   “有有有,这一所,三进的园子,七间房——”   舒珞:“这地段不好,距离市集太远。”   “您再看这所,地段靠近市集,三进院,而且——”   “多少钱?”   “三十两。”   “太贵了。”   “要不这一所——”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就这般整整一个时辰的功夫,姚素和面瓜将带来的所有的园子都介绍了一番,直说得是口干舌燥,两眼发晕,可舒珞和文京墨二人却是一个都不满意。   姚素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拿出最后一卷园型图拍在桌上:   “二位爷,这可是我华庭馆最好的一所园子了,教忠坊六条胡同,往南走两条胡同就是朝阳门大街,地段绝顶的好,正北正南的朝向,三进园子,十间房,还有后花园,园子主人急于出手,给了最低价,二十五两!”   文京墨眯眼:“这个还行,价格也公道。”   姚素和面瓜顿时大喜。   “不好,”舒珞却突然冒出一句,“对门这一家的朱大户,是个老酒鬼,常常半夜喝醉了耍酒疯,滋扰邻居。”   姚素:“……”   面瓜:“……”   郝瑟脑袋撞在了桌沿上。   面瓜欲哭无泪,拽过姚素:“师父,你不是说他们是外地人吗,怎么连朱大户耍酒疯这事儿都能知道?”   姚素几乎崩溃:“鬼才知道啊!”   “呵呵,郝兄,看来这一家房牙也不行啊。”文京墨瞥了郝瑟一眼。   “等等!”郝瑟噌一下站起身,从面瓜的背后捡起一卷卷轴,“这不还有一所园子嘛!”   “啊!”   “那个不是!”   姚素和面瓜大惊失色,可郝瑟已经哗啦一声将卷轴抖开了。   卷轴里,是一所三进院落,布置造型都颇为奇特,前院是三大房,一左一右一中,中院是一圈十间厢房,绕院而建,后院则是一片空白,似乎是荒地。   “这个不卖的!”姚素慌忙冲上来将卷轴抢了回去,狠狠瞪了面瓜一眼。   “我也是一时着急才带错了嘛……”面瓜委屈。   “哦,为何不卖?”文京墨饶有兴致问道,“我看地段不错,园型也尚可。”   姚素叹了口气:“我看几位也是江湖高人,想必也是瞒不住的,这所园子——闹鬼!”   “瓦特?!”郝瑟捧颊惊悚状。   “闹鬼?”文京墨看向舒珞。   “十年前,这园子里住了一位小官,后来犯了事,被东厂捉了去再未回来,他的妻子跟人跑了,便将这宅子低价卖出,岂料后来竟传出了闹鬼的传言。”舒珞解释道。   “这位公子,您可真是什么都知道啊——”姚素目瞪口呆。   “鬼、鬼宅啊,那那就算、算算了吧……”郝瑟哆嗦道。   文京墨看了郝瑟一眼,嘴角一勾:“姚掌柜,这宅子卖多少钱?”   “诶?!”面瓜外加郝瑟同时大叫。   “一、一两。”姚素震惊道。   “买了!”文京墨从怀里掏出二两白银扔给姚素,“还有一两,权当二位的辛苦钱。”   “诶诶诶?!”郝瑟捧颊,“文书生你疯了咩?!”   “便宜!”   “不能只图便宜啊!鬼宅啊!命要紧啊!文书生你这是要钱不要命啊!”   “呵呵——”   “仙人板板,要死了要死了,老子迟早要被鬼吓死啊!”   “呵呵呵……”   一片混乱之中,姚素愣愣抓着手里的银子,看向身侧的面瓜。   “师、师父,十年了,这宅子居然也有能卖出去的一天?”面瓜一脸震惊。   “我也是万万没想到啊!”姚素一脸懵逼。   “阿瑟、琭言、千竹,吃饭了。”   一道人影推门而入,朝屋内人招呼道。   青色的衣袂,如缎的发丝在姚素和面瓜眼前飘过。   姚素和面瓜同时四目暴突,呼吸停滞,脑中嗡嗡嗡一片空白,只剩下了八个大字在眼前晃悠。   皎月之容,九天谪仙。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二人回过神来,才发下不知何时回到了八来楼大门之外,头上肩上皆是落了厚厚的积雪,竟是不知道已经傻呆呆在这站了多久。   “师、师父——”面瓜长吁一口气,“我刚刚好像看到了——神仙?”   姚素使劲儿掐了一下脸皮,回头看向八来楼,喃喃道:“难怪敢买鬼宅,原来郝爷家里住着神仙啊……”   *   其后几日,天字院就在郝瑟的鬼哭狼嚎中度过。   哭喊的台词无非就那么几句:   “老子不要住鬼屋!”   “老子要住漂亮的大房子!”   “老子要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老子死也不要住鬼屋!”   如此云云。   最终,大家实在忍无可忍,不得不纷纷去寻文京墨商讨,不如重买一所园子算了。   文京墨听了眯眼一笑,第二日就拖着郝瑟去新买的“鬼宅”转了一圈,归来之后,郝瑟突然就像换了一个人,变得异常兴奋激动,而且日日躲在屋子里写写画画,似乎在准备什么神秘的大招。   众人都甚是好奇,纷纷去探口风,可平时嘴里最爱跑火车的郝瑟,此次嘴却严得跟蚌壳一样,一丝风也不透,甚至连尸天清也无法问出半个字。   然后,就在这种神神秘秘的气氛中,终于到了腊月三十,除夕。   作者有话要说:   锵锵锵,本兔回来啦   最后的副本全部完成,从今天起,每日11:30更新   日更!日更哦!   会一直更新到完结!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说明本兔是有兔品的!   鉴于以后将有存稿箱发送,所有微博无提醒,大家自己到点就来看吧   以上!   那么,下面安利时间:   一定要去看镇魂啊!   CP互动各种萌   居老师超级美丽啊!   捧心口! 第195章 第二回 除夕新宅赠心意 双人离去待归来   新歌红腊迎初霄,千家万户爆新竹。   屋外, 大雪纷飞, 晶檐冰透,屋内, 地龙热腾, 暖意如春。   屋中圆桌上放着巨大的火锅, 周边大盘小盘高叠,里面皆是最新鲜的菜肉,火锅的香味合着热气蒸旋而起, 将每个人的脸都熏得红扑扑的。   “除夕夜, 大家围在一起吃火锅是最幸福的事情啦!”郝瑟吸着舌头,大一口小一口吃着肉片。   “小心,莫要烫到了。”尸天清手疾眼快下菜。   旁侧, 流曦和宛莲心吃得头也不抬,南烛几乎将整个脑袋埋在了碗里,文京墨姿势倒是优雅, 可那下筷子的速度, 简直和流曦不相上下。   而唯二较为奇怪的是舒珞和炽陌。   炽陌碗里堆着尸天清送来的满满一碗鱼肉,吃得漫不经心, 舒珞端着酒杯,时不时吃一口菜, 笑意盈盈看着桌上众人, 眼中的笑意却是渐渐弱了下去。   文京墨看了二人一眼,眸光微动, 转眸对郝瑟道:“郝兄,你的礼物准备的如何了?”   “哦,对对对,礼物!”郝瑟嚼着肉冲进内室扛了一个巨大的卷轴奔了出来,“我早就准备好啦!尸兄,来搭把手。”   尸天清一头雾水起身,帮着郝瑟将卷轴挂在了桌后的屏风上。   众人抬眼看去,不由一怔。   卷轴上,是一张复杂的院落设计图,三进院子,前院有三间大房,中院一圈厢房围院而建,后院内划分了几个分区,竟然是之前文京墨买的那所鬼宅。   “这是……”众人看向郝瑟。   “嘿嘿嘿,没想到吧,这是本大侠精心绘制的宅基地设计图!来来来,待本大侠一一给你们讲解。”郝瑟抓起一根筷子,指着卷轴上的设计图开始滔滔不绝:   “这第一进院落,我在原本的基础上对房屋构造进行了全新的设计,西边这一间,名为神医堂,专门为小南烛准备的!”   “我?”南烛一怔。   “没错,以后小南烛就在这神医堂内开堂坐诊,此处将成为南烛神医一飞冲天名扬四海的伟大起点!”郝瑟一张手臂。   众人数目圆瞪。   “还有还有,东边这一间,名为如意堂,是专门为文书生设计的!”郝瑟敲着筷子头,“以后,文书生就可以在此处开坛做法……咳,是开桌卜卦测吉凶,算命起名看风水,绝对赚钱!”   “那中间这一间最大的是——”宛莲心问道。   “这一间可就了不得了!这一间名为千机堂,做的就是咱们的传统买卖——接受天下各类委托,坐镇的当然是本大侠我啦!” 郝瑟的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   众人:“……”   “那中院这十间厢房是?”尸天清问道。   “自然是咱们的集体宿舍了。”郝瑟挑眉,“不过这是压轴惊喜,要放在最后!现在,让我们先来观赏一下后院的设计。”   说着,郝瑟一指后院东北角分区:“这是第一功能区,美食区,标配厨房柴房和集体膳堂,装修绝对高端大气上档次。”   “第二个功能区,是休息区。”郝瑟又指西南角,“此处阳光最好,我特别设计了小花园和凉亭,还种了舒公子最喜欢的梨树,以后咱们可以在这里纳凉聊天喝茶下棋睡午觉。”   “第三个功能区,是习武区,”郝瑟再指最东南方一处空地道,“咱们这儿高手云集,肯定需要个活动筋骨的练武场,以后这边上都摆上十八般武器,定然威武万分!”   说完,郝瑟双眼闪闪看向众人:“如何?”   众人愣愣点头,文京墨颔首:“不错,还算周到。”   “锵锵锵,下面就是最大的惊喜,”郝瑟一指中院的十间厢房道,“集体宿舍!”   “看起来和以前一样啊。”流曦吐槽。   “外部装修我没做大的改变,但是室内装修,本大侠可是下了血本了!”郝瑟又从屋里翻出七根卷轴分别发给众人,“每人一张设计图,仔细看看,要提修改意见趁早啊。”   众人这才发现每一根卷轴上都挂着一个标签,上面写着诸人的名字和房间雅号——尸天清的是清泉阁,舒珞是梨花苑,文京墨碧篁斋,炽陌林溪坞,流曦多彩堂,宛莲心玲珑居,南烛仁心斋。   众人对视一眼,同时打开卷轴,然后,惊呆了。   卷轴里,是一间彩色的房间设计图,格局和画法十分特别,随着卷轴徐徐打开,就仿若能置身其中。   “3D设计图哦,我还专门研究了透视画法的哟!”郝瑟得意。   众人深吸一口气,定眼看着手中的卷轴。   除了每个房间中必备的床、案,椅、桌,衣柜等物,每个人房间的设计和颜色皆不相同,或者说,每个人房间的主题和色调都十分符合屋主的气质。   尸天清的清泉阁,床榻、衣柜、桌案、书架皆是名贵的黄花梨,色调质朴、纹理优美,造型洗练,无半点多余累赘的装饰,唯有在靠床位置,有一个精美的剑架。   “这是鹤吟剑的位置。”郝瑟站在尸天清身侧摸着下巴道,“总觉得太单调了,要不再添点软装饰?”   尸天清清眸含笑:“已经非常好了。”   “我就知道尸兄定会喜欢。”郝瑟得意,又蹭到舒珞身边,“舒公子,如何?”   舒珞定定看着卷轴中房间,那里,阳光明媚,书案临窗,笔架高挑,一只洁白的梨花插在花瓶之中,床帐之上,挂着藕白色的幔帐,桌上,清茶飘着袅袅余香,简直就如……   “如梦境一般……”舒珞垂眼,瞳光泛起朦胧。   “舒公子真会说话——”郝瑟喜滋滋捧着脸晃向了文京墨,“文书生,你这间如何?”   “怎么全是绿的?” 文京墨抬头。   “绿色对眼睛好啊!你看这墙是水绿色,这床帐是墨绿色,整整一面墙的书架,还有这书桌,我专门设计了放算盘的台子,特别高大上!”郝瑟指着设计图叨叨叨。   “再添一个放棋盘的桌案。”文京墨理直气壮提出要求。   “行行行……”郝瑟嘀嘀咕咕走开。   文京墨手指慢慢抚过设计图,嘴角悄悄勾了起来。   “郝公子,这是什么?”流曦黑着脸举着卷轴挡在郝瑟面前。   卷轴之上流曦的多彩堂,家具造型和尸天清很是相似,皆是干净利落的风格,唯有颜色颇为丰富,大红大绿大黄大橙,猛一看去,颇为辣眼睛。   众人探头一看,纷纷憋笑别开了眼。   “我是为了流曦你好啊!你看看你,一天到晚都是一张棺材脸,太阴沉了,多看看明亮鲜艳的颜色有助于心理健康!”郝瑟振振有词。   “我不要,我要和公子的一样颜色。”流曦瞪眼。   “我看挺好看的啊,像花儿一样。”宛莲心过来瞄了一眼,眼波一转笑道。   流曦的脸顿时更黑了,可还未来得及再次提出要求,郝瑟就被宛莲心给拽走了。   “小郝小郝,这梳妆台是给我的?”宛莲心指着自己的玲珑居激动问道。   “不止梳妆台哦,我还给莲心设计了一整套的妆盒,首饰盒、腮红盒、唇脂盒、眉笔盒呢!”郝瑟从腰间抽出一根长卷轴啪一下甩开。   卷轴上,竟是数十件造型精美,设计别致的妆盒,有大有小、有厚有扁、有方有圆,有的能固定放在屋中,还有的可随身携带,一眼看去,当真是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还是小郝对莲心最好了——”宛莲心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   “那可不,莲心是姑娘家,当然每天都要美美哒!”郝瑟叉腰。   “郝瑟,我这个难道也是梳妆台?”南烛举着卷轴凑过来问道。   “你这是药台啊!”郝瑟从怀里抽出另一根卷轴,指着南烛房中的整墙类书架设计解释,“里面有三百六十个暗格,还有一百八十个明格,形状颜色都不一样,小南烛你的药弹药瓶解药□□都能放在里面,而且不怕弄错地方,更重要的是,这墙上有一道暗门,里面我还设计了一间暗室,小南烛你可以在里面尽情发挥哦~”说到这,郝瑟一挑眉,朝南烛做了一个“你懂的”表情。   “嗯。”南烛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开,小脸上看不到半分喜色,唯有脚步变得一蹦一跳。   “哎呦……真是太不坦率了……”郝瑟摇头。   “喂,郝瑟。”   身后传来声音。   额,最别扭的一个来了,我倒要看看这家伙要说啥?   郝瑟扭头,咧嘴一笑:“怎么样炽兄,对房间设计还满意吗?”   炽陌捏着卷轴,冰蓝眸子微微闪动:“我本以为,你会把我的屋子设计成红色的。”   “红色的看着多焦躁啊,还是冰蓝色看着赏心悦目啊。”郝瑟拽过炽陌的设计图,指着冰蓝色的星华阁道,“你看看,这看着多清爽,多舒心,何况,你根本就不喜欢红色啊……”   炽陌神色一动:“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红色——”   郝瑟挑眉:“名侦探的直觉!”   炽陌:“……”   “重点是这个,你发现了没?”郝瑟一指炽陌床上一大坨软乎乎的鱼形物件,振奋道。   炽陌脸色顿时黑了一大截:“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鱼形抱枕啊!”郝瑟提声,“炽陌你不是怕黑吗,以后抱着这个抱枕睡觉,肯定就不怕了!”   炽陌死死盯着郝瑟,半晌没说出话来。   “我知道你很感动。”郝瑟拍了拍炽陌的肩膀。   “我不要!”   “不喜欢这个造型?没关系,我还设计了别的形状!”郝瑟抽出一条卷轴,啪啪啪甩开,卷轴上全是造型各异的抱枕,有猫有狗、有熊有兔、还有八爪的章鱼,“来来来,挑一个喜欢的!”   众人呼啦一下围了过来,看了一眼抱枕的设计图,齐刷刷看向炽陌。   “我才不要!”炽陌脸红脖子粗吼道,“我才不怕黑!”   “噗!”尸天清扭头喷笑。   宛莲心:“哇,好可爱啊。”   流曦:“猫?这么胖?!”   南烛:“这只狗好丑。”   舒珞憋笑,文京墨点头:“可以卖啊。”   “我不要!!”   “砰!”   突然,屋外蹿起一道爆竹声。   一串焰火在墨色天空中绽放,将窗口映得璀璨一片。   “烟花!”郝瑟高呼蹿出屋门。   远处,不知是哪一家大户放起了焰火,绚烂夺目,熠熠金辉,耀亮了半面夜空。   众人纷纷走出厢房,尸天清为郝瑟披上棉斗篷,舒珞、炽陌分别立在郝瑟和尸天清身侧,文京墨双手插袖,宛莲心捂着耳朵,流曦抱起了南烛,将那漫天溢彩流光映入眼瞳。   “以后老子有钱了,也要烧钱放焰火!”郝瑟一脸羡慕。   “做梦!”文京墨翻白眼。   尸天清摇头轻笑。   宛莲心偷笑,流曦和南烛齐齐翻了一个白眼。   舒珞仰首,眸色凉凉,炽陌垂眼,悄悄攥紧手指。   “舒某/炽某几日后就会离开。”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随着最后一朵烟花炸裂在天空,璀璨一瞬,归于寂灭。   天地间又静了下来,只有洋洋洒洒的雪花,无声飘落。   郝瑟、尸天清保持着仰首的姿势,良久未动。   文京墨、宛莲心、流曦、南烛四人略显诧异,同时将目光投向舒珞和炽陌二人。   雪花飘零,仿若洁白无瑕的梨花瓣,落在温润公子的肩头发梢。   夜风扬起赤红衣袂,雪花落上红衣融化,犹如溶于火焰之中。   “敛风楼中有要事,舒某年后需得回去一趟。”   “掌门让我回临清一趟。”   郝瑟慢慢呼出一口气,淡淡的白烟在空气中凝成水雾:“什么时候走?”   舒珞:“初六。”   炽陌:“同一天。”   “何时回来?”   舒珞:“不久。”   炽陌:“过一阵。”   “嗯。”郝瑟轻轻点了点头,“等你们回来,房间肯定早就装修好了。”   “好。”舒珞轻笑。   “我不要那个胖鱼。”炽陌呲牙。   郝瑟横了一眼炽陌,竖手指,率先回房。   此后这一夜,大家便在讨论院落房屋设计的火锅聚餐中度过,郝瑟依旧精神奕奕,热情满满。   只有尸天清知道,那之后,郝瑟的手指一直悄悄拽着自己袖口,再也没有松开过。   *   年初一至初五,舒珞和炽陌就在流曦和宛莲心的帮助下开始收拾行装。   舒珞同行最久,行李最多,加上时不时敛风楼送来的各种竹信消息,林林总总装了两辆马车。   相比之下,炽陌的行李简直少的可怜,除了几件同款同色的换洗衣物,就只有几个路上买的小玩意儿,勉强算是整理了一个小包袱。   为此,炽陌还专门跑去嘲笑舒珞出个门比女人还像女人。   对此,舒珞可没空搭理,敛风楼的少楼主除了需要完成日常工作外,还总是和文京墨凑在一起,也不知在嘀嘀咕咕商量些什么。   炽陌百无聊赖,便想着去寻郝瑟斗嘴皮子,可奇的是,从来都睡的日上三竿的郝瑟,如今却是早出晚归,日日不见人影。   而另两位常常失踪的人,就是尸天清和南烛,而且是同时消失,不可谓不诡异。   *   华灯初上,冷月如水。   舒珞将最后一箱阴竹信放进包裹,长长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根冰玉哨子放在手心,定定看着发起呆来。   “哒哒哒——”一阵脚步声风风火火冲到了门口。   舒珞耳尖一动,身形一闪拉开门板。   门外,头发乱翘的郝瑟正准备抬手敲门,看到舒珞灿然一笑:“舒公子。”   “小瑟——”舒珞温柔含笑,“舒某有礼物送你。”   说着,轻轻握住郝瑟手肘,将郝瑟带上了屋顶。   屋脊之上,残雪白霜,疏星淡月,夜风透寒。   舒珞脱下外衫垫在瓦片上,拉着郝瑟坐好,然后从怀里掏出了那一冰玉哨子递了出去。   “这是啥?”郝瑟问道。   “吹吹试试。”   郝瑟一脸狐疑将哨子凑到嘴边,一吹,却是根本没有声音。   “哑的?”郝瑟诧异。   可话音未落,就听空中羽翅震动声急速逼近,郝瑟只觉头顶一重,一个东西吧唧一下落在了脑袋上,还伴着“咕咕咕”的叫声,竟是只鸽子。   “卧槽,为毛落在我脑袋上,不会拉屎吧!”郝瑟惊叫,慌乱去抓,可是那鸽子简直就如成了精一般,连飞带跳,连蹦带扇,竟是躲开了郝瑟的所有攻击,然后还能稳稳落在郝瑟的脑顶。   “噗——”   “舒公子!”郝瑟气急败坏瞪着一旁笑得浑身乱颤的舒珞。   “咳咳咳,可能是小瑟的头发太乱,被鸽子当成了窝——”舒珞强忍笑意。   “舒——公——子——!”   “好好好,舒某这就帮小瑟取下来……”   舒珞憋笑,曲身探手抓住鸽子,然后——僵住了。   乱乱的呆毛就在眼前,散发着阳光的味道,从鼻息钻入心口,将整颗心都撩得热了起来。   只需、只需轻轻一揽,就能将眼前人拥入怀中。   舒珞喉结一动,清朗如天空的瞳子中猝变深邃。   “抓到了吗,不会真的拉屎了吧!”郝瑟惊呼。   舒珞长吸一口气,瞳中深光散去,慢慢撤离手臂,将手里的鸽子递给郝瑟:“好了。”   “可算抓住你了!”郝瑟恶狠狠捏住鸽子。   “小瑟,这是敛风楼训练的竹信鸽,可用鸽哨召唤,以后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就让它送信。”舒珞轻声道。   正在考虑烤鸽子肉的郝瑟一僵,干笑:“原来是送信的啊。”   “小瑟,这个不能吃……”   “我没想吃烤鸽子肉,真的!”   “咳——”   “对了,舒公子,我也有好东西送你!”郝瑟将鸽子哄到一边,一脸神秘兮兮,“来,舒公子,伸开手!”   舒珞眨了眨眼,摊开手掌。   郝瑟从怀里取出一个物件,放在了舒珞的掌心。   那是一片圆形的琉璃,清澈透明,周围嵌着黄金的边框,上面还缀着金色的链子,看起来很像是一条项链。   “这是?”舒珞疑惑。   “拿起来看看。”郝瑟用手比划,“放在眼前。”   舒珞愣愣举起琉璃片,透过琉璃的视线有些模糊,但是,所有的事物却是放大了一倍。   舒珞双眼豁然绷圆。   “是不是不太清楚?没办法,现在玻璃的提纯技术不行,做不出镜面玻璃,所以这个近视镜只能算是失败品……”郝瑟叹气道。   “近……视?”   “舒公子你是不是只能看清近处的东西,远处的就看不清?”   “……小瑟你如何知道的?”舒珞猝然看向郝瑟,“以前从未……”   从未有人发现过——   “放心,只要我能将这个眼镜研制成功,以后舒公子无论远近就都能看清楚了。”郝瑟一拍舒珞的肩膀。   舒珞喉结滚动,慢慢举起手中的琉璃片,遮住了眼瞳。   “舒某以前竟是不知,小瑟原来长得如此好看……”   “那是自然!”郝瑟环胸。   舒珞轻笑出声,藏在琉璃镜片后的清朗眸子,水汽弥漫。   舒某,知道的……太迟了……   *   风不定,人未静,孤影徘徊乱。   天字院西厢房门之前,一抹红影犹如幽魂游荡,从右边游到左边,又从左边游到右边,最后磨磨蹭蹭来到门前,欲举手敲门,却在最后关头,泄了气,收回了手。   “炽公子,这么晚了还没睡?”   一道嗓音猝在身后响起。   “啊!”炽陌惊呼转头,一脸惊魂未定看着身后的人。   谦谦书生,狐眼眯眯。   “小书生,你走路怎么没声啊?”炽陌大叫。   “炽公子武功高强,耳聪目明,怎么会听不到小生的脚步声,定是因为,心不在焉吧——”文京墨笑道。   “我、我就是路过。”炽陌佯装镇定,“我这就回房睡觉了。”   “你要找尸兄?”   “没有没有。”炽陌慌乱转身。   “小生帮你叫。”文京墨抬手就去敲门。   “不用!”炽陌大惊,一把将文京墨拖了过来,岂料文京墨突然神功附体,飞出一脚,踹在了门板上。   炽陌一惊,骤然扭头,看着那门板吱呀呀开启,屋内黑漆漆一片,原来竟是没人的。   “啊,小生一时忘了,尸兄说有事出去,明早才会回来。”   炽陌转头瞪眼。   文京墨挑眉。   炽陌咬了咬牙,松开文京墨,转身就走。   “炽陌,你这次离开当真是临清掌门之命?”文京墨幽幽嗓音犹如鬼魅传来。   炽陌脚步一停,绯红衣衫在残雪中红得刺目。   “炽陌,小生一直不喜欢你,你是知道的。”   炽陌慢慢转身,环抱双臂,挑眉看着文京墨,笑意魅惑:“那又如何?”   “尸天清他——”文京墨启唇。   炽陌瞳孔猝然一缩。   “尸兄他,却是没有什么防人之心。”文京墨换了个称呼,“他是真心待你为好友。”   炽陌喉结一动:“你错了,他心中的好友,只有舒珞一人。”   “是吗?”文京墨狐眸长眯,慢步上前,纤细手掌轻轻一拍炽陌胸口,“问问你的心,你自然知道。”   言罢,温然施礼,飘然离去。   留炽陌站在原地,苦笑连连。   “又是——心吗……”   *   翌日清晨,当郝瑟睡眼朦胧推开房门的时候,顿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了。   院子中央,摆着巨大的圆桌,桌上摆了起码有五十道菜,盘盘玲珑珍岫,佳味扑鼻。   “啥子情况?满汉全席?!”郝瑟瞪眼。   而此时各自走出房门的舒珞、文京墨、炽陌三人也是吓得不清。   宛莲心和流曦从外院端着两个火盆放到桌旁,南烛揉着眼睛裹着被子坐在了桌边,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阿瑟、琭言、千竹、炽兄,吃饭了。”谪仙厨神端着一盆汤汤走入招呼道。   郝瑟、舒珞、炽陌、文京墨几人愣愣落座。   “这一顿,是为琭言和炽兄践行,尸某一时技痒,有些做多了。”尸天清腼腆一笑。   文京墨脸皮抽了一下,看向宛莲心。   “文公子放心,莲心亲自出马,菜肉原料只花了不到一两银子。”宛莲心道。   文京墨这才点了点头。   “可是尸大哥的礼物花了五十两。”南烛嘀咕。   “五十两?!”文京墨瞪眼。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尸天清。   “卧槽,尸兄你买了啥?”郝瑟压低嗓门。   “是南烛和尸某一起做的。”尸天清干咳一声,从桌下抬上两个五层食盒,一个递给舒珞,一个递给了炽陌。   二人同时打开一看,愣住了。   食盒内满满当当码放着精致漂亮的点心,舒珞的食盒里,全是梨花形状,炽陌的则全是烤鱼形状,每一层都有三种颜色,五层食盒共有十五种颜色,一眼看去,犹如彩虹。   “卧槽……”郝瑟吞口水。   “这点心中加了药粉?”舒珞轻轻一闻,问道。   “加了不少,有活血健体的、延年益寿的、顺气助消化的,还有解毒的、排毒的、十五种功效,保质期有三个月之久,慢慢吃吧。” 南烛甩出两本说明册。   舒珞和炽陌同时愣住。   “是尸大哥要做的,我是被逼的。”南烛扭头。   舒珞摇头轻笑,炽陌使劲儿揉了揉南烛的脑袋,二人又同时看向尸天清。   “微霜,多谢。”   “天清美人,谢了啊。”   青衫剑客笑意清澈如水:“此去,多加保重。”   舒珞抱拳颔首,炽陌抿了抿嘴,不禁看了文京墨一眼。   文京墨挑眉,手指轻轻一指炽陌心口。   炽陌敛目,轻笑出声。   “对了,我还有个礼物给炽陌呢。”郝瑟从袖口掏出一个锦囊扔给炽陌。   “这是什么?”炽陌用指尖捏着油乎乎的锦囊,一脸嫌弃。   “特别实用,打开看看。”郝瑟双眼闪闪。   炽陌死皱着眉头打开锦囊,然后从里面抽出了一条——黄纸符。   上面画着造型奇怪的符文,最中间写着四个大字:“天清厨神”。   众人:“……”   “炽陌你出门烤鱼的时候把这个符咒贴在脑门上,大喊‘厨神附体’,烤出来的鱼定能和尸兄做的一样好吃!”郝瑟自信满满道。   一瞬诡异沉寂。   “噗!”   “哈哈哈哈!”   “咳咳咳!”   此起彼伏的大笑声中,炽陌的吼声惊天动地:“郝瑟——”   *   枯木丛丛,山道茫茫。   两辆马车,一匹孤马,一前一后行在残雪未融的乡路之上,前方,十里亭郊,主道分为两条岔路,一条向南,一条向西。   两车一马同时停住了。   马背上的炽陌扭头:“喂,姓舒的。”   “炽兄有何见教?”舒珞撩起车帘。   “那个暗楼,早点处理了。”炽陌凝声道,“太脏了,不适合你。”   舒珞神色一怔,定定看着炽陌良久,才垂眼抱拳:“舒某谨记在心。”   “走了。”炽陌扬眉一笑,扬鞭策马,飞速离去。   舒珞长吁一口气,放下车帘。   “启程,回泰初镇。”   “是,楼主。”   车轮滚滚,快速前行,不多时,就消失在茫茫枯林之间。   远处山丘之上,黑马红衣,卷发狂舞,耳畔金环叮叮作响。   “舒珞,你还来得及……”   作者有话要说:   舒公子的近视眼,谁发现啦,咩哈哈哈 第196章 第三回 春开新宅满城喜 仙人临世众人奇   新山暖风梨花香,柳绿花红草涧漾。   天光涟涟芳菲斗, 忽见春燕过枝头。   立春刚过, 初暖乍寒,柳枝刚发了新芽, 咸宜坊四井胡同就出现了一件不大不小的奇事。   话说这四井胡同, 也是颇具传奇, 十年之前,这里一家富户出了一个状元,当时是张灯结彩, 甩炮挂鞭, 将这整条胡同的街坊都请了吃饭,那叫一个风光无限。   后来状元就当了京城的一名小官,听说还是户部的肥差, 岂料,没过几年,状元不知为何得罪了东厂, 被下了大狱, 老婆跟人跑了,儿子也死在了大狱, 整个家也就散了。   富户的院子转了几手,却都是卖不出去, 再后来, 又传出宅子闹鬼的传言,还传得有鼻子有眼, 说什么半夜有鬼哭啊、房子出怪音啊、月圆之夜能看到鬼影啊——于是,这宅子就愈发难卖了,据说收了这宅子的华庭馆房牙掌柜姚素悔得肠子都青了,每次路过四井胡同都要绕着走,就是为了不触及这伤心事儿。   可这日一大清早,四井胡同的街坊刚刚晨起洗漱,居然就看到华庭馆的马车停在了那鬼宅的门口,掌柜姚素和徒弟面瓜还满面喜气守在大门外,看样子好似是在等什么人一般。   这下,四井胡同的男女老幼可就激动了,马桶也不洗了,早饭也不吃了,个个都趴在门口探着脑袋,准备看看这姚掌柜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   *   “师父,就算是郝爷他们今日要开宅装园,咱们也不用亲自来守着吧?这宅子才卖了二两银子。”面瓜搓着红彤彤的耳朵问道。   “平时教你的都记到狗肚子了去了。” 姚素一扇面瓜后脑勺,“这宅子,可是城里响当当的鬼宅,大家都知道是咱们华庭馆经的手,若是出了什么篓子,咱们华庭馆也不用在京城混了。”   “可是师父您不是说,郝爷家里有神仙镇着,肯定没事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还是来盯着更安心。”姚素朝手掌哈了口气,“如若这郝爷一家当真有法子祛了这宅子的鬼气,那定能名扬京城,到时候,咱们华庭馆也能沾沾光不是。”   “师父高瞻远瞩!”面瓜竖大拇指。   “行了,别拍马屁了,快去前面看看,郝爷他们怎么还没到?”   “得嘞!”面瓜忙颠颠跑到了胡同口,打眼一看,又乐颠颠跑了回来,“来了来了师父,说话就到了!”   面瓜这一喊,莫说姚素一脸激动,四井胡同一众街坊也是兴奋万分,个个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朝着胡同口观望。   就见街口不紧不慢行来一辆双驾马车,两匹拉车的大马,通体漆黑,一根杂毛都没有,十分神骏,马车看起来灰扑扑的,很是不起眼,但细细再看,这马车乃是红木质地,绝非一般人家能用的起的。驾车的是一个黑衣黑靴的青年,眉有刀疤,隐隐透出一股煞气,很是吓人。   “哎呦,这买宅子的非富即贵啊。”   “你说这么有钱,怎么买了个鬼宅?”   “嘘嘘,下来人了。”   黑衣青年拉住缰绳跳下马车,姚素和面瓜匆匆迎了上去,双双抱拳施礼:“诸位爷,辛苦了。”   驾车的青年点了点头,放下了车凳。   “到了!下车!”   就听一声高呼,车门一开,一道紫衣噌一下跳了下来,站在门前一叉腰:“以后,这就是本大侠的地盘啦!”   这是一个三白眼的青年,紫衣贵气,手上戴着扳指,靴子绣着金纹,腰上还系着一根金玉石腰带,在阳光下直闪眼珠子。   “哇,有钱人。”众人低呼。   “这园子这么荒啊?”随着一道娇滴滴的女声,黑衣车夫又扶了一个姑娘娉婷下车。   “轰——”众人顿时就炸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姑娘长得真是太好看了,弯弯的眉毛,白白的皮肤,通红的小嘴儿,那腰条,简直和柳树一样,软软的、细细的,怎么看都和画里的仙子一般。   可下一刻,众人就发现,炸得太早了!   因为后面从马车里下来的人,那是一个比一个漂亮。   先是一个粉琢玉器的小男娃,长得跟年画里的小娃娃一样可爱;接着又是一个谦谦弱弱的小书生,一色儿的碧玉长衫,两只眼睛水灵灵的好像会说话,那小嘴就跟樱桃一样,手指又白又细,提着一个忒好看的算盘;最后下车的,更是不得了,身上穿着青色的长衫,哎呦,那衣服,简直了,飘飘忽忽的,都要飞起来了,手里还提着老好看的一柄剑,腰身那叫一个直,下巴那叫一个好看——   诶?你问为啥是下巴?   咳,因为这最后的青衫剑客头上戴了一个黑纱斗笠,没露脸,只能看到下巴。   话说这六人往那一站,那叫一个——话本里怎么说来着——   一出龙腾飞虎秀,万山皆臣仙人姿。   “哎呀妈呀,哎呀妈呀,这可不是一般人儿啊!”   “这等人物,定能镇住这鬼宅!”   “嘿,那还用说?!”   众人说话间,门前郝瑟一众,已经将这个破落院子整体打量了一圈。   园子大门,破破烂烂,四周围墙也是缺口少砖,站在门口向内望去,杂草丛生,很是萧索。   “郝爷,这边请。”姚素忙上前为众人领路。   “且慢。”文京墨道,“入园之前,还需要做些准备。”   “诶?”姚素和面瓜愣住,“什么准备?”   文京墨眯眼一笑,转头对流曦道:“流曦,设坛。”   “是,文公子。”流曦跳上马车,从车里抬下了木桌、烛台、香案,木剑,还有一叠黄色的纸符,一一放在了大门前。   “哇哦,这是要开坛做法啊!”   “哎呦喂,今天可来着了。”   四周街坊满面激动,纷纷从自家院子溜出,渐渐围到了鬼宅的四周。   文京墨迈步走到桌案之前,左手横持九如珠盘,右手持握桃木剑,屏息而立,双目微阖。   尸天清悄悄后撤一步,翻掌一推。   文京墨碧衫飘飘飞了起来,仿若波浪一般在周身缓缓流动,而此时,根本是没风的。   众街悚然大惊,不禁屏息凝视。   就见那碧衣书生容姿俊秀,衣袂荡舞,全身仿若笼罩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华光,让人挪不开眼。   猝然,文京墨睁眼,眼中绿芒一闪,左手舞动九如珠盘咔咔作响,手舞桃木剑,足踏八卦步,绕着木案高声吆喝起来: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伏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五毒之气,入人身形。或寒或热,五体不宁。九丑之鬼,知汝姓名。急须逮去,不得久停。急急如律今——”   那步伐剑招,那咒语口吻,怎么看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有点耳熟啊……”郝瑟一旁嘀咕。   “胆小道长的驱鬼词。”宛莲心提醒。   郝瑟:“……”   喂喂,文书生,能不能有点原创的精神!   文京墨就这般神神叨叨绕着香案转了三圈,反身将桃木剑扎上符咒,张口喷出一口不明液体,桃木剑上的符咒猝然燃了起来,火光直冲天际。   “嚯!”围观众人大惊,倒退数步。   “呔,凶煞恶鬼,扰我安宁,占我家宅,如今道仙在此,天人临世,岂敢造次,还不速速显形,退出宅园!”   冲天火剑猝向着园内一指。   南烛抖出三枚药弹,流曦暗推掌风将三枚药弹送入鬼园之内。   “轰轰轰!”   三进院落同时腾起白色的蘑菇云,震天动地,直冲云霄。   “吱吱吱!”   “叽叽喳喳!”   园中刺耳尖叫声乱成一团,下一刻,就见无数细小的黑影仿若疯了一般从园中四散奔逃而出,竟是无数的老鼠,甚至还有几只黄鼠狼。   “哎呦,我的妈呀!”   “吓死人了!”   “好恶心!”   “居然有这么多老鼠!”   “天哪,是黄大仙!”   众街坊慌乱大叫。   “鬼祟既除,祥光临园!”文京墨旋身抖剑,九如珠盘大声作响。   “走着——”郝瑟甩出千机重晖,飞速敲击。   无数金色灿芒若流星冲霄而起,将整座园子笼罩其中,最后化作漫天星辰落入园中。   众人看着这神迹一般的奇景,全部惊呆了。   渐渐的,一股沁人心扉的香气扑面而来,令人心醉痴迷,而香气的源头,俨然就是这鬼园。   鸦雀无声,万籁俱寂。   众人瞠目结舌看着那青衫剑客慢步上前,掀起了黑纱斗笠。   皎月之貌,清泉之瞳,天地为之黯色。   众人从震惊变成了呆傻。   “在下尸天清,与家人初到京城,此后便会安居于此,还望诸位街坊多多照拂。”   言罢,敛睫一笑,抱拳施礼。   身后郝瑟、文京墨、流曦、宛莲心、南烛同时抱拳。   “妈呀!真的是神仙啊!”   “神仙住在我家隔壁!”   “天哪天哪!”   “我们四井胡同以后也是有神仙罩的了!”   众街坊一片沸腾。   姚素和面瓜二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最后,对视一眼。   面瓜吞了吞口水,朝姚素一竖大拇指:“师父,好眼力。”   姚素愣愣点头:“过奖过奖。”   而某位仙人的某位老大却是分外不爽。   “明明我才是老大,最后的致辞发言为啥不选我?!”   文京墨斜眼:“借用郝兄的一句话,这个世界,是看脸的!”   “老子也很帅啊!”   “呵呵~”   “小郝虽然很帅气,但是比起尸公子嘛,还是略逊一筹。”   “郝公子,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这么大人了,真是幼稚!”   “喂喂喂!”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字数可能有有点飘忽   因为墨兔叽是按照场景写的   场景短,字数就少,场景长,字数就多   当然,一般还要放在一个厚道的地方   以后,你们会懂的,翘尾巴 第197章 第四回 开业大吉三堂喜 聚义添火戏上身   其后几日, 四井胡同的鬼宅在一夕之间变为福宅的消息传遍了整座京城。一夜之间,全城大大小小的酒楼茶舍客栈瓦肆最热的话题榜首都被这所宅子占据。   听说自从这几位高人驱鬼之后,这鬼宅就变成了“福园”, 每日芳香四溢不说, 传说一到夜间, 还会光华四射, 堪为奇景。   有人自然不信,还专门半夜跑去看, 结果发现夜间园子发光的确是假的, 可异香却是真的, 闻上几口,简直是精神百倍, 吃嘛嘛香。   于是, 原本还对这福园的驱鬼事迹心存怀疑的人顿时打消了疑惑, 变成了十二分的敬畏。   三月,朝堂惊变,皇上罢免西厂,东厂迅速收缴西厂地盘, 官员百姓一片欢腾, 而此时, 又传出了福宅要动土修葺的消息,对于京城百姓来说更是一个好兆头, 自告奋勇前去帮工的匠人数不胜数,都想着能见一见这几位高人的真容, 再不济沾沾这福园的福气也是好的。   如此一来二去,福园的装修工作是进展神速,原本预计两个月的工期,一个月就全部完工,而且,由于许多匠人愿意降价帮工,人工还省了一大笔银子,不过,这是不是在某书生的计划之内,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然后,又经过一个月的开园晾园,购买家具,搬运家当的忙碌之后,“福园”终于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五月十八,晴日,万里无云。   一大清早,四井胡同内就是一派热闹景象。“福园”新主今日入住的消息早半个月就散了出去,慕名而来的百姓将整条胡同挤得满满当当,个个都伸长脖子眼巴巴瞅着,望能见一见这几位传说中的高人。   往日的鬼宅今日的“福园”早已翻修完毕,大门漆黑,铜环双挂,围墙高过丈余,看起来颇为气派。大门两侧,分别挂了十挂长鞭,正门檐下高悬红木牌匾,上面罩着红绸,想必就是新主人为“福园”起的新名。   以上这些,都是普通大宅大院常见配备,并不稀奇,只是在大门右侧,挂了一个脸盆大小的“帅”字象棋,红木质地,金字镶边,底下还挂着长长的穗子,颇为引人注目。   众百姓看了一圈下来,唯见此物甚是奇特,不禁纷纷围上来研究:   “这是个啥玩意儿?”   “帅棋?”   “为啥要挂个象棋子儿?”   “莫不是此处要做棋馆?”   “下面的红穗是干嘛的?”   众人是越看越好奇,其中有胆子大的就伸手去拽了一下红穗。   “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怀容纳天地~啊啊啊,天大地大都是朋友~~有勇气就有奇迹~”   诡异恐怖的歌声豁然从那棋子中爆了出来,瞬间响彻整条胡同。   “哎呦我的娘诶!”   “什么东西啊啊啊啊!”   众人吓得轰然四散。   “郝兄,小生不是让你把门铃声调小了吗?!”   “可是这样才有气势啊!”   “小郝,时辰到了,快点!”   “我的发型!”   “天清帮你!”   就听园内嘈杂脚步声由远及近,大门豁然大开,一队人齐齐走了出来。   紫衣青年,头发乱蓬;青衣剑客,容姿谪仙;碧衣书生,笑意谦谦;莲衣美人,聘婷如画;黑衣侍卫,面冷无情;稚嫩神医,精致可爱。   “哇!”   “天哪天哪,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果然和传说中一样啊!”   “呜呜呜,洒家这辈子值了!”   众人双眼放光,呼啦一下就围了过去。   文京墨笑意融融,抱拳四下施礼:“今日,乃是我等乔迁之喜,也是悠然居开业之喜,多谢诸位莅临捧场!”   “开业?”   “悠然居?”   “啥?”   众人正在疑惑之际,就见那黑衣侍卫身形一闪,竟是在一瞬间点燃了十挂鞭炮。   “噼里啪啦碰噼里啪啦轰!”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彻天地,红袍纸漫天飞舞,好不喜庆。就这般直直炸了半盏茶的功夫,鞭炮方停,郝瑟和尸天清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拽下遮匾红绸,同声大喝:   “悠然居,开业大吉!”   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三个大字“悠然居”,牌匾左下角,还画着一个三条线的笑脸标记。   “诸位,里面请!”郝瑟咧嘴一笑,做出请进的手势。   众人迫不及待涌进了大门,霎时,眼前一亮。   入眼处,是一方宽敞的小广场,两侧种着奇花异草,清香扑鼻,玉兰高树,迎春花绽,景致如画,正前方,是一座厅堂,上悬“千机堂”金字牌匾,东西两侧,分是两所偏堂,东挂“如意堂”,西挂“神医堂”,细细看去,神医堂更像是一所医馆,而如意堂则更像卜算易馆。   而在这三堂的门前,皆竖着巨大的指示牌,上面写着不同的词句。   众人愈发好奇,纷纷涌上前细细观望。   “神医堂,天下第一神医南烛坐堂,妙手回春,华佗在世,有病治病,没病养身!”   “如意堂,天下第一神算文京墨坐镇,趋吉避凶,测字卜卦,一算一个准,不准不要钱,童叟无欺,绝对划算!”   神医堂前的一众:“……”   如意堂前的一堆:“……”   两拨人对视:“呃……”   “喂喂,快看这个,更奇怪。”   围在“千机堂”前的人招呼众人上前,指着千机堂前的木牌:   “千机堂,颜冠九州帅裂天下郝瑟郝大侠坐堂,难事愁事两手抓,烦事心事不用怕,委托来一把,万事顶呱呱……”   “……”   整座园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怎么样,老子想的广告推广词是不是震撼全场,你看看,大家都惊呆了!”郝瑟叉腰得意。   “咳,阿瑟所言甚是。”尸天清点头。   流曦默默扭头,宛莲心扶额。   南烛看向文京墨:“文大哥,这怕是不行吧。”   “放心。”文京墨胸有成竹一笑。   “这悠然居谁是管事的?!出来!”   文京墨话音未落,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就见一帮凶神恶煞的汉子手提宽刀冲了进来,立时将整座园子围得密不透风。   “啊!”   “土匪!”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园中的百姓大惊失色,慌乱四钻,蹲地抱头。   “这儿谁是管事的?!”一个黑脸刀疤汉子怒气冲冲上前吼道。   文京墨、宛莲心、流曦、南烛对视一眼,同时后退一步,文京墨顺手还把尸天清拽向后方,顿将郝瑟一个人孤零零戳在了园子正中央。   “喂!”郝瑟侧目。   “老大,请!”文京墨谦谦一笑。   “你就是管事的?!”黑脸大汉钢刃一指郝瑟。   尸天清瞳光一冷,正欲上前,却被文京墨拉住。   “放心,郝兄一人足矣。”   尸天清眨了眨眼,立在原地没动。   “对,我是这儿的老大。”郝瑟一指自己胸口。   “做买卖的?今儿开业?!”大汉又问。   郝瑟打眼一扫,“几位也是来捧场的?”   “捧场还是砸场,就看你识相不识相了。”   “哦,怎么说?”   “来京城多久了?”   “四个月。”   “可拜了码头?”   “不曾。”   “可知这里是谁的地界?”   “谁的地界?”郝瑟挑眉,“天下百姓的地界。”   “是聚义门!这儿归聚义门管!”大汉勃然大怒,“在这四井胡同开店,要给咱们聚义门交份子钱!”   此言一出,还未能郝瑟等人作何反应,那边的百姓哗一声就乱了。   “聚义门!”   “怎么哪都有他们啊?!”   “小声点,这聚义门和上面可是挂着的,让他们抓住小辫子,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郝瑟侧耳听了几句,微微一笑,抱拳道:“原来是聚义门的兄弟,郝某失敬了,不知这份子钱,要交多少?”   “一家店一月三十两,你这三家店,凑个整吧,一月一百两。”   “一百两?!”   “这是要杀人啊!”   “他们怎么不去抢!”   百姓低声咒骂。   郝瑟笑意敛去:“可否通融一下?”   “通融不了,要么交钱,要么砸店!”大汉振臂一挥,“兄弟们,给他点颜色看看!”   “嚯!”后方众汉子大吼一声,豁然就向店堂冲去。   “千树万树梨花开!”   耀目金芒在阳光下一闪而逝,无数黑芒如暴喷涌而出,众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聚义门一众就有一半变成了刺猬倒在了地上,还有一半吓得屁滚尿流。   一片死寂。   众百姓惊掉下巴,聚义门全身发抖。   郝瑟扬眉一笑,扛起千机重晖,朝着领头大汉一挑眉。   黑脸大汉双目暴突,扑通一声跪地:“这,这是千机重晖?!您、您难道是巧夺天工千手怪郝瑟郝大侠?!”   “就是鄙人我!”郝瑟咧嘴一乐。   此言一出,余下几名勉强站立的聚义门汉子不由大惊失色,指着郝瑟身后几人争先恐后大叫起来:   “那这一位定是月下谪仙无双剑尸天清尸大侠,江湖上公认的剑术第一高手!”   “飞掌煞手杀人冷流曦,江湖上公认轻功最高之人!”   “妙语嫣然宛莲心,敛风楼十芳图榜眼!”   “妙手神医活死人南烛,江湖上公认的第一神医!”   “鬼算书生文京墨,江湖上公认玄学第一高手!”   这几句话一吼,除了文京墨,就连面瘫如流曦,镇静如南烛,稳重如尸天清,八面玲珑如宛莲心也有些尴尬。   “咳,大哥,戏有点过了吧……”郝瑟上前一步,低声道。   “郝大侠,这都是文先生吩咐的固定台词,不能改的——嘶,郝大侠,你怎么看出来的?!”大汉大惊。   郝瑟黑线:“回去多看看话本,台词功底太烂了。”   大汉连连点头,迅速朝四周飙眼色。   聚义门一众立时心领神会,同时起身抱拳高呼:“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诸位大侠大人有大量,莫要见怪!”   “既然是悠然居开业大吉,这是我们兄弟小小心意,权当贺礼了!”黑脸大汉从怀里掏出一个红信封,恭恭敬敬送到了郝瑟手上。   郝瑟一挑眉。   “是真贺礼!”大汉低声强调,又朝众人一招呼,齐齐抱拳:   “祝悠然居客似云来,日进斗金!”   说罢,便拖着一众受伤的刺猬兄弟,风风火火撤了出去,留一园子的围观百姓面面相觑。   “诸位街坊,受惊了。”文京墨施施然一转身,含笑抱拳。   众百姓对视一眼。   “我要测字!”   “我要看病!”   “我有常年痼疾!”   “我要给家里的娃起个好名字!”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神医堂和如意堂前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文京墨和南烛相视一笑,同时迈步走入各自的主阵地。   宛莲心随南烛入医堂,流曦守在文京墨身侧。   郝瑟东瞅瞅西望望,看了空荡荡的千机堂一眼,又看向尸天清,眼巴巴疑惑状。   “阿瑟莫急,想必是大家一时未曾想到可委托之事。”尸天清安慰道。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郝瑟捧颊。   事后证明,郝瑟的乌鸦嘴预言果然再次应验。   悠然居中的神医堂和如意堂自此日之后,名声大噪,家喻户晓,预约排号已经排到了三月之后。   而郝瑟的千机堂却是无人问津。   直到两月后的一日,来了个一个不得了的委托。   *   小剧场:   清晨,京城聚义门十五分舵舵主刀疤六刚起床,就听外面一阵鸡飞狗跳:   “舵主,舵主,出大事了!”   就见下属李四冲了进来,满头大汗吼道。   “大呼小叫的像什么话!”刀疤六一扇李四的脑袋,“咱们可是皇城根下的人,说话要有贵气。”   “是是是,贵气贵气。”李四吸了口气,“那个四井胡同的鬼宅卖出去了!今天新主人还去驱鬼了!”   “嚯,是哪个冤大头?”   李四吞了吞口水:“是、九天杀仙,千手色魔,和鬼算书生……”   “什么?!”刀疤六腾一下跳起身,满地乱转,“他、他们怎么跑到京城来了,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舵主,之前在重华会,咱们聚义门和他们可是结了好大一个梁子啊。”   “要不,趁他们来京城,我们去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杀杀他们的威风!”   “下马威个屁!”刀疤六反手又扇到了李四的脑袋上,“赶紧的,备好拜帖厚礼,咱们这就登门拜访……”   “舵主舵主舵主,出大事了!”   刀疤六话音未落,就见手下许八又呼呼喝喝跑了进来,全身汗透不说,脸还是青的。   “又怎么了?!”刀疤六大叫。   “来、来来来了!”   “什么来了?!”   “鬼算书生文京墨!”   “什么?!”刀疤六这一惊可非同小可,险些腿软跪到了地上,“他他他来作甚,莫莫莫不是来来来来寻后账的?!”   “呵呵,小生岂是那等睚眦必报之人?”一道幽幽笑声从门口传来。   众人一个激灵,僵硬扭头看去,但见一袭碧绿书生衫映着春日暖阳款款而入,就如树梢上最嫩最鲜的嫩芽,透出无尽春意。   可整个聚义门的人都觉得头顶阴风呼啸,厄运当头。   刀疤六全身僵硬看着文京墨慢悠悠走到堂上,自己寻了座位落座,还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条斯理开始数茶叶。   那一双狐狸眼,时不时瞄这边一眼,瞄的刀疤六腿肚子都转筋了。   “咳,那个——聚义门不知文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刀疤六尴尬客套道,“不知文小生此来有何吩咐啊?”   “吩咐不敢当。”文京墨放下茶碗,“小生与聚义门也算有几分渊源,此来京城落脚自然是要来拜拜码头。”   “文先生言重了!”刀疤六忙给文京墨斟满茶水,“应该是我们兄弟去拜访文先生才对!”   “既然舵主如此说,那小生也就不客气了。”文京墨道,“其实,小生此来是想请聚义门的兄弟帮个忙。”   “您说您说。”   “听闻四井胡同是聚义门的地盘,小生和几位好友在此处购了一处宅子,想开家小店糊口,开业的日子就选在五月十八。”   “是是是,文先生尽管放心,那天聚义门所有兄弟定然会为文先生的铺子保驾护航,绝不会有人去闹事的!”刀疤六连连点头。   “舵主误会了,”文京墨微微一笑,“小生就是来请诸位聚义门的兄弟去闹事的。”   “什么?!”   此言一出,莫说刀疤六,分舵内的一众汉子都吓傻了。   “文先生,您不是耍我们吧?!”刀疤六几乎要哭出来,“就算借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去砸文先生您的店啊!”   “小生是说真的,而且……”文京墨从怀里掏出一页纸放在桌上,“还请诸位在闹事之时,务必要按这纸上的吩咐行事,尤其是你们要说的话,小生都写好了,可要背仔细了,莫要说错了。”   “诶?”   刀疤六和一众手下凑到桌前仔细看了看那张纸,顿时数目圆瞪,再次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微微一笑,抖袍起身,抱拳,施施然离去。   留一众聚义门汉子面面相觑。   “舵、舵主,怎么办?”   “怎么办?背,把这上面的词都给我背熟了,一个字也不许错!”   “是、是!”   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众汉子们欲哭无泪。 第198章 第五回 贵人拜山请委托 天人接手为天下   天刚蒙蒙亮, 沐浴在晨雾中的四井胡同一片静怡, 偶尔能听到各家院中传出洗漱声响。   街口, 出现了一老一少二人。   老者头发银白,腰身微躬,衣着朴素,满脸皱纹,容颜慈祥, 却是没有半根胡须。   少年一袭白布长衫,身形高瘦,面如冠玉, 眼眸又黑又亮,甚有精神。   二人身后,有数道藏身暗处的人影紧随二人步伐, 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暗卫。   二人匆匆行来, 衣袂鞋帮皆被露水打湿,一路目不斜视, 径直来到悠然居大门前。   “悠然居——就是此处。”少年抬头看着上方的金字牌匾, 喃喃道。   “这么一间小小的园子, 当真能护住少爷?”老者问道。   “昊大哥说过, 这园子虽小, 里面人却是不凡。”   老者点头, 目光扫向门边的“帅”字棋, 不禁一怔:“这是象棋?为何挂在此处?”   “听闻是用来叫门的。”少年拉动红穗。   【开店时间:巳时一刻至申时三刻, 非工作时间恕不接待。】   象棋里冒出了一个十分不耐烦的声音。   少年:“……”   老者:“……”   “这倒是有趣。”少年双眼一亮, 抬手就去敲门,可还未碰到门板,那漆黑大门居然“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然后,从门缝里挤出了一个鸡窝头。   “嘶!”   二人倒吸凉气,猝然后退。   就见那鸡窝头蹑手蹑脚钻出门缝,小心翼翼关上门板,转身一抬头——   “仙人板板,吓死个活人啊!”   那是一个身着紫衣的青年,三白眼,粗平眉,头顶歪歪插着一根红色的榴石簪,腰上横着金玉带,手上戴着黑白双色的玉扳指,看起来很是——珠光宝气。   老者:“这位小哥,敢问——”   “嘘嘘嘘,小声点!”青年竖起手指放在唇边,使劲儿眨巴眼睛,“若是让人发现了,那可不得了了!”   “此人莫不是个贼?” 老者低声问道。   “看穿戴不像吧……” 少年不确定。   二人对视一眼,再抬头,却发现刚刚还在眼前的青年居然消失了,再一扭头,那青年竟是不知何时已经蹿出三丈之外,嘴里还飘着诡异的笑声:“嘿嘿嘿,魍魉大师的限量版限量版限量版……”   那笑声就如那青年身形一般,一窜一窜好似跳蚤,忽高忽低消失在茫茫晨雾中。   少年和老者:“……”   “少爷,事关紧急,咱们先进去吧。”老者看了一眼虚掩的大门,请少年入内。   少年点头,推门而入,眼前霎时一亮。   绿柳成荫,花团锦簇,三间厢堂,金字牌匾,迎面展开,很是气派。   “神医堂,如意堂,天机堂……”少年念着三堂名号,连连点头。   “还没到开门的时间。”突然,二人身后冒出一道冷音。   二人大惊,猛一回头,就见一名黑衣男子站在三步之外,手里还握着一柄扫帚。   “我们是特来拜访千机堂堂主的!”老者忙道。   “千机堂?”男子一愣,看了看天色,“那你们等会,估计还没起床。”   说完,就开始闷头扫地。   老者和少年对视一眼,只能在院中寻了位置坐下等候。   “流曦,文公子说如意堂的牌匾上要擦一擦了。”一个身着莲裙的美貌姑娘捧着一箩草药走出神医堂喊道。   扫地的男子“哦”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扫帚,嗖一下消失了,一眨眼,居然到了如意堂屋顶,整个人倒挂在房檐上,举着一块抹布一板一眼擦洗牌匾。   那轻功、那身法,看得老者和少年是目瞪口呆。   “这等功夫,居然只是个打杂的?”老者惊诧。   “此处果然藏龙卧虎。”少年双眼发亮。   “二位此来是看病还是卜卦?”那美貌姑娘笑吟吟走过来,福身施礼道。   “我们此来是拜访千机堂堂主。”老者和少年忙起身。   “千机堂?真的是千机堂?”姑娘一脸惊喜。   “……是。”   “二位且稍后!”姑娘提起裙子风风火火跑向了后园。   “让让,我要扫园子了。”黑衣青年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提着扫帚冷冷瞪着二人。   二人咕咚一咽口水,忙向三堂方向撤离。   “那边我刚洗完地,别踩脏了。”黑衣男子又道。   二人看了一眼千机堂和如意堂湿漉漉的地板,最后只能坐到了神医堂里。   可屁股还没坐热,就见一个长得颇为精致可爱的小男孩臭着一张脸坐在了医案之后,两只黑黝黝的眼珠子在二人身上一扫,一指少年:“过来。”   “我?”少年一愣。   “快点!”   “哦,好——”少年呆呆坐在案前。   “手。”   “诶?”   “把脉。”   “哦——”   少年一脸懵逼看着那小男娃指尖搭在自己脉门上片刻,撤指执笔开方,一边写一边道:   “从小体弱,常年营养不良,虽有后期进补,却颇不得法,反倒坏事,饮食之中,藏有慢毒,虽不致命,但影响智力,你到现在还没傻,真是福大命大。”   老者腾一下跳起身,面色惊变。   少年脸色微白,示意老者坐下,问道:“可有救?”   “废话!”小娃瞪了少年一眼,递出方子,“别信什么银针试毒,天下的毒千千万,可不是区区一根银针能试出来的。”   “多谢。”少年抱拳。   “承蒙惠顾,诊费五十两。”小娃摊手。   “多谢神医。”老者忙奉上银子。   “小郝,谁看到小郝了?”刚刚的美貌姑娘满面焦急冲了出来,大叫:“小郝不见了!”   “八成又跑到哪里去听戏了吧?”小娃翻了个白眼。   “这么早,戏园子还没开门呢。”姑娘又喊,“流曦,你可看到了?”   黑衣男子摇头:“我刚刚在后院劈柴,才出来扫园子,没瞅见。”   “哎呀急死人了——”姑娘跺脚,“尸公子,文公子——”   “阿瑟说今早要去早集买东西,不用担心。”   一笔流风青影顺音而至,园中,就多出了一个人。   青衣如晨雾,黑发似冰缎,绝容胜皎月,双瞳藏天泉。   好一位如梦如幻的绝美仙人,却偏偏手里捧着一笼屉热气腾腾的包子……   老者扶住了下巴,少年吞了吞口水。   “什么去市集买东西,尸兄,你也太好骗了!”碧衣书生提着算盘走了出来,从笼屉里取出包子咬了一口,“若是小生没记错的话,今日可是魍魉的新书面世吧。”   此言一出,整座园子顿陷入一片诡异沉静。   青衣仙人的脸黑了,老者和少年同时打了个喷嚏。   “这二位是?”碧衣书生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   老者忙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恭敬送到青衣剑客面前:“我二人特来求见千机堂堂主。”   令牌漆黑,玄铁所制,上面刻着一个“武”字。   “这是——神武山庄的令牌?”青衣剑客一怔,“二位认识昊申昊庄主?”   “正是。”少年抱拳。   尸天清微一蹙眉,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双眼长眯,细细打量眼前一老一少,手指飞速拨动九如珠盘半晌,面色微微一变:   “尸兄,此事非同小可,恐怕还真要那位老大拿主意了。”   众人惊诧,不由对视一眼。   尸天清正色点头,再次看向二人,顿了顿:“要不,先一起吃饭吧。”   “诶?”   *   “限量版啊限量版,我是第一啊是第一第一一~”   郝瑟怀揣着突破重围抢回的魍魉大师限量版《落芳集》,一路高歌奔回了悠然居,可一进大门,就觉得气氛不大对劲儿。   平日这个时辰,悠然居早就被前来看病卜卦的客人挤满,可今日,却半个人都没有,整个园子安静得毛骨悚然。   郝瑟踏入门槛的脚慢慢缩了回来:“风紧,扯——”   “嗖——”   一个算盘呼啸而至,不偏不倚怼在了郝瑟的腮帮子上。   郝瑟就保持着撤退的姿势,趴在了地上。   “郝瑟,下月零花钱减半!”   文京墨提起郝瑟的脖领子,一路将郝瑟拖回后园膳房,塞在了椅子里。   尸天清递上拨好皮的熟鸡蛋,宛莲心默默送上丝帕,流曦长长叹气。   “活该!”南烛落井下石。   郝瑟一脸委屈,用丝帕包着鸡蛋开揉腮帮子:“老子不过买几本书而已,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嘛——”   “咳、阿瑟,有委托。”尸天清提醒。   郝瑟这才发现饭桌上多了两人,正是早上偷溜出门的时候遇见的老者和少年。   此时,这二人皆是四目暴突,口齿大张,一副受到打击的奇特造型。   “啊!”郝瑟一指,“定是你们两个告的密!”   老者和少年的下巴合上了。   “少爷,看来昊庄主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咱们还是早早回去吧。”老者起身。   “怀恩,稍安勿躁。”少年拽住老者,目光直直盯着郝瑟,“阁下就是千机堂堂主郝瑟郝少侠?”   “是我,阁下是?”   “在下朱佑樘。”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大震,尤其是南烛,一张脸顿变得阴沉无比。   “朱佑樘——”郝瑟眨了眨眼,“谁啊?”   “是当朝太子!”尸天清低声道。   “诶?当朝太子不是朱佑堂吗?”   “那个字念樘(称)!”文京墨咬牙。   众人:“……”   老者怀恩:“少爷,咱们还是回去吧……”   “哈哈哈哈,别啊,咳、那个……原来是太子殿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要事啊?”郝瑟忙给自己挽尊道。   朱佑樘吸了口气:“在下此次出宫,是为了微服私访,体察民情,所以,想在悠然居借住一段日子。”   “哈?借宿?”郝瑟诧异。   “说的好听,其实在宫里混不下去,出来逃命的吧。”南烛一旁凉声道,“你体内起码有五种□□,每一种都中了五年以上,若再加一种,不疯则傻。”   众人闻言不禁面色大变。   “这位小神医果然一针见血。”朱佑樘露出苦笑,“实不相瞒,如今宫内万贵妃势力滔天,父皇言听计从,在下年幼无权,身侧无人,只能寻了这么一个借口出宫保命。”   旁边的怀恩暗暗叹气。   “阿瑟,太子殿下拿的是神武山庄昊申庄主的令牌。”尸天清再次提醒。   郝瑟眸光一闪:“太子殿下和昊庄主很熟?”   朱佑樘点头:“昊大哥和东厂现任都督陈准乃是多年老友。”   “听闻皇上罢免西厂之后,东厂都督也换了人,这位陈准大人——”文京墨看了怀恩一眼,“据说是怀恩公公的门人。”   “昊庄主说悠然居与敛风楼交情匪浅,果然是真的。”怀恩的脸色总算好了几分。   “过奖了。”文京墨敛目一笑,看了一眼郝瑟,“郝兄,这委托,你接还是不接?”   “唔——”郝瑟手摸下巴,“太子殿下,这委托的费用,您打算给多少啊?”   “十万两。”怀恩迅速掏出银票推到郝瑟面前。   “太少了。”郝瑟摇头。   “不知郝少侠想要多少?”   “十万两——”郝瑟抬眼,“黄金!”   “嘶——”怀恩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朱佑樘面色微窘,“实不相瞒,在下虽为太子,但并未开府,加上万贵妃……所以,这十万两银子已经是在下的全部家当。”   “太子也没钱啊——”郝瑟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子,心中打起了小九九。   历史上,这个朱佑樘好像口碑还不错。   而且重点是——   郝瑟挑眉看着对面的少年太子。   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尤其是一双眼睛,黑亮有神,乍一眼就像邻家弟弟一般温和无害,但细细再品,却不难发现通身有种说不出的贵气,令人心生崇敬之感。   “嘿嘿——”郝瑟咧嘴,“长得挺好看的……”   众人:“咳咳咳!”   “什么——”朱佑樘一头雾水。   “行,看在太子殿下这么漂亮——咳,我是说,为了国家社稷,为了黎民百姓,这个委托,我接了!”郝瑟一拍桌面。   “多谢郝少侠!”怀恩起身抱拳。   “多谢!”朱佑樘长吁一口气。   尸天清等人对视一眼,皆是暗暗叹气。   “那么——”文京墨九如珠盘啪一声拍上桌,“既然太子殿下打算暂住悠然居,那我们就来说说规矩吧,首先,太子殿下在此期间,不可以太子身份自居。”   “这怎么可以!”怀恩立时急了。   朱佑樘按住怀恩,点了点头:“从此时起,朱佑樘就是一名普通百姓。”   文京墨挑眉:“那名字是否也该换一个化名?”   “小堂,就叫小堂好了!”郝瑟举手。   “那个字念樘(称)!”文京墨切齿。   “我——是——老——大!”郝瑟虎脸。   “咳,既然是化名,无妨的,小堂也不错。”朱佑樘忙道。   “赢了!”郝瑟嘚瑟。   文京墨横了郝瑟一眼,再次转目看向朱佑樘,绽出纯洁无害的笑意:“第二,请太子殿下交一下住宿费和伙食费。”   “诶?刚刚不是给了十万两的委托费吗?!”怀恩惊呼。   “公公您也说了,那是委托费,住宿费和伙食费可是要另算的。”   怀恩噎了噎:“要多少?”   “住宿费一日五十两,伙食费一日五十两。”文京墨笑道。   “太贵了吧!”怀恩大叫。   文京墨笑意更胜,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这悠然居乃是江湖第一暗器高手巧夺天工千手怪郝瑟亲自设计,一花一草、一砖一瓦、一桌一床、一柜一椅,皆是江湖绝版,有市无价。”   朱佑樘、怀恩:“……”   “悠然居的三餐,乃是江湖第一剑客月下谪仙无双剑尸天清亲手烹制,美味冠绝天下。”   “难道比御膳房还厉害?”怀恩不服。   “御膳房?比起尸兄的手艺,屁都不是。”文京墨彬彬有礼道。   怀恩:“……”   “另外,还有天下第一神医南烛为太子殿下祛毒调养身体,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轻功高手流曦为太子殿下打扫卫生,还有天下第三美人宛莲心照顾太子殿下的日常起居,这出诊费、医疗费、药草费、人工费,小生都看在太子殿下面子给免了——只收取住宿和伙食费一日一百两,已经是非、常、公、道、了!”   怀恩吞口水,朱佑樘抹汗:“文先生,不知可否便宜些?”   “可以做工抵债。”   “什么!这怎么可以!太子殿下乃是千金之躯,怎可——”   “怀恩!”朱佑樘喝住怀恩,长吸一口气,正色抱拳,“好!”   “殿下!”怀恩跳起身,在原地转了两圈,拉住文京墨絮絮叨叨,“文先生,您不能这样啊,太子殿下乃是千金贵体,怎可做粗活?”   “悠然居里只有小堂,何来太子殿下?”   “……”   “既然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又怎可高高在上?”   “……不行,文先生,这价格太贵了,无论如何您给便宜点。”   “童叟无欺!”   “文先生!”   “价格公道!”   “哎呦呦,我的文先生哟!”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桌上,怀恩开始跟文京墨进行砍价鏖战,朱佑樘一旁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急的薄汗满面。   尸天清、流曦、宛莲心摇头叹气,纷纷离席,各自开始工作,而郝瑟则被南烛拉到了一边。   “郝瑟,你为何要接这个委托?”   “十万两银子委托费,为啥不接?”   “可是——”南烛眸中迸出冷意,“他是那个人的儿子!”   “小南烛~父债子偿的戏码早就不流行了,皇上是皇上,太子是太子,朱佑樘和皇上是两个人。”郝瑟连连摇头。   “即便如此,皇家的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你帮他们,迟早会被他们害死。”   “这个嘛——”郝瑟抓脑袋,“我倒是觉得,这位太子以后会是个好皇帝。”   “他能有那一天吗?自古以来,有多少太子还未等到做皇上的那一日就已经命断黄泉……”南烛冷笑。   “额——”郝瑟压低嗓门:“我的意思是,他就是下一任的皇帝。”   南烛双眼慢慢绷圆:“你说什……”   郝瑟高深莫测一笑,一拍南烛的脑袋:“小南烛以后要和小堂做好朋友哦~”   南烛瞪了一眼郝瑟的背影,冷眼盯着阳光下的朱佑樘:“我才不信,这个像面瓜一样的小子能做皇帝!” 第199章 第六回 太子无奈成劳工 出街发单遇险情   晨光醒, 鸟鸣晴, 日曦流光映窗棂。   “咔咔”劈柴声从窗外传入耳畔, 催促朱佑樘睁开了双眼。   穿衣、叠被、洗漱、整理仪容、出门,迎面就看见伸腰踢腿的郝瑟向自己咧嘴一笑。   “小堂,早啊。”   “郝大哥,早。”朱佑樘抱拳。   “阿瑟、小堂,早饭好了。”后院传来喊声。   “来啦~”郝瑟一溜烟奔出。   朱佑樘随着郝瑟来到后院膳堂, 桌上,摆着香喷喷的小笼包,五颜六色的小餐点, 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虽然样式种类无法与宫内相比,可滋味却是更胜一筹。   文京墨、宛莲心、流曦、南烛早已入座, 尸天清正在为众人盛粥, 郝瑟打着哈欠坐到了尸天清身侧。   朱佑樘靠着南烛落座,果不其然, 换来精致小男娃一记冷眼。   朱佑樘暗吸一口气, 攥紧了筷子, 双眼死死盯着距离最近的一笼小笼包。   “好了, 开饭吧。”   尸天清一声令下, 就见桌上劲风大作, 无数残影在碗盘间飞闪挪转, 不过瞬间, 所有的小笼包就被抢劫一空, 只剩了空荡荡的笼屉。   朱佑樘攥着空无一物的筷子:“……”   “小堂,你又没抢到啊?”郝瑟嚼着包子,“要不,我分你一个?”   朱佑樘看了一眼身侧的南烛。   样貌精致可爱的小男孩正用一种极度鄙视的目光瞪着自己。   朱佑樘脸腾一下涨得通红,忙端起碗埋头喝粥:“不、不必,我喝粥就好……”   “四体不勤……”南烛慢悠悠道。   朱佑樘脸更红了。   “芝麻开门——有客到——”   大门口传来变调的门铃声,文京墨和南烛起身,带着流曦和宛莲心快步走入前院,分别坐镇神医堂和如意堂,开工赚钱。   门口前来寻医问药求字卜卦的百姓排起了长队,整座悠然居顿时热闹了起来。   而千机堂前,依然是空荡荡的。   “唉,又是做家务抵伙食费的一天啊——”郝瑟认命收拾碗筷,蹲在水池边和新入行的小工朱佑樘开始洗碗。   “郝大哥,在下——是不是特别没用?”朱佑樘糯糯道。   “因为你没抢到包子?”郝瑟挑眉。   朱佑樘摇头:“南烛弟弟尚在稚龄,就可自食其力,在下比他年长许多,却只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咳,那个——南烛和你一样,都是十二岁。”   “哎?”朱佑樘惊诧,“可是他的个子——”   “因为他挑食。”郝瑟一本正经道。   朱佑樘愕然。   “南烛是孤儿,幼时被扔在山里,从小留了病根,所以体质不好,长得比常人慢些。”尸天清端着锅坐在二人身侧,加入洗涮大军。   “原来是这样……”朱佑樘垂首,顿了顿,又道,“南烛弟弟、咳,南烛兄是不是不喜欢我?”   “这……”尸天清语塞。   “他不是不喜欢你,他是恨你。”郝瑟冒出一句。   尸天清猝然看向郝瑟。   朱佑樘整个人都呆住了:“恨、恨我?”   “因为云隐门。”   “云隐门?”   郝瑟放下胰子擦了擦手,直直望着朱佑樘:“小堂,你可想听听云隐门的故事?”   朱佑樘神色一肃,点头。   郝瑟轻吁一口气,仰首眺望天际,眸光怀念又悠远:“云隐门,源于北宋,叱咤江湖数百年,是天下医术最高之人集结之地,救人无数,恩泽天下……”   随着郝瑟的娓娓之声,朱佑樘再次回到了那巍峨的云隐山、那神秘的云隐门、那荡气回肠传说,以及……最后一幕的玉石俱焚——   待郝瑟讲完整个故事,却发现听故事的人,却好似呆住了。   朱佑樘蹲在水盆边,双眼虚空,两眼无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堂?”尸天清提声。   突然,朱佑樘双眼一红,怔怔落下泪来。   尸天清和郝瑟同时惊诧。   “失礼了。”朱佑樘连忙抹去眼泪,整了整衣冠,快步走出后院,穿过耳门,走入神医堂,站在了南烛的案前,神色凝重,目光灼亮,吓得正在就诊的病人忙跳起身让到了一边。   南烛撩起眼皮:“你想作甚?”   朱佑樘眼圈微红,长吸一口气,双手拱礼,长揖到地。   “此事,我定铭记于心!南烛兄,以后在下定会好好照顾于你。”   言罢,利落起身,又冲回厨房继续刷锅。   “这人是不是有病?!”南烛咬牙。   宛莲心、流曦一头雾水,隔壁的文京墨眨了眨眼,看向躲在一旁看热闹的郝瑟。   郝瑟击掌咧嘴:“嘿,这小孩挺有意思啊!”   *   其后半月,悠然居每日都在南烛的低气压中度过,天下第一神医的台词万变不离其宗,基本囊括了以下几种版本:   “我不用你研墨。”   “我不用你给我夹菜。”   “不用你给我铺纸!”   “我自己倒茶!”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宛莲心、流曦诸人,每日就蹲在神医堂前吃瓜围观,看着南烛将数次将朱佑樘轰出神医堂,而朱佑樘再持之以恒溜进去,坚持不懈,精神可嘉。   宛莲心:“小堂真是毅力惊人。”   流曦:“脸皮够厚。”   文京墨:“呵呵……”   尸天清:“……”   郝瑟:“小南烛比以前有精神多了,果然还是要和同龄的小朋友一起玩才有共同语言啊。”   众人默默看向郝瑟,默默转头。   “不许碰我的药瓶!”突然,神医堂内爆出一声怒吼。   但见怒气冲冲的南烛硬生生将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朱佑樘给拖了出来。   “南烛兄,我只是想帮你整理——”朱佑樘道。   “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是□□,你是不是想死?!”南烛大吼。   “毒、□□?!”朱佑樘脸色一白。   “比鹤顶红还毒,只需要一滴,肠穿肚烂!”   “对、对不起。”朱佑樘垂脑袋。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南烛甩袖。   “明明是怕小堂被□□伤了,却偏偏说得这么狠,小南烛真是太不可爱了。”郝瑟咬了一口瓜道。   尸天清、文京墨、宛莲心、流曦齐齐点头。   朱佑樘双眼一亮,猝然抬头看向南烛。   “我是怕他把我们都毒死了!”南烛咬牙切齿。   朱佑樘脑袋又耷拉了下来。   “啧啧,真是不可爱。”郝瑟摇头。   南烛目光噌一下射向郝瑟:“郝瑟,你很闲是不是?!”   “对啊,我是很闲啊。”郝瑟摊手,一脸嘚瑟。   “千机堂已经一个月没有入账了。”文京墨扒拉算盘,横了郝瑟一眼。   郝瑟嚣张气焰顿被灭了大半:“我也不想啊,可是除了小堂,没人来委托啊……”   “没人来委托啊……”文京墨眯眼一笑,“流曦。”   流曦携风而至,砰一声放在地上两大叠纸。   “这是啥?”郝瑟大惊。   “出去发传单!今天不发够两百份就不用回来吃饭了!”文京墨提声。   “两百份?!”郝瑟惊呼。   “你、尸兄、小堂,每人两百份!”文京墨强调。   此言一出,郝瑟、尸天清和朱佑樘三人都呆住了。   “等一下,为何连尸兄和小堂也要——”郝瑟提声。   “前日,是谁偷偷给郝兄开小灶做点心用了两筐鸡蛋?!”文京墨瞪眼。   尸天清默默垂眼。   “至于小堂,还用说吗,伙食费住宿费已经欠了十天,一千两了!”文京墨竖眉。   朱佑樘抹汗。   “还不快去?”文京墨狐眼一竖。   “是,文大哥!”朱佑樘抱起一叠传单就往外奔。   “命苦不能怪社会啊……”郝瑟垂着脑袋捧起传单,刚走了两步,突然一转头,“尸兄,你脸带了吗?”   “啊?”尸天清条件反射一摸脸皮。   “脸啊,前天小南烛帮你做的面具。”郝瑟提醒。   “啊,对。”尸天清恍然。   “公子,这儿。”流曦忙捧了一个木匣送到尸天清面前。   尸天清从匣中取出一张黄□□贴在脸上,整个人便成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路人。   “完美,出发。”郝瑟振臂一呼,率领尸天清和朱佑樘出门。   “文公子,他们三个没问题吗?”宛莲心一脸担忧。   “不过是去市集发个传单,能出什么事?”文京墨甩袖回房,“总比天天在家吃白饭强。”   宛莲心、流曦、南烛三人对视一眼,继续各忙各的。   *   四井胡同往南,穿过丰城胡同,再朝东南方向走半里,便是京城最热闹的城隍庙街市。   此时,辰时刚过,市集之上,热闹喧哗,小贩吆喝声声悦耳,百姓穿梭络绎不停,牲口家畜两边罗列,胭脂簪珥、牙尺剪刀,孩儿嬉具,无不汇集,卖糖人的、搓糖糕的,游走其中,将整条街市熏得甜腻醉人。   朱佑樘挤在人群之中,左看看、右瞅瞅,满脸新鲜,只觉自己的眼睛根本不够用。   “尸大哥,那个是什么?”   “糖人。”   “那个又是什么?”   “母猪。”   “那个呢?”   “骡子。”   朱佑樘捧着宣传单,边走边四下乱望,眼前熙熙攘攘的街道、热热闹闹的百姓、吆吆喝喝的小贩,让这位少年太子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属于自己年龄的笑容。   “这里真热闹……真好……”   “这边这边,这边人多。”郝瑟站在街口朝二人招手,身后“望月楼”金匾灿灿,屋檐飞耸入云,正是市集的必经之路。   尸天清和朱佑樘快步走到郝瑟身侧。   “阿瑟,现在要做什么?”   “简单嘞——”郝瑟咧嘴一笑,举起传单,扯开嗓门:“四井胡同悠然居千机堂了解一下!专为您解忧排难,逢凶化吉,凭此传单入堂,九五折优惠!”   嘹亮的大嗓门震得整座市集都晃了晃,四周行人顿来了兴致,纷纷聚了过来。   “千机堂?”   “是什么?”   “我知道,是和神医堂、如意堂一家的那个!”   “来来来,千机堂了解一下啊!”郝瑟满脸堆笑,快速分发,不消片刻,手中传单就散出了大半。   “还愣着作甚,喊啊!”郝瑟瞥眼看向身侧两只。   尸天清身形僵硬,朱佑樘额头冒汗。   “发不完今天没有饭吃的!”郝瑟提醒。   朱佑樘深吸一口气,猛然提声:“千、千机堂,排、排忧解难,九五折优惠!”   话未喊完,自己先涨了一个大红脸。   旁边的尸天清更糟糕,开口喊了“千机”俩字,后面的话就好似被闷葫芦吞了一般,干脆消失了,只留了一双红彤彤的耳朵。   “额……”郝瑟扶额,“二位,像你们这般的喊法,咱们发到明天也发不完两百份啊!”   尸天清和朱佑樘更僵硬了。   “来来来,看好了啊,老子现在就把诀窍教给你们。首先,气势要足!”   郝瑟两脚八字开,叉腰站稳。   “第二,眼神要凌厉!”郝瑟双眉一压,三白眼匪光四射,“凡是盯上的猎物,绝不能让他逃了!”   “第三,笑容要真,要让人感受到你真挚的邀请——”郝瑟又咧嘴一笑。   只是这笑容,陪着那匪气四溢的三白眼,怎么看怎么像个打家劫舍的土匪。   朱佑樘脸皮抽搐,尸天清憋笑。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声音要洪亮,要震天动地——”   郝瑟深吸一口气,拔高嗓门:“来来来,悠然居千机堂了解一下——”   “砰!”   突然,半空坠下一个重物,重重砸在了郝瑟前方。   “阿瑟!”尸天清身形一闪,迅将郝瑟和朱佑樘护在身后。   整条街道倏然一静,然后,爆出了震天的惊叫。   “啊啊啊啊!”   “死人啦啊啊啊!”   但见郝瑟前方三尺的地面上,背朝上趴着一个人,身下血浆漫流,头顶脑浆飞溅,已然气绝。 第200章 第七回 无妄横遭灾祸来 三尊大闹兵马司   城隍庙市集,一街死寂。   望月楼前, 人群散开一大片空地, 所有人都面带惊恐盯着地上摔得七零八落的尸体。   尸天清挡在郝瑟和朱佑樘身前, 寒眸清凛, 四望戒备。   郝瑟紧紧拽住朱佑樘手腕, 从尸天清身后探出脑袋, 迅速将眼前的尸体打量了一遍。   尸体面朝下,发髻散乱, 看不清容貌;   身体消瘦, 骨骼较小, 肩膀单薄,是未长开的少年身形;   黑色皮靴, 靴底是湿的,沾有一层细细的金粉;   赭色锦衣,上有暗纹, 是最近京城流行的款式, 腰上系着玉带, 挂着锦囊香坠,囊上绣了一个“周”字,装扮显然是富家的公子。   郝瑟眯了眯眼,转目四扫。   整座市集一片混乱, 有人表情惊恐, 有人窃窃私语, 有人高呼报官, 更多人的人则是聚在周围看热闹。   挑目再望,四处皆是低矮平放店铺,唯有四层望月楼伫在街边,鹤立鸡群。   酒楼之上,众人听到街上喧哗,都从楼中涌出,面面震惊,高层雅座之内,也有不少客人探头观望,皆露惊悚。   “阿瑟,此人应是从四层雅座内坠下的。”尸天清低声道。   “郝大哥,此地不宜久留。”朱佑樘虽然面色惨白,思路却是十分清晰。   “没错,快走。”郝瑟低呼。   尸天清立即护住二人慢慢后撤,岂料还未撤几步,突听外围人群哄一下乱了起来,但见一名兵头率领一众兵卫气势汹汹冲入人群,定眼一看地上的尸体,冷眼扫望四周。   “此人是谁?!怎么死的?”   “是是从楼上掉下来摔死的!”   “我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   四周百姓哄一下散开。   尸天清、郝瑟、朱佑樘低头弯腰,迅速融入百姓人流,打算低调撤离。   “将尸体带回去!还有——”兵头大喝,“所有可疑的人都抓起来,一个都不能走!”   一声令下,众兵卫冲入人群不由分说见人就抓,整条市集哄一下乱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   “和我没关系!”   “不是我!”   “放开我!”   “怎么可以乱抓人!”   “仙人板板,撤撤撤。”郝瑟压低朱佑樘的脑袋,和尸天清一起弓腰挤入人群,可此时街上一片混乱,举步维艰,还没等跑两步,就听身后传来大喝:   “这边这几个,距离死者最近,最可疑!”   “我擦?!”郝瑟回头一看,那兵头竟单独指挥了一队士兵冲了过来,迅速就将四周十几个小摊贩围住了,尸天清、郝瑟、朱佑樘恰好被困在最中央,无法动弹。   尸天清神色一凛,周身剑意猝然腾起。   “尸兄不可!”郝瑟忙压住尸天清手臂,“此时若是闹起来,咱们不是嫌犯也变成嫌犯了。”   “若是闹大了,恐怕会连累这些百姓。”朱佑樘低声道。   尸天清眉头一蹙,敛去剑意,和郝瑟、朱佑樘一般低头含胸,尽量降低存在感。   兵头大摇大摆走上前,将郝瑟等人在内的一众百姓商贩绑成一串,歪嘴一笑:“所有嫌犯,全部带走!”   杂乱脚步声渐渐远去,只留一地狼藉。   躲在四周的百姓纷纷走出藏身地,满面悲愤,敢怒而不敢言。   唯有一个小贩面色惨白,转身一溜烟奔向了四井胡同方向。   *   “都给我跪好了!”   “别乱动!”   西城兵马司衙门院内,密密麻麻跪满了被抓来的“准”嫌犯,个个垂头丧气,满脸晦气,一眼看去,起码有五十人上下。   “居然抓了这么多人,能审过来吗?”郝瑟跪在院中,一边四下乱瞄一边嘀嘀咕咕。   旁边的尸天清和朱佑樘也是一脸疑惑。   “哎呦,小哥你是外地人吧?”   旁边一名年过半百的菜农老汉低声问道。   “真让您说准了,我刚来京城不到半年。”   “难怪了,以后多被抓几次就知道了。”老汉摇头道。   “诶?”郝瑟听得一脸懵逼,尸天清和朱佑樘更是一头雾水。   “看着吧,也不枉你来京城一趟,涨涨见识。”老汉一脸苦笑,目光示意大堂之上,“瞧见没,那就是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寇远廷——”   就见堂上,一个长着鲶鱼胡的官翘脚坐在太师椅上,提声大喝:“来人,带嫌犯——”   “跟我走!”   两名兵卫从院中揪起一个男子拎到堂上,压跪在地。   “堂下所跪何人?”寇远廷问道。   “小、小人姓李名单,是市集上卖糖糕的。”   “你和死者什么关系?”   “小人不认识这个人啊,他、他是突然从天下掉下来的!”   “一派胡言,人怎么能从天上掉下来,又不是鸟!”   “小人的意思是,他是从望月楼上掉下来的!”   “一派胡言,一会儿是从天上,一会儿又是从楼上,分明是你做贼心虚,胡言乱语,来人啊,先打他三十大板!”   “冤枉啊啊啊!”   郝瑟、尸天清和朱佑樘目瞪口呆看着那名叫李单的小贩被拖了出来,两名兵卫杀威棒一压,抡起板子就要砸下去。   “小人想起来了,小人有证据,可证明小人的清白!”李单鬼哭狼嚎叫起来。   “哦,有证据,呈上来吧。”寇远廷示意兵卫停手。   李单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颤颤巍巍举起,兵卫一把抢过,径直送到了寇远廷的手里。   “看看——”寇远廷扔给旁边的副指挥。   副指挥接过布包打开瞄了一眼,口中啧了一声,附在寇远廷耳边嘀咕了几句。   寇远廷翻了个白眼,提声又问:“就这些证据?”   “小人只有这些证据,还望青天大老爷明察!”李单连连叩首。   “哎呦——”寇远廷侧目,“张副指挥,你怎么看?”   “看这小子穿戴都甚是穷酸,估计也就这些了。”张副指挥低声道。   寇远廷点点头:“李单,本官看你眉清目秀,不似奸人,也看了你证据,判你无罪,回家去吧。”   “多谢青天大老爷、多谢青天大老爷!”李单连连磕头,感激涕零爬起身,一溜烟奔出了兵马司衙大门。   “什么玩意儿?这审的什么狗屁?”郝瑟额跳青筋,“那里面是什么证据?”   “是五百文铜钱……”尸天清低声道。   “哈?!”郝瑟瞪眼。   “什么?!”朱佑樘震惊。   “带下一个嫌犯!”堂上寇远廷一声令下,又一个小贩被揪上了堂。   这次,未等寇远廷抬出杀威棒,小贩就拔高嗓门大叫:“我不认识那个人,和我没关系,我有证据——”   一边喊,一边将一个布包送了上去。   “是二两银子。”尸天清道。   郝瑟、朱佑樘唰一下看向尸天清,满面震惊。   “怎么样,小哥,长见识了吧?”旁边的老汉叹气。   “这、这所谓的证据,怎么会是、是——”朱佑樘一副三观颠覆的表情。   四周被抓的众嫌犯们一看朱佑樘的表情,纷纷摇头苦笑。   “这就是证据啊!”   “我们都叫它买命钱。”   “不管出了什么案子,不管大案小案,这五城兵马司都会找各种理由抓一堆所谓的嫌疑犯提审。”   “若你交了这买命钱,便能回家。”   “若你不交,怕是要脱一层皮咯——”   “这岂不是明目张胆抢劫?!”朱佑樘低喝。   “嘘嘘嘘——小声点!”四周众人忙示意朱佑樘压低声音。   “小哥,你就知足吧!”   “这五城兵马司的买命钱算是很公道了,一般百姓也付的起。”   “若是落在东厂手里,不倾家荡产定是无法脱身的。”   “更不要提刚被罢免的西厂,那不仅要钱,更要命咯!”   “对啊,这寇远廷已经很厚道了。”   “也算是个好官了……”   众人窃窃议论声中,尸天清瞳深黑邃,紧咬牙关。   郝瑟双手捧颊,双眼爆瞪:“仙人板板,人性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如此!竟就算好官了!”朱佑樘面色铁青。   “别纠结好官坏官了,重点是,你们身上带银子了吗?”郝瑟急声问道。   尸天清、朱佑樘豁然回神,对视一眼,面色发白。   “我也没带银子,怎么办?!”郝瑟低呼。   “三位小哥别急,若真没带银子,可以写欠条,让家里人送钱来,不过,怕是要贵一些。”旁边的嫌犯友人支招。   “让家里人送银子来赎人——”郝瑟脸皮一抽,“也就是说——要让文书生送银子来……”   尸天清、朱佑樘和郝瑟同时翻起眼皮,回想了一下早晨某账房先生轰三人出门时的表情,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冷战。   尸天清:“千竹恐怕会气炸了……”   朱佑樘:“不、不会打我们一顿吧……”   “绝对会!”郝瑟瞪眼,“而且还会以此为由头对我们三个进行惨无人道的剥削和压榨!”   尸天清呼吸一滞,朱佑樘咕咚咽下口水。   “不能坐以待毙,我们要自救!”郝瑟捏拳。   尸天清、朱佑樘正色颔首。   “喂,你们三个,该你们了!”突然,头顶传来大喝,正是前来提审的兵卫。   “堂上听我指挥。”郝瑟迅速向尸天清和朱佑樘递了个眼色,跟着差役上堂,齐齐立在堂上。   一青、一紫、一纯,三色衣袂在大堂上画出一片旖旎光泽。   堂上昏昏欲睡的寇远廷一看这三人,顿时眼睛一亮,腾一下坐直了身体。   “张副指挥,你看看这三人怎么样?”   “大人,我抓人的时候就瞧清楚了,那个高的,身上穿得是流云衫,三十两一件,那个矮的,穿得是紫金靠,二十两一件,还有那个小的,穿得衣服我都叫不出名字,绝对不是凡品,起码五十两一件。”张副指挥一脸兴奋道。   “好,非常好。”寇远廷捻着鲶鱼须频频点头,提声道,“堂下所站何人?报上名来。”   “在下郝瑟,这二位是我的表哥表弟。”郝瑟抱拳道。   “上堂为何不跪?”   “有功名在身,自可不跪。”朱佑樘提声。   “哦?想不到还是读书人。”寇远廷点了点头,“你们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郝瑟:“回大人,没关系。”   “没关系?!”寇远廷砰一拍椅子,“没关系怎么会出现在现场?!”   “大人,现场乃是市集,我等只是恰好路过。”   “恰好?恰好死者就单单落在了你们眼前摔死,这是不是太凑巧了?”   郝瑟扯出干笑:“回大人,还真就这么凑巧。”   寇远廷双眉一竖:“一派胡言,分明是你们将死者害死,还想狡辩,来人啊,每人打三十——”   “大人且慢,我们有证据证明我们与死者之死无关!”郝瑟提声大喝。   尸天清、朱佑樘噌一下看向郝瑟。   “哦~有证据啊,有证据就好,快快呈上来。”寇远廷露出满意笑意。   “好,请大人听仔细了!”郝瑟双眉一竖,拔高嗓门,“死者乃是从高处落下,头骨碎裂,立时身亡,俗话说,就是摔死的,而在案发现场周围,只有一处高地,便是望月楼,因此此人乃是从望月楼坠楼而死。”   “所以证据呢?”寇远廷一愣。   “既然此人是坠楼而死,那就有两种可能,第一,被他人推下楼。第一,自杀坠楼,若是自杀……”   “废、废话!既然本官抓了这么多嫌犯回来,死者自然是被人推下楼摔死的!”寇远廷拍桌。   “既然大人也认为死者是被人推下楼,那不知是从望月楼的那一层哪一间被推下楼的呢?”郝瑟挑眉。   “这、这个……”寇远廷看向副指挥。   “还在查。”张副指挥使低声道。   “对,本官还在详查!”寇远廷瞪眼,“总之,你们三个十分可疑,速速把证据——”   “大人说我们三人可疑,不知可有目击证人看到我们将死者推下楼?”郝瑟提声。   “这个……”   “你们害人之时,定然十分隐秘,又、又怎会又人发现。”张副指挥大叫,“速速将证据送上来!”   仙人板板,这是不见银子不死心啊!   他丫的,老子还就不信你这个邪了!   郝瑟三白眼一横,两手挽起袖子:   “死者坠楼之时,鞋底沾了金粉,此种金粉乃是望月楼初一十五洒地迎客之用。”   “这、这不是废话吗,你刚刚不是说他就是被人从望月楼上推下来才摔死的吗?”   “问题是,”郝瑟翘起一只脚丫子,“我们三人的鞋底,都未沾上金粉。”   寇远廷顿时一噎。   “肯定是他们在来的路上弄掉的。”张副指挥忙补充。   “对,肯定是你们在来的路上——”   “大人有所不知,这望月楼的金粉,乃是以特殊药水炮制而成,粘在鞋底,会散发出微弱香气,纵使将金粉洗去,那香气也许久不散,是为金香千里。”郝瑟挑眉,“大人不妨将我们三人的鞋子脱了去,细细闻一闻,便知我们三人有没有去过望月楼了。”   寇远廷僵住,又问旁边的副指挥:“他说的可是真的?”   张副指挥尴尬:“好像有这么一说。”   “嘶——”寇远廷眼珠一转,“即、即便你们没去过望月楼,也、也可以雇佣他人害人!”   “那敢问我们雇佣的人是谁?大人可曾抓到?”   “这个、这个还在查——”   “也就是没有了!”郝瑟双手叉腰,骤然提声,“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大人空口无凭,凭什么说我们是嫌犯?!”   一堂死寂。   院中一众百姓嫌疑看着郝瑟背影,都暗暗捏了一把汗。   寇远廷死死盯着郝瑟,眼角狂抽:“想不到,今日居然遇到了一个硬茬……”   “大人,要不就算了吧,此人来历恐怕不简单啊。”张副指挥低声道。   “不简单个屁!”寇远廷咬牙,“这京城里所有富商官绅皇亲国戚关系户人的脸我都印在脑子里,这个小子根本就是个没后台没背景的混混,若是今天让他从我手里脱了去,以后人人效仿,咱们上哪捞银子去?”   张副指挥面色一沉:“大人深谋远虑,属下佩服。”   “跟我斗,今日我就让他开开眼!”寇远廷冷笑一声,“郝瑟是吧,你刚刚是不是说,让本官验你的鞋?”   “大人敢验吗?”郝瑟挑眉。   “好,我信你,你与此案并无关系。”   “大人明察。”   “不过——”寇远廷眉眼一冷,豁然起身,“呔,大胆刁民,竟然想让本官闻你们的臭鞋,分明是藐视朝廷!来人啊,把这三个人抓起来,重责六十大板!”   “是!”众兵卫一拥而上。   “放肆!”   一人震袖厉喝,挡在了郝瑟和尸天清身前,竟是朱佑樘。   众兵卫一怔,不约而同停住了动作。   朱佑樘面色黑沉,眉峰倒竖:“我看谁敢造次,我乃是——”   “给我上!”   朱佑樘下半句话直接被寇远廷的吼声给盖住了。   “杀!”众兵卫扑杀而来。   “小堂过来!”郝瑟一把将朱佑樘扯到身后。   尸天清闪身上前,以指为剑凌空一划。   就听唰一声,凌厉剑气瞬将地砖割裂,形成一个圆周将仨人圈在中央。   “我的妈呀!”   “天哪!”   众兵卫大惊失色,轰然散开,一脸惊悚盯着大堂中央的青衫男子。   衣袂无风而动,身姿笔直如剑,明明面容平平无奇,可一双眼瞳,却是清凛如千年寒潭,令人无法逼视。   “尸大哥——好厉害……”朱佑樘满面崇拜。   “小堂你看好了,下面的更厉害!”郝瑟抽出金玉腰带甩幻变形,“千树万树梨花开——”   “唰——”漫天蜂针犹如暴雨狂袭而出,瞬时将整座大堂笼罩其中。   “啊啊啊!救命!”   “这是什么东西?!”   “是妖术、妖术!”   “救命啊啊啊!”   众兵卫鬼哭狼嚎,团身滚地躲避,寇远廷和张副指挥抱成一团躲在桌案之下瑟瑟发抖。   郝瑟扛起千机重晖向身侧被惊呆的朱佑樘打了一个眼色。   朱佑樘瞬时反应过来,忙朝着院中被困的百姓使劲儿摆手:“走、快走——”   众百姓对视一眼,立即大喜,飞速逃出兵马司衙。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知不知道我上面有人?!”寇远廷抱着桌案柱子,一边发抖一边朝着三人大吼,“你们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整个内阁,我可是万阁老的门人!”   “万安吗?”朱佑樘慢慢转头,冷冷盯着寇远廷。   不知为何,寇远廷突然觉得,眼前这少年的目光,比那诡异的暗器更令人胆寒。   “阿瑟,怎么办?”尸天清后退半步,低声问道。   “呵呵,八成咱们要跑路了……”郝瑟干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做个大的——”   “郝瑟!尸天清!”   突然,衙门外传来一声厉喝。   郝瑟、尸天清、朱佑樘同时一个哆嗦,回头一看,脸顿时僵了。   碧绿书生衫带着澎湃怒气值携风而至,左边一个黑衣冷脸流曦,右边一个灰衣臭脸南烛,三人三张黑脸往这一站,整座衙堂阴风号号,愁云惨淡。   尸天清移开目光,郝瑟抓头,朱佑樘垂眼。   文京墨狐眸渗绿,迅速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诡森气息这才弱下几分,转头,居高临下看着桌案下的寇远廷,抱拳:“累大人受惊了。”   寇远廷和张副指挥哆里哆嗦从桌案下爬出,后退两步,一脸谨慎盯着文京墨:“阁、阁下是?”   “此事怕是有误会,还望寇大人莫要见怪。”文京墨硬邦邦道。   “狗屁误会,这三个混世魔王,藐视公堂,殴打当朝命官,罪无可恕,本官——”   “啪!”   一面黑色令牌怼在了寇远廷的脑门上。   寇远廷眼珠慢慢上移,待看清令牌的造型和字迹花纹后,顿时双眼暴突,长揖到地:“原、原来是东厂的大人,小官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恕罪!”   文京墨收起东厂令牌,双手插袖,冷声道:“这三人,乃是都督刚从江湖上请来的高手,想不到第一次出任务,就被大人请了来,不知大人意欲何为啊?”   “下官是、是见三位英雄器宇轩昂,所以、所以请三位英雄来喝茶的,哈哈哈,喝茶。”寇远廷干笑,一踹旁边的副指挥。   “对对对,喝茶,喝茶。”张副指挥点头哈腰。   “喝茶?”文京墨抬眼,扫了堂上一圈狼藉。   “这个,喝茶之余,小小切磋了一下。”寇远廷赔笑。   “是吗?”文京墨瞥向郝瑟三人,“仅是切磋?”   妈呀,文书生好吓人。   郝瑟、朱佑樘迅速钻到了尸天清身后。   尸天清干咳一声:“仅是切磋——无人受伤。”   “对对对,无人受伤。”寇远廷连连点头。   此言一出,头上腿上胳膊上还插着数根蜂针副指挥简直要哭出来。   “很好。”文京墨转眸,“那敢问寇大人,小生可以带他们走了吗?”   “自然可以,大人请便请便。”寇远廷和张副指挥连连作揖,恭送众人。   “不必送了。”文京墨拂袖而去。   郝瑟、尸天清、朱佑樘、流曦四人赶忙跟上。   唯有南烛留在最后,目光一扫,指尖一弹,散出一缕几乎看不见的烟雾,飘然离去。   “我的妈呀……”寇远廷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张副指挥和一众兵卫也是浑身虚脱,瘫在地上。   “大人,您不是说这京城有头有脸有关系的贵人您都记住了吗?”张副指挥哭丧着脸道。   “我哪知道啊,东厂新都督上任,也不知道从哪寻来的江湖高人,差点把咱们的衙门都拆了……”   “幸好没伤了人,否则东厂定让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是啊,幸好幸好……”   二人连连庆幸。   众兵卫你瞅我,我瞅你,同时吸了吸鼻子。   “哎哎,你们觉不觉得有股臭味?”   “好像是有点——”   “不对,越来越臭了!”   “呕,好臭!”   “怎么回事!呕呕!”   “救命,我要吐了!”   据说,从那日之后,西城兵马司衙门不知为何散发诡异恶臭足足一个月有余,无人敢入内半步,尤其是指挥使寇远廷,据说足足臭了三个月,连人都不敢见,可谓惨不忍言。   *   悠然居膳堂之内,一片死寂。   郝瑟、尸天清、朱佑樘垂头端坐,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对面文京墨双手插袖,狐眸长眯,南烛面色阴沉,宛莲心和流曦对视一眼,明哲保身保持沉默。   “尸兄。”文京墨突然出声。   “千竹请讲。”尸天清正襟危坐。   “以你的武功,带走郝兄和小堂并不难吧,为何会被带进了西城兵马司衙门?”   尸天清语塞。   “不怪尸兄,当时是我说,若是这般离开,恐怕会被当成嫌疑犯被通缉,而且我们又刚在京城落脚……”郝瑟抓头。   文京墨眼皮未抬:“那又怎样?”   众人唰一下看向文京墨。   “诶?”郝瑟一愣,“可是如果真被通缉,那悠然居岂不是开不下去……”   “那又如何?!”文京墨慢慢抬眼,死死盯着郝瑟:“一个悠然居而已,不要就不要了,一个京城罢了,舍了就舍了,可若是你们……你们出了什么事,留着这悠然居还有何用,留在这京城还有何用?!”   郝瑟双眼圆瞪:“文书生……”   尸天清惊目:“千竹……”   朱佑樘目瞪口呆。   宛莲心叹了口气,提壶给三人斟茶:“城隍庙敛风楼的耳探前来报信,说小郝你们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抓了,当时我们还以为是是西厂余孽或是万贵妃的手下……”   “文公子急的眼睛都红了……”流曦也道,“急忙赶去西城兵马司衙门,结果却看到衙里跑出一大群百姓,整条街都乱糟糟的,府衙里还鬼哭狼嚎,当时……我们都吓死了,生怕……是公子你们……幸亏只是虚惊一场。”   “累大家受惊了。”尸天清垂眼抱拳。   “那个……其实有尸兄在,我还带着千机重晖,不会……”郝瑟刚说了一半,就见文京墨一记威风凛凛的白眼扫了过来,立时转口,“以后一定不会了!”   文京墨这才缓下了几分脸色:“吃饭吧。”   尸天清给文京墨夹了一个鸡腿:“千竹受惊了。”   “对对对,压压惊、压压惊。”郝瑟忙为文京墨倒茶。   文京墨看了二人一眼,叹了口气:“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被抓了?”   “哎呦,别提了,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郝瑟一拍大腿,“我们发传单发的好好的,谁知道突然从天上掉下一个人,好巧不巧就砸在我眼前,死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奇。   宛莲心:“什么人?”   “鬼知道。”郝瑟开啃肉肘子,“还没看清楚子丑寅卯,西城兵马司这帮孙子就突然冒了出来,抓了半条街的人回大牢。总之,就是今天不宜出门,不宜工作,不宜——”   “芝麻开门——有客到——”   院外门铃叫唤。   众人对视一眼,略显诧异。   “我擦,这个时辰,居然还有人登门?”郝瑟暴躁。   流曦闪身而出:“我去看看。”   “反正今天诸事不宜,老子吃完饭就去洗澡睡觉,谁的委托都不接!”郝瑟嘀咕。   “郝瑟你想多了吧,这个时间八成是急诊。”南烛起身。   话音未落,就见流曦匆匆走入膳堂,抱拳:“郝公子,前院来了一位客人,说要求见千机堂堂主。”   “卧槽,真是来找我的?”郝瑟只能撂下饭碗,顶着一脸不高兴,和众人一同到了前院千机堂。   但见堂内,站有一人,年过半百,一袭黑色锦衣,腰横玉带,淡眉长目,两寸短须,看到郝瑟等人,忙恭敬抱拳。   “在下周途安,求见千机堂郝堂主。”   “周老爷来千机堂,可是有事委托?”郝瑟端坐主座问道。   周途安点头,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正是郝瑟等人白天分发的传单:“这是今日,周某在望月楼前看到的。”   “周老爷今日也在望月楼?”郝瑟诧异,“莫不是也是刚从西城兵马司出来?”   周途安面色沉凝,顿了顿,点头道:“今日之事,连累几位大侠了。”   郝瑟一怔:“周老爷此言何意?”   周途安吸了口气,双眼微红:“今日,坠楼身亡之人,便是周某的小儿子,周宁哲。”   “诶?”   “请郝堂主帮周某查一查,小儿到底是被何人所害!”周途安长揖到地,提声道。 第201章 第八回 查案扑朔又迷离 柳暗花明认亲人   “周家, 京城五大米粮商之一, 当家人周途安, 年过五十, 育有三子, 嫡子周宁千, 年逾三十, 常年在外打理家族事业,二子周宁雨, 一直跟随周途安管理京城店铺, 庶子周宁哲,十二岁,常年在外求学, 这几日抱病归家, 不料突然坠楼身亡——”   郝瑟举起手里的地址,抬头看着眼前的园子:“到了, 就是这里。”   前方一座高宅大院,红柱碧瓦,绿树郁葱, 隐约能见亭台楼榭的尖顶, 黑漆大门, 铜锁铜环,门口高悬“周宅”金字牌匾, 很是气派。   “敢问几位可是悠然居的贵客?”门口一位官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上前施礼问道。   “正是。”郝瑟抱拳。   “快快有请, 我家老爷已经恭候多时了。”管家忙领众人进门。   七人沿着石卵小道一路行至偏院, 但见门前挂着“明珠宝榭”的字牌,院内一东一南两所厢房,南厢门前正站着委托人周途安周老爷。   “郝少侠,尸大侠、文先生、南烛大夫,堂公子,流曦少侠,宛姑娘,周某有礼了。”周途安躬身抱拳。   “令郎的尸身在何处?”南烛问道,“我需要验尸。”   “就在灵堂,李管家,带南烛大夫过去。”周途安道。   “南烛大夫,这边请。”李管家领路。   “南烛兄,在下与你同去。”朱佑樘冒出一声。   南烛豁然转头,死死盯着朱佑樘。   “小堂,小南烛他们是去验尸,很那个啥的!”郝瑟呲牙咧嘴道。   “我想去看看。”朱佑樘坚持。   “额……”郝瑟抓了抓头发,“流曦,照顾好小堂。”   “是,郝公子。”流曦颔首。   南烛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身后朱佑樘、流曦、宛莲心快步跟上。   “居然喜欢看验尸,这喜好也太怪了吧——”郝瑟摇头,又看向周途安,“周老爷,这房间是——”   “这是小儿的卧房,郝少侠,里边请。”   这是一间十分普通的卧房,衣柜、床铺、桌案、家具皆是最常见的样式,与寻常人家并无区别,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房间怎么感觉一点人气都没有……”郝瑟喃喃道。   “小儿自年前就一直住在书院,只在过年时归来小住了几日,五日前,小儿抱病回家修养,但为不耽误学业,时常夜读,若是晚了,就宿在书房。”周途安解释道。   郝瑟点了点头,在屋子里细细转了一圈,和尸天清和文京墨对视一眼。   二人同时摇头。   郝瑟蹙眉:“另一间便是书房?”   “是,诸位这边请。”周途安领着三人进入东厢。   一入此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整整一面墙的的红木书架,其上书卷码放得满满当当,密密麻麻犹如蚁穴,给人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书架前,摆着一张软塌,上面薄被乱卷,应是周宁哲歇息的地方。   软塌右侧,就是书房的窗户,窗扇紧闭,光线阴暗,窗前摆着一张书案,案上两叠书册高高垒起,毛笔沾墨随意扔在案边,笔洗中的水早已乌黑,砚上的墨也糊成一团。   砚下压着一张宣纸,纸上以浓墨涂了一双黑色圆团,每个皆有拳头大小,甚至有几处都破了。   “这是什么?”郝瑟捡起那张纸问道。   “这个——周某不知。”周途安摇头。   “这间屋子这么乱,难道没有下人打扫?”文京墨问道。   “小儿不让外人来打扫,说是会弄乱他的书册。”周途安道。   “阿瑟、千竹,过来看这边。”尸天清撩起薄被,一指塌下。   郝瑟蹲身看去,不禁一怔。   软塌之下,塞满了大大小小的纸团,有的甚至已经发霉发臭。   文京墨取出两个打开,发现上面画得也是两个黑团,力透纸背,与桌上那幅画几乎一模一样。   郝瑟蹙眉:“都取出来看看。”   尸天清、文京墨抬离软塌,三人将所有纸团整理在一处,一一展开。   “这、这些到底是什么?”周途安面色惨白。   但见所有的纸张之上,都画着两个墨团,粗粗看去,起码有上百张,堆在一处就仿佛无数黑洞叠在一起,令人汗毛倒竖。   “符号?符咒?黑洞?”郝瑟一头雾水。   “老爷,前院送来拜帖,有人请见老爷。”李管家匆匆赶到门口道。   “都什么时候了,我哪还有心思见客?!”周途安低喝。   “可是……这位是来自江南的贵客。”李管家为难。   “让二少爷去招待!”   “是,老爷。”   李管家退下。   周途安吸了口气,看向郝瑟三人,正色抱拳:“三位有何看法?”   郝瑟蹲在地上,摸着下巴盯着满地的墨团怪画发呆,尸天清则是继续在屋内探查,皆无暇答话。   文京墨蹙眉:“令郎的死因,还是要看验尸的结果——”   “是摔死的。”南烛踏门而入道,“头骨碎裂,脑浆崩出,当场死亡。”   身后,还跟着流曦和宛莲心。   “小堂呢?”郝瑟问道。   “外面。”南烛横了一眼。   “呕呕呕——”窗外传来呕吐声。   郝瑟从窗口探出脑袋一看,朱佑樘正蹲在院子里,抱着一个脸盆吐得昏天黑地。   “一点用都没有。”南烛鄙视。   郝瑟:“……”   “周老爷,这些书的封皮似乎都很相似。”文京墨随意从书架抽出几本书册,略略扫了一眼问道。   “诶?我看看。”郝瑟凑上前一瞅,果然这些书皆是藏蓝色封皮,白绒布封边,上面的字迹也十分相似。   “这都是小儿书院分发的书册。”周途安道。   “是何书院?”   “十渡书院。”   文京墨点了点头,继续翻看架上的书册:“周老爷,您之前说令郎因为生病方才回家休养,不知得的是什么病?”   “周某也请了几个名医前来诊治过,皆说小儿是太过劳累所致,休息几日便好了,谁曾想——”周途安说着,声音不由有些哽咽。   “周老爷节哀。”文京墨叹气道。   “尸兄,可还有其它发现?”旁侧的郝瑟低声询问尸天清。   尸天清蹙眉,摇了摇头。   “我也看不出其它,除了——”郝瑟看了一眼手中的怪画,道,“周老爷,这几幅画可否让我带走研究一下?”   “自然可以。”周途安忙道。   郝瑟将画折起塞入袖口:“令郎的死因我们还需再调查几个地方,周老爷莫要着急,暂且等几日,待有了线索,郝某定会第一时间告知周老爷。”   “多谢郝少侠,多谢诸位。”周途安连连抱拳致谢。   “那我等就先告辞了。”郝瑟抱拳,领着众人退出书房。   “小堂,走了。”尸天清拍了拍朱佑樘的后背。   “呕——呕呕……好,我这就——呕……”朱佑樘吐得腰都直不起来。   “小南烛——”郝瑟一脸幽怨。   南烛一脸嫌弃上前,递给朱佑樘一个黑不溜丢的药丸子:“吃了。”   朱佑樘抢过药丸囫囵吞下,总算止了吐,不禁长吸一口气:“多谢南烛兄。”   南烛冷哼一声,甩袖率先离开。   郝瑟、文京墨等人再次向周途安告辞,便匆匆走出了周宅。   “郝大哥,下面再去哪里调查?”朱佑樘追上众人问道,“是不是应该去望月楼看看?”   “望月楼已经被封了,从掌柜到店小二都被抓走了,如今去连个屁都查不到。”南烛道。   “那该如何是好?”朱佑樘傻眼。   郝瑟迎着阳光长长伸了一个懒腰:“听说澄清坊登仙阁的点心甚是不错,辛苦了一早上,咱们不如去打打牙祭吧。”   “哈?”   “出发!”郝瑟振奋精神,快步向前。   南烛:“我要吃桂花糕。”   流曦:“我觉得那家的点心连公子手艺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   宛莲心:“正好路过菜市,顺便买点菜。”   文京墨:“小生可没带银子哦。”   “额——”朱佑樘圆瞪双眼,慢慢转头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轻轻一笑:“登仙阁的点心独步天下,很值得一尝。”   说着,也快步追了上去。   留朱佑樘一人站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   “不会的,这可是人命案,怎能查到一半就放弃呢,吃点心什么的定是说笑的……吧……”   *   “竟然真的是来吃点心……”   登仙阁雅阁之内,朱佑樘看着满满一桌二十八盘色彩斑斓香味四溢的糕点,目瞪口呆。   旁边,郝瑟吃得满脸放光,尸天清一如既往在每人盘中叠点心高塔,南烛满脸嫌弃,流曦只是喝茶,宛莲心专心记录菜价,文京墨慢条斯理巴拉着算盘,半晌得出结论:“这一桌点心要三两银子,太贵了。”   “放心,周老爷说了,只要查到周宁哲的死因,就会付给咱们五百两酬金!”郝瑟自信满满道。   文京墨瞥了郝瑟一眼:“也好,这一顿就由郝兄请了吧。”   “哈哈哈,小意思!”郝瑟抬手打了一个响指,“小二!”   “来嘞——”小二甩着毛巾跑了进来,“客官有何吩咐?”   “算账。”   “一共三两银子。”   “嗯,”郝瑟叼着牙签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唰唰唰写了几行字递给小二,“剩下的打包。”   “好勒。”小二接过纸条,乐呵呵退出。   “南烛兄,郝大哥给店小二的是什么?”朱佑樘低声问道。   南烛眼皮未抬:“自然是挂账的白条。”   “白条?”朱佑樘眼睛绷得溜圆。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流曦、宛莲心对视一眼,同时低头喝茶。   南烛:“郝瑟那么穷,不挂账就只能吃霸王餐。”   朱佑樘:“这、这更是不妥吧……”   “不想吃霸王餐的话,就只能把一个人压在这儿抵债。”   “抵债?!压、压谁?”   “当然是看起来最嫩最好卖的那个咯……”南烛瞅着朱佑樘。   朱佑樘愕然:“这、这怎么可以?!”   “放心,又不是第一次了,这次定能卖个好价钱。”南烛呲牙,冷森森一笑。   朱佑樘面色青白,正要开口,就听门口传来一声高呼:   “登仙阁风掌柜求见郝瑟郝少侠——”   门外呼呼啦啦涌进来一帮人,为首是一个胖乎乎的掌柜,身后还跟着十来个精壮汉子,个个眉眼凌厉,一看就不是善茬,进门后立刻关上房门,将整座雅间围了一个密不透风。   “看来霸王餐是行不通了,只能抓人抵债——”南烛阴阳怪气道。   朱佑樘的小脸唰一下变得惨白,噌一下跳起身,大叫:“我、我有!”   阁内诡异一静。   众人齐刷刷看向朱佑樘。   就见朱佑樘从怀里掏出两块碎银子,不由分说就塞到了风掌柜手里:“这是五两银子!”   风掌柜一脸懵逼,一众精壮汉子愣愣看向郝瑟。   郝瑟挑眉,尸天清圆目,流曦、宛莲心愕然,文京墨眯眼扫向南烛。   “噗哈哈——”南烛拍桌大笑。   “我有银子,不可把南烛兄压在这里抵债!”   南烛笑声戛然而止:“你说什么?!”   “刚刚不是南烛兄说的吗,若没有银子付账,就要压一个最嫩最好卖的在这抵债——”朱佑樘眨眼,“说的不就是南烛兄你自己吗?”   “噗……”   “哈哈哈哈——”   “咳咳咳……”   旁侧五人爆笑。   南烛额头青筋乱跳,一副吃了狗屎的表情。   “放心,南烛兄,有我在,一定不会卖了你的。”朱佑樘正色道。   南烛慢慢眯眼,冷笑一声:“行啊,扮猪吃老虎。”   “嗯?”朱佑樘无辜。   众人齐齐憋笑。   “恩咳,那个——风掌柜,刚刚我在信上写的消息,您可能查到?”郝瑟挣扎调整话题。   “风某生怕自己转述有遗漏之处,特意将那一日望月楼附近的兄弟都唤了来,还有这几位,乃是常年负责周家附近消息的耳探,郝少侠如有疑问,尽可问他们。”风掌柜一指身后几人道。   “多谢风掌柜。”郝瑟点头,“前日,望月楼内的情形有谁知道?”   一个胖子上前抱拳:“郝少侠,那日我恰好在望月楼四层饮茶,大约午时一刻左右,看到周家三少爷,也就是周哲宁来到望月楼,要了一个雅间,关门喝酒。”   “只有他一人?”   “只有他一人。前前后后大约半个时辰,除了店小二进去送酒之外,并无外人进入。”   “他喝了多少酒?”文京墨又问。   又一名瘦高男子走出来道:“我去牢里问过那日伺候的小二,说喝得不多,只有一壶清酒。”   “难道这周哲宁年纪尚幼不胜酒力,失足落楼?”尸天清推测。   “应该不是,这周家三少爷年前就开始饮酒,酒量较成人也不妨多让。”胖子道。   “店小二还说,周少爷以前虽然话不多,但精神还是不错的,但这次来的时候,形容消瘦,神色阴郁,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瘦高个道,“感觉就像是得了什么重病。”   “可是周老爷却说仅是过度疲劳。”郝瑟又看向南烛。   南烛沉着小脸:“他身体并无疾病,最多就是睡眠不足,不过——他胳膊上有很多旧伤。”   “什么旧伤?”郝瑟问道。   南烛挽起袖子,在自己手臂内侧上比划道:“都是寸长的伤口,一共有二十四处。”   “难道是校园欺凌……”郝瑟愕然。   “校园欺凌?”尸天清蹙眉,“何意?”   “就是在书院里被其它学生欺负了。”   “不,那些伤口,看位置、深浅、长短,应周哲宁自己割的。”南烛道。   “自己?”郝瑟一怔,啧了一声,“莫不是——自杀?”   “为何要自杀?”朱佑樘问道。   “天晓得。”文京墨道,“或许是因为家中不受待见,或许是学习不堪重负,或许是遇到了什么想不开的事儿……”   “看他那屋子里全是书册,别是学傻了,一时想不开跳楼了吧。”宛莲心道。   “不不不,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郝瑟从怀里掏出墨团怪画平铺桌上,“风掌柜、诸位兄弟,你们可曾见过这个标记?”   “这是什么?”风掌柜问道。   “这是在周哲宁的书房找到的怪画,有上百张,都是这种图案。”   “风某从未见过。”风掌柜摇头。   后侧几人也同时摇头。   “等一下!”胖子突然一拍脑门,“若说这般奇怪的画,我倒是见过,但不是这个图案。”   “什么画,在哪里见过?”郝瑟急声问道。   “我想想啊……”胖子在原地转了几圈,“四个月前,在护城河边,一个尸体的怀里也有一幅怪画,不过那画被水泡了,只能判断出一个大概的形状……”   “什么形状,画下来。”文京墨立即递上笔墨纸。   胖子拿起笔,边想边在纸上画出了图形。   是一个黑色的圆坨,旁边有六条放射形的线条。   “这是啥子鬼?太阳花?日月神教?!”郝瑟抓头发。   “这幅画的主人是怎么死的?”文京墨问道。   “官府说是失足坠河而死。”胖子道,“草草验尸了事。”   “这人是什么身份?多大年纪?”   文京墨此言一出,那胖子顿时来了精神:“说来这可真就巧了,死的那人,是北城绸缎庄廖家庶出第四子,廖南江,也是十二岁。”   “等一下,这个廖南江不会恰巧也在十渡书院读书吧?”郝瑟蹭一下站起身。   “巧了,还真是。”风掌柜道。   “天下恐怕没有这么巧的事吧。”文京墨冷笑一声,“这个十渡书院有问题。”   “十渡书院是什么地方?”尸天清问道。   “这个十渡书院在京城可是大名鼎鼎,”风掌柜道,“办学不到五年,已经出了四名进士,一名探花,一名状元,山长韦苓之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口碑极好,京城内有头有脸的大户个个都削尖了脑袋把孩子往里面送。”   “不过这书院费用极高,一季就要五百两白银,住宿膳食费还需另算。”高瘦个道。   “那岂不是只有富商才能上的起?”朱佑樘皱眉。   “普通的富商也不行。”风掌柜摇头,“这书院收学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必须是家中年收入达到一个暗标方可。”   “卧槽,会员制私立学校啊……”郝瑟吐槽,“所以这个暗标有多少?”   “有人说是年收入过十万两,也有人说是二十万两,传的神乎其神,具体却是无人知晓。” 风掌柜道,“最奇的是,这书院有一套特别的审查办法,能查到所有学生家中的具体收入。”   “这——怎么查啊?”郝瑟疑惑。   “商税,”朱佑樘蹙眉道,“若能查到商税细目,自可知晓。”   “我擦——”郝瑟瞪眼。   “也就是说,这十渡书院和朝廷有关系,或者说在朝廷里有人……”文京墨眯眼。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想潜进这书院调查,十分困难啊……”郝瑟摸下巴。   “郝大哥要潜入十渡书院?”朱佑樘问道。   “最好是能以学生的身份潜入……”郝瑟沉吟片刻,抬头,“风掌柜,可否帮我们做一个假身份入学?”   “这个……”风掌柜沉眉,“十渡书院的水很深,如果需要身份,必须是一个真的身份,怕是要等一段时日,待我们好好筹备一番。”   “甚好,那我们就等风掌柜的好消息!”郝瑟展颜一笑。   “郝少侠尽管放心。”风掌柜抱拳,顿了顿,又问,“不知几位觉得登仙阁的点心味道如何?”   “好吃!”郝瑟竖大拇指。   “那比起尸大侠的手艺——”   “额……还差一点……”   风掌柜连连点头,目光闪闪看向尸天清:“凤某斗胆,想请尸大侠将甜品秘籍给我们的大厨看一看……”   尸天清微微一笑:“尸某的点心没有秘籍。”   风掌柜的脸顿时垮了。   “不过,若是有空,尸某可以来登仙阁为诸位做几份点心尝一尝。”   此言一出,风掌柜顿时大喜过望,连连抱拳:“多谢尸大侠,尸大侠肯教我们,那可是我们天大的福分啊。”   “风掌柜客气了。”尸天清抱拳。   风掌柜又连连道谢半晌,才带领一众手下离开。   “看来还要等几日啊……”郝瑟蹲在椅子上,又开始盯着那幅怪画发呆。   众人则是继续品茶。   唯有朱佑樘一脸好奇,问道:“尸大哥,这登仙阁是什么地方,为何能打探到这么多事儿,而且,为何这个风掌柜对郝大哥言听计从?”   尸天清微微一笑:“小堂你可听过一句——九州八荒之景,万古千代之风——皆敛一楼中……”   “敛风楼!”朱佑樘腾一下跳起身,“此处就是昊申大哥说的敛风楼?!”   “只是敛风楼一个普通据点。”南烛翻白眼。   “传闻敛风楼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果然是真的!”朱佑樘一脸向往,“不知道敛风楼楼主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真想见一见。”   “舒公子啊……”郝瑟捧颊陶醉,“笑起来和花一样好看。”   “啊?”   宛莲心:“无论春夏秋冬都要扇扇子。”   “哈?”   流曦:“鼻子像狗一样。”   “诶?”   南烛:“很难用药迷倒。”   “额……”   文京墨:“有钱。”   “……”   尸天清轻笑出声,望向天际流云:“琭言是非常、非常好的人……”   *   此后数日,敛风楼日日都会遣人来悠然居报告身份伪造工作的进展情况。   无奈这十渡书院的审查机制颇为诡异,如果想混进去,必须要寻一个真正的富商全力配合,而符合十渡书院要求的富商本就不多,京城中数得上名号的富商家中又皆已有十渡书院的学子,无法合作,而较远的富商,联系起来则更费时间。   总而言之,敛风楼虽在全力督办,但这具体时间,可就说不准了。   没有能混入十渡书院的身份,郝瑟等人只能另辟蹊径,先后让流曦和尸天夜中潜入书院探查,但并无发现,至于周哲宁之死的其他线索,更是毫无头绪。   *   “十渡书院就是突破口,若是进不去,这案子就僵了啊……”   郝瑟趴在千机堂木桌之上,死死盯着那黑坨坨的怪画,两只眼珠子都瞪成了斗鸡眼。   旁侧神医堂里宛莲心埋头数银子,如意堂里文京墨悠然点银票,都是赚得盆满钵盈,唯有这千机堂一文钱没赚,生意惨不忍睹。   郝瑟两眼一扫,更是萎靡:“若是这个委托砸了,以后千机堂的招牌怕是也要挂不出去了。”   “郝大哥,别着急,我们再想想其它的办法。”朱佑樘一旁为郝瑟打气。   “芝麻开门——有客到——”   门铃怪叫声中,两辆马车停在了门前。   车身雕金画银,马匹神骏挂铃,说有多招摇就有多招摇。   “额,这个拉风的造型有点眼熟啊?”郝瑟跳起身。   果然,下一刻,就见头车中跳出四名小厮,抱着一卷红毯噗拉一抖,将红毯展到了悠然居的院子里,第二辆车门开启,一个大腹便便的胖老爷走下马车,踏上红毯,晃晃悠悠溜达进院子,朝众人一抱拳,笑道:   “诸位大侠,别来无恙啊,哈哈哈哈——”   “连老爷?!”郝瑟满面惊喜,“您怎么来了。”   没错,来人正是江南首富连商计。   连商计拍着肚子,嘿嘿乐道:“郝少侠,连某可是来跟你谈大买卖的。”   “连老爷快请上座!”郝瑟大喜,“莲心,上茶。”   待众人纷纷落座,郝瑟便迫不及待问道:“不知连老爷口中的大买卖是什么?”   连商计咚咚咚灌下几口茶,长吁一口气道:“连某得到消息,河南府粮价飙升,所以联系了京城几家米粮商购买存粮运至河南府贩卖,只是这路程遥远,途中山匪众多,想请几个江湖高手护送。”   “原来是想请保镖,”文京墨道,“那应该去镖局,为何来寻我们?”   “唉,如今天兴镖局总镖头应白病入膏肓,福源镖局自总镖头郭瑜死后便一蹶不振,三大镖局中唯有四方镖局尚存,只是颇为抢手,很难相请啊……” 连商计看了文京墨一眼,“连某是听闻文先生和舞总镖头关系不一般,特来请文先生帮忙引荐的。”   “原来如此。”文京墨点头。   “不知这趟镖要何时出发?”尸天清问道。   “唉,说到这,连某可真是焦头烂额,原本连某和京城五大粮商已经签了契约,择日即可启程,岂料有一家也不知是怎么了,当家的突然就不见人了,派个毛头小子出来应付我,一连谈了几日,也没个结论,真是急煞我也。”连商计叹气道。   “连老爷,您口中的这位粮商不会恰好姓周,叫周途安吧?”郝瑟瞪眼。   “怎么,郝少侠认识此人?那真是太好了,还望郝少侠牵线搭桥,让我与此人见面详谈。”连商计惊喜道。   “我擦嘞——”郝瑟抓头。   “连老爷,不是此人不愿见你,而是此人家中刚经丧子之痛,怕是没有心情做这个买卖。”文京墨道。   “诶?周老爷的儿子,前天我还见了呢,活蹦乱跳的。”   “不是二儿子,是小儿子,五日前无故坠楼而亡,颇为蹊跷,周老爷正委托我等调查死因。”宛莲心道。   “那查的如何了?难道查不出来,我这生意就要黄了?”连商计满面焦急。   众人对视一眼。   “连老爷,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您是江南首富吧?”郝瑟挑眉。   “是——”连商计一愣。   “年收入多少?”文京墨问道。   “这个……”连商计干笑。   “可过了二十万两?”宛莲心一针见血。   “有了有了……哈哈哈……”   “甚好!”郝瑟蹭一下跳起身,一拍连商计的肩膀,“连老爷,不知您有没有兴趣认一位远房侄子啊?”   “哈?!” 第202章 第九回 伪装入山女装靓 夜中探案情愫生   五日后, 在连商计的大力协助下,敛风楼经过日夜连轴奋战, 终于顺利完成伪造身份的工作,就等郝瑟这边敲定人选, 备册入案。   “嗯,现在的问题是, 卧底人员都派谁去?十渡书院对随行人员有严格要求,一名学生只能带侍从仨人。”郝瑟在桌面放下四张名牌,分别写有“书童、丫鬟、厨子、少爷”几字, “目前角色有,连商计远方侄子一个,贴身丫鬟一个, 随身厨子一个,书童一个——”   众人不禁对视一眼。   尸天清轻轻一笑,拿起“厨子”的名牌:“尸某就当仁不让了,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齐齐摇头。   “这个少爷是最危险的,而且必须要十一二岁的少年……”文京墨眯眼。   “我来!”郝瑟一把抢过名牌。   众人:“……”   “怎么,老子如此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随便捯饬捯饬, 就是粉嫩嫩的小少年啊!”郝瑟双眉一挑, 比出一个帅气的造型。   “咳咳咳——”   “噗!”   “郝瑟你这个老白菜梆子少装嫩了!”   文京墨忍无可忍, 飞出算盘怼趴郝瑟, 名牌嗖一下飞出掉在了桌上。   “乱七八糟。”南烛翻了个白眼, 正要去取名牌, 不料却被旁侧的人抢了先。   “我当少爷!”朱佑樘攥着名牌一脸凝色道。   “你不行。”南烛冷声道。   “为何不行?”   “小堂,你乃是太子之尊,若是出了意外,我等可担待不起啊,还是呆在悠然居安全些。”宛莲心道。   南烛一把抢过名牌,瞪了朱佑樘一眼。   朱佑樘眉毛一竖,竟是又把名牌抢了回来。   “正因为我是太子,我更要去!这十渡书院与朝堂牵涉甚深,我定要去查个究竟!”朱佑樘定定看着众人,“此事,我责无旁贷!”   灿灿阳光下,少年一双眼瞳亮得惊人,竟是让众人无法说出反驳之词。   “郝兄,怎么办?”文京墨叹气。   “有担当,是个男人!”郝瑟竖起大拇指,“行,就小堂扮少爷,南烛扮书童。”   “我凭什么给他当书童?!”南烛不爽。   “你看剩下的人里面还有谁能做书童?”郝瑟示意。   南烛目光在狐狸眼书生、棺材脸杀手、土匪脸郝瑟的身上转了一圈,脸皮抽了两下,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将书童的名牌捡了起来。   “那么——贴身丫鬟,自然就是我了。”宛莲心福身一礼,纤纤玉手探出。   突然,一只手横里冒出,啪一下按在了丫鬟名牌上。   “嘿嘿,莲心对不住了,这个角色,老子要了。”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诧万分。   尸天清眼皮乱眨,文京墨腰肢一闪,南烛险些被口水呛死,但这三人比起另外三人的表现,仍可称得上是镇定。   “小、小郝你、你你说什么?!”宛莲心两只眼珠子几乎要喷出来。   流曦目光扎在郝瑟身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得惨白一片。   朱佑樘更是一副见了鬼怪的表情:“郝、郝大哥,你、你难道要、要男扮女——”   “有什么好奇怪的?”郝瑟一敲名牌,“这里除了莲心,就只剩下老子是女人,当然要老子扮丫鬟啊。”   一片死寂。   宛莲心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朱佑樘下巴咔吧滑落。   流曦怔怔看向居然还十分镇定的尸天清:“公、公子,这、这是真的?”   尸天清干咳,点了一下头。   “噗——”流曦喷血。   “啊啊啊啊,小郝居然是女的,那我、那我、我我怎么可能胜得过尸公子啊……”宛莲心趴桌狂哭。   “噗——”流曦二次喷血。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在下还是眼界太窄啊……”朱佑樘三观颠覆,喃喃自语。   郝瑟:“喂喂……”   “既然郝兄要扮丫鬟,那不如先梳妆打扮一下如何?”文京墨双眼弯弯,笑眯眯道。   “嘶——”南烛倒吸凉气。   “噗——”流曦三吐血。   朱佑樘抬眼看了一眼郝瑟,脸皮一抽,又开始低头碎碎念。   唯有尸天清双眼猝然发亮,俊颜之上,还诡异浮起了两团红晕。   “我、我来……”宛莲心一抹眼泪起身,“我一定要亲手来为小郝梳妆——”   “有劳莲心啦!”郝瑟展颜一笑。   宛莲心定定望着郝瑟笑脸,又怔怔流下泪来,抽抽搭搭拉着郝瑟回了自己房中。   不多时,就从屋里传来如下诡异对话。   “哇哦,莲心,这个裙子好看。”   “小郝,那个是内裙,不能外穿。”   “这个是腰带吗?很帅气啊!”   “那个是裙带!”   “这个我知道,这肯定是罩衫!”   “那是我的亵衣!坐下,梳头!”   “啊啊啊,好疼啊!”   “头发要梳开才能做发髻!”   “我的头皮要炸了,我的头发,啊啊啊,这是拔毛啊啊啊!”   屋外诸男士对视一眼,皆是一脸尴尬避开目光。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但见门板一开,宛莲心黑着一张脸出来,叹气道:“莲心尽力了。”   说着,向旁边一让,显出一人来。   一袭绯红莲裙,头扎双发髻,发尾还带系着粉红色的发带,双手叉腰,腰身笔挺,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一双三白眼匪气四溢,满满的自信。   “如何,是不是美若天仙?”   南烛看了一眼,赶忙掏出一个药丸子塞到了嘴里。   朱佑樘迅速垂头,口中碎碎念仿若念经一般连绵不绝。   “小生觉得……还行嘛。”文京墨摇着算盘,一脸满意。   尸天清迈步上前,耳廓绯红,眸光温软,修长指尖捏住郝瑟粉红发带,哑音含笑:“阿瑟穿什么都好看。”   “那是自然!”郝瑟得意。   “噗——”流曦第四口老血直喷天际。   *   草木郁郁葱,山势层层叠。   华光弥天幕,书声朗朗风。   京城南郊三里,有山名为六安山,山上林海茂密,草木丰盈,有亭台楼榭依山势而建,气派非常,正是名扬京城的十渡书院。   此日,正是巳时三刻,春日阳光暖暖照在十渡书院大门之前,更显得“十渡书院”牌匾金光四射。   一名年过四旬的男子立在匾下,身着褐色长袍,足踏厚底布靴,头戴四方巾帽,眉淡如残墨,轻髯三缕分,举手投足间皆显浓郁书卷之气。   在他身后,还跟有数名夫子打扮的男子,大约都在三十上下,还有一位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面如满月,相貌堂堂。   众人站在书院大门之前,翘首远望,神色间颇为期盼。   不多时,就见一行车队从路口碾路行来,马车四辆,板车两辆,车身雕花,锦帘飘荡,金铃碎响,映着阳光竟是走出了金碧辉煌的气势。   院门前诸位夫子皆是目瞪口呆。   “这连商计果然名不虚传。”   “招摇、太招摇了。”   而为首的那名中年男子,却是巍然不动,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只是眼中的光芒微微闪了闪。   待那一队嚣张的车队呼呼啦啦停靠,第二辆马车上跳下六个精壮汉子,扛着一卷红毯嘿呦嘿呦来到院门前,噗拉一下铺展,提声高喝:“请老爷下车!”   车门开启,连商计抖着锦缎衣袍,拍着肚子沿着红毯晃悠了过来。   “在下连商计,今日特来送侄儿入学。”   “在下十渡书院山长韦苓之,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为首男子上前一步抱拳施礼,又指着身后几人介绍道,“这几位是书院的夫子和监学。”   “连某见过韦山长,见过诸位先生。”连商计抱拳。   众夫子和青年监学同时还礼。   “不知令侄——”韦山长看了一眼其后的两辆马车。   “我这侄儿生性木讷,不善言辞,大约又是害羞了,呵呵……”连商计提声,“还不快伺候表少爷下车?”   “是,老爷!”六名侍又抬出一卷红毯在第三辆车前铺开,列队齐喝 “请表少爷下车!”   门板吱呀一声打开,一名身着青色布衣的男子从车内跃下,此人样貌平平,却身形颀长,腰身笔直,令众人不禁多看了两眼。   紧接着,一个样貌精致的小书童跳下马车,顺手在车下放了一个马凳。   “少爷,我扶您下车。”尖尖细细的嗓音从车内传出,听声音,应是个女子,但那腔调,却是听的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不必了,”一道略显慌乱的少年音响起,“你先下车吧。”   “是,少爷~”   一只绣花鞋探出车门,脚尖踩上马凳,紫色长裙迎风飞扬,轻飘飘落在地上,聘婷福身:“恭迎少爷。”   “嚯!”韦山长等人数目绷圆。   车边之人,身着葡紫百褶裙,头梳双发髻,手提粉丝帕,俨然是个丫鬟的打扮,但是这张脸……   两眉黑浓,双眼倒吊,口染胭脂如血红,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匪气四射,惊悚渗人。   诸位夫子齐齐吞了口口水,窃窃私语:   “这连家富甲一方,怎、怎么家中的丫鬟如此样貌?!”   “莫、莫不是这丫鬟也是特意选的?”   “专门为了招摇?”   “甚有可能。”   众人刚说了几句,背后倏然一冷,竟是齐刷刷打了个寒战,抬眼一看,正好看见那个其貌不扬的青衣男子移开了目光。   众人不敢再说半字,再次将目光投向马车。   洁白无瑕的靴子踩上马凳,身着白衣的少年探身而出,落踏下车,双手合袖,慢条斯理走到连商计身侧,躬身施礼:“二叔。”   “快见过韦山长。”连商计道。   少年抬头,笼袖施礼:“连堂见过韦山长,见过诸位夫子。”   阳光之下,少年皮肤犹如牛奶一般细腻洁白,眼瞳明亮,眉目端正,周身隐隐环绕着一种与生自来的贵气。   纵使诸位夫子阅人无数,此时也不禁暗赞一声:“好一个神正眸清的翩翩少年。”   韦苓之眸光隐隐发亮,慢慢点头:“连少爷果然人中龙凤。”   “哈哈哈,韦山长真是过奖了。小侄以后还要仰仗山长多加照拂啊。”连商计笑道。   韦苓之脸上首次露出笑意,抬手:“连老爷,连少爷——请。”   “请!”   韦苓之引路前行,连商计、连堂、诸位夫子、监学随行,连堂的丫鬟提着包袱、书童背着书箱,厨子提着杂物,还有六名侍从抬着三个大箱子紧随其后。   一行人顺着山势攀爬,着眼之处,皆是树林葱郁,鸟鸣啾啾,偶有春花绽放其中,粉红嫩黄随风摇曳,颇为烂漫。   “十渡书院果然是好气派,好风水,连某这才走了几步,就觉神情气爽,步履如风啊。”   “不过是山野之地,连老爷过誉了。”   “听说去年的榜眼也是出自十渡书院?”   “运气罢了。”   “哈哈哈,若是我家侄儿也有这般的运气就好了。”   “令侄气质高华,以后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那可就借韦山长吉言了,哈哈哈哈……”   前方,连商计和韦苓之一路交谈甚欢,其后几位夫子监学频频附和,一派和乐融融之景。   后方,连堂的丫鬟、书童和厨子却是沉默不语,谨慎打量四周。   顺着山势又攀行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终于来到半山之处,众人只觉眼前豁然一亮,放眼望去,三所书堂依山而建,层层递高,皆是飞檐碧瓦,红柱高窗,颇有威严。   学堂之后,山林郁郁,隐隐能看到数所飞檐藏于叶间,随着山风拂动,碧瓦光芒层层闪动,如星河之海。   “此处便是书院的三所学室,分名为仁、智、信,”韦山长介绍道,“山上,便是学院学子住宿的舍院。”   “十渡书院果然名不虚传。”连商计连连赞道。   “天色也不早了,连老爷、连少爷远道而来,想必也是乏了,不如先让李监学带连少爷去宿舍落脚歇息,连老爷可随我到处看看。”韦山长道。   “甚好、甚好。”连商计招呼朱佑樘过来,道,“小堂啊,以后你就在此处认真学习,莫要顽皮,万事都要听韦山长安排。”   “是,侄儿谨记。”朱佑樘抱拳。   “你们三个,要好好照顾表少爷,若有急事,一定要尽早通知我。”连商计又扭头看向厨子、丫鬟、书童三人道。   “是。”厨子、书童颔首。   “老爷您就放心吧~”丫鬟一甩帕子。   连商计脸皮一抽,慌乱移开目光,又拍了拍连堂的肩膀。   “李监学,带连少爷去歇息吧。”韦山长对紧随在身后的那个青年道。   “是。”李监学抱拳,“连少爷,请随我来。”   “连老爷,这边请,韦某带您去看看这山上的风景。”   连商计和连堂对视一眼,同时转身,朝着不同方向分而行。   丫鬟、厨子、书童随着连堂继续沿着阶梯顺着山势而上。   “韦山长已经安排好了,连少爷以后就住在秋分苑,距学堂也就半盏茶的脚程。”李监学边走边道,“后山有灵丘湖、前山有马场、箭场,若真要游起来,怕是要好几天呢。啊,瞧,说话就到了——”   李监学向前一指。   前方林间显出两所院子,一所依山而建,一所临溪而筑,两院比邻而居,东边这所上挂“秋分”牌匾,西边这所高悬“冬至”牌匾。   “原来这宿舍是以二十四节气命名啊。”连堂恍然道。   “韦山长收徒十分严格,院中最多只收二十四名学生。”李监学道,“若非之前秋分苑的学子离院,连少爷怕也是进不来呢。”   “李监学,之前那个学子出了什么事儿啊?”一道带着诡异尾音的声音突然逼近李监学。   李监学一偏头,正好看见那丫鬟一双渗人的三白眼,顿惊出一头冷汗,忙后退两步:“这、这我也不清楚,听说是得了疾病,无法求学了……”   “哎呦呦~那可真是可惜了呢~”丫鬟一甩帕子,三白眼向前一瞄,掩口惊呼,“哎呦,这是谁啊?!吓死奴家了!”   众人顺声望去,但见冬至苑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少年,身形消瘦,面色青白,双眼深深凹陷,显出两个青黑色的眼圈,身上空荡荡挂着褐色长衫,正直勾勾瞪着几人。   那表情、那脸色,配着这阴阴沉沉的暮色,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冯乙,你在这里作甚?”李监学低喝道。   “这位是——”连堂定了定神,问道。   “这位是冬至苑的学子,冯乙,父亲是冯氏绸缎庄的冯启明。”李监学顿了顿,转头对朱佑樘笑道,“以后你二人就是邻居了。”   “原来是冯兄,在下连堂,在此见礼了。”朱佑樘抱拳。   那冯乙直勾勾盯着朱佑樘半晌,突然一闪身,钻进院中,碰一声关上院门。   众人“……”   “冯乙是有些怕生。”李监学一笑,带着众人走入秋分苑。   院子是一所四合小院,三间厢房,坐北朝南,院中有石桌石凳,屋后还有一所小厨房,看起来颇为雅致。   “此处便是连少爷的院子,日常所用之物都已备好,若有其他需要,可报备斋长。”李监学道。   “多谢。”连堂抱拳。   “对了,还有这个——”李监学从袍袖中掏出一根卷轴,“这是十渡书院的院训,连少爷今日先看看,明日韦山长会亲自为连少爷讲解。”   “好。”连堂接过。   “那连少爷就早些歇息吧,李某先告退了。”李监学抱拳退出院门。   此人一走,众人顿时大松一口气。   “唉呀妈呀,穿这身裙子太累了。”郝瑟瘫坐了石凳上。   “听你说话才累呢,简直像掐着嗓子的母鸡。”南烛没好气道。   “此处位处半山,夜里怕是会很阴冷。”尸天清看了一圈地势道。   “尸大哥,你们过来看看这个。”朱佑樘展开手里的卷轴,招呼众人。   尸天清、郝瑟、南烛围过去定眼一看,也觉颇为奇怪。   卷轴分成两段,第一段上写着八个大字:“十渡为人,仁义智信”;第二段则写着几条规则:   一、寅时三刻起床   二、寅时四刻,冥想   三、卯时学堂晨习   四、卯时三刻学堂用早膳   五、辰时至巳时早课   六、午时一刻归舍,各用午膳   七、午时三刻,冥想   八、未时至酉时,完成夫子课业   九、戌时一刻各用晚膳   十、戌时二刻冥想   十一、戌时三刻,完成山长布置课业   十二、亥时初刻,入寝   俨然是一张十分严格的日程课程表。   “我擦,寅时三刻就要起床,这不如让我去死!”郝瑟表示崩溃。   “早膳要在学堂用……”南烛沉吟。   “一日三次冥想——” 尸天清蹙眉,“阿瑟,你如何看这所书院?”   “说不上来,整体看来很正常,除了隔壁的邻居有点精神紧张,不过——”郝瑟瞪着桌上的卷轴,“总觉得这个卷轴怪怪的,给人一种特别不好的感觉。”   “没下药,也无奇怪的味道,哪里怪了?”南烛问道。   “不是那个意思,是这上面的内容怪怪的。”郝瑟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众人瞪着卷轴也同时沉默。   “算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先吃饭,等到了晚上,我和尸兄再出去探一探其它的学员。”郝瑟拍案。   “天清这就去做饭。”尸天清起身离开。   “我要去眯一会儿,腰都要折了。”郝瑟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走入西厢房。   于是院内就只剩朱佑樘和南烛大眼瞪小眼。   “咳,那个南烛兄,不若你也去歇息片刻?”朱佑樘建议。   “不用你操心。”南烛看也不看朱佑樘,从怀里掏出几枚黑乎乎的泥丸攒成拳头大小,递给朱佑樘,“吃了。”   朱佑樘瞪眼:“这、这是什么?”   “万事大吉丸加强版,保证你七日之内百毒不侵。”   “南烛兄,这个……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大才有效果,废话少说,赶紧吃了!”   “……”朱佑樘抽着眼角,接过丸子,咬下一口。   霎时间,苦辣滋味犹如一根尖刺顺着嗓子眼扎入五脏六腑,顿将朱佑樘逼出一脑门子冷汗。   “……南烛兄,这个药是不是太苦了……”   对面精致可爱的小男孩毫无表情:“良药苦口!”   朱佑樘只能硬着头皮,配着白开水硬啃,足足啃了一炷香的功夫,总算把整个药丸塞进了肚子里,可整条舌头都麻了,一张脸也变得又青又白,简直比中毒还像中毒。   “阿瑟——”尸天清从厨房走入院子,扫望一圈,“阿瑟去歇息了?”   “是啊——”南烛点头。   “那——南烛,小堂,晚上吃鱼可好?”   “好。”南烛点头,从怀里取出瓷瓶倒出一枚米粒大小的红色药丸递出,“尸大哥,这是万事大吉丸加强版,吃了可保七日百毒不侵。”   “多谢。”尸天清一口吞下,又急匆匆走了。   “啊,给郝瑟也要给一粒。”南烛握着瓷瓶,慢条斯理离开。   朱佑樘捧着大半杯开水,看着南烛有点小得意的背影,苦笑叹了口气。   *   入夜,整座十渡书院山林一片静逸,宿舍中透出的橙色暖光点缀在黑林之中,远望就如鬼火燃动,卓卓树影随夜风摇曳,叶鸣沙沙作响,似鬼语低喃。   “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郝瑟身着夜行衣,脸覆蒙面巾,蹲在树杈上一户一户数过灯光,“果然是二十四所宿舍。”   “阿瑟,先去哪一处?”旁侧尸天清低声问道。   “从立春开始吧。”   “好。”   尸天清手臂揽住郝瑟腰身,足尖一点,夜行衣如羽翼展开,无声掠风而起,踏着连绵树尖飞速攀山而上,不多时,就来到立春苑外。   立春苑与朱佑樘的秋分苑并无太大区别,也是四合小院,三间厢房,此时,主厢之内,正燃着灯光。   尸天清带着郝瑟悄然落在屋顶,掀起瓦片,定眼看去。   屋内桌案后坐有一名少年,头绑书生巾,身着单薄长衫,正在借着烛光认真研读,旁边的书童抱着胳膊打瞌睡,内室的丫鬟正在铺床,看起来并未有什么不妥。   尸天清和郝瑟对视一眼,盖好瓦片,再次踏空而起,掠向旁侧的惊蛰苑。   惊蛰苑主厢之内,少年学子也是在认真研读书册,和前一家并无不同,看不出什么端倪。   尸天清和郝瑟再次出发,依次将二十三所宿舍都巡了一遍,但是所见所闻,皆是学子读书之景。   半个时辰后,二人回到秋分苑,一无所获。   “郝大哥,如何?”一入主厢房,朱佑樘就急急迎上来问道。   “所有人都在认真学习读书,连个屁都没发现。”郝瑟抓下蒙面布道。   “上次尸大哥和流曦大哥前来探查之时,也是毫无发现,莫不是我们推测错了,周哲宁的死,只是凑巧?”南烛蹙眉。   “凑巧才鬼了。”郝瑟开始解发髻,“二十三个学生,在同一时间同一姿势同样认真学习,连个偷懒打瞌睡嘴馋吃夜宵的都没有,这太反常了。”   南烛:“哈?”   朱佑樘:“……”   “怎么,难道你们学习的时候不偷懒吃零食打瞌睡?”郝瑟边费力解发髻边问道。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啊!”南烛翻白眼。   朱佑樘低头:“我学业甚重……没有时间偷懒……”   尸天清:“咳——”   “我擦,你们这童年也太悲催了吧,和老师斗智斗勇偷懒耍滑这等惊心动魄的体验居然全都错过了?!”郝瑟乱抓头发。   朱佑樘、南烛:“……”   尸天清敛目轻笑,将郝瑟按坐在椅子上,帮郝瑟散开发髻,用目光示意朱佑樘和南烛:“已经到就寝的时间了。”   “是——”朱佑樘一副思考人生的表情晃进了内室。   “我去睡了。”南烛捧着医书爬上了外室的床榻。   尸天清手指一弹,将内室的烛光灭去,拔出郝瑟头顶的簪子:“阿瑟,好了。”   “哎呀妈呀,这女装的发髻太难弄了,还是丸子头简单方便。”郝瑟揉着发疼的头皮抱怨,“可莲心非说这个发型好看,非要给我弄,太遭罪了……”   “阿瑟无论梳什么发髻都好看。”尸天清含笑坐在郝瑟身侧,给郝瑟倒了一杯茶。   “那是,本少侠帅裂苍穹颜冠九州,什么发型都能妥妥的吼住。”郝瑟一边叨叨,一边将从周哲宁书房搜出的怪画铺在桌上,又将十渡书院的日程卷轴摆在旁边,摸着下巴细细观察起来。   “到底是哪里怪呢……”   尸天清端坐一侧,如水瞳色慢慢掠过郝瑟额头、耳垂、鼻尖……最后定在了郝瑟喃喃自语的唇瓣上。   清澈眸光渐渐变得灼热,犹如有了实质一般,一舔一舔炙烫着郝瑟的唇瓣。   郝瑟猝然抿唇,看向尸天清:“尸兄,你在看什么?”   尸天清眸光一颤,敛目含笑道:“没看什么。”   仙人板板!   为毛老子突然有种被尸兄的眼睛调戏的错觉?!   “咳,那个——”郝瑟定了定神:“尸兄,时辰不早了,不如咱们也早些歇息吧。”   岂料此言一出,尸天清一双耳朵骤然涨得通红,好似两只红玛瑙,映得一张谪仙面容可口诱人。   “我的意思是——我们分别回房!分别休息!”郝瑟大叫。   “好——”尸天清哑音如烧,起身,“天清送阿瑟回房。”   “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郝瑟卷起卷轴和怪画,一溜烟奔出主厢房,钻入西厢,砰一下关上房门。   尸天清定定站在门外,修长指尖轻轻一触自己唇瓣,喉结滚动数下,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房。   郝瑟后背抵住门板,直到听见尸天清房门关闭,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给自己倒了两杯茶,咚咚咚灌下。   “哎呦我去,真是干舌燥啊……杂念退散,睡觉、睡觉!”   整座秋分苑,又恢复了宁静。   夜风飒飒,叶声潺潺。   “吱呀——”   冬至苑院门开启,名为冯乙的少年身着白色亵衣走出,一手捏着白纸,一手握着毛笔,定定望着秋分苑大门半晌,蹲下身,将整张白纸涂得黑压压一片。   “二十四……二十四……嘿嘿嘿……”   阴冷山风中,冯乙的双瞳就如这墨夜一般,漆黑无光。 第203章 第十回 入学行事处处诡 一入催眠寒透心   “阿瑟, 起床了……阿瑟、阿瑟——”   睡意朦胧中, 郝瑟隐约听到有人在耳边轻轻呼唤,那声音就如最优美的古琴低吟,舒服得令人全身毛孔都舒张开了。   “唔——天都没亮呢……”郝瑟费力扒开眼皮。   “阿瑟……莫要赖床——”   床前人无奈轻笑,那笑容在蒙蒙晨色之中, 犹如罩了一层飘渺的仙气。   “嘿嘿,尸兄……”郝瑟咧嘴一笑, 指尖一勾尸天清的下巴,两眼一闭, 继续倒头大睡。   留尸天清僵硬站在床边,俊脸涨得通红, 手指松了又紧, 紧了又松。   屋内温度呼啦啦飚高了数度。   郝瑟一个激灵, 双眼猝睁,腾一下坐起了身。   床侧的尸天清眸光深邃无底, 看得郝瑟浑身发毛。   “哎呦我去,尸兄你吓死人啊!”郝瑟抱着被子惊叫。   “阿瑟——”尸天清深吸一口气, 僵硬移开目光,“时辰到了, 快起身更衣。”   说完,迅速转身离屋,紧关房门, 好似郝瑟屋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郝瑟顶着鸡窝头, 坐在床上懵逼半晌, 突然回过神来,鬼使神差迅速将全身的衣服检查了一遍,又狠狠一拍脑袋:“卧槽,想什么呢!起床开工。”   说着,就三下五除二将一身繁复的女装套上身,从脸盆里抓了两把水,在头顶攒了一个丸子绑上粉红色发带,拉开门板冲进了主厢房。   屋内朱佑樘和南烛早已穿戴整齐,端坐桌边。   “早啊!”郝瑟桌边坐好,“现在是要干嘛?”   “院规卷轴在你那。”南烛道。   “哦,对对对。”郝瑟忙摊开卷轴,“根据这卷轴上的流程,起床后要冥想一刻钟,然后去晨习,然后再吃早饭……额……”   “空腹可不成,晨起定要用早膳。”尸天清端着小笼包和小米粥走入。   “可是,李监学说必须要按卷轴所说行事。”朱佑樘道。   “管他作甚,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郝瑟塞给朱佑樘一个肉包子,“快吃,吃饱了才有精神查案。”   朱佑樘拿着包子还略显犹豫,可一转头,南烛已经吃完了三个包子,正对自己手里的包子虎视眈眈。   朱佑樘一个激灵,三口两口吞下包子,又和南烛进入夺食大战。   “稍后去学堂早课,规定只让书童陪同,南烛你陪着小堂,尸某和阿瑟在暗中保护。”尸天清道。   朱佑樘和南烛咬着包子,齐齐点头。   “若是有什么不对,就大声喊,南烛你的药弹毒弹也别客气。”郝瑟补充。   “放心。”南烛抢过最后一个包子。   朱佑樘收回第N次抢食失败的手,默默喝起了米粥。   “当、当、当!”   山间钟声鸣动,响彻整座书院。   “看来晨习时间到了,走。”郝瑟低声道。   朱佑樘立即起身整理仪容,快步出门,南烛慢条斯理擦完嘴,提起书箱后行,尸天清携着郝瑟飞上树梢,远远尾随。   隔壁的冯乙和书童已经上路,借着朦胧晨光,隐隐能看到数道人影沿着山路慢慢下行。   朱佑樘和南烛快走几步,来到冯乙身后。   “冯兄、早。”朱佑樘抱拳施礼。   岂料那冯乙却好似根本没听到一般,反倒加快了步伐,一张青涩面容,在晨光中僵硬如石,很是诡异。   朱佑樘和南烛对视一眼,也沉默跟在其后快步前行。   渐渐的,其余学子书童也追了上来,皆是沉默无言,面无表情。   晨曦初升,山间浓雾弥漫,一行学子就这般匆匆前行,不发一言,十分诡异。   尸天清和郝瑟立在树尖之上,看着这诡异一幕,皆是眉头深锁,心中升起不详预感。   半柱香后,一行学子到了半山平台之处,三座学堂耸立阴沉山林之中,仿若三只漆黑的怪兽,窗中灯火诡亮,犹如兽目。   李监学双手背负,面色凝肃,静静看着一众学子在堂前列队。   “见过李监学。”二十四名学子双排站立,齐齐抱拳。   “入堂。”李监学率众学子走入学堂,依次落座。   一众书童站成两排,守在学堂门外长廊处。   朱佑樘最后入内,展目看去,学堂内桌案分三列八行,桌椅光洁如镜,其上笔墨纸砚齐全,窗扇大开,隐有晨光透雾落于案上,更显其上书册颜色黄蜡诡异。   众学子端坐其后,脊背笔直,容无表情,犹如一尊尊木雕。   “连堂,上前来。”李监学示意。   朱佑樘施礼上前,立于学堂夫子台下。   “这位是新入学的学子,连堂。”李监学提声道。   二十三名学子同时起身,躬身施礼,然后又齐齐落座,整齐得就如同被人操纵的傀儡木人。   连堂眸光微微一闪,目光迅速在所有人脸上扫了一圈,但见所有人的眼瞳都如这林曦晨色,黯淡无光,不禁皱了皱眉。   “连堂,按案上的名牌入座。”李监学又道。   “是。”朱佑樘迈步走到最左侧的空位落座,桌案上端平放着“秋分”字牌,右侧,正坐着自己的邻居冯乙。   李监学端坐夫子案之后:“晨习开始,今日诵读,史记,太史公自序。”   “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   袅袅诵读之声穿过窗扇,飘出学堂。   堂外长廊之上,二十四名书童躬身而立,表情木讷。   南烛站在最末尾,左右扫了几眼,提着书箱绕到了冯乙书童身侧,低声道:“你是冬至苑冯少爷的书童?我是秋分苑连少爷的书童,我叫小南。”   冯乙的书童眼瞳一动,看了南烛一眼,又慢悠悠转了回去。   南烛眯眼,低头看了一眼冯乙书童脚边的书箱:“这种样式还真是少见——”   说着,就探手去摸。   “不准碰!”小书童一把推开南烛,岂料南烛却顺势攥住了小书童的手腕。   “放开!”小书童一把甩开南烛。   南烛眸光一闪,默默退立一旁,不再说话,眸光扫了一眼学堂旁耸立入云的百年古松树。   树梢青袂一闪而逝,仿若林间晨雾一抹。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埶,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   “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辅拂股肱之臣配焉——”   “太史公曰:余述历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百三十篇。”   断断续续的诵书声终于结束,南烛看了一眼天色,晨光大明,浓雾漫散,已是卯时三刻。   “早课结束,用早膳——”学堂内的李监学提声道。   就见二十四名小厮提着食盒鱼贯走入学堂,为诸位学子分发早膳。   早膳十分简单,分别是一盘点心,一盘水煮绿菜,一碗米粥,点心共有五块,红绿蓝黄粉五种颜色,绿叶菜嫩绿欲滴,米粥粘稠,散发着缕缕热气,很是清淡。   “膳后开始晨课。” 李监学说完,就走出学堂。   堂内响起悉悉索索的咀嚼和喝粥声。   朱佑樘转目看去,见堂内所有学子皆是狼吞虎咽,吃相惊人,每人桌边,都恭敬站着送膳的小厮,与其说是等着伺候收拾,不如说更像是——   监视吗?   朱佑樘微微蹙眉,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险些没吐出来。那点心又硬又干,简直和石块一般,莫说和尸天清的厨艺没法比,就连街边小摊贩的手艺都远远不及。   “连少爷可是觉得不合口?”旁边的小厮低声问道。   “还、还好……”朱佑樘硬生生咽下一块。   “这点心虽然有些硬,但是回味甘甜,连少爷以后定会喜欢的。”小厮扯出一个笑脸道。   朱佑樘点点头,端起粥碗,一口喝粥,一口吃点心,最后硬是将四块点心咽了下去。   旁边的小厮似乎微微松了口气,转开了眼睛。   就在这一瞬,朱佑樘迅速将最后一块点心塞入袖口,然后装一边模作样咀嚼一边道:“果然,吃到最后别有一番滋味。”   “连少爷喜欢就好。”小厮露出笑意,收拾碗筷食盒,和其余二十三位小厮一同退了出去。   朱佑樘暗暗吸了口气,转目再看学堂内一众学子。   所有人都端坐在桌前,认真读书习字,无一人闲聊歇息。   那诡异的整齐认真程度,真如某人所说,着实有些不合理。   就这般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堂外二次响起“当当”钟声,韦苓之山长踏着晨光走了进来,撩袍入座,开始晨课:   “翻开书册,首先,温习庄子逍遥游——”   “是,山长。”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徒于南溟。南溟者,天池也……”   朗朗读书声再次环绕整座书院,飘过碧绿的枝叶树梢,掠过盘坐树端二人的耳畔。   “哈欠——”树杈上的郝瑟打了个哈欠,“听了一早上书,简直要困死了……”   “阿瑟若是乏了,不若歇息一会儿,若是有事,天清再唤你。”旁侧尸天清道。   “行,那我先……”郝瑟转眼瞄了一眼眸光晶亮的尸天清,硬是将后半截话咽了回去,换了一句,“我还能坚持!”   尸天清长睫一动,轻轻“嗯”了一声,再次将目光投向学堂。   我勒个去!   为啥老子突然有种强烈的“求生欲”?   郝瑟暗呼一口气,向旁边蹭了蹭屁股。   “小心莫要跌下树去。”尸天清探手一捞,又将郝瑟拽了回来,而且距离较刚才居然还近了几分。   尸兄是故意的吧?肯定是故意的吧?!   郝瑟瞪眼。   尸天清和郝瑟目光一触,耳垂一红,自己默默后退了两寸。   额……   可能是……自己神经过敏……   郝瑟抓了抓脑袋,继续将注意力移向学堂。   尸天清微微侧目,目光紧紧盯着郝瑟露出的一小截脖颈,喉结乱滚。   “尸兄……”   “嗯?”   “鲲鹏这个,是不是文书生的狐狸师父说的那个?”   “嗯。”   “一转眼都这么久了啊……”   “嗯。”   “尸兄,你觉不觉得有点热啊,我脖子都出汗了……”   “咳,略热……”   “怎么感觉脖子好痒……”   “咳——大约是有虫……”   二人就这般并肩坐在树梢,有一搭没一搭轻声聊着天,望着山林迎风翻涛,听着朗书荡荡回音,一直到了晌午时分。   “今日早课到此结束,大家可回去歇息了。午后在各自宿处完成今日课业。”韦山长起身,打开书箱一一取出卷轴,“现在,我将课业发给大家,每人都要按时完成,明日晨习上交。”   二十三名学子从最右侧的首位开始,依次上前领取卷轴,领完后便纷纷离开。   而最后一个,正是新入学的朱佑樘,领完卷轴却被韦苓之唤住:“连堂,你且留一下。”   “山长有何吩咐?”朱佑樘抱拳。   韦苓之露出慈祥笑意:“让你的书童先回去吧,我有几句话要问你,稍后让李监学送你回去。”   朱佑樘顿了顿,抱拳:“是。”   说完,走到门边,提声对堂外的南烛道:“小南,你且先回去。”   南烛眸光一闪,低头:“是,少爷。”   便躬身离开。   “连堂,过来坐吧。”韦苓之招呼朱佑樘到坐下,点燃桌上的香炉,淡淡烟圈飘绕,散出似苦似甜的味道。   “这个香是?”朱佑樘不禁开口问道。   “定神香,我年纪大了,时常觉得劳累,用此香可以解乏。”韦苓之道。   “果然味道雅致。”朱佑樘点头。   韦苓之微微一笑,给朱佑樘斟了一杯茶,慢声问道:“连家在江南乃是大商,却不知连少爷二位高堂是做何种营生的?”   “家父身有功名,开了一家书局,生意虽不及二叔,但糊口尚可,家母——在我五岁时就离世了……”   “原来如此……”韦苓之轻轻叹了口气,“连少爷想必连娘亲的样貌都不曾记住吧……”   烟香缭绕之中,韦苓之的声音变得飘渺恍惚,表情愈发高绝莫测,而话音却如一根细细的针,无声无息刺入了朱佑樘的心口,激起一阵酸麻苦涩。   朱佑樘神色微黯,喃喃开口:“娘亲……是非常温柔的人……我最后见她的时候,她很开心,说我就会见到我的父亲,以后都会好好的……”   “令尊定是人中俊杰。”韦苓之轻声道。   “家父……管理了一个很大的家族,他是族长,很是辛苦……”朱佑樘眸光朦胧。   “族长?那令慈的身份定然也十分尊贵。”   “不……娘亲只是一个普通人,攀不上族长的身份,族中另有主母,那位主母并不喜欢我……”   “所以便送你到了连老爷处?”   朱佑樘轻轻点了一下头,垂下眼睫。   炉中香气愈发浓郁,熏得朱佑樘整个人都变得昏昏沉沉,意识渐渐飘远。   “连堂,你的娘亲是怎么死的?是病死的吗?”韦苓之的声音犹如从远古传来,飘渺得不可思议。   “娘亲……不是病死的……她是自缢的……”朱佑樘眼角闪动莹莹水光,“在我去见父亲的那一日……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娘亲,是为了我才去死的……好多好多的人,都为了我……死了……”   韦苓之慢慢撩起眼皮,定定看着眼前神色悲伤的少年,嘴角微微勾起:“连堂,你真是罪孽深重啊——”   “是,我真是罪孽深重——”连堂慢慢阖眼,眼角一道水光滑落,“这一生都无法赎罪——”   “这是你的罪,你要背负的罪……”韦苓之慢慢贴近朱佑樘耳畔,低吟如鬼语,“你是重罪之人,是最孤独的戴罪者,天下没有人会认同你,没有人会可怜你,在这茫茫世间,只有你孤身一人,终有一日,你会孤独地死去,带着你的罪孽,无声无息地离开——只有那一天,你才能放下你的罪孽,得到真正的救赎和解脱——”   “这世间,只有我一人,孤独的离开……”朱佑樘慢慢抬头,双瞳虚空,“解脱……”   “对,解脱——终有一天你会解脱,只要你一步一步慢慢来……”韦苓之身体慢慢后撤,露出笑意,“一步一步,慢——慢——来——”   “少爷哟~饭好啦~回去吃饭啦~”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怪声,震得整个学堂巍然大震。   韦苓之一惊,朱佑樘身形一抖,双目豁然恢复清明。   “什么人?!”韦苓之厉喝。   就听碰一声巨响,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青衫紫裙逆光乱舞,竟是连堂的丫鬟和厨子。   “你二人懂不懂规矩,怎可擅闯学堂?!”韦苓之勃然大怒。   “少爷你脸怎么这么白?定是没吃东西饿的!”名为小南的书童两步上前,朝着连堂的脸颊噼里啪啦一顿乱拍,拍得连堂频频倒吸凉气。   “哎呦,我的少爷啊~这小脸瘦的哟~这是要饿死人哟~”   三白眼的丫鬟鬼哭狼嚎冲了进来,手里的帕子上下左右一顿乱舞,噗噗啦啦散出好大一团脂粉俗香,顿时将那诡异的熏香气味给压了下去。   “阿嚏!”韦苓之狂打喷嚏,瞪眼,“这是什么味儿?!”   “哎呦,韦山长,这是女人味儿啊~”郝瑟娇羞状。   韦山长悚然大惊,猝退数步。   “少爷,回去吃饭了。”尸天清一把扛起朱佑樘,头也不回离开。   “韦山长,改日再约啊~”郝瑟抛媚眼。   韦苓之一脸惊悚看着这四人背影消失在林间,双眼狠狠眯了眯。   “李厉!”   “山长有何吩咐?”李监学从阴暗处走出,抱拳。   “去查查连家这个侄子。”   “诶?不是之前查过了吗?”   “我觉得不对劲,再查一遍。”   “是!” 第204章 十一回 欲说未来道奇迹 终见怪画线索生   “小堂你是不是傻?!那香炉里的烟分明就是有猫腻,你怎么还呆呆坐在里面?!”秋分苑中, 郝瑟脚踩木凳, 手掌拍桌,怒不可遏, “不是跟你说过了,若是发现不对,立刻大声呼救嘛?!”   “我以为之前吃了南烛兄的万事大吉丸不会中毒, 所以才想着多套套这山长的话——”面色惨白的朱佑樘垂着脑袋道。   郝瑟噌一下瞪向南烛。   “那不是毒, 是迷烟,只会恍惚心智,并无大碍。”南烛道。   “若只是迷烟,小堂为何看起来这般面色?”尸天清蹙眉。   南烛瞄了朱佑樘一眼:“是有些怪。”   “对了, 这是早膳的糕点,我偷偷留了一块,总觉得味道怪怪的。”朱佑樘从袖口掏出早膳的点心放在了茶碗里。   “我尝尝。”南烛抓起就扔进了嘴里, 嚼了两下咕咚咽下。   “南烛!”朱佑樘惊呼, “你——”   “放心, 不是毒, 只是一种药。”南烛瞥了朱佑樘一眼,“一种名为‘烛梦花’的药。”   “那是何物?”尸天清问道。   “这种药平日里是用来安神助眠的,若是少服, 并无大碍, 但若长期服用, 则会影响心境, 导致心绪消沉、悲观厌世,甚至产生幻觉……”   “抑郁症啊——”郝瑟咋舌。   “差不多吧……”南烛点头,“按这点心中的药量,一日伍份,三十日便会起效。”   尸天清和郝瑟对视一眼,显出惊色。   “原来是因为药……”朱佑樘扶住心口,垂下眼睫,“所以我的心口才会这般闷……这般难过……”   “不可能,你才吃了四块点心,不会有这么大的反映!”南烛拽过朱佑樘手腕诊脉,连连摇头,“药性分明已经散了,而且你有万事大吉丸,不该……”   “南烛。”郝瑟压住了南烛的手。   南烛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眼前的朱佑樘,双目赤红,泪水仿若不受控制大滴大滴滑落,砸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南烛的手触电一般缩了回来。   “对、对不住。”朱佑樘慌乱抹去眼泪,缩在了一旁。   南烛一脸惊色看向郝瑟。   “南烛,你刚刚说,那白烟能恍惚人的心智?”郝瑟凝声道。   南烛愣愣点头。   郝瑟眯眼:“云隐门中可曾有催眠的记载?”   “催眠?!”南烛一惊,“祖师的医书中只提过几句,说此法乃是以言语配合器械或药物,引发将人的潜意识,甚至可以将人心底最阴暗最卑劣的想法诱出——慢着!难道说那个韦苓之用的就是——”   说到这,南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我也不确定,但……”郝瑟摇头,“他的确将朱佑樘心里最悲伤的回忆引了出来……”   南烛瞪大双眼,看了一旁抹泪的朱佑樘一眼,压低声音:“难道他刚刚在学堂中说的都是真的?他的生母——”   郝瑟蹙眉,点头。   南烛吸气,没做声。   郝瑟深吸一口气,起身挽袖,把朱佑樘揪回桌边:“尸兄,备饭。”   “……好。”尸天清身形一闪消失,下一刻,就将五盘菜肴、四碗米饭摆在桌上。   “吃饭!”郝瑟塞给朱佑樘一双筷子。   朱佑樘抓着筷子,一脸懵逼。   郝瑟愤愤夹起一块肉,扔在朱佑樘碗里:“我小时候最讨厌历史!因为年份啊人名啊事件表啊,特别难背!”   南烛瞪眼,尸天清诧异。   “可是——以史为鉴,可以明得失……”朱佑樘愣愣道。   “是吗,可我一直觉得,历史就是重复和轮回。”郝瑟道,“重复的尔虞我诈、重复的争权夺势、重复的国家兴亡,重复的百姓疾苦,重复的阴暗轮回。”   尸天清、南烛沉默,朱佑樘垂下眼睫。   “朱佑樘,你是太子,终有一日,你会成为皇帝,你的一言一行,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会载入史书,供后人研读。”郝瑟道,“那么,你觉得朱佑樘会留给历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朱佑樘茫然:“我……”   “你的未来我不知道,可是你的过去,我想史官们怕是早就想好了——”郝瑟用筷子在空中比划,“五岁继位太子,备承大统,最多就十个字,没人关心你的生母是谁,也没人关心她是怎么死的、为何而死,因为,这其中的缘由,大家早都心知肚明!”   朱佑樘腾一下站起身,双目赤红瞪着郝瑟。   郝瑟静静看着朱佑樘:“那么,你再猜猜,千年之后的史学家们将会如何解读这段历史?是感慨朱佑樘命大,还是扼腕这位生母福薄?或是叹息历来帝王都是孤家寡人?!”   “郝瑟!”南烛低呼。   “我来告诉你!”郝瑟猛然提声,“有一个人说,他读到的是——奇迹!”   一片死寂。   朱佑樘、南烛和尸天清同时愣住了。   “一个无权无势甚至没有自由的小宫女,在皇帝一次心血来潮的临幸之后,怀上龙子平安生产,在处处尔虞我诈的后宫,瞒住了那个权势滔天的万贵妃,将孩子平安抚养长大,整整五年时间,所有的宫女、太监,都知道这个孩子是皇子,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万贵妃,这不是奇迹是什么?”   朱佑樘呆呆看着郝瑟,泪水无声落下。   “他们为何要顶着被万贵妃处死的危险,保护一个无权无势的婴儿?为什么?”郝瑟放轻嗓音。   “是啊,为什么……”朱佑樘双目含泪,怔怔问道。   “我也不知道——”郝瑟咧嘴一笑。   朱佑樘一噎,南烛眼角一抽。   “因为——那是无边黑暗中唯一的阳光,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保护……”尸天清望着郝瑟的笑脸,哑音温柔。   “尸兄,说的好!”郝瑟竖起大拇指。   尸天清敛目轻笑。   朱佑樘定定看着眼前二人,明明尸天清还带着□□,郝瑟还穿着怪异的女装,可阳光之下,二人仿若被镀上了一层金光,华彩万方。   朱佑樘慢慢阖眼,泪珠滚落,露出笑意:“娘亲,这是送给我的奇迹啊……”   一旁的南烛瞠目结舌,口中喃喃:   “祖师,原来天人都会催眠啊……”   *   其后的十日,每日朱佑樘就与其它学子一般,按时入睡、晨起、入学、用早膳、上课。   南烛依然随行,尸天清和郝瑟依旧暗中保护,不敢懈怠半分。   但自从第一日后,韦苓之便再没有留连堂单独一人问话,只是偶尔例行询问课业,看起来,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实际上,却是暗潮汹涌。   连堂被留堂的第二日,文京墨就派流曦传来消息,说十渡书院派人去查了连堂的底细,幸亏敛风楼和连老爷早有准备,将连堂的身份做的严严实实,任凭十渡书院查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任何破绽。   调查结果在书院中的具体反映就是,韦苓之山长在得知连堂身份可信的第二天,就为连堂布置了课后作业。   那是一根卷轴,与其它学子的卷轴并无二致,里面的课业也很正常。   第一天,是诵文。   第二日,是练字。   第三日,是默文。   第四日,是撰写。   第五日……   总之是逐日提升难度,但对于日常遭受精英教育的朱佑樘来说并非难事,每日都高质量完成。   而且,看韦苓之山长的表情,貌似也十分满意连堂的表现。   不过据郝瑟的推测,韦苓之满意的并非是连堂的课业表现,而是用了连堂用早膳后的反应。   自首日早膳之后,南烛就重新调整了朱佑樘的万事大吉的配方用以抵抗烛梦花的药性,同时,持续测试朱佑樘每日带回点心样品中的药量,推断出第二日的应有的反应表现,并列成表单,让朱佑樘翌日临摹表演。   不得不说,当朝太子朱佑樘同志,不愧是在深宫混过的人精,飙起演技来就连郝瑟都自叹不如,愣是将南烛列表上的各个项目演得丝丝入扣,将一个逐步坠入药物控制的悲剧少年的惨烈和挣扎演得惟妙惟肖,不过几日,就变得与其它二十三名学子一般木然呆讷,苦大仇深。   如此,又平安无事过了九日,在第十日清晨,南烛计算药量后得出结论,这一日,便是烛梦花毒性积累催发之日。   郝瑟当即得出推论,今日,韦苓之山长定会有所行动。   于是,四人一清早就打起十二分精神出发迎接挑战,岂料,整日下来,依旧是晨习、早膳,早课,布置课业老四样,没有任何改变。   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四人皆有些泄气,灰溜溜回了宿舍,围坐一桌,分析案情。   郝瑟:“莫不是我们露了破绽?”   尸天清:“不会,千竹那边未有消息传来。”   南烛:“我今早算了三遍,不会算错,烛梦花今日定会发作,韦苓之若要行动,今天便是最好的机会。”   朱佑樘:“会不会是我演的不够好……”   “小堂,你的演技已经是影帝级别了好伐——”郝瑟抓头。   众人沉默半晌,依旧毫无头绪。   朱佑樘叹了口气,起身去了内室,抽出每日例行课业卷轴准备做作业,突然,爆出一声惊呼:   “尸大哥,你们快过来看!”   三人一惊,立时冲入,待看清今日的课业,不由大惊失色。   卷轴之上,两列大字鲜红如血,几乎透纸而出:   【秋分人连堂,准入二十四节气令,自今日起,每日将有天任降于你身,切记准时完成,否则,必遭天谴。】   【今日天任——亥时、绘心中之画。】 第205章 十二回 侦探推理再上线 怒从心生撒巴豆   “绘心中之画……”朱佑樘紧蹙眉头, “何意?”   “画——难道是!”郝瑟神色一动, 从怀里掏出了之前周哲宁的墨团怪画, “这种画?”   屋内一静,众人对视一眼。   “也就是说,周哲宁也做过这个课业?”南烛道。   “或许……所有的学子皆需完成此课业,之前那位失足落水身亡的学子,身上也有一幅怪画。”尸天清道。   “仙人板板, 这是什么路数?”郝瑟狂抓头发, “完全搞不懂啊。”   朱佑樘吸气,看向众人:“如今最重要的是, 这个课业要如何完成?心中之画, 要如何画,画什么?”   “既然是心中之画, 定然每人所画内容皆不相同。”尸天清沉吟道。   朱佑樘想了想:“不若我们每人画一幅,参考一下。”   南烛顿时面色一沉:“我不要。”   “我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今日咱们就来比一比!”郝瑟抓起毛笔,“我可是跟魍魉大师拼过创意的高高手,你们肯定不是老子的对手!”   尸天清点头, 三人同时看向南烛。   南烛黑着脸,也只能抓起了毛笔。   “开始计时!时限半柱香!”   郝瑟一脸胸有成竹, 运笔如飞如有神助, 嘴里还嘀嘀咕咕:“老子这创意, 绝了!肯定是惊世名作——”   尸天清笔直端坐, 一手并指凌空划掠, 一手执笔飞速画下线条。   南烛眉头皱成一个疙瘩,先是在纸上乱画几笔,然后又是一顿乱描,最后也不知画了一个什么鬼的东西。   朱佑樘笔走龙蛇,细绘勾勒,很是认真。   “时间到,停笔!”郝瑟啪一声将画拍在桌面,“来,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尸天清率先将自己的画卷铺展,其上皆是不规则的放射线条。   “尸大哥画的这是何物?”朱佑樘问道。   “行剑之路。”   “太抽象了吧……”郝瑟频频摇头,“看我的!”   郝瑟的纸上,中间是一个正方形,四边是四个圆圈,圆圈下分别画了四根棍子。   朱佑樘脸皮一抖:“这是?”   “四个人打马吊啊。”郝瑟叉腰,“舒公子亲传灵魂画手风格。”   朱佑樘:“……”   尸天清轻笑出声。   “南烛你的呢?”郝瑟瞪眼。   南烛神色微窘,将纸团塞入袖口,支支吾吾:“我不擅丹青……”   “看看再说。”郝瑟一把抢过南烛的纸团摊开,发现画上之物根本就不知所云,完全就是各种乱线糊成一团,最后糊成了一个黑坨坨。   “哈哈哈哈,这什么鬼?” 郝瑟拍桌大笑。   尸天清和朱佑樘也是忍俊不禁。   “笑什么笑,你画的未必比我的好。”南烛一瞪朱佑樘。   “对啊对啊,小堂你画的是什么?”郝瑟不由分说将朱佑樘的画抢了过来,铺开定眼一看,三人都愣住了。   画卷之上,远处山脉,近处河流,山峦绿树,碧水蓝天,寥寥数笔,竟是颇得□□。   “哎哟哟~高下立断啊。”郝瑟感慨。   南烛的脸顿时更黑了。   “但是我觉得南烛兄画得更好。”朱佑樘道。   “不用你假好心。”南烛瞪眼。   “不,我是说真的。”朱佑樘摇头,“若是我已服用烛梦花十余日,那此时心境定是很难画出正常的画作,而是更阴暗、更怪异,就如周哲宁的画一般……”   尸天清点头:“说的有理,若此时还能画出如此清新雅致的高山流水,反倒不对。”   “有道理。”郝瑟频频点头。   “此前,我在中迷烟之时,曾透漏过家中情形,那位韦山长定然会对我的心境变化有个大概的判断,若是画得不对,怕是我们要露馅。”朱佑樘道,“所以,精致的画卷并不适合,反倒是南烛兄这种简单明了的画更好。”   郝瑟:“所以小堂你打算选小南烛这个黑坨坨?”   “咳,怕是也不妥,南烛兄的性子与我相差太远……”朱佑樘想了想,将郝瑟和南烛的画叠了起来,“不若,将这两幅二合为一——”   说着,就起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十分标准的正方形,然后用墨汁将整个方形涂满。   “倒是与周哲宁的画有几分相似之处。”尸天清道。   “黑色的正方形……”郝瑟眯眼,“黑暗的禁锢……不错嘛。”   朱佑樘点头:“明日,就交这一副。”   *   翌日清晨,早课刚刚结束,韦苓之山长就走入学堂,命令李监学收齐所有学子的课业卷轴。二十四名学子依次上台递交,朱佑樘依旧是最后一个。   “连堂,作日的课业可觉得难?”韦苓之接过朱佑樘的卷轴问道。   “回韦山长,并不难。”朱佑樘低眉道。   韦苓之点了点头,慢慢展开卷轴,目光在画面上一触,微一挑眉:“此画,倒是颇为雅致。”   “只是学生心中所想。”   “甚好,以后的课业也定要如此用心。”   “是。”   “回去吧。”   “是。”   朱佑樘施礼退下。   韦苓之再次看了看朱佑樘的画,嘴角微微一勾,卷起画卷,朝李监学点了点头,李监学微笑颔首。   “尸兄,看到没,刚刚那个韦苓之笑得那叫一个邪恶,就差没写‘鱼儿已上钩,就等收网’几个大字了。”   屋顶之上,郝瑟嘀咕。   “看来小堂的画画对了。”尸天清点头。   “如今就等今日的课业,看看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尸天清点头,带着郝瑟掠风而起,踏着茫茫林叶紧随朱佑樘向秋分苑飞去,可刚飞了一半路程,突然足下一顿,停在了树梢之上。   “尸兄?”郝瑟疑惑。   “有人。”尸天清做出噤声手势。   郝瑟神色一凛,低头一看,但见朱佑樘被一人拦在了路边,竟是冬至苑的冯乙。   南烛神色一沉,迅速挡在了朱佑樘的面前。   “我有话要与你家公子说。”冯乙冷声道。   南烛看了朱佑樘一眼,朱佑樘神色微诧,顿了顿,点头。   南烛这才让到一边。   “冯兄有何见教?”朱佑樘抱拳。   “你开始画画了?”冯乙问道。   朱佑樘眸光一闪:“冯兄也画了?”   冯乙沉默片刻,提步上前,突然,一把拽住了朱佑樘的手腕,拉起袖子,露出光洁的胳膊。   “你要作甚?!”南烛大惊,一把将冯乙推开。   冯乙目光静静看着朱佑樘,瞳深如黑穴,压低声音:“还来得及,你快走吧。”   “什么?”朱佑樘一惊。   “快走。”冯乙扭头快步离开。   留朱佑樘和南烛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风起,吹拂林间叶片沙沙作响,一抹青衫携着紫裙落在了朱佑樘身侧。   “此人,似乎与他人略有不同。”尸天清道。   “感觉还留了几分人气。”郝瑟道。   “为何要看我的胳膊?”朱佑樘一头雾水。   南烛蹙眉:“我记得,周哲宁的胳膊上,有二十四道伤口,难道——是为了确认这个?”   众人对视一眼。   “小堂,看看今日的课业是什么。”郝瑟道。   朱佑樘点头,展开了卷轴。   一行鲜红红色的大字缓缓展现在众人眼前:   【亥时,以血入心画。】   *   “以血入心画——这到底……”   秋分苑中,尸天清、南烛、朱佑樘围坐在桌旁,瞪着今日的课业卷轴,眉头深锁。   旁边,郝瑟捧颊呆坐,两眼放空,好似神游天外。   “尸大哥,郝大——咳、郝大哥这是在做什么?”朱佑樘问道。   尸天清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摇了摇头。   就见郝瑟这般呆坐半晌,突然,神色一凛,抓过一张纸一边狂写一边喃喃自语:“严格规定的日程,寅时三刻起床,每日的任务课业,心中之画,以人血入画,药物,催眠……仙人板板!”   郝瑟豁然大叫起身:“是洗脑,这是一整套的洗脑程序!”   “洗、洗脑,何意?”朱佑樘惊道。   “你们看!”郝瑟摊开一张白纸,在正中央画了一个圆圈,写下一个“死”字,又画了一根向左上方延伸的树枝,并写下了周哲宁的名字,一边延长树杈分支,一边在分支上添加新的关键字:   “死者,周哲宁,自杀,年纪十二岁,刚好处于青春叛逆期——”   “何为青春叛逆期?”南烛问道。   “就是中二期,因为各种生理和心理原因,对任何事都倾向于批判的态度,厌世、厌人,看谁都不顺眼,会常常出现孤独,被天下遗弃的感觉,若是引导不当——”郝瑟抬眼,“自杀率会非常高。”   三人面色同时一变。   郝瑟在周哲宁的主干上添加新的分支,写上了“家庭背景”四字:“所有来十渡书院求学的少年,看似都是家中富裕,不愁吃穿,但从文书生送来的家庭背景调查可以发现,这二十四个少年,有十三名是家中庶子,自小不被家人待见,还有六名虽是嫡子,但或是母亲早亡,父亲续弦,后母待嫡子苛刻,或是父亲常年在外经商,与家人亲情寡淡,而余下的五名,更是寄养在亲戚家中。”   “这种人不是很多吗?”南烛问道。   “没错,但是问题的关键是,他们被送入了十渡书院。”郝瑟吸了口气,在中心“死”字圆环的右侧,新画了一枝树杈,写上“十渡书院”四字,又在主干后,加上五条分支,分别写上“孤独”、“药物”、“催眠”、“心理”、“任务”十字。   “孤独……”朱佑樘盯着第一条分支,喃喃自语。   “十渡书院地处荒郊山林之间,几乎与外界隔绝,且规定一年归家一次不得超过七日,甚至平日里父母都甚少前来探望,说的好听是书院,说的不好听,分明就是牢房,加上此处山林阴冷,鲜有阳光,同学之间又甚少交流,常年如此,不抑郁才怪了,何况还有后面的催化剂。”   “催化剂,可是指这药物?”南烛指着一根分支问道。   “没错!其一,就是烛梦花,以药物侵蚀身体,从而控制心理和情绪,这是土壤,其二,便是入学第首日韦苓之上的第一堂课,为得就是唤醒学子心中最阴暗最孤独的记忆,便是埋下种子。”   “阴暗的种子在土壤中慢慢发芽、长大,但若要开花结果,却需要最重要最关键的一步,就是这这每日的课业任务。”   “课业?!为何?”朱佑樘惊诧。   “人,是天下最贪生怕死的动物,若想怂恿其自杀,谈何容易?”南烛慢慢眯眼,冷声道。   “不错!一个人若要自杀,首先要突破的就是自己心中的恐惧,而这个课业任务,便是一步一步将你诱向深渊的阶梯。”郝瑟点着桌子道,“每一日,为你布置一个看似很容易完成的简单任务,完成之后,便给予奖励,然后第二日,则会布置一个稍微难一点的任务,以此类推——”   “昨日是绘心中之画,今日就是以血入心画……”尸天清慢慢点头。   “那明日会是什么?”朱佑樘问道。   “你们可还记得周宁哲胳膊上的伤口?也许明日的任务,就是割开一道伤口,以自己的血入画,后日,或许就是两道伤口,一日复一日,让你逐步加深自残,逐步降低自残的恐惧,最终,当你不在恐惧任何自我伤害之时,当药物作用达到顶峰之时,最终的任务——”郝瑟骤然抬眼,“杀了自己!”   屋内一片死寂。   南烛狠狠眯眼,尸天清紧蹙眉头。   “为何要这般做?!为何要让这些学子去死?!”朱佑樘怒喝。   “天底下,心怀龌龊之人比比皆是,有的人做这些,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南烛冷声道。   朱佑樘猝然看向南烛,面色苍白如纸。   “阿瑟,你让千竹和敛风楼查的消息可有回话?”尸天清问道。   郝瑟摇头,在纸上画下第三根树枝主干,写下了“动机”二字,但在分支之后,却是一片空白。   “文书生他们暂时还未查到十渡书院的后台,可见这后台非同小可,至于这韦苓之山长的动机——”郝瑟在纸上狠狠一剁,“不用想了,八成就是个变态!以操控人生命为乐趣的大变态!”   “那还等什么,还不速速报官,将此人绳之于法!”朱佑樘拍案而起。   此言一出,屋内三人皆是一静。   南烛冷笑:“难道上次你被抓去五城兵马司衙门之时还未看清,官府那帮酒囊饭袋,根本指望不上。”   尸天清摇头:“若让官府来查,怕是无功而返。”   “为何?已经死了两名学子,难道官府就如此不闻不问?”   “你莫要忘了,周哲宁和学子都是自杀。”郝瑟道。   “那、那韦苓之下在早膳中的药物……”   “我说过了,烛梦花本就可入药,这种剂量,只需说是为了帮助学子凝神安睡便可糊弄过去。”南烛道。   “那、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些学子去死?”朱佑樘眼圈通红大叫。   “当然不会!”郝瑟抬眼,眸光精亮,“在我郝瑟郝大侠的眼皮子底下玩阴的,我定让你输得连裤衩都给老子脱了!”   一瞬诡异沉寂。   尸天清扶额,南烛翻白眼。   “郝姐……咳,郝大哥可有破局的妙法?”朱佑樘哽了半天称呼名号问道。   郝瑟挑眉一笑:“别以为只有他韦苓之会下药,咱们鼎鼎大名的南烛神医下药的本事分分钟将他秒杀!”   朱佑樘:“诶?”   南烛挑眉:“你想下什么药?”   “自然是居家旅游杀人越货必备的高端神药——”郝瑟竖起手指,“巴豆!” 第206章 十三回 传来家人解死结 竹篮打水一场空   晨色稀, 冷雾浓, 钟声冥冥震林山。   “当——当——当——”   寅时三刻,十渡书院整座山林被晨钟震得嗡嗡合鸣,林叶翻滚,涛涛如海。   山长韦苓之负手高立半山高台之上,目光投向山间二十四所宿舍院落,嘴角不禁勾起笑意。   快了, 就快了!   马上就要瓜熟蒂落了——   如此想着, 他的眸光愈发温柔, 仿若在观赏这世间最珍贵宝物、最亲爱的孩子。   可渐渐的,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晨钟已停, 可二十四所宿院,竟无一所亮灯, 更无半点声息。   “来人!”韦苓之提声大喝。   “山长有何吩咐?”监学李厉和数名小厮现身其后。   “去看看, 为何今日学子们还未起身。”   “是。”   身后数人消失。   韦苓之死死盯着那片漆黑的山林,眸光闪烁不定。   时间慢慢流逝, 晨曦金光沿着山脉一点一点蔓上整座书院,山雾云霓蒸腾而起,仿若厚厚的纱帐遮住了双眼。   浓雾之中, 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但见李监学满头大汗奔来急声道:“山长, 二十四名学子不知为何突然腹泻, 如今皆躺在床上, 无法动弹。”   “什么?”韦苓之蹙眉, “我去看看——”   “山长!”又一名夫子匆匆赶来,抱拳提声,“书院山下,家长扣门求见。”   “谁的家长?”韦苓之问道。   “是——”夫子瞅了韦苓之一眼,“所有学子的家长。”   “什么?!”   *   十渡书院仁书堂内,一众富商家丁管家家仆大夫挤成一团,个个面色焦急,窃窃私语,时不时看最前方那个胖乎乎的背影。   学堂正前,连商计面色沉凝,指节一下一下敲着桌面,定定看着学堂正门,旁侧文京墨双手插袖,双眼长眯,不发一言。   窗外日晕升高,已过卯时三刻,林中雾气早已散去,可韦苓之山长却是迟迟不见现身,只留了两名一问三不知的夫子和几名小厮在这里应付。   “连兄,你得到的消息可是真的?”一名年过四十的富商上前,低声问道,“这十渡书院当真被人投了毒?”   连商计看了那人一眼:“敛风楼的消息安能有假?”   “哎呦,这可如何是好啊。”富商捶足顿胸。   “韦苓之在哪里?!”   “都日上三竿了,为何还不见人?!”   “我们要接儿子回去!”   “快带我们去见我儿子!”   几个性格暴躁的家长开始叫嚣。   “诸位莫急、莫急,山长这就到了。”两名夫子连连劝解。   连商计眸光一冷,豁然上前:“不行,我等不了了,我要亲自去找我的侄儿!”   说着,就冲向了学堂大门。   门口的两名夫子本还想拦,可那两条瘦巴巴的小身板和连商计根本不是一个吨位,被连老爷的大肚子两边一怼,顿时四仰八叉倒在了地上。   “诸位,人命关天,不可再等了。”文京墨提声大喝。   “对对对,不能等了!”   “还是赶紧去寻我家儿子要紧!”   “快走快走!”   诸位富商家长带着家仆小厮一窝蜂冲出,抓住几个书院小厮大叫:   “带路!”   “带我们去宿舍!”   “我儿子是春分苑的!”   “我儿子是夏至苑!”   “我儿子是冬至苑!”   守门的小厮被吓得全身发抖:“诸位、诸位大爷,你们一个一个说,这么多人,我们几个根本带不过来啊——”   “废话少说,带我去秋分苑!”连商计一把揪住小厮,横眉怒喝。   “诸位老爷,这是何故?”   突然,一道慢悠悠的嗓音幽幽传来。   但见山雾之中,韦苓之飘然而至,眼挑藏笑,一派从容,身后还带着李监学和数名夫子。   雾色岚岚,长衫逸逸,竟是衬得韦苓之眼中笑意多出了几分出尘脱俗的滋味,将众人给镇住了。   众富商不禁后退一步,齐齐抱拳:“韦山长。”   韦苓之转目,看向唯一未向自己施礼的连商计,眉峰微挑,抱拳:“连老爷,韦某这厢有礼了。”   “韦山长,连某听闻家侄在十渡书院中被人下毒,命在旦夕,所以特来接家侄回家!请韦山长速速带路!”连商计冷声道。   “荒唐,十渡书院护卫严密,怎会有人下毒,此事纯属子虚乌有!”李监学提声怒喝。   “李厉,不可无礼。”韦苓之平声制止李监学,又看向连商计,“连老爷,这消息你是从何得来的?”   连商计:“连某从商多年,也认识几个江湖商的朋友,此事,乃是敛风楼的兄弟送来的。”   “原来如此——”韦苓之点头,“韦某素闻敛风楼的消息从未有假,想不到,竟是徒有虚名。”   “韦山长,我要见我侄儿!”连商计定声道。   韦苓之转目,看向其余富商:“诸位也执意如此?”   众富商对视一眼,纷纷附和:   “我要见我儿子!”   “韦山长,为何不让我们见我儿子?!”   “若是我们的孩儿无恙,为何不让我们探望?!”   “对,快快带我们去!”   韦苓之眸中光芒闪动,点了点头:“诸位莫急,学子们马上就到了。”   说着,身体向旁一侧。   但见郁郁山林间,慢慢行来一队少年,皆是身着长袍,眉目低敛,身侧还随着书童,丫鬟和厨子,正是十渡书院的二十四位学子。   “儿子!”   “槿之!”   “怀仁!”   “我的儿!”   众富商顿时大喜,呼啦一下冲了过去,拽着自家孩子嘘寒问暖。   连商计和文京墨对视一眼,迅速学子队伍末尾,找到了郝瑟、朱佑樘四人。   朱佑樘面色发白,身侧,郝瑟、南烛、尸天清神色凝重。   “连老爷!”文京墨递给连商计一个眼神。   连商计脸皮一扯,甩开肚子一把抱住了朱佑樘,开始高声嚎哭:“我的堂儿啊——你可受苦了啊——怎么几日就瘦成了这般模样啊啊啊~”   那惊天动地的大嗓门,顿将所有人的声音都盖了过去。   “怎么回事?不是说给所有学子都下了药,方才让小生联系所有家长前来接人的吗?”文京墨上前,低声问道。   “是我小瞧了韦苓之,普通的巴豆根本难不住他,一副药下去,这些学子竟都能下床了。”郝瑟咬牙。   “能灵活运用烛梦花摧毁他人心智,医术自然不俗。”南烛道。   “为何不直接下毒?”文京墨蹙眉。   “这些学子已在十渡书院待了数月,我只怕还有其它毒素藏在他们体内,贸然下毒,怕是真会毒死他们。”南烛道。   文京墨蹙眉,看了那边的韦苓之一眼:“若真如郝兄推测,那此人可真是深不可测,今日怕是——无功而返。”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闹一回再说!”郝瑟呲牙。   众人说话间,诸富商已经令随行大夫分别为自家孩子诊脉确认健康状况,除了有些虚弱之外,并未发现中毒之兆。   韦苓之扫望众人,提声:“诸位老爷,可放心了?”   “咳咳,这个嘛……”   “我们也是担心……”   “我们都是听连老爷说的!”   “对对对,都是连老爷说的。”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连商计的身上。   连商计脸皮隐隐一抽,一把箍住朱佑樘,扯着嗓门大叫:“虽然没有中毒,但是比中毒还惨啊,你看我家侄儿,这才过了几日,就瘦了一大圈,话都说不利落了,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连老爷,韦某自问对每一位学子都如同亲生,处处照顾有加,传道受业解惑,起居餐饮安排,无一处敢懈怠半分,十渡书院立于京城数年,口碑在外,韦某座下弟子功成名就者也不在少数,连老爷如此污蔑于我,到底是何居心?!” 韦苓之厉声大喝。   此言一出,就如一个信号一般,刚刚还低眉顺眼的一众学子,竟同时义愤填膺,高呼出声:   “韦山长待我们视如己出!”   “韦山长德高望重!”   “韦山长含辛茹苦!。”   “连老爷为何要污蔑我们的山长?!”   怒喝声中,二十三名学子围攻而上,一张张稚嫩面容上布满了凶戾之气,仿若要将连商计挫骨扬灰一般。   身后一众富商哪里见过这等阵势,顿时惊呆了。   连商计额头冒汗,频频后退。   郝瑟、尸天清、南烛、文京墨神色一动正要上前,却见朱佑樘突然挣脱连商计双臂,上前一步,抱拳道:“二叔,你误会韦山长了,此次,大约是山水入井,混入了脏污,所导致我们有些腹泻罢了。”   “原来是这样——”连商计显出恍然大悟之色,忙向韦苓之抱拳,“是连某误会了,还望韦山长大人有大量,莫要见怪,莫要见怪。”   “无妨的。”韦苓之撩起眼皮,勾唇一笑。   “既然是井水不净,那老爷不如先将少爷接回家小住几日调养一番,待井水澄净后再送来如何?”文京墨上前建议道。   “对对对,如此甚好。”连商计连连点头,“诸位以为如何?”   可余下富商看起来却皆有些犹豫。   “如此,也是一个办法。只是考学在即,若是中途离院,只怕会延误诸位学子的课业,不过——不如这样吧,请诸位学子自己决定,想暂时归家小住的,只需去李监学处登记便可。”韦苓之道。   “不,课业为重,不过是井水有污,只需沉淀干净,烧开即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是,考学在即,怎可懈怠。”   “我们不会离开书院。”   “学业为重!”   学子们纷纷表明决心。   诸家长皆显出欣慰之色。   “看来我们是白来一趟了。”文京墨眯眼。   “别急,还有几个学子没说话呢。”郝瑟示意那边五名面显忧色的学子,其中就有冯乙。   “看来这五人尚存心智。”尸天清道。   果然,下一刻,就见冯乙上前,低声对自己的父亲道:“父亲,孩儿觉得这几日身体不适,不若归家——”   “胡闹!”突然,冯父一巴掌将冯乙扇了回去。   四周蓦然一静。   “你看看这书院中的诸位学子,皆是以学业为重,不肯离开书院半步,唯有你,只因小小的病痛,竟就打算半途而废,我冯家怎么有你这种没出息的儿子!”冯父指着冯乙高声骂道。   冯乙跪在地上,愣愣看着自己父亲,腮边,掌印赤红,衬得眼瞳绯色朦胧。   “父亲,孩儿只是想——”   “想都别想,你知道为父废了多大功夫才将你送进这十渡书院吗,岂容你说走就走!”冯父一甩袖子,“留在书院,好好用功,年内定要给我们冯家考一个功名出来!”   冯乙漆黑无底的瞳孔之中,水光一闪而逝,慢慢垂头,起身,恭敬施礼:“父亲教训的是。”   冯乙身后,余下的四名未出声的学子,慢慢垂头,不再多发一言。   “犬子还多劳烦山长多加照拂了!”冯父气呼呼喘了两口,又朝韦苓之抱拳道。   “冯老爷放心。”韦苓之轻笑回礼。   连商计口中啧了一声,暗暗摇头。   “唯一的求救——”南烛闭眼。   “那么,连堂,你要如何?”韦苓之立于高台之上,目光瞥向朱佑樘。   朱佑樘身形笔直,衣袖下的手指死死攥紧,脸上却是半分情绪也未显露,仅是平静抱拳,道:“学生自当留在书院,勤学用功。”   “甚好。”韦苓之淡笑颔首,阳光透过窗棂射在他半边脸上,竟是衬得那笑意扭曲变形。   “果然……”南烛叹气。   连商计抹汗:“郝少侠,现在怎么办?”   “凉拌!”郝瑟狠狠翻了一个白眼。   文京墨微一挑眉,尸天清眉头深锁,全身溢出清冷剑意。 第207章 十四回 二十四节行祭祀 血中重生耀黎明   月影东厢, 灯花结淡。   秋分苑内,宁静无音。   尸天清抱剑倚窗,闭目养神, 郝瑟躺在软塌上, 脸上盖着书卷呼呼大睡, 朱佑樘端坐桌边, 垂眸不语,南烛坐在一旁, 有一下没一下翻着医书。   一片宁寂之中, 唯有纸页翻动声沙沙作响。   良久, 朱佑樘轻轻叹了一口气。   南烛翻书的手指一停:“怎么,还想不通?”   朱佑樘摇了摇头, 未做声。   “有何想不通的?这世间名为父子、实为陌路之人不在少数, 莫说那冯乙求救之时说得甚是隐晦, 只怕就算他张口呼救,他的爹爹也只会认为他是懒于学业,无理取闹罢了。”南烛又翻开一页医书。   朱佑樘眼睫一动:“父子伦常,本不该如此。”   “父子?他的父亲何曾当冯乙是儿子了?”南烛合上书卷, 又重新选了一本医术翻开, “冯乙只是冯家光耀门楣的装饰, 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冯乙的意愿, 根本无关紧要,家族的荣耀、家族的传承才是最重要的。”   朱佑樘猝然抬眼, 一双眸子亮得惊人,直直瞪着南烛。   “怎么,我说错了?”南烛瞥眼。   朱佑樘咬了咬牙,垂下目光:“不,你说的对,可是,却不对。”   南烛脸皮一抽,正要回嘴,岂料就在此时,屋外突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钟声,响彻整座书院。   尸天清双眼猝睁,郝瑟鲤鱼打挺跳下软塌。   “卧槽,真来了?!”   “什么来了?”朱佑樘起身惊呼。   尸天清拉起窗扇,透过缝隙定眼看去。   但见漆黑山林之间,亮起了许多微弱的灯光,仿若点点萤火沿着山道曲折向上攀爬,一直延伸向后山方向。   “多少盏?”郝瑟低声问道。   “二十三盏。”尸天清道。   “可有书童丫鬟小厮陪同?”   “并无。”   “我擦!”   二人一问一答间,朱佑樘和南烛的脸色已渐泛白。   朱佑樘:“尸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南烛:“为何这些学子深夜登山?”   “来不及解释了,”郝瑟迅速拿起整套装备装扮全身,“南烛,一会儿怕是有一场恶战,你照顾小堂。”   南烛神色一凛,颔首。   “小堂,稍后——”尸天清黑澈眸子定定望着朱佑樘,“莫怕。”   朱佑樘愣愣点头。   “走!”尸天清背起朱佑樘,飞檐踩叶而出,郝瑟足踏紫翎靴、南烛施展逍遥游随后跟上。   四人紧随二十三盏竹灯,沿着林间小路攀山而行,大约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后山密林之中。   放眼望去,幽林诡色,繁枝纵横,一处白石祭坛平地而起,映着溶溶月光,白得几乎发亮。祭坛四周,火盆围伫,火燃黑烟随风晃动,投下诡异的光影图案。   二十三名学子身着白袍,圈跪祭坛四周,韦苓之负手立于祭坛中央,头颈高昂,仰望夜空,面带微笑。   脚边,监学李厉跪地仰首,满面激动,浑身发抖。   尸天清猝停身形,示意郝瑟等人隐在了幽林阴影之中。屏息凝视,严阵以待。   就见那韦苓之长吸一口气,猝然双臂大张,提声呼喝:   “天轨运星,地普大道,四立初始,二至极宙,五气温宇,双分昼夜,雨蛰雷动,明清芒满,露升霜降,寒雪细细——二十四始,藏历天道——诸位,今日便是归于天道之时,我等只需完成最后一项课业,便可不堕轮回,不入三界,遨游于太虚宇宙之中,永获自由!”   “永获自由!永获自由!”学子跪地,振臂高呼,宽大袍袖纷纷落下,露出一条条苍白的手臂。   每一只手臂之上,都密密麻麻布满了伤痕,有的早已愈合,有的甚至还在滴血。   “天时已至,众生自由!”韦苓之骤然拔高嗓门。   下一刻,就见所有学子倏然从腰间拔出匕首,猛然朝着自己咽喉刺去。   “不可——”   朱佑樘嘶哑大叫声中,一抹青色暴旋凌空飙出,席卷整座祭坛,将所有人扫翻在地。   霎时间,寒气凛冽,狂卷冲天,众学子手中匕首掉落满地,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良久,风暴减弱,韦苓之和众学子愣愣爬起身,这才惊觉,所有人的匕首都消失了,而在祭坛中央,却多出了一人。   相貌无华,青衫飘逸,古朴剑鞘辉映火光,凛凛刺目。   “你是——连堂的带来的厨子?!”韦苓之慢慢爬起身,冷笑一声,“你们果然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你吧!”郝瑟走出树影,一步一步踏上祭坛,“韦苓之,你蛊惑人心,谋害人命,若真有天道,早就劈一道雷下来灭了你!”   韦苓之看向郝瑟身后的朱佑樘,微微挑眉:“你们想阻止我?”   “有我在,你休想伤他们一分一毫!我堂堂大明子民,岂容你随意欺辱?!”朱佑樘直身而立,震声大喝,“诸位同窗,这韦苓之只是一个欺世盗名之徒,你们莫要受他的蛊惑!”   祭坛之上,二十三名学子,面无表情看着连堂,毫无任何触动。   朱佑樘神色一沉,猝然瞪向韦苓之:“放了他们!”   “我从未囚禁过他们,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对于他们来说,活着,是无边无际的痛苦,死才是真正的自由、真正的快乐,”韦苓之眸光闪动,“我只是——稍稍帮了他们一把……”   朱佑樘双目爆裂:“你——”   “铮!”鹤吟剑灿然出鞘,寒凛剑光贴着韦苓之的脖颈刺出,带出一道血光。   韦苓之微微侧目:“想杀了我以绝后患?没用的,他们都是成功的作品,就算今日不死,明日、后日、大后日——总有一天,他们都会选择死亡,选择自由,就算杀了我,也无法阻止他们——”   “你、你——混蛋!”朱佑樘红目大叫。   韦苓之扫望众人,脸上绽出一抹笑意,那笑容纯洁而无暇,仿若圣光笼罩全身,万辉耀目。   那是必胜的笑容,是酌定天下无人可破坏他的成果的笑容。   “啊哒!”突然,一记飞拳头狠狠砸在了韦苓之的眼眶上。   韦苓之眼前一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眼金星中,只能看到一双三白眼闪闪放光。   “谁说没人能救他们?老子偏说有!”郝瑟蹲在韦苓之身前,咧嘴一笑,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南烛甩袖一舞,飞出数枚药弹,轰隆隆砸出数朵蘑菇云,将整座祭坛笼罩其中。   待白烟散去,祭坛上又多出了二十多名黑衣人,每人手里都牵着一个五花大绑头戴麻袋的人质,为首的,正是流曦。   “将人都带过来!” 郝瑟高呼。   流曦率领众黑衣人上前,将所有人质压跪在祭坛中央,同时扯掉了他们头上的麻袋。   韦苓之、朱佑樘、南烛豁然瞪眼。   麻袋下的面孔十分眼熟,或者说,今日刚刚见过,正是这二十三名学子的家人。   此时,所有家长都是义愤填膺,怒喝阵阵:   “韦苓之,你这个禽兽!”   “我们如此信任你,你居然想害我的孩儿!”   “我们全都听见了,韦苓之,你就准备吃官司吧!”   郝瑟给流曦丢了一个眼色。   “松绑。”流曦令所有黑衣人松开了绑绳。   “我的儿啊!”   “我的孩儿啊!”   “你可受苦了啊——”   “韦苓之,你到底对我儿做了什么?!”   众家长扑在自己儿子身前,大哭大喊,大叫大嚷,可无论如何叫喊哭泣,那二十三名少年,皆是一脸冷漠,仿若石雕一般。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你们是想让这些父亲来救他们的孩子——可笑,实在是可笑,他们根本救不了!”韦苓之一边大笑,一边慢慢站起身,眉眼弯弯看着跪地哭喊的一众富商,眸光微冷,“对于他们来说,孩子只是一个附属品,就算这个死了,还有更多可以替代,他们不配来救人,他们也永远也救不了……我的作品是完美的,是无懈可击的!”   “好!说的好!”郝瑟鼓掌,踱步走到韦苓之身前,双眼长眯,“那么——这种父亲,留着也没什么用了吧——”   说着,猝然转身,从流曦腰间抽出长刀,豁然插进了冯乙父亲的胸口。   “噗——”一股血水喷洒飙飞,淋了韦苓之一头一脸。   韦苓之双目暴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朱佑樘、南烛骇然失色。   “啊、啊、啊、啊……”冯乙跪在血泊之中,死死盯着眼前父亲的尸体,全身剧烈发抖,一双漆黑无光的瞳孔渐渐被血色染红。   “杀!”郝瑟面容狰狞,豁然挥下手臂。   二十二名黑衣人同时抽出长刀,狠狠扎入前方富商胸口。   “噗!”   “噗!噗噗!”   鲜红血浆犹如一尊尊喷泉,直冲天际,将冷月染成刺目血色,粘稠红液汇聚成血色的溪流,沿着祭坛洁白阶梯漫流而下,冲刷着坛下所有学子的脚踝。   二十三名富商,就这般面容狰狞躺在地上,扩散瞳孔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孩子,胸口涌血,全身抽搐,嘴巴一张一合,犹如一条条缺氧的鱼。   万籁死寂,血腥冲天。   渐渐的,学子脸上的冷漠被恐惧取代,无光无神的瞳孔被血色浸染,全身抑制不住开始剧烈发抖。   “哈哈哈,看到了吗,这才是死亡,真正的死亡,血是热的,血是腥的,血是永远都洗不掉的!”   郝瑟站在尸体中央,全身染血,露齿大笑,犹如恶魔。   “啊啊啊啊!”   “不!”   “父亲!父亲!”   “爹爹!”   “啊啊啊啊啊!”   仿若被郝瑟笑声惊醒一般,众学子神色剧震,纷纷大叫冲上祭坛,有的抱尸大叫,有的砸地嘶吼,有的泣不成声,哭声吼声乱成一团。   朱佑樘看着满地尸身,慢慢后退,足下一个趔趄,几乎扑倒在地,幸亏被身侧的南烛手疾眼快扶住了。   “你、你是疯子吗?”韦苓之全身浴血,一脸惊惧瞪着郝瑟。   “对付你这种疯子,自然也只能用疯子的办法。”郝瑟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珠,转目咧嘴一笑,“看,你所谓的完美作品,全部都、醒、了!”   韦苓之愣愣看着四周大哭的学子,面色渐渐变得惨白 “不、不可能,我的作品是完美的,是没有破绽的,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唤醒——”   “什么狗屁作品,不过是靠几颗草药罢了。”南烛迈步上前,震袖一抖。   一缕纯白烟雾从袖口飘出,飘飘荡荡洒遍整座祭坛,落在了所有富商的尸身之上。   下一刻,就见那二十三“尸体”同时一震,慢慢爬起了身,竟是同时“复活”了。   插在他们身上的刀刃纷纷掉落地面,原来,那剑刃本就是可伸缩的,无法伤人。   “父、父亲?”冯乙愣愣看着自己死而复生的父亲,一个冲身扑到了父亲怀里,嚎啕大哭。   “爹爹!”   “啊啊啊啊!”   少年们皆是泪流满面,哭声震天,死死抱着自己的亲人再也不愿放手。   韦苓之呆呆坐在原地,满面不可置信。   山下,隐隐传来杂乱喧哗之声,无数火把犹如火龙,盘山而上。   “官府的人到了。”文京墨犹如鬼魅从黑暗处现身,扫了一眼地面的狼藉,“如今有二十多名人证,这韦苓之就算全身是嘴,也无法脱罪了。”   “官府的人,来的很是时候嘛。”郝瑟翻白眼。   “阿瑟辛苦了。”尸天清上前,掏出一张面巾帮郝瑟擦拭染满血浆的头发。   “郝、郝大哥,这、这这是——”朱佑樘一脸懵逼。   “置之于死地而后生。”郝瑟甩了甩头发,“人,只有死过一次,才会知道什么最珍贵,可惜的是,若是真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头——”   说到最后一个字,郝瑟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抬头仰望深邃夜空,双瞳沐浴火光,灼亮的惊人。   身侧,谪仙剑客、碧衣公子、神医小童、黑衣侍卫对视一眼,同时沉默。   朱佑樘站在血泊之中,愣愣看着郝瑟背影,眸光渐渐发亮,犹如星辰耀世,辉照四方。 第208章 十五回 少年太子定心意 拜师天人展胸襟   五月, 暮春已至。   京城之内,花开满路,绿柳成荫。   南山寺的香火依然旺盛, 护城河边柳带青青。谁都没想到, 在这个春意融融的美好季节, 竟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城的大事。   名声在外的十渡书院山长韦苓之, 被官府抓了。   据称,当场有二十多人亲眼所见, 此人欲谋杀书院学子, 幸而有人挺身相救, 方才有惊无险。   而更恐怖的是,经过核查, 发现此前数年在十渡书院就读的学子中, 竟已有十余人自杀而亡, 究其原因,竟也皆是受此人蛊惑所致。   一时间,民怨沸腾,流言四起, 十渡书院的诸位金主个个义愤填膺, 联合上告, 据称请来的状师险些没把官府的门槛踩烂了。   而一直无所作为的官府,此次却是破天荒行动力爆棚, 从擒拿韦苓之到过堂结案,前后不过五日时间。   最终, 这位表面为人师表,内力神经变态的韦苓之山长,被判了秋后处斩,监学李厉,被判流放之行,还有一众夫子、小厮,皆受其牵连获罪不等。   至于众富商交予十渡书院的高昂学费,却是没了踪迹,据官方冠冕堂皇的说法,是韦苓之将所有金银挥霍一空,不过暗地里,大家皆是心知肚明,这些高价学费自然是喂了那“官”字的两张嘴罢了。   十渡书院丑闻爆发之后,京城内的书院皆人人自危,个顶个开始自查自纠,发布告示,请人为证,总之是想尽一切办法证明自己和十渡书院不是一丘之貉。   官府更是趁机开始大幅整顿,号称对京城方圆二十里之内的书院进行了严查,严格审核办学资质,严密审查夫子德行,严谨调查书院山长祖上十八代,总之,在一个月的鸡飞狗跳之后,官府得出结论,所有书院都符合办学要求,无任何违规行为,喂百姓吃了一颗定心丸。   可实际上这官府从中又捞了多杀好处,各家书院又送了多少孝敬,自是不为外人道也。   当然,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最让人津津乐道自然不是这些,而是在擒拿韦苓之时大出风头的悠然居。   此事一结,悠然居的名号在京城又打响了几分,连带着神医堂和如意堂的生意也更上一层楼,就连郝瑟的千机堂也接了不少生意——不过可惜的是,大多都是些抓猫寻狗的鸡毛蒜皮琐事,着实赚不了几分银子。   幸亏周途安老爷甚是讲信用,韦苓之一入狱,就亲自将五百两酬金送入了千机堂,其后几日,十渡书院被救二十三位学子也纷纷登门送礼送酬,也算是一笔意料之外的收入。   于是,十渡书院案就在大团圆的结局中落幕。   只不过这个大团圆,只是表面而已——   *   绿叶青,花蕊黄,凉风习习果味香。   午后,悠然居后花园凉亭之内,新上市的水果被切摆成五颜六色的果盘,新茶飘着沁人心扉的香气,郝瑟、尸天清、文京墨、宛莲心、流曦围坐一圈,吃果品茶,悠然自得,各人面前都堆了一大坨果皮果籽,唯有朱佑樘面前,空无一皮,仅有一根冰蓝色的竹管。   朱佑樘笔直端坐,定定看着手里的蓝色卷轴,好似整个都被卷轴里的内容吸了进去。   “小堂,那卷轴上就两行字,你已经看了两个时辰了,再看上面也生不出花来啊。”郝瑟吐出一个果核道。   “莫不是想钻到卷轴里去抓人?”南烛翻白眼。   “户部侍郎万奇,想不到查来查去,十渡书院骗来的银子居然是走了户部的账本。”文京墨拨开橘子,冷笑一声。   “这受骗的也是富甲一方的大商人,和官家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难道连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也无力弹劾?”宛莲心问道。   “重点不是万奇,而是万奇身后的人。”文京墨道,“万奇的叔叔就是内阁首辅万安,江湖俗称万岁阁老。”   “噗——万岁阁老?居然叫这么狂的名字?”郝瑟惊诧。   “成化七年,内阁拜见天子议事,话还未说几句,万安突然跪地三呼万岁,众人瞠目,只得同时跪地口呼万岁叩退,文京墨道,“至此之后,万安便得了一个万岁阁老的戏称。”   “哈哈哈哈,啥子鬼啊——”郝瑟大笑。   “人人皆万岁阁老只会高喊万岁,其余万事不管,可如今看来,这万安也并非如此无能嘛。”宛莲心道。   尸天清切水果的刀一顿,轻叹了一口气:“尸某也听过,说如今的朝廷是——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简直是一片荒唐。”   “啪!”   朱佑樘狠狠一拍桌面,将那敛风楼的卷轴死死压在了桌上。   众人不禁一静。   “什么纸糊的泥塑的可都是你们朱家的,别拿我们平头老百姓撒火。”南烛慢悠悠道。   朱佑樘憋嘴,抓起一块水梨塞进嘴里狠狠咀嚼,好似嘴里的不是果肉,而是万安的皮肉。   “天道轮回,善恶有报,恶人自有天罚,小堂你就算气坏了身子,也没用的。”文京墨道。   “我只是……”朱佑樘顿如泄了气的皮球,蔫在了一旁。   “急啥,等你做了皇帝,把这乱七八糟的牛鬼蛇神全都扫地出门不就得了?”郝瑟道。   “我——当真会是一个好皇帝吗?”朱佑樘猝然抬眼,死死盯着郝瑟,凝声问道。   那一双眼珠子,布灵布灵放□□光,简直亮得吓人,纵使自恋如郝瑟,也被盯得背后发毛。   “额——应该没问题……”郝瑟抓头干笑。   朱佑樘颔首,将风竹信小心收入怀中,起身,朝着郝瑟等人郑重抱拳,旋身回房。   留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头雾水。   南烛:“郝瑟,这家伙自打从十渡书院回来后,看你的眼神就不大不对。”   宛莲心:“有点吓人。”   流曦:“不会是喜欢上郝公子了吧?”   尸天清:“咳。”   “哈哈哈哈,果然,老子颜冠九州帅裂苍穹,魅力无法抵挡啊!”郝瑟叉腰。   尸天清:“咳咳咳咳!”   众人齐翻白眼。   “怎么,难道你还想入宫做个后妃不成?”文京墨挑起眼皮。   “嗝!”郝瑟被口水噎了一个嗝,连连摇头,“算了算了,宫斗副本的花花肠子太多,本大侠实在招架不来,还是帅帅的江湖副本更符合本少侠的气质。”   尸天清敛目轻笑,又给郝瑟夹了两块果肉。   文京墨端茶吹沫,抬眼看向朱佑樘紧闭的房门,双眼眯长。   夜更露深,风闻珠盘响。   悠然居碧篁斋内,文京墨端坐案后,一手翻看账本,一手拨打珠盘,算珠脆响伴着书页哗哗翻动,更显夜色幽静。   “咚咚——”   突然,屋外传来了扣门声。   文京墨指尖一停,抬头:“何人?”   “文大哥,是我。”稚嫩有礼的少年声线传来。   文京墨微微一怔,披衣起身开门。   门外,朱佑樘身着白袍,目光灼灼:“文大哥,深夜叨扰,小堂有要事相询。”   文京墨眨了眨眼:“进来说话吧。”   朱佑樘施礼,随文京墨回房落座,盯着桌面,长呼深吸,俨然是有些紧张。   “太子深夜前来,到底有何要事?”文京墨定声问道。   朱佑樘深吸一口气,抬头:“文大哥,你如何看郝姐——咳,郝大哥?”   文京墨眼角一抽,不知为何,流曦白日说的那句“小堂不会是喜欢上了郝公子吧?” 的不着调推测,鬼使神差冒了出来。   荒唐!简直荒唐!   文京墨深吸一口气,给朱佑樘斟了一杯茶:“为何来问小生?”   朱佑樘捧着茶盏端坐,静静看着文京墨,眸光晶亮:   “莲心姐姐对郝大哥甚是崇拜,凡是郝大哥所说所行所为皆是无条件尊崇,若是问她,怕只能听到溢美之词,无甚大用。”   文京墨放下茶壶,微一挑眉。   “至于南烛兄,毕竟年龄太小,资历不够,而且对我心怀不满,若是问他,只怕也听不到实话。”   文京墨眨了一下眼皮,端起茶盏,吹了吹茶沫。   “流曦大哥虽不善言辞,但待人接物皆自成一派,只需看平日他对郝大哥的态度便知,他对郝大哥乃是从心底敬畏。”   “噗——”文京墨没忍住,喷出半口茶,忙用袖子掩饰了过去。   “至于尸大哥——”朱佑樘顿了顿,脸颊微微泛红,“他对郝大哥——情根深种,爱慕非常,我若是去问这个问题,怕是会被打出来……”   “咳咳咳——”文京墨剩下的半口茶险些没把自己呛死。   “文大哥饱读诗书,思维缜密,一双慧眼,可观乾坤,可测未来,可见人心,所以,我才来问文大哥你——”   说到这,朱佑樘不禁深吸一口气:“您到底如何看郝大哥?”   文京墨放下茶盏,从袖口掏出帕子按了按嘴角,敛目片刻,挑眉:“郝瑟此人,女身男相,性格自大,不知自量,无武功、无文采、无教养,好吃懒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而且——十分好色!”   朱佑樘坐在椅子上,听着文京墨的形容词逐层叠加,一张嘴是越张越大,最后简直可以塞下一个西瓜。   “不过——”文京墨话头突然一转,“郝瑟唯有一点,却是我等万万不及——”   “何意?”朱佑樘忙问道。   文京墨深吸一口气,眸光闪动,若有星河千万:“她——从不放弃。”   朱佑樘眼睛豁然绷圆。   “我们一路行来,数次九死一生,数次堕入黑暗,我、宛莲心、流曦、敛风楼的舒公子、甚至是尸兄,皆有万念俱灰、心存死意之时,唯有她,从未放弃过——就像一只打不死的蟑螂,在你陷入死亡恐惧、悲哀丧气泥沼中时,突然跳起来狠狠咬你一口,逼你清醒,逼你向前,逼你再次出发。”   朱佑樘脸皮隐隐抽动:“蟑、蟑螂……”   “当然,若是以尸兄的角度看,那就是——天下最灿烂的阳光,世间最明亮的风景,夜空最闪耀的辰星。”文京墨轻笑抿茶。   朱佑樘抹了一把冷汗,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吸了两口气,又提壶给自己斟满三盏茶全部喝干,砰一声放下茶盏,抬眼,凝声道:“文大哥,我决定了!”   “什么?”文京墨挑眉。   “我决定——”   窗外月光款款洒入,落在朱佑樘坚定无比的面容之上,少年黑眸晶亮,犹如星落九天,字字声声,坚如磐石。   文京墨看着少年嘴巴一张一合,狐眸慢慢绷圆,然后——   保持着风雅品茗的高人风范,腰肢一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晨光攀东屋,眼饱初睡足。   “哈欠——今天天气真不错啊——”郝瑟顶着鸡窝丸子头,伸着懒腰来到前院,先将门铃调试一番,又摇回千机堂前,开始做第八套广播体操。   神医馆前,宛莲心忙里忙外,晒药备药;流曦倒悬屋顶,提着抹布擦拭如意馆牌匾;南烛案后研读医书,时不时飞出一根银针,扎在桌旁小金人穴位之上。   尸天清捧着一叠热气腾腾的笼屉走入前院,提声道:“阿瑟,来尝尝新味道。”   “好啊——”郝瑟欢呼奔到尸天清身侧,抓出一个包子塞到嘴里,“诶?文书生和小堂呢?难道还没起床——”   话音未落,就见文京墨肃着一张脸提着算盘走了过来,还甩给郝瑟一个万分阴森诡异的眼神。   “啥子情况,咱们交的五百两伙食费怎么快就赤子了?”郝瑟扯着尸天清的袖子问道。   尸天清却未答话,反倒直勾勾盯着文京墨的身后。   郝瑟一怔,顺着尸天清目光看去,但见朱佑樘双手平端托盘茶盅,双眉压眸,目光灼亮,迈着方步朝自己款款而来。   整座悠然居静了下来。   看书的南烛、备药的宛莲心,擦牌匾的流曦、捧笼屉的尸天清,齐刷刷看着那少年太子肃着一张小脸,一步一步走到郝瑟面前,仰首,定眸。   郝瑟半个包子僵在嘴里:“小堂……你这是……”   “世间有英者郝瑟,器宇轩昂,正气堂堂,大智大勇,心怀天下,吾大明太子朱佑樘,心尊之、敬之、佩之——今愿拜郝瑟为师,至此之后,追随师父学习大道,万望师父恩准!”   言罢,双膝跪地,高举托盘,躬身叩首。   一片死寂。   郝瑟口齿半开,嘴里的包子掉了出来。   尸天清手臂一抖,热笼屉轰然倒塌,幸亏九天杀仙功力卓绝,手腕飞旋,立时又将所有包子抢救了回来。   尸天清这一动,就如同一个信号,立时将院内所有人石化状态都给击破了。   房檐上的流曦大头朝下摔在了地上,发出咚一声巨响。   宛莲心脚底一滑,晾干的药草扑啦啦飞了出去,一大半都盖在了脸皮乱抽的南烛头上。   文京墨默默扶额。   唯二未动的就是院子中央的郝瑟和朱佑樘。   一个举着包子僵在原地,一个手捧托盘双目定星。   “你——要拜我为师?”郝瑟惊目。   “是!”朱佑樘点头。   “你想学啥——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能教你啥子?”   “为人、定心、开眼、治天下!”   郝瑟双眼慢慢绷圆,朱佑樘眸光愈发晶亮。   “好!”郝瑟反手抛开手里的包子,抓起茶碗一饮而尽,“这个徒弟,老子收了!”   “多谢师父!”朱佑樘惊喜高呼。   “哈哈哈,尸兄,今日不吃小笼包了,咱们下馆子去!”郝瑟仰首大笑,“我要好好犒劳犒劳我的新徒儿!”   “多谢师父!”   “走着!”   “师父,您还未洁面漱口——”   “哈哈哈,对对对,徒儿说的对,先洗脸去!”   震天笑声中,新任的师徒二人喜笑颜开勾肩搭背走入了后院。   整座悠然居被一股诡异的气氛所笼罩。   流曦、宛莲心、南烛齐刷刷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眨了眨眼,点头:“阿瑟定会是个好师父。”   三人脸皮一抖,又唰一下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眼角隐隐抽搐:“有甚不好,这是喜事啊——”   “那可是当朝太子!若让郝瑟做师父,万一、万一又教出来第二个千手色魔——”南烛喊了半句,似是被自己的预想给吓到了,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   宛莲心、流曦齐齐吞了吞口水。   尸天清:“阿瑟——定有深浅……”   一句话说到最后,连尸天清自己都有些心虚。   院内众人不约而同爆出一脑门的黑线。   “叮咚——芝麻开门,财宝进门!”   门铃响起诡异歌声,连商计挺着大肚子晃晃悠悠走了进来,抱拳高笑:“诸位,早啊!”   笑声在院中打了转,又孤零零落了下来。   “诶?怎么了,为何诸位都是这般表情?”连商计疑惑。   “当然是因为有喜事啊!”郝瑟乐呵呵走了出来,拉过朱佑樘一指,“本大侠今日收了一个乖徒弟!”   “那可真要恭喜郝少侠了!”连商计连连抱拳,“今日可真是双喜临门啊。”   “哦,还有何喜?”郝瑟问道。   “周家终于和连某签下合约,连某购齐米粮,即日便可启程了!”连商计乐道,“而且,连某请的镖师今日也到了。”   说着,就向门口一指。   众人定眼看去,但见一人快步走入前院,白衣短靠,麋鹿皮甲,身背银色玄铁三节棍,眉眼英勃,笑意盈盈,正是四方镖局总镖头舞江岚。 第209章 十六回 百花树下情歌亮 惊闻四府起灾荒   南风花千树, 陌上青青草;   双影盈盈立, 四目话情长。   悠然居前庭之内,舞江岚长身而立, 双眼笑灿莹动,定定望着那一笔碧色长衫。   文京墨神色微怔, 小鹿般的眸子透出如水华光。   二人几乎同时抱拳,同时出声:“文先生/舞镖头,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一句话说完, 舞江岚笑颜更胜,文京墨嘴角勾起,轻轻颔首, 绽出纯洁笑意。   初晨南风和煦,满庭夏花明媚,二人就站在这融融花香之中,四目相对,凝眸不语,却胜千言。   院中,宛莲心满面激动, 流曦移开眼光,南烛挑眉,连商计口中啧啧, 朱佑樘脸色微红。   郝瑟两只眼珠子在文京墨和舞江岚身上滴溜溜一转, 压低嗓门:“尸兄。”   “嗯?”尸天清一怔。   郝瑟目光一扫上方柳叶红花。   尸天清眨了眨眼, 垂睫轻笑点头。   “师父?”朱佑樘看着二人互动正一头雾水,突然,就见尸天清手腕一转,凌空拍出一掌,缕缕掌风扬起柳枝,吹落碧叶,洋洋洒洒漫天落下,仿若花雨,而且好巧不巧将文京墨和舞江岚罩在了其中。   “情思如梦~愁断白头~花开花落~望穿多少个秋~啊啊~沧海桑田~~”   狼嚎的歌声同时冲霄而起,震慑整座悠然居。   连商计哀嚎一声,捂着耳朵蹿出老远。   朱佑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脸惊悚瞪着身侧叉腰高歌的郝瑟。   院中众人齐齐黑线,一格一格扭头死盯郝瑟,舞江岚双目暴突,文京墨青筋暴跳。   “郝——瑟,你、在、作、甚?!”   “背景音乐烘托气氛花瓣特效啊——完美的重逢,唯美的花雨,保证给你们留下一个终生难忘的回忆。”郝瑟得意。   文京墨眼皮一抖,看了舞江岚一眼。   “噗!”舞江岚喷出怪声,扭头。   “郝瑟!”   九如珠盘在半空耀出刺目光华,狠狠怼在了某人的腮帮子上。   “哎呦!”   *   “哈哈哈哈,郝少侠还是老样子啊——”膳堂饭桌旁,舞江岚高声大笑。   “呵呵——”郝瑟用鸡蛋敷着腮帮子,嘴里嘀嘀咕咕,“见色忘义,狗咬吕洞宾……”   “嗯?”文京墨狐眼一横。   郝瑟鼓起腮帮子,双眼圆瞪。   二人视线在空气中噼噼啪啪乱闪火花。   “咳,包子要凉了。”尸天清翻手推风,笼屉稀里哗啦垒在了桌子中央,仿若一座山脉隔绝了二人的眼神厮杀。   “尸大侠的手艺,果然是天下第一!”舞江岚抓过一笼包子,狂塞入嘴。   文京墨收回瞪郝瑟的目光,开始帮舞江岚盛粥。   “啧啧啧啧!”郝瑟呲牙。   “阿瑟,吃包子。”尸天清哭笑不得,忙给郝瑟嘴里塞了一个包子,堵住了郝瑟的大嘴巴。   整个膳堂总算恢复了安宁。   “南烛兄——”朱佑樘眼皮乱抖,“刚刚师父那歌是——”   南烛挑眉:“后悔了吧?”   “啊?”   “郝瑟的成名绝技,狮吼功。高歌一曲,就能让你求生不能求生不得。”   朱佑樘:“……”   南烛翻白眼:“谁让你不分青红皂白居然拜她为师,这岂不是自己找死?”   朱佑樘眨了眨眼,猝然看向郝瑟:“师父,这狮吼功可否传授给徒儿?!”   “噗!”   “咳咳咳!”   “我的娘额!”   霎时间,膳堂内众人七扭八歪喷饭一片。   “小堂想学啊,没问题,师父定然倾囊相授!”郝瑟拍胸脯。   “多谢师父!”朱佑樘兴高采烈。   桌上众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这位小哥是?”舞江岚一脸诧异盯着朱佑樘问道。   “郝某新收的徒弟!”郝瑟热情介绍。   “徒弟……”舞江岚愣愣点头,“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胆识过人啊!”   “喔咔咔咔,那当然!”郝瑟高笑。   文京墨默默压住额头抽搐的青筋,转头道:“连老爷,你可是打算让四方镖局护送米粮?”   “正是正是。”连商计两口吞下三个包子,“说起来,这还要感谢文公子啊,若非文公子的手书,连某怕是根本请不来舞镖头啊。”   “啧啧啧啧!”郝瑟又开始挤眉弄眼。   “咳——”舞江岚尴尬干咳一声,“舞某此来,一则是因为文先生的手书,二则是因为敛风楼。”   “敛风楼?琭言有事?”尸天清眉目一冷。   “是敛风楼托舞某带了一封风竹信。”舞江岚从怀里掏出冰蓝风竹,推到了郝瑟和尸天清面前。   尸天清和郝瑟忙抽出竹信细细一看,脸色同时变了。   “写了什么?”文京墨问道。   郝瑟:“陕西四府九县三十八村大旱!”   尸天清:“饿殍遍野……”   “什么!”朱佑樘大惊,抢过风竹信定眼一看,起身就要往外冲。   “小堂!”郝瑟一把拽住朱佑樘,“你要去何处?”   “我要回、回家,将此事告诉父、父亲!”朱佑樘呼道。   “莫急,既然敛风楼的消息到了,京城不出三五日定也会收到消息。”文京墨将朱佑樘按回座位。   “可、可是——”朱佑樘双眼泛红。   “千竹说的没错,华北之事,自有朝廷安置,你纵使回去,怕也无甚大用。”尸天清道。   “老实呆着,这还轮不到你个小屁孩去冲锋陷阵。”郝瑟拍了拍朱佑樘的脑袋。   “是,师父。”朱佑樘垂头。   “舞镖头,敛风楼的风竹信为何会请你代为转送?”文京墨问道。   “有人封锁了整个陕西大旱的消息,敛风楼树大招风,自然是首当其冲,加上封得又急,敛风楼一时还来不及反应,只能出此下策了。”舞江岚道,“舞某估计,不出半月,敛风楼的消息通道便会恢复。”   “为何要封锁?”尸天清蹙眉,“这种消息,不是应该急报朝廷吗?”   “自然是有人要隐瞒灾情。”文京墨拿起风竹信,细细扫了一遍道。   “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住?!”郝瑟拍桌。   “是,定是瞒不住的。”文京墨眯眼,“他们需要的,只是时间。”   “时间?”众人一怔。   “连老爷,你之前说河南府有商家高价收购米粮,是何时的事?”文京墨问道。   “是——一个月之前……”连商计想了想道。   “是了——”文京墨平铺风竹信,“这封风竹信,正是一月之前发出的。”   “什么!”众人呼啦一下凑了过去。   “这是风竹信的时间标记,江湖上知道的人并不多。”文京墨左下角几个点状标记道。   “风竹信居然延误了这么久?”舞江岚咋舌。   “等一下,文先生你的意思是,河南府收购米粮和陕西大旱有关系?”连商计惊呼。   文京墨抬眼,看向朱佑樘:“朝廷若是得知陕西大旱,该如何处置?”   “自然是赈灾放粮!”朱佑樘定声道。   “若是朝廷粮不够呢?”   “民间购粮。”   文京墨点了点头:“连老爷,如今世面之上,可还有大规模的米粮存货?”   “这个……”连商计抹了一把冷汗,“据我所知,江南、华南、河北的大部分米粮库存都流入河南府境内,只留了可供各省各道流通的存量,但这些乃是根本,不可妄动的。”   “京城呢?”   “京城也只剩了我筹的这一批,其余的库存早就卖给了——”连商计面色惨白。   “也就是说,如今朝廷若想买粮赈灾,就必须去寻河南府那几家大量收购米粮的商家——” 文京墨低声道,“若是这几家趁机涨价——”。   “朝廷购粮,怎可私自涨价?”朱佑樘蹙眉。   “若是买粮的人和卖粮的人是一伙呢?”文京墨挑眉。   朱佑樘一怔,然后呆住了。   众人对视一眼,同时倒吸凉气。   “有人趁着华北旱灾,高价收粮,哄抬米价,其一,可高价卖给灾区灾民,小赚一笔,其二,可高价卖给朝廷,大赚一笔,这可是名副其实的——”文京墨眼中绿光闪动,“发国难财。”   “国之蛀虫!”朱佑樘双手攥拳,全身发抖。   众人皆是面色肃凝,一片沉默。   “如此,可要恭喜连老爷了。”文京墨双手插袖,冷声道,“想必不出七日,朝廷就会来高价收粮,连老爷便可大赚一笔了。”   “是吗……”连商计狠狠噎下一个包子,“我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   三日后,朝廷收到了陕西大旱的奏报。   七日后,朝廷以高于市场价三倍的价格收走了连商计筹措的米粮存货,转备华北赈灾之用。   而余下的赈灾粮,也是以同样的价格从河南府收购,即日便将送至陕西庆阳、平凉、凤翔、汉中四府。   所有的进展都与文京墨推测的一模一样。   据说连商计卖出存粮的那一日,气得整整一日未吃饭,还在屋内暴走四个时辰,成功减重三斤。   可后来的消息,更是令这位江南首富险些绝食。   朝廷通知他,因为官府派遣大部队去河南府护送赈灾粮,无法抽调更多人马护送连商计这一批,所以,请连商计自行雇人送粮,而且,费用自理,还美其名曰,此举乃民间商贾为国效力,可敬可叹,提出了不值一文的口头表扬。   据称,当日连老爷闻得此事,连呼三声“无耻”就晕了过去,两日水米不进,又成功减重五斤。   可生气归生气,郁闷归郁闷,朝廷布置下来的事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懈怠。   最终,连商计还是自掏腰包,亲自登门请舞江岚和四方镖局出山,护送自己的米粮队伍前往陕西凤翔府赈灾。 第210章 十七回 护粮同入陕西府 双管封门疑窦生   阴云密布, 涩风卷尘。   京城东直门连家粮仓前, 二十两马车一字长蛇排开,车上米粮满载, 车辕压地三寸有余,车夫备马, 仆从点粮,一派忙碌。   队伍两侧,十八匹黑色骏马双侧排立,马上镖师魁梧, 宽刀凛凛。   队首,连商计的六名侍从正在搬运某位江南首富的外出行头,普形、从疆四个镖师手持马缰站立一旁, 一边围观一边啧啧称奇。   “我的天,这连老爷是要搬家还是咋的?”   “桌子、椅子、茶壶茶碗锅碗瓢勺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带一张红地毯?”   “哎呦喂,如此招摇,难道就不怕被抢了?!”   “嘿,这连商计是有名的爱招摇,有一天招二十拨山匪的战绩, 没在怕的!”   四人正说的热闹,就见舞江岚快步行来,低声道:“可都准备好了?”   “好了, 总镖头。”四人抱拳。   舞江岚点头, 转目看了一眼身后的车队:“这一次赈灾粮护镖, 护的是陕西凤翔府灾民的性命,定要万无一失!”   “是,总镖头!”四人定声齐喝。   “好,准备出发。”舞江岚翻身上马。   “等一下——”   突然,一道大嗓门破云呼啸而来,震得整个车队都是一晃。   街道南边奔来一车一马,驾车的车夫一袭黑衣,表情阴冷,马背上的人,头戴黑纱斗笠,青衫飘逸,腰悬宝剑。车窗里正探出一个脑袋,举着木质的大喇叭喊话:“舞镖头,等等我们!”   “尸大侠,郝少侠?!”舞江岚微显诧异,忙策马上前“你们怎么来了?”   “郝少侠,你们是不是来给我们送行的啊?”普形四人凑到马车前,热络招呼道。   郝瑟收起喇叭,叹了口气:“哎呀,还不是某人,一听说舞镖头你要护送赈灾粮去陕西,每天是茶不思饭不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天天给我们找茬,老子实在是不堪其扰,想着与其在家里受罪,不如——咔!”   一扇算盘将郝瑟怼回了车厢。   青葱手指撩起车帘,显出谦谦柔弱的书生俊容:“小生夜观星象,见此行有血光闪现,惟恐赈粮有失,与尸兄商议之后,决定与舞镖头一同护送赈粮上路。”   舞镖头一怔,随即一笑,抱拳提声:“多谢文先生,多谢诸位!”   “文书生你能不能别这么别扭啊,担心人家就明说,非要说一大堆有的没的——啊!”郝瑟刚钻出半个脑袋,又被文京墨一肘子捣了回去。   “师父,你少说两句吧——”   “小郝,敷鸡蛋。”   “幼稚!”   车内传出三道嗓音。   普形、从疆四人互相打了个眼色,望着舞江岚眉飞色舞。   舞江岚干咳一声,双颊微红。   “舞镖头,时辰不早了,还是快快出发吧。”连商计首车中探出脑袋,一脸忧色,“若是误了行程,夜间无法抵达驿站,怕是会召来山匪啊。”   “山匪?”普形四人对视一眼,眨了眨眼皮看向舞江岚。   舞江岚眉峰一凛,振臂高呼:“展旗!”   “展旗——”四方镖局十八名镖师提声大喝,拍鞍腾空而起,将背后的十八杆镖旗插在了车队马车之上。   长风啸鸣,十八面旌旗迎风招展,烈烈作响,“四方镖局”四枚大字辉映怒云沉空。   “四方镖局所行之路,从未有盗匪横行!出发!”舞江岚提缰勒马,扬眉一笑。   “出发——”十八名镖师齐声大喝。   “舞镖头果然好帅气!”宛莲心扶着心口花痴道。   “是吧是吧,超级帅的!”郝瑟小鸡啄米点头状。   “帅气是何意?”朱佑樘问道。   “帅气就是——”郝瑟两眼冒星星,“像为师我这颜冠九州帅裂天穹——咔!”   “郝兄,你给小生闭嘴!”   “郝瑟,莫要教坏了别人!”   “好苦,小南烛你给我嘴里塞的是啥子鬼?!”   “师父,你脸绿了!”   “瓦特?!”   流曦默默合上车门隔绝所有声音,冷着脸专心驾车。   旁侧马背之上,尸天清轻笑摇头,目光透过斗笠黑纱望向遥远天际。   熏云染青,山川朦朦,一片黯淡。   *   枯藤老树,暮色昏鸦。   “嘚、嘚、嘚——”   纷杂马蹄声回荡在漫漫乡路之上,车轮滚过之处,烟尘四起,映着暮日余晖,更显寂寥。   朱佑樘撩起车帘向窗外看去。   但见那黄土干涸,荒风漫漫,着眼之处,树木无皮,地无草根,只留下干枯树枝直冲天际,将青黄色的天空割裂成一块块碎片。   “为何这些树都没了树皮?”朱佑樘低声嘀咕。   “因为树皮都被人吃了。”南烛道。   “树皮——”朱佑樘一惊,“能吃吗?”   “若是饿的急了,莫说树皮,就连土也会吃的。”南烛阖目道。   朱佑樘面色发白,垂下眼睫,放下车帘。   车厢内又恢复了安静,文京墨、南烛、宛莲心皆在闭目养神,郝瑟枕着宛莲心的腿,嘴里扯着小呼噜,睡得东摇西摆。   朱佑樘看了郝瑟一眼,欲言又止。   郝瑟的小呼噜一停:“想问什么?”   “我……”朱佑樘说了半句,又摇了摇头。   郝瑟睁眼,弹坐而起,撩起车帘看了一眼,眉头一蹙:“走了半个月,总算快到了,流曦,把咱们随身的干粮看好了。”   “是,郝公子。”驾车的流曦定声道。   “前方就是凤翔府,兄弟们,打起精神来!”车队前,舞江岚提声高喝。   “嚯!”   “阿瑟,千竹,前方半里就是城门。”尸天清策马到车旁,低声道,“城门外有两队人马?”   此言一出,车内众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两队人马?”郝瑟推开车门,探着脑袋瞅了半天,可前方光线昏暗,离得又远,实在是看不真切,只能隐隐巍峨城楼伫立在阴沉昏云之下,仿若一尊黑色的巨兽。   “嘚嘚嘚!”   急速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从疆骑马飞奔到舞江岚身侧,低声道:“舞镖头,凤翔府知府已在城门前列队,准备接粮。”   “城门前?”舞江岚一怔。   “可是凤翔府知府管仲文?”连商计从车里探出脑袋问道。   “应该是他,旁边还有个富商。”从疆道。   “富商?”连商计疑惑。   舞江岚点点头,振臂高呼:“整队、严护、快行!”   “是!”   众镖师收紧马队,竖起背后“四方镖局”的徽旗,舞江岚一马当先,率领车队迎着巍峨的城门浩浩荡荡行去。   待行得近了,众人这才看清,在城门东西两侧分列两队人马,东队是官兵,个个身佩长刀,容姿严正,为首的是一个年仅五旬的官员,后背微岣,四肢细短,短眉毛、核桃眼,大眼袋,三缕小胡挂在下巴,额头油亮放光。   而西侧这一队,则是一排家丁护卫,个个膀大腰圆,面目凶狠,挂剑扛棒,为首的中年男子,一袭华丽锦衣,身形颇肥,肚子几乎和连商计不相上下,五官却是和那官儿有七分相似,只是因为太胖,脸盘绷得溜圆,就好像是将身旁知府大人的五官拆开重组到一张更胖的大饼之上,颇具喜感。   连商计车队缓缓行至城门之前,官员抬起手臂,下令官兵横排在前,将车队拦住。   “停——!”舞江岚振臂停队。   “前方来的可是朝廷拨的赈粮?护队的可是连商计连老爷?”官员高声问道。   连商计忙跳下马车,抱拳回礼:“正是连某。”   “甚好。”官员上前,抖袍虚抱一拳,“在下凤翔府知府管仲文,特来接收赈粮,赈粮册何在?”   连商计示意管事魏方送上粮册,又提声道:“此队,一共二十两马车,五百石米粮,请管大人查验。”   管仲文接过粮册细细看过,又令手下士兵上前逐车核对查验,见并无遗漏,方才在连商计的验粮单上盖上官印,送还给魏方。   “连老爷一路辛苦了,赈粮从此处就由官家接管。”   “有劳管大人。”连商计抱拳。   管仲文点头,再次示意。   旁侧家丁侍卫迅速上前,替换四方镖局镖师车夫押队,那名胖富商翻上马背,率着车队转头,竟是朝着城门相反方向走去。   嗯?!   连商计立时就惊了:“且慢!”   舞江岚立即率众镖师围了过去,挡住了去路。   “管大人,这是何意?,”连商计挺着大肚子冲到了管仲文面前,指着车队大叫。   “什么?”管仲文撩起眼皮。   “连某这可是朝廷的赈粮!你要将赈粮运到哪里去?!”   “自然是城外的粮仓。”   “城外?!”连商计双眼暴突,“为何要去城外,不是应该立即入城,发给受灾百姓的吗?”   “连老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管仲文皱眉,“这虽是朝廷的赈粮,可如今负责赈灾的钦差大人未到,在下不过是一个五品知府,怎可私自放粮?若是其中出了什么问题,敢问连老爷,这责任是您担还是我担啊?”   “这——”连商计语塞。   “朝廷的旨意是赈粮一到,即刻放粮,难道管大人要抗旨不成?!”突然,一声高喝从连商计队中一辆黑色马车上传出。   就见车门开启,从车中跃下一名白袍少年,身后还随有紫衣青年、美貌女子、灰衣小童,碧衣书生几人。   刚刚说话的正是这个白袍少年,此时正怒目灼灼瞪着管仲文。   “这位是?”管仲文瞥了一眼连商计。   “是——我的远方侄儿……”连商计暗暗抹了一把冷汗。   管仲文冷哼一声:“黄口小儿,懂个屁!”   “即便是黄口小儿,也知道圣旨不可违,管大人,您这般作为,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啊。”文京墨淡淡道。   “我又没说要抗旨,本官只是说要等钦差大人来后,亲自见了圣旨,即刻放粮。”管仲文道,“可如今钦差未到,圣旨未见,若是本官放粮,那可就是私放赈粮,这罪名,本官可担不起啊。”   “钦差三日内必到,可若是这三日之内,又有人饿死在城中,这罪名,管大人可担得起?!”朱佑樘提声高喝。   “这个嘛——”管仲文翻了个白眼,“是本官的事儿,你管得着吗?!”   “你!”朱佑樘气得两眼冒火。   “本朝规定,赈粮抵达灾地,需入官库,由当地府衙官兵查验护管,凤翔府的官库设在城内,不知为何要将赈粮送往城外?”文京墨上前一步,问道。   “如今城内暴民横行,赈粮若是送入城,定会被一抢而空,到时,让本官如何向朝廷交代?为了保险起见,自然要先送入郊外的民库暂为保管。”管仲文道。   “哦~民库——”文京墨瞥了一眼领头的富商,“这位想必就是的管大人的胞弟管仲武了吧,听闻是陕西境内数一数二的米粮商人,想必对保管赈粮颇有心得。”   “这位先生客气了,在下自当尽力。”富商管仲武抱拳。   “如今,连老爷可还有疑问?”管仲文一脸不耐烦。   连商计脸皮抽了一下,看向舞江岚和文京墨。   文京墨眯眼,微微点了点头。   “放行!”舞江岚提声。   众镖师这才让开道路。   管仲武冷哼一声,率领一众家丁押着赈粮队伍驶离,融入浓浓暮色之中。   朱佑樘定定看着粮队离去方向,双眉紧蹙。   “反正都是他们兄弟的地盘,送到城里还是城外,恐怕没什么差别……”郝瑟嘀咕。   “连老爷,本府尚有急务,就先行一步了。”管仲文朝连商计一抱拳,登上轿子率领一众官兵迅速入城。   “那我们也进城休息一下……”连商计话未说完,就见那城门吱呀呀乱响,碰一声合紧,连条缝都没留。   连商计:“……”   郝瑟一行:“……”   舞江岚一队:“……”   “仙人板板,这是啥子意思,轰人走咩?!”郝瑟勃然大怒。   “恐怕是城内有什么不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文京墨冷笑一声。   “不想让我们看到的——什么东西啊?”郝瑟摸下巴。   “这个嘛——”文京墨眯眼,“不若晚上一起去瞧瞧?”   “咩哈哈哈,好主意!”   *   “凤翔府城,内有八街六十八巷,分为东西南北四区,其中南区为府衙所在,旁多居乡绅商贾,西、南区多为平民,北区则比较贫乱。”   城南三里郊外,文京墨用树枝在地面勾画出一张大略的凤翔府城地图,为众人一一讲解。   旁侧众人围蹲一圈,连连点头。   “所以我们的重点应该是去南区的府衙。”郝瑟抱臂道。   “应是如此,不过——”文京墨顿了顿,“小生总觉得此城有异,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啊啊啊,敛风楼的消息传不过来,真是让人着急!”郝瑟抓头发。   “看来此次敛风楼的麻烦可不小啊,这么多日子了,怎么消息通路还未恢复?”普形叹气道。   “此次发灾的庆阳、平凉、汉中和凤翔四府,看似与京城相距甚远,但实际上却与宫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文京墨道,“诸府官员皆以凤翔府管氏兄弟为首,拜在了那位万岁阁老的门下,而万安则是——”   “万贵妃的得力干将。”朱佑樘凝声道。   文京墨一挑眉,点了点头。   “怎么哪哪都有她啊——”南烛白眼。   “待午夜时分,尸某就与阿瑟、千竹、流曦一同去城内一探。”尸天清道。   “师父,我也要去!”朱佑樘沉眉,“我必须去!”   郝瑟抓了抓头,看了尸天清一眼。   尸天清凝眉片刻,点头:“流曦,你保护小堂,不可有丝毫闪失。”   “是,公子。”流曦抱拳。   文京墨看了几人一眼,叹了口气,看向舞江岚:“舞镖头,就劳烦你和诸位兄弟在城外接应。”   舞江岚定定看了文京墨一眼,点了点头,回头对普形四人道:“普镖头,稍后你和兄弟们在城门外候着,负责接应,舞某陪文先生他们一道入城。”   一瞬诡异沉寂。   普形四人外加一众镖师目光唰一下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双眼绷得溜圆,直直盯着舞江岚。   舞江岚回头一笑:“文先生去我不放心。”   文京墨慌乱移开目光。   “哟~”一众镖师开始起哄。   “噫~瞧我这一地的鸡皮疙瘩!”郝瑟迅速融入镖师队伍开始吹哨起哄。   一片哄笑声中,流曦起身,无声无息飘到宛莲心身后三步外,低声道:“你在城外,也要小心些。”   “我知道,不用你说。”宛莲心嘀咕。   流曦点头,抱臂倚树不再说半句话。   宛莲心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黑衣青年,嘴角勾起甜美弧度。   另一边,南烛和朱佑樘对视一眼,同时凑到了还在研究地图的尸天清身侧。   “何事?”尸天清一怔。   朱佑樘和南烛的脸皮顿时垮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朽木不可雕”五个大字。   南烛:“尸大哥——你看看人家舞镖头。”   朱佑樘:“起码也要学学流曦大哥啊……”   二人说着,四只眼睛频频瞄向人群中起哄的郝瑟。   尸天清眨了眨眼,随即明白过来,耳根慢慢红了。   南烛:“尸大哥,快啊。”   朱佑樘:“拿出你平日夸师父的口才!”   尸天清干咳一声,闪身到了镖师队伍外围,嘴巴张合数次,就是没声,最后还是几名镖师发现了尸天清,忙将郝瑟唤了出来。   “尸兄,咋了?”郝瑟问道。   “阿瑟……我……稍后入城,小心……”尸天清结巴半天,可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嗯?”郝瑟歪头,看着眼前脸皮愈来愈红的绝美青年,一锤手掌,“我懂了!”   “啊?”尸天清猝然抬头。   “放心,万事有本大侠在,一定护尸兄你周全!”郝瑟一把搂住尸天清肩膀,咧嘴一笑。   融入阳光热度的呼吸吹在耳畔,顿将尸天清一颗心吹得乱七八糟,嘴角不觉上勾,红脸点了点头。   一旁围观的两小只:“……”   “这个……和预想的不太一样啊……”朱佑樘抓头。   南烛扶额:“路漫漫其修远兮——” 第211章 十八回 潜入死城惨景惊 迁神再现太子怒   黑云乌城压境, 空哭呜咽叹息。   亥时三刻,凤翔府城内,一片死寂, 漆黑街道之上, 灯火泯灭, 只能听到呜呜的风声掠扫空荡荡的街道。   街角飘来火光, 一队士兵手持火把匆匆行过,橙火光影在青石板上一闪而逝, 然后, 又归于死寂。   风起, 云动,苍凉月光透云隙洒落一缕, 凌照在黑森城墙之上。   突然, 数道黑影翻墙掠壁而落, 无声无息隐入街道墙影。月光沿着墙根缓缓上移,照在了几人的脸上,皆是黑巾蒙面,形神肃凝, 正是尸天清、郝瑟、舞江岚、文京墨、流曦和朱佑樘六人。   “卧槽, 这城里怎么连个鬼都没有?”郝瑟四下一望, 低声道。   “的确太安静了。”尸天清蹙眉扫望一圈,“民房之内, 皆无人息。”   “莫不是都出城逃荒了?”舞江岚推测。   “那为何还有官兵在城内巡逻?”文京墨提出疑问。   “尸某适才在城墙之上看到,北区巡逻的士兵最多。”尸天清道, “是去南区府衙,还是去北区?”   郝瑟和文京墨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去北区。”   “好。”   尸天清背起郝瑟、舞江岚握住文京墨手臂,流曦将朱佑樘甩上背,三人同时躬身一弹,踏檐而起,趁着夜色掠飞而行。   郝瑟趴在尸天清背上,耳边风声呼呼作响,目光随着尸天清飞速移动鸟瞰整座城郭。   街道黑漆,民房阴暗,四面八方隐腐坏之气,仿若这座城池已经死了一般。   郝瑟蹙眉,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流曦背后的朱佑樘,白袍少年的眼中水光莹莹,随着夜风一闪而逝。   突然,尸天清身形一顿,跃下屋檐,躲在了一条暗巷之内,舞江岚、流曦随行落地,同时隐好身形。   一队士兵手持火把匆匆穿过前方街道,领队军官朝身后喝令:   “你们两个,守在这个路口,其余的,随我走。”   两名士兵领命留守,余下的士兵手持火把快跑离开。   郝瑟回头看了众人一眼,眼珠子一阵乱晃。   喂喂,这地方有问题啊!   尸天清、文京墨、朱佑樘、舞江岚齐齐皱眉,流曦猛一点头,身形嗖一下就不见了。   待众人回过神时,流曦已将一个士兵敲晕,然后将另一个士兵拖了过来。   “郝公子,人抓来了,问吧。”流曦将人往郝瑟面前一戳。   众人:“……”   郝瑟脸皮抽了一下,低头看向跪在地上彻底傻眼的士兵,清了清嗓子:“我问你,这凤翔府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士兵面如菜色,两颊凹陷,双眼布满血丝,一看就是饿得不轻,呆呆看着郝瑟半晌,慢慢将目光移向了旁侧的尸天清。   月色下,青衫剑客黑纱蒙面,只露出一双眸子,清澈如水,莹光千里。   那士兵双眼一红,骤然跪地叩首:“仙人!仙人终于来救人了!”   郝瑟等人目瞪口呆。   “救什么人?”文京墨瞬间抓住重点。   “救这半城百姓啊!”士兵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凤翔府大旱,富人逃乡,米粮大涨,这当官的不是人,因为粮食不够,就将穷人集中在北城围管起来,任其自生自灭,如今,已经死了上百人了!”   “什么?!”朱佑樘怒喝。   郝瑟一把压住朱佑樘的肩膀:“集中灾民的地方在哪里?带我们去!”   “好,我带你去。”   小兵抹了一把眼泪,就弓腰贴墙,领着众人沿着小街小巷左拐右钻,数次避开巡逻士兵,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北区。   “那边,就是北区围城,四周都砌了高墙,这里是入口。”小兵躲在巷角,为众人指道。   众人放眼看去,但见丈高围墙高高耸立,圈住好大一片街道,中间一处巷口,火把如森,路障倒刺,两队身着盔甲的兵士守在路障之外,身佩刀刃,面色凝重,四周街巷之内,更有数队兵卫巡逻,粗粗算来,已经快两百人上下。   “听说,今日有江湖人来城外闹事,所以提升了守备。”小兵道,“平日里,没有这么多人的。”   “看来硬闯是过不去的。”舞江岚低声道。   “以轻功冲进去如何?”郝瑟看向流曦。   流曦细细看了看,摇了摇头。   “可还有其它的入口?”文京墨问小兵。   “这一区的街道都被砌死了……”小兵想了想,“不过,我知道有一处小路,可通到围城外围。”   “带我们去!”郝瑟当机立断。   小兵又带着众人向南绕行,穿过数道街巷,绕了一个大圈,最后绕到最北侧的城墙跟下,钻入一条又黑又暗的窄巷走到尽头,前方,是一堵丈高黑墙,已然没路了。   “这墙后面应该就是北区。”小兵指着墙壁道,“已经一个多月了,不知道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形。”   “多谢。”朱佑樘抱拳。   尸天清揽住郝瑟腰身、舞江岚握住文京墨胳膊,流曦背起朱佑樘,无声拔地而起,翻过高墙。   小兵呆呆仰首良久,破涕而笑:“仙人……果然是仙人!”   *   “哇擦,这个地方更黑。”   越墙落地,郝瑟只觉眼前一片黑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浓郁的腐臭之气冲入鼻腔,黏糊糊令人浑身不舒服,不禁连打数个喷嚏。   “大家小心些。”尸天清放下郝瑟,领路前行。   郝瑟使劲儿揉了揉眼睛,这才渐渐适应黑暗,眼前,是低矮破陋的民房,漆黑幽深的街道,与外城比起来,更矮,更低、更黑、更窄。   “看来这北区的情况更糟。”文京墨与舞江岚并肩前行。   朱佑樘扫望四周,喉结滚动,面色苍白的吓人。   “那边有人声。”尸天清一指东边街道。   众人屏息静声,跟着尸天清保持队型慢慢前行。   转过街角,前方隐隐亮起火光,突然,前方尸天清身形一定,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其后的郝瑟、文京墨、舞江岚、流曦也几乎同时停住。   “师父?出了什么事——”朱佑樘从郝瑟身侧挤出,待看清眼前景象,整个人惊呆了。   着眼之处,是一个巨大的废墟广场,残桓断壁,木梁碎砖,随意堆砌,点点火光散落在断壁之间,一桩桩人影七零八落散在篝火四周,有的躺着,有的坐着,火光照在所有人的脸上,映出一双双空洞的双眼、苍白的面色、还有深深凹陷的双颊。   火光外的地面上,还躺着许多人,有的人双目圆瞪,定定看着天空,有的人两眼紧闭,呼吸微弱,而更多的,则是无声无息。   流曦快走两步,上前随意探了探两个人的气息,回头,摇了摇头。   “死……了?”朱佑樘颤声问道。   流曦点头:“饿死的。”   “这么——多?”朱佑樘踉跄后退半步,肩膀被一人用力压住。   朱佑樘身形剧烈一颤,回头。   身后,郝瑟双目赤红,灼光若火,定声道:“看着,记住。”   朱佑樘阖眼片刻,又狠狠睁眼,死死盯着前方,仿若要将眼前的一切都刻在眼中,雕在心里。   “这里——有多少人?”舞江岚低声问道。   “不知道,或许三百,或许五百,或许更多……”文京墨声线微抖。   “太静了——”尸天清轻声道,“为何这么静,就好似都在——”   “等死一般。”郝瑟深吸一口气,就要迈步上前。   “别过去……”   突然,一个声音从众人后方冒了出来。   众人悚然一惊,回头一看,但在小巷的角落里,露出了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瞳,飘在黑暗之中,仿若两颗血染的葡萄。   “啊!”朱佑樘惊呼一声,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幸好被流曦一把揪住。   “什么人?”尸天清上前低喝。   “别过去,那边的——都是死人了……”那一双红眼从暗处飘出,渐渐显出轮廓。   是一个人,是一个披着破席子,衣衫褴褛,瘦得皮包骨头的男人,猛一看去,简直就像是一个骷髅。   “都是死人?”尸天清蹙眉,“可他们分明还有呼吸心跳。”   “因为他们都在等死。”   “那些人马上就来了——”   “那些人一到,他们都会死——”   “没有人能逃离那些人……”   “那些人是地狱的鬼使……”   “那些人会来收割人命……”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无数人影从阴暗小巷中涌出,每个人,都是骨瘦嶙峋,面色惨白,半人半鬼。   “都在等死?什么意思?那些人又是谁?!”郝瑟问道。   此言一出,四周的鬼人渐渐静了下来,一双双血红瞳孔直勾勾盯着众人,透出无尽惊惧和绝望。   “你们——都是凤翔府的灾民?”朱佑樘凝声问道。   “是……我们是凤翔府的百姓——”为首的男子低声道。   “你们有多少人?”   “原来有一千多人,如今……只有五百了……”   “那边的人是?”朱佑樘一指废墟广场上的人群。   为首男子容色凄凉:“他们——也是凤翔府的百姓,只是——”   话刚说了半句,猝然,夜空中传来一声刺耳长鸣。   “不好,他们来了!”   众百姓大惊失色,呼啦一下散开,各自藏在了角落中。   “快过来!”男子忙招呼郝瑟等人过去,一起藏在了一面破席子下面。   废墟广场之上,一行百人队伍映着摇曳火光浩浩荡荡行入,黑衣黑冠,黑靴黑带,手持宽刀,腰悬黑令。   “西厂?!”舞江岚惊呼一声。   “不,是西厂被废后归入东厂的那一部分。”朱佑樘低声道。   众人不禁对视一眼。   “东厂的人怎么在这里?”郝瑟问道。   文京墨眯长双眼,流曦开始活动手指,尸天清剑鞘轻震嗡鸣。   黑衣东厂卫齐齐走到广场中央,向两旁八字排开,让出一个人来,身着赭色锦袍,脚踏厚底官靴,腰横翡翠玉带,脸盘圆若木盆,蚕豆眉,蝌蚪眼,面皮光洁泛出红光,站在这废墟之中,甚是格格不入。   四名东厂抬上一张太师椅,又有一名东厂跪爬在椅前,那锦袍人甩出帕子捂住口鼻,一屁股落座,双脚高高翘在东厂卫的背上,鼻音拉得老长:“赶紧的吧!这儿太臭了!”   “是!公公!”   东厂中走出一人,提声高喝,“今日,有二十个名额。”   此言一出,废墟场那些木桩般的百姓仿若被雷击中一般,争先恐后扑到了东厂队前,跪地磕头,高呼不断:   “我!”   “选我!”   “选我选我!”   这边,郝瑟等人全体瞠目结舌。   舞江岚:“这是怎么回事?”   郝瑟:“那个装逼的家伙是谁?!”   文京墨:“大约是东厂的——”   “他是梁芳。”   突然,众人身后冒出一个声音。   众人猝然回头,看向发声之人。   朱佑樘蹲在阴影之中,双目赤红,双唇隐隐发颤:“御马监太监,梁芳!”   众人面色同时一沉。   “他,他是宫里的公公——”身后的灾民听到这个名字,竟全都抱头嗡嗡哭了起来,“没救了,这次真的没救了……”   “哭什么?!”郝瑟等人正在纳闷,就见废墟场中的梁芳一抬手,东厂卫从后方抬出两个箱子,咔哒一声打开,里面竟然全是白花花的馒头。   “啊!”   “馒头!”   “馒头!”   “给我!”   “给我!”   跪地的百姓就如疯了一般冲了上去。   “唰!”两道刀光亮起,泼起冲天血光。   两名百姓胸口冒血,倒在了地上。   百姓呼啦一下又退了回来。   “烦不烦啊,每天都是这样,你们是狗吗?是畜生吗?怎么一点记性都不长啊?!”梁芳跳起身,拈着兰花指指着下面的百姓破口大骂,“咱家说了几百遍了,不要抢,不要乱,咱们要懂规矩,知道吗?!”   众百姓跪地,默默无声。   郝瑟蹙眉:“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就见二十几名东厂同时上前,为首之人,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倒扣着一口金色大碗,后面几人,怀中皆抱着白色瓷坛,瓷身洁白如玉,封口系着红绳,绳上铜铃随着夜风叮铃铃作响,犹如魔鬼低吟。   郝瑟、尸天清、文京墨、流曦慢慢起身,面色青白,瞳光灼火,舞江岚微显诧异,朱佑樘更是一头雾水。   可下一刻,他们就明白了。   因为梁芳又从托盘上取下了一杆秤,秤砣秤杆皆是金铸,上面雕着精细的刻度花纹,华丽夺目   “老规矩,一斤心,十个馒头,一定要心甘情愿哦~”梁芳挑高尾音。   “什么……意思?!”朱佑樘愣愣看向郝瑟。   “不、不会是……”舞江岚骇然变色。   “谁先来?!”梁芳高举迁神钵大喝。   “我来!”一个老汉连滚带爬冲到了梁芳脚边,扯开胸前衣襟,“我心甘情愿!”   “不!爹!”这边一名女子抱着奶娃狂奔冲出暗巷,泣声大吼,“不要!”   “小花儿,好好照顾我的小外孙女,以后,爷爷不能陪她玩了。”老汉扭头,老泪纵横,露出了满足的笑脸。   “好!”梁芳高笑一声,举起锯齿飞速旋转的迁神钵,狠狠贯向了老汉的胸口。   “不——!”朱佑樘裂目大吼。   “咔!”   迁神钵重重扣在了老汉的胸膛之上,碰出一声金属脆响。   月光一抹皎洁,穿透云隙,落在金碗精美雕花之上,璀璨耀目,光华四射,没有半点血迹。   是的,没有半点血迹。   梁芳一怔,就觉掌中的迁神钵剧烈一颤,突然裂成了无数碎片,从指缝间滑了下去。   一柄清冽如水的长剑,横在了梁芳的脖子上。   “嗖——啪——轰!”   巨大的信花焰火窜天而起,炸亮了阴云密布的夜空。   绚火之下,是一张清绝如仙的面容,五官绝美,瞳深无底,万缕青丝随风荡起,被焰火染上了璀璨的华光。   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仙人!”   “是神仙下凡!”   “是神仙来救我们了!”   废墟场上的百姓,躲在阴暗斗巷中的百姓,无不匍匐膜拜,跪地高喝。   朱佑樘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这才发现,身边只剩了舞江岚、文京墨二人,而郝瑟和流曦早就不见了。   “你、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劫持咱家?!”梁芳扯着嗓子大吼,“你可知道咱家是什么人?!”   “你们是什么人?!放了梁公公!”东厂首领举剑大喝,令所有东厂将尸天清围了个水泄不通。   “老子当然知道,你就是万贵妃的一条狗!”   一抹紫衣从天而降,端端坐在了太师椅的椅背上,双臂环胸,双眼倒吊,好一派土匪气势。   在他身侧,黑衣冷面男子扶起吓瘫的老汉,身形一闪一回,就将老汉送到了包围圈外。   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东厂首领开始冒汗,四周手下开始发抖。   “你们这帮废物,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救咱家啊!”梁芳大叫。   横在梁芳脖颈的剑刃一抖,立将那肥呼呼的脖颈划出了血口。   梁芳瞬时消声。   “梁芳,你若再敢说半个字,此处就是你的葬身之地。”郝瑟挑眉瞪着梁芳道。   “你、你们不敢杀我的——”梁芳哆嗦道,“若是敢伤我半根毫毛,这里所有的人,都要为我陪葬!”   “就这么几个人?!”郝瑟瞥了一眼四周的东厂卫,冷笑一声,“还不够给我们塞牙缝,你说是不是啊,尸兄?”   尸天清眉峰一凛,青衫狂荡飞舞,无形剑气飙杀扫射一圈,立将一众东厂逼退半丈。   “就算你们武功盖世又能怎么样?!外面还有两百卫兵,你们逃不出去的!还、还有——今天在场的所有百姓,都是同犯,全部都要论罪!”梁芳嗓音变调拔高,“挟持朝廷命官,全部死罪!难道你们敢得罪朝廷,得罪皇上,得罪万贵妃不成?!”   一句话说罢,整座围城死寂一片。   众百姓俯首,眼泪早已流干,面露绝望死相。   郝瑟狠狠眯眼,尸天清冷眸,流曦狠目。   梁芳看着三人表情,显出狰狞笑意:“还不速速放了我,我若是心情好,或许可以放这些百姓一条生路——”   “我敢!”   突然,一道清脆少年音从暗巷中爆出。   众人一惊,回头望去,但见一名白袍少年走出黑巷,站在了灼灼火光之下。   面如冠玉,眉目清俊,全身中透出无尽威严和贵气。   东厂一众悚然变色,梁芳双眼暴突。   “小堂……”郝瑟瞪眼,一脸震惊。   朱佑樘面色沉冷,慢步上前,身侧,文京墨、舞江岚寸步不离。   刚刚还张牙舞爪的东厂卫豁然散开一条通路,让朱佑樘畅通无阻穿过人群,站在了梁芳面前。   朱佑樘定定看着梁芳,声音平静无波:“梁芳,我敢得罪万贵妃!”   梁芳全身抖若筛糠,双腿一软,扑通跪地:“太太太太、太子殿下?!” 第212章 十九回 为求生机陷混战 援军及时定乾坤   梁芳一声“太子殿下”的称呼, 顿让整座围城炸了。   所有百姓慌乱匍匐跪地,额头碰地,不敢再看贵颜一眼。   朱佑樘迈步站上高台, 目光定定扫过一众百姓:“我乃当朝太子朱佑樘, 此来凤翔府放粮赈灾, 以后, 大家不会再挨饿了。”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姓涌泪高呼,声震天际。   岂料就在此时, 四周东厂卫骤然弹身而起, 杀向了朱佑樘。   霎时间, 无数刀光汇成茫茫剑浪,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十步杀人, 千里不留行!”   “铮——”   千机重晖黑针飙射而出, 冲月剑气怒旋迸发, 立将最外层的东厂击毙一圈。   “嚯!”东厂卫后退数丈,一脸惊悚看着郝瑟和尸天清。   朱佑樘死死瞪着东厂一众:“你们要做什么?”   东厂卫不发一言,压住刀锋,慢慢逼近。   “若再上前半步, 此人身首异处!”流曦掐住梁芳咽喉厉喝。   梁芳两股发颤, 嘶声大吼:“你们疯了吗, 难道想连我一起杀了?!”   “梁大人,你为国捐躯, 贵妃娘娘不会忘记的。”一名东厂役长喝道。   “什——”   “娘娘的心头大患就在眼前,这种机会百年一遇, 再不会有了!杀!”   “杀!”东厂众高举宽刀,二次冲上。   “尸兄、舞镖头,走着!”郝瑟跃上高地单膝盘坐,手指狂击千机重晖,“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银色蜂针呼啸喷出,瞬将东厂包围圈冲出一道缺口,尸天清青衫一闪插入阵中,剑光灿如冷月,扫过冲天血芒;舞江岚紧随其后,玄铁三节棍凌空舞动惊悚啸声,所到之处,骨裂尸横。   可纵使二人武功盖世,但面对近百东厂,也是难以突围。杀退一拨,第二拨又涌上,第二拨被压制,第三拨、第四拨又不断杀来。   “千树万树梨花开!”郝瑟手中千机重晖咔咔作响,蜂针延绵不绝,击退一队又一队杂鱼骚扰,流曦黑衣四周飞速游荡,扭断一个又一个东厂脖颈。   “文书生,这样下去,就算不被杀死,也要累死啊!”郝瑟敲击键盘的手指几乎抽筋,朝着身侧的文京墨大叫。   文京墨九如珠盘抵住梁芳脖颈,将朱佑樘护在身后,狐眸扫过暗夜天际:“再撑一会,信号弹刚刚发出,城外的兄弟应该就快到了!”   “他们也只有二十几人,来了也没用啊!”郝瑟大叫,“这里有一百多个东厂,外面还有二百官兵,三十对三百,迟早是死!”   “不,是五百对三百!”朱佑樘突然大喝一声,跳上高台一拍装馒头的木箱,“流曦大哥!把这个分出去!”   流曦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立即抓起木箱高高抛起,,旋身飞出一脚。   木箱携着呼啸风声飞出,远远落在废墟广场空地之上,咔一声裂开,白面馒头散落一地。   “馒头!”   “馒头!”   众灾民一拥而上,开始哄抢。   “诸位百姓,如今困在此处,唯有一死,若想活命,就随我们杀出去!”朱佑樘高喝。   哄抢的百姓动作一停,同时看向战圈内的朱佑樘,眸光隐隐发亮。   “小堂!”郝瑟从怀中抽出一圈木环飞给朱佑樘。   朱佑樘扯开木环变形为巨大喇叭,深吸一口气:“随我冲出去,跟着我,有肉吃!!”   【跟着我——有肉吃——吃——吃——】   震天回音响彻天地,瞬间点燃了众灾民眼中的求生之火。   “奶奶的,与其等死,不如拼了!”   “对,拼了,冲出去!”   “跟着太子!”   “冲出去!”   “有肉吃!”   “男人冲!女人孩子老人在后面!”   “杀杀杀!”   灾民爆出怒吼,捡起石块砖瓦,犹出闸饿猛兽冲向东厂卫,三五人一队,四七人一拨,砸脑袋,撕耳朵,手撕嘴咬,砖瓦齐飞,无所不用其极,有的东厂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背后袭来的灾民扑倒在地,被砸成了肉酱。   东厂包围圈立时崩溃,东厂卫看到这疯了一般的灾民皆是惊呆了,一瞬回神之后,迅速调转阵型砍向灾民,可刀锋刚起,倏然眼前清风一荡,炫光一闪,手里的武器就消失了。   尸天清、舞江岚身随风动融入灾民阵营,一左一右互为先锋突刺而出,斩手断骨,迅速削弱东厂战斗力,后方的灾民吼杀冲上,将东厂踏平在地。   东厂一众大惊失色,慌乱收缩队形朝南侧后退,俨然是要逃走。   “事不宜迟,快冲出围城!”文京墨大喝。   尸天清、舞江岚闪至郝瑟、文京墨身侧,流曦拖过梁芳,郝瑟拽住朱佑樘,振臂高呼:“大家,一起冲出去!”   “冲啊啊啊!”   身后五百百姓紧随狂奔而出。   一行人杀声震天,随着仓皇逃窜的东厂沿着破落街道狂奔,不过几个转弯,就到了围城大门之前。   “暴民暴乱!”   “暴民暴乱!”   东厂大喝冲向大门,守门士兵骇然变色,忙抬起路障封路,突然,就觉眼前剑芒狂闪,路障碎裂散落一地,紧接着,密密麻麻的锋芒呼啸而至,仿若暴雨席卷整条街道。   前锋士兵顿变刺猬扑街,未等后方士兵补位,乌乌压压的人群轰然冲上,将一众士兵踏翻在地,咆哮而过。   “有肉吃!”   “跟着太子有肉吃!”   “暴民暴乱!”   守兵尖叫,红色信号弹在空中划过一道流星,炸开。   “先出城!”文京墨大喝。   “好!”尸天清扭转方向带领众人向城门奔去,可待来到十字街巷之处,突然,举剑停步。   众人一惊,猝停原地,瞪目四望。   夜沉巷黑,四条街道仿若四只巨兽,张开黑漆漆的大口,准备吞噬众人。   “哗哗哗——”   无数黑色的士兵从四面巷口涌出,仿若密密麻麻的蚂蚁迅速填满四条街巷,将郝瑟、尸天清等人和一众灾民困在了中央。   水泄不通,陷入死局!   尸天清、郝瑟、文京墨、舞江岚、流曦、朱佑樘薄汗满面,背贴背围站一圈,冷瞪四巷。   “嘚嘚、嘚嘚——”   两匹黑马穿过重重兵队,站在了众人面前。   一人身着官服,一人身着锦衣,正是管仲文和管仲武兄弟二人。   管仲文一脸狞笑扫过郝瑟等人:“早就觉得你们有问题,果然是来捣乱的!竟敢煽动灾民暴乱,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给我杀!”   “谁敢!”朱佑樘上前一步,“我乃当朝太子朱佑樘!”   一片死寂。   管仲文、管仲武形容皆震,身后士兵更是轰一声,齐齐退了半步。   “对对对,他是太子、他是太子!”被流曦揪住的梁芳跪在朱佑樘身侧,扯着尖嗓门大叫。   “梁大人!”管仲文、管仲武骇然变色,同时跃下马匹。   “莫要上前!”流曦手指捏住梁芳喉头厉喝。   管氏兄弟面色大惊,齐齐后退。   “此人——真是太子?”管仲武低声问道。   “是、是!”梁芳大叫。   管仲文面色惨白,双腿一软就要下跪。   “大哥!”管仲武一把提住管仲文衣袖,“梁大人这是被暴民吓疯了啊!”   “啊?”管仲文一怔。   管仲武压低嗓音:“若此人真是太子,那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   管仲文双眼慢慢瞪圆,已经弯下去的双膝又慢慢挺直,转目看向朱佑樘,表情狰狞:“大胆,区区一个暴民,竟敢冒充太子殿下!”   此言一出,众士兵和灾民顿时哗然一片。   “我有太子印鉴——”   朱佑樘话刚喊出半句,就被管仲武吼声压了过去:“暴民暴乱,为祸社稷,贼人假冒太子,罪无可恕,梁大人为镇压暴民,为国捐躯,我等为国除害,在所不惜!杀!”   “杀!”四巷士兵手持钢刃,呼啸而来。   “退后!”尸天清鹤吟剑凌空一荡,霎时,九道银电剑芒呼啸盖下。   “轰!”一条街巷空了三分之一,可另外三条街巷的士兵仍是滔滔不绝涌上。   尸天清嘴角溢血,身形微微一晃。   “尸兄!”郝瑟扶住尸天清迅速后退,手指狂击千机重晖,蜂针喷出一半,停住了。   “卧槽,没弹药了!”郝瑟大喝,“小堂,南烛送你的药弹呢!”   朱佑樘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反手扔出,轰一声巨响,扑天臭气形成墨绿蘑菇云滚滚升天,将第二条街道笼罩,   这一弹,莫说围攻的士兵,就连灾民也躺倒一片,扑地狂呕。   “捂住鼻子,屏住呼吸!”文京墨扯着嗓门大叫,一转头,竟看到另外两巷的步兵换成了弓箭兵,正搭弓拉箭。   “给我射!”管仲武冷声大喝。   “不好!”尸天清鹤吟剑化作惊电刺空而出,直指管仲武眉心。   “射!”管仲武一指尸天清,大叫。   “唰!”无数箭矢犹如暴雨,从四面八方喷向了那一抹青衫。   “尸兄!/尸大哥!/尸大侠!”   众人裂目大叫。   尸天清瞳孔剧烈一缩,身形凌空飞旋,剑光飞射炫光环绕周身,无数箭矢触光断碎,变作无数暗器轰然折返回射,将弓箭队杀倒一片。   青衫飘然落下,衣袂烈烈霆风,尸天清手持长剑,眉目冷冽,犹如寒梅立于冰川之巅,霜骨铮铮,风华绝世。   “有尸天清在此,任何人休想踏前一步!”   哑音响彻云霄,直震心脉。   众士兵轰然后退,面色骇然。   郝瑟等人同步上前,立在尸天清身侧,凛凛目光扫射四周。   “再给我上!我们这么多人,磨死他们!”管仲文大喝。   “谁敢上来!”   “保护太子!”   众灾民一哄而上,两方对峙,一触即发。   “嗖——轰!”   突然,城门上方炸出一朵绚丽焰火,耀亮半面夜空。   众人悚然一惊,就听远处兵刃交接、马蹄乱响,一队黑色武骑风驰电掣吼杀而来,马上之人,皆是精壮威武的汉子,手持钢刃,腰佩铁令,为首之人,剑眉星眸,手舞紫铜双锏,正是神武山庄庄主昊申。   “你们是什么人——啊!”   管仲武的叫声被震天马蹄声湮没,黑色骑队犹如疾风过境,将两街士兵掀翻。   “是友军,一起上!”郝瑟振臂大吼。   众灾民立时随着尸天清等人杀入阵营,霎时间,三方混战一处,刀光裂空,血光飞溅,整座凤翔府城都被震天杀声笼罩。   管仲文兄弟的士兵虽然人数众多,但之前已被尸天清等人力挫半数,此时又来一批武艺精湛的奇兵,和灾民战队两面夹击,顿将这管仲文兄弟的兵队包了饺子,两头挨打。   不消一炷香的功夫,整个兵队就被灭了大半,只剩零星残兵护在管仲文兄弟四周,管仲文坐地全身发抖,管仲文大汗淋漓几乎虚脱。   而灾民这一边,虽然个个累得四仰八叉躺倒在地,却皆面带喜色。   “昊申护驾来迟,还望太子赎罪。”昊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昊大哥!”朱佑樘满面惊喜,过去扶起了昊申。   “不迟、不迟,刚刚好!”郝瑟抹了一把冷汗。   尸天清长剑回鞘,朝着昊申微微颔首。   昊申抱拳回礼:“尸兄弟,郝少侠、文公子、舞镖头,辛苦了。”   众人齐齐抱拳。   “你们、你们串通暴民,你们谋害朝廷命官,这是死罪!” 管仲文扯着嗓门大叫。   “死罪的恐怕是管大人吧——”   温润如玉的嗓音由远及近,但见一抹藕白衣袂踏着夜色翩然而至,无声落在了人群中央。   “琭言!/舒公子!”尸天清和郝瑟惊喜大叫。   舒珞回头看了二人一眼,展颜一笑,霎时间,漫天梨花绽放,万风醉倒。   “哇——”朱佑樘不禁低呼一声。   舒珞眸光在朱佑樘身上一顿,颔首抱拳,转眸再次看向管仲文,从怀里掏出一叠信件扬了扬:“管大人,这是你与户部侍郎万奇往来的书信和账册,里面记录了你如何隐瞒灾情,如何与户部同流合污唆使胞弟囤积米粮、哄抬米价,又如何以高价将米粮卖给户部,一桩桩、一件件,记录的清清楚楚,你可要再看看?”   管仲文、管仲武兄弟面色骤然惨白如纸,同时瘫在了地上。   “还有勾结万贵妃,勾结东厂,谋害太子,谋害灾民的罪名!”郝瑟提声高呼,“太子殿下,您看要如何处置?”   朱佑樘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冷冷看着二人:“收押,待钦差抵达凤翔府后,将其罪行上报朝廷,从严处置!”   “是!”众人齐齐抱拳。   “太子殿下英明!”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哈哈哈哈哈!”   “恶人有恶报啊,哈哈哈!”   众灾民大喜过望,伏地泪奔高呼。   一片欢呼声中,郝瑟和尸天清快步走到了舒珞身侧,四目一扫,同时蹙眉。   郝瑟:“咋又瘦了?”   尸天清:“气息为何如此之乱?”   舒珞轻笑:“赶了几日的路,有些累了。”   “小珞,你从河南府赶过来,怕是几天没睡吧?”昊申走过来,拍了拍舒珞的肩膀。   尸天清和郝瑟同时沉脸。   “咳,本来还担心——幸好昊大哥你赶上了。”舒珞郎眸含笑,“无妨的,歇几日就好了,而且,来这一趟——很值。”   说着,舒珞不禁将目光移向了人群中的朱佑樘。   朱佑樘站在灾民中央,受着四方拜谢,小小的俊脸之上却是没有半分喜色,眉头凝重的几乎要滴出墨来。   “这位便是当朝太子殿下——”舒珞喃喃道,“似乎,和当朝天子不太像啊……”   “那当然,这可是我郝大侠的弟子,自然更帅!”郝瑟拍胸脯。   舒珞、昊申猝然瞪眼,唰一下看向郝瑟。   “弟子?!”   “太子拜了阿瑟做师父——”尸天清低声解释。   舒珞、昊申愕然,对视一眼。   “这——”昊申欲言又止。   舒珞眨了眨,不禁笑出了声:“太子殿下以后定是个好皇帝。”   “那是自然!”郝瑟叉腰。   舒珞、尸天清对视一眼,摇头轻笑。   昊申眉角抽了几抽,嘴巴张了几张,最终还是把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不会变成个——好色的皇帝吧…… 第213章 廿十回 钦差入府傻又惊 月下师徒谈初心   钦差杜安很郁闷。   陕西四府大旱, 朝廷派遣钦差前去赈灾, 按理来说,这么一个油水丰厚的好差事,自然是人人趋之若鹜,可实际上,这个差事却是个烫手山芋, 谁都避之唯恐不及。   如论起这陕西四府,朝堂上下谁不知道, 以凤翔府为首的管仲文和一干官员,皆是万安的门人, 和万贵妃的裙带关系都快连成海带菜了, 就说筹集赈粮一事, 户部和河南府的米粮商沆瀣一气, 不知吞了多少银子去,真等到钦差来赈粮, 怕是这其中的油水早就被剥掉了几层皮,最后连个屁都剩不下,若非万安派系的人,混到这里面,不死也要掉层皮。   可若是赈灾不济, 灾民饿死是小, 若是引起灾民□□, 那这赈灾不利的屎盆子定是要扣在钦差的脑袋上, 到时候, 指不定就是个午门问斩的罪名。   所以,这朝堂上下,凡是长点脑子的,个个都躲得远远的,谁都不肯趟这趟浑水,可偏偏认命钦差那日,杜安好巧不巧吃坏了肚子,在家拉脱了水,结果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这个赈灾的冤大头。   “唉,早知道那天就算在朝堂上拉裤子也要去上朝啊——”   钦差专供大马车中,杜安耷拉着脑袋,抱着圣旨,脑袋随着车厢左摇右晃,感觉随时都要掉下来。   “大人,您也不必太担心了,那管仲文就算是再神通广大,总不能违抗圣旨吧。”旁边的师爷宽慰道,“这圣旨一到,他无论如何都是要开仓放粮的。”   “是啊,开仓放粮,只怕到时候的粮,是参了沙子的麸皮——”杜安叹气。   “当、当不至于吧——”师爷抹汗,“听说陕西五府已经饿死几百人了,他若这么做,那岂不是自掘坟墓?”   “他是挖坑给我跳!人家上面有万首辅和万贵妃的枕头风顶着,到时候出了问题,一个屎盆子扣在咱们头上,自己随便就能脱身。”   “那、那大人,咱们这次岂不是必死之局?”   “现在就指望那个管仲文能良心发现,多给灾民放几斗米,莫要扩大灾情吧……”杜安摇头叹气道。   “大人,前面就到凤翔府的城门了!”驾车的车夫提声道。   杜安探头一看,黑色城墙巍峨耸立,在午后阳光照射下形成巨大的阴影,城门之外,空荡荡一片,竟是连半个来迎接钦差的队伍都没有。   “居然无人来迎,大人,这管仲文当真是不把钦差放在眼里啊!”师爷头冒冷汗。   “吩咐下去,都机灵着点,谨言慎行,莫要乱说话!”杜安低声命令。   “是,大人。”师爷跳下马车,整理队伍,排好队形,这才浩浩荡荡进了城门。   可这一入城门,却觉出大大不对。   按理来说,这凤翔府已经大旱数月,定是满城灾民,乞丐遍地,杜安也曾在书里读到过,大旱之城,定是赤地千里,骨累成山,甚至还有人吃人的惨剧。   可如今这凤翔府城里,百姓虽然面容稍显憔悴,城镇微显萧条,但与平常县城并无太大区别,街道上甚至还有官兵衙役巡城守卫,井井有条。   “大人,看来这管仲文管大人治县有方啊!”师爷一脸敬佩道。   杜安一脸懵逼,催促车队继续前行。   来到主街之上,远远就看见数队百姓挎着筐篮沿街排队,正是在等候粮仓在开仓放粮,而最神奇的是,所有百姓都井然有序,无人哄抢,甚至排队之时还有闲情聊天。   “大人,你看这些米粮店,都是管氏粮店。”师爷惊呼。   杜安愣愣点头,随着马车颠簸扫过那米粮店门前,发粮的皆是身着黑衣的精壮汉子,一看就是身怀武艺的江湖人。   车队来到城南,县衙朱门碧瓦耸立眼前,衙役门侧林立,挂刀配剑,竟是也衬出了几分威严气势,看到杜安车队行近,立时有人上前查问。   “请问是何人的车队?”   “告诉你家大人,是钦差大人杜安杜大人到了。”师爷跳下车提声道。   衙役点了点头:“上面交代了,说若是钦差大人到了,就速速入衙。”   杜安、师爷对视一眼,同时暗抹了一把汗,提步跟在衙役身后走入县衙,刚入府衙大门,迎面就见一名身着紫衣的三白眼青年急匆匆走了出来,身侧还随着一名石头脸的黑衣男子。   “东区的米又不够了?不是昨日才调了米去了吗?”紫衣青年低声道。   “听闻是昨日晚上有贼入店,偷走了粮。”黑衣男子道。   “我擦,谁这么大胆子?!尸兄!”紫衣青年提声大喝。   就见一缕青风飘过,紫衣青年身侧便多出了一名青衫人,手持宝剑,头戴黑纱斗笠,一身凛凛剑气。   “阿瑟。”   “走,跟老子抓贼去!”   “好!”   紫衣青年足跟一跺,整个人犹如一只蚱蜢噌一下跃上屋顶,几个起落,消失不见,黑衣男子和青衫人身形一闪,就不见了踪迹。   门口的杜安和师爷愕然瞪目。   “北区围城内的尸体,全部都要烧毁,烧过的骨灰,需埋入地下六尺深处,不可靠近水源!”   又一名面容精致的灰衣男童匆匆走出,身侧还随着一名莲裙女子,一名背负三节棍的女侠和十余名镖师。   “放心,南烛神医。”女侠抱拳。   “莲心,你和他们一起去,处理尸体的时候,面罩手套皆不可少,烧尸之后,再用清秽粉全部撒一遍。”小童又递给身侧莲裙女子一个药袋道。   “是,南烛公子。”美貌姑娘施礼,便随那一队镖师匆匆离开。   “南烛神医,城西又有几个病人,你快去看看。”两名黑衣精壮汉子冲进大门,“庄主已经去了。”   “走!”小童身形一闪,仿若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哎呦,神医,等等我,你走错方向了!”两名男子连连跳脚冲出。   杜安和师爷贴门而立,二脸懵逼。   “那个——刚刚那几位是?”杜安问道。   “那几位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侠义之士,是我们凤翔府的大恩人。”衙役一脸自豪道。   “大人,想不到这管仲文居然和江湖人也有瓜葛。”师爷面色更白。   “管仲文的弟弟管仲武,乃是横行河南陕西的大粮商,听说和江湖牵涉甚深——”杜安抹了一把冷汗,硬着头皮埋头走到了大堂门前。   “钦差大人,请。”衙役拱手施礼,便匆匆离开。   杜安深吸一口气,高擎圣旨,跨入门槛:“圣旨到,管仲文接旨——诶?!”   大堂内的场景顿将杜安的声音给噎了回去。   只见这大堂之内,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卷轴书信、户籍名册,高垒如山,将整座大堂遮得几乎不见天日,大堂正中有两个人正席地而坐,正埋头研究一副地图,听到有人进来,其中一人抬起了头,微微一笑:“原来是杜大人到了。”   眉目清朗,小脸染尘,红丝布眼,竟然是——   “太、太太太子殿下?!”杜安眼珠子几乎脱眶。   “什么?太子殿下?!”师爷惊叫。   “喊什么喊,吵死了!”另一人不耐烦抬头,竟是一个眉清目秀的谦谦书生。   “这、这这这,太子殿下,您,您怎么在、在在此处?”杜安还在懵逼状态。   “杜大人过来坐吧,我还有要事与你商议。”朱佑樘示意。   “是、是是是!”杜安哆里哆嗦坐到了朱佑樘右后方,吞了吞口水,“太子殿下,您怎么在这里,管仲文管大人呢?”   “稍等。”朱佑樘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看向文京墨,“文大哥,您继续说。”   文京墨点头,手里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盘:“小生仔细算过了,若是按现在米粮的消耗速度,只能再撑七日时间。”   “七日——”朱佑樘蹙眉,转目看向杜安,“杜大人,余下的赈粮何时能到?”   “这、这个大约还有七八日吧——”杜安抹汗,“下官先行一步,米粮是由户部派人押送,具体的时间下官这个……”   杜安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对面的少年太子正用一种平静无波的目光看着自己,明明没有任何苛责之言,但就是有一种凌厉的威慑力,压得杜安几乎喘不过气来。   “太子殿下赎罪,我这就派人去探——”杜安跪地叩首。   “不用了,舒某查过了,后续的赈粮还有十日方能到。”一个身穿藕白长衫的温润公子走入大堂,撩袍坐在了文京墨身侧。   “十日……”朱佑樘蹙眉。   “若是这七日,每人每日发放米粮减少半斗,或许可以撑一撑。”文京墨噼里啪啦又是一顿拨算盘,又摇了摇头,“还是有三百石的缺口。”   “管仲武的粮仓可都查过了?”朱佑樘问道。   “所有的管氏粮店都翻了一遍。”文京墨摇头。   “不,还有一处,城郊十五里管仲武的私私仓。”舒珞摇着扇子道。   “好啊,等会吃了午饭,我们就去查!”郝瑟一阵风似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尸天清。   “这谁啊?”郝瑟指着杜安问道。   “钦差大人。”文京墨没好气道。   “哎呦我去,姗姗来迟啊。”郝瑟挑眉,瞄了一眼杜安怀里的圣旨,“这是要给管仲文的圣旨吧?”   这一说,杜安方才如梦初醒,忙呼道:“管仲文、管大人呢,为何还不出来接旨?!”   “他啊,出不来了!”郝瑟冷笑一声,“杜大人若想宣旨,可以去大牢里去宣。”   “大、大牢?!”杜安猛然跳起身,“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私自囚禁朝廷命官?!”   “我。”朱佑樘抬眼。   杜安顿如被掐住脖子的死公鸡,半晌才挤出半句:“太子殿下……”   “管仲文隐瞒灾情,屠杀灾民,勾结万贵妃,买卖人命,谋害太子,桩桩件件,皆是诛九族的死罪!”文京墨慢悠悠道。   杜安下巴掉下一个滑扣,呆呆看向朱佑樘:“谋、谋害太子?!”   朱佑樘神色不动,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折递给杜安:“管仲文、管仲文兄弟的罪行都详细写在奏折之内,还请杜大人上禀。”   杜安翻开奏折扫了一眼,面色唰一下变得惨白:“这、这奏折上是下、下官的名字?!”   “奏折都给杜大人写好了,太子殿下真是体恤下属啊。”郝瑟连连点头。   朱佑樘腼腆一笑。   杜安欲哭无泪:“下、下官遵命。”   “啊,还有一份。”文京墨也从怀里掏出一份奏折,塞到了杜安手里。   “这又是什么?!”杜安打开一眼,两眼一翻,险些晕过去,“这、这是弹劾梁、梁芳梁大人的?!”   “有劳杜大人了!”郝瑟手掌压在杜安右肩,呲牙一笑。   “这、这位少侠,这梁大人,在下、在下怕是——”杜安忙舌头打结,“太子殿下,这梁芳可是万贵妃的人啊——”   “有劳杜大人了。”朱佑樘一掌压在杜安的左肩上,咧嘴一笑。   妈呀,见鬼了,太子殿下的表情咋和旁边那个土匪一模一样啊?!   杜安几乎要哭出来:“那、那个太子殿下,此处距离京城太远,如今路上又乱,还是下官回京时带上奏折更为保险吧——”   “杜大人不必担心,敛风楼定会助大人一臂之力!”舒珞抬手击掌,立即有两名小童走入大堂,同时奉上两根冰蓝色的竹筒。   “敛风楼的风竹信,是最快最保险的,杜大人,请吧。”文京墨唰唰两下将奏折翻开。   杜安泪眼婆娑看了身侧的师爷一眼。   师爷两眼一闭,狠狠点了点头。   杜安一咬牙,从怀里掏出官印盖上奏折,然后,仿若魂归天外。   朱佑樘看了杜安一眼,又将一封信递给舒珞道:“舒大哥,这封信你送去宫里给怀恩,请他务必替杜大人美言几句。”   “是。”舒珞封好风竹递给小童,“以暗路速速送出。”   “是,楼主!”小童飞快退出。   “多谢太子殿下——”杜安连连叩首。   朱佑樘叹气,继续低头盯着地图:“可如今,还差这三百石粮食——”   “太子殿下放心,粮已经到了。”舒珞轻轻一笑。   下一刻,就见昊申风尘仆仆迈入大堂,满脸喜色道:“太子殿下,有人送来了五百石粮食,说是赠给郝少侠、尸大侠、文公子的!”   此言一出,郝瑟、尸天清、文京墨皆是一愣。   郝瑟腾一下站起身:“谁送的?”   “奉泽庄。”舒珞轻轻一笑。   郝瑟不禁看了尸天清和文京墨一眼,三人同时笑了起来。   “太子殿下,粮够了。”昊申朝着朱佑樘一笑。   “甚好!”朱佑樘起身,长吁一口,“有粮了!百姓不用挨饿了!”又转头看向杜安,笑意满满,“杜大人,真是太好了!”   “是是是,太好了……”杜安看着朱佑樘的纯粹无瑕的笑脸,也不禁傻呵呵乐了起来。   可下一刻,笑脸又变作了哭丧脸。   百姓是有救了,可是得罪了万贵妃……吾命休矣啊啊啊啊——   *   月色寥寥,黑城寂寂。   夜色已深,凤翔府城中万家灯火如夏日银河,点点灿灿,沿着街道淡淡铺展开去。   高大城墙之上,一笔纯白衣袂随着夜风飘荡,更显少年身形纤细瘦弱。   “小堂,想什么呢?”一只手轻轻搭在了朱佑樘的肩膀上。   朱佑樘回头,敛目抱拳:“徒儿见过师父。”   “喝吗?”郝瑟递上水壶。   朱佑樘接过,轻轻抿了一口:“师父……徒儿是不是特别没用?”   “徒儿何出此言?”   “这次,若不是师父、尸大哥、文大哥还有昊大哥,这凤翔府城内的百姓怕是……”朱佑樘垂头吸鼻子,“徒儿虽身为太子,却是无能为力……”   郝瑟看着朱佑樘的头顶,轻轻叹了口气:“小堂,我们纵使武艺高强,神通广大,但拼尽全力,终究也只能救这一城之人,而你,却能救全天下的百姓。”   朱佑樘慢慢抬眼,声音微颤:“可是我……行吗?我的父皇,是那般的人,我怕我也会是一个……一个……”   郝瑟顿了顿,转眸望向城中的万家灯火,眸光微闪:“以前,有人赠给为师一句话,为师一直谨记在心,不敢有须臾忘却,如今,为师就将这句话转赠与你。”   朱佑樘神色一震,正色抱拳:“徒儿聆听师训!”   郝瑟点头,神色渐渐变得怀念又温暖,仰首朗声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求有义,助苍生——莫忘初心!”   嘹音悠悠,响彻天地。   朱佑樘双眼豁然绷圆,呆呆看着郝瑟背影。   墨色夜空中,紫色衣袂烈烈飞舞,被万灯之火罩上了一层金辉,如阳光耀眼。   “莫忘初心……”朱佑樘喃喃咀嚼着这句话,慢慢阖目,一滴清泪从眼角悄然滑落。   郝瑟仰望天际,瞳光闪动,微微露出笑意。   “说这句话的人,定是一位智者圣人……”朱佑樘睁眼,轻声道。   “不,说这句话的人,只是一个山贼。”郝瑟笑道。   “山贼?!”朱佑樘惊诧。   “天下从没有所谓的智者圣人,真正的智者,只有天下的百姓。”郝瑟一弹朱佑樘的脑门。   朱佑樘顿了顿,显出恍然之色,弓腰抱拳:“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孺子可教也!”郝瑟背负双手,连连点头。   “小瑟的徒弟,果然不同凡响。”   轻笑声中,舒珞和尸天清踏月而来,落在了郝瑟和朱佑樘的面前,一个清绝如仙,一个温润如玉。   “尸兄,舒公子。”郝瑟笑吟吟招手。   舒珞抱拳:“舒珞见过太子殿下。”   “舒大哥还是叫我小堂吧——”朱佑樘腼腆道。   “好,小堂。”舒珞点头一笑。   那笑容在夜色中,仿若温柔绽放的梨花,令人全身心都暖了起来。   朱佑樘怔怔望着舒珞,捧颊:“师父,和您说得一模一样啊!”   “啥子?”   “敛风楼的少楼主,笑起来当真和花儿一样好看!”   尸天清:“噗咳咳咳——”   舒珞双眼圆绷,愣愣望着朱佑樘半晌,憋出一句:“小瑟的徒弟,当真是和小瑟一模一样啊。”   “哈哈哈哈,那当然!”郝瑟鼻孔朝天。   “舒大哥谬赞。”朱佑樘喜笑颜开。   舒珞:“……”   尸天清:“咳咳咳……”   秋影一轮,长空无垠,四人笑声清光乘风,吹过万里河山。 第214章 廿一回 灾后防疫全动员 西安府中显怪尸   此后十日, 凤翔府内有太子朱佑樘坐镇, 外有神武山庄数百名武林高手协助维持治安,之前横行周边的盗匪贼寇也销声匿迹,再加上奉泽庄五百石粮食补充的基础,凤翔、汉中、庆阳、平凉四府顺利迎来了朝廷送来的大笔赈灾米粮,灾情得到了有效缓解。   同时, 在敛风楼的高效送信机制的加持下,钦差杜安的两封奏折在三日后就送到了京城皇帝的案头, 据怀恩传回消息说,当时皇帝龙颜大怒, 立即下令将管仲文、管仲武和梁芳同时处死, 可万贵妃恰巧闻讯而至, 不知在皇帝耳边嘀咕了些什么, 皇上又改了主意,管仲文、管仲武兄弟由杜安主持就地正法, 而梁芳则需押解回京再做处罚。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郝瑟等人正在帮忙发放赈灾米粮,朱佑樘在府衙接了圣旨,不发一言,半晌, 才给出命令, 三日之后, 在菜市场将管氏兄弟斩首示众, 梁芳则随颁旨太监押解回京。   据说, 在管仲文、管仲武二人斩首的那一日,凤翔府内是万人空巷,摩肩擦踵,全城百姓将囚车困在街中,砸石扔土,骂声震天,口水吐沫几乎将囚车淹没。待二人被拉上刑场,这两位原本叱咤一方时的管家兄弟,已是鼻青脸肿,落牙喷血,只剩了一口气。   午时三刻,钦差大人杜安主持斩刑,扔出令签,刽子手挥下砍刀,二人头落毙命。   这一日两个人头落地之时,天空突然阴云密布,喜降甘霖,竟是将盘桓陕西数月的旱灾给解了。   有人说,这是上天见到坏人正法,方才降下甘露拯救众生,有人说,这是上天示警,更有人说,这是天子殿下仁德,感动天地。   不过,这些百姓传言对于朱佑樘和郝瑟等人来说,并无关紧要,此时大家担心的是更为头疼的另一件事。   *   “旱灾之后,死尸无数,此时突降大雨,尸体腐气随着雨水渗入土壤,形成病疫漫流四方,最易形成瘟疫。”   府衙大堂之内,南烛指着凤翔府四周的地形图,定声道。   “大灾之后定有大疫,此事万万不可大意。”朱佑樘眉头皱成一个疙瘩。   昊申:“太子殿下莫急,昊某已经将南烛神医的驱疫散分发给全城百姓,定可抵抗疫病。”   舒珞:“舒某也令敛风楼的耳探将疫疾散送到了庆阳、平凉、汉中四府以及周围村县。”   文京墨:“南烛的驱疫散仅是提高抵御疾病抗力,但此时最关键的还是要尽快焚烧掩埋尸体,从源头斩断疫病。”   朱佑樘点头。   “尸某去周边看过,桃西村、井华村、茶甘村、苦藕村、天台村、杏连村,这六村中的尸体处理情况最糟,需立即焚烧掩埋。”尸天清指着地图上凤翔府周边几处村子道。   朱佑樘点头,看向一旁的杜安:“杜大人,交给你了。”   “是,谨遵太子之命。”杜安抱拳领命,匆匆奔出府衙大吼,“来人,随我走!”   “流曦,你跟着去看看。”文京墨低声道,“莫要让他偷懒。”   流曦颔首,身形一闪消失。   众人目光再次回到地图之上。   “此次旱情最为严重的为凤翔、汉中、平凉、庆阳四府,但具最新探子回报,西安府周围六县也有死人,单凭我们此时的人力,怕是有心无力……”文京墨蹙眉。   “西安府乃是霜泉山庄的地盘,可以请霜泉山庄相助。”昊申指着地图道。   “原来西安府是小月的家啊,小月没事吧?”郝瑟忙问道。   “西安府灾情并不重,霜泉山庄处置还算妥当。”   “那就好……”郝瑟长吁一口气,“不幸中的万幸就是,此时尚未发现疫情,只要我们预防得当,定能——”   “报——”一个衙役气喘吁吁冲了进来,“禀报太子殿下,城南郊的小河涨水了——”   “有水是好事啊,慌什么?”文京墨提声道。   “河、河水中,发、发现了四具尸体!”士兵叫道,“很、很奇怪!”   众人神色一变,同时站起了身。   朱佑樘:“去看看!”   *   凤翔府城外,南郊。   乌云遮天,荒草漫布,枯树嶙峋,一条小河泛着泥浆滚滚流下,河边,横躺着四具尸身。   河滩外围,衙役护卫围城人墙,墙内郝瑟、尸天清、朱佑樘、文京墨、昊申等人站立一圈,南烛蹲身细细查验尸身,宛莲心一旁协助。   这四具尸体,皆是男子,头发银白,年纪起码在六十岁上下,衣衫褴褛,很像是乞丐,身体都泡的肿胀腐烂,甚至连原本的身材和样貌都无法辨出,但死状却是非常统一。   每个人,都是表情狰狞,双眼暴突,口齿大张,仿若有无尽的惊恐要从眼中爆出、有无边的痛苦要从口中喊出一般。   郝瑟眼皮一抖,无端端打了个寒战。   良久,南烛起身,摘下手套,眉头紧蹙。   “南烛兄,如何?”朱佑樘急声问道。   “这些人死了应该有十天以上,肺中并无积水泥沙,应是死后方才入水。”南烛道。   “也就是有人在河中抛尸?”郝瑟道,“死因是什么?”   南烛眉头皱成一个疙瘩:“身有溃烂,隐含臭味,看起来很像是——”   “瘟疫?!”郝瑟提声。   南烛摇了摇头:“尸体腐烂的太厉害,到底是不是瘟疫,尚无法断言,若是有更新鲜的尸体……”   “南烛公子,你看这个!”宛莲心从尸体紧攥手中抽出一根黑黝黝的穗子。   “这是何物?”南烛蹙眉。   “这个穗子顶端的花纹我见过,上次小月送给我的荷包穗子就长这样!”郝瑟惊呼。   “这是霜泉山庄的信物,莫不是这些人是从西安府来的?”昊申一惊。   众人面色同时一变。   “舒某这就派人去查!”舒珞身形一闪,迅速消失。   “立即焚烧尸体,骨灰埋入地下!”南烛冷声道。   “好!”昊申立即带人全副武装处理尸体。   “通知城内百姓,暂时不可饮用河水,改用井水。”文京墨迅速边走边给出命令。   “是,文公子!”一众衙役飞速奔出。   “莲心,随我回去再做些驱疫散。”南烛抬脚就走。   “我也一起。”朱佑樘急急追了过去。   一时间,河边便只剩了郝瑟和尸天清两个人。   郝瑟双眼微眯,细细打量着四周,只觉眼皮突突乱跳,一种莫名的心慌若百蚁钻心,一寸寸侵蚀着心脏。   “阿瑟?”尸天清看着郝瑟苍白面色,轻声问道,“怎么了?”   郝瑟呼出一口气,右手轻轻拽住了尸天清的袖口。   “尸兄,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尸天清眉头紧蹙,顿了顿,转过手腕,用掌心轻轻罩住了郝瑟冰凉的指尖。   “阿瑟放心,万事有天清在。”   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令郝瑟心中的窒闷渐渐削弱。   “嗯,有尸兄在,万事无忧。”   *   西安府府衙花厅内,知府谢尚典瘫在太师椅里,桌上堆着一卷验尸名册,面色惨白看着眼前二人,颤声问道:   “不会真的是瘟疫吧——”   花厅左侧之人,雪色锦衣,头发花白,精神健硕,腰悬长剑,年过五十,剑眉方脸,乃是霜泉山庄庄主萧炼;右侧之人,身着雪缎百褶裙,耳挂滴水珍珠铛,眉目清冷,十七八岁,容貌绝色,正是霜泉山庄大小姐萧晨月。   萧炼:“十日之内,死了十八人,个个尸体肿胀,面容不辨,的确十分可疑。”   萧晨月:“验尸的仵作说,此种症状,的确很像瘟疫。”   “天哪,我谢尚典好容易从乐安县令升为西安知府,怎么刚一上任就遇上这种倒霉事啊……”谢尚典抱着脑袋哀嚎。   “谢大人,此时并非颓然之时,我们还是速速将疫情上报朝廷,另外,凤翔府中有太子殿下坐镇,我们不如——”   萧炼一句话未说完,就见一个衙役连滚带爬冲了进来,大叫:“大人不好了,城西柳阴巷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嗷!”谢尚典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快把大人抬回房里!”一旁的师爷连连大叫。   众衙役一拥而上,抬脚的抬脚,掐人中的掐人中,立时整个府衙鸡飞狗跳。   萧炼掐了掐眉头,萧晨月叹了口气,起身抱拳:“爹,女儿去看看。”   “小心些,南烛神医的驱疫散服上了吗?”   “已经服过了,爹爹放心,女儿省的。”   “好,去吧。”   “是。”   萧晨月辞别父亲,快步走出府衙,飞身上马,扬鞭驰马一路穿城而过。   街道之上,除了零星几个百姓形色匆匆走过,各家各户皆是门窗紧闭,无人外出,竟是比之前旱灾最重之时还要萧条几分。   萧晨月眉头深锁,催马前行,马蹄扬尘掠风,不消片刻,就到了城西的柳阴巷之外。一堆衙役面色苍白守在巷口,一看到萧晨月,就如救世主了一般,呼啦一下就围了过来。   “萧大小姐,您可算来了!”   “都等着您拿主意呢!”   “仵作可到了?”萧晨月翻身下马问道。   “刘仵作到是到了,可是——”衙役干笑,向两侧一让,“萧大小姐,您还是自己看吧。”   萧晨月快步走入小巷定眼一看,不禁一愣。   巷子深处,一具腐烂肿胀的尸体躺在地上,尸体两侧,两个人对峙而立,四目激火。   其中一人,消瘦苍老,正是府衙的刘仵作,而另一人,身形高瘦,脊背微微岣嵝,脸上带着一张厚厚的面巾,双眼凹陷奇大,但发丝黑亮,俨然是一位十分年轻的男子。   此时,二人正隔着尸体扯着嗓门对嚷。   刘仵作:“此人刚死半日,身体肌肤已然腐烂,这般怪异的尸体,显然就是瘟疫!”   男子:“尸体尚未解刨,死亡时辰和死因皆未确定,你如何能确定此人刚死了半日,你又如何能确定此人是死于瘟疫?!”   “此人身体尚未僵硬,说明死了不足六个时辰!”   “尸体未僵,并不代表死了不足六个时辰,我起码能说出六种原因可以推迟尸身僵硬。”   “你、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凭什么在这指手画脚,我刘仵作验尸数十年,见过的尸体比你见过的人都多!”刘仵作跳脚。   “验过的尸体多,不代表你就是对的——”那男子微微直起身体,扬起下巴。   “你你你,气煞我也!”刘仵作吹胡子瞪眼。   萧晨月长叹一口气,两步上前,抱拳:“刘仵作。”   “萧大小姐,您来的正好,你评个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竟然口出狂言!”刘仵作一指对面的男子。   萧晨月转头,看向男子:“不知阁下是——”   那年轻男子,定定看着萧晨月,双眼瞪得溜圆,好似呆住了,面巾上露出的脸皮开始泛出红晕。   “咳,请问阁下是——”萧晨月提声。   “啊、啊,那个——在下是、是个画师,云游至此……那个……”男子慌乱垂下脑袋,结结巴巴道。   “画师?!你一个画师在这打肿脸充胖子!”刘仵作大怒。   “在下还未说完,”男子连连抱拳,“在下主业画师,副业是仵作。”   “狗屁,我从来没听说仵作还有副业的!”刘仵作大叫,“萧大小姐,此人定是个骗子!”   “画师……仵作……”萧晨月口中喃喃,细细将眼前的男子扫了一圈,眸光猝然大盛,抱拳提声:“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男子抓了抓脑袋,拉下蒙面巾,露出一张肤黄肌瘦、其貌不扬的面容,腼腆抱拳:“在下,王梁。” 第215章 廿二回 验尸却现诡异事 众人齐聚西安城   刀刃乱舞血花溅, 满眼血腥悚然惊。   西安府府衙太平间内,知府谢尚典汗滴如豆, 刘仵作满面震惊, 萧晨月、萧炼旁侧立验尸台旁, 手捂口鼻,面色惊疑不定。   验尸台前, 一名瘦高青年男子, 一脚踏台,一手持锯,一边吱呀吱呀锯着验尸台上的东西, 一边嘴里嘀嘀咕咕:   “奇怪, 太奇怪了——”   而他正在锯着的,正是台上尸体的肋骨。   “咯吱咯吱咯吱——”   长锯在血肉模糊的骨皮上锯出一团团血肉骨沫, 暗屋灯光疯狂摇乱,将男子影子映得犹如地狱恶魔。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谢尚典两腿发抖,只想夺门而逃,无奈被萧炼死死揪着自己的衣服,只能硬着头皮死撑。   “咔!”   一声脆响, 尸体最后一根肋骨断了。   王梁双眼猝然发亮,提起精巧小扁刀, 深入尸体胸腔开始庖丁解尸。   “心、肺、肾、脾、胃——”   尸体腹中五脏六腑被一样一样取出,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一盘盘端了出来,这下, 莫说谢尚典,就连萧炼和萧晨月,甚至连刘仵作都有些扛不住了。   “不行,我要吐了!”谢尚典挣脱萧炼的魔爪,连滚带爬逃出了太平间,扑地狂呕。   萧炼面色惨白,看了一眼萧晨月:“女儿啊,为父突然想到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话音未落,足下一点,人已经消失了。   萧晨月清冷面容隐隐发青,硬着头皮留守,旁边的刘仵作脸色更是难看,指着王梁大叫:   “你你你,哪里有人是这般验尸的!”   “别吵!”王梁扭头低喝,双眸罩绿,仿若入魔,顿将刘仵作镇住了。   “王兄,可是发现了什么?”萧晨月捂鼻低声问道。   “有,有有!这可真是太神奇了!”王梁两眼放光,端起一个血糊糊的盘子凑到了萧晨月身前,“你看看这颗心——”   萧晨月急退两步,直瞪眼前血渍呼啦的心脏,嘴皮微抖:“什、什么——”   “它已经老了!起码有八九十岁了!”王梁激动道。   “哈?”   “你再看看这个肺!”王梁又端起一个盘子,“这个肺比心年轻,大约五六十岁!”   “什——”   “还有胃、胆、脾、肾,都老了——但是!”王梁抓起一根肋骨举起,“这个人的骨头,却很年轻!”   一瞬沉寂。   萧晨月:“什么意思?”   刘仵作:“你说什么?!”   “年轻人的骨头中,红髓多于黄髓,而随着年岁渐长,黄髓便会增多,你看这根骨头,红髓与黄髓相差不多,骨质也更为坚硬,说明此人也就三十岁上下!” 王梁低呼。   “可是这个人——”萧晨月看了一眼尸体满是皱纹的肌肤和银白的头发,摇了摇头,“分明是个老人。”   “所以说,好神奇啊!”王梁激动。   “我看看!”刘仵作一把夺走肋骨,细细查看了一番,顿时也惊了,“这、这怎么可能?!”   “依照在下推断,此人面老发白,五脏衰竭,应是老死的,但他的骨骼却又十分年轻,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王梁绕着尸体团团转圈,双目放光,仿若见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宝藏,“要么是此人天赋异禀,要么就是此人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要么……”   说到这,王梁脸上不禁涌上懊恼表情,使劲儿甩了甩头:“若是有一位医术精湛之人与在下一同研究,或许能有所发现。”   萧晨月眸光一闪,立时提声:“来人,立刻派风竹信去凤翔府请南烛神医——”   “大小姐,舒公子、郝少侠、尸大侠等人已经入城,眼看就要到县衙了!”一个仆从突然冲了进来,大叫道。   “郝哥哥和舒大哥!”萧晨月眸光一亮,“快随我去大门迎一迎。”   说着,就一阵风似的走出太平间。   “郝少侠、尸大侠……”王梁僵在原地半晌,突然,狂奔向自己的工具箱,迅速收拾东西,“我的娘额,这可真是冤家路窄,若是让郝兄抓到我,怕是凶多吉少,君子不立于危墙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在下还是——”   “王兄,”出门的萧晨月忽又奔了回来,“还愣着作甚,神医马上就到了。”   “萧大小姐,既然神医已经到了,那王某也算是功成身退——”王梁干笑。   “王兄自谦了,快请吧。”萧晨月手快如电,一把拽住王梁的腰带,不由分说就把王梁拖了出去。   “不要啊啊啊啊——” 王梁一路鬼哭狼嚎,可还有人叫得比他还惨。   “本官不要见那几个天杀的土匪!放开我!”   吐得七荤八素的谢尚典也被萧炼拎出了大门,萧氏父女一边一个,同时将王梁和谢尚典戳在大门正前。   主街之上,烟尘四起,马蹄声急,一行马队风尘仆仆赶到府衙门前,勒缰停马,四马八人,齐排而立。   为首白马之上,舒珞藕衣翩翩,笑意如春,身后碧衣书生狐眸眯眯;旁侧黑衣侍卫面冷如冰,身前坐着一位眉目清朗的白衣少年;右方,莲衣姑娘容颜清丽,身后小童灰衣容淡。最后则是一匹漆黑骏马,其上青衫剑客身直如松,黑纱遮面,在他身前,紫衣少侠眉宇英气,容色凛凛。   谢尚典一看这阵容,顿时“嗝”一声厥了过去。   王梁更是迅速解下腰带缠起来整张脸,只留一双眼睛喘气。   “女儿啊,哪一位是你口中的郝哥哥?”萧炼目光灼灼扫望众人。   萧晨月眸光晶亮,嘴角含笑:“自然是那位紫衣的少侠了!”   “哦~”萧炼目光定在郝瑟身上,但见这青年侠客,虽然容貌平平,但眸光凛冽,眉宇间自有一番英勃之气,立在众人之中,非但没有被湮没,反倒颇为抢眼。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萧炼满意点头。   话音未落,就见郝瑟手掌一拍马鞍,帅气旋衣飞身下马。   “好俊的轻功——”萧炼暗赞。   可下一刻,郝瑟猝然窜身扑到街角,蹲身狂吐起来:“呕——”   众人:“……”   萧炼:“……”   “阿瑟/小瑟!”尸天清和舒珞瞬间到了郝瑟身侧,一个拍背,一个顺气。   “郝哥哥,你没事吧——”萧晨月也一溜烟奔了过去,满面担忧。   “呕,没事,老子就是有点——呕——晕马——呕……”郝瑟连连摆手。   萧炼默默扶额。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   “五脏衰竭——骨骼年轻……果然奇怪……”   太平间内,南烛抓着肋骨,眯眼喃喃道。   “南烛神医,你再来看看这个。”包扎得好像木乃伊的王梁切下一小块心肌扔到了一个白色瓷碗里,碗里装着不知名的液体,血一入碗,就变成了黑色,二人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所云。   围观众人皆是面色泛白,朱佑樘和谢尚典早就奔了出去,一人占据半边花园吐得稀里哗啦,舒珞远远站在门外,面容泛青,尸天清黑纱遮面,看起来倒还算镇定,只是持剑的手上青筋乱跳。   唯一一个正常的,居然是刚刚还晕马狂吐的郝瑟,绕着尸体转了两圈,最后还溜溜达达凑到了专业学术探讨的两只身后。   “小南烛,怎么样,有何发现?”   “这尸体的确不对,不过庆幸的是,并非死于瘟疫。”南烛道。   “那就好——”郝瑟连连点头,眯眼瞄向那只“木乃伊”,“郝某见阁下验尸技术颇为精湛,不知师承何处啊?”   “在下是自学,自学,哈哈哈——”木乃伊慌乱垂眼,一边打哈哈一边倒退,“如今既有南烛神医在此,在下也该回去了,哈哈哈……”   “哎,阁下既然验尸功夫如此了得,那更应该留下助我们一臂之力啊!”郝瑟一把揪住木乃伊的衣襟,猝然将其脸上的腰带扯了下来,露出了王梁骇然泛白的面容。   王梁瞪眼,郝瑟挑眉,四目相对,火光迸炸。   一片诡异沉寂。   尸天清、舒珞、文京墨、流曦神色渐沉,慢步走到郝瑟身侧,将王梁围在了中间,八目齐射,仿若利箭。   “王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自己送上门了啊!”郝瑟呲牙。   “呵呵呵,尸大侠、郝少侠、舒公子、文公子、流曦少侠,久违了……”王梁干笑。   “久违个头,老子打死你丫个鬼鬼!”郝瑟抡起拳头暴砸。   “嗷——”   *   夜色沉沉,灯光幽幽。   四坐默默,线索朦朦。   霜泉山庄客房之内,郝瑟、尸天清、舒珞、文京墨、朱佑樘、南烛、宛莲心,流曦围坐一桌,容色沉凝。   南烛翻着手里的验尸录册,眉头越皱越紧,良久,放下册子,叹了口气。   “如何?”文京墨问道。   “以前出现的十八具尸体,也皆是老人,有其中十六具为高腐尸身,除了能确定是年过古稀的老者之外,无法确认身份,加上这西安府的仵作技术有限,并未查出死因,所以只能以疑似瘟疫草草了事。”南烛道。   “那剩下的两具呢?”宛莲心问道。   “一具是死于伤寒,是一个中年人,死因并无可疑,还有一人,便是今日这一具。”   “之前我们在凤翔府发现的四具尸体也是老人……”尸天清沉吟道。   “我怀疑这二十一个人的死因相同。”南烛道。   “舒某查过,凤翔府和西安府内,并无失踪的老人。”舒珞蹙眉。   “难道是别处的流民?”文京墨推测。   “身份倒在其次,重点是,这些人的尸体太怪了。”南烛道,“明明五脏六腑都已经十分衰老,可唯有骨骼是年轻人骨质,这十分不合理,或者说——根本不可能。”   众人对视一眼,同时陷入沉思。   “啊!我知道了!”郝瑟突然拍案而起,“是吸血鬼!”   “吸血什么?”朱佑樘眼巴巴问道。   “就是人形的大蚊子妖怪,样貌俊美,不老不死,以吸食人血为生,每到月圆之夜,便会出来寻觅猎物,最喜欢抓美貌的少男少女吸血,被吸血的人,会瞬间失血变成干尸!”郝瑟竖起手指,煞有介事道。   众人:“……”   朱佑樘:“哇,师父知道的好多!”   舒珞:“咳咳——”   尸天清扶额:“阿瑟,这你又是从哪里看来的话本……”   “郝瑟你给小生闭嘴!”文京墨一算盘将郝瑟怼了回去。   “吸血鬼——”南烛慢慢眯眼,手指慢慢敲桌,“或许,有道理。”   “诶?”众人惊诧。   “看看,这是南烛神医的官方认定!”郝瑟又噌一下跳了起来。   “坐下!”文京墨反手又是一算盘,吸了口气,“南烛,你此言何意?”   南烛抬眼,黑黝黝的眸子深不见底:“在下倒是觉得,这吸血鬼的说法,很像是一个东西——”   “殇魂蛊……”尸天清突然出声。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尸天清,满面震惊。   “殇魂蛊,一重蛊毒,吸食内力,二重蛊毒,吸食精血……”舒珞慢慢敲着扇子,“因为殇魂蛊已经失传多年,所以并未有人见过其具体的功效,但是上次武林大会时的黄二壮……”   “黄二壮的殇魂蛊已入第二层,精血丧失,所以明明是壮年,却形如五旬。”南烛定声道,“这岂不就是郝瑟口中的吸血鬼?!”   “天下居然有这种妖物?!”朱佑樘震惊。   “那这尸体中可有殇魂蛊毒?”郝瑟问道。   “人死之后,殇魂蛊随之而灭,很难查验。”南烛抬眼看向众人,“若真是殇魂蛊,那就麻烦了。按这个尸体数量,说明有人大量豢养殇魂蛊,而且,根据殇魂蛊的发作时间推断,这些人中蛊的时间都超过两年以上。”   众人同时倒吸凉气。   “可若是真有人大范围中蛊,江湖上理应能查到线索,毕竟身中殇魂蛊之人,外表上非常容易判断。”郝瑟摸下巴。   “敛风楼并未得到类似消息。”舒珞摇头。   众人沉凝,再次陷入沉思。   “也有可能,是我推测错了——”南烛收拾验尸录册,“毕竟此时并无实证,全靠推测,除非——”   “除非什么?”朱佑樘问道。   “除非再出现更新鲜的尸体,再次查验。”南烛起身,“我困了,要睡觉。”   “罢了,反正如今想破头也想不出来。”文京墨叹气,“都回去睡吧。”   “睡觉睡觉!”郝瑟打着哈欠率先出门。   众人也纷纷抱拳告辞各自回房。   舒珞缀在队伍末尾,步伐黏凝,神有所思,在走到庭廊之时,突然停住脚步,向身前之人唤道:“微霜——”   尸天清回头:“琭言有事?”   舒珞清朗眸光定定看着尸天清良久,又摇了摇头,笑道:“罢了,以后再说。”   说完,就抱拳离开。   尸天清看着月下那一剪飘渺背影,蹙紧了眉头。 第216章 廿三回 星夜预言将来事 大难席卷聚义门   夜光廖, 灯火如豆,一点星华,映苍颜染尘。   客房书桌前, 舒珞缓缓展开手中的血竹卷轴,清朗瞳光倒映绯红字迹, 犹如染血。   突然,舒珞狠狠闭眼, 掌拍桌面,胸口剧烈起伏,手背青筋爆出, 在桌上压出了一扇掌痕。   “咚咚——”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舒珞缓缓睁眼,定身稳气良久,这才起身来到门前, 拉开门板。   门外, 皎明月光倾泻而下,落在那飘逸若云的青衫之上。   绝美剑客黑发如瀑,清眸似水, 正端着一盘香气喷喷的点心, 定定看着自己。   “我见琭言屋里灯还亮着, 便送些夜宵过来。”   “多谢微霜。”舒珞露出笑意,请尸天清进房入座。   尸天清将点心放在桌上, 目光淡淡扫过屋内, 在书桌旁顿了顿, 又不着痕迹移开。   “这桂花糕是刚出炉的,趁热吃。”   “好。”舒珞捻起点心,小小咬了一口,“好吃——”   “咔!”   尸天清猛然探手,攥住了舒珞的手腕。   舒珞一惊,手中点心掉在了桌上,碎成了数块。   “琭言,你内息紊乱,有走火入魔之兆。”尸天清眉目清凛,“可是受了内伤?!”   “微霜——”舒珞轻轻叹了口气,反手压下尸天清手腕,“舒某无妨。”   “是……暗楼?”尸天清提声。   舒珞顿了顿,微微颔首:“暗楼的事务,比想象中更吞噬人的意志,舒某有时甚至觉得恍惚,不知自己到底是舒珞,还是——”   “我去找南烛!”尸天清腾一下站起身。   “微霜,”舒珞压住尸天清肩膀,“南烛已经帮舒珞看过了,开了些凝神静气的药。”   “那为何还是如此?”尸天清蹙眉。   舒珞苦笑:“南烛说,舒某这是心思焦虑所致,可谓心病,药石作用甚微。”   尸天清慢慢落座,抿紧薄唇。   屋内静了下来,只有那一豆灯光随着二人的呼吸轻轻摇动。   “其实——舒某曾想要解散暗楼。”舒珞轻声道。   尸天清猝然抬眼:“可以吗?”   “很难。其一,如今暗楼与朝堂联接太过紧密,无法脱身;其二,江湖暗潮汹涌,有一股似有似无的暗中势力扰乱形势,敛风楼仍需暗楼策应,其三,也是最麻烦的——便是天罚之刑。”   “天罚之刑?”尸天清一怔。   “舒某此次回敛风楼,查了许多古籍典籍,发现这天罚之刑很有可能是一种蛊虫。”舒珞沉声道,“这种蛊,可以让敛风楼楼主牵制暗楼影杀卫,令影杀卫无条件服从敛风楼楼主,若身怀蛊虫的影杀卫有分毫伤害楼主的心思,蛊虫就会反噬……即是所谓的天罚之刑。”   尸天清面色微变。   “更糟的是,身怀蛊虫的影杀卫,作为人的感情会渐渐消失,最终变成服从命令的傀儡。”   “也就是说,若是无法祛除这种蛊,纵使解散暗楼,影杀卫也无法恢复成正常人?”   “而且——敛风楼楼主既然能操控这蛊虫,自己身体里也定是有——”   尸天清骇然变色,一把攥住了舒珞的手腕。   舒珞抬眼,定定望着尸天清,慢慢凝下神色:“微霜,你可还记得舒某接管暗楼之前,拜托你的事?”   尸天清死死盯着舒珞,清澈眸光隐隐泛出红泽。   舒珞沉色,一字一顿道:“若是有一日舒珞变了,请微霜务必要杀了——”   “杀了谁?”   突然,窗扇掀启,一个脑袋钻了进来。   尸天清、舒珞一惊,回头一看,竟是郝瑟翻窗入室,跳到二人中间一屁股落座,抓起点心塞到了嘴里:“尸兄你偏心啊,给舒公子开小灶做夜宵!”   “小、小瑟,你何时来的?”舒珞面色发白。   “闻着点心的香味来的。”郝瑟咧嘴一笑,瞥向舒珞腰间,“那是血竹信?”   舒珞慌乱将血竹信塞入袖口:“小瑟,这个不能看。”   “为何不能看?”   舒珞一顿,垂眼:“里面所录之事,太过污秽,怕脏了小瑟的眼。”   “舒公子,你怎么知道我没看过更污秽之事?”郝瑟眸光灼灼。   此言一出,尸天清和舒珞顿时都惊了。   郝瑟嚼着糕点,抬眼透窗远望,看向那近在迟只却又遥不可及的璀璨星空:   “我见过两百年的战争、两百年的民不聊生、两百年的山河破碎、我见过三十万人被一夜屠杀殆尽,我见过最古老最伟大的国土被人一寸一寸割裂……”   舒珞眉头一蹙,尸天清手指猝紧。   “可是,我也见过最壮美的山河大川,见过阳光下孩子的笑脸,见过国泰民安、百姓安乐——”郝瑟转头,向二人灿然一笑,“舒公子,莫急,暗楼此时存在,是因为天下还需要暗楼,若是有一日,天下不再需要它,它自然会消失,而且,那一日就快到了。”   舒珞瞪圆双眼,尸天清怔了怔,忙追问:“阿瑟此言何意?”   “你们可知我为何要收朱佑樘为徒?”郝瑟挑眉。   “因为他是当朝太子?”舒珞道。   “错,因为他将会是一代明君!”   “小瑟,你——”舒珞长吸一口气,“为何能如此酌定?”   “因为我是天人啊,”郝瑟眨眼,“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天人啊!”   舒珞:“……”   尸天清:“……”   “喂喂,你们两个什么表情?!”郝瑟鼓腮帮。   “阿瑟……若真如你所说,那还有多久?”尸天清定了定神,压声问道。   “额——大约快了吧……”郝瑟扳着指头,“现在是成化十八年,应该还有——嘶,几年来着——一两年?三年?五年?”   舒珞:“……”   “阿瑟,以后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本,还是莫要看了。”尸天清扶额。   “我——说——的——是——真——的——”郝瑟叉腰,吊着三白眼拉长嗓门。   “阿瑟小声点,若是把千竹吵醒就糟了——”   “本大侠句句属实——!”   “对对对,是真的……”   “嘎五十两银子,赌不赌?!”   “阿瑟……”   舒珞看着脸红脖子粗为大吼的郝瑟,还有一旁无奈苦笑的尸天清,缓缓摇起玉骨扇,无声轻笑。   小瑟,若真有那一日,那就太好了……   只是——   舒某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那一日……   *   其后五日,西安府内,又发现四具无名尸,皆是面容苍老,发须银白。经过南烛和王梁联合解刨验尸,得出结论,四人皆是年龄过大,衰老而亡,但诡异是,四人骨骼年龄皆属青年,两人三十岁上下,一人四十岁左右,还有一人甚至只有二十岁上下。   最后一具尸体,最为新鲜,南烛在这具尸体的血液中测出了殇魂蛊毒,至此,南烛关于殇魂蛊的死因推论不幸变成了现实。   但是,仍存在数个疑点。   其一,殇魂蛊从第一重蛊毒发展至第二重蛊毒,起码要两年以上的时间,但根据敛风楼的消息,江湖上并未发现任何端倪。所以,这些人到底是何时何地何因中蛊,根本无从查证。   其二,虽然尸体身份难以确认,但皆虎口存有老茧,说明乃是常年习武的江湖人。而在西安府中,江湖人聚集最多的地点即是霜泉山庄,但是经过萧炼老庄主的查探,发现本地并无武林人士失踪。因此推断,这些尸体皆是外地人。   由此,又出现了新的疑问。   这些人是到了西安府突然毒发身亡?还是有人将尸体搬运到了西安府?   而最令人匪夷所思的,则是这下蛊之人。   就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江湖上知晓殇魂蛊的只有寥寥数人,第一个,便是给尹天清下蛊的宣木峰,如今早已失踪;第二个,便是游八极和孟羲,自然不会是下蛊的凶手;第三个,便是从敛风楼盗走银丝蛭豢养办法之人,根据郝瑟所推理,此人很有可能就是二十年前害了前一代敛风楼楼主的那个吴令,而第四个,自然就是——   “吴茱萸,老子打赌,肯定是吴茱萸!”郝瑟蹲在凳子赏,啪啪啪拍着桌子叫道。   同桌数人,尸天清、舒珞、文京墨、朱佑樘、南烛、流曦、宛莲心,外加萧炼、萧晨月和王梁,都齐刷刷瞪着郝瑟,满头黑线。   “吴茱萸此人,我们至始至终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小生真的怀疑,世上是否真有这个人存在。”文京墨掐着额头道。   “此人叛出云隐门之时,已经五十多岁了,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已经年过七十——”南烛蹙眉,“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难道还有精力折腾这么多事?”   “小南烛,你不可以小觑变态的精神力啊!这种人,精力充沛永远出乎你的想象。”郝瑟竖起手指定声道。   众人“……”   “师父,如今并无证据,你为何断定是此人所为?”好学生朱佑樘举手提问。   “小樘,为师今天就教你一个十分重要的课程!”   “徒儿洗耳恭听!”朱佑樘正襟危坐。   “那就是——”郝瑟瞪眼,手指唰一下指着正前方大门,“名侦探的直觉!”   阳光透门洒入,郝瑟一脚踏凳,一手高举,双目灼光,头顶一撮呆毛辉映朝阳,摇曳生姿。   “原来如此!”朱佑樘跳起身,戳出手指摆了一个和郝瑟一模一样的姿势,大叫,“名侦探的直觉!”   一片诡异宁寂。   众人:“……”   文京墨、南烛同时拍案而起,异口同声:“郝瑟,你这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咚!”   突然,一道黑红相间的人影从天而降,重重落在了的郝瑟和朱佑樘所指的大院之内。   众人悚然大惊,呼啦一下冲了出来。   “舒楼主——我要见舒楼主……”那一团影子颤颤巍巍爬起身,嘶声大吼,竟是一个血肉模糊的男子。   “在下就是舒珞!”舒珞忙冲上前,一把扶起来人。   那人死死抓住舒珞的手臂,拼命抬起头,嘴巴乱抖,却是难发一言。   众人这才看清,此人全身上下皆是细细密密的小伤口,形成纵横全身的血线向外渗血,脸上更是恐怖,仿若被人用细细的刀网割过一般,满脸皮肉都成了指肚大小的碎块,双眼暴突,满是濒死的浑光。   众人面色大变,宛莲心惊呼一声,躲在了流曦身后,朱佑樘小脸苍白,抑制不住开始发抖。   南烛快步上前,往这人嘴里塞了一枚药丸。   “慢慢说。”尸天清手掌抵住此人后背运功化药。   “舒、舒楼主……”那人死死盯着舒珞,“救救、救救我们……救救聚义门——”   话音未落,此人突然一个猛子扎了出去,抱着脑袋滚地嘶吼。   “啊啊啊啊啊!”   众人大惊,豁然后退数步。   下一幕,令人惊惧万分的景象发生了。   就见那人满头黑发从发根一寸一寸变得银白,手臂、脖子、脸上的皮肤迅速变黄、苍老,仿若被人用刻刀一笔一笔刻上了深深的皱纹,猝然,身形剧烈一震,仿若眼镜蛇般挺起半身,双眼白光裂闪泯灭,重重摔在了地上。   从年轻到苍老,不过一瞬之间。   王梁、南烛同时上前,一边一个压住此人脖颈上的脉搏,少顷,看向众人,同时摇了摇头。   凉风拂过地上的尸身,皱纹深刻,银发苍老,和之前二十六具无名尸身一模一样。   *   荒草杂树割残道,鬼哭号号乱风音。   河南府东六十里,新亭镇郊区,一座巨大的宅院耸然而立,高门大院,灰墙红柱,大门两侧,守门兽威武座立,金字对联双侧高悬,上联:“江湖万雄聚神州”下联:“四方枭英义不朽”,横匾“聚义”二字。   牌匾之下,三丈高的红木门四敞大开,枯叶随着一阵一阵的旋风卷入大门,扫过空无一人的庭院。   突然,后园内传出一声凄厉惨叫,一人连滚带爬奔出,满脸血污,浑身泥泞,两只手腕绑着厚厚的绷带,显然是失了双手的残人,正是聚义门惊门门主关门弟子贺君行。   此时,这位叱咤一方的惊门首徒,早已失了往日的风度,五官变形,满目恐惧,夺命而逃。   可在他的身后,却是空无一物,安静异常,甚至连风都是静止的。   “放了我放了我放了我!”   贺君行沿着庭廊一路狂奔,迅速冲到前庭,聚义门总舵的大门就在眼前,贺君行双眼迸出精光,足尖一踏,几乎是朝着大门飞扑过去。   然后,他的身形在半空停住了。   贺君行双眼暴突,猝然回头。   脚腕之上,不知何时被缠上了一股细细的银丝,那银丝晶莹透亮,就仿若抹了头油的银发。   “啊——”贺君行震天惨叫声中,银丝倏然收紧,将贺君行凌空拽了回去,在空中划过凌厉风啸。   狂风四起,朱红色的大门狂拍煽响,“砰”地一声紧紧闭合,再无半点缝隙。   风起、云乱、天沉——   门缝之中传出了浓重刺鼻的血腥气,蒸烟腾雾,将漫天乌云熏得血红一片。 第217章 廿四回 聚义门中见仙女 众线指向万仙山   日升日落, 月白月苍。   光影轮换, 三日时间倏忽而过。   聚义门总舵大门之前, 一片苍惨之色, 无人无影,只余枯叶随风打旋。   杂乱蹄声携着风尘呼啸而至,三匹骏马停在了大门之前, 马上紫青藕碧黑灰六色,正是郝瑟、尸天清、舒珞、文京墨、流曦、南烛六人,抬眼四望,皆面带惊异之色。   “风有阴气,乱卦之象, 大家定要小心些。”文京墨随意拨动几下算珠, 低声道。   众人点头, 翻身下马来到门前, 尸天清一掌拍上大门。   “吱呀——”   朱红门扇缓缓开启,显出了一片死寂荒凉的庭院。   一道旋风平地而起, 卷起枯叶漫天,吹得众人齐齐一个激灵。   “卧槽, 这简直就是鬼宅啊。”郝瑟搓了搓胳膊。   “聚义门总舵占地十二亩, 共有东、西、北三大苑, 小内院一百二十四所, 后花园六个, 内湖两处, 三百人门众常驻于此, 本该十分热闹,想不到竟然变成了这般……”舒珞蹙眉。   “这园中已无人息——”尸天清屏息静听片刻,“看来我们来迟了。”   文京墨四处一扫:“大家分头看看,或许还能查到几分线索,流曦,你带着南烛去东苑,舒公子和小生同行去西苑,尸兄和郝兄一队去北苑——”   “且慢!”郝瑟忽然大叫一声,“不能分开!”   众人目光噌一下看向郝瑟。   但见郝瑟竖起手指,一本正经道:“根据名侦探的守则,在凶宅之中,如果分头行动,遇到鬼的几率会提高八成!”   众人:“……”   “鬼你个头!”文京墨扶额:“舒公子,我们走。”   舒珞:“咳,好——”   “喂喂!”郝瑟瞪眼。   “幼稚。”南烛瞪了一眼郝瑟,“这么大人还怕鬼。”   流曦:“南烛公子这边请——”   “我擦!”郝瑟瞪着四人快步离去背影,气得吹胡子瞪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咳,阿瑟,我们走这边——”尸天清提醒。   “尸兄——”郝瑟鼓着三白眼扭头看向尸天清,“你是不是也不信我?”   “天清自然是信阿瑟的。”尸天清微微一笑,将手掌伸到了郝瑟面前。   郝瑟一怔:“啊?”   “天清自小就怕鬼——自然要郝少侠保护。”尸天清笑道。   “哦、哦哦,那是自然!本少侠行得正坐得端一身正气铁骨铮铮,跟着本少侠绝对百鬼不侵。”郝瑟立刻搭上自己的爪子,握住尸天清手掌雄赳赳气昂昂迈步前行。   尸天清喉结一动,手指微微收紧,握住掌中那一抹灼热,嘴角悄然上勾,随着郝瑟快步上前。   二人沿着南侧庭廊走入内院,放眼看去,但见亭台楼阁连绵,小桥流水潺潺,游廊曲折,湖石峥嵘,好一个气势磅礴的庄院。   “卧槽,这后花园的装修太夸张了吧,额,还有内湖,还有游船,还有假山!太奢侈了——”郝瑟边走边对万恶的旧社会表示万分的鄙视。   尸天清并排行在郝瑟身侧,凝眸四望,目光在院内残断树杈上扫了一圈,神色渐渐沉了下来:“此处,有数人激斗过,而且其中不乏内力深厚之人。”   “当真?”郝瑟一惊。   尸天清点头,抬指飙出剑气,斩下一截断枝,放在手中给郝瑟指道:“这树枝的切口平滑犹如被砂纸打磨,绝非刀剑之力可成,定是一种特别的武器,柔软,坚韧,而且——”   说到这,二人同时面色一变。   郝瑟:“万仙派!”   尸天清:“渺月尘!”   “啊——”西苑豁然传来一声惊叫,直冲云霄,而且听那声音竟然是——   “琭言!/舒公子!”尸天清一把揽过郝瑟的腰,足尖踏风而起,风驰电掣朝着西苑狂飙而去,不消片刻,就听身后风声骤响,正是流曦背着南烛追了上来。   “公子,刚刚的声音莫不是舒公子?!”流曦惊呼。   尸天清沉色,郝瑟抹汗。   “舒大哥为人稳重,到底见到了什么才会——”南烛面色惊诧,看了郝瑟一眼,“莫不是真见到了鬼?”   “到了!”尸天清低喝一声,和流曦猛然下冲,落到了一处院落之内。   待落稳脚跟定眼一看,四人同时惊呆了。   但见舒珞端端站在院中,身形僵直,双眼暴突,嘴唇发紫,手里折扇嗡嗡作响,如临大敌。   尸天清长剑出鞘,郝瑟甩出千机重晖,流曦捏响手指,严阵以待。   南烛紧攥药弹,顺着舒珞目光看向主厢房虚掩的房门:“舒大哥,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嘶!”   最后的尾音直接被一口凉气噎住了。   门缝中探出了一只绯红色的绣花鞋,晃晃悠悠凌空摇了两下,然后,带出了一根茸茸粗壮大腿,万分妖娆蹭了蹭门框,最后,一道人影闪了出来。   纱裙层叠胜霞色,满头珠翠映华光,顿将整座庭院映照得满是粉红泡泡——竟是一个身穿粉红衫裙的魁梧大叔。   流曦猝然后退,南烛的药丸掉在了地上,舒珞面色骤变铁青。   而尸天清和郝瑟,则是彻底呆住了。   “哎呦,这位小公子,你突然闯进来吓着人家了!”粉裙大叔朝着舒珞娇羞眨了眨眼睫毛,一甩帕子揉了揉胸口的胸毛,“人家的小心脏都不舒服了呢!”   此人说着话,眸光一转,就直勾勾定在了尸天清身上,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上飘起两坨红晕,足尖一点,飞身而起,身后粉红纱绦乱舞,犹如一只巨大的粉红色章鱼,张牙舞爪朝着尸天清扑了过来。   “微霜小心!”   “公子!”   “尸大哥!”   舒珞、流曦、南烛大惊失色,可还未等出手,旁侧的郝瑟已经飙出了千机重晖。   “千树万树梨花开!”黑色蜂针如暴雨倾盆,旋射而出。   “哎呦呦~”就见那粉裙大叔身形凌空飘了几飘,竟是悠闲躲过了千机重晖三百六十度攻击,连半根针都未落在身上,毫发无伤翩然落地。   好惊人的功力!好厉害的轻功!   舒珞、流曦和南烛的脸同时白了。   “你弄坏人家的新裙子了,赔我!” 粉裙大叔哀怨叫了一声,身形一转,竟是朝着郝瑟袭来。   “小瑟!”舒珞大惊,身形一闪挡在了郝瑟身前,无字扇呼啸扫出旋风,岂料就在此时,一缕青衣倏然飘在了自己身前,剑鞘一划,凝出皎月剑意,硬是将那粉裙大叔给逼退了半步。   “师父,别闹了。”尸天清叹气道。   一瞬死寂。   流曦双眼暴突,南烛脸皮狂抽,舒珞整个人变成了化石。   “小天清~霞儿好久没见你~好想你啊~”粉裙大叔,自然也就是游八极,一个飞扑就要抱住尸天清。   “霞儿前辈,男男授受不亲啊!”郝瑟横在尸天清身前,千机重晖怼住了游八极的胸脯。   “小瑟瑟,霞儿也好想你哦~来亲一下~”游八极转身要抱郝瑟,可还未碰到郝瑟的衣角,就被尸天清一掌拍到了一边。   “师父!”尸天清头爆青筋。   “哎呀,小天清的突破翊圣剑法第八层剑意啦!”游八极欢呼,“来来来,和为师打一场!”   “师父,莫要胡闹!”   “来嘛来嘛~”   “霞儿前辈,我的千机重晖也升级了哦,我和你打!”   “小天清,你看小瑟瑟欺负霞儿!”   “千树万树梨花开!”   “喔哈哈哈哈,打不到!”   “师父!阿瑟!!”   三人一片混乱之外,流曦、南烛、舒珞三人僵硬如石。   流曦:“我刚刚好像出现了幻听。”   南烛:“不是幻听,我也听到了,尸大哥叫这个、这个——人……师父……”   舒珞一脸恍惚:“翊圣剑出风云变——天下第一剑客,诡道流霞生,这、这就是天下第一剑客……”   “没错,这个女装人妖就是尸兄的师父,翊圣剑法的传人,游八极。”文京墨施施然从院外走入,叹了口气道。   流曦、南烛噌一下看向文京墨,满面肌肉抽搐。   舒珞身形一晃,忙扶住了旁边的墙。   “游八极,你太吵了。”   文京墨身后一道飞影快如鬼魅飘到了游八极身侧,长袖一甩,狠狠将游八极抽到了一边,那姿势、那速度、那气魄,竟是和文京墨怼郝瑟时一模一样。   流曦、南烛、舒珞:“……”   “这位是小生的师父。”文京墨垂首介绍。   来人身着灰色长袍,面容清冷,双手插袖,施施然回头,瞥了这边三人一眼,微微挑眉:“千竹,你们这几位朋友的命数倒是颇为精彩啊。”   “师父慧眼如炬。”文京墨抱拳。   “见过孟前辈。”尸天清郝瑟同时抱拳。   “冥步幽影算乾坤——”舒珞长吸一口气,忙上前施礼,“晚辈舒珞见过孟羲前辈。”   流曦和南烛这才回神,同时抱拳:“见过二位前辈。”   “哎呦,小舒,刚刚对不住啦,是不是霞儿太美,吓到你啦?”游八极一帕子甩在了舒珞脸上。   “阿嚏!”舒珞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慌乱后退数步,“前辈、前辈言重了。”   “你就是舒珞,敛风楼舒家的小子?”孟羲望向舒珞。   “正是。”舒珞忙又抱拳。   孟羲点了点头。   “师父,你们为何会出现在此?”文京墨问道。   “为师夜观天象,见星轨有变,出山前来查看,途中听闻聚义门有异,所以特来转转。”孟羲说着,目光似有意无意扫了郝瑟一眼,只是那目光十分隐蔽,除了文京墨,其余众人皆未发现异常。   “不知二位前辈可有发现?”郝瑟忙问道。   “没有,霞儿找遍了整个庄子,莫说人,连个鬼都没有。”游八极叹气。   “孟某倒是有所发现。”孟羲从长袍大袖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了文京墨。   文京墨打开布包定眼一看,布包里竟是一根细长的银丝,清亮透明,泛着奇异的光芒。   “这是——”文京墨用手指捏了捏,“万仙派的渺月尘?!”   “对,万仙派——万仙山——”孟羲双手插袖,目光向南远眺。   众人顺着孟羲目光看去,但见庄院南方,一座连绵巍峨的山脉隐在茫茫雾气之中,犹如藏在烟云中的怪兽,俯瞰四方。 第218章 廿五回 山中诡雾遇旧人 一入山门遭堕仙   万仙山, 距聚义门总舵十里, 层峦叠嶂, 沟壑纵横, 赤岩绝壁,悬崖高越百米,入万仙山腹地, 奇峰层层叠叠,直刺云天。   山腰之处,树林茂密,环境优美,飞瀑流泉, 若在夏日定是避暑胜地, 但此时, 已近仲秋, 山中寒气渐深,坐于山中, 只觉寒气袭人,透入骨髓。   *   山险黑叶冷, 孤星零零黯。   火光驱寒意, 惆心忧案情。   万仙山半山密林之中, 众人绕着篝火围坐一圈, 烧烤架上穿这五只野鸡, 鸡皮在焰上翻滚, 滋滋冒油, 尸天清坐在一旁,时不时掏出随身携带的小瓶洒上调味料。   “殇魂蛊,瞬间衰老,消失的聚义门,万仙山——这一系列的事处处都透着怪异——”郝瑟翻着记录线索的小黑本,摸着下巴嘀嘀咕咕。   “的确怪异——”舒珞一旁喃喃道。   “舒公子,你有何见解——额——”郝瑟本想询问舒珞的看法,可扭头一看舒珞的表情,顿时满头黑线。   舒珞正直直看着篝火边的某人,面带好奇,而同一动作的还有流曦和南烛,只不过流曦是一脸反胃,南烛则是脸皮抽搐。   三人视线的终点某人,正是游八极,此时此刻,这位传说中的剑客面前摆着一大堆瓶瓶罐罐,正在进行每日例行的美容步骤。   更诡异的是,游八极和尸天清师徒二人的动作几乎是同一步调。   “百花蜜露——”游八极啪啪啪拍脸。   尸天清在烤鸡上哗哗哗洒盐。   “敷脸米脂。”游八极吧唧吧唧搓脸。   尸天清唰唰唰洒花椒。   “胡子顺滑油——”游八极举着刷子一根一根刷胡子。   尸天清用小刷子沾着蜂蜜刷鸡皮。   舒珞、流曦和南烛默默收回了目光。   “好了,大家可以吃了——”尸天清提起烤鸡,刚说了半句,游八极和孟羲猝然冲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了两只鸡。   “好久没吃小天清的烤鸡了!真是天下第一美味!”游八极啃得满面红光,胡子上的顺滑油和烤鸡蜜油混成一团。   孟羲身形笔直,姿态万方,可下嘴的速度却是快得难以目测,不过瞬息之间,半只鸡就变成了骨架。   “赶紧吃,慢了就什么都没了!”文京墨迅速抢出一只鸡分给流曦和南烛。   尸天清更是眼疾手快,将剩下的烤鸡分给了舒珞和郝瑟。   “舒公子快吃!”郝瑟一边啃鸡腿一边催促,“霞儿前辈最会抢肉了——”   话音未落,就见舒珞身侧突然探出一只手,将舒珞的鸡腿给抢走了。   舒珞一惊,回头一看,竟是孟羲。   “孟、孟前辈?”舒珞瞪眼。   “跟你换。”孟羲从怀里掏出一根萝卜干塞到了舒珞手里,举着鸡腿施施然走了。   舒珞举着萝卜干:“……”   “小舒舒,那个萝卜干可是小图图特质的,对你的病有好处哦,吃了以后一觉睡到大天亮!”游八极一旁道。   舒珞一怔。   南烛探过头,盯着那萝卜干仔细瞅了几眼:“这是以纯阳草熏的萝卜干,可滋阴壮阳,凝神静气。”   “壮阳,噗哈哈哈哈——”郝瑟拍腿大笑。   “咳咳咳——”尸天清噎住。   “咳,多谢孟前辈——”舒珞脸皮微红,尴尬坐在一边老老实实啃萝卜干。   “果然吃的好,这皮肤境界就是不一样!”啃完整只鸡的游八极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面镜子,揽镜自照,一边照一边美滋滋自夸,“霞儿果然是天生丽质,怎么看怎么美。”   流曦和南烛的鸡腿噎在了嗓子眼,怎么都咽不下去,舒珞只觉得萝卜干好像卡在了喉咙口,干得人直反胃。   游八极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手腕一颤,镜子照向了尸天清,惊叫一声:“啊呀!”   众人同时一抖。   “霞儿前辈你干嘛,吓死人啊!”郝瑟扶着胸口大叫。   就见游八极噌一下跳到尸天清身侧,左边转两圈,右边转两圈,口中啧啧有声。   尸天清身形僵直:“师、师父?”   “哎呀呀呀,小天清,你看看你的脸,都粗糙了,最近一定没有好好保养吧!”游八极从怀里掏出一个黑黝黝的瓷罐子,挑出一坨黏糊糊的绿药膏就往尸天清脸上糊,“这是师父特制的泥巴面膜,快来敷上,保证小天清你明天又是水灵灵的大美人!”   “不必了,师父!”尸天清大惊,一阵风似的飘开,身形已经快到极致。   岂料那游八极身形更快,犹如一缕霞光瞬间就到了尸天清身侧,反手挥出一掌。   尸天清微一侧步,旋身反掌推上,两掌相击,轰一声冒出一股青烟,二人身形同时一震,后撤半步。   星光透叶散落,映在二人身上,一笔青衫如剑,一荡霞色如虹。   众人不约而同停了手下的动作,齐齐看向二人。   游八极一撩头发:“小天清,你难道不听师父的话了?”   尸天清抱拳叹气:“师父,天清恕难从命。”   “哼哼,今天师父就教教你什么叫师命不可违!”游八极身形腾空而起,化作一团火焰般的霞光,呼啸着朝尸天清扑下。   尸天清神色一动,青衫融入疾风掠地而行,风激剑气,旋射八方。   二人一高一低,一攻一守,竟就在这密林之内激战起来,剑意潇潇,泼洒漫天枯叶,两人越战越远,深入黑林,远远只能听到掌风剑气交击之声。   流曦、南烛傻眼,舒珞啃着萝卜干,一脸了悟:“游前辈这是要试一试微霜的功夫啊——”   郝瑟撕下一块鸡肉:“舒公子,你想多了——”   “哈哈哈哈,霞儿赢啦!”   不多时,就听游八极高笑阵阵,呼啦啦飞了回来,手中拽着一条绯红绸带,绸带末端正是被捆成粽子的尸天清。   一瞬死寂。   众人数目齐瞪,看着眼前被糊了一脸绿油泥巴的青衫剑客,脸皮皆是隐隐抽动。   “这泥巴要敷够一炷香时间才能洗掉哦~小天清要乖哦~”游八极将硬邦邦的尸天清戳在了郝瑟旁边。   尸天清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圆,向郝瑟发射求救信号。   “尸兄,节哀——”郝瑟憋笑,移开目光。   尸天清眼皮一抖,再看向舒珞。   “小舒舒~”游八极挑眉。   “微霜,保重。”舒珞默默收回目光。   尸天清狠狠闭眼。   “游八极,你还抓了什么回来?”孟羲慢悠悠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小图图坏人,霞儿还想留个惊喜呢!”游八极噘嘴,手腕扯动另一条红绸,就听空中哎呦呦乱叫一气,一串人影顺着红绸噼里啪啦掉在了地上,竟是五个身穿道袍的青年。   文京墨、郝瑟、舒珞、流曦和南烛猛然站起了身。   但见这五人,皆是身穿道袍,背负拂尘,身挎包袱,头顶挽着道髻,俨然是万仙派弟子的装束,此时,都抱着脑袋,全身发抖,尤其是最中间的一人,屁股朝天,脑袋埋地,看那造型,俨然是想寻一条地缝钻进去。   “哦呦,看看这是谁~”郝瑟眼眉一挑,揪住那人的脖领子向上一提,“道长,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被揪起来的小道士干笑一声,顺了顺自己的宽大袍袖,朝众人施礼:“诸位,贫道稽首了。”   容姿清隽,仙风道骨,只是两腿发抖,破坏了气氛,正是丹霄道长宋颂。   “小瑟瑟,你认识这个小道士?”游八极噌过来问道。   宋颂循声一看游八极的造型,不禁尖叫一声,团成了一坨缩在了地上。   “唉,又一个被霞儿的美貌震惊的凡人啊——”游八极惋惜。   “一边去!”孟羲拍开游八极,上前定定看着宋颂,双眼眯了眯,“你是谁?”   “贫、贫道万仙派的外门弟子,宋颂……”宋颂哆嗦道。   “对对对,我们都是万仙派的外门弟子——”其余四个道士也抱头大叫道。   “万仙派的弟子,为何半夜三更出现在这里,而且——”文京墨扫了一眼他们身上的包袱,“还带着跑路的行李?”   “我、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   “不跑就是死!”   “若是跑得慢了,就没命了!”   几名道士七嘴八舌叫道。   “没命了,”郝瑟挑眉,“什么意思?”   四个道士对视一眼,脸上显出万分惊恐之色:“是、是堕仙——”   “堕仙?!”   “没错,就是堕仙!”一个道士颤声道,“一个月之前,田副掌门突然走火入魔,变成了堕仙,全派上下乱成一团,温垂云师兄率领众弟子鏖战三日,总算是将田副掌门逼入了地下丹房,岂料——”   “岂料两日之后,田副掌门突然不见了,然后,然后就发生了特别可怕的事情——”小道士眼眶通红,几乎要哭出来,“所有内门的师兄们,全、全都变成了堕仙!”   “什么?!”   “我们这些外门弟子,要么变成了堕仙的食物,要么逃走,我们五个藏在厨房的地窖里饿了五天五夜,好容易待外面没了动静,这才趁天黑逃了出来!”   说着,五人又抱头痛哭起来。   众人对视一眼,面色惊变。   “看来,灭了聚义门的,就是万仙派的这些堕仙。”文京墨沉吟道。   “诸位大侠,求求你们,赶紧放我们走吧!”四名道士扑地磕头。   “去吧……”孟羲点头。   “谢谢诸位大侠,谢谢、谢谢!”   四名道士千恩万谢,连滚带爬跑了。   “多谢多谢!”宋颂连滚带爬也是要溜,可刚起身就觉脖子一紧,又被人给扯了回来。   “郝少侠,您这是作甚啊?”宋颂回头,颤声问道。   “丹霄道长且慢,”郝瑟呲牙,“我等想去万仙派耍一耍,可是初来乍到,路不熟,所以想请道长做个引路人。”   “我?!”宋颂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不要啊,郝少侠,我死也不要回去了,你不知道,那山上全是吃人的堕仙,老吓人了,求求你,放我走吧,要不、要不我给你画地图怎么样?”   “万仙派地势复杂,且常年浓雾笼罩,地图怕是没有什么用。”舒珞道。   “丹霄道长,堕仙一事兹事体大,还望你能以大局为重。”尸天清上前道。   “废话那么多——”南烛上前一步,掏出一个药丸子塞进了宋颂的嘴里,“不领路,就去死。”   宋颂鼓着腮帮子,直勾勾看着众人,眼眶里液体汇聚,扑棱扑棱顺着眼眶流下,随着泪水流下的,还有下半身某种腥臭气味的液体。   舒珞捂住鼻子后退数步,流曦、文京墨、孟羲满头黑线,游八极一脸愕然。   “嘤嘤嘤,你们欺负人……”宋颂哭哭啼啼,脚下水声稀里哗啦。   “喂喂,我怎么觉得这小子的尿越来越臭了——”郝瑟捂着鼻子嘀咕。   “不会是拉到裤子里了吧。”南烛一个药弹砸在了宋颂身上。   “轰!”   浓郁的香气冲天而起,混合尿骚之气缠缠绵绵,顿将整座森林熏得炯炯有神。   “先人板板,这味儿更蹿了!”   “琭言、琭言你没事吧!”   “啊啊啊,霞儿的脸被熏黄了!”   “南烛,把药弹给小生放下!”   整座密林一片混乱,鸡飞狗跳。   唯有孟羲,双手插袖,慢慢后移几步,定定看着烟雾中扑腾的几道人影,凤眼中划过一丝疑惑。   *   众人休息一夜,第二日天未亮就启程出发。   在宋颂一路半哭半抱怨的声音中,行过盘山栈道,行过太行石,穿过彭家寨,最后来到山巅万仙派正门之前。   晨光刚起,山顶之上浓雾弥漫,能见度只有半丈,除了模模糊糊的巨大建筑轮廓,就连尸天清的眼力,也无法看清万仙派的牌匾。   “同志们,这次我们一定要吸取经验教训,同进同出,携手共进,切不可单独——”   郝瑟一句话未说完,就听游八极大叫一声“冲啊”,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千竹,我们走。”孟羲领着自己徒弟迅速消失。   郝瑟:“……”   两位前辈你们搞啥子鬼,你们这样一折腾本少侠老大的脸面还往哪里摆?!   “阿瑟、琭言,流曦、南烛,我们一起走。”尸天清总算给郝瑟留了几分面子。   “对对对,我们一起走啊!”宋颂死死拽住南烛的衣服,哆嗦道。   “大家听我口令,一二三,出发!”郝瑟一手扯着尸天清,一手拽住舒珞,迈步走入万仙派大门。   稠重雾气犹如迷障包裹住众人脚步,随着越行越深,更能闻到雾中还带了诡异的香味,仿若浓郁的花香,又掺杂了些许药气,甚至还有焦糊腥气。   “阿嚏阿嚏,咳咳咳——”左侧的舒珞喷嚏咳嗽连成一串。   “舒公子,你没事儿吧——”   “啊——”突然,就听宋颂发出一声尖叫,一股劲风在雾气中划过一道雪光,宋颂的气息消失了。   “丹霄道长!”舒珞、流曦惊呼一声,身形倏奔而出,眨眼间已消失在浓雾之中。   “喂喂,别乱跑啊——”郝瑟大喊,可声音仿若被浓雾罩住,在四周绕了个圈,又闷闷落了下来。   “我勒个去——”郝瑟叹气,扭头,“尸兄、小南烛,咱们——”   三白眼猝然绷圆,身侧早已空无一人,仅留浓诡雾气遮天蔽日。   “尸兄?!尸兄!”郝瑟连声大叫,可回应自己的,只有一片死寂。   “不是吧——”郝瑟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转,只觉背后阴风阵阵,眼前浓雾变幻,周遭怪影重重,好不惊悚。   “郝瑟,淡定淡定,你是颜冠九州帅裂天穹的郝瑟郝大侠,定能闯关成功!”   郝瑟双手狠拍脸颊,深吸一口气,甩出千机重晖,迈步前行。   紫翎靴踩上地面,发出金属脆响,在雾气中荡起一声声回音。   “铮、铮、铮——”   每一步踏下,脚下雾气都会腾起一团怪异的蘑菇云,晕晕蒸蒸,缠绕脚踝。   郝瑟单手高擎千机重晖,右手平放按键之上,浑身神经紧绷,每一步都走得万分小心。   眼前浓雾随身而动,时而形如怪兽,时而状如妖魔,融烟变幻,交叠游动,仿若层层幻境铺展在眼前。   这雾有猫腻——   郝瑟狠狠扭了一把脸皮,眼前清晰了几分。   前方雾气冉冉聚拢,堆砌成一道模糊背影,笔直如剑。   是尸兄!   郝瑟大喜,迅速加快脚步,可刚走近两步,背后汗毛倏然倒竖,脑袋嗡的一声,僵住了。   前方人影朝自己缓缓逼近,浓雾中的面容渐渐显露,雪衣残破,白眼无瞳,赤发如魔——   仙人板板,是堕仙! 第219章 廿六回 万仙激战得线索 破除禁锢救故人   看到堕仙的那一瞬, 乐安镇被惨虐的回忆立刻在脑海里飞速闪回, 最后定格在堕仙血盆大口咬住自己脖颈的一幕。   郝瑟脖筋剧痛, 呼吸猝然急促了起来。   眼前的堕仙, 距离自己不到半丈,身形在浓雾中若隐若现,仿若无魂的幽灵。   郝瑟深吸一口气, 慢慢后退,岂料就在此时,那堕仙骤然扭头,狠狠盯向了郝瑟的方向。   无瞳双眸,宛若坠魔。   “十步杀一人, 千里不留行!”   郝瑟当机立断, 飞速按下千机重晖, 无数黑色蜂针在浓雾中刺出千万道墨色风痕。   堕仙红发舞乱一闪, 消失了。   郝瑟弓腰蹲身,凝目竖耳。   眼前, 是重重浓雾,耳畔, 是死寂无声, 仿若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呼——呼——呼——”   郝瑟缓缓呼气, 眯眼转目, 按住千机重晖的掌心隐隐冒汗。   深呼吸, 郝瑟, 深呼吸。   如今你有千机重晖在手, 区区一个堕仙,分分钟搞定!   猝然,身后厉风骤响,郝瑟只觉一道杀意直割脖颈,脑中嗡的一声,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顺势一躺一滚,翻手拍下千机重晖:“黄河之水天上来!”   “轰——”黑色烟雾仰射喷出,就听堕仙哀嚎一声,身形猝退隐入浓雾。   郝瑟鲤鱼打挺翻起身,单膝跪地,眉压双瞳,竖耳细听。   低低的□□声在浓雾中四处游动,忽远忽近,忽左忽右,走位十分风骚。   郝瑟耳尖一动,左脚狠踏地面,身体以膝为轴如陀螺飞旋而起,膝上千机重晖绚丽回旋,黑色蜂针合着墨色烟雾七百二十度狂喷飞飙,在郝瑟周身荡起层层水墨螺旋,犹如浓墨融入牛奶,染向四面八方。   “啊——”就听一声惨叫,堕仙冲出浓雾扑向郝瑟,却在距离郝瑟六尺之处,重重摔在了地上。   此时堕仙的全身全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蜂针,露出的脖颈和手指也变成了黑色。   郝瑟起身一撩刘海,一脚踏上堕仙后背,高举手臂摆出帅气的结束动作,:“必杀!全方位立体扫射攻击!”   可话音未落,就听四方厉风骤响,又有四只堕仙冲破浓雾杀了过来。   “卧槽,怎么还有!”郝瑟足掌踏地,整个人窜天而起,仿若跳蚤一般狂奔逃命。   身后四只堕仙紧追不舍。   “千树万树梨花开!”郝瑟悬空反手弹压千机重晖,一名堕仙应声落地,另三只堕仙抛出渺月尘,三缕银丝犹如长了眼一般,倏然卷住了郝瑟的双腿。   “卧草草草!”郝瑟顿时大头朝下掉了下去,眼看就要摔成肉饼,忽然,旁里掠来一缕青影,将郝瑟一把揽入怀中,紧紧箍住。   “唰——”清明剑光在空中幻化出无数月色碎片狂刺而出,三只堕仙哀嚎一声,血浆喷洒,落地无声。   青影旋落地面,焦急嗓音从郝瑟头顶响起:“阿瑟,你可还好?”   “咳咳咳——”郝瑟奋力从尸天清怀中拔出脑袋,剧烈干咳。   “阿瑟!”尸天清面色微变,双手飞速从郝瑟的头顶顺摸而下,不过眨眼间,就将郝瑟的头骨、脖颈、双臂、脊椎、肋骨和双腿摸了一个遍,“可是受伤了?”   被尸天清摸过的地方犹如被火烧了一般,火辣辣的烫,郝瑟半晌只能挤出两个字:“没事。”   尸天清又将郝瑟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长吁一口气:“幸好……”   “咳,那个——”郝瑟描了一眼尸天清放在自己腰间的双手。   尸天清倏然回神,松手后退半步:“天、天清一时情急……”   纵使在这重重浓雾中,尸天清的一对红耳朵依然颇为显眼。   “咳,那个,其他人呢?”郝瑟尴尬转移话题。   尸天清神色一沉:“被这浓雾逼散了——”   “仙人板板……”郝瑟挠头。   “阿瑟,小心些,莫要再走散了——”尸天清拉过郝瑟,手掌包裹住郝瑟的手腕,单手持剑,迈步前行。   刚刚那种火辣辣的感觉沿着手腕直击心脏,热得郝瑟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只能亦步亦趋跟着尸天清。   二人一路前行,浓雾在眼前变幻莫测,可是,却是再没有遇到堕仙袭击,不知不觉,浓雾渐渐变淡,前方隐隐约约显出一栋高大的建筑。   “丹房——”郝瑟从牌匾上勉强辨别出两个字。   “里面有打斗声!”   尸天清拉着郝瑟冲进了大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二人四目转望,不由一惊。   这是一间数丈宽的丹房,炉碳洒落满地,火光零星,一片狼藉,丹房尾部,是一座巨大的石门,门开半扇,里面传出刀剑厮杀之音。   尸天清、郝瑟对视一眼,冲入石门,眼前豁然一暗。   石门之内,竟是一个巨大石洞,光线昏暗,石柱嶙峋,数道人影在石柱间飞速闪斗,正是舒珞、游八极、孟羲、背着南烛的流曦四人,而和他们对战的,竟是十几只堕仙。   “阿瑟,呆在这。”尸天清嘱咐一声,腾空冲入战圈。   但见那渺月尘银丝膨胀,乱舞缠绕,五色身形游战其中。尸天清寒剑割空,舒珞扇风啸暴,游八极剑气破天,孟羲袍袖漫扫,流曦黑衣独行,五人竭力大战,却仅能和这十几只堕仙打成平手。   “卧槽,这堕仙也太多了吧!”郝瑟惊呼。   “啊啊啊!救命啊!” 宋颂满脸飙泪连滚带爬从旁边石洞奔了出来,身后还追着一只堕仙。   郝瑟大惊,千机重晖凌空变形:“十步杀人一人!”   “嗖——”蜂针喷出,渺月尘卷尘,两相对持,不相上下。   “救我!”宋颂双腿被渺月尘卷住,瞬时被拉了回去。   “躲开!”上方游八极大吼一声,从激斗中扫出一道剑光斩断堕仙手臂,紧接着,一道绿影鬼魅飘来,甩出玄铁算盘狠狠将堕仙砸倒在地。   “好险——”文京墨抹了一把冷汗,拽起宋颂。   宋颂鼻涕眼泪糊成一团,足下又是湿淋淋一片。   “流曦,去保护阿瑟和千竹!”尸天清大喝,流曦背着南烛瞬时脱离战圈,落到了郝瑟身侧,呼吸急促。   “这不对——”文京墨抬眼看着凌空激斗的众人,眉头紧蹙。   “的确不对,这些堕仙好似永远不会累一般。”南烛道。   “你们看!”郝瑟指着上方大叫,众人定眼看去,但见一只堕仙手臂被尸天清斩开一道血痕,下一瞬,那伤口竟然消失了——或者说——以可目测的速度愈合了。   “卧槽,这是玄幻这不是武侠这是科幻这不科学!”郝瑟捧颊惊呼。   “你们看,这些堕仙的脚踝!”文京墨大叫。   “脚踝?”郝瑟眯眼看去,可一片混战之中,人影闪动,银丝乱舞,连个屁都看不到。   “有丝,有银丝!”宋颂指着半空大吼。   “什么?”郝瑟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定眼再看,这次总算发现了端倪,和舒珞对战的一只堕仙脚踝之上,微弱银光一闪而逝,俨然是一根细细的银丝。   “看不清,需要光!”文京墨大叫,“出去取丹炉!”   三人狂奔冲出外间丹房,捧了数个丹炉回到石洞,宋颂扯下衣服狂扇燃起火光,照亮了整座石洞。   众人这才看清,在所有堕仙脚踝之处,都荡着一根长长的银丝,隐藏在漫天渺月尘之中,甚难发觉。   “尸兄,斩断堕仙脚踝!”文京墨大吼。   尸天清剑意合着舒珞旋风飞旋而出,斩断了一只堕仙小腿,游八极反手补出一剑,将堕仙重重击落。   堕仙瘫在地上,脖颈断裂,全身抽搐,口中仍在嘶声低吼。   “怎、怎怎怎么还没死?!”宋颂躲在文京墨身后惊叫。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这个堕仙肯定有问题!”郝瑟一边低呼,一边和文京墨快速在这半死的堕仙身上寻找线索。   “郝公子、文公子!快!”流曦看了一眼高处激斗的众人,皆已力竭不继,立时大急催促。   “有了!”文京墨从堕仙断腿血肉中勾出了一缕透明的丝状物,就好似从这堕仙的身体里长出了一根银发,而且仿若活的一般,微微扭动。   “这是什么?!”宋颂惊呼。   文京墨双眼长眯,手指顺着银丝一寸一寸向前捋,竟发现银丝另一端竟是藏在地洞土壤之下,顺着地面长长延伸,最后穿入一堵墙壁之后。   “流曦!”文京墨大叫。   流曦闪身上前砸壁数拳,石壁轰然塌下,显出一个黑黝黝的洞穴。   流曦一马当先跳入洞中,可下一秒,突然爆出了嘶声大吼:“啊啊啊啊!”   郝瑟、文京墨大惊,也顾不得其它就冲进了洞穴,可洞内黑漆漆一片,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火来了!”宋颂举着一个火把冲了进来,火光一耀,顿时照亮了半边洞穴。   “流曦!”郝瑟一眼就看见倒地昏迷流曦,奔过去一看,流曦唇色发青,全身发抖,不禁大叫,“文书生,流曦好像是走火入魔——”   “郝瑟!”   “郝、郝郝郝少侠!”   文京墨、南烛和宋颂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郝瑟豁然抬头,双眼崩裂,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密密麻麻的白色瓷坛,黄符封口,铜铃高挂,旁边,好似破锅乱碗般堆着无数的迁神钵,内里血肉腥臭,早已黑腐。瓷坛四周,竟全是密密麻麻的巨大蚕蛹,其上银丝随着火光摇曳变幻光影,隐隐能看到藏在蚕蛹下的一张张人脸。   “啊啊啊啊!”宋颂一屁股坐地,火把掉在了地上。   就听“嗖”一声,火光顺着文京墨手中的银丝燃起了一条飞线,最后延伸到一个人形蚕蛹处,倏得灭了。   文京墨豁然明白过来,抓起火把冲入蚕蛹堆中,火光一耀,映出千万缕细长银丝顺着地面延绵向了洞外。   “这些银丝连着外面的堕仙!他们在吸取蚕蛹中人的精血!”文京墨大吼。   “卧槽!”郝瑟一个猛子跳起身冲出石洞,抬眼一看,尸天清等人已经处于下风,眼看就要败下阵来。   “把那些银丝烧断!”郝瑟大叫,抓起一根火把冲回洞穴,将洞口汇集的银丝点燃,银丝轰得一下腾起三丈火光,刺目浓烟滚滚而起,银丝蜷缩扭曲,尽数断裂。   “嗷嗷嗷——”洞外半空堕仙发出嘶吼,发疯一般冲向尸天清等人。   尸天清、舒珞、孟羲、游八极四人狂下杀招,霎时间,剑气旋风连成一片,血光四射,红发断飞,十余只堕仙几乎同时坠地,血流满地,再无声息。   尸天清、舒珞、游八极、孟羲飞身落地,面色皆是有些发白,看向郝瑟和文京墨,一脸疑惑。   郝瑟和文京墨面色沉凝,不发一言,示意四人入穴一观。   “这、这是!”尸天清和舒珞骇然。   “这些瓷坛子是什么东西?”游八极好奇打碎了一个,一坨血红的心脏滚了出来。   “我的妈呀!”游八极向后一跳。   “人心、迁神钵……”孟羲扫望四周,面色沉凝,“堕仙的人蛹——”   “嘶啦——”郝瑟燃起火把,烧开一个人蛹拔开,从里面扯出一个人来。   白发、皱纹、苍老、干瘪,已无半点气息,竟是比之前的尸体更为可怖。   “看他的衣服……”舒珞扫了一圈尸体上的衣服花纹,沉声,“是聚义门的人。”   “难、难道这些都是聚义门的人,难、难道都死、死了?!”宋颂坐在地上大叫。   郝瑟眉峰一蹙,猛一抬眼,迅速冲入人蛹堆,挨个烧蛹救人。   尸天清、舒珞、文京墨对视一眼,也随之冲入。   游八极开始查探白瓷坛,孟羲绕着洞穴转悠,南烛迅速为流曦施针,宋颂抹了两把鼻涕,也加入救人大军。   五人分工协作,手下虽然飞快,但也足足费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将所有的人蛹拔开,但无一人生还,只救出了遍地的苍老尸身。   郝瑟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满地的尸体,眸光淬火泛红。   尸天清阖目不忍,舒珞攥扇移开目光,文京墨叹息无言,宋颂呆坐在地,仿若傻了一般。   南烛施针完毕起身,叹了口气:“流曦暂时稳住了,先把他抬出去——”   “那还有一个人蛹!”郝瑟突然大叫一声,飞速奔到了洞穴角落,从一堆狼藉之中刨出了最后一个人蛹。   “阿瑟——”   “小瑟……”   尸天清和舒珞皆显出不忍之色。   “火把!”郝瑟抢过尸天清的火把人蛹烧开一条长缝,手脚并用拔开了粘稠银丝。   蛹中的人一点点露了出来,红衣、红靴、咖色卷发、高鼻深眼、薄唇泛青——   “炽陌!”众人大惊失色。   “南烛!快!”郝瑟疾呼。   南烛闪身上前,定眼一扫,拔出银针扎入炽陌几处大穴。   洞内一片死寂,众人齐齐瞪着眼前的红衣青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良久,就见炽陌长睫一颤,慢慢睁眼,冰蓝眸光虚无失神,却在看到尸天清之时,泛出了点点星华。   “尸……天清……”   最后一个字尚未说清,两眼一闭,又陷入了昏迷。   *   星挂霜林,秋寒欲坠。   夜色已深,万仙山山顶之上,浓雾已散,满派寂静,凄厉夜风吹动枯败树枝,咔咔作响。   孟羲立于主殿之前,宽大袍袖随着夜风飘荡飞舞,在空中划过震震风痕。   身后响起轻灵脚步声,一抹碧绿身影款款行至孟羲半步之后,抱拳:   “师父。”   “嗯。”   “师父在此是——夜观星象?”   “云黑漫布,遮星藏月,哪里还看的到什么星象。”孟羲叹息。   文京墨眯眼,双手插袖,和孟羲一般动作,直身而立。   二人四目静望阴沉夜空良久,文京墨终于出声问道:“师父,你在聚义门总舵之时曾说,夜观星象有异,方才与游八极前辈出山,不知师父口中的异象指的是什么?”   孟羲眼皮一动,慢慢转眸,看向文京墨:“紫微星渐明,天星渐弱——”   “紫微星?难道是太子,天星——难道是——郝瑟?!”   孟羲敛目,轻叹一口气,再次望向夜空。   “不、不会的……”文京墨瞳中芒光乱闪,“郝瑟乃是天人,怎、怎会……”   “天人也罢,凡人也罢,终究逃不出天命二字。”孟羲低声道,“郝瑟来到此处,行逆天改命之事,终会引天道反噬,一人之力,又怎能与天道抗衡……”   文京墨足下一个踉跄,整张脸倏然变得刷白,静了良久,躬身抱拳长揖到地:“请师父赐徒儿破解之法!”   孟羲摇头:“为师无法……”   “什……”   “不过……”孟羲转头看向文京墨,“千竹你和尸天清或许有法可解。”   “我和尸兄?!”文京墨猝然抬头。   “逆天改命,逆得谁的天,改得谁的命,有因方有果,有果才寻因,因果循环,轮回不断,生生不息……”孟羲口中喃喃,双手插袖,飘然离去。   留文京墨一人孤身站在大殿之前,仰头独望夜空,无尽惆怅。   同一时间,还不知自己已被天下第一神算判了绝命书的郝瑟,正坐盯着床上的两只病号,一脑门子官司。   左边床铺,炽陌面色苍白,呼吸微弱,似乎随时都能断气撒手人寰。   右边地铺,流曦平身而躺,全身肌肉扭曲抽搐,貌似立刻就会癫狂暴走。   南烛坐在二人中间,一手把住一人脉门,眉头紧锁,尸天清,舒珞两侧驻守,满面担忧。   良久,南烛收手,长长呼出一口气。   “如何?”三人急声问道。   “炽陌只是多日不进米水,又被封入人蛹,所以有些脱水缺氧,好好调养几日,再加上我的凝心换气丸,当无大忧。”南烛道。   三人松了一口气。   “但是流曦……很是麻烦。”南烛此言一出,三人的心噌一下又吊了起来。   “此言何解?”尸天清忙问道。   “尸大哥,郝瑟,我问你们,流曦这般走火入魔的症状出现过几次?”南烛问道。   “这个……奉泽庄有一次……”郝瑟回忆道,“云隐山有一次,还有就是这次,一共三次……卧槽,不会是痼疾吧?”   “每次流曦都是因为看到迁神钵方才发作……”尸天清蹙眉。   “流曦是不是没有以前的记忆?”南烛又问。   “对,奉泽庄之前的记忆,他都记不清了……”郝瑟点头。   “舒某记得,流曦在奉泽庄中曾经说过,他见过天人,但是印象却十分模糊……”舒珞道。   “这便是了,”南烛点头,“流曦数次走火入魔,正是因为记忆被封。”   “记忆被封,谁封的?”郝瑟问道。   “他自己。”   “啥子?!”   “祖师曾在一本《心脑症理》的医书中提过,一个人如果因为记忆太过痛苦,为了保护自己,便会自行封住那一段记忆,谓之自我保护机制。”南烛道,“流曦失去的记忆,定是与迁神钵和天人有关,定是——令他痛不欲生之事。”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沉默了下来。   “流曦,还能好吗?”郝瑟轻声问道。   “过几日气息理顺了便好,但那只不过是表象,”南烛摇头,“流曦这三次走火入魔,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深,恐怕是因为他封住的记忆,因为接二连三的刺激,已经快破除封印要恢复了。”   “若是记忆恢复,会如何?”尸天清蹙眉问道。   “那个封印就如同高高砌起的水坝,封住暴水巨浪,如今水坝之上已是裂痕累累,只需再一道小小的裂纹,滔天洪水便会破闸而出,摧毁所有的东西。”   “也就是说,流曦记忆恢复的时候,他——会死?!”郝瑟颤声道。   南烛沉默半晌,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如果他的意志力够强,能撑过去,自然能活,但——”   “若是他能撑过去,就不会自我封印记忆。”舒珞低声道。   尸天清上前一步,静静看着昏睡的流曦,字字沉音:“流曦能闯过往生盟的千刀万剐阵,定能扛过去!”   郝瑟、舒珞轻轻叹气,同时扶住了尸天清的肩膀。   “流曦到底经历过什么……”南烛站在一旁,喃喃道。   “因为流曦是往生盟的六西,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突然,众人身后传出一道虚弱声线。   四人一惊,同时转头,竟看到炽陌撑床慢慢坐了起来。   “炽兄!/炽陌!”   三人忙奔了过去,七手八脚扶住了炽陌。   “我没事……”炽陌干咳两声,“我有东西要给你们看。”   说着,就挣扎坐稳身形,从怀里掏出了一枚手掌大小的白玉卷轴,递给了尸天清。   “这是我从朝金仙房中的暗格发现的——”   尸天清迅速拉开卷轴,但见卷轴之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可那些字,明明看着很熟悉,但细细看去,却是一个字都不认识。   “这是啥子鬼?火星文?”郝瑟惊呼。   炽陌抬眸看向众人,眸光隐隐闪动:“应该是一种特别的密文……或许,这才是朝金仙真正的死因——又或许,是一段最匪夷所思的秘密……” 第220章 廿七回 破解密文读密信 百年时光惊天人   灯火摇曳, 人影重重。   万仙派主殿内, 炽陌靠在木板床上闭目养神,流曦刚服下南烛的凝神药, 依然在熟睡之中。尸天清、郝瑟、舒珞、南烛、宋颂围站一圈,神色凝重。众人中央,孟羲、游八极坐在桌侧, 盯着桌上的白玉卷轴,双双蹙眉。   “师父,你可曾见过这种密语?”文京墨一旁问道。   孟羲蹙眉,看了游八极一眼。   游八极面色沉凝, “已经有一百多年没见过了——”   “一百多年?”郝瑟一惊。   “这种密语, 我们在百年前曾经见过。”孟羲手指拂过卷轴上密密的字迹, “是一座苗疆古寨的密语。”   “苗疆古寨——”郝瑟心里突得一跳,“这个寨子该不会就是那个豢养银丝蛭然后被灭门的……”   “银线寨, 一寨五百七十三口,上至八旬老者, 下至未足月的婴儿,皆被武林正道所灭——”游八极微微阖目, “除了……”   “除了什么?”舒珞问道。   游八极睁眼,看了孟羲一眼。   “除了无名最后救出的一名少年——”孟羲慢声道, “若说世上还有谁会用这种密语, 怕是也只有他了。”   “这少年如今——”郝瑟顿了顿, “可还健在?”   孟羲和游八极同时摇头。   “无名死后, 他就不告而别, 无人知道他去了何处。”孟羲叹气。   众人不禁对视一眼。   “这少年的名字是什么?”尸天清问道。   “他□□罗。”游八极道,“是一个很漂亮的少年,被无名所救之后,便随在无名身边照顾饮食起居,颇为殷勤周到,只是不知为何,无名一直不肯收他为徒,只让他做一个普通的书童。”   “春罗曾教过无名银线寨的密语,孟某也听过一些,这卷轴上的记录,或许能猜出八成意思。”孟羲道。   “那就有劳师父了。”文京墨抱拳。   孟羲点头,摊展卷轴,铺纸沾墨,开始对照卷轴逐字逐句翻译。   游八极坐在一旁,手指绕着丝帕,若有所思。   众人见孟羲的进度十分缓慢,便纷纷寻空落座,轻声推理讨论。   “为何一个银线寨密语的卷轴会出现在朝金仙的密室里?”郝瑟搓下巴,“莫不是这朝金仙就是当年的春罗?”   “朝金仙只有六十多岁,那春罗若是还活着,应是年逾百岁了。”舒珞摇头。   “可是——那丹房中的人心药引和迁神钵——”郝瑟瞪眼,“说明万仙派也在炼制瑰珀,而瑰珀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郝兄你意思是,其实掌门已经活了一百多岁了?!”宋颂瞪眼。   “若是常年服用瑰珀,以百岁高龄维持六旬容颜,并非不可能。”南烛道。   “若朝金仙真是当年的春罗,那万仙派能炼制出殇魂蛊也就不奇怪了。”舒珞又道,“只是——朝金仙已死,又是谁继续利用殇魂蛊害人?”   “或许是他的传人?”郝瑟推测。   “如今万仙派外门弟子死的死、逃的逃,内门弟子皆成了堕仙,除去我们刚刚杀死的三十二只,还不知有多少已经流到了江湖之上,万仙派几乎覆灭,整个江湖也将一片混乱,”文京墨蹙眉,“如此作为,到底为何?”   “为了一统江湖!”宋颂举手。   众人唰一下看向宋颂。   “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嘛……作恶的大恶人,都是为了一统江湖。”宋颂眨了眨眼。   “若真是为了一统江湖,为何要先毁了垫脚石万仙派,这不合逻辑啊。”郝瑟狂抓头,“唉,这种不合逻辑的行事风格,充分说明幕后的罪魁祸首又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大变态!”   众人齐齐叹了口气。   “好了。”桌边孟羲放下毛笔,提声道。   众人神色一震,呼啦一下都围了过去。   孟羲将翻译好的文稿推到桌中,掐了掐眉头:“千竹,你读给大家听吧。”   说完,就自己走到角落坐下,双手插袖,双目紧闭,游八极蹭了过去,坐在孟羲身边,又继续他的敷脸大业。   文京墨手持文稿,一目十行迅速扫完第一页,脸上显出讶异之色。   “如何?”尸天清问道。   文京墨长吸一口气,看向众人:“这恐怕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了——”   “裹脚布也要听啊!”郝瑟撩袍席地而坐,“文书生,开始吧。”   文京墨点了点头,展袖铺稿,清润声线娓娓道音,将封存在卷轴中的故事,一点一点展现在众人眼前——   *   【庚申年,三月初七,阴。先生远行已俞三年,漫漫江湖,两目苍凉,何日能再见君颜?】   【庚午年,六月初六,晴。日中见莲花满庭绽放,美不胜收,十载时间瞬息而过,春罗已年近三旬,已启体内银丝蛭,永驻青春,待先生归来,赋诗作画,饮酒鸣歌。】   【庚辰年,中秋,月明。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子夜忆起先生最爱之词,兴至,畅饮起舞。】   【庚寅年,大雪,阴。雪色无垠,风厉如刀,山巅无尽,茫茫四顾,泣问先生,何日是归期。】   【辛卯年,四月,清明。今日得百年传承礼物一份,甚喜,遂将其更名为往生盟,焚香敬告先生。】   【庚子年,春分。花残柳断,四十载已过,银丝蛭衰竭,先生,何日是归期?】   【壬戌年,冬。银丝蛭死,华发乱生。】   【癸亥年,春。闻云隐门祖师乃为天人,登山入徒,以求长生之法。】   【癸酉年,冬。面苍容,发银雪,君若相见难相识。先生,瑰珀已炼,无奈半成,云隐门已无它法,只能另寻它途。】   【甲戌年——华发半黑,如鬼如魔,遥问先生,春罗该何去何从……】   【丁丑年,初春。至西北,断黎家,寻得十绝丹方,瑰珀终成,却留遗症,先生,春罗等得好苦……】   【庚辰年——至敛风楼,得银丝蛭复活之法,另得秘法,可胜银丝蛭。】   【辛巳年,夏。至万仙,赠瑰珀,有一人可助我复活银丝蛭。】   【壬午年——银丝蛭首批,卒败。朝金仙愚蠢之极,滥用瑰珀,造出堕仙,无奈,替其善后。】   【癸未年,立夏。银丝蛭二批,卒败。瑰珀药引急缺,启用往生盟,获药引百余。秋,银丝蛭三批,成,豢养殇魂蛊。】   【乙酉年,瑰珀遗症重发,华发双生,如何是好?!殇魂蛊未成,仍需时间,闻天子寻仙问道,祈求长生,更名远赴京城。】   【壬辰年。殇魂蛊成,豢养金丝蛭。】   【甲午年。蝉蜕功,这种可笑的功法,居然也能换来一人效忠。可惜此人,一生都只能依靠阐幽而活了。】   【丁酉年。竟为了一个女人,背叛于我!区区一个赝品归虚鼎,就想令我就范,愚蠢至极!可惜,金丝蛭已初成,莫说区区一个西厂,就算是皇帝,也休想再找到我。】   *   “卷轴到这里,全部结束。”文京墨放下文稿,轻叹一口气道。   屋内一片死寂,众人直直坐在地上,震骇呆愣。   忽然,油灯灯芯晃了一下,炸出了一朵火花,众人身形一震,豁然回神。   “这、这这到底是什么?!”郝瑟抓着头发惊呼。   “卷轴的开始,是庚申年,算来应是洪武十三年,距今已经有一百零二年。”舒珞怔怔道,“可是,看这卷轴的语气和记录方式,分明是同一人……”   “他自称春罗……难道就是孟前辈所说的那个春罗?”尸天清看向孟曦。   孟曦撩起眼皮,看了众人一眼,没做声。   “他是不是春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此人定是吴茱萸。”南烛冷声道,“吴茱萸入云隐门乃是四十年前的癸亥年,而离开之时,正是癸酉年。”   舒珞:“庚辰年,至敛风楼,寻得银丝蛭复活之法,正是二十二年前,恰好是……”   “上一任暗楼首领与人同归于尽之时——” 尸天清凝音。   “所以,那个和舒公子你爹称兄道弟的吴令其实就是吴茱萸?!”郝瑟惊呼。   舒珞:“甚有可能。”   “银丝蛭,殇魂蛊,皆是源自此人,而且,此人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加入了万仙派,也许朝金仙就是在他的扶持下方才登上了掌门之位。”文京墨道,“更有甚者,此人和朝廷也关系匪浅,而且,貌似与西厂有仇?”   “这个春罗简直是人才啊!”郝瑟抹汗。   “丁丑年,西北,是不是黎飞阙?”突然,众人身后冒出一个声音,众人回头一看,竟是流曦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挣扎着要下床。   “莫要乱动!”南烛忙过去扶住流曦。   “丁丑年,西北,黎家,十绝丹,宛莲心……”流曦咬牙,“是此人害的宛莲心家破人亡?”   “九成就是此人。”郝瑟眯眼。   流曦狠狠闭眼,一拳锤在床铺之上。   “还有往生盟——”炽陌上前坐在到了尸天清身侧,“他说癸未年瑰珀急缺药引,便启用往生盟获取了百余药引,若他真令往生盟杀了一百多人,敛风楼焉能不知?”   “癸未年,天顺七年,十九年前。”舒珞沉吟道,“舒某记得,那一年,黄河流域大旱,饿死百姓无数,甚至出现过人吃人的惨剧,难道……”   “和这次凤翔府一样,用旱灾做掩护,然后将灾民偷偷抓起来,杀人取心?!”郝瑟惊呼。   众人对视一眼,倒吸凉气。   “此人,丧心病狂,穷凶极恶,定不能他继续为祸天下。”尸天清凛声道。   众人同时颔首。   “可我们连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炽陌冷声道。   众人目光唰一下看向孟羲和游八极。   “别看我们,春罗离开的时候,才十五岁,如今都过去一百多年了,谁知道他变成什么样的老妖怪了。”游八极道。   “不,或许他现在根本不老。”孟曦低声道,“你们再看看壬戌年、甲戌年、乙酉年、和丁酉年这四个年份。”   文京墨迅速翻出文稿扫了两眼,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   “啥子意思?”郝瑟追问。   “壬戌年,银丝蛭死,华发乱生;乙酉年,华发双生。”文京墨慢慢道,“从言语间可以推断出,壬戌年,乙酉年,春罗皆开始迅速衰老。”   “甲戌年,华发半黑,半人半魔;丁酉年,金丝蛭初成,西厂也无法寻得他,这说明了什么?”舒珞沉思道。   尸天清:“易容?”   南烛:“吴茱萸对药物的应用十分出神入化,他最擅长以药迷惑人心,使人无法记忆他的相貌。”   炽陌:“可是云隐门最擅用药,他这一招对云隐门的门人作用不大吧。”   “或许……是我们想多了……”郝瑟抬眼,“他的意思非常简单,就是他变成了谁都认不出的样子……”   众人唰一下看向郝瑟。   “郝瑟,你不会是想说……”文京墨挑眉。   “他变年轻了。”郝瑟凝声道,“癸酉年,他炼成瑰珀服下,恢复了一次青春,但在甲戌年,又迅速衰老,才会称自己半人半魔,丁酉年,他养成了金丝蛭,再次恢复了年轻,所以,人们不再认识他,也无法再找到他。”   “这种事,怎么可能?!”宋颂惊呼。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郝瑟竖起手指,“这是名侦探的守则。”   众人:“……”   “郝瑟说的有理。”南烛凝声道,“刚刚被杀死的堕仙筋脉之中,皆存有银丝蛭,而那些人蛹体内,则存有殇魂蛊毒。若是我推断不错,应是堕仙体内银丝蛭触手深入人蛹体内,再借用殇魂蛊吸□□血以作自己的精力补充。”   说到这,南烛不禁看了郝瑟一眼:“名副其实的吸血鬼。”   “等一下,那卷轴中提到的金丝蛭又是什么东西?”郝瑟问道。   南烛:“应该是比银丝蛭更高级的蛊虫,吸□□血的效果也更好,或许,当真能够返老还童,长生不老。”   众人同时震惊变色。   “一个心机深沉活了百年的老妖怪,毁去万仙派,放出这么多堕仙,他到底想要做什么?”郝瑟抓头。   “不管他要做什么,肯定不是好事。”炽陌翻白眼。   “更可怕的是,此人如今是何身份,如今又是何种模样,我们全无头绪。”尸天清沉吟。   四周又是一片沉默。   “舒某这就令敛风楼发出雷竹信,示警整个江湖,备战堕仙。”舒珞起身,快步离开。   “文书生,我们再看看这文稿,看看有没有其它的线索!”郝瑟拽住文京墨凑到了孟曦和游八极身边,“二位前辈,你们再仔细回忆一下,这个春罗他喜欢什么,有什么特点,无论多小的细节,都要告诉我们。”   孟羲、游八极点头,和二人凑在一处冥思苦想。   南烛将流曦扶回地铺,回头瞪了宋颂一眼:“你,过来帮忙。”   “是是是!”宋颂忙凑上前帮助南烛继续为流曦治疗。   一时间,众人各忙各的,整座偏殿便静了下来,只剩下炽陌和尸天清相对而坐。   尸天清眉头深锁,深思不语。   炽陌静望尸天清,眸光一动不动。   尸天清似有所感,忙起身道:“炽兄,你是不是累了,尸某先扶你去歇息……”   “不——”炽陌摇了摇头,“我只是许久没见你——没见你们了,所以想多看看……”   尸天清眨了眨眼。   “……罢了,你去帮舒珞吧。”炽陌虚弱一笑。   “那——炽兄先好好歇息。”尸天清颔首,转身离开。   炽陌颔首,眸光定定尸天清笔直青影离开,表情愈发凝重,缓缓合眼,眼角绯莹流动,赤如朱砂。 第221章 廿八回 江湖齐心战万仙 失传阵法再现世   敛风楼百年来未发出的雷竹信轰动江湖——万仙派覆灭, 一百五十六只堕仙流窜江湖。江湖各大门派、山庄、镖局第一时间形成应急预案, 紧急搜捕堕仙,以求将伤亡降到最小。   一时间, 风声鹤唳, 人心惶惶, 整个江湖都陷入了危险之中。   *   朔月之日,天沉阴云,夜空如墨,无半点星光月华。   密林深处, 伸手不见五指。   枯老古树之下, 黑色灌木丛中, 数双眼睛幽幽闪绿, 四下乱瞄,犹如一盏盏探照灯。   “盟主, 咱们带的人是不是太少了?”   “五十个人还少,难道要将整个长天盟的弟兄都叫来不成?”   “可是, 听说此处的出没的堕仙有好几百只呢!”   “狗屁,堕仙几十年才出一只,怎么可能突然冒出上百只?”   “十日之前,敛风楼发出雷竹信警示江湖,说整个万仙派内门弟子一百多号人,全都变成了堕仙, 还灭了聚义门!”   “听说聚义门所有人的血和脑髓都被堕仙吃光了, 盟主, 你说这堕仙突然出现在咱们这儿,是不是因为堕仙觉得咱们往生盟的兄弟好吃啊?”   “……”   “盟主、盟主,你别突然不说话啊,好吓人的——”   “嘘,来了。”   “什么来了——”   话音未落,夜空倏然一亮,白光刺目,裂云遮空,腥风呼啸声中,五只堕仙悬空落地,赤发无瞳,白衣如魔。   “是堕仙!”   “我的天,这么多只?!”   “都给我冲!”   伍予知大叫一声,率领长天盟一众杀了出去。   五只堕仙血口嘶吼,渺月尘化作漫天丝暴,携着恐怖的风啸狂扫而至,顿将长天盟一众掀翻了三分之一。   伍予知大惊,倏然后退,口中大吼:“火把!”   十数根火把燃着火光从四面八方投向堕仙。   “走!”伍予知双刀狂舞,刀风卷起火光旋向渺月银丝。   五只堕仙骤然腾空,银丝凝成旋风怒卷而来,顿将埋伏四周的长天盟兄弟掀翻,备好的火把散落满地,燃起地面枯枝干叶,将整座黑林照得犹如白昼。   五只堕仙高高立树梢之上,低头俯视,五双眼睛,惨白无瞳。   伍予知率领二十多人立在火光之中,狠狠咬牙。   突然,就见堕仙将渺月尘向背后一插,身形倒转,大头朝下,从东南西北上五个方向杀了过来。   “小心,布阵——”伍予知命令刚出口,就被堕仙掀起的狂风冲散了。   就听堕仙口中嘶吼,手化利爪,杀入人群撕咬擒杀,速度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将长天盟一众杀得溃不成军。   “退退退!”   伍予知忙掩护众人撤退,突然,一只堕仙凌空冲入阵型,捉住一人冲上了树梢。   “老黄!”   “老黄被抓住了!”   众人大惊失色,大叫返回围攻堕仙,余下四只堕仙顿时大喜,再次围剿猎物。   “全部退,我去救人!”伍予知双刀乱闪,劈开一条路朝着最高处的堕仙杀去,岂料就在此时,本来四散的四只堕仙猝然调转方向,同时朝着伍予知扑了过来。   “盟主小心!”   地下众人肝胆俱裂,数人飞身而上想要救人,可哪里还来得及。   伍予知只觉背后传来刺骨杀意,眼角余光一扫,堕仙红发已经近在咫尺,将自己上下左右四个方向全部封死,俨然就是死局。   他奶奶的——   伍予知眸光一狠,身形不退反进又拔高数丈,双刀利刃携着同归于尽的戾气,扑向了那只捉人的堕仙。   就算死,也要你陪葬!   “噗——”   血光飞射而出,将夜空枯树染成一片赤红。   伍予知双目崩裂,手中刀刃狠狠插入堕仙胸膛,身后劲风狂舞,可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四周堕仙血腥杀气反被一道清凛寒气息替代。   伍予知慢慢回头,双眼倏然绷圆。   身后四只堕仙全身喷血,轰然坠地,一抹青衫凌风落在了树梢之上。   血光之中,青衫烈烈,剑芒如霜,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静临大地,犹如寒空冷月,皎耀千里。   谪仙之容,天人之貌,凡人不可直视。   可纵使如此绝色容姿,却是没有夺走伍予知半分注意力,此时伍予知的全部目光都被隔壁树梢上的人给夺走了。   绮丽纱裙飘如霞光,墨发双髻凌空飞舞,手中长剑光芒粼粼,将此人的络腮胡须、灼灼星目、宽肩厚胸和茂密胸毛照得华光四溢,可不正是游八极。   伍予知身形一震,抽刀踏空而起,不过眨眼之间,就到了游八极的面前。   “这、这这位美人,不知仙名为何,仙乡何处啊?!”伍予知双眼放光,红脸问道。   “轰——”长天盟兄弟三分之一摔在了地上。   尸天清脚下的树枝微微一颤。   “人家叫霞儿,小伙子,眼光不错嘛~”游八极一撩头发,风情万种瞄了一个电眼。   “噼里啪啦——”又有三分之一长天盟兄弟扑街。   尸天清脸皮微抽。   “霞儿美人,可愿随我去长天盟总舵住上几日,若是有霞儿仙身莅临,我们长天盟定然蓬荜生辉啊!”伍予知激动。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霞儿大笑。   “扑通——”最后的三分之一盟众全数阵亡。   *   洞庭湖南星岛,长天盟总舵之内,一片忙碌混乱。   “舒公子,又来了三封风竹信!”郝瑟双手抓着两只黑鸽,脑袋尖还顶着一只白鸽,一阵风似得冲进了鱼龙厅。   “多谢小瑟。”舒珞迅速抓过三只信鸽解下风竹信,定眼一看,转身提声道,“荆州府九青派围杀堕仙十五只,德安府临清派剿杀堕仙八只,绍兴府梅山派杀堕仙四只。”   “好!”席隐迅速执笔身后大地图上勾画,许花姑则是迅速记录死去的堕仙数量。   席隐:“看来堕仙出没最多的,还是在洞庭湖流域。”   许花姑:“目前为止,已经有七十只堕仙被成功剿杀。”   “万仙派内门弟子二百五十六名,万仙派中我们杀了三十四只,加上现在的七十只,也就说,还有一百——额……”郝瑟挠头。   “还有一百五十二只。”文京墨将郝瑟怼到了一边。   “为何这么多堕仙都聚集在洞庭湖附近?”孟羲双手插袖,看着地图上的堕仙分布图,颇为不解。   “或许是堕仙觉得洞庭湖周围气候宜人,适合生存,或是觉得长天盟的人比较好吃?”炽陌环抱双臂,半躺半坐在太师椅上,“上次他们吃光了聚义门,定是觉得聚义门人的脑髓精血更美味。”   “或许堕仙本身就更偏爱身怀内功、筋骨强健、精血充盈的壮年。”郝瑟蹙眉道。   “奇怪的是,最近发现的堕仙和万仙派内的并不相同。” 南烛上前道,“如今江湖上的这些堕仙,体内并无银丝蛭,也无法自行恢复伤口,仅是最普通的堕仙。“”   “想那银丝蛭乃是颇为精贵的虫蛊,岂是随便的猫猫狗狗都能获得的?”孟羲道。   “也就是说,如今江湖上的堕仙是初级堕仙,而万仙派中身怀银丝蛭的,则是一级进化堕仙,那么有金丝蛭的……岂不是二级进化堕仙?”郝瑟摸下巴,“该不会还有什么最终形态?”   “除了我们,并没有人见过一级进化堕仙,更不要提什么金丝蛭、什么二级进化堕仙了。”南烛摇头。   “越是无人见过的,越是恐怖。”舒珞叹气,又飞速写下几张纸条插入风竹信递给郝瑟,“有劳小瑟再将这几封风竹信发出去。”   “得令!”郝瑟头顶白鸽冲了出去。   “师父!”   “郝少侠!”   “小郝。”   “郝大哥!”   “郝兄——”   鱼龙厅外传来嘈杂脚步声,但见朱佑樘、昊申、舞江岚、宛莲心、萧晨月和王梁等人急匆匆赶了进来,王梁一副随时随地要逃走的姿势,无奈却被萧晨月死死揪住裤腰带,半步都离不开。   “小堂、莲心、昊庄主、舞镖头、小月、鬼鬼,你们这么快就到了?!凤翔府的事儿完了吗?”郝瑟忙胡乱打了个招呼问道。   “师父放心,都安排妥当了。”朱佑樘点头。   “正好,”郝瑟一抖脑袋,头顶的鸽子立时飞到了朱佑樘的手里,“小堂,帮忙放鸽子去!”   “是,师父!”朱佑樘随着郝瑟急匆匆出门。   宛莲心,昊申几人则是迅速围到了舒珞和文京墨等人的身边。   “莲心姐姐你总算来了,快随我来,有个十分不听话的病号需只有你能镇得住。”南烛拽住宛莲心向外奔。   “病号,谁?”宛莲心一愣。   “流曦。”   “诶?”   “小珞,如今境况如何?”昊申扫了一眼大地图,向舒珞问道。   “昊大哥,情势颇为严峻,万仙派内门弟子沦为堕仙,如今大部分都聚集在洞庭湖一带——”舒珞低声为昊申解说现况。   “哎呀,又来了又来了!”郝瑟又头顶鸽子一溜烟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双手抓鸟气喘吁吁的朱佑樘。   “郝大哥,我帮你!”萧晨月忙上前帮忙,还顺势踢了王梁一脚,王梁也只能一脸苦哈哈帮朱佑樘抓鸽子。   “这封是——诶,辛赤松的信,说在襄阳府发现了一只堕仙,已经杀了,卧草,这小子怎么还在这转悠,不是让他赶紧过来帮忙了吗?”   “啊,九青薛掌门说已经到了武昌府,今日便可抵达岳阳镇。”   “师父,灵山卫蓬莱派抓了三只堕仙——”   “郝大哥,你脸上都是汗,小月帮你擦擦。”萧晨月一旁殷勤为郝瑟擦汗。   “师父,喝水。”朱佑樘殷勤为郝瑟斟茶。   “多谢小月,小堂最乖啦。”郝瑟乐成了一朵花。   忙碌中的舒珞抬头看了郝瑟一眼,摇头轻笑,眼角溢出无尽温柔。   孟羲默不作声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转目:“千竹,随我过来。”   文京墨一怔,忙跟着孟羲来到角落,抱拳:“师父有何吩咐?”   孟羲瞄了一眼朱佑樘:“那位,莫非是当朝太子?”   文京墨垂眼:“师父慧眼。”   “他对郝瑟是——”   “只是尊为恩师……”   孟羲点头,又问道:“敛风楼的那小子?”   文京墨眼角一抽,点了点头。   “霜泉山庄的大小姐?”   文京墨脸皮一抖,又点头。   孟羲吸了口气,掐眉:“天人命格,果然参悟不透。”   文京墨嘴角抽搐:“师父,千竹以为,分明是这些人眼瘸……”   “千竹啊,你还是历练不够啊……”孟羲摇头。   文京墨半张脸开始抽抖。   “文先生。”二人身后传来一声轻唤,但见舞江岚身姿笔直走到文京墨身侧,抱拳,目光灼灼看向孟羲,“这位是——”   “舞镖头,这位是千竹的授业恩师。”文京墨忙介绍道,“负图先生,孟羲。”   “文先生的师父?!”舞江岚一惊,脸唰一下涨得通红,手足无措了半天,才想起来向孟羲施礼,“我、我是四方镖局的总镖头,舞江岚。见过孟前辈。”   “嗯。”孟羲点了点头,瞥了文京墨一眼。   “咳,舞镖头是徒儿的好友——”文京墨干咳道。   孟羲微一挑眉,露出笑意:“不错。”   文京墨的脸皮倏然红了起来。   “来来来,美人快快里面坐!”   门外伍予知操着大嗓门,一脸花痴满眼殷勤陪着游八极大摇大摆走进鱼龙厅,后方,一众长天盟弟兄簇拥着尸天清,皆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昊申、舞江岚、朱佑樘、萧晨月和王梁顺声望去,顿被游八极逆天脱俗的容貌和标新立异的造型给惊呆了。   “那、那是谁?!”昊申猝然扭头看向舒珞。   舒珞干笑,刚要说话,就见尸天清斟了一杯茶奉到游八极面前,恭敬道:“师父辛苦了。”   万籁无声——   下一刻,随在尸天清身后求安慰的长天盟众人哄一声四散逃离,昊申身形剧烈一晃,被旁边的舒珞撑住了,朱佑樘两腿一软,被郝瑟架住了胳膊,舞江岚足下一歪,被文京墨扶住了腰,萧晨月一把掐住了王梁的胳膊,王梁无声尖叫。   “原来霞儿美人是尸大侠的师父啊,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啊,尸大侠已经是沉鱼落雁之容,霞儿美人更是天下第一美人。”伍予知一脸惊艳道。   众人唰一下看向伍予知,满头黑线。   “等一下!”郝瑟气呼呼冲了过去,“伍予知,你之前不是还说本少侠是天下第一美人吗?”   “对啊!”伍予知连连点头。   “那你刚刚还说霞儿前辈是第一美人!”郝瑟不满。   “不冲突啊,霞儿美人是男人里面的天下第一美人,郝瑟你是女人里面的第一美人啊。”伍予知理所当然道。   “嘶——”   几位早就知道郝瑟身份的几位,诸如尸天清、舒珞、文京墨、南烛等人,表情还算镇定,可余下的,俨然就没有这份风淡云轻了——   昊申口齿大张,全然没了天下第一山庄庄主的稳重,舞江岚愕然瞠目,全然失了天下第一镖总镖头的风度,许花姑、席隐外加长天盟一众惊失语,萧晨月双眼倏然发亮,揪住王梁的胳膊九扭十八转,王梁惊骇表情顿变得扭曲狰狞。   整座鱼龙厅陷入鬼一般的死寂。   突然,“哐”一声巨响,一个人从太师椅上跌了下来,摔了一个四仰八叉。   众人豁然回神,顺声望去,但见炽陌呆呆坐在地上,一张脸好似掉进了染缸,一瞬青、一瞬白、一瞬黑、一瞬红,堪比四川变脸绝技。   “大家都怎么了?”伍予知一头雾水。   “大约是被霞儿的美貌迷住了吧。”游八极一甩帕子。   “果然,老子的帅气就算霞儿前辈也挡不住啊,咩哈哈哈哈哈——”郝瑟仰首大笑。   “伍予知!”   “郝瑟!”   “游八极!”   许花姑粉拳、文京墨算盘、孟羲长袖同时呼啸而至。   “嗷——”   “哎呦!”   “疼!”   *   “根据敛风楼及各门各派从送回的消息,如今万仙派堕仙已被剿杀大半,余下的,基本都在洞庭湖附近游荡。”   舒珞站在大地图前,正色为众人讲解道。   “也就是说,还有一百多只堕仙。”伍予知瘫在椅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造型。   “根据各方反馈,如今死在堕仙手下的江湖人,已经超过三百,万幸的是,尚无平民百姓遇害。”舒珞一脸凝重道。   “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其一网打尽。”郝瑟拍桌。   “若说最快——”文京墨看了一眼舒珞,“怕是只有诱仙阵了。”   舒珞点头:“万仙派自创的诱仙阵,的确是消灭堕仙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只是,此种阵法的设计,却有一个破绽,就是需要诱饵——”   “为何不用万仙伏魔阵?”坐在一边的孟羲突然出声问道。   “孟前辈,万仙伏魔阵早已失传。”舒珞解释。   “谁说失传了?”孟羲挑眉。   众人一怔,然后,同时瞪大了双眼。   “等一下,难道说这个万仙伏魔阵的创始之人其实就是——”郝瑟面露惊色。   “嗯,就是我。”孟羲眼皮都未抬道。   “诶?!” 第222章 廿九回 江湖齐心修阵法 清风掠掠诉衷情   万仙伏魔阵, 天下第一阵法,大放异彩之时乃是二十一年前。   那一年, 万仙派一名长老练功走火入魔变为堕仙, 沦落江湖, 杀人无数,最终在乐安县被江湖正道以万仙伏魔阵法杀之。   据说, 剿杀堕仙的那一战, 风云变色,震天撼地,乐安县上空火光冲天, 尸气乱走, 天地皆被血水浸染,县中有上百平民受到波及, 死于非命。   万仙伏魔阵的原理与诱仙阵颇为相似,皆是阵内设饵诱惑堕仙前来,然后启动阵法,剿杀堕仙。只不过,诱仙阵法只需四微阵, 二十八人便可启动,而万仙伏魔阵则更为复杂, 内有七星微阵,共需七七四十九人,且需皆为江湖顶尖高手。   至于两个阵法的诱饵——   “人脑髓?!”孟羲坐在桌边,看了一眼舒珞提供的诱仙阵阵法图, 蹙眉,“这什么狗屁?”   舒珞:“……孟前辈,这是万仙派的秘法……”   “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孟羲冷笑,“该不会二十年前的那个万仙伏魔阵也是以人脑髓为诱饵吧?”   “……当时,乃是聚义门负责提供诱饵,具体情况,外人无从知晓……”   “看来是了……” 孟羲冷笑。   “用人脑髓?这设阵的人是疯了吗?”游八极溜达过来,瞅了一眼阵法图,惊呼道。   “不是疯了,而是此人并未领会万仙伏魔阵的精髓和阵眼变幻,无法确保是否能制住堕仙,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只能先以人脑将堕仙喂饱,待其倦怠之时,再趁机剿杀。”孟羲摇头道,“而真正的万仙伏魔阵法,只需将几颗妄神丹融入土壤,形成血腥气味,便可诱堕仙而至,其后,阵法启动,万无一失。”   “所以,是有一人只学会了万仙伏魔阵的皮毛,方做成了这个半吊子的万仙伏魔阵法,而后,又被万仙派改良,形成了诱仙阵?”文京墨问道。   “只怕正是如此。”孟羲眯眼。   “师父,这个人该不会就是——春罗?”   “除了他,还有谁?”孟羲道,“孟某百年前创立万仙伏魔阵法之后,就归隐江湖,再未出山,春罗当时随在无名身边学习,也曾请教过我几次,但并未深研,谁料数十年后,竟然埋下了这样的祸根。”   说到这,孟羲不由连连摇头,叹了口气,又道:“罢了,如今说这些也是无用。千竹,之前给你的仙伏魔阵法阵型阵眼口诀,所有入阵之人需得牢记,尤其是阵眼七人,必为顶尖高手。”   “是,师父。”文京墨抱拳,看了一眼舒珞。   “舒某已经备好了。”舒珞点头。   四人同时起身,穿过耳门,来到了前方众人汇聚的鱼龙厅内。   巨大的红木圆桌四周,众人围坐一圈,看到文京墨和舒珞前来,同时起身抱拳。   文京墨示意众人落座,定声道:“诸位,万仙伏魔阵法图已经绘制完成,此阵,乃是以北斗七星微阵连环相扣而成,需要七名高手驻守阵眼,如今时间紧迫,小生也就不再废话,直接选人了。”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北斗一阵天枢阵眼,尸天清。”   “北斗二阵天璇阵眼,昊申。”   “北斗三阵天玑阵眼,舒珞。”   “此三阵为前锋之阵,最为重要,也最为凶险。”文京墨看了三人一眼。   尸天清、昊申、舒珞三人同时颔首。   “北斗四阵天权阵眼,炽陌。”   “北斗五阵玉衡阵眼,伍予知。”   “北斗六阵开阳阵眼,舞江岚。”   “此三阵为辅助掩护,需稳忌急。”   舞江岚、伍予知、萧晨月正色点头。   “还有北斗七阵摇光阵眼,此阵是为应援,或攻或守,变幻最多,乃为中枢根基,恐怕要劳烦霞儿前辈了。”文京墨看了一眼游八极。   “包在霞儿身上。”游八极甩着帕子道。   “郝瑟、萧晨月、你二人皆入摇光阵,以做策应。”   “好嘞。”   “是。”   “另外,还请舒公子、昊庄主、伍盟主、舞镖头、萧大小姐从各自的手下再选数位高手,分别入各自北斗微阵。”   “谨遵文先生吩咐。”   众人纷纷点头。   “那尸兄和炽陌的微阵之中,选谁?”郝瑟举手问道。   尸天清和炽陌也显出疑惑之色。   “他们马上就到了。”舒珞轻轻一笑。   话音未落,就听门外传来一声高喝:   “九青派掌门到——临清派掌门到——龙行掌门到——”   下一刻,就见杭玥、薛槿之、徐泓带着各自的弟子匆匆走入鱼龙厅。   “九青诸位弟子见过尸大侠,见过诸位掌门,见过诸位江湖同道。”薛槿之、许子鹭、戴笙、于燕归、季维君、叶英招笑颜盈盈。   “诸位,久违了。”杭玥轻笑向众人打过招呼,目光看向炽陌:“炽陌。”   “炽陌见过掌门。”炽陌忙恭敬施礼。   杭玥点了点头。   “俺们来帮忙啦,有啥要帮忙的,甭客气,尽管说!”徐泓一拍胸脯,身后一众汉子也纷纷拍胸表决心。   “甚好,那就请九青薛掌门一队归入尸兄的天枢阵,杭掌门既然来了,那就替代炽陌作为天璇阵法阵眼,炽陌和临清弟子归入天璇阵,徐掌门,有劳你带领龙形派的兄弟上山采摘药草,协助南烛大夫配置阵法诱饵妄神丹。”文京墨一一布置。   众人纷纷抱拳。   “那么——”文京墨看了舒珞一眼。   舒珞颔首,抬手击掌。   大厅外数名小童鱼贯而入,每人手捧黑漆托盘,上托卷轴数根,依次走到了众人身前。   “这是万仙伏魔阵的阵法总决和各微阵的行阵口诀。”舒珞介绍道。   “这么大一卷啊……”郝瑟嘀嘀咕咕抓起一卷摊开一瞅,顿时两眼晕圈。   卷轴上,北斗星盘,行阵轨迹,左边一坨,右边一堆,条条缕缕,万线千丝,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我的妈呀,这怎么记啊?”伍予知大叫。   “诸位要记的,是后面的各微阵的口诀。”文京墨继续道。   郝瑟忙拉展卷轴,可那卷轴竟是有六尺多长,直翻得郝瑟脖子都酸了才在最后一部分发现了摇光微阵的口诀。   “摇光玄天,天泽大荒,荒定四海,海轮东南,南雷虚无,无乱六水,水木旺坤,坤覆山河,河脉无尽,尽延绵——”郝瑟一口气读完,两只眼睛都绕成了蚊香。   仙人板板,这上面每个字都认识,可连在一起根本就不明白说得是啥子鬼的天书啊!   “卧草,这下面还有细诀——额,这有五百字了吧!五百字的天书——”郝瑟吞了吞口水,探头看了尸天清的卷轴一眼,“尸兄,你那边是——”   这一看,更是不得了。尸天清的卷轴,居然有八尺多长,上面的口诀密密麻麻,比自己的长了三倍,更可怕的是,还附带一张不知所云的阵法图,看起来就像是召唤魔兽的魔法阵。   再看尸天清的脸色,也是一片惨白,愣愣看向自己,鼻尖冒出汗珠。   旁边,昊申长长吸气,席隐、许花姑暗暗抹汗,杭玥若有所思、炽陌乱掐眉头、萧晨月胸有成竹,薛槿之一队彻底傻眼、舞江岚满头黑线。   “三日之后,开始排练阵法!”孟羲起身,冷冷扫望众人道。   “请诸位务必在三日之内,牢记背熟。”文京墨露出狐狸般的笑脸,“没背熟的——呵呵——”   “啊啊啊啊,这不如让我去死!”伍予知两眼翻白。   尸天清喉结一滚,郝瑟眼角一抽,二人同时看向文京墨。   文京墨却是早就凑到了舞江岚身侧:“舞镖头,可需要帮忙?”   “多谢文先生。”舞江岚感激涕零。   有异性没人性啊!   二人迅速将目光射向舒珞。   “琭言。”   “舒公子!”   舒珞:“嗯?”   尸天清眸光莹莹,郝瑟双手合十。   “求补课!”   “咳——好。”   *   然后,经过三天的高考地狱恶补,众人终于在血的洗礼中熬过一劫,堪堪通过了文京墨和孟羲联合出品的笔试,进入到了阵法实战演习阶段。   刚开始几日,鉴于大家有笔试功底扎实,实战演练磨合进展还算顺利,但到最后一招必杀技之时,不知为何,总会出现漏洞。   *   “万仙伏魔!”   南星岛上,澎湃杀气凝成六芒星网,朝着地面狂灌而下,飞沙走石,血腥遮日。   良久,待灰尘散去,阵中众人身影渐渐鲜明。   游八极手持长剑立于阵心,尸天清、昊申、舒珞、杭玥、伍予知、舞江岚呈六角星形列于四周,正好形成一个六芒星形。   “小图图,这次怎么样?!”游八极提声问道。   孟羲和文京墨走出树影,绕着星阵踱步一圈,同时摇了摇头。   “啊啊啊,苍天啊!”游八极把剑一扔,就势躺倒在地。   “大家先歇息片刻,待小生和师父再完善一下阵法。”文京墨提声道。   众人同时松了口气,各自找地方落座歇息。   敛风楼的小童立即捧着瓜果点心水壶水袋奔了过来,有条不紊给众人分发。   “微霜,舒某特寻了岳阳镇的大厨准备午膳,今日不用你费心下厨了。”舒珞递给尸天清一个水袋,又给郝瑟手里塞了一杯茶,急匆匆走了。   “老子饿死了!” 郝瑟却是将茶杯往尸天清怀里一推,一头扎到了点心堆里,和伍予知一边一个,狂塞海吃。   尸天清看了一眼手里的水袋和茶杯,垂睫敛目,抿了一口茶,转眸展望四周。   深秋已至,碧天如洗,霜叶流丹,萧萧坠落,仿若花雨在林间漫舞,纷纷掠过众人的面容。   文京墨、孟羲、游八极围站阵法旁侧,凝眉窃语;   炽陌坐在杭玥身侧,低声不知在汇报什么;   吃撑的伍予知四肢平摊躺在地上,旁边的席隐和许花姑一脸无奈;   流曦因内内息不稳,无法入阵,只能臭着一张脸,和朱佑樘一道被南烛和宛莲心压着搓药丸;   舒珞率领一众敛风楼的小童,紧急处理积压的风竹信杂务;   昊申抱剑端坐,和舞江岚、普形等人继续研讨阵法;   萧晨月抓着王梁坐在树荫下,揪着王梁的袖子两眼放光不知在说什么,听得王梁是一脸生不如死——   风起,云动,尸天清长长呼出一口气,微微露出了笑意。   “尸兄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再这样练下去,老子的腰都要折了。”郝瑟嚼着点心扶着腰一屁股坐在尸天清身侧,抓起尸天清的水袋咕咚咚灌下两口。   尸天清黑眸含笑,右手手掌轻轻覆在郝瑟腰眼处。   一股暖流顺着脊椎流向了四肢百骸,顿时驱散了大半疲意。   “尸兄,多谢啦!”郝瑟扬眉一笑。   尸天清微微摇头:“是天清要多谢阿瑟才是。”   “哈?”郝瑟一愣。   尸天清深眸静水,定定望向郝瑟眼瞳深处:   “因为天清遇到了阿瑟,方才结识了琭言、千竹、流曦、炽兄、宛姑娘、南烛、昊庄主,还有大家——因为遇到了阿瑟,天清才有机会看见这江湖、看到这天下……”   涟涟秋晕之中,清绝剑客笑意融融,仿若月光下最干净的一汪冰泉,令人清澈到心里、沉醉到骨子里。   “阿瑟,多谢——”   修长手指轻轻罩住了郝瑟的指尖,那掌心的温热,顺着肌肤毛孔渗入血液,涌上心头。   郝瑟头顶“噗”炸出一团粉红蒸汽,狂吞数口口水,猝然,神色一震,抽出手压在了尸天清的唇上。   “唔?”尸天清双眼绷圆,耳朵唰一下红了起来。   “大战在即,尸兄你干嘛突然冒出这么感性的台词啊?”郝瑟呲牙咧嘴,“这简直是妥妥地竖FLAG啊!”   “唔?”尸天清头顶冒出一个问号。   “天灵灵地灵灵,神佛菩萨在上,土地爷爷在下,尸兄刚刚说的大家都没听到啊!不算flag啊!”郝瑟双手合十高举头顶,神叨叨嘀咕了好一阵才算作罢。   尸天清看着郝瑟紧张万分的表情,不禁摇头笑了起来。   阿瑟,谢谢你……   还有……   长睫微颤,敛回眸光,尸天清暗暗攥紧了手中的鹤吟剑。   还有……天清心中有一句话,此战之后,定要告诉你…… 第223章 卅十回 大阵重启众伏魔 意变猝生天人惊   秋深露重泥,漫天云丝冷。   风凛寒彻骨, 重阵诱仙来。   十月十五, 月圆之日。   亥时初刻,白月缀空, 犹如银盘一轮, 亮得渗人。   岳阳镇十里郊外,树林茂密, 高耸入云, 风过叶响, 渺无人息。   密林中央的一小片空地上,潮湿发红的土壤泛起诡异腥香, 犹如血潭翻涌, 幻化流烟,正是南烛、流曦等人所制妄神丹的理想效果。   四周灌木矮丛,死寂无音, 叶隙中偶尔有刀光一闪而逝。   月轮越升越高, 苍光普照, 猩红土壤中的血腥之气缓缓蒸腾,攀飘夜空,仿若将那皎洁圆月都罩上了一层血雾。   渐渐得, 数道白影从血月芒光中凝聚成型, 沿着妄神丹的香味翩翩飘落, 显出真形。   雪色道袍, 赤红长发, 银白拂尘,白眸无瞳。   是数十只堕仙!   四周灌木丛中溢出缕缕杀意,却极力压抑,生怕打草惊蛇。   半空盘桓的堕仙一只又一只落入阵中,四周杀意愈来愈浓,就在最后一只堕仙脚尖触地的一刻,四十二人从藏身之处飞出,刺目刀光连绵成片,形成六层波涛雪浪扑杀而来。   无声、无息、只有干净而纯粹的杀意。   万仙伏魔阵第一式,“苦海无岸”!   “嗷——”   堕仙口中嘶吼,渺月尘狂舞化作漫天蛛丝,狂扫向那茫茫刀浪。   就在这一瞬,摇光阵七人冲天而起,游八极红裙漫天泼霞,旋身一捞,将旁侧郝瑟凌空甩上三丈高空。   千机重晖划过耀目金辉,无数黑色蜂针呼啸喷出,随着飞旋紫衣在空中荡出层层针波。   “燃!”萧晨月大喝,和游八极等六人飞甩出数根火折,那星星火芒一触即郝瑟的蜂针,瞬时燃烧起来,化作无数火流星,铺天盖地射向了堕仙的渺月尘。   渺月尘丝一沾上郝瑟的流星火刺,倏然大燃,巨大的蛛丝网络不过瞬间就燃烧殆尽。   堕仙哀嚎惨叫,四散而逃。   “沧浪海啸——”孟羲和文京墨同时从东西两侧发出号令。   天权杭玥、炽陌,玉衡伍予知、长天盟,开阳舞江岚三阵迅速四散而开,抖出一张巨大的渔网,封住了所有堕仙的退路。   堕仙嘶吼,手指化爪,厮杀而来,可那渔网乃是九股缠金丝所做,根本无法撕裂。但听得背后杀风阵阵,天枢尸天清九青,天璇昊申神武山庄,天玑舒珞敛风楼,同时从三个方向杀了进来。   三阵二十七人犹如三刃利刀,在巨网之中高速剿杀,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断发裂骨,惨不忍睹。   不过几息之间,六十七只堕仙,已被砍杀大半,余下的几只,不过也就是时间问题。   “卧槽,这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绞肉机啊!”蹲在高树上的郝瑟咋舌。   游八极:“看来不用咱们登场了!”   萧晨月:“万仙伏魔阵果然名不虚传,七式阵法只出其三,便稳操胜券。”   “胜负已定,可以准备庆功宴了!”郝瑟攥紧千机重晖,两眼放光。   岂料就在此时,一道白影划破长空,若一刀风刃直直插入万仙伏魔阵中央,一团银白拂尘银丝倏然涨大,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蜘蛛网,朝着阵中众人罩下。   “居然有漏网之鱼!”郝瑟惊呼,身形已随游八极、萧晨月等人杀了出去。   “飞流直下三千尺——”   千万蜂针呼啸喷出,游八极、萧晨月甩出火折,眼看就要形成星火燎原之势,突然,一道黑影飙出,狠狠将郝瑟撞飞了出去。   千机重晖一歪,所有蜂针都打偏了。   “郝公子,不可!”撞开郝瑟人单膝跪地,大汗满面,呼吸急促,竟是流曦。   “流曦,你不是应该在总部保护小堂他们,怎么——”郝瑟一边惊呼一边调整千机重晖攻击方向,可待定眼向阵中一看,立时大惊失色。   刚刚还剿杀四方的尸天清、昊申、舒珞三阵人马此时却仿若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动不动,只是直直瞪着阵法中央,那里,多出了四只银丝人蛹,人蛹顶端,露出四颗头颅,皆是双目紧闭,面色泛青,竟是朱佑樘、南烛、宋颂和宛莲心。   而在四只人蛹中间,端端站着一人,道衣、红发、白瞳,嘴角带笑,竟是万仙派的温垂云。   秋风狂舞而起,吹颤众人刀刃上的血珠,漫天星火之芒,耀亮温垂云微勾嘴角。   “万仙伏魔阵,不过如此。”温垂云冷笑道。   “他还能说话?!”   “堕仙不是无法识人,无法言语吗?!”   “他真的是堕仙?!”   众人震惊,迅速收缩队形,将温垂云围在了中央。   “你是谁?!你不是温垂云!”郝瑟冷声喝问。   “我自然是温垂云,不过从今日之后——”温垂云呵呵笑了起来,“我将是武林盟主,是天下第一人!”   “你难道是——春罗?!”游八极大喝。   温垂云瞥眼看向游八极,微微一笑,手中渺月尘一抖,宋颂的人蛹重重倒在了地上,他的头顶心长出了一根银丝,顺着月华延绵而出,缠绕在温垂云的指尖,银丝轻轻蠕动,从宋颂头顶开始,一寸一寸变得赤红。   “他——在吸取精血?!”   “是银丝蛭!”   众人骇然变色,踉跄后退,死死瞪着温垂云和他身侧的三只人蛹,不敢妄动半分。   “不够啊——”温垂云叹了口气,手中渺月尘疯狂腾起,狂射四面八方。   “小心!”   众人拔起刀迎战,可半空的渺月尘银丝却倏然调转方向,刺向了地面上苟延残喘的数只堕仙。   “噗噗噗——”。   血浆飞溅,汇聚成溪,与妄神丹诡异香气融合一处,令人作呕   一瞬间,所有的堕仙,皆头顶被红丝钻透,气断命绝。   “还是不够啊——”温垂云舔了舔嘴角,渺月尘丝舞杀向了南烛和宛莲心。   “苦海无岸!”文京墨嘶声大吼。   阵法再启,众人从四面八方扑杀而上。   “千树万树梨花开!”黑色蜂针带着火光呼啸而至,将整张蛛网燃起。   阵中温垂云立时调转方向,舞动着燃火的渺月尘朝着尸天清等人杀去。   “霞儿前辈!快!”郝瑟大叫声中,游八极如一道霞光掠入阵中,将南烛、朱佑樘两个人蛹抢出扔给孟羲,自己身形一折,再次冲入战阵。   郝瑟和萧晨月同时奔向宛莲心和宋颂,就在郝瑟刚刚拽住宛莲心银丝之时,突觉背后阴风骤起,还未来得及回头,就听萧晨月惊呼一声,闪身将自己扑倒在地。   一道携着火光的银丝戳入郝瑟身侧地面三尺之深,呼一下灭了。   “莲心!”郝瑟骤然抬头,恰看见一股银丝刺向了宛莲心的人蛹。   “噗——”漫天血光泼天而起,血水将人蛹银丝染得血红,宛莲心的人蛹重重倒在了地上,上面,死死攀着一人,肩头被贯穿了一个血洞,血水横流,竟是流曦用身体挡住了刚刚致命的一击。   “流曦!”郝瑟和萧晨月连滚打趴冲过去,将宛莲心和流曦拖出了战局。   “莲心,莲心怎么样了?”流曦挣扎问道。   萧晨月烧断人蛹银丝将宛莲心脱出,摸了摸脉搏:“没事,还活着!”   “流曦!撑住!”郝瑟扯下衣襟压住流曦肩头血洞,正想从怀里掏金疮药,突然,就听流曦大叫一声,猛然挣脱郝瑟的压制,翻地乱滚大叫起来。   “卧槽,这个时候你千万别走火入魔啊!”郝瑟和萧晨月飞身上前,一边一个狠狠将流曦压在了地上。   流曦身形狂抖,汗滴如豆,一双眼睛,直勾勾瞪着郝瑟。   眼瞳赤红如血染,却是虚无一片,仿若根本没有看郝瑟,而是透过郝瑟,看向了别人,看向了其它地方。   “红色的月亮,血、好多血……小叶、妹妹……我的妹妹……心!金色的大碗,盛满心的金色大碗……仙人……是仙人!!吃心的仙人!”   郝瑟悚然大惊,一把捏住流曦的肩膀:“吃心的仙人是谁?你见过他?!他是不是春罗?!是不是温垂云?!”   流曦双眼红雾笼罩,面容扭曲,嘶声哀求:“仙人……求求你,放过小叶……放了她,她才她才十二岁……不——!!”   “嚯——”   身后传来震天长啸,郝瑟猛然回头,就见夜空中剑芒飞逝,形成巨大星阵凌空罩下,正是万仙伏魔阵最后一式——   “万仙伏魔——!”   震天嘶吼声中,六芒星光华逆天而起,剑芒回旋隆隆作响,烟尘冲霄遮天蔽月。   “不、不对——”流曦喷血大吼,可发出的声音完全被剑啸声盖住了。   “赢了吗?!”郝瑟起身望去,但见那浓烟滚滚落下,渐渐露出众人身形。   尸天清、舒珞、游八极、昊申、杭玥、炽陌、舞江岚、伍予知等人手持刀剑,面色微白,呼吸急促,死死盯着阵中之人。   温垂云平躺在地,血水横流,血肉模糊,早已气绝身亡,旁侧堕仙尸身零落成块,惨不忍睹。   孟羲背着南烛,和文京墨一起上前查看,萧晨月和郝瑟来到阵中,长吁一口气。   “赢了吗?”郝瑟拉住尸天清袖口,低声问道。   “嗯。”尸天清轻轻握住郝瑟手腕,点了点头。   “这些堕仙尸块,要如何处理?”文京墨看向孟羲。   而孟羲和游八极却是一脸凝重,死死盯着地上温垂云的尸身。   “师父,可是有什么不对?”尸天清问道。   “霞儿就是觉得,若此人真是春罗,那可真是越长越丑了——”游八极嘀咕道。   “或许是长残了——”孟羲一挥袖子。   众人:“……”   “好啦好啦,打完收工,咱们今天定要吃顿好的!”郝瑟振臂高呼。   “耶!”众人欢呼。   “不对!不是他!公子快走!”   突然,后方传来了一声嘶吼。   众人惊诧回头,竟是流曦肩头涌血狂冲了过来。   就在此时,地面上飞起了一串微不可见的浮尘,犹如地下飘起了一道细细的丝线。   尸天清眸光一凛,反手一推郝瑟。   郝瑟还未回过神来,身体已然腾空而起,就听啪啪啪数声巨响,无数银丝破土而出,犹如毒舌吐信飞旋收紧,竟是在一瞬之间就将所有人包裹成了人蛹,只留出了头颅。   什么?!   郝瑟双目崩裂,重重摔在了地上,眼睁睁看着那一缕一缕的银丝自下而上攀上高树,将所有人蛹高吊起,犹如在林间挂起一盏盏的人皮灯笼。   月光惨惨照在人蛹之上,在地面投下错落有致的阴影,恰好形成一个八卦阵图,而在阵法中央地面上,还立着一个人蛹,缠绕在他周身的渺月尘丝一根接一根剥离,越剥越快,最后形成一团银色的漩涡,倏然在夜风里散了开去,融化在白月之中——   雪色道袍随风震荡,头挽道髻,眉清瞳冷,一尊仙风道骨之姿,竟是宋颂! 第224章 卅一回 百年等待终成空 一招命绝天地悲   “宋——颂——”郝瑟瘫坐在地, 整个人都呆了,“你、你——”   宋颂眉目低垂, 抬起手臂, 就见一道细细的金丝从温垂云尸体的头顶长长拉出, 没入他的指尖,消失了。   “多亏了你们, 这金丝蛭方才大成, 真是多谢了——”宋颂露出一抹笑意, 那笑容映着月光,无瑕无垢,如仙如神,俯瞰众生。   “是你, 你是那个仙人,是你杀了我妹妹,你取走了她的心,你屠了那个村子!”流曦怒吼腾空, 黑衣携着刺骨杀意狂飙而去。   “嗖——”一缕渺月尘丝淡淡抛出, 就仿若掸了掸身上的尘埃, 将流曦扫落在地,坠在了血泊里。   “我一手扶持起来的往生盟, 如今就剩六西你一人,你更要珍惜性命才对啊。”宋颂微微摇头, 面带悲悯。   “你扶持了往生盟——”郝瑟慢慢爬起身, 爆红眼瞳直直盯着宋颂, “你是——春罗?!”   “春罗——”宋颂笑了笑,“是啊,我是春罗,我也是云隐门的吴茱萸、敛风楼的吴令、朝堂的李孜省……无论你叫我什么,其实,我都只是春罗而已……”   “你的样貌——”郝瑟咽了咽口水,“你当真找到了长生不老的办法?”   “只能说找到了一点诀窍罢了。”宋颂轻抬手,月光之下,十根指尖隐隐泛出金色华光,不、不是光,而是一根一根的金丝,轻轻蠕动,长长延伸,每一根的金丝终端,都连着一只人蛹。   人蛹之中,是尸天清、是舒珞、文京墨、炽陌、游八极、朱佑樘、孟羲、舞江岚、萧晨月、昊申、伍予知……是大家,是所有人……   郝瑟全身抑制不住开始发抖,可声音却是坚定无比:“春罗,你想要什么?!”   宋颂、不,应该是春罗,微微歪头,指尖微动,四只人蛹从树端缓缓落下,漂浮在春罗四周。   银白色人蛹之内,尸天清、舒珞、朱佑樘、文京墨四人全身被缚,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唯有四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朱佑樘,当朝太子,真龙之血;文京墨,孟羲的入室弟子,鲲鹏之血;舒珞,敛风楼楼主,珍玉之血——”春罗一边说,一边晃动着指尖,仿若操控一只只木偶摇荡着四人,“以及尸天清,九天仙贤命格,仙人之血——”   春罗抬眼,似笑非笑看着郝瑟:“你说,我先吃谁比较好呢?”   郝瑟十根指尖狠狠攥入手心,滴滴鲜红坠入地面,突然,眸光一冷,仰天长笑:   “咩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如癫如狂,直冲天际,仿若将惨白月轮也染上了一层狂色。   人蛹中的文京墨、舒珞、朱佑樘双眼倏染红光,尸天清开始剧烈挣扎,可那银丝却随着他的动作越勒越紧,最后再也无法动弹半分。   春罗望着郝瑟,笑意愈胜:“看来你明白了。”   郝瑟笑声猝然一收,狠狠瞪向春罗:“你丫的个死变态,无名师父根本不会喜欢你的!”   一片死寂。   剧烈晃动的人蛹,惨烈的月光,还有春罗的笑容同时凝滞了一瞬。   “你说什么?!”春罗冷下神色。   “我说,无名师父,这一生、下一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都不会喜欢你,都不会再回来了!”郝瑟一字一顿道。   “住口!”春罗双眼爆红,“你知道什么,先生他一定会回来的,他不会丢下我,不会!”   “是吗,那为何一百多年了,他还不回来?”   “你知道什么,先生他是天人,他在九天之上,自然有——”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和师父一样,也是天人!”郝瑟猝然提声,“九天之上,可御风而行,可目贯千里,可知天下兴衰,可长生不死,若是天人想回来,不过是瞬息之间,他若不回来,只是因为——他不愿回来!”   “住口!”春罗厉声嘶吼。   “天人临世,是为国泰民安,是为天下苍生,无名师父一生安邦定国,离去之时自是功德圆满、心满意足,可如今你丫的把江湖搞成这个死样子,若让师父看到,怕是会被你这个变态气死,他怎么肯回来?!”   “不会的!”春罗裂目红瞳,“先生是天人,他说过,他会活得很久很久,只要春罗活得够久,活过百年,活过千年,春罗就一定能再见到先生!”   “活过百年千年的,那是王八——”郝瑟嗤笑一声,“人有天命,逆天而行,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只要——”春罗豁然抬眼,死死盯着郝瑟,“只要天人之血——”   唰!   无数金丝从春罗指尖迸发散出,倏然收成一束,朝着郝瑟狂卷而来。   郝瑟瞳孔一缩,千机重晖甩幻变形:“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黑色蜂针狂喷而出,化作千万缕墨影射入那金丝之中,发出震耳欲聋的鸣啸,下一刻,就见金丝华光大盛,将所有蜂针扫落坠地,形成一股金色的龙卷袭杀而至,瞬间就将郝瑟缠成了一个巨大的金色人蛹,拉到了春罗面前。   春罗面容狰狞,犹如鬼怪,血腥鼻息几乎喷在郝瑟脸上:“天人之血,长生之血,只要有了真正的天人,我就可以长生不老,永远长生不老!”   人蛹顶端,郝瑟露出一个脑袋,溢血嘴角歪歪勾起:“看得见的暗器你躲的过,看不见的暗器呢?”   “什——”   春罗一愣,随即神色大变,口中喷出一口黑血,身后所有人蛹银丝突然不受控制散开,人蛹中的众人顿时失去控制,坠落地面,摔的口喷鲜血。   “李孜省!”   两条软剑瞬间剿杀而至,杭玥幽蓝寒光犹如毒舌吐信,炽陌绯红衣袂胜烈火燃云,二人立时和春罗战成一团。   “阿瑟!”清冽剑气卷着火光席卷而至。   郝瑟只觉眼前火光一闪,下一刻,就被一怀清凛气息死死箍住,泛着火光的金丝被那修长手指快速剥离,星星点点落在漫天月色之下。   眼前的一双眸子,剧颤难休,那其中的惊惧恐怖之色,几乎要化作血色涌出来。   “尸兄、快!四十八穴凝血法,只有一息时间!”郝瑟抓住尸天清衣襟大叫。   尸天清神色一凛,旋身将郝瑟放到地面,足尖一点,犹一缕青烟扶摇而上。   半空之中,炽陌、杭玥、舒珞、昊申、游八极五人一边嘴角溢血,一边缠斗春罗,尸天清飞身加入战局,一时间,剑气漫天,杀意如血。   春罗雪衣凌空飞旋,数次想要再次操控渺月尘,却皆是毫无作用,只能被六人步步逼杀,频频后退。   渐渐的,无瑕雪袍变得赤红,点点滴落血肉。   其余重伤众人半躺半趴在地上抬头观战,急的满头大汗,却皆是无可奈何。   “快啊,快!时间快到了!”郝瑟靠在树上,捂着隐隐发疼的肋骨,心急如焚。   突然,就见战局中的春罗厉喝一声,地面瘫软的银丝豁然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巨大漏斗,呼啸着朝着尸天清等人罩来。   尸天清、游八极同时爆出长啸,手中剑光同时幻化九道刃芒,向着春罗狠狠劈下。   “轰!”剑光刺目割空裂云,银丝狂震天崩地裂,三击相交,立时在半空凝成了一股龙卷风暴,躺地的众人甚至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被那龙卷吸了进去。   郝瑟只觉眼前一黑,身体已如陀螺失重倒飞了出去,霎时耳边风声大作,心脏骤停,脑中一片空白。   也不知这般转了多久,突然,风暴中心迸出一缕剑光,仿若清明月华,一丝一丝缠住风暴的核心,将这龙卷旋风的戾气慢慢降服,慢慢削弱,然后,慢慢散去,落下——   郝瑟被转得头晕目眩,意识游离,突然,身形一重就扑在了地上,啃了一嘴的土,旁边还传来“扑通扑通”乱七八糟的重物落地响声,良久方才停下。   “哎呦我去——”   郝瑟迷迷糊糊抬头,这才看清,四周一堆人躺地呻吟哀叫,有的鼻青脸肿,有的口涌鲜血,有的断腿断臂,个个伤得都不清。   孟羲抓着朱佑樘,游八极扛着南烛,舞江岚扶着文京墨、伍予知抓着席隐和许花姑,昊申搀起舒珞和萧晨月,薛槿之和九青一众互相搀扶起身,炽陌和杭玥双双瘫在地上……   所有人都在这里,唯独不见尸天清。   尸兄!   尸兄呢?!   郝瑟踉跄爬起身,慌乱四望,在看向中央空地之时,瞳孔剧烈一缩。   凉凉月光之下,尸天清单膝跪地,长剑拄地,头颈低垂,前方,春罗道袍染血,插袖而立,双目紧闭,似笑非笑。   “尸兄!”郝瑟顿时肝胆俱裂,手脚并用爬过去挡在尸天清身前,死死瞪着春罗。   春罗长睫一颤,慢慢睁眼,虚空双眸看向郝瑟:“我不是败给你,我是败给了先生的四十八穴凝血大法……”   话音未落,人已经如一根血柱,仰面重重倒地,道袍之下,血浆漫流四方,染红了地面。   郝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阿瑟——”身后传来熟悉的哑音,郝瑟猝然回头,正看见尸天清清明如水的瞳子,直直望着自己。   “尸、尸兄——”郝瑟眼眶微热。   尸天清喉结滚动,暗暗将涌入口腔的血浆咽下,长睫颤颤,皎然一笑。   “太好了,尸兄没事!你没事!”郝瑟一把抱住尸天清,又哭又笑,鼻涕眼泪噌了尸天清满怀。   尸天清耳尖泛红,慢慢抬臂拥住郝瑟,修长手指缓缓抚过怀中乱七八糟的鸡窝头,低声温柔:   “嗯,我没事——”   “哇哇哇——太好了——哇哇哇——”   皎洁月光之下,二人相拥而立,就犹如一幅绝美而温馨的画卷,令人移不开眼。   四周众人慢慢爬起身,瘫的瘫,坐的坐,齐齐望着眼前的画面,不禁都露出了笑意。   炽陌倚在树下,抹去嘴角血迹,叹笑一声;舒珞盘膝席地而坐,目光遥遥看着二人,眸光震荡,唇角弧度温柔。   可就在此时,尸天清身形倏然一僵,抬起了手臂。   指尖挂着一缕发丝,被月光耀的发白——不,不是月光!而是,一缕真正的白发!   “阿瑟!”尸天清握住郝瑟肩膀向后一推,双眼爆裂血丝。   赤红瞳孔中,郝瑟呼吸急促,满头黑发从发顶一寸一寸变成了银白。   “小瑟!”   “郝瑟!”   “小瑟瑟!”   “师父!”   舒珞、文京墨、炽陌、游八极、南烛、朱佑樘几个还能动弹的人悚然大惊,踉跄奔了过。   “阿瑟,阿瑟的头发——”尸天清紧紧抱着郝瑟,慌望众人,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怎么回事?!这这是——”舒珞跪在郝瑟身侧,张惶失措。   躺在尸天清怀中的郝瑟,呼吸急促,发丝已有半数变成银白,手背手臂也渐渐布上了皱纹。   “是银丝蛭,不,是金丝蛭!”南烛迅速将郝瑟全身检查一圈,大吼,“这、这个——是子母蛊,金丝蛭是子母蛊,郝瑟体内的是子蛊,正在吸食精血以供母蛊活命,母蛊,母蛊在——”   “咳咳——”   本已断气的春罗突然咳嗽了一声,在血泊中缓缓睁开了双眼。   “春罗!”游八极一把将春罗提了起来,“你做了什么?!”   “呵呵呵,天人之血,果然能长生不死……”春罗口涌鲜血,“我现在和天人同生一命,同生共死,呵呵呵……”   “混蛋!”舒珞双眼涌上泪光,反身死死掐住春罗脖子,“解开蛊,解开!”   “休想……”春罗咧嘴一笑,露出血染牙床,“我要活得长长久久——去见无名先生——”   “噗!”一只手携着血花从春罗的胸口冲出,掌中还捏着一个跳动的心脏。   舒珞双目崩裂:“炽陌,你做了什么?!”   “金丝蛭母蛊,就在他的心脏里。”炽陌咬牙,狠狠拽出心脏,一脚踢开春罗,“南烛!”   “拿来!”南烛一把抢过心脏,用手术刀小心剥开心肌,一点一点细细翻找。   “南烛,快、快一点!”文京墨全身发抖,看着那边郝瑟的呼吸已经微不可闻,而发丝已经变成了全白。   “找到了!”南烛指尖一提,拉出了一根金色长丝塞入自己的药罐,就听“刺啦”一声,药罐中冒出一股白烟,便没了动静。   “好了、好了郝瑟!”   “小瑟,没事了!”   文京墨和舒珞跪在郝瑟身边疾呼。   “阿瑟,没事了、没事了!”尸天清抱紧郝瑟,低声呼唤。   可怀中的郝瑟,双目紧闭,银发散落,呼吸尽停,已无半点人息。   “阿瑟、阿瑟!”尸天清眸光慌乱看向众人,“阿瑟,阿瑟她——”   “让开!”南烛一把将舒珞和文京墨拔开,飞速在郝瑟脖颈脉搏处探了一圈,狂抖手指从怀中掏出一枚金色药丸塞入郝瑟口中,“运功!”   尸天清忙拍掌抵住郝瑟背心,可良久,郝瑟依旧毫无声息。   “再运功!”南烛又取出一枚药丸,可是这次,却是连塞都塞不进去了。   “吃啊,郝瑟你吃啊!你平时不是最爱乱吃东西了吗!”南烛大吼,拼命想要掰开郝瑟的嘴,“你吃啊……”   喊到最后,已经泪流满面,音嘶声哑。   “南烛兄,你救师父啊,为什么不救了?!”朱佑樘扯着南烛肩膀泪奔大叫。   南烛泣不成声,胡乱摇头:“郝瑟——已经——已经死了——”   一片死寂。   文京墨踉跄坐地,一脸茫然;炽陌后退数步,胡乱摇头;舒珞跪在郝瑟身边,仿若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般,双目虚无,五感消失;四周众人骇然失语,满面不可置信。   “天星泯灭,天人离世,果然是天命难违——”孟羲双手插袖,狠狠闭眼。   “啊、啊、啊啊——”突然,尸天清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哑鸣,越来越响,越来越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清?!”游八极一惊,正要去碰尸天清肩膀,岂料尸天清周身骤然旋起一刃凛冽剑气,将游八极的手臂割开了一道血口。   下一瞬,那剑气倏然变得无比凌厉巨大,咆哮遮空,飞沙走石,顿将所有人逼出丈远之外。   场地中央,尸天清孤身紧抱郝瑟,垂首阖目,身形前后摇晃,口中发出高高低低的哀鸣,声声泣血,撕心裂肺。   “啊啊啊——啊啊——”   凌厉剑气形成了一道风嶂,凌厉、冷寂、静静环绕在二人周身。   众人骇然失语,竟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游八极,尸天清这是要走火入魔了!”孟羲大叫。   “可若是硬闯,定会伤了小天清的心脉!”游八极几乎崩溃。   “剑气变了……”突然,有人叫了一声。   众人一惊,瞪目齐齐望去。   但见那剑风屏障一层一层扩散开去,搅动漫天月光华彩,绘出如丝如缕的皎明光影,形成一圈一圈涟漪荡在二人周身,温柔似水,缱绻不离。   光影变幻中,尸天清慢慢低头,微颤唇瓣轻触郝瑟额头、耳垂、鼻尖,最后——覆在了冰凉双唇之上。   这是——最初、也是最后的吻。 第225章 卅二回 神器重生别过往 举案齐眉共白头   肝催泪裂, 天地同悲。   月惨云淡,万物皆空。   众人僵身直立, 定定看着月光下的两道身影,满面悲色。   密林中央, 尸天清怀抱郝瑟尸体,头颈高昂, 一动不动, 仿若另一具尸体, 二人周身,悲凉剑气丝丝缕缕, 连绵不绝, 将所有人都摒除在外。   游八极几次欲上前冲破剑气屏障, 却皆是无功而返, 而其余众人,早已耗尽了内力, 莫说去救人, 就连站着都十分困难。   “游八极,快想办法,这样下去,天清迟早要耗尽内力而亡。” 孟羲大吼。   “这剑气乃是小天清心力所凝, 若是硬闯, 他死的更快, 唯有让他自行停下剑气!”游八极大叫。   “可如今他五感闭合, 根本就是与外界隔绝——” 孟羲双目一红, 看向剑气屏障外的文京墨、舒珞和炽陌三人。   “尸天清!尸天清!”炽陌跪地大吼。   “尸兄!尸天清!”文京墨声线嘶哑,“你醒一醒!”   “微霜!微霜!”舒珞身如纸鸢折冲而入,可刚冲到一半,那剑气豁然大涨,将舒珞掀了出来,舒珞手臂被撕开一条半尺长的伤口,血水被剑风漩涡吸入,溅在了尸天清的面颊之上。   尸天清身形一震,慢慢扭头,看向舒珞方向。   “微霜、微——”舒珞的声音卡在了嗓子里。   飞旋剑气中,清绝容颜若月光雕琢而成,精美、无瑕、美轮美奂,却毫无人息,双眼虚无,无光无瞳,仿若所有的希望和光芒都被黑暗吞噬。   众人悚然变色,豁然后退。   舒珞身形一晃,重重坐在了地上,炽陌双眼赤红,胡乱摇头,文京墨拼命想冲上前,却根本无法接近。   “他想死——”杭玥盘膝坐在远处,喷出一口血,“或者说,他已经死了……”   “不可以!微霜!”舒珞泪珠汹涌奔出,身形再腾冲入屏障,可这一次,还未冲进半寸,就被远远抛开了。   尸天清定定看了舒珞一眼,再次转眸看向怀中之人,露出了清澈绝美的笑意。   四周剑气豁然暴涨,将漫天月华狂卷其中,撕风裂空。   “不!”   众人惊声大吼,只能眼睁睁看着风暴中央青衫剑客的满头青丝,一寸一寸变成了银白。   “不能等了!”游八极手中长剑一震,豁然幻出六重剑光,呼啸着割向了那剑气风暴——   岂料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刺目金光从剑风漩涡中心冲天而起,耀亮了整片夜空,一抹人影渐渐浮升飘起,全身沐浴在了金光之中。   紫衣、白发,竟是郝瑟。   在她的臂弯处,璀璨金环正发出诡异鸣响,嗡动如钟。   “不!别带阿瑟走!”   青衣白发冲天而起,想要拽回腾空之人,可手指还未触及郝瑟的手,就见那金环荡出一震波动,将尸天清狠狠压向了地面。   “宿主生命信号为零,紧急修复、紧急修复——嘟嘟——”   “修复血液、修复心脏、修复肺部、修复血红蛋白——嘟嘟嘟嘟——”   “修复进度,10%——13%——25%——嘟嘟——”   诡异的机械女声仿若从天界传来的神之梵音,响彻天地。   金光耀目,以不可抗拒的非自然之力,形成恐怖的绝对压制,将所有人压趴在地面之上,无法移动分毫。   光柱之中,一圈一圈的蓝光仿若波浪一般在郝瑟躯干、四肢、头颅游走,伴随着机械女音的进度说明越来越亮——   “修复进度——86%、94%、95%、96%、97%、98%、99%、99%、99%——嘟——吱——”   突然,女音变成了尖锐鸣啸,直刺天际。   “警告、警告、动力不足、动力不足、修复进度无法推进,警告、警告!接收器手环即将进入休眠期——正在计算休眠期——正在计算——计算完毕,共需7563天——警告!进入休眠、进入休眠——嘟嘟嘟——”   随着最后一声鸣啸结束,冲天金光豁然灭下,郝瑟身形剧烈一震,仿若失去控制的石头,从半空直直坠下。   “阿瑟!”   尸天清立时踏空而起,紧紧将郝瑟揽入怀中,重重落在了地上。   “阿瑟、阿瑟……”尸天清手臂剧抖,声音嘶颤,死死盯着怀中之人。   臂弯中的郝瑟,依旧是满头白发,双目紧闭——突然,唇瓣微张,呼出了一口白气。   泪水合着眼中血色,不受控制滚滚落下,尸天清猝然回过神来,扭头大吼:“南烛——”   “天清!/微霜!/尸兄!/尸天清!/尸大哥!”   众人踉踉跄跄奔了过来,南烛冲入人群,扑跪在郝瑟身边,颤着手指按在郝瑟脖颈之处。   “阿瑟在呼吸,她在呼吸——”尸天清泪流满面,急声道。   南烛手指一颤,抬眼看向尸天清,满面泪光:“是,她活了……”   “什么?!”   “郝瑟活了——她活了!”南烛扭头看向众人,哭音大叫。   “师父——”朱佑瘫倒在地,又笑又哭。   文京墨双腿一软,被舞江岚一把搀住。   炽陌跪地,全身几乎虚脱。   “我的天!”游八极一屁股坐在地上。   孟羲眼角泛红,一脸不可思议:“这是——天人的神迹吗——”   舒珞跪在尸天清身侧,赤红双瞳盯着胸口微弱起伏的郝瑟良久,抬眼望向向尸天清,泪珠笑落:“微霜,太好了,小瑟还活着——”   尸天清回望舒珞,泪眼朦胧,露出皎洁笑意,长睫慢慢闭合,身形一歪倒在了地上。   “微霜!”   “尸大哥内力耗尽!快给他输内力!”   “让开,我来!”   “先把郝瑟抬过来!”   “大家来帮忙!”   顿时,密林之中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一片混乱中,唯有杭玥一人拖着绯红长袍,远远走到了春罗的尸身旁侧,冷眸看着那失心无血的狼狈尸身良久,轻呼一口气,抬头看向遥远天际。   “梦儿,我终于替你报仇了——”   *   睁开眼,是一片雪白的空间,空旷、干净,脚掌落下,足下轻荡涟漪,慢慢向四周扩散开去。   这里——是梦吧——   郝瑟茫然四顾,赤足前行。   足尖踏过之处,涟漪一圈一圈连成一片,沿着空间缓缓铺开,前方,出现了一个独脚圆桌,仿若一棵巨大的白蘑菇凭空生长,巨大的桌面之上,悬着一扇冰蓝色的屏幕,其内水波粼粼,犹如一汪清泉。   桌上坐有一个人,马尾辫、白T恤、破洞牛仔裤,显然就是自己。   “哟!”郝瑟打了个招呼,也盘膝坐在了桌上。   两道一模一样的背影并排而坐,唯一不同的是,一个黑发,现代装扮,一个白发,紫袍古装。   “你知道你差点死了吗?”现代郝瑟问道。   “是啊,感谢现代科技,捡回了一条命。”古装郝瑟笑道。   “可惜,时间机器接收器的能量全部用完了。”   “说明进口电池续航能力不行啊,应该用国产的,充电五分钟,穿越两千年。”   “噗,哈哈哈哈——”   “嘿嘿嘿嘿——”   二人勾肩搭背乐了许久,又慢慢停住了笑意。   “时间机器要休眠二十年。”   “嗯。”   “身体只修复了99%,再也无法负担时间旅行了。”   “……嗯。”   “郝瑟——”现代郝瑟扭头看向古装郝瑟,“再也回不去了。”   古装郝瑟叹了口气,抬头定定看着大屏幕。   冰蓝屏幕之内,雪花淡淡浮现,一帧一帧形成了现代的摩天大楼,张牙舞爪的立交高速,熟悉的小区,熟悉的门牌号,还有——   老爸、老妈、叔叔、阿姨、弟弟、妹妹的笑脸……   泪珠顺着眼眶滑落,滴入桌面,涟漪无音。   “若是能选择,你会选哪一边?”现代郝瑟轻声问道。   古装郝瑟两把抹去眼泪,咧嘴一笑:“自然是选——”   空间白光冉冉耀亮,将那紫色衣袂、金玉腰带、银白发丝,还有那未说出口的话全部融化,再也看不见、听不到了——   屏幕中广角大厦变成了苍茫林海、淼淼炊烟,还有,一抹笔直如剑的青色身影——   现代郝瑟慢慢闭眼。   白光消散,空间泯灭,唯留一声长长的叹息,悄然消逝——   *   “南烛兄,师父怎么还不醒?!”   “别吵,我正在诊脉!”   “小屁孩,该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有什么问题,这家伙已经睡了足足七天,如今气血丰盈,脉搏有力,按理来说,早该活蹦乱跳了!”   “莫不是——小瑟的脑袋受损了?”   “呵呵,郝兄的脑袋,受损不受损都没差吧。”   “文大哥——”   “是不是不够疼,再来一针好了。”   “炽陌大哥!”   “嗯,再来一针!”   郝瑟只觉一股剧痛从头顶灌入,顿时一个激灵,嗷一声弹坐了起来。   “谁他喵的用针扎老子?!”   眼前视线渐渐清晰,显示出面前的数道人影。   南烛、朱佑樘、舒珞、文京墨、炽陌五人齐齐围在床前,惊然瞪目,都好似石化了一般。   “嘶,疼死了!”郝瑟一摸脑袋,不出所料发现脑袋已被银针戳成了一个刺猬,不由大怒,“南烛,你搞啥子鬼!”   “师父啊啊啊!”朱佑樘飙泪扑到了郝瑟身上。   “小瑟,你醒了,醒了就好。”舒珞眸光泛红,两腮凹陷,俨然瘦了一大圈。   “郝瑟你也太能睡了吧!我还以为……”炽陌哽咽扭头。   “郝瑟你——”文京墨咬牙提起算盘,郝瑟条件反射一躲,却发现算盘根本怼过来,抬头一看,文京墨竟然避开众人,悄悄擦起了眼角。   郝瑟下巴掉了一个滑扣:“文书生,你不会是哭了吧——”   “滚!”文京墨低吼,转身就向外冲,可还未到门口,就听外间传来了游八极的大嗓门:“小天清,你别乱跑,今天为师还要给你顺经理脉两个时辰,否则——”   “阿瑟是不是醒了?!”   哑音犹如疾风冲进卧室,郝瑟只觉眼前劲风一闪,床前就多出了一笔流云青衫。   银发光泽闪耀,如月色明亮,眸光泛起层层波澜,将自己瞠目结舌的表情倒映其中。   “阿瑟——”绝美青年眸中水光剧震,仿若一眨眼就能溢出来。   “呦、尸兄——”郝瑟扬起灿烂笑脸,“新发色很适合你啊。”   尸天清长睫微颤,抿紧了薄唇。   “诸位,我们先出去吧。”舒珞轻笑起身,推着众人纷纷离开,回身关上了房门。   屋内顿时静了下来。   尸天清撩袍坐在床边,抬手将郝瑟头顶的银针一根一根拔下,从始至终双眼都牢牢黏在郝瑟脸上,一分一毫都不愿移开,那瞳中的光华仿若被火焰熔灼,看得郝瑟全身发烫,不禁移开了目光。   “咳,那个春罗——”   “死了。”   “那个金丝蛭——”   “世上再无金丝蛭。”   “哦,那个——嘶!”   郝瑟一句话卡在了嗓子眼,因为尸天清正用指尖捻着自己的一缕发丝,眸色莹莹,眼梢染绯。   郝瑟这才发现,自己的发色竟是和尸天清一般皆变成了银白色,只是尸天清的长发柔顺光泽,仿若被镀上了一层月光,而自己的则是乱炸乱毛,好像一团乱麻。   额……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郝瑟抓了抓脸皮。   “阿瑟,对不起,若是当时我能早一点……”尸天清哑音微抖。   近在咫尺的睫毛又弯又长,轻轻颤抖,一下一下扫着呼吸和心跳,心脏犹如被一条看不见的红线勒住,寸寸收紧,丝丝发疼。   郝瑟眼底微热,暗暗呼气,指了指床脚的小桌案:“尸兄,将那个拿过来。”   尸天清怔了怔,还是依郝瑟所说,将小案取来放在了郝瑟的被子上。   “尸兄,你抓住这边,我抓住这边,我们一起举起来。”郝瑟指挥尸天清和自己四手抓住小案四角,举到了二人中间,“来来来,再高一点,和眉毛齐平。”   “阿瑟,这是——”尸天清一头雾水。   “这都不明白?”郝瑟瞪眼。   尸天清想了想,摇了摇头。   郝瑟叹了口气,放下小案,双臂环胸,一脸恨铁不成钢:“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啊!”   一瞬死寂——   尸天清僵坐床边,双眼瞪得滴溜溜圆,仿若连呼吸都消失了。   “喂喂,尸兄、尸兄!”郝瑟晃手。   “啪!”   尸天清猝然攥住郝瑟手腕,哑音发颤,“阿瑟,你、你刚刚说什么——”   郝瑟直直望向尸天清眼瞳深处,一字一顿道:“郝瑟,愿与尸天清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最后一个字,就被湮没在尸天清的绝美笑容之中……   然后,那勾起笑颜的唇瓣就轻轻贴上了自己的额头……   灼烫触感豁然闯入脑壳,将脑细胞搅得乱七八糟,又顺着全身血脉烧到了脚尖。   还未等身体做出反应,薄唇已经离开了额头,又轻轻触在了耳垂、鼻尖,最后——合着灼热气息含/住了自己的唇/瓣。   郝瑟只觉脑中划过一片白光,电击触感从唇瓣神经瞬间游走全身,脊椎酥麻,汗毛倒竖,整个人都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唇上灼热抽离,尸天清猝然坐直身形,身形紧绷得犹如一根弓箭,喉结乱滚,看着郝瑟的眸子,亮的渗人。   郝瑟咽了咽口水,两眼朦朦。   尸天清定定盯着郝瑟良久,眸中的火光才渐渐弱下,嘴角勾起温柔笑意,轻轻说了一个字:“好。”   “诶?”郝瑟的脑回路还在白光中游走,无法归位。   尸天清轻笑一声,抬手将郝瑟的脑顶轻轻压向了自己的额头,清泉般的鼻息缠绕着郝瑟的呼吸,哑音如羽扫过耳畔:“尸天清愿与郝瑟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郝瑟鼻尖碰着尸天清鼻尖,怔怔道:   “尸兄——你从哪学的?”   “嗯?”   “咳,从哪儿学的撩妹啊~”   “天清——自然是和阿瑟学的。”   “咳咳咳,啥子?”   “学了无数次——”   “我擦,老子咋不知道?”   “因为,那是在——梦——”   最后的声音,被一片缠绵呼吸所覆盖。   屋内,灿灿晨光透过窗棂,罩在二人身上,温暖又缠绵。   屋外,舒珞靠窗而立,慢慢阖眼,眼睫如蝶翅颤动。   房檐之上,绯红衣袂悄然离去,在晴空划过一道绯红。   舒珞缓缓启眸,仰望寒意天空,黑瞳倒映碧空白云,一片天清气朗。   无字玉骨扇啪一声打开,霁月清风的温润公子踱步离开,藕白衣袂融入满天秋色,化作无尽光华。 第226章 卅三回 陈年旧事浮水面 天人机智献宝策   露光耀耀满堂新, 秋色懒懒万物晴。   桌前揽镜为自照,又是一日自恋时。   晨光初醒, 悠然居膳堂之内,桌上的小笼包和小米粥喷香四溢, 令人食指大动。可众人围坐一桌,却是无法下筷, 只因尸天清旁边的某人着实有些倒胃口。   “哎呀, 人长得帅就没天理, 瞧瞧这姥姥灰的时尚发色,衬在本少侠这英俊无俦的脸上, 简直就是帅裂苍穹无懈可击, 太完美了!”   郝瑟手持铜镜, 一只手呈八字形怼在下巴上, 挑眉瞪眼,歪嘴呲牙, 各种角度变幻摆POSE, 若是大明朝有手机,定是要连拍个百八十张自拍才肯罢休。   “郝瑟,你够了没有,每天早饭你都要照半个时辰的镜子, 眼瞅都半个月了, 你到底让不让人吃饭了啊!”炽陌怒而摔筷。   “切, 你这是□□裸的嫉妒。”郝瑟喷鼻子。   “日!”炽陌抓狂。   “去去去, 这种糙人懂什么?”游八极乐呵呵凑了过来, 从怀里掏出一瓶桂花油递给郝瑟,“来来来,小瑟瑟,试试霞儿新调的发油,抹在头发上,肯定油光水滑、闪闪发亮,绝对傲笑全场!”   说着,游八极就摆了一个妖娆的姿势,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众人定眼一看,但见今日游八极的双团发髻之上,油光光一片,就好似抹了两斤豆油,在晨光下明晃晃的耀眼。   众人:“……”   “哇哦,新产品啊,试试。”郝瑟一脸激动接过油瓶“砰”一声拔开,霎时间,一股浓烈的刺鼻香气呼啸冲出,仿若把一百桶香精倒在了饭桌上,顿将全桌人呛得人仰马翻。   舒珞喷嚏接连不断,尸天清剧咳不止,炽陌的脸青了、南烛、朱佑樘的脸绿了,宛莲心、流曦的脸白了,孟羲和文京墨同时捏断了筷子。   “游八极!”   “郝瑟!”   “嗷~”   “哎呦——”   *   半柱香之后,游八极顶着额头的青包,郝瑟捂着通红的腮帮子,总算是能安安静静坐在桌边吃饭了,四周众人看着二人表情和造型,皆是闷闷憋笑。   游八极满面哀怨,郝瑟三白眼倒竖,狂扫众人。   “咳,阿瑟吃包子。”尸天清给郝瑟夹包子。   “噗噗噗——”朱佑樘一边喝粥一边喷米粒。   “小堂——”郝瑟双眉压眼,凶神恶煞。   “咳咳咳——师父——”朱佑樘忙擦了擦嘴,向郝瑟一抱拳,“徒儿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师父。”   “哦~”郝瑟挺直身形,端正脸孔,“徒儿请问。”   “那日,师父制住春罗的看不见的暗器,难道就是师父一直研制的黑白双针?”   “当然,那可是是力挽狂澜扭转乾坤的一击!”郝瑟点头。   “师父你居然真的成功了!”朱佑樘大喜,“原来的黑白双针不是用南烛兄的僵尸粉骗人的吗,师父你是何时——额……”   说了一半的朱佑樘突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迅速闭了口。   众人脸上挂着省略号的表情,齐刷刷看向郝瑟。   “谁说我原来的黑白双针是骗人的?!”郝瑟拍案而起。   朱佑樘无辜:“南烛兄说的啊——”   郝瑟猝然瞪向南烛。   南烛端起粥碗遮住半张脸:“本来就是骗人的嘛,谁知道你真能做成啊——”   郝瑟:“……”   炽陌:“原来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啊。”   游八极:“没死,真是命大。”   孟羲:“千竹,改日祭天,拜谢天地。”   文京墨:“是,师父。”   “仙人板板!”郝瑟唰一下抽出千机重晖,“是不是要老子当场给你们演示一下什么叫做天下第一暗器——西北望、射天狼——”   “轰!”众人顿时大惊失色,唰一下荡出丈远。   可预料中的暴雨蜂针却是没有出现,因为某个无法无天的霸王被人制住了。   阳光之下,青衫剑客压住郝瑟手腕,将千机重晖变形为腰带,环过郝瑟的腰身系好,轻轻一笑:“阿瑟,莫要胡闹。”   那笑容,带着三分宠溺、三分温柔、三分情动,还有一分若有若无的小羞涩,简直是诱美八方,闪瞎人眼。   郝瑟傻在当场,愣愣点头,乖乖坐好。   气氛立时变得有些微妙。   南烛狂翻白眼,朱佑樘双手捂眼,宛莲心回头看了一眼流曦,流曦慌乱避开目光,孟羲和游八极对视一眼,文京墨则是不着痕迹扫了一眼舒珞和炽陌。   舒珞摇着扇子,无奈轻笑,笑容中并无半丝不妥,但旁边的炽陌,虽然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眼瞳之中,却是隐隐发沉,让人看不清情绪。   文京墨目光在炽陌脸上顿了顿,眯了眯眼。   “有客到——芝麻开门——”   门铃怪异歌声中,两人步履匆匆走入悠然居,面色沉凝,同时向朱佑樘一抱拳。   “太子殿下。”   正是昊申和怀恩。   朱佑樘神色一肃:“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皇上病重,宣殿下速速回宫。” 怀恩抱拳道。   朱佑樘面色一白。   “莫慌。”郝瑟扶住朱佑樘肩膀,看向昊申,“昊庄主,皇上当真是病重?”   昊申沉色点了点头:“皇上此次的病来的又快又急,不过两日时间,就难进米水,幸亏太医院新任院使医术超群,总算稳住了病情,但是情形依然不为乐观。”   “师父,徒儿要回宫看看父皇。”朱佑樘看向郝瑟。   郝瑟沉眉,点了点头,又低声问道:“昊庄主,如今这宫内可还安全?”   “神武山庄经过一年布置,已经将暗线插入禁军守卫、太监队伍之中,此次太子殿下回宫,自是比之前安全许多,只是,为保险起见,昊某还是想请一人作为暗卫,贴身保护太子殿下。”昊申说着,就看向了尸天清。   “尸某义不容辞!”尸天清抱拳。   “不,尸兄弟误会了,昊某并不是想让你出山,而是想请流曦。”昊申忙道。   “流曦?”尸天清一愣。   “的确,流曦轻功最好,而且更善于隐匿气息,比起尸兄更为适合。”文京墨点头。   尸天清露出恍然之色,看向流曦:“流曦,你可愿禁宫去保护太子殿下?”   “流曦定当竭尽全力。”流曦抱拳。   “流曦大哥,多谢了。”朱佑樘抱拳。   流曦颔首。   “太子殿下,时间紧迫,那我们就速速——”昊申催促。   “等一下。”南烛上前,将一个布袋塞到了朱佑樘腰间,“这里面是万事大吉丸,七日吃一个,包你百毒不侵,纵使那万贵妃将全天下的毒物都找来,也伤不到你分毫。”   “南烛兄——”朱佑樘眼眶微红。   “文大哥说了,一枚一百两,先记在账上。”南烛又补了一句。   朱佑樘感动的话噎在了嗓子眼,眼巴巴瞅着郝瑟:“师父——”   郝瑟干笑:“亲兄弟,明算账,就算小堂你是我徒弟,也不能例外啊。”   朱佑樘一脸哭笑不得。   “好了——”郝瑟轻轻拍了拍朱佑樘的脑袋,“回去以后,万事小心,若有人敢欺负你,就让昊庄主告诉为师,师父替你出气!”   “嗯!”朱佑樘定定点了点头,又朝众人郑重抱拳,“尸大哥、文大哥、莲心姐姐、舒大哥,炽陌大哥、霞儿前辈、孟前辈、南烛兄,小堂——走了。”   众人皆显出不舍之色,点了点头。   朱佑樘深吸一口气,转身,抖袍,眉目肃凛,霎时间,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不再是那个好脾气好说话的好学生小堂,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明太子殿下。   “起驾,回宫!”   “太子起驾——回宫——”   “恭送太子殿下——”众人齐齐躬身,抱拳高呼。   朱佑樘率先出门,昊申、怀恩一左一右紧随,流曦犹如一抹影子随在朱佑樘身后,一出大门就消失了。   “朱佑樘此一去,怕是再也无法出宫了。”孟羲双手插袖道。   众人同时叹了口气,看着门口怅然若失。   宛莲心定定望着大门,神色忧伤,仿若魂都被带走了一般。   “莲心这是怎么了?”郝瑟低声询问身侧众人。   众人皆是摇头,唯有舒珞凑上前低声道:“之前流曦疗伤之时,皆是宛姑娘负责看护,前日,舒某看到宛姑娘从流曦房里跑出来,脸上还带着泪痕——”   炽陌侧目:“姓舒的,你也太八卦了吧。”   “八卦是舒某的本职。”舒珞摇扇。   “泪痕?!”郝瑟一挽袖子,气势汹汹,“莲心,是不是流曦那个臭小子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   宛莲心慢慢回头,双眸通红,盈盈一拜道:“小郝,莲心有一事盘桓心头,无法排解,还望小郝帮莲心拿个主意。”   “没问题,老子替你做主!”郝瑟拍得胸脯啪啪作响。   宛莲心福身作揖,请郝瑟回了自己的玲珑阁,郝瑟猫身钻进了进去,又回头呲牙:“这是我们美女之间的秘密,不许偷听!”   说完,“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幼稚,谁会偷听啊——”南烛刚说了半句,就见游八极掏出了郝瑟的“顺风窃耳”捻手捻脚塞到了窗缝里,又拽着线回来坐好,做出“嘘”的手势。   众人:“……”   下一刻,就听喇叭里传来了郝瑟的惊呼:“什么,莲心你向流曦表白,然后那个臭小子居然拒接了你?!”   众人豁然绷圆双眼,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   “不可能啊,瞎子都能看出来,二十一超级喜欢你的!那天春罗对你下杀手,二十一是可拼了命去救你的。”   “莲心知道……”   “诶,你知道?你知道那小子喜欢你?!”   “莲心又不是小郝,怎会看不出他人的心思……”   “喂喂——”   屋外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了尸天清,尸天清移眸,干咳一声。   “可是……既然是两情相悦,那二十一又是为啥子拒绝你啊——”   “他告诉我,他曾经有过一个妹妹……”   “哈?”   “天顺七年,他十四岁,已入往生盟十年,在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意外寻到了失散多年妹妹,为了妹妹他闯出了千刀万剐阵脱离了往生盟,本想带着妹妹归隐山林,不料遇到了大灾,后来被一个小山村里的百姓所救——”宛莲心的声音顿了顿,“只是他不知道,其实是往生盟特意放走他,就是为了能让他进入这个村子,破去村子的结界——”   “哪个村子的人是……”   “是云隐门的分支一脉,常年以药养身,不问世事,隔绝江湖,又恰逢旱灾大难,正是杀之取心做瑰珀药引最适合的人选。”   “嘶——”   “村子的人救了他,却引来了往生盟和春罗,他眼睁睁看着春罗带着往生盟用迁神钵杀了全村的人,甚至,连他的妹妹也——”   “……所以,二十一才会封印了自己的记忆……”   木质喇叭内,一片沉默。   屋外也是一片死寂。   “原来如此,难怪只有流曦能认出春罗——”文京墨低声道,“甲戌年前后,春罗离开云隐门时服下了瑰珀恢复了年轻,应该是变成了十四岁的模样,然后,过了十年,也就是在流曦遇到他的那一年,他又变成了二十四岁,恰好与后来宋颂的年纪相仿,所以,师父和霞儿前辈认不出他,汪直找不到他,只有流曦认出了他。”   “谁能想到呢,天下竟真有返老还童之人。”孟羲摇头。   尸天清、舒珞叹气。   木质喇叭内,又传出了宛莲心的声音。   “小郝,其实我明白的,他并非对我无意,而是因为他恢复了记忆,他觉得那个村子的百姓,还有他的妹妹,都是被他害死的,所以他只想赎罪,只想——”   “二十一这货简直跟驴一样倔啊,真是愁人。”   “小郝,我该怎么办?”   “嗯——嗯——嗯嗯嗯——莲心啊,我有个主意,就是不知你敢不敢。”   “诶?”   “对付二十一这种一根筋,只有下猛药才行。”   “莲心愿闻其详。”   “一个字,霸王硬上弓!”   “噗——”   “咳咳咳——”   屋外偷听小组众人顿时喷水干咳连成一片。   “哇哦~小瑟瑟太猛了吧。”游八极激动得满脸放光。   郝瑟的声音犹如打了鸡血:“莲心先去南烛那儿找点春/药迷药什么的,然后等流曦出任务回来,选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先用迷药把他撂倒,再上春/药,接着就嘿嘿嘿嘿,等到天亮,二十一就是你的人了咩哈哈哈哈——”   “嗖——”突然,流云清风一荡,尸天清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瞬,就听喇叭里传出郝瑟的惊呼:“尸兄,你怎么——啊啊啊,不要拽我,老子正在做一个伟大的策划——啊啊啊——”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小天清这是搞什么啊,霞儿正听到紧要关头呢!”游八极不爽。   舒珞趴在桌上,玉骨扇遮着脑袋,笑得浑身发颤。   “这货真的是女人吗真的是女人吗?!这是什么馊主意?!”炽陌崩溃。   “我那好像没有□□啊——”南烛若有所思。   孟羲和文京墨同一动作掐眉头。   而在后花园之外,一青一紫两道身影相对而立。   “尸兄,你刚刚偷听了对不对?!”郝瑟鼓着两团腮帮子。   “咳——”尸天清尴尬移开目光,嘴里嘀咕,“霸王硬上弓什么的也……”   “怎么,尸兄觉得本大侠的主意不好?!”郝瑟竖眉。   尸天清轻吁一口气,转眸望向郝瑟:“阿瑟的主意,自然是好的,只是——”   “只是?!”   尸天清长睫一动,猝然贴近郝瑟,一把将郝瑟环腰抱了起来。   “干、干干嘛?!”郝瑟双脚离地,惊得头发丝都炸成了爆米花。   尸天清笑意盈盈,鼻尖轻触郝瑟鼻头,哑音低喃:“莫要用在他人身上。”   郝瑟两眼暴突,今天第二次傻了。   尸天清耳根薄红,轻轻放下郝瑟:“天清去练剑了……”   说完,身形一闪腾空而起,踩着屋檐瓦片叮叮当当一路飞了出去。   留郝瑟一人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仙人板板,尸兄这到底是跟谁学坏了啊! 第227章 卅四回 日常悠然倏忽过 惊闻圣旨入宫门   白驹过隙, 时间如梭。   在忙忙碌碌的日常营业中,悠然居全员迎来了在京城的第二个春节, 这次,除了在禁宫留守的流曦, 舒珞、炽陌、孟羲和游八极都留在了悠然居,热热闹闹吃了半个月的饕餮大餐。   元宵节后, 悠然居再次开始营业, 闻讯而来的百姓络绎不绝, 就连一直无人问津的千机馆,也迎来了赚钱的春天, 虽然委托的类别有些五花八门, 皆是替人说媒、帮人相亲、派人跟踪、上房捉猫、满城寻狗之流, 不过林林林总总算下来, 将将是赚够了每月的伙食费。   神医堂和如意堂自不用说,日日是客似云来, 门庭若市, 南烛、宛莲心忙得是焦头烂额,文京墨一人分身乏术,更是忙得是脚后跟打后脑勺,最后不得不拉出了孟羲充门面, 造成的结果就是, 前来卜卦算命的人数猛增翻倍, 逼得这师徒二人拉屎拉尿的时间都要从牙缝里挤。   如此一来二去, 在密谷里做死宅做了上百年的两只是妥妥扛不住了, 在二月初二的早上留了一封手书拍拍屁股就跑了,游八极还顺走了文京墨的两千五百两银票外加一百两碎银子。   为此,文京墨脸黑了好几天,吓得郝瑟连吃饭吧唧嘴的声音都没了。   如此,在忙忙碌碌中又过了两个月,每日舒珞都会送来宫中昊申报平安的消息,据说皇帝病重难愈,朱佑樘坚守宫内侍疾,万贵妃居然也安分了不少。   流曦也托人送出几封信,不过大多数都是写给尸天清,偶尔会提到南烛、郝瑟,唯独对宛莲心只字不提。   此事造成的后果就是,南烛突然开始研究早就失传的绿媚——据说,是某人用一套新衣服换的。   就在绿媚初见成效之时,宫里传来了一个惊天的大消息。   皇上要废太子!   *   “这皇上是吃错药了吗,怎么突然无缘无故就要废太子?!”悠然居前院,炽陌环抱双臂,一脸不爽。   “万贵妃这几月一直按兵不动,原来是另有所图。”尸天清看着手里的风竹信,叹了口气。   “小堂和流曦他们会不会有危险。”宛莲心一脸担忧问道。   “目前太子殿下和流曦都还算安全,只是皇上废太子之心颇为坚定,怕是前景堪忧。”舒珞蹙眉道。   “文大哥!”南烛看向文京墨。   “郝兄,你如何看?”文京墨却瞅了一眼郝瑟。   郝瑟双臂环胸,抬眼看向众人,咧嘴一笑:“担心什么,废不了的。”   众人眸光一亮。   “小瑟你有办法?”舒珞道。   郝瑟手指向上一指:“那里,有办法。”   众人顺着郝瑟手指方向望去,但见春日晴空,万里无云,一只洁白如雪的信鸽掠过蔚蓝天际,扑棱着翅膀直直下坠,落在了郝瑟的银白色的鸡窝头里。   郝瑟:“……”   众人:“……”   “咳咳咳——”舒珞忙起身抓过鸽子,抽出风竹信扫过,双眼不禁一亮,“泰山地震了!”   “什么?!”众人大惊。   “看,天意到了!”郝瑟胡乱捋了捋头发,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泰山诶,那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这一地震,宫里肯定有变!”   “阿瑟所言甚是!”尸天清点头。   “天清美人,你不要郝瑟说什么都‘甚是’好伐。”炽陌翻白眼。   “不,是宫里有人来了。”尸天清一笑,目光示意门外。   “芝麻开门——有客到——”门铃几乎在同时响起。   但见一队锦衣太监浩浩荡荡走入悠然居,为首太监手捧黄卷,提声高呼:“文京墨、郝瑟、尸天清、舒珞接旨——”   众人对视一眼,齐刷刷下跪。   “素闻鬼算书生文京墨有预知卜算之能,特宣入宫觐见——”   “草民文京墨接旨!”文京墨跪地接过圣旨。   “文先生有礼了。”小太监躬身施礼,又看向郝瑟等人,“这三位想必就是尸天清大侠、郝瑟少侠,和敛风楼少楼主舒公子吧,皇上说了,对几位少年英雄慕名已久,特准三位与文先生一同入宫面圣。”   郝瑟迅速和尸天清、舒珞、文京墨交换了个眼色,抱拳一笑:“如此,就有劳公公了。”   “四位——请!”小太监领路。   “南烛,关好院门。”尸天清回首望向炽陌,“炽兄,有劳你看家了。”   炽陌挑眉一笑:“放心。”   尸天清颔首,快步走出院子。   炽陌环抱双臂,抬眸静静看着晴朗无云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   紫禁城,北京中轴线中心,占地万顷,墙高丈余,外有护城河环绕四周,内有宫殿七十余座,房屋近万,是京城最受欢迎的5A景点,没有之一……   咳,当然,在明成化年间,是防守最严密、最神秘、最高贵、最令人神往的帝王居所。   “哒、哒、哒哒——”   带着金属脆音的脚步声响彻在寂静的建筑群中,领路的小太监弓着身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一抹青衣、一抹紫衣、一抹碧衣、一抹藕衣,无论怎么数,都是四个人。   可是——   小太监抹了一把汗,继续前行,身后脚步声再次响起,无论怎么听,也只有一个人的足音。   江湖传说中踏雪无痕的轻功,果然真的……   可是,这也太吓人了……   明明身后有人,却没有脚步声,这简直就跟和鬼走路一样嘛……   小太监咽了咽口水,加快了脚步,沿着长长的甬道走到尽头,向东一拐,来到一所大殿门院之前。   两队太监快步迎来,为首的,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   “郝少侠,尸大侠,文先生,舒公子,皇上已经久候多时了。”怀恩低声道。   文京墨抬眼,定定看了一眼怀恩。   怀恩敛目,轻轻点了点头,侧身一让:“诸位,请。”   四人随着怀恩快步走到大殿之前,但见这所大殿,红柱碧瓦,门窗紧闭,飞檐之下,高悬一块牌匾,上写“问天殿”,门外,躬身守着百余名太监宫女,殿前广场上禁军队伍来回巡查,十分严密。   怀恩站立门前,低呼道:“皇上,文京墨、尸天清、郝瑟、舒珞四人已到殿外。”   殿内一片沉静,良久,传来一声长长的低沉嗓音:“宣——”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怀恩引领四人迈门而入。   踏入殿门,一股刺鼻香气扑面而来,直呛咽喉,舒珞面色剧变,立时捂住口鼻,郝瑟等人虽然面色没有那么难看,但也十分难受。   目光所及之处,皆挂着重重叠叠的金色幔帐,一层连着一层,一道接着一道,将光线遮得昏昏沉沉。   怀恩碎步在前,领四人穿帐而行,每前行十步,两侧便有四名小太监撩起幔帐,让五人通行,待五人走过,又放下幔帐,犹如关上一层一层的特殊门庭。而越向前走,那诡异的香气愈浓烈,舒珞已经面色青白,只能运功抵御。   就这般走了足足半柱香的功夫,四人终于到了大殿尽头,放眼看去,前方摆着四个巨大的玄铜香炉,烟圈缭绕,蒸腾茫茫,香炉之后,是一个巨大的床榻,高过半丈,长过六尺,榻前挂着最后一层金丝纱幔,显出两道影影倬倬的人影。   一人,斜靠在床榻之上,一人,坐在床边,头簪珠翠倒影随着烟雾颤颤晃动,俨然是一位女子。   怀恩躬身下跪:“启禀皇上,娘娘,文京墨、郝瑟、尸天清、舒珞四人到了。”   四人就势跪地,齐声道:   “草民文京墨/郝瑟/尸天清/舒珞,叩见皇上。”   “好——”床榻上的人慢慢坐起身,“撩起帐子,让朕看看。”   “是——”   郝瑟跪在地上,双眼只能看着地面,只觉那幔帐慢慢开启之后,充斥在四周的诡异香气愈发刺激浓郁,令人作呕。   卧槽,这种空气质量,好人也要待出病了吧。   郝瑟暗自嘀咕道。   “都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头顶传来皇上苍老无力的嗓音。   “是。”四人同时抬头,然后,同时惊呆了。   华丽幔帐之后,是一张雕工精美的黄金龙床,其上坐着一名男子,身着黄金锦袍,头扎黄缎,面色青黑,双眼凹陷,发须花白,眸光浑浊如同泥潭,显然就是当朝天子,朱佑樘的爹——朱见深。   而在他身侧的床沿之上,还端坐着一个女人,身着织金牡丹沙绣袄裙,头梳飞凤团花高发髻,瓜子脸,柳叶眉,眼角微微上挑,双唇赤红,皮肤又白又嫩,仿若剥了壳的鸡蛋,明明是一个姿色上等的美人,但表情却十分阴冷,坐在那里,就仿若一尊精致无比的雕塑,没有任何人气。   一双漆冷的眸子,略略扫过文京墨、舒珞,在尸天清脸上顿了顿,最后投向了郝瑟,瞳孔中倏然闪过幽蓝厉光。   郝瑟头皮一震,脑中亮起火花。   此人,定是万贵妃! 第228章 卅五回 神棍上线道天意 先皇离世新皇生   万贵妃, 成化帝朱见深最爱的女人, 比朱见深大十七岁,从照顾太子的小宫女,到叱咤后宫的贵妃, 可谓是十分传奇的一生.但这个传奇的女子,却仅有一个儿子在一岁时夭折, 此后再无子嗣, 所以,她憎恨所有皇子, 尤其是朱佑樘。   不用想,此次废太子的主导者, 定是万贵妃。   但是此时此刻,郝瑟在意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这个万贵妃的年纪到底有多大?   按理来说, 朱见深三十六岁, 所以, 现在的万贵妃应该有五十三岁,可是——   郝瑟细细在万贵妃的脸上扫了一圈,莫说皱纹了,就连鱼尾纹都没有一条,这万贵妃的脸光滑嫩白,就仿若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返老还童,青春永驻——或者——   是瑰珀!   看来那梁芳果然活得很好, 而且, 还炼制了新的瑰珀。   郝瑟眯了眯眼, 再次看向旁边的朱见深。   可是,为何这位尚在壮年的皇上却老成了这般模样?莫不是万贵妃吃独食,没将瑰珀分给皇上两口?   一瞬之间,郝瑟已经脑补了两百万字的帝妃爱恨情仇,直到朱见深开口打断了郝瑟脱缰野马一般的思绪。   “你二人就是意游公子舒珞,月下谪仙无双剑尸天清?”   “正是草民。”尸天清和舒珞同时颔首。   朱见深目光在二人身上顿了顿:“果然是人中龙凤,以后若是有机会,朕倒是真想看看你二人的功夫。”   “皇上谬赞。”   朱见深点点头,又将目光移向郝瑟:“你就是郝瑟?太子在宫外拜的师父?”   “正是。”郝瑟垂头。   “长得倒是挺精神的,你都教太子什么了?”   “太子天资聪颖,草民并未教什么,只是带着太子看看大明的大好河山,开拓心胸而已。”   郝瑟一句话未说完,旁边的万贵妃就冷哼了一声:“玩物丧志,不堪大用!难怪太子此次回宫之后,心都野了,也没了规矩,如此,如何还担得起太子之位?!”   说着,万贵妃就向前倾身,目光盈盈望了朱见深一眼。   郝瑟暗暗翻了个白眼。   朱见深安抚性地拍了拍万贵妃的手背,目光再次转向了文京墨:“你就是江湖上盛传可算尽天下万事的鬼算书生文京墨?”   文京墨敛目颔首:“是江湖朋友谬赞。”   “好——朕今日有一事要请你算一算。”   “皇上吩咐。”   “三日前,泰山地震,朕想让你算一算这地震的缘由。”   “草民遵旨。”文京墨叩首,又抬头道,“只是草民卜卦,还需要几件东西。”   “怀恩。”朱见深吩咐,“听文先生的吩咐。”   怀恩忙上前:“是,皇上。”   文京墨低声对怀恩吩咐了几句,怀恩便领着两个小太监出门,不多时,又带着一队太监抬回了一张红木案回来,桌上还铺了一张六尺长的黄娟。   文京墨踱步走到桌案之后,双目如狐,淡淡扫了尸天清、郝瑟和舒珞一眼,道:“烦请三位为小生护阵。”   “是,文先生。”三人立即心领神会,分别站在了文京墨的十步之外,尸天清居左,舒珞居右,郝瑟在后。   文京墨从腰间解下九如珠盘平擎过头,提声道:“皇上,草民开始卜卦了。”   朱见深:“嗯。”   文京墨左手托住珠盘,右手按住碧玉珠,慢慢阖眼,口中开始喃喃低语:   “天地乾坤,九如算珠,概卜天下,五岳泰首,震地天动,缘自为何,听我九如,珠算九天……”   声如咒语,珠响清脆,碧衣书生立于大殿中央,容色胜玉,眼睫低垂,随着嗓音渐渐升高,碧虚衣袂无风而动,烈烈震荡,将文京墨一副神容衬托得愈发高深莫测。   万贵妃绷圆双目,朱见深略显惊诧,不约而同屏住呼吸。   “九如珠卜,卦天震地!”   文京墨猝然睁眼,大喝一声,手中九如珠盘啪一声直指向桌面,霎时,衣袂狂舞,黄娟腾空,万条霞光从文京墨身后迸射而出,在六尺黄娟之上喷出了四个大字:“应在东宫”。   朱见深猛然坐直身形,万贵妃脸皮剧烈一震。   “告天意——”文京墨长呼一声,慢慢落下九如珠盘,黄娟也仿佛受到召唤,轻飘飘落在了桌面之上。   “请圣上御览。”文京墨等人跪地叩首。   怀恩立即上前,双手高捧黄娟送到了朱见深面前。   朱见深细细看着上面的红字,眉头紧锁,面色凝重。   “皇上——”万贵妃刚要说话,却被朱见深抬手制止。   “文先生,这四字何意?”   文京墨头颈低垂,双手插袖高举过头:“就如圣上所见,此乃上天示警。”   “示警,示什么警!依本宫所见,你们就是一帮江湖骗子!”万贵妃勃然大怒,腾一下站起身,厉喝道,“来人,还不速速将这几个骗子拉下去凌迟——”   “贵妃!”朱见深骤然提声。   “皇上,这几个人,分明就是妖言惑众——”   “贵妃不可对文先生无理!”   朱见深的脸色沉了下来。   万贵妃神色一动,慢慢坐下了身,眸光冷冷扫过座下四人,容色阴冷。   “文先生,这示警何解?”朱见深定定看着文京墨道。   文京墨抬头,定声道:“天家之事,唯有圣上决断。”   “呼——”朱见深长长叹了口气,深深靠在了床头软垫之内,一脸疲惫,“都下去吧,朕要好好想一想……咳咳咳咳咳……”   话音未落,突然就是一阵剧咳,而且越咳越厉害,俨然有要将心肺脾肾都咳出来的阵势。   “快、快传太医!”怀恩大叫。   “去请白院使!”万贵妃起身命令。   “传白院使!”怀恩又喊,“端水过来,还有止咳丸呢!”   一时间,冲出大殿请太医的,端水取药的,给皇上顺气的,合着万贵妃的怒喝和朱见深的剧咳,将整座大殿折腾的乌烟瘴气。   郝瑟、尸天清、舒珞、文京墨四人贴边站立,对视一眼,同时保持沉默。   “郝少侠,尸大侠,舒公子,文先生,有劳四位了。”怀恩抽空走过来,低声命令一个小太监,“带着四位速速出宫。”   郝瑟等人向怀恩一抱拳,随着小太监快步走出,刚到大殿门口,就见另一名太监领着一个身着官袍的太医急匆匆赶了进来,正好和郝瑟等人擦肩而过。   就在那一瞬间,郝瑟突然福至心灵,偏头看了那太医一眼,恰好同时,那太监也看向了郝瑟。   四目相对,三白眼爆丝,那太医的五官容貌犹如一朵烟花在郝瑟脑中炸开。   白皙的皮肤,似笑非笑的双眼,那分明是——   *   “是白苏,云隐门的大弟子白苏,肯定就是他!”禁宫外,郝瑟一登上马车,就迫不及待对身侧三人低声道。   “白苏?”尸天清看了舒珞一眼,“难道他没死?”   舒珞眉头深锁:“云隐门废墟之中,的确未寻到白苏四位师兄弟的尸身……”   “呵呵——”文京墨突然笑了起来,“难怪,皇上突然病重,想必正是这四人的手笔……”   “难道,万贵妃的容貌,也是因为白苏他们帮忙炼制了瑰珀?!”郝瑟惊呼。   “定是如此,否则,白苏怎会在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就爬上了太医院院使的高位?”文京墨道。   “可是瑰珀——”尸天清眉头紧蹙,欲言又止。   “舒某在大殿之内,闻到万贵妃身上散发出一种腥臭腐味,就算用浓重的熏香也盖不住,而且——” 舒珞顿了顿,“那个味道,和之前宋颂——不,和春罗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等一下,宋颂不是因为他胆小尿裤子才——”郝瑟说了一半,豁然明白过来,“他是故意的,故意用尿骚味盖住那种腐臭味……”   “当时舒某不明白,如今想来,怕这就是——瑰珀的后遗症吧。”舒珞摇头道。   “呵呵,表面光鲜亮丽,可肌骨之中早已腐烂变臭,难怪春罗舍弃了的瑰珀,转而去寻什么金丝蛭。”文京墨冷笑。   “等一下,那也就是说,万贵妃的身体也已经——”郝瑟瞪眼。   舒珞叹气:“腐臭刺鼻,命不久矣。”   *   三月后,舒珞一语成谶。   成化十九年七月,万贵妃暴毙而亡。   据昊申传出的小道消息,说万贵妃死后不到一个时辰,全身肌肉腐烂,恶臭熏天,几乎无法辨别尸身。   对此,郝瑟的评价是:遗臭万年。   万贵妃死后,天子下旨,全国大丧,所有娱乐活动全部禁止。   但实际上,天下愿意为万贵妃服丧的人,怕是屈指可数,更多的人,则是心中狂喜不已。   而唯一一个真正痛不欲生之人,此时也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   朱佑樘站在天问大殿门前,长长吸了一口气。   怀恩垂头束手:“太子殿下,皇上已经久候多时了。”   朱佑樘点了点头,迈步行入殿门。   一月前还高悬的层层叠叠的幔帐,以及那令人作呕的香味,皆已消失不见,只剩下空荡荡四墙和一排排燃亮的火烛。   随着朱佑樘走入,所有的火烛剧烈一晃,又归于平静。   大殿尽头,朱见深一人靠坐黄金龙床之上,凝眸眺望床尾高挂的一张画像,那上面,是一个锦衣玉袍的女子,发髻高挽,眉眼带笑,嘴角眉梢皆是绵绵情谊,和那个容色阴冷的万贵妃判若两人,可五官容貌又偏偏一模一样。   朱见深就这般呆呆看着那画中人,仿若痴了一般。   朱见深垂眼,抖袍跪地叩首:“皇儿参见父皇。”   “太子来了……”朱见深朝朱佑樘招了招手,“过来,坐吧。”   “是。”朱佑樘迈步走到床边,坐在了床沿之上。   “她漂亮吗?”朱见深指着画像问道。   朱佑樘垂眸:“贵妃容貌,自然不凡。”   朱见深笑了起来:“对,贞儿是最美的,我见她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她是天底下最美的。”   朱佑樘沉着眼皮,未做声。   “可是,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她,觉得她年纪太大,身份太卑微,配不上一个皇帝……”朱见深痴痴望着画像,“可是,你们不知道,不论我是不是皇帝,她都愿意爱我伴我,只有她,是真心对我,真心爱我……”   “你知道吗,在我心中,只有她才配得上皇后的尊位,也只有她的儿子,才是我的太子……”   朱佑樘眼皮动了动,又归于平静。   “可惜,贞儿的孩子,就那么没了,以后,再也没有了……”朱见深眼眶隐隐泛红,“无论我怎么宠她,爱她,她却再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我可怜的贞儿……”   “父皇和贵妃情比金坚。”朱佑樘面无表情给了一句评价,“只是,子嗣乃是天意,强求不得,父皇莫要太过介怀。”   朱见深眼皮一动,首次将目光放在了朱佑樘身上,点了点头:“太子长大了……”   “父皇过奖了。”   “喜怒不形于色……你比我更像一个皇帝……”   朱佑樘迅速跪地:“父皇言重了。”   朱见深再次看向万贵妃的画像,沉默良久,出声道:“传朕旨意,废除殉葬制度,以后妃嫔太监皆无需陪葬。”   朱佑樘豁然抬头,一直无表情的俊秀容颜之上,第一次出现了惊喜之色,重重叩首:“父皇仁德!”   朱见深点了点头:“回去吧,让我和贞儿单独待一会儿。”   “皇儿告退。”   朱佑樘起身退离,就在踏出殿门前的一刻,身后朱见深突然唤了一句:   “小樘——”   朱佑樘猝然回头,一脸惊诧。   但见那病入膏肓的父亲朝着自己露出一抹慈祥笑意:“大明就交给你了,莫要学我啊——”   朱佑樘眼眶泛红,躬身抱拳:“孩儿谨遵父皇之命。”   “好孩子——”   殿门缓缓关闭,将朱见深的身形藏在了重重烛火光影之中,再也看不清。   *   成化十九年八月,天子朱见深薨。   国丧。   九月壬寅日,皇太子朱祐樘登基,秉先帝遗旨,废除殉葬制,举国同庆。   而这一年,比郝瑟所在未来的史书记载,整整早了四年。   当然,这对于某个历史白痴来说,完全无关紧要。   *   “为了新皇登基,为了大明的新时代,为了流曦任务平安归来,干杯——”   悠然居外院之内,众人围坐一桌,举杯同庆,桌上,是尸天清精心准备的饕餮大餐,桌旁,是悠然居全员到齐,甚至连舒珞和炽陌两个外援也应邀到场。   郝瑟吃着美食、喝着美酒、赏着美人、哼着小曲,觉得人生真是太圆满了。   “琭言最近似乎精神不错?”尸天清给舒珞夹了一条鸡腿。   “江湖几大黑道——聚义门、万仙派、往生盟被灭,幕后黑手春罗身亡,东厂尽数归于新皇麾下,西厂余孽最近不知为何也销声匿迹,暗楼的事务减少了许多,舒某总算能偷个懒了。”舒珞笑道。   “西厂都废了两年多了,如今还有余孽?”郝瑟好奇问道。   “皆是默刃余孽小打小闹而已,无关大局。”舒珞轻笑,“倒是如今新皇初登朝堂,朝堂上的事恐怕要更棘手一些,小瑟,你的徒弟可曾来问过你?”   “宫斗官斗老子可不擅长,都让文书生代劳了。”郝瑟呲牙。   “小书生,如何啊?”炽陌挑眉问道。   文京墨眯眼一笑:“甚是有趣。”   “诺,你看看,果然文书生最适合啦。”郝瑟击掌。   “流曦,禁宫之内的护卫是否已经安排妥当?”尸天清问道。   “回公子,昊庄主都安排好了。”流曦颔首道。   “哎呀,这几个月流曦是最辛苦的,莲心,赶紧给流曦夹菜啊。”郝瑟一旁递眼色。   宛莲心刚提起筷子,就见流曦迅速在桌面扫了一圈,给自己碗里满满夹了山一样的菜肴,低声道:“我自己来。”   宛莲心柳眉一横,抓起一块排骨撕扯,边吃边死死瞪着流曦,好似嘴里撕扯的是流曦的皮肉一般。   流曦闷头吃饭,额头隐隐冒出了汗珠。   一旁南烛看得是连翻白眼。   “啧,果然还是要靠老子的锦囊妙计才搞定啊……”郝瑟咬着筷子头喃喃自语。   “咳咳咳——”舒珞剧咳。   “……阿瑟,吃饭。”尸天清顶着脑门黑线将饭碗塞到了郝瑟手里。   郝瑟胡乱扒了两口饭,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放下饭碗,正色道:“诸位,我最近有个打算。”   众人同时停下筷子,看向郝瑟。   “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文京墨蹙眉。   “我觉得,最近悠然居的业绩十分稳定,是时候扩大业务规模了。”郝瑟定声道。   “哦?怎么说?”文京墨显然来了兴趣。   “特许经营加盟连锁店。按照悠然居的运营模式,照葫芦画瓢开分店,每个分店可以获得总店的特别指导,得到统一的装修、品牌和管理规范,将咱们悠然居的分店开遍天下!”   “特许经营加盟连锁——”文京墨道,“钱怎么分?”   “订立协约,按比例分成,分店可以获得总店支持协助,但是,也需要交付一成的加盟金。”郝瑟敲桌,“当然,如果分店业绩出众,这加盟金还可以再商量。”   文京墨定定瞅着郝瑟,微微挑眉。   “干嘛,我这个主意可是经过实践检验,绝对超级牛叉!”郝瑟强调。   文京墨一笑,端起茶盏:“小生是在想,你怎么突然想要开分店了?”   “白苏、喜树、决明、千金正四位师兄前日出宫,还特意来寻南烛了是吧?”舒珞看了一眼南烛。   南烛筷子一顿,点了点头。   “四个神医,一下就有四个分店了!”郝瑟激动。   南烛看了郝瑟一眼,垂眼未做声。   “还有炽兄——”尸天清看向炽陌,“总不能——”   “总不能天天游手好闲日日在我们这吃白食吧!”郝瑟拍桌,“这几个月,我们光买鱼就花了快五十两银子了!”   炽陌咬着半条鱼干,双眼溜圆盯着郝瑟和尸天清,一脸诧异。   “炽陌,出力的时候到了,分店店长光芒万丈的位置在等着你!”郝瑟高举手臂,“前程似锦康庄大道啊,比在临清派当小弟可有前途多了!怎么样?”   炽陌吐出一根鱼刺:“郝瑟,你这是嫌我在这妨碍你和天清美人了?”   “尸兄是老子的美人!”郝瑟气势汹汹。   舒珞:“噗——”   文京墨扶额,南烛棺材脸,流曦一脸懵逼。   “哎呦我的天,看不下去了……”宛莲心连连摇帕子。   “咳——”尸天清脸皮涨得通红,忙道,“炽兄,莫要误会,阿瑟的意思是,炽兄你——”   “好啊。”炽陌笑道。   被打断的尸天清怔了怔:“什么?”   “我说好啊,我去做那个分店的店长。我也老大不小了,不能总靠掌门养着吧。”炽陌笑眼眯眯,“不过,我有个要求,分店店址我要自己选,据说城南三里舀胡同的风水不错。”   “你是立志要把电灯泡当到底啊!”郝瑟呲牙。   “正——是——”炽陌同呲牙。   “仙人板板,别拦着我,我要将这个家伙扔出去!”   “阿瑟——”   “郝公子,我来帮忙。”   “流曦——”   “来啊,谁怕谁?”   “啊、舒某的扇子——自己飞出去了。”   “好你个姓舒的,居然下黑手!”   “阿瑟、琭言、流曦、炽兄,别闹了——”   “文公子,碗碎了……”   “文大哥,菜被踢翻了……”   “都给小生安静的坐下!”   “哎呦!”   璀璨星空之下,文京墨一嗓怒吼成功镇压全场高手,最后一记算盘准确无误怼在了罪魁祸首的腮帮子上,将一顿庆功宴画上了完美的句号。   *   嘶——   好冷!   谁把老子的被子抢走了?!   卧槽,怎么还有风呢?!   莫不是老子睡觉的时候忘了关窗?   熟睡之中的郝瑟打了个激灵,猝然睁眼,一骨碌爬起了身。   可刚起了半身,脑袋就撞上一个硬物,发出咚一声,顿时疼得两眼冒金星。   “啥子鬼?!”郝瑟揉着额头倒吸凉气,另一只手胡乱摸索。   眼前很黑,非常黑,伸手不见五指,十指探出,碰到了冰凉的铁柱。   郝瑟头皮一麻,双手迅速在四周摸了一圈,这才发现,自己上下左右皆被铁柱围住,而且随着动作,地面还微微晃动。   感觉就像是——笼子?!   郝瑟悚然大惊,正欲开口呼救,却发现嗓子里除了能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被点了哑穴!   郝瑟飞快摸向腰间手腕和拇指,不出所料的发现,千机重晖、缠念破念、阴阳阙都被夺走了,这次,甚至连头顶的榴石簪也不见了,只留了一双紫翎靴套在脚上。   啥子情况?又被风长老他们抓了?   还是,其他什么人……难道还有隐藏BOSS?!   郝瑟脑中千头万绪乱成一团,正在焦急万分之时,突然,噗一声,黑暗中亮起一朵火花,就好似一个信号,燃起了无数火光,驱散了黑暗。   郝瑟被晃得眼前一白,猛一闭眼,又猛一睁眼,不禁惊呆了。   视线中,是一所幽深的石穴,四周挂满了繁复华丽的宫灯,配着粗糙的石壁,显出一种怪诞的美感。   石穴中央,有一盘巨大的玉床,纹路精美,表面洁滑,倒映着宫灯光影,犹如水镜。   而自己正是被圈在一个铁笼之内,笼子被高高吊起,距离地面三丈有余,借着火光,能看到自己前方丈远,一个人被铁链绑住四肢腰身吊在半空,满头银发皎亮,青衫如云,竟是尸天清。   尸兄!   郝瑟面色大变,抓住铁笼剧烈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乱响,可尸天清依旧是双目紧闭,并无半点反应。   尸兄!尸兄!   这是怎么回事?!   是谁?!到底是谁?!   “果然是天人啊,什么药用到你的身上,不出十二个时辰,定然失效。”   洞穴暗影中传出带有怪异尾调的嗓音,两道猩红身影慢慢走出阴暗,来到了郝瑟和尸天清的下方。   左侧之人,皮肤白皙如瓷,眼尾挑绯,长袍大袖,正是临清派掌门杭玥,而右侧之人,咖色卷发,冰蓝双眸,表情无悲无喜……   郝瑟瞳孔剧烈一缩。   炽陌!! 第229章 卅六回 霞光泯灭流火逝 梨花公子道他心   石洞藏邪祟, 铁索锁仙容;   红衣如血染, 天人惊莫名。   郝瑟蹲在巨大的铁笼内,双手死死抓着铁杆,双眼几乎崩裂。   炽陌和杭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炽陌, 你丫的吃老子的花老子的,居然反咬一口?!   老子圈圈叉叉你!   虽然郝瑟在心里已经将炽陌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圈, 可实际上, 却是半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靠使劲拍打铁笼以发泄自己的怒气。   可无论郝瑟怎么折腾, 却都无法转移炽陌和杭玥的任何注意力,此时, 他们满眼满心的关注点都在尸天清身上。   “炽陌,尸天清身上的蛊可下好了?”杭玥低声问道。   炽陌躬身抱拳:“是, 已经过了十二个时辰。”   “时间够吗?”   “属下用了双倍的殇魂蛊, 而且此人的翊圣剑法已达第九重, 筋脉较常人洁净数倍,如今用殇魂蛊散去内力,正是主人享用蝉幽最佳之时。”   三倍的殇魂蛊?!   蝉幽?!   什么蝉幽?!   炽陌你到底在说什么?!   郝瑟双眼几乎崩裂,双手狠拍笼杆,铁笼剧烈摇晃,在石洞内激起巨大的回音。   “那个天人太吵了,先杀了吧。”杭玥眼皮都未抬, 冷声道。   “若是现在取心, 怕是药引不新鲜。”炽陌道, “还是等主人神功大成之日,再取心更好。”   “那就让她安静些。”   “是。”炽陌颔首,反手飞出一件异物,直直射向郝瑟额头。   郝瑟只觉额头剧痛,咚一声倒在了铁笼里,一件重物“铛”一声落在了身上。   郝瑟呲牙咧嘴捂着额头,手掌在胸口摸到了个圆滚滚的东西,凑到眼前一看,正是自己的阴阙扳指暗器,而在扳指内侧,还隐隐约约能看到划痕,看起来很像是两个字——   檀中……   檀中穴?!   什么意思?!   “咔哒哒哒——”   突然,地宫内响起机关启动之音,郝瑟一个激灵翻起身,定眼一看,困住尸天清的四根铁索正降下地面,下方炽陌稳稳接住尸天清,走到洞穴中央的白玉床旁,将尸天清摆成盘膝团坐的姿势放了上去。   尸天清双眼紧闭,呼吸微弱,面色惨黄,简直就如同一个被黄蜡封好的尸体。   “主人,蝉幽已经备好了。”炽陌退立一旁,单膝跪地道。   杭玥双手插袖上前,绕着白玉床转了一圈,点了点头: “这尸天清果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筋脉骨骼皆属上品,较上次宣木峰送的那个强了数倍,果然还是炽陌你更尽心。”   “主人过奖了,此乃属下应做之事,只望此次主人的蝉蜕功神功能大成。”   杭玥露出笑意,撩袍盘膝坐在了尸天清身后。   郝瑟团在铁笼之内,浑身剧烈发抖,从二人的对话中,总算是听出了端倪。   蝉蜕功!蝉幽!   在春罗的日记里提过!   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他们到底要拿尸兄做什么?!   “属下为主人护法。” 炽陌起身旁移道。   “好。”杭玥阖目,双掌缓缓前推,抵在尸天清的背上。   就在此时,炽陌猝然扭头看了郝瑟一眼。   那一眼,凌厉而沉静,郝瑟只觉脑中叮一声,豁然明白过来,指尖一压阴阙机关,细如发丝的黑针无声射出,瞬间没入杭玥的檀中大穴。   杭玥猝然睁眼,眼前劲风骤起,竟是前方的尸天清反身回掌轰向了自己胸口。   “噗——”一口血伴着杭玥的身体重重摔下了白玉台。   下一刻,寒光软剑瞬如毒牙嗜血而来,软剑的主人,正是炽陌。   “炽陌,你竟敢背叛我!”杭玥大怒,双掌拍地腾空而起,从腰间抽出同样的软剑,和炽陌缠杀一处。   尸天清抬手拍下身上几处穴道,手腕一抖,震断了身上的铁索,又顺手抓起一根铁索凝力成剑,足尖一点,飞入了战局。   霎时间,只见地宫之内,三影缠斗,火花四溅,剑光游走,铁索龙吟。   郝瑟蹲在铁笼之内,双手握拳,紧张得满头大汗,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战局,拼命想要看出端倪,无奈三人身形移动太快,自己除了能看到红色青色衣袂乱飞乱舞之外,什么都看不清。   突然,就见战圈内炸起一团毒蛇剑影,张狂撕咬,与此同时,青色剑气锵然大作,横劈而出,四周还缠绕着如火的云翻,俨然是另一人的剑气,两道剑意合二为一,化作青龙火云吞噬杀出,轰然将那毒蛇剑影斩断了。   空中传出凄厉长啸,一道红影从半空砸向地面,狂喷鲜血,可不正是杭玥。   另一抹如火红衫从半空轻轻落下,站在了杭玥的身侧。   而尸天清则是顺势折到铁笼旁,劈开笼杆,环住郝瑟腰身落在了炽陌身后。   “阿瑟,没事吧?”尸天清点开郝瑟的哑穴。   “咳咳咳,憋死我了,炽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郝瑟急声问道。   炽陌却不回话,只是定定看着杭玥,冰蓝双瞳犹如一双冰晶,清亮透明,不含任何情绪。   “炽兄……”尸天清出声。   炽陌身形一震,回头看了尸天清一眼:“放心,抓你们来的默刃,都被我杀了,以后不会有人再去烦你们了。”   “默刃——”尸天清豁然瞪眼。   郝瑟愕然:“西厂……”   “呵呵呵呵——”杭玥慢慢爬起身,口涌鲜血,一张脸白如骨瓷,“你不会以为杀了所有的默刃,你的身份就不会暴露了吧,默一?”   “默一?!”郝瑟、尸天清猝然看向炽陌。   炽陌冷笑一声:“有什么可瞒的,炽陌就是默刃首领默一,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   郝瑟和尸天清对视一眼,同时保持了沉默。   杭玥定定看着炽陌半晌,低声笑了起来:“默一,我是万万没想到你会背叛我,到底为什么?”   炽陌静静看着杭玥:“你当初背叛李孜省,是为了什么?”   杭玥眸光一震,然后,慢慢看向了炽陌身后的青衫剑客,摇头笑了起来:“情之一事,果然是谁也说不清啊……只是……”   说到这,杭玥不由顿了顿,苍白容颜漫流悲悯:“炽陌,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炽陌眸光一颤。   “蝉幽,至始至终,就只有一人……”   “唰——”一柄软剑卷住了杭玥的脖颈,炽陌冷冷瞪着杭玥,低喝道,“住口。”   杭玥抬眸深望炽陌双眼:“炽陌,他若是知道你做的那件事,他定会恨你的。”   “住口!”炽陌蓝瞳倏然变红,剑锋一扭,将杭玥的脖颈割开了血肉,血水顺着杭玥白皙如玉的脖子流了下来。   白肌红血,竟是衬得杭玥多出了几分魅色。   “炽陌,有一件事你怕是不知道吧,你杀不了我的,因为你和我是——”   “咔!”软剑倏然收紧,卷断了杭玥的脖子,杭玥白皙的头颅就保持着那清越的笑意,滚到了地上。   尸天清、郝瑟双上瞪着炽陌背影,震惊莫名。   炽陌看着地上杭玥的断头,嘴唇动了动。   “我知道的……”   “什么?”尸天清问道。   炽陌阖眼,摇了摇头,甩去剑上血水,将软剑插回腰间,转身道:“走吧,我带你们出去。”   说着,就迈步向前走去。   郝瑟和尸天清对视一眼,沉默跟在其后。   地穴之中,宫灯摇曳,甬道漫长,渐渐得,宫灯熄消,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尸天清和郝瑟只能听着前方炽陌的脚步慢慢前行,走得颇为艰难,可前方的炽陌却是如履平地,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乱一分。   郝瑟听着炽陌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炽陌,你之前不会是一直生活在这地下,所以才会怕黑……”   “哒!”前方脚步声猝停,炽陌慢慢转过身,一双眸子隐隐泛起红光,就犹如两盏赤红的灯泡悬在半空,甚是怖人。   “到了。”炽陌一掌拍向墙壁,就听咔哒一声,前方隆隆作响,一座巨大石门缓缓升起,露出了洞外的绿树霞光。   炽陌迈步出洞,站在了霞光之中。   二人紧随出洞,展目四望,这才发现,此地应地处京郊,时值深秋,枫叶如火,沿着山坡缓缓铺展而开,映着漫天的金云夕霞,甚是好看。   郝瑟长吁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尸天清却是直直看着炽陌背影,薄唇微动,正要说话,却见炽陌身形毫无预兆轰然向后倒去。   “炽兄!”尸天清面色大变,闪身上前环住炽陌腰身跪地。   “炽陌!”郝瑟冲上前定眼一看,顿时也惊呆了。   但见炽陌直挺挺躺在尸天清怀中,双瞳赤红如血,脸上、脖颈、手臂上的皮肤裂开一道道血丝,瞬间遍布全身,就仿若他是一个又薄又脆的瓷器,而有人用硬物将瓷器的表面给敲碎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郝瑟大叫。   “是同生蛊,子母蛊的前身——之前主人替李孜省养过……后来,就用在了自己和我的身上……”炽陌笑了起来,“他以为我不知道,但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同生蛊!也、也就是说,你杀了杭玥,相当于也、也杀了……”郝瑟声音发抖。   “若不杀他,他功力一日不如一日,迟早有一天,还会再用到蝉幽……”炽陌扭头看向尸天清,笑颜温柔,“所以,他必须死……”   “炽兄,你撑住,尸某这就带你回去,回悠然居,南烛肯定有办法的!”尸天清嘶声大叫。   炽陌笑意更胜:“我可不是天人……无法起死回生了……”   “我是天人,我有办法!”郝瑟眼泪噼里啪啦掉了下来,连忙胡乱抹掉,“我有时间机器接收器,我有办法!我有办法的!”   炽陌转眸看向郝瑟,微微摇了摇头,抬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卷轴,低声道:“你之前给我的房间的设计图,我觉得太丑,所以,自己改了改,你看看好不好……”   “好、好!我看看!”郝瑟慌乱展开卷轴,可是卷轴早已被炽陌的血水浸透,什么都看不清。   “怎么了?”炽陌赤红瞳光已经开始涣散。   “你画的太丑了,我找根笔改一改,你等着,我马上就改好!”郝瑟泪水狂涌而出,手脚并用奔了出去,四处乱找树枝。   “傻瓜……”炽陌笑得开心,抬眸看向尸天清,“天清美人……”   “莫要说话!”尸天清手掌抵住炽陌丹田,运功输力。   “算了……”炽陌手指轻轻握住尸天清的手腕,“我欠你的,都还清了——莫要让我再欠你别的……”   “你说什——”   “都还了……真好……”   炽陌眸光在眼前人脸上凝注一瞬,唇角微勾,绽出这一生唯一一次纯洁无垢的笑意,缓缓合上了眼睫。   “找到了,我找到了一根炭笔,我这就改——”郝瑟大叫着跑来,然后,猝然停住了脚步。   青衫剑客怀中,那个妖冶的西域青年,已经闭上了双眼,皮肤上的裂纹血丝已然消失,此时的炽陌,就像睡着了一般,唇角含笑,安安静静。   夕阳西下,风烟荒陌,万里霞光笼罩在剑客笔直背影之上,仿若那一抹绯红色的衣袂,永随青衫之侧,生死不离。   *   朱佑樘登基后第三日,炽陌死。   西厂默刃余孽全部消亡。   从此,西厂这个恶魔般的字眼,就被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一日后,文京墨根据炽陌之前的描述,找到了他口中所谓的分店风水宝地三里舀胡同,那里,本就是一片坟场。   两日后,炽陌下葬,当天,万里无云,天气晴朗,悠然居众人尽数到场,之后,尸天清和郝瑟又在坟前坐了许久,至于和炽陌说了什么,却是外人不得知。   此后,悠然居便恢复了日常运转,如意堂和神医堂依旧客似云来,唯独天机堂,闭馆了整整半个月。   *   黄昏时分,南烛坐在膳堂里,插袖看着桌上盘子里的几个干瘪馒头,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旁边,宛莲心唉声叹气,流曦愁眉深锁,文京墨面色阴沉,皆是面带菜色。   “吃惯了尸大哥的饭,平常的饭食,实在是难以入口啊……”南烛叹气道。   “这剩饭已经吃了两天了,文公子,要不咱们去下馆子吧……”宛莲心建议。   流曦一旁连连点头。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馒头可是前日花了整整十文钱买来的,不可浪费。”文京墨沉着脸,抓起一个馒头开啃。   南烛、流曦、宛莲心三人脸皮不禁一苦,只能也啃起了干馒头。   一时间,膳堂内咔吧咔吧响成一片,就好像数只老鼠在啃床板一般。   流曦速度最快,三下五除二啃完两个馒头,苦着脸道:“文公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文京墨叹了口气:“小生这几日仔细想了想,也有所发现。”   此言一出,同桌三人顿时双眼一亮。   “文公子快讲!”宛莲心道。   “那杭玥的真正身份,应该是西厂都督汪直。”文京墨道。   同桌三人:“……”   “然后呢?”宛莲心问道。   “控制宣木峰的幕后之人,就是西厂默刃,所以,命令宣木峰为尹天清中殇魂蛊的人,应该就是汪直最信任的默刃首领默一——也就是炽陌……”   “然后呢?”流曦又问。   “敛风楼重华会给龙雨桐下了银丝蛊的人,应该也是汪直派来的,或者就是——”   宛莲心:“默刃?”   文京墨挑了挑眉毛,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继续道:“甚至那春罗的百年日记,或许也是汪直从春罗手中偷来,然后借炽陌的手送给了我们。”   “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南烛问道。   “因为汪直找不到春罗。”文京墨喝了一口茶,“但是他却知道春罗想要的东西。”   “春罗想要的东西——”流曦眯眼,“天人?”   “汪直费尽心力,其实就是要让春罗的目光聚集到尸兄,或者说——聚集到‘天人’的身上,这样便可引出春罗,让我们双方自相残杀,方便自己报仇。”   “报仇?”   “你们可还记得春罗日记里最后一段说,有一个人为了一个女人背叛了他?”文京墨道,“但是字里行间却又能看出,那个女人无法善终。”   “可是,汪直不是太监吗?”宛莲心惊讶,“为了女人?那——那个女人又是谁?”   文京墨抬眼:“武林大会,将杭玥的傀儡宣木峰推上武林盟主之人。”   三人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怀梦仙子?!”   “如今想来,怀梦仙子真正的死因,的确甚是蹊跷。”宛莲心沉吟。   文京墨点头:“利用‘天人’引出春罗,利用‘天人’杀了春罗,再用尸兄做成练功的蝉幽,擒住郝瑟制作新的瑰珀,至此之后,武功盖世,青春永驻,呵,汪直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千算万算……”   说到这,文京墨不禁垂眼,摇了摇头:“这人心,终究是算不清的。”   “若非为了春罗,汪直便不会将炽陌送到尸公子身边,若炽陌从未见过尸公子,最后——汪直也不会死在炽陌剑下。”宛莲心摇头。   文京墨叹了口气:“真论起来,春罗其实是死在汪直手下,可汪直,又何尝不是死在春罗手中呢?”   宛莲心和流曦暗暗叹息,唏嘘不已。   “文大哥,”南烛板着小脸打破沉默,“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尸大哥和郝瑟为了炽陌的死,已经萎靡不振半个多月,再这样下去,咱们迟早要饿死。”   “实在不行——”文京墨双手插袖,鹿眼长眯,“明日小生亲自下厨……”   此言一出,一片死寂。   南烛、宛莲心、流曦双眼暴突,一副见了鬼的惊悚表情。   “还是——”文京墨挑眉,“继续吃干馒头?”   话音未落,流曦迅速抓起馒头塞到嘴里,宛莲心一边吃一边灌水,南烛捏着鼻子使劲往下咽,三张脸上皆是视死如归。   “甚好。”文京墨满意点了点头,慢悠悠抓起馒头啃了起来。   同桌三个脑袋凑到了一起。   宛莲心:“文公子好像心情不太好。”   南烛:“郝瑟不在,他没人欺负,所以把气都撒在了我们身上。”   片刻沉默。   流曦:“……舒公子今日带着公子和郝公子逛街散心去了。”   宛莲心:“能行吗?”   流曦:“不知。”   宛莲心:“若是舒公子也不行……明日咱们还是去请个厨娘回来吧。”   南烛:“甚好。”   流曦:“嗯。”   三人商量妥当,又同时回头,看了一眼文京墨。   但见文京墨拿着干馒头,却是一脸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总之,无论如何,不能再让文公子下厨了!”宛莲心定声道。   身侧二人狠狠点了点头。   *   与此同时,城隍庙街市之上,人潮热闹,小贩林立,各类叫卖声此起彼伏,繁华如昔。   就在这茫茫人流之中,慢慢行来三人,一前两后,步行速度较这匆忙明显慢了不少,甚是格格不入。   为首一人,身着藕白长衫,手摇无字玉骨扇,笑意如春,踱着方步,很是悠闲;身后二人,一个是头戴黑纱斗笠的青衫剑客,一个是紫衣金带的三白眼青年,虽然身处热闹市集,但却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淡漠气息,仿若将自己隔绝在世人之外。   “小瑟,你看看这灯笼——”   “微霜,你瞧瞧这瓷器——”   “小瑟,你看,这件衣服……”   “微霜,你瞧这条剑穗——”   一路之上,舒珞几乎是一步一顿,两步一停,三步五步就要逛一家商铺,可莫说尸天清,就连购物狂人郝瑟,今日也是一件东西都未买,只是拽着尸天清的袖子,整个人都变成了黑白色系。   而尸天清更是糟糕,至始至终,都是全身紧绷,仿若身上压着千斤重担一般。   舒珞转到街尾,回头看了二人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又领着二人晃到了市集中段,登上了登仙阁的二层雅间。   “公子,您来了。”掌柜迅速前来招呼。   舒珞看了一眼桌边发呆的二人,低声道:“按我吩咐的来。”   掌柜抱拳退下。   不多时,就听门外传来热闹的喧哗声,两队人呼呼喝喝涌入二层雅间,数名小二端着盘子鱼贯登楼,口中高喝:“登仙阁招牌烤鱼到——”   “外焦里嫩,鲜美第一!”   “请各位客官品尝!”   屋内的尸天清和郝瑟同时身形一震,不约而同转头看向雅间之外。   但见那些小二盘中,皆是一串串香喷喷的烤鱼,无论是造型还是香味,都和尸天清的烤鱼甚是相似。   “这是舒某根据微霜的烤鱼做的,一经入市,甚是受欢迎。”舒珞摇扇轻笑道。   尸天清、郝瑟转向舒珞,二人的目光里,数日来首次出现了光彩。   “烤鱼啊,炽陌最爱吃的——”郝瑟低头,轻声道。   尸天清敛目,未做声。   “微霜、小瑟,你们猜,隔壁这些吃烤鱼的,都是什么人?”舒珞问道。   尸天清和郝瑟对视一眼,一脸疑惑。   舒珞露出笑意:“他们是暗楼的影杀卫。”   “什么?”郝瑟和尸天清大惊。   郝瑟探头看去,发现隔壁几桌皆是十分年轻精壮的汉子,表情开朗,眸光清亮,看起来和普通的百姓并没有什么区别,和之前那些全身包裹在黑衣黑面具之中的影杀卫实在是搭不上边。   “琭言,你当真——”尸天清瞪眼看着舒珞。   “是,舒某已经开始解散暗楼。”舒珞敛去笑意,定声道,“这是第一批被解散的影杀卫,一共三十六名。”   郝瑟:“可是,舒公子你不是说,解散影杀卫最困难的,就是无法解除天罚之刑。”   “舒某已经解决了。”舒珞点头,“所谓的天罚之刑,其实就是子母蛊。”   “子母蛊?!”尸天清倏然绷直身形。   舒珞点点头,抓起筷子沾了茶水在桌面点画了一个点:“所有的源头都是从银丝蛭开始。以银丝蛭,可生成殇魂蛊——”   说着,舒珞就在殇魂蛊后面画了一道线,写下杭玥二字。   “杭玥练的内功名为蝉蜕功,十分奇特,虽然功力惊人,但每过一段时间,就需要排除体内聚集的废旧功力,否则,废功反噬,不但会功力尽毁,还有性命之忧。而能吸取废功之人,就谓之蝉幽。”   “蝉幽的选拔非常严格,其一,需是百年一见的练武奇才,其二,需以高深武功洗涤经脉。制作蝉幽之时,以殇魂蛊散去功力,留下一身干净经脉,便可吸收蝉蜕功蜕出的废功,就如同——”   “就如同一个垃圾桶?!”郝瑟咬牙。   “差不多吧——”舒珞神色肃凝,“蝉幽在吸取废功之后,就会变成废人,就如同——天兴镖局的总镖头应白一样,最后死于筋脉衰竭。”   郝瑟倒吸一口凉气,看了尸天清一眼,尸天清眸光震动,慢慢抿紧了薄唇。   “研制出这种武功并传授给杭玥的人,就是李孜省,也就是春罗。”舒珞继续道,“但是春罗本人,却是早就发现了这种武功的缺陷,所以自己放弃了练习,选取了更快更好提升功力的办法——”   “金丝蛭——”郝瑟眯眼。   “可是,金丝蛭却是十分难以养成的。”舒珞道,“唯有先将银丝蛭生成殇魂蛊,再与子母蛊结合,方能养成吸食人精血的金丝蛭,而杭玥在豢养子母蛊的时候,无意间养成了一种新的衍生物同生蛊,并用在了炽陌身上。”   “难怪当初炽陌会知道春罗的金丝蛭母蛊是藏在他心脏之中……”尸天清低声道。   “而这个子母蛊的豢养办法,就是源自敛风楼暗楼的天罚之刑。”舒珞又道。   “所以,当初春罗化名吴令去敛风楼,一则是为了盗取银丝蛭的豢养办法,二来则是为了子母蛊?”郝瑟惊呼。   “恐怕正是如此。”舒珞点头,“而且,因为上一代敛风楼楼主和暗楼首领猝死,子母蛊的秘密在舒某这里就断了,天下知晓如何解除子母蛊的人,就只剩下了春罗,为春罗豢养金丝蛭的杭玥,还有——”   “炽兄……”尸天清抬眼,静静看着舒珞。   舒珞点头,从怀里抽出一根卷轴放在桌上:“这是炽兄死后第二日,敛风楼接到的一封密信,上面详细记载了天罚之刑的解除办法,而这封信的发出日期是两年前的正月初六……”   郝瑟:“两年前的正月初六,那不正是——”   “对,是舒某和炽兄首次离开京城的日子,也是在那一天,舒某第一次听到有人建议舒某解散暗楼。”   “那人……也是炽陌?”郝瑟轻声问道。   舒珞颔首:“他说,像舒某这样的人,不适合做这样的事,要早早脱身……”   郝瑟喉头一紧。   “所以,在那一日,他就已经决定……”尸天清修长手指轻轻摩挲卷轴,长睫微微颤动。   “默刃,一生都身处黑暗之中,如坠沼泽,身不由己,就如同暗楼首领一般……”舒珞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是——到最后,帮助暗楼重回光明的人,却是默刃首领……”   郝瑟垂眼,泪珠滴落桌面,尸天清喉结乱滚,难发一言。   “小瑟,舒某这几日常常想起你说的一句话。”   “什——么?”   “因为身处黑暗,心更向往光明……”舒珞眼角微红,定定看着尸天清和郝瑟,笑意温柔如梨花,“炽陌在最后,身归光明,想必……也是十分、十分欣喜的……”   尸天清缓缓闭眼,郝瑟泪闪无音。   舒珞轻吁一口气,提壶为二人斟满茶水。   袅袅茶香弥散在空中,漾起悄悄的暖意。   三人三色衣袂随风飘荡,就这般静静坐在雅座之中,沐浴着嫣红色的霞光,听着街上的熙熙攘攘,仿若时间已经静止。   良久,郝瑟一吸鼻子,两把擦去眼泪:   “奇怪了,之前明明觉得这夕阳好像血一样——可是现在却感觉更像一个鸡蛋黄……”   “阿瑟这是饿了吧——”尸天清睁眼,清澈黑眸隐荡笑意,“天清回去就给阿瑟做荷包蛋吃。”   “好!”郝瑟振臂高呼。   尸天清轻笑出声,看向舒珞,郑重抱拳。   舒珞笑如春风,抬眼看向窗外晚霞,热烈如火焰,就如某人的衣袂一般,灼烫人眼。   炽兄——这便是你想说的吧…… 第230章 卅七回 百废待兴委托至 众人团团弹棉花   晨兴晖灿, 鸟鸣喜唱。   天明气清,万物待新。   初秋的早晨,云高气爽, 悠然居的日常是从尸天清剁包子馅的声音中开始的。   流曦倒吊在屋檐上慢吞吞擦着天机堂的牌匾, 宛莲心坐在神医堂内悠闲挑着药材,南烛坐边读医书边品小点心, 如意馆堂中, 文京墨噼里啪啦拨着算盘, 后院厨房内, 尸天清捧下第一屉小笼包, 掀起盖子闻了闻, 勾起唇角:   “阿瑟,早饭好了。”   “来啦——”正在晨练的郝瑟应了一声,一溜烟跑了过来, 从厨房端出一个瓷盘。   尸天清取出两个包子放在盘中:“马上就开饭了。”   “了解。”郝瑟咧嘴一笑, 端着盘子一溜烟又奔回中院, 推开了林溪坞的房门, 将包子放在了临窗的桌案上。   “今天尸兄做的是你最喜欢的鱼肉包子哦,别吃撑了啊。”   言罢,咧嘴一笑,又风风火火出了屋门。   屋内,冰蓝色的轻纱床帐随风飘荡, 显出铺中若隐若现的鱼形抱枕, 家具地面一尘不染, 桌案上摆着宛莲心亲手做的手工干花,秋日暖阳透过窗棂,洒在了漆黑的灵牌之上,形成斑斑点点的橙色光晕,   包子的香气腾腾蒸起,缭绕其上清俊字迹:   “挚友,炽陌之灵位”。   *   后院,尸天清刚盛好小米粥,就见一抹藕白飘进了膳堂。   “尸某就猜到今日琭言会回来。”尸天清微微一笑,将多盛的一碗粥放在了舒珞面前。   “正好赶上早饭。”舒珞撩袍入座。   “舒公子这次能待几日?”郝瑟咬着包子问道。   “两个月。”   “哇,那今年又能一起过年啦。”   “是。”   “太好啦,莲心,一会儿咱们带上流曦逛街扫货去!”   “郝兄,没有预算。”   “文书生,不要这样嘛~”   文京墨翻了个白眼,无视。   “尸兄~”郝瑟可怜巴巴瞄着尸天清。   尸天清耳尖一红,低声道:“天清的银子,全都给阿瑟了……”   “耙耳朵——”南烛嘀咕了一句。   尸天清整张脸都红了。   宛莲心喷笑出声,流曦频频摇头,舒珞摇着扇子笑得开心:“不若,舒某报销如何?”   尸天清和郝瑟,四眼感动,频频点头。   文京墨扶额:“舒公子——”   舒珞笑得更开心了。   “师父想买什么,徒儿全都包了!”   院外传来清朗嗓音,但见一袭常服的朱佑樘和怀恩笑吟吟走了进来。   郝瑟噌一下站起身。   “徒儿拜见师父。”朱佑樘躬身施礼。   “是小堂,还是?”郝瑟挑眉。   朱佑樘起身,目光清亮:“自然是小堂。”   “那还客气什么,来来来,吃饭。”郝瑟一把拽过朱佑樘压坐在自己身边。   尸天清新盛了一碗粥放在朱佑樘面前,又抬头招呼怀恩:“怀恩公公,也一起吃吧。”   “这个——”怀恩有些拘谨。   “尸大哥的手艺可是天下第一,若是不吃,怕是你会后悔一辈子呢。”朱佑樘笑道。   “那——怀恩就不客气了。”怀恩落座,抓起包子小心咬了一口,顿时双眼一亮,连连竖大拇指,“尸大侠,果然好手艺!”   尸天清颔首一笑。   “小堂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郝瑟迅速帮朱佑樘扫荡桌面。   “嗯嗯!”朱佑樘吃的满嘴流油,连连点头。   众人看着朱佑樘的表情,都有些忍俊不禁。   文京墨为朱佑樘夹了斟了杯茶:“事情还未解决?”   朱佑樘咕咚咽下包子,灌了两口水,苦着脸道:“别提了,我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谁?有谁欺负我家徒儿吗?!”郝瑟竖眉。   “是刘吉。”文京墨撩起眼皮道。   “刘吉?内阁的刘大人刘吉?”舒珞奇道。   “对,就是那个刘棉花!”朱佑樘气呼呼道。   “咳咳咳——”怀恩顿被包子噎住,旁边的流曦赶忙帮着拍背顺气。   “刘大人最近貌似挺安分的吧……”舒珞摇着扇子道。   “不仅安分,而且还颇有直言进谏,正直为公的风范。”文京墨道。   “他当我是瞎的吗?以前他做的那些,桩桩件件,罄竹难书!”朱佑樘双眉沉了下来,“我本来念他年老体弱,又是多年的老臣,想着给他找个台阶,准他归家养老,可是想不到此人居然如此厚脸皮,无论我如何明示暗示,就是装傻充愣,看样子,是要铁了心要继续霸着内阁的位置不肯松手了。”   “干嘛跟他废话那么多,小堂你直接把他炒鱿鱼不就得了?”郝瑟道。   “若是那么简单就好了,皇上刚刚登基,人心未稳,此人在朝中根深叶茂,朝中有不少他的门人,若是贸然将他革职,恐会动摇朝本。”文京墨摇头。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他自己辞职归隐。”舒珞了然。   “只是此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活脱脱一个无赖,着实让人气恼。”朱佑樘狠狠咬了一口包子。   “既然是无赖,那就用无赖的法子。”尸天清又递给朱佑樘一个点心。   众人唰一下看向尸天清,一脸惊诧。   尸天清抬眸,微微一笑:“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好主意啊!”郝瑟一拍大腿。   众人:“……”   朱佑樘两眼圆绷,直直看着尸天清:“尸大哥,你——”   尸天清无辜眨了眨眼。   “果然还是师父你调/教有方啊。”朱佑樘猝然转头,一脸敬佩望向郝瑟。   “那当然!老子的人,当然厉害。”郝瑟得意。   舒珞喷水,众人喷饭。   尸天清咳咳咳干咳。   “若是小樘信得过为师,就把这事交给我们,不出三日,定让这位刘棉花离开京城。”郝瑟拍胸。   “多谢师父!”朱佑樘惊喜抱拳,“事成之后,万金酬谢。”   “咩哈哈哈哈——包在老子身上。”郝瑟叉腰大笑。   怀恩咽了咽口水,怼了怼身侧的文京墨:“文先生,皇上的这位师父,能行吗?”   文京墨皮笑肉不笑:“呵呵——”   怀恩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   内阁刘吉刘大人宅邸,位于东安门外双犬胡同,坐北朝南,五进大院,碧瓦高墙,十分威武。   午时刚过,用完午膳的刘吉大人正准备稍加洗漱睡个舒舒服服的小午觉,突听院外一片喧哗,紧接着,又有一道震天动地的大嗓门在门外高喊:“圣旨到——”   刘吉一惊,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连忙令家仆打开大门,跪迎圣旨。   就见当朝天子眼前的大红人怀恩公公手捧黄卷迈入大门,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数个江湖人。   为首一人,紫衣金带,匪气澎湃,其后,青衫剑客头戴斗笠,藕衣公子笑意翩翩,碧衣书生狐眼弯弯,可爱小童脸皮臭臭,还有一个身着莲衣的美貌姑娘。   嗯?   这是什么阵容?   即便是纵横朝野多年的刘吉大人一时也懵逼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刘吉为官多年,劳苦功高,朕谅其年老体弱,特在其河北祖乡赐宅院一座,以备其养老之用,钦此——”怀恩读完圣旨,啪一合,“刘大人,接旨吧。”   “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刘吉恭敬接旨,起身。   “刘大人,皇上的良苦用心你可明白?”怀恩低声问道。   “明白明白,皇上这是体恤老臣啊。”刘吉抹着泪花,“请公公回去禀告圣上,老臣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辜负皇上圣恩!”   感情你这老家伙是打算赖死在这内阁了啊!   怀恩脸皮隐隐一抽。   “噗——”身后郝瑟喷笑出声。   “这几位是?”刘吉忙问道。   “这位就是皇上在民间的恩师郝瑟郝少侠。”怀恩一边介绍,一边向郝瑟打眼色。   【郝少侠,这老家伙就靠你了。】   郝瑟眉峰一挑:【妥妥滴!】   “原来是皇上的恩师,老朽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刘吉忙上前见礼。   “刘大人客气了,在下对刘大人仰慕已久,今日特携薄利前来拜访,还望刘大人莫要嫌弃啊。”郝瑟笑道。   “刘某真是受宠若惊,郝少侠,诸位大侠,快快里面请。”刘吉满面惊喜,忙请众人入主厢入座。   “怀恩公公,一起吧。”文京墨示意。   怀恩揣着一肚子怀疑,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众人纷纷落座,刘吉遣人送来茶水点心,不料却被郝瑟拒绝了。   “刘大人客气了,在下自备。”郝瑟抬眼,示意旁边的尸天清。   尸天清起身,从背后包袱里掏出两架食盒,取出二十碟精美点心,一一放在了众人面前。   “郝少侠,这是为何?”刘吉疑惑。   “因为给刘大人的礼物,观赏起来颇时间啊~”郝瑟翘起二郎腿,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但见流曦率领一队精壮汉子抬着三个大木箱子匆匆走入,巨箱落地,发出闷响,显然是里面装了不少东西。   “这是——”刘吉的眼珠子一亮。   郝瑟扬眉一笑,起身翻开了箱盖。   刘吉忙凑上前定眼一看,顿时愣了,箱子里非金非银,非珠非宝,而是满满三箱子的奏折。   “这、这是什么?”刘吉惊诧。   “刘大人莫急,来来来,先坐下,咱们喝着茶品着点心,慢慢听、慢慢欣赏。”郝瑟拽着刘吉回到座位,又给刘吉手里塞了两块点心,回首一笑,“开始吧。”   文京墨颔首起身,打开一扇奏折,慢吞吞读了起来。   “内阁刘吉,为官数年,无所作为,浑浑噩噩,实乃国家之蛀虫!”   “这是什么?!”刘吉腾一下站起身。   “自然是文武百官弹劾刘大人的折子啊。”郝瑟盘膝坐在椅子上,笑眼弯弯,“这里足足有好几百份,皇上特别让在下带来读给刘大人听的。”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我刘吉为官数年,上对得起皇上,下对得起黎民百姓,这些人分明是无耻小人,污蔑于我!我要面见圣上,我要——嘎!”   一道劲风猝然吹来,刘吉脖子一梗,身形一僵,重重坐在了椅子上,俨然是被点了穴道。   “吵死了。”流曦冷着脸嘀咕一句,继续尽职尽责帮文京墨搬运奏折。   文京墨撩起眼皮,翻开第二本奏折,温润嗓音慢悠悠开读:   “刘吉勾结佞臣梁芳,陷害忠良……”   “刘吉浊乱朝长,轻信小人……”   “刘吉贪污受贿,窃国之恩……”   “刘吉擅阿谀之风,以欺乎上,导致朝堂人妖颠倒,是非混乱……”   文京墨的声音不紧不慢,就如读书诵诗一般,甚至还带着几分悠然,甚是好听,可那内容,字字句句,都如尖锐利刃,割着刘吉的脑瓜皮。   不消片刻,刘吉就已是满头大汗,嘴唇青紫,眼瞅就要厥过去了。   “郝少侠!”怀恩忙向郝瑟打眼色。   “小南烛。”郝瑟扔给南烛一块点心。   南烛翻了个白眼上前,给刘吉塞了一枚药丸,又灌了几口水,道:“放心,此人身体健壮,一时半会死不了的。”   “那就继续。”郝瑟挑起糕点笑道。   文京墨喝了口茶,将手里的奏折递给了旁边的宛莲心。   宛莲心颔首,继续接力:“刘吉祸国殃民,胆大妄为,无耻至极——哎呦,这用词倒甚是有趣啊——”   “既然莲心觉得有趣,那就多读几份。”郝瑟笑道。   “是。”宛莲心嫣然一笑,“刘吉娶妾三人,日日笙歌,为老不尊——哎呦,想不到刘大人都这把年纪了,还如此老当益壮啊,当真是不易、十分不易。”   “噗!”旁边的舒珞忍俊不禁。   尸天清憋笑,郝瑟听得津津有味。   再看刘吉,已是七窍生烟,头顶冒火,无奈身僵嗓哑,只能干瞪眼。   怀恩看着宛莲心,满面惊诧。   眼前这娇娇弱弱的美貌女子,声如黄莺,袅袅如歌,读着这些奏折,就似唱歌一般动听,可却比文京墨更具杀伤力,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每次读完一本奏折之后,定要加几句评语,明明一个脏字都不带,却是听得人背后发凉,浑身冒汗,将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八字精髓应用得淋漓尽致。   就连怀恩这等外人听了,都觉得如坐针毡,更不要提当事人刘吉了,气得快背过气去三次,可每次两眼刚一翻白,那小神医南烛就立时冲上,要么塞药,要么扎针,不需片刻,就能将刘吉从昏倒的边缘救回来。   之后,文京墨、宛莲心二人无缝衔接朗读奏折,郝瑟负责时不时冷嘲热讽几句,尸天清负责点心供应,而那位舒公子,貌似是负责看热闹?   如此五六轮下来,已经到了晌午,刘吉气得只剩一口气,桌上的点心吃了大半,箱子里的奏折也见了底。   “哎呀,吃了一早上,好累……”郝瑟伸了个懒腰,看向旁边的刘吉,“刘大人,听了这么多奏折,有何感想啊?”   刘吉双眼爆跳红丝,死瞪郝瑟。   流曦反手点开刘吉穴道。   “你们狗血喷人,你们就是江湖强盗,卑鄙无耻,我刘吉怎能受此侮辱,我要面见圣上,我要——嘎!”流曦手指点住了刘吉的后半句话。   “刘大人您真是不见黄河不掉泪啊。”郝瑟叹了口气,看向舒珞,“舒公子……”   舒珞淡笑起身,抬手击掌。   十余名小童鱼贯而入,手中高捧托盘,其上堆着精雕云纹的墨绿山竹信。   “刘大人,在下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乃是敛风楼的少楼主舒公子。”郝瑟笑眼弯弯道。   刘吉双眼暴突,牙齿咔咔作响,一副要扑上来咬郝瑟两口的表情,似乎根本没将敛风楼三个字听到耳朵里。   郝瑟摇摇头,回头递给舒珞一个眼色。   舒珞啪一声合起扇子,朝众小童点了点头。   小童同时展开山竹卷轴,一个接一个高声诵读起来:   “成化十年三月初八,刘吉于太白楼宴请梁芳,点菜十道,热酒五壶,花费白银三百零六两——”   刘吉面色一白,脸上首次显示出震惊之色。   “成化十年五月二十,刘吉奉梁芳之命,从死牢调取三十八名死囚送入梁府。”   “成化十一年七月初七,刘吉外出公干之时,酒后乱性,奸杀民间女子曹小花,曹小花乃西北米粮商人曹家庶女。”   “成化十一年九月十三,刘吉命凤翔府知府管仲文杀害曹家四十三口,曹家黄河沿区米粮生意至此落入凤翔管仲武手中。”   “成化十八年四月二十六,刘吉与万吉府中密谋,瞒下陕西四府旱灾之事。”   少年清脆嗓音一道接一道响彻整座刘府,听得怀恩冷汗淋漓。   一桩桩,一件件,都透出滔天的血腥之气,更可怕的是,每一条记录都详细万分,仿若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悬在头顶三尺,将所有的事都看得清清楚楚,再一个字一个字记录下来。   刘吉面色泛青,汗滴如豆,纵使被点了穴道,也难以抑制全身发抖。   待山竹信全部读完,已过去了足足半个时辰。   屋内一片死寂,刘吉双眼呆滞,怀恩目瞪口呆,而郝瑟众人,却皆是面色沉凝,静静看着刘吉。   小童将所有竹信放在桌上,无声无息退下。   “刘大人,这次您还有什么话要说?”郝瑟转着大拇指上的阴阙扳指,眉眼凌厉。   流曦弹指解开穴道,刘吉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不、不可能,这、这些事,怎么、怎么……”   “有的事,天知地知,敛风楼也知。”舒珞慢声道,“刘大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刘吉身抖摇头。   “刘吉!”哑音凝合凌厉剑气,化作透明剑刃擦着刘吉的面颊扫了过去,割开一道血口。   刘吉惊叫一声,趴在了地上。   一双皂靴踏在了刘吉面前。   刘吉全身一抖,猛然抬头。   眼前,青衫冉动,银丝狂舞,绝美青年双眸冷彻盯着自己,仿若一柄凛寒宝剑,又仿若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泉。   刘吉只觉脖子一凉,脑中倏然想起了此人的名号——   九天杀仙!   “皇上的意思,刘大人可明白了?”绝美剑客冷声问道。   刘吉豁然匍匐在地,颤声高呼:“请怀恩公公告知皇上,老臣刘吉,年老体弱,就此告老还乡!”   怀恩瞪圆双眼,愣愣看向郝瑟。   郝瑟沉凝面色倏然一变,绽出一个灿烂万分的笑脸:“完美、收工!下馆子去啦!”   四周众人立时起身,呼呼啦啦向外走去。   “好饿,今日想吃肉。”   “舒某已经定了太白楼的宴席。”   “又要琭言破费了。”   “千竹兄说了,这次的委托费,分给舒某三成。”   “哎呀,别啰嗦了,这顿老子请了!”   “郝兄,你这个月的伙食费还欠着呢。”   “额,要不,先挂账吧……”   怀恩看着众人背影渐渐远去,又将目光投向跪地发抖的刘吉,凝声道:   “刘大人告老还乡之事,还是需要递个折子的。”   “是是是,我这就去写。”刘吉哆里哆嗦爬起身,跌跌撞撞冲向书房。   怀恩长吁一口气,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最后定在了敛风楼的几叠竹信之上。   九州八荒之景,万古千代之风,皆敛一楼中——敛风楼……   怀恩眸光闪动,抓起一根卷轴啪一声展开,然后,整个人呆住片刻,笑出了声。   卷轴之内,空白一片,半字皆无。 第231章 卅八回 启程再寻高人来 醉酒后果不堪见   成化十九年初冬, 刘吉辞官, 告老还乡。   对于此事, 朝堂上下皆觉得十分神奇。   要知这位刘棉花可不是一般人,那可是脸皮厚过城墙拐弯的无耻之徒,这新上位的小皇帝到底用了什么法子逼得此人能主动辞职, 着实令人好奇。   有人说,在刘吉递出辞呈那一日,是怀恩先去拜访了刘吉;   有人说, 那日怀恩带了一众江湖打手,将刘吉胖揍了一顿;   有人说, 那天刘吉府中传来滔天骂声, 以及刘吉的痛哭之声;   更有人说, 那日曾见刘吉府中阴风阵阵,百鬼横行, 是地府派来牛头马面, 将刘吉这些年做过的孽障罗列在册, 刘吉吓得肝胆俱裂, 一病不起,只能辞职归乡。   孰真孰假,无人知晓。   不过那些老江湖都知道, 那一日, 只不过是悠然居的诸位大佬完成了一个普通委托任务罢了。   至此,悠然居终于荣升为传说般的存在。   而此时,诸位江湖传说, 正坐着马车,吃着烧烤,唱着歌,悠然上路了。   *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这么帅,我怎么这么帅,我就是这么帅,我是天下最帅帅——”   乡路之上,一车双马并驱而行。车帘高卷,郝瑟左摇右摆高歌阵阵,文京墨、南烛翻书阅读,耳塞不闻,宛莲心围坐小案,细细烹茶。   唯有流曦因为驾车无法堵耳塞,一脸忍无可忍,回头叫道:“郝公子,别唱了,再唱狼都来了。”   “切,流曦你不懂艺术。”郝瑟鄙视。   “……”流曦咬牙。   车旁,一黑一白两匹骏马之,上青衫剑客和藕衣公子浅笑低谈:   “琭言,此次要去寻的这位王恕王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恕,字宗贯,英宗正统十三年进士,为官近四十年,刚正清严,屡上谏言,最后被先帝所烦,被迫致仕。”舒珞道。   “被迫退休,啥子情况?”郝瑟探出脑袋一脸好奇问道。   “成化十八年,南京兵部侍郎马显上书退休,先帝恩准,不过却在奏折后面加了一句话——”舒珞笑道,“王恕老矣,就一起退休吧。”   “……”尸天清目瞪口呆。   “噗哈哈哈哈!”郝瑟大笑,“看来朱见深特烦这个王恕吧。”   “王恕此人,公正严明,而且有个特点,特别能说能写,凡是他看不顺眼的,就会坚持弹劾,直到你改正为止,而先帝的为人又是……”   “我懂我懂,朱见深是个只想过自己小日子的懒人,遇到这个王恕天天在耳边絮絮叨叨,肯定烦的要死。”郝瑟乐道。   “这位王大人今年多大了?”尸天清问道。   “年近古稀,不过听闻身体康健,只是脾气有些执拗。听闻在家乡,也甚是有名。”舒珞道。   “我倒是很想见见这个老头呢。”郝瑟道。   “不远了,再走十里,就是三原县,王大人就住在三原县的郊区。”舒珞顺手一指。   “三原……陕西啊——”郝瑟吸了吸口水,“我都闻到醋酸味了——”   尸天清和舒珞对视一眼,不禁摇头失笑。   众人一车双马,沿着乡路又走了半日,终于到了三原县郊区,眼前所见,炊烟袅袅,乡民淳朴,鸡鸭散跑,孩童热闹,一派世外桃源之景,不觉心生喜意,胸怀安宁。   “若是能住在这种地方,就算是给我内阁首辅我也不做。”郝瑟伸了个懒腰道。   岂料话音未落,就听前方传来一声大吼。   “小贼,给我站住——”   那吼声,气势十足,惊天动地,竟是震得整座村子都抖了抖。   众人惊目望去,但见一个年过二旬的消瘦男子从远处狂奔而来,怀里还抱着一只老母鸡。   在他身后,一人手举大棒狂追不舍,一边追一边还扯着嗓门大叫,一阵风似的杀了过来。   “不过是一只鸡,你不用追这么久吧!”小贼气喘吁吁大吼。   “莫说一只鸡,就算一根鸡毛你也休想偷走!”身后人气势汹汹怒吼。   待冲的进了,众人这才看清,那举着大棒子喊打喊杀之人竟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者,发须皆是银白,可一张脸却是红光满面,双目放光,看那精气神竟是比前面逃命的小贼还饱满几分。   “啊啊啊,老大、老大,救命啊!”   小贼嘶声大叫,房前屋后忽然冲出了十几条汉子,个个凶神恶煞,呼啦一下就将那老头给围住了。   “呔,老头,识相的快让开!”   “否则就不是要你一只鸡,而是要你半条命了!”   老头被众地痞流氓围攻,非但不见半分胆怯,反倒气势更胜:“聚众行凶,盗窃财物,简直是胆大妄为,你等还是速速束手就擒,莫要一错再错!”   “哇哦,这老头好厉害的气势。”郝瑟感慨。   可众地痞流氓可没有郝瑟这份闲情逸致,见这老头如此不上道,顿时就怒了,呼呼喝喝就冲了上去,看那架势,俨然是要将老头挫骨扬灰。   “还有没有王法了!”   郝瑟大怒,正要冲出上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英雄救老的戏码,岂料气势还未抖起来,就听那老头大吼一声,将手里的棒子舞得虎虎生风,硬是将那十几个地痞流氓逼退丈远   更惊悚的是,就在老头大杀四方之时,乡道上又传来震天吼声,一群村民手持扁担棒子锅铲铁锹杀来加入战局,一边和地痞激斗一边哇哇大叫。   “奶奶的,天天来偷鸡,今天就卸了你们的腿!”   “偷我家的鸭子,找死!”   “偷我家的米,吐出吐出来!”   郝瑟等人呆立道边,瞠目结舌。   那一众地痞流氓哪里敌得过这等彪悍的战斗力,不消半盏茶的功夫,就被打得鼻青脸肿,跪地求饶,最后被几个庄稼汉子捆了送官了事。   激斗完毕,众村民便齐齐那名老者抱拳作揖:   “多亏了老先生!”   “若非老先生带头擒贼,这帮小贼怕是还要危祸乡里。”   “老先生果然老当益壮!”   “改日俺给您家送陈醋去!”   那老头捻须哈哈大笑:“没事啦,大家都早点回家吃饭去吧!”   众百姓这才纷纷抱拳告辞,老头也扛起棒子,乐呵呵离开。   “老先生且慢!”舒珞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了老头身前,抱拳道:“敢问这位老先生,您可认识王恕王大人?”   “啊?”老头看了一眼舒珞,“王恕、谁、不知道、没听过。”   说完,理也不理舒珞,就步履如风走了。   舒珞看着老头的背影,一脸狐疑。   “琭言,怎么了?”尸天清上前问道。   “舒某只是觉得——”舒珞摇了摇头,“罢了,反正王大人家就在前面,再走半里路就到了。”   众人点头,又跟着舒珞一路前行,绕过溪头,穿过小桥,来到一所宅院之外。   墙根处,五六只走地鸡咕咕乱跑,墙内炊烟袅袅,笑声阵阵,田园静色,心旷神怡。   “到了,就是此处。”舒珞道。   郝瑟跳下马车,整了整衣冠,拍响门环。   院内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门板吱呀一声开启,探出了一个拖着鼻涕啃着玉米的光头小男娃。   “你母爪谁啊?”   “在下郝瑟,特来拜见王恕王老先生。”郝瑟定声道。   那小娃抬眼盯着郝瑟,吸溜抽了一下鼻涕,突然,小嘴一咧,哇一声大哭起来:“太爷爷,有土匪!哇啊啊啊——”   嗯?   还未等众人回过神来,就见四十来个男女老少手持锅碗瓢勺擀面杖从杀出大院,为首一名老者,扛着大棒一马当先,正是之前那个奋勇捉贼的老头。   “呔,无耻小贼,今日若不是将你们揍得满地找牙,我老头子就把王字倒过来写!”   “卧槽!”郝瑟身形后错半步,尸天清迅速闪身上前握住大棒。   舒珞慌乱挡在二人身前,抱拳道:“这位老人家,您是不是误会了!”   “呔,居然还带了帮手来!”老头定眼一看,更是怒不可遏,招手一呼,“大家一起上!”   “喔噢!”身后一众老小提着扁担铲子就冲了上来,七嘴八舌大叫:   “呔,我王家也算是官宦之家,岂能虎落平阳被犬欺!”   “小贼着实可恶!”   “一而再再而三来捣乱!”   “真当我们王家没人吗?!”   “我去叫人来帮忙!”   “诸位且慢,我们是来找王恕王老先生的!”舒珞频频后退,可话未没说完,就被一个大婶一擀面杖敲到了脑门上。   “管你找谁,照打!”   “仙人板板,你们到底讲理不讲理啊!”郝瑟大叫。   “臭小子,一看你就是领头的!”老头一棒子横劈向郝瑟脑门。   尸天清长臂一揽,护着郝瑟退到了马车旁侧,流曦紧紧护着宛莲心、南烛、文京墨三人,可四周已经被被闻讯而来的村民堵的严严实实,形势颇为惨烈。   更惨的是,武力值超高的诸位江湖高手,面对一众毫无武功的村民,却是束手无策。   “尸兄,用剑气!”   “不可,他们皆无内功,若是震伤了内脏就糟了。”   “流曦,去点穴!”   “郝公子,里面好多妇孺,这点穴怕是不合适吧。”   “南烛,用臭铀弹!”   “郝瑟你是不是傻,那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   “这帮人哪里手无缚鸡之力了啊啊啊——”   一片混乱之中,唯有舒珞还在坚持解释。   “诸位、诸位我们是来请——”   可还未说出个四五六,就被一众大婶小媳妇围攻拍打,憋得那叫一个脸红脖子粗,最后还是尸天清冲入战圈将舒珞给抢救了回来。   文京墨双手插袖扫望四周一圈,提起袍子爬上马车,取出郝瑟特制的大喇叭拉开,提声高呼:   “圣旨到——”   这一声,就如同一个暂停键,停住了所有人的动作。   围攻的一众百姓呆呆抬头,愣愣看着车上的碧衣书生。   文京墨高举圣旨,目光直直看向那领头打人的老头:“王恕接旨——”   老头一怔,放下棒子,指着自己的鼻尖:“所以,你们是来给我传旨的?”   一片诡异沉寂。   “诶诶诶!所以,你就是王恕?!”郝瑟大叫。   *   “哈哈哈哈,误会、都是误会啊。”王宅大院之内,王恕手捧圣旨,朗声大笑,“这几个月来,山上总跑来好多山贼土匪捣乱,我们也是太紧张了,所以一时误会,认错了人,哈哈哈哈,不过也难怪,谁让这位小兄弟长得如此样貌不凡呢?!哈哈哈哈——”   样貌不凡的郝某人坐在小板凳上,一口老血是呕在心口,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而身侧几位,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尤以舒珞最惨,被门内门外一众大姑娘小媳妇大婶子小妈子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围观,还附带各种评论。   “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公子。”   “哎呦,这个公子皮肤老好了。”   “我刚才趁乱摸了一把,皮肤滑的跟鸡蛋一样。”   “哎呀,早知道刚刚我也摸一把就好了!”   舒珞如坐针毡,满头冒汗,身侧尸天清赶紧压了压自己的斗笠。   旁边,一帮流鼻涕的小屁孩绕着流曦团团乱转,有的甚至直接爬到了流曦的腿上,流曦全身紧绷,面色惨白,看得旁边的宛莲心乐不可支。   南烛手里被大婶子们塞了一大堆瓜子花生,还有一帮小媳妇满眼冒粉红泡泡摸头掐脸。   唯有文京墨特立独行,所有的大妈和小屁孩都安分守在文京墨五步之外,似乎是将文京墨当成了京城的大官。   “老朽退居朝堂几年,想不到如今朝上已经有了如此年轻的后辈,真是后生可畏啊。”王恕看着文京墨,满脸笑纹,“想必文先生就是皇上在民间的恩师吧。”   文京墨脸皮一抽:“王老先生误会了,皇上的师父,是那一位——”   说着,一指还在黑脸郁闷的郝瑟。   “诶?!”四周一众围观百姓顿时就轰动了。   “原来这位兄弟才是——”王恕瞪着两只眼珠子将好一番郝瑟打量,仰首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可真是老了,看来皇上比老头子我可有眼光多了。”   “呵呵——”郝瑟干笑,“王老先生客气了。”   “好,今天老头子我高兴,不醉不归!乡亲们,起锅做饭开酒坛!”   “喔!”四周百姓欢呼,呼啦一下散开,不多时,就从各家各户抱了酒坛菜肴一股脑冲了进来。   “来来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日,喝个够本!”王恕拍着郝瑟肩膀大笑。   郝瑟狂吞口水,尸天清等人数目圆瞪,看着这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的村民,还有那垒成小山的酒坛,同时鼻尖冒汗。   “那、那个,王老先生,我等不善饮酒……”尸天清推辞。   “这是我们自己酿的酒,不醉人!”   “来来来,这位小哥哥别害羞啦,帽子摘了,喝一杯!”   众人一拥而上,顿将尸天清的帽子给撞掉了。   霎时,一片宁寂。   所有人直勾勾看着眼前谪仙之貌的绝美剑客,呆了呆,又爆出了第二波欢呼。   “哇,仙人!”   “真的是仙人!”   “仙人,来喝一杯!”   庞大人流迅速将尸天清淹没。   舒珞和郝瑟大惊,正想去救人,岂料第二拨人瞬间补位冲上,正欲脱身的文京墨被王恕拽倒,流曦护着宛莲心飞速后退,无奈一众大妈们如狼似虎,不由分说将宛莲心抢走,还有一帮小屁孩欢呼着爬上了流曦的肩膀灌酒,唯有南烛当机立断,迅速搓了一个黑黝黝的解酒单吞下,一挽袖子,开始喝战八方。   一时间,酒令震天,酒香冲霄,满场酒坛乱飞,满地酒碗稀里哗啦,悠然居一众江湖成名的人物,就这般被湮没在人民的海洋里,无法脱身……   *   唔——我的脑袋,好疼!   哎呦,我的骨头,要断了!   仙人板板,老子全身的肉,都酸了!   郝瑟捂着脑袋在床上滚了两圈,费力扒开眼皮,搓了搓眼屎。   视线中,是一个草棚屋顶,屋外的阳光暖暖照了进来,在窗棂上洒出一片一片的金晕。   昨夜最后的景象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闪回。   舒公子抱着酒坛睡死,文京墨提着算盘呵呵乱笑,南烛一脚踏在桌上叉腰大叫“我是千杯不醉——”   还有……   还有——尸天清近在咫尺的俊脸和灼烧的眸光……   卧槽!老子不会是酒后乱那个啥了吧!   郝瑟头皮一麻,咕噜一下翻起身,四下瞄了一圈,结果却发现屋内只有一张床,而床上也只有自己一个人。   咳,有点遗憾啊……   郝瑟抓了抓头发,跳下床套上鞋子走到了屋外。   院中,南烛扶着脑袋,文京墨掐着眉头,舒珞面色惨白,几人围坐一桌,个个眉头深锁,一看就是宿醉头痛的表情。   “尸兄呢?”郝瑟压着太阳穴坐下。   “那边……”文京墨顺手一指。   就见尸天清端着一锅小米粥走到桌前,给每人盛了一碗,南烛递出一个药瓶放在桌上。   “这是解酒的药粉。”   “王老先生一家呢?”郝瑟唰唰唰倒出药粉,“莫不是还未起床?”   “早就下田了。”南烛道。   “诶?他们不也喝了一夜的酒吗?”郝瑟吃惊。   “大约是常年喝酒,早就习惯了。”文京墨道。   “果然就如小瑟所说,高人在民间,舒某自愧不如。” 舒珞喝了一口粥,面色总算缓过来了几分。   “流曦和莲心呢?还醉着呢?”郝瑟扫了一圈,又问道。   “一早上都未看到人……”尸天清摇头。   “哎呦~两个人同时不见了,莫不是~”郝瑟挑眉,“酒后那个啥——”   岂料话音未落,就听东边侧厢房内传来一声惨叫。   “啊啊啊啊——”   众人悚然一惊:   “这声音——”   “是流曦!”   说着,几人已经冲到东厢房外,郝瑟一脚踹开房门,几人呼呼啦啦涌了进去,然后——   全都傻眼了。   厢房之内,只有一张床,但是,床上却有两个人。   一个,是妙龄美貌的女子,衣衫整齐,眉目如画,正在优哉游哉梳头发,乃是宛莲心。   另一个,是个裸身的男子,围着半张被子死死遮住下半身,双眼暴突,脸色涨红仿若猪肝,可不正是流曦。 第232章 卅九回 喜结连理得嫁妆 曲终人散分路行   厢房之内,郝瑟、尸天清、舒珞、文京墨、南烛五人五脸懵逼。   床上的流曦看了几人一眼, 面色顿时红了数个色号, 裹着被子一骨碌滚到了地上, 缩成了一个蜗牛。   “流、流曦,你——”尸天清刚说了四个字,就见宛莲心甩出一块帕子捂住半张脸, 一头扎在了郝瑟怀里:“小郝, 你可要给人家做主啊, 嘤嘤嘤——”   郝瑟吞了吞口水, 扶起宛莲心, 压低嗓门:“莲心, 你干啥了?”   宛莲心美眸含春:“不是小郝你说的嘛, 霸王硬上弓。”   “卧槽, 你真干了啊?!”郝瑟震惊,“可是, 以流曦的武功, 你怎么可能……”   “这干嘛——”宛莲心看了南烛一眼。   南烛飘开目光。   文京墨眼角狂抽,尸天清和舒珞彻底石化。   “尸公子放心, 莲心会负责的。”宛莲心盈盈看向尸天清,福身一礼。   “……好……”尸天清哽了半天, 挤出半个字, 又看向地面的蜗牛, “流曦, 你——”   “嗖——”   猝然, 流曦身形暴起,卷着被子身化疾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大门,然后——消失了。   众人:“……”   宛莲心呆立原地,眼眶渐渐红了。   “卧槽,这小子不会不认账吧!”郝瑟唰一下抽出千机重晖,“莲心,你等着,老子这就——”   “嗖——”   又一道黑色疾风冲入大门,端端立在宛莲心身前,正是穿戴整齐的流曦。   “流曦——”宛莲心红眼抬头。   流曦面色黑红犹如煮熟的猪肝,磨蹭半晌,才从怀里掏出一只金灿灿的镯子,顿了顿,拉过宛莲心的手,将金镯套在了宛莲心纤细手腕上。   “本来,流曦打算回京之后,就向郝公子提亲的。”   宛莲心双眼豁然绷圆。   流曦抬头,一双眼珠如琉璃清透,倒映着宛莲心喜极而泣的倒影,一字一顿道:“此一生,是流曦对宛莲心负责。”   “哇,是求婚啊!”郝瑟捧颊。   “流曦……”宛莲心泪珠好似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裙角一飘,扑到了流曦怀中。   流曦手忙脚乱抱住怀中之人,这次连耳廓后脖颈都涨成了猪肝色。   “噢噢噢噢!”郝瑟拽着尸天清的袖口连蹦带跳。   尸天清侧头凝望郝瑟,笑意温柔。   舒珞摇扇轻笑,南烛咧嘴露出了十八颗牙。   文京墨屋中相拥的二人,不禁也露出笑意。   某人还真是——次次都能歪打正着啊……   *   弘治元年,四月,王恕入京。   时任六部第一重臣吏部尚书。   至此,大明王朝再一次在历史上焕发耀目的光彩。   同年五月,江湖大劫之后仅存的长天盟、敛风楼、九青派、梅山派、蓬莱派、龙形派、四方镖局,以及数十个小门派,在洞庭湖齐聚一堂,开始商讨制定新的江湖规则。只是此时各派高手凋零,全无能服众之人,历经一月,此次大会终于还是不了了之。   江湖要规范改革,路还很远。   而在同一月,悠然居也在筹划一件大事,就是宛莲心和流曦的婚礼。   *   一路相携结连理,龙凤呈祥共白头。   五月初五,端午佳节,悠然居内,挂红飘彩,众人齐聚一堂。   院内,大大小小的箱子将整座院子塞得满满当当,这些礼物,皆是江湖上的朋友听闻流曦和宛莲心的喜讯,争先恐后送来的。   四方镖局送了四箱绸缎,伍予知送了二十坛美酒,神武山庄昊申、九青派和龙形派皆走的是最实惠的路子,直接送了几千两的银票,黛凝芷送了十箱女装,看那规格数量,十年都穿不完。最神奇的是萧晨月的贺礼,乃是一副流曦和宛莲心身穿喜服携手并立的画卷,画工精美无比,神态栩栩如生,一看就是魍魉大师的作品。   悠然居的院子原本还算不小,可如今被这些箱子一占,连个插脚的地方都没有,更不要提摆席招待街坊了,文京墨只能去太白居定了十桌酒席用作招待。   此时,四井胡同里外里五十多个街坊见缝插针挤站在礼物堆中,喜气洋洋看着拜堂行礼的二位新人。   “一拜天地——”   “二拜亲朋——”   流曦巾帽簪花,新袍披红,面无表情,可脸皮却是和喜服一个色系,也不知道是欢喜的还是害羞的。   宛莲心身着乾红通袖袍,头覆销金盖头,自然是看不出表情,但从紧攥手指业不难看出,也是十分激动的。   不过,若论全场最激动的人,反而是一边观礼的郝瑟。   “老子费尽心力救回来的美人,最后居然就让二十一这臭小子给拱了,真是伤心啊——”郝瑟压着眼角嘤嘤嘤。   旁侧尸天清、文京墨、舒珞、南烛四人瞅着戏精上身的郝瑟,皆是一脸哭笑不得。   周围观礼众街坊百姓,也是个个满头黑线。   扶着宛莲心的喜娘瞪着郝瑟,脸皮抽搐,连连婚礼傧相打眼色,傧相心领神会,立即加快仪典速度。   “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岂料这句话一说,刚刚还哭哭啼啼的郝瑟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叫道:“闹洞房闹洞房!咩哈哈哈,二十一,你也有今天——”   说着,整个人就仿若一根炮仗蹿了出去。   流曦眸光一闪,拦腰打横抱起宛莲心,身形仿若红烟一缕,散空不见。   留一脸激动的郝瑟僵在原地。   众观礼街坊愕然,尸天清等人扭头憋笑。   “喂喂!”郝瑟跳脚,“我可是娘家的贵客,怎么可以这样!”   文京墨和南烛齐齐翻白眼,舒珞摇头叹气,纷纷招呼诸位街坊去太白楼吃席,最后还是一脸无奈的尸天清强揪着郝瑟去了酒楼。   太白居内,酒过三巡,便开始了例行的灌酒流程,鉴于主角新郎流曦不知所踪,众人目标便转移到了郝瑟、尸天清、舒珞、文京墨四人身上,幸是之前在三原县的惨痛经历令大家早有提防,早早就吞了南烛改良的解酒丹,个个成了千杯不醉的猛人,一人单挑二十人不在话下。   于是,这一场喜酒就从日挂中天喝到了月上柳梢,最后将所有街坊都喝得东倒西歪,纷纷回家补觉,总算完美收官。   *   皓月当空,酒香四溢。   高楼临风,吃饱瘫倒。   “嗝——”太白楼三层雅间内,郝瑟瘫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肚子直打嗝,“喝得太多,太撑了——”   “幸亏是解酒丹化酒为水,若真是喝这么多酒,怕是比在三原县还惨。”舒珞摇着扇子道。   “二十一太不厚道了,他自己跑去春宵一刻值千金了,把咱们扔在这挡酒,扣钱扣钱!”   “流曦昨日给了小生一百两银子,说是今日的辛苦费。”文京墨笑眯眯道。   “太过分了,文书生,这银子也要分给我们一点啊!”   “小生记得郝兄似乎已经有四个月没交伙食费了吧。”   “额——尸兄不是还有点私房钱——”   “天清的银子前几日给阿瑟买糕点花光了……”   “额——”   “噗——”   “这么大人了,一分银子都没有,真是丢人。”   “南烛你丫个小屁孩闭嘴。”   “南烛可是悠然居中最能赚钱的。”   “嗝……”   “你看看舒公子,一年才来住个把月,可是伙食费却是一分不欠,还有结余!”   “……嗝嗝!”   舒珞轻笑出声,轻轻呼出一口气,摇扇望向窗外。   深蓝如缎的夜空之上,一弦清月高照,将夜色中的街道染上了一层美轮美奂的光晕。   “已经是初夏了啊……”舒珞喃喃道。   众人顺着舒珞目光望去,不觉间都静了下来。   初夏的夜风带着丝丝凉意,拂过众人耳畔发丝,耳边传来阵阵蝉鸣,更添静怡。   “真舒服,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郝瑟露出满足笑意,看了一眼尸天清。   尸天清黑澈眸光微微一震,勾起如水笑意。   “琭言,你何日启程?”   舒珞收回目光,轻笑道:“明日。”   “好,那明日一起走。”郝瑟举手。   一瞬死寂。   文京墨瞪眼,南烛抬眸。   “明日要去何处,小生为何不知道?”文京墨问道。   “明日,舒公子要回敛风楼,我和尸兄要去游历江湖。”郝瑟起身,伸了个懒腰道。   文京墨脸色变了,南烛一张小脸倏然绷得死紧:“悠然居呢?”   “悠然居,自然是送给莲心做嫁妆啊。”   “郝兄,你在说什么?”文京墨眯眼。   郝瑟却是直直望着南烛,“白苏、喜树他们四人已经来寻了你三次,想请你回蜀地重开万事大吉医馆吧?”   南烛张了张嘴,未做声。   “小南烛——”郝瑟咧嘴,“回去吧,天下第一神医可不能只呆在这么一个小小的悠然居啊。”   南烛看着郝瑟的笑脸,眼眶渐渐红了,起身垂首,恭敬抱拳。   “还有你,文书生。”郝瑟眸光转向碧衣书生,“舞镖头写三十多封信邀你去四方镖局,皇上也托人带话,想请你入朝为官,匡扶社稷——”   “郝瑟,你什么意思?” 文京墨眸光一沉。   “江湖,还是朝堂,你选哪一个?”   “郝瑟,你什么意思!”文京墨腾一下站起身。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郝瑟凝眸,“负图先生、玉面狡狐的徒弟,不该是一个小小的账房先生,而应是展翅翱天的鲲鹏。”   文京墨双眼爆出红丝,喉结乱滚,薄唇微颤,死死瞪着郝瑟。   郝瑟吸了口气,躬身抱拳,灿然一笑,:“舒公子、文京墨、南烛、郝某在此预祝三位此后一路平安、前程似锦、展翅高飞!”   舒珞、南烛颔首抱拳,尸天清轻轻握住郝瑟的手,二人相视一笑。   唯有文京墨,面色铁青立身半晌,突然拂袖而去,仅留怒音弥散半空。   “小生哪里都不去!”   “果然……”郝瑟叹了口气,和尸天清、舒珞对视一眼,挑起眉梢。   旁边的南烛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   然后,这种不祥的预感在翌日清晨具象化成了现实。   南烛站在文京墨房外,看着屋内那一剪散发着滔天怒火的纤瘦背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后方流曦、宛莲心双双并立,两张脸黑成了一对儿锅底。   文京墨双眼长眯,盯着屋内被翻腾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的造型,额角青筋暴跳,慢慢举起了手中的信。   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缺笔少划,一看就是某位天人的独有笔迹。   【文书生见信如唔:老子和尸兄笑傲江湖去啦,你的卖身契还给你,你以后就自由啦,是不是特感动?小朋友终有一天要长大离家自食其力,文书生你不可以撒娇的哦。嗯,就这样,再见啦。】   下方还有一列清俊字迹。   【若有事,联系敛风楼】   文京墨手指一搓,从信纸下搓出了另一页纸,上面黑一坨红一坨糊成一片,还有一个手掌印,正是许久以前自己被郝瑟和尸天清强迫签下的卖身契。   “好、好、好!”文京墨将两张纸团成一团,狠狠砸在了地上,“郝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携款私奔,你这是活腻了啊!”   “文、文公子……”   “文大哥……”   身后流曦、宛莲心、南烛三人吓得脸色都变了。   文京墨豁然转身,恶狠狠瞪着仨人:“关门、上路、抓人!”   “是!”   *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红尘呀滚滚~痴痴呀情深~聚散终有时~留一半银子~留一半银票~至少梦里有肉相随~”   茫茫乡道之上,两匹骏马并排前行,白马藕衣公子摇扇赏景,黑马青衫剑客头遮斗笠,身前紫衣少侠白发如银,引吭高歌。   碧空如洗,白云如棉,山野之间,树林翠陌,莺草烂漫,马蹄过处,花露溅香。   “噗——”   “琭言为何发笑。”   “舒某只要一想到此时千竹兄的表情,就——噗——”   “咳咳咳……”   “老子这是逼他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否则,文书生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咳,阿瑟所言甚是——”   “小瑟说的也甚有道理,噗——”   “那当然,咩哈哈哈——”   三人一路高歌畅谈,悠然同行,最终来到了十里亭三岔路口前,同时拉住马头。   舒珞笑吟吟抱拳:“舒某就此告辞了。”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郝瑟抱拳。   舒珞眸光在郝瑟笑脸上凝注片刻,绽出温柔笑意:“微霜,小瑟,保重。”   “琭言,保重。”尸天清颔首。   二人同时调转马头,分别走向东西两条乡路。   “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   天地间,又传来那熟悉的歌声,飘飘荡荡,愈来愈远,最后消失在草荡风鸣之中。   舒珞仰首看向天际,晴空如琉璃清透,倒映在一双郎眸之中,碧蓝澄澈。   而西侧乡道之上,那变调的怪歌却是越来越响。   “我拿青春赌明天,你拿真情换此生~”   “阿瑟,我们该去何处呢?”   “有尸兄在,去哪都好。”   “……”   “尸兄、尸兄?”   “……好。”   “哎呀,你为啥子脸红啊……”   “别说……”   “你的脸更红了!”   “阿瑟!”   “哈哈哈哈……”   一青一紫双色衣袂随风飘荡,渐渐融入宝石色的天际线中。   人生,就是相逢、相聚、和别离。   陌生的人成为朋友,邂逅的朋友变成同伴,携手共进走过花团锦簇,肝胆与共行过困难重重,同悲同喜,同乐同苦。   然而,不管是多么亲密的朋友,终有一日,都会走上不同的路。   有的路,只能孤身独行;有的路,只能咬牙坚持;有的路,只能含泪攀爬……   若最终,能有一人与你并肩同行、生死与共,那定是天赐的幸运——   或许,那也是天人的幸运。 第233章 四十回 归来初地团圆饭 迎临委托再启程   夏日蝉鸣轻云缕,桑叶油绿灿日晴;   茶香荡烟绕海棠, 午后悠然闲日常。   午后三刻, 乐安县桑丝巷内,一派安逸悠闲。   顾桑嫂守着茶摊打盹,吕褔黎里里外外忙碌收拾小摊, 陈铁匠和肉铺王大哥纳凉下棋, 巷口五个小萝卜举着擀面杖舞得虎虎生风。   “嘿、嘿、嘿——看到没, 这一招叫做饿虎扑食!” 已经窜出两个头高的梓儿在前方指导动作。   身后四个开裆裤小孩孩步履蹒跚跟着梓儿咿咿呀呀。   “呀唔呀唔——”   “啊呜啊呜——”   “姐姐啊呜——”   “小牛、小花、小豆、小才,再看这一招, 敲山震虎——”梓儿正教的起劲, 突然, 有人横冲过来, 将擀面杖抢走了。   “哎呦,小姑娘,你打到大爷了!”   一个鼻歪口斜的地痞站在梓儿面前冷笑道。   “啊——哇——”小牛惊叫一声,扑到了梓儿怀里。   顾桑嫂、吕褔黎等人迅速奔了过来, 抱起了自家的娃子。   “黄大柱,你又来作甚?”吕褔黎厉喝。   “上个月你们把小爷送到了官府,可惜, 府衙里都是小爷的兄弟, 小爷也就是去吃了几日茶,这不, 还是一根汗毛都没少吗?”名为黄大柱的地痞呲出黄牙一笑, 一拍手, “兄弟们,都出来吧!”   就听数声大叫,十几个混混从四方奔出,涌入了桑丝巷。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简直是无法无天!”   铁匠铺的老陈和陈大嫂提着锤子,肉铺的王怀山和王家媳妇举着菜刀一拥而上,怒目而视。   “桑丝巷的都给我听着,从今日起,每人每月需交一两银子做保护费!”黄大柱大吼。   “做梦!”   “放你的狗屁!”   桑丝巷众人破口大骂。   “哼,若是不从——”黄大柱向身后使了一个眼色,“给我砸!”   “哦哦哦!”身后一众地痞顿时冲向了顾桑嫂的茶摊。   “你们敢!”顾桑巷众人大怒,立刻也迎了上去,眼看两拨人就要白刃相接,岂料就在此时,半空中赫然传来一声大喝:   “千树万树梨花开!”   无数银色蜂针如喷泉呼啸而至,不过一瞬之间,那一众地痞无赖十几只刺猬,重重倒在了地上,只剩黄大柱一人站在原地全身发抖,大吼:“谁,是谁?!是人是鬼?!”   “你小子胆不小啊,敢在桑丝巷撒野,也不去江湖上打听打听,这桑丝巷是谁罩的?”   懒洋洋的嗓音从高处传来,黄大柱抬头一看,但见墙头上蹲着一人,紫衣飞舞,眼吊三白,肩上扛着一块金玉石板,一头银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桑丝巷众人豁然绷圆双目,一脸不可置信。   “你、你是人是妖,你知不知道,小爷我是谁,你敢得罪我,我——”   “唰——”   清风拂叶掠空而来,黄大柱只觉脖颈一凉,咽喉处就多出了一道血口,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   紫衣人身侧,飘飘落下一人,青衫流云,手持长剑,头顶斗笠黑纱随风轻轻飘动,偶尔露出一个光洁完美的下巴和一缕银白的长发。   “阿瑟,你要的桂花糕。”青衫剑客将手中纸包递给紫衣青年。   “青衫、长剑、银发、黑纱斗笠——”黄大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你、你你是九天杀仙?!   “诶?!”桑丝巷众人齐惊。   “所以你、你就是千手色魔?!”   “啊?!”桑丝巷众人震愕。   “老子是巧夺千宫郝大侠!”郝瑟蹭一下跃下院墙,一把将黄大柱提了起来。   “郝大侠,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您大人有大量——”   “小子,这我可说了不算啊。”郝瑟咧嘴一笑,顺手将黄大柱一推。   黄大柱咚咚咚后退几步,就听身后哗啦声响,一条铁索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聚众闹事,寻衅滋事,抢劫百姓,全部收押!”   十几名捕快大喝冲来,将一众倒地的刺猬们五花大绑拖走。   “官差总算来及时了一次啊。”郝瑟朝领队之人一笑。   为首的捕头,浓眉大眼,精神奕奕,正是陈铁匠的小舅子崔正,闻声扭头看到郝瑟,顿时双眼一亮:“郝少侠!”   “听小冬子说,崔兄十日前才升职做了捕头。”郝瑟抱拳,扫了一圈卖力工作的捕快,“看来新来的县老爷很敬业啊。”   “可不,累死我们了。”崔正虽然口中抱怨,脸上却是藏不住笑意,“崔某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聊了,改日来家里喝酒!”   “好嘞!”   “告辞。”   “那个——”身后顾桑嫂慢慢上前,小心问道,“小郝,你真的是小郝?”   “怎么,顾桑嫂,我换了个新造型是不是帅的你都不敢认啦?”郝瑟一撩刘海。   “哇,是小郝!”   “真的是小郝!”   “郝哥哥!”   众人欢呼震天,围着郝瑟七嘴八舌嘘寒问暖。   “小郝,你真跟小冬子说的一样,变成江湖上的大侠啦!”   “哎呦呦,瞧这身装扮,太牛了!”   “这腰带是金子的吧,真豪气!”   “郝哥哥,快看,这是我弟弟小牛!”   “啊呜哇呜——”   “小郝,小尸呢?”   吕褔黎突然冒出一句。   “尸兄,一直都在这啊。”郝瑟顺手一指旁边的青衫剑客。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了过来。   但见那青衫剑客抬手,摘下了头顶的斗笠。   白发皎洁,剑眉飞鬓,笔秀唇薄,肌肤如玉,长睫藏眸,清澈如水,荡起层层笑意。   众人顿时傻眼。   “你,你说这是尸哥哥?!”梓儿拔着嗓门尖叫。   尸天清颔首淡笑,哑音出口,是最熟悉的温柔:“顾桑嫂,诸位,久违了——”   “哇!”   整座桑丝巷顿时沸腾了。   *   黄昏暮色,白鸟归林,桑丝巷顾家茶摊的小院内饭香四溢,众人齐聚一堂,正为郝瑟和尸天清接风洗尘,只是,这接风的晚宴主厨,依然是尸天清。   “哎呦,太香了,小尸做的饭了,实在是太香了!”王怀山边吃边流口水,俨然有水漫金山的架势。   “瞧你那点出息。”王家媳妇反手一巴掌。   “小尸这柄剑,真是好,太好了!”陈铁匠摸着尸天清的鹤吟剑,满眼放光。   “小心点,别给小尸弄坏了。”陈大嫂嘀咕。   “怎么能,我恨不得能把这柄剑供起来呢!”   “啊呜,啊呜——”   “漂漂——”   “美美、美美——”   尸天清旁边,顾桑嫂的二儿子小牛,王怀山的大姑娘小花,陈铁匠的双胞胎小豆和小才,都穿着开裆裤围着尸天清团团乱转,口中咿咿呀呀叫着不明所以的音节,看那表情,都很想爬到尸天清的身上。   尸天清坐得笔直,紧紧靠着郝瑟,看那造型,似乎随时都要夺路而逃,看得顾桑嫂和吕褔黎一旁是忍俊不禁。   “对了,怎么没看到周大娘和云娘还有傅老板?”郝瑟一边啃着猪头肉一边问道。   “傅老板家的生意做大了,去年年底就全家搬到了京城,说是在全国都开了分号呢。”王家媳妇笑道,“云娘去年生了个大胖小子,和小牛他们差不多大。”   郝瑟连连点头:“咩哈哈哈,果然是我做的媒,这亲事,没得挑!”   “小郝你还是老样子啊。”顾桑嫂笑了起来。   “小尸倒是变化挺大啊,”吕褔黎道,“虽然听小冬子说过,可见到真人,还真是吓了一大跳。”   “没错没错!”   众人纷纷点头。   “啊,这是不是就叫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梓儿叫道。   “噗——咳咳咳——”尸天清差点被茶水呛死。   “哈哈哈哈,梓儿,小尸是男的啦!”   “这句话不能这么用的!”   众人哄笑。   “梓儿,你也该好好读读书了。”郝瑟一本正经道,“应该说——美人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阿瑟!”   “哈哈哈哈哈!”   “说的好,就小尸这样貌,当得起美人二字!”   “那当然,尸兄可是江湖上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   “哇,真的假的!”   “哎呦呦,这可不得了了!”   “就冲这个,咱们要多喝几杯。”   众人起哄。   “小郝啊——”顾桑嫂趁众人不注意,凑近郝瑟,低声问道,“那个——小狐狸呢?”   “你说文书生啊?”   “该不会又犯事了被抓起来了吧?”   “噗,没有没有,文书生现在可不得了了,八成是做了大官——”   “咚咚咚——”   突然,院外传来了敲门声。   院内倏然一静。   “谁啊,这个时辰?”顾桑嫂纳闷。   “我去开!”梓儿一溜烟起身冲向门口,身后还跟着四个跌跌撞撞的萝卜头,待一帮小的拉开门板,不禁哇的一声。   “美人、美人!外面有个好漂亮的美人!”梓儿张牙舞爪冲进院子大叫,四个萝卜头也争先恐后跑进来,嘴里“啊呜哇呜”大叫,跑得最慢的小牛脚下一个不稳,吧唧趴在了地上。   藕白衣袖飘然而至,一双洁白如玉的手将小牛扶起,轻轻拍了拍小牛衣衫上的土。   “哇哦——”众人看着来人,同时呆了。   霞光中,藕衣公子温润如玉,笑若梨花,当真是美得令人眼晕。   “舒公子?”   “琭言!”   郝瑟和尸天清大喜,忙将舒珞迎过来落座。   “琭言怎么来了?”尸天清递给舒珞筷子问道。   舒珞微微一笑:“舒某此来,是受人所托,有要事相求。”   “舒公子的委托,老子接了!”郝瑟一拍胸脯。   舒珞眨了眨,挑眉:“郝兄,你难道不先听听是何事委托与你——”   “舒公子的委托,刀山火海,都不是问题!”郝瑟拍胸脯,   尸天清一旁轻笑颔首。   舒珞顿时笑出了花。   “小郝,不知这位公子是?”桑丝巷众人一脸好奇。   “在下舒珞。”舒珞彬彬有礼道。   “舒公子是敛风楼的少楼主。”郝瑟补充。   “敛风楼?!”   “那不就是小冬子的东家?!”   “哎呀,原来是一家人啊,来来来,多吃点!”   三四双筷子顿将舒珞的碗里垒成了一座小山,速度之快,势头之猛,甚至连尸天清都没有发挥的余地。   “琭言,到底是什么委托?”尸天清只能插空给舒珞端了一杯茶。   “是——”   “咚咚咚!咚咚咚!”院门外又传来敲门声,这次声音和气势都大了不少。   “想必是委托人到了。”舒珞道。   “我去开门!”梓儿自告奋勇,身后拖着一串小尾巴跑奔到门前,吱呀拉开门板——   “诶?!”   “狐狸狐狸——”   “怕怕——”   “哇哇哇——”   四个小萝卜头泪奔着跑了回来。   一笔碧绿长衫携着风尘和怒火,气势汹汹冲进大院,狐眸泛绿,凛凛一扫:“郝、瑟!尸、天、清!”   “噗——”   “咳咳咳——”   郝瑟和尸天清同时喷饭。   “诶?这不是小文吗?!”桑丝巷众人惊呼。   “舒公子,你说的委托人不会是——”郝瑟和尸天清僵硬。   岂料舒珞也是一脸诧异:“千竹兄,你怎么也来了?”   “江湖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你以为能瞒得过小生?!”文京墨两步挤过来,一屁股坐在尸天清旁边,手掌一伸,“拿来!”   尸天清眨了眨眼。   “你从小生房里偷走的二十五万三千四百七十三两四分白银!”   尸天清摸了摸鼻子,看了郝瑟一眼。   郝瑟把脑袋埋到了饭碗里。   尸天清长睫抖了抖,从怀里掏出银票递给文京墨。   文京墨接过唰唰唰数了一遍,顿时七窍生烟:“才两个月,郝瑟你居然花了两千两银子!”   “老子那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咔!”   碧玉珠盘将郝瑟平平怼趴在了饭桌上。   “……”众人愕然。   “咳,千竹,流曦、莲心和南烛他们呢?”尸天清赶忙转移话题。   “宛姑娘怀孕了,流曦和南烛护送她回悠然居养胎。”文京墨瞪了郝瑟一眼,“若非某人乱跑,她一个孕妇也不至于在江湖上奔波。”   “卧槽,这么快就怀了?”郝瑟噌一下又坐直身,“二十一这家伙不是夜夜日/不休吧——”   “阿瑟!”尸天清脸皮涨得通红,一把捂住郝瑟的嘴。   众人哄笑一片,忙将一帮萝卜头赶到了一边。   “琭言,到底是何人委托——”尸天清挣扎着转移话题。   舒珞忍住笑意,清了清嗓子:“是——”   “咚咚咚咚——”   院外第三次传来敲门声,这次,声音简直如鼓声一般,震得整座院子扑啦啦乱晃。   “哎呦,今天晚上可真热闹,我去吧。”顾桑嫂来到门前,拉开门板,“谁啊?”   “舒楼主说的就是这!”   “乐安镇,桑丝巷,桑家茶摊!”   “舒公子,我们到了!”   “尸大侠!”   “郝大侠!”   一帮人呼呼啦啦涌了进来。   “诶?!”   郝瑟和尸天清同时惊诧起身。   桑丝巷的众人也是一脸愕然。   新来的这一帮人,皆是武林打扮的江湖人,个个风尘仆仆,双眼放光,放眼看去,还都是熟人。   四方镖局舞江岚、神武山庄昊申,长天盟盟主伍予知、九青掌门薛槿之、龙行掌门徐泓,蓬莱派紫灵,齐刷刷站了一排,数目灼灼看着尸天清和郝瑟二人。   “喂喂,这么大阵势到底要干嘛?”郝瑟撞了撞舒珞的胳膊。   舒珞含笑看向郝瑟:“他们就是委托人,或者说,整个江湖都是委托人。”   “诶?!”   “我等特来恭请武林盟主!”舞江岚、昊申等人抱拳齐喝。   “哇哦!”郝瑟顿时激动了,扯着尸天清的袖子乱抖,“尸兄尸兄,老子的预言又实现了,你真的用厨艺征服了武林啊!”   “阿瑟——”尸天清回头,叹笑道,“他们请的,不是天清。”   “哈?”郝瑟一怔,再次转目看去,这才发现,原来所有人的目光的终点竟然是自己。   “敛风楼——”舒珞抬臂抱拳,凝气提声,“恭请郝瑟大侠接任武林盟主之位!”   “神武山庄/四方镖局/九青派/龙行派/蓬莱派/长天盟,恭请郝瑟大侠接任武林盟主之位!”   齐声高喝,直冲云霄。   郝瑟眨了眨眼,呆住半晌,又眨了眨眼,表情渐渐变幻,绽出一个灿烂炫目的笑脸:“好,有眼光,这个委托,老子接了!咩哈哈哈哈!”   “唉——”旁侧的文京墨,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   “文先生,以后怕是更辛苦了啊。”舞江岚凑到文京墨身侧,低声道。   “总要有人看着她才行。”   “四方镖局隔壁有一所大宅挂售许久,价格公道,风水极佳,舞某以为用来做武林盟主的宅邸最好不过。”   文京墨转眸看了舞江岚一眼,敛目一笑:“甚好。”   “哇,武林盟主啊,郝哥哥好厉害!”   “哎呦呦,咱们桑丝巷可出了大人物了!”   桑丝巷众人高呼。   “恭贺郝盟主!” 昊申等人也齐向郝瑟抱拳祝贺。   一片恭贺声中,郝瑟回头,明亮眸光望向身后之人,抬臂伸掌:“尸兄,保护江湖,保护朋友,要一起吗?”   银发剑客绽出温柔笑意,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了那一双温暖如火的手,凝声道:   “天清必伴阿瑟身侧,永不相负!”   碧桑叶影之下,绝美青年清皎如月,紫衣天人笑如朝日,就如那一日,心意如初。   ————   此正是:   少年匣中剑,锐气如阳,意气风发唱英雄;   月中仙,挚友盟,携手同行江湖远,初心永固,共谱风华录。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