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锦鲤运》 作者:金面佛   文案:   同为学渣,为何人生差距这么大?   林霏开本人:母胎单身狗、苦逼考研狗、升学求职样样Debuff加持;   她亲妈林蕊:初中毕业、锦鲤开挂、正处领导、收获爱情第二春。   常年将母上大人当手机屏保膜拜的林霏开,一不小心回到八十年代,穿成亲妈本人。   风水大佬干爷爷说了,不怕,只要保持人生轨迹,到时候自然穿回去。   然而……   穿越第一年,一不小心撺掇舅妈办出国内第一家速冻饺子厂,赚个盆满钵满;   第二年,又一不小心逆转姐姐原本不幸的人生命运,抢得如意郎归;   第三年,又又一不小心铺就爹妈成功企业家道路,成为业界楷模。   …   林蕊保持微笑:镇定,维持学渣人设不动摇。   …   第四年,又又又一不小心成学霸,名牌大学录取她。   咦?等等!我不要做学霸!我还要将余下的人生原封不动还给我妈!   …   第十年,又又又又一不小心有了娃。   林女士面对抱娃喂奶的男人风中凌乱,娃都会叫妈了,她还能抛夫弃子不成?   这是个只想混吃等死的锦鲤一不小心手欠过头,走上人生巅峰的“悲惨”故事。   注:女主与上辈子的亲爹毫无感情线,无论亲情还是爱情。亲爹是个极品妈宝男,父母很早就离婚,女主母女都对他没感情。基本没有亲爹的戏份,请不要脑补过度,肆意人身攻击作者。女主没有自带系统,不可能知道自己穿到了平行空间,只能好好生活,一点点去发现问题寻找答案。   内容标签:种田文 甜文 爽文 年代文   主角:林蕊(林霏开)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一穿三十年   睁开眼,林霏开先听到的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响。   她坐起身,脑子一团浆糊。   她明明趴在考研辅导班的课桌上睡着了,为何此刻躺在床上。   床尾窗户开了半扇,阳光冲过绿纱窗闯进来,火辣辣像是能烤焦她屁.股底下的草席。   十一月下旬,能有这样的太阳?   鞭炮声停下,缥缈的歌唱传进屋中:“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   是87版的《红楼梦》主题曲,她妈没事的时候老爱哼哼。   这年头真流行复古,电视台居然放过了《还珠格格》,重播三十年前的电视剧。   等等,刚才的鞭炮声又是怎么回事,现在不是全城禁放烟花爆竹,连春节期间也不例外吗?   林霏开下意识地咽口水,感觉跟鬼上身似的,身体有千钧重。   她艰难地扭过头,正对上墙壁贴着的报纸:“当务之急在安内,邓若曾谈中国女排”,再看报纸抬头“体坛周报,1988年7月1日,第一期”。   1988年?很好,距离她出生还有十年。   没等她反应过来报纸的意义,远远的,有悠长的吆喝声传入她的耳朵:“冰棒马头牌,要吃快来买。三分钱一根。”   林霏开猛然坐起身,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   且不说充满历史沧桑的马头牌冰棒,三分钱,现在除了手机抢红包,哪里还有分币!   她瞪大眼睛,环视四周。   屋子狭小憋仄,被木柜隔成两截,她坐着的高低床占据了里间的半壁江山。   床对面的墙上,密密麻麻贴着的全是奖状。   每一张奖状的主人名字都是“林鑫”,最下面一张标着“1987至1988学年”。   紧贴着床的三合板简易桌上,密密麻麻摆放着的全是各种高大上的书。   随意抽出一本来,都能吓得她赶紧翻篇漫画压压惊。   唯有枕头边的《一招飞升术:教你成仙》看着有点儿不伦不类,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武林秘籍。   这是哪儿?她像跌进梦境醒不过来。   一抬眼,林霏开正对上穿衣镜中的小姑娘。   镜像里头的少女圆脸大眼睛,满满胶原蛋白,头上翘起呆毛像个问号,跟她大眼瞪小眼:你是谁?   她低下头,胸前一马平川,贴身汗衫穿着都看不出任何起伏的忧伤。她被舍友各种羡慕嫉妒恨的36D大胸已然消失于无形。   林霏开捂住嘴边,惊惶不定地看着镜中少女的脸,疑心自己睡过了头。   为什么她越看,越觉得镜中人像她妈。   少女时代的她妈,镜中的少女,跟她妈档案中初中毕业照简直一模一样!   林霏开吓得重新跌坐回床上,扭头再看那张报纸。   1988年。   妈呀,这算怎么回事,她……她怎么在这儿,还好死不死附在她妈身上?   木柜另一边的房门开了,传来两位女人交谈的声音。   其实一人哈哈笑:“恭喜啊,小郑,你家鑫鑫放卫星咯,一考就是江州大学。”   另一人连连谦虚:“哪里,鑫鑫就是运气好。王奶奶,晚上别烧饭啊。我娘家弟媳妇送了十斤肉上来,今晚咱们包饺子。”   “那好,我回家拿擀面杖去,一起动手快点儿。”   鑫鑫,林鑫,江州大学,说的是她大姨,墙上奖状的主人。   大姨考上大学,那应该是,对,1988年……真的是1988年。   她妈是1974年生的,那现在应该是14岁。   林霏开瘫在床上怔愣许久,脑袋像有无数金针密密麻麻地扎过来,让她眼前金星乱冒。   终于,她的脚有了自己的意识,摇摇晃晃地走到木柜旁,颤巍巍地掀开布帘,朝着外头喊了声:“外婆。”   声音一出口,她才察觉到语气中的哽咽。   是外婆,手里择着菜的中年妇女是外婆。   家里老相册中有外婆年轻时的照片,剑眉秀目,风华正茂,像上个世纪旧杂志上的电影明星。   此刻的外婆黑发油亮,面容光洁,眼角只有淡淡的鱼尾纹,半点儿都没林霏开熟悉的老态龙钟模样。   从她记事起,外婆已经白发苍苍。   郑云连忙放下手里的韭菜,匆匆在围裙上擦擦手,喊住小女儿:“蕊蕊想外婆了?过两天回去看外婆好不?”   林霏开眼睛发直,艰难地转动了下脑袋。就算她睡前对着手机屏保她妈的玉照拜了拜,也不用这样吧。   她死命掐自己的大腿,疑心自己陷进了梦中。   太荒唐了,怎么会有人穿越时空,还穿成了自己的母亲。   这不是那个著名的问题,时空旅行者能否穿越到过去,杀死自己的祖父?   郑云赶紧拍开小女儿掐大腿的手,一把搂住人:“干什么呢,叫梦给魇住了?不掐,晚上咱们吃饺子。你舅妈捎了黄瓜上来,除了韭菜猪肉馅,还有你最喜欢的黄瓜鸡蛋馅。”   外婆的胸膛一如她记忆中的温暖,脖子上沁出的汗珠也带着林霏开熟悉的烟火味。   林霏开生下来是个不带把儿的,隶属赔钱货范畴。   爷爷奶奶自觉家中有皇位要继承,在产房门口都没抱她一下,此后更加不当她是他们家的人。   她小时候,她妈工作忙,两头忙不匀。   是刚退休的外婆放弃了开诊所挣钱的机会,一把屎一把尿将她带到上托儿所。   林霏开蓦然心安又辛酸,一把抓住外婆的衣袖,满脸焦急:“外婆,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噼里啪啦一股脑儿和盘道出。   旁人穿越肯定得想方设法隐藏好身份,防止被当成妖怪架上火烧。   她不用,眼前的人是外婆,她亲妈的亲妈。   对着外婆,她什么都能说。   “我知道这事不可思议,我也不晓得为什么。我穿过来没什么大不了,可我占了我妈的身体,我妈又去哪儿了?”   林霏开眼巴巴地看着外婆:“现在,我该怎么办?”   江州钢铁一厂厂医郑云女士四十四年的人生观受到了巨大冲击。   她那成天不学无术的小女儿居然号称自己是从未来穿越回头的。   不,是未来的女儿穿成妈。   不不,是未来的外孙女儿穿成了小女儿。   三十年后,自称林霏开(据说还是她给起的名字)的外孙女儿上大学,正准备考研。   小女儿林蕊当上中央直属单位机关的工会主席,月底升正处,还四十岁二婚,给她找了个大学教授的女婿。   郑云真切地觉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那会儿,“一个萝卜千斤重,两头毛驴拉不动”的宣传在她小女儿面前,可真是小巫见大巫。   都吹得没谱儿了!   还大学生考研升正处?她先考个高中给家里人看看!   郑女士今年四十有四,历经共和国的沧桑,见多识广,丝毫不动声色。   “你是大学生,眼下还要考研究生?”   林霏开心头巨石落地。   她外婆不愧是她外婆,有知识有眼界,以开放的胸怀容纳世间的各种稀奇古怪。   她连连点头:“我是,我在江州上大学。”   “那就好。”郑云随手抓起桌上的一张油印试卷,塞到林霏开面前,“既然是大学生,那你就先做下这道题吧。”   林霏开看着白纸上印着的“1988年全国统一高考数学试卷(理科)”,吓得差点儿当场跪。   等等,不是,外婆,你外孙女儿是学渣啊。   况且她的专业考研也不用考数学。   本来就没有掌握多少的数学知识,早就在高考结束当天随着撕碎的数学教材一并翱翔于高中母校的天际了。   “你不是大学生么,今年的高考卷子都不会写?”郑云瞪眼,扬起巴掌要拍满嘴跑火车的小女儿,“你还给我灵魂出窍,穿越!你怎么没王母娘娘上身啊?”   林霏开“嗷”的一声叫上天。   还有没有天理了,学渣就这么没有话语权。   可怜林霏开被她外婆手持鸡毛掸子,绕着屋子抱头鼠窜。   她一路跑还一路强调:“我真是大学生,我体育特长生有加分。”   郑云听得更是心头火直冒。   就她小女儿八个月不到,生下来还没暖水瓶大的小身板,一年到头捧着药罐子,只要能坚持上完整学期的课她都要烧高香了。   这德行,小女儿还好意思瞎扯什么体育特长生?啥特长,睡觉还是静坐?   林霏开一头扎进个年轻姑娘的怀里,嘴上仍然威武不能屈:“我说了,我不是林蕊,我是林蕊的女儿林霏开,我睡了一觉,就穿到这儿来了。”   郑云扬起手中的鸡毛掸子,吆喝进屋的大女儿:“别护着她,越吹越没谱儿了。”   刚刚被当成学习楷模戴着大红花游走过钢铁厂家属区的林鑫,差点儿没让妹妹撞个倒仰。   她赶紧拦住母亲,一本正经地看妹妹:“真穿越,灵魂出窍了?”   林霏开肃然起敬。   八十年代的大学生素质果然非比寻常,看看她大姨,这淡定自若求真求实的态度,委实叫人佩服。   这真是她大姨吗?原来大姨年轻时这么好看,柳叶眉杏仁眼,琼鼻檀口肤白胜雪。   全然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因为治疗“非典”应用大剂量激素,从她记事起,大姨就两百斤重,动一动都气喘吁吁。   林霏开立刻躲在削肩细腰的大姨身后,防着外婆手中的鸡毛掸子,小鸡啄米一般猛点头:“对对对,我就是睡觉,睡得特别香,然后睁开眼就成现在这样了。大姨,你真得相信我!”   林鑫看着妹妹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满脸严肃:“那你是不是先耳边嗡嗡作响,然后身体轻飘飘的,元神就脱离了身体,飘荡在上空,看着自己?”   大姨说的实在太有画面感了,林霏开眼前似乎展开了一幅画卷。   恍惚间,她好像真漂浮在考研辅导教室上空,看着讲台上的老师唾沫横飞,台下的自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果然老师的讲课声是最好的催眠曲。   她对着大姨点了点头。   林鑫半点儿不变色,继续往下描述:“突然间,你受到了惊吓,整个人往下掉,就回到身体当中了。”   林霏开瞪大了眼:“大姨,你真厉害。我就是被窗外鞭炮声吵醒了,睁开眼才发现我穿到我妈身体里头了。”   林鑫顺手抄起床上那本《一招飞升术:教你成仙》,狠狠地拍在妹妹背上:“我让你练气功,好好的书不看,专门看这种歪门邪道。”   小册子摊开,上头记载着功友打通大小周天后,元神出窍的经历。人家除了重新穿回自身外,跟林鑫刚才说的没有半点儿区别。   林霏开百口难辩:“不,我不是,我就是自己穿的,我真不是林蕊!”   林家母女哪里肯相信她的话,一人揪耳朵一人拍屁.股,无法无天了她。   好好的初中生放暑假不学习写作业,居然练气功,没事乱作妖。   林霏开急得大叫:“你们不管我妈死活了啊,我穿到了我妈身上,我妈怎么办?何半仙,对,赶紧找我干爷爷何半仙,他肯定有办法。”   林鑫愣神的功夫,被妹妹逃了出去。   她迟疑地看着母亲,试探着开口:“妈,蕊蕊该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吧。”   钢铁二厂就有个锅炉工练气功,好好的男人非得说自己是王母娘娘女儿转世,直接挥刀自宫成东方不败了。   大清朝已经亡了几十年,宫门前也没人再收太监,最后厂里头只得把人送进了精神病院。   郑云看着上蹦下跳满口胡言乱语的小女儿,一把揪住人拍屁.股:“你个死丫头,让你不要练气功,你非不听,这样练出毛病了吧。”   林霏开目瞪口呆:……等等,这画风不对,什么功?还走火入魔!   这什么世界,她要去找她干爷爷! 第2章 奇人何半仙   说曹操,曹操到。   没等人去请,何半仙已经推开林家房门,冲着母女三人遥遥一拱手:“我夜观星象见东方奇亮,原来是文曲星下凡。鑫鑫啊,恭喜恭喜,伯伯送你派克笔。”   林霏开眼睛一亮,一马当先冲过去,满怀期待:“干爷爷,你认识我不,我是霏霏啊,林蕊的女儿林霏开。”   何半仙一愣,迟疑着开口:“霏霏?”   中华儿女多奇志,八十年代神仙多。   在这个气功狂潮席卷神州大地,各路高人能发功灭森林大火拦截□□的神奇时代,何半仙横空出世。   何半仙,姓何名通。   据他自己说不知道已经活了多少岁,不过身份证上显示出生于1951年。   鉴于建国后不允许成精的基本方针不动摇,大致能断定他是生物学属性为人类。   他破四旧前给人看风水算命,大革命中一根银针一把草药赤脚医生走天下。   等到拨乱反正后,他又重回江州堪舆界。草药银针换罗盘,司职算命,人送外号“铁嘴直断”。   此时的何半仙还没有南省“白龙王”的名声,只是个在全民气功热中混口饭吃的不入流角色。   林霏开的外婆郑云女士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在高层领导跟顶尖大科学家都栽进去的气功狂潮中,她是难得的一股清流,本不该跟何半仙这样的神棍扯上关系。   奈何当妈的人一扯上自己孩子,任何原则都要退步三舍。   郑云怀小女儿的时候,正赶上江州武斗如火如荼,有门路的就连大炮都能拉上街。   “轰”的一声,炮弹出了膛,街面上炸出一个大洞。   郑医生挺着大肚子赶去钢铁厂拯救武斗受伤的阶级兄弟,被这一声响,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大马路上,还不到八个月的小女儿就这样早产了。   林蕊生下来时只有四斤来重,人还没小号开水瓶大,哭声细弱的活像小奶猫哼哼,而且夜间她还经常毫无缘由地突然抽起来。   郑云想尽了办法都没辙,最后她不得不听同楼的王奶奶劝,找上了曾经给王奶奶孙子看过病的何半仙。   说来也神奇,何半仙几根银针扎下去,抽搐不止的林蕊居然好了。   王奶奶在边上一个劲儿冲郑云使眼色。   郑云咬咬牙,为着女儿能平安活下来,主动提出让小女儿林蕊认无儿无女的何半仙当干爹。   将来给他养老送终,百年之后还祭祀烧纸钱的那种。   何半仙挺高兴的,不仅送了林蕊把长命锁,此后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上林家的门,给他干女儿捎吃的。   林蕊初中毕业后去河校当打字员,还是何半仙给安排的工作。   林霏开打落地起,她生理学上的爷爷深恨绝了后,根本没抱过她。   她直到上小学以后,才知道何半仙不是她亲爷爷。   现在稀里糊涂穿越回三十年前,林霏开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她这位号称活神仙的干爷爷身上了。   既然那么多达官显贵走投无路时,都将见她干爷爷一面作为救命稻草,那说明干爷爷肯定有两把刷子。   “干爷爷,你赶紧想想办法,让我穿回去啊。”   郑云哪里能由得小女儿满口胡言,赶紧将何半仙拉到旁边。   你说怎么办?好好的姑娘家,干什么不好练气功,直接练到满口胡话。   什么她不是她,她是她的女儿,她从2018年穿到了现在,附在了她身上。   无论当妈的跟当姐姐的怎么好说歹说,她都一门心思死不承认自己是自己。   何半仙听得一头雾水,不耐烦跟老娘儿们拉扯。   他从大布口袋里头往外面拿各种新鲜玩意儿,急着给干女儿看稀罕。他刚打香港师兄那边回来,有一堆好东西要给干女儿开心呢。   郑云急得嘴上都要起燎泡了,一巴掌将何半仙的大布口袋挥到边上。   都是不靠谱的,她女儿魂都不在身上了,她要这些玩意头有什么用?   “气功气功,瞎胡闹,人耳朵能认字?一个个怎么不上天啊!我就说这玩意儿不能练,害人的东西!”   何半仙被劳动妇女挤兑了也不生气,只脸上笑嘻嘻:“急什么啊,我不叫苏木打听情况去了么。”   孩子在大人面前浑身都是秘密,可孩子之间却藏不住丁点儿秘密。   一道蓝布白花门帘子隔成两个世界。   里间中,被师父寄以厚望的小徒弟苏木双腿盘起,一个劲儿往蕊蕊手里头塞他特地从香港带回来的进口巧克力。   这可是稀罕货,得去友谊商店拿侨汇券才能买。   林霏开肚子饿了,也不嫌弃巧克力被热化成浆糊状,一边撕开包装塑料,一边给苏木答疑解惑:“原子能气垫船?有气垫船,什么能的我不知道,客运货运都有。我穿过来上个月底中俄双子城才开通气垫船客货运输。”   见面前初中生少年满脸稀奇的模样,林霏开又好心地解释了一句:“俄罗斯就是解体后的苏联,没几年苏联就要解体……呜,你干嘛?”   苏木满脸惊恐地捂住她的嘴巴:“这话你可不能说,反动!”   林霏开恨恨地咬了口巧克力糊糊,大着舌头:“事实胜于雄辩,等到时候你看吧。”   话说苏联解体到底是哪一年来着?   请原谅她这个已经读到大三的体育特长生学渣,中学世界史全还给年轻貌美的历史老师了。   苏木看她吃巧克力的样子,咽了下口水。   明明在香港每天吃到肚子撑,可一踏上江州土地,知道糖果依然挺稀罕之后,他仍然忍不住犯馋。   为了避免当场流口水丢脸,苏木赶紧继续问下去:“那三十年后有能戴在手上的手表电视吗?”   “要那玩意儿干嘛?手机,哦,你不是刚去过香港么,那应该看过大哥大。就是那东西,以后发展进化了,可以打电话看电视,还可以打游戏。对了,用它还能付账,直接电子支付。我们出门都不带现金的。”   苏木激动起来:“那有机器人吗?会下围棋能打败人类的机器人。”   “当然有,少年,你不用这么高兴。”林霏开面色沉重。   她们寝室有一姑娘是柯洁的粉丝,拉着她们看人机大战。   柯洁被阿法狗按在地上摩擦□□的时候,就连看不懂围棋的她们也跟着掉下眼泪。   苏木自然无法理解林霏开难言的暗伤,依然兴致勃勃:“那写话机呢,能把人说的话自动记录下来变成文字。”   “不就是语音码字么,多了去。”林霏开突然间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八十年代智慧多,连初中生都这么牛掰了?   她伸手拽过苏木手中的连环画,勃然大怒:“《小灵通漫游世界》?合着你以为我照着这本书吹牛啊。”   可怜苏木求生欲爆棚,立马否认:“没,你不是说你从三十年后穿来的么,那肯定知道以后的事。对了,三十年后,我师父怎么样?”   “挺好的啊,可威风了,多少人求他看风水。”   本来林霏开也能不考研的,干爷爷说可以把她安排到一家事业单位去。不过她妈没同意,担心对干爷爷影响不好。   苏木来了精神:“那我呢?三十年后我在干什么?”   林霏开愣了下,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你。”   别说三十年后,从她记事起,干爷爷身边就没苏木这个人。她妈林蕊也从来不曾在她面前提起过苏木。   满脸期待的少年顿时涨红了脸:“不可能,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没理由三十年后你就不记得我这个人了。”   “不是我,跟你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是我妈。”林霏开摊手,“从现在到我记事起还有十几年功夫,谁知道你是什么时候从我妈身边消失的。”   苏木气愤难当,觉得自己白带巧克力给林蕊吃了。   他在路上馋的要死都忍住了,结果三十年后林蕊根本就忘了他这个朋友。   实在太不够意思了!   林霏开高兴起来:“那你相信我是穿越来的了吧。”   苏木哭丧着脸,勉为其难地点头:“当然相信,我们修行之人到了一定境界是能横贯古今的。我大师伯还跟张三丰下过棋呢。”   林霏开喜出望外:“那你大师伯是不是比我干爷爷还厉害?”   “那当然,香港的好多大富豪求着拜在他门下。只要得他见一面,他们都开心死了。”   林霏开立刻打感情牌:“你给我牵牵线呗,只要我成功穿回头。我是没钱,不过我干爸挺有钱的,肯定会重谢他。反正他横贯古今,三十年对他来说也没意义。”   苏木露出为难的神色:“晚了一步,我大师伯上个礼拜死了。”   不然他师父才不会带着他又灰溜溜回江州呢。每天吃香的喝辣的晒太阳发呆,有什么不好的。   可惜大师伯的徒弟们分家产闹得太厉害,都动枪了。   师父说天降横财必有难,还是安贫乐道为妙。   苏木十分怀疑他师父是争不过那些人面广路子野的师侄们。   林霏开目瞪口呆,失声惊叫:“不是横贯古今吗?他怎么会死?”   说好的活神仙呢?呸!骗人的玩意儿。   苏木赶紧拉自己的小伙伴:“你别乱说,大师伯还是很神通的,有大能。就是大概你跟他没缘分。”   林霏开哀嚎一声,瘫在床上各种打滚。   神通广大的大师伯也死了,那她到底要怎样才能穿回2018年。   郑云没憋住,一撩帘子又走进去。   还横贯古今的大师伯,再叫他们瞎扯下去,蕊蕊就该变成她自己的孙女儿了!   郑云一把拉起在床上装死的小女儿,催促外屋的何半仙:“老何你别干看着了,赶紧给这丫头扎针。我看她是痰迷心窍,扎清楚她为止。”   林霏开吓得赶紧往旁边躲。她没疯,她说的是事实。   “大姨,救命,我没疯,你不是上的医学院吗?还分不出来真疯假疯,你不能这样,你这叫庸医,草菅人命!”   林鑫在边上冷眼旁观:“我还没开学,咱妈是正儿八经的老医生。”   要她作妖!失心疯是病,得治!   母女俩拉扯间,原本放在床头桌上的书包掉到了地上。   成绩报告单摊开,上面祖国江山一片红。   林霏开瞠目结舌,她亲妈果然她亲妈,从下到大的学渣。   她初二时成绩烂归烂,还没像她妈这样,居然没有一门是及格的。起码她体育成绩能傲视全班。   郑云勃然大怒,前头是谁撒谎说期末成绩报告单得开学才发。   她就奇怪,好好的人怎么一下子就走火入魔了。   原来是期末考试不及格又碰上她姐考上大学,她不甘心大人们都夸她姐,作妖想引起大家关注呢。   鸡毛掸子在哪儿?郑云一把捞起鸡毛掸,狠狠地一下子抽到小女儿的背上,她叫这死丫头没事瞎折腾!   林霏开猝不及防,背上挨了重重的一下,疼得她“嗷”的一声,一蹦三尺高,背上立刻肿起道青红的印子。   她哪儿知道她妈会藏成绩单啊。   相形之下她简直太老实了,每次考试不管烂成什么样儿,她都乖乖找她妈签字。   穿到三十年前她也没变质,就连外婆拿鸡毛掸子打人,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承受着。   郑云也叫自己的重手给吓坏了,连忙丢下鸡毛掸子上前查看,忍不住埋怨小女儿:“你怎么不躲着点儿。”   平常哪次她抓鸡毛掸子,蕊蕊不嚎的整栋楼都知道,两条小短腿平常懒得很,唯独那时候跑得比野地里头的兔子还快。   林霏开没憋住,眼泪“哗哗”往下淌,她怎么知道她外婆还体罚啊。   说好的知识分子五好家庭呢?   郑云又气又心疼,赶紧给女儿去找药膏抹上:“那你好端端折腾个什么劲儿?”   林霏开委屈到了极点,嚎啕大哭:“我穿过来了占了我妈的身体,我没事了,我妈怎么办啊?”   她这样的叫夺舍。   一个萝卜一个坑,她妈的魂魄被挤出去了,岂不是成了孤魂野鬼? 第3章 月亮惹的祸   林霏开哭得声嘶力竭,等到好容易缓过来时,屋子里头只剩下她干爷爷何半仙。   林鑫拉着她妈出房门去。   慈母多败儿,不能心软。这一趟不一把头治好了她妹妹,以后小丫头还有的闹腾。   林霏开一边抹眼泪一边气急败坏,深觉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干爷爷就是个大叛徒!   她抽噎着控诉:“反正干爷爷你也是忽悠人的,对不?你也不相信我是你干女儿林蕊的女儿。”   这话拗口又别扭,何半仙却连连点头,一派庄严肃穆的模样。   他信,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千里迢迢急着从香港赶回来了。   林霏开一脸懵,不是因为他师兄死了,在香港没人能供他打秋风了么?   何半仙暗恨自己的徒弟立场不坚定。吃里扒外的东西,什么话都跟他小师姐兜底。   这倒霉孩子明明是他捡回来的,也不知道随了谁。   何半仙捋捋并不存在的胡子,拿出看家吃饭的家伙罗盘,满脸严肃:“我前两天就觉得星象不对,再掐指一算,不好,有情况,赶紧买票回来了。再到楼前面,果不其然。”   林霏开没好意思再跟干爷爷继续掰扯他真正的归因,只问重点:“什么不对?”   何半仙满脸得道高人的模样:“星象,文曲星旁边的光不对。我问你,你那个时代发生了什么奇怪的星象?”   林霏开努力回想了半天:“星星没印象,倒是月亮,2018年初有最大满月,然后有两次月全食。”   “对了!”何半仙直接越过文曲星,一拍罗盘,“今年也是又是旱灾又是水灾的,问题同样出在月亮上,所以你才穿越了。”   月有阴晴圆缺,月亮神秘莫测。前世今生,全都系在月亮上。   林霏开越听越糊涂,她记得2018年最后一次月全食是夏天的事,可她是2018年11月份穿越的啊。   都入了冬,是不是晚了点儿,中间还隔了个秋天呢。   何半仙一指窗外烈日炎炎:“那你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林霏开听着树上知了时刻游走在破音边缘的鸣叫,老实作答:“夏天。”   “那不就对了么。”何半仙拨弄着手上的罗盘,“所以你从三十年后的冬天穿到了现在的夏天。”   不明觉厉,林霏开眨巴两下眼睛,决定放弃理解高深的玄学问题。   反正夏天跟冬天都占着了就行。   她只关心一件事:“干爷爷,那我怎么穿越回去啊?我妈今晚还说到学校接我出去吃饭呢。”   吃什么不是重点,她这边外婆包的饺子也挺香。   可不知道2018年她妈那边得乱成什么样儿。   何半仙摇摇头:“老天爷把你送到这儿来,你只能顺应老天爷的意思,老实待在这里。”   林霏开急了:“那可不行,我妈怎么办?”   都说死道友不死贫道,可道友是她妈啊!她总不能让她妈当一辈子的孤魂野鬼。   “干爷爷,你赶紧做法,把我妈的魂找回来,让她回归原位。”   何半仙拨弄了几下手中的罗盘,遗憾地摇摇头:“你妈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林霏开呆若木鸡,旋即反应过来,嘴巴越咧越大,最后嚎啕大哭。   她妈怎么办啊?她妈去哪儿了。   人人都说她妈命好,一辈子顺风顺水,十六岁工作,四十四岁升正处,四十岁再婚都还能找个钻石王老五。   可中国职业妇女丧偶式养娃的辛苦,又哪里是足以为外人道也的呢。   她五岁那年刚好赶上“非典”,半夜发高烧把她吓得半死。   当夜大雨倾城,街上空荡荡,救护车迟迟不到,她妈拦不到车,只能冒着暴风雨把她背去看医生。   人到医院的时候,她妈的膝盖跟手全都跌破了。   她那位从头到尾只贡献过一颗精.子的生物学父亲,接到电话居然来一句“病了就去医院,找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医生”,然后翻个身,在他妈家继续呼呼大睡。   剩下她妈心惊胆战地守着高烧不退的她,生怕她也染上了“非典”。   她妈整宿整宿地熬着,最后落下了神经衰弱的毛病,一有风吹草动就失眠。   等她病好之后,原本打算为着孩子凑合着过下去的她妈坚决离婚。   她妈说了,不能让自己的女儿成长在一个有父亲还不如没有的家庭中。   当初她后爸追她妈的时候,她妈第一原则就是不能让她这个女儿受委屈。   林霏开扯着自己的头发打自己耳光。   她妈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啊,就被她霍霍没了。   她哪儿来的脸上辅导课还睡觉,怎么不睡死她啊!   花她妈的钱报班,不好好学习还祸害了她妈。   她就是个禽兽不如的混蛋,她吸了她妈一辈子的血,临了还占她妈的身体。   何半仙赶紧伸手按住不停打她自己耳光的干女儿:“你妈没成孤魂野鬼,她也穿越了,穿到了三十年后。”   林霏开傻眼:“那您的意思是,我就穿不回头咯?得一辈子留在这儿了?”   这叫什么,母女互换人生?   何半仙笑容满面:“那有什么不好?你不是担心考研考不上么。既然你妈连博士文凭都拿到了,让她替你去考吧。”   林霏开瞪大眼睛:“不行,我妈的文凭水分太足。”   她妈的一路的夜校大专、党校本科、在职研究生,什么水平她心里头还没点儿ABC数?   她小升初的时候,她妈顺利开读在职研究生,却连她的家庭作业都辅导不了。   至于后面的博士文凭,要不是她那位温文尔雅的教授后爸破天荒遗忘了知识分子的节操帮忙操刀,她妈的论文能通过才怪。   “干爷爷,你赶紧把我送回三十年后去。”   做人要讲良心,她继续在学渣的泥潭中挣扎吧。她妈都年近半百了,她不能继续折腾她妈。   何半仙轻描淡写:“急什么,你哪一年生的?98年是吧。既然老天爷把你送过来了,等到十年后你出生的时候,你自然能穿回去。”   一个世界不能同时存在两个完全相同的灵魂,宇宙自带修复功能。   林霏开眨巴两下眼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对啊,她穿到现在没问题,因为1988年本来就没有她。可是她妈不行啊,2018年林蕊女士健在,1988年的跑过去又算怎么回事?   何半仙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回应。   林霏开嘴巴一瘪,又要开始哭。   何半仙算是被她的魔音灌耳吓怕了,赶紧以不变应万变:“三十年后,我还在不在?要有事,你妈肯定找我来了。”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这说明那边没出乱子。   林霏开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可能呢?不管是我妈还是我,肯定有人肉身跟灵魂不配位处于混乱中。干爷爷,你开开天眼看一下成不?”   何半仙叹了口气,苦笑道:“你知道我大师兄是怎么没的吗?”   “生病死的。”林霏开老老实实,“苏木说的。”   何半仙摇摇头:“不,我大师兄阳寿未尽,但是他开天眼的次数太多,所以不行了。”   涉及到长辈的性命,林霏开就是再心急如焚,也不敢造次。   她吓得不轻,连忙摆手:“我不问了,干爷爷,你保证我十年后能穿回头就行。”   何半仙点头:“那你也要答应干爷爷一件事,百善孝为先,你得帮你妈尽好孝道是不是?”   林霏开犯难:“我总不能骗我外公外婆他们吧。再说,我就是外孙女儿也会孝顺外公外婆的。”   “这不是骗,这是孝顺。”何半仙端正脸色,“女儿跟外孙女不一样。”   父母在,不远游,因为父母不知道儿女的下落,会担心。   林蕊下落一天不明了,就算何半仙拍着胸口跟林家父母说没事,夫妻俩依然会急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对林家父母来说,林蕊才是他们牵肠挂肚的对象,林霏开本就是个不存在的人。   林霏开刚想说那他们好好跟外婆解释,蓦地想起记忆中外婆白发如雪的苍老模样。   一夜白头,真的是一夜白头。   当年大姨染上“非典”,在医院生死未卜的时候,远在江州的外婆接了电话,第二天头发就全白了,整个人苍老了好几十岁。   后来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大姨又出现严重的“非典”后遗症。   肺纤维化、股骨头坏死、因为应用大剂量糖皮质激素而跟吹气球一样急剧发胖的身体,使得原本鼓起勇气想要跟干爸再续前缘的大姨又选择龟缩回自己的世界。   大姨不忍心连累干爸。   钻石王老五的干爸需要一位能够不让他丢脸的妻子。她的存在,会成为他人生的污点。   她不希望再成为别人的负担。   外婆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含辛茹苦地照应本是天之骄子的大女儿。   外公也一样,整个人苍老的不行,丝毫看不出来年轻时全市业余篮球赛MVP的风采。   她妈那时候就偷偷哭,哭姐姐命途多舛,恨自己不能替父母分担忧愁。   “爹妈永远都不可能放心孩子。”何半仙看着面前的女孩,“你也是二十岁的姑娘了,能不能替你妈妈照顾好外公外婆?”   林霏开为难:“可我已经跟外婆实话实说了。再撒谎也圆不过去。”   “无妨。”何半仙摆摆手,“这事我来解决,以后你就是林蕊,别再提什么林霏开就行。”   林霏开将信将疑,跟着何半仙出门去,十分怀疑干爷爷能否忽悠的过去。   “没事儿,我给蕊蕊扎了针,搞清楚情况了。她前两天不是看过个讲穿越的录像么,后来又看《小灵通漫游世界》,天还这么热;她一时间就发梦魇,分不清楚做梦还是现实了。”   重新回到屋子中的人集体如释重负。   筒子楼隔音效果为零,整栋楼里头没有任何秘密。   郑云拍着胸口喘粗气:“那就好,我还怕是练气功走火入魔得了精神分裂,得送去精神病院了。”   林霏开身上一抖,果然是亲妈的亲妈,下手够狠。   房门口一个剃着大光头的年轻男人探进脑袋来,笑嘻嘻地揶揄:“我还以为咱们蕊蕊妹妹突破大周天,能够进507所了,研究人体特异功能了。”   林霏开背后生凉,世界太可怕,她总怀疑这人是想把自己送给国家当小白鼠。   郑云脸一板:“净瞎说,你就不能盼点儿好的?”   大光头挑眉毛:“我就是盼着蕊蕊好啊。你看张宝胜张大师,专车、专宅、专职服务员,大领导级待遇的国宝。蕊蕊要像他那样,才真是风光呢。”   先前跟郑云说话的年老女人一擀面杖捶到他背上,厉声呵斥:“嘴上不把门的,净胡说八道。”   练气功吃上皇粮的,她没见过,把自己练成太监进精神病院的,二厂就有一个!   光头青年被他奶奶打得嗷嗷直叫:“奶奶,我没别的意思,我跟蕊蕊开玩笑来着。”   郑云赶紧解围:“大军,晚上饺子有韭菜肉馅、香菜馅、黄瓜鸡蛋馅、豇豆馅、茄子馅的,你要吃哪种?”   大军咧嘴笑:“我不还简单,肉多就行。”   林鑫招呼妹妹过去吃西红柿:“蕊蕊,给你加勺糖,拌火山下雪好不好?”   林霏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叫的是她。   对,她是林蕊。   从今往后十年,这个时空中只有林蕊,没有林霏开。 第4章 今生见干爸   盛夏天热,林家没冰箱,猪肉摆一夜肯定会坏掉。   林母操刀剁肉馅,笑着招呼上门帮忙的邻居:“今晚大家伙儿敞开了吃,十斤五花肉必须统统消灭。”   照常理说,包饺子应该用猪后臀肉最合适,白的少红的多,调馅正好。   不过1988年的江州,粮油肉票都还没退出市场,城市居民食用油按人头供应。   大家肚里没油水,自然更欢迎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最好咬一口满嘴油的那种。   林家住的是典型的筒子楼,钢铁厂给已婚职工分的宿舍。   十几平方米大小的屋子装进一家人都艰难,哪里还有地方烧饭。走廊、卫生间都是公用的,楼道就是大厨房。   现在煤气灶还不流行,家家户户门口堆放的都是煤炉,烧蜂窝煤的那种。   不到两米宽的过道挤得水泄不通,三四个人围在一处和饺子馅就转不过身。   林家更小,外屋一张双人床,白天掀开被褥支起小方桌吃饭,连张能擀饺子皮的大方桌都没有,自然不适合当聚餐地点。   然而人民群众的智慧无极限,不少邻居翻出自家备下的面粉,直接在家里头和好面擀出皮,然后再过来包饺子。   林霏开,哦不,现在已经是林蕊,看着面前人头攒动的场景觉得稀奇。   剁肉的,洗菜的,切葱的,剥蒜的,起煤炉的,婶婶伯母们挥汗如雨,忙的不亦乐乎。   人人喜气洋洋,个个与有荣焉,好像考上大学的是他们自家的孩子。   一时间,林蕊甚至有种置身学校美食节的错觉。   她忍不住手发痒,垫着脚跃跃欲试。大一时,学院包饺子大赛,她可是第三名。   林母腰一扭,直接将小女儿攘到边上:“吃你的西红柿去,一会儿饺子就下锅。”   小女儿身子弱,肠胃浅,明明大家伙儿都喜好油多肉厚,她却偏偏禁不住大荤腥。别说吃了,就是闻着都头晕。   下午蕊蕊才刚睡走了神,可别又被猪肉熏晕了头。   林鑫端起满托盘的饺子,安慰噘嘴的妹妹:“水烧开了,饺子马上就好。第一锅就下你的鸡蛋黄瓜馅。”   林蕊眨巴着眼睛,她真实年龄好像比她大姨,不,是现在的她姐还大两岁吧。怎么好像她成了个人人都要哄的小奶娃。   她不知道的是,因为从小体弱多病加上人又生的小,林家人的确一直将林蕊当孩子看。   后来林蕊初中毕业没升学,直接进河校当打字员时,林母还哭了一场,心疼孩子这么小就得上班挣钱。   楼道两旁的煤炉齐齐红光满面,炉子上的汤锅个个白雾腾腾。   元宝形的饺子乖乖巧巧排着队,扎猛子下锅,吸饱了开水后,又接二连三地浮出水面,摇摇摆摆。   王奶奶已经调好蘸料,各家拿着自己的海碗或者饭盒,说说笑笑地依次盛饺子。   这玩意儿娇嫩,不能闷在锅里头,得赶紧捞出来,不然会糊成一团。   盛好饺子的人,有的站在林家吃,有的打声招呼恭喜过林鑫后,直接端回家去。   林母看看四周,转头问大女儿:“鑫鑫,周阿姨过来没?”   “这两天财务检查,周姐他们正忙着加班呢。”远远的,男人还没上楼,声音先传过来,替大女儿回答。   林蕊凝神细瞧,昏暗的光线下,身材高大的男人大步朝家门口走。   浓眉大眼国字脸,是外公,人到中年依然帅得一塌糊涂的外公。   哦,不对,她得叫爸爸。   林蕊有点儿别扭。   上辈子她生父除了为受精卵提供颗精子以外,没干别的。跟她妈离婚后既没给过一分钱抚养费,也别说来看望她了。   旁人抱不平,建议她妈去打官司要求法院强制执行。她妈懒得再跟垃圾牵扯。   无赖一生的能耐就在不要脸上,什么阴损招数都能使出来。   就为了一个月几百块钱?她妈还不想脏了自己和女儿的眼睛跟耳朵。   林蕊看着正值壮年的外公,吭哧吭哧半天才喊出声:“爸爸。”   林建明笑着揉了把小女儿的脑袋,乐呵呵道:“我们蕊蕊要多吃点儿啊。姐姐考上大学,军功章上有你一半。”   正在剥蒜的王奶奶打趣:“这可怎么说啊,蕊蕊还帮她姐考大学了。”   林建明自豪不已:“我们家女儿都是没话说的。鑫鑫高考三天不是停电么,蕊蕊给她姐扇了三宿扇子,中午还爬起来给她姐送饭,顿顿不落。”   林鑫递给父亲毛巾擦汗,笑着接话:“我同学可羡慕我了,他们都得自己顶着大太阳回家吃饭。”   王奶奶笑呵呵:“这才对,亲姐妹就该互相扶持。”   林母盛好碗饺子,招呼小女儿:“来,咱们的大功臣给妈跑趟腿,这个是你玲玲姐的。她口味淡,让她自己调蘸料吧。”   林蕊看着手上的碗,满脸懵。不是,玲玲姐是谁啊,她该送到哪儿去?   她转过头看已经端起酒杯的何半仙,眼神幽怨。干爷爷,正不是她不配合,可她真不认识。   何半仙赶紧放下酒杯,眼神示意满嘴饺子的徒弟。   苏木赶紧举起手:“我去,我跟蕊蕊一块儿去。”   “叫师姐,没大没小的东西。”   苏木不乐意,直接跳开来强调:“我才小她半个月。”   再说蕊蕊不是早产一个多月么,要照常理算,他应该比蕊蕊大。   苏木接过林蕊手上的饺子碗,熟门熟路地在前头领路:“走吧,玲玲姐该饿了。”   抬脚、落步、敲门,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   林霏开满脸懵逼,这向导未免太省事,原来玲玲姐就住在林家隔壁。   “吱嘎”一声,门板旋转三十度,露出张芙蓉面。   身穿淡粉色连衣裙的女人看着约莫二十六七岁,冲林蕊眉眼弯弯,羞涩一笑:“是蕊蕊啊。”   林蕊真心实意地惊艳了。没想到她妈小时候的邻居竟然这样倾城绝色。   她本以为酷似海报上吉永小百合的大姨已经够逆天了,不料栀子花旁还有牡丹花开。   面前的玲玲姐未施粉黛,鹅蛋脸精致小巧,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波光盈盈。   不知道是不是鲜少出门的缘故,玲玲姐的脸色有些苍白,说话声也轻柔细弱。   她道了谢,接过饺子碗,转过头抓了把枣子递给林蕊:“你吃,补血的。”   里屋中走出个一两岁大的小姑娘,跌跌撞撞跑到玲玲姐腿边,拽着她的裙子仰起头:“妈妈。”   林蕊心头感叹,略忧伤,美人的女儿似乎没能遗传亲妈的神颜。   苏木看着童花头的小姑娘,惊讶地抬起头:“玲玲姐,你什么时候结的婚?孩子都这么大了!”   他就去香港看了大半年西洋景,怎么转回头玲玲姐的女儿都能跑能跳会叫妈了。   他走的时候,玲玲姐没大肚子啊!   玲玲姐跟受了惊吓一样,双手捏成拳头,无意识一般反复强调:“我的宝宝,元元是我的宝宝。”   林蕊迟钝地察觉到不对劲,貌若天仙的玲玲姐的反应似乎有点儿奇怪。   没等她细想,端着黄瓜去水池边清洗的林鑫路过门边。   她闻声立刻将黄瓜塞到妹妹手里,一把抱起揪着妈妈裙角的小丫头,笑着跟玲玲姐打招呼:“我带元元去吃饭啊,我妈下了饺子皮。”   门合上了,元元乖乖蜷缩在林鑫怀里,仰着小脸,重复大人的话:“饺子皮。”   林鑫笑容满面:“对,我们元元吃饺子皮,长个子。”   苏木和林蕊走在后面,好奇地用胳膊肘捅捅林蕊:“蕊蕊,怎么回事?”   他师父也兼职给人看病,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的道理,苏木还是懂的。   人又不是地里头的庄稼,短短大半年的时间,玲玲姐上哪儿有的这么大的女儿。   林蕊摇摇头,心道:你才离开江州十个月,姐姐我缺席这个世界十四年。你问我,我问谁去?   林鑫转过头,狠狠的一记眼刀飞过来,努嘴示意她怀里还有孩子在。   苏木后背一紧,赶紧识相地捂住嘴,只两只眼睛骨碌碌直转。   林母接过大女儿怀里的小丫头,笑眯眯地在孩子脸上亲一口:“我们元元吃晚饭啦,咕噜噜一碗全吃完。”   她往饺子皮汤里头打了蛋花,又放了点儿细碎的肉末,调好味儿端上桌。   元元自己会用勺子,乖乖坐在床上,一勺子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林鑫将妹妹跟苏木拉到里间,站在门帘处看手抓勺子往自己嘴里头送的小丫头,忍不住笑了,回头又冲满头雾水的二人组做个噤声的手势。   门帘子落下,林鑫压低声音:“元元是抱养的。”   苏木恍然大悟,老气横秋地点点头:“是该抱养一个,对玲玲姐也好。反正她又不会结婚。”   林蕊愈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玲玲姐不会结婚?开什么玩笑!   就单凭玲玲姐的颜值跟气质,连她这种资深直女都能分分钟被掰弯,立志发誓挣大钱,好把美人儿娶回家。   啥事都不用美人干,美人只要好好坐在那里,冲她笑笑。她就又斗志昂扬,出门继续挣钱去,给美人买好吃的跟新衣服穿。   林蕊想要开口问,她妈已经扬起声音招呼她:“蕊蕊,你的饺子好了,黄瓜鸡蛋馅的。”   林蕊看看屋子里头挤挤挨挨的全是人,实在不适合说话,只得应声出去端饺子。   她姐已经快了一步,走到公共厨房帮忙盛饺子。   林蕊正挣扎到底是黄瓜鸡蛋馅好吃还是酸菜猪肉馅的美味,厨房外头响起轻笑:“吃饺子呢?”   林蕊转过头,白雾腾腾中,她看见了一张青春洋溢的笑脸。   十八九岁的少年剑眉星目,冲着姐妹俩的方向笑,笑得林蕊一阵心神摇曳。   她干爸不愧是她从小到大的男神,青少年时期就妥妥少女杀手啊。   看看这相貌,瞧瞧这身高,林蕊,你可千万得稳住,这就是你姨爹,哦不,现在应该是你未来的姐夫。   必须得是姐夫,不然这辈子她又得看苦命鸳鸯兜兜转转始终不断错过的悲剧了。   林蕊咧开嘴巴,冲卢定安笑得见牙不见眼:“卢哥,你找我姐约会啊。”   她可以母胎单身solo,但她CP一定得结婚! 第5章 围观谈恋爱   林鑫面红耳赤,一巴掌将妹妹拍到边上,柳眉倒竖:怎么什么话都能乱说?   卢定安也耳朵通红,整个人像是架在煤炉上烤,只能掩饰性地强调:“天真热啊。”   林鑫看了他一眼:“你进屋吹电扇去吧,厨房温度高。”   卢定安紧张起来,结结巴巴:“没,不,还好。”   林母到煤炉边盛饺子,看见大女儿的同学就笑:“定安来了,正好,一块儿吃饺子。尝尝阿姨们的手艺。”   卢定安本想说自己吃过晚饭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笑着应承:“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阿姨。”   “客气什么啊。”林母笑容满面,招呼大女儿,“鑫鑫,赶紧给定安盛饺子啊。”   林鑫又狠狠瞪了眼在边上装无辜的妹妹,先盛了一碗递给她:“饺子都塞不住你的嘴。”   转过头,她冲卢定安矜持地微笑,“你要什么馅儿的?”   “随便,看着都香。”卢定安假装看饺子品种,走近林鑫,压低了声音,“我爸朋友给了我两张皇宫的票,要不要去那边坐坐?”   林蕊竖起耳朵围观俊男美女学霸谈恋爱,不由自主露出姨母笑。   真美好啊,青春,少男少女羞涩的小恋爱。   结果“哐当”一声响,惊起鸳鸯无辜。   林鑫立刻跟触了电一样,瞬间施展凌波微步,挪开来老远。   苏木不明所以,闯进厨房找人,结果一脚踢翻了摆在地上的搪瓷脸盆,疼得他缩脚直叫唤:“哎哟,蕊蕊,有辣椒酱吗?我师父嫌口味淡。”   辣椒酱!林蕊咬牙切齿,双眼喷火地瞪着苏木,直接辣死你得了。   林鑫匆匆转过脸,塞了碗饺子给卢定安,连筷子都没拿给人家,就匆匆丢下一句话:“你自己吃吧。”,抬脚径自回家。   剩下卢定安看着手上的饺子,尴尬不已,只得捧着碗跟着进屋。   苏木看林蕊没动手的意思,忍不住戳她的胳膊:“干嘛呢?我嬢嬢说有的。”   林蕊没好气,狠狠瞪眼:“不知道,我不认识你。”   “喂,这还没三十年往后呢,你忘性未免也太大了吧。”苏木悻悻,自己从橱柜里头翻出辣椒酱,摇摇头朝屋里走。   外屋的床上,吃饱喝足的小元元打着饱嗝,惹得边上大人全都哈哈大笑。   大军笑嘻嘻地逗弄孩子:“元元,西瓜熟了没有?”   小元元立刻掀起上衣,露出肚子拍了拍,发出“砰砰”的声音,引得众人笑得愈发厉害。   林母笑骂了句大军,赶紧拉下小丫头的衣服下摆:“我们元元不露小肚子,受凉了肚肚痛的。”   屋里头人太多,林蕊站在门口没进去。   她看着满脸懵懂的元元,朝苏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过来,压低了声音凑到耳边问:“玲玲姐为什么不能结婚生孩子啊?”   难不成是不孕不育?1988年已经中国已经有试管婴儿了,2018年还有媒体特地做了专题报道,她记得很清楚。   再说就玲玲姐的颜值,即使生不了孩子也有一堆人追着想娶回家吧。   苏木眼睛瞪得滴流圆,看她的表情活像看怪物:“你说什么傻话啊,玲……”他硬生生刹住话尾,左看看右看看,拉着林蕊往外头跑。   林母端着用过的脸盆去水池边清洗,见状立刻喊:“吃完饺子没?别又不吃饭光吃零食,糖不当饱。”   “吃了。”   林蕊被拽着下楼,一口气跑到间小屋门前。   墙根边立着路灯,照亮小屋的轮廓。   这是筒子楼外墙搭出来的一角,要是搁着城建来检查,肯定得扒掉,典型的违章私自搭建。   苏木推开房门,也不拉电灯绳,只就着路灯的微光抱怨林蕊:“你故意的吧,问这种事。”   “你跟我干爷爷让我装我妈,好歹也告诉清楚我情况啊。”   苏木没办法,只得龇牙咧嘴地去翻箱倒柜。   “你开灯啊,这能省多少电费。”   苏木头也不抬,继续撅着屁.股翻找箱子:“灯坏了,反正外头有路灯。”   林蕊真心服了这对师徒,也太能凑合了。没灯怎么过的下去?!   “你到底找什么?”   “报纸,跟你说不清楚,你自己直接看报纸吧。”苏木如释重负,翻出张旧剪报塞给林蕊,努努嘴巴,“囔,就是这个。”   路灯光芒微弱,林蕊眼睛都快贴到报纸上了,才勉强辨认出几行断断续续的铅字:“以强.奸罪、流氓罪判处XXX、XXX、XX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苏木一把捂住林蕊的嘴巴,低声呵斥:“你看就行了,念什么念!”   林蕊莫名其妙,懒得跟个小男孩一般见识,眯着眼睛继续看下去:“……共轮.奸、强.奸、猥亵妇女48名之多……故意拍摄了一些女性的裸,照,用来要挟部分受害者继续与他行欢,受害者不堪其辱精神失常乃至自杀……”   苏木清了清嗓子,小声嘀咕一句:“玲玲姐自杀过,被抢救回头就疯了。”   当年是江州越剧团台柱子的周玲玲,备受折磨,几次寻死未果后,又意外怀孕生下个死胎。   凶手嚣张至极,被周玲玲的母亲堵在江州饭店时,居然得意洋洋,让她随便告。   他们都是高干子弟,江山都是他们爷爷老子打下来的。玩几个女人而已,还能反了天不成。   这些人甚至将受害者被侮辱时的裸.照冲洗印刷成册,在他们的圈子内部相互传取乐。   结果严打来了,这本册子成了板上钉钉的铁证,嚣张的畜生们也被押上了刑场。   只是受害人被摧毁的人生却没有办法清零重来。   灵气逼人的玲玲姐在精神病院住了好几年出院后,依然畏生。   到现在别说与人正常交往了,连跟母亲以外的人出门,她都不敢。   林蕊背后生凉,冷汗涔涔。   她没有想到这样可怕的事情居然就发生在她,不,她妈身边。她眼眶发热,忍不住想要落泪。   玲玲姐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正常工作,登台扮演林黛玉,被恶少看上。   远远的,有人家正在看电视,熟悉的歌声响起:“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   苏木清了清嗓子,老气横秋的口气:“你心里有数就行,咱们楼里的人都不提这事。”   即使往后再走三十年,社会对强.奸案的受害者依然苛刻,拼命在他们身上寻找不对的地方。   筒子楼的街坊邻居们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可怜的女人,就是不说不议论。   天上星星低垂,屋外萤火虫飞。   林蕊放下剪报,小声嘀咕:“你们留着这报纸做什么?”   “做法事啊!”   路灯下,苏木的眼睛闪闪发亮,声音中透着厌恶,“这种坏蛋,当然得做法事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林蕊:……   她倒忘了,她干爷爷是个神棍。   夏夜星子璀璨,屋外的蚊子也猖狂。   林蕊拍了一手血,赶紧跳着脚往回走:“你要不要再吃碗饺子。”   两人行到楼梯口,迎头撞上林鑫跟卢定安。   林鑫立刻退避三舍:“嗯,你先回去吧,再见。”说着就要转身上楼。   卢定安捏着手中的两张票,眼巴巴地看向她:“我们去坐坐吧,刚好,那个,我有道题目想问你。”   苏木脱口而出:“你还要问鑫鑫姐啊,你不是比鑫鑫姐还高十几分吗?卢哥,你为什么没报清北啊?”   林蕊十分想掐断苏木的脖子,他就不能闭上这张吧唧个没完的嘴吗?   卢定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含混不清:“那个,我不擅长英语,要向林鑫请教。”   林蕊抢在姐姐开口拒绝之前发话:“好啊,姐,回来你给我带冰棍,马头牌的,三分钱一根那种。”   林鑫皱了下眉头:“晚上别吃冰棒了,容易闹肚子。我给你带杯酸梅汤吧。”   “行行行。”林蕊赶紧拽她姐,把人往外头推。   带什么都不重要,赶紧去跟她未来姐夫约会是真的。   苏木秉着见者有份的原则,半点儿亏也不肯吃:“姐,我也要,我不怕肚子疼,酸梅汤跟冰棒都行。”   就没见过这么没眼力劲儿的人!林蕊一把拉过苏木,准备将破坏分子拖离现场。   卢定安冲林蕊眨眨眼,从随身带着的包里头抓出一捧奶糖,塞给这位同盟军:“吃完记得刷牙。”   她干爸就是干爸,打年轻小伙子这会儿起便暖男范儿十足。   林蕊晕乎乎地双手捧起一大把大白兔奶糖,示意苏木拿一颗。   吃吧,黏住你的牙齿最好。   楼上传来拖鞋拍地面的声音,林爸爸拎着两袋垃圾往下走。   吓得林鑫又一扭头走到边上去。   林父看着楼梯口的四个孩子,莫名其妙:“怎么都站这儿啊,赶紧进屋待着去,也不怕蚊子抬着你们飞。”   林蕊当机立断,直接踩住苏木的脚,截断他要说出口的话,然后扬起头对她爸笑:“爸,我姐说带我们去逛街。”   林父“噢”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两张角票,分给小女儿和苏木一人一毛:“别乱跑,早点儿回来。”   林蕊看着呆愣当场的她姐,暗自在心里头叹气:少女啊,清醒点吧。你都上大学了,爹妈不逼着你去相亲就不错了,还怕他们不许你谈恋爱? 第6章 姐妹夜生活   皇宫就是江州饭店顶楼,一张门票五块钱。   钢铁一厂高级工程师林爸一个月工资也不过九十八块五,林蕊当然不能让准姐夫花这个冤枉钱。   她直接买了两串羊肉串,分给自己跟苏木,算是打发了这个不得不带出来的尾巴。   北冰洋汽水太贵,得三毛钱一瓶呢,远不如马头牌冰棒实惠。不过她姐不许她吃冰棒,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她跟苏木一人一杯酸梅汤。   林鑫觉得烤羊肉串不卫生,皱着眉头叮嘱妹妹少吃。   林蕊心道她也得有钱买了吃啊。   她目光扫到卖糖画的摊子上五颜六色的小灯泡闪闪发光,立刻朝姐姐伸出手:“给我钱,我要买灯泡。”   她干爷爷跟这位不知道啥时从她妈生活的世界中消失的小师叔能忍,她可看不过眼。   都改革开放、全面建设四个现代化了,不说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全有了吧,起码也得点亮屋中的那盏灯。   两人沿着马路牙子溜溜达达地吃羊肉串,喝酸梅汤。苏木狐疑地看着手上的灯泡:“你到底行不行啊?”   林蕊瞪眼:“废话,我还没接过电路?”   好歹初中时,她也是他们物理实验小组的组长,手下管着三名同学呢!   无论是并联还是串联,小灯泡她都接的溜溜的,从来没有不亮的时候。   苏木不敢杠上自己的小师姐,借着微弱的路灯给她扶板凳的时候,仍然心惊胆战:“蕊蕊你算了吧,我跟师父又不看书学习来着,晚上有没有灯无所谓。”   “闭嘴!”林蕊眯着眼睛,跟白炽灯杠上了。   这是最简单的螺纹式卡座灯,原先的灯泡灯丝烧坏了,拧下来再直接换个新的就行。   林蕊不相信何半仙搞不赢这点儿小事,就是懒。   她干爷爷号称是静修,实际上不过懒得动弹。   林蕊小心翼翼地拧下坏灯泡,然后手持新买的灯泡试图卡准螺纹。   路灯就是照路用的,根本不具备提供人精准操作的亮度。林蕊踮起脚,眼睛越靠越近。   “干什么呢你们!”林爸爸下楼抽烟,看到屋中人影晃动,还以为老何家里头遭贼了。   苏木心一慌,手上没扶稳。   林蕊“啊”的叫唤着,身子往下倒。   林父眼明手快,一个箭步上去,牢牢捧住了摔倒的小女儿。   就这样,林蕊也没忘了手里的电灯泡,拍着胸口连连庆幸,还好还好。   林父吓得魂儿都飞了,再看女儿把灯泡举得高高,一个劲儿傻笑的模样,顿时打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到底没忍住,拽了下小女儿的辫子:“瞎胡闹,胆子比脑袋大。就这么乱来,电不死你!”   “没,我的手又没碰。”   林父哪里能让孩子玩电,直接打发女儿回自己家里拿来绝缘手套跟手电筒。   苏木在底下手持电筒照着,林父在上头戴好手套换着,林蕊在边上双手抱臂看着。   新灯泡换好,绳子一拉,屋里头布置终于在光亮下显出了本来面目。   用雪洞来形容何半仙的老巢,委实不合适。雪洞起码要光亮,哪个雪洞能邋里邋遢成这样。   三十年后的何半仙功成名就,出入有车接送,日常起居有保姆照应,自然人前人后都是神仙做派。   三十年前的现在,何半仙还没在神仙遍地走的华夏大地闯出一番名堂,就是个穷酸落魄的小老头。   他只能蹲在个总面积不过十平方米的破屋子里头。   房中不过一张砖头砌成,上面搭了块木板的床,还有张堆着毯子的摇椅。   也不知道这对师徒晚上到底怎么睡。   林蕊看着家徒四壁的小屋,鼻尖泛酸。   干爷爷自己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从香港回来却一心只想着给她带好吃的好玩的。   她捋起袖子,开始找扫帚簸箕跟抹布。   屋里头摆设豪不豪华得靠钱,清不清爽还有手。   林父看着忙上忙下的小女儿忍不住直乐呵,一面从家里拿来扫帚拖把,一面调侃自家女儿:“哟,你干爹的巧克力好吃吧。我们蕊蕊都浑身充满干劲了。”   林蕊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如牛。   豪言壮语抛出去了,掷地有声,可她没想到打扫卫生居然这么累。   上辈子她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公主。能想起来将衣服丢进洗衣机,都要被大人夸懂事。   她们学校寝室搞宿舍卫生评比,整层楼的姑娘集资外请工勤阿姨帮忙,美名其曰,专业人做专业事。   至于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谢谢,她们也没打算吃清洁这碗饭。   林蕊抓狂,她干爷爷到底多少年没打扫过屋子了?就这房子,没成老鼠窝简直奇迹。   苏木倒是比林蕊看的明白。屋里头连颗米都没有,老鼠待着早就饿死了。   林父从自家拿了白猫洗洁精,开始里里外外的擦洗。   陈年的垃圾被铲出屋,积累的灰尘被擦干净。   末了,忙罢家中饺子宴的林母又抱来两卷草席铺在砖头木板床上。再凑合,也得有张能睡觉的床。   何半仙饺子就酒,吃吃喝喝的满脸红光。   他听到动静,溜溜达达地回到自己小屋前头,看打扫一新的屋子,稀奇得咧嘴笑:“哎哟,老林,我就说你们两口子太讲究。不就是睡觉的地方么,天作被子地当席,蛮好。”   林母眉毛倒竖:“好什么啊,你干女儿都看不过眼,主动来收拾的。”   何半仙愣了下,旋即哈哈大笑,伸出手摸摸林蕊的脑袋:“哎哟,干爹都忘了,我们蕊蕊也是个能干的大姑娘了。走走走,干爹请你吃冰棒去。你给干爹看牌,大杀四方。”   “行了,一身臭汗。”林母推着两个小的上楼,“去,洗洗澡赶紧看电视吧,《聊斋》要放了。”   林蕊对看电视没啥兴趣。作为资深英美剧党,她已经多年没碰过电视机了。   每次她下定决心彩衣娱亲,陪她母亲大人看两集电视,都会被哭着喊着要给少爷生儿子的女人辣回头,赶紧再去看两集《使女》洗洗眼。   不过既然穿都穿了,她还是以宽容慈爱的眼神面对成长初期的国产电视吧。   呵,五毛特效的国产恐怖片。   结果她吓懵了,音乐一响,猛然看到披头散发的女鬼推开门,她就冷不丁“嗷”了一声。   谁说黑白电视机渣像素没有真实感的,明明跟贞子要从电视机里头爬出来一样。   林蕊原本嘴里头还含着大白兔奶糖,到后面她已经蜷缩在床角,不敢动嘴了。   因为电视上的女鬼也在吃东西,不过嘴里头嚼的是人心。   八十年代的国产片这么重口么,这个镜头难道不应该打个马赛克?   苏木又想看又不敢看,后悔没一开始就看另一个台的《寻找回来的世界》。   他去年跟着师父去香港前,没看完这部电视剧。   连播两集的《聊斋》终于放完了。何半仙也打完了牌,招呼徒弟赶紧跟他回去睡觉。   林蕊一个人躺在床上,破天荒地想起电视剧里头的画面,竟然悲惨地被吓到睡不着。   她辗转反侧许久,听到外头门响。   母亲喊了声:“回来了,赶紧洗洗早点睡,明天跟你妹妹去你外婆家。”   林鑫应了声,拿起脸盆去卫生间草草擦洗身体。   钢铁厂因为长期需要水循环给管道降温,所以浴室热水敞开来对职工供应。   只是现在天热成这样,去厂里浴室洗完澡走回家,又是一身臭汗。林鑫宁愿就在家门边的卫生间里快速解决战斗。   她洗刷干净,换上棉布睡衣往上铺爬的时候,才发现妹妹眼睛亮晶晶的,到现在还没睡。   “干嘛呢,眼睛睁得这么大。”林鑫抹了把妹妹的脑袋,“快点睡吧。”   林蕊拉着姐姐,非得让人躺在她身边:“姐,你跟卢哥约会的怎么样?”   林鑫揪妹妹的耳朵,压低声音呵斥:“胡说八道什么,我们说的都是正经事。”   谈恋爱才是最大的正经事!林蕊从姐姐手里解救回自己的耳朵。   少女,女怕嫁错郎不是空话。   你知道你错过卢定安,下嫁极品凤凰男的后果有多惨烈吗?   哦不,凤凰男的前提是本人起码还有点小钱小成就,她那个算什么啊,简直就是扶贫。   上辈子林鑫为了改善家境,2003年初去广东一家私人医院上班。结果刚好赶上“非典”,不幸被传染上。   林鑫躺在ICU闯鬼门关的时候,她那位干啥啥不行只会成天愤世嫉俗骂女人都贪财势利的丈夫,眼睛都不眨地勾搭上位洗头女,自称为霍乱时期的爱情,坚持要离婚。   多年后,已经长大懂事的林霏开听母亲提起这件事,深觉加西亚·马尔克斯不幸。   也不知道这位诺奖大大究竟倒了什么霉,自己的作品要被如此不要脸的人这般糟蹋。   林鑫好不容易九死一生,从医院平安出来后,同意离婚。   结果这位极品被真爱洗头女席卷了全部家当,转过头又死活不肯离,还天天跑到林鑫的单位去闹。   寡廉鲜耻的男人堵着领导一把鼻涕一把泪,强调他不嫌弃林鑫病中出轨,一定要跟她携手走一生。   其实是指望着林鑫继续养他这个无能窝囊废。   结果等林鑫出现“非典”后遗症的时候,他又翻脸不认人。   无耻的男人大吵大闹,拿林鑫生病期间,卢定安冒死去医院探望她说事,坚决强调他不能戴这个绿帽子。   林家姐妹跟中了魔咒似的,花样年华挑选的丈夫都是人渣。   区别在于妹妹总算全须全尾逃了出来,人生四字开头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爱情。   姐姐却深陷泥沼,拖着残疾病重的身体,眼睁睁地看着爱情却无法触碰,只能孤苦地煎熬。   林蕊抱住十八岁的少女,恶狠狠地强调:“姐,人生机遇稍纵即逝,该出手时就出手。”   1988年的江州夏天已经热死过人,林鑫嫌弃地想要摆脱八爪鱼一样的妹妹:“你热不热啊?”   她要回上铺去睡觉。   “别上去了,就一台电风扇,你上去到底往哪儿吹啊。”林蕊哪里肯放过姐姐,“姐,卢哥真的很好。不要用多余的自尊伤害了爱情。自尊全靠自己,啥时都能有。”   爱情不一样,爱情是天底下最玄妙的东西,错过了就再也没办法挽回。   林鑫气得直拍妹妹的背,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专门想这些情啊爱的,难怪期末考试不及格!   林鑫疼得“嗷嗷”叫,冤枉啊。   她上辈子母胎单身solo二十年,也没见她脱离学渣大本营。   帘子外头的林母喊了一声:“鑫鑫,有蚊子吗?打的这么起劲。”   林鑫赶紧应声:“没事,已经打跑了,蚊香我点了。”   她压低声音威胁妹妹,“好好睡觉。”   林蕊哪里睡得着,天气这么热,最适合姐妹谈心说爱情:“姐,你真不知道卢哥为什么也报江州大学吗?”   江州大学虽然也是985高校,可比起清北来,还是差了一截子。   卢定安的高考成绩,完全可以上清北。   林鑫合上眼睛,轻轻嘘出口气,含混不清道:“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牺牲,我的人生由我自己奋斗。我不想当任何人的负累。”   林蕊嗤笑:“所以你要替别人负累?”   林鑫拽了下妹妹的头发:“说什么呢。”   “本来就是,按照心理学上的说法,女性选择不如自己甚至糟糕透顶的对象,是为了获得道德上的优越感。实际上很蠢!”   林鑫哭笑不得,拍着妹妹的背:“睡你的觉吧,还心理学,你先给我把数学搞及格才是真的!”   霍!学霸就了不起啊,全方位地打击学渣。   林蕊头一扭,直接背过身去,不理她姐了。学渣也是有小情绪的。   林鑫啼笑皆非,给妹妹肚子上搭了块毛巾被,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林蕊以为自己起码要骨气小半夜,被她姐气到睡不着觉,听着窗外传来的火车声矫情一回,人生的列车不知道要行驶向何方。   结果她委实高估了自己的血性,没两分钟,她就睡得天昏地暗,深深地陷入黑甜乡,一夜无梦。 第7章 回乡过暑假   第二天早上,林蕊醒来的时候,先闻到屋子里头弥漫着的米粥香气。   嗯,小菜有酸黄瓜,那个配粥吃可香了。   林鑫坐在床上喝粥,看到妹妹揉眼睛,赶紧招呼:“醒了?快点儿刷牙洗脸。吃过饭咱们去外婆家,早点天凉快些。”   小饭桌上摆着凉着的大米粥,除了酸黄瓜小菜之外,旁边切了一小碟子皮蛋,是昨天何半仙捎来的。   林蕊一边就着皮蛋喝粥,一边问她姐:“咱们住几天啊,要带什么东西不?”   “住到开学,老太好久没见你了,想得慌。你把书包带上,拿好换洗衣服。其他的,没你的事。”   林蕊吃过早饭,赶紧去翻找衣服。   昨晚洗澡换下的衣服,她妈已经快手快脚地洗干净晾好。经过一夜高温,此时已经干了。   林蕊收下衣服,又从柜子里头找出两件备用,然后背着书包跟她姐出门。   林鑫没带书包,她要用的书全放在了妹妹包里。诺大的书包,里头还摆着林母给外公外婆准备的五香斋桃酥。   姐姐手上也没得闲,她拎着台电风扇。   林爸昨天下午特地去商店买的,要带回乡下给林母的奶奶。   林蕊对老太没什么印象。老太在她记事前已经过世。   不过关于舅舅一家,她倒是还记得。舅舅是军人,眼下还在部队,后来复原又调职去了外省。   出城的公交车看着有些破旧,车顶上连着两根大辫子,搭上路旁的电线,是无轨电车。   林蕊看着有趣,被姐姐催着赶紧上车做好。   谢天谢地,姐妹俩出门还算早,太阳也不似中午一样毒辣。虽然车上没装冷气,但开了窗,风带着草木的香气,呼呼吹在林蕊脸上,带着夏日清晨特有的清爽。   林蕊正美滋滋地享受着夏日清晨的风光呢,突然间司机踩了刹车,眼前窗外一道黑影坠落,还在她视网膜上晃了晃。   无轨电车的大辫子掉下来了。   林蕊目瞪口呆。   她眼巴巴地看着司机师傅跳下公交车,抓起那根临阵掉链子的大辫子,又重新插回头,接着跳上车继续往前开。   果然中华儿女多奇志,个个都是十项全能,这样也行!   公交车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才到目的地。没等林蕊高兴,她姐又带着她转上一辆规模小了起码一半的车。   还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呢。   这一回,滋味可不比出城的那趟车。   车上人山人海,林蕊不得不跟姐姐面对面站着,才能勉强护住纸盒子里头的电风扇。   她在鸡鸭人汗的气味跟小猪仔的哼唧声中,艰难地又熬过四十分钟,总算到了港镇。   此刻,太阳与地面已经差不多有四十五度角,阳光跟金针似的,谁敢抬头看,就狠狠扎谁的眼。   “走吧,不远了,五里地咱们半个小时肯定能走到。”   林蕊膝盖一软,差点儿当场给她姐跪下。没搞错吧,这种天,让她顶着大太阳再走半个小时?不是她娇气,是她担心她妈的小身板撑不住。   林鑫可不惯着妹妹,拎着电风扇直接跳下车:“那你就坐在这儿吧。”   不是,姐,说好的长姐如母呢,你得温柔。   林蕊慌不迭地跟着下车,正张头看车站周围的环境,视线撞上个三十多岁的高个儿时髦女郎。   身穿工装裤的女郎高鼻梁大眼睛,一头烫成大波浪的卷发束在脑后,扎着手绢,洋气极了。   林蕊在心头感慨,她表舅奶奶年轻时果然是个光彩夺目的大美人。表舅爷没吹牛,此时的表舅奶奶果然既像林青霞又有王祖贤的既视感。   单手扶着自行车的大美人挥挥手,招呼两个刚下车的外甥女:“鑫鑫、蕊蕊。”   看到两人大汗淋漓的模样,舅妈哈哈大笑:“今儿人多吧,赶紧跟我回去,你们外婆熬了绿豆汤。”   一辆自行车怎么承载三个人?   简单。   舅妈骑着车,林鑫坐在后座上抱着电风扇,林蕊则斜坐在前杠上,cosplay了一把《情深深雨濛濛》中的依萍。   可惜小鸟依的人不是帅哥,而是舅妈。   太阳已经冒出山头,照在人身上火辣辣的疼。   舅妈带了毛巾跟草帽,给两个外甥女遮挡阳光。她自己倒是不在乎,两只脚跟踩水车一样,飞快地往前蹬。   远处的青山和路边的稻田绵延不绝,如摊开的绿毛毯一路呼啸着朝天际铺。像是在跟自行车比谁更快一样。   白鹭支起一只脚立在田边,听到人声,立刻扑扇着翅膀,低低得掠过水田,往河流飞去。   河边大树上拴着老牛,正怡然自得地咀嚼青草,尾巴一甩一甩的,驱赶红绿的牛虻。   太阳照在河水上,波光粼粼,划水的鸭子发出“嘎嘎”的叫声。   岸边肥白的大鹅一摇一晃地朝前走,“扑通扑通”,接二连三下了河。   林蕊还没来得及细瞧大白鹅的脑袋,自行车转个弯,已经进了郑家村。   村口池塘边漂洗衣服的女人听到车铃声,抬起头笑着打招呼:“鑫鑫、蕊蕊来家啦?”   舅妈脚下不停,只笑着回应:“老太在家等呢。”,又一口气直接蹬到了家门口。   足足五里多路,她花了不到一刻钟就骑回家。   林蕊目瞪口呆,冲着舅妈竖大拇指:“舅妈,你应该去报名参加自行车比赛。”   舅妈朗声大笑:“那可晚了,汉城奥运会的代表团已经出发了,我坐飞机也赶不上啊。”   外婆家是三层楼,屋子前面还圈了个大院子,宽敞的很。   林蕊在筒子楼里头憋闷了一天,此刻跑到乡下,简直畅快到想要尖叫。   蓝天,白云,还有院子里头的这口井,更别说井水湃着的绿豆汤。喝一口下肚,什么神仙饮料都赶不上。   外婆人在走廊下择菜。   看到外孙女儿放下东西就过来帮忙,她连忙摆手:“不用,你俩歇着去。先喝绿豆汤,一会儿你们外公从地里摘香瓜回来,切着吃。”   舅妈将自行车推进杂物屋里,防止太阳晒爆了车胎。   她从墙上取了顶草帽戴在头上,跟外婆打招呼:“妈,我去养鸡场看看啊,换爸爸回来。”   外婆赶紧招呼儿媳妇:“给鹏鹏带壶绿豆汤。算了,让他跟他爷爷一块儿回来吧。今天姐姐来,让他也松快松快。”   林蕊耳朵一竖,听到养鸡场三个字就眼睛发亮。   她记事之前,郑家村就拆迁了,林蕊的乡间生活记忆只有跟着她妈去农家乐。   她妈还嘲笑现代人没事瞎折腾,居然还有人跑到国外去看油菜花。小时候,大家伙儿什么庄稼的花没见过啊。   霍,典型的饱汉不知饿汉饥。   林蕊兴冲冲地跑到舅妈身边,双眼亮得跟灯泡似的:“舅妈,你带我去看鸡好不好?”   外婆哭笑不得,想要喊住小外孙女:“鸡有什么好看的,臭烘烘的,你还是在家等你弟弟回来一起玩吧。”   林鑫劝说外婆:“你随她去,她是怕我喊她写作业。”   林蕊龇牙咧嘴地做鬼脸,切,自以为是的学霸。   开什么玩笑,她怎么会怕写作业呢?她是根本没想到还有写作业这一茬!   外婆家的养鸡场设立在村边的一处荒山旁。   这里原本是处铁矿。多年前矿产被开采完毕之后,只留下废弃窑洞。   因为此处全是砂石地,只有杂生的野草,种不了蔬菜也长不了庄稼,生产队分田到户的时候,也没管这边,谁看中了谁用。   刚好被舅妈用来养鸡。   窑洞外头竖起绿色的尼龙绳,圈出的地足有外婆家两个院子大。里头溜溜达达的鸡群有大有小,还有只公鸡昂着脑袋神气活现。   舅妈看着自己的宝贝们,骄傲地宣布:“现在不要鸡蛋票了,出来的蛋卖的好得很。”   外公正在给鸡和饲料,看到林蕊笑出了满脸的皱纹:“蕊蕊等不及了?鹏鹏,你二姐来了。”   鹏鹏是郑家的独苗苗,比林蕊小六岁。   她记得上一世郑鹏子承父业,也是从军。她穿越之前,郑鹏已经升到中校,典型的年少有为。   她刚上大学那会儿,郑鹏路过她们学校,给她捎东西,站在女寝楼底下跟她说了几句话。   整个女生宿舍楼疯了,花样年华的女大学生们根本不知道啥叫矜持,全都站在窗户边上看帅哥。   她们寝室的更过分,集体打着关心舍友的旗号跑下楼跟郑鹏套磁。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幸亏她死守严防,坚决没让她们的野心得逞。   此刻的鹏鹏可没有林蕊记忆中威风凛凛的模样。   他上身穿了件小号海魂衫,下面套了条短裤,皮肤晒得黝黑发亮,远远的朝林蕊露出口白牙:“二姐。”   “你干什么呢?”林蕊看他坐在大柳树底下,好奇地走过去。   郑鹏手里头拿着细竹竿自制的钓竿,也没有浮子,钓线就这么直直落在约莫五六十平方米大小的水坑中。   “钓鱼吗?”   郑鹏手往上一提,一抹红色在阳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等到甲壳类动物落在林蕊面前,她才认出来,是小龙虾。   郑鹏眼睛笑成了月牙形,炫耀地冲林蕊晃晃小半桶战利品:“我钓海虾呢,中午给你跟大姐加菜啊。”   外公催促孙子:“行了,这东西又没什么稀罕的,钓多了鸡也不吃。你跟你二姐回家玩吧,顺路去龙龙爷爷那儿拿泥鳅。我跟他说过了。”   林蕊却不肯走,双眼放光盯着水坑。   谁说小龙虾不稀罕的,小龙虾可是走出国门,替中国足球征服世界杯的主儿。   哎哟,夏日炎炎,正是吃龙虾的好时节。   林蕊今天出门穿的是牛仔裤,也不讲究,直接一屁.股坐在柳树底下的草地上,伸手要接钓竿:“我也钓海虾。”   鹏鹏没跟她争,反正他的钓竿来的容易,直接到旁边砍根细长的毛竹就行。   海虾又没什么分量,缝衣服的丝线便可当做钓绳。   至于钓钩,那是不存在的,丝线尾端扎上蛤.蟆腿就行,反正海虾钳子会自己夹。   一时半会儿捉不到蛤.蟆,鹏鹏也不着急,直接挖了蚯蚓绑在丝线上也一样。   此刻小龙虾还没有身价百倍,还保持着一条河道几只虾,一年之后虾泛滥的入侵物种强大的繁殖力。   附近的村民虽然也捉虾子煮着吃,但也谈不上待见这种泥潭水沟里头打滚的甲壳类生物。   林蕊以前在农家乐钓过小龙虾,自以为积攒了一套钓小龙虾的经验。   然而此刻,她却发现根本用不上。这些虾子不知道是不是鲜少被人打主意,只要钓竿一放下去,它们就欢天喜地挥舞着红钳夹住蚯蚓。   林蕊到后来都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欺负了天真无知的小龙虾。   舅妈喂完鸡,笑着凑过来看两个孩子钓虾子。   听到外甥女儿的感慨,她哭笑不得:“还天真无知?这玩意儿以前叫万人恨。挖好的沟渠,种好的水稻,没有它们不糟蹋的。后来闹饥荒,没法子了,大家才想起来煮了吃。肉也不多,不稀罕。”   林蕊成竹在胸:“那是因为烧的方法不对。”   三十年后的江州,小龙虾都快吃出澳龙的价儿了。唯一能够跟房价攀升速度肩并肩的,也就是这不起眼的入侵物种。   光她手上现在拎着的一桶虾子,搁在2018年的江州,就能卖出五百块钱。   林蕊深恨自己不能任意穿梭于两个时空间,不然2018年的她还考什么研啊。   考研的目的是找工作,工作的目标是挣钱。既然都能简单解决根本问题了,她何必再兜一个大圈子。   舅妈看她斗志昂扬的模样,忍着笑点头:“好,那看我们蕊蕊怎么烧。”完了,她目光落在外甥女拎桶的手上,立刻变脸,教育儿子,“你怎么让姐姐拎呢,自己拎桶。”   林蕊差点儿给她舅妈跪下。   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她比郑鹏大六岁啊!   郑鹏居然习以为常,直接从表姐手上接过足有十来斤重的桶,侧弯着身子,兴致勃勃地问林蕊:“二姐你怎么烧啊?跟蒸螃蟹一样,那可没味道。”   林蕊哪里好意思叫比自己矮一个头的表弟拎桶,伸出手要跟他一块儿拎。   最后还是舅妈看不过眼,直接将俩人送回家去了。   林蕊感慨乡下治安真好,居然都不怕贼来偷鸡。   外公正在廊下扎扫把,见到满桶密密麻麻的海虾就皱眉:“怎么钓这么多?这东西不禁摆,死了就不能吃,臭的很。”   林蕊挑眉毛:“这才多少,家里加上老太有七个人呢。”   她们宿舍四个姑娘出去吃顿夜宵,就能干掉十斤小龙虾。   林鑫帮外婆剥完毛豆,到院子里头打井水淘米洗菜。   见到妹妹手边桶里的虾子,再听她吹牛,林鑫先挑起一边眉毛:“那你自己刷海虾啊。刷干净了,不然会闹肚子。”   林蕊蔫吧了,连香瓜都顾不上吃,直接端了个小凳坐在井边的阴凉下,一个个地刷起小龙虾。   郑鹏拿了剪刀过来要帮忙剪掉虾头去虾线,被她一把摁住:“不用,保持原样,你把下面的细腿剪掉就行。不然虾子的鲜味全跑光了。”   郑鹏眼睛瞪得老大,狐疑地转头看他奶奶,总觉得这位城里来的二表姐是在蒙他。   郑外婆压根没指望小外孙女儿能烧出什么正经菜,权当是搭上油盐酱醋哄孩子高兴。   她点点头,指挥孙子:“听你二姐的,到时候让你姐给你多吃点儿。”   院子门“吱嘎”一声响,一位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拎着两个篮子进来,朝外婆喊:“鹏鹏奶奶,我妈翻了菱角,让我送过来。”   两个菜篮中,一筐装着小巧的野菱角,另一筐全是整理好的菱角藤。   林蕊知道菱角藤好吃,放上小米辣蒜片一炒,配粥吃绝了。   野生菱角藤要比养殖菱角藤细小,折下来的藤比小号毛线针还细,收拾起来也更麻烦。这一篮子菱角藤,还不知道人家整理了多少时间。   外婆皱着眉头抱怨:“你妈也真是的,大着肚子还翻什么菱角。前头村才热死个人,你妈又不是不知道。”   麻花辫姑娘腼腆地笑:“我妈早上去翻的,太阳不大。”   林鑫赶紧放下手里的菜篮子,进屋去妹妹的书包里抓出一把大白兔奶糖,塞给送菱角的姑娘:“你带回家吃吧,挺甜的。”   麻花辫姑娘立刻将手背到身后,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要,留给蕊蕊吃吧。”   “她啊。”林鑫坚持要给糖,“她再吃下去牙就没了。蕊蕊,你怎么不跟人打招呼啊。”   林蕊放下手中的刷子,绝望地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小姑娘。   完了,又来了,她哪里知道这妹子到底是谁。 第8章 大厨的诞生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急中生智:“等我烧好海虾给你吃。”   外婆听了忍俊不禁,笑着点头道:“好,那我们等蕊蕊的大菜啊。各家各户都送一碗。”   此刻乡间尚不富裕,谁家烧了硬菜,都要给左邻右舍送点儿,好让各家的孩子都沾沾嘴。   林蕊吸吸鼻子,继续埋头刷虾子:“你们等着,保准你们吃了还想吃。”   外婆愈发乐呵,抓了只菱角剥壳送到小外孙女嘴边:“你多吃点儿,有力气好好烧海虾。”   她转头看芬妮,“你爸呢?做小工还没回来?让你妈别烧饭了,家里就你们娘儿俩。她大着肚子忙什么呢,到我家来吃饭。顺便啊,尝尝蕊蕊的手艺。”   麻花辫姑娘赶紧摆手:“不了,三奶奶,我妈饭都快烧好了。蕊蕊,我下午来找你啊。”   林蕊忙着跟桶里耀武扬威的红袍将军奋斗,闻声头也不抬,只“嗯嗯”应下:“你等着,一会儿我烧好了让鹏鹏送你们家。”   她一鼓作气,直接刷了半桶虾子,还自觉尚有余力可贾,准备再接再厉,搞定全部战斗。   林鑫赶紧拦住兴头上的妹妹:“行了,你弄多了也没办法烧啊。”   林蕊愣了下,琢磨着一锅的确容量有限。她只得放过剩下的小龙虾:“晚上再收拾你们。”   刚好当夜宵。没有啤酒,喝绿豆汤也行。   等到新晋大厨林蕊同学站在柴灶前的时候,她才发现她姐又忽悠了她。   就这大锅,再来一桶小龙虾都不成问题。一大盆龙虾端上桌,吃的多痛快。   林鑫暗道,算了吧,就是外婆家不种麦子全栽的油菜自己收菜籽榨油,香油也不能由着妹妹这样糟蹋。   按照过去过年一人才二两油的定量,她妹妹一顿饭就能用掉全年的油。   “你没用过大锅,先烧一半试试。等下一锅的时候,你不就经验足了,能做的更好么。”   舅妈系着围裙站在边上,笑眯眯地看她:“来,蕊蕊,我给你当小工。你说要什么,我来准备。”   “八角还有干辣椒、生姜跟芫荽。”林蕊惋惜没有十三香,不然她就直接做十三香小龙虾了。   舅妈憋着笑,招呼儿子:“鹏鹏,去地里头挖点芫荽。”   外公做出为难的样子:“那我火要不要歇一歇,等你弟弟把芫荽挖过来?”   “没事儿,那个最后放就行。”林蕊信心十足,开始炝锅。   小龙虾可是她的拿手菜,她们寝室凭借这一手在院里的美食节上拿过二等奖的。   眼下虽然没有王守义十三香,也不影响林蕊发挥。   她站在大锅前信心十足地翻炒着小龙虾。   结果她对自己眼下的身体状况预估不足。眼下她不到一米五的小个子,身上一点肉全长脸上,胳膊细的跟麻杆一样。挥舞起锅铲来,那芦柴棒似的胳膊根本使不上力气。   舅妈看她满头大汗,憋笑憋得脸红脖子粗。她强忍住接过锅铲:“大厨,你吩咐我来吧。”   林蕊讪笑:“好,继续翻炒,一定要均匀。”   幸亏天热,厨房更烟熏火燎,她脸红成虾子也不打眼。   舅妈在林蕊的招呼下,倒掉了自家公公小半瓶黄酒,又上生抽老抽,加了白糖继续翻炒,空气里头逐渐弥漫出小龙虾的香气。   林蕊看到虾尾卷起来了,赶紧喊舅妈加水,又倒了些料酒,然后盖上锅盖中火焖煮。嗯,不错,节奏很好。   林鑫在堂屋切了香瓜送进厨房,见里头叮咚十五的动静,朝妹妹直摇头:“你烧个饭,得一家人伺候。”   国宴上的大厨都没她架子大。   林蕊骄傲地扬起头:“那你可别吃,馋死你。”   林鑫拈了块香瓜塞进妹妹嘴里头:“吃你的吧,就你能耐。”   锅里头的汤水烧的差不多干了,林蕊自己加上三勺子盐,然后又翻炒到收汤,大功告成。   郑鹏刚从井边忙完回来,抓着刚洗好的芫荽探头:“那我手上的东西还要不要?”   “要!”林蕊赶紧接了芫荽,绿油油的香菜一刀两断,用来摆盘。   半桶小龙虾不过五六斤重,烧好了盛放在大海碗中,其实也没太多。   林蕊兴致勃勃地盛出一碗,交到眼巴巴等在边上的郑鹏手中:“来,给我送菜去吧。”   外婆闻到香味进厨房,听到她的豪言壮阳,笑着摸了下小外孙女的脑袋:“还真送啊,这又不是红烧肉。”   海虾在乡间常见的很,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物。谁家拿海虾当大菜给邻居尝鲜,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林蕊心道三十年后的小龙虾可比五花肉贵多了,不,比牛肉羊肉都贵,简直吃出了澳龙的架势。   郑鹏已经放下碗,抓了只海虾,剥出虾尾放进嘴里,夸了句:“真蛮好吃的,香,好鲜啊。”   林鑫摇摇头:“你二姐快把香油瓶倒空了,能不香么。”   “自家种的菜籽换的油,又不是外头拿油票买的,没事。”外婆相当捧场,也夹了只虾子尝尝,点头夸奖,“蛮好,我们蕊蕊将来能当大厨,上国宴,服务国家领导跟外宾。”   舅妈乐得不行:“那可不成,大姐还指望蕊蕊上大学呢。”   林蕊得意洋洋:“这也没什么啊,我们……有的大学就有旅游烹饪专业,出来工作不要太好找哦。”   外婆笑得直摇头:“搞不懂现在的人哦。当厨师跟师父就行,还要上大学啊。这不是糟蹋人才么。”   林蕊心道,这算好的了,起码实用。   三十年后,好多大学里头的专业五花八门,却压根没有半点儿用处。纯粹浪费国家跟家长的钱,还有学生的时间。   剩下的菜,林蕊也跃跃欲试,她还会炒青椒斩蛋呢。对了,那个烧茄子她也会,放点儿酱进去,不要太鲜美。   然而大人们却坚决不肯再让她进厨房,全都哄她出去玩。   “看电视吧,要放《济公》了。”外婆直接拉着她的胳膊回堂屋,让她一边吃海虾一边看电视。   林蕊自己尝了只小龙虾,决定先打98分,防止自己太骄傲。真不错,鲜辣香美,不愧是她的手艺。   等到中午上饭桌,大家也相当捧场,人人都先夹起只小龙虾放进碗里。   外婆盛好一碗饭,里头盖上水蒸蛋跟豆腐泥鳅,招呼孙子:“鹏鹏,给老太送过去。”   林蕊十分惊讶:“老太为什么不跟我们一块儿吃饭啊。”   话一出口,她就想捂自己的嘴巴。蠢货,她怎么忘了她妈说过,老太当姑娘时缠过脚,走路不方便。   外婆笑道:“可不是么,我们都说自家人不怕,老太却非要担心过给我们。”   林鑫放下筷子强调:“不会的,老太的病就是看着吓人,又不传染。”   外婆无奈:“她不听啊。不过也好,她要是上桌,肯定只吃素菜,一点儿好的都要留给你们。”   舅妈剥了虾尾放进老太的饭碗中,笑道:“老太还以为活在□□呢。”   林蕊灵机一动,盛了一小碗泥鳅豆腐汤,站起身喊郑鹏:“我跟你一块儿去,让老太也尝尝我的手艺。”   郑家老祖母住在朝南的正屋。   她虽然已经九十岁了,眼不花耳不聋,就是眉毛跟眼睫毛都脱落了,脸上手上全是奇怪的斑点,鼻子像一个肉团一样盖在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呼吸不顺畅的原因,老太说话声音有点儿嗡嗡的。   她看到送饭的重孙子跟重外孙女,皱起眉头:“放在外头就好,敲门我自己拿。”   林蕊笑眯眯地递过去饭碗:“老太,你尝尝我做的虾子,可好吃了。”   “哎呀,你们这些丫头。你也是,你妈也是。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怕什么热,非得弄个电风扇回来。又乱花钱。”   林蕊心里头暗笑。果然天下的长辈皆是一脉相传。   她高中毕业那年,因为实在闲得无聊,兼职干了两个月的导游。挣到钱给她妈买了件连衣裙,她妈嘴上嫌弃,却连着穿到了冬天。   天冷?不怕,外头还可以罩件大衣啊,多时髦!   老太接过饭碗,坚决不让重孙辈再待在她屋中,直接将他们轰出去。   林蕊悻悻地回到堂屋吃饭。   外婆笑着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吃自己的饭。   等到午后休息,林鑫跟妹妹并排躺在竹床上,她才压低声音叮嘱:“别说漏了嘴。”   老太其实是麻风病。但症状轻不明显发现又早,经过规范化疗之后,已经没有传染性。   只是大家都谈麻风色变,难以接受这个人群的存在。   外人只知道老太得的是怪病,要是知道她有麻风,肯定要把她送进麻风病院去。   林蕊叹气:“老太可真不容易。”   她以前曾听他妈提过几嘴巴,郑家祖上也算殷实。   奈何老太爷不学好,抽上了大.烟,直接把镇上的铺子跟乡下的田地全都换成了烟土,最后也是死在烟榻上的。   老太一个小脚女人成了寡妇,备受宗族的欺负,却含辛茹苦养大了外公。   后来林母上学,也是老太坚决支持的。为此,老人还化掉了最后一点儿首饰。   林鑫轻轻拍着妹妹的背:“睡一会儿吧,早上起来的太早。”   林蕊迷迷糊糊间看到舅妈拎着桶出去,顿时一个激灵:“舅妈,你干嘛啊?”   “倒虾壳啊,这东西可招蚊子苍蝇了。”   “别倒!”林蕊赶紧跳下竹床,“这个可以当饲料养鱼虾。”   舅妈忍不住笑:“我们家又没包鱼塘,养什么鱼啊。”   “磨碎了喂鸡。你不是说鸡也要吃蛋壳才是长出蛋壳么,这个就正好。晒干了磨碎了喂鸡。”林蕊越说越兴奋,双手一拍,“养蚯蚓,用虾壳养蚯蚓,蚯蚓可以喂鸡。”   她扯着嗓子喊表弟:“鹏鹏,我们去挖蚯蚓吧。”   林鑫一把拉住妹妹:“行了!好好睡你的觉。”   长姐如母,未成年人缺乏民事自主权,林蕊被她姐押着重新躺回竹床上睡午觉。   林鑫看了两页单词,也困了,沉沉睡去。   等到她醒过来时,身边已经空空如也。   外婆捧着西瓜出来招呼她吃:“蕊蕊跟鹏鹏去挖蚯蚓了,说要喂鸡。”   林鑫被妹妹给气乐了:“她哪里是要喂鸡,她是怕我喊她写作业!” 第9章 超生游击队   院子门响了,先前给郑家送菱角的姑娘走到堂屋门前,小心翼翼地问林鑫:“鑫鑫姐,蕊蕊在吗?”   外婆转过头,赶紧递上西瓜:“芬妮啊,找蕊蕊玩?她跟鹏鹏跑去后屋那边挖蚯蚓了。”   林鑫看着女孩手里抓着的暑假作业,心中一动:“芬妮,帮姐姐个忙,把蕊蕊叫回来。今天她必须得开始补初中数学。”   麻花辫少女大喜过望,连忙点头:“噢,鑫鑫姐,我马上去找蕊蕊。”   院子门“咣当”一声关上,林鑫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顿时牙疼。   外婆抱怨大外孙女:“人家难得上门玩,你怎么又要人看书学习啊。一年到头也就这么多假,你总得让人松快松快。”   林鑫苦笑:“外婆,她哪是上门来玩的。她就是想学习。前头她不肯拿糖吃,就为着这个。”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自家妹妹被追着赶着都不肯碰书一下,人家姑娘想方设法地要学习。   “也是。”外婆放下手里瓜,“芬妮跟蕊蕊同岁,都是要上初三了吧。那可得抓紧,考不上学,回家可得挑河工去。她家就她跟她姐春妮俩丫头,肯定得出个劳力。”   林鑫愤愤不平:“就该让蕊蕊也尝尝那滋味,成天就知道玩,不肯学习。”   外婆护短的很,连忙摆手:“那可不成,我们蕊蕊将来当个厨师也行啊。你妈都考出去了,你们都是吃国家粮的城里人,可不能再回来种田。”   林鑫头疼:“她三分钟的热度,真要她当厨师,她的身体哪里吃得消。”   上学不一样,起码将来毕业可以坐办公室,不用干体力活。   妹妹从小体弱多病,要是初中毕业没学上,将来就是进工厂三班倒,她也扛不住。   外婆笑着摸摸大外孙女的头发:“别犯愁,船到桥头自然直。国家这么大,总有蕊蕊一口饭吃。”   “可难说啊。”林鑫自言自语一般,“就这几年的功夫,光江州就倒闭了好两家厂。农村劳动力过剩,肯定要去城里寻找更多的工作机会。工作岗位就这么多,越到后面竞争压力越大。”   外婆想得开:“真正不行啊,让蕊蕊到村里小学代课也行啊。想想办法,咱们给她改户口,顶人家不上学的孩子再考一回。说不定她年纪大点儿,就知道要学习了。”   林鑫抓住话尾巴:“村上小学又缺老师了?”   “可不是,就一个正式老师,其他都是代课的。政策又变了,转正没希望,好几个都去南边打工了。初中状况也不好,好几个下海了,今天一个中专都没考上,剃光头。”   此时的中专毕业生因为包分配,又是国家干部身份,所以中专比高中更吃香,录取分数也更高。   林鑫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说到底,还是钱闹的。”   外婆点头笑:“可不是,要么给人稳定要么给人钱,总得图一样吧。”   说话的功夫,芬妮已经尽职尽责地将恨不得挖光郑家村蚯蚓的林蕊拉回家。   垂死挣扎的林蕊还在指挥表弟:“养蚯蚓,用海虾壳子喂鸡,鸡屎养蚯蚓,蚯蚓再喂鸡。”   林鑫没憋住,拍了下妹妹的脑袋瓜:“你还给我复合养殖了?”   “那是,农业致富新思路,复合养殖。等着吧,总有一天,小龙虾会走向世界称霸全球。”   林鑫按耐住翻白眼的冲动,从书包里头掏出妹妹的数学书:“来,你先走向数学再说。”   外婆立刻按照电视上的法子,将西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让她们自己用筷子插着吃。   “蕊蕊啊,和芬妮一块儿,跟着你姐好好学习啊。晚上外婆煨鸡汤,好好给我们蕊蕊补补。”   林蕊想哭。   外婆,对于她这种一看到就犯困的学渣来说,学习的痛苦根本无法用鸡汤来弥补。   “外婆,鸡汤里头我要加蘑菇。对了,外婆你们还可以养蘑菇养木耳。”   林鑫忍无可忍,狠狠地揪住妹妹的耳朵:“你再废话,我直接剁了你炖汤!”   林蕊一想到她大姨是医学院的高材生,吓得立马老实了。   摸着良心说,1988年的初中数学真算不上多难。   只是对林蕊而言,坐着看正经书就是煎熬,仿佛有小虫子爬在背上,她浑身都不舒服。   最关键的是,她根本没有学习的动力。   她妈当年根本没继续升学啊。   初中毕业直接工作,从河校临时工打字员干起,转正后临时抱佛脚教过两天船舶英语,然后就成了高级职称的教师。   河校一改制,被收编为中央某直属单位的培训中心后,她妈顺理成章正科到手,开始十五年的工会生涯。   局里头干部提拔讲政策。   工作头两年被人阴了没入党成功的她妈因祸得福,凭借“无(无党派或民主党派人士)知(知识分子)少(少数民族)女(女性官员)”得天独厚的优势,不满四十岁就顺利升到副处,主持工会工作。   一般工会都是局里头实权部门领导要退居二线时养老的地方,铁打的副处,流水的领导。   可偏生她妈走的是锦鲤路线,本来要到工会养老的某实权领导晚节不保,被巡视出问题了。   一堆人为着这正处名额明争暗斗,都成乌眼鸡了,最后大饼却落到了她妈头上。   因为关键时刻她妈坐得住,坚持认真工作,一点儿都不给领导添乱。   这条康庄大道摆在眼前,好比华山索道一路直上顶峰。林蕊当然要坚持既定路线方针不动摇。   当然,自己爬山也许能够看到更多风景。   可是路线不明的情况下,登山的人有可能走偏了,在山中徒劳地转圈圈。   也有可能以为前面是路,结果一脚踏上去却是万丈深渊。   都说条条大道通罗马,但有直线路线,她为什么要绕弯呢?   林鑫看妹妹两眼发直,忍不住拿笔敲她的脑袋:“认真听,从今天起,我把初中数学都串一遍,不会就给我重学!”   芬妮偷偷在桌子底下拽了下林蕊的衣角:“晚上我们去捉知了猴。”   林蕊愣了一下:“知了猴?”   “你装什么傻啊,蝉,外头叫的那个。”林鑫压着火气,“今天你不学完这部分,别说知了猴了,我把你打成猴!”   外婆人在后门走廊上搓麻绳,竖着耳朵听动静,闻声立刻要去给刻苦学习的孩子们端绿豆汤。   大热的天,败败火。   林鑫气得笑了:“别让她喝,不然她一会儿又要五分钟跑一次厕所。”   外婆摸着林蕊的脑袋,笑眯眯:“没事的,我们蕊蕊只要认真一点就肯定能考上。”   林蕊绝望地盯着书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跟她姐打商量:“今天就这部分。”   “多了我也不指望你能掌握。”   堂屋里的电风扇不停地摇着头,窗户外的知了吓得不吭声,池塘边的杨柳垂下腰,田埂上的野鸡拍拍翅膀,飞走了。   郑鹏跑下楼,嘴里念叨着:“要放《上海滩》了。”   林蕊大喜过望,决定身体力行地支持一波国产片。   林鑫不出声,只抬眼看表弟。   求生欲爆棚的孩子立刻扭头重新上楼:“我去看连环画了。”   “不用,你看电视。”林鑫收拾桌上的书本,招呼妹妹,“我们上楼去。”   外婆端着绿豆汤出来,眼睛看芬妮:“要不,先看会儿电视再学习吧。”   1988年电视机对大部分国内家庭来说还是稀罕物。   一台21寸的国产彩电就三千多块,12寸的黑白电视机也得四百多,而且还得凭票才能买到。   眼下,整个郑家村也就两户人家有电视。   如果不是昨晚下大雨又有计生干部上门追大肚子,外公是要将电视机搬到院子里的。   因为附近十几户人家的男女老少都会聚集过来看电视。   单调乏味的乡村夜晚生活中,电视机里头色彩斑斓的世界,是村民们唯一的慰藉。   林蕊眼巴巴地看着芬妮,指望能够中场休息。   然而她低估了少女求知若渴的心,芬妮坚定地谢绝了外婆的好意,她要好好学习。   林蕊竖着耳朵听楼下的“浪奔浪流”,心中泪水似江流。   林鑫一笔头敲在妹妹脑袋上:“看书,好好听题!”   堂屋里头的老式钟摆时针从2走向5,“当当当”的连着敲了五下。   林老师在考察完两位学生后,终于皱着眉头勉为其难地宣布下课了。   林蕊一分钟都坐不下去了,屁.股下头有火烧一样蹿到楼下。   看着电视机里头的许文强,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领悟到了发哥的帅气,果然风度翩翩迷死人不偿命。   外婆招呼芬妮吃香瓜。   梳着两条小辫子的少女却表示自己得回家烧晚饭去了。   “让你姐烧啊。”林蕊还惦记着晚上抓知了猴,赶紧拉住人。   芬妮摇摇头:“我姐她们服装厂加班呢,得晚上十点才下班。”   林蕊下意识地转头看她姐。   她听外婆说,她姐跟芬妮的姐姐前后脚生的,那就是十八岁咯。   从早上七点钟工作到晚上十点钟,中途只有午饭晚饭各半个小时的用餐时间。   她突然间感受到了生活的沉重与残忍,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新朋友的手:“那好吧,晚上你别忘了知了猴啊。”   林蕊话音刚落,天空突然间暗下,然后“咔擦”一声,打雷了。   林鑫看着目瞪口呆的妹妹,忍俊不禁:“下雨天留客天,风声雨声读书声,好好学习吧。”   林蕊想捅破老天爷。   故意的吗?外婆都说一个多月没下雨了,她一要出去玩,就下雨?   外公牵着牛往牛棚走,抬头看天笑得欢畅:“还是我们家蕊蕊厉害,看,龙王爷都卖面子,一来就下雨。再不下雨的话,田里头的稻子就要干死了。”   此刻正是水稻灌浆的时候,再不下雨,今晚他就得去抢着抽水浇田。   院子大门“哐当”一声响,身穿汗衫的男人满头大汗冲进院子。   外公见状哈哈大笑:“怎么的,我们民兵队长也晓得我们家蕊蕊叫来了水龙王?”   民兵队长气喘吁吁,直接一摆手:“快,你们赶紧喊桂芬婶婶走。马上躲出去,镇上妇女干部来检查了。”   他抬眼看到芬妮,立刻催促,“快点啊,赶紧带你妈走。”   正在井边刷海虾的舅妈立刻站起身,往围裙上抹了两把手,快步朝院门口走:“芬妮一个小姑娘知道什么,我去。”   一阵风吹来,院子上方乌云蔽日,天一下子暗了下来。   林蕊有点儿懵,下意识抬头看她姐:“怎么了啊?芬妮妈要躲哪儿去?”   “不知道。”林鑫摇摇头,目光落在屋外一堵墙的上。   雪白的墙皮刷着血红的宣传标语:“该扎不扎,房倒屋塌;该流不流,扒房牵牛。”   林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突然间反应过来:“要流掉?”   她本能地捂住嘴巴,芬妮不是说她弟弟还有两个月就生了么。现在流掉,岂不是个成形的大孩子。   林鑫轻轻吁了口气,招呼妹妹趁着下雨前赶紧清理好海虾。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国与小家,莫不如是。   林蕊轻声念叨:“等着吧,以后想让人生,人家都不肯生。”   不是有句话,教育是天然的避孕药么。   林鑫轻轻地笑:“也是,生孩子多辛苦啊,养孩子太累了。”   她记得妹妹小时候身体弱,三天两头生病,妈妈都被折磨出神经衰弱了。   姐妹俩的海虾刚刷了一半,天就不对劲了。   远远的,风打着旋儿转过来,带着鸡毛满天乱飞。空气里头的热度忽上忽下,冷不丁的,凉风灌入后背,浑身一个激灵。   外婆在廊下招呼两个外孙女:“回来,要下雨了。”   林鑫无奈,只得打了两桶井水,拎到走廊底下继续刷海虾。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西边看,不知道舅妈有没有将芬妮带出村。   林蕊有些憋不住,小声问外婆:“芬妮家不是有两个女儿了么?”   外婆拍拍小外孙女的背:“农村跟城里头不一样。种地还是得要一把子力气的。”   林蕊还想说什么,“咔擦”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响,雪白的闪电简直要将整个世界劈开。   大雨倾盆而下,劈头盖脸,势头比冰雹还猛烈。   林蕊赶紧往屋里头缩。   院子门再一次响起,舅妈拉着位面皮浮肿的中年女人奔进来,焦急地问婆婆:“妈,出村的路有人守着。幸亏芬妮在前头探路,不然就正好撞上。”   外婆惊得脸色大变,赶紧下去搀扶大肚子往屋里去。   都到现在这光景了,难不成让人被抓去卫生院打胎不成?   众人刚进堂屋,就听见外头村委书记的喊声:“郑大爹,下雨了,我带镇上干部来你家坐坐啊。”   屋里人面面相觑。   林蕊惊恐地看着她姐,完了,直接被人瓮中捉鳖。 第10章 干部找上门(捉虫)   屋外大雨倾城,水龙王积攒了一个多月的雨水一股脑儿地倒下来。叫人担心旱灾会直接转化为水灾。   已经到了晚饭点,客人登门,总没有叫人干喝茶的道理。   郑家的厨房火烧得旺旺的,一道道菜蔬从灶上端进堂屋。   外公一个劲儿地抱怨村委书记:“你就该事先打个招呼,看看,雨下成这样,我连弄点儿好菜都不行。”   镇上的妇女主任赶紧摆手:“不不不,我们下乡工作,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的。”   “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来来来,喝酒,我儿子从外地给我捎回来的,味道不错吧。”外公朝外婆使了个眼色。   外婆赶紧进屋去。   妇女主任看见端鸡汤上桌的林鑫,连声推却:“这还不叫好菜。哎哟,郑大爹,你可真是阔气哟,过年也不过这样了吧。”   她的目光落在林鑫脸上,显出亲切的意味,“这就是我们大学生吧,果然不一样,一看就是女秀才。”   林鑫神色腼腆,由着妇女主任抓著她的手,不停地夸奖:“看看,养那么多孩子有什么用,好的一个顶十个。”   林蕊偷偷看舅妈。   按照当地农村的规矩,不是自家亲戚上门做客,女人跟孩子都不会上桌作陪。   舅妈清了清嗓子,招呼外甥女儿:“蕊蕊,吃饭吧。你去喊下鹏鹏。”   林蕊嘴上答应着,赶紧蹬蹬蹬跑上楼。   她见着表弟,凑过去压低声音:“在哪儿啊?”   郑鹏摇摇头,他也不知道。   他只看见那些镇上的干部借着参观他家的名义,将整栋楼都检查了一遍。   “二姐,我都吓死了。”   林蕊同样一颗心“砰砰”直跳,尤其电光一闪,她看到楼房后面的小学围墙上刷着“宁添十座坟,不添一个人”时,简直吓得当场跪。   “不管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郑鹏不满地小声嘀咕:“奶奶特地给你杀的鸡,老太都还没吃到呢。”   郑家虽然养了一群鸡,可这些鸡基本上都是用来生蛋卖的。如果不是心尖尖上的外孙女儿来了,老人也舍不得杀鸡。   林蕊叹气:“能怎么办呢,只求他们好吃好喝高兴了,赶紧走人。”   一顿饭七个盏八个碟空空如也,两瓶酒喝得宾主尽欢。   下了整整三个小时的暴雨终于停下,酷暑一扫而空。推开窗,晚风吹在人身上,简直要加件外套。   港镇计生小组的干部们喝着郑大爹的军官儿子从外地带回家孝敬父母的好茶,好整以暇:“大爹,你真没看到桂芬?”   “我急着赶鸡进笼,牵牛回棚,哪里注意到这些。好两天没看到桂芬人了,我听人讲,她好像出去打工了。”   妇女主任皮笑肉不笑:“不对吧,大爹,我可听说今天中午,我桂芬嫂嫂才往你家送的菱角藤。”   外公立刻皱眉:“你还说这个呢。一讲这个我就来气。芬妮才多点儿大的姑娘,竟然敢自己撑船去翻菱角。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   外婆赶紧帮腔:“我当时就骂了她一顿。下午我外孙女儿怕她再出去跑,压着她在我家写了一下午作业。五点多钟她才回家烧饭去了。”   妇女干部笑了:“可她家现在没人啊。外头要下雨,芬妮不在自己家待着,往外头跑什么?”   外婆变了脸色:“不好了,这丫头是不是出去赶鹅了?她家没大人,她肯定是去赶鹅了。老郑头,快快快,把手电筒找出来,赶紧去找芬妮。”   舅妈也从厨房奔出去,着急忙慌地翻矿灯:“这么大的雨,芬妮可别有个什么不好。”   妇女主任站起身:“好了,她没事,在村委办坐着呢。她妈什么时候露脸,她什么时候回家!”   外婆一屁.股坐在竹床上,直接喊妇女主任的小名:“春分哎,不是大妈讲你。你就不能把话讲全了?吓死个人!”   妇女主任面上不好看,却不好驳斥长辈的面子。   还是村委书记开口打圆场:“主任也是心系工作,大夏天的还要下乡宣传国家政策,指导我们工作。”   妇女主任鼻孔里头出气:“不敢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根生哥哥去外头做小工了,可他们家的房子还在啊。政策说的清清楚楚,超生啊,把孩子打掉!一胎上环二胎结扎,她躲也没用。”   外公笑笑:“我看到人肯定会讲他们的。”   他话音刚落,厨房里头传来一声响亮的放屁声。   “谁?”妇女主任沉下脸,抬脚往厨房走。   外公手一抖,端着的杯子差点儿掉到地上。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只听见屋檐水滴下坠的声响,偶尔风声过耳。   妇女主任一步步逼近厨房,终于推开房门。   大约七八个平方米大小的厨房中,站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满脸通红。   林蕊崩溃了,带着哭腔喊:“外婆,我都说我不吃豆子了,吃豆子放屁!”   屋外的大人憋不住,集体笑出声。   林鑫调侃妹妹:“怪谁啊,是谁说炒黄豆嘎嘣脆,香!”   林蕊立刻闹起脾气,要赶妇女主任出去,这屋谁都不许进。   妇女主任拦住她的胳膊,似笑非笑:“是蕊蕊吧,初中生了,可要懂事。计划生育是我国基本国策,宁可血流成河,不准超生一个。”   林蕊心道得了吧,真正的计划生育可不是这样,拿着鸡毛当令箭。   三十年后,宣传标语可全都变了:生下来养起来,就是不能打下来。   林蕊脸挂的有二尺长:“我又没生孩子,计划不到我头上。”   妇女主任摇摇头,心道城里头的娇娇女果然脾气大,说话真是没谱。   她在厨房里头转了一圈,目光跟刀子刮骨一样,连橱柜的抽屉都没放过,一个个拉开来。   林蕊扭手扭脚,满心不痛快地催促:“你快出去啊,我要放屁了。”   说话间,她的眼睛下意识地扫过咸菜缸。   妇女主任与超生游击队斗智斗勇多年,哪里能够被如此轻易地打发走。   她嘴上答应着,手却猛地掀开咸菜缸盖子。偌大的水缸里头,全是泡咸菜,根本没人。   林蕊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央求道:“春分嬢嬢,你可千万别跟我外婆说。我就是吃了几颗咸菜芯。”   腌菜芯细嫩咸鲜,是乡下小孩子最爱的零食。一般不受宠的孩子还吃不到。   妇女主任笑了:“你怕什么,你外婆又不会打你。”   林蕊扭来扭去,跟绞股糖似的,非得春分嬢嬢答应她才肯放人出去。   厨房门合上了,林蕊背贴在门板上,大口喘着粗气。   村委书记见状招呼镇上的干部们:“要不,咱们去村委办公室坐坐?”   “急什么。”妇女主任言笑晏晏,抬眼示意电视机的方向,“该放《便衣警察》了吧,坚决不能放过一个错误。”   林蕊身子往下溜,直接滑落到地上。她真的好想揍人,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直起身子,将铁锅里头的热水全都打掉,重新换上凉水,然后招呼表弟:“鹏鹏,洗澡了。”   厨房中,姐弟俩交换个眼色,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各自神情肃穆。   郑鹏捧着水往楼梯口走时,正南房间门开了。   老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出来,嘴里头念叨着:“主席派干部来看这个死老婆子了?主席心里头装着的全是我们老百姓啊。我这个老不死的就是个累赘,主席还惦记着我。”   外婆赶紧起身去扶婆婆:“妈,你怎么出来了?”   “我不出来行啊。主席都派人来看我了,你们居然不做声。”   灯光下,计生小组的人看到老太太的脸跟手,齐齐往后退。   妇女主任是郑家村出去的,从小就听说老太身上的怪病会过人。看老人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她下意识地赶紧往后缩。   “乖乖,主席派来的干部可真俊。姑娘,你是主席派来看我的吧。”老太伸出手,要摸妇女主任的脸。   可怜妇女主任陡然看见鹰爪一样布满黑斑的手,吓得立刻朝外头跑:“老太,我们有事先走了啊!”   计生小组的人跟着撤退,村委书记在后头追:“去村委办坐坐啊。”   郑鹏手一软,捧着的脸盆“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亏得郑家是三层楼水泥地,要是一般的硬土地,非得闹黄泥涝不可。   老太得意地瘪着嘴巴笑:“哎哟,干部不叫我摸啊。”   外公忍不住抱怨:“还是我们郑家村出去的呢。她小时候,桂芬还给她做过衣服哩,忘恩负义的东西!”   老太敲拐杖:“不要胡说八道,都是工作,都是主席工作。”   舅妈赶紧扶老太太坐下:“哎哟,我的奶奶哎,主席都走了十几年了。”   外婆顾不上跟自己婆婆讲古,赶紧进厨房,掀开贴墙的锅盖。   郑家村的灶台基本上都是两口锅,靠外头的一口日常烧火做饭,里头的那个一般只有逢年过节时才动火。   锅盖掀开,桂芬婶婶浑身都是黑灰。   说来也是她命中该有这么一招。   外婆家的里锅破了,这两天又热,没来得及找人修改。所以里面的灶头是空的,盖上锅盖,人再在柴火灶前,根本看不出来任何端倪。   舅妈跟外婆一块儿用力,将桂芬婶婶扶下来。   林鑫赶紧往盆里头打热水,给桂芬婶婶洗澡。   外婆招呼外公:“快,你陪着蕊蕊去趟村支部,把芬妮接回来。就说蕊蕊忘了带课本,问她借书看。”   舅妈又赶紧给林蕊翻出双胶鞋来。   一老一小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往村支部走。   林蕊小心翼翼地问外公:“没事了吗?”   外公叹气:“等到生下来就好。最好是去外头躲一躲,现在查的太严。”   雨后的夏夜分外清凉,晚风吹在人身上冷飕飕的。   祖孙俩没来得及走到村支部,就迎头碰上拿着手电筒的村委书记。   “走了,我送芬妮回家。刚好,大爹,你们把芬妮带回去吧。”   林蕊走过去,握住小伙伴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后降温,芬妮的手凉的吓人。   林蕊轻轻地笑了:“明晚咱们去捉知了猴吧。”   芬妮怔怔的,半晌才点头:“嗯。”   外公在后面打着手电筒,橘黄色的一道光,柔柔地照亮了两个姑娘往前的道路。   她俩手牵手,慢慢朝家走。   行到院子门口,没等林蕊喊门,门从里头被推开了。   舅妈神色焦灼:“爸爸,要生了,桂芬嫂嫂要生了。”   林蕊傻了眼,不是说预产期还有两个月吗? 第11章 迎接新生命   桂芬婶婶澡洗到一半时,羊水破了,紧接着她肚子一阵接着一阵痛。   舅妈想扶她从盆里头出来,眼睛扫到洗澡水,顿时惊呼:“见红了!”   厨房昏黄的灯光下,白雾氤氲的洗澡水里头,丝丝缕缕的红线跟水草似的纠结缠绕,从水底往上头冒。   外婆见多识广,赶紧招呼儿媳妇把人架起来。   看这动静,是要生了。   桂芬婶婶已经生过两个女儿,现在肚里头的孩子又小,真要发动起来,保不准就是十多分钟半个小时的事。   大肚子已经疼狠了,根本没力气自己走。   外婆招呼大外孙女儿收拾好竹床,准备用竹床当担架,把桂芬婶婶抬去镇上卫生院。   人还没出堂屋,桂芬婶婶就疼得“哎哟”出声,死命拽着外婆的衣角:“嬢嬢,不能去,我不能去啊。”   镇政府有规定,医院不准给没准生证的大肚子接生。她人进了医院,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外婆瞪眼:“这女人要生娃娃还能再塞回头啊。去医院,我就不信她们看着见死不救。”   桂芬婶婶还想说什么,一阵剧痛袭来,她疼得脸纠成一团,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   外婆心往下沉,赶紧伸手摸桂芬婶婶的肚子。好家伙,硬的跟铁板似的,一阵接着一阵,疼的时间比歇下来的时候还长。   来不及了,照这动静根本赶不上送卫生院就得生,只能去请村里头的收生婆婆。   再怎么讲,生在家里也比掉在路上强。   一直跟在后面跳脚的郑鹏主动请缨:“奶奶,我去。”   晚上才下过好大的雨,大人们哪里敢让鹏鹏踩着泥地跑过大半个村子找人。   舅妈直接套上胶鞋:“妈,我去找道真嫂嫂。”   道真嬢嬢是郑家村的接生员。   六七十年代,农村人泰半是在自家,由受过新式接生法培训的接生员帮忙接生。   只是到了八十年代中后期,随着医疗卫生水平的改善以及计划生育政策的推行,大家基本上都去镇上卫生院生孩子了,收生婆婆也渐渐失去市场。   眼下,还得找道真嬢嬢救急。   舅妈匆匆跟公爹打了声招呼,就往院门外走。   外公反应过来,赶紧将手电筒让给她,喊她路上小心点儿,有水坑。   舅妈答应着,深一脚浅一脚朝道真嬢嬢家去。   桂芬婶婶是偷偷怀孕的,根本没去做过产检。村里人也假装没看见她肚子大了,免得叫计生干部找上门。   道真嬢嬢有段时间不干接生的活了。她今晚没在家,去隔壁村上喝喜酒了。因为晚饭时突然间下暴雨,她也没回家,直接留宿在亲戚家。   舅妈上门扑了个空,急得要命也没法子,只得转头走人。   等她再连奔带跑折回家,桂芬婶婶已经被安置在郑家的西厢房中,快要生了。   原本外公外婆是要将桂芬婶婶抬回家去的。   老辈儿说法,生孩子是血光之灾,大肚子都不轻易登别人家的门。   现在他们虽然不讲究这些,但也总该让桂芬婶婶回自己家生去。   奈何外婆家跟桂芬婶婶家连着的那条小路太过于狭窄。平常两个人走在里头都要前后脚,挑副担子都勉强。   等到他们把人抬出门,才悲催地发现竹床根本没办法通过。   这时候桂芬婶婶又疼厉害了,羊水带着血丝,一股股往下淌。   外婆哪里还敢再耽搁,赶紧招呼着外公又把人给抬回自己家。   听到舅妈说接生员不在村里,外婆傻眼了,这下子要怎么是好?桂芬婶婶要生了啊。   隔着门板,一直在南屋里头挺动静的老太发了话:“生就让她生,你不也受过主席的教导,接生过娃娃么。”   外婆都快要哭了:“哎哟,我的老太,我这多少年没接生过了。再说咱家也没接生的东西啊。”   院子门被“哐当”撞响。   道真嬢嬢的女儿抱着个防水布包冲进来:“三奶奶,我哥哥去喊我妈了。你们先把水烧起来,这是我妈的接生包。”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外婆身上。   芬妮都快哭了,央求着看外婆:“三奶奶,你救救我妈吧。”   外婆一咬牙:“先烧水。”   郑鹏从厨房里头奔出来:“奶奶,水烧滚了,我冲开水瓶里头了,要不要再烧一锅?”   林蕊目瞪口呆: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坑死外婆没商量啊。   林鑫也开始用肥皂刷手,准备给外婆打下手。   开水一盆盆地被送进西厢房。   这间屋子上个月才刷过白石灰,被收拾得干净整洁,原本是特意准备好给林家姐妹过暑假的。   芬妮过意不去,抓着林蕊的手保证:“我明晚一定带你去捉知了猴。”   林蕊伸长了脖子在房门口探头探脑,这会儿都没忘记打听:“知了猴能卖多少钱啊?”   房里头站着外婆跟林鑫,舅妈端着盆血水出来,闻声笑外甥女儿:“不是卖的,加油盐炒了吃,跟瘦肉一样,有嚼劲,喷香!”   她手上端着的盆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   林蕊看了眼红通通的血水,突然间脑袋晕乎乎的,腿脚发软,整个人都刺溜下去。   林鑫一转头,看到妹妹脸色苍白,吓得赶紧招呼芬妮:“快,把蕊蕊架出去,她晕血。”   林蕊没想到她妈小时候居然还有这毛病,手软脚软的被拖到楼梯口坐下。   芬妮虽然力气大,但也就是个跟林蕊同龄的小姑娘。鹏鹏更不行,才八岁的男孩子,个子都比他二姐矮一个头呢。   唯一能使出力气的是外公。   奈何外公解放前是念过私塾的文化人,相当注意男女之大防。   外孙女儿已经十五岁(乡下习惯算虚岁),放在解放前都要定亲了,他这个外公哪里还好再抱着外孙女儿上上下下。   老太被他这迂腐的儿子气得说不出话来,人在屋中重重地跺了下拐杖:“芬妮,把蕊蕊送我屋里来。”   林蕊心中暗道,原来老太清楚她的病不过人啊。   郑鹏还不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半点儿不忌讳,直接跟芬妮姐一道,把他二姐给拖进老太房中。   老太人坐在窗户旁,算是远远避着,只招呼两个孩子把人安置在藤椅上完事。   林蕊脑袋晕乎乎,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胃里头翻江倒海,一张嘴吐出来的全是酸水。   她算是领教到了,她妈的身体真不是一般二般的羸弱。她都怀疑她妈第一次来例假的时候,会不会直接晕过去啊。   外公敲响了房门,伸手递进来一杯刚泡开的桂圆红枣茶。   这也是当地女人生孩子用的灵丹妙药。一杯桂圆红枣茶下肚,累得死去活来的大肚子就有力气继续生下去了。   林蕊抱着热乎乎的茶杯,脑袋靠在藤椅上,心有余悸地看向老太:“生孩子要淌这么多血啊。”   妈呀,那么一大盆,桂芬婶婶身上到底有多少血,会不会都全淌光了。   老太手上剪着鞋样子,闻声笑道:“现在好咯,要是搁在解放前,生孩子淌干血的,都有。”   林蕊听了瑟瑟发抖,暗自庆幸亏得自己母胎单身。单身大法好,单身保平安。   她忍不住抱怨:“那还生什么孩子,这么危险又这么累。”   老太笑呵呵:“你现在小没感觉,等大了就不一样了。女人啊,还是有自己的娃娃才心里头踏实。”   林蕊喝了桂圆红枣茶,养了点儿精神,开始乐呵:“对,传统婚姻就是丧偶式婚姻,有丈夫跟没丈夫一个样儿。没了还清静,少伺候一个人。”   老太嘴巴瘪瘪的,笑出满脸褶子:“可不是。我那时候最怕你老太爷来家,他不回来还安生。只要一回来啊,他就翻箱倒柜,把我的嫁妆全搜走了换大.烟。”   林蕊撅起嘴巴:“所以说,女人结婚吃亏。”   老太乐呵呵:“我们蕊蕊也是大姑娘了啊。再过两年,能找婆家了。”   林蕊吓得赶紧摆手,她可不要,她得全须全尾留着她妈,将来好接着当正处干部呢。   屋外传来一声婴孩的啼哭,老太跟林蕊都眼前一亮,生了。   林蕊想扶老太出去看,老太摆摆手:“莫要吓到了孩子。”   院子门又响起一声“哐当”,穿着格子外套的中年妇女急急忙忙朝屋里走:“哎哟,路上全是烂泥巴。要致富先修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轮得到我们这里。”   她进了堂屋,听见婴儿哭声,赶紧去刷手,帮忙处理孩子的脐带。   娃娃生下来,等着胞衣落干净就好。只要出血不多,那就是母子平安了。   道真嬢嬢站在桂芬婶婶旁边,一手给她揉肚子帮助子宫收缩,一手竖起大拇指夸奖外婆:“我三婶婶就是我三婶婶,能培养出医专女儿跟大学生医生外孙女儿的,能是一般人?”   外婆也笑得合不拢嘴,朝桂芬婶婶点下巴:“带雀儿的,你也可以歇歇了。”   刚生下来的孩子皱巴巴,小小的一团缩在包被里头,脸上头发上全是白乎乎的猪板油一样的东西。   摸着良心说,林蕊没看出哪儿可爱,只觉得像个小老头。   “那是胎脂,能保护宝宝皮肤的。”林鑫看着妹妹掩饰不住的嫌弃,哭笑不得,“你生下来比这还丑。”   林蕊斜着眼睛看她姐,“你可得了吧,我生下来的时候你才四岁,能记得住才怪。”   林鑫挑高眉头:“呵,我不记得?你生下来跟个猴子一样,身上全是毳毛。我看了都替爸妈急,以后这姑娘养大了可怎么办哟。”   “你才猴子呢,谁家猴子有我这么好看!”   外婆端着加了红糖的炒米荷包蛋出灶房,听到姐妹俩拌嘴,立刻招呼他们进去自己盛炒米汤吃:“吃完赶紧睡吧,不早了。”   林蕊抬头看堂屋的座钟,居然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舅妈拿着空水瓶出产房,笑着招呼两个外甥女:“赶紧洗澡睡觉吧,试试幸子衫,我照着《幸子衫裁剪法》做的,保准一模一样。”   林蕊正糊涂什么是幸子衫。   看到床上摆着的短款针织衫,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个,看着有点儿像日本女学生装。   “真好看,舅妈你的手艺是这个。”林蕊竖起大拇指。   舅妈高兴不已,得意道:“只要给我样子,我肯定都能照原样做出来。怎么样,是不是跟《血疑》上的幸子一模一样。哎哟,我们蕊蕊大姑娘了,真标致,长得好像小鹿纯子呢。”   林蕊有点儿小羞涩,这大型商业尬吹现场。小鹿纯子是谁啊,不管,反正标致的意思是漂亮。   林鑫仔细看了眼妹妹,摇摇头道:“不像,蕊蕊眼睛没小鹿纯子圆,不过皮肤比她白。”   院子门发出轻响。   “谁啊?”   林蕊奔到窗户边去张望。   夜色酽酽,天幕中镶嵌的星子不过是点缀。   她只隐约瞧出个中等身形的男人匆匆往郑家走,身后跟着个短头发的年轻姑娘。   舅妈瞅了眼:“哟,根生大哥回家了。”   “三大爹、三婶婶,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根生这辈子都不会忘。”   林蕊还没走下楼,就听见“扑通”一声。   她从楼梯口探出脑袋去看,瞧见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跪在外公身前,“咚咚咚”的磕着响头。   林蕊吓了一跳,妈呀,这也太夸张了吧。 第12章 拜见红鲤鱼   芬妮的爸爸回来了。   跟在他身后的短发姑娘是芬妮的姐姐。   十八岁的姑娘,刚下班回家。因为长期趴在缝纫机前辛苦劳作,她的眼皮有些浮肿,神色也说不出的疲惫。   比起父亲的欣喜若狂,姐妹俩的反应显得平静多了。   她们照应母亲吃完炒米荷包蛋,抱着小弟弟让母亲喂了回奶,就从自家拿了草席跟毛毯铺在地上。   桂芬婶婶刚生完孩子没力气,老太做主让她留在郑家睡一晚。   姐妹俩就睡在母亲床脚边,照应刚生完孩子的产妇。   林蕊看着满脸幸福笑容的桂芬婶婶。母亲的目光落在婴儿床中的小宝宝身上,满足极了。   昏黄的灯光照亮她疲惫虚弱的脸,显出了一层近乎于圣洁的色泽。   林鑫拉了下妹妹:“上楼吧,不早了,赶紧睡觉。”   不知道是不是闻了血腥味,这晚上,林蕊睡得不好。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迟迟不能入睡。   “怎么了?想什么呢?”林鑫拍拍妹妹的背,疑心她还晕血不舒服,“不怕的啊,姐姐在呢。”   林蕊吁了口气,小声道:“我不喜欢根生叔叔。”   妻子挺着大肚子东躲西藏,就连小女儿都被村委会带走当人质去了,他却缩着不冒头。   呵,桂芬婶婶疼得死去活来,苦苦央求外婆救命的时候,他不在。儿子一生下来,他倒是比谁都麻利。   真不明白给他生孩子的女人图个什么。   林鑫笑了,凑到妹妹耳边,小声道:“那也是桂芬婶婶的儿子啊。”   “对哦,儿子好值钱!”林蕊一想到上辈子她那个自觉家中有皇位要继承的生父,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正色道,“这是自私自利。芬妮她姐明天还是早上七点钟就上班吧?这一宿怎么睡,她明天怎么熬?”   林鑫转头看妹妹:“那照你的意思,要是她自己的孩子生病,她不照应了?”   “不一样。”林蕊气鼓鼓的,“他们怎么不想想自己现在多大年纪?根生叔叔跟爸爸差不多大吧,那就是四十六岁。二十年后,他多大?到时候负担又在谁身上?”   林鑫弹了下妹妹的脑门:“咸吃萝卜淡操心,这轮得到你烦这个神?”   林蕊不服气道:“切,到时候人家说孩子是芬妮她姐生的,看你们怎么办!”   “越说越没谱了!”林鑫揪妹妹的耳朵,“睡你的觉去!”   林蕊心道她可不是信口胡诌。   她们大学寝室有个妹子的弟弟才刚满月。每次她回家带出门弟弟玩,人家都以为是她儿子。   当地虽然经济水平发达,思想观念却相当封建。后来渐渐的,就传出怪话,说这是妹子的私生子,妹子之所以去外地上大学,就是为了掩盖这桩丑事。   妹子跟她父母大吵了一架,过年都不愿意回家。   这些事,林蕊当然不能跟姐姐说。她只能郁闷地转个身,蜷缩到毯子底下,听着窗外的虫鸣声,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林蕊听到窗外的二脚踢响,被硬生生地吓醒了。   她捂着胸口坐起身,想要骂人。   暑假啊!大早上的放什么二脚踢。噪音污染环境污染,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林鑫已经洗漱完毕,笑着招呼妹妹:“醒了就起来吧。夏天越睡人越难受。”   “才不是呢。”林蕊愤怒。   昨晚一场暴雨,天气凉快了好几度。她夜里头睡得可舒服了。她要睡延年益寿美容觉。   “那你接着睡?”林鑫也不勉强她,“我下楼了。”   林蕊在床上打了两个滚,睡意被吓跑了,哪里还能再轻易追回头。   她沉着脸,老大不痛快地爬起身,气压低沉地下楼去。   半路遇上鹏鹏,可怜的表弟被他二姐吓得不轻。   “谁啊,放什么炮仗!”   鹏鹏示意产房门方向:“有宝宝了啊。”   林蕊差点儿没憋住想翻白眼。脑壳有病!这时候放炮仗,吓丢了小孩的魂才是真的。   屋子里头果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惊天动地,撕心裂肺。   房门开了,芬妮抱着小弟弟颠来颠去,满脸无奈。   她姐早上七点上班,工资计件,天刚亮就起床出门了。现在她妈身体虚弱,只能靠她抱着孩子走来走去。   林蕊有点儿尴尬,背后说人是非居然被当场逮到。她目光落在鹏鹏手里抓着的牙刷上,灵机一动:“我也去塘边刷牙。”   鹏鹏看着兴冲冲的表姐,把话咽下了肚子。他没打算去池塘边啊,他家院子里头有井,直接打井水洗漱就好。   林蕊抓着牙刷跟表弟一块儿到家附近的塘边。   刚蹲下.身,她的目光就落在踏板边缘上,不由得一愣:“这什么啊?”   “螺蛳啊。”鹏鹏眉飞色舞,“哎,二姐,这还不少,够一个菜了。”   姐弟俩互看一眼,立刻放下漱口杯,开始沿着踏板边缘摸螺蛳。没多会儿功夫,两人摸到的螺蛳已经堆成小坡。   单凭两只漱口缸子肯定装不下。   不远处莲叶何田田,粉色荷花挺立其间。   鹏鹏左右看了眼,目光落在大片的绿叶上,顿时眼睛眼睛一亮:“二姐你等着,我摘个荷叶过来装螺丝。”   舅妈拎了篮子衣服到池塘边漂洗。昨晚忙着桂芬嫂嫂生孩子的事,她没顾得上洗家里人换下来的衣服。   见到儿子要去拽荷叶,她立刻开骂:“作死啊,水猴子拉你下去。”   林蕊有点赧然:“鹏鹏给我摘荷叶来着。”   “你信他啊,他巴不得拿你当椽子呢。”舅妈点了下儿子的脑门,“屁.股一撅,我就知道拉什么屎。”   她自己走到荷塘边,就近摘了片荷叶给外甥女:“放着吧,等我回去弄,吐一天脏东西,晚上再炖给你吃。”   江州人说的炖,意味更类似于蒸。将菜肴放在碗碟中,放好佐料,然后煮饭的时候搁在屉子上,饭好了,菜也好了。   林蕊立刻反对:“舅妈,我来烧,炖的味道进不去。”   舅妈随口应和:“行行行,你烧。”   她将篮子里头的衣服放在干净的踏板上,准备一件件捶打漂洗。   林蕊低腰捧螺蛳的时候,突然间看到水中黑脊背一晃,她下意识地拎起篮子往水里头一舀。   所有人都惊呆了,一条活蹦乱跳的红鲤鱼!   林蕊差点儿当场跪下,膜拜锦鲤大人。她浑身发热,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脑内小剧场开上天,各种不可说的剧情纷纷上演。难道,这预示着什么无法言喻的奇遇?   舅妈也高兴得厉害。现在虽然还没有锦鲤的概念,但红鲤鱼在传统中本来就意味着福气。   “还是我们蕊蕊厉害,生来就是有福之人。”舅妈高兴得连漂洗衣服也顾不上,招呼儿子先把鱼送回家,然后再拿个空篮子过来。   林蕊跟表弟一路小跑,伸手摁住竹篮里头企图逃跑的红鲤鱼。   两人的嘴巴都要挂在耳朵上了,没到家门口就开始大喊:“外婆(奶奶),你快过来看。”   外婆正在院子里头打井水,看两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开口打趣道:“这是路上捡钱了?”   “发财了!”鹏鹏一溜烟奔到奶奶跟前,炫耀地给她看竹篮,“我二姐就这么一捞,鱼就进篮子了!”   外公已经下过一趟地,摘了一箩筐今天家里要吃的菜回来,见状笑了:“昨晚下大雨,估计是鱼翻塘了,好大一条。我们这边大鲤鱼可不常见。”   鹏鹏骄傲地挺起胸膛:“那是,我二姐真厉害。”   厢房里头又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刚出生不到十个小时的宝宝歇过中场,再度开腔唱大戏。   凄厉的哭闹声打断了鹏鹏的炫耀。   芬妮抱着小弟弟来回走动,急得不得了。   不知道是孕期营养不足还是年纪大了,桂芬婶婶生完小儿子后,两只乳.房干瘪瘪的,几乎一滴奶水都挤不下来。   这小家伙生下来后基本上没吃到东西,哭得额头上青筋直跳。叫人看的心惊胆战,生怕他下一秒就直接抽起来。   外婆瞧着直犯愁。老话说“七活八不活”,这小家伙恰好八个月,别养不活哦。   林鑫倒是冷静:“肚子瘪的,说明孩子羊水吐得干净,胎粪排出来了,起码没有先天性巨结肠。”   至于孩子以后好不好,那只能听天由命了。   林蕊探头四下张望:“孩子爸爸呢,我根生叔叔呢?”   自己老婆躺在床上,小儿子哭得快断气了,他倒是跑得没影没踪。   “做小工去了。”外婆从累得满头大汗的芬妮手上接过宝宝,“这多了张嘴巴,可不得下力气挣钱啊。养孩子可不容易。”   她转头招呼外公,“你找找看,家里有没有奶糕。”   “什么天啊,有也坏掉了。”外公都当爷爷的人了,仍然不敢抱软绵绵的小婴儿,总觉得会把孩子给抱坏掉。   他只皱着眉头站在边上,满心忧虑,“桂芬赶紧下奶是真的。我去道真那儿问问,她还有通草没。”   “早没有了。她去年开过年接生完就一直没接生过。草药过性,被她都扔掉了。”外婆犯愁,“前头五子家才分过肉,现在也没哪家杀猪啊。”   不然称斤肉,给桂芬补补也好。   外公放下手上的锄头:“我去洞里头捞只□□,炖两回汤看能不能下奶。你先打个蛋花汤给桂芬吃。”   芬妮张着手在边上不知所措,闻声立刻摆手拒绝:“三爷爷你别杀鸡了,鸡生蛋卖钱的。”   外公脚步不停:“没事,刚好有几只小公鸡成天挑事,本来就打算这几天杀了的。”   说着,他伸手推开院子门。   总不能让孩子一直喝不上奶。   外婆的目光落在水盆中不停蹦跶的红鲤鱼身上,突然间反应过来:“对啊,这个,鲤鱼汤下奶最好不过了。”   她抬眼朝林蕊笑,“我们蕊蕊啊,就是海龙王。看看,昨晚呼风唤雨,今儿又抓了鲤鱼来,就是个龙王啊。”   林蕊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难道这鱼不养起来?”   锦鲤大人啊!多少人转发顶礼膜拜的锦鲤大人。   外婆听了一耳朵稀奇,惊讶地看小外孙女:“养什么啊,咱们家又没包鱼塘,鱼越养越瘦,当然是杀了吃掉。本来我打算烧糖醋鱼给你吃。现在不用了,直接炖汤。”   说着,她从口袋中摸出五毛钱给孙子,“鹏鹏,你去前头捞四块水豆腐,然后再要两块臭豆腐,剩下的买香干。刚刚豆腐张才挑着担子过去的。”   鹏鹏高兴起来:“对对对,福气吃到肚子里头,才是真福气。”   他接过钱,抓起搪瓷盆子,一刺溜儿地跑了。   外婆转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林蕊:“外婆炒青椒干子给我们蕊蕊吃,好不?”   林蕊默默地瞅了眼已经转移到盆中的红鲤鱼,多么漂亮的一条锦鲤。   林鑫摸摸妹妹的脑袋,笑着回应外婆:“那我去地上摘点儿青椒啊。蕊蕊最喜欢吃青椒炒干子了。臭豆腐直接炖是不是?那可香了。”   好吧,再见,锦鲤大人。   林蕊点点头,鲤鱼豆腐汤也挺香的。   烧好了她就多吃两口,争取把福气留在肚子里。 第13章 千里寄相思   今天林鑫的暑假辅导班没能准时开课。   她一错眼的功夫,吃完早饭的妹妹已经借口要帮外公喂鸡,拉着鹏鹏溜达去水坑边继续钓海虾了。   再转头,林鑫看着芬妮生无可恋的脸,她怀里还抱着哭闹不休的弟弟。当大姐的人也不好意思再招呼人家把自己妹妹拽回家。   林蕊跟着表弟在养鸡场旁晃悠了一个上午。   昨天他们好不容易挖的蚯蚓没能开始养殖计划,就被眼明嘴快的鸡群分得一干二净。   林蕊一边挖蚯蚓,一边跟表弟分析:“你想啊,鸡饲料多贵,养鸡成本太高了。咱们要学会自产自销,鸡屎用来养蚯蚓,蚯蚓喂鸡,然后再循环,这样才能挣钱快。”   舅妈在边上拌鸡食,闻声笑得厉害:“怎么,我们蕊蕊看上什么漂亮衣服了?舅妈给你买,好不?”   林蕊挑起眉毛,严肃道:“那不是买衣服的事儿,挣钱,必须得挣钱,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   外公拿着扫帚打扫鸡舍,叹气道:“现在是不一样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穷的揭不开锅,有钱的恨不得东西吃一口就丢掉。”   林蕊想起那个“赶明儿等我有了钱,买两碗馄饨,吃一碗倒一碗”的笑话,顿时乐不可支:“那吃一口扔掉的,刚好能拿来养蚯蚓喂鸡挣钱啊。”   舅妈笑着附和:“是得好好挣钱,不然要花钱的时候,就束手束脚的。”   她见外公走远,才压低了声音示意林蕊靠近:“你晓得为什么你桂芬婶婶坚持不肯去卫生院生吗?”   “怕被抓起来,又来不及了?”   舅妈摇摇头:“卫生院的大夫就是我娘家村上出去的。她们几个从来不管,该接生就接生,就是接生完不给办出生证明而已。三轮机一开,十分钟就能到镇上,怎么来不及啊。”   说到底,都是钱闹的。   进医院生,怎么也要百把块钱。   接生婆上门不一样,多少年没涨过价,还是一块钱。就算再加上买卫生纸之类的开销,总共也能控制在五块钱里头。   林蕊听得目瞪口呆,她真想不到有人会为了一百块钱甘愿冒生命危险。   桂芬婶婶的这个孩子早产啊!难道不应该放进医院的保温箱里头,养踏实了再出来么。   舅妈摇头,轻声叹气:“没钱啊,没钱能逼死人。老太也是看出来了,不然怎么会留她在家里生孩子。”   走到哪儿,都没这规矩,生在人家家里头。   桂芬婶婶家里头条件不好。   在郑家村普遍都是青砖大瓦房,偶尔也会有如同郑家这样的二三层小楼的情况下,她家的大片墙旧砖房显得格外寒碜。   房子的朝向也不好,江南气候本就多雨,她家更是常年湿漉漉的,根本不适合女人生孩子坐月子。   林蕊撇撇嘴巴:“那还生,说不定孩子将来会怨他们没给他提供好的生活条件。”   舅妈听了乐呵:“那就当养头不能出栏的猪呗。不管好赖,爹妈把孩子带到世上,总归不会是错的。”   她看着鸡群啄食混了磨碎的虾壳的饲料,惊喜地瞪大眼,“哎哟,蕊蕊,鸡还真吃。不错,蛮好,你们接着钓海虾吧。等鸡生蛋,我们蕊蕊多吃几个。”   林蕊耷拉着眉毛,用五官写出一个囧字。   敢情在舅妈眼中,小龙虾的价值在于虾壳啊。   郑鹏已经挖了二十多条蚯蚓,条条都肥美粗壮,引得尼龙网拦着的鸡群个个小脑袋一转一转的,就等着蚯蚓被丢进去,它们好扑扇着翅膀开始夺食大战。   郑鹏可没打算犒赏鸡群,直接指着蚯蚓问他二姐拿主意:“咱们怎么养?”   蚯蚓可是会打洞的,钻的比谁都快。   林蕊眼睛转来转去,目光落在箩筐上:“这个,我们把蚯蚓放进去,然后一层鸡屎一层蚯蚓,再把箩筐给盖住。”   郑鹏十分怀疑:“那蚯蚓会不会被烧死啊?”   鸡屎平常都不能直接下地,非得发酵过和上草木灰跟泥巴才行,不然庄稼吃不住,根会被烧断的。   林蕊咬咬牙:“不会的,咱们定期多浇点儿水。你看蚯蚓不都是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么。”   外公看他们要动箩筐,再听他们的计划,立刻板下脸喝止:“又胡闹了,箩筐泡水里头还不得烂掉!赶紧回家看电视去,别瞎玩了。”   舅妈看俩孩子蔫头耷脑的样子,冲他俩挤眉弄眼。   背着公公,她又偷偷给出主意:“这不简单,那边不是有个破缸么,用那个装蚯蚓。先少养点儿试试看,不成咱们再换就是了。”   林蕊听了觉得很有道理,立马过去清理那个不知道是谁丢下的破了半边的水缸。   她自己当然不肯碰鸡屎,仗着常年被娇惯,只坐镇后方,指挥着表弟完成蚯蚓养殖基地布置工作。   舅妈看两个小的坐在水坑边聚精会神地钓海虾,暗自松口气。乖乖,这俩小家伙可算是安生了。   今天的小龙虾没有比昨天更聪明一些。   林蕊原本以为水面上涨不少,小龙虾会难钓一些,不料依然接二连三有虾子咬住钓绳。   她几乎要怀疑小龙虾是嫌弃眼下自己名声太臭,希冀经由她的手,完成网红身份的蜕变。   郑鹏在边上念叨:“二姐,咱们就直接烧虾尾呗。我看你连虾黄都不吃。”   单弄虾尾的话,刷小龙虾还省事儿。   “不一样的,味道不同。光烧虾尾的话,鲜味会跑掉,没有烧好整只虾以后的尾巴好吃。”林蕊手一提,又是一只红袍小将。   霍,这块头,足有一两多重!   林蕊双眼放光,这分量,三十年后她光钓小龙虾卖也能挣钱。   身后响起一阵笑声,她看见水坑里头多了道影子。   “请问,郑家村是在这边吗?我该往哪个方向走?”   这声音听着耳熟,林蕊立刻扭过头,见到人就笑:“哟,敢问施主意欲何为?”   白衬衫跟板寸头是检验帅哥的大杀器。   绿荫过滤下的阳光,摇摇晃晃地落在卢定安脸上。光斑调皮地跳跃,陌上公子真是明眸皓齿温润如玉。   林蕊下意识地要捂胸口。   她男神就是她男神,怎么能帅得如此天怒人怨人神共愤呢。   卢定安启唇轻笑:“天热口渴,准备叨扰一杯茶。”   他目光越过林蕊跟郑鹏,不动声色地四下张望。   林蕊立刻打断他的左转右转:“别看了,我姐在家呢,没出来。”言罢,她扯着嗓子喊舅妈,“这位大哥要喝水。”   卢定安被她闹了个大红脸,只能无奈地摇头,从随身带的包里摸出一把奶糖:“蕊蕊,你跟弟弟吃糖。”   林蕊上辈子倒没发现,原来她干爸还有当人贩子的潜质。   看看,见到小孩就塞糖,总叫人觉得居心不良。   舅妈端了杯自家煮的冬瓜茶过来,见状立刻制止儿子:“不能要,再吃糖牙齿就掉光了。”   卢定安倒是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舅妈好,我是林鑫的同学,到港镇来做乡镇企业调查,打扰你们了。”   舅妈听说是外甥女儿的熟人,立刻热络起来:“你是鑫鑫高中同学?要去哪个厂子调查啊?找到人了没有?”   “大学也一个学校。”卢定安笑出一口白牙,“镇上的几个厂子,我准备都走走。”   林蕊觉得她干爸好像有点儿腹黑。   多狡猾啊,直接强调他大学生的身份。眼下,这简直就是金字招牌。   看看,就连外公跟鹏鹏都眼睛发亮,视他为国之栋梁。   外公放下手上的耙子,高兴地主动邀请:“中午来家吃饭啊。你喜欢吃什么,我喊鑫鑫外婆给你烧。”   卢定安笑得温文尔雅,说话却丁点儿不客气:“那就打扰外公外婆舅妈了。我没什么忌口,就喜欢吃豇豆烧茄子,还有酸辣椒炒山芋藤跟西红柿蛋汤。”   林蕊突然间明白为什么上辈子他干爸生意能做那么大了。   这也太会看人下菜碟、投其所好了吧。   她都怀疑卢定安看过早上外公从地里头摘的菜了,不然怎么刚好全部命中?   至于剁碎的酸辣椒,前天晚上在她们家吃饺子时,她妈就说是外婆亲手做的。   卢定安抬手看了眼表,礼貌地向外公跟舅妈欠了下.身:“我先去村里的手套厂看看。”   “别急。”外公抬头看看天,“这时候也不早了,差不多该吃中午饭。蕊蕊,海虾钓好没有?你带你定安哥哥回家吧,喝杯茶歇歇。”   林蕊目光落在水桶中爬来爬去的小龙虾身上,抿嘴一笑,仰起头,冲卢定安笑得如盛夏骄阳:“卢哥,我们走吧。”   卢定安被林鑫妹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总觉得对方笑得大有深意。   他不是神经过敏,而是林蕊的确看上他了。   “卢哥,中午我烧海虾给你吃,保准你拍案叫好。”   卢定安手里头拎着海虾桶,闻声哂然,点点头:“好,下次我给你带好吃的。”   “不要老拿奶糖忽悠人。”林蕊端正颜色,“你要是觉得好吃的话,我们合伙卖小龙虾吧。”   卢定安没想到她思维跳得这么飞跃,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啊?”   “这是门非常有前景的生意。你想啊,近两年是不是不少厂倒闭了?这么多下岗职工国家肯定得鼓励再就业。那干嘛呢?大部分人没钱没尖端技术,只能做小本买卖。”   卢定安打断林蕊的话:“下岗职工?”   这又是从港台还是国外传来的什么新词?   “就是被国企踢出去的职工。”林蕊想了想,“大概有买断工龄吧,不过钱很快就会花完。总之,在这种情况,夜市肯定会火爆。你看现在晚上外头是不是卖吃的不少啊。啤酒尤其好卖,小龙虾配啤酒,绝配。”   她前晚买灯泡的时候,问了下啤酒的价格,吃惊不小。   一块钱一瓶,卖的好得很。   这说明什么啊?说明老百姓的购买力根本不低。人们手上揣着钱呢,就等着有好东西满足他们的物质文化需求。   万元户怎么来的?像她爸那种一样每月九十八块五,怎么也攒不成万元户。   虽说按照既定路线,林蕊今后肯定能混得不错。不过先挣钱改善一下生活环境总不是错误吧,她起码得能每天都在浴室痛快洗个热水澡。   卢定安被林蕊逗乐了:“你这么小就想着下海啊。”   林蕊摆摆手:“我明年就初中毕业了。”   卢定安端正了颜色:“蕊蕊,还是要上学的。虽然现在整个环境都浮躁,停薪留职的,急着下海的,挣快钱的人不少,但是没有足够的知识底蕴作为支撑,他们很容易成为浪潮下的牺牲品。”   文化人就是文化人,什么时候都能扯到宏观上。   林蕊赶紧强调主题:“实践出真知。□□教导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要调研乡镇企业发展,还不如自己先尝试如何挣钱。这样一来,才能有针对性地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卢定安将来可是要当大佬的人,哪有这么好忽悠。   他正色道:“蕊蕊,做生意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市场经济,有人赚钱就有人亏钱。”   林蕊不以为意:“计划经济照样也能亏死一堆人。这就好比鹅吃草,吃进嘴里头的,才知道好不好。”   她随手一指路边摇摇摆摆排成队的大白鹅,“你看,抢在前头的鹅就能吃到草,好不好吃也只有它知道。像后面的这些,撑死了也只能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不知道是不是郑家村的鹅跟狗一样,都认生;还是林蕊擅自对它们评头论足惹毛了鹅大爷;领头的大白鹅脑袋转过来,灰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盯上了林蕊。   大事不妙。   别看白鹅脖颈颀长,貌似温顺优雅,文人墨客素来不吝溢美之词。那是肯定是因为他们没被鹅追过,人生不完整。   大鹅脖子一伸,长着嘴巴朝林蕊啄过来。   林蕊花容失色,拔腿就跑。   不是,鹅大哥,世界呼吁友爱,人畜和谐相处,这都是一场误会。 第14章 推销小龙虾   据说因为眼睛结构独特,所以一切事物落在鹅大爷眼中都弱小可怜又无助。   鹅家连看门狗都能逼得汪生绝望,何况愚蠢的双足兽。   可怜林蕊鞋都快跑飞了,还是被大白鹅啄了下屁.股,疼得她“哇”的一声,眼泪当场就淌下来。   林鑫正站在厨灶旁帮外婆腌酸黄瓜。   贴着柴灶的窗户开着,清风徐来,一场大雨过后,天气果然凉爽许多。   “立秋了到底不一样,再下两趟雨,说凉快就凉快了。”外婆的话音刚落,就听见窗外传来哭喊声。   林蕊叫大白鹅逼到墙角,走投无路,简直想给鹅大爷彻底跪了。   她一抬眼,看到目瞪口呆的她姐,赶紧哭着求救:“姐,救命啊。”   她真没手欠,招惹这群鹅爷爷。说好的建国后不许成精呢,她怎么知道鹅大哥能听懂人类说话啊。   外婆急得要找棍子赶大鹅,只见眼前一花,人影晃动。   情急之下,林鑫已经来不及再绕到大院大门出去。   她爬上灶台,直接从窗户跳下,冲到了被鹅追得鬼哭狼嚎的林蕊身前,张开双臂挡住妹妹。   林鑫臆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只觉得背后一暖,陷入了温热的怀抱。   同样被鹅群追得狼狈不堪的卢定安冲了过来,从背后抱住了林鑫,替她挨了大白鹅开山斧一样的嘴巴。   清风拂过柳枝,不远处的金蝉扯着嗓子喊:“知了,知了……”   芬妮操着木棍冲出院子,嘴里头“嗷嗷”地驱赶白鹅。   她就今天没顾上将家里养的鹅赶到池塘边的野地里去吃草,结果它们立马造反了。   乡下用大白鹅看门自有道理,不仅凶悍,它们还忠诚。   将林家姐妹跟卢定安都逼得走投无路的大白鹅,一碰上小主人芬妮,立刻乖巧地恢复端庄自矜的伪君子面孔,摇摇摆摆地走开了。   外婆心疼地过来看外孙女儿:“我的乖乖啊,痛了吧。”   林蕊摸着自己火辣辣地屁.股,恶狠狠地瞪着群鹅。   她还有道拿手菜,叫做红烧老鹅!   头鹅身上跟装了雷达似的,扭过长脖子,灰蓝色的眼珠子又落在林蕊身上。   林蕊秒怂,拱手作揖:鹅大哥您误会了,小的哪里敢打您老的主意。   林鑫赶紧推开卢定安,奔到妹妹跟前:“蕊蕊,怎么样啊?”   林蕊抽了下鼻子:“虾,我的小龙虾!”   外婆忍不住拽了下她的小辫子:“行了,你给我安生去床上趴着,外婆找药去。”   芬妮急得眼睛通红,简直快要哭了:“蕊蕊,你痛不痛啊?”   林蕊一瘸一拐地往家门走:“没事儿,我大人有大量,才不跟鹅一般见识呢。”   主要是打不过,大不了以后,她见到鹅大爷就躲着走得了。   林鑫快走两步过去扶妹妹,准备让她进屋躺着。   林蕊坚持不要:“姐,你还是管管卢哥吧,他叫鹅啄到了。你要不要给他抹点儿药啊。”   夏日衣衫单薄,压根没有防御力。卢定安的后背火辣辣的疼,嘴上却轻描淡写:“没事,我还好。”   林蕊心道,到底她干爸还年轻,不知道在爱人面前要适度装可怜的道理。   人人都有被需要的情感渴望。你什么都能做得很好,有我没我一个样。我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存在意义呢?   “不,姐,来者是客,你得先照顾好客人去。你去拿药,卢哥,你给我把虾桶拎到井边,我要露一手让你瞧瞧。”   中午这顿饭,林蕊分外卖力。   她将外婆家厨房里头的所有佐料都翻出来,连舅舅从外地带回来的卤料都没放过,势必要将小龙虾做的花团锦簇。   林鑫看妹妹惊天动地的架势,只觉得脑壳疼:“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夸张?”   林蕊瞪眼:“那可不行,我的小龙虾能不能一炮打响,就看今天了。”   她前后两辈子加起来,认识的最会做生意的人就是她干爸。   上辈子她干爸生意包罗万象,餐饮业尤其发达。   眼下,现成的未来餐饮业大鳄在她面前,她能放过如此搭顺风车的大好良机?   林蕊给她姐分析:“再说我要是炒红了小龙虾,外婆他们不是也多条挣钱的门路么。”   港镇原本就是圩区,水道密集,天生养小龙虾的好地方。   就是十几年后郑家村被拆迁,也是为房地产事业做贡献。要是发展起小龙虾养殖产业链,呵,还说不准谁比谁挣钱呢。   林鑫听妹妹越说越没谱,冷笑着强调:“打住,别以为这样,你今天下午就能继续出去玩。咱们的辅导班,没结束。”   林蕊默默地转过头,小龙虾该起锅了。   知道天是怎么聊死的吗?就是碰上她姐这样的人!   卢定安借口送空水瓶进厨房,听到姐妹俩的对话忍俊不禁。   没悬念,他肯定站在林鑫这边:“蕊蕊啊,咱们先把高中上完,成不?”   林蕊赶紧端着盛好的小龙虾,大声招呼:“芬妮,出来尝尝我的手艺。”   林鑫拿自己的妹妹没办法,一面打水刷洗铁锅,一面摇头。   卢定安安慰她:“没事的,蕊蕊就是年纪小没定性。我初中的时候也讨厌上学,天天巴望学校出事,可以停课。”   “你俩的情况不一样。”林鑫将刷锅水打进泔水桶中,吁了口气,还是头痛,“她不是随便努力一下就能迎头直上。”   郑鹏洗手吃了只海虾之后,立刻大声安利:“大姐,你也来尝尝,二姐做的比昨天更好吃。”   林鑫没憋住:“厨房都快被她掀翻了,能不好吃吗?”   林蕊傲娇得很:“烧了厨房还做不好的多了去,我这是精益求精。”   为了配合林蕊烧秘制小龙虾,今天刚补好的里灶铁锅也派上了用场。   小龙虾出锅之时,外锅的饭也煮好了。   等到外公、外婆还有舅妈进门,中午饭正式上桌。   外婆去承包了大沟的人家称了条混子鱼,切下鱼头跟鱼尾巴和腌咸菜还有酸辣椒一块儿烧,中间的鱼肉用盐腌了,准备晚上再炖了吃。   林蕊看到混子鱼就眼前一亮,这是草鱼啊,她还会烧酸菜鱼呢。   她后爸的拿手好菜就是酸菜鱼跟小炒黄牛肉,她能就着鱼汤跟酸菜直接干掉一大碗饭。   林鑫不理会妹妹的垂死挣扎:“不要想了,晚饭我们烧,你下午好好学习。”   林蕊苦着脸,埋头吃饭,连大力推销她的小龙虾都忘了。   还是郑鹏够意思,关键时刻不抛弃不放弃,一个劲儿安利桌上吃饭的人:“真的很好吃,你们不吃的话,我干光了啊。哎哟,我要给老太多剥点儿虾尾巴。”   林蕊赶紧劝表弟:“你吃你的,我来剥尾巴。”   林鑫看着妹妹,摇摇头,也顺手剥起虾壳。   等她剥好了,准备放进老太的饭碗中时,林蕊已经夹好菜,端起了饭碗。   林鑫愣了下,抓着手中的虾尾肉,犹豫着要不要喊一下妹妹。   一只蓝底白瓷碗递到她手下,卢定安笑着点头:“谢谢。”   林鑫迟疑半秒,松开手指头,有点儿尴尬地低下头。她直接拿手剥的,也不知道卫不卫生。   卢定安的心头同样在打鼓。   他面上镇定自若,还应对着外公的对他调研内容的提问,桌子底下的两条腿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虾尾肉进了他的嘴巴,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他哪里还品尝的出来。   林蕊端着饭碗去跟老太求证:“好吃不?”   以她吃遍江州城各大夜市小吃摊的阅历,她做的小龙虾起码能排进前十。多好吃啊,多鲜美。   老太尤其赏脸,连着吃了两个虾尾,一个劲儿夸林蕊:“还是我们蕊蕊能干,做饭都这么好吃,将来肯定能当个好媳妇。”   林蕊先还不好意思地笑,后面立马垮下脸:“老太,我要挣钱呢,你怎么又说到嫁人了?”   老太笑眯眯的:“那你知道你妈的娃娃亲对象是谁不?”   林蕊含在嘴里头的筷子差点儿直接掉地上。哎哟,她就送个饭,顺便陪老太一块儿吃而已,居然还有惊天大瓜等着她。   她看看房门,压低了声音:“谁啊?”   看老太的样子,也绝对不可能是林爸,不然干嘛这么神秘兮兮的。   老太努努嘴巴,示意西边。   林蕊张手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难不成?不会吧!老太你实在太邪恶了。   老太意味深长地点点头,默认了林蕊的猜测:“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你妈出去上学吗?”   林母是四四年生的。五九年初中毕业时,她在乡下已经算的上是文化人,进镇上小学当老师都成。   林蕊想了想:“因为那时候没饭吃,学校管饭。”   老太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轻轻地摇头:“当先生也有饭吃。”   她是想让孙女儿出去看看,不能一辈子都窝在乡下。   “无论男的女的,得自己有能耐,才能挑人家,不然就得被人挑。”老太慢腾腾地吃着虾尾,“我们蕊蕊也要当个有能耐的人啊。”   林蕊心中一动,忍不住阴谋论。   她家老太该不会是没相中根生叔当孙女婿,所以才把孙女儿送出去上学吧。   照理说,如果林母没上医专,就直接进小学当老师的话,那肯定过不了几年就得谈婚论嫁。   但是上了医专就不一样了,将来工作岗位全凭国家分配,是国家干部的身份,吃的是国家粮。   旁的不说,只要有眼力劲点儿,根生叔叔家就清楚这个儿媳妇他们是没能耐娶进门的。大家啥也不用讲,口头定的娃娃亲就没这桩事了。   都新中国了,哪还提有娃娃亲的道理。   林蕊抬眼看老太。   难怪人家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作为毫无背景的普通农家,老太的孙女儿上医专当厂医,孙子参军,现在都是团级干部了,简直鲤鱼跃龙(农)门啊。   老太功不可没。   老太瘪着嘴巴笑:“蕊蕊将来也要当国家干部啊。”   林蕊立刻骄傲地挺起胸膛:“老太你等着吧,肯定会当的。”   别的事儿她不敢打包票,就这个她最肯定。   林蕊端着空碗出屋子,桌上的小龙虾居然已经被干掉了大半。   林鑫清了清嗓子,夸了句妹妹:“挺好吃的,还不错。”   妹妹久久赖在老太房里不吃来,她担心妹妹又闹别扭了。   蕊蕊做事就是三分钟热度,可旁人一定得捧场。要是不理她,她能自己气上半天。   林鑫又剥了个虾尾放进卢定安碗里,跟他使眼色:“是不是挺好吃的啊。”   现在她给他吃鹤顶红,卢定安也会觉得是玉露琼浆。他不住地点头:“对,确实厉害,蕊蕊真能干。”   林蕊大喜过望,双眼亮晶晶:“那咱们卖小龙虾呗。”   产销一条龙,缔造属于小龙虾的王者荣耀。   卢定安愣了下,旋即改口:“我得好好考察一下市场,不能贸贸然启动。”   林蕊急了:“这有什么好考察的。不管世界怎么变,饕餮是永远的消费大佬。赶紧上吧,不然被人抢了先,你后悔可来不及了。”   卢定安微笑:“好,我们做小龙虾的生意有两种可能。第一、市场不接受,销售失败。第二、大受欢迎,被人抢生意。”   林蕊本能地反驳:“怎么会,我是秘制小龙虾。”   卢定安笑得厉害:“你的秘方啊,只要有点儿经验的厨师吃几次,就能摸的八.九不离十,还能加以改良。你昨天做的味道,是不是跟今天就不一样。”   林蕊噘嘴,满心不痛快:“那我们想办法抢占市场啊。”   卢定安摇摇头:“我们没办法供应上啊。现在你的小龙虾是自己从水坑里钓上来的,一天能供应多少?”   “我们可以收购,还可以推广养殖。”   林鑫无奈地笑了:“真正有商机的话,就会有人以更高的价格收购了。至于养殖,人家看不到前景的话,凭什么养殖海虾。另外,你有钱吗?做生意可是要钱的。”   “这是悖论,所以要挣钱啊。起码得先挣小钱再说。”林蕊愁眉苦脸,“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发财的机会从我手上溜走吧。”   她还指望着能天天洗上热水澡呢。   林鑫叹气:“做生意没有你想象中的容易,需要很多先期准备工作。”   林蕊不服气:“做生意最需要的是勇气。一直准备,坚决不动的话,那只能等着看别人发财。”   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存在万无一失的事。那些有名的企业,都是国家扶持了好久的,被市场淘汰的时候,还不是说倒就倒。   卢定安乐了:“蕊蕊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舅妈相当捧外甥女儿的场,立刻骄傲地扬起脸:“那是,我们蕊蕊可有成算了,聪明的很。”   林蕊下巴一抬:“你们承认要是夜市上有这虾子卖,你们会想就着喝啤酒不?”   夏天,就是小龙虾配啤酒的季节。尤其是冰镇的,不要太爽。   林鑫立刻变了脸色:“啤酒?你怎么知道这虾子适合配啤酒喝?”   林蕊眨巴眼睛:“姐,这不是重点……没,我什么都没干过。”   “你还说没有,小小年纪居然敢喝酒。又是你干爹吧,啊,简直不像话,你才多点儿大。”林鑫手往抹布上随意擦了两下,站起身就要揪妹妹的耳朵。   外婆在桌上不动如山,只叮嘱大外孙女儿:“别打嘴巴啊,让蕊蕊再吃碗饭。”   林蕊“嗷嗷”叫着逃跑。   她冤枉啊,她这辈子哪儿来的钱喝啤酒。 第15章 我多羡慕你   下午林鑫没压着妹妹学习。   林蕊早上没睡饱,中午一觉睁开眼,床头钟已经走向下午两点四十。   她打着呵欠下楼,瞧见表弟正坐在堂屋电视机前看《上海滩》。   “我姐呢?”   外婆一面搓麻绳,一面为冯程程的命运唏嘘,闻声头也不回:“跟她同学一块儿去手套厂了。”   大学生到底是大学生,心怀家国,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林蕊识相地抓起块香瓜堵住自己的嘴巴。好吧,她这种三十年后的学渣,糟蹋了大学生的金字招牌。   还社会调研?她暑期社会实践从来都是满世界玩,要交报告的时候随便抄点儿,然后盖上她干爸或者她妈单位部门的公章。   用她妈的话来说,反正以后要打一辈子的工,为什么不趁着没工作压力的时候好好玩?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谁说满世界溜达就不是实践了?   外婆夸了半天大外孙女跟她同学,叫小外孙女塞了块香瓜进嘴里头,还意犹未尽:“蕊蕊,你姐那同学家里是做什么的啊?”   听话听音,林蕊脑子糊归糊,可耳濡目染了二十年的经验积累在这儿啊。   上辈子她妈是干嘛的?工会主席啊!工会主席干啥的?除了组织单位大小文娱活动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维持单位职工的生活稳定。   人怎么才能稳定?成家立业。   单身汉抬脚就能走人,有家有口的怎么着也得慎重。   工会主席日常重点工作就是解决单位单身职工的个人问题。   林蕊自小跟在她红娘妈身边讨巧卖乖牵红线,一听外婆的意思,立马精神了:“外婆,你也觉得卢哥不错吧。”   外婆瞟了眼耳朵竖得老高的孙子,板起脸教训:“去去去,你小孩子听什么。”   转过身,她冲林蕊点头,“小伙子是挺精神的。”   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看着就是个体面人。关键是不拿腔拿调,对着老农民也客客气气,有个晚辈该有的样子。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地转,朝她外婆竖起大拇指:“还是您老人家有眼光。”   “你个猴孩子。”外婆嗔了小外孙女儿一眼,“别打岔,说正经事,他家是干啥的啊。”   林蕊自己拈了块香瓜塞进嘴里头。本地香瓜又又叫梨瓜,带皮吃也香甜可口。   她一口气干掉一块瓜,才擦着嘴巴答疑解惑:“卢哥爸爸是江州大学的教授,他妈是铁路局的。”   外婆放下手里头麻绳,开始把两家扒拉出来对比着看。   有点儿悬。   她女儿女婿搁在郑家村那是体面人,一位医生一位工程师,响当当的没话说。   可跟卢家比起来,那真是不够看了。   外婆没让帅小伙子迷晕了眼,摊上外孙女儿的事,她老人家冷静又理智。   这样的家庭,就怕鑫鑫嫁过去会受冷眼。人家也不打你骂你,就这么把你往边上一撂。哎哟,那滋味儿甭提了。   她年轻时同村有个交好的小姊妹,祖上阔过,到她父亲那一辈落魄了。依着爷爷定下的娃娃亲,小姊妹嫁到了官老爷家里头。   霍!爱说爱笑的一个姑娘家,没两年就瘦成了人干,最后跳河没了。   后来解放了,看干部下乡宣传,外婆才学会一个词,叫“吃人的封建礼教”。   “就是不封建也一回事。”外婆看了大半个世纪,眼睛珠子那是白水银里头的两丸黑水银,清亮的很,“还是要门当户对。”   低头娶媳妇,抬头嫁女儿,不是没道理的。女人生来就容易吃亏,要是娘家在婆家面前不硬气,更是跪在人家里头过日子。   林蕊赶紧给自己的干爸家打包票。   “没,他家父母人很好的,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就喜欢成绩好的小孩。”   上辈子,干爸没结婚,也没在外头养孩子。干爷爷干奶奶就只能靠着她这个干孙女儿解含饴弄孙的馋。   她小时候,有一次,干奶奶还抱着她哭,心疼儿子也心疼她大姨。命运就像一个奇怪的罗盘,拨动了一处,一切就再也没办法回归原位。   外婆点了下小外孙女儿的脑袋:“好不好,哪里是眼睛一搭上就能看出来的。你别在你姐面前吹耳旁风,要郑重,知道不。”   西厢房里头又传出婴儿的哭声,撕心裂肺,如魔音灌耳,伴随着桂芬婶婶无奈的哄劝声。   林蕊龇牙咧嘴,哼哼唧唧:“抬头嫁女儿哦,够低了。”   外婆瞪眼,点点她的脑门子:“又瞎说八道的。”   她放下手中的麻绳,站起身,招呼房里人:“桂芬,你躺着,三婶婶进来看孩子。”   林蕊小声嘀咕:“谢天谢地,不是我妈。”   她可没经历过母爱泛滥的时候。   漂亮可爱的小娃娃比如她家隔壁的元元,她还能抱着玩会儿。   至于芬妮那个小毛猴子一样的弟弟,她一听到哭声就脑袋疼。   鹏鹏同样脸纠结成一团。   哭得整栋楼都要塌了,他还怎么看《上海滩》啊。   他连片尾曲都没听,关了电视,垂头丧气的:“二姐,走吧,我们去挖鞭笋。”   林蕊眨巴眼睛满脸懵:“竹笋不是春天挖吗?”   她读书少,别骗她。雨后春笋说的是春雨。   鹏鹏看他二姐的目光近乎于怜悯:“姐,你记性真差,去年咱们不是挖过嘛。你一个人干掉了半海碗鞭笋汤!”   他妈跟他奶奶还说二姐胃口不好,想办法让她多吃点儿。他真没看出来,她饭量一点儿也不比他小。   林蕊心道,表舅啊,你眼前的这位二表姐已经换过芯子了。   外婆进西厢房抱着哭得天昏地暗的小奶娃出来,闻声呵斥孙子:“你姐忙着学习呢,跟你似的,成天就惦记着玩。”   鹏鹏朝林蕊做了个鬼脸。他二姐,他还不知道,让她学习等于要她的小命。   外婆心里头跟明镜似的,哪有不清楚的道理,不过嘴上客气两句。   她转过头喊站在房门口的芬妮:“你也出去松快松快吧,你妈这儿有我呢。”   芬妮大喜过望,她都快被这个弟弟折磨疯了。她连忙保证:“我肯定能挖一篮子鞭笋回来。”   外婆忍俊不禁:“你挖那么多干嘛,吃不完还不是坏掉。别跑远了,都不许下水知道不?当心水猴子把你们拽下去。”   鹏鹏朝奶奶嬉皮笑脸,兴匆匆地跑去拿锄头。林蕊也赶紧挎上竹篮。   郑家村的竹林都是野生的,谁家要用竹子了,自己拿把刀去砍就行。   不知道是不是产量不成气候,没人收鞭笋卖,足有小半亩地的竹林,除了他们仨,居然空无一人。   竹林间凉风阵阵,一场大雨过后,地面多了不少裂缝。   芬妮做惯了挖笋的活,是个中老手。她目光一扫,就能分辨出裂缝底下究竟有没有鞭笋。   林蕊跟着辨认半天,直接选择放弃,要求分工合作:“你负责找笋,我来挖。”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农业操作能力,一锄头下去,白嫩的鞭笋直接断成两截。   林蕊无辜地看着鹏鹏跟芬妮。   她按照他们教的办法,往鞭笋的根部挖了,可是它要断,她也拦不住。   鹏鹏龇牙咧嘴,认命地将篮子递给他二姐:“你就负责把笋上的土弄干净。然后像这样,扒点儿土填到坑里头。再过段日子,下场雨的话,老鞭分叉又有笋了。”   林蕊挂下脸,老大不乐意,总觉得自己被个八岁的孩子给歧视了。   芬妮在边上安慰她:“没事的,你看鹏鹏怎么下锄头。多来两回你就会了。”她抿嘴一乐,“你是江州人,学这个又没用的。”   城里人又不像乡下,哪里还需要挖竹笋当菜啊。   林蕊心道技多不压身,她都能魂穿三十年了,谁知道她以后会不会更多奇遇。   芬妮只好一边找鞭笋的位置,一边手把手地教她怎么挖。   林蕊难得良心发现,对人家小姑娘挺不好意思的:“我耽搁你挖笋了,你挺无聊的吧?”   芬妮摇摇头,小声念道:“总比在家带弟弟好。”   弟弟哭闹一夜,她跟姐姐也一夜都没睡到。   妈妈要上厕所啦,弟弟要换尿布了。早上她姐出门的时候,差点儿脚下打滑,直接从台阶上摔下去。   就是这样,姐姐也不能歇一天。少干一天就少拿一天的钱。   “蕊蕊,你妈会生弟弟吗?”芬妮问出口,又立刻笑自己傻,“肯定不会的,你爸妈都是吃国家粮的,才不会这么傻呢。”   计划生育政策下,胆敢超生者,一律开除公职。   林蕊不假思索:“就是让我妈生,她也不要生。”   林母生完她,不用组织动员,立刻做了结扎手术。生孩子差点儿要掉她半条命,她愿意再生才奇怪呢。   芬妮扒掉残破的老笋壳,语气幽幽:“以后我也不要生。”   她看见她妈的肚皮只觉得可怕,村上常年下猪仔的老母猪,肚皮也差不多那样。   林蕊哈哈大笑:“以后像你这样想的人会越来也多,到时候国家就要愁没人生孩子,得想方设法鼓励人生了。”   芬妮瞪大眼睛:“还会这样?不是说人太多,所以经济才发展不上去吗?”   林蕊含糊其辞:“那人也总会老啊。劳动力老了就得有青壮年来供养。你看国外,人家生孩子政府给补贴的,就是为了鼓励人们多生。反正啊,物极必反,所有的政策都不可能十全十美。”   芬妮忽闪着眼睛,羡慕地看着林蕊:“你知道的可真多。”   林蕊汗颜,她不过是占了穿越的便宜而已。   三十年后的宣传标语可变成了:一胎嫌少,二胎正好。   可惜新生儿数量仍然逐年下降。   林蕊瞥了眼篮子,说话间的功夫居然都挖了这么多,她赶紧喊停:“好了,这么多差不多了吧。我们回家吧,不然你妈估计要着急了。”   芬妮摇摇头,一屁.股住在毛竹旁的石头上:“我不想回去,回去又要抱弟弟。”   小家伙狡猾得很,根本不肯睡在婴儿床上。只要一放他下来,他就哭个没完没了。   然后桂芬婶婶便要说芬妮:“你抱抱他又怎么了?你小时候还不是被抱大的。”   “我都烦死了。”芬妮满脸倦色,“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我开学就初三了。要是考不出去的话,我以后就只能留在村里头。难道我要当老妈子,伺候我弟弟一辈子吗?”   郑鹏放下了锄头,从裤兜里头摸出颗大白兔奶糖给芬妮:“芬妮姐,你吃吧。”   芬妮眼睛泛红,鼻尖发涩:“我不想跟我姐一样,天天在服装厂踩缝纫机,人走路都飘了。”   林蕊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   眼下芬妮她姐的情况还算好呢。再过两年,等到乡镇企业倒闭潮来临,港镇的青壮年劳动力就要被迫背井离乡出去打工了。   郑鹏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给她出主意:“要不,你初中毕业了也去当兵?在部队里头,说不定还有继续进修跟提干的机会。”   林蕊赶紧拦住表弟:“征兵基本上要的都是男的。”   就算她冷漠好了。   涉及到个人前程问题,外人还是少插手为妙。   尤其舅舅人还在部队里头。万一芬妮将希望全都寄托在舅舅身上呢?   况且即使她进了部队,提干以及上军校的机会,也不是轻易就能得到的。   几年志愿兵干下来,要是她一无所获,将来说不定还得怨他们耽误了她时间。   毕竟青春最宝贵,没机会去浪费。   郑鹏恍然大悟:“噢,对了,好像刚裁过军,可能不需要人了。”他为难地看着邻家姐姐,十分过意不去。   芬妮肩膀一耸,捧着脸“呜呜”的哭出了声。   林蕊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上辈子,她不知道母亲还有这么位朋友存在。   年少时的伙伴,随着人生际遇不同,渐渐也会走向陌路。   她想到了《那些花儿》:“……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郑鹏跳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枯竹叶:“走吧,我们不回去,我们去抓知了猴。”   林蕊看看天色,惊讶道:“不是天黑才能抓吗?”   郑鹏得意地眨眼睛:“二姐你等着瞧吧,我保准咱们今天大丰收。” 第16章 梦断电影场   鹏鹏自己拎着半篮子鞭笋飞也似地奔回家,准备抓知了猴的材料。   要不是林蕊肯定上辈子郑鹏是个一米八五的大高个儿,她真担心眼下这位小表弟会被沉重的篮子直接压得不长个子了。   郑鹏的杀手锏是胶带,那种黄色的宽胶布。   他带着林蕊跟芬妮去养鸡场旁的水坑边,朝大柳树距离地面两个巴掌长的树干上缠绕宽胶布。   舅妈正在喂鸡,看到儿子指挥两个姐姐缠胶带就笑:“哎哟,我们鹏鹏又要给妈加鸡饲料啊?”   郑鹏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警惕地看着他妈:“不行,知了猴是抓了给二姐吃的。”   舅妈哈哈大笑:“那行,我就等着你的蚯蚓喂鸡啊。”   郑鹏一拍脑袋,赶紧拖着他二姐去看他们的蚯蚓养殖基地。   二十多条蚯蚓被他们一分为二,足足四十多段,也不知道死掉没有。   “不怕。”林蕊心黑手狠,“死了可以继续当蚯蚓饲料。”   郑鹏抖了一下:“二姐,那它们会不会自相残杀啊。”   林蕊愣了下,不敢肯定:“说不准,古代不是还有易子而食么。”   人类都能将彼此当成食物,何况是蚯蚓。   郑鹏赶紧扯了几根柳条叶子过来,丢在破缸里头,小声念叨着:“你们吃叶子吧,别吃自己了。”   芬妮默默地沿着水坑边的柳树缠绕胶布,轻声道:“鹏鹏跟蕊蕊真好。”   舅妈放下手中的鸡饲料,笑着回答小姑娘:“等你弟弟长大了,感情也一定会很好的。小时候讨厌的要死,长大了啊,就知道有兄弟姐妹的好处了。”   芬妮笑了笑,没接舅妈的话,跟着郑鹏后头翻石块,继续找蚯蚓。   直到日头西斜,漫天彩霞,三人又收获了几十条蚯蚓,斩断了丢进破缸里头,竟然也蔚为壮观。   郑鹏拍拍手,心满意足:“好了,等咱们吃过晚饭就能过来捡知了猴。”   天擦黑以后,知了猴会从土里头钻出来,然后朝树上爬。它们笨得很,碰到光滑的胶布,就只能滑落下来,被人一把抓住。   “知了猴最爱往柳树上头钻。”郑鹏招呼芬妮,“芬妮姐,别在地上挖了。咱们七点钟过来,到时候就守着树,看一个逮一个。”   短短五六分钟时间,芬妮已经从土里头挖出两只知了猴。她指给林蕊看:“等多了,我炒给你吃。”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今晚注定林蕊跟知了猴无缘。   因为打谷场上放电影了。   公社有电影放映员,定期下乡去各个村上放电影。   后来分田到户,农民们手上有了钱,自家有个红白喜事,也花钱请电影队到自家门前放电影,以示庆祝。   根生叔叔结婚二十年,终于有儿子了,自然得好好庆祝一番。   在村里头办流水席,他没这个经济实力。不过电影队的放映员跟他一起做过小工,倒是还能喊得起。   从镇上称上十斤瓜子,再买两大袋子炒米糖,准备两大桶加了冰糖的冬瓜茶,配着电影,这场庆祝也算是有脸面了。   林蕊在晚饭桌上听到这一茬,下意识地拒绝:“不要,我要去抓知了猴。”   电影有什么好看的。她中外片子看了一堆,她妈单位发的电影兑换券摆过期她都懒得进电影院,谁稀罕啊。   郑鹏也可有可无。   他家有电视,今晚三个台,《聊斋》、《霍元甲》还有《上海滩》随便他看。电影不稀奇,还不是打鬼子那一套嘛。   林鑫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妹妹一脚。   怎么这样不懂事,根生叔叔还在饭桌上陪着电影放映队的人喝酒呢。她这样说,简直就是当场打人脸。   卢定安赶紧开口解围,笑着向电影队的人打听:“叔叔,今晚放什么片子啊?我好长时间没看过户外电影了。”   电影放映员哈哈大笑:“好片子,拿了大奖的新片子,《高山下的花环》!鹏鹏,你爸爸不是打过对越自卫反击战么。这就是歌颂我们英雄的好片子!”   芬妮轻轻地拉林蕊,凑到她耳边道:“我陪你去抓知了猴。”   可惜根生叔叔已经安排下女儿的工作:“芬妮,你给叔叔伯伯们分瓜子分炒米糖。”   卢定安看未来的小姨妹仍然怏怏不乐,立刻大力夸奖电影:“这可是部好片子。我父亲一直推荐我看来着。前面为了高考,没顾上。没想到今晚我沾了宝生小弟弟的光。”   芬妮的弟弟乳名已经起了,叫做宝生。   其实老太他们都希望根生叔叔给儿子叫个贱点儿的乳名,因为孩子生的艰难,越贱越好活。   况且当爹的叫根生,儿子叫宝生,这不是差了辈儿么。   林蕊撅着嘴巴跟姐姐去打谷场,压低声音抱怨:“幸亏妈离开了郑家村。”   林鑫拽了下妹妹的辫子,小声道:“又是老太跟你说的。”   哎哟,老太可真是的,什么都告诉她这个嘴上不把门的妹妹。   林蕊老大不痛快:“苍天有眼,不然倒霉的就是我们了。”   好大的欢喜,她可没从芬妮脸上看到半点儿家中添丁进口的喜悦。   林鑫拍拍妹妹的后背,轻声细语:“万事万物都是三两句话说不清楚的。别人的家务事,你不要管。”   丈夫要儿子,妻子愿意生。谁去插这个嘴,都是自讨没趣。   此时农村文娱活动匮乏,放电影算是庆典。天才刚擦黑,打谷场上已经聚满了等待看电影的人,个个呼朋引伴,好不热闹。   还有脑袋瓜子灵活的人,捧着泡沫盒里头的冰棒四下推销。   卢定安笑着看林蕊:“蕊蕊要不要吃冰棍?”   “别惯着她,才吃过饭,闹肚子。”林鑫立刻拒绝。   林蕊现在对什么冰棒可没丁点儿兴趣。她凑过头去看她姐戴着的手表,愁眉苦脸。   七点钟了,她的知了猴,肯定已经从土里钻出来了。   林鑫又好气又好笑,不停地哄妹妹:“不急,咱们看完电影再去抓。要不明晚也可以。”   “胶带都缠在树上了,肯定好多知了猴。”林蕊小声嘀咕,“这才生下来不到二十四小时呢,庆祝什么啊,也不怕这么大的福分,孩子压不住!”   林鑫皱起眉头,拽了下妹妹的辫子,虎着脸:“不许胡说八道。走吧,咱们过去给芬妮帮忙。”   又是瓜子又是糖,还有冬瓜茶,三样东西排成列,光一个芬妮哪里忙得过来。   林蕊阴谋论:“他就是故意的,知道咱们肯定看不过眼会帮忙。这下好了,免费两个小工,哦,不对,是四个。”   还有卢哥跟鹏鹏呢!   太会算计了!脑袋瓜子都用在这种小账上,难怪日子过得紧巴巴。   林鑫拍妹妹的胳膊,往她嘴里头塞了颗奶糖。就她怪话多,糖怎么不黏住她的嘴?   郑鹏到底年纪小好热闹,加上知了猴对他来说一点儿也不新鲜,反而是大幕上的电影瞧着挺有趣。   林蕊愤恨不已:“叛徒!”   她大话说的太早了,因为她很快也沦陷在电影中。   八十年代的渣画质照理来说根本入不了林蕊见多识广的法眼,可耐不住电影剧情好,演员给力。   林蕊一面看一面吸气,没想到现在电影尺度这么大,居然还敢正面杠军队腐败。   到底怎么过的审啊?   她一开始还嗑着瓜子,到后面连喝茶都忘了,注意力全都放到了电影上。   一卷胶片放完,放映员调上下一卷的间歇期,卢定安小声跟林鑫说话:“谢晋导演的《芙蓉镇》,你看过吗?也是部很好的片子。”   林蕊识相地离姐姐远点儿。她这颗大灯泡实在太耀眼了。   郑鹏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激动,而是神情严肃地看林蕊:“二姐,打仗不是英雄吗?为什么那个官太太不让她儿子当英雄?”   “上战场都有可能牺牲,比起英雄,所有的母亲都更希望自己的儿子平安。”   芬妮皱起眉头:“她那是自私自利,就她儿子是人,别人的孩子不是人?雷军长说的没错,这种人就该第一个扛着□□包去炸碉堡!”   林鑫过来给村上的老人拿瓜子,闻声笑了:“父母在面对自己的孩子时,都难免自私。不应该存在的是特权,军人保家卫国是天职。”   郑鹏吓得小脸惨白,惊惶地看着姐姐:“我爸也要去打仗吗?会不会死人?”   林蕊赶紧安慰表弟:“打完了,都打完了。”   起码在她记忆中,此后三十年都没有大规模的战役。   每次她们寝室去学校食堂吃饭,看到电视新闻中国外战乱,都会暗自庆幸,亏得她们生活在和平的国度和平的年代。   幕布上的光影再一次亮起,电影越往下播放,战争的残酷越一览无遗。   影片中,那位平常牢骚满天的副连长为了让焦渴难耐的战友喝点儿水,去砍甘蔗,结果踩着地雷壮烈牺牲。临死前,他惦记着的还是战友们有没有吃上甘蔗。   林蕊的眼泪拦不住,簌簌往底下掉。   林鑫摸出手绢,让妹妹擦眼泪,同样眼睛红红的。   芬妮咬牙切齿:“不应该他死的,大官的儿子的不是要升官吗?那他们去战场上啊。”   “雷军长的儿子牺牲了。”卢定安看着大幕布,“他爸爸亲手把他送上的战场。”   林蕊又想哭,因为雷军长的儿子死的冤枉。   那个绰号叫“小北.京”的将二代,因为他连发两颗都是臭弹,被敌人活活打死了。   连长一看炮弹的生产日期,1974年4月,破口大骂:“批林批孔,批他奶奶的!”   林蕊怔怔地看着屏幕,眼泪止不住往下淌。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战争永远都会有人死亡。”林鑫轻轻地叹了口气,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幸亏仗已经打完了。”   林蕊抽着鼻子,不停地擦眼泪。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居然看电影还哭成这样。   根生叔叔嘴里头叼着烟过来,红光满面地问城里来的客人:“怎么样,电影好看吧?”   卢定安赶紧点头:“非常精彩,是部好片子。”   其实这部电影,他刚上高中的时候就看过。不过再次重温,他依然承认这是部极为优秀的电影。   最起码的,英雄也是人,不是宣传画。他们有喜怒哀乐,他们面对死亡也会恐惧。这才是真正的人,没有人是不怕死的。   历史的过错应当被铭记,被反思。   “这电影要两个多小时,看着吧,下面还有部短点儿,《人到中年》,也是拿奖的好片子。”   根生叔叔话音未落,打谷场上响起骚动。   有人低喊着:“鬼子进村咯。”   然后有人过来拽根生叔叔:“快跑,计生干部来了。”   只是哪里还跑得掉,镇上计生小组的人早就堵住了出路,就等着包抄抓人。   根生叔叔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怕个屁,老子儿子都生了,我怕他们?”   先前林蕊见过的妇女主任沉着脸走过来,厉声道:“好,生了不能揣回头。罚款,红头文件规定了,罚款拿来。”   打谷场上的人愈发骚动起来,有人扯着嗓子问:“干部,你说罚多少钱?”   “三千块!有两个孩子还超生,三千块掏出来!”   村民们发出惊呼,有人小声念叨:“怎么又涨了?年前到东村的那个不是才罚了两千吗?”   此时虽然分田到户,但大部分农民也就是能填饱肚子而已。一年到头忙下来,能攒下四五百块钱就算富裕的了。   三千块,岂不是要他们不吃不喝挣七八年?   林蕊在心中列算式。   别说根生叔叔家了,就她家目前的状况,三千块钱也得林父林母不吃不喝干小两年。   旁人有劝的,有开口打圆场的。   计生干部冷笑:“这是我私人的账?这是国家的罚款,一分都不能少!”   根生叔叔脸色铁青,突然间连喊三声“好好好”,猛的操起桌上切炒米糖的刀,狠狠地剁下。   鲜血喷出,三根手指头在桌上滚了两下,根部血肉模糊。   “老子一根手指头一千块,三根手头抵债!”   林蕊看着血淋淋的手指头,眼前一黑,瘫倒在地,不停地抽搐起来。   妈呀,她都不知道她妈见血还会抽啊。 第17章 舅舅回来了   打谷场上的人惊呆了。   根生叔叔举着血淋淋的左手,残损的手掌上只连着拇指跟食指,其他三根手指头全都滚在桌子上。   他用残损的手掌怪笑着指向断指:“老子还你们的债!”   有人尖叫,有人吓得哭闹不止。   林鑫挡在妹妹前头,大声喊着人群:“别过来,都离蕊蕊远点儿。卢定安,冰棒,捡起手指头,用冰棒镇住,马上去医院。”   妹妹这是受到了刺激,癫痫发作了,只有等她抽完了才能送去医院。   “车子,赶紧找车送县里头。”外公也反应过来,慌忙找东西给根生叔叔止血。   地上淌着的,全是血。   林鑫立刻否定了外公的提议:“县医院解决不了,只有工人医院才有可能接上手指头。”   根生叔叔是家里的主劳力,他手指头断了,以后妻子孩子怎么办?一家老小全指望着他挣钱过日子呢。   林鑫看着抽搐不止的妹妹,又气又急。   她刚才怎么没挡住妹妹的眼睛,蕊蕊不能见血啊。   她就不该拦着蕊蕊,要是蕊蕊去抓知了猴了,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   看什么倒霉鬼的破电影?她们还稀罕这点儿电影不成!   卢定安捧着盒子过来,盒子底下放冰棒,盖了层皮子,上面安置了手指头。   他安慰林鑫:“没事的,过去了就好。”   哪知道他踩到了猫尾巴,林鑫立刻暴跳如雷:“离远点儿!”   蕊蕊哪里还能再看血淋淋的手指头。   地上抽搐不止的妹妹终于安静下来,身形如弱柳扶风的林鑫,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背起妹妹,就往马路上冲。   1988年的农村可没有小汽车,就连燃油三轮车跟拖拉机也只有少数几户人家才配备。   大家伙儿七手八脚地将疼得满头大汗的根生叔叔扶出打谷场,然后商量着要怎么把人送去医院。   拖拉机进县城,勉强凑活。可要到市区的工人医院,那真是没办法勉强。   “先上路再说。”根生叔叔家老人走得早,眼下外公成了主事的人,“到了路上看能不能拦到车子。”   这也是句没办法下自我安慰的话。   港镇又不是什么繁华的地方,大晚上的,路上哪有什么车子。   “干部呢?镇上的干部下乡不坐小轿车?”   可惜计生干部在村民面前是官老爷,到了镇政府压根就排不上号,严格来说只是临时工。   还小轿车呢?他们都是自己骑着自行车下乡的。   超生一个,他们全年的奖金就泡汤了。砸人饭碗无异于夺人性命,他们能放过超生户才怪。   吵吵嚷嚷间,人们已经簇拥着受伤的根生叔叔跑到进村的大路上。   拖拉机手哪里还顾得上电影,早就着急忙慌地奔回家,把拖拉机开过来了。   村民们七手八脚的,将根生叔叔扶上车。   有人要推妇女主任也上去,人都成这样了,干部难道撒手不管?   妇女主任也被吓得不轻,脸上到现在还没血色。   她挣扎着不肯上车,梗着脖子喊:“红头文件是政府下的,他违反国家政策,自己斩的手,关我什么事?”   外公皱着眉头喊:“赶紧走!”   血再淌下去的话,没的就不是手,而是命了。   妇女主任死命扒着没上车,马达声响起,冒出一阵黑烟,拖拉机“突突突”地往前开。   外婆从林鑫肩膀上接过林蕊,满脸焦急地喊着:“蕊蕊来家啊,蕊蕊不怕。”   小孩子魂不稳,叫吓出窍了,就得赶紧叫回来。不然孩子没了魂,以后就是个傻子。   舅妈急得在边上掉眼泪:“作孽噢,这是作的什么孽啊。”   好端端的,有他们蕊蕊什么事啊,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林鑫根本不愿意妹妹跟根生叔叔一辆车。   那浓郁的血腥味她闻着胃里头都要翻江倒海,何况是见不得血的妹妹。   然而眼下的情形哪里轮得到她挑三拣四,能有辆车子送妹妹去医院就不错了。   林鑫又气又怕,蕊蕊明明已经有好两年没再犯过病了。他们家都以为蕊蕊养好了,以后能平平安安过下去。   这病一旦发起来,谁知道以后什么时候是个头。   卢定安手里头还捧着那三根冰镇的手指头,不敢靠近,只能爱怜地看着泫然欲泣的林鑫。   拖拉机一路突突到了村口的大道上,开车的人问外公拿主意:“三大爹,我往哪儿开?”   到底是先去县医院,再等县医院安排车子送人转去工人医院,还是怎么说?   “县医院也没车子,还得靠自己。”林蕊上个月才去过县医院找中专毕业的初中同学,对那边的情况比较熟悉。   拖拉机手还想说什么,眼前突然闪过大灯,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车上坐着的人却俱都是精神一振,有车,是大车。   拖拉机刚停稳,林鑫就跟着外公跳下车过去说明情况。卢定安看着手中的手指头,赶紧一并跑到卡车前。   没办法,救人如救火,这人必须得马上送去工人医院。   卡车急急停下,司机伸出脑袋大声喊:“不要挡路,我们要去看圩埂执行任务。”   昨夜一场大雨,气象部门监测认为后面还会接二连三下雨。港镇是圩区,直接关系着江州城的安危,是以尤其要注意水位监测。   外公一看对方身上的军装,顿时来了精神:“解放军同志,赶紧救人要紧。”   副驾驶座上的人凑过脑袋,看到外公,惊讶出声:“爸爸,你怎么在这儿,谁出事了?”   林鑫腿一软,差点儿摔倒在地。   是舅舅!   好不容易请到探亲假的舅舅回来了。   他跟着县里头人武部的车子回乡,不想在路上碰到这情况。   还用说什么吗?赶紧把人拖上卡车,立刻往工人医院出发。   终于能喘过一口气的林鑫总算得到哭出来的空隙。她看着昏睡中的妹妹,眼泪簌簌往下掉。   蕊蕊前些年都好了,结果前几年严打时,蕊蕊看到了行刑现场。犯人的血就飙在她眼前,蕊蕊受不得刺激,又犯了病。   他们家千防万防,过年的时候,从来不准蕊蕊看杀年猪。结果偏偏发生了这种事情。   卢定安想去安慰林鑫,又顾忌着手指头,只能开口轻声道:“没事的,去医院看医生就好。”   舅舅也劝慰大外甥女:“好了,舅舅不是来了嘛,不怕啊。”   舅妈猛的一拍脑壳:“鹏鹏!完了,鹏鹏在哪儿?”   她前头太着急,居然把自己儿子给忘掉了,鹏鹏还在打谷场!   外婆也懊恼不已:“夭寿哦,鹏鹏肯定也吓到了。”   血淋淋的手指头在桌上滚动,别说是孩子,就是大人也吓得魂飞魄散。   卡车在路上停下,外公、外婆还有舅妈一并儿回去。医院那头,暂时由舅舅照应。   车子转上大马路,两旁有路灯照明后,速度就立刻提了上去,开得飞快。   卢定安看了眼手表,还好,卡车只花了一个半小时,便稳稳地停在了医院门口。   理论上,根生叔叔的手指头还有希望。   人们七手八脚地将根生叔叔扶下车。此时因为失血跟疼痛,身形结实的庄稼汉已经进入半休克状态。   他嘴里头还含含混混地念叨着:“我拿手赔政府,赔他们狗日的。”   急诊室的医生看完情况,直接摇头拒绝进行接手指头手术。断掉的手指头哪有那么容易接上去,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包扎止血。   手指头断了以后生活有困难?那就别自己操刀剁下手指头啊。简直就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我们就是冲着工人医院的专家技术才来的,不然光是包扎的话,我们就直接去县医院了。”   急诊医生抬头:“你们要是还不让他包扎的话,恐怕他会没命。”   卢定安问护士站借了电话,赶紧打电话找人。断指再植术现在能做的医生没几个,急诊科的医生真不是推诿。   “术前准备,您先将术前准备工作做了行吗?”林鑫央求道,“我们来联系周教授。”   急诊医生摇头:“周教授下午的火车,去京中开会了。我们也想他好好的,可我们不能拿他当小白鼠做实验吧。断指再植,请恕我无能为力,我只能做我有把握的事。”   “麻烦您将所有准备工作做好,孙教授会过来,我刚打了电话给她。”卢定安挂掉电话,一路小跑过来,将手上的盒子递给急诊医生,“这是切掉的手指头。”   急诊医生一边喊护士过来抽血,一边招呼家属签字,嘴上忍不住抱怨:“她今天才刚回国,孙教授多大年纪了?连时差都还没倒呢。一个手术起码十几个小时,你也真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拿着签好的字,连奔带跑地去联系手术室。   林鑫喘了口粗气,这才顾得上照应躺在病床上的妹妹。   冰冷的液体通过针头,一滴滴的流入林蕊体内。她已经清醒过来,能看得见东西听得到声音,然而浑身不舒服。   她难受极了,她想吐。   林鑫摸着妹妹的脑袋,轻声安慰道:“没事了,咱们回家了。”   急诊留观病房门口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何半仙衬衫的领口都没翻过来,急急忙忙冲到林蕊病床前。   看到人好好的,他才拍着胸口松下口气,埋怨林鑫:“蕊蕊出事,你怎么不把她送到我那儿去呢?”   林鑫忍不住吐槽:“何叔叔,你那儿也要有张床能给蕊蕊躺下去啊。”   况且他们手上也没车。   人武部的卡车原本就是下乡查看圩埂,人家带着任务去的。   临时帮忙将根生叔叔送到工人医院已经是看在舅舅的面子上,军民鱼水情。哪里还能当是私家车,再把妹妹送回家。   何半仙伸出手,捉住林蕊的手腕搭了回脉,然后点点头:“莫慌,等我给她扎两针就好。”   去给隔壁床挂水的护士见到何半仙,警惕地瞪着他手上的银针:“你谁啊,到这儿干什么?”   不伦不类的,瞧着就不像是个正经人。   林鑫赶紧解释:“这是我们请的老医生。”   “那不行。”护士原则性极强,“说了你们不爱听,可要是扎出个什么好歹来,这责任算谁的?”   林鑫好说歹说:“我们不赖责任给你们,我妹妹现在已经没事了。”   “既然没事,那你们出院吧。”护士嘴巴努努示意外头外头,“一堆人等着没地方躺呢。”   林蕊挣扎着坐起身:“姐,我们回家,我不喜欢医院。”   医院里头老是有种说不清的怪味道,她闻着不舒服。   林鑫赶紧扶住妹妹:“慢点儿,姐带你回家。”   急诊室外头空荡荡的,舅舅去手术室外面守着了。根生叔叔的本家兄弟自觉做不了主,一定要拉着舅舅陪他。   林蕊再一次跟姐姐强调:“幸亏妈妈考上了医专。”   不然受苦受难的,就要变成她们姐妹。   芬妮没有跟上车,因为家中的母亲跟小弟弟还要人照应。   可是林蕊总觉得芬妮是不愿意面对这样的父亲。   斩断三根手指头抵罚款算什么?如果他就此残疾了,以后还不是他老婆孩子受罪。   卢定安跑到医院外头找了车,帮忙安置林蕊坐上去。   林蕊的脑袋晕晕乎乎的,靠着她姐的肩膀,一路都在抱怨:“他就是自私自利。明明没有能力再要一个孩子,还非得拖着老婆女儿跳火坑。”   大清朝都亡了多少年,到底谁有皇位能给儿子继承啊?   再说人家有皇室的,英国可是女王呢。   林蕊眼皮发沉,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夭寿哟,她的知了猴,她的小龙虾。   她还指望打开江州夜市市场,好好发笔财呢! 第18章 又见大白鹅   林蕊的发财大计就此泡汤。   出师未捷身先死,身体果然是革命的本钱。她悲催地在床上整整躺了两天,每天都得挨银针扎。   苏木趴在床边愁眉苦脸:“你怎么又犯病了?我走的时候不是已经好了么。”   不然他师父哪里放心丢下蕊蕊,带着他高高兴兴地跑去香港打秋风。   林蕊郁闷地挠枕头,无语问苍天。   她哪儿知道啊。从她记事开始,她印象中她妈除了神经衰弱睡不好以外,吃嘛嘛香,体检报告相当漂亮。   就连那个睡不好的毛病,在她妈成功觅得爱情第二春之后,也不药而愈。   当时酸的她哦,果然谁是谁的药。   林蕊垮下脸,恨恨地抱怨:“谁会砍自己的手指头啊!”   别说三千块了,三个亿她都不会对自己动刀。   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放《西游记》,妖怪抓了唐僧要吃他的肉,好长生不老。   苏木转头看了眼屏幕,皱起眉毛:“我倒是觉得,我如果是唐僧的话,我就割自己身上一块肉吃了,就不用上西天取经去。”   林蕊愣了下:“这主意不错,省心省事。”   苏木大喜过望:“蕊蕊,我也割块肉给你吃,咱们一块儿长生不老。”   林蕊想到那三根血淋淋的手指头,立刻恶心得不行:“我不要。”   恐怕短期内,她都得茹素了。   她看着妖怪被孙悟空打得惨不忍睹,摇摇头感慨:“多傻啊,吃唐僧肉真能长生不老?它们谁见过?”   妖怪都是天庭捅下的篓子,他们自己不收拾,专门让唐僧师徒做白工。估计吃唐僧肉长生不老的谣言,就是天庭传出来的。   师徒四人搞不定,反而还得上天庭去求神仙老爷屈尊纡贵,下凡解决问题。   果然地位越高越不要脸。   没背景的普通妖怪即使没伤过人命,也被孙悟空一金箍棒打死拉倒。   有靠山的妖魔鬼怪,手上沾了再多人血,也就是被不轻不重地申斥两句,继续回天上跟着靠山肆无忌惮。   苏木点头:“还是咱们这儿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再大的官,该枪毙的还得枪毙。”   屋子外头传来脚步声,然后是钥匙插进门锁中转动的声音。苏木赶紧关电视机,郑云嬢嬢不让蕊蕊躺在床上看电视。   房门开了,林母招呼客人进屋:“芬妮,你来就来,你带什么东西。”   “我妈给蕊蕊的,让蕊蕊好好补身体。”   林蕊听到屋外传来的鹅叫,目瞪口呆。她转过头看苏木,后者也是瞠目结舌,跟林蕊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动静?   林蕊赶紧跳下床,奔到门帘旁看动静。   她惊呆了。芬妮竟然将她家那只彪悍的大白鹅给拎来了。   此刻的鹅大爷哪里有前两日的嚣张,蔫头耷脑,模样儿分外凄惨。   芬妮抬头看林蕊,脸上满是愧疚:“蕊蕊,对不起,是我们家害了你。”   要不是她爸操刀剁下手指头,蕊蕊也不会犯病。现在连郑鹏都生她的气,见到面直接扭过头,不乐意搭理她一声。   他们家出钱又出力,现在还帮忙伺候坐月子的人呢。合着就该被这么报答?   林母赶紧安慰芬妮:“说什么怪话呢。蕊蕊身体不好,谁也不想的。蕊蕊,你过来,跟芬妮说没事儿。”   林蕊的注意力还放在那只大白鹅上,结结巴巴道:“你……你把它抓来干嘛?”   让她揍大白鹅一顿,好给她出气?   就算这辈子她穿小了,她眼下也是个十四岁的大姑娘好不好?他们到底以为她几岁啊?   芬妮抿抿嘴,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给你吃的。”   本来她妈是打算在家里杀好了再带过来。   只是现在眼下天还热,她妈又担心鹅肉送到城里头有味儿了,所以索性将活鹅送上来,让林蕊现杀现吃。   林蕊立刻捂住嘴巴,挥挥手:“拿走拿走。”   开什么玩笑,她才不要吃肉。   大白鹅一扑棱翅膀,林蕊吓得立刻往后缩。   她敢打这只鹅的主意,鹅大爷能在梦中追杀她到死!   林母也不肯收:“拿回去,这鹅是你妈养了年底换钱过年的。”   她看着小白桶里头码放着的鹅蛋,更是皱眉,“眼下正是你妈需要营养的时候,你留着给你妈下奶才是真的。”   鹅蛋营养虽然丰富,但草腥味重,口感远不及鸡蛋跟鸭蛋,市场上基本没人卖。   芬妮坚持不肯拎走大白鹅跟鹅蛋,借口还要去医院照顾她爸爸,抬脚就要走。   “行了,人都到家里了还不吃饭?”林母赶紧拉住芬妮,“先吃饭再说。”   她抬头看苏木,“你师父呢?喊他来家吃饭,别凑合着又随便塞点什么”   “师父一早就出城了,给什么秘书长看祖坟。”苏木一听到吃饭就两眼冒光,“嬢嬢,我们中午吃什么啊。”   林母瞧见苏木的样子就好笑,伸手拿起围裙系在腰上,从篮子里头翻出娘家弟弟捎来的西红柿跟鸡蛋。   “吃什么啊,给你们做西红柿鸡蛋打卤面。鸡蛋跟西红柿都足足的。”   下午她要赶火车去外地参加培训班,现在起煤炉也来不及。   好在对门王奶奶烧开水,煤炉没熄灭,林母再加个煤球进去,就能直接热锅炒西红柿做卤子了。   芬妮突然间反应过来,赶紧从身上背着的包中翻出个铝饭盒:“这个,知了猴,今天早上我才炒的。”   饭盒里头全是油亮的知了猴,跟林蕊想象中的蝉蛹不一样,已经成知了形状了,身上焦黄发黑。   她试探性伸出手,拈了只放进嘴里头,焦香可口,果然味道有点儿像瘦猪肉。   苏木疑惑地看她:“你不是说你以后都不吃肉了吗?”   林蕊瞪眼:“这不是肉,这是知了猴。”   同理可证,鸡鸭鱼虾也都不是肉!   林母伸过头看了眼,笑着说芬妮:“你就带这个好了,还费那么大的劲,拎只鹅上来。”   她将知了猴倒进铁锅中,又干辣椒翻炒一回,香气更浓郁了。   王奶奶出门去接水,闻到味儿立刻笑:“哎哟,有阵子没吃这东西了,果然香。”   林母赶紧要端碗给王奶奶尝尝。   王奶奶立刻摆手:“够了够了,我吃一只尝尝味道就好。你这妈妈啊,拿女儿的东西大方。人家可是给蕊蕊吃的。”   林母哈哈大笑:“可不是,妈还能白当啊,肯定得沾沾女儿的光。”   她看王奶奶起煤炉烧开水,立刻皱眉,“哎哟,奶奶,你就去厂里头的老虎灶打水又怎么了。”   一分钱两瓶,岂不比烧煤便宜方便。   王奶奶摆摆手:“我不占国家这个便宜,啊。我儿子媳妇不在就是不在了,我犯不着为了几瓶水,叫人家说三道四的。”   这个犟老太。   林母无奈地摇摇头,赶紧点煤炉,给孩子们做饭。   打卤面出锅,香气四溢,配上椒盐知了猴还有酸黄瓜,味道没话说。   林蕊这几天都蔫蔫的,吃饭不香。此刻胃口大开,呼呼啦啦地就干掉了一大碗面条。   林母高兴得很:“还是芬妮来得好,看,蕊蕊吃饭都香了。”   她摸出把钥匙递给芬妮,“拿着,我们家煤炉的柜子你看到唻。嬢嬢下午要出差,以后你自己过来给你爸爸烧饭。油盐什么的,你自己拿着用,到时候把锅洗干净就好。”   芬妮赶紧推辞:“不了,我爸吃医院病号餐就好,哪里能麻烦嬢嬢。”   林母笑了:“麻烦我什么,我又不伺候,你还得自己动手。”   她转头看正津津有味吃知了猴的小女儿,“吃饱没有?饱了就去看你根生叔叔吧。”   林蕊抬眼看外头的太阳,直接摇头。   她才不傻呢,大暑假的,她宁愿待在家里看《西游记》。   林母点点头,伸手收拾碗筷:“行,那你就在家学习吧,你姐一会儿回来。”   林蕊吓得立刻起身,连连摆手:“不不不,我跟你一块儿去看芬妮爸爸吧。”   她眯起眼睛,笑得满脸纯良,“身为晚辈,这是最基本的礼节。我得告诉叔叔我没事,不然他会担心的。”   林母伸手拽了下女儿的小辫子。   小丫头片子,她肚子里头出来的,她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苏木极有眼力劲儿地帮忙刷洗干净碗筷,然后跟着林家母女一块儿出门。   他瞅着林母手中的大白鹅,偷偷问林蕊:“嬢嬢干嘛呢?”   芬妮也紧张不已:“嬢嬢,这鹅我不会再带走的。”   “你带走也没地方摆啊。”林母无奈,“我总不能让你带着鹅去医院吧。”   那医生护士还不得崩溃。   林母拎着蛇皮口袋,一路穿过巷子走到卤菜店门口,朝里头喊:“刘师傅在不?给你送好东西来了。”   头戴白帽子,身穿连身围裙的卤菜店大师傅从后面出来,看到林母就笑:“郑医生这是给我送什么好东西来啦?”   “我娘家养的大白鹅,怎么样,毛色漂亮吧。纯散养的,没喂过一天饲料。肉不用说,香着呢。”   刘师傅从蛇皮口袋中抓出大白鹅,看着点点头:“养的不错啊。”   “那当然。要不是我临时接到通知,马上接着赶火车去,我还不找你呢。刚好烧一锅,直接吃了。”林母叹气,“现在只好问你要不要唻。”   刘师傅点点头:“行,正好盐水鹅卖的不错。这只我要了,就按店里头的进货价,你看行不?”   林母笑道:“怎么不行啊,不信你的话,我第一个就想到找你帮忙啊。”   现在江州猪肉两块二,本地盐水老鹅名声在外,鹅肉的价格比鸡鸭要贵一些,十五斤重的大白鹅卖了十一块钱。   林母摸摸芬妮的脑袋,笑道:“怎么样,现在是不是轻松多了?不然我还怕售票员不让咱们上公交车呢。”   芬妮捏着十一块钱,抿住嘴巴低下头,沉默不语。   林蕊觉得言传身教的说法真没错。上辈子她妈擅长做工会工作,肯定就是从自己妈身上学的。   林母带着三个孩子乘公交,拉着芬妮坐自己旁边,轻声细语道:“你是不是觉得爸爸妈妈不爱你跟姐姐?”   公交车窗户开着,外头传来知了的鸣叫。   林荫道的碧荫掩盖着芬妮的脸,她喃喃道:“他们不觉得累吗?”   林母笑了,光斑在她白皙明亮的脸上跳跃:“怎么不累,养儿方知父母恩。生孩子是这世上最亏本的事。”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生?我跟姐姐就不是他们的孩子吗?”   林母轻轻摸着芬妮的脑袋,柔声道:“我爷爷去的早,我奶奶拉扯我爸爸,好不容易活下来。当时村里头还有个小媳妇,肚子里头怀着孩子,丈夫没了。等生下来看是个女儿,族里头就抢了她家的房子跟田地,把她们娘儿俩赶走了。”   “现在又不是旧社会,都八十年代,要进21世纪了。”   林母微微地笑:“可是人的观念总要落后一段时间。再过十年二十年,说不定观念才能完全转过来。”   芬妮绝望地闭上眼睛:“那我得等到那个时候吗?”   林母笑了:“你改变不了可以离开。你明年不是要中考了么,好好学习,争取考出来,以后自己挣钱过日子,不挑河工。”   林蕊一直竖起耳朵听,闻声好奇地问苏木:“什么挑河工?”   苏木连连摆手,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那个叫苦啊,肩膀都要挑塌了的。”   现在机械操作还不发达,圩埂需要人力一担土一担土的硬挑上去。百八十斤重的土石放在箩筐中,全靠人力来运输。   圩区的农民,以公社为单位,家家户户都得出壮劳力挑河工。   被挑中的人,个个都觉得生不如死。分田到户后,家里头有余钱的,就想办法从外头雇人替工。   何半仙有时风光怀中揣着钞票吃香的喝辣的,有时候落魄连饭都吃不上。早几年,他还有把子力气时,雄赳赳气昂昂地去给人替过工。   干了一天,他直接趴下,连大队供应的腊肉饭都没办法唤醒他的活力。   这钱不能挣,不等挣到手,他就要活活累死了。   苏木拍着胸口庆幸:“亏得我不用挑河工。”   林蕊瞪大眼睛,失声道:“可是芬妮是女孩子啊。”   男女有别是天生的,气力大不一样。她怎么能挑的动那么重的土石。   苏木摇摇头:“那没办法,都是按家按户算的。不过你舅舅是光荣的人民解放军,可以免于劳役。”   他看了眼林蕊,老气横秋道,“你也就是命好,要不是城市居民,你初中毕业了照样得去挑河工。”   反正按照蕊蕊的成绩,升学应该没啥指望。   林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滚蛋!”   学渣有学渣的尊严,轮不到他一个小神棍来嘲笑。   难怪她妈上辈子压根就没再提过这个人! 第19章 家有宝老太   林母急着赶火车,下了公交立马将三个孩子往外科病房带。   她从兜里头摸出三张角票,塞给林蕊:“一会儿自己买三根冰棒,一人一根,你不要多吃,肚子撑不住。晚上带芬妮来家烧饭吃,不许在外头瞎跑,知道不?”   林蕊抬起头看她妈,恋恋不舍:“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林母叹气,舍不得娇里娇气的小女儿:“这可没个准儿,得到了那边才晓得具体日期。到时候我会打电话到厂里告诉你爸的。”   一大三小四个人进了外科病房,俱都愣住。   床边椅子上坐着的人,可不是老太么。   母女俩面面相觑,老太怎么来了?   老太耳朵上挂着白口罩,将眼睛以下的脸挡得严严实实,正跟躺在病床上发呆的根生叔叔说话:“你莫要讲鬼话,你怨谁啊,你谁也怨不上。”   根生叔叔气鼓鼓的:“天要下雨女人要生孩子,凭什么不让生?呵,他们自己生够了,跑到外国去生了,就不让老百姓生。”   林蕊听了挺稀奇,没想到根生叔叔消息还真灵通,居然都知道生子移民了。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还有游戏公司大佬直接找后宫群生孩子炫耀呢。   等到大家不愿意生了,又开始流行找代孕。用不平者的话来说,穷人就连子.宫都要被收割。   苏木跟林蕊咬耳朵。现在香港的大陆人特别多,他师伯好多信众都是从大陆过去的,个个来头都不小。   病床边上,老太皱眉:“又说怪话。我们那会儿倒是叉开来让生呢。养的活有几个?你自己看看,你妈生了几个?八个!活下来几个?连你在内三个。不是解放了,你爹拉上板车挣钱,三个都养不活!   你小名叫什么?桶娃。为个啥?生下来的时候,你老娘把你按在尿桶想闷死,你没死成。”   林蕊没憋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她立刻捂住嘴巴,她真不是故意的。   根生叔叔抬头看到林母跟三个孩子,顿时脸红得跟火烧一样。   芬妮捏着口袋里的十一块钱,站在原地,抿住嘴唇,没有往前走。   林母快步走到病床边,忍不住埋怨老太:“奶奶你上来怎么都不跟我讲一声啊。”   要是提前知道,她起码还好安排一下。   老太摆摆手:“跟你说什么,我又不是来看你的。我跟你弟弟车来的,看过他就回去。”   说着,她伸手指着根生叔叔,“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吧。”   病房门开了,林鑫手上拎着暖水壶进来,看到老太也是一愣:“太太,你什么时候来的?”   老太一双小脚,根本走不得路。   从郑家村到医院这么远,就是有车子,她肯定也吃了好大的苦头。   火车快要出发了,林母不能耽搁。   她赶紧从包里摸出五十块钱塞到大女儿手上,叮嘱道:“鑫鑫,妈要出差。你照应好太太啊。”   说着,她拎起箱子匆匆出病房门。   林鑫从床头柜上拿了只洗好的葡萄,剥了皮,笑眯眯地送到老太嘴里头:“太太,甜不甜啊?”   “怎么不甜。”老太嗔了重外孙女儿一眼,叹气道,“你们是赶上好时候,泡在蜜水里头长大噢。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哪里能上学堂看书识字啊。呵,手指头断了还有先生给接起来?想得美,烂手烂脚拉倒。”   根生叔叔的手指头又接上了。现在医学水平超乎林蕊的预料。   老太瞪眼:“你好大的能耐。人家教授一下飞机就给你开刀,累出个好歹来,你赔得起?”   根生叔叔脸红脖子粗:“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三千块,嘴皮子上下一搭,政府是他家开的,比鬼子进村还狠。”   “你晓得鬼子进村是啥样?在鬼子面前动刀,人家一刺刀就戳个透心对穿。你是身在好时候,没看到过。”   老太丁点儿也不惯着根生叔叔,“你超生你有理?有两个还要再养一个。国家政策哪里不对?是像你妈那样生下来养不活闷死好,还是一开始就不生好?”   她狠狠地瞪了眼床上的病人,“你们都是老爷,不管家里头死活的。你妈闷你的时候,人都是木的。她心里头有多苦,你晓得?”   根生叔叔被老太太挤兑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冒出一句,“我自个儿养孩子,养得好养不好都是我自家的事情,凭什么罚我款。”   “你自家的事?你好大的口气啊。”老太说话硬的很,“学校是你建的?先生是你请的?给娃娃打预防针的医生是你培养的?国家养这么多人,哪里不要钱?没国家,你现在还不是跟四奶奶我一样,是个睁眼瞎,一个大字不识。”   根生叔叔不服气:“国家说要罚这么多钱啊?中央政府下命令来,我砸锅卖铁都没二话。”   “你想的倒是挺美的。”老太摇头,“国家这么大,领导事情这么多,能一个个给你管过来?”   老人苦口婆心,“不错了,根生,人要多念着好,不能光盯着拐处。三千块钱是不少,可你国家收你的地没有?断你的口粮没?”   根生叔叔冷笑:“三千块钱,还不晓得进谁的腰包呢。我为国家做贡献我愿意,要我养贪官,我可不乐意。”   “进谁的腰包?咱们村上小学的先生们谁给发工资?除了一位陈校长是正式老师外,其他的,可都是镇政府发钱。没这些先生,郑家村的娃娃到哪儿上学去?”   老太太叹着气,“抓大放小,眼睛长在前头,多看看好处。你自个儿想想,这些年来日子是不是越过越好?不能光跟旁人比,也要跟自己过去比。做人啊,不能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她拄着拐杖站起身,“好了,人看过了,该讲的话也讲过了,我回家去了。”   林蕊赶紧拦下老太:“不行,太太,你都来了江州,怎么能就这样走啊,怎么也该好好住两天。”   江州历经几朝,好吃好玩的地方实在太多了。眼下放暑假,她跟姐姐都有空,必须得带着老太到处玩遍。   老太瘪着嘴巴笑,示意重外孙女儿看她的脚:“老太哪里能玩啊,老太都走不了路的。就看看你们的脚,老太也要记□□一辈子的恩德。”   林家姐妹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老太太就这么回去。   林蕊灵机一动:“舅舅还没回来呢,你现在怎么走?咱们就趁着舅舅去办事的时间,出去逛逛好吗?”   工人医院在市中心,旁边是江州百货大厦。   她们推着太太先逛百货商店,给太太买件新褂子。然后再去旁边的工人电影院看电影,今天有新片子上映。接着到对街的百年老店吃晚饭,尝尝招牌菜。   老太太乐呵呵地摆摆手:“我在来的车上看到外头的大楼就高兴得很。我老太婆也能活到今天,足了!”   病房门被推开,头发花白的老医生带着一堆年轻医生进来,闻声笑道:“老婶婶,你可不能知足。还得好好活,起码活个长命百岁,让儿孙好好孝顺你。”   老太立刻拄着拐杖要站起来给医生鞠躬:“我这孙子不懂事,给教授你们添麻烦了。”   孙教授赶紧躬下身子搀扶:“哎哟,老婶婶,你可别折煞我。我这条命还是你救的呢。”   她转过头,笑着拍老太的肩膀,示意手下的徒子徒孙,“我上干校被关起来的时候,是我老婶婶给我送的饭,送的草药。我这双手还能动,全是老婶婶的功劳。”   林蕊惊讶地瞪大了眼。   她没想到老太人脉居然这样广,居然能在自己都过得苦巴巴时,还能冒险施惠于旁。   苏木拉着林蕊到边上咬耳朵,语气丝毫不掩饰得意:“草药是我师父给的,祖传的,骨头碎成啥样都能接好。”   林蕊稀罕极了,没想到她干爷爷竟然跟郑家跟孙教授,还有这层渊源。   这信息量有点儿大。   跟着孙教授的副主任医生听了老师的话,赶紧接腔:“我们一定会仔细留意陈根生师傅的手。”   “是要好好观察,断指再植重点看血运供应情况。一旦血运不顺畅,接上去的手指头还是要掉的,后面还要看神经修复跟骨头生长的状况。随着工业化发展,以后类似的病人会越来越多,你们要好好学习每一个病例。”   孙教授满脸严肃地看根生叔叔,“你别以为手指头断了能再接回头,以后再给我来这一套。下次再这样,就不管你了。”   老太也接话:“对,不管他,专门给大夫添乱。”   她拍着孙教授的手,“教授啊,我不耽误你忙了。你要是有空,随时欢迎你到我们郑家村去玩。我老太婆先回去了啊。”   林鑫赶紧搀扶老太:“太太,有轮椅,我们就去逛逛商场吧。”   老太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出来这么久,你外公外婆还有舅妈肯定急得慌。我早点儿回到他们眼皮底下,他们才安心。”   孙教授一面看手下医生开的医嘱,一面笑:“还是老婶婶你福气大,儿孙都孝顺。”   无论林蕊如何撒娇耍赖,老太始终笑眯眯的,就是不肯去逛商场上电影院。   查房队伍尾端缀着的年轻医生,伸手示意林鑫到他旁边,压低声音道:“别傻了,直接带老太去小礼堂,马上放《白求恩大夫》。”   等到电影放完,天也差不多黑了。老太不就得留住一晚上了么。   林鑫交了押金,从护士站借来辆轮椅,跟妹妹一道推老太去小礼堂。   听说电影是免费的,老太倒是同意去看看。   白求恩大夫可是中国人民的好朋友,是大大的好人。   上下电梯的时候,老太还感慨:“看看,现在日子多好哦。以前哪里能想到这么个盒子,就这样按一下,说上去就上去,说下来就下来。我啊,成了刘姥姥,一头跑进了大观园。”   小礼堂门口没人检票,进去看电影的基本上都是医院的年轻医护人员跟实习生。   谁来了,去第一排桌子边,在名单上找到自己的名字签字就行。   林鑫将老太推到后面。   旁边的年轻医生不明就里,大约将老人当成医院的老专家了,赶紧帮忙,把她调整到中间位置上。   老太连连摆手:“莫要,你们看,好好学习白求恩大夫的精神。”   林蕊在边上憋着笑,心道这下子,医生肯定更加以为老太是老前辈了。   电影的画质并不好。据说这片子六十年代中期就拍好了,但因为文.革,一直到七十年代末才允许上映。   林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影,眼睛时不时就瞥到老太身上,生怕老人家会觉得无聊。   不想老太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从头到尾都没打盹的时候。   等到电影放完了,老太抓起大重外孙女的手,严肃道:“鑫鑫,你以后当大夫了要小心,不能感染了。”   白求恩大夫就是在手术过程中割破手指头不幸被感染逝世的。   林鑫笑着安慰老太:“我会小心的,不过既然干这行,那无论如何都得迎头上。”   林蕊突然间想起上辈子大姨感染上“非典”的事,鼻头发酸。   她记得后来曾经问过大姨,后不后悔去那个病房。   大姨当时怎么说来着,肯定要有人去的。她还没脱下白大褂,就不能当缩头乌龟。   老太点点头,高兴得很:“这就对了。人活一辈子,一定要有个信念在心里头,这样子,人才过得踏实。”   她转过头,看看身边的重孙辈,心满意足,“好了,我老太也是进过电影院的人了。这趟城没白进,我该回家了。不然你们舅舅要等的急得慌了。”   “太太。”电梯门开了,卢定安大步朝他们走来,“我跟舅舅打过招呼了,我们带你出去逛逛。”   卢定安找了两辆人力车,能并排坐两个人的那种。   他在前头蹬车,林鑫陪老太坐在后面,沿途看江州的黄昏。   林蕊坐在后面一辆车上,十分佩服干爸的能耐。看看,急人之所急、投其所好,才是追老婆的独门秘诀。   这么一来,他既在郑家老祖宗面前挂了眼,又体现了他吃苦耐劳灵活机变的本事。   舅舅蹬着后面的人力车,笑着跟外甥女儿打听:“蕊蕊,你姐姐这位同学很热心嘛。”   又是帮忙联系老教授操刀手术,又是跑前跑后找车子安置老太,积极主动的很。   林蕊心中有种“不愧是我相中的人”的自豪,得意洋洋:“那是,也不看是对着谁热心。”   舅舅板下脸,正色道:“那我可得好好相看相看,娘亲舅大,想娶我外甥女儿,过不了我这关可不成。”   林蕊心道,你可得了吧。上辈子还不知道您老人家到底是怎么相看外甥女婿的,居然让两个外甥女儿都嫁成那样。   扶贫都不带这么惨的! 第20章 日落故人归   舅舅骑着人力车上了大桥。   此刻夕阳西下,半江瑟瑟半江红,天地间都染上了一层橘黄色的光。   水鸟立在江头,忽而扑扇着翅膀飞起,低低地掠过江面。   日落山水静,桥下的轮船都像是熄了声,只轻轻巧巧地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波浪微微晃荡。   远处的高塔自山林中露出点儿尖,周身也镀上了暖暖的橙黄。晚霞变幻出莫测的形状,唯一不变的是柔软的金光。   卢定安收住脚,停下了车。   老太心满意足地看着落日下的江景,缓缓点头:“我老太婆亏得活到了这把年纪,没白活,都看到大桥了。”   卢定安笑容满面,转过头扬声道:“还有好些美景。老太你可得一个个都看过来。”   老太笑呵呵的,摆手道:“哪能那么贪心哦,能看到这些就好得很。看看,我们国家大好河山,我们老百姓都能吃饱穿暖,幸福的很。”   日头西斜,江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练气功的男女老少,还有小摊贩直起摊子,开始今晚的生意。   林蕊看到沿江一条线,有烤羊肉串的、贴烧饼的、拌凉皮的,还有卖冰棍儿的,断断续续的总有十几二十多家,每家前头都有客人问话。   她羡慕得眼冒金光,要是她的小龙虾生意做起来,肯定能挣不少钱。   苏木安慰她:“别想了,你妈肯定不会再让你去钓海虾。算了,你要不要吃冰棍儿,我给你买。”   林蕊摇头:“卖不了小龙虾,我就不信我还做不成其他生意。”   卖小龙虾起码得支起大铁锅,还要有灶台跟桌椅板凳。她看看,还有什么更加便宜的生意。   卖小馄饨的,那边有摊子了。做生不如做熟,她肯定不是人家的对手。   烤串倒是可以考虑拓展烧烤食材。人生一串,没什么是不能烤的。   光羊肉串哪行啊,什么蔬菜、肉类都能串起来烤,包括今天中午吃的知了猴。   对了,她还可以做串串香。   麻辣烫席卷全球,串串香无人能挡。她一定能够在夜市杀出一条血路,不枉她穿越三十年。   林蕊越想越高兴,拉着苏木画大饼。想挣钱不,少年?致富的机遇就在眼前。   舅舅好奇地伸过脑袋来:“你俩说什么呢?”   林蕊赶紧捂住苏木的嘴:“不告诉你。”   舅舅知道了就等于她妈知道了。   她妈肯定会坚决反对,逼着她去看书写作业。   不是她不发愤图强,而是学渣就该守学渣的本分。   比方说她吧,活了二十年了,头一遭想起来要上进要考研,结果就穿越了。   这要是换成她妈,再努努力,指不定会弄出什么地动山摇的大动静呢。   做人不能自私,她得考虑宇宙安宁世界和平。   舅舅哭笑不得:“哎哟,我们蕊蕊真是大姑娘了,居然都开始藏秘密了。”   林鑫闻言直摇头,当着妹妹的面告小状:“她啊,秘密一大堆,鬼主意多着呢。”   “没有。”林蕊冲姐姐挤眉弄眼,“我饿了,咱们什么时候吃饭啊。”   江边就有小饭馆,里头收拾得挺清爽,桌面干干净净,胳膊放上去也没沾一手油。   系着围裙戴口罩的老板娘过来点菜,价钱还算公道。   老太叫重外孙女搀扶着进屋,连连摆手:“哎哟,还下馆子啊,花这冤枉钱。”   老板娘笑呵呵的:“老太那你就说错了。在外头吃饭叫拉动经济发展,是为国家做贡献呢。”   老太笑得厉害:“老板娘你太会做生意了。”   一行六个人,舅舅问了大家的意见,叫了六碗小馄饨,又要了一筐子烧饼,直接在柜台付了五块钱跟粮票。   林蕊舀了颗馄饨放进嘴里头,嗯,果然好吃。老板娘自制的辣椒油也特别的香。   她要做串串香的话,肯定得把佐料调好。   串串香的食材,要去菜场看看。什么土豆茄子肉丸虾饺都可以下锅,一定得考虑好成本问题。   大锅灶现在没有,但是家里头的煤炉可以拎出来用啊。炖汤的那个大铝锅就是煮串串香的最好器皿。   林蕊心里头琢磨着,要不要再卖点儿茶水呢。   毕竟串串香口味重,客人吃完之后肯定会想喝水,那她顺带着卖饮料应该也有市场。   北冰洋汽水得三毛钱一瓶,成本太高,她不如自己煮甜汤。   家里有外婆地上种的绿豆,熬绿豆汤清热解暑。   要是绿豆量不多了的话,她还可以去药店买乌梅跟山楂,煮酸梅汤。   上辈子她后爸从来不喝外面卖的饮料,都是自己在家做糖水。复杂的她不会,简单的倒是能煮上几锅。   林鑫见妹妹几乎要将小馄饨送进鼻子里头,忍不住皱眉:“好好吃东西。”   吃饭还魂不守舍的,也不知道她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老太听说这里的小馄饨六毛钱一碗,比外头卖的足足贵一毛钱,忍不住摇头:“还不如在外面吃呢。”   看看江边的景色,吹吹江风,也舒坦得很。又不是寒冬腊月,得指望着屋子保暖。   舅舅笑着指指店中打开的电视机:“奶奶,咱们可以边吃边看,不是更有意思嘛。”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部日本电视剧《血疑》,前两年万人空巷的片子,现在大家也看得津津有味。   林蕊旁边桌上的客人眼睛盯着电视,念了一句:“也不知道日本人吃的那个好不好吃。看着味道怪好的。”   他的朋友揶揄道:“那你去江州饭店尝尝啊,那里接待外宾,肯定有得卖。”   先前说要尝鲜的客人立刻摆手:“你少捉弄人了。江州饭店我还不知道么。上去一趟得五块钱,里面一盘盐水鹅十一块!我就是豁出去一个礼拜的工资不要,那人家还得用外汇才能结账。”   林蕊听了暗自咋舌,果然高档饭店卖的都是服务。   今天芬妮带上来的大白鹅足足十五斤重呢,也就卖了十一块而已。估计那位刘师傅还是看在她妈的面子上,特意给的高价。   江州饭店的小碟子小碗她还不知道么,一只大白鹅不知道能做出多少碟盐水鹅了。   看看,谁说人民购买力低来着。   多的是有钱人,愿意掏钱,还买不到东西的有钱人。   林蕊的目光落在电视机上,突然眼前一亮。   这不是寿司嚒,最简单不过的寿司。给她材料,她能一个小时做出一脸盆。   她顿时激动起来。   一招鲜吃遍天。既然针织厂推出幸子衫的时候,大街上人们纷纷抢购。那么,她如法炮制寿司,应该也能引起人们的追捧。   林蕊哪里还坐得住。   她下意识地摸口袋,才反应过来此时早就没了手机便利贴。   她问老板娘要来纸笔,开始罗列做寿司需要的材料。   寿司竹帘,得去市场上看看,不行的话想办法自制。   海苔不知道有没有的卖,不过没有也不成问题,用鸡蛋皮或者豆腐皮代替。她自己本来也对海苔感情一般。   寿司醋估计没有现成的,但是她会自己调配。因为她们寝室的姑娘个个不是凡人,诡异的在这方面财迷,非得用白醋跟糖盐自力更生。   大根原料是白萝卜。   冬吃萝卜夏吃姜,也不知道这季节有没有白萝卜。没有的话,问题也不大。她有酸黄瓜啊,她外婆泡的酸黄瓜简直一绝。   不过她还得去找找火腿肠,另外再去买沙拉酱。现在吃西餐的人不少,超市肯定有沙拉酱卖。   齐活了!   林鑫好奇地看着妹妹写的东西:“这是什么啊?”   “保准你吃了还想吃的美味。”林蕊得意地扬起头,兴匆匆地看老太,指着电视机道,“太太,那个我会做。”   旁边的客人笑出声,揶揄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林蕊笑眯眯的:“寿司啊,用日语念叫做すし。”   苏木瞪大了眼睛,佩服地竖起大拇指:“你连这个都知道。”   林蕊不以为意,开玩笑,作为一个追番的人,难道会听不懂简单的日语?她可是能够不靠翻译组就能同时追十几部番的人。   她得意地一抬下巴:“我会的多着呢。”   林鑫无奈地摇摇头,叹气道:“你要是把这劲头放一半在学习上,爸妈睡觉都能笑醒。”   林蕊半点儿奋发图强的心都没有,理直气壮:“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老太乐呵呵:“那我等着我们蕊蕊也骑大马当状元啊。”   吃过晚饭,大家又在大桥附近逛了两个小时后,老太无论如何都不肯继续待下去。   她今天看到听到吃到的,已经够让她回家念叨上好一阵子,她得回郑家村去。   林蕊舍不得老太走,眼巴巴地看着人:“老太,今晚你可以睡我家啊。我跟姐姐一张床,你睡在下铺。”   老太咧嘴笑,直接摇摇头:“我才不哩。小的很,我不住鸽子笼,我回家睡大房间,畅快。”   林蕊瘪着嘴巴,不服气道:“老太你等着,我肯定买大房子给你住。”   老太笑得厉害:“好啊,我享完儿子的福享孙子孙女儿的,现在啊,我还要享重重们的福噢。”   舅舅联系好的车子已经等在医院门口。老太朝孩子们挥挥手,跟着舅舅一块儿上车走了。   林蕊气鼓鼓地转头看姐姐,抱怨道:“你看,咱们就应该早点儿挣钱。要是我们住在大房子里头,老太不就能住在咱们家了吗。”   林鑫皱眉,忍不住点了下妹妹的脑袋:“老太会嫌我们家小?老太是不忍心让舅舅背上背下,我们家住的是四楼!”   孩子在老人眼中永远是孩子,老太怎么舍得让自己孙子费力。   再说房间外面睡着爸爸,里头她跟蕊蕊全都挤在上铺的话,老太又怎么会放心。   林蕊摇头,懊恼道:“这老太太,就这么怕旁人嫌弃她?”   林鑫笑着揉妹妹的脑袋,轻声道:“老太躲着人过了这么多年,当然害怕给家里头添麻烦。没事的,等爸爸他们厂再分房,以后我们就可以接老太上来住了。”   林蕊立刻反对:“那得到猴年马月啊。指望厂里头,还不如指望自己,挣钱买房才是关键。”   老太未必等得到那一天。   她上辈子没有关于筒子楼的印象。应该在她记事前,林家就搬迁了。但具体是什么时候,她压根不知道。   这就是为人子女的悲哀。无论两辈人感情多好,子女自诩多了解父母;比起父母对子女的无微不至,子女对父母永远知之甚少。   林鑫狐疑地看着妹妹:“你想干嘛?”   林蕊眼睛亮晶晶的,主动去抓她姐的手姐妹情深:“姐,我们做生意吧。”   无论是卖串串香还是寿司酸梅汤,都得有本钱。   她相中她妈给她姐的五十块钱了。 第21章 小摊新开张   林鑫坚决不肯拿出钱。   开什么玩笑, 这钱是妈临走前留给她用在老太身上的。老太根本就没留在江州住, 五十块钱当然得原原本本地还给妈妈。   林蕊拽着她姐的手, 摇来晃去地撒娇:“姐,算我借你的。等我挣了钱立刻就还回头,保准妈不知道。”   “不行。”林鑫对妹妹的软磨硬泡一概免疫, “你好好学习才是真的。”   她妈一个月才八十块,五十块钱抵得上他们四口人一个月的伙食费了, 哪里能让妹妹随意开销。   “哎哟, 姐,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读书学习将来还不是为了找工作挣钱么,眼下大好机遇, 先挣了这一把再说。”   林鑫瞪眼,直接扒开妹妹要掏她口袋的手:“说不行就是不行,你老实在家待着,别瞎胡闹。”   林蕊试图偷袭, 结果她姐眼明手快,直接将她摁在床板上,作势要揍她。   吓得她一个劲儿哎呦乱叫。   送俩姐妹上楼,顺便进屋叨扰杯茶的卢定安, 见状暗笑不已。他眼睛扫过屋角摆放的小白桶, 好奇地伸过头去:“这是什么?”   “鹅蛋。”林鑫警告地瞪了眼妹妹,松开手往小白桶方向走, “根生叔叔家拿来给蕊蕊吃的。”   看到这玩意儿,她才犯起愁。   鹅蛋口感欠佳, 且现在天热不禁放,她少不得要放盐腌起来,不然没几天就放坏了。   卢定安点点头,手指着鹅蛋:“这个,能不能卖给我?”   林蕊眼前一亮,大喜过望:“好!卢哥,统统都卖给你,我不吃。”   林鑫立刻反对:“不行,别胡闹,不要给她钱。”   林蕊从床上跳下来,奔到小白桶前头强调主权:“这是桂芬婶婶拿来给我吃的,所有权归我,我想卖就卖!”   眼下鸡蛋五分钱一个,鹅蛋足足有鸡蛋五六倍大,一只鹅蛋卢定安算林蕊三毛钱。总共十只鹅蛋,也就是三块钱。   林蕊翻箱倒柜,眼巴巴地看卢定安:“卢哥,鸡蛋要不?农家散养的,纯天然绿色无污染。还有茄子豇豆西红柿冬瓜,都是绿色产品。”   林鑫忍无可忍:“好了!”   卢定安立刻识相地摆手:“不用了,这些我家都有,要鹅蛋就好。”   林蕊龇牙咧嘴,哼,媳妇还没娶进门呢,媒人先扔过墙!   她悻悻地将家什收拾好,目光落到苏木身上。   全程吃着香瓜看热闹的苏木立马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身上就两毛钱。”   还是他师父临走前留下给他买馒头吃的。   林鑫送卢定安下楼,走到楼梯口才小声抱怨:“你干嘛给她钱?”   有三毛钱,蕊蕊就能翻上天。三块钱的话,她还不得捅个大窟窿。   楼道间光线暗淡,昏黄的灯光在少女白皙的面庞上镀上层柔柔的光。   少女微微蹙着额,眉心显出道淡淡的褶子,卢定安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抚平她眉心间所有的忧愁。   楼梯口旁的窗户开着,楼外传来呦呦虫鸣。   “没事。”卢定安话出口才发现自己嗓子有点儿哑。   他不得不清个清嗓子才继续说下去,“三块钱她折腾完了也就安生了。不然照蕊蕊的脾气,她说不定会上大街捡破烂去。”   林鑫柳眉倒竖:“她敢!”   卢定安在心中偷笑,暗道哪儿有林鑫这个妹妹不敢做的事。   他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舒老师那边的补习班你能去吗?他们还缺个英语老师。”   近年物价飞涨,就是工资不涨。连国务院副总理都吃不起大虾,更何况普通教师们。趁着寒暑假,他们以前的班主任开始在外头偷偷收学生补课。   林鑫点点头:“可以,开学之前我都有空。”   屋子里头,林蕊强行掏了苏木口袋里头的两毛钱,与她妈临走前给她的三张角票放在一起,愁眉苦脸:“三块五毛钱够卖什么啊。”   做寿司的竹帘,串串香的钎子,肯定得掏钱买。还有一堆佐料跟食材,肯定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她转过头看苏木:“现在空瓶子多少钱一个?咱们去捡废品卖吧。”   苏木头大如斗:“你别指望了。废品都是有地盘划分的,你跑去人家地头上抢生意,当心人家翻脸。”   要是让鑫鑫姐知道他带着蕊蕊去捡破烂,鑫鑫姐肯定能扒掉他的皮。   屋子门响了,苏木吓得赶紧站起身,生怕叫林鑫听到了他们的废品计划。   芬妮伸进脑袋,双手平举到胸前,冲林蕊露出笑:“蕊蕊,给你的。”   布袋子里头都是知了猴,密密麻麻的足有好几十只,集体爬来爬去,企图越狱。   林蕊睁大眼睛,好奇不已:“哪儿来的?”   “在医院里头捉的。”芬妮笑容中带着点儿小得意,“下午我在病房听见知了叫就想到了。后来下楼找找,果然看见一排柳树。”   芬妮手边没有挖知了猴的铲子,她就在柳树上缠了宽胶布,天黑之后守在柳树旁,看到知了猴爬上树就立刻抓。   “今晚没月亮,那边又没路灯,不然我肯定能逮更多。”芬妮有点儿惋惜。   医院里头的知了猴没人抓,密密麻麻,看得人真心痒。   她不好意思道:“就是没法子弄,只能这样拿过来,你用盐水泡了,加点油炒着吃就行。”   林蕊看着她胳膊上的红包,忍不住抱怨:“你干嘛呢,医院草丛里头的蚊子多毒啊。我尝过鲜就行了,你炒了带回去给你爸吃吧,反正他要补充营养。”   芬妮抿抿嘴巴,笑了笑,却摇头,坚持不能拿回知了猴。   林蕊无奈,只得收下,又下意识地说了句:“你哪儿来的宽胶带?”   问医院的人要,少不得拉下脸说好话。   芬妮从兜里掏出钱:“我买的,嬢嬢留给我的钱。”   林蕊眼前顿时一亮,对啊,她怎么忘了芬妮手上还有十一块钱,是他们仨当中的大财主。   她双眼发光地盯着芬妮,正色道:“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挣钱?你出钱,我出点子,苏木出力,我们共同发家致富。”   苏木吓得嘴里头叼着的香瓜都掉了。   这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不是蕊蕊要下海当个体户嘛,怎么成了他的事?   闭嘴!林蕊一记眼刀幽幽扎过去。   要不是他们师徒不给力,她这会儿还在2018年吹着空调吃冰淇淋呢,哪里还用挖空心思挣钱受这洋罪。   芬妮连忙将钱全都塞到林蕊手上,连连摆手:“我不要,这钱本来就是你的。”   大白鹅是她妈做主拎来给蕊蕊吃的。蕊蕊不肯吃,嬢嬢给卖了,卖掉的钱自然也该归蕊蕊。   “行了,有钱大家挣,你家现在正是花钱的时候呢。”林蕊抽了十张一块钱,剩下的钱照旧塞给芬妮,“你坐公交车不要钱啊。”   “还好,我走过来也不远。”   林蕊差点儿给这个小姐姐给跪了。五站路,她竟然说不远。大夏天来来回回,直接能走的人倒在路边。   芬妮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收钱,坚持说是给林蕊的。   林蕊硬拼着,将所有的角票都塞回头:“我借你的,成不?等我挣了钱再还你。要是我没挣到钱,你就等年底我收压岁钱吧。我撒泼打滚也把钱给收到手。”   苏木乐呵:“那你可得趁着我师父有钱的时候赶紧要,不然到了年底他兜里头未必有钞票。”   林鑫送完卢定安折回头,进门听声就皱眉:“不许问何叔叔要钱,三块钱还不够你折腾啊。”   林蕊一个劲儿冲苏木还有芬妮使眼色,嘴里头敷衍她姐:“知道了知道了,芬妮,你晚上就睡我家吧。”   反正根生叔叔伤的是左手又不是脚,晚上也不需要人服侍吧。   林鑫也招呼芬妮:“你跟蕊蕊睡。”   房门敲响了,隔壁的周阿姨站在门口:“对了,忘了跟你们说。你爸出差了,傍晚的火车,你们把门锁好,啊。”   林家姐妹面面相觑,早知道这样,怎么也该把老太留下,就让老太睡外屋好了。   苏木已经一屁.股坐在床上,欢快地躺下:“那我今晚就睡这儿吧。”   怎么都比他师父的小破屋强。   林蕊嫌弃地撇撇嘴,抬脚踢他:“快点儿,赶紧洗刷干净。我妈出差了,可没人伺候你。”   一大早,芬妮就勤快地爬起床,主动去起煤炉熬粥。   林鑫听到动静爬下床,打着呵欠出房门,看见王奶奶正指点芬妮怎么用煤炉,再回头听妹妹欢快地打着小呼噜,她忍不住摇头:“芬妮,你放着吧,我来就好。”   芬妮腼腆地抬起头:“没事的,鑫鑫姐,反正我也要煮粥送给我爸吃。”   林鑫走近芬妮,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多辛苦点儿,等你爸妈好了,就松快了。”   林蕊瘫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昨晚出门逛过就是不一样,睡觉都特别香。   等她睡眼惺忪地爬起床,屋子里头只剩下她跟苏木大眼瞪小眼。她姐还有芬妮早就吃过饭出门去了。   桌上摆着米粥跟炒好的知了猴,还有一碟子酸黄瓜跟个咸鸭蛋。   旁边摆放着本软壳笔记本,上面放着她姐留的字条:“吃过饭好好学习,照着我整理的提纲开始从头学。”   林蕊想都不想,直接将她姐呕心沥血整理出的笔记推到一边去了。   南辕北辙懂不?姐,力气要往对的地方使。   苏木将咸鸭蛋黄拨到林蕊碗中,自己就着蛋白喝粥,催促她道:“快吃啊,你不是要去市场上买东西么。早点儿天凉快,东西也多。”   林蕊瞧着白粥里头鲜红的咸蛋黄,腌的极好,蛋黄渗出香喷喷红油,色泽诱人。   苏木看她不动筷子,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蕊蕊,你看鸭蛋也反胃啊?那给你换碗粥,你吃酸黄瓜成不?”   林蕊蓦地鼻子发酸:“你对我妈真好。”   就连吃咸鸭蛋都把蛋黄留给她。   苏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没干什么啊,嬢嬢对我好才是真的。”   “我不是说我现在的妈,是我上辈子的妈。”林蕊疑惑,“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后来我妈从来都没在我面前提起过你。”   苏木一下子就不想理林蕊了,愤恨不已:“就是,太不够意思了!”   大家认识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她居然三十年后当没他这个人。   林蕊仔细看着苏木,狐疑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妈的事情啊。”   不然按照她妈的个性,也不至于这样。   “滚蛋。”苏木气呼呼地端走了粥碗,“你自己去市场吧,我不跟你一块儿了。”   “哎哎哎,别走啊。”吃过饭之后,林蕊硬生生地拖着苏木往菜场去。   江州日新月异,三十年前的江州城对她来说就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不抓着苏木,三两圈就能把自己给绕晕了。   此时的街头小吃已经相当火爆。   从1986年春晚上陈佩斯以及朱时茂两位艺术家表演过小品《羊肉串》之后,大街小巷都是烤羊肉串的摊子。   相应的,市场上,孜然粉、胡椒粉、五香粉以及串肉串的钎子一应俱全,只要掏钱就行。   林蕊没在市场上找到现成的火锅底料。她不知道是现在这项商品还没走向大众还是她自己没找准地方。   不过她的视线落在菜场的牛骨头上时,她立刻就不纠结火锅底料了。   她可以自制啊,都有牛骨头跟干辣椒香叶了,她完全可以自制牛油火锅。   卖肉的贩子倒是挺和气,听说她就要骨头也没发火,直接将剃干净肉的骨头推给她,也不收钱,还笑着开问:“你家养的是啥狗啊,看紧点儿,听说要查。”   林蕊保持微笑,只连连道谢,跳过了狗的话题。   肉贩子还热心地帮林蕊将牛骨头剁成小块,主动招呼她:“吃完了再过来拿。这天热,别放坏了,狗吃了也会拉肚子的。”   林蕊接过肉骨头放进篮子里,坚持要了坚持要了五毛钱的牛杂。   肉贩子笑眯眯的:“行了行了,下回直接拿骨头,我这牛杂卖的出去。”   林蕊心道,她可不是不好意思,而是串串香里头,牛杂也是美味。   她转到鸡鸭市场,原本想买点儿鸭肠,结果人一进去就被味道熏出来了。实在没这个能耐,还是算了吧,先把手上的食材处理好再说。   苏木一个劲儿地劝她:“蕊蕊你出去吧,你说要买什么,我来买就是了。”   林蕊艰难地摇头:“不行,我得看到了我才有数。”   她没找到寿司竹帘,也懒得再去满世界翻。不就是能卷米饭的工具么,用塑料瓶都行。   一摊市场逛下来,林蕊的启动资金已经用掉八块钱。她赶紧拎着篮子回家,防止自己眼睛大嘴巴小,白花了钱却卖不掉。   中午林鑫没回来,林蕊直接热了早饭剩下的粥跟知了猴,对付掉自己和苏木的肚子,然后支起锅子熬牛骨头汤。   王奶奶闻到香味儿探出头,笑着问林蕊:“我们蕊蕊真能干,做什么好吃的啊?”   “我干爹从外头学来的好吃的。”林蕊笑嘻嘻地端起剩下的知了猴示意王奶奶,“奶奶,您尝尝这个。我姐干煸的,有嚼劲,特别香。”   王奶奶哈哈大笑,摆摆手道:“行了,你自个儿吃。小心看着点儿锅,别睡过头,把锅给烧没了。”   林蕊嘴上答应着,手里头不停,给牛骨头过了趟血水,然后加入佐料开始慢火炖老汤。   等待熬汤的时候,她也不能歇着。所有的食材得清洗干净,然后切片切块,一个个的串到钎子上。   她跟苏木泡在水池边半天,又叮咚十五的忙了好两个小时,才把所有的材料准备好。   “寿司。”苏木对她嘴里头的“串串香”没啥感觉,却分外青睐林蕊说的寿司。   他现在想起来了,在香港大师伯那儿,桌上有过这玩意儿。   不过他十几年肚里头都没油水,寡狠了,光盯着鸡鸭鱼肉猛吃,没顾上。   凡事不能惦记,一旦惦记上了,那就越想越心痒痒。   林蕊一拍脑袋,赶紧淘米煮饭。   只是煤炉上还熬着牛骨头汤,她一时间找不到灶头煮寿司饭。   王奶奶听说她要做电视上外国人吃的洋玩意儿,顿时乐得不行。   她立刻燃起自家的煤炉招呼林蕊:“来,你先煮饭。大军那猴子还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我不急着做饭。”   林蕊立刻打包票:“王奶奶,你不用做饭了,我请你吃寿司,保准好吃。”   隔壁的屋门打开了,周阿姨抱着小元元去公厕撒尿,闻声笑道:“那一会儿我们元元也要尝尝蕊蕊小姨的手艺啊。”   林蕊不会用煤炉烧饭。她的手艺对付电饭锅还行,碰上煤炉直接歇菜,没人告诉她什么时候饭算好了啊。   周阿姨抱着元元在边上看热闹,不时指点她一句。   王奶奶看不下去,连连摆手:“行了,放着吧,我看着,你忙你的去。”   林蕊抬头看看外头西下的落日,也顾不上客气,赶紧去切酸黄瓜、火腿肠跟腌萝卜干。   生鱼片什么的她不想,江州人的口味也不爱这个。她做的是最简单的原味寿司,配料只有黄瓜、酸黄瓜跟火腿肠还有自制的烤紫菜以及切碎的蛋皮。   菜场上卖的紫菜是烧汤用的那种,她没能找到寿司海苔,大概这种海苔现在还没在世面上走俏。   林蕊索性将无沙紫菜直接在铁锅中加芝麻烤脆了,然后撕开成小块,当成海苔碎。   至于外面包裹米饭的皮,她直接用豆腐皮代替。蛋皮成本太高了,她觉得不划算,而且家里的锅不是平底锅,不方便摊开。   王奶奶看她调制寿司醋的时候,忍不住摇头笑,怪能折腾的。   所有的材料都备好,林蕊深吸一口气,开始真正展现她的厨艺:卷寿司。   原本她还打算用家里的旧杂志,结果周阿姨听说她要做寿司后,立刻拍着脑袋回家去帮她找出个竹帘子。   那是小元元的玩具窗帘,大小刚好合适。   林蕊喜出望外,立刻敷上保鲜膜,开始制作寿司卷。她动作快的很,不几时卷好的寿司就码放成小山堆。   王奶奶连连叫唤:“好了好了,你这要做多少啊。天这么热,过一夜就要馊掉。”   林蕊切着寿司卷,得意洋洋:“那我今晚就把它们全都卖掉。”   周阿姨以前出差时吃过日料,夹了一筷子林蕊的寿司卷尝了尝,点点头表示可以出去卖了。   林蕊高兴的一把抱起小元元,在她脸上吧唧一口:“乖乖,等小姨卖了钱,给我们元元买盆盆奶喝啊。”   周阿姨疑惑:“盆盆奶又是个什么玩意头?你可别乱花钱。元元现在一天三顿饭。”   林蕊干笑:……盆盆奶可是我们国宝大熊猫的最爱。   她转过身赶紧去打水洗头。一下午的烟熏火燎,她脸上快唱京剧了。   王奶奶在摸出梳子要帮她梳小辫子,乐呵道:“是该好好打扮打扮,卖吃的,一眼看上去清清爽爽才讨人喜欢。”   林蕊却急着要找剪子剪头发,她有件舅妈刚给她做的幸子衫,当然得做出山口百惠头才能配合招揽顾客啊。   王奶奶吓了一跳,虎着脸皱眉头:“瞎胡闹,多好看的辫子,哪里能剪掉。再说了,你长得也不像山口百惠。”   “打扮。”林蕊急得直跳脚,“亚洲四大邪术之一的化妆术,再配合上灯光效果,绝对没问题。”   王奶奶却死活不让,并威胁林蕊她要是敢剪掉小辫子,王奶奶就不借三轮车给她了。   这可是大杀器,林蕊只得偃旗息鼓。   苏木额上直冒冷汗,拍着胸口大喊谢天谢地。要是他真由着蕊蕊把小辫子给剪了,他师父肯定得骂死他。   林蕊嘴巴撅得能挂油瓶,悻悻不乐。她还指望着靠“幸子家乡的美食——寿司”来打开销路呢。   王奶奶一听寿司是日本人吃的,立刻拽林蕊的小辫子:“傻丫头,学什么幸子啊。小鹿纯子,你跟小鹿纯子长得一个样儿。”   林蕊立刻精神起来:“那我要不要在脸上抹点儿锅灰?我姐说我比小鹿纯子白。”   苏木尤其喜欢看《排球女将》,不满心中的偶像被她这般诋毁,立刻嘀咕了一句:“那你还没小鹿纯子眼睛大呢。”   林蕊摆摆手,不以为意:“眼睛大不大,关键看眼线。”   可惜林母跟林鑫都崇尚自然之美,家里没有材料供林蕊发挥她的半吊子邪术。最后还是周阿姨哭笑不得地贡献出她的化妆盒,才满足了林蕊作妖的需求。   饶是如此,执行三光政策的林蕊也没放过苏木。   她愣是将苏木珍藏许久的小鹿纯子海报给霍霍了,贴在盛放寿司的泡沫盒子上充当宣传画。   林蕊开口说要出发的时候,苏木差点儿当场跪下。她要是再不走,他真担心自己的裤子都要被她扒了。   简直就是周扒皮,要了他的人还要他的东西,走过路过绝不放过。   林蕊走在前头,突然间一拍脑袋:“坏了,没来得及煮绿豆汤。”   苏木都要哭了,一把拽住她:“姑奶奶,我求您了。可以了,够了,咱们两个人,再添一样根本忙不过来。”   这话可说到林蕊心坎上了,她立刻高兴地拍苏木的肩膀:“好,等挣了钱,我给你买十章小鹿纯子的海报。”   王奶奶帮俩孩子端着盛放寿司的泡沫盒子下去,闻言连连摇头:“你这孩子想什么呢。蕊蕊长得跟小鹿纯子一模一样,你不看蕊蕊,还非得盯着画上的人看。真是跟你师父学来的破毛病,有两个钱就烧得慌。”   苏木几乎跳脚,拼命强调:“不一样,那不一样。”   林蕊坏笑着过去跟他咬耳朵:“哟,保不齐是你上辈子暗恋我妈没成,所以我妈后来才不提你这个人。”   很有可能。无论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前提都是先看上对方的外表。   要是你看到一个人都不愿意看他(她)的脸,再久也生不了情,因为会本能反感。   苏木面红耳赤,说话舌头都打结:“你你你……你胡说八道。”   太不纯洁了,太坏了。   “行了,反正你俩最后也没成。”林蕊倒是有点儿感慨。   其实她妈当初要是跟苏木在一块儿也不错。起码比她的极品妈宝男亲爹强上一百倍。   看看苏木,眼下虽然还没长开,但虎头虎脑的也挺可爱。关键是对她妈好啊,真好,什么好的都想着她妈。   苏木气急败坏之下口不择言,结结巴巴道:“那……那你怎么不说是她暗恋我没成,因爱生恨了呢。”   林蕊几乎要笑得肚子痛,各种鄙视眼:“切,我妈才没那么小气呢。”   谁年轻时没二五眼过,恋爱失败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吧。   王奶奶从杂物间里头推出三轮车,只听了一耳朵,连忙点头附和:“那是,郑大夫那可真是个爽快人。”   林蕊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点头:“对对对,奶奶你说的对。”   三人没去江边做生意。   筒子楼离江边坐公交车还得小半个钟头呢。估计人家公交车司机也不能让她拎着燃烧中的煤炉上车。   炭火红红,想干什么呢?这不是在威胁国家和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嘛。   好在江州初成气候的夜市集聚点也不止一处。钢铁一厂西边的解放公园门口,各种卖小吃的人就不少。   这两年物价涨得快,做小生意补贴家用的人也越来越多。   不过国营厂的职工按照三十年后的公务员标准对待,不允许在外面搞兼职。谁敢偷偷摸摸弄了,一旦被发现,立刻开除。   林蕊深切地怀疑这是因为做小生意比在厂里头挣死工资赚太多。人都是会用脚投票的,一旦发现外快好赚工资难挣,免不了身在曹营心在汉。   现在的国营厂还管着职工的医疗、住房以及子女教育。   一个大型国企里头俨然一个与世隔绝的小社会,什么医院、幼儿园、小学等等,一应俱全。   国企走的是低工资、高福利路线,工资不高但旱涝保收,隐隐有管职工生老病死的架势。   职工又想在外头挣钱,又惦记着国企职工的高福利,厂里头当然不愿意。   真正有魄力抬脚走人的毕竟是少数,街上大部分商贩还是现在开始逐渐出现的下岗职工以及先前就一直打短工过日子的人。   王奶奶在前头骑车,林蕊跟苏木在后面推着,将做生意的家伙什全都拉倒解放公园门口。   此时暮色微醺,晚风阵阵,空气中已经弥漫起桂子的香气。   林蕊心道今年桂花开的还真是早,赶紧选了处路灯亮的地方,摆开摊位准备营业。   她拎出何半仙从香港带回来的录音机,开始播放《排球女将》的主题曲《青春的火焰》。   苏木心疼坏了:“我好不容易才淘到的磁带,你惜护着点儿。”   林蕊一本正经:“磁带就要经常听才不容易坏。”   节奏明快的乐曲声很快就吸引了不少到公园纳凉游玩的客人,不久就有人过来看热闹。   还有人跳起来,做出凌空扣球的姿势。   顾客看着林蕊梳着的无刘海小鹿纯子头,笑着揶揄她的身高:“哎哟,小鹿纯子要是这么高,那可打不了排球。”   林蕊戴上口罩,不假思索:“是啊,所以咱们中国女排拿世界冠军。”   客人立刻大笑起来,要了一包寿司尝鲜。   眼下的小吃摊子,例如凉粉、小馄饨、面条这些大多数都是用瓷碗,客人吃完之后店主洗干净开水烫过继续使用。   像糖葫芦、烤羊肉串之类的,就是客人买了抓在手里头边走边吃。   林蕊倒是在市场上看到了白色泡沫饭盒,不过她不想增加白色污染。所以她的寿司做好了是用大铝锅装的。客人要的时候,她再用小塑料袋装好,让客人拿牙签戳着吃。   原先她考虑过将寿司串起来卖。但是因为食材的缘故,寿司卷没那么紧,戳着容易散开。   现在开始卖,她才发现散卖也挺好。因为大部分客人都是先花一毛钱尝个鲜,然后才决定要不要再买包五毛钱六个的寿司卷。   边上归苏木照应的串串香倒是比她想象中的更受欢迎。   江州虽然地处江南,但因为历史原因,本地人却也能吃辣,口味重的很。炉火旺盛,汤锅翻滚,麻辣鲜香的味儿一散开来,引得不少人垂足询问。   此时街上的羊肉串两毛钱一串。林蕊卖的串串香要便宜些,无论荤素,一律一毛钱一串。   王奶奶看生意开张了,这才放心。她朝两个孩子招招手,叮嘱他俩早点儿回去,这才慢腾腾地往家走。   最后一抹天光消失在远处的山间,暮色笼罩大地,公园门口的人愈发多起来。   1988年的江州,大部分人家住房都不宽裕,也没有安装空调。   每逢盛夏,除了对着电风扇看电视的孩子之外,其他人更愿意上公园或者江边纳凉。   户外的空地上集聚着人群,有的跟着收音机跳交谊舞,有的则在大师的带领下练气功,个个都忙得很。   等到歇下来,他们又三三两两地在摊子上逛来逛去,或是吃点儿零食或是喝点儿饮料。   林蕊的寿司卷卖出小十包的时候,她才顾得上喘口气。   她有点儿傻眼,没想到生意居然这么好。越到后面,人们越不跟她讨价还价,听说一包六个寿司卷只要五毛钱时,立刻爽快地掏腰包买走。   林蕊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卖便宜了。   毕竟小馄饨也五毛钱一碗,她一包六个的寿司卷也能填饱肚子了。市场上卖的春都火腿肠要一块钱一根,她还找了很久呢。   苏木空下手,听了她的抱怨龇牙咧嘴:“你行了啊。你一根火腿肠卖了包了多少寿司卷。”   林蕊威胁性地向他挥拳头:“那你也得看我费了多大的力气。”   前面又来客人了,林蕊赶紧收回手,冲人微笑:“几位大哥,你们要不要尝尝寿司跟串串香,保准你们吃了不后悔,吃了还想吃。”   带头的男人剃着个光头,胸口敞开,露出白花花肚皮,不过倒是没有纹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在还不流行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坐中间。   “新鲜啊,解放公园这儿多了摊子,咱们哥儿们居然不知道?”光头男人剔着牙花子,左摇右晃地怪笑。   苏木立刻紧张起来,拦在林蕊前头,向几人赔笑:“不好意思,大哥,我们就是学生放假了出来完成老师的暑假实践作业。”   林蕊深感佩服,苏木不愧是她干爷爷老神棍的徒弟,编起瞎话来连草稿都不用打。   “呵,现在老师管的还真够宽的啊。”光头男人点点头,突然间沉下脸,“可哥哥我已经毕业好几年了,不归你们老师管!”   林蕊眼睛往人群堆里头一扫,顿时双目放光,扯着嗓子喊:“大军哥,你过来!”   光着膀子大摇大摆从公园里头晃荡出来的王奶奶孙子闻声转过头,见几个人围着林蕊跟苏木,赶紧加快脚步。   “哥儿几个,误会,我妹妹。小孩子好奇心重,非得说要出来练摊。”   外人当前,王大军也顾不上问仔细,只能先维护自家人再说。   那领头的光脑袋是王大军的熟人,听他出声,倒也没为难,只点点头道:“那规矩还是要有的,图个新鲜可以。长年累月那可不行啊,大家都是混口饭吃的。”   王大军连连摆手,递了根烟过去:“什么长年累月啊,还上着学呢。等一开课,你拿刀逼着他们来摆摊子都不成。”   光头男接过他的香烟,点了点下巴:“行,有你这话就成。哎哟,大军,你妹妹怪标致的啊。”   “滚蛋吧你,我亲妹妹。”王大军瞪眼,要跟他急,“我妹妹才多大啊。”   光头男赶紧双手往下压:“别别别,我又没别的意思。我就说她长得像小鹿纯子,怪好看的。”   “去去去。”王大军从掀开铝锅盖子,瞅了眼没认出来是什么,但还是抓起一把串串递给那三个男人,“好了,吃过我弟弟妹妹的孝敬,你们还是往别处巡逻去吧。”   光头男跟他的同伴笑着,又拿了三包寿司卷,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开。   林蕊赶紧给王大军也递上一包,讨好地笑:“谢谢大军哥,幸亏有你。我真怕他们掀了我的摊子。”   王大军尝了口寿司卷,夸奖道:“这啥玩意儿?怪好吃的。”然后又教育起小孩子,“你们两个真是瞎胡闹,大晚上的在家看电视不好吗?非得跑出来卖什么吃的。哎哟,这是什么?”   他嘴上嫌弃着,手却不马虎,又从翻滚的铝锅里头拎起两根串串,直往嘴里头送。   “不错,这个挺香的,配着啤酒喝蛮好。”   林蕊得意地抬起下巴:“那当然,我舅舅说外头这东西可受欢迎了。”   串串香、麻辣烫,那都是走出国门征服世界的宝藏。   王大军倒是没继续占小孩子的便宜,只摆摆手吩咐道:“卖完就早点回家。谁来找你们麻烦,就报我的名字,告诉他们我是你们亲哥。”   林蕊点头如小鸡啄米:“那当然,三轮车还是王奶奶帮我们骑过来的呢。”   王大军猛的一拍脑门:“完了,我都忘了跟我奶奶说我今晚不回家吃饭了。”   林蕊直接表达对他的鄙视:“哼,我就知道。我让奶奶不给你留饭,奶奶晚上吃的是我做的寿司卷。”   “嗐,你个小丫头片子。”王大军伸出手,点点林蕊的脑门,赶紧丢下吃完的串串钎子,大步流星往家的方向去了。   第一晚生意开张,林蕊跟苏木的两个大铝锅都是一扫而空。到最后,连林蕊放在泡沫盒子下层,用来给寿司卷降温的冰棒都叫她卖出去了。   因为时间久了,冰棍有些融化,她清仓大甩卖。   十根冰棍除了她和苏木一人一根用来犒赏自己外,剩下的八根全都以两分钱一根的价钱卖了出去。   林蕊斗志昂扬,举着手跟苏木信誓旦旦:“你等着,明晚我请你吃奶油冰棒。”   绝对鸟.枪换.炮。   苏木却紧张得不得了:“快,咱们赶紧回家。”   他卖串串香的时候没顾上看,刚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扫了眼装钱的布包,才吓了一跳。鼓鼓囊囊的,好多角票。   两人匆匆将三轮车又塞回杂物间,然后捧着两个铝锅往楼上去。   王奶奶听到脚步声探出头,见两人安然无恙才松口气,招呼他们道:“煤炉在杂物间,别管了,明儿我给你们拎上来。赶紧洗洗早点睡吧。”   林蕊胡乱应和着,开了门又扭过头,一本正经地叮嘱王奶奶:“奶奶,你不许告诉我姐。”   这要是让林鑫知道了,肯定逼着她继续在家学习。所有的变革都是下克上,先行动后理论,等她挣了钱才是硬道理。   王奶奶笑得合不拢嘴,连连点头:“知道知道,你姐还指望你考大学呢。”   蕊蕊压根就不是学习的料,挣钱买新裙子穿,挺好。   林蕊顾不上挽回学渣的名誉,跟苏木对视一眼,二话不说,锁上门就开始点钱。   “电视,电视,把电视机开了。”   电视里头传出来的声音,可以作为最好的屏障。   等到所有的角票、分票都算清楚之后,两人大眼瞪小眼。   妈呀,这生意能做,毛收入竟然有五十三块钱。就算剔除了本金以及家里头的蔬菜、大米以及煤球全部成本,他们一晚上也挣到了十几二十块。   林蕊高兴地一把抱住苏木,连蹦带跳,简直憋不住要喊出声:“发财了!”   今晚还只是个开始,以后肯定能挣更多钱!   苏木也激动得又吼又叫,耶耶耶!   房门开了,林鑫狐疑地站在门口:“你俩干嘛呢?” 第22章 生意新伙伴   林蕊一屁.股坐在床上, 用身体挡住今晚的收成, 矢口否认:“我俩什么都没干。”她没理气也壮, 还先发制人,“姐,你干嘛去了, 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等目光扫到家门口的卢定安身上时,她立刻长长地“嗷——”起来, 原来如此。   三更半夜, 孤男寡女, 到底干嘛呢?   林鑫俏脸飞红霞,波光潋滟的大眼睛狠狠地瞪过去:“胡说八道什么啊?还不赶紧洗澡睡觉!多晚了还在看电视!作业写了没有, 书看了没?”   林蕊下意识地嘲笑她姐心虚。任何试图转移话题的行为都是心中有鬼。   林鑫柳眉倒竖:“就你话多,赶紧洗澡去,一身的灰。你这是在地上打滚了吧。”说着,就要伸手拉林蕊起来。   “好了, 我马上去。”林蕊藏在背后的手终于够到了毯子,盖住了呈堂证供。   她施施然站起身,嘴里头掩饰性地哼着小曲,直接往门外走。可惜她背后没长眼睛, 不知道自己裤子上沾了纸币。   随着她走路的动作, 绿莹莹的纸币娇羞地一颤一颤。   “站住!”林鑫喊住妹妹,从她屁股上拿下两毛钱, 微微一笑,“这是什么?”   林蕊大脑当机, 立刻强调:“我的零花钱,原来掉床上了啊。”   林鑫微笑,猛的掀开毛毯。   苏木绝望地捂住眼睛,完了。   小金库暴露无遗。   身后的电视机传来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报:“人民银行今年5月起发行100元券人民币,昨日,深圳发现了第一张100元券机制胶印□□……□□如同幽灵,打击制贩□□犯罪任务艰巨……”   林鑫看着码放的整整齐齐的角票跟分票,勃然色变:“钱哪儿来的?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瞎胡闹,我马上把你送去派出所!”   林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听到新闻中播报的:“对此,我们必须保持高度的警惕,扩大反□□斗争的成果,为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   她顿时瞪大眼睛:“姐,你想什么呢?”   她姐怎么这样,就不想着她点儿好。这态度,都赶上《家有儿女》中的刘梅对待刘星了。明明亲妈,却连后妈都不如。   林鑫沉下脸:“那这钱怎么来的?三块三毛钱能生蛋啊,还给我孵化出这么多子民?”   床上的这些加起来,起码得有四五十快!蕊蕊这几年的压岁钱都是有数的,早被她买零食吃光了。现在社会上物欲横流,形形色色的坏人层出不穷,谁知道爱耍小聪明的妹妹会不会着了别人的道。   “我倒是想呢!我有这能耐的话我早就是万元户了。”林蕊眨巴两下眼睛,脸不红气不喘,“这钱是苏木给我的。”   苏木腿一软,差点儿直接呲溜到地上。他就知道蕊蕊是个没义气的,关键时候永远第一个把他踢出去当替罪羊。   林蕊关键时候没坑死小弟,继续人不抖气不喘地编瞎话:“姐,你不许打这钱的主意。这可是苏木的私房钱,他攒了好久。”   林鑫蹙额忖度,何半仙是个没成算的,手上有钱时对孩子大方的很,看到蕊蕊就给她钱买零嘴。   苏木是他徒弟,想必也没被苛待。加上先前他们师徒才去香港混过,手上有点儿钱似乎也说得过去。   她目光再扫过床上的纸币,有新有旧,大部分都是旧的,的确不太像□□。   林鑫放下心来,却依然狐疑:“苏木的钱为什么拿到这儿来?”   又不是三毛五毛,这可是三五十块。   林蕊一脸理所当然:“我来保管啊!就我干爹那屋子,回头老鼠就能把钱都嚼成碎渣渣。”   林鑫真是听到天底下最大的稀奇了,对妹妹的厚脸皮也见识到了家。   她还帮苏木保管私房钱?她比老鼠更厉害!   林鑫恨铁不成钢地瞪苏木:“你就记吃不记打吧。没两天她就能给你祸害光了。到时候你哭都没用!”   说着,她的鼻子敏锐地抽了抽,这什么味儿啊?   林蕊心中一凛,赶紧先声夺人,昂着小下巴强调:“谁说的,我还请苏木吃烤羊肉串呢。你闻闻,味儿还没散呢。”   苏木差点儿当场跳起来。   说大话也不怕风闪了舌头,别说烤羊肉串了,她连五分钱一根的奶油小冰棍都舍不得给他买。   “呵!”深谙妹妹本性的林鑫立马拆台,“你请客,人家苏木付账是不是?”   林蕊努力保持平视姐姐的视线,一脸良民:“才没有,我卖鹅蛋挣的钱。”   卢定安在门口听着,忍不住轻笑出声。他赶紧抿住嘴,借口想喝水,他渴了。   林鑫懒得再跟妹妹掰扯:“行了,把钱收好,丢了哭鼻子可没人管你们。”   反正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愿挨,她哪里管得了小孩子怎么相处。   林蕊端起暖水瓶晃晃,轻飘飘的没有丁点儿分量。   她早上才打好水出门的,妹妹喝完了居然也不知道再去打一瓶。   此刻太晚了,林鑫总不好再骑上她妈的自行车去厂里打水。   她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拎着烧水壶去水龙头下面接水,准备自家烧一壶。反正他们都还没洗澡,多烧点儿也不怕浪费。   姐姐一出门,林蕊立刻如释重负,又一屁.股坐回床上。   谢天谢地,总算把她心细如发的姐姐给打发过去了。   卢定安旁观者清,自然看出里头还藏着猫腻。他点点两个庆幸逃过一劫的弟弟妹妹,摇摇头,低声念叨:“你们啊!”   林蕊龇牙咧嘴,威胁性地瞪着卢定安。还想娶她姐当姐夫不?想的话就识相点,千万不要得罪小姨妹。否则小鞋穿不死他。   卢定安赶紧举起手,表示算她狠。他不跟她抢在她姐心目中的地位,他什么都不知道。   房门外头传来林鑫疑惑的声音:“蕊蕊,煤炉呢?你把煤炉放哪儿了?”   怎么橱柜里头空空如也?   十级地震警报!林蕊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往门口冲:“我丢干爹那儿了,忘了拎上来。”   “何叔叔回来了?你也不怕麻烦,就在楼上做饭不就行了。”林鑫嗔了妹妹一眼,摇摇头道,“算了,我去拎回来。”   林蕊身上寒毛直竖,一把拽住她姐:“姐,你看看我做的火锅好不?可香可好吃了。”   她拼命朝苏木使眼色,二愣子终于反应过来,一溜烟地往下冲:“我去拎。”   林蕊这才放下心,清清嗓子,主动汇报:“姐,我跟苏木今天吃火锅了。”   因为楼上地方小,搁在屋里头煮火锅又怕味道全都沾到床褥上,所以他们索性将煤炉拎到何半仙小屋前的空地上,边涮边吃。   林鑫好奇:“就用煤炉煮?水一直开着?”   “那当然了。”   林蕊心道,她们寝室可都是用电饭锅煮火锅吃的。   她掀开铝锅盖子,示意林鑫看串串香的底料,得意洋洋:“香不?我用牛骨头熬的,滚的时候可香了。什么冬瓜片、土豆片还有豆腐皮、百叶结,放进去一煮,香的要命。”   “还挺会吃的啊。”林鑫探头看了眼黑红的底料,见油汤中漂浮的干辣椒,她立刻皱皱眉头,“少吃点儿,免得上火。”   林蕊振振有词:“夏天暑湿重,就该多吃辣的多出汗。”   林鑫伸手端起铝锅往门口走:“行了,就你一肚子歪理。”   林蕊急了:“姐,你干嘛啊。”   “倒掉啊。”林鑫一脸理所当然,“不倒掉等着明天一早闻馊味儿啊。”   林蕊想要挠墙,姐,这可是老汤,好些火锅店的老汤都数年不换的,据说越熬越香,越熬越有味儿。   当姐姐的人可不管这些,直接干净利落地倒掉一锅麻辣红油汤。都冷了居然也香辣味四溢。   林蕊无奈认命,好吧,每天换新汤才营养又健康,起码减少了亚硝酸盐中毒的风险。   卢定安看姐妹俩你来我往憋笑憋得辛苦,又怕自己真笑出声会得罪向来气性大又记仇的林蕊,赶紧起身告辞:“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林鑫,明天见。”   林鑫相当不好意思,连口水都没让人喝上。   她赶紧去箩筐里头翻黄瓜,准备洗干净了给卢定安吃着解解渴。   箩筐一拖出来,林鑫就愣住了。怎么回事,舅舅给家里头捎来的一袋子黄瓜呢?今儿一个白天,蕊蕊跟苏木全干光了?   由不得她多想,卢定安已经要出门,林鑫只得又翻出两只西红柿,去水龙头下洗干净递给卢定安:“你先将就着吃吧。”   卢定安知道她肯定发现了什么,安慰她道:“没事的,蕊蕊劲头过去就好。”   林鑫心不在焉地应着,正碰上苏木吭哧吭哧地拎着煤炉上来。   她立刻跟卢定安道别,打发人下楼,只拉着苏木到边上,沉下脸盘问:“你老实说,今天你俩都干嘛了?”   林蕊正贴在门口听动静呢,哪里能让她姐阴谋得逞。她立刻冲出去,拦在苏木面前:“没干什么,我们就在家吃火锅来着。”   林鑫冷笑:“哟,没看出来,你俩肚子是弥勒佛啊,居然能干掉半个冬瓜,一袋子土豆?”   还有黄瓜跟菜心,舅舅送上来的一蛇皮口袋竟然被他们干掉了起码四分之一!   怎么没见他俩吃撑啊!   “又不是光我俩吃的。好东西要分享。”林蕊撅着嘴巴煞有介事,“王奶奶、周阿姨还有大军哥都吃了。就连玲玲姐跟小元元还吃了我做的寿司呢。”   林鑫狐疑的很。   她也不跟死鸭子嘴硬的妹妹硬缠,只丢下人,自行切了两只香瓜分别送去对门跟隔壁,笑着道歉:“蕊蕊瞎胡闹,还请多担待。她都跟我说了,下次一定不会再这样。”   林蕊站在走廊上目瞪口呆。她姐也太阴险了,这简直就是使诈,诱供!专门欺骗淳朴的中老年妇女。   身为天之骄子大学生学霸,林鑫同志,你这样做合适吗?   林蕊拼命地摇头摆手,没有,她比刘胡兰都坚贞。   周阿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笑着夸奖:“蕊蕊手艺不错,寿司做的蛮有那么回事的。玲玲跟元元都喜欢吃。”   王奶奶刚想夸串串香,楼梯口又走来两个人。   林蕊眼前一亮,赶紧扬声道:“大军哥,我做的火锅好吃不?”   “什么……”王大军到底眼神好,总算瞅见林蕊那快飞出眼眶的眼珠子。他看了只想乐,拼命头憋着笑,含混应道,“蛮好,不错,挺香的。”   说着,他随手将身后的丫头拎出来,往他们眼前送,“行了,到家了。”   他转过头瞪小姑娘,“下次别一个人在公园没人的地方瞎溜达。胆儿肥的你,一个小丫头也不怕出事。”   芬妮脸色苍白,嘴唇发淡,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林鑫看着不对劲,赶紧含混地跟王大军道谢,将手中的香瓜塞给他。转过身,她一把抓住芬妮的手腕,将人带回家。   “怎么回事?你怎么跟他在一起?你大晚上的去公园干什么?”   芬妮低着头,牙齿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渗出血来。她不吭声,只将一个扎紧口的布袋子推给林蕊。   那里头上下蹦跶的,可不是知了猴。   林蕊赶紧拿水将知了猴泡进去。知了猴泡在水里就暂时进入休眠状态,不会进化为成年金蝉飞走。   医院里头的柳树有限,能抓到的知了猴也有限。保安巡逻的时候,还不让芬妮抓知了猴,说是不安全。   芬妮急了,索性跑到解放公园里头去找。之前她路过公园,听到杨树上好多金蝉在叫,估摸着树底下肯定埋着许多知了猴。   哪知道,公园里头的知了猴虽然多,可牛鬼蛇神也不少。她越走越偏,最后叫几个小混混给围住了,非说她破坏生态平衡,要罚她的款。   芬妮当然不同意,她也没钱。她说要用知了猴顶账,对方也不肯,话越说越难听,最后就开始嘴上手上不干净了。   说来也是她命大,恰好回家被王奶奶念了通的王大军坐不住,又跑到公园里头,看能不能在树上找到野生猕猴桃打牙祭。   他听到了芬妮的呼救声,本能地过去看。见小丫头有点儿面熟,他就见义勇为了一回,把人给救下了。   等骂走了那几个丢人现眼的家伙,再一问芬妮的身份,王大军干脆把人给带回筒子楼。   这么晚的天,公交车都停开了。再让她走回医院去,简直就是放块肥肉丢马路边。   林鑫听了心惊肉跳,伸出手一把拽过知了猴,丢在地上,厉声教训芬妮:“你胆子也太大了。万一有个什么事,你这辈子说不定都交代进去了。”   前两年严打的时候,街面上堪称太平,连小偷小摸的人都难觅踪影,生怕被拖去直接枪毙了。   可这两年,鱼龙混杂的情况又多起来。江州治安在全国都算是相当好的,却也难以杜绝各种违法犯罪现象。   像是碰上耍流氓的、占便宜的甚至是强行发生性关系的,因为害怕旁人指指点点,受害者多半也只能吃闷亏,自己咽下苦水去。   芬妮唇色惨淡,惊惶地看着林鑫,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想到他们竟然敢这样,公园里头那么多人呢。”   她本来以为公园很安全。   林鑫叹气:“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往那么偏的地方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林蕊想到那个著名的某地强.奸案高发,警方呼吁女性在没有男性陪伴的情况下不要单独上街,或者干脆天黑后别出门。   有人反驳为什么不干脆限制男性晚上出门,潜在受害者反而比潜在凶手更没有人身权利。   给他们上课的教授无奈道,当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的时候,人们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去适应。   结果底下有小姐姐议论,那为了安全起见,男的也还是别出门。谁知道凶手是不是双向插头,小哥哥跟帅大叔们也都不安全。   咳咳,这楼歪的,画风惨烈。   林蕊捉住芬妮的手,轻声道:“你别捉知了猴了,我尝过鲜就行了,又不是要天天吃。”   芬妮认真地看着林蕊:“不行,这是给你补充营养的,知了猴的肉能安神。”   蕊蕊的魂叫她爸吓得飞了,人家大度不计较是人家心胸宽广,她怎么能当没发生过这件事。   林鑫头痛,小孩子太早熟懂事也让人无奈:“行了,你这点大的年纪,怎么心思还这么多啊。赶紧冲个澡,早点儿睡觉吧。明天不许再去捉什么知了猴。否则你捉了我就给你丢掉!”   三个小的立刻噤声,赶紧去端盆冲澡。也来不及等烧热水,好在现在天也不凉快,用自来水简单擦洗一下也能凑合过去。   林蕊闻闻自己身上的味儿,相当无耻地自我安慰,不怕,少女自带芬芳,这都是生活的味道。   夜色深沉,芬妮躺在林蕊身边,久久都不动弹一下。   林蕊听见上铺传来她姐平稳深沉的呼吸,贴近芬妮耳朵边,小声道:“没事,明天我来想办法。”   知了猴这么香,没理由因为几个小混混耍无赖就放弃了知了猴。那岂不是因噎废食。   第二天一早,林鑫又早早煮好粥就出门去了。   呵,夏天也是草木荣发的季节。她姐可恰逢风华正茂的好时节。   林蕊拉着芬妮的手叮嘱:“今晚你先别进公园,到门口找我,我给你想办法。”   她的办法是找同伴。   单身小姑娘容易碰上不怀好意的乌龟蛋子,但加上位老奶奶就大不同。   除非是穷凶极恶的匪徒,否则一般人都不敢轻易招惹中老年妇女。   江州中老年妇女历经生活沧桑,能文能武,以一敌百,横扫千军。   道行不深的小混混碰上江州大妈,其战斗力就如大白鹅面前的林蕊,妥妥被KO的份,唯有闻风丧胆,见之拔腿就跑。   王奶奶帮两个孩子将三轮车骑到公园门口时,林蕊赶紧冲等在树下的芬妮招手,然后转头兴高采烈看老人:“奶奶,我说的能陪你一块儿抓知了猴的人在这里。”   王奶奶原以为她随口说着玩,看到芬妮,她连连摆手:“不成不成,奶奶年纪大了,眼睛不行。知了猴鬼着呢,跑得快得很。”   “没事儿,我们有办法。您老人家只要跟着芬妮,保准今晚起码能收获七八十只。”   她压低了声音央求,“奶奶,芬妮想给她爸增加营养。她妈刚生孩子,她家现在困难。”   王奶奶这才点点头:“行,那我就跟着去看看。都是好孩子,孝顺。”   林蕊将手电筒塞给芬妮,又递了个哨子过去:“万一有坏人,你立刻吹哨子。公园巡查队的爷爷奶奶听到了,肯定会过去。”   解放公园的巡查队是附近几个大厂的退休工人自动组建的,每晚都沿着公园里头巡逻,有效地震慑了犯罪分子。   昨晚那几个王八蛋一是仗着天色晚,二是大概看出来芬妮不是城里人,存心欺负乡下小姑娘呢。   芬妮接过哨子,跟林蕊保证:“我今晚肯定逮一百只知了猴。”   “行了吧,你可别勉强。”林蕊见有客人走来,赶紧戴好帽子口罩。   自古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她妈是厂医,家里头的一次性手套以及口罩帽子总不会缺的。   《青春的火焰》乐声中,林蕊笑眯眯地问客人:“要不要尝尝我们的寿司?都是刚做的,特别新鲜好吃。小鹿纯子知道不?日本人就爱吃寿司。”   结果她话音刚落,对方就冒出句日语:“您师从哪位?”   哎呀妈,居然真碰上国际友人,看来追番十多年的压箱底功力必须得使出来了。   林蕊立刻全力以赴:“书,我跟着书上学的。不过中国古代也有将米饭跟鱼肉放在一起食用的方式。这就是文化最有意思的地方,因为可以传播,也可以不断的发展。”   客人是江州大学的外语系的日语外教,她夸奖了林蕊的手艺,却惋惜寿司中没有生鱼片。   “我姐也在江州大学读书,念的是医学院。”林蕊用中日文混杂的方式交流,听到客人的惋惜就摇头,“不行,江州人不爱吃生鱼片,再说我也没办法保证生鱼片的新鲜。”   日本外教买走了一包寿司卷,林蕊欢快地收下钱,然后面对三张呆若木鸡的脸。   “干嘛啊?”她莫名其妙,怀疑刚才寿司卷的饭粒粘在自己脸上了。   苏木激动万分:“蕊蕊,你真会说日本话啊。刚才她说的我一句都听不懂。”   “连蒙带猜呗,人家说的都是最简单的。”林蕊煞有介事,“语言的功能在于交流,只要能说上话,大功告成。”   她那追番学会的日语水平应对动漫跟日剧勉强凑合,更复杂的就别想了。   饶是如此,她也已经足够镇住苏木和芬妮。   就连王奶奶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大有林蕊非昔日吴下阿蒙,必须得刮目相看的意思。   “到底是林工跟郑大夫的女儿,知识分子书香门第出来的就是不一样。”王奶奶叹气,“你姐姐没说错,你要是好好学习,肯定能考大学。”   跟着电视自学就能出这样的成绩,要是再有老师当面教,那还得了。   林蕊心道要是跟着老师学,她肯定睡得天昏地暗。她看英美剧一头神劲,上英语课还不是习惯性犯困,听说读写都不亲。   哎哟,想起来了,今年她还有四级要考。也不知道2018年的世界得乱成啥样了。   无论是十四岁的她妈,还是四十四岁的她妈,除非锦鲤光环亮瞎老天爷的脸,否则肯定没希望考过四级。   芬妮满脸钦佩地看着林蕊:“蕊蕊,你真了不起。”   “行了。”林蕊赶紧摆摆手,作为学渣被如此商业尬吹,她也会不好意思的,“知了猴,你们赶紧去绑胶带吧。”   夕阳西下,公园门口的人渐渐多起来。   林蕊将一饭盒干煸好的知了猴摆在旁边,借着煤炉的热度温着。这玩意儿趁热吃最香,冷了就没那个味儿。   公园外绿化带的地灯刚好打在林蕊摊子上,没等她开始推销,昨晚那三位地头蛇又来了。   “哟,小鹿纯子,这是什么?今天又添新品种了?”   知了猴在江州不太受欢迎,三十年后的林蕊号称吃遍江州大小饭店,也没怎么见到知了猴。   她直接用牙签戳起一只干煸好的知了猴,递给带头的光脑袋:“大哥你尝尝,我哥说好吃,特别喜欢这一口。”   光头男直接就着林蕊的手咬过去,笑得意味深长:“你哥人呢,跑哪儿去了。”   “不知道。”林蕊回答得干净利落,“保不齐给我找嫂子去了。我奶奶在呢,要不我问问她,回头再告诉大哥你。”   光脑袋瞥了眼林蕊扁的跟平板一样的胸口,笑了笑,又用牙签戳起几个知了猴,给两位手下都尝过以后,拿了三包寿司卷跟十根串串香,总算走了。   苏木吓得心惊胆战,佩服地看着林蕊:“蕊蕊你胆子真大,我都吓死了。”   这几个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林蕊倒是不怕,她就是心头滴血,三块钱啊。这伙人拿走的东西,她能卖三块钱了。   算了,她自我安慰,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权当是交保护费了,总比生意做不下去强。   旁边等着的客人待到这三位刺儿头走,才敢靠近,好奇地指着饭盒里头的知了猴问林蕊:“这东西是什么?怎么卖?”   “知了猴,可香了,比瘦肉还好吃。”林蕊赶紧递上牙签,“一毛钱三个,保准您吃了还想吃。”   她本以为客人会迟疑,不想旁边有人催促:“吃吧,要是难吃,刚才那个活闹鬼还不得把摊子给掀翻啊。”   客人立刻掏出一毛钱,直接来了三个,干净利落地进了嘴巴。   林蕊目瞪口呆,她倒没料到,那几个人居然还具有广告明星的效应。   暮色渐深,路过的客人越来越多。   她现在愈发觉得八十年代的江州人民购买力杠杠的,无论是寿司卷还是串串香,亦或者知了猴,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被消耗掉。   等到远处寺庙的钟声悠悠响起,大喇叭提醒十点钟公园关门的时候,林蕊的摊子已经被一扫而空,连根冰棍都没剩下。   她跟苏木面面相觑。   因为手上有了钱,今天他们相当大手笔,准备的材料比昨天多一倍,不想竟然也被扫荡光了。   有些出公园门准备买了回家路上吃的客人,未能如愿以偿,还抱怨了两句林蕊:“小姑娘,出来卖东西,货就要准备周全。”   “不好意思,天热,我们怕东西多了容易坏。”林蕊陪着笑。   她看王奶奶跟芬妮满脸红光地走过来,赶紧跳起来招招手。   公园里头的知了猴多年没被人逮过,堪比郑家村水坑中的小龙虾,不知自美,标准傻白甜。   王奶奶兴高采烈:“我估摸着数了下,起码有两百来只,能炒两大碟子了。”   她儿子儿媳妇早年车祸去世,全靠着微薄的抚恤金抚养孙子大军。   孩子长大后,王奶奶本指望他能顶替父职进钢铁厂上班。结果钢铁厂出了新规定,说要加强职工素质,入厂职工一律起码得高中毕业才行。   大家私底下议论,就是看钢铁厂效益不错,哪儿都往里头塞人,职工严重饱和。   后来王奶奶辗转托了人,才将大军活动进肉联厂。可惜从他进厂起,肉联厂就江河日下,每个月工资紧巴巴,祖孙俩的日子也捉襟见肘。   王奶奶还琢磨着要给孙子挑上门媳妇,那更加得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彩礼钱要出的吧,三大件不能缺吧,结婚总得收拾清爽家里头吧。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桩能少了钱啊。   林蕊听老人一面推着三轮车,一面絮絮叨叨地说话,忍不住想笑。   果然那句话说的没错,世界上99.9%的人烦恼都源自于没钱。谁说宝马车上一定要哭,坐在自行车后面冻哭的人恐怕更多。   三轮车推到杂物间门口,王奶奶锁上门,心满意足地拎着知了猴上楼:“行了,省了两块多钱。”   眼下物价飞涨,一斤肉都从一块五涨到两块二,还要肉票。这知了猴又香又酥,岂不是能抵上一斤肉。   况且现在连肉联厂职工都不容易买到新鲜肉,冻肉哪有知了猴香。   林蕊左右看看,拉王奶奶进屋:“奶奶,你想不想把知了猴真换成钱?”   王奶奶失笑:“这也就是没钱的人用来糊弄自己的嘴巴。要真顿顿有肉,谁稀罕吃这玩意儿。”   “你卖给我,两分钱一只,我给你卖出去。”林蕊得意地抬高下巴,“我要赚差价。”   王奶奶笑得厉害,权当小孩子糊弄她玩儿:“行行行,奶奶等你挣钱买新衣服穿啊。”   林蕊赶紧点点布袋子里头的知了猴数目。霍!竟然足足有三百七十五只知了猴。   等等,她要列个算式除一下,这得多少钱。   苏木丁点儿不掩饰嫌弃:“你一个初三的学生,你好意思吗?375÷5=75,你都不会口算?”   啊呸!她还记得住算式,没找计算器就算不错了!   苏木直接从口袋里头数出七块五毛钱,摆在小桌上:“芬妮四块,奶奶您三块五,成不?胶带是芬妮买的,得算成本。”   王奶奶连连摆手:“等你们把知了猴卖出去再说吧。别瞎糟蹋钱,以为挣钱容易啊。”   三块五,她家大军一个月才六十八块钱。她捉两旬知了猴,就能赶上大军一个月的工资了。   王奶奶看着苏木,语重心长:“你攒点儿零花钱也不容易,别跟你师父似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总得想想隔夜粮。”   得,王奶奶是把这七块五毛钱当成苏木的私房钱了。筒子楼果然没有秘密,昨晚她都把电视机开了,江州新闻也挡不住话音传出去。   林蕊赶紧示意苏木收起钱:“行,那等我们明天卖出去了,再给您钱。”   晚上在卫生间冲澡的时候,芬妮没忍住,小声问林蕊:“你怎么卖啊,现在医药公司都不收蝉蜕了。”   她小时候还有人上村里头收蝉蜕,那玩意儿能入药治病,一分钱两个。据说再往前十年更贵,她姐姐卖的那会儿一分钱一个,两只蝉蜕就能买一支铅笔。   后来就越来越便宜,从一分钱两个跌到五个,再后来,索性根本没人要蝉蜕了。   林蕊痛痛快快地用热水擦洗着身子,打着呵欠道:“你甭愁,山人自有妙计。”   芬妮羡慕地叹了口气:“你真厉害,什么都会。”   林鑫拎着热水壶到洗澡间,听到屋里头的动静,立刻摇头:“她还什么都会呢,要真会就好了。”   林蕊赶紧噤声,擦干身体,先发制人地跑出去盘问她姐:“你跑哪儿去了?一天都不见人。”   林鑫伸手点她的脑袋:“这话得问你,晚上去哪儿玩了?”   林蕊惊悚,下意识地否认:“没啊,我在家看电视呢。”   这谎话撒的,真是没一点儿质量。林鑫是实践派,直接摆事实拿证据,她拽着妹妹的手去摸电视机:“看电视?”   看到现在,电视机根本没发烫?简直笑话!   林蕊想挣扎一下,说自己抵抗住了发哥的魅力,在家好好学习来着。不过没开口,她就放弃了,显然这话不具备任何可信度。   “我就是跟苏木一块儿出去溜达了。”林蕊煞有介事,“天这么热,我给国家节约电呢。”   林鑫戳了下妹妹的脑门:“我替国家谢谢你啊。老实交代,是不是跑去解放公园了?”   林蕊背上寒毛直竖,谁?到底是谁出卖了她?还够不够意思啊!   林鑫明察秋毫,哪里还看不出问题,她顿时拉下脸:“我怎么说的?不许再练气功!”   她今天下午代人上物理课的时候就气得不轻。   都全面建设四个现代化了,居然还有人在课堂上堂而皇之地表演所谓的耳朵认字。   还认字呢,能听懂人话就不错了!   结果那人拿那位著名的物理权威说事,强调两弹一星的元勋以党性保证人体特异功能是真的。   林鑫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怒吼,牛顿再伟大,研究的炼金术也是荒谬的!   国之大耻,居然寄希望于子虚乌有的气功超能力来解决科学发展落后的困局。   林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否认:“没有,我就是跟苏木一块儿去抓知了猴了。公园里头好多呢。”   不是练气功就好。   林鑫将妹妹拉进屋,摸着她的头压低声音:“你想帮助朋友,很好,但是你也要注意安全啊。昨晚芬妮才差点儿出事,今晚你又去。你以为真有事,你们三个孩子能抵什么用?”   “不不不,还有王奶奶。”林蕊半真半假,“王奶奶说大军哥喜欢吃这个,所以跟我们一块儿去逮知了猴。”   林鑫这才放下心来,抓着妹妹的胳膊看,立刻心疼地皱眉:“怎么不穿长袖啊?看看蚊子咬的。”   她赶紧从木格子上的药箱中翻出药膏,给妹妹抹上。   林蕊上辈子独生女,虽然她家楼上的小哥哥对她百依百顺,但男孩子到底比女孩子粗心些,她还是想要个姐姐。   “姐,你对我真好。”   林鑫哭笑不得:“你不成天闯祸,我会对你更好。”她拍拍妹妹的胳膊,“明天就别盯着知了猴吃了,让芬妮给她爸多吃点儿。姐明天买好吃的给你。”   林蕊对她姐嘴里头的好吃的没兴趣。她可不肯这么轻易放过姐姐。   她拽着人,满脸八卦:“姐,我回答过你的问题了,现在该轮到你回答我了。你干什么去了?是不是约会去了?”   林鑫拍妹妹的脑袋:“睡你的觉,就你话多!”   屋子门推开,洗完澡的苏木满脸纯真地看着林鑫:“鑫鑫姐,我要睡这里。”   说着,他手一指,点在林蕊坐着的床上。   林鑫头痛不已:“你就不能回家睡吗?”   苏木已经自顾自地躺在床上,打起了呵欠:“不要,我师父不在,我怕有老鼠咬我。”   走廊上响起脸盆碰到架子的声音,芬妮端着脸盆出现在门口:“鑫鑫姐,我好了,你洗澡吧。”   林鑫深吸一口气,撇过脑袋去。   算了,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家成了托儿所。 第23章 惊闻开学季   第二天晚上回家, 林鑫带了一包红枣, 让三个小的分了当零嘴吃。   可她还是不肯告诉林蕊, 这一整天她到底去干什么去了。   林家姐妹各怀心思相安无事了整整三个礼拜,林鑫空出时间,总算想起关心妹妹的学习。   “蕊蕊, 你暑假作业写完没有?后天开学你还记得吧?”   林蕊愣了下:“不是下个月才开学吗?”   六月份高考,七月份第一批录取通知书下来, 现在撑死七月底。她还有一个月可以各种欢快地浪啊。   林鑫目瞪口呆地看妹妹, 总疑心她不是中暑, 而是上次受过惊吓的后遗症还没好。   “你傻啊,今天是8月29号, 9月1号开学,你总不会忘了吧。”   她真忘了,现在高考是七月份举行。   林蕊呆若木鸡,艰难地点头:“没忘。”   “作业呢?写好了吧?”   林蕊可怜兮兮地抬起脑袋, 作为一个很可能需要外援擦屁.股的学渣,她非常识相地实话实说:“我不知道。”   以她资深学渣二十年的人生阅历,她不敢对她妈的人品报太大希望。   据说,一般学霸都是先将暑假作业全部搞定后再玩, 进化版学霸是每天定量完成, 学神那是不用写作业的存在,不在讨论范围。   不过学渣具有普遍性, 就是在假期快要结束时再哭爹喊娘焚膏继晷通宵达旦地补作业。   林鑫陡然变色,赶紧去翻妹妹的书包。   好在学期结束时, 老师抄在黑板上的作业要求,她倒是还没丢掉。厚厚的《暑假作业》是必须的,没悬念。   除此以外,还有英语抄单词跟每天一篇的暑假日记,以及额外十篇作文。   对了,数学以及物理各有五张卷子等着学生翻牌。   林蕊差点儿当场跪,她现在完全理解了九十年代学生减负的必要性。丧尽天良啊,这才是1988年,有必要这样欺负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初中生吗?   至于这些作业的完成情况,咳咳,不好意思,崭新崭新。   她怀疑她穿越之前,她亲妈连翻都没翻开来过。   林鑫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就冷眼看妹妹,敲着小饭桌:“你干什么去了?”   从小到大闯祸不断的林蕊,深谙此时必须得伏低做小的道理,立刻乖巧地认错:“我,我忘了。”   “你怎么没把自己忘在大马路上不回家呢?”   林蕊无辜地抬起头,眨巴两下眼睛,企图卖萌:“到点儿肚子饿,我就想起来回家吃饭了。”   林鑫叫这个妹妹气笑了,伸手戳她的脑门:“那你怎么就没察觉到精神的饥渴,想起来学习呢。”   太高深了,一下子就从低层次的生存需求升华到精神享受上去了。   “我不会游泳啊。”林蕊可怜巴巴,“遨游在知识的海洋中,我会淹死。”   林鑫狠狠地拽了下妹妹的头发:“你现在还给我贫嘴。你自己看看开学怎么办吧。”   林蕊第一反应,借作业抄啊。   她从小到大的作业都指望楼上的学霸小哥哥。做人不要太勉强,不擅长什么就赶紧换方向,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可惜当着她姐的面,她实在没这个狗胆开口,只能小心翼翼:“我不知道。”   “现在不知道?早点儿你干什么去了?”林鑫心头火蹭蹭蹭往上冒,太阳穴都一跳一跳的。   芬妮已经去医院照顾她父亲,苏木洗好碗筷进屋,见状立刻乖巧地转身:“我去带元元玩啊。”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站住!”林鑫转过头,摁住自己的太阳穴,“行了,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赶紧先想办法把作业对付过去。”   她手指着苏木:“你帮她抄作文跟日记,反正你那狗爬字跟她一模一样。”   林蕊大喜过望,原来她姐关键时刻也会想到作文选这个大杀器啊。   “反正都是废话,脑袋里头记好作文模板就行。”林鑫继续头痛,“英文单词你自己抄,起码给我背几个单词啊。”   苏木立刻帮林蕊说话:“鑫鑫姐,蕊蕊很厉害的,还会说日本话。”   林鑫狠狠一记眼刀飞过去:“多看几遍《地道战》,谁都会说吆西吆西。”   “不是的。”苏木打开笔盒,拿起笔就去找作文选,“是真正的日本话,能跟外语系的日本老师说话的那种。”   林蕊决定给她妈脸上贴贴金,一抬下巴:“我跟教育台的节目学的,老师还夸我说的好,发音地道呢。”   林鑫放下手中的暑假作业,正色道:“那你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试试。”   林蕊立刻挺起胸膛,开始叽里呱啦。   开玩笑,她好歹也是混过高中cosplay社的人,这点儿难度,她完全不看在眼里的。   林鑫认认真真地听完,高兴地点点头:“发音还不错,你以后可以考虑往这方面发展。我给你拿两本书,你跟着继续学”   林蕊先给她姐跪了:“姐,你会日语?”   她上辈子真不知道她大姨竟然还有第二外语。   林鑫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就是简单掌握,自学水平而已。”   林蕊想捶地,无语问苍天。   上辈子她妈到底是如何在学霸姐姐的光环下苟且偷生的啊!这还让不让人活?   她自己倒是忘了她常年有个对照组楼上学霸小哥哥,不也没影响她吃嘛嘛香么。   真要神经纤细,学渣在这个残酷冰冷的世界里头,根本活不下去。   门板上响起“哒哒”的叩击声,卢定安在门外问询:“林鑫,你在吗?”   快开学了,高中班主任偷偷搞的课外辅导班也暂时告一段落。卢定安终于有空来找林鑫,正儿八经地出去约会一趟。   虽然在辅导班两人天天见面,但谈论的都是工作上的事。   卢定安认为,他们话题的范围可以不仅仅局限于学习跟工作、   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卢先生忽略了魂穿三十年的小姨妹。   林鑫言简意赅:“来不及了,这丫头现在就是用刀架在她脖子上都来不及写好。只能我们帮忙了。”   倘若是老师罚林蕊站黑板或者加倍作业,累死她,林鑫都不会管妹妹的。   活该!两个月的暑假净知道瞎玩,一点儿数都没有。   奈何妹妹的班主任,林鑫认识。   这位老师最喜欢罚学生在操场上跑圈,无论寒冬酷暑。   但凡蕊蕊身体好点儿,林鑫也就随老师去了。谁让妹妹有错在先。   可是就蕊蕊这小身板,还跑圈呢,在大太阳底下站半个小时,她就能直接趴下。   林鑫一边叹气一边分配任务:“现在还剩下这本暑假作业跟五张试卷还有五张物理试卷。”   卢定安吓了一跳:“这么多啊,他们老师真够狠的。”   林蕊几乎热泪盈眶,她干爸就是她干爸,不枉她力挺他上下两辈子。   “就是,简直毫无人性!”   “闭嘴!”林鑫恶狠狠地瞪着妹妹,“你不写作业你还有理了?”   自知理亏的人赶紧缩下脑袋,暗想这锅可真不能由她一个人背。她穿归来之前一个月,她妈不也一个字都没动么。   “这是最后一次帮你。”林鑫的脑袋仍旧跟针扎了似的,痛的要命,“以后你就是跑死了,我也不会管你的。”   卢定安赶紧打圆场,冲林蕊使眼色:“蕊蕊以后一定按时完成作业,对不对?”   林蕊赶紧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对对,只要你帮忙搞定这些作业,您说什么都对。   桌子支开,四个人各找地方坐下,开始埋头补作业。   林蕊手持三支笔,抄起英语单词来有如神助。可惜不方便用复写纸,否则她肯定能更快。   林鑫伸过头看了眼妹妹,没好气道:“就这个时候你聪明。”   林蕊惋惜,她手小,不然五支笔上阵,效果更好。   “姐,我去趟厕所啊。”   她以内急为借口,逃出家门,敲响王奶奶的屋子。   江湖救急啊,奶奶。现在的生意好到爆炸,她准备满满两大铝锅的寿司跟串串香,都能当晚就卖的一干二净。   公园里头的气功大师说要有大灾难降临,所以人们跟疯了一样,什么都往家里头搬,看到什么都要买。   还有人问林蕊的铝锅跟煤炉卖不卖,吓得她不轻。   买串串的客人则是听说要打第三次世界大战了,得赶紧往家里屯粮。   林蕊估摸着这大师是危言耸听,反正她肯定直至2018年,已经传过好几次世界末日了,可惜宇宙还没有清除地球的计划,末日始终不曾降临。   至于是不是3018年末日,那就跟她没关系了。自己过好就不错了,还烦那么多心。   那子虚乌有的第三次世界大战更加没影儿。   小孩子才会能动手绝对不哔哔,大人都是能哔哔绝对不动手。   现在科技发展尤其是核武器发展迅速,真打起来,再来十个地球都不够毁灭的。   为了不毁了自己的窝,大家就是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当花肥,也不得不捏捏鼻子坐下来,坚决不能再来一次世界大战。   林蕊叮嘱王奶奶:“煮饭,奶奶您到时候一定要帮我把饭煮好。还有食材,我姐在家,我出不去。您帮我去牛肉摊拿牛骨头,再要五块钱的牛杂。鸡杂鸭杂什么的也要,到时候串起来。”   现在肉价一天一个样儿,即使她买的是基本上不算肉的杂碎,也不能再跟以前似的,半卖半送了。   相应的,她的串串香跟寿司也涨了价。   没办法,旁边的面摊上素面跟小馄饨都涨价了,没理由她不涨啊。那就是破坏市场的稳定和谐。   她掏出钱,塞到王奶奶手上,“你别担心,我去找玲玲姐,让她给你帮忙。”   玲玲姐虽然精神分裂症,但她智商还在,只要不出这栋楼,除了分外腼腆些,她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林蕊说要请她去王奶奶家帮忙,玲玲姐犯难地问了声:“大军在吗?”   她也知道大军不是坏人,可是她没办法控制自己。只要是成年男性,她都恐惧,抑制不住的恐惧。   “不在,今天他不回家吃饭。”林蕊朝玲玲姐拱手作揖,“求您了,姐姐,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玲玲姐被林蕊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抱着元元去王奶奶家里头。   现在农村分田到户,农民心思也活了。城郊的菜农直接挑着担子进城卖菜。   农贸市场要交摊位费,他们就在外头摆摊。有脑筋灵活的人,索性直接挑着担子进小区里头,就近服务,方便还便宜。   王奶奶跑了趟菜场买荤腥,又在楼下买好蔬菜,然后躲在冲澡间仔细清洗。   楼里头人多嘴杂,保不齐谁见到了要多话。   林蕊在屋里头心不在焉地抄着单词,一个个字母她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她现在哪里还分得清是什么意思。   一听到外头门响,她立刻跟屁.股上安了弹簧一样,“嗖”的跳起来:“我去开门。”   林鑫不得不悲哀地承认,只要不让蕊蕊看书学习写作业,她干什么都挺积极。   门开了,烫着卷发的时髦青年在门口凹了个自以为男神但实际上更像神经病的造型。   二逼青年欢乐多。   林蕊奇怪地看着他:“你找哪位?”   时髦青年做出心痛的模样:“噢,我们小蕊蕊都不认识哥哥了?”   看着有点儿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林蕊不肯定这人是不是她妈的老朋友,只能敷衍:“你太帅了,闪瞎了我的眼。”   这句话取悦了时髦青年,他立刻笑起来,从口袋里头掏出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塞给林蕊:“吃吧。”   林蕊囧得无以复加。这些人到底都当她是什么啊,怎么谁见了她都要塞把糖。   林鑫抬起头,无奈地笑:“孙泽,麻烦你能否不要给我妹妹吃糖?再吃她的牙齿要掉光了。”   “霍,我这可是我们家老太太从国外带回来的进口货。”孙泽龇牙咧嘴,“你们说她老人家带点儿什么不好呢,非得带水果糖。我严重怀疑是摆在桌上,她随手揣口袋里头了。”   借此作为打发家中小辈的礼物。   林鑫也不理会他的抱怨,开门见山:“来的正好,这五张物理试卷归你。”   “干嘛啊。”孙泽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初二物理试卷,发出怪声,“我高中都毕业了啊。”   “顾不上了。”林鑫直接丢只笔过去,“快点儿写吧,让我们看看物理竞赛市一等奖获得者的风采。”   孙泽抓起笔,也不看卷子,先冲林蕊怪笑:“我们蕊蕊又写不完作业哭鼻子了?”   看看这皱巴巴的小苦瓜脸哦,嘴巴都能挂油瓶了。   林鑫皱眉:“你别逗她。蕊蕊七月份一直忙我高考的事情,累得在床上躺了好些天。后面又一直天热不舒服,所以才没顾上写的。”   林蕊憋不住想笑,果然护短都是一脉相承。   她大姨跟她妈一个样儿,关起门来捞鸡毛掸子是一回事,打开门对外,那一定得护着孩子的面子。   她们家的孩子,永远是最棒的,由不得外人说三道四。   孙泽点点头:“行,我信你。不过你们得帮我个忙。”   他嘴上说着“你们”,视线却集中在卢定安身上,“你借我点儿钱,我有门路可以搞到日本进口的录像机。现在外头你们也看到了,再屯上几个月,保准翻几番。”   卢定安微微皱眉:“你哪儿来的门路?别让你爸逮到了揍死你。”   8月初市面上有小道消息说9月1日起商品全面涨价,当时就开始出现抢购潮。等8月19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发布北戴河会上通过的《关于价格、工资改革的初步方案》,连全国都陷入了抢购狂潮。   商店里积压多年的电器集体被一扫而空,多少人手上抓着钞票都买不到货。为了抢购,不少地方都发生了大打出手的事情。   “嗐。”孙泽摆摆手,“我大表哥,我走他的路子,我可不敢惹我爸。我也不贪心,就弄个十台差不多了。到时候赚了钱带你平分,怎么样?”   说到底,这十台录像机是大表哥白送的人情。   林蕊在旁边随口问道:“现在录像机多少钱一台啊?”   “我有门路,原价买进,三千五。至于现在啊——”孙泽拖长了声音,晃了晃四根手指头。   林蕊直接从小板凳上跌下去,摔得她屁.股生疼。   敢情芬妮她爸爸的手指头还不值一台录像机啊。呵,真是那个什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巨大的贫富差距。   三千五一台,十台就是三万五。   她爸一个高级工程师,每个月工资九十八块五!她妈一个工龄二十六年的大夫,一个月到手才九十五。   林鑫赶紧将妹妹拉起来,紧张地问她:“怎么了,蕊蕊,头晕吗?先吃颗糖吧。”   晕,她现在晕极了。她姐怎么这般淡定啊,她一个穿越回来的人都晕。   孙泽兴奋不已,搓着手道:“囤上几个月,等它翻到一万,我就出手。”   刚刚坐好的林蕊差点儿又呲溜到地上。   孙泽笑眯眯地摸摸林蕊的脑袋:“蕊蕊,等哥哥挣了钱,带你去江州饭店吃盐水鹅好不好?我们蕊蕊最爱吃鹅腿。哥哥给我们买最大的。”   林蕊愣了下。看来这人真是她妈的老朋友,居然还知道她妈喜欢吃盐水鹅腿。   只是孙泽这个名字,为什么她毫无印象?明明这个人跟干爸还有大姨都熟的很。   听他说话的口气跟卢定安字里行间的意思,这也是位官二代。随随便便就能找人搭伙做三万多的生意,那肯定是实权派。   按照她上辈子从小在机关里头长大的经验,一般官二代最终连提都不被提起,肯定是家里出了事,而且事情还不小,甚至是原则性错误,大家都得忌讳莫深的那种。   她有点儿同情地看着孙泽。此时神采飞扬的青年,不知道三十年后又身在何处。   孙泽看小丫头皱着包子脸,忍不住伸出手去捏捏。   原本趴在桌上抄作文的苏木立刻不高兴,瞪着眼睛一把推开孙泽:“你干嘛?”   蕊蕊最讨厌人家捏她的脸了。个个都没轻没重的,以为脸捏得不疼啊。   孙泽哈哈大笑,指着苏木看林鑫:“哎哟,你家小妹妹还有位小骑士。”   林鑫无奈:“行了,你赶紧写试卷,成不?”   孙泽调皮地朝林鑫敬了个军礼,然后深情款款道:“当然,我愿意为您服务,我的玫瑰,我的美人。”   说着,他嘴里头还哼起了那首著名的法语歌《玫瑰人生》。   模样儿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林蕊觉得卢定安没直接一水杯砸在这人脑袋上,肯定是因为她干爸涵养太好。   作业大军的主力军是林鑫,她左手操笔,直接撕下暑假作业后面的答案,从头开抄。刷刷刷的,笔走龙蛇。   林蕊的单词是最快抄写好的。完了她也不好意思闲着,又拿起作文本开始抄作文。   奈何《作文选》就一本,苏木已经在抄日记了。   六十篇日记,每篇字数不少于五百,简直丧心病狂。哪有那么多东西好写啊,她绝对不可能吃颗荔枝就幻想自己变成小蜜蜂。   好好的当人有什么不好?投胎当国宝熊猫还要被双足兽围观拉粑粑,毫无隐私可言。   没有作文选,林蕊只能干瞪眼。要她写啥?她倒是想写她穿越了呢。不过肯定会被老师罚去操场跑圈。   林鑫无奈,只能将自己的高中作文本翻出来,让妹妹照着抄。这还没有被老师发现的风险。   一屋子五个人,个个埋首不语,人人抄得昏天暗地。   林蕊竖着耳朵听窗外传来“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的粤语歌声时,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电视台放《霍元甲》了,晚上五点钟了,她得赶紧准备出摊了。   林蕊立刻捂住肚子,诚恳地看她姐:“姐,我饿了,手发抖,眼睛也花了。”   中午他们就凑合着就着早上剩下的米粥,每人吃掉了一个花卷。   林鑫左右上下转动脖子,她同样又累又饿,抬起头时,眼前都发黑。   “算了,今天大家都太辛苦了,我们出去吃饭吧。”卢定安放下笔,看看剩下的作业量,“没事,再明天一天赶赶,肯定能完成。”   孙泽甩甩胳膊,叹了口气道:“卢先生,找您做生意,可真不容易。我这又出工又出力的。”   林蕊在心中笑,可不是么。三十年后想找她干爸做生意的人多了去,能搭上话却寥寥无几。   家里头没什么能拿出手的硬菜,加上现在点火烧煤炉还不知道要耽误到什么时候,大家都饿坏了。   林鑫点点头,没坚持:“行,我们出去吃饭,我请客。”   孙泽立刻摆手:“不,在我的人生准则中,不存在让女士请客的道理。走吧,我们今天吃点儿实惠的,好吃不贵。保准你们吃了一趟还想第二趟。”   一行五人出门,林鑫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香辣味。   她目光落在熊熊燃烧的煤炉上,笑着跟王奶奶打招呼:“奶奶,你给我大军哥煮什么好吃的呢?”   “没啥,火锅。这玩意儿汤好了以后,吃的时候反而方便,直接涮涮就行。省的我大热的天还要炒菜。”   王奶奶朝林蕊挤眉弄眼,表示放心,一切尽在她掌握中。   林蕊指指外头,示意她吃过饭就回来。今晚继续出摊,少让她挣一天的钱,就相当于割她身上一块肉。   介于她现在身上没二两肉,小腰细得像麻杆,她也不想割肉减肥了。   孙泽领着一行人穿过大马路,然后拐进条巷子当中。   他熟门熟路地推开面馆的门,直接帮同伴每人都点了碗烩面,笑着招呼:“尝尝,我们家老太太最爱这一口,地道。”   卢定安扫视干净整洁的店堂,闻着面汤香,笑道:“还是你会吃,什么好吃的都能被你找出来。”   孙泽哈哈大笑:“你们创造未来,我享受当下。”   他站起身,又去巷子口的卤菜店,斩了半只盐水鹅过来,还特地将两只鹅腿分给林蕊跟苏木:“你俩多吃点儿,腿上有劲才好走四方。”   林蕊看着面碗里头陡然出现的硕大鹅腿,有点儿囧。   孙泽却笑得不行:“别小看这家,他家的盐水鹅才叫好吃。别看江州饭店卖的贵,那真是糊弄老外的,味道不咋样。”   林蕊只得道谢,抓着鹅腿吭哧吭哧啃起来。她严重怀疑孙泽是恶趣味,故意不让卤菜店的人将鹅腿斩断。   孙泽目光转到卢定安脸上,正色道:“怎么样?录像机现在可是走俏的很。七月份什么价格,现在又是什么价格?到时候肯定能疯掉。”   林鑫微微蹙额:“应该能控制住,总不会没极限。”   孙泽乐不可支,压低声音道:“你等着看,其实刘老跟吴老都反对立即进行物价闯关。南朝鲜的朴正熙搞‘重化工业运动’,以为能拖住。结果呢,你们看人心惶惶,通货膨胀,他自己也被刺杀了。”   林鑫放松了肩膀,轻声道:“可是人家的经济发展上去了。”   孙泽笑得愈发厉害:“没错,任何改革都会有牺牲者。不好意思,我格局低,我是享受派,先挣钱再说。十亿人民九亿倒,还有一亿在寻找。”   卢定安喝了口面汤,轻声问:“就没考虑过刘老跟吴老的意见?”   “小道消息,反正我也不可能看到。据说双方唇枪舌剑,两不相让,把部长们都给吓呆了,谁都不敢吱声。”孙泽竖起大拇指,“佩服,不愧是泰斗,有风骨。”   卢定安哭笑不得:“就你怪话多,行,一会儿我还有点儿事,晚上我再去找你。”   孙泽哈哈大笑:“君子有成.人之美,我绝对不当不识相的人。”   林蕊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学霸聊天都无聊,话说一半藏一半,她也没心思听。   她吭哧吭哧吃完嘴里头的鹅腿,又开始苦大仇深地跟烩面奋斗。   妈呀,好大的碗。   里头又是海带丝又是豆腐丝又是鹌鹑蛋,还有羊肉羊汤,这一碗能抵得上她三顿了。   店面的时钟走向五点四十时,林蕊总算解决掉碗里头的吃食,立刻站起身,推开碗,一本正经地强调:“姐姐,我要回家看《射雕英雄传》了。你跟卢哥慢慢转悠。”   林鑫看着空空如也的碗,吓得不轻。蕊蕊居然吃掉了这么多。   “你肚子难受不难受?”   “没事儿,就是夜宵省了。”林蕊一挥手,直接拉起还要吃盐水鹅的苏木,“快点儿,电视要开始了。”   苏木无奈地放下筷子,龇牙咧嘴地跟着她走。   林鑫头痛,只能捏捏眉心自我安慰:“抄了这么多遍,她应该能记住几个单词。”   看电视就看电视吧,《霍元甲》也行,蕊蕊要照着练习武功,说不定还能强身健体。   卢定安莞尔。   孙泽可不给面子,立刻放声大笑,在胸口怪模怪样地画了个十字:“愿上帝保佑您,我亲爱的孩子。I have a dream.”   林蕊一路拖着苏木飞奔回家,急得不行。   完了完了,现在太阳都要掉下山了,她的寿司卷还没做啊。晚一个小时出摊,就意味着少挣一个小时的钱。   她气喘吁吁地奔上楼,正碰上王奶奶伸手张望:“哎哟,我还以为你今晚要歇歇呢。”   “不能歇。”林蕊摆摆手,“昨晚我又没跟人说今天不做生意。万一有客人大老远的找过来怎么办?”   中华民族果然是吃货遍地,饕餮之徒对于美食的追逐孜孜不倦。   林蕊真不是吹牛,她上个礼拜还碰上位倒了三班公交车,穿越大半个江州城,就为了来尝尝串串香跟寿司卷的客人。   王奶奶忍不住笑:“我们蕊蕊要做成老字号咯。”   林蕊心道这可不容易,毕竟串串香是川菜。她现在也不过占着物流不够发达的便宜。   等到麻辣烫横扫神州大地,一统江湖的时候,估计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毕竟,她也没啥秘方啊。   林蕊去敲玲玲姐的门。现在时间来不及,那就只有请玲玲姐帮忙做寿司卷了。   谁知道房门一开,林蕊就看到桌子上大海碗中整整齐齐码放着的寿司卷。   玲玲姐脸上戴着口罩,正一边做寿司,一边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歌。   夕阳最后一道光柔柔地落在玲玲姐的脸上,她眉目姣好,粉颈低垂,美好的如梦似幻。单是长长的眼睫毛,就勾勒出这世间最美好的弧度。   林蕊看傻了眼,等到回过神来,她再一次坚定信念。   她要挣大钱,以后娶美人回家。什么都不要美人做,只要让她看着,摸摸美人的小手就行。   “蕊蕊。”玲玲姐又喊了声隔壁家妹妹的名字,看她呆愣愣的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尝尝看,味道对不对?”   王奶奶先替玲玲姐打包票:“蕊蕊啊,你玲玲姐做的好得很。真好吃,一点儿也不比你差。”   林蕊尝了一个。果然美人的手指头都自带仙气,真是好吃。   苏木也夹起一个放进嘴里,仔细品尝,最后异常耿直地盖棺定论:“没啥区别啊,都差不多。”   不就是寿司嘛。   林蕊转过头,幽幽地看着苏木。   少年,你这样不行的,会注孤生。   今天出发的时候略晚了点儿,车子骑到解放公园门口,已经有人等在林蕊平时出摊的地方。   看到三轮车过来,那位外文系的日语老师才松下口气,高兴道:“我还以为你不做了。”   林蕊熟练地以日语应答:“怎么会不做呢,我做出来的食物被大家说喜欢,我非常高兴。”   她将寿司卷递给老师后,又再一次邀请对方品尝知了猴,“真的很香的,你可以免费试吃。”   谁知对方立刻变色,赶紧告辞走了。   林蕊耸耸肩膀。没事儿,她的知了猴很受欢迎,好多人都说比肉香。   她又继续欢快地做她的生意。   孙泽胳膊上挂着位长发姑娘,站在解放公园门口看了半天。   长发姑娘高兴道:“怎么样,像小鹿纯子吧。好多人都是为了来看她一眼,特定跑来买吃的。”   孙泽暗哂,难怪不扎小辫子了呢,合着是为了这个。别说,还真有点儿像,这肉嘟嘟的小脸。   他牵起姑娘的手,坏笑着走到林蕊跟前:“哟,我们蕊蕊这是要当万元户啊?”   全民皆商的时代,原来不止大学教授在校园里头支起小锅卖馄饨,初中生也上大街搞小吃了。   林蕊浑身一个激灵,立刻警惕地抬起头。妈呀,怎么是她姐跟姐夫的朋友。半个小时前,他们刚在一张桌上吃过盐水鹅跟烩面。   “《射雕英雄传》好看吗?”   林蕊见招拆招:“不好看,没有我的寿司卷跟串串香还有知了猴好看。漂亮姐姐,你要不要尝尝啊?”   孙泽哭笑不得:“你这丫头,做生意做到我头上了。”   “不不不。”林蕊心头在滴血,无奈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我请姐姐吃的。”   孙泽立刻掏钱包:“行了吧你,我占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的便宜。回头再让你挂嘴边笑话我?你想的倒挺美。”   林蕊丁点儿不含糊,立刻接过五块钱,干净利落地递过两包寿司卷,五串牛肚五串鸭肠五串油豆腐,然后又包了十只知了猴,递给孙泽:“欢迎再次惠顾。”   孙泽傻眼:“你可以啊,一分钱都不找给我。”   林蕊理所当然:“物价飞涨,找不了。”   旁边逛过来位黑人留学生买串串香,林蕊立刻以熟练的英文招呼客人,顺带着还推销掉两盒寿司卷。   孙泽在边上慢条斯理吃着知了猴,笑眯眯地看她:“蕊蕊英语不错啊,怎么期末还考不及格?”   林蕊冲他“嘿嘿嘿”,然后愤怒地扭过头:“本来打算请你吃冰棒的,这下没有了。”   孙泽笑得厉害,直接掏钱去旁边卖了两根奶油冰棒,递给她跟苏木:“好了,不生气,哥哥请你们吃还不行么。”   林蕊脱下口罩,赶紧抿了口。她不得不承认,奶油冰棒的确比三分钱一根的冰棍好吃。   苏木幽怨地看了眼林蕊。   从第一天做生意起,蕊蕊就说要请他吃奶油冰棍。结果到现在,要不是有人请,别说一毛钱一根的奶油冰棒,他连五分钱一根的小豆冰棒都吃不上。   林蕊信誓旦旦:“你等着,我请你吃冰淇淋。”   苏木立刻扭过头,他信她才怪!   远远的,路灯底下,林鑫斜跨小包,皱着眉头看妹妹的小吃摊。   卢定安在边上安慰她:“没事,开学就停下了。她也没空弄。你看,蕊蕊英语说得多溜啊。初三不是有英语竞赛么,咱们争取让蕊蕊去参加,说不定能保送中师的英语专业。”   现在国门打开了,各行各业都需要外语人才,国家也加强对外语教育的重视。   想办法进中师,将来当英语老师,无论将来进修不进修,都是条不错的出路。   林鑫头痛:“我还是希望蕊蕊将来最好能上大学,开阔眼界。”   不过当老师也不错。   虽然现在老师收入低,甚至连工厂都不愿意跟学校搞联谊,但起码老师不用风里来雨里去。不做重体力劳动,蕊蕊的身体应该能吃得消。   就是她那脾气,将来不知道能不能压住学生,可千万别被学生气得哭鼻子。   不过更可能的是,她带着学生瞎胡闹。   “要不要过去尝尝你妹妹的手艺啊。”卢定安笑道,“大家可都赞不绝口呢。”   林鑫摇摇头:“算了,我现在过去会吓到她。既然马上就开学了,就当我不知道这件事吧。等开学之后,我再跟她好好谈谈。”   她转过头,看向卢定安,“走吧,你不是说今晚有《摇滚青年》么,我们看电影去吧。”   卢定安立刻高兴起来:“好,我去买票。”   “不。”林鑫摇摇头,“我请你看。”   卢定安喜逐颜开:“好。不过我们是不是应该往右边走?”   “我先去给蕊蕊买双回力鞋。”   妹妹其实很懂事。明明上次逛街时,她偷偷盯着鞋子看了很久,最后却还是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高高兴兴地去给自己买冰棍了。   既然这回自己挣了钱,那就给她买双新鞋穿吧。   今晚七月十八,月亮已经缺了一角,月光却如水一般,轻轻流淌在每一个人身上。   这个夏天走向末尾,所有人的生活即将掀开新的篇章。 第24章 我要去学校   说是九月一号开学, 实际上八月三十一号就得去学校报到。   一大早, 林鑫做好饭, 将妹妹拽下床,又给她编上两个小辫子。   她现在的小鹿纯子头是披肩长发,也不知道校规准不准, 还是保险点儿扎辫子吧。   林爸林妈出差都没回来,今天林鑫也要去大学报到。她看着呵欠连天的妹妹, 忍不住犯愁:“你还记得学校大门朝哪边开吗?”   林蕊的呵欠打了一半, 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不是她不孝, 而是她妈的学校早就在三十年的合并潮里淹没于历史中。她真不知道她妈现在上的是什么学校。   林蕊估摸着自己照实说,会气死她的大学生姐姐。她立刻挺起胸膛强调:“你别瞧不起人!”   林鑫点了下她的脑门:“行, 别瞎跑啊,吃完饭就去上学。”   林蕊不耐烦地应声:“知道了。”   她可算明白她大姨为啥上辈子没生孩子,敢情是因为所有的母爱全贡献给她妈了。   林蕊吃过饭直接奔到楼下去找苏木。她不认识路没关系,她有苏木啊。苏木才比她小半个月, 肯定跟她一个学校。   何半仙昨晚挖坟,哦不,是指点迁坟一直忙到快半夜才回家,顶着两个硕大的熊猫眼过来开门:“蕊蕊, 你又怎么了?”   林蕊才不理睬算命先生呢, 只扯着嗓子喊苏木:“快点儿,上学了。”   何半仙打着呵欠伸懒腰, 迷迷糊糊地笑:“你傻啊,苏木什么时候上过学。”   被狮子吼吵醒的苏木也揉揉眼睛:“蕊蕊, 你是不是做梦啊,我上什么学?”   他是孤儿,何半仙用米汤跟羊奶把他给养大的,到哪儿上户口去。再说何半仙自己都居无定所,一年起码七八个月在外头各种晃荡。这种情况下,苏木还怎么上学?   林蕊目瞪口呆,气得想拔她干爷爷的胡子,却悲惨地发现,此刻她干爷爷还没养出一把道貌岸然的美髯。   “你害死我了!”林蕊跳脚,“现在我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我在哪儿上学?”   何半仙表示爱莫能助,他只关心给蕊蕊零花钱买零嘴跟玩具,从来没留意过她的学业。   上什么学啊,他自己就没进过一天学堂。   林蕊气得直跺脚,狠狠地推了把何半仙,气鼓鼓地背着书包奔出去了。   就知道是个不靠谱的,她怎么能相信干爷爷这么个老神棍呢。大忽悠,比谁都会骗人的大忽悠!   林蕊一路奔出巷子口,仍旧一筹莫展。她穿回来之后先是去外婆家玩,然后又忙着挣钱,哪里顾得上学校。   对了,成绩报告单!   林蕊灵机一动,赶紧翻出书包里头的成绩报告单。谢天谢地,上面果然写着“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   一串车铃声“叮叮咚咚”地响起,卢定安脚踩着地,停车在林蕊身边:“怎么了,蕊蕊,看什么呢?”   林蕊赶紧将成绩报告单塞进书包中,莫名羞耻。   好歹干爸是她上下两辈子的男神啊,她怎么能暴露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面呢。   卢定安的眼睛多敏锐啊,早就认出是成绩单。他心里头憋笑,示意林蕊上车:“没赶上公交?上来吧,我刚好顺路。”   林蕊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   妈呀,她要坐在她男神自行车后座上了。天啦,好羞耻好激动啊。她干爸可是除了周总理以外,在她心目中排名第二的男神。   现在,活的年轻的男神,要让她坐自行车后座。   林蕊一时间心花怒放,脑内小剧场各种不可描述。等等,冷静,这是你姐夫。请收回你罪恶的黑手,拆CP天打雷劈。   卢定安感觉到了后座上人的紧张,安慰道:“别怕,大哥会慢点儿骑的。”   林蕊的一颗心脏跳动得已经突破极限,快要心衰了。她在心中各种打滚,干爸你知道个啥啊,你骑成什么样儿,我都要爆炸。   上辈子,她干爸可是她们寝室集体各种痴心妄想的对象。   呵,年纪大算啥,起码不用担心给他当奶妈。况且年龄是岁月沉积的象征,时间一并赐予的还有智慧与财富。   咳咳,关键是长得帅啊。经历过岁月风霜的沉稳儒雅的帅,简直帅到没朋友。   她的舍友个个都号称要勾引她干爸,努力上位当她干妈。   她悲愤,要有戏的话,她早就自己上了,哪里还轮得到她们。   唉,可惜自古美人都受虐。帅哥情场多失意。   林蕊控制住自己罪恶的黑爪子。这是亲姐夫,偷偷围观觊觎下美色就好。   卢定安奇了怪了:“蕊蕊,你怎么不说话啊?”   平常她什么时候不是叽里呱啦个没完没了。   夭寿哦,男神的声音都这么好听,她还无耻地声控着啊。   “我不能犯错误。”林蕊严肃地警告自己,“千万不能犯错误。”   卢定安放慢车速,停下车子,笑着招呼林蕊:“对,好好上学,别闯祸。进去吧,赶紧报名拿书。书拿得动吗?要不要我给你搬到教室?”   她想,可是她不能。   林蕊满脸纠结地朝卢定安挥挥手:“不用,卢哥,我进去了。”   卢定安看她蔫头耷脑的样子就想笑。这是进学校,怎么跟上刑场似的。   他重新骑上车,绕到学校围墙拐角,林鑫已经在那儿等了好一会儿。   “没事,蕊蕊也没想逃学,就是耽误了一下。”卢定安示意林鑫,“上来吧,我听辅导员说,我们今天得出发去军训。”   林鑫看了眼车后座,再抬手看看手表,还是坐了上去,忍不住嘀咕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像谁,让她上学就跟要了她的命一样。”   她就说她妈不该让妹妹认何半仙当干爹。别的没学会,那散漫劲儿先继承了个十成十。   卢定安忍俊不禁:“还好,她自己主动要进学校的。”   学霸不知道的是,如同林蕊这样的学渣,每个月都有那么二十几天想炸.学校,其他的日子不是良心发现,而是因为放假。   林蕊一步三挪地走进校园,又开始满脸懵。她不知道她到底在哪个班啊。   课本上倒是写着初二(3)班,可那是初二。   “林蕊,你干嘛呢。”校门口走进位个头跟她一般高的小男孩,看着她满脸严肃,“你可别想逃学。”   林蕊惊讶,她妈这人品混的哟,居然谁都知道她有可能逃课。   “走吧,我表哥打电话问过了,咱俩一班,直升初三(3)班。”男孩子掏出手绢,斯文地擦掉额头上的汗,“你是先去教室,还是先去拿书?”   林蕊有点儿懵:“那个,报名在哪儿?”   “教室啊。”男孩皱着眉头看林蕊,“你不会吧,放个暑假跟丢了魂一样。”   林蕊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姐天天逼着我看书写作业,我能活下来都是奇迹。”   男孩满脸“我信你的邪”,摇摇头:“拿走吧,我们先去拿书,直接放书包里头,还省的捧在手上费力。”   林蕊觉得这孩子也有点儿傻。放在书包里头,难不成就不自己背了?不照样费力得很么。   两人背着书包去后面的行政楼大房间。   林蕊看到门上牌子挂着“劳务科”,有点儿囧,不明白为啥发书归劳务科管。   门口桌子后头坐着位中年妇女,看到跟林蕊同行的男孩就皱眉:“陈乐,就你俩怎么搬书?”   说着她站起身,满脸不痛快地去点书,小声抱怨道,“找个女同学过来帮忙,亏你想的出来。”   陈乐目瞪口呆:“不是,我们就打算拿自己的书。”   “不行,必须得以班级为单位领走,不然我这书没办法发下去。”   中年妇女转过头看林蕊:“你,去你们班上把男生都叫过来,领全班的书。”   林蕊“啊”了一声,迟疑着不动身,眼睛直往陈乐那边瞟。   这任务有点儿艰巨,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略大,她不知道初三(3)在哪儿。   陈乐不明所以,一边跟中年妇女核对名单,一边催促林蕊:“快去啊,叫男生全部都来,这么多书呢。”   林蕊只得硬着头皮出去。鼻子底下一张嘴,问人吧。   她绕过小花坛,走上林荫道。面对左右两栋楼的分叉口,她鼓起勇气问旁边一位戴着眼镜的高个子男人:“老师,请问初三(3)班怎么走?”   男人看了林蕊一眼,微微点了点下巴:“跟我走吧。”   林蕊“哎”了一声,乖乖跟着人一路走进教室。   班上已经坐满了学生,高个子男人站在讲台上冷笑:“我看有些同学是一个暑假玩疯了,连学校大门都不知道往哪边开!”   缺乏同情心的学生毫不留情地嘲笑着他们的同窗,轰天的笑声中,林蕊绝望地在心中叹气。   她就知道她跟学校八字不合。她怎么知道自己随便问个路,就问到了自己班主任头上。   然而工作还是要做的,她只能硬着头皮传话。劳务科找班上的男生去领书呢,陈乐已经在那边等着了。   班主任李老师一挥手:“去吧,男生领书,女生以小组为单位,一组扫地,擦洗黑板跟讲台,三组擦桌子,四组擦玻璃,动作快点儿。”   林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组人,还是位剪着幸子头的姑娘朝她招手:“蕊蕊,这边。”   她赶紧跟找到组织一样奔过去,将书包塞进空桌肚中。   “你作业做好没有?物理还有化学的卷子写了多少?”幸子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林蕊,“你姐肯定会帮你的吧。”   林蕊心里头快笑翻天了,果然人以群分,头大暑假作业的不止她一个人。   李老师走过来催促:“干嘛呢,还不快动。教室脏成这样能发书?你们玷污知识吗?”   林蕊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现在人说话都这个调调?   她赶紧低眉顺眼地起身,拉着幸子头姑娘去找抹布。她们隶属第四组,分到的任务是擦窗户。   可惜班上抹布根本没几块,不少人连桌子都被迫用卫生纸擦。   幸子头从自己的练习本上撕了两张纸,分给林蕊一张:“蕊蕊,老李重男轻女,是不是?”   林蕊连连点头:“就是,搬书不过一趟路。整个教室都归我们打扫,他也好意思。”   幸子头左右看看,用肩膀撞林蕊,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啊,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你知道老李为什么从省实验高中掉下来教我们初中吗?”   林蕊赶紧竖起耳朵,装出感兴趣的模样:“为什么?”   “他家超生。”幸子头跟林蕊咬耳朵,“他那个周岁的小儿子是超生来的。”   林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不过只是贬黜,从重点高中下放到普通初中,而不是直接开除公职,已经够宽松的了。   幸子头撅起嘴巴:“他本来还想放在农村想瞒天过海,结果农村查的比城里头还严格。人家有硬指标下死命令的。”   林蕊点点头,她这个暑假已经见识到了。   “听说——”幸子神色愈发神秘,“他老家是生了都得掐死的。他们村上有个女的嫁的是鳏夫,丈夫那头已经有个孩子,这女的又怀了一个。不知道为啥这也超生了。女的都要足月了,愣是被抓去打胎。”   结果抬着人往医院赶的路上,孕妇肚子疼了,直接生在了田头。   然后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了,大队书记为了保证一户家庭一个孩坚决不超生一人的指标完成,居然直接掐死了这个孩子。   林蕊吓得脸色惨白。这也太过分了吧,生下来就是命,这是谋杀!   “嗐,你妈不是医生么,这你也稀奇。”幸子笑林蕊少见多怪,“医院里头打胎下来没死的怎么么办?一个水桶放边上,直接摁进去淹死。”   林蕊整个人都不好了,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她…她们怎么下得了手?”   那是命啊,医生护士不是救命的吗?怎么能杀……   幸子头嗤笑:“蕊蕊你傻了啊,净说怪话。这样还干净,像省中医院有个大冰柜,打下来的小孩都先丢在冰柜里。你猜怎么着?”   林蕊猜不到,她听了个比聊斋更可怕的故事。   丢进冰箱的孩子没死,半夜冻醒了,在里头哭。   值班医生护士吓得魂都飞了。   林蕊脸色惨白,再不敢听更多的故事。   她赶紧转移话题:“大队书记掐死了那孩子,人家不跟他拼命?”   “拼,怎么不拼?女的丈夫直接拿起把锄头,敲死了大队书记的孙子。他说大队书记让他绝户,他也要断了大队书记的根。”   林蕊吓得手抖脚抖,又愤怒得不行:“这人太过分了,要杀人报仇的话也该找那个大队书记啊。”   “嗐,要杀了大队书记他估计也要吃枪子儿了。”幸子冲林蕊神秘地一眨眼,“你知道这事儿怎么收场的吗?”   县里领导出面调停,额外特批了两家各一个生育指标。谁也没坐牢。   那两个死了的孩子各自一卷席子送去烧了,反正又可以有新弟弟,他俩也不算白死。黄泉路上还能手牵手,做个伴。   林蕊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她结结巴巴道:“还能这样?”   “所以最后没办法,老李只得把娘儿俩又接回头。毕竟,再生一个他也没法保证是儿子。”幸子鼻孔中出气,“还对我们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呢,我们不嫌弃他就不错了。”   男生们陆陆续续搬着书回到教室,赶紧摆放在擦好讲台跟几张桌子上。   俩姑娘立刻噤声,默契地将话题转移到暑假播放的《上海滩》上。发哥真帅,赵雅芝真美,命运真惨。   陈乐随手拎起脏水桶,催促其他男生:“大家动作快点儿,赶紧做完了卫生好发书。”   林蕊跟幸子头姑娘对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幸亏这帮男生还算识相。否则她们女生才不会这么好讲话呢。妇女能抵半边天,可不是说活全都由她们干。   李老师从办公室里头出来看了眼,见男生们也捋起袖子干活,皱着眉头道:“女孩子就是娇气,连打扫卫生都这么慢。”   这都什么人啊,林蕊跟幸子头立刻扭过脑袋去,懒得再看他。 第25章 最后的生意   全班男女齐上阵, 教室很快打扫一新。   钢铁厂职工子弟学校的地面还是水泥地, 省却了拖地的步骤。   为了防止扬灰尘, 地上洒了不少水。陈乐站在讲台上发书的时候,一个劲儿提醒大家:“小心点儿啊,掉地上就脏了。”   林蕊接过从第一排传过来的书, 随手放到旁边。   幸子头,哦不, 通过刚才抄试卷的过程, 她已经知道姑娘名叫于兰, 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翻翻看吗?万一要缺页,过了今天可没的换。”   林蕊心道这书她还不知道后面会翻几回呢, 何必给自己跟别人添麻烦。   于兰却伸出手,检查完了自己的,又替林蕊翻了遍,强调道:“反正咱们不能吃亏。卖废纸还多几分钱呢。”   林蕊肃然起敬, 深觉这姑娘是同道中人。   剩下书,她也仔仔细细跟着翻了回,确定自己的书分量没比旁人少一克之后,才心满意足地塞进书包中。   “自习, 今天大家先自习。把老师布置的暑假作业拿出来, 不明白的地方先自己讨论,等老师上课时统一讲解。”   教室里头发出一阵欢呼声, 男生们集体冲着陈乐挤眉弄眼:“班长,你拿作业出来讨论一下呗。”   “去。”陈乐走到林蕊后排坐下, 拿手指头捅捅她的背,“数学物理卷子呢?拿来,你姐肯定给你写好了。”   林蕊垂死挣扎:“不是我姐写的。”   陈乐嗤之以鼻:“你少蒙人了,快点儿啊。我表哥根本不管我死活。我昨晚一直熬到半夜。”   其他作业要么抄书要么朝暑假作业本后面的答案,唯独数学跟物理试卷非得自己想办法不成。   林蕊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数学试卷。   物理卷子借出去没啥感觉,但数学试卷可是她男神亲手写的,她要收起来顶礼膜拜的。   陈乐一把夺过试卷,埋头开抄。   整个教室静悄悄的,唯有笔写字发出的“沙沙”声,所有人都在埋头补作业。   林蕊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儿格格不入,她前两天不该将英语单词抄完了,应该留到现在写的。   放学铃打响,大家集体伸懒腰,赶紧放下笔,三三两两的冲出教室。   于兰催促刚睡醒的林蕊:“走啊,你不吃饭啊。”   林蕊下意识地摸口袋,她姐早上没给她准备饭卡啊。哦,不,现在应该用的是饭票。她还以为报名的时候老师发饭票呢,可是也没有。   她眨巴眼睛问于兰:“去哪儿吃?”   于兰“扑哧”笑出声:“你怎么了,蕊蕊,当然是回家吃饭了。哎,我奶奶这礼拜在,等她回去了,我也得开水泡饭。”   林蕊“啊”了一声,下意识地问:“食堂呢?”   “你犯什么傻啊,咱们学校食堂暑假前就拆了。”   林蕊撒谎也不脸红,煞有介事道:“可我暑假前还听说要重开了啊。”   “谣言吧,没听说。”   林蕊压低声音道:“做食堂多挣钱啊,我才不信没人会盯着这块肥肉呢。”   于姑娘又开始包打听状态,神秘兮兮地跟林蕊咬耳朵:“你知道吗,厂里头正准备想办法办高中呢。”   据说原先想建中专,专门为本厂职工子弟谋出路,将来还能为厂里培养储备干部。不过上头没批准,所以退而求其次办高中。   既然都办高中了,那就建个大食堂呗,这样反而省钱。   林蕊心道,算了吧,别说高中了,这初中还不知道能坚持几年呢。反正她肯定,她记事之前,钢铁厂职工子弟小学跟初中都被人家给兼并了。   现在的孩子真好讲话,连初中没食堂吃饭都能忍受。三十年后,哪家高校宿舍没空调恐怕都不好意思发招生简章。   于兰父母是钢铁二厂的职工,她家方向刚好跟林蕊相反,不顺路。   还是陈乐收留了她,直接拽着她上回家的公交车。   等到了车站,林蕊总算能分清东南西北。她朝陈乐挥挥手,赶紧往自己家去了。   王奶奶正在过道中烧开水,看到林蕊就打招呼:“蕊蕊,给你来一碗?天凉了,早上烧的水恐怕不烫了。”   林蕊摆摆手:“谢谢王奶奶。”   她才不要吃开水泡冷饭呢,她从纱罩下端出一碟子她姐早上烧好的青椒炒蛋,直接去楼下干爷爷那儿蹭饭了。   何半仙正躺在摇椅上跟着录音机里头的京剧哼哼啊啊,脸上盖着把蒲扇。   林蕊一把掀开扇子,大声喊:“干爹,饭呢?我要吃饭!”   何半仙吓得差点儿从摇椅上摔下来,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饭?噢,苏木,包子买回来没有?”   蹲在屋外的水龙头下洗菜的苏木头也不抬:“等会儿,我把这袋子土豆洗完再说。”   林蕊目瞪口呆:“你俩不做饭?”   苏木莫名其妙:“你什么时候看过我师父开伙?”   要不是前年他喝冷水差点儿拉掉半条小命,他们家连水都不会烧。   林蕊气得要跳脚,这都什么人啊。用她妈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少爷命,一身的少爷病。   “哎哎哎,不气不气。”何半仙要掏口袋,“干爹请你吃小馄饨,好不好?”   “坐吃山空!”林蕊气得跺下青椒炒蛋。   她蹬蹬蹬又跑上楼,拿了她姐早上煮好的米饭跟早饭没吃完的酸豆角,然后跑回何半仙的小屋。   她将煤炉上刚开始煮的牛骨头铝锅挪开,然后支起铁锅,开始做杂炒饭。   米饭跟青椒炒蛋还有酸豆角混在一起,翻炒出香味,足足盛了一大盆子。   林蕊得意洋洋:“好了,开吃吧。”   何半仙凑过脑袋瞧,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挺好的。”   可惜他家连碗筷都没有,还得苏木洗干净手,跑去林蕊家拿。   林蕊一边往嘴里头扒饭,一边抱怨何半仙:“干爷爷,你这样不行。你算算啊,现在一斤米一斤面多少钱,外头卖的包子烧麦又是多少钱。你俩一天吃掉的钱,就够买一个月的米面了。”   何半仙哈哈大笑,将碗里头的炒蛋挑出来给林蕊:“还是我们蕊蕊懂事,心疼干爷爷。”   林蕊虎着脸:“我这说正经的呢。成天有一顿没一顿的,对身体不好。”   她上辈子,干爷爷动不动就歪歪倒倒的。哪里是天眼开多了,其实就是饱一餐饥一顿落下的毛病。   “你这么着吧,以后中午你负责把饭煮好,菜准备好。等我放学回来炒菜。”   天天吃火锅不行,时间久了肯定要上火,还是得吃家常饭菜。   她抬头看苏木,叮嘱道:“寿司饭别忘了煮。你包不好的话,请玲玲姐帮忙,记得给元元买点儿三阳奶糕。”   苏木摆手:“吃你的饭吧,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林蕊瞪眼:“我怎么管不好我自己。我姐他们军训去了。”   打脸来的太快,下午林蕊就傻了眼。她姐军训期间的确不能回家,可她晚上也回不了家啊。   晚自习,作为初三的学生,从报名第一天起,就得上晚自习。   哀鸿遍野,惨绝人寰。教室里头全是抱怨声,上一天的课就够累的了,怎么还要上晚自习啊。   李老师沉着脸在讲台上敲教鞭:“干什么?你们要是有能耐个个都考上省实验,现在就可以给我出去。我们坚决不浪费彼此的时间。”   大家立刻低下脑袋。   于兰一个劲儿地用胳膊捅林蕊,压低声音怪笑:“像不像被赶出大观园,又心心念念想回去的晴雯?”   林蕊:……呵呵,姐姐她可没耐心看《红楼梦》啊。   她就记得晴雯好像挺漂亮的。   李老师的目光扫过来,满脸严肃:“你俩在说什么呢?你们是能考上中专中师还是重点中学啊?”   林蕊咬咬牙,举起手:“报告老师,晚上我恐怕不能上晚自习。”   李老师勃然色变,怒气冲冲地走到林蕊跟前:“你想做什么?”   陈乐一个劲儿地在后面踢林蕊的脚,示意她别犯傻。   林蕊可怜巴巴地看着班主任:“李老师,我基础太差了,我姐在给我补课呢。他们大学也开学了,只能晚上给我补。”   “现在知道要好好学习了?你全班倒数第五,这成绩很好看?”   林蕊乖巧又无辜:“所以要笨鸟先飞,赶紧加油啊。不瞒您,我的底子我自己知道。现在上初三的课程,我也是懵的,得赶紧把初一初二的内容补回头再说。”   李老师皱眉:“让你爸妈来学校一趟,当面打申请。”   林蕊低下头:“我爸妈都出差去了,得一个多月后才回来。我妈临走前写了个申请,不过我以为明天才正式开学,忘了带。”   李老师眉头紧锁:“行,你明天拿过来。”   林蕊连连点头。   老师出了教室,于兰同情地看林蕊:“你完了,你姐肯定特别严格。”   陈乐戳戳林蕊的后背,压低声音疑惑:“我表哥说他们大一新生今天起要住在营地里头军训啊。”   “闭嘴!”林蕊警告地瞪着陈乐,“敢出卖我的话,试试。”   陈乐鄙夷地从鼻孔中喷出一口气,悻悻道:“叫你姐逮到了,有你好看。”   林蕊冷哼:“要是我姐知道,我第一个找你算账。”   她意思意思的拿起新发的数学书跟练习册塞进书包中,背起来,施施然地走了。   她才不会傻乎乎地将书都背回家呢,反正她也不可能翻开来看。   苏木正在玲玲姐家里头打下手,旁边的小元元坐在踏板上,奶糕糊糊吃的满脸都是。   收音机里头播放着欢快的儿歌“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的花朵真鲜艳……”。   林蕊走进去,先抱起小元元亲了一口,帮她擦了擦小脸,然后倒点儿水给她喝。   玲玲姐抬起头,腼腆地冲着林蕊笑:“蕊蕊放学了啊。”   林蕊点头,凑过去看,赞叹道:“玲玲姐,你手艺真好。”   她原本要付劳务费给玲玲姐的,一天五块钱。结果玲玲姐怎么也不肯收,她只好给元元买奶糕了。   钢铁厂职工子弟学校傍晚五点半放学。林蕊回到家差不多都快六点了,她简单收拾好,赶紧出摊去。   今天芬妮也回郑家村报名去了,抓知了猴的人只剩下王奶奶一个。   不知道是不是开学季的缘故,林蕊一下子觉得冷清起来,就连晚风吹到身上,都增添了几丝凉意。   好在录音机一响,山口百惠的歌声传出来,客人很快就登门,买走了两包寿司卷跟五根串串香。   林蕊赶紧振作起来,挣钱呢。   王大军下了班。溜溜达达地晃荡过来。见到林蕊,他一愣:“蕊蕊,你们不上晚自习吗?”   林蕊浑身一个激灵,估计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初三上晚自习是传统,连毕业好几年的王大军都知道。   她睁眼说瞎话:“明天才正式开课呢,今天报名。”   王大军疑惑地点点头:“哦,这样啊。给哥哥来包寿司,我都饿死了。”   林蕊赶紧递过去寿司,又拿了两根串鸭肠。   知了猴他是不肯吃的,因为知道是他奶奶逮的,每卖出一个,他奶奶能拿两分钱呢。   都是人精!   每天定点巡逻的三人组又来了,自己熟门熟路地伸手拿吃的,满嘴流油还奇怪:“你不是开学了吗?”   “最后一晚上。”王大军赶紧咽下嘴里头的米饭,正色道,“我妹妹将来可是大学生,国家干部。明天就正式上课了。”   “那就好。”大光头点点下巴,怪笑道,“不然这摊位费,咱们兄弟不好算啊。”   王大军鼻孔中出气:“可以了啊,我妹妹做的吃的,你们少吃了。走走走,去馄饨摊,我有一阵没吃红油馄饨了。”   一行四人走远,林蕊的脸也垮了下来。得,以后解放公园门口的生意怕是要黄了。   王大军知道她得上晚自习的事,肯定不会让她继续做下去。况且照着大光头的意思,以后他们肯定要收保护费的。   她跟苏木面面相觑,不管了,先把今晚的生意做完再说。 第26章 火车新商机   也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可怜他们两个创业路上历经艰辛苦楚的娃, 今晚的生意尤其好。   大师越宣扬将有大劫, 大家伙儿掏钞票的速度越快。人人都好像在等待世界末日一样, 就连王奶奶都撺掇林蕊先往家里头囤上十斤盐。   还不知道以后会涨成什么样儿呢。   林蕊十分肯定,三十年后住不起房的人她听说过,可要说吃不起盐, 她连新闻都没看过。   所以,她异常镇定地以不变应万变, 埋头认真挣钱。   没等公园大喇叭响起, 才晚上九点半钟, 小摊上的东西全都告罄。到后面,林蕊都要问馄饨摊的老板娘买包好的馄饨下锅煮了, 因为客人说她的香辣油汤别有一番风味。   林蕊一个个的跟老顾客解释,她要上学了,今晚最后一天,明儿生意是做不下去咯。   说到后来, 她都委屈得快哭了。这快一个月做下来,她对摊子也渐渐有了感情。   前面传来响亮的口哨声,然后有人开始喊:“快跑,抓人了。大盖帽抓人了。”   路灯下, 一辆大卡车停在路口, 车门一开,七八个戴着红袖章的人跳下来开始拉扯小商贩。   林蕊跟苏木对视一眼, 赶紧推着三轮车就跑。   现在的执法队还不叫城管,执法模式照林蕊看, 乱的很。   首先关于谁能摆摊子跟到底在哪儿摆,上头没有明确规定,商品质量也缺乏监督。   她亲眼看到有人卖纸糊上漆的假鞋跟纸做的真丝裙子,一下水,就成纸糊糊了。至于假冒劣质电器什么的,那更不用说。   是比商店里头卖的便宜。你用啊,你敢用的话,电死你没商量。   其次关于这些大盖帽的执法模式,两个字形容,简单粗暴。   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东西统一没收。想要拿回头,也行,交钱。至于交多少钱,标准从来都飘忽不定。   苏木咬牙切齿地抱怨:“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开始收啊,不就是因为大家做了一晚上的生意,现在都有钱嘛。”   简直跟土匪没两样。   “快跑吧,别废话。”林蕊心惊胆战。   她穿越回来之后,还是头一遭碰上这架势。   幸亏他们的位置距离大卡车比较远,家当也不多,一辆三轮车就能拖走。   林蕊猫着腰,看馄饨摊的老板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身上沾满了馄饨汤水,顿时替她难受。   老板娘家的馄饨,怪好吃的,尤其那个辣油,香的很。   然而此刻林蕊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哪还有多余的同情心施舍给旁人。   他俩闷声不吭,一口气推着三轮车跑出老远。   前头看见辆大卡车的灯一亮,两人顿时浑身一个激灵,连话都不用说,直接转身跑到边上岔道去。   直到卡车走远,他俩才捂住胸口,大声喘着粗气,稍稍拽回吓出窍的魂魄。   妈呀,这也太惊险刺激了。难怪人家说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没点儿胆量,还真不敢做这事。   “咣当咣当——”   远远的,传来火车的声音。   林蕊站直身体,哑着嗓子道:“没事,被逮到了就当白做了几天生意。”   城管跟小商贩的关系类似于汤姆跟吉利,汤姆被主人赶走了,吉利还孤单呢,得想办法让汤姆再回家。   都没老鼠了,要猫做什么?   流动商贩,即使到了三十年后都不可能消失,何况是现在。   他俩沿着铁轨边上推车走,林蕊的视线落在停下的火车上,有点儿疑惑:“这是干嘛?”   “临时停靠等换道啊。”苏木不以为意,“以前这边是老火车站,现在不开了。不过进江州站之前的换道,都是在这儿。”   林蕊的目光落在卖茶叶蛋的妇女身上,眼睛一亮:“这里,能做生意。”   此时还没有高铁跟动车,行走在神州大地上的基本上都是绿皮火车。即使所谓的特快,对于坐惯了高铁飞机的林蕊而言,那也是慢车。   这样的车上,能吃的东西也有限啊。   “普通的两块钱,加荷包蛋的五块钱,热个饼什么的收两毛钱。”苏木跟着何半仙跑过不少地方,对火车上的饭了如指掌。   林蕊当机立断:“咱们直接做饭团,饭团里头包烫好的串串香,一个饭团卖一块钱。”   三轮车不能动了,否则王奶奶肯定知道她不上晚自习的事。那整个筒子楼恐怕都得地震。   串串香需要带着煤炉跟汤汤水水出门。   光他俩的力气,没交通工具帮忙,肯定搞不赢。况且也不方便从窗户里头塞进去。   直接煮好食材,加在饭团里头最好,又有味道又有油水。   寿司得放弃,苏木手笨,肯定得找玲玲姐帮忙,那也是自投罗网。   “明天起不用买烫的菜了,鸭肠还有牛杂碎什么的都要,海带也要,那个口感好。”   这些东西滚过香辣料之后,香的很,而且还不需要肉票。   林蕊琢磨着:“你用纱布裹住佐料下锅煮,这样捞出来的时候,鸭肠它们不至于沾到佐料。明天你去买个漏勺,不然不方面捞。”   以前是串在钎子上无所谓,现在食材可都是直接下锅。   苏木看着她:“你还打算做下去啊?”   “废话,挣钱是没有止境的。”林蕊得意洋洋,“我还打算挣到钱换房子住呢。你看咱俩,每天一身味儿,连洗澡都不痛快。”   “去钢铁厂澡堂洗啊。”苏木理所当然,“你爸妈在钢铁厂上班,还怕没澡洗?”   “哎。”林蕊摇摇头,“我觉得好麻烦啊。”   她们寝室就有热水器,大家都是插卡洗澡,更何况在家里。   她肤浅,她注重物质享受,她就要住带热水器的大房子。   苏木点点头:“深圳已经有房子直接卖了,谁都能买,不过一平方米一千六,反正不是给老百姓买的。”   林蕊咋舌:“这么贵?我爸妈一年的工资加起来,差不多才能买一个平方吧。”   苏木摊手:“所以说,不是给老百姓买的。有钱人多了去,哪些倒批条的,投机倒把的,一把头下来就好几十万,他们当然买的起。”   林蕊乐了:“以后房子还是得老百姓买,六张存折供一套房呗。全家老小齐上阵,勒紧裤腰带,努力供房。”   别说三十年后了,就是二十年后的房价涨得都叫人吃不消。   她妈有位朋友的老上司,已经做到某著名旅游城市副市长的位置。为了给留京的儿子买套房,直接被抓了,简直震瞎了当时才十岁的她的狗眼。   真亏大了,连她妈跟她妈的朋友都感慨说这位副市长委实傻白甜。   林蕊努力回想,迟疑道:“江州房价应该不至于这么高。反正咱们先挣钱肯定没错。到时候,给我爸妈买个大房子,也给你们师徒买个独门独院,多逍遥自在啊。”   她计划定下来,手脚自然不能慢。   第二天上学,她立刻交上了“她妈临走前留下的”免修晚自习申请书。   为此,林蕊特定翻出林母的签名模仿了足足十几张纸。直到足够以假乱真,她才郑重其事地签上大名。   亏得现在通讯事业不发达,班主任也就是没办法给林母打个手机确认,否则她肯定得当场穿帮。   林蕊放学后,假模假样回了趟家,故意让王奶奶看见她重新出门,好伪装“她去学校上晚自习”的假象,实际上方向一转,直奔铁路而去。   苏木的生意从中午就开张了。   火车什么钟点停靠的都有,既然不止夜市生意,那他完全可以从早做到晚啊。   反正他师父又跑去乡下看坟地了,他在家闲着没事。   林蕊伸手捏捏装钱的布包,冲苏木竖起大拇指。   不错,不愧是她带出来的人,果然有经济头脑。   卖茶叶蛋的大妈拎着茶叶蛋又来了。看到两人身边的泡沫盒子,她试探着问:“你俩在这儿干嘛呢?”   “我们不卖茶叶蛋。”林蕊立刻强调,“我们不抢你生意。”   大妈探过脑袋看了眼,笑道:“我用茶叶蛋换你们个饭团吃,成不?”   林蕊赶紧递过去:“那当然行,还要麻烦阿姨您照顾呢。”   大妈尝了口饭团,给他俩一人递了只茶叶蛋,笑道:“尝尝,我自个儿卤的料,有味道。”   苏木帮林蕊剥了蛋壳,示意她吃,笑道:“香,闻着就香,独门秘诀。”   大妈哈哈大笑:“那当然,就指望着靠这手艺贴补点儿家用。”她目光落在饭团上,试探着问,“你们家有地?这得要多少米啊?地不少吧,爱国粮交完了还有这许多米。农村现在好多万元户的。”   林蕊腼腆地笑:“还也是有能耐的人,其余的也是守在地里头,又长不出来金子。我们家孩子多,负担重,这也是没办法。”   大妈点点头:“没事,咱们帮衬着做生意。”   说话间的功夫,火车呼啸而来,三人赶紧歇话,各自忙碌起来。   此时夕阳落下,天边红霞阵阵,晚风吹拂在人脸上温暖又舒服。苏木熟门熟路,直接冲着窗户叫唤:“新鲜卤肉辣味饭团,一块钱一个。”   不少客人伸出手来买。南方人习惯于吃米饭,比起干粮,他们自然更欢迎饭团,何况还是重口卤肉的呢。   林蕊负责收钱,苏木将饭团一个个递过去,还不忘替大妈打广告:“那边还有五香茶叶蛋,要不要?可香了。要的话,我给你们跑腿。”   他送完饭团,直接奔到另一个车厢的茶叶蛋大妈旁边:“阿姨,那边有几个叔叔要茶叶蛋,我先拿十个。”   大妈高兴起来:“哎,刚好,这边也有人想吃热乎乎的饭团。你拿几个过来,我给你们卖。”   这样好,相当于多了人手帮卖东西。   林蕊一只手送饭团,一只手收钱,连连催促苏木:“快点儿过来啊。”   这辆列车停靠的时候居然开了车门,不少人下来活动手脚,顺便再抽根烟。   一位穿着长裙的女士走到林蕊跟前:“这怎么卖?一块钱一个,量大管饱,香的很。”   她抬起头,失声低呼:“妈——”   林母冷笑,一把揪起她的耳朵:“好大的能耐,居然都学会当个体户了。” 第27章 嬢嬢也是妈   火车来来往往, 临时停靠的一辆接一辆。   林母保持微笑, 帮忙收钱找钱, 陪着女儿卖完了老棉袄底下泡沫塑料箱子里头的饭团。   能不卖吗?这么多,难不成要带回家放馊掉?   等到一箱子饭团告罄的时候,她一只手一个, 揪着林蕊跟苏木各一边的耳朵往家走。   卖茶叶蛋的大妈还在后头劝着:“哎哟,孩子也是帮家里减轻负担。你下手轻点儿。明儿还来吗?明儿咱们再搭伙。”   呵, 这交情混的。   林母扭过头, 文质彬彬:“您请回吧, 孩子不懂事,叫您见笑了。”   说着, 她左手劲加大了一成。   林蕊“嗷”的一声,一个劲儿地叫唤:“哎哟,妈,我没干坏事。”   “没干坏事你在铁道口?欢迎我来着?”   林蕊刚想点头, 又咂摸出话音不对,赶紧摇头坦白从宽:“不是。我就是卖饭团来着。”   林母冷笑,很好,都理直气壮了。   她拽着两个不省心的小家伙一路走到筒子楼下, 恰好碰上王奶奶从解放公园回家。   看见这一大两小, 王奶奶顿时笑了:“蕊蕊放学啦?哎哟,郑大夫, 你出差回来了?明儿我干煸了知了猴,你尝尝, 公园里头的一点儿不比农村的差。”   林母保持微笑:“是的,刚好在路上碰见蕊蕊。”   林蕊头皮发麻,一个劲儿朝王奶奶使眼色。   奈何王奶奶眼睛没往她的方向瞟,只高兴地摸了摸苏木的脑袋:“还是咱们苏木有良心,你去接你嬢嬢的,是不是?下午就出门,吃过晚饭又不见人,等了好久吧。”   林母笑容依旧:“是,火车晚点了,在路上停了好长时间。”   林蕊在心中滴血,脸上的笑比哭都难看。   王奶奶,这要是赶上革命战争年代,您老都不用敌人严刑逼供啊,直接痛快地兜了我方的老底。   林母跟王奶奶寒暄完,领着两个孩子上楼。   苏木负隅顽抗,冲林母笑得满怀期待:“嬢嬢,我就不上去了吧,天都这么晚了。”   林母笑容如春风拂面:“哪能呢,嬢嬢特地给你买了礼物。”   王奶奶迟钝得很,还在后头一个劲儿催促:“快去快去,看看你嬢嬢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说着,她欢快地笑了起来。   那一串“咯咯咯”的笑声中,苏木哭丧着脸,跟奔赴刑场一样踏进林家的房门。   “跪下!”   门板一合上,林母就眼神示意搓衣板的方向。   苏木见势不妙,赶紧求情:“嬢嬢,蕊蕊身体不好,吃不消。”   “我是说你俩都跪下!”林母陡然沉下脸,压低声音呵斥,“无法无天,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苏木愣了下,乖乖拿来搓衣板,臊眉耷眼地跟林蕊并排跪在林母面前。   “苏木,你喊我一声嬢嬢,我就得管你。娘亲舅大,嬢嬢也是半个妈。”林母气得额上青筋直跳,指着自己的小女儿道,“不用猜,鬼主意肯定是蕊蕊提的。”   林蕊惊讶,哎哟,原来她外婆这么高看她妈啊。她还以为真正的十四岁的她妈压根没有商业头脑呢。   “你还挺得意的,是不?”林母一看小女儿抬起头,就忍不住想抄起鸡毛掸子,“你自己说说,你犯了多少错误?”   林蕊哪敢硬碰硬,赶紧龇牙咧嘴地承认错误:“我,我偷偷出去做生意了。”   “就这个?”   林蕊开始数水泥地上的裂痕到底有几根:“我不该瞒着你们。”   “你今晚为什么不上晚自习?你是怎么跟你们班主任说的?”   林蕊头都不敢抬,小声嘟囔:“我说我在家自习。”   林母放下倒茶的开水壶,估计连热水都不能压下心头的冷笑。   她直接拿手指头戳女儿的脑袋瓜:“你们李老师就这么傻?你说什么他都信?”   林蕊被戳得“嗷嗷”直叫,估摸着瞒不过去了,只能咬咬牙一狠心,直接承认:“我说你答应的。”   好大的能耐,都学会撒谎两头瞒着了!   林母揪女儿的耳朵:“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要上天?”   “没,哎哟,妈,痛痛痛。”林蕊连连哀求,“那不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嘛。哦,不不不,是那个天高皇帝远。也不对,就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先斩后奏而已。”   林母直接叫她给气乐了:“你还一套套的,啊!成语乱用,难怪语文考试不及格。”   林蕊疼得龇牙咧嘴:“我也没干什么坏事,实在是卖的太好了,简直钱不是钱,我都……”   “闭嘴!跪着好好反省!”   还越说越来劲了!   林母懒得理会小女儿的胡搅蛮缠,转过眼看苏木,“你再想想,你到底错在哪儿?”   苏木见识了嬢嬢的暴风骤雨,从头到尾缩着脑袋,乖巧的很:“我不该没拦住蕊蕊。”   “我看你是根本没想拦着!”林母沉下脸,“我跟她爸不在家,你不知道找鑫鑫?”   苏木小小声念道:“鑫鑫姐军训去了。”   林母怒极反笑,指指林蕊,又指指苏木:“好啊,你俩现在是同盟了,一唱一和的。”   林蕊没憋住,直接扯过装钱的布袋子给林母看:“妈,你自己数数,就这一晚上,我们挣了多少钱。”   苏木数过的,他一箱子装五十个饭团,一晚上卖的一干二净。加上中午试水的那三十个,他们今天进账八十块。   现在米价是在飞涨,可也就是从不到两毛涨到了三毛五,这么些饭团,用的米也用不到五斤,也就是两块钱。   再加上佐料、鸭肠、牛杂、煤球这些个开销,总共不过十块钱。他们净利润能有七十元呢。   都快赶上她妈一个月的工资了。   林母伸出手,问林蕊:“粮票呢?”   “啊?”林蕊连连摆手,“我没用粮票啊,我用的都是家里头的米。”   林母气不打一处来:“你个傻丫头,你不知道卖出粮食要收粮票的啊。街上吃碗馄饨还要交粮票呢!”   林蕊傻眼了。她这才知道此时的粮票比钱更值钱。   比方说两毛钱不到一斤的米吧,粮票在黑市上起码值三毛,也就是光掏钱买议价粮得五毛钱才能买一斤。   林母叫自己的傻姑娘给气得哭笑不得:“你不收粮票,人家当然愿意买你的了。深圳那会儿,不收粮票的饭店,价钱比别处贵五倍都多的是人去吃。”   当钱是大风刮来的?以为人家是傻子,人家当她是傻子才真的!   林蕊满脸委屈:“怎么没人告诉我。”   林母冷笑:“碰上你这种傻子,人家偷笑还来不及呢。谁会跟你说这事儿?”   林蕊扭过头,控诉地瞪着苏木。是自己人吗?太不够意思了!   苏木冤枉的很:“我不知道啊。”   他在香港待了大半年,早把买东西还要票证的事情丢到脑袋后头去了。回来后基本上在林家蹭吃蹭喝,他也基本没用上过粮票。   推着车来卖老面馒头的也没问他要过粮票。他说馒头怎么涨价来着了。   林蕊各种郁闷,只差在床上打滚:“我还以为我赚了呢,合着我亏了。”   林母伸出手:“给我看看,你亏了多少?霍,一袋子米被你干掉了大半袋,你打算下半年喝西北风?没看到现在人连火柴都往家里头搬上几百盒么?大家都抢着往家里头囤东西,你好了,给我大甩卖是不?”   现在上海已经凭票供应食盐跟火柴,就连铝锅都只能以旧换新,或者凭借结婚证跟户口本买。   林蕊恍然大悟,难怪前两天还有人想买她煮串串香的铝锅呢。   她叫她妈一顿数落,满心的小骄傲全都变成了委屈。   林蕊嘟着嘴巴,将柜子里头一只布袋子拖出去给她妈:“都在这儿呢,你自己数吧。”   袋子里头,十块钱一沓子的角票分票整整齐齐码放成几十摞。剩下的则是按照一百块钱一捆的标准,绑着黄色的橡皮筋。   林母哭笑不得:“你什么时候能把书包收拾得这么清爽,我就做梦都笑醒了。”   她先点的是毛票,还不甚在意。等数到一元两元累积的百元时,她就变了脸色。待数完所有的钱,林母直接呆愣着不出声。   一千五,整整一千五百块。比她大学毕业的高级工程师丈夫一年的工资还多。   林蕊掰着手指头跟她妈算:“知了猴是芬妮跟王奶奶捉的,我按照两分钱一只收。当日当天结账,加在一起,各给了她俩八十块。”   林母叹了口气,坐在床边,半晌不吭声。   林蕊偷偷看着她妈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这一半的钱是苏木挣的。妈,你得给人家。”   做人要讲原则,她妈不能没收苏木的收入。   林母拍拍床,让两个孩子坐下来,正色道:“你老实跟妈讲,你为什么要做生意?是不是班上有同学嘲笑你了?”   现在下海的人多,一夜暴富的也不少。   他们厂里头有人一直郁郁不得志,前几年一气之下停薪留职去深圳的。今年春节见了,俨然就是挥金如土的大老板,阔气得很。   现在海南搞开发,厂里头也有不少人蠢蠢欲动。错过了八零年的深圳,难道还要错过八八年的海南吗?   钱是不是好东西?当然是。否则为什么人类都在追求财富呢。   林母不是万物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她拼命学习考出来的原动力就是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女命运。   她怜惜地看着小女儿。   他们夫妻都是在厂里头挣死工资,一个月就是工作再多就那么定额的钱。   眼下连国家副总理都吃不起五块钱一只的大虾,何况是他们这样有两个正上学的女儿的家庭。   “蕊蕊,比起身外物,一个人的学识跟精神面貌更重要。妈妈不希望你跟别人攀比,因为攀比永远没有尽头。你是万元户,人家一笔生意就成了百万元户。你说,能比的完吗?”   林蕊眨巴眼睛。娘哎,我的亲娘,你能不能别说得这么深奥啊。   她没别的想法,就是不能看见钱就在眼前,她还不弯腰捡起来。   “妈,你也看到了,我们连一个月都没干完,就挣了这些钱。要是捋起袖子干一年呢,咱家也是万元户。”   林母摸着她的头,微笑:“蕊蕊是觉得没钱花不自在了?妈以后每天都给你一毛钱,怎么样?”   现在鑫鑫上大学,每个月都有补贴,基本上够管自己。家里头的开支账簿还是能够匀出蕊蕊的零嘴钱的。   “哎哟。”林蕊又要满床打滚,“妈,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哄小孩啊。”   林母看着撒娇耍赖的小女儿,笑着摇摇头:“你看看你,是不是个小孩?”   “妈。”林蕊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坐起来,抱住她妈的胳膊,急切道,“你看,事实就摆在眼前。我又没不上学,你就让我继续做下去吧。”   林母脸一沉,一巴掌拍到她后背上:“你不想上学啦?你看到哪个学生做小生意的?我告诉你,只要有人举报,你们学校立刻开除!”   校园也不是象牙塔,外头人都忙着挣钱时,学校里头照样有学生脑筋活泛,做起了小生意。   校方勃然大怒,下了死命令,坚决不准,否则一律开除。   林蕊摇着她妈的胳膊:“那你下班以后搞呗。妈,我跟你说,解放公园门口的夜市生意不要太好。我们的串串香跟寿司可受欢迎了。你一晚上的营业额,一百块钱小意思。”   林母敲她的脑袋:“你是想让你妈我被开除,对不?”   林蕊立刻鼓动她妈:“您真不如出来单干。”   眼下林母的收入跟她在医院的医专同学相比,似乎没有什么差别,福利待遇还更好些。可等到退休之后,那差距就一天天的显出来了。   一个事业单位,一个是企业,而且还是后来破产的企业,退休工资差了整整好几倍。人家一个月七八千,她却只有一两千。   “越说越没谱,全是怪话。”林母皱眉,“我看你还是皮痒。”   “妈——”林蕊撅着嘴巴,“我跟你说认真的呢。”   林母是老医专出身,后来又历经“文.革”,走的是全科医生路线。她不仅内外妇儿通吃,还中西医结合,什么针灸、拔罐、刮痧等等,一样不落。   这样的人才,最适合在居民区开诊所。大病去医院,小病可以直接在家门口解决。   上辈子,林主席在定点医院还全额报销医药费呢。有个头疼脑热的,林主席照样愿意自己掏钱直接在小区门诊解决了。   “妈,你想啊。你们这些厂里的职工看病是国家报销,可是进城务工的人没有啊。他们同样会生病,他们生病了怎么办?肯定要找地方看病。开小诊所一来能挣钱,二来能为更多人提供医疗卫生服务,是好事。”   林母又好气又好笑,点着她的脑袋道:“行了行了,越说越没谱,我还在讲你呢,你先打算策反我?逃课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林蕊立刻化身为树懒,挂在她妈身上,一个劲儿哼哼唧唧,死活避重就轻。   “你别想了,学给我继续上,不许再打歪主意。”林母盖棺定论,“这钱,我先给你们收着,免得你俩又使坏。”   林蕊惊呼:“不行!妈,钱放着很快就不值钱了。”   现在一千五百块瞅着好像不少,过两年大概就买不了什么东西。   现在菜场上的肉类就一天一个价,都快翻倍了。就连巷子口郊区农民挑来卖的蔬菜也一样,茄子已经三毛钱一斤。   林母笑道:“那我去商店也抢三五十条羊毛裤回来?”   听培训班的同学说,云南还有人为了抢毛线直接大打出手。   “不,妈,你得钱生钱。所有的易耗品价格都会有上限。”林蕊叹气,“既然你不肯接手我们的生意,又不愿意开诊所,那这钱我只好投资给舅妈了。”   现在鸡蛋销售市场全面放开,鸡蛋的需求量在飞速上涨。舅妈的养鸡场刚起步,完全处于小打小闹的状态,她应该尽快扩大规模,抢占市场。   “我看好我舅妈的魄力。”林蕊得意地扬起头,“这一千五百块钱就是我投入的股金,将来我要吃分红。”   林母拍了下女儿的屁.股,嗔道:“算盘珠子拨得倒精。这钱不是有一半归苏木吗?”   林蕊朝苏木抬抬下巴:“我那是替他管着钱。就他跟我干爹这样,钱在身上都过不了夜!”   要不是对何半仙的人品尚还有点儿信心,她都怀疑上辈子她干爷爷是直接拿苏木换钱买酒喝了。   所以后来才没脸提起这个徒弟。   林母戳女儿的脑门,又好气又好笑:“在你身上能过夜?你比苏木更能霍霍钱。哪次压岁钱你能过了正月?”   “我那是开源,开源比节流有意义多了。”林蕊叹气,“怨谁呢,谁让我妈不肯挣钱呢。”   林母叫她给逗乐了:“你就是运气好,一把头挣到钱了,所以光看见贼吃肉,没看到贼挨打。不管干什么,都有成功的失败的。”   “钢铁厂也一样啊,谁能保证它一直开下去。万一它不行了,也倒闭了,你跟爸爸怎么办?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头,否则风险太大了。”   林母愣了下,拽拽女儿的小辫子:“你还想挺多的啊。行了,赶紧洗澡早点儿睡,明天还要上学呢。”   她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硬座,同样累得昏昏欲睡。   林蕊眼巴巴地看着苏木,惋惜不已:“看样子,以后只能你自己一个人做生意了。”   她想哭,这起码得损失一半钱。   林母皱眉:“不行,没碰上事儿都不知道害怕。你也安生待着,等你师父回来了,我跟他好好商量商量你以后的事情。”   话音刚落,走廊上就响起脚步声。   林蕊的耳朵多尖啊,一下子就辨认出那是特属于她干爷爷的步伐。   何半仙笑眯眯的,敲着门道:“我怎么听到有人念我。”   林母没让何半仙进屋,直接开门出去:“老何,有点儿事情,我要跟你谈谈,咱们下去说。”   屋子门关上了,林蕊跳下床问苏木:“你膝盖怎么样啊,痛不痛?我妈也真是的。”   罚她跪搓衣板也是就算了,怎么能连苏木都罚。   苏木呆愣愣的,突然间笑起来,满床打滚:“我真高兴,从来没人罚过我。”   “你傻啊。”林蕊觉得这孩子的脑袋瓜子堪忧,委实不像个聪明的娃。   苏木傲娇地“哼”了一声:“你知道什么啊,大家都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孩子,连我师父都不打我罚我。”   筒子楼的人心善,谁也没嘲笑欺负他。可大家都对他客客气气,不管他怎么淘,也不会有人教训他。   他好想知道被妈妈骂甚至敲毛栗子到底是什么滋味。   “孩子,你完了,这是抖M的趋势,你现在处于悬崖边缘。”林蕊危言耸听。   苏木却完全听不进去,满脑袋都是林母的那句话。   她是嬢嬢,就是半个妈,必须得管他。   他越想越开心,傻笑个不停。   林蕊看着这孩子,心中满是绝望。这万恶的社会啊,难道就不能找到个正常沟通的对象吗?   看看,好好的孩子都被霍霍成什么样了。 第28章 生意不能停   楼底下, 林母站在何半仙的小屋前头, 正色道:“老何, 你想过没有,苏木以后怎么办?”   “跟着我还能怎么办,吃百家饭穿百家衣, 以后也当个小神棍呗。”何半仙笑呵呵的,自觉眼下状态挺好, 完全没有不好意思。   林母摆摆手:“我不是说这个, 我是说苏木的户口。这次我出去学习, 听说以后户籍要统一管理了。没有身份证没有户口本,以后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何半仙不以为然:“人在就行, 还怕其他的嘛。”   “以后苏木不结婚不要孩子,跟你一样打光棍?”林母瞪眼,“就是你,也该想想, 早点儿找个人安顿下来。这么大的人带着孩子,家里头还不开伙,像什么啊。”   人家住脚店都没他这样不经心。   何半仙笑了:“蕊蕊说以后每天中午过来给我烧饭。”他又强调了一句,“蕊蕊做的蛋炒饭, 加酸豆角的那种, 好吃得很。”   林母愣了下,旋即强调:“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蕊蕊以后出去上学呢。万一她住校呢,谁管你?”   何半仙摆摆手:“蕊蕊妈, 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只是我吧,能干我们这行的,都是孤寡命,我知道你不信这些,但这是从老祖宗那儿传下来的规矩。我命中注定无妻无儿女,没必要祸害别人。”   林母跟个神棍实在扯不清,只能退而求其次:“好好好,你的事情我管不了。苏木的户口真不能再耽误了。他都十四岁了,这孩子命苦。你碰上他,搭把手就得管孩子到底。”   何半仙被她念得脑袋瓜子疼,觉得林母堪比能念紧箍咒的唐僧,赶紧挥挥手打发这位大仙走:“行行行,我记下了。”   这人虽然成天满嘴跑火车,但应下的事情倒还算数。   林母这才放下心,重新往楼上走。   等她推开门进屋,她惊讶地发现苏木已经躺在外面的大床上沉沉地睡着了。   小男孩稚气未脱的脸上,全是欢喜的笑。   林蕊端着盆进屋,嫌弃地看着苏木。真是没眼瞧,这孩子废了,整个儿傻了。   林母敲她的脑袋,压低声音道:“你晓得什么啊,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草草洗漱完毕,直接睡在了女儿的上铺,轻叹了口气:“你呀,以后少欺负苏木。他当我们是自家人,你也要当他是弟弟一样惜护。”   林蕊直起身子,贴着床边跟她妈咬耳朵:“妈,苏木爹妈为什么不要他啊?”   一个男孩子,又不缺胳膊少腿没眼睛耳朵的,而且又不是个傻子,1974年也不讲究计划生育,苏木的父母到底为什么抛弃他呢?   小元元不一样,不带把儿在有些人眼中就不值钱。听说她生父母连名字都没给她起,直接叫“多丫头”,摆明了嫌她多余。   苏木又怎么成了多余的人呢?   林蕊脑洞大开,难不成是豪门私生子?得了吧,七十年代男女多看对方一眼都是生活作风有问题,谁家狗胆这么豪门?   林母摸摸女儿的脑袋,像是陷入回忆当中一般,半晌才念了一句:“各有各的难处,都是没办法。”   那个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的年轻女孩,厌恶地扭过头,看也不看襁褓一眼。   “拿走,我恨死了这鬼地方!我死都不会留在这鬼地方!”   后来啊,她真的走了。头也不回,丁点儿眷念都没有的走了。   林母一时怔愣,忍不住苦笑。该怪她心狠吗?可又有谁对她心善呢?   “妈——”   林母被女儿的声音惊醒了,立刻经翻过身,只丢下一句:“早点儿睡吧。”   肯定有问题!   林蕊撅噘嘴,只得按下满腹的好奇,打了个呵欠,钻进毯子底下,闭上眼睛。   远远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   这一趟车,不知道来自何方,又将驶往何处。   林蕊抓心挠肺,她的生意啊,她的致富经。   她要满床打滚。   第二天一大早,林蕊就爬起床。连在煤炉边熬粥的林母都吃了一惊:“蕊蕊,怎么这么早?再眯会儿吧。”   林蕊哪里顾得上赖床,满脸严肃:“妈,你给我做个见证,我要做生意切割。”   她的寿司跟串串香事业可不能就这样夭折了,她得将生意传承下去。   林蕊敲响王奶奶的房门,喊王奶奶以及大军哥一块儿来林家。   “奶奶,我还要上学,那就长话短说。我的串串香跟寿司摊子,你也是看到的,生意怎么样?”   王奶奶手上端着盐水浸泡的知了猴,笑着点头:“很好,昨晚上我去逮知了猴,还有人念叨摊子去哪儿了。”   林母在边上压着火,好啊,她家的丫头能耐的,都闯出名头来了。   “我不说,奶奶你也能估计出摊子挣的钱不少,对不?”林蕊端正了脸色,“我妈让我上学,不准我再做生意,所以,今天,我要问奶奶您的意思,愿不愿意接手这生意?”   林蕊原先考虑过雇佣王奶奶,然而她再一琢磨,就发现此事不现实。   无论是串串香还是寿司,那都没什么技术难度。旁边的摊贩不模仿,只不过是因为他们的生意也是杠杠的,根本犯不上。   光旁边的小馄饨摊子,一晚上就能卖出好几百碗的馄饨。   “这里是串串香的调料配方,奶奶你也知道是什么。不过我要求抽技术股,我不管你每天卖出多少,利润如何,我要求一天十块钱。”   好歹主意是她想的,招牌是她打出来的,她不能白干。   王奶奶摆手:“这是你的生意啊。”   “别,奶奶,以后是你的。”   王大军在脑袋里头算了本账,点点头,替他奶奶做了主:“行,十块钱就十块钱。”   知了猴那是应季的,进入九月份,说没就没了。   林蕊刷刷刷写下一张纸,然后让王奶奶跟王大军都签字画押。   “我还有一个建议,奶奶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大军哥他们厂里头又不许职工搞兼职,咱们楼里头有个最合适的人选,可以帮奶奶的忙。”   王奶奶好奇:“谁啊?”   这栋楼里头住着的基本上都是钢铁厂的双职工。做小买卖那都是被逼得没办法,国营大厂的正式职工才不会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   “玲玲姐。”   王奶奶立刻摆手:“不行的,玲玲不敢出门。再说,小周也绝对不会同意。”   玲玲这孩子命苦,看到人都害怕,哪里能出门做生意。   林蕊站起身:“您要是没意见的话,玲玲姐那边我去说。不过您得每天付给玲玲姐八块钱。”   王大军笑了起来:“要是玲玲姐同意,别说八块钱了,十五块钱我都愿意。”   就玲玲姐的人才,往那儿一站,真是比电影明星都显眼。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广告效应没话说。   林蕊点点头:“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干一天,十五块钱。”   玲玲姐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出家门。   打铁要趁热,林蕊没等她妈回过神来,先去敲响了玲玲姐的家门。   周阿姨正端着煮饭锅要出门,看见林蕊就笑:“怎么了,蕊蕊,找我们元元玩儿?”   林蕊囧得无以复加,合着在周阿姨眼中,她就跟元元差不多大啊。   玲玲姐听到响动,抱着打呵欠的女儿从帘子后头出来,冲林蕊笑:“蕊蕊,早上好。”   林蕊一时间又目眩神迷,觉得自己像逼良为娼的老鸨。这样的美人儿,合该娇养着供起来,哪里能抛头露面呢。   可惜真的勇士,必须得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任何人都要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林蕊开门见山,直接拉着玲玲姐一顿噼里啪啦。   十八块钱一天,每天负责帮王奶奶一道制作寿司跟串串香,晚上五点半出摊,卖完东西收摊。   周阿姨放下手中的锅,侧耳倾听。   一开始她还点头,在家做吃食没什么,能有人陪着玲玲一道干活说话,她倒找钱给人家她都愿意。   只是当林蕊提到玲玲晚上得跟着去出摊的时候,周阿姨就变了脸色。   “不行。”   林蕊抬头:“为什么?”   周阿姨一时语塞,只能含混应对:“元元还要人照应呢。”   “晚上阿姨您难道不下班吗?”   会计又不是一线工人,还需要三班倒。   周阿姨摆手:“蕊蕊,我知道你是好心,但真的不行。”   筒子楼的隔音效果太差,林母贴着墙已经听到动静。她立刻起身开门,转头示意王奶奶跟大军:“我去说说。”   屋子门没关,林母很快领着周家母女过来。   家里头地方小,大家只能集体坐在床上。   林母索性拉着周阿姨去里间,小声跟人说话:“周大姐,你怕什么,我们都知道。当人妈的,哪怕自己再苦再累,也舍不得孩子受罪。可你要想想,你总有老的一天啊。”   周阿姨低着头,长长地嘘出口气:“我老了,元元也该长大了。这就是我们祖孙三代的命。”   “元元大了有元元的生活,你不让她读书上大学?她要离开家了呢,她要去外头上班了呢。人哪有陪着另一个人一辈子都不挪窝的道理。”   门帘子外头,林蕊拿出奶糕,加上温水调成奶糊糊喂小元元吃。   “玲玲姐,事情不难办。寿司跟串串香,你都是熟手。”   屋子中有大军这么个成年男人在,周玲玲相当不自在,她抓紧了手,目光始终盯着自己的女儿,不敢挪动。   “这个我可以,上街就算了吧。”   她声音轻柔又细弱,听得林蕊简直不忍心。   然而既已打定主意当欺负美人的大坏蛋,林蕊只能咬咬牙,硬撑到底:“不行,玲玲姐,你总得要出去见人。”   门帘子撩开了,周阿姨跟林母站在门边。   林蕊目光落在周阿姨身上:“你们怕什么?是不是怕有人欺负玲玲姐?可是王奶奶跟周阿姨你们都在啊,谁敢欺负玲玲姐试试。”   周阿姨失笑:“我哪里能去。”   钢铁厂的规矩定的很死,谁敢出去卖一只茶叶蛋试试,立刻开除。   林蕊一本正经:“您可以抱着元元在边上玩啊。再说还有大军哥的面子在呢,谁这么不长眼,欺负到你们头上。”   王大军立刻挺起胸膛,故作谦虚又有点儿小骄傲:“解放公园那块,我还是有点儿面子的。”   他也不破坏规矩,每个月一百块钱烟钱照样上供。谁敢打他奶奶小摊子的主意,谁就是存心跟他过不去。   林蕊一个劲儿地抓着玲玲姐的手:“咱们先试试,就先试一晚上。”   周阿姨想起林母劝她的话。   玲玲总归要走出家门的,心病还得心药治。天底下没灵丹妙药,只能摸索着一步步来。   她怕人,那就让她一步步地接触人。   周阿姨鼓足了勇气,点点头,安慰女儿:“玲玲别怕,妈陪你一块儿。”   玲玲姐嘴唇发白,神色惶然,最终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好。”   当天下午,林蕊坐在教室里头简直跟板凳上长了牙齿咬她屁.股一样,哪里能听得进老师讲课的任何字眼。   于兰用直尺捅捅她,小声道:“你姐是不是特严格?我妈也打算给我找老师补课了。”   中考要是考不上,她以后就是待业青年,还不知道去哪儿混呢。   林蕊心不在焉地嗯嗯着,耳朵竖起来听下课铃声。那悦耳的声音一响起来,她立刻收拾书包走人。   “哎,她学习还真积极。”于兰惊讶地看着同桌一路绝尘的背影,难以置信。   陈乐嫉妒地看着林蕊逐渐变小的脑袋,心里头嘀咕,还不知道又跑去哪儿玩呢。   他敢打赌,林蕊的目的地绝对不是家。   陈班长还真没猜错,林蕊直接奔解放路公园去了。今晚玲玲姐第一天出摊,她要给玲玲姐打气。   林母下班回家,经过解放公园门口时,第一眼就看到她上蹦下跳的小女儿。   林蕊正拉着玲玲姐的胳膊,一个劲儿跟她讲解做生意时的注意事项,还不停给人打气:“姐你别怕,又不偷又不抢的,咱们正大光明做生意。”   就跟她预料的一样,大盖帽的执法行动就持续了一天,被逮到的人一个罚款五百块,此事就翻篇了。   该出摊的人照样出摊,下一轮整治什么时候过来,谁也说不清楚。不过街面上多了几个大垃圾桶,要求各个摊位的垃圾自己处理好,否则摊子就摆不下去。   林蕊给王奶奶出主意:“简单,咱们的东西唯一存在的垃圾就是钎子。十根钎子换一根串串香,明标价码回收。”   王奶奶笑得厉害:“咱们蕊蕊将来是要当万元户的咯,你们听听,这一套一套的。”   她目光瞥见推着自行车过来的林母时,立刻转换话题,“郑大夫,下班了?”   林母点点头,笑着道:“今晚这就算开张了?”   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人过来问寿司,大家目光齐齐落在玲玲姐脸上。   玲玲姐看着年轻男人,本能地害怕,可当她听见母亲怀抱中的女儿甜甜地喊她“妈”的时候,她又强自镇定了下来。   道理她都懂,她不可能依靠母亲照应她一辈子。她也是妈妈,她也要照顾自己的女儿。   “这是寿司,您尝尝。”   苏木今晚也过来帮忙,带玲玲姐上手。他看着落日余晖下的玲玲姐,转头疑惑地问林蕊:“这回招牌是不是要换呢?玲玲姐不像小鹿纯子啊。”   她像谁呢?   “行了,她就是行走的画报。”林蕊一脸痴汉样盯着夕阳下的玲玲姐。   额滴神哎,怎么就这样好看呢。难怪据说玲玲姐在舞台上扮林黛玉的时候,台下人头攒动。   活脱脱从画中走下来的美人。   苏木还在愁,宣传与内容货不对板。   林蕊直接拽着他到边上。蠢吧,少年,没看到玲玲姐往那里一站,生意不断么。   就连他们摊子旁边的棉花糖大妈前面都多了不少人。   看来大部分人都跟林蕊一样怂,看到极致的美丽都不敢唐突,只敢在边上看着,偷偷凑过去看能不能接触一下。   周阿姨抱着外孙女儿在边上看着,心中既焦灼又充满了期待。   好在来买吃食的人都客客气气的,没人胡搅蛮缠,也没人故意找玲玲麻烦。   就是大家伙儿买完了吃的也不走,全都蹲在附近,拿十根钎子来换串串的人越来越多。   林蕊安慰周阿姨:“你甭担心,你看着情况不对,就换玲玲姐带孩子,你给王奶奶帮忙。要有人说闲话,你就跟领导反应。玲玲姐总得自食其力,不能一辈子窝在家里头吧。”   该硬气的时候必须得硬气。   别以为你不声不吭努力埋头干活吃苦在前享受在后,领导有好事就会想起你。   错了,这样的话,必须得有人倒霉的时候,领导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你。反正你只会接受,不会闹事啊。   同样的,有好处也最后轮到你。其他人会吵会闹会跟领导拼命,你不会啊。   谁不愿意省事。   当妈的不管女儿谁管。为着女儿,当妈的变成母老虎都理所当然。   “要是有人说怪话,您就直接回他,要不然他来付工资?没人管玲玲姐,那就只有你管。”   “玲玲有工资的。”周阿姨突然间叹了口气,“越剧团还管着玲玲,按时发工资,也给报销医药费。”   林蕊:……好吧,其实大家都在竭尽所能地帮助美人儿。   哎哟,这样的美人儿谁不爱啊。   林蕊看着娴静的玲玲姐,腮帮子都笑酸了。   她有种看选秀节目pick偶像的感觉,瞅瞅,不愧是她相中的崽,表现多好啊。   妈妈爱你,宝贝!   母爱泛滥过头的林蕊被自己的亲妈给拽到了旁边。   林母气定神闲:“行了,看到了,放心了?”   林蕊的目光还落在她家玲玲姐身上,她爱的小姐姐果然光芒万丈。她满脸痴笑地点头:“放心,非常放心。”   “那就好。”林母微笑,“回学校继续上晚自习吧,我就给你请了一节课的假。”   林蕊花容失色:“妈,你也太狠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下不了狠心,孩子就得当流氓。”林母冷下脸,“也不看看你期末就没一门及格的。”   林蕊立刻哼哼唧唧:“我给你保证这学期起码及格一门成不?”   “什么啊?”   “体育。”这个她有信心。   林母作势要揪女儿的耳朵,林蕊立刻捂住头脸,大声嚷嚷:“妈,老太都说了,看人要多看长处少看短处。”   林母叫女儿气乐了,一面拍着车后座催促她上去,一面嘲笑:“那你倒是给我找几个长处让我瞧瞧啊。”   林蕊臭美兮兮地扬起脸:“哎哟,郑大夫,你家闺女长得真好看。”   林母扑哧一声笑出来,对着女儿这张肉嘟嘟的小脸,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瞪眼:“快上车,我送你去学校。”   反正她已经吃了三根串串香,一包寿司,正好省了家里烧煤的钱。   林蕊拉大不情愿地坐在她妈的车后座上,绝望地朝学校出发。   她长处真的很多,就是不在学习上而已。 第29章 周末看病人   林蕊很快在她妈面前体现出自己的一大优点, 讲义气够意思。   尽管她到今天都不喜欢根生叔叔, 不过看在芬妮的面子上, 礼拜天她还是跟着她妈一块儿去医院看望术后满月的病人了。   这可是她一个礼拜七天中当中唯一休息的时候。   开学第三天,林姓少女才知道件残忍的事实。1988年的华夏大地,实行的是单休制, 一周只放礼拜日一天的假。   周六一大早,她被她妈从床上拽下来的刹那, 真有种要炸.学校的冲动。   每天八节课, 在校十三个小时, 披星出戴月归,居然还连周末都不放过, 到底让不让人活了。   穿到啥人生节骨点儿上不好,非得让人穿成暗无天日的中学生,还是初三上晚自习的学生!   缺德冒烟才这么玩人呢!   根生叔叔的手指头恢复良好。经过孙教授亲自检查确定,他那三根再植手指头算是保住了。不过手指相关功能究竟能恢复到哪一步, 还得看后面复健情况。   “行了,没下回了,我丑话说在前面。”满头银发的孙教授板着脸,“你也不看看我多大年纪, 再这样熬几台十几个小时的手术, 我真要交代在手术室里头了。”   何半仙在后头踮起脚看热闹,笑嘻嘻地瞅着根生叔叔的手:“哎哟, 孙教授,你可得长命百岁。保不齐以后还要再来一台。”   孙教授瞪眼, 挪过身子示意他上前:“你来看看,能不能用药。骨头倒是齐整的,拍片子看恢复也不错。”   长是肯定长上去了,可就怕以后骨头僵化,活动受限。   何半仙眼睛笑成了月牙形,连连摆手:“啊呀,让他自个儿慢慢长就是了。您老人家的手艺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冲孙教授眨眼睛,“谁信不过,爱找谁找谁去。”   林蕊莫名其妙,不明白老教授究竟在跟她干爷爷耍什么花枪。用什么药?为什么要用药?干爷爷又有什么药?   今天一早,她就觉着上她家蹭牛骨头汤面的干爷爷透着古怪。   吃饭就吃饭呗,反正林家也没拿干爷爷和苏木当外人。吃完了饭,干爷爷要抬脚转转也正常。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嘛。可为什么非要跟着她们母女一块儿来医院呢。   出门晃荡,去公园去博物馆去马路牙子遛弯儿,哪儿不成。谁没事跑到医院转悠。   她捅捅苏木的胳膊,眼睛示意何半仙的方向:“你师父干嘛呢?”   “独门秘方。”苏木跟她咬耳朵,语气掩饰不住的得意,“我上次不是说过嘛,当初孙教授的手可是骨头都龇出来了。”   造.反.派就是冲着她的手下的狠劲,角度刁钻着呢。   你一个外科大夫牛什么,不就是牛在你能开刀做手术嘛。砸烂你的手,看你个“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还有什么资本傲。   呸!是人都不可能万寿无疆?这就是反.动反革.命反伟大的无产阶级领袖!   连忠.字舞都跳不好的人有什么资格上台开刀。手烂了?太好了,要的就是她烂手烂脚。   苏木龇牙:“都说她以后再也没法子拿手术刀,可我师父不信邪。秘方一用,你看看现在,教授还不是巧夺天工。”   林蕊这几天语文课都在学成语应用,她严重怀疑苏木用词不当。不过眼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到底什么秘方。   她上辈子可完全没听干爷爷提起来过。   难不成她干爷爷其实身负祝由十三科秘籍,除了针灸以外,还擅长画符治病?可上辈子她也没见干爷爷给人喝过一碗香灰水啊?   苏木摇摇头,怜悯地看着林蕊。有灵气也不行,到底不是修行中人,差了点儿火候。   “祖传秘方,祖师爷爷传下来的跌打损伤专治秘方。”   就算骨头碎成渣渣,秘药也能让它长好如初,而且以后不管刮风下雨都不会作天阴酸痛难耐。多少年的老寒腿,增减用药,也能给治好。   林蕊当成听传奇,呵,真那么神奇?她干爷爷有这手还混成现在的潦倒落魄样,简直就是捧着金饭碗讨饭吃。   知道云南白药的产值是多少吗?知道每年有多少跌打损伤的病人吗?知道这意味着多大的市场多少钱吗?骨科医生是公认的医院高帅富!   白花花的银子大江东去不复回,干爷爷就不心痛吗?   还四处给人看什么坟地挑什么风水宝地啊,悬壶济世才是最大的修行。   当然,也得顺便把钱给挣了。   可惜何半仙散漫成性,缺乏名利双收的觉悟。   被孙教授好说歹说劝了老半天,他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只眼睛珠子根生叔叔脸上转了转,一副牙疼的模样:“行吧,谁让我欠你妈一碗蛋炒饭呢。加了萝卜干跟青蒜,真香。”   大婶子是和气人,收留快咽气的小叫花在柴房里头过夜都没忘了给床被子。末了,还打蛋给他炒了碗米饭,用猪皮擦过锅的那种。   那年月家家户户都缺粮,种水稻麦子的郑家村人也一年倒有半年时间得靠山芋胡萝卜顶肚子。老太太能拿出换盐的鸡蛋给他炒米饭,是心疼他这么个倒在村头的可怜孩子。   根生叔叔还没反应过来什么蛋炒饭,何半仙就从兜里掏出个行军水壶,然后转头看孙教授:“我可没包的东西啊。”   孙教授笑逐颜开,头一转,立刻有机灵会看眼色的研究生拿了纱布给胶布卷过来。   此时根生叔叔的手指头伤口早已愈合拆线,皮肤跟肉都长好了,血管神经也联上了,就看骨头的生长情况。   何半仙随手拿起根棉签,在他的行军水壶里头搅了搅,然后拖出团墨绿色的粘稠物。林蕊还没看清楚药膏到底是个什么成分时,那团灯下泛着光的墨绿色已经涂在胶布上。   炮制好的药膏贴子,最终在根生叔叔的三根手指头各缠绕了一圈。   何半仙收起行军水壶,漫不经心地吩咐:“一个礼拜,过一个礼拜你再到……蕊蕊妈家里头找我。”   孙教授的研究生没忍住,好奇地追问:“这是什么方子?”   民间验方千奇百怪,有些纯粹属于无稽之谈,有些却有奇效。他幼时曾在乡间看老人用草药治疗毒蛇咬伤,效果居然丝毫不逊色于抗蛇毒血清。   既然连他的导师孙教授都主动开口请求这位先生施以援手,那这瓶墨绿色的药膏肯定相当厉害。   何半仙笑嘻嘻的:“没啥,就是美白护肤的药膏子,宫廷秘方。你看他那个手,丑的真是看不下眼,我总得让他好看点儿不是。”   研究生的目光落在何半仙黧黑的鸡爪子上,心道这话跟那位传授养颜苗条气功的女胖子大师一样不靠谱。到底是眼睛被什么狗屎给糊了,一群不长脑子的信徒居然还深信不疑。   孙教授冲根生叔叔点点头:“可以了,你目前恢复良好,今天允许出院。后面定期来复查就好。让你家里人回头去护士那边拿单子把账结了,再找这位大夫拿出院后的注意事项。”   芬妮赶紧向孙教授道谢。   桂芬婶婶月子坐的不好,到现在身上还下红。村里的接生员道真嬢嬢已经劝过她好几次去镇上卫生院了,可她始终拖着不肯。   春妮已经连着一个月没休息过了。厂里头赶订单,她想趁机多挣点儿钱。   今天来江州接爸爸出院的陈家人,依然只有芬妮一个。   孙教授倒是还记得这姑娘,笑着点头:“不客气,开学了吧,好好学习,将来跟你郑云嬢嬢一样,考医专。”   上高中还得苦熬三年,况且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大学。对于农村生源来说,眼下最好的出路是读中专,尽快出来工作挣钱,而且还是国家干部身份,将来有保障。   根生叔叔讪笑:“她哪有这能耐,考出来的都是文曲星。”   芬妮的脸一下子暗淡了下去。   孙教授微笑:“怎么就不行啊,我是女的,我女儿也是女的,小郑云不还是女的。我们不也都考上学当了医生。妇女能抵半边天,你这个思想觉悟可不行啊。”   根生叔叔尴尬不已:“我们家没出读书种子,她成绩不好,可不是我不让她上学。”   孙教授抬眼看站在床头的芬妮:“听到没有,你考的出来,你爸爸就肯定让你读下去。你啊,好好学习。”   芬妮捏着手,赶紧点头。   林蕊环住她妈的胳膊,把人拽到边上咬耳朵:“芬妮家还有个奶娃娃,要怎么学习啊。”   看看芬妮脸上的黑眼圈,都快挂到腮帮子上了。昨晚她弟弟一直哭闹不休,她一夜基本上都没合过眼。   林母点小女儿的脑袋,睇了她一眼,无声地谴责她。   现在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了?多少孩子连学都没得上,就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林蕊撅着嘴巴,抱着她妈的胳膊一个劲儿蹭来蹭去。失学儿童的问题又不是她的责任。   孙教授的查房大军挪到旁边。   床帘子拉开,林蕊抬眼才惊讶地发现躺在床上的这位是熟人,她姐的朋友,盐水鹅腿还有五块钱的生意,孙泽。   “孙哥,你怎么在这儿啊?你们不是正在军训嚒。”   孙泽苦笑着拉开腿上覆盖的床单,长长叹了口气。他现在宁可大太阳底下站军姿,暴雨下头跑圈。让他被教官挖苦嘲笑不停歇他都愿意。   林蕊看着他裹得跟木乃伊似的腿,目瞪口呆。1988年的大学生军训有这么凶残吗?都把人腿脚给打瘸了。他们居然没炸营?现在的大学生这么乖?   孙泽很想趁机危言耸听一番,奈何面对他外婆孙教授的火眼金睛,他委实没这个狗胆。   他只能实话实说,这伤不是被教官摧残的,而是他们院系篮球对抗赛,他跳起来投球,落下来的时候却不幸踩上了卢定安的脚。   然后他的脚就直接翻过来了。   林蕊顿时紧张:“我卢哥的脚怎么样了?”   好家伙,就孙泽那块头那身形,起码得有一百六十斤往上吧。这一落下的力道,好像叫重力势能还是什么的,该有多大。   孙泽气得七窍生烟,指着自己裹成粽子的脚强调:“我的脚,重点是我的脚!”   卢定安能有什么事,脚面安然无恙,别说骨头了,连皮跟韧带都没伤到半点儿。他可好,他直接被人拖进医院,整个脚直接废了。   孙教授对自己的外孙毫无怜悯之心,只冷淡地稍抬一厘米下巴示意方向,询问地看着何半仙:“这个可以吗?断了还不超过四十八个小时。”   何半仙点点头,丝毫不掩饰勉为其难的嫌弃:“凑合着用吧。”   一个是治,两个也是治,都到跟前了,总不能不卖老教授的面子。   满头雾水的孙泽就这么又被拖去治疗室重新打绷带。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绑着的石膏居然直接被“咔擦咔擦”几剪刀给掰掉了。   “不是。”孙泽被吓得说话舌头都打起结来,“那个,我还不到拆的时候吧。”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最基本的道理他总归还懂。   “不拆掉怎么上药膏。”苏木责备地看着他,觉得这么大的人居然不懂事,还怕疼。   孙泽总觉得这话有哪儿不对劲:“可是……”   “别可是了。”蹭进来企图看清楚药膏成分的林蕊时刻不忘捍卫男神:“谁让你连队友的球都要抢,少出点儿风头不就没事了?荣誉都属于物理系,要时刻不忘集体主义。”   “物理系?”孙泽顿时变了脸色,气得面皮紫涨,“蕊蕊,哥哥白给你鹅腿吃了?我上的是新闻系,新闻系!”   “噢,新闻系啊。”林蕊满脸无辜:“你不是物理还拿了奖嘛。”   “谁规定物理拿奖就不能学新闻来着。时代需要无冕之王。”孙泽煞有介事。   林蕊递给她干爷爷纱布卷,好赶紧转移话题:“哎,你坏事被你外婆逮到啦?我看孙教授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   孙泽摇头,幽幽叹气:“她现在啊,就看你姐顺眼,都是医学界的未来。”   林蕊疑惑:“那你为什么不学医啊,你外婆你妈妈都是医生,你家快成医药世家了。”   别怪她功力,但凡有爹妈铺路领道,家中子弟多半发展都不赖。别的不说,有人提点着,能少走多少弯路。   孙泽连连摆手:“不不不,小蕊蕊,你知道医学系的课程表排成什么样了吗?”   看一眼他就头晕,他傻他才学医!   “知道现在录像机已经涨到什么价儿了吗?市价四千三!等出手了以后,哥哥带你去江州饭店吃盐水鹅啊!”   何半仙微微一笑,突然间发力,痛得孙泽“嗷嗷”直叫。   他饱含热泪,连连求饶:“我是正确地认识自我,不敢草菅人命。”   何半仙松下手,点点头:“成了。当无冕之王也要对得起你手上的这支笔,别再瞎扯什么一个萝卜千斤重,两头毛驴拉不动。”   孙泽脚踝包裹上了,胆儿立刻肥了,直接回怼:“那也得家里有田的人相信才行。他不是农民的儿子,他没下过地?他能信亩产十三万斤,愿意自己哄自己开心,怪谁呢。”   何半仙猛的一拍孙泽的腿,疼得他眼前发黑,差点儿当场厥过去。   半吊子跌打大夫终于心满意足:“不错,蛮好,反应很不错。别光想着旁人不对,做事先要对得起天地祖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说着,他收拾起军用水壶,就要拍拍屁.股走人。   孙泽痛得死去活来,憋不住两行清泪:“你这药膏非得打过一回石膏才能用吗?还要人遭二道罪。”   “不是啊,直接就能用。”何半仙理直气壮,“你外婆也没找我啊。”   林蕊都忍不住要为孙泽掬把同情泪了。孙教授该有多不待见他,才眼睁睁地看着他受二道茬的罪。   孙教授查看完几个病人,正等在治疗室门口,看也不看自己外孙一眼,只神情热切地盯着何半仙:“何大夫,别走,这药膏您熬了这么多,天又这么热,别浪费了,咱们今天用掉。”   何半仙龇牙咧嘴:“孙教授,你们这些文化人都狡猾。说好就一个人,现在搭上一个还不算,你还打算把全楼的人都给算上?我就是一算命先生,我不是大夫。”   “哎哟,国家不富裕,人民生活多艰难,广大群众都看不起病。浪费可耻,要物以致用。”孙教授冲研究生使眼色。   所有用过药膏的人都跟进观察,看骨折伤口的愈合情况。   传统医学吃亏在哪儿?吃亏在没临床研究数据作为支撑。全凭人们一张嘴传,根本不具备说服力。   何半仙手上的秘方,孙教授自己亲身用过。效果有多好,她再清楚不过。   既然是好东西,就该拿出来造福大众,不能就这么传着传着传没了。医学越发达,迷信大师发功治病的人就越少。   孙教授转过头,瞪了眼外孙:“还不赶紧起来,打算霸占治疗室啊?”   林蕊赶紧扶孙泽下治疗床上轮椅。   不受长辈待见的孩子,就得有点儿眼力劲。 第30章 谁都不吃亏   林蕊推着孙泽要回病房。   孙泽赶紧喊停:“别别, 我都在那房里头闷了两天, 麻烦您可否让我呼吸口清新的空气?”   他外婆多狠的心。   孙教授不是一视同仁, 而是对自己的血亲分外下得了手。   明明有双人间跟八人大病房两种选择,他又不会少了医院一分钱。护士站都给安排好床位了,孙教授眼睛一抬, 直接把好床位又转给位烂腿的农村少年。   他立刻被调换进左边睡觉打呼右边臭屁不断的八人间之中。   “整整两晚上,我一分钟都没合上眼。”孙泽两眼发直, 坚持要去楼下小花园呼吸新鲜空气。   再这么下来, 他不是死于脚踝骨折, 而是倒在睡眠不足上。   林蕊自言自语道:“我现在相信雷震军长真的存在。”   孙泽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你别张口就来啊。我可不想跟‘小北.京’一样吃枪子儿。”   “这你放心,仗都打完了。”   孙泽哈哈大笑:“战争是永远不会有结束的一天, 除非地球上所有的生物全都不存在了。那才真是天下太平。”   林蕊推着轮椅下电梯,碰上芬妮跟苏木在楼梯口徘徊。   她奇怪道:“你俩在这儿干什么?住院费交了没有?多少钱?”   林蕊拿过收费单子看,顿时傻眼。   大约是她根深蒂固的陈旧观念,她一直以为现在看病非常便宜, 却忽略了根生叔叔经过历时十多个钟头的顶尖手术,又住院一个月观察治疗的事实。   去镇上卫生院顺产生孩子尚且要一百块起步,何况是根生叔叔的情况呢。   根生叔叔的三根手指头,花费了一千五百块钱。   “医生护士一直都没催。”芬妮低下头。她清楚这是看在孙教授的面子上, 她也从手术后就知道花的钱不少。   她每天晚上拼了命地捉知了猴, 蕊蕊给了她八十块钱。这都赶上她家一年养的鹅卖掉挣的钱了。   可是比起昂贵的医药费,这些根本是杯水车薪。   家里头没钱, 倘若有钱的话,她爸爸再生气也不会拿自己的手指头开玩笑。   苏木同情地看着芬妮, 却爱莫能助。   他跟蕊蕊挣的钱全让嬢嬢给收走了,嬢嬢也不许他们再去做生意。   林蕊皱眉:“这应该是你爸妈操心的事情。”   芬妮才多大,今年不过十四岁,家里头大人脱不开身,让她上来接爸爸出院也就算了,哪里还能装死,就让她空着手进城?   “我妈现在下床走路都头晕,人快熬成干了。我姐给了我钱。”她掏出个手绢,一张十块钱,里头总共是三十六张。   芬妮没说出口的是,她知道姐姐在攒自己的嫁妆。现在家中添了弟弟,以后姐姐出门更加不要指望父母能拿出什么样的嫁妆。   女人嫁进婆家,没有嫁妆傍身的话,会叫人戳脊梁骨,看不起。   妈妈在逼姐姐拿钱,但是姐姐并不愿意妥协。   从妈妈怀孕起,姐姐就十分不高兴。在可见的未来中,弟弟都会是这个家庭沉重的负担。   前天妈妈让姐姐掏爸爸的医药费时,姐姐就跟妈妈大吵了一架。昨晚快半夜的时候,姐姐才回家,给了她这个手帕。   “我不敢跟我爸说,我怕他会又拿起刀剁掉手指头。”   好,你们让我花一千五百块买手指头。我不要,我还给你们就是。   林蕊深觉芬妮不是杞人忧天,她怀疑根生叔叔真能做出这种事。   跟桂芬婶婶讲,同样无济于事。   虽然林蕊相当怀疑桂芬婶婶是故意不露面,只把小女儿推来顶事;但无论如何,人家一个哺乳期妇女,而且还落了月子病;她也不好意思真拿人家怎样。   孙泽在电梯门口等得不耐烦,扬声催促林蕊:“哎哎哎,可以了吧,有什么不能下去说。电梯都来了三趟了。”   林蕊想到他手上已经涨到四千三的录像机,顿时感慨。看看,人家两台录像机的差价就能抵得上三根手指头。   孙泽不明所以,还在一个劲儿挥手:“走走走,一起下去。医院食堂就鸭血粉丝汤泡烧饼不错,哥哥请你们吃。小孩子就是要多吃饭,才能长个子长身体。”   林蕊皱下眉头,抬脚朝轮椅走。   林母从病区大门伸出头,招呼小女儿:“蕊蕊,你过来一下。”   她辗转找到护士,打听了根生的医药费,心里头就咯噔。   她跟丈夫都是国营厂职工,钢铁厂效益又不错,医疗费都是厂里兜着,所以看病对他们来说不存在费用问题。她甚至下意识的就忽略了这件事。   可根生不一样,农民没地方报销,看病得自己全掏。所以不到迫不得已,农民从不进医院。   根生住院已经一个来月了。郑大夫潜意识中认定费用早就断断续续交的七七八八。   毕竟,陈家大女儿已经工作两三年了,每个月都有进账。   没想到,除了入院时交的五十块,根生后续费用一直都没交。   林母再出来看芬妮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头哪里还会没数。这孩子身上没这么多钱,家里头没给她这个钱。   林母摸着女儿的脑袋,轻声叹息:“也真是的,这不是在为难芬妮嚒。你跟苏木说话注意点儿。”   春妮初中毕业后就上班,每个月上交家里二十块钱伙食费,剩下的攒着。   这几年,港镇的服装厂生意红火,订单不断。两三年下来,春妮手上一千五大约是有的。   可是她并没有拿出来给父亲交费,也没有陪妹妹一块儿来医院。   林蕊心道: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春妮开了这个口子,以后身上怕是再也存不下钱。   “越缺钱越有事。”林母微微蹙额,轻声感慨,“你倒是轻轻巧巧的就挣了一千五呢。”   “我不出。”林蕊要跳脚。   这又不是她爸,她才不当冤大头呢。   “啊?”林母愣了下,旋即哭笑不得。她戳了戳女儿的额头,嗔了她一眼,“放心,你妈不会贪污你的钱,掉进钱眼翻跟头!”   林蕊的脑袋继续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要她的钱也不行,这钱坚决不能由她家出。   根生叔叔的手指头,说到底还是她家想办法给保下来的。   如果不是她姐一力坚持,又有她姐夫,哦,未来的姐夫出面联系医生,根生叔叔以后肯定只剩下七根手指头。   没他通消息,孙教授再看根生母亲跟老太的面子也没机会知道。   没理由她家又出人又出力还得搭上钱。   话糙理不糙,实际上眼下陈家根本不具备还款能力。   虽说莫欺少年穷,可等到陈家能掏出这一千五百块的时候,金钱的实际购买力都不知道已经下降到什么程度了。   1988年的一千五百块,跟1998年相比,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要怎么算?按照银行付利息也是自己家亏大了。   “再说了,妈,根生叔叔的事,你不方便插手。”她嘟着嘴巴,“老太可什么都跟我说了。”   林母怔愣了下,没想到小女儿算起账来竟然头头是道。有这脑袋瓜子,怎么没见她数学考及格啊?再听到她话中隐晦的意思,林母愈发哭笑不得。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根生叔叔就相当于我一个堂兄。”   按道理说,蕊蕊应该管芬妮父母叫舅舅舅妈,结果刚学会说话不久的蕊蕊却坚持叫叔叔婶婶,后来连着鑫鑫也这么叫了。   林蕊哼哼唧唧:“我爸可未必这样想。”   谁没个嫉妒心啊,娃娃亲未婚夫出事,这又出钱又出力的,让她爸心里头怎么想?   呵,搭上自家人的日子,穷大方个什么劲儿。这又不是等着钱救命。   手指头都保下来了,自己不会出去借?多的没有,一家百八十块总能借到吧。多借几家,那风险就转移掉大半。   “你急什么啊。”林蕊一本正经,“她家大人开口问你借钱没?反正你跟我爸每个月的工资加在一起还没有两百块呢。”   一千五,她家存折上有没有这个数,都得打个大大的问号。   林母敲小女儿的脑袋:“行了你,我一句话能引出你多少句话来。这张嘴叽里咕噜的,就没个完的时候。”   她叹了口气,“就是苦了芬妮啊。”   当妈的跟做姐姐的都不出面,算个什么事儿呢。   “你别管。”林蕊对重男轻女的人从来没好印象,连带着看芬妮的父母也不是那么顺眼,“说不定他们就是故意的。”   住院要花多少钱,夫妻俩真心里头没数?保不齐这两个人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等着冤大头站出来被占便宜呢。   “不许人后说是非!”林母虎着脸教育女儿,“行了,你推小卢出去逛逛吧。这事妈来想办法。”   农村重体力活多,郑家唯一的壮年男劳力常年在外当兵,外公年纪大了,舅妈就是再铁娘子也毕竟是个女的。   分田到户之后,郑家的大半重体力活都是根生帮忙做的。他相当于郑家的半个儿。   他出了事,郑家人当然不能撒手不管。否则岂不是成了用时有闲时无了么。   只是怎么管,又得管到什么程度,是个大问题。   林蕊胸有成竹:“你别烦,这事儿我来处理。不过,妈,你得答应我,我解决了这件事,以后我挣的分红,得由我自己处理。”   一天十块钱,攒到年前就是一千多。要是让她逮着了机会买股票。嘿!说不定天降横财,她能一夜暴富。   林母瞪眼:“我倒是忘了,你现在一天的进账比你妈还多。”   林蕊立刻抱住妈妈的胳膊,各种摇来晃去:“妈,你就答应我吧,我又没干坏事。”   挣钱可是正经事!   林母被她吵得头痛,只当她小孩子瞎胡闹,随口敷衍:“行行行,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解决。”   哼哼,林蕊眯起眼睛,转过头,视线落在等得百无聊赖的孙泽身上。   看他咯,未来的无冕之王。   林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旋即嘴巴咧得快要挂到耳朵上:“孙哥,我们下楼去吧!”   孙泽坐在小花园中,伤腿高高地跷起。   时值三秋,天清气朗,小花园里头弥漫着桂花香。清风徐来,秋日暖阳,柔柔落在每个人身上。   孙泽却没心情欣赏眼前的美景。他两只眼睛直直盯着面前的小丫头,瞠目结舌。   半晌过后,可怜的孙姓青年总算找回自己的舌头:“我亏大了啊。早知道人力成本这么高,叫你推我出来一趟,就得给你解决掉一千五的医药费;我在病房闷死我自己得了。”   “哎,孙哥,不是要你解决,是医院自己解决。”林蕊满脸严肃,“你可不能偷换概念。”   孙泽啼笑皆非:“医院凭什么免掉他的医药费?一千五都觉得贵?摸良心说话吧,我的姑娘。就我们家老太太站在台上那十多个小时,就远远不止一千五。”   换个地方试试。   天天叫嚣造□□的不如卖茶叶蛋的不应该。可看看到底是怎么对待专业人士知识分子的。再不知道尊重人才,人才就全跑光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蕊不满地瞪大眼睛,“孙哥你就不能听我说完啊。双赢,断指再植术是不是很厉害?那医院应该宣传啊。不说南省,光江州的大医院就不止一家吧。像省立医院,省中医院还有人民医院,现在都搞市场经济了,医院也要争取病人。”   孙泽不置可否。   林蕊干脆继续说下去:“医院要发展就得有钱。别这么看我,我又不傻,医院凭什么不能挣钱啊。所以工人医院要把金字招牌打出去,我们牛啊,我们能做厉害的手术。”   金杯银杯不如口碑,但是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口碑其实就是舆论。   舆论怎么来,主要力量靠媒体啊。   “为什么可口可乐愿意掏出一年的利润换取在央视露脸的机会,这就是广告效应。”   “哟,还知道可口可乐广告啊。”孙泽点头,“嗯,这么好,你去找院长吧,院长肯定大力欢迎,谢谢您给他长脸,啊!”   林蕊蹲在地上,双手捧起脸,眼睛一瞬不瞬地盯死了孙泽:“同一个计划由不同的人实行起来,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谁都能空手套白狼吗?要看是谁的手!   没省委副书记的岳父跟铁路局长的父亲做背景,1983年的青年王石能说服广州海运局能开通航线给他运玉米倒卖挣上三百万?还是打白条先欠着运费的那种。   开什么玩笑,海运局的航线说开就开?王石有经营许可证吗?2016年内蒙古农民倒卖玉米挣了六千块,还被以非法经营罪判了一年刑呢。   人跟人的脸是不一样的。   她算老几,谁给她这个脸。   孙泽看她的脸被手撑的鼓出来一块,忍不住就手欠,直接伸出去捏了把。   哎哟喂,蕊蕊的小脸又嫩又软,捏起来真好玩。   等在亭子里头看动静的苏木“嗷”的一声冲出去,拍开孙泽的手,怒气冲冲:“你干嘛,老是捏蕊蕊的脸。你怎么不捏自己的啊。”   孙泽叹气:“老了,捏了没意思。”   林蕊捂住自己的脸,警惕地瞪着他:“那我算你答应了啊。”   “小丫头片子。”孙泽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是讹上我了?”   林蕊赶紧做低伏小,要给孙泽捶背:“哪有,我这是对您的信赖与仰慕。你看,医院本身有专项资金,医院每年又有宣传任务。与其到年底抓瞎,不如现在解决问题。”   上辈子,她家楼下的阿姨在医院宣传科工作。每年考核的重点就是在各级媒体露过多少次医院的脸,媒体档次越高,绩效积分就越多,直接关系到阿姨能拿到多少钱。   孙泽咂嘴:“我说你怎么老不长个儿呢?原来吃下去的东西全用来长心眼了。你姐学医研究怎么治病救人,你却眼睛都盯着能医院榨出什么钱。”   研究还挺透彻的啊,这一般人还真没地方去知道。   林蕊好想顺手掐死他,可惜人穷志短不得不夹着尾巴做小伏低:“这不叫榨医院的钱,这是专款有专用,总比霍霍了强。”   她上辈子是在机关里头长大的,还不清楚每到年底就突击花钱,一定要用光今年拨下来预算的套路?不花完的话,明年预算就要削减了,反正你们也不用那么多钱。   到时候该花的不该花的,全都巧立名目以各种借口一股脑儿地全花了,白白造成国家财产的流失。   她讨好地冲孙择笑:“钱要花在刀刃上。孙哥您在我眼中比齐天大圣还厉害,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你怎么不夸我黏上毛就是猴子精啊!”孙泽嗤笑,看她眨巴大眼睛的样子就想笑,存心逗小孩玩,“别想了,我跟医院可没关系,帮不上忙。”   “哎,孙哥,这对孙教授也有好处的。”林蕊鼓起腮帮子,“真正的三赢,专家也需要媒体宣传才能打响知名度。”   孙泽摊手,有意捉弄她:“我们家老太太淡泊名利,对这些不感兴趣。”   “那是她还不清楚知名度的重要性。”林蕊不服气,“同样申请课题,名学者就能更占优势。”   孙泽依然漫不经心:“这话你跟我说没用,你得找我们家老太太说去。”   他笑着看林蕊圆滚滚的小脸蛋,“就你这张嘴吧唧吧唧的,说不定真能说服我们高风亮节的老教授。”   林蕊气急,她哪里能真惊动孙教授。   她朝孙泽招招手,决定上杀手锏:“孙哥,想让你家外婆对你刮目相看吗?”   孙泽警惕地抓紧轮椅,生怕小丫头突然间丧心病狂直接推翻轮椅。他总不能真动手打小姑娘吧。   “至于嘛,您好歹也是位人高马大的青壮年。”林蕊嫌弃地撇撇嘴,“放心,我要的是互惠互利,谁也不吃亏。”   孙教授对名利不感兴趣,可她对何半仙手上的秘药很有兴趣。   “我负责说服我干爹提供药物配合您外婆的临床试验。”   孙泽失笑:“这需要你说服吗?我看你干爹挺给我们家教授面子的。”   这不已经开始满城楼的施药了吗。   林蕊摇摇头:“不会,我干爹是风水先生,不是大夫。他跟孙教授也认识几十年了,教授恢复正常工作也起码有一二十年了吧。你看教授手上真正能用到药膏的有几位?”   上辈子,她从来没听长辈们提起过什么专治跌打损伤的秘药。   这意味着干爷爷肯定没有将秘药方子发扬光大。   否则就以干爷爷在南省的人脉,自己建个制药厂也不是难事。   为什么没有?   因为何半仙他老人家立志在风水界发展,根本不想跨界医药行业啊。   看病救人对他来说是顺带手的,不在业务范围内,存粹看缘分。   “怎么样?您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要是成了,医院得到在媒体露脸正面宣传的机会,孙教授可以顺利大规模使用药膏治疗病人,你可以让教授对你刮目相看,而根生叔叔则解决了燃眉之急。”   林蕊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孙泽,等待他的回复。   孙泽眯起眼睛,愈发觉得有意思:“我们蕊蕊挺厉害的啊,方方面面都考虑全乎了。只是哥哥有点儿想不通,你这么费心又费力的,到底图个什么啊。”   林蕊扭扭捏捏,怪不好意思地承认:“我跟我妈打赌来着,我要是能解决这件事,她就同意我投资我舅妈的养鸡场。”   “滚蛋。”孙泽哭笑不得,就她摆小吃摊挣的那点儿钱还投资呢。买买零嘴添两件裙子都差不多了。   这点儿小事还要绞尽脑汁上蹦下跳地折腾,真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   林蕊不高兴:“你不能嘲笑我,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说不定这就是我的第一桶金。”   “行,哥哥等你鸡生蛋蛋生鸡啊!”孙少爷挥挥手,“不笑你。去去去,给我买包烟去。在病房里头,我都快憋死了。”   林蕊立刻旗帜鲜明地反对:“你现在不能抽烟。”   孙泽眼睛一横,苏木登时毫无节操地抬脚:“我去买,不过我身上就一块钱。”   “少给我作怪,我还能让你们小孩掏钱给我买烟。”孙泽不愧是大款,一出手就是十块钱,“随便拿包红塔山吧。剩下的钱你们买雪糕吃吧。”   孙泽嫌弃地扫了眼林蕊,“看你刚才盯着人家吃的那馋样儿。眼睛珠子黏在上头,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林蕊委屈:“我没有!”   她就是上辈子没见过那样的雪糕,随便多瞄了两眼而已。   孙泽龇牙咧嘴:“好了,小孩子家,嘴馋就嘴馋点儿呗,哥哥又没嫌弃你。乖,哥哥给你买雪糕吃。”   要不是看在还指望你解决根生叔叔医药费的份上!   穷人的尊严比雪糕纸都薄,林蕊只得顶起“嘴馋”这口大锅,忍气吞声地承认了。   哎哟,不错,这五羊雪糕真好吃,奶味真浓。   吃好了良心发现的林蕊正色道:“孙哥,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孙泽看她吃得跟个小猫似的,哭笑不得:“算了吧,你少给我找事才是真的。”   “不。”林蕊严肃地强调,“蚂蚁也有能帮到大象的时候,你的恩情我记下了。”   这人对她妈真好。要是他家将来真是因为站错队倒了大霉,她可千万得想办法提醒着点儿。孙教授这么好的老专家,可不能晚年还不得安宁。   孙泽笑得厉害,差点儿被烟呛到。   他挥挥手,漫不经心:“好好好,哥哥等我们蕊蕊大显身手啊。”   苏木拉着林蕊到边上咬耳朵,略有些犯愁:“我师父不怎么熬药膏啊。他嫌麻烦。”   孙教授那么多病人,一趟就能用掉一罐子药膏,他师父肯定要气得骂人。   “不熬也得熬。”林蕊瞪眼,狠狠吮吸了口雪糕,“咱们坚决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药品牛不牛,重点看疗效。疗效怎么样,唯有问临床。只有获得了大规模严格的临床试验数据认可,秘药才能发挥经济价值。   三十年后找病人做临床药品试验可是要给人家补助的。现在送上门来的叉着用药的病人就是财神爷。   干爷爷要是把财神爷都推出门去,他没胡子,她都要拔光他的头发!   也不看看他跟苏木住的是什么屋子,竟然还敢不好好挣钱! 第31章 灌汤肉饺子(捉虫)   林母本就没拿小女儿的承诺当回事, 千把块钱又不是百八十块, 转个圈就能绕回来。   她斟酌半晌后决定去楼下找朋友借电话, 免得在护士站打电话让人听到不妥当。   电梯门一开,郑大夫迎头碰上自家小女儿。   蕊蕊嘴里头还含着雪糕,吃得津津有味, 见了她就眼睛亮得像小灯泡:“妈,你可得说话算话。”   “啊?”林母还在心中斟酌打电话时的措辞, 闻声一怔, “我说什么话了?”   “我挣的钱, 得归我自己支配。”林蕊要跳脚,直接将轮椅丢给苏木。先把人推回病房再说, 省得在边上捣乱。   她拽着她妈到角落里头说话,“咱们约好的,我解决掉医药费的事情,你就不能没收我的转让费。”   林母怔忪, 本能地怀疑:“你都干什么了?真解决了医药费?”   一千五百块可不是小数目,哪里能随随便便就掏出来。   林蕊得意地挺起胸膛,下巴快要抬上天:“那当然,你女儿不吹牛的。这点事情, 小意思。”   “姑娘啊, 你是我养的。”林母认真看着自己的女儿,忍不住叹气。   从小到大不知道吹了多少牛!当着妈的面说这话也不晓得亏心。   她哭笑不得, 突然间想到一种可能性,又立刻变了脸, “你都干什么了,你可不能让人家掏钱。”   前头拍胸口讲大话说能解决,推着孙教授的外孙出去晃悠一圈,回来就说医药费有人掏了。   这事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孙家孩子花钱散漫,又相当娇惯蕊蕊。别叫她胡搅蛮缠闹几句,就真自己花钱买清静。   瞎胡闹,那都成了什么了。   林母拉着脸,戳了下女儿的脑门子,回头再教育她。   “妈,你都想哪儿去了。”林蕊目瞪口呆,赶紧抱住她妈的胳膊。   郑大夫,您当您闺女是七彩头发的极品玛丽苏,眉头一皱就有踏着七彩祥云的王子捧着眼泪化成的钻石送上来?   这脑洞开的,委实怪美的。   林蕊挥挥手:“放心吧,他才不可能自己掏钱呢。”   否则这钱岂不是成了他为她花的。她傻啊,平白无故欠下这么大的人情。   根本犯不着。   但凡商人都讲究利益当先,钱多烧的如同周幽王才会千金博佳人一笑,反正那钱也不是他自己挣的。   况且她尚有自知之明。眼下她虽然也是貌美如花青春正好,可距离褒姒的魅力值,咳咳,差的档次似乎有点儿远。   林母不放心:“你真没逼人家拿钱?”   蕊蕊胡搅蛮缠起来,还真没几个人能招架得住。   林蕊气成了瞪眼睛鼓肚子的青蛙:“没有,你把你女儿想成什么人了。我才不占人家便宜呢,我保证只做谁都有利可得的买卖。”   碰上她这么心地善良热情主动的大好人,大家就集体偷着乐吧。   她猴在她妈胳膊上,拖着她妈咬耳朵叽里咕噜,得意得眉毛都要飞上天:“怎么样?我这主意是不是没让任何人吃亏?”   林母听得眉头直皱,相当怀疑:“这事儿真能成?”   “放心啦,利人利己的好事,肯定没问题。”林蕊催促她妈,“你快去拿出院交代事项吧。早点搞完,咱们早点回家。”   难得放一天假,总不能全交代在医院里。   她昂着头,嘴里叼着没吃完的雪糕,溜溜达达地往病房走。   行动起来啊,八十年代的青年,被窝是青春的坟墓。   断掉的脚脚不是已经上过药膏了嚒,完全不影响社会主义的螺丝钉指哪打哪。   孙泽躺在床上啼笑皆非,摸着鼻子故意皱起眉毛:“你别光使唤我干活啊,拿出点儿诚意来,做生意还得付订金呢。”   林蕊抿了口雪糕,犯难道:“我干爹正给你外婆看病人。我现在总不好冲过去拽他到边上讲话。”   “那我不管。”孙泽在病房里头百无聊赖了两天,好不容易逮着个小孩乐呵,哪里肯轻易松手,“不见兔子不撒鹰,是我做事的基本原则。”   合着是没诱饵,鱼儿不肯上钩。   林蕊鼓着腮帮子绕床来来回回琢磨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先撒出饵料再说:“孙哥,你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去买上次那个烩面好吗?”   这饵料够香了吧,上次看他一吃就是一大碗。   孙泽正在喝水,闻声直接呛得咳嗽:“这就是你的诚意?”   苏木吃完了最后一口雪糕,老大不乐意:“好远呢,坐公交车得五站路。”   这诚意实在太足了。   “说吧,你要什么诚意?”林蕊恋恋不舍地丢掉雪糕棒子,豪气万千,“龙肝凤髓,你划个道儿来,我接着。”   孙泽被她小孩装大人的样子逗乐了,装腔作势道:“也不用麻烦,我就想吃点儿清爽的,比方说饺子什么的。外头卖的,都不是那个味道,得自己包的才好。对了,馅儿汤汁要足。我吃过那种,一咬下去,嘴里头都是汤水,鲜的很。”   真是公子哥,事儿还挺多。   林母从医生办公室拿了出院记录回来,听两人对话,满头雾水:“什么饺子?小孙你想吃饺子?阿姨去对面店里头买吧。”   “那不行。”孙泽煞有介事的着看林蕊,“蕊蕊说要包饺子给我吃呢。”   “嘁,不就是饺子嘛,你等着。”林蕊拉她妈的手,“走吧,妈,咱们回家买瘦肉去。”   林母犯难,现在这情况,她哪里能一走了之。   林蕊朝苏木使眼色,两人硬是一左一右将郑大夫拖出门。   “放心啦,等咱们把饺子送过来事情就结束了。”她转过头催促孙泽,“孙哥,别一直躺着,动起来!”   孙泽跟没听见一样,只撩起床帘子强调:“蘸饺子我只要恒顺香醋啊。”   呸,你怎么不顺带着指定芝麻油!   回家的公交车上,林母忍不住摇头:“小孙这脾气。饺子里头还全是汤,他当是吃汤包呢。还不如直接给他买一笼汤包过去。”   “不一样,那是灌汤水饺。”林蕊强调。   现在的商业还是不够发达,总体矛盾是商品供给无法满足人民群众的物质文化需求。   她在市场上就没找到速冻饺子。   谁家想吃,还得自己剁馅儿和面。难怪说过年吃饺子,估计平常也没功夫这么折腾。   肯定是穷困时留下的习惯,穷人的时间才这样不值钱。   “我吃过灌汤水饺!”苏木骄傲地抬起脑袋,“一咬下去满嘴汤汁,鲜的咯,确实很好吃。”   林母转过头笑:“那你说说怎么做的。”   “不知道。”苏木老实的很,“我就吃过。”   “简单。”林蕊胸有成竹,“汤包怎么做,灌汤水饺就一样的做法。”   上辈子她从小就爱吃汤包。每次能一人干掉一笼。   她妈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谣言,总怀疑包子里头的肉馅是纸做的,死活不敢让女儿吃外面卖的汤包。   是以,当妈的人硬是练就了一手包汤包的绝活,灌汤水饺也不在话下。   林主席还心心念念等着六十岁退休以后去开拓事业第二春。   林母皱眉,考量地看小女儿:“这你又知道了?你的心思还真是全花在吃的上头了。”   林蕊振振有词:“民以食为天,我这是造福大众呢。”   “反正横竖都是你有理。”林母点了下女儿的脑袋瓜,摇了摇头。   进了菜场,林家母女带上苏木,直接往肉摊去。   孙泽可不是肚里头常年没油水的主儿,他要吃的饺子馅料肯定得是猪后臀肉,精肉多,肥肉少类似于馄饨的那种。   才几天没出来买菜,林蕊就惊讶地发现菜价又涨了。   猪肉现在已经飙到三块钱一斤,果然一天一个价。   林母叹气:“五月份还一块五呢,再这么涨下去,老百姓真的吃不起肉了。”   小刀手不以为意:“我们这算什么啊,大姐你看看外头三大件才叫见风涨价。   七月份的卧式飞利浦彩电,熟人价是三千块。我朋友就犹豫了一个下午,第二天没了,连货场都空了。   到了前天,他还额外花了五十块钱的好处费,才买到三千五百块钱的南宝彩电。   大姐你算算,这中间的差价能吃多少顿肉了。照我说啊,电视可以不看,肉还是得吃的。”   卖肉师傅手起刀落,一刀下去整两斤,看得林蕊直拍手鼓掌叫好。   太厉害,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惊讶得真情实意,小刀手都被逗笑了,高兴地搭上块肉骨头:“大姐,这个白送你的。别看没什么肉,但熬汤香的很。”   “叔叔,能再给我们点儿肉皮吗?”林蕊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我爱吃猪皮炒辣椒。”   小刀手哈哈大笑:“哎哟,小姑娘也知道美容啊。听说吃皮补皮,对皮肤可好了。”   苏木看看猪皮,又看看林蕊的脸,惊恐道:“蕊蕊,你以后脸不会变成这样吧。”   猪皮多粗啊,那毛孔吓人的嘞。   林蕊龇牙,难怪他上辈子没追到她妈。瞧瞧这话说的,简直就是注孤生的节奏。   林母又按照小女儿的要求买了鸡架子跟蘑菇,还买了芹菜调馅儿,再顺道去粮食店称面粉。   拉拉杂杂一堆东西,光买这些便花掉了十块钱。   现在的钱真是不值钱,还没买什么像样的玩意儿,一张大票子就一分钱不剩。   林母拎着上楼时叹气:“希望小孙那边一切顺利。”   老何要是真肯配合着孙教授,拿出药膏好好用,那可真是大大的功德。   “放心吧。”林蕊看着袋子里头的东西,“咱们多包点儿,给我干爹还有孙教授他们也带些。多少是个感谢的意思。”   白饶来的肉皮先用刀子清理干净,然后拿开水汆一遍。等到肉皮有点儿膨胀卷曲,再切成小丁,跟筒子骨还有鸡架子一并下锅,加入生姜开始熬高汤。   皮肉冻就靠这锅汤了。后面在饺子馅中加入皮肉冻,才是制作灌汤水饺的关键。   王奶奶正在水龙头底下洗菜,见到林母拎着猪后臀肉过来,立刻笑容满面:“怎么,今天给蕊蕊做好吃的补补?是该,上学多费脑子啊。”   “包饺子,她吵着要吃饺子。”林母无奈,“上学没见她用心,说到吃的她倒是一头神劲。”   王奶奶笑得厉害:“那好啊,能吃会吃都是福气,这才叫好好过日子。你等着,一会儿我过来跟你一起包。”   林母赶紧摇头:“不用不用,我们快的很,也不赶时间。您忙您的吧,晚上还要出摊呢。”   王奶奶一把年纪忙什么?还不是为了孙子。儿孙都是债。   林母感慨:“说实在的,大军也到这岁数,是该考虑找个对象稳定下来了。”   “可不是么。”   王奶奶总算找到了知音,一肚子苦水往外头倒。   “你说,就他那样,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家给他介绍陈副厂长家的小保姆,他还看不上。得了吧,要不是他还有个城里户口,人家姑娘未必肯多看他一眼呢。自个儿还以为自个儿是香饽饽。”   林母笑了起来:“那你可得听他的。日子以后是他自己过。要是不顺畅,反而成了冤家。”   到时候三天两头吵成斗鸡眼,好好的家都得给拆散了。   水房外头传来脚步声,林父伸进脑袋笑:“哟,我们王奶奶又给谁牵红线了?”   王奶奶叹气:“还能有谁,我正愁着大军以后怎么办呢?哎,林工,有合适的你可得帮忙留心。”   林母在围裙上擦擦手,转头看丈夫:“回来啦,不是说得到晚上的火车吗?”   “临时又换到了票。”林父笑着看妻子手上的肉,“迎客饺子啊,这是欢迎我回家吗?”   他抬头冲王奶奶晃晃脑袋,“您老又不是不知道,我们部门光棍小伙子一堆,自己还消耗不掉呢。”   林母也接过话:“我那边更不成,多少年没进过新人了。”   王奶奶叹气:“就是有姑娘也看不上大军这样的。”   父母早逝,家里头没个帮衬的,工作又够呛,也不知道肉联厂哪天就发不出来工资了。   再说人吧,初中毕业,下了班也没见上进,光知道在外头瞎晃悠。   “我要有孙女儿,我也舍不得嫁给这样的。”   林母偷笑,嘴上还是劝道:“王奶奶,您别这么想。各有各的缘分,说不定缘分就在你眼前呢。”   王奶奶叹气:“但愿如此。”   林蕊伸头进水房喊她妈:“妈,面粉里头加多少水啊?”   她一抬眼,看到林父,顿时高兴地跳起来,“爸,你回来啦!”   林父开心得很,立刻背着旅行包进家门,给女儿显摆:“来,看看,爸爸给你买什么好东西了。”   林蕊伸长脖子满怀期待,等见到她爸手上的练习册,顿时垮掉。   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她难得周末啊!林工程师,这样对待弱小可怜又无助少女,真的合适吗?   林父兀自兴高采烈:“这练习册卖的可好了,我看了上面的题目,很有针对性,非常适合初三的学生。”   林母端着洗好的肉进屋,瞥过来一眼,毫不留情地嘲笑她丈夫:“你女儿你还不了解,你什么时候见她喜欢过这些?你还真不如给她买件裙子让她臭美呢。”   林父笑着放下练习册,摸摸嘴上能挂油瓶的女儿的脑袋:“当然不止这个,还有这个跟这个。”   林蕊看着她爸从包里翻出来的高压锅,顿时乐了:“哎哟,爸,你可真是及时雨!”   她正愁一时半会儿来不及将骨头肉皮汤熬出来呢。   要是有豆浆机或者绞肉机,皮肉冻再好做不过,然而眼下条件艰难,只能一切靠双手跟大脑。   她兴冲冲地捧着高压锅去处理她的大骨头鸡架子肉皮汤。   林父满脸懵,指指小女儿问妻子:“蕊蕊怎么了?”   “呵。”林母摇头,“你女儿估计以后要上国宴了,对吃的真是一门心思。”   林父心胸宽似海洋,立马忘了还指望小女儿发愤图强当状元的心,笑眯眯的:“总比她成天吃不下饭好。哎,给你看个好东西。”   “那你真不用操心了,估计要长个子了。现在跟苏木一个饭量。”林母放下往面盆里头倒温水的水杯,接过丈夫手上票,惊讶道,“什么啊?自行车?”   林父高兴地点头:“对,老赵帮忙找的人,两百块钱,就能提车走。”   现在市面上已经买不到像样的东西了,人们手上挥舞着钱,看到什么买什么,只害怕明天钱就变成纸。   林蕊将高压锅放在煤炉上,欢欢喜喜地奔回屋子中,听到父母的谈话,顿时目瞪口呆:“什么自行车,两百块?”   三十年后,一般的自行车好像也就几百块钱吧。现在两百块钱是她爸妈一个多月的工资,能干好多事了。   她还以为这年头就电器贵的离谱,合着一切工业产物都不便宜啊。   林母看了眼小女儿,冲丈夫点点头:“行吧,去买吧。蕊蕊上学也要骑车的。”   太奢侈了。林蕊有点儿懵,脱口而出:“我不会骑车啊!”   她上辈子小学就在家门口,直接跟楼上小哥哥手牵手去上学。   八项规定出来之前,整个中学时代她都是蹭小哥哥他爸的公车。后来几年就是小哥哥骑车带着她了。   至于上大学以后,干嘛要骑车?走路或者坐地铁都挺好的。   “不会不能学啊。”林母瞪眼,“谁还天生会不成。”   苏木手上捧着七八根冰棍进屋,笑着接话:“蕊蕊,我陪你一块儿学。”   林母看到他手里头的东西,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吃这么多冰,也不怕闹肚子。不许吃。”   林蕊赶紧接过冰棍放在大海碗中:“这是做皮冻用的,咱家又没有冰箱,得靠冰棍冻皮冻。”   林父林母对看一眼,无奈地摇摇头。指望这小女儿记事,那是不可能的。   林蕊站在玲玲姐家的海尔冰箱门口,眨巴了好几下眼睛。她进进出出好些趟,居然不知道隔壁邻居家还有冰箱。   看不出来,原来周阿姨跟玲玲姐居然是隐藏的土豪。真是不显山不露水。   现在的冰箱可贵了,一台三千多块呢,而且还得有门路才能买到。   玲玲姐腼腆地笑:“你用吧,里头东西不多,你自己理理就行。”   如果不是有了元元,她跟母亲也想不到要买冰箱。   年轻的妈妈转过头,看着吃奶糕糊糊吃成小花猫的女儿,脸上浮出心满意足的笑。   林蕊又看呆了。   她心中的小人满地打滚,啊啊啊,为什么能这么好看。她的美人啊!   直到回自己家,她还一个劲儿地跟她妈感慨:“其实大家都挺有钱的。”   “旱的旱死涝得涝死。”林母手脚麻利地擀着饺子皮,“家里一年到头下来,一分钱都攒不下还闹饥荒的,也有。”   林蕊认真地点头:“没错,所以我们还是要挣钱。”   林母哭笑不得:“反正跟你说什么,你最后都能扯到挣钱上头去。你怎么就不往学习的方向想一想?”   林蕊振振有词:“理论永远都会落后于实践。所以还是得先挣钱。”   一半皮冻肉馅包完的时,林父已经将自行车骑回家。   他怕去晚一步,这车也被人抢走了。   现在真是满大街都在抢东西,银行前头排成长龙,大家伙儿都忙着取钱赶紧换成实物。   银行开门晚一步,都能造成恐慌。   商店里头不管是什么,只要还能用,都被一抢而空。好像那东西是白送的,不要钱一样。   林蕊听着她爸抱怨,得意地冲她妈努嘴:“我说挣钱没错吧。要没钱的话,爸能这么痛快地就把自行车领回家?”   林母瞪眼:“行行行,你最有道理。也不看看几点了,还不赶紧包饺子。”   林父洗干净手过来帮忙,闻声不以为意:“催什么。真要晚了的话,根生自己不晓得在医院食堂买点儿吃的啊。不急,我们蕊蕊慢慢来,让爸爸看看蕊蕊的手艺。”   林母被丈夫噎得吹鼻子瞪眼:“你——”了半天,没下文。   林蕊在边上憋笑憋到脸发胀。   她就说吧,谁家丈夫愿意妻子多关心另一个男人啊。 第32章 昂贵的蒸饺   林建明工程师一口气干掉两大碗饺子, 充分表达了对自家闺女手艺的肯定后, 才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施施然起身。   郑大夫看着笑得跟偷到香油的小老鼠一样的女儿, 狠狠睇了她一眼。德性,这爷女两个。   林蕊拖着恋恋不舍放下筷子的苏木追上她爸。哼哼,这才是她亲爹。   林家夫妻带着两个小的出现在病房门口时, 陈根生的病床空着。   隔壁床位上的老师傅笑着主动开口告诉他们,医生喊父女俩去办公室了。   霍!好大的体面, 电视台跟《江州日报》的记者都来了。扛着大摄像机, 对着根生一阵拍, 就连他们都被记者的话筒杵到面前,要他们说话。   老师傅咧开没牙齿的嘴巴笑:“黄土都要埋到脖子了, 我倒是要上电视上报纸,当名人了啊。”他可得打听清楚,到底什么时候播,让他们巷子里头的人都好好看看。   林母惊讶, 没想到孙泽的动作居然这样快。这才多长时间,他不仅联系了记者,居然连采访都做完,连字也去签了。   她一时间有些感慨, 真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旁人愁的要死的事情, 他这边几个电话穿针引线,就成了。   “小孙, 你要的饺子好了,赶紧吃点儿吧。”   床帘子被撩起一角, 孙泽露出张笑得人畜无害的脸:“谢谢阿姨,辛苦您了。您忙您的去吧,这边有蕊蕊在就行。”   等到林家夫妻离开病房去医生办公室,孙少爷的脸立刻拉下来:“你打算饿死我吗?”   这都几点了?等她的饺子能等出三年自然灾害。   “蕊蕊,你是不是对时间有什么误解?现在是1988年,不是1958年!饿了就得吃饭。”   林蕊心里头偷偷翻白眼,腹诽,她还指望一睁眼是2018呢。   “怪谁啊?是你要求饺子里头还得有汤,又不能在外头买。我妈紧赶慢赶才做出来。”   林蕊捧着饭盒子到床帘后头,看到床边坐着的漂亮姑娘跟床头柜上摆着的保温桶,顿时笑眯了眼睛,“孙哥,您应该饱了吧。秀色可餐。”   孙泽嗤笑:“我看你是没做出来饺子。”   “谁说的!”林蕊将手中的铝制饭盒递过去,得意洋洋,“保准是正宗的里头有汤的饺子。”   孙泽打开饭盒盖子,嫌弃地强调:“怎么是蒸饺啊,我要的是汤饺子。”   苏木在家已经趁热吃了一屉子,闻声立刻要抢孙泽手上的:“你不吃我来。”   好吃的要命!比他在香港时吃到的更香更鲜。   要不是还得留着带到医院里头送人,估计两斤猪肉包出来的蒸饺,他跟姑爹两个人就能干光了。   孙泽赶紧抬手,将饭盒举得高高的,目瞪口呆:“你土匪啊你。”   他目光扫过林蕊,“别装傻,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你说的是饺子里头有汤,可不是饺子泡在汤里。”林蕊的目光落在波浪卷漂亮姑娘脸上,甜甜地笑,“姐姐,你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我还会做寿司卷呢。”   眼前这位小姐姐跟前几天陪着孙泽逛解放公园的,可不是同一位。   孙泽眼珠子快飞上天,一个劲儿朝林蕊杀鸡抹脖子,警告她不要胡说八道。   林蕊笑眯眯:“孙哥,我的灌汤饺子好吃吗?”   苏木在边上帮着抬架:“保准不比寿司差。”   波浪卷小姐姐笑着看林蕊,带点儿好奇:“你还会做寿司卷?真能干。”   “你听她吹啊,就是糊弄人的花架子。”孙泽赶紧夹了颗蒸饺塞进嘴里,直接一口咬下去。   亏得饺子出蒸锅之后又经过一路公交车的颠簸,现在已经温下来了。否则照他这种吃法,肯定得烫死自己。   浓郁的汤汁弥漫在舌尖,鲜香四溢,咸中带甜,荤而不腻。   孙泽顿时停下了打算直接一口吞进肚子的动作,开始劳动他的尊牙,一口口的咀嚼。   可以啊,林鑫她妈果然厉害,真把灌汤饺子给做出来了,这汤水足的。   孙泽先前随口说的其实是广式蟹黄灌汤饺,也是蒸着吃。所谓的饺子要滚在汤中,不过是他鸡蛋里头挑骨头罢了。   林蕊得意地笑:“要喝汤啊,也有。”   她防着孙泽找茬呢,特意用他爸的大茶杯带了骨头鸡架子汤来,汤中还特地加了酸黄瓜跟泡椒去腻。   “都怪你你催的厉害,不然这汤再多熬一个小时,保证更好喝。”林蕊殷勤地将杯子递过去。   孙泽看她狗腿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德性,他还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孙泽伸手点点小丫头的脑门儿,拽的跟三五八万似的:“不能全免,起码零头要交。”   一顿饺子抵上一千块。他吃的可真是天价饺子。   林蕊喜出望外,高帽子一顶一顶往孙泽头上戴,竖起大拇指吹彩虹屁:“孙哥,您真帅!比发哥、比费翔、比伯爵、比高仓健都帅。舒欢要是看到您,哪里还需要寻找什么真正的男子汉啊。”   眼前这位就是龙凤之选。   孙泽得意地拨了下自己的头发,深恨面前没镜子可以顾影自怜:“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舒欢就算了,我可不能被她看上。”   说着,他含情脉脉地凝视床头端坐的波浪卷姑娘,“不然我真就危险了。”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林蕊搓搓胳膊。   明明现在的病房根本没装空调,九月初的太阳还热情过头,她照样浑身鸡皮疙瘩掉满地。   她跟苏木对视一眼,默默往后挪动脚步。   溜了溜了,惹不起惹不起。   没节操的家伙。   林蕊奔到医生办公室门口招手,喊芬妮去吃饺子。   她爸就是吃醋,存心挤兑人。按照芬妮父女俩的个性,眼下他俩肯定都没吃中午饭。   不过林蕊不打算管根生叔叔。   万事由着还在上初中的女儿出头,算哪门子道理。就当她站着说话不腰疼,她不喜欢这个窝里横对外孱头的长辈。   芬妮又惊喜又担心,看着林蕊说不出话来。   蕊蕊实在太厉害了,居然就这么转悠着说了一通,她爸的医药费就有了着落。   可是剩下的五百零三块两毛,芬妮还得犯愁。她姐掏的三百六加上她攒下来的八十块,一共是四百四,还有六十块钱的空当。   林蕊直接给气乐了:“你出门你妈真就不给你一分钱?她生你弟弟就没留起码一百块钱当保险?”   合着从一开始,这两口子就没打算过送大肚子进卫生院生。   林蕊冷笑:“没钱生什么孩子?生下来受罪吗?”   村上的接生员给超生妇女接生要担着好大的风险,搞不好自己就得被抓起来送去县城上所谓的学习班。   出来不死都得脱一层皮。   如果不是看着同村同乡的情分,道真嬢嬢为什么大老远地从亲戚家奔回来?就为了挣他家一块钱的接生费?   人情也不是这样用的!   算小账算到这地步,难怪日子过不好。   芬妮眼睛泛红,已经快要哭出来了:“我妈没奶,得买奶糕喂弟弟。”   这么小的孩子,连米汤都不能吃。江南的牛都是黄牛,耕地用的,乡间牛奶也看不到。   桂芬婶婶越是着急越是没奶水。村里头包鱼塘的人家看她可怜,已经赊了好些条鲫鱼给她了,可是效果依然微弱。   有鱼汤喝的时候,桂芬婶婶能有点儿奶。只要一断掉鱼汤,奶水立马就停。   人家鱼塘里头的鱼辛辛苦苦养出来,也是要卖掉挣钱养活一家老小的,总不能没完没了地赊欠下去吧。   郑家照应她坐月子已经仁至义尽,也没有替她养大小儿子的道理。   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妈,谁手上没有一堆事,既忙田地又忙养鸡场,哪儿还有空长时间照顾奶娃娃。   桂芬婶婶想接隔壁镇上玩具娃娃厂的小衣服回家做都不成,因为她家没有缝纫机。   可要是离家出去打短工,小儿子又要由谁来带呢。   家里头的大白鹅都卖了,总共挣了八十块钱。   芬妮看见她妈数的钞票,一张张的,五块十块,她妈收藏的小心翼翼。不过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妈一分钱也没有拿出来。   也许在她妈心中,比起丈夫已经接上去的手指头,显然是小儿子的身体更重要。她妈还想着托人买一只羊,好有羊奶喂儿子。   林蕊像是在听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明明荒谬的可笑,却又偏偏真切地发生在眼前。   “你好好学习吧。”林蕊认真地看着芬妮,“你必须得考出来,一定要考出来。”   读书改变命运,越穷越要读书。如果芬妮不出来读书,那么她今后的人生恐怕就要交代在那个家庭中。   搞不好,她得给她的小弟弟当一辈子的老妈子。   林蕊承认自己冷酷无情。在她看来,既然养不起就别生,生了也是祸害孩子。她鼠目寸光,她自私自利,她没看到伟大的父爱母爱,她只看到动物的繁衍欲。   对,他们都有苦衷,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却独独将最艰难的困局丢给才十四岁的芬妮去应对。   芬妮是会点石成金还是能去银行抢钱啊。他们怎么不想想她要怎样变出对她来说是天文数字的医药费?   不就是欺负她老实听话吗?换个孩子试试,理你个鬼。没钱自己想办法去!   走廊尽头的主任办公室门开了,孙教授满脸无奈地陪着何半仙出来:“你就不再想想,方子烂在手里头,不如交出来造福更多人。”   何半仙咧着嘴巴笑:“嘿,我要是早交出来,说不定一早就被批斗死了。我觉悟低,进步不了。”   孙教授还想劝他,何半仙直接手往下压:“教授您是好人,我给你露个底。我信你,可我不信那些人啊。您也别多这个事儿,枪打出头鸟,挨批斗挨少了?谁也不比谁安全。”   林母怕两人说僵了,瞥见小女儿,赶紧将话头子扯开:“你还好意思让芬妮好好学习呢,人家可比你好学多了。”   芬妮哀求地看着林蕊,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林蕊压下喉咙口的话。当着孙教授的面,她怎么能说出事实。那不是在打老教授的脸么。   林父看女儿脸色不对,快走两步过去,摸摸女儿的脑袋,笑着催促:“行了,边吃边说吧。饺子都要糊了,白费我们家蕊蕊的一片心。”   林蕊的面皮都要绷不住,可看着无助可怜的芬妮,她只能硬生生挤出僵硬的笑:“吃饺子吧,我包的饺子可好吃了。”   她扬起头冲孙教授挤眉弄眼。放心,她说话算话,一定会搞定干爷爷。   “哎哟,我们蕊蕊还会包饺子啊,”   病区大门开了,舅妈笑着走进来,“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苏木高兴地帮忙打广告:“特别好吃,保准你吃了还想吃。”   林母惊讶地看着弟弟一家人:“你们怎么来了?”   舅舅瞥见芬妮,笑着开口:“手续办好没有啊?没办的话给我吧,我去办。”   芬妮呆立当场,还是舅妈伸手推了把,她才反应过来,赶紧跟着舅舅一块儿下楼去了。   舅妈拉着大姑子走到旁边,压低了声音道:“我跟鹏鹏爸爸吃过中午饭才晓得桂芬嫂嫂就让芬妮一个人来接根生哥哥。”   这段日子,家里头事情多,忙得脚后跟打屁.股,他们也没顾上多问,还以为根生得下个礼拜才出院。   今天一大早,得了空的舅舅带着鹏鹏去外头大沟里淌螺蛳。结果收获不错,除了一桶螺蛳蚬子以外,还有好几条巴掌大的小鲫鱼。   外婆烧了鱼汤,惦记着没奶喂孩子的桂芬婶婶。舅妈就端了一碗去隔壁,这才晓得根生叔叔今儿出院。   舅妈随口问起住院花了多少钱,桂芬嫂嫂却避而不谈,只说春妮会拿钱出来。   这话一出来,舅妈就感觉不妙。都是隔墙的邻居,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根生家的情况。   春妮晚上十点下班回家还捞不到觉睡,被小弟弟吵得来敲郑家的门。她不行了,她再不睡觉就要死了。   “前两天,春妮还跟服装厂的人打了一架。有人嘴上开茅坑,说她弟弟其实是她私养的。日本鬼子到厂里头拿货,看上春妮,白玩了她。结果她大了肚子,人家拍拍屁.股走人了,连原先订的货都不肯收了。”   林母听得目瞪口呆,气愤不已:“缺德冒烟的,讲这种龌龊话怎么不嘴上生疮烂掉啊。”   “女人堆是非窝,扎在一起怪话连天。”舅妈无奈,“鹏鹏爸爸一听,这样不行啊。就让芬妮一个人来接根生,这不是为难小孩么。我们就赶紧上来了。唉,姐姐,你说这算什么事啊。”   一地鸡毛,说出口都觉得牙齿不得劲。   林母拍拍弟媳妇的手,冲她微微摇头。   走廊那头,签完字的根生已经出了医生办公室,摇摇晃晃地朝病房去。看到舅妈,他还笑着打招呼:“哎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鹏鹏爸爸呢。”   舅妈想要刺他两句,被大姑姐拉着,又怕在这里吵起来没脸,只能皮笑肉不笑:“大哥出院,我跟鹏鹏爸爸能不过来接吗。鹏鹏爸爸办出院手续去了。谁让你添了小儿子,家里顾不上呢。”   林父在边上打圆场,笑着招呼舅妈:“来来来,舅母还没吃过我们蕊蕊包的蒸饺吧,赶紧尝尝。根生,你也快点儿吃吧。不然饺子冷了糊了,白费了我们蕊蕊的心。”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回病房,起码有个坐着吃饺子的地方。   林蕊不耐烦应对根生叔叔,直接拉着苏木又绕到孙泽床前。   蒸饺被干光了也就算了,她总不能买一送一,还白饶个饭盒吧。   她喊了声人算是打招呼,伸手撩起床帘子。   待看到床边空空如也,林蕊顿时疑惑地抬起头,询问孤家寡人:“哟,我新嫂嫂走了啊?您老人家该不会还有下一位嫂嫂等着我吧?”   霍,这时间可千万得错的够开,不然病房就要变战场了。她看热闹不嫌戏台高,可她得考虑孙教授的身体吃不吃得消。   “呸!你这小丫头怎么讲话呢。就不能想着我点儿好。”孙泽笑骂着,拍拍从枕头下拿出两本书,“算了,本来想给你的,这回不给了。”   林蕊上辈子就是个土霸王,哪里怕他。她眼睛瞟过去,直接朝苏木努下嘴巴。   苏木心领神会,迅速利用身材瘦小动作灵活的优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住孙泽的胳膊:“蕊蕊,上!”   林蕊眼明手快配合默契,麻利地抢过了脚断了的人手中的书。   气得孙泽破口大骂:“土匪啊,还一来就是俩。你俩刚好凑成雌雄大盗。”   林蕊脸皮厚,才不在乎被他挤兑两句呢,东西到手就好。   她翻看书名,大喜过望。这两本《蚯蚓养殖手册》跟《养鸡技术指南》正是她眼下最需要的。   她狐疑地看着孙泽:“你怎么有这些?”   不是说新闻系的么,合着现在的大学包罗万象,新闻系还编写这些?   孙泽龇牙咧嘴,一把攘开还不知道退下的苏木:“我闲的,住个院还得给你们当通讯员。卢定安给你找的,你不是要养蚯蚓养鸡么。这可是农学院的教授亲自编写的册子。我等着你当万元户啊。”   眼下养鸡的人不少,养蚯蚓的却罕见。   事实上,国内大概是从七十年代末才从日本引进人工养殖蚯蚓技术。干的人少,搞这方面研究的自然就不多。   林蕊翻开手册,看到上头印着的“蚯蚓养殖,利国利民”,心里头美滋滋。   她干爸不愧是她干爸,实在太棒了,十足的及时雨。   孙泽冷眼旁观,嫌弃得简直提不上嘴。卢定安真是够够的,追个女朋友恨不得把林鑫全家都伺候上了。   还养蚯蚓呢,怎么不养恐龙啊,现在恐龙热正流行!   “你知道什么啊。”林蕊得意地晃着手中的小册子,“蚯蚓养好了,比你的录像机更挣钱。”   哪壶不开提哪壶!孙泽吓得赶紧伸手捂她的嘴。   要死啊,这丫头嘴巴不把门,真是什么都能往外头乱说。   苏木赶紧过来掰孙泽的手,蕊蕊又没说什么,至于下这狠手么。   孙泽被这俩孩子气到肝疼。要是她全说出口,他也就完了。他家孙教授知道这一茬,他甭想两条腿齐整地走出医院大门。   老太太平生最痛恨奸商投机倒把,简直横眉冷对。可惜老教授也不想想,做生意不都是买低卖高嘛,不然从哪儿赚中间价。   绝对公平就是最大的不公平,因为否定了人的主观能动性,阻碍了历史的进步。   林蕊听他颠倒黑白,心道你要是正常的低买高卖谁计较。说的好像大家不知道你凭借的是手里头的批条一样。   她直接鼻孔中出气,压低声音道:“我劝你啊,也别想着八千一万了,五千块赶紧出手。否则跌进坑里的人肯定是你。”   孙泽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笑,小孩子装大人都这样。   他嘴巴示意床头柜上的龙眼:“吃吧,这个甜。”   又故意逗林蕊,“说说,你怎么知道涨不上去啊?”   林蕊丁点儿也不客气,剥了颗龙眼放进嘴里头,果然甜。   眼下龙眼在江州可是稀罕水果,她立刻抓了把往苏木手上塞。完了,才直接坐在床头边,跟孙泽分析:“你想啊,按照目前的国民收入,能买的起录像机的人有多少?”   别看林父林母每个月工资不到一百块,可就从全国来看,他们已经属于中等偏上的收入水平了。   更多没有固定工作、只能打零工的人,眼下一个月不过五六十块而已。   这就意味着,录像机对大众来说属于奢侈品。   可它偏偏又并非具有保值效应的奢侈品,诸如珠宝之类。因为它是电子产品,电子产品最大的特点是更新换代速度极快。   当初割肾买苹果手机的人,新鲜没多久,就只能恨自己不是浑身都长满了腰子,没有更多的肾可以割。   “这就好比股票,所有人都知道这只股票能挣钱的时候,就是庄家下刀割韭菜的时机。”   孙泽越听越乐呵:“哎哟,我们蕊蕊可以啊,都知道股票了。合着我们蕊蕊不是不爱学习,就是不喜欢语数外物理化啊。”   林蕊嗤之以鼻:“哼,你等着吧,没人接盘的时候,它们就是铁疙瘩,烂在手上想卖出去都走不掉。”   她得意洋洋地扬着手上的两本养殖手册,蹦跶出去找舅妈。   宝典来了,赶紧扩大养鸡场规模吧。 第33章 全能的舅妈(捉虫)   舅妈正端着饭盒尝蒸饺, 外甥女儿的手艺真不赖, 能出去开店了。   林蕊扬着手里的两本书, 积极跟舅妈推销:“这可是我卢哥亲自找农学院教授拿的。你看,写的多详细啊,还有图, 什么都交代清楚了。舅母,赶紧扩大规模吧。现在家里的产量太小了, 人家大店肯定要大规模的鸡蛋供应。”   舅妈被她激动的语气逗乐了, 放下手上的筷子, 笑着接过书翻看:“哎哟,到底是鑫鑫的同学。姐姐你看, 小卢多细心啊,这孩子眼里头装着事情呢。”   林母凑过去看手册,点点头:“这孩子做事的确稳当细致。”   商机在前,林蕊连八卦她姐跟未来姐夫都顾不上, 一个劲儿地撺掇舅妈:“现在就扩大规模。四个月养成,等到过年的时候,新养的鸡就可以下蛋了。”   春节时的鸡蛋消耗量最大。再没钱的人家,这时候就算割不起肉, 起码也得吃几个蛋来打打牙祭吧。   只要市场一打开, 形成稳定的供货渠道,后面生意就能上正轨。   养鸡最大的成本是饲料, 有了源源不断的蚯蚓供应,还怕什么?   林母听到女儿的话, 顿时没好气:“你把这劲头放一半在学习上,清北估计都有希望。”   “妈,现实点儿,我都不做梦了。”   郑大夫,您都是历经过荒唐无比的数十年岁月,备受各种苦楚的人,什么魔幻都见识过,连身陷席卷全民的气功热都能保持清醒,怎么总在这事上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林母抄起手要敲女儿的脑袋,没大没小的东西。   舅舅陪着芬妮进门,见状赶紧拦下自己的姐姐:“哎哟,姐,行了,打蕊蕊做什么。来,蕊蕊,过来,舅舅给你糖吃。”   他从口袋中掏出三颗亮晶晶的橘子糖,给林蕊、苏木还有芬妮各分了一颗。   林父在边上乐不可支:“也就是你能讲,我要说的话,你姐肯定怪我惯小孩了。”   “哪个惯着了,我们蕊蕊本来就乖巧又懂事。”舅舅看外甥女素来自带滤镜,就没见过更好的小姑娘了。   他眼睛瞥到妻子手上的书,好奇地问,“这什么啊?”   “小卢,上次来咱们村搞调查的小卢,听说我家养鸡,特地帮忙找的指导书。”舅妈乐呵呵地朝丈夫挤眉弄眼,“这小伙子人很实在啊,长的也是一表人才,往那儿一站,比朱时茂都帅。”   林母生怕弟媳妇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赶紧清清嗓子,催促道:“办完手续就快点动身吧。桂芬肯定在家等急了。”   一直坐在床边跟林父说闲话的根生叔叔,这才站起身,右手拎着包往外走。   林母赶紧拦下:“你放着吧。你没听老何说,你右手现在也不能吃劲,不然左手照样长不好。”   根生叔叔看了眼手中的布包,又重新放回床上,自嘲地摇摇头:“我现在成了个废人了。”   林父安慰他:“长好了就没事,现在关键时候,总要小心一点。”   林蕊撇撇嘴巴,懒得搭理这人。   她钻到床帘子后头,特地跟孙泽打招呼:“大恩不言谢,孙哥,回头我做好吃的给你。”   孙泽挥挥手:“去吧去吧,你的饭太贵,我吃不起。”   二十颗蒸饺就吃掉他一台录像机的利润。   林蕊端正颜色,压低声音:“全世界唯一涨破天还不崩溃的,唯有政府兜底,目标在于维持经济稳定。谁家政府脑壳不好,给录像机兜底。反正我觉得最多五千块钱到顶了,再后面就没傻子接盘了。”   呸!孙泽想拽掉她的小辫子。合着她找他帮忙,就因为他看着像个傻的?   芬妮咬紧下唇,急楞楞地冲到床帘子后头,冲孙泽一鞠躬:“谢谢您!”   孙泽吓得手一松,放过了林蕊岌岌可危的小辫子,结结巴巴道:“你干嘛?”   好端端的,吓什么人。   “您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铭记于心。”芬妮字斟句酌。   她想允诺回报,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孙泽赶紧摆手:“行行行,这事我不记你,我就记在蕊蕊头上。说吧,蕊蕊,你打算怎么回报我?你干爹的那个不算,反正就是成了,我们家老太太也不会把功劳记在我头上。”   记者过来采访的时候,孙教授居然还怪他浪费她时间。真是难伺候的老祖宗,他简直太孝顺了。   忙前忙后说破嘴皮子,末了没落到丁点儿好,反而惹了一身腥,有他这么做亏本买卖的吗。   林蕊笑嘻嘻:“那我给你做好吃的呗,关东煮,保准好吃,而且不要你钱。”   孙泽忍不住叹气:“你妈没说错,你的精神头果然都放在吃的上了。”   明明也没经历过大饥荒,明明林家也没饿她一顿饭,这孩子怎么就杠上吃了呢?   吃了也不长肉,跟小萝卜头似的,就剩下一双眼睛,看得真叫人怪着急的。   林蕊头一扭,直接甩着小辫子走了。不想跟这种人多说半句话。   舅妈帮芬妮拎着大袋子,回头问跟出来的林蕊:“蕊蕊,这蒸饺怎么做啊?回家我做给鹏鹏吃去。”   林母笑道:“那可得等段时间,现在天热,肉皮冻不好做。”整个郑家村包括小店也没台冰箱。   舅妈笑出声:“这不是问题,大王村办冰棒厂了,到时候我过去借一下他们的冷柜就好。”   林蕊差点儿给当场跪下,吃货的精神天下无敌。难不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苏木在边上插嘴:“不用吧,我听蕊蕊说外婆家有井啊。把冰棍放在盆子底下,吊在井水里头,应该也能冻起来吧。”   “这主意不错。”舅妈高兴起来,“蕊蕊,快说说,要怎么做。鹏鹏还有老太他们肯定都爱吃。”   都说贴秋膘,这都要白露了,可不得赶紧补补。   待到林蕊跟她妈你一言我一语把步骤描述完之后,舅妈咋舌:“这还真是要买个冰箱冻起来,一次包上几百个。想吃的时候再拿出来上锅蒸。”   包一趟饺子得费上半天功夫了。   林蕊跟着抱怨:“可不是,店里头还没的卖,不然我就直接买了下锅煮。”   上辈子,她妈跟后爸恩爱出国游的时候,她可是靠着某拼购五块九毛九的速冻水饺活了半个月。把每个口味都尝了个遍,居然也没吃腻。   舅妈哈哈大笑:“那就包上个千八百个,直接冻上了拿出去卖。”   舅舅哭笑不得:“你想的倒挺美。人家拿回家还不得马上下锅,不然照样得坏掉。”   “买冰箱啊。”舅妈想的挺齐全的,“有了冰箱,冻饺子直接塞在冰箱里头。下田回来,也不用点火烧饭了,直接拿出一包饺子下锅煮就好。有菜又有肉,跟过年还有什么差别。”   舅舅无奈:“难怪你跟蕊蕊最能说得到一块儿去。”   琢磨吃的,一头精神。   林蕊眼前一亮,拽住舅妈的手:“可以开饺子厂啊。天冷了吃冰棍的人少,那冰柜不都空下来了?刚好可以冻饺子。”   林母听她胡说八道就头痛:“你又要你舅妈养蚯蚓又要她养鸡,现在你还想让她包饺子给你吃。蕊蕊,你把你舅妈当几个人用?”   越说越没谱了。   她弟媳妇农忙下田,农闲养鸡,还要照应老太公婆以及儿子,忙得跟陀螺似的。蕊蕊这是怕累不死舅妈啊!   舅妈倒是丁点儿也不生气,哈哈大笑:“能者多劳,说明我们蕊蕊看重舅妈,对不对?”   林蕊认真地点头:“咱们家的大人当中,舅妈最有锐意进取的精神。我爸妈就爱图稳当,我喊我妈出来开诊所,她都不愿意。舅妈,我看好你哦。”   你就是我pick的创业先锋,我把全部身家都押在你身上。   林蕊冲着舅妈眨眼睛。   舅妈笑得愈发厉害:“那我可得好好琢磨琢磨,说不定将来我还真能当个女厂长呢。”   舅舅笑着附和:“那可不止,你当着两个,不,三个长,还有养鸡场跟养蚯蚓的领导等你当。”   根生叔叔一直走在前头,和林爸一路走一路抽烟,并不参与后面灌汤饺子的话题。   此刻,他却突然转过头,认真看着舅妈:“要真开起来,鹏鹏妈,我报名给养鸡场打工。”   他抬手示意自己还包裹着的手指头,“我的手现在就这样,小工肯定做不了,不过喂鸡什么的,应该没问题。”   说着,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一个当哥哥的人,不能欠债不还,觍着脸占你们的便宜。”   送完舅舅舅妈和芬妮父女两家人上出城的公交车,林家夫妻转头领着女儿跟苏木乘回家的车。   何半仙才不会送人呢,有啥好送的。从医院大门出来后,他自己先抬脚回家去了。   林蕊趴在她妈身上,嘟着嘴念叨:“我还是不喜欢根生叔叔。”   林母伸手点点她的脑门子:“小没良心的,你小时候是谁扛着你去上会场的?你还赖着不肯回家。”   会场是江州本地的说法,全称叫交流会,类似于赶集性质,春夏之交举行,一年一度。   对于农民而言,这是不逊色于过年的热闹。小孩更是提前个把月就掰着手指头盼日子。   可惜现在的林蕊早就换了芯子,她没有回忆滤镜,毫无所动:“一码归一码,根生叔叔不对,我就是不喜欢。”   “我也觉得他不地道,应该批评。”苏木凑过来,满脸严肃。   芬妮多可怜啊,被逼得都走投无路了。   “苏木!”林母面沉如水,低声轻叱,“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你不能在心里头讲你根生叔叔的不是。没他就没有你。”   林蕊惊恐地捂住嘴巴,觉得自己吃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惊天大瓜。   没根生叔叔就没有苏木,难不成?天啦,那他还拼了老命瞎折腾什么儿子,难道私生子不值钱,必须得嫡长子才有意义?   林母一看女儿那丰富多彩的表情,就立刻将小丫头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   现在的电影一天到晚都放些乱七八糟的,好好的孩子成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郑大夫瞪眼,目光警告女儿不许胡说八道,她只言简意赅:“你根生叔叔救过苏木的命。”   林蕊稀奇了,苏木从小被她干爷爷带大的。既然拿药的时候,干爷爷连根生叔叔过世的老母亲都搬出来了,为什么不提苏木这茬。   郑大夫语塞,含糊其辞:“那时候你干爹还没收养苏木。”   何止是没收养,那个迷雾重重的清晨,苏木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   1977年冬天恢复高考之前,大学从工农兵学员中直接招收学生。   下乡知青只有经过贫下中农推荐,才可能获得上大学的机会。   这个推荐,真正有权拍板的人是公社革委会主任。   1973年的夏秋之交,陈根生就是在距离公社革委会办公室不远的大沟里头,捞起的年轻女知青。   他撑船带着邻居家的小弟郑援朝去隔壁镇上供销社买化肥。缥缈的烟波中,他听到了“扑通”一声响,然后船桨碰到了一角衣衫。   船上两人都惊呆了,赶紧想伸手去拽跳河的女人。然而对方似乎抱着必死的决心,根本不理会两人的呼喊。   水面渐渐恢复平静,最后还是根生咬咬牙跳进了大沟。   郑援朝吓得大叫,一个劲儿往根生大哥方向递送船桨。   这段水域情况复杂,即使村里头水性最好的人下沟里游泳也不会到这边来。   水面雾气茫茫,除了水花拍击的声响外,少年郑援朝什么动静都感觉不到。   好不容易,根生大哥拖着人够到了船舷。两人一个拽,一个推,总算将一心求死的女人挪到了船上。   待看清女人的脸,根生跟郑援朝俱是吃了一惊。   他俩都认识这个姑娘,大队小学当代课老师。女知青出身高级知识分子家庭,是整个大队开会投票推选出来的工农兵学员。   今年国家恢复高考,公社每个大队都选派一人去县里头参加选拔考试。女知青考了全县第一名,已经顺利地被江州大学录取了。   少年郑援朝为年轻的女教师高兴。因为她家庭成分不好,靠推荐上大学基本没可能。   乡亲们也喜欢这位文静有学问的女先生。   录取通知书送达的当天,生产队长做主,借着双抢给广大社员同志鼓劲打气的理由,特地杀了头上年秋天养的肥猪全队庆祝。   推荐上大学的名额都是有限的,普通农民怎么可能摸得到边。与其便宜公社干部家的孩子,不如让凭本事考上去的代课老师去上学。   现在,代课老师难道不应该收拾好行装,准备奔赴大学课堂吗?为什么又会跳河自杀?   然而此刻并非追究这些事的好时机。   根生大哥赶紧将船上的铁锅倒扣下去,翻过女人的身体,让她的肚子顶着锅底控水。   女知青嘴里头吐出两大口水之后,终于悠悠转醒。   只是自从睁开眼睛的瞬间起,她就始终抿紧了嘴巴一语不发。   无论少年郑援朝如何好奇追问,她都毫无反应,好像魂留在水底下一样。   根生到底年长十多岁,已经成婚生女,自然知道的事情多些。他猛然想起广播里头说的“白卷英雄”,蓦地反应过来。   这次考试成绩作废了,上大学还是靠推荐。大学没权利做主要谁,到底谁是大学生,依然由公社革委会主任说了算。   好不容易挣脱开来的女知青,又一次被打进了泥坑中。   根生给郑援朝使眼色,阻止了少年人的好奇心。他只含混地用总理的话安慰女知青,一个人的出身不由己,但道路可以自己选择。   女知青古怪地笑了声,喃喃自语般:“杀了我们全家,我还要感恩涕零。真是荒谬,恶心的荒谬,肮脏的荒谬。”   郑援朝不明白这位年轻的代课老师到底在说什么。   少年看着对方消失在集市中的背影,担心她会想不开,再一次跳河自杀。   根生沉默许久,只能摇头:“没事,她就是一时间脑袋转不过弯来。今天的事,咱们就当不知道,谁也别说。”   少年郑援朝疑惑,却还是听话地点头。   当然,他也没了跟人议论的机会。   因为从此之后,他再也没见过这位女知青。直到秋收,他才听村里头的其他知青说起,她上大学走了。   少年人疑惑,她不是上不了大学才跳河的嘛,怎么又能上大学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只有郑大夫才知道。   那年九月,在钢铁厂医务室工作的郑云被抽调去参与大学新生入学体检。   她见到了自己娘家村上的代课老师,妇科检查结果显示,年轻的女教师处.女.膜新鲜撕裂。   惶恐的姑娘央求郑大夫给她药吃,那种探亲避孕药,吃了可以不怀孕。   可是,距离她被糟蹋已经过去好几天,药物根本对她无效。   第二年的初夏,女大学生跪在郑云面前,央求她救救自己。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意外怀孕可以自己选择流产。当时没有介绍信,医院根本不可能给人做流产手术。   更何况,女大学生又哪儿来的勇气告诉别人自己被侮辱践踏的事实。   没有人会同情她,人们只会嘲笑她好吃懒做,不肯扎根农村。   为了回城上大学当国家干部过好日子,松了裤带的女人,活该被戳脊梁骨。   父母早就在反复批斗中疾病缠身含恨离世,她找不到人求助,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唯一知道她秘密的郑大夫身上。   她知道他们都是好人,郑家老太是好人,大爹婶婶是好人,陈家大哥跟郑家小弟是好人,郑大夫也是好人。   她能求助的只有善良的好心人。   那个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她身体的孩子,是由郑大夫帮忙接生的。   孩子生下来以后,女知青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那是她屈辱不堪过往的证明,她永远没有办法洗刷的污点。   她痛恨她流下的每一滴鲜血,粘稠的猩红让她作呕,被血染红的大地令她恶心。   她要离开,永远离开这片沾满了她父母跟她鲜血的土地。   郑大夫记得,女知青在床上躺了半天后,就坚持穿戴好衣物,独自一人消失在黑夜中。   再后来,她就听说女知青获得了出国留学的机会,再也没有回国。   至始至终,被迫成为母亲的人都没有抬头看一眼那个无辜的孩子,更加不可能伸出手抱一抱他。   小娃娃第一口喝的是郑大夫的奶。   那个时候,林家的小女儿跟小奶猫似的,根本吃不完母亲的奶。   正好便宜了生下来就睁开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整个世界的小男娃。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十几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当年总要等小女儿吃完了奶才能喝到的小男孩,转眼已经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   林母看着苏木,孩子满脸懵懂,可是她却什么都不能说。   当年种种,她早就决定彻底烂在心里头。这是她唯一能够为那个不幸的姑娘做的事。   “你记住,你根生叔叔不是坏人。他救过你的命,你不该在人后说他的是非。”   苏木茫然地“啊”了一声,立刻点头。嬢嬢的话,他总是要听的。嬢嬢说了,她也是他半个妈呢。   少年乖巧地笑着。   林母怜惜地凝视着面前的孩子,伸出手摸摸他的脑袋,爱怜道:“我晓得你懂事,对朋友和善。只是大人有大人的难处,要多点儿体谅,知道吗?”   苏木赶紧点头如小鸡啄米。   那没原则的谄媚劲儿看得林蕊头芯子都是火。   体谅个屁!孩子体谅大人,大人怎么不知道要心疼孩子啊?   现在不是交通高峰期,公交车上空位子不少。   林工程师看小女儿的脸色不对,赶紧招手示意苏木到自己身边来。免得这老实孩子又叫蕊蕊给欺负了。   林蕊顾不上怼她爸,先揪着她妈不放:“就算根生叔叔以前救过掉进水里头的苏木,还是不能说明他现在做的事是对的是好的!”   林母笑着摸小女儿的脑袋,轻轻叹了口气:“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呢。你根生叔叔以前是港镇公社的生产标兵,胸前戴着大红花到市里头受过表彰,连市长都亲自接见过的。”   他们姐弟小时候,都是追着根生跑。或者准确点儿讲,整个郑家村的孩子都跟在他屁.股后头。   因为解放后,根生叔叔的父亲在城里头拖板车挣钱,家中相应的比较富余。他母亲又是个大方好说话的人,谁家碰到难处了,她都会搭把手。   林蕊满头雾水,郑大夫跟她说这些有什么意义,跟今天她们要讨论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   她们现在要说的是根生叔叔非常过分,做的这些事根本就没嘴巴提。   “人哪有不落难的时候呢。”林母看着女儿,感慨万千,“人碰到难处,从高地方掉下来,还想漂漂亮亮的,比登天都难。现在说给你听,你恐怕根本没办法相信。闹饥荒的时候,还没饿死的人会割了乱坟岗上的死人肉煮了吃的。”   什么体面啊,什么底线啊,统统都没有。   眼睛饿绿了的人,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吃的,想方设法找到吃的。   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可人又偏偏越是落魄的时候越是要虚面子,开不了口,没法子坦荡荡地手心向上。   林母百味杂陈:“你根生叔叔不是懒汉,可种田真的也挣不到什么钱。三粮五钱一交,剩下的也就是够糊饱肚子而已。”   上一年根生叔叔家卖完爱国粮,扣掉所有的税钱,拿到手只有两张角票。   “那他不知道想办法挣钱吗?”   别当她十指不沾阳春水,虽然她的确五谷不分,可她也知道农民并不需要天天黏在地里头。   舅舅家可以养鸡,为什么他家就不能发展点儿其他产业?再不济,出去打工也是好的。   林母嗔了女儿一眼:“你这孩子怎么净说怪话。你根生叔叔不是一直在到处找活干么。”   他又不傻,当然知道种田只能填饱肚子,不能指望这个发财。   镇上工厂只要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他农闲时候都是出去打工。   “那我就奇怪了,春妮初中毕业就上班,芬妮也就是上初中而已,桂芬婶婶也不是好吃懒做的人。他家到底有什么开销?竟然攒不下钱来。”   林母伸出手敲了下女儿的脑袋,嗔道:“就你叨叨个没完,不能听你妈我把话说完啊。”   去年秋天长江口疏通,挖泥船却意外挖出毛蚶的时候,根生叔叔就在附近做小工。   那么多毛蚶,一铲子挖下去几乎都是毛蚶。毛蚶肉质鲜美,开水焯一下就能上桌当菜。   挖泥船的作业工人跟当地人先是自己吃毛蚶,吃不完带回家送亲友。后来头脑灵活的农民便开始组织船只运送毛蚶去临近的上海进行贩卖。   一斤毛蚶一块钱,一船毛蚶两三天就能卖完,来回倒腾净赚两三千块。这对谁来说都是笔令人眼红的生意。   林蕊听得双眼发直,激动不已:“那他怎么不去卖毛蚶啊,现成的挣钱机会。前怕狼后怕虎的,还怎么能过的上好日子?”   长度为20余公里、平均厚度为1-3米不等的毛蚶集聚带,简直就是个取之不竭的巨大宝藏。   “怎么没去?”林母拍了下小女儿的脑袋。就她知道挣钱,就她能耐!   根生叔叔不仅去了,而且是搭上自己所有积蓄去的。他这几年打零工攒下来的钱都用来投资到这笔生意上。   那笔钱他本打算用来翻修家里头,现在既然能钱生钱,他当然更愿意多挣些,直接也起个二层楼。   可是,物以稀为贵。   当每天都有上百艘农用船跟不计其数的拖拉机往上海送毛蚶时,毛蚶的价格自然一路下跌,从一块钱一斤暴跌为一块钱五斤。   如果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打击抓住致富新机遇的农民们。   毕竟,上海消耗不掉毛蚶,还可以往江浙乃至山东、福建等地销售。挣的钱即使少一些,可毛蚶贮备量大,纯天然野生的,不存在养殖成本问题,还是有赚头的。   根生叔叔年前回了趟家里头拿钱准备大干一场,因为春节是销售旺季。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随即而来的“甲肝”大爆发,却让毛蚶被钉上了耻辱柱。   当时上海所有的医院全部一床难求,到处都是甲肝病人。江浙以及山东、福建等吃过这些受污染毛蚶的地方,同样甲肝病毒肆虐。   就连江州钢铁厂也难以幸免,那段时间,郑大夫忙得不可开交。   政府下令禁止毛蚶销售,四处都在查抄毛蚶商贩。根生叔叔还在外头躲了好几个月,生怕被抓。   林蕊瞠目结舌,这点儿背的,真是命里头无财。   “你忘了,上个学期你们学校发通知说不让吃毛蚶,给你们天天喝板蓝根。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啦。”林母摇头,又教育女儿,“你以为做生意就肯定挣钱?有人赚就有人亏。”   根生叔叔运气不好,头回做生意就输了个底朝天。让原本就够呛的家境愈发雪上加霜。   如果不是这件事,也许他也不会在计生干部堵上门的时候,那么激烈又极端。   有的人像坛子,好像能够源源不断吸收生活给予他的一切,从高处跌下来依然若无其事。   直到突然间崩溃的瞬间,旁边人还难以相信,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这样。   压垮骆驼的好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可其实在此之前,骆驼就已经到了倒下的边缘。   “但是他对芬妮不好。”林蕊撅着嘴巴,决定还是要批判根生叔叔,“他根本就不把芬妮当自己的女儿。”   哪有真爱孩子的父母会把女儿逼到这份上。   林母拽拽女儿的小辫子,笑了起来:“你知道芬妮一学期的学费多少吗?三十块钱,不包括平常买笔买本子花的钱。你知道整个港镇有多少人小学毕业就不上学吗?”   林蕊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母亲,傻乎乎地问了一句:“小学毕业能干什么啊?”   “下田干活,跟着大人出去打工。”林母摸摸女儿的脑袋,微微叹气,“蕊蕊,好与不好,要看是在什么环境下。有一万给一百是大方,可有一百给十块也绝对不是小气。”   桂芬嫂嫂的确指望大女儿掏钱给丈夫付医药费,但她也没有强迫春妮。   镇上厂里头上班的姑娘,有不少人根本见不到工资。因为发工资的时候,父母直接就把钱拿走了。   林蕊听得目瞪口呆,完全想象不能。这是1988年啊,又不是1888年,竟然还有这种事。   “乡下赡养父母一般认为是儿子的事。像你外公外婆,就是舅舅舅妈在养。女儿成家之前挣的钱,多半默认是回报父母多年养育之恩的。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女儿出门,父母也是要出嫁妆的。”   她当年上医专的时候,还不是想办法省下口粮捎回家么。   三年自然灾害闹饥荒,家里人都饿得身上浮肿了,她能光自己吃饱了不管不管娘老子跟弟弟还有老太?   就是毕业后分到钢铁厂医务室工作,因为厂里头相对待遇好,她每个月十八块钱的工资,自己只留五块钱零花,剩下的全都送回家。   林蕊难以置信:“五块钱怎么够花啊?”   “当时生产队的整壮劳力,比方说像你外公,挣一天的工分也拿不到一毛钱。天天累死累活,一年下来的收入还比不上家里头鸡婆生蛋卖的钱多。”   可惜就连那两只指望着下蛋换盐的鸡,都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给割掉了。   大人孩子常年饱一顿饥一餐,个个都面黄肌瘦。   林母叹气:“要不是家里头支持,我能上医专,能跳出农门?”   没有家里拼了命地托关系找门路,她一个没根基的农家女又怎么能留在江州城效益最好的国营大厂?   那个时候,要是钢铁厂不要她,她就要回港镇公社卫生院了。   “你根生叔叔的爸爸,也就是你大爷爷,早几年走的那位。你小时候老上人家去吃菱角米。他以前不是在城里头拖板车么,认识些人。钢铁厂的关系,就是他牵的线。”   林蕊瞪大了眼睛。   不是,那个,郑大夫不是跟根生叔叔指过娃娃亲嚒。老太看不上根生,鼓动她妈出去上中专的。   可如果郑大夫被分到港镇公社卫生院工作去了,这婚事还是能成啊。   陈家为什么还要将郑大夫给推出去?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林母微笑着摸女儿的脑袋,柔声道:“蕊蕊,这世上的好人要比你想象中的多。有人会愿意在你难的时候,帮忙搭把手的。”   一九五九年,她从郑家村出发去城里上中专的一大早,是陈家大妈摸黑起身给她烙的饼子让她带着路上吃。   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大妈从自家人牙齿缝里头省下来的吃食,攒着留给了她。怕她在学校日子清苦,吃不好。   陈家人傻吗?他们想不到她出去读书当了城里人很可能就不会再回村里头吗?当然不是。   只是事关孩子的前程,他们就会竭尽所能地帮助她,好让她越过越好。   “蕊蕊,你以后看到什么人什么事的时候,别急着在心里头给人定罪,得先问问为什么会这样。这世上,好与坏都是相对的,没有人色色齐全。”   林蕊觉得根生就是命好,摊上了乐善好施的父母,偏偏父母又走得早,结果恩惠全落在他头上了。   她跟绞股糖似的,赖在母亲的胳膊上,一个劲儿哼哼唧唧,坚决不肯承认她戴着有色眼镜看人。   反正根生叔叔没能耐负担这么多孩子的生活,就不该再养小儿子。   林母叹了口气:“一罚就是三千块,年前年后两个价,上下嘴皮翻翻的事情,哪条国法规定的?到底合不合法合不合理,还要两说呢。”   想要儿子还是女儿,其实是每个人的自由。人总有喜恶,只要不是为了生儿子打掉或者抛弃忽视虐待女儿,在她看来,都谈不上罪大恶极。   难不成只能喜欢女儿才对,喜欢儿子就不应该?   超生罚款更是说不清楚。   林蕊点头,呃,的确是本烂账。   二十五年后放开二胎政策,还有媒体追问社会抚养费的去向。   其实也是明知故问。林蕊就不相信,记者们难道是活在真空中,对这种事心里头没有丁点儿数?   但是她依然不放弃批评芬妮的父母:“对,理论上人是有生孩子的自由。不过根生叔叔家已经这样了,完全不该再生。”   “这样是哪样?什么样的才该生孩子啊。”林母摸着女儿的头发,“要是真这样算的话,咱们家没小洋楼也不开小汽车,你跟你姐还得睡上下铺,上厕所都要出门。我跟你爸啊,才真是一个都不该生呢。”   不仅现在他们家,往前倒推几十年,什么抗日、内战、三年自然灾害,饿死的人不计其数,谁家都不该生孩子。   大人都养不活自己了,还生什么孩子。   真这样,早就亡了。   穷日子有穷过法,富日子有富讲究。   要是没那三千块钱飞来横祸,人家怎么就过不下去。   林蕊被郑大夫给彻底绕晕了。   她不知道的是,因为计划生育的高压政策,郑大夫不少在妇产科工作的朋友被逼无奈给不愿意流产的女性强行做手术,心里头相当不痛快。   妇产科的老主任四处抱怨,当了一辈子的医生,从来都是迎宝宝来,一家人欢天喜地。临到快退休了,竟然要做杀生的勾当。   在这种背景下,郑大夫怎么可能心平气和。   林蕊放弃跟她妈讨论当下的政策,说这些虚的没意义。   她只盯着陈家父母不放:“那他们也不该在这时候要孩子。芬妮上初三呢。”   林母贴着小女儿,跟她咬耳朵:“你桂芬婶婶是意外怀上的。”   此时农村妇女长期从事重体力劳动,营养各方面普遍跟不上,不少人不到四十岁就绝经了。   桂芬婶婶近小两年的时间都月经量减少,三五个月才来一次,她都以为自己绝经了,还特地趁着林母回家的时候问了次,当时检查也是没怀孕。   否则,在一胎上环,二胎结扎的硬性要求下,她怎么还没被拖上手术台。   因为她已经被默认是非育龄期妇女。   等到大半年后,她的肚子渐渐大起来,才发现不对劲。   肚里头的孩子都会动了,又是老来得子,让她打掉,她哪里还舍得。   “好了,跟你说这个干嘛。”林母拍拍女儿的脑袋,“凡事都别想当然,多想想人家的难处。”   林蕊嘟嘴:“她说什么你都信,说不定她是看你心软骗你的呢。”   “蕊蕊。”林母放沉了面色,严肃道,“你要记住一个道理,没有十成的证据,永远不要轻易给别人定罪。没有人喜欢被别人冤枉。谁也不想手心向人。”   林蕊愣住了,说不出来话。   林母怕吓到女儿,又放柔了声音:“行了,咱们不说这些,下车吧,到家了。”   林蕊立刻跳起来赶紧甩甩脑袋。这些弯弯绕的事情听得她头晕。   她觉得自己有点儿傻,跟她妈讨论陈家人的事情做什么。   不对,重点问题难道不是根生夫妻没准备医药费,推出芬妮挡在前头,自己装死吗?   算了,跟郑大夫扯这些是扯不清的。   她才懒得管别人的家务事,她还有正经工作要办。   必须得说服干爷爷拿出秘药投入临床试验!   能不能长期稳定发大财就看这一招了。   林蕊扯着嗓子喊苏木:“快,咱们去找你师父。” 第34章 给我磕个头   何半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林蕊给盯上了, 正眯着眼睛喝小酒。   饺子醉酒, 越醉越有。他家蕊蕊真是越发能干了, 包的饺子都比外头卖的好吃。   门没关,林蕊跟颗炮.弹似的冲进去,蹦到她干爷爷面前:“哎呀, 饺子都冷了。一会儿我给您老人家重新煮一锅热腾腾的。”   何半仙笑眯眯的,将筷子翻过来示意林蕊吃兰花豆:“这个已经很好了。我们蕊蕊包的饺子, 哪有不好吃的道理。”   林蕊如何肯依, 立刻要盖上饭盒:“不行, 您得讲究点儿过日子。先不吃这个,咱们说正经事, 药膏的事。”   何半仙赶紧将最后两个饺子一并串出来塞进嘴里头,不吞下肚子,他害怕蕊蕊会逼着他吐出来。   林蕊气得七窍生烟:“冷了,你这样会闹肚子的!”   苏木跟在后面进了屋, 委实觉得蕊蕊大惊小怪。他师父吃点儿冷东西算什么,没变味儿就很不错了。   “哪里能这样稀里糊涂地过日子。”林蕊虎着脸,正经严肃地端坐在何半仙面前,“干爷爷, 你为什么拒绝孙教授啊。药膏如果能够大规模应用在临床上, 是利国利民利己的大好事。”   何半仙不以为然地挥挥手,没多大兴趣:“我又不是大夫, 折腾这些做什么。怎么了?孙教授把主意打到你头上了。甭理她,就老太太那倔性子, 保不齐以后还要吃大亏。”   “咱不说她,她跟我又没什么交情,咱说你。”林蕊正色道,“干爷爷,你应该把药推广开来的。”   何半仙端起酒杯抿了口,依然没有半点儿动心的意思。   林蕊虎着脸,眉头都皱成了川字型:“为了你将来考虑,你都该做这事。”   干爷爷是干什么的啊,干爷爷是风水先生,还兼顾批字算命,就是人们所说的大师。自古以来,真有道行的大师基本上都不得善终,备受疾病折磨而亡。   据说这是因为他们开天眼,泄露的天机太多,所以遭到了反噬。   林蕊一本正经:“你得罪了老天爷,就应该还回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还有比悬壶济世更好的回报方式吗?天下人都是老天爷的子民。你从人家爸爸手里头拿了好处,又没办法直接还回头,那就只得将恩惠施加给人家孩子。   这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何半仙慢条斯理地吃着兰花豆,笑眯眯地问林蕊:“干爷爷以后会很惨?三十年后我躺在床上起不来?”   林蕊被噎到了。   三十年后的何半仙鹤发童颜,一把美髯,分分钟都能cosplay老神仙,正是春风得意马蹄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风光时候。   她不放弃:“三十年后的三十年呢,人的眼光得放长远点儿。”   何半仙摇摇头,掰着手指头算:“三十年后我也六十七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活那么久做什么。真要有反噬,我才不拖着活受罪呢。”   得,连反噬都镇不住半仙他老人家。   苏木在背后冲林蕊一个劲儿挤眉弄眼。   那现在这事儿该怎么收场,没办成答应孙教授的事,怪不好意思的。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突然间反应过来,指着苏木道:“没反噬到你身上,全应在他身上了!”   她说好端端的为什么三十年后没苏木这个人,甚至连他存在过的痕迹都没留下呢。   反噬这东西,要么应自己要么应身边亲密的人。不然为什么有种诅咒叫做父母双亡断子绝孙呢。   天地君亲师,何半仙孑然一身,最亲近的可不就是苏木。   “不行!”林蕊激动起来,“你不能把苏木给霍霍没了。”   苏木立刻配合地点头,挺起胸膛强调自己的存在。看,把他给反噬没了吧。   何半仙总算舍得放下他的兰花豆了,颇为好奇:“你妈真不记得苏木了?”   林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妈从来没提起过他,你也一样。”   这么个大活人就凭空蒸发了。   “肯定是这小子做了欺师灭祖的事情。你妈怕我伤心,所以当没这个人。”何半仙盖棺定论,甩锅甩的干净利落。   林蕊跟苏木都被他不要脸的劲儿给惊呆了。为人师长,就是这德性?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把苏木给弄没了。”林蕊气鼓鼓,“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   何半仙乐了:“你舍不得他?”   “废话,苏木哪儿不好,苏木还给你煮饭吃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还当人师父,就得管人家一辈子。”林蕊瞪大眼睛,关键问题半点儿都不肯含糊。   何半仙龇牙咧嘴:“我不就是手欠把他给留下了么,至于要管一辈子嘛。霍,这小子越大越能吃,哪天就把我给吃得揭不开锅了。”   “这不用你烦心。”林蕊摆摆手。   社会主义新中国,都改革开放十周年了,怎么着也饿不死个半大小伙子。   她豪气万千:“放心,给他挣点儿饭钱还不是问题。”   苏木连连点头,就是,他也没吃垮了何半仙。   两个小的逼着何半仙表态,一定不能把苏木给折腾没了。所以,要积德行善,要悬壶济世,要配合孙教授做临床试验,推广他的秘药。   当初就不该心软,何半仙越看苏木越闹心,感觉平白无故就背上了个大包袱。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自己出去玩吧,别耽误我修炼。”   林蕊大喜过望,忍不住又确认一遍:“那我给孙教授打电话了。”   “催命啊。”他怎么就一时想不开,收了这么个孩子。何半仙咽下最后一颗兰花豆,“后天,后天再让她那个研究生过来。”   累死个人了,还得教人熬药膏。断腿会不会瘸,看的是缘分。   林蕊才不会由着老神棍,跳起脚来强调:“孔夫子说了,有教无类。看病救人不也一样,你还给人分三六九等啊。”   心烦意乱的何半仙懒得接话,索性直接将两个吃里扒外的倒霉孩子给轰出屋子。   吵得他头疼,他必须得躺在床上好好修炼,才能恢复元神。   林蕊得偿所愿,对他的睡功毫无兴趣,开开心心拽着苏木出门打电话去了。   哼,她向来说话算话,才不会白占人家便宜呢。   苏木跟在后头吭哧吭哧的,半晌才冒出一句话:“其实咱们不通过孙泽也能办成这件事。”   孙教授要的是推广药方,又不是什么上报纸上电视露脸。有孙教授出面的话,医院肯定也能免掉芬妮爸爸的医药费。   “傻!”林蕊抬手戳少年的脑门儿,“孙教授才不会这么麻烦的兜圈子,她会直接掏钱付了根生叔叔的医药费。”   再来几个这样的病人,让孙教授餐风饮露成仙去啊。   “不就是找记者么,我们自己也能说和成这件事。”苏木有点儿不服气,“我师父还给电视台的宿舍看过风水呢。”   “那还是兜了个大圈子,县官不如现管。”林蕊不以为意地挥挥手,“人脉这种东西,你得用起来才能称之为人脉。”   人情往来,总要有往有来,才能形成互动。低头交朋友,比起求人,当然是更喜欢被人求。人人都有被需要的心理需求啊。   她耳提面命地教育了半天少年郎,突然间反应过来:“不对啊,你干嘛看孙泽不顺眼。那个鹅腿你没少吃,雪糕你也一口都没剩下。”   苏木愤愤不平:“这人老捉弄你,还总是捏你的脸!”   “噢——”林蕊恍然大悟,啧啧,少年,你是暗恋我妈多年吧。否则怎么会在意这种事情。   她兴致勃勃地逼问满脸通红的青葱少年,“说,你是不是在吃醋?”   哎呀呀,情窦初开的蓝孩子实在太可爱了。   苏木脸红得都快爆炸了,期期艾艾:“你……你你,你别血口喷人。没有,没有的事情。”   嘿嘿嘿,林蕊怪笑着逼近他:“你没暗恋的话,你脸红什么啊。”   “我……我那是气的。”苏木愤怒,“友谊天长地久,你在胡说八道。”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And never brought to mind?”林蕊怪腔怪调唱着歌,“友谊天长地久哦,可惜《魂断蓝桥》说的是爱情故事。”   苏木气得面皮紫涨,死活不肯承认。   “哎哟,没关系的啦,我妈又不会知道。”林蕊拍着少年的肩膀鼓励道,“你就放心大胆地追。”   是个人都比她那个不靠谱的亲爹强。   就是感觉好像对不起后爸,一夫一妻,她这算不算提前挖她后爸的墙角啊。   苏木结结巴巴:“根本就没有的事,你不要信口雌黄。”   “哎,不错,这回成语用对了。”   可怜少年人被蛮不讲理的林蕊气得够呛,拔腿就跑。林蕊哪里会轻易放过害羞的少年,直接抬脚上去追,非要人家承认暗恋自己的妈不可。   林爸推着自行车出筒子楼,大声招呼女儿:“别欺负苏木了,来,蕊蕊,爸爸带你学骑车去。”   “我才没欺负过他呢。”林蕊下意识地反驳,待看清她爸手上的自行车时,她本能地拒绝,“爸,不急吧。你看现在都快四点钟了,没多会儿就吃饭了。等下个礼拜天再说吧。”   “下个礼拜有下个礼拜的事情。”林父不由分说,直接拖着女儿的胳膊往前走,他兴致勃勃,“爸爸今天就教会你。”   林蕊直觉不妙。   她看她爸兴致盎然的模样,老怀疑她爸教她学自行车是为了看她出洋相。   事实证明,亲爹果然是亲爹,坑起自己女儿来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林蕊现在身高不到一米五,准确点儿讲是一米四一。   这让她穿越之后好一阵难以适应。   因为她上辈子身高一米七,别说初二,就小学毕业的时候她已经一米六三了。   强调身高是因为,一米四一的小短腿骑起自行车来真是伤不起。   现在的自行车远远没有三十年后品种繁多,林父推回家的女式自行车也一样人高马大。   纵使林父已经调整了座椅的位置,林蕊依然觉得眼前的家伙对于她此时的身形来说,属于庞然大物。   “别怕,蕊蕊。”当爸爸的人找了段下坡路,也不怕被人嘲笑,直接先骑上女式自行车做示范,鼓励女儿,“很简单的,没问题。”   简单个鬼,明明车子完全不听使唤,昨天直接把她摔懵了。   林蕊先哆嗦片刻,然后才一步三回首地挪到自行车跟前。   她如临大敌,膝盖跟胳膊肘都绑着护具,是孙泽送给她的。   因为昨晚她替她妈跑腿给孙泽送夜宵时,孙泽看到她学车三个小时摔得那个惨样,笑得简直快喘不过气。   林父在边上看女儿全副武装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他还是头回看人骑个自行车还恨不得绑上盔甲的呢。   “怕什么。”林建明工程师给女儿打气,“这学车就跟学溜旱冰一样,都是摔会的。”   说着,他还乐呵呵地笑,“这再可怕也没有上晚自习可怕吧。”   林蕊黑下脸:……爹,亲爹啊,您这样说您女儿合适嚒。   她爸为了让她尽快学会骑自行车,索性帮她请了一个礼拜晚自习的假。   给出的理由是她上课听不懂,他得亲自帮女儿补课。果然是亲爹。   下午林蕊放学走人的时候,于兰看她的眼神那叫一个同情怜悯。看吧,生活在大学生云集的家庭就是如此悲惨。大学生姐姐去军训了,还有大学生亲爹压着补习。   陈乐则是对着她欲言又止,他真想磕头求家长主动申请不上晚自习的秘诀。   《末代皇帝》都放到最关键的时候了,他下晚自习飞奔回家都只能听到片尾曲。   还有奥运会,四年一度啊,十七号就开始了。他还想看中国队的李宁、楼云跟陈翠婷拿金牌呢。困在学校上晚自习还看个屁。   小班长陈乐百思不得其解,林蕊到底给她爸妈灌了什么迷魂汤?   林蕊背着书包回家,也不用上楼,就跟她爸在楼底下汇合。   林爸锁好自己的自行车,再朝何半仙的小屋吆喝一声,苏木就欢快地推着车子出来了。   他胆子大,敢在小屋前面的空地上,踩着单边脚蹬子往前溜车,居然从来没摔过。   苏木安慰林蕊:“别怕,车轮子会自己滚。你身体别东歪西倒的,你想让车子倒下去,它都不会倒。”   林蕊愁眉苦脸:“你说的容易,车子老往边上拐。”   林爸一开始扶着小女儿,让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死命往前蹬就行。   后来发现这招没用,因为林蕊连人带车的分量全压在她爸身上,只要她爸一松手,她必然带着车子直接摔倒在地上。   饶是戴了护膝跟护肘,身上又特意多穿了几件衣服,林蕊还是摔得龇牙咧嘴。   苏木急了,直接一屁.股坐下车后座上,示意林蕊:“我给你压着车,你就往前蹬,不要用力,我们就借着这下坡让车子自己下去。”   林蕊摔怕了,郑重警告苏木:“你不许偷偷下去。”   苏木点头:“放心,我也跳不下去。”   林蕊这才放下心来,接着以乌龟爬的速度慢慢溜车。   这回车子有了分量,果然没那么容易摔到了。   他们中途停下歇了会儿,林蕊又踩上脚蹬,示意苏木上车:“走,我们到前头去。那边红彤彤的是什么啊?不会是枣子吧。”   苏木嘴上答应着,看到自己球鞋带散开了,他蹲下来系鞋带。   林蕊背对着他,喊了声:“走了。”,车子直接往前溜。   苏木目瞪口呆,跟在后面追:“蕊蕊,蕊蕊……”   然而林蕊哪里敢回头,还以为他在车上坐着呢,立刻怒吼:“闭嘴,别鬼喊鬼叫的,老实坐稳了。”   她一路冲到前头,才发现那是棵石榴树,枝繁叶茂,泛红的石榴隐藏在绿叶间。   噢,九月份了,马上就要中秋节。   林蕊想到此时中秋节居然不是法定节假日,顿时悲从中来。就是中秋节当天刚好是礼拜日又怎样?为什么不能多放几天假呢,起码应该放个三天。   “苏木。”林蕊抬起头看红果,“咱们踩两个石榴回去吃吧。”   周围静悄悄的没声音,林蕊警觉地回过头,才惊恐地发现自己身边竟然空无一人。   她顿时火冒三丈,说好绝对不会偷偷跳下车的呢?   果然从八岁到八十岁的雄性动物都是大猪蹄子,一个都不能相信。难怪他当年追不到她妈。   苏木跑得半条命都快没了,上接不接下气地大喊:“那你也得让我先上车啊!”   他又不是小鹿纯子,还要教练用自行车训练跑步速度。   林爸个子高步伐大,走路跟苏木跑得速度都差不离。他笑呵呵地看小女儿:“不是会了嘛,刚才你不是自己骑过来的嘛。”   林蕊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对啊!她会骑车了,她现在能自己一路骑下来了。   自行车这东西,一旦学会怎么骑,就跟打通任督二脉一样,根本不用怕自己掌握不了平衡,会从车上摔下来。   车子灵活的很,简直如同身体的一部分,想它怎么动,她就怎么动。   林蕊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亿。她上辈子怎么就没发现自行车居然这么好玩呢。   她兴致勃勃地骑了一趟又一趟。先是从坡上骑到坡下,后面又骑着自行车爬坡。   路灯都点亮了好久,她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最后还是林父下了死命令,硬是勒令女儿回家。   就这样,还是林蕊在前头骑车,他跟苏木靠着两条腿在后面跑。早知道这样,他就该把自己的自行车给骑出来的。   这丫头胆子大的要命,上大马路也不晓得害怕,愣是一路有惊无险地将自行车骑回了家。   她倒是欢天喜地,吓得跟在后头的林爸和苏木魂都要飞了。   林爸甚至觉得,自己让女儿学自行车是个巨大的错误。她分分钟都能霍霍出事情来。   苏木跑得气喘吁吁,安慰林爸:“姑爹,蕊蕊要霍霍事情的话,骑不骑车都一样。”   他一屁.股瘫坐在门口的大青石上。   屋里头的何半仙听到动静,手上抓着把炒花生,眼睛直瞥了眼苏木,就专心致志地剥花生米:“回来了?正好,你姑爹也在,再叫上你嬢嬢,你给我磕个头就成。”   林蕊听得没头没脑。   苏木做什么坏事了,要给她干爷爷磕头。   林爸却是大喜过望,直接在楼底下扯着嗓子喊:“郑云,你下来一趟,带瓶酒。就拿柜子底下的那瓶。”   林蕊瞠目结舌,到底怎么了。她爸连珍藏的老酒都拿出来了。   窗户从里头,昏黄的路灯下,林妈喜形于色。她手上还端着个大海碗,直接招呼女儿:“蕊蕊,上来,帮妈端东西。”   苏木不明所以,下意识地应声:“嬢嬢,我马上过来。蕊蕊累了一天了。”   “你坐着。”林母瞪眼,“赶紧洗洗手,把脸也洗洗干净。哎哟,有干净衣服吧?赶紧换了。”   林蕊懵懵懂懂,上楼拿了碗筷跟她妈走:“今天怎么了啊?”   “好事。”林母脚步轻快,手中端着锅鱼头豆腐汤,嘴上还抱怨着,“你干爹也真是的。晚上下班我碰到他的时候也不讲,不然肉联厂的冻鸡翅我买两斤红烧了,也能加道菜。”   不该就烧鱼头的,应该将鱼身子也一块炖了。   林蕊愈发云里雾里:“妈,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搞得跟过年过节一样。”   四层楼能有多少步台阶,没等林母回答,母女俩已经走到小屋门口。   郑大夫也不嫌弃何半仙屋子永远邋里邋遢,直接将汤锅放在屋中唯一的桌子上,笑着道:“行,今儿我不拦着你们喝酒。蕊蕊,去斩半只盐水鹅回来,今晚你们放开肚子吃。”   苏木蹲在角落里,头发上还沾着自来水,他心里头一阵接着一阵发慌,下意识地就站起身:“嬢嬢,我去吧。”   林母摆手:“不,今天你让蕊蕊去。”   “哎哟,你们俩口子就是爱一惊一乍。多大事情,还一唱一和的吓唬人。”何半仙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十块钱给林蕊,眼睛示意徒弟,“你也去,给你干姐姐买点儿好吃的。”   苏木郁闷,跳起脚强调:“蕊蕊就大我半个月!”   “半个月也是姐姐。”何半仙瞪眼,“没大没小的东西。”   说着,他就扬起巴掌。   林蕊赶紧拽着苏木呲溜跑了。 第35章 师父变成爹   两人一口气跑到巷子里头, 林蕊还糊涂:“怎么了?我干爷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爸妈也怪怪的。”   苏木心中打着鼓, 同样忐忑不安。   他摇摇头, 相当不肯定的猜测:“不知道。大概是他气功突破大周天了吧。”   师父都练习了好多年,按理说大师伯都能御剑飞仙了,作为唯二的徒弟, 师父怎么也该突破大周天了。   “那不能。”林蕊想都不想,直接摇头, “我妈最恨人练气功。”   据说耳朵鼻子嘴巴认字最红火的那几年, 钢铁厂也有职工一夜通灵, 掌握了眉毛认字这项充满创造力的绝技,就连《江州日报》还有电视台的记者都被惊动了。   结果钢铁厂的这颗卫星愣是没能放出去, 因为郑大夫直接戳穿了神人偷看的骗局。   后来还有记者以此为题材写了专题报道,但是因为各种错综复杂的原因,报道没能发表出去。   但经此一役,钢铁厂的神人倒是再也不敢瞬间通灵了。   要是知道干爷爷练气功, 还做菜喝酒呢,郑大夫不直接掀了何半仙的桌子才怪。   吃饱了撑的,不好好琢磨针灸术,出去看风水也行啊, 练什么气功!   林蕊琢磨着, 转过头问苏木:“我干爷爷最近都干嘛呢?买股票发财了?买彩票中奖了?”   “嗐,上哪儿买彩票去。他老人家能干嘛, 看坟呗,成天钻在坟堆里头转悠。”苏木一脸理所当然。   现在有钱有权的, 可相信这些了,尤其讲究祖坟的风水跟布置。   何半仙指点省里头的一位大人物将老父亲的坟墓迁回来祖籍。乖乖,“文.革”平反后原地踏步小十年的人立马平步青云,直接就上去了。   这下好了,何半仙名声大振,求他看风水指点迁坟的人都得各种托关系。没一般二般的面子,何半仙是轻易不出山的。   苏木悄悄跟林蕊咬耳朵:“咱们市教育局的那个水池,就是我师父指点着挖的。”   “有用吗?”林蕊相当怀疑。   真那么神奇,那干爷爷怎么不给自己也运作个官当当。她老怀疑她干爷爷之所以能在玄学界混出来是因为他天生心理学专家,最会投其所好。   “怎么没用。”苏木瞪眼,“我师父去香港前叫挖的,当时的局长现在可去了省里,听说下个月还得升。”   林蕊拍着胸口:“谢天谢地,只要他不是进牢里就好。”   “呸!”苏木没好气地白了林蕊一眼,“你就不能说点儿好的。”   林蕊叹气:“没办法,自古伴君如伴虎,权贵素来都不是好相与的。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上辈子,她可是在新闻里头看到不少倒掉的大师。基本上下台一位高官,后面就能摸出一位大师。而查清一位大师,那更不得了,牵出来的可是一串高官。   巷子口卤菜店的刘师傅听到林蕊的叹息,忍不住乐呵:“哎哟,蕊蕊你倒是想的挺深奥的啊。怎么,要点儿什么,花生米还是兰花豆?”   苏木阔气地摊开两张十元大钞:“照这个数目拿,店里头好吃的都要。”   现在百元钞票罕见,就算物价上涨厉害,十块钱依然属于大票子。   刘师傅看到钞票,惊讶不已:“哟,何半仙这是发大财了?”   林蕊赶紧收回十块钱,冲苏木瞪眼,明天不过了?   她转头朝师傅笑:“要五块钱的盐水鹅,三块钱的鸡爪子再来两块钱的卤干就行,要多点儿卤子。我妈还烧了锅鱼头豆腐汤,炒了韭菜炒蛋跟酸扁豆。买太多了吃不完。”   刘师傅笑着斩盐水鹅,倒上老卤:“今儿有什么好事?这么多好菜还要买卤菜。”   这可不符合郑大夫精打细算的个性。   林蕊摇摇头:“不知道,我干爹要跟我爸喝酒,还让苏木给他磕个头。”   刘师傅哈哈大笑,故意逗孩子:“哎哟,大喜事,该不会是给你俩订婚吧。过两年,咱们蕊蕊就当新娘子了。”   苏木面红耳赤,跳起来要跟刘师傅急。大人最讨厌,老喜欢拿这些事情捉弄人。   林蕊倒是淡定得很,摇摇头:“不会,临出门前,我干爹还让苏木叫我姐姐呢。”   真结娃娃亲,她干爷爷就不该是这个态度。   刘师傅一愣,旋即在干抹布上擦擦手,笑着给他们又舀了两勺油炸兰花豆用小袋子装好:“那就真是喜事,这个是我老刘恭喜何半仙的,让他今晚多喝点儿。”   他目光落在苏木脸上,仔细打量了一回孩子,才点点头,“好好给老何磕个头,以后好好孝顺他。你再大点儿就知道,老何是个好人。人家给他一口茶,他都能还人家一锅肉汤。”   苏木稀里糊涂,只能含混着应下。   两人拎着几袋子卤味回到何半仙的小屋,林母已经又上楼拿了空碟子空碗下来,好盛放孩子买回家的卤菜。   没等林蕊介绍刘师傅送了兰花豆,正在点香的何半仙就回过头,冲着苏木颔首:“跪下,磕三个响头。”   他的表情过于严肃,以至于林蕊一时间有点儿发憷。   干嘛呢,她干爷爷。弄得怪吓唬人的。   苏木赶紧放下手上的东西,忐忑不安地走到檀香前头,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转过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师父。   这不年不节的,是个什么讲究?为什么要焚香磕头?师父不是说心中一炷香就好,不用白花钱买檀香么。   何半仙半眯着眼睛在边上,也不知道究竟看苏木还是没看。   隔了老半天,林爸都等不耐烦了,喊了一声:“老何,再不喝酒,鱼头豆腐汤可就冷了。”   何半仙这才跟下定决心一样,下巴点了点:“你给我磕三个头。”   说着,他睁开眼睛,直直盯着苏木。   苏木不明所以,还是依言行事。“咚咚咚”三声,实实在在,听得林蕊都害疼。   何半仙摸摸口袋,掏出个红包塞到苏木手上,声音轻飘飘的:“改口费,以后你改口喊我爹了。”   苏木呆愣半晌,捏着红包迟迟回不过神来。   林母在边上干着急,一个劲儿催促:“傻了啊,苏木,赶紧叫爸爸。”   少年的身后,青烟一缕缕的,打着旋儿往上窜,红色的亮点一寸寸地往下移,倏然落下一截子香灰。   何半仙抬手,示意林母:“这是他自个儿的事,不用旁人劝。”   林蕊猛然反应过来,赶紧跪在苏木旁边,摁着他的脑袋继续磕头,催促道:“快喊!叫爸爸。”   苏木昏头涨脑的,含含混混跟着叫出了声:“爸。”   何半仙脸色稍霁,微微点头:“嗯,这也是我们父子的缘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本户口簿来,轻轻叹气,“以后咱们家里头就是咱爷儿俩。我估计不会给你找个妈。”   林蕊抢过户口本看。现在的户口簿也有塑料外壳,上面写着“计划生育,勤俭节约”的标语。   家庭成员中,何半仙跟苏木的关系是父子。   她跟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呼:“苏木原来不姓苏啊!”   林母手上抓着筷子,没忍住抬起手来敲女儿:“苏木是药名!”   何半仙收救这孩子的时候,手边刚好有苏木这位药材,所以留下的徒弟就要苏木了。   林蕊笑得在床上直打滚:“干爹,幸亏你手边不是乌龟壳,不然苏木岂不是要叫龟壳了。”   她得意过头,忘了她干爷爷家的床脚全是砖头堆起来的。   “轰——”   林蕊从床上翻下来,一并倒下的还有床板。   灰尘伴茅草齐飞,她硬生生地滚塌了何半仙小屋里头唯一的床。   当天晚上,何半仙跟林爸还有苏木三个老小爷儿们挤在外头的双人床上,林蕊跟她妈睡里屋的上下铺。   林母戳着女儿的脑袋,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怎么就不能消停点儿呢?”   以后谁还敢带她出门?   林蕊委屈得要命:“我哪儿知道那床跟纸糊的一样啊。”   她现在的小身板能有多重,估计撑死了七十斤都没有。   那床历经沧桑,居然撑到今晚才塌掉,简直就是奇迹。   她撑起身子,偷偷贴着床边跟她妈咬耳朵:“苏木今天怎么了?我老觉着他不愿意认我干爹当爸爸。”   明明他非常羡慕人家有父母的,就连她妈说当他是半个儿子罚他骂他,他都能傻乐呵成那样。   虽说干爷爷不太靠谱,委实谈不上什么正经家长,可干爷爷也不是虐待孩子的酒鬼混账啊。   介于大清朝已经亡了这么多年,苏木还不至于蠢到自己的生父母留着皇位给他继承吧。   林母摸着自家小女儿的脑袋直犯愁,这个丫头哦,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认了父亲,名字上了谱,就意味着他是何家人了。”   林蕊迷糊:“这又怎么了?不挺好的吗?”   林母叹气,贴着女儿的耳朵小声道:“这就代表他以后不能再去想他亲生的爹妈了。”   “切,有什么好想的。”林蕊嗤之以鼻,“生下来又没养过他一天。”   这样的爹妈就是将来找上门,也离得越远越好。血缘情分,早就在他们抛弃孩子的瞬间,被他们亲手彻底斩断。   林母贴着女儿脸,只叹气不说话。   哪有孩子不惦记爹娘的呢。   苏木这孩子为什么喜欢小鹿纯子啊,因为他从小鹿纯子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小鹿纯子相信,只要她打进奥运会,就一定能见到妈妈。   苏木的心中,何尝不是藏着这样一个念头呢。   林母摸着女儿的脑袋,跟她贴脸:“以后啊,你好好待苏木,不要老是欺负人家。”   林蕊翻眼看看天花板,小声嘀咕:“我没欺负他。”   她待苏木多好啊,挣钱都不忘带上(差遣)他。   “人家比你小呢。”   好吧,林蕊在心里头默默地念叨一句,就当帮她亲妈照顾命途多舛的小竹马了。   第二天一早,林蕊拍着车后椅,热情地招呼苏木:“上来,我带你去学校。”   要不怎么说她干爷爷牛掰呢。   短短两个礼拜的时间,何半仙不仅解决了苏木的户籍问题,还直接安排苏木插班到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   简直可谓是手眼通天。   至于为什么从来没进过一天学校的苏木,一上学就直接进入初三;那不是因为林蕊刚好上初三么。   俩孩子搭个伴,正好。   苏木拎着嬢嬢昨晚在灯下赶制出来的书包,迟疑着摇头:“不了,蕊蕊,我还是坐公交车吧。”   蕊蕊昨晚才学会的自行车,一路骑回家简直就是恐怖片。   林蕊瞪眼:“快点上来,再磨磨蹭蹭的,叫老李逮到了,让你大太阳底下跑圈。”   既然她当了姐姐,自然得照顾好手下的小弟。哎哟,这孩子看着怎么这样喜人呢。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要捏苏木的脸。   吓得可怜的男孩连连往后退:“我坐,我坐还不行嘛。”   他豁出一身剐,硬着头皮坐上自行车后座。   林蕊脚一蹬,立刻跟踩了风火轮似的往前头冲。   王奶奶刚好下楼要去菜场买今天要用的材料,见状转头看林母:“这反过来了吧,怎么是姑娘骑着车带小子呢?”   林母头痛不已:“是我怀孕生反过来了。”   除了长的瘦小爱撒娇,蕊蕊的炮仗脾气,哪里像个姑娘家。   林蕊个子矮,脚根本蹬不全踏板,却丝毫不影响她将自行车骑出电动车的气势,一个劲儿往前冲。   风声呼呼过耳,吓得苏木连连叫唤:“你慢点儿。”   “我告诉你,自行车越慢越容易摔。别怕,我稳当的很呢。看,学校就在前头。”   说话的功夫,对面一辆大卡车开过来。林蕊下意识地就往边上避让。   结果因为车上载着苏木,她控制不好中心,车龙头一歪,两个轮子就直接冲向路边。   一阵灰尘跟尖叫后过后,林蕊人挂在树上,车子也稳稳地卡在两棵树中间,就连书包都没掉下去。   穿到锦鲤亲妈身上,果然出车祸都是开挂的节奏。   然而苏木不见了。   他扑腾着钻出水面,哭丧着脸:“我说我要坐公交车的。”   刚刚冠名为何苏木的少年,人生上学第一天,叫立志当姐姐的林蕊骑车给撅到护城河里头了。 第36章 上学不简单   林蕊推着车, 凑到苏木身边, 一个劲儿强调:“不臭, 真的一点儿都不臭。”   1988年的江州护城河还没有经受工业污染狂潮,此时的河水除了有点儿腥味之外,没有身份不明的奇怪漂浮物, 也没有一言难尽的各种怪味道。   有腥味好啊,说明水里头有鱼。鱼都能活下去, 那河水肯定毒不死人。   从护城河里头爬出来的少年木着一张脸, 默默地转过头, “蹬蹬蹬”往前走。   “哎呀,苏木, 我骑车带你回家吧。洗个澡睡一觉,都这样了还上什么学。”   车祸啊,严重的车祸,即使没缺胳膊少腿, 起码心灵也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应该休息上个一二三四五天吧。   “要迟到了。”苏木头也不抬,脚步不停。   林蕊没办法,只能推着车跟在后头:“少上一天学没什么了不起的。以后你会跟我一样巴不得学校坍塌, 天天放假。”   上学有什么好, 尤其是今天。   林蕊背着书包,苦大仇深地绕操场跑圈。   老李这个缺德冒烟的家伙, 居然连教室都没让她进。   丧心病狂,惨无人道, 她被大卡车逼得摔下车她也不想啊。迟到在所难免,为什么这也能变成她被罚跑的借口。   正值早自习下课,于兰陪在林蕊身边,跟着她一块儿痛骂老李丧失了良知与道德。   一个数学老师,即使是班主任,那也没资格剥夺学生上早自习的权利。   没看到英语老师脸都黑成锅底了,下课的时候后脑勺对着李老师出去的嚒。   被迫当老师小帮手的班长陈乐跟着陪跑,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苦口婆心地开劝:“好了,老李昨儿才说一律不许迟到,你今天就撞枪口上你怨谁?还有,你朝暑假作业的答案也就算了,你干嘛把后面的答案撕下来抄?你生怕老李不知道你是抄的啊!”   比方说他们,大家都是通力合作,你抄我我抄你的,哪有这么直通通都不掩饰一下的。   林蕊气喘吁吁,她妈的这小身板真不咋样。   要是换成她上辈子的体格,绕着操场来十圈,她都不带喘的。   “那是我姐抄的。”   一开口,这辈子的她就岔了气,咳得死去活来。   陈乐了然地点点头:“那难怪了。你姐一看就知道从来没抄过作业。可你为什么要抄你姐的作文啊?”   还是贴在橱窗里头,供全校师生观看的那种。   林蕊悲愤,她怎么知道语文老师会变态到跑去省实验高中把所有橱窗里头的作文全油印下来,全班传阅学习的份上。   她被罚站了三天黑板。   于兰在边上担忧:“蕊蕊,你还行不?要不你干脆晕倒吧。”   林蕊摆摆手,勉强保持体育特长生最后的倔强:“我没事,苏……苏木,他还没换衣服呢。”   现在这天气,中午热得跟三伏天一样,早晚可都秋风瑟瑟秋意凉。小风一吹,谁知道他会不会直接冻倒在地。   “你还顾得上他?”于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老李的德性你还不知道吗?男孩子那都是宝贝疙瘩蛋,哪里舍得动一下。”   陈乐不愿意了,立刻为李老师站台:“昨天晚自习,李老师还罚周文周武他们跑圈呢。”   于兰鼻孔里头出气:“嗯,然后周武跌进沙坑里头,周文崴了脚。等着吧,他们奶奶今天肯定要来找老李算账。”   就他们学校操场上坏掉的路灯不知道多少年没修了,大家下晚自习出去都小心翼翼,他竟然罚学生夜跑?   林蕊在心中敬李老师是条汉子。   她绕过半圈,眼睛正对教室门口方向。   苏木还站在窗户边,脚下一滩水。要是他的年纪再小个七八岁,旁人肯定以为他尿了裤子。   等等,老李跟他说什么了?老李要带他去哪儿?   教室门口,李老师欠下身,跟苏木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把人带走了。   林蕊立刻拔脚冲出煤渣跑道,跟上去。   陈乐就停下来系鞋带的功夫,再抬眼就看被罚的同学擅自逃离。他吓得不轻,追在后面喊:“喂,林蕊,还有两圈呢,你去哪儿?”   “你眼睛长到天上去了?没看到老李都走了!还跑个屁!”于兰赶紧跟上,“哎,蕊蕊你去哪儿?小卖部不是这个方向。”   她跑近了才意识到林蕊正跟着李老师,小姑娘顿时花容惨淡,“蕊蕊你干嘛,你自投罗网啊。”   林蕊满脸严肃:“老李要把苏木带哪儿去?”   “还能干嘛,换衣服呗。”于兰不假思索,“你傻了?老李当然是带他去家里头换衣服。”   “换个衣服为什么要去他家啊?办公室、厕所哪儿不行?”   于兰一头雾水:“办公室有其他老师,厕所多脏啊!放心啦,李老师他老婆带小儿子回娘家了,没有不方便。”   林蕊瞪大眼睛,就是这样她才更不放心啊!   天真单纯的少女,你知不知道世道艰难,男性也不安全?   上辈子她可是听说过奥赛竞赛名师性侵自己辅导学生长达二十多年的事。   他家楼上的小哥哥还差点儿想找那老师上课。后来事情曝光出来,所有人都后怕不已。小哥哥的清白真是命悬一线。   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   于兰不明所以,跟着林蕊一路往李老师的宿舍去。   尖锐的预备铃声响彻整个校园,要上第一节 课了。   于兰脚步一滞,下意识地拉住林蕊。思想政治老太可是凶的很。   陈乐趁机追赶上两个落后分子,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俩,快,快回教室。”   林蕊二话不说,立刻弱柳扶风地靠在于兰身上:“哎哟,我头晕,我要去医务室。”   陈乐目瞪口呆,怎么过了个暑假,林蕊一下子成了女流氓,这么不要脸!   刚才还好好的,一上课立马头晕?   于兰对思想政治课也没有丁点儿兴趣,见状立刻积极主动地扶住林蕊,丢下一句:“班长,我送蕊蕊去医务室,你帮我们跟老师请假。”   陈乐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号称要去医务室的人直接朝学校教职工宿舍方向跑。   李老师一路沉默着,直接将苏木领回家,然后打开薄薄的门板:“进去把衣服脱了。”   林蕊蹲在窗户底下,浑身一个激灵,捏着拳头就要起身。   “砰——”   她脑袋撞上突然间被推开的窗户,一块红砖落在她脚下。   李老师自言自语了一句:“怎么又把砖头摆窗台上,砸到人多危险。”   说着,他还朝外头望了望。   林蕊贴墙站在窗户底下,连摸摸她撞疼了的脑袋都不敢。   于兰蜷缩在发财树后头,瑟瑟发抖地叫了声“喵——”。   李老师皱了皱眉,不悦道:“学校怎么管的,野猫越来越多。”   他卡好小半边窗户,叮嘱苏木:“烤衣服的时候不要关死窗户,防止一氧化碳中毒,知道吗?快点脱衣服吧,别感冒了。”   林蕊一个劲儿贴耳朵,试图听清楚屋中的动静。   李老师见学生不动,不耐烦地皱眉:“你动作快点儿,到底还想不想上课啊!”   屋子外头,于兰偷偷摸摸蹭到林蕊边上,对她做口型:“我们赶紧走吧。”   被老李逮到了,凌迟或者五马分尸,您自个儿挑选一个。   林蕊连连摆手,不行,她得保护苏木的安全。好歹是她小弟,哪里能第一天上学就陷入危险。   于兰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顾忌着老师只有一墙之隔,窗户还开着;可怜的女同学不得不咽下了喉咙口的一句话:明明跟你在一起最危险。   才第一天上学,你就把人家给撅到河里头去了。   李老师蹙眉看苏木,莫名其妙:“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别以为家里找过人你就有什么特权。在我这儿,所有的学生都得守规矩!赶紧换好衣服上课去。”   窗户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林蕊要抓狂。   学生换衣服,老师难道不应该回避啊?知不知道什么是隐私?   她直起身子,准备据理力争。   于兰见状吓坏了,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疯了,自投罗网还不够,这叫自寻死路。苍天啊,自己是做了什么孽,干嘛要跟林蕊一块儿逃课呢。   这个吃了老虎胆的疯丫头!   两个小姑娘纠缠的时候,于兰碰到了窗户下缘,发出“砰”的声响。   李老师转过头,警惕地盯着窗户。怎么回事,哪儿来的动静?   “喵——”   林蕊跟于兰贴在窗户底下,发出带着哭腔的猫叫。   李老师眉头紧锁,抄起根撑衣杆要去赶野猫。怎么都入秋了,野猫还闹春。   薄薄的门“噗噗”震动,陈乐焦急地敲着班主任家的房门大声喊:“李老师,周文周武的奶奶来了,正在教室里头闹呢。”   政治老师压不住,已经气得甩手离开讲台,表示这课她不上了。   李老师不得不放下撑衣杆,叮嘱苏木烘干衣服后,出去时把门带上。然后匆匆跟着领路的小班长过去会彪悍的学生家长。   于兰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连连拍胸口。妈呀,这课逃得实在太刺激了。   早知道不逃了,起码还能看政治老太吃瘪。   “蕊蕊,那个……”   她一抬头,却看见林蕊刺溜儿奔进李老师的家门的背影。   苏木已经脱了的确良衬衫,正羞愤地捋着裤子瞪林蕊:“你干什么?”   林蕊的目光落在少年郎细嫩光滑的皮肤上。   啧啧,真是活色生香的小正太啊,多么容易吸引到变态怪蜀黍怪阿姨。   “姐姐得告诉你,以后,不能随便在人前脱衣服。换衣服不知道要背在人后啊?”   苏木愤怒地瞪她:“那你转过头去啊!”   到底谁一直盯着他不停地看?   林蕊嗤之以鼻:“行了吧,就你,我才不想看呢。”   少年你到底是有八块腹肌还是有硕大的胸肌?都没有的话,她看个什么劲儿。   于兰推门而入,催促林蕊:“走吧,蕊蕊,万一老李折回头,咱俩就交代在这儿了。”   苏木“啊”的一声,捂住自己的关键部位,眼泪都快出来了:“你怎么不敲门?”   “你……你们也没关门啊。”于兰莫名其妙,“叫什么叫,我还没怕长针眼,骂你耍流氓呢。”   苏木濒临崩溃,到底谁流氓啊。明明是她女流氓!   少年郎满腔悲愤:“上课了,我听到铃声响,你俩怎么不去上课?”   非得跑过来看他换衣服。   林蕊半秒钟的时间都不用,立刻摆好西子捧心的造型:“哎哟哟,我难受,我要去医务室躺着。”   于兰立马扶住她:“对对对,我们蕊蕊需要休养。走,我们去医务室。”   转过头,她冲苏木吼,“换好了没有啊,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苏木毅然决然:“我要去上课。”   五分钟后,两人并排站在林蕊身后,看校医给林蕊咯吱窝底下塞了根温度计,然后给她冲了杯糖水:“没事,估计是低血糖,休息一会儿就好。”   林蕊立刻扶住脑袋:“可是我头晕、心慌、眼前发黑。”   “行了,上床躺会儿吧。”校医皱眉,“蕊蕊,明天我还有事去厂里找你妈啊。”   再作妖试试!   林蕊立马消停,乖乖喝掉糖开水,往观察床上一躺。   校医出去打开水了,临走前还打开了收音机:“欢迎收听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作者路遥。”   苏木满脸悲愤:“我要上课。”   “算了,你别傻。”于兰大喇喇地坐在床边,“你是不知道周文周武的奶奶有多厉害。你回教室也上不了课。”   周文周武是双胞胎,也是他们奶奶的心尖尖命根子。他们父母停薪留职,去南方闯荡了,只留下老人在家照应孩子。   学校的老师敢害得她宝贝孙子受伤,她可要好好跟老师说道说道。   老李就是在重点高中待久了,不知道基层人民教师为人师表的艰难。知识分子臭老九,也敢在工人阶级面前耀武扬威?   不写大字报□□死你就不错了。   人只要跃上过巅峰状态,即使生活回归正轨十几年,也不耽误自己龙椅轮流坐的美梦。   林蕊冲苏木点点头,眼睛一闭,开始美滋滋地听广播。十分钟的小说还没听完,她就沉浸在主播充满磁性的声音中,欢快地打起了小呼噜。   这种美好的九月天,本当适合睡觉。   苏木坐在床边,哭丧着脸,他想去教室上课。   他还想发愤图强呢。   “没事儿,思想政治课上跟不上没差别,都无聊的要死。”于兰翻着桌上的《大众电影》,头都不抬。   哎哟,林芳兵真美真有才华,写的散文诗画的素描真好看。   外面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陈乐焦急地呼喊:“常老师,您快给看看,我们李老师头被打破了。”   周家老太太气势如虹,压根不和学校的老师打嘴皮子仗,直接动手,从文斗升格为武斗,一水杯砸破了李老师的头。   医务室里头的人慌乱不已,林蕊在众人的叫嚷声被苏木推醒。   一睁眼,她看到班主任脑袋上的淋漓鲜血,立马真的头晕了。   然而这回校医可没空再管林蕊。她赶紧放下手中的暖水瓶,让苏木跟于兰立刻带林蕊回教室去。   她要马上处理李老师的伤口。如果情况严重的话,搞不好她还得找车子送李老师去医院缝针。   李老师身残志坚,鲜血都糊了眼睛,居然也能认出班上的学生,还不忘追问:“你们怎么在这儿?还不上课去?”   苏木赶紧侧过脑袋,用棉花棒捅了捅自己的鼻子,引出个大大的喷嚏:“报……报告老师,我好像感冒了。她们陪我过来看医生。”   校医挥挥手,假装不知道他们的猫腻,随手塞给苏木一小袋子药片:“回去多喝点儿水。不严重的话,不用吃药。”   三人赶紧跟老师道别,一溜烟地往教室跑。   路上,林蕊突然间开口:“其实老李还不错,肯为了学生的将来跟家长杠上。”   这太考验人了。   说句不好听的,单个学生对学校与老师的价值远远比不上在家庭中的意义。   你们家孩子好不好,将来混成什么样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咸吃萝卜淡操心,完了不仅落不了一句好还当头就是一水杯。   即使李老师惩罚晚自习闹事的学生摸黑夜跑合理与否有待商榷,可当家长的人也不能直接拿水杯砸老师。   这都什么臭毛病。   于兰摇摇头:“吃一堑长一智,估计以后老李不会再管周文周武了。其实就该随他们去,这两个,要是早几年,肯定得吃枪子儿。现在也该送去工读学校,好好教育他们。”   她转过头,作为地主郑重地关照外来客,“你离他们远点儿,不然吃亏倒霉的人肯定是你。这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心黑手狠,一点儿道义都没有。”   有些话真不能说,否则分分钟一语成谶。   苏木白点头如捣蒜了。当天中午,他就叫周文周武兄弟俩给堵在半道上。   这件事,说到底,起因还得落在林蕊身上。   她坚持说要好好表现,非得继续骑车带苏木回家,强调中午给他做好吃的。无论苏木怎么明示暗示拒绝,她都充耳不闻。 第四节 课下课铃声一响,林蕊就直接拉着苏木去车棚。   苏木哪里敢再坐她的车,他可不想再游一回护城河。   少年趁着林蕊转头跟于兰讨论学校食堂到底什么时候重开的机会,赶紧拽上唯一有交情的男同学班长陈乐撒脚丫子就跑。   哥儿俩害怕林蕊会在公交车站拦人,这事儿她肯定做的出来。两人特地绕到学校后头,准备穿过小巷子,去另一个站台坐车回家。   事实证明,在躲避一个明处的危险时,往往还有暗处的不幸在等着你。   而悲剧往往发生于一念之间。   穿越巷子时,他俩叫周氏兄弟挡着了路。操,不是说崴了脚吗?站得比谁都利索。   苏木跟陈乐见势不妙,没等靠近也不打招呼,就立刻扭头准备撤回去。   然而不知何时,他们身后已经缀着位剃着青皮头的校外人士,正单手撑着巷子墙堵住他俩的后路,露出口大黄牙:“哟,这不是大班长嚒,借点儿钱花花呗。”   陈乐心头一紧,只得无奈掏兜。这个礼拜的零花钱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不想有人还火上浇油,周氏兄弟冲着青皮喊:“青哥,手表,电子表!日本货!”   青皮目光扫过陈乐的手腕,眯了下眼睛,“这个留下,让哥儿们我也瞧瞧稀奇。”   陈乐恨得牙痒痒。   这块手表可是他大姑爹去日本访问的时候,给他带回来的,正宗的进口货!果然二鬼子比日本鬼子更无耻!   “慢着。”苏木当仁不让拦在新朋友跟前。   如果不是为了陪他,陈乐根本没必要走小巷子。   他沉着地看着一前一后三个人,拱拱手:“在下乃大乘密宗传人,不知阁下师从何处?”   三人面面相觑,看他的眼神像看个傻子:“哪儿来的小把戏,神经兮兮的。”   苏木拱手姿势不变,神情严肃:“师祖有令,我们密宗传人非生死存亡关头,绝对不可动手,以免下手太重造下杀孽犯下大错。”   陈乐紧张得不断往下咽口水,强调道:“他很厉害的,他师从名门,身负绝技。你们别逼他动手。”   陈班长的腿抖得跟筛糠一样,他也没见过苏木发功。   因为苏木严肃地告诉过他们,修行之人不可以卖弄神通。那些在外头显摆自己有大能的人要么就是骗子要么早已被逐出师门。   真正的修行之人,身负绝技但绝不会轻易出手。   他们对世人宽容又怜悯。   如果电子表是苏木的,别说日本进口,就是美国货,他也就由着这几个混混抢走了。   但这是朋友的东西,而且是珍贵的东西,他一定得好好守护。   周氏兄弟跟青皮头才不搭理他呢。   这年头,看完《少林寺》跟《射雕英雄传》,就以为自己是霍元甲的二五眼多了去。   青皮头毫不犹豫地伸手抢陈乐的电子表。   苏木大惊失色,他本无意伤人,奈何形势不由人,他不得不出手。   他微蹲马步,气沉丹田,双掌缓缓推出。   “砰——”   苏木的脑袋晃了晃,两管鼻血缓缓落下。   青皮脑袋收回砸向苏木面门的拳头,冷笑:“密宗传人?老子还能发功拦截原子弹呢!” 第37章 敢动我的人   林蕊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找人, 她明明看到苏木跟陈乐往这个方向走的。   呵, 也不知道陈乐这家伙要带着苏木去什么地方鬼混。   1988年的环境可不单纯, 没看到电视机上播放《寻找回来的世界》,电影院里头热播《少年犯》嚒。   这说明什么?说明青少年犯罪已经日益抬头,大众不得不予以警觉了。   她必须得将堕落的危险扼杀在萌芽中。   林蕊听到巷子里头传来的“密宗传人”, 直觉不妙。她立刻脚一蹬,骑着自行车就朝巷子冲进去。   青皮头解决掉纸糊的密宗传人, 一把拽过陈乐手上的电子表。   呵, 打眼看就知道这小子是肥羊。家里头没权没钱的孩子, 能当上班长?   他正要再摸陈乐口袋时,忽然听到周文周武的惊呼声:“青哥小心!”   青皮脑袋下意识地要回头, 只觉得腰背一痛,然后脖子上重重挨了一下。   林蕊左脚踩自行车踏板,车龙头撞上青皮的后背。她右脚一个高抬腿,直接扫向青皮头的脖子。   要死了, 她的人也敢动。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还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   上辈子姐姐我可是武术冠军,能特长加分进大学的那种!居然还敢在姐姐面前充老大!   当年她妈跟楼上小哥哥的妈妈同时送俩孩子去上兴趣班。她学舞蹈,小哥哥学武术。   结果她不耐烦跟着老师傻笑, 跑出舞蹈班找小哥哥玩, 然后她就赖着不走,非要留在武术教室不可。   介于当年兴趣班学费抵得上他们父母一个月的工资, 而且交了钱没有浪费的道理。最终结果变成她学武术,小哥哥去跳舞。   霍, 已经出道当新生代偶像的小哥哥的粉丝们应当集体供奉她。   如果没有她当年的神来一笔,他们的偶像也不会走上这条路啊。   林蕊得意地踩着车子,朝周文周武冷笑:“盗亦有道,从来没听说过朝本班人下手的道理。你俩是活腻了吧。”   她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摆出拉风的姿势,踩着的车子又往前冲。   林蕊顿觉不妙。   完了,她控车技术有待加强,尚未做到人车合一。   这花了林家爹妈两百块钱大洋还搭上了人情的自行车不听她使唤。   周文跟周武却不知道个中缘由,他们只看到林蕊丧心病狂,居然不等他们开口分辩,就直接骑着自行车直直朝他们冲过来。   中途,林蕊还顺带着又狠狠踢了膝盖后窝一脚,痛得青哥直接跪在地上。   妈呀,林蕊这暑假肯定是去少林寺了。这女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兄弟俩但绝不妙,立刻撒开脚丫子就要跑。奈何人的脚哪里跑得过自行车轮子,两人还没冲到巷子口,就被林蕊的车给撞了个踉跄。   后面的人摔倒了,直接趴在前面兄弟的身上。   可惜林蕊也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重心,自行车前轮上翘,她整个人被掀翻在地上。   哎哟脚疼啊,刚才翘腿上车的时候,脚尖踢到了那个青皮头的膝盖窝,真是痛死她了。   陈乐吓得在后头一个劲儿喊:“林蕊!”   林蕊摆摆手,刚想故作潇洒地维护武术冠军的尊严时,就听到巷子外面传来巡警的吆喝声:“干嘛呢?大中午的就打架。”   严打刚过才几年,一个个就不消停。非得再抓几个典型直接枪毙,才能震慑住这群东西。   少女瞥见大盖帽的帽檐,挥手的姿势硬生生地转变为呼唤人民的守护神,她“哇”的一声哭出来,控诉已经搀扶着站起来的周家兄弟:“他们勾结校外不法分子,不仅抢劫,还打人!”   梨花带雨的小姑娘回头手一指,“他们抢我们班长的进口电子表!还打伤我们同学。”   太阳升到天空的正中央,狭窄的一线天小巷中也流淌着柔软温暖的阳光。淡金色的光芒中,苏木鼻子下的两管殷红分外显眼。   林蕊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双手一摊,她就说今天不适合上学吧。   看看,她不过就一错眼没盯上的功夫,孩子就叫人祸害成这样了。   一个半小时候,苏木端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鼻孔中插着卫生纸,手上捏着林蕊破天荒给他买的三毛钱一个的高价豆沙面包,却迟迟想不起来要往嘴里头塞。   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的神功没能发出来。他明明按照大师伯的大弟子教导的,气沉丹田,倏然出手了。   林蕊一边往蹬车一边叹气,这都是什么傻孩子。还内功呢,肯定是被她干爷爷那个懒鬼给祸害的。   警察带着人去派出所做笔录了,校方也被惊动了。陈乐作为直接受害人,要去派出所详细说明电子表的价值。   进口的,日本原产的,正宗的外国货,整个江州连友谊商店都买不到的。   比起这只自带BGM的进口电子表,鼻子还在淌血的苏木似乎不那么重要。财物的价值大小可直接影响着罪行的严重程度。   初三(3)班的班主任李老师叫学生家长砸了一水杯,去医院缝针了。他手下的娃暂时处于群龙无首的放养状态。   没人管的新同学苏木被林蕊骑车驮着上医院做检查。   谁知道那一拳头砸下来,会不会伤到哪里?鼻骨骨折那可是重伤。   “不,我们是密宗传人,能自愈。”一谈到门派,苏木立刻忘了鼻子痛,“我大师伯当年可是能御剑飞仙的。”   林蕊牙疼,这傻孩子到底是怎么长大的,这种事情他居然也信?   “你可得了吧,上回你师父手叫刀子划破了,还是找我妈要的云南白药跟创口贴。”   苏木摆摆手:“个人小事而已,我们是不会轻易消耗内功的。”   “行,咱们说说国家大事。”林蕊摇头,“你大师伯当初为什么没直接取了日本天皇的脑袋啊?还等着美国人投下两颗原.子.弹,才结束了我们民族的十四年抗战。”   苏木关注错了重点:“是八年抗战,蕊蕊你怎么上课都不听啊。”   “行了,三十年后定下来的就是十四年抗战!”林蕊瞪眼,“你别给我打岔,先回答我的问题。”   苏木语气严肃:“这是劫难,就好像释迦牟尼也不能阻止自己的国家灭亡一样,所有的一切都要顺应天道。”   林蕊稀奇了:“合着你们修炼到御剑飞仙有什么用?一不能杀敌人,二不能拿出来显摆。就你们自己在心中各种嗨?”   苏木郁闷不已:“不能这么说,起码,我们得到了修炼。”   “嗯。”林蕊冷酷地微笑,“然后被人一拳头砸出两管鼻血。”   丢人不,可怜还是密宗传人。   “我那是功没有发出来。”苏木愤怒。   林蕊脑壳痛,半天终于想起来一茬:“咱们就说条最基本的物理原理,能量守恒定律。请问,你那么大的功到底要怎样产生?想清楚这条再来跟我扯你什么神功。”   可怜的傻孩子,又是个被忽悠的主。千万别叫他被林鑫逮到,否则林鑫一定能说到他怀疑人生。   林蕊转过头,冷漠地告诉他生物进化的本能:“用进废退,所有没用的东西都会在人类进化过程中消失。包括你那没用的神功。”   苏木正要反驳,抬眼看到对面呼啸而来的车,立刻吓得魂飞魄散:“前面前面,停车!”   林蕊本能地捏紧了手刹,然后车子顺应惯性往前翻倒。   这一回,两人运气要比早上好,旁边没护城河也没喷泉,他俩最终只是摔倒在草坪上。   林蕊挺高兴的,这草厚,果然跟厚毛毯一样,摔上去都不疼。   阳光这么好,真想在草坪上晒着太阳躺一下午啊,她好想打两个滚。   苏木苦大仇深地瞪着林蕊,重新整好摔歪了的车龙头,满腔悲愤:“上来!”   他这辈子要再坐林蕊骑的车,他就是小狗。   林蕊丁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欢欢喜喜地跳上车后座:“好嘞,也该换你带我了!咱们去工人医院吧,我们家是钢铁厂职工定点医院。”   车子骑到医院大门口时,两人恰好碰上孙教授的研究生。   林蕊立刻开心地招手:“何医生。”   眼下无论门诊还是急诊,挂号的队伍都人山人海。等排队到他们的时候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医院里头碰上熟人,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何医生奇怪地看俩孩子:“今天不上学吗?孙泽有人管饭。”   况且眼下这光点儿,午饭嫌迟,晚饭嫌早的。   “我们来看病的。”   何医生的目光落在林蕊身上:“怎么了,蕊蕊?哪儿不舒服?”   “不是我。”林蕊手一指,大眼睛无比真诚,“是苏木。”   何医生这才注意到苏木鼻孔里塞着的卫生纸。   好吧,现在的孩子都是新一代,受外来文化影响深重。可什么文化中病人反而骑车带着陪他看病的人了?   何医生扶着苏木的脑袋仔细查看他受伤的鼻子,又询问了一遍受伤过程,点点头道:“行了,也别挂号了,跟我上来,我给你处理一下。”   林蕊立刻跳脚:“不行,我还要他们赔医药费呢!打了人还想白打啊?”   何医生被她逗乐了,点点头道:“好,我给他写病历。”   他领着两人去外科病区,帮苏木清理完鼻子,又拿了冷盐水给他冷敷,完了索性大手一挥:“没事儿。”   林蕊眨巴眼睛,满脸严肃:“难道不应该留院观察吗?万一有不好呢?”   苏木悲愤,蕊蕊就不能念着他点儿好。   孙泽瘸着一只脚,也不耽误他拄着拐杖出来溜达。   其实他的情况完全可以出院回家静养。奈何他家没活人,与其在家饿死,还不如留在医院好歹还有医生护士不时说上两句话。   他听到治疗室的动静,扑哧笑出声:“何兄,你就让他留院观察一下午吧,直到晚上放学就行。”   林蕊羞愤难当,扬高声音强调:“我这是为了安全起见。”   看看,都把人打的留观了,问题多严重。   何医生刚想说不用这么夸张,外头就跑进个风风火火的实习生:“何老师,孙教授找人上台呢。”   何医生没空再跟两个孩子掰扯,只得挥挥手,同意苏木留院观察了。   孙泽终于转到了双人间。   他隔壁床的病人今天上午出院了,床位暂时空下,便宜了苏木或者准确点儿讲是林蕊。   孙泽原本还想好好嘲笑千方百计要逃课的林蕊,待听她说完苏木受伤经过,顿时火冒三丈。   半路劫道借点儿钱花花常见,别说是初中,小学高中这种事也都杜绝不了。可内贼勾结外匪,朝本班人下手就委实过分了。   林蕊愤愤不平:“就是,陈乐也就是我们班长都被吓死了。电子表虽然本质上不值钱,可卖出来不便宜啊。”   孙泽猛的呛到了:“陈乐?那个傻孩子,没事瞎显摆什么,早晚都会被贼盯上。”   也就是没见识的人才会将电子表当个宝贝。等着瞧吧,眼下日本电子表看着光鲜,过不了几年就没人稀罕了。   手表这玩意儿的价值,从来都不在于单纯的看时间。   他这个表弟,就像小公鸡一样,尾巴上才长出两根毛,立刻要转着圈炫耀。   林蕊先不动声色地消化下孙泽跟陈乐是表兄弟的事实,然后默默地看着身穿病号服的人油光可鉴的卷发。   住院都没耽误他如此骚包,到底谁比较像爱炫耀的小公鸡?   外头护士招呼孙泽接电话,抱怨了一句:“我们这儿不是私人电话,以后要找人出去打电话。”   孙泽朝她拱手作揖,笑嘻嘻的:“美女别生气,我这儿有电影票,《霹雳贝贝》怎么样,新片子。”   “呸。”年轻的护士啐了他一口,“儿童片。”   孙泽哈哈大笑:“那就《银蛇谋杀案》,绝对都是大人。”   护士不满意,皱起眉头:“就没美国片吗?我不喜欢国产片。”   “那你可就危险咯,千万别让孙教授知道。”孙泽跟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头掏出票,“美国电影回顾展,一个礼拜,每年都有两三部电影,你自己想办法调班吧。”   护士喜出望外,盯着孙泽的目光闪闪发亮:“真给我?”   此时电影院放什么片子没规律,国别、年代以及类型都是随机的。真正的电影发烧友都寄希望于外国电影周以及回顾展。   只是套票不容易弄,非得有关系才行,这也是个外人难以进入的小圈子。   孙泽眨着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笑容满面:“当然,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   秋日暖阳透过窗户,柔柔地洒在每个人身上,照亮了护士小姐姐羞红的脸。   林蕊跟苏木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辣眼睛,实在看不下去了。   此人真是没节操,行走的小公鸡。   孙泽打完电话回头,看俩孩子的模样,忍不住发笑。   他坐在床上逗林蕊:“蕊蕊,你知道八月份全国商品零售总额增长了多少吗?扣除物价上涨因素,百分之十三。”   林蕊点点头:“对啊,所以吃不消了,压缩基本建设,物价闯关暂停。”   “可是现在外头还在涨啊。”孙泽笑眯眯的,“你知道现在录像机涨到什么价格了吗?”   林蕊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好心警告:“快到头了,在宏观调控方面,谁都不能跟我们国家比。你还是别太贪心,免得砸在手里。”   孙泽闲着也是闲着,敷衍小孩子也一本正经:“那你说我该买点儿什么呢?钱不值钱是肯定的。现在国门已经开放,物价势必得上涨。十年前的万元户跟现在的万元户就已经不是一回事了。”   林蕊心道,再等三十年,万元户应该算贫苦户了吧。   “黄金倒是天然货币呢,但现在是真买不到了。”孙泽叹气,自嘲道,“还是虾米太小啊,只能跟在后头喝口汤。”   林蕊心道,你得了吧。你那一口汤,已经够平民百姓奋斗十年了。   “买房,要么买股票要么买房。”林蕊不知道三十年的股市风云动荡,不过三十年后的江州房价她倒是还知道点儿。   就她现在坐着的工人医院,三十年后附近的房子因为隶属于某名牌小学的学区,单价九万一平方米起步,还有价无市,多少人挤破脑袋抢着要买都买不到。   穷什么不能穷孩子,坚决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孙泽听了哈哈大笑:“可我家不缺房子住啊,再说江州现在商品房也少。”   基本上都是专门建了给华侨住的。   “自己买下来改建啊。”林蕊急了,“我打听过了,就临街那间房,五十平方米五千块钱就能拿下。修个一楼一底,两万块钱搞定。”   她是没钱,要有钱的话,肯定立马买了。住市区小别墅多好,又自在又方便。   孙泽摊手:“我买了没用,我又不能住在外面。”   “租出去啊。”林蕊眼睛闪闪发亮,“楼下可以开个小吃店,楼上住人,不要太方便啊。”   那房子的地段也好,她都偷偷看过好几回了,越看越心痒痒。   孙泽看她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就乐呵。   他忍不住伸出手,揪了揪林蕊肉嘟嘟的小脸,叹气道:“可惜哥哥手上的钱都压在录像机上头了。不然哥哥肯定买给你。”   林蕊吓了一跳,警惕地瞪着他:“你干嘛给我买房?”   孙泽单手撑起下巴,漂亮的桃花眼含着笑意:“哥哥喜欢看我们蕊蕊高兴啊,花多少钱哥哥都乐意。”   妈呀!有妖怪,哪儿来的神经病!   林蕊吓得立刻跳上病床,推开病号苏木,自己钻进被窝,赶紧睡觉。   她不要跟神经病说话。 第38章 大人真麻烦   据说基督徒的上帝等于非基督徒的妈, 二者共性在于, 随叫随到, 无所不能。   林蕊一觉睡醒过来,就看见她妈就满脸焦急地出现在病房门口。   没等她开口喊妈,郑大夫立马冲过来, 一把抱住女儿:“怎么了,蕊蕊, 他打到你哪儿了?”   简直丧心病狂, 对着小姑娘都能下得了手。   林蕊赶紧安慰她妈:“不是我, 是苏木。那个家伙把苏木都打的淌鼻血了。”   被硬生生挤到床角的苏木微微侧过脑袋,默默地看着林母。   林母一看到他肿胀的鼻子, 如峰的剑眉顿时倒竖,气得七窍生烟:“好啊,下手这么狠。我看他们不是想抢钱,是想杀人!乖乖, 让嬢嬢好好看看,痛不痛啊?”   苏木这才想起来委屈,眼眶中滚动着两泡泪,带着哭腔跟浓重的鼻音喊了声:“嬢嬢。”   大小伙子也好意思掉金豆子。   孙泽睡到失眠, 揉着眼睛在边上听得龇牙咧嘴, 忍不住打断苏木的撒娇:“阿姨,你怎么到医院来了?”   林母心里头的火立马压不住:“我要不是送厂里头的病人过来, 我还不晓得她家的好孙子已经打到我们家头上来了。”   车间有位工人操作的时候压到了手指头,得做手术。林母赶紧跟丈夫也是受伤工人的顶头上司一道, 将人送到医院来。   出厂子大门的时候,她听到周家老太找厂长胡搅蛮缠,还没当回事。反正这对双胞胎平常也没少闯祸。   只要孩子闯了祸,周老太撒泼无效,就会杀到厂里逼领导出面。   当初主动申请停薪留职去南方闯荡的是双胞胎的父母,发了笔财之后心太黑,又倒卖旧衣服赔光了的还是他们自己。   结果现在周老太张口闭口就是厂里逼他们夫妻出去的,家里头的所有事都得厂里出面处理。   林母只觉得荒谬,懒得理睬这种人。   周家两口子不是东西。   大家多少年的同事,当年双胞胎还是她帮忙接生的,大小也算是熟人了吧。   可这对夫妻好了,前年居然拿件纸做的连衣裙当成真丝裙卖给她,还说看在大家是多年朋友的份上,就要三十块钱。   林母兴高采烈地拿给大女儿穿,结果一下水直接糊掉。   等她再找上门,双胞胎的妈居然振振有词,说这裙子的名称就叫真丝裙。还强调说裙子是高档货,设计的时候就没考虑过要下水洗,因为目标购买人群都是穿一回就丢。   穷鬼才盯着件衣服恨不得穿到死呢。   三十块钱想买真丝绸面料的裙子?穷疯了脑子不灵光吧。神经兮兮十三点。   林母被她气得想揪她去派出所,周老太就跳出来满地打滚,非说林母打人。   等到上当受骗的人聚集在一起,再过去讨说法时,两口子已经溜之大吉。留下个泼妇老太婆跟两个还在上小学的孩子,大家伙儿还能怎么办。   林母到现在想起那三十块钱都心痛。八五年一般国营厂的职工一个月也就四十到六十块钱。   真是花钱打水漂。   孙泽竖着耳朵在边上听,总算想起这一茬,连声附和:“对对对,我嬢嬢家的小阿姨还买了。下过水之后哭得跟什么一样,连烧饭都忘了放水。”   烧出了一锅焦糊的爆米花。   林母愤愤地一拍手:“可不是嘛。上梁不正下梁歪,从爹妈那儿就没教好,专门坑熟人。”   林蕊在边上插嘴:“那叫杀熟。”   郑大夫听到女儿的声音,可算是从怒火中烧的回忆中跳出来,狠狠地拽了下女儿的小辫子:“出了事怎么也不跟大人说一声。往妈的医务室打个电话也不会吗?”   结果还是等他们夫妻把受伤的工人送到外科找教授做手术,中途医生出来找病人家属补签字的时候,她才从何医生口中听说小混混还打到她家孩子头上的事情。   她哪里还按捺的住,立刻丢下陪同家属签字的丈夫,赶紧奔到病房找孩子来了。   林母心疼地左看看右看看。   她这时已经忘了平常嫌弃俩孩子淘气的口头禅,只觉得小孩子又斯文又老实。碰上不要脸的混混流氓,他们哪有不吃亏的道理。   林母给女儿轻拍身上没掸落的灰,轻声道:“哪儿痛不?是不是伤到脚了,连车子都骑不了。”   林蕊不假思索地摇头:“不是的,苏木要骑车带我。”   孙泽顿时欣慰,觉得蕊蕊还是把他当哥哥的。起码没逼着受伤的他骑车带毫发无损的她来医院。   林母嗔怒地瞪了眼女儿,瞎胡闹。昨晚上才跟她保证以后绝对不欺负苏木的呢?   林蕊委屈得很:“是他不肯坐我骑的自行车。”   林母哪里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你好意思,也不看你骑车莽的跟什么一样。我看到你停在楼下的自行车了,才买的新车,都成什么样子了。”   林蕊得意洋洋:“那我还救了苏木跟陈乐呢。要不是我,他俩肯定被剥的精光。”   说不定最多只给他俩各留条内裤。   林母眉头紧锁:“这也太过分了。这两个小子再不受次大教训,以后搞不好就得吃牢饭。惯子不成龙,到时候才真是害了自己又害了孩子。”   母女俩说话的功夫,一群中学生背着书包找来了病房。   于兰看到林蕊就激动地叫起来:“蕊蕊,你可算把他们送进少管所了。”   坊间传闻,为了弘扬正义顺带着替无辜受伤的班主任李老师出气,班长陈乐跟新同学何苏木以身做饵,由林蕊带领警察当场抓获伙同校外不法分子对学生实行敲诈勒索的周氏兄弟。   “这回好了。”于兰狠狠地一拍床头柜,“他俩早就该进去蹲了。”   班上有几个同学没被他们祸害过,从零花钱到粮票,就连冬天的帽子滑雪衫跟夏天的冰棒盐汽水他们都不放过。   众人皆以钦佩的目光注视林蕊跟苏木,还有同学竖起了大拇指:“你们真厉害。”   林蕊目瞪口呆,这谣言的速度也太惊人了吧。她什么时候已经高尚到以身涉险,还舍生取义了?   传闻中,她这个暑假特地去了嵩山少林寺拜师学艺,练就一身好武功。   林蕊无语,天真!一个暑假就想学成武功?武功哪有那么好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可是从五岁一直练到十八岁,寒暑都不间歇。   至于十八岁以后,咳咳,这不是已经混进大学,她也没指望真靠身上的功夫吃饭嘛。   她赶紧转头看她妈,连连摇头,示意她没有。   林母一点儿也不怀疑。为了朋友可能,蕊蕊有点儿江湖义气,可至于替老师出头?别说笑话了,她还不了解她女儿嘛。   “别乱说,同学们。”林母正色,“蕊蕊他们怎么知道会有人劫道。从来都是贼盯上失主。”   于兰眼睛珠子一转,立刻心领神会:“对对对,他们肯定老早就盯上班长的电子表跟蕊蕊的自行车了。呵!要不是公安这次逮个正着,还不知道他们下回继续祸害谁呢。”   林蕊点头如小鸡啄米,一指苏木:“对,他们还打人,把苏木都打出血了。”   八十年代的初中生也个个戏精。   明明苏木现在鼻子早就不淌血,就连鼻梁都几乎看不出来肿胀的痕迹,但这丝毫不影响众人围着苏木嘘寒问暖,表达义愤填膺的愤慨。   周氏兄弟都年满十四周岁了,按照思想政治书上说的,可以负刑事责任。   这事情的性质是什么啊?抢劫!拦路抢劫,还殴打受害人。   “反正这回不能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于兰愤愤不平,“学校只会和稀泥,最后倒霉的还是我们学生。”   林母怕这些孩子越说越没谱,抬手一看表,顿时皱眉:“今天这么早放学吗?你们都初三了,可不能逃课。”   “没有。”学生们集体否认,“最后两节课是自习。我们是代表全班来看我们受伤的英雄的。”   林母听了这样的定义无比头痛,赶紧催促他们:“时候也不早了,快点回家吃饭吧,不然赶不上晚自习了。”   大家哄笑起来:“阿姨,今天礼拜六,不上晚自习。”   热热闹闹的吵嚷声中,林父匆匆忙忙走进病房,招呼还赖在床上的女儿跟苏木:“快点下床,马上病人回来睡这儿。”   他老婆走得急,没顾上听何大夫后面的话,他倒是清楚俩孩子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林母惊讶:“不是安排他住八人间吗?”   林父摇摇头,言简意赅:“厂长他们都来了,电视台也来了。”   本来今天市里头电视台到厂里做采访,结果碰巧撞上安全生产事故。   厂里头哪能不重视,除了分管安全工作的副厂长以外,正在带领记者参观车间的厂长闻讯也赶紧跟过来。   这下子工人住在八人间就不太合适,孙教授发话将预留给门诊病人的双人间让出来。   至于明天病人来了怎么办?简单,直接将孙泽给赶回家就行。   对于自家人,老太太很舍得下手。   孙泽气得往被窝里头一钻,他赖也要赖一晚上,今天他还就不走了!   林父见状,乐呵呵地招呼女儿跟苏木:“走,咱们回家。”   他转过头邀请女儿的同学们,“谢谢大家还辛苦来看蕊蕊跟苏木,叔叔请大家吃冰棍好不?”   一群初中生哪里还会体谅大学生心中泪流似海洋,立刻发出欢呼声,高高兴兴地背着书包跟大人走。   林母倒是关怀了一下孙泽:“回家方便,你外婆也是怕你在医院休息不好。”   林蕊叹气:“现在你知道房子多重要了吧。要是地方够大床够多,孙教授也不至于赶你走。”   虽然她觉得老教授就是看孙泽不顺眼,赶紧将他打发回家拉倒。   孙泽拉下盖在脸上的床单,幽幽叹气:“蕊蕊,哥哥一定会买下那间房子,改造成小别墅送给你。”   林蕊瞪眼:“神经病,你自己买你自己的,谁稀罕你的啊。”   林母拍了下女儿的脑袋,佯怒呵斥:“怎么跟哥哥说话呢,没大没小。”   林蕊一扭脑袋,直接抱着她妈的胳膊,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病房,只留给孙泽一个马尾辫乱晃的后脑勺,看都不看他一眼。   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出病房,还不忘安慰苏木:“别怕,这回公安局肯定给周文周武一个好看的。”   于兰叹气:“这可难说,万一周老太再闹腾,一水杯砸破警察的脑袋呢?”   “嘿,就怕她不砸。”安慰苏木的男生接过话,“这叫袭警知道不?警察一枪崩了她脑袋。”   他对周家老太深恶痛绝。   今年刚过元旦的时候,他被周氏兄弟抢走了新买的滑雪衫,结果他爸妈找上门要说法,那死老太婆却胡搅蛮缠,还当着他们家的面把滑雪衫给丢在煤炉上。   “我妈刚给我买的,花了她两个月工资!”   最后讨说法变成中年妇女跟老年妇女的斗殴,彼此各拽掉了对方一把头发。由厂里的工会主席出面调停,重新给受害者家庭又买了件滑雪衫了事。   就这样,周老太还不满意,非得逼着厂里头给她两个孙子也买滑雪衫。理由是煤炉上烧掉的那件滑雪衫原本就是她家的。   她的孙子不能白白被诬赖。   男生愤愤不平:“合着他俩抢了一件,最后还又赚了两件。这就是在挖社会主义墙角,占国家的便宜。”   买衣服的钱当然不可能是厂领导私自掏腰包,羊毛出在羊身上,还不是厂里头走账。   “腐败,这就是腐败。”男生盖棺定论,“拿国家的钱腐败。就因为领导怕被她缠着,所以拿公家的钱塞她的嘴。”   林父不得不重重地咳嗽一声,提醒孩子不要随便说话:“吃完冰棍,大家早点回家,不然爸妈要等急了。”   他们走到病区门口时,正巧赶上孙教授以及厂长等人进来。   厂长正对着记者的话筒侃侃而谈,见到林父林母,赶紧招手:“我们厂里头的医生跟他的领导立刻就陪着人来医院了。”   林家夫妻互看一眼,不得不应声过去。林父硬着头皮面对摄影记者的镜头时,忽然腰被人撞了一下。   周老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到了医院,抱着副厂长陈东方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求求您,放过我老太婆吧。我知道我没用,给厂里头添麻烦。可领导你们也不能祸害我孙子呀。”   于兰气得直哼哼:“我去,明明是她孙子抢了人家儿子的手表还打人,她怎么能张嘴就胡说八道呢。”   林蕊艰难地消化信息,原来陈乐他爸是钢铁厂的副厂长啊。得,道德绑架的最好对象。   “惯犯!”前面被林父打断话的男生愤怒地控诉,“她颠倒黑白惯了。”   林蕊还没来得及听周老太如何编瞎话,就先被她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的样子吓坏了。   一下下的,每一下都发出重重的“咚咚”声,好像那头不是她自己的一样。   “小孩子开玩笑的事情,您怎么能送我孙子蹲大牢呢。我们无权无势的孤儿老小,您是大厂长大领导,求求您放过我们吧。”   林蕊本能地感觉到不舒服,她结结巴巴地问于兰:“她干嘛这样?”   虽然大家嘴上都义愤填膺,恨不得将周氏兄弟千刀万剐。   可说到底,抢劫勒索同学从来都不稀奇,学校的处理也大同小异,警告记过已经是上限。   周氏兄弟的成绩比林蕊更烂,难不成周老太还指望自己的宝贝孙子能继续升学,一定要保证档案上漂亮?   “听说要严打了。”跟苏木站一块儿的男生抢先压低声音作答,面上丝毫不掩饰兴奋,“早该打击这群犯罪分子了。你说是不是,林蕊?”   可惜他没能等来林蕊的应和。   周老太脑袋磕出血来了,殷红的鲜血,落在地上,像一枚枚印章。   林蕊其实距离她足有七八米远,却依然觉得自己鼻端充斥着血腥味。   周老太抬起头,看到她跟苏木,顿时两眼冒光:“你们作证,我孙子是不是跟你们开玩笑的,他们没抢,是借手表戴着玩。”   林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突然间冲过来的周老太一把抱住。   那血淋淋的额头直直地冲到她眼前,好似吃了枪子儿的死刑犯。   林蕊发出一声尖叫,眼前一黑,软软地瘫倒在地上。   林母猛的推开周老太,声音都急劈了:“你个倚老卖老的东西,你动我我女儿,我跟你拼命!”   她一把抱起女儿,跟丈夫一道把人送到治疗室里头。   护士赶紧撬了葡萄糖水,给林蕊喂进去。   林母掐着女儿的人中,不停地喊:“蕊蕊来家啊,蕊蕊来家。”   林蕊觉得自己晕乎乎的,灵魂像是从躯体中漂浮了出来,飘荡在无边无际的宇宙当中。   她抬首看见皓月晴空,远处有零星的荧光闪烁。   她低头瞥见山川河流,尽头是熟悉的高楼大厦。   这是2018年的江州,她在这座城市的最高峰俯瞰过的夜景。   她激动地手舞足蹈,想要跑过去。然而无论她如何用力,她都无法动弹半寸。   “回去吧,转过头回去。”   她的脑海中有声响回荡。   她下意识地转过身四下张望,然后听到了母亲焦急的呼喊:“蕊蕊来家啊。”   林蕊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妈。”   夜空褪去,她看到了夕阳在窗外静静地挂着,而她自己躺在高低床的下铺。   她又回来了,回到了1988年的筒子楼。 第39章 挣钱不重要   林母看到女儿醒了, 这才抹抹眼角的泪, 高兴地抱住林蕊的脑袋:“蕊蕊不怕啊, 妈妈在呢。”   她的小乖乖,真是要吓掉她半条魂。   王奶奶跟周阿姨齐齐松了口气,全都拍着胸口放下悬着的心:“没事了, 蕊蕊好好睡一觉就没事。烂心烂肺的老虔婆,好意思开得了口。”   周阿姨冷笑:“从上到下没一个好的, 根子都烂透了, 专门想着怎么祸害人。”   要说困难, 王奶奶家不更困难?儿子媳妇没了,孙子连钢铁厂都进不去, 只能在肉联厂里头熬着。   “恨不得全厂的人供养他家才对呢。”王奶奶起身,摸摸林蕊的脑袋,“蕊蕊不怕,没事了。下回她再敢闹, 我给她好看。”   不是倚老卖老吗?她比周老太年纪更大!要说儿子媳妇对厂里头的贡献,她儿子媳妇连命都搭上了。   林蕊嗓子沙哑,却还不忘惦记王奶奶的生意:“奶奶,该出摊了。”   从玲玲姐跟着王奶奶出去卖小吃开始, 摊子的销售额直线上涨了一倍。   就连职工子弟中学的学生跟工人医院的医生护士还有病人, 都知道解放公园门口有位寿司西施了。   他们班还有人攒上一个礼拜的零花钱,就为了去摊子边见寿司西施一眼。   挣钱, 趁着天气还没完全冷下来,赶紧挣钱。   多挣点儿钱, 王奶奶就能盘下个店面,不用继续风吹雨淋的卖小吃了。   这样除了夜市,她们白天也能做生意。   无论是串串香还是寿司卷,只要材料准备好,真正要花的时间并不多。早饭她们还能卖粥卖鸡蛋饼,中午干脆加个火锅。寿喜锅也简单的很。   对,推荐给孙泽的那个店面就很合适。还可以装修好了搞成串串香锅,让客人自己点餐自己烫。   周阿姨笑得厉害:“我们蕊蕊真是个爱操心的小鬼哦。”   这孩子,自己都这样了,居然还想着要给别人出谋划策。   王奶奶笑着起身往外走:“好,奶奶赶紧出摊去,坚决不能做坏了我们蕊蕊的生意。”   是该好好挣钱,然后找个店面安顿下来。她到底年纪大了,玲玲身子骨又弱,要是碰上天气不好,还真是扛不住。   再说小元元也不能晚上老待在外头。小孩子眼睛亮,看到脏东西丢了魂那就不好了。   两位长辈掀开布帘子出去了,房中又重新恢复安静。   林母揉揉女儿的脑袋,按下收音机,安慰她:“听会儿歌吧,困了就睡一觉。妈去给你做好吃的。”   现在市面上新鲜肉不好买,就连过中秋节,厂里头都没跟往常一样发猪肉。还是大军帮筒子楼的职工走肉联厂的关系,各家都分了两斤肉。   王奶奶还把自己孙子带回家的猪肺拿来了。   猪肺已经绑在自来水龙头底下冲了一下午,加了酸菜一块儿煮汤喝,又鲜又爽口,蕊蕊能吃下去不反胃。   门帘子落下,林蕊听着收音机里头传来的苍凉歌声:“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她突然间有种说不出来的委屈。她的故乡不仅隔着空间,还有怎么都到达不了的时间。   伴随着苏芮柔美又惆怅的吟唱,林蕊蜷缩在毯子底下,又沉沉地睡着了。   晚饭她没正经吃,只草草喝了碗猪肺汤,便重新躺回床上睡觉。林母来回看了几趟,见她无事,这才敢出去。   直到月亮升的老高时,林蕊才迷迷糊糊睡醒了,然后突然间反应过来,哦,明天是中秋节。   或许应该是今天吧,大约此时已经过了零点。月光亮堂堂,隔着窗帘都透进来银辉,叫柜子一挡,落在地上成了小船的模样。   林蕊蓦地想到了一首老歌《离人》:“银色小船摇摇晃晃弯弯,悬在绒绒的天上……有人说一次告别,天上就会有颗星又熄灭。”   哦不,也许现在这首歌还没有出现,根本谈不上老字。   只是属于她的那颗星星究竟在何处呢?是明又或者是暗?天上的月亮太耀眼,看不到星星的眼。   林蕊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句不知道从哪儿看来的话:每个人都是颗孤独的星球。   窗外静悄悄的,连虫鸣声都绝迹。隔了老半天,才隐约传来火车的震荡声。   这样的静谧中,外屋父母的低语声被衬托得分外清晰。   林母轻轻叹了口气:“蕊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下魂哦。”   今年这样已经是第二次了。   幸亏这回只是晕倒,没有抽起来,不然她真的一刀捅死那个老太婆的心都有了。   脏心烂肺没皮没脸,孙子被警察逮个正着,就要逼着她家女儿跟苏木翻供作伪证?上唇贴天下唇接地,好大的口气。   林父安慰妻子:“你甭管,这事儿有老陈他们呢,咱家算什么啊。”   就连公安局都盯着抢劫这件事不放,压根也不提打人,也没人陪着苏木去医院验伤。   既然这样,他家何必冒出头呢。   他倒是更忧愁另一件事:“咱家房子太小了。”   前些年他还没什么感觉,大家住的都憋仄。比起三世同堂甚至兄弟同屋只能两张床之间硬挂个帘子的,他们一家四口算是清爽的了。   现在再看,好像不行。大女儿虽然现在读大学住校了,可小女儿也长大了,还跟父母隔道门帘子,委实看着不像话。   今天蕊蕊干嘛要撺掇孙泽买房子,还说什么要改建成小别墅的话。那是她心里头想,可是又清楚家里得不到,索性说了过过嘴瘾也高兴。   “厂里头什么时候盖新楼?”林母侧过身子问丈夫,“上次说的地批下来没有?”   林父皱眉,压低声音:“不好说。现在有传闻,物价上涨太厉害通货膨胀不好控制,国家要喊停基建项目。”   后面的经济政策,恐怕要缩紧。这个波及面范围就广了。   林母叹了口气:“真是什么都不凑巧。”   现在外头所有东西都在涨价,可就是看不到他们工资涨。   说是要调工资,可从九十多块钱变成一百多块又有多少意义呢?真要建起蕊蕊要的那种小别墅,得他们夫妻工资加在一起不吃不喝工作十年。   况且谁知道这十年里头,东西会不会再涨价啊。现在深圳的房子都一千六一个平方了。   她听了只觉得吓人。   可培训班的同学却告诉她,中国的房价根本不算什么。   同学在日本的姑姑有位同事退休了回乡下,一辈子工资微薄不得不节衣缩食的老人,临走前卖掉自己的一套小房子就挣了八百万美金,一夜暴富。   姑姑跟同学信誓旦旦,总有一天,中国也会这样的。   林父倒是挺幽默:“那照这么算,咱们家还是百万富翁噢。”   好歹这住着的房子也有十六个平方。   虽说房产在单位名下,可只要他们还干下去,除非厂里头给他们夫妻换大房子住,否则这筒子楼的屋子,房管科是肯定不会收回头的。   他兴冲冲地向妻子邀功:“你也别急,这次我给杂志投的三篇外国故事被用了,有一百多块钱的稿费呢。”   这比他一个月挣的工资都高。   林母来了兴趣:“你怎么写的故事?你还真翻译外国小说啊?”   “嗐,我当年学的是俄语,哪儿能翻译美国故事啊。是电影展,上半年不是搞了外国电影的巡回展览么,我连着看了一个礼拜的那次。”   林母拍了下丈夫,恨声道:“你还说,鑫鑫要准备高考呢,你这当爸爸的跟没事人一样。”   林父抱屈:“我不是想着得找门路挣点儿钱,省的女儿在学校里头被人笑话嘛。”   八十年代全民文学热,跟之前人们被思想压抑的太久有关系,也归功于当时的稿费水平相对较高。   眼下稿费千字十元至三十元,要是发表一篇万字小说,那就相当于一个月的工资了。   况且对于国营厂职工来说,稿费也是他们赚取外快的唯一出路。   林父工科出身,憋死他也写不出原创小说跟诗歌。他的俄语也基本集中在工学专业上,翻译俄语小说也不现实。   可他到底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脑袋瓜子灵活。   他翻译不了外国故事,可以当二道贩子啊,直接将电影厂译制好的电影再改写成故事,寄给杂志。   他试了两回,居然还真让他给投中了。   林父得意洋洋:“这回美国电影回顾我也去,争取再多记几个故事,回来再投给杂志社。这一个月我要是中个十来篇,那说不定等到蕊蕊上大学就真能住上小别墅呢。”   林母嗔了丈夫一眼:“你也不怕累死自己,惯的她。她就是三分钟热度,过了这阵子又不稀奇了。”   林父摇头:“要真一时兴起,她也不会自己做小买卖,还撺掇你开诊所,让她舅妈养鸡养蚯蚓了。”   林母心疼地抱住丈夫:“你就惯她吧。别管她,钱哪有那么重要,一家人平平安安踏踏实实地才最要紧。”   为什么大家都把做生意说成下海啊?在海里头遨游的有,叫海水给淹死的不照样不少。   就比方说周家两口子吧,要是在深圳过得滋润,哪里还用得着周老太跟双胞胎如此没皮没脸。   门帘外头的响动渐渐停歇,林蕊却久久无法再次入睡。   月光如流水一般,从窗帘的间隙中流淌进来,明晃晃光亮亮,像是谁在看着她微笑,一直笑到她脸上发烧。   第二天早上,林蕊去楼下喊干爷爷跟苏木来家里吃早饭时,迟疑地告诉何半仙:“干爷爷,我怀疑我做错了。”   她一直三十年后的现代人自诩,对父母长辈的生活指手画脚。   大人们未必赞同她的观点,但因为爱她,所以才会始终包容她的想一出是一出。   其实就是不出来单干开诊所做生意,上辈子的林工跟郑大夫后来也住上了一百个平方的房子。   钢铁厂并非不重视人才,后面起职工宿舍楼的时候,林父林母就凭借工龄跟优秀劳动者的资格,顺利分到了最好的房源。   就算两位老人的退休工资比不上同级别的事业单位跟机关人员,可他们也算衣食无忧。   他们真的需要她自以为是的指点吗?郑大夫自己出去开诊所就不需要承担风险吗?   上辈子,她大姨就有同事在外头开诊所,结果有人输液过敏没了,最后闹得同事连江州都待不下去,不得不离乡背井出去打工。   她拼命强调挣钱买房子,其实反而给父母造成了沉重的心理压力。   “上次我妈就说她不应该养我跟姐姐,因为我们家没小洋楼也没有小轿车。我爸又说要想办法弄外国故事挣钱。”   她这么做,多伤害父母啊。她成绩差成这样,父母都没嫌弃过她,还有点儿好东西都想紧着她用。   “我爸妈还给我买自行车了呢。我姐都没有。她在大学里头,更加需要自行车吧。”   何半仙在水龙头下刷牙洗脸,吐了口牙膏沫子,满怀期待地看着小丫头:“蕊蕊,那我不用再给孙教授熬药膏子了吧?”   他的祖师爷哎,熬药膏子简直烦死个人。   也不知道孙教授到底怎么收的学生,还天之骄子呢,蠢的要命,啥都要拿个小秤在那边称来称去,半天干不了一点活。   最后逼得他老人家没办法,只好有纸一份份的包起来,直接让那个呆头呆脑的小医生下锅熬算了。   得,上次的药包差不多用完了,他又得找草药准备药包了。   何半仙苦不堪言,只两眼巴巴盯着林蕊,但求她一声赦令下。他好好的一个风水先生,干嘛非得当大夫啊。   “不行,那一码归一码。”林蕊瞪眼,“我爹妈保持原样最多也就是过的穷点儿。反正他们安贫乐道。你那可联系着天下苍生。”   药方子传下来就该发扬光大,否则真等到想传下去却没机会的时候,有的哭呢。   上辈子她舍友老家有人祖传的皮肤病药方,专治痈肿疮疖,最后人没死,方子先失传了。   为什么啊?因为他家祖祖辈辈采草药的山被开发掉了,原本长的草药被铲得一干二净。   传人只会认这座山的草药,根本不知道草药具体是什么。走出这片山,他就束手无策。都没了药,还怎么治病?   于是传了多少年的治病方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断了代。老人家自己说起来都唉声叹气。   怪谁啊,要是早点儿研究出来草药治病的机理,还至于落到绝代的地步吗?   “再说了——”林蕊皱眉强调,“药膏子能不能推广下去,还关系着苏木的存亡呢。”   女大不中留,白收了个小丫头,完了心还是向着臭小子。   何半仙心头悲怆,喝了口凉水漱嘴,招呼屋里头打扫卫生的苏木:“你把《西游补》拿出来。”   林蕊满头雾水:“什么?”   “给你看的。你这算什么啊,人家孙行者唐朝的猴子,前面会了秦始皇,后头又去找宋朝的秦桧。心短是佛,时短是魔。乱梦三千,皆是寓言。”   林蕊看着手中的线装书,试探着问何半仙:“干爷爷,您是说我在做梦?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   何半仙又开始玄之又玄的玄学路线:“一沙一世界,浮生若梦。虚即是实,实即是虚。”   林蕊皱听他鬼扯就头疼,皱起眉来:“你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你先告诉我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去吧。”   她话音刚落,楼上走廊尽头的窗户开了,林母扯着嗓子催促:“快点儿上来,给你们盛好的粥都要冷了。”   林蕊立刻应声:“哎,来啦!妈,我要吃酸黄瓜。”   今天的粥可不是一般的白米粥,而是林母一大早就精心烹饪的皮蛋瘦肉粥。咸鲜绵软,粥熬得入口即化。   林母从柜子里头拿出昨天厂里头发给职工的月饼,招呼埋头吃粥的何半仙父子:“今天中秋节,别忘了吃月饼。”   她又拿布袋子装了两个饭盒摆在小桌上:“上面的是梅干菜烧肉,下面是红烧鸡翅。苏木,你记得热过了再喊你爸吃,别让他冷东西下肚。”   林父端着饭碗笑:“你也真是爱操心。这都八月节了,老何还不清楚要热饭吃的道理吗?”   林母瞪眼冷笑:“他要是能分清楚春夏秋冬,我真要烧高香。”   寒冬腊月爷儿俩也敢穿着单衣满大街晃荡,也不怕冻掉了耳朵。   何半仙得意洋洋地笑:“哎哟,刚才应该带上来让你们看看的。我买了个电饭锅。”   他侧过头看林蕊,“蕊蕊,以后干爹每天中午煮好了饭等你回来吃,每天都给你蒸鸡蛋。”   林蕊眼前一亮:“有电饭锅卖啊。”   她一直对1988年的世界处于迷糊状态,加上周围的邻居都是用煤炉煮饭,她还以为现在市场上没有电饭锅呢。   林母笑了,摸摸女儿的脑袋:“等下个月,妈也给你买个电饭锅。”   多用点儿电就用点儿电吧。   蕊蕊一直不太会用煤炉煮饭,以前鑫鑫住在家里还不显,现在就愈发看出来不方便了。   林蕊吓得赶紧摆手:“我不要。”   现在电器都贵的离谱,比三十年后还贵。谁知道现在一台电饭锅要花她爸妈几个月的工资啊。   “没事,我前两个月就想买了。商场里头一直断货,今天你干爸一说,我总算想起来这茬事了。天冷了,有个电饭锅确实方便。再说钱放着还不是等着不值钱。”   林蕊估摸着现在的电饭锅就算贵,大概几百块钱也能解决,这才咽下喉咙口的话,反而高兴起来:“干爹,等我回来用电饭锅给你做好吃的啊。”   真不是吹牛,因为上辈子大学宿舍里头唯一能勉强使用的烹饪工具就是电饭锅,她可是掌握了一手电饭锅美食烹饪技巧。   何半仙哈哈大笑:“行,蕊蕊你去外婆家吃多点儿啊。”   等到一家三口上出城的公交车时,林蕊才反应过来:“我们为什么不喊我干爹还有苏木一块儿去外婆家呢。”   明明老太都认识干爷爷,干爷爷又没什么其他亲人。   林母瞪眼:“说什么怪话呢,今天是八月节!你干爸不得自家过节啊。”   “嗐,我干爸那么爱热闹,有喜欢吃现成饭。你要是喊他去郑家村,他肯定直接关上门就走。”   林母皱眉,拍拍女儿的脑袋:“不要胡说八道,你干爸有你干爸的事。”   林蕊百无聊赖,只得翻出那本线装书。   谢天谢地,总算不是竖版繁体字,否则她还真没办法看下去。   “这是什么?”林母蹙额,抽过女儿手中的书,“《西游补》?”   她倒是不管女儿看杂书,只强调,“别在车上看,眼睛会坏掉的。”   小女儿成绩本来就不好,将来要是坐不了办公室下车间的话,戴着眼镜会很不方便。   林蕊笑嘻嘻的:“没关系,有隐形眼镜还有激光手术。”   林母笑了:“那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眼睛好。多爱惜着点儿自己,身体才是自己最大的本钱,别仗着现在年纪小就瞎糟蹋。”   林蕊靠在母亲肩膀上,小小声地念叨:“妈,我不要你辞职开诊所了。你在厂里挺好的。不过你得争取把职称升上去,高级职称工资也高。”   上辈子郑大夫直到退休才勉强升上主治医生,她医专的舍友从县医院退休,却早就是副主任医师。   林母笑着点女儿的脑袋:“你想的还挺多啊。”   谁不知道要评职称,可哪有那么容易。前面闹“文.革”,1983年又停下来三年,前年才重新恢复评职称。   这么长时间耽误下来,评职称这座独木桥前头挤着一堆知识分子:三年职称冻结期的,八十年代初没有评上的,还有五六十年代的老大学生等等等等,厂里头能把高级职称名额留给丈夫,还是因为领导惜才重才。   像她这样的中专生,可就差一截子咯。   所以现在社会上再鼓吹中专比大学实惠,他们这样的人还是希望自己孩子读大学,那才是真正有前途有出路。   林蕊脑袋靠在她妈怀里,努力冥思苦想,突然间想起来重要的事:“妈,你学的是什么外语?”   “俄语啊。我们那个年代都学俄语。”   林蕊猛的一拍手:“那就对了!”   她想起来上辈子林母为什么评职称一直不顺利了。因为后面职称评定需要通过外语考试,而这个外语是英语。 第40章 谁说不重要   郑大夫今年都四十四岁了, 俄语也是二十多年快三十年前学的, 又怎么可能满足如此苛刻的条件。   上辈子林主席跟自己女儿分析过, 其实这政策有点儿针对五六十年代求学的知识分子。因为当时主流是学俄语。   可到了八.九十年代的时候,他们年纪也大了,快退休了, 难听点儿讲叫使用价值急剧下降。职称评选自然更倾向于青壮年候选人。   再等时间年轮走到大概是2007年或者08年,上头重新规定部分人员可不再参加外语职称考试的时候, 这批人早就退休了, 还谈什么职称评定呢。   林蕊之所以印象深刻, 是因为上辈子她妈有同事为此事跟单位领导闹过。   当年河校改制的时候,还保留了教学职责。   因为当时老师工资高, 重点是有课时费,但转为机关干部身份之后就只能拿死工资,而且九十年代公务员的工资的确不高,所以她妈的这位同事就选择继续当老师。   等到他快退休意识到再没有课时费, 要靠退休工资过日子时,才后知后觉想要评职称,职称直接关系着工资级别。   结果他一不懂英语二不会计算机,高级职称死活评不上去, 最终只能含恨办理退休手续。   级别不同, 退休工资的差距可就明显了。   这位同事越想越愤怒,但凡不如意便三天两头跑去培训中心跟领导闹。   这人还鸡贼, 专门趁着部局大领导下来视察以及重大会议在培训中心召开的时候过来找事。   培训中心的领导为了□□,不得不接二连三地做出让步, 由单位掏钱给他补贴。   七七八八的,他每个月的退休工资也差不多赶上同期退休的本单位公务员水平。   可惜后来八项规定一出,上面加强审计,单位的小金库没了,上一任老领导都退休走人了,口头承诺的补贴自然也就没了下文。   这人再撒泼打滚坚持上.访也无济于事。每次回单位都要找她妈哭诉一场,倾吐他被政策耽误的委屈,他冤枉。   林蕊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年要求将外语能力作为职称评选的标准,不过估计也就是九十年代初的事情。   因为那人每次都哭着拿林主席说事,强调她那时候才刚工作,自己还算是她中专的班主任。   林蕊满脸严肃地看着郑大夫:“妈,马上就要二十一世纪了。二十一世纪必须要掌握三种技术:英语、计算机还有驾驶技术。否则就是文盲。”   林母无奈地看着小女儿:“你又想干嘛?打算初中毕业后去学开车啊?”   改革开放之后,开出租车的确是个热门行当。   她出去开会的时候,还听人说广州有句顺口溜叫做“广州三件宝:司机、医生、猪肉佬”。   她自己倒是医生呢,也没觉得多宝贵啊。   “你甭想了。”林母好笑地看着女儿,“你以为谁都能开上出租车啊?”   现在江州的出租车少,需求量相对又大。司机一个月能挣到五六千块钱,相当受人尊重。就连姑娘找对象,也优先考虑出租车司机。   “你是党员还是优秀社会青年?”林母逗着女儿。   好工作人人想要,眼下当出租车司机门槛可不低。   因为普通老百姓根本打不起车,此时出租车接待的主要是外国人跟华人华侨,所以明确要求司机得是党员并且优秀青年,还不能有海外关系,个人形象也得过的去。   他家倒是没有海外关系,蕊蕊的形象也没问题,可才十四岁的小丫头,想什么开出租车呢。   林蕊傻眼,她妈这思维跳跃的,怎么想到当出租车司机这一茬上头去了。   她正色:“我是说英语跟计算机。你看着吧,以后肯定会强调这两项技能的。”   她还想着要是林母反驳她的话,她该如何见招拆招。   不想林母却深有感触地点点头:“是的啊,现在厂里头进口的机器,好多你爸爸都看不懂说明书,就怕被老外给蒙了。”   厂里的高级工程师人数有限,这些技术性的东西,全厂都指望他们把关呢。   一台仪器就大几十万的外汇,这可都是国家的钱,国家从牙缝里头省下来的外汇。   兄弟厂就进了台机器不会用,白白浪费了近百万的外汇券。机器到现在还丢在角落里头蒙灰。   伸手问国家要钱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积极。钱钱要到手了就想怎么瞎折腾就怎么瞎折腾。   什么主人翁精神,真早把自己当主人,保准花钱比谁都仔细。   自家买个电饭锅都得好好考量一下到底实不实用。   掏公家的钱,就一个比一个大爷。   林蕊越听脑袋越低,羞愧得没脸见人。她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巨大差异。   小市民如她,一心只想着怎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争取自己跟家人的利益,而林工跟郑大夫却只担心会让国家跟集体蒙受损失。   古代人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他们这儿就是好好学习,报效祖国。   不是嘴上说说,而是身体力行。   林蕊想她这辈子恐怕都没办法达到这样的境界了。   媒体每每痛心疾首高校培养出来的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从未教给学生社会责任。   其实这个锅真的全都该由学校背吗?三十年后早就不是躲进小楼成一统的时代,学生也从未脱离社会大染缸。   而那些所谓的成功人士,又有多少人具备社会责任感呢?情怀与理想不过是他们圈钱的利器。   她钦佩自己的外公外婆,因为他们身上有老一辈知识分子的风骨与淡泊名利。   比起一个月就挣了一千五百块的无证小商贩,这样的人对于国家和历史的意义应该更重大吧。   就像虽然三十年后大家依然说“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可真正备受尊重的,似乎还是前者。   就像老太说的那样,人活一辈子,总要有个追求。   高帅富白求恩深入战火纷飞的中国战场,从个人利益角度来讲,肯定亏大了。无论医疗技术提升还是金钱报酬,他都亏得很。   可是他依然义无反顾地来了,并且将生命献给了这群跟他不是一个眼睛也不是一个头发颜色的人。   因为他有信仰,他有追求,他愿意为了自己的理想不懈奋斗,所以他是幸福的。   林母摸着女儿的脑袋,柔声道:“所以我们蕊蕊要好好学习啊。我跟你爸爸总有老的一天,以后还得看你们。   现在你们看外国电影电视,觉得人家处处都比咱们强。可人家的东西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们有一天肯定能赶上甚至超过他们。   咱们比别人差了哪儿啊?咱们不过是走了点儿歪路。现在走回头了,咱们脚步放快点儿,怎么会一直在后头呢。”   林蕊心头一股热流翻滚,她甚至生出豪情万丈。   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   三十年后,谁比谁强,还真说不准呢。   不是全世界都在学说中国话么。   现在的人留学出去就千方百计想着如何留在国外不回来。   可是三十年后,她的那些高中同学,是学霸级别的同学,海外名校毕业后却想着怎样回国找工作。   林母趁热打铁:“所以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都是有定数的,过了十年二十年,就没人挣钱吗?你看李嘉诚先生,人家不也拼命学习吗?他要是晚十年做生意就达不到今天的成就了?”   林蕊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李嘉诚先生那时候是被迫从学徒起家,要是有机会,他肯定愿意继续求学。   学历其实是跟收入成正比的。   她怀揣着一颗突然间打了鸡血的心,下了公交车,又搭上郑家村拖拉机的顺风车,朝郑家村出发。   林蕊坐在拖拉机的后车厢,感觉比坐敞篷跑车还拉风。   两岸青山碧水间,她惊讶地发现稻田已经开始泛黄。   “熟了,稻子熟了!”林蕊激动地拉着她妈,“妈,你看,稻穗都拉弯稻子了。”   原来稻穗笑弯了腰是拟人而不是夸张。   淡金色的阳光倾泻而下,点亮了整个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的,是丰收的香气。   林母哭笑不得,唯有庆幸拖拉机噪音大,可以掩盖住女儿没见识的话。   这么大的人了,还没看过水稻成熟?   都八月节了,稻子熟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妈,我们要不要下田割稻子啊?”林蕊双眼放光,“听说新稻米特别香!”   林母头痛,家里虽然不富裕,可也没短过女儿一口吃的。现在蕊蕊怎么一说起来吃的就一头神劲?   “还得再等等,你外婆家差不多下个礼拜开始割稻子。”   林蕊满怀好奇:“那有收割机吗?收割机能开进田里吗?”   上辈子她跟她妈去农家乐玩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收割机开进田里,呼啦啦的大片稻子倒在田里。   收割脱粒一体化,当场看呆了她。   难怪这么多人想要回乡种田,真是太有意思了。   可是眼前林蕊看到的田都是一块块的。田埂那么狭窄,收割机要怎么开进去啊。   林母想要扶额,蕊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专门问傻问题。   “这要靠你们啊,收割机、插秧机、飞机喷洒农药,将来这一切都得靠你们。”林母谆谆善诱,“实现农业现代化就靠你们了。”   林蕊激动起来:“无人机喷洒农药!这样不会有机磷中毒。”   拖拉机熄火停下,机手笑着应和:“那我们就等着蕊蕊以后开无人机撒农药。”   “不要人的。”林蕊跳下车强调,“无人机就是遥控飞机,人在外面遥控就行,飞机自己操作喷洒农药。”   舅妈正踩着梯子摘石榴,闻声笑道:“那好,以后舅妈指望蕊蕊遥控无人机给鸡添食啊。”   “那可以自动的,全自动控制。”   舅妈下了梯子,递给林蕊一颗红彤彤的大石榴:“好,那舅妈先带我们蕊蕊看看人工养鸡场。”   林蕊立刻又蹦又跳,连外婆招呼她吃刚炸好的藕圆都顾不上,急吼吼地往养鸡场出发。   “她玩起来还想的到要吃啊。”林母摇摇头,招呼丈夫,“走,我们也一块去看看。鹏鹏跟他爸爸都在那边呢。”   林蕊站在废窑洞前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短短一个礼拜的时间,行动派舅妈就将整个废窑洞跟山头全利用了起来。   鸡舍重新修筑,窑洞进一步规划,就连鸡喝水的水槽也在重建。   舅妈跟村里签订合同,承包下这连山头在内的八亩荒地,全部用来养鸡。   “看。”她兴冲冲地指着旁边的大棚示意林蕊,“你要的蚯蚓,我已经养起来了。”   原来上个礼拜天从工人医院回家之后,舅妈反复翻看两本养殖指导书,猛的一拍大腿,这事儿能干!   小别胜新婚,可怜难得休假的舅舅正想跟妻子温存一番,就被掉进钱眼中的舅妈拉着设计起养鸡场。   刚好家里头的鸡到了抱窝的时候,她正孵着一批蛋,大概下个礼拜就能出。   原先她打算先养段时间,等到秋收后农交会卖出去。   现在也不必了,直接自己养。等养到腊月里头,刚好鸡就能生蛋了。趁着年前,他们能销售掉一批。   正月里头也不怕,大家同样要吃鸡蛋。大不了他们自己往县城的超市跟商店送货。   等待小鸡孵化的过程中,舅舅一家迅速跟村里签订好合同,又支起养蚯蚓的塑料大棚。   舅舅带着舅妈跑了农学院,愣是弄来了一批蚯蚓种,捋起袖子,说干就干。   林蕊目瞪口呆,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佩服,舅妈这行动力真是杠杠的,没话说。   舅妈笑得开怀:“这有啥好想东想西的,直接动手做呗。我想好了,现在鸡粪还不多,不过马上秋收,地里头的稻草还有收粮站的稻壳子肯定多。到时候拖回来养蚯蚓正好。”   她如此热血沸腾,是因为听农学院的教授忧虑大量的化肥应用虽然能够提高农作物产量,但也会造成土地板结、环境污染以及农作物口感下降。   教授情绪激动地告诉她,现在西方发达国家都利用蚯蚓来清理大量的垃圾,改善环境。   舅妈觉得自己有义务进步,得为子孙后代长远考虑。   林蕊听得直点头,不停地夸奖舅妈:“您实在太厉害了。不过还有一个蚯蚓食物来源你别忘了,菜市场的垃圾!”   现在港镇也有农贸市场,每天产生的垃圾照样不少。   舅妈点头:“对,那个也好,尤其是鱼鳞鱼肠什么的,都能弄回来喂蚯蚓。”   “温度,重点要控制好温度。鸡舍的问题,还有蚯蚓大棚里头的温度,都有讲究的。”   舅妈得意的很:“那当然,人家教授都过来看过了,手把手给我们做的指导。”   林蕊要给舅妈跪下了。   这妥妥的商业大佬的范儿,她舅妈居然自己拉来了专家做技术指导。   舅妈兴致盎然:“教授说了,咱们郑家村特别适合做复合生态养殖,条件很好!眼下先在我这边试点,以后咱们村甚至整个港镇可以形成蔬菜、养鸡、养猪、养蚯蚓一条龙基地。”   一人富裕不是富裕,全村全镇都富裕了,那才是真正的富裕。   林蕊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高层次人才的追求果然不一样。不像她,鼠目寸光,只看得见自己的丁点儿蝇头小利。   不远处,正在水坑边钓海虾的郑鹏叹着气告诉自己的姑爹:“我妈说,我二姐才像她亲女儿。”   看看,她妈一见到二姐就拉着说个没完没了。   舅舅无奈地冲自己的姐夫摊手:“鹏鹏妈碰上蕊蕊,这两人估计能说翻天。”   幸亏蕊蕊明天还要上学,不然这舅妈外甥女儿,说不定能三天三夜都不合眼。   林父看着鹏鹏钓上来的海虾,饶有兴致:“你二姐还想养海虾?”   “对啊。”鹏鹏一提钓竿,成功收获一只挥舞着钳子的海虾,兴致勃勃地向姑爹推销,“二姐烧的可好吃了。她喊大姐的同学做海虾夜市摊子生意,大姐的同学没同意。”   林爸脑子一转就反应过来大女儿的这位同学是卢定安。   他忍不住摇摇头:“蕊蕊就爱瞎胡闹,人家大学都开学了,哪里有空陪她玩这个。”   养蚯蚓喂鸡虽然也带着点儿胡闹的成分,好歹鸡跟鸡蛋都是有市场的。   养海虾怎么办?夜市摊子生意哪有那么容易做。再说海虾又要怎么养,这东西,真是有水都有,一点儿也不稀罕。   林母也没将养海虾当成回事。   反正蕊蕊吃下肚的东西一不长个子二不长肉,全部用来长鬼点子了。   都照着她想一出是一出来,什么人都要被她给活活累厥过去。   林母只在边上笑着问自己弟弟:“那饺子厂呢?鹏鹏妈不是还要考虑饺子厂吗?都把主意打到人家冰棒厂头上了。”   舅舅神色复杂,沉重地点点头:“这个,她还在做市场调研,确保饺子能卖出去。”   林家夫妻哈哈大笑,集体遗忘此事的始作俑者是他们的宝贝女儿。   那头林蕊正两眼放光的给她舅妈出主意。   “简单啊,你想想这周边有那么多乡镇企业,职工天天都在加班加点干活,他们总得吃饭吧?这速冻饺子就是最好的选择,先小规模生产,把饺子当成职工福利,看看市场反响。”   眼下正是乡镇企业红火的时候,职工为了赶进度,常常都顾不上烧饭,只能胡乱应对。   厂里倒是有食堂呢,但只负责将职工带来的饭盒蒸熟。饭盒里头装了什么,都是工人自己带的。   林蕊听芬妮说过,她姐春妮早上来不及,甚至只能在路边经过的菜地摘一条茄子两颗辣椒,就着油盐一块儿蒸。   到这份上,饭菜根本顾不上考虑口味,只能勉强管饱肚子而已。   舅妈赶紧喊停:“你让我再想想。”   这包饺子起码要材料吧。面粉啊、猪肉啊、蔬菜啊等等,哪一样不要花钱买。   况且要是买来的东西不好,岂不是连饺子的名声也一并糟蹋了?   “您养猪场跟养鸡场建立起来了,又有了生态蔬菜基地,还担心这些?”林蕊撺掇道,“到时候你还可以自己控制原材料的品质呢。”   舅妈越听心跳越快,总觉得要按捺不住她自己蠢蠢欲动的心。   她当机立断,打断外甥女儿的话:“不慌,我手上事多,等忙罢这阵子再说。”   起码得过了秋收,小鸡都养活了,蚯蚓也能真养起来,她才能空的出手啊。   缓缓,必须得缓缓。不能再听蕊蕊说下去了。   林蕊笑得满脸甜蜜:“不急,我舅舅这回能休假三个月呢!你可以慢慢想。”   前面好几年,舅舅先是上老山前线,后来又忙着去军校进修,一直都没顾上休假。   这回,他可算歇了个长假,回家好好陪伴长辈妻儿。   林蕊觉得军人跟军人家属真不容易,长期两地分居,真正意义上舍小家为大家。   其实按照舅舅的情况,舅妈跟鹏鹏都能随军,部队也会安置好母子俩的工作跟上学。   可是外公外婆一辈子故土难离,舅妈的兄弟又在外地工作,家中老人同样需要照应;所以夫妻俩反复商量之后,还是决定牺牲掉小家,来保证大家庭的平稳幸福。   林蕊记得上辈子舅爷爷曾经跟妈妈说过,他最亏欠的人就是舅奶奶。舅奶奶跟着他,为他尽了一辈子的孝,照应了一辈子的家,却没有正儿八经享过一天的福。   后来郑鹏子从父业,从事的同样是高危险的反恐工作。舅奶奶好不容易担心完丈夫,又接着忧心儿子。   林蕊看着此时风华正茂的舅妈,忍不住上前抱住高挑健美的女人,小声道:“舅妈,你也是最可爱的人。”   舅妈先是一愣,旋即乐不可支:“哈哈哈哈,军功章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林蕊听到远处喇叭传来的甜美歌声:“……军功章呵,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 ……”   是《十五的月亮》。   她囧囧有神,这还真是应景啊。 第41章 中秋团圆夜   郑家父子齐上阵, 收获满满一桶小龙虾。   舅舅拎着桶, 走到林蕊旁边逗外甥女儿:“蕊蕊, 这个够不够你夜市摊子卖啊?”   林蕊认真看了眼水桶,摇摇头:“太少了,这最多只够两三桌人吃。”   舅舅哈哈大笑:“我们蕊蕊的生意还不小啊。”   林蕊叹气, 这真的是一门夜宵文化盛宴的生意啊。   港镇这么好的河道水沟养殖条件,不养小龙虾亏大发了。   林母哭笑不得地拍女儿的脑袋:“又来了, 你今儿先好好烧给我们吃吃看。你都哪儿学来的这些东西?”   林蕊心中咯噔一下, 半点儿不犹豫地甩锅给她干爷爷:“我干爸说的, 还有好多好吃的呢。”   “老何这家伙,敢情把我们蕊蕊当他的私家厨师啊。”林母嘴上抱怨, 却没有真生气,直接轻轻掀过这一页。   要说何半仙知道的吃食多,林母半点儿都不惊讶。何半仙走南闯北,什么新鲜的没见过, 他就是懒,自己不肯动。   林蕊悬到嗓子眼的心轻轻落下,赶紧转移她妈的注意力,伸手指向前方:“芬妮, 芬妮来了。”   芬妮手上提着个小白桶, 桶里头装了条粗大的黄鳝。   她笑着示意林蕊跟长辈们:“我爸套到的,刚好过节, 让我拿过来。”   根生叔叔现在手上仍然不太能吃劲,原先帮人盖房子做小工的活计自然不能继续下去。   他买了长长的虾笼套子, 每天晚上丢在大沟里头,第二天一早收回来,得到的鱼虾就拿到镇上集市卖,也算是给家里添了个进项。   外婆皱着眉头说芬妮:“这黄鳝不要红烧,直接烧汤,烧成奶白色给你妈喝,下奶最好不过。你听你爸的!快拎回去。对了,石榴拿着,今儿你婶婶采了不少。”   芬妮摇摇头,放下小白桶,轻声道:“没事,我爸还套了好几条鱼呢,烧鱼汤给我妈喝。”   说着,她凑过脑袋看舅舅桶里头的海虾,笑着问林蕊,“蕊蕊,你今天又要烧小龙虾吗?我爸也套了不少,你等等,我拿过来给你。”   林蕊还没有来得及谢绝,短发少女已经一溜烟地跑回家。   她看着芬妮的背影,突然间想起来:“外婆,芬妮怎么把头发给剪了啊。”   林蕊这次回来,还特地给芬妮带了海鸥洗发膏。   因为上次她听说芬妮居然用洗衣粉的肥皂洗头发,简直不可思议。   “她哪有空打理头发啊。”外婆一边拌着手里头的肉馅,一边叹气,“现在她真是忙得跟个陀螺一样。”   起天不亮,芬妮就得下床烧早饭、喂鸡、喂小鹅,她家现在又捞了几只鹅苗,打算喂到过年的时候,刚好卖钱。   吃过早饭,在学校待到晚上九点放学回家,她又要准备好第二天的鸡饲料跟鹅饲料,也就是切好菜叶子和上米糠,整整一大木盆,才能保证鸡跟鹅不饿到。   这种情况下,芬妮唯有剪掉她那头油亮亮的大辫子,好节省打理自己的时间。   林蕊又忍不住愤怒:“其他人呢?”   她家只有芬妮一个吗?其他的难道都是死人?   这话林蕊没能说出口,因为芬妮已经拎着小半桶海虾过来了。   外婆嗔怒地瞪了眼林蕊,示意她别乱说话,又赶紧扬起声音招呼芬妮:“来,你们两个帮忙做点儿事情,把菠菜跟韭菜理理好。”   林蕊咽下喉咙口的话,硬生生地改口:“那小龙虾怎么办?”   “行了,我跟你爸连着黄鳝一块儿处理掉。”林母催促女儿,“你俩去后门口择菜,别到时候又熏到了。”   黄鳝血的味道相当腥气,蕊蕊受不住又要晕的。   鹏鹏丢下手中的水枪,跳过来跟嬢嬢强调:“不能剪掉头,就把下面的小脚剪了,刷干净就行。否则里头的鲜味会全跑掉。”   舅妈乐不可支,逗自己的儿子:“九九乘法表,我怎么没见你记得这么清楚啊。”   鹏鹏还不放心,坚持要现场监工,蹲在嬢嬢旁边看她作业。   外婆递了把刷子给孙孙:“行了,你也别干看着,跟你嬢嬢一块儿刷。小心别叫海虾夹到手。”   她将手边的菜篮子推给外孙女儿跟芬妮,“你俩也去择菜吧,早点弄好,中午吃顿好的。”   林蕊奇怪外婆怎么将芬妮留在郑家了。   今天是中秋节,芬妮家也要准备过节的东西啊。   “总算消停了。”芬妮坐在屋子后廊上,长长地吁了口气。   秋日的阳光下,她年轻稚嫩的面庞上写满了忧愁,就连眉心都显出道淡淡的褶子。   林蕊惊讶:“怎么了?你弟弟又哭了?”   她本能地头痛,十分怀疑照这样哭下去,芬妮她弟弟以后嗓子还能说话么,肯定早哭哑了。   芬妮低头挑选菠菜里头的枯黄叶子,压低声音道:“我爸妈在吵架。”   一大早起来就开始了。   桂芬婶婶怪根生叔叔不抱儿子,就任凭宝生在那儿哭。   根生叔叔说自己手指头不能吃劲,否则前面手术就算白做了,后面再怎么养都养不回头。   上次他上江州城复查手指头的时候,何半仙就不阴不阳,说他手指头既然不想要了,就不用来来回回地折腾,白白浪费车票钱。   结果桂芬婶婶就跟根生叔叔吵了起来,她骂没老爷命还一身老爷病。怎么的,还躺在床上等着人伺候不成?   芬妮叹气:“我妈现在根本不能看,就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着。有的时候,宝生哭狠了,她连宝生都要打要杀。”   林蕊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你妈该不会是产后忧郁症吧。”   生完孩子没人服侍也就算了,自己照应孩子还得管家务,丈夫的手指头又出了那种事,几座大山压下来,原本就疲惫不堪的女人很容易就陷入低潮。   芬妮茫然地看着林蕊:“什么忧郁症?”   “就是生完孩子以后,女的抑郁了。”林蕊越想越心慌,大声朝屋前喊,“妈,你过来一下。”   产后抑郁可不是小事。   上辈子,她家隔壁小区就有位妈妈产后抑郁,抱着一岁多的孩子跳楼了。   林母怕女儿有事,赶紧丢下手中的剪刀,着急忙慌地跑到屋后走廊:“怎么了?”   “我桂芬婶婶不对劲。”林蕊示意芬妮,“你跟我妈好好说说你妈的情况吧。”   芬妮虽然不明白林蕊说的抑郁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也被她的态度吓到了,赶紧一五一十地说了。   她妈现在做什么事都没精神,甚至连吃饭吃到一半都会突然发火。   不是嫌菜淡就是嫌菜油放的多。   她姐不耐烦听,回了句嘴巴就被她妈盯着骂。   当自己是地主家的小姐呢,油多的能梳头,可惜娘娘身子丫鬟命。   她姐跟她妈大吵了一场,见面都不说话。如果不是今天中秋节,她姐压根就不会留在家中。   她现在都庆幸初三要上晚自习,一个礼拜就休息半天,否则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妈。   林蕊听了心惊胆战,严重怀疑桂芬婶婶不仅产后抑郁症,还到了更年期。   她同情地看着芬妮,情真意切:“你爸真惨。”   芬妮跟她姐,一个躲学校,一个要上班,好歹还能避开桂芬婶婶。   根生叔叔不行啊,他现在不能出去做小工,岂不是意味着他必须得每天都面对桂芬婶婶。   这种情况下,桂芬婶婶能给他好脸才怪。   芬妮沉重地点点头:“我爸都不愿意待在家里头,他天天下地去锄草。”   可这样还是会招来妻子的数落,桂芬婶婶嘲讽丈夫还打算从地上锄出来黄金不成?   林蕊简直耳不忍闻,妥妥的大型家庭战争爆发的现场。   可是丈夫越是回避,妻子的怨气就集聚的越多。   好啊,存心躲她是吧,那就再也别进这个家门。   昨晚根生叔叔是翻墙进的自家。他也没回房,直接在灶火间的稻草上凑合了一夜。   今早根生叔叔去大沟里头收了笼套回来,夫妻俩再度吵了起来。   林母算是明白女儿跟芬妮的意思了,点点头,叹了口气道:“行,嬢嬢知道了。正好我要去找你妈呢。”   说着,她起身,招呼丈夫,“我们去看看小宝生吧。满月没赶上,总该要跟小家伙打个招呼。”   郑家跟根生叔叔家虽然没有血亲,也不是同族,但远亲不如近邻,算是通家之好。   这趟回乡,林家夫妻还特意打了副银锁给宝生。   金锁打不起,现在外头金价疯了,况且根本买不到。顾客能为了抢购金器直接打起来。   林父正在老太屋里头给老太演示如何使用他带过来的录音机,闻声赶紧应和着走出屋。   舅妈立刻拿起刷子刷海虾:“姐姐你们去吧,这边我来。”   芬妮听着前院大人的说话声,怔怔地在阳光下发着呆,半晌才冒出一句:“我真羡慕你跟鹏鹏,你们家的大人从不吵架。什么时候都和和气气的,有商有量。”   她家就不一样了。   每次父母吵架的时候,她甚至恨不得自己是孤儿,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那样的难堪跟冷酷。   “我姐说她会尽早离开这个家的。”芬妮苦恼不已,“可是她能嫁人,我就只有考上中专这一条出路。”   然而中专哪里有这么好考,去年整个港镇初中就没有一个考上中专的,连中师也没有。   上高中的话,还要再读三年,能考上大学的照样是少数。   今年他们村上的那个,不是连预考都没过嘛。   林蕊同情地看着芬妮,她才十四岁啊,居然要考虑这么多问题吗?   上辈子,十四岁的自己在做什么?噢,也是初三。   不过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初不初三一回事。反正她有武术特长,肯定能进重点中学。   至于中考的时候,刚好他家楼上的学霸小哥哥跟她一个考场,还是她斜前桌。   关键时刻,小哥哥非常够意思,把字写的斗大,正好便宜了她左右2.0的好视力。   林蕊下意识地要双手撑下巴,手都快碰到脸了,她突然间反应过来手上脏,又赶紧放下。   “行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想再多都没用。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   芬妮重重地叹了口气,神色认真:“蕊蕊,我不想的话,没人会替我想。”   林蕊愣住了,突然间意识到,芬妮说的可能是事实。   如果上辈子她考不上重点高中,她妈肯定会想办法找人交赞助费把她给塞进去的。   即使到了这辈子,她上完初中就工作,那也是她干爷爷把她安排进河校当打字员。   而她拥有的这些条件,芬妮都没有。   林蕊老实地点点头:“那你好好考虑一下吧,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源自于亲人长辈的馈赠,她不能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   芬妮靠在竹椅背上,轻轻地问自己的朋友:“你爸妈吵架吗?肯定不吵吧。如果一天到晚要吵架,为什么还要结婚当夫妻呢?”   这个问题,林蕊同样没有办法回答。   她这辈子的确没看到林父林母吵架,可也因为她穿过来时间不久,而父母还恰好都去外地出差半个月来月。   有可能他们吵架的时候,她没赶上。   至于上辈子,她母亲跟生父在她五岁时就离婚了。之前父母到底是怎么相处的,她哪里还记得。   她的成长史中,其实父亲的角色始终都是缺失的。   就算后来母亲再婚了,那位温文尔雅又富有生活情趣的后爸对她而言,也更加像是位朋友。   林蕊老实地摇摇头:“我没看过他们吵架。”   芬妮肯定地点头:“他们一定不会吵的,他们都脾气这么好。”   况且贫贱夫妻才百事哀,像郑云嬢嬢跟姑爹这样的国企职工,端的是铁饭碗,吃的是国家粮,又有什么好吵的呢。   林蕊唯有保持沉默。   日影变换,放假的时间总是特别短。   吃过晚饭,林家夫妻带着老人给他们准备的大包小包各种咸菜干菜还有蔬菜去镇上坐公交车。   林蕊大力跟窗外的舅舅一家人挥手道别,扯着嗓子喊:“下个礼拜我回来割稻子啊。”   舅妈笑得厉害,拉着儿子一块儿喊:“好,我们等你!”   林蕊转过头,没头没脑地问她妈:“你跟爸吵架吗?会不会觉得过不下去了?”   林母哭笑不得,搂着女儿叹气:“我们蕊蕊哦,什么时候才能长成大姑娘呢。”   吵,当然吵,天底下哪有不吵架的夫妻。   只不过他们家住的是筒子楼,只要一吵架,整栋楼的人都知道。   大家都是同事熟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哪有不过来劝架的道理。   完了第二天再去上班,全厂都知道你们两口子昨天吵架了。就连厂里的领导都要捧着茶杯过来,明里暗里地提醒两句,要互相尊重互相包容。   “你说这架吵得还有意思吗?”林母无奈。   这哪里是两口子吵架,简直就是上电视直播给全厂的人看。他们两口子好歹也算知识分子啊,总要点儿假清高的脸面,哪里扯的破。   林母叹气:“所以你跟你姐出生后,我更懒得跟你爸吵了。每次我想动刀的时候,我都想啊,不行,我俩女儿还这么小呢。”   万一她一刀下去没控制住,她家鑫鑫跟蕊蕊可怎么办?算了,忍忍就这么凑合着过吧。   林蕊靠在她妈怀里,笑得浑身颤抖。   她想到了那句话,她也不记得到底是谁说的。   大意是,婚姻就是过不下去了想去买枪,结果路上碰到对方爱吃的菜,就把买枪这件事给忘了。   等到吃完饭菜洗碗的时候,突然间又想起来,不行,还得买把枪。   林母摸着女儿的脑袋:“父母兄弟姐妹还要吵吵嚷嚷,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呢,何况是夫妻。有句古诗说,至亲至疏夫妻,不是没有道理。”   “我觉得吧,芬妮爸妈最大的矛盾在于钱。”林蕊一本正经地分析,“桂芬婶婶深陷在没钱的苦恼中,而根生叔叔没办法解决她的困难。”   要是有钱的话,即使桂芬婶婶没有奶水,也可以给宝生喂婴儿配方奶啊,哪里还会这样痛苦。   林母又好气又好笑:“咱们回外婆家的路上怎么说的?回去吃两顿饭,你就又钻进钱眼里头翻筋斗了?”   林蕊一本正经:“那当然。你看要跟根生叔叔家有钱请个月……保姆,帮桂芬婶婶做家务照顾孩子的话,桂芬婶婶还至于累出病嘛。对了,妈,桂芬婶婶怎么样?”   “我也说不来。”林母摇摇头,“我能做的就是宽慰她,可她能不能听进去,我鸡不知道了。”   女儿话糙理不糙,虽然满嘴都是钱,可也算说到根生家的实际困难上头了。   桂芬原本就是要强的个性,现在村里头大家日子渐渐富余起来,她家不仅原地踏步,还一朝回到解放前,她能不着急么。   林母叹气:“就看她自己能不能转过这个弯儿了。人啊,千万不要总是跟人比。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就是她,当年一块儿从医专毕业的同学,还不是各有各的际遇。   同窗中,现在有人是妇幼保健院的院长,也有人在医科大学里头当教授,更有人一路高升去了卫生部党领导。   要跟他们比起来,林母能怄到躺在床上三天下不了床。   “可又怎么样呢?一个人能吃多少饭,能睡多少地方?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总是计较还不得气死自己。”   林蕊深以为然:“对,我就是这么想的。你看我,就从来不跟别人比成绩。”   比个屁啊,有什么好比的。要真比的话,她上辈子就是被学霸从小碾压到大的命,可不也没耽误她吃嘛嘛香么。   林母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你学成这样,你还有理了?对了,你们这次数学单元测验你考了多少分?试卷发下来了,我知道。”   这就是在职工子弟学校上学最大的弊端。你所有的同学都是你父母同事的孩子,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分分钟都会变成己方阵营的叛徒。   “哎哟,妈,外婆给我们带回家的都是什么啊?这个酸豇豆跟酸豆角都好吃。还有这个酱,鲜的很。”   林母瞪眼,揪着女儿的耳朵下车:“你少给我打马虎眼,赶紧老实交代考了多少分。”   林蕊疼得“嗷嗷”直叫,连连向她爹求救:“爸,救命啊,妈要揪下我耳朵了。”   可惜比起小女儿,林工明显跟自己的老婆郑大夫比较熟,他毫不犹豫地站在熟人这边,还顺带着落井下石:“蕊蕊,你就老实告诉你妈吧。放心,你妈承受的住。”   林蕊带着哭腔,可是她承受不住啊。   她还是觉得做人孝顺点儿比较好,就不要拿考试成绩刺激无辜的父母了。   远远的,传来一阵笑声。   林母下意识地抬起头,感觉又在外头丢人了。待看清楚笑的人,她惊讶道:“小孙,你怎么在这儿?吃过饭没有?”   林蕊趁机挣脱她妈的魔爪,躲多边上,好奇地看着正在路灯下抽烟的孙泽。   哦不,是孙泽跟他的同伴,他身边还站着位看上去比孙泽要大上七八岁的男人,穿这件周润发同款风衣。   坐在轮椅上的孙泽赶紧掐掉手上的香烟,对着林母笑得桃花眼上翘:“吃过了,谢谢阿姨。没事儿,我跟我表哥逛到附近,在这待了会儿。”   他笑眯眯地看向林蕊,“我们蕊蕊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感觉小脸又圆了点儿啊。”   林蕊苦大仇深地瞪着他,少年,注意你说话的口气。   眼前的这位姑娘正值豆蔻年华,不是四岁的小姑娘。你这样子讲话有耍流氓的嫌疑。   然而这个世界的人似乎集体忽视掉了这一点,林家爸妈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林父更加主动邀请两人:“要不要到家里喝口水?刚好蕊蕊外婆准备了不少酱跟茄子干。老太说孙教授挺喜欢吃的。还有菱角,蕊蕊今天刚去河里头摘的。”   他的目光落在孙泽脚上,又笑着拍了下头表达歉意,“噢,我都忘了,你脚还没好。”   上四楼实在艰难。   林父直接解开蛇皮口袋,从里头拿出一塑料袋菜干跟一瓶酱,递过去:“既然脚不方便,就早点回家休息。”   “没事儿。”孙泽笑眯眯地接过吃食,交给自己的表哥。   长风衣表哥点头谢过,然后冲口袋里头摸出一把巧克力糖,笑容满面地看向林蕊:“来,蕊蕊是吧,哥哥请你吃巧克力。”   林蕊本能地往她妈身后缩,警觉地瞪着陌生人。   这个世界的大人们都喜欢用糖拐骗小孩吗?怎么谁见到她都先给把糖。 第42章 财主找上门   孙家表兄弟当然不会穷极无聊大过节的还出来乱晃悠。   他俩即使想逛街, 无论是解放公园还是月牙湖亦或者江州商场, 都胜过于马路牙子边上的公交车站。   坐在何半仙的小屋中, 孙泽总算开始酝酿气氛:“蕊蕊,哥哥对你好吗?”   林蕊警觉地看着面前一堆牛肉干跟小鱼干还有奶糖、巧克力,立刻嘴巴一张就要朝楼上喊。   妈, 有人想拐你家小闺女哩。   孙泽吓得赶紧伸出手,央求道:“小姑奶奶, 我叫你小姑奶奶成不?你别嚷嚷。哥哥有没打算做什么坏事。”   林蕊瞪着他, 抓了把牛肉干塞给苏木, 示意他吃。这家牛肉干可香了,味道特别正宗。   还说不打算干什么, 就连苏木都感觉到了不对劲,顾不上看《黑名单上的人》,直接冲下楼盯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至于何半仙,吃过晚饭他老人家就出门赶火车去了。   他中午带着苏木去江州饭店干了顿好几百块钱的大餐, 吃得满嘴流油,当然是雇主请客。然他就接下了去外地的生意。   问他为什么不下午就走,非得黑灯瞎火的赶夜路?那不是因为今天早上郑大夫还给他们爷儿俩留了梅干菜烧肉跟红烧鸡爪么。   不吃掉了多浪费,白辜负了人家一片心。   再说他也要试试这新买的电饭锅到底好不好用。   苏木吃过晚饭就去林家看电视, 反正他是林家的小儿子, 林母早就给了他家里的钥匙。   听说孙泽要找蕊蕊聊天,苏木立刻坐不住, 冲下楼来,警惕地盯着两人, 恨不得手里头再抓根棍子。   孙泽简直想要在这屋里头找面镜子仔细瞧瞧自己的脸。   他没亏待过这两个孩子吧,哪次不是给他俩带吃的就捎他俩下馆子。   为什么他俩看他的眼神只差往他脑门上贴张纸条,上书:坏人!   还是穿风衣的大表哥比较沉稳,开门见山说明来意:“蕊蕊,你怎么知道录像机的价格涨不过五千的?”   林蕊下意识地想说是她瞎猜的,她当然不知道,她就是依据上辈子的人生阅历推断的。   电子产品更新换代的速度最快,手机都是刚推出来新款的时候逼得粉丝去割肾,再出下一款,老款立马贬值进尘埃。   这玩意儿根本不可能保值。   不过面对孙泽闪闪发亮的眼睛跟这位大表哥高深莫测的表情,林蕊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呢。   她二话不说,干脆利落地甩锅给何半仙:“我干爹告诉我的。”   大表哥长长地嘘出口气,一副“难怪如此”的表情。小孩子知道什么,身后肯定得有大人指点。   他扫视一圈何半仙家徒四壁的小屋,挑挑眉毛:“那就无怪乎他老人家根本什么都不买了。”   现在市面上,有钱人抢购电器,没钱的拼命囤日用品,个个都恐慌手上的钱变成废纸。可这仙居好了,依然任尔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   大表哥满怀期待地看着林蕊:“半仙他老人家相信国家会调控,不会任由物价继续这样下去,对吗?”   林蕊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国家怎么可能放任物价无底线上涨?   即使三十年后,市场上还有储备粮跟储备冻肉,这是关系国计民生的根本。   经济发展完全交由市场来调控,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是交给资本。但是资本最大的特点在于逐利性,或者准确点儿讲叫短期逐利性。   资本从来不关注市场是否能够健□□长并成熟发展,资本最大的目标在于最大限度地割韭菜。   等到这个行业千疮百孔的时候,资本早就迅速撤离,投入下一个行当开始新一轮收割。   完全市场竞争是不可能存在的,政府调控不可或缺。   林蕊好奇地看孙泽:“录像机真涨不上去了?”   她也就是凭感觉猜猜啊。物价这东西,谁说得准。   上辈子她十岁的时候,就有经济学家信誓旦旦,房价一定会下跌。结果等到她二十岁的时候,六千块钱一平方米的房子已经涨到四万五了。   信专家,还真不如信砖头。   孙泽摊手:“不知道,反正我们卖了,昨晚我找了表哥,连夜直接出了我们手上所有的货。”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林蕊,又忍不住要逗孩子玩,“蕊蕊,要是涨到了一万块,我一台白白损失五千元,十台就是五万块,你怎么赔我?”   林蕊立刻脖子一扬,扯着嗓子喊:“妈——”   有坏人威胁你家小闺女!   孙泽吓得差点儿从轮椅上摔下来,结结巴巴地跟探出脑袋的林母解释:“没事,阿姨,我们不饿。蕊蕊就是太……太客气了。”   饶是他百般解释,热情好客的林母依然冲了两碗甜蛋花炒米带了袋子鸡蛋糕下楼。   她笑着招呼两位客人:“不好意思啊,家里煤炉还没烧,只能请你们将就着吃了。这鸡蛋糕是自家的鸡生的蛋打的,什么东西都没乱加。你俩尝尝。”   “不不不,阿姨您太客气了。”大表哥赶紧接过碗,背过主人狠狠睇了眼表弟,就他话多。   林母在下面待了会儿,客套两句,又抱怨他们没事给孩子带这么多零食做什么。下回要再这样,她可不许两人进门。   孙泽干巴巴地笑:“都是小孩子吃的玩意儿,放在家里白白坏了,不如拿来给蕊蕊跟苏木吃。”   林母转过头来板起脸,教育自己的女儿:“好好跟哥哥说话,知道不?妈上去收拾屋子了,明早想吃红豆粥还是南瓜粥啊。”   林蕊立刻举手:“红豆粥。”   苏木跟着点头:“屉子上蒸南瓜,那个又面又甜。”   林母笑着点头:“好嘞,我上去泡红豆,明天早上我给你们炒菱角藤吃。”   林蕊得寸进尺:“我还要酸豆角。”   当妈的人睇了她一眼:“上学怎么不见你这么积极。”   大表哥赶紧应声:“您忙您的,是我们打扰了。”   郑大夫一走,表兄弟俩如释重负。   两人互看一眼后,谁也不多话,先呼呼啦啦喝完这一大碗蛋花炒米汤。   “蕊蕊,你别理他,他人来疯。”大表哥率先放下筷子,随手抓起块鸡蛋糕边吃边说话,“表哥就问你一个事儿,你干爹也认为会重新回到计划经济时代,物价会回落?”   现在外头什么声音都有,各种政策解读层出不穷。认为现在掏钱的是傻瓜,以后会悔死了买这么多的也不是少数。   林蕊惊讶地瞪大眼:“怎么可能,计划经济?国门打开了你还指望关上?这根本不现实啊。”   人民币实际购买力下降是必然的,这毋庸置疑。   “那半仙他老人家的意思是钱还得花出去?”   林蕊点点头:“当然,钱放在那儿,又不是黄金,纸而已,永远只会贬值不可能增值。差别在于怎么花罢了。”   大表哥试探着问:“买房子是你干爹的主意?”   “对啊。”林蕊真诚地点头。   表哥面色严肃起来:“那你干爹他老人家在哪儿?”   林蕊模样乖巧:“去给我挣钱买房子去了。”   哼,她有大佬干爷爷,才不指望孙泽给她买房呢。   这话孙家表兄弟还真信。   何半仙他老人家是没钱,主要客户群官员也没钱,可是官员手上有批条啊。现在批条就是钱,官倒的利润惊人。   甚至还有一种人专门从事倒卖批条的生意,皮包一夹就是行走的公司。别看不起眼,人家挣到的手的钱比一个国营大厂都多。   眼前这屋子破,可未必就是穷困,说不定人家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就够他们吃一年了。   大表哥低下头沉吟半天,试探着问林蕊:“海南怎么样?你知道海南吗?”   今年海南才从广东独立出来,成为国内最年轻的省。眼下,不少大学毕业生都在往海南闯。   错过了1980年的深圳,他们不愿意再错过1988年的海南。   表哥还在迟疑,要不要去海南发展。   他这几年走南闯北,也靠着批条积攒了不小的财富。只是现在国家要取消价格双轨制,直觉告诉他,继续靠批条倒卖下去的日子恐怕不长了。   “你说说看,海南有没有发展前景?”   林蕊想了半天,只记得海南的水果很好吃,海鲜也不错,而且便宜。   上辈子她们寝室就有海南人,一屋子姑娘跟着本地人去玩,也不怕挨宰。   “房地产呢,你认为海南的房地产有没有发展前景?”表哥按捺不住,双眼放光地看着她。   他那眼神太瘆人,活像饿狼,瞧着要吃人。   吓得苏木立刻挡在前头,虎着脸质问:“你干嘛吓唬蕊蕊。”   大表哥赶紧澄清自己绝无恶意:“不不不,小仙君,我只是想求半仙他老人家指点罢了。还望半仙能够拨冗一见。”   林蕊跟苏木对视一眼,默契地摇摇头:“不在。”   他出门就是脱缰野马,什么时候能回来,那恐怕真只有神仙才知道。   孙泽赶紧要了纸笔,写下自家的电话号码塞给林蕊:“要是你干爹回来了,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知道不?”   说着,他又从怀里头掏出一沓子十块钱的钞票示意林蕊,“拿着,这是给你的跑腿的钱。”   林蕊丁点儿都不客气,直接抓上手数了数,二十张,那就是两百块钱。   嗯,不错,加上王奶奶分给她的这个月的提成,等到下个礼拜,她能攒上五百块了。   继续投资给舅妈,这样等到过年鸡蛋卖出去,她就能拿到第一笔分红。   只是,舅妈会不会全盘告诉她妈?这样多出来的两百块钱就瞒不过去了啊。   妈妈肯定不会愿意收这个钱,势必要逼着她把钱还回去。   林蕊愁的托起下巴,眉头紧锁。没钱的时候愁,现在有钱了还得愁。   十四岁的姑娘虽然备受长辈宠爱,可同时也意味着要受到长辈的管制,啥事都得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孙泽原本还在焦灼不知道何时才能迎回何半仙,此刻一见林蕊愁眉苦脸的样子,他就又忍不住想笑。   这小丫头怎么就这么好玩呢,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这张肉嘟嘟的小脸上了。   看看这眉毛耷拉的,腮帮子鼓的,小嘴巴撅的,真是个小娃娃。   奥无疑问,孙泽又手贱了,不假思索地伸出了罪恶的魔爪。   不过这回他没能掐到林蕊的脸。   因为苏木时刻警惕着,只等他的狼爪伸出来,苏木就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开。   那下手叫一个重,“啪”的一声脆响,疼得孙泽第一时间就怀疑自己手断了。   “你别老是捏蕊蕊的脸,多讨厌啊。”苏木凑到林蕊身边看二十张钞票,给她出主意,“咱们还是放在王奶奶那边吧。你不是说要王奶奶买房子当店面嘛。”   蚊子再小也是肉,就当他们参与投资了。况且王奶奶嘴巴牢,不会出卖他们。   孙泽在边上嗷嗷叫了半天,林蕊跟苏木压根就不理会他。   两人琢磨来琢磨去,感觉这时候要硬在王奶奶的生意里头插一脚,似乎有占便宜的嫌疑。   五百块钱对买店面来说,实在杯水车薪。   对了,她妈有没有把那一千五百块投给舅妈啊?   “还是不够啊,加在一起才两千块。你不是说那房子得五千块钱么。”苏木犯愁,“要是咱们再多做几个月的生意就好了。”   表哥听两个小的嘀嘀咕咕,委实头痛。孩子到底是孩子,这三瓜两枣也值得他们算来算去。   他不耐烦看俩小孩掰手指头,直接开口问:“你们差多少钱?”   “三千。”苏木头也不回,竖起三根手指头。   表哥二话不说,干脆利落地从口袋里头掏出个信封:“这里头是五千块,算是我请二位小仙引荐何半仙的酬劳。”   妈呀,林蕊跟苏木立刻握紧对方的手。这人是中秋节晚宴喝高了吧,怎么身上没酒味啊。   别慌,讲价的关键时刻,千万得稳住。   好歹他俩也是半仙的代言人,不能跌了他老人家的份儿。   “我爹相面看缘分的,缘分不到,多少钱他都不可能出山。”苏木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眼睛不往装钱的信封瞥,依然跟林蕊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真的要街边那间房子吗?地段虽好,可挺破的啊,得彻底扒掉重建。要不要重新再找个地方,说不定还能便宜点儿。   他捏紧林蕊的手,示意她不能着了相。   掏钱算命的都这德性,你越是冷淡不搭理,找来算命的人越是要往上赶着。   人还真这点儿贱格,贴上去的不要,打一巴掌的反而要倒贴。   孙泽朝他表哥使了个眼色,清清嗓子:“两万块对不对?昨天你说的那个小别墅要两万块。行,只要何半仙同意见我哥,这事儿我做主了,酬劳就是两万块。”   屋子门开了,表哥推走残疾人士孙泽。   “慢走啊,天黑,小心路。”林蕊在后面不卑不亢地打着招呼。   门板一合,她跟苏木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发直:两万块钱啊,两万块钱!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抓起那牛皮纸的信封往桌上倒,迫不及待开始清点。   五十张,灯光下,整整五十张今年刚发行的百元大钞在发着美丽的光。   苏木捂着的自己的胸口,小心肝一个劲儿地扑通,说话的声音都大喘气了:“这么多钱啊,他们出手也太大方了。”   大方的跟漫天撒钱似的。   林蕊双眼直勾勾的,小声呢喃:“因为他们的钱来的太容易了,是没本的买卖。”   三千五的录像机,五千块钱出手,短短一个月的功夫,一台机子就能挣一千五。   孙泽只是跟着他表哥小打小闹,就拿了十台。谁知道他表哥手里头是一百台还是一千台啊。   这一出一进,就是十来万甚至上百万。   能想到去海南干房地产,手上没钱可不行。   苏木点头,钱来的太快了,挣钱的人就会发慌。尤其这种官倒,自己心里头也清楚发的是昧心财,所以愈发要大方舍出去。   他那位在香港蹬了腿的大师伯就是这样,好多发大财的信徒给起供奉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炷香就捐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为什么非得五个八呢?因为吾发。   苏木怀疑用金子打出来的檀香也没这个价儿,因为大师伯的一炷香就只有三根而已。大师伯说佛前三根香,可他老觉得大师伯就是不想多花一分钱而已。   林蕊抹了把脸,恶狠狠地叮嘱苏木:“你爸回来了,你一定看死他。这两万块钱,咱们必须得挣到手。   挣钱没错,他爹都说了有钱不挣是傻瓜。   可苏木还是有点儿慌:“蕊蕊,要是海南挣不到钱怎么办?咱们是不是得搬家?”   林蕊摇头:“不怕,起码短时间内不会崩。”   资本都是逐利的,所有人都相信那个能挣钱,所有的热钱就会源源不断流淌进去,然后花团锦簇,烈火烹油。   至于什么时候崩盘,那真是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所有的商品都是有保质期的,她干爷爷看一回风水,还保一辈子不成? 第43章 老大不好当   林蕊溜溜达达上楼去, 她妈正在泡米准备明早煮粥。   屋里的电视机开着, 身穿白衣的女歌手正欢快地歌唱:“请到天涯海角来, 这里四季春常在,海南岛上春风暖,好花叫你喜心怀。……”   林蕊忍不住乐了,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预示,提醒她应该让大表哥去海南发展?   看见女儿, 郑大夫微微皱眉:“他俩找你聊什么天啊?”   两个大小伙子, 找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跟小小子, 能有什么好聊的。   林蕊往床上一摊,随手朝嘴里头塞了块牛肉干, 声音含混不清:“哪里是找我啊,找我干爹呢,曲线救国。”   林母拍了下女儿脑袋:“起来,又吃的满床都是渣渣屑屑的。”   她拿扫床刷子扫了两下床单, 然后叹气,“现在的人,说起来讲科学要现代化,却专门信这些。”   孙泽是江州大学的学生, 他那个表哥也是名校毕业, 结果还是白搭。   别说他们两个年轻人了,现在那些当官的、做生意的, 哪个眼睛不专门盯着“大师”,指望“大师”预言指点迷津, 简直就是笑话。   说起来,能做到这地位的人应该不算蠢吧,可为什么偏偏一个个都要做蠢事?   林蕊从背后抱住母亲,不停地蹭来蹭去,笑嘻嘻的:“因为他们心里头没底啊,慌啊。”   官场沉浮变迁,商场变幻莫测,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他们能不惶恐么。所有的分析都是马后炮,历史有必然性更有偶然性。   有宗教信仰的人比较幸福,关键时候可以将一切都丢给神。人类最懒惰,总希望万事万物都有一招致胜的捷径。   林蕊提前给她妈打预防针:“妈,你知道吗,孙泽那个表哥要给我干爹五位数当酬金。”   说着,她张开手指头,冲她妈晃了晃。   “啪—”   林母手一松,扫床刷子掉到地上。   她捂住胸口,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床上,呆愣了半晌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也是,他们的钱真跟大风刮来的一样。”   一张批条就是十几甚至上百万,做的都是无本的买卖,半点儿风险都不用的捞钱。这钱还不跟纸一样,想来多少就有多少。   既然这样,花出去又怎么会心疼?拉开皮包,漫天儿撒钱就是了。   林母不反对政策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   大家穷了几十年,被割资本主义尾巴割怕了,有胆量出来挣钱的,其实也担着风险。   那些养殖户,那些小商贩,风里来雨里去,既要担心政策有变又要害怕亏了本,挣的钱即使多,那也是血汗钱辛苦钱。   况且,人家切切实实满足了人民群众的物质文化需求,为社会为国家创造了财富。   可是这些官倒们呢?他们靠的是特权,吸的是国家跟老百姓的血,肥的是他们自己的腰包。他们凭什么先富起来?   就因为他们的血统比别人高贵?   流出来的都是一样的血,她这个做医生的还真没看出来他们的血比别人贵在哪儿。   林母伸手揽住女儿的肩膀,小声道:“小孙在跟着他这个表哥做生意吧。”   现在有关系有门路的,都在做生意。想发财不是坏事,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可是财富迷人眼,莫伸手,伸手必被捉啊。   林母看着小幅度点头的女儿,轻声呢喃:“那你知道他表哥为什么带着他做生意吗?”   或者说,等于白送钱给他。   “军队。”林蕊福至心灵,“军队经商。”   孙泽的父亲从军,估计手上权力不小,身下的位置也不低。   军队经商可是一块大肥肉,多年之后整顿依然积弊难反。军队凭什么经商,凭借的当然是手中的权利。   上辈子舅爷爷就感慨过,1985年允许军队经商是政府的失职。   短期内,它的确解决了军费短缺的问题,可这是饮鸩止渴,造成的恶果需要几十年甚至更多的时间去消化。   林母喃喃自语:“有的时候我也糊涂啊,让党、政府、军队都办公司,利用手上的权力去经商,光明正大地搞钱权交易,真的不会出事吗?”   她不懂经济,可她也学过历史。这样跟官买办到底有什么区别啊。   政府应该是管公司的人,可政府都办公司了,那岂不是左脚当裁判,右脚当运动员,这到底该怎么管?   林蕊艰难地消化母亲的话。   会出事的吧,不然多年以后也不会强调政企分离,也不会强调军队不允许经商。   林母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轻声叹了口气:“算了,妈跟你说这些干嘛。你好好上学,不要掺和任何事情,知道吗?”   林蕊懵懵懂懂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母亲:“妈,那我是不是不该给我干爹传话啊?”   “没事。”林母笑了,“你干爹啊,汗毛都是猴毛,拔一根吹一下就是只猴子。这在他面前算什么啊。”   说着,她贴近女儿的耳朵,小声报了个名字。   林蕊吓得捂住嘴巴,眼睛瞪得滴溜圆。妈呀,她干爷爷的主顾可真够大的。他老人家难怪将来能被捧成老神仙,就凭他这股沉得住气的劲儿,便不是一般人。   “所以我才怕啊。”林母轻轻摸着女儿的小辫子,“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后面的话,她咽进了肚子。经历过那个年月的人都知道,即使在自己家里头,话也只能说半句。   你永远不知道隔着墙的是人还是鬼。   郑大夫拍拍女儿的脑袋:“去吧,赶紧洗洗早点睡儿睡。你爸应该快回来了。”   孙家表兄弟登门,林父本该作陪。但是厂里头的那台进口仪器出了点儿问题,他不得不放下蛇皮口袋,连身上的灰都来不及拍,赶紧又奔去厂里头了。   林蕊叹气:“我爸这么没日没夜的干,一个月也就百把块钱。”   嗯,这一回是涨工资了,从九十八块五涨到了一百一十三块五,涨幅超过两位数,可喜可贺。   她爸是高级工程师啊,从来没停止过自我学习进步的老大学生,这个收入真的合理吗?   “就你想的多。”林母敲女儿的脑袋,“去去去,好烦神。别老想着国家给了你多少,先问问自己为国家做了多少。”   林父开门进来,笑着包庇女儿:“哎哟,我们蕊蕊将来当领导,给爸爸涨工资好不好?”   林蕊合计了一下,犯愁地看着父亲:“难,可能只有涨退休工资了。”   林父哈哈大笑:“那也不错,等退休了我跟你妈再找份工作,还能再挣二笔钱。”   他拽了下女儿的小辫子,打趣道“说不定到时候就真能盖小别墅了。”   林蕊现在哪里敢再提小别墅,赶紧借口明天要上学,拎着开水壶,一刺溜地跑去冲澡间了。   第二天早上,林母给女儿整理书包的时候,突然间想起来:“蕊蕊,你昨天好像没写作业啊。”   昨天中秋节,上午蕊蕊净跟芬妮小姊妹两个凑在一起叽叽咕咕了。   下午,舅舅带着外甥女跟儿子坐上农用船,去大沟里头采野菱角。   等到晚上回家,蕊蕊和人聊完天之后,上楼就洗洗睡了。   林蕊瞪大眼睛,眨巴两下看她妈,带着哭腔:“怎么办?”   班主任相当凶残,又逼着她跑圈的话,她要不要当场晕过去?   “不怕。”林母在小女儿面前委实算不上严母,立刻给女儿出主意,“你前天不是陪苏木去医院了嘛。老师布置什么作业,你哪儿知道。要是老师罚你站黑板,你就打电话到厂里医务室,我跟你们老师说。”   她还一肚子火气呢。   要不是学校没管好问题学生,她女儿至于遭那罪?   蕊蕊要不是错过了礼拜六的课,能忘了家庭作业?   不过郑大夫这回真多虑了,周一早上收家庭作业时,所有老师都对林蕊网开一面,只让她今天补好再交就行。   班主任跟任课老师一一打过招呼,还特地过来看了回林蕊跟苏木,表达对他们身体状况的关心。   两人诚惶诚恐地送走老师。   于兰狐疑地看着班主任的背影,压低声音道:“算老李有良心,你俩好歹是为了他出气。”   “谢谢,我们跟他不熟,别胡说八道。”   这可是阶级立场问题。   林蕊从抽屉里头掏练习册,催促同桌,“快点儿,拿来给我抄抄。”   现在的老师们多么残忍,练习册一发下来就直接撕掉后面的答案上交,根本一点儿可操作空间都不留。   林蕊倒是考虑再去书店买一本一模一样的,专门抄答案。不过要她为学习掏钱,她手有千斤重,心口痛。   于兰摊手:“没了,我的早上就被收走了。”   林蕊立刻垮下脸。   合着老李是故意的,假装好人。   “哎哟,你就随便写写,反正老师也不指望你写得多好。”   林蕊默默地瞅了眼于兰。同为学渣,如此互相伤害真的合适?   于兰冲她挤眉弄眼,提醒她关注重点:“你没发现今天周文周武不在吗?”   “关我什么事啊,我又不是班委,还得专门准备本子记谁旷课。”   她苦大仇深地拿出笔,翻开练习册,先深深吸口气,告诫自己要撑住。   于兰撞了下林蕊的肩膀,压低声音做出要传播小道消息的标准姿势:“你真没听说?学校要开除周文周武了。”   “真的假的?”林蕊相当狐疑,“老刘真下死手了?”   就为了这么件事,校长居然动真格,有点儿超乎想象。   于兰跟林蕊咬耳朵:“反正他俩也不可能考上什么好学校。学校把他俩踢出去,刚好还提高了升学率呢。”   林蕊放下笔,看着兴高采烈的豆蔻少女,忍不住在心里头叹气。   姑娘,作为班上倒数十名人士,您难道就体会不到啥叫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吗?   于兰还沉浸在大仇得报的喜悦中,继续拿手欲盖弥彰地挡着嘴巴,声音压得低低的:“据说这回周老太是彻底惹毛厂长了。”   勾结外人抢了副厂长家公子的手表不说,居然还当着电视台记者的面,闹得叫厂长下不了台。   以前是看她年纪大,不跟她一般见识。可有些人蹬鼻子上脸,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   平常忍你是懒得跟你一般见识。光脚不怕穿鞋的?呸!皮鞋一脚踩在你的光脚背上试试,保准你痛得哭爹喊娘。   林蕊摇摇头:“等学校发通报吧,不然什么都难说。”   她抓起笔,再度深吸一口气,准备奋斗数学练习册。   结果貌似她天生没有发愤图强的命。   还没等她看完第一题,教室外头就飞奔进个冒冒失失的毛头小子:“大……老大,机械厂的那帮孙子要跟你拍板。”   林蕊看着练习册上墨汁,默默地抬起头。   满头是汗的男生后背立刻挨了陈乐一巴掌:“好好说话不会啊。”   林蕊放下笔,轻轻地嘘出口气。   脑壳痛,天真单纯的初中生。   就因为她自行车大战三歹徒的江湖话本经过一个中秋节的发酵,她现在成了钢铁厂职工子弟学校的扛把子。   少年嘴里头的机械厂当然不可能是机械厂职工。谁上班了还这么二逼,到底工作还想不想要。   传闻中要挑战林蕊大佬地位的人是机械厂职工子弟学校的,据说看不惯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这么跳。   这世道,真是任何时候都不忘踩女性一脚。   林蕊直接拒绝:“没空,我要补作业。”   男生急了:“那咱们就被机械厂的骑在头上?”   “他要真骑在你头上,你驮着他往护城河一丢不就完了。”林蕊头也不抬,直接转着橡皮选ABCD。   传说中,真正自带锦鲤运的人,转橡皮都能选准答案。   可惜的是,林蕊的锦鲤运明显不在学习上。   她看着发下来的练习册一片刺眼的“×”,深深叹了口气。   转过头,林蕊朝被拒绝后一直跟在她屁.股后头,只差没进女厕所的男生勾勾手:“好了,礼拜五下午放学,一次性解决问题。这两天我心情不好,都别来惹我。”   林蕊辛辛苦苦隐藏的数学试卷叫她妈给发现了。   本来她就将卷子塞在桌肚里头挺好,可千算万算,她忘记了周三下午开家长会。   初三的学生了,老李觉得很有必要给大家提个醒。   关键时期,奋战一年,为自己的人生跟祖国的未来都交上满意的答卷。   所以,初三(3)的全体学生家长来学校开会。   学习不仅仅依靠学校,否则为什么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关键在于家庭氛围,父母也是孩子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林蕊通知她妈去学校开会的时候,忘了把自己桌肚里头的考卷给转移出来。   就那么一张薄薄的纸,登时飞上天变成乌云压城。   林蕊这两天在家里头都缩着脑袋老实做人。   她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人生啊,明明秋光明媚,为何凄风苦雨?   陈乐紧张地看着林蕊:“你行吗?机械厂的胖孙可不是好惹的,那家伙一身蛮力。”   虽然现在他们对外吹嘘林蕊身怀绝技,可那天中午的事情,他回去仔细琢磨过,总觉得林蕊有点儿凑巧。   真要硬碰硬,保不齐就是林蕊吃亏。   再说林蕊的情况他还不清楚,上学期八百米测验她直接跑趴在地上了。   传说中的少林寺神功真那么牛掰?跟法灯和尚一样?可她真去少林拜师了吗?   “闭嘴。”林蕊有气无力地趴在课桌上,再一次深深地叹息,生活啊,满是惆怅。   跟了林蕊好几天的小弟立刻瞪陈乐:“班长,你能不能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老大一看就是不世出的高手。”   林蕊扯扯嘴皮,扭过脸去不理他。   打架,小孩子才打架,姐姐我走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路线。   窗外秋阳正好,林蕊眯了眯眼。 第44章 谁还没靠山   星期五没有晚自习。   下午两节课后, 放学铃声一打, 所有人都飞奔出教室, 欢欣鼓舞地迎接即将到来的十月一号跟二号两天国庆长假。   现在所有大于一天的假期都可以称之为长假,因为最长的假期春节也就是初一放到初三。   是的,1988年的假期少的可怜。   眼下, 刨除春节跟国庆外,还有元旦跟劳动节能各放一天假, 其余的大小节日一律照常上班上学。平常每周也是单休。   都凄凉成这样了, 林母依然说林蕊身在福中不知福。   往前倒推十来年, “文.革”那会儿,还有春节不放假的时候呢。即使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顿年夜饭, 也要在毛.主.席的画像下先展开批评与自我批评。年夜饭吃成民主生活会。   那个年代精神出问题的人多,不是没原因的。   至于国庆跟周末,多少年下来他们都是义务劳动,比上班更累。“战斗的星期天, 疲劳的星期一”可不是空话。   跟过去比起来,现在女儿这代人真是泡在蜜罐子里头。   林蕊的心在滴血。   她也不肖想国庆七天假了,她就郁闷周六周日原本就该休息啊。这下子冠上国庆节的名义,放的到底算是哪门子的假。   这跟单位领导拿你的春节值班费当成红包过年时慰问你有什么区别?   林蕊收拾书包离开学校的时候, 表情分外凝重。   以至于簇拥着她往校外去的一干学生也立刻收敛起嬉皮笑脸, 同样神情肃穆。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在这一天, 他们即将决定了钢铁厂跟机械厂谁才是江州的龙头老大。   虽然他们现在还不是钢铁厂的职工,可他们身上流淌的都是钢铁厂的血。   林蕊嘴角抽搐, 她该感谢初中生物学习到位吗?   幸亏这帮热血沸腾的中二期少年没以为自己血管里头淌的都是火红的铁水。   硬着头皮被迫跟上大部队的陈乐,还是满脸惴惴不安,几次都想要拉住林蕊。   算了吧,机械厂的那帮碎催就是嘴狠,让他们嘴上花花又没什么。吹成老子天下第一的多了去,谁爱吹牛谁自己吹去。反正吹牛也不上税。   一直负责两头传话的人被他叨叨得头痛,气愤地瞪眼:“班长,你老是这样子,我真怀疑你是叛徒奸细。”   专门混进人民群众的队伍中,散播流言,打击自己人的士气。   “说什么呢你!”陈乐粉白的小脸涨得通红,“我这是为了大家好!”   男生鼻孔里头出气:“要不是你软蛋,周文周武能盯上你?”   其他人赶紧出来劝和:“算了,班长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男生冷笑不已:“应该是舍不得媳妇逮不着流氓吧。”   “你!”小班长陈乐气得手都抖了。   林蕊重重地叹了口气:“好了。”   现在的孩子怎么能这样不纯洁,说好的八十年代淳朴少年呢,怎么能腐眼看人基。虽然小班长细皮嫩肉,长得的确挺可口的。   众人立刻噤声,齐齐看向满脸不悦的带头大……姐。   “老大,你看看,这合适吗?”前头的小弟献宝似的从书包中掏出一根钢棍,满脸兴奋,“这绝对硬实。”   比起什么砖头片儿刀之类的,这个实在多了。   旁边的男生立刻骚动起来,纷纷指控他:“你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太过分了,就你自己出风头。”   据说校园暴力事件主要集中在中学,初中比高中更严重,都是激素分泌的影响。   林蕊又在心头叹了口气,只恨手边没有凉茶可下肚,压一压她满心的无奈。中二期的孩子们,小鸡仔似的身板控制不了他们热血上涌的心。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钱,递给于兰:“冰棒。”   用冰水来浇浇这群孩子不知从何起的心头火。   于兰干净利落地应声,朝小卖部冲去,大声喊着老板,然后带回来三根娃娃脸雪糕跟一根奶油冰棒。   雪糕林蕊一根,苏木一根,班长一根,奶油冰棍则是她自己的跑腿费。   林蕊看着雪糕的娃娃萌脸,无语凝噎。   娃娃脸雪糕三毛钱一根,奶油冰棒一毛钱一份,她同桌还真是一分钱都不给她剩下啊。   她原本打算的是三分钱的马头牌冰棒出马,在场十个人,三毛钱解决战斗。   新上任的大姐大林蕊只能心头叹气,抿了口雪糕,直到味蕾充分感受到奶油与巧克力融合在一起的松软甜腻,才慢悠悠地开口:“丢掉。”   手持钢棍的男生愣了下,焦急地强调:“老大,咱们不能毫无准备啊。机械厂的那群龟孙子,下手阴着呢!”   林蕊慢悠悠地吸吮着娃娃脸,说话声都弥漫着甜香的奶味:“你们什么时候看我动过钢棍了?别说傻话,身上带了诸如此类物件的,统统给我丢掉。你们不要脸,我还要呢!”   众人面面相觑,迟疑着不肯动。   有人陪着笑:“老大,您虽然厉害,可小心驶得万年船,千万不能着了小人的道。”   林蕊不说话,只一口口地慢慢吃着雪糕,目光落在钢棍上。   切,猜都不用猜,挖社会主义墙角,肯定是从钢铁厂弄出来的。   拿钢棍的人不满地嘟囔了声,最终还是丢下钢棍:“那你自己看着办吧。”   “看什么啊?”林蕊笑了笑,“别扔,前头有收废品,大家都拿出来卖掉吧。拿了钱买冰棒也是好的吗?”   十五分钟后,身穿钢铁厂职工子弟学校校服的学生们集体人手一根冰棍,与机械厂的少年们在土山后头狭路相逢。   双方整装待发,个个严阵以待。与钢铁厂同学手上的冰棍不同,机械厂的少年杀气腾腾,不少人已经从书包中抽出今日血战的武器。   “你就是那个少林传人?”机械厂子弟学校的领头少年嘴里头叼着根香烟,“小丫头够跳的嘛。”   他正要潇洒地弹烟灰,远处传来一连串的呵斥:“干什么呢?站住!不要跑!”   身着军装的男人厉声呵斥,大步朝土山方向跑来。   妈呀,是当兵的!抽烟少年吓得手一抖,烟头掉落,他撒开脚丫子就跑。   艹,听说江州这回全市严打开动了部队来,原来是真的啊!   “大哥,快跑,听说他们有指标。凑不齐逮着谁就是谁。”   霎时间,尘土飞扬,浓烟滚滚。转眼的功夫,机械厂初中的学生已经鸟兽散。   当然,人民子弟兵的速度也不慢,林蕊嘴里头剩下的最后一口雪糕还没吃完的时候,军人也跑到了他们前面。   “干什么呢你们?”   于兰吓得手软脚软,抓着的奶油冰棒都“啪”的一下掉在地上。她连心疼都来不及,赶紧本能地否认:“没……我们看……看枫叶写作文呢。”   她拽着林蕊的胳膊一个劲儿使眼色,跑啊,赶紧跑。   这要是被逮到了,说不定他们也会被开除的。   “跑什么啊。”林蕊抢回自己的校服袖子,莫名其妙,“我们杀人还是放火了,有什么好跑的。”   于兰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简直快被自己二五眼的同桌气哭了:“严打,都出动军队了!”   机械厂的那帮瘟生,跑的比兔子还快。妈的,她怀疑这是个坑,机械厂的早就通知了警察,要陷害他们。   先前一直负责联络的男生倒是没走,相当有义气地拦在前面:“我们没打,真要算责任,算在我头上。”   林蕊无奈地扬起手,朝身着军装的男人挥了挥,大声呼唤:“舅舅,你请我们吃小馄饨好不好?”   小孩子才打架,她一个当代大学生能跟初中生打架?嘿,这年头,谁没个靠山还敢行走江湖?   郑团长看着自己外甥女儿都要笑出褶子的小脸,无奈地点点头。   什么班上同学没近距离接触过真正的军人,强烈要求看一眼上过战场的舅舅。舅舅一定得穿戴整齐登场,不然她会没面子。   合着蕊蕊这个小丫头是拿他当椽子呢。   林蕊转过头看自己的一群小弟:“傻愣着干什么,把那些铁棒子什么的都捡起来,统一卖给收废品的。不知道国家建设需要炼钢铁啊。”   少年们面面相觑,没胆子问林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最后,他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苏木脸上。   一直在旁边认认真真吃娃娃脸雪糕的苏木慢慢地抬起头,满脸高深莫测:“我们修行之人讲究的是借势,我们从不轻易出手。”   秋风挟着枯草飞过,往他嘴里头钻,他赶紧抿住上下唇,生怕毁了高人的气势。   “你们都是蕊蕊的同学?”舅舅点点头,转过身大步往前走,“来吧,舅舅请你们吃小馄饨。”   他的背后,一群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小馄饨的肉香跟舅舅的军装间垂死挣扎,愣是没人敢撒开脚丫子跑路。   馄饨摊子上,舅舅给这群初中生每人都要了碗鲜肉小馄饨,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你们会打架?”   柴火灶大锅煮的骨头汤鲜香诱人,煮的半透明的馄饨皮里头透出粉嫩的红,紫菜虾皮飘摇在鲜汤馄饨间,翠绿的芫荽切得细碎,红亮的辣椒油弥漫出诱人的香。   少年们咽下口水,面面相觑,然后统一地摇头:“不会。”   舅舅点点头:“好,今天你们的话,舅舅记下了。要是哪一天叫我逮着了你们,我亲自押你们去少管所!”   他是上过战场的军人,脸一板,吓得两个小男生直接呲溜滑倒在地上,连话都不敢说了。   舅舅转过头冲陈乐笑:“下次碰到班上同学出去打架,知道怎么做吗?”   “报……报告老师。”陈乐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挺起胸膛。   他没错,他是为了全班同学的安全与荣誉着想。   舅舅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跟同学打什么架?真想打的话,当兵去,保准你们打到这辈子都不想再打。”   于兰埋头拼命吃馄饨,愣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股脑儿干掉了整碗的馄饨。   她偷偷在桌子底下踢林蕊的脚,眼睛珠子咕溜溜转,可怜巴巴地示意,她都吃完了,可不可以走了啊。   妈呀,林蕊的舅舅怎么比老李跟老刘更可怕。她就不该吃那根奶油冰棍。   舅舅转过头看她,微微一笑:“馄饨好吃吗?”   于兰立刻点头如捣蒜:“好……好吃,谢谢舅舅。”   舅舅笑容不变:“吃饱了吗?”   “饱……饱了,谢谢舅舅。”于兰眼睛跟鼻尖都泛红。   嗯,她不害怕,她一定是因为辣椒油倒多了。   舅舅微微颔首,示意小姑娘:“吃完了就早点回家做作业吧,国庆节快乐。”   于兰如蒙大赦,立刻拽起自己的书包带子,一溜烟跑了。   剩下的男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集体三口并作两口,一股脑儿喝完小馄饨。   他们也顾不上嫌弃辣油倒多了,赶紧抹着嘴巴,一个个排队跟舅舅告辞。   对于男孩子,舅舅可不像对女孩子那么温柔。   他慢条斯理地舀了口馄饨送进嘴里头,品尝半晌后才叹了口气:“你们真是幸福啊。我们在老山的时候,别说馄饨了,连口水都喝不上。二百个亿换不来一捆甘蔗。”   要是平常,好奇心重的少年肯定要追问,《高山下的花环》电影里头讲的都是真的吗?   然而此时,再给他们加个胆子,一群半大的小子都不敢开口。   少年们战战兢兢,谁也没勇气吱声。   舅舅突然间放下勺子,目光冷冷地扫过去:“我看你们就是糖水里头泡久了,齁着了!”   男生们吓得集体打哆嗦,简直都要哭了:“不敢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是机械厂的龟孙挑衅来着。”   舅舅从鼻孔中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人家说两句,你就要跟人家拼命?有这血性,你怎么不用在学习上啊?老师爹妈磨破了嘴皮子,见你们好好学习了吗?”   林蕊立刻缩下脑袋,乖巧地喝馄饨,免得被台风尾扫到。   这是在谈论青少年打架的暴力问题,好端端的,干嘛非得扯到学习上去。   舅舅眼神跟刀锋一样,刮过在座所有少年的脸:“你要面子,要认清楚什么是面子!怎样才能叫有面子!回去以后都好好想想,每人写一篇八百字的作文,国庆节以后交给语文老师。别想逃,我跟你们老师打过招呼了。”   他转过头,伸手指指林蕊跟苏木:“你俩也一样。”   林蕊呲溜一声,跌坐在地上还带翻了椅子。   她哭丧着脸,人民子弟兵果然不是私人财产不能随便乱用。平白无故的,她怎么把自己也带进坑里头去了。 第45章 军装没白穿   回家路上, 林蕊的脸快挂成面条了。   舅舅看她撅得老高的小嘴, 忍不住乐呵:“哎哟, 刚才应该问馄饨铺的老板娘打壶辣椒油,也不用手拎,直接挂在你嘴巴上得了。”   “她家辣椒油能拿出来单卖的话, 说不定比她的馄饨生意还好。”林蕊两条眉毛耷拉下来还不忘生意经。   舅舅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儿:“我们蕊蕊就这么怕写作文?”   林蕊叫弹指疼得眼泪汪汪, 含着老委屈的泪水连连点头, 怕, 她最讨厌写作文。有什么好写的,都是废话。   旁边的苏木也点头如小鸡啄米:“舅舅, 我也不喜欢写作文。”   他不知道该写啥,每次都只能抄课文,气得语文老师已经罚他站过两次黑板了。   舅舅瞪眼:“你俩还挺委屈?觉得自己冤枉了?”   两人互看一样,先是拼命点头, 然后在强烈的求生欲支配下又赶紧摇头。   舅舅这回没笑,虎着脸教训林蕊:“要是今天我来晚了呢,要是那些孩子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怕呢?”   才多点儿大的小崽子,打架都敢上钢片跟铁棍了, 一个个都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慌。   “你俩有没有想过打起来的后果?”舅舅一手一个, 拽着林蕊的小辫子跟苏木的衣领,“到时候是你们被人家打进医院?还是你们打架成少年犯?”   林蕊企图狡辩:“我们会随机应变的。”   她上辈子好歹打遍全校无敌手, 人人都得叫声大姐。她久不在江湖,江湖中却有她的传说。   “应变个屁!真打起来, 连你们老师都拉不住。”舅舅狠狠拽了下外甥女儿的小辫子,“能的你!”   “哎哟,舅舅,痛。”林蕊眼泪汪汪,目光突然落在前面跑过的人影上,赶紧转移话题“哎,打架,有人打架。”   舅舅冷笑:“别给我打马虎眼,我正在说你俩去打架的事情。”   “砰——”   前头的小巷子里头传来响动。   这声音不对。   林蕊狗胆包天,好奇心大的九命妖猫都镇不住。   她趁自家舅舅失神的时候,一刺溜就跑到了巷子口去张望。   等巷内的画面定格在她视网膜上,林蕊本能地又眼前发黑脚发软。   血,好多血,从板寸头男人的脸上淌下来,他整个脸都糊掉了。   他的对面,左边的光头踩着他努力伸去够片儿刀的手,右边的爆炸头脸上显出狞笑,挥舞起手中的钢管,对准了男人的太阳穴。   这一下子砸过去,势必脑浆四溅。   林蕊直接吓软了,一屁.股跌坐在巷子口,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几乎与此同时,钢管重重地挥舞下去,碰到了老城墙的砖头,居然连长满青苔的旧城砖都溅出了火花。   光头靠巷子口近一些,听到了林蕊书包落地时,铁皮铅笔盒发出的咣当声。   他皱起眉头,转过脸,目光落在林蕊身上。   林蕊视网膜上印着的全是血,脑子一片混沌。   她的直觉命令她马上爬起来快跑,可是她的身体完全不受耳旁尖叫声的控制。   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太阳穴的血管也跳得跟快要爆炸似的。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快跑,肾上腺素冲击着她的大脑。但她就是动不了。   强烈的眩晕与恶心感往上翻涌,林蕊的眼泪都被逼出了眼眶。她不是怕,她是恶心难受,她撑不住。   身后支过来两只胳膊,架在她咯吱窝底下。   要是平常,林蕊肯定会痒得跳起来。然而此时,浑身使不出丁点儿力气的她,却只能被人硬生生拖着往后挪。   苏木焦急地大喊:“解放军叔叔,这里,打群架的人在这里。”   哎哟,蕊蕊不是身上没肉么,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沉,他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还是拖不动。   身穿军装的舅舅大步跑到巷子口,然后转过头吹哨子,大声招呼同伴:“这边,一队上来,二队去那边包抄。”   爆炸头男人的第二钢管没能砸下去,停在半空。他迟疑着,要不要继续。   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光头男神色大变,一把拽住爆炸头,仓皇钻进了巷子的岔道中,夺路而逃。   麻痹的,怎么还真出动部队了?不是前头刚严打完没几年么,牢里头这么快就空出来了?   两人一阵风似的跑了,完全不想留下来亲身验证军区大部队参与严打的传闻到底是真是假。   苏木手一软,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反正他也拖不动蕊蕊,索性伸出手去盖住她的眼睛。蕊蕊到底是女孩子啊,根本见不得血。   迎接国庆节的万人大长跑活动队伍,从他们的身后经过。   坐在摩托巡逻车上的警察吹着口哨,示意围观的市民不要挡住前面的道路。   舅舅皱着眉头走进巷子,看清倒在地上拼命想挣扎的板寸头,顿时横眉冷竖:“大军,你干什么呢?”   企图逃跑的王大军一见穿军装的舅舅,先是愣了下,莫名觉得有点儿眼熟。他再瞥见巷子口的林蕊跟苏木,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掉回胸腔中。   “舅……舅舅,大恩不言谢,我王大军来日定然相报。”   舅舅一伸手,直接拽起满脸血的王大军。这孩子叫人给打傻了吧,怎么满嘴不伦不类。   “走,看你这血淌的,我带你去包扎一下。”   “没……没事。”王大军连连摆手推辞,“就是划破了点皮肉,不碍事。”   那帮龟孙子,还敢下阴招两个打一个。   他今儿要不找回场子,他王大军也不在江州地面上混了!   舅舅一脚踢飞了片儿刀,眼睛瞪过去:“你以为我怕你有事儿?你这样的搁在部队都不算事。我是怕你吓到了我外甥女儿。”   蕊蕊不能见血!   王大军咧着嘴巴冲巷子口笑:“蕊蕊,把眼睛闭起来啊。大军哥晚上请你吃娃娃脸,哦不,吃枣子补补。”   林蕊心慌喘不过气,这会儿终于哭出了声:“我闭着眼睛鼻子也能闻到味啊。”   弥漫在空气里头的,全是血腥味。   呕,她刚下肚的小馄饨跟半碗汤圆全白吃了,就连娃娃脸雪糕都一并吐了出来。   舅舅哪里由得王大军作妖逞能装英雄,直接拽着满脸是血的人上钢铁厂医务室找郑大夫去处理伤口。   位置这么险,血再淌下去,谁知道他会不会瞎。   好在王大军命好,那钢管往上偏了两厘米,只划破了他的眉骨,否则他一只眼睛就交代在这场械斗中了。   林母帮他清洗干净伤口,没忍住,狠狠戳着他的脑袋骂:“你要瞎了你奶奶怎么办?不孝的东西!人家是刨了你祖坟还是拆了你家门,你要这样拼命?”   王大军算是林母看着长大的,子侄辈的人哪里敢吱一声,只能讷讷地辩解:“我没乱打架。”   打架都是有原因,至于这场架,原因无外乎争地盘抢保护费。   解放公园门口那块儿隶属于两派中间地带,既往都是王大军所在的城南帮管着,反正也没多少油水。   结果这两年解放公园门口摆摊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渐渐的愈发热闹,就成了块肥肉。每个月光收上来的保护费就看的城北帮心痒痒。   别看不起眼,赚头不比歌舞厅溜冰场跟台球室少,关键是没本买卖,根本不用耗费心血看场子。   当然,真正要打起来,挑事的总归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能直不隆冬地就说要抢地盘。   城北帮找的借口是城南帮头儿的弟弟占了他们老大干妹妹的便宜。在军人俱乐部溜冰的时候,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竟然摸了姑娘的屁.股。   这是普通的屁.股吗?这是城北帮的脸!   舅舅听得头痛,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群人不学好在外头瞎混,还打着什么替天行道的幌子啊。   王大军昂起头要辩解:“我……”   他一句话没说完,差点儿没被手术针扎进眼珠子里头。   林母吓得背后全是冷汗,柳眉倒竖,恶狠狠地骂了句:“动什么动,想眼睛瞎掉你给我放开了动。”   王大军立马老实了,委委屈屈地小声嘟囔:“那我们还管摊子的治安呢。”   但凡给他们交过保护费的,就没有瘪三混子二五眼敢来找茬。他们不白收钱的。   舅舅冷笑:“那政府跟公安局还真得感谢你们。”   这小子倒是能扛,眉骨上头的缝针就打了点儿局麻而已,他竟然硬生生地扛住了,没鬼哭狼嚎。   一门之隔,林蕊在医务室里头的床上躺着,小脸惨白。   苏木一手勺子一手罐头,喂她喝糖水橘子。   林蕊没胃口。   她一闭上眼睛,面前便浮现出那张满是鲜血的脸,她立刻就浑身不好了。   “蕊蕊,别怕。我师……我爸说了,你就是年纪小八字轻,等长大了就好。”苏木往她嘴里头塞了块橘子,忍不住咽口水。   林蕊身上没力气,说话也轻飘飘的:“你吃啊,我又吃不完。”   那么大一瓶子罐头,她怀疑她家郑大夫是急晕头了,才会放着旁边的小罐头不管,直接开了最大的瓶。   苏木艰难地咽着口水,本能推拒:“不,你吃。”   现在的罐头比新鲜水果贵,就算钢铁厂福利算好的,平常职工家的孩子也不能敞开来吃,多半生病才能开一瓶。   “这还不如直接吃橘子呢。”林蕊手指头动了动,“你吃,回头给我买斤橘子就行。”   眼下入秋,橘子上市,乡下还有人开着拖拉机拿橘子苹果换稻子的,委实不稀奇。   苏木大喜过望,立刻往嘴里头塞了勺糖水橘子。   甜,真好吃,他最喜欢甜味儿了。   他看着林蕊,真心实意地感慨:“蕊蕊,你对我真好。”   居然连最爱的罐头都愿意分给他。   林蕊汗颜,心道上辈子她妈到底多霸王花啊,居然什么都霸占着。   门板发出“嘎吱”的声响,林母帮王大军缝好了眉骨上的伤,进来拿口服消炎药。   “现在这瓶水挂完了,今天不用吃药。这盒药一天三顿,吃完这板就行了。”   消炎水要比消炎药贵,况且王大军不是钢铁厂的职工,医药费不好算。林母也怕厂里的人有意见。   她转过身子,伸出手,摸摸女儿的脑袋,安慰道:“不怕,妈马上就下班了,妈骑车带你回家。过节两天,你就好好躺着。”   林蕊急得要坐起来:“不行,我要割稻子!”   她上下两辈子长这么大还没正儿八经下过田呢。   还有舅妈的养鸡场跟蚯蚓棚子,她要看小鸡跟蚯蚓长成什么样儿了。   林母哭笑不得:“下地有什么好玩的,到时候又晒得你吃不消。”   苏木猛的一拍脑袋,勺子还含在嘴里头,后知后觉道:“完了,我把自行车落学校了。”   林母皱着眉头拔下他叼在嘴里的勺子:“嘴里含东西的时候,不许说话。别老是学你爸,没规矩。”   她拿起装罐头的包递到苏木手里,“拿着,带回家慢慢吃。中秋节没发什么东西,国庆节倒是发了不少。不过一天三顿饭还要吃,这个没有饭菜营养。”   外头的王大军挂完了水,舅舅喊了一声,林母赶紧出去拔针头。   她刚拿出棉签摁住王大军挂水的针孔,厂里下白班的电子铃声就响了。   林母笑了:“正好,下班走人。”她脱掉白大褂,直接蹲在床边,示意女儿,“来,蕊蕊上来。妈背我们蕊蕊回家。”   林蕊哪里好意思叫她妈背着,她现在也是个十四岁的大姑娘。   林母笑得眼角都起了褶子:“哎哟,我们蕊蕊还不好意思了啊。没事儿,妈又不会笑你。”   林蕊左扭右扭,死活不肯上去,最后还是林母伸手搂着女儿往外走。   郑大夫开学后似乎又长高了的女儿,突然间感慨:“我们蕊蕊是大姑娘了啊。”   好像长辈都爱感慨孩子成长迅速,孩子们长大的脸上流淌掉的是长辈们的青春。   林蕊贴在她妈怀里撒娇:“才不呢,我还小呢。”   林母忍不住乐,点点女儿的脑袋:“可不是,光长了点儿个子,里头一点也不长。”   芯子里头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舅舅在边上皮笑肉不笑:“蕊蕊,打架好玩不?”   林母满脸惊讶:“蕊蕊打架了?谁欺负你了?跟妈说,没得王法了!”   再这样下去,学校还开不开?净由着坏学生欺负乖孩子。   舅舅似笑非笑:“蕊蕊乖。”   最后一声,他巧妙地变换了音调,说不清到底是反问还是嘲讽。   “没……没有,没打架。”林蕊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冲她舅舅杀鸡抹脖子,连连使眼色。   是自己人不?所有出卖自己人的行为都是叛徒!   舅舅哈哈大笑:“蕊蕊哪敢打架啊,见血就晕。”   林蕊干巴巴地笑:“就……就是啊。”   体质逼得她五讲四美,老实做人。 第46章 废话不多说   一行五人走到钢铁厂门口时, 林蕊就瞥见了先前在解放公园门口白吃了她三个礼拜夜宵的光头。   眼下气温降了, 也不知道光头怕不怕脑袋冷。   光头目光躲躲闪闪, 不敢跟钢铁厂下班职工正眼对上。待他视线定格在王大军脸上时,他顿时露出喜色,屈起食指跟拇指相接, 放进嘴里头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王大军脸色微变,下意识地要往他的方向走。   舅舅眼明手快, 一把拽住王大军:“去哪儿啊?”   “不, 不去哪儿, 我去我们厂里头看看,说不定我们过节也发了东西。昨晚我夜班没顾上。”王大军满脸虚虚的笑。   林母摆摆手:“你歇着吧, 肉联厂发东西的话,自然会通知你奶奶的。”   “嗐,我奶奶哪里拎得动。”王大军的脚不由自主往外头靠,“好歹也是祖国母亲的生日, 怎么着也得给我们发几斤肉吧,说不定还有排骨。那玩意儿虽然肉少,可糖醋了特别香。我们蕊蕊也爱吃,是不?”   被cue到的林蕊没搭理他, 视线还落在光头的脑袋上。   舅舅微笑:“你别担心这个了。我姐夫刚好去你们厂里头看机器, 可以顺带着帮你带回家。”   王大军看看左边的郑大夫,再看看右手的郑团长, 心中衡量,算了, 这俩人他一个都惹不起。   出师未捷先挂彩的江湖青年只得耷拉着脑袋叫郑家姐弟一左一右夹着,先回家好好养伤去。   林蕊坐着自行车后座,叫苏木在边上扶着,被她妈推回了筒子楼。   王奶奶正下楼扔煤渣,看到林蕊吓了一跳:“哎哟,我们蕊蕊怎么了?快叫奶奶看看,哪儿不舒服啊?”   舅舅背对着王奶奶,警告性地瞪了眼满脸羞愧的王大军,转过头微笑:“没事儿,蕊蕊下午跑步了。”   王奶奶嗤之以鼻:“净搞形式主义,孩子跑不了那么多,走就是了。现在不是说走路也锻炼身体嘛。”   老人家关心完小姑娘,目光总算落在自己大孙子的脑袋上,顿时变了脸色。   要是平常,王大军肯定得埋怨他奶奶关心林蕊胜过于自己,可此刻,他真恨不得他奶奶老眼昏花,看不见他额头上的白纱布。   “怎么了,这是。”王奶奶心慌,伸出手去想摸孙子的脸。自从儿子儿媳妇出车祸之后,她就愈发看不得孙子身上有丁点儿闪失。   林母站在王奶奶身后,狠狠睇了眼王大军,然后满脸堆笑地安慰老人:“没事儿,大军奶奶。他就是不留神,叫蹭了下。看着吓人,其实不严重。”   王奶奶这才捂住胸口,跟林母道过谢,拉着孙子上楼:“你给我安生待着,我给你做点儿好吃的补补。”   转过头来,她又招呼林蕊,“蕊蕊,奶奶给你打荷包蛋好不?”   林母赶紧谢绝她的好意:“哎哟,奶奶你别忙,刚好我也要给他们烧吃的。对了,我那儿还有前头发的红枣,再不吃要放坏了,你给大军荷包蛋里头加点儿吧。”   脚步声渐行渐远,林蕊叫苏木扶着往后面走。她没力气爬四楼,索性直接先去何半仙的小屋坐会儿。   谁知道门一打开,她就看见何半仙竟赫然立在屋前,正手捧檀香对着个鬼画符的牌位念念有词。   林蕊大喜过望:“干爷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听到孩子的声音,何半仙笑逐颜开,立马随手将檀香插进香炉中,啥祖宗牌位也顾不上了,只开始翻皮包显摆他给两个小的带回来的各种好东西。   “来看看这个三鲜伊面,直接泡开水吃,香喷喷的,好吃的很。还有酸奶疙瘩,含在嘴里头又酸又甜,奶味儿也足。还有这个鞋子,你俩一人一双,上体育课好穿。”   林蕊顾不上看她干爷爷捣鼓,赶紧扯着人说正经事:“干爹,孙泽你知道不,就是那个脚断了的,孙教授的外孙子。”   何半仙印象深刻:“记得,就是那个敷下药膏都叫的死去活来的小子。”   林蕊偷着笑:“重点不是他,是他表哥,想请您老人家出山。”   “我老人家没上过山。”何半仙放下手中的变形金刚,转过头,“他找我何事?”   林蕊使坏:“您老人家算算?”   “挣钱吧。”何半仙往自己嘴里头放了块酸奶疙瘩,眯起眼睛,“官倒的路要到头咯。”   什么叫官倒,就是用计划经济的价格拿货物,然后用市场经济的价格卖出去。现在都要取消价格双轨制了,那官倒的路不就到头了么。   单纯地寄希望于依靠官员的个人素质来反腐败根本白搭,关键要从规则上杜绝问题。   那个什么胡博士不是说了:讲规则能让乱七八糟变成有人味儿的正常国家,满口仁义道德视规矩为无物,那只会伪君子遍地。   林蕊立刻乐了:“嘿,干爷爷,叫您猜中了。现在他们兄弟俩将手上的录像机全都卖掉了,攥着钱不知道该投到什么地方去呢。”   “穷的越穷,富的越富。”何半仙眯起眼睛笑,“他们怕什么,三年.自.然.灾.害时,你见过哪个大队书记饿死的?”   林蕊相当老实:“那时候我还没生,您老人家也就十岁上下吧。”   别说的多历经沧桑一样。   “小丫头。”何半仙叫她当面拆了台,也只是瞪了她一眼,“你替他们操什么心。反正就是赶不上头一波,他们起码也能吃到第二波的肉。”   林蕊示意苏木拿出那个装了五千块钱的信封,在何半仙面前晃了晃,伸出手指头:“您答应跟他见上一面,他们就给这个数。”   说着,她亮出两根手指头。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嘎吱一声门响,林母端着手上刚打好的红糖荷包蛋进屋,看到何半仙也是一愣,“哟,老何回来了。吃饭了没?我打了好几个荷包蛋,给你也盛一碗。”   林蕊哪里敢让她妈知道自己收中介费的事,吓得立刻缩回手指头:“没,我问我干爹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就晓得吃。”林母嗔了女儿一眼,“你也不问问干爹在外头累不累。老何你别惯着她,成天就知道吃零食不吃饭,看你以后还长不长个子。”   林蕊:……刚才在钢铁厂是谁说她光长个子不长芯子的?大人哦,永远都不诚实。   林母放下碗,转身回楼上给何半仙端吃的。   当妈的一走,做女儿的立刻压低声音,冲她干爷爷继续晃手指头:“两万块,单给我跟苏木的引荐费。您老人家的酬劳另算!”   谁知何半仙冷哼一声,直接端起红糖荷包蛋,呼呼啦啦下了肚。   “不见。束手束脚的人没的见头。”   说着,何半仙站起身,哗啦啦地将旅行包里头的东西全都倒在床上,然后晃晃空包,居然抬脚又要走的架势。   林蕊急了,赶紧示意苏木抱住他:“不行,干爷爷,这钱我要是挣不到,我夜里睡不着觉。你放心,海南肯定有赚头。”   上辈子她那位大学同学家住的小别墅,挂牌出去就是六百万。   “您想想啊,我现在买个临街的房子修成小别墅,总共才花两万块钱的呢。况且眼下官倒肯定到了头,这些人手上有这么多钱总得有地方花吧?绝对不会坠了你的名头。”   钱生钱,只要钱往海南流,海南的房地产肯定能飞起来。至于啥时候跌,先等飞起来再说啊。   况且十万人才下海南,这么多人总得有地方住吧。   何半仙还是摆手:“小鼻子小眼睛的人,我从不打交道。”   “哎哟,我求您了,爷爷,你等着,我马上打电话找他过来。您好歹先见见,眼睛挺大,鼻孔也不小。”   林蕊顿时腿也不软了,脚也有力气了,直接奔到巷子口的电线杆子下打孙泽留给她的电话。   此时公用电话在江州城也是新鲜事物。   电话机没有专门的电话亭,直接固定在电线杆上,也没人专门看管,谁想打自己直接投币拨号码就行。   电话“嘟——嘟——”响了三声,孙泽就接起了话筒。估计他脚不方便,在家已经闷到发慌。   林蕊言简意赅地直奔主题,她干爹已经回来了,但是对于见大表哥毫无兴趣,觉得他小鼻子小眼,没见头。而且他老人家准备拎起旅行包立刻继续下一趟旅程。   孙泽急了:“别,蕊蕊,你千万给我留住你干爹。到时候孙哥肯定不会亏待你。除了讲好的两万块以外,孙哥我还另外有奖励。”   “那你让你哥快点儿过来,我干爹主意正着呢,说走人就走人。我可压不住。”   这也是孙泽最头痛的地方。他表哥眼下不在江州啊。   何半仙迟迟不归,他表哥坐不住,去上海找机会去了。至于是炒股票还是搞国库券,孙泽也说不清楚。   林蕊半点儿也不体谅孙泽的无奈:“那我就没办法了,我干爹事儿多了去,怎么可能一直等他。”   叉开来说,大表哥这位潜在顾客推到何半仙面前,还真不太够看。何半仙愿不愿意见他,得打个大大的问号。   “你别急。”孙泽咬咬牙,“我马上给我表哥的饭店挂电话,通知他立刻买最近的火车票回来。你先稳住你干爹,那五千块钱就是安稳费,两万块的酬劳等我表哥见到人就付账。”   林蕊腿一软,幸亏扶住了电线杆子,否则真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五千块啊,上下嘴皮子一搭就是五千块。   这万恶的世界,她也好想挥金如土。   林蕊手软地挂掉电话,然后又腿软脚软地跟踩在棉花上一样,深一脚浅一脚穿过巷子。   抵达筒子楼前头的时候,她两眼发直,耳边回响着的全是五千块。五十张百元大钞啊,她爸得领五十张工资条了。   大军正站在窗户面前,跟楼下的光头挤眉弄眼,示意自己马上下去。结果他头一转,看到林蕊正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吓得赶紧朝光头摆手。   要是让这位小祖宗看到了,整栋楼的人都知道了。   光头不明所以,满头雾水地转过身,刚好撞到林蕊,还把人家小姑娘直接撞倒在地上。   不良青年神色大变,连扶都顾不上扶,吓得一刺溜地跑了。   大军看林蕊慢腾腾地起身,赶紧“砰”的一下关上窗户。   林蕊站直了身体,那股子眩晕劲儿才总算是缓了过去。不慌,不就是五千块钱嚒。   五千块钱够干啥啊,三十年后连个像样的包都买不起。   估计现在也可能买不起吧。万恶的资本主义,腐朽的金钱,哎哟五千块啊。   好像人民币好多年都没怎么升过值了。   林蕊抬起头,对着王奶奶家的窗户眯了下眼睛。   低下头,她扯着嗓子朝何半仙的屋子喊:“舅舅,我们什么时候去港镇啊。”   因为是农忙时节,明天一大早大家就得下地干活,所以今晚他们就要动身回去。   林蕊双眼放光地盯着苏木,企图拉人入伙:“走,跟姐姐回郑家村去。我舅妈养了鸡还要蚯蚓,可好玩了。村里还能钓海虾,一钓就是一桶。我烧小龙虾可好吃了。我舅舅还带我去淌螺蛳,好多螺蛳。我会做香辣螺蛳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木十分警惕,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我走了没人烧饭给我爸吃。”   林蕊哪里肯放过现成的劳动力,一个劲儿朝苏木飞眼睛。   傻啊,这孩子。等到大表哥回江州,还怕没人管何半仙他老人家的饭?   嘿,说不定人家顿顿下馆子吃大餐,才不稀罕电饭锅做出来的腊肉煲仔饭。   何半仙笑眯眯的,又往自己嘴里头塞了颗酸奶疙瘩,声音含含混混:“行啊,我跟你们一块儿过去。有段日子没尝过柴火灶烧的饭了。”   林蕊哪里能让到手的两万五飞了,那可是一百个二百五!   她不好直接拒绝自家干爷爷,只能赶紧转移话题:“下来了,大军哥下楼了。”   王大军手里拎着垃圾,躲躲闪闪地往楼下走,生怕碰上人。   谁知怕什么就来什么,刚到楼梯口,他就迎头撞上郑家舅舅。   可怜心虚得要死的青年差点儿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本能地往后缩两步,挤出僵硬的笑,晃晃手上的袋子:“舅……舅舅,我扔垃圾呢。”   舅舅扫了他一眼,微微点点头,拎起手边的旅行袋,侧身招呼林蕊:“你等你妈下来一块儿走,舅舅先把东西送到站台去。”   何半仙趿拉着布鞋,溜溜达达地出来:“行了,我也给你搭把手吧。”   看着两人的背影远去,王大军心头巨石总算落地。   他一转头,撞上林蕊考究的视线:“大军哥,你干嘛呢?丢了垃圾还不上楼。”   王大军赶紧左右瞅瞅,朝林家小姑奶奶陪着笑:“蕊蕊啊,大军哥突然间想起来,今天我们厂里头要发火腿。你不是最爱吃火腿鲜笋汤嘛,大军哥给你拎回来啊。”   林蕊狐疑地看着他,头一扬,就要冲着楼上喊。   王大军吓得连连作揖:“蕊蕊你别喊,大军哥晚上回来肯定给你带好吃的。”   林蕊嘴里头含着酸奶疙瘩,含含混混勉强放行:“那我要冻鸡爪,我卤的鸡爪可好吃了。”   “行行行,没问题。”王大军一边拱手一边往后退,然后一刺溜跑进巷子中。   得赶紧去了,再不去的话,架都打完了。那群龟孙子,不给他们点儿好看的,他们就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   可惜王大军白长了这么大的眼睛,愣是没看到从天而降的口袋。他眼前一黑,直接叫人套了麻袋。   他嘶吼他咆哮,他一张嘴,嘴里头立刻被塞进抹布;他惊恐他挣扎,他膝盖一软,手脚叫麻绳绑住。   他愤怒城北帮不要脸,专门打闷棍下阴招,居然连套麻袋都上了。他士可杀不可辱!他铮铮硬骨满腔热血坚决不能坠了城南帮的脸。   然后他被丢进了车厢,听到了舅舅的声音:“带着他跑一趟。放心,这小子能打架,就算啥用都没有,出了南省,路上也有个人陪你说话不是。”   等等,王大军懵了,舅舅为什么要绑他?还有,他现在不能走啊,他还要去找城北帮小杆子们拼命。   然后他又听到了自己奶奶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别手软,师傅,拿他当驴子当马使,反正一身蛮力不用白不同。留着他的劲还在外头瞎造。”   王大军大喜,哼哼唧唧地想要强调他还得上班呢。   结果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的王奶奶一眼就能将他看到底:“上什么班?奶奶我去厂里请假!”   卡车门关上,手刹拉下,货车司机冲舅舅挥挥手,走咯。   打个屁架,跑几趟长途拖几趟山货,他保证这小子累得这辈子都懒得打架。   王奶奶朝舅舅跟何半仙道了谢,骑上三轮车就走,看都懒得看一眼卡车消失的方向。不消停的小兔崽子,净耽误她做生意。   晚半个小时,可是好几十块钱的买卖。   何半仙抄着手站在马路牙子上笑,不错,当兵的就是思路广,下手丁点儿不含糊。   他一甩旅行包,点点头:“嗯,我也该走了。”   林蕊拉着苏木本在一旁跳着脚看热闹,见何半仙抬脚想闪人,他俩哪里肯依。   俩财迷心窍的家伙一人抱着一边胳膊,连拖带拽地愣是将何半仙又硬生生拖回小屋。   “干爹,你还没吃饭呢,哪能饿着肚子上路。”   何半仙试图挣扎,不理会小丫头笑出褶子的脸:“干爹不饿,干爹路上随便买点儿吃的就行。”   “不行。”林蕊冲出屋子带上门,“我妈说了外头卖的不干净,吃了容易闹肚子。”   何半仙伸手推门,神色大变:“蕊蕊,你怎么把门给锁了?”   林蕊毫无任何心理压力,直接拍拍苏木的肩膀,叮嘱道:“看牢了,两万五就全看你了。”   苏木点点头,郑重其事:“放心,我一定挨到大表哥回来。”   他毫无心理压力,从小他师父,哦不,是他爸就教育他,天上掉下来的钱不挣,那都是脑壳坏掉了不好使。   林蕊总算良心发现,叮嘱守门人:“记得给他饭吃啊。”   至于水,不用担心,里头还有两瓶林母刚拎下来的开水呢。   面包从窗户铁栅栏的缝隙中塞进去就行。这门,在大表哥来之前,都没必要开。   林蕊心满意足地转过身,溜溜达达地奔向旁观全程的郑团长:“舅舅,咱们去坐车吧。” 第47章 下田相女婿   公交车停在江州百货商场站的时候, 林蕊眼尖地扫见店里头叠放着一摞摞的录像机。   实在太显眼了, 摆在大厅中间, 隔着马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林蕊稀奇:“舅舅,他们不怕被哄抢啊。”   前头为了二两毛线,湖南路据说都有人挠花了脸。   舅舅漫不经心地看过去:“这有什么好抢的, 现在敞开来供应,五千块钱一台谁买啊。”   眼下大家一年的收入不过千把块。不吃不喝攒五年的钱买台录像机?对大部分人来说, 还是太疯狂了。   “前面还抢着买呢。”林蕊清楚地记得她中秋节坐车经过商场的时候, 一群人在排队买彩电。   于兰的小姨在人民商场当售货员, 听说他们那儿出雪花的电视机都有人抢着要。   犹豫一会儿,坏电视都也叫人截胡了。   舅舅叹了口气:“这不是此一时彼一时么。”   涨价的消息一起, 人人都恐慌以后买不到东西,所以拼命抢购。   等到政府紧急叫停物价闯关,对经济实行全面整顿,又开始提高银行利率, 最重要的是大家发现好像东西也还能买到,那股购物冲动就偃旗息鼓了。   眼下电器逐步卖不动是大趋势。有钱买的基本上都买过了;没钱买的,就是害怕它接着涨价,那也只能干看着。   不少手上囤着货的倒爷该开始头疼了, 别说赚钱, 他们能不能保本都成问题。   林蕊恍然大悟,难怪孙泽表现得那么积极呢。合着歪打正着, 她恰好说准了销售狂潮的时间点。   这不正好论证了她干爷爷的神通广大么。   舅舅笑着摇头:“也该他们亏一回了,这倒买倒卖的, 靠的是公权私用。再这么下去,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现在人民群众对官倒的不满声越来越大,政府要不壮士断腕,后面惹出乱子来就难收拾了。   林蕊对舅舅的感慨没兴趣。她一门心思地暗暗祈祷,苏木可千万得拦住干爷爷,到手的鸭子坚决不能飞了。   入了秋,天黑的早。外头都黑透了的时候,公交车才开到港镇。   月亮像是被天狗咬掉了半边脸,羞答答地藏在黑云后面。   林母抬眼看天,笑着点头:“月亮撑黑伞,明儿是个大晴天。”   越接近粮食成熟的日子,农民就越害怕刮风下雨。   熟透了的谷穗沉甸甸,一刮大风,稻子就要倒伏。再下两场雨的话,得,也不用收割了,稻谷直接泡在田里头发了芽。   林蕊这回没坐舅妈的自行车大扛,也没靠着拖拉机后车厢兜晚风,而是上了一种被称为“马自达”柴油农用机。   她挺乐呵的。   印象中她上辈子还是小时候坐过马自达,后来这车就在取缔“三小车”的整治中消失。再后来网约车频繁出事被整治时,这种车又开始悄然出现在街头。   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习惯靠地铁跟共享单车出行了。   眼下港镇既没有出租车,也没有通往各个村庄的公交车,这种新出现的燃油助力车成了人们出行时除自行车的第二种选择。   “马自达”后车厢只关下半截,晚风拂来,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香气。   金秋十月,果然是收获的季节。   远远的,林蕊看到黑暗中有橘红色的火光,好奇地问:“现在也在田里烧稻草吗?”   上辈子,每到麦收稻收季节,她家对门在区政府工作的叔叔就要被抽调去监测队。卫星二十四小时监测,村村都有负责人,禁止燃烧秸秆。哪片出了问题,哪片就要人担责任。   苦不堪言的叔叔私底下还跟她后爸发过牢骚。这就是柿子专门捡软的捏,真要治理雾霾,让工厂的大烟囱还有街上所有的小轿车停开一个月,保准效果比禁燃一百年秸秆都好。   林母哭笑不得:“你怎么净说傻话啊。稻草当然得拖回家。真这么烧了,你就吃生米生菜吧。”   “那烧的是什么?”   “稻草杆子,稻子的根。十一月份就要种冬小麦撒菜籽了,这么短的时间,根烂不掉,还会吃土肥,要烧了,然后草木灰能当肥料用。”林母叹气,“我们蕊蕊真是城里的娇小姐了,什么都不知道。”   舅舅笑着应声:“别说蕊蕊,鹏鹏也搞不清楚。前头还问我什么是挑河泥。”   林母笑道:“你问蕊蕊,她还不是照样一问三不知楚。你别说,现在没了生产队组织挑塘泥,我看塘里头的水都没以前清了。”   以前池塘真是清澈见底。农闲时节挑塘泥沤肥料,是每个生产队的重头戏。   林蕊对塘泥兴趣不大,只好奇秸秆根:“那以前生产队怎么处理稻草根啊?”   “用钉耙用锄头挖啊。”林母揉着女儿的脑袋,忍不住忆苦思甜,“你现在是什么都不知道,往前倒推十年,你这么大的已经算半个大人要拿工分了。”   公社时代,麦秆油菜杆子以及稻草都属于生产队的集体财产,一部分留作生产队的耕牛当饲料,一部分卖给造纸厂挣外快,剩下的由生产队分给队里头各家各户当柴火。   大家伙儿都嫌分到的稻草麦秆不够烧,争先恐后去挖田里头的杆子。   “这个已经是香饽饽了,其他的没办法,到野地挖草根的,上山砍柴的,还有掏钱跟人买的,什么招儿都能使出来。”林母叹气,“现在反而只能放把火烧掉了。”   林父颇有远见性:“等着吧,以后恐怕连稻草也是一并烧掉。以后农村的人口会越来越少。现在不是有煤气灶么,到时候大家估计更愿意烧煤气罐,省事。”   “以前倒是推广过沼气呢,不过太麻烦也不实用。”林母看着渐行渐远的野火,自言自语,“以后这怕是会出事的。”   农村田头都是电线杆子,这么烧着,搞不好就会闹出事情来。   林蕊一拍手,激动地强调:“所以要养殖蚯蚓啊。这样稻草也被处理了,蚯蚓还能产生经济效应。”   舅舅放声大笑:“我们蕊蕊以后是要当个蚯蚓状元了。”   林母无奈地摇头:“她啊,她是钻进钱眼里头翻筋斗才对。以后当个什么呢,反正得天天数钱才行。”   林蕊瞅了眼她妈,默默地扭过脑袋。   郑大夫,您女儿将来可是要当官的。天天数钱,那是要犯错误的。   嗯,坚持林主席的升官路线不动摇。   “马自达”一路突突突,直接开到了外婆家,林蕊没能摸黑去看她心心念念的蚯蚓大棚。   外婆直接用梨子糖水堵住了她嘀嘀咕咕没完没了的嘴。   她端着碗陪老太一块儿吃冰糖炖秋白梨,又听了一段单田芳先生的《白眉大侠》,然后被她妈催着上楼睡觉。   第二天一早,林蕊爬起床也没能去看塑料棚里头的蚯蚓。   因为她在堂屋看到了她姐跟卢定安。   “姐,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军训吗?”林蕊高兴得一蹦三跳,猴在了她姐身上,“哎呀,你晒黑了起码两个色度!”   天啦,原来吉永小百合晒黑了是这样。   不能不承认,颜值高就是扛得住。她姐的脸都晒成小麦色了,一笑一口白牙,居然还是美得不像话。   “什么怪话,还色度。”林鑫哭笑不得,扒拉开妹妹猴在她脖子上的胳膊,正色道,“我问你,作业写了没有?”   “姐,你都一个月没见我了,你就不想我吗?”林蕊顾左右而言他,企图打感情牌,“我可是天天想你想到睡不着。”   好端端的谈什么学习,多伤感情。   林鑫丁点儿面子也不给她留,当场拆妹妹的台:“真没发现,刚才我上楼看了,是哪个睡得跟小猪一样。”   林蕊臭美兮兮的:“哪儿有我这么好看的小猪啊。”   外婆端着早饭上桌,招呼他们吃饭。   听到小外孙女大言不惭的话,她直摇头:“行了,吃饱了才好看,赶紧上桌。”   林蕊揉揉眼睛,打了呵欠,好奇地左右张望:“我爸妈还有舅舅舅妈他们呢?外公去喂鸡了啊?”   外婆看她傻愣愣的样子就想笑:“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下田啊。你吃你的饭,别担心,鹏鹏喂鸡去了。”   林蕊汗颜,赶紧往嘴里头扒饭,小声嘟囔着企图挽回尊严:“都不喊我一声。”   说好了她今天要下田的。   林鑫无奈地往她粥碗里头扒了一半鸭蛋黄:“叫你?那也得喊得醒你啊。”   睡得四仰八叉的,那叫一个香。这点儿大的人,恨不得霸占整张床,一点儿睡相都没有。   外婆又端了淋了香油的酱刀豆上桌,招呼卢定安:“小卢,你也再吃点儿。中午开饭迟,到时候容易饿。”   刀豆放在酱里头,吸收了大酱的鲜味,好吃的不行。   林蕊老实不客气地先自己夹了一筷子,然后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向卢定安:“卢哥,你来郑家村有事儿吗?现在农忙时节,镇上的厂子都要停工的。”   霍,看你还搞乡镇企业运营情况调查不。   卢定安从善如流:“我事先没做好调查,来了才知道。不过既然农忙,我也该跟着下田的。”   外婆连连摆手拒绝:“不要不要,小卢你是客人,就在镇上转转或者在家看电视。没关系的,我们家六个劳动力,忙得过来。”   卢定安还在跟外婆你推我往,林蕊先不耐烦了,她冲去房间跟老太打招呼:“老太我下割稻子去了啊。”   老太正在津津有味地听《白眉大侠》,为里头人物的命运唏嘘不已。   听到重外孙女儿的话,她抬起头笑:“好,老太等蕊蕊割下来的稻碾米啊。喊你外婆给你舂米粉,香的很。”   最后一句话,她故意压低了声音说。   林蕊笑嘻嘻地应声,跑出来跟她外婆咬耳朵:“老太想吃米粉糊糊了。”   外婆哭笑不得,声音也放的小小的:“她是家里的老太君,还开不了这个口。”   非得借着孩子的嘴巴说出来。   老小孩老小孩,真是越老越小。   外婆无奈地摇摇头,转身拿刚灌进开水瓶里头的热水冲了碗米粉糊糊。她倒是没觉得这玩意儿有什么稀奇,不过她婆婆好这个胜过于奶糕。   外婆调好米粉糊糊后,示意小外孙女儿:“去吧,给你老太端进去。要不要我给你给冲一碗?”   “不要,我吃饱了要下田了。”林蕊兴冲冲地拿起草帽扣在脑袋上,然后又被外婆追着戴好护袖,这才在外婆纵容孩子胡闹的无奈跟随下,冲去养鸡场找自家表弟。   她又不认识郑家的田地怎么走,自然得找鹏鹏当向导。   一个礼拜不见,养鸡场没有大变化,就是黄绒绒的小鸡仔明显要比中秋节的时候多一些。   看得林蕊两眼放光,这黄的不是小鸡,而是黄金,是金光闪闪的钱。   外婆又是心疼又是埋怨:“你舅妈啊,就是闲不住。等农忙过了,还要找人把鸡舍给建起来。我看她一个人能当几个人用。”   现在农村的泥瓦匠多半兼职,农忙时节家家户户都要抢农活,眼下哪里顾得上盖房子。   “根生手不方便,不然就他几天头的功夫就能盖好鸡窝。”   林蕊稀奇:“根生叔叔还会盖鸡舍?”他不是小工吗?   外婆奇怪地看着外孙女儿:“你根生叔叔怎么不会啊。你吃饭的灶台就是根生叔叔打的,这么快就忘了啊。”   林蕊心道,她就没这个记忆。   “唉,盖好了鸡舍更忙。你舅母要养几百只鸡下蛋,到时候真是要累弯了腰哦。”外婆倒没留心小外孙女儿的尴尬,只自顾自替儿媳妇担忧。   鹏鹏给小鸡加了把饲料,笑着应和自己的奶奶:“我妈说要现代化机械化养殖。教授也说人力应该是最值钱的,能用机器做的事情,绝对不应该不浪费劳动力。”   他一张口,林蕊顿时发现了新大陆:“鹏鹏,你掉牙了。”   可怜八岁的小男孩顿时脸涨得通红,愤怒地盯着自己的二表姐:“你就不换牙吗?”   林蕊相当厚颜无耻地龇着一口白牙:“我已经换完了啊。”   “行了,你就作怪吧。”外婆点了下林蕊的脑门,招呼孙子,“走吧,跟你姐去田里,她还要割稻子呢。”   郑鹏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二姐,你行吗?我们班虎成礼拜三就割到手了。他奶奶气得要跟他妈拼命。”   结果最后倒霉的人变成了虎成他爸。因为婆媳双方都对他不满意,拒绝烧饭伺候他。   不过在虎成连着吃了两天半生不熟的糊饭之后,婆媳俩终于重归于好,今早还一块带着虎成上街去了。   郑鹏悄悄跟他二姐咬耳朵。   虎成都恨死了,因为割到是左手,所以老师没有免除他的作业。   林蕊笑翻了。学渣的共性果然从小到大,小学生也对作业没有爱。   她还想掀开塑料帘子看蚯蚓的生长情况,鹏鹏赶紧拦着不让。结果他没拗过自己的二表姐,愣是被她闯进去看了眼。   门帘子一开,林蕊就后悔了,她差点儿没被臭晕过去。   外婆在边上笑:“你以为这玩意儿好养啊,全是脏东西,还不赶紧出来。”   林蕊心有戚戚焉:“挣钱可真不容易。”   后面舅妈他们还得将蚯蚓一根根的挑出来呢。   “所以让你好好学习,以后坐办公室啊。”外婆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她一双儿女算是跳出农门了,现在外孙女儿又对这些一头神劲。   “去吧,鹏鹏,小心点儿带着你姐,你走路不晓得看路。”   林蕊冲外婆做了个鬼脸,拽着表弟兴致勃勃地往田野去。   姐弟俩个子小,腿短,走路也不快。还没到郑家田头,全副武装的林鑫和卢定安就跟上了。   林蕊看看这双璧人的模样,不得不承认,田园风跟泥土味最大的区别在于到底顶了一张什么样的脸。   人家这样的,一看就像是士大夫体验农耕之乐。   她眼睛瞥到姐姐手中抓着的镰刀时,突然间反应过来:“我没带刀!”   没镰刀还怎么割稻子?   外婆肯定故意的,明明看着她出门,都没提醒她。   林鑫暗道这样才安全呢,她敷衍妹妹:“你先别折回头,到田里看看,说不定他们有备用的镰刀。”   结果她嘴巴太灵了,田头横沟中挣放着两把备用的镰刀,刀锋雪亮,就是块头对林蕊跟鹏鹏来说都太大了。他俩抓在手上有点儿勉强。   郑家有四亩田。   为了方便操作,林父林母还有外公割一亩大点儿的田里头的稻子,舅舅舅妈负责一亩小点儿的地。   舅妈看到林鑫跟卢定安,眼睛立刻笑成了月牙,挥挥手示意隔壁:“去那边,给你爸妈帮忙。”   她怕两个小的会凑过去捣乱,赶紧把人拘在身边:“你俩别跑了,就在这儿割吧。”   说着,她划了一陇地,大约五六根稻子的宽度,示意两人分别从两头割起。   “你俩比比赛,看谁速度快。”   林蕊愁眉苦脸:“舅妈,我们的镰刀太大了。”   舅妈瞅了眼,笑着问她:“要不,你跟鹏鹏就在田边坐会儿吧。反正今天我们也能割完。”   农忙时节,乡下孩子也是要帮忙。从送茶送水到送饭送菜,乃至下田干活都不少见。   不过既然家里头大人劳动力够,郑家也没想着借下田的机会教育孩子,所以由着两个小的放开玩也无所谓。   林蕊不服气:“人手够的话,那舅妈你为什么还让我姐跟卢哥下田啊。”   “嘿!”舅妈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嗔了眼小外甥女儿,压低声音道,“我不是要给小卢机会表现嘛。”   当年,郑家舅舅可是去她家割了一季麦子又割了一季稻子,这才让她爹妈点的头。   舅妈颇为惋惜:“本来照我们那儿规矩应该割三年的。可你舅舅不是当兵不方便嘛,这才打了折扣。”   林蕊听得目瞪口呆,旋即几乎要笑疯了。   哎哟,这招应该继续传承下去。   付出越多才会越不舍得,这割了三年麦稻,那轻易也不能离婚啊。否则还要再来三年怎么办。   舅妈没女儿,林鑫林蕊小时候又经常待在郑家,她看俩姐妹跟闺女也没啥区别了。   现在,舅妈投向卢定安的目光更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小卢虽然是个地地道道的城里孩子,割起稻子居然有模有样,很会用巧劲。   林蕊点头,学霸的聪明总是体现在方方面面。   上辈子她家楼上的小哥哥就是,除了吃喝玩乐以外,学什么都要比她快很多。   舅妈欣赏完外甥女婿候选人挥刀割稻的英姿,心满意足地再次弯下腰。   末了,她还不忘关心小外甥女:“蕊蕊啊,以后你有对象也带过来让舅妈相看啊。下田割两回稻子就能看出来人品好赖了。”   林蕊面红耳赤:“舅妈,你说什么呢。”   她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呢。   舅妈哈哈大笑,意味深长:“很快就是大姑娘咯。”   林蕊在心里头叹气,上辈子她妈长成大姑娘后,也没见舅妈给相看好靠谱的女婿。   哦,那个时候郑家村好像拆迁了,田地也被征收掉了。   舅妈没了相看女婿的法宝,所以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外甥女儿嫁给不靠谱的男人吧。   林蕊顿时对脚下的田地充满了依恋。她一定要多割点儿稻子。 第48章 麦钐好割稻   林蕊费尽心思酝酿出来的土地之恋仅仅持续了半个小时就歇菜。   她以前没正儿八经干过农活, 完全没想到割稻子居然这样累。   明明舅妈左手一拢, 右手抓着镰刀就势往稻蔸上一收, “唰”的一声,稻杆就应声被割了下来,然后镰刀一勾, 一排稻子团聚为一捆,落在旁边。   上述描述属于1/8速度的慢镜头分帧讲解, 实际上, 林蕊耳朵听到的是节奏感十足的“刷刷刷”, 眼睛看到的舅妈快速移动到前面,衣袖都不挥的留下大片倒地的稻杆。   林蕊手小, 五六杆稻子她一手根本兜不住,只能分成两拨割。   田里的大人都没把她当成个正经劳动力看。哪回不是这样,眼睛大嘴巴小手也小,口号喊得最响的人是她, 撑不住第一个塌窝的也是她。   舅舅割完一陇地再起身顺着下一陇的时候,见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居然还笑出了声:“可以,刀口往下点儿就行。”   说着, 他过来给林蕊示范了一遍, 又折回头“刷刷刷”地割到前面去了。   这一回,林蕊总算有点儿找到感觉, 手下倒掉的稻子渐渐铺满后路。   然而喜悦的甜头还没咂摸出味儿来,她的脚就先麻了, 腰也吃不消。   割稻子得始终蹲在地上,身上的肌肉绷得死紧。漫无边际的稻田又似乎永远都到不了头。   舅妈一个人割完三陇稻子的时候,林蕊跟鹏鹏两人合力围攻的一小陇稻子还剩下中间大半。   “不错,蛮好的。我们蕊蕊跟鹏鹏也能挣工分了。”舅妈拿毛巾擦擦脸上的汗,笑着给他俩放假,“行了,去边上玩吧。这边我马上来割。”   林蕊跟鹏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头:“不要。”   他俩极有默契地变蹲为坐,直接坐在地上割稻子。这样姿态虽然不雅观,但腰跟腿好受多了。   林蕊十分惋惜,可惜要稻草,否则直接割稻穗对她来说恐怕更容易些,因为这样挺直了腰也能割。   舅妈每割完一陇稻子都要忍不住抬头看两个小的,见两人胳膊越来越沉重,她只得给他们另外找事做:“来,你们两个跑趟腿,回家拿饭过来,行不?”   农忙时节,为了尽可能节约时间,大人们几乎从不回家吃午饭,只用暖水瓶灌满米粥,再拿吃完的罐头瓶装点儿自家的小菜就行。   这样,既挡了肚子又能解渴。   郑家带到田头的是外婆起天不亮就熬好的绿豆粥跟一瓶子雪菜炒毛豆米一瓶子萝卜干炒蛋。林蕊中场休息的是时候还喝了一杯粥,就是咸鲜的小菜,好吃的要命。   不过既然家里头有闲劳力,那招呼半大的孩子往田间送热饭热菜自然最好不过。   林蕊跟鹏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如释重负。   对林蕊来说,她好歹是姐姐,况且还大郑鹏六岁,无论如何她都不好意思比表弟先开口喊停。   但于郑鹏而言,他从懂事起就时刻牢记自己是男子汉,尤其得照顾二姐的信念,又怎么可能率先表示他撑不住了。   今天五月份割麦子的时候,二姐明明先要求歇息的。   两人这回连假客气都顾不上,赶紧痛快地应声,连蹦带跳地跃上田头。   外公看了眼脸都晒红了卢定安,笑着招呼:“小卢,鑫鑫,你俩也过去吧。他俩力气小,拎不动东西的。”   林鑫刚想表示她不用休息,听到母亲的轻咳声,再看母亲朝卢定安的方向努嘴,她顿时脸涨得通红,赶紧站了起来。   “走吧,外婆大概烧了汤,别让他俩烫着了。”   卢定安同样心头巨石落地。   别看他面上平静,实际上,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其实就是乡下干惯了农活的老手割起稻来也痛苦不堪。不然农村教育小孩好好学习为何总要拉孩子下田割麦割稻呢。   一行四人走在田埂上,放眼金色的稻浪中全是劳作的农人。   林蕊回头看看她跟鹏鹏只隔了小半的那陇水稻,忍不住龇牙咧嘴:“应该直接将镰刀放在车上,然后车子开过去,嗖的一下,稻子就割完了。”   林鑫忍俊不禁:“你说的那是收割机。不过就是有机器,也不方便开进来。”   电动自行车啊!林蕊差点儿脱口而出,用电动自行车带着镰刀飞奔。   她硬生生地刹住了,清清嗓子道:“总归会有小点儿的收割机。”   林鑫看着漫无边际的稻浪,轻声念叨:“我总觉得以后还会走集体农庄性质道路,集中产业更加有利于农业现代化开展。”   卢定安递给她手绢擦汗,微微一笑:“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历史总是在曲折中不断进步。”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   林蕊立刻扭过脑袋,拒绝被喂狗粮。嘿,注意点儿,你们面前还有祖国的小幼苗跟花骨朵呢,能否考虑一下他们的感受。   可惜郑鹏的八卦细胞明显逊色于他家二表姐,他正皱着眉头思索问题:“不行,用镰刀直接拖拽,割不断稻子。我爸给我试验过了,镰刀磨得再快都没用,我爸说是因为力道不够。”   非也非也,林蕊晃晃手指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问题的关键不是力道,而是镰刀割下去的瞬间,速度太慢了。   林鑫皱起眉头,不悦地看着妹妹:“天下武功?你又偷偷看什么书了?”   “没。”林蕊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满身浩然正气,“我看电视上说的。”   她姐也太看得起她了。武侠小说对她属于名著范畴,她没事才不会翻书自虐呢。   卢定安笑着打马虎眼:“蕊蕊倒是没说错,如果镰刀的推进速度够快的话,的确可以直接割断稻杆。”   他的目光四下搜索,似乎在寻找什么。   林鑫声音轻柔:“村办厂好像有电动切割机,用来切割木头的。”   两人对视一眼,转过头招呼弟弟妹妹:“你俩先回家,我们去去就来。”   林蕊牙都要酸倒了,赶紧拽着鹏鹏往前走:“我们才不稀罕跟着你们呢。”   她一路拖着鹏鹏奔回家,远远的就看见炊烟袅袅,外婆果然在做饭。   姐弟俩直奔厨房而入,看到坐在灶膛口烧火的老太,顿时忍不住坏笑:“老太,你不怕过人了啊。”   老太慢条斯理地夹了个麦秸秆草把子塞进灶膛,一本正经:“过人也比饿死了强。”   外婆煮好了鱼汤,招呼外孙女儿跟孙子喝:“先喝碗汤垫垫肚子,喂饱了你俩才有力气送饭去。”   林蕊端着汤碗,好奇地问:“今儿有人来村上卖鱼?”   郑家村距离港镇有点儿小远,平常村里人要么直接去承包大沟的人家直接买鱼虾,要么骑车去镇上菜场,但更多的时候都是等人拎着篮子来村中兜售。   “现在大家都巴不得劈成两个人用,哪里顾得上卖鱼啊。”外婆笑道,“早上你根生叔叔送过来的。”   林蕊摇摇头,惋惜商机错失:“现在卖鱼最好,平常人家就是舍不得吃鱼吃肉的,这时候狠狠心也就买了。”   再说乡下本来就有用粮食换东西的传统,即使一时手头紧,收上来稻子抵用也便宜。   外婆哭笑不得:“真跟你妈说的一样,钻进钱眼里头翻筋斗了。傻丫头,什么叫望天收啊。趁着天好赶紧收稻子,不然刮风下雨,一年到头就白忙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人工收割效率太低了。”林蕊一本正经,喝了口鱼汤之后才强调,“外婆,下次有黑鱼的话留给我,我来烧酸菜鱼。”   “哎哟,不错啊,居然还端得动碗。”院子门响了,林鑫人没进厨房,就笑着在院子里头说话。   林蕊顾不上理会她姐的调笑,只两眼发光地看着他们:“电锯呢?用电锯割稻子一定很快。”   《熊出没》她没看过,光头强的大电锯她倒是印象深刻的很。据说因为影响不好过于血腥,动画片还被投诉了。   卢定安摇摇头:“不行,电锯是固定的,再说田里头也没办法接电。”   林蕊哪里肯放弃:“用柴油啊,打水就是用柴油机。”   林鑫无奈妹妹的异想天开:“那也得让电锯能连上柴油机用啊。”   “油锯。”林蕊总算想起来了,“用那种砍树的油锯。”   上辈子,她妈的单位尤其注意绿化,她闲着没事的时候,常在园区溜达,看过绿化工用油锯对付枯树。   “那个肯定行。我们可以做个架子,跟扫帚一样,直接扫过去。右边立个半桶形状的铁皮什么的,这样子稻杆就会自动归拢到左边。”   林蕊越想越兴奋,突然间觉得自己似乎也挺聪明的,很有发明创造的天赋。   她双眼发亮地看着眼前的两位学霸,期待获得他们的表扬。   林鑫笑着点了点妹妹的鼻尖:“很有创造力,我们蕊蕊想的很周到。不过没有油锯,我们这儿又不是林区,哪有那么多东西。”   鹏鹏在边上喝完了一碗汤,才寻到机会表达自己的失望:“也就是说,我们还得动手割稻子?”   “行了。”外婆都听不下去,“你们老实在家待着吧,又不是没人手,非得你们下地。”   林蕊皱着眉头:“可外公他们还要忙啊。要是我们找到省事的办法,那不是能解放劳动力了嘛。”   林鑫被妹妹逗乐了,夸奖道:“不错,都知道解放劳动力,看样子思想政治没有白学。”   米饭煮好了,外婆揭开锅盖,厨房里顿时弥漫着浓郁的饭菜香气。今天中午,外婆还蒸了咸肉。   “好了,赶紧吃饭吧,吃过饭给他们送过去。”外婆的手好像不怕烫一样,直接端着饭锅上蒸熟的菜起来,又先给老太盛边上最软烂的饭,“妈,你今天就在堂屋吃,总窝在房间里头不好。”   老太嘀咕了一句,到底当着小辈的面,得给做奶奶的儿媳妇面子,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吧,省的再多费水洗碗。”   外婆哭笑不得,给孩子们都盛了饭,自己也端了碗上桌,顺手给老太舀了勺鸡蛋放进碗里。   老太果然推辞:“哎哟,我在家又没事的,吃鸡蛋干什么,我又不长身体咯。”   “你吃吧,我的老太哎。”外婆憋不住想笑,自己也往嘴里头送了口鸡蛋拌饭,“看,我们都吃。”   她准备快点儿吃过午饭,留几个孩子在家,自己也好下田替老头子。   郑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或者说国人本身就没这个习惯,否则还怎么在饭桌上谈生意啊。   林蕊还没放弃她的自制收割机计划,试图用她战五渣的物理知识诱发学霸们的兴趣:“就是轮滑还是什么原理,一拉绳子就能让镰刀自己滑动过来。”   “那是麦绰子。”始终沉默着细嚼慢咽的老太突然间开口,“人家割麦子用的。”   林蕊满脸懵,下意识地抬头看外婆:“那是什么?有这种工具?”   外婆摇摇头:“我没见过。”   从她当在娘家当姑娘跟着下田起,割稻子割麦子用的都是镰刀。   “咱们这边不用这个,我还是看家里头长工用过。”   老太说的家里头自然是郑家。她未出阁之前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多小姐妹在一起说说话。   但嫁了人当家管一家子的吃喝就不成了。   照理说,东家即使雇了长工也是要跟长工一块儿下地干活的。可郑家那位老太爷除了在烟榻还有点儿活泛劲以外,其他时候就是一摊皮包骨的死肉。   老太没法子,只得硬着头皮到地里头去。这不仅仅是监工,防着有人故意使坏,也代表着主家没拿雇工当外人,大家一处吃饭。   “白天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劲,大家都是拿镰刀干活。有人动作快点儿,有人手脚慢些。后来我就发现有个动作慢的短工,那时候还是短工每天不亮就起床,赶昨天剩下的活。等到大家正常吃过早饭上工的时候,他的进度就跟人家又一样了。”   林蕊长长地“嗯”了一声:“肯定是他的速度不对。”   正常人白天割稻子肯定要比抹黑快,因为起码看得清楚啊,况且夜里头雾水也重。可这短工黑天里头干的活居然比白日还多,这怎么不叫人生疑?   老太担心他是趁着天黑另外找人帮忙,然后叫暗地里干活的人吃了亏。黑灯瞎火的,万一叫镰刀伤着手,又是两厢麻烦。   她就直接叫来那短工,叫人说实话。要是还有秘密的帮手,索性白天过来干活,起码保他一天三顿饭。   短工哪里肯说实话,只一个劲儿地含糊其辞,最后被逼着没法子,才提出条件,主家答应了他就交代。   “他啊,是怕说了实话,以后就没活干了。”老太慢悠悠地叹口气,“那个年月苦啊,他本来是豫北人,家乡又是闹蝗灾又是闹土匪,没得法子才一路讨饭过来求个活路。”   豫北当地没什么水田,主要种植小麦、玉米这些。他们当地收割麦子用的主要是一种称为麦绰子的农具。   那玩意儿是一整套的工具,上头装着竹篾编出来的网状簸箕。   箕口处连着的是扇刀片,相当锋利,一不留神就会割伤自己。刀片能装上去也能卸下来。   簸箕口两边,一边系绳子,绳子上套着环,另一边装的是木头柄,跟铁锹把子一样。用的时候,一手抓绳子一手扶着木头柄,刀片对着麦子根使劲,就能割下来。   林蕊立刻丢下筷子,直接冲到杂物间里头找铁锹,比划给老太看:“这个成不?”   老太摆摆手:“哎哟,不行的,人家那个钐刀是特别打的。”   可是她到底年纪大了,也说不出那钐刀究竟哪儿不一样。   外婆好奇:“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老太叹气:“你还没进门,家里头的田地就叫老太爷给败光了。咱家自己都得佃田来种,哪里还有什么长工短工啊。”   一家子被人从三进院子赶出来的时候,除了随身几件衣裳,哪还有什么能带出来的东西。   就连那长工,后来叫抓壮丁走了也再没回来过,不知道生死。   林蕊手撑下巴撅起嘴巴,苦恼到底怎样才能做出那麦绰子。既然能割麦子,当然也可以割稻子。   卢定安在边上沉吟半晌,恍然大悟:“麦钐,麦绰子就是麦钐。麦钐,芟麦刃也。我在农书上看过。”   说着,他直接找来纸笔画出麦钐的图形。   鹏鹏激动地凑过脑袋去看,顿时化身小迷弟,招呼他二姐:“二姐你快来看啊,原来长这个样子。”   林蕊心道,少年,不用激动,眼前这位学霸以后让你当场跪的事情多呢。   她现在用的收音机就是卢定安自己组装的,用的材料还都是从收废品的那儿淘来的,效果一点儿不比商场里头卖的一百多块钱的差。   她刚知道这事儿时,第一反应就是让她干爸赶紧多组装几台收音机,趁着外头电器都卖疯了的时候脱手挣钱。   无奈,未来的商业大鳄就是商业大鳄,卢定安听了她的计划后笑得差点儿岔气,完了居然打算给她零花钱,还保证不告诉她姐。   林蕊悲愤了,她这辈子穿成干爸的平辈也不行。干爸看她还是小孩子,跟提前当爹似的,老觉得她就是在瞎胡闹。   这位大佬,请好好考虑一下小龙虾,这真是门亮瞎眼的好生意啊! 第49章 难断家务事   有了图纸, 就能依葫芦画瓢。   鹏鹏兀自兴奋:“可以拿大镰刀当钐刀片, 竹子现成的, 可以编成簸箕,家里也有麻绳跟铁锹杆。”   说着,他就要冲去砍竹子。   外婆看自家听风就是雨的孙子真头疼, 赶紧拽住人:“你以为竹子砍下来就能编东西啊,要劈开了弄好了才行。”   林鑫在边上仔细看:“簸箕是用来干什么的?”   “割下的麦子就自动倒在簸箕里头, 然后转身倒在后面。”   林鑫笑了:“那也不一定非要竹篾吧, 用麻绳来编是不是也行?”   卢定安点点头:“是的, 效果应该差不多。”   林蕊举起手来:“不用倒在后面啊,都是拢到一边的。稻子是不是应该比小麦沉?”   “哎哟, 我们蕊蕊还真是没白下田,连稻穗重都知道了。”   外婆正愁他们还要跟着下田,到时候晒塌了皮又要受罪。见两个小的兴致勃勃,她索性由着他们玩, “家里头有现成的东西,你们自己做吧,小心别划到手。”   说着,她直接挑起箩筐出门去。光靠两只手拎东西, 五个大人的中午饭, 她还嫌手酸呢。   卢定安下意识地站起身,想要接过外婆肩上的担子:“外婆, 我来吧。”   “不要不要。”外婆连连摆手,直接拿那没影儿的麦钐拦住卢定安的脚, “你们先把那个钐镰做出来,事半功倍嘛。”   鹏鹏激动地看着自己未来的大表姐夫,两眼闪闪发亮:“卢哥,你会做对不对?”   卢定安沉吟片刻,相当谨慎:“我试试。”   眼下没有机械辅助加工,他们基本上只能依据现有的材料进行人工改装。   杂物间里头有长柄的大镰刀,以前郑家柴火不够烧的时候用来割草割枯树枝用的。江州人说的上山打柴其实主要的打草,随身带镰刀而不是斧子。   现在,这大镰刀成了最好的钐刀替代品。   林蕊跟在她姐旁边打下手,用麻绳编织网状的簸箕。比起她姐来,她的手就是个摆设,笨拙得很。   十八岁的姑娘手如柔夷,雪片般的上下纷飞,簸箕很快就成了形。   林蕊在边上看傻了,半晌才呆呆来一句:“这个会不会太重啊?我们要不要用塑料带代替啊。”   林鑫弹了下妹妹的脑门,笑道:“马后炮,现在才说。”   农家用的铁锹,把子跟下面的铁锹头是用钉子固定住的,卢定安靠着手边的老虎钳小心翼翼地取下木头把子,然后继续改装。   示意图看着简单,但真正做起来并不容易,绳子如何绑,木头柄如何操作,每个部位都得协调好。   四个人从吃罢午饭一直忙到日头偏西,才总算艰难地做出麦钐雏形。   老太坐在窗户下,晒了一下午的太阳,又听完了一集《说岳全传》,心满意足地抬起头,看了眼他们手上的东西:“嗯,看着有点儿像。”   不管像不像了,赶紧下田试验能不能用才是真的。   两个小的满心激动,如脱缰的野马在田野间飞奔,一路冲到自家稻田边。   远远的,两人看到外婆跟舅妈正站在田头说话,就傻了眼。稻子,满田的稻子居然已经被割完了!   林蕊张大嘴巴,简直都要带出哭腔:“没有别的稻子了吗?”   外婆愣了下,看到卢定安扛在肩膀上的玩意儿才反应过来。对了,她还找了个借口将几个孩子留在家里头了。   “有有有。”外婆见两个小的满脸委屈的样子,赶紧安慰,“鹏鹏你带你姐去小田,那边才开始割,应该还有没割完的。”   这下子不仅是林蕊跟郑鹏眉飞色舞,就连林鑫与卢定安都有点儿热血上涌。   他们花费了一下午的功夫手工制造出来的钐镰总算要进入临床试验阶段了。   小田的水稻果然还剩下一陇,林蕊跟郑鹏急得老远就喊:“不要割。”   林父站起身,好笑地看着两个孩子:“你俩慢点,别跑,上午还没割够啊?”   “不是,是这个,用这个割!”林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转头指向卢定安背着的钐镰,语气中充满了骄傲,“这是我们的割稻新神器!”   林母正在田头喝水,闻声直接笑喷了:“神器?那我倒是要好好看看变戏法。”   说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卢定安身上,等着看他如何操作。   众目睽睽下,尤其是当着林鑫父母的面,卢定安本能地有点儿紧张,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他干咽了口唾沫,咬咬牙,直接拉动绳子,然而镰刀经过处,稻杆并没有如他们所愿的被割断。   卢定安下意识地又加大力气,可惜效果依然惨烈。   “不是这样用的。”外公从河边回来,扫了眼卢定安手上的东西,笑着提点,“这玩意儿得用巧劲。”   鹏鹏急了:“爷爷你知道这个啊?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做出来?老太说用这个割稻子可快了。”   外公有点儿尴尬:“这我还是比你小的时候看家里长工用过,我哪儿记得这么清楚啊。”   不过那长工因为年纪不大又独自一人在外,所以尤其爱跟孩子说话。每次东家太太带着小东家一块儿到田头时,他都会拉着小东家说东说西。   后来郑家败了,长工也叫拉了壮丁,外公想起这个人的时候,脑子里头浮现的都是他给自己说怎么种田怎么收庄稼。   比起完全纸上谈兵,从未见人用过麦钐的卢定安,外公虽然没吃过猪肉但也好歹见过猪跑。他老人家用起麦钐来,更得心应手些,连着两趟都割断了稻杆。   鹏鹏高兴的拍手叫好,今天的稻子收完了,明年的麦子就用这个,起码不用蹲下来弯腰。   外公连着来了五趟就歇下手,笑道:“这玩意儿不费腰腿,但费胳膊上的劲儿啊。”   舅舅从旁边收完的田赶过来,见到老父亲抓在手上的农具就笑:“嗷,这个啊,不是掠儿吗?这个割麦子可比镰刀快好多。”   几个孩子齐齐傻眼,林蕊更是直接垮下脸:“舅舅,你知道这个你为什么不做啊?”   舅舅满脸无辜:“我们这儿不用那个啊。”   人都有思维定势,舅舅虽然在部队帮老乡抢收时用过钐镰,但压根没想到要在自己家乡推广。   因为当兵这么多年下来,他还是头回探亲回家赶上农忙。   舅舅比外公更加会用巧劲儿。   他右腿向前弓起,左腿微微弯曲,抓着木头柄的右手负责调整钐镰的方向跟角度,左手拉滑框里头的绳子。钐镰便沿着稻杆靠根的位置划过,稻子应声而落。   这样一来,靠的其实是腰腹旋转的力量,比单纯地用胳膊使劲要省力很多。   舅舅正值壮年,又是长年上校场的人,力气十足,动作麻利,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刷刷刷”地割完了剩下的一陇稻子。   林蕊跟郑鹏一开始在边上拼命鼓掌叫好,到后面就跟着整理割下来的稻子。钐镰割的稻子有点儿乱,还得再进一步改进。   “这个,一般人没把子力气恐怕玩不匀。”   根生叔叔家的田连着郑家在河边的这亩小田。他一陇稻子割到头,刚好直起腰来看,“不过能不蹲着倒是少受很多罪。”   林蕊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根生叔叔的手指头上。现在,他左手的那三根手指头还是有些僵硬。   “没事。”根生叔叔冲她笑,“拿镰刀的是右手,不碍事。”   林蕊没吭声,目光越过根生叔叔,落在不远处的桂芬婶婶身上。田头放着箩筐,汗如泥浆的芬妮正一边喝水,一边轻轻摇着箩筐。   显然,桂芬婶婶带着小儿子一块儿来下田了。这在乡下很常见。农忙时节,家里头是个能动的人都得抢天工,睡也没空专门腾出个人手照应孩子。   根生叔叔似乎有点儿尴尬:“你婶婶就是性子急。我说我跟春妮芬妮慢点儿割,她就急得不行。”   太阳已经赖在山头打起盹儿,好像一不小心就会直接掉进山里头去。桂芬婶婶的脸上全是红光,不知道究竟是晚霞的颜色还是她的脸已经晒成黑红。   舅舅挑着钐镰往根生叔叔家田埂上走,笑着跟桂芬婶婶打招呼:“嫂嫂噢,我们讲好的,今天稻子我们来割。你在家带着小宝多好。”   他扬起头,朝芬妮喊:“芬妮,抱你弟弟走。刚好,跟蕊蕊、鹏鹏一块儿回家去。他俩走路都不看路,我就怕他们一脚就踩到沟里头去。”   鹏鹏要跳脚,他才没有眼睛长在头顶上呢。他下田就没摔过跤。可惜他的澄清无法出口,因为二姐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芬妮不敢动,眼睛瞟向她妈的方向。   桂芬婶婶没抬头,还在继续割稻子,不过好歹出了声:“回家赶紧给宝生吃块奶糕,把鸡跟鹅都喂了,晚饭烧好了。”   “哎哟,嫂嫂你专门讲见外的话,晚上烧什么啊,一起吃饭。必须得吃,我妈菜什么的都备好着了。这天不吃完了,肯定会坏掉。”   舅妈抓着镰刀过来,冲自己的丈夫笑,“来,你好好耍耍给我也长长眼。”   林蕊看父母都往陈家的田头去,挤到嗓子眼边的疑惑又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头。   桂芬婶婶这样,到底算好还是没好?   外婆招呼还在埋头割稻子的春妮:“你也来家吧,芬妮一个人照应不过来你弟弟。”   “没这规矩。”桂芬婶婶沉下脸,瞪着站起身的大女儿,“人家好心帮忙,你自家倒先当起大小姐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蕊总觉得桂芬婶婶跟春妮之间怪怪的。   烧晚饭的时候,她往灶膛里头塞外公打好的草把子,疑惑地问外婆:“桂芬婶婶这回转移目标,改盯着她大女儿了?”   外婆熟练地将切好的公鸡块焯水去血腥跟脏东西,闻声抬起头奇怪:“怎么了?”   “桂芬婶婶好像对春妮姐不冷不热的,说话有点儿夹枪带棒。”   外婆一边用筢子捞起焯好的鸡块,一边叹气:“她晓得春妮没掏钱给她爸爸看病的事情了。”   “出了啊,拿了三百六。”林蕊对这个数字印象颇为深刻,还挺吉利。   外婆沥好筢子,往泔水桶中打锅里头的脏水,声音叫热气冲的有点儿淡:“可是她明明晓得她爸爸住院要花一千五啊。”   这钱,她不是没有,只是她不愿意掏。   外婆叹气:“姑娘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不奇怪,想攒嫁妆也正常。可事情都有轻重缓急,倒过来,断手指头的是春妮,她爸妈有钱攒着不肯给她花,她恨不恨?”   感情都是相互的,子女做事再鲁莽再闯祸,爹妈也会竭尽所能去补救。毕竟人生在世,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脑子发昏?   父母也一样啊。父母出了事情,子女明明有能力却选择袖手旁观,当爹妈的怎么可能不寒心。   桂芬现在都不怎么搭理大女儿,因为她觉得大女儿让她丢了人。   芬妮就拿着三百六十块钱去医院,要人家医生还有郑家人怎么看陈家,谁见到这情况都要以为她是故意的,就是存了心想赖账。   人穷不要紧,但人得要脸!   林蕊听了五味杂陈,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评论这双母女间的恩怨。   她想起来上辈子曾经听大姨的一位朋友调侃:医院里头,老头老太生病的,基本上是老伴或者护工照顾。但若是换成孩子住院,那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势必要集体上阵。   这似乎都形成了一种惯势,比起父母对孩子的付出,孩子的回报往往打了不止一成折扣。   似乎,这也是一种基因传递的本能。付出的越多,越珍爱。   如果换做她呢,她肯定会竭尽所能哪怕是拉下面子借钱甚至跪地哀求,也要给父母看病吧。   不管父母的伤病究竟是怎么来的。   可是林蕊又有点儿不忍心责备那个十八岁的农村姑娘。也许春妮并不相信父母爱她,她觉得只有爱自己顾好自己才重要。   芬妮恐怕也理解姐姐的担忧吧。所以尽管她在医院里头为难的已经掉眼泪,却还是努力帮姐姐说话。   “根生跟桂芬没亏待两个丫头啊。”外婆往大锅中倒入焯过的鸡块翻炒,又加了干辣椒、生姜还有八角跟酱油炒的入味了,再添上半瓢水,让林蕊大火烧开。   今儿晚上,她要烧大盘鸡。   她一边切土豆块,一边唏嘘,“早前她娘家村里头有人去深圳打工,说要带着春妮一起去,挣的钱比在镇上服装厂多一倍。桂芬愣是舍不得,怕女儿年纪小,在外头被人欺负。家里头又不是穷得揭不开蜗,能吃饱饭就没理由让女儿出去受罪。”   就是上学,两口子也是正正经经让孩子读完了初中。后来春妮初中毕业,港镇高中撤销掉了,她自己又考不上其他学校,能怪哪个啊。   农家就这条件,没能耐供着小孩一年两年的复读下去。姑娘家进不了学还不赶紧找个营生上班,以后怎么过日子怎么找婆家。   外婆压低了声音,嘴巴朝左边努:“老太也伤心了,一晚上都没睡好。”   以前孩子不这样的,再不高兴那也是亲爹啊。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团结。跟红顶白的那是外人,自家人无论怎样都不能光打自己的小算盘。   林蕊沉默半晌,慢吞吞地开口:“可根生叔叔跟桂芬婶婶的确更看重他们的小儿子啊。”   “都生下来了,当然得看重。”   外婆不以为意,“十个手指头还有长短哩,我喜欢你妈,你外公更心疼你舅舅,你妈就不孝顺你外公,你舅舅就不管我啦。没这个道理,人心本来就是偏着长的,谁说一碗水从来都平平的,那都是嘴上讲讲而已。大差不差过的去,就行了。”   林蕊觉得这个话题实在太深奥,想了半天,她决定还是归咎于钱。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真理啥时候都能套着用。   比方说芬妮家的矛盾,根本问题就是没钱闹的。要是他家富裕,无论掏三千还是一千五,都不至于伤筋动骨,那也不会闹到现在这么僵。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而这个世界上百分十九十九的问题都是钱的问题。   外婆叫她一通胡搅蛮缠说的头晕脑胀,却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不是钱的问题,是人的心。”   春妮要真没钱,桂芬自然也不可能逼她,当妈的就是去跪去求也会把一千五百块钱交到小女儿手上。   “芬妮这丫头也是犟,她姐不给她钱,她一不跟她妈讲,二也不来我们家,就这么跑去医院里头。”外婆叹气,“她哪儿来的能耐扛得住呢。天上又不会下钞票雨。”   这事儿在林蕊看来好像有点儿罗生门,她实在懒得听纠葛,只赶紧转移话题:“桂芬婶婶不产后抑郁啦?那她前头干嘛一直跟根生叔叔吵?”   “噢,那个是另一回事。”外婆脸上的神色舒缓下来,夸奖小外孙女儿,“要不怎么讲我们蕊蕊是个福将呢。你要是不怂恿你舅母扩大养鸡场规模还养蚯蚓,人家教授怎么会到我们村里头来。”   农学院教授的妻子是心理学专家,也是国内最早从事心理咨询的临床医生之一。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原本不管是林母劝还是老太喊她来家里头说话,桂芬婶婶都跟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一样,结果人家专业的心理医生就跟桂芬婶婶在屋里头待了一个多小时,桂芬婶婶出来就不再对丈夫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心理医生说了,下个礼拜她还过来找桂芬婶婶聊天。   外婆笑眯眯地看着小外孙女儿:“看看人家教授多来斯,我们蕊蕊将来也当心理医生好不好?”   来斯是江州方言,等同于厉害。   林蕊只头摇的厉害。   她才不傻呢,当心理医生要读的书一点儿也不比普通医生少,她看到大部头就头晕脑胀,恨不得昏倒当场。   外婆将切好的土豆块倒下锅,翻炒过后让林蕊继续烧火炖煮:“那我们蕊蕊将来要干什么啊?”   林蕊骄傲地挺起胸膛:“外婆,我将来可是要当官的人。”   上辈子,她妈可是处级干部,都赶上现在的舅舅了。哦不,正团级军官转业至江州这样的省城只能是正科级,她妈的官比舅舅都大。   外婆笑得叫大盘鸡的辣味给呛到了,连连咳嗽合不拢嘴巴:“好,外婆等着我们蕊蕊当官,开小轿车接外婆跟老太上□□看毛.主.席像啊。”   “那不行。公车私用是不对的。”林蕊时刻保持原则,“不过将来家家户户都有小汽车。”   外婆哈哈大笑:“那麻烦了,都是车子,街上岂不是挤得走不动路?”   林蕊乐了,嘿,外婆还真说到点子上去了。   上辈子,每逢堵车的时候,她溜溜达达从人行道走过,都觉得车窗玻璃后头的眼睛写满了羡慕嫉妒恨。   院子门响了,外头传来脚步声跟鹏鹏的叫喊:“奶奶,鱼,有鱼。”   鱼是根生叔叔今早套的,芬妮让鹏鹏拎过来。   外婆不肯收,推说家里头已经准备了不少菜,一桌子都摆不完,让鹏鹏再给芬妮送回去:“明儿烧汤给你妈喝。”   “明天鱼就不新鲜了。”芬妮抱着弟弟,死活拦在门前,不让鹏鹏再出去。   外婆无奈:“好,我来烧汤吧。”   芬妮连连摇头:“不用,还有昂刺鱼呢。我爸早上套了两条。”   外婆先前一直在灶台前忙碌,没留神看水桶,再伸头一瞧,哎哟,这丫头,居然把鱼都杀好了洗干净了。   “你也真是。”外婆忍不住皱眉,“一下子都杀了干嘛。”   “这个给蕊蕊烧酸菜鱼。”芬妮冲林蕊笑,“蕊蕊说她烧酸菜鱼最好吃了。”   林蕊顿时两眼放光,立刻猴在外婆胳膊上扭来扭去:“让我烧嘛,我烧酸菜鱼真的很好吃的。”   她早就想大显身手了。可是她现在这副身体的体质有问题,严重晕血,没人给她打下手的话,她压根对付不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林蕊看着桶里头收拾干净的鱼,朝芬妮勾勾手指头:“来,把你弟弟放进摇箩里头去。我带你烧正宗的酸菜鱼。”   她要让大家好好见识一下,她不仅会吃,她还很会做。 第50章 舅妈新生意   郑鹏无缘围观她二姐的大厨英姿, 因为他被分配任务照看邻居家的小弟弟。   吃饱了奶糕的小家伙嘴里头吐着泡泡, 跟鱼一样。短短两个月的时间, 原本跟皱皮猴子似的小东西,似乎长得好玩了点儿。   鹏鹏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头去碰他的手,不想竟然被小宝生一把抓住了。小家伙竟然还抬起一条腿来, 咧开嘴巴笑。   然后鹏鹏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倒霉的小学生哭丧着脸,这孩子明明属龙, 怎么还跟小狗一样, 撒尿要抬腿?   老太听到他的哭腔, 从屋里头慢慢挪出来,笑着道:“哎哟, 要换尿布了。你小时候还不这样。”   鹏鹏涨红了脸,试图维护男子汉的尊严:“我才不会翘脚呢。”   老太瘪嘴笑:“哎哟,那时候你聪明,撒了尿还会自己翻个边儿呢。”   说着, 她慢腾腾地拿旁边的干尿布,要给小家伙换,“莫怕啊,小宝, 老太不吃人的。”   林鑫笑着拾阶而上, 跨进堂屋:“这毛病还吃人啊?”,她接过老太手上的尿布, 动作娴熟地帮小宝生换上。   自家的妹妹,舅舅家的弟弟, 小的时候她都照应过。   老太笑眯眯:“可不是,那时候都传是妖怪,会吃人的。吃的人越多,那身上烂掉的地方就能重新长回头。”   鹏鹏听了满耳朵的稀奇:“那是不是吃什么补什么?”   林鑫被表弟的话给逗乐了,她打来井水洗手,笑着问:“你二姐人呢?”   “二姐做酸菜鱼呢。”鹏鹏兴冲冲的,“大姐,那个是不是特别好吃?”   林鑫无奈:“好不好吃我不知道,不过动静很大倒是真的。”   她妹妹做个饭啊,真是全家出动,集体帮她打下手。   厨房里头热火朝天,即使窗户开着,也散不尽满室的酸辣香气。   林鑫看着外婆将鱼连皮带肉削成薄薄的片,忍不住皱眉:“这酸菜鱼到底是你烧呢,还是外婆烧的?没人给你削鱼片怎么办?”   正在埋头抓泡萝卜的林蕊理直气壮:“去超市买啊,肯定有现成的鱼片卖。”   她上辈子都是买现成的鱼片做酸菜鱼。谁还有功夫慢慢剃鱼肉啊。   现在还不到腌大菜的季节。江州人也不习惯用芥菜腌酸菜。林蕊索性用泡萝卜代替,这样汤色还更清爽一些。   林鑫哭笑不得摇摇头:“行,反正你都有理由。还要干什么啊?”   林蕊老实不客气:“打鸡蛋,削好的鱼肉片得用蛋清裹着,这样肉才嫩。”   林鑫无奈地捋起袖子给妹妹打下手,示意正在烧火的芬妮:“你出去吧,你爸妈也快回来了。灶火我看着就行了。”   芬妮满头油汗,却仍然迟疑:“没事,我家里头鸡跟鹅都喂过了。”   “出去吧,这儿忙得过来。”外婆招呼跟自己小外孙女一般大的女孩儿,“正好,把昂刺鱼汤端出去,让你妈趁热喝了。”   芬妮这才起身,洗干净手脸,端着汤碗出了厨房。   林蕊一边往热油锅里头加蒜瓣、生姜片炝锅,一边撇过脸好奇地问她姐:“芬妮家的田收完了没有?”   “没有,还剩下一亩半。天太暗了,田头又没灯,外公说要割到手的。”林鑫按照妹妹的要求,用盐、黄酒码味,然后加入鸡蛋清裹上鱼片搅拌。   林蕊朝锅里头放下泡酸萝卜跟泡辣椒翻炒,等到起味儿盛起来放在边上。然后直接从锅炉中舀沸腾的水下锅,加外婆切好的鱼头跟鱼骨头进去,直接大火熬煮。   等待鱼骨头汤熬白的时间里,她终于有心思好奇:“姐,钐镰好用吗?是不是收割的特别快?”   林鑫被先前的酸萝卜辣锅呛得直打喷嚏,此刻味儿散了些,她才好点儿。   她摇摇头,放下搅拌好的鱼片:“太吃劲了,我们做的粗糙,舅舅钐一亩地就累得不行。后来换成爸爸,结果爸爸差点儿割到脚。”   这时候舅舅才说实话,钐镰也不是谁都能用的,光有力气也不行,搞不好就会伤到自己。   “我还是觉得用滚动的方式推的那种比较安全,一来用力少,二来也安全一些。”   林鑫惊奇地从灶膛口露出脸:“哎,你和根生叔叔想的一样,他也觉得得加轮子。要不,你去跟他讨论讨论?”   林蕊立刻昂起下巴,骄傲地强调:“我在烧酸菜鱼呢!”   这可是正经事!   锅盖掀开,鱼骨头汤煮的奶白,空气中顿时弥漫诱人的鲜香。   林蕊往汤里头倒入炒好的泡萝卜泡辣椒,然后鱼片下锅翻滚至断生,一锅酸菜鱼就能上桌了。   她兴头头催着外婆跟姐姐品尝,一个劲儿追问到底好不好吃。   舅妈进厨房帮忙端菜,闻声笑道:“我们蕊蕊现在真是越来越能干了,什么都会做。”   林鑫放下筷子,略微皱眉:“好吃是挺好吃的,就是味儿太重了。”她有点儿奇怪,“你现在的口味怎么变的这么重?”   江州人虽然能吃辣,但本地菜主要以口味平和而著称,菜色偏淡。蕊蕊以前不怎么吃重口味的东西。   现在,一个串串香,一个小龙虾再就是今晚的酸菜鱼,哪个不是又咸又辣。   林蕊从善如流:“不是我口味重,是夜市上的人口味都重。”   看看后来夜市的主打菜,从烧烤到麻辣烫到小火锅再到铁板烧,酸菜鱼、毛血旺、香辣小龙虾,基本上没有淡口。   据说人们的睡眠时间越少,嘴巴就越淡,相应的口味也越重。   林鑫摇摇头,相当有专业自觉:“那经常吃夜宵的人,肯定容易血压高。你小心点儿你的身体吧。”   林蕊乐了,她姐还真是小妈妈,啥时候都要关心孩子的身体健康。   上辈子,媒体曝出有位年轻小姐姐因为长年吃外卖,结果抽出的血全是油的新闻。她妈就一直拿着这个事儿说她,不许她老在外头胡吃海喝。   林蕊往她姐身上蹭:“姐,你最爱我了,对不对?”   林鑫头痛,连连推妹妹:“你也不嫌身上难受。”   今天在田里头忙了一天,身上全是稻草屑,刺啦的很。   林蕊哪里肯依从,一个劲儿缠着她姐:“快说快说,你最爱我。”   舅妈哈哈大笑,冲林蕊挤眉弄眼:“那可不成,有人会跟你急的。”   “哼,谁都得排在我后面。”林蕊得意洋洋地抬起脑袋,示意房门方向,“他也一样。”   无辜躺枪的卢定安拎着手上的塑料袋,茫然地微笑:“老太说这个要炒一炒才好吃。”他朝林蕊笑得温和,“放心,都是你的,我不跟你抢。”   林鑫面色绯红,尴尬地揪住妹妹企图还往自己身上扒的胳膊,板起脸来:“你少跟我来这套,我问你,作业写了没有?我今天都没看到你翻书包。”   “姐,你这是在企图转移话……呜——呜——”   口快的林蕊叫她姐直接捂住了嘴,只能睁大眼睛一个劲儿嗯嗯呜呜。   林鑫冲满头雾水的卢定安微笑:“没事,她就是不想写作业。”   舅妈对姐妹俩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只接过塑料袋看:“哎哟,今晚还有人过来村上卖牛拆骨肉啊。妈,我去地上割点儿青蒜啊,放进去一块儿炒。”   老太最好这一口。   外婆连忙喊住儿媳妇:“黑灯瞎火的,跑什么自留地啊。后面,鹏鹏栽的大蒜能吃了。”   舅妈惊讶:“还真长出来了?”   “嘿,你就小瞧鹏鹏吧,他摆的蒜头全都发芽了。他们班上的劳动课作业,他是第一名呢。”外婆笑道,“你天天忙里忙外,灯下黑,眼睛看不到了吧。”   舅妈赶紧去屋后割了青蒜回来。大蒜这东西,跟韭菜一样,割了一茬还能再发下一茬。   “中秋节的时候我看着还挺嫩的,一个礼拜的功夫,居然都能吃了。”   家里头的井水是现成的,舅妈手脚麻利地打水清洗好青蒜,又拿了红椒一并切段,这样下锅炒配菜好吃又好看。   外婆笑着揶揄她:“哎哟,你都忙成陀螺了,哪里还看得到这些啊。”她转头看小外孙女儿,眨巴眼睛,“这两天都没想起来,应该让我们蕊蕊尝尝舅母的手艺。”   林蕊满脸茫然:“啊,舅母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啊。”   外婆还没来得及回答,厨房窗户外头就有人打招呼:“三婶婶,你们家的那个冻水饺还有吧?”   “冻水饺?”林蕊惊讶地瞪大眼睛,旋即欣喜若狂,“舅母把冻水饺做出来了啊?!”   她的表情过于夸张,连舅妈都有点儿羞涩了,连连摆手:“就是自己多包了点儿,家里又吃不完,直接给冻起来了。”   中秋节过后,闲不住的舅妈趁着自家要收稻子之前的空闲功夫,一口气包了好几百个水饺,家里头的面粉都被她用光了。   她原本想的是先冻起来,等到自家收稻子打稻子的时候,万一忙不过来,就直接拿出来吃。   结果前脚刚冻好,后脚就有人上门求购。   “你道真嬢嬢家的侄儿,在深圳打工的那个,他儿子晚饭上桌了,非要吵着不肯吃饭要吃饺子。”   村上又没有饭店,一时半会儿,道真嬢嬢上哪儿给他弄饺子去呢。   侄儿气得要打不懂事的小孩,还是道真嬢嬢的女儿拦住了,她想起来三奶奶家里头有冻饺子,好像还不少。   舅舅从冰棒厂回来的时候,自行车后座上的大箱子显眼的很,比平常村上卖冰棍的都大。   原本舅妈他们也没想到要卖饺子,包好时,   村上人就这样,谁家烧了好菜都要左邻右舍尝尝。哪家一时来不及饭不够或者没来得及烧饭,去隔壁要一碗也寻常。   既然家里头有现成的饺子,谁家要来吃一碗,外婆他们自然直接给人家装满碗。   谁知第二天早上,道真嬢嬢的女儿把钱给送过来了,说是她表哥坚持要给的,说没有白吃的道理。   三十颗冻水饺,那位在深圳打工的侄儿给了两块钱。深圳不用粮票,村里头也收不收粮票肉票都没关系。   后面这事儿就在村上传开来,大家开始默认郑家卖冻饺子了。   这不算多稀奇,村里人农闲时候也会想办法弄点儿吃食走乡串户地卖,既挣了钱也方便了旁人。   正巧眼下秋收,家家户户都想吃点儿好的补补油水,又因为在地里头累了一天都懒得在折腾,舅妈包的冻水饺就分外受欢迎。   有菜有肉还有汤,关键下锅煮好了也方便,家里头的小孩吃到饺子还高兴。大家也就不吝啬这一两块钱了。   舅妈冻好几百个水饺愣是在短短几天时间内一扫而空。   一斤肉一斤猪皮再加上四五斤菜,能包出两百来个水饺,成本七块钱,卖出去十五块钱,净赚八块钱,舅妈觉得这钱能挣。   家里人都下田下地了也不耽误。谁来了要买饺子,跟房里头的老太说一声,自己放下钱去泡沫盒子里头拿一袋子就成。   反正谁也没发现有人贪小多拿了饺子少给钱。   舅妈特地又去隔壁村割了十斤肉,一口气又包了好几十袋子水饺冻上,照样卖的飞快。甚至还有外村的人慕名特地骑了车子摸到郑家来买饺子。   生意好到让老太都合不拢嘴。   好!大家伙儿能掏钱出来买饺子,这说明什么啊,说明电视跟广播上说的都没错。我国人民群众的生活正在逐步进入小康社会,老百姓手上有钱了。   林蕊激动万分,这就是商机啊! 第51章 热闹的晚饭   “这一盒就剩这一袋了。”舅妈带人去后面的西厢房, 打开泡沫盒子拿饺子给来人, “不用化冻, 直接下锅煮就行,跟平常煮饺子的方法一样。”   来人笑道:“那你再多包点儿,一次冻个万元户出来。”   舅妈连连摆手:“那不行, 我家又没冰箱,光靠泡沫盒子跟冰块不能摆的时间太长。嗐, 大家就是尝个新鲜, 真要天天吃, 肯定会烦得慌。”   买水饺的大妈哈哈笑:“哎哟,那你就也开个厂, 用大冰柜冻上,卖给城里人。只要你不收粮票肉票,保准你卖给好的很。”   说着,她一面掏钱一面笑嘻嘻地舅妈说道真嬢嬢家的侄儿。   侄儿他们厂里头销售科长带着他们几个出差, 以为全国都跟深圳一样取消了粮票,揣着钱就大摇大摆地去上海了。   结果可好,几个人出去吃饭手上没粮票,人家连个馒头都不肯卖给他们。后来还是旅馆的人看他们可怜, 指点他们高价从黑市买了粮票才总算没饿死他们。   舅妈笑着接话:“咱们什么时候能像深圳那样就好了。钱能想办法挣, 可粮票什么的实在太卡人。出去办点儿什么事都不方便。”   林蕊正亢奋地在脑袋里头列算式,看她舅妈到底挣了多少钱。闻声, 她随口应道:“快了,肯定没几年。”   票证的存在是由于工农业产品数量有限, 为了持续稳定不得不发行来限制购买总量。只要产品充足,票证自然就会退出历史舞台。   现在农村种田都用化肥,粮食产量较前有大幅度上升。况且还有袁隆平大大的超级水稻啊。同样的,各地养殖专业户也如同雨后春笋,不断涌现。   这些生产出来的农副产品当然不可能完全靠内部消化,肯定得推向市场。如此一来,票证还有什么存在意义?现在买蛋不是不用凭票了嘛。   市场上的蛋脱销了没?当然没有。谁揣着钱都能买到蛋。鸡蛋鸭蛋的销路越好,就会有更多人投入到鸡鸭养殖业中来。这就是市场经济的调节作用。   大妈听林蕊分析得头头是道,忍不住冲舅妈竖起大拇指:“你们家风水不一样,家里头出的都是秀才。我看啊,以后你家的鹏鹏也肯定要当状元。”   舅妈笑得合不拢嘴:“哎哟,大嫂,蒙你吉言啊。我们鹏鹏要是能考上学,我家肯定在村上摆三天流水席。”   大妈笑着出门时,顺手摸摸站在摇箩旁边逗弄宝生玩儿的郑鹏:“鹏鹏啊,好好学习,大妈妈等着将来吃你的席面。”   鹏鹏茫然地抬起头,逗得大妈跟舅妈又是一阵笑。   小少年无奈地摇头,重重地叹口气。算了,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他不懂。   林蕊冲表弟直招手,示意小正太赶紧过来:“你妈卖了多少饺子?”   鹏鹏皱起眉头来努力回想。嗯,一个大泡沫盒子能装十袋饺子,总共五个泡沫盒。现在卖的是第二批饺子。   “行了,别算了。”舅妈朝林蕊眨眼睛,晃晃十个手指头。   一百块,刨除肉钱跟面粉钱,这些饺子整整给她赚了一百块。   配肉的菜不算,村里头地上的菜是真不值钱,疯长的时候都直接切了喂鸡喂鸭喂猪。谁家缺了菜跟隔壁说一声,上人家地上割几颗也没人当回事。   林蕊及时打断舅妈:“你要是开饺子厂,这可都得算成本,那不是三五颗菜的事。还有冰柜啊,用电啊,人工啊,都得划拨到成本里头去。”   舅妈得意地眨眼睛:“就算少挣一半,我也有赚头。”   短短一个礼拜就是五十块,一个月下来得两百块钱呢。攒上个一年,嘿,她一台电冰箱就能搬回家。   林蕊急得要跳脚:“不行不行,要办厂,大批量生产才能最大限度地控制单个成本。”   卢定安听外婆的差遣,来喊孩子们都上桌吃饭,闻声转头看林鑫:“蕊蕊进步很大啊,知道的不少。她对经济感兴趣又有语言优势,将来可以考虑往国际贸易方向发展。”   林鑫只觉得太阳穴发胀:“那她起码得把数学考及格了。”   加减乘除都搞不匀的人,会计学怎么可能通过得了。   林鑫一阵接着一阵头疼,甚至再考虑她要不要也加修一门会计学。这样将来蕊蕊上课听不懂,她好歹也能下课帮她辅导。   卢定安正被她给吓到了,说话时舌头都有点儿打结:“这个,不至于吧。蕊蕊上大学起码还得四年。”   到时候,他们本科毕业,林鑫也上临床实习了。当然,如果林鑫愿意,他肯定支持她继续升学。   林鑫叹气,又开始犯愁:“是啊,别说大学了,起码她得先考上高中。”   期末考试没一门及格的人,到底要怎样才能通过考试啊。   “你别急。”卢定安压低声音安慰她,“现在有风声,后面大学要扩招了。”   □□对科教文卫事业打击是致命的,眼下国家用十年的时间又重新让高考制度走上正轨,但依然无法满足各行各业对专业人才的渴求。   下一步,高校势必要扩大招生口子,让更多人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   林鑫依然忧虑:“可她也要能通过预考,获得高考资格才行。”   外婆端着菜上桌,听见大外孙女儿的话,忍不住乐:“行了,年纪不大操心不少。快去,帮外婆把灶台上菜全端过来。”   她眼睛瞥到走廊上还在跟钐镰较劲的男人,皱着眉头道,“根生,歇歇吧,赶紧上桌吃饭。”   桂芬婶婶趁着饭前给儿子喂奶,闻声附和:“就是哎,三婶婶,你家侄儿真以为自己多能耐,比大学生还厉害。”   卢定安立刻摆手摇头:“要说这个,根生叔叔你们才是行家,我们都是纸上谈兵,瞎胡闹罢了。麦钐原本也是宋元时代的农人发明的。”   “那也不是一般的农民。”桂芬婶婶奶水不多,宝生吸了没多久就瘪了。不过孩子先前吃过奶糕,不算太饿,当妈的抱着他拍背的时候,他也没哭闹。   根生叔叔跟没听到妻子的话一样,还在比划着琢磨到底怎样装滚轮。   要不要再装个风帆?他先前跑海边卖毛蚶时,看过当地人的独轮车上装着风帆,顺风的时候,独轮车上坐着两个大人都不用推,风直接吹着车跑。   “好了,吃饭,都上桌吃饭。”   最后还是老太发话,将所有人都喊上桌。   林蕊一个劲儿地催促大家:“酸菜鱼,赶紧吃酸菜鱼,冷了就不好吃了。”   老太笑眯眯:“来,让太太也尝尝我们蕊蕊的手艺。蕊蕊现在越来越能干了啊。”   林蕊被夸得有点儿小害羞,赶紧强调军功章不只属于自己:“黑鱼是芬妮收拾的,鱼片是外婆削的,鱼肉是我姐拌的。”   林母夹了一筷子放进碗中,闻声抬起头看自家女儿:“那你干什么了啊?”   “掌勺。”林蕊理直气壮,“我是掌勺大师傅。”   围着大圆桌子坐下的人都放声大笑。   外婆端了最后一道烧好的菊花脑蛋汤上桌,点点人头,惊讶道:“嘢,春妮呢?怎么不吃饭啊。芬妮,赶紧去喊你姐姐。”   “理她啊,小姐身子丫鬟命,一下田就烧水洗澡,就她爱干净,其他人都邋遢。”桂芬婶婶抱着宝生来回走,“不用管她。”   老太放话:“澡也该洗好了。芬妮,去喊你姐过来吃饭。”   郑家跟陈家只隔了道院子墙,芬妮没回自己门,站在廊下朝自家方向喊了声,春妮就答应着过来了。   她洗了澡,新换上干净衣服,身上还洒了点儿花露水,散发着酒精跟香精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十八岁的少女新洗的头发没有干,梳顺了拢在脑后,看着清清爽爽。   外婆招呼她上桌:“一家人不计较,大家挤挤一起吃。”   桂芬婶婶将小儿子放进摇箩中,鼻孔里头出气:“人家鑫鑫、蕊蕊跟小卢都是正儿八经城里人,也没你这么讲究嘛。”   被点名的林鑫尴尬不已。   她下田回来当然想先带着妹妹洗个澡。可是眼下入了秋天气凉,她倒是无所谓,妹妹却不能受冷。外婆家当然没有热水器,那她俩只能在厨房里洗澡,这样借着灶膛的热气不容易着凉。   卢定安现在算是半个娇客的身份,凡事当然以忍耐为先,哪里会在主家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提什么洗澡。   林鑫抓了把妹妹的手,开口替春妮解围:“嗐,婶婶,我是想喊蕊蕊回家就洗澡的,她非要等我回来给她擦背。我回家了,她又在厨房玩高兴了不肯出来。”   “就是。”坐在对面的林母也朝小女儿使眼色,“女孩子大了,本来就讲究些。嫂嫂嗳,要是春妮还一直不晓得打扮不要好,你恐怕才真要急呢。”   桌上其他人纷纷附和,大家都努力地夸奖春妮懂事又能干,试图让干巴巴的气氛热烈起来。   “奶奶,开电视,放《四世同堂》了。”鹏鹏听到挂钟响,立刻激动地跳起身。   桌上的大人齐齐心头松了口气,谢天谢地,电视机可比他们干巴巴地说话有意思多了。   舅舅笑着给根生叔叔还有外公、林父倒酒,末了又想起来:“老太,今晚你也得喝一杯。咱家现在好像也是四世同堂吧。”   众人都笑起来,大家起哄说要给老太敬酒,吓得外婆连连喊停:“你们瞎胡闹,老太喝醉了怎么办。等着,有米酒,老太你就喝一杯,那个后劲大。”   桂芬婶婶也高兴起来:“不碍事的,三婶婶,四奶奶是有福气的人。”   “你也有福气,四奶奶我讲的,你将来会有大福气。”老太笑着要跟桂芬婶婶碰杯,“你是英雄母亲。”   晚饭过后,林蕊在灶房里头洗澡。   虽然今天烧饭时锅炉里头的开水已经冲满了所有水瓶,但因为要洗澡的人多,铁锅里头还是烧着水。   林鑫往灶膛中加了把柴,感觉房里头的温度差不多了,赶紧招呼妹妹脱衣服洗澡。   “姐,我老觉得桂芬婶婶和外婆说的,跟芬妮同我讲的有出入。”林蕊微微皱眉。这搞得她也说不清楚根生叔叔医药费的事情,到底孰是孰非了。   林鑫笑着帮妹妹挽起辫子,然后催她赶紧坐在澡盆中。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人类都有自保的本能,会下意识维护自己跟符合自己利益的人。”   她往妹妹背上浇了瓢温热的水,然后打上香皂。她在外头军训一个月,妹妹没人帮着擦背,后背又有泥垢了。   林蕊一个劲儿小声哼哼:“姐,你轻点儿。那你说,医药费的事到底是桂芬婶婶不对,还是春妮不对啊?”   “各有各的想法,我哪里能断案。”林鑫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道,“不过春妮有点儿过了。”   她自己不愿意掏钱,跟她妈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就是了。又不肯出面,只逼着芬妮为难。芬妮才多大啊,跟蕊蕊一样都是小姑娘。   要是蕊蕊碰上这样的事,肯定要委屈的哭鼻子吧。   不,也许她会气得把那个手绢砸回姐姐的脸上,她不要这个臭钱,她以后都不会认姐姐。   蕊蕊的小脾气啊。   林鑫快手快脚帮妹妹擦好后背,又催着她洗完了赶紧起身。今天在稻田里头滚了一天,还得好好洗干净头发。   林蕊嗷嗷叫着,小声嘟囔:“我不信桂芬婶婶真不知道春妮没给芬妮钱。”   一千五百块啊,桂芬婶婶的心得大成什么样子,才敢让芬妮独自揣着这么笔巨款上城里头。她就不怕有扒手吗?   林鑫微笑:“知道还是不知道,只有她自己心里头最清楚不。不过当时她精神头不济,丈夫出事,儿子又动不动哭闹,恐怕她也顾不了许多周全。”   林蕊重重地叹了口气,嘟起嘴巴:“芬妮真傻,她能扛起什么事儿啊。照我说,她就应该直接跟她妈摊牌,没钱,她姐也没给钱。医药费你们自己想办法去。”   “净说傻话。”林鑫给妹妹打好洗头水,不免唏嘘,“芬妮哪里敢刺激她妈,对着旁人,她又怎么开得了口。”   人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就会直通通地不停脚,明明清楚前头没路,却依然幻想能有天梯出现。   与其说人类相信奇迹,不如说他们渴望奇迹,即使那往往只是幻想。 第52章 新时代农民   根生叔叔到底没能用一晚上的时间改良好钐镰。   第二天一早, 还是舅舅带着修整过的钐镰去田头钐的稻子。   林蕊他们吃过早饭, 顶着升到窗户上的太阳才出发去田头。今天的任务是打稻, 学术化点儿的说法叫做脱粒。   割下的稻谷水分足,要晒上一天半天才好脱粒。所以郑家先打昨天上午割下来的两亩稻子,剩下稻谷先晒一晒。   现在郑家村用的打稻机看着有点儿像大型油桶, 横倒着放置。桶里头装有滚筒,滚筒的周身嵌着三角形的铁齿, 中间的长轴连接伸到通外, 连着一个六匹的小型柴油发电机。   林母捧着成簇的稻子站在道桶前, 将稻头伸进去。柴油机一发动,滚筒飞转, 再拿出来的稻子就只剩下稻草。   她看小女儿在边上好奇地张望,忍不住笑:“怎么了?胳膊酸又想踩踏板啊?现在没的踏板给你踩咯,都是用电动的。”   往前再推十年,打稻机都是踩脚踏板带动滚轴连着滚筒开始运作。   林蕊突发奇想:“那我们的钐镰也可以连着电动机啊, 就跟这个一样,快的很。”   林母点头:“行,回头你跟你根生叔叔讲去,让他组装。”   “不, 我要我爸来, 我爸是高级工程师呢!”   林母哭笑不得:“行,你是你爸的小棉袄。”   明明这打稻机还是她丈夫和根生一块儿组装的, 可女儿只记得自己的爹。   一台打稻机前头能并排站两个人脱粒,林父在边上自豪地笑:“我们蕊蕊跟爸爸最亲了, 对不对?来,累的话就到边上歇歇去,带鹏鹏玩会儿。”   外公在边上熟练地打草把,每一簇脱了粒的稻草都要用一小束稻草在颈子部位扎一圈,这样稻草后面好拿好放,也好堆成柴垛。   他闻言笑着摇头:“你们啊,就是生在好时候。别说你们爸妈,就是你姐,小时候也要帮着抢收的。”   林蕊立刻强调:“我们也帮忙干活了,稻子都是我们抱过来的呢。”   “对对对。”林母深谙小女儿使了三分力也得强调十分功劳的个性,憋着笑点头,“行了,动作快点儿吧,你看你们都赶不上我跟你爸的速度了。”   林蕊噘嘴:“那是因为人力肯定跑不过机器,光靠我们的两条腿当然慢。”   她干活没多少精神,劲头全用在该怎么偷懒上面了。既然每亩田的稻子都得运输到田头,那为什么不用车子呢?   林母素来包容天马行空的女儿,即使手上忙不停,嘴上也没直接轰小女儿走,而是趁着取出稻草的空隙答疑解惑:“你看看田埂,只能走一个人,中间还有凹口,板车也进不来啊。何况田里头土软,车子也不太好推。”   林蕊鼓起腮帮子,盯着冥思苦想,那就没有轻松点儿的方法吗?她的目光无意识掠过田头的高压电线,突然眼前一亮。   对了,索道,滑索!她去玩的时候经常坐的滑索!他们可以利用尼龙绳跟箩筐来运送稻子。   “将尼龙绳像晾衣服的绳子一样固定好,远的那头高,靠近打稻机的位置低,这样利用重力势能,就可以把稻子都运过来。”   林蕊越想越兴奋,箩筐没必要固定在绳子上。现在郑家村还没有通自来水,喝水都要去大河边挑,挑桶上的钩子正好可以连接尼龙绳跟箩筐。   “鹏鹏,咱们回家拿东西去。”   郑鹏应声跑过来,连问都不问一句,立刻屁颠颠地跟着二姐跑。   林母无奈,得,蕊蕊自己不抱稻子也就算了,居然还带走了鹏鹏。   外公扯着嗓子喊:“钎子,别忘了钎子,不然杆子固定不进土里头。”   林母愈发想要摇头:“爸,你也太惯她了。”   “哎哟,让他们跑跑。反正今天肯定来得及打好,不差他们这点儿功夫。”   林蕊跟郑鹏连奔带跑,差点儿撞上挑着打好的稻子往田头大路上送的人。   她对村民都不太分得清脸,郑家村的人却基本上都认识她。挑稻子的阿姨慌忙喊住他俩:“慢点走,别滚到河里头,水猴子抓你们。”   林蕊看看她挑着的两个箩筐,再看看一眼看不到头的大路,惊讶地瞪大眼睛:“你干嘛不用车子推啊,这么远呢。”   “哎哟,蕊蕊哦,你当农村是城里头啊。田埂上哪有车子能走。担子压人,婶婶先走了啊。”   回家的路上,林蕊低头苦想,到底什么样的车子才能到达田头呢。   自行车肯定可以,但是自行车负重能力有限,每趟能运送的稻谷太少了。大人们肯定不会同意她这样蚂蚁搬家。   “鹏鹏,我问你,有什么车子是独轮的?”   郑鹏满脸懵:“就是独轮车啊。”   郑家的独轮车一直摆在杂物间里头,车厢呈现出类似于倒三角的形状,之前是郑家盖楼房的时候用的。   自从家里习惯用载重量更大的板车之后,独轮车基本上就放在屋里没怎么动过了。好在林蕊检查完轮胎之后,发现车胎还能用。   “为什么大家不用独轮车来运稻子呢?”林蕊一边催着外婆帮她找尼龙绳,一边奇怪。   “丫头净说傻话,我们这儿是什么天啊。江南水多,土松软,田埂上更是三天两头烂泥巴,车子哪里好动啊。”外婆拿了尼龙绳跟盖房子剩下来的长钢筋,“这个好用不?”   “好!这个比竹竿还好。”林蕊满脸兴奋。   外婆还是不放心他们推着独轮车到田里去,怕两个孩子控制不好车,反而把自己带的掉下河。   “没事儿,车子两个人一前一后控制就好办了。”林蕊胸有成竹。   “算了吧,蕊蕊,没事的,你舅舅他们有力气,能挑的动。”外婆摇头,“还有坑洼洼哩,走路都怕一脚踩空,车子怎么过的去啊。”   林蕊伸手指向柴房角落,笑眯眯的:“那个,门板归我了,我要垫着车。”   换下来的旧门板是松柏木,硬实能吃得住劲儿。   老太在窗下听了一耳朵的稀奇,摇着摇箩看小宝生,扬起头招呼儿媳妇:“哎哟,你就跟他们两个一块儿下田去,要弄不起来再把车子拖回头不就行啦。”   外婆叹气,算了,她就跟着跑一趟。   老郑家惯小孩的根子就是从老太开始的!   林蕊在车厢沿两边绑上竹竿,方便独轮车前头也有把手可以抓着控制方向。郑鹏在前头带路,碰上断凹,他们就将木板垫上去,然后推车而过。   外婆也是好脾气,平日里纵容惯了家里头的孩子。倘若碰上脾气暴躁的人,由着他俩这么折腾,早就翻脸抄起竹竿先揍老实了再说。   林母脱完一捆稻子,看到自己母亲跟两个孩子,惊讶地瞪大眼睛,这又是闹哪样啊。   外婆无奈,冲满脸稀奇的丈夫跟女儿女婿摊手:“你们家孩子心疼你们,不忍心让你们挑稻子。”   林蕊笑得见牙不见眼,得意洋洋地炫耀:“妈,你看着吧,我这是高效率的干活!”   卢定安刚好抱了捆稻子过来,见到林蕊手上的工具,心里头便有了数。他提前给得意忘形的小丫头打预防针:“你这样子,装了稻穗的箩筐没办法滑过来。”   因为绳子是软的,会变形。就好像晾衣绳上多晾几件衣服,中间就会凹下去一样,这样近乎于U型的绳子即使有重力势能作用,也很难运送箩筐。   林蕊像是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顿时傻眼了。那怎么办?钢筋太短,总不能充当绳子用。   “没事,它不过来,我们想办法拉过来就行。”卢定安在田头搜索,“我给你加个滑轮,这样不要用手上的劲,绕在腰上动就行。”   他动作娴熟地在尼龙绳子上套了圈滚筒,这样可以大大降低绳子产生的摩擦力。然后他又用随身带的钥匙圈跟袖子上的金属扣子制造出滑轮组。   林蕊看的目瞪口呆,直接呈现出(言)的状态。呵呵,做人要善良,做己要宽容。她能说什么吗?她乖乖跪地给大佬递茶就行。   鹏鹏满脸迷弟状态,激动得眼里头都是小星星:“卢哥,你早就想到了要做这个对不对?”   “不是,是你们先想到的。”卢定安笑得满脸诚恳,看着就是端庄上进的老实人。   呵呵,她信才怪。林蕊在心里头默默地吐槽,她干爸是多腹黑的人啊,才不会当出头鸟呢。   新女婿上门最重要的一条是什么?不是卖弄聪明,而是时刻体现老实本分。   比起一个刚见面就对人家生活工作状态指手画脚的城市时髦青年,显然是勤恳干活不显摆的本分人更得丈母娘家上下的青眼。   上蹦下跳各种折腾的是林蕊跟鹏鹏,那肯定没问题。因为他俩年纪小,加上又是血亲,再怎么瞎胡闹大人都纵容。   同样的事情搁在卢定安身上就不行了。还没学会割稻子呢,就嫌弃这个嫌弃那个,农村处处让你看不上眼,郑家什么都叫你心里头嘲笑落后?   算了,这种高门大户的女婿,他们家可要不起。什么样的好人家的淑女,你另寻去吧。我们家可不能让女儿去大门户里头受气。   她多善良啊,平白无故地给他创造表现的机会。   林蕊冲卢定安眯起眼睛,恶狠狠地威胁:“你要是对我姐不好,有你后悔的时候。”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上辈子她干爸的确对大姨念念不忘,痴心等候数十载无怨无悔。   可这辈子的事情说不定啊,她才不能冒这个险。现在她姐最好,她姐最美,她姐跟她最亲!   她姐身上香喷喷的,抱着她姐睡觉最舒服。   林蕊亢奋地拖着箩筐奔去姐姐跟前显摆:“姐,你别抱着稻子跑这么远了,咱们把稻子放在箩筐中,直接滑过去就行。”   卢定安无奈地笑,过来帮林鑫一块儿抱稻子。他指挥林蕊:“你别跑来跑去了,你在这头负责让箩筐滑过去就行。”   两只箩筐交替运转,到达田头的箩筐自然要拉回头。虽然由低向高,但因为是空箩筐分量轻,所以拉起来并不费力。   卢定安运送几趟过后,就过来再调整一下绳子的松紧程度,避免绳子荡下去。   如此一来,运过去的稻子终于能够喂饱打稻机。   旁边田地的农人看到郑家田里头的动静,笑着朝外公竖起大拇指:“三大爹,你们家都是秀才种子,种田都比人家会动脑子。”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一个劲儿朝卢定安的方向瞥。   农村基本上没秘密,谁家来了位客人不出半天就能传遍全村。现在谁不知道郑家来了位大学生孙女婿,就是趁着农忙帮着下田,好让长辈相看。   外公看了眼正在调整钎子位置,好让大外孙女儿少走两步路的卢定安,冲旁边田里的人点点头:“是啊,现在小孩都一个比一个厉害,脑瓜子也转得快,干活不吃劲还利索的很。”   像他年轻那会儿,连别说电动打稻机了,连以前公社用的那种双人脚踏式打稻机都没有,都是靠两条胳膊用力朝打稻桶里头掼稻子。   外公咧开嘴笑:“往前倒推四十年,哪里能想的到会有今天的好日子过啊。”   田头的大喇叭里头传来轻快热闹的歌曲声:“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伴随着播音员甜美的声音,“眼下正是农忙秋收时节,一首《明天会更好》送给广大农民朋友,让我们一起期待更美好的明天。”   外公看着广播直摇头:“以前放样板戏,这个可是靡靡之音要批判的。现在真是搞不懂,变得太快哦,不晓得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林蕊跳过来扶住钢筋,好配合卢定安调整绳子的松紧,闻言得意洋洋:“变得更好啊,再往后推四十年,全部都是机械化,一个人能管上百亩田呢。”   如果舅妈他们的生态养殖种植业能成熟发展,说不定以后整个港镇甚至周边都能变成生态农庄。到时候,这儿自成一个小桃源!   林蕊双眼发亮。   她爱种田,种田使她快乐,种田能挣钱。 第53章 居然又涨价   林蕊亢奋地在田里头滚完了她整个国庆节假期。   临走之前, 她还冰释前嫌, 跟她爸一块儿坐下来, 同根生叔叔并排讨论钐镰如何加上滚轮进行操作。就连她姐还有卢定安以及舅舅都参与了问题讨论。   民以食为天,目前国内百分之八十都是农业人口。只有应地制宜地提高效率,才能将农民从辛苦劳作中解放出来, 促进人口流通和经济发展。   “现在问题在于缺乏电动装置,如果有电的话, 其实就简单了, 下面的轮滑好解决。”   根生叔叔看着院子里头的打稻机, 摇摇头:“那个不合适,柴油机太重而且耗油也不划算。”   他是种田的老把式, 总得考虑操作的成本问题。   一亩地原本挣钱就不多,再增加投入的话,就不划算了。   林蕊的目光无意识扫过走廊下的自行车,顿时眼前一亮。她突然间想起电动自行车, 电动车好像都安装了电瓶。她记得还有人专门偷电瓶卖呢。   “蓄电池,用蓄电池!”   她连比带划地给众人描述,既然电瓶车充一次电就能骑上二三十公里,那靠这种蓄电池作为助力装置, 一次性收割十亩田不成问题吧。   林父听了点头笑:“这主意不错, 可以操作。这样的话,以后打稻机上面也能用这个代替柴油机, 环保节能还省钱。”   柴油的价格也不低,而且柴油机笨重, 没壮劳力根本难以运到田头。   然而随着经济持续发展,势必有大量青壮年农村劳动力涌向城市寻求更多的工作机会。留守在乡间的老人孩子以及妇女需要更轻便的辅助农具。   蓄电池作为推力装置,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具体蓄电瓶要怎么弄,那就跟林蕊没关系了。   她欢欢喜喜地跳上回家的公交车,跟送他们的舅舅舅妈拼命摆手,扯着嗓子喊:“舅妈,收蚯蚓的时候喊我啊。”   听说蚯蚓粪不臭的,嗯,上辈子她妈用蚯蚓粪在阳台上种过菜,一点儿也不臭。   她还想接着强调饺子厂得赶紧办起来,这辈子的她妈已经忍无可忍地将她拽着坐下来。   没看到车上的人全盯着她看么,这丫头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害羞。   卢定安秉承讨好老丈人一家原则不动摇,时刻都能出沙子里头淘到金子:“蕊蕊这样好,心理素质强,不怕人,参加演讲比赛什么的能出趟。”   林鑫立刻想到了英语演讲比赛,赶紧拉住满脸得意的妹妹,正色道:“你好好准备一下,按照惯例,十一月份应该有全市中学生英语演讲比赛。”   林蕊瞪大了眼睛,这世界太可怕,八十年代的江州就开始玩英语演讲比赛了?不用这样吧,世界应当和平而美好,友谊天长地久,搞什么竞赛多不和谐啊。   江州既往英语演讲比赛都是在高校之间进行,毕竟1983年起,英语才百分百计入高考成绩,而且只注重英语语言知识考查,基本上不在意语言运用能力。既没有听力考试,更加不会有口语考核,属于典型的哑巴英语。   不过1984年9月份,北.京获得亚运会举办权之后,举国同庆。   江州教育界的有识之士抓住了这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借着庆祝亚运会的东风,直接开始举办以迎接亚运会为主题的英语演讲比赛。后来获奖者还上了《江州日报》,占了不小的采访篇幅,获得了社会各界好评。   此后几年,全市英语演讲比赛成为固定比赛项目,渐渐在江州教育界打出了招牌。就连中师跟中专的英语专业也会从比赛中挑选好苗子。   蕊蕊的单词量太小,英语听说读写中,考试真正考的其实只有写。她要是能在英语演讲比赛中拿到好成绩,说不定会对中考有裨益。   林蕊愁眉苦脸:“我不会写演讲稿。”   演讲什么啊,叫她鬼扯她擅长,让她正儿八经上台演讲,她两眼一抹黑,没任何话想讲啊。   “主题不外乎那些,我回去把这几年的主题都找出来。”   林蕊好奇:“难道不应该是今年的社会焦点问题吗?”   林鑫轻轻地叹了口气:“英语演讲比赛本来就敏感,温和点儿比较好。”   林蕊想到她家那本《赤脚医生手册》,每一章开头言必称“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咳咳,大家的求生欲都很强。   她怕笑出来会被她姐骂,赶紧将脸转向外面。   十月天黑的早,虽然他们是五点钟就吃过早晚饭出发,但现在外头的暮色也已经风云四起。   “他们在干嘛?”林蕊好奇地指着商场门口排着一条长龙。   这架势,快赶上春运前的火车站了。   林母也侧头张望,不甚肯定:“这又在抢什么东西了吧。”   要不是她娘家米面蔬菜油都给她家兜着底,她也憋不住想抢购了。这架势看的人实在心慌。   林母话音刚落,公交车到站,有人捧着大纸盒上来,硕大的盒子,上面商标写的竟然是彩电。   司机似乎认识他,随口问道:“干嘛呢?又抢起来了。”   “听说只有八百台货,我从早排到现在,好不容易才找熟人买到的。”乘客遗憾,“我老婆没排到洗衣机,还在等发货呢。”   夫妻俩不敢再待着,怕到手的彩电会被没买到的人抢走,赶紧妻子继续排队,丈夫先把彩电送回家。   车上的人见状纷纷打听:“又涨价了?国家不是说不涨价的吗?”   “国家吹的牛多的去,你记得过来啊。反正有货我就赶紧买着,谁知道再过一个月会涨成什么样儿啊。”   乘客痛心疾首,“我就是相信会降回头,一直没出手。结果涨的价格都够我再买一台了。”   林蕊惊恐地低下头,开始掰手指头算。完了,要是那批进口录像机涨到一万块,这损失孙泽还不得记到她头上。   妈呀,两万五果然是一百个二百五,她怎么就把自己绕进去了呢。   林蕊鼓起勇气转头问卢定安:“卢哥,现在录像机什么价儿啊?”   卢定安愣了下,不太肯定:“大概五千多吧,我没怎么注意。”   大佬真是气定神闲,难怪小目标都是一个亿起步。   林蕊的心拔凉拔凉的,简直快要哭出来。等到车子经过她回乡时路过的那家商场时,再看到店门口的长蛇阵,她顿时眼冒金星,一头靠在她姐的肩膀上。   完了,这回她可要倒大霉了。   林鑫不知道妹妹还掺和了别人的投资计划,看她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本能觉得她是在装虚弱:“别打歪主意了,你昨晚作业可没写好。”   林鑫同志,作为天之骄子大学生,您能否有点儿人生追求,别老将目光集聚在初中生的作业上。   窗外秋风瑟瑟,暮霭沉沉楚天阔,林蕊满心“小白菜呀地里黄”,凄楚又悲伤:“姐,能不能不提这个?”   “不让我说,那你也别写三分钟作业,发半个小时呆吧。”   林鑫都惊讶了,妹妹为了逃避写作业,竟然可以盯着床单图案看上三十分钟都不嫌烦。有这功夫,她就不能好好看看课本?   林蕊愤怒地扭过脸去。   代沟,一点儿不惨水分的代沟。她跟她姐没共同语言了,完全聊不下去!   公交车一到站,她就背着书包往筒子楼急急地冲。   林鑫看到妹妹朝楼下的小屋跑,赶紧追过来:“你别想抄人家苏木的作业啊。考试的时候谁给你抄?知识只有学到了才属于你自己。”   林蕊理不直气也壮:“他倒是能给我抄啊。站黑板的次数比我还多。”   林鑫想想苏木以前的确没上过学,就连最早学写字还是妹妹教的,所以一手同个模板里头刻出来的狗爬体。   “那你过去赶紧写作业啊,不许再瞎玩,明天要上学的。”   林蕊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姐你这样啰里啰嗦个没完,真的会未老先衰的。”   姐姐一瞪眼,林蕊立刻缩着脖子刺溜奔进她干爷爷家门。   大事不好,她一定得跟干爷爷想办法对好口供,免得被人揪住小辫子不放。   苏木正在灯下对着作文纸愁眉苦脸。舅舅布置的作业,他总不好继续抄课文吧。   “我干爷爷人呢?”林蕊四下张望,连屋顶都没放过,防止干爷爷突发奇想练壁虎功。   “不在家。”苏木咬了好几口笔头,感觉肚子里头还是灌不下去墨水,笔端干涩异常。   面子,啥是面子呢?他要不要先去翻翻《新华字典》?   林蕊一屁.股瘫在竹椅上,满心惶恐:“快,赶紧把他找回来,出大事了!”   外头物价还在疯涨啊,王奶奶都憋不住,又开始囤蜂窝煤了。她爸说走廊上没地方放,她家以后用电饭锅烧饭。她妈现在担忧以后会经常停电。   老百姓都买不到蜂窝煤了,发电厂不照样缺少煤炭?   苏木目瞪口呆:“真的?怎么又涨起来了,前头不是说要降了吗?”   他这两天一直窝在家里看电视,都没怎么出门。哪晓得眼睛一眨,外头就变了天。   “钱还在不?”林蕊一抹脸,决定暂时不要这面皮。   所有的金融投资都强调,入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话是她说的,可听不听得靠他们自己判断。   干爷爷也是他们软磨硬泡,自己坚持要见的,她还是被逼着做的引荐呢。   “真正不行,咱把钱还回去吧。”林蕊心痛,果然钱这东西来得容易去的也快,都是大风刮过。   苏木两眼发直,艰难地摇摇头:“没了,我爸已经花完了。”   何半仙同志平日不出手,一出手就是豪掷万金。   他雷厉风行地签好了购房合同,直接以五千块钱的价格拿下临街那间五十平方米的破房子,然后又找来施工队开始改建。   林蕊傻眼了:“都动工了?这不是还过节放假吗?”   九月份政府发话要缩减基建项目,不少敏锐的乡镇建筑队立刻感觉到危机,所以抢活相当积极。   放假?家里头的稻子都收完了,还放什么假,能抢个活计先挣到钱再说。   林蕊双手捂脸,咬咬牙恨声道:“真不行的话,二层小楼修好了就归他们。”   十亿人民九亿倒,还有一亿在寻找。对官倒恨得咬牙切齿的人民群众起码有八成恨自己没关系拿到批条。   能有门路当上官倒的,那都不是凡人。民不与官争,他们这种无根无基的小老百姓,还是别碰硬骨头为妙。   临街的二层小别墅啊,三十年后那可是好几百万。三十年后的进口录像机,呵呵,早就该送历史博物馆了。   这笔买卖,她亏大了!   她心口痛,进了嘴巴的烤肉还得吐出来,简直惨无人道。   “干爷爷人呢?他去哪儿了?”   “海南。”苏木满心悲伤。   他都计划好了,两层小楼,楼上三个房间,蕊蕊跟她姐还有她爸妈各一间。楼下一厅两室,还带个厨房。楼上楼下都有卫生间,省的上个厕所还得跑过走廊。   林蕊瞪大眼睛:“他去海南干什么?”   “看地,大表哥不是要进军海南房地产界么。”   苏木呆呆地看着自己画好的图纸。   别了,他的小别墅。   林蕊立刻激动起来:“你的意思是大表哥人不在江州?”   “当然不在,礼拜五晚上他见到我爸以后,直接去买的火车票,拽着我爸上的火车。行李都是我收拾的。”   苏木惆怅,他爸动作怎么就这么快呢。他老人家愣是在火车临出发前几个小时敲定了购房合同又找来了泥瓦匠。   林蕊没心思感慨中国速度,只恶从胆边生:“大表哥人不在江州就意味着他不能亲自掌握江州的录像机市场行情。”   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   王阳明大神说的没错,不知道就等于没发生,只要大表哥被拖在海南今年不回来,那他在心里头骂死他们也没关系。   关键要看干爷爷给不给力,能否成功地拖住大表哥。   “海南有什么好吃的?”   林蕊努力回想:“水果,各种热带水果火龙果椰子芭蕉等等等等,还有文昌鸡、加积鸭、东山羊和乐蟹四大名菜,最重要的是各种生猛海鲜,什么鲍鱼、龙虾都很好吃。”   “那就成了。”苏木如释重负,“我爸吃遍这些之前,是绝对不会回来的。”   他不回来,自然也不会放大表哥回来,否则他吃饭谁付钱?   林蕊有点儿慌:“我干爷爷能留住他吗?”   名人都得靠包装,上辈子干爷爷被称为老神仙那是已经功成名就。一般人就是未必多当真,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没什么胆子敢直接忤逆他的意思,怕真有灾难。   可现在不一样啊,干爷爷还居陋室四处混饭吃呢。   “怕什么啊。”苏木朝林蕊神秘地眨眼睛,“我爸是在大表哥过来之前把房子给买了的。”   林蕊一时间有点儿晕,不明白苏木到底什么意思,再细寻思,顿时大怒:“你把他放出来了?你怎么能开锁呢。”   也不怕到手的钱飞了。   “什么啊,门锁可一直都好好挂着呢。”苏木得意洋洋,“你不知道?我爸会穿墙术!”   大表哥人过来时,亲眼看到苏木开锁而屋中却空空如也,整个人都惊呆了。   等到何半仙站在他们身后问:“你来干什么?我不是说过不会见你的吗。”,他差点儿当场给何半仙跪下。   林蕊听得直龇牙咧嘴,相当怀疑这位大表哥的能耐。这种障眼法雕虫小技,他竟然还能被蒙住。   难怪三十年后还有那么多高官跪拜“大师”喊爸爸。   苏木瞪眼:“真的,门窗都关的好好的,绝对没有动过手脚。”   他爸真是留一手,以前都没在他面前展示过穿墙术。   林蕊冷笑,直接蹲下.身示意苏木看床底下:“门,暗门在这儿!”   上次她一不小心睡翻了床的时候,就发现床头下面的墙不对劲了。   还穿墙术呢,有能耐他怎么不在当着人面穿进来?   所有不能示人的妙法都是故弄玄虚!   苏木倒吸一口凉气,他竟然从来都不知道有这么个暗门。狡兔三窟,他爸爸果然是他爸爸!   “不管,大表哥肯定不知道这一茬。”小神棍毫不犹豫地混不吝。   他没骗人,当时他自己都被他爸给蒙住了,以为他爸真会穿墙入室。   他这样的不算托。   林蕊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认知。   “药膏呢?干爷爷给孙教授熬了多少药膏?”   苏木掰着手指头数,一二三四五……,嗯,差不多能用到过年。他师父现在可烦药膏的事情了,所以一次性清仓大甩卖,直接丢出去一大蛇皮口袋,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不管,到时候用完了再把他给拽回来。”林蕊对自己的干爷爷从来就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   用到过年最好,这样年前干爷爷估计都不会挪窝。   苏木愁的是另一件事,大表哥留在江州的那位同盟军,孙泽怎么办?他肯定能知道外头世面上的进口录像机的价格。到时候他跑过来找他们算账可如何是好?   嘿,这人可坏了,专门盯着蕊蕊不撒手。   “不怕。”林蕊胸有成竹,“别忘了,他现在瘸着。伤筋动骨一百天,没三个月他养不好!”   他俩好歹手脚齐全,还怕个脚断了的家伙不成?世界要和平,做人要平和。年纪轻轻的,可别把另一只脚也给折腾瘸了。   林蕊阴险地笑,反正房子到手,除非刀架在她脖子上,否则她绝对不会撒手。   她那亲亲爱爱的小洋楼哎,她的心肝小宝贝,等着妈妈把你打扮成朵花,住进来啊! 第54章 叫我红领巾   林蕊心惊胆战了一个礼拜, 每天连中饭跟晚饭都不敢回家吃, 只求最大限度地避免被孙泽找上门。   学校食堂到今天都没建起来, 传说中的高中部也没个影子。   据说,又是据说,因为国家要缩减财政, 不少基建项目都中途喊停,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升级计划在这场席卷全国的浪潮中被迫搁浅。   林母不明所以, 见女儿不愿意回家吃饭, 非得要待在学校里头, 还以为她上了初三,总算知道要发愤图强, 顿时吾心甚慰。   自家条件有限,当然不能跟别家的孩子一样,还专门请个保姆伺候。不过每天早起煮好米饭,炒上两个菜, 然后用保温饭桶装好让孩子带到学校吃,她还是能做到的。   现在林家两个电饭锅,何半仙买的那个也叫苏木给拎上来了。   一个煮饭,另一个专门焖冻肉冻翅尖冻鸡爪。   政府为了稳定物价, 减少人民的恐慌情绪, 特地调了几大卡车的冷冻肉类全市大抛售,价格还是涨价前的一块五。   这种赔本赚吆喝的买卖, 老百姓最欢迎。   要不是家里没冰箱,林母又还是更中意新鲜肉类, 她真想买上几大袋子存起来慢慢吃。   等米饭跟炖菜熟的时间,林母在煤炉上支个锅炒菜,完了起锅直接装两个大保温饭桶,每个桶里头的菜色还不一样。   这样两个孩子带到学校里头去,中午分一桶,晚上分一桶,饭菜不用二次打开保温效果好,孩子吃了还不容易厌烦。   这事儿叫其他学生家长知道了,也有样学样。不说每天来回四趟就为了吃饭浪费时间,光这天一日日地冷下去,叫孩子家里学校的反复折腾,身体也吃不消啊。   于是,短短一个礼拜的时间,学校里头自带保温饭桶吃饭的学生越来越多。   一开始学校还说教室是学习的地方,不允许在教室里头吃饭。后来校长叫钢铁厂的职工堵了两回办公室,只得捏着鼻子默认。   “照我说,领导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学校一不建食堂,二不让卖小吃的在校门口摆摊,还不许我们自力更生啊。”   于兰打开自己的饭桶看了眼菜色,春满大地,毫不犹豫地催促陈乐,“中午先吃你的,扛饿。”   他俩跟林蕊苏木学的,一次只开一个保温桶,这样中午晚上都能吃上热乎饭菜。   陈家的饭盒一打开,林蕊和苏木也跟着两眼放光。   看看,糖醋仔排红烧甲鱼,连汤都是萝卜老鸭汤!   林蕊跟苏木毫不犹豫地一人一块排骨。   “拿走拿走,你们吃,分点儿蒜泥茼蒿给我就成。”陈乐龇牙咧嘴。   他正愁他奶奶天天给他变着花样大补呢。他现在看到菜叶子都两眼发光。他馋他想吃。   因为过够了苦日子的他奶奶坚信只有肉才养人,蔬菜那都是草,人穷狠了才跟畜生抢吃的。   桌边的其他人集体咂嘴,啧啧,瞧瞧这剥削阶级的苦恼哟,听着就想让人揍他。   陈乐愤愤不平:“你们自己试试,让你们过一个月,哦不,一个礼拜你们就想饿死算了。哎,林蕊,你明天给我带瓶子萝卜干啊。就你外婆晒的那种。我就指望着它下鱼汤呢。”   没错,说起来真是心中泪流成河。他每天下晚自习回家还有一大碗鲫鱼汤在等着他。   他奶奶坚信鲫鱼汤补脑子!   他觉得再补下去,他自己要先变成鱼脑子了。   桌边的人集体笑喷。   于兰一本正经:“什么时候全国人民都能体会你的痛苦,什么时候我国就实现小康社会了。”   林蕊又夹了筷子甲鱼放进嘴里,吃完了才表达疑惑:“你奶奶这样,你妈不管?”   照理说陈乐的母亲也算是家庭优渥没吃过大苦的人,不至于这样寡怕了吧。   于兰挤眉弄眼,揶揄道:“你妈要升省行了吧。”   “什么啊,我妈她天天忙着吸储的事儿,连家都顾不上。”   现在上头给下面每个支行都下达了吸储的死命令,完不成定额全都要大会点名批评做检讨。   “可是利率都提成那样了,还是没什么人肯存钱。我妈把我储蓄罐里头的零钱都给存上了。”   林蕊乐不可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要的就是点点滴滴的支持啊!”   陈乐决定无视她,他总觉得这人是在嘲笑自己。   少年往嘴里头扒着饭,突发奇想:“我们这么多人都买保温桶,外头该不会传保温饭桶也涨价吧?”   “已经涨了。”于兰愤愤不平,“现在买饭桶都得凭户口本,一家几口人都有定量。”   眼下人心惶惶。   江州因为地处江南,即使寒冬腊月也不会断了新鲜蔬菜,所以从来没有储备大白菜过冬的习俗。况且就是做腌制品,也是“小雪腌菜,大雪腌肉”,过了腊月开了春,什么都有了。   可是现在,才进十月份,菜场上大白菜一被拖进来,就叫人抢了个精光。据说天子脚下的北.京人民都动起来了,他们一定要紧跟脚步。   林蕊目瞪口呆:“人家有储藏大白菜的传统啊,我们买了放哪儿?就现在的气温,没几天就烂了吧?”   “等着吧,腌菜缸马上也会被各种抢。”陈乐表情凝重,“这场物价闯关失败了,如果后面控制不住,会出乱子的。”   周围的同学顿时连吃饭都不香了,全都愁眉苦脸,担忧国家经济形势会受到影响。   林蕊默默地分了块红焖鸡翅给苏木。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分外强烈地感受到她与这个时代存在的隔阂。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在这个世界中分外显著。   即使在田头劳作,农民们都会就大喇叭里头的时事新闻发表一通感慨。更别说到了校园,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会针砭时弊,谁都能对时事说上两句。   林蕊羞愧,上辈子她究竟有多久没看过新闻联播了?大概从她专注电脑开始,电视跟报纸以及杂志就与她绝缘了吧。   她还记得大学舍友调侃过,他们生活的时代,除了当官的跟做生意的,谁都不会关心领导班子到底换没换。   不是闲谈莫论国事,而是连论都懒得论。   “林蕊,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啊。”于兰给她夹了筷子鸭肉,好奇地问,“你真要参加英语演讲比赛?”   “啊?”林蕊愣了下,旋即愁眉苦脸,“我姐非要我参加。”   于兰同情地看着她:“你可真惨,有个大学生姐姐。”   简直就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叫人时刻都不能松懈。   陈乐心有余悸戚戚焉,连连点头:“就是,我妈成天拿我表哥说我。”   他比林蕊更惨,因为林蕊那好歹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再比较也属于人民内部矛盾。   他妈可跟自己的嫂子较着劲儿。这副厂长丈夫比不过人家的将军老公,儿子总不能也始终叫人家压一头吧。   谁让他表哥平日里吊儿郎当,一到关键时候就发威,高考居然直接放卫星考上了江州大学,简直逼得他无路可走。   陈乐指望跟林蕊报团取暖,奈何林蕊现在根本听不得人家提起孙泽,只期望这位大爷老实躺在床上坚决别动弹就好。   礼拜六下午放学,苏木骑着车驮林蕊回家。刚到筒子楼前头,她就听见有人有气无力地喊:“蕊蕊——”   那拖腔拖调的哭腔,那萧索寂寥的背影,吓得林蕊直接从自行车上摔下来。   她揉着快成八瓣的屁.股拒绝三连:“有话好商量,这就是韭菜的最后一茬,你不跑割的肯定就是你。”   苏木赶紧停下车,扶林蕊起来,试图跟提前退场的大哥讲道理:“这又不是我们强迫你的,脚长在你身上,走不走还不是你自己拍的板?”   王大军无比悲愤:“我自己走的?不是你们套我麻袋把我给绑上的车啊。”   俩小孩这时候才看清控诉者的脸,顿时惊讶:“哎,大军哥,你怎么成这样了?”   短短一个礼拜的功夫,王大军直接瘦了有差不多十斤,简直脱胎换骨,身上的那股子小忧郁的矫情范儿都快赶上酷爱各种凹造型的孙泽了。   王大军欲哭无泪:“你俩好意思说?啊!大军哥平常亏待你们啦,哪次买冰棍忘了你俩的。你俩倒好了,都对我做了什么?”   都是白眼狼,好意思嘞,愣是装傻卖呆把他给骗进了巷子里头,叫他直接被套了麻袋。   整整七天啊,哦不,是七天连八晚上,他过的是什么日子?他跟着上山收货都快累死了!   什么山核桃山枣子还有板栗,收个没完没了。他跟着在山里头转悠,差点儿没一脚踩空,活活把自己给摔死。   林蕊看着王大军凹陷的面颊,心里头怪不落忍的,又嫌弃他一个大老爷儿们还叨叨个没完,听得人耳根子疼。   她赶紧转移话题:“大军哥,你头上的缝线还没拆吧。”   王大军愈发泪流成河:“你说你俩良心过的去吗?我头上还顶着这么大一口子呢!”   这几天什么清理伤口换药都不可能,就连纱布要掉了都得用透明胶带贴着。   苏木没好气:“你头上的口子是我们给划的?没蕊蕊的话,说不定你在巷子里头被打死了都没人知道。”   王大军瞪眼:“你个小把戏就不能想我点儿好的!”   “走啦走啦。”林蕊出来劝和,“趁着我妈还没下班,赶紧去厂里头把线给拆了。”   王大军还想再说什么,愣是被两个孩子直接推着往前走。   他要开口,苏木就说让他坐自行车后座,驮着他去钢铁厂。   王大军自诩是个大哥,哪里能真欺负弟弟妹妹,只好捏着鼻子听俩孩子使唤,跟着一路气鼓鼓地直奔钢铁厂医务室。   林母正准备换衣服下班呢,见到女儿跟苏木,顿时笑了:“怎么啦,饿了?今天妈让食堂的郝师傅帮忙留了带鱼。回家就给你们做好吃的。”   “妈,你先给他把线拆了吧。”林蕊伸手示意被直接无视掉的王大军。   林母眼睛珠子在表情幽怨的年轻人脸上转了两转才认出来:“哎哟,大军,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搁在大街上一打眼看过去的话,她还真认不出来。   王大军差点儿当场嚎啕。还知道他瘦了啊,都不晓得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跑车上山累得跟狗一样,他还天天捞不到好吃的。山里头种不了水稻也不长麦子,山民都是靠山芋过日子,那玩意儿平常没事靠两个吃吃还算香甜,当饭抵肚子的话容易反酸吃了还不停地放屁。   最最要命的是没油水,真是清汤寡水,连油花都看不见。   王大军在肉联厂上班,工资再低也少不了油水啊。即使猪肉难得,起码猪大肠、猪肺这些猪下水,他还是能经常拎回家的。   结果这七天,不,是七天八夜的功夫,他肠子里头的油都被剐光了。   “没事,这不是头回出门没经验嘛。下次上车前,婶婶给你带一瓶芝麻油,蕊蕊外婆家种的,吃什么拌着都香。”林母轻手轻脚地拆着线,随口安慰满腹委屈的大军。   “还有下次啊。”王大军这回真的眼泪都出来了,“再来一趟,我就累死在路上了。”   林母不以为然:“嗐,累点儿总比眼睛珠子没了强。知道上次来喊你打架的光头怎么样了吗?”   一根断在皮肉里头的线被林母拽出来,疼得王大军雪雪呼痛:“怎么了?”   他都没顾上去看。   林母冷笑:“别看了,看了人家也看不见你了。”   光头叫人敲了一酒瓶,断口直直刺进了他的眼睛。   王大军吓得脸色发白,结结巴巴道:“那,那动手术了没?”   “做了,眼科教授亲自给他做的眼球摘除术。”林母叹气,“另一回眼睛也不行了,年纪轻轻的,以后怎么办?”   王大军气得热血上涌,捏着拳头跳起来:“哪个狗日的,老子找他算账去!”   “上哪儿找?”林母冷笑,“他叫人一刀给扎在肺上,没到医院就断了气。”   城南帮跟城北帮的这场械斗最终真惊动了武警部队,因为性质太恶劣。双方火拼的老鱼市据说安宁后地上的血腥味拿水冲了好几道都散不干净。   恰逢迎接国庆盛典,江州居然搞出了这种性质恶劣的刑事案件,南省公安厅跟上面全都震怒了。   参与斗殴的所有人都被抓进看守所,连动完眼球摘除术的光头也没能幸免。   “你就作吧。”林母顺手在王大军的脑袋上敲了一下,“你要不是跑得快,保准也逃不掉。”   王大军还是委屈:“可你们也不能套我麻袋啊。”   对自家人还下手这么狠。   林母收拾拆线包,闻声冷冷地瞪过去:“哼,要不是自家的孩子,谁管你在不在马路牙子上淌血淌死!”   不过林母好歹是身经百战的白衣战士,深谙打一巴掌得给颗甜枣安抚情绪的道理。这招哄孩子最管用。   末了,上林家吃过带鱼跟牛骨头汤的王大军,又委委屈屈地跟着林家的孩子们一块儿去电影院看《东陵大盗》。   这电影有意思,讲的是民国初期,孙殿英借以剿匪的名义,带着几万人挖了慈禧太后的老坟的故事。   王大军一开始还爱看不看,到后面愈发津津有味,看得简直热血沸腾。   哎哟,老孙说的没错。   “哪个军阀不是贼?不是土匪?他们比我孙殿英,是王奶奶比玉奶奶,还他妈多一点呢,屌!”   没错,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等到电影放完了,王大军才意犹未尽地回家倒头睡觉,准备明天接着看。   从头到尾一共五部呢,他可得好好看。还是江州好,有电视有电影有床。进了荒山野岭,连收音机都没声儿!   第二天早上起来,王大军总算原谅了老人家联合外人坑自己,肯跟奶奶说话了。   他的意图非常明确,既然这回来家了,他就不打算再出去。大不了他以后不闯荡江湖,就老实上班得了。   “我老是请假的话,厂里头会开除我的。”王大军煞有介事,“现在厂里讲究精兵简政,好多上年纪的同志都被请回家了。奶奶,你总不能让我没工作成盲流吧。”   王奶奶冷冷一笑:“我问你,这趟出去,师父给了你多少钱?”   “八……八十。”王大军怯怯地竖起八个手指头。   王奶奶慢条斯理地喝着枣茶:“我再问你,你在肉联厂一个月多少钱?”   “八……八十。”王大军猛然反应过来,急了,“奶奶,那不一样。进不了国营厂的人才在外头跑车呢。再说我也就是帮忙当小工,我又不会开车。”   他又没蠢到家,真不清楚这八十块钱的辛苦费是人家周师傅看在郑家舅舅面子上给的。   王奶奶瞪眼:“不会不能学啊!你郑家舅舅跟周师傅说好了,今儿就教你开车!”   她算是看明白了,真让孙子再在肉联厂蹉跎下去也就是混日子。今天厂里头让你混,明天不让你混怎么办?手心向人求着,永远都低人一头。到底还是手上掌握门技术才不怕。   对门的林蕊正两眼发直地盯着数学作业,听到王家的动静立刻跳起来:“奶奶,我也要去,我要监督大军哥不能偷懒。”   江州大学距离筒子楼只有七站公交车,她姐平常是住校,可周末会回家压着她学习啊! 第55章 名利各一半   林鑫手上抓着初中数学课本给妹妹划例题。   见她一门心思往外头跑, 当姐姐的人立时沉下脸:“坐好!老实写作业。”   昨天晚上她打着安抚王大军, 陪人纾解心头郁闷的旗号, 硬生生地赖在电影院看了一个半小时的《东陵大盗》,还兴高采烈地拉着苏木热火朝天地讨论盗墓手法。   什么洛阳铲伞.兵.刀,黑驴蹄子公鸡血, 怎么就没见她学点儿有意义的东西!   今天早上被自己从床上拖起来,她就一直这副呵欠连天的样子。再让她写两道数学题, 她干脆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林母支着锅在走廊上起了煤炉炒腌菜毛豆米, 闻声赶紧劝慰大女儿:“行了, 鑫鑫,先摆桌子吃饭。”扬起声, 她又支开小女儿,“蕊蕊,你去喊苏木上来。”   林蕊如蒙大赦,立刻欢欢喜喜地奔下楼去。   为了多拖延点儿不学习的时间, 她甚至不愿意直接在楼上开窗喊,还亲自爬下四层楼。   林鑫气得笑出声,手指妹妹活泼过头的背影示意母亲:“妈,你看她——”   “好了, 你跟她置什么气?白气坏了你自己。你妹妹你还不了解么。”林母摇摇头, 认命般的叹了口气,“天生就不爱读书。让她学习简直要她的命!也不知道随的谁。”   明明两边根子上都没这一茬。   林鑫收拾桌上的书本作业, 不满母亲的纵容态度:“可蕊蕊总得上学啊。现在社会劳动力剩余,街道工厂都在往外头裁人。眼下初中毕业出去找不到工作的待业青年一大堆, 她将来要怎么办?”   腌菜花毛豆米炒好了端上桌,林母拿干抹布擦手,心诡异地宽:“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好手好脚的,总归都能找口饭吃。”   说着,她笑起来,“要真不行,就让她回郑家村养鸡去。她舅妈正好缺人帮忙呢。”   农村养殖万元户也不少,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人总是要吃要喝的。   林鑫从箩筐里头拿出碗筷用开水烫洗一遍,不甚赞同:“那蕊蕊以后怎么找对象。她这个脾气,一般人可承受不起。”   不是她歧视农村人,只是人的认知水平基本取决于成长与生活环境。   蕊蕊这么跳脱的性子,在村里头当外来的娇客没问题,大家当成西洋景。真跟他们一起生活了,人家会看不惯的。   林母放下干抹布,得意地跟大女儿眨眼:“怕什么,就你妹妹那个小机灵劲儿,你还怕她嫁不出去?再说——”   她压低了声音,“不还有苏木嘛,咱们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总不会让他欺负了蕊蕊去。”   到时候,小两口放在眼皮底下看,总翻不起浪头来吧。   林鑫目瞪口呆,看她妈的眼神颇为复杂:“妈,苏木还喊你嬢嬢呢,你忍心这么对他?”   还有就是蕊蕊才多大,就开始相看这个了?旧社会童养媳,到她妈这儿居然成了童养女婿。   “是有点儿怪不好意思的。”林母吸气。   虽说自家孩子自家疼,癞.蛤.蟆看自己闺女都是小仙女。不过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郑大夫的眼神还没彻底歪到天边,勉强大概能认清自己女儿的真面目。   的确不是个儿媳妇的好人选。   她皱眉琢磨着,看向大女儿,略有些愧疚:“要不,你吃点儿亏,等你妈我退休了,就跟你妹妹一块儿住,帮她照应着点儿。叫她别老是欺负苏木。”   反正按规定,钢铁厂女职工五十岁就能办退休手续,自己还有六年。到时候蕊蕊也才二十岁,不急。   林鑫还没有来得及对母亲的异想天开做出反应,门外就传来妹妹兴高采烈的声音:“妈,你们厂也要搞内退啊?你十八岁工作,现在早就满二十五年嘞。”   退吧退吧,她还有一堆挣钱点子等着人实践呢。   林母转头瞪双眼发亮的小女儿:“内退?你又打你妈的什么歪主意啊?”   等目光转移到跟在俩孩子身后的卢定安时,她立刻恢复和颜悦色慈祥的模样,“小卢啊,你怎么来了?吃饭没?正好一块儿吃。今天是刚收上来的新米,熬出来的粥特别香。”   林蕊看得辣眼睛,偷偷地撇过脸去。   啧啧,听听郑大夫的语气。   这就是对不受待见的小女儿跟备受欢迎的大女婿之间红果果的差别待遇。   她往屋里拉了把苏木。自己坐吧,少年,你嬢嬢现在眼中只有大女婿,哪还看得到你这么个小可怜。   卢定安笑着表示自己在家吃过早饭来的,但现在闻到香味又馋了,所以还得叨扰阿姨一碗粥。   郑大夫高兴得很:“要吃的,这米还有你起码一半的功劳。”   林蕊往碗里头舀了勺子腌菜毛豆米,给苏木也舀了勺,催促他快点吃。   不受待见的孩子就得有眼力劲儿,自己积极主动地端碗,别指望大人劝饭。   腌菜毛豆米是她妈加了香干跟红椒炒的,好吃的打嘴巴子都停不住,配着新米粥简直一绝。   “妈,根生叔叔那个电动钐镰制造出来没有?”林蕊喝下一大口香喷喷的新米粥,终于想起来吃水不忘挖井人,得关心农事,“再不做好的话,人家稻子就都全收光了。”   偏偏国庆节过后,她爸又代表厂里头去宝钢考察,不能跟进此事。   林母笑了,转头示意卢定安的方向:“这你得问问你卢哥啊,你妈我对这些真没什么研究。”   “基本上差不多了。”卢定安赶紧放下手中的筷子,咽掉嘴里头的饭菜,“根生叔叔以前学过电工,他上手快的很。”   他还依据风力独轮车的原理,给钐镰连着的独轮装了风帆。这样车子往前推行的时候,就可以通过调整帆的方向借助风力,速度还能上去不少,省却了驱动车子需要的电力。   卢定安看到成品的时候都不由得佩服。   术业有专攻,农具好不好用,怎样才能更好用,的确没有谁能比常年跟土地打交道的农民更清楚。   “真的?”林蕊激动得差点儿直接跳起来,“那就能直接用了?快快快,让根生叔叔去当割稻客,趁着农忙赶紧挣钱!”   眼下分田到户,各家的粮食各家收。   万一没及时收割完毕,一年的辛苦就交代在地里头了。所以公社时代几乎消失不见的稻客、麦客又应运重生。   手艺娴熟的稻客趁着农忙时节一程程地赶秋收,既挣了钱也解了其他田主的燃眉之急。   林蕊特地打听过了,因为过程极为辛苦,所以现在收割一亩稻子能挣五块钱。   按照电动钐镰的速度,一天收割十来亩地不成问题吧。刨除电费之类的成本,挣个五十块绝对小意思。   “这么多钱?”苏木两眼放光,激动得连粥都顾不上喝,掰着手指头算账,“要是他干上两个月的话,岂不是连手指头都不用剁了?”   两个月六十天,五六三十,正好三千块啊!那三根手指头真剁亏了。   林母板下脸:“苏木,不许在背后说长辈是非。”   苏木偷偷吐舌头,赶紧缩下脑袋吃饭。   “你傻啊!”林蕊深以与此人同伍为耻,数落脑袋瓜不够用的少年,“哪儿的水稻能割上两个月?这都快一整季过去了。”   苏木不服气:“农作物多了去,除了稻子就不能割别的?什么玉米、大豆,难道都不要收回来吗?对了,还有高粱,成片的高粱地。”   林蕊嗤之以鼻:“你当是什么年代,哪儿来的高粱?现在根本就没人种高粱。产量低又不值钱,张艺谋导演拍《红高粱》时还是特地让人种的高粱呢。”   苏木哪里会这么容易就放弃:“反正肯定有其他农作物能一直收割下去。对了,棉花,棉花要从入秋一直采到过冬呢。”   棉花不像粮食熟起来凑堆,往往棉桃炸成云朵,同一株上的其他棉桃还含苞待放呢。可不就要来来回回地反复采摘?   林蕊简直不想跟这个傻子说话了。谁家收棉花是直接把棉花杆子砍倒了带回家的?那都得一个个揪下棉花来。   苏木愣了下,老老实实地点头:“这倒也是,那还得先割稻子。趁着秋收没结束,能挣上三五百也总比没进账好。”   三五百,林母下意识想要叹气。这俩孩子真是挣过钱的人了,说起三五百跟三五块一样轻松自在。   现在农民忙一年,也不过挣三五百块钱。   林鑫扶着饭碗听了半天两位初中生的你来我往,忍不住太阳穴的青筋直跳。怎么无论什么话题开头,蕊蕊跟苏木都能扯到挣钱上去?   “不挣钱还折腾个什么劲?”两人异口同声,齐齐转过脸。   林蕊带着点儿小幽怨看她家的王母娘娘跟观世音菩萨:“你们又不准我挣钱,还不带我看别人挣钱过过眼瘾啊。”   好歹使用蓄电池作为能动力的想法还是她提出来的呢,她不能让自己的智慧白白落在旮旯里头蒙灰。   她心中的委屈还宽阔似海流呢。   苏木也立刻配合地连连点头。   当妈的跟做姐姐的人都被两人的神同步给逗乐了。   卢定安也憋不住笑:“你俩还真和根生叔叔想到了一块儿去,他也打算试试钐镰的效果。刚好江州农业大学的实验田要收割。他就承包了山地上的收割任务。”   大片的实验田当然可以依靠收割机进行,但是山地以及小块零散田地,机器根本开不进去,必须得依靠手工操作。这种情况下,电动钐镰就成了最恰当的选择。   林鑫转过头,长长的睫毛轻颤,她微微抿了下嘴唇。   根生叔叔不过是普通农民而已,哪儿来的关系找到农业大学的门路。专职做稻客的老手又不是没有,学校为什么要找上他?   卢定安微笑:“农大那边本来计划是将秋季农田收割作为学生的实操作业。结果临时情况有变,时间又耽误不得,只能临时找收割机。”   然而眼下江州大部分农田都是依靠人工收割,全市的收割机都没几台,正趁着天气晴好在农场抢收。学校突然要找机器哪有那么容易。   所以这任务就落在了根生叔叔头上。   林鑫轻轻地“嗯”了一声,示意卢定安:“你要不要尝尝雪菜毛豆米?我妈炒的,很好吃。”   林母也跟着劝菜:“小卢,你多吃点儿,毛豆米还是你桂芬婶婶自己种的剥的。”   郑家村的村办厂定期有人到江州钢铁厂送货拖原材料。桂芬婶婶就时不时托人家带点儿分量轻的精细菜,比如择好的菱角藤,再比如剥好的毛豆米,捎给林家。   东西不贵,耗得是时间跟心意。   卢定安笑着舀了勺雪菜毛豆米铺在米粥上:“农大那边还庆幸呢。总能没让稻子烂在田里头。”   如果后面还无法及时找来大型收割机的话,可能剩下的近百亩地也得靠根生叔叔来收割,就是时间太赶了。   林蕊顾不上吃狗粮,只两眼放光:“他一个人来不及的话,桂芬婶婶也可以帮忙啊。电动收割又不费力气。”   制造收割器的本钱要是不够的话,可以由她来支援。反正收割完农大的实验田,钱就能还回头了。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林母忍不住皱眉,“你桂芬婶婶哪里走得开,宝生谁来带啊。”   林蕊将那句“所以没事生什么小孩”硬生生地吞下了肚子。   嗯,现在小宝生长开了,小脸看着比刚生下来那会儿顺眼多了,傻乎乎笑的时候勉强也算个可爱宝宝。   颜控林蕊同学对人事物的喜好重点取决于脸。   她小声嘀咕:“我不是想让芬妮爸妈多挣点儿钱嘛。”   林母揶揄:“哟,钱不到你口袋里头你也乐意?我们蕊蕊还挺高风亮节的啊。”   “嘁!”林蕊挺起胸膛,“您别小看人,这点觉悟我有。赠人鲜花手留余香。我身边的人越有钱,对我来说越是好事。”   贫民窟里头的百万富翁会成为旁人觊觎的对象。可如果周围人都生活优渥,那财富就不会打眼。   “再说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古代剿匪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是父母官得让治下老百姓吃饱饭,这样人家才不会落草为寇。   金三角缉毒重点是啥,是让老百姓改种其他经济作物挣钱,如此他们才会心甘情愿放弃种植罂.粟。   是在富人区过的舒服还是在贫民窟自在,别想了,肯定是前者。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矛盾源自于没钱。   眼下我国最大的矛盾就是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与与社会生产力相对落后的矛盾。   所以才要改革开放啊。   林母这回真乐了,表示要对女儿刮目相看:“可以啊,我们家蕊蕊这思想境界。”   深谙妹妹本性的林鑫直接摇头当场拆台:“她是因为她自己没办法挣这钱。不然你看她试试。”   林蕊鼓起腮帮子,吐出口气:“姐,我都放血了,你还不带我落点儿好名声啊。”   一想到眼睁睁地看着钱飞走了,她就心痛。她也忙前忙后,很辛苦的,必须得多吃点儿。她又舀了勺米粥塞进嘴里。   “好,名归你,暂时利益先归根生叔叔。”卢定安放下筷子,笑着抬起头看桌上的人,“我和根生叔叔商量过了,准备给这个电动钐镰收割器申请专利,专利人是蕊蕊。”   咳咳,林蕊被呛到了。   她捂着嘴巴四处找面纸失败,才想起来现在不流行面纸。   眼下也顾不得嫌弃苏木的手帕到底哪天洗的,林蕊赶紧抓来擦嘴巴,舌头直打结:“专……专利?”   妈呀,专利啊!硕大的奖状,鲜红的大印章,上头金光闪闪的专利两个大字。   “对。”卢定安点头,“现在国家鼓励科技发明创造,目前短期内大规模纯机械化农业生产很难实现,倒是对小型单人操作的农具改进创新非常具有现实意义。我估计这个收割器应该能申请下来专利。”   苏木激动地抓住林蕊的胳膊,眼睛珠子都快瞪出眼眶:“蕊蕊你要发财了,爱迪生就是发明灯泡后变成大富豪的。”   林蕊心花怒放,简直飘得跟陷在云端上一样。   残存的良知逼得她不得不开口澄清:“不不不,钐镰是卢哥你制作出来的,那个电动助推器也是你们做的。我从头到尾就负责嘴上说说而已。”   她脸皮虽然厚,可这么明目张胆抢人家的功劳,那实在是说不过去。   “创意是你的。”卢定安微笑着安慰她,“科学发明最重要的是创意,你想到了用蓄电池作为助推器。”   林蕊嘴巴咧得快挂到耳朵上,还想说什么,却目眩神迷。   专利啊,金光闪闪的专利,原谅她这个从小到大的学渣,她做梦都没想到这么高大上的东西还能跟自己,哦不,是她妈扯上关系。   “那……那多不好意思啊。”她羞涩地虚伪着,“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   咳咳,专利人是林蕊,她妈。   这就当她在这个世界里头孝敬她妈的礼物吧。总不能白顶着亲妈的身体各种浪上十年。   卢定安微笑,直接给面前这两位双眼晕乎乎笑得合不拢嘴的弟弟妹妹泼冷水:“虽然有专利,但是想要凭借这个挣钱,实际操作难度不小。”   说到底,这项技术并没有太独特核心之处。只要看上几回,懂行的人就能琢磨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而国人的仿照能力一向卓尔不凡,又不怎么具备专利权意识。   林蕊心灰意冷地趴在桌上,她还想躺着就把钱给挣了呢。她现在不缺挣钱的主意,就缺自己去实践的能力。   算了,其实这所谓的创意也不是她自己真正独创出来的,不过是沾了穿越回三十年前的光。   唉,做人要知足常乐,好歹她还白捡了项专利发明呢。   这也就是摊上了她干爸好说话,根生叔叔没概念,换成其他人试试。谁愿意搭理她啊。   唉,还是先吃一大碗自己割下来的稻子做的米粥吧。 第56章 秋高去郊游   林家人的早饭还没吃完, 外头就响起锅碰煤炉的声音, 夹杂着王奶奶追孙子的叱骂。   “必须得去, 舅舅都帮你讲好了,你拿什么架子啊!学车是坏事啊?人家想学还没机会呢。”   王大军都快哭了:“奶奶,不是我不想学, 是我真不会。”   他被自家奶奶追的无路可逃,一头扎进林家, 朝林母连连作揖, “婶婶, 求求你了,你就跟舅舅说一声, 我学不了,我脑袋笨。”   林蕊不假思索:“再笨能有我笨?我要是学会了开车,你没理由学不会吧。”   郑大夫跟林鑫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夸自家的小姑娘有自知之明了。   王奶奶立刻接话:“听到没有, 人家蕊蕊都不怕的,你怕什么?去,好好学开车。这么大的小伙子,手上一门技术都不掌握, 厂里头裁人, 我是厂长都第一个裁你。”   林蕊立刻擦嘴巴,兴冲冲地放下筷子, 给王奶奶打包票:“奶奶你放心,我一定看住大军哥不让他溜号。”   “哎哟, 我们蕊蕊真是贴心小棉袄。”王奶奶高兴地摸着小丫头的脑袋,“你等着啊,今儿奶奶给你烧好吃的。”   林鑫在心里头冷笑,她妹妹可不得贴心,跟王大军出去学开车,她就能光明正大地逃避学习写作业了!   好学生如她完全理解不能,有那劲头上蹿下跳绞尽脑汁地躲避学习就不累吗?   相形之下,学习才是最轻松最简单的事,况且不管早晚,学习总归都是要做的。   可惜对于不求上进的资深学渣林蕊同学而言,学习就是生不如死。她能拖一分钟都是好的。   远远的,巷子口响起来卡车喇叭声,她立刻满怀期待地看向自己的亲妈。   林母叫小女儿那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得没办法,只能捏捏鼻子一挥手:“去吧,别瞎跑。正好好好观察,想想今天的作文怎么写。”   所有的玩乐都是被作文给毁掉的,又不是人人都立志当徐霞客,为什么上趟动物园都得写游记?她就光看看乐呵乐呵不行吗?   林鑫冷笑:“那你就留下来好好写作业。”   滔滔不绝发牢骚的林蕊立刻强调:“不,文章本天成,我要在生活中汲取养分。”   林母“扑哧”笑出声,挥挥手让女儿走了。   得,看她这样儿,硬逼着她在家看书写作业她也静不下心来。   林蕊要出门,苏木自然不会留在家里头。反正《上海滩》放完了,上午也没什么好看的电视剧,他还不如跟着大卡车去城郊逛逛呢。   这个季节,柿子熟了,海棠果也红了,可以摘来吃。海棠果他吃过,味儿一点不比黄帅苹果差!   卢定安相当配合地接话:“海棠果是不错,我小时候一直以为它是小苹果。”   他原本打算请林鑫去公园里头走走,欣赏秋日风光。但既然林鑫不放心她妹妹,大家一起去西郊逛逛也不错。   刚好他准备了野炊的材料,再多买点儿面包跟火腿肠以及汽水,就能立刻出发去野炊。   苏木觉得卢大哥的建议很不错。现在入了秋,山上肯定有枯树枝,他们还可以点火烧烤。   什么烤鱼烤鸟蛋烤野鸡,他门儿清。   卢定安哭笑不得,委婉地拒绝:“下次吧,今天准备不充分,在外头点火的话,控制不好容易造成火灾。今天我们先简单地吃点儿三明治。野生的水果也不错。”   司机周师傅哈哈大笑:“正好,听说西郊山里头还有九月瓜,那个味道更好,不过我倒没吃过。走咯,到时候咱们多采点儿带回家,也让家里头尝尝。”   一群人都喜气洋洋,唯独王大军臊眉耷眼地上了车,哭丧着脸,丁点儿郊游的喜悦都没有。   周师傅也不管他,只一口气将车开到西郊。这里野地宽敞人迹罕至,最适合学习开车。   到了空地之后,林鑫跟卢定安先寻找适合野炊的地点铺上餐布,再带着两个小的往附近逛逛。   西郊碧水青山,秋阳正好,不远处溪流涓涓,波光潋滟,恰似流淌着一匹金线编织的柔软丝绢。   抬眼望去,漫山遍野全是葱葱郁郁的树木。秋尽江南草木凋,只路边散落的红枫显出了点儿农历八月下旬的意味。   林蕊跳到石头上,绞尽脑汁地想找出首诗歌来应应景。   无奈她肚子里头墨水有限,“秋”了半天就冒出一句:“秋天来了,树叶黄了,一行大雁往南飞。”   水边的野鸭子扑着翅膀“嘎嘎”地飞走了。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为了缓解尴尬,林蕊伸手指向河面:“看,那是什么?”她本想说是大自然的恩典,眼睛瞥到清浅处鹅卵石的位置时,突然间惊呼,“虾子,河虾。”   齐白石大拿笔下的虾,虾壳半透明到几乎能看见里头肉的河虾,爆炒水煮都鲜得要死的河虾!   林蕊一刺溜跑过去,伸出手就想抓,结果脚下一滑。   要不是苏木恰好在她旁边直接拽住衣领,她就“咕咚”掉进水里头去了。   她吓得脸色惨白,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幸亏没真落水。否则她姐肯定直接把她撵回家,压在书桌前不准她起身。   果不其然,奔过来的林鑫看到妹妹安然无恙就拉下脸:“再瞎胡闹马上给我回家去。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玩水。”   林蕊企图卖萌:“我想捞虾子来着,我会做糖醋虾。可鲜可好吃了,妈一定喜欢。”   林鑫冷笑:“你现在回家写作业,妈会更喜欢。”   卢定安在边上安抚挨骂的妹妹:“今天没带工具,下次我们准备好了再来钓虾子。”   “哎哟,有啥好准备的。折根芦苇棒子,挖条蚯蚓就行。”苏木拽着林蕊远离她姐,“这有什么稀奇的,虾子呆的很,真要钓虾的话一钓就是一大碗。”   他对河虾毫无兴趣,少年的目光全被前面的海棠林吸引住了。   好大一片果子林!   少年拖着小伙伴的胳膊,一路冲过去,亢奋地大喊大叫。   花啊草啊有什么好看的,都不如吃进肚子里头的东西实在。   西郊的海棠树不太高,大概三四米米左右,远远的就能看到丁丁当当挂满树的海棠果。仿佛过节时缠在树上的小灯笼。   只是靠近下面的红果子少得可怜,估计被过路人随手摘走了吃。   上面的红果果倒是数量可观呢,奈何林蕊跟苏木都是小短腿,两人完全够不到,只能急得围着树团团转。   旁边没石头可垫脚,林蕊试图想法子拉树枝下来好采果子,可惜海棠树的树枝不是柳条。   苏木狠下心,蹲下来示意林蕊:“你骑上去,我就不信咱俩还吃不着。”   小时候,他们去医院墙边偷葡萄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   那葡萄可真甜。他们吃圆了肚子还捎上两串回家,结果被嬢嬢揪着耳朵并排罚站,亏大了。   林鑫看妹妹丁点儿犹豫都没有就要往人家小男孩的脖子上骑,几乎要晕倒:“胡闹,摔到了怎么办?”   也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怎么就一点儿也不讲究呢?平常看她各种臭美倒是挺来劲儿的。   不说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女有别的基本道理要懂啊!   卢定安也是被林蕊的豪放做派惊得目瞪口呆。   他清了下嗓子,安慰被姐姐训的满脸委屈的小姑娘:“没事,我给你找个树杈戳海棠果就行。”   他随身带了水果刀,去旁边砍了Y型的树杈,然后又细心做起修整。   林蕊看着男人上下翻飞的手,啧啧嘴巴问她姐:“我以后是不是得少给卢哥点儿表现机会,省得误导了你啊。”   显得他多能耐,好像所有的事情都难不倒他一样。   据说男人对女人的感情源自于怜爱,女人对男人的爱恋则发乎于崇拜。   还有什么比无所不能更让人崇拜的呢。   林鑫瞪眼:“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啊,我们就是同学,很好的朋友。”   呵呵,这话谁要信谁就是小狗!   林蕊戳戳她姐的胸口:“我没意见,到底什么关系得问你自个儿。王尔德说过,男女之间不存在纯粹的友谊,有的只是爱恨情仇。”   “王尔德?”林鑫冷笑,“他哪本书里头说的?”   林蕊语塞,这个她哪知道。   她看的都是网上传的名人名言。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谁有空去翻书对照啊。   名人们被强摁头贴上的各种名言多了去。活着的能辟谣,仙逝的连棺材板都压不住。   卢定安生来天使属性,他及时出现帮小姨妹解围:“蕊蕊喜欢王尔德啊,我那边有他的书,你要不要看?他的童话很有意思,正好是英文版的。下次我让你姐给你拿过来吧。”   谢绝!童话,还英文版,她连英语书都看不下去。   林蕊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姐,不怀好意地笑:“其实我只对王尔德的名言感兴趣。”   卢定安很有耐性哄小孩:“什么名言?”   林鑫直觉不妙,蓦地耳朵发热,随口敷衍道:“她正琢磨怎么写作文呢。”   林蕊一本正经:“这世上有三种东西无法隐藏,咳嗽、贫穷以及爱情。”   林鑫忍不住揪妹妹的耳朵,柳眉竖起:“你天天就给我看这些?”   难怪成绩始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卢定安赶紧递上修整好的树杈:“蕊蕊,你去打海棠果吧。”   他连连朝林蕊使眼色,又拦在林鑫面前,“我们要不要去那边逛逛?我刚才看到那边有片野菊花,还有蓝色的野花,很漂亮。我不知道是什么花,你能不能带我认认?”   林蕊立刻挣脱她姐的魔爪:“你看你的花去,别耽误我打果子。”   她才不要吃狗粮呢,又不扛肚子。   穿到这个世界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物质匮乏,她觉得自己比以前更馋了,嘴里头老想塞点儿什么吃的。   海棠果不错,不像苹果那么大,一个吃不完还要浪费,最重要的是它不用掏钱买啊,这么一大片海棠林,够他们采好几袋子了。   不管是做成果酱还是煮糖水,或者晒海棠果脯,味道都不赖。   苏木跟在林蕊后面捡叉落下来的海棠果,好奇道:“王尔德是谁?”   “英国诗人、作家,萧伯纳的朋友。”   苏木点点头:“那他写过什么书?好看不?”   林蕊支吾了半天,死活想不起来。   她就记得王尔德告他男情人的勋爵爹诽谤,结果反被以风化罪给关进监狱,最后妻离子散破了产,男情人跟他复合又分手,因为情郎爱的是高高在上的他。   不过倒是有位一直还爱着他的前男友陪伴他直到生命的尽头。   据说因为王尔德被抓的时候手里头拿了本黄色的书,所以后来带.肉的都叫小黄.片、小黄.文等等。   苏木瞠目结舌,半晌之后,一言难尽地看着滔滔不绝的少女:“三十年后的大学生就学这个?”   林蕊被噎得说不出来话。   啊呸!装什么假正经,八十年代也没见淳朴到哪儿去。   满屏幕的文要上床武要上房,公开放映的电影还有正面露.点的,要搁着三十年后早就被和谐了。   苏木自觉有义务为八十年代正名:“起码你姐跟卢哥他们说起王尔德不会就记得小黄.文。”   “好歹我还知道王尔德!”   林蕊不想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被个平生第一个月进学校的学渣中的战斗机嘲笑。   她愤怒地抄起树杈就往苏木背上戳,三天不打就搞不清楚自己是谁了!   苏木被戳的嗷嗷叫,居然还敢嘴硬:“你就是没好好学习。”   多少人想上大学进不了,她上了竟然还不珍惜。   “你先考试及格了再来说我吧!”   这年头怎么回事?一百步也好意思笑五十步。   苏木连滚带爬,被林蕊戳的走投无路,直接窜入茅草丛中。   西郊山边的茅草长得茂盛,以往是缺柴火人家补充烧锅材料的首选。分田到户以后,家家户户够烧了,没人打的茅草肆意疯长,蹿的足有一人高。   苏木今天穿的衣服本来就不是亮色,往里头一钻,简直成了野地中的兔子。   林蕊挥舞树杈穷追不舍:“你给我站住!”   “啪”的一声,树杈扫到了人,挨打的人发出“哎呦”的叫唤。   林蕊得意洋洋地叉着腰,呵,小子,敢跟姐姐我叫板,反了你!   苏木从草丛中窜出来,满脸惊惶:“蕊蕊你打到哪儿了?让你别挥来挥去的。”   林蕊莫名其妙:“我没事儿啊,刚才不是你疼的叫吗?”   两人面面相觑,不是她也不是他,那叫唤是谁发出来的?   少男少女的目光齐齐往草丛里移动,撞上个捂着脑袋手拄钢筋站起来的男人。   男人约莫四十岁上下,手上抓这个麻布口袋,满脸怒容:“干什么呢你们?”   苏木赶紧挡在林蕊前头,慌忙从口袋里摸出把刚捡的海棠果,讨好地递上去:“叔叔,您是在草里头挖地石榴吗?甜不甜啊?要不要先尝尝我们打的海棠果果,挺好吃的。”   中年男人不耐烦地应了声,并不接海棠果,只皱起眉头抱怨道:“你们也不怕果子上打了农药会吃死人。”   林蕊心里头不痛快,觉得这人嘴巴有点儿贱。他挖地石榴,他们也没说他挖出来的果子有毒啊。   再说这海棠果本就是无主之物。谁要是在这儿打农药,还不设置警示标志,要是有人吃出个好歹来,肯定得找这人算账。   哼,看到这么多海棠果眼馋了吧。他们都没跟他抢地石榴,他倒是好意思想骗开他们,好独占这片海棠林。   男人面色难看地在边上站了半天,看他俩跟没事人一样继续打海棠果。他终于忍无可忍,满脸愠怒地走了。   “呸!”林蕊冲着他的背影小声啐了口。   想得美,这点儿雕虫小技就想哄得他们放弃海棠果?美不死他哦。   苏木露宿经验丰富多彩,食物中毒的经历也千奇百怪。他看着海棠果犯疑:“要是真打了剧毒农药怎么办?”   这么多果子也不能一个个都拿去化验啊。他听说毒物检测过程很复杂。   “不怕!”林蕊自有主张,“咱们用洗洁精洗了再泡上两天,完了削皮吃。”   这要是还能食物中毒的话,附近的鸟也该死一片了。   不过地石榴好吃吗?听着感觉倒是不赖。   本着贼不走空,走过路过绝不放过的原则,林蕊拖着苏木陪她找地石榴。   她隐约记得自己上辈子好像吃过,起码应该不难吃,否则她肯定印象深刻。   地石榴,顾名思义应该跟地瓜一样,长在地底下吧。   苏木立刻纠正她的想当然:“不对,就是贴着地长的,跟西瓜一样。”   林蕊不服气:“要是贴着长不用挖,刚才那人手里头为什么抓着钢筋啊?”   苏木愣了下,不太肯定:“当棍子赶蛇的?”   西郊草木葱郁,人迹罕至,说不定草丛里头真有毒蛇。   林蕊嗤之以鼻:“你傻啊,这儿到处都是树枝。他随便捡根棒子就能打草惊蛇,非得大老远的抓根钢筋过来,累不累得慌。”   说话间的功夫,林蕊在松软的草地上看到了一个小洞,顿时大喜过望:“肯定就是这里,洞是他拿钢筋戳出来的。”   看样子,这地石榴还是一窝窝的长着的啊。这片草地戳了不少地洞。   她激动地蹲在地上,抓着树杈往洞里头戳。她倒要看看这儿的地石榴到底长什么样儿。   苏木连连摇头:“他找的不是地石榴,地石榴肯定不是长在土里头的。”   “哎哟,你管他挖什么呢,反正是好东西总归没错。”林蕊兴致勃勃。   说不定这人不是看上了他们的海棠果林,只是担心他们撞破他的发财秘密,这才怒气冲冲地走开的。   她倒要看看,地底下究竟藏了什么宝贝。   树杈拔出来的瞬间,一条黑影钻了出来,几乎是缠着树杈逶迤而出。   长长的一条,身形柔软。   妈呀,蛇!   林蕊吓得手一松,“嗷”就往边上蹿。这洞口居然是蛇洞。   苏木二话不说,抓起手中的树杈就朝蛇头下方的七寸位置砸过去。那蛇顿时晕了,叫他直接抓在手里。   不错,这蛇两米多长,足足有五六斤重,剥了皮可以炖上一大锅了。   林蕊“啊啊”直叫:“你丢下,它醒过来咬你。”   “怕什么。”苏木不以为意,“这是滑鼠蛇,没毒的。”   现在兴致勃勃的人换成了少年郎。   蛇可是好东西,蛇肉贵的很,早几年就是三四块钱一斤,现在更是涨到了十块钱,比猪肉值钱多了。他手上的这一条,就能卖出五六十块钱。   合着那人不是在找地石榴,而是抓蛇啊。   发现致富新门路的苏木干劲十足,抓着树杈又想找第二条。看来这是个蛇窝,说不定里头还有蛇。   眼下已经是十月初,西郊气温降的尤其快,不少蛇已经准备冬眠,差不多要到来年三四月份才会出来。   要是今天运气好,逮上个五六条,卖了就能给嬢嬢换个煤气灶。连上煤气包,火一点就用,完了还能立刻关上,不用封起来。   省的嬢嬢每天一大早还要起煤炉,给他们炒菜做饭。   林蕊羞愧得都快找个地洞钻进去,跟苏木一比起来,她简直不孝的没眼睛看。   “算了,我有钱。九月份的三百块,王奶奶已经给我了。”林蕊拖着苏木走,“我给我妈买煤气灶,别叫蛇咬了你。”   到嘴的肥肉,苏木怎么肯轻易放弃。他挣扎着抓紧手上的树杈:“没毒,这蛇真的没有毒。”   “那你怎么知道里头的其他蛇没毒?”林蕊瞪眼,“万一是五步倒呢?要钱不要命啊你。都说了我有钱。”   苏木有点儿委屈:“你的钱不是要留着买股票嘛。这钱都在地上了,我总不能不捡起来。”   “捡你的头啊!”林蕊拍下他探洞的树杈,“好啦,反正我现在也找不到卖股票的地方,先给我妈买煤气灶再说。”   挣钱虽然重要,可还是得享受生活的。   对了,煤气灶在哪儿买,回头她还得问问她姐。 第57章 意外捡到宝   林蕊没等来她姐跟未来的姐夫, 先迎来了一堆蛇。   从那条什么滑鼠蛇开始, 接二连三的蛇群从地洞里头钻出来, 仿佛打不完的地鼠。永远都能在你想象不到的位置伸出头。   林蕊吓得哇哇怪叫,苏木却眼睛亮得像电灯泡。   蛇可是好东西,蛇窝就是金山。   多少捕蛇人漫山遍野地寻找蛇的踪迹, 什么看蛇粪找蛇垂涎的地方,还要观察细而光滑的蛇路, 为的就是想找到蛇, 可蛇相当狡猾, 望风而动,搞不好折腾一天也未必有收获。   像他这样直接撞上大蛇窝, 真是他捡到宝了。   少年手持树杈,出手如电,一个猛子扎下去就死死卡住蛇脖子。然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扭的,那蛇就绕着树杈被盘晕了。   “快, 拿麻袋来。”苏木捏着大蛇的七寸催促林蕊。   这条菜花蛇块头一点儿不比前面的滑鼠蛇小,分量恐怕比那条还重。   林蕊吓得手软脚软,想要催促苏木将大蛇丢下,又怕自己发出的动静会激怒了蛇, 反而逼得蛇攻击苏木, 只能呆愣在原地捂住嘴巴。   苏木急得不行:“快点儿啊。”   他有预感,后面还会有蛇出来。   果不其然, 那些蛇就如同排着队似的,一条条地钻出地洞。   苏木守在在地洞口, 跟钓虾呆子一样,伸出树杈就卡住一条,然后捏着七寸丢在麻袋里头。   这麻布口袋用蓖麻油反复浸泡过,轻便又耐用,是装蛇的利器。他原本带口袋出来是妄想能够扫荡整个西郊的山货。   不是说有九月瓜吗?结果没看到瓜,瓜蛇倒是游出来好几条,就从他脚边的洞口。   苏木静声屏气,他的动作必须得快,因为蛇的嗅觉非常厉害,沾上了蛇腥味,剩下的蛇就会望风而逃。   跟外行人猜测的不同,几乎所有的蛇都怕人。无论个性温和与否,见到人,它们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摆动身子逃跑,除非被逼急了才会发动攻击。   所以捕蛇人能不能抓到蛇,唯一的诀窍在于动作要敏捷,慢一点儿,蛇就会逃之夭夭。   林蕊捂着嘴巴躲在边上,既不敢喊又不敢看真人版打地鼠,哦不,抓蛇。   她原本不怕蛇的,她去动物园的时候,从不避开蛇馆。可任凭谁看到蛇群出动也没办法维持镇定。   太多了,这些蛇小的有她胳膊长,大的足有两米多。不知道是不是过了寒露要准备冬眠了,个个都吃得膘肥体壮。   她不知道洞里头到底游出来多少蛇,只看见那个硕大的能够装下她整个人的麻布口袋逐渐被撑了起来。   她的头肯定被蛇腥味熏坏了,她现在居然忘记害怕,满脑子都想着麻布口袋装满了该怎么办?   地鼠是打不完的啊,一关了结还有下一关。   林鑫跟卢定安绕着河堤散完步回来时,面对的就是林蕊的傻问题。   能不能用帐篷布做口袋装蛇啊?   这下子就连卢定安都变了脸色,厉声低叱苏木:“快停下,别瞎胡闹。”   一麻布口袋的大蛇,足足好几十条,万一里头有毒蛇呢?诸如五步蛇之类的烈性毒蛇,咬一口,人等不及送医院就没了命。   林鑫气得揪妹妹的耳朵,又急又怒:“你瞎闹腾什么啊,你怎么能让苏木给你抓蛇。”   不让她去水边抓虾子,她干脆连蛇都敢抓。真是出来散个步都能让她折腾出地动山摇来。   林蕊委屈得要命。   她冤枉啊,她社会形象都已经差到这地步了?明明是她让苏木不要抓,可这倒霉孩子死活不听话,她有什么办法。没看到她腿软的都走不动路了吗?   “苏木,别抓了,听姐姐的话。”林鑫也吓得腿脚发软,只能硬着头皮杵在妹妹前头,企图说服何半仙的新认下来的儿子。   她就说何半仙邪门,好好的孩子都被他带的玩起蛇来了。   苏木惋惜:“哎,你们一吵,蛇都不出来了。”   蛇这玩意儿喜静恶闹,都是躲在阴暗僻静荒坡山洞坟堆子里头,听到丁点儿动静就跑得飞快。   卢定安站在三人组的最前面,努力绷着面皮维持镇定:“苏木,蛇是地龙,你抓它们似乎不太好吧。”   风水上不是有讲究,蛇不能轻易动的嚒。何半仙好歹也算是修行之人,身为他的徒弟兼儿子,总该有些忌讳。   苏木手快地收紧了麻布口袋上的带子,不以为然地挥挥手:“我爸说了,天上龙肉地下驴肉,既然两样都不容易吃到,那就多吃点儿地龙吧。”   他这一手抓蛇本事全是何半仙手把手带出来的。   何半仙常年给人看坟挑选墓地,成天往坟堆子里头钻,碰到的大蛇小蛇不尽其数。每回叫他见到了,就是他们爷儿俩开荤的时候。   也不用千里迢迢地跑回家洗锅起火,蛇这玩意儿本来就不适合在家里头吃,因为太香,容易招来其他大蛇。   何半仙从来都是直接一把匕首开膛破肚,剔出来的蛇胆丢进苏木嘴里头,他自己喝光蛇血,然后在水边剥掉蛇皮,将蛇肉切段丢进随身带的铝锅罐子里头。两块大石头之间搭根竹竿吊着,下面起篝火炖上半个钟头。   盖子一开,那香味儿能把人的魂给勾出来。再撒上点儿盐,真是好吃到连舌头都吞进去。   苏木两眼闪闪发亮,兴匆匆地邀请林蕊:“蕊蕊,我炖蛇肉给你吃吧。”   林蕊的三观已经碎满地。   她早就知道她干爷爷不是什么恪守清规戒律的修行者,可没想到他老人家竟然玩的这样嗨。   他也不怕睡觉的时候被大蛇在梦里头追死。   脑子晕乎乎的少女虚弱地眨巴眼睛:“可是咱们没锅也没盐啊。”   蛇肉她只吃过麻辣的跟烧烤的,就加点儿盐的那种清炖吃法,她还真没尝过。   林鑫感觉自己要晕过去。自家妹妹的脑回路到底是什么结构?现在是讨论怎么吃蛇肉的时候吗?   那一袋子的蛇还在不停地动弹,她又不能让苏木把蛇都给放出去,否则万一蛇集体攻击人怎么办?   苏木倒觉得蕊蕊说的不是问题:“周叔叔车上应该有锅跟调料。”   老跑长途车的人肯定得有点儿准备,否则万一落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总等要吃饭啊。   周师傅临出来前清理过车上,没带锅碗瓢盆跟调料,倒是没放下水桶。他原本计划要碰上九月瓜的话,就用桶装着带回家。   现在,水桶成了装蛇的最好工具。麻布口袋看着虚,蛇总没办法咬破铁皮桶跑出来。   王大军不明所以,按照师父的要求从车上拎下铁皮桶。等到周师傅拖着麻布口袋往桶里头丢的时候,可怜的王大军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嗷”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往后挪:“蛇!是蛇!”   周师傅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这么大的人,没见过蛇吗?下趟我们就去养蛇场拖蛇。人家出趟货就是五六万。”   王大军这回眼泪正沁出眼眶子,这日子真心没法过了。   林鑫看着桶盖合上,又压了块石头,自己心头的巨石也随着石块一并落下。   她捂着胸口,总算想起来长姐如母的道理,狠狠地揪着苏木的耳朵教训:“以后再也不许抓蛇了,知道吗?”   林蕊在边上看着替苏木害疼:“姐,你轻点儿,苏木耳朵要掉了。”   林鑫瞪眼,连妹妹一块儿呵斥:“你闭嘴,没你撺掇,他好端端的抓什么蛇。”   苏木疼得龇牙咧嘴,又不敢反抗,只能徒劳地强调:“现在蛇可好卖了,一斤十块钱呢。”   刚才周师傅拎了下估计这都有百八十斤重了。要不是后来他们过来大呼小叫把蛇给吓跑了,他今天起码能挣两千块钱!   结果这话触到了林鑫的逆鳞,她愈发心火直往上蹿:“什么钱都能挣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拿自己的命开什么玩笑。”   苏木委委屈屈:“蛇一点儿也不可怕。只要掌握了窍门,一抓一个准。蛇见了人都是躲着跑的。再说了,不还有人专门抓蛇么。”   “那是被逼得没办法!”林鑫柳眉倒竖,“《捕蛇者说》里头怎么写的?有蒋氏者,专其利三世矣。问之,则曰:‘吾祖死于是,吾父死于是,今吾嗣为之十二年,几死者数矣。’人家捕蛇世家,照样难逃惨死的命运。”   林蕊颤巍巍地举起手,小心翼翼:“姐,那在书的后半部分呢,我们还没学。”   她姐好厉害啊,学霸就是学霸,都上大学了居然还能背诵初三的课文。   苏木立刻点头如捣蒜,不知者无罪。   林鑫气笑了:“我得夸你一句,好歹还知道是第五册 书的内容。明年就要中考了,你怎么就一点儿意识都没有呢?”   现在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赶紧将剩下的课文自学完,准备复习迎考吗?   两人赶紧缩下脑袋,蹲在边上不敢再吱声。   学生就是这点悲哀,一旦成绩够呛,面对学霸,立马矮人一头。   王大军在边上抹着眼泪也没耽误他吃海棠果,看俩小的挨训,他顿时乐出声。   嘿,两个坏胚子,一物降一物,你俩也有今天。   周师傅冷眼看他,毫不客气地祭出去一脚:“快起来,活动活动手脚,接着开车。”   大小伙子上了车跟上刑场似的,就是欠操练。要是当年他当兵的时候敢这么怂,老兵直接一脚把他踹下车。   王大军摸着被踢到的屁股,哭丧着脸央求:“师父,您老人家行行好,我真不是这块料。我给您老人家做牛做马,端茶倒水伺候您,求您别让我开车了。”   周师傅瞪眼:“我要你做牛做马干什么?牛马能有车子管用吗?我要的是你开车。”   卢定安笑着安慰王大军:“开车不难的,真开上了你会感觉非常过瘾。别怕,师傅不在你边上嚒,肯定没问题的。”   王大军才不听他撺掇呢。   卢定安是觉得不难,可他也不想想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脑袋瓜子。   他是上大学的人,用自家奶奶的话来说,那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就算没投在他身上,起码也叫他沾了光。   “你跟鑫鑫肯定都觉得这世上就没难的事,可你们也得考虑考虑我啊。我初中毕业证能拿到手,我奶奶都烧高香了。”。   王大军兀自委屈:“人跟人的脑袋瓜子不一样,你们聪明,别拿你们的脑瓜来看我们。鑫鑫,你看一眼书就觉得那题目出的跟哄小孩子玩似的。蕊蕊见了挠破头皮都不知道该怎么下笔。”   林蕊差点儿没被汽水呛死。   今天到底什么日子,居然是猫是狗都一个接着一个diss她。王大军这么个怂货也好意思拉她背锅。   她扫了眼大卡车,朝喋喋不休的男版祥林嫂翻白眼:“不就是开车嚒,能有多难?你看着,我开给你看。”   读书考试她不行,开车她就没怕的! 第58章 天生女车手   林鑫面色微凝, 赶紧拦住兴头头的妹妹:“你又没学过开车, 别瞎胡闹。”   周师傅倒是一点儿也不当回事, 他家的侄子侄女儿比林蕊年纪还小呢,不照样能开着车跑。开车嘛,又不是造原.子.弹造卫星, 有多高的技术难度,学学就会。   “好, 你想开的话, 我就收你这个徒弟。”   他让林蕊坐在驾驶座上, 先帮小姑娘调整好座椅的位置,然后又给她讲解车上各个操作部件怎么用。   这辆货运大卡车他买了四年了, 一直都精心保养着,开得很顺畅。   车子也是讲感情的,开车的人对车子好,车子就开起来顺手。   “开车就怕什么?怕油门跟刹车踩反了, 平常记得再清楚,人真慌神的时候,脑袋瓜子就容易乱。你先不急这个,咱们今天不需要加油门, 你就慢慢开, 开车求的不是速度是稳当。越是图快越是容易出事。一旦出了事,那反而最慢。”   林蕊上辈子学的是C1驾照, 没开过大卡车。不过机动车在她看来,原理大致都是差不多的。她一点儿也不害怕, 直接挂挡出发。   车身一动弹,林鑫在边上就心惊肉跳。如果不是卢定安拦着她安慰,旁边有师傅看着不会出事,她真想直接冲上去把妹妹揪下来。   周师傅倒是很欣赏她这股干脆利落的架势,夸奖道:“没事,别怕,往前开,前头一条直路开到底,先找到开车的感觉再说。副驾驶座前头有刹车呢,我给你看着,有情况就刹住了。”   林蕊本来还有点儿小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开卡车。她上辈子开的都是小车,还没摸过大车的方向盘。   等到车子冲出去,她立刻忘了紧张,只觉得果然大卡车要比小汽车开起来更爽,也突然间明白了男同胞的变形金刚情结。   艾玛,大车果然豪情万丈!   为了方便观察两边路况,卡车两边的窗户都开着。   清风如牛奶,裹挟着巧克力一样柔软的阳光,暖暖地拂过她的面颊。她不觉得冷,她只觉得痛快又舒爽。   要不是旁边还坐着舅舅的老战友,她真想扯着嗓子高呼一曲:“GO GO GO! ALE ALE ALE!”   林蕊顺利地一把头开到前路,又由周师傅在岔路口完成掉头动作后,再稳稳当当地开了回来。   其实她自己也敢倒头,大车小车的原理都一回事。不过既然是“第一次”开车,她总得藏点儿拙。   车子一停,周师傅就竖起大拇指夸奖林蕊:“你要是早生四十年,说不定也能当金茂芳。”   林蕊满头雾水:“啊?金茂芳是谁,亚洲车神?”   周师傅大笑:“拖拉机手,新中国第一代拖拉机手,一块钱上面的女拖拉机手就是以她为原型绘制的。人家是这个,全国劳动模范。”   林蕊有点儿囧,她还想着威风凛凛的生死时速呢,怎么突然间闯入了拖拉机。这画面变的,她不敢看。   卢定安相当高兴,半点儿不含糊地夸奖小姨妹:“蕊蕊不错,开车很稳当。”   如果不是清楚她今天第一次摸方向盘,他都几乎以为握着方向盘的是个老司机。他第一次开车可没这么稳,一小段路就熄火了三次。   林蕊故作谦虚:“一般一般,区区第三。”   开玩笑,上辈子她从科目一到科目四都是一把过。驾校的教练将她骂成狗,对着同一批学员信誓旦旦,假如她这样都能过的话,他名字倒过来写。   结果同一批同一个考场,十八个学员就她从头到尾一次补考都不用地顺利通过。气得田教练连聚餐都不愿意参加。   为了奖励她,干爸卢大佬还特地给她买了辆小车代步。   后来她后爸为了还人情,还在大佬的某间公司挂了个顾问的头衔。   嗯,其实她后爸醋劲也挺大,平常装得风轻云淡而已。   林鑫在边上看妹妹,愈发头痛。   按理说,蕊蕊应当不笨,学什么都挺快的,这说明她智力水平不错。可为什么一谈到上学读书,她就椅子上长牙齿,根本坐不住呢。   卢定安倒是看得开:“没事,蕊蕊是兴趣没转移过来。其实她要是真对开车感兴趣也不错。现在出租车数量严重无法满足需要。很可能国家后面会鼓励个体运行出租车。这也是个发展方向。”   蕊蕊本来就对挣钱感兴趣,说不定开出租车反而投她所好。现在社会上就有人自己想办法走司机这条路,收入相当可观。   林鑫沉吟片刻,还是摇头:“我怕她身体吃不消。”   当司机看着始终坐着,一不用站二不用跑,油门一踩吃喝不愁,可实际上一天车子开下来腰酸背痛,人累得不行。   卢定安温柔地安慰眉头微蹙的少女:“再看看吧,总归会有出路,蕊蕊也会自己考虑未来的。”   他靠近了点儿,压低声音,“别担心,我的小妈妈。”   林鑫粉面生绯,似怒非怒地嗔了他一眼,扭过头去。   阳光轻盈地越过少女的发梢,调皮地亲吻着她的耳垂,所以她的耳朵又红又烫。   卢定安在边上不说话,只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他有多快活,只有他自己知道。   林蕊默默地收回视线。   哼,看看那粉红色的泡泡飞满天。夭寿噢,关爱小动物人人有责,她要一脚踹翻这碗狗粮,打110报警有人虐狗。   “走,苏木,我带你兜风去。”   省的这小子又心心念念地奔过去抓蛇。别以为她没看到,熊孩子去水边洗手的时候,眼睛还一直往草地那边瞥。   这要是再让她姐逮个现行,她姐肯定直接把他俩都撵回家去。   周师傅却不能由着林蕊再玩下去,他难得休息一天,主要目标还是得尽快把王大军给带出来。   现在江州可没有驾校,谁想学车都是跟着单位的老师傅当徒弟。从修车到开车,手把手地教,必须得全学会才能出师。   不然要是半路车坏了,哪儿有地方修?全靠司机自己想办法。   周师傅眼睛睇着怂兮兮杵在马路边上的王大军:“好了,现在你也看到了,好歹你还是初中毕业,蕊蕊连初中都没上完呢。她敢开你不敢?”   这小子虽然爱在外头混,却是个听话肯吃苦的。跟他进一趟山里收货,小把戏嘴上虽然牢骚不断,真正干活的时候却一点儿也不含糊。培养培养,以后能带着跑长途。   长途车肯定得两人交替着开,否则铁人都吃不消。那油门一踩就不是挣钱而是送命了。   王大军扭扭捏捏的,心里头还是发憷,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林蕊:“你真能开?”   “废话,你眼睛看不到啊。”林蕊郁闷不能带着苏木出去显摆,看王大军相当不顺眼,“上啊,开车而已,你知足吧,这可比考试简单多了。”   哼,她以后肯定得买辆车,放假就去自驾游,各种吃喝玩乐。   王大军眼睛盯着林蕊,小眼神满怀期待,吭哧吭哧的:“那个,蕊蕊啊,你能不能再开一遍让我看看?”   这都什么孩子什么破毛病,白瞎了这么大的个子。   林蕊嫌弃地啐了一声,到底看在王奶奶隔三差五就塞给她好吃的份上,重新上了车:“你看好了啊,开车真的一点儿也不难。”   大卡车的副驾驶座上,两个人坐着也勉强凑合。   周师傅看着自己的正经徒弟那哆哆嗦嗦的样子就头痛。据说这世界上就没有面对车子还不激动的男人。这么大的块头,怎么胆子就小成这样呢,真是看了都叫人叹气。   “没事。大军哥你看好了,就这样正常操作就行,车子会自己往前运转。”林蕊稳稳当当地朝前面开着,手脚协调的很。   王大军的面色仍然凝重,眼睛死死盯在前头。   林蕊从后视镜中扫到他那张凝重的脸,突然间反应过来,大军哥不是胆小,他只是,他父母都死于车祸。   据说轧死大军哥父母的就是辆大货车。两人都被撞散了,两人连个全乎尸身都没有。   那时候,大军哥好像还在上小学。   林蕊顿时在心里头一个劲儿倒吸冷气。   乖乖,她舅舅果然不愧是铁血军人,居然直接用以毒攻毒的狠招对付可怜的青年同志王大军。   心理阴影这玩意儿,严重程度可大可小。   “大军哥,放松,你必须得放松下来才能真正看清楚外头的情况。你光盯着一个点儿看有什么用?四面八方你都得带着。”   林蕊越开越自在,还做起了现场讲解,“肩膀放下来,人坐直了别窝着,目光对着自己的正前方,用眼角余光带着左右两边后视镜跟车上头的后视镜。”   周师傅瞪眼:“好好听着,先给我把肩膀放下去。我话糙理不糙,要是你父母是走在马路上叫花盆给砸了脑袋,你以后都不走路了?”   林蕊觉得周师傅这心理疏导实在够呛。   要真是这样,受害者的孩子大概都不敢贴着建筑物的边走路吧。   周师傅自己也咂摸出味儿来,赶紧换了个说法:“吃饭噎死的人也不少,那其他人就不吃饭了?那叫因噎废食!”   王大军神色尴尬:“没……没有的事儿,我就是觉得开车太难了,我记不住,手忙脚乱。”   林蕊安慰他:“那你多练几次就行了,谁刚上车的时候不是手脚打架的。”   她上辈子在大学驾校第一次摸方向盘的时候,差点儿直接冲着蹲在边上抽烟的教练压过去。   咳咳,教练烦她也不是完全无的放矢。   王大军不服气:“你就一下子开得很溜啊。”   那是因为姐姐上辈子摸过不知道多少回方向盘!家里头出门自驾游的时候,她比她妈还管用。   林蕊在心里头默默吐槽,嘴上却撒谎不打草稿:“那你刚才是没在车上,周叔叔看到的,我开的叫他头疼。什么转弯啊,变道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摸着方向盘手都发抖呢。”   话音刚落,她手上方向盘一歪,车子立刻朝边上拐过去。   周师傅原本还煞有介事地一个劲儿点头,此时却满脸震惊。不至于吧,嘴上说说就行,不用特地开到坑里头去。   林蕊吓得“嗷嗷”叫:“车子不听使唤,怎么有坑啊。”   最可怕的是,外面传来了人的惨叫。   完了。   林蕊一脚刹车踩到底,面色惨白。   她可以肯定,刚才车前车后车左车右都没人,鬼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从哪儿蹿出来的。   可就是他躺在大马路上晒太阳被撞了,卡车也得承担责任。谁让法律倾向于保护弱者,机动车驾驶的第一原则就是确保行人安全呢。   天知道究竟谁才是算弱者。   就算非机动车驾驶人、行人违反道路交通安全法律、法规,机动车驾驶人已经采取必要处置措施的,但依然没能避免事故发生的情况下,机动车司机仍然需要承担部分责任。   她去科目三考场练车的时候,就有位同批次学员减速右转过十字路口时,后面突然间闯过来一辆开得飞快的电动车“砰”的撞上了车子后视镜。   即使骑电动车的人闯红灯,可最终还是由交警建议协商处理,驾校赔付了电动车主医药费、修车费以及对方的误工费。   那时候可以走保险,现在车险跟上没有?自费掏腰包得多少钱。   还有就是,卡车可是大杀器,被卡车撞了基本上没救。   林蕊哆哆嗦嗦地打开车门跳下车,惊恐地看着事故现场。地面的确突然间塌陷,靠近路边的位置,左前轮下.半身都陷进坑里头。   车轮前面站起位灰头土脸的男人,正捂着胸口大骂:“你们怎么开车的?”   林蕊刚想反唇相讥,她又不是昆虫,拥有360度视野的复眼,谁知道地底下有个土行孙啊!   话到了嗓子眼,她突然间反应过来一个很致命的事实,眼下她才十四岁,她没有驾照。她这属于无证驾驶。   妈呀!她捂住嘴巴,脑子猛的一个激灵,这回她可真闯大祸了。 第59章 撞上盗墓贼   周师傅立刻往兜里揣了包烟下去, 连连打招呼:“对不起, 师傅, 你也看到了。谁晓得这路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塌掉啊。现在的东西质量真的是越来越不行,连路都修得没办法看。”   他朝林蕊使了个眼色,林蕊立刻反应过来, 赶紧帮腔:“是啊,叔叔, 我舅舅也吓得不轻, 怎么也想不到路会塌, 你怎么又正好在地底下啊。”   眼下这时候,打死也不能承认车子是自己开的, 否则这事儿就没办法收场了。   反正没有监控也没有行车记录仪,这时候千万不能当君子。   林鑫等人一路走山上的羊肠小道过来,正好看见车子出事,赶紧奔上前查看情况。   苏木口快, 奇怪地盯着兀自骂骂咧咧的男人:“叔叔,您没事儿为什么要在地底下啊?这谁站在地上也看不到下面的事情啊。你们是在施工挖地道吗?”   现在不是号称全面放缓基建工程,以抑制物价上涨么。他们学校的食堂都停了,怎么这边还在挖?   “到底是什么工程啊?”少年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 满脸好奇, “是不是军事设施,用来防备国外反动势力进攻的?”   中年男人皱着眉头, 含含糊糊:“没什么东西。”   卢定安目光落在男人身上,而后同林鑫交换了个眼色。   他微笑着上前打招呼:“叔叔, 您是在挖地窖存储大白菜吧。真不好意思,我们真不是故意的。要不,我们帮您再挖一个。”   男人甩掉头脸上的灰土,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我自己挖就行。走走走,别碍我的事。”   周师傅陪着笑,坚持递上好烟,再三再四地道歉。   直到男人不耐烦,坚持赶他们快走,他才上车。   这回周师傅亲自上阵掌握方向盘,又有卢定安等人找来石块跟树枝垫着轮胎,又帮忙推车,总算将陷进去的大卡车给开了出来。   王大军脸色惨白,一屁.股坐在后车厢上,只拼命拍着胸口喊“好险好险”。   万一撞出个好歹来,那事儿就闹大了。看人看眼,听话听音,看那人的样子就不是个好讲话。要是真讹上他们,狗皮膏药似的,还真不好打发。   唉,他们城南帮是垮了。否则他叫几个兄弟过来摆龙门阵,谅他也不敢在他面前跳。   王大军心中涌出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悲怆。他看着车外碧水长天,居然想到了“风萧萧兮易水寒”。   林蕊忍不住给大军哥鼓掌。哎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眼前这位也是个才子啊。   王大军朝邻家妹妹拱手,故作谦虚:“区区不才,还蒙小姐错爱。”   林鑫沉默地扫了眼妹妹。   自觉闯祸的人赶紧缩到苏木背后拿人当挡箭牌。她无辜她冤枉,她什么坏事都没做。   车厢里头沸反盈天,开车的周师傅却一声不吭,也没继续再喊王大军练车,只开着卡车原路返回。   临走前,他也没忘了捎上被苏木丢在路边的铁皮桶。刚才情况太急,苏木没顾上,差点就丢了到手的一千块钱。   周师傅先按照苏木的指点,将车子开去蛇贩子家中钱货两讫,然后他把几个小孩送到巷子口:“回去吧,该吃中午饭了。”   王大军大喜过望,立刻欢天喜地奔下车,拖着苏木说卖蛇经,脚下生风,大有一去不复还之势。   周师傅微笑着点了徒弟的名字:“吃过饭我再来接你,下午我们去东边练车,那边位置也不错。”   王大军还正感慨苏木这钱挣的爽利,一把头就是一千块,一摞子钞票,看得人真是眼热。   听了自家师父的话,他顿时失魂落魄的,差点儿当场软在地上,怎么还要练。   可怜的青年哭丧着脸保持最基本的礼节:“师父,你就别来回跑了,上我家吃顿午饭得了。我奶奶一直都想感谢您来着。”   知道的是他在请人吃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怕周师傅吃穷了他家呢。   卡车司机微微一笑:“你好好学着就行,我有点儿事,你们自己好好吃饭。”   话说着,他重新发动车子,又伸出头叮嘱苏木:“上午抓那么多可以了,凡事要留三分余地。别再去那片地抓蛇了。”   苏木赶紧点头如小鸡啄米:“我知道了,肯定不去。”   王大军正想说师父要是有事,那练车的事情就暂缓缓,结果就吃了一嘴巴的灰。   他“呸呸呸”连连吐嘴,也顾不上绝尘而去的师傅,只两眼眼放光地撺掇苏木:“别听他的,就你抓的那点儿蛇,还灭不了蛇的种。好不容易找到的蛇窝,你可千万别放手。命来来财没放过的道理。”   老天爷把财送到你面前,你不拿的话,老天爷以后可不会再给第二回 。   要是怕抓的蛇太多拎不动,没关系啊,他这个当哥哥的可以给运到路边。公交车不到那边,也没问题,他们骑着自行车带回城里头卖。   嚯!他今儿开眼界了,原来江州也有人收蛇啊。他还以为只有广东那边才会有人吃呢!   林鑫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皱眉:“你不是怕蛇吗?”   “挣钱就不怕了啊。”王大军唾沫横飞,“抓一趟蛇就赶上我一年的工资了。”   这就叫做钱壮怂人胆。人类的潜能是无极限的。   林鑫似笑非笑:“你学会了开车,跟着周师傅多出去跑几趟,一千块也就到手了。”   当着钢铁厂职工子女中成绩最好的人的面,王大军总是没底气,本能缩下脑袋。   他赶紧转移话题,讪笑着离林鑫远远的,大步往筒子楼走:“该吃午饭了,也不知道我奶奶都做了什么好吃的。”   一路上,他还不忘唱大戏似的干嚎,“奶奶,你就别逼我学开车了,吓人的很。”   林鑫招呼苏木先换衣服再上去,省得蛇腥味熏到人。   何半仙的小屋中,门一关上,林鑫就轻声细语地叮嘱弟弟妹妹:“今天的事情都别说。什么蛇啊差点儿撞到人啊,全都别提,知道了吗?免得吓到妈。”   林蕊冲她姐吐舌头做鬼脸,不以为意:“嘁,装什么神秘啊,好像我们什么都看不出来一样。”   林鑫看妹妹辫子乱了,以指为梳,又重新帮她拾掇出小辫子,笑道:“噢,你们看出什么来了?”   “挖地窖?”林蕊冷笑,“那儿边上就是河,他这是挖地窖还是挖井啊?”   储藏东西的场所第一要素就是干燥,否则岂不是加快腐烂。   苏木点头附和:“地窖一般都是在自家院子里头或者附近挖,这样存放拿取才方便。周围起码五六里地都没人家,他地窖挖在那儿有什么意义?”   卢哥说挖地窖贮存大白菜是讹他的吧。   江州地处江南,本地人根本就没这习惯。以为地窖什么地方什么人都能乱挖?挖不好就像今天这样,直接塌掉。   “最重要的是,先前他在海棠林出现的时候,手上拿的是钢筋。苏木问他是不是采地石榴。他也没否认。事实上那儿根本就没有地石榴。倒是有蛇。后来卢哥建议我们帮忙,他又立刻拒绝,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正在做的并不想其他人知道。”   林蕊眯眼,这人可不仅仅是财不露白,很可能他做的这事情根本见不得人。   苏木在边上点头补充:“抓蛇也有用钢筋的,不过前头得弯成钩子,用来卡蛇脖子。不然光拿个钢筋根本派不上用场。”   四人互相看对方一眼,还是卢定安笑着点点头,开了口:“说说你们的猜测吧,别直说,用一部电影来说明。”   林蕊双掌轻击,笑得得意洋洋:“巧了,昨晚刚看过,《东陵大盗》。”   那人手里头的钢筋是用来探测墓穴位置,从地面上插.下去,里头空的就是坟。蛇就是从坟墓里头钻出来的。   江州是古城,葬在地底下的帝王将相一大堆,个个都是厚葬,叫一干盗墓贼好不眼红。   据说建国之初,有人就趁乱对座数百年都有守墓人看守的王侯墓下了手。里头的殉葬品传到市面上后,被位懂行的干部看出了端倪。后来由主政江州的老帅亲自下令,枪毙了盗墓贼。   这件事的震慑威力极大,其后几十年再也没人敢对江州的古墓下手。然而财帛动人心,这几年,起了歪心思的人又开始冒出头来。   林蕊唯一遗憾的是,怎么没有洛阳铲啊,她还想见识一下真家伙呢。   苏木跟她咬耳朵:“想的美,哪儿来的那么多东西,都是白天拿钢筋探准了位置,晚上再动手盗墓。”   他爸司职看坟,见过的盗墓可不少。   大规模的上推土机,小规模的用锄头钉耙铁锹挖。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只要有点儿年头可能会有殉葬品的,十墓九盗,防不胜防。   几人往屋外走,林鑫锁上背后的门,瞪了眼妹妹:“见识什么啊!成天胡说八道,电影看多了你。”   正说话间,周阿姨跟玲玲姐抱着出门遛过弯的小元元回家吃午饭,笑着跟他们打招呼:“蕊蕊去看电影了啊。好看不?”   小元元转过头,黑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盯着叔叔阿姨们看。   林蕊顺手戳小元元的酒窝:“我们元元也要看电影啊,晚上跟我们一块儿去看电影好不好?可精彩了,《东陵大盗》。”   林鑫立刻冷酷地打破了妹妹的幻想:“元元在家看《阿凡提的故事》就行,你晚上好好复习功课是真的。”   周阿姨哈哈大笑,抱着外孙女儿往楼上走:“我们元元听小燕子穿花衣去,我们不打扰姨姨学习啊。”   楼道里重新恢复安静,苏木看着卡车离开的方向,自言自语道:“周叔叔干嘛要支开我们啊。”   非得独自一人去报警。   他们又不会出卖消息给其他人。   卢定安微微叹气,压低了声音:“现在这些都是有组织有分工的。”   要致富,去挖墓,一夜就成万元户。这句顺口溜不是随便说说,而是真切地反应着眼下的严峻现实。   有的地方甚至整个整个村庄、整个镇乃至全县人都放下手上的工作,疯狂地去挖坟盗墓。干部组织群众,当成任务一样分派工作。男女老少各司其职。甚至连警察找上门,全村人都跟警察对峙。   十年浩劫文物损失惨重,可是现在这场灾难还在继续,而且范围更广,参与的人群更多。   在金钱利益的刺激下,人变成了贪婪的怪兽,什么伦理道德都抛诸脑后,至于王法,天高皇帝远,挣钱就是最大的法。   这在几千年的历史上,也是极为罕见的。“文.革”毁灭了这个古老的民族传统的道德秩序,却没能建立起新的体系。   考古系的老教授一听说哪儿有古墓被盗了,甚至连古尸都随意抛弃在地面,就气得胸口痛。然而让他们胸口痛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他们却找不到什么有效的解决办法。   都说发动人民战争,可当一个村、一个镇甚至一个县的人都投入到罪恶中去,当成产业来发展,想要解决问题哪有那么容易。   也许他们不得不沉痛地接受一个难堪的事实,在相当久远的一段时间中,疯狂的盗墓难以消除。   周师傅是不想他们牵扯进去,因为害怕给他们带来麻烦。   谁知道盗墓团伙究竟有多少人,而这些人又是否在警察队伍中安插了眼线?万一打草惊蛇,这回有漏网之鱼反过来报复怎么办?   林鑫面容严肃:“这件事,不许在外头跟任何说,知道吗?”   林蕊跟苏木互看一眼,立刻点头如小鸡啄米。   “好了,上去吃饭吧,下午好好写作业。”   林蕊顿时垮下脸:“姐,天气这么好,世界这么大,我想出去看看。”   晚上不让她看电影也就算了,怎么能连礼拜天的下午都不放过。   林鑫保持微笑:“作业这么多,考试这么近,你该坐下好好学习。”   林蕊悲愤,就说学霸跟学渣永远谈不到一块儿去! 第60章 未来新能源   午饭桌上, 王奶奶听说林蕊下午要发愤图强, 顿时喜不自禁:“应该的, 我们蕊蕊这么聪明,只要好好学,肯定能考上大学。”   说着, 她给林蕊夹了个鸡腿,鼓励道, “多吃点儿, 好好学习。”   林蕊愁眉苦脸地夹起鸡腿, 王奶奶,咱们不谈学习的事情, 还能吃得更香些。   林母乐不可支地给苏木给夹了个鸡腿,刚想顺便调侃小女儿两句,忽而鼻子一缩,不对, 苏木身上这是什么味儿?怎么这样腥气。   “哎哟,婶婶你都不晓得,苏木今儿发大财咯……呜——”王大军剩下的话叫鸡腿塞回嗓子眼,竖起的手指头也被林蕊直接划拉到边上。   林蕊收回塞鸡腿的手, 冲他笑得甜丝丝:“大军哥, 你今天练车辛苦了,多吃点儿。”   看她多关心他, 刚才起,就看见他眼睛珠子黏在鸡腿上移不开。   王奶奶给她夹鸡腿的时候, 他的眼神可幽怨了。   林母可没这么好糊弄,她也不指望小女儿会老实交代,只皱着眉头追问大女儿:“你们今天出去干嘛了?”   不是去郊游采海棠果的么,好端端的发什么财,还弄得一身腥。   林鑫面不改色地甩锅给妹妹:“西郊那边河里头好多鱼虾,还有小螃蟹,蕊蕊说可以抓来挣钱。”   林蕊立刻配合地看着她妈,满怀期待。   林母瞪眼:“胡说八道,那是水库,人家养的鱼。你抓了挣钱?人家先抓了你进去蹲着。”   王大军好不容易咽下嘴里头的鸡腿肉,随口附和:“就是,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这是江州,你当是北大荒呢,还有这好事。你真还不如抓……”   “不如好好学开车。”王奶奶没好气地瞪了孙子一眼,“你好好学开车,别辜负了叔叔婶婶舅舅们的一片心。这么大的人了,心里头要有数。”   王大军一听开车就炸毛,小声嘀咕:“开车多危险啊,今儿……”   他话没能说完,嘴里头又被塞了颗砧肉。   江州人说的砧肉不是普遍意义上指的狮子头,而是在肉泥中加入豆腐搓成肉圆,然后下油锅炸至表皮金黄。平日用来跟青菜一块儿烧或者直接蒸着吃都咸鲜可口。   卢定安微笑:“奶奶做的砧肉特别好吃,大军哥你辛苦了,一定要多吃点儿。”   可怜王大军的控诉愣是被满脸笑容的大学生硬生生地给逼回肚子里头去了。   就说不能跟秀才讲理,否则你一口老血含在嘴里咽下去都没办法吐出来。   王奶奶高兴的很:“好吃你就多吃点儿啊,小卢。”   是个好孩子,从来都不拿架子,对她家的大军也是亲亲热热和和气气的。   王大军满脸悲愤地嚼着砧肉,默默咽下一把辛酸泪。他奶奶果然就喜欢成绩好的小孩,可蕊蕊成绩不也没比他当年好到哪儿去嘛。   林蕊看他要张口,就怕这人又嘴上不把门漏了底,赶紧转移话题:“妈,咱家买个煤气灶吧,这样烧菜方便。”   火大火小随时能调控,而且也不用每天一大早就得起床起煤炉,方便得很。   她可跟卢定安打听过,现在的煤气灶相当便宜,一个陶瓷煤气灶才十七块钱。   这是什么概念?在双卡进口录音机得五百块,国产的也要两百块的今天,十七块钱的煤气灶简直跟丢在大街上任人白捡一样。   林蕊自豪地拍胸口:“妈,我给你赞助了。以后礼拜天放假,我做全家的饭。嗯,还有奶奶跟大军哥,周阿姨、玲玲姐和小元元的,我全包了。”   王奶奶乐得合不拢嘴:“还是我们最乖最招人疼。郑大夫哦,看看你的福气。”   林母脸上绷不住笑,嘴上却还是要嫌弃:“你听她啊,她早上没鑫鑫掀被子,根本就起不了床。说得好听呢,买了煤气灶,没有气怎么用?你给我通个管道试试。”   “买钢罐啊。”林蕊理所当然,“不是有液化石油气钢瓶吗?”   那种淡蓝色的罐子,充一罐子大概用两三个月,烧光了再充气。不过现在大概没有人帮忙送,得他们家自己去充了气送上四楼。   难不成现在的煤气非常贵,他们家烧不起?她可以贡献出自己的小金库的。   反正暂时她也没想到其他挣钱计划。   林母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笑,伸手轻点小女儿的脑袋:“你啊,还真是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当什么都能花钱买?”   眼下江州城的煤气供应相当紧张,全市没装上管道煤气的人家眼睛都盯着液化石油气钢瓶呢。僧多粥少,一般人哪里能搞得到钢瓶。   林母嗔了眼小女儿:“就你知道用煤气灶方便?一立方米气七分钱,一罐子起码能少烧一个月。要是能用得上,咱们楼就没人愿意烧煤球。”   “可不是。”王奶奶也感慨起来,“都说要全面实现四个现代化了,居然还让大家伙儿拎着煤炉去现代化。”   要真叉开来让人用煤气,她第一个愿意,就是涨到七毛钱甚至七块钱一立方米她也乐意。起码用起来方便啊。液化气钢瓶贵点儿就贵点儿,一百七八十块,她又不是用不起。   王大军觉得他奶奶到底是挣钱的人了,说话真阔气。   往前倒推半年,肉价从一块五涨到两块三的时候,他奶奶就只让他吃从厂里头带回来的猪肺了。   卢定安想到江州大学闹的一个笑话。   有外教要去教职工宿舍找系主任询问工作事宜,看到整栋楼浓烟滚滚,以为发生火灾,吓得赶紧喊路过的学生去通知学校保卫科。   等到众人气喘吁吁地跑过去一看,原来是正逢傍晚要准备晚餐。职工宿舍楼里头,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煤炉。   这烟熏火燎的,可不就跟火灾现场似的嘛。   王奶奶笑得眼泪都下来了,叹了口气道:“保不齐下次真失火的时候,人家在外面看了还以为咱们烧煤炉呢。”   “不过这笑话闹了也有好处。”卢定安言笑晏晏,接着往下说,“校长就写信给市长反映情况。好歹学校招收留学生,又有外教,国际友人多,闹成这样实在脸面不好看。”   林蕊觉得校长不愧是校长,果然大大的狡猾。外交无小事,况且现在国门刚打开没多少年,尤其注重对外的脸面。   家里头再穷,开门见外客的时候,总得换两件体面衣裳吧,不然叫人家怎么看你。   果不其然,市政府开会讨论后决定特批江州大学职工宿舍煤气供应。   这下子,江州其他高校不干了。就你们那儿要对外形象?我们这儿也有国际友人呢。于是雨露均沾,所有没通管道煤气的高校职工宿舍集体用上了液化气钢瓶。   王奶奶摊手:“可惜中小学不收外国学生,不然老师们也能跟着沾光。”   林蕊不服气:“要这么算的话,咱们钢铁厂里头还请了外国专家呢。不患寡而患不均,咱们筒子楼也该用上液化气。”   门外传来林父的脚步声,伴随着他爽朗的笑声:“我们蕊蕊想用煤气灶了?”   门一开,他冲着小女儿笑,“管道一时半会儿估计改建不了,不过钢瓶爸爸倒是能弄到。”   因为他是高级工程师,按照相关规定,知识分子跟高级工程师使用液化气是可以特批的。   林蕊刚还高兴父亲提前回家,闻声立刻又撅起嘴巴,埋怨道:“那你怎么不早说,让我妈每天早起这么辛苦。”   “蕊蕊!”林母沉下了脸,“爸爸出差才回来,千里迢迢,你怎么不体谅爸爸的辛苦。”   她起身接过丈夫脱下来的外套:“怎么现在回来了,不是说明天的火车吗?”   好歹是厂里头安排去一趟上海,总要让出差的人在市内逛逛,顺便给家里头以及左邻右舍捎带点儿东西。   “明天早上厂里要开大会布置工作,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还是今天就回来。”林父笑呵呵地接过大女儿盛好的米饭,放在桌上,伸手揉揉小女儿缩下去的脑袋,自我批评道,“还是我们蕊蕊贴心小棉袄,爸爸不对,爸爸对妈妈不够关心。”   全厂总共也没几位高级工程师,筒子楼里头的邻居都用煤炉跟煤油炉。   林父自觉年纪轻轻就评上高级工程师是厂里头对自己的照顾,他不想在生活上搞特殊,省得扎人眼。   不过现在大家伙儿的生活都越来越好,家家户户添个什么新玩意儿也不稀奇。林父听了小女儿的抱怨,感觉的确有必要安个煤气灶了。   林蕊嘴里头叼着筷子,心道大人真麻烦。就这点儿事情还要小心翼翼,考虑来考虑去的。   她灵机一动:“电磁炉,不用煤气灶的话可以用电磁炉啊。”   话一出口,她立刻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电磁炉当然是她上辈子知道的。   不是所有的小区都通了煤气管道,好多人嫌充煤气包太麻烦,尤其是单身住户,宁可多花点儿电费用电磁炉做饭烧水。干净清爽,还没有煤气中毒的风险。   可现在有电磁炉吗?她要怎么掰扯过去才能蒙混过关?   不想林父笑着竖起了大拇指:“我们蕊蕊还是很关注社会发展的嘛。”   眼下电磁炉在国外已经相当普及,国内也有厂子在发展这一块。   毕竟新建个煤气厂要一二十个亿,发展电磁炉投入相应要少的多。而燃气难这个问题又是全国普遍存在的。   林蕊双眼发光:“咱们买电磁炉吧,就是贵点儿也起码省事啊,不用你上上下下换煤气。”   林父喝了口汤,遗憾地摇摇头:“爸爸谢谢我们蕊蕊心疼爸爸啊,可惜咱们国家生产的电磁炉不行,质量不稳定,根本用不了。”   他叹了口气,“咱们口口声声小日本,可人家松下的电磁炉的确好用,可惜就给你看,不让你买。”   林蕊瞪大眼睛:“为什么?”   她觉得电磁炉原理应该挺简单的,电磁嘛,肯定是电磁感应。   虽然她学渣,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弄,可我们国家连原.子.弹跟氢.弹都造出来了,模仿能力又是世界一流,没理由搞不定小小的电磁炉啊。   卢定安莫名有些脸热,尴尬道:“我们的确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跑步追赶。”   虽然他今后打算发展的方向是理论物理,距离民用有些遥远。   不过蕊蕊都能想到电磁炉应用的是电磁感应原理,他顿时觉得自己没立场置身事外。   林蕊叹了口气,惆怅不已:“那看样子咱家还得先暂时用着煤气灶。”说着她还自我安慰了一句,“好在煤气要比电费便宜。”   林母被她那没鱼虾也行的口吻气得哭笑不得,忍不住拽了下她的小辫子:“刚才是谁还愤愤不平咱家用不上煤气灶的?”   林蕊哼哼唧唧:“生活总要往前看,精益求精嘛。”   王奶奶也叹气:“要真能用上电磁炉就好了。你们说咱们国家自己生产不了,怎么不让进口啊。光进口彩电、录像机、录音机顶什么用。人不听戏不看电视没问题,可总得吃饭喝水吧。”   林父咽下口饭,摇摇头,面色凝重:“不行,咱们不能这样丢掉市场。现在国内家电市场已经被日本电器占据了大半江山。八年抗战丢国土容易,一直到美国给日本投了原.子.弹,人家宣布投降的时候,咱们也没收复国土啊。”   王奶奶笑了起来:“可不是,那时候还有鬼子死活不肯投降,说他们没打输。咱们被他们摁在地上打。”   “用电也是个问题。”卢定安已经在思索发展电磁炉的可行性,“电磁炉的功率高。现在城市大部分居民都住在筒子楼或者大院子里头,共用电表。一旦电磁炉开用的话,很可能电路会吃不消。”   解决用电根本上还是在解决住房问题。   去年全国城市人均住房面积为十二个平方米,虽然比十年前翻了一倍,但依然远远不能满足人民的需求。   在满足人民衣食住行的基本生活需求上,我国依然任重而道远。   林蕊立刻重重地叹气:“我们家是被平均的,实际住房面积可远远达不到。”   卢定安笑了:“所以说短期内这个问题其实不容易解决。估计今后有段时间的主流还是石油气钢罐。”   因为无论是煤气管道还是电磁炉,都要涉及住房的改造。   林蕊差点儿当场给卢定安跪下。她干爸就是她干爸,妥妥的商业大佬,这还刚上大学呢,就能以点看面,分析得头头是道。   她印象当中,煤气罐好像的确存在了不短的时间。   因为上辈子她血缘关系上的亲爹下岗之后找不到工作。   有熟人介绍他去送煤气,他觉得人家是在侮辱他,跟人家闹得不欢而散。她妈劝他有话好好说,他又觉得她妈是看不起他,闹得家里头乌烟瘴气。   那时候应该是二十一世纪初了。电磁炉差不多也该是那个时候开始出现在超市里头的。   郑大夫时刻不忘督促女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她笑容满面地看小女儿:“你卢哥厉害吧?你好好学习,将来也能跟上你卢哥的步伐。”   看吧,就说妇女同志爱幻想,老琢磨些不靠谱的事。   林蕊立刻假装没听见,只盯着她干爸推销新能源:“电磁炉还是很有发展前景的。”   林母不抛弃不放弃:“对,妈也这么觉得,妈就指望你好好学习,把电磁炉给造出来了。”   高瞻远瞩的人立马缩下脑袋,老老实实地扒饭吃。   林父叫小女儿的样子给逗乐了,鼓励她道:“没事,咱们蕊蕊这么聪明,将来肯定能把电磁炉给造出来。”   怎么连林工程师也痴心妄想了?林蕊愁眉苦脸:“爸,你还是指望我挣钱买一个吧。”   桌上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林母给丈夫夹了颗砧肉,嗔了句小女儿:“我真该夸奖你有自知之明。”   可惜郑大夫低估了自家女儿的脸皮,林蕊同学半点儿害臊的意思都没有:“这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自我定位明确。”   她兴致勃勃地问她爸,“上海现在有什么新玩意儿吗?”   林母皱眉:“什么叫玩意儿,说话一点都不讲究。”   林父倒是不在意这些,皱着眉头想了想,遗憾地摇头。   他在上海钢铁厂一直忙着参观请教人家的生产线跟技术问题,连着几天三餐都是在宝钢食堂解决的。吃过饭,大家又在招待所开会讨论问题,谁也没顾上出去逛街。   林蕊彻底傻眼。   江州钢铁厂后来到底是怎么垮掉的啊,明明员工这么全心全意地以厂为家。还是说时代洪流根本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她看着累瘦了一圈却依然对厂里头的未来充满希望的父亲,默默地咽下嘴里头的饭。   如果林建明工程师知道十多年后,他为之奋斗一生的钢铁厂倒掉了,一定会很难过吧。   估计跟老年丧子的悲伤不相上下。   林父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总算找到件自觉女儿可能感兴趣的事情说嘴:“北城那边搞公审大会,围观的人特别多。”   所以42路公交车堵在半路上,他又走了一站路改乘17路回的家,不然到家还能更早点儿。   “公审大会?”林鑫愣了下,疑惑道,“最高法、最高检、公安部跟司法部不是联合发文,不允许再搞□□示众公审公判大会那一套吗?我们九月份才加入的联合国《禁止酷刑和其他残忍、不人道或有辱人格的待遇或处罚公约》。”   林母不知道大女儿说的那个公约到底规定了些什么,看她面色似乎不悦,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到底什么案子啊?”   “流氓团伙恶性斗殴致死事件。”林父眼睛扫到王大军才反应过来,“对,就是那几个。除了一个眼睛挨了酒瓶扎的被认定有自卫情节判死缓以外,其他两人都是死刑立即执行。”   剩下参与斗殴的混混,各自被判处七年到十五年的有期徒刑。   当场宣判的时候,有人直接在众目睽睽下尿了裤子。还有人软在地上嚎啕大哭。   旁边的家属更是当场就晕过去好几个。   林鑫皱眉:“即使罪犯也有人权,什么公审,这是在公然践踏法治精神,简直荒谬!”   将原本严肃的审判当成了什么?供人看热闹的庙戏?   真不知道某些领导的脑袋到底是不是有问题。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的道理,他们难道就不懂吗?   “砰”的一声重响,打断了林蕊的愤慨。   王大军滑落在地上,还带倒了凳子,震得饭桌都跳两跳。   面如土色的青年男子虚弱地看着林父:“叔,你刚才说光……光头怎么了?哪两个被枪毙了?”   林父这时想起来他们也算是王大军的朋友,有点儿于心不忍。   但他到底还是咬咬牙照实说清楚:“光头死缓,这辈子牢底坐穿。还有两个好像是跟着他混的兄弟,每人身上都背了条人命,死刑枪决。”   林蕊浑身一个哆嗦,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睛。   她没想到会判得这么重,在她的理解中,斗殴致死跟谋杀判的罪行应该不一样吧。   光头,还有他那两个手下,她都还记得他们的脸。暑假里头,他们吃了她三个礼拜的白食。   可摸着良心讲,她愿意再让他们白吃三个月,只要时光倒流回头,没有发生那起恶性的斗殴事件。   争什么地盘啊,撑死了就是老大吃肉他们喝点儿汤,犯得着把命搭上吗?   林母察觉到了小女儿的不适,赶紧过来抱住人,呵斥丈夫:“吃你的饭,饭都塞不住你的嘴巴,好端端的在饭桌上说这些干嘛?”   王奶奶开始还没意识到不对劲,只恨铁不成钢地盯着瘫坐在地上的孙子:“听到没有,你还敢鬼混吧!你这条命就是你叔叔婶婶还有舅舅蕊蕊跟苏木给拽回来的。”   老人家的心也是一阵狂跳,要是当天孙子没有被连夜送出省去,谁知道死的人到底是哪个?   王大军带着哭腔喊:“奶奶,光头眼睛瞎了还要坐牢,三黄跟二宝被枪毙了啊。”   他十天前还跟他们一张桌子上喝酒吃饭来着,现在人说没就没了。   王奶奶也满腹辛酸。   她虽然恨孙子不学好,不乐意他跟那些小把戏们瞎鬼混。可那些人真撞上她了,也会笑嘻嘻地喊奶奶。   有时候碰见她在公园门口做生意,她要给他们拿吃的,他们还不好意思要。   不是坏的淌脓没得救的坏孩子啊,怎么就落到这一步了?   “你就晓得哭他们,你怎么不想想他们家里头要哭成什么样了?”王奶奶擦擦眼泪,“你要真心疼他们,就学好,将来好歹有能耐帮忙照应着点儿人家。”   她再转过脸,看到林蕊面色惨白,赶紧挤出个笑,“哎哟,王奶奶不对,说这种事情干什么。来,我们蕊蕊多吃点儿,长身体长个子。”   林鑫摸摸妹妹的脑袋,叹了口气:“吃完就进去躺会儿,睡个午觉。下午再写作业。”   林蕊此刻却没有逃过一劫的欣喜,她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震荡中。   这是她上下两辈子头回真正见识到原本还活蹦乱跳的人,一下子就死掉的现实。   他们真的要被枪毙了吗?她一直都以为被枪毙的人都是罄竹难书的凶徒,恶贯满盈,人人喊打的那种。   光头跟他的两个手下,在林蕊看来,似乎还没有达到那样的程度。   小痞子,收保护费,但同时也的确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夜市的治安。   现在百废待兴,制度建设跟不上时代发展。在一定意义上,他们补充了相关执法部门力有不逮的地方。   有他们在,起码林蕊就没看到解放公园门口有恶性抢摊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现象。   林鑫扶着妹妹回里屋,又服侍她躺下,给她盖上被子,柔声安慰道:“别怕,我们都在呢。姐不出去,姐就在屋里陪着你。”   “姐,他们真的应该被枪毙吗?”林蕊伸出手去抓住她姐的手腕,突然间又觉得自己的问题极为可笑。   不枪毙他们的话,被他们捅死的人又该怎么算?老百姓认的是一命还一命啊。   林鑫轻轻地叹了口气:“有的时候,不仅仅是法律说了算。”   法学系的教授说起“严打”就冷笑,认为那是对法律尊严的极大践踏。整个流程中根本无视法律的存在。   可对于大部分人民群众来说,他们却鼓掌欢迎“严打”。因为真的太乱了,治安崩坏到老百姓连太平日子都过不下去的地步。   乱世用重典,有它存在的现实意义。   只是,一切都应该依据法律施行。   如果个人权力凌驾于法律之上,法律成了个人工具,以个人意志扭曲法律,用运动式的手段阉割法律,那将会是整个民族的灾难。   这样的错误,难道十年浩劫带来的教训还不够吗?难道惨痛的教训还不足以让人们深思吗?   什么时候,法律条文才能不被领导的批文所侮辱?什么时候,法律才能够真正拥有尊严?   这些,林鑫难以用三言两语跟妹妹说清楚。她只能温柔地安慰妹妹:“别想了,好好睡一觉,醒过来就什么都好了。”   林蕊没睡好,她不停地在睡梦中奔跑。因为身后一直有三个无头鬼在追她,明明都没脑袋了,居然还劲儿喊:“给我寿司,给我串串香。”   她成了被夸父追赶的太阳,从噩梦中惊醒之后,不由得哭丧着脸。   她做的东西该有多好吃啊,居然他们变成鬼都不放过她。 第61章 人生新征途   王大军去看了趟解放公园“三虎”, 带着他奶奶熬了一夜的老汤煮的串串香跟蕊蕊还有玲玲姐一大早起来做的寿司。   回来的时候, 他手上的东西一样没少, 因为里头不让从外面捎吃的。   最后一顿断头饭,他也没能让自己的朋友吃上。   因为不是直系亲属,他连朋友的面都没见到。   王大军把自己闷在帘子后头躺床上挺尸, 不声不吭,连他奶奶招呼他吃饭, 他也跟没听见一样。   王奶奶喊了三声就不搭理他了, 自顾自地在公用厨房里头忙碌, 准备晚上出摊做生意。   闹啥情绪,吃饱了肚子的人才有心思闹情绪。不吃饭, 那就说明他不够饿!   等到傍晚时分肉联厂人事处的领导找上门,动员王大军停薪留职时,王奶奶又在围裙上擦了两把手,直接替孙子做主点头, 压着王大军签字摁手印。   走,为什么不走,既然厂里有困难,他不奉献谁奉献。   走了好, 肉联厂甩掉个包袱, 大军还能名正言顺地跟着出去跑货运。她倒要看看到时候还有谁敢碎嘴子。   郑大夫跟周会计都佩服王奶奶的魄力。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肉联厂也是国营单位。钱再少, 每个月到点儿能拿到工资单。   其实要拖着不办手续也不是真拖不下去。   前两年国家逐步放开猪肉收购价格后,江州肉联厂的肉源就成了老大难。谁都不傻, 养殖户当然愿意将猪卖给收购价格更高的屠宰场。   没了原材料来源,肉联厂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年到头干不了几个月,动不动就停工停产等原料。   厂里头常年见不到人影的工人多了去。反正是大锅饭,也没见谁工资少发一分钱,更遑论停薪留职。   要真惹毛了谁,职工直接堵厂长办公室去,跟着厂长下班去厂长家吃喝拉撒。   是不是社会主义新中国的厂子?工人老大哥是不是工厂的主人?既然当官的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公仆,那全天下没有仆人把主人赶出家门的道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领导自己有私心,一碗水端不平,职工怕他个球!   噢,市委办公室主任的侄子天天从厂里头偷肉出去高价倒卖没关系。区领导的姑娘拿厂里头的车队跑私活搞运输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   到了王大军这儿,利用厂里头歇假时间陪家中长辈去一趟外省,就成了眼中钉要亡了厂子?柿子捡软的捏,也不是这么个法子。   王奶奶冷笑:“不就是欺负我们孤儿寡老,没根基没靠山么。行,我不让人说这个嘴。我每个月不要那八十块钱,我就图个耳根清净。”   早点签完字打发人走早点好,省的还耽误她出摊做生意。   八十块钱,她狠下心,一天头的生意就挣到了,就看不惯他们一天到晚算小账的那副德性。   周会计抱着外孙女儿,兀自替老邻居犯愁:“大军奶奶,你也得想想大军找对象的事啊。”   一晃眼的功夫,小伙子都这么大咯,总不能跟奶奶过一辈子。   “姑娘都是娇客,没有正式工作的话,对象真不好找。”   王奶奶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我现在算是看清楚了,谁家嫁女儿都不想叫女儿去人家吃苦,看的说是稳定工作,其实是收入。”   眼下什么人最好找对象啊?效益好的国营大厂。里头的姑娘小伙子个个头都昂得老高,都只有挑人家的份。   “要说稳定要说体面,老师不差吧。斯斯文文的,还都是念过书的文化人。你看你们钢铁厂的小姑娘哪个愿意嫁老师?一个月一百块钱的死工资,又没有奖金,人家凭什么跟你过苦日子?”   王奶奶生性热情,也经常在居委会帮帮忙,主动帮人拉过几回红线。   每次国营厂的姑娘都说自己不喜欢老师,她心里头还纳闷,老师有什么不好。她担心是女方怕老师读书人性子闷,又再三再四地解释。结果人家姑娘就是笑,不肯接腔。   后来还是居委会主任看不过眼,偷偷拉着她到边上挑明了底儿。人家是不喜欢老师收入低。   厂里头不一样,工厂效益好,福利好,每个月发的奖金比工资还高。   “我琢磨来琢磨去,就我家大军这条件,与其在厂里头耗着混日子,不如让他出去闯闯,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去溜溜。不管将来是个什么样子,总归也算下过水了。”   王奶奶逗弄手里抓着米糕啃了一脸渣渣的小元元,“我们元元说是不是啊?”   小丫头茫然地瞪大眼睛,抓紧了米糕,口齿不清地强调:“糕糕好吃。”   王奶奶哈哈大笑:“可不是,只有挣了钱才能买糕糕。对了,我们外婆有没有给我们元元订牛奶啊。”   周会计连连摇头:“不行,那奶不晓得掺了多少水,根本连奶味都没了。”   林母拿了手绢帮小元元擦嘴巴,感慨不已:“可不是,现在的奸商实在太多了,什么以次充好的都有。拿注射器往西瓜里头打糖水,这种事情要不是亲眼看到,讲出来谁信啊。”   “全都钻到钱眼里头去了。”王奶奶失笑,“我第一个扎进去出不来。”   林母赶紧摆手:“你这叫劳动致富,明买明卖,跟这种坑门拐骗不是一回事。”   过来买串串香的老顾客笑着应和:“可不是,吃进嘴里头的东西,货真价实才有回头客。”   说着,他拿好串串香,又凑到周玲玲跟前,小心翼翼地竖起一根手指头,“来一包寿司。”   男人声音轻柔,仿佛生怕惊吓到摊子后面的年轻姑娘似的。   周玲玲给他拿吃的时,男人连看都不敢看她,只眼睛盯着她的手。等到寿司递到他面前,他才跟被火烧了似的,抓起寿司赶紧一溜烟地跑了。   王奶奶睇着男人慌里慌张的背影,压低声音跟周会计咬耳朵:“小周,要不要相看相看?”   玲玲毕竟还年轻,都不到三十岁的人,难不成就真守着孩子过一辈子?旧社会扯什么守寡节妇,那也得真是寡妇啊。玲玲这样的,就是个没出门的大姑娘。   这人看着还行,已经连续过来买了小两个月的吃食,每次都不敢跟玲玲多搭句话。平常说话斯文又客气,没有半点儿架子。   她私底下找人打听过了,这男的在江州化工研究院工作。虽说现在搞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挣的多,但人家有学问,是正正经经的知识分子。   林母赶紧从周会计手里头接过小元元:“走,姨奶奶带我们宝宝去看鸭子船。”   孩子正是学讲话的时候,别把大人的话学出去了,叫玲玲听了不好。   王奶奶压低了声音跟周会计传递她搜集来消息:“原先有个老婆,出国一趟就迷花了眼睛,开口闭口就是美国怎么怎么样。回来动员他一块儿出国,他放不下手上研究的东西,两人就离婚了。”   王奶奶自己一门心思的想挣钱,可打心里头佩服那些能耐得住清贫的读书人。   周会计有正经工作,玲玲也能自己挣钱。她们祖孙三代不求人养,玲玲找对象第一个要考虑的就不是吃饭问题。   “化工院给他分了房子,虽然位置偏了点儿,靠城郊那边。不过好几班公交车都在边上停,房子也有三十多个平方,有咱们现在住的两个大。够小两口宽宽敞敞地过日子了。”   周会计朝王奶奶轻轻摇了摇头,谢过她的好意。   年近半百的女人唇角浮出无奈的苦笑,满怀担忧地看着正在整理寿司的女儿。   玲玲现在虽说比以前好了点儿,可还是怕人,不敢独自面对男人。   况且就是玲玲没问题了,谁知道找的男人会不会心里头有刺。   男人娶媳妇,进门之前都是千般好,等真正一起搭伙过日子,保不齐就横挑鼻子竖挑眼。   玲玲曾经的遭遇就是她的原罪。   人们会用各种好奇探究的眼光挑剔她。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好好的姑娘家,如果不是爱慕虚荣,怎么会被那些高干子弟看上?   怎么没见其他人出事?   什么被强.暴啊,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凭人家市长公子、将门之后的身份,还能少了年轻漂亮的女人投怀送抱吗。就是送上门被睡了,结果价钱没谈拢,叫人白玩了不甘心,所以才闹到公安局去的。   呵,说不定就是国外不怀好意的敌特分子,美女蛇特工故意打击社会主义事业的根基。   真正知廉耻懂贞操的好姑娘,哪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早就在被糟蹋的时候,杀不死对方先自己撞死了。   嚯,自杀被救回头?那就是没存心想死。真存了死心,神仙都救不了。   周会计清楚地明白,也就是赶上严打,王子与庶民同罪,才枪毙了那群畜生。要换成其他时候,说不定要怎么算呢。   她家要是敢坚持上告,方方面面的人就会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头,软硬兼施逼着玲玲改口供,非得她承认自己是心甘情愿。   古往今来,女人叫丈夫以外的人睡了都是丢脸的事。你们居然还好意思拿到台面上说?!怎么没睡别人,就睡了你?自己裤腰带不紧,就别把责任往男的头上推。   那个猫儿不爱腥?鱼别自己送上门啊!   周会计轻声叹气:“贞贞是地下情报传递员,尚且要被村里人鄙视。因为她竟然没有在被日本鬼子糟蹋的时候自杀。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啊,好死不如赖活着,好端端的自杀什么。”王奶奶茫然地眨着眼睛,“贞贞是谁家的姑娘?”   周会计语塞,她倒是忘了王奶奶不识字,哪里会看丁玲的小说。   “没什么,就是书上的一个人物。”周会计赶紧转移话题,“大军呢,你就让他在家里头一直这么躺下去?”   既然都停薪留职了,还怕人说三道四吗?赶紧出来摆摊子啊。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躺着躺着就把人给躺散了。   “随他去。”王奶奶撇撇嘴,到底忍不住叹了口气,自己的孙子自己疼,“心里头还较着劲呢。烂泥糊不上墙的东西,再不成器,早晚有一天也得吃枪子儿。”   人家能救你一回,可不能天天跟在你屁.股后头救第二回 。   当奶奶的跟当妈的正说话的时候,路灯下投过来一道黑影。   王大军耷拉着脑袋,不声不吭地挪到了串串香锅前头。   周会计笑了,打趣王奶奶:“还说呢,你孙子不是过来帮忙了嘛。”   谁知王大军不仅没帮忙招呼客人,还径自拿起一把串串香走人。   他又闷声不吭地跑到周玲玲跟前,抓了两袋子寿司,末了还傻愣愣地看着人家姑娘:“玲玲姐,给我把怀里的酒瓶子拿出来。”   他两只手都抓着吃的,不得空。   周玲玲吓得花容变色。   虽然王大军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可到底是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她哪里敢从他怀里头掏东西。   王奶奶气得抄起夹煤球的火钳就要往自己孙子身上砸。   不成器的东西,来了不帮忙她也就捏捏鼻子当没看见了。他竟然还学会了调戏人家大姑娘。脑子叫门板给夹了?玲玲是他什么人啊,猪油蒙了心!   王大军被她奶奶挥舞的红彤彤的火钳追得走投无路,情急之下直接蹿到花坛里头,委委屈屈:“好歹我也送他们喝杯断头酒啊。”   人死了要上黄泉路,就当是他这个做兄弟送他们最后一程。   旁边的馄饨摊子老板娘先还在看热闹,听他开口立时叹气,给舀了两碗馄饨。   对面的油炸臭干子师傅也夹了刚炸好的臭豆腐,浇上高汤跟磨辣椒,特地多抓了两把切碎的芫荽。那两个小子尤其好这个。   就连角落里头卖梅花糕的老太都拿了两块糕,入了秋天凉,叫他们吃热乎了好上路。   小把戏平常没少在这儿白吃白拿,今晚上就当是最后一顿,也不枉大家认识了一场。   花坛边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吃食,王大军从怀里头掏出瓶分金亭。   那玻璃瓶看得王奶奶眼皮子直跳,败家子的东西,连她烧鱼的酒都偷出来了。   王大军拧开酒瓶子,小心翼翼地浇了一条线,他怕倒多了他奶奶会揍他。   “行了,大家伙儿的心意。你俩安生点儿走,来世投个好胎,别再吃断头饭了吧。”   馄饨摊子的老板娘一巴掌拍在自家儿子的爆炸头上:“看到了没有,不安生过日子,下一个就轮到送你。”   还敢出去瞎鬼混,再混连命都没了。   王大军抹了把脸,失魂落魄地蹲在花坛边上,大口大口吃着祭品。   人死了就变成鬼,鬼哪里能吃东西,闻闻香味儿就成,剩下的祭品当然是他这个做兄弟的帮忙吃掉。   王大军一边往嘴里头塞寿司,一边抹眼泪。   十一天前,他们一块儿喝酒的时候,三黄还跟他打听,要是想当周姨家的上门女婿,得有什么条件。   三黄瞅着玲玲姐挺好,又漂亮又温柔,小元元也怪可爱的,他很愿意买一送一,当个现成的后爹。   反正他们家也不缺他这么个儿子传宗接代。他自个儿解决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他老娘还得烧高香呢。   结果三黄被王大军揍了顿,要不是光头跟二宝拦着,保不齐牙齿都被打掉了一地。   王八犊子,玲玲姐是他亲姐。连兄弟亲姐的主意都敢打,不锤死他锤谁?该打,亏得打了,不然他腿一蹬死了,玲玲姐岂不是真守了寡。   王大军吃完寿司又一口口塞着串串香,然后往嘴里头倒小馄饨,进嘴的时候都没忘记问老板娘要勺辣油。   二宝跟三黄口味都重,喝馄饨时一定要把辣椒油浇的足足的。   他那穷凶极恶的吃相,看得旁边的小吃摊主都瘆得慌,赶紧忙里偷闲地伸过头来劝:“行了,大军,意思到了就行。”   王大军不吭声,只拼了命将花坛边上的吃食全都塞进嘴里头,憋住气往下咽。   好像他多吃一口,到了地底下二宝跟三黄就能少挨点儿饿似的。   “舅舅不痛,吹吹,痛痛飞。”被林母抱在怀里头的小元元伸出手,摸上了王大军的脸,鼓着小嘴巴往他脸上吹。   在孩子的世界中,只有摔疼了才会掉眼泪。   王大军一把搂住小元元,下巴顶着孩子的肩膀,嚎啕大哭。   他痛啊,他心里头痛。   他难受啊,二宝跟三黄没了,他临走前还跟他们一张桌子喝的酒。好端端的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王奶奶气得伸手刷孙子的后颈。个混账玩意儿,嚎什么嚎?吓到了孩子。   他这一扯嗓子,成了小元元跟他一块儿哇哇大哭。   王大军抹了把眼泪,吃得太撑又哭得太厉害,直接打起嗝来:“奶……奶奶,我要去跑运输。”   他得挣钱,二宝跟三黄走了,家里头还有人要照应呢。   他就一个守寡的奶奶,不出去挣钱哪里有能力照应二宝和三黄家的老人。 第62章 救人如救火   王大军flag没立完, 眼泪都还挂在脸上, 身后就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伴随着男人急促的呼喊:“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周围人慌忙让出条路来。   只见两个壮年男人从面包车上抬下位穿着警服的年轻人,然后用担架抬着人朝前头奔。如果不是环境不对, 人们肯定要以为自己走进了医院中。   王大军闻声回头看,见到周师傅, 顿时眼睛一亮:“师父, 我跟你学车, 咱们今晚就出发。”   对面卖磁带的摊子上正播放着陈淑桦的《浪迹天涯》:“浩浩的江海在呼唤,呼唤迷失的水。高高的山岭在等待, 等待飘零的雪……”   他要离开这座悲伤的城市,他要去浪迹天涯。   “边上待着去,别挡路。”跑得满头大汗的周师傅可没空理他,只焦急地盯着林母, “快,何半仙家的钥匙,急着救命。”   林母赶紧把小元元递给周会计,惊惶地看着担架床上躺着的年轻警察:“怎么了这是?”   身穿警服的男人裤子腿被撕开了, 小腿上一圈红印子, 像是叫什么咬了。大约是为了阻止毒液向上蔓延,伤口上像是用火柴或者烟头之类的东西灼烧过, 大腿靠近膝盖的位置还缠着止血带。   “蛇,毒蛇。”周师傅催着林母往筒子楼方向走, “医院就三支血清,打电话找其他医院调货,干脆就没有。”   急诊医生只给被咬伤的警察做了紧急处理,说要等他们想办法调用抗毒血清,真正不行得上血液净化,再不行就上呼吸机。   穿白大褂的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听得周师傅头晕眼花又心惊肉跳。他不敢再耽误下去,直接签字做主把人拖出来另寻出路了。   周师傅忍不住抱怨,“连药都不全,开什么医院啊。”   郑大夫倒是替医院说了句公道话:“这药又不是天天有人用,一年就那么几个人,医院备着药到时候过期就只能丢掉。”   丢掉的药也得花钱买,医院总要考虑成本问题。   好歹工人医院还留了三支药呢,不少地方根本就不常规备药。   可惜警察高风亮节,抗蛇毒血清先给被蛇咬的犯罪嫌疑人用了。剩下他自己却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何半仙的草药上。   林母看年轻警察的脸色不好看,整个人昏昏欲睡的模样,顿时又急又怒:“老何人去海南了啊,连个稳定点儿的落脚地都没定下来。我就是打电话也找不到人。”   他屋子里头的那些草药,除了他自己,谁知道该怎么用。   是药三分毒,用不好别说治病,直接送命。   这警察怎么就这样驽呢!是犯罪嫌疑人的命重要,还是他自个儿的命值钱?最基本的账不会算吗?   眼下边上乱糟糟的,周师傅也没办法解释犯罪嫌疑人身上背着件国宝流失的大案子。他们还指望从这人嘴里头撬出国宝的下落。   “苏木呢,苏木知道该怎么用药,那孩子对付得了蛇。”周师傅脚上跟踩了风火轮一样,飞快朝前头奔。   大卡车开不进小路,他只能靠着两条腿赶紧将自己退役的小战友送去救命。   林母稀里糊涂:“你怎么知道苏木能对付蛇?”   俩孩子不就跟着他出门玩了一上午,采了一兜海棠果回家,怎么还跟蛇扯上关系了。   前面传来自行车铃响跟孩子嬉笑的声音,初三的学生下晚自习回家了。   王大军看见苏木就竖起大拇指,跟林母吹嘘:“苏木可厉害了,昨天抓了好几十条蛇,足足卖了一千块。哎,婶婶,你可得帮他把钱存起来。别到时候招来贼。”   现在的人胆儿贼大,去年就有人去偷故宫。还没来得及下手,直接叫警卫给抓了,好像判了个无期。   王大军蓦地想到同样判无期徒刑的光头,一下子嘴里头就没滋没味儿了。   林蕊跳下车后座,远远的看见她妈,挥着手大声打招呼:“妈,煤气灶装好没有?好不好用啊?”   昨天她爸出去忙了一圈。今天早上她喝粥的时候,就听她爸说要来人装煤气灶。   她妈还兴高采烈地邀请王奶奶跟周会计一起用呢。反正煤气便宜,几家人口又都简单,点火炒两个菜,总比折腾半天起煤炉好。   结果王奶奶跟周阿姨都摆手谢绝了,怕有人看了眼热说嘴,白白给她爸惹麻烦。   林蕊背着书包要出门时,还跟她妈强调,这就是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与相对落后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   说到底,还是商业不发达,努力挣钱的人不够多。一点儿东西都能叫人眼皮子浅。   结果她妈抄起鸡毛掸子,她立刻拽着苏木刺溜跑了。   大人哟,老是不乐意听实话。   双方隔得距离有点儿远,下晚自习回家的林蕊没听到王大军的话,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兜了老底。   年幼无知的少女还欢天喜地地拽着苏木蹦跶到她妈跟前,笑嘻嘻的:“妈,你是不是给我做土豆鸡焖饭啊。我早上看到你化冻鸡腿了。”   不知道到底是零食吃的少还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她现在特别容易觉得饿。   满满一大保温桶的饭菜,就她跟苏木平分,整个晚自习她还得靠想象她妈给她准备的美味夜宵才能撑下去。   林母心头冷哼,还土豆鸡焖饭,给她一顿鸡毛掸子才是真的。   胆子肥了她,居然敢撺掇苏木抓蛇卖钱!她怎么不上天啊?   “我说你昨儿怎么想起来买煤气灶呢。” 一有钱就霍霍,还真是什么钱都敢挣!   林蕊被她妈揪着耳朵拖到边上,疼得“嗷嗷”叫,委屈的不行:“不是我,我没让他抓蛇。”   还有没有天理了,怎么一个个全把锅扣在她脑袋上,明明是苏木不听话。   “苏木什么时候要过钱?不是你的话他会想到挣这个钱?”郑大夫狠狠点了下女儿的脑门,暂且放过胆大妄为的小女儿,“回家再收拾你。”   林蕊立刻开始抽鼻子酝酿情绪准备抹眼泪。孩子都是别人家的好,自家的孩子像稻草。她妈戴有色眼镜看人,她妈不讲道理。   苏木看惯了她戏精本精的特质,直接掏出手绢丢给她,自己奔过去看受伤的警察,开口问周师傅:“药酒喝了吗?”   啥药酒?为啥喝药酒?怎么抬着个人啊?   林蕊酝酿了一半情绪立马停下,赶紧跟着蹦跶过去看动静。   “喝了。”周师傅焦急地看着满脸稚气的孩子,“蛇一咬到他,我就把药酒给他喝了。又用烟头烧了口子,剩下的药酒全都冲洗了伤口,伤口也挑开来挤过血了。可他还是很快就不对劲了。”   昨天中午定下计划的时候,周师傅就想到了被蛇咬的可能,特地绕过来问苏木讨了半瓶子药酒。   他原本还想再多要点儿,苏木死活不肯,强调是药三分毒。   其实何半仙泡药酒向来随心所欲,这一坛子全是原浆。苏木真怕他们一不小心喝多了,干脆醉倒在外头。   少年弯下腰查看周边:“蛇呢?什么蛇咬的?”   周师傅猛地一拍脑袋,坏了。   当时他们的确打死了那条毒蛇,特地带去医院好让医生辨认方便选择不同的抗蛇毒血清。结果走的时候太匆忙,居然忘了捎上那条蛇。   苏木不置可否,只追问:“蛇长什么样子?”   周师傅不甚肯定:“条纹看着有点儿像斑马。”   少年没吭声,开了门锁,拉亮屋里头的灯,招呼众人将警察拖进屋子里。   他仔细观察了回警察小腿上的伤口,点点头,肯定道:“没错,应该是银脚带。”   伤口虽然经过了处理,但仍然能看出来这蛇的牙齿呈品字形,一二三,总共三个点。   林母脸色大变,银脚带就是银环蛇,银环蛇毒性强烈,被咬的人昏昏欲睡,往往睡着了就没了命。   她还是早些年支援公社卫生院建设的时候见过被银脚带咬的人。卫生院处理不了,直接往市医院送,结果拖拉机还没开到,人就没了。   林蕊捂住嘴,天啦,银环蛇!   他们学校小礼堂里头上个礼拜才放过《银蛇谋杀案》。电影里头那个变态帅哥贾宏声就是用银环蛇杀人的,毒发的可快了。   担架上的警察怎么会被蛇咬了。不是说大部分蛇都无毒,难得碰上毒蛇么。   这人脸色这样难看,会不会救不回头?   “没事。”苏木瞥见林蕊惊惶不安的样子,安慰她道,“喝了药酒,保住命不是问题。”   至于会不会烂腿,那就要看敷的草药效果怎么样了。   林蕊看他掏麻布口袋找草药,十分担忧:“你肯定是银环蛇吗?”   这万一搞错了,可得要人命。   “错不了。”苏木胸有成竹,“不同的蛇咬出来的样子不一样。眼镜蛇是四个将军牙,这边两颗,那边两颗,边上连着的小兵牙印子。竹叶青咬人就是一字型,被咬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胀得要死。金脚带还没银脚带厉害,咬的人就跟泡在辣椒水里头一样,刺辣辣的疼。这牙印只可能是银脚带。”   他从抽屉里头翻出把小巧的匕首,然后拧开墨绿色的行军水壶的盖子,喷鼻的酒味带着草药特有的气息顿时弥漫了整间小屋。   明晃晃的白炽灯下,苏木抬起手倾倒水壶,细细的一条酒线冲洗着匕首。那匕首不过孩童巴掌长短,看着跟没开过刃一样,周身泛着哑光。   林蕊四下张望着找火柴跟蜡烛:“要不要用火烤一下啊?”   她看电视电影上的大侠要动刀疗伤的时候,都是这么做的,好像消毒效果更好。   王大军赶紧殷勤地帮忙:“我带了蜡烛。”   他原本是打算做两个河灯,送亡魂来着。结果手笨,叠出来的河灯刚下水就翻船。他只好放弃,改为送兄弟喝断头酒。   苏木已经竖起酒壶,轻轻甩了下匕首:“没关系,这样就行了。”   说着,他直接将药酒倒在警察小腿的伤口上,然后一刀割下去:“蕊蕊,你把眼睛闭上。”   林蕊吓得失声惊叫。妈呀,都不给打麻醉的吗?关云长刮骨疗伤好歹还用了麻沸散。   林母赶紧一把捂住自家女儿的眼睛,把人转过身去。   苏木手中的匕首在伤口上划出十字形,鲜血一滴滴的顺着刀尖滴在地上。跟电影上放的不一样,所谓的毒血并不发黑,依然是鲜艳的色泽。   放血疗伤的少年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句,有点儿后悔没在外面给人放血。   这下惨了,地上沾了血又没办法放自来水冲,味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散掉,蕊蕊肯定要嫌弃。   林蕊背对着他,颤颤巍巍地开问:“你就不给他针灸镇痛吗?”   她干爷爷一手银针用的溜得很,苏木应该也会针灸吧。针灸能镇痛的,她妈的学习资料上有介绍。   这警察真能熬,居然到现在一声都不吭。   “镇什么痛啊。”苏木不以为然,“他被咬了到现在根本就感觉不到痛。”   林蕊不服气:“你怎么知道,说不定人家就是硬气能扛而已。”   “我怎么不知道啊,我又不是没被银脚带咬过。”苏木不假思索,“前头这些蛇我都被咬过,不然我能打包票?我爸的药肯定有效。”   郑大夫差点儿没厥过去。   何半仙这个没成算的,到底怎么养的孩子?当初她就不该把小家伙交给他,能活到现在肯定是老天爷看这孩子可怜,暗地里保佑他! 第63章 都给我跪下   毒水往下淌的时候, 苏木也没闲着。   他摸出何半仙的银针, 在警察的四肢手指缝跟脚趾缝之间刷刷刷下针, 用手将毒血给挤出来。   等到毒水淌的差不多了,少年又翻出捣蒜的钵,随意在自来水下面冲洗一回, 放入草药,开始一顿乱捣。   这草药还是他昨天在草地上采的, 丢进麻布口袋是为了防止蛇群在里头打架。   亏得他勤俭持家过日子, 卖蛇的时候坚持把口袋又拿了回来。   不然这一时半会儿, 还真找不到合用的草药。   林母松开捂住女儿眼睛的手,走到警察身边给他数脉搏。   等感觉到指腹下的脉搏渐渐有力时, 郑大夫才吁出口气,轻声问给伤口敷药的少年:“这是七叶一枝花吗?”   跟她印象中的模样不太一样。   苏木摇摇头:“不知道,我看蛇都避着它走。”   按照何半仙的理论,万事万物都是相生相克。被蛇咬了怕什么, 旁边肯定有能治这蛇的草药。   郑大夫觉得自己的心脏一定异于常人的强大。孩子这样想当然的给人治蛇伤,她居然还能站在边上听下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苏木敷好药,又翻找出几包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草药。   “把这个煎了,一次一包, 煎好了拿水泡伤口, 每次半个小时。”苏木叮嘱道,“水要晾一下啊, 烫伤了我可没办法。”   林蕊双眼放光地盯着药包,这是不是秘方啊?   “别看啦, 抓蛇的人都有,没什么好稀奇的。”苏木大大方方地向周师傅伸出手,“公安看病应该有报销的吧,八十块钱。”   周师傅愣了一下,赶紧摸口袋掏钱。   苏木大大方方地打开油纸包着的草药:“都是用老的方子,七叶一枝花、一枝黄花、排风草、盐麸根白皮、龙珠草、一点红、观音竹还有黄连。这些不值什么钱,不过我爹泡草药的酒比较贵。一瓶要一百四十块钱。”   林蕊正好奇地打量手里的行军水壶,闻声立刻双手高举水壶,恨不得将剩下的酒给供起来。   什么酒这样贵?比他爸一个月的工资还高。   难怪现在的蛇肉十块钱一斤,高投入职业啊,抓蛇的一不小心连本钱都捞不回头。   苏木默默地看了林蕊一眼,语气沉重:“茅台。”   林蕊咽了口唾沫,立刻噤声。   好吧,大佬有大佬贵的理由,奢侈品本来就不是给一般小老百姓消费的。   她试探着问苏木:“非得用茅台吗?”   那成本可难控制,不方便大规模投入生产。   苏木默了一瞬,高深莫测道:“我爹说了,酒好泡出来的效果才好。”   当着外人的面,他没好意思讲实话。   其实当时还是他师父的何半仙得了两瓶茅台,怕自己一不小心将酒全喝了会醉死。为了防止自己酒虫上来拦不住,只得狠心用来泡蛇毒药酒。   这样酒里头带了药味儿,他就嫌弃不会总想着。   不明就里的周师傅赶紧又从怀里掏出两张一百的钞票。   他们今天用掉的药酒可不止一瓶,没理由让孩子出工出力还倒贴钱的。这不成了趁着人家大人不在家,专门欺负孩子嚒。   苏木老实不客气地收下,拿着三棱针飞快地在警察的十指尖戳下。   等到十颗血珠子被挤出来,原本昏迷不醒的人终于发出了微弱的声音,苏醒了过来。   郑大夫捂着胸口跌坐在椅子上。无知者无畏,两个小的满脸兴奋不晓得怕,她现在才后知后觉刚才经历的一切有多惊恐。   万一苏木采的草药不对症呢?万一这人中毒已深没得救了呢?银环蛇有多凶险,他们到底知不知道?那是毒性最烈的蛇!   把人从大医院里头往孩子家中拖,亏得老周想的起来。刚才自己也是猪油蒙了心,居然也没想到推人走。   林蕊双眼发光地盯着苏木:“救活了?没事了?”   要不是周边有人,她得顾忌青春少女的矜持,她真想用手指头戳戳这警察的脸。   少年点点头,收拾治病的家伙什:“可以了,今晚临睡前泡一回药,明天早上起床,吃过早饭、午饭、晚饭后各一次,然后就是睡觉前泡。用完三天药就行。”   再多也没了,草药放久了也会过性。他爸总共只留下这几包。   说着,少年抬起头,眼睛盯着周师傅。   快走啊,人都醒过来了,躺在他家算怎么回事,他家又不是医院。   郑大夫赶忙拦下:“走什么走,现在动来动去的,万一余毒攻心怎么办?先躺着观察一夜再说。”   苏木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家嬢嬢:“可我得睡觉啊。明天早自习,语文老师还抽人背课文呢。”   被蛇咬了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就从未看他爸用完药后还管过人家死活。   林母摇摇头,教育孩子:“做事要善始善终,你先上去。”她转头招呼周师傅,“老周,你辛苦点儿,今晚守着他看情况。”   周师傅连忙应声:“应该的。”   他的确不放心就这样带着人走。万一后面不好,来不及再送过来可怎么办。   王大军很有洗心革面的意思,主动请缨留下来帮忙。他要脱胎换骨,他要师父带着他浪迹天涯。   林蕊看那警察已经能开口跟苏木道谢,赶紧拖着少年上楼去。   郑大夫脸色可不对,他们还是少在她眼皮底下晃荡了。   林蕊拖着人一口气跑上四楼,眼睛刚适应楼道里头昏暗的光线,目光就落在走廊边上的煤气灶上。   嘿!动作够迅速的啊,果然装好了。   林蕊掀开煤气灶上的锅盖,顿时眼前一亮,铁锅里头的水还温着,炖着碗胡萝卜炒蛋,那漂亮的色泽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油光,看着就叫人垂涎欲滴。   苏木赶紧伸手将菜碗端上桌,欢欢喜喜地开了电饭锅盖子。   嚯!嬢嬢果然做了土豆鸡腿丁焖饭,里头还加了切碎的莴笋叶子,好香啊。   他舀了口放进嘴里头,味儿有点淡,刚好配胡萝卜炒蛋吃。   半大的小子,吃穷了老子。两人正是长个子的时候,看到吃的就唾液腺分泌过剩。   林蕊盛了两碗饭,递给苏木一碗,自己一边吃一边抱怨对方:“你不是说那里没毒蛇吗?”   银环蛇都咬人了,他居然还敢心心念念等着礼拜天再过去抓蛇。   财帛动人心,一千块钱来得太容易,他实在心痒难耐。   咳咳,断人财路如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她也没能坚持住原则,差点儿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了。   苏木摇摇头,面色凝重。昨天他的确没在草地那边闻到银环蛇的味儿。   “行了,你狗鼻子啊,还分得清蛇的种类。”林蕊夹了块鸡蛋给他,不以为然。   苏木相当不服气:“那当然,蛇还看人都长一个样儿呢。你分不清你我他啊。”   “嘿!”林蕊往嘴里头塞了口饭,含混不清道,“你把舌头吐出来给我看看。”   难怪三十年后没听过你这个人,说不定就不是人,而是蛇妖!   苏木不带怕的:“你自己认不出来就当别人也不行。”说着,他立刻吐出了舌头,“啊——”   “嘴里头包的都是饭,我怎么看得出来舌头是不是尖的。”   “你俩干嘛呢?”林母面沉如水地推开房门,厉声低叱。   林蕊赶紧缩回要点苏木舌头的筷子,乖巧地闷头扒饭:“我们什么都没干。”   林母看她吃鸡丁饭就气不打一处来。   还挺自觉,平常上学怎么没见她这样积极?   虎妈冷着脸,伸手一指墙角:“把搓衣板拿过来。”   苏木立马乖巧地拿来搓衣板,自己跪在中间,手上还不忘捧着饭碗,生怕有人抢似的往嘴里头扒了口饭,咬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往边上挪挪。”林母瞪了他一眼,抬手揪着还坐在饭桌边上不动如山的小女儿的耳朵,“你也给我跪下。”   林蕊嘴巴一瘪,端起碗就要哭诉委屈。   没天理了,连饭都不让人安生吃。她要是长不高个子,全是郑大夫虐待的结果。   “虐待?”郑大夫冷笑,抬起手来,“我现在就要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虐待。”   苏木赶紧咽下嘴里头包着的饭,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千块钱的信封,拦住林母要抓鸡毛掸子的手:“卖蛇的钱都在这儿了。”   少年眼睛亮晶晶,满脸恳切,“是我自己要抓蛇的,跟蕊蕊没关系。”   林蕊立刻点头如捣蒜,听到了没有,正主儿都说出事情的真相了。   “你现在还包庇她!”林母气得肝儿颤,手指头狠狠戳了下小女儿的脑门。   相中的小女婿太向着自己女儿,当妈的人也头痛。本来就无法无天的,这下子有人护着,她还不得上天啊。   “一个都别想逃,好好给我跪着!”林母愤怒,“自己给我反省,以后再敢碰蛇,打断你俩的腿。我宁可养你们一辈子都省的你俩出去闯祸。”   苏木有点儿委屈,小心翼翼:“我爸……”   “回头我再说你爸。”郑大夫余怒未消。   没成算的家伙,到底怎么带孩子的。   还有鑫鑫跟小卢,两个大的就是太惯着小的了。他们抓蛇这么严重的事情,两人居然在她面前瞒得滴水不漏。   “你俩给我好好反省。”郑大夫瞪眼,从自家的医药箱里头翻找出水银温度计,急着下楼去。   她前头伸手摸着警察的脑门,总觉得那孩子的体温不对劲。也不晓得夜里头情况会不会变坏。   不行,还是得把人送到医院去。这万一情况危急,老何家里头也没抢救用的东西。   房门关上了,林蕊立刻将搓衣板挪到床边上,胳膊撑在床板上继续吃夜宵。   要是她妈看到她敢拿床当饭桌,肯定要抓起鸡毛掸子满楼追打。   不过现在郑大夫不是不在嘛,她不偷懒白不偷懒。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没你这个人了。肯定是你托大,非要过去抓蛇,结果被银环蛇给咬了。”她嘴里头扒着饭,一本正经地跟苏木分析,“你以为没毒蛇,所以没准备,结果惨了。”   这件事太过凄凉,为了避免刺激何半仙,怕老神棍过于自责,所以大家都不愿意提起来。   于是三十年后的自己从不知道苏木的存在。   林主席跟郑大夫他们还真是体恤何半仙。也是,逝者已往,活着的人总得继续活下去。   苏木懒得理会她的异想天开,起身跑到饭桌旁又夹了筷子胡萝卜炒蛋,固执己见的强调:“没毒蛇,起码昨天上午,那儿真的没有银环蛇。”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样的蛇会混居在一起也是有讲究的。   五步蛇会跟土公巴子有时候会搭伙过日子,但他还没见过银环蛇跟草鱼蛇待在一个窝里头。   林蕊也跑回桌子边夹了筷子茭白炒毛豆米。她妈在菜里头加了切成丝的红椒,既看着漂亮,吃到嘴里头也鲜甜。   “那你说银环蛇是怎么来的?总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总归还是土里头钻出来的。”   苏木面色凝重,皱着眉头沉吟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老实回答:“我不知道。”   这事儿怎么想,他都觉得透着蹊跷。   “嘿!”林蕊鄙夷,扒完碗里头的饭,催促苏木,“快点儿,趁着铁锅里头的水没冷,我赶紧把碗筷洗了。”   平常这都是郑大夫的工作,不过今天她不是得夹起尾巴低调做人嘛。   两个初三学生下了晚自习回家都快九点半了。再吃完加餐洗好碗筷,屋子里头的闹钟已经要指向十点钟。   他俩自然不好这么晚还跑去钢铁厂澡堂洗澡,只能拎着水瓶去楼道的公共浴室草草擦洗身体。   周会计抱着睡着了的外孙女儿上楼时,迎头碰上从卫生间出来的林蕊,好奇地追问了句:“你妈回来了吗?”   林蕊呵欠打了一半,赶紧闭上嘴,收回伸懒腰的手:“她不是在楼下吗?我妈不放心那个警察,说要监测他的体温。”   “老何的屋子灯没亮。”周会计示意林蕊帮自己掏钥匙开门,“苏木呢?已经睡下了?”   平常这孩子灯灭的可没这么早。   哪次她们从解放公园做完生意回家,都能看到孩子坐在桌前认认真真地看书。   小小的一道影子,端正地印在窗户上。旁边老何放屁打呼噜,小家伙半点儿不受打扰。   王奶奶都感慨,老何太没成算,白耽误了孩子。要是早早就让苏木上学的话,说不定将来又是个文曲星种子。   苏木端着盆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嬢嬢应该是送他们去医院了。”   蕊蕊非得说他今天身上也沾了蛇毒,硬逼着要从头洗到脚。   王奶奶拎着煤炉上楼,闻声点头:“是该上医院。”   何半仙又不在家,光剩下个苏木又能抵什么用。   “你俩早点睡觉吧。”王奶奶放下煤炉,劝两个孩子,“就你妈那脾气,肯定要等人稳定下来才肯回家。苏木,把头发擦干了再睡,知道不?不然明天会头痛。”   林蕊抽抽鼻子酝酿情绪,委委屈屈地嘟着嘴:“我妈不让我们睡觉,叫我们跪搓衣板。”   王奶奶立刻瞪眼:“那哪行,该睡觉的时候就要睡觉,不然不长个子的。洗好了就赶紧睡,你妈要骂你,就说是我讲的。”   林蕊大喜过望,破涕为笑:“谢谢奶奶。”   她欢快地蹦跶着往家门口跑,碰上玲玲姐对她笑着摇摇头。这丫头,又开始扯虎皮做大旗了。   少女立刻朝美人儿龇牙咧嘴地杀鸡抹脖子,示意她噤声。   女神,说好的今生今世不离不弃的呢,你可千万不能出卖我。 第64章 蛇王的报复   郑大夫的确陪着周师傅将人送回了医院, 又看着被咬伤的警察心电图基本正常, 体温跟血压都稳定下来, 才和丈夫一块儿先回家。   林建明工程师今晚加班到十点多,接到妻子从医院打来的电话。他哪里放心她一个人走夜路,赶紧直接从厂里骑车去了医院, 然后带妻子回来。   一路上,郑大夫都在抱怨何半仙不靠谱。当年自个儿就不该把孩子抱给他养, 宁可直接说苏木是自己生的, 跟蕊蕊是龙凤胎就好了。   林建明叫妻子的话给逗乐了:“那你是打算弄一出反过来的《血疑》?咱们蕊蕊像小鹿纯子, 可不像幸子。”   “呸!幸子得了白血病,有你这么说女儿的嘛。”郑大夫瞪眼, 伸手戳丈夫的后背。   林建明吓得“嗷嗷”叫:“哎哎,我把不住车龙头了啊。”   自行车一路冲到筒子楼门口,差点儿没撞到上楼的台阶。   郑大夫嫌弃的不行:“看看你这车骑的,难怪蕊蕊这么莽, 我就不该让你教她骑车。”   林工真是躺着也中枪,只能摸摸鼻子硬着头皮承认自己的错误。他眼睛瞥到楼下的小屋窗户,随口道:“苏木睡了吧?”   郑大夫抬手看了眼表:“这都要十二点了,应该睡下了。”   这孩子可比她家蕊蕊认真, 每晚回家还板板正正地复习功课。自己压着蕊蕊同他一块儿学习, 结果女儿每次都睡得天昏地暗,白白打扰了人家学习。   说出来, 郑大夫都觉得丢人。   她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窗户,突然间神色一滞, 伸手示意丈夫:“那是什么?”   窗外的路灯太昏暗,黑影一扫而过,林建明只隐约看到游动的黑线。他不太肯定:“看着有点儿像蛇。”   夫妻俩面面相觑,顿时神色大变。   林母嘴里头喊着苏木的名字,伸进口袋里头掏钥匙的手都在颤抖。   蛇,是蛇,一条蛇从屋子里头钻了出来。   都入了秋,这孩子怎么睡觉不关窗户呢。一定是想早点儿散掉家里头的血腥味,怕蕊蕊嫌弃他。   林母的手发抖,开锁的时候钥匙都掉到了地上。   林父赶紧蹲下去捡起钥匙开了锁。门一推开,屋子里头黑黢黢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蛇腥味。   夫妻俩颤抖着喊苏木的名字,然后四周静悄悄的,什么回应也没有。   惊慌之下,林母怎么也找不到点灯的拉绳。后来还是林父连着擦了两根火柴,才将电灯拉开。   没人,床上跟躺椅上都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两人不放心,又仔细在屋子里头查找一圈。确定孩子的确不在房中,郑大夫才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直到此刻,她方意识到自己后背全是冷汗。   林建明赶紧关上窗户,又插上插销。   郑大夫立刻起身,风风火火地往楼上跑。没看到人,她的心就放不下来。   屋子门打开,她伸手找电灯开关的时候,脚趾头直接撞上贴墙的桌子,钻心的疼。桌上的铝锅被她带倒在地上,发出“砰”的声响。   “谁?”苏木从睡梦中惊醒,抬起头警觉地瞪着门口。   灯亮了,林母看到跪在床边的小孩睡意惺忪却眼睛瞪得死大的样子,赶紧冲过去一把抱住孩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谢天谢地,孩子幸亏不在楼下。   林母扶着苏木的肩膀,惊惶地上上下下打量他:“有没有哪里不好?”   少年看到进屋的人是嬢嬢跟姑爹,整个人立刻松弛了下来,茫然地摇头:“没有啊,嬢嬢,我以后不抓蛇了,你别生气。”   林母现在哪里还能再听到一个蛇字,赶紧又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头,拍着孩子的背,也不知道是安慰孩子还是安慰自己:“对,我们苏木是好孩子。咱以后不碰蛇了啊。”   蛇是地龙,透着邪性。   老辈人都说不能打蛇,否则肯定要遭来报应,甚至祸及子孙。方孝孺为什么株连十族?据说就是他父亲做主迁坟的时候,烧死了一锅蛇,所以被报复了。   这会儿,郑大夫母亲身份占了上风,立刻将科学统统抛诸脑后,完全忘记不能讲封建迷信。   “妈——”躺在床上的林蕊也被房里头的动静吵醒了,打着呵欠揉眼睛,小声抱怨道,“你怎么才回来。”   郑大夫看小女儿娇里娇气的样子,心头火直冒:“你怎么光自己睡觉,让苏木跪着啊?”   林蕊委屈:“不是你让他跪的嘛。”   还说自己回来之前不许他起来。   这孩子驽钝的很,无论她怎么说,他都坚持嬢嬢没讲可以起来,他就得继续跪下去。   “那你就心安理得地睡大觉?第一个该跪的人就是你!”郑大夫戳着女儿的脑门子,看到苏木腿上都跪出了红印子,更是心疼的不行。   两人怎么不中和一下呢,女儿皮得要死,小苏木却乖得要命。真是可怜咯,她的乖乖。   要不是太困,林蕊都要双手叉腰了。   嘿,合着这小子是扮猪吃老虎,跟她争宠来着。   林建明在家里头翻找了一圈,确定没蛇之后,才朝妻子摇摇头,长吁口气。   “端午节的雄黄还有吗?撒一圈在窗户跟门底下。”   林母赶紧起身去翻找雄黄,她印象中好像还没丢。江南多阴雨,家里头容易生虫子,她原本留着是打算驱毒虫的。   林蕊打着呵欠,迷迷糊糊地问父母:“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啊?”   为什么要拿雄黄啊,雄黄有什么用来着。好困,她想不起来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决定还是瞒着孩子,别吓到两人了:“没事,赶紧睡觉吧。”   苏木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睡眼惺忪:“哦,那我下去了啊。”   “别走!”林母哪里敢放他下楼,“就在家里睡吧,你,进去睡上铺。”   苏木猛的一个激灵,连连摆手:“我还是下去吧。”   林父急着跟妻子商量事情,赶紧拉住抬脚欲走的苏木:“快点儿睡觉去,别瞎折腾。”   林母也伸手拉还赖在床上不动身的小女儿,“赶紧进去。”   林蕊撅着嘴巴不高兴:“我刚捂暖和被子呢。”   郑大夫哪有心思跟女儿耍花腔,直接伸手把人拖出被窝,打发她回自己床上睡去了。   苏木爬到上铺,探下脑袋想跟林蕊咬耳朵。   他总觉得嬢嬢跟姑爹有事瞒着他。雄黄是干嘛用的?雄黄辟邪啊,嬢嬢不是从来都不信这些吗?   少年挂下半个身子,还没张口,先听到一连串的鼾声。无忧无虑的少女打着小呼噜,已经欢快地又睡着了。   苏木在心中叹了口气,蕊蕊到底不是修行之人,居然听了雄黄还无动于衷。   奈何瞌睡就像病毒,传播起来润物细无声。玄学少年听了两声胡噜就开始犯困,终于脑袋一低,跟着陷入了黑甜乡。   外屋的夫妻俩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终于等他们睡着了,才贴在一起咬耳朵。   “别担心。”林父安慰妻子,“今年降温快,最迟十一月份,蛇肯定得冬眠。”   就是它复仇的决心再大,自然生理规律总躲不过。等到一觉睡到三四月份,能记得住自己还是条蛇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复仇。   林母听到报仇这两个字就心肝儿乱颤,心里头一阵恨又一阵悔。自己就不该马虎大意,放这两个小的跑到郊外去抓蛇。   “没事,说到底是那些人挖了蛇的老巢。又不是苏木跟蕊蕊端的蛇窝。”   这就好比有人抢了金矿,金子掉在地上被俩孩子捡了。金矿主人要追究也该找劫匪的麻烦。   郑大夫不甚肯定:“那捡的金子是不是也该还回头,不然人家还得找他算账。”   夫妻俩对看一眼,赶紧爬起床,掀开布帘子进去看孩子。   夜色深沉,八月三十的晚上没月亮。远远的,靠马路的方向映进来点儿路灯的微光,朦朦胧胧显出点儿孩子脸庞的轮廓。   两个小家伙正钻在被窝里头,睡得香甜。黑暗中,他们平稳的鼾声简直就是世间最悦耳的歌谣。   突然间,一道雪亮的闪电撕裂了夜空的安逸。紧接着,一声闷雷,震得窗户都抖了两抖。   郑大夫脸色大变,老话说得好,十月雷,人尸拌来堆。   她的心一阵接着一阵狂跳,几乎要蹿出嗓子眼,再也落不下来。   “没事。”林父安慰妻子,“九月打雷谷堆多,十月打雷坟堆多。今儿刚进九月。”   老话说的都是农历,今天才九月初一。   苏木被闷雷惊醒了,听着外头噼里啪啦的雨响,想起自家窗户没关,挣扎着要下去关窗子。   家里本来就潮湿,泡了雨会上霉的。   “别动。”林母赶紧摁住他,艰难地,“我们回家时已经关过了。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林蕊也被接二连三的雷吵醒,迷迷糊糊地问母亲:“下雨了吗?根生叔叔的稻子割完没有?”   庄稼都是望天收,农大的稻田要是泡在水里头,芬妮爸妈还怎么挣钱养家啊?   林母又生气又心痛。小女儿要是什么时候都能这样懂事就好了。可这个时候,她哪里还顾得上人家的生计,只心情复杂地抚摸着女儿的脑袋,放柔了声音安慰:“没事的,赶紧睡吧。”   屋子里头渐渐恢复安静,直到平稳的鼾声再度响起。   孩子们睡着了,大人却彻夜难眠。   林家夫妻哪里还敢回床上睡觉,只枯坐在床边相互依偎着守了整夜。   好好的割稻天怎么下起了雨?明明昨晚天气预报说是晴天。   夫妻俩心里头七上八下,总觉得有事发生。   楼上的第二只拖鞋直到暮色将散才落下。   天边显出一线鱼肚白的时候,周师傅又跑上筒子楼敲林家的房门。   出事了,留在医院治疗蛇毒的盗墓贼又叫蛇给咬了。医生看伤口判断,还是银环蛇下的嘴。   现在医院的抗银环蛇毒血清已经全部告罄,从外地调用的血清还在路上。   几人被咬的相当厉害,同病房的人看到长蛇游走的时候,他们已经陷入了昏迷。   苏木被匆匆忙忙叫起来,少年打着呵欠踩脚踏下床,差点儿打滑直摔下来。   他揉着眼睛打呵欠,茫然地看向周师傅:“我爸留下的草药都用完了啊。”   现在找他有什么用,他又不是神仙。   这不是大问题,浸泡伤口用的草药并不多稀罕,直接照着方子去药房抓药就行。   可是药酒跟敷伤口的避蛇草,却不是轻易能得到的。   昨晚上周师傅没忍住,把剩下的药酒都给自己的小战友喝了。眼下想要再泡,肯定来不及。   周师傅跟陪他一块儿过来的警察都急得不行,连声催促苏木赶紧动身去采草药。   说来也邪门,这几人从被咬到蛇游走出房间应该也没过几分钟,居然都直接陷入了昏迷状态,怎么喊都不醒。   大家都觉得这蛇不是一般的银脚带。   郑大夫哪里听得邪门这两个字,捂着胸口,赶紧驳斥:“他们先前就被咬过,又不是打了抗蛇毒血清就立刻没事。现在这样儿,是先前咬的毒起的作用。”   不管是哪一口咬出的昏迷,现在关键是要解决问题。   抗蛇毒血清还在路上,昨晚连夜出发的,但谁也不知道中间会有什么情况,更没法子打包票确定何时才能运到。   现在公安局看了自家被咬伤的警察已经行动自如,希望身负民间秘方的苏木能够再度施以援手。   林母挺不乐意让孩子再奔波去采草药的。   这要是为了人民警察出工出力也就算了,军民鱼水情。   没理由公安为了老百姓出生入死,真有了事,老百姓却袖手旁观。   可那是盗墓贼!挖人祖坟断子绝孙缺德冒烟的勾当,被统统咬死了才好。   更何况这些人眼里头只有钱,什么宝贝都敢往国外倒腾,全是数典忘祖的卖国贼!   再说万一那条逃之夭夭的毒蛇真成了精,还潜伏在草地那里守株待兔怎么办?   林蕊被吵醒了,也跟着下床收拾。   听到她妈的抱怨,她随口应道:“建国后不许成精,那条蛇生晚了。”   郑大夫瞪眼:“你少讲俏皮话,前天的事情还没让你反省清楚呢!”   林蕊立刻缩下脑袋不吭声,一溜烟跑过去拽着苏木的胳膊赶紧往外头奔。   车子开出主城区的时候,郑大夫从后视镜中看到靠在她肩膀上打瞌睡的女儿,才猛然反应过来:“你跟出来干嘛?今天不上学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林蕊从善如流,“多危险啊,万一有蛇呢,我得陪着苏木。”   郑大夫冷笑:“下去,我跟你爸陪着就行,好好上你的学去!”   可惜出了城南区,周边根本没有回家的公交车。   窗外天阴沉沉,车上的警察犯难地陪着笑,跟郑大夫打商量:“大姐,我们尽量动作快点儿,一找到草药就送孩子回学校,你看成不?”   郑大夫的冷笑硬生生地又给憋了回去,只能僵硬地点点头:“正事要紧。”   说着,她转头狠狠地瞪了跟偷到香油的小老鼠一样的女儿。   林蕊立刻缩下脑袋,躲到苏木背后。   能拖一刻是一刻,今天早自习语文老师要抽背《公输》,她可一个字都没看。 第65章 遭遇鬼打墙   天空灰蒙蒙, 一夜的暴风骤雨让整个江州城陷入湿漉漉的阴冷中。   此时的江州, 或者说整个国家的道路建设还处于起步阶段。出了主城区, 轮胎下的道路愈发泥泞不堪,车子几乎是淌着泥水开到西郊山脚下。   昨夜疾风骤雨,还未来得及采摘的海棠果被打落一地。红彤彤的果子零落入泥, 好不可怜。   林蕊看了心痛,十分想跳下去趁着没烂掉赶紧捡起来。她昨天带了果子去学校吃, 于兰他们都说好吃。   要是做成果酱配面包, 礼拜六去秋游就不用准备其他什么吃的了。   不过初三学生深谙抓大放小的道理, 不敢这时候作妖,只眼睛偷偷瞥了眼满地落红, 暗暗心痛。这回可真是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了。   车子刚停稳,睡眼惺忪的苏木就猛的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急急跳下车,深一脚浅一脚往草地方向走。   要是动作快的话,采到药就往学校出发,他跟蕊蕊还能赶得及第一堂语文课。   虽说西郊草厚, 但泥土本就松软, 再经过一夜暴雨的冲刷,简直就成了沼泽地。不管谁一脚陷下去, 带出来都是泥巴。   林蕊本能地害怕,结结巴巴问父母:“该不会有泥石流吧?”   她记得暴雨过后容易引发山体滑坡。虽说江州是平原地带, 可这儿不正是山吗?   郑大夫变了脸色,小声训斥女儿:“别胡说八道。”   她语气虽强硬,自己却忍不住想要跟下去,却被提前一步下车的丈夫拦住了:“你在车上陪蕊蕊。”   说着,他将一包雄黄塞给了妻子。   林蕊好奇地想要查看:“妈,这是什么?”   “没什么。”林母心头叹了口气,摸摸女儿的脑袋,将雄黄包塞到她口袋中,放柔了声音,“别怕,不会有事的。”   郑大夫满怀担忧地看着丈夫跟苏木的背影,又收回目光,仔细查看车窗跟车门,确定没有能让蛇游进来的缝隙才稍稍安心。   林蕊察觉到母亲的异样,轻声试探着问:“妈,我们不去帮忙吗?”   多一双眼睛,早点儿找到草药的可能性也更大啊。   林母摇摇头,抚摸着女儿的脑袋。如果蕊蕊没有跟出来,自己肯定要陪着丈夫和苏木一块儿找。   可是现在,比起其他的,对她这个当妈的人而言,还是小女儿的安全更重要。   那条从何半仙窗户游走长蛇,成了郑大夫心头挥之不散的阴影。   理智告诉她,毒蛇不可能千里迢迢从西郊跑到筒子楼去报复。苏木又没抓过它,也没挖它的蛇窝。   可那毕竟是条蛇啊,她跟丈夫两个人都亲眼看到的大蛇,足足有一米长。   车里头的郑大夫忐忑不安,车外翻找草药的众人同样焦灼难耐。   苏木眉头紧皱,半弓着腰在泥土中翻找。因为天色阴暗,他的眼睛珠子都快黏到草地上了。   矿灯跟手电筒微弱的灯光下,原本足有一人高的茅草此时东倒西歪,被雨水冲击得七零八落。   警察在边上介绍情况:“他们挖的地道不是叫卡车给压塌了嘛,这几个人就懒得再挖,直接从墓穴上方打洞进去。”   几个盗墓贼铁锹跟锄头齐上阵,自然将好好的平稳草地挖得一塌糊涂。加上昨夜的暴雨,挖成工地的草坪直接被冲成了水泡子。   苏木不时抽动鼻子努力辨认避蛇草的气味。前天上午,他明明看到不少避蛇草的,随手一拽就是一把,怎么现在一根都找不到。   林父举着手电筒给他照明:“那草到底长什么样?”   “就是一圈叶子中间包着花,不是七叶一枝花啊,有点儿像,但不是。”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更糊涂了。不是专业跟草药打交道的人,连七叶一枝花都不认识,更遑论他口中所谓的像又不是。   苏木有些着急:“就是那样的,叶子长长的,有点儿像椭圆形。”   说着,他随手一指,“就是那种。”   话音刚落,少年便眼睛一亮。   难怪刚才遍寻不着,原来是被盗墓贼挖空了。大雨一冲,整个草面陷下去了。   “那个,那个就是避蛇草。”苏木焦急地指着斜坡上的野草,示意抓着矿灯的警察。   人民警察身先士卒,立刻要下去采。结果他一脚没落在实处,直接踩进泥坑中,半条腿都陷入泥水,死活拔不上来。   林建明跟周师傅慌忙过去扶人。   眼下雨虽然停了,天却阴沉得跟要掉下来一样,周遭弥漫着难言的阴森鬼魅,他们本能觉得不对。   同样的惶恐也充斥在车厢当中。   现在可没有手机,连港片中最时髦的大哥大也尚未出现在江州市面上。   车子没办法开上山坡,只能停在泥泞不堪的泥土路边,剩下林家母女仿佛被困在孤岛之中。   “妈,我爸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啊。”林蕊逃课成功的喜悦已经在漫长的等待中被消耗殆尽。   一贯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此刻一颗心却砰砰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林母也等不下去了。   此刻她手表已经指向早晨七点半,按照惯例,此刻的江州早就天光大亮,然而现在窗外依然黑云压城。   一开始隐隐约约她还能看到丈夫他们带着的手电筒发出的光亮,到后来,那点儿微光也消失不见。仿佛跟着上山的众人一并被黑暗吞噬掉了。   这个念头让郑大夫惊恐难耐,几乎完全坐不住。   所以女儿第二次小心翼翼地提出要下去看看的时候,她没有再反对,而是脱了自己的身上的外套给小女儿裹好,自己先下车示意:“上来。”   林蕊看着母亲的后背吓了一跳,立刻反对:“妈,我自己走。”   “听话,赶紧上来。”林母坚持要背小女儿。   蛇咬人基本上都是咬在小腿或者脚背上,真正能拱起身子攻击人,她猜测只有眼镜蛇。   林母高高地背起女儿,催促她道:“脚往上够,夹着妈的腰,不要拖在下面。”   那条蛇大约一米长,即使真能直起身子,最多也就能抬起来半米高。没有下半段做支撑,它的身体竖不起来。   林蕊直觉不妙,小声问母亲:“妈,怎么了?”   “嘘,先不说话,妈带你过去看看。”   越往山上走,那股湿漉漉的阴森感越强烈。郑大夫觉得自己是陷进了沼泽中,深一脚浅一脚的,怎么也挣扎不出去。   理智告诉她要赶紧退回车上才安全,然而情感却让她无论如何都不能丢下丈夫跟苏木不管。   就不该让孩子出来帮公安这个忙的。   郑大夫心中充斥着满满的后悔。   什么盗墓贼,牵扯再重要的国宝,那也是挖人祖坟的缺德鬼。这样的人,值得大家冒险过来救他们吗?   自己就该拦着的,看病找医生,抓贼找警察。她家苏木两头不靠的,这群大人找个孩子较什么劲儿。   被暴雨打出万点坑的山坡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郑大夫的鞋子都要重上一斤。   趴在她背上的林蕊愈发不安,小声念叨:“妈,我下来自己走吧。”   出门的时候太匆忙,林蕊都忘了换双胶鞋。   “趴好了,听话。”林母又颠了下背上的女儿,叮嘱道,“蕊蕊,雄黄包抓好了,有什么不对赶紧撒出去,知道吗?”   雄黄氧化后就是砒霜,毒性大得很。否则她真想让小女儿身上撒满了雄黄,好避让开毒蛇。   林蕊连连应声,赶紧捏紧手上的油纸包,咽下喉咙口的话。她怀疑自己跟母亲遭遇了“鬼打墙”,因为走来走去好像都在海棠果林附近转悠。   那一片海棠林虽然不小,但没理由总也走不到尽头。空气中弥漫着股说不清的味道,像是暴雨将鱼都冲上了岸,散发出喷鼻的腥气。   林母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额头跟后背都汗如水浆。   不能慌,她在心里头告诫自己。现在这状况,必须得想办法闯出去,否则她们娘儿俩得活活困死在原地。   一时半会儿饿不死,起码旁边就有海棠果能填肚子。就是雨后降温,到后面体温下降太厉害,她们都会吃不消。   “妈,这是不是瘴气啊?”林蕊小心翼翼地问。   她想说好像瘴气能够制造幻境,不过怕被根正苗红讲科学的郑大夫揍,没敢提。   林母看了眼周遭,皱着眉头叮嘱小女儿:“把雄黄拿出来,小心点儿,慢慢撒着。”   咸蛋黄一样颜色的雄黄细细的撒出了一条线。不知道是真的驱除了瘴气还是因为有了路标,林母这回走了三五分钟就将海棠林丢在身后。   她不敢耽搁,一路背着小女儿快快往草地的方向去。待看到微弱的橘黄色的光,母女俩俱是心头大定。   “苏木——”林蕊扯着嗓子喊正往坑洞边挪的少年,“你找到草药没有?”   弯着腰的男孩下意识地直起身,示意林蕊:“这就是啊。”   几乎是他站直的瞬间,一道黑影从坑洞中蹿出来,堪堪擦着男孩的手边飞过去。   “蛇!”林蕊失声尖叫,下意识地就将手上的雄黄撒了过去。   大约雄黄对蛇来说真有强烈的刺激性,那条拱起身子的长蛇立刻往回避,被反应过来的苏木一叉子卡住了脖子。   钢叉是苏木前天晚上从箱子里头翻出来的,他常年钻坟堆的爸亲手制作的产品,抓蛇一抓就是一个准。   林蕊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的时候,苏木已经捏住蛇头下面,迫使黑白相间的大蛇张开嘴巴,一把钳子直接拔光了所有蛇牙。   郑大夫目瞪口呆,半晌才找回直接的声音:“你个孩子怎么能这么莽呢?”   这是要彻底得罪死了大蛇啊。   苏木镇定得很:“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它要真盯上我就不能放它走。”   周师傅跟好不容易从泥坑里头拔出脚的公安面面相觑。   这事儿透着邪门。就连林建明都怀疑草药是被大蛇拖到坑里头去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诱他们过去采,好方面它报仇。   蛇躲在坑洞暗处不是偶然,它是在伏击!   大蛇被卡住了脖子,还在地上翻滚挣扎。   苏木毫无畏惧,直接拿出墨绿色的行军水壶。那里头的药酒已经被用光了,他又灌了小半瓶水。此时晃一晃清洗下来的酒液,刚好可以扑在银环蛇身上。   这下子,大蛇终于消停下来,像是被打了麻醉剂一般,摇摇晃晃地瘫倒在地上。   林蕊捂着嘴巴,软软地瘫在她妈的背上,抓着雄黄包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刚才,就差一点儿,那蛇就要咬到苏木了。 第66章 忙碌的毒蛇   苏木夹着软绵绵的大蛇丢进麻布口袋。他背后同样是一层冷汗, 没想到这蛇居然如此狡猾。   林蕊气得要揍他:“你不是说你能闻到毒蛇的味儿吗?”   “没味儿, 这蛇没味道。”   林蕊傻眼, 怀疑这孩子被刺激过度,傻了。这么浓郁的蛇腥味,她都要吐了, 他却闻不到?   苏木难以三言两语跟她解释清楚。   他不知道是不是雨水的冲刷跟避蛇草的气味相互作用到一起,掩盖了银脚带特有的味道。   蛇窝里头有蛇腥味太正常不过, 但没有银脚带的气息。   这回少年不敢托大, 直接拿抓蛇用的钢叉勾着草药根, 胡乱拽了一大把。   众人也顾不上清理草药上的泥土,赶紧上车, 匆匆往医院开去。   林母一手一个,紧紧搂住两个孩子。她想告诫他俩以后都不许再招惹蛇,可根本不敢吐出“蛇”这个字。   好像只要一开口,那麻布口袋里头的蛇就会苏醒过来钻出袋子, 阴沉沉地盯着他们。   车上气氛凝滞,大人们全都绷着脸一语不发。   反倒是刚从鬼门关里头逃出来的苏木最轻松自在:“没事的,这蛇不会醒过来的。”   林蕊好奇道:“它提前进入冬眠了?”   “那当然。”苏木一本正经,“你看昨晚降温多快。它能撑到早上没睡过去, 很不容易的。”   林母忍不可忍, 狠狠拍了下小家伙的脑袋:“你还说!以后不许碰!”   两个小的对视一眼,赶紧识相地闭紧嘴巴。   好在归程一路顺畅, 尽管烟霭沉沉,但不曾再有瘴气出现。   林蕊下意识地回过头看, 西郊山已经被抛在车后。窗外烟云密布,远远的,她看着那山,竟然隐约像条盘踞的大蛇。   她捂住嘴巴,一个劲儿朝苏木使眼色。   苏木越过郑大夫的膝盖,跟林蕊咬耳朵:“我爸说了,虎踞龙盘,龙就是西郊的山。”   那位异姓王的坟墓为什么要选在西郊啊,目的就是为了当好那条镇守的地龙。   林蕊忍不住:“真能镇住吗?”   “当然镇不住。”苏木笑她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历朝历代都是有气数的,再怎么折腾都没用。不然哪来的社会主义新中国。”   林母一手一脑袋,拍在俩小家伙的头上。合着他们把她的腿当成桌子了。   “行了,就你俩话多!难怪老不长个子,吃的饭全被讲光了。”   林蕊偷偷吐了下舌头,不敢反驳她妈。先头是谁犯愁他俩长的太快,得赶紧打新毛裤了?   车子停在医院大楼门口,苏木带着草药往急诊病房走。   昨晚被蛇咬伤的盗墓贼经过救助后全都留在急诊病房观察。   今天凌晨打雷的时候,急诊大楼曾经短暂跳闸。后来电工师傅紧急处理过,病房重新亮起来,就有家属看到大蛇从病房游出去。   那人差点儿没被吓疯了。   负责看守盗墓嫌疑人的警察这才发现几人状态不对。   “肿得不成样子。”周师傅连连摇头。   医生护士第一时间就过来进行处理,但是几人的情况还是急转直下。   他们出来找苏木想办法时,医生已经找警察签字,要给几个被咬的病人上呼吸机了。   “这事说起来邪门,小魏就躺在隔壁病床上,可蛇愣是没咬他。”   蛇走的时候大摇大摆,根本不畏惧人,所以不存在来不及咬警察的道理。   要说它追过来是为了报复,可当时小魏也明明下了蛇窝。   难不成蛇能成精到这地步,还分得清到底谁是警察谁是贼?   苏木看老警察跟周师傅的眼神一言难尽,言简意赅道:“他身上还有药酒的味儿呢。”   蛇疯了才敢招惹药酒。   他爸要不带着药酒,敢在坟堆里头横着走?   蛇的脑袋就那么点儿大,还能想这么多事?不过是依据本能行事罢了。   众人快步走到急诊病房,却没看到那几个被蛇咬伤的盗墓贼。   小魏警察还在等他们的消息,听到动静赶紧从病床上下来:“他们被带去抢救了,人喘不过气来。”   医生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要求警察赶紧通知家属过来。不然人没了,到时候家里人会找他们扯皮。   “情况很不好。”小魏在前头带路,介绍他们走之后发生的事。   讲起来真是诡异,明明医生都说银环蛇咬了人之后,局部症状不明显。   可那几个人都被切开伤口挤出毒液又冲洗过,脚背还是迅速地肿了起来。   等到人拖去抢救室的时候,小魏隐约看着他们的腿已经肿到裤子都绷得紧紧的,跟得了血吸虫病的橡皮腿似的。   众人刚靠近抢救室,就听到一阵哭天抢地的悲鸣。   穿着青蓝色裤子的中年女人正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对面戴着白口罩的医生语气无奈:“抗蛇毒血清我们也紧急从外地调来给他们用了,呼吸机我们也上了,所有能用的措施我们都用了,不行就是不行。”   旁边头发雪白的老太太顿着拐杖出声:“行了,哭什么。我儿子死了我都不哭。该应的,讲了多少次,让他不要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非不听。就是横死的命!”   中年女人被拖了起来,林蕊看到她那青蓝色染料下浮着“尿素”两个字,再转过身去,后面隐着“日本株式会社”。   她不曾想,自己穿到1988年还能看到这种尿素尼龙裤。   草药能治疗蛇毒,却不可能起死回生。众人辛辛苦苦来回奔波,终究做了无用功。   陪伴他们去西郊采草药的老警察压低了声音解释:“这人也是鬼迷心窍,头回做这种勾当就被蛇咬了。”   老家的远房堂兄辗转着找上门,说要带他发财。   西郊那片山没有水田,附近农民都是靠在山地上种山芋种南瓜过日子。这两种主要农作物都卖不出价钱,是以即使分田到户,他们的生活也没能好到哪儿去。   老家的堂兄有门路发财,这人就欢天喜地跟过去,谁知道走的是条黄泉路。   林母看婆媳俩人抱头痛哭,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催促手上还抓着刚清洗干净草药的苏木:“好了,赶紧回家拿书包上学去。”又一手拉着满心好奇,想看一看那人的腿究竟烂成什么样子的小女儿,“别想逃课,马上走。”   林父自觉他们一家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跟警察还有周师傅打过招呼后,带着妻儿往门口走。   快出急诊大楼的时候,林母才猛的反应过来:“快,把那条被打死的蛇也带上。”   现在不管什么迷信不迷信,赶紧想办法将蛇好好送走才是真的。   苏木也拍脑袋,兴匆匆地拉着林蕊显摆:“银环蛇可贵了,一条能卖一百块钱。”   他一下子又多了两百块的进账。   郑大夫气得一巴掌拍到孩子脑袋上。前头才怎么答应的她?现在居然有想要卖蛇挣钱了。   林蕊赶紧把苏木拉到边上,企图替小伙伴辩解:“妈,苏木就是说不抓蛇而已。打死掉的蛇总不能放着臭掉,肯定得处理的吧。”   与其直接埋进土里烂掉,还不如按照食物链祭祀了人类的五脏庙。   就是那蛇昨晚上被打死的,经过这一夜,也不知道收蛇的人会不会压价。   “不怕,银脚带难得,一般都是用来泡酒或者晒成蛇干,不是吃的。”苏木信心十足,“我爸是蛇三的老伙伴了,这点儿面子他总要卖给我爸的。”   林母一手一个揪着两个小的耳朵,厉声呵斥:“不许卖,统统给我好好安葬。”   如来佛祖在上,孙猴子闹得了天宫也翻不出五指山。   苏木乖乖领命,老老实实跑去急诊医生办公室,乖乖巧巧地问人家讨要昨晚被打死的蛇。   急诊早上已经交过一轮班,白班医生满头雾水,不知道什么死蛇。   还是昨晚小夜班的护士来单位填写职称评选表格,闻声伸进脑袋才想起来:“放在护士站桌底下了,我下班时说要带走处理掉的,结果忙忘了。”   林家夫妻赶紧跟去护士站找死蛇。结果装蛇的化肥口袋还在,拎到手里头轻飘飘的,里头被打死的银环蛇却不翼而飞。   调监控!林蕊的第一反应是赶紧调监控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现在哪里有什么监控摄像头,况且如果真有人偷偷拿走死蛇回家泡酒去,为什么不连化肥袋子一并拿走?   一条光溜溜的毒蛇,即使是条死蛇,拿在谁手上都要瘆得慌。   郑大夫捂住胸口,背靠着护士站,几乎要站不直身体。   旁边交完班换好衣服准备回家的护士正一边从更衣室出来,一边挤在一起看张照片。   年纪大的护士笑着摇头:“哎哟,别说,老外的东西真稀奇。照片居然一按下来就直接洗出来。”   有位年轻护士头回上大夜班,她男友不放心,硬是陪她一块儿值班。为了纪念人生第一次,男友特地问朋友借了台拍立得相机,给她拍了张夜班时的照片。   “这是什么?”边上的小护士踮着脚凑过去,好奇地指着照片的一角。   众人议论纷纷,长长的,细细的,怎么看着像是条蛇啊。   “妈呀,那条蛇也到我们这边来了?”   林母浑身一个激灵,赶紧跳过去央求对方给她看眼照片。   下小夜班的护士解释情况,装蛇的袋子还在,好端端的死蛇却人间蒸发。   大家再看那照片,护士的男友拍了两张,前后对照着看,那蛇可不是从护士站游出去的!   众人捂住嘴巴,有胆小的姑娘更是吓得失声尖叫。   死蛇复活了!从袋子里头钻了出去,还又咬伤了三个盗墓贼。   林母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脸色煞白。   林父赶紧扶着妻子坐下,林母的熟人又赶紧送了个豆沙包跟杯温水过来。   林蕊在边上吓得不轻,含着两泡泪要喂妈妈喝水吃东西。   林母喝了口水,谢过了包子。   她张开胳膊,把两个孩子揽进怀里头,小声吩咐丈夫:“你扶我起来,咱们去车上看看。”   苏木赶紧跑去抢救室门口找周师傅,那条被拔了牙齿的银环蛇可还锁在车里头。   “护士同志,麻烦你把照片借给我用一下,我马上就还给你。”   照片的主人已经被那条蛇影吓坏了,年轻的小护士连连摆手:“你拿走吧,我不要了。你用完就把它给烧了,行吗?”   林母往嘴里头塞下一整个包子。她现在必须得吃东西,吃了东西才能有力气,才能去车上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母跟踩在棉花上一样,被丈夫跟女儿共同搀扶着往车边走。   出了急诊大楼,她转过头朝苏木招招手。   自觉闯了大货的少年已经吓得两眼泪汪汪,哭着喊了声“嬢嬢”,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我们苏木是好孩子,没事的,嬢嬢跟姑爹都在呢。”林母定定神,等到眼前那阵子黑朦过去,才咬咬牙招呼周师傅,“老周,把门开了吧。”   她不许苏木伸手,坚持自己开蛇口袋。就是袋子里头一动不动的蛇在装样,等着一口咬死自己也是她的命。   养不教,父之过。她没教育好两个孩子,让他们在外头瞎胡闹闯祸,这个责任她来承担。   林父一把推开妻子,皱着眉头道:“我来。”   他找了医院的绿化工人借修剪树枝的大剪刀,远远的站在上风口的位置剪口袋。   林母手中抓着雄黄包。   家里带出来的已经用完了,这一包是在医院中药房现买的。   万一那蛇真伸出头来,她就立刻抓起药粉往蛇身上盖。蛇不喜欢雄黄的气味,会避着走。   袋子终于被剪开了,众人俱都静声屏气。银环蛇露出了正颜,依然软踏踏的盘在那里,一动不动。   林母抓着照片的手不住颤抖,看了又看,比了又比,怎么看眼前的这条蛇跟照片上的那条都一模一样。   这条本来应该早就被打死掉的蛇,不仅死而复生咬伤了那三个盗墓贼,还千里迢迢跑回西郊,潜伏在洞坑中,企图袭击前去挖草药的人。   不,它昨晚上还跑到何半仙家里头找苏木报仇。   林蕊脱口而出:“它一夜能做多少事?”   从医院到筒子楼,坐公交车得五站路。芬妮这种走惯了路的乡下姑娘步行也得一个多小时。   这蛇从医院爬到筒子楼,夜里十二点钟吓唬完郑大夫再艰难地爬回去咬伤三个人。   然后它冒着狂风大雨踽踽独行,愣是以不屈的斗志又爬回距离医院足足有三十多里路的西郊,还相当鸡贼将所有避蛇草拖回坑洞中,潜伏着准备咬人。   这蛇没把自己活活累死简直就是奇迹中的战斗机。 第67章 解仇更结仇   林母狠狠地拍了下女儿的脑袋:“闭嘴, 不许胡说八道。”   能用科学解释的事情, 她愿意相信妖魔鬼怪啊!   眼下事情发展到这地步, 唯一的手段就是赶紧讲和。   冤有头债有主,万事万物都要讲个主要矛盾。   挖坟打扰蛇窝的人既然已经都被咬死了,那其他的都是细枝末节, 没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林蕊看着旁边还沾着蛇血的毒牙,觉得这梁子结的委实不算小。   郑大夫太阳穴一阵接着一阵猛跳, 狠狠地瞪了眼女儿:“所以要好好补救, 把这疙瘩给解开。”   冤家宜解不宜结, 双方仇怨的症结在哪儿?起因就是苏木不该一直眼热,顺手摸走了蛇窝里头的几十条蛇。   林蕊企图为苏木辩解:“没摸, 是那蛇自己钻出来的,把我吓得不轻。”   郑大夫半点儿不含糊:“那你们也不该直接把人家给霍霍了。人家窝被人给端了,你们不搭把手也就算了,还趁火打劫。我是蛇我都很你们。”   林蕊觉得在她妈心目中, 蛇跟自家人也差不远了。没听见郑大夫管蛇叫人家嘛。   车子一路开到老城南的偏僻处。   吃蛇是门挺有市场的生意,然而蛇这东西毕竟不同于鸡鸭鱼肉,能够堂而皇之摆在闹市区。万一有什么不好惊吓到了人甚至咬伤了人,甭管有毒没毒, 终究不美。   周师傅将车停在院子门口, 苏木赶紧跳下车去。   廊下翻晒蛇干的伙计看到身上穿着钢铁厂职工子弟学校校服的少年就笑:“嘿,小半仙, 今儿不上学又去抓蛇了?来,让哥哥看看你带了什么好玩意儿。”   “今天不说这个, 你师父呢?我找他说说前天蛇的事。”   伙计赶紧放下手中的活,为自己师父正名:“我师父可没坑你,给的都是实诚价。你甭听外头放的虚价高,一斤十二三块,他们玩秤,上了秤就必须得卖。”   林母哪里耐烦听他絮叨这些有的没的,赶紧打断他的絮絮叨叨:“这位小师傅,我们找你师父有急事,还请你行个方便。”   说话的功夫,里头已经走出个穿青布褂子的中年人。   林父正要上前递烟打招呼,猛的见对方胳膊上缠着的白毛巾立了起来,伸出长长的信子。   他下意识地就拽住要过去的苏木,把人跟妻女一并挡在身后。   那哪是什么白毛巾,是人家盘在胳膊上的一条白蛇。蛇头就翘在他的耳朵边上,简直要吓死人。   苏木却丁点儿也不害怕,还跟那条大白蛇打招呼:“白娘娘,昨夜打雷没吓着你吧。”完了,他就急着问青布褂子男人,“三叔,我前天拿过来的蛇呢?你没送走吧。”   “没有,起码要等半个月。”蛇三笑眯眯的,“后屋里头放着呢。”   众人大喜过望,苏木一马当先地推门跑过天井。   林母奔到后屋门口才想起来一把拽住小女儿:“不许过去。”   要是蛇发起狂来,张口咬人怎么办?   蛇三哈哈大笑:“到了我这儿还能咬人,那真是成妖怪了。”   屋子门一打开,张大嘴巴的变成了进屋的客人。只见那一个个玻璃酒坛子里头,盘着一坨坨蛇,每一条都栩栩如生。   如生就是非生,全都死了。   苏木急了:“三叔,你不是说还要半个月才送走吗?”   干嘛这么早就迫不及待杀了它们?   “是啊。”蛇三理所当然,“这做蛇标本可不得泡上半个月。哎哟,这研究院就是不一样,出手真大方。你要是还有蛇一并送过来,三叔给你实诚价。”   众人集体傻眼,都泡进福尔马林液了,还放什么生。   林蕊咽咽口水,试图安慰呆若木鸡的母亲:“妈,不行咱们就跟那位蛇大仙打个商量,好歹这也算永生了吧。”   一条蛇寿命短则三五年,长则三四十年,真能活上百年的蛇稀罕的很。标本不一样啊,标本保存的好说不定能常年被人供奉呢。   古埃及的法老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尸体制作成木乃伊,不就是为了反腐,能够实现永生嘛。   林母狠狠瞪了眼小女儿,抬脚往屋外走。   这事儿成不成,关键态度还得看那位死而复生的蛇大仙。   蛇生总有一死,说不定早点儿死了去了轮回道能占个先,下辈子投生当人免受为畜生之苦。   林蕊总算明白什么叫病急乱投医,清醒理智如郑大夫,多少老帅大领导为他们站台的通天大师她都不屑一顾,此时却眼巴巴地试图讨好那条被强制提前冬眠的银环蛇。   车门打开,麻布口袋依然在,里头的蛇却无影无踪。   车子没有任何被暴力破坏的痕迹,蛇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郑大夫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小声念叨着:“完了,这蛇肯定还会找回头。”   林蕊跟苏木面面相觑,苏木喃喃自语:“没可能啊。”   他爸配的药酒他再清楚不过,那蛇要是不用药,会一直昏睡到明年惊蛰才有动静。   林蕊想的却是人家都玩密室谋杀,这蛇倒搞密室逃脱。   它可多大的能耐会自己从里头开门,游出去时居然还不忘顺便把门带上。   周师傅跟林父仔细查看车子的情况,企图寻找隐秘的通道,未果。   “人家死了一回都能活过来。”林母气得把两个小的揪到边上,“打电话,赶紧找到你爸,问问他后面要怎么补救。”   她扯着嗓子喊伙计,“小师傅,你家的电话借用一下。”   伙计从窗户后头探出脑袋,随口应道:“还在老地方,苏木你自己用。对了,这银脚带咱们还是老价钱,一百块钱一条。”   林母声音颤抖:“蛇……蛇是你拿出来的?”   “啊。”伙计满脸茫然,“那么大的味儿,我鼻子不缩都能闻得到。哎,大姐,我们跟何半仙是老交情了。他老人家不在,你可别带着孩子另找买家。现在外头专门哄不懂行的人可多。”   眼下田里头农药越大越多,野生蛇渐渐稀少。收蛇的贩子之间也存在竞争。   伙计咬咬牙:“行,我替我师父做主,再给你添十块钱。刚好有人点名要银脚带胆泡的药酒,我们就当顺手做白工了。”   在场众人俱是心头一松。不是蛇自己开门跑出来的就好。   再可怕的事情只要不是亲眼所见,恐怖程度都有限。   林母嗓子都劈了:“你怎么能不打声招呼就自己开车门呢?”   不问自取那叫贼!   “哎,大姐,你可不能这么说。”伙计急了,“我就拿了蛇出来,其他什么东西可都没碰。”   再说,他们不也没锁车门。捕蛇者带条银环蛇过来,不卖给他们能干嘛。   伙计无辜地举起手上已经开膛破肚的蛇:“大家都是老交情了,不用这么见外吧。”   林母差点儿当场晕倒:“你杀了那蛇?你怎么能杀了它呢。”   这下好了,先前的蛇没能放生,这一条也叫他们给宰了。   伙计茫然:“大姐,难不成你还要养着它?哎哟,银脚带比白娘娘也差不远了,你可不能养着它玩儿。”   说话间,蛇三爷锁了后头的屋子出来,他肩膀上那条白蛇拱着脑袋一点一点。   林父言简意赅地说了从昨晚到现在蹊跷处。现在已经有三个人被咬死了,不知道这蛇后面还会闹出什么动静来。   蛇三越听,嘴边咧开的笑就越深,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无妨,它的徒子徒孙是我亲手泡的,它是我徒弟开膛破肚的。要算账也记在我们师徒头上。”   林父急了:“我们不是算谁的责任,是事情到了这一步,您是行家里手,看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补救。”   蛇三哈哈大笑,揶揄道:“你们看刽子手怕过鬼魂索命吗?”   手上沾的血越多,煞气越大,牛鬼蛇神根本不敢进屋。   过年的时候为什么要在门上贴秦叔宝跟尉迟恭啊,因为一将功成万骨枯。妖魔鬼怪都得避着二位爷爷走。   蛇贩子不抓蛇,因为身上带着杀气,隔了几里地,蛇都望风而逃。银环蛇落在他们师徒手上,那就得认命。靠蛇吃蛇,这就是最大的天道。   蛇三随手一指天:“它要有意见,去找老天爷说道吧。”   众人循着他的手指头抬头。   林蕊惊讶地瞪大圆溜溜的眼睛:“天晴了!”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天空蓝的像一块纯粹的水晶。   她肚子里头墨水有限,想不出更多的形容词去描述,只觉得秋高气爽,晴空万里。   蛇三哈哈大笑:“地龙还能上天啊!你们就宽宽的把心都放进肚子里头吧。”   回家的路上,林蕊总算回过神来:“不对啊,蛇要怕三叔的话,他胳膊上那条蛇是怎么回事?”   “白娘娘是唯一能够靠近三叔的蛇。”   蛇贩子避蛇不稀奇,稀罕的是能够驯服蛇。白蟒蛇可不是什么宠物蛇,愣是被蛇三爷驯的服服帖帖。他在道上的名声也是这么来的。   林蕊龇牙咧嘴,想起半天,疑惑道:“那白娘娘算不算是条蛇汉奸啊?”   郑大夫一巴掌胡噜到女儿后颈上,眼睛瞪成铜铃:“你消停点儿吧,再敢瞎胡闹试试。拿了书包就给我上学去。”   林蕊可怜巴巴:“你还没烧饭呢。”   结果两个小的被打发去王奶奶家,跟着打呵欠的王大军一块儿头碰头喝掉了一大锅新米粥。   还没等林蕊向大军哥打听出昨夜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她妈就打包好两个饭盒把她跟苏木推出门。   林蕊看着饭盒里头的寿司,哎哟,她今儿还真挺时髦。   林母看着小女儿背着书包拽着苏木溜溜达达下楼去,既欣慰孩子不知愁,无忧无虑,天大的事情也能过眼云烟,又暗恨孩子不愁就得大人愁。   她就是天生的劳碌命,一宿没正经合眼还得去给闯祸的儿女擦屁.股。   任凭那蛇三胸口拍的砰砰响,当妈的人也不敢真当这事情没发生。   她怕在厂里头打电话叫人听到不好,着急忙慌地奔去巷子口打公用电话。   好在何半仙不是什么勤快性子,专修睡功,此刻还赖在酒店床上没起来。   听了林母絮絮叨叨的担忧,何半仙老神在在:“没事,那蛇天大的能耐也翻不出蛇三的手掌心。”   “它奈何不了蛇三,会找孩子们的麻烦。”林母难掩心情的激动,“你教苏木什么不好,非得教他招惹蛇。”   何半仙冤枉得很:“跟着我就得学看坟,不会抓蛇还怎么在坟堆子里头打转。”   他会的就是这些,能教给孩子自然也是这些。   “先不说这个,你现在好好想想,到底要怎么补救。”   何半仙想了半天,自觉抓蛇卖钱天经地义,实在没什么需要补救的。真要补救的话,那打猎的,开屠宰场的还过不过日子了。   物竞天择,天经地义。   不过他一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又打着光棍,在郑大姐这种强势母亲面前天生矮半个头,只能试探着提出:“要不,把那钱捐出去吧。”   至于是捐给道观还是寺庙,鉴于他们门派信奉的老天爷,他也没有任何指导性意见。郑大夫自己看着办吧。 第68章 此财不能留   郑大夫折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家拿存折。   当家主母看着上头的三千五百块, 咬咬牙一狠心, 直接奔去了银行。   经过前面的加息政策, 现在跑到银行抢兑的人总算不用排成一条长龙。   轮到郑大夫的时候,柜台职员还不乐意:“现在利息高,你这么取出来可不划算。”   好不容易有存定期的储户, 再取钱,他们行第四季度的任务额真要完成不了。   “我又不占国家的便宜, 我买国库券呢, 我心甘情愿地借钱给国家搞建设。”郑大夫的心一阵接着一阵抽痛。   这可是他们夫妻攒了好几年的奖金。本来两口子打算给家里添个冰箱, 厂里头逢年过节发的东西也有地方摆。   后来看外头抢购成那样子,两人又觉得没冰箱也能照旧过日子, 实在不想非要争得跟乌眼鸡一样,白给国家添麻烦。   柜台听说她要买国库券,银行又有摊派销售国库券的任务,立刻痛快地盖章子给她取光了存折上的钱。   奈何林母到银行时间就不早了, 等取完钱,银行大厅里头的钟分针跟时针重叠到一起,恰好十二点钟。专门管国库券业务的职员半秒钟都不愿意耽误的,立刻关窗口下班。   郑大夫今天跟同事讲好让人家帮忙代半天班, 她总不能让厂里头医务室开天窗, 只得心惊胆战地将一大沓子十块钱的钞票塞进包里头,直接带去钢铁厂。   她坐在医务室中心不在焉, 打扫卫生都把簸箕里头的垃圾倒在了地上。   林父过来喊妻子一块儿去自己车间食堂吃饭。   此时的国营厂都有食堂,江州钢铁厂更是家大业大, 每个车间都有自己的食堂。不同车间的人在不同食堂吃饭,如同林母这样没有车间身份的人员则随意选择用餐地点。   今天中午,林建明所在的车间食堂烧了妻子爱吃的雪菜黄花鱼。他特地过来叫人,刚好有事情要跟她讲。   林母此时哪有胃口吃饭,听到丈夫的声音,她才想起来应该跟丈夫说一下家里头钱的用处。   林建明没意见,他原本花销就不大,家中的存折一直是妻子拿着,他不管钱。现在妻子说要将钱舍出去给两个孩子消灾,他也没二话说。   比起一台电冰箱,自然是俩孩子的安危更重要。   他们夫妻都是老党员,信仰了一辈子共产主义。现在就是封建迷信了,相信因果报应,也不愿意将钱花在寺庙道观里头。   别以为他们不知道有不少地痞流氓套上一身衣服就假装方外之人。   既然从哪儿来回哪里去,国家给他们发的钱,自然回到国家手上最稳妥。再说国家不是号召了么,爱国就买国库券。   从1981年发行国库券起到现在,林家就是手上再紧,每年也会挤出一两百块钱买国库券。不指望国家还钱,就当是支援国家建设。   林母有些犯愁:“老闵家里头有事,这几天医务室我都走不开,你下午能不能请会儿假去趟银行把国库券给买了?”   三千多块钱的现金搁在身边她心慌,再说早一分钟献给国家,这事儿早一分钟尘埃落定。   林父也为难:“我正准备跟你说,吃过饭我就得赶火车跟老魏他们一块儿去太钢出差。”   林母等不及,索性将皮包塞给丈夫:“那你就去山西把国库券给买了吧。反正在哪儿买,都是给国库捐钱。”   她现在都后悔早上失魂落魄的,没把苏木身上的钱一并给收缴上来,全都买国库券。   算了,子债父母偿。   等晚上孩子放学回来,她再把钱拿到手,去银行存个十头八年的定期,也算是为国家建设筹措资金了。   可惜郑大夫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因为苏木花钱颇有何半仙一掷千金的风范,已经一把头将钱给花的一干二净。   他下晚自习将自行车锁进楼下自己家里头时,刚好听到隔壁车间主任家里头在吵架。   世界上绝大部分夫妻吵架原因无外乎两种,一是有了外心二是钱出了问题。   车间主任家两口子也没翻出新花样。   他们的儿子今年要结婚,女方家里头一定要备齐了三大件。这也是江州城里头通行的规矩,没的说。反正三大件也是给小两口用,婆家娘家谁也不占便宜。   但是现在电器价格一天一个价儿,原本男方筹措好的钱,又出了个窟窿。   车间主任是坚定的物价回落派,相信国家一定会采取政策,让物价回归到年初水平。所以外头抢成犯罪现场他也岿然不动。   可惜国家的确采取政策了,奈何三大件中无论彩电、洗衣机还是收录机,谁的价格上了高山都下不来,集体睥睨车间主任。   这下子,他老婆不乐意了,催着丈夫赶紧去把前头借给亲戚朋友的外债集体收回来。现在他家也有急用。   车间主任倒没有忤逆妻子,乖乖出去转了一晚上。   “结果他就给我收回来这些!”主任老婆扬着手里头的股票,气得七窍生烟。   就没见过这么败家的老爷儿们!   股票重新出现在神州大地还没几年,公众对这玩意儿普遍缺乏了解,自然不愿意主动购买。有些股票挂出来几个月甚至半年都乏人问津。   地方政府一看这样不行,只得通过强调爱国建设软磨硬泡地进行摊派,尤其号召党员干部购买。可眼下大家都不富裕,每个月拿到手的钱对付过日子都顾头不顾脚,哪里有钱认购这玩意儿。   嘿,前头国库券强行扣工资摊派,现在又闹出个股票。外头什么都在涨价,就是工资不涨,鸡鸭鱼肉统统买不起,干啃菜叶子还要再刮层皮,这日子到底还让不让人过?   既然叫谁买人家都不乐意,为了公平起见,那就抓阄吧。抓中的人就得认命,高兴不高兴,都得买。   钢铁厂效益好,每个月奖金都要跟工资肩并肩了,厂里职工相形之下属于社会上的富裕阶层。   车间主任又是个乐善好施的性子,亲戚朋友手头不凑巧求上门来,他二话不说就帮衬了。   拉拉杂杂几年下来,他居然借出去两千多块钱。   可惜借出去的是钱,收回头的就是盖着红章的票证。   车间主任试图跟妻子讲道理:“他们也不是欠钱不还。那个老赵你知道的,家里头老娘一直身体不好。去年风湿病住院花了千把块,到现在还打饥荒。”   他晚上登门的时候,两口子居然就着酱油汤吃白饭。   “还有老刘,一家子七口人挤在杂物间里头。昨晚上外头下大雨,家里下小雨。今天老头子就发高烧,还硬撑着不肯去医院。他没的报销,怕花钱。”   “我家老四你也不是不清楚,秀芬农业户口,在江州城根本找不到正经工作。他们那个街道工厂正式职工都发不出来工资了,何况她还是临时工。”   侄儿侄女都是上学正用钱的时候,老四两口子好几年过年都没添件新衣服了。   车间主任登门,朋友跟弟弟几家人都羞得恨不能挖地洞。   可没钱是真没钱,他们也变不出来钱。   车间主任看着心酸,索性直接拿了相同面值的股票来销账,就当自己是借钱给国家了。   自古忠孝难两全,当了好哥哥好兄弟,就难以当好丈夫。   车间主任的老婆气得要冒烟,就他古道热肠,就他兄弟情深,就他高风亮节!要是当时就买好三大件的话,哪里还至于像现在这样捉襟见肘。   旁边有人过来劝。结果不劝还好,越劝车间主任老婆哭得越厉害。她愿意当恶嫂嫂挤兑小叔子跟妯娌?她愿意逼到朋友家门上去?可她家也要关起门来过日子啊。   苏木闻声探进去脑袋听了半天,没整明白兄弟姊妹的恩恩怨怨,就听到“股票”两个字。   他直接拍出一千三百块钱的信封:“好了,婶婶你别哭了。这些钱能买多少股票,你让叔叔兑给我就行。”   车间主任的老婆哪里好意思占小孩子的便宜。   眼下股票在大部分人眼中跟国库券一样,都是国家问老百姓借钱搞建设。鬼知道这些纸什么时候能变成钱。   要真这么好,国家能拿爱国大义强行摊派下去吗?但凡要爱国,都得做好牺牲的准备。   苏木这么一说,车间主任的妻子倒没脸再吵。   她赶紧抹干净眼泪,将孩子的信封往回推:“没事,婶婶就是跟你叔叔拌两句嘴。你赶紧把钱拿给你嬢嬢存起来。你爸也真是的,怎么能让你身上带这么多钱,碰上小偷怎么办?”   苏木摇摇头:“没事,我爸临走前就想收集股票来着。结果杂事多,一直没顾上。”   旁边过来劝架的人立时了然。   早几年,文革时期的邮票已经好几百块钱的外汇券才能买一张。这两年,80年发行的猴票更是备受追捧。   看来何半仙另辟蹊径,把股票当成邮票收集,指望着有一天能发财。   这种虚无缥缈的事,从来都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不定就叫何半仙撞到宝了呢,人家愿意,他们也没拦着的道理。   车间主任夫妻还是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有点儿趁火打劫,哄骗了小孩子的意思。   最后夫妻俩给苏木按照票面价值打七折,一千三百块钱愣是换给他一千九百块的股票。   末了,主任老婆又咬咬牙,再塞给他一张一百块面额的股票,算是凑成二十张整数。   车间主任从朋友家拿股票抵债的时候,朋友坚持按照国库券黑市八折兑换的原则给的股票。   现在,人家何半仙父子俩愿意伸这个手,他们再打一成折扣。   旁边有手头宽裕些的,也三十五十的凑起来,半开玩笑地表示他们也收藏个新鲜玩意儿,将剩余的股票给买走了。   摊上买股票算倒霉,大家能帮一把是一把。   一场家庭纠纷就这么消弭于无形中。   林蕊“啪嗒啪嗒”地下楼来,只看到大家散场的画面,满心疑惑地催促苏木:“你干嘛呢,快点儿上来,妈下的面条都要坨了。”   原本下晚自习后,林蕊都是拉着苏木一块儿上楼吃夜宵。   今晚她内急,到了筒子楼就冲上去解决三急问题。见苏木久久不上来,她妈又在催,她这才跑下楼找人。   车间主任正要关自家门,看到林蕊,赶紧交代:“跟你妈说一下,给苏木弄本集邮册子,别让票还潮。品相不好,后面不好出手。”   林蕊满头雾水,胡乱应着,直接拖人往楼上走:“什么邮票啊,你还集邮啊?”   现在集邮是热门爱好,每当发行新邮票,邮电局门口都会排成一条长龙,大家争相购买。   林蕊第一次见到这架势的时候,还以为购物狂潮连信封跟邮票都不放过。   苏木摇摇头,随手将全部家当换来的二十张纸随意往林蕊手上一塞:“给你。”   “什么啊,这是。”   此时的股票还是实物票证,看上去跟钢铁厂的饭票有点儿像,每一张的面值都是定额的。   楼道间灯光昏暗,林蕊将票证举到眼前勉强辨认出“股票”两个字,再反过来看背面,蝇头小字写着“不记名不挂失”。   她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茫然地抬起头看苏木:“股票?”   苏木点点头:“对啊。”   林蕊有点儿犯傻:“你问他们买的?你买这个干嘛?”   苏木肚子饿了,急着去吃嬢嬢做的打卤面,一边往楼上奔,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应:“买给你玩儿啊,你不是想要股票玩吗?”   前面都在孙泽跟前念叨几回,说什么要有门路买到股票就好。他还以为多稀罕的东西,原来跟国库券长得差不多,就是张盖章的纸。   嗐,早说嘛,他早点儿买给她就是了。这玩意儿黑市上肯定有,说不定一张外汇券就能换好几张。还要她成天挂在嘴上叨叨个没完。   林蕊捂着胸口难以置信。   妈呀,千金买一笑,这妥妥的霸道总裁范儿。   嘿,小子,你还说你没暗恋我妈!你这是爱惨了她,时刻把她放在心尖尖上吧。   苏木羞愤难当。   蕊蕊实在太不纯洁,老是说莫名其妙的怪话。   她想要股票,他手上有钱,那就买给她好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林蕊激动难耐,少年,你知道你此刻有多秒人吗?天啦!比承包整个鱼塘的霸道总裁还总裁。   男人重要的不是有多少钱,而是愿意为了女人花多少钱。就连那一米四的小个子都闪现出两米八的高大既视感。   “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没能追到我妈呢。”林蕊生怕叫其他人听见,拽着苏木胳膊,坚持要跟人家咬耳朵。   可怜少年郎已经面红耳赤到快要爆炸,说话都咬舌头:“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林蕊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当中。   她妈当初跟她亲爸是相亲认识的。   那个年代女孩子二十三岁,又已经工作七八年还不找对象,组织都要当成老大难。在这种情况下,两边看得差不多了也就直接领证办婚礼过日子了。   要说她妈有多爱她亲爸,她上辈子还真没感受到。   这种典型相亲模式的婚姻感情多半需要婚后慢慢培养,可她妈婚后生活并不幸福。   先是她的出生导致父亲“绝后”。然后1998年国企下岗潮,她爸被厂子扫地出门,父亲那一头的人更加视她们母女为丧门星,认为是她们给他家带来了霉运。   后来实在过不下去,她妈离婚带着五岁的她净身出户。   这么长时间里,苏木去哪儿了呢。   十年的时间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她妈的少年竟然漠视自己深爱的女人遭遇的一切不幸。   苏木差点儿没被少女给逼疯。蕊蕊什么都好,就老是爱讲怪话。明明没有的事情,却被她当成真的一样。   林蕊觉得不能逼人太狠,少年郎也是要面子的。   “好,咱们不说这些。你就说说看,你跑哪儿去了?”   即使没有爱情,这么多年的亲情友情终归还在吧。那一家子往死里头欺负她妈,他居然袖手旁观?   苏木立刻捋袖子,愤怒道:“怎么可能,我不揍死他才怪。”   林母在屋里头等得不耐烦,伸脑袋出来看动静,闻声立刻剑眉倒竖:“你要揍谁啊?”   好的不学专门学拐的,没看到连大军这个混日子的都迷途知返,今儿吃过午饭就跟着周师傅出去跑车了吗?   都是老何这家伙不成样,把好好的孩子给带歪了。她一定得把人纠正回头。小苗不纠,以后长大了就是歪脖子树。   “进来,嬢嬢有话要跟你说。”林母关上房门,满脸严肃地看着苏木,“你卖蛇挣的钱不能留,必须得舍出去。”   林蕊得意洋洋地显摆手上的股票:“没钱了,苏木的钱都给我买这个了。”   她终于明白女人为啥那么喜欢让男的给自己买东西了。不是自己买不起,而是妥妥的魅力值体现!   没有人不喜欢被爱被宠爱。   郑大夫看小女儿捧着面碗,那副尾巴翘上天的模样就想拍她。   惯的她哟,一千多块钱,就因为她稀罕股票好玩就买给她。她稀罕的东西怎么那样多啊。   郑大夫只能在心里头自我安慰,算了,股票也是国家鼓励买的,就当是为国家建设做贡献。   林蕊端着碗往嘴里头吸溜面条,她妈用肉丁、鸡蛋、蘑菇还有木耳打的卤子可真香。   她呼噜噜吃着,还要兴冲冲地凑上去显摆她收到的礼物:“这股票什么时候上市啊?”   上辈子她家没人炒股,自然也就没谁研究股票,票面上的企业名字她听都没听过,也不晓得以后能不能暴涨。   不过她听说这种原始股一旦上市,简直要拿着麻袋往家里头拖钞票。   大发了,到时候说不定不仅仅是万元户,直接飞跃成百万元户呢!   等待那时候,她就发展她的小龙虾事业。   林蕊没想过要在证券市场沉浮。她不懂股票,也对这些兴趣不大。   她只记得一句话:不懂股票的人玩股票,迟早有一天会被玩死。   上辈子她妈有位同事原本身家好几百万,名下好几套房子,还开了辆比领导气派多了的切基诺。   平常大家都称他为股神,向他咨询如何炒股。   结果她穿过来之前,这位牛人叔叔的切基诺被债主开走了,家里的几套房子连住着的那套也一并抵押了出去。一家人只好去老丈人家挤一挤。   叔叔数度想自杀,却担心人死了债还要落到妻儿头上,只能捏捏鼻子逼着自己继续活下去。   说不定他还恨三十年前公务员不许买股票这个隐形规定没有真正施行下去呢。   哪回股灾没几个人跳楼啊。   2008年股灾的时候,她家的钟点工阿姨将原本准备给儿子买婚房的首付款拿去买股票,指望着赚点儿装修费。   结果不说也罢。   再往前数,她年纪太小,不知道距离1988年最近的股灾到底是哪个时间点,她还是别托大了。   一般死得最惨的从来不是傻瓜,能够正确认识自己能力的人绝对不会惨到什么地步。   最惨的往往是自以为聪明的半瓶水。   她还是稳妥点儿等到股票一上市就套现,拿到钱赶紧去卖吃的。即使辛苦点儿挣钱少点儿,实打实的东西进进出出,她踏实。   林母看她那种财迷的样子就头痛,什么上市发财,这是为国家建设筹措资金!   当妈的人太阳穴一阵跳,摆摆手让嘴巴快咧到耳朵上的女儿先放下碗,把家里头的相册拿过来。   林蕊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妈将两本相册上的照片集中到一本上,然后将股票收进那本空相册中,恭恭敬敬地放在祖宗牌位跟前。   妈呀,郑大夫真将股票给供奉起来了。   说好的科学发展,不封建迷信的呢?这还不如信个大师,好歹大师的生物学属性尚属于人。   林母真恨不得拿膏药贴住女儿的嘴。祸从口出的道理,她就不懂吗?   林蕊端着碗赶紧躲到苏木后头,兀自要将郑大夫从迷信的泥沼中拉出:“哪儿来的蛇大仙显神通啊,根本就是几条不同的蛇。”   她干爷爷的家原本就是个杂物间,常年晒不到太阳阴冷潮湿,蛇可不爱吗?   都说蛇虫对天气变化最敏感,蚂蚁下雨天前还忙着搬家呢。前天夜里头要下大雨,蛇可不得找个地方躲雨。   至于医院里头那条二度咬人的银环蛇,有两种可能。   第一,警察慌乱中的确没能打死它,只是让他短暂晕厥了过去,后来它清醒过来,就闻着味儿又找到了那三个盗墓贼,直接又补了一嘴巴。   第二,死蛇已经被人拿走了。   医院急诊多忙啊,护士根本不可能始终坐在护士站,而是来来往往不停地奔波。苏木都说银环蛇值钱,其他人想必也知道啊。这顺手牵羊怕羊羔咩咩叫,捎带着拿条死蛇总不怕蛇嚷的满天下都知道吧。   至于为什么不连化肥口袋一并拿走,当然是因为口袋的存在过于打眼,不如换个容器装蛇神不知鬼不觉啊。   小偷还经常掏光钱包里头的钞票,再把钱包塞回头呢。   不用说,照片里头出现的那条游走的蛇是另外一条。它也许闻到了自己同伴的气味,所以才出现在护士站附近。再咬人也是因为那几个人身上沾有蛇腥味。   两条蛇都露脸了,那第三条就更好解释了。那条企图攻击苏木的蛇,原本就一直待在西郊的坑洞里头。避蛇草也是盗墓贼跟警察行动的时候,被踩进去。   蛇怕冷,气温一下降活动就变迟缓。先前老巢惨遭人类抄家,那蛇就被刺激过度。等到苏木靠近的时候,它为了自保肯定要攻击它眼中的入侵者。   林蕊吸溜完最后一口面条,连卤子都喝得一干二净,得意洋洋地跟她妈摆科学讲道理:“咱们不说别的,就说最简单的物质守恒定律。一条蛇这么来来回回跑来跑去,得消耗多少能量?”   一条银环蛇能有几斤重,即使吃的再膘肥体壮,存藏的能量也是有限的。人类会脱力而死,蛇也一样啊。   累成蛇干它都没能耐八千里路云和月。   况且那蛇要是真会腾云驾雾或者缩地术,它又怎么会在照片中着相。   林蕊放下筷子一抹嘴,盖棺定论:“所以,起码有三条蛇。”   郑大夫差点儿没晕过去,光有一条她就心要跳出胸腔外,再来两条,这日子还过不过了?谁知道它们什么时候还会跑过来报复。   林蕊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嗐,报复个鬼啊,马上都要冬眠了。”   “就你话多。”林母瞪眼,“傻站着干什么?吃完了赶紧写作业。你们老师可给我打电话了。”   转过头来,她捏着眉心招呼乖乖收拾碗筷的苏木,越看越觉得自家女儿闹:“苏木放着吧,今晚嬢嬢跟蕊蕊睡里面,你在外头睡。”   四楼总要比一楼稳妥些,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好歹家里头还有人支应。   林蕊立刻缩下脑袋,乖乖从书包里拿练习册,眼角余光恶狠狠地瞪着装巧卖乖的苏木。哼!扮猪吃老虎的家伙,居然敢跟她争宠!   她注意力全放在少年身上,以至于没注意到练习册从书包出来时带下一塑料袋黑黢黢的东西。   郑大夫皱眉伸出手:“这是什么?”   日光灯下,袋子里头的东西黑黢黢黏糊糊,抓在手上冷潮潮湿漉漉,可不是地衣子。   地衣子就是地皮菜,是种生长在阴暗潮湿地方的菌类。   一般大雨过后,人们就能在草地上发现它的踪迹。这东西收拾起来费劲,长的有点儿像泡烂掉的木耳,但口感比木耳更嫩更鲜。   林蕊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在操场上捡的。妈,好多的呢,要不是体育课就二十分钟自由活动时间,我还能再捡一大袋子。一次吃不完我们可以晒干了,下次泡开了烧汤。”   班上的女生就没人比她捡的更多。雨后草丛中的地皮菜吸饱了水,一朵朵的绽放开来,看着诱人的很。   这东西可不好拾掇,菜场上也很少有人卖的。   林蕊跟她妈撒娇:“妈,你炒鸡蛋给我吃好不?跟韭菜炒也行。”   郑大夫勃然大怒:“我让你上学去,你专门给我做这些?”   她这一天提心吊胆的,血压都要往上飙了。自家的女儿倒好了,不仅跟个没事人一样,居然连学都不好好上。   郑大夫顿时有种自己满腔苦心全喂了狗的悲怆。她抓起鸡毛掸子就要教训这么大还不懂事的小女儿。   林蕊被追的嗷嗷直叫。   不是,郑大夫,您难道不应该夸奖您小闺女乖巧懂事来着吗?体育课休息都不忘勤俭持家。   “我要你勤俭持个什么家?你怎么不知道带着单词本,休息的时候背会儿单词?”   林蕊目瞪口呆。   估计那蛇真有点儿妖法,没看她家郑大夫都魔怔了么,居然会有这等丧心病狂的可怕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1990年上海交易所开市后,一直到1992年,上市股票只有真空电子、延中实业等八只,人称老八股。但是当时各个单位发行的股票种类并不少,包括不少地方供销社。   没错,蕊蕊不会成长为金融大鳄的。吃货如她,对实业更感兴趣。   1988年是很有内容的一年,除了前面提到的物价闯关失败,导致大量社会财富流入倒爷的腰包外,国务院批准自1988年4月起在沈阳、上海、重庆、武汉、广州、深圳 、哈尔滨等7个金融改革试点城市首次进行开放国库券转让市场的试点工作,允许转让国库券,但不得作为货币流通 。6月份,这种转让市场延伸到28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54个大中城市。   但当时信息极度不畅, 并且各城市也是少数银行网点开设国库券交易业务。在大部分老百姓意识中,国库券并没有多少价值。当时不少地方的银行兑换也是按照票面价值打八折给兑出去。   林蕊所说的公务员不许买彩票是1988年的一场风波。   1988年股票还是新生事物,曾经在中南海西侧的国家机关大院摆摊推销金杯汽车股票,一不留神上了人民日报……   52 岁的李幛喆曾经是国家体制改革委员会信息处的官员,尽管鬓发已苍,但西服革履,依旧挺拔俊朗。面对记者,他一边摆弄着足有半本杂志那么大的金杯公司原始股票,一边兴致勃勃地回忆20年前那件引起轰动的“中南海卖股票”的趣事。“我们就像街头的小商贩,摆个地摊吆喝着卖起股票来了。”   上世纪80年代末,股份制改革的热潮席卷大江南北,在国家体改委的一次股份制试点企业会议上,沈阳金杯汽车公司的负责人咨询可否到北京卖金杯股票,领导也没有明确说可以还是不可以。但当时给金杯公司的感觉是可以试试。   时间没过多久,金杯公司的人还真找到了位于中南海外西侧的国务院下属机关大院来了,开始了投石问路的发股票举动。   “1988 年9月8日11点,趁开饭的时间,我帮金杯公司的人把招股章程贴到了机关食堂门口,下午2点,就在机关办公楼的过道大厅摆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开始卖股票。”那时很多人根本搞不清什么是股票,大部分经过的人连脚都不停就离开了。一个小时过去没有卖出一股。实在没有办法,他们便主动上前给行人解释,如果买了股票一年有16.5%的利息,另外还会有其他的一些收益,但好话说尽,还是没能打动一个人。   “想想也是,那时候人们的工资水平普遍不高,比如我吧,一个月才挣70多块钱,怎么舍得花100块钱买一股股票呢?而且还摸不清底。”场面实在太尴尬了,最后经管司的一名处长救了驾,掏钱买了1股。李幛喆透露,现在该处长已成为了中国证监会的高层领导。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逗,大概下午4点来了一个小伙子,二话不说,打开包拿出一捆捆的钱,全是10元一张的,足有1万元。“当时我都看傻了,第一次见这么多钱,也是第一次看见万元户。”李幛喆咂着嘴说。“全买了,100股。”小伙子说,“我要出国了,这些钱闲着也没用,干脆买股票得了。”李幛喆算了算,1992年金杯股票上市,股价最高到过17元,小伙子手中的股票那时出手能卖17万元。   “那天加起来只来了4个顾客,卖出10300元。”   9月11日,《人民日报》头版发布了一条消息,题为《中南海里购股票》。嗅觉灵敏的外国媒体纷纷跟进,金杯汽车当时的领导者赵希友还因此登上了美国《时代》周刊的封面。   当天上午,得知此事的国务院总理向国务院办公厅发问:“谁在中南海里卖股票了?”   9月15日,《人民日报》发出重要更正,称报道失实。赵希友被叫到北京写了一周的检查。几位买了金杯股票的机关干部都退回了股票。风波并未就此平息,社会上很快掀起了一场“党政机关干部可否买股票”的大讨论。 第69章 必须讨好妈   林蕊觉得郑大夫最近非常不待见她, 看她极度不顺眼。她认为自己很有必要采取一定措施, 有效地改善母女关系。   家是最小国, 国是最大家,家庭和谐稳定直接关系着祖国的繁荣昌盛。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将复习卷往她面前送了送, 诚心实意地劝她:“你期中考试及格了,我保准嬢嬢会高兴。”   林蕊瞪眼, 少年, 小小年纪能否不要老眼昏花。   你哪只眼睛看我跟学习有孽缘?再说要不是你成天在郑大夫面前讨好卖乖, 我这个当女儿的哪里至于被对比的愈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切,我没后悔引狼入室就够给你面子的了。   “不行, 我得让我妈看到我的孝心。”林蕊琢磨来琢磨去,决定给她妈做点儿好吃的。   苏木大摇其头,好心宽解她:“你说点儿有用的吧。你忘了你捡地衣子,嬢嬢差点儿没鸡毛掸子伺候的事情了?”   嚯, 要不是王奶奶跟玲玲姐她们回来了拦着,搞不好就是一顿竹笋炒肉。   林蕊瞪眼:“你知道什么啊,那是我说错话了。”   她也是傻,怎么能让她妈炒地皮菜给她吃。地皮菜上沾满了草屑子, 多难打理啊。她妈都累了一天, 她就该炒好菜做好饭,直接喊她妈上桌吃。   苏木本能地警觉:“你又想干什么?”   怎么说话呢, 少年,你这样子是追不到我妈的。你得时时捧哏才能让女孩子心花怒放, 直男思维很容易被三振出局。   苏木羞愤难当:“你能不能别老是胡说八道。”   林蕊迷之微笑,宽容大量地点点头。哎,情窦初开的少年总是羞涩又腼腆。   愤怒的少年抓着复习卷子奔回自己位置上了,他就知道那蛇妖道行不浅,蕊蕊显然是被蛇妖迷了心窍,得他好好再念一个礼拜的清心咒才能醒过来。   于兰被苏木赶回自己的座位,相当疑惑:“怎么了,你又欺负我们家苏木了?嗐,你姐欺负你,你也不能老是报复到苏木头上。”   “我姐可温柔了,从来不欺负我。”林蕊斜眼睥睨她,“你们家苏木?我警告你啊,不许打我们家苏木的主意!”   当她不存在啊,能让人在她面前撬了她妈的墙角?嘿,她非得把所有潜在的情敌先给扫荡出局。   于兰嫌弃地挥挥手:“拿去拿去,谁要打他的主意啊。我可没空搭理他,冬天里的一把火来信了。”   少女宝贝兮兮地捧着一封信,双眼亮晶晶地跟同桌分享自己的小秘密,“冬天里的一把火不是故意不回我的信,信被当老师的小姨收走了,说初三得好好学习。”   林蕊差点儿没酸倒牙。   这年头没有网络,但人们依然愿意跟素味平生的陌生人交流。大约只有在陌生人面前,我们才能摘下自己的社会面具,肆无忌惮地倾吐心声。   所以,眼下的中学生非常流行交笔友。他们常常用一种称之为“连环信”的方式找笔友。来回看对眼了,就长期通信交流。   咳咳,于兰之所以跟“冬天里的一把火”能搭队,是因为她的笔名叫“故乡的云”。这两首歌在1987年春晚上被费翔演唱后,红遍大江南北。   除了缘分,林蕊还能说什么呢。她也就奇了怪了,都用笔名,他们居然也能通信成功。   “哎,你这位冬天里的一把火到底是帅哥还是美女啊?”林蕊坏笑着点她的下巴,“姑娘,别到时候虚凰假凤,一江春水向东流,白白辜负了你的一片真心。”   “肤浅!”于兰粉面生绯,眉毛都皱起来了,“我才不问这个呢,我们沟通的是心灵。”   “好好好!”林蕊摆手,“I konw,soul mate.You have found a soul mate in your life.”   于兰满头雾水:“苏哥啥?”   “你说啥?”英文老师怒气冲冲地将英文单词本丢在讲台上,直接拎着于兰的耳朵站起来,“三十个单词默写,你竟然敢一个都不对!造反啊,还想玩我是中国人,何必学外文,不懂ABC,照样干革命这一套?”   她伸手抓起少女企图隐藏的信,愤怒地摇晃,“这是什么?冬天里头的一把火,故乡的云?我看你直接一把火烧云才是真的!”   教室里顿时迸发出震天的哄笑,还有几个调皮的男生吹起了口哨,怪声怪调地唱起来:“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   于兰又气又羞,泪水都在眼眶中打起转儿。   英语老师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不为所动:“现在知道羞耻,知道不好意思了?写成这样还有脸交笔友?我要是你笔友都会羞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于兰没憋住,眼泪滚滚而落。   可惜英语老师看多了学生哭,丁点儿怜香惜玉之情都没有。   她重重地丢下那封冬天的火烧云信件,揪着于兰上去站黑板,双手将讲台拍得震天响:“你们自己好好看看你们的单词默写。最简单最基本,只要脑袋还在脖子上都能做到的事情,你们看看自己做成什么样了?单词正确数在十五个以下的同学,不用我点名,统统给我站到后面黑板前听课。”   这下子,之前吹口哨的男生燃烧不下去了,全都垂头丧气去教室后头站黑板。   林蕊偷偷地将那封信塞进了于兰的书包,然后数了下自己的单词本上的叉叉。   好险,幸亏对了二十个。   她才不背单词呢,她都是凭借老师的发音填字母。她有足够理由相信英语老师的发音相当够呛,带着浓郁的方言口音。   不过本着藏拙的原则,她还是识相地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反正现在中考英语也不考听力。   她瞥了眼于兰的书包,英语老师虽然生气,但没有拆学生的信也没有在暴怒之下撕毁它。   年过四旬的老师在台上敲讲桌:“你们看看你们,你们再看看人家何苏木。刚转学过来的同学,三十个单词就没一个错的。你们亏心不亏心,羞耻不羞耻?”   林蕊瞪大眼睛回过头,扮猪吃老虎典型,可以啊,少年。   苏木同学努力绷著脸,胸膛挺得高高的,坚决不骄傲。   默写单词有什么难的,不就是一个个的背下来嚒。   嗯,英语作文可好了,他直接把范文背下来写上去,老师都不骂他抄作文。   英语老师给众人下最后通牒:“这个礼拜六,我再默写一次。要是这回还有人默写不出来,就将书后面的单词表集体抄写十遍。”   底下立刻哀嚎遍野,有人狗胆包天:“老师,礼拜六不是秋游吗?”   “取消了!”英语老师抬着自己的眼镜,严厉地呵斥学生:“下个礼拜就要期中考试,我真不明白你们怎么有心情出去玩。”   什么事情也不能阻挡成长期的青少年拥抱大自然的热情!   林蕊当场垮掉。   晴天霹雳啊,这是,她还想去市立公园玩鸭子船呢。   上辈子她没玩几次,那鸭子船就被拆了,里头放了只盗版大黄鸭当摆设。好玩的设施有很多,迪士尼她也去玩过,可她的童年情结就是鸭子船。   林蕊心情过于郁闷,连下课后于兰哭丧着脸回座位都没注意到。   还是少女抽噎着从书包里头拿自己的信,林蕊才反应过来。   她有些愧疚,如果不是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说什么soul mate,说不定老师的那把火还烧不到于兰头上来。   “别难过了。”林蕊少女心严重匮乏,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只能企图拿美食战胜马不停蹄的忧伤,“我明天给你带好吃的,成不?”   “什么好吃的?”趴在桌上抽鼻子的女同学立刻直起身子,双眼放光。   她妈是铁娘子,在厂里头工作一把好手,却偏偏不擅长厨艺。   每次于兰跟着林蕊回家蹭饭的时候,都饱含热泪。这么多年,她妈到底是怎样敷衍她跟她爸的。   林蕊看着眼睛亮得跟灯泡一样的姑娘:……好吧,对于吃货而言,没有什么是不能用美食解决的。   尤其那美食还是酸辣开胃、百吃不厌,号称与国民女神老干妈齐名的少女杀手——泡椒凤爪!   这可是居家旅行看八卦,喝茶聊天刷视频的必备佳品,辣到怀疑人生却依然无法控制伸出去的手跟闭不上的嘴的神器。   于兰满心好奇:“好吃吗?”   “好吃。”林蕊胸有成竹地点头,“你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会吃上瘾。”   一场暴雨过后,江州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温了。   孩子不比大人能抗冻。郑大夫现在不去解放公园门口陪邻居们做生意,而是抱着小元元在家里头看电视玩搭积木。   漫漫长夜,郑大夫难道不需要一碟子泡椒凤爪来刺激味蕾,打发孤身带孩子的枯寂无聊吗?   这就是她家小女儿体现孝心最关键的美好时刻。   林蕊下了晚自习就冲回筒子楼,悄咪咪地开了王奶奶的房门。   屋子里头的电饭锅保温灯亮着,掀开锅盖,鲜辣的香气顿时扩散至整间屋子。   王奶奶果然够意思,帮她煮好了一锅鸡爪。   苏木凑过脑袋看,大失所望:“这不是卤鸡爪吗?哪儿来的泡椒凤爪?”   “才不是呢,顺带,这是顺带着做的。”林蕊瞪眼,点点旁边的玻璃酒坛,得意洋洋,“看清楚,这才是大杀器,泡椒凤爪。”   肉联厂抛售的冻鸡爪一大包十斤,要比小包五斤重的加起来便宜一块钱。   她傻啊,她当然干脆买一大包。   今天上午,王奶奶帮林蕊给鸡爪化了冻,又剪干净鸡爪指甲。   林蕊中午逼着苏木帮她写下午老师要检查的练习册,自己骑车冲回家,匆匆忙忙完成了炮制鸡爪的准备工作。   泡椒凤爪做起来快,煤气灶上煮开十分钟捞出鸡爪,然后放在自来水底下冲凉,最后两遍水用凉白开来过,尽可能保证卫生。   现在市面上还没有现成的野山椒卖,林蕊用的泡椒也是自己做的。方法跟泡酸萝卜、酸黄瓜差不多,外婆家最后一茬朝天椒原本是要晒成干的,被她全都拿来做泡椒了。   舅妈用泡椒做了回剁椒鱼头,对外甥女儿的手艺赞不绝口。   当时林蕊就心心念念想要做泡椒凤爪当零食了,结果她贵人事多,一忙起来就丢到脑袋后头了。   现在洋葱洗净切片,芹菜备好切断,外婆家地上出来的胡萝卜跟白萝卜切块,小尖椒切成碎丁,佐料全乎了,集体放进搪瓷盆当中,再倒入白醋跟泡椒。煮好的鸡爪一刀两断,放入搪瓷盆中一块儿搅拌。晾好的白开水过了加到没过鸡爪,她又尝尝味儿,怕太淡,加了勺子盐。   王奶奶家里头没那么大的饭盒,林蕊索性用吃完的泡菜坛子装鸡爪。   原本她打算十斤鸡爪全都做泡椒凤爪,结果王奶奶家的电饭锅限制了她的发挥,一次只能煮五斤。   不过这样也好,剩下的五斤煮成卤鸡爪,刚好方便她妈今晚就吃。毕竟泡椒凤爪过二十四小时入味再吃口感会更好。   苏木看着一坛子泡椒凤爪,再看看电饭锅里头满满当当的卤鸡爪,眨巴了两下眼睛,十分懊恼自己中午没跟蕊蕊回家。   肉联厂的冻鸡爪一斤差不多二十个。十斤就是两百来只鸡爪,蕊蕊打算让嬢嬢吃到猴年马月啊?   林蕊瞪大眼睛:“开玩笑,你太小看人类消灭鸡爪的速度了。”   上辈子,她们寝室四个姑娘,一下午就能干掉五斤泡椒凤爪,而且人人都觉得自己没怎么吃啊。   苏木看看林蕊的小身板,相当怀疑她这话的可信度。 第70章 吃不完就卖   两人回家的时间固定, 在王奶奶家里头耽搁久了误了点儿, 林母就伸出头来张望, 怕他俩路上出了什么事。   前头路口的灯坏了到现在都没修,路也有点儿坑坑洼洼的。   看来得赶紧买个矿灯绑在车龙头上,不然俩孩子回家太危险了。   郑大夫正现在走廊窗户边张望, 有心下楼看一看,又怕睡着了的小元元吹了夜风会受凉。   旁边吱嘎一声门响, 俩孩子一人捧着份鸡爪出门, 迎头撞上郑大夫。   郑大夫立刻瞪眼, 要不是顾忌着怀里头已经睡着了的小元元,肯定得开训。没皮没脸的东西, 成天就知道钻王奶奶屋里头找吃的。   这么大的孩子了,还不懂事,光晓得占王奶奶的便宜。   林蕊立刻强调:“没有,鸡爪是我自己掏的钱。卤料也是我准备好的。”   林母将小元元放在床上, 给孩子盖好被子。   转过头来,慈眉善目就变成了金刚怒目,伸手就揪女儿的耳朵:“你有脸说!王奶奶都忙成陀螺了,你还好意思让人家给你干活。”   林蕊撅起嘴巴委委屈屈, 硬要往她妈怀里头凑:“那我不是想给你做好吃的嘛。妈, 你尝尝,我做的鸡爪特别好吃。”   现在江州市面上卖的凤爪主要分两种, 一种是油炸的虎皮凤爪,还有一种是五香卤鸡爪。   前者直接买回去开啃, 后者卤菜店的师傅会一刀两断,然后加调料跟切碎的芫荽还有芝麻油拌一拌,根据个人口味浇或者不浇辣椒油。   这两种鸡爪共同的特点是有嚼劲,而且都不趁热吃。   林蕊的卤鸡爪是香辣口味,趁着温热下饭吃,简直一绝。   这手艺还是上辈子她后爸在国外留学时自己倒腾出来的。因为国外鸡爪便宜,被他当成补充蛋白质的良品。   后来要不是她后爸顺利拿到博士文凭回国任教,他老人家都考虑改行卖香辣鸡爪了。   当然,这手艺此后全便宜了她跟她妈。鸡爪吃完了,就着汤,她也能干下一大碗米饭。   林蕊满心期待地催促郑大夫尝尝:“妈,真的特别好吃。”   苏木已经盛好三碗白米饭,赶紧碰上一碗到嬢嬢跟前。   林母看看两个小的,再看看这一大电饭锅鸡爪,顿时头痛。   这么多,不吃完了全塞在周会计家的冰箱里头,跟人家小元元抢占奶糕的位置?   她夹了一根鸡爪到碗里头,叹了口气,认命地塞进嘴里头。   郑大夫那个年代出来的人,对鸡爪这些感情都一般,总觉得没有鸡鸭鱼肉进肚子实在,不像是个正经菜。   鸡爪一入嘴巴,她还没有动牙齿咀嚼,骨肉就自动分离。电饭锅煮了一个小时又保温到现在的鸡爪是随便说说的吗?肯定得入口即化,连骨头都能入味十足,能够直接嚼吧嚼吧咽下肚。   林蕊得意洋洋:“好吃不,妈,我的手艺不错吧。”   林母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这精神头放在学习上,我保准你考不上中专也能读高中。”   林蕊立刻低头扒饭。   郑大夫,你看看你,哪有天是这么聊的。原本挺温馨的画面,叫你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一破坏,立刻串了味儿。   一家三口再能吃,撑死了每人三四只凤爪已经顶天。   林蕊做的香辣凤爪本来就是下饭菜,口味重的很。   林母一边喝温开水,一边哭笑不得地看着女儿:“你一下子做这么多,要怎么吃?你早点儿跟我讲,我楼上楼家各家各户送点儿还显得你勤快能干。”   苏木很想撺掇林蕊发挥隐藏的实力,直接一顿干掉一斤。   不过在蕊蕊警告的眼神注视下,他还是很有求生欲的闭上了嘴巴。   林蕊灵机一动:“妈,既然你也觉得好吃,那吃不完我们卖掉就是了。”   这也算是她尽了孝,替上辈子的她后爸达成夙愿。   三十年后的鸡爪十块钱一斤,街上的卤鸡爪能卖到三十块,还没她后爸做的好吃。   每次他们一家三口去逛菜市场,她妈盯着汤包店两眼放光,她后爸就眼睛珠子黏在卤菜店上拽不开。   说起来一个处级领导一个名牌高校教授,心里头却都揣着当个体户发家致富的梦。   真是有辱斯文啊。   郑大夫沉下脸:“瞎胡闹,你怎么答应妈的,不是说好了要老实上学吗?”   “我又没说我自己卖。”林蕊正色,“咱家有煤气灶有电饭锅,做卤鸡爪不难。只要有人帮忙销售就行。”   林母脸色依然不好看,直接拒绝:“不行,你王奶奶跟玲玲姐已经忙得不可开交。再多一锅卤鸡爪出来,你要他们怎么兼顾的过来。”   说到底,周会计还是钢铁厂的职工。打着帮助女儿走出阴霾的旗号在边上帮忙可以,但要真管着一个灶头,人家肯定有意见。   谁不想挣钱,谁会嫌钱烧手?   前两年,星期天工程师流行,不仅上海的国企技术人员利用周末来南省的乡镇企业做指导,就连他们江州钢铁厂的工程师也被人捧着钞票求到门上。   “当初跟你爸一批进厂的秦叔叔,你还记得吗?就是下去指点两个厂子,结果被人举报,不仅评职称没戏,还被勒令在全场大会上做检讨。”   苏木抢先回答:“记得,后来秦叔叔好像一怒之下出国就没回来了。”   林母苦笑:“老秦就是这么个倔性子,一声不吭直接打辞职报告,我们怎么劝他都不听。后来工会主席被逼得没办法,偷偷跟他说实情。要不是厂里头到处找关系保他,检察院就要以受贿罪起诉他了。因为他收了人家两千块钱的酬劳。”   结果厂长白搭了人情也没留下人才。   临走的时候,秦工程师倒是说了句软话,表示自己不恨厂里也不恨领导。但体制有大病,再这样下去肯定得出大事。   政策不是政策,法律是张废纸,什么都要等领导讲话才能下定论。   领导是神仙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无所不会,还永远不犯错误?   真不怕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不出乱子才怪!   不抓官倒,反倒找他们利用知识技术致富人的麻烦,滑天下之大稽!   这到底是官老爷的国家,还是老百姓的国家?   交粮纳税时老百姓就是主人,吃香喝辣时他们就不是人了?   林蕊咋舌,心道果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走的人,不然怎么敢什么都往外头讲。   苏木同样啧啧出声:“姑爹也能挣这钱哎,前几年钱可比现在值钱多了。”   “这钱哪里是好拿的。”林母摇摇头,“现在虽然允许搞星期天工程师了,可必须得是义务劳动,不能有钱财往来。”   林蕊差点儿没笑出来。   典型的道德挂帅,逼人去当圣人。人家利用休息时间干个兼职还不能收钱,技术顾问就不承担风险了吗?累得要死要活落不了丁点儿好,完了头顶还悬着顶利剑。   林母瞪眼:“就你话多,妈跟你说这个,是要告诉你,别打你妈跟周阿姨的主意。”   林蕊相当遗憾:“好吧,我本来还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呢。这下子只能分利润给刘师傅了。”   本来她打算将玲玲姐的广告美人效应发挥到极致,估计多加一锅卤鸡爪,一个晚上卖出去也不是难事。   不过既然郑大夫已经义正辞严地拒绝了,那她只好找巷子口的刘师傅进行合作。   无他,做生不如做熟。刘师傅的卤菜店已经开了好几年,早就形成了稳定的顾客源。经常卖卤菜的人看见添了新品种,多半愿意尝尝鲜。   反正虎皮凤爪也是买,五香卤鸡爪也是吃,那顺便买点儿热乎乎的香辣卤鸡爪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现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说服刘师傅跟她合作,将香辣卤凤爪这个品种长长久久地卖下去。   林蕊埋头起草合作协议。   为了让协议看上去不那么像小孩子的玩闹,她还特意跑去翻她姐留在家里的法学书,找出了《技术合同法》部分,认认真真地抄写人家的范文。   林母抱着小元元去卫生间把了泡尿,伸过头看女儿折腾的东西,忍不住嗤笑:“就你这个,还要技术合同?”   “那是。”林蕊得意洋洋,“一招鲜吃遍天,我这可不是一般的卤鸡爪。你看,元元光听就想吃了。”   小元元解手完了又闭着眼睛睡觉,不知道究竟梦见了什么,砸吧着嘴巴,口水都要淌出来了。   林母赶紧拿毛巾给小宝宝擦嘴巴:“你就可劲儿给我吹吧。”   林蕊的目光落在毛巾上,立刻摇头:“妈,你应该给元元用湿巾擦嘴巴的,这样才卫生。还有,垫什么尿布啊,得用尿不湿,元元这么大完全可以用尿不湿嘛,省的三更半夜还要出去把尿。”   “就你事情多。”郑大夫将睡得香喷喷的小人儿塞进小被子里头放好,“什么尿不湿,你又从哪个外国电影上看到的?”   林蕊赶紧识相地闭嘴。   她已经在家里头看到了卫生巾,想当然地认为尿不湿也早该出现在大众生活中。   “就是纸尿裤,兜着宝宝屁股,像内裤一样穿着。解了大小便随时就能丢掉。原理跟卫生巾好像差不多。”   林母简直要晕过去。   听听自家女儿都说了什么,当着苏木一个男孩子的面,居然将卫生巾挂在嘴边。   林蕊被她妈揪耳朵揪得嗷嗷直叫。   这有什么啊,最早卫生巾好像还是位男医生为自己的妻子发明的哩。   外头响起脚步声跟煤炉放在水泥地上的动静,王奶奶他们做完生意回家了。   林母瞪了脑子里头缺根弦的小女儿一眼,戳她脑门子:“回头教训你。”   说着,她连小被子一块儿将打着小呼噜的小元元抱起来,往周会计家送去。   人家站了一晚上腰酸腿痛胳膊沉,她能帮点儿忙是点儿。   门板一合上,苏木就好奇地问林蕊:“卫生巾是什么?”   好端端的,嬢嬢为什么要揪蕊蕊的耳朵啊。   林蕊悲愤,看吧看吧,鲁迅先生都说了,一部《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本来很纯洁的事情,她妈这么一神秘兮兮,搞得跟淫者见淫一样。   “真能吸收掉吗?”苏木相当怀疑,拿了郑大夫医药箱里头的棉球示范给林蕊看,“吸了水一动,水还是会被挤下来啊。”   “哎呀,不是这样的,下面还有塑料兜着呢。”   苏木瞥了眼家里头的塑料袋,同情地看着林蕊:“那你真可怜,以后还得随身带塑料。”   那多难受啊!   林蕊佩服他那歪到十万八千里的脑洞,又跟他比划不清楚,索性翻了卫生巾出来指给他看。   “你看,这样这样不是底下不会漏出来了嘛。”   苏木仍然怀疑:“这能管小元元尿布?她一泡尿可不少。”   林蕊立刻眼睛瞪成铜铃,伸手就要打人:“你流氓,你怎么能看小姑娘撒尿。”   再小那也是姑娘家!   苏木冤枉得很:“是她撒在我身上的,一声招呼不打就好大一泡,我裤子全湿了。”   他还没地方说委屈去呢,谁让他是舅舅来着。   就这个,他都得相信《红楼梦》上说的,女人是水做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蕊朝天花板翻白眼。   “百闻不如一见。”她拿了杯水示范给苏木看,“我倒下去,是不是吸收掉了。你可别小看了尿不湿,这绝对是门大生意。”   知道消费市场的主体是什么吗?女人跟孩子。   尤其小孩,基本上承载了家庭的希望。爹妈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碰上孩子的事,只要对孩子好,那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立刻掏钱买买买。   谁抢占了这个市场,那真是大发了。   “你看,小元元的尿量差不多大概四杯水的样子。我……”   林蕊“我”不下去了,因为一杯水就直接突破了卫生巾的承受极限。多出来的水直接蔓延到板凳上。   林母跟邻居打完招呼回家,推门而入就看到自家女儿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拖着苏木,两人面前赫然放着片湿漉漉的卫生巾。   郑大夫顿时火冒三丈:“你们在干什么?”   林蕊:……不是的,郑大夫,一切都是误会,所有都可以解释。   哎哎哎,五好家庭父慈子孝,君子动口不动手,您老人家真的不必拿鸡毛掸子。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背景,资料来源于网络: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正是苏南乡镇企业大发展的时期,当时称之谓“苏南模式”,但是有一段时间,乡镇企业的发展面临着内外交困的局面。   一方面,乡镇企业由于不在国家计划内,因此买不到平价的钢材、水泥、木材等生产原材料。它们不得已通过向政府物资部门工作人员拉关系送好处,以平价或者加价购买生产急需的原材料,部分国有企业已出现吃不饱的现象,还有少数乡镇企业将这些原材料加价转手牟利;另一方面,乡镇企业吸纳了大批农村剩余劳动力,明显增加了农民收入,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不少农户草房换瓦房。   根据刑法和1987年9月17日国务院发布《投机倒把行政处罚暂行条例》,倒买倒卖达到一定数额或情节,应当追究刑事责任;根据当时的刑事诉讼法,投机倒把罪和集体经济组织人员的贿赂罪由检察机关立案侦查。苏南有的基层检察院还对此实施集中打击行动,一晚上抓了多名厂长。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中央召开的几次经济工作会议都没有认可苏南乡镇经济模式。在理论界也有不同观点,在经济学界,普遍热议苏南乡镇企业、温州个体私营经济和广东外贸经济这三大模式,比较看好苏南乡镇企业集体经济;在法学界,许多人认为乡镇企业不仅破坏了计划经济秩序,而且还是贿赂型经济的源头,必须严厉打击。   从苏南地区的干部来说,想尽千方百计,吃尽千辛万苦来发展乡镇企业,但是缺乏技术限制了发展,最基本最简捷的办法是到上海去“挖墙脚”,请一些国企的技术员或工程师利用周末时间赶到江苏指导一下,于是出现了“星期天工程师”现象。从上海方面来讲,这种 “挖墙脚”是不能容忍的。所以上海检察机关要对内办受贿,对外办行贿,接二连三到苏南来抓人。有收容审查的,有取保候审的,也有直接批捕的,把苏南的乡村干部搞得人心惶惶,严重影响乡镇企业的发展。   上世纪80年代初期,上海橡胶研究所助理工程师韩琨利用周末,受聘于钱桥公社社办企业,试制成功填补国内空白的橡胶密封圈后,钱桥工业公司一次性奖励他3000余元,韩琨却被控涉嫌收受贿赂,到车间劳改。   就是这样一件平常的事情,轰动了全国。1982年,《光明日报》在头版刊登了《救活工厂有功,接受报酬无罪》的文章,引起了全国大讨论和中央重视,中央政法委最后下结论:韩琨无罪。   八十年代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法制建设还在摸索阶段,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政策就变了。江阴华西村老书记吴仁宝曾经介绍说:“八十年代搞计划经济,政策不明,当时我们就偷着办厂,江阴县的领导下来,我把厂门上锁,人员疏散,怕领导知道后不让我们办厂……”   另外,卫生巾最早的雏形应该是医用绷带。但是林蕊的说法好像在网上比较流行。 第71章 小猴子下山   在挨打边缘疯狂试探的林蕊, 最终还是被王奶奶跟周会计联手给救了。   王奶奶安慰气急败坏的郑大夫:“哎呦, 小孩子懂什么呀?蕊蕊还是个小姑娘呢, 她哪晓得这个是干什么用的。”   周会计和颜悦色地谆谆善诱:“蕊蕊,这个不能玩,记住了吗?”   林蕊满脸天真明媚, 眨巴着大眼睛:“阿姨,这是干什么用的啊?”   周会计语塞, 赶紧祭出大人面对小孩子十万个为什么时的不二法宝, 温柔地摸着初中生的头:“这个啊, 你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了。”   郑大夫后悔拿鸡毛掸子之前忘了关门,此时只得喝口温水压下心头的冷笑。   可得了吧!她的闺女她还不清楚。她家的医学书她都是叉着翻看, 去给学生上生理卫生教育课连备课都不必,还不认识卫生巾?   可当着邻居的面,当妈的人还真没脸提。   一个小姑娘,居然拿着卫生巾给个男孩子示范这东西到底是怎么用的。   亏她想的出来!   自己一个当嬢嬢的眼睛都不好意思落在苏木身上。这孩子也真是傻乎乎, 蕊蕊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周会计回过头来又拽着郑大夫到边上咬耳朵。   蕊蕊这算什么啊。小孩子不懂事闹出的笑话多的去。   就楼下陈家的,他家的孩子才叫能淘呢。   七八岁,猫狗嫌。   淘气孩子带着一堆同学跑隔壁小朱家里头玩。   小朱两口子刚结婚,还没要孩子, 平常特别惯小孩, 由着他们闹。结果这群恨不能上房揭瓦的孩子愣是把那个套子给翻出来了。   小孩子哪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看着套子跟水泡子似的, 全都抓在手上灌水打水仗,还比赛吹气球来着。   要是光这样也就算了, 自家关起门来闹笑话。可那群小家伙居然还不满足,又把套子带到学校里头玩,刚好还撞上教育局的领导下来检查。   巧而不巧,偏偏那吹起来的气球飞到了位刚毕业分配到教育局的女大学生脸上。人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下好了,学校领导震怒,老师挨个儿排查,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赶紧上门家访。   “上个月老陈关起门来揍孩子就是为了这个。”   筒子楼跟个大家族一样,人人都抬头不见低头见。   教训孩子也得分两种,开着门就是让人劝,顺便发动一下群众批判,让大众参与教育孩子。关上门就是真教训,不愿意其他人插手。   不过小陈爱人打完孩子,又心疼,忍不住跟邻居抱怨那教育局的女大学生装腔作势。   要真纯洁的一点儿不能看不能听这些东西,她怎么认出来的套子?嘿,这一般姑娘家哪知道这些。   这要是正经上过教育课,晓得到底是怎么回事,又何必在学校里头哭天抢地的,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有多纯洁。   装!保不齐就是个流氓罪!   完了还有脸搞得他们老陈家的孩子跟玷污了她一样。   林蕊在边上竖着耳朵听半天,也觉着这位小姐姐略有点儿人设坍塌。   现在毕竟不是三十年后,超市里头有的卖,到处都能找到自动贩卖机。眼下好像只有药店专柜才有安全.套销售。   一般人要是不用,还真搞不清楚安全.套的庐山真面目。   这姐姐要真认出来觉得尴尬,直接假装不懂,混过去不就结了,何必闹的动静那么大呢。   平白无故给自己添堵。   林母一把揪住女儿的耳朵,偷听啥呢?就这时候她最积极!   林蕊觉得自己要是敢照实说,今晚就是王奶奶跟周阿姨也救不了她。   她立刻眨巴着大眼睛装无辜:“陈叔叔怎么还打孩子啊?”   林母冷笑:“不好好学习的孩子都得挨揍。”   门板一合上,她立刻揪着女儿的耳朵往里屋走。   林蕊“嗷嗷”叫唤,批判自己的母亲言而无信:“你刚才答应王奶奶不打我来着。”   尊老爱幼,欺骗老奶奶罪加一等!   苏木跟在后头手足无措,想要拦着又不敢:“嬢嬢,是我要看尿不湿到底是啥样的。”   “你少护着她!还不赶紧洗漱准备睡觉。”林母打发走了跟屁虫一样的半个女婿,伸手戳女儿的脑门子,“你还跟我说尿不湿呢。你知道卫生巾多贵吗?嚯,一包九毛钱,你就这么给我糟蹋。”   眼下一包卫生卷纸才一毛七分钱。一包卫生巾等于五包卫生纸,要不是为了安全卫生考虑,郑大夫哪里舍得买卫生巾。   结果她不过出趟门跟隔壁说两句话的功夫,她女儿就见缝插针地把卫生巾给祸害了。   林蕊扭扭捏捏:“我没想糟蹋东西,我就是想告诉苏木尿不湿很有发展前景。妈,你想啊,全国每天有这么多宝宝出生。起码到两岁前,他们都搞不定个人的三急问题吧。”   尿不湿赚头有多大?   上辈子她有位学姐专门在妇产科推销产妇护垫跟婴儿尿不湿,毕业三年直接凑够了首付买房。   就这样,学姐还说自己是小打小闹,她上司挣的是她的七八倍,住的是高档小区,开的是大奔。   “我估摸着吧,这次试验失败的重点原因是一次性尿量比较大,应该要有八九片卫生巾的量才稳妥。”   林母冷笑:“八九片?那一片尿不湿岂不是起码要卖五毛钱。宝宝一天最基本得用五六片卫生巾吧?那一个月下来,得要一百块才能用得起你说的尿不湿。”   大家伙儿全都勒紧裤腰带不吃不喝吧,这么贵的东西到底打算卖给谁?也不看看全国人民每个月到底能挣多少钱。   “要市面上真有的卖,玲玲姐肯定愿意买。”林蕊不服气,“一个月一百块钱您看着多,可对很多人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她试图挺起胸膛提醒郑大夫,看这里,你女儿一个月就挣了一千五。   养个娃的话,尿不湿、奶粉还有托儿所都不成问题。   林母没好气地点女儿的脑门子:“全国老百姓有几个买的起啊?你外公外婆种一年的地都挣不到几个月的尿不湿。”   “那整个郑家村还没几户人家有电视机呢,外头商场的彩电不照样被人抢破头。”林蕊嘟着嘴巴强调,“消费都是有等级的。你说你年轻的时候一天到头都吃不到一块肉,那当时市场上没肉?肉不是吃进了人的嘴巴,难不成还是丢掉的?”   穿越的时间越长,林蕊越觉得这个时代的人们购买力惊人。   就说她举例子的彩电吧,好家伙,现在一台好几千块。彩电厂照样被销售员挤破脑袋,甚至连提货单都有人倒卖。   街上的烤羊肉串就那么小的一根,两毛钱一串。她姐学校食堂三毛钱就能买到盘炒肉片,学校后头的小吃街上烤串照样生意好的很。   在医疗、住房以及教育基本都由单位兜底的时代,老百姓挣了钱可不都得叉开来用在吃跟享受生活上。   她倒觉得后来恩格尔系数降低并不多能说明人民群众的物质生活水平提高,因为房价跟教育费以及医药费涨了啊。   “妈,你永远不要低估人民的购买力。你还说九毛钱一包的卫生巾太贵,没卫生纸划算,那现在不也照样很多人用卫生巾。”   这说明什么啊?说明人们愿意用钱去购买舒适与方便。只要商品满足了消费者的需求,他们就乐得掏这个钱。   “妈,你别忽略了一个重点,洗尿片的人基本上是奶奶、外婆跟妈妈,是女性。尿不湿的存在,可以让母亲以及母亲的母亲从繁琐的产后照顾孩子生活中解放出来。”   如果芬妮她妈可以给小宝生用尿不湿,无需没完没了的洗尿片的话,她对生活的怨气肯定会小很多。   没有那么多烦恼,自然也不容易抑郁了啊。   自己做的事情可不仅仅是为了挣钱,这是有社会现实意义的,这是在推动社会的进步发展。   林母被她追着耳朵叨叨个没玩,相当头痛,什么事情到了小女儿嘴里头都能说出朵花来。   不当个销售员,真是白浪费了她这份人才。   当妈的人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你还越说越来劲了。那妈跟你说说看,这一天到晚闷着你说的尿不湿,宝宝屁.股还不得起疹子啊。”   “勤更换啊。”林蕊理所当然,“大人用卫生巾还得四个小时换一回。宝宝当然也得勤快点儿换。”   林母摆摆手:“不成不成,大人跟孩子不一样。”   尿片可是大小便都得管,宝宝可不得被腌得吃不消。   “妈,你该不会忘了其实血的含盐量要比汗水高多了吧。”林蕊嘟着嘴巴凑近郑大夫,“那你告诉我,到底是月经带包着卫生纸舒服还是卫生巾舒服?”   别以为她不知道用卫生纸有多难受,时刻都得担心渗透出来了。   小宝宝垫尿布不还是一样。一泡尿下来,嚯,立刻水漫金山寺。   下面垫着皮子就有用了?大人睡觉翻身,还不许小孩动?到时候床上垫子上还不是一塌糊涂。   没见玲玲姐三天两头换床单嘛。   郑大夫忍无可忍,伸手敲小女儿的脑袋:“你还叨叨个没完了。你这些乱七八糟的到底是从哪儿看来的?”   才丁点儿鬼大的小东西,什么都是一套一套的。   “我姐告诉我的。”林蕊急中生智,“不过她不许我告诉你,怕你生气。”   林母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生哪门子气。”   长姐如母,她家大女儿可不就是个小妈妈,告诉妹妹生理卫生知识有什么好奇怪的。   郑大夫站起身来,突然回过神:“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林蕊理所当然:“商机啊,填补国内市场空缺的项目。”   尿不湿可是门大生意,利国利民,很有发展前景的。   “国内市场上空缺的东西多了去。”林母丝毫不为所动,“可这跟你妈我有什么关系?你到底又打什么歪主意?我警告你,不许再去烦你舅妈!”   “不兼容。”林蕊摆摆手,“舅妈的饺子厂跟尿不湿扯得太远了,而且容易给人造成不舒服的联想,不适合共同发展。”   摊子不是越铺越大就越强,相反的,很可能肥的拖瘦瘦的拖死。   她上辈子听说过用死人肉做火腿肠的谣言。原本火遍全国的一个著名品牌,在谣言的冲击下一蹶不振。   其实稍微想一想就明白,使用死人肉当原料的成本有多高,风险又有多大;可谣言止于智者,人民群众还是更加愿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谁让那家火腿肠厂生意太好,瞎兼并了一堆制革厂、饮料厂、药厂、木材厂等等跟肉食加工毫无干系的企业,哦不,最能让人产生联想的是据说他们还接管了火葬场。   所谓空穴来风,有了空穴,那风自然就呼呼吹。   林蕊将自家人从头到尾数了个遍,觉得最能跟尿不湿产生联系的人就在眼前。   严格来说,尿不湿就是医疗卫生用品的民用化。   卫生用品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干净、整洁、专业。这可不是她理想中的尿不湿品牌形象嘛。   郑大夫立刻伸出手揪住女儿的耳朵:“你给我歇歇吧,少打你妈我的主意。就看你那小眼珠子转啊转,没一点儿好光。”   林蕊立刻嗷嗷叫:“妈,我说了这么多,你就一点儿触动都没有吗?”   郑大夫冷笑:“最能触动我的是你的成绩报告单!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染坊了?我问你,光你嘴上叨叨就能把尿不湿给叨叨出来?你以为你神仙啊,在电视上看一眼外国人的尿不湿就晓得怎么做?没知识没文化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成天就知道一张嘴吧唧个没完。   “馅饼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都是先种麦子再磨面粉,然后才能和面摊饼子。”郑大夫掰着手指头跟她数,“自己没有底子打基础,空中楼阁永远建不起来。”   林蕊狗胆包天,居然还敢跟郑大夫顶嘴:“那等这馅饼做好了,急着吃馅饼的人早就饿死了。”   还种麦子磨面粉,粮店里头不有现成的面粉卖嘛。   还有傣族的竹楼也只有一层,整个房子全靠一根根木桩支撑起来,怎么就不是空中楼阁了?   林母扬起手来作势要教训女儿。   巴掌还没落在她屁.股上呢,林蕊戏精已经迫不及待地上了身。   洗漱完毕回屋的苏木闻声赶紧冲到布帘子后头,冲郑大夫笑得见牙不见眼:“嬢嬢,我们要不要把鸡爪放到玲玲姐家的冰箱里头,不然会不会坏啊?”   林蕊立刻一拍脑袋:“哎呀,我的销售协议。”   叫尿不湿的事情一打岔,她都忘了自己还有门生意。   林母瞪了眼强行转移话题的少年,转过头说女儿:“现在想起来了?就你这小猴子下山看见西瓜就丢了玉米棒的性子,到时候只会两手空空。”   林蕊强行为自己挽尊:“没有,卖香辣凤爪跟生产尿不湿根本不冲突。”   一个长线一个短线,生产尿不湿要做好多前期准备工作呢。但是她的香辣卤鸡爪,明天就能上线销售。   郑大夫一点儿不介意打击成天想一出是一出的小女儿:“你怎么就肯定人家刘师傅愿意帮你卖凤爪?人家生意好的不得了,自己一堆东西等着卖呢。”   林蕊得意洋洋:“就是因为供不应求来不及制作,他才需要更多的货源啊。”   “我看未必。”林母帮女儿拿换洗的衣服催她去擦洗,摇摇头道,“我要是刘师傅就不搭理你。人家做生意能打出招牌来可不容易,怎么能随意让你进驻,万一砸了招牌呢?”   林蕊急了:“怎么会砸招牌,我的凤爪明明很好吃。”   郑大夫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压压女儿自以为是的张狂性子:“凡事都别想得太美。你好人家就一定喜欢?天底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   “其实——”全程围观母女斗嘴的苏木怯生生地举起手来,“有个办法,刘师傅肯定会答应蕊蕊。”   刘师傅不是一直想要蕊蕊当他儿媳妇来着么。要是蕊蕊同意,那就成了自家人的生意。   林蕊悲愤欲绝,她妈太不靠谱了,怎么能给她随意指娃娃亲。   “哎哟喂,你可得了吧。”郑大夫丁点儿不把小闺女的愤懑放在心上,轻描淡写道,“就你这个性,人家还看不上呢。没见这几年,人家刘师傅两口子从来都不提这茬。人家肯定是生怕你硬赖上去。”   当年不知道是哪个馋丫头成天盯着卤菜店的卤干子抬不起脚的,现在倒有脸怪大人拿她开玩笑了。   林蕊还是要满床打滚。   这样也不行,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哪里能这样轻易叫打发出门子。   她还要不要脸啊! 第72章 小猴子下山   在挨打边缘疯狂试探的林蕊, 最终还是被王奶奶跟周会计联手给救了。   王奶奶安慰气急败坏的郑大夫:“哎呦, 小孩子懂什么呀?蕊蕊还是个小姑娘呢, 她哪晓得这个是干什么用的。”   周会计和颜悦色地谆谆善诱:“蕊蕊,这个不能玩,记住了吗?”   林蕊满脸天真明媚, 眨巴着大眼睛:“阿姨,这是干什么用的啊?”   周会计语塞, 赶紧祭出大人面对小孩子十万个为什么时的不二法宝, 温柔地摸着初中生的头:“这个啊, 你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了。”   郑大夫后悔拿鸡毛掸子之前忘了关门,此时只得喝口温水压下心头的冷笑。   可得了吧!她的闺女她还不清楚。她家的医学书她都是叉着翻看, 去给学生上生理卫生教育课连备课都不必,还不认识卫生巾?   可当着邻居的面,当妈的人还真没脸提。   一个小姑娘,居然拿着卫生巾给个男孩子示范这东西到底是怎么用的。   亏她想的出来!   自己一个当嬢嬢的眼睛都不好意思落在苏木身上。这孩子也真是傻乎乎, 蕊蕊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周会计回过头来又拽着郑大夫到边上咬耳朵。   蕊蕊这算什么啊。小孩子不懂事闹出的笑话多的去。   就楼下陈家的,他家的孩子才叫能淘呢。   七八岁,猫狗嫌。   淘气孩子带着一堆同学跑隔壁小朱家里头玩。   小朱两口子刚结婚,还没要孩子, 平常特别惯小孩, 由着他们闹。结果这群恨不能上房揭瓦的孩子愣是把那个套子给翻出来了。   小孩子哪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看着套子跟水泡子似的, 全都抓在手上灌水打水仗,还比赛吹气球来着。   要是光这样也就算了, 自家关起门来闹笑话。可那群小家伙居然还不满足,又把套子带到学校里头玩,刚好还撞上教育局的领导下来检查。   巧而不巧,偏偏那吹起来的气球飞到了位刚毕业分配到教育局的女大学生脸上。人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下好了,学校领导震怒,老师挨个儿排查,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赶紧上门家访。   “上个月老陈关起门来揍孩子就是为了这个。”   筒子楼跟个大家族一样,人人都抬头不见低头见。   教训孩子也得分两种,开着门就是让人劝,顺便发动一下群众批判,让大众参与教育孩子。关上门就是真教训,不愿意其他人插手。   不过小陈爱人打完孩子,又心疼,忍不住跟邻居抱怨那教育局的女大学生装腔作势。   要真纯洁的一点儿不能看不能听这些东西,她怎么认出来的套子?嘿,这一般姑娘家哪知道这些。   这要是正经上过教育课,晓得到底是怎么回事,又何必在学校里头哭天抢地的,生怕人家不知道她有多纯洁。   装!保不齐就是个流氓罪!   完了还有脸搞得他们老陈家的孩子跟玷污了她一样。   林蕊在边上竖着耳朵听半天,也觉着这位小姐姐略有点儿人设坍塌。   现在毕竟不是三十年后,超市里头有的卖,到处都能找到自动贩卖机。眼下好像只有药店专柜才有安全.套销售。   一般人要是不用,还真搞不清楚安全.套的庐山真面目。   这姐姐要真认出来觉得尴尬,直接假装不懂,混过去不就结了,何必闹的动静那么大呢。   平白无故给自己添堵。   林母一把揪住女儿的耳朵,偷听啥呢?就这时候她最积极!   林蕊觉得自己要是敢照实说,今晚就是王奶奶跟周阿姨也救不了她。   她立刻眨巴着大眼睛装无辜:“陈叔叔怎么还打孩子啊?”   林母冷笑:“不好好学习的孩子都得挨揍。”   门板一合上,她立刻揪着女儿的耳朵往里屋走。   林蕊“嗷嗷”叫唤,批判自己的母亲言而无信:“你刚才答应王奶奶不打我来着。”   尊老爱幼,欺骗老奶奶罪加一等!   苏木跟在后头手足无措,想要拦着又不敢:“嬢嬢,是我要看尿不湿到底是啥样的。”   “你少护着她!还不赶紧洗漱准备睡觉。”林母打发走了跟屁虫一样的半个女婿,伸手戳女儿的脑门子,“你还跟我说尿不湿呢。你知道卫生巾多贵吗?嚯,一包九毛钱,你就这么给我糟蹋。”   眼下一包卫生卷纸才一毛七分钱。一包卫生巾等于五包卫生纸,要不是为了安全卫生考虑,郑大夫哪里舍得买卫生巾。   结果她不过出趟门跟隔壁说两句话的功夫,她女儿就见缝插针地把卫生巾给祸害了。   林蕊扭扭捏捏:“我没想糟蹋东西,我就是想告诉苏木尿不湿很有发展前景。妈,你想啊,全国每天有这么多宝宝出生。起码到两岁前,他们都搞不定个人的三急问题吧。”   尿不湿赚头有多大?   上辈子她有位学姐专门在妇产科推销产妇护垫跟婴儿尿不湿,毕业三年直接凑够了首付买房。   就这样,学姐还说自己是小打小闹,她上司挣的是她的七八倍,住的是高档小区,开的是大奔。   “我估摸着吧,这次试验失败的重点原因是一次性尿量比较大,应该要有八九片卫生巾的量才稳妥。”   林母冷笑:“八九片?那一片尿不湿岂不是起码要卖五毛钱。宝宝一天最基本得用五六片卫生巾吧?那一个月下来,得要一百块才能用得起你说的尿不湿。”   大家伙儿全都勒紧裤腰带不吃不喝吧,这么贵的东西到底打算卖给谁?也不看看全国人民每个月到底能挣多少钱。   “要市面上真有的卖,玲玲姐肯定愿意买。”林蕊不服气,“一个月一百块钱您看着多,可对很多人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她试图挺起胸膛提醒郑大夫,看这里,你女儿一个月就挣了一千五。   养个娃的话,尿不湿、奶粉还有托儿所都不成问题。   林母没好气地点女儿的脑门子:“全国老百姓有几个买的起啊?你外公外婆种一年的地都挣不到几个月的尿不湿。”   “那整个郑家村还没几户人家有电视机呢,外头商场的彩电不照样被人抢破头。”林蕊嘟着嘴巴强调,“消费都是有等级的。你说你年轻的时候一天到头都吃不到一块肉,那当时市场上没肉?肉不是吃进了人的嘴巴,难不成还是丢掉的?”   穿越的时间越长,林蕊越觉得这个时代的人们购买力惊人。   就说她举例子的彩电吧,好家伙,现在一台好几千块。彩电厂照样被销售员挤破脑袋,甚至连提货单都有人倒卖。   街上的烤羊肉串就那么小的一根,两毛钱一串。她姐学校食堂三毛钱就能买到盘炒肉片,学校后头的小吃街上烤串照样生意好的很。   在医疗、住房以及教育基本都由单位兜底的时代,老百姓挣了钱可不都得叉开来用在吃跟享受生活上。   她倒觉得后来恩格尔系数降低并不多能说明人民群众的物质生活水平提高,因为房价跟教育费以及医药费涨了啊。   “妈,你永远不要低估人民的购买力。你还说九毛钱一包的卫生巾太贵,没卫生纸划算,那现在不也照样很多人用卫生巾。”   这说明什么啊?说明人们愿意用钱去购买舒适与方便。只要商品满足了消费者的需求,他们就乐得掏这个钱。   “妈,你别忽略了一个重点,洗尿片的人基本上是奶奶、外婆跟妈妈,是女性。尿不湿的存在,可以让母亲以及母亲的母亲从繁琐的产后照顾孩子生活中解放出来。”   如果芬妮她妈可以给小宝生用尿不湿,无需没完没了的洗尿片的话,她对生活的怨气肯定会小很多。   没有那么多烦恼,自然也不容易抑郁了啊。   自己做的事情可不仅仅是为了挣钱,这是有社会现实意义的,这是在推动社会的进步发展。   林母被她追着耳朵叨叨个没玩,相当头痛,什么事情到了小女儿嘴里头都能说出朵花来。   不当个销售员,真是白浪费了她这份人才。   当妈的人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你还越说越来劲了。那妈跟你说说看,这一天到晚闷着你说的尿不湿,宝宝屁.股还不得起疹子啊。”   “勤更换啊。”林蕊理所当然,“大人用卫生巾还得四个小时换一回。宝宝当然也得勤快点儿换。”   林母摆摆手:“不成不成,大人跟孩子不一样。”   尿片可是大小便都得管,宝宝可不得被腌得吃不消。   “妈,你该不会忘了其实血的含盐量要比汗水高多了吧。”林蕊嘟着嘴巴凑近郑大夫,“那你告诉我,到底是月经带包着卫生纸舒服还是卫生巾舒服?”   别以为她不知道用卫生纸有多难受,时刻都得担心渗透出来了。   小宝宝垫尿布不还是一样。一泡尿下来,嚯,立刻水漫金山寺。   下面垫着皮子就有用了?大人睡觉翻身,还不许小孩动?到时候床上垫子上还不是一塌糊涂。   没见玲玲姐三天两头换床单嘛。   郑大夫忍无可忍,伸手敲小女儿的脑袋:“你还叨叨个没完了。你这些乱七八糟的到底是从哪儿看来的?”   才丁点儿鬼大的小东西,什么都是一套一套的。   “我姐告诉我的。”林蕊急中生智,“不过她不许我告诉你,怕你生气。”   林母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生哪门子气。”   长姐如母,她家大女儿可不就是个小妈妈,告诉妹妹生理卫生知识有什么好奇怪的。   郑大夫站起身来,突然回过神:“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林蕊理所当然:“商机啊,填补国内市场空缺的项目。”   尿不湿可是门大生意,利国利民,很有发展前景的。   “国内市场上空缺的东西多了去。”林母丝毫不为所动,“可这跟你妈我有什么关系?你到底又打什么歪主意?我警告你,不许再去烦你舅妈!”   “不兼容。”林蕊摆摆手,“舅妈的饺子厂跟尿不湿扯得太远了,而且容易给人造成不舒服的联想,不适合共同发展。”   摊子不是越铺越大就越强,相反的,很可能肥的拖瘦瘦的拖死。   她上辈子听说过用死人肉做火腿肠的谣言。原本火遍全国的一个著名品牌,在谣言的冲击下一蹶不振。   其实稍微想一想就明白,使用死人肉当原料的成本有多高,风险又有多大;可谣言止于智者,人民群众还是更加愿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谁让那家火腿肠厂生意太好,瞎兼并了一堆制革厂、饮料厂、药厂、木材厂等等跟肉食加工毫无干系的企业,哦不,最能让人产生联想的是据说他们还接管了火葬场。   所谓空穴来风,有了空穴,那风自然就呼呼吹。   林蕊将自家人从头到尾数了个遍,觉得最能跟尿不湿产生联系的人就在眼前。   严格来说,尿不湿就是医疗卫生用品的民用化。   卫生用品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干净、整洁、专业。这可不是她理想中的尿不湿品牌形象嘛。   郑大夫立刻伸出手揪住女儿的耳朵:“你给我歇歇吧,少打你妈我的主意。就看你那小眼珠子转啊转,没一点儿好光。”   林蕊立刻嗷嗷叫:“妈,我说了这么多,你就一点儿触动都没有吗?”   郑大夫冷笑:“最能触动我的是你的成绩报告单!给你三分颜色你还开染坊了?我问你,光你嘴上叨叨就能把尿不湿给叨叨出来?你以为你神仙啊,在电视上看一眼外国人的尿不湿就晓得怎么做?没知识没文化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成天就知道一张嘴吧唧个没完。   “馅饼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都是先种麦子再磨面粉,然后才能和面摊饼子。”郑大夫掰着手指头跟她数,“自己没有底子打基础,空中楼阁永远建不起来。”   林蕊狗胆包天,居然还敢跟郑大夫顶嘴:“那等这馅饼做好了,急着吃馅饼的人早就饿死了。”   还种麦子磨面粉,粮店里头不有现成的面粉卖嘛。   还有傣族的竹楼也只有一层,整个房子全靠一根根木桩支撑起来,怎么就不是空中楼阁了?   林母扬起手来作势要教训女儿。   巴掌还没落在她屁.股上呢,林蕊戏精已经迫不及待地上了身。   洗漱完毕回屋的苏木闻声赶紧冲到布帘子后头,冲郑大夫笑得见牙不见眼:“嬢嬢,我们要不要把鸡爪放到玲玲姐家的冰箱里头,不然会不会坏啊?”   林蕊立刻一拍脑袋:“哎呀,我的销售协议。”   叫尿不湿的事情一打岔,她都忘了自己还有门生意。   林母瞪了眼强行转移话题的少年,转过头说女儿:“现在想起来了?就你这小猴子下山看见西瓜就丢了玉米棒的性子,到时候只会两手空空。”   林蕊强行为自己挽尊:“没有,卖香辣凤爪跟生产尿不湿根本不冲突。”   一个长线一个短线,生产尿不湿要做好多前期准备工作呢。但是她的香辣卤鸡爪,明天就能上线销售。   郑大夫一点儿不介意打击成天想一出是一出的小女儿:“你怎么就肯定人家刘师傅愿意帮你卖凤爪?人家生意好的不得了,自己一堆东西等着卖呢。”   林蕊得意洋洋:“就是因为供不应求来不及制作,他才需要更多的货源啊。”   “我看未必。”林母帮女儿拿换洗的衣服催她去擦洗,摇摇头道,“我要是刘师傅就不搭理你。人家做生意能打出招牌来可不容易,怎么能随意让你进驻,万一砸了招牌呢?”   林蕊急了:“怎么会砸招牌,我的凤爪明明很好吃。”   郑大夫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压压女儿自以为是的张狂性子:“凡事都别想得太美。你好人家就一定喜欢?天底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   “其实——”全程围观母女斗嘴的苏木怯生生地举起手来,“有个办法,刘师傅肯定会答应蕊蕊。”   刘师傅不是一直想要蕊蕊当他儿媳妇来着么。要是蕊蕊同意,那就成了自家人的生意。   林蕊悲愤欲绝,她妈太不靠谱了,怎么能给她随意指娃娃亲。   “哎哟喂,你可得了吧。”郑大夫丁点儿不把小闺女的愤懑放在心上,轻描淡写道,“就你这个性,人家还看不上呢。没见这几年,人家刘师傅两口子从来都不提这茬。人家肯定是生怕你硬赖上去。”   当年不知道是哪个馋丫头成天盯着卤菜店的卤干子抬不起脚的,现在倒有脸怪大人拿她开玩笑了。   林蕊还是要满床打滚。   这样也不行,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哪里能这样轻易叫打发出门子。   她还要不要脸啊! 第73章 寄卖卤菜店   第二天一大早, 林蕊连电饭锅也一并给端下筒子楼。   手上不得空也不耽误她上下嘴皮子动个没完:“我分析了, 当年肯定是因为你跟刘师傅的儿子相互角力, 你含恨败北,只得将爱埋藏在心底,远走天涯。”   哎, 自古红颜多祸水,好东西总有人抢。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善意地提醒:“蕊蕊, 你长得真不像冯程程。”   所以许文强跟定力拔枪相向这种戏码, 她还是少想点儿比较好。   林蕊瞪眼,警告少年:“你老这样的话, 以后肯定追不到我妈。”   “谁追了!”苏木欲跳脚,赌气要将手中一坛子泡椒凤爪给丢下。   今早起床,林蕊尝了尝凤爪的味道,觉得入味差不多了, 留下一碟子给郑大夫当零嘴,剩下的她一并拖着免费劳动力苏木给送去巷子口的卤菜店。   见长工要炸毛,东家赶紧安抚少年:“好了好了,没有就没有嘛, 我又没说什么。”   嘿, 年轻人害羞,她理解。   算了, 即使有刘师傅儿子这门被刻意遗忘的娃娃亲,姐姐还是相中你了。   加油吧, 少年!姐姐祝你早日脱单。   巷子口的卤菜店早上也开门,因为刘师傅卤了一手好豆腐丝跟海带丝,不时就有人过来买上几毛钱带回家配粥吃。   他在玻璃窗后头一边准备今天要卖的吃食,一边拿眼角的余光睇着外头。   见到林蕊跟苏木推着三轮车的动静,刘师傅吓了一跳:“哟,你俩今天不上学,又要出去做生意?”   林蕊丝毫没把他的调侃放在心上,立刻挺起胸膛:“没错,就是跟叔叔您做生意。您先尝尝这卤鸡爪跟泡椒凤爪,然后您再说话。”   刘师傅没女儿,看着林蕊从小长到大,见她小大人的样子就乐呵:“这是我们蕊蕊的手艺,那叔叔可得好好尝尝。”   他做了几十年的卤菜,真到了自己本行,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他先是伸筷子夹了根香辣卤凤爪放进嘴里头,然后慢慢咬着煮的酥烂的皮肉,缓缓地品尝滋味。   等吃完两口之后,他放下没吃完的香辣凤爪,喝了半杯温水漱口,而后才郑重其事地将泡椒凤爪放进嘴里头。   这一回,他倒是将一整个鸡拐全都吃完了。   “这是用四川泡菜水泡出来的吧。”刘师傅放在筷子,吐掉嘴里头的骨头,慢条斯理地点评,“香辣凤爪煮过头了,太酥烂。泡椒凤爪还差点儿火候,味道没完全进去。”   林蕊竖起大拇指,彩虹屁吹上天:“要不怎么说刘叔叔您是行家呢。实话告诉您,香辣凤爪我本来昨晚上是煮给我妈吃的,一不小心煮多了。泡椒凤爪差不多到中午的时候,味道才能真进去。”   刘师傅看着她笑:“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林蕊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要跟刘师傅击掌:“嘿,叔叔您真厉害。我来找你是想跟你合伙做生意。你觉得我做的吃的能卖吗?”   她大眼睛瞪得滴流圆,满怀期待地看着卤菜店当家人。   可惜刘师傅就是笑,死活不点头也不摇头。   林蕊急得厉害,赶紧指着他店里头的价目表企图说服人家:“叔叔,现在你们店里头就五香凤爪跟虎皮凤爪两种,都是不带汤汁,另外调料冷着卖的。说到底,是下酒菜,不怎么下饭。”   她的香辣凤爪不一样啊,简直堪比饭扫光,是下饭神器。   刘师傅笑得厉害,伸手点点玻璃坛子:“那你这个不也是冷的嘛。”   “这就是受众的不同了。”林蕊得意洋洋,“泡椒凤爪本质上是零食,就跟花生米似的,可以摸进嘴里头吃。我这凤爪专门做了给人看电视听广播的时候当零嘴儿。”   苏木也在边上抬轿:“刘叔叔,蕊蕊做的确实很好吃。我嬢嬢也说好呢。”   刘师傅估摸着自己要不应下来,小丫头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保不齐还会逃晚自习出去自己摆小摊子卖。   “行了,叔叔知道了。叔叔答应你,给你摆在店里头卖。价格照着五香鸡爪跟虎皮凤爪来。”   反正有郑大夫这么个做事精细的医生把关,食品卫生总不成问题。不管好赖,只要不吃坏肚子就成。   林蕊大喜过望,赶紧掏出自己精心准备的销售协议:“叔叔,咱们二八分账成不?所有的原材料以及制作过程都由我负责,销售就劳烦您了。”   刘师傅愈发乐不可支,还二八分成,搞得挺像那么回事。   “算了,叔叔抽你一成就行了。”   说是帮着卖,其实也就是在自己店里头给她个位置摆着。顾客看到了想买就买,他也不可能跟街头的小贩一样拼命吆喝。   林蕊连连摆手:“那不行,我还占了您金字招牌的光呢。起码得两成,不然我就太占您便宜了。”   生意要想长久的做下去,一开始就得让合伙人不吃亏。只有互赢共利,合作才能顺顺当当。   刘师傅摆摆手,端正了颜色:“一成,我只要一成。不过我有个条件,从我店里头卖出去的鸡爪必须得是新鲜的。那种肉联厂抛售的冻鸡爪不成,我不知道它们到底冻了多少时候,会不会吃出问题来。”   林蕊傻眼:“我不知道该去哪儿买新鲜鸡爪啊?”   现在市面上的鲜货总是要比冻货紧俏,不然郑大夫怎么愿意买肉联厂的抛售货。为着孩子,她不吝啬那几个钱。   刘师傅点点头:“行,你要是信得过我,鸡爪货源我给你找,跟我一样的进货价。咱们宁可多花钱买原料,也不能随便砸了自己的招牌,知道不?”   从卤菜店回家的路上,林蕊连连咋舌:“这也太厉害了吧。他是什么舌头啊,这么多佐料里头都能吃出原材料是冻鸡爪。”   苏木推着三轮车,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肉联厂的大卡车不都停在巷子口嘛。王奶奶一次买十斤冻鸡爪,她家又没冰箱,她自己串串香里头又没串鸡爪。你今天带着这么多卤鸡爪泡椒凤爪找上门,那王奶奶买的鸡爪去处还不是一目了然嘛。”   “嘿!”林蕊惊喜地瞪大眼睛,空心锤砸少年的肩膀,“可以啊,年轻人,这推理的一套一套的。”   不管了,即使新鲜鸡爪比冻鸡爪贵,她肯定也是有赚头的。   现在市面上冻鸡爪一个三分钱,但刘师傅店里头的虎皮凤爪可是一个三毛钱。五香凤爪小一些,每个也得卖两毛。   她就打算新鲜凤爪一个一毛吧,那也是妥妥的赚头。   苏木咋舌,开始在脑袋里头给她列算式:“那你每天做十斤鸡爪的话,岂不是能挣十四块钱,哦不,估计得打个折扣,是十块钱。”   林蕊叹了口气,继续拍少年的肩膀:“生活中处处是商机,千万不要停下挣钱的步伐。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啊。”   苏木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没,什么嫁不嫁的啊。”   林蕊蹦跶到他跟前,坏笑着看他:“我又没说我妈嫁给你,你总要娶老婆的嘛。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要是没本事挣钱,你就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可怜的少年面红耳赤,舌头一个劲儿打结:“我,我不娶老婆。对,我爸都不娶老婆,我为什么要娶老婆啊。”   林蕊嫌弃地白了他一眼:“那我问你,是你家里头舒服还是我家里头舒服?”   人类是孤独的社会性动物,肯定得有个让自己自在的窝。   苏木想梗着脖子说两句硬气话,可惜楼上走廊尽头的窗户开了,郑大夫扯着嗓子喊:“你俩快点儿,吃完饭赶紧上学去。”   在嬢嬢的招呼声跟早饭的香气中,百炼钢也成绕指柔。   少年立刻欢喜地应答:“哎,我们马上就上来。”   林蕊在边上各种脑内小剧场吐槽,醒醒吧,少年,你就不是走遗世而独立路线的人。   一上午林蕊都如坐针毡,中午放学铃声一打,她就要往教室外头冲。   苏木赶紧从后桌抓住她的衣领:“别跑,没出入证,门卫是绝对不会让你出去的。”   现在学校门口又开始有小吃摊子出没,什么卖包子烧麦油条饭团小馄饨的,应有尽有,极大地满足了广大教师学生的民生需求。   可惜学校不许这些摊子摆过来,怕东西不卫生学生吃出问题。   为了彻底断绝学生的念想,学校干脆硬性规定大家带饭吃。真正家里没人做饭的,统一去学校小卖部买干面包。   林蕊嗤之以鼻,呸!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别以为她不知道小卖店老板娘是校长的堂妹。   李老师怕自己班上的学生抵抗不了诱惑,跑去外头吃私人卖的东西,坚持要深入群众,哦不,是学生,非得从自家装好饭菜带过来坐镇教室。   林蕊深切地怀疑自己班主任就是害怕吃饭的时候被妻子叨叨,所以才躲出来祸害他们。   苏木苦口婆心地劝她:“好啦,有什么好看的,刘叔叔不是答应帮忙了嘛。”   林蕊瞪他,小孩子懂什么啊。   这就好比送自家的崽崽第一天上幼儿园,不去围墙外头转上几圈,她连饭都吃不安生。   于兰从自己同桌拿出饭桶开始就满脸期待,等到林蕊打开盖子,少女盯着姹紫嫣红:萝卜烧翅尖跟手撕包菜还有韭菜炒鸡蛋,顿时泄气:“你说的好吃的就是这些啊?”   她还以为蕊蕊她妈给她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呢。   林蕊心不在焉地扒着饭,目光时刻注意班主任的动向。   李老师一边往嘴里头吸溜面条,一边注视台下的学生:“吃完了的同学别急着跑出去,吃饱了肠胃安稳了,更加应该坐下来好好学习。”   缺德,说好的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的呢?   “我听你们英语老师说了,这个礼拜六要默写单词啊。”李老师的目光落在于兰脸上,“某些同学是不是要更加努力一些?”   于兰原本正从陈乐的饭桶里头捞红烧牛肉,还抱怨人家:“明儿让你奶奶换个菜吧,卤牛肉回锅炒也行啊。”   看到全班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扫过来,她立刻一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夹了筷子蒜泥茼蒿。   陈乐压低了声音回答:“我奶奶说了,卤菜丧失了食物原本的精华,所以我家已经大半年没见过卤菜了。”   天知道他每次经过卤菜店的时候馋成什么样儿。   可他奶奶听说男人有钱就变坏,防微杜渐,直接连自家孙子的零花钱都一并没收了。   家里是缺了他吃还是缺了他穿,小孩子身上放什么钱啊。   林蕊扒完午饭,见老李有在教室里头安营扎寨的意思,眼睛珠子一转,转过头来盯着陈乐跟于兰:“你俩想吃卤菜吗?我保准是你们绝对没吃过的人间极品。”   小班长相当警觉:“你又想干嘛?我告诉你啊,你可别想装病。老李会亲自押着你去医务室。”   苏木也连连点头:“老师会给嬢嬢打电话的。”   林蕊眯起眼睛同情地看着青葱少年,竖起一根手指头晃了晃:“ No No No,孩子们,看姐姐的吧。”   她猛的拉下校服拉链,吓得苏木赶紧要挡在她面前:“你干什么啊你?”   “脱衣服绑在腰上啊!”林蕊瞪眼,催促小伙伴,“快,拿上车钥匙跟我一起走。”   少年还想垂死挣扎:“我中午还得写作业呢。”   然而当姐姐的人什么时候由得弟弟做主了,立刻威胁地点点他:“快点儿。我回来的时候,你最好完成全部准备工作。”   陈乐目送林蕊上讲台,安慰自己的兄弟:“没事,老李肯定不会放她走的。”   可惜陈班长被当场打脸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林蕊施施然地回到座位,手里头拿着老李签字特批离校的外出单。   少年人悲愤欲绝。凭什么,老李总是看人下菜碟,对林蕊特殊照顾。   他也想出去,兜里头没钱,出去晃荡一圈闻闻烤羊肉串的香味也好。   对了,烧烤也从他家菜谱上被剔除了,因为丢掉了食物原本的灵气。   林蕊怜悯地看着他,摇摇头:“这招你不能用。”她伸手拽苏木,晃晃手中的外出单,“走吧。”   一直到推着车子出了校门口,苏木终于没憋住:“你到底跟老李说了什么啊?”   上午学习委员做化学实验时叫玻璃杯割伤了手,老李都说轻伤不下火线,愣是直接在医务室包了下了事。   林蕊高深莫测地看着苏木:“我告诉他,我必须得回家换卫生巾。”   苏木先是愣了下,旋即羞愤欲死:“蕊蕊,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你耍流氓。”   跳上车后座的少女无奈耸肩,看吧,小伙子就是这点不好。问的人是他,她回答了他又说她耍流氓。   街边商店橱窗上贴着色彩鲜艳的海报,秀发齐肩的年轻姑娘荡着秋千,笑容明亮,旁边印着广告词:o.b.带给我舒适和自信。   林蕊痛快地吹着口哨,举起双手大笑,本来就大大方方的东西,干嘛要藏藏掖掖。 第74章 定位顾客群   到了饭点儿, 刘师傅的卤菜店客似云来。   他店面位置好, 别看不起眼, 左右两条大马路上的商店跟摊贩都能闻着香味走过来。   现在可没有外卖平台,在外做生意的人也不可能中午锁门休息回家吃饭。   有店面的人多是在自己店里头插上电饭煲,街头摆摊子的人则是直接去买几个包子馒头花卷当饭。   无论哪一种, 卤菜都是生意人的妙选,斩上四分之一的盐水鹅或者来半斤猪头肉, 再不济称点儿卤菜带卤豆腐丝, 喷香四溢, 总归能下顿饭。   林蕊匆匆忙忙赶到卤菜店时,刘师傅已经做完头一波生意, 香辣卤鸡爪卖的七七八八。   原因无他,因为刘师傅给电饭锅插上电,锅盖一打开,浓烈的香辣味顿时随风而荡。   长期来店里头的老顾客都爱尝个鲜儿, 也不太吝啬钱。见刘师傅推出了新品种,他们自然要试试合不合口味。   这样你三只我两只的一分,热辣辣的卤鸡爪可不就卖的差不多了。   “我估计剩下的今天中午就能卖完。”刘师傅扫了眼存货,眼睛睇着苏木, “你去后头拿鸡爪, 中午赶紧煮了,晚上还得补货。”   苏木傻眼, 完全想不到鸡爪居然卖的这样快。那么一大锅哎。   林蕊鄙视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儿。   这算什么啊,上辈子她家小区不远处菜场的卤菜店, 每天卤八锅鸡爪都不够卖的。每天上午十点钟不到,就有人在那里排队。   千万不要小看吃货的执着精神跟战斗力。   林蕊不担心香辣鸡爪的销量,只焦急地盯着玻璃坛子:“泡椒凤爪呢?有没有人买泡椒凤爪?”   这才是她寄以厚望的大杀器啊。   刘师傅笑着点点头:“有人买,不过这坛子今天应该够卖了。”   苏木这才放下心来,泡椒凤爪可得等一天才能摆出来卖,要是晚上还要补货的话,肯定来不及。   两人在刘师傅老婆的帮助下,将十斤鸡爪摆在自行车龙头的箩筐中,然后赶紧骑着车子往家赶。   中午时间有限,鸡爪还得剪掉指甲才能处理。林蕊真恨自己不是哪吒,没有三头六臂齐上阵。   一上楼,她就大呼小叫,紧急求助王奶奶跟玲玲姐。   不行了,第一天的开张生意讲究吉利,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断了供货。现在销售势头正好,必须得一炮打响。   玲玲姐哄着了小元元午睡,立刻捋起袖子过来帮忙。仙女儿一般的娇美人,拾掇起鸡爪子来丁点不含糊。   王奶奶也放下中午吃饭的碗筷,催着林蕊去调制卤料:“哎哟,你快把大料弄出来才是真的。奶奶记着呢,煮开半小时,然后调成保温焖着,对不?”   林蕊手忙脚乱地备卤料,点头应着:“对,没错,奶奶,一切都拜托你跟玲玲姐了,我下午还得上课。”   她要是敢迟到,老李一定会活剥了她。   初中生没人权,惨不忍睹。   林蕊备好香辣鸡爪的卤料,用纱布兜子装上封口,省的煮鸡爪的时候卤料粘在鸡爪上反而不美。   香辣凤爪可以拜托王奶奶,可泡脚凤爪必须她本人下坛子才行。   苏木在边上给他打下手切洋葱、胡萝卜跟白萝卜,又被朝天椒呛得直打喷嚏。   林蕊来不及用电饭锅,立刻开了煤气灶开始煮刚剪好指甲的鸡爪。幸亏他家的铝锅不小,否则鸡爪还真煮不开。   家里头闹钟指向一点十分时,林蕊再也不能耽误,匆匆忙忙洗干净手。   他们学校丧尽天良,对初三的学生惨无人道。   明明初一、初二都是下午两点钟才上课,偏偏他们却得下午上学提前半小时,放学还延后半小时。   压缩的全是他们吃饭休息的时间,严重地伤害了学生的身心健康。   结果老李压根不在乎这个,不成才的东西就是身体健康那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养那么好干嘛?白浪费国家的粮食。   苏木看她风风火火,兀自担忧:“鸡爪你晚上怎么给刘叔叔送过去啊。”   同一个谎言想要第二次用,老李还不至于傻到那地步。到时候一个电话打给嬢嬢,鸡毛掸子怕是要动真章的。   王奶奶觉得这俩孩子怎么关键时候净犯傻,这点儿小事也值得愁眉苦脸。   “巷子口的刘师傅是不?就送卤鸡爪过去?这点儿事情奶奶还搞得赢。你俩好好上学,别老跑来跑去的。”   林蕊大喜过望,朝王奶奶鞠了一躬,走腔跑调地唱着:“你为人民谋幸福,你是人民大救星。”   玲玲姐抱着睡醒过来的女儿起床去厕所把尿,闻声抿嘴一笑。   林蕊色胆包天,跑过去“吧唧”了一口小妞妞,嘴巴抹了蜜糖:“我们元元乖乖哦,等姨姨挣钱给我们做尿不湿。”   王奶奶抓着洗好的鸡爪,抬头看周玲玲,满脸疑惑:“啥不湿?尿了可不得湿了。”   她摇摇头,看着窗户外头已经欢天喜地跑下楼的林蕊,叹了口气,“这孩子的新鲜玩意儿还真不少。”   玲玲姐给女儿擦屁.股,声音细细柔柔:“蕊蕊真好,什么都敢做。”   不管是什么人什么事,她都勇往直前,从不害怕。   王奶奶乐了:“有一样她可怕,上学!”   视课堂如刑堂的林蕊同学到了学校就碰上英语老师抽背课文。   她顿时后背寒毛直竖,心里头一个劲儿打鼓。不用吧,听写单词她捏捏鼻子也就认了,好端端的背什么课文?   于兰也紧张得小腿直打哆嗦,她比同桌更恐惧上英语课。   可惜有条不知道是什么原则的法则,好像说你越不想被老师抽到,老师越是要青睐你当堂亮相。   毫无疑问的,瑟瑟发抖的于兰姑娘顺利地进入了英语老师的视线。   “于兰,你起来给大家背一下第五课的课文。”   林蕊偷偷在桌子底下画了个十字,愿主保佑你,我亲爱的姑娘。   于兰被迫合上英语书,结结巴巴背出声:“Salt Lake City is a beautiful city in the……”,一句话没背完就没了下文。   英语老师意味深远地看了眼脸蛋红成苹果的小姑娘,点了自己的英语课代表。   可想而知,学渣与学霸大型对比的现场,可谓是惨烈异常。   林蕊都在桌子底下偷偷抓住于兰的手,生怕小姑娘嚎啕当场。   同为学渣,她太了解这种被摁在地板上摩擦的难堪了。   据说有人因此奋发图强,一路逆袭成学霸。不过按照林蕊上下两辈子的人生经历,发生这种事,下课后去吃根雪糕就好。   唯美食不可辜负嘛。   她思想一开小差,英语老师跟雷达似的眼睛就盯上她:“林蕊,你也站起来给我们背一下课文吧。”   现在装虚弱还来得及吗?倒霉的林蕊很快就不用同情自己姐妹,因为大家一个战壕里头同病相怜。   开玩笑,连考试时会出默写题的语文课文她都不会背,她怎么可能还背诵英语课文?   林蕊战战兢兢地直起身,试图用真诚的眼神打动铁面无私的英语老师。她不是没背,她就是太紧张了,一时间忘记了。   苏木在后面怪腔怪调地提醒林蕊第一句课文的下半句:“……英热外事特哦呜闹事殴迈瑞肯。”   林蕊没憋住,关键时刻居然笑场了。   她拼命捂住嘴巴,她真不是故意的。苏木以前没学过英语,他也搞不懂音标,所以他的英语课文可以说是硬背下来老师的读音。   “既然我们林蕊同学不需要同学的帮助,老师相信你一定能够自己背出来,对不对?”   林蕊苦大仇深,不用这样吧,老师,咱们师生关系还是很和谐的啊。   她眼睛珠子乱转,试图瞥自己前排英语课代表的书。   结果课代表这个阴险小人相当警觉,居然直接将课本给合上了。   臭小子,以后中午别想吃姐带的一口菜。   林蕊的目光瞥到黑板上,待看清上头的粉笔字,顿时柳暗花明又一村,大喜过望。   黑板上写着第五课的中文翻译!   天啦,这可真是吃鸡发现系统大bug,爽到飞起。   她立刻就着中文翻译再中译英,呼呼啦啦就将整篇课文又翻译了过去。   英语老师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林蕊如释重负,直到屁.股回到凳子上,她才察觉后背都潮了。   生活不易啊,上个学都跟打仗一样。   一堂英语课下来,班上三分之一的学生站课堂。   老师看着垂头丧气的学生,皮笑肉不笑:“其实你们当中还有位漏网之鱼。林蕊,你没背书吧。”   被再度点名的少女哭丧着脸站起来,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敢。   “可是你还是把课文读出来了。”英语老师指着黑板上的粉笔字,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站成小树林的学生,“这么大的字,你们抄也不会抄吗?!”   所有人噤若寒蝉,就连一开始笑出声的学生也都低下了头。   “未来是你们自己的,你们考不好,老师我最多面上无光一阵子,还能再奋斗下一年。你们自己呢?人生能有几回搏?现在还吊儿郎当的,是嫌严打没到你们头上吗?”   下课铃声响了,英语老师重重地合上课本,怒气冲冲地丢下一句话:“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大踏步离去。   教室里头足足沉默了半分钟,大家才重新切入课间生活状态。   林蕊看着眼睛红红的于兰,双手合十求饶:“对不起,我先前真没注意到,还是站起来才看到的。”   于兰抽着鼻子:“你骗我,说要给我带泡椒凤爪的。”   结果中午出去一趟回来,手上空空如也。   林蕊:……emmm,妹子,这画风略有点儿不对啊。   于兰的怨念一直持续到下晚自习,还试图抓着同桌的手耳提面命。   林蕊归心似箭,哪里耐烦听小姑娘碎碎念,赶紧胡乱一挥手,在老李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注视下踩着晚自习下课铃声头一个冲出教室。   陈乐看着慢悠悠收拾书包的苏木,觉得林蕊实在有点儿傻。   她跑得再快有个屁用啊,明明车夫还在后面呢。   于兰苦大仇深地叮嘱苏木:“明天一定要带泡椒凤爪过来。”   蕊蕊就是个不靠谱的,还得指望苏木管家。   苏木审慎地摇摇头:“不一定有的剩。”   说不定跟香辣凤爪一样吃香,已经被卖的一干二净。   可惜少年想象很美好,现实却略骨感。被林蕊视为秘密武器的泡椒凤爪在卤菜店并不太受欢迎。   除了第一天众人出于尝鲜的心理试着买掉了大半坛子泡椒凤爪外,后面几天她的凤爪销量都不佳。   别说跟连着几天都走掉十斤的香辣凤爪比了,就连两天一坛子的量,泡椒凤爪也卖不出去。   同样坦坦荡荡地摆在店面里头卖,三十年后人见人爱的泡椒凤爪怎么就没销量呢?   礼拜六下午最后两节自习课取消了,提前放学。   林蕊却难以高兴。   她皱着眉头观察完卤菜店的销售情况,垂头丧气地跟在自行车后头。   车篓里摆放着一坛子泡椒凤爪。刘师傅店里头的没卖完,估计礼拜天也不需要再加货。   苏木安慰她:“行啦,起码你的香辣凤爪卖的很好啊。刘师傅都夸奖你来着。”   吃货精神无极限,不知道是不是现在人们的休闲娱乐方式太少,每天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   归功于附近摊贩主的口口相传,不少去他们店里摊子上买东西的客人见到香喷喷的卤鸡爪也打听着过来尝鲜。   哎哟,真是金杯银杯不如口碑。   香辣凤爪供不应求,大老远闻着名儿找来的客人没买到香辣凤爪也不会空手而归,基本上遵循没鱼虾也行的原则,都会带点儿五香凤爪或者虎皮凤爪回去。   无意间,刘一手卤菜店的客源也隐隐扩大了。   林蕊骄傲地挺起胸膛,她这也算是打造了一款网红美食吧,生活就是网。   苏木趁热打铁:“那不就结了,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不是你的泡椒凤爪不好吃,可能就是它不适应江州人的口味。”   无锡肉骨头、天津豆汁儿有名吧?可他到今天都尝不了那个味儿。   “不。”林蕊摆摆手,“江州人吃得来四川泡菜。”   卖不完的泡椒凤爪不能老摆着,郑大夫、周会计还有王奶奶都吃得津津有味,就连仙女儿一样的玲玲姐都对林蕊的手艺赞不绝口。   辣的惨绝人寰,偏偏越吃越想吃。   看两集《阿信》,她跟王奶奶就能干掉一碟子泡椒凤爪。引得小元元在旁边一面啃着米糕一面眼睛老往碟子上瞥。   除此以外,林蕊带到学校的泡椒凤爪也是大受欢迎。   于兰已经彻底拜倒在泡椒凤爪的绝世风华下了。   她不好意思老是蹭同桌的吃食,听说是卤菜店卖的,她每天一毛钱的零花钱也不吃无花果跟柠檬片了,全贡献出来买一小节泡椒凤爪。   傲娇属性的小班长陈乐嘴上说着女孩子才吃零嘴儿,他拒绝吃任何荤菜。   结果下晚自习的时候,少年人拐弯抹角地走自己兄弟路线,还要泡椒凤爪不?他要靠着那股味儿抵抗晚上的老鳖汤。   如果不是学校严禁做生意,二班有个学生从自己亲戚家柜台帮班上同学带圆规,赚取五分钱的差价都被学校树典型,大会上点名批评了,林蕊真想直接在学校里头摆摊子。   看看,青葱少男少女的生活寡淡无味,实在很需要泡椒凤爪的调剂啊!   苏木小心翼翼扶着车龙头,怕箩筐中的玻璃坛子有个什么闪失。   “你说这些没用,刘叔叔店里头的鸡爪就是卖不出去啊。”   林蕊皱眉摇头:“不是我的货不好,也不是江州人不吃泡椒凤爪,定位,关键是客户群的精准定位。”   眼下购买卤菜的人群大致有两种,一种是家庭主妇打发孩子买了当菜打牙祭,一种是男人买了当下酒菜。   以刘师傅店里头的几种凤爪为例,前者要求卤菜下饭,越下饭越好,这也是香辣卤鸡爪受欢迎的主要原因。   后者要求卤菜口味相对平和,毕竟现在自家喝白酒的人更多,白酒口味辣,碰上更辣的菜舌头还过不过了?   另外,喝啤酒的人通常会配个热乎点儿的菜,就像三十年后风靡全国的小龙虾,就是啤酒的标配。   在这种情况下,泡椒凤爪两不靠,自然难以打开市场。比起菜,它的定位更接近于零食。   眼下拿卤菜当零食的人有没有?当然有,大人给孩子买一把兰花豆抓一把花生米,就能让孩子在边上香半天嘴。   泡椒凤爪,那太辣了,长辈不会给小辈买太辣的零食。   刺激性十足的泡椒凤爪,对应的主流销售渠道是手上有余钱的大中小少女。这可是零食王国的主力购买人群。   初中不让卖,那大学呢?她姐学校里头可是有教授支起摊子卖小馄饨。   苏木理智地劝财迷心窍的小伙伴:“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招惹鑫鑫姐比较好。”   不专心致志地学习,居然敢搞出这些东西?鑫鑫姐不揍得她满楼道乱窜才怪!   “而且——”苏木艰难地伸出手指头指向前方,“咱们先想想怎么应对他吧。”   瘸了脚都不耽误上门讨债的债主,岂是好轻易打发的?   脚还在恢复期的孙泽将拐杖换成手杖,愣是凹出英伦风绅士造型,跟个游魂似的幽幽叹息:“蕊蕊,你为什么老躲着哥哥啊?”   秋风萧瑟,卷着恋恋不舍的黄叶与橙色的斜阳亲吻他的面颊,然后枯树叶黏在了他的嘴巴上。   孙泽忙不迭地“呸呸呸”。   林蕊捂住嘴巴,惊恐地瞪大眼。   妈呀,大年三十还没到,黄世仁连穆仁志都没打发,自己亲自上门收租子了。 第75章 现成的伙计   孙·黄世仁拄着手杖满脸狞笑, 一步步逼近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林·喜儿:“蕊蕊, 你怎么不去看哥哥啊?”   那口吻幽怨的, 仿佛青楼的头牌阿姑嗔怒另结新欢的恩客:死鬼,你怎么不登老娘的门?   林蕊浑身恶寒。   她眼睛眨巴两下,迅速稳下心神, 满脸委屈:“我要上课啊。你都不知道我们学校有多变态,从早到晚, 没的一分钟歇的时候。我现在天天是披星出戴月归, 根本就没有人权。”   孙泽叫她给逗笑了:“人权?哎哟, 我们蕊蕊知道的可真多。那你告诉哥哥,礼拜天呢?我好像隐约听谁提起过, 你礼拜天撒欢跑出去玩了啊!海棠果好吃不?钓到虾子没?”   要死,姐夫你平常多聪明的人啊,这个时候怎么能看不出你小姨妹正躲着你哥儿们呢,居然还在他面前提起自己。   就不能让她墙角花蕊静静开吗?她这么遗世而独立力图低调的人, 一点儿也不想在隐形债主面前刷存在感。   林蕊兀自嘴硬:“我那是去体验生活,我姐让我写作文来着。”   “体验生活啊。”孙泽点点头,“挺好的,我在屋里头闷了这么久, 我想这不行啊, 我又不是鸡鸭鹅,还能孵蛋。所以我就出来走走, 看看这江州城近来的变化,你猜, 我看到了什么?”   苏木相当不耐烦跟这人耍花腔,直奔主题:“不就是商店里头的进口录像机涨到五千二了吗?”   要不是嬢嬢不许他再去西郊抓蛇,他卖了蛇将十台录像机的两千块钱差价补给这人就是了。   省的蕊蕊成天提心吊胆的,活像欠了他多少债一样。   “什么时候卖录像机是你自己做的决定,别把责任全推给我们。”   孙泽鼻孔里头出气,想用手杖点苏木,奈何自己重心不稳又坚持凹造型,直接一个踉跄。   要不是林蕊本着关爱残障的人文关怀,孙·黄世仁就直接摔个狗啃泥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居然有脸气急败坏,指着苏木呵斥:“我在跟蕊蕊算账呢,有你什么事儿?”   “何半仙是我爹!”苏木捧着手里头的玻璃坛子,挺起胸膛,“反正这事你不能赖在我们身上。”   孙泽一副泫然欲泣的小寡妇上坟脸:“蕊蕊,你就这么撇清了?”   林蕊摇摇头,满脸恳切:“不,要不是因为孙哥你相信我,也不会那么草率就出货。虽然现在店里头的进口录像机基本上也没几个人买,但我不是推卸责任的人。”   苏木傻眼,蕊蕊这是怎么了?还怕他们两个对付不了一个独脚兽?打不死他变妖怪!   林蕊伸手指向少年怀中抱着的玻璃坛子,认真地看向孙泽:“所以我一直在琢磨,到底怎样才能弥补孙哥你的损失。我想来想去,给你找了个发家致富的新门路,泡椒凤爪。”   夕阳下,玻璃坛子中那一只只泡的白白胖胖的凤爪,仿佛集体变成了大公鸡挥舞的爪子:来吧,爷!   半个小时后,孙泽坐在解放公园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玻璃坛子,半晌,他才啃了口泡椒凤爪。   没错,蕊蕊给他想出来的发家致富新门路是摆摊子卖泡椒凤爪。   苏木拽着林蕊到边上咬耳朵:“行吗?就他,他不给你送光了才怪!”   看看他那漫天撒钱的架势,跟电影里头的败家子一模一样。   “现成的资源!”林蕊皱着眉头训斥苏木,“你不看看他那样儿,整个一花孔雀。”   男人最长情,永远偏爱年轻漂亮的姑娘。   女人也不差,谁不爱英俊潇洒的小伙子。   对面卖磁带的摊子上正播放着宝岛女歌手甜美的歌声:“……女人爱潇洒,男人爱漂亮,不注意迷糊地就迷上你。……”   就孙泽这样的,不在女性消费者身上挣钱,真是白瞎了他那花孔雀的气派。   人家许亚军演回伯爵就有姑娘要带着六万块钱嫁给他。孙泽这样的,打个一折绰绰有余吧,怎么也能让消费者心甘情愿地掏出六千块。   孙泽有点儿犯嘀咕,解放公园他来过好几趟,都是陪着女朋友们过来逛。   这儿摊子多,各种花里胡哨不值钱的小东西也多,女孩子就爱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好比初中生物书上的插图,雄鸟求偶酷爱捡些亮晶晶的小石子之类的摆在巢穴边上,这样才有雌鸟会停下来搭讪。   他嫌弃地扫视周围的摊子,皱着眉头看面前的玻璃坛子。他现在抬脚走人,蕊蕊会不会跟他翻脸啊?   难说,这丫头人小气性大,惹毛了她,她能赌气几个月都假装看不见人。   林蕊双手叉腰,眼睛一瞪:“不行,你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孙泽赶紧摆手:“哎哟,好了哥哥逗你玩的。我找你算什么账啊,哥哥就是无聊,你也老不去看我。”   他哪里看得上这种摆地摊的小生意。他的生意,一进一出都是万字开头。   林蕊嗤之以鼻:“什么叫买卖,有买有卖,要么卖摆在货架上的商品,要么卖创意,好比广告公司,再好比科学技术。你那个算什么买卖?”   孙泽摆手:“哎哟,妹妹你不懂,我那卖的都是紧缺物资。”   “错,你倒卖的是批条,或者再准确点儿讲,卖的都是特权。”林蕊伸手虚指一圈,“比起特权批条,街上这些摆摊子的,才更有资格被称之为生意人。起码他们创造了服务价值,改善了人民的物质文化生活。”   她这话太重了,孙泽一时间脸都有点儿挂不住:“蕊蕊!”   林蕊才不怕他呢。   她跟没听见一样,自顾自说下去:“你知道为什么老百姓恨官倒吗?因为大家都在跑步进小康,就跟马拉松长跑一样。你开着小轿车跑全程,末了得意洋洋地抢先越过终点线。老百姓能不很你们吗?”   本·约翰逊跑得再快,其他人也没二话说,因为人家是靠两条腿跑的,奥运金牌拿的堂堂正正。   苏木在边上羞愧得恨不能捂脸,小声嘀咕:“他服了兴奋剂。”   林蕊这会儿才想起来今年汉城奥运会上的最大丑闻,加拿大飞人本·约翰逊因赛后尿检阳性被剥夺奥运金牌的事。   输人不输阵,她从善如流:“所以一切歪门邪道势必为人民所唾弃,即使能够一时间蒙蔽大众,最终也会被时间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孙泽半眯着眼睛,突兀地笑了:“蕊蕊,对于整个宇宙而言,空间上,我们渺小不堪,时间上我们沧海一粟。”   苏木竖着耳朵听他满嘴跑火车,立刻指出他的谬误之处:“沧海一粟还是形容空间的。”   孙泽一时不察,叫泡椒凤爪呛得死去活来。   他咳得脸红脖子粗,气急败坏:“人生就是随波逐流,这才是生活的真谛。”   林蕊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他的翻白眼:“历史证明,随波逐流的基本上都是被当成替死鬼送人头的。”   站队清算抓的也是末班车,早早入局的跳出去也快,人家等你来清算?   还随波逐流呢,要割韭菜头一个割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不想挣钱?谁看人挣钱不眼热?”林蕊白眼珠快翻上天了,“要说特权,有特权的人海了去。”   难听点儿讲,孙家这种级别撑死了也就是个高级打工马仔。   风云变幻中伤筋动骨的基本上都不是大佬,人家稳坐钓鱼台,丢出去的全是马仔。   国家搞物价闯关,目的就是为了能够从根本上铲除官倒的生存土壤。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要重点清理官倒这一块儿了。枪打出头鸟,大雨倾盆,再不跑去躲雨,你就在雨中淋着吧。   现在资本为什么往海南跑,那些利用计划价格跟市场价格拼命搂钱的人不知道批条倒卖好挣钱吗?他们是清楚再不走,就跑不掉了!   有些事是能做不能说,有些事能说不能做。   桌子底下的事情,无论动静多大,谁把它摊到台面上,那就该缺胳膊断腿了。   “孙哥,大表哥为什么找你做生意,你不会心里头没底吧。”林蕊索性一次得罪人到底,“人家看的不是你,是你的背后。”   自古祸起萧墙,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多少人是倒在后院起火上头的。   孙泽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冷笑道:“你是说我这人一无是处?”   “起码你没自带光环让人心甘情愿地送钱给你花。”林蕊不甘示弱,“从来只有错买的没有错卖的,商人的本质就是逐利。从你身上捞不到利益,人家凭什么投资你。”   吕不韦吃饱了撑的去投资秦国的质子?没有利益诱惑,他钱多烧的烫手?   苏木说话比林蕊还毒:“也不一定,以前有洋买办,现在不也有外国人花大钱养着干部子女干拿工资不干活,要的就是人家爹妈的脸。同样去盖章,这脸可比手续好用的多。”   现在大小厂子里头不养了一堆衙内千金,卖的就是人家娘老子的脸。   孙泽脸色铁青:“我不卖脸!”   林蕊心道,不,姐姐现在就要你卖脸。   “卖自己的脸,叫有面子。”林蕊伸手敲敲玻璃坛子,“好,你说你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做生意,那你先把这两坛子泡椒凤爪给我卖掉。二八分账,凤爪由我提供,销售你来负责。多卖多得。”   孙泽眯起眼睛:“激我呢?”   “你先卖出去再说吧。”林蕊鼻孔里头出气,“从来没做过一分钱生意的人,也好意思说大话。”   孙泽探究地盯着少女,食指跟拇指轻轻地摩擦:“这也是你干爹告诉你的?”   人类的发散性思维真是好东西啊!   林蕊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苏木一派神棍姿态:“天机不可泄露。”   孙泽在心里头咂摸了一遍,不对啊,亏大了,合着何半仙是有意带大表哥出江州城。   这两个小东西还拿腔拿调,饶了他们两万五!   啊呸,果然是一百个二百五!   “嘿,你这丫头。”孙泽作势要揪她粉嘟嘟的小肉脸,真是个小财迷。   苏木立刻跳起来拍他的禄山爪,干嘛呢,这人最讨厌!   孙泽要调侃小男生的时候,生意,哦不,是他的姑娘上门了。   先前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的波浪卷小姐姐带着几位小姐妹逛到了解放公园门口,见到孙泽,小姐姐惊喜不已:“你能下来走啦?我几次去看你都不凑巧,你去医院复健了。”   林蕊眼睛挪到绿化带上拼命翻白眼。呸!复健个屁,回回都这么巧,好大一坨缘分!   小姐姐笑眯眯的:“你在这儿干什么?这是什么啊?”   “泡……泡椒凤爪。”孙泽有些尴尬,灵机一动,“我尝了下不错,我请你吃泡椒凤爪吧。”   林蕊毫不犹豫地咳嗽,请个鬼啊,卖的,这是卖的凤爪。   波浪卷姐姐形象狂野,却颇为善解人意:“蕊蕊,这个凤爪怎么卖啊?”   林蕊笑眯眯地摆手:“不不不,你是哥哥的朋友,请你吃。”   就冲这小姐姐居然还记得她的名字,她都要假大方一回。   波浪卷姑娘立刻摇头,笑着看孙泽:“没事,本来我们出来就是为了买吃的。”说着,她压低了声音要跟林蕊咬耳朵,“这是他做的吗?”   林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他就会吃。”   这话不知道怎么取悦了波浪卷姐姐,年轻的姑娘立刻咯咯笑着,大方地拍出五块钱:“那让姐姐尝尝我们蕊蕊的手艺好不好?”   哎哟,这小姑子路线走的,想要拿下一个人,就得拿下他背后的家庭。   非亲故也一般的林蕊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孙泽的美色:“好的,姐姐。我给您拿三块五的泡椒凤爪,再拿五杯银耳汤,好不好?”   现在秋风渐凉,单吃寿司就有些嫌冷。串串香倒是热的,但也不是所有人都适应得了重辣口味,所以清凉温热的银耳枸杞汤以及清甜的桂花米酒小丸子很有必要适时隆重登场。   孙泽惊恐地看着她,十分佩服。   这丫头真心钻到钱眼里头去了,真是变着法子挣钱。明明旁边有冰糖烤梨跟有店面的甜品铺子,她居然还能见缝插针地将生意做到这份上。   林蕊从王奶奶的三轮车上舀好了银耳汤,让苏木一杯杯地给五位小姐姐送过去。   完了,她还不忘叮嘱孙泽:“做生意就是要眼明手快,急客人之所急,想客人之所想。别老想着就把客人留在你摊位上,你帮人解决了难题,人家也会顺带着给你介绍生意来。”   波浪卷姑娘“咯咯”直笑,揶揄林蕊:“你还教他怎么做生意啊?”   “那当然。”林蕊挺起胸脯,骄傲得很,“靠谁不如靠自己。再说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总不能让我嫂子跟着他吃苦吧。”   她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波浪卷姑娘,直把人家看得脸通红,娇嗔地扭过头去啃泡椒凤爪。   等到人走了,孙泽赶紧朝林蕊下通牒:“你可别胡说八道啊,我们只是朋友。”   呵,姐姐这是在做好人好事,让姑娘早日认清楚你不靠谱的庐山真面目。   林蕊叮嘱孙泽:“赶紧备着,我敢打赌,一会儿她们还会绕回头再买。”   泡椒凤爪这东西,从来都是吃得停不下来。   “你给人家备好了装鸡骨头的小袋子,这样人家才不会觉得麻烦。”林蕊耳提面命,“做生意一定不要怕给自己找事,你多找一分事,起码能多挣一块钱。”   “行了吧。”孙泽嗤之以鼻,“就你这点儿能挣多少啊。”   林蕊手虚指一圈渐渐开张的小摊子:“你别看不上,这儿摆摊一年以上的全是万元户。有的一个月能挣上两三千。”   孙泽眯着眼睛看看手上两坛子泡椒凤爪,骨节跟鸡爪分开,一个一毛钱,这得卖到什么时候才能开两三千。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林蕊给孙泽打气,“没事儿,我已经培养出一位寿司西施,你当个凤爪潘安应当不成问题。”   孙泽咂摸着嘴巴回过味儿来:“我为什么要摆摊子啊?”   “因为只有真正做过生意跟消费者打过交道,你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做买卖。”林蕊指着玲玲姐刺激他,“除非你承认你怕比不过玲玲姐。我告诉你,玲玲姐每晚都能卖出去一百袋寿司。”   她半晌没听到孙泽反唇相讥,疑惑地抬起头,只见这登徒子正满脸痴相地看着玲玲姐。   看就看吧,林蕊就没见过第一次见到玲玲姐还无动于衷的人类,男女老少不限。   “两弯似蹙非,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孙泽赞叹,“不愧是当年江州第一林黛玉,我原本以为中森明菜是最合适的林黛玉人选,还惋惜肯定不能找个日本人来扮演。现在看,起码我们江州的林黛玉就比陈晓旭的死鱼眼睛强上一百倍。”   嘿,果然回忆自带滤镜,经典都是在嘲讽中成长起来的。   上辈子她长大成.人的时候,98版的《还珠格格》已经成为一个时代的烙印,属于被大众拒接毁经典的童年回忆。   可按照林主席的回忆,当年这部中国历史上有收视率统计以来收视最高的电视剧战胜《雍正王朝》拿下金鹰奖最受欢迎电视剧,女主角获得金鹰视后的时候,可是被主流媒体各种口诛笔伐,认为难登大雅之堂的。   多少人哭天抢地,认为国产片从此走向穷途末路。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同样的,三十年后陈晓旭版本的林黛玉被奉上神坛,但是现在看不上这个版本林黛玉的人并不稀少。不少人更偏爱王文娟的越剧扮相,认为陈晓旭没演出林妹妹的神韵。   主流批评意见是觉得陈晓旭眼白多,眼睛没有神采。   林蕊对陈晓旭没意见,反正她也没啥耐心看《红楼梦》。她只觉得没谁比玲玲姐更漂亮:“那当然,我玲玲姐是这个。”   她骄傲地竖起大拇指。玲玲姐就是活脱脱从书中走下来的林妹妹,符合她对古典美人的一切幻想。   孙泽跟没听见她的话一样,双眼迷离地盯着不远处的美人,还在一个劲儿地掉书袋:“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   林蕊原本还在连连点头,听到“腰如束素”的时候,她勃然大怒:“你往哪儿看呢?”   再瞅他那副色与魂授的模样,她更是怒从胆边生:“我警告你,玲玲姐是我的!你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跟你没完!”   色胆包天的东西,居然敢觊觎她家玲玲姐!她不打得他满地找牙,他还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孙泽看她小脸气得通红,忍不住伸出手要捏她的小肉脸。   “我们蕊蕊是吃醋了?”男人的桃花眼笑成两弯月牙,声音温柔又缠绵,“哥哥最喜欢的还是我们蕊蕊。谁都不能取代蕊蕊在哥哥心目中的地位。”   林蕊悚然色变,眼睛珠子瞪得铜铃似的,惊慌失措地乱飘。   待瞟见抱着小元元出来施施然压马路的郑大夫时,她立刻扯开嗓子喊:“妈——,你快来啊。”   不得了了哦,郑大夫!有人无法无天,公然在大街上调戏你家小闺女! 第76章 回乡过周末   要不是郑大夫拦着, 苏木从花坛边上抓起的砖头能直接砸上孙泽的脑袋。   他忍这个家伙已经很久了!每次都欺负蕊蕊, 讨厌的要死!   林蕊也瞪眼, 龇牙咧嘴要咆哮。这人无聊透顶!   可她越生气,孙泽就笑得越开心。   完了,这就是个脑壳不正常的神经病。   孙泽看她小脸皱成一团的样子, 笑得几乎岔气。   哎哟,蕊蕊实在太好玩了。光看她跟个河豚鱼似的气鼓鼓的模样, 他就笑得停不下来。   郑大夫看他那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痴态, 也是脑壳痛。   孙教授什么都好, 就是家里头这孩子没人管,没个样儿。   算了, 这不是自家的小孩,她只能委婉地表示:“小孙啊,你先忙着,别太辛苦, 小心些腿脚。我带蕊蕊去她外婆家。”   林蕊勾着她妈的胳膊,警告地瞪孙泽。   他再敢胡说八道试试,她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才怪!   结果花孔雀学着《寻找回来的世界》中伯爵的样子,以手抚胸, 行了个一躬到地的一个法国礼。   十八岁的青年眨着桃花眼:“愿意为您效劳, 您高兴就好,我的玫瑰。”   林蕊也想抄板砖了。   这人就是欠揍!   郑大夫好歹顾及着孙教授的颜面, 怕爆发街头血案,赶紧拉走了自己女儿跟愤愤不平的小苏木。   两人回过头, 威胁地朝孙泽挥拳头。   彻底玩疯了的孙泽抬起自己的手,在手背上行了个吻手礼。   郑大夫赶紧连拖带拽拉走两个要暴走的小家伙。   她点着女儿的脑门子,教训愤怒的小丫头:“怪谁啊,谁叫你让他给你卖泡椒凤爪。亏你想的出来!”   林蕊愤愤不平:“我这是让他正确认知自我,省得被人捧着哄着找不着北。他还不领情。”   富不过三代,是真的富人家里头不重视教育传承吗?   当然不是。   只不过有钱有势的人,周围靠他们吃饭捧着他们的人就多。   所谓三人成虎。   一个人夸你无所不能你当笑话。十个人百个人,甚至你身边所有人都吹嘘你天下无双,你会不会飘,会不会真以为自己卓尔不凡?   人是依靠周围人的评价进行自我定位的。   人类发明了语言的同时,也创造了捧杀。   如果一直生活在楚门的世界中,还怎么能认识自己?   传销跟邪教为啥能忽悠那么多人追捧?他们真的智商为负数吗?当然不是,其中不乏政商界高层以及高级知识分子。   造神的先决条件是切断信众与外界的联系。   朝鲜一旦打开国门,看还有谁相信他们的金将军是神而不是普通人。   摆小摊做生意最能见识世间百态。   她这是在帮他!除了她,还有谁会这么尽心费力啊。   郑大夫冷笑:“姑娘啊,我还不知道你!你这是看着玲玲寿司卖的好,相中人家的人才了吧!”   没看见过来问鸡爪的都是大姑娘小姑娘嘛。   那孩子天生一双招人的桃花眼。   用何半仙的话来说,以后前程坎坷也是卡在桃花债上头。   林蕊稀奇,郑大夫,您不是不相信何半仙算命来着嚒。   郑大夫剑眉倒竖:“别给我瞎扯没用的,我还没算你卖东西也走歪门邪道的账呢!”   林蕊脸不红气不喘:“我那是正确定位,泡椒凤爪主力消费人群就是女性。鸡爪美容养颜呢。潘虹代言霞飞你才用,要是陈佩斯顶着那锃亮的脑门儿推荐,你敢用吗?”   陈大爷代言电灯泡倒是不错。   郑大夫怒不可遏,揪着女儿的耳朵教训:“我叫你说怪话!”   林蕊赶紧躲,强行转转话题:“哎呀,我都忘了,烤猪皮,我还有门好生意叫烤猪皮。泡椒笋也是美味佳肴啊。妈,还有好多致富门路呢。”   郑大夫忍无可忍,又要揪她耳朵:“你还没完没了了!”   林蕊委委屈屈:“总比他跟人瞎混,插手军队生意好吧。”   上辈子,她可清楚地记得没听林主席提起过孙泽这个人。   谁知道他是不是卷进入什么不该卷入的事情,以至于整个家族都遭遇了灭顶之灾。   干爷爷不是说他倒在桃花债上头嘛,声色犬马,钱权交易,还能有什么好事。   郑大夫愣了下,硬生生地将手折回头,改摸苏木的脑袋,叮嘱孩子:“在家好好写作业复习功课,你底子薄,一定要抓紧,知道吗?“   苏木一怔,旋即乖巧地点头。   林蕊奇怪:“苏木不跟我们一块儿回外婆家吗?再说他自己复习什么啊,我姐能教他。”   “你姐学校有事,不跟我们一块儿走。”林母避重就轻,只叮嘱苏木晚上睡觉要把门窗关好。   万一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到郑家村村支部。   林蕊不依不饶:“不行,苏木跟我们一块儿回去。他一个人在家多可怜啊。”   都没人烧饭给他吃,总不能指望小元元陪他说话吧。   少年怯生生地睇着嬢嬢,不敢开口提要求也不敢反对,还强忍着安慰林蕊:“没事的,蕊蕊,我在家刚好可以看着卤鸡爪。”   这两天煮鸡爪的活儿全是嬢嬢做的。   嬢嬢早上煮好鸡爪后,上班前调成保温状态,然后趁着吃午饭的间歇骑车回家送去刘师傅的卤菜店。晚上也一样。   王奶奶说她能做这事,让嬢嬢不要跑来跑去辛苦。可嬢嬢担心王奶奶年纪大了,怕她捧着鸡爪锅上下楼梯有个什么闪失。   其实苏木觉得有个更好的办法,他家不是在楼下嘛,在他家煮鸡爪就好。   可是嬢嬢每天除了去他家撒雄黄外,连他也不许进家门。   林母看着小孩子可怜巴巴的样儿,忍不住心软,摆摆手道:“你也跟我一块儿回去。明天要卤的鸡爪我都收拾好了,料也配了,麻烦王奶奶帮忙就好。”   王奶奶正在给客人递串串香,随口应道:“麻烦什么啊,就你客气。你成天给我帮了多少忙,我跟你客气过?”   林母笑道:“可不是,蕊蕊跟苏木都没奶奶,你就是他们的奶奶。”   王奶奶抬起头来笑:“那敢情好,我一下子赚了两个,这叫啥?儿孙满堂!”   林蕊立刻大声喊:“奶奶,我去外婆家给你带好东西啊。”   王奶奶眉开眼笑:“我家孙女儿可真乖,向着奶奶。”   林母哭笑不得地戳女儿的脑门子,恨铁不成钢:“你啊,就长了一张嘴。”   回郑家村的公交车上,林蕊一路给苏木指点周围的风景。   那座山啊,专门长茶叶,江州最有名的云雾茶就是那里出产的。   那条河啊,好多人钓昂刺鱼呢,听说这边的鱼肉格外鲜。   还有那边的鸭舍看到没?一排排小房子。江州市面咸鸭蛋,半数以上都是这儿供应的。蛋黄通红,一筷子扎下去都是红油,焗豆腐、南瓜、茄子还有土豆条订好。   郑大夫完全没耳朵听,从头到尾,她女儿嘴里头叨叨的全是吃的。   林蕊半点儿都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等进入港镇河段的时候,她兴奋地指着残荷比划给苏木看,惋惜他夏天没有跟着自己一块儿来外婆家:“我舅舅带我采荷花跟莲蓬来着,刚摘下来的莲蓬可好吃了。”   莲子极为鲜嫩,带着淡淡的清甜与清香。   “我来过这里。”苏木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窗外的河流。   他们上公交车已经时候不早,饶是线路改革的大站快车,此时也残阳如血。   最后一丁点儿天光热烈地燃烧着,仿佛炭火燃烧殆尽时那抹红色,烫着人眼。   郑大夫被火灼了一样,差点儿跳起来,结结巴巴道:“你,你什么时候来过?”   老何不至于这么糊涂吧,明明他好多年不曾踏足过港镇。   “不知道。”苏木茫然地摇摇头,像是沉浸在回忆中,“好像那天下了大雾,我也不晓得为什么我要在河里头游泳。”   有人在哭喊,有人在叫骂,然后有肚子鼓鼓好像喝了很多水的人被拖上了岸。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那个人的脸,可是白雾茫茫,他什么也看不清。   “苏木!”林母猛的一拉孩子。   少年这才发现自己开了窗户,将脑袋探出去。   开车的司机叱骂了一句,继续踩着油门往前冲。   林蕊训斥少年:“你疯了,车还在开呢,你怎么能把头伸出去。”   双层公交车的惨案没听说过吗?飞速行驶中,人的脑袋都能被削掉。   林母一把抱住苏木,劝说孩子:“别想了,许是你做梦魇住了。”   苏木乖巧地点点头,高兴地问林母:“嬢嬢,外婆做了什么好吃的啊?”   从来都是外婆上城里头给他带吃的穿的,还给他做了条新棉裤。他还没有来过外婆家呢!   林蕊不假思索:“肯定有糯米藕,上次我回来外婆说要给我做的。”   林母睇了眼女儿,嗔道:“你就嘴巴一张,也不知道多难弄。”   这回舅舅一家都来车站接人了。   林母将厂里发的羊肉放在弟弟的车篓中,埋怨夫妻俩:“你俩也真是的,我带他们坐马自达就好了,还大老远骑车过来,白累着鹏鹏。”   舅妈笑嘻嘻地指着丈夫跟大姑姐娇嗔:“你弟弟说要带我们娘儿俩兜风。”   林蕊顿时浑身一阵颤栗从尾椎骨往上冒。   哎哟,这狗粮撒的,她舅舅是个隐形的浪漫高手啊。   鹏鹏跳到表姐面前,歪着头看苏木,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嗯,我再有两年,肯定能比你高。”   “你可得了吧。”林蕊拍表弟的脑袋,“他跟你姐我一样大,比你大六岁呢。”   牙还没换光的人,居然也想当老大了。   舅舅说自己的姐姐:“你怎么大老远的还拎着羊肉,就在家里给蕊蕊他们吃好了。刚好秋天进补贴膘。”   “哎哟,家里头还有呢。”林母无奈,“厂里有笔款子收不回头,人家用养的羊抵债。领导说重阳重羊嘛,干脆直接宰了羊分羊肉。”   林蕊先前还没顾得上留意羊肉,此刻听了激动不已:“那羊杂怎么处理的?那个烧羊杂汤可好吃了。”   林母忍不住想拽女儿的小辫子:“你就惦记着吃。”   林蕊赶紧爬上舅妈的自行车大杠,兀自嘴硬:“民以食为天,可别丢掉糟蹋了,否则老天爷要掉眼泪的。”   舅妈招呼苏木坐自己车后座上,哈哈大笑:“老天爷下金豆子最好不过啊,刚好家里头才撒了菜籽。”   林蕊急得要跳下车:“舅母,你们怎么能不等我回来点菜籽啊?”   她还特地拉了个免费劳动力回来呢!   舅舅在后头大笑:“寒露油菜霜降麦,你看看这都什么时令了,可不得赶紧撒完菜籽。”   林蕊苦恼地问:“那小麦呢?现在霜降没有?”   舅舅超过舅妈的自行车,重重地叹气:“迟了啊,咱家的小麦也撒的差不多了。明天还有块小田收尾。”   “我要去!”林蕊立刻眼睛一亮,隔着舅妈的身体招呼苏木,“咱们一块儿去吧,田里头可好玩了。”   坐在舅舅车后座上的林母恨不得能伸出手指头戳女儿的脑袋。   她还不知道自家这个小财迷嘛,一分钟都看不得苏木歇下来。   舅妈笑呵呵地应下:“好啊,那明天我们就在家里头包饺子,等你们撒完麦子回家吃饺子啊。”   车子进郑家村的时候,最后一线天光也隐入天际线的尽头。   村上没有路灯,众人下了车推着走。   林蕊给大家比划:“以后田里头也要修大路,这样就可以用大车将粮食拖出来了。村里得有路灯,不然不安全。”   林母点头赞同:“所以要好好学习,将来才能建设新农村。”   “哎哟,我外婆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啊。”林蕊赶紧转移话题,一手拖着苏木,一手拽着鹏鹏,急急忙忙往外婆家冲。   林母苦笑不得,指着女儿的背影直摇头。   舅妈安慰姑姐:“没事,我们蕊蕊不挺好的,能干得很。”她扬起声冲着孩子的方向喊,“你们慢点儿,小心别摔跤。”   她话音刚落,前头就传来惊呼声。   大人们齐齐变了脸,赶紧跑过去看情况。   摔跤倒是没有,林蕊冲得太厉害,撞到了人身上。   林母赶紧一把搂住女儿,将苏木攘到自己身后,朝被撞得骂娘的人讪笑:“哎呀,大镇长,不好意思啊,你看这又没个灯,孩子没看到。”   天刚擦黑就喝得酒气冲天的男人看清楚林母的脸,立刻笑着挥挥手:“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港镇飞出去的金凤凰。果然是城里头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林蕊还想说这人太不要脸,居然直接在路边撒尿。她还没说他公然耍流氓,不讲卫生呢。   林母捂住女儿的嘴巴,另一手搂着苏木,急匆匆地往家门口走。   天太暗了,镇长只隐约看到几个孩子的身影,嘟囔了一句:“老大不是读大学了嘛,怎么个子这么矮?”   啧啧,估计郑云那个大学生丈夫个子也不怎么样,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哦。   林母一直将两个孩子拽进娘家,关上院子门,才惊魂不定地问弟弟:“他怎么来了?好好的在他镇上的饭店吃饭不就好了,跑我们郑家村来干什么?”   舅妈嫌恶地皱眉头,压低声音道:“还能搞什么鬼,不就是村上手套厂生意好,有人眼热了呗。”   林母拉下脸:“厂子怎么起来的,大家心里头可都有数啊。这谁都能办厂子?人家和顺为了跑原料跑销售,吃的亏真不小。”   “顶个屁用!底下人说得再好,比不上领导屁.股往哪边撅。”舅妈没好气地啐了口,“呸!缺德事做尽的家伙。四人.帮都倒了,他竟然还一点儿事情也没有。”   当初他可没少祸害人。   他老婆就是他霸占的知青。   外婆听到院子门的动静出来看,不明所以,只招呼大家:“快点儿进来吃饭,菜都要冷了。”   她看到苏木先是一愣,旋即高兴起来,伸手摸男孩的脑袋:“你爸爸呢?还没从海南回来啊?照我说,海鲜再好吃也没咱们郑家村大沟里头的鱼虾好吃。你今晚替你爸爸多吃点儿啊。”   林蕊立刻跳出去跟苏木争宠:“外婆,你都不喊我多吃点儿。”   外婆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反正不喊你也不会少吃的。”   屋子里头的人都笑了起来。   外公拿了筷子上桌摆放,催促大家赶紧落座:“快点吃,今天打谷场上有电影。”   林蕊惊讶:“谁家又生孩子了?”   林母敲了下她的脑袋,警告道:“不许乱说话。”   林蕊冲她妈做了个鬼脸,冲到里屋去喊老太。她才不稀罕看电影呢,她要在家里头陪老太。   然而今天晚上没有《白眉大侠》,百无聊赖的老太也想去打谷场看电影。   她现在不困在屋子里头,愈发觉得外面也挺有意思。   于是吃过晚饭,舅舅让老太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舅妈跟郑大夫一块儿扶着,把老太也带去打谷场。   一路上老太都在嘀咕李家不成样子,还想抢和顺的手套厂。   林蕊在后头听着乐呵,揶揄老太:“那你还去看人家的电影。”   老太得意得很:“不看白不看,国家给我们老百姓建的电影队,我为啥不看啊。我看了也不投他的票。”   林蕊竖起大拇指,厉害咯,这就是老百姓的生存智慧。 第77章 选举新厂长   郑家人到的晚, 电影幕布已经亮了起来, 打谷场上坐的满满当当。   不过老太在村里头地位相当高, 立刻有好位置的人往边上挪挪,安排老太坐进去。   全村最有福气的就是老太,跟老太坐一块那叫沾光。   林蕊让鹏鹏陪着太太, 自己跟苏木站在打谷场边上看。   电影正放到那个女干部对着座破屋子捶胸顿足,仰天长叹:“解放十几年了, 穷的穷, 富的富, 是该搞运动了。”   林蕊“扑哧”一声笑出来,觉得眼下满屏幕的文要上床武要上房实在不稀奇, 因为连政治尺度居然都敢这么大。   要知道,三十年后,“文.革”都得被屏蔽啊,屏幕上的红.卫.兵还要热情地帮助大女主夺回她的产业, 亲亲热热合家欢。   芬妮抱着弟弟过来,跟林蕊打招呼:“我也觉得这电影好看,里头人说话挺正常的。”   不像有些片子,感觉果然是电影, 正常人都不那么说话, 一看就是唱大戏。   林蕊逗弄吃饱了吐泡泡的小宝生,问芬妮:“你妈怎么让你出来看电影了?她人呢?”   芬妮愁眉苦脸:“我妈在家做尿布呢, 宝生的尿片又不够用了。”   现在小弟弟比以前能吃多了,相应的, 排出来的东西也多。   也不知道弟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自己大小便。   林蕊摇摇头,吓唬少女:“难说,有的到三四岁还兜着尿片呢。”   芬妮瞪大了眼睛:“要那么久啊!”   “你听她胡说八道!”林母嗔了女儿一眼,将手上的南瓜子分给三个小孩,张开胳膊将小宝生抱进怀里,“来,叫嬢嬢抱一抱,让姐姐跟你蕊蕊姐姐、苏木哥哥说话吧。”   这孩子也是个傻乐呵,谁抱他都不哭不闹。   看得林蕊叫一个愁,人贩子最喜欢这种小娃了。   林母恨不得拍死嘴上不把门的闺女。   这孩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前头镇上有小孩上会场的时候被拐走了,大家到现在都心惊肉跳呢。   “我这是防患于未然。”林蕊躲在苏木跟芬妮身后,赶紧转移话题,“尿了尿了,妈我就说尿不湿有发展前景吧。”   郑大夫反应多快啊,立刻抱着宝生到边上把尿,愣是保全了大半片尿布。   她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光会嘴上叨叨,你先变出来一个给你妈我看看。”   “有孙泽啊。”林蕊得意洋洋,“这都十月份了,孙教授肯定会出国开年会,到时候请她帮忙带一包不就结了?”   研究发明的确不容易,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创新改造总不是难事吧。   咱泱泱中华一直在改造,从未被超越。   林母瞪眼:“你就为这个忽悠人家给你卖泡椒凤爪?”   鬼主意一套一套的。   林蕊哪里肯承认:“什么啊,我这是乐善好施,指点他什么是真正的做生意。总比他上蹿下跳地倒卖批条,将来蹲大牢强吧。”   至于尿不湿,那不是顺带的嘛。   林母作势要揍女儿,奈何到底怀里头还抱着个小娃,还要给小娃重新兜好尿布,只得放弃教训小女儿。   林蕊缩在苏木身后,看她妈抱着小宝生去边上跟相熟的人说话,偷偷做了个鬼脸。   乡下看电影就是这样,想看的人坐在正对着屏幕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瞥两眼的人就站在边上。   尤其现在电影不比以前稀罕,村里头又有人撑不住物价疯长的恐慌,捧回来一台电视机,镇上还新开了家录像厅。大家更加将集体看电影当做大型串门现场。   况且这电影又不热闹,腻腻歪歪的,就是刘晓庆怪好看,不愧是豆腐西施。   一直到“文.革”开始,女干部倒霉了,未婚身份却被革命小将们查抄出好多“ 男人的东西”,脖子上挂着破鞋被押着游街的时候,打谷场上才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叫好声。   她也有今天,她污蔑豆腐西施跟干部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人家清清白白的,她自己却搞破鞋。   芬妮皱着眉头,厌烦不已:“这人真讨厌,就该收拾她!哼,叫她没脸!”   林蕊冷笑了一声:“她有千百种错和不堪,但最唯独不该拿这个羞辱她。”   去他妈的破鞋!   她不是一个自由的人吗?她不可以有生理需求吗?这些人不过是打着革命的旗号满足卑鄙无耻的偷窥欲。   女人离婚或者分手后为什么要恐慌被渣男前任曝光床笫之私?不就是因为社会对女性在性上更苛责更残酷吗?   网络一有相关新闻曝出来,底下一堆评论求种子。幽默俏皮真实吗?畜生才如此没修养没道德!   林蕊厌烦死了这种对女性的侮辱。   上辈子,林主席离婚早,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一个单身带娃的女人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偏偏林主席又是从事工会工作的,负责组织单位的文艺演出以及职工运动会等等事项。   这些工作每一项都需要她跟职工以及对口合作单位接触配合。   大家加班加点忙完了,一起出去吃个夜宵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呢?偏偏就有人拿这个做文章。   夜宵是大家自己掏钱的,翻不出花来。八项规定出来前,也不会有谁蠢到在两百块钱的夜宵费上做文章。   他们的招儿是在男女关系上皮里春秋,她妈就在流言蜚语中变成了交际花。   她上辈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把人打到医院去,就是个贱胚子阴阳怪气地挤眉弄眼,说她妈是睡出来的干部。   这就是社会的偏见,女人工作再努力再有能力都被无视,关键在于她到底有没有睡对人。   她妈一个单身女性一不当小三二不做二奶,凭什么不能有人追求?   她当场就让那长舌男切身体会什么叫满地找牙。   她真是为他好,打得他说话漏风不得不闭嘴总比他张着那张嘴给爹妈招事好。   后来,还是林科长的林主席先批评她不应该大庭广众下打人,然后又带她去吃哈根达斯。   打都打了,还能咋滴?让那小子打回头?呸,先撩者贱!   林蕊深切地觉得,自己这无法无天的个性还是被惯出来的。   芬妮叫她的话噎得不知所措,半晌才嘀咕了一句:“可她那么坏。”   “罪犯也有人权,也该明确罪名。”林蕊丝毫不退缩,“用破鞋羞辱人,丑态百出的是亢奋的围观者以及激动的组织者。”   看看他们的嘴脸,活脱脱鲁迅笔下围观砍头的麻木国民模样,如同鸡一样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得老圆。   他们在偷窥欲的满足中获得了性.奋。   芬妮仍然坚持:“她就是坏人,应该倒霉。”   她自己不干净,活该被拉着游街。谁让她陷害胡玉音来着。   林蕊不耐烦起来:“要真正论生存能力,十个胡玉音都不是一个她的对手。”   豆腐西施碰上事情怎么办?哭,然后就有男人出现英雄救美。   不管救成功没有,反正总有人积极主动地前仆后继。   相形之下,女干部愈发像个不堪的小丑,心仪的男人还惦记着豆腐西施。   可是林蕊觉得她能再度爬起来,因为她太会审时度势了,天生就是当官的料儿。   这让芬妮难以接受,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林蕊摇摇头:“当官也是份工作。”   官员就是从政者,他们真正需要的是规章制度的约束以及职业道德的内省,而不是一味拔高的私德要求。   如果整个社会能够用看待平常人的眼光去对待官员,那大概就不用“不查个个都是孔繁森”了。   生病不去医院治疗而是继续忍着工作应该被歌颂?一心扑在工作上忽略家庭才是好领导?   这种反人类的宣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甚至连林主席搞宣传的同事都忍不住私底下发牢骚,好像只有人死了才配被宣传。   既然就是份普通工作,那看看日常工作中,到底哪些人会被提拔。   当然是跟领导走得近,时刻聆听领导指示揣摩领导讲话精神积极响应领导号召的人最容易被提拔了。   人都希望被肯定,领导也不例外。   谁喜欢天天有个人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一天到晚批评这个质疑那个。   就是碍着情面以及“要虚心接受广大职工的意见”要求,人家也是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芬妮难以置信:“她这么坏,领导还喜欢她,以后还要提拔她啊?”   林蕊笑了笑:“她不是按照领导的指示办事吗?”   揣摩上意有什么错?   芬妮被林蕊给彻底绕晕了,反正好人有好报,电影里头也不能例外。这个女干部一定不能有什么好下场。   “那时候我好像比宝生还小点儿。”苏木没有插话少女之间的交谈,电影也看得心不在焉,目光随着林母怀中的小孩走。   林蕊莫名其妙:“什么时候啊?”   “在大沟里头游泳啊。”苏木理所当然,“车上我不跟你说过了吗?”   林蕊“扑哧”笑出声:“你就可劲儿吹吧,你不知道宝生到底多大啊。你比他还小,游什么泳啊。”   菲尔普斯都不带这么吹。   苏木不服气:“就是在那条大沟里头,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雾水好大,我还记得有船划过来。”   “行了行了。”林蕊摆摆手,刚想说他痴人说梦,又想到自己魂穿到三十年前亲妈身上的事实,顿时把话咽下去。   这疯狂的世界,谁知道发生过又会发生些什么啊。   “你爸妈呢?”林蕊追问,“你既然那么小,那爸妈肯定在身边啊。”   苏木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看到爸妈。”   他只看到个女人,被水泡的脸发白,肚子鼓的高高的,看不出年龄跟身份。   林蕊顿时后背发毛,赶紧拖着他咬耳朵:“你可别跟我妈说了。”   从上次的蛇妖事件之后,她觉得郑大夫都有点儿精神过敏了。这要是再折腾出点儿事情来,郑大夫肯定得神经衰弱。   苏木点点头,觉得有点儿愧疚。他又给嬢嬢添麻烦了,嬢嬢对他真好。   林蕊龇牙咧嘴,觉得自己有义务照应亲妈的小竹马,只得肉痛地分给他十颗南瓜子。想了想,她又数了三颗递过去,警告道:“可以了啊,我也快没了。”   苏木心里头暖融融的,觉得自己也有个家了:“蕊蕊你对我真好。”   林蕊顿时有种君子欺之其方的感觉,大概是这么个说法,莫名就羞愧了。   她哼哼唧唧地在心里头想,以后还是少使唤点儿苏木,人家可比自己小好几岁呢。   本质上跟鹏鹏是一个样儿的。   鹏鹏抓了把花生米,欢喜地跑出来塞给林蕊:“二姐,给你吃。”   林蕊抓了一半塞回头:“你也吃。”   鹏鹏激动得眼睛闪闪发亮:“二姐,你对我真好!”   林蕊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咳咳,不是她的锅。   看样子她妈习惯性欺负弟弟不轻啊。   一把花生米还没分一圈,一卷电影放完了。   等待下一卷胶片的空档期,请客看电影的人跑到幕布前,挥手大声招呼:“电影好看吗?”   底下立刻有人高声呼应:“好看!”   “我们得感谢谁让我们看到了这么好看的电影?”   那人赶紧又扯着嗓子:“感谢……”   “感谢谢晋导演、编剧跟演员以及电影的全体创作人员!”林蕊憋不住怒气,嘲讽道,“没有他们拍电影,我们上哪儿看去?”   林母沉下脸,将小宝生塞给弟媳妇,赶紧过来捂女儿的嘴巴。   就她话多,有她什么事。   然而郑大夫迟了一步,台下已经闹翻天,还有年轻人起哄:“感谢刘晓庆呗。”   众人哄然大笑,幕布前的人脸涨得通红,却依然顽强地坚持住了:“下面,我们有请我们港镇赵镇长为大家讲两句话。”   舅妈抱着小宝生过来,低声啐了口:“呸!显摆他有后台了,真是要脸。”   放电影的大灯照亮了一张肥头大耳的脸。中年秃顶的男人眼袋肥大,有着幅典型纵欲过度的面相。   林蕊上辈子是在机关院子里头长大的,工会办公室旁边就是党办,党办工作一大重点就是反腐败宣传。   她觉得现在拍张这位镇长的照片贴到反腐败宣传栏里头,一点儿都不突兀。   赵镇长似乎没有意识到人们的厌烦,或者说他心理素质强大,完全无视这种厌烦。   他唾沫横飞地表扬了郑家村集体工厂的发展,然后开始带头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   台下众人跟看小丑似的,谁也不应声。就几个托儿稀稀拉拉鼓着掌,跟着后头唱。   镇长丝毫下不来台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宣布看完电影后重新选举手套厂厂长。   台下顿时炸开锅。   林蕊目瞪口呆,竟然还有这种骚操作?   林母皱着眉头,厌烦地撇过脸去。   赵镇长施施然走到人群后头,冲林母笑:“哎哟,小郑云你就不太合适参加选举了,毕竟你已经从我们港镇嫁出去了嘛。”   说着,他像是觉得自己的话有多幽默一样,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苏木怔怔地看着赵镇长的脸,茫然地小声道:“我见过他,他在一张桌子后面穿裤子。”   当着蕊蕊的面,少年没好意思说,赵镇长穿的是内裤。   好像有哭声,谁在那里哭泣。只是雾气太大了,还是个小孩子的苏木隔着窗户,什么都看不清。   郑大夫滑了一步,挡在两个孩子跟前,僵硬地笑:“全村这么多男女老少呢,肯定能选出个合适的厂长来。”   赵镇长皮笑肉不笑:“那当然,我们党和政府选出来的领导能不好嘛。”   彰显够了存在感的镇长大人终于施施然离开了。   林蕊敏锐地看见她妈的肩膀松弛了下来。   舅妈逗着怀里头的小宝生,又狠狠地啐了一口:“恶心吧唧的东西,真不要脸。”   林蕊奇怪:“他为什么要帮李家说话啊?”   既然大家伙儿都说和顺叔叔把厂子办得好。   “养了个能卖得出去的女儿呗。”舅妈丝毫不掩饰嫌恶,小声嘟囔了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东西,以为嫁进去当少奶奶呢。有她吃亏后悔的日子在后头。”   赵镇长家的这位公子哥儿上学不行,上班也不成,天天就在镇上鬼混。仗着他老子的名头,各个店里头吃拿卡要。   这种人就是头两年严打的时候年纪太小没赶上,否则肯定一准挨枪子儿。   李家女儿在镇上饭店当服务员,已经住进赵家去了。现在升格为饭店领班,俨然已经是官家少奶奶的做派。   林蕊简直跟听魔幻现实主义小说一样。   真是什么样的神操作都有。   她诚心实意地跟舅妈分析:“悬,她未必真能嫁进去。”   人家都睡到手了,难听点儿讲,衙内早就不新鲜了。   财帛动人心,烂肉也有苍蝇追,笑贫不笑娼,同样胸怀壮志的姑娘说不定还不少。   反正功成名就再洗白,还是独立奋斗的大女主人设。   君不见为了渣男大打出手,街上就被扯破衣裳变成裸奔的姑娘不罕见嘛。   保不齐哪天就有人撬了这位李家小姐姐的墙角。   “回家吧,时间不早了,赶紧烧水洗个澡睡觉。”林母瞪了小女儿一眼,说起八卦来,她就一头神劲。   舅妈尴尬,有种带着外甥女儿说长道短被长辈抓了现行的既视感,也催促儿子:“鹏鹏,你送你姐回家。”   现在学业紧张,筒子楼又没有热水器,林蕊跟苏木只能趁着礼拜六晚上跟礼拜天去钢铁厂澡堂洗澡。   她难得没有反对,坚持要将电影看完,而是乖巧地点头:“哎,我们马上回去。”   鹏鹏也觉得电影没意思,一点儿都不热闹,没《东陵大盗贼》好看。   林蕊一把捂住小男孩的嘴。   祖宗哎,你这会儿还提什么盗墓。没看到你嬢嬢眼皮子直跳嘛。   芬妮倒是盯着被夜风吹得变形的幕布恋恋不舍,她等着看那个讨厌死了的李国香下场悲惨呢。   “芬妮啊,到老太这边来。”老太朝芬妮招招手,让小姑娘陪着她一块儿看电影。   林蕊赶紧拉着苏木跟鹏鹏往家走,路上还不忘叮嘱苏木:“你甭跟我妈说什么桌子裤子还有人啊。”   她听了老觉得瘆得慌,怀疑苏木也得了离魂症。   否则他比宝生还小的人,怎么看得到窗户里头的内容。   就是平房,窗台也起码得有一米高。   除非飘在空中。   人能飘着吗?太不尊重地心引力了!   不过他的情况应该比她轻,属于没跑多远又奔回头的那种。   鹏鹏满心好奇:“二姐,什么桌子裤子啊?”   “嗐,你小孩子知道什么。”   鹏鹏朝自己姐姐做鬼脸,得意洋洋:“我怎么不知道,李国香不是跟公社书记脱裤子了嘛。”   不得了了,《芙蓉镇》这么有教育意义的片子,这孩子看电影竟然专门看这些。   林蕊捋起袖子要教训未来的特种兵,结果这小子从小就展现出惊人的身体素质,刺溜跑得老远。   嘿!这小东西,三十年后也好意思在人前各种禁欲系。   林蕊回家烧了热水,招呼两个男孩洗完澡睡觉。   外婆家没另外布置给苏木的卧房,他就跟着鹏鹏睡一张床。   林蕊自己上了楼,一直看完那本《西游补》,才等到听到楼下院子外头的动静。   隐隐约约的,有细弱的哭声传来,夹杂着旁边人的劝解:“电影而已,哭啥呢?”   哭泣的人说了什么,林蕊听不清。   等到她妈上楼后,她迫不及待地追问:“妈,怎么了?”   林母叹了口气,颇为无奈:“芬妮,看电影看哭了。”   林蕊目瞪口呆,《芙蓉镇》是悲剧?刘晓庆还是姜文,哦不,是芙蓉姐还是秦书田死了?   “什么啊!”林蕊嗔怒地瞪女儿,“是那个女干部李国香高升了!还嫁了省委一把手!”   居然任尔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   林蕊大失所望:“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要是她最后被审判,那这部电影才叫索然无味呢。”   有一种人,最擅长的是做官。   林母一边往脸上抹雪花膏,一边训斥女儿:“又说怪话,王秋赦最后不疯了嘛。”   “那种蠢货本来就是备好了被推出去的替罪羊。”林蕊漫不经心,“他就是把刀,拿挥刀的人没办法,就折断了刀呗。”   林母拉下了脸,捂住女儿的嘴巴,低声呵斥:“不许乱说话,知道吗?你懂什么,由得你说是非。”   林蕊撅起嘴巴,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应下,没精打采地转移话题:“选举结果怎么样?选了谁?”   郑大夫却神奇地被取悦了,扑哧笑出声,连连摇头。   因为设置了条条框框的条件,所以候选人名单当中根本没有和顺叔叔。   林蕊失望极了,嘟起嘴巴:“那你还这么高兴。厂子归了李家,和顺叔叔肯定难过死了。”   别的不说,要是她的卤鸡爪跟泡椒凤爪卖不下去了,她肯定得躺在家里头暴饮暴食三天。   林母一把搂住女儿,语气自豪得很:“你可小瞧我们郑家村的人了。”   不让选和顺,大家伙儿就让李家得逞?呸!全村老少爷儿们除了李家的几个钉子外,全都选了刘晓庆!   不是问感谢谁让他们看到好电影吗?刘晓庆啊,人家演的可好。   林蕊目瞪口呆,骨骼清奇啊,这骚操作,她真是要给全村男女老少献上自己的膝盖。 第78章 人生高光时   第二天一大早, 林蕊没用她妈掀被窝, 就欢天喜地跳下床, 冲母亲喊:“妈,你快点儿,麦子都要种完了。”   郑大夫正在慢条斯理的往脸上抹霞飞雪花膏, 听到女儿的催促就笑:“你叫我干嘛?你不是跟你舅舅舅妈说好了,今天种麦子全是你的事。你妈我忙着呢, 没空去。”   “还有苏木!”林蕊这缺德冒烟的丫头, 死都不忘拉一个垫背的, “我们一起去种麦子。”   郑大夫摇摇头:“苏木要学习呢,你自己去种吧, 我看苏木对种麦子没啥兴趣。”   可惜昨晚才立志不欺负苏木的林蕊同学,睡了一觉就将自己的誓言抛到九霄云外。   她蹦蹦哒哒下楼梯,拽住正捧着饭碗吃羊肉面的苏木:“今天我们下田割麦子。”   鹏鹏眼睛还恋恋不舍地盯着电视广告上的美女,往嘴里头塞了筷子羊肉, 随口应和他二姐:“苏木哥今天要在家学习,我们约好了的。”   “嚯,你小子怎么老看漂亮姑娘啊?”林蕊扫了眼广告中的潘虹。   风华正茂的女明星正在推销霞飞特效增白粉蜜。   咳咳,女星跟她上辈子印象中的各种恶婆婆形象差的略远。   鹏鹏涨红了脸, 不服气道:“那你不也一直看许文强嘛。”   林蕊喝了口羊肉面汤, 亲热地揉着表弟的脑袋,不怀好意地笑:“姐还以为你更喜欢《红楼梦》里头的英莲呢。”   鹏鹏不愧是未来能指挥队伍的人, 很快就恢复镇定:“我也以为你更喜欢伯爵。”   苏木立刻反对:“不行,伯爵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跟孙泽一样。”   鹏鹏立刻反唇相讥:“不,伯爵很酷的。善恶到头终有报,他心中存着几座坟。”   林蕊没在意两位大小少年之间的争论,她只双眼放光地看着苏木。   嚯,这醋吃的,居然恨乌及乌,连伯爵都不待见上了。   苏木脸红得跟树上挂着的柿子一样,简直要滴出血来,羞愤地威胁林蕊:“你不许胡说八道。”   林蕊满脸真诚:“我什么都没说,跟我下田去吧。”   吃过早饭,立志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苏木只能苦大仇深地将作业本塞回书包里,被林蕊拽着往田里头跑。   外婆怕她不认路,赶紧招呼孙子跟上。   苏木哥都走了,鹏鹏还学习个什么劲儿,正好他也想去地里头抓蚱蜢。那个点了稻草烤着吃的话,可香了。   林蕊连连点头:“那是,以后肯定会有人养殖蚱蜢专门上桌吃的。”她转过头,看苏木一脸便秘表情,她立刻好心劝告:“世事洞察皆学问,生活才是最好的老师。大不了一会儿烤好了蚱蜢你先吃。”   苏木立刻傲娇起来:“烤蚱蜢我最拿手了。要再早点儿,还能钓土泥鳅。”   可惜连蚱蜢他们都别想烤。反了天咯,敢当着大人的面玩火。   苏木跟鹏鹏都垂头丧气,就林蕊看着空荡荡的田地双眼放光,立刻要跳下田去。   跟在他们后面到地上帮忙的林母也不拦她,直接递上小锄头:“好好干活,今天就指望你了。”   林蕊失望地看着母亲的空手:“苏木呢?妈你怎么不把苏木的锄头也拿来?”   林母瞪眼:“我还是头回看人下地还要个长工在后头捧着家伙什伺候的。”   林蕊狗胆包天:“那三个火枪手上战场还有人专门牵马呢。”   林母作势要揍她,吓得嘴欠的姑娘赶紧刺溜跑到另一陇地上去。   就这样,她都不放过无辜的苏木,非得让人家跟在自己打的档子后头播种埋土。   比起割稻子打稻子这些真正的农忙,种麦子在乡间属于轻省的活计。   外公早就牵着家里头的那头老黄牛,将所有的田地全都翻耕了一遍。   舅舅舅妈还有郑大夫在前面拿着锄头跟钉耙打洞眼,外公手里头抓着麦种,胳膊一挥,就均匀地撒出去。   林蕊看着那一道道优美的抛物线,简直惊呆了。   这准头可真是一门技术活,麦种撒不均匀,抽出来的麦苗就疏密失当,肥的肥死,饿的饿晕。   人力扭转胳膊,哪里会不产生偏差。外公的手该有多准,才能将麦种撒成这样?   穿着解放鞋的林母手上锄头不停,嗤笑小女儿:“你以为种田不讲究技术?没手艺的话,生产队工分都要给你打折扣。”   林蕊强词夺理:“现代化的重要手段就是以精准的量化来控制流程。”   比方说播撒麦种吧,外公的手再准确也有误差,但是用机器来翻耕播种就不一样了。每一个坑洞撒进去的麦种都是定数的,那就不用担心麦苗疏一片密一片了。   舅舅已经打完一陇地的档子,绕到她旁边又开始下一陇,闻声笑道:“你又有什么发明创造啊?”   “就是翻土跟播种还要覆土同时进行。“林蕊给舅舅比划着,“一个大滚筒,上头装着钉耙齿,还有播种的口子。滚筒向前掘土,滚过去,然后装种子的口子往下翻,种子倒入开的沟里头。等这边转过去,钉耙齿勾到的土又转过来翻下去,刚好盖住种子。”   她手上没纸笔,只能拿锄头在地上画给舅舅看,掩饰不住地得意:“这样一来,是不是开沟、播种还有覆盖同步完成了?”   可惜知音难寻,林蕊水平太low,舅舅愣是没看出个三四五来。   他瞥见外甥女儿垂头丧气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你说的那个我不懂,不过舅舅倒是晓得有个能同时开沟、播种还覆土的东西,叫耧车。好多地方用来种大麦、小麦还有大豆用的。那玩意儿像个车子,前头三五根铲子翻土,车身就是个大漏斗,种子就这么撒出去。”   林蕊立刻瞪眼,气鼓鼓地看着舅舅:“你不早说?为什么我们家没这个?”   舅妈毫不犹豫地帮助外甥女儿批判丈夫:“可不是,你舅舅光会马后炮,看着我们忙。”   舅舅无辜的很:“咱们这儿以前也不怎么种小麦啊。早几年,咱们还种双季稻呢。那边割稻子,这边打水插秧,正儿八经的双抢。”   外公已经播撒到他们后头,笑着接腔:“可不是,早稻米不好吃,口感特别差。后来人家粮库都嫌弃,越冬我们这儿就只种小麦跟油菜了。”   林蕊缠着舅舅赶紧把那耧车给做出来。   两个人用耧车一天能播种一顷地,那就是十五亩啊!节约了多少人工跟时间。   不仅是小麦,菜籽也可以啊。为什么非要先播种再移栽油菜苗?完全可以直接点播,这样能省下好多功夫。   舅舅连连摆手求饶:“我可不成,我看过耧车,可不会画图更不会做啊。等你根生叔叔回来,和你姐姐的同学一起做耧车。”   林母瞪眼:“你理她?惯的她哟。嘴上讲要下田干活,你看她到现在锄头才动了几下?”   林蕊强行挽尊:“我这不是在积极想办法提高农业操作效率嘛。”   郑大夫冷笑:“又是你打嘴炮,指望你根生叔叔跟小卢给你忙前忙后?美不死你哦,自己不会做,光想着占人家的便宜。”   林蕊扭扭捏捏,强词夺理:“我没占便宜,我还想着光靠人跟牛拉耧车效率肯定不行,我要重新改造,为耧车增加新的动力系统。”   舅舅哈哈大笑:“那不就是播种机吗?外头已经有了。”   “现在大家都分田到户了,机子开不进来的。重新改造过的小型耧车有存在价值。”林蕊追问舅舅,“对了,根生叔叔还没干完农大的活吗?上次不是说只有山坡上的散田要割么。”   昨晚都没顾上问芬妮,她家的麦子跟菜籽点了没有。   “种好了。”舅妈拿毛巾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你婶婶麻利的很。”   林家帮着耕好田之后,桂芬婶婶就将小宝生绑在背上,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种上了油菜跟小麦。   “我跟你舅舅让她别忙,她也不听。”舅妈摇摇头,“哎哟,我这个嫂嫂哦,性子真急。”   又不是收稻天非得抢出太阳。   舅舅笑了起来:“得亏这个礼拜一夜里头下了场雨,不然人家还不会把剩下的实验田交给根生哥哥割。”   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农大负责实验田的老师吓得不轻。收割机还不晓得猴年马月才能调过来,他索性也不等了,赶紧将剩下的百把亩田也一并包给了根生叔叔。   现在根生叔叔用熟手了,一天能收割三十来亩地呢。   林蕊跟苏木双双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那他一天岂不是要挣一两百块钱。”   乖乖,那手指头真剁冤了。   这一趟下来,连三千块的超生罚款说不定都没问题。   林母抄起手,一掌一个拍上他们的脑袋。   怎么说话呢,两个没大没小的东西!   舅舅笑呵呵:“可不是,你根生叔叔这回正经的小发了一笔。”   舅妈与有荣焉:“昨天他还托镇上压铸厂的人帮忙带了台缝纫机回来,说是要给春妮当嫁妆。”   林蕊顿时眼睛冒光,缝纫机可是现在的三大件。   舅妈现在用的那台还是没生鹏鹏的时候买的,一百二十七块钱,抬进村里头的时候,好多人上门看西洋镜。   林蕊不知道现在缝纫机多少钱.但按照眼下什么东西都在疯涨价的情况估计,一台新缝纫机起码也得小两百。   芬妮家这回是真要宽裕咯。   林蕊兴致勃勃:“那根生叔叔是要跟春妮姐讲和啦?”   春妮现在也才十八岁,距离法定婚龄还有两年呢。芬妮也没说她姐有对象,所谓的置办嫁妆可不就是讲和的借口。   家庭隔阂总需要一方先透露出和解的意思,根生叔叔这是先对女儿伸出了和平的橄榄枝。   舅妈笑了起来:“可不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林蕊老气横秋地点点头:“应该的,不然芬妮多可怜啊。”   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她夹在中间,帮姐姐说话,不对。替妈妈开口,也不行,简直可怜惨了。   林母看她说的眉飞色舞,立时皱眉:“你不是干活来着嘛,怎么净说闲话?”   自己不好好锄地,还专门耽误大人的事情。   苏木默默地接过林蕊手上的锄头,还是他来锄地吧。   “我没说闲话。”林蕊时刻都嘴硬,脑筋转得飞快,“我是想说根本就没必要清理稻茬。”   她指着土里翻出来的稻草根道,“你们看,无论是小麦还是水稻,都是一行行播种的,中间有空隙。”   这空隙也是一行行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空隙中播种?非要再将稻草根给翻了,这不是反而浪费时间跟精力嘛。   反正稻草根最后也还是烂掉,还省的放火烧的乌漆嘛黑。   林母看她振振有词的样子,哭笑不得:“你才下过几天地?这一套套的,倒是叨叨个没完。”   “她说的其实是稻麦套播技术。”   远远的,田头走来一行人。   领头穿着半旧中山装的人,林蕊曾经有一面之缘,是先前来过外婆家帮忙打掩护的大队书记。   他稍后的位置站着一对头发花白的男女,看着文质彬彬的,很像大学教授。   “哎哟,郝教授、周教授,你们来了啊。”舅妈赶紧放下手上的锄头,热情地跟两人打招呼,“我那养鸡场跟蚯蚓棚子都差不多了,您二位要不要去看看?”   “回头再看,回头再说。”大队书记赶紧赶紧拦在两边人中间,“我请二位教授好好欣赏一下我们郑家村的秋日风光呢。”   郝教授微笑,接着先头的话往下说:“稻麦套播在黄灌区已经推广实行了,效果很不错。   稻田套播小麦,可以让小麦在越冬前充分利用晚秋的光热水资源,早点分蘖长壮,更加好过冬。麦田套播水稻,充分延长水稻的生长时间,这样产量更高,口感也更好。   说起来江州是江南地区,老实讲,春脖子短,秋天也不长,冬天冻死夏天热死,庄稼长起来也很辛苦啊。我们应当充分利用短暂的春光和秋光,提高农作物的产量。”   林蕊不过是随口一说,叫专家掰扯出这么多门门道道来,脑子里头都成浆糊了。   不过她姿态一向到位,立刻应和:“今年恐怕来不及了,明天收麦子前,我们家可以试着先套播稻种。”   郝教授的建议得到了响应,性质立马高了不少:“对,明年你们找我,我到田里头跟你们讲讲到底怎么操作。省了你们育秧苗的时间跟秧田,还不用插秧,又能提高产量。你们用了就知道了。”   “好!”大队书记不甘示弱地竖起大拇指:“这念过书的娃娃就是不一样。我们种了一辈子的田,都想不到这一茬。要不是教授说,我还听不懂有啥好处哩。既然教授你都说了,明年我家也动起来。对了,队里头小五家稻子种的晚,还没割,教授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说着,他就想赶紧将郝教授夫妻从群狼环伺的状态中拉走。   剪着齐耳短发的周教授笑容满面地看着林蕊:“你就是林鑫的妹妹吧。你姐姐念医学,你将来读心理学,好不好?”   “那不行。”郝教授先否定了妻子的建议,指着林蕊道,“你看这孩子,天生就对农业敏感,合着就该为祖国的农业现代化做贡献。”   妈呀,这架势,是两个教授抢着要收她当学生吗?   上下两辈子皆是学渣的林蕊同学瞬间飘到人生巅峰,嘴巴挂在耳朵上,死活拽不下来。   郑大夫看女儿那副傻笑的样子,简直没脸瞧。   虽说自家的女儿自家疼,可她也不好意思欺骗人家教授,只能一言难尽地道出事实:“她跟她姐可是反着来的。”   郝教授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不着急,还在上初中吧,高中努努力,将来还是可以上大学的嘛。”   郑大夫想要捂脸,问题的关键是,以她家小女儿的成绩,高中都没得上。   林蕊眼巴巴地看着郝教授,差点儿脱口而出,现在可以点招不?   她上辈子楼下有个大他三岁的小哥哥,纯学渣一枚,被爹妈死活塞进重点中学白交赞助费的那种。   不过小哥哥爷爷是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相当有能耐,愣是给孙子搞到了江州一所颇有名气的211大学点招名额。   这下子,小哥哥的妈尾巴翘上天了,成天在林主席面前显摆她儿子将来就是重点大学的学生。以后再托托关系找找门路,直接保研,出来也是国家栋梁高材生。   那会儿正是要中考,高中特长生招生政策又一天一个说法的时候,林主席急得嘴上都起大燎泡了,还被这得意忘形的人天天盯着挤兑,心里头恨得要死,却不得不脸上笑嘻嘻。   结果后来小哥哥的点招黄了。   啥叫点招,就是不管你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大学点名要了你就是你。   但是点招也会有个门槛,由大学自己设置。   这小哥哥高考两百分出头,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怕爷爷嫌弃他,居然骗大佬是三百分。   收钱办事的人按照三百分设立门槛,直接将他踢出局。   有生以来,她跟她妈头回听到楼下的小哥哥被打得鬼哭狼嚎。   母女俩捧着省实验中学的录取通知书,乐得啃光了当时还只是林主席朋友的后爸贡献的一盆子香辣卤鸡爪。   爽!谁让那小哥哥也不是个东西。小时候老仗着自己年纪大,欺负她跟楼上的小哥哥。   自以为能进重点大学了,不闷声发大财也就是算了,还成天在忧心前程的林家母女面前显摆他家能耐大。   动不动就说她初中毕业没学上可怎么办哟。   叫他阴沟翻船,她俩一定在边上鼓掌叫好。   林蕊越想越美,嘴巴咧开想起来得合上,舌头碰到牙齿的时候,她才猛的回过神。   妈呀,她发什么癔症呢,她怎么能忘记林主席的人生轨迹?初中毕业去河校当打字员,然后一路混到在职博士文凭,成长为正处级干部啊。   上什么大学,高中都可以直接pass掉。 第79章 教授再登门   可惜芬妮这个小叛徒也没多暖着外婆的心, 因为她已经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林蕊:“跟卖串串香一样吗?”   夏天时解放公园门口的盛况, 芬妮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个成语“络绎不绝”。   来买串串香的客人络绎不绝。   偶尔她也会偷偷想, 如果她家也像那样做生意,会不会很快就能跟三奶奶家一样盖小洋楼了?   可惜这个念头她只能压在心底,她爸妈是绝对不会再做生意的。   过年前那次毛蚶的事情, 到现在她妈提起来还脸色发白。就差一点儿,她爸便要被抓去蹲大牢了。   林蕊只恨没有尾巴黏在屁.股后头, 不方便她翘上天:“那当然, 我的卤凤爪在刘叔叔那儿可受欢迎了。”   外婆在边上悠悠地笑:“嗯, 可惜咱们郑家村啊,估计是卖不出价钱来的。”   她话音刚落, 道真嬢嬢的妯娌招娣婶婶就过来了,笑着道:“我听我们家老三讲三婶婶你又有新东西卖啦?刚好,卖鱼的过去我没赶上,来称点儿鸡爪下饭。”   林蕊立刻麻利地夹出卤干子让招娣婶婶品尝, 笑嘻嘻道:“开业大酬宾,每买一根鸡爪就赠送卤干子一块。”   卤干吸收了鸡爪的鲜味跟卤水的香辣,放进嘴里头一嚼,真跟吃了肉一样。   外婆倒是听笑了:“可不是, 素肉都是用豆干做的。”   “你这卤干单卖多少钱啊?”招娣婶婶放下筷子, 笑着问。   林蕊不假思索:“还是一毛,跟大根爷爷一样。”   郑家村偶尔也有人挑着担子卖卤干子, 是隔壁镇上专门做豆腐的一个老头。   他豆腐只在自家店面上卖,平常隔三差五也会挑上担子到附近村镇上卖五香干跟卤豆干。   大人小孩最欢迎的是他的卤豆干, 因为镇上卤菜店不卖,而他家的卤干子又很有味道,还不贵,非常适合打牙祭。   可惜大根爷爷夏天那次下暴雨跌了跤,腰摔坏了,挑不了担子。他儿子打死不肯做豆腐,带着媳妇出去打工了。   郑家村的卤干子就这样断了来源。   招娣婶婶也是有阵子没吃到卤豆干了,立刻豪爽地掏出一块钱:“好,那我要两根卤鸡爪跟四块卤干。”   林蕊麻利地往搪瓷缸子里头挑了两根大鸡爪,然后快速夹了八块卤干子,笑嘻嘻道:“我请小凤跟小景的,我还是嬢嬢呢。”   小凤跟小景是招娣婶婶的孙子孙女儿,刚上小学。   说着,她又舀了两勺卤汤,推荐道,“这个泡饭吃,特别香。”   招娣婶婶愣了下,放声大笑:“哎哟,对哦,我们蕊蕊也是嬢嬢哎。”   第一单生意开了张,后面接二连三就有客人找上门。   郑家院子修的位置好,恰好像个小十字路口。门前是村里头的大道,从东到西基本上都往这边走。   厨房连着的小道虽然人流量小,可禁不住刚出锅的卤鸡爪卤干子浓郁的香辣味随风飘荡啊。   人们走过郑家门前,基本上都会循着香味去厨房窗户跟外婆打声招呼:“哟,三婶婶(奶奶)烧了什么好吃的?”   再看到吊在窗户边上的小黑板写着卤鸡爪、卤干,泰半会摸出身上的角币回味一下卤干的鲜美。要是手上钱再宽裕些,还会顺手再买根鸡爪尝尝。   林蕊连着做几单生意,心中就有了数,转过头来跟外婆强调:“鸡爪得跟卤干搭着卖。”   村中人跟常去刘师傅卤菜店消费的客人又不一样。   比起三毛钱一根的卤鸡爪,他们更青睐于一毛钱一块的卤干子。   可是买一根鸡爪送一块卤干的优惠,他们错过了又觉得可惜,所以才会挣扎着添上两毛钱,买根鸡爪叫小孩子馋馋嘴。   “三毛钱一根卤鸡爪,要是客人不要送卤干子,那就一块钱四根卤鸡爪,再饶一块干子。”林蕊肚子里头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   反正尽可能的不要找回钱去。   顾客形成购买习惯后,就会下意识地继续消费。   五毛钱一根鸡爪三块卤干,可比五毛钱几小片的猪头肉有吸引力多了。   而这点钱,在镇上的卤菜店只能买花生米或者兰花豆。   芬妮在边上听得眼睛发直,蕊蕊做起生意来真是一套一套的。   原本她还在担忧,村上不比城里头,个个口袋里头都揣着钱,掏出来痛快得很。   万一蕊蕊卤了这么多鸡爪跟干子,结果却卖不出去,那可怎么办?   这么一大锅鸡爪跟卤干呢,卖不完可不得坏掉。   林蕊真想叹气,怎么会卖不出去呢。   看看挑着担子到村上卖豆腐跟拎着篮子兜售鱼虾的小贩,哪个走的时候,担子跟篮子不是基本上都卖光了?   还有人追了大半个村子,就是为了捞一块豆腐称两条鱼。   这说明什么?说明广大村民同志蓬勃的购买欲望根本得不到满足。他们迫切需要商品市场面向他们开放。   郑家村距离镇子远,走上五六里路或者坐车、骑车上街,那必须得是大事才能够让村民下定决心如此大费周章。   可是寻常时候,他们就不想买点儿吃的打打牙祭?   想群众之所想,急群众之所急,才是商业服务的根本。   《芙蓉镇》白看了啊,要说穷,刚解放那会儿不是更穷?可人家豆腐西施照样靠着卖米豆腐盖上了新楼。   李国香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料,所以国营餐饮店才开不下去。   芬妮佩服地竖起大拇指:“蕊蕊,你真是这个,太厉害了。”   她一直想挣钱,只惋惜自己不是城里人,地域限制了发挥。   可她根本没想到,吃的还可以卖给身边的大爹大妈。   先前饺子的事情也是这样。   她看着串串香边上的馄饨摊子就觉得人家生意也不错。串串香她不会弄,可包馄饨她会啊,她动作也不慢呢。   要是支起这样一个小摊子,每天卖个百八十碗,就算只赚十块八块钱,一个月下来也两三百呢。   可郑家村哪有人会在村上买小馄饨,大家都是自己包自己吃。   结果蕊蕊就撺掇婶婶搞出来冻水饺,照样在村里头卖得好,连其他村上的人都慕名而来。   少女羡慕又懊悔,为什么她就想不到这么多卖东西的主意呢?她怎么就这样笨呢?   “因为你不好吃。”林蕊不假思索,“勤劳朴实的人基本自力更生,很少想到现成饭。不像我,好吃懒做。要是我外婆家里头卖饺子又卖鸡爪卤干的话,那我不是每次回来都有的吃嘛。”   比方说她现在,啥时候犯馋想串串香跟寿司了,跑去找王奶奶跟玲玲姐就好。   熟能生巧,王奶奶和玲玲姐的手艺可比她最初强多了。   所有的致富路线,那都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光自己富裕不行,还得让周围人一起富裕。   “啊哟,这一套套的。我们蕊蕊将来肯定能当致富能手,戴大红花。”窗外伸进个毛茸茸的脑袋,大队书记笑呵呵,“听说我三嫂嫂又搞出大动静啦?老远就看到好大一朵蘑菇云。”   苏木一本正经地纠正人家:“蘑菇云那是原子.弹,卫星不那样的。”   大队书记笑嘻嘻:“这动静还不比得上原子.弹啊。来,三嫂嫂给我来五块钱的鸡爪跟卤干。哎哟,这多红焖羊肉啊,那你匀我一碗呗。”   今儿他本来打算好好在家里头招待郝教授夫妻,结果他家老婆急着追豆腐担子买五香干,把锅里头的红烧肉交给小孙女照应。   等她追了大半个村子好不容易捞了两块豆腐买了五块干子,回到家就闻到焦糊味。   灶膛里头的硬柴还在烧着,小孙女跑到隔壁看电视挪不动脚了。   本来小姑娘就打算看个小品,结果后面又放了《阿信》,她就看入了迷。   不用说,自家的红烧肉变成了烤肉,还是成焦炭的那种。   书记老婆气得想打孙女儿,当爷爷的人赶紧拦着。   小孩为啥馋电视,不就是家里头没有吗。   要是家家户户都有电视机,谁还耳朵竖得老高,一听到电视机响,赶紧巴巴地凑过去看。   大队书记想请郝教授夫妻去镇上饭店好好吃一顿,夫妻俩无论如何都不肯,只说家常便饭就好,还非得给他家粮票跟饭钱。   “赶紧的,三嫂嫂,我这可不是为了我自家啊。”大队书记催促外婆,“你家是先进,树立了好榜样。但是先进得带后进,不能光你们富裕,我们郑家村也要共同富裕。”   林蕊赶紧放在夹鸡爪的筷子:“那怎么行,哪里能让你一个人请,教授是咱们全村的客人。”   说着,她朝表弟使眼色。   鹏鹏机灵的很,立刻拔腿就跑:“我去请教授爷爷跟奶奶。”   “哎哎哎,你家不能这样啊,霸占着教授算怎么回事?我是要给全村找门路挣钱。”大队书记急了,“田里头也得想办法长出金子来。”   苏木已经麻利地跑出屋,拦住想要去追鹏鹏的大队书记。   林蕊笑嘻嘻地冲表弟喊:“你就告诉爷爷奶奶,我知道稻田里头应该养什么。”   大队书记愣了下,仔细回想自己说过的话,肯定他没在郑家人面前漏过底。   这丫头怎么知道教授给他支招搞稻田养殖啊?   林蕊神秘地眨眼睛,笑嘻嘻道:“我会掐指一算啊。”   苏木在边上一派高深莫测的模样,煞有介事:“这对我们修行之人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外婆哭笑不得地从饭锅里头端出蒸菜,摇摇头:“你俩就吹吧。”   大队书记却肃然起敬,暗道这郑家的外孙女儿认了何半仙当当爹,果然不一样。   几样菜上了桌,舅舅舅妈还有林母外公他们围着郝教授夫妻俩一并进院子,旁边还站着大队书记的老婆,鹏鹏跟个剪着童花头的小姑娘一道,有说有笑的往前走。   “三嫂嫂,沾教授的光啦,我们也来白吃白喝咯。”大队书记的老婆一进门就笑,吸着鼻子道,“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外婆赶紧出屋迎接客人,就连老太都关了收音机,笑容满面地朝他们点头:“来家啦,菜都烧好了,赶紧上桌吧,趁热吃。”   郝教授饶有兴致地看着身上还系着围裙的林蕊:“你倒是说说,你怎么晓得要搞农田养殖啊。”   鹏鹏骄傲得很:“我二姐能掐会算。”   郑大夫眼皮子直跳,真想捂住侄儿的嘴。   算什么啊,又搞封建迷信这一套。   林蕊笑着从走廊的台阶跳下来,姿态轻盈的很:“我会推算啊。”   眼下米价贱是事实,而且以后粮价会越来越低,甚至还会种一亩地刨除种子钱、农药跟化肥还有浇灌以及收割、脱粒的支出之后,不仅不挣钱还要倒贴钱进去的现象。   大队书记想要田里头长金子,一是种植经济作物代替粮食,二就是搞稻田养殖。   前者存在的重要障碍是现在农民必须得完成缴纳粮食的义务,以实物代替农业税。其实也好解决,先想办法靠土地挣钱,然后拿钱去买粮食完成爱国粮征购任务就行。   可这里头一是存在大批私人购粮会不会被当成投机倒把关进大牢的风险,二是对老百姓而言,家中有粮才心里不慌。要是地里头不长庄稼,大家很容易惶恐。   在这种情况下,稻田养殖自然就成了致富的首选。   她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教授,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郝教授一直都对生态经济感兴趣,否则也不会在舅妈登门拜访的时候,主动提出要到郑家村进行实地考察了。   学成文与武,货与帝王家。   对于科学技术人员而言,还有什么能够比自己掌握的技术可以影响人们生活、造福大众更令他们获得满足的呢。   那个马斯洛还是马洛斯的层次学说不是讲,自我价值实现是人类幸福的最高追求目标嘛。   郝教授跟妻子对视一眼,颇为自豪地强调:“我说这丫头适合从事我们农业研究吧,意识非常敏锐。”   周教授不服气:“其实她更多应用的是心理学知识,重点是看人识人,观察力非常强。要是将来往心理学发展,肯定能出成绩。”   林蕊又忍不住害羞了。   哎呀呀,她怎么能这样优秀,引得两位教授抢她当学生呢。   明明她已经这么低调。   果然是锥子放在口袋里也不行,总归会冒出尖儿来。   苏木默默地看了眼林蕊,好心想劝告她,人家教授夫妻明显是习惯性抬杠当夫妻相处之道,她还是先想想下个礼拜的期中考试比较好。   林蕊威胁地对他晃拳头。   闭嘴,小子!人生难得高光时,让她先在空中飘会儿再说。 第80章 稻田养殖好   外婆赶紧招呼大家都上桌吃饭, 又催鹏鹏去请芬妮妈。   丈夫在外头打工没回家, 大女儿又在厂里头加班, 他们娘儿两个加个小宝生,还烧什么饭。   刚好家里还有皮蛋,芬妮捞的水豆腐凉拌皮蛋呱呱叫。   桂芬婶婶明显有些不好意思, 笑道:“那我这买卖赚大了,一块豆腐换一桌鸡鸭鱼肉。”   大队书记的老婆笑着接话:“我家就是空着手来的。”   “都别说, 你们全是沾了郝教授跟周教授的光。”大队书记站起身, 笑着要敬郝教授夫妻酒。   郝教授摆摆手:“不行不行, 我不会喝酒的。”   “没事,您二位以茶代酒就行, 我干杯,你们随意。”   大队书记的老婆赶紧在桌子底下踢丈夫,嗔道:“别找理由喝酒,以为人家教授不晓得啊。”   桌上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虽然没有酒, 但是热气腾腾的羊肉锅子吃着,郝教授的情绪自然高涨起来:“现在省里头在搞生态农业建设和试点工作,稻田养鱼古已有之,禾花鱼就是在水稻田里头养的, 这个对提高水稻产量, 改善生态环境都非常有现实意义。”   眼下全国都在强调经济建设,不管黑猫白猫, 逮到老鼠就是好猫。   挣钱当然没错,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可到底怎么挣钱, 用什么手段挣钱,那可大有讲究。   港镇的情况还好,镇上的大部分工厂都属于劳动密集型的加工业,像是被单厂、服装厂、手套厂还有锻造厂,污染程度有限。   但马上要引进的化工厂跟造纸厂,他就很不看好。这种小型工厂产生的污水是他们内部没办法处理掉的,到时候镇上的环境会一落千丈。   搞好生态农业建设,另谋发展路径,才更具有现实意义。   林蕊啃完了嘴里头的鸡爪,举起手来:“我反对。”   郑大夫看女儿油晃晃的手就头疼,这么大的姑娘家,也不知道点儿讲究。   郝教授愣了下,周教授先笑出声:“你说说,为什么要反对啊。”   “我不反对稻田水产养殖,但我反对养鱼。”林蕊接过苏木递来的抹布,赶紧擦擦手,“因为养鱼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光是江州,就有搞牛鱼结合养殖的桥头北,猪粪养鱼的佘家边,还有各个村镇承包的大沟河流池塘,这么多养鱼的地方,已经基本能够供应市场需求。   旁的不说,现在市面上新鲜猪肉不一定时时有,菜场上却基本不会断了鱼类供应。   “养鱼也行,得养走俏紧缺别人没有的品种。”林蕊认真道,“你光说禾花鱼,老百姓未必理睬。”   郝教授倒是不生气,点点头道:“那你说应该养什么呢?”   “养小龙虾!”林蕊眼睛亮得跟两团火一样,熊熊燃烧着兴奋之光,“小龙虾真的很有发展前景,我们就是要抢在人家前头占领市场。”   上辈子她去农家乐吃饭时,看过人家水稻田里头养小龙虾。在稻田边钓小龙虾也是农家乐的一个旅游项目,自己钓上来的虾由拿过去给餐厅厨师烧着吃。   她听老板说过,一季稻子,五月份、八月份还有十月份,能够收三批小龙虾。   人家有稳定销售渠道的承包大户,一亩田能挣五六千块呢,比纯长水稻多好几倍。   郝教授愣了下:“小龙虾?”   “就是海虾。”郑大夫死命瞪女儿,她就知道这丫头心里头有小九九。   撺掇人家小卢下乡搞小龙虾养殖不成,现在居然又把主意打到郝教授头上,指望教授发话,帮她折腾整个郑家村?   对,那海虾的确味道不错。她吃完之后确实挺想吃第二回 的,可现在市场上海虾根本卖不出价钱来,怎么能跟正经的大鱼比。   郝教授倒是笑了:“那个我知道,有水产公司收购了出口虾仁的。”   林蕊急得不行:“大排档,小龙虾肯定会比螺蛳还受欢迎,绝对养了不吃亏,养了不后悔。”   周教授扑哧笑出声来,看着林蕊眉眼弯弯:“这丫头还一套套的,要是老赵他们有这口才,馄饨摊子生意肯定好上几倍。”   林蕊一点儿也不打算藏着掖着:“我暑假跟苏木还有芬妮一块儿卖串串香和寿司,挣了不少钱呢。”   她不玩虚的,保护生态环境固然重要,但对眼下的郑家村来说,挣钱更加迫在眉睫。   只有挣到钱,才能让村民们心甘情愿地搞稻田养殖。   这就是用脚投票。   她还想再接再厉,厨房方向又传来招呼声,有人来买卤菜了。   林蕊赶紧起身奔进厨房,给人拿了五根鸡爪,还送了六块卤干子出去。   她大大方方将一块五毛钱上交给外婆的时候,郑大夫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要说两位教授表现出对小女儿的兴趣时,当妈的人没心动过,那真是自己都不相信。   现在正式恢复高考不过十年,光林母自己听过大学特招的学生就有好两位。   女儿的文化课成绩,她再清楚不过,循规蹈矩地上高中考大学成功的希望,哎,不是她这个当妈的眼睛只看着人家孩子好,女儿先起码给她考试及格再说啊。   结果这不懂事的丫头好了,难得人家教授高看她一眼,她居然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张口闭口就是钱。   林蕊近期常被郑大夫用各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注视,早就形成免疫力。   她大大方方地邀请郝教授跟周教授:“要不,请您二位尝尝我烧的小龙虾,看它能不能在市场上受欢迎。”   今天光顾着要推出卤鸡爪了,竟然把小龙虾这么重要的事业给丢到了脑袋后面,真是不应该。   郝教授没吭声,周教授倒是先点了点头:“行,我们等你晚上的小龙虾。”   大队书记大喜过望,看林蕊的眼神都不对了。   原本两位教授打算吃过午饭就走,他们下午还有个沙什么龙要参加。   这丫头鬼机灵的,现在午饭都吃的差不多了,要尝小龙虾可不得下午去钓虾子,然后晚上才能烧嘛。   舅妈也在偷偷跟外甥女儿挤眉弄眼,她回家路上碰到郝教授夫妻时,就一心想请他们去养鸡场看看。   结果大队书记把人家两口子预留的时间全都花光了,根本没给她插手的机会。   还是外甥女儿好,急舅妈之所急,够意思。   郝教授不置可否,只朝林蕊点点头:“除此以外呢?除了养小龙虾,你还想到养什么?”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脑袋飞快地运转:“泥鳅,还有黄鳝。”   平常稻田里头就有钓黄鳝以及捉泥鳅的,应该能养。   “甲鱼、螃蟹?”林蕊不甚肯定,可是既然连鱼虾都能养,那没理由螃蟹跟甲鱼不能养啊。   她突然间反应过来:“其实都能养,水稻从某种意义上讲属于水生植物,那稻田就是个大池塘。”   按照生物链法则,参与进去的生物越多,生态平衡就越稳定。   郝教授眉开眼笑:“就是这个道理,特种水产养殖可是门大学问。”   吃过饭,小辈们人手一根钓竿,去养鸡场旁边的水坑钓小龙虾。   大人们则集体先去养鸡场观察舅舅、舅妈等人这大半个月的努力成果。   郝教授偷偷问妻子:“那个沙龙,咱们就不去了吗?”   周教授皱眉:“听他们废话那些有的没的就头痛。那个谁,不好好搞他的物理学研究,成天扯有的没的做什么?前几十年国家的确走错了路,现在我们更加要赶紧往正道上走,真是闲的他。”   郝教授劝说:“老乐的面子不能不给,他也是好心。咱们这些老同学老朋友能活到今天都不容易,难得聚一聚。”   周教授勉为其难道:“好吧,晚上不是聚餐么,我们早点儿过去,把你那瓶红酒带上。”   郝教授提出了几个注意事项,又去旁边蚯蚓棚子里头看蚯蚓的生长情况。   现在鸡粪量偏少,舅妈的蚯蚓基本靠菜场上每天清理的垃圾以及从粮站拖出来的稻壳养殖蚯蚓。小蚯蚓长得相当快,差不多下个月就能引出来喂鸡了。   郝教授点点头,强调:“一定要注意卫生问题,农业养殖的重中之重就是防病害。它们就跟人一样,在密集的环境下,一旦有一个人得了传染病,很快就会传播给别人。”   舅妈赶紧点头,在自己的软壳笔记本上认认真真记录下郝教授的叮嘱。   教授的目光扫过在阳光下脑袋一顿一顿看人的鸡,笑道:“其实还有一项养殖可以搞,蝇蛆,就是苍蝇下的蛆。那个用来喂鸡,蛋白质含量很高,效果很不错。”   舅妈下意识地便将目光投向外甥女儿,希冀从这孩子嘴里头听到点儿意见。   林蕊正全神贯注盯着手中的钓竿,希冀小龙虾快点儿上钩。   她的左边跟右边,苏木和鹏鹏对视一眼,集体劝她:“没事的,我们肯定能钓到足量的小龙虾。”   现在虽然过了寒露,虾子没有夏天活跃,可他们坐在水坑边不过半个小时,就已经钓上来一二十只龙虾了。   林蕊眼睛直勾勾盯着水面,半点儿不敢懈怠,说话都是用气声:“别打扰我,那点儿哪里够。”   她还指望今天她的小龙虾能够顺利走出郑家村呢。   光是郝教授夫妻吃怎么够,今晚他们朋友不是有个聚餐嘛。吃完早晚饭,教授夫妻俩怎么能空着手回去?   剩下的小龙虾以及今天可能会卖不光的卤鸡爪跟卤干完全可以让他俩带回去啊。   多好的免费宣传途径。   要是教授的朋友们也觉得好吃,那岂不是更加能说服教授建议郑家村开始大规模的小龙虾养殖?   唯一的遗憾是现在天冷了,起码得等到明年五六月份上市第一波小龙虾时,才好大面积发展她的小龙虾事业。   舅妈急得不行,眼睛不时地往外甥女儿方向瞟。   奈何林蕊一心扑在小龙虾上头,根本接收不到舅妈发出来的电波。   周教授觑到舅妈的神色,忍俊不禁,直接开口喊:“蕊蕊,你过来一下吧。”   好不容易上钩的小龙虾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逃走了。   林蕊对着水坑调整了下面部表情,努力挤出个标准的二度微笑,这才转过脸去:“哎,我来了。”   “郝教授建议你舅妈饲养蝇蛆,你舅妈想听听你的意见。”   舅妈面红耳赤,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件蠢事,居然质疑教授的建议。   林蕊眨巴了下眼睛:“是用蝇蛆来喂鸡吗?效果应该很好,不过我不是特别看好鸡蛋的销量。”   “这样喂出来的鸡产蛋量能增高。”郝教授强调,“现在已经有地方在这么做了。”   林蕊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蝇蛆的蛋白质含量高,这我非常清楚。但是有一点,教授您不能忽略,大众对蝇蛆的接受程度。”   蝇蛆是什么?想起来就是屎尿粪,立刻联想到食物变质。用蝇蛆喂出来的鸡,会让客人怎么想?   舅妈的养鸡场才刚起步,只是小型家庭作坊。   只要她用蝇蛆养鸡的消息一传出去,负面反馈肯定会接踵而来。   人们接受一件新鲜事物需要时间,扭转根深蒂固的印象更需要时间。   冒险是机遇,但同时也意味着巨大的潜在风险。如果有另一条更稳妥的路可以走,为什么非得披荆斩棘呢?   郑大夫轻咳一声,低叱女儿:“别胡说八道,桥头北不是还用牛粪养鱼,佘家头猪粪也养鱼来着。”   “桥头北还有佘家头跟舅妈的情况不一样。桥头北是跟江州奶业集团合作,重点供应牛奶,鱼类的销售其实也是奶业集团在兜底。他们不愁销路。佘家头的情况也差不多,说到底是政府为他们背书。舅妈得靠着自己打开养鸡场的销路,尤其要注意这些。”   她到现在都记得那个倒下的火腿肠企业。   据说最早用死人肉做火腿肠传言冒出来,是因为当时生厂车间失火,大批生猪肉被烤焦了。   厂领导舍不得处理掉这批肉,就指挥工人将猪肉混在其他新鲜原料中制作火腿肠,最终生产出来的产品有股焦糊味。   这样一来,拿火葬场的死人肉做火腿肠的谣言才有了滋生的土壤。   “牛粪的情况其实还好一些。妈,你不是说小时候捡牛粪晒干了当柴烧嘛。相形之下,比起蝇蛆,大家对牛粪的接受度高点儿。蚯蚓情况更好,挖蚯蚓喂鸡,以及用蚯蚓钓鱼,大家早就能够接受。”   即使蚯蚓也是以垃圾跟动物粪便为食物。   郑大夫赶紧开口,想为口无遮拦的小女儿找补回头:“这丫头就爱胡说八道。我平常对她太纵容,养成她这么个说话不过脑子的坏习惯。”   “这是好习惯,搞科研技术的,就不能凡事太过脑子,老是将精力放在琢磨领导跟老师的倾向上头。”郝教授倒是并不生气,还点点头表示赞同林蕊的看法,“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只想到生产问题,没注意到销售渠道。”   林蕊这才想起来不好意思,懊恼地想要咬舌头。   这话她应该私底下跟教授夫妻讲的,怎么能当着大家的面口没遮拦呢。   肯定是回了郑家村她就成了脱缰的野马,被大家给惯坏了。 第81章 做什么挣钱   郑家的晚饭其实是下午茶, 只不过将茶水换成了羊肉汤, 里头下了饺子当主食。   林蕊还在遗憾:“要是搭配着啤酒吃, 感觉更爽。”   这回想揍小女儿的人变成了郑大夫,死丫头,到底什么时候偷偷瞒着她喝起啤酒来了?   “没有。”林蕊立刻往苏木背后躲, 企图让小伙伴为自己证明,“不信你问他。”   郑大夫瞪眼, 警告小少年:“不许给她钱买啤酒, 知道吗?”   摊上这么个想起名堂来挣钱的女儿, 就是卡着不给她零花钱都没用。谁知道她下一秒钟又想到什么鬼主意搂钱了。   郑大夫喝下去的羊肉汤烧的火力旺,教训眼睛珠子滴溜溜乱转, 也不知道究竟要打什么坏主意的小女儿:“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个最基本的道理难道你还不晓得。没喝过啤酒,你怎么知道配小龙虾?”   “我干爹说的。”林蕊喝了口羊肉汤,不假思索地甩锅。   反正何半仙是个坑, 啥都可以往上蹭。   郝教授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只虾,点点头夸奖:“味道的确不错。”   林蕊立刻放下羊肉汤碗,双眼亮晶晶地盯着郝教授:“那我们养小龙虾吧。”   周教授饶有兴趣地看着林蕊:“你不上学了?回来养小龙虾?”   林蕊摆摆手:“我外婆他们养,郑家村的人养, 哦不, 港镇,整个港镇跟旁边的人都可以养。只要小龙虾挣到的钱比化工厂和造纸厂都多, 保准大家伙儿不许这两个厂子搬过来。”   有些行业就不适合小作坊经营,否则短期获利十块钱, 几年后一百块钱甚至一千块都没办法消除负面影响。   郝教授点点头,正色道:“这个,还需要进一步论证考虑。毕竟稻田养鱼现在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但是稻田养虾我还得再找找资料,要综合考虑。”   毕竟水产养殖需要投入成本,养殖也需要时间。倘若贸贸然就开始进入自己不熟悉的行当,后果很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郝教授夫妻急着回城里,直接坐小马自达去镇上转公交车了。   郑家母女还有苏木没那么赶时间,全都蹲在院子廊下帮忙择韭菜、芹菜以及菠菜还有大青菜跟茼蒿。   外婆总觉得城里头卖的菜不新鲜,没自家菜地产出来的有味道。   她自豪地强调:“咱家可不撒化肥,这一批用的全是蚯蚓粪。那玩意儿还真不臭,看看,菜是不是比以前长得都好啊。”   林蕊看不出来区别,但丝毫不耽误她先自豪地挺起胸膛。   发家致富小能手,跟着林蕊同学走。   她热情洋溢地画大饼:“外婆,咱们养鸡生蛋、养蚯蚓喂鸡、稻田里头养龙虾、卤鸡爪卤干子还有冻水饺一块儿上马,保准不出一年,别说万元户,十万元户也不在话下。”   郑大夫放下手上的菠菜,哭笑不得地看着女儿:“你自己数数,到底有多少事?你这是打算累死你舅妈、外婆、外公还有老太啊?”   林蕊不假思索:“不还有舅舅嘛。”   舅舅笑着摇摇头,洗干净手过来摸外甥女儿的脑袋:“你算算几月份啦,舅舅下个月就要归队了。”   “啊?”林蕊完全不能接受,脱口而出个傻问题,“舅舅你不在家过年吗?”   院子里头的人都笑了,外婆叹气:“你舅舅几年都没着过家了。”   林蕊的眼泪一下子就滚了下来。她想自己不应该矫情,军人就是这样啊,舍小家为大家,多少人都这么过的。   可她还是难受,舅舅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原本还有点儿伤感的舅妈赶紧先过来哄她:“没事的,我们蕊蕊要是想舅舅,也可以给舅舅写信嘛。你们不是流行那个什么笔友,那你当舅舅是笔友不就好了。”   林蕊可怜巴巴地抬起头:“能打电话吗?”   提笔写字这种事情,能不做她都不想做。   沉浸在即将到来的离别情绪中的众人,全都没憋住,笑出了声。   芬妮在边上抱着弟弟抿嘴笑,目光飘到院子门外头。   二嬢嬢手里头拿着瓷汤碗,果然过来敲郑家的门:“听讲我婶婶卖羊肉汤啦?赶紧的,来一碗,多加点儿青蒜。”   外婆啼笑皆非,嗔道:“就你爱讲俏皮话。羊肉汤不要钱,管饱!”   二嬢嬢笑着接话:“好,不过卤鸡爪跟卤干我还是要买的,我就怕来晚了没有咯。”   外婆起身去井边洗手:“那你还真得趁早,的确没多少了。”   任凭郝教授夫妻百般推脱,郑家人还是让他们夫妻捧着个保温泡沫盒上车。里头是用大罐头瓶装着的小龙虾跟卤鸡爪还有卤干子。   林蕊心心念念还指望能将她的产品推销出去呢。   芬妮羡慕地看着又一份卤鸡爪被卖出去,叹了口气道:“还有什么东西能在村上卖呢?”   而且必须得在家中,妈妈能照顾到宝生。   外婆随口应道:“让你妈卖卤鸡爪就是咯,反正我们事情也多的很。”   林蕊摇头:“不行,桂芬婶婶不适合卖吃的。”   芬妮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三奶奶,你误会了,我没想做这个的。”   否则岂不是成了抢蕊蕊的生意。   林蕊摇摇头:“不是,我不是计较这个,而是你妈的情况的确不适合做这个。”   她话音未落,芬妮就手上一潮,然后院子中弥漫起一股臭气。   哎哟,宝生这个小坏蛋,一声不吭拉粑粑了。   芬妮赶紧抱着弟弟回家换尿布洗屁.股。   林蕊双手一摊,无辜地看着外婆:“平常给宝生换洗尿布这事谁做啊?肯定是桂芬婶婶。她前脚给孩子换下尿布,后脚就去给人拿吃的。”   就算乡下人没那么精细,谁碰上这种事情都免不了膈应。   外婆叹了口气,不得不点头:“可不是这个道理。有宝生牵着,她干什么都束手束脚。”   “桂芬婶婶已经很能干了。”林蕊由衷地称赞,“她一个人带着宝生,还要照应家里头跟地上,做到这步多难啊。”   如果不是这层关系,桂芬婶婶卖卤菜还真不错。   毕竟她的卤鸡爪做起来真正要花费的时间并不多。   到底要给桂芬婶婶找个什么样的活计,可以让她既补贴家计又能照应到宝生呢?   吃的不行,在家能做的那就是手工活。   “妈,附近有没有那种串珠子的厂啊,就是做项链手串的那种。”   她印象当中,好像串珠子也能挣钱。   外婆笑着摇头:“你当你桂芬婶婶还是小姑娘啊,她眼睛哪里吃得消那个。”   “那糊纸盒呢?”林蕊不放弃,“有没有那种糊一个纸盒挣一分钱还是多少的活计?”   这回反对的人变成了郑大夫:“不成,胶水挥发出来有毒,小宝生才多大。别到时候钱没挣到,身体先垮了。”   林蕊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那我真不知道了。”   她了解的那些兼职工作,现在根本没条件实行。   不想等到芬妮重新抱着换洗干净的小弟弟回来,就给大家带了个好消息:“秀莲嫂嫂来了。她娘家村上办了娃娃厂,有不少小娃娃的衣服包出来做。嫂嫂在村里头找人搭成一个小组,每趟好多接些儿活计。”   舅妈一拍脑袋:“哎哟,我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根生哥哥才买的缝纫机啊。”   有了缝纫机,接小衣服做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桂芬嫂嫂虽然年纪不小,可她做衣服的手艺真不赖。   老太在廊下听了也高兴。   桂芬苦啊,这几个月她受好大的罪,又急着想挣钱改善家里头,精神头哪能好呢。   现在手上有活计,就算挣的钱不多,也让她觉得生活有奔头了。   老太伸出手,招呼儿媳妇跟孙媳妇到面前来:“有个事情啊,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子。根生家里头平常两个丫头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宝生吃奶,就桂芬一个人吃饭。”   外婆笑了起来:“我上个礼拜就想讲了。这一个人开伙就是乱对付,不如喊桂芬到我家搭个伙,我们还能多讲讲话。她老是不肯。”   郑家人口多,平常就是舅舅不在家,饭桌上也有四个大人加一个孩子。   农村的米油菜都是现成的,加个人吃饭相当于添双筷子罢了。   老太伸手招呼芬妮:“来,你过去跟你妈讲。放心唻,老太我是最会过日子的人,哪里会让自己吃亏啊。米油菜都要交,我还惦记着你家的冷豇豆呢。等你爸爸回来,还是他们自己在家吃饭。”   林蕊觉得稀奇极了,只听说过留邻家孩子吃饭的,还没听过这种喊大人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林母嗔了她一眼,“单开伙还浪费一份柴火呢。过去一大家子都是在一个饭桌上吃饭,所以才有说法叫开小灶啊。”   等到林母要带回城里头的菜摘的差不多了,桂芬婶婶也跟老太说好吃饭的事,回家开始做小衣服。   她要趁着小女儿放假在家能帮忙照应宝生时,尽量多做点儿活计。   林蕊嘟起嘴巴,轻声叹气:“好辛苦啊。”   这样累这样赶。   林母一边往袋子里头装菜,一边没好气道:“当年你小的时候,你妈我跟你姐更辛苦。”   丈夫被厂里头派出去支援兄弟钢铁厂建设,她要上班,蕊蕊还没断奶,怎么都不能离开身边送回乡下给老人带。   鑫鑫那么点儿大的小人,早早就学会了给妹妹换尿片,还晓得请王奶奶帮忙调好了奶糊糊,自己喂给妹妹吃。   “养孩子哪有不辛苦的啊。”林母嗔了眼女儿,“早知道你皮成这样,当年打死我都不生你。”   林蕊哪里肯依,非得往母亲怀里蹭,抱着郑大夫的胳膊撒娇:“不行不行,妈,你最喜欢我了对不对?我是你的小宝贝。”   “还小宝贝呢。”林母被女儿磨得头疼,又哭笑不得,“姑娘哎,你看看自己到底多大了。”   林蕊肉麻起来从来豪气又大方:“我就是一百岁,也还是你的小宝贝。”   苏木在边上怔怔地看着,他好像从来都不曾这样跟大人说过话。   蕊蕊扬起脸来,笑得那么开心又好看。   小小的少年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寂寞。他的母亲在哪里呢?她会不会也像自己一样,偶尔也会在心里头想起他?   不会的,有个声音在心中打消了他的期待。   如果母亲怀念他,当初就不会丢下他,再也没有回来看过他。   嬢嬢跟师父,哦不,现在是爸爸都是很好的人,肯定不会不许她回来看自己的。   “你要是有苏木一半乖,我就谢天谢地了。”林母又不能推开自家的小精怪,只能无奈地由着小女儿腻歪来腻歪去。   她伸出手招呼苏木,“过来,嬢嬢给你把叶子捡了。”   嬢嬢温暖的手轻巧地捡掉了他脑袋上的叶子,然后亲热地揉揉他的脑袋:“再去喝碗羊肉汤吧,吃饱了咱们上路。”   舅舅跟舅妈又推出了自行车,准备送他们去公交车站,明天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   鹏鹏恋恋不舍地跟在后头,眼巴巴地看着林蕊:“二姐,你下礼拜还回来不?”   二姐来一趟,家里就多一种吃的,八岁的男孩虽然不想承认是因为这个,但的确让他更期待二姐的到来。   卤凤爪真好吃,卤干子也好吃。   “对了,你这几天要是放学有空的话,别忘了钓小龙虾。”林蕊认真地叮嘱,“我敢打赌,只要他们尝过一次小龙虾的味道,后面肯定忍不住要再吃的。”   开玩笑,她的小龙虾将来可是要横扫全国的。   林母忍不住头痛:“你给我歇歇吧,让你弟弟赶紧写作业去。还有你们两个,回家就给我写作业,疯了一整天。”   林蕊赶紧溜到另一边,企图让郑大夫的注意力不要光集中在自己身上。   谁知道郑大夫看见苏木,对女儿更恼火:“你自己不学习也就算了,还拉着人家苏木不许人家看书。”   林蕊目瞪口呆,郑大夫这心眼儿偏的没谱了。   吃卤干子钓小龙虾一头神劲的人不是苏木是谁? 第82章 爸爸回家了   两辆自行车推到院子门口时, 林蕊正准备爬上舅妈自行车的大扛, 就听到芬妮家传来一声脆响, 伴随着年轻女人的哭喊:“这是我爸买给我的缝纫机!”   众人面面相觑,舅妈赶紧停下自行车,跟着丈夫还有大姑姐一块儿过去看。   林蕊看了眼抱着小宝生满脸通红站在郑家院子门口的芬妮, 轻声叫住欲要跟上苏木:“咱们就在这儿等吧。”   家丑不可外扬,没的叫芬妮掉脸。   陈家的风波起因简单发展迅速, 今天春妮难得没有加班到三更半夜, 傍晚时分就面无表情地回了家。   桂芬婶婶看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 开口呵斥她谁该了她的,回家活像要讨债。   结果春妮看到母亲正在缝纫机上给小衣服滚边, 就大发雷霆。   那是她的缝纫机,她爸买给她的缝纫机,是她的嫁妆。   桂芬婶婶猝不及防,一条边直接滚歪了, 气得破口大骂。   什么嫁妆,该的她哦。   春妮被母亲的态度刺激到了,嗓子都喊劈了:“我就配用二手货?这是你当妈的说的话?”   “嫁妆什么?一个姑娘家好意思开口闭口嫁妆,我看你是发了桃花疯。”   桃花疯是江州的说法, 类似于花痴, 想男人的意思。   在这个时代,是女人不需要男人的时代。   说一个未婚女性想男人, 那就是骂人的话了。   小宝生的黑眼珠子原本正转来转去的,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 此刻被母亲突然拔高的嗓音吓到了,立时嚎啕大哭。   “芬妮,你把宝生抱过来,去喊你姐姐来家。”人在堂屋听《穆桂英挂帅》的老太发了话。   芬妮赶紧应声,脸红的像天边的火烧云。   她觉得自己没脸面对朋友,只匆忙将宝生塞到外婆手上,连奔带跑地回家去了。   “反了,这是不得好了。”老太气得不轻,嘴里头一个劲儿嘟囔,“我倒要问问她,还听不听我这个老太讲的话。”   做女儿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跟妈讲,非得又吵又骂?   母亲跟舅舅、舅妈出了陈家门。   外婆好不容易哄好了哭闹不休的宝生,又将孩子交给芬妮带,转而去安慰桂芬婶婶。   林蕊很想抱一抱眼睛泛红的芬妮,最终却只能拍拍小伙伴的肩膀,徒劳地画了张空头支票:“没事的,会好的。你姐可能是在厂里头跟人吵架了。”   人性有个弱点就是窝里横,对外人客客气气小心谨慎,对自己家里人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说到底不过欺软怕硬,笃定了家里人不会跟自己翻脸。   港镇最后一班去县城的公交车傍晚五点半出发,他们再不动身的话,就赶不上了。   堂屋里头,老太正在教训春妮:“你的缝纫机,你妈就不能用啊?你爸妈有没有说过他们盖的房子,你不许住啊?”   春妮梗着脖子,半点儿不退让:“我交了钱的,每个月三十块。”   老太气得笑出声:“三十块,好多的钱咯。你怎么不去菜场上看看肉多少钱一斤,鱼多少钱一条,鸡蛋多少钱一个,住旅馆多少钱一晚上?”   院子门合上了,老太的训斥跟芬妮的难堪都被留在了郑家村。   一路上,素来爱说爱笑的舅妈难得沉默不语。   等到将大姑姐一家送上公交车的时候,她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一般:“春妮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丫头要闹成这样。”   缝纫机不就是用的嘛,与其摆在角落里头掉灰,不如踩起来挣钱。   林蕊没敢当着舅舅舅妈的面开口,直到公交车发动,她才跟林母咬耳朵:“说不定,春妮姐是有对象了。”   郑大夫拍了下女儿的脑袋,剑眉倒竖:“再胡说八道,拔了你的舌头!她哪儿来的什么对象?”   哎哟,姑娘谈恋爱,爹妈往往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我的郑大夫哎,你实在太缺乏发现八卦的眼睛了,这么明显的事情,你竟然会看不出来?   春妮今年才十八,距离法定婚龄还有两年呢。   要是没有对象,她就是单纯地不忿母亲未经她同意动用刚买的缝纫机,她为什么要强调那是她的嫁妆?   林蕊觉得这姑娘是被魇住了,有点儿走火入魔的意思。   一台缝纫机撑死两三百块。桂芬婶婶带挣不挣,每天做小衣服起码能进账块把钱吧。   这样算下来,一年怎么着都能再抬回架缝纫机。   就算根生叔叔说那台缝纫机是买给春妮的,又怎么样?   自己爸妈买给自己的自行车,爸妈难道还不能骑吗?   一家人真要分的这样细,那春妮吃住在家里头又怎么讲?除了农忙迫不得已必须下田外,她平常连衣服都是桂芬婶婶跟芬妮洗的。   家里人体谅她上班忙,常年要加班,她也要看到家人对她的照顾啊。   现在城里头雇个保姆包吃住,市场起步价还得一百块呢。   她每个月的那三十块钱真不够看。   除了谈好了对象,急着出门组建自己的小家庭,林蕊暂时还想不到春妮这样反应激烈的其他理由。   郑大夫愣了半晌,竟然越想越觉得女儿的话有道理。   她在脑袋里头过了好几遍,死活想不起来到底谁进了春妮的眼。   肯定不是村上的小伙子。村里头没秘密,谁跟谁看上眼了,旁边都有人眼睛瞧着。   镇上的年轻人?那也不太可能。春妮每天一大早就去厂里,大晚上才回家,哪儿来的时间跟人接触。   服装厂职工绝大部分都是女的,除了管理岗跟跑销售的还有几个男的。可是郑大夫想来想去,那几个人好像应该都有家庭了啊。   她惊得后背起冷汗,春妮这丫头性子烈,有事又喜欢闷在心里头,可不能一时糊涂啊。   十八岁的姑娘都上班了,谈对象没的话说,但要坦坦荡荡堂堂正正的,带回来叫父母家人过了目才是正经。   林蕊一看她妈思维已经发散到没边儿了,赶紧往回拉:“嗐,这还没影儿的事情呢。”   林母瞪眼,这种事等有影儿就迟了。   凭空能冒出影子来啦,得有实体暴露在光下,才能产生影子。   林蕊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鼓掌。   佩服,郑大夫不愧是坚守科学不动摇的郑大夫。   被拍马屁的郑大夫一秒钟就母亲人格上线,下了车便要揪小女儿的耳朵:“你成天不好好学习,都琢磨了些啥啊?你才多大点儿年纪,就盯着人家搞对象?”   林蕊嗷嗷直叫。   十月飘雪啊,她比窦娥还冤!   郑大夫这明显是过河拆桥,没她提醒,郑大夫还想不到这一茬呢。   她不帮郑大夫抬装菜的蛇皮口袋了!   林蕊拽起苏木就往前头跑。   哼,让郑大夫得罪她,她连跟班都不留下。   两人跑到路灯底下,迎头撞上个抽烟的男人,顿时惊喜不已:“爸(姑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父明显有点儿心不在焉,只掐灭了烟头,胡乱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又跟突然间想起来似的,从怀里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塞给他们吃。   林蕊剥掉印着跳跃兔子形象的糖纸,将还带有父亲体温的圆柱体奶糖连米纸一块儿放进嘴巴,拉着苏木到旁边咬耳朵:“我爸肯定有心事。”   不然他怎么会心神不宁,连老婆孩子下公交车都没注意到。出差真熬人,她爸都瘦了一圈。嚯,肯定没睡好,瞧他那两个大眼袋。   林父走到妻子跟前,伸手接过蛇皮口袋扛上肩。   林母十分惊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以为要下个礼拜呢。不是说还要再去趟重庆吗?”   “夜里头的火车去重庆。”林建明大步往前走,催促妻子快点儿跟上,“我有话要跟你讲。”   郑大夫觑着丈夫神色不对,有意支开两个孩子:“也不晓得小孙泡椒凤爪卖的怎么样了,你俩去公园门口看看吧。”   林蕊愈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只面上不变,笑嘻嘻地应下。   她在郑大夫的目送中,拉着苏木朝公园门口走。   苏木不待见孙泽,懒得看他孔雀开屏,忍不住跟林蕊抱怨:“他能卖成什么样儿啊,肯定光顾着讨女的高兴了。”   这人就跟琏二爷一样,丁点儿也不讲究,根本就没比薛大傻子高级。   “你放心,我妈不喜欢花花公子这一款。”林蕊拍着少年的肩膀,鼓励他,“还是你比较有希望。”   苏木的脸“刷”的一下红了,羞愤欲绝:“你你你,又这样讲怪话。我不去了!”   说着,他侧过身子,眼睛偷偷地觑林蕊的影子,又不敢独自撇下人回家。   大晚上的,天都黑漆嘛唔的呢,蕊蕊一个人在外头多危险啊。   林蕊看少年那别别扭扭的小样子,差点儿没当场笑出来。   她相当给她妈小竹马面子,豪气地拍着他肩膀:“好,咱们不去了,回家!”   苏木跟着她往筒子楼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真不想知道泡椒凤爪卖的怎么样了?”   明明想方设法从学校里头跑出来也要亲眼看到泡椒凤爪的销售情况,她对生意那么上心。   可是再上心也比不上她的好奇心。   林家父母属于开明型家长,家里头大小事情并不避讳告诉孩子,这回却特地将他们打发出去。   林工大晚上的跑回家,还要今儿夜里头赶火车,急着见妻子,肯定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做。这事情甚至严重到必须当面谈,连电话里头都不能说。   林蕊轻手轻脚上了楼,然后绕进玲玲姐家,小心翼翼地开了门。   因为玲玲姐的特殊情况,外加还有个小元元,所以林家跟王奶奶都有周家的钥匙,防止她突然间发病的时候,旁边没个人照应。   林蕊没敢开灯,只将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听隔壁家中的动静。   可惜郑大夫跟林工程师似乎也防着隔墙有耳,说话声音压得相当低,她什么都听不到。   其实并非林蕊耳力不急,而是郑大夫正对着床上几捆钞票发呆。   十块钱的面值,一百张一捆,那就是一千块钱。   床上摆着的,是整整五捆,五千块! 第83章 意外新发现   郑大夫捂住胸口, 目瞪口呆地看着丈夫, 声音都在发抖:“你, 你怎么回事?哪儿来的钱?”   林建明忍不住又点了根烟,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抽的第几根香,只觉得嗓子发干, 说话声音都跟被火燎过似的,带着哑:“就是你看到的样子。”   他礼拜二人去太原出差, 到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按照妻子的要求赶去银行, 将带出来的三千五百块都买了国库券。   恰好当地银行为了完成销售任务刺激人们的购买欲, 列出了优惠条件,但凡一次购买量在一千块钱以上的, 都打九折。   饶是如此,手上有余钱的人也忙着往家里头搬电器。国库券三年期年利率百分之十五又怎样?谁晓得三年后的洗衣机要涨成什么样儿了。   钱都是纸了,何况不能花的国库券。   林建明一次出手三千五,大方的连银行领导都露面了。领导亲自发话按照八五折卖给他, 还想拿他树典型,表扬他为国家建设做贡献。   林工这辈子低调做人惯了,被人盯着看就跟上了批斗台一样。他哪里愿意接受采访,赶紧拿了三年期的国库券走人。   结果下午厂里头一个电话, 他又提前做特快火车赶去上海开行内会。   本来这也没啥好稀奇的, 偏偏开会的地点旁边就有个银行可以兑国库券。   跟林建明一个房间的工程师夹着皮包去兑国库券,家里头攒了好两年的量, 正急着换钱买冰箱呢。   这外头的物价一天一个样儿,谁知道再不买的话, 他这辈子还能不能用上冰箱。去年他们夫妻俩碰上厂里发年货,就是因为没地方摆,那鳗鱼都放臭了。心疼得他老婆不行。   林建明这时才知道国家放开了国库券买卖,国库券即使不到期也能直接换钱了。   他对新鲜事物有种本能的好奇心,索性夹着包也陪同一块儿过去,就当是随便逛逛。   谁知道这一逛,他就发现问题了。   一百块钱的三年期国库券,他在太原是花八十五块一张买的,可是在上海的银行能兑换到一百零二块。   这一进一出,差价足足有十七块钱啊!   他拿着四千二百块钱回招待所的时候,脚都是飘的。   同屋的工程师不明所以,只高兴自己不用八折兑给银行,美滋滋地推荐林建明买海尔冰箱。   那个质量好,他们楼里头用的都说不错。他有熟人,可以走内部关系从江州的销售点给他匀一台。   林建明哪里还有心思听这些,一进一出七百块啊,足足是他半年多的工资。   恰好这个会开完之后,他又接到厂里头电话,领导派他去安徽排查一台进口机器的故障。于是神差鬼使的,他又去了一趟当地银行。   这家工厂位置相当偏僻,工厂就是个不与外界勾连的小王国,外头全是农村。银行国库券的销售情况比太原那家更惨淡。   一听说他要购买国库券,柜台营业员立刻拿出一沓子票证,这回连领导都没惊动了,直接按照八五折卖给他。   林建明已经隐约感觉到这营业员其实是在私人出货,因为拿给他的国库券明显不是簇新的。   很可能是营业员自己以前买的或者是从别人手上收来的。   在国库券放开买卖之前,市面上已经有“入六出七”的黑市交易。   也就是说,以六折的价格从急着用钱的人手上收国库券,然后按照七折的票面价格再卖出去。   政府取缔打击了几次也没用,有市场需求就有买卖。大家手上缺钱花啊,就是打折贱卖出去,他们也愿意。   反正等国库券到期时,银行兑国库券,也是按照票面价值八折拿钱给人。   林建明觉得自己跟被鬼摸了头一样。   如果是往常,他肯定要指出营业员假公济私,利用职权谋私利。   可那天,他就跟什么都不晓得似的,直接拿着那些国库券,头也不回地出了银行大门。   等到礼拜六在上海出手掉国库券时,看着包里头五捆钞票,一向泰山崩于前都不变色的林工,当夜彻底失眠了。   旅馆外头的广场上,有人正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吼叫:“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本分了一辈子的林建明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他思前想后,觉得这样下去会出问题的。   于是他上午参加完活动,借口有个重要文件落在家里了,立刻奔去车站买了票,一路站回了江州。   郑大夫看着这几天基本奔波路上,整个人都憔悴的不行的丈夫,想要骂他两句瞎胡来,又不忍心开口。   她只能自我安慰,好歹国库券还是国家发行的,放在谁手上都是放。   林建明狠狠吸了口烟,含含混混道:“我估计其他地方情况也差不多。”   去年年底的时候,石门口那边有人摆摊子卖毛线,国库券能按照票面八折当钱用,摊子前头人挤人。个个都想赶紧把国库券换成毛线。   现在看来,恐怕那些商贩已经发现了门道,所以在收买国库券进行倒卖。   郑大夫听不下去,这不是投机倒把吗?这是在占国家的便宜!   林建明摆摆手:“你听我说完,我觉得可以换个角度想问题。这好比小商小贩去村里头收鸡毛鸭毛鹅毛,然后拿去贩卖,中间挣差价。你能说他们是倒卖吗?”   郑大夫哑口无言。   村里头的人当然知道小贩卖出去能挣到更多的钱,可他们也不至于为了一两毛钱再跑老远啊。   人家挣的也是辛苦钱。   可她丈夫挣的这个辛苦钱未免也太多了。   这才一个礼拜不到的时间,三千五就变成了五千。这中间的差价,全是国家在填窟窿。   林建明却相当冷静:“银行是不是国家的?银行按照票面打八折兑钱给老百姓,又是占了谁的便宜呢?”   购买国库券支援国家建设不假,可大家也要过日子啊。   多少单位为了表明自己的爱国决心,都是强行从职工工资里头扣钱购买国库券的。就算到期按原价兑钱了,那外面疯长的物价又怎么算?   郑大夫一把捂住丈夫的嘴巴,紧张地四下张望,总害怕暗处有双看不见的眼睛在盯着他们夫妻。   “你疯啦,说这种怪话!”   林建明摆摆手,问妻子要水喝。   他回家后惊魂不定的,哪里顾得上喝水,现在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才察觉到渴。   奈何家里头一天都没人,哪儿来的开水。   “我去打两瓶水。”郑大夫伸手拎水瓶,却手一软,水瓶直接掉在了地上,发出好大一声脆响。   林蕊正贴着墙听得全神贯注,冷不丁被这一声吓到,本能地“啊”出了声。   “谁?”林建明立刻警觉起来。   他进屋前看的清清楚楚,左右隔壁都黑着灯,没人。   林建明下意识想到了小偷,立刻抄起棍子就要去抓贼。   林蕊见势不妙,赶紧开了灯,大声回答:“爸,是我。”   林建明放下棍子,狐疑地看着女儿:“你怎么跑你周阿姨家了?”   “我……我是来拿泡椒凤爪的。”林蕊眼睛瞥到玻璃坛子,灵机一动,“孙哥那边货不够了,让我们回来拿。”   现在林家夫妻哪还有心思管小女儿的生意。林母摆摆手,示意他俩路上小心点儿就行。   林蕊追着手里头捧着泡椒坛子的苏木,好奇道:“你听懂我爸妈说什么了吗?”   什么这个那个,太原、安徽、上海来着,占国家什么便宜了?   就她爸妈那个性,国家多发了他们一块钱奖金,他们都得退回头。   上海物价降了?东西得打八折销售?她就是电器价格以后肯定会崩盘,都是虚热,也不看看老百姓的实际购买力。   苏木也同样一脸茫然。   嬢嬢跟姑爹说话声音太低了,而且断断续续的。   他跟蕊蕊都差点儿凿墙了,也只听了一鳞半爪。   “应该是挣钱吧。”苏木分析,“上海消息灵通,说不定姑爹是发现了挣钱的新门路。”   林蕊翻白眼:“废话,我想知道的是到底怎么挣钱!”   苏木相当老实:“那我就不知道了。”   林蕊瞪眼,嘁!白土生土长的八十年代人,一点儿用都派不上。   两人一路讨论着走到解放公园门口,抬眼就瞧见孙泽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摇曳生姿,闪瞎人的眼。   “鸡爪美容养颜知道的吧?那个对皮肤好啊。”他笑眯眯地看着对面两个二十岁上下的姑娘,忽而压低了声音,“就像你们一样。”   俩姑娘立刻脸红得堪比旁边馄饨摊子上的炉火,笑着娇嗔:“你这人真讨厌。”   两块钱的泡椒凤爪卖出去之后,孙大少摸摸脸,感觉自己又沧桑了一些。   虎落平阳被犬欺,想他孙泽居然也有天沦落到为了两块钱对姑娘赔笑的地步了。   狐假虎威的小狗跑过去竖起大拇指,双眼亮晶晶:“好,不错!再接再厉,把这坛子也卖掉!”   孙泽要跳脚,他这么豁出老脸各种推销,不就是想早点儿卖完好收摊子约姑娘看电影去嘛。   “哎哟,你什么电影没看过?江州电影院的片子还能入您的法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看内部电影。”   孙泽立刻眯起了眼睛,伸手要点她的脑门儿:“我们蕊蕊连内部电影都知道啦?哎呀,真是一不留神,小孩子都长成大人了。哪个王八蛋带你看的?”   他突然间变了脸色要捋袖子,“老子揍不死他!”   前两年还发生过男的拿《少女.之心》手抄本诱骗小姑娘,糟蹋了人家的事情。   现在科学发达了,社会开放了,内部电影变成骗人道具了。   妈的,还是严打枪毙的太少,再崩一串子看他们还敢不敢。   林蕊目瞪口呆,觉得从孙泽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怪怪的。   这个算不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她有点儿混乱。   “没有,我没看过。”林蕊赶紧消除孙泽的假想敌。   她老怀疑这家伙真会跳出去揍人。   孙泽的脸色并没有好多少,仍旧表情严肃:“不许看,知道不?要是你敢看被我知道了,我保准第一个告诉你妈,让她把你吊起来打!”   林蕊囧囧有神,总觉得自己跑错了片场,画风不对。   “管好了她,知道不?”孙泽当家大哥的派头上瘾,伸手点着苏木的脑袋,恶狠狠地威胁,“她要是有什么,我第一个找你算账。”   少女顿时双眼放光。   年轻人,好眼力,果然还是旁观者清,一眼就发现旁边的这位少年对他的小青梅很有意思。   苏木丁点儿都不领情,毫不客气地怼回头:“关你什么事儿啊,蕊蕊跟你没关系。”   孙泽冷笑着捋起袖子:“那哥哥让你看看到底有没有关系。”   林蕊吓得捂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哎呀,他俩为了她打起来,她岂不是成了红颜祸水。为啥想想还有点儿小兴奋?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有客人过来了。”   林蕊立刻抬起脸,以标准的二度微笑,热情地大声招呼客人:“尝一尝,瞧一瞧,泡椒凤爪好味道。无防腐无添加,营养美味停不下。”   脸上戴着大口罩的中年女人盯着玻璃坛子一个劲儿猛瞧:“你这鸡爪子怎么卖?”   林蕊拿牙签戳了一小块泡椒凤爪递过去,笑容满面:“一毛钱一根,您尝尝,保准您买了不吃亏,买了不后悔。”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就响起个男人的惊呼:“敏敏,尿了,小宝要尿了。”   呵,一看就是丧偶式带娃的典型家庭。娃的爹连孩子尿了都不知道如何处理。   林蕊怀着相当微妙的情绪,讽刺地抬起眼,然后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老李!手足无措抱着娃在边上呼唤妻子的中年男人是他们不苟言笑的班主任老李!   四目相对,林蕊默默地收回给师母推销泡椒凤爪的手,虚虚地朝班主任挥挥手:“嘿嘿,李老师好,您还亲自逛夜市啊。”   那个,她现在说自己只是路过,学雷锋做好事帮助腿脚不便的残疾人,老李能相信吗? 第84章 真是红领巾   李老师跟没看到林蕊一样, 陪着老婆在路边花坛给孩子把尿。   林蕊如释重负, 差点儿跌坐外地。   没看到没听到, 老李高度近视,看人都得虚着眼;不远处卖磁带的摊子正在播放《龙的传人》。   孙泽眯着眼睛阴险地笑,看着她话里有话:“噢, 好像中学生不允许做生意哦。哎呀,我这个大学生真辛苦。”   林蕊立刻谄媚地笑, 狗腿附身, 上前伸手给孙泽捏肩捶背, 声音甜的好像嘴里头的大白兔奶糖没吃完:“哎哟,孙哥你辛苦了。”   孙泽哼哼唧唧地享受小丫头片子的讨好, 不时指挥一句:“左边,用点儿力,晚饭没吃吗?”   小人得志!林蕊恨不得当场掐死他,却还得硬着头皮摇尾巴:“孙哥, 这更深露重的,万一着凉可不妙,我回家给你拿个披肩吧。”   “不许买,得是你自己做的。”   林蕊咬咬牙, 做个屁, 搭个披肩想当超人啊。   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前兵临城下, 她也只得签署丧权辱国的条约。   “没问题,给你做灰蓝色的。”   就做成米店那种搭在肩上扛米用的披肩。   孙泽笑容满面地点点头, 突然间抬高声音,热情洋溢地跟老李打招呼:“李老师,好久不见,您这一向可好?”   卑鄙小人!林蕊面如土色,拽着孙泽的衣角各种死命抠。   她怎么忘了最关键的一点,老李原先是省实验中学的老师,孙泽跟她姐一样,都是今年刚从省实验中学毕业的啊!   李老师面沉如水,胸口被儿子尿湿了一块丝毫无损他浑然天成的教导主任气质。   “这摊子是你们摆的?摆了多久?生意怎么样?”   孙泽不假思索:“这不……”   剩下的话,他痛得愣是一个字说不出来。   蕊蕊这条心黑手狠的小狗,差点儿没把他仅剩的那只全乎的脚直接给跺残了。   林蕊死命踩着孙泽不挪脚,艰难地朝老李挤出朵虚弱的假笑:“那个,孙……孙师兄腿脚不方便,我,我跟苏木就是帮他拿坛子过来而已。”   她眨巴着天真明媚的大眼睛。老师,请相信她,即使早不戴红领巾,她依然助人为乐永不停。   隔着三个摊位,王奶奶扬起声音喊:“蕊蕊,过来帮奶奶看一下。你周阿姨带元元去看滑稽戏了。”   她晚上萝卜骨头汤喝多了,得赶紧去趟厕所。   林蕊:……学雷锋做好事不分男女老少,除了残疾人之外,我还积极主动地帮助老奶奶。   串串香摊子前头的老顾客大笑:“哎哟,今儿是小鹿纯子给我们拿东西,荣幸荣幸。”   林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emmm,其实他们是在夸我像小鹿纯子一样乐于助人。   李老师深深地看了眼只恨自己不是土行孙的学生,从妻子怀中接过小儿子,往其他摊子去了。   回家的路上,林蕊失魂落魄,连王奶奶塞给她的串串香跟寿司都不能抚慰她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心灵。   完了,老李肯定记下她了,明儿到学校一定会给她好看。   苏木在边上给她打气,相当够意思的扛下所有责任:“没事,你就说夏天是我卖东西,你过来找我玩儿的。”   夏天他还没上学呢,老李要算账也算不了。   林蕊泪汪汪,将剩下的串串香也塞给苏木:“你对我妈真好。放下,我走之前一定给我妈留让她选你。”   苏木差点儿没被串串香给呛死,气急败坏:“你你你,我不跟你说了。”   林蕊一路追着他各种安利,林主席可好了,跟着林主席坐享锦鲤开挂人生啊。   两人追闹着上了筒子楼,门一推开,俩小孩立刻噤声。   林母已经打扫完家里头,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   家中剩下的三个水瓶俱都灌满开水,只是林父人不在。   林蕊跟苏木面面相觑,下意识地开口问:“我爸呢?”   “去赶火车了。”   现在从江州到重庆,坐火车得三十多个小时。林父只有连夜出发,才能在后天早上赶去重庆钢铁厂。   林蕊忍不住嘀咕:“这也太赶了吧,你们厂里头怎么能这样。”   林母跟没听到似的,只伸出手,招呼两个孩子到自己身边来,认真地看着他俩:“我问你们,是外婆家舒服,还是这儿舒服?”   “都舒服。”   林母摇摇头:“你们老实说,到底哪个更自在?”   林蕊一时间琢磨不透母亲的意思,只能老实回答:“外婆家更自在。”   因为有老太在啊,老太又不会天天追着她要她学习写作业。她还可以去坑边钓小龙虾,天边抓蚱蜢。   林母只要女儿一句话就好。对,孩子喜欢小洋楼,因为小洋楼敞亮。   她捂着胸口摆摆手,示意两个孩子:“赶紧洗洗早点儿睡吧。”   临走之前,丈夫说了一句话:“就凭咱们的工资,什么时候才能给孩子盖小洋楼?”   他这趟出去,看到人家孩子住着三室一厅的大房子,家里头还有热水器,舒舒服服的。   再看看自己家两个小的,能有颗奶糖吃就笑得见牙不见眼了。   人家孩子喝的是牛奶,浓稠的牛奶,上面飘着一层奶油的牛奶。那个多营养啊,俩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是每天都能喝上浓浓的牛奶有多好。   现在多花几倍钱就能从养牛的农民手上买到现挤的鲜牛奶,巴氏灭菌法他们家又不是搞不起来。   郑大夫当时就沉默了。   她和丈夫过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日子,没问题。比起当初饿得头晕眼花的大跃进时代,现在大家伙儿已经掉在蜜罐子里头了。   可是当妈的人,又怎么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好点儿呢。   商店里头卖的羊绒衫,又轻便又暖和,她不想给家里头孩子一人来一件吗?可是问问价格再算算手上的钱,她只能在鄙夷的白眼中悻悻放下衣服,转到别的柜台买棉衣。   林建明再接再厉:“我想来想去,一不犯法二不犯罪的,挣钱总归没错。”   当年谁家养只鸡婆下蛋都要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割掉,结果家家户户都饿得头晕眼花,一堆人肚子胀得鼓鼓的,里头全是腹水。   这几年国家不又开始鼓励农民搞养殖业,《人民日报》还宣传万元户来着。   这说明什么,说明政策总归是在变的。   只要不偷不抢不骗不利用特权假公济私,那挣钱肯定就没错。   国家既然有政策开放国库券流通,这就证明国家不缺这个钱,国家需要老百姓把国库券用起来。   郑大夫说不过丈夫,只得默许了丈夫带上那五千块钱跟家里头历年攒下来的国库券上火车,继续往重庆看情况。   现在,面对两个孩子,她更加什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没滋没味地摆摆手,再一次催促他俩:“洗洗早点儿睡吧。”   至于她自己,则又累又心慌,实在很需要一个人钻进被窝里头慢慢地想问题。   林蕊连她妈没压着她写作业都顾不上高兴,胸口跟揣了只兔子似的,跳腾得厉害。   郑大夫这神色不对啊,明明她爸跟郑大夫说的是挣钱的事,可郑大夫怎么看着像是要蹲大牢一样。   她爸干啥胆大包天的事情了?倒卖技术资料?嗐,就她爸那个以厂为家的个性,能倒卖才怪。   她爸偷偷去当星期天工程师了?不至于,没看钢铁厂把她爸当成三个人在用嘛,多少礼拜天她爸都奔波在工厂跟出差的路上了。哪儿来的那功夫。   她爸意识到上海以后会寸土寸金,买地当地主了?那是花钱啊,现在哪里看得出挣钱。她爸没那个投资意识。   那她爸能干什么叫郑大夫忐忑不安的事?难不成是股票上市了,郑大夫叫那么多钱吓坏了?   “妈,股票卖了多少钱啊?”她顿时两眼放光,满怀期待地看着郑大夫。   钱啊,她要发展小龙虾事业,可不得要钱。   林母叫女儿的话喊回了神,莫名其妙:“什么股票卖钱?都说了股票是支援国家建设,不卖钱……”   她的话没说完,又硬生生地掐断在嘴边。   国库券也不卖钱来着,可是今晚丈夫拿回家又带走的是什么?钱,整整五千块钱。   林蕊大失所望,她又不会读心术,只能满腹疑问地端起水盆去洗漱。   等到两人回屋的时候,他俩惊讶地发现一贯差不多十点半才睡觉的郑大夫竟然已经摊开被子钻到了床上。   如此一来,少年苏木又被迫别别扭扭地去蹭鑫鑫姐的床去睡。   蕊蕊还要跟他咬耳朵:“你说说看,我妈到底怎么了?”   严格来说,苏木跟郑大夫可能比她更熟。   苏木羞得往墙上贴,支支吾吾:“我不知道,反正嬢嬢跟姑爹肯定自有主张。”   林蕊忍不住想要揍人,这家伙!关键时刻都不能指望他。   哎哟,今儿晚上她忘了去刘师傅家里头拿凤爪泡上了。明天岂不是要耽误生意。   不行,明天一定要早点起床。   林蕊转瞬就将父亲的奇怪举动丢在了脑后。算了,林建明工程师一身浩然正气,估计也弄不出什么出格的事。   还是她这个钻进钱眼里头的妞想办法挣钞票,改善林家的经济状况吧。   可惜立志早起的少女直到她妈烧好了早饭,还在床上欢快地打着小呼噜。   肯定是她昨天在乡下太忙了啊,所以才累成这样。   好在郑大夫也从来就没指望过她,自己先把鸡爪给拾掇好了,直接一锅卤了,又泡上两坛。王奶奶屋里头还有两坛子卤凤爪,今晚能接上去卖。   林蕊捧着饭碗目瞪口袋,她总觉得郑大夫有点儿不对劲。   这么支持她的挣钱事业,这画风她略有点儿不适应啊。   当妈的人直接蹬她:“以后这些我接手了,我看你还有没有理由不好好学习。”   林蕊垮下脸,泫然欲泣地坐上苏木骑着的自行车,抠着自己的衣角。   郑大夫太狠了,简直就是在剥夺她的人生乐趣。挣到钱固然重要,挣钱的过程也很享受啊。   想想啊,自己手上做着的事情会变成一张张钞票,那该多有成就感。   苏木叹了口气,好心劝她:“你还是先想想到学校怎么交作业吧。”   他今天起天不亮就爬起来补家庭作业,紧赶慢赶才在吃饭前撂下笔。   不是他不讲义气,死道友不死贫道。他喊蕊蕊了,结果蕊蕊翻了个身继续睡,还一巴掌挥到了他脖子上。   嬢嬢发火不许他再叫,说随她去,站两次黑板就知道厉害了,让她成天不写作业。   林蕊半点儿都不含糊:“你的拿来,给我抄。”   话说临交作业之前补写有啥好稀奇的,她上下两辈子积累的经验简直可以出本指南。   今天早读课是英语,老李没过来盯班。   林蕊暗自舒了口气,欣欣然拿出了她跟苏木的家庭作业。   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镜片后的双眼炯炯有神,锐利的目光盯着下面的学生扫来扫去,要求学生大声朗读课文。   “你们不是担心单词、语法、句型记不住吗?只要将课文背下来,这些问题都会统统得到解决。”   林蕊将英语书竖起来当掩护,双手放在抽屉里头拼命抄作业。与此同时,她的嘴里头随口将抄下来的内容翻译成英文大声念出来。   碰上不会翻的部分,她索性随便读两个单词了事。   于兰目瞪口呆,她对自己的同桌佩服得五体投地,居然这样都行。   林蕊叹了口气,能怎么办呢,生活非得对她这个小可怜下手,那只有多才多艺呗。   于兰也将英语书直立在桌上,压低声音跟她讲小话:“老李昨晚上可逛夜市了,你知道他去干嘛吗?”   林蕊手一抖,差点儿抄糊了一行字。   果然老李去解放公园门口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抱有明确的目的。   完了,这个阴沉可怕的男人不会缺德冒烟到想拿她当典型批判资产阶级自由化,来证明他抓学生思想纪律卓有成效吧。   那她家郑大夫还不得被她这个不肖女活活气死。 第85章 老师看走眼   于兰不知道同桌的恐慌, 兀自传播内部小道消息:“他陪他老婆看人家怎么做生意呢, 他老婆也要当小商小贩了。”   无论外头宣扬要下海的声音多响亮, 对于端着铁饭碗的钢铁厂职工以及他们的家庭而言,那都是没正式工作的人迫不得已才做的事。   老李爱人是农业户口,原先在街道工厂做临时工, 一个月五六十块钱。   后来超生二胎,临时工自然干不成了。   老李从省实验中学被下放到钢铁厂职工子弟学校, 拿的工资其实只有其他老师一半, 剩下的一半被扣着当超生罚款。   林蕊目瞪口呆, 没想到居然里头还有这门道。   于兰得意洋洋:“那当然,你以为谁都能挨咱们钢铁厂的边?”   职工子弟学校的老师待遇可比外头政府办的学校强多了。   没看到现在大学生毕业都挤破头往国营大厂里头钻, 谁被分配到政府机关全家集体哭丧着脸嘛。   林蕊深深地吸了口气,果然是三十年前河东啊!   难怪她妈初中毕业轻轻松松就进了河校当打字员。   原来是进不了厂啊!   于兰兀自唏嘘:“柴盐油米酱醋茶,开门七件事,桩桩都要钱。老李他们家快掀不开锅了。”   所以, 老李媳妇打算出来摆小摊子,挣钱补贴家用。   知道孩子不好养了吧!   林蕊在桌肚里头翻过一页练习册,大声念了两句英语后,直接冷笑:“她不带小孩?怎么摆摊子?”   才满周岁刚断奶的娃, 一分钟都不能错开眼。   现在拐卖儿童的人贩子可不罕见!   老李不给她请个保姆也就算了, 居然还指望她带娃去摆摊子?   他怎么自己不去搞兼职啊?她姐暑假时留给省实验中学老师办的辅导班打工来着。   于兰默默地看了林蕊一眼:“他以前的同事找过他的。”   别看老李现在落魄了,当年他也是省实验中学的一块金字招牌, 堪称桃李满天下。   同事找到他,据说开了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十块钱的高价。要是学生月考成绩有进步, 还额外有奖金。   林蕊惊讶得直接:“My god!”   原来三十年前的现在,搞培优也是赚钱的好手段。   数学可是培优班的热门。老李就是每天只上一堂课,一个月下来也有三百块,抵得上好几月拿到手的工资了。   “他赶紧去,这事比他老婆出去摆摊子靠谱。”林蕊盖棺定论。   谁都能做生意吗?那是不做生意没挣钱安慰自己的虚话。   进货渠道呢?销售方向呢?   眼下农村搞大棚蔬菜种植还有运不出去只能烂在地里头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呢。   于兰遗憾地叹了口气:“老李拒绝了。”   不是怕学校逮他开除公职,而是他说他带初三毕业班,得对自己的学生负责。   他一天二十四小时基本上待在学校,意味着班上学生有学习上的问题可以随时找他。   况且给高中生补习,势必影响他初中数学的教学思维,他不能拿孩子的前途冒险。   很多孩子很可能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改变人生命运的机会。   林蕊彻底傻眼,万万没想到老李竟然轴成这样。   她看着自己手里头抄着的数学练习册,顿时有种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之感。   当然,被糟蹋的是老李的一片为人师的心。   于兰悲伤地叹了口气,假模假样地读了两个单词,表达心中的遗憾:“老李要去上小班课的话,不就没办法天天盯着我们了嘛。”   她话音刚落,眼角的余光就瞥见老李在教室窗户外往里头张望的脸,吓得立刻大声朗读:“city,city,city.”   老李朝讲台上的英语老师点点头,慢慢踱着步子走了。   秋风吹拂着他的头发,林蕊惊讶地发现老李鬓角染了灰,当然,那也有可能是粉笔灰。   他脚上踩着的那双皮鞋已经破旧得不成样,依然被擦的干干净净。   林蕊看了眼手上的笔跟练习册,叹了口气。   还得继续抄作业!   下课铃声响的时候,英语老师在讲台上点了林蕊的名字:“下个礼拜一全校英语演讲比赛,参赛的同学,我已经选拔出来了。两位同学,一个是邢磊,另一位是林蕊。”   班上发出一阵嘈杂声,除了奋发图强的尖子生之外,大部分人都对英语演讲比赛毫无兴趣。   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会对参赛人选也没有任何意见。   邢磊被选上再正常不过,他是英语课代表啊,不选他选谁。   至于林蕊,好吧,林蕊是个挺好的姑娘。她带来的卤凤爪还有泡椒凤爪都很好吃,她家对门王奶奶的串串香以及隔壁寿司西施的寿司也都非常好吃。   但林蕊成绩不好啊,她怎么能参加演讲比赛?   “其实上个礼拜,我已经在班上做过一次选拔了,就是背诵第五课。”英语老师看着自己的学生,“全班准备最充分是人是我的英语课代表,但表现最有急智的人是林蕊。她能够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直接翻译黑板上的中文,这代表她有这个能力。”   班上的喧哗声更大了,有人嘀咕:“能比嘛,人家有大学生姐姐开小灶。”   林蕊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天真的孩子啊,身在福中不知福,这无微不至的关怀我宁愿送给你!   英语老师没理会台下的各种小声音,只再一次强调完比赛时间跟地点。   临走的时候,她点了林蕊的名字:“你来趟我的办公室。”   英语课代表的同桌立刻唯恐天下不乱地捅捅少年的胳膊肘,莫名亢奋:“哎呀,老师肯定要给林蕊开小灶了!”   英语课代表咬紧了嘴唇,猛地站起身,带翻了椅子犹不自觉。   不行,他要找老师问清楚,他到底哪里不好,老师要这样看重林蕊。   办公室里头,骤然获得老师青眼的林蕊同样觉得不可思议。   最近文曲星找她姐的时候肯定没找准位置,不小心摸过她的头。   否则怎么老师一个个都突然间发现她闪闪发光,木秀于林,藏都藏不住?   她琢磨着到底要怎样措辞才能表达自己谦虚谨慎不卑不亢又承蒙老师错爱的感情。   这其中各种情绪的微妙,她可得好好把握。   不等她打好腹稿调整出合适的表情,英语老师劈头就是一句话:“你早读课在干什么?”   林蕊后颈皮立刻绷紧,下意识地想蒙混过关:“读英文啊。”   “对,你是在读英语,但没有一句是英语书上的内容。”英语老师平静地看着她,“你又抄作业了吧。”   哎哟,怎么用又这个词呢,这就尴尬了。   “你一定很奇怪,你伪装的这么好,为什么老师还是能一眼戳穿你?”   林蕊眨巴眼睛,企图装傻。老师你说,我改,以后争取绝不被你逮到可好?   英语老师摇摇头:“戳穿你的不是我的眼睛,而是耳朵。因为全校没有谁比你的英语发音更标准。”   林蕊惊讶地抬起头,难以置信。   没这么夸张吧,虽然她口语的确凑合,跟英语母语的人简单交流没问题。可要说她全校扛把子,咳咳,她觉得这头冠太沉重,她撑不起。   “这个暑假,你姐肯定在家好好训练过你吧。”英语老师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的是林蕊这学期几次英语考试的成绩。   “你看看,比起上学期,你的成绩有明显的进步。但是,这学期几次考分都差不多。这说明什么?第一,你很聪明,只要盯一盯,成绩立刻上去。第二,你不够努力,很不自觉,得要人压着才能学习。”   林蕊先开始听老师夸她聪明,还猛点头表示认同,这话她从小到大听多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林主席的下属在拍领导的马屁。   等到英语老师提起她不自觉的时候,顿觉不妙。   妈呀,老师,咱们的师生情谊维持在学校就行,你真的不用关爱到我的课余生活。   果不其然,英语老师下定决心:“所以,我觉得很有必要给你加强一下。”   晴天霹雳,比当场逮到她抄作业更惨烈的现场。   林蕊慌忙找补:“老师,你误会了,其实我姐没帮我补过英语。”   看我诚恳的眼睛,我的口语真全是看电视学的啊!   她没撒谎,刷美剧英剧以及追番构成了她上辈子业余生活的主流内容。   追更的时候,谁有心思等熟肉啊,大家都是抱着生肉硬啃。   从2005年陪着林主席追《越狱》到2018年全宿舍看《杀死伊芙》,她就是个傻子也锻炼出来了。   她寝室有个妹子惊艳于德剧《巴比伦柏林》,跟德语杠上,六月份时还丧心病狂地参加了一回大学德语四级考试。   让奋斗在英语四级考场上的她各种羡慕嫉妒恨!   老师,您真看走眼了啊。你眼前的这个姑娘已经拿过四次英语四级的准考证了。   英语老师却没有放弃自己想法的意思:“你的口语发音应该基本上没多少问题,但是你的词汇量以及拼写能力都非常欠缺。另外,语法也不够严谨,口语化倾向过于严重。这些,都需要花时间去训练。”   林蕊的直觉告诉她,大事不好,她要遭殃了。   果然,英语老师接下来的话就是:“我知道你姐住校不方便监督你,我会跟你父母好好谈谈,让她督促你背单词背课文的。”   林蕊哭丧着脸出办公室,忍不住在墙上挠了两下。   要死了,就她学渣成那样的期末成绩单都能让郑大夫对她的求学生涯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下子,有老师官方认证她聪明,郑大夫还不得指望她考清北啊。   没的过了,这日子真心过不下去咯。   英语课代表走出教室时,勇气就叫外头的西风吹走了一半,理智冷酷地压住了情感。   他蹲在老师办公室前头的花圃老半天,死活不敢凑上前,心中跟有爪子挠似的。   看到林蕊满脸严肃的模样出办公室,英语课代表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不好,老师肯定是给她布置任务了。   课代表同学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各种别扭地蹭到林蕊跟前,故作风轻云淡:“哎呀,老师给你布置什么作业了?你要是不会写的话,我可以帮忙的。老师要求过我们先进同学要带后进。”   林蕊轻轻地叹了口气,相当为难:“老师说我是全校战胜江州外国语学校拿奖的唯一希望。她鼓励我一定要跟随我姐的步伐,弥补她当年没有参赛的遗憾。”   英语课代表呆立当场,小男生差点儿嚎啕出声。   完了,他就知道老师偏心眼儿。明明这次英语考试,他才是全班第一名。   假传圣旨的林蕊目送课代表同学悲愤地跑开,施施然踱步回教室。   哼,小子!   叫你上次背课文的时候不带我看书。 第86章 汹涌的暗潮   林蕊回到教室看到英语书, 就高兴不起来了。   她垂头丧气了一整天, 连陈乐带了江州城罕见的驴肉都不能抚慰她受伤的心。   加了青红椒小炒的哟, 对陈家奶奶来说,多难得。   陈乐皱眉说林蕊:“你够可以的了,你也不看看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每天在学校形同坐牢, 晚上回家就是转入看守所。   他奶奶恨不得一天能搜他三趟屋子,他就连带两张香港明星的贴画回家都能被没收。   说是年轻人血气方刚, 盯着妖里妖气的大姑娘不利于好好学习。   “你应该告诉你奶奶, 红袖添香夜读书。”林蕊一点儿也没被安慰到, 她理直气壮,“我为什么放着好日子不过, 跟你这种倒霉鬼比较?”   “你!”牺牲自己安慰同学的陈乐被这不知好歹的家伙气得直接扭过头。   他决定起码三天不跟林蕊说话,问她要来下鱼汤的泡萝卜也直接找苏木拿。哼,他拿牛奶换,不许林蕊喝。   林蕊走两步恨不得往回蹭三步地上了筒子楼, 她忐忑不安地看着自家房门,准备迎接郑大夫的大礼招待。   可惜郑大夫此刻根本没心思搭理她,只对着自己弟弟长吁短叹:“怎么会这样?”   舅舅摇摇头,满脸唏嘘:“我们也都没想到, 还瞒着老太呢。就怕老太会受不住。”   林蕊吓坏了, 赶紧冲进屋子:“老太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林母扫了眼女儿,拍拍睡得迷迷糊糊蹬腿的小元元, 不看女儿的脸,“什么事的都没有。”   “妈, 你骗人。”林蕊指着舅舅,“没大事的话,舅舅怎么会这么晚跑过来。”   舅舅笑了,调侃外甥女儿:“不是你铁口直断嘛,郝教授的确打电话让我方便的时候送海虾给他。”   他去村委会接了电话,立刻觉得这里头可能会有名堂,赶紧钓海虾趁着新鲜送到郝教授家中。   郝教授的几个朋友在,舅舅直接捋起袖子下厨烹饪小龙虾,然后又陪他们喝酒到现在。   “我等朋友的车回去呢,刚好他们要经过港镇往莲花头方向去。”舅舅笑眯眯的,“蕊蕊,我可是当了回宇宙推销员,大力推荐了你的小龙虾啊。”   林蕊摇摇头:“不,舅舅,我们不说这个。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老太会受不住。”   舅舅从善如流:“没什么大事,就是老太娘家的一位侄儿,你不认识。这段时间不好了,医生说就这两天的事。我们怕老太难受,没敢在她面前说。你也注意啊。”   林蕊将信将疑,盯着舅舅看了半天,都看不出端倪。   郑大夫不耐烦地催促女儿:“好了,赶紧吃完饭默单词。你不是说要我好好学习英语,以后好评职称么。那好,咱们娘儿仨,从今天起一块儿学英语。”   林蕊呆若木鸡。   晴天霹雳啊,这是,完全不给她丁点儿活路。   苏木却笑成了傻子,连连点头称是。   嬢嬢说娘儿仨,那就是说他也是嬢嬢的孩子。他就知道嬢嬢没当他是外人。   林蕊没眼看跟个白痴一样的少年。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上辈子这小子没追到她妈了。   谁愿意自家的男人是个抖M二傻子啊!   楼下巷子口响起汽车鸣笛的声音,舅舅跟自己姐姐打了声招呼,又摸摸林蕊跟苏木的头:“好了,舅舅要回家了。”   林蕊这才想起来情急之下自己竟然忘记关心小龙虾大计。   从短暂的接触过程来看,郝教授跟周教授都不是拿腔作势的人。   眼下海虾虽然在市场上不受欢迎,但并非完全没得卖啊。   江州城里头菜场那么多,郝教授跟周教授为什么要舍近求远,让舅舅钓了小龙虾再坐上个把小时的车子给他们送过去?   如果说是因为他们不会烧,那完全可以在电话里头问清楚烧的流程就好。   那问题肯定出在郝教授邀请的客人身上,教授要的不是一般的小龙虾,而是郑家村水里头长出来的小龙虾。   舅舅看着满怀期待盯着自己的外甥女儿的那双大眼睛,乐得不行。   他学电影上外国人的模样耸耸肩膀,双手一摊,遗憾道:“舅舅不知道啊,舅舅光顾着吃饭喝酒了。我们蕊蕊果然会吃,啤酒配小龙虾,的确味道不错。”   林蕊急得要跳脚,重点哪里的吃什么喝什么,重点是跟谁一起吃一起喝。   舅舅哈哈大笑,摸摸外甥女儿的头,揶揄道:“那就得我们蕊蕊自己问郝教授了。”   林蕊立刻警觉,他们想干嘛,她可是初中毕业立刻就业,将来要当处级干部的人。   哦不,是林主席将来得当工会一把手,不能在学习中耽误时间。   现在真正不能耽误时间的人是舅舅,他遗憾地挥挥手,潇洒下楼去。   林蕊撅着嘴巴,相当不满地转过头,准备找郑大夫好好说道说道。   要批评舅舅,舅舅这样子太没有商业意识了,商机往往转瞬即逝。   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财富,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眼下可不是资讯爆炸的时代,不管什么东西都能从网上搜索到资料。专业人士的指点,对于农业生产跟养殖业至关重要。   结果郑大夫压根没心思理会她,只强调:“吃完啦?吃完赶紧学习。放心,我不干看着你,我也学。我学二十六个字母,你默这个单元的单词。”   林蕊惊得连嘴里头的酸腌菜炒豆角都忘了咽下去,结结巴巴道:“妈,不公平,二十六个字母才多少,一个单元的单词老多了。”   郑大夫瞪眼:“那你怎么不说你多大,你妈我又多大年纪呢?好意思咯你!”   苏木激动地连菠菜蛋汤都顾不上喝,兴致勃勃道:“嬢嬢,我教你。我会二十六个字母。”   林蕊冷眼在边上看这小子千方百计跟自己争宠,力图在郑大夫面前立于不败之地的德性,就忍不住鼻孔里头出气。   起开!就那怪腔怪调的发音,还好意思给人当老师,简直就是误人子弟!哦不,是耽误郑大夫升职称。   听听姐姐是怎么念的,姐姐实力教你做人。   郑大夫花了半个多小时背下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又压着小女儿默写完三十几个单词,看着俩孩子呵欠连天,这才将他俩打发去睡觉。   然而今夜,她自己却是注定了要一夜无眠。   女儿在公交车上口没遮拦的胡说八道竟然一语成谶。   昨晚弟弟跟弟媳妇送完他们上公交车回家,迎头撞上李家女儿怒气冲冲地闯进陈家,拿着把菜刀扬言要杀了春妮那个不要脸的臭婊.子。   母亲正在劝桂芬放宽心,叫这动静吓得不轻。   弟弟和弟媳妇赶紧过去拦着,让她把话说清楚,不要含血喷人。   谁知道李家丫头就说了个让屋中众人都瞠目结舌的故事,春妮跟常来厂里拉货的司机好上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跟那个司机联合起来玩仙人跳,套上了镇长儿子,也就是李家丫头口中的丈夫,从这个冤大头手上敲了好大一笔钱。   讹了钱不算,春妮竟然没跟镇长儿子断了联系,反而长期勾搭起来了。   用李家丫头的话来说,就是尤二姐这个万人骑的,竟然也想跟王熙凤平起平坐当奶奶。哦不,是想偷人的还想赶走正主,自己嫁进赵家去。   “穷疯了你们家,妈卖比的卖到老娘头上了。”李家丫头愤怒地挥舞菜刀,“你们把那臭逼交出来,老娘劈死她。没人要的贱货!”   桂芬气得浑身颤抖,手指头伸出来直打哆嗦,一叠声地唤芬妮去把她姐姐叫回来。   她要问问清楚,他们老陈家再穷都不干没脸的事情。   结果春妮回家竟然一句话都没反驳李家女儿的说法,只强调了一句:“你还没进赵家的门。”   这就是坐实了她当小三,跟李家女儿抢男人的事实。   桂芬当场眼睛一翻,就厥了过去。   饶是如此,李家女儿仍然要冲上来跟春妮拼命。   她砍不死这个烂逼不要脸的贱货,叫人白玩了没人要,偷着往人家男人床上爬,骚成这样怎么不直接出去卖啊。   自己也晓得卖不出价儿吧!   春妮毫不示弱,直接一巴掌刷回头,抢过菜刀要砍人,硬生生将李家女儿吓出了门。   她一路跑一路喊,大骂陈家女儿不要脸,晚上不要钱,老少爷儿们排队上。   春妮抓着菜刀追在后头,吓得李家女儿满村跑。   等到一番兵荒马乱的折腾,好不容易悠悠转醒的桂芬压根就见不到大女儿人,只喃喃自语:“就当她死了,我没这种女儿。”   春妮恰好抄着刀回家,闻声梗着脖子:“你也没当我是女儿。”   这回连素来在孩子面前笑呵呵的郑家人都发了火,勒令春妮好好反省自己。   谈朋友就好好谈,为什么要搞出这些乱七八糟的。   还仙人跳!哪个司机,他不找出那个畜生打断狗腿,他就不当这个叔叔。   春妮死活不开口,弟弟只能找李家女儿打听,却从对方口中得知,那个司机早就有家小。   他常年在外头跑运输,见多识广,油嘴滑舌,满嘴跑火车,哄骗的小姑娘多了去。   春妮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傻逼,还以为自己捡到了宝,一心一意想嫁给人家。   那人说没钱办聘礼,她就脱了裤子搞仙人跳。   从镇长儿子手上弄到一大笔钱之后,人家早就跑得没影儿。   春妮意识到自己上了当,也不去追那人,只打蛇随棍上,缠着镇长家儿子不放,还一心想嫁进门去。   这下子,为什么春妮对缝纫机那么紧张也说得过去了。她想着三大件齐全,能够风风光光嫁入赵家门。   郑大夫从弟弟口中得知这些,整个人都惊呆了。   为什么会这样?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春妮怎么会变成这样。   虽然孩子成绩不好,可她也是个懂事的姑娘。从小就帮着父母照应家里地上,老老实实本本分分。   郑军恨得牙痒痒:“还不是那个畜生,诓骗了丫头,给她灌了迷魂汤,害她晕晕乎乎的,什么都搞不清楚了。”   别让他逮到了,逮到了肯定给这王八蛋好看。   现在家里头都瞒着老太,生怕老太知道真相会吃不消。   至于李家女儿的大吵大闹,大家含糊解释是她家老子想当厂长的事情被搅了局,她觉得没面子,所以想来郑家闹事。   春妮骂了她,她跟春妮吵了起来。   反正在农村骂女性是骚货婊.子是泛指,什么情况下都能拿出来骂。   眼下也不晓得到底能瞒老太多久。   好在天冷了,老太晒太阳的地方换成房里头,大概碰上人说嘴的概率会小点儿吧。   郑大夫还是难以相信,一个劲儿让弟弟回去把事情问清楚。   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免不得心思深,怕有什么隐情,不肯跟大人说。   弟弟叹气:“我也希望是李家丫头冤枉了她。可是人家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但凡说一句不是的,我们也都会相信她啊。”   现在的世界变得太快。   以前都说越穷越光荣,现在却是笑贫不笑娼。   还有地方未婚妇女成群结队地出去当小姐,挣了钱回家盖新房,家里人反而觉得面上有光。   弟弟临走之前,郑大夫叮嘱他找机会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   空口无凭,什么事情都得讲证据,不能由得人上下两张嘴皮子一翻。   有的时候,小孩子赌气闹出的后果,她们自己心里头根本没数。   郑大夫在床上翻了个身,愁肠百结。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想到赵镇长那张肥头大耳的脸就心里头发慌。   不该的,她不该一时心软,把孩子带回港镇。   那个地方,她应该拦得结结实实,坚决不能叫孩子踏足半步。   远远的,火车鸣笛声响起,车子呼啸着往前开,夜色茫茫,不知道究竟开向哪里。   她没办法再躺下去,轻手蹑脚地下了床,然后静悄悄地进了里屋。   房间里头静悄悄的,两个孩子都睡得喷香,下铺的小女儿更是打起了无忧无虑的小呼噜,还将半点儿姑娘相都没有的将脚探出了被子外。   林母帮她掖好被子,再看上铺睡得规规矩矩的小苏木,忍不住在心里头叹息。   宋朝的那位大诗人说,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她不要孩子当什么公卿,只要他们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苏木常年在外露宿,天生就比旁人警觉些。   他感觉到了人的气息,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嬢嬢,怎么了?”   “没事,蕊蕊踢被子了。”林母摸摸他的头,安慰小少年,“好了,继续睡吧。”   下铺的林蕊翻了个身,梦到自己的小龙虾在稻田中挥舞着大红钳,耀武扬威。   好多小龙虾,她在梦中砸吧着嘴,欢喜得笑开了花。 第87章 现成的买卖   第二天一早, 林蕊到教室的时候, 就看到于兰跟陈乐凑在一起讲悄悄话。   她轻手蹑脚地走到于兰身后, 捂住她的眼睛:“老实交代,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   陈乐愁眉苦脸:“你别闹了,赶紧帮忙想个办法吧。”   短短一天的时间, 老师的好助手小班长陈乐已经知道了班主任家里头的窘况。   比起旁人的唏嘘围观,陈乐是真心想帮老师解决后顾之忧。   副厂长家的儿子颇为少年老成:“只有家庭不拖累李老师, 他才能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教学中来。”   苏木惊讶不已:“这事很好解决啊, 给她找份工作不就行了吗?”   “他家孩子才多点儿大, 她肯定得照应孩子还要照顾李老师。”陈乐一本正经地分析,“所以我想号召大家为李老师捐款。”   林蕊正捧着杯子喝水, 闻声喷了陈乐一头一脸。   小班长悲愤地跳起来,指控林蕊:“你就是葛朗台舍不得掏钱也不能这样。”   林蕊自己也被水呛到了,咳得死去活来。   苏木赶紧过来给她拍背。   林蕊摆摆手,半晌才出声:“你认真的?这是我听过最馊的主意。”   谁不要脸面啊, 谁愿意暴露自己的难堪?尤其在自己的学生面前。   倘若老李家里头有人得了重病或者出了车祸,那全校师生为他捐款还勉强说得过去。   可老李现在的情况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除了竹子开花饿死熊猫全国人民捐款外,我还是头次听说要给超生罚款的老师捐钱。”   陈乐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瞪眼看林蕊:“那你说怎么办?我们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林蕊默默地看着于兰, 少女哎, 你还真是路透社。   于兰无辜地指着班长:“是他非追着我问的。”   陈乐吭哧吭哧:“我下晚自习看到师母在跟人打听怎么开馄饨摊子了。”   林蕊叹了口气,双目直视陈乐:“你真想长久解决李老师的难题?”   陈乐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我不是沽名钓誉。李老师是认真负责的好老师!”   李老师安贫乐道, 但好老师不应该生活的好些吗?领导人都说了要奔小康,贫穷不是社会主义。   林蕊看着脸蛋气得通红的小男生, 莫名有点儿好笑:“这事儿简单,安排李老师爱人进厂里的托儿所不就结了。”   江州钢铁厂就是个小社会,职工家的孩子从断奶后便经由厂里一条龙服务接管。一岁到三岁的孩子上托儿所,托儿所毕业去幼儿园,然后一路小学再到中学。   “李老师现在也算是钢铁厂职工,他儿子可以入托。刚好,他爱人在所里头看着,也不怕有人欺负了他。”   还摆馄饨摊子?歇歇吧。   馄饨摊起码两个人才搞得赢。   要是边上再有个刚学走路的孩子,刻薄点儿讲,挣的那三瓜两枣还不够付孩子烫伤的医药费。   至于李老师自己的一日三餐,这么大的人不会自己解决啊。要真是不会烧饭,买个电饭锅直接插电不就结了。   她就不相信他爱人在街道工厂当临时工的时候,他还不吃饭了。   于兰在边上弱弱地举手:“我听说省实验中学的食堂一日三餐都管。”   卖的饭菜还便宜又好吃。   要不是实在怕林蕊姐姐,当初她就跟着林蕊去省实验食堂蹭饭了。   林蕊同情心有限:“那他得问问自己为什么被从省实验里头赶出来了。”   现在衙内含金量有限,陈乐一介初中生当然没能耐安排李师母进托儿所,只能回家找他爹。   结果陈副厂长极度有原则,直接拒绝了儿子的要求。   开什么玩笑,托儿所里头全是钢铁厂的未来,保育员那都是经过培训考试才能上岗的,哪里能随随便便塞人。   不仅如此,厂里头任何附属单位都不能接收李师母,而且他家孩子是超生的,不允许进托儿所。   计划生育是重点,谁也不能越过红线!   林蕊惊呆了,没想到这时代竟然如此夸张,简直是要赶尽杀绝的节奏啊。   她回家跟自己妈汇报,觉得厂里头的做法有失公平。   超生是父母的不对,父母为此已经付出代价乖乖受罚了,可孩子是无辜的啊。为什么要剥夺他公平受教育的权利?   这岂不是出身有罪论,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那一套。   郑大夫揶揄女儿:“就你聪明,人家李老师两口子想不到要送孩子去托儿所?”   都是没办法,不然他们夫妻愿意出来摆小摊叫人指指点点?   林母叹气,“陈副厂长也难做呢。托儿所工作轻松没压力,工资福利一分不少,多少人挤破了头要进去。你别不当回事,里面全是官太太官小姐。”   至于入所名额,那也是有限的。   现在只有机关、事业单位以及大型国企才能办得起托儿所。   剩下的说是由各个街道还有农村的大队自行筹建,可实际上人家根本没这个能力。   钱从哪儿出,干活的人从哪儿来?   每年想方设法朝钢铁厂托儿所塞孩子的人多了去,口子哪里能随便开。   陈乐的父亲要是让老李家的孩子进了托儿所,肯定会有人拿这事做文章,抨击他用公权为自己儿子请私塾先生。   林蕊咋舌,连连摇头。   这钢铁厂小社会,内部矛盾还真不少。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过陈乐仍然不愿意放弃帮助李老师解决难题。   身为班长,他觉得有义务替老师排忧解难。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追着林蕊打听:“你好好想想嘛,到底有什么办法能派上用场。”   林蕊摊手:“没辙,我又不是大老板开着厂。”   陈乐急了:“你不是做过生意吗?”   林蕊威胁地眯起眼睛,开始掰手指。   小子哎,是不是想跟姐姐谈谈人生?这一向没交流,皮痒了?   小班长吓坏了,结结巴巴道:“术业有专攻,你,你不是有经验嘛。”   林蕊冷笑一声,勾勾手指头:“真想知道办法?”   陈乐在挨揍跟关乎全班民生大事的责任感之间挣扎了三秒钟,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你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林蕊扫视了一圈教室,叹了口气,很不铁不成钢地看着陈乐:“这么大的眼睛是摆设吗?答案不就在你眼前。”   学校没食堂,又不让学生出去吃。大家要么从家里头带饭,要么从小卖部买难吃的要死的干面包。   这中间不就是商机么。   全校那么多师生,要是叉开来让她做生意,她一年就能脱贫致富!   谁的钱最好挣?学生啊学生!没看到承包学校食堂的个个富得流油嘛。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真是捧着金饭碗讨饭吃,没见过这么笨的。   陈乐还是云里雾里,结结巴巴道:“可是学校食堂盖不起来啊。”   没食堂,李师母还怎么进去上班?   林蕊重重地叹了口气,恨不得拿勺子敲陈乐的脑袋。   难怪这小班长天天捧着书也没见他成绩多好,实在是脑子转不过弯。   “卖饭啊卖饭!”林蕊真想揍他,“你愿意吃干面包?”   牛奶配面包也得是新鲜出炉的才好。况且现在江州普通人家根本订不到牛奶。   钢铁厂最多的还是一线工人,三班倒的职工家庭怎么可能保证孩子每天早上都能带着装满了的保温桶来学校。   比起干巴巴的冷面包就着白开水,他们当然更愿意吃热气腾腾的饭菜。   陈乐这回倒是动脑子了,还冥思苦想了可行性,然后摇头:“不成,李老师家里头就一个煤炉,根本做不了几个人的饭。”   林蕊直接挖走了陈乐的基围虾,示意苏木:“你说吧。”   “做饭团。”苏木咽下嘴里的鱼肉,详细解释,“滋饭团知道的吧,里头揣油条的那种,把油条换成肉。”   林蕊补充道:“为了营养均衡,师母还可以烧一锅青菜蛋汤、紫菜蛋汤什么的。到时候每个买饭团的人都可以免费赠送两勺汤。”   有菜有肉有饭还有蛋,营养均衡,有干有稀,问题不就完美解决了嘛。   这中午跟晚上两顿,全校上千号师生,就算每天只有二三十个人买她的饭团,划下来她每个月大几十的进账是最基本的吧。   如此一来,既处理了李老师家的生计问题还替学生解决了三餐的后顾之忧。   最重要的是,中午晚饭时,李老师也能回家帮妻子的忙啊。   当然,要是他死要面子活受罪,非觉得有辱斯文,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既然人家都觉得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旁人干着急也白搭。   陈乐在边上犹豫:“学校会让她卖吗?”   校门口的小摊子可是全都被赶跑了。   林蕊瞪眼:“小卖店卖的不是面包?”   校长的表妹能在学校卖面包,为什么教师的妻子不能卖学生饭团?   真要吵起来,校长不是在给自己找难堪么。   “放心啦,厂里头愿意接收李老师来咱们学校,就代表着还是有想法的。”林蕊喝了口萝卜牛腩汤,皱皱眉头批评陈乐,“胡椒粉,应该撒点儿白胡椒粉提鲜去腥的。”   陈乐摆手:“先别说这个,我问你什么想法啊?”   “想法就是指望老李能放颗卫星!”林蕊勉为其难地吃了块牛腩,痛心疾首于班长的迟钝,“不然厂里头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事?”   既然厂里要把李老师当个人才用,那政策上自然会对他做出一定的倾斜。   只要没踩红线,校长势必会睁只眼闭只眼。   当然,他们两口子也得低调,免得招了人眼,叫其他教师看不惯,非要闹起来。   “不过眼下这个风险应该不高。”林蕊往嘴里头塞了一筷子炒茼蒿。   嗯,这个季节的茼蒿果然烫着好吃。   急病碰上慢郎中。   陈乐眼巴巴瞅着,恨不得跟北京烤鸭填鸭一样,直接将饭菜全都塞到林蕊嘴里头,好方便她一次性把话给说完。   挤牙膏都没见过这么累的!   林蕊眼睛眯成月牙形,深深地叹了口气:“班长,我对你太失望了。我还以为你很关心学校的老师呢。”   陈乐简直要跳脚,他嘴巴都急的起燎泡了,她还在这儿慢悠悠。   林蕊摇摇头:“咱们学校教职工共计多少人?每位老师的家属是干什么工作的,这你都不知道?”   全校共计教职工一百八十三人,其中教师队伍为九十六人。其中单身十七人,有家庭的一百六十六人。   行政岗位上的八十二个已婚者家属都是钢铁厂或者钢铁厂下属的街道工厂职工。   教师当中,双教师家庭有四十三个。夫妻双方都在本校的为十六个,剩下的基本集中在钢铁厂子弟小学跟幼儿园。   剩下的已婚者当中中,三十一人家属为钢铁厂厂部职工,十人在街道工厂上班,其余分属于教育局以及江州各大机关事业单位。   围桌而坐的剩下三人集体目瞪口呆,于兰抓着的勺子甚至掉进了铝制饭盒当中,发出一声脆响。   少女结结巴巴:“蕊……蕊蕊,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妈呀,她怎么比《密探》里头李媛媛演的那个军统女特务还厉害。   于兰偷偷摸了下口袋,总怀疑蕊蕊已经知道周末她奶奶进城,塞给她五毛钱的零花。   好心痛,蕊蕊明天一定会带泡椒凤爪过来引诱她的。   林蕊无奈地摇头:“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啊,摆在你们眼前的东西。”   她这算什么啊。   总局一百三十四位正式在编以及一百五十三位借调人员外加在局里头工作半年以上的外聘合同职工,家中老小在什么地方上班上学,从事什么工种学的什么专业,老人身体哪儿不舒服等等等等,林主席牢记于心并随时更新。   无论是发子女教育补助还是确定困难职工家庭,她就从未漏发过一个人,错发出一笔账。   世事洞察皆学问。   林主席的好人缘难不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工会的重点工作就是增强职工凝聚力,加强他们对单位的认同感。   关心这种事情从来都是从小处着手。钱没办法到位的情况下,情感关怀尤其比什么都重要。   看看眼前这群一问三不知的孩子哟,林蕊真是头痛。   陈乐张着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可是……这个,跟没人会为难李老师爱人卖饭团有什么关系?”   “因为嫉妒这种事基本上都是针对比自己过的好的对象。”林蕊咽下嘴里的饭,“而且这种好必须得不能有太远的距离。”   隔壁张三每个月比你多发五块钱奖金会让你不顺眼,世界首富日进斗金你却毫无感觉。   不排除那种看全世界都不顺眼的人,但毕竟极少数。   挣钱比你多的张三正常情况下都不会嫉妒你,实在找不到嫉妒的点啊。   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教职工的家庭成员情况当然跟李老师爱人的饭团生意有关系。人家有稳定跟相对稳定的工作,犯不着嫉妒苦巴巴的外来户李老师家想办法挣点儿钱。   “做了就知道,饭团真是门简单方便收益高的好生意。”   林蕊叹气,想起自己夭折的在火车临时停靠点的饭团生意,真是心痛得忍不住将陈乐饭桶中剩下的糖醋小排全扫荡光。   于兰在桌子底下拼命踢林蕊的脚,冲她挤眉弄眼。半晌过后,她才惊恐出声:“老李,刚才老李下来了,他肯定听到了。”   “听到就听到呗。”林蕊满不在乎,继续扒饭。   哼哼,这话谁去跟老李说都不合适,她就是故意让老李听到的。   老李好歹也是成年人,总该懂得礼尚往来的道理。   做人要知恩图报。后面怎么办,老李同志,就看你自己的咯。 第88章 老师的关爱   李老师果然麻利人, 行动力十足。   当天下午放学铃声一打, 生活委员去开水房给班上热水瓶冲水的路上, 就看到教师宿舍那里竖起了招牌:“滋饭团五角钱一份,附赠菊花叶蛋汤一碗。”   热气腾腾的饭团做好了,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卖冰棒的木头箱子中, 上面盖着被子保暖。   烧开的菊花叶蛋汤盛放在大开水桶中,同样也用旧棉被裹着。打开盖子, 菊花叶特有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   最先开始照顾生意的不是李老师的学生, 而是学校的单身教师。   他们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当然懒得自己天天起煤炉做饭。   平常没课的时候,他们要么去外面吃, 要么骑上半小时的车子去钢铁厂食堂吃顿好的打牙祭。   李老师爱人还真实诚,五毛钱一个的饭团块头大不说,里头居然货真价实地揣了块肥瘦各半的腊肉,简直香死人。   那免费送的汤也是实实在在, 无论哪勺子舀出来,里头都起码有两三块蛋花。   自己家做蛋汤也不过尔尔了把。   林蕊看着直发愁,委实担心她会亏本。   人家外头摊子上卖小饭团三毛钱小只,五毛钱大只, 可人家里头油条只包一半的一半, 用的是炒咸菜啊。   她不好当面指出来,唯有找身体力行表达对师母事业支持的陈乐嘀咕:“怎么没有牛骨头萝卜汤啊, 那个好喝。”   关键是一锅汤用骨头要比鸡蛋便宜的多,而且口感会更好。   反正师母用的燃料是烂木头硬柴, 不用担心燃料成本。   或者饭团里头包裹蔬菜炒蛋,用骨头汤制造有荤菜的感觉。朝三暮四的成语来历还不知道吗?   做生意就得精打细算,也不看看腊肉多贵。腊肉的水分可比鲜肉少多了。   陈乐偷偷告诉他们,李师母用的腊肉都是她老家的母亲千里迢迢给她带过来的。   不用猜,老人肯定是想给自己刚生完孩子的女儿补身体。结果她愣是舍不得吃,还得想办法换成钱。   所以,没事干嘛想不开非得再生一个呢。   明明家里头不仅没有皇位继承,连牛奶都没得喝一口。   江州六个月到一周岁的新生儿可以凭借红皮子奶证订牛奶,但是超生儿不享受这个照顾政策。   社会还真是从方方面面释放着对超生孩子的不欢迎。   林蕊在心里头抱怨半天,到底没忍住多舌的嘴巴:“代替,荤菜的范围广的很。好好看看《芙蓉镇》,看人家芙蓉姐究竟是怎么办米豆腐店的。”   陈乐瞠目结舌,半晌才想起来要怎么发声:“你看电影就看这些?”   谢晋导演拍这个用意很深远,绝对不是为了教她开米豆腐店啊。   “废话,看就看对自己有实际帮助的东西。”林蕊理直气壮,“你能把李国香从官位上拽下来吗?不能。那你还是让芙蓉姐重新开店做生意过日子吧。”   陈乐皱起眉头:“可是李国香这样的人不倒台,胡玉音就是开一百家米豆腐店还是会被搞垮。”   林蕊摊手:“那你得问一把手想要什么样的干部啊。权力是谁给她的找谁去,和珅还得给乾隆爷攒小金库呢。”   与其琢磨那些找不到答案的有的没的,不如脚踏实地,好好学习到底怎么做生意。人家一毛钱一碗油多味重还盖了猪杂当码子的米豆腐,不照样买地起了大瓦房。   地球上的人渣多了去,那你就坚持离开地球,非得移居外太空了?   外太空你也得能活得下去才行啊。   只有好人努力生活得更好,才能真正从根本上铲除坏人肆掠的土壤。   可怜的小班长被她绕得头晕眼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羞愤地撤退。   他要去找人打听打听,饭团里头的腊肉到底用什么代替既便宜又不会引来老师学生的反感。   林蕊遥望饭团摊子前头渐渐排出来的队伍,快活地吹了记口哨。   对了,还得让陈乐提醒一句李师母,三毛钱的小饭团同样不能放弃。   有人胃口小,未必能吃下大饭团。   老李,礼尚往来啊,机灵点儿,早点儿找我谈寄卖泡椒凤爪的事。   现成的一笔双赢的好生意!   孙泽的病假不可能无休止地休下去,他肯定得返回学校上课。   虽然她丁点儿不介意他将生意带回学校去做,不过她可不敢保证孙少爷有耐心长久做下去。   不能将鸡蛋全部放在一个篮子里头是投资事业的基本原则,她得加快拓展事业版图的步伐。   那个,泡椒凤爪好零食,很适合深入校园,长期供应嘛。   老李家的饭团摊子多供应个品种,对提高整体竞争力也很有帮助。   其实,卤干子跟卤凤爪也可以加入进饭团大军当配菜,多有滋味啊。   林蕊看着摊子沉吟,看李师母有没有这个天赋咯。   除了午晚饭,她要是脑袋瓜子再灵活点儿,完全可以将早饭跟夜宵一并包圆了。   蚊子再小也是肉,几百个上晚自习的学生这块肉,真心不小了。   如果是她的话,早点就煮一大锅粥,配上小菜跟批发来的馒头。反正因为学校没食堂,大家都得带饭盒吃饭。   至于晚自习,卖奶茶寿司关东煮啊,简单省事又方便,能挣钱的东西真是一堆。   李师母不会做没关系,她可以直接批发。   她还会做烧卖跟汤包呢。   凡事好商量,大家还是二八分账。   可惜林蕊还没等到李家人主动找她谈生意,就先迎来了让日月风云为之变色的期中考试。   从礼拜四开始,语数外物化政,六大邪魔相继登场,惨无人道地折磨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中学生。   林蕊看着考试时间安排,叹了口气。   好吧,古人诚不欺我也,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小抄走起。   上辈子,他们系里头有个妹子逢考必作弊,手法五花八门丰富多彩,所以每次都能高分拿奖学金。   最后妹子阴沟翻船,被当场逮到。要不是学院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潜规则,她就要被开除了。   饶是如此,妹子挨了记大过处分,到手的推荐也彻底黄了。   他们几个同样考试不安分的学渣私底下讨论,这妹子心太黑。   作弊求及格避免避免重修,周围的兄弟姐妹们见了还可以报以同情。凭借作弊手段去跟人家学霸争奖学金,真是老天爷都要放雷劈。   林蕊同学不贪心。   她只要求六十分万岁,能糊弄过每晚逼着她默单词默课文的郑大夫就好。   难怪郑大夫那么积极地要求学二十六个字母,敢情不是为了准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施行的技术职称考试,而是为了检查她的默写作业!   林蕊苦不堪言,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小抄跟苏木身上。   这小子脑袋也是一根筋,成绩相当够呛。但是孩子特别乖,学了半学期就把就将六本书每本都背下一半。   林蕊觉得这样综合着凑活凑活,期中考试应该能穿越生死线。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这世上最诡谲莫测的就是人心!   林蕊看着空空如也的铅笔盒目瞪口呆,她的人工微缩小抄呢?这可是凝聚了无数先辈经验与心血的精华。   苏木从前排传过来卷子,压低声音:“自己考。”   然后他回过头,留给她一个潇洒的后脑勺。   整场考试,这个阴险卑鄙背后捅刀子的小兔崽子真将试卷挡得严严实实,愣是让她锋利如刀的左右2.0的好视力无缝可入。   林蕊看着似曾相识但又面孔模糊的选择题,深深吸了口气。   好吧,按照看谁顺眼就选谁的万能法则填选项。   转橡皮指望老天爷不现实。   没看老天爷不靠谱到都把她一个正儿八经的大三学生丢到了初三考场上了嘛。   剩下那些集体看不顺眼的选择题,没毛病,统统选C。   语文还好掰,反正都是中国字,不会写起码也能认。   等下一门考数学的课间,林蕊连揍苏木都顾不上,埋头在课桌面抄重要的公式跟定理。   于兰在旁边看得叹为观止。   蕊蕊这功力,课桌上的小抄笔记似有若无,现在旁边都看不出端倪,非得眼睛距离桌面一尺才能看清。   林蕊得意洋洋,这可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草色遥看近却无。   不是非常时刻,她基本上不会拿出来亮相。   哪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上课铃声打响,施施然步入教室的老李环视一圈,轻描淡写地吩咐:“所有同学往前面挪一排。第一排的同学去最后一排坐。”   林蕊呆坐当场。   要不是老李一直盯着她,她真要扛桌子走!   整个考试过程,她真切地感受着什么叫生不如死。   她开学后这么多天真是一路摸鱼混过来的。她一个大三的学生哪里还记得清楚初三的公式定理以及证明题?   咳咳,其实她上辈子初三时也没怎么学过。   对了,那个公式怎么用来着,她昨晚小抄好像有抄到的,就是死活想不起来具体内容了。   还有这个,有点儿像刚才一翻而过的书上例题。   可是老李现在旁边的时候,任何伸手的地方都是遥远的边疆。   她只能艰难地维持一贯原则,瞎写。   经过两场漫长考试的煎熬,林蕊对苏木的愤怒膨胀到了极点。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直接将两个饭桶都抢过来。   这么个吃里扒外的混蛋,吃什么饭啊!   缺德冒烟的家伙,关键时刻永远都是叛徒!   苏木丁点儿都不畏惧杏眼圆睁的蕊蕊,反而一本正经地教训人:“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考试是为了检验我们的学习成果,怎么能作弊呢。这要是中考,你怎么办?”   林蕊冷笑:“中考是我家楼上小哥哥叉开来给我抄的。”   她想怎么抄就怎么抄!只要她高兴。   再说这辈子她初中毕业直接上班,中考就是交白卷也没关系。   难怪这孩子追不到她妈,就他这死德性,她妈不翻脸才怪。   苏木绷着脸:“就因为他害了你,所以你上了大学却连初中程度都不如。”   “你!”林蕊气得七窍生烟,“体育生,我不告诉你我是体育生了嘛。”   苏木半点儿都不退缩:“难道体育生在大学里头跟其他人上的课不一样吗?毕业出来不是大学文凭?”   一贯伶牙俐齿的林蕊愣是被苏木给噎住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学习是多么神圣的事。不说以前,就是现在又有多少人能够坐在这样的大教室里头上课?”苏木苦口婆心,“你应当珍惜你获得的机会,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得到的。”   林蕊气鼓鼓的,扭过头不理睬这臭小子。   呸!就他的二道毛水平,她还不稀罕抄呢。   下午考什么来着?英语跟物理。   英语先不管了,她先把物理的电路图过一遍吧。   哎呀,她以后又不打算当电工,电路到底是并联还是串联关她什么事。   真不知道学这么多玩意儿将来有什么用。   她家林主席大学渣一枚,也没耽误她抬手换灯泡,拿着吹风机修电视机。   她那个学霸后爸就负责在边上各种花式赞美,然后送上美味可口的烤猪蹄。   对了,烤猪蹄也可以安排一下。先卤后烤,色香味俱佳,满满的胶原蛋白,营养好吃美容圣品。   上辈子她家隔壁楼的警察大哥哥为了抓毒贩,卧底在街上烤了三个月的猪蹄。结果意外走红,每天不得不限量供应,差点儿连监视毒贩的时间都不够。   后来人抓到了,奖拿到了,大哥却谢绝领导悉心栽培的好意,辞职回家专业摆小摊卖烤猪蹄了。   据说他每天销售三百个烤猪蹄,刨除各种成本投入后,干三天就抵得上他当警察一个月的收入。   他妈乐得找当时女儿刚顺利被特招进大学的林主席连着去庙里头烧了一个月的香,谢天谢地,她也不求儿子挣大钱,别在刀尖上过日子就好。   邻家大哥以前的老领导可愤怒了。   因为他前一任卧底后来改行卖杂粮煎饼去了。那一手摊煎饼的技术还是跟老领导爱人学的。   可见卖小吃前景无限啊,勾走了多少立志奉献社会安全的有为青年。   烤猪蹄不错,得想办法尽快安排上。   苏木看着她一边吃饭一边看书,嘴角还往上翘,顿时老怀甚慰。   他就知道,蕊蕊其实不讨厌学习的。她就是没压力就没动力,得逼着她学习才行。   少年心中一块巨石终于落定,喝着白开水,面上也浮出欣慰的笑容。   于兰跟陈乐互视一眼,心有戚戚焉。   苏木这孩子肯定是练功练傻了,没饭吃居然还能笑得这么开怀。   算了,都是阶级兄弟,一人匀两勺,好歹给他混个肚子饱吧。   于兰压低了声音,悄悄问苏木:“你干嘛惹蕊蕊?”   明明得罪她都没好果子吃,这傻孩子好端端的为什么想不开,非得要去摸老虎屁.股呢。   苏木面红耳赤,结结巴巴:“我……我没耍流氓,没……没摸屁.股。”   班上的女同学实在太不纯洁了,老是讲怪话。   “这就是一比喻,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是你淫者见淫,自己胡思乱想。”于兰又从陈乐的饭桶中舀了勺子饭倒到苏木的饭盒当中,“说正经的,你干嘛呢。蕊蕊都快气成河豚了。”   她都不敢招惹她。   苏木认真地看了他们一眼,严肃道:“帮助同学,共同进步。你们也要督促蕊蕊学习,尤其是你,于兰。”   期中考试前,英语老师跟老李分别找他谈过话。   英语老师知道他们住一起,要求苏木帮助林蕊纠正不良学习态度,培养良好的学习习惯。从初一的单词课文开始,每天都必须得过一篇。   班主任李老师则是跟苏木促膝长谈,先说了他学习底子薄弱的问题,需要系统地好好补习。   至于林蕊,同样底子薄弱,基础不牢。   但这不是最大的问题,她最大的毛病在于小聪明不少,但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怕吃苦、存在畏难情绪。   要解决这些奋斗路上的拦路虎,第一步就得断了她走捷径的思想。   眼下的重中之重就是,别妄想可以通过作弊来考试及格。   李老师语重心长:“你们关心老师的生活,老师更加要全心全意地将你们的成绩提高上去。学习改变命运,知识就是力量。”   苏木浑身热乎乎的出了老师办公室,觉得自己身负重任,他一定要将蕊蕊从迷途岔道上拉回来,重新回到奋斗的大道上。   林蕊从于兰口中得知事情真相,如遭雷击。   她抬头看讲台上盯着学生复习功课的班主任。   一贯严肃的老李居然还对她点点头,唇角微微带着点儿笑意。   林蕊瞠目结舌,不是,那个,老师你误会了。   我真不需要你的额外关照,我只想跟师母联合做生意啊!   李老师放下筷子,清清嗓子:“有两件事,我要跟大家宣布一下。”   班上同学赶紧咽下嘴里的饭,抬起头面对老师。   “我跟你们其他几位老师商量了一下,准备给大家加加油。所以我们跟学校提了建议,这礼拜六秋游。”   “哇!”   教室里头立刻炸开了锅,有活泼过度的男生大声喊着:“好的,头儿!”   林蕊高兴地拽着于兰:“我给你带好吃的,我妈做的,不要钱。”   于兰兴奋得两眼放光:“好!我再要五毛钱的寿司跟泡椒凤爪。”   李老师没发火,伸手往下压压:“还有件事,想必大家听了会更高兴。”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老师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   李老师难得面色柔和:“我们计划给大家补补课。省得你们在外头想办法找什么不知来路的班了。礼拜六晚上是语文跟数学,礼拜天英语、物理、化学以及政治。”   班上立刻安静得连屋外秋风吹落叶拍在玻璃窗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林蕊:emmm,老李,看来咱们对好消息的理解不太一样啊。   学习委员立刻举起手来:“老师,我要报名!”   陈乐见状,赶紧跟上:“老师,我也要!”   林蕊气得掰断了手上的铅笔。   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马屁精狗腿子,讨厌的爱学习星人,想补课不能去校外补啊!   就不能当过学校这最后一方净土吗?!   李老师笑着摇摇头:“这回补课,我们重点还是帮助学习有一定困难的学生。原则上,本次期中考试,哪一门不及格就必须得补哪门课。”   班上发出一阵喧哗声,学习委员大声叹息表达自己的惋惜。   这不公平,老师是在剥夺他们好学生努力向上的权利。   李老师笑了起来:“当然,大家也不用为了想补课而特定考不及格。觉得自己哪门课基础薄弱,还是可以报名的。”   “砰”一声响,吓得于兰赶紧推自己的同桌:“蕊蕊,你怎么了?没事吧?”   林蕊顾不上磕疼的下巴,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别理我,我想静静。”   她绝望地看着用来垫饭盒的物理课本,悲愤地挠桌肚。   她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多管老李家的闲事啊。 第89章 全校的希望   礼拜六一大早, 林蕊难得没用她妈掀被子, 自己欢快地爬起床。   林母帮她扎小鹿纯子头的时候, 她还在一个劲儿地催:“妈,泡椒凤爪装好没有?”   今天可是整个钢铁厂职工子弟学校初三学生集体出游!   多么好的推销机会。   她要还拿不下市场的话,她就是个棒槌。   林母皱眉:“别乱动, 头发都扎歪了。早给你放保温桶里头了。指望你啊,今天你跟苏木就喝西北风吧。”   家里大门开着, 苏木从灶台上将焖好的烧扁豆端进来。   林蕊跟没看见他一样, 头一扭, 眼睛瞥到天花板上。   郑大夫正奇怪这俩孩子怎么又小猫小狗干起架来,周玲玲就捧着个大饭盒过来, 腼腆地对着她笑:“阿姨,给蕊蕊跟苏木带着吃。”   林母赶紧丢开女儿的头发,擦擦手过去接。   看到一大饭盒的寿司,她顿时皱起眉头来:“哎哟, 我说你一大早忙什么呢。惯的她哟,给他们做这么多。”   玲玲姐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细声细气:“不费事的,吃不完的话, 蕊蕊可以请同学吃。”   林蕊狂点头。   寿司这种适合冷食的美味, 太应该在校园里头推广了啊。   学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尤其容易肚子饿。一口一个的寿司摆在桌肚里, 下课时往嘴里头赛一颗,再喝上几口温开水, 绝了。   林母放下寿司饭盒就要揍女儿。一心钻进钱眼里的死丫头,说得轻巧,怎么不想想玲玲有都辛苦。   王奶奶端着电饭锅过来,赶紧拦住林母:“哎哟,大早上的打什么孩子。快,给我找个东西装着是正经。蕊蕊,来尝尝奶奶的手艺,这电饭锅做出来的蛋糕是不是比外头店里头卖的还香?”   林母真要捂着脑袋晕过去,她家闺女出去郊个游,真是搞得整栋楼的人都跟着叮咚十五忙个不停。   恁大的人,竟然也好意思全都接着。   林蕊老师不客气的拿筷子夹了块蛋糕塞进嘴里,香甜松软,口感细腻得要命。   她惊喜地竖起大拇指:“奶奶你真厉害,蛋糕发的是这个。”   她自己用电饭锅蒸出来的就比不上王奶奶的手艺。王奶奶还在上面摆了苹果跟橘子当装饰呢。   “奶奶,咱们下次做苹果派,不用烤箱就用锅做。”林蕊牛皮先吹上天,“酸酸甜甜脆脆软软,我保准好吃死了!”   郑大夫伸手拍她又想吃第二块蛋糕的手,瞪眼:“你还没完了,净瞎折腾奶奶。不就是油炸甜饺子嘛,瞧把你给吹的。”   林蕊惊讶地看着郑大夫,哎呀,她家母上大人真是见多识广。   林母哭笑不得:“咱们谁不知道啊。那时候苏联老大哥派工程师来咱们钢铁厂。嚯,那人放起白糖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你王奶奶还心疼那人净糟蹋东西呢。”   林蕊有点儿不好意思,哼哼唧唧:“奶奶你怎么不说啊。”   就看她在这儿瞎显摆了。   “你不提我都忘了还有个这玩意儿。今早上怕是赶不及了,等回来奶奶给你做炸甜饺子啊。”王奶奶笑道,“你把苹果,还有橘子都带上啊。到时候万一没有水,那个也能润润喉咙。”   林母也想起来,追问女儿:“水壶呢,水壶带了没有?”   林蕊就着炒扁豆跟小腌菜炒蛋,呼啦啦地干掉了一大碗米粥:“带了带了,都带了。我包都塞满了,拎不动了。”   郑大夫作势要拿掉泡椒凤爪,吃那么多辣的会上火。   林蕊吓得拎起书包就往楼下冲,开啥玩笑,今天她可要打开子弟中学这个巨大的市场。   郑大夫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带个鬼,床头柜上摆着的那是什么?指望她,渴死了她拉倒。   苏木一声不吭地抓起林蕊落下的东西,跟长辈们打完招呼后,跟着下楼去。   王奶奶疑惑地看孩子背影:“小猫小狗吵架了?怎么蕊蕊跟不搭理苏木似的。”   “肯定是她要欺负人家苏木没尽兴,闹别扭呢。”当妈的人摇摇头,收拾桌上的碗筷。   随她去,惯的她哟。   社会形象略够呛的林蕊同学气呼呼地坐上了苏木骑着的自行车。   坐,她凭什么不坐?这还是她爸妈给她买的车呢。   坐车也不耽误她跟苏木划清界限,这个卑鄙的阴险小人,她要跟他讲话她就是个傻的!   苏木也不吭声,少年单薄瘦削的脊背弯成了弓,用力往前蹬自行车。   等要到校门口下来的时候,他才小声开口:“你别生气了,我陪你一块儿补课就是了。”   试卷都是收上去就组织任课老师批改算分登记成绩,礼拜五下午,礼拜四考的四门成绩就出来了。   林蕊瞪大眼睛,气得冷笑:“你自己考不及格,倒是成了陪我咯?”   出来的几门科目中,她可就数学跟物理不及格,比他还少了门语文呢。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哪儿来的自信在她面前装学霸。   少女不屑地扭过脑袋,回敬了他一个漂亮的后脑勺。   苏木面红耳赤,结结巴巴:“我,我就是还不熟悉。李老师说了,只要我系统地学一遍,肯定能考好。”   “废话,谁系统地学一遍都能及格。”林蕊忍不住回头,伸出手指头恨铁不成钢的戳他,“你就被老李那家伙忽悠吧。”   一切勾结老师对自己同学下阴招的人,都是人民群众唾弃的狗腿子。   林蕊气呼呼地昂着头,大踏步走了。一次不忠终身不用,她再理他才怪!   陈乐看着她趾高气昂的背影,同情地拍拍自己兄弟的肩膀,好心劝告:“林蕊心眼最小了,估计没十天半个月,她是不会搭理你的。”   不过你也不用这么垂头丧气吧。这是好事啊,兄弟,恭喜你终于脱离苦海了。   林蕊天天欺负你,我都看不过眼了。   陈乐伸胳膊勾苏木的脖子,跟他挤眉弄眼:“这礼拜天哥儿们带你一起去看《行窃大师》。嘿,老刘不肯在学校里头放,据说里头变法术可带劲儿。”   苏木沉吟片刻,心中有了底:“没关系,她书包还在我这儿,中午肯定来拿吃的。”   蕊蕊可是夜宵少吃一口,半夜都能爬起来找饼干的人。   子弟中学从公交公司租了好几辆大客车,呼呼啦啦地将好几百号学生全拖到清凉山公园门口放下。   原本按照计划,大家是要步行走过去的。对于十四五岁的少男少女而言,步行个八.九公里根本不算事儿。   可惜之前子弟小学的孩子们出去秋游的时候,发生了一起小型车祸事件。   虽然没闹出大乱子,但领导充分感受到血肉之躯跟钢铁碰撞的可怕之处,宁可多花钱租车。   大家以班级为单位上车,一坐稳了,老李就跟打了鸡血号召大家欢迎英语老师。   今天初三的任课老师也跟着一块儿去秋游。班主任跟班,不当班主任的老师自由选择自己上哪个班级的车子。   龚老师教三个班的英语呢,却一眼相中了他们班。   大家都有种被青眼有加的骄傲,兴奋得连手都拍红了。   英语课代表的同桌给自己兄弟打气:“没事儿,你看龚老师上咱们班的车,说明她看重咱们班。你期中考试可是全年级第一。”   小少年邢磊立刻骄傲地挺起瘦弱的胸膛,对啊,他可比第二名高整整三分呢。   李老师也高兴得很,打了鸡血一样要求文艺委员指挥大家唱歌,来表达对英语老师的欢迎。   亢奋的初中生们齐声高唱:“静静的深夜群星在闪耀,老师的房间彻夜明亮。每当我轻轻走过您窗前,明亮的灯光照耀我心房。…”   歌颂完园丁之后,男生跟女生开始分成两个阵营比赛。   陈乐先挺着胸脯,用他还没来得及变声的小嗓子唱《再向虎山行》,文艺委员立刻回敬了一曲《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女孩子们跟着后面和声,最后演变成小合唱:“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伟大的祖国,会有多么美。……”   林蕊唱的尤其大声,这可是上辈子林主席的拿手好戏,在他们单位职工文艺汇演中得过奖的。   男生也不甘示弱,扯着嗓子来了首《万里长城永不倒》。   双方开始你来我往,到最后索性击鼓传花,文艺委员扎在头上的红绒花落到谁谁手上,谁就得起来唱歌。   林蕊第一个中奖,被大家起哄“来一个”,还有调皮的男生吹起了口哨。   她大大方方地站起身,扶着前面的椅背开唱:“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话说她穿越过来之前可是听着这首《人间风味》的推广曲期待了好久,最后也没能刷完美食纪录片,想想真是遗憾。   更可恨的是看到的美食她也没来得及都吃上,得等明年春天小麦灌浆的时候才能做“碾转”。   旁边于兰拼命鼓掌叫好。   就连陈乐都目瞪口呆,林蕊什么时候唱歌也这样厉害了?明明上学期音乐期末考试让她唱《白毛女》选段的时候,她还哼哼唧唧。   苏木在边上骄傲得很。   这算什么啊,蕊蕊会的东西多了去。   她还会唱《排球女将》的主题曲呢,还有《阿信》的歌,片头片尾她都会唱。   邢磊呆愣愣地坐在位置上,难以置信地听林蕊唱了一段又一段。   每唱一段,刚考了第一名的英语课代表就在心中给自己打气,这是最后一段了。林蕊根本记不住这么多内容。   可让英语课代表绝望的是,林蕊足足唱了好几分钟,一点儿磕碰都不打。   虽然少年没有听懂全部单词,可他不得不承认林蕊发音真好听。   车窗开了一角,十月下旬的晨风裹着果香与阳光吹进来,又温暖又舒服。   明明风景独好,邢磊却委屈得都快哭了。   肯定是林蕊她姐给她开小灶了,她连英文歌都唱得这么溜,太不公平了。   同桌在边上重重地叹气,颇为同情地看着他:“没戏了,你肯定没希望啦。你看英语老师一直看着她笑。”   邢磊看着英语老师果然正和着林蕊的歌声轻轻地打着节拍,满脸温和的笑意,顿时悲从中来,连去公园坐鸭子船都不能让少年开怀。   一曲终了,林蕊得意洋洋地向四周鞠躬谢幕。   她才不怕唱歌呢。   上辈子林主席作为工会扛把子,动不动就得上台暖场,可没少苦练唱功,连《青藏高原》都敢当着众人吼。   身为女儿的她,从小耳濡目染,她还会唱《绿叶对根的情意》呢。   她一屁.股坐回位置上,骄傲地吹了记口哨,美极了。   苏木塞给她一只橘子,认真地夸奖:“唱的真好听。”   虽然他一句也没听懂蕊蕊到底唱了些什么。   林蕊才没那么容易好讨好。她当没看到,扭头找于兰要北冰洋汽水喝去了。   于兰母亲属于特殊工种,车间每个月都发保健饮品,也不知道保健出效果没。   据说最早是银耳汤跟绿豆汤,后来职工嫌不能带回家,领导就做主改成雪糕跟汽水。   现在的汽水味儿真地道,比三十年后的强多了。   林蕊美美地喝了一大口,由衷地赞叹,原来林主席不是回忆滤镜,而真是往事只能回味。   于兰兴奋地跟她咬耳朵:“邢磊输了,这回他肯定输。”   林蕊莫名其妙:“输什么啊?”   “英语演讲比赛啊。”于兰得意洋洋,“他肯定是你的手下败将。”   谢谢你,姑娘,你用对成语,语文老师肯定很欣慰。   不过林蕊同学的羞耻心尚存,还知道睁大眼睛直面距离光鲜略遥远的学习人生:“他期中考试英语比我高二十分。”   “那有个屁用。”于兰成竹在胸,“有英语老师支持你,你肯定能代表咱们学校出去参加比赛。”   林蕊被她灼灼的目光闪到了,惊诧莫名:“英语老师为什么支持我啊?”   于公于私,老师都应该喜欢好学生。   当老板的,谁愿意搭理老给自己添堵的下属啊。   于兰理所当然:“英语老师不是说你才是全校唯一有希望战胜江外拿到奖的学生嘛。”   林蕊一口汽水差点儿全喷出来。   她呛得死去活来,眼睛瞪得死大,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m,这话从何说起?   那不过是她胡扯了忽悠邢磊那个倒霉孩子玩儿的。怎么还会有人当真呢。   这下子惊讶的人变成了于兰,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全校都这么说啊,总不可能是假的吧。”   当然是假的,她就是逗书呆子邢磊好玩儿才瞎掰的。   林蕊顾不上嫌弃苏木的手帕,胡乱擦擦嘴巴,试图跟满怀期待的同桌解释。   少女,你误会了,没有的事。   这么显而易见的谎言,除了身在此山中分不清东南西北的书呆子,谁还会信啊?   等等,这话到底是谁传出去的?邢磊不会真大嘴巴到处告诉别人吧。   这娃呆归呆了点儿,自尊心还是很强的,打掉牙齿都要和血往肚里吞,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种。他这么往外头说,难道真破罐子破摔了?   不对,上下两辈子跟师长斗智斗勇培养的直觉告诉她,有阴谋,她得好好想想。   除了她跟邢磊,还有谁可能知道她随口掰扯的吹牛皮?   林蕊捏着手帕,狐疑地打量周围的人。当时她是站在花坛边跟邢磊说话的,难不成有人钻在月季丛中偷听?   我的天啦,那这人也未免太舍得对自己下手了。   月季花可全都是刺!   旁边的陈乐字斟句酌了半天,总算老气横秋地点头,表达自己的肯定:“老师支持你果然是有原因的。林蕊,你要好好加油准备比赛,不要辜负了老师和同学的期待。”   苏木立刻打包票:“你们就放心吧,嬢嬢每天都在陪着蕊蕊默单词背课文,我也会监督她的。有我们在,蕊蕊肯定没问题。”   没问题你个鬼,谁跟你我们。就你话多,怎么哪儿都有你!   林蕊狠狠地瞪了眼苏木,赶紧向班长澄清:“没有的事儿,别胡说八道。龚老师不过期待我单词默写别祖国江山一片红就好。”   这个谣言必须得止于智者,否则传到龚老师耳朵里头影响多不好啊,显得她假公济私,偏心眼儿。   龚……龚老师!林蕊如醍醐灌顶,脑袋像是被闪电劈出了一片清明。   “大家都知道了,你就别谦虚了。”陈乐压根不相信她的说辞,伸手示意英语老师的方向,“刚才龚老师从你唱歌起就一直看着你笑,眼神可欣慰了。”   看得他都心里头酸溜溜的,什么时候老师也能这样看她一回。   老师果然都偏心林蕊。   林蕊直觉不妙,惊恐地抬起头,正对上英语老师眼镜片后似笑非笑的眼神。   对了,就是龚老师。   邢磊自尊心这么强的孩子,憋到最后肯定会忍不住去找老师问个究竟。   他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老师要选择处处不如他的学渣林蕊。   所以,第三个知道这牛皮的人是龚老师。   然后龚老师用了一招顺水推舟。   完了,少女的一颗心沉到谷底,这下全校都知道老师对她青眼有加。所有人都会盯着她,逼她好好准备英语演讲比赛的。   人民的期待与监督就是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啊!   于兰拍着她的肩膀,正色道:“我以后上课不跟你说话了,你好好学习,争取给咱们学校拿奖状回来。”   看看,效果这么快就出来了。   单纯善良的孩子都认定了自己落后没关系,但不能影响别人上进。   天地良心,她不想上进啊。   “以后我不要你带鸡爪跟寿司了,免得耽误你学习时间。”   林蕊直接瘫在车椅上,有气无力地晃晃手指头,悲从中来。   就连今天要趁着秋游打开学校市场都无法激发她的斗志。   这下子她还开发个鬼啊!   都别跟她说话,她要一个人静静。   她究竟做了什么孽,怎么净挖坑给自己跳。 第90章 公园遇家姐   大客车停下, 每一个从林蕊身边走过的同学都对她露出鼓励的笑。   学习委员还朝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正儿八经地跟她道歉:“对不起, 林蕊,是我狭隘了,对你存有偏见。你的确比我更适合代表班上去参加演讲比赛。我相信你一定能够为班级为学校争得荣誉。”   林蕊听的一愣一愣的。   少年, 年纪轻轻的这么官腔套路真的合适吗?   姐要你相信有什么用。   公园门口好几个穿着喇叭裤的爆炸头青年手提录音机跳舞,磁带旋转播放着今年刚从宝岛传来的流行歌曲。   “……我知道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认真的过每一分钟, 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   林蕊一扭腰,跑下大客车。   还让不让人活了, 放个歌都跟针对她一样。   好端端的,打什么鸡血!   苏木默默地背上自己的书包,又将林蕊的包抱在怀里。   老李在公园门口招呼大家:““排队依次进园,按照咱们昨晚分好的小组行动, 每一组的组长都负责清点组员。有情况随时找老师汇报。”   大家“呜嗷”的欢呼,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一进公园就撒脚丫子狂奔,将老李的嘱咐远远地丢在脑袋瓜子后头。   清凉公园依山而建, 那座山就叫清凉山, 山上还有座庙,相当省事的也唤作清凉庙。   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山借了庙名, 还是庙依托了山名。反正它俩相互依存,现在都挺有名的。   于兰这礼拜因为在身兼小组长一职的邢磊面前背课文要求放水未果, 单方面跟邢磊结了仇。   眼下见自己姐妹压了邢磊一头,她骄傲得简直要下巴上天。   少女抓着林蕊的手甩来甩去,一路跑一路唱大戏:“……有许多女英雄,也把功劳建,为国杀敌,是代代出英贤……”   林蕊被她带着一路狂奔,心头的郁结也叫风吹散不少,跟着扯嗓子喊:“这女子们,哪一点儿不如儿男。”   两人一口气越过菊花圃,看到前面树林掉了好多毛栗子,顿时四目放光,跑过去蹲下来就捡。   这毛栗子小,不方便加铁砂炒,可是放糖水煮一样好吃啊。   旁边有个身穿粗布衣裳的小和尚朝她俩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两位女施主,这东西你们用不上的。”   林蕊煞有介事:“出家人讲究四大皆空,尤其不能有贪念。”   这儿的果子如此多,凭什么你要独占啊。   栗子热量值很高的,和尚吃多了容易得糖尿病,变成糖僧。   倒是她们这种正在长身体的小姑娘,应该多吃点儿栗子。   小和尚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眼睁睁看着林蕊剥了果壳,将果肉塞进嘴里头。   林蕊兀自跟于兰吹嘘:“新鲜的栗子口感可好了,鲜甜鲜甜的。”然后一股奇怪的苦涩味弥漫在她口腔中,她忍不住“呸呸呸”。   小和尚无辜地看着她:“我都说了你不能吃。”   苏木前后背着两个书包跑过来,看了眼地上深棕色的果实:“这不是栗子,这是苦槠子,磨豆腐用的。”   其实做豆腐还是有些苦,都是没的吃的人骗肚子用的。   小和尚朝苏木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苏木师兄好。”然后强调,“好吃的,蒸糕很香。”   林蕊这下子可稀奇了:“我干爹不是不信佛的吗?”   按照何半仙他老人家的说法,他们这一派的祖师爷实在太爱吃肉了,尤其爱吃卤牛肉,所以佛道二教皆不入,只好自成一派,只信老天爷。   如此一来,天底下就没他必须得忌口的东西。   当然,为了生活需要需求,他们偶尔也会随着头发的长度选择性客串和尚或者道士。   何半仙跟林蕊说这些的时候,感慨还是国人太老实,一点儿也不像洋和尚多狡猾。想吃肉的时候,鹅都是树脂变出来的,素的,能吃。   苏木一本正经地跟小和尚回礼,转过头看林蕊,正色道:“都是修行中人。”   然后又回过去纠正小和尚的看法,“苦的,加那么多糖还是苦。下次上山我给你带栗子粉糕。”   小和尚也煞有介事地跟林蕊强调:“佛门包罗万象。我招待洋和尚呢。”   说着,他还要再继续为苦槠子正名,“好吃的,做的豆腐炒了特别好吃。教授也说比卖的豆腐香。”   林蕊听这两人说话别扭得很,平白无故的自己夹在中间跟个硬插进去的局外人一样。   对了,她还没原谅苏木呢,干嘛要跟他讲话。   少女立刻头一扭,拽着于兰往波光粼粼的湖边走。   她家郑大夫教育过她,子不语怪力乱神,她才不要跟小神棍混在一起。   远远的,有黑色的鱼脊跃出水面,溅出好大一阵水花。   两个姑娘顿时两眼发亮,大声喊着“鱼”,呜啦啦地往湖边冲去。   于兰去年往青山秋游的时候,他们组还钓了条青鱼烧鱼汤呢。   可惜陈乐那家伙聪明面孔笨肚肠,收拾鱼的时候居然没摘掉鱼胆,整锅鱼都被彻底毁了。白瞎了于兰费尽心思采来紫苏去除腥味。   少女心有余悸:“咱们这回不带他玩,我们自己弄。”   林蕊立刻点头,在这儿烧不了的话,她可以带回家邀请于兰吃。   郑大夫的红烧鱼是一绝,保准能吃成猫。   苏木在后头忧心忡忡:“鱼出水面,是不祥之兆,肯定会有大事发生。”   林蕊没憋着,回头冷笑:“鱼出水要么地震要么就是水中缺氧!”   半瓶子水晃荡,没出师的小神棍也敢乱说。   别的不敢保证,起码她现在就敢拍着胸口打包票,江州城往后三十年都不会有地震。   据说当年唐山大地震的时候,江州城也就是抖了抖而已。   两个小姑娘往前冲,越过郁郁葱葱的水杉林,穿过躺在草地上练功的人群。   刚回到这个时代,林蕊第一次在解放公园看到这群号称要从草地吸收天地灵气的气功狂热分子,还以为他们集体发癔症了。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她已经熟视无睹。   虽然以她的常识来看,一大早就躺在露水都没干的草地上,身体能够吸收到的大概也只有寒湿气。   两人冲到河边时,刚好碰上他们班语文老师也是二班的班主任在吩咐:“同学们不能往水里头丢垃圾。这条河也是山上庙里头和尚饮水的水源。”   二班的班长立刻配合地捧场:“难怪这里的水如此清澈呢。”   说着,他伸手捧了一掬水喝下,夸张地赞叹,“好清甜啊。”   林蕊他们班的语文课代表恰好看到这一幕,不甘示弱地用饭盒舀了半盒水,将掰碎了的面包放进去:“老师,这是我做的格瓦斯。”   这礼拜的语文课外阅读课上,老师讲了《安娜卡列尼娜》上的选段,里头有位老农人用溪水泡的面包献给地主列文,让他感受到劳动与收获的喜悦。   林蕊真要忍不住鼓掌。   论起在老师面前争宠的手段,这群学霸真是花样翻新,情真意切。   最近她太遭老师青睐,只想低调做人。无意苦争春,只想把鱼钓。   她在沿着河岸找工具,看能不能做个钓竿下水。   于兰伸出手指向前面,惊喜地叫着:“小狗,好可爱的小狗。”   这显然是条家养的宠物犬,因为小奶狗脖子上还系着铃铛。小奶狗根本无惧水边集聚的人群,施施然跑到河畔。   林蕊正惊奇,怀疑这小狗会捕鱼的时候,小东西靠着水边的垂柳跷起一条腿,尿了。   刚才还比赛拽文搜肠刮肚找诗词歌赋形容这水有多好喝的语文课代表跟班长互看一眼,立刻扭过头往垃圾桶狂奔,抠着喉咙“呕呕呕”。   林蕊摊手:“其实我刚才还想提醒他们,我看到白鹭在水边拉粑粑了。”   这可真是比悲伤更悲伤的事。   苏木带着小和尚过来找陈乐拿汽水。小和尚最喜欢喝汽水,只是很少有机会喝到。   吐得死去活来的语文课代表都快哭了,结结巴巴道:“你们还挑这水上去喝?”   小和尚莫名其妙:“庙里头有自来水啊。我从小就喝自来水。”   老教授说的没错,山下的人啊,别看着表面光鲜,有些人还要跟小狗争吃的喝的。   阿弥陀佛,果然众生平等。   林蕊没憋住,躲在于兰身后“扑哧”笑出了声。   这就尴尬了,忆苦思甜教育大型打脸现场。   小狗解决完民生问题,又施施然收回小胖腿,骄傲地抬着小脑袋往前面一颠一颠地走。   迎面花柳丛中走来一对年轻男女,正张口叫唤:“民主,民主你在哪儿?”   小狗呜呜叫着,拖住四条小胖腿跌跌撞撞地奔过去。   林蕊跟于兰面面相觑,没听错,这条狗芳名民主。   她深深地怀疑它还有只小伙伴叫做自由。   这年头起名字可真是放纵不羁爱自由啊!   等到男女青年的脸从柳树后头显出来,林蕊才惊喜得瞪大眼睛:“姐,你怎么来公园啦?”   哎呀呀,她姐什么时候剪的头发啊,还烫了卷儿。   也不是那种大波浪,就是带着卷的感觉,显得她端庄的鹅蛋脸尤其娇俏,少女感十足。配上这一身衬衫风衣,随时都能拉去拍画报。   嚯,边上将墨镜挂在风衣口袋上的青年卢定安也很时髦啊。   时尚果然是轮回,两人现在穿到三十年后的大街上,都能成为时尚街拍的典范。   林鑫有点儿不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无苦,你怎么还不去买盐啊。当心你师叔中午来不及烧菜,要罚你。”   小和尚惊得“哎呀”了声,抓着没喝完的汽水瓶子就跑。   苏木在后面追,愣是塞了一块蛋糕给他。   小和尚边跑边吃,片刻不敢耽误。   师叔可凶了,会拿戒尺打手心的,还会让他在大太阳底下顶香炉练功。   林蕊才没那么容易被轻易打岔,她眯着眼睛继续追问:“姐,你怎么来公园了?你们也秋游吗?”   礼拜六大学好像得上课的吧。   哦,姐夫实在太过分了,居然拉着她姐翘课出来约会。   “你瞎说什么啊。”林鑫沉下脸,“我们是来找教授请教问题的。”   卢定安在边上好脾气地笑,也不辩驳,只下意识地从随身带着的包中翻找吃的,好塞住小姨妹的嘴巴。   这种拐孩子的手段可不能忽悠林蕊,她收下牛奶巧克力也没有就此轻轻翻过页的意思。   她先丢了一颗巧克力糖给苏木,省得又有人讲怪话,说她虐待苏木,不给那小子饭吃。   啊呸!她不就少了他一顿饭嘛,再说那天中午明明于兰跟陈乐分了饭给他,晚上于兰又把他的饭桶拿过去分着吃了。   为什么到了大家嘴里头就成了她整天欺负苏木?   就连一贯细声细气的文艺委员都跑过来支支吾吾,跟她强调了半天她们是不是好朋友,是好朋友的话就看在她的面子是不要虐待苏木。   苏木好可怜,就跟小萝卜头一样。   她当时就震惊了,合着她成歌乐山渣滓洞里头的反动派了。   天地良心,他们到底哪只眼睛看到苏木受虐了?他在郑大夫面前可比她有脸多了!   另外,苏木这个交际花到底啥时候跟文艺委员勾搭上的。   在她眼皮底下,他居然敢背叛她妈跟小姑娘拉拉扯扯!   难怪上辈子她妈没看上他。   林蕊眯着眼睛狐疑地看她姐:“向教授请教为什么不能在学校里,非得跑到公园来。”   分明就是趁着秋高气爽,出来约会!   林鑫无奈地嗔了妹妹一眼,伸手点她的脑门子:“还不是你,说要搞什么电磁炉。”   眼下国内的确还没有成熟的产品,他们国外资料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陆教授是国内搞电磁物理学的专家,在这方面颇有见地。   卢定安在学校里头请教一圈教授后未能得到满意的答案。其中有位教授向他推荐陆教授,说他对这方面研究颇深。   林蕊惊讶,现在公园里头还有私人住宅啊。真是得天独厚,天然负氧离子。   就是不知道房价如何,能买的话以后肯定升值。   林鑫无奈妹妹的想一出是一出,哭笑不得:“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啊,陆教授现在要出家。”   林蕊瞪大了眼睛,这操作,难不成又是一位弘一大师?   “他爱人跟儿女都不同意,学校也不允许,寺庙主持不肯给他完成受戒的仪式。”林鑫也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陆教授之所以要出家,是因为他的老友在去年的反自由化运动中被开除了公职。   他四下奔走无门,直接跟校长吵翻了。愤怒之下老教授跑到清凉寺住下,养了两只狗,一只叫民主,一只叫人权。   林蕊闻声笑喷了,觉得这位陆教授还真挺逗的。   林鑫拍了下妹妹的脑袋,严肃道:“这还好笑啊,你真是个孩子。”   所以才不知道事情的严重程度。   卢定安赶紧转移话题:“蕊蕊你自己注意安全,我跟你姐该带民主去庙里了。今天教授的老朋友要过来看他。”   说着,他又从书包里头拿出一袋子牛肉干塞给她,“跟苏木慢慢吃,中午要是想吃热饭,就上山找我跟你姐。”   清凉寺的斋饭味道还是不错的。   林蕊这才喊了一声苏木,将牛肉干分给他,勉为其难地放过了卢定安。   哼哼,她学渣无所谓。卢定安可不能带坏了她学霸姐姐。   她姐将来可是要当博士的人。正儿八经的博士,不是林主席糊弄组织混职称的那种。   对了,大佬刚才说要做电磁炉来着。   她可以技术入股,提供功能建议啊。什么吃火锅、烧水、煮饭、炒菜、煲汤,她统统都可以提供全方位的用户反馈。   另外就是,他们可以创新,增加烧烤模式。不是有电烤炉嘛,一并搞定战斗。   大佬,咱们可以好好谈谈啊。   天冷了,还有门风靡全国的烤猪蹄好生意等着粉墨登场呢! 第91章 姐姐与姐夫   林鑫与怀抱着小狗的卢定安并排行走在上山的小径。   离开妹妹的视线, 十八岁的少女面上不复笑容, 清澈的眸子中承载着的全是深深的忧虑:“我有点儿担心。”   这种心慌突如其来, 宛如林海涛声,此起彼伏,总让她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满眼的苍翠中, 那株木芙蓉盛开的粉嫩也无助而萧索。   明天就是霜降,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现在的阳光再热烈, 转眼严冬即将来临。   “你说, 陆教授的这位朋友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他现在来干什么?”   她话说的隐晦而没头没尾, 不敢再深入下去。   眼下学校里头各种激荡的情绪也越来越激烈。社会上种种矛盾积累到一起,往往反应最剧烈的是学生。   说他们天真也好, 嘲笑他们吃饱了撑的也罢,没有生活负累的他们,更加有时间精力去讨论探究某些看上去虚无缥缈的问题。   没有天真,又哪儿来的赤子之心?   卢定安迟疑地摇摇头:“我也说不清楚, 好像是签名的事情。”   有位著名诗人搞了签名,反对以言入罪。现在学术文艺界有不少名流签了字表示支持。   陆教授的这位朋友似乎在为此奔走。   卢定安的父亲也被找上门来过,不过他没签。   为了这件事,父子俩曾关上门长谈。   卢父说签名内容本身没有任何问题, 宪法赋予民众言论自由。但他担心这件事会被有心人利用, 断章取义,造成不良的后果。   从今夏电视纪录片《河殇》风靡华夏大地的时候, 一直研究传统文化的父亲就非常忧虑。   外面物价飞涨,人民情绪普遍恐慌的时候, 这样一部号称要摒弃黄色河流,拥抱蓝色天空的纪录片被如此推崇,其中的意味让人忧虑。   在卢父看来,黄河文化绝不愚昧肤浅。   即使以西方的哲学观点看,也存在就有道理。   几千年不曾断绝的文明必然有它闪光以及可继承发扬光大的地方,又怎么会成了愚昧的象征呢?   有些外头的东西看着光鲜,其实也不过是驴粪蛋子表面光。   神话一个人是错误,全盘否定一位做出了卓越的历史贡献的人物更加不能容忍。   在全世界都对我们闭上大门的时候,是谁想方设法重返联合国舞台的?又是谁提出乒乓外交的?在美苏两个大国之间依然保持了独立自主的又是谁?   卫星升天,核试验成功,都不该被抹灭。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同样的,后人乘凉的时候,也不能忘记到底是谁栽下的树啊。   任何一个国家的繁荣昌盛都只能依赖于自身,靠山山倒,靠水水倒。而民族精神与文明是凝聚国家最有效的力量。   否则为什么侵略者最迫不及待要用的一招就是迫使被奴役对象放弃本国文明与文字呢。   这些作为知识分子的絮叨与担忧只能停留在卢家的书房中。   多年来的经历已经让年过半百的人学会审慎沉默,不轻易掺和任何事情。   卢定安也无法跟女友叙说这些,他只能隐晦地提起学校里头的情况:“学生会那边打算趁着一二·九运动纪念日庆祝好好声援一番。”   八十年代是诗歌的盛世,诗人在全社会尤其是青年群体中享有崇高的声望。   大家愿意声援他。   之前学校民选系主任时,不少学生怀疑官方操纵了选举结果。   另一位正教授无论学识还是上课水平亦或者在学生中的声望都远胜于当选者。   大家不满意,想要校方给个明确的说法,还去省政府前头静.坐了。   后来还是那位正教授出面,将学生劝了回去。   饶是如此,大家心中依然存有怨气,需要找个口子发泄出来。   林鑫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一般:“孙泽要忙起来了吧?他对社会活动一贯积极。”   卢定安憋着笑,摇摇头:“这回你可猜错了。老吴他们找过他几回,他都没空。”   林鑫惊讶不已:“他不是还在休病假吗?难不成脚伤有反复?”   卢定安忍俊不禁:“脚没问题,他正忙着在解放公园门口卖泡椒凤爪。”   听说生意还不错。   卢定安闻名过去看了回老友,摊子前头围着十几个姑娘跟孙泽嘻嘻哈哈。   不到半小时的功夫,他一坛子泡椒凤爪就卖掉了三分之一。   连着旁边老奶奶卖的银耳雪梨汤都生意火爆。   老吴他们过去找他的时候,愣是被他一人推销了一袋子泡椒凤爪。   林鑫啼笑皆非,这个孙泽,亏他想的起来。   他不是喜欢倒买倒卖,进出都是上万吗?什么时候跑出去摆小摊了。   林鑫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解放公园门口,卖雪梨银耳汤的奶奶……除了她家的妹妹,她真想不起来还有谁能折腾出泡椒凤爪来。   她不过一个礼拜没回家,那丫头就连孙泽都拉着帮她卖吃的!   难怪刚才看到自己,小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一样。   公园的大喇叭里头播放着节奏感十足的音乐,山脚下传来大声叫好的声音。   林鑫回过头,看见自己的妹妹正随着音乐扭动身体,跳起了眼下最流行的霹雳舞。   她的动作干净利落又有力道,笑容满面,整个人都沉浸在音乐当中。   周围人疯狂地叫好,还有好几个胆子大的同学加入舞蹈中。不过这些男孩子似乎深谙男女大防的道理,都离林蕊远远的。   如此一来,周围无人阻拦的林蕊毫不犹豫地开始炫技表演。   她上辈子从小习武,基本上绝大部分体育舞蹈都难不倒她。   有些高难度动作做起来,连舞蹈队的小姐姐都要为她吹口哨,表示瞬间被掰弯了。   一声激昂的乐音过后,林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直接肩背贴地翻滚,双腿高举,悬空开始风车旋。各种旋转跟剪刀动作看得人眼花缭乱。   正当大家连连叫好的时候,她又突然一个空手翻,惊得大家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传言果然是真的,林蕊肯定趁着暑假去少林寺拜师学艺了!   少女像是不知道自己的动作有多吓人似的,一个接着一个高难度显摆出来,看得人目不暇接。   等到一曲终了,她学着电视上卖艺人的模样,双手作揖:“各位大哥大姐大叔大婶大爷大妈,有钱捧个钱场,没钱碰个人场。”   学生们发出哄笑,就连闻声围过来的年级主任都哭笑不得地直摇头。   胆子大的吓死人的学生们居然真掏出钱,丢在林蕊前面的草地上。   她一点儿都不害臊地招呼于兰帮她一起捡起来,大力挥舞:“我请大家喝雪梨银耳汤!”   公园里头就有的卖,两毛钱好大一杯。这可是泡椒凤爪以及寿司的好搭档,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拯救一下潜力无限的校园市场。   班上男生“嗷呜”叫着,接过钱就欢快地奔去买银耳汤。   林蕊则大方地拿出寿司跟泡椒凤爪招呼大家一块儿吃。今儿不要钱,免费品尝。至于你要是还想吃怎么办,姐姐可以指点条明路。   林鑫站在木芙蓉后头,看着自家妹妹上蹦下跳,她的眼皮也直跳。   好意思啊,孙泽脚都没好,人还没复课,居然要给她卖泡椒凤爪?   “他那是懒得来上课。”卢定安笑着摇头。   他这位老友除了要到考试的时候才会突击之外,其余的时候比蕊蕊还不如。   起码蕊蕊书本还能保持全乎吧,孙泽可是到了高考复习阶段得满世界蹭书看。   至于他自己的课本,到底是撕了折飞机还是叠三角,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那也不行。”林鑫皱眉,“瞎胡闹,我得说说她,越来越不像话了。”   妈也真是的,怎么由着她乱来。   卢定安下意识抓住女友的手腕:“孙泽没意见。”   触手的滑腻让十八岁的年轻人面颊发烧,他努力保持镇定:“孙泽这两天生意做的挺好,感觉很有收获。他还准备为公园门口自发的夜市摊子写篇专题报道,人民创造了市场。”   男子掌心的温热贴着她的手腕,像是点了火。   那股滚烫的气息沿着她的胳膊往衣服里头钻,让她又慌又乱,下意识地想要甩开,然而卢定安的手却紧紧握着。   清风拂过,花瓣落在他的肩头,摇摇欲坠。   林鑫忽而想到了政治书上的一句话,不是幡动,不是风动,仁者心动。   年轻的姑娘心慌意乱,本能地扭过头去,想要逃离。   卢定安觉得有团火在烧着自己,他想要顺应身体的本能,紧紧搂住面前心爱的姑娘。   然而他怀中搂着的那条小狗却不耐烦了,发出“呜呜”的叫唤。   林鑫趁着他不得不低头安抚“民主”的时候,赶紧往山上奔。   卢定安只能无奈地看了眼睁着湿漉漉无辜眼睛的小狗,暗自叹了口气,默默跟上。   行到半山腰,小狗民主看到了人权,立刻呜呜嗯嗯地跳下去,找自己的小伙伴玩。   可惜这时他俩也靠近陆教授暂居的禅房,听见里面传来的谈话声,更不方便再说什么了。   陌生的男子正在慷慨激昂:“难道我不想有一方安静的书桌,坐下来好好做研究吗?他们给我机会没有?这么多年下来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从解放开始,淑媛不过是在会上说了两句自己的思考,就成了攻击党,被打成右派,下放去大兴安岭砍木头。   我不肯离婚划清界限,立刻被从实验室里头赶回老家,什么脏活累活都是我的,五六岁的娃娃都能对我指手画脚。”   陆教授声音低沉,安慰情绪激动的老友:“淑媛的右派帽子不是被摘了吗?还是要往前头看的。”   可是访客并没有得到安抚:“他们以莫须有的罪名给我们定罪折磨我们,滑天下之大稽,就因为我们不愿意被愚弄。你看看山脚下那些发癫的蠢货,只有那样的傻子,上头放个屁也当成仙气的傻子,才是他们想要的顺民。”   陆教授苦笑:“老王,喝杯茶,先坐下来说话吧。”   “也只有在你这儿,我才敢开口说出心里话。因为你是个正直的人,你即使不赞同我也不会去告密。我们这个民族根性中最卑劣的一点就是盛产告密者。一个鼓励民众告密的政府违背了最基本的人性,卑劣又肮脏。”   林鑫与卢定安面面相觑,本能地想要离开。   然而里面的人再度开了腔:“拿‘打破地域文化做世界公民’来给我定罪不荒谬可笑吗?那些口口声声自称共产主义者的人,有认认真真研读过《资本论》吗?全都是二道贩子,读了两本语录,知道只言片语就敢扯虎皮做大旗。世界公民最早是马克思的观点,是他提出的工人阶级无祖国。”   卢定安直觉他们不应该再听下去,赶紧拉着林鑫到不远处的凉亭中坐下。   涛声阵阵,偶尔夹杂着一两句话飘过来:“允许科学家搞科研就是对他的恩赐?笑话,知识分子不是劳动者吗?谁有权利剥夺知识分子的劳动权?我当然热爱我的祖国,但这不意味着我要蒙蔽双眼,当错误不存在。”   林鑫垂下头,忧心忡忡地蹙着眉头:“陆教授不会真出家吧?”   卢定安苦笑着摇头:“我觉得他并不想出家,这只是他以退为进的策略。他从根本上就不相信神佛的存在。”   只是他现在已经被架到这地步了,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的诉求得不到解决,他灰溜溜地下山去会沦为笑柄。   在这种情况下,自尊心也会逼着他继续常住庙中坚持下去。   至于坚持到什么时候?也许只有等人们彻底遗忘这件事,他才能够悄无声息回归正常的教学科研生活。   也有可能再发生点儿什么事,让陆教授不得不从眼下的尴尬僵滞中跳出去。   “中文大学的高校长有意请陆教授过去当访问学者。”卢定安低声开口,“不过陆教授还是放不下。”   他想他应该做点儿什么,让陆教授能有机会从眼下的困境中脱离出去。或许电磁炉是一个机会,陆教授很愿意利用科学造福人类。   因为教授坚信,人类只有感受到科学进步带来的裨益时,才不会被歪魔邪道迷惑了心神。   远远的,山脚下有人传来惊呼:“落水了,船翻了。”   从山腰到湖边,垂直距离不过数十米。   林鑫听到动静,立刻放下怀中的小狗,惊惶地从卢定安的包中翻出望远镜。   因为太害怕,她甚至不知道该怎样调节镜头,还是卢定安帮她调整好。   结果镜头定格的第一个画面就是妹妹嘴里头喊着什么,跳下水去。   林鑫身子一晃,差点儿晕厥。   蕊蕊不会水,她不会游泳啊! 第92章 被迫当英雄   林蕊没想当英雄的, 她发誓。   陈乐跟苏木组队代表他们班参加划船比赛时, 她也是打定主意作壁上观。连于兰拼了命地给那几个人加油, 她都抄着手,保持局外人的微笑。   谁知道好端端的,那条船就进了水, 然后船身倾斜,船上的陈乐一慌, 稀里糊涂就掉了下去。   原本大家都严格按照公园的规定, 身上乖乖的穿了救生衣, 落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偏偏倒霉的小班长陈乐救生衣不知道是一开始没穿好还是带子断了,下水之后, 那衣服居然直接被水冲走了,飘飘荡荡流向远方。   这下子,惊恐的少年下意识地抱紧了离自己最近的苏木,又因为害怕过度, 他本能地扑腾挣扎,愣是将会游泳的苏木也拖着往水下拽。   眼看着两个少年的脑袋就陷了大半进水中。   等林蕊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扔下背着的两个大书包,直接跳下水去。   凉气逼人的河水一激她身上, 少女忍不住悲愤地想, 她果然还是太乐于助人了。   实在是见义勇为的新时代好少年,堪比赖宁。   另外就是, 她应该把身上毛衣给脱了的,这玩意儿太吃水。   扔书包的时候下手没个准头, 也不晓得里面的蛋糕跟寿司有没有摔散了,还有泡椒凤爪可千万别撒了。   其他船上的人也反应过来,大声喊着陈乐接住,赶紧往两个少年的方向丢救生圈。   林蕊游过去,跟苏木合力,死活拖着陈乐趴在救生圈上,然后一个自前面拽,一个从后面推,终于把人送上了岸。   林鑫从亭子冲到水边看到的就是妹妹爬上岸的场景。   她已经顾不上奇怪妹妹是什么时候学会游泳的,赶紧脱下外套丢给妹妹,厉声呵斥:“穿上,蹲在地上。”   这样可以尽可能减少散热面积。   卢定安也脱了风衣扔给苏木。   两人冲过去,赶紧跪在陈乐身边,现场急救一动不动的溺水少年。   秋风吹过,林蕊感觉到了冷,狠狠打了个喷嚏。   周围的老师同学立马拿自己带的手帕给他俩擦头擦衣服。   英语老师招呼女生们围成圈,帮林蕊脱掉湿透了的线衫跟毛衣,将自己身上的灯芯绒外套褪下来,给孩子裹上。   学习委员有样学样,也招呼男生过来帮苏木。   他相当大方地贡献出自己特地穿出来的皮夹克,还想扒掉苏木的裤子。结果少年羞愤难当,抵死不从。   其他班的同学也过来了,大家手拉手组成人墙,阻挡其他游客好奇的视线。   还有在前头买东西的学生闻讯赶来,赶紧把自己刚买来的银耳汤送给他俩喝,希望给他们点儿热气。   可惜林蕊手抖得都抓不住杯子,还是于兰双眼含泪喂她喝。   冷,彻骨的冷,寒风将河水的凉意往她身体深处逼,她整个人都冻成了冰棍。   好想有个暖炉啊,暖烘烘的坐在暖炉边烤火。   哦不,最好是在温泉边,立刻跳下去好好洗个温泉澡。   可惜现在什么都没有,她姐还要忙着给陈乐做急救。   幸亏陈乐获救及时,情况不太严重,吐了几口水之后便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冻得涕泪齐下,打着哆嗦道谢:“谢谢你,鑫鑫姐。”   林鑫哪还有心思再管他,立马丢下人,自己奔去拿丝巾给妹妹擦头发,紧搂着脸色青白的小丫头,想给她点儿热量。   “送医院,赶紧去医院。”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张罗着找车送几个人去医院。   清凉山公园面积不小,他们从门口步行到湖畔花了足足二十多分钟。现在三个浑身湿漉漉的学生哪里还能禁得起这样的折腾。   李老师拜托英语老师帮忙照看班上学生,自己跟奔去公园门口联系学校租的客车。   年级主任则去找公园管理处,看是不是能将他们的煤炉借了,先带上车给孩子取个暖。   忙忙乱乱中,小和尚无苦买了盐又打了酱油回来,见到苏木的模样吓得大叫:“哎呀,师兄,你怎么这样了。”   林鑫大喜过望:“无苦,能否借你们禅房一用,给他们洗个热水澡。”   可惜清凉寺没有空闲的禅房,寺里头大小和尚也难得洗一趟热水澡。   不过无苦给他们叫来了车子,可以把人立刻送回去洗澡换衣服。   这可真是意外的惊喜,在外头毕竟处处不方便。况且从这儿开车回钢铁厂,恐怕还要比他们步行上山快些。   大家赶紧将三只落汤鸡塞进车。   林鑫脱了妹妹的鞋袜,将她的脚搂在自己怀里,心疼地埋怨:“瞎胡闹,谁让你往水里头跳的?你什么时候会游泳啦。”   还没等妹妹回答,车子已经飞驰到公园门口。   李老师还在跟门卫扯皮,公园里头没大路,门卫不放大客车进来,让他们把人抬出来再说。   卢定安从车窗探出脑袋,招呼老李:“李老师,你快上来吧。”   陈乐呛了水,刚才咳出来的水沫子带着粉色。   林鑫担心他水吸到了肺里,怕会存在迟发型反应,得赶紧送医院观察。   林蕊叫汽车发动机散发的热量一激,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这一回她立竿见影的流起了鼻涕。   林鑫赶紧找了手帕给妹妹擦鼻子,又要忍不住骂人:“你非得吓死我们才好。你哪里会游泳。”   “暑假学的。苏木教我的。”林蕊总算找到自己的嗓子,干脆利落地拉苏木下水。   她哪儿知道现在的林主席不会游泳啊。   三十年后的林主席可是水中健将,四十多岁还能打败局里头的年轻人,勇夺女子组游泳比赛第三名呢!   车子一路呼啸着开到城南,停在钢铁厂门口。   钢铁厂每个车间都有专门的澡堂,方便浑身是汗的工人下班后能够第一时间泡个热气腾腾的澡。   现在,落水的人急需泡个热水澡。   林鑫不敢耽误时间,请师傅将他们在大门口放下,匆忙道谢:“麻烦您了,回头我们再去庙里捐香油。”   师傅莫名其妙:“你往庙里头捐香油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下午就送王教授回去了。”   林鑫目瞪口呆,难道这不是清凉寺的车吗。   “当然不是。我是专门为王教授服务的啊。”师傅惊诧莫名“难道不是王教授吩咐送你们去医院的吗?”   当然不可能,无苦就是会腾云驾雾也来不及山上山下两头跑。   林蕊惊得喷嚏都顾不上打。   哎哟,小和尚无苦真不是一般人,瞧这使唤旁人干净利落的劲儿。   然而现在不是关心这些事的时候,林鑫胡乱跟人道了谢,将剩下的事情交给卢定安处理,自己带着浑身直打哆嗦的弟弟妹妹往最近的101车间澡堂跑。   按照厂里头的规矩,职工家属得凭票进澡堂。   不过林家姐妹都是厂里人看着长大的,看门管钥匙的大妈一见落汤鸡似的两个孩子,顿时惊呆了:“哎哟,这怎么了,哪个混小子把你们推进水里头了?”   不得了了,瞎胡闹,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天,还往水里头推。   “不是,是船翻了,意外。”林鑫也顾不上详细解释,只央求大妈,“麻烦您跟我妈说一下,帮他俩把衣服送过来。回头让我妈给您拿澡票。”   “还什么澡票,快进去,别冻坏了,好好泡个澡。”大妈推着孩子往里头走,然后着急忙慌地给医务室打电话,通知郑大夫立马回家拿衣服。   一车间的澡堂是个青瓦白墙的平房,足足有一两百个平方米大,男女浴室各一半。   苏木这么大的小伙子当然不能进女澡堂,自己拿着钥匙去男浴室池子。   负责打扫卫生的师傅特地将他带到刚放了热水的新池子里头,嘱咐他透透实实地泡清爽了。   少年一坐在半池高的坐坎上,身体陷入烫得皮肤发红的热水中,就浑身哆嗦,狠狠打了个寒噤,然后感觉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开了,热气暖暖的往他里头钻。   比起他,林蕊的情况要糟糕不少。   她在更衣室里头换衣服的时候,手就一个劲儿打哆嗦,根本站不住。   林鑫赶紧扶着妹妹到墙角的木椅上坐下。   只是那木头椅子因为长期浸润在水汽当中,椅面滑的很,她一坐上去,立刻滑倒在地上。   林鑫见势不妙,赶紧拖着妹妹起来,也顾不上扒她身上的湿衣服,立刻先将人拽进里面的浴室。   正在冲澡的倒班职工看到姐妹俩,全都围上来问情况。   听说林蕊落了水,立刻有洗了一半澡的人拿毛巾擦头发,自告奋勇去食堂拿羊肉汤。   光洗热水澡可不行,还得喝着热气腾腾加了胡椒粉的羊肉汤,将身体里头的寒气逼出来,否则肯定还会生病的。   林蕊觉得自己现在就生病了。   烟雾缭绕的蒸汽让整个浴室都热气腾腾的同时,也造成了她胸闷气紧,就跟在桑拿房里头待久了一样。   她喘不过气,难受极了,想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林鑫这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由着妹妹,只能连哄带劝地脱掉她跟自己身上的湿衣服。   旁边的阿姨将自己的梳洗篮借出来给姐妹俩装衣服,又奉献了自己的海鸥洗头膏跟沐浴露,帮着林鑫给妹妹洗头发。   温热的水冲洗着少女的皮肤,很快让她变成了一只烫熟的虾子,浑身通红。   然而林蕊觉得自己还是根油炸冰棍,外头面皮走在油锅中,里头仍旧冰冷。   这种感觉一直到她洗干净澡出来,在暖炉边上由她妈喂她喝下一大搪瓷缸子加了胡椒粉跟好多青蒜叶的羊肉汤才好些。   她狠狠打了个寒颤。   林母摸摸她的手掌心,担忧不已。不行,孩子的手脚都是冰的,小屁.股也没热乎气,看样子寒气还是没发出来。   她想了想,央求下班的工友帮忙去中药店买艾草。   苏木放下搪瓷缸跟筷子,一抹嘴巴:“我去。”   “你坐着,你现在不能受风。”林母一口回绝。   大女儿也不行,大女儿的头发还是湿的。到外头吹着冷风,人哪里吃得消。   工友问清楚艾草的要求,二话不说,立刻出去买药。   郑大夫也不回家了,直接将两个孩子包裹严实了带去医务室,给他俩烧开了艾草水,拿了大桶过来,让他俩把腿放进去泡着。   食堂的师傅下班过来,拿大缸子装了满满当当的羊肉汤,送进医务室:“赶紧让两个孩子多喝点儿,别给冻感冒了。前头那点儿哪里够。”   整个一下午,林蕊就再没能喝上口热水,因为喝的全是热汤。   郑大夫将汤放进电饭锅温着,不时就叫女儿跟苏木喝上两口,希冀双管齐下,能让孩子将寒气全都发出来。   饶是她费尽心思,到了晚上,身体一贯羸弱的小女儿还是发起烧来,温度计一测,38.7℃。   苏木倒是没事,在边上急得一个劲儿催促:“挂水啊,嬢嬢,赶紧给蕊蕊挂水。”   “不能挂。”郑大夫理智压着情感,“蕊蕊就是受凉感冒发烧,挂了水是能压下去,可以后她要成药篓子的。”   她不停地给女儿擦拭身体,又让她不停地喝热水,最后还在她背上刮了痧。   等到晚上快十一点的时候,林蕊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温度计测量的结果是38℃。   郑大夫长吁一口气,娘儿仨这才有心思坐下来吃晚饭。   同事帮忙打的花卷跟馒头早冷了,林母让大女儿跟苏木掰碎了泡在还热着的羊肉汤里头吃,笑着跟他们说自己和丈夫第一次去西安出差,去外头吃羊肉泡馍的事情。   “我们说要小份的,结果那人拿出个大海碗,说这就是他们最小的分量。哎哟,我跟你爸两人才吃完。”   林蕊鼻子被堵得严严实实,说话都不利落,却仍然能够闻到食物的香气,委实神奇。   她哑着嗓子道:“妈,我也要吃。”   林鑫扑哧笑出声,摇摇头,伸出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没事,能吃下去就好。”   只是她现在的情况不太适合吃辛辣刺激的东西。   林母用热开水给她泡了个馒头,喂她一口口吃下。   林蕊头次发现,原来馒头是甜的,非常的甜。   她吃饱了又犯困,听母亲说了一会儿没赶上看兵马俑的遗憾,就又迷迷糊糊打起盹儿来。   林母怕她夜里头病情有反复,给其他两张床换了新床单被套后,打发大女儿和苏木睡下,自己钻进了小女儿的被窝。   “今晚咱们娘儿俩睡,你要哪儿不舒服,就跟妈讲。”林母搂着小女儿,“我们蕊蕊真是个善良勇敢的好姑娘,妈妈为你骄傲。”   林蕊蓦地想到了上辈子林主席也是这样抱着自己。   无论外人怎么嘲笑她成绩不好,林主席都说自己是个好女儿,是妈妈的骄傲。   少女的鼻子倏然酸涩,紧紧扎进母亲怀中,带着哭腔:“妈,我好想你啊,你想我吗?”   林母叫女儿搞得哭笑不得,温和地拍着她的背:“妈当然想我们家小姑娘啦。乖,早点儿睡吧。”   夜晚黑黢黢的,关了灯的医务室伸手不见五指。身上暖和和的,鼻端弥漫着的是母亲的气息。   林蕊在这温暖的黑夜中沉沉睡去。 第93章 大师真神气   这一夜, 林蕊睡得非常香, 仿佛置身在海浪中。   明晃晃的大太阳, 跃出海面,爬上山坡,火辣辣地挂在空上。海水是温热的, 海风是暖暖的,跟泡温泉差不多, 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是的, 她在过暑假, 跟着她妈一块儿去海边度假。   林主席正在往身上抹防晒油,旁边有小贩过来推销水果, 她冲女儿喊:“椰子要不要?火龙果呢,番石榴呢,菠萝蜜跟小米蕉都不错。”   她不假思索:“要,都要, 我还要黄皮跟百香果。”   孙泽“扑哧”笑出声,扶着自己的绅士棍,忍不住伸出手去揪她的小脸:“好,你爬起来, 哥哥马上带你去上海虹桥机场飞过去。”   苏木立刻挥着胳膊, 将他的手拍开,气鼓鼓地瞪着他。   孙泽气得吹胡子瞪眼, 摞起袖子要教训人。   两个小爷儿们还要小姑娘救,他没揍他俩够给脸面的了!   幸而林蕊及时出了声, 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哑着嗓子不假思索:“为什么不直接从浦东机场过去。”   从虹桥坐飞机去海南的话,航班少,不是直达而且票价贵。   孙泽叫她的童言稚语给逗乐了,笑得浑身发抖:“浦东哪儿来的机场,荒郊野外的。”   他突然间福至心灵,“你干爹说的?浦东会建机场!”   这可是个大消息,释放的信号绝对值得好好琢磨。   卢定安在旁边解释:“前两年上海的确有规划在浦东建机场,不过决策好像还没下来。”   建机场绝非小事,从规划到选址论证再到中央首允支持,没有几年的功夫肯定够呛。   现在全国机场都没多少个,谁不知道要致富先修路的道理,交通便利直接影响着地方发展。   上海已经有一个虹桥机场,再新建一个新机场的话,其他城市肯定意见很大。   全国人民支持首都建设的话也就算了,毕竟首都是国家的脸面。   可你上海凭什么啊,都光顾着沿海城市要发展,内陆地区就是小娘养的,不配有姓名?   “除非中央坚决支持,否则这事情操作起来不容易。”   中央支持浦东新建机场的话,里头传递的意思的确值得深究了。   深圳是怎么发展起来的?   林蕊听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做梦,立刻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子,惊讶地发现自己床边居然围了一圈人。   姐姐、姐夫还有苏木都冲着她笑,就连孙泽跟陈乐都来了。   见她醒过来,陈乐顿时如释重负。   昨晚他在医院躺了一夜,今天一大早听说林蕊发烧了,简直把他给吓懵了。   小班长直觉闯了大祸,赶紧出院过来看人。   眼下见她没事了,他才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地汇报情况:“李老师过来的时候你还在睡,他不让吵醒你,说准了你今天物理补习的假,下次再把课补上。”   林蕊目瞪口呆。   老李是魔鬼吗?她见义勇为,难道不应该给她发个大奖状,在她胸前绑个大红花敲锣打鼓游街表扬吗?   她还觉得羞耻,想着要怎样推脱呢。   怎么这个时候,老李还想到强行补习的事上。   陈乐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于兰本来想过来看你的,不过她昨晚跟今天都要补课。她说会努力帮你抄笔记。”   于兰本来想装病翘课来着,可李老师说了同学之间要互相帮助,她应该好好上课,这样才能帮自己病倒的同桌。   小姑娘身负重任去上学了。   孙泽毫不客气地放声大笑:“哎哟,让哥哥猜猜,我们蕊蕊这次考试又有几门不及格啊?”   林蕊羞恼交加,什么叫又有几门不及格。学霸就可以嘲笑人啊,讨厌死了!   卢定安开口阻止自己的朋友口没遮拦:“好了,蕊蕊这次进步非常大,语文、英语、化学还有政治都考的不错,李老师都说她很有潜力。”   他本来昨天就打算过来帮忙照应两个小的,可惜阴差阳错,他们借用的那辆车子出了问题。   小车好好停在医院门口,等到将陈乐交给医生后,卢定安送司机出来,却惊讶地发现车窗玻璃莫名其妙被人给砸了。   两人看着面目全非的车子,气得七窍生烟也无奈,压根找不到肇事者。谁晓得究竟是什么人发神经看车子不顺眼了。   林蕊在床上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用她跟盐腌过一样的小破嗓子点评一句:“仇富反社会啊,还砸车。就应该有监……录像机挂在树上,拍下正脸,看他们还敢不敢乱来。”   二十多年后,仇日情绪最严重的那几年,她家对门叔叔的日产车被砸了好几趟,保险公司都不干了。   后来公安部门发了狠,抓了好几个所谓的“爱国人士”,这才刹住那股歪风邪气。   孙泽竖起大拇指,夸奖林蕊霸气:“到底是我们蕊蕊,几千块钱一台的录像机说挂上树就挂上树,够气派。”   林蕊冲他杀鸡抹脖子,恨不得拿抹布堵住他的嘴。   当着她姐的面,提什么钱不钱的啊,多庸俗。难怪这人追了那么多姑娘,加在一起都没她姐强。   果不其然,林鑫漂亮的丹凤眼狠狠瞪了下妹妹:“我看你挺精神的。烧也退了,赶紧起来写作业啊。”   林蕊立刻娇影懒起:“哎呀,姐,我头晕,我肚子好饿啊。”   林鑫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戳了下她的脑门:“安生躺着吧,想吃点儿什么?”   “皮肚面,我要木耳跟黄花菜多一点,鹌鹑蛋不能少,还要加一勺辣油。”   钢铁厂的职工食堂不对家属开放,林蕊也是偶尔用父母的饭票才吃到大师傅的手艺,想起皮肚面就嘴馋。   好大一碗,鲜香爽口,里头的皮肚吸满了大骨头汤,好吃死了。   林鑫毫不客气地拍下她伸出被子的手:“老实待着吧你,还想加辣油。没有,要吃就是白粥。”   她起身去给妹妹打饭,卢定安想要跟上帮忙,被她拦住:“我自己去就好。”   林蕊知道姐姐脸皮薄,要是卢定安跟着她一道去食堂买早饭,肯定整个厂碰到她的人都会拿她打趣。   嚯,她敢打赌,不出半天功夫,全厂都会明里暗里问她妈打听,小孩是不是毕业就结婚啊。   在这个工厂小社会里头,是没有秘密的。   “卢哥,你还没说车子的事情怎么办呢。”   林蕊吸溜了一下鼻子,苏木赶紧递了块纱布过去。   他有点儿羞愧,他的手帕掉到水里头了,现在只能给蕊蕊用粗糙的纱布。   林蕊顾不上嫌弃他,赶紧拿了擦鼻子,继续追问:“后来车子修好没?那钱谁出啊。”   不是她庸俗,而是现在的车子一点儿都不便宜,桑塔纳就得24万,妥妥得家里有矿才买的起。并且私人有钱也不能任性,必须得挂靠单位,才能开票买车。   卢定安摇摇头:“司机师傅说拿票回单位报销。”   这不是最严重的问题,毕竟车坏了好修,王教授发起火来却不是一般人能应对得了的。   卢定安帮忙联系人将车子拖去重新安装车玻璃,又赶紧打电话去公园管理处,好拜托庙里头的和尚给王教授传话。   车暂时用不了,他再想办法帮忙借一辆可好?   只是车子一时半会儿不好找,恐怕得耽搁点儿时间。   然而王教授要的不是车子,他需要的正是时间。   原本他计划在庙里头用过斋饭后就开车带老友去参加一个重要的聚会,那聚会地点选的极为雅致,根本没有公交车,非得有小车送不可。   现在车没了,他还参加个屁聚会。那荒郊野外的,走死个人。   偏生王教授还不能吹胡子瞪眼,因为老和尚直接拖着小徒弟无苦过来,坚持要当着施主的面狠狠惩戒他。   出家人不打妄语,就算救命也不能说谎。   小和尚哭哭啼啼,要跟师父辩经,佛主说救人就该随机应变。   一老一小两个和尚就在王教授跟前辩起佛法来。   本来这也不稀奇,王教授又不是不知道辩经。   只是他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张,忍不住站起来插嘴,纠正这两人的错误认知。什么狗屁不通,脑子糊涂就是再当一百年和尚也修不出个所以然。   等到寺庙中用晚膳的钟声敲响时,王教授才惊觉,他怎么在山上留了这么久。   可惜他中午气得没吃饭,眼下饥肠辘辘口干舌燥,那文思豆腐跟凉拌的野菜又闻着那么香,他呼呼啦啦就吃下去三大碗加了胡萝卜丁的糙米饭,还喝了人家一大碗莼菜汤。   等推开饭碗,不知道无苦的师父老和尚又说了句什么,王教授竟然连饭后散步消食都顾不上,拽着人家分辩到三更半夜。   待到说累了倒头就睡,一早上叫寺庙的晨钟吵醒,痛痛快快解决了民生问题后,他竟然不想下山去了。   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吃得香又睡得着,还没有便秘痛苦,真是通透又自在。   至于那个什么签名,歇歇吧,四大皆空,万事万物都是虚空。   难怪老陆这鬼家伙不肯走,原来是得了大便宜。   林蕊瞠目结舌,大师啊,绝对的大师,简直有毒,起码看出王教授饱受便秘折磨。   孙泽拍着大腿哈哈大笑:“妙哉,这没把人劝下来,倒把自己先搭进去了。”   老和尚再努力努力,赶明儿他们就能集体去庙里头上课。   林鑫端着搪瓷缸子跟饭盒回来,闻声头痛不已:“要是教授都跑去当和尚了,那整个国家的教育要怎么办?亏你还笑得出来!”   林蕊闻到米粥的香气,唾液腺分泌旺盛,随口回应:“没事,人多半在失意的时候才会精神寄托给宗教。”   《三个□□手》里头的阿拉密斯口口声声要当个正儿八经的修士,伯爵夫人情妇一封情书过来,他立刻就要该死的仪式去见鬼。   最后一杆子朋友都不得好死,人家还能利用耶稣会长的身份逃到西班牙去当公爵。   林鑫放下米粥跟米粑粑,伸手要揪妹妹的耳朵:“我让你看《三个□□手》,你就给我看这些?”   林蕊“哎哟哟”的直叫唤,直往被子里头钻。   卢定安赶紧拦住女友,安慰道:“蕊蕊还是进步了啊,起码她现在愿意看名著了。”   而不是跟以前一样,唯一感兴趣的就是小人书跟修炼秘籍。   林蕊自被子底下露出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直转,连声附和准姐夫:“就是,你老盯着人家短处看,发现不了我的优点。”   林鑫哭笑不得:“你好多的优点哦,还不赶紧起来吃饭。”   她转过头,笑容僵硬在脸上,无语地看着孙泽。   孙少爷也不知道多久没正经吃饭了,竟然老实不客气地舀了勺粥送进嘴里头,还朝林蕊挤眉弄眼:“蕊蕊啊,万一到时候教授不肯还俗,你可千万得记着给哥哥送吃的。”   “小孙你要吃什么啊,我给你去食堂打。”林母晾晒好洗干净的床单被套回来,两只手冻得跟胡萝卜一样。   林蕊见状惊呼,立刻拍着床招呼郑大夫过来,她要给妈妈好好暖暖手。   “行了,就你精怪。”林母又好气又好笑,隔着被子拍了下女儿的背,到底放软了声音,“好不容易才退的烧,可别再受凉了。”   陈乐在边上愧疚得要命,结结巴巴地跟她道歉:“阿……阿姨,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说什么怪话呢,你有什么错。”林母摸了摸快要哭的男孩子的脑袋,安慰他道,“没事的,感冒发烧把汗发出来就好。”   林蕊昨夜的确出了不少汗。   她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大碗她姐打来的白粥之后,又去旁边澡堂洗了个澡,总算有力气自己走路了。   郑大夫给小女儿套上毛线帽子,戴好大口罩,就露出她两只骨碌碌转的大眼睛。   当妈的人忍不住笑了句:“瞧你眼睛贼的。”   一点儿都不知道收一收。   她推着车将女儿驮回家中,又把这丫头重新塞进被窝里头:“行了,你老实在家待着,别出去瞎玩。”   林蕊拖着还有些塞的鼻子追问:“妈,你去哪儿啊。”   “你老太爷的忌日饭。”郑大夫收拾手提包,“今年是九十岁的正日子,我得回去磕个头。不求他老人家保佑,就求他别添乱。”   今天又是闹蛇又是两个孩子大冷天掉水里头,她总影影绰绰地怀疑老爷子不安分,在瞎折腾。   得多烧点儿纸钱,随他在阴间怎么闹吧。   林蕊急了,挣扎着想下床:“妈,我也要去,我都好了。”   说着,她又打了个喷嚏。   “行了,别闹,感冒没个三五天好不了。”林鑫压住妹妹,“放心,姐在家陪你。”   林蕊要挠床单,她不要,她要回乡找鹏鹏还有老太。   也不知道郝教授的那位朋友会不会趁着周末去郑家村实地考察,她的小龙虾啊。   嗯,从现在到明年五月份,这么长的时间是不是得想办法先出一批小龙虾。   那个,温泉水能栽培韭菜,那能养小龙虾不?   可惜老林家王母娘娘跟观音菩萨齐上阵,哪里会压不住她这个瘟猴,她愣是被镇在被子里头不得动弹。   林鑫笑得跟尊观音像似的:“既然你没事,那就赶紧起床吧。今天上午不是有物理补习么,你应该去上课的。”   林蕊瞬间就弱柳扶风了:“姐,我头晕,我想睡觉。哎呀,屋子怎么打转儿啊,你都有两个影子了。”   母亲跟大女儿对视一眼,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这丫头不去当电影演员,真是浪费了她一秒入戏的好演技。   房门一关,大家长走了,陈乐在边上连连作揖求饶:“你就安生养病吧,不然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林蕊听这话有点儿怪,总怀疑这孩子在咒她这辈子都不得好。   孙泽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上自己表弟的脑袋:“你好意思呢,一个爷儿们,居然怕水,还指望人家小姑娘救你。”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陈乐委屈得要命:“是我奶奶不让我学的,说水里头有水猴子。”   他一要下水,他奶奶就哭天抢地的,他妈银行明明发了好多泳票的。   “没水猴子也能淹死你。”孙泽嫌弃他丢人,拖着陈乐往外头走,“别杵着了,今天就跟我去学会游泳。好歹你身上也流着我们孙家的血。”   林蕊还惦记着她干爷爷药膏的效果,有气无力道:“你的脚不能泡冷水。”   孙泽莫名其妙:“是他学游泳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下水?”   林蕊:……不是说要教会他游泳吗?好吧,果然是她高估了兄弟情深。   她扯着烟熏嗓子喊:“别游太久啊,晚上,别忘了晚上解放公园!”   林鑫想起妹妹的折腾,柳眉倒竖:“我看你睡饱了,可以起来写作业了。”   林蕊吓得立刻缩回被窝里,不,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虚弱,她要休息。   孙泽大笑着带上林家房门。   林鑫瞪了妹妹一眼:“老实待着,别瞎折腾。”   她去外间琢磨着中午要给妹妹做点儿什么吃的。   熬粥的话,现在就得把米泡上了。   苏木端了个小板凳坐在床边,别别扭扭道:“蕊蕊,谢谢你。”   蕊蕊跟陈乐关系又不好,肯定是为了救他才下水的。虽然他自己一个人也能对付得了陈乐,大不了把人先敲晕了再拖上去就是了。   他爸说过,人天生就会水,人就是泡在水里头长大的。   掉进水中,只要不瞎折腾,那就没事。   可惜人这种东西,基本上都是自己把自己瞎折腾没的。   谁跟他关系好了?她明明是看在干爷爷跟郑大夫的面子上,怕他们伤心。   还有外婆跟舅舅、舅妈,鹏鹏跟他玩的好,她是怕表弟会哭鼻子。   还有老太,老太最见不得小孩子出事了。   她可不是为着他,她为的是自己的家人跟朋友。   林蕊扭过头去,想起来自己还没原谅苏木呢,得保持原则,不能搭理这家伙。   “你不是要补课吗?快点去,今天可是有四门课要上呢。我可不能耽误你上进。”   苏木咧着嘴巴笑:“没事,我问同学借笔记就好。你要吃蛋糕不,王奶奶给蒸了蛋糕,可香了。”   林蕊很想骨气地说一声“不要”,奈何她的肚子却不太争气,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苏木背过头去笑,赶紧拿过来蛋糕,让她拿着筷子吃。   香甜绵软蓬松的蛋糕进了嘴巴后,林蕊立刻想开了。   她凭什么不吃啊,这可是王奶奶做给她的!   平白显得苏木多重要似的。   哼!她可得替她妈好好筛选筛选,说不定还有更合适的对象呢。 第94章 少女的报复   当天晚上, 林母回家的时候, 脸色很不好看。   她推门而入时, 面上阴郁的让陈副厂长跟他爱人孙行长都吓了一跳。   夫妻俩面面相觑,十分过意不去。   人家女儿为了救自己儿子跳下水去,感冒发烧到现在还躺在床上, 说话都没力气。   自己两口子好了,礼拜六上午儿子获救, 礼拜天晚上他俩才登门, 这要是颠倒个个儿, 自家还不得犯嘀咕。   孙行长陪着笑:“郑大夫,实在过意不去。老陈出差刚回来, 我昨天一早就下去拉存款。不怕你笑话,我们现在拉个存款就差给人家跪下了。家里头电话也联系不上我。他奶奶刚好有事回老家去了。你说这巧儿不巧,全赶上了。”   不然学校也不会情急之下将电话打到她娘家侄儿那里。   孙行长小心翼翼地将几大口袋东西往郑大夫方向推了推:“您别见外,我们真没别的意思, 就是想表达一下我们的感谢跟愧疚。”   林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挤出笑容:“别别别,您别见外才是真的。没事,感冒就这样, 总要有个过程才能好。我是回家过我爷爷的忌日饭, 一时间有点儿恍惚了。没不高兴的意思。”   孙行长哪里会相信,她拍了下自家儿子的脑袋, 催促道:“说话啊,在家急得都哭了, 怎么现在一声不吭?”   陈乐面红耳赤,张着嘴巴,半晌才憋出一句话:“那个,林蕊,数学还有物理补习课的笔记我都给你抄了。”   指望于兰是不成的,那姑娘太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的是啥。   还是他去找学习委员拿的笔记。   周文彬这家伙太阴险了,明明全年级前三,非要说自己基础薄弱,非得跟着去上补差课。   不行,这礼拜他也得去。   他是班长,更加不能落后。   床上的少女头发散着,跟个病西施似的,气若游丝:“谢谢你,不过我现在没力气看。”   郑大夫眼皮子直跳,赶紧摸出温度计给女儿夹在咯吱窝里头测体温,然后客气地招呼三位客人:“要不一块儿坐下吃个便饭?别嫌弃,我从娘家带的菜,热一热就好。”   陈乐的父母哪里肯留下吃饭,赶紧打了招呼,借口不打扰孩子休息,往外走。   临出门前,陈副厂长摸了摸苏木的脑袋,跟他道谢:“陈乐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是他一生的福气。叔叔跟阿姨都非常感谢你们。我们希望你们以后永远都是好朋友。”   苏木点点头,认真道:“嗯,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房门关上,脚步声渐行渐远。   等到下楼梯的声音响起来,林蕊立刻掀了被子跳下床,满脸兴奋地扒拉口袋里头的东西:“都给我带了什么啊。”   哎哟,这领导干部就是干部,出手不凡。   外国奶粉牛奶糖,富士苹果蜂王浆,哎哟,原来这个年代就有蜂王浆啊。   “妈,给你吃,这个美容养颜的。”林蕊相当大方,随手剥了个牛肉干要塞进自己嘴里头。   “不许吃。”郑大夫一点儿也没被讨好到,直接虎口夺食,抢下牛肉干递给苏木吃,冲自己的女儿冷笑,“你不是病得说话都没劲儿了吗?”   一看到她躺在外间的床上,林母就知道其中必然有诈。   肯定是陈家人登门的时候,她看电视正过瘾,来不及跑进里间,索性往床上被窝里头一钻,装起了病号。   林鑫在边上叹气摇头:“看书写作业就头晕眼花,电视剧一放,立马神清气爽。要都这样的话,医院集体关门拉倒算了。”   她真服了自己的妹妹,装起病来,连她这个医学生都看不出破绽。   林蕊不以为耻,死命往她妈身上蹭:“我本来就生病了嘛,只不过他们来的太晚没看到而已。昨晚我还发烧了呢。”   得让领导亲眼看到你付出的代价才有效果,否则为什么说百闻不如一见呢。   领导心存愧疚的好处可多啦。下回要是有什么福利保准想办法都要争取给你。   这就是人心肉长,正常人都不愿意一直欠人情。   “你这脑袋瓜子成天就算计这些?”林母戳她的脑门儿,“赶紧吃饭,饭都塞不住你的嘴巴。上床也不知道脱衣服,床单被套都叫你给糟蹋了。”   林蕊噘着嘴:“当时他们都要到门口了,我来不及嘛。”   哎呀,她真没想到《阿信》那么好看。   待看到她妈拿出的酸腌菜时,少女顿时两眼放光。   她今儿可寡坏了,她想吃泡椒凤爪她姐都不让,非逼着她喝粥吃清淡的。   “妈,家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你脸色都不对。”不肖女吃好了才想起要关心母亲的情绪。   林母胡乱应对着:“不是说过了嘛,你老太爷忌日饭,我有点儿难受。”   “嘿,你都没见过老太爷,难受什么啊!”   郑大夫叫这丫头的话给噎到了,立刻瞪眼:“没事了?没事赶紧背书默单词。”   林蕊瞬间虚弱地要趴在桌上,被她姐拦住了,嫌弃道:“行了你,也不嫌脏。赶紧吃完了洗洗进去躺着吧。”   今晚鑫鑫姐在家,苏木乖巧地收拾完碗筷,准备下楼睡觉去。   他恋恋不舍地看着暖意融融的屋子,有点儿不情愿回自己冷冰冰的家。   “别下去了。鑫鑫跟我睡,你睡里头的上铺。”郑大夫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丈夫又不在家,只能硬着头皮跟大女儿说道说道。   屋子里头灯关了,林蕊发出均匀的鼾声,等到母亲过来帮完她掖被角出去后,她才悄悄睁开眼睛。   嘿,郑大夫还想蒙她呢,这次回郑家村肯定是碰上事了。   她静静地等到母亲上床,过了半晌后,才趁着外头火车鸣笛声响起的时候,轻手蹑脚地下了床,裹着被子在门帘边上偷听。   林蕊没猜错,今天郑大夫回乡的确碰上了件不小的事情。   整个郑家村,哦不,准确点儿讲是整个港镇都为止震动的事。   这个礼拜天,郝教授没有去港镇,但是省里头领导下来了,查看港镇的几个主要乡镇企业的发展情况。   郑大夫到达港镇公交车站时,恰好碰上领导的小轿车停下。   过来接姐姐的郑援朝还开玩笑表示这回港镇算是在省领导面前挂上号了,结果当天下午就变故陡生。   中午郑家的祭品刚摆上桌,就听到隔壁陈家传来喧哗声。   郑援朝和妻子赶紧过去看,迎头撞上妇女主任指挥两个计生办的壮汉从陈家拖缝纫机出来。   “还有自行车,全都拿出来。”妇女主任冷笑,“社会主义可不要手指头,这计划生育是国家根本。谁触动了国本,那就是反动,要蹲大牢的!”   李家丫头身上套着件粉色的小袄,趿拉着拖鞋在边上嗑瓜子,一边瓜子皮乱飞,一边嗤笑:“哎哟,她家女儿值钱,还怕拿不出罚款来嘛。三千块算什么啊,三万块人家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大队书记在边上拦也不是,不拦也不好,看李家丫头跟旧社会窑姐儿一样的做派就心烦:“就你话多!”   李家丫头冷笑:“哟,你这是现在舔起屁.股来了啊?我呸!人家嫌弃你老狗,看不上眼呢。”   大队书记年纪都快能当这丫头的爷爷了,叫她气得面皮紫涨。   郑援朝沉下脸,厉声呵斥:“闭嘴!”   他身上的煞气一出来,吓得李家女儿立刻噤声,腰肢一扭,妖妖娆娆地走了。   妇女主任面色惨白,语气兀自强硬:“超生罚款天经地义,你是军人也是国家干部,应该带头遵守。”   郑援朝深深地看了这行人一眼:“国家政策我支持,不过人在做天在看,干什么都要自己心里头好好掂量一下。”   他也无能为力,唯有眼睁睁看着陈家被搬得跟个雪洞一样。   这群人甚至连烧饭的铁锅跟睡觉的床都没给陈家人留下。   郑援朝清楚地明白这就是一场假公济私的报复。这些破烂家什能值什么钱,全都拖走了有什么用?   这些人就当着郑家的面,直接将橱柜劈烂,铁锅砸破,然后直接放了把火烧掉。   妇女主任恶狠狠地瞪着过来围观的村民,指着墙上血红的标语道:“该流不流,扒房牵牛!大家伙儿看着,今天就把房子扒掉!”   郑援朝捏紧了拳头,大声呵斥:“起码让人把家里东西拿了吧。”   “呸!不要脸的超生户,东西都是臭的。”   大队书记发了火:“春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舍了这张脸不要,你娘老子还要做人呢。”   有他带头,旁边村民你一言我一语地帮腔,妇女主任只好退了一步。   最终陈家人还是进屋去拿了户口本跟被丢了一地的衣服,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家房子被夷为平地。   芬妮抱着弟弟站在边上,轻声念叨:“谷燕山当了镇长又怎样。李国香可是成了省里头的干部,还是一把手的老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一把手要的可是这样的干部。   郑援朝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劝慰邻家的侄女儿,只能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然后带着至始至终没吭过声的桂芬,还有三个孩子先到自己家安置下来。   妻子气得破口大骂:“就是李家的那个搅屎棍找事,不然春分那么精的人哪里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扒房子不费人工啊,一台缝纫机跟一辆旧自行车能卖多少钱。   农村的规矩就是一事一毕,都见了血,那就不能再把人往死路上逼。   老太不明所以,气得要拄着拐杖去找李家丫头好好讲讲道理。   恨他们家带头不给她老子脸,搅黄了她老子当厂长的春秋大梦,有能耐冲他们郑家来。   她这辈子没怕过军阀司令,没怕过日本鬼子,也没怕过国民党反动派,她倒要看看社会主义新中国,还有谁能骑在人民头上屙屎屙尿。   外婆赶紧拦下老太,再回头,她惊讶出声:“春妮呢?春妮去哪儿了?”   她的老天爷哎,那丫头不会真抄起菜刀去砍了李家小丫头吧。   郑援朝连祭祀都顾不上,赶紧跟姐姐一道冲去李家看情况。   李家丫头正好端端地坐在堂屋中,一边啃鸡爪一边看电视呢。   郑大夫脑子一转,赶紧拽着弟弟往镇上跑。不好,春妮这是要去找赵镇长家儿子算账了。   如果不是为了讨好顶头上司,春分脑子坏掉咯才会理睬李家的丫头。   他们赶紧骑着自行车朝镇上追,恰好碰上省领导视察完被单厂往油泵厂去。   没等郑家姐弟找人问清楚赵镇长公子的去向,春妮先露面了。   她穿了一身白衣服,头戴白花,举着一块白布,上面用血写着斗大的字:“冤!”   “青天大老爷,求你给我做主啊。赵镇长的儿子强.奸了我,又骗我说要娶我,让我不要告他。现在他又找人打我,威胁我家里人。”   省委干部叫这架势震了一惊,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应对才合适。   他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开口:“既然你有冤情,那就去派出所报案。放心,我们是人民的干部,派出所也是人民的派出所,绝对不会冤枉一位好人民,也不会包庇一个坏干部。”   陪同领导视察的赵镇长脸涨成了猪肝色,连连点头称是,还煞有介事地强调自己绝对会大义灭亲。   “那好,我现在就把证据给青天大老爷看清楚。”春妮从口袋中掏出一沓子照片,上面全是赤.裸着交缠在一起的男女。   男的是赵公子,女的是她本人。   林鑫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压低声音用气音道:“她怎么能这样做?”   林蕊也在门帘背后叹气,这是坐实了春妮跟那个抛弃他的货车司机共同搞仙人跳敲诈赵公子的事实。   现在照相机对于普通家庭来说绝对是奢侈品,更遑论还没有发明出来的拍照手机。   正常情况下,被强.暴的女性,又怎么可能拍下这些照片。   她被强.暴,那拍照的人在做什么了?他就在边上一直看着吗。   “这个人跟赵公子赌钱,输了,拿我抵押跳黑光舞。姓赵的糟蹋了我,然后拿这些照片强迫我继续被他侮辱。你们要不信的话,现在去他家搜,赵家还有底片。”   别说是偷听的林蕊了,此刻跟大女儿说起这件事的郑大夫都觉得自己迷糊了。   就跟那个日本电影《罗生门》里头一样,每个人嘴里头关于这件事都有个说辞。   春妮的一鼓作气还没完,她冲着跟随省里领导下来的记者拼命磕头:“记者老爷,请你们用相机记清楚了。我不会上吊,也不会跳河,更加不可能喝农药。要是我死了,肯定不是自杀,而是有人不想让我再张嘴讲话。”   少女的举动震惊了在场的男女老少,也让门帘子后头的林蕊瞠目结舌。   她不知道该怎样评价芬妮的这个姐姐。   如果说这个十八岁的农家姑娘蠢吧,她却知道用最原始的拦轿告状方式,将这些捅到高位者面前。   能够有如此智慧跟魄力,林蕊觉得不该是纯粹的瞎猫逮到死耗子。   向县里头告状,这件事有可能会被捂住。官场也是个场,赵镇长能掌权港镇数十载,上头要说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谁信啊。   可是这场的辐射范围也有限,也许是县里头的,也许是市里头的,真正再往省里头走,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   否则他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挪个窝。   况且就算赵镇长有省里关系,春妮也不怕,因为她还找到了一个对付权势的最好武器——舆论。   1988年的港镇没有微博没有网络,春妮在记者面前磕得头破血流。   这个林蕊不知道应该怎样描述的姑娘,以一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决绝凄厉施展了她的报复。   她自己就是最大的炮.弹,毫不迟疑地拉开了引线。   无论她自己以及她的家人会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桂芬嫂嫂说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她就支持女儿告下去。   旁人怎么讲不要紧,春妮是她女儿,她绝对不放过糟蹋了她女儿的畜生。   林鑫从最终的震惊中清醒过来,理智地指出其中存在的疑点:“赵家的肯定不是东西,但春妮的话也未必都是事实。”   人人都有自保的本能,会下意识将事情描述成对自己有利的模样。   林母叹了口气:“你桂芬婶婶说了,春妮是她女儿,就算全世界都不信春妮,她这个当妈的也要信她。不然就是把孩子往死路上逼。”   林鑫犹豫着:“也不是没可能。”   被糟蹋的少女同强.奸犯成婚,从来都不罕见。社会甚至乐见其成,认为是丑事变喜事。   春妮在遭到男友欺骗并被抛弃之后,想要嫁给强.奸犯也没有多不可思议。毕竟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女人应该从一而终的思想依然占据社会的主流。   林母心头喟叹,压低嗓音叮嘱大女儿:“妈跟你说这个是想让你心里头有个底,免得……”   母亲说话的声音实在太低了,林蕊脑袋都伸出去,还依然听不清楚。   她偷听得太过认真,连苏木被尿憋醒了爬下床都没注意到。   少年当然不会半夜开灯打扰到别人,他打着呵欠揉眼睛,迷迷糊糊往外屋走。   结果熟悉的路上多了个障碍,他脚上一绊,连着林蕊一块儿摔倒在地上,带翻了墙边的桌子,发出“砰砰乓乓”的声响。   郑大夫赶紧拉亮了床头灯,看着小女儿抱着脑袋“哎哟哟”的直叫唤,她撞着桌子角了。   苏木被这么一绊,整个人都飞到门边,撞到了门板上,也捂着脑袋。   刹那间,少年的额头鼓出个鹌鹑蛋大小的包。   郑大夫连忙披衣服下床,赶紧把孩子扶起来看他的脑袋,紧张询问:“怎么样,头晕不晕?”   林蕊被她姐拉起来,委屈得不行:“妈,你偏心,你都不问我。”   郑大夫又急又气:“你还好意思说,你身上裹着个被子在这儿算怎么回事?”   林蕊委委屈屈:“我渴啊,我想过来倒水喝来着。我怕再受凉,这才裹着被子的。”   郑大夫将信将疑,又怕冻到了孩子,只得暂且掀过这一页。   她跟大女儿赶紧将两个小的安置好,又重新收拾家里。   扶桌子起来的时候,郑大夫叫桌角磕到了脚趾头,痛得她几乎要倒在地上。   她咬牙强撑着,暗自叹了口气。   丈夫说的没错,蕊蕊的想头也不过分。   他们家的确应该有套宽敞明亮的房子了,起码不应当转个身,家里人就撞到一块儿。 第95章 偷听的代价   林蕊为她的偷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当天夜里头她就觉得头痛, 等到早上郑大夫喊她起床的时候, 她才发现自己眼皮子都睁不开了, 话也闷在嗓子里头发不出来。   林鑫赶紧摸了温度计过来给妹妹量体温,其实不用等水银的结果,她光用手感受都知道, 妹妹又发起烧来。   “妈,我今天请假在家看着蕊蕊。”她安慰母亲, “不碍事, 没到38.5℃, 后面应该能降下来。”   苏木也眼巴巴地看着嬢嬢表态:“我跟姐姐一块儿照顾蕊蕊吧。”   蕊蕊烧成这样,肯定难受死了。要不, 他讲故事给她听吧。   郑大夫摇摇头,催促大女儿跟小苏木:“你俩吃过饭赶紧上学去。我带蕊蕊去医务室,真烧厉害了也好处理。”   林鑫还是不放心妹妹,想要看着她烧退下来再去学校。   对门的王奶奶一早做了苹果派端来要让几个孩子尝尝。   她看到林蕊脸蛋红红的, 吓得不轻:“喔唷,我的乖乖,这是又烧起来啦。不怕不怕,发了汗就好。”   老人板起脸撵林鑫跟苏木下楼, “赶紧上学去, 有你妈跟奶奶我在呢,不碍事的。”   老太太说到做到, 立刻将三轮车拾掇干净,往上头先铺了油毡布, 又垫上被子,跟林母两个人将林蕊放到车上坐好。   孩子病得歪歪倒倒了,哪里还坐得稳自行车,当然得她这个当人奶奶地给骑到厂里医务室去。   林母不好意思的很,可是她从学会了骑自行车后,只要一骑上三轮车就要翻。   她只能慢慢骑着车在边上护着,连连跟王奶奶道谢。   “就你见外。”王奶奶嗔道,“你看你就不如蕊蕊,蕊蕊啥时候跟我客气来着。”   林蕊喉咙痒痒,想说话就先咳嗽,又灌了好大一口冷风。   林母既心疼女儿,又觉得脸都没地方搁:“哎,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养了个这么厚脸皮的丫头。”   王奶奶笑了起来:“这样好啊,吃得开。”   她停下车,帮着林母又将小脸红红的丫头送进医务室。   早到一步的护士赶紧掀开被子,让小姑娘躺进去,给她盖好。   护士又笑着拿自己刚买的包子递给王奶奶:“大妈,你吃这个,刚出炉的猪肉大葱包,馅儿调的真好。”   王奶奶摆摆手,坚决不肯要,腰板挺得笔直走了。   跟林母搭班的护士哭笑不得:“这老太,记着厂里头的仇呢。”   林母给女儿又夹上温度计,然后边准备敷脑袋的毛巾边朝护士摇头:“当初有些人的确太过分,不就是欺负人家祖孙两个没依靠么。”   说起来,大军父母都是钢铁厂职工,怎么讲他都应该进钢铁厂的。   子承父业是厂里头的老传统了。   护士咂咂嘴,眉毛飞上天,似笑非笑:“这里头的门道,可多了去。”   她懒得再往下头说,直接扭身要去给林蕊拿荔枝罐头。那个好吃,比橘子罐头味儿还好。   越是生病没胃口,越是要吃点儿好的,不然身体哪里能好的起来。   医务室的门开了,林建明满脸焦急,大踏步地走进来,嘴里头喊着:“蕊蕊,蕊蕊,哪儿不舒服啊,爸爸回来了。”   护士放下罐头,招呼林母:“得,正好,你俩看着孩子吧,我去打两瓶开水过来。”   林母起身跟着丈夫往女儿床边走,奇怪道:“你怎么今儿回来了?”   “厂里说有事,下午要我去市里头开个会。”林建明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会议,眼下他也没心思想这个,只心疼地看着小女儿,“我们蕊蕊难受吧,我们蕊蕊吃大亏咯。”   他昨晚连夜坐火车回来的,一早到厂里头碰上陈副厂长,人家就满心愧疚地说了小女儿的事情,连连跟他说抱歉。   饶是如此,林建明这个当爹的还是憋了肚子火。   自己掉进水里头的人活蹦乱跳,他下水救人的女儿却病得下不了床。   不知道他家小女儿早产身体弱啊。   老何那家伙也真是的,没事教蕊蕊游什么泳。   以后好了,照他家小丫头的脾气,肯定见谁落水都要跳下去救人。   当爹的人跑到半路上,恰好碰上王奶奶推着三轮车跟挑菜进城卖的农民讨价还价。得知女儿在厂里医务室,他又赶紧折回头。   林蕊鼻塞眼酸,脑袋胀痛,原本就是强撑着精神。   这下子看到父母都在身边,她立刻委屈地掉下眼泪。她难受,她可难受了。   郑大夫赶紧拿毛巾过来给女儿擦脸,有心想骂这丫头大晚上的偷听个什么劲儿。   她又不傻,怎么会真相信女儿裹着被子出来喝水的鬼话。   可看看小丫头皱巴巴的小脸,当妈的人又不忍心了,只能安慰女儿:“没事的,等烧退了就好。”   林建明看女儿受罪,委实舍不得,想让妻子给她挂水。   郑大夫挣扎了片刻,还是摇摇头:“再看看吧,要是后面始终下不来,我再给她用点儿药。”   两口子当着女儿的面,有心说话又怕孩子听到传出来,只能互相看着对方,又转开脸。   林建明摸着随身夹着的皮包,小声冲又迷迷糊糊睡着了的女儿嘟囔:“蕊蕊快点儿好起来,等你好了,爸爸给你盖新房子。”   郑大夫吓得不轻,赶紧要捂丈夫的嘴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种话,哪里是能在厂里头说的。   林建明不吭声,偷偷朝妻子比划了个七的手势。   这趟他出去,将家里头先前买的国库券一并带了。   他算来算去,还是上海的兑换价钱最高。只是重庆距离上海太远,他这个礼拜只来回了一趟。   要是再多转两趟的话,说不定手上的七千块就要变成一万了。   林建明想跟妻子咬耳朵,医务室的门却开了。   护士拎着两个水瓶进来,笑道:“林工,你跟领导走得近,是不是得到内部消息,咱厂里头要盖新楼啦。”   去年就在传要再盖一栋专家楼,两室一厅,带厨房卫生间的那种,足足六十多个平方,敞亮得很。   护士兴致勃勃:“要真盖起来,你们两口子又是先进工作者又是高级工程师,算积分,肯定能住进专家楼。”   她爱人在轻工业局的研究所工作,凭借高级职称顺利分到了专家房。她脊背挺得笔直。   还真要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咯,没有的事!国家是不会亏待他们这些为国家做贡献的人的。   林建明尴尬不已:“嗐,我就是随便说说安慰我女儿来着,专家楼的事情我可没听说。”   “那我给蕊蕊盖个房子吧。”医务室的门发出吱嘎一声响,走路还有点儿不利落的孙泽拄着手杖立在门口,冲着屋中的人笑。   林母惊讶地站起身,下意识过去接他手上拎着的东西:“小孙,你怎么过来了?”   孙泽微微一笑,示意林母拎着的袋子:“我吃了道甜点觉得不错,蕊蕊应该喜欢吃。”   林母跟丈夫对视一眼,忍不住好奇:“你怎么知道蕊蕊在这儿啊?”   她话音刚落,目光瞥到孙泽额头上沁出的汗珠,立刻反应过来。   这孩子,是先去了学校,知道蕊蕊请病假的事,又折腾到厂里头。   她顿时哭笑不得:“你也真是的,来来回回不怕麻烦。”   孙泽正色道:“杯子我一直揣在怀里头,到了门口才拿出来的,肯定没凉。”   东西得趁热进肚子,吃了才好。   郑大夫不由得语塞,她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恁大的小伙子,要是方便的话,去学校上课的话不好嘛,为什么要大老远的就为了给孩子送个吃的。   林建明忍不住委婉开口:“小孙,你的脚走这么长时间吃得消吗?”   “哦。”孙泽漫不经心,“我打了辆车。”   屋子里头三个大人面面相觑。   现在出租车可不好打,而且价格老贵的。一般人要不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事,绝对不可能花上几十块钱去打车。   林父难以置信:“你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孙泽理直气壮,“我觉得这个蕊蕊吃了好,就给她拿过来了。”   蕊蕊吃东西的样子可好玩了,肉嘟嘟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吃得香喷喷的,小脸上全是满足的笑。   他就爱看她眉开眼笑。   他看了心情就好。   屋子里头的大人目瞪口呆,这孩子瞅着挺精神的,怎么脑壳儿不太好使。   爱看小姑娘吃东西,这是啥破毛病?   林蕊嗓子疼,眼皮沉,耳朵却好使的很。   这毛病她知道,叫可爱综合症。   上辈子,她们一个宿舍的姑娘都沉迷于舔屏滚滚的盛世美颜不可自拔,日常爱好痴汉笑看滚滚吃播。   她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孙泽伸手要扶她起来喂她吃姜撞奶。   林母赶紧拦着:“我来吧。”   孙泽默默地“噢”了一声,眼巴巴地看着郑大夫喂小姑娘吃还温热的姜撞奶。   这眼神林蕊也熟悉,每次江左梅梅辣个女人喂滚滚喝奶奶的时候,自己都这么羡慕嫉妒恨地看着梅梅。   只恨不能组队去偷熊猫!   医务室的门开了,陈副厂长推门而入:“老林,有个事儿我刚刚忘了跟你讲。”   副厂长的目光落到妻子娘家侄儿身上时,不由得一滞:“你怎么在这儿?”   孙泽眼睛往上挑,要笑不笑的:“人都不照面,没的叫人以为我们一家子都不懂规矩呢。”   陈副厂长还真不知道林蕊今儿早上又发烧的事。   眼下看着小姑娘有气无力,连勺子都抓不起来,还得她妈喂饭的模样,当领导的人愈发恨不得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于是他接下来要跟林工说的话,简直没法子开口。   然而厂里头做的决定,总要有人出面宣布。   他是分管技术生产的副厂长,他不当这个坏人谁当。   满脸窘迫的领导到底下定了决心,跟林建明点点头:“老林,你过来一下,我跟你说点儿事情。”   林建明放下手上的包,应声起来跟着领导出去:“下午到底要我去开什么会啊?要准备什么不?”   郑大夫喂完女儿一大杯姜撞奶,有病人过来拿药换药,她赶紧放下杯子,去外间忙碌起来。   孙泽看着吃得一脸满足的林蕊,跟只小奶猫似的,他不由自主地笑了:“好吃不?”   林蕊点点头,姜撞奶带着股儿热辣味,一杯下肚,她满足得直眯眼:“生姜真是好东西,也可以用来泡凤爪。”   泡椒凤爪口味太冲了,吃多了容易上火。   相形之下,姜丝凤爪要平和不少。另外,酸菜凤爪也可以跟上。   增加口味的多样性,顾客挑选的余地也会多一些。   她嗓子疼,说话用的是气音。   孙泽竖着耳朵贴过去听了半天,目瞪口呆:“你就专门想这些?”   林蕊的脑袋还晕晕沉沉的,迷迷瞪瞪道:“嗯,这个姜撞奶我会做。要是能弄到牛奶的话,可以在泡椒凤爪旁边卖,生意肯定好。”   孙泽哈哈大笑,伸手弹她脑门儿:“我给你弄到牛奶的话,你怎么感谢我?”   林蕊鼻子塞得厉害,脑袋都涨得发痛:“还是二八分账,这次我拿二。”   孙泽笑得狂拍床头柜,蕊蕊这么个小财迷的样子怎么就那么好玩呢?   他要分那三瓜两枣做什么。   他动作幅度太大了,以至于床头柜上林父的包都掉了下来。   孙泽见势不妙,下意识伸出手去接,结果反而拽到了拉链,包里头的东西撒了一地。   谢天谢地,林父没把茶杯塞在包里头,掉下来的只有两本套着软皮壳子的笔记本跟一封牛皮纸文件袋。   孙泽赶紧弯腰捡东西。   林蕊不满地小声哼唧:“你摔疼我爸的东西了。”   他爸平常多宝贝他的笔记本啊,上头密密麻麻地记了好多学习资料。   人家开会打毛线看报纸发呆讲小话,他爸都是在废话里头大浪淘沙有用的材料。   孙泽看她眯着眼睛的小气样儿,忍不住又发笑,哗啦啦抖着笔记本逗小丫头:“那要不要哥哥给本子吹吹啊。”   他眼睛瞥到本子上工整漂亮的钢笔字,由衷地赞叹:“你爸的字能出字帖了。”   林蕊晕乎乎的也不忘自豪:“那当然,我爸十项全能。”   孙泽难得没跟小丫头抬杠,点点头道:“确实厉害。”   看看人家做事多细致啊,出个差连火车票价格都记得一清二楚,什么太原85、安庆85、上海103、重庆90,还有3500、5000、7200等字样,真不愧是搞技术的人。   孙泽仔细地擦干净笔记本上沾到的灰尘,又恭恭敬敬将牛皮纸文件袋重新塞回包中。   他正要在跟林蕊感慨几句,转过脸就看到小姑娘仰头呼呼睡着了。   因为鼻子塞住不通气,她那张平常吧唧个没完的小嘴也微微张着,像是要跟他嘀咕什么一样。   孙泽忍不住笑了,坐回椅子上,伸手戳戳小丫头的圆脸蛋。   哎哟,他家蕊蕊的小脸戳着真舒服。 第96章 原来是这样   林蕊睁开眼的时候, 先闻到一股浓郁的鸡汤香气。   那汤儿香的勾魂, 用林主席浸淫美食多年的鼻子来说, 就是一闻便知道绝对是散养老母鸡。   那一口下去,哎哟,味儿不要太美。   郑大夫正感激地跟食堂师傅道谢, 麻烦他费心了。   师傅抓着给老娘拿的药,连连摆手:“你客气啥, 不就是顺手炖个汤的事儿嘛。也是我没想到, 蕊蕊身体娇, 发烧了的确得该喝鸡汤补补的。”   郑大夫还在说什么,林蕊没听清, 眼睛就盯着搪瓷缸子挪不开。   那鸡汤味儿可真是勾人,她感觉肚子里头的馋虫全都睡醒了。   孙泽忍不住嗤笑:“要哥哥给你拿过来喂你喝不?”   林蕊瞥见他手上杂志封面,上面身材夸张的大波浪卷美女图旁边写着题目《勾魂女郎》、《情.色女间谍》还有《激情卧底归来》。   啧啧,这高.干.子弟的品味当真也不咋样。   孙泽大喇喇地放下地摊文学, 半点儿都没不好意思。   他问郑大夫要来鸡汤,捋起袖子真打算喂还躺在床上的小姑娘喝。   医务室的电话响了,护士接起来,问了两声, 招呼孙泽接电话。   也不知道什么人, 居然神通广大把电话打到这儿来找人了。   孙泽问也不问,慢条斯理地拿着调羹舀了勺汤, 轻轻吹着,朝林蕊嘴里头送:“就说我没空, 我们家小姑奶奶生病了,得要人照顾呢。”   郑大夫这会儿才发现他要鸡汤过去不是自己喝,而是喂刚醒过来的女儿,赶紧走过去拦下:“行了,你忙你的去吧。蕊蕊没事的。”   孙泽不肯松下调羹,还是那副慢悠悠的样子:“没什么事比我们家小姑奶奶吃饭更重要。来,蕊蕊张嘴,不烫的。”   郑大夫听得一阵头痛,总疑心这孩子是小时候被大炮给震傻了,有股邪气的痴劲。   林蕊也不肯再让他喂自己。   喂胖达君喝盆盆奶,跟当被双足兽喂盆盆奶的胖达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她要自己喝汤吃肉。   林建明推门而入,看到两个人围着女儿,又温到鸡汤的香气,立刻笑了:“我们蕊蕊没胃口啊,爸爸喂蕊蕊喝,好不好?”   郑大夫更加头痛:“行了啊你们,这都多大的人了。”   林蕊委屈得很,她本来打算自己喝汤来着,明明是他们非要当她小孩子的。   林母拿了饭盒过来,分了三分之一的鸡汤给丈夫,两个鸡腿也夹了一只过去。   她见女儿眼巴巴地看着,立刻沉下脸教训:“不许吃独食知道不?爸爸上班多辛苦啊。”   林家的规矩是蒸一碗鸡蛋羹也是每个人分几勺,没有谁多吃谁少吃的道理。   她转过头问丈夫:“陈厂长找你什么事儿?”   林父看女儿睡了觉,精神头好了些,也有心思跟孩子狭促了。   他大大地喝了口汤,冲女儿挤眉弄眼:“那爸爸就亏我们蕊蕊的东西吃啦。”他夹着鸡汤中的木耳,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市科委头搞星期天工程师协会,厂里领导研究决定了,派我过去。”   护士给病人拿了药,把人送出去才急急忙忙凑过来问:“是那个定点下乡专人指导吧。嚯,真是专门欺负老实人。”   星期天工程师好不好,当然好,这可是送技术下乡。工程师能够发光发热,乡镇企业跟农民也能得到技术指导。   可是公家办起一些事来,从来不肯脚踏实地,就知道让人谈奉献,好像人都是餐风饮露的活神仙。   不能耽误本职工作,利用每个周末的时间,一天才给人十块钱的车费跟饭钱。   天天嚷着要搞市场经济,也不看看外头市场上工程师到底多值钱。现在一斤猪肉都要三块钱的。   一礼拜难得的休息天,让人出去忙,还恨不得叫人倒贴钱,办的是人事儿吗?   “林工,你不能去,你都忙成什么样儿了。”护士给他打抱不平。   她爱人的研究所是抓阄决定人选的。做老了星期天工程师的人都有自己的门路,人家才不会这样贱卖自己呢。   林建明好脾气的笑:“厂长说是市里头点名要的我,不去不好。反正还在江州,西板桥,没出地界。”   “西板桥都偏到什么地方去了?”护士真恨这对夫妻面条一样的性子,什么都不争不吵的,“从市里头坐车一个多小时到高元县,然后再转车倒过去,有没有车还是两说,顺顺当当的一趟就要三个多小时。你去趟上海也就是这么多时间吧!你是要把自己熬成.人干了。”   林建明依然没脾气:“领导也有领导的难处,再说那边的确求贤若渴。他们书记电话都打到厂里头了,保证礼拜天会有人到县城车站去接我。”   护士还想再说什么,林母一个劲儿朝她使眼色,她才反应过来医务室还待着个陈副厂长的亲戚。   护士冷笑一声:“你那姑爹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好讲话。怎么人家领导的手下就没被派出去呢,不就是趁他们出差不在家搞的鬼。”   林父赶紧往回找补:“没有的事,领导很通情达理,也充分考虑了我家里头存在的困难,决定以后尽可能少派我出差。”   郑大夫惊了一跳,惶然地看着丈夫。   林建明冲妻子微微摇头。   护士却瞪大了眼睛,愤怒不已:“有些人的心真是黑透了。”   现在没有高铁动车,更加不可能让人乘飞机,职工出差基本上都是坐火车。   运气好买到卧铺,运气不好就是硬座三十多个小时。   不过钢铁厂福利好,出差在外一天十块钱的补贴,工资奖金照拿,住宿费另外报销。   有人就开始讲怪话,说那些常年在外头出差的其实趁机各处拿货倒卖。   人家是车轮子一转,给个县长不换。他们是拿着厂里头买的车票在外头做生意呢。   林建明苦笑:“让他们坐二三十个小时的车试试,脚肿得都塞不进去鞋子。再说来来回回我就一袋子衣服一个公文包,多一点东西我也拎不动啊。”   林母赶紧安慰丈夫:“不出差也好,省得你成天不着家的。肠胃都要在外头折腾坏了。谁愿意挣这个钱自己挣去,我们不拦着。”   林蕊也气得很,哑着小嗓子招呼父亲:“爸,谁稀罕他那点儿补助啊。咱不去了。”   赶明儿让她爸妈专门泡凤爪烤猪蹄,一个月就挣回一年的出差补贴。   林建明笑着摸女儿的脑袋,逗孩子:“你不要爸爸挣钱给你盖大房子啦。”   林蕊努力挺起自己的胸膛:“我挣钱买大房子给你跟我妈住。”   护士叫这小丫头逗笑了,竖起大拇指夸奖道:“好!有志不在年高。咱们蕊蕊以后当干部,带你爸妈住专家楼。”   林蕊大喜过望,到底还是白衣天使有眼光,一眼就看出她将来是要当领导的人。   医务室的电话机又响了,还是找孙泽。   这回孙少爷倒是赏脸接了电话,可惜他一口回绝了对方的要求:“不去,没空。忙什么?忙着挣钱啊!为什么要挣钱?”   他侧头看干掉了一搪瓷缸子老母鸡汤的小丫头,唇角往上翘,“挣钱给我们家小姑奶奶买房啊。我家的房子?人家不稀罕啊,我可不能惹我们小姑奶奶生气。”   他挂了电话,伸手试试又钻回被窝里头的林蕊的脑袋。   感觉到小丫头额上温度退了,他才点点头,又捏了下她肉嘟嘟的小脸:“乖乖睡觉啊。”   林蕊担心他出去玩,忘了晚上的生意:“你要去干嘛?”   “挣钱给我们蕊蕊盖小洋楼啊。”孙泽弹了下她的脑门儿,眉眼含笑,“好好养身体,等你好了,哥哥带你去解放公园看滑稽戏。”   小元元每次看滑稽戏都眉飞色舞,又蹦又跳地鼓掌。   估计小孩子都喜欢这些。   孙泽肯定地点点头,摆摆手,施施然地走了。   林建明觉着这孩子果然从小到大都是个怪胎。   行事做派中,总透着股叫人琢磨不定的邪气。   不过他现在也没精力嘀咕这个,他得赶紧睡一觉,下午三点钟还得赶去市科委开会。   孙泽拄着文明棍,晃晃悠悠出了钢铁厂大门。   他站在马路牙子上停了片刻,决定还是先去趟银行找他嬢嬢孙行长,看能不能搭上养牛场的关系,给蕊蕊弄段时间牛奶。   同样是掉水里头,为什么陈乐那小兔崽子跟个没事人一样,蕊蕊却又是感冒又是发烧的?   肯定是因为陈乐从小营养好,大鱼大肉养着,每天早晚牛奶不断。   蕊蕊多可怜啊,摊上这么老实头的爸妈,吃个姜撞奶喝点儿鸡汤都两眼放光。   孙泽越想越心疼,觉得小姑娘实在太委屈了,得好好养养。   至于苏木这小子,自然被他毫不犹豫地摒弃在比较对象范畴外。   那就是从石头缝里头蹦出来的野孩子。蕊蕊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能跟他比吗?   蕊蕊生下来的时候,还没有暖水瓶大呢。   孙少爷打定主意,慢慢踱着方步往公交车站去。   这儿打不到车,少爷他也只能屈尊纡贵挤公交了。   孙行长正在忙着准备接待大客户,恨不得自己是三头六臂,哪里有时间招呼娘家侄儿。   她匆匆忙忙拿出张名片塞给孙泽:“打这个电话,就说是我侄儿。不过得牛奶自己过去拿,没人给送的。”   她急着出去接待客户,手一挥,带掉了桌上的一个牛皮文件袋。   孙泽目的达到,相当孝顺侄儿的蹲下来帮她捡起。   牛皮纸袋一上手,他就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钱,陈乐他奶奶非要取出来的钱。”一说起这事儿,孙行长就没好气。   现在她挖空心思到处吸纳存款,就想赶在年底前完成指标。自家人不支持工作也就算了,还非得在里头添乱。   孙泽笑了:“多少钱?我看分量不轻。”   “八千五百三十二块。”孙行长阴沉着脸,“老爷子的积蓄,非要现在取出来买什么金子,说换成黄金才保险。”   孙泽笑了笑,伸手拿起名片揣自己怀里,朝嬢嬢挥挥手,不打算掺和婆媳间的战争。   他施施然地出了银行大门,临走前还不忘顺了包营业员小美女的花生米。   青年在貔貅石像前站了会儿,微微眯起眼睛,慢慢吃着炒的喷香的红皮花生。   如果他的感觉没错的话,林建明皮包中的那个牛皮纸文件袋里头装的应该也是钱。   对照着那本笔记来看,应该是七千二百块。   林建明回来后第一眼看的是女儿,第二眼就挪到那个皮包上。   照理说,厂里头东西大家都敞开放,基本上没出现过谁顺手牵羊的事,除非包中装了很重要的东西。   七千两百块,对于一位工资奖金各项津补贴加在一起还不到三百块的高级工程师而言,绝对不是个小数目。   他为什么带着这样一大笔钱在外头走动,他今天一早刚从外地出差回来。   出差,对了,就是出差。   太原、安庆还有重庆跟上海,火车票不应该是85、85、90以及103元,小数点往前挪一位也不对。   去年他从北.京坐车往上海,车票是27.6元。即使林建明坐到全部都是卧铺,这价格也对不上。   那么这些数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青年的脑海中迅速列出了算式,3500÷0.85×1.03÷0.85×1.03,结果是5139,基本上能够对上5000这个数字。   不过接下来的5000÷09×1.03,结果是5722,距离7200有点儿远。再重复一次的结果是6550,还是对应不上7200。   孙泽眯着眼睛思考,这里头还有什么重要条件是他漏掉的呢。   这些算式又是依据什么来计算的?   孙泽站在银行门口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眼睛发花。   他目光定定地落在不远处的一家报亭上,架子上挂着的报纸写着《江州日报》。   孙泽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最后一颗花生米,拍拍手,晃晃悠悠地往旁边的南省图书馆走。   报纸,最能反映一个地方情况的往往是当地报纸。   既然问题出现在太原、安庆以及重庆还有上海这几个地方,他就去翻翻当地的报纸吧。   孙泽朝管理员大姑娘露出讨喜的笑容,成功借阅了最近一个月这四个地区的党报。   蕊蕊她爸爸最近跑这几个地方也就是十月份的事。   他慢慢翻看着报纸,脑袋飞快地运转着。   就跟老友卢定安说的一样,孙泽对学习毫无兴趣,然而他的阅读速度以及记忆力相当惊人。一本书他来回翻个两三遍,就能完全刻在他脑袋当中。   如果他潜心向学的话,江州大学对他来说都委屈了。   一张张报纸像照片一样印在他的脑海中,他飞快地搜索着一切跟数字以及金融有关的信息。   等到傍晚时分,彩霞满天,那个好看的管理员大姑娘过来催促他离开,他们要闭馆打扫卫生时,孙泽微笑着放下报纸,冲大姑娘挑了挑桃花眼,露出个笑。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现在可以邀请您共进晚餐呢?”   大姑娘的脸叫晚霞给映红了,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难怪这人一直盯着报纸发呆,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孙泽微微地笑:“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拄着文明棍站起身,长长的眼睫毛往下压。   哎哟,得赶紧安排妥当牛奶的事。不然他动身去外地的话,蕊蕊这个小祖宗肯定得跟他翻脸。 第97章 警察找上门   孙泽请大姑娘在解放公园门口吃小馄饨的时候, 小姑娘林蕊也埋头在医务室中吃鸡汁小馄饨。   哎哟, 皮薄肉嫩, 入口咸鲜,就是郑大夫不许她加辣油,不然会更爽。   吃完馄饨, 孙泽开始摆摊子卖泡椒凤爪的时候,好看的大姑娘愤怒地甩着头发走了。   原来这家伙是个没正经单位的盲流。   同样放下馄饨碗的林蕊也被郑大夫抛弃了。   厂里有个刚接晚班的病人突然间淌鼻血晕倒了, 医务室处理不了, 得赶紧把人转去医院做全面检查。   郑大夫得跟在路上随时处理情况, 自然顾不上家里的小姑娘。   林蕊挺着胸膛跟她妈保证,她没事的, 郑大夫赶紧去忙工作吧。   当妈的人瞪眼,就是因为没事,她才不能放心女儿一个人待着。   谁知道她前脚一走,后脚这丫头又蹦跶到什么地方瞎胡闹去了?   林蕊惊恐地捂住嘴巴, 郑大夫是她肚子里头的蛔虫吗?怎么会知道她打算去夜市溜达一圈,考察碳烤猪蹄以及姜撞奶摆在什么位置卖最好。   少女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小九九,各种小委屈模样的哼哼唧唧:“妈,你冤枉我, 我还生病呢。”   郑大夫一边检查核对急救药箱里头的东西, 一边冷笑:“我看你下午就在床上躺不住了。刚好,赶紧回学校上课去。”   初中生吓得差点儿没当场晕厥。   开……开什么玩笑, 这月黑风高的大晚上,更深露重, 她身娇体弱的病躯哪里能经受得住寒夜的摧残。   “妈,我现在不能吹风的!”林蕊捂着胸口开始酝酿咳嗽。   郑大夫收拾好了要带上车的东西,白了她一眼:“你们学校的常老师过来拿宝塔糖,你跟她的车一块儿回去。”   职工子弟学校在教育局的检查中得了优等,厂里头特地为老师发了福利,每人两斤苹果两斤梨一斤牛奶糖,还安排车子送过去。   林蕊蹭的就是这辆货车。   她悲伤地看着窗外半江瑟瑟半江红,无助地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太残酷了,郑大夫怎么能如此心黑手狠。   校医常老师无语地看着小脸皱巴巴的姑娘,好心劝告:“你再折腾下去,弄成肺炎的话,才有的你受罪呢。”   等她下了车,被常老师亲自押送进教室,正在讲台上批改作业的老李立刻号召班上学生鼓掌:“林蕊同学生病也要坚持上课,这种精神值得我们大家表扬。老师相信,只要不怕苦不怕累,即使基础差一点,成绩也会稳步前进。”   林蕊僵立当场。   老李,你个阴险的的家伙,你到底还想不想你老婆的生意更上一层楼了?   班上一片喧哗,大家跟迎接凯旋的英雄一样,个个都兴奋得脸蛋通红。   看,林蕊回来了,她感冒发烧都坚持带病学习,大晚上的还要来学校。   陈乐带头叫好,巴掌拍得比谁都响亮。   他今天可被班上的女生埋汰死了,蕊蕊不在,班里头就跟少了什么一样,无聊的要死。   苏木立刻从位置上跳起来,冲过来拉林蕊:“没事,你今晚要看书的话,先用我的。”   于兰也高兴地站起来拥抱自己的同桌。   她昨晚原本打算去看蕊蕊的,结果她爹妈被她的期中考试分数震惊到了,不仅拒绝签字,还要男女混合双打。   她差点儿没把嗓子嚎破了,才引来他们楼里头的人救驾。   林蕊看了眼自己的数学卷子跟物理卷子,感觉像是逃过了一劫。   不行,一定要今晚带回家,趁着她爸心软的时候赶紧让她爸签了,千万不要刺激到郑大夫。   于兰兀自惋惜:“下午英语演讲比赛来着,你没来,邢磊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林蕊漫不经心:“他英语成绩本来就比我好。哎,数学订正拿过来一下,我要抄。”   陈乐在后头戳她的背,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递过来一块蛋糕:“你吃这个,我妈说要给你加强营养。”   林蕊老实不客气地接过去,掰了三分之一给苏木,又分了三分之一给于兰,然后自己一边啃着蛋糕,一边抄数学期中卷订正。   苏木凑过来,小心翼翼的:“你不会的题目我可以教你,这样直接抄不好。”   知识只有学到了才是自己的。   “你可得了吧。”林蕊嫌弃道,“你先把你的考试搞及格了才是真的。对了,化学多少分啊?哎哟,你以后周末都忙着补课了,还有空上山看无苦不?”   于兰默默地咽下嘴里头的蛋糕:“他是第一名。”   “不会这么惨吧。”林蕊差点儿脱口而出,不还有你垫底吗。   “我是说,这次化学考试,他是咱们班的第一名,唯一一个满分。”于兰神情复杂地看着苏木。   化学课代表都被气哭了。   林蕊手上的蛋糕掉在了桌子上,上头的油洇出了一小块半透明的蜡纸模样。   她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盯着苏木。   这世道是不是略有些可怕。   陈乐在边上绷着脸,一本正经:“初三才开始学化学,所以苏木的基础跟我们是一样的。”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将大家都丢在了后面。   呵!难怪对老师这么狗腿子,显然是因为他跟老师一国。   林蕊立刻扭过脑袋,亮给苏木一个后脑勺。她跟他不是一国的,沟通有障碍,完全没话说。   晚自习铃声打响的时候,年级主任神情严肃地出现在教室门口,朝班主任招招手。   老李出去了一趟,折回来又喊陈乐跟苏木跟他走,神情同样凝重。   林蕊和于兰互看一眼,都疑惑得很。   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然能让老李这么个耽误学习就是死罪的家伙将常规要上课的晚自习第一堂真改成了自习!   班上同学面面相觑,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安静!安静!”纪律委员板着脸大声维持秩序。   坐在门边的同学眼尖,充当瞭望哨的角色:“别吵,龚老师来了!”   英语老师走上讲台,吩咐大家抓紧时间背单词,她明天早自习会默写。   然后她走到林蕊身边,敲了敲她的桌子,朝她微微点头:“你过来一下。”   按照规定,林蕊错过了下午的校内选拔赛,就应该视为自动弃权。   可是刚才邢磊跑去英语组老师办公室,要求老师再给林蕊一次机会。她是为了救班上同学才病倒的,不是故意不参加比赛,法外也该有人情。   他很想代表学校去参加全校英语演讲比赛,他也想拿奖。可是赢要赢得正正当当,他不要别人在背后笑他占便宜。   林蕊看着端坐在办公室板凳上,满脸严肃的少年,一时间竟然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   扪心自问,如果她跟邢磊掉个个儿的话,她做不到这样。   她会用一切都是照着规矩来的理由安慰自己,然后心安理得地不战而胜。   上辈子,她长期征战在竞技场上,对手弃权她晋级的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   “林蕊,老师知道你现在身体还不太舒服,我们应该给你恢复的时间。不过按照比赛流程,最迟明天上午我们就得将参赛人员名单报到组委会。”英语老师认真地看着她,“现在,你能否告诉老师,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临时将全校的英语老师召集来再当一次评委,龚老师已经竭尽所能。   明天上午大家都要上课,不可能为了一位学生耽误其他孩子的学习。   龚老师目光落在少女身上,直到她点头迎战:“老师,我愿意试一试。”   校内选拔流程跟正式比赛差不多,首先是个人准备的演讲或者更准确点儿讲是背诵事先准备好的稿件。   林蕊背诵的是她姐给她选的克里斯蒂娜·罗塞蒂那首著名的《风》。   本来林鑫还想让她背一首散文,结果林蕊抵死不从。太长的话,她背不下来。   最后当姐姐的人只得退让,让她挑首诗。   她毫不犹豫地挑了首只有三行,十七个单词的诗。   要不是准姐夫卢定安拦着,她姐就要家暴妹妹了。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她选用了这首八行小诗。   林蕊绘声绘色地背诵完整首诗,虽然她嗓子还有些哑,但并不影响她表情丰富到要跑马。   看得龚老师在边上都眼皮直跳,想叫这孩子别眼睛眉毛一起往天上飞。   背完诗歌之后,按照规定,她要临时抽题目准备五分钟的演讲。   这其实考的是英文写作能力,非得逼着初中生写出篇三百个单词以上的作文来。   林蕊看到题目就乐了。   有一首歌唱到: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倘若二十年后,你跟朋友重逢,将会是怎样?   她偷偷龇牙咧嘴,严重怀疑老师是听了他们班上唱的歌,才临时找出这么个演讲题目。   二十年后,二十年后她已经重新回归她的世界了啊。   真要跟谁重逢的话,她肯定会撺掇对方赶紧买比特币,发家致富好门路,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   还有就是,千万别嫌弃2008年的房价太贵,因为2018年房价会让你更加想落泪。   林蕊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二十年后跟朋友重逢,肯定得先问一下这些年过得可好,然后两人找个地方坐坐,说说家庭,说说工作,反正都是一地鸡毛,谁也没飞上天。   她讲完之后,评委席上的老师神情古怪。   龚老师无奈地看着她叹气:“过了二十年,你们就不会对生活的变化表示感慨吗?比方说有什么新的科技发明之类的。”   “当然不会。”林蕊理直气壮,“因为这二十年我们都真实地经历过了啊。所有的一切我们都司空见惯,有什么好稀奇的,又不是一下子穿越过二十年后。”   英语组组长语气委婉:“可是你要揣摩老师的出题意图。”   林蕊露出了个标准的假笑:“那还不如改成写给二十年后自己的一封信。”   本来这种朋友重逢的题目就更加适合两人互动的英语场景剧,非要搞成单人演讲,多奇怪啊。   她讲完了,毫无心理负担地离开办公室,溜溜达达回教室。   邢磊在后面喊着她的名字,一张脸涨得通红:“你,你是在故意让我吗?我跟你说,林蕊,我不需要你让我。”   “我为什么要让你啊。”林蕊奇怪地看着他,“如果我不够优秀的话,老师又怎么会单独为我组织一次测评?”   邢磊气得说话都结巴起来:“那……那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明明知道应该怎样讲才能拿高分。”   “又不是什么生死存亡的时刻,我为什么要骗自己?”林蕊莫名其妙,“二十年后我跟你见面,最多会问你在干什么,而不会感慨我国宇航员终于登上了太空。”   评委老师们不想听真话就拉倒吧,反正愿意讨好他们的人有很多,不差她一个。   林蕊丢下呆若木鸡的英语课代表,嘴里头哼着“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往教室奔。   她的数学试卷还没订正好,物理卷子都还没看,得动作加紧点儿。   这样才能让她爸相信她是真心悔过,痛快地在卷子上签上“林建明”这三个大字。   林蕊走到拐角处教导主任办公室时,听到个陌生的男声:“也就是说,周文跟周武之前曾经拦路抢劫过你们,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很可能对你们心存怨恨,对不对?”   林蕊一愣,赶紧转过去看情况。   头戴大盖帽的警察表情严肃地说着什么,她刚想仔细倾听,教导主任就走到门口左右张望,然后谨慎地将门给关上了。   林蕊有心上前听墙角,但是强烈的求生欲告诫她还是不要轻易招惹教导主任这种级别的boss比较好。   她满心疑惑地回教室。   周家兄弟那两个熊货又折腾出什么事了?竟然让警察再度找上门。   嚯,校长这回肯定后悔惨了。   早知道这两人这样不安分,还不如早点儿扫地出门,好歹开除后犯的事情跟学校扯不上关系啊。   林蕊到了班上见苏木跟陈乐的位置空着,老李居然还没回教室,不由得惊讶:“他们人呢?”   于兰正忙着跟左边的姑娘讲小话,闻声头都顾不上回:“给警察提供证据呢。礼拜六公园的船漏水,不是意外!”   林蕊赶紧扯着她,让她把话说清楚。   到底哪个王八犊子缺德冒烟,害得她感冒发烧,她家郑大夫跟她姐都吓死了。   “周文周武啊。”于兰奇怪地看着她,“除了他俩,还能有谁啊,警察都找到学校了。”   林蕊气得直接掰断了手里的铅笔。   TMD,这两个乌龟王八蛋。   早知道这样,当初她就该直接轧断他们的腿,省得他们再出来害人。 第98章 自杀式袭击   周文周武兄弟两个自从被学校停课后, 日子相当不好过, 心心念念就想着要怎么报复。   林蕊掰着手指头冷笑:“就这样他俩还不知足?”   要不是厂里头有心家丑不可外扬, 一床棉被盖下来天下太平,这两个黑心流脓的混账家伙早就该被抓去少管所了。   于兰跟着愤愤不平:“就是,厂里头就不该同意他爸妈辞职当条件, 保下他俩。”   林蕊楞了一下,原来中间还有这门门道道?停薪留职跟辞职的概念差的可远了。   这年头国营大厂正式职工的身份简直就是高帅富代名词, 堪比三十年后的垄断央企员工。   厂里头这一手相当绝啊。   于兰理所当然:“厂里已经够意思了。要我说, 他们那对爹妈拿纸当衣服坑厂里职工的时候, 就应该扭他们去公安局,让他俩蹲大牢!”   诈骗, 投机倒把,就该好好治治他们。   体育委员在边上叹气:“厂里还是太妇人之仁,不然哪里还用陈乐、苏木还有林蕊设局啊。”   林蕊瞪眼:“你可别胡说八道,是他俩自己伙同外人打劫班上同学。”   可惜周家兄弟明显不这么想。   自从爹妈被厂里彻底扫地出门后, 工会没回发职工福利就再也没他家的份儿。   兄弟俩闻着隔壁胡萝卜炖羊肉的香气,馋的口水直淌。他俩最爱吃烤羊肉串了。   两小子偷偷摸摸地盯着邻居家的煤炉,自己不问自取地盛了一大碗回去。   祖孙三人刚抄起筷子吃肉喝汤,就听到外头邻居的拍门声。   最近楼道里头闹老鼠, 她特地在羊肉汤里下了老鼠药, 准备毒老鼠。也不知道是谁错盛了她家锅里头的羊肉,这要是吃下去可得没命的。   周老太还不肯相信, 谁舍得拿羊肉毒老鼠。   结果邻居却满脸为难地告诉她,之前厕所堵了污水横流的时候, 她洗羊肉一不小心掉进脏水里头了。   这下子肉没法吃,她索性下了狠心专门炖来毒老鼠,反正那炖汤的锅也坏了,她要拿旧锅去商场换个新锅。   万一谁吃了羊肉,可得赶紧去催吐,否则肯定会死人的。   祖孙三人这才知道怕,赶紧抠着喉咙想吐出来。   旁边人听了动静给出主意,他们老家有人吃了毒蘑菇都是喝粪水催吐的,那个能解毒。   为了活命,周老太也顾不上体面,直接压着两个孙子的脑袋,跟她一口气呼噜噜喝了一大瓢粪水,吐得死去活来。   等到三人连苦胆汁都要吐干净后,那个献出偏方的人才说差不多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再去医院观察观察。   祖孙三人在医院躺了两天终于敢出院回家了,周武却惊讶地发现领居家那个炖了泡过粪水的羊肉汤的锅居然没换。   邻居大姨皮笑肉不笑:“我不给国家增加负担,锅能用就行。”   这时候,祖孙三人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耍了,那锅羊肉汤里头根本没加什么老鼠药。   兄弟俩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对领家大姨龇牙。   谁让她爱人是体院的老师,儿子是省柔道队的主力运动员。给这两小子十个胆,他俩也不敢真跟隔壁硬碰硬。   愤怒的两人将仇恨转移到陈乐、苏木跟林蕊头上,决定必须得给罪魁祸首点儿教训瞧瞧。   原本他俩想逮着机会套三人的麻袋,狠狠揍他们个半死,最好把他们卖去打断手脚当乞丐。   可惜陈乐警觉得很,从来都不肯落单。至于那个苏木,天天跟在林蕊屁股后头,他俩根本无从下手。   两人想撺掇纺织厂的人动手,狠狠教训下这仨阴险卑鄙的家伙。   但是纺织厂的老大叫上次的公审大会吓坏了,生怕自己也吃枪子儿。   那个怂货竟然以要准备期中考试为借口,拒绝了周氏兄弟约架的要求。   气急败坏的两人回到家,又碰上他们奶奶在拍桌子摔板凳的骂街。   小娘养的王八蛋,耍花招竟然玩到祖奶□□上了!   原来巷子里头来了个首饰匠,□□给人改首饰,价钱比街上的国营店便宜了一倍不止。   周老太夏天凭借惊人的直觉,以80块一克的价钱买到了一只金手镯。   现在金价呼呼往上涨,旁人有心求购无门,周老太就想将自己手上的这只出手了。   只是她允诺了两家,两边都不愿意放手。于是周老太决定将金手镯一分为二,谁也不吃亏。   她自然不愿意去国营店里头花高价,刚好碰上小贩低价改首饰,立刻跟人家把价钱讲的低低的,递上了金手镯。   小贩动作麻利的很,叮叮当当忙活了一阵子,就将两只重新打好的首饰递回头。   周老太美滋滋地问两家买主收钱。两人非说对方的镯子要比自己大,掉个个儿还是觉得对方手上拿的比自己好。   于是三人只得去金器店中称重,免得打起来。   于兰绘声绘色说了半天书,忽然一拍桌子,拿手当惊堂木:“结果这一去,好家伙,原本四十克重的手镯,现在连三十克都没有!”   她漂亮的杏仁眼滴溜溜转一圈,开始调动听众的情绪,“你们猜,到底怎么回事?”   林蕊兴趣缺缺:“哎哟,不就是用王水溶解了金器,给金手镯瘦了身嚒。”   “对!说的非常正确。”化学老师突然间现身,吓得围成一圈的学生们立刻鸟兽散。   老师跟没当场逮到他们不好好上晚自习一样,兴致勃勃:“同学们,伟大的科学家、哲学家培根教导我们: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透,数学使人精细,物理使人深沉,伦理使人庄重,逻辑修辞使人善辩,只是就是力量!”   他在黑板上写下一串化学符号跟化学方程式,镜片后面的眼睛亮得堪比天幕上的星星,连他不甚美观的三角眼形都被光晕给美化了。   “同学们,你们想想,如果她知道王水的存在,懂得王水溶解黄金后得到四氯合金酸,然后再加铜就可以还原得到金子的道理,还会轻易叫人蒙骗了吗?”   化学老师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还特意强调了一句,“那可不是位普通的老太。”   他的面部表情过于夸张,班上学生都哄笑起来。   台下的于兰对化学方程式不感兴趣,只郁闷老师的到来让她的评书被迫中断。   她抓着仅剩的听众林蕊咬耳朵。   周老太当然不肯相信称重结果,又抓着人去其他店里头称重,反反复复就是28g,足足损失了12g。   嚯,这可不是个小数字。   林蕊上个月经过友谊商店时,听说金价已经每克140块钱了。   周老太打这趟首饰,足足损失了国企工人一年的收入了。   林蕊叹气,她要不这么急着出手,也不至于被坑得这般惨。   “不出手不行。”于兰压低声音跟她讲小话,“她欠了一屁股的债。”   十亿人民九亿赌,还有一亿在跳舞。周老太就是位资深麻友。   再精明的人碰上赌博这种事,脑子都会发晕。沉迷赌博的人更是连剁光了手指头都能买大小点。   上桌是牌友,讨债的时候可没谁跟你笑嘻嘻。   周老太迫于无奈,只能出手那副金镯子。她想得个高价,不想却着了人家的道儿。   拿说好了的两位也齐齐翻脸,坚持称周老太撒谎搞鬼,拿28g的镯子当40g卖给她俩,存心蒙钱。这两个镯子,她愿意卖给谁就卖谁吧。   周老太傻了眼,她还指望着这只手镯还赌债,剩下的钱应付年底儿子媳妇回家查账。   她反应过来冲回家,巷子口的那个小贩哪儿还有踪影,早就脚底抹油溜了。   周家兄弟在外头淘了一天,回到家看见自己奶奶跌坐在地上拍大腿,那还得了。   两人立刻捋起袖子去找那改首饰的小贩算账。   别说,猫有猫路鼠有鼠道,这兄弟俩常年在外头瞎混,还真有自己的门路,硬是将那哄人的首饰匠给揪了出来。   只是钱货两讫,离柜概不负责。   首饰匠坚持称老太是从头到尾眼睛没错开过,看的清清楚楚,他没动丁点儿手脚。   周老太也说不清楚这人到底是怎样玩的鬼。   不过周家兄弟就没打算跟这人讲道理,反正损失的12g金子必须有人认账,现在是他也是他,不是他也是他。   两人摁住那家伙就是一顿胖揍,往死里招呼,直打的那人牙齿都掉了两颗。   那人实在吃不住,终于交代了其中的奥秘。   兄弟俩惊讶地看着瓶不起眼的水变的戏法。   小贩趁着两人目瞪口呆的时候,溜之大吉。   兄弟俩想再追,哪儿还追的上,只能愤愤地等着那瓶王水。   既然金子追不回头,那账就一并算在陈乐跟苏木还有林蕊身上吧。   周家兄弟本想拿浓酸给这三人洗洗脸,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使坏。   结果在公园的时候,兄弟俩藏在亭子里,看到林蕊左一个跟头右一个飞腿,跟赵倩男似的。   两人怂了,觉得对付林蕊有难度,还是趁陈乐跟苏木落单的时候动手。   那俩表面光的驴粪蛋子,他们心里头有数,都是光会打嘴炮的绣花枕头,一肚子草包,根本没用。   于兰严肃地看着林蕊,摁住自己的胸口强调:“幸亏你暑假去少林寺学武功,镇住了那俩王八蛋,不然你们就要变成卡西莫多了。”   哇,对于十四岁的小姑娘而言,毁容真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林蕊也惊得一身冷汗。肆无忌惮的疯子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们完全不在意后果。   周家两兄弟不敢对林蕊泼王水,也不愿意放弃报复,于是将主意打到公园的渡船上。   他们无法凿船铁船,可是他们手上有王水啊。王水连金子都能熔化,又何况区区铁船。   林蕊奇了怪了,公园里头那么多艘小船,他俩到底怎样确定陈乐跟苏木究竟会坐哪条呢?   “因为船的颜色不一样,陈乐最喜欢蓝色啊。而且按照班级顺序数,咱们班也是分到蓝色小船。”   林蕊不由得佩服,要说周家兄弟蠢笨如牛的话,可真是冤枉人家了。   看看这观察力、推断力跟行动力,真是杠杠的没话说。   只不过这两人低估了王水的挥发能力,等到他们拔下瓶塞,将王水倒在铁船底部的时候,里头的王水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但这也导致铁船刚下水的时候,没人发现船底有问题。   等到船在水里头泡久了,水从薄弱的缝隙中渗进来出事后,公园方面调查船只情况,同样误以为是船只保养不当,锈蚀厉害才导致的漏水。   原本此事就此也该翻了页,白便宜了那两个恶毒的王八蛋。   可偏偏周武在撒王水的时候,溅了一滴在自己手上,手背顿时出现了个黄豆大小的黑点,痛得他死去活来。   兄弟俩不敢在公园久留,赶紧混在练气功的人群中跑了。   等远远地听到有人喊“落水了”的时候,他得意得简直忘了手背上的痛。   周老太却不能无视孙子受的伤。   听说自家的宝贝孙子是在公园里头捡了个瓶子,里头的水烧伤了手,周老太立刻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到公园讨说法。   她孙子将来可是要上大学当国家干部的人,手坏了还怎么考试?   没别的话说,赔钱,必须得赔偿他孙子下半辈子的损失。   这老太从斗地主时代就是位从来没漏过怯的运动好手,怼着公园领导骂得狗血喷头。   他孙子在公园受的伤,责任不归公园归哪个?谁让公园不好好管着,让人乱丢毒.药。   办公室主任还在跟周老太强调捡到东西据为己有是她孙子不对的时候,刚高中毕业到公园上班没几个月的办事员却满脸狐疑地看着那瓶子,觉得事情不对。   瓶子里头装的好像不是普通的浓酸,而是王水。   刚好这办事员的同学在派出所当片儿警,两人一块儿吃夜宵的时候,同学曾经跟办事员提到过最近接的案子。   有人用王水溶了老头老太的首饰来骗金子。   钢铁厂家属区就有个老太上了当,非逼着他们警察把金子追回来,否则她就在派出所打地铺,吃喝拉撒都不出去了。   办事员心里头存了疑惑,就悄悄拉主任,暗地里将这事给说了。   刚好周老太又吵吵嚷嚷个没完,狮子大开口,要公园赔偿八千块。   疯的咯这是,对越反击战牺牲的战士每人抚恤金才五百块,干部高一点儿,也不过八百。   她孙子的手,怕不是用黄金打的吧。   主任不知道的是,周老太正心疼她那损失的金镯子。   因为债主逼得紧,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能一把头掏出几千块钱的买家,最后她只得将28克的金手镯抵给债主来还账。   眼下,好不容易捞到头肥羊,她怎么也得咬下口肥肉来好过年。   主任眼睛一瞪,坚决不赔,有问题找警察,让公安同志过来评评理。   警察登门了,那查出来的问题可就多了。   周家兄弟到底还没年老成精,叫大盖帽关了整整一夜,立刻什么都交代得一干二净。   周老太本以为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结果肉没吃到,又将两个孙子给搭了进去。   林蕊听得目瞪口呆,这绝对是真爱啊,否则哪儿舍得如此自杀式袭击。   真是生怕坑不死自己。   于兰双眼发直地叹气:“可不是嘛,这比单田芳说书都传奇。”   警察初步掌握情况后,就四下走访收集证据,连下班时间到了都顾不上,又追到学校来调查情况。   这件事的性质实在太恶劣了。   这是在搞破坏,一心想要谋害同学的性命!   绝对不能简单定性为小孩子不懂事,瞎胡闹。   配合警察了解完情况的陈乐跟苏木回到教室,全体同学对他俩报以热烈的掌声。   他们用自己落水的牺牲,彻底扳倒了潜藏在人民群众中的破坏分子。   太可怕了,将这样的祸害还留在社会上,谁知道他们以后又要向什么人下毒手。   班主任走到讲台边,朝化学老师点点头。   化学老师立刻放下手中的粉笔,夹着教案走了。   临走前,他还不忘叮嘱班上的同学:“大家要好好学习化学,等你们真正进入化学的海洋中,就会发现里面蕴藏了无穷无尽的宝藏。”   调皮的男生笑出了声:“可以用王水出去骗黄金。”   化学老师笑骂了一句,摇摇头走了。   众人窃窃私语,待看清讲台上班主任的神色,又一个个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李老师表情凝重:“今晚的事情,大家想必也都听说了。老师非常遗憾没能及时将犯了错的同学拉回正轨,以至于他们现在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同学们,勿以恶小而为之,希望你们每个人都牢记这句话。”   班上同学陷入沉默,半晌才有人大着胆子出声:“老师,学校又要保下周文周武吗?难道非得有人死了,他们才会被警察抓走吗?”   李老师摇摇头:“学校只会努力保护每一位善良的学生。”   众人长长地吁了口气,七嘴八舌地给陈乐、苏木还有林蕊出主意。   他们千万可得扛住了周老太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绝对不能说原谅周文周武,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苏木满脸严肃地保证:“我肯定不会理她。蕊蕊都生病了!躺在床上发了三天的高烧呢。”   众人的目光又全都转移到林蕊脸上,个个义愤填膺。   就是,无论如何都得让这两个王八蛋牢底坐穿。   林蕊叫大家看得浑身不自在,赶紧扭过头去问于兰借物理试卷。   这人真讨厌,他理不理周老太关她什么事。   干嘛提她的名字,她准他说了吗?   晚自习都快结束了,她还要赶紧订正卷子呢。 第99章 谁爱补谁补   班主任没有避讳学生, 直接在讲台上跟大家叙述警察的调查情况。   现在基本上已经认定了周文周武兄弟俩的犯罪事实, 但还缺少关键的证人。   到底是谁将王水交给他们的?必须得抓住那个乌墨人家金子的首饰匠, 人证物证才能齐全。   只是这首饰匠显然做老了,跑得飞快,警察到现在还没抓到人。   “大家回去后跟家里头好好宣传一下这件事, 请家长和亲戚朋友都要留心。贼没有只偷一次的道理。他肯定还会故技重施的。”   大家如果发现这人的线索,一定不要打草惊蛇以身涉险, 赶紧去派出所报警。   林蕊埋头抄试卷, 闻言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不舍近求远嘛, 等抓到他黄花菜都凉了,去抓那两个买主才是真的。”   于兰奇怪:“人家又没买周老太的金镯子, 关她们什么事?”   林蕊抄完了填空题,将卷子翻了个面,漫不经心地开始继续奋战选择题:“就是因为最后没买,所以才有问题啊。”   人家的目的根本不是花高价买金镯子, 而是空手套白狼。   好端端的,这两人登门找周老太拿金镯子时,就恰好在巷子口碰上首饰匠?   那是因为首饰匠就在那儿等着她呢。没那两位买主,首饰匠上哪儿知道周老太怀里揣着个金镯子?   周老太这么个从不吃亏只占便宜的人也真是晕了脑子, 连这层道理都想不透。   首饰匠还深谙周老太的习性, 晓得她是位雁过拔毛,蚊子腹内刳脂油的主儿, 舍不得掏高价钱去国营金店,一定会上他的钩。   “那照你这么讲, 肯定还有位非常了解周老太的人当内应。”   林蕊笑嘻嘻地朝同桌眨眼睛:“孺子可教,你想想,这件事中除了两位买家以及首饰匠得利之外,还有谁获利最高?”   于兰满脸茫然:“没了啊,总不可能金器店的人跟他们还有勾结吧。”   林蕊无奈地叹了口气,怜悯地拍拍少女的肩膀:“姑娘,你好好想想那金镯子最后的下落。”   自古以来,都是赌桌上的抵押品卖的最贱。   这就好比急等钱用的时候卖房子,即使房市火爆的要命,卖家依然要比市场价亏钱。   因为等不起,必须得立刻出手换成钱。   什么事情一旦沾上个赌字,就别想再落到好。   林蕊感慨万千地抬起头,还想再趁机教育一番小姑娘,黄赌毒,千万不能沾。   结果眼睛一抬,正撞上老李站在她桌子边,吓得她手一抖,差点儿将笔给甩到地上。   “老……老师,我订正试卷呢。我前面课没上,不知道正确答案。”   不知道是不是体恤她大病初愈,老李没有追着她抄试卷的事情不放,而是点点头,招呼大家好好上晚自习,自己往教室外头去了。   林蕊捂着胸口,四处乱窜的魂魄总算又回归原位。   妈呀,简直就是生死危机,得赶紧抄完拉倒。   她飞快地抄写答案,等翻到最后一道选择题的时候,她愣了一下:“这题选D吗?是不是搞错了?”   于兰点头:“是啊,你看我旁边不还抄了解题过程嘛。”   林蕊大喜过望:“老师给我批错卷子了,这题三分!”   加上这宝贵的三分,她及格了。   物理课代表赶紧过来看她的试卷。   见到那个大大的“D”之后,课代表高兴地恭喜林蕊:“老师说的没错,这学期你肯定好好努力了,所以才会进步这么快。林蕊,我也很为你高兴。”   等等,不是,少女,姐姐高兴是因为及格的学生可以不上物理辅导课,姐姐终于可以欢快过周末了啊!   她二话不说,立刻抓起试卷往教室外头冲,她要去找物理老师重新判分。   物理老师是个麻利人。   他听完林蕊的来意之后,痛快地给她改了分数,然后在分数誊抄本上又将林蕊的名字从不及格名单中挪到及格的队伍。   放下笔,物理老师委婉地建议少女:“你初二的基础打得不是特别牢固,最好还是巩固一下成绩。”   林蕊跟没听到一样,只跟老师求证:“是不是及格了就自主选择是否参加补习?”   物理老师无奈地点点头:“理论上是这样,不过基础薄弱的同学还是趁着初三上学期好好巩固一下比较好。”   林蕊笑嘻嘻地拿回试卷,不假思索:“我一定将宝贵的学习机会留给更需要的同学。”   哎呀,她这可是飞跃式进步,六门考试足足五门都及格了呢。   这样的卷子送到郑大夫面前都没的话说,更何况好脾气的林工程师呢。   她晃着手里的六十分万岁,溜溜达达地出了办公室。   物理老师看着不思进取的学生,恨得牙痒痒也没辙。   他朝慢腾腾走进办公室的老李一摊手:“你也看到了,这孩子根本就不想补课。”   老师费尽心血,搭上自己一周下来难得的休息时间,免费给她补习,她竟然还不领情。   照他说,就林蕊的这个学习基础,别说物理化学了,其他所有的中考科目都得好好补补。   除了一个英语勉强八十分以外,其他哪门考试及格的不是低空飞行?   李老师点点头,安慰气得嘴上都要起燎泡的同事:“慢慢来,要都知道好好学习了,也就不用我们费心了。”   他心平气和地踱步回教室,站在讲台上看了会儿底下老实上自习的学生。   林蕊偷偷觑他的神色时,他也假装没看见。   学生的肩膀明显松弛了下来,自觉解除警报的林蕊又开始鼓着腮帮子,假装若无其事地翻书找要跟同学互批的练习册答案。   老李慢腾腾地走下讲台,穿梭在过道中看大家的学习情况。   认真仔细的学生对他的到来视而不见,偷偷在教材下面夹小人书的同学立刻皮子绷紧。   老李晃晃悠悠地走到林蕊的桌旁,见她立刻进入备战状态,他却直接越过人,点了点于兰的桌面:“你跟我过来一下。”   于兰吓得双腿颤抖,哆哆嗦嗦地跟在老师身后往外头走,简直都要哭了。   李老师看着窗户玻璃上印出林蕊的表情,她正在朝同桌双手合十作揖,嘴里头念念有词,估计是求佛祖保佑之类的意思。   当班主任的人假装什么都没发现,不急不慢地带着人出了教室。   要死了,老李肯定是在找后进生一个个谈话,非得逼到大家痛哭流涕,发誓一定要悬梁刺股奋发向上为止。   林蕊最不喜欢这样的场景,每次都觉得辜负了老师的一片丹心。   可这种事情吧,就跟谈恋爱一样。无论男女、男男还是女女,都要讲究个你情我愿。   依靠感动维持下去的感情肯定无法长久,因为人类的刺激感受器时间久了会钝化啊。   这是生物进化的结果,为了防止我们被刺激过度。   所以,她注定了只能当个不解风情的渣女,白瞎了老师的真情厚意。   也不晓得她可怜的小同桌能不能扛住老李的糖衣炮弹。   教师办公室中,酝酿了一路情绪的于兰已经泫然欲泣:“老师,对不起,这次考试我没好好准备。”   “不,老师看到了你的进步。”老李拿出两张数学卷子,“你看这道题目,上上个礼拜周周练的时候,这个知识点你弄错了。但是这次期中考试,同样的知识点,你这道题目就做对了。”   老李抬头看学生,“从这一题我就看出来,你是努力学习了的,只是因为基础比较薄弱,所以进步的不明显。”   于兰受宠若惊,没想到老李竟然连她每次考试哪些题目答错了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厚厚一沓本子,每一本上都写着不同学生的名字。这是不是代表每个人的情况,老李案头都有本账?   李老师没有否认,点点头道:“因为老师知道你们每个人都希望能够考个好成绩,将来能够有好前程,而且你们也都很努力。”   于兰身上热乎乎的,感觉全身的血都往脑袋上涌。   她甚至忘记了老师说的那道题目其实是她瞎猫碰到死耗子猜对的,真觉得自己是认真订正了试卷,好好听了老李的讲解,所以这次考试就做对了。   老李搬来凳子放在办公桌对面,让于兰坐下说话。   他有点儿为难地看着小姑娘:“有件事,老师想麻烦你。你跟林蕊是不是好朋友?”   于兰连连点头,自豪道:“那当然,我们初中一直同班,就没分开过。”   “那你知道林蕊为什么不肯补习物理吗?是她不想学物理。”   “不是。”于兰下意识地否认,支吾了半天却不知道怎样给自己的姐妹找借口。   那个,蕊蕊好像的确不想补物理来着。   李老师却似乎对此一无所觉,只如释重负:“那就好,我知道她要全力准备英语演讲比赛,肯定压力非常大,所以暂时就顾不上其他学科了,是不是?”   “对对对。”于兰点头如捣蒜,果然是老师,一下子就发现问题了,“蕊蕊想为学校争取荣誉来着,怕时间安排不过来。”   她突然间抬起头,惊讶道,“李老师,英语演讲比赛不是选了邢磊嘛。”   蕊蕊自己都说她身体没恢复,发挥不好,英语老师都很失望来着。   李老师含含混混:“英语组的老师们还在讨论,林蕊同学其实没放弃这件事。她不跟班上同学说,恐怕是担心万一没被选上。”   于兰恍然大悟,点点头,难怪如此。   要是她一早大张旗鼓,万一最后去的人是邢磊,那她岂不是很没面子。   小姑娘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给同桌拉拉票:“老师,蕊蕊其实比邢磊更适合参加演讲比赛。您看,这演讲,顾名思义就是要说啊。其实英语跟语文演讲本质是一样的。电视上的播音员演讲肯定好,因为人家声音标准好听啊。”   李老师赶紧拦住她信马由缰的滔滔不绝:“于兰,老师找你来,其实是想麻烦你间事情。你看,林蕊现在为了准备英语比赛,暂时不得不放松对其他科目尤其是物理的学习。你觉得这样稳妥吗?”   于兰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道:“不,不太稳妥。不过比赛的事情也很重要啊。”   “对,是有轻重缓急,现在当务之急是英语比赛。”李老师神情温和,“所以作为她的好朋友,你是不是应该做好后勤工作?”   于兰出办公室的时候,浑身热乎乎的,像踩在云朵上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回到教室。   林蕊看她这副晕晕乎乎的样子,不由得心中发毛,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刺激到她:“那个,老李怎么着你了?”   “不,不是我。”于兰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同桌,“是你。”   林蕊吓了一跳,说话舌头都直打结:“那个,老李到底想怎么着?”   规定是他定下来,考试及格的科目,她有权选择是否参加补习。   她是在保障自己作为学生的合法权益,休息权。   于兰摇摇头:“老李知道你要准备英语比赛的事,所以让我好好上物理课,好随时帮你补物理。”   老李说了,老师虽然都在学校里随时欢迎大家去问问题。但比起老师,林蕊更加亲近的对象自然是她。   面对老师的时候,林蕊可能因为不好意思怕耽误老师的休息时间,所以不敢问题目。   可对着她,林蕊肯定有任何疑问都能说出口。   “所以,于兰,你愿不愿意当好物理老师的助手,帮他一起把林蕊的物理成绩给提上来?”   面对两位老师殷切的目光,于兰还怎么可能拒绝。   她一时间觉得自己身上承载着改变朋友命运的重任,无论有多少困难,她都要咬牙坚持下去。   否则耽误了蕊蕊的未来,她这辈子都会愧疚的。   于兰握着林蕊的手,正色道:“蕊蕊,我一定会好好听课做笔记。你什么时候问我物理题都可以。”   林蕊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女,欲哭无泪。   妈呀,这老李的套路未免也太深了。   这是要坑她身边所有人都进学习的深渊啊。   少女,你醒醒!老李这是在忽悠你好好学物理呢。   你自己都学不好的话,还怎么教我?   苏木在后头偷偷戳林蕊的后背,鼓励地冲她笑:“你就放心准备演讲比赛吧,化学有我。”   旁边的陈乐也认真地点头:“嗯,关于数学,你有问题也可以随时问我。”   林蕊悲愤地拍案而起,这日子没法过了。   班上同学一惊,茫然地抬头看她。   林蕊在铃声中愤愤地收拾书包走人:“都下课了,你们难道都不打算回家吗?”   众人长长吁了口气。   林蕊耳朵可真好使。   就说嘛,她感冒发烧刚能下床走路,还要坚持来学校上晚自习,又怎么会提前早退。 第100章 真命小和尚   林蕊怒气冲冲地往学校门口奔。   苏木推着自行车赶紧追上:“你别生气啊, 你等等我, 你感冒还没好呢, 赶紧把帽子戴上。”   林蕊现在听到他的声音就来气,哪里肯答应他,充耳不闻地昂着头大踏步往前走。   就连苏木要帮她拿书包, 她也爱搭不理。   两人一个在前头甩开手跑,一个在后面推着自行车追, 两阵风似的刮到学校大门口。   “蕊蕊, 我——”   少年的话没能说完, 先叫人打断了。   “师兄,苏木师兄!”   门房边上, 正跟看门大爷唠嗑《海灯法师》纯属胡说八道的小和尚眼睛发亮,欢喜地跳起来,大力挥着手跟苏木打招呼。   他那光葫芦脑袋映在路灯下,真是闪闪发亮。   “无苦!”苏木惊讶地瞪大眼,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小和尚兀自跟大爷气鼓鼓地强调:“我就说我师兄在这儿上学嘛,你偏不信我。”   看门大爷认真瞅了眼苏木,再看看小和尚的光葫芦脑袋,颇为认真地点点头:“你这师兄还俗怕有几年了吧, 头发长得倒挺好。”   小和尚急了:“哎呦, 跟你说不清楚,我师兄是在家人, 在家!”   他胡乱挥着手,蹦蹦哒哒地跳到苏木跟前, 一张脸因为欢喜而闪闪发亮:“师兄,你可总算出来了,我都等饿了。”   今儿黄昏时分,他就着咸蛋黄一样的夕阳吃完野山菜拌饭,准备去做晚功课的时候,师父叫住了他。   师父先是看他手上的空碗,然后又盯着庙里头的米缸,就在他以为师父让他明儿去粮店买米的时候,师父的目光又落在了他身上。   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他站在师傅面前等着,就得到了一句话:“时候到了,你该下山了。”   然后绷着脸的师叔塞过来一个包裹,拎着他的衣领,将他丢出了寺门外。   无苦稀里糊涂下了山,站在公园门口发了半天呆,确认好东南西北的方向,就打定主意来找苏木。   他从小在庙里头长大,除了偶尔跟师父出去化缘,以及帮缺盐少醋的师叔去公园门口的副食品店买东西外,他基本上没离开过清凉寺,更加谈不上认识什么人。   除了何半仙师徒,他跟庙外头的人没有交情可言。   小和尚不知道苏木住在哪儿。   可他还记得,上次师兄跟班上的同学去清凉公园玩的时候,身上穿的是钢铁厂职工子弟学校的校服。   于是他就一路问人,靠着两条腿,包袱款款地走到学校来。   林蕊看着他两条小短腿,不由得咋舌。   太狠了,清凉寺的老和尚真是堪比葛朗台,居然连车票钱都不给小徒弟。   无苦不过十岁上下,看着不比鹏鹏高。   这么个小豆丁,一路从清凉寺走到这儿,足足有十公里,两条腿还不得软成面条。   无苦一听到“面条”两个字,肚子立刻咕噜噜叫唤。   小和尚可怜巴巴地盯着苏木:“师兄,我肚子饿,你能给我吃的不?”   他仔仔细细摸过师叔塞给他的包袱了,里头只有两套换洗衣服,连个馒头都没。   他先前等的时候就有心去化缘,又怕跟放学的师兄错过了,只能饿着肚子眼巴巴等在冷风里头。   苏木为难地摇摇头。   没钱,他最近都没挣什么外快,上次回外婆家买老豆腐剩下的钱都给蕊蕊买零食吃了。   林蕊叫他那偷偷摸摸的小眼神看得心烦,冷哼一声,扭头掏钱给小和尚买了个小卖部特产高价面包。   递钱过去的时候,她心口痛。明明外头一块钱可以买三个的面包,到了这儿却要五毛钱一个,而且个头看着还比老街那家店里头卖的小。   所以她就说老李他媳妇得赶紧开拓夜宵市场。   半大的小子,吃穷了老子,多大的消费群体,居然眼睁睁地看着钱哗啦啦地往外淌。   林蕊龇牙咧嘴看着无苦。   小和尚三下五除二地干掉了高价面包,还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头。   林蕊随手将书包甩在肩膀上,大步朝公交车站走,丢下句话:“你俩骑车回去吧。”   这大晚上的,人家都巴巴的找上门了,除了带小和尚回去,他们还能怎么的。   无苦还是头回吃中间夹起司的甜面包,稀奇得很,恨不得将装面包的纸袋子都捧在鼻子边好好闻上半个时辰。   听了林蕊的话,小和尚赶紧拍拍手,胡乱一抹嘴巴,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不不,你们骑车,我跟在后头就行。”   林蕊没好气地扭过头:“几点了?麻烦你看看时间,等你走回去天都要亮了。”   无苦瞪圆了眼睛,很是不服气:“你别小瞧人,我肯定能跟得上。”   他每天都要跑山的。   林蕊懒得跟个小弟弟一般见识,一屁.股坐在车后座上,决定给这小子点儿颜色瞧瞧。   省的这些修行中人老以为自己会腾云驾雾,不知道要脚踏实地的走路。   苏木识相地没吭声,脚一蹬,自行车的两个轮子就飞快地朝前头滚。   惊得林蕊忍不住拍了下他的后背,抱怨道:“你倒是慢点儿,回头丢了他,我们还得折回去找。”   好歹人家还叫你一声师兄呢。   “不妨事的,我跟得上。”无苦甩动两条腿,替他师兄背痛。   少女吓得差点儿从车上掉下来,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来路,怎么走路跟自行车一个速度。   他也不跑,就两条腿快频率地往前移动,胳膊倒是甩得飞快,跟电动马达似的,说话气息纹丝不乱。   林蕊目瞪口呆,半晌才勉强找回自己的舌头,结结巴巴道:“你……你会轻功?”   妈呀,说好的万有引力呢?她物理都及格了,别想这么蒙她!   无苦咧着嘴巴笑:“没有,就是动作比一般人快点儿。我练的是外家功夫,只有跟我师兄那样修炼内功的,才可能真的腾云驾雾。”   “你可得了吧。”林蕊毫不客气地拆苏木的台,“你师兄还不如你,跑步都没我们班体育委员快。”   苏木脸涨得通红,兀自分辩:“我练的是内功,靠的是耽误。”   这就好比小乘佛教跟大乘佛教的区别。   林蕊嗤之以鼻,说的好像他知道什么是小乘佛教,什么又是大乘佛教一样。   无苦心疼他师兄被怼得哑口无言,忍不住替师兄打抱不平:“师嫂,我师兄很厉害的。”   林蕊惊得差点儿从车上摔下来,结结巴巴地否认:“你……你胡说什么啊。谁是你师嫂?别以为你年纪小,我就不敢揍你。”   这回换成小和尚茫然了:“不是?不对啊,明明对的上。”   他两只黑溜溜的眼睛还在苏木跟林蕊之间转了一圈,终于恍然大悟,“是了,魂儿本不该在这里。”   这一来林蕊真要跌下车了,她下意识地抱住了苏木的腰,惊恐地转头看无苦:“你,你怎么知道?”   “我跟他说的。”苏木两只脚还在飞快地往前蹬,说话声音叫夜风吹得有点儿变形,“无苦开过天眼,我想请他帮忙看看到底怎样才能送你回去。”   林蕊仔细盯着无苦看了半天,一个鼻子两只眼,除了眼距略宽,瞅着有点儿像比目鱼之外,她愣是没看出来哪儿藏了三只眼。   少女冷哼一声:“你倒是挺着急把我打发走的嘛。”   苏木茫然:“不是你一直急着回去的么。”   上次睡觉的时候,还为这个哭鼻子来着。   林蕊梗着脖子放硬话:“呵,正好,眼不见心不烦,我也不稀罕再看到你!”   苏木急了,直接捏了刹车,要跟她说清楚:“怎么会见不到呢,再等三十年,我不就能见到你了么。”   三十年而已,也不是很长的啦。   林蕊下意识地将头扭到边上,嘟囔了一句:“太长啦,我可不认识你。”   她交友甚广,记性最差,初中时玩得最好的同学,大学时就已经完全没有联系了。   苏木这回真生气了:“不行,你必须得记得。你不能老是忘记我。”   “忘了你的是我妈,不是我!”林蕊胸口憋了股气儿,跟针似的,刺得她肋骨疼。   她气鼓鼓地跳下车,大踏步朝楼道里走。   不想搭理这个人,跟他说话就来气。   跟在后头的无苦满腹狐疑地看着苏木:“师兄,你跟师嫂为什么吵架啊?”   苏木也急了:“嗐,你那天眼根本就不准,别胡说八道。”   师兄他可是修行之人,哪儿来的师嫂。   上次无苦还说女的跟女的生孩子,敢情和尚以为孩子是石头缝里头蹦出来的啊。   小和尚委屈得很:“可那的确是个女的啊。”   这个是女的,那个也是女的。偏偏师兄说两人有孩子,那只有女的跟女的生了。   他跟着苏木将自行车锁进屋子中,出门恰好碰上卢定安送林鑫回家。   林鑫不放心生病的妹妹,本想去学校接人。   结果老师临时有事调课,今晚她连着上了三个多小时的必修课。想来想去,她还是回家亲眼看到妹妹才放心。   卢定安礼貌地跟苏木还有无苦打了招呼,又从口袋里头摸出把牛奶糖塞给他俩吃,然后挥挥手走了。   无苦剥了糖纸,将散发着奶香味的糖棍儿放进嘴里头,眯着眼看卢定安的背影:“嗯,有曲折,不过能化解。”   林鑫催两个小孩上楼,随口问道:“什么曲折?”   “你俩的姻缘线啊。”小和尚理所当然,“中间打了个结呢,要是解不开,两头都用力拽的话,就只有断了。”   林鑫粉面生绯,嗔道:“你一个出家人,管什么姻缘线啊。”   这点大的小孩,还把姻缘挂在嘴上。   无苦待还要为自己辩驳两句,鼻子先闻到了浓郁的鸡汤香气,然后肚子里头的馋虫齐齐造反。   他的嘴巴连淌口水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说话。   林家父母听说是苏木的朋友,立刻热情地招呼小和尚坐下来一块儿吃面条。   鸡是舅妈今儿托人带上来的童子鸡。昨天碰上春妮的事,郑大夫心里头乱乱的,连娘家特地给感冒的小女儿准备的鸡都忘了拿。   今晚她和丈夫说起来,也是心神恍惚,擀面条的时候还不小心放多了面粉,直接下了一大锅。   “敞开肚皮吃吧。”林母笑着给大家盛面条,又特地在汤碗里头给无苦加了只鸡腿,“你多吃点儿,嬢嬢今晚面下多了。”   无苦立刻敞亮地应声,双眼放光盯着面碗。   林蕊赶紧要端走碗:“妈,他是和尚,出家人。”   怎么能吃鸡汤面呢!还啃个大鸡腿。   佛主就是老眼昏花,起码鼻子还没堵住吧,真当他老人家闻不着味儿?   无苦立马抢在她手搭上去之前捧起碗:“不妨事的,我念三遍三波拉且多就好。”   每回庙里头发了补贴,他师父都要戴上帽子脱掉袈裟,下山去吃羊肉面。非得花光了身上的钱,他才能安心回头念佛。   释迦牟尼尚且想要保存注定要灭亡的国家,只要是个活物,心中必然得有所牵挂。   郑大夫也瞪女儿:“长身体的时候,光吃素哪行。没事的,菩萨的心也是肉长的,菩萨不会怪你的,多吃点儿。”   等到郑大夫盛了一圈面条下来,终于轮到自己时,小和尚已经恭恭敬敬地递过来空碗:“阿弥陀佛,小僧还能再要一碗吗?”   林家人齐齐吃了一惊,林母更是委婉地安慰孩子:“有,不过你慢点儿吃,别烫着了自己。”   等到她盛好自己的面条,伸出筷子捞着往嘴里送到时候,无苦的面碗又空了。   这回小和尚不好意思劳驾郑大夫,赶紧起身往铝锅边走:“我来,我自己来。”   桌上人放下筷子时,无苦正认认真真地舔着面碗。他的旁边,铝锅里头原本剩下的大半锅面已经一扫而空。   林蕊目瞪口呆,看看铝锅的体积,再看看小和尚依然瘪瘪的肚皮,忍不住伸手过去摸。   她现在终于明白老和尚为什么看他吃完晚饭就赶紧打发他下山。   家无隔夜粮,这孩子是硬生生把寺里头给吃穷了的节奏啊! 第101章 吃穷了老子(捉虫)   林蕊就奇了怪了, 这孩子吃的东西跑哪儿去了。   林母立刻敲女儿的手背, 没规矩, 哪里能随便摸人家的肚子。   林蕊委屈,她这是怕无苦不小心吃到胃破裂。   她穿回来前几年,报纸上就报道过, 有个女生因为吃太多撑破了胃,抢救无效死了。   郑大夫一瞪眼, 少女就悻悻地收回手。   她妈这个偏心眼哦, 看人家的孩子永远比看她好。   结果她瞥见手上爬着的小黑虫, 吓得连连甩手尖叫。   连躺在被窝里头呼呼睡大觉的小元元都被吵醒了,伸手揉揉眼睛, 茫然地看着上蹦下跳的蕊蕊姨姨。   林蕊都快要哭了:“妈,有虱子!”   这倒霉和尚到底多少年没洗澡了,身上都长虱子了!   郑大夫抱起小元元,准备给睡醒了的小姑娘把尿, 不以为然道:“哎哟,无苦都没头发,虱子也长不起来。”   她原本想给孩子打点儿热水擦擦身,先对付着睡一晚再说。现在看来不行, 还得让丈夫带他去厂里头澡堂好好刷洗干净。   小和尚一年到头难得洗几回澡, 对于身上寄生的各种小动物毫不稀奇。   众生平等,虱子、跳蚤、臭虫也是生灵啊。   他还有心情凑近了看睡眼惺忪的小元元:“嗯, 命里头有水劫,还有火劫, 过了三岁就好。顺遂平安,富贵闲人的命。”   林蕊扯着他不让他靠上前。他一个混小子皮糙肉厚不怕臭虫咬,元元可是个皮薄肉嫩的小姑娘。   郑大夫虽然觉得这小和尚神神道道的搞不清到底说的啥,但事关孩子安危,她还是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请小师父帮忙化解。   小孩子最娇弱,这三岁之前又是水灾又是火灾的,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孩子搞不好会夭折。   “无妨,我给她画个护身符就行。”无苦大方的很,没有黄纸朱砂也没关系,直接拿林蕊的钢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几笔。   画完了之后,他还上上下下的检查了几遍,不确定地问苏木,“师兄,你给我看一下,我画错没有?”   苏木也不太肯定。   玄门中人各有不同的专攻方向。   何半仙虽然以通才著称,不过并非精修画符一道,是以苏木对符咒也只是泛泛的了解。   林蕊在边上冷眼看两个小神棍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了半天,最终由苏木执笔,在那符咒上添了一横,然后才肯定的点头:“嗯,就是这样。”   郑大夫眼皮子直跳,相当怀疑两人的水平。   不过聊胜于无,她还是按照小和尚的要求,拿了个小布袋子将符纸装进去,然后给小元元挂上。   哎哟,这小丫头可不能出事。再出事的话,玲玲跟周会计真要彻底垮掉了。   郑大夫抱起小丫头,在她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口。   林鑫悄悄地牵了下她妈的衣袖,示意母亲看小和尚的包袱。   她要拿衣服给这孩子带着,好跟着她爸去浴室里洗澡。   结果包袱皮一打开,不用看,光闻到里头的味儿,她就眉头直皱。   天哪,这哪里是什么干净衣服,上面的油垢都快成硬结了。   她一直知道山上的和尚过得粗糙,无苦的师父更是不讲究。   可再不讲究,也不能这样吧。保不齐这衣服里头就藏着虱子、跳蚤跟臭虫。   郑大夫也看不下去,赶紧将小元元递给大女儿,自己找出苏木的几件旧衣衫。   她冲着小和尚笑:“无苦啊,天冷了,你衣服有点儿薄。先穿你师兄的怎么样?”   无苦还盯着小元元看,漫不经心地点头答应。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穿什么不是穿啊。   林建明带一个孩子是带,带两个也是带,索性骑上自行车,把两个男孩子都带去钢铁厂澡堂。   等到孩子脱掉衣服下了水之后,当姑爹的人真庆幸自己把苏木也给带来了。   不多了个人帮无苦搓澡的话,洗到明天早上,这孩子身上都不得干净。   除了每天必须要洗的脸以外,他简直就是个泥猴。   那积年攒下来老垢叫热水泡散了之后,不用打肥皂,手往上一搓,立刻团起个跟济公似的泥丸。   无苦痒得咯咯直笑,他长这么大都没有泡过澡堂子。眼下他泡在热水里头,真是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舒展开了,委实快活似神仙。   师傅说的没错,的确到时候了他该下山来了。不然他哪儿能洗上这么舒服的热水澡。   苏木一边忙着给小师弟打肥皂搓背,一边犯愁:“你师父给提示没?他让你下山到底干什么呀?”   无苦眨着圆溜溜的黑眼睛:“师父说是历练。”   至于怎么个练法,他不知道。   倒是庙里头脾气最好的主持临走前摸了摸他的脑袋,还给了他一颗奶糖,说他这趟下山,要遇贵人也要当别人的贵人。   林建明觉得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人与人之间不就是这样,要么你帮别人,要么别人帮你,每个人都是彼此的贵人。   三人一直洗到晚上十一点钟,澡堂子师父要关门下班时,当姑爹跟师兄的人才勉强将小和尚无苦拾掇出个人样儿。   林建明将泡得晕晕乎乎的小和尚抱出浴室,又叮嘱他赶紧换上赶紧衣裳。自己胡乱搓了把澡。   今儿实在太晚了,明天他再带这孩子好好洗一回。   等回到家,如何安排睡觉,又成了摆在夫妻俩目前迫在眉睫的难题。   林家四口人全聚齐了,家里肯定没有空床位。   苏木痛快的很:“我带无苦回家睡觉吧。”   林母却不同意,这虽说过了霜降,可还没入九,谁知道那蛇会不会死而复生,再溜回来报复。   她咬咬牙,决定还是自己跟丈夫去楼下屋里对付一宿,把床留给两个孩子。   苏木哪里肯,这算什么啊,他不成了鸠占鹊巢嘛。   双方推拒间,对门的王奶奶拎着木桶出来倒泡脚水。   她站了一晚上,腿脚疲乏得很,泡得身上微微出汗再倒头睡觉,最舒服不过。   一直站在苏木身后没插嘴的无苦见了老人,却突然惊异地低呼了一声,目光灼灼盯着王奶奶,眼睛眨都不眨。   林蕊被她姐硬逼着背诵马丁·路德金那篇著名的《我有一个梦想》,她抗议文章太长,演讲时间根本不够也被她姐无视了。   听到小和尚的惊呼,她立刻放下英文书,热情主动地发扬主人翁精神:“无苦,你怎么了?”   林鑫狠狠瞪了眼妹妹,还是先关心下山历练的小和尚。   无苦掐着手指头算半天,没算出个所以然来。   他又借了林蕊的纸笔,翻着林家的日历不知道找什么东西。   等的林蕊都连连打呵欠的时候,他终于放下笔,认真地看倒完洗脚水准备回屋睡觉的王奶奶,文绉绉地冒出一句:“老人家,可否让小僧叨扰一晚上?”   王奶奶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埋怨林家夫妻:“瞧瞧你们两个大人做的事,还没个孩子灵光。”   她伸手招呼苏木跟无苦,“你俩就踏踏实实地住在奶奶家。今儿天好,奶奶被子晒得暖和和的,赶紧睡觉去吧。”   二条巷那边有人弹棉花做被褥,都是今年新收上来的棉花,她特地给大军做了一床新铺盖,刚好给这两小子睡。   无苦朝王奶奶双掌合十,念了声佛号,煞有介事道:“您积下的功德,佛主会记在功德簿上的。”   王奶奶一愣,觉着这光葫芦头的小和尚有意思的很。   功德簿不是阎王爷记录嘛,怎么还归佛主管。这佛主也忒忙了。   她看着小和尚的光头,替这孩子害冷,笑着催他上床:“等明儿奶奶找找,家里头好像有顶大军以前戴的雷锋帽。”   苏木困得睁不开眼,拖着无苦赶紧进去睡觉。   王家的格局跟林家差不离,都是木头柜子当墙板,一分为二,通向里间的门挂着个门帘子。   只不过王大军自诩是男子汉,都是他睡外间,奶奶睡里头。   苏木躺上床,迷迷糊糊地问无苦:“怎么了,你今儿怪怪的。”   小和尚全身都绷得紧紧,压低了声音道:“她家本来该是绝户。”   苏木一个激灵,瞌睡一扫而空,结结巴巴道:“你……你讲什么怪话呢。我爹批的八字是福寿安康,家庭美满,事业有成。”   无苦没有反驳半仙师伯的说法,只疑惑道:“照理说她孙子现在应该不在了。戊辰年大灾,这个坎儿他迈不过去的。”   奇了怪了,这人怎么可能还好好活着呢。   他想来想去,只能归功于王奶奶行善积德,积攒的福禄全都回报到孙子头上。   苏木仍然不放心:“后面还有坎吗?”   大军哥可不能出事,他要有个三长两短的话,王奶奶肯定受不住。   无苦掐着手指头,肯定道:“这个月避开江州就好。”   夜色深沉,屋子里静悄悄的,躺在外间的两个少年郎却俱都不敢合眼,全在心中默默念着“南无阿弥陀佛”。   苏木是不拘哪门哪派咒语的,只是两个人一同念咒,总归念力要大些吧。   等到远远的,后头街的烧鸡店传来一声隐隐约约的鸡叫声,无苦才身子一松,闭上眼睛,沉沉陷入梦乡。   连着几天熬下来,苏木困得骑车带林蕊回家的时候,差点儿一头撞到树上。   林蕊赶紧跳下车,气呼呼地瞪他:“我看你俩是修仙修成仙了!”   号称要下山历练的小子,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起床。   王奶奶喊他吃完早饭,他干掉人家一电饭锅的粥后,倒头接着睡,然后再起床吃午饭。   吃过饭,总该帮奶奶干活吧。他倒好了,就是在楼里头溜达来溜达去。   下午电视机里头放《天书奇谭》,他立刻抱着小元元守在屏幕前头。   天地良心,按小元元的芳龄,怎么可能看得懂《天书奇谭》这么复杂的动画长片。   可就这样,王奶奶跟玲玲姐还包庇小和尚,说元元跟他玩的可开心了,刚好方便她俩一心一意地准备晚上出摊的吃食。   等到傍晚郑大夫回家接管小元元,他又溜溜达达地跟着上夜市去,看啥都好奇。   摆摊子的人看这小和尚好玩,让他念一遍经就给他一碗油炸臭干子。   他立刻欢天喜地念起经文来,愣是在短短一个礼拜不到的时间,吃遍整个解放公园门口夜市摊子。   王奶奶看他的吃相都害怕,让郑大夫给他吃宝塔糖,怕他肚里头有虫子,所以才害饿痨。   苏木怕说出事情真相吓到林蕊,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无苦外家功夫练得差不多了,所以要修行内家功——睡功。   他这个当师兄的当然得传授心法。   林蕊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木煞有介事的脸,忍不住“呸!”,就他那个叫人一拳打出两管鼻血的睡功,也好意思传出去祸害人家?   苏木试图为他爸的睡功辩解:“我们的修行是不着痕迹的。”   林蕊直接回复他两个单音节“呵呵”,背着书包往前走。   她昨晚上才折腾好姜丝凤爪,得赶紧去看看销售情况。   顺便,她也得好好实地考察一下碳烤猪蹄的摊子该选在哪儿了。   苏木赶紧推着车跟上,焦急道:“哎,蕊蕊,今晚咱们还要补课呢。”   语文跟数学两门课。   虽然蕊蕊语文考了七十分,可老师说了,她的语基部分非常薄弱,连最基本的短语结构都能搞错,非常需要强化训练。   至于数学,那就更不用说。   李老师都亲自找他谈话了,让他一定督促好蕊蕊补课。   老师会从初一的基础部分说起,争取让每个先前知识点掌握不牢固的同学都能尽快跟上课堂进度。   林蕊不耐烦地挥手:“数学补习不是七点半才开始嘛。你先去学怎么编作文才是正经。哎哟,你可真够笨的,背几篇范文,到时候按照套路改改不就结了。”   “那是抄袭。”苏木正色道,“老师说了,文以载道,文贼是最可耻的。”   林蕊冷笑:“背范文是应试教育的标配。背好排比一百段,什么神仙题目都不怕。”   苏木说不过她,只能无奈地推着车子跟在后头,耳朵竖着听远方的钟声判断时间。   六点钟他得赶回学校去上语文辅导课,最好将蕊蕊也带过去。   入了冬时令,天黑得早,公园门口的夜市摊子也早早就摆上,准备迎接第一波下班懒得回家烧饭的客人。   孙泽穿这件墨绿色的军大衣,早早戴上雷锋帽,悠闲惬意地坐在折叠椅上,正对着摊子前头的姑娘懒洋洋地笑:“就是你说太辣了吃了上火,所以我才特地准备的姜丝凤爪啊。”   他漂亮的桃花眼在夕阳下闪闪发亮,摊子前头的每一个姑娘都觉得这人是在对着自己笑。   孙泽下巴点点旁边的木桶,声音温柔又醇厚,“我还准备了豆腐脑儿,甜味的。要是你还觉得辣的话,就吃碗豆腐脑儿再走吧。”   林蕊目瞪口呆,激动地跳过去冲孙泽竖起大拇指。   绝了,没想到她培养的第一个生意能手竟然是这位少爷。   瞧瞧这举一反三的能耐,都知道没姜撞奶的时候先用甜豆花代替了! 第102章 伟大的友谊   孙泽笑嘻嘻地摸出把花生牛奶糖递给林蕊:“咱们蕊蕊高兴了?”   林蕊抓起糖先分给苏木一半, 省的到时候她一不留神就全吃光了。   少女大力点头:“高兴!孙哥你太帅了, 你比陶朱公、胡雪岩还厉害。”   “那哥哥跟我们蕊蕊说个事儿可好?”孙泽觉得毛顺得差不多了, 酝酿着准备出口。   林蕊“嗯”了一声,又剥了颗奶糖讨好地塞给孙泽:“孙哥,你吃。”   现在学校市场尚未打开, 少爷他可是她挣钱的重要门户。   孙泽猝不及防,赶紧叼住奶糖, 舌头往里滚了滚, 要出口的话音叫糖给挡住了。   “抓贼啊!抓住他, 他抢了我的钱袋。”   林蕊下意识地就拖过苏木手上的自行车,朝那个惊惶奔跑的爆炸头推去。   爆炸头青年猝不及防, 一个踉跄往前倒下,差点儿扑在那锅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儿上。   孙泽麻溜儿端起大铝锅搁在边上,他能不能成功地讨好到小姑奶奶,就看这锅豆腐脑儿了。   潇洒青年手撑住桌子, 直接一个漂亮的过身,然后在围观大姑娘小姑娘惊呼声中,一脚踩上爆炸头的后膝窝,准备将人扭起来。   变故陡生, 那个似乎丧失了反抗能力的爆炸头突然间一个鹞子翻身, 反手扭住了孙泽的胳膊,弹簧.刀抵在他脖子上, 恶狠狠地威胁:“别过来,都别过来。”   这人动作干净利落, 显然是个练家子。   林蕊吓坏了,没想到简单的抓小偷竟然会演变成这样。   她试图安抚住演变成持刀抢劫性质的小偷:“你别乱来,你放开他,钱你拿走,别伤人。   那人神经质地抽着鼻子,卡住孙泽往后退,坚决不肯现在放开他。   旁边的商贩跟着讲好话。可也许是他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说话的人越多,他的反应越激动。   孙泽只觉得这人力气大的诡异。   他虽然平日里没个正行,可也是从小跟着家中警卫员学过武的人,一般人的力气想要控制住他,根本没那么简单。   “你现在放开我哥的话,大家两清。可你要是伤了我哥的话,公安还在严打呢,肯定不会放过你。”林蕊盯着爆炸头的眼睛,“我保证,只要你放了人,什么事都没有。”   “走开,都走开,全都不许靠过来。”爆炸头的情绪丝毫没有放松下来,手里头的弹簧.刀还往下压了压。   王奶奶跟玲玲姐也放下生意靠过来,老人冲着爆炸头喊:“你这孩子快放手啊,非要闹出大动静来吗?”   爆炸头刚要说话的时候,后颈一痛,他下意识地手手一松。   得到机会的孙泽立刻一个反手肘击,撞在这人的肋下。   一手刀没把人给劈晕了的小和尚也蹿上树,一个金刚座,骑在爆炸头的肩膀上。然后他双腿一夹一扭,爆炸头就跪倒在地。   林蕊一个飞脚过去,直接踢飞了弹簧.刀。   没了管.制.刀.具的威胁,大家一哄而上,七手八脚将人五花大绑,准备扭送到派出所去。   卖油炸臭豆腐的大爷乐呵呵地夸奖无苦:“小师父,你也一块儿去,让派出所给你单位写表扬信,将来升你当主持。”   无苦顾不上寒暄大爷,再度蹿上树,跟只猴子似的飞快地在树枝间穿梭,然后猛地跳下去,一脚踢在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背上:“把钱拿出来,你偷大家的钱。”   众人哗然,不想竟然有人在大家伙儿齐心协力抓劫匪的时候,还趁机浑水摸鱼。   啊呸!太不要脸了,看他人模狗样的,竟然是个贼。   林蕊不奇怪有人顺手牵羊,她就好奇无苦为什么非得蹿上树抓贼,明明他在地上跑得也很快,非要上树显摆一下不成吗?   无苦气呼呼地瞪着林蕊,忧伤地瞥了眼自己的小短腿。   他倒是想在地上跑呢,可是他个子太矮,怕打不到眼睛中年男。   刚才那个爆炸头为什么没能被一击即中,就是因为腿太短,自己下手的位置往下偏了两寸。   林蕊默默地看了眼无苦的小块头,沉痛地摸摸他的光葫芦脑袋。   好吧,小短腿的忧伤,她懂。   一行人扭着一个强盗一个小偷去派出所。   苏木看到墙上挂着的大钟,惊得要跳脚。   哎呀,都六点一刻,晚上他们还要上语文课。   值班民警立刻竖起大拇指,好学生就是好学生,不仅见义勇为,还时刻不忘好好学习。   旁边围观群众热情地招呼他们赶紧上学去。   自行车摔坏了?没关系,旁边修车摊的大爷拍着胸口表示免费帮他们修好。   王奶奶也安慰林蕊:“不碍事的,晚上我给你俩推回家。”   林蕊哭丧着脸,她现在说自己没钱坐公交车也没用吧。   大家肯定集体掏钱给她买公交车票。   热心群众的帮助更彻底。   开马自达助力车的师傅相当豪气地表示免费送两位赖宁式小英雄回学校上课,坚决不能耽误了孩子学习。   林蕊面无表情地坐上马自达,无苦还在外头跟他俩挥手:“师兄,你放心吧,我看着公安把表扬信写好送你们学校去。”   他师兄可不是存心迟到,是见义勇为。   林蕊脑袋靠在马自达薄薄的铁皮板上,很想砰砰砰撞上去,又害怕直接撞破了人家的车。   下了车,林蕊扭扭捏捏地想要趁机跑路。   结果那马自达师傅竟然没走,非要看着他们进学校才放心。   到了阶梯教室门口,老李跟语文老师齐齐红光满面地站在讲台上,以一种夸张的声调开口:“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苏木和林蕊同学。他们这种智取战胜敌人的勇敢,值得我们每一位同学学习。”   林蕊晕晕乎乎回到座位上,看到于兰对她竖起大拇指:“派出所电话都打到学校了,你俩可真厉害!”   其实这次期中考试于兰语文及格了,不过老李跟她谈过,既然她帮助自己的朋友,肯定各门功课都不能差。   毕竟,她才是距离同桌最近的人。万一林蕊有个什么问题想向人请教,肯定她是第一人选啊。   于兰觉得老师说的很有道理,她应该为林蕊树立起良好的学习榜样,这样朋友才能共同进步。   伟大的友谊总是让每一位朋友都过得更好。   林蕊惊恐地看着台上微笑点头退场的老李。   太可怕了,这人简直就是洗脑大师啊。看看天真明媚的初中生都被他洗脑成什么样儿了!   还有就是,苏木这家伙也太狡猾了吧。   从头到尾他都没出过手,怎么见义勇为的人员名单中就有了他啊。   林蕊度日如年的上完了一堂语文课,跟着老师复习主谓、动宾、动补短语,然后每种类型的短语写十个。   后面的数学课更简单,老李当真从初一基础部分开始讲起,一节课就讲一个章节。   林蕊觉得用不了多久,阶梯教室就可以挪到普通教室了。   因为一心想要提高的学霸们会意识到,这真是个补差班。   下课铃声打响后,老李宣布放学,然后走到苏木面前,递给他一沓子油印资料:“你小学没有系统上过课,基础可能会差一些。这是老师整理的小学数学资料,你回家对照着小学数学课本看。要是缺哪本的话,过来找老师。”   苏木呆愣当场,看着手上的资料,嘴唇翕动着,久久出不了声。   1988年的江州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可没有电脑连着打印机,更加不可能网上直接找资料复制粘贴。   李老师递给苏木的那几十张资料全是他自己整理,然后蜡纸刻印出来的。   “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可以随时来找老师。”   苏木眼睛发烫,他喉咙哽咽。   他想起师父认他当儿子的那天跟他说的话:“你小子是交了好运,一群人都伸出手拼命拽着你,否则哪有你什么事。”   爸爸说的是对的,他碰上的都是好人。   从嬢嬢姑爹、姐姐、蕊蕊、王奶奶、周阿姨、玲玲姐、大军哥一直到李老师等等等等,每个人都那么好。   老李生怕他不掉眼泪似的,鼓励他道:“你是个聪明努力上进的孩子,你看你化学考满分,英语跟政治也都不错,这说明你学习能力肯定没问题,就是基础差点儿,还有要注意方法。”   苏木顿时眼睛含上了两泡泪,长睫毛一眨就要往下掉。   老李没有劝他,反而转头看龇牙咧嘴掏手帕的林蕊,声音温和:“你认苏木是弟弟吧,那他数学上不懂的地方,你得好好帮他。”   林蕊下意识地就想将她书包里头那张53分的期中数学卷揪成团。   稳住,稳住,老李这是在打攻心战呢。她可千万得扛住,千万不能陷入到全民狂热中去。   初中毕业进河校当打字员,然后一路奋斗做领导。   嗯,基本方针路线坚决不动要!   于兰可没有林蕊的定力,她已经五迷三道地主动跳坑:“李老师,这个资料还有吗?我小学数学其实学的也不太好。”   老李为难地摊开手:“我倒是忽略了这一点。我那里还有几份印的不太好的资料,要是有哪位同学实在需要,下课后就过来找我吧。”   于兰激动地摇晃着林蕊的胳膊,双眼闪闪发亮地盯着班主任:“李老师,我跟林蕊都要。”   林蕊心中的小人倒地不起。   傻孩子,这种老掉牙的VIP营销策略还不懂吗?   人人都以为自己是特殊优待客户,事实上谁都是VIP!   她僵硬地笑:“不用了。”   苏木也激动地强调:“蕊蕊可以跟我一起看。”   林蕊恨不得掐死这娃,看你个大头鬼,谁要跟你一起看小学数学啊!   老李跟没看到她跟肉毒杆菌注射过度似的脸一样,高兴地点头:“那你们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背着书包走出阶梯教室的时候,苏木兀自还在欢天喜地:“蕊蕊,我先把资料过一遍,然后我再跟你讲。”   林蕊冷着脸埋头往前奔,她都快要被这傻不隆冬的家伙给气死了。   老李这都是套路啊,就是非要把大家诱拐到学习的不归路上。   “学生难道不应该学习吗?”苏木又犯起了轴劲,一本正经地跟林蕊强调,“不管将来做什么,就是当歌星不懂得‘酒干倘卖无’的意思,也是会被人民嘲笑的。”   林蕊真想撬开这孩子的脑袋,世界不想教科书上说的那么简单。明星也不需要照着语文阅读理解的标准去生活。   她扭过头,决定放弃跟这傻孩子的交流。   他明显是中了一种名为学习狂热症的病毒。   “蕊蕊——”远远的,校门口的路灯下,孙泽依靠在车边,正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如果他再戴上一顶呢帽,胸前挂一条白围巾,那就是妥妥的上海滩许文强的做派。   旁边的女同学纷纷瞩目,还有人激动地捂住嘴巴小声念叨:“好像伯爵啊!”   孙泽的姿态更潇洒了一些,似乎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眉目间蕴藏的情意。   林蕊却拉下脸,愤怒地跑上前:“你怎么现在就收摊了?”   这才九点钟,解放公园里头的滑稽戏都没演完,还是正热闹的时候呢!   孙泽叫这小财迷一顿数落,连连作揖保证:“卖完了卖完了,哥哥保证你今晚给哥哥定的任务都完成了。”   “那也得再接再厉!”林蕊不满地瞪眼,“家里头还泡着好几坛子呢,你可以接着卖。”   孙泽摊手:“那可麻烦了,家里头的凤爪都被我安排出去了。”   林蕊大怒:“你怎么我的凤爪了?我跟你说,你要祸害我的凤爪,我跟你没完。”   “哎哟喂,姑奶奶哎,这么多同学都看着呢。上车上车,咱有话先上车再说。”   林蕊勉为其难地拉着苏木上了车,看司机是孙泽还各种埋汰:“你无证驾驶!”   别以为她不知道,现在私人必须得挂靠单位才能考驾照。   孙泽一个大学生,上哪儿挂靠去?   被diss的人双手合十求饶:“咱先回家,哥哥给你看个好东西,然后再说话啊。”   说着,他潇洒地松开离合器,车子“嗖”的蹿上大马路。   后面嗓子都要喊破的陈乐哭丧着一张脸,他表哥对他太狠了,明明他跟苏木、林蕊一条路,表哥送他们却不送他。   于兰在边上幽幽地叹气:“肯定是你表哥嫌弃你成绩太差太没面子。”   陈乐震惊了,结结巴巴道:“期中考试,我全班第十六名。”   虽然不是什么尖子生,可起码总比后进同学林蕊强吧。   于兰奇怪地看着他:“你上学期末考试全班第十五名,蕊蕊是第四十六名。这学期你下降一位,蕊蕊是第三十七名。长眼睛的人都知道谁在进步谁在后退吧。”   咿,她也要离他远点儿,不要老跟学习退步的人混在一起。   起码她上学期五十五名,这学期已经是五十四名了呢。   陈乐悲愤,那是因为这学期走了周文周武兄弟俩,来了苏木! 第103章 全都干活去   林蕊坐在车上就心里头直打鼓, 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孙泽对她这么做小伏低, 肯定是干了对不起她的事情。   等到孙泽将一张今天夜里出发的车票递到林蕊面前时,林蕊当场就炸毛了。   他这是先斩后奏,根本就不是征求她的意见, 而是口头通知罢了。   “泡椒凤爪怎么办?”林蕊气得直跺脚。   这人实在太过分了,怎么能搞突然袭击呢。   “那个, 我已经跟军人俱乐部打好招呼了, 在那儿寄卖。”孙泽绞尽脑汁地找理由, “你看,现在天冷了, 逛夜市的人也愿意吃个热乎味儿,对不对?”   军人俱乐部不一样啊,这几乎是江州地面上公认最好玩最热闹的地方。   什么打台球、溜冰、跳舞等等等等,江州城里头现在最时髦的玩意儿在那里都能找到。   室内暖融融的, 大家吃炮姜凤爪、泡椒凤爪更有味儿。   林蕊的嘴巴又鼓成了河豚鱼,还是不高兴:“你去江西做什么啊?”   孙泽满脸严肃,从兜里掏出一张地图,指点给林蕊看:“我想沿着红军前辈的路线, 好好走一回长征路。”   林蕊目瞪口呆, 有几年时间,林主席的单位每年都搞重温长征路的活动。   她完全没想到, 孙泽居然会自发主动地去做这件事。   林鑫在边上冷眼旁观:“你不上学了吗?”   “期末考试前我会回来的。”孙泽神情肃穆,“不瞒你们说, 这两年我也相应国家号召,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倒腾了点儿钱。”   林蕊差点脱口而出,国家可没想让你当官倒。   不过看在他难得正经的态度上,她还是宽宏大量地没当场拆他的台。   “可是,当我拥有这些钱的时候,我的灵魂却陷入了迷茫。我无法从书中找到现成的答案,所以我想依靠自己的双脚去寻找。”   孙泽指着地图上的地名道,“当年,前辈们用了整整两年时间,依靠自己走出了新中国的道路。现在,我想沿着他们的脚步出发,去感受他们经历过的一切。”   林蕊瞪着那张地图发呆,半晌才吭声:“你为什么突然间想做这些?”   “今天晚上的事,让我受到了触动。”孙泽严肃地看着屋子里头的人,“你们知道那个爆炸头男人为什么会突然发狂吗?”   林蕊顿时来了精神:“怎么回事?”   她老觉得那人的反应很奇怪,说不清哪儿不对劲。   “他是吸.粉.儿的。”孙泽神情凝重,“这人原本是侦察兵,退伍之后给个大老板当保镖。这老板有吸.粉.儿的嗜好,他也跟着沾上了。”   老板吸足了粉儿上赌桌,几天功夫输得倾家荡产,直接从大楼上跳了下去。   保镖在南边过不下去,只得四处流窜以盗窃为生。今天他是瘾.头发作,神志恍惚失了手,所以才被他们逮着了。   这人伸手相当了得,可以徒手爬上江州饭店顶楼。   别说是林鑫,就连林蕊都惊得瞠目结舌。   原来现在毒.品阴影就开始笼罩神州大地了。   孙泽长长地嘘出口气:“当年,总.理自豪地宣布我们国家消灭了毒.品。可是国门打开了,苍蝇、蚊子、老鼠也跟着进来了。我想好好反思一下我们的处境,看看我们究竟丢失了什么。”   林鑫神情复杂地看着孙泽,轻声道:“我期待你寻找到答案。”   一直在边上旁听的苏木也忍不住插嘴:“我在香港看过那样的人,是我师伯的一个记名徒弟,发作的时候满地打滚,别人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师伯送他去医院,他从医院里跑出去了。”   当时他还得意地告诉那些师兄,家里头穷归穷了点儿,没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没想到,这么快,脏东西也一并儿溜进来了。   孙泽自嘲地笑笑:“我也不知道能找到什么。”说着,他掀开铁桶盖子,里头露出雪白的牛奶。   林蕊惊呆了:“这么多?”   现在的牛奶都是针对特殊人群限量供应的,每个人还都有额度。   这一桶,足足有十几升了吧。   孙泽重新盖回盖子,讲一个绿皮本子递给林蕊:“你拿这个去西山牧场取牛奶,每次限量是五升。不过价钱是奶业公司的两倍。”   林蕊连连点头,甜品店里头一小份姜撞奶就是一块钱,照样供不应求。大家拿着钱,就愁没门路买不到放心的牛奶。   她即便按照两倍价钱从牧场拿牛奶,赚头照样足足的。   一直目不转睛看电视的无苦闻到了牛奶味儿,忍不住抽着鼻子,眼睛一个劲儿往牛奶桶的方向瞥。   呀,牛奶糖这么好吃,那牛奶肯定特别好喝。   林蕊立刻警告地瞪了他一眼,郁闷地拿出外婆特定炕给她吃的锅巴,塞给双眼放光的小和尚。   她可真服了这孩子,明明刚刚才跟他们一起吃了蛋炒饭夜宵,而且他一人干掉了小半锅,怎么这会儿又要吃了。   唉,这么多年下来,清凉寺能忍他到现在也不容易。   这是要吃到自助餐厅关门大吉的节奏啊!   林蕊叹了口气,拿出纸笔,开始列算式算这一桶牛奶能给她挣多少钱。   孙泽看她财迷的样子就心痒痒,忍不住伸出手去捏她鼓鼓的腮帮子,声音也跟黏了蜜糖一样,又甜又腻:“蕊蕊乖乖的啊,等哥哥回来给你带好东西。”   苏木愤怒地拍掉他的手,简直要跳脚:“你这人什么坏习惯,为什么老是捏蕊蕊的脸?”   还屡教不改!   “因为我喜欢蕊蕊啊。”孙泽笑眯眯的,完全不把愤怒的小少年当回事。   林鑫拉下脸:“孙泽,蕊蕊是我妹妹。”   再敢对着她妹妹胡说八道,她跟他翻脸!   孙泽一贯有点儿畏惧凡事都一板一眼的林鑫,赶紧举手投降:“抱歉,我只是想表达一下我对林蕊小姐的喜爱与倾慕。”   林鑫冷笑:“你那两位女朋友恐怕还不认识彼此吧?要不要我哪天引荐一下?”   林蕊咋舌,捂着嘴巴,两眼闪闪发亮地看着孙泽。   那二位碰上面,真可谓是历史名场面啊。   孙泽连连求饶:“是我不对,还请林鑫班长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回。”   林鑫脸色仍然不好看:“我劝你快刀斩乱麻,否则早晚有一天会出事。”   孙泽叹了口气,相当不要脸:“时间与空间的距离能够改变一切。说不定等我回来的时候,她们谁都不搭理我了。”   他又伸手摸了摸林蕊的脑袋,笑眯眯道,“哥哥走了啊,别惹你姐生气。”   说着,他转过头,拎起放在林家门口的行李包,姿态惬意地准备出门。   “等一等。”   孙泽身形一滞,胸口打鼓,他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蕊蕊这是舍不得他,不许他走?   哎哟,这温柔乡英雄冢果然没错,他还真挺舍不得见不着这小丫头的。   林蕊站起身,伸手指指嘴里嚼着锅巴,眼睛还往牛奶桶乱瞟的小和尚:“路途遥远,未必安全,你把无苦带上,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她信他的邪!突然受了刺激决定重走长征路?   就算他家有关系有门路,长期在军人俱乐部寄卖泡椒凤爪也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敲定的事。   这是吃的,进人嘴巴下肚子的东西,万一吃出个好歹来,是要担责任的。   还有就是他火车票是什么时候买的?   从卖完今晚份额的凤爪跟豆腐脑,再到借用车子去学校堵她下晚自习,一分钟都没耽搁,中间哪儿来的时间去火车站买票?   现在可没有网络订票跟电话订票啊,连火车票代售点都找不着!   孙泽努力保持镇定,想要尽可能委婉地拒绝:“我这不是出去玩,环境艰苦,无苦小师父毕竟年纪还小。”   林蕊转头看无苦:“你师父不是让你出门历练嘛,你怕不怕吃苦?”   无苦皱着眉头思索片刻,试探着问:“有饭吃不?好吃吗?”   孙泽被他纠结的样子逗乐了,随口应道:“有饭,好不好吃那就不保证了。”   电视剧放完了,无苦毫不犹豫地跳起来:“行,我跟你一块儿过去。”   嬢嬢跟奶奶做的饭很好吃,奶奶家的床也很舒服,小元元很好玩。   玲玲姐给他织了顶暖和和的帽子,姑爹天天带他去泡澡,周阿姨还给他买了双漂亮的保暖鞋,嬢嬢在给他织毛裤。   他很愿意一直住下去,不过师父让他下山历练。   他要是一直这么历练的话,师叔肯定会罚他顶香炉,连住持都救不了他。   林蕊看这孩子表情纠结,赶紧借口帮他收拾行李,把人拉到边上咬耳朵:“你不是说下山当贵人吗?很可能他就是你要找的对象。你盯牢了他,看他每天做什么,等回来告诉我。”   无苦十分犹豫:“他是特务吗?你为什么要盯着他?”   电视上头都这么演,要密切监视特务的一举一动。   林蕊一滞,严肃道:“他的身份非同小可,我们要警惕有坏人利用他的身份干坏事。”   无苦恍然大悟,点点头:“我瞧着他的确是个傻的,我肯定会好好看着他的。”   林蕊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喂!你个大字还没学三百的文盲,到底哪儿来的自信说人家名牌大学的学生傻啊?   她无语地朝屋顶翻个白眼,往包里头塞费了她妈一整块肥皂才洗出来衣服,给无苦打气:“孙哥人最大方了,身上永远都有吃的。”   少年,这就是个财主,放开肚皮敞着吃吧!   孙泽靠着墙吃吃地笑:“我们蕊蕊又想吃什么了?”   房门开了,林父抱着睡着的小元元进来。林母跟在旁边,手里抓着烤红薯。   今晚有人在公园门口玩猴戏,小孩子都看热闹看到不肯走。   林母扬起烤红薯,招呼小和尚:“无苦,吃完这个刷牙睡觉。”   这孩子容易肚子饿,临睡前一定得吃饱了,不然夜里头肯定睡不安生。   里屋只开了盏台灯,林母走近了才发现小女儿正在收拾行李,不由得惊讶:“这是做什么?”   林鑫无奈:“蕊蕊让无苦跟着孙泽出去历练呢。”   她怎么听都觉得这事不靠谱。   孙泽就是个少爷脾气,不要人伺候他就不错了,哪里会照顾小孩。   偏偏无苦又从小在庙里头长大,没什么社会阅历,连基本的生活常识都匮乏。   这两人凑到一起,还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动静呢。   林母吓了一跳,板下脸责问小女儿:“你让无苦走的?”   太不像话了,就算无苦吃的多点儿,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哪个吃的不多。   家里再不富裕,养活个小孩还不是大问题。无苦乖得很,吃什么都香,一点儿都不挑嘴,比她强多了。   无苦是苏木的师弟,就相当于苏木半个家人。   有赶家里人出去的道理吗?还是个这么小的孩子!   人家下山谁都不找,第一个过来找苏木说明什么?说明人家全心全意地信任着苏木,信苏木家里头呢。   瞧瞧这丫头办的事,没脸提!   林蕊委屈得要死,她这是为了小和尚好。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不知人间疾苦不接地气。   她要让他出去好好历练,这样才能成长。   林蕊嘴巴撅得能挂油瓶:“妈,你也不想想,无苦就是吃的再多,这么个现成的劳动力在我眼前,我也能够让他挣足了养活自己的钱还有余留。”   从小习武的人手上劲儿都稳当,她保证培训无苦半天功夫,小和尚就能上手操作姜撞奶,一天卖出个几百杯。   还有她的碳烤猪蹄,她正连摊子位置都相好了,整套烧烤用具也找到了买进来的门路,就差人边烤边卖了。   她缺的不是致富门路,是人才!   郑大夫作势要揍女儿,成天不好好学习,净折腾这些有的没的,对得起学校老师吗?   亏他们李老师还特地打电话去医务室,让她先别对孩子的成绩发火,孩子还是有进步的。   英语老师还说她辛苦了,大家一起努力加油,争取给孩子奔个好前程。   “你想想老师们的付出,你就不臊得慌吗?”郑大夫恨铁不成钢,狠狠拍了下女儿的肩膀。   林蕊立刻尖叫着躲到她爸后头:“妈,你不能体罚。”   她们不是在说无苦出门历练的事情吗?为什么郑大夫一下子又扯到她的学习上头了?   这思维跳跃的也未免太快了!   林主席肯定是深受其害,所以上辈子对她始终采取放养策略。 第104章 出发吧少年   郑大夫虽然舍不得小无苦这点儿大的年纪就要出去跋山涉水, 但人家毕竟是出家人, 有自己的规矩。   万一因为她一时心软, 耽误了人家的历练,将来影响了孩子的前程那可怎么是好?   郑大夫在心里头安慰自己,这就好比孩子学习, 苦一点累一点,只要学不死, 就往死里学。   她叹了口气, 小声抱怨:“怎么这样快啊。嬢嬢毛裤还没来得及给你打好啊。”   这霜降都过了, 眼见入冬一天比一天冷,光那几件单薄衣服哪里穿的暖和。   郑大夫觉得这样不行, 得赶紧再给孩子多找几件衣服。   “小孙,几点的火车?”   一直做壁上观的孙泽赶紧看了眼自己的手表:“不急,夜里一点钟呢。”   “那你稍微等等,我去去就来。”   林母拎着包毛线出门, 回来包里头就变成了两条毛线裤跟三件毛衣,都差不多是无苦的身量。   毛线变成毛衣,唯一需要的就是时间。国营厂的女职工只要不是生产一线的,最不缺少的便是时间。   大会一开一天, 不在底下打毛衣还能干什么?现在又没有手机能上网冲浪。   筒子楼里头有差不多年纪男孩的人家很乐意拿旧毛衣换新毛线, 反正今天孩子长个子了,还得拆了毛衣重新织。   林母又翻出两条干净毛巾给小家伙塞进包中, 外头旅馆东西干不干净她可不敢相信,还是带齐了自己的才保险。   看到手套跟帽子, 她同样没放过,先给孩子带上再多。   郑大夫每往包里头塞一样东西,孙泽的眼皮就跳一下,心里头奇怪:这也要带?这才十月底,还没进十一月呢。   郑大夫却一点儿都没觉得东西多,反正现在厂里头也不安排丈夫出差了,她索性拿丈夫的旅行包装东西。   她还往里面塞了条行军毯,担心车上冷,冻坏了小家伙的身体。   等到所有行李打包完毕,林鑫也把家里头存着的炒米、锅巴全给装进包里了。   就连妹妹的牛肉干还有牛奶糖,也被她扫荡了一大半。   穷家富路,出门在外,谁知道什么后就短缺了。   无苦泪汪汪地看着嬢嬢一家人。   他一定早点儿历练完了回来,他们都舍不得他走。   林蕊眼皮子直跳,赶紧偷偷将孙泽拉到旁边,咬咬牙狠狠心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递过去:“那个,孙哥,你别看无苦年纪小,这孩子可有力气了。出门在外,帮忙看个门什么的,不在话下。”   孙泽看她颤抖的手,皮笑肉不笑:“我这重走长征路呢,我要人看门做什么?”   林蕊手抖了抖,艰难地摸出第二个信封,干笑着眨巴眼睛:“那个,他年纪小,长个子呢,吃的有点儿多。这算是路上补贴他的伙食费。”   孙泽捏着信封,要笑不笑:“有点儿多?”   这小子一顿夜宵干掉了他们四个人的饭量。这点是不是太大了点?   林蕊尴尬地笑:“他不是中午跟晚上都没吃饱么。”   可惜对着孙泽似笑非笑的眼神,她编不下去了,只能摸出压箱底的信封:“就这个,没了!”   她一个月的进账都搭进去了!   收下这么个小弟,她亏大发了。   孙泽阴险地点点头,然后假惺惺地摸林蕊的脑袋:“哥哥跟你说笑话呢。你弟弟不就是哥哥的弟弟嘛,哪有哥哥饿着弟弟的道理?”   虚伪!那你别把信封往怀里头揣啊。   说的好像她不知道他小时候虐待陈乐,愣是让表弟吃了一个礼拜的炒米当饭似的。   林母也将孙泽叫到旁边,给他塞了个信封,里头装了钱跟粮票。   现在外头住店可不便宜,一晚上得七八块钱。   孙泽这么个少爷脾气,肯定不愿意跟人挤一张床。   林母准备了给无苦单独开房睡觉的钱,天都这么冷了,可不能让孩子打地铺。   “他长身体的时候,容易肚子饿。你多担待点儿,给他买几个包子馒头,饿了别喊他忍着。”   孙泽默默地收下信封。   对门的王奶奶已经过来催人,疑惑俩孩子怎么还不睡觉?   “明儿再看电视,不睡觉不长个子的。”   她眼睛落在无苦手中的旅行包上,不由得纳闷,这是做什么。   小和尚跟自己师兄话别完,抬起头来愁眉苦脸:“奶奶,我要去历练呢。我师父说了,不历练好了不让我回去。”   王奶奶差点脱口而出,回去干什么呀?当个皮包骨头的小和尚?   哎哟,那还不如正正经经地当个在家人。   等何半仙回来了,让他帮忙想想办法,给孩子落个户口,正正经经跟着苏木上学去才是正道儿。   王奶奶到底还记得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敢太得罪狠了佛主菩萨。   她叹了口气:“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既然是你师父说的,那你就先出去历练两天吧。别跑远了啊,早点儿回来。过年咱们腌腊肉晒香肠呢。”   林蕊听得眉毛要上天。   同志们,你们注意一下,这是位小沙弥,正儿八经的出家人。   零食乌墨了她的牛肉干也就算了,怎么还用腊肉跟香肠勾引小和尚?   无苦果然唾液分泌过剩,双眼发亮地看着王奶奶:“奶奶,香肠腊肉好吃不?”   啊呸!不要脸的小和尚,连施主都不喊了,直接冒充起人家孙子来。   佛主听了还不得赶紧清理门户。   王奶奶笑眯眯地拿了蜜枣、京果粉跟藕粉让无苦带上。又怕他肚子饿来不及冲水泡,拿出包带壳炒花生给他抓在手里头。   等到王奶奶也将孙泽拉到边上讲小话时,孙少已经驾轻就熟。   果不其然,王奶奶先是将孙泽夸成朵花,然后又说小和尚没爹没娘多可怜。   “这孩子从小跟着师父在山上吃斋饭,饿狠了,肚子里头没油水,现在又正长身体,吃的有点儿多。奶奶不让你吃亏,奶奶补贴你,给他多买点好吃的。别饿着了弟弟。”   孙泽眼皮子直跳,心道这世道,真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他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小和尚弟弟。   他沉默着接了王奶奶塞给他的褡裢。里面一头装吃的,一头装粮票跟钱钞,都鼓鼓囊囊的,生怕亏待了孩子。   孙泽默默地看了眼还蹭在林鑫身边嘀嘀咕咕的小和尚,忍不住纳闷,这小东西到底给她们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这群老的少的女人都一门心思向着他?   更让孙泽愤愤不平的是,高岭之花一样的玲玲姐头次跟他讲话,居然也是为了个小光头!   大美人腼腆又羞涩。   虽然大家同在解放公园门口做生意,他想要跟大美人亲近.亲近,她都是微微一笑,然后趁着他目眩神晕的时候转过头去。   孙泽恨恨地看着脑袋上已经戴上毛线帽子的小和尚,手里捏着大美人给他的钱包。   嚯!出手真大方。   这世道,女人的确心软好蒙骗。   待到大家把人送上车,林鑫偷偷给孙泽塞钱的时候,孙少已经彻底麻木了。   林蕊却一本正经地拜托孙泽照顾好小和尚。   她总疑心老和尚赶无苦下山,是惩罚他私底下动用香客的车。   不然为什么非得选快入冬的时候逼着人走?冬天不是应该养藏吗?   孙泽懒得理会这些门门道道,姿态潇洒地挥挥手,拖着无苦的脖子赶紧走。   再不走,他怀疑这些可怕的女人会收拾出一座小山来。   郑大夫看着孩子远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等招呼苏木刷牙洗脸,赶紧睡觉的时候,她还顺带着捎上一句:“晚上看着点你师弟,别让他蹬被子。这孩子睡觉不老实。”   林蕊心中警铃大震。   妈呀,谢天谢地,亏得她把小和尚赶紧送出去了。   不然再过几天,她在家里头简直没地方站脚了,小和尚成了她妈的新宠。   那可不行,她一定得是郑大夫的心肝大宝贝儿。   林父林母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了。   当妈的人一瞪眼:“赶紧睡觉去,明天还要上课呢?”   林蕊立刻跳脚强调:“妈,我物理及格了,我不用上课。”   郑大夫完全没当回事:“哎呦,那60分跟不及格也没什么区别。”   林蕊悲从中来:“你讲话不算话,前头你怎么说的?”   前头郑大夫可是言之凿凿57分跟60分之间隔着天堑!   郑大夫扬起手作势要揍她。   林蕊刺溜一声钻进被子里头,一本正经:“妈,你不能打小孩,不然小孩夜里会做噩梦的。”   郑大夫叫她给气乐了,点着她的脑袋道:“哎哟,你好小哦,还跟无苦争宠哩。”   林鑫也哭笑不得,给妹妹掖好被子:“早点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林蕊很想礼拜天直接睡过去,让郑大夫忽略她的存在。   可惜家中的牛奶必须得处理,不然那十几升的白花花的牛奶放坏掉,她会心痛到无法呼吸。   天一亮,她艰难地爬起身,跑到外间,却惊讶地发现装牛奶的桶已经不见了!   林蕊目瞪口呆,妈呀,她家活菩萨一样的郑大夫,该不会将牛奶送给全楼的男女老少了吧?   她还指望牛奶挣钱呢!   郑大夫端着酸白菜炒木耳进屋,嗔怒女儿:“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财迷哦。你玲玲姐给你们做好吃的呢。”   林蕊赶紧冲到玲玲姐家中。   小元元起的早,已经洗漱完毕,正拿着小勺子自己吃蒸鸡蛋。那嫩嫩的蛋羹散发着牛奶香气,是牛奶蒸蛋。   玲玲姐羞涩地冲林蕊笑,招呼她吃:“好久不做了,手都生疏了。”   除了牛奶蒸蛋外,她还做了厚蛋烧跟双皮奶,连姜撞奶都是一次性成功。   林蕊瞠目结舌地看着仙女姐姐,这世道,逼死穿越人士的节奏啊!   不行不行,小和尚胡说八道什么呢。玲玲姐的姻缘近在眼前,那必须得是她。   谁敢跟她抢小仙女,她跟谁拼命!   林蕊端着玲玲姐做好的厚蛋烧回屋,积极跟郑大夫推销美食:“妈,你尝尝这个,好吃不?我玲玲姐手真巧。对了,我爸跟我姐呢?”   郑大夫尝了口厚蛋烧,果然香滑嫩软。   她嗔了眼女儿:“你爸天没亮就赶头班车去西桥头了,你姐打开水去了。哎,你怎么就不问问苏木的去向呢?”   “他不是补……”林蕊硬生生地吞下那个“课”字,强行转移话题,“你看那些人多过分哦。我爸早饭都没吃,就被他们逼着下乡。哎哟,我好心疼爸爸。”   林母幽幽地叹气:“这就是没知识没文化的亏,还得见缝插针地找人家腾出时间来帮忙。你说,他们要是自己懂知识,还用这么辛苦吗?”   林蕊只得绝望地又将话题引回厚蛋烧上,做吃的再跟她扯什么数理化,她真要急了。   “妈,我看我玲玲姐跟七仙女似的,好厉害啊。”   唱戏唱成团里头的台柱子,手还巧成这样,竟然一肚子小食,就没什么是她不会做的。   现在电视上可没人天天教大家怎么做吃的,玲玲姐到底从哪儿学来这样一手好厨艺?   林母这回没再轻轻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跟女儿兜底。   玲玲姐的父亲是大厨,早前专门为外宾服务的,后来被打成里通外国的敌特分子。   大厨人也硬气,当时就硬逼着周会计签字离婚,然后喝药自杀了,临死前用血写了个大大的“冤”字。   所以,玲玲一直跟着她妈姓,因为到现在她父亲也还没平反。   林蕊听得浑身直发冷,完全没想到玲玲姐的命运竟然如此悲惨。   老天爷好像给她的人生设立了艰难模式,生怕大家不明白什么叫做天妒红颜一样,非得各种折腾这个善良又美好的仙女。   郑大夫拍拍女儿的脑袋,小声道:“你周阿姨一直为这个事奔波呢。”   可惜事情已经过去近三十年,当年的知情者也死的死,下落不明的下落不明。   这种性质忌讳莫深的案件,哪里是一位普通遗孀能够轻易翻转过来的。   林母看着女儿,认真道:“你多心疼点儿你玲玲姐吧。再瞎折腾东西卖,你想累死她啊?”   “妈,我最爱玲玲姐了,所以我要帮玲玲姐挣钱。”林蕊委屈,“真做起来不麻烦的,这个利润可比寿司还高。”   她跟她妈咬耳朵,吓得郑大夫手发抖。   天啦!哪有这样挣钱的道理。   “这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人家拿着钞票到处买不到东西呢。咱们这是纯天然绿色无污染,营养美味又健康。”   郑大夫作势要找鸡毛掸子,林蕊立刻冲出去搬靠山。   王奶奶,你看看哦,郑大夫凶的嘞,一大清早就要打孩子。   结果刚出门,她就差点儿撞上舅舅。   少女欣喜不已:“舅舅,你还没走啊?”   郑援朝哈哈大笑,捉弄外甥女儿:“你这是急着催舅舅走?”   “不是。”林蕊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我这不是上学度日如年吗?”   两个礼拜都没休一天,日子惨淡如云。   林鑫跟苏木拎着从老虎灶打的开水回家,闻声没好气地催妹妹:“动作快点儿啊,吃过饭赶紧上学去。”   林蕊负隅顽抗:“姐,你们要尊重人权。说好的及格同学自主选择是否补课,我不补!”   林鑫忌惮着手上的开水瓶,狠狠瞪她:“不补?你给我等着。”   “救命啊,舅舅!”林蕊立刻往靠山后面躲,扯着嗓子干嚎,“我姐不尊重我的人权。”   “你还给我人权!”郑大夫抄着鸡毛掸子出来,“自己先跟个猴似的!”   楼梯口传来笑声,郝教授跟周教授不知怎么的,出现在筒子楼里。   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打定了主意袖手旁观,施施然地看小姑娘上蹦下跳。   现在真是生活好了,孩子都这么活泼。   林母赶紧放下手上的鸡毛掸子,笑着招呼客人:“哎呀,教授啊,您俩屋里坐。正吃饭呢,您二位也尝点儿?都是粗茶淡饭,没什么好东西。”   林蕊可不谦虚,又奔到玲玲姐家里头端了双皮奶跟牛奶布丁过来。   怎么没好吃的,她家最不缺的就是美味佳肴。   咸口淡口甜口,任君挑选,电饭锅里头还有卤鸡爪呢。   郝教授老实不客气地干掉了一碗鸡蛋布丁,回味着软嫩香滑的口感,笑眯眯地看眼巴巴盯着自己的林蕊:“哎呀,你这儿好东西多的很,难怪不想养小龙虾了。”   林蕊顿时双眼放光,急切地看着郝教授:“想养,小龙虾是我的亲亲大宝贝儿,我做梦都想养它们。”   郝教授点点头:“那就成,你要是不想养了的话,我把人家小薛叫过去也没用。”   难得人家放假休息,还得跟着他们下乡去。   市科协搞星期天工程师,郝教授主动报名,主动要求去郑家村定点。他要争取帮郑家村搞成农村生态种植、养殖示范点。   舅舅代表村里上江州来接人的时候,郝教授的邻居薛副教授正来他家蹭香辣小鱼干,准备配粥吃。   郝教授就一把拉住了人:“正好,你昨儿不是还抱怨来晚了没吃到小龙虾么?今天跟我一道下乡钓虾子去,管够!”   林蕊激动得一蹦山尺高,她撺掇舅舅连着往教授家里头送小龙虾的策略终于成功了!   她就说没人能阻挡横扫千军的红袍小将的惊人魅力!   何况薛副教授还是个水产专家呢! 第105章 下乡送科技   林鑫面无表情地看着后视镜中的妹妹, 扯了扯嘴角, 皮笑肉不笑。   有郝教授跟周教授当靠山, 林蕊打着一定要配合薛副教授搞好农田套养小龙虾的旗号,理直气壮地坐上了舅舅在县人武部工作的老战友开的车。   现在基本上没有私家车的概念,基本上所有的公车都得私用。   人武部的老战友要送份材料去隔壁县, 中间经过港镇。   林蕊发现,现在的人严重匮乏周末意识, 尤其是机关事业单位国营厂, 好像不把事情推到礼拜天做就不积极向上一样。   今儿一大早, 人武部战友先从县城捎上舅舅去江州大学教师楼,然后再到林家带上郑大夫和姐妹俩, 这才正式出发,往临县方向走。   林蕊欢欢喜喜地跟窗外推着自行车准备去学校的苏木挥手:“好好学习啊,姐姐下乡劳动去了!”   苏木苦大仇深地看着吉普车出发,默默地骑上自行车。   林蕊目送一人一车形单影只渐渐萧远, 忍不住感慨地叹了口气:“我让他好好学习来着,他非不听。看吧,期中考试不及格,得去学校补课了。哎哟——姐!”   林鑫冷酷地瞥了眼妹妹, 她不要脸, 她这个当姐姐的人还要面子。   说的好像这车上谁不知道她成绩有多差似的!   薛副教授是个身形清瘦的中年男人,约莫四十岁上下, 没戴眼镜,从林蕊上车起就没见他有除了面无表情之外的其他表情。   甚至连年纪大他差不多一辈人的薛教授跟他聊天, 他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直到林蕊被亲姐拆台,各种跟她妈哭诉委屈,他才难得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   林蕊被姐姐摁住,眼睛偷偷觑着后视镜。   哎呀,这个副教授看上去不是太好讲话的样子哦。   不过但凡是吃货,她就没怕的!   林蕊骄傲地挺起胸膛,信心十足地看着窗外黄叶打着旋儿飘飘荡荡。   啊呀呀,真是蝶儿蝶儿满天。   她靠在姐姐肩膀上,嘴里头哼起英文歌。   林鑫一阵头痛,不明白妹妹为什么学英文歌这样快,偏偏背起单词就丢三落四呢。   她下巴蹭着妹妹的额头,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小声拼写着单词。   林蕊不依:“姐,你讨厌,你打扰我唱歌了。”   驾驶座上的叔叔笑着邀请战友的外甥女儿:“来,我们蕊蕊给大家唱首歌吧。”   林蕊大大方方:“好啊,我就唱《阿信》上的歌吧。”   现在电视剧引进过来后并不配中文歌,而是原声。   《阿信》可是现在现象级热门剧,班上同学下晚自习回家后,就是听一会儿电视剧的片尾曲都觉得过瘾。   林蕊的歌声在快要靠近郑家村路口的时候被打断了,前头响起敲锣打鼓声。   她好奇地开了窗子往外看,惊讶地看着一支锣鼓队热热闹闹地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还有人挑着红鞭炮用烟头点燃了,噼里啪啦炸了一地。   妈呀,她有生之年竟然受到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待遇。   咳咳,是捎带着的,因为两根竹竿挑起来的横幅上写着的是“热烈欢迎江州大学教授莅临港镇指导”。   站在郑家村支书旁边的中年男人,身着列宁装,笑容满面地迎上来,要跟几位教授握手。   郑大夫哭笑不得地嘀咕了一句:“这老魏头动作够快的啊。”   老魏头是港镇政府办公室的主任,当然,以港镇的规模,这位主任的实际身份相当于秘书,专门负责给赵镇长,哦不,是前镇长写材料。   赵镇长落马了,严格点儿讲,他现在的状况类似于被双规,不过眼下好像还没有双规这个说法。   他之所以被盯上,自然跟他家那位公子欺负的姑娘当街拦轿告御状有关。   不是社会主义新中国还搞株连九族那一套,而是公安在他家查抄出一本露骨的日记,取名为《品花宝鉴》。   赵镇长多少年没下过地,没摸过土,品的是什么花,不言而喻。   所以说千万别高估了贪污腐败分子的智商,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也就是普通智力水平,办出的蠢事让人瞠目结舌,不由得惊讶,他们到底是怎么混到那位置上头去的。   现成的证据送到公安手上,不带走赵镇长不仅侮辱人民警察的人格,还侮辱了他们的智商。   这下子好了,整个镇政府全都乱了套,两位副镇长也被请去谈话。   平日里不声不吭的魏主任被推了出来临时守门,整个镇政府的运转流程,没人比他更熟悉啊。   林蕊觉得这位凭借一手漂亮钢笔字获得领导赏识调入镇政府的前任小学代课老师绝对是个人才。   他竟然趁着村委书记去镇中心小学借仪仗队的机会,愣是横插一竿子,挤进了市科委组织的送科技下乡项目中来。   郝教授生性和气,笑呵呵地自兜老底:“我就是种田的,不懂什么工厂生产,有愧镇长您的厚爱了。”   临时上任的魏镇长从善如流:“教授您现在郑家村试点嘛,我们港镇政府一定全力支持欢迎您。我们的发展方向就是生态农业以及农产品的深加工。”   三位教授互看一眼,颇为惊讶。   江州的乡镇企业在全国范围内来讲,算是走在比较前的位置。这跟江州水陆交通相对发达以及历史因素都有一定的关系。   这其中,港镇无功无过,没什么出挑的拳头项目,但是服装厂、被单厂、油磅厂等等,订单还是稳当的。况且,镇上也有意引进化工厂跟造纸厂。   按照常理,这些工厂应该想办法提升生产技术才对。   魏镇长没有强行将人直接拉去镇政府,而是跟着大队书记等人先去村委会坐下讲述基本情况。   他将一本1987年的《化工时刊》恭恭敬敬地摆在桌子上,翻开来请三位教授看,上面文章标题是《X县乡镇企业发展迅速》。   “教授,请你们看,这是去年的数据。我们全县已经有179家化工企业,占全县乡镇企业的1/10,职工近7000人。塑料工业也有60家,里头3700多人。”   这么多化工塑料厂,意味着产能极有可能已经过剩。   想生产紧俏商品吧,原料从哪儿来?要走大路货,销路是问题。想上高新产品,技术?想转产扩建,钱呢?   “当着教授的面,我也兜兜老底。现在国家抓严了,基建项目都在停,政策紧缩,工厂的日子不好过。”   港镇的被单厂、服装厂主要靠出口外贸。   可是老外就没傻的,这些没多少技术含量的产品,几乎村村镇镇都在搞,人家就卯足了劲儿等你们自己杀价。   等到你们争得你死我活之后,他们再拿低的吓死人的价格拖走货物。   魏镇长去年跟着前任领导去市里头开会的时候,听说省里要搞生态农业示范点,他就留了心。   港镇是圩区,也是鱼米之乡,但地理位置特殊。   它属于三县交汇点,好听点儿讲叫贯通东西南北,实际上属于爹不疼娘不爱的三不管地带。   县里头有什么政策优惠照顾,肯定紧着就近的乡镇来。等轮到港镇的时候,早就是挑剩下一圈的了。   否则怎么等到全县化工厂产能过剩的时候,县政府才想到要把化工厂跟造纸厂搬到港镇来?   魏镇长觉得他们不能当这个冤大头。   港镇最出名的是什么?是鱼米之乡。   港镇的水八仙当年可是被江州第一任市长点名表扬过的。每次公社比武,港镇的水八仙都能让评委交口称赞。   这化工厂跟造纸厂一进来,港镇的水土还怎么养的出水八仙?水里头的鱼都是一股煤油味儿。   魏镇长前头跟赵镇长提了几次,想让领导充分认识此事的严重后果。   结果赵镇长笑他书生意气,这当老师跟当官可不是一回事,当老师重点是搞成绩,当官重要的是急领导之所急,想领导之所想。   领导犯愁化工厂跟造纸厂往哪儿迁徙,他们接着就是。   反正从水流方向看,也是从他们县流到隔壁县里头嘛。   现在好不容易赵镇长因为私人作风问题被扳倒了,临危受命的魏镇长立刻敏锐地把握住教授下郑家村送科技的机会。   只要港镇成为省里头挂了号的生态农业示范点,那造纸厂跟化工厂就绝对插不进来。   林蕊贴着门板听壁脚,委实佩服母亲口中的老魏头。   谁说他不会当官来着?虽说县官不如现管,得罪谁都别得罪你的顶头上司。   可要正面杠的时候,借力打力这一手玩得溜溜的啊。   魏镇长苦笑:“实不相瞒,我今天对三位说的话,只要传一句到县里头。我这个代镇长也就到了头。不过我本人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我原本就是老师,虽然只是小学代课老师。但我想只要是当老师的人,想的都是下一代的未来。   我们今天把化工厂弄进来,也许能挣几年钱。说不定我还能升官再往上走走。   可是几年之后呢,留给我的家乡港镇的又是什么?”   林蕊还想再偷听下去,被她姐揪着耳朵拖了出去。   林鑫瞪眼:“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林蕊狗胆包天:“姐,你再这么瞪下去,小心凸眼啊。”   哇,美女变成金鱼眼,那画面太美,她不敢看。   林鑫作势要揍妹妹,林蕊立刻喊:“姐夫救命!”   “别叫了,他今天去庙里给教授送东西,不在。”   林蕊立刻坏笑:“哎呀,我有说谁的名字吗?有的人啊,那是不打自招!”   林鑫伸手揪她的耳朵:“我看你是玩野了心欠管教!”   “哎呀呀,姐,你别。天冷了,我耳朵会掉的!”   鹏鹏拎着钓竿过来,肯定地朝大姐点点头,表示认同二姐的观点:“天的确冷了,虾子都藏起来不肯露脸了。”   这半个月,海虾一天比一天难钓。   奶奶说了,虾子就跟青蛙一样,天冷了也要冬眠。   薛副教授悄无声息地出了村委会办公室,慢悠悠地走到水坑边,饶有兴趣地问林蕊:“你们想搞稻虾共养?”   理论上,这件事并没有多少技术难度。小龙虾生存能力极强,并不算难养。   林蕊赶紧回过头,毕恭毕敬地看着专家:“对,我喜欢吃小龙虾。”   薛副教授笑了起来:“味道的确不错。不过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小龙虾的供应周期?稻虾养殖其实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了省却小龙虾养殖需要的空间。但是,你也看到了,郑家村的水稻只种一季。也就是说,起码有半年的时间,小龙虾是供应不了的。”   林蕊点头:“我知道啊。”   薛副教授无奈:“你们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叫我过来呢。明年吧,等到明年天暖和以后,我要是还没走,你们可以过来找我。”   姐弟三人谁都没有惊讶。   现在出国潮流行,隔几天就有人悄无声息地上飞机了。   薛副教授冲他们笑了笑,看着鹏鹏桶里头的小龙虾,点点头道:“这个的确适合人工养殖,应该会有销路的。”   说着,他转头看旁边的莲叶已经枯萎的藕塘,颇有兴致地问鹏鹏,“里头除了种藕之外,还养别的吗?”   藕塘边上的人家跑出个小男孩,是鹏鹏的同学,摇摇头,大着胆子回答城里头来的教授:“养不了鱼,水太浅了。”   林蕊不假思索道:“养王八啊,水浅王八多。”   她印象当中,甲鱼价钱好像还挺贵的。   哎哟,红烧甲鱼也是道美味啊,她后爸的拿手菜之一。   林鑫毫不犹豫地扭了把妹妹,瞪眼道:“怎么说话呢!”   薛副教授却没有生气的意思,点点头表示赞同:“可以养,藕塘的条件其实很适合养甲鱼。”   鹏鹏失望不已:“我还以为能养黄鳝跟泥鳅呢。我们钓过。”   薛副教授高兴得很:“都可以养,他们都能放在藕塘里头养。”   鹏鹏却犯愁:“它们都在里头会不会打架?”   藕塘里头吃的能有多少东西,王八会不会吃了黄鳝跟泥鳅啊。   磊子爷爷就烦养的鱼被其他杂鱼给吃了。   “投喂饵料啊,小龙虾也可以加进去。”林蕊坚决不肯抛弃她的心肝大宝贝。   不是说冬天农田没有水吗?藕塘里头总归没干涸吧。   淤泥是最好的保暖利器,她的小龙虾养在里头,肯定能太太平平地过冬。 第106章 大棚种蒌蒿   薛副教授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对小龙虾抱有如此深的执念, 但还是点点头:“小龙虾可以放进去。”   鹏鹏的同学小心翼翼地开口:“它们会不会吃了我家的藕啊!”   “没关系, 安排的当不是问题。”薛副教授对着小孩倒颇为耐心, “这样你家不用多承包藕塘,这么一个池塘,只要搞好了养殖, 我保证能挣到比现在多一倍的钱。”   林蕊也热情地帮教授安利:“可以养。物以稀为贵!综合利用。”   莲藕一年能出几次啊,况且莲藕大规模上市的时候, 价钱肯定也不高。   藕塘里头养龙虾、甲鱼还有黄鳝泥鳅, 还能够规避单一物种养殖带来的市场风险。   上辈子, 她妈有位同事之前在某基层政府工作,全县推广养鸡。   结果鸡蛋市场饱和, 辛辛苦苦收获的鸡蛋根本卖不出去。   林蕊自己也经常在网上看到诸如“帮帮农民”之类的新闻。   种植户辛辛苦苦忙活一年,结果农产品烂在地上的成本都比卖出去要划算。   市场风云变幻莫测,指望农民精准地预测市场动态,其实并不容易。   在这种情况下, 打破产品的单一性,既可以维持生态圈的平衡,还能够降低养殖销售风险。   薛副教授饶有兴致地看着林蕊:“郝老拿我的文章给你看了?”   还说请他一块儿下乡吃些新鲜玩意头,他看郝老就是存心坑他, 非得给他找事情做。   林蕊嘿嘿干笑, 心里头各种吸气。   大神,您真是看得起我。论文这种高大上的东西, 我怎么会看呢?我连自己必须得交的论文都是剪刀手。   薛副教授却以为她是默认了,滔滔不绝起来:“其实从我们的角度来说, 养殖什么都差不多。但从销售角度来讲,其实跟工厂生产一个道理,人无我有,人有我精。市场上什么产品紧俏,就养殖什么。”   林蕊立刻毫不犹豫地扯着嗓子呼叫无所不能的郑大夫:“妈,现在菜场上什么贵啊?”   可怜她一个初三学生披星出戴月归的,已经严重不接地气,搞不清楚外头的日月换了几轮。   林鑫毫不犹豫地捂住了妹妹的嘴,嫌她叨叨得脑袋疼。   郑大夫正在跟道真嬢嬢一道,给村里头的老人做诸如测血压、听脉搏、心律、肺部呼吸音之类的简单体检,压根没空搭理女儿。   倒是旁边有个每天都挑菜去县城卖的五保户老太对市场比较清楚:“啥玩意儿贵?当然是现在地上不出的菜贵啊。”   没看到电视上头都说,御膳房从来不敢给皇帝吃时令菜。   否则万岁爷冬天吵着要吃黄瓜,那做饭的端不上去,岂不是等着看脑袋嘛。   “那个有大棚蔬菜,冬天吃黄瓜西红柿也不是难事。”林蕊坚定地相信电视剧是瞎编。   别看她学渣,她可清楚地记得历史书上说过汉朝时,我国就有用温泉水培育韭菜跟黄瓜的技术了。   咳咳,那堂课上,她跟同桌讨论了半天韭菜与黄瓜能够做的各种好吃的,所以印象尤为深刻。   “鱼呢?什么水产品贵啊?”   五保户老人愣了下:“这个我倒是没问,我也没打算买啊。牛肉还是贵,哎哟,已经四块五一斤了,吃不起。还有螃蟹跟草虾哦,以前没人吃的东西现在也贵。”   林蕊开始扒拉她姐的口袋。   学霸的习惯是随身携带纸笔,有什么问题立刻记下来。   “咱们得去一趟菜场,才知道什么东西紧俏。”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苏木,你回去把舅舅的车骑来。”   郑家村可没的菜场,必须要去镇上才知道。   林鑫哭笑不得:“苏木可不像你,什么时候都想着要怎么逃课。”   人家老老实实在学校里头上学呢!   她瞪了眼妹妹:“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使唤人家给你干活!”   林蕊吐吐舌头,识相地闭嘴,生怕她姐又拿补课的事情讲嘴。   好在林鑫深谙妹妹的秉性,知道说了等于没说,只得先关注眼前的问题:“港镇菜场基本上都是本地人自产自销,菜价反映的情况不典型。”   她倒是有个主意,去饭店看菜价跟菜的分量。   什么价格高、分量少,就代表这东西市面上少,价钱也能卖出来。   就说西红柿炒蛋这道国民菜吧。   但凡在外头吃,冬天肯定基本上找不到西红柿,夏天则要带着放大镜找鸡蛋。   林蕊惊讶地捂住嘴巴看她姐。   她罪过了,她姐这样的小仙女都被她带的关心国计民生了。   林鑫没好气地拍了下妹妹的脑袋,嗔道:“就你说怪话!以前家里头不都是我去菜场买菜嘛。”   双职工家庭,尤其是父母当中有人常年在外出差的双职工家庭,大女儿就是半个妈妈。   薛副教授瞥了眼姐妹俩,没吭声。   他转过头让藕塘人家的小孩带着他去村里头转转。   他要看看整体的水文环境,搞养殖的话,一定得是活水才好。   林蕊想跟上去,被她姐拽住了:“少捣乱啊。”   她叽叽咕咕的,抱着她姐的胳膊一个劲儿蹭,小声嘀咕道:“要是我爸在这儿就好了,他肯定知道什么菜紧俏。”   现在的旅馆可不包饭,都是拿着粮票去外面店里头吃。这价钱高低,老跑火车的人哪有不清楚的道理。   可惜厂里头逮着她爸就往死里用,根本不给他丁点儿休息时间。   “你又说怪话!”郑大夫忙完手上的事情,出来找孩子,听到小女儿的话,立刻拉下脸,“要是没有科协组织,郑家村的教授怎么来的?”   所谓名不正言不顺,现在有政府出面找专家送科技下乡,郑家村才能这样正大光明地请教教授搞生态种植养殖。   “成天就想着怎么占人家便宜,而不想着自己付出。”郑大夫看她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就忍不住拍了下她,“多想想你自个儿能做多少吧。”   林蕊立刻为自己辩白:“我做了!我还跟教授说藕塘里头能养王八呢!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啊!”   郑大夫勃然大怒:“我要你说怪话!”   林蕊吓得直往姐姐身后躲:“姐,救命啊,你听到的。我没撒谎来着。”   林鑫假模假样地虚拦几下,由着亲妈的巴掌落在妹妹的后背上:“哎,妈,现在什么东西贵啊?吃的。”   郑大夫揍小女儿的时候也不耽误回答大女儿的提问:“你得问现在什么东西不贵。”   哎哟,东西都贵的没边儿了。食堂采购每次去周会计那儿报账,周会计都要皱眉头。   “你就说那蒌蒿吧,现在食堂的蒌蒿炒干子都看不到蒌蒿,全是干子。”   林蕊背上挨了两下,立马要酝酿眼泪。   学渣没人权哦,看看郑大夫眼中只有学霸。   听到蒌蒿炒干子,她立刻又来了精神:“食堂还炒蒌蒿啊?那菜可难弄了。过年时我择蒌蒿,手上差点起冻疮。”   要不是林主席说不择菜的人不许吃,打死她都不动。   郑大夫奇怪地看她:“哪一年的事啊,蒌蒿是夏天吃的东西。你过年上哪儿吃蒌蒿?现在都没了。”   怎么可能,过年时她可是一定要吃蒌蒿炒腊肉的。   林蕊突然间反应过来,大棚种植啊,三十年后的大棚蔬菜遍地都是,所以冬天蒌蒿不稀奇。   既然蒌蒿价格贵,大家喜欢吃,现在冬天又没有蒌蒿,那可以利用大棚来种蒌蒿啊。   郑大夫忍不住笑:“你又说傻话呢,那是野菜,自己长在沟渠里头的。”   林蕊下意识地反驳:“荠菜不也是野菜吗?可现在市面上卖的人工种植的荠菜多了去。”   她可记得有篇课文叫《挖荠菜》,那可是七十年代末的事情了。   郝教授同魏镇长说完话了出来,闻声接话道:“对,蒌蒿也是可以搞人工种植的。农大那边有人在试验这个,不过蒌蒿适合在湿润肥沃的沙壤土上生长,江心洲比较合适。”   这个林蕊倒是知道。   因为上辈子江州的江心洲房价暴涨,土地都被卖出去盖房子了,导致江州市面上蒌蒿价格一路飞涨。   后来大家还揶揄,房价果然关系民生方方面面。   你不买房也逃不过房大爷的五指山。   魏镇长立刻双眼放光:“沙壤土我们有,渡家边就有大片的沙壤土。种庄稼不行,现在村里头主要靠养鱼、贩鱼虾。地上长了不少芦蒿,就是现在要老了。”   “割掉。”郝教授干脆利落,“下霜后就立刻割掉蒌蒿在地上的部分,然后施肥浇水,覆盖大棚。”   很多蔬菜跟韭菜是一样的,割了一茬接着发第二茬。   等到蒌蒿新发出的枝条一个巴掌长的时候,就可以收割,留一个指甲盖的长度便可。   再上肥料,等过一个月,就能出第二茬。   这样子,一直长到来年四月份,没的任何问题。   魏镇长也拿着本子记,热情地邀请郝教授:“您三位要不要跟我去渡家边看看,那边好大一片蒌蒿呢。”   村委书记急了:“哎,我说魏镇长,咱们讲好的。你不能这样,我们这儿问题还没解决,你就先把我们请的客人给带走了。”   “哎哟,我的老书记哎,说好的觉悟哩。一家富裕不是富裕,家家户户富裕才行。你们郑家村走在前头,也要带带后面的村子哎。”   魏镇长嘴里头说着话,眼睛已经往边上使眼色,他带来的几个学生立刻大着胆子将郝教授跟周教授往外头引。   舅舅在边上大笑:“老书记,你也有今天啊。”   当初,他就是这么硬把人从郑家带去教村里人不挖稻草根种油菜的。   一行人热热闹闹往前头走。   镇政府的小车被派去送镇上中学老师去市里头开会了,魏镇长自己也是骑自行车来郑家村的。   这回去渡家边,他索性问承包大沟的人家借了条渔船,亲自撑船送教授过去。   周教授微微一笑,没有反对。   这位民办小学老师出身的代理镇长,虽然有点儿表演型人格,但终归是在积极热情地做事。   只有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达成一致的时候,人才能有最大的动力。   她微笑着伸手招呼还在河岸上漫步的薛副教授:“一块儿过去看看吧,港镇的风景不错。”   这种机会,林蕊怎么可能放过。   她首当其冲,巴巴儿挤上船去。   林鑫哪里放心她一个人,只能皱着眉头瞪她,也跟着上船。   郝教授笑呵呵地问林蕊:“你的小龙虾养成了没有?”   “薛教授说可以在藕塘里头套养!”林蕊笑容满面,“这样小龙虾的上市时间就可以提前到明年的三月份。”   薛副教授看了她一眼,没有纠正。   郝教授乐呵呵的:“那好啊,提前了整整两个月呢。这要是打开了小龙虾市场,你可比别人占了两个月的先。”   林蕊得意地挺起胸膛,美滋滋地欣赏河面美景。   真是美景,十月底的河流两岸,芦苇花白茫茫一片,漂亮得简直可以拍明信片。   船上的大人都被她的话给逗笑了。   林鑫也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把她抱在怀里,怕河面风吹的她受凉。   林蕊看着河边的翠绿色的杆子,立刻惊奇地招呼她姐:“哎哟,我还以为荸荠都长在水田里头呢。”   “说什么傻话。”林鑫嗔了眼妹妹,“你还真是五谷不分。这是鸡头米,什么荸荠啊。”   薛副教授突然间冒了句:“其实藕塘里也能套种荸荠,这样能够增加产量。”   郝教授哈哈大笑:“我说有意思吧,比你闷着不出来有意思多了吧。除了荸荠,我看藕塘里头也是能套种蒌蒿的,不过种双茬藕也好。那个鸡头米其实在水田里头产量更好,因为好控制水量。你套养泥鳅啊,小龙虾啊,都没问题。”   正在划船的魏镇长立刻招呼林鑫:“大学生,帮老叔个忙,赶紧记下来。”   林蕊囧,总觉得她姐成了秉笔太监。   林鑫作势要揍妹妹。   魏镇长却哈哈大笑:“教授说的话可不是金科玉律?”   渔船顺风顺水,一路滑到下游。   魏镇长在前头带队,他们穿过一片农田,又走过一座石板桥,然后终于到了沙壤土河滩边。   放眼望去,大片全是绿色。风吹过来的时候,林蕊还闻到了蒌蒿特有的清香。   前面有个戴着眼镜的三十多岁的男人冲魏镇长挥手,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魏镇长赶紧给大家介绍:“这是我们港镇农科站站长,渡家边是他丈母娘家,他对情况最了解。”   现在正是茨菇钻心虫肆虐的时候,农科站站长忙着指导茨菇种植用药,所以没跟着去郑家村迎接几位教授。   他连连道歉。   郝教授赶紧摆手:“哎哟,我们又不是你领导,要你接什么啊。”   魏镇长立刻接腔:“你们可比我这个纸糊的官厉害有用多了。你们的技术能带领我们港镇人民劳动致富。”   郝教授直奔主题,开始给农科站长上课,如何搭建大棚:“今年没准备,等明年八月份的时候,要记得给蒌蒿打顶摘心,别让它们开花结籽,不然养分就不往下面走了。”   他领着人,手把手地教授如何整地施肥,大棚又该怎么起。   “中间留半米宽的过道,还有小拱棚要加地膜覆盖。这个你应该很熟悉了,我看你们自留地上种菜也加地膜的。”   林蕊偷偷跟她姐咬耳朵:“加地膜干什么啊?”   林鑫点她的脑门儿:“你还要搞种植养殖业呢,最基本的道理不懂吗?保温啊,用地膜保温。大棚蔬菜,就是利用塑料膜的保温技术。”   林蕊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是为了方便往里头灌二氧化碳呢。”   郝教授笑得快被呛到了,勉强点头道:“这也可以啊,二氧化碳是保温气体,还能够提高植物光合作用的效率。”   林蕊不好意思地往她姐身后蹭,努力转移话题,借以挽回尊严:“大棚可以套种吧,成本这么高,得多种几样,不然容易亏本。”   郝教授笑眯眯地看着她:“那你说套种什么好?”   林蕊眼睛骨碌碌直转,落在河岸还没有来得及收割的黄豆上时,她灵机一动:“毛豆,可以套种毛豆。”   具体原理她记不清楚了,好像是化学书上说的,毛豆有种什么能力,可以不用加氮肥。   所以,农田套种的时候,大豆一直都是热门作物。   郝教授笑着点点头:“大豆不错,可以有效改善土质,减少化肥的使用量。你再想想,还能套种什么?”   这林蕊一点儿也不含糊:“丝瓜啊,黄瓜啊,反正挂着长的东西就行。”   外婆家的丝瓜都挂在墙上,基本不占土地面积。   郝教授开怀大笑:“好,只要你以后过了标准线,我一定收你当研究生!”   周教授在边上拆丈夫的台:“今年就没人报你的研究生。”   林蕊捂着嘴巴,眨巴眼睛,同情地看着郝教授。   好惨哦,好歹也是名校教授,居然混得手下连打杂干活的小弟都没有。自己招的博士还是他写推荐信送出国的。   郝教授也不怕丢脸,直接摆摆手:“没事的,以后肯定会好起来。只要我们好了,走了的肯定想方设法回来。人总是用脚投票的嘛。” 第107章 动植物混养   郝教授一连说了好几条大棚蒌蒿的套种方案。   蒌蒿是种市面上颇受欢迎的野菜, 既往一直主要依靠野生。   野生蒌蒿根茎又短又弯, 能吃的地方就三根手指头并起来那么长。人工用根栽培的不一样, 要长不少,能吃的部分自然也多。   人工反季节种植蒌蒿,目前在市场上没什么竞争对手。   “这就是人无我有。”郝教授滔滔不绝, “一开始产品的质量就必须得过硬,让吃过的人还愿意买你的东西。别怕卖得好, 人家会一窝蜂跟着上, 只要你的牌子打响了, 到时候消费者认的还是你家的东西。”   林蕊在边上插嘴:“螃蟹到处都有,可大家一说起来大闸蟹, 第一个就想到阳澄湖。”   她上辈子曾经沿着京杭大运河的旅游路线跑去高邮玩过,当地导游说贴着阳澄湖大闸蟹标签的很多螃蟹都是高邮湖里头养出来的。   可高邮湖的螃蟹不沾沾阳澄湖的水,贴上那层金衣服,就卖不出来价。   这就是品牌效应。   港镇的蒌蒿跟小龙虾也一样, 得让食客一想起吃这两样东西,立刻便想到港镇的招牌。   郝教授哈哈大笑:“你这丫头还真是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小龙虾。你怎么不提对虾啊?”   “那个在海边推广比较合适。”一直没开口的薛副教授说到自己的专业问题,显然多了兴致,“我觉得刚从美国引进的南美白对虾很不错, 解决好种虾来源跟育苗问题, 很有发展前景。”   林蕊眨巴眼睛,虚弱地为她家小龙虾摇旗呐喊:“那我们还是先养小龙虾吧。”   旁边的大人全都笑了起来。   这丫头还真是时刻不忘小龙虾。   郝教授收敛了笑容, 转头看魏镇长:“你先别笑。你们要搞大棚养蒌蒿,就得做出点儿样子来, 不能搞草台班子。”   名声要怎么打响?一开始就做精做细了。   咱们国家大棚蔬菜种植历史虽然不长,但是发展相当迅速。   为什么有的地方做的好,有的地方菜却要烂在地里头亏钱?   除了种植种类的选择外,怎么种也大有讲究。   “你就说搭建大棚的材料吧。用毛竹搭建,成本肯定是最低的,但同样的,它也是最容易损耗的。还有大棚蔬菜的浇水施肥问题等等,方方面面都得考虑到。”   郝教授认真地看着魏镇长,“你想把港镇建成生态农业示范区,要投入的成本可不小。”   “浇水可以利用滴灌技术。”林蕊不假思索。   上辈子,林主席的单位有个菜园,咳咳,当然对外宣称是生态园。   菜园里头的蔬菜浇灌应用的就是滴灌技术,施肥好像也是通过滴灌进行。负责种菜的外聘菜农每天耗时最多的工作就是摘菜。   用林主席同事开玩笑的话就是管摘不管养,只等着收菜就好。   现在电脑控制浇灌可能不太现实,但滴灌技术完全可以应用进去嘛。   郝教授点点头,又强调:“这方面的投入也该考虑到。”   魏镇长豪气的很:“这钱我们镇肯定出。老关,这事儿我交给你负责。你打个签报上来,我签字批准,你找会计拿钱。”   郝教授正色道:“你可得想清楚了,这不是三文两文就能解决的问题。你们大棚搞复合种植,材料成本不低啊。”   “没事。”魏镇长揭起前任的老底来,丁点儿都不客气,“现在我们镇出了这种事。恐怕直到明年都不会有领导登门。”   什么钱都能省,招待费牙缝里头也要挤出来。   现在挤出来的钱刚好用来购买塑料大棚种植需要的材料嘛。   林蕊忍不住想笑。   单位的钱就像海绵里头的水,挤挤总归会有。   上辈子,林主席的单位还挂着河校招牌的时候,学生反映厕所门年久失修,连着寝室味道够呛。   校领导开会研究,准备投入笔钱将门换了。   结果当时部里头大领导下来视察,一时情绪上来了,挥毫泼墨。   当年的不少领导都要这破毛病,一上高位就觉得自己打通了任督二脉,画画堪比齐白石,泼墨就是王羲之。   校长哪里有不捧大领导臭脚的道理,立刻安排办公室将部领导的墨宝篆刻在巨石上,好供全校师生瞻仰。   精神的重要性当然远远超过物质。   有了领导的鼓励,住在厕所边上应该也闻不到臭味,那做门板的钱自然可以省了。   每个寝室发个帘子挂在厕所门上,眼不见为净。   结果学校单运费就花了万把块,将黄山奇石跋山涉水地拖到校园中,刚刚篆刻好,还没来得及揭幕,悲剧发生了。   部领导贪污事发,倒台了。   那块号称集聚了天地之灵气的奇石,自然成了晦气,赶紧拖走拉倒。   校长还被组织找去谈了好几天话,回来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发誓以后再也不折腾领导的墨宝。   所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当官也是高危职业。谁知道现在的殷勤,会不会是明天的打脸。   林主席私下跟女儿感慨,早点把钱花掉做厕所门,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嘛。   魏镇长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不管他屁.股下的位置能坐几天,先把手头有的钱赶紧花在要做的事情上。   其余的,以后再说。反正他没贪污腐败。   民以食为天,国家还短缺粮食嘞,他想办法从地里头多刨出点儿吃的总没错吧。   郝教授点点头,询问农科站的关站长,关于港镇大棚蔬菜的种植情况。   他怕对方没准备,在领导面前露怯,好心地提点:“你大概说说主要种了哪些品种就行。”   不想关站长肚子里头就是一本港镇农牧渔林的说明书,大到全镇农业用地面积,小到哪个村那户人家大棚里头种了什么菜,他都一清二楚。   他甚至连去年到今年,江州菜市上各种蔬菜、鱼类还有主要水果的价格变化都能准确地报出来。   林蕊下意识的靠在她姐身上,防止自己当场跪。   妈呀,这都什么奇葩,完全脱离了她对人类的认知。   林鑫点妹妹的脑袋,压低声音:“你以为种田种地就不需要学习?要学的东西多了去。”   三百六十行,哪一行是谁都能当状元的吗?   郝教授显然也非常满意关站长的表现,不时点头,最后甚至惋惜:“你已经工作了,不然我倒是很愿意收你这个研究生的。”   关站长的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不好意思道:“我文化水平低,才读函授大专呢。”   他不好意思告诉教授,他高中复读了三年,最后一次连预考都没过。实在是逼得没办法,才安下心回乡务农。   不过高中生在港镇也算是知识分子了,所以他才能一路做到镇农科站站长的位置。   虽然整个农科站,也就是他一个人算正式职工。   郝教授好奇道:“你怎么不读个电大或者夜大啊。我看你们县里头搞得不错,市里头还树典型了。”   “电大里头基本上没有农业方面的课程。”关站长颇为苦恼,“现在我们最需要的能立刻派上用场的技术。”   诗词歌赋固然好,他听了一节唐诗宋词,激动得都要哭了。可是回家之后,他在工作上碰到的难题还是没办法解决。   郝教授点点头:“这样啊,农大那边倒是有培训班。具体怎么报名,你留个办公室电话给我,回头我问了再打给你。”   关站长大喜过望,整张脸都亮了。   林蕊在旁边插嘴:“这个培训班什么时候上课啊?”   “晚上,放心,不耽误正常工作时间。”   这下子,不用林蕊点出来,周教授先嘲笑顾头不顾脚的丈夫。   晚上去农大上课,关站长怎么来回?港镇可不是城里,天黑之后没有公交车的。   郝教授一拍脑袋,连连道歉:“看看,倒是我想当然了,没考虑实际问题。”   他原本还想着借科协的东风,将下乡正儿八经实践过的研究员跟教师们组织起来,切实针对性地给农民上课。   现在看来,真是他太理想化,脱离了实际。   “不妨事。”魏镇长压根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教授,您可真是及时雨。你们这个班办起来,上课人员接送问题我来安排。”   港镇有公交车站,去上课的人可以乘坐末班车赶去城里头,下课他安排镇上的车子接人。   反正整个港镇也没的多大。   去村里头办事,大家可以骑自行车。   上县城开会,不还有公交车嘛,反正办法总比困难多。   林蕊觉得这位魏镇长以后应该能往上升一升。   谁说他没有政治敏锐性,她跟谁急。   看,市里头组织星期天工程师协会,他就积极响应“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行动力杠杠的,没话说。   况且现在的港镇政府班子人心惶惶,他给大家都安排了事情做,大家也就没工夫去想七想八了。   这年头,不怕领导有想头。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往上升的领导也不是好领导啊。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位置越高,对老百姓的影响也越深。   大海航行靠舵手,这话说的没错。   重要有人在前面领路,指挥着队伍前进嘛。   郝教授谈兴上来了,掰着手指头一条条地列大棚种植的注意事项。   “种菜是最吃肥的。你说你们石家村那户搞了几年大棚蔬菜,今天菜质量明显下降就是这个问题。你光问土地要养分,不给它加进去,土地也要饿死的。”   郝教授转过头来考林蕊,“你说说看,现在该怎么办?”   “养蚯蚓啊。”林蕊理所当然,“蚯蚓能够翻土,产生的粪便还能肥地。我舅妈大棚养的蚯蚓差不多已经能出货了。你让他去郑家村问我舅妈买蚯蚓。他现在自己种蚯蚓,肯定来不及。”   周教授一直欣赏着远处的芦苇花,此刻忍不住放声大笑:“你倒是会做生意,你舅妈养的蚯蚓够喂鸡吗?”   “够,蚯蚓长起来快的很。”林蕊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关站长,“站长,蚯蚓还能喂鱼、当钓鱼的饵料。您要是知道谁有需要,千万打电话去郑家村啊。还有,我舅妈养的鸡基本上是散养模式,农家草鸡蛋,可以大批量供应的哦。”   这下子,连魏镇长都笑得不行:“哎哟,你这丫头,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响。”   林蕊骄傲地挺起胸膛。   开玩笑,她们姐妹代表郑家出来,怎么能不好好争取开拓销售市场。   郝教授笑完了,继续指点关站长大棚蔬菜种植的注意事项:“二氧化碳得跟上,补光灯也得有。没光没二氧化碳,植物的光合作用进行不下去。”   林蕊正被她姐瞪眼,要求她不许老是插嘴的呢。   闻声,她立刻激动起来,根本不管她姐的压制:“二氧化碳!我们呼出来的就是二氧化碳啊。”   魏镇长大笑:“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大棚里头,那也不够用啊。”   郑云家的小女儿真有意思,谈起钱来比谁都紧张。   “我是说小龙虾!”林蕊激动得不行,“所有的动物都是吸进去氧气,然后转化为二氧化碳呼出来。”   既然这一大片河滩沙壤土都可以建大棚,为什么小龙虾不可以用大棚养殖呢?   坑塘本质上跟稻田也没多少区别,完全可以用大棚   她原本害怕大棚里头缺少氧气,小龙虾会很快就闷死。   既然植物需要二氧化碳,而动物需要氧气,它们完全可以放在一起养啊!   “小龙虾可以在大棚里头养的吧?肯定能的,对不对?”林蕊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薛副教授,眨也不眨。   被期待的人叹了口气,苦笑着看郝教授:“我去年才开始的实验,数据都没整理出来写论文呢。你这么快就把我的底给兜了。”   郝教授连连摆手:“我可没有啊,我就知道你培育鱼种来着,我可不知道你养小龙虾。”   林蕊大喜过望,一蹦三尺高:“太好了!要是大棚养小龙虾的话,那过年也有的吃!”   她抱着姐姐又蹦又跳,高兴得恨不能直接来个空手翻。   林鑫死死摁住妹妹,这河堤上呢,摔下去有的她好看!   “你先别高兴,之前大棚都是种植物,这些设想还只是理论上成立。具体实行起来,到底是个什么成效,谁也不知道。”   按照薛副教授的想法,即使搞大棚水产养殖,那也应该选择备受大众欢迎,但秋冬季节短缺的物种。   这样一来的话,起码省却了打开小龙虾市场需要的成本。   如果让他选择,大棚套养蔬菜和水产,他会选用鸡头米跟翘嘴红鲌以及田螺混养。   因为这三者在市面上价格高,一旦养殖成功,销路应该不成问题。   林蕊可怜兮兮地举起手,虚弱地追问:“那能不能正在里头放点儿小龙虾呢?那个,沙丁鱼群里头也该有鲶鱼增加鱼群的活性。”   她的小龙虾多好啊,必须得有姓名。 第108章 卤味烤猪蹄   大人们磨不过她, 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在实验芡实跟鱼大棚混养的时候, 加入小龙虾给鱼当食物。   林蕊要跳脚:“可以喂鱼吃蚯蚓, 不能吃我的小龙虾。”   众人看她上蹦下跳的焦急模样,全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林鑫安慰妹妹:“好啦,你的小龙虾在外头不照样活得滋润的很, 哪儿有那么容易被吃掉。”   林蕊哼哼唧唧,反正她的小龙虾得好好娇养着。   将来, 它可是要横扫全国的大宝贝。   她财迷得很, 还想在大棚里头加上牛蛙、螃蟹跟王八, 对了,泥鳅跟黄鳝也不要放弃嘛。   既然水里头能生长这些, 那它们在大棚中应该也能活得下去吧。   “贪多嚼不烂!”林鑫戳妹妹的脸,“一样样来,不要凡事都想当然。”   郝教授笑道:“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能养你说的这些,水稻田。这些都能养, 而且效果很不错。”   关站长连连点头:“这样可以节省很多养殖面积。”   稻田养泥鳅黄鳝都不稀奇,他现在还会带着儿子去田里头掉黄鳝跟泥鳅呢。   至于牛蛙,那个好,他亲戚结婚在市里头饭店请客, 牛蛙价钱可不低。   郝教授跟薛副教授指点的差不多了, 众人又重新坐回渔船,往郑家村方向赶。   虽然按照魏镇长的想法, 他很愿意在镇上找家饭店好好招待郝教授,但是郝教授却表示, 郑家村才是他的定点单位。   魏镇长潇洒得很:“那太好了,我也跟着去村里头蹭饭。镇上饭店已经拒绝再给我们政府的人赊账了。”   赵镇长父子长期以饭店为家,吃饭从来不给钱,都是打白条。   每到年底,欠债的是祖宗,讨账的是孙子。黄世仁得跪求杨白劳高抬贵手,好歹还点儿钱吧。   赵镇长被带走之后,镇上所有的饭店都捧着一堆白条找到继任者魏镇长面前。   人被抓了,账还在啊。   魏镇长也光棍,公务接待的账他认,魏镇长父子私人吃喝的钱,他一概不管。   有饭店店主想要浑水摸鱼,被他冷眼瞧着笑:“镇上一年搞多少次接待,真当我这个办公室主任不知道?”   一笔笔账,他都清楚地记在脑子里头呢。   于是,这位代理镇长彻底得罪了镇上大小饭店。既然不许打白条,那就一视同仁。   郝教授听得连连叫好:“就该这样!公款吃喝这个风气实在太坏了。我就佩服上海的那位市长,他们市政府制定的《干部廉政守则》,执行“四菜一汤”制度,就非常好。”   人的肚子再大,又能吃多少东西。   鱼生火肉生痰,萝卜青菜保平安。   非得一顿饭搞七个碗八个碟,吃不完倒掉,他们就不亏心吗?   一个个倒是跟在大师屁.股后头转呢,怎么不想想最基本的天人合一?   你给这个世界做了多少,你哪儿来的脸问老天爷讨要那么多?真不怕都报应到自己身上吗?   人都是毁在无穷无尽的贪欲上的。   声色犬马,哪个不是因为贪?   林蕊在心中叹气,刹住公款吃喝这条路可是任重而道远。   直到二十多年后,八项规定被铁腕强制执行,公车私用、公款吃喝才真正意义上算是起码从明面上被刹住了。   就算这样,某些基层政府照样偷偷将茅台酒灌在开水瓶中。   其实绝大部分公务人员自己也非常厌烦公款大吃大喝。   谁上班忙了一天不想早点儿回家陪陪家人,真心没几个人愿意吃到三更半夜,喝的醉醺醺的回去被嫌弃。   只是绵延数千年的酒桌文化,想要被刹住,哪有那么容易。   又有多少高档餐饮是依靠公款吃喝的腐败经济模式畸形发展起来的呢。动一群人的利益,人家是会拼命的。   渔船顺着河流往上,微微摇晃着,又回到郑家村。   村委书记已经带着孙女儿在岸边等着,看到魏镇长简直要跳起来:“好啊,说是一会儿就回来。这太阳都要升到中间了。”   魏镇长笑嘻嘻的:“所以我肚子饿了啊。老叔哎,这进门是客,你可得舍我一碗饭吃。”   村委书记没好气:“我就怕你直接端走了我们郑家村的饭碗。”   “哪儿有的事情啊。刚才我们还在说郑家村条件好,稻田里头能养牛蛙、鱼虾、螃蟹跟王八呢。”   村委书记增大眼睛:“我的老天爷哎,你这是要在我们稻田里头开动物园吧。”   郝教授周教授夫妻放声大笑。   薛副教授却认真地强调:“要做到这个,首先农药、化肥使用尤其得注意。不然养的东西会死掉的。还有水,得是活水,要防止养殖的水产品逃跑。”   如此一来,稻田也得进行改造。周围田埂得加宽加固夯实,田也要挖深。   “当然,田埂上可以种植大豆之类的作物。我们的目的是尽可能充分利用土地,没有闲置的道理。”   林蕊跟在大人后面,兴奋得脸通红。   城市少女也有个种田梦啊,一想到田里头热闹非凡,她就激动得抱着她姐的胳膊,跟个猴子似的扭来扭去。   林鑫被她磨得头痛,无奈道:“你不是号称要烤猪蹄吗?还让舅妈帮你卤猪蹄来着。”   林蕊“啊”的叫出声,埋怨她姐:“你怎么不早点儿提醒我啊。”   林鑫叫她倒打一耙的无耻劲儿给惊住了,立刻伸手掐她的后颈肉:“你还好意思说,刚才恨不得中午饭都不回来吃的人是谁?”   一听镇上的饭店就两眼放光,她可真是服了这丫头。   林蕊各种委屈:“那我不是在想大棚里头到底要种什么才好嘛。”   姐姐冷笑一声:“别想了,吃过中午饭就给我老实待在家里头,哪儿都不许去。我亲自辅导你物理。”   林蕊惊恐地看着她姐,脱口而出:“那我还不如上课去呢。”   “现在才知道啊,晚了!”林鑫拍拍妹妹的脸,皮笑肉不笑,“乖,妈会在边上看着的。”   林蕊目瞪口呆,郑大夫难得回娘家不应该好好陪伴父母吗?怎么能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女儿身上,她会良心不安的。   “你想让妈安心,就老老实实坐下来好好学习。”林鑫拖着妹妹的手腕子,把人拽回外婆家。   小洋楼的院子里热闹非凡,郑家村有头有脸的当家人基本上都聚集了过来。   十月底的江州虽然已经进入冬时令,但中午太阳依然相当热情。   一张张桌子摆开来,上面摆着块块糖以及炒好的花生、瓜子。   小孩子在饭桌旁穿梭,不时有大人抓把花生或者糖给他们。   村委书记扯着嗓子喊:“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教授来我们郑家村指导。大家把门关牢了,别再让镇长抢走了人。”   场院中的人立刻哄笑。   魏镇长指着村委书记,哭笑不得:“哎哟,我这个老叔还真是记仇啊。”   鹏鹏冲过来跟她二姐表功劳:“二姐,卤好了,可香啦。”   他现在就想吃,可二姐非说还要再烤一遍才更好吃。   郑大夫喊女儿帮忙端菜,林鑫警告地点点妹妹的脑袋:“不许瞎胡闹啊,一会儿吃过饭赶紧写作业。”   “哎呀,我知道了,我肯定会按时交作业的。”林蕊推着她姐往前走。   林鑫狐疑地看着她:“你可别指望苏木,他是不会给你抄的。”   “我才不理这个叛徒呢,稀罕!”林蕊骄傲地强调,“我物理及格了。”   六十分万岁,也值得这样骄傲?   林鑫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过去帮她妈端菜。   外婆看着小外孙女儿跟孙子一道抬着一脸盆卤猪手出去,急得赶紧催他们放下:“哎哟,太重了,你俩放下。我来端。”   “没事,外婆,你去忙你的。我们自己来就行。”林蕊赶紧催着表弟一路小跑,两人绕到屋子后头。   那儿有个废砖头垒砌的土灶,是鹏鹏跟小伙伴玩过家家时烧饭用的。   不过鹏鹏自认为现在已经是男子汉,不能再跟小姑娘们一块儿玩过家家,所以土灶被他废弃了。   老太嫌外头太吵,影响她听《白眉大侠》,坐在屋中窗户下,伸着头问家里的孩子:“你俩干啥呢?”   “烤猪蹄呢。”林蕊抬起头冲老太笑,“老太,我保准好吃,香的很。”   郑家村没有电烤箱,林蕊也没在江州市面上看到过电烤箱。   不过身为吃货,最需要的就是要有颗因地制宜不断适应环境的心。   没烤炉,农村有土灶啊。   林蕊原本是打算在灶膛里头烤猪蹄来着,可惜家里的两个灶头都不得闲,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主意打到表弟的玩具上了。   鹏鹏看着二姐从书包里头翻出香烟纸(锡纸)裹在卤猪蹄上,颇为犯愁:“二姐,咱们要烤到什么时候啊?”   林蕊不以为意:“没事儿,把油烤出来就行。”   她记得上辈子用烤箱是200℃的火烤个十五分钟就差不多了。   现在没烤箱,按照炕烤模式,最多二十分钟也能搞定战斗吧。   可惜林蕊高估了自己嘴炮的实力。   那废弃的小土灶不仅摇摇欲坠,最尴尬的是她跟鹏鹏两人多快祸害光一盒火柴,愣是没能将柴火点起来。   “你这个灶烧不了的。这个空气进不去,火哪里能烧起来。”   林蕊转过头,下意识地喊出声:“根生叔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话一出口,她就下意识地捂嘴巴,觉得自己问了个相当愚蠢的问题。   春妮的事情闹得那么大,根生叔叔不回家才怪。   就是不知道现在春妮怎么样了。   虽然赵家父子基本上没可能再翻身,可是林蕊不会天真到以为港镇人会将春妮当成英雄。   改变一件事或许只需要几十分钟,可改变一种思想观念,大约需要几十甚至上百年。   毕竟,即使三十年后,大学女生实名举报教授利用职权非礼甚至性.侵,依然要接受社会有色眼镜的探视。   好姑娘怎么会摊上这种事?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啊。   可即便是所谓的坏女孩,她们就活该被侮辱被损害吗?   根生叔叔没有提起大女儿的事,而是用另一种方式回答了林蕊的问题:“农大的地我都收割完了。蕊蕊啊,叔叔谢谢你。这回叔叔挣了不少钱呢。”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蕊觉得根生叔叔看上去苍老了很多。   她含混地应答:“应该是我谢谢叔叔,嘿嘿,那个收割器是你跟卢哥做出来的。”   根生叔叔站起身,招呼她和鹏鹏往自己家走,他给他俩做个地炉,那个做烧烤挺好。   “你要是见到小卢,帮我道声谢。走的时候太匆忙,我都没顾上跟人家打招呼。”   何止是匆忙,当时他接到妻子的电话时,脑袋都是“嗡”的一声,跟炮仗炸开了一样。   传达室的大爷颇为好奇,担心他家里人生病不好了,赶紧帮忙找了学校的车送他出去再转公交。   陈根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村里的。   他跨进郑家院子门的时候,腿跟煮熟了的面条没两样。   李家的丫头正堵着大门骂,旁边围观的村上人看到他,就尴尬地挪开眼睛。   骂声正酣的时候,屋中出来个提着刀的人,劈手就要往李家丫头身上砍。   陈根生本能地伸出手去拦着,这才发现手持菜刀的人是自己的大女儿。   春妮剪了头发,村上人都传她要去尼姑庵当姑子。   距离郑家村村口有个小小的院落,里头住着位老尼姑。   尼姑庵没香火,老尼姑除了定期去镇上粮店买米外,也从来不跟外人接触。   可村上人却看到春妮去尼姑庵坐了好半天,回来就绞掉了头发。   陈根生心疼女儿。   春妮看到父亲,却扭头直接又上楼去了。   时隔半个月,林蕊再看到陈家的屋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感受到夷为平地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家没了,芬妮的家成了一片废墟。   就连屋子前头的一架葡萄都被压死了。   “叔叔,春妮姐应该是让人骗了,不是不想拿钱给你看手指头。”   林蕊后来仔细捋过时间线。   那个货车司机抛弃春妮是夏天的事,紧接着根生叔叔就剁了自己的手指头。   春妮不是不肯掏钱给父亲看病,而是她没钱。她的钱很可能已经被那个货车司机卷走了。   桂芬婶婶怀孕的事情,刺激到了这个十八岁的姑娘。也许她觉得家人不可相信,也许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在家人面前暴露自己的难堪。   所以,她在遭遇不幸后,选择对家人保持沉默。   林蕊甚至怀疑春妮后来想要嫁给强.奸犯,也跟家里的遭遇有关。   妇女主任他们杀到她家,逼得她爸爸操刀剁手指头。   如果她嫁进赵家,成为赵家少奶奶的话,那么他们还敢再欺负她家吗?   林蕊不愿意用不堪去想象这个年轻的姑娘。   她愿意相信郑大夫的话,春妮只是喜欢凡事都闷在心里头。   她甚至佩服这个姑娘的决绝、胆色以及斗争的智慧。   逼急了,兔子也是会咬人的。而不是所有的兔子能够发出对鹰的一击。 第109章 谋生新出路   所谓的地炉, 就是在地上挖一个坑, 周围垒砌了砖石。当然, 如果简单点儿弄,砖石也可以省却掉。   江南的冬天阴冷潮湿,寒气渗骨, 又没有火炕。农村常用这种地炉烧柴取暖。以前打不起灶的人家也在地炉上支起锅烧水做饭炒菜。   根生叔叔家的房子被推倒了,灶台倒是还在, 上头的锅盖被砖石砸出了一个窟窿, 铁锅同样破了个大洞。   他怔怔地看了会儿柴灶, 最终还是神情木然拨开地炉上头的碎砖泥土,开始点火烧炉子。   林蕊有些不安, 没话找话地安慰根生叔叔:“就当是他们出白工给你们家推倒了房子,现在找人干活好贵的。叔叔你挣了钱重新盖栋大房子。”   话音落下,她又猛的拍脑袋。   既然芬妮家都被推倒了,那还在乡下盖什么房子?进城发展啊, 与其在港镇人的暧昧目光下躲躲闪闪,不如干净利落地跳出这个圈子。   现在城里头的地不值钱,盖房子最费的是砖石跟人工。   林蕊双眼放光地盯着根生叔叔:“叔叔,你这趟在农大挣了多少钱?”   她干爷爷临街的那个房子买下来只花了五千块。呵呵, 等过三十年, 那样的小破屋五百万都不止。   根生叔叔这一趟,起码能挣到千把块吧。再努努力, 直接就能在城里买栋房子。   陈根生苦笑着看满脸殷切的小姑娘,谢绝了她的好意:“叔叔不种田, 还能干什么呢?”   老婆身体不好,宝生才这点大,芬妮还在上初中。至于春妮,现在他跟桂芬根本就不敢让这个大女儿出门。   这个家,总得有个稳当营生过下去。   “继续收割庄稼啊!”林蕊双目灼灼地盯着根生叔叔,“你看,别的不敢说,起码你这个月挣的钱要比种田一年都多。”   农民种田望天收不是假话,庄稼种下地之后,除了定期打虫、施肥以及灌水之外,就是等着农作物自己成熟,然后收割脱粒。   从某种意义上讲,只要传统观念不改变,土地也将农民捆绑在了乡间。   单纯种田肯定饿不死,但同样也发不了财。想要过得更好,就必须得跳出舒适圈,逼着自己往前头奔。   “两种办法,一个是你两头跑,定期回来伺弄田里的东西。另一种就是你索性将田承包给人家,大家定好了一年多少粮食,其余不管。”   根生叔叔笑了笑,翻转手上的猪蹄,委婉地点出问题的关键:“农大的田已经割完了。”   无论是稻客还是麦客,赶的都是农忙。等到抢收季节结束,大家就该另外找营生。   稻子收割完了,还有什么能收割呢?好像往北边去,玉米该收割了吧?   林蕊双手撑起下巴,愁眉苦脸地想着,她是不是应该发明个玉米收割器,最好是直接能帮玉米剥皮的那种?   “我的姑娘哎,你到底哪儿来的自信?”   摸着路找过来的林鑫听见妹妹的苦恼,顿时啼笑皆非。物理六十分万岁的人,搞得懂玉米收割器剥皮机到底是怎样运转的吗?   听她说话的口气,活像只要她想,就能立刻变出东西来一样。   “哎呀,姐,你怎么来了,你别打扰我发明的思路。”林蕊双眼盯着破锅烂灶,似乎能从里头看到她的玉米收割器一样。   林鑫没好气地揪了揪妹妹的小辫子:“我再不来,谁知道你闹腾什么了?还玉米收割机。”   灶上的菜都端完了,还不见妹妹的人影,她心里头就咯噔。   听外婆念叨她跟鹏鹏抬走了一脸盆的卤猪蹄,当姐姐的人顿觉不妙,不知道这丫头又跑去哪儿折腾了。   老太倒是兴冲冲的,朝大姑娘神秘地眨眼睛,蕊蕊去给她做好吃的,要烤猪蹄呢。   林鑫的眼皮子直跳,赶紧摸到残垣断墙边,生怕妹妹直接一把火将废墟也给烧光了。   林蕊不满地转过头,控诉她姐拆台无理:“我可是有一项发明专利在身上的人。”   林鑫刚想给她个白眼叫她自行体会,看到她的花猫脸,忍不住笑出声:“还不赶紧洗脸去。”   再不洗脸,舅妈卤了一上午的猪蹄都叫她祸害光了。   鹏鹏已经捧了只刚烤好的猪手在嘴里啃,吃的满嘴流油:“大姐,二姐的烤猪蹄可好吃了,比卤的更好吃。”   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全是鲜汤。   手上拿火钳翻转着猪蹄的根生叔叔冲林鑫笑了笑:“你稍微等会儿。我好久没烤东西了,手生。这个刚出炉,还有些烫。”   林鑫有点儿尴尬,大概所有长大的女孩面对男性长辈都带着疏离。   现在,因为春妮的事,她更加不知道该怎样和根生叔叔打招呼。   好在这世上有美食这种神奇的存在。大家长着嘴巴未必个个会说,但基本上人人都能吃。   林鑫掀开包裹在猪蹄上的锡纸,对着妹妹闪闪发亮的眼睛,无奈地咬了口。   “怎么样?姐,是不是特别好吃?猪蹄富含胶原蛋白,可是美容圣品!”   第一口太烫,林鑫不得不侧过脸去吐舌头散热,然后才又小心翼翼地咬第二口。   猪蹄已经卤了两个多小时,煮的酥烂。再经过高温的炙烤,外皮收紧了,里头的汁水却足足的,咬下去,鲜汤肆溢。她甚至有种吃小笼汤包的错觉,不过口味要比汤包浓郁多了。   林蕊久久得不到姐姐的回答,急得团团转,恨不得能拽她姐的舌头:“哎呀,姐,你说话啊。”   快点儿说她的卤烤猪蹄好吃,她还指望这个给她好好挣笔钱呢。   根生叔叔笑道:“不说就代表好吃,嘴巴没的空说话。”   林鑫咽下嘴里头的烤肉,无奈道:“叔叔,你别由着蕊蕊胡来。您快上桌吃饭去吧,大家都来了,菜要放冷了的。”   根生叔叔笑了下,低下头去继续看着地炉:“算了,我在后头吃就行,省的大家都不自在。”   “应该不自在的人已经被公安抓去蹲大牢了。”林鑫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凭什么是你们不自在呢。”   要说错,春妮最大的错在于不该被那货车司机骗,上了他的大当。   只是人生在世,谁敢说自己从来没被骗过?上当受骗,就是活该,就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可惜蛋壳要是不周身遍布小孔,还怎么发育成胚胎?没有小孔漏洞的话,所有需要孵化的动物早灭绝了。   林蕊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姐,学霸到底是学霸啊。   “姐,原来你们学医的不仅管人类怎么生孩子,还要管小鸡啊?”   她一直以为那是兽医才管的事。   林鑫毫不犹豫地捂住妹妹口没遮拦的嘴巴,把人往回拖。   “走!赶紧给我回家吃饭去,饭都塞不住你这张嘴。”她抬头招呼根生叔叔,“叔叔,咱们一块儿上桌。”   没杀人没放火,就算春妮在处理跟赵公子的后续关系问题上做的不地道,有当小三的嫌疑,也不到要被人喊打喊杀的份上。   他们凭什么不能见人,他们又凭什么不能挺起胸膛上桌吃饭。   郑大夫见大女儿去找小女儿,结果自己也久久不回来,赶紧脱下围裙,也顺着跟老太打听到的方向出来寻人。   她瞅见根生叔叔炕烤猪蹄,顿时哭笑不得:“哎呀,这要弄到什么时候啊。哥哥,你赶紧上桌吃饭去吧。大队书记正找你喝酒呢。”   不用说,肯定是自家女儿折腾出来的玩意头。他也真是惯孩子。   根生叔叔看着旁边脸盆里头的卤猪蹄,为难道:“这还没烤好呢。烤一下,的确比卤的更有味道。”   鹏鹏立刻大力点头:“嬢嬢,这个好吃。”   二姐真厉害,烤猪蹄比红烧猪蹄还有味儿,皮脆肉香。他一个吃完了,眼睛就巴巴儿等着第二个,一点儿都没觉得腻。   “你二姐最厉害的是这张嘴,光知道吧唧吧唧指挥人。”   郑大夫看着自家小花猫一样的女儿,无奈地掏出手帕给这丫头擦脸。   林蕊疼得嗷嗷叫:“妈,你手太重了,我的脸皮很薄的。”   “哎哟,你妈我大概老花眼了,真没看出来你哪儿面皮薄。”郑大夫到底舍不得女儿害疼,拍着她的肩膀催促,“赶紧回去洗脸。”   她看根生还在忙着用火钳夹烤好的猪蹄,不得不一次招呼,“好嘞,我的哥哥,这个又不是大铁锅,一煮就是一锅。今天先吃饭再说吧。”   根生叔叔却是眼前一亮:“你提醒我了,可以拿铁锅做吊炉啊。”   他起身拍拍手,先从坍塌了一半的灶台上搬下铁锅当容器,将猪蹄放进去,然后端着往郑家院子走:“这个先让大家吃。回头我做吊炉烤猪手。”   剩下的猪蹄都在外头放凉了,林母也没有直接端回去。   她看地炉中的炭火还烫着,索性先将脸盆炖在地炉上,重新就着余温焖着。   等到脸盆被熏得黑漆漆地上桌,院子里头有点儿年纪的人都笑:“哎哟,我们三大爹三奶奶果然好巧思,脸盆肉好久没吃了。”   过去生产队杀年猪,天寒地冻肉凉的快。大家也顾不上再重新下锅煮,索性放在取暖的地炉子上连脸盆一块儿焖,别有一番风味。   林蕊吃过脸盆焖羊肉,沿着川藏线旅游的时候吃的,味道很不错。   后爸出去跟人抽烟闲磕牙的功夫,她跟林主席就干掉了一脸盆。郁闷得教授同志只能自己就着小菜吃羊肉汤拌饭。   不顾现在林蕊已经顾不上脸盆焖卤猪蹄,她的注意力全都被吊炉烤猪蹄吸引住了。   铁锅改造吊炉要怎么做?从上桌吃饭起,林蕊的眼睛就一直往根生叔叔的方向瞥。   快点吃啊,吃完咱们还得改造吊炉烤猪蹄呢。   郑大夫不明所以,还以为她是担心芬妮:“行了,他们娘儿几个在屋里头吃饭反而自在,你俩也别勉强他们。”   林鑫没好气地将妹妹的脸重新摆正对饭桌,当着亲妈的面揭她的老底:“她是下午找到事情淘了,正好可以不写作业。”   林蕊哪里肯承认。没谱的事情,那不过是顺带着的。   她的确没担心芬妮姐妹的状况。   在她看来,最艰难的决定既然陈家人都已经做了,现在剩下的就是横下心走到底而已。   反反复复犹犹豫豫,压根没有任何意义。   从某种意义上讲,舆论之所以能伤到人是因为在意。   只要你不在意了,外头是狗叫还是猪叫,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谁人不被人说,谁又在背后不说人。天塌下来没有?既然还没塌,所有的事情其实是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心牢这玩意儿,得自己走出来才能算数。   既然专业人士周教授都出马了,那应该也轮不到她掺和了吧。   林蕊睁大眼睛反驳她姐:“姐,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能如此肤浅地看待问题呢。我关心朋友都是透过问题看本质的,我在考虑芬妮他们今后的生活问题呢。”   林鑫慢悠悠地舀了勺鸡汤,塞进妹妹吧唧个不停的小嘴里,皮笑肉不笑:“嗯,咱们下午就先搞清楚玉米收割器的电路示意图,学以致用。”   舅妈憋着笑,捧起饭碗看这姐妹俩过招。   林蕊的眼皮子飞快地眨了两下,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姐,咱们这附近没有大规模种植玉米。我算了下,去远处的话路费住宿费加在一起不划算。咱们还是放弃当玉米客的方案吧。”   舅妈扑哧笑出声,差点儿被嘴里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饭给呛到。   林鑫毫不犹豫地捏妹妹的后颈肉,狞笑道:“我看你先放弃下午打诨的念头才是正经。”   林鑫疼得嗷嗷叫,连声狡辩:“姐姐姐,我们说正经事呢。君子动口不动手。”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林鑫冷笑,“你也得给我先是君子再说啊。”   林蕊赶紧往老太后面躲:“老太,你看哦,我姐好凶的唻。谁说我没好好想问题来着,我明明给根生叔叔设计了一条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   不是担心家里人在村里过不下去吗?进城就好。   时间与空间是解决一切问题的不二法宝。   害怕进城没办法谋生,那就找件能够长长久久做下去的生意啊!   庄稼丰收一年一茬,人们可是一天三顿还要再加上下午茶跟夜宵的。   卤烤猪蹄,美容养颜,味香肉嫩,你值得拥有。 第110章 上学怎么办   吃过午饭, 林蕊看着根生叔叔用边缘破了个大洞的铁锅倒扣在另一口锅上, 中间架着个旧自行车轴当支撑, 上面摆放着农村煮饭蒸菜时用的屉子充当烧烤盘。   今天的烧烤主题是卤猪蹄。   灶台点起了火,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   锅身散发着热气,根生叔叔通过铁锅的破洞, 用火钳夹着锡纸包裹好的卤猪蹄,不时翻转一下。   林蕊激动地看着面前的灶台, 高声强调:“上面的锅应该装上把手, 可以方便当盖子。”   她想起来了, 她以前吃过的吊炉烧饼差不多就是这么个做法。   对,可以省却车轴跟屉子, 锅身焊一圈铁环当支架。所有要烤的食材都可以用钎子串上去,做成两头弯曲的形状,吊在铁环上。   “炭火在里头烧。”林蕊扒拉她姐的口袋找笔记本跟钢笔,画出示意图拽着根生叔叔看, “里头应该要有个小开口桶,用来放木炭。这样,整个吊炉里头的温度就比较均匀,不会烤焦了。”   根生叔叔笑着点点头:“嗯, 等叔叔忙罢手上的事, 给你做个这样的吊炉。”   “不是给我做!是给你自己做!”林蕊双眼发亮地盯着他,“叔叔, 买炭烤卤猪蹄吧。我保准做烧烤生意绝对有前途。”   一个大吊炉,一锅起码能出二三十个烤猪蹄, 到时候肯定不愁来不及烤的问题。   猪蹄是事先卤好了的,能插进去筷子就行,这样烤起来花费的时间不必太多。中间再夹在着玉米、豇豆、茼蒿、扁豆、土豆片、豆泡、豆腐干这些素菜,可以中和荤菜的油腻感。   “什么鸡爪、猪大肠、猪舌头、猪心、羊肉、牛肉、鲫鱼等等,反正没有不能烤的东西。”林蕊兴致勃勃地给根生叔叔支招,“材料事先腌制一下,容易熟的品种就直接下炉子烤。像猪蹄这种,就事先卤好了。”   林蕊拍着脑袋,又想到炉子里头得有油槽接着。   不然烤滴落的油溅在木炭上,突然间蹿起火来,会影响内部受热均匀的。   林鑫目瞪口呆地看着妹妹,要是考试做题的时候,她能考虑问题这么全面,至于才拿这点儿分吗?   “哎呀,姐,你干嘛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林蕊不满地嘟起嘴,“我这是在做正经事呢。”   她转过头,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根生叔叔,“叔叔,咱们合伙吧。我出技术找门面资金赞助,咱们五五分账。”   食材的来源不用愁,临近年底,江州养猪场可是屠宰了好多头猪用来腌制咸肉。   猪内脏比起肉来,其实相当便宜。   至于鸡爪、鸡翅膀这些,她也可以通过刘师傅的门路提供。   她总觉得卤鸡翅进炉子烤一烤,味道会更好。   “做吧,叔叔,别犹豫,大好的机会就摆在你眼前。”林蕊见根生叔叔久久没有回应,忍不住催促。   根生叔叔翻转了一下猪蹄,无奈地苦笑:“蕊蕊,叔叔知道你好意。可是芬妮还要上学啊。”   他也考虑过带着家人搬到城里头住。   不求过得多滋润,起码能够让妻儿不用活在旁人的唾沫星子中。   他不怕辛苦,大不了去当小工,反正他又不是没做过。   妻子女儿也是从苦日子里头过来的,就算打零工,也总归饿不死。   但是芬妮今年初三了啊,明年就要中考。   这个时候,他们家搬到城里头去,孩子上学怎么办?   “江州就没学校吗?”林蕊不假思索,“转学就是了。”   她二话不说,赶紧奔回外婆家,上二楼找芬妮。   今天中午,她们母女仨,哦,还外带个吃奶小朋友宝生都没下过楼。   林蕊嘴里头喊着芬妮,推开门看到周教授正坐在春妮面前说话。   她吐吐舌头,赶紧退出去,转头看见在阳台上晒尿布的芬妮,立刻招手:“快,将你初中成绩列出来,咱们想想怎么操作转学的事情。”   学校都喜欢成绩好的小孩,因为可以增加自己的升学率。   现在流行中考移民,往届生重新异地办户口,这样就能获得再考一次中专的机会。   学校对这种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欢迎成绩好的小孩转学过去。   “你别怕,要是港镇初中不肯放人,那就去堵校长的门。”林蕊将芬妮拖到后面走廊角落中说话。   她不用去港镇初中走一圈,都能猜到芬妮每天要承受怎样的心理压力。   唾沫是毒液,口舌为箭,每一根都往人的心窝子上戳。   这种环境下,芬妮还怎么好好学习。   学校解决不了她的困境,还不放人的话,那就是把她往绝路上逼。   芬妮脸涨得通红,低下头,声若蚊蚋:“我成绩不好,城里的学校不会要我的。”   “行了啊,这不是谦虚的时候。”林蕊正色道,“这事操作起来难度应该不小,咱们先搞定你们初中再说。”   上辈子林主席有位同事,当初要转学就是卡在原学校上头。几十年后,她都对那个校长耿耿于怀。   芬妮的脸红得简直要滴血,她说话也带上了哭腔:“我成绩真的不好。”   “哎哟,我的姐姐哎,现在我可没空跟你……”林蕊的话说了一半,被芬妮推到自己面前的本子卡住了。   那是本用过的数学本,后面封皮上写着芬妮初中三年历次期中期末考试成绩。   林蕊以为只有学霸才会做这种事,因为要督促自己的进步。   没想到拥有学霸态度的芬妮,竟然也是位隐形学渣。   不是,那个,芬妮进城照应她爸的时候还带着暑假作业跟书。   这不科学啊,为什么她期中考试分数总分加起来好像比无心向学的纯种学渣自己还低?   林蕊眨巴眨巴眼睛,虚弱地伸出手:“那你们期中考试卷子给我看看。”   夭寿哦,好好的为什么把卷子出的这么难?这不是在打击大家的积极性嘛。   准中考生的内心是非常脆弱的,需要师长与社会的积极鼓励。   芬妮眼眶红了,小声道:“这次我们用的是全市统考的卷子。”   林蕊默默地闭上了嘴巴,恨不得在心里头抽自己耳光。   她真蠢,干嘛净说戳人心窝子的傻话。   她怎么忘了这个世界很残酷,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回报。   她虚虚地安慰少女:“嗐,没事,办法总比困难多。咱们再想想别的招儿就是。”   芬妮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儿,她看林蕊躲闪的目光,内心涌现出一股难言的绝望。   少女拽着自己的头发笑声啜泣:“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成绩好的话,我爸妈也不会这样为难了。”   留在村中,大女儿痛苦,小女儿的上学有保证。   搬到城里,大女儿解脱,小女儿却要无学可上。   两个孩子,必然要有一个人做出牺牲。   父母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让小女儿上完学再说。不管成绩好赖,那毕竟是她这辈子唯一可能跃出农门的机会。   林蕊下意识地想问,那为什么不是父母分开,大人一头顾一个孩子?   别说是这个号称“中国女人不需要男人”,夫妻因为工作需要长期分居两地的时代,就是三十年后,为了孩子求学问题,父母分开住的情况也不少见。   毕竟芬妮明年六月份就中考了,家人分开的时间并不算太长。   其实之前,根生叔叔也是长期离家的状态啊。   芬妮默默地看了眼姐姐待着的房门方向,咬了下牙齿。   林蕊恍然大悟,是的,根生叔叔跟桂芬婶婶都不放心。   现在的春妮看似平静,却是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地.雷。谁也说不清楚究竟什么时候,她就会突然间爆裂。   所以,他们夫妻得有两个人,随时将春妮安置在眼皮底下。   让春妮和根生叔叔一道卖吊锅烧烤是最合适的选择。   桂芬婶婶照应家里和宝生,负责后勤工作。母亲跟女儿的隔阂再深,总归还是能够说上两句话的。   唯一的难题就是得想办法解决芬妮的求学。   回家的公交车上,林蕊靠在她姐的肩膀上,皱着眉头思索,这件事得怎么办呢?   三位教授已经跟舅舅战友的车走了。   因为吉普车后面装了不少从邻县拖回人武部的东西,所以林家母女没有硬挤上去,而是选择自己坐公交车回家。   林鑫看她小大人的模样,又好笑又心疼:“你还是先想想你的家庭作业吧。”   被自己硬压着,妹妹也只做了英语跟语文练习册,什么数理化,她统统翻两页就说先做其他的。自然没了下文。   至于政治,她更是连书都没带。   林蕊指责姐姐:“姐你不能只顾小家枉顾大家。这可是关系到我朋友生死存亡的大事,我能不上心吗?”   林鑫鼻孔里头出气:“你要是毕业没学上,也是生死存亡的大事。”   她就不明白这只泥菩萨哪儿来的自信,这么大的眼睛,完全看不到自己的处境。   “你以为搬到城里做生意有那么容易吗?我问你,店开在哪儿?根生叔叔家住在哪儿?”林鑫头痛,“你要投资,你有多少钱?”   林蕊正想骄傲地宣布自己的小金库时,突然间反应过来。   妈呀,她怎么忘了自己十月份的收入全都交代在无苦那个小光头身上了。   谁让那孩子忒能吃。   “姐,你有钱借给我吗?”林蕊开始无耻地蹭她姐。   别以为她不知道,她姐现在晚上还在给高中老师办的辅导班上课呢。   “没了。”林鑫叹气,“穷家富路,我攒的钱也给无苦买吃的了。”   林蕊目瞪口呆,那小子就是头饕餮也该吃撑了!   她迅速在脑海中划拉一波能够借钱人员的名单。   苏木不行,苏木的钱全给她买股票了,也不知道那股票到底猴年马月上市。   她姐pass掉,卢定安也不成。   现在卢哥是准姐夫,她这个娘家人尤其要注意。她借钱打的就是她姐的脸面。   合伙做生意是一回事,伸手借钱那就得矮人一头。她不能让她姐没脸。   唉,可惜大财主孙泽不知道去江西浪什么了,不然倒是拉他入伙。   “别想了。”林鑫摁住妹妹的脑袋,“就是你筹到了钱,芬妮上学的问题还是解决不了啊。”   林蕊下意识地想咬手指甲,被她姐拍下:“什么破毛病,不许咬。”   林鑫脑海中同样在思索到底应该怎样解决这件事的问题。   周教授和春妮聊了一下午,临上车前曾经委婉地建议陈家人搬离港镇。换个环境的话,应该会对春妮更好些。   人的舌头是刀啊,只要上下嘴皮子翻翻,就能够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   姐妹俩一时间陷入沉默,各有各的心思。   林蕊嘟着嘴巴,又往她姐身上蹭了蹭,她要不要试着跟母上大人聊聊呢。   毕竟郑大夫是位活菩萨,这件事又关系着两个姑娘的未来。   只是郑大夫手上有钱吗?他们夫妻的钱好像都用来支援国家建设了啊。   郑大夫现在手上还真没什么钱。   她坐在公交车上,同样神思恍惚。   今天下午,镇上会计过来找魏镇长的时候,脸上带着难色。   镇里头财政没钱,前任赵镇长从来都是寅吃卯粮的主儿,绝对不会留余钱过日子。   魏镇长勃然色变:“下半年的招待费呢?”   结果会计推过来一个旅行包,拉开拉链,里头全是齐齐整整扎成一沓一沓的国库券。   会计苦笑:“您不喝酒,可能不太了解招待的规矩。”   国家明文规定国库券不可以当成货币在市面上流通,但是这个规矩在基层形同虚设。   赵镇长从来都是让会计拿国库券给镇上饭店结账,为此大小饭店都叫苦不迭。   这些国库券又是怎么来的呢?基本上都是计生工作组去各个村上收超生罚款收上来的。   他们以票面价格六折当成钱收缴罚款,然后再八折抵给饭店结账。   魏镇长知道自己被会计摆了一道?   否则早前饭店登政府大门要账的时候,会计为什么直接拿钱给人家,根本不提这一茬。   他懊恼自己的工作还是不够细致,居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问题。   现在怎么办?他总不能让人拿着国库券去买盖大棚需要的材料。人家搭理他们才怪。   “那有没有人收国库券?你想办法把它们卖出去,赶紧换成钱。”魏镇长皱着眉头催促会计。   虽说一次不忠终身不用,可现在镇政府里头到处缺人。会计已经算难得的财会人才,他唯有宰相肚里能撑船,先让人干着活再说。   会计为难:“上半年就打击过几个交易点。原先跟我们镇有交情的倒卖贩子都被抓进去了。我现在出去想办法卖的话,能不能六折出手都难说。”   郑大夫去厨房拿洗洁精准备清洗碗碟的时候,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她神差鬼使地开了口:“有多少国库券?你九折卖给我吧。” 第111章 苏木哪里来   话出口的时候, 郑云下意识地要捂住嘴巴。   她想自己肯定是魔怔了, 怎么连政府的便宜都要占?   心脏在胸腔中噗通噗通直跳, 她感觉全身的血都往脑袋里头涌,简直怀疑自己会因为颅内压过高而血管爆掉。   郑云本能地往回找补:“现在市里头的银行也能兑换国库券了。要不,你们去市里头看看?”   银行要能兑的话, 他还愁什么没钱花的问题。   魏镇长当然不愿意放弃这样送上门的买主。   眼下最吃香的单位就是国营大厂,工资高福利好, 比他们这些基层公务员强多了。   郑大夫要买镇里头的国库券, 魏镇长自然热烈鼓掌欢迎。   见她开了口就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魏镇长立刻强调不会让郑大夫真吃大亏,毕竟人家的工资奖金也是辛辛苦苦上班得来的。   “七折成不?按理说我应该六折卖给你。但是现在镇上缺钱, 我这个镇长也就是个收破烂的。”   郑大夫感觉自己整个人陷在棉花堆里头,脑袋里头有个声音在愤怒地呵斥她,耳朵边却回荡着丈夫的话:“蕊蕊想住小洋楼,有什么错?”   是啊, 他们一家人不偷不抢,没违法没犯罪,挣点儿差价又有什么不对呢?   “你可以去市里的银行问问,说不定价格更高。”郑大夫的声音是从嗓子眼里头艰难地挤出来的, “银行总归是不差钱的。”   “等不了, 票面到期的,五月份的时候, 赵红忠都让我拿去兑换过了,八折。但这些起码得要后年才能兑到钱。”会计摇摇头, “时间上来不及啊。”   郑大夫脑袋里头有个声音在拼命地喊,告诉他们,现在国家规定,只要是定点银行,国库券随时都可以兑换。   就是江州城,现在国库券也能按照九折多兑钱。   如果再去上海卖的话,能够变成一百多块。   到底哪些银行能兑,他们自己去打听吧。   可是,她的目光越过窗户,落在走廊尽头小女儿皱巴巴的小脸上时,嗓子眼里头的话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下去了。   “那你就按照兑给银行的钱卖给我吧。”郑大夫咽了口唾沫,“我现在身上只有三千块,本来是打算买个冰箱的。”   其实她没说实话,她带钱回娘家是想投份子钱进弟媳妇的养鸡场。   既然厂里头都不让丈夫出差,那来来回回倒卖国库券自然也不可能。   这件事既让夫妻俩失落,也无意间搬掉了压在两口子心上的巨石。   既然厂里头不让他们再挣国家政策漏洞的钱,那他们就顺其自然地停下来便好。   只是现在的钱越来越不值钱,放在银行里头待着还不如投给弟媳妇办养鸡场。   国家不是说了嘛,钱就像水,得流动起来才能创造更大的财富。   从回娘家之后,郑大夫跟弟媳妇两人都忙进忙出,也没找到机会坐下来好好说话,她自然不好贸贸然说起要投资养鸡场的事。   毕竟,亲兄弟明算账,大家庭中的小家庭尤其要注意钱财往来。   现在,郑大夫太阳穴的血管噗噗直跳。她决定先拿这笔钱低价买进国库券再说。   魏镇长一点儿意见都没有,立刻让会计数了四千块钱的国库券给她,还笑着给自己找补:“说不定到期之后照着利息全部兑钱呢。我这实在是缺钱用。”   郑大夫勉强扯扯嘴角:“希望如此吧。”   魏镇长打蛇随棍上:“你们厂里头要是有谁不急着用钱想买国库券的话,你就打电话给我。七五折,我们一律七五折出售。总共三万三的国库券,欲购从速啊。”   郑大夫模模糊糊地想,原来镇上超生罚款收了这么多钱啊。   就是不知道,到底扒了几家人的房子。   她离开郑家村的时候,魏镇长还再三叮嘱她一定要帮忙找国库券买主。   镇上现在困难,她是从港镇飞出去的金凤凰,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管自己娘家的死活。   她心不在焉地应着,捏紧了包里头的国库券,脑袋中有个声音反复告诫自己:最后一次了,这趟去了上海换到钱,就再也不倒卖国库券。   车窗外的风景飞快地倒退,一如她的深思被丢在郑家村中。   郑大夫开始认真考虑,春妮跟芬妮眼下的情况,到底要怎么处理才合适。   进城无疑是最合适的安排。   至于芬妮的求学问题,留在港镇读完初中是最稳妥的。   老太、父母还有弟媳妇一直都很喜欢芬妮,留她在家中上完初中,他们也没有任何意见。   可是郑大夫还记得周教授跟她说的话,留在港镇的陈家人势必要承受更大的压力。   芬妮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哪里能受得住这些。   郑大夫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捏捏眉心。   都进城的话,芬妮又该怎样解决上学问题呢。   小女儿总是将事情想的无比简单,可真正操作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城乡隔着道无形的天堑,农转非那么难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城里的学校凭什么接收芬妮呢?想进城上学的孩子可不止一个两个。   公交车开到下一站停下,上来的乘客兴致勃勃:“哎,你听说没有。港镇的那个赵主任被抓了嘞。”   “哎哟,人家被抓的时候早就当镇长了。你还拿老黄历说什么主任。”   先前说话的乘客拔高了声音,笑嘻嘻的:“嚯,说不定人家更怀念当革委会主任的时候。你晓得不,他可是睡遍了当年所有漂亮女知青啊。”   说这话的时候,他鼻翼掀动,鼻尖上的红痘痘都闪烁着兴奋的光。   “你就讲鬼话吧,农场兵团这种地方还有可能,深山老林的。不是枪毙过人嘛。咱们江州应该搞不出来这种事,睡一两个我信,反正推荐上大学,不出血上什么学啊。”   林蕊厌烦地扭过头去,不愿意听这些人以猎奇兴奋的口吻讨论别人的不幸。   然而车厢就这点儿大,他们还怕对方听不清楚自己的话,声音扯得跟破锣一样,恨不得用鼓槌拼命地敲。   “谁讲鬼话了,那《品花宝鉴》上写得清清楚楚。什么白莲濯水红玫瑰。”   “人家理他?他自己想太多了吧。”   “嗐,你别不信。你晓得港镇公社最早办乡镇企业的事吧,那都是城里头领导舍不得自己孩子吃苦,利用职权扶持起来的,然后安排子女进去上班,也算是下乡了。”   有权有势人家的孩子,公社自然不敢为难,把人安排进去点卯。   这家里头没门路,又吃不了下乡种田苦头的,当然就得自己想办法。   要么上面的口袋吃亏,要么下面的裤带倒霉,反正各有各使劲的地方。   后来事情闹大了,有人给中央领导写信反映,那个厂才停下来的。就是现在他们油泵厂的位置。   说话的人得意洋洋:“那《品花宝鉴》你看过没有?我可是托了人才抄到的。啧啧,《少女之心》比它差远了。你晓得他怎么说那个上大学去的女知青文秀吧,哎哟,白的唻。”   林蕊的心突然间抖了一下,旋即出离愤怒。   这个名字她记得,上辈子她去表舅爷爷家玩,听表舅奶奶(也就是舅妈)提起过女知青文秀。   在村里小学代课的文秀跳河自杀了。   尸体还是表舅爷爷跟着邻居大哥撑船去买化肥的时候发现的。   人飘在河上,已经没气了。   因为她的父母受不了无休止的批.判与侮辱,走在女儿的前头。所以最后她的尸体还是表舅爷爷他们收敛的,火化了埋在郑家祖坟边上。   后来郑家村拆迁,坟墓一律移去公墓。   她跟着林主席去给祖宗扫墓的时候,还看到过文秀的墓碑。   墓碑上简简单单,只有“文秀之墓”四个红字,旁边刻着小字卒于1973年9月。   没有出生年月也没有亲人的祭奠。   唯一能够慰藉这个可怜女人的,就是清明节时,郑家后人过来扫墓,顺带着给她也捎份祭品。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她将死亡的秘密一并埋藏在河水中。   那两个人还在讨论漂亮的女知青,不时夹杂着暧昧下流的笑声,甚至惋惜自己没能过手。   呸,装的跟个观音菩萨一样,原来也是松裤腰带的主。   忍无可忍的林蕊突然间发作了:“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家都被逼得自杀了,你们嚼舌根子,怎么不怕鬼趴在你们背上看着啊!”   中年男人吓了一跳,自觉私人谈话受到了侵犯,恼羞成怒:“你讲什么鬼话,大人讲话,小孩子插什么嘴巴?你家大人没教过你?”   “人家的坟头上草都老高了。你们还讲这种话,缺德,恶心!”林蕊嫌恶地瞪着这两个笑嘻嘻的中年男人,从心底里泛出呕吐的冲动。   为什么每当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时,这些恬不知耻的家伙津津乐道的都是受害人?   难道他们不是从母亲肚子里头生出来的?为什么能够无耻得如此堂而皇之?   男人变了脸色,扬起巴掌要教训小丫头片子时,林鑫跟郑大夫同时发了声:“你想干嘛?”   郑大夫怒气冲冲地挪过来:“我看你倒是敢动手试试?”   公交车杂音太大,除了附近的几位乘客之外,其他位置的人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男人脸涨成了猪肝色:“这丫头好好的非要说个活人死了。家里大人没教过你小孩子不要乱讲话啊。”   林鑫毫不客气地怼回头:“我们家大人没教过我们在大庭广众下讲下流话!你既然这么羡慕赵红忠,要学品花,干脆去大牢里头陪着他。”   车厢中的人发出哄笑。   古今中外,桃色绯闻从来都是传播最迅速的。   现在江州城估计没谁再关心他那位坑爹的衙内,大家津津有味谈论的都是那本《品花宝鉴》。   还有人意欲按图索骥,去一睹鲜花的真颜。   据说日记本中被提到的女性,已经有人因此夫妻反目,闹着要离婚了。   林蕊不知道如此重要的证物为什么会被当成小电影私底下传播。   到底是谁传出来的?他们连最基本的职业道德跟职业纪律都没有吗?   似乎这些人根本不关心受害女性的感受,只想满足自己肮脏无耻的窥私欲,然后在猎奇中获得兴奋的快感。   她又气又怒,恨不得能撕掉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的烂嘴。   林鑫怕她激动之下会吃亏,紧紧抱住妹妹,安抚道:“没事了,这种人下车肯定会跌个狗啃泥。”   说话间的功夫,站台到了,两个男人骂骂咧咧地下车。   公交车突然间发动,没站稳的两人果然摔了一跤。   就在大家惊呼,生怕他们被车轧死闹出大事的时候,车子又稳稳当当地停下来。   吓得魂飞魄散的男人破口大骂,开的什么鬼车?   女司机毫不客气地怼回头:“有钱打出租车,有权坐政府小车啊,想当大爷跑来坐什么公交车。”   众人的哄笑声中,车子重新出发。   林母也挪到了女儿旁边的位置上,抱着眼睛都气红了的小女儿安慰:“我们蕊蕊不气,披着人皮的鬼多了去。咱们不理他们。”   林蕊心中的委屈无法言喻,她带着鼻音往母亲怀里蹭:“他们怎么能那么坏,人家都跳河没了,他们怎么敢评头论足?”   难道连最基本的畏惧都没有吗?   人心得脏到什么地步才能如此肆无忌惮?   不知道自己的嘴脸有多可鄙多丑陋吗?   他们就不怕被全车人殴打吗?   林母心中咯噔了一下,柔声道:“谁没了啊?”   “文秀啊,那个代课老师。”林蕊本能地疑惑,“不是舅舅发现的尸体吗?”   林母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你听谁说的?谁跟你说的文秀?都说了什么?”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她说话的声音都劈了。   林蕊被母亲迫切的态度惊到了,讷讷作答:“没,没说什么,就说她1973年跳河来着。”   “人没死,救回来了。我翻菱角的时候看的人上岸。她衣裳湿透了,我给她找衣服换的。”前头的大妈转过头来,肯定道。   旁边的人笑:“大妈你心善,一定有好报。”   大妈摆手:“好不好报我不晓得,看到了还能不伸个手啊。表讲怪话,一个个都表讲。不被逼的没办法,人家能寻死啊。讲什么脏话,当年她也是考了全县的状元,还敲锣打鼓来着。”   林蕊的眼睛快速地眨了几下,脑袋里头嗡嗡响,嘴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大妈,你,你说什么啊?”   文秀这个名字太特别了,她上辈子看到过好几次文秀的墓碑,不可能记错。   女知青,同名,差不多年龄,又同为郑家村小学的代课老师,这肯定不会是两个人。   难道她后来又跳了一次河?   大妈惊讶:“没有的事啊,她后来上大学去了。74年时候,我去江州抓药,还在药店碰到她的。”   林蕊脑子里头嗡嗡乱响,眼前似有金蛇狂舞。   一年前跳河自杀去世的人,怎么会一年后又出现在药店里? 第112章 苏木哪里去   车子停在公交站台, 林蕊在姐姐的提醒和搀扶下才勉强站起来。   大妈到了县城就下车走了, 可她的话依然在林蕊耳边回响。   1974年, 大妈去江州的药店抓药时碰到了文秀。当时的文秀很瘦,不过精神看着还好,跟她主动打了招呼。因为消化不好, 文秀还买了麦芽要回去煎水喝。   林蕊脑子嗡嗡作响,麦芽, 这种中药她听说过。   上辈子, 林主席办公室的科员产后因为服药不方便给孩子喂奶, 喝麦芽煎水退奶。   文秀是1973年九月初跳的河,大妈是1974年五月节之前遇见的她。   这中间, 恰好是一个怀胎十月。   因为生了孩子,所以才分泌乳汁。因为她抛弃了那个孩子,所以才需要用药退奶。   林蕊抬起头,迎上了苏木殷切的目光。   少年已经估摸着时间早早迎出来, 在车站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他手里拿着单词本,不时背两个单词,然后抬起头看一眼经过的车辆。   “嬢嬢,姐姐, 蕊蕊——”他挥舞着手, 高兴地迎上来帮忙拎东西。   神情恍惚的郑大夫原本担忧地看着女儿,惊讶为什么小女儿对文秀的事情反应如此大。   小女儿知道什么吗?可她是怎么知道的?明明除了自己以外, 谁也不知道文秀跟苏木的关系。   此刻见到满脸单纯的少年,郑大夫不由自主地快走两步, 赶紧伸出手去摸孩子的脑袋:“怎么不在家等啊,帽子也不晓得戴,吹了风怎么办?”   林建明笑着迎上前,弯腰接过妻子脚边装菜的袋子:“反正我们爷儿俩待在家里也没事,不如出来晃晃。”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女儿就冲出来拽走了男孩子。   郑大夫愠怒地瞪着女儿,跟丈夫抱怨:“你看看这丫头,看到爸爸都不喊一声。”   林建明素来对孩子宽和,无所谓的看着一双小女儿跑到角落里头讲小话:“蕊蕊肯定有事情要跟苏木说。”   林鑫摇头,语气无奈:“她作业还没写完呢。”   不想办法找外援才奇怪。   郑大夫心里头却存了事,忐忑不安地催大女儿:“把他俩叫回来。天都黑了,什么事情不能回家说啊。”   林鑫心中暗笑,她就是得避开家里人才敢指挥苏木。   可是母亲又一次催促的时候,当姐姐的人只得将手中装干菜的化肥口袋,过去找妹妹回家。   林蕊拉着满头雾水的苏木一路小跑到电线杆子底下,对着少年张嘴就是:“你……”,可惜你了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木从小就被父母抛弃了,又上哪儿知道自己爹妈是谁呢?   少年郎看小伙伴迫切的眼神,立刻警觉起来:“蕊蕊,知识要学到自己脑袋里才是自己的。你不能老是抄作业。”   林蕊早就将家庭作业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哪里还顾得上管这些。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我问你,你今天为什么不去外婆家?”   今天物理只补半个上午,十点钟就下课。他坐上车往郑家村,起码能赶到外婆家吃午饭。   他不去郑家村,是不是另有隐情?郑大夫跟干爷爷都叮嘱过他不许去?   明明苏木早就相当于林家的半个儿子,为什么他长这么大还是上回第一次去外祖郑家?   上次她坚持让苏木一块儿回郑家村的时候,郑大夫的反应就非常奇怪,好像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苏木再能吃,也比不过无苦。郑大夫连小和尚都能容得下,没有特殊原因,肯定不至于嫌弃苏木。   外婆他们都喜欢死了苏木,没理由不欢迎他过去。   除非,除非有什么禁忌,让郑大夫不敢叫苏木踏足郑家村,哦不,是整个港镇的禁忌。   那天在回乡的公交车上,苏木说,他看到有女人飘在河上。   少年郎有点儿不好意思,讷讷道:“我觉得其他三门都学的不扎实,所以把英语、化学、政治都上了。”   老师课说的真仔细,都是最基础的东西,蕊蕊真该一块儿去上课的,肯定受益匪浅。   林蕊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做人要实诚,能否不要睁着眼前说瞎话?   去你的大头鬼不扎实,你化学期中考试明明是一百分!   苏木却不敢专美:“那只是我运气好,其实还有很多内容我并没有吃透。”   林蕊气得团团转,连重点关注问题都跑偏了:“你当是吃盐酱骨头啊,还吃透!”   苏木好奇:“盐酱骨头是什么?吃透了还不磕着牙。”   “把骨头剁碎了放盐水腌,封在坛子里,过二十多天揭开坛子,香的嘞。那个下饭吃简直一绝。啊呸!我给你说这个干嘛?”林蕊急得口中都要生疮了。   少年,这个根本不是问题的重点,重点是你爹妈到底是谁!   你说你飘在空中看到的脱裤子的男人欺负女人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苏木委屈:“是你先提酱骨头的。”   林蕊毫不客气怼回头:“明明是你先打岔的。”   林鑫原本听到苏木的话,想趁机思想教育一番妹妹。   越好越要好,看看苏木再看看她。人家以前还没上过学呢,她难道就不觉得羞愧吗?   等走近两步又听到他俩讨论吃的,当姐姐的人顿时哭笑不得,怎么什么事情到了妹妹嘴里头都能扯上吃的?   “好了,赶紧回家去。妈带了鸡汤回来,给你俩下面条。”   晚饭吃的早,睡觉前不加一餐的话,这两个正长个子的小的肯定要肚子饿。   有大姐撑腰,苏木胆子贼大:“不打岔你又不肯去上课。”   当着姐姐的面,林蕊自然不好提什么上辈子,只能威胁地朝苏木晃晃拳头。   林鑫立刻一巴掌拍飞了妹妹不安分的手,厉声呵斥:“又干嘛呢?就仗着人家苏木让着你,无法无天。”   她一手拉一个,将妹妹跟苏木带到父母跟前,笑着回应母亲探究的眼神:“他俩肚子饿了,要吃夜宵呢。”   郑大夫悬着的一颗心稍稍落下。   是了,小女儿怎么可能知道,她肯定是听人说起过文秀跳河的事情,想当然了。   郑大夫忍不住抱怨丈夫:“你俩晚上都怎么瞎对付的啊,也不怕吃坏了胃。”   林建明笑嘻嘻的:“我俩不留着肚子等大厨回来给我们做好的嘛。”   他今晚还真没正经吃饭。   为了赶回城的公交车,下午四点多钟,他就接了一小袋当地特产炕烧饼回家,刚好应付了自己跟苏木的肚子。   郑大夫嗔了眼丈夫:“你也真够能糊弄的。好歹煮锅饭蒸个蛋吧。”   “炕烧饼得趁热吃才香。”林建明捋起袖子帮妻子舀面粉加水和面,“他们镇长愣是要给我塞信封,吓得我赶紧表示就想吃他们的炕烧饼。”   市里头规定好的,下乡的工程师一律由市里头每天补贴十块钱。   他哪里能收镇上私底下给的钱。   “我倒觉得这规矩好,不然各个地方会攀比成风。”林建明熟练地活着面团,跟妻子聊天,“你想啊,要是大家都私底下给钱,那肯定有多有少。拿得少的人,心里头免不了起疙瘩。一起疙瘩,还怎么有心思干活。”   乡下本身就不富裕,人家奔着致富的目标渴望技术下乡。   要是他们再存着官老爷下去搜刮的心态,那这个事情就总不好了。   “一栋楼里头的孩子考个试,咱们都免不了比较各家的成绩。何况同样是下乡,谁都不私下拿钱,也就没理由红眼睛了。”   林蕊正目光灼灼盯着苏木,企图从少年的这张脸上寻找到确切的答案。   不太像,或者说除了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以外,她没发现苏木跟赵红忠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听到她爸的比喻,敏感的学渣立刻抗议:“爸,好好的,你干嘛又扯到考试分数上啊?”   林母将鸡汤倒进汤锅中准备加热,闻声苦笑不得:“你还有道理了?每次考完试以后,你妈我的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林蕊煞有介事:“放下攀比之心,那就一切都不成问题。”   林鑫蹲在地上择小青菜,抬头冲妹妹冷笑:“你对别人要求倒挺高的,怎么不先要求一下自己啊。”   林蕊立刻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对自己的要求就是好好吃呼呼睡,争取身体健康,不拖祖国的后腿。”   “你先别拖你们班平均分的后腿才是真的。”林鑫瞪了眼妹妹,端着择好的小青菜去水龙头底下冲洗。   吃鸡汤面疙瘩的时候,林蕊的目光老忍不住往苏木脸上瞥。   这孩子既然不像赵红忠,那就应当像他妈。   哎哟,真是谢天谢地。   林蕊心中老大一块石头落了地。   既然他妈当年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儿,那这孩子将来应当还是有男大十八变,丑小鸭逆袭的希望。   那林主席就没有外貌协会,嫌弃他还去找那个除了相貌不错实在没任何地方能够拿出手的男人了。   林蕊往嘴里划拉面圪塔的手突然间停滞在碗中。   没有苏木,上辈子根本就没有苏木这个人。   既然上辈子的文秀是1973年9月就去世的,那又怎么能穿到1974年初夏生下苏木?人又不是孙悟空,还能从石头缝中蹦出来。   林主席跟干爷爷还有她身边所有人都不曾提起过苏木,那是因为本来就没有苏木这个人。   都不存在,又怎么会留下任何痕迹?   林蕊的脑袋“砰”的一声,仿佛二十响的炮仗合在一起炸开来。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苏木的脸,她眼前的这个少年,到底真的存在吗?还是一切都是她的幻象而已。   就像干爷爷塞给她看的那本《西游补》,种种荒谬,不过是孙悟空着了妖精的道儿,做了个漫长的梦罢了。   苏木正埋头吃面疙瘩汤,见蕊蕊手伸过来,少年下意识地停下筷子,不得不把碗往她面前推了推,愁眉苦脸道:“锅里还有。”   明明嬢嬢下了一大锅,她就非得抢他碗里的吃食吗?   郑大夫作势要赏女儿爆栗子,没规矩的丫头,成天就知道逮着苏木欺负。   林蕊难得没有假哭,抱着郑大夫埋怨她妈偏心苏木。   她慌里慌张地站起身,结结巴巴道:“妈,我去找一趟刘师傅。都月底了,卤菜店的账该结了。”   郑大夫瞪眼:“哎,你非得赶着现在去吗?等两天又怎么了?没的叫人笑话你。”   当妈的人话音未落,小女儿就一抹嘴,跟屁.股上有火烧似的,匆匆忙忙跑出屋子外。   苏木赶紧放下碗,本能地要追出去。   郑大夫瞪眼:“随她去,这丫头真是掉进钱眼翻跟斗。”   “蕊蕊应该想赶紧筹钱帮芬妮家搬到城里来。”林鑫帮妹妹解释。   她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应当怎么解决。   苏木偷偷摸摸地看了眼嬢嬢,然后鼓足勇气试探着望姑爹。等到姑爹轻轻一点头,他如蒙大赦,立刻拔腿追下楼。   蕊蕊的算术真心差,他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收账。   林蕊站在巷子口电线杆下的电话机旁边,手抖得跟筛糠一样,半晌才摸出硬币,却死活塞不进投币孔中。   上辈子没有苏木,那现在的苏木又是怎么回事?   她必须得找干爷爷问个明白。   可是越着急,她的手抖得越厉害,简单的投币动作,她死活完成不了。   林蕊急得快掉眼泪。   身后伸出一只手,苏木闷闷地帮她投了币:“你打电话吧,我不偷听就是了。”   避开家里头的人,除了打电话找孙泽,蕊蕊还能找谁啊。肯定是蕊蕊在乡下又想出了什么东西,然后找孙泽做生意。   哼,保不齐就是那个盐酱骨头。难怪蕊蕊躲躲闪闪的,不肯说个明白。这是要背着自己哩。   真是的,明明那个人老是欺负蕊蕊。   蕊蕊干嘛还搭理他?就因为他能耐大,门路多吗?   他师父,哦不,他爸其实也很厉害的,他也能找到门路。   林蕊张张嘴,想解释却无从开口,只能默认了苏木的误会:“那你走远点儿,不许跟过来。”   不能让苏木知道,她宁可少年以为自己的父亲早就死了,也不能让他知道有那样一位禽兽不如的生父。   不能让苏木知道,她宁愿少年相信自己的母亲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也不能让他知道他的存在对母亲来说是耻辱的象征。   就当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清清白白,无牵无挂。   可是一个原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为什么偏偏又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呢?   究竟是她是一缕来自异世的幽魂,还是他根本就是她臆想出来的幻象? 第113章 千万别走开   电话铃声响了许久, 林蕊都以为要拨不通的时候, 电话终于有人接听了。   她劈头喊了句:“干爷爷, 怎么办?”,眼泪就要簌簌往下掉。   喝得醉醺醺的大表哥吓得不轻,连忙追问:“哎哟, 是蕊蕊不?怎么了,江州出什么大事了。”   何半仙夺过话筒, 直接往房间外头撵人:“我们修行门中的事, 你别掺和。你问我是个什么意见?如果真能照着那个二十年规划来, 那就有长远发展的希望。要是没学会走就想跑,短则三年, 长则五年,肯定要崩盘。”   林蕊现在已经没心思关系干爷爷说的是什么崩盘,只迫不及待:“干爷爷,你骗我, 苏木怎么办啊,明明没有苏木的。”   她前言不搭后语,乱七八糟的说了半天才勉强讲清楚自己的意思,到最后还掉起了金豆子。   全乱了, 整个世界全都乱了套。   何半仙倒是老神在在, 先哄她别哭,后来实在哄不住, 只能叹气:“哎哟,你说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要打听呢。”   人生苦从识字起, 无知无忧到正寝,知道的越多就越痛苦。   林蕊气得想隔着电话线拔掉干爷爷的胡子:“你之前没说!”   原来她猜的是真的,原来苏木真是赵红忠的小孩。   那个飘在窗户外头看到革委会赵主任做丑事的小孩,比小宝生还小的孩子不是苏木的臆想,而是曾经存在过的真实。   林蕊悲从中来,那可怎么办,苏木该怎么办啊?   何半仙半点儿仙风道骨也无,跟小孩耍无赖:“我告诉你我没祸害掉苏木,你非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林蕊急得团团转:“你别给我翻旧账,你就说现在怎么办?”   好端端的冒出个人,那不全都乱套了嘛。   “哎哟,不乱套的方法,简单!直接把他霍霍完了不就结了。”   林蕊这回真的一蹦三尺高,厉声反对:“不行!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蕊蕊哎,眼见未必为实。”何半仙叹了口气,“他这道魂啊,是强行勾下来的,本来他就不该存在。我第一眼见这孩子时就知道。”   林蕊听得稀里糊涂,完全不明白何半仙在说什么。   何半仙跟她讲起了古:“我问你,上辈子根生有几个孩子?”   林蕊不假思索:“我哪儿知道,我都不认识他们家人。”   时光总会给予我们一些,然后再带走一些。   上辈子的芬妮跟林主席显然是生活在不同圈子里的人。   不管她们曾经关系多么亲密,终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行渐远,直到再无交集。   “我跟你说吧,上辈子根生就两个女儿。她家那个小儿子,快要生的时候被打掉了。”何半仙摸着从酒桌上顺来的腰果,眯起眼睛说古。   林蕊结结巴巴:“这……这怎么可能,我外婆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救她的。”   “上辈子你妈没放那个屁啊。”何半仙既然已经号称半仙,那半颗心自然跳出了三界外,冷酷得很,“所以她被拖去打胎了。下来的时候倒是活的,一桶水给闷死了。”   桂芬受到了刺激,后来人一直不太好。   林蕊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打起了哆嗦:“那……那……”   “这就是缘法。”何半仙摸了颗腰果,慢腾腾地塞到自己嘴巴当中去,一口口咬着,“根生救了一条命,所以老天爷还了一条给他。”   林蕊不服气:“明明是两条!”   文秀跟苏木母子两个呢。   “都说了这小子的命是硬拽着的。”何半仙咽下嘴里头腰果,又拿起椰子美滋滋地喝着,“他本来就不该活下来。”   林蕊急了:“苏木身体很好的,都不生病。”   “那全是我费尽心思养着的。”何半仙自诩居功至伟,“哎哟,我到现在都没突破周天,就是因为被这小子拖累的。”   他的悉心付出哟,真是感天动地。   林蕊一点儿不给修行客幻想的空间:“干爷爷,您上辈子没带苏木,照样还是半仙。”   还突破周天呢,就你那连打坐都能直接睡着的修炼法。   要真突破了,还不把真正的修行人一个个的全都活活给气死。   何半仙立刻长吁短叹,跟唱大戏似的抱怨:“啧啧啧,看看哦,女大不中留,你就向着那臭小子吧。”   林蕊哪里肯承认,她是为着郑大夫,她是为着外祖一家人的心。   这都十四年了,小猫小狗也养出感情了,何况是个大活人。   林蕊心头发慌,非得追着干爷爷要个准话儿:“那你说,苏木命不稳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魂不稳,说不定哪天就飞走了。”何半仙愤愤不平道,“我要不是答应了你妈,我能给自己背上这么大个包袱吗?”   上哪儿都得带着他,嘿,臭小子除了会吃以外,还能干什么啊。   “苏木做饭比你强多了。”林蕊拆起干爷爷的台来丁点儿都不含糊,“你俩还说不清楚到底是谁照顾谁呢。”   何半仙兀自嘴硬:“我是他老子,他伺候我不是应该的啊。”   林蕊急得很:“你别跟我扯这些没的,你就说苏木魂不稳该怎么办吧。”   上次还灵魂出窍飘在河上看人跳水,差点儿自己也跳下去。   谁知道下次他出窍还能不能回来。   “怎么办?凉拌。”何半仙喝完了一颗椰子汁,心满意足,连眼睛都眯成两道缝,“拽都拽着了,还能怎么样。”   总不能再缩手,叫那小子掉回去吧。   哎哟,那打电话的丫头片子还不得满地打滚,跟他拼命啊。   不成啦!女大不中留哦!   林蕊叫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折腾得不上不下,忍不住抱怨:“那你还把他一个人丢下来。”   难怪干爷爷就连去挖坟,哦不,是给人看坟地都带着苏木,敢情这小子根本就不能离远了。   林蕊掰着手指头数,从她穿过来之后,苏木已经落过两次水,叫人打出过两管鼻血,还碰上了银环蛇的报复。   妈呀,又是水劫又是血光之灾,简直天天行走在钢丝上。   何半仙甩锅甩得干脆利落:“不是你俩硬逼着我上飞机的嘛。”   他老人家被迫连暗洞都钻了。   啧啧,想他也是仙风道骨的高人,啥时候这么狼狈过。   “您老人家上次去抓采桃子,叫人家的狗撵得鞋都跑丢了一只,这事儿你忘了?”   要说狼狈,他狼狈的时候多了去!   “你当时也没说苏木魂不稳这茬!”林蕊急得要跳脚,“你赶紧回来吧,干爷爷。”   何半仙打着呵欠,又开始吃橘子,漫不经心:“哟,你不要干爷爷挣钱啦?长的没戏,三五年的钱还是能挣的。给你盖一排的小洋楼。”   什么小洋房啊,林蕊眼下哪里还看得上这些,就连为什么只有三五年的光景,她也懒得问。   她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也不管对方现在根本看不到:“你回来再说吧,咱挣钱的门路多的去,也不差这一条。”   何半仙哈哈大笑,半真半假地调侃:“迟咯,万事万物都有缘法的。既然你们让我上这条船,那我就没脚踏两条船的道理。这头的事情不了,我走不了。”   林蕊嘴巴一瘪,直接哭了起来:“那你说怎么办?我不管,你必须得想个办法出来。”   干爷爷大坏蛋,老是忽悠她。骗人长长鼻子,匹诺曹!   何半仙最怕小丫头哭,赶紧哄人:“哎哟,你别让他离你太远就成。这就是缘法,你是怎么过来的,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电话挂断,林蕊一抹眼泪,开始努力回想她穿越前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啊,就是上考研辅导课时刷了会儿手机,然后趴桌上睡着了。   难不成她得再找出林主席的照片拜一拜?   那有点儿难,自己顶着的这张脸才十四岁呢。   林蕊百思不得其解,疑惑地转过头,正对上苏木沉默的脸。   她吓了一跳,牙齿都咬到了舌头,疼得她捂着嘴巴眉毛眼睛直飞:“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别哭了,他不帮你我帮你就是了。”苏木掏出手帕塞给少女,闷闷道,“又不是离了他,地球就不能转。”   要是往常,林蕊肯定要跟苏木抬杠。   今晚她顾不上这个,眼睛一直往苏木的脚下瞥,老担心他的影子会消失不见。   嗯,有影子就代表还是个活人。   苏木不明所以,拖着她的袖子往前走:“你干嘛急着用钱啊?要卖盐酱骨头吗?猪骨头应该不贵,剔掉肉的骨头在菜场上都是白送。”   林蕊生怕自己露马脚,叫苏木看出端倪来,赶紧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这个不慌,盐酱骨头起码得半个月二十天才能拿出来卖。我现在想的是怎么解决芬妮上学的问题。”   当着苏木这么个小男孩的面,她不好提春妮的事情,只含含混混表示,根生叔叔家有意来城里头发展,但是一是没地方住,二是难以解决芬妮上学的问题。   苏木奇怪地看着林蕊:“住在我家啊!反正我家都空着。”   林蕊本能地怔忪,半晌才疑惑地重复一遍:“你家?”   “是啊。”苏木毫不犹豫地点头,“根生叔叔和桂芬婶婶带着宝生睡一张床,芬妮跟她姐睡。”   林蕊下意识地反对:“可是他家要卖吊炉烤猪蹄,得做生意啊。”   干爷爷那屋怎么拾掇出门面来?筒子楼的住户会有意见的。   苏木觉得蕊蕊今晚怎么这样奇怪:“那王奶奶跟玲玲姐不也是住在楼里头,晚上再拎着东西出去做生意嘛。”   这有什么影响。   林蕊猛地一拍脑袋,哎哟,她还真是叫套住了。   明明现成的就有串串香跟寿司买卖摆在前头,吊炉烧烤怎么就不能推出去卖?   公园门口的烤羊肉串什么时候短了顾客。   现在他们是钱不够买间房子,可一旦生意做起来,钱自然花花往里头淌。   还犹豫做什么?赶紧动起来!   林蕊亢奋得立刻拖着苏木往家跑,她得赶紧谋划好这门大好生意。   苏木被迫跟着她追,疑惑道:“你不找刘师傅要这个月的钱啦?”   “哎,没事,明儿我妈去拿就行。反正刘叔叔也不会短了我的钱。”   苏木哼哼唧唧:“那当然,人家还指望你当他儿媳妇呢。”   林蕊得意地转过头,上下打量别扭的少年:“怎么啊,你吃醋啦。那没办法,谁让我天生丽质难自弃,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   虽然刘叔叔家的儿子成天追着对街的邓美丽转悠,可这也抹杀不了他年少时曾经一心求娶她的事实。   哎呦呦,自古红颜多祸水啊。她真是好好害羞啊。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决定还是闭上嘴不说话。   林鑫被她妈打发出来找弟弟妹妹,闻声忍不住伸出手去揪小丫头的耳朵:“嗯,你要是好好写作业的话,你姐我也爱你。”   “哎呀,姐,亲情怎么能谈条件呢。这就不纯粹了。”林蕊顺势倒在她姐怀里头各种哼哼唧唧,非得她姐保证最爱的人就是她。   不管她怎么捣乱使坏都毫无保留的爱。   林鑫被她闹得头痛,催她上楼赶紧写作业,好早点儿洗漱睡觉。   “不行,我们得打扫好我干爹家。这样芬妮他们家上来就有地方住了。”   林蕊开了房门,里头一阵潮湿霉味儿扑鼻而来。   她狠狠打了个喷嚏,立刻眉头皱得老高:“不行,这儿得好好熏熏,潮气太大了。这墙也得用石灰重新刷一遍。”   江南本就多阴雨,何半仙的屋子就是个杂物间,位置容易还潮。   林鑫倒是相当冷静地规划起来:“何叔叔的屋子是自己伸出去搭建的,可以改造一下管道,让热烟沿着管道走,既可以取暖,也可以减少大气污染。”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相当老实地承认:“听不懂。”   林鑫没好气地拍了下妹妹的脑袋:“要你学习你又不听,知识就是力量。”   林蕊立刻往苏木身后躲,兀自死鸭子嘴硬:“术业有专攻懂不?反正是我想出来要给根生叔叔卖吃的。我功劳最大。”   “你还真是劳苦功高。”林鑫没好气地白了妹妹一眼,揪着她的后颈肉往楼上拖,“走走走,房子也看过了,赶紧写作业。”   林蕊垂死挣扎:“姐,还要准备家具呢。你看他家跟雪洞似的,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   这怎么住人啊!   少年郎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苏木一张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我……我们修行之人从来都不讲究身外之物。”   林蕊冷酷地瞪着他:“好啊,我跟我妈说不打你的毛裤了。”   苏木委屈地撇嘴:“那个颜色就是男孩子穿的。”   “呵,男女平等,赤橙黄绿青蓝紫,就没有女人不能穿的颜色。”   林鑫听他俩跟小孩子一样斗嘴,忍不住在心里头叹气。   她妈还想着给蕊蕊找小女婿嘞,也不想想她姑娘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第114章 善良守护神   林蕊被她姐跟苏木联手硬逼着, 总算在晚上十点半艰难地写完了家庭作业。   林鑫累得一头汗, 感觉自己高考的时候都没这么费劲。   她就不明白了, 全神贯注地写完作业有什么不好。   为什么眼睛都没地方乱瞟了,耳朵还要竖得老高,就连隔壁电视机换个台, 妹妹也要跟着叹声气。   郑大夫看小女儿一个呵欠连着一个,赶紧招呼姐妹俩洗洗早点儿睡, 明天都还要上学呢。   “背单词啊, 你最好给我做梦都在背单词。”林鑫郑重警告妹妹, “明天上学之前我要抽查你。”   林蕊委屈地拒绝她姐帮她擦背。   她不干了,看看亲情都被亵渎成什么样儿了, 所有的好都得带着条件。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林鑫瞪了她一眼,“你要不是我妹妹,按照我的标准,不知道揍了你多少回了。”   林蕊端起脸盆就往外头奔, 扭过脑袋色厉内荏:“哼,稀罕,凶死了。”   林鑫跟在后头出来,疑惑地看妹妹:“你往哪儿走呢?有什么话跟苏木明天说。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钟了。”   林蕊撅起嘴巴, 警惕地盯着她姐:“我今晚跟奶奶睡, 我老觉得你晚上会打我。”   “我看你是现在就想挨揍。”林鑫沉下脸,“我警告你啊, 不许问奶奶要钱。脸皮都丢在地上叫人踩光了?奶奶挣钱多辛苦,你心里头没数啊。”   林蕊委屈:“姐, 你又冤枉我,我明明是要做护膝送给奶奶,防止她的老寒腿发作。”   外头用皮子,里面用棉花揣着,暖暖和和。   嗯,她爸妈也得有,骑车上班风大。   好吧,勉为其难也给苏木做一对,省得大家老说她欺负他。   像她这么善良的人去哪里找。   王奶奶拎着泡脚水出来,闻声笑道:“那敢情好,咱们蕊蕊最乖了。”   当姐姐的人真想冷笑,乖?看什么玩笑啊!装乖卖乖还差不多!   林鑫磨不过妹妹,只能再三告诫王奶奶,千万不能给这丫头钱。不然谁知道她又要折腾什么了。   上次抓蛇的事情,到现在她妈还心有余悸呢。   对了,那蛇冬眠没有?芬妮他们家住进去会不会有危险?   林蕊目瞪口呆:“姐,那蛇早就被宰了,蛇胆泡的酒都卖出去了。”   哎哟,当代大学生哦,瞧这封建迷信的,还嘲笑人家练气功呢。   林鑫作势要揍妹妹,林蕊立刻跑进王奶奶家:“我不跟你睡,你晚上肯定会家暴小孩。”   门一开,苏木正在脱衣服上床,下面就穿了个裤衩。   少年刺溜缩进被窝中去,羞愤难当,说话都舌头打结:“你,你怎么进来都不敲门啊。”   “哎哟,你又没光屁.股,至于这么紧张吗?”林蕊眯着眼看清灯光下他的影子,一颗稍稍提起来的心又安安稳稳落回头,悠悠哉哉地往里间走。   王奶奶提着倒完水的木桶回来,笑着看苏木皱成一团的小脸:“哎哟,你又跟蕊蕊闹啦?”   什么叫他跟蕊蕊闹,明明是蕊蕊闹腾他!   奶奶偏心眼儿。   苏木立刻忧郁地钻进被子中,觉得跟老人说不清楚,只能蒙着被子,声音闷闷的:“奶奶,我睡觉了。”   王奶奶看小孩的样儿,笑得厉害,伸手关灯:“好嘞,我孙子好好睡觉,明天去学校好好学习。”   林蕊立刻不依:“奶奶,我还要睡觉呢。”   好好的,临睡前谈什么学习,多影响睡眠质量。   王奶奶掀开一角被子上床,摸摸小丫头的脑袋:“我们蕊蕊聪明的唻,只要认真学,成绩肯定好。”   林蕊警惕的很:“你骗人,当初你肯定也是这么骗大军哥的。”   王奶奶无奈地叹气:“哎,那小子就这事聪明了一回,死活不让我骗。”   林蕊笑得直打跌,在床上翻起滚来。   王奶奶给她拍背顺气:“来,跟奶奶说说,我们蕊蕊要钱干什么啊?看上什么玩意儿了?是看上了滑雪衫还是美人挂历啊?”   外头路灯一晃,灭掉了,林蕊的视网膜上印着的泡脚桶一角转瞬即逝。   “奶奶,我又不是小孩子。”她不满地嘟嘴,脱口而出,“我给你装修店面。”   天渐渐冷了,霜降都过了,再一个礼拜就是立冬。   王奶奶跟玲玲姐肯定不能继续这样在外头吹冷风,得找地方让她们进去做生意。   现在串串香跟寿司也算是小有名气,客源应当有最基本的保证。店面固定了,那能做的可就不仅仅是夜市。   她往老人怀里蹭,给奶奶掰手指头数:“咱有了店面,就不怕大盖帽老过来撵人了。咱们堂堂正正地做生意。”   过了花甲之年的老人摸着小丫头的脑袋,乐呵呵道:“没事的,奶奶身体扛得住。”   这两个月下来,她的确挣了不少。   可盘个店面做生意哪里有那么简单,找合适的位置再装修,还得另外请人,这开销可就大了。   “不用愁,奶奶,我已经找好店面了。”林蕊跟王奶奶咬耳朵,“您就踏踏实实把心放在肚子里,只要装修好了咱们就赶紧搬进去,将生意做大做强!”   串串香完全可以做成小火锅啊,客人点餐之后自己涮就行,这样吃的才过瘾。到时候直接用钎子计数算钱。   为了照顾不吃辣的食客,玲玲姐那边的寿司还可以加上关东煮卖。   这样即使天冷,吃寿司也不会觉得难受。   噢,还有铁板烧也必须得有姓名。   她穿过来之前经常吃的一家店的铁板酱汁牛肉粒饭,简直赞的不能再赞。   盐酱骨头可以当成特色小菜招揽顾客。   这玩意儿堪称下饭神器,只要是吃过的人基本上都忘不了那股绝美的滋味。   林蕊越说越兴奋,简直要拿个本子记下来。   她的小龙虾,她的酸菜鱼,她的泡椒凤爪、姜丝凤爪、酸菜凤爪、泡椒猪皮、烤猪皮,统统都要安排上。   王奶奶看她越说越兴奋,忍不住乐了,摸着她的脑袋:“睡吧,等起来咱们再慢慢筹划。”   林蕊拍着脑袋懊悔自己今天没跟舅舅说盐酱骨头的事。   佘家头的养猪场拖出去宰了好多头猪准备腌腊肉灌香肠,所以今儿舅妈才顺利买到那么多猪蹄。   剩下的猪脊骨可是做盐酱骨头的好材料。   骨头上肉本来就少,压根不用剔除,肥瘦肉恰到好处。直接用砍骨.刀剁成花生米大小,然后炒好了加入盐封在坛子里头。   等再过个二十天,她就可以开坛吃盐酱骨头了。   得趁着舅舅还没回部队的人,都给收拾好了。   王奶奶笑得厉害,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咱蕊蕊是要办个美食街啊,不急不急,一样样的慢慢来。”   林蕊打了个呵欠,在老人的肩膀上蹭了两下,闭上眼睛睡着了。   发财得趁早啊,等到大家都反应过来要做生意的时候,那竞争压力就大了。   半夜,她被尿意逼醒了之后,才猛然想起来今晚她硬是赖在王奶奶家中的主要目标可是苏木。   唉,年龄就是责任啊。   人越好,责任越大。   谁让老天爷把她生的这么聪明美丽又善良呢。   自觉担负着拯救苍生重任的林蕊轻手轻脚爬起床,裹上外套先出去上了趟厕所。   房子啊,必须得赶紧住进有单独卫生间的房子。夜里头出去上厕所简直堪比满清十大酷刑。   楼房封顶没有?二楼不够,起码得盖三层。这样下面两层做生意,楼上住人。   对了,四层可行不?地基能不能撑住?   她解决完三急问题,总算有心思过来看苏木。   外间黑黢黢的,连被啃了半边脸的月光都照不进来。   林蕊皱着眉头眯起眼睛,勉强辨认黑暗中少年的轮廓。   魂不稳的话,床上的小孩会不会只剩下一具躯体?   她越想越惊悚,再侧耳听苏木的呼吸声,感觉好像什么都听不到。   少女赶紧贴过去,想摸摸少年的脸。   开灯动静太大,吵到王奶奶睡觉就不好了。   苏木本来睡觉就警醒,叫林蕊这么上下其手,立刻从英语课文中惊醒过来。   少年惊恐地看着林蕊:“你,我告诉你,你不许进来。”   蕊蕊太不讲究了,怎么能爬男孩子的床呢。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才反应过来小男生的动作是羞愤地拉着被子挡在胸前。   她脑子嗡了一声,然后成千上万头草泥马在她心中的草原上奔腾。   十四岁的大姑娘老羞成怒,嘿,小子,就算我要爬上床,吃亏的人也是我好不好?   王奶奶的被窝又温暖,她疯了,她要跟个臭小子挤一张床。   谁知道他身上有没有无苦过给他的虱子、跳蚤跟臭虫。   苏木羞愤:“没有,无苦洗的干干净净才上床睡觉来着。”   “呵,这可难说。”林蕊嘲笑少年的无知,“你以为所有的寄生虫都让你眼睛看到吗?螨虫知道不,长在皮肤里头,你压根就发现不了。”   年轻人,说不定你现在头皮跟脸上就长了螨虫。   苏木简直左支右绌地躲避一颗怪阿姨心的林蕊,悲愤欲绝:“你快回去睡觉。”   他总觉自己被子外头的世界好危险。   外间的动静惊到了里间的人,王奶奶摸摸床上没人,立刻低声呼唤:“蕊蕊,蕊蕊你掉床下去了?”   老人受惊不小,赶紧要起身下床找孩子。   林蕊赶紧应声:“奶奶,我上厕所去来着。”   王奶奶将小丫头塞回被窝暖好,笑着点头:“哎哟,奶奶也该去趟厕所来着。”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黑暗重新恢复平静。   然而躺在外间床上的少年,却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少女的保证。   谁晓得蕊蕊会不会非要爬他的床。   男女授受不亲,七岁不同床,蕊蕊实在太不讲究了。   少年人很忧虑,只能睁大眼睛抵抗睡意。   他是有原则的,一定得阻止蕊蕊做出格的事情。   直到天亮,苏木都不敢合眼。   大半夜的,他也没其他事情可以做,只好嘴里头小声叨叨着用气声背英语课文。   等到早晨第一缕晨光透进屋子的时候,可怜的少年郎已经熬成了国宝熊猫。   林鑫端着漱口缸子去水池刷牙时,看到少年人历经沧桑的脸,忍不住皱眉:“你昨晚跟蕊蕊瞎胡闹什么了?”   肯定是一晚没睡!   少年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儿撞上墙。   他结结巴巴:“没,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做。”   蕊蕊没爬他的床,也没想钻他的被窝。他们可认真地睡觉来着。   王奶奶从水池伸出头来给苏木解围:“他俩没讲夜话,苏木背书呢。”   她年纪大了睡眠少,半夜醒来就睡不着。她听到外间小男孩背书,背的是洋文,可流利了,真好听。   王奶奶听的满心欢喜。多好的孩子啊。   林鑫的目光落在打着呵欠出门的妹妹脸上,恨铁不成钢:“听听,你看看人家苏木睡觉都不忘学习。”   无辜膝盖中箭的少女呵欠打了一半,牙齿都磕到了舌头上。   没天理啊,这好学生上课睡觉就是睡觉都不忘学习。渣学生大晚上的睡觉就成了不学习光睡觉。   没的命咯,看看这日子过的哟。   她立刻跟她爸告状:“爸,你看我姐。晚上她不让我睡觉。以后我个子长不高全是她的责任!”   林建明点了煤气灶炒胡萝卜小炒肉给两孩子上学带饭,闻声乐呵呵的:“那你就趁着你姐不在家的时候,好好睡。将来长得高高的,怄死她。”   林蕊哪里肯依,摸过去偷吃她爸切了准备拌芫荽的五香干,认真地指出她爸一碗水没端平:“爸,你偏心,你向着我姐说话。”   林鑫吐了口嘴里头的牙膏沫子,冲妹妹冷笑:“赶紧的啊,我刷过牙就抽你默单词。苏木,不许给她提示,知道不?”   林蕊的手势打到了一半,悻悻地松开来,不满地小声嘟囔:“行啦,知道你们是一国的。我跟他一点儿都不熟。”   指望他帮忙提示答案,她还不如在手心抄小抄呢。   哼!算了,施恩不图报,她就当自己养了头白眼狼。 第115章 咱们谈条件   林蕊吃过饭, 拎着书包爬上苏木的自行车, 还不忘提醒准备去厂里上班的父母:“房子, 赶紧趁着天好粉刷我干爹的屋子。”   这天可说不准,要是后面下雨的时候再收拾屋子的话,那肯定来不及了。   刷好石灰晾晒一个礼拜, 搬一张大床跟一架高低床进去,再安个三门柜装东西。   地炉, 对了, 还要选准位置挖地炉。   她扯着嗓子冲她姐喊:“姐, 地炉怎么排烟保暖,你得提前安排好啊。”   要是粉刷完了再收拾, 就得重新忙二趟,费工又费钱。   隔壁的车间主任拎着包出来,闻声笑道:“哟,何半仙他老人家终于云游回来了?干女儿没白收, 看我们蕊蕊对干爸的事情多上心啊。”   他冲推自行车的少年挤眉弄眼,“苏木,你这个大儿子可不能被你小姐姐比下去啊。”   少年整个早上都生活在林蕊的白眼下,此刻人还是蔫蔫的。   他闷闷地朝车间主任问了声好, 接过了林蕊的书包, 放进前面的车篓里。   至于他自己的书包,则反过来背在胸前。   林鑫看妹妹习惯成自然的样子, 眼蒂都要抽筋。   好意思哦,她竟然还有脸跟车间主任假谦虚。   当姐姐的人劈手拽出妹妹的书包重新丢给脸皮厚成城墙的丫头, 狠狠瞪了眼苏木:“把你书包放车篓。”   都什么破毛病,惯的她一点儿规矩也没有。   姐姐虎着脸,转过头没好气地埋汰妹妹:“你要是把这一半的精力放在学习上,至于二十个单词能给我错五个吗?”   林蕊猝不及防,手上的书包差点儿压弯了她的腰,还兀自强词夺理:“姐,你不能光横向比较,你还得纵向比较。你得夸我比上次进步了!”   林鑫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拍上她的脑门儿:“你的进步就是保证每次比上回多默对一个单词?我看你卡得还挺准啊。”   她还想再挥出去第二巴掌时,手落空了。   苏木闷声不吭地蹬动了自行车,一眨眼的功夫两个轮子滚出去好几米远。   林蕊坐在后座上冲她姐做鬼脸,嘴里头怪里怪调地唱着歌:“不要举酸你送行的手, 啊,再见了大别山。”   郑大夫看大女儿吃瘪,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林鑫埋怨地睇母亲:“妈,你看看蕊蕊,还有苏木,都成什么样儿了。你也不管管。”   “管管管,我肯定管。今儿晚上她不默对了单词不许睡觉。好了,我的大姑娘,你赶紧上学去吧。”郑大夫拼命憋着笑,伸手推大女儿往公交车站的方向去,“小卢都等你好一会儿了。”   林鑫秀气的鹅蛋上飞出两坨红晕,她跺跺脚,难得露出了小女儿的娇态,不依地一扭头,气嘟嘟地跑开了。   远远的,卢定安礼貌地跟长辈打了个招呼,然后快步往前迎上来。   郑大夫笑得厉害,拍拍丈夫的后背:“来,今儿我也享受一回,你骑车带我。”   旁边的车间主任推出自行车,跟林建明谈工作:“林工,明儿你去上海开会不?去的话给我带点儿东西成不?我那儿媳妇嫌弃江州的床单不时兴,非要苏州东吴丝绸厂出的料子。说是那个英国的王妃结婚就是用他们厂出来的宋锦。”   郑大夫在车后座上咋舌:“那王妃用的东西,我估计老百姓是不可能买到的。”   “买的到也买不起啊。我们平头老百姓哪里能跟王室比。”车间主任笑道,“只要是东吴出的就成。”   林建明犹豫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厂里会不会让我去开会。之前跟我谈话时说的是,原则上不再派我出差,让我专注厂里跟下乡的工作。”   车间主任急了:“你不去谁去?这事情就一直是你跟着的。换个人能搞得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冷笑一声,“我看有的人屁.股位置一动,就成了赫鲁晓夫。真以为自己官当大了,就什么都懂了。笑话!不懂生产又不肯学,那就老老实实地当他的领导,表一天到晚跳出来指手画脚,不懂装懂。”   “老秦。”林建明轻咳了一声,提醒老邻居说话注意。   车间主任的态度却硬得很:“这是我们工人的厂子,不是他们某些领导的后花园,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不行,我得找陈厂长去反应情况。好好的厂子叫有些人搞得乌烟瘴气。”   林建明赶紧停下车,两口子好说歹说才拉住车间主任。   同一个时间,林蕊也跳下自行车,怪笑着看苏木:“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三分钟前,她在车后座上唱完了一首《Yesterday Once More》,总算想起来要跟苏木说一声房子的事情了。   “那个楼,我打断下面装修成店面给奶奶、玲玲姐卖吃的。天太冷了,元元再跟着待外头吹风的话,会感冒的。”   就是不感冒,小丫头的小嫩皮也吃不消,都皲了。   前头踩着自行车的少年简单地“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了。   林蕊伸手指头戳他的后背,好奇地探问:“嘿,你生气啦?”   好像他还特地设计好房子了,两家人一家一层楼。   这下子到手的小洋楼又挪作他用,换成她,也会不高兴的。   林蕊掰着手指头跟他算账:“我算过了,那房子一层差不多六十个平方。楼下卖吃的,楼上就不用单独设置厨房。这样楼上单开四个房间带卫生间,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现在的房子说的可是实打实的使用面积,绝对没有公摊面积百分之五十六这种笑话。   林蕊见前头的人不啃声,再接再厉:“咱们可以用房子入股,到时候利润三七分。这买卖划算大了。”   少年还在奋力往前蹬着自行车:“本来就是给你盖的。”   林蕊惊了一下,心随着路边的雏菊一并绽放。   她亢奋地跳下车,直接拉住少年,双眼亮晶晶:“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还想金屋藏娇啊。”   苏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金屋藏娇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结结巴巴道:“你,你别胡说八道。不是你说要住小洋楼的嘛。”   “我说要住小洋楼,你就给我盖房子啊?”林蕊得意洋洋,只恨人类进化中失去了尾巴,不能供她翘上天。   嘿嘿,小子,无事献殷勤,那个非什么即什么。   苏木脸上的血管都要爆了,两只眼睛强撑着不到处乱转,勉强做出个正儿八经的样子:“我,我既然有钱,那,那就给你盖呗。”   林蕊心中烟花一蓬蓬的往上飞,得意得脚都要站不住地儿,跟着飞上天了。   嘿,她就知道这小子心里头有小九九。   陈乐跳下公交车,看到两人站在马路对面死活不过来,顿时急得冲过去,一把拖住林蕊:“今天可不是补课,你不能逃的。”   昨天就连于兰都来学校补课,虽然下午第一节 政治课她打着呵欠睡着了,但起码说明人家态度端正。   李老师说了,学习最重要的就是心态。   保持不服输的心态投入学习中,只要方法得当,就绝对没有学不好的道理。   林蕊冲着他冷笑,毫不留情地戳小班长的心窝:“哎哟,班长,期中考试请问你排全班多少名?学的真不错哦。”   可怜的少年陈乐耳朵都红了,结结巴巴道:“你,你……”   “陈乐的排名比我们都高。”苏木一本正经,“因为他前面累积起来付出的努力比我们都多。”   班长总算反应过来,他在后进生跟严重偏科的苏木面前有什么好自卑的。   他,他好歹也算是排在班里头中等偏上的位置。   少年挺起胸膛,带着小得意强调:“爱因斯坦说了,天才等于百分之一的灵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   哎哟,看看咯,叫毒鸡汤给毁灭的天真少年。   林蕊善良地拍拍班长的肩膀,决定指点他早点儿走出迷津。   “你恐怕不知道这句话还有后缀,汗水常有,但灵感才是决定天才的关键。另外,这句话难道不是爱迪生说的吗?”   陈乐瞠目结舌,下意识地要翻书包。   为了准备考试作文,如他这种勤学向上的好学生都会专门准备本名言集锦,方便到时候引用。   “别找了。”林蕊摆摆手,觉得应当安抚下小班长受伤的心灵,“我教你一招。你不确定的时候,就直接说,曾有位著名的科学家/哲学家/艺术家/文学家说过。或者写,我们都曾经听过一句名言。实在想不出来到底什么名言的时候,索性就自己现编一句,然后套上帽子,先哲有云。”   小班长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结结巴巴道:“这,这样也行?”   林蕊真是怜爱这些淳朴的小孩:“废话,你也不想想这世上到底有多少先哲。阅卷老师就算读书破万卷,也不能保证他们看过每一位哲人的著作。”   子曾经曰过,这个子,就是她林子。   苏木立刻掏出口袋里头的纸笔认认真真地记下来。   蕊蕊虽然语基部分扣分非常厉害,但作文比班上平均分高七分呢。   他就是因为作文只拿了十分,所以才语文不及格的。   陈乐狐疑地看着林蕊,再看不停追问的苏木,总怀疑是林蕊把人家给带偏了。   “对了,问你个正经事。我有个朋友想转学到我们学校的话,需要怎么走流程。”林蕊直接没收了苏木的本子跟笔。   动不动就翻出来记这个记那个,看得她眼睛疼。有什么好记的啊,说正经事要紧。   既然要操作芬妮进城上学的事,那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肯定是首选,起码芬妮不至于人生地不熟啊。   林蕊拍拍陈乐的肩膀,开门见山:“朝中有人好做官,我就打算走你的门路。班长,我保证那是个特别认真上进的好姑娘。你去帮我打听打听,怎样才能让她变成我们班的人。”   陈乐脸涨得通红:“没,没有,我爸从来都反对走后门,搞不正之风的。我们不搞找熟人办事这一套。”   那是因为人家都求你们办事。而你爸妈去求人的时候,肯定会背着你。   林蕊朝天空翻了个白眼,然后调整出亲切热情的笑容:“哎哟,班长,你别紧张,又没让你做什么。”   她朝苏木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推着陈乐往教室走,“就是让你帮忙打听下消息,看看这事儿有没有可操作的空间。你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有力也使不上。”   陈乐跟被绑架似的,叫这两人架着往里走,努力保持清明:“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去打听。林蕊,我告诉你,走后门是不对的。”   “那我问你,同学之间是不是要互相帮助?”林蕊一本正经地看班长,“李老师是不是教育过我们,一个人进步不算进步,要带动同学一块儿进步才叫真正的进步。”   陈乐下意识地点点头,李老师的确这么说过。   可是,为什么他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对?   对啊,那个什么林蕊的朋友不是他们班同学啊。   林蕊瞪眼:“你怎么能这样肤浅狭隘缺乏远瞻性思维。我问你,苏木以前是咱们班的同学吗?那你就不关心他了?等到芬妮转到咱们班,不就是我们的同学了吗?关心同学还要分时间讲条件啊?”   陈乐听了半天,觉得林蕊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他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眼睛快速眨巴两下,难得精明起来,趁机跟林蕊讲价:“好,我给你去打听消息。但你得保证礼拜天来学校补课。”   李老师说了,即使脑子再不灵光的人,只要认真学习,起码保证考试及格是没问题的。   他是班长,他得帮着老师纠正班上的不正风气,要引导同学们积极向学。   既然未来的同学都得关心,那现在就同窗的林蕊,他就更该关心了。   可怜的少年郎叫班主任彻底洗脑了,直接忽略林蕊期中考试只有一门数学不及格的事实,决心将她立刻拉回正轨,投入到周末补课的大军中去。   林蕊目瞪口呆,哎哟,真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耿直善良的陈乐同学居然也变得如此油滑世故。   都说让他没事不要老跟老李混一块儿。   看看,好好的年轻人都变油腻了,团结友爱同学还要讲条件。 第116章 全都嫌弃我   陈乐一路追着林蕊进教室, 非得逼着她承诺周末一定来补课。   除了物理, 其实她英语、化学、政治都应该好好补补, 基础一点儿都不扎实。   林蕊试图想收回前面的托付,他也不肯松口,坚持强行签下不平等条约。   少女想要逃跑, 左边一个苏木,右手一个于兰, 都是资深叛徒, 妥妥的哼哈二将。   于兰甚至挤了钢笔水, 硬是逼着她签字画押。   林蕊看着自己大拇指腹上的墨团子,悲愤地抗议:“凭什么就我摁手印啊, 你们这是区别对待。”   于兰立刻拖着陈乐:“你也摁,省的她要找话讲。”   龚老师走进教室,还在闹腾的学生们赶紧翻出英语书,起码明面上老实读书背单词。   “你出来一下。”龚老师敲敲林蕊的桌子, 然后又示意自己的英语课代表,“你也来一下。”   邢磊忐忑不安地起身,战战兢兢跟在英语老师身后,迈出的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要来了, 这个礼拜六就正式比赛了, 龚老师肯定是通知他不用再准备比赛了。   少年捏紧了口袋中的英语小册子,紧紧地抿住嘴巴。   没关系的, 他是男子汉,不会被这点儿小事打击到。   龚老师一路领着两位学生进办公室, 关上了门,平静地看着两位学生:“有件事情,我想你们应该都知道了,这个礼拜六的英语演讲比赛。”   邢磊抢先开口:“老师,我知道了,我没关系的。这次不行,我再好好准备,以后肯定还有机会。”   其实不会再有任何机会,因为明年他就初中毕业了。   这是他初中生涯唯一的机会。   龚老师抬头看林蕊:“那么你呢,林蕊,你是个什么态度?”   林蕊愣了一下,决定以万能公式应对:“我服从学校的所有安排。”   龚老师点点头,抬眼看邢磊:“你回去好好准备,距离礼拜六没几天了。”   邢磊“噢”了一声,转过头出了办公室门才反应过来,猛然回过身,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声音都哑了:“老师……,我……”   龚老师冲他微微点点下巴:“对,我们商量后,一致觉得你比较适合代表学校去参加比赛。因为你一直在努力。”   邢磊下意识瞥了眼一动不动的林蕊,匆忙“哎”了一声,慌慌张张地往教室奔。   龚老师看着林蕊,示意傻眼的学生坐下:“你是不是很失望?”   林蕊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失望。应该不算吧,因为她从来就没抱过多大的期望。   从一开始报名参加英语演讲比赛,就是她姐硬逼着。   后面的准备工作,也是她妈、她姐、苏木、老师还有周围同学压着她不得不去看书。   龚老师点点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并不失望,因为你从来都没有主动要过这个比赛机会。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很失望。   我对你在选拔完之后的表现非常失望。你的口语很流利,但是基本功不扎实。   同样是候选名单,邢磊是明知道我不看好他的情况下还在竭尽所能的努力着。   可是你呢?你能告诉我这些天你都做了什么吗?”   龚老师将单词听写本推到林蕊面前,示意学生自己翻开来看:“这些单词你真的背不下来吗?那么为什么重新听写的时候你又能都默对?因为你没上心,你并不在意学习。”   林蕊张张嘴巴,想说什么,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想告诉老师,当她是透明人吧,她的志向不在学习上。   她就指望着毕业后进河校上班,然后沿着林主席的康庄大道前进。   为什么她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难道不变身学霸,她就不配有姓名吗?   “你告诉同学,没有百分之一的灵感,流再多的汗水也不会成为天才。”龚老师点点头,“没错,我赞同你的观点。毕竟天才总是万里挑一的。”   林蕊抿了抿嘴唇,没有吭声。   “不过,作为老师,我想告诉你的是,除了天才以外,还有地才。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进步的地才。”龚老师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少女,“虽然他们没有那么耀眼,可是他们也能施展自己的才能。”   早读课铃声打响了,林蕊回教室上早自习。   她的耳边回荡着英语老师的话:“老师劝你、哄你甚至诱导你学习,都是因为希望你更好。但是,牛不喝水强按头,学习始终是自己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你完成。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清楚吧。”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重重地吐出来。   她想清楚了,根生叔叔除了晚上去解放公园门口摆夜市,白天也可以去火车临时停靠点卖饭团。   哼!挣钱,挣更多的钱。   林蕊回到座位上就拿出笔记本写她的经商致富大计。   今天就喊她爸去拖骨头回来,剁成碎块炒好了就放盐码上。等到根生叔叔家搬过来,他们连早饭生意也一并做。   盐酱骨头当小菜,她保准客人吃得停不下碗筷。   林蕊抽了下鼻子,愤愤地想,让你们看不起能挣钱的人。   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排队不起。   周围同学都小心翼翼地看着林蕊。   于兰更是可怜巴巴地皱着一张脸,都要哭了:“蕊蕊,对不起,你要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   “呵!多大点儿事,我才不在意呢。”林蕊面无表情地在本子上画铁板烧的工具。   铁板烧做起来也容易,能够用的食材相当丰富,这个挣钱的好门路也绝对不能错过。   对了,烤鱼,万州烤鱼她的爱,下饭神器真不赖。   烤鱼也要安排上。她最爱里头的酸萝卜。   苏木伸手轻轻拍她的肩膀。   少女突然间爆发了:“拍什么拍,干嘛啊?”   班上的同学集体惊悚,突然间意识到林蕊可是他们学校的大姐大。   少年摊开掌心,上面摆着颗大白兔牛奶糖:“吃糖。”   “吃你的头啊!”林蕊烦躁地瞪了他一眼。   五分钟后,她嘴里头含着糖,面无表情地大声朗读课文,用的是标准的中式英语音调。   呵,就这样的发音还要去参加演讲比赛。现在老师的品味果然独具一格。   难怪江州英语演讲比赛举办了好几届,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一直不配有姓名。   陈乐小心翼翼地跟苏木咬耳朵:“林蕊怎么了?”   她的英文发音不是这样的啊!   林蕊面无表情地想,呵,你们喜欢这样的调调,难道我就不会吗?   谁稀罕,爱谁谁去,省的她姐还成天压着她逼她背什么“I have a dream”。   知道是梦,那就自己老老实实睡在床上慢慢做。   谁巴巴儿想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梦啊!   早自习结束了,苏木跟着龚老师出教室,小声道:“老师,蕊蕊没有不好好准备。她最近唱歌都全是英文歌呢。”   龚老师看了少年一眼:“这话让她自己来跟我说。”   林蕊丢下笔,冲出教室,一把拽住苏木:“给我去买吃的,我饿了。”   “蕊蕊,我……”   林蕊推着少年走:“现在就去。”   不就是个英语演讲比赛的名额嘛,多大的事情,需要他低声下气地去求人?她才不看在眼里呢。   龚老师深深地看了少女一眼,夹着书走了。   林蕊绷紧的肩膀松弛了下来,回过头看苏木还待在原地,她火冒三丈:“你怎么还不动?”   少年无辜又无奈:“小店不让赊欠。”   林蕊愤愤地掏出五毛钱,又肉疼地收回头:“不要了,她家面包又贵又难吃。简直就是打劫。”   少年担忧地看着她:“那你肚子不饿吗?”   吃早饭的时候,她就顾着各种翻白眼了。   “哎哟,你怎么那么笨啊。”林蕊胸腔里头憋着股气儿,简直要炸开,“我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   苏木默默地看着她:“其实你想去参加比赛的对不对?”   “不想!”林蕊毫不犹豫地否认,“我忙都忙死了,哪有空参加这种无聊的比赛。”   上辈她大大小小的比赛参加的多了去,站在领奖台上的次数也不计其数,她才不是没享受过被人喝彩的灰姑娘,一心渴望能有个舞会精彩亮相呢。   她现在就想赶紧喊她爸去拖猪脊骨,她要挥舞砍骨刀,将所有的骨头都剁成碎块。   等到腌好了揭开坛子,再舀出来,一口口地咀嚼成渣渣,全都咽下肚子去。   可惜林蕊的美梦落空了。   她下晚自习回家的时候,家中只有郑大夫再跟小元元拿床被子玩躲猫猫。   “我爸呢?”   桌上的酸菜猪肺汤都没办法勾起林蕊的胃口,她只觉得胸口憋着股郁气。   林母从被子后露出脸来,小元元被逗得“咯咯咯”直笑。   郑大夫现在当奶奶的心远胜过当妈,看都没看小女儿一眼,轻描淡写道:“去上海开会了,人家点名叫他去,让他连夜走的。”   买的是卧铺,慢车就慢车,刚好在车上睡一觉。   “凭什么又指派我爸啊!”林蕊的声音突然间提高了八度,吓得小元元一头扎进林母怀中。   小丫头害怕得眨着黑溜溜的眼睛,不明白姨姨为什么说话这么大声。   “干什么了呢你,哪儿来的邪火。”林母皱眉,抱紧了怀里的小丫头,轻轻拍着背,“我们元元不怕哦,我们元元胆子最大了。”   林蕊的委屈集聚到一起,鼻尖一酸,声音都哽咽了:“反正你们都嫌弃我,全都埋汰我。”   她头一扭,连夜宵都不吃了,拿着脸盆去冲澡间洗漱。   林母听到声音不对劲才抬起头,奇怪地看苏木:“她又怎么了?瞧这破脾气。”   “英语演讲比赛,老师选了课代表过去。”苏木也难受。   明明说选拔完就上报名单的,既然没选蕊蕊,为什么又白白给人希望。   林母愣了一下,旋即咬牙切齿:“该!惯的她哟,好像别人求着她学一样。你看看她,晚上回来默写个单词,活像要了她的命。让她写个作业,真是恨不得全家人都在身边伺候。”   林蕊面无表情地端着脸盆回屋,冲澡间里头有人。   “反正你就喜欢成绩好的小孩。”她放下脸盆,拎起自己的书包就冲去王奶奶家。   林主席才不会这样呢。   她考试吃鸭蛋,她还是林主席的心肝大宝贝。   苏木见势不妙,赶紧放下筷子去追。   林蕊已经趴在王奶奶的床上抹起了眼泪:“我要回家,你们赶紧放我回家。你们太坏了,专门骗我。我不要在这儿了,我就要回家。”   她上辈子活得可滋润了,代表学校出去打比赛,得了好多奖。电视、报纸、网站都采访过她,她才不稀罕一个破英语演讲比赛呢。   大家都夸她好,谁也没嫌弃过她。   到了这儿好了,被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她还委屈教室里头连个空调都没有。夏天热死人,冬天冻死人,学校居然连奶茶都买不到。   对了,等店面装修起来,店里头的饮料也要走一波。珍珠奶茶龟苓膏,桂花米酒小元宵,冷的热的,甜的淡的,品种都不能缺。   哎呀,想这些干嘛啊。   等她穿回去后开个大店,专门卖各种吃的。   不考研了,考什么鬼研,就是被考研害的,她才沦落到这连手机都没得玩的地方来。   没电脑没手机没ipad,知道网瘾少女忍得有多辛苦吗?   就晓得嫌弃她,全都看不到她的好!   郑大夫跟王奶奶耳朵贴在门上听动静。   小丫头估计是钻进被窝里头了,那声音含含糊糊的,怎么都听不清爽,光听她抽气了。   玲玲姐抱着女儿在旁边等着。   天冷了,公园关门的时间也提前了。她们今晚九点半就结束生意回家,结果上楼便听见房里的哭声。   蕊蕊虽然经常哭天抢地,但以前基本干打雷不下雨。   “好事儿。”周会计伸手擦外孙女儿嘴边沾着的牛奶糊糊,旁观者清,“知道难受,就代表她心里头还是在意的。”   只要在意了,还怕孩子不知道学习嘛。   跟头只有自己摔疼了,以后的路才知道怎么走。   屋中的少女还在纠结:“都不喜欢我,全都嫌弃我,哼,我才不稀罕呢。”   苏木的手帕已经被她祸害得不成样子,拿来顶替的卫生纸还被她嫌弃粗糙:“看看,面纸、湿巾,我早就说要造湿巾了。”   光打价格战恶性压价有什么用啊,得生产老百姓需要的东西才能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   当年俄罗斯重工业那么发达,可中国倒爷为什么能在那儿发财啊。不就是因为民生物资极度匮乏,拖什么过去都被人抢购一空嘛。   “哎,苏联解体没有?那里商机无限。”   苏木看她一边哭还一边念叨着挣钱,也是无奈了。   他蹲在床边看哭得满脸通红的少女:“好了,听说那儿冷得真能冻掉人的耳朵。咱们还是先把奶奶的饭店跟根生叔叔的烧烤摊子开起来吧。”   屋外的大人齐齐叹气,哎哟,苏木这孩子怎么关键时候不争气呢。好端端的,又扯到卖吃的上去做什么。   王奶奶无奈地站起身,错过了少年的那句:“你最好了,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 第117章 少年命真苦   林蕊背了一晚上单词才打着呵欠上床睡觉。   稀罕, 她去参加个更厉害的比赛, 让他们好好瞧瞧。   优秀如她, 才看不上这种小儿科的演讲比赛呢。   轮得到他们嫌弃她?是她嫌弃他们!   礼拜六一大早,龚老师就从教室叫走了邢磊。   厂里头为了体现对子弟教育的重视,特地派了辆小车送师生去参加比赛。   于兰幽幽地看着窗外, 叹了口气:“小轿车坐起来真舒服。”   她还是上次回老家的时候,碰上开出租车的远房堂哥才坐了次小车。   真羡慕那些能天天坐小车的人。   “有点儿出息行吗?”林蕊恨铁不成钢, “小汽车有什么好稀罕的, 以后满大街都是小汽车, 让你坐你都不稀罕。”   小轿车有什么好啊,她最嫌弃那股皮革味儿。   于兰不服气:“我就不信你不羡慕。”   林蕊立刻跟猫被踩了尾巴一样, 炸起毛来:“谁羡慕啊,对,我羡慕他今天不用上课了。”   老李夹着备课本走进教室,瞥了眼说话的姑娘。   俩丫头立刻低下脑袋, 赶紧去摸书本。   “蕊蕊,你要监督我,我以后都不跟你讲小话了。”于兰严肃地看着她,“我不能打扰你学习。”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 感觉世界有点儿混乱。   等等, 她没学习啊。要学习的人不是于兰自己么。   最初老李好像打着她要参加英语演讲比赛顾不上补习物理的旗号,让于兰好好学习然后辅导她。   可是她现在都不参加比赛了啊, 那基于这件事存在的一切都不成立。   于兰有点儿疑惑:“你的意思是,我不用再去补课了?”   “你……”林蕊硬生生将“没事儿补什么课”咽回肚子里头, “既然期中不及格,那你就继续补吧。”   罪过啊,她自己无心向学就算了。别难得于兰有想学习的心还被她给带散了,那她真要愧疚一辈子。   老李真有毒,明明都是套路,她却不得不往坑里跳。   于兰信心十足地拍着林蕊的肩膀,跟她保证:“咱们期末考试肯定全都能及格。”   林蕊默默地挪动一下肩膀,少女,你自己奋斗就好,姐姐对这些其实没什么兴趣的。   这是穿越人士最后的倔强。   吃午饭的时候,陈乐一直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盯着林蕊。   少女被看得不耐烦,相当流氓的怼回头:“别看了啊,再看我要以为你在暗恋我了。”   陈乐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道:“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我是说你晚上不许逃课。咱们说好的。”   “说你个大头鬼。”林蕊没好气地瞪眼,“我问你,转学的事情你打听得怎么样了?”   陈乐摇摇头,愁眉苦脸道:“我问过了,不成。上学得跟着户口走,她是农业户口,父母都不是城里人。这个手续办不了。”   林蕊不耐烦道:“不就是口粮问题么,她家又不需要国家分配计划口粮,哪儿来的这么麻烦。”   可惜情况就是这样复杂。   一张轻飘飘的户口页,就把人钉死在土地上动弹不了。   “让她好好学习考出来吧,这样咱们将来还有机会当同班同学。”   林蕊看着“何不食肉糜”的小班长,从心底深处无奈地叹了口气。   同学,她要有机会继续上学啊!   林蕊嫌弃地白了陈乐一眼:“看看你哦,吃啥啥都香,干啥啥不行。既然你搞不定我朋友上学的事,那所谓的协议一笔勾销啊。”   陈乐急了:“不行,咱们说好的我就负责打听。只要我打听过了,不管结果如何,你都得履行承诺。”   “呵,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随口一问,然后就过来敷衍我。”   陈乐的脸涨得通红:“你污蔑人,我明明找胡主任跟周主任都问过,的确不行。”   “非厂职工的孩子不能上学?那你怎么不说胡主任在外头插队的表弟家的孩子也在我们学校读书呢?”林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人家在敷衍你呢。”   真是没见过这么好打发的衙内,白瞎了他金光闪闪的背景。   陈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甘心道:“我再去问问就是了。”   林蕊摆摆手:“行,你什么时候问出个结果来,我什么时候来学校补课。”   “不行,起码你今晚得来。我晚上回家立刻问,你明天也得来上课。”   林蕊敷衍地挥挥手。   怎么转个学这样难啊。   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又不是多热门的重点学校。   林蕊叼着勺子思考,转学应该找谁?教育部门,学校哪位老师的爱人在教育局工作来着。   哎,等等,她得好好想想能用上的关系网。   “林蕊,李老师找你呢。”数学课代表捧着周考卷子回来。   今天下午数学课的内容就是随堂测验。   林蕊的眼睛下意识往试卷上瞥,警觉的数学课代表立刻盖住试卷,义正辞严道:“不能偷看,考试是为了检测自己学习的成效。”   “嘁,说的好像谁稀罕看一样。”林蕊赏给少年一个眼白让他自行体会,自己溜溜达达地往办公室去。   李老师放下筷子,朝她点点头:“吃过没有?吃过的话,我带你去看演讲比赛。”   “不稀罕。”林蕊脱口而出,“我不稀罕什么演讲比赛。”   高规格的比赛她见多了,对这种过家家似的演讲比赛根本看不上眼。   李老师倒是没有发火,只点点头:“我倒是没看过英语演讲,你陪老师走一趟吧。”   林蕊本能地想拒绝,要是帅哥邀请,她也就当去看风景了。   老李?算了吧,她是颜控。   “下午的数学考试卷子,你可以晚上带回家做。”   林蕊下意识地想清清嗓子。   老李,为人师表,您这么明目张胆地滥用职权是不是不太好?   哎哟,今儿天真不错,外头的太阳热烈得都不像十一月份。   林蕊挣扎了一下,最终没忍受着自由的诱惑,屈从于人性的堕落,抄着手跟班主任出学校大门。   他俩可没有小车接送的待遇,只能自己去校门口坐公交车,中途还要倒趟车,才赶到比赛地点。   车上人不多,老李选了靠后的位置坐下,示意学生坐自己旁边,和颜悦色道:“你说卖早饭的话,应该卖什么?”   “煮粥啊!”林蕊忍不住激动。   妈呀!老李,你可算是想开了。   学校这么得天独厚的生意沃土,你要是再捧着金饭碗讨饭吃,劈你的雷都在路上!   “弄几个大保温桶,就是装开水的那种,裹上旧被子什么的保温。分白粥,八宝粥,跟咸粥。怕不抵饿的话,直接从外头批发馒头进来卖或者煮玉米。怕营养不够,直接加煮鸡蛋。”   什么油条豆浆就别想了,不是卖不好,是人忙不过来。   油条得现炸的才香。   至于磨豆浆,人生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现在又没有豆浆机。   当然,如果他们夫妻能够跟孙泽一样找到卖豆腐的人家,直接批发豆浆过来卖赚差价,这话当她没说。   李老师点点头,犹豫道:“可是粮食有定量,我怕不够。”   “下乡买啊!”林蕊认真道,“江州是鱼米之乡,您还怕买不到米?现在刚收了新粮上来。您要是担心米不够,我外婆家村上有种粮大户卖米。”   现在坐公交车也便宜,就李老师家的消耗量,一个礼拜两袋米绝对搞得定战斗。   李老师认真地拿出本子记下来,又追问林蕊:“还有呢,中午光卖饭团跟汤以外,我还要加点儿什么不?”   真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林蕊简直眉飞色舞,愣是从老李那张其貌不扬的脸上看出了秀逸俊朗。   “卖菜啊!我……邻居家奶奶做了一手好吃食,像是卤干子、卤鸡爪、泡椒凤爪,味道都好的很。平常她都寄卖在卤菜店的。”林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您上次看到我在夜市,我真是给她老人家帮忙来着。”   李老师对她的狡辩未置一词,只边点头,边记在本子上:“既然正餐都有了,那要不要卖夜宵?我看你们好像挺容易饿的。”   这下子,老李在林蕊眼中已经完成了整容手术,完全可以归类为帅哥的范畴。   “寿司,这个我邻居家姐姐家有的卖,可以批发。还有赤豆元宵米酒汤圆,要是能搞到牛奶的话卖奶茶也非常合适。”   老李点点头,收回本子:“那老师就麻烦你联系了。暂时先要卤干子、卤鸡爪、泡椒凤爪、姜丝凤爪还有寿司。”   林蕊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   老李真够意思,她刚才好像落下了姜丝凤爪。   “老师,你家小菜不用买,师母的酸白菜下饭没话说。要是有人不爱酸的,油盐萝卜干就好。”   车子停下,林蕊兴冲冲地往大楼里头奔。   李老师在后面看着学生快要飞上天的得意劲儿,暗自感慨现在的学生果然越来越不好带。   还得老师分开来□□脸跟白脸。   成功开拓了校园消费市场的林蕊神清气爽,就连看到英语老师跟备赛的课代表同学也能笑得春风满面。   呵呵,二八分账,一天起码十几二十块的进账。   这就是人在家中坐,财从天上来。   哎哟,大学市场必须得开拓,下一步得说服她姐。   “邢磊,怎么样啊?你说的可好?”林蕊跳过去,拍拍英语课代表的肩膀。   肩膀绷得死紧的少年差点儿整个人跟弹簧一样跳起来。   待看清是林蕊后,他才结结巴巴道:“没,我还没开始说。”   不仅他没说,大清早就赶来的参赛学生谁都没上台。   一上午的时间,净是领导讲话跟文艺表演了。   每位领导都号称“我就简单地说两句”,结果集体都想申请“两句”长度的吉尼斯世界纪录。   天知道他们怎么那么爱说废话,严重怀疑他们平常说话没人爱听。   所以才利用职权逼的底下人不得不看他喷唾沫。   林蕊想到了那个相当有意思的笑话:来,我们好好开个会来认真研究下文山会海的问题。   龚老师在边上慢条斯理地将干面包吃出了法国大餐的优雅范儿:“上午本来就是给大家彩排并且准备构思演讲稿的时间。”   林蕊默默地看了眼邢磊,少年,你很不老实哦。   “什么演讲主题?”   邢磊有气无力地作答:“人类的未来生活。”   林蕊同情地看着手抖得不像话的英语课代表:“你多吃点儿吧,省的到时候没力气。早说啊,早说我给你问陈乐要个鸡腿补充能量了。”   邢磊气若游丝:“谢谢,不必了,我哪里吃得下。”   林蕊瞥了眼那干巴巴的面包,觉得学校小卖部终于碰上对手了,竟然还有更难吃的面包。   李老师安慰邢磊:“没事,该吃的还是要吃。你们想想古代考科举,那可是要关在里头好几天呢。”   这话还不如不说呢,邢磊立刻抖得连面包都拿不起来了。   龚老师不得不开口劝慰过度紧张的学生:“你看大家都跟你一样。”   她话还没说两句,那头终于有人招呼了:“过来,赶紧过来抽签。”   可怜的英语课代表邢磊同学手一抖,好不容易拿起来了干面包又掉在了地上。   林蕊心里头暗叫一声,罪过呀。   虽然说这干面包看起来很不怎么样,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干面包烤一烤加点儿蜂蜜的话,滋味还是很棒的。   没有烤箱算什么难题,用台灯啊!直接将台灯反扭过来,就是个天然的烧烤架,加热面包毫无难度。   这下子什么都没了。英语课代表也吃不下,他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活像是得了帕金森。   林蕊不得不拍着他的肩膀安抚他:“放松,深呼吸,没事的。来,咱们数呼吸,一二,吸气,一二,呼气。”   英语课代表用力的吸着气,根本配合不了林蕊的节奏。   “袋子,老师你拿面包袋子过来。”   装面包的纸袋子还散发着谷物的清香,林蕊拿纸袋套在自己的口鼻上,示意邢磊看着:“像我这样,用纸袋子呼吸,来,呼吸10次就好。”   比赛的工作人员已经过来催促,邢磊勉强靠着纸袋子呼吸了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就被喊去抽签。   “没事的,把我们所有在台下看着的人都统统当成萝卜白菜,保准没关系。”   邢磊脸上的肌肉抽了抽,默默地抬脚,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我没关系。”   然后林蕊无语地看着他一路同手同脚地去隔壁房间抽取演讲号码牌。   可怜的孩子,瞧瞧都被吓成什么样了。   林蕊摇着头,转过脑袋,对上老师一言难尽的眼神。   咳咳,这两颗萝卜大白菜是长了耳朵听得到说话的。   林蕊尴尬地笑,默默地抬脚,去旁边位置坐下。   她目光落在没吃完的干面包上,相当惋惜。   要是她姐在宿舍卖现烤面包,生意一定很不错吧。   当然,她要敢跟她姐说,她姐肯定会揍死她。   教室前头发出一阵喧哗声,伴随着英语老师焦急的安抚:“放松,邢磊,你放松点儿。”   可怜的男孩子被英语老师跟班主任一起架着,才勉强回到座位坐下。   十一月的江州,即使是月初,也跟炎热这个词无缘。   江州可没有集体供暖这一说,现在的空调是标准的奢侈品,这间房中的最高气温肯定不会超过二十度。   然而虚弱的英语课代表邢磊同学却满头大汗,活像被架在蒸笼上烤似的。   他手里头紧紧攥着个纸团,上面是阿拉伯数字“1”。   要不是唯一过来看他比赛的小伙伴是个女孩子,邢磊真想抱着自己的同学啕嚎大哭。   为什么他是第一个呢?为什么非得他第一个出场?   林蕊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你傻不傻,这个顺序好啊,早死早超生。”   邢磊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林蕊干咳两声:“兆头好,说明你起码能得一等奖。”   英语演讲比赛设置特等奖一名,一等奖两名,二等奖三名,三等奖五名,然后剩下的全是优秀奖。   “放松一下,咱们现在慢慢地念出你演讲稿的第一句, life in the future。”   邢磊艰难地蠕动着嘴唇,干巴巴地挤出个“life”,然后嗓子就跟被人捏住了一样,声音死活出不来。   他挣扎着挥舞着手,想要再找那个面包纸袋。   呜呜,他不仅想把口鼻套在纸袋中,他还想将整个脑袋都钻进去。   “朗读,咱们读出来就行。”林蕊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给他安慰。   李老师过去要面包纸袋,可惜大会的工作人员已经将所有吃剩下来的垃圾都收走了。   他赶紧追出去找人要个纸袋。   这件事成了压垮少年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张张嘴巴,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活像被大浪抛上岸的鱼。   无论如何蹦跶,都没办法重新回归舒服的水中。   李老师追着工作人员跑了半栋楼,好不容易才要回一个面包纸袋。   可惜纸袋解决了邢磊的呼吸问题,却没办法让他正常说话。   少年努力地张开嘴,想喊出声音,结果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嘶哑又怪异。   众人都吓坏了,赶紧去喊保健医生。   专业人士到底见多识广,她看了眼嘴巴张得大大的邢磊,轻描淡写:“哦,没什么,精神过度紧张造成的失语。放松下来就好。”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放松不下来。   医生冷静的很:“让他脱离紧张环境。”   众人傻眼了,他还没上台比赛啊,这要怎么脱离环境? 第118章 挥舞的纱巾   工作人员过来催促:“上场, 1号钢铁厂的同学准备好了没, 立刻上台。”   林蕊的手一紧, 惊恐地发现邢磊死死攥着她的手,眼睛跟金鱼似的鼓出来,一错不错地瞪着她。   哎哟, 妈呀,男女授受不亲, 你别老抓着我的手不放啊。   这大庭广众的, 影响多不好。   松手啊, 少年,虽然姐理解你年轻气盛血气方刚, 但这不代表姐不会揍你!   工作人员再一次催促:“钢铁厂职工子弟学校的同学做好准备,赶紧上台。三分钟演讲。”   他喊了一圈只听到“等等”的回应,委实不耐烦。   待眼睛扫到身穿钢铁厂中学校服,嘴里大声念着“life”的林蕊时, 立刻拽着人往外头走:“上台再life去吧,在下面喊死了都没人听得到。”   “不是,那个老师你误会了,我其实……”   工作人员直接打断林蕊的话:“没其实, 都给你们准备一上午了, 还想怎么样?”   “我……老师,那个你……”林蕊垂死挣扎, 扭头喊老李跟英语老师,“老师, 我……”   她的话音未落,人已经被拽着走过长廊,推到舞台上。   故意的,她肯定老李是故意的。   他绝对听到她的求助了,他就是装聋作哑而已。   他不想学校被剃光头。   林蕊哭丧着脸,跟踩棉花团一样走在厚毯子上,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去。   她是应该现在舞台中央等主持人给她麦克风,还是应该走到旁边的讲台上,对着话筒直接开始演讲?   其实就算找对了位置,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人类未来的生活,这个主题实在太大了。   邢磊这个缺德冒烟的,上台前起码先给她演讲稿好让她打小抄啊。   不脱稿演讲也比她站在台上干瞪眼强。   林蕊的脸都快笑僵了。   三分钟演讲,正常朗读语速差不多每分钟一百五十个单词,演讲的速度应该慢点儿,算一分钟一百个。   呵呵,三百个单词的小作文,她上哪儿现编去啊!   女士们,先生们,下午好开头,完了以后该说什么?   未来生活,未来,对了,那首诗《相信未来》!   她姐最喜欢的诗除了“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之外,就是这首《相信未来》了。   林蕊没时间去完成翻译的雅,能够通达就不错了。   那首诗怎么念来着: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好了,剩下的部分她记不清,更加没能耐翻译下去。   有位诗人在最艰难的时刻,用饱满的热情写下一首伟大的诗歌《Believe In The Future》。   为了尽可能用最简短的演讲拖完漫长的三分钟,林蕊豁出去像表演情景剧一样肢体表演起诗歌内容。   等到诗歌翻译完,她又无耻地翻译起那首歌。再过二十年,我们相逢在未来,会将发现自己、祖国与世界都会更加美好。   她生拉硬扯了四五句话之后,感觉实在无话可说,又硬生生地将那首《我的未来不是梦》给拖过来用。   “我相信我的未来不是梦,因为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我从不憧憬未来,因为未来近在眼前。”   讲完了之后,林蕊扫了眼时钟,两分四十九秒。她又冲台下一鞠躬,谢谢大家。   可以了,再扯她真的不知道说啥了。   要不是她手上没有《相信未来》的全稿,她真想直接把这首诗翻译完读出来拉倒。   谁知道紧接着的即兴问答时间,坐在第一排的评委竟然提到了这首诗,问她能够背下来。   林蕊的心在滴血,老师,我劝你善良。   初中生的背诵任务有多繁重,您心里真的一点儿数都没有吗?   还把中文现代诗翻译成英文背下来。   我的古文《捕蛇者说》到现在还没背,礼拜一早上我还不知道怎么应对语文老师呢!   林蕊咧开嘴巴,给了个标准的二度微笑,眼睛下意识地往台下瞟,脑袋飞快地转动,想着要怎样应对这尴尬的艰难时刻。   要不要她在台上跳段现代舞,唱首英文歌,给他们才艺表演一番?   实在不行,她还会打拳翻跟斗。   老师,不好好考虑一下?背书者常有,而跟斗不常有啊。   林蕊眼睛睁得大大,百般不情愿将开头几句诗又重新念了一遍:“When spiders net closed down my coil base mercilessly.When lingering smoke of ashes lamented sadness of poor……”   她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在下面游走,定格在一块不断摇晃的纱巾上。   老李人站着凳子,正在奋力地摇摆着纱巾。那是龚老师先前扎在脖子上的纱巾。   林蕊有种瞬间穿越到林主席朋友圈的错觉。   在林主席的朋友圈中,那些跟林主席差不多年纪或者更年长有些的女性,最爱在各大景点前挥舞颜色饱和度极高的纱巾。   中国阿姨挥舞纱巾拍照,简直是旅游景点的另一道风景。   林蕊本能地想笑,待到目光落在老李举起的纸时,她的笑容凝滞了。   他的手上举着一张大大的纸,上面用黑色水彩笔写着《相信未来》的第二节 诗:“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霜的枯藤,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龚老师正跪坐在地上,拿联排椅子的椅面当桌子抄写诗句。   情急之下,龚老师也不知道该如何翻译诗歌,又担心林蕊的词汇量太小,会不认识她选用的单词。她只能将原版诗歌交给学生自己处理。   旁边的邢磊手里拿着本不知道是不是诗集的书。   林蕊翻译完一段后,邢磊就帮着龚老师将抄好的下一节诗句递给班主任。   少女看着黑色水彩笔写下的字迹又换了一张,一股气流堵在鼻间。   她模模糊糊地想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为人师表,老李跟龚老师竟然堂而皇之地拉着好学生给她作弊。   林蕊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翻译完整首诗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翻译的对还是不对。   她只能依据本能,用最直接的话念完整首诗。   她尽力了,脑海中有个声音在提醒她。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他们真的都已经尽力了。   好在翻译完整首诗之后,评委没有再为难她。   主持人朝她点点头,示意她可以下台了。   林蕊深一脚浅一脚的,跟走在云层中一样,迷迷糊糊又下了台。   当她走到最后一个台阶时,龚老师冲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林蕊看着龚老师被水彩笔染黑的手指头,心中哎呀呀了一声,旋即又想,反正是校服,管他呢。   她是第一个讲完的,等到第四位同学上台前,主持人宣布了她的比赛成绩。   去掉一个最高分,再去掉一个最低分,林蕊的成绩是97.2分。   她不知道这个分数算高还是低,因为没有参照对象。   有的比赛,评委每个人分数都打得高高的,基本上都接近满分。   有的比赛,上九十分就是王者级别,老师下手相当残酷。   龚老师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不错,挺好的。”   话虽如此说,老师的心也是虚的,只有等再出几位同学的成绩才有可比性。   下了台,林蕊才发现时间过的非常快。   三分钟演讲,五分钟即兴问答,中间两分钟的衔接。基本上十分钟内搞定一位选手。   她本以为这场比赛要拖到七八点钟,再颁个奖,听领导废个话,差不多可以直接回家,跳过晚上的补课了。   结果一点半钟开始的演讲比赛,下午五点钟不到就全部讲完了。   说是全市初中生英语演讲比赛,其实只集聚在主城区规模比较大的中学。   林蕊数了数,全部参赛人员只有二十三人。   虽然这是经过学校内部筛选后的结果,以她三十年后的眼光看,也相当不可思议。   龚老师看着她掰手指头,未卜先知一般,提前开了口:“以后会越来越多的,质量也会越来越高。”   林蕊“噢”了一声,外面一阵嘈杂的响动。   穿着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校服的学生们涌进大礼堂,陈乐情绪激动地奔向邢磊:“怎么样?你比的怎么样?”   邢磊的嗓子经过休息,已经能说话了,就是声音有点儿小。   他说了两遍,陈乐才听清,下意识地惊讶出声:“你没比?林蕊替你比的?”   旁边的学生发出一阵哗然,老李立刻咳嗽了一声,大家赶紧嘴上贴胶布,全都噤声。   苏木捧着保温桶,往林蕊怀里递:“吃饭吧,你中午都没怎么吃。”   林蕊拧开饭盒盖子,惊讶地发现里头居然还有卤鸡爪跟卤干子。   早上她爸炒了蒜泥茼蒿、咸蛋黄焗南瓜、还烧了萝卜炖牛杂跟上汤菠菜。   她肯定里面没有卤鸡爪跟卤干子。   苏木有点儿扭捏:“我练习册丢家里了,担心晚上补课要用,就回了趟家。”   卤鸡爪是供应给刘师傅店里头卖的。   因为孙泽在解放公园打出的名气,现在点中泡椒凤爪跟姜丝凤爪的销量也跟着上升不少。   她就说,深沉的爱都是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   她的泡椒凤爪跟姜丝凤爪,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至于卤干子,那是郑大夫自己卤了给孩子配粥下面条吃的。   林蕊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少年,得意洋洋地舀了勺饭塞进嘴里头。   邢磊迟钝的嗅觉被唤醒了,叫饭菜散发出来的香气一勾引,顿时饥肠辘辘。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林蕊,小心翼翼开问:“能给我吃口不?”   少女毫无同学爱可言,相当残忍地拒绝:“滚,这是我跟苏木两个人的饭。”   好大的脸哦,也不想想他到底坑她坑得有多惨。   可惜苏木这个二愣子脑子缺根筋,竟然摆摆手道:“你吃,都是你的。玲玲姐给我做了寿司,还蒸了蛋奶。”   林蕊立刻捧着保温桶走远了,大声招呼还在跟英语老师打听情况的于兰:“快点过来吃鸡爪。”   呸!他的良心肯定是被狗给啃了。   苏木茫然,蕊蕊是在生气自己没给她带寿司跟牛奶蒸蛋吗?   可是这么一大保温桶饭,她应该够吃了啊。   陈乐拍拍朋友的肩膀:“别管她们,女生是最难讲话的。哎,身上有钱吗?咱们给邢磊买点儿吃的吧。”   工作人员过来招呼:“快点儿,准备上台领奖。”   他看着正在啃鸡爪的林蕊,半晌都找不回自己的舌头。   资产阶级自由化,看看都已经发展成什么样儿了,竟然公然在休息室里头吃饭。   林蕊放下筷子,还挺委屈。   瞧瞧这组委会办的事,光顾着领导,完全不重视同学。起码休息室里头要准备些瓜子、点心、糖果之类的茶歇啊。   一群同学立刻涌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什么奖啊?是不是来了都有奖?”   邢磊嘴里头含着从同桌手上搜刮来的江米糖,赶紧咽下去:“有奖,起码是二等奖。”   最后三个人的成绩之前没公布,林蕊的排名暂列第一。   众人发出哗然,于兰激动地抱着林蕊又蹦又跳:“蕊蕊,我知道你肯定行的,你一定行。”   不枉费她硬撑着去学校补课,为同桌创造稳定的大后方。   “钢铁厂学校的吧。”工作人员扫了眼衣服上印着的学校名称,“那你应该是一等奖。”   江州外国语学校的学生拿了全场最高分,98.9,妥妥秒杀林蕊。   于兰不服气地跟自己的同桌咬耳朵:“我就不信他有多好,肯定是主办方要给江外留面子。”   哼,这种套路她再了解不过了。   林蕊汗颜,她实在愧对同桌的期待。   其实最后上场的三个人讲的都不错。外国语学校的那个男生发声堪比播音员,简直能去当声优,迷倒一群声控。   咳咳,因为他声音太好听了,他说了啥,她都没听清。   苏木不服气:“有那么好吗?肯定没你好。”   哼,他又不是没见到,油头粉面,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林蕊犯愁地看着少年,他这是吃醋呢,还是吃醋呢? 第119章 峰回又路转   苏木坚决地否认自己是戴有色眼镜看人。   他委屈地用眼神向林蕊控诉:“本来就是你最好。”   林蕊的尾巴要翘上天了。哈哈, 她就知道自己魅力无限。   钢铁厂中学的校长也来了, 在最后三人成绩出来之前, 老李就去给校长挂电话。   这回学校真要正儿八经地放一次卫星了。   上台领奖之前,照例是领导讲话。   苏木急得口腔中都要起燎泡,有什么好讲的。   时间就是生命, 浪费学生的时间等于扼杀祖国的未来。   林蕊目瞪口呆,哎哟, 不得了。这小子到底跟谁学的, 说话这一套一套的。   苏木奇怪地看着她:“不是你说的吗?”   林蕊骄傲地挺起胸膛, 果然润物细无声。看看,她不就将孩子给培养出来了嘛。   可惜领导大概忙了一天, 也想赶紧回家跟家人吃晚饭,居然都没发挥,三五句结束,然后就通知学生领奖。   匆匆赶到的校长骄傲地挺起胸膛, 跟英语老师一道上去陪同学生领奖,还跟主管教育的副市长握了手,“咔擦”拍了张照片。   校长红光满面,下台的时候连声表示要好好奖励林蕊。   所有为学校、为钢铁厂争光的子弟, 都应该得到褒奖。   林蕊双眼放光:“校长, 我能自己要奖赏吗?”   旁边的老李跟龚老师都轻声咳嗽,委婉地表示:“你的基础还比较薄弱, 需要尽快将基础打牢。”   哎哟,现在的老师也这么天真吗?   如此重要的机会, 她怎么可能浪费在申请不补课上。想要逃课,那方法五花八门,数不胜数,随便想个招就行。   她要的是校长点头让芬妮转学到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   “校长,你就答应我吧。我保证她是个特别认真的学生,学习非常努力。”林蕊渴求地盯着校长的眼睛,希冀从对方口中获得肯定的回复。   县官不如现管,只要一把手点了头,那可操作的空间可大了。   校长迟疑了一下,没有把话说死:“让她家大人先把她的材料证明拿到学校来看看。我们是钢铁厂办学,我说了不算的。”   林蕊立刻追着校长不放:“您不是砸大会上说了嘛,学生有难题,第一个找校长。我现在最大的困难就是这个。”   校长还是笑,只强调让林蕊喊芬妮家大人说话。   旁边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响。   厂里头分管教育的黄副厂长来了,校长顺水推舟,将难题丢给了领导:“刚好,来,你向黄厂长反应困难吧。”   黄副厂长热情地跟龚老师还有李老师握手,感谢他们培养出优秀的学生。   他侧过头来看林蕊,满脸都是笑:“都说将门虎子,果不其然,到底是我们厂林大工程师家的孩子。将来给你姐姐一样,也是要放卫星的。”   林蕊皱着一张脸,直接装熟:“黄叔叔,我现在特别愁我好朋友上学的问题。也是她鼓励我好好学习,不要浪费难得的学习机会。咱们钢铁厂一直说造福社会,那是不是应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呢?”   黄副厂长就是笑,嘴上敷衍着:“这个事情,我说了不算的,要厂里头开会才能做决定。”   林蕊笑眯眯的,打蛇随棍上:“那也得黄叔叔提交会议议题,才能表决啊。”   她心中再清楚不过,所谓的上会只是走流程而已。大会决定小问题,小会才说大问题。   旁边电视台的记者过来摄像采访。   不知道是不是担心林蕊直接叫嚷起来,黄副厂长终于退让了一步:“把她的材料整理好盖上公章,然后交到我办公室来吧。我们上会也得有东西给领导看。”   林蕊大喜过望,立刻对着记者的话筒滔滔不绝夸奖感谢学校老师的辅导,领导的关心以及钢铁厂对子弟教育持之以恒的重视。   “为了准备比赛,我不得不缺席了一些课程。老师跟同学都主动帮我补课,还帮我记课堂笔记。”   林蕊拿着于兰的课堂笔记本示意给记者看。   镁光灯亮起来的时候,于兰激动得都快哭了。   妈呀,她要回家告诉她妈,她上电视了!   “厂里的领导叔叔也特地抽空过来看我们准备演讲,还帮我们走比赛流程。”   “咔擦”一张,林蕊又跟黄副厂长合了影。   陈乐在边上直打哆嗦,脑袋倒还清明:“怎么他们都过来采访林蕊啊,特等奖明明是江外的。”   苏木不假思索:“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哪有蕊蕊上相。我是记者我也拍蕊蕊。”   陈乐深深地看了眼自己的朋友,决定点醒显然眼睛被眼屎糊了的少年:“那是江外的杨晓丹,他还不上相啊!”   前年《大众电影》上报道杨晓丹跟傅艺伟结婚的时候,他表哥家的小保姆哭得一塌糊涂。   苏木什么眼神啊,江外的学生明明跟《端盘子的姑娘》中的杨晓丹长得一模一样。   被指责的少年直接梗着脖子:“那我们蕊蕊还是钢铁厂的小鹿纯子呢!”   然后他就郁闷地看到小鹿纯子跟杨晓丹被记者们推到一起拍照。另一位也拿了一等奖的省实验初中的学生像是被集体忽视了一样。   大家全都在议论少男少女的明星脸。   镁光灯闪啊闪,照亮了蕊蕊的脸,她笑得那样开心。   苏木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迟疑着,今晚要不要把数学卷子给蕊蕊。   她肯定会不高兴的吧。   可是,不好好学习的话,将来要怎么办?   少年捏紧了书包带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过来拿奖状跟获奖证书。”工作人员出来催促得奖的学生。   先前他们忙着统计核对得分,根本顾不上填写奖状跟证书。   大家从领导手上拿过的证书其实都是空壳子的红本本。   于兰兴奋地推着林蕊往前走:“快去快去,赶紧拿个大奖状回来裱起来挂在墙上。”   她刚才都跟组织比赛的老师打听过了,有保送的。   蕊蕊得的是一等奖,特等奖跟一等奖得主只要通过了预考的中专线,就能被保送进中师的英语专业,出来就是国家干部身份。   于兰抱着她又蹦又跳,简直恨不得要在她脸上吧唧一口。   少女拍着胸脯保证:“没关系,中专预考线绝对小意思。咱们肯定能过的。”   现在中专属于香饽饽,不仅只有应届生才允许考,而且在中考之前要经过一次筛选。过了预考线的人才允许报考中专,并且中考考场也要跟普通考生分开。   林蕊看着胸有成竹的少女,将那句“姑娘,你哪儿来的自信”给咽下肚去。   预考可是能够将三分之二的备考生们直接给淘汰掉的,不然国家哪儿来的那么多岗位包分配。   于兰兴冲冲地拽着林蕊冲到小会议室里头,大家都排着队准备拿自己的证书。   排在前头的特等奖得主礼貌地朝林蕊微微欠身,示意她先请。   于兰立刻面红耳赤,原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音都低了下去,扭扭捏捏地躲到了林蕊的身后。   哎,刚才她的大嗓门肯定被人家听到了。   林蕊上前拿自己的奖状跟获奖证书。   于兰憋不住想跟她说自己刚打听到的小道消息,这位特等奖得主要保送直升外校高中部。   可惜将来他没机会跟蕊蕊当同学了。   于兰的眼睛瞥到证书上的名字时,失声惊呼:“你们写错了,是林蕊,她是林蕊。”   负责分发奖状证书的老师愣了一下,拿出报名表核对,疑惑道:“钢铁厂职工子弟学校,是叫邢磊没错啊。这儿还有签名呢。”   话一说完,他自己意识到不对劲。再数数男女生的人数,哎,怎么男生少了一个,女生多了一位?   旁边的学生发出哗然,有人小声议论道:“钢铁厂换人了。”   发奖状的老师赶紧暂停手上的工作,跑出去跟领导汇报。   竟然会发生这种情况,早上都核对过参赛人员身份了,竟然有人在眼皮底下偷龙换凤。   学校老师、领导听到动静也进来了。   老李安慰林蕊:“没事的,演讲主题一早就公布了,这又没有泄题。”   龚老师摸了摸少女的脑袋,轻声道:“你的成绩是十位评委打分评出来的。”   黄副厂长朝校长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出去打听情况,看事情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苏木愤愤不平:“你自己参加的比赛,凭什么他们要说三道四?”   邢磊在边上懊悔不已:“我就该直接让你来参加比赛的。”   他准备比赛许久,对这个比赛的情况比较了解。因为关系着中师保送,所以在不少学校竞争其实相当激烈。   他们钢铁厂天然工人同志老大哥,高级技工拿的钱比厂长还高,对于当老师没那么上心。加上这几年学校都是陪跑的身份,所以大家对此事的热情基本只集中在集体荣誉上,而没有往个人利益方向靠。   老师现在工资再低,那也是吃国家粮正式在编的国家干部,外面抢破头的人多的是。   “大家先回去吧。”林蕊难得良心发现,“晚上还有语文跟数学课呢。”   她不愿意补课,总不好意思耽误其他同学学习。   李老师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转头吩咐陈乐:“你把大家带回去,路上千万要注意安全。老师现在得在这儿等着,晚上可能赶不过去。你跟祁老师说一声,看他今晚方不方便过来上课。要是不行的话,就带大家上自习。”   说着,他又伸手招呼自己的数学课代表过来,“你跟陈乐一起坐讲台上,帮忙给大家解疑。”   大家面面相觑,又被李老师催促了一回,这才不甘愿地动身。   陈乐跟于兰都不肯走,非要陪着林蕊。   等待的时间越长,他们心里头越没底,总觉得会有变故发生。   反倒是林蕊安慰他们:“没事,我本来就对当老师没兴趣。”   她自己上学都头大如斗,天天丧心病狂缺额冒烟地巴望学校出事,可以停课不上学。   要是以后天天在学校上班,还不如直接给她根绳子,她想死一死。   李老师跟龚老师都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该夸这孩子心态好还是无奈孩子到底是孩子,根本就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林蕊百无聊赖地哼起了歌,目光落在会议室的电视机上,顿时眼前一亮。   看电视啊,干坐着也是干坐着,还不如好好看两集电视剧呢。   哎哟,她都好久没看《阿信》了。多么精彩的大女主剧,正儿八经的奋斗人生。   她立刻跑到电视机前,溜溜达达地找插头位置。   先前跟她一起拍过照的特等奖同学从会议室外头进来:“你要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林蕊抬头看特地安在上头的插头:“你帮我插上电源,快要放《阿信》了。”   男生愣了下,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没有拒接她的要求。   “那个,那首诗你是现场翻译的吧。”   林蕊茫然地“啊”了一声:“什么?”   “《Believe In The Future》,我在后面听到了。你演讲时说的第一节 跟你后来背诵的内容不完全一样,有两个单词换掉了。”   林蕊目瞪口呆,妈呀,学霸,知道你特等奖分数碾压我,可是不用这样吓唬人吧。   她就是随口一说,他竟然能够区分出两段话中的单词差别。   这个可怕的世界,简直就是不让人活的节奏。   林蕊嘿嘿干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的反应真敏捷,你是怎么学英语的啊?听广播还是跟着磁带练习的?江州大学那边有英语角,之前我倒是没见过你。”   林蕊心道,她疯了才会往江州大学跑。   她姐每个周末回家她都感觉像坐牢,她要是自己送上门,那就是大写的自投罗网。   “蕊蕊,写作业了。”苏木手里头捧着糖炒栗子,面无表情地招呼自己的小伙伴。   林蕊闻到甜香味,立刻欢快地奔过去:“哪儿来的栗子?”   嚯,颗颗都油亮饱满,裂开了嘴巴笑。   苏木看她捡起栗子剥了壳,将果肉塞进嘴里头大口咀嚼,满足地眯起眼睛。   少年轻轻抿了下嘴巴:“外头买的。”   先前来的时候,他就看到外面有人支着大铁锅卖糖炒栗子。   林蕊立刻敏锐地捕捉到问题关键:“你哪儿来的钱?”   不得了咯,小小年纪,都学会藏私房钱了!哪个混账东西教他的啊?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奶奶给的,让我给你买好吃的。”   林蕊立刻眉开眼笑,得意得下巴上天:“奶奶最喜欢的是我。哎哟,你很坏啊,苏木同学。邢磊问你借钱买吃的时,你怎么不借给他啊。”   可怜邢磊饿得前胸贴后背,现在还在角落里头两眼幽幽泛着绿光。   苏木强调了一遍:“给你买吃的。一顿又饿不死他。”   邢磊忍不住甜香味的诱惑,吭哧吭哧地摸过来想要吃的。   结果恰好听到了这句残酷无情残忍无义的话。   英语课代表同学呆愣当场,顿时满腔悲愤。   还是不是兄弟啊?当初到底是谁手把手地教他读单词,还帮他背课文来着!   苏木默默地瞅了他一眼,要不是他硬要报名参加这比赛,哪里还会折腾出这么多事儿来。 第120章 来排广播剧(捉虫)   片头曲放完了, 林蕊想看电视剧, 苏木却非得让她写数学试卷。   少女默默地捋袖子, 小子,反了你,最近一定是姐姐太纵容你了!   她眼角的余光瞥过老李的手, 又落在龚老师脖子系着的纱巾上,不知怎么的, 脑海就浮现出老李拼命挥舞纱巾的场景。   明明充满了滑稽的喜感, 她却鼻子塞塞的, 笑不出来。   林蕊又默默放下了袖子,突然间捂住胸口, 泫然欲泣:“我现在哪里还看得下去数学卷子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受。”   苏木还没给反应的时候,在边上愤愤不平剥板栗壳的英语课代表同学先手上一顿,然后默默地放下板栗,愧疚万分地道歉:“对不起, 都是我不好。”   要不是他坚持非要过来参加演讲比赛,大家就不用这样煎熬了。   于兰不假思索:“你才知道啊,你要是让蕊蕊早点儿好好准备,特等奖都到手了。”   她大步上前, 一把夺过邢磊手中板栗纸袋。   吃什么吃, 这会儿他还有脸吃?   于兰愤愤不平地剥了颗板栗塞到自己嘴里。   她目光瞥到真正的特等奖得主脸上,立刻少女心爆棚, 羞羞答答地躲到了林蕊身后,跟鸡被捏住了脖子似的:“蕊蕊, 我剥给你吃。”   林蕊眨巴着大眼睛看苏木,琢磨着要不要酝酿出泪光闪闪的效果来增强自己伤心欲绝的可信度。   会议室的门开了,先前拿走了获奖证书的工作人员探进脑袋,招呼大家:“你们过来一下,要宣布结果了。”   李老师快步朝前走,想跟人打听到底怎么个决定。   工作人员却三缄其口,强调得由大赛组委会正式公布才算数。他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即使他不说,光看站在大会议室门口的黄副厂长跟校长的脸色,众人就知道情况恐怕比预想的还糟糕。   黄副厂长眉头紧锁,手指间夹着的香烟都要烧到皮肉,他也浑然未决,只心不在焉地挥挥手:“先进去吧。”   林蕊赶紧逃亡似的快步走进会议室。   烟枪的功力实在太吓人了,就黄副厂长跟校长两个人,愣是将走廊制造成消防演习现场。   等她推开会议室的大门,林蕊就决定收回自己天真无知的话。   如果说走廊还只是消防演习,那会议室就是火灾或者说是爆.炸现场,而且还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那种。   甫一进去,师生几人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开窗,赶紧把窗户打开。”组委会主席吩咐秘书。   窗户“哗啦”一声开了,十一月的晚风带着清冽的寒气迫不及待地灌进来。   林蕊浑身一凛,终于在云遮雾绕背后看清了会议桌上每个人的脸。   主席的声音叫晚风吹得飘忽又冷淡:“经过我们再三讨论确认,我现在宣布,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的成绩无效。”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一项严谨的赛事最重要的是每个环节都要严格遵守规章制度,对谁都一视同仁。   江州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上报的参赛学生是邢磊。   既然他因故临时不能参加比赛,那就是弃权。没有临时找人顶替比赛的道理。   龚老师还想最后帮学生争取一下:“她是在公平公正的条件下参加比赛,或者说是在极为劣势的情况下获得的胜利。她在上台之前刚知道演讲比赛的主题,她甚至没有时间准备演讲稿。评委老师听到的演讲全部是她即兴发挥的内容。”   比赛的目的不是选拔学生中的优秀者,鼓励大家更好地投身到英语学习中去吗?   林蕊的表现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她的优秀?   主席并没有被龚老师的话打动:“规则就是规则,如果规则制定了却不遵守,那规则的存在就是笑话。他们都很小,人生的路还漫长。如果现在让他们尝到钻规则漏洞的甜头,那他们今后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   龚老师神情焦灼,张张嘴巴还想再说什么。   林蕊抢先开了口:“谢谢各位老师。因为我的事,耽误了各位老师正常的休息时间,我非常抱歉。”   大概是上辈子经常出去打比赛,林蕊对于这种因为违反比赛规则而取消成绩的事司空见惯,反而并不像周围人一样接受不能。   主席的面色和缓了一些,朝林蕊点点头:“你是棵优秀的外语苗子,老师们都希望你今后能够取得更好的成绩。”   “想要人取得成绩,也得给人发挥的机会啊。”上了面包车,于兰兀自愤愤不平,“说得比唱得好好听,肯定是纺织厂的使坏。蕊蕊的成绩取消掉以后,他们厂的人就是三等奖。”   呸,三等奖又没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纺织厂就是在故意恶心他们钢铁厂呢。   林蕊闷闷地开了口:“好了,过去了就过去了,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她现在倒是有点儿后悔,当时不该指出获奖证书上名字有误的。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邢磊直接保送读中师呢。   “怎么不是大事啊!”于兰比自己大奖得而复失还心痛,“你要是一等奖的话,寒假过后参加完预考,你就直接能上中师了啊!”   林蕊愣了一下,寒假过后预考?等等,这算怎么回事?   于兰同情地看着自己同桌,蕊蕊肯定是受刺激过度,怎么连寒假过后中考预考的事情都忘了。   林蕊目瞪口呆,她以为老李天天挂在嘴边的马上就要预考跟马上就要中考是一个意思啊。   差别太大了,整整差了一个学期啊!   这就好比1994年3月28日的撒贝宁,都被保送北大了,还上什么晚自习!   林蕊真情实意地哭了,整整一个学期的宝贵时间,居然就这样被她这样轻而易举地浪费掉了。   一个礼拜三个月,哦不,差不多要四个月的时间,她能安排多少生意挣多少钱啊!   林蕊抹着眼泪开始抽噎。   怎么不早点儿跟她说啊,早知道还有这等福利。她揍趴了邢磊也要抢到珍贵的参赛名额。   她现在倒是忘了以她目前的成绩,基本上没机会通过中考预考。   她一掉金豆子,准备发动的车子只能暂时停下来。   坐在前排的黄副厂长跟校长都不能置之不理,赶紧回过头来安慰学生:“好了,没事了,以后还有机会。”   “你们骗人,明明就这一次机会。”林蕊一边哭一边跺脚,伤心得堪比弄丢了五百万大奖的彩票。   四个月的功夫,她敢打包票挣到一万块。   现在的一万块,也不比三十年后的五百万差。何况五百万的彩票起码还得交一百万的税呢。   黄副厂长一滞,只能避重就轻:“厂里跟学校还是会按照一等奖的规格奖励你,五十块钱。”   于兰激动地捂住嘴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五十块钱啊,五十块钱赶得上她妈徒弟一个月的全部收入了!   林蕊悲愤,五十块钱算个屁,她一天挣的都不止五十。   少女丁点儿被安慰到的意思都没有,依然靠在车椅上哀哀地啜泣。   苏木焦急地看着她泪流不止的脸,手帕已经全都湿了,再用袖子给蕊蕊擦眼泪,蕊蕊一直往后躲。   她一哭,坐在角落里的邢磊跟着抹眼泪。   可怜的英语课代表恨不得自杀以谢天下,一边哭着一边捶自己的脑袋,自责不已:“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龚老师安慰地拍拍邢磊的肩膀,“你是经过全校正常选拔流程选出来的参赛学生。”   校长轻轻地叹了口气,心情也颇为沉重:“好了,都别哭了,是我们的工作不到位。”   黄副厂长也在边上安慰:“你说说看,有什么是厂里能为你做的。只要我们能做到,一定会满足你的要求。”   林蕊哭声噎在嗓子里,直接打了个嗝。   什么条件都能满足?那能安排芬妮到子弟中学读初三不?   少女小声抽噎着,偷偷在底下踢苏木的腿。   说啊,傻坐着干什么,赶紧说让芬妮来学校上课的事。   姐姐正伤心欲绝着呢,这话姐姐不方便现在说出口。   苏木脑子没转过弯,见林蕊一个劲地踢自己,还以为她又想逃课,坚定地小幅度摇摇头。   不行就是不行,这件事没得商量。   林蕊真恨不得扭下这傻孩子的脑袋瓜子,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什么。   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要是敢错过了,她揍死他的心都有了。   “黄厂长,林蕊一直担心她朋友上学的问题。您看,厂里是不是能够给安排一下。”面色凝重的班主任开了口,“有关系好的朋友在身边,她也能有人说说话。”   林蕊吓得打起了嗝。   妈呀,老李这是开了挂还是突然间身负异能,怎么连她想说什么都猜的一清二楚?   她睁大眼睛看着面容肃穆的班主任,觉得这个世界似乎有点儿可怕。   黄副厂长愣了下,最终还是审慎地给了个保留一步的回答:“这事我尽力。林蕊你也别难过了,以后路还长,总归会有机会的。”   林蕊想要道谢,打嗝却止不住。   原本还在抹眼泪的邢磊第一个没憋住,扑哧笑出声。   这一声像是点到了众人的笑穴,大家全都憋不住笑起来。   苏木拍着林蕊的后背,心里头很不得劲,蕊蕊都这么难过了,他们居然还笑。尤其是邢磊,到底哪儿来的脸笑。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学校上课去吧。”黄副厂长看了眼手表,颇为欣慰,“应该还能再上堂课。”   等等!   林蕊的嗝打得更厉害了。   你们是魔鬼吗?今晚这种情况竟然还想让她上课,真的合适吗?   难道不应该直接开车送她回去,让她好好休息个三四五天来平复一下受伤的心?   黄副厂长认真地看着林蕊:“咱们不稀罕,咱们将来自己考进中师中专。将来让学校都抢着要你。”   车上的人纷纷附和,司机还拿林家大姑娘举例子:“当初你姐要被报送去省大,最终你姐还是选择高考,上了著名的江大。将来你一定能考上比中师更好的学校。”   林蕊在心里头默念,我谢谢您高看啊。开什么玩笑,期末考试能不能及格我心里头还打着鼓呢。   “一定行的。”苏木抓着她的手腕,认真地鼓励少女,“将来你一定能够上重点大学。”   林蕊用力抽自己的手。   少年,这种鼓励的口吻通常是学霸对学渣用的。你先保证自己考试及格再说吧。   车窗被人从外头敲响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特等奖得主喘着粗气,欣喜道:“还好,你们还没走。”   苏木这会儿连讨厌这奶油小生都顾不上了,欣喜地瞪大眼睛:“是你们又决定保留蕊蕊的比赛成绩了?”   少年一滞,尴尬道:“那个,是大赛组委会决定的,我们决定不了。是林蕊,有件事情要跟林蕊说。”   苏木顿时拉下脸,说个屁!抢了蕊蕊的成绩,还有脸巴巴儿凑上脸说什么啊!   林蕊抬起脸,腮边还沾着眼泪,在路灯的照射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辉。   男孩子一时间看傻了眼,竟然想到了录像带里头日本女歌星唱《难破船》时的面部特写。   林蕊打着嗝:“什……什么事,嗝。”   江外的“杨晓丹”同学赶紧说正事:“薛老师,广播电台的薛老师要排《红头发安妮》的英文广播剧。她觉得你非常合适,想问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的排练。”   苏木毫不犹豫地拒绝:“没空,蕊蕊可没有保送名额,还要自己参加中考呢。”   哼!打人一巴掌再给颗枣尝尝?他们又不是叫花子!   林蕊丁点儿不客气地掐了他一把,转过头抹掉脸上的泪珠:“什……什么时间,嗝。”   现在广播电台红火,他们找人录节目,肯定会给劳务费。   “杨晓丹”喜出望外:“明天,明天一早,你知道省广播电台怎么走吗?不知道的话,咱们在公交车站碰头,我带你过去。”   苏木急了:“蕊蕊,你明天要上课呢。”   林蕊很想直接捂住苏木的嘴,上什么课啊,没听到去省广播电台录节目嘛。   多少人捧着大把钞票送儿女上电视台露个脸,就为了锻炼孩子。   现在的广播影响力可丝毫不逊色于电视,广播节目主播那妥妥都是流量偶像的待遇。   她要是跟广播电台混熟了,将来给产品打个广告什么的,名人效应不要太好。   没潘虹的光环加持,“霞飞”能火成现在这样嘛。   “杨晓丹”看了眼苏木,语气婉转:“其实,排练英文广播剧拿了奖,可以以文艺特长生的身份保送去省戏剧学校的,出来也是国家干部,分配工作。”   车上的大人们顿时来了精神,都觉得这是次相当不错的机会。   林蕊英文发音地道,嗓音条件好,又会唱歌跳舞,很有文艺特长。   如果将来往艺术方面走,说不定就能出成绩。   林蕊双眼放光,连打嗝都忘了:“我去,明天咱们在哪儿碰头?” 第121章 咱们说好了   回去的路上, 林蕊的嘴巴咧得都快挂在耳朵上了。   呵呵, 排练英文广播剧好, 物质精神文明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除了过人的聪明才智之外,她美妙的嗓音也是可以创造财富的。   那个, 明儿得好好问问,录一次广播剧给多少钱。   她可是听说录一首歌就能挣一百块的。   林蕊越想越美, 简直要忍不住高歌一曲《今夜星光灿烂》。   大人们看她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 俱都在心中叹气。   孩子就是孩子, 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   苏木绷着脸,忍不住提醒她:“广播剧还没排练, 到时候是个什么结果很难说。送上去评奖就一定能得到吗?还有艺术特长生的名额肯定能给你吗?省艺术学校打包票要你吗?”   照他说,这些人就是在画大饼。   抢了蕊蕊的一等奖,怕他们把事情闹大,于是就开空头支票, 好先安抚住人再说。   “广播电台的薛老师很有名。”李老师看了眼愤愤不平的男孩子,声音低沉,“他排的几部广播剧,像《无极限》、《一封迟到的信》都在省里头获过奖。”   于兰兴奋地摇着林蕊的胳膊:“省里, 这可比全市的比赛厉害多了。”   苏木依然不肯松口:“谁能保证《红头发安妮》就一定获奖呢?要是拿不到奖, 蕊蕊白白浪费那么多时间在排练上,岂不是反而耽误了学习。”   最最稳妥的肯定是凭借一等奖保送中师外语专业。   车上人瞬间沉默下去, 校长尴尬地开口:“其实……”   他还没实下去,原本兴高采烈的邢磊嘴巴一瘪, 又开始抽泣:“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来比赛的。”   “嗐,说什么鬼话呢。”林蕊豪气地拍他的肩膀,“你又没上场比赛,你怎么知道就一定不行。”   邢磊带着哭腔:“我去了也拿不到奖。”   “那可难说。”林蕊认真道,“比赛这种事,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说不来的。”   奥运会是优中选优了吧。   当年的雅典奥运会跳水比赛,一堆国家运动精英集体鬼摸头,跟下饺子似的掉进跳水池中,最后愣是将希腊选手保送上了冠军宝座。   这找谁说理去?   比赛的时候,情况都是瞬息万变。实力固然重要,可有的时候运气总是飘忽不定。   谁晓得邢磊上台比赛后会不会改变气场,下面的学生集体发挥失常。   邢磊哭得更大声了。林蕊的意思很明显,只有别人发挥失常,他才有可能得奖。   林蕊尴尬地笑,少年,现实总是太残忍。好端端的,你非要听真话做什么?大周末的,多影响自己的心情。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不肯放弃:“那你明天的补课怎么办?上礼拜你已经落下进度了啊。”   夭寿啊,死孩子,这时候提什么补课。   林蕊在车椅底下拼命踩苏木的脚,笑得满脸天真:“没关系,芬妮会帮我记笔记,晚上回家我自学。”   她眨巴着眼睛看黄副厂长,“黄叔叔,芬妮什么时候能过来上学啊。”   黄副厂长清清嗓子,颇为头痛:“先把她的材料拿过来再说。”   林蕊响亮地答应着,连讨价还价的过程都省略了,甚至没有再试图逃晚自习这堂课。   反正她瞥过厂长的手表了,撑死了还有四十分钟就能下课。   放学经过巷子口的时候,林蕊挣扎着要不要给郑家村村委办公室挂个电话,通知芬妮爸妈赶紧准备材料。   想了想,她还是放弃了。   人多嘴杂,人心隔肚皮,这还没成定数的事情最好还是藏在肚子里头,别拿出去到处说嘴,省得无端便招惹了嫉恨。   保险起见,由郑大夫明天回娘家的时候,私底下跟陈家人说吧。   林蕊一跳下自行车,就“咚咚咚”往楼上跑。   跑到楼梯口的时候,她才突然间反应过来折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干爷爷的小屋。   有灯光,里头有人。   难道干爷爷提前回来了?他怎么没跟大家打声招呼啊。   林蕊冲到房门口,才听到里头传出母亲的说话声:“先别想这么多了,先安生住下来再说。”   父亲附和道:“今晚先暂时对付一下。我讲好了柜子,明天就能去旧货市场拿。”   苏木锁好自行车跟过来,疑惑道:“怎么了?”   房门“嘎吱”一声打开,林母从里头出来,准备上楼去拿两床被褥。   她抬头看到满脸茫然的女儿跟苏木,勉强笑笑:“好了,你们根生叔叔跟春妮姐姐先上来了。”   林父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先上去抱被褥。洗漱的脸盆、毛巾还有开水也要拎两瓶下来。   林蕊迟疑的“啊”了一声,伸头往屋中看。   春妮侧着身子,只露出小半张脸,看不出喜怒哀乐。   她旁边坐着林鑫,正拍着的她的肩膀,轻声说着什么。   站在屋子中央的根生叔叔眉头皱得紧紧,手上捏着香烟,却迟迟没有点燃。   “姐——”林蕊下意识地喊了声她姐,咽下了心中的疑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还没说芬妮上学的事情有希望了啊,根生叔叔跟春妮怎么就决定先搬过来了?   苏木下午放学回家的时候,明明他们还不在。   不是迫不得已,谁会星夜搬家?   林鑫抬起头,调整好脸上的表情:“你放学啦?赶紧上去吃饭写作业吧。比赛的事情,咱们睡觉再说。”   下午最后一堂解剖课连上三节,她收拾好回家的路上,恰好碰见坐公交车回学校的妹妹同学,听说了她的遭遇。   以林鑫的直觉,这件事的结果肯定不容乐观。   因为如果大赛组委会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的话,就不会闹到这么多人知道。   人多口杂,知道的人越多,后来再被人捅出来说事的概率就越大。   她本来想回家放下书包,再从家门口坐一班直达的车去找妹妹。   结果刚进家门,她就看到了丢了魂一样的春妮跟眉头紧锁的根生叔叔。   春妮出事了,她将妇女主任推进了河里。   林蕊想出卖吊炉烧烤的主意后,根生叔叔立刻将家里头以前用来装米的一个大铁桶改造成吊炉。   他在家试验了几次之后,觉得这玩意儿做烧烤的确相当不赖,于是就打定主意上街做生意。   在港镇卖烧烤肯定不成,根生叔叔也不愿意叫人当成西洋景看热闹。   他狠狠心,直接带上成天闷在家里头不出门的大女儿,撑着船沿河去了隔壁县城做生意。   陈家人本以为如此就能躲过流言蜚语,可不想偏偏在县城里,父女俩又碰上了港镇妇女主任。   说起来,妇女主任春分也是赵镇长案的受害人。   作为镇上少数几位妇女干部,她被“理所当然”地归类于赵镇长品花录中的人物。   又因为算是赵镇长的心腹,警察带走赵镇长之后,也将她抓去关了几天反复盘问。   等到她出来之后,春分主任发现整个世界都变天了。   她的妇女主任职位名存实亡,组织上还要对她做进一步调查。   有几家被扒了房子的超生户堵着县政府大门要说法。   国家是不是立了法规定超生就得扒房子?要是没这条规定,那扒房子是不是违法?   如果县政府拿出盖红章子的公文来,他们就认了,否则他们怎么都不服气。一定要给他们个说法。   这种事情,县政府除非是智商是硬伤,否则怎么可能弄出这种明面上的把柄。   于是妇女主任被停职了,组织要调查她个人的工作作风问题。   憋了一肚子火的春风主任去嫁到邻县的妹妹家散心,恰好在大街上碰到卖烧烤的根生父女俩。   这可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妇女主任看到春妮吐血的心都有了。   要不是这死丫头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她堂堂一个镇政府的领导哪里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妇女主任立刻扯着嗓子宣扬春妮的“丑事”,招呼老少爷儿们都过来看看这个不要脸的仙人跳。   卖什么烤肉啊,卖的是她自己的一身肉。   根生想拦着,却被妇女主任挠花了脸。   妇女主任家的几个姐妹从来都是巾帼不让须眉,想当强横地砸了烧烤摊子,烂人卖脏东西,谁吃谁得病。   推攘间,妇女主任脚下一个踉跄,“扑通”一声掉下河去。   春妮双眼猩红:“还有一个你,大牢不关你,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你!”   叫河水冻了个半死的妇女主任要跟春妮拼命,她打不死这个小贱人。   春妮抄起烧得通红的火钳就往妇女主任身上招呼,周围人都被她的戾气吓到了。   她想杀人,她真的想杀掉妇女主任。   根生见势不妙,赶紧拦下女儿,怕真闹出人命案。   父女俩回家后,他跟妻子商量了,决定立刻上江州城来。   大女儿再在家中待一天,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林鑫看着面无表情的春妮,又心痛又担忧。   这个儿时经常一起抱着自家妹妹出来玩耍的小伙伴,像一朵过早凋零的花,木呆呆的,毫无生气。   林鑫记得小时候,她要回城上学,春妮将珍藏许久的红绒花送给她当礼物。   时间并非对所有人都仁慈而慷慨。   她拍了拍春妮的肩膀,轻声劝慰:“先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就什么都过去了。”   “哎哟,睡什么觉,现在晚上还没收摊呢。”林蕊将自己的书包丢给苏木,拽着还坐在床边发呆的春妮起身,“走,春妮姐,我带你去摆摊子的地方看看。”   人落入困境的时候,最不能闲着,越是闲下来越容易想东想西。   忙碌才能转移注意力,才能帮助人从痛苦中走出来。   所以,挣钱去吧。   人生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痛苦都源自于没钱,有钱人的痛苦真是微不足道。   林鑫听妹妹满嘴胡言乱语就忍不住想揍她,却又到底顾惜着她今天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没有真敲下去。   “好了,不开心的事情,就留在今天,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林蕊兴致勃勃:“我没不开心啊。姐,我的产品总算打出名声了。今天老李还找我拿凤爪跟卤干呢,寿司他也要。姐,你要不要考虑在你们学校也卖寿司跟凤爪啊,保准受欢迎。”   林鑫面皮子要绷不住了,这丫头,还是欠教训。   “今天比赛的事情,我还没说你呢。你要是老老实实参加选拔,名正言顺地去参加比赛,还会被取消成绩吗?别说你不想当老师,你先上了中师再说啊。”   林鑫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好了好了,你就不能说点儿开心的事嘛。黄厂长还答应补偿我,安排芬妮过来上学呢。”   走在边上的陈家母女身体一震,根生叔叔立刻焦急道:“可不能,蕊蕊,你把你的奖要回来。芬妮就是进城上学,成绩也就那样。”   林蕊叫他们念得头疼:“好啦,怎么可能要的回来。奖状证书都已经发出去了。没鱼虾也行,总得拿点儿补偿吧。哎,你们看,咱们就在这儿摆摊。那是王奶奶跟玲玲姐,她们那儿有喝的卖。”   夜市中弥漫的人间烟火气是如此的芬芳迷人。   煤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汤锅上汩汩冒泡的水烟,这才是生活特有的气息啊。   煎的炸的煮的烧的,再加上吊炉烧烤,齐活了,圆满了。等她有空再倒腾铁板烧吧。   根生叔叔急得不行,见无论好说歹说,蕊蕊都充耳不闻,他只有赶紧回去找林家夫妻让他们去跟领导说清楚。   这说好的保送中师资格,怎么能说没了就没了。   夫妻俩这时候才知道小女儿今天的遭遇,先前林鑫一直没找到机会根爹妈说。   林母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叹了口气道:“你说说你,以前怎么就不能上心点儿呢。”   现在再去找领导,也无济于事。   倘若能够争取,黄副厂长肯定会竭尽所能将这个一等奖抓在手上坚决不松开。   这也是他的工作成绩啊。   钢铁厂职工子弟学校这几年成绩都平平,现在冒出个全市一等奖,黄副厂长也有面子。   林蕊不服气道:“市里头的比赛算什么,我还要排练英文广播剧,到时候拿省里的奖呢。”   晚上洗漱完毕躺上床的时候,林鑫拿着枕头放在妹妹的床上:“睡吧,今晚我跟你一起睡。”   林蕊声音闷闷的:“干嘛啊,你睡你的,我又没事。”   林鑫拍了拍妹妹的脑袋:“好啦,不舒服就说出来。”   “还好啦。”林蕊往姐姐的怀里头蹭了蹭,长长地叹了口气,“当你为错过太阳而哭泣的时候,也会失去星星。”   既然当初她的确没有赢得参加决赛的机会,那愿赌服输。   林鑫笑了:“你想的倒还挺开的啊。”   林蕊振振有词:“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林鑫哭笑不得,拽着妹妹的耳朵:“哎哟,让姐姐好好看看,我们蕊蕊好讲理的咯。”   林蕊理所当然,她什么时候不讲理来着。她一向是最讲理的。   不讲理的人明明是苏木。   这小子今晚一直沉着脸,洗漱完毕回王奶奶家睡觉的时候,索性就给她一个后脑勺,脖子梗得跟斗鸡一样。   哎哟,犯愁哦,现在的小孩真是不好哄唗。 第122章 担心错对象   礼拜天一早, 林蕊刚起床, 就看到她爸夹着个公文包匆匆忙忙地出家门, 连跟他们一起吃早饭都顾不上。   她不满地嘟起嘴:“我现在都看不到我爸了。”   林母敲了下女儿的脑袋:“郝教授跟周教授的儿女,还有薛副教授的家人也好久没看到过他们了。别光想着占便宜。”   林蕊偷偷地吐了下舌头。   她眼睛扫到桌上的红肠,惊讶地咋舌:“妈, 你们厂发奖金啦,居然还买哈尔滨红肠。”   红肠配啤酒, 味道真是赞。她妈好舍得花钱啊。   林母微微一滞, 扭过头去:“就你爱胡说八道。你爸省下出差补贴给你们买的。早知道我就自己吃了, 不留着塞你的嘴。”   林蕊往嘴里头塞了片红肠,真是怀念这个味儿, 香香软软。   她蹭到郑大夫身边,跟她妈撒娇:“妈,你别让我爸出差了,多辛苦啊。”   不就是十块钱的出差补助, 谁稀罕这点儿辛苦钱。   “妈,你放心,只要学校寄售点的生意打开了,光学校一天挣的就不止十块。”林蕊掰着手指头跟母亲算账, “我爸要有时间的话, 赶紧给我去拖猪脊骨腌盐酱骨头才是真的。”   到时候,王奶奶的店面开起来了, 早饭生意也能做。   郑大夫瞪了女儿一眼,伸长筷子从坛子里头夹小菜:“指望你啊, 你舅舅早给你去屠宰场拖了骨头,你舅妈给你腌好了,等你下次回家差不多就能吃。”   林蕊激动得一蹦三尺高,又忍不住担心:“舅妈会腌吗?”   盐酱骨头看着没啥技术难度,可要是腌不好的话,忙了老半天的碎骨头会放坏掉的。   郑大夫头都不抬,往小菜里头滴麻油:“你舅舅会,他们部队的炊事兵是梅山人,当地就腌这种盐酱骨头。部队里头养了猪,每次杀完猪,炊事兵都会腌上几坛子下饭吃。”   林蕊顿时跺脚叹气:“妈,你看看啊,我舅舅浪费了多少挣钱的好机会。”   什么钐镰、耧车,明明他都知道,却全都视而不见,真是看得她肉痛。   郑大夫没好气地拍了下女儿的脑袋,狠狠嗔了她一眼:“你也好意思。你舅舅每天忙得够呛,还得给你剁猪脊骨。哼,他回部队去了,看谁以后还惯着你。”   林蕊哪里肯依,缠着她妈哼哼唧唧:“所以说让我爸不要老出差嘛。咱家都快成两地分居了。”   “就你爱说怪话。”郑大夫点了下女儿的额头,正色道,“工作就得服从组织安排。好了,你爸跟厂里头谈过这件事,以后出差也就是附近的城市,不会再跑远。”   她像是不愿意多谈这个话题,抬眼疑惑地看门外,“苏木呢?怎么还不过来?去,赶紧喊苏木还有你根生叔叔、春妮姐姐来家吃饭。”   话音刚落,门“吱嘎”一声开了,苏木领着根生叔叔跟春妮进门。   陈家父女俩进城跟逃难一样,走的匆忙,还没来得及置办做饭的家伙什,只能暂时在林家搭伙。   林蕊帮父女俩摆好板凳,又讨好地冲苏木笑,主动递给他筷子,热情地邀请少年:“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广播台啊。你经常听的那个节目也在那里录哎。说不定你还能拿到主持人的签名呢。”   苏木接过筷子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声音闷闷的:“我要上课。”   郑大夫感觉不到孩子间的暗潮汹涌,垂着头给他们盛饭:“是该上课的,别由着蕊蕊瞎胡闹。”   林蕊接过自己的早饭,腮帮子鼓成河豚鱼:“妈,我没有瞎胡闹。你女儿我正努力地奔前程呢。”   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说不定一条康庄大道就被她用脚走出来。   郑大夫微笑,对她的豪言壮语不予置评:“嗯,挺好,今天又不用去上课了。下个礼拜你打算用什么招儿啊?”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坚决不肯塌台:“那是因为我们学校不正常。你看人家江外成绩比我们好多了,可人家学校从来都是正常放假,哪有这样压榨学生的。”   学生最重要的是劳逸结合,才能提高学习效率。   钢铁厂中学的架势,完全就是三十年后高考工厂的风格。   郑大夫鼻孔里头出气,言简意赅:“笨鸟先飞。”   林鑫忍俊不禁,直接笑出声,差点儿没被刚喝到嘴里的米粥呛到。   神情木然的春妮面容也松弛下来,嘴角往上微微翘了翘。   林蕊哪里会承认自己是笨鸟,立刻强调:“妈,你昨晚上还夸我聪明来着。”   当妈的人一本正经:“昨晚天太黑,你妈我年纪大了,眼睛老花,看混了。”   这下子,就连表情拘谨严肃的根生叔叔也笑出了声。   他倒是顾忌孩子面上挂不住,帮着林蕊往回找补:“没有的事情,蕊蕊聪明的很。”   郑大夫没接这个话茬,只叮嘱根生叔叔道:“今天先不慌其他的,赶紧回去一趟,把芬妮的材料拿上来才是正经。算了,等会儿我们一起去找趟黄厂长,问清楚到底要哪些东西,省的来回跑。”   根生叔叔嘴里头答应着,眼睛不自觉地瞥向春妮,似乎有点儿迟疑。   “没事,黄副厂长周末一般跟老婆孩子去老丈人家。他老丈人家就住在大学旁边。”郑大夫转头看春妮,和颜悦色道,“周教授今天要在家裁衣服,你能过去帮她点儿忙吗?”   春妮捏着筷子的手指头收紧了,半晌才低低地出声:“嗯。”   “那家里岂不是没人了。”林蕊转过头,再一次热情地邀请苏木,“政治补不补都是那么回事,你化学满分跑过去补什么呢。上午完了,你直接去广播台找我呗。说不定那里还有好吃的。”   苏木默默地往嘴里头塞了筷子萝卜干,没有点头。   “哎,跟你说话呢,你怎么都不吭声。”林蕊看不下去他不吃肉只吃小菜的做派,硬往他碗里夹了两片红肠,“吃这个,这个好吃。”   “我要上课,政治跟化学我也要补课。”   林蕊愤怒地撂下了筷子,口气冲起来:“不去拉倒,搞得好像我多稀罕你去一样。随便你,慢慢补,最好坐牢一样补。”   “怎么说话呢。”林母瞪了眼女儿,“自己不愿意好好学习,还专门讲怪话。苏木,别搭理她,越惯越不成样子。”   林蕊挂着脸,呼呼啦啦地喝完了剩下的米粥,一抹嘴巴:“吃完了,我走了,要迟到了。”   林鑫赶紧放下筷子:“你等等,我跟你一块儿去车站。今天我出去有点儿事。”   苏木看着林蕊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咬咬牙,坚持吃完了碗里剩下的饭,然后去王奶奶家里头拎书包:“我上学去了。”   根生叔叔满脸茫然:“这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两个孩子跟吵架了一样。   “甭理他俩,猫一阵狗一阵,白天吵架晚上又好了。”郑大夫摇摇头,招呼根生父女俩,“吃饭,我们吃我们的。尝尝这个红肠,跟我们这边灌香肠的做法不太一样。”   林鑫追着脖子梗得跟铁柱似的妹妹,忍不住疑惑:“你俩这是又怎么了?”   “谁知道他啊。”林蕊还憋着一肚子火呢,“昨天晚上起就不阴不阳的,跟他讲什么都怪里怪气。”   活像她求着要跟他讲话一样。   哼,不理她拉倒,她还不乐意搭理他呢。   林鑫疑惑:“你到底怎么人家了?是不是又逼着人家帮你写作业还是考试带你抄?”   “姐,你冤枉人!”林蕊愤怒,“才没有的事情呢。昨晚那种情况我怎么可能写数学试卷,好端端的,他就不高兴了,简直就是提前进入更年期。”   再说哪次苏木拒绝帮她写作业不是理直气壮的,根本犯不着这样阴阳怪气。   林鑫瞪了妹妹一眼:“说什么怪话呢,男的哪来的更年期。”   林蕊哼哼唧唧:“嘁,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男人的更年期一旦发作起来,那是比女人更严重。”   上辈子,每次后爸闹小情绪的时候,林主席都说他提前更年期了。   林蕊看到公交车站等着的男生,立刻挥着手招呼:“喂,我在这儿。”   林鑫赶紧教训妹妹:“哪里能叫人家喂,好好喊名字,不然多不礼貌。”   林蕊摊手:“我哪儿知道杨晓丹叫什么啊。”   昨晚上她从登台演讲起就晕里晕乎的,哪有心思打听人家的姓名。   林鑫觉得妹妹的说法非常奇怪,脱口而出:“直接叫人家杨晓丹啊。”   等她目光定格到男生的脸上时,林鑫才突然间反应过来,所谓的杨晓丹其实人家男生长得像电影明星杨晓丹。   呵,看看这个剑眉星目的少年,还要跟妹妹一块儿去排练《红头发安妮》,苏木要是能高兴就怪了。   不高兴的补课学生骑着车,头昂得高高的,从公交车站前骄傲地穿过。   林蕊扯着嗓子叫喊:“别忘了给李老师他们家送寿司啊。还有卤干子跟凤爪,一样都不许落。”   今儿礼拜天,初三跑到学校补课的学生起码有百八十号人。   就算这些学生平常都节俭不爱花钱,但人占用自己的休息娱乐时间用于学习工作时,都会有种补偿性心理。   最明显的体现就是想方设法吃点儿好的,来好好犒赏一下自己。   她估计今天的寿司跟凤爪应该能卖个开门红。   只要形成消费习惯后,后面人就越发会习惯性自我犒赏。   人类对于美食是没有抗拒力的。   “亲兄弟明算账啊,你算清楚了,少了钱我找你算账。”   苏木头也不回,书包还背在身上。   自行车篓子中,整齐摆放着两个大保温桶。   礼拜天补课,大家可以回家吃饭。那保温桶里头装着什么,不言而喻。   林鑫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对苏木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埋怨。   你小子好歹也有点儿骨气啊,哪有你这样跟人闹别扭的?光嘴上不说话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别听她使唤干活啊。   就这样,林蕊还有脸跟她姐委屈:“姐,你看他尾巴是不是翘上天啦。跟他讲话都爱搭不理的。”   林鑫没好气地拍了下妹妹的脑袋:“知足吧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快点儿过去,人家都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你别迟到了。”   林蕊小声叫唤着“疼”,嘟着嘴巴抱怨:“姐,你不讲理,明明是他更年期提前了。”   “杨晓丹”手里头抓着本英文版的《红头发安妮》,听到林蕊的埋怨,他忍俊不禁。   恰好公交车到站,林鑫赶紧推着妹妹上车,自己也跟上去。   林蕊奇怪:“姐,你找我卢哥不是应该坐24路车吗?这是17路啊。”   林鑫瞪了没肝没肺的妹妹一眼,蓦然觉得自己的举动有点儿蠢。   可要是让她就这么让妹妹一个人跟着“杨晓丹”去广播台,她又实在不放心。   唉,算了,看看苏木那个可怜巴巴的小样子。谁让他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还喊自己一声姐姐呢。   林鑫各种纠结地坐在妹妹旁边,忍不住狠狠剜了眼妹妹。   这个没肝没肺的丫头,还笑嘻嘻地跟“杨晓丹”讨论早饭吃了什么,广播台食堂有什么好吃的没有。他们江外食堂伙食怎么样,饭点以外的时间卖不卖零食。   “杨晓丹”倒是好脾气,一一解答了她的疑问,还给她建议:“我们学校高中部也破格录取外语成绩优秀的学生。你将来要是觉得艺术学校不合适的话,也可以考虑来我们学校。”   林蕊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学霸说话的口气就是不一样。   什么不合适再考虑,说的好像是在菜场挑选大白菜一样。   知不知道现在江州城里连大白菜都囤积,拉进来一车就空一车。   少爷真是何不食肉糜。   “杨晓丹”名叫邹鹏,他不是第一次录广播剧了。   之前广播台制作的儿童广播剧《长不大的彼得·潘》,他配了重要角色。   电台晚上八点钟准时播放的英文小说《小妇人》,他还负责了劳伦斯家的孙子劳里的角色朗读。   林蕊双眼放光,要论起打听酬劳,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林鑫死死掐着妹妹的胳膊,防止这丫头人来疯,突然蹿出来。   她冲着邹鹏微笑:“原来是你,我听过你播音的《小妇人》,发音跟人物感情都非常到位。我妹妹没有经验,还要麻烦你多带带她。”   邹鹏不好意思起来,腼腆地看着林鑫:“林师姐,你不记得我了?在英语角的时候,你陪我练过口语。我看过你演的《假如我是真的》,真的特别好。我听到林蕊背诵那首诗《相信未来》时,就猜到是您的妹妹了。”   少年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林鑫,目光中全是毫不隐藏的仰慕,标准的迷弟做派,“因为您告诉过我,那是您最喜欢的诗。”   林蕊心中警铃大振,妈呀,这小子该不会是暗恋她貌美如花的姐姐吧。   看看这小眼神,都快黏在她姐身上了。   不行,坚决不行。   她可没少吃她姐夫捎的巧克力、牛奶糖跟牛肉干,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一定要替她姐夫看牢了她姐。   一切胆敢觊觎她姐的臭小子都必须得将萌芽扼杀在摇篮之中。   公交车到站后,林蕊硬生生地挤在她姐跟邹鹏中间。   小子,胆儿肥的唻,竟然敢窥伺她家小仙女姐姐,连她姐夫的墙角都敢撬。   林蕊紧张地抓紧她姐的胳膊,把人远远地带开,坚决不让邹鹏靠近她姐。   林鑫哭笑不得,小声劝说精神高度紧张的妹妹:“他就算个子高点儿,也还是个孩子。”   这不过是低年级同学对高年级同学的钦佩与羡慕而已,不用搞得如此紧张。   林蕊瞪眼,垫着脚跟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的小仙女咬耳朵:“哎哟,我的姐姐,十四岁的男孩子胆儿已经贼肥了,就你还以为人家是小孩。”   林鑫摸摸妹妹的脑袋,压低声音调侃:“那你还老是说苏木是小孩儿。”   “他比我小半个月呢,当然是小孩。”林蕊美滋滋的,突然间高兴起来。   等到桂芬婶婶跟芬妮搬过来,她又多了个小弟弟宝生。   哎呀,看小元元跟小宝生一起玩儿,肯定特别有意思。   林鑫提醒妹妹:“无苦,你别忘了无苦,他也是你弟弟。”   林蕊可不敢认:“那算了吧,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保不齐就把她给吃穷了。   林鑫拽她的小辫子:“你又说怪话。唉,也不知道无苦现在怎么样。孙泽做事我真不放心。”   林蕊满不在乎:“你怕什么,就无苦那脾气,只有孙泽吃亏的份儿。”   想耍滑头,直接用小拳拳捶你胸口,碎大石的那种。孙悟空都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   林鑫瞪妹妹:“怎么说话呢,叫孙哥。”   林蕊坏笑:“我才不叫呢,孙哥感觉像猴哥,那我是猪八戒还是沙和尚啊?”   邹鹏又凑近过来了一点,闻声“扑哧”笑了起来。   林蕊立刻又将她姐带远点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一看这小子的样儿,她就知道他心里头打着小九九呢。 第123章 有种别跟来   林蕊没看过《绿山墙的安妮》(《Anne of Green Gables》)。   看玩笑, 这种意义深远的世界名著有生之年一定要好好阅读。   所以为了活得久点儿, 她决定晚点再看。   虽然昨晚她姐听说她要参与这个红头发安妮的故事, 曾翻出库存原版小说逼着她熟悉内容,但被她坚定地拒绝了。   她不用看,她知道书里头讲了什么故事, 她看过那部小清新范儿的美剧《Anne》啊。   每次看到帅气的校草小哥主动凑到小安妮身边时,她们整个寝室的妹子都会不自觉地露出姨母笑, 感觉人生都圆满了。   哎哟,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第三季, 等剧的日子好着急。   薛老师五十岁上下,剪着被称为童花头的齐刘海短发。   她戴着珍珠耳环, 口红颜色鲜艳,开口大笑的时候显得牙齿尤其洁白。   林蕊跟在邹鹏身后进入活动室的时候,薛老师张开胳膊拥抱了她,热情地拉着她的手向众人介绍:“安妮, 我们的小安妮来了。”   活动室中的人放下了自己手上的剧本,坐着的人也站了起来,友好地对林蕊笑了笑,表示欢迎。   还有几位跟林蕊差不多年纪的少男少女走上前, 主动做自我介绍。   他们都是邹鹏的同学, 从江外话剧社跟广播台选□□,声音扮演安妮的朋友与同学。   林鑫吃惊不小, 既然是红头发安妮的故事,那么挑大梁的角色就是女主角安妮。   这部小说甚至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男主角, 因为是安妮的成长故事,其他所有的角色都可以被称为配角。   对于广播剧,妹妹压根就是个门外汉。这么重的担子一下子压在妹妹肩膀上,林鑫忍不住担心起来。   薛老师笑容满面地上下打量林蕊,声音温和:“这本小说你看过多少遍?”   林蕊本想吹嘘自己对安妮的故事了如指掌,不过她想到自己一时心血来潮啃《The Handmaid\'s Tale》(《使女的故事》)原著,发现小说跟电视剧有不少情节出入,感觉有点儿危险。   于是她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大概内容我记得,不过昨晚我来不及再复习一遍。”   “这就够了,你知道安妮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就行。”薛老师的手掌放在林蕊的肩头,直接切入主题,“现在,谈谈你对安妮的理解。”   周围的人安静下来,就连原本在角落里诵读自己角色台词的播音员都变成了默读。   林蕊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睛,她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个面颊瘦削的雀斑姑娘,老实说,美剧里头的安妮形象当真有点儿丑。   安妮是什么样的?话痨、野丫头、想象力丰富的戏精,蓬勃的生命力。   林蕊脑海中飞快地筛选她认为合适的形容词:“在什么环境下都能想办法让自己享受的野丫头。野草,只要给她一丁点儿的土壤跟水分,她就能蓬勃地生长起来。”   “很好,记住她的特点,阳光。她是个能够汲取爱德华王子岛所有阳光,也能够将阳光反射给其他人的姑娘。她永远都不会认输。”   薛老师拍拍手,将所有参与广播剧排练的人都召集起来,“今天我们这个剧组正式成立。大家的首要任务是熟悉自己演绎的人物角色。不要怕丑,我们广播剧播音就是用声音表演,说话的时候样子就是再丑,外头的人也看不见。”   聚集在活动室的人笑了起来。   林蕊真正加入到这个剧组后,才对广播剧有了比较直观的认识。   上辈子,她宿舍有个姑娘常常参与广播剧录制,每次林蕊都是看她用电脑录音工具读完了,直接将音频发过去就行。   想当然的,林蕊认为录广播剧很简单。反正也不要求脱稿,只要熟悉台词,分角色朗读课文时别打磕碰就行。   结果真参与进来,她才发现录广播剧还挺复杂的。   前期的剧本创作跟角色选定,林蕊基本上直接跳过,她过来参与的第一个过程就是分段排练,或者说就是单纯地熟读剧本。   薛老师曾经去江州大学执导过舞台剧的排练,算是认识林鑫。   看她陪妹妹一块儿来了,薛老师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直接抓着她,让她先陪林蕊熟悉剧本,充当跟林蕊对话的角色。   “注意她的发音,你教教她发音方式,每个单词的吐字归音,每个短语的连读音变化,每个句子的重音、停顿,乃至每段话的语速控制、情绪变化,都要认真地过。”   薛老师严肃地看着林鑫,“对你妹妹要像对你自己一样严格,不要舍不得。”   林蕊偷偷咋舌,开什么玩笑,她姐对她还舍不得?   她姐现在对她的准则可是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残酷血腥残忍暴力。   薛老师笑容满面地看了眼眼睛眉毛都要飞上天的林蕊:“你姐要是对你严格,你就不会将《相信未来》翻译成那样。”   林蕊目瞪口呆,这个可怕的世界,是不是所有评委都知道她的演讲是现场翻译的《相信未来》?   “能有急智是好事,灵气是老天爷赏饭吃。”薛老师敲了敲小丫头的脑袋,“但是支持一个人走远的是积累的实力。基础不打牢,即使高楼平地起,稍微来个小震动,楼就塌了。”   林蕊下意识地吐吐舌头,躲到她姐身后去了。   薛老师被她的反应逗笑了,转身去指导其他参与录制的播音员。   林蕊好奇地追问她姐:“姐,你还会播音啊。”   林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高中是校播音台的台长啊。”   林蕊从善如流;“我还以为那就是业余随便玩玩呢。”   “你什么事情都想当然。”林鑫嗔了眼妹妹,“我们普通话都要经过播音员把关,上课培训再考核,然后才能被学校广播台录取。”   林蕊听得目瞪口呆,她姐不是省实验高中的学霸吗?   八十年代的学霸难道不应该埋头于书山题海中好好学习吗?   林鑫同学,请问你哪儿来的时间既广播女神又上台演话剧的?   当姐姐的人没好气地白了眼妹妹:“你要是上课好好听,作业好好写,自己做好预习复习的工作,不要将时间荒废成无效时间,你至于成天想着怎么对付上学吗?”   “哎哟,姐,这个单词念什么来着?”林蕊立刻将手上的剧本推到她姐面前,煞有介事,“咱们赶紧排练吧,省的耽误大家的时间。”   林鑫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将妹妹指着的单词重复念了三遍。   邹鹏拿着剧本走过来,主动邀请林蕊:“咱们熟悉一下对话吧。”   他声优演绎的角色勉强算是男主角,安妮的同学吉尔伯特,也就是电视剧中的那位招惹她们全寝室姨母笑的校草小哥哥。   可是面对邹鹏,林蕊可没办法姨母笑。   她立刻警觉地把她姐支走:“姐,我渴了,我要喝汽水。”   “都十一月份,喝什么汽水。”林鑫皱眉,“不是有白开水嘛。”   “不行。”林蕊哪里肯让邹鹏靠近她姐,立刻撒起娇来,“我早上被气得都没吃饱,我饿了,我需要补充能量。”   林鑫拿自家妹妹没办法,直接点了下她的脑袋:“就你事情多,非要人伺候你才好。”   她站起身,礼貌地朝邹鹏点点头,“你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吃点儿喝点儿什么?”   邹鹏礼貌地摇摇头:“谢谢林师姐,我带了蛋糕过来。林蕊,你要吃吗?”   不行,千万不能被敌人的糖衣炮弹收买。   林蕊立刻咽下口腔中本能分泌出来的唾液,义正辞严地拒绝:“不用,谢谢,我姐会给我买的。”   林鑫戳了下她的脑门儿:“你想的倒挺美,没有,最多只有小卖部的面包。”   “哎哟,姐姐,你快去吧。你给我买的,那都是山珍海味琼浆玉露。”林蕊推着她姐出门,然后冲邹鹏露出个标准的二度微笑,“我们开始吧。”   回魂了,少年,别眼睛再黏着我姐的后背。非得姐姐揍你才行吗?   邹鹏收回视线,再一次问林蕊:“你真的不要吃蛋糕吗?今早蛋糕房刚烤出来的,那家店的蛋糕很不错。”   林蕊坚定地摇头:“不要,咱们还是好好排练吧。”   他们分段排练的第一场戏是安妮与基尔伯特的第一次相遇。   一直是女孩子们关注焦点的基尔伯特不忿安妮对他的不理不睬,拽着她的辫子管她叫“胡萝卜”。   自尊心极强的安妮本来就讨厌他上课时捉弄无辜的前桌,此刻受到了羞辱,恼羞成怒,直接用石板拍向邹鹏的脑袋。   为了更好的进入状态,安妮的好友戴安娜以及被捉弄的前桌鲁比还有老师都参与了这一段的演绎。   虽然没有录像机对着他们,大家还是按照课堂的模样坐好。   基尔伯特捉弄鲁比时,还真的按照剧本里头说的那样,用夹子夹住了鲁比的头发。   所以,当鲁比站起身时,发出的痛呼声也是真情流露。   林蕊看着好几根头发被连根拔了起来,下意识地就替倒霉的鲁比同学害痛。   妈呀,不过是排练广播剧而已。这敬业程度吊打一众替身、抠图的数字小花小鲜肉了吧。   她太过于震惊,以至于邹鹏,哦不,是基尔伯特对她,安妮,挤眉弄眼的时候,她压根就笑不出来,只想奉上自己的膝盖。   这也太拼了吧。   基尔伯特没能吸引到安妮的注意,怎么肯善罢甘休。他伸手拽住林蕊的小辫子,大声喊着:“胡萝卜,胡萝卜!”   林蕊猝不及防,没想到这小子真拽疼了她的头皮。   她下意识抄起手上的英语大辞典,这是她姐刚才问薛老师借的,怕她不认识单词。   于是林鑫拎着装面包和汽水的袋子,跟偶然在电台碰到的卢定安一道,重新回到活动室时,看到的就是一本厚厚的硬壳英汉字典砸向基尔伯特的脑袋。   周围人发出一阵惊呼,大家呆若木鸡,谁都没想到林蕊真会下这么大的力气。   那一声重重的敲击声,简直让人怀疑邹鹏被拍出了脑震荡。   薛老师紧张地走过来,赶紧查看邹鹏的情况,埋怨了林蕊一句:“你下手注意点儿啊。”   林蕊无辜极了,还好吧,她就是用字典墩了下邹鹏的脑袋而已。   按照剧本上的说法,安妮砸基尔伯特脑袋的时候,可是直接敲碎了石板。   “没关系。”邹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说着按照台词说下去,“老师,是我不对,刚才我和安妮开了个玩笑。”   扮演老师的播音员立刻接自己的台词:“你怎么说也是我的学生,这样暴躁报复人,实在让我羞耻。安妮,到讲台上来,一直给我站到下课为止!”   这一小段结束了,大家才围绕在邹鹏身旁,纷纷询问他的情况。   林鑫也过去拍了下妹妹的脑袋,催促道:“还不赶紧给人家道歉,演戏而已,你哪里能动真格。”   林蕊委屈死了,刚才邹鹏拽她辫子可没当成是演戏。   知不知道广大青少年都饱受脱发烦恼,她这一头乌黑油亮发量丰盈的好头发,上哪儿去找。   卢定安委婉地安慰林鑫:“蕊蕊也是入戏了,说明她很有天赋,而且准备的非常充分。”   看看,姐,你得好好跟姐夫学学,努力发掘你妹妹的优点。   林蕊别别扭扭地蹭到邹鹏跟前:“对不起啊,我刚才情绪上来了,没注意控制。”   “没事。”邹鹏朝林蕊摆摆手,“真没事,就是声音听着大点儿,其实根本就不痛。”   林蕊嘿嘿干笑,下意识地脚往后蹭,虚伪地邀请:“那个,我请你吃饭吧。你想吃点儿什么?”   邹鹏丁点儿客气推辞的意思都没有,直接点头应声:“好啊,你请我吃皮肚面成不成?”   “这儿的皮肚面不好吃。你还是直接在广播台吃炒菜吧。”   林蕊闻声回过头,顿时惊喜不已:“苏木,你怎么来了?你今天不是要上课吗?”   苏木默默地将保温饭桶推到她跟前:“我下午自己看政治跟化学,嬢嬢说怕你吃不惯广播台的饭。”   林蕊一把抢过保温桶,立刻拧开盖子。   待看到里头的蛋炒饭跟卤干子时,她立刻朝苏木眯起眼睛。   哼哼,小子,叫你撒谎。现在都几点了?她妈早就回郑家村了。   蛋炒饭还有卤干子,除了你小子以外还有谁中午饭吃的这么简陋。 第124章 教授下山行   林鑫扫了眼保温桶, 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木:“噢, 原来只有蕊蕊的饭。”   少年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期期艾艾,不知道该怎样回到。   “姐姐,这又不怪苏木。”林蕊立刻跳出来打抱不平, 相当护食的伸手将饭桶揽进怀里,对着她姐理直气壮, “他哪知道你出去办事, 结果把我卢哥都拉到广播台来了。”   好巧哦, 江州那么大,人口那么多, 居然能够在广播台偶遇。地球果然是圆的。   卢定安微微一笑,从口袋里头摸出一把牛肉干递给两个小孩加餐,从善如流:“我是陪教授过来做节目的。”   山间寺庙生活单调而无聊。   王教授最初几天的新鲜劲儿过了,就不想再读经文, 也不愿跟大师傅研究斋菜到底怎么做。   反正没鱼没肉没荤腥,做来做去都是一片绿色,跟喂兔子没两样。   他百无聊赖之际,将目光对准了庙中唯一能够接收外界消息的广播。   这几年电视风头渐劲, 起码王教授已经好久没听过广播节目了。   现在庙里头没电视机, 他本着没鱼虾也行的心态打开了收音机。结果他不听则已,一听立刻火冒三丈。   看看, 都已经混乱到什么地步了。   这些人在其他事情上睁眼说瞎话也就算了,科学问题怎么能够胡说八道呢。   科学是最严谨的, 广播台的科学频道居然连最基本的常识性问题都能搞错,这不是在祸害大众吗?   王教授急得不行,嘴里头都要起燎泡。   他拍案而起,决定要到广播电台来好好跟这些人说说清楚。   人要下山出行,自然得有小车接送。   奈何王教授的那辆专门负责接送他的车,自从被砸了修好之后,便被单位收回另作他用。   估计是看他一直在山上老实待着,车子放着也是浪费。   王教授哪能受这等闲气,在山上一叠声的咆哮,差点儿要点火烧房子。   还是陆教授见势不妙,屈尊纡贵地亲自下了山,问公园管理处借了电话机,联系到一直坚持上山当牛做马的卢定安。   救火队员闪亮登场,赶紧将火山喷发边缘的王教授带来广播电台。   林蕊听得目瞪口呆。   这教授怎么比少爷还少爷。   瞧瞧这脾气,得多少人贴身伺候着才行。   她简直怀疑王教授到底是怎样熬过之前的那几十年的。   以他的个性,在层出不穷的各项运动中,分分钟都是当炮灰被点天灯的节奏。   卢定安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报出一个人的名字。   林蕊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有老帅保他。   她就说嘛,赤子之心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得的东西。生活这把无情的杀猪刀会将人轻易磨得面目全非。   少女突然间反应过来,不对呀,广播电台好歹是国家单位,又不是谁家私人开的。   王教授想来做节目,人家就搭理他?   林蕊狐疑地盯着卢定安。   大佬,该不是你挖的坑给人往下跳,还要人家承你的情吧。   卢定安避重就轻:“王教授一直希望能够科学兴国。这趟他下山,上午在广播台做节目,下午还要去一家工厂看看情况。”   不用猜,那工厂肯定也是卢定安给联系的。   “不是我。”卢定安摇摇头,“是林叔叔,我只是帮忙搭个线而已。”   西板桥连着安省,板桥镇一分为二,这边属于南省江州市,那头就属于安省。   江州市科协组织的送技术下乡,当然不能还没喂饱了自己先去接济别人,所以隶属于安省辖区的另一家工厂就不能得到林建明的指点。   人家巴巴儿捧着土鸡蛋跟老母鸡堵到林建明跟前,他又是个仁慈心软的性子,哪里好撒手不管。   于是林建明想来想去,私底下找大女儿打听,看学校当中有没有教授愿意去做技术指导。   林建明本人是机械工程专业出身,对那个厂还真不太在行。   林鑫将这事跟卢定安说了,他俩都想到山上的陆教授跟王教授。   因为物价闯关的失败,从十月份起,国家政策就缩紧了。   卢定安预测,在这种情况下,将会有大量小作坊式的工厂倒闭。但与此同时,真正的高质量产品势必能够快速占领市场。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算是国家出手驱逐劣币。只要良币能够抓住机遇,肯定能够蓬勃发展。   如何提高产品的质量,当然是增加产品的技术含量。   将科研成果成功转化入产业,是一项巨大的挑战。   林蕊听到“工厂”两个字就双眼放光:“卢哥,什么厂啊?”   林鑫毫不客气地打消妹妹的企图:“好好排练你的广播剧,跟你没关系。”   林蕊急得抓耳挠腮,她新鲜劲儿已经过了,看到西瓜哪里还顾得上先前摘的桃子,非得缠着她姐要跟过去。   “不行,做事要持之以恒,不能半途而废。三心二意的话,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林鑫点点妹妹的脑袋,然后叮嘱苏木,“你看着她,别让她偷懒。”   苏木默默地看了眼正在热火朝天排练的人群,没吭声。   薛老师拍拍手,将大家聚集到一起,每人发了五块钱的劳务费。   “今天周末,我们就排练半天,下午我要去开个会。大家自由安排时间,走的时候把活动室门锁了,钥匙交给传达室就行。最重要的一点,大家回去要好好熟练剧本,这次任务很重,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排练时间。”   她转过头,特地叮嘱林蕊,“尤其是你,要好好准备,争取正式录音的时候一把头过。”   林鑫赶紧替妹妹应下,表示自己会督促她好好练习的。   林蕊苦着脸躲在姐姐身后,很想靠着姐姐蹭一蹭。   夭寿哦,按照薛老师的要求。她不仅得熟悉自己的台词部分,还得将其他对手戏都背下来。   因为配音的时候为了全身心投入到广播剧的情绪中,除了老播音员之外,大家基本上都是脱稿来录。   林蕊觉得好像一不小心,她自己就掉进了个坑里头。   她甚至严重怀疑邹鹏是知晓了她姐的心事,所以才拿艺术特长生的幌子忽悠她,将她骗进了火坑中。   “大家都加油准备。这个剧的背景我不说大家心里头也应该有数,这是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只要漂漂亮亮地交出答卷,肯定会有回报的。”   林蕊恍然大悟,她就说广播台好好的排什么英文广播剧。   除了英语学习爱好者之外,现在谁会听英文剧,根本就不符合市场要求嘛。   邹鹏拿着剧本过来找她:“你下午有没有事?如果没事的话,我们一块儿好好对对台词怎么样?”   《绿山墙的安妮》中,安妮对手戏最多的人就是基尔伯特。   这对欢喜冤家一样的少男少女,每次碰到一块都是火花四溅。   安妮一直将基尔伯特视为竞争对手,直到长大成人都没办法原谅“胡萝卜”给她造成的心灵伤害。   也因为这样,安妮与基尔伯特的交锋就成了这部广播剧的重头戏每每将情绪引向高潮。   林鑫拍拍妹妹的脑袋:“好好排练吧,别拖了大家的后腿。”   “事半功倍最重要的是做好前期准备。”苏木突然间开口,“蕊蕊现在对剧本还不熟悉,不如等到熟悉完剧本之后再排练。”   少年转过头看林鑫,“姐,我也想去厂里头看看,刚好路上可以看蕊蕊熟悉剧本。”   林鑫看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苏木,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小子还真是绝啊,让他在边上看着他都不乐意,非得把人带走才高兴。   林蕊双眼放光,头回觉得苏木顺眼极了。   不错,年轻人,终于知道眼力劲儿怎么写了。   她立刻抱住她姐的胳膊开始摇晃,不停地撒娇:“姐,你让我去嘛。”   从穿越过来后,她就没有正儿八经看过乡镇企业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鑫对着这个妹妹,时常只有头疼的份。   她无奈地转过脑袋,试探着问卢定安:“教授会不会嫌吵?”   林蕊眨巴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准姐夫。   姐夫,你看我多卖力,我今天一直帮你拦着情敌靠近我姐的。你要是不带我过去,你的良心难道就不会痛吗?   卢定安被她那种小狗似的眼神给逗乐了,只能忍住笑,摇头表示:“没关系,我借了辆吉普车,坐得下。”   林蕊喜出望外,难得大方地将她姐买的面包跟汽水都塞给邹鹏,虚伪地笑:“今天没空啦,下次我一定请你吃皮肚面。”   邹鹏收下了面包,将汽水退回去,又拿自己带的蛋糕给她做回礼:“尝尝看,味道真的不错。”   苏木眼皮子直跳,伸手接过蛋糕:“我吃吧,蕊蕊你早上蛋糕吃多了,应该没胃口。”   林蕊直接伸手掐苏木,谁说她没胃口来着。   早上都是被他给害的,她就喝了一碗粥,连她妈做的蛋奶都没顾上吃。   苏木不愧是修行中人,任凭林蕊如何下毒手,都面色丝毫不变。   他拿出袋子里头装的蛋糕,狠狠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咽下。   他那夸张的吃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吃谁的肉呢。   上了吉普车,林鑫从后视镜中看到少年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忍不住撑着头叹气。   神棍就是神棍,最擅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苏木催促吹着口哨看窗外风景的林蕊:“别唱歌了,赶紧背台词,我给你看着。”   “你可得了吧,你能认出几个单词啊。”林蕊毫不客气地拆他的台,“我自己会背的。”   苏木面红耳赤,愤愤地摸出那本英汉字典:“我会查。”   前排的王教授饶有兴致地转过脑袋来:“你念着,我听听看。这些单词我应该认识。”   他上广播台狠狠地喷了一通,身心舒畅,看见小孩都和颜悦色起来。   陆教授也扭过头,鼓励地看着林蕊:“念吧,没关系,错了我们不会笑你的。”   林鑫看妹妹皱成苦瓜一样的脸,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有车子代步就是不一样。   明明坐公交车再倒车要差不多三个小时,吉普车因为不绕路,直接沿着小路开过去,总共花了不到一个半小时。   林蕊顿时心疼她爸,要是每次能有车接送,她爸哪里还需要那么一大早就匆匆忙忙赶着出门。   “以后说不定车子多的开不完。”王教授跳下车,兴致勃勃地看着面前的厂房,“他们要造电动汽车。”   前几年出现第一次石油危机的时候,就有人将目标放在电动汽车上,借以摆脱国际原油价格对汽车的桎梏。   西板桥的这位老板前几年一直在南方闯荡,挣了不少钱。   镇干部跟他老家的村支书三顾茅庐,说动他回乡接手已经停产的村办厂,带领乡亲致富。   此时国家整顿带来的负面影响已经初现端倪,不少乡镇企业直接倒闭关门。   这位见过世面的新村长兼厂长决定另辟蹊径,不再重复前人走过的老路。   他从新闻中嗅到先机,后面国家肯定会注重环境保护。比起烧汽油的汽车,电动轿车没有废气排放,无疑更环保。   反正大家现在状况都不好,与其盲目上马新项目,不如潜下心来好好搞高端产品开发。   怕汽车太贵没人买?开什么玩笑,多的是有钱人,几千块钱的一件衣服都能被抢购一空。   林蕊惊讶地瞪大眼睛,没想到八十年代的理念就已经如此开放。   她穿过来之前,国家好像在推广新能源,购买电动汽车额外有补助来着。   陆教授看她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样子,忍俊不禁:“电动汽车十九世纪就出现了,相关的配套设施也都有。不过是后来内燃机技术发展迅速,电动汽车才没了用武之地。”   王教授表情严肃:“电动汽车一定是未来发展的主流趋势,因为原油总有一天会开采完毕,但是能够发电的可不仅仅是煤炭。”   风力以及水力是源源不断的,包括太阳能,将来都能够代替煤炭发挥作用。   林蕊突然间兴奋起来:“水电站,以后水电站肯定大有市场。”   她记得有一任首富就是靠水力发电站起家的,好像他的发家模式是帮国有企业建十座发电站,自己得到一家。   尴尬的是,国有水电发电站年年亏损,需要国家补贴。   他私人拥有的发电站却成了印钞机,流淌的不是水,而是金子。   后来首富好像折戬在太阳能发电上了。   具体情况林蕊记不清楚,唯一能记住的就是水力发电大有前途可为。   不过前提是一定要获得政策的扶持。自古富贵都是险中求。   镇上跟厂里的领导都早早等着迎接这两位国内赫赫有名的专家。   电动汽车要迅速发动起来的关键是充电技术,他们不知道该怎样操作,可是专家清楚啊。   只要解决了充电问题,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王教授兴致勃勃:“这个问题不大,现在混合电池组的技术已经发展得相当不错。”   林蕊在边上默默地听着,仔细回想三十年后为什么林主席周围同事很少买电动轿车。   买的人肯定不多,因为国家还一直给着补贴。   明明一辆车到手相当便宜,可是大家为什么不买呢?   她的目光落在厂房的插座上时,突然间反应过来,充电,问题还出在充电上。   因为能用的充电桩不多,所以汽车一旦没电就非常麻烦。不同厂商的充电设备还不兼容,非得找到自己车子品牌的充电桩才能充电。   谁愿意花钱买罪受,还不如直接开燃油车。   林蕊迟疑地举起手,大着胆子道:“你们想过汽车开出去之后要怎么充电的问题吗?”   建立充电桩需要国家政策的扶持以及大量资金投入。   既然三十年后都问题重重,她觉得三十年前的今天,单靠一个乡镇企业是没办法突破困局的。 第125章 电动自行车   林鑫直接一把捂住妹妹的嘴。   她就知道这孩子不会真跟承诺过的一样, 就过来看看, 不插嘴胡说八道。   她真信了这丫头的邪!   林蕊被捂得各种“呜呜呜”, 垂死挣扎。   姐,我说的是问题的关键。   车子是消费品,所有的消费品目标都是取悦消费者。你车子就是造成一朵花, 只要车子不好开,一切都是白搭。   人家傻啊, 花个十几二十万买辆车回家当祖宗供着?   你以为你生产汽车供人收藏啊, 人家凭什么收藏你的车。   说到这个, 加油站也是门妥妥的好生意。以后遍地都是汽车,加油站肯定能挣钱。就是不知道现在是否允许私人承包加油站。   林鑫拖着妹妹往后头走, 冲众人露出标准的微笑:“不用管她,她从小就想一出是一出。”   她瞪了眼妹妹,搞清楚电动汽车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说话永远不过脑子,老是想当然。   林蕊呜呜瞪眼, 她没想当然,她想的都是问题的关键!   苏木扫了眼在大姐手下拼命挣扎的小伙伴,想到蕊蕊直接拿字典敲那个油头粉面的小子,顿时觉得他跟蕊蕊是一国的。   他鼓起勇气要给林蕊抬轿到底:“我觉得蕊蕊说的没错, 车子开没电了, 上哪儿充电去?”   正与厂长相谈甚欢的王教授倒是没生气,手一挥, 继续兴致勃勃:“混合动力,油电混合, 在暂时充不到电的情况下,依靠燃油发电。”   旁边表情凝滞的镇领导等人的面色终于松弛了下来。   林蕊总算挣脱了她姐的束缚,却迫不及待地强调:“可是你还是得找地方充电。混合动力的主要能源应该是电力,不然还叫什么电力汽车?”   问题的关键不是他们能不能造出车子来,而是如何配套设施从何而来。   厂长信心十足:“只要我们厂生产的汽车质量好,国家政策一定会扶持的。”   一直在边上没吭声的卢定安却摇了摇头:“现在国家正缩紧政策。”   他先前关注点都落在了如何实现汽车依靠电力运转起来,倒是下意识地忽略了充电问题。   他本以为现在电网发展如此迅速,即使绝大部分乡村也实现了家家通电,充电应该不成问题。   现在,他却不得不考虑,车子得去哪里充电。   难道从居民家中拖一个插线板出来充电吗?这显然不现实。一辆车得充电多久才能上路跑?   要解决这个问题,的确需要国家政策扶持与大批资金的投入。   然而从十月份开始,全国范围内大批基建项目都停下了,不少乡镇企业也关门大吉。   在这样的经济形势下,国家会掏出大批资金来支持电动汽车发展吗?   林蕊焦急地强调:“解决不了充电站的问题,一切都白搭。”   既然陆教授跟王教授都说现在国外也在研究电动汽车,那以国人的聪明敏锐程度,能想到电动汽车发展前景的肯定不止眼前西板桥的这群胸怀壮志的人。   可是,直到三十年后,电动汽车的发展事实上仍然不容乐观,全靠国家政策扶持艰难前行。   以林蕊的直觉,国家政策不会补贴一个行业三十年。   毕竟,我们国家连全面实现小康社会都没做到,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哪儿来的那么多真金白银填窟窿?   大人们的表情都有点儿尴尬。   这就好比爬楼去吃烧烤,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跋山涉水好不容易爬到了顶楼。   啪,眼前一道铁门,门里头火锅滋滋冒着热气,铁板烧上的肉都烤好了,你却没有钥匙进不去。   王教授愣了下,微微蹙额,旋即又轻松起来:“车上备电池,就跟备用车胎一样。一旦汽车电池耗尽,就换上充满电的新电池。”   “第一,两块电池究竟能支撑车子走多远。第二,电池要怎么换?操作难度大的话,依然会赶跑买车的人。”林蕊没有给王教授面子的意思。   生产者不能单纯地指望依靠消费者的情怀去圈钱。   环境保护是重要,但这并不意味着消费者会心甘情愿地花一大笔钱来买不好用的环保产品。   你解决不了人家的实际需求,难不成要人家买了你的车,然后推着车走?   那样倒是更环保呢,连电力生产过程中可能会造成的环境污染都可以一并消失了。   但人家脑子该有多不好使?专门掏钱推车玩。有那功夫,人家还不如推板车去呢。   王教授被林蕊的问题给问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林鑫拍了下妹妹的后背,警告她不许再插嘴。   有些话私底下说没关系,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下教授的脸,简直就是讨打。   林蕊吐吐舌头,脑袋倒在她姐的肩膀上,开始各种挨挨蹭蹭地撒娇。   只要一谈到做生意挣钱,她就不由自主地代入进去。   明明知道是条死胡同,干嘛还一脚踩进去。   跑在时代太前面,也是脱离现实啊。   “先到厂里头看看吧。”镇领导笑着邀请远道而来的客人。   相形之下,他对造汽车并没有那么执着。   既然费尽心思请人牵桥搭线请来了教授,总不能什么事情都不做吧。   造汽车有麻烦,那总归还能制造其他东西。   只有早点儿动起来,才能解决这么多人吃饭的问题。   镇长要给教授们递烟,就连林蕊跟苏木这两个孩子都收到了北冰洋汽水。   “实不相瞒,我们现在压力非常大。”镇领导指着闲置的机器道,“现在厂子停下来了,上班的人只能回家。在外头做小工的人,人家大楼都不盖了,哪里还会要他们。”   镇长跟厂长促膝长谈过,觉得眼下的困难很可能还只是刚开始。   国家政策缩减的目的是控制物价上涨,可是眼下物价还没有被控制住,谁知道要用多长时间?   “我们总归要动起来,给这么多人找条活路。”   林蕊拖着她姐的胳膊,小声问:“他们以前是生产什么的?”   “自行车。”   林蕊一口汽水含在嘴里头,直接喷了。   果然鸟枪换炮,有理想有抱负,造自行车的连摩托车都没过度,直接飞跃到电动汽车了。   “我们厂原先是联营厂,跟上海的大厂联营生产自行车。现在,上面不许搞联营,也不让我们再挂他们的牌子生产。”镇长无奈地苦笑,“其实人家什么都不用干,光给我们牌子,一年就拿走一二十万。”   苏木好奇:“那为什么不让联营呢?”   镇长摊手:“说什么呢,我们乡镇企业就是小娘养的。拼死拼活想方设法挣点儿钱,上头还嫌弃我们抢了国营厂的生意。我们不过是讨口饭吃,哪里能跟大厂比啊。”   林蕊心想算了吧,三十年后在各种政策的扶持下,国企缺乏市场竞争力依然是不争的事实。   除非垄断型企业,否则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过。   是国企领导人集体没能耐吗?当然不是。   只不过他们身上背负的包袱太沉重,头上的紧箍咒太紧,还有不少地方存在严重的政企不分现象。   经营管理者连人事任免权都没有的情况下,谈什么发展。自己都泥菩萨过江,又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事呢。   她怕被她姐揍,赶紧捂着嘴巴跑到苏木背后,试探着伸出脑袋:“那你们为什么不考虑制造电动自行车呢?”   都想到电动汽车了,又是自行车厂,有现成的生产设备,竟然会想不到电动自行车?   林蕊委实觉得匪夷所思。   陪同的村支书下意识地笑起来:“这自行车不都是蹬轮子的嚒,还怎么装电动啊。”   林蕊奇怪:“摩托车不也两个轮子,谁自己蹬着车往前走啊。”   既然都想到汽车不用汽油改用电力了,为什么不想想将四个轮子改成两个轮子?   我们国家可是自行车大国!   即使是三十年后,自行车依然穿梭于大街小巷。虽然共享单车坑死了一帮创业者,但自行车有市场却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比起困难重重的电动汽车,电动自行车无疑更有现实可行性。   首先,你不用说服消费者花个十几二十万买辆汽车啊。   林蕊转过头找卢定安:“卢哥,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装在钐镰上的发电机,把它改装在自行车上,不就能自动推着车子走了嘛。”   说起来,她当时想到电动钐镰,还是靠上辈子见过的电动自行车的启发呢。   “你们想想,电动自行车是不是能够避开电动汽车的一众陷阱?首先,考虑依靠自行车出行的人都不会走的太远,三四十公里就差不多了。这就意味着对蓄电池的要求不会像汽车一样高。同样的,充电的难题也更好解决。”   自行车灵活啊,骑着车去当班,直接在单位就能充上电。也因为这样,它不需要非得再额外建造充电站。   “现在一辆摩托车就好几千甚至好几万,一般人根本买不起,而且排气濡染又严重。自行车不一样,装了电动机之后,价格应该也能控制在摩托车以下吧。”   林蕊记得上辈子林主席买来代步的电动自行车好像就两三千块钱。   现在生产电动车,应该……比三十年后便宜吧?   她想想现在自行车已经二百块,有点儿不敢确定,只能满怀期待地看着厂长。   关于成本控制,这儿总没有比他更清楚情况的人。   众人都沉默起来,率先打破这凝滞状态的人竟然是王教授:“电动自行车,技术上是可行的。二十世纪初,就有人申请过滚轮式后轮摩擦驱动电动自行车。”   林蕊被这名词绕晕了,十分佩服博闻强识的王教授。   现在可没有手机上网搜索引擎,他的脑袋就像个资料库。   林鑫偷偷告诉妹妹,王教授是公认的天才,自学能力惊人,拥有过目不忘之能。   当初学校安排他接待外国同行。他短短两天时间翻阅对方的著作,连每个细节点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林蕊决定识相地保持沉默。   她一个学渣,在如此残忍残酷残暴的冰冷世界中,还能说些什么呢?   镇领导听到王教授的高论,顿时眉开眼笑:“教授,那您说说,咱们时候时候能投入生产?”   王教授丝毫不掩饰跟看怪物一样的眼神:“你以为搞科研是上牙齿碰到下嘴唇就能完成的事?一项研究成果转化为实际应用,花费的时间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林蕊在边上暗自叹气,这位王教授还真是会得罪人啊。   好好的话,愣是被他说得这样难听。   王教授转过头看陆教授:“怎么样,老陆,这事儿你愿不愿意干?你要干的话就把你的研究生拉过来。咱俩的老骨头碰到哪儿都要躺上好几个月。”   林蕊相当惊讶,王教授也没有研究生了吗?   既然连卢定安都绞尽脑汁想要请他出山,那他肯定是位大拿啊。   郝教授招不到研究生她倒没那么奇怪,毕竟农业听上去就莫名其妙地矮了其他专业一等似的。   林鑫轻轻地撞了下妹妹的胳膊,冲她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   不想王教授不仅博闻强识,眼神也相当锐利。   他自嘲道:“我这个教授是没资格带学生的,他们说我会教坏了学生。”   陆教授赶紧应声:“好好好,我跟着你就是了。刚好那几个小子都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实习呢,搞创新总比炒冷饭强。”   他抬头看了眼卢定安,点点头道,“你没课的时候也过来,给你师兄打打下手。”   林蕊咂摸着陆教授的口风,这是内定要招卢定安当他研究生的意思吗?   嚯,学霸果然是学霸,真受欢迎,这才大一上学期呢,就有大佬要将他招收到门下。   卢定安显然也是吃了一惊,旋即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应声。   林蕊看着眉开眼笑的卢定安,心中疑惑,上辈子的干爸为什么没有读研呢?   明显他有继续求学的愿望,他的家庭情况又不需要他毕业了赶紧出来挣钱,委实是个搞科研的好人选。   后面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放弃了深造的计划?   林蕊摇摇头,算了,不想这么多。   说不定几年后,大佬发现挣钱的好机遇,实在不舍得继续在大学里头看着机会眼睁睁地溜走。   毕竟,现在就有个顺口溜“穷得像教授,傻得像博士”。 第126章 爸爸干什么   厂子小有厂子小的好处, 拍板就能做决定。   厂长没意见, 镇长也点头,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板上钉钉。   别看林蕊前头一直上蹦下跳的各种撺掇,等他们真决定生产电动自行车的时候,她反而有种不可思议的虚幻感。   妈呀, 果然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他们连电动自行车都没亲眼见过, 竟然就能这样胆大包天地说上就上。   压力山大, 林蕊偷偷拽着苏木朝天际拜了拜。   你们门派不是信奉老天爷的嘛, 赶紧求老天爷保佑。   林鑫看着两个小的一本正经地拜天,再抬头看看落到山边的夕阳, 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她眼皮子直跳,蓦然想到了婚礼也叫昏礼,因为古人曾于黄昏之际缔结婚姻仪式。   当姐姐的人觉得自己一定是头昏了,竟然想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事。可这并不影响她拉下脸, 直接拽回还在虔诚地拜个不停的妹妹。   林鑫心情复杂地看着面色平静无波的苏木,心中暗恼母亲。   都是她妈,好端端的说什么给妹妹找小女婿。搞得她见着苏木都觉得看哪儿哪儿不对劲。   心中百味杂陈的长姐拽着林蕊跟上大部队的步伐。   既然生产电动自行车的决定已下,那么接下来顺理成章要安排科研团队的进驻问题。   已经停工的工厂正好可以充当现成的实验场所, 厂里头会安排两位信得过的熟练工人给他们当帮手。   厂长还将自家新盖的小洋楼让出来, 供科研团队住宿生活。   至于一日三餐,在这儿更加不是问题。他爱人会负责好后勤工作。   王教授心情相当不错, 甚至难得开口称赞:“看看,这才是要干活的做派。你们去国营厂里头瞧瞧, 放个屁都要开会研究讨论上三天。最后得出的结论,憋着,影响不好,不许放,憋死拉倒。”   林鑫无奈地捂住妹妹的耳朵,这位王教授说话还真是一点儿都不讲究。   镇领导没接教授的话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派烟活动,笑嘻嘻地邀请众人:“乡下没什么好东西,都是粗茶淡饭,还请各位大教授不要嫌弃,赏脸一块儿吃顿便饭。”   说是便饭,可镇领导都亲自露面了,哪里能便到哪儿去。   王教授与陆教授都没拒绝的意思。   吃饭他们的下乡活动中也是重要的项目。   几千年的饭桌文化承载的内容实在太丰富了。不吃这顿饭,镇上跟厂里的人就无法安下心来。   西板桥虽然隶属于高元县,却距离安省的金山县城更近。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上路,上了他们这边车的镇政府秘书滔滔不绝地跟他们介绍当地美食。   王教授连连点头,还跟人家讨论吃食的做法。   林蕊严重怀疑他连客套都省略了,直接留下来吃饭,绝对不是为了让合作方放心,纯粹是因为他在山上寡狠了,馋肉。   没看到他对秘书鼎力推荐的茶干兴趣缺缺,说到当地的钵钵肉时,却眼睛都冒绿光了嚒。   金山县城不大,算不上多繁华。车子经过的道路两旁,林蕊没看见三层楼以上的建筑物。   夕阳已经看不到踪影,天边只留下一圈红亮的光晕。   林蕊兴致勃勃地看着路边的小吃摊,这儿楼不高,卖吃的却不少。   她还瞄到了炸麻雀,顿时双眼放光,跃跃欲试。   林鑫拽住心中一片草原的妹妹,瞪眼示意她不许瞎胡闹。   说得眉飞色舞的秘书眼睛却尖,立刻热情洋溢地邀请大家尝尝金山县的特产炸麻雀。   这时节刚过秋收,正是麻雀养得肉质鲜嫩的时候。   “我们小时候还要抓麻雀,除四害,结果全便宜了大家的嘴巴。”   林蕊跳下车,一本正经道:“以后估计得愁麻雀太少,虫害肆虐了。”   在前头领路的秘书笑呵呵:“可不是,农药一打,化肥一撒,好的拐的全都倒了一地。”他掏出钞票请客,“来,师傅,给我们的贵客来几只最肥最大的炸麻雀。”   林蕊转动眼珠子迅速搜寻四周,路边有支摊卖馄饨饺面的,又推车卖米粑粑的,有挑着担子卖荸荠的,还有人在切花生酥。   真想将她的泡椒凤爪跟吊炉烧烤推过来卖啊,看看大家多舍得在吃上花钱。   林蕊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伸手接镇长秘书递给她的炸麻雀时,她眼神无意识扫过歪脖子柳树,顿时一滞,旋即大喜过望:“爸,你怎么在这儿?”   她跑过去,拽住她爸的胳膊,心疼不已,“爸,你眼睛肯定累坏了吧,都戴上眼镜了。”   林建明看到小女儿也颇为惊讶,伸手摸摸孩子的脑袋,笑道,“你爸我都这把年纪了,眼睛还能有多好使啊。”   林蕊撒起娇来:“不,爸你在我心目中永远最年轻最帅。”   林建明哈哈大笑,朝先前跟他说话的人微微点头,然后扶着女儿的肩膀往吉普车的方向走。   卢定安赶紧放下花生酥,过来跟林建明问好:“叔叔,真巧,您也在金山县啊。”   后面镇政府的小车也停了下来,镇长热情地下车,大老远就伸出胳膊要跟林建明握手:“哎呀,林工,您可是我们的大恩公。要不是您,我们还在抓瞎呢。”   林建明连连摆手:“别,您说笑了,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镇长一怔,旋即放声大笑,冲林建明挤眼睛:“对对对,林工什么都没做。我就是想请林工喝顿酒。”   幸亏上桌的不是茅台,否则林蕊真要咋舌。   镇长还在遗憾,现在茅台酒不好买,市面上假货多,还是喝他们当地老酒坊酿出来的酒。   王教授等人都摆摆手,酒无所谓,反正他们对酒也没有研究。   镇长是个长袖善舞的合格主人,立刻笑容满面:“那就吃菜,尝尝我们乡下的野菜。”   服务员川流不息,一道道菜往上端。   林蕊看着上桌的甲鱼汤跟清蒸鳜鱼,感觉野菜的范围的确比较广。同样的,烤羊腿跟红烧牛尾也都是野菜。   陆教授笑呵呵的:“哎哟,今儿野菜的颜色比较丰富啊。”   镇长跟着笑:“对对对,还差一样野菜,地皮菜,韭菜炒地皮菜,够野菜了吧。”   服务员为难地道歉:“对不起,这时候没地皮菜了。是我们的失误,忘了从菜单上撤下来。”   “怎么回事,你看我们什么大菜都点了,还吃不起你们家的地皮菜?”镇长的脸拉了下来。   饭店经理刚好经过包厢,闻声赶紧进来道歉:“失礼了失礼了,马镇长,都是我们不好。快点,端百菌汤上来,给镇长赔礼道歉。”   林鑫微微皱眉,林蕊却双眼放光。   她拉着姐姐的手,激动不已:“姐,我们可以种植地皮菜。”   既然地皮菜这样受欢迎,又是季节性供应,那完全可以考虑大棚种植啊。   林鑫的手又开始痒了,冲妹妹皮笑肉不笑:“你说说,要怎样种植?”   林蕊想也不想:“那是专业人士的事情,我就负责提出创意。创新才是发展的原动力。”   林鑫冷笑:“创新是基于科学技术,缺乏了这个基础,都是嘴炮。”   桌上的大人笑了起来,镇长夸奖林建明:“林工,你们家这两朵金花真是金凤凰啊。”   林建明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又骄傲又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家这丫头啊,从小就古灵精怪。”   林蕊撒起娇来:“爸,你应该多夸我鼓励我。”   “对对对,蕊蕊可是大功臣,给了我们很大的启发。”陆教授筷子点碗,笑呵呵的,“今儿你可得多吃点。”   林建明听说小女儿建议自行车厂生产电动自行车,愣了一下,拍拍女儿的脑袋:“你啊你,知道怎么造自行车吗?”   “不知道。”林蕊干脆利落,抬眼示意饭桌对面,“他们知道就行了啊。”   镇长扑哧笑出声,指着林蕊道:“哎哟,林工哎,你们家的金凤凰将来肯定是领导。”   林蕊不好意思地又躲到了姐姐身后。   到底是镇长,官场上的人,一眼就看出来她将来最少也是个处级干部。   林建明放下了手上的筷子,笑道:“我家闺女叫我跟她妈惯坏了,我也被带歪了。”   众人一阵哄笑。   他跟着笑道:“歪就歪了,我说点儿歪主意。其实除了电动自行车外,有个常用拖货的工具,也可以考虑电动化。”   苏木反应最敏锐:“三轮车!”   他跟蕊蕊一块儿出摊做生意时,因为骑不动,常常只能推着三轮车走。   “对,就是农用三轮车。”林建明正色道,“现在物资流动性大,正儿八经的生产资料可以通过火车、卡车还有轮船运输。但是像农民进城,跑个二三十里路的那种,挑着担子走太累,坐公交车东西又不能带太多。”   这个时候,三轮车就是项很好的运输工具。   毕竟,自行车只能带人,带不了多少东西。   林建明笑笑:“这也就是我随口一说,到底要怎么来,这儿都是专家企业家,得听专业人士的专业话。”   镇长赶紧要给他敬酒:“这就是专业话啊,怎么就是随口说了呢。”   眼下乡镇企业产能过剩的现象已经显出问题来。   以前是不愁销路,现在好多厂东西生产出来就只能堆在仓库里头占地方。   他们得考虑销售问题。   林建明还没来得及喝酒,包厢门就从外头被敲响了。   一个夹着公文包,西装里头套着棉背心的中年男人径直走到林建明跟前:“林工,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见死不救。”   马镇长赶紧过来拦住:“干嘛呢,许厂长,你们一个造纸厂盯着林工有什么意思。”   真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实在不地道。   许厂长焦头烂额,一屁.股坐在硬挤出来的空位上,闷头喝完一杯白酒,苦笑道:“你得给我条活路啊。你们有专家支持,有政策扶持,咱们就隔了一座桥,这真是成了天堑。”   说来这位许厂长跟他的金山县造纸厂也是命途多舛。   去年那位赫赫有名的承包大王号称要创办造纸集团,将全国一百家造纸厂归于麾下。   已经连续亏损两年,奄奄一息的造纸厂终于发现了救命稻草。   许厂长相当豁的出去,直接上承包大王家门口堵人,死活拉着对方到厂里头看。全厂打出横幅,坚决要求被承包。   最终,他们得偿所愿了,但是结果却相当惨淡,亏损反而更加严重。   林蕊在政治课上听老师提起过这个“包治百病”的新闻。事实上,人类历史中就不曾有任何灵丹妙药可以包治百病。   承包大王连要承包的厂是个什么状况都没好好调查,就将厂子承包下来,结局能好到哪儿去呢。   “现在我们已经终止合作。说白了,我自己干不下去大不了被捋帽子。可是厂里头这么多职工,哪个不是上有老下有小,总得开工给人家过日子啊。”   许厂长又往嘴里头灌下一杯酒,“反正我也没脸可以要咯。今儿既然你们请来了专家,我赖着也要赖出个药方来。反正我今儿就在这里不走了!”   王教授跟陆教授面面相觑,要说帮忙改造生产工艺,减少能耗之类的,他们还能出出主意。   厂里头生产的纸销售不出去,那他们也没办法帮忙推销宇宙牌香烟啊。   “你们试试生产新产品怎么样?”大约是兔死狐悲,自行车厂的胡厂长并没有赶许厂长出去,反而帮着出主意,“你看现在饭店用的这种带香水的擦嘴纸就不错嘛。”   许厂长摇头:“这个哪里还轮得到我们啊,早就有人生产了。承包大王搞得就是这个。”   林蕊举起手:“可是面纸还是很少啊,我都没在外头买到过。你们不能光想着饭店会用,平常大家都会用到的。”   打喷嚏流眼泪,要用面纸的地方多了去。现在饭店的这种面纸根本就不能满足人们的日常生活需求。   林蕊比划给众人看:“就这么半个巴掌大的一包,随手抽出来用,用完了直接丢掉。不比手绢方便多了。还有这样子一本书大小的盒子,里头装着抽纸,家里办公室放在桌上,需要用的时候随时抽出来。”   她都要急死了。   现在都有人想到拿卫生纸擦嘴,怎么造纸厂还不赶紧生产一包包的面纸? 第127章 自荐推销员   林蕊急着要找纸笔画给众人看。   苏木赶紧将自己的单词本给笔递上。   他现在要求自己每天都背上十个单词, 争取早点儿赶上大家的进度。   林鑫看着妹妹激动的样子, 不得不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怕她情绪过于激荡下会诱发癫痫。   林蕊趴在桌上,认认真真地画出面巾纸的模样。   苏木凑过来看,恍然大悟:“噢, 这个我知道,我师伯收的小师姐就经常用。”   林蕊顿时火冒三丈:“你师伯还收女徒弟?还小师姐, 小师妹呢?”   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苏木委屈:“都说了我们不是和尚。再说了, 令狐冲都能当恒山派的掌门, 我师伯为什么不能收女徒弟?”   “呵,好好努力啊, 将来争取也去尼姑庵当掌门。”林蕊狠狠瞪了他一眼,旋即笑嘻嘻地将图纸推给大人们看,“我干爹说的,咱们没有面巾纸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特种用纸她不懂, 估计技术门槛不低。可是生活用纸不一样啊,它种类繁多,人们日常生活都需要。   苏木被她怼得脸红脖子粗,半晌才冒出一句:“我又没说我要管尼姑庵。”   他就是举个例子打个比方而已, 蕊蕊干嘛冲他发火?   林鑫脑壳痛, 狠狠掐了把正要反唇相讥的妹妹,警告地瞪两个小的。   你俩够可以了啊, 这在外头呢,竟然还敢闹腾。   林蕊委屈得撅起嘴巴, 明明是他想当尼姑庵掌门的,他都有理想有抱负了,还不许她大力鼓掌啊。   卢定安憋笑憋得整张脸都撑不住,赶紧扭过头去张嘴哈气。   林建明只好假装没看见儿女之间的官司,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又扯到工作上:“这个面巾纸从制作工艺上讲,难不难啊?”   “已经很成熟的工艺了,国外都用了半个多世纪。”王教授干光了一坛子钵钵肉,心情相当愉悦,一边啃羊排,一边慢条斯理道,“造纸的流程我不熟悉,帮忙找人问问应该问题不大。你说是吧,老陆。”   可怜陆教授正全心全意奋斗卤水老鹅,被莫名其妙拉下水,只能眨巴眼睛应声:“我给问问吧。”   至于问出什么结果,他可不打包票。   许厂长立刻兴高采烈,直接起身离桌,对着一桌人深深鞠躬:“你们都是我们金山造纸厂的再生父母,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林蕊吓得手一抖,夹着的烤羊排都掉在了地上。   她心痛得龇牙咧嘴,差点儿打翻手边的碗跟杯子。   碗,杯子,对了,纸杯和纸碗啊!   林蕊迫不及待地推开包厢窗户,示意大家看楼下街道两旁的小吃摊:“你们看,这么多卖吃的地方意味着什么?餐具,大量一次性餐具市场。”   《陈焕生上城》里头说了,现在人讲究卫生,火车站都不提供茶杯,得自己带杯子接开水。   但是,有多少人能够想到随身带茶杯。   去外面买吃的,干的还好办,都是用纸包或者用塑料袋装。可是湿的喝的呢?没有自己带盛放器皿就意味着卖主要提供餐具杯具。   这样卖的人额外增加了清洗餐具需要的时间跟人力成本,买的人心里头也嘀咕,担心产品卫生。   现在玲玲姐卖雪梨银耳汤跟牛奶炖蛋什么的,林蕊给支的招都是直接在碗里头套个塑料袋子。   这样一个人吃完了,直接收起塑料袋子丢掉。碗再重新冲洗开水烫一遍完事。   可这依然非常不方便,使用卖主提供碗筷吃东西的人就不能离开摊子,占用了大量的空间。   “一次性纸碗纸杯就不一样了。”林蕊又跟打了鸡血一样朝众人画饼,“这样买了吃的可以一边吃一边继续逛街。这对刺激市场消费也很有好处。这意味着消费者很快就会盯上第二个吃的。”   夜市文化盛行后,泡沫饭盒开始大规模占领市场。   为了清理白色污染,政府招数使劲,事倍功半。   可是如果一开始,一次性餐具就主要是可降解的纸质产品,是不是能够少走很多冤枉路?   林鑫扭过头去,防止自己脸抽筋。   她就知道自家妹妹三句话不离老本行,肯定会扯到吃上。   林蕊噘嘴,民以食为天。   她现在还想发展多功能小吃车呢。   集烧烤、油炸、涮锅、麻辣烫、关东煮、铁板烧功能于一体,推着就能走的小吃车。   卢定安这回没憋住,笑着连连点头:“这个主意不错,一个人就开出一条美食街。”   林蕊得意洋洋,这样才爽啊,想吃啥就有啥。   卖东西的人站在小车里头,起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许厂长说了句俏皮话:“这敢情好,我们县里头的农机厂现在正愁要怎么转型呢。林工,还请你家千金去给参谋参谋。”   镇长立刻瞪眼:“够可以了啊,四个金点子,我们的金凤凰已经给你四颗金蛋,你还想直接把金凤凰抢到你们金山县去啊。”   许厂长一点儿也没脸红的意思,理所当然道:“凤栖梧桐,金凤凰可不得栖息在金山上。”   林蕊囧囧有神,金凤凰金蛋。妈呀,她又不是蛇,上哪儿生蛋去。   林建明笑着摆手:“孩子就是说说而已,不然怎么说孩子是八.九点钟的太阳,未来都是他们的呢。”   也只有孩子什么都不管不顾,啥都敢想。   生产纸杯纸碗都需要专门的机器,王教授对这些倒是了解一些。   他啃完了羊排,直接问饭店借用电话,然后根本不掏电话本,直接拨下一串号码。   林蕊原本以为这个电话他常打,所以才烂熟于心。   结果听他说了好几句话,她才反应过来。敢情这号码他就是在人家的挂历上瞥了眼,然后就印在了脑海中。   算了,作为学渣,只要好好仰视学神就行。   其他的什么都别想,谁想谁伤心。   林建明建议许厂长,先上面纸巾跟纸手帕。   这个生产流程估计简单,等积攒下资金,也好开发新产品纸碗跟纸杯。   林蕊立刻举起手来,积极给自己预定收入:“等你们厂生产出来要是怕没销路,我给你们推销,只要付我提成就行。”   周围的大人全都笑了起来。   许厂长连连点头承诺:“好,咱们就按照承包大王的奖励措施,开辟一个大客户给十块钱,一个小客户给五块。”   林蕊一点儿亏都不肯吃:“那是1984年的标准,叔叔您也不看看外头一斤猪肉都三块钱了。”   众人笑得更加厉害。   不得了了,原来林工家的金凤凰将来不是当领导,而是要当万元户的。   林蕊在心中叹气,现在盖个小洋楼还得两万起步价呢。万元户已经没那么值钱了。   怎么着,她也得在走向领导岗位之前攒下个百万身家吧。   胡厂长伸手给林建明递烟,半真半假地朝林蕊笑:“我比你许叔叔大方,你给我拉个大客户,我给提成一百块,小客户五十。”   林蕊不假思索:“大客户跟小客户的标准是什么?”   “十辆以上叫大客户,五辆车以上叫小客户。”胡厂长比划完手指头之后,索性一口价,“一辆车给十块。”   许厂长瞠目结舌,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这没的比啊,你一辆自行车好几百块,我这一包纸都卖不到一块的。”   众人闻声大笑。   林蕊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那咱们说好了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么多叔叔伯伯都能给我当见证。”   哼哼,她已经想好要怎么推销面巾纸、纸手帕以及电动自行车、三轮车了。   听说百万富翁都是从推销员起家的,没有销售就没有一个企业发展的原动力。   林鑫见她有没完没了下去的架势,赶紧拉住人上紧箍咒。   “今天把广播剧的第一集 背下来哦。”她微笑着摸摸妹妹的脑袋,“上车就赶紧背书。”   林建明看小女儿脸瞬间垮掉的样子,忍俊不禁,伸出手去也揉揉小丫头的脑袋:“嗯,趁着姐姐在家,赶紧好好准备广播剧。”   镇长跟厂长们的耳朵多尖啊,一听林蕊要录江州广播电台的广播剧,立刻将人夸得天花乱坠。   虎父无犬女,文化人就是文化人,林工家的金凤凰真是一只接着一只。   哎哟,还是英文广播剧。看看,这哪里是一般人能够碰得到的东西。   肯定是上头领导相中了小千金的人才,这才点名让她参与的。   林建明面上还端着,不停地谦虚:“小孩子就是碰巧撞大运,刚好捡到了机会。其实水平不行,还要好好锻炼呢。”   胡厂长忽然间感慨起来:“林工,这可不是我存心找好话说。人的运气是最说不准的事情。一命二运三风水,有的时候不信还真不行。”   做生意的为什么信大师啊,就是因为那玄之又玄的运气。   同样是吃螃蟹,有的人吃得满嘴淌油,有的人却叫蟹钳子夹破了手,蟹壳磕碎了牙。   都是同一套流程生产出来的产品,有的供不应求,有的只能烂在自家仓库中。   林建明摸摸女儿的脑袋,微微地笑:“再好的运气也要有实力做支撑。点子再好,生产出来的产品质量不行,还是白搭。”   上吉普车之后,林蕊激动地拉住她姐的手:“姐,我们的蒌蒿肯定能卖出好价钱。你看今天他们上的那个蒌蒿炒腊肉,全是腊肉,都看不到蒌蒿。”   这说明啊,说明现在的蒌蒿比腊肉贵。   天啦,他们港镇的蒌蒿一上市,还不得被抢疯了。   陆教授笑道:“正常的,霜降都过去这么久,马上就立冬了。他们还上哪儿找蒌蒿去。”   林蕊眉毛眼睛齐齐往天上飞:“很快就有了,大棚已经安排好了,过年就能吃。教授,到时候您是下山过年呢,还是我们给您送上去?除了蒌蒿还有小龙虾跟螃蟹,对了,黄鳝和泥鳅也有。我舅妈腌的盐酱骨头还有腊肉、香肠,你们要不要?”   林鑫的眼皮子一个劲儿地跳,拼命朝妹妹使眼色。   开什么玩笑,教授还在山上清修呢。   林蕊眼风飞过去,得了吧,没见教授看到肉,眼睛都冒绿光了嘛。   林鑫瞪眼,那也不行。   陆教授倒是没再装样,直接点头:“好啊,我正好想尝尝鲜。”   可惜就是庙里头东西不齐全,得给他们烧熟了送上去。   “所以说要赶紧发明电磁炉啊。”林蕊目光灼灼地盯着两位教授,“只要发明了电磁炉,山上有电,无论煤气罐还是煤炭,都不要拖上去了。”   电磁炉在手,什么蒸的煮的煎的炸的,全都统统搞定。现在天冷了,还能围炉烫个火锅。   林鑫哪里容得她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没完没了,立刻捏住她那张吧唧个没完的小嘴:“赶紧背台词,别到时候跟不上又被人给换掉。”   林蕊眼珠子一转:“姐,你想不想知道我怎么推销电动车跟纸巾啊?”   苏木竖起耳朵,有心想听听蕊蕊的主意。   她的想法一向天马行空,他还真猜不到她要怎么做。   可惜林鑫完全不好奇,只微微一笑:“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把第一集 背完。”   少女立刻垮下脸,哼哼唧唧地抱怨:“姐,车厢如此昏暗,车子又如此晃荡,很不适合背书的。”   “没事。”王教授兴致勃勃,“第一集 是不是你来的路上读的那些?我念一小节,你跟着背一段。”   林蕊直接倒在她姐的肩膀上。   这残酷无情冷漠可怕的世界,她来的路上也就跟苏木玩笑似的读了一遍而已啊。   真的只有一遍!   这人实在太可怕了,原来不仅是过目不忘的照相机,还带有录音功能!   林建明哈哈大笑,从后座伸出手拍拍小女儿的脑袋:“你就别想着偷懒了,孙悟空是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的。”   林蕊垂头丧气地跟着复述王教授念出来的台词,心中恨恨地想,林建明同志,你自个儿还不清白呢。   大晚上的,你不赶紧回家去找郑云同志一块儿吃晚饭,跑去金山县做什么?   这不符合常理。 第128章 肯定有猫腻   回到家, 正在逗小元元玩耍的林母赶紧打发三个孩子去厂里浴室洗澡。   这都一个礼拜没好好洗洗了, 两个小的肯定成了泥猴。   林蕊看着麻利爽快的亲妈跟神情自如的亲爸, 心里头直犯嘀咕。   姐妹俩进浴室的时间太晚,换班高峰期早过了,小浴室里头就她们两个人。   饶是如此, 林蕊还怕隔墙有耳,偷偷跟她姐咬耳朵:“姐, 今晚卢哥跟爸爸约好了碰头吗?”   “不是啊, 王教授是临时决定要去西板桥看看的。”林鑫帮妹妹擦着背。   哎哟, 这几天也不知道她怎么皮的,汗出的多, 身上泥垢也多。   林蕊转过头来,睁着一双湿漉漉黑溜溜的眼睛:“那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们在金山县城碰到爸爸已经晚上五点半了。从金山又没有公交车直接回江州,爸爸打算晚上怎么回家?”   “我们不是开了车过去嘛……”林鑫突然间反应过来,的确有点儿奇怪。   去金山县城吃晚饭应该也是临时安排的, 否则西板桥镇的人肯定事先定好了饭菜,不存在临时找不到地皮菜的情况。   就算事先约好了,也应该是在饭店门口碰头。   当时他们之所以下车,是因为妹妹看到炸麻雀临时起意, 非要买着吃。   林鑫一时间失神, 下手重了些,疼得妹妹嗷嗷直叫。   林蕊眼泪汪汪:“姐姐, 你对我太残忍了。你仔细想想,高元县城到江州的最后一班公交车几点钟开?上次爸爸下午四点钟就急着离开西板桥镇了。”   林鑫松松手, 又给妹妹打上香皂,声音叫水雾冲得有点儿淡:“金山县有开到江州的客车,晚上七点钟还有一班呢。”   林蕊并没有被说服,反而继续追下去问:“坐客车多少钱,坐公交车多少钱?”   客车的花费足足是公交车费用十倍不止!   她爸一向勤俭节约,出差在外都舍不得给自己买好吃的,为什么要浪费那个钱?   少女皱起眉头,仔细回想她爸跟人碰头的场景,惊恐地捂住嘴巴。   钱,信封里头装着的肯定是钱。   她爸为什么要跟个陌生女人有金钱往来?难道?   妈呀,这可真是要颠覆她三观的节奏。   原来林工其实根本不老实?   不行,这个得缓缓,冲击太大,她接受不能。   对了,那个女人长什么样来着?当时自己光顾着激动意外碰见她爸了,都没注意看。   不过长什么样根本不重要。   自杀式出轨的人还少吗?看到出轨对象跟原配的比较,正常人都惊叹搞不明白出轨的人到底在想什么。   想的就是出轨啊,至于出轨对象是谁压根都不重要了。   她爸今年四十六岁,正是中年危机的爆发高.潮期,好危险的。   人到中年。脑袋发晕,企图通过出轨来证明自己性魅力依然存在的男人还少吗?   上辈子,她从未听大人提起过林工出轨。   不过社会主流思想都认定了男人出轨只要最后回归家庭,那都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谁也不会再抓着这点儿“男人都会犯的小错误”不放。   林主席有位熟人一直在外头包着小三,私生女都上高中了。大家全都心知肚明,不也没耽误他们夫妻人前秀恩爱嘛。   男人出不出轨,光从他们夫妻在人前的表现,真看不出来。   林鑫瞥见妹妹过于丰富的面部表情,立刻沉下脸去,狠狠地拍下了她的脑袋:“好好洗澡,不许胡思乱想。爸爸去金山,肯定有正经事。不许在妈面前胡说八道。”   林蕊趁机抱着她姐,哼哼唧唧:“我这不是防患于未然嘛,我又没说什么。”   “你想了!成天脑袋瓜子里头就琢磨这些有的没的,有这功夫,你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背台词。”   林蕊愁眉苦脸地回到家,由着她姐用干毛巾帮她一遍遍地绞头发。   “姐,我们应该生产电吹风的。不然天冷了头发怎么干。”林蕊哼哼唧唧,“再不济,也得发明干发神器。”   林鑫心烦意乱,将干毛巾丢给她:“自己擦头发吧,伺候你还嫌好怠拐的。”   林蕊蹭到她姐身边,坚持咬耳朵:“你觉得不对劲,是不是?”   林鑫下意识地拍了下妹妹的屁.股,对着小丫头亮晶晶的委屈眼神,她又说不了重话,只能愤愤道:“好好背你的台词,也不看看现在几点钟了。”   “其实问题很好解决,你看爸会不会主动跟妈说起自己去金山县的事,就知道有没有问题了。”林蕊双眼直视姐姐。   大约是上辈子她在单亲家庭中长大的缘故,所以对于这种事,她反而有种近乎于冷酷的理智。   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与其温情脉脉的欺骗,不如直面惨淡的人生。   林鑫拍了下她的脑袋,避重就轻:“行了,好好背你的台词。”   外间的门“嘎吱”一声开了,姐妹俩听到母亲的声音:“哎哟,我们元元的小腿真有劲,爬起楼梯来都不费力。”   小元元“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然后是林母“吧唧”一口,亲到小丫头脸蛋上的声音。   姐妹俩下意识对看一眼,林蕊老老实实地继续背她的红头发安妮。   唉,人生苦从识字起。   外屋墙上的挂钟分针一格格的往前走。   远处的火车鸣笛声响起的时候,玲玲姐过来接走了小元元,然后是林工给郑大夫开门倒洗脚水的声音。   林鑫盯着妹妹磕磕绊绊地背完了一集台词,打了个呵欠,催促妹妹上床:“早点儿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林蕊心里头跟有猫爪子挠似的,急得口腔中几乎要起燎泡。   肯定有问题,之前怎么没见林工撺掇郑大夫泡脚啊,还亲自打水伺候着。   人出轨之后,只要良心没有完全泯灭,几乎都会有种补偿心理,就是在行为上对配偶更加好一些。   林蕊想跟她姐咬耳朵,可惜她姐贴墙睡,还背对着自己。   她无奈,只能蜷缩在被窝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看吧,生活美好的像个童话,果然要露出它狰狞不堪的一面了。   她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地打起盹儿来。   结果快要睡醒的时候,少女又硬生生地被尿给憋醒了。   伸出手,感受十一月江州城夜晚的冷气,她在心中再一次咆哮,她一定要赶紧想办法倒腾出成.人纸尿裤。   对于绝大部分还没有家庭专用厕所的人而言,这绝对是冬天必备的神器。   下床出门穿过走廊实在是太太太痛苦了。   林蕊放弃忍一忍的打算,以她先前差点儿憋出膀胱炎仍然憋不住的血泪教训,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她慢腾腾地伸出胳膊腿,然后一鼓作气推开被子,准备穿拖鞋。   外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轻微的动静。   林蕊立刻警觉,轻手蹑脚下了床,偷偷靠近门帘边。   果不其然,她爸妈正躲在被窝底下小声说私房话呢。   “你小心点儿收好……金山那边多,他们到处找人……”   林蕊耳朵都快伸到门帘子外头去了,还是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几个短语而已。   相形之下,就跟英语听力考试中女声更加清晰一样,林母的话倒是让她听了个七七八八。   母亲的语气听上去颇为紧张:“有没有人跟着你啊?唉,我真怕叫人给发现了,厂里头恐怕真要开除了。”   父亲的语气强硬了一些:“凭什么开除,国家都说这不犯法。”   “可是,总归这钱抓着心慌啊。”   父亲安慰母亲:“没事,我们一不偷二不抢,都是按照国家政策来的。国家不是鼓励我们这么做嘛。”   林蕊脑袋瓜子急剧地运转,将“钱”、“金山县”以及“厂里”、“国家”这几个名词反复在脑海中琢磨,恍然大悟。   哦,原来她爸是去金山县当星期天工程师了。   她就说她爸平常不戴眼镜的一个人,为什么傍晚跟人碰头的时候,还搞得神神秘秘的呢。那信封里头鼓鼓囊囊的,钱肯定不少。   原来她爸终于遵循市场经济规律,正视自己的劳动价值了。   利用业余时间搞兼职,不偷不抢的,有什么不对?她爸又不是干拿钱不干活的人。   没看到金山造纸厂的厂长都追着她爸堵上饭店的门了嘛。   林蕊心中涌现出一股难言的自豪。   她才不怕她爸被厂里发现之后直接开除掉呢。   她爸有技术有文凭还有一颗不断学习上进的心,上哪儿都是响当当的人才,还怕没地方找饭吃?   嘿,不行的话,他就出来单干,说不定一个月就能挣到在厂里一年的收入。   要是她爸觉得做生意风险大,那就多兼职几个厂当工程师,加在一起的劳动报酬也妥妥秒杀了钢铁厂。   “你小心点儿。”林父再度开口,“尤其小心蕊蕊。这丫头实在太鬼机灵,今晚上一直偷偷打量着我,我怕她看出来什么。”   林母无奈:“你家闺女学习不行,小聪明一堆。算了,以后我们都留点儿神,别让她再往金山县跑。省的她说漏了嘴巴,又生出是非来。”   林蕊不服气地撅起嘴巴,开什么玩笑,轻重缓急她还是分得清的。   她才不说呢,她才不会干扰她爸挣钱。   林蕊心满意足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美滋滋地准备入睡的时候,突然间发现不妙。   夭寿哦,她竟然忘记上厕所去了。   因为虚弱的体质问题,她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捂暖和过来啊。   少女悲愤地下床,能怎么办呢,好歹也是个十四岁的大姑娘,总不能真尿床吧。   等到重新再回被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自己再度暖和回头入睡的时候,天际已经隐隐的现出了一线鱼肚白。   这件错误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她睡过了头,差点儿迟到。   郑大夫帮她梳小辫子,林工程师舀着米粥往她嘴里头喂饭时,林蕊还不忘追问:“我姐呢?”   她还没告诉她姐,爸爸去金山县当星期天工程师的事啊。   郑大夫拽了下她的小辫子,警告道:“不许乱动,头发都被你搞乱了。好好吃饭,吃完赶紧上学去。这么大的人了,还要爸爸喂。”   林蕊委屈极了,她也想自己吃。   可是她妈勒令她必须梗着脖子好方便梳头。那她脑袋都不低下来,还怎么吃饭。   苏木默默地看着她,帮她剔掉了咸鱼里头的刺,夹着鱼肉放到林父伸出的筷子中。   林母瞪眼:“你惯的她哦,礼拜一早上就赖床的人,还吃鱼呢,就该饿着肚子去学校。”   “妈,你这是嫉妒,嫉妒我跟苏木的关系比你和他好。”   林母拍了下女儿的脑袋,催人赶紧吃完了擦嘴滚蛋:“我嫉妒你?姑娘哎,妈发现你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都对自己充满了盲目的自信。”   林蕊得意洋洋:“那是因为我一直都很优秀。”   自诩优秀的林蕊同学熬过了一个白天的课程,到了下午放学铃声打响的时候,虚伪地将课本塞进书包里。   她故作苦恼:“哎,真麻烦,晚上还得去排练。”   陈乐狐疑地看着她,真苦恼的话,她为什么嘴巴都要挂到耳朵上了?   于兰这傻孩子没有看出她实则炫耀的本质,还诚心诚意替她发愁:“晚自习第一堂要周周练哎,你不考试成吗?”   “林蕊拿奖就能保送了。”邢磊转过头来瞪了眼于兰,讨好地递给林蕊一袋子青食牌钙奶饼干,“晚上肚子饿的话,吃这个。我妈去青岛出差时买的,正宗的很,它比牛奶都营养。”   林蕊施施然地笑纳了邢磊的进贡。   要是她不收的话,还不知道这实诚孩子要愧疚成什么样呢。   她笑嘻嘻地朝苏木眨眼睛:“你不陪我一起去?我姐说那边南街的皮肚面很不错哦。”   苏木拿饭桶的手停滞了一下,闷声作答:“晚上要考试呢。”   于兰眼明手快地捞了筷子胡萝卜炖羊肉塞进嘴里,感慨林家的伙食水平果然要奔小康的节奏,她好奇地看林蕊:“你要去排练才不上课的。苏木要去的话,有什么理由啊。”   林蕊立刻做出西子捧心的造型,理所当然:“像我这样娇弱的美少女,大晚上的怎么能一个人在外头走呢?当然得有人保护我。”   周围正往嘴里头塞饭的少男少女们集体跟被点了穴似的,停下手中的动作,齐齐看向“娇弱”的林蕊。   大姐,你可是我们钢铁厂中学的大姐大。   你跟苏木,到底谁保护谁啊? 第129章 你来干什么   林蕊怀揣着一颗破碎的少女心上了公交车。   这群不像话的小崽子, 虽然姐姐我能文善武, 可也是个娇弱的美少女啊。   她对着车窗顾影自怜, 明明就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啊,到底哪里凶残了?说的好像她   车门合上开走的时候,她冲送她出校门等车的苏木做了个鬼脸。   背你的单词, 考你的试去吧,姐姐要去开疆拓土, 开启事业新地图了。   苏木默默地目送公交车远去, 呆愣了一会儿返回学校。   十五分钟后, 他手上拿着两张周周练数学试卷,骑车往家走。   从巷子口直接坐车去广播台, 直达公交车经过的站点还少点儿。   林蕊口中哼着《Jambalaya》:“Goodbye Joe, me gotta go, me oh my oh……”,嘴里大口咬着蛋糕。   哎呀, 虽然一遍遍地排练台词很乏味。但只要一想到不用上晚自习,她就觉得人生还是无比美好的。   旁边的播音员老师拍着手,怂恿林蕊:“来一个,大声唱出来。”   林蕊嘴里头包着蛋糕, 义正辞严地拒绝:“不行, 等我吃完了再唱。不然我唱完了没的吃怎么办?”   众人哄笑起来,还有人夸奖林蕊聪明。   苏木大步走进活动室, 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又饿了?要不要吃糖炒栗子。”   林蕊吃了一惊,嘴里头的蛋糕差点儿掉到地上。   她本着有好吃的一定要跟小伙伴一块儿分享的精神, 赶紧又拿了块蛋糕塞给苏木:“快吃,你怎么来了啊?”   不是要好好学习,争取数学满分的嘛。   哎呀,她又把乖学生勾引出教室了。老李会不会罚她站黑板啊。啧啧,她的罪过岂不是大了。   苏木不肯伸手接蛋糕,蛋糕有什么好稀奇的,他才不稀罕嘞。奶奶有空就会做给他们吃。   “龚老师说我英语底子太差,要我多听多练,培养语感。”少年从书包里头拿出数学试卷,“李老师让我监督你,有空的时候就把卷子做了,不许翻书。”   林蕊愤愤地收回蛋糕,不吃拉倒,她自己吃!   原来薛老师不仅会自己编剧排练广播剧,还做了一手好糕点。这水平,都可以自己去开蛋糕房了。   邹鹏完成了自己跟伙伴的台词排练,过来找林蕊继续练习他们的对手戏。   他礼貌地朝苏木点了点头,微笑着提出建议:“你要是想练习口语的话,可以去江大的英语角。那里有不少外语学习爱好者,对话机会也多一些。林蕊,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去?说不定能碰到你姐。”   林蕊心中警铃大震,这小子看到她姐夫了,竟然还狗胆包天地不放弃觊觎她姐的心?   也对啊,既然他是在大学里头认识她姐的,不可能不知道她姐夫的存在。   到底是什么给了他勇气,胆敢企图去挖她姐夫墙角的呢?   林蕊脑海中的小剧场一幕接着一幕开演。   上辈子,她一直疑惑为什么林鑫没有和卢定安在一起。   不是非典过后,林鑫身形巨变又股骨头坏死以后,而是在此之前。   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可以称得上是青梅竹马的两人并没有携手走进婚姻,林鑫还嫁了个小鼻子小眼的渣男?   难道她姐移情别恋,叫别人蛊惑了,就跟《你好,之华》中的那个优秀的学霸姐姐一样?   人总要经历叛逆期,她姐从小优秀懂事,也许叛逆就是爱情。   当时姐姐抗拒的不是卢哥这个人,而是他代表的循规蹈矩的正确。   她厌烦了一眼就能看到头的生活,所以她想要逃离这种正确?   林蕊不动声色地打量邹鹏,难道这个小弟弟成了她姐逃离的方向?人的年纪越大就越胆怯,也许少年的鲁莽燃烧了她姐心中不甘的火焰?   上辈子究竟发生了什么?林主席偶尔谈及时也只是唏嘘阴差阳错。   人二十岁时的遭遇会被三十岁的悲剧所掩盖。   上辈子的她知道三十岁大姨由于生病而落魄,自然也不会追着二十岁时的事情不放。   苏木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催促林蕊:“你好好练习吧,我在旁边给你看着。”   林蕊收回投在邹鹏身上的视线,点点头:“好,我们开始训练吧。”   去什么英语角,甭想了,少年,好好在这儿练你的广播剧吧!   此时此刻,林鑫还不知道自己成为了妹妹脑海中小剧场的女主角。   她坐在上海的一家自助餐厅中,对面的孙泽笑容满面:“你也发现了啊。”   说话的时候,他将餐盘往无苦面前推了推,慢慢吃,吃到餐厅破产最好。   时间往前倒推六个小时,林鑫在火车站看到了父亲。   今天上午,她翘掉了最后一堂马哲课,徘徊在钢铁厂门口,挣扎着是不是要跟父亲好好谈谈。   林鑫清楚,更稳妥的做法是按兵不动,等到父亲这个礼拜天再度下乡做技术指导的时候,她在悄悄尾随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十八岁的少女不愿意如此对待自己的父亲。   她相信这一切只是误会,她需要父亲的亲口承认来证明她的相信。   林鑫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进去找爸爸的时候,却意外见到了父亲走出钢铁厂大门。   这是件迥异于常规的事,江州钢铁厂极大,除非下班回家,否则职工基本上不会离开自己的生产车间。   林鑫觉得奇怪,下意识地就跟了上去。   她想她潜意识中其实是存有疑虑的。   因为她今天特意换了件新买的,还没来得及在家人面前穿过的大衣,头上还戴了顶问舍友借的帽子。   林鑫一路跟着父亲坐公交车到火车站,然后看到父亲去火车站售票窗口买票。   她不敢靠的太近,自然不知道父亲买的是去哪儿的票。   但这并不能难倒她,在父亲离开售票窗口后,她很快凑过去,请求售票员帮忙补张票。   她爸刚才丢垃圾的时候,不小心将票扔进垃圾桶了。   她紧张地捏紧了拳头,如果售票员没票卖给她,她就只能先买张站台票,混上车再做打算。   好在售票员只是嘟囔了句“小心点儿”啊,然后就重新补给她一张去上海的车票。   林鑫默默地抿紧了嘴唇。   她没有直接跟进候车大厅,而是打了个电话去母亲的医疗室,询问父亲这个礼拜出不出差。   “要是我爸去上海出差的话,我同学想请他帮忙带点儿东西。”   林母非常肯定地回答:“不去,厂里现在不怎么派你爸出差。”   林鑫十分遗憾的语气:“我爸在不?要在的话,我跟他说说,看能不能找到人帮忙带。”   “你爸肩膀不舒服,我怕他有什么不好,让他去医院拍片子了。”   林鑫放下电话机,默默地跟上了火车。   三个小时的漫长时间,十八岁的姑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   无数次,她想要鼓起勇气去找父亲,直面最本质的问题,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要骗妈妈?   可是说不清为什么,她怎样都无法踏出脚步那一步。   车窗外的风景一路飞快地倒退。   十一月初的正午,阳光灿烂,冬天已经悄悄来临。   林鑫明显察觉到父亲的紧张。   即使父亲面色从容,为了掩饰情绪,他手上甚至还拿了张报纸翻看,但是足足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的功夫,他的目光还注视着同一块区域。   他的心早就不在报纸上,随着窗外的风景,一路飞快地奔向上海去。   林鑫的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叹息,难怪每次都那么迫不及待地要去上海。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父亲的大女儿就忍不住羞愧。   她想自己不应该如此揣度父亲。   去上海出差,是厂里的安排呀。   那个声音又在叹息:“你怎么知道?说不定就是像现在这样。”   不会的,林鑫在心中替父亲辩解。   每次父亲出差都要持续好几天,根本不可能是当日去当日回来。   耽搁的时间长了,厂里怎么不知道他离开了江州?   爸爸又不是那种尸位素餐,对厂里头来说可有可无的人。   脑海中的声音却没有放弃:“那你能保证不会有像现在这样的状况吗?随便找个理由敷衍的母亲,然后利用半天的时间来回。”   毕竟从江州到上海坐快车只需要三个小时,等到晚上回家,他又是那个好丈夫好父亲。   林鑫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她的情感没有办法说服理智,因为这从理论角度上讲是切实可行的。   父亲是公认的技术人才,经常被兄弟厂临时借用去解决技术问题。   他只要跟领导打声招呼,就能夹着公文包行色匆匆的来回奔波。   这过程当中,他完全可以十次公事当中夹杂一次私事。   父亲的目光有意无意往这边瞥时,林鑫慌忙用帽子盖住头。   她仰着靠在车椅上,仿佛陷入睡眠,目光偷偷透过帽子空隙,继续打量着父亲。   三个小时,一百八十分钟,其实应当很快。   如果她手里有本小说或者听着磁带,短短的三个小时大约很快就能打发过去。   然而此时此刻,她的全部身心都沉浸在父亲的事情上,哪里还有心思顾及其他。   火车走走停停,终于到站。   父亲立刻像弹簧一样从位子上跳起来,拎着包,匆匆忙忙地往车厢门口走。   林鑫赶紧跟上。   下车的人实在太多了,有两次,父亲都从林鑫的视线中消失了。   幸运的是,她很快又捕捉到了父亲的踪影,跟着父亲出了车站,穿过大街,然后上了一辆公交车。   父亲似乎很着急,不时抬手看表。   直觉告诉林鑫,父亲要去赴一个非常重要的约会,所以他才如此紧张。   这种认知让那个十八岁的少女整个人都沉浸在没顶的泥潭中。   明明车窗外晴空万里,她却浑身冰凉,泥浆不停地往她的眼耳口鼻中涌。   公交车到站了,父亲行色匆匆地跳下车。   有一瞬间,林鑫脑海中的声音放逐她。   随便吧,就让这辆车继续开下去,无论开往何方,她都不知道也不在意。   强烈的沮丧冲击着年轻的姑娘。   司机再一次宣布到站了,有下车的乘客赶紧下车。   她像是被惊醒了一样,下意识地挪到车门口,迟疑着要不要下去。   突然间,车门边跳出个头上戴着毛线帽子的小男孩,欣喜地拉住她的手:“大姐,奶奶香肠跟腊肉都晒好了吗?是不是让你来接我回家啊?”   林鑫吃惊不小,下意识跳到地上,摸着小男孩的脸:“无苦,你怎么在这儿?”   孙泽呢?孙泽人呢?   这家伙,要是嫌无苦麻烦的话,把孩子送回江州不就好了,怎么能这样把个连门都没怎么出过的小和尚丢到上海?   实在太不像话了!   孙泽从旁边的包子铺里头钻出来,手上捧着一袋子馒头,焦急地喊无苦的名字。   妈呀,这小和尚要是跑丢了,蕊蕊能跟他拼命。   林鑫没好气地看他手上的袋子:“你就不能给他买点儿好的,馒头连个馅都没!”   孙泽要跳脚,够可以了啊。   都跟他说一个小时后带他去吃自助餐,叉开来塞到嗓子眼都没问题。   结果这孩子明明吃了一火车,上了公交车又摸着肚子愁眉苦脸说自己饿。   搞得旁边人全盯着他,还有人怀疑他拐卖孩子的。   呸!这孩子谁家要买谁家倒了八辈子血霉,也不看看他多能吃!   路边的过客店一开始号称点了他们的八大碟就米饭馒头管饱,后来人家老板娘把锅都藏起来了,坚持追着孙泽要粮票。   林鑫搂着小脸都憔悴了不少的无苦,冷眼瞪孙泽:“你不是要重走长征路吗?我可真是头回听说长征还走到了上海来。”   无苦一边啃刚出锅的大馒头,一边跟大姐告状:“他上哪儿都直接奔人家银行,完了还专门找漂亮姑娘的摊子吃饭。”   孙泽忍不住想揍这倒霉孩子,说话摸着良心,出家人不打诳语。   明明是这小子一天起码要吃五顿,还专门往大姑娘小媳妇的摊子奔,一口一个姐姐,非诓的人家半卖半送。   林鑫垂下眼睫毛,忽而又翘起,盯着孙泽不挪眼:“你跑上海来干什么?”   孙泽也半眯起眼睛,眼角的余光瞥向银行招牌:“你跟你爸来做什么,我就来干什么。”   他扭过头,朝匆匆忙忙走出银行的林父微笑,“叔叔,今天的出价是一百几啊?”   林建明惊讶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孙泽跟大女儿。   小和尚无苦亢奋地挥着手:“姑爹,你跟姐姐一块儿来接我回家了啊。”   林鑫茫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30章 构建产业链   自助餐厅里, 小和尚啃完了一整只烤乳猪, 意犹未觉地舔着手指头。   孙泽眼皮子直跳, 直接将一盘子白切鸡推到小光头面前,吃,你给我吃破产这家店为止!   他轻轻敲着桌子:“我先兜个底吧。我的方法是研究报纸, 各地党报上都有当地国库券开市收市的价格。我的经验是,经济越不发达的地区, 出售价格就越低。”   以一百元票面价值的国库券为例, 这中间的差价可以达到十几甚至二十块。   林建明神情复杂地看着对面的青年, 轻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孙泽眯起眼睛笑,又将一碟子烤羊肉串推给小和尚, 吃,放开了给老子吃。   他冲林建明微笑:“叔叔,这得感谢你的笔记本啊。”   他一点儿也不忌讳地说出自己发现端倪的经过,轻声叹气:“这样看, 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呢?”   林建明清了清嗓子,自觉并非违法犯罪,索性也不藏着掖着:“超生罚款,不少地方的超生罚款是用国库券交的。”   计生办囤积了大量国库券, 急等着变现, 所以出手价格有优惠。   孙泽笑眯眯地抿了口果汁,慢条斯理道:“一个计划生育, 一个推销国库券,可是基层工作的重中之重啊。”   现在, 这两点结合在一起,成了套取差价的优势条件。   他轻轻弹着玻璃杯,放低了声音:“叔叔,咱们合作吧。”   所有的产业加快发展的最有效也是成本最低的方式就是分工合作。   将一项工作分割成几个步骤,每个人专门负责其中一个环节,那效率将会大幅度提高。   异地倒卖国库券,环节无非是买入-运输-卖出这三个步骤。   孙泽来回了三趟,就明显觉得额外浪费掉的时间太多。   “价格每天都在变,但整体趋势还是越有钱的地方价格越高。”孙泽摸出手中的地图,用铅笔勾画出几个城市的名称。   林鑫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难怪你要重走长征路。”   孙泽笑嘻嘻的:“这自古都是穷山恶水多刁民,人不逼到绝路基本上也不会造反。”   可惜造反了,日子也没有过得好到哪儿去。   所以老区很值得走一走,那儿的国库券便宜。   不过林父的话也提醒了孙泽,那些抓计划生育最严格的地区,肯定也囤积了大量国库券,很值得摸一摸。   他抬眼盯着林建明:“叔叔,怎么样,咱们合作吧。一人负责一块,这样提高效率。”   林建明迟疑了片刻,摇摇头道:“现在厂里不怎么派我出差,我不能总是请假。”   孙泽相当果决:“这不是问题,你和我兵分两路,我主要去外地收,你在江州附近的乡下收。西板桥连着安省,他们那边计划生育抓得死狠,肯定有大量国库券。”   林鑫忍不住插嘴:“收上来以后怎么办?”   谁负责运输,谁又负责到银行兑钱?   孙泽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跟卢定安啊,现成的两个劳动力,怎么就不能动。”   “别说怪话。”林鑫皱眉,“我们不上课啊。”   孙泽眉毛飞上天:“哎哟,这话说的好像我是待业青年一样。世事洞察皆学问嘛,在生活中学习是最重要的。”   林父立刻拉下脸,坚决反对女儿荒废学业。   按照他的想法,孙泽都不应该成天在学校外头晃荡。   只是别人家的孩子,又是个大小伙子了,他总不好说太多,只能委婉地表示:“该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学生还是以学业为重。”   孙泽笑嘻嘻的,没有接林父的话,只表示他去问问卢定安的意思。   摸着良心说,这进进出出的,丁点儿也不逊色于倒卖批文。   一不用卖人情,二不怕违法犯罪,堂堂正正按照国家政策走,没任何问题。   林鑫摇头:“定安正在跟陆教授他们搞科研呢。现在腾不出时间来。”   孙泽的关注点永远与众不同:“哎哟,这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都成定安了。”他眯着眼睛摸鼻子坏笑,“我不在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点儿什么?”   林鑫冷下脸,阴沉地吐出两个字:“孙泽。”   无苦一手抓着鸡腿,另一手毫不犹豫地一巴掌刷到孙泽的后颈上。   为了以他的小身板完成这个高难度动作,他还不得不抬高了胳膊。   孙泽被拍得差点儿一脑袋扎进面前的勃然大怒:“你个小兔崽子,我饿死你。”   这自助餐还是他掏钱买的票!   无苦满脸无辜:“你说不弄脏你衣服就行,我又没碰你衣裳。”   说着,他还委屈地跟林鑫告状,“大姐,他说不给我饭吃。”   这一路上,孙泽已经被小和尚的无耻刷新了无数次对人生的认知。   敢情佛门子弟出门化缘全凭不要脸。   林鑫拿手帕给无苦擦沾了酱油汁的下巴,皱眉表达对孙泽的不满:“他才多大,你怎么老是欺负小孩呢。”   孙泽总算清醒地认识女人这种生物眼神随时都有可能选择性失明。   我的姑娘哎,你恁大的眼睛竟然看不到,刚才是这小子打我!   林鑫视而不见,直接继续先前的话题:“陆教授要研究电动自行车,现在团队人手不够,卢定安得过去帮忙,你还是找别人吧。”   “电动自行车?”孙泽眼睛一亮,旋即大笑,“蕊蕊吧,肯定是蕊蕊想出来的。”   林鑫本能地警觉:“蕊蕊跟你说过?”   她妹妹没事跟孙泽说这些干嘛?难不成她早就撺掇过孙泽制造电动自行车?   孙泽像是发现了件极为有趣的事,摆摆手,肯定道:“除了蕊蕊,谁能想到这些啊。”   林鑫居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不由得自嘲:“也不知道她成天脑袋瓜子里头想什么。”   “这有什么好稀奇,她肯定是看到过呗。”孙泽漫不经心道,“三年前还是四年前,永久就生产过电动自行车。”   林家父女都吃了一惊,他们竟然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永久可是国内自行车的大品牌,他家都生产电动自行车了,乡镇企业和它比起来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孙泽笑嘻嘻的:“别急啊,你们在市面上见过电动自行车没有?没有吧,没有就代表它那个不行。”   150W的柱式电机,24V轿车用的开口式普通铅酸蓄电池,性能根本就无法满足需要。   “一年,撑了大概不到一年就歇火了。”孙泽慢慢吃着牙签肉,眯着眼睛肯定道。   当年他还是个物理少年,脑子不好使妄图科学报效祖国,所以对国内新兴的产业尤其关注。   光是报纸,他家就订了几十份,以满足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后来他发现自家的医学教授外婆、将军亲爹、主任军医老娘以及家里头其他光鲜亮丽的亲戚加在一起,挣的钱还没大表哥多,他就及时悬崖勒马了。   算了,谁爱研究谁研究去。   他小布尔乔维亚,好逸恶劳,注重享受,他还是先好好挣钱再说。   “重点还是电池。”孙泽放下牙签,又切了一小块酸奶蛋糕放进嘴里头。   他想办法找了辆永久牌电动自行车拆了仔细观察过,问题就出在电池上。   “如果电池无法突破的话,我劝你们也别瞎折腾了,折腾不出来成果的。”孙泽斜眼看小和尚,“你怎么不吃了?不是一直叫肚子饿的吗?”   无苦偷偷看林鑫:“大姐说一次不能吃太多,慢慢吃,吃半个小时就得歇会儿。”   可是,他好想吃这个酸奶蛋糕啊。   他师嫂,哦不,是二姐一定会喜欢的。   孙泽毫不犹豫地拍了下小和尚的光葫芦脑袋:“师嫂个什么玩意儿,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敢肖想讨媳妇?老实呆着去,花和尚。”   林鑫立刻喊了一声:“孙泽!”   她将无苦拉着坐在自己跟父亲中间,给小和尚揉脑袋:“不痛,不痛。”   孙泽直接没脾气了。   妈的!自己这一巴掌的力道还没小和尚刚才给他的那下三分之一重。   这小子贼眉鼠目,就会装样!   “你既然研究过电动自行车,要不要考虑加入陆教授的团队?”林鑫迟疑了一下,报出了王教授的名字,“他牵头做这个事。”   孙泽毫不犹豫地拒绝:“没兴趣。还有我劝你们别将希望寄托在英译汉。谁是自行车大国?谁又是人口大国?谁用谁琢磨啊。”   林父原本只旁听两个孩子的谈话,此刻却忍不住加入进来劝说孙泽:“你不如试试,这也算是有机会完成你未了的梦想。”   “谢谢,叔叔,我现在不谈梦,就谈钱。”孙泽摆摆手,指着已经对蛋糕流口水的小和尚道,“这样吧,我负责跑外地,无苦负责来回运输。”   林家父女立刻反对,开什么玩笑,无苦才多点儿大,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坐火车。   孙泽理所当然:“十岁了还小啊?我五岁的时候就一个人广州江州来回不知道多少趟了。”   现在的孩子真是娇气。   别说他了,当年卢定安的父亲在武汉,母亲在江州,哪回不是直接大人把小孩送上船,然后自己一路颠簸到目的地啊。   最多找船上的服务员打声招呼,到饭点了,帮忙招呼一声孩子去吃饭。   林鑫摆手:“不行,无苦一个人在车上哪行啊。”   那么多钱跟国库券,万一叫贼盯上了,东西丢了是小事,伤了他的性命可怎么办?   孙泽活像是听笑话,眼睛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你说怕贼?”   我的姑娘哎,你开哪门子的玩笑。   这小子来回总共六趟火车,哪回坐车放过了贼。   为了抓一个摸了老大娘手帕的扒手,他直接从车厢头追到车厢尾,逼得人家要转窗子跳火车。   结果无苦直接原地点着车椅飞起来,一脚把人踹倒在地上。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全当他是海灯法师,还有人问他是不是少林寺的和尚。   “他这一路不要太风光,上哪儿都有人给他塞吃的。”孙泽都忍不住羡慕嫉妒恨。   瞧这小子贼眉鼠眼的德性,专门招惹老中青幼四代妇女同志,谁见了都要摸摸他的光葫芦脑袋,然后给他吃的。   什么鸡腿肉包子,荤素不忌,张口又扯上济公。   人家济公一把年纪还能吃鱼吃肉,小和尚吃点儿肉怎么了,长身体呢。   孙泽的心是麻木的,他已经不想再对这个世界作出任何点评。   无苦皱着眉头,可怜兮兮:“我奶奶腊肉还没晒好吗?我想回家吃腊肉了。”   “吃不死你。”孙泽瞪眼,又将一碟子酸奶蛋糕塞到他面前,“吃吧吃吧,不干活还干吃闲饭。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令,小雪腌菜大雪腌肉,哪儿来的腊肉。”   无苦委屈极了,下意识地要往林鑫怀里头钻。   他想奶奶跟嬢嬢了,他可想她们了。   “对,一个个都惯的你不成样儿。”孙泽对所有的小男孩都残酷无情,“你师父可是要你下山历练。不管是当别人的贵人还是遇自己的贵人,总归得有人啊。”   哪儿来来往往的人最多?当然是火车上。   好像挺有道理的。   无苦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断然拒绝:“不行,我不放心你。万一你再招惹蜘蛛精怎么办?”   这小子怎么肚里头藏不住话!   孙泽赶紧起身,伸手要捂小和尚的嘴巴:“喂,咱说好的,不能对外说出去。”   无苦哪里能轻易被他禁锢,像条泥鳅似的,又钻到边上去了:“可你招惹桃花劫,二姐说让我好好看牢了你。”   林鑫拉下脸:“这到底怎么回事?”   孙泽尴尬地笑:“没什么,就是我这样的风流人物,大姑娘老爱往我身边凑。”   “你可得了吧,人家明明是要摸你的包。”无苦毫不客气地拆他的台,叽里咕噜把事情给说了。   无外乎是火车上碰到个挺好看的大姑娘,主动跟孙泽搭讪,还让孙泽英雄救美了一把。拎包的时候,被无苦堵在了卧铺车厢门口。   林鑫奇怪:“你怎么看出来那人有问题的?”   从他的描述来看,那个女窃贼其实表现得很文雅,没露出什么破绽。   “一开始就全是破绽。”无苦骄傲地挺起胸膛,“其他姐姐都只看我不看,光那女的一见面就非得往他身边凑,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啊?就他跟个贾二爷似的,一见女人就软骨头。”   林鑫默默地喝了口果汁,觉得以后小和尚还是不要老跟妹妹凑一块儿吧。   近墨者黑,两个都挺臭不要脸的。   孙泽想要揍这落井下石的小子,他一个小和尚,看看《西游记》也就算了,看什么《红楼梦》啊。   瞥见林家父女正在边上虎视眈眈,孙泽又悻悻地收回了手。   其实即使没人在,也只有无苦打他的份。   他冲林鑫尴尬地笑,双手作揖,连连求饶:“这事儿就算翻页了啊,你可千万别跟蕊蕊说。”   林鑫皮笑肉不笑:“怎么,你还知道要脸啊?”   孙泽老脸通红,头大得很:“你家妹妹你又不是不了解。她要是知道了,能在我耳边巴拉巴拉个三年五载。”   还不能不许她说,那个脾气甭提了。   林鑫冷笑:“怕被人说就自己行得正坐得直。”   林父看孙泽脸下不来,赶紧转移了话题:“还是缺个人啊,上海这边没人接手。”   “不还有我郑阿姨嘛。”孙泽往嘴里头塞了颗冬枣,慢条斯理道,“你么总不会还瞒着郑阿姨吧。”   林父摇摇头:“不行,医务室走不开人。厂里头不会让你阿姨老请假的。”   孙泽笑了:“不,叔叔,没有任何地方是走不开人的。请什么假啊,这事儿,我来安排。” 第131章 脱产学习班   林母收拾行李, 准备乘坐明天一早的火车赶去上海的学校报到。   林蕊抱着她妈的胳膊, 仰着头巴巴儿望着, 哼哼唧唧地撒娇:“妈,我好舍不得你哟。”   去上海脱产学习一年,这么长的时间, 她妈都不在家里。她都成了没人管的孩子。   林母还真不放心自家性子跳脱的小女儿,叹了口气, 放下手里的包, 摸摸女儿的脑袋:“你不是说让你妈赶紧想办法升学历, 好早点儿评职称嘛。”   陈副厂长私底下找他们夫妻谈话的时候,就将话挑明了敞开说。   现在厂里头的大学生越来越多, 甭管人家是夜大还是电大,总归人家考了出来,有个证书。   郑大夫这种六十年代的老中专生,在评职称时非常吃亏, 国家现在重视学历文凭。   所以她必须得赶紧把学历提升上去。   厂里头为她争取了个脱产学习的机会,是上海学校跟江州合办的。   她去上海读一年书,接下来回江州医科大学再上半年课,然后实习个半年, 就能拿到正儿八经的大专文凭了。   “虽然脱产学习阶段, 按照咱们厂里一贯的传统,是只发工资不拿奖金。但是, 郑大夫,眼光得往长远处看, 评上了职称,以后每个月的工资都要提好几档的。”   陈副厂长怕她家里负担重,舍不得奖金,特地强调,“你看,现在你们家鑫鑫上大学,差不多能自给自足。蕊蕊将来要是考上艺术学校,那国家也是给中专补贴的。”   升了高级职称,将来的收益可远远大于这两年的奖金。   林母哪里还顾得上在意那三瓜两枣。   她揉着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轻声道:“你以为脱产学习的机会谁都有吗?”   谁不晓得有个文凭是好东西,为了学习机会,一个科室的兄弟姐妹是能急红眼睛的。   前几年,孩子小身体又弱,厂里医务室又缺人,她根本顾不上继续学习。什么夜大电大的机会都没赶上。   这两年,好不容易大女儿上大学了,小女儿情况又好了点儿,医务室新人也能单独值班了,可脱产学习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尤其是国家恢复职称评定以后,大家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人人都挤破了脑袋想方设法给自己镀层金。   她有心想上进,也不得其门而入。   旁边的桂芬婶婶拍了拍怀里头小宝生的背,立刻附和郑大夫的话:“那是,能上大学多好的事啊。旁人想都想不来。”   钢铁厂这边点头同意接收芬妮,桂芬婶婶就立刻抱着小儿子去港镇中学校长家堵人。   不管,去钢铁厂中学借读,当二等公民他们家也认了,反正学校必须得放人走。   再不走的话,她女儿就是砸通了碎嘴子的脑门,她家也不会赔一个鸡蛋的。   敢上她家闹腾,大耳刮子跟扫帚伺候。   小孩子不懂事没的人教,她帮着好好教。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中老年妇女的战斗力素来横扫千军。   校长被不讲理的农村妇女搞得没办法,只能点头同意放人。   反正陈芬妮的成绩也就那样,她家非觉得能放卫星那就自己折腾去好了。   现在镇上的怪话多了去,乖乖,他们老陈家的小女儿能上城里读书,肯定是大女儿睡到有能耐的人唻。   要不然,就凭他们家,能扳倒了赵镇长?   人家一路从革委会主任坐到镇长,二十多年的时间屹立不倒,比李国香还厉害的不倒翁哎,居然就为了多睡了几个女人,多拿了点儿钱被直接拖去枪毙。   照这样算的话,那要吃花生米的人不要太多咯。   桂芬婶婶也不跟人吵,直接收拾了家里的细软,又将几只鹅寄养在郑家,当天下午就带着女儿抱着儿子进城来。   吵死了也没用,自古这种事,永远都是女的在人嘴巴上吃亏。   大概只有像电视上的武则天一样,做了女皇,其他人才不敢说嘴吧。   桂芬婶婶羡慕地看着林母:“你是好的,给你家的姑娘们都做了好榜样。”   林母立刻摆手:“你也不赖,两个姑娘差哪儿了。”   桂芬婶婶不接话,只转脸看自家小女儿:“我们能给你做的就这些了,你好好跟你嬢嬢、姐姐学习,考不上学我也不晓得你将来怎么办。”   现在城里头招工机会也少,人家吃国家粮的都顾不上,何况他们家这样的农业户口。   回郑家村进厂子上班的话,那出不出来还有什么区别。   至于种田,那就更别想了,急着种田,这初中上不上都没多大意思。   林母立刻强调:“我也是厂里头看鑫鑫跟蕊蕊爸爸的面子,才给我的机会。过去以后还得先上段时间的课,然后通过考试才算真正录取。”   她摸摸芬妮的脑袋,“没事,你们老师都很负责任。底子差不怕,只要静下心好好学,肯定能跟上的。”   芬妮站在灯下垂着脑袋,局促地绞着手指头,闻声慌慌张张地点头。   嬢嬢的手掌宽厚又温暖,掌心的热度透过头皮渗进来,让她浑身都忍不住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   她到现在都觉得晕晕乎乎的,她真的进城上学了吗?   她真的不用每天再听那些讨厌的男生说怪话了吗?   班上的女生也讨厌,就连她一直在一起玩的同桌都不愿意再跟她坐在一起。   因为外面传她姐姐染了脏病,会过人的那种,谁跟她坐同桌,也会染上病。   听说那种病可厉害了,是外国人得的,只要染上了就跟瘟疫一样,会死人的。   她临走之前,心存愧疚的同桌偷偷送了她一块有香味的橡皮,承认怪话是赵镇长的堂兄弟家儿子传出来的。   本来凭借赵镇长在港镇一手遮天的能耐,堂兄弟承包学校的小卖部,家里已经起了小洋楼,过得不要太滋润。   现在,一朝天子一朝臣,学校说他家卖的吃的闹坏了学生的肚子,等到明年,就不许他家再承包下去了。   断人口粮如杀人性命,这家人不恨死了芬妮家才怪。   小卖部里头各色零嘴跟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最多,想要收买十来岁的孩子再轻易不过。   小孩子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生物,因为懵懵懂懂,所以肆无忌惮,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有多伤人。   同桌也不敢搭理芬妮,因为害怕被班上其他人孤立。   谁跟芬妮说话,谁也是烂货。她家养两个女儿就是靠这个挣钱的。   芬妮只觉得荒唐可笑,整个世界都可笑极了。   她收下了同桌赠送给她的香味橡皮,她不恨她的同桌。   但她想,以后她们再也不会是朋友了。   十四岁的少女一夜间长大成.人,因为她清楚地看到了生活的另一面,面容狰狞,不怀好意的另一面。   林母温柔地摸着芬妮的脑袋,安慰她道:“有不懂的问题,随时问老师,知道吗?不要急于求成,先将最基础的内容打牢。”   林蕊急急忙忙表达对小伙伴的欢迎:“没事的,你别慌,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帮你。”   林母低头看着还赖在自己怀里头的小女儿,一阵哑口无言。   姑娘哎,就你那成绩,那一看书就打呵欠的做派,你是帮人学习呢,还是把人直接往坑里头带?   好歹当着小女儿朋友的面,林母总要给孩子留点儿脸。   她只能委婉地叮嘱苏木:“有空的时候多教练芬妮。”   苏木赶紧放下手里的书,点头应下。   林母再低头看怀中娇里娇气的小女儿,只能嘱咐道:“乖乖在家,好好上学,好好排练,听你爸跟姐姐的话,知道不?”   林蕊哼哼唧唧:“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我最乖了。”   她就知道郑大夫最喜欢爱学习的小孩,她吃醋了,她不爱学习也是郑大夫的心肝小宝贝。   “我的姑娘哎,吹牛打包票,谁都没你积极。”林母点点小丫头的脑袋,不许她再赖着,“好了,你剧本都背的怎么样了?别到时候人家都是一把过,就你还得一次次叫人陪着你磨洋工。”   “妈,这么温馨的时刻,你说什么背书啊。”林蕊不依地撒着娇,往母亲的怀里又蹭了蹭。   这多不和谐啊。   林鑫无语地摇摇头:“你要想温馨,先赶紧将所有的台词都背熟了。你看看,人家苏木现在都比你熟悉台词。你怎么就不晓得脸红呢。”   林蕊朝这会儿还在默默背台词的苏木龇牙咧嘴,她就知道这小子扮猪吃老虎。   自从每天晚上硬跟着她去广播台之后,他就一直竖着耳朵听人家说话,连打嗝声都不放过。   这小子天生是学口技的料,最擅长模仿。   少女愤愤不平:“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全是死记硬背。”   姐姐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语言学习的第一步就是死记硬背,跟小孩子学说话一个道理。你以为小孩子最早喊爸爸妈妈真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单纯的发声模仿训练。   小宝生突然间开口“啊”了一声,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好奇地转动脑袋,逗得屋里头的人全都哈哈大笑。   桂芬婶婶拍了拍小儿子的背,笑道:“我们宝生晓得意思呢,说姐姐说的对!”   她转头宽林母的心,“你就妥妥的放心过去吧。蕊蕊心里头有数,不会起大乱子的。”   真没数的小孩,会将他们家进城后的生活安排的妥妥帖帖?   她在家负责清洗处理腌制吃的,丈夫跟大女儿推着吊炉去夜市卖烧烤。   就连白天的功夫也不落下,也不晓得蕊蕊这丫头到底从哪儿搞来的火车停靠时间表,他们依着点儿去火车临时停靠的地方卖烧烤卖饭团。   一天下来,进账一点儿也不比丈夫在外头收割庄稼少。   有这心思,谁能说这孩子脑瓜子不好使?简直太灵光了!   林蕊羞涩腼腆地笑,模样儿斯文极了。   哎呦呦,婶婶你虽然说的都是事实,可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人家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不好意思,林母真没看出来她哪儿不好意思了。   当妈的人点点闺女的脑门子,朝桂芬婶婶摇头:“她也就是嘴上一头神劲,光会一张嘴吧唧个没完。”   看看,国产爹妈的弊病,就是要在人前假谦虚。   林蕊在心里头批判了一回传统父母,双眼发光地盯着桂芬婶婶,焦急地提醒道:“早饭,咱们不能落下早饭。等纸杯跟纸碗生产出来,卖早饭也方便了。”   实不相瞒,每次她看到薛老师拿经费给大家买夜宵的时候,她都想毛遂自荐。   老师,您日理万机焚膏继晷通宵达旦,就不用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了。   钱给我,无论煎的烤的烫的烧的,只要你们点的出来,我就一定给你们带的过来,酸甜咸辣,任君挑选,包君满意。   就连最基本的白粥,配上咱家秘制的盐酱骨头,保准也好吃到打嘴巴子都停不下来。   不过介于她还是新人,林蕊决定放长线钓大鱼,先看芬妮家挣钱过过眼瘾再说。   早饭可是门大生意啊,上辈子多少早饭大妈靠着不起眼的煎饼,妥妥秒杀了众多毕业狗,逆袭为在一线城市买房的人生赢家。   林母没忍住,一巴掌拍在女儿的脑袋上:“你行了啊,现在你叔叔婶婶都忙成陀螺了,你还想怎样啊?一个人当成几个使?”   这破毛病看样子是好不了了,谁靠近了她,她就要往谁身上使。   林蕊立刻躲到她姐背后,偷偷朝她妈做鬼脸,理直气壮:“所以我说得赶紧将多功能小吃车给生产出来嘛。一车在手,天下我有。”   她转头撺掇父亲,“爸,下次再有厂子找你支招,你就让人家生产小吃车吧。”   林建明也被小女儿给逗乐了。   这丫头,什么时候能把一半精力放在学习上,真是老林家祖坟上都冒青烟了。   送走桂芬跟芬妮宝生,林母招呼自家的两个小猴孩:“赶紧洗洗早点儿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等到打发完儿女,熄灯后上床后,林母才能放松下来躺在被窝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心心念念许久的进修学习机会,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到了手,让她觉得既庆幸又从心底涌现出一种说不出的荒谬与失落。   干得再好也不如跟领导走得近啊。   现在,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这句话沉甸甸的分量。   林父轻轻拍着妻子的后背,安慰她道:“蕊蕊不也是你教育出来的。咱们沾女儿的光,不丢人。”   脱产学习的名额是孙泽找关系给钢铁厂牵的线,谁也不知道他到底积攒了多少人脉,又究竟是怎样积累的。   敲定这件事之后,这孩子也没直接出面说是自己下的力气,点名要给郑大夫;只是在陈副厂长透了点儿口风。   好歹林蕊也救过陈乐,他们家总不能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吧。   况且上次林蕊的市一等奖得而复失,说到底也是厂子学校没安排好,白白叫人家错过了保送中师的好机会。   无论从哪点讲,厂里头都该倾斜性照顾郑大夫,否则岂不是寒了兢兢业业工作的老职工的心。   所以,厂里开会讨论来讨论去,最终这个机会给了郑大夫。   可正因为这样,拿到学习名额的郑云的心反而淡了下来。   她获得奖励性的学习机会,不是因为她数十年如一日的辛勤工作,就连每次被派去短期培训,她都担心厂里头医务室的工作排不开;而是由于厂领导的私人感情。   领导不想因为孩子的事情欠她跟丈夫人情。   郑大夫有种自我价值被彻底否定的耻辱感。   她也是凭着一手技术踏实捧饭碗的人,为什么领导就能习惯性忽略她的付出与牺牲呢?   这么多年下来,她什么时候没勤勤恳恳工作过,她又什么时候没完成过领导交代下来的任务?   她还什么时候跟领导吵过闹过求过待遇?   她想起小女儿常常挂在嘴边的话,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果然,其实在厂里头也一样。就因为她不声不吭,所以都当没她这个人是吧。   她自嘲地笑笑,扭过头去。   丈夫还在感慨孙泽这孩子精明得邪性,惋惜他不愿意在走科研道路。   林母在心里头嘀咕,这会做事不如会做人,傻子才去琢磨技术呢。   她闷声道:“睡吧,我明天还要早起赶火车呢。”   她没做过对不起厂里的事,她就是趁着出去上学的机会倒卖国库券又怎么了?不是说依法治国嘛,只要她没违法,她就堂堂正正。   林父赶紧拍着妻子的后背:“好,睡吧,我们都睡。”   林母本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不想合上眼睛就一觉睡到闹钟响。   睁开眼的时候,她忍不住自嘲。   真是想多了,哪有那么多可想的。   路是自己走的,咬牙走下去就是了。   林蕊今早要送母亲去公交车站,难得没有赖床,而是打着呵欠踢开被子,摇摇晃晃地过来帮她妈拎包。   林母看她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又心疼又好笑:“行了,踏实坐下来吃你的饭吧。不用你动手。”   “不要,妈,我好舍不得你啊。”林蕊嘟嘟囔囔,脑子一个激灵,突然间想起来,“对了,护膝,干发帽,妈,你等我一下。”   她冲回里间,将自己口述指挥,苏木动手操作的孝心礼物翻出来,拉开母亲的旅行袋拉链塞进去。   “哎,妈,你拿错了吧。这滑雪衫是不是有点儿小啊?”林蕊看着袋子里头的衣服愣了下。   这鲜艳的颜色,看着也不像是她妈会穿的啊。   哎,这是给谁的啊,她和苏木穿都嫌衣服小了。   林母赶紧走过来,劈手拿过衣服,重新塞回旅行袋:“不是给你的,是厂里人让我帮忙捎给她娘家侄儿的。行了,赶紧吃饭吧。”   林蕊撅着嘴巴傲娇:“丑死了,这衣服给我我才看不上呢。她什么眼光啊,确定她娘家侄儿不嫌弃?”   郑大夫:……算了,今天要出门赶火车,就不揍这丫头了。   待到小丫头转过身去盛饭,郑大夫才偷偷松了口气。   好险啊,这丫头眼睛实在太精了,差点儿就被她看出是给无苦带的冬装来。   怎么没见她平常学习时眼神这么好使啊。   想到无苦那孩子,郑大夫就忍不住一阵心疼。   乖乖,恁小的娃娃就得来回奔波在火车上。   虽说孙泽找了铁路线上的熟人,给孩子安排的也是卧铺,但小孩子老憋在车上得多难受。   连个好吃好睡的地方都没有。   再看看自家无忧无虑喝粥吃小菜还叽叽喳喳要求她爸给舀碗盐酱骨头下饭的小女儿,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郑大夫一想到自己不在家,没人压着她,还不知道她要闹腾成什么样,顿时太阳穴都突突突地直跳。   林蕊美滋滋地吃着盐酱骨头喝着粥,哎呦,腌好的盐酱骨头就是这个味儿,咸香脆软,下饭神器。   话说郑大夫要出去待好几个月哎,她这做女儿的是不是得做点儿什么,等郑大夫回来的时候好给个大大的惊喜。   嗯,作为孝顺的好女儿,她一定不能浪费这美妙的大好时光。   郑大夫,您就好好等着瞧吧! 第132章 猴子称大王   郑大夫还真冤枉了她家小闺女。   林蕊也没想要闹腾啥。话说一般的闹腾在她眼中根本就不算闹腾。   她就一门心思地想要将尿不湿给倒腾出来。   话说尿不湿可是门极具发展前景的大好生意。   “你知道去年有多少新生儿吗?两千五百万!前年多少新生儿?两千三百万!大前年多少?两千一百万!这个数字还不包括超生没上户口的黑孩儿。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国三岁以下的孩子差不多有七千万!”   多么广阔的一片市场啊。   即使这七千万个孩子只有百分之一使用尿不湿, 那也是七十万消费人群的大生意!   从人类有消费市场以来, 女人跟小孩都是消费群体的主力军。   关爱母婴健康就是关注的进步, 提升人民群众的幸福生活指数。   尿不湿的存在,对于广大妇女同胞来说,从切实可行的角度帮助新手妈妈从繁重的产后家务活中解放出来。   知道为啥贫贱夫妻百事哀吗?因为琐碎的家务活可以耗尽牛郎织女的爱。   提升国民的幸福感, 首当其冲就得解决家务活问题。   国内不承认家庭妇女的劳动价值,一方面要求女性也抵半边天, 另一方面传统观念又认定了已婚妇女必须得照顾好家庭孩子。   基本上所有事业有成的女性都会被追问如何平衡家庭与事业的关系。   但这个问题对男性来说好像从来都不存在。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   “改变观念是根本, 但世界上最难改变的就是根本,所以得先治标。”林蕊眯起眼睛, 指着床上呼呼大睡的小美女。   一岁零十个月的小元元同学无忧无虑地躺在被窝里头,小裤裤里面绑着林蕊亲手制作的尿不湿。   咳咳,其实就是用双面胶将四片卫生巾黏在一起。   小元元同学之所以落到如此小白鼠状态,与天时地利人和皆有关系。   天冷了, 公园门口不适合小朋友吹晚风,而郑大夫又去上海求学中。   增加姜撞奶跟牛奶炖蛋之后,小吃摊子上人手忙不过来,周会计得给女儿搭把手, 无暇顾及外孙女儿。   林建明工程师工作繁忙, 难得正常时间下班回家。于是弱小孤独又无助的小元元姑娘被今晚没有排练任务的林蕊自告奋勇接手了。   既然孙泽现在还不知道长征到哪一步,无法指望他提供现成的尿不湿, 那只有她自己动手做实验了。   婴儿纸尿裤自然得起码承受得了婴儿一泡尿的冲击,林蕊得搞清楚得用多少卫生巾的量才能接住小宝宝的水漫金山。   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必须得有被窝中的小美人配合才能完成。   苏木无语地看了眼林蕊, 低下头,默默地写他的数学练习卷。   林蕊双目灼灼地盯着床上的小宝贝,等待小姑娘爆发的瞬间。   小元元睡醒了,蹬着小腿,然后小手握成拳头揉揉眼睛,张着小嘴,软绵绵地出声:“姨姨,嘘嘘。”   哎哟喂,天籁之音莫过于此。   林蕊那颗沧桑老阿姨的心都要被融化了。   她家小元元怎么能这样可爱呢?   她好想把小姑娘抱进怀里,一顿好好的亲亲。   林蕊强行压抑住那颗蠢蠢欲动的怪阿姨的心,对着小元元笑的满脸蛊惑,跟那些心灵导师似的,引诱小姑娘:“没事,就这么尿吧。”   小元元眼睛瞪圆了,疑惑地歪了下小脑袋,坚定地摇摇头。   不行,人家可是个小姑娘,怎么能随便尿床呢?   小丫头不安地扭动软绵绵的小身体,再一次发出警示:“姨姨,嘘嘘,元元要嘘嘘。”   她抬脚踢着小被子,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没事的,元元,嘘嘘吧。”林蕊摁住小姑娘的被子,缺德冒烟地吹起了口哨,“嘘——嘘——。”   原则性极强的小姑娘坚定地抗拒着怪阿姨的歪门邪道,挣扎的幅度更大了,连小脸都涨得通红:“元元要嘘嘘。”   林蕊见小姑娘眼睛都湿漉漉的,赶紧把人抱出来。   她脑袋瓜子一转,立刻给小姑娘套上小棉袄,笑眯眯地哄劝小姑娘:“元元,我们就在痰盂嘘嘘好不好?”   苏木看她跟狼外婆诱哄小兔子开门似的语气,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元元要憋不住了。”   林蕊头也不回:“嘘嘘吧,元元,我们嘘嘘。”   小姑娘依旧摇头,坚持要自己上厕所。   上痰盂的话,外婆跟妈妈还要再忙呢。   快两岁的小姑娘,虽然会说的话还不太多,但相当懂事。   苏木委实看不下去,在边上劝林蕊放弃:“行了,你算了吧,你就让元元赶紧上厕所。”   没看到小姑娘都憋得快要哭了,小身体扭来扭去了吗?   林蕊龇牙咧嘴地转过头,狠狠地瞪了苏木一眼:“你还不扭过身去,你一男的专门盯小姑娘嘘嘘,到底要不要脸?”   苏木已经被林蕊张嘴就来的信口雌黄颠倒黑白磨得完全没脾气了,只小声嘟囔了一句:“不是你硬拉着我过来的吗?我作业还没写好呢。”   林蕊冷笑:“去啊,赶紧跟芬妮一块写作业去,反正你们都热爱学习,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   苏木无语地看着林蕊:“不是你让我给芬妮说化学题的嘛。”   他偷偷地咽下后半截话,怎么你现在又不高兴了?   强烈的求生欲促使少年识相地缩到边上不吭声,继续做他的练习卷去了。   跟蕊蕊讲道理是最没有意义的事,反正不管有理没理,最后都是她的理最大。   林蕊将小姑娘抱到蹲坑前,要帮她把尿。   小元元坚持要自己蹲着,然后脱下裤裤。她已经隐约察觉到小姨姨很奇怪,元元上厕所得自己来。   小姑娘扯着裹在身上的手工尿不湿,死活扯不下来,不得不求助奇怪的蕊蕊姨姨:“脱裤裤。”   林蕊假装没理解小姑娘的意思,睁眼说瞎话:“已经脱了啊,赶紧嘘嘘吧。”   元元急坏了,小奶音都暴躁起来:“裤裤没脱,元元要嘘嘘。”   “那就嘘嘘啊。”林蕊鼓励地看着她,“来,嘘——嘘——”   小元元嘴一瘪,扯着嗓子就要哭,她都快憋死了。   “蕊蕊,元元尿好了没?我来吧,你写你的作业去。”周会计到底不放心大孩子带小孩子,没等收摊,就先急着回家看情况。   林蕊见势不妙,赶紧应声:“要好了,马上好了,阿姨你不用过来了。”   她手忙脚乱地扯下裹在小姑娘身上的手工尿不湿。   终于翻身解放把歌唱的小元元,总算如愿以偿,长长地尿了一大泡,心满意足地发出了一声喟叹。   林蕊拿着卫生纸给小姑娘擦屁.股,抱起小姑娘出去,讨好地冲周阿姨笑:“我们元元可乖可听话了。”   小元元立刻伸手抱住外婆的腿,藏在外婆身后,狐疑地看着冲自己挤眉弄眼的蕊蕊姨姨。   小姑娘总觉得姨姨怪怪的,担心姨姨会再将那个奇怪的东西绑在她身上,不让她嘘嘘。   周阿姨伸手摸着外孙女儿的脑袋,招呼林蕊吃她带回来的银耳汤跟牛奶炖蛋:“带孩子烦人吧?你这一晚上功夫肯定都被耽误到了,压根就学习不了。”   林蕊连连摆手:“没关系,元元一点儿也不吵。”   反正没元元在,她也不想学习。   她朝小元元飞眉毛眼睛:“元元,以后姨姨带你好不好?”   小元元立刻彻底缩到外婆身后,连眼神都不肯跟林蕊对上。   “你净说怪话,你不要上学排练啊。”周阿姨连连摇头,叹了口气道,“以后还是我在家带吧。”   生意少做点儿也没什么,权当是花钱保平安,孩子才是最关键的。   “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晚上把孩子放我那儿吧。”桂芬婶婶端着一锅羊骨头汤面条上来,笑着看周会计。   林蕊跟苏木平常都是在广播台吃夜宵。   苏木因为会背全部剧本,所以谁要找人单独练习的时候,他都能临时顶上,比林蕊还受欢迎。   今晚剧组的好几位成员临时有事,排练取消了,林工程师又还没回家,他俩自然没的夜宵吃。   林蕊闻到羊骨头汤的香气,立刻欢喜地倒开水烫碗筷,然后过来盛上四碗。   桂芬婶婶没在汤里头加胡椒,只用蒜叶子去味,小元元也能吃。   她帮孩子将面条夹断,然后看小丫头拿勺子往嘴里舀面条,笑着抬头再度跟周会计提议:“你要是放心的话,就把孩子搁我那儿吧。”   反正带一个是带,拖一双还是带。   “宝生现在小,躺在摇床上就行。晚上他们爷女出去摆摊子,我在家里头也没什么事,元元又不是什么皮孩子,我看得过来。”桂芬婶婶看着吃得香喷喷的小姑娘,忍不住劝饭,“我们元元多吃点儿,以后跟弟弟一块儿玩,好不?”   周会计过意不去:“你都忙成这样了,丫头乖归乖,到底是最好动的时候,我怕你吃不消。”   “这有什么啊。”桂芬婶婶笑道,“我就怕我农村人,邋里邋遢的,好好的城里头的小囡囡,被我带成小村姑咯。”   “哎哟,瞧你这话讲的。你这还叫邋遢?你看看你们家走出去,哪个不是格格正正的,两个姑娘带个小子,哪里有不妥帖的地方。”周会计只犹豫,“我真怕你忙不过来。”   林蕊一开始专心致志地吃面条,这会儿一碗要下肚了,她才猛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元元都被带到楼下去了,她以后还怎么试验她的尿不湿?   喂喂喂,小姑娘,这真的是睡觉神器啊。   以后你不用大冷天半夜还爬起来上厕所啦。   所有的牺牲与付出都是为了将来的美好生活哒。   可惜小元元姑娘到底年纪太轻,小眼睛还看不清幸福的未来需要艰苦奋斗。   小姑娘直接扎头到桂芬婶婶的怀中,坚决不肯再搭理可怕的坏蕊蕊姨姨。   苏木默默地给林蕊又盛了碗汤面条,还是先多吃点儿吧。   林蕊忧伤地坐在广播台活动室中,琢磨着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搞定她的尿不湿。   邹鹏拿着台词过来找她:“该你了,准备录音吧。加油,别紧张。”   薛老师难得戴起了黑框眼镜,看上去严肃了不少。   大概是担心给林蕊增加压力,她特地笑了笑,走过来摸摸小姑娘的头发:“没事,咱们加油,争取一笔过。”   林蕊咧开嘴巴笑笑,忐忑不安地走进录音室。为了方便收音,不参与片段录制的人一律不许进去。   苏木站在门口,朝她比划了个手势,示意她没关系的。   接下来要录制的内容是安妮因为在意自己的红头发,被小贩忽悠买了一罐子染发剂,结果头发没染黑,却变成了绿色。   沮丧的倒霉鬼安妮为此不愿意上学也不肯走出家门,最后不得不鼓起勇气直接将头发给剪了,这才回到学校。   这部分主要是安妮的独角戏,林蕊必须得把握好备受打击的姑娘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录音间,声音饰演安妮抚养人马瑞拉和马修的播音员已经到位,他们谁也没朝林蕊点头,而是正默默地站在话筒前酝酿情绪。   拍戏的人总希望一把过,录音也同样。   录的过程中,导演薛老师会在录音控制室里头盯着,一旦她喊“停”就意味着录制中断。   薛老师会从控制室中出来,重新指导纠错,让大家整理好情绪,再次重录。   所有人都怕听到这声“停”,可惜林蕊上次录的时候被叫了五趟停。   那些台词,到现在林蕊都不愿意再回忆,因为她念了足有成百上千遍。   原来毁灭一段音乐的方式不仅仅是将它设置为闹钟铃声。   “录音中”的红灯响起,林蕊投入到情绪当中去。   这回她发挥极好,一个小时的故事,一晚上的功夫大家就一把过了。   苏木跑过来,将保温桶的银耳雪梨汤倒了送到林蕊嘴边,夸奖她:“你说得好极了,特别有感觉。”   邹鹏也过来恭喜她:“今天状态非常好,我们的情绪都被你带着了。”   林蕊赶紧咽下嘴里头清甜的银耳汤,故作谦虚:“没有没有,都是老师们带的好。”   邹鹏笑了笑,没有跟她争,而是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我觉得你好像有点儿苦恼。”   薛老师最早决定挑选林蕊饰演广播剧里头的安妮,其实不仅仅相中她的声音条件,还有个重要的因素就是林蕊呈现出来的状态跟安妮有相似之处。   永远生机勃勃,富有幻想力,整个人都积极明媚。   这也是她之前没表现好的重要原因,薛老师觉得她的声音缺乏沮丧感,完全没有打动人心的悲伤。   最后实在是因为时间进度拖不起,薛老师才放她上一集勉强过的。   “有什么烦心事,要不要说出来,看看我们能不能帮你想想办法?”邹鹏温和地看着她,“如果是期末考试,你不用太在意成绩。”   这个广播剧得奖板上钉钉,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江州艺术学校招生对文化课要求不高。她的程度应当可以应对。   林蕊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谢谢,她知道她是学渣,不劳学霸同学提醒。   苏木清清嗓子:“没事,蕊蕊成绩进步很快。她的文化课我会负责的。她只是这两天一直在琢磨要怎么才能录好安妮的故事,所以才苦恼的。”   林蕊的目光却落在邹鹏身上,试探着问:“有件事我有点儿好奇,你的英语是怎么学的?”   完全依靠自学,林蕊不相信他会有这样的英语水平,他的语言学习环境肯定相当不错。   邹鹏也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家有人从事翻译和外交工作,我从小接受的就是双语教育。我寒暑假时,去国外待过一段时间。不过你的英语也很不错,可见语言学习未必……”   林蕊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国外”两个字,立刻兴奋起来:“今年寒假你出去吗?如果出去的话,能否帮我带一样东西。放心,绝对不是什么家电之类的。我要的是婴儿纸尿裤,baby diaper,应该有的吧。麻烦你到母婴商品区看一看。”   “Baby diaper?”邹鹏笑了,“不用等寒假,我表姐回国坐月子,她回来的时候就带了很多baby diaper。”   林蕊大喜过望,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分我一包。”她双眼闪闪发亮地看着邹鹏,“放心,我可以加价购买。”   邹鹏笑着摇摇头:“不用,她儿子长得太快,小号的尿裤买多了,正愁要怎么处理呢。”   少年的目光直视林蕊,“你明天跟我去江州大学拿,好吗?她就在大学工作。说不定,你还能碰上你姐呢。”   林蕊顿时拉警报,不得了哦,小子,你还真是贼心不死,坚决不肯放弃我姐啊。   她点点头应下,在心底阴笑,不要幻想了,少年。   这夫唱妇随,卢定安同志周末下乡研究电动车,小仙女林鑫跟着去洗手作羹汤了。   你去江州大学,还是乖乖给姐姐拿尿不湿吧。 第133章 惊天大发现   为了赶紧拿到尿不湿, 礼拜天当日录音, 林蕊发挥神勇。   原本预期要花一整天时间才能录好的特别集内容, 她竟然只用了一上午就录完了。   出录音室的时候,薛老师都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夸她终于完全进入状态了, 发挥的非常好。   林蕊面上虚情假意地谦虚着,得意洋洋地喝了口银耳梨子水。   待眼睛瞥到旁边的苏木, 少女还故意使坏:“你不是要补课的吗?怎么又跑过来了呀?”   哎呀呀, 老李肯定得伤心死了。   苏木默默地将装满饭菜的保温桶推给她, 沉声道:“上午是数学跟物理讲完了。”   今天化学老师要回乡喝喜酒,临时跟昨晚的数学课调换了下补课时间。   所以苏木才有勇气舍掉课程, 在广播台待了一晚上,   坚决不放弃数学跟数学课,已经成为少年最后的倔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缺课的。   林蕊龇牙咧嘴地冲他做了个鬼脸, 然后拎开保温桶,深深地吸了口气。   哎呀,一看这烤肉饭就知道是桂芬婶婶的手艺。   大包菜烧豆泡果然配着烤肉吃最来劲。   人肚子饿的时候果然吃什么都香。   邹鹏走过来,见状苦笑:“我本来还以为你会请我在大学里皮肚面呢。”   林蕊吃得头也不抬, 嘴里头饭没咽下去, 就含含混混:“我又没饭票,怎么请你在学校里吃?”   邹鹏试探着开口:“林师姐呢?她周末不在学校吗?”   林蕊咽下嘴里的烤鸡翅, 暗自在心中叹气,年轻人, 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你仰慕的大姐姐名花有主,这会儿早跟着她男人下乡比翼双飞去了,有你啥事?   不过为了防止直接刺激他,怕邹鹏被打击得不愿意再带她去拿尿不湿,林蕊只是暧昧地笑笑:“我不是怕这个月我姐的饭票没发,她不够用嘛。”   邹鹏这才恍然大悟:“这倒也是,他们每个月好像都是定额的。”   说着,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晚上我们岂不是不能跟林鑫师姐一块儿吃饭了?真遗憾。”   林蕊心中警铃大震,暗道,你小子够可以了!   贼心不死想要见我姐神颜我勉强忍了,反正你也看不到。   居然还痴心妄想要跟我姐同桌吃饭?心可真够黑的,小子!   少女虚伪地笑:“这有什么关系啊,我可以请你在外头饭店吃的。”   海淘每单还要加运费呢,这顿饭就当是她请代购的费用。   邹鹏轻轻地笑了:“我等你这顿饭的时间可不短了哦,对了,叫上你姐。”   林蕊笑而不语。   因为今天原计划只录这一集广播剧,下一集涉及到的播音员有事没来,薛老师给大家发了五块钱补贴后,就宣布下午暂时休息。   “大家回去注意保持对剧本的感觉,同样要保护好嗓子,不要过度用嗓。”   邹鹏吃完了薛老师给大家带的小馄饨,想跟林蕊一块去坐公交车。   少女毫不犹豫地拒绝。   苏木发现了一条小路,从西厂房那边穿过来,从学校骑车到广播台只需要半小时。最近他俩都是骑着自行车直接来广播电台的。   有自行车在手,再去江州大学的三站路还算什么,踩着车轮就能走。   邹鹏看着两人,委婉道:“回去的路就远了啊,骑车起码的一个小时,还是先坐公交车吧,回头再拿车。”   林蕊已经笑眯眯地坐上车后座,拍这苏木的后背喊“起驾”,扬起脑袋炫耀:“没关系的,苏木骑不动还有我啊。我俩可以换着骑。”   少年闷声不吭地踩动了车轮。   他觉得自己还是骑完全程比较好。   中间有段路,可是要经过护城河呢。   现在都过大雪,王奶奶的香肠都吃完了一茬晒第二茬了,冲下河去问题可不小。   林蕊在车后座上吹着口哨,唱歌给苏木加油:“All the leaves are brown.And the sky is gray.I\'ve been for a walk.On a winter\'s day……”   少年骑得飞快,自行车差不多跟公交车同时到达江州大学门口。   邹鹏跳下车,朝他们挥手:“我们要不要先去找师姐打声招呼?”   林蕊直接打消了他的念头。   少女一拍脑袋,像是突然间想起来一样:“哎呦,我都忘了,我姐跟卢哥今天不在,他们都下乡去去了。”   为了增强她说法的可信度,林蕊还故意转过头去抱怨苏木:“真是的,你刚才怎么不提醒我,明明知道我现在脑子里头都是广播剧,根本没空间存事。”   苏木看着她那双无辜的眼睛,只能在心中叹气,今天早上,蕊蕊明明跟大姐一块去公交车站坐的车。   大姐到底坐的哪路车,蕊蕊不是最清楚不过的嚒。   不过少年怎么可能当着邹鹏的面拆自己人的台,只能跟着打马虎眼:“我上午光忙考试的事情了,也没想起来。”   邹鹏默默的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终究没说什么,径直在前头带路。   这还是林蕊穿越后第一次踏入大学校门。   江州大学的老校区跟三十年后的记忆差别不大,标志性的民.国时期留下的老建筑还在,那栋后来被列为文物保护的老教堂里头正开讲座。   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的演讲者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林蕊一句话都没听懂,就老担心他油晃晃的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会掉下来。   他每说一句话都将面部肌肉调动到极致,晃得眼镜时刻行走在悬崖边缘。   再往前走,下一位演讲者索性站在水池边的大石头上。   “因言获罪是文字狱那一套,封建专制早就灭亡了,为什么还要像幽灵一样徘徊在我们的生活中。我们不需要盖世太保,我们更不需要东厂西厂。”   林蕊怀疑这人是故意跳过了锦衣卫,因为东厂西厂都是太监啊。   艾玛,那个厂花叫一个风华绝代。   穿过水池边的时候,她还担心这位大哥情绪过于激动,会不小心掉进水中。   她得承认现在的大学生远比三十年后有激情,要是仁兄穿越到三十年后,估计会被全体围观然后拍视频上网,一炮走红吧。   此刻众人却见怪不怪。   坐在草地上大声朗诵诗歌的学生跟远处的演讲者相映成趣。   邹鹏的表姐居于江州大学专家楼里头,两室一厅的房子,掩映在花木丛中。   林蕊咋舌,比起郝教授跟周教授住的筒子楼,这里堪称豪宅。表姐肯定是大拿,否则分不到这么好的房子。   邹鹏听到林蕊的感慨,笑着摇摇头:“是她公公,不过我表姐可没觉得这儿条件好。”   他还想说什么,家里的保姆正好出门拿报纸,见到邹鹏赶紧招手:“快进来,你姐上午就念叨了。”   “那她肯定是带孩子带烦了。”邹鹏从背着的书包中拿出两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保姆,“麻烦你了,听说康教授最近睡眠欠佳。我奶奶一直吃这个,效果不错。”   林蕊懊恼地想拿脑袋撞苏木。   她想到了王熙凤看到秦钟,说贾宝玉被比下去了。   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啊,她穿越前好歹也二十岁了,怎么现在越活越回去,登门竟然都不知道要带礼物?   她沮丧的情绪在抬眼见到屋中沙发上坐着的女人时,一扫而空。   因为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这位姿态闲适的女人吸引住了。   用男人都喜欢十八岁的姑娘这个观点看,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无疑过了最美好的年华。   然而她光洁的皮肤与明亮的眼神无不显示她韶华正好。   如果说玲玲姐是百合花,眼前的大美人无异于带着晨露的野玫瑰。   女人双手笼着羊毛披肩,声音绵软,带着股儿说不出的慵懒:“你要我开药方?我唯一能给出药方就是不吃药,不吃药自然就好了。”   林蕊激动起来,见美心喜啊,原来美人跟她姐一样都是从医的。   她必须得趁着这个便利好好跟美人亲近.亲近。   “可是现在已经病入膏肓,再不治疗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死掉。”   林蕊这时候才注意到大美人对面坐着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   因为焦虑,他原本应该熠熠生辉的地中海都黯然无光了。   男人叹了口气:“你知道这一死,造成的后果有多严重吗?”   女人笑了起来,摇摇头,像是无比感慨:“这就是你们最大的弊端,出身英雄论。无论自己做的有多糟糕,只要根正苗红,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要费尽心思捧着。”   “贝拉,不是你们,是我们。”中年男人朝她伸出双手,“回来吧,我们都需要你。”   女人似笑非笑:“不,是你们,与我无关。”   林蕊心中暗爽,呵呵,大美人能够轻易被追到吗?叔叔,您跟美人颜值不搭,连说话都被人家压着,还是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美好啦。   艾玛,原来邹鹏的表姐竟然如此光彩夺目。   她以后得跟邹鹏搞好关系,这样才有机会多亲近美人。   少女转过头,看苏木正盯着大美人发呆,顿时心头勃然。   臭小子,看什么看?大美人是我的,不许你看!   少年被她一胳膊肘顶到肋骨的时候,才本能地呼了声痛。   沙发上坐着的人立刻循声望过来。   林蕊下意识地要捂住苏木的嘴巴,臭小子肯定是故意让她在大美人面前出丑。   明明以前她用力更大的时候,他都不吭声的。   里屋走出位抱孩子的中年妇女,看到邹鹏,点点头:“你们来了。”   她转过身子,跟沙发上的女人打了声招呼,“没事,贝拉,这是我表弟跟他朋友。我带他们进去就好。”   林蕊赶紧再仔细看怀抱婴儿的妇女,忍不住在心中道了声佛号,暗自忏悔罪过。   果然刚生孩子没两个月就宛如少女的那都是摆拍需要。   起码九成九的新手妈妈都跟眼前这位其实还不到三十岁的表姐一样,身材走样,面容浮肿。   因为要给孩子喂奶,睡眠不好,她的黑眼圈都成烟熏妆了。   贝拉冲三位小客人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眼继续跟朋友的话题:“这是你们最大的弊病,妄图以万能公式解决所有问题。一改就好一试就灵。你们的衬衫神话与造纸神话给你们的教训还不够吗?”   中年男人笑了起来:“贝拉,你还是关注国内情况的,不然你怎么知道神话的陨灭?”   房门关上了,女人的回答被拦在门板外。   表姐小声跟邹鹏抱怨道:“这个老布,又想撺掇人受罪。人家在国外好好的,疯了才会回来呢。天啦,我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她扫了眼怀里的婴儿,叹气道,“要不是为了他,我何至于受这个罪。再熬两个月,我就该回去了。”   邹鹏迟疑地看着表姐:“你不打算接江大的教职?”   “疯了!”表姐摇摇头,语气嘲讽,“他爷爷的收入都负担不起他的奶粉跟baby diaper。抱歉,我可以吃苦,但我的孩子绝对不能受罪。”   邹鹏担忧道:“姐夫怎么办?”   表姐冷笑:“他自己看着办。”   也许是顾忌表弟的朋友在场,新手妈妈的抱怨戛然而止。   她放下怀中的孩子,从柜子里拿出两包东西:“这个是小号的baby diaper,希望你堂弟能够用得上。这个,嗯,我的一点小意思,也许你母亲可以用。”   林蕊看到baby diaper的时候,已经双眼放光。   妈呀,她的大生意总算有眉目了。   待苏木跟着好奇打量旁边包里头的东西时,少年被她毫不犹豫地推到一旁。   边儿待着去,哪有男孩子盯着卫生巾看得眼睛一眨不眨的道理。   这会儿,她已经彻底忘记她硬拉着人家拿卫生巾给小元元制作手工尿不湿的事情 。   林蕊连声道谢,好奇地拿出美国产卫生巾出来看。   待看清包装上的示意图之后,林蕊愣住了:“为什么不是护翼的?这种直条的不是不方便吗?”   邹鹏脸色通红,立刻掩饰性地过去逗弄婴儿床上的小外甥,扮演好舅舅的角色。   表姐愣了下:“护翼?什么意思?就是这样的啊。”   林蕊脑子嗡嗡作响,感觉新世界的大门在她面前“哗”的拉开了。   合着不是郑大夫勤俭节约,这年头的直条卫生巾比护翼的便宜,而是现在市面上很可能根本没有护翼卫生巾! 第134章 做市场调查   林蕊追着表姐反复询问, 确定表姐没有在美国买过护翼卫生巾的时候, 她简直激动得要原地飞起。   邹鹏还想请她和苏木看电影, 难得周末休息。   林蕊哪里坐得住,她的一颗心早就飞在江州大地上了。   苏木微笑着谢绝:“不用了,我们下午还有课, 我跟蕊蕊回学校去了。”   补什么课啊,今天下午一个政治一个英语, 就凭姐姐的人才, 哪里还需要补习。   当着邹鹏的面, 林蕊自然顺着台阶往下爬:“哎呀,不好意思啊, 下次再请你吃皮肚面。你看,马上就快期末了,我总要好好准备一下。”   出门的时候,林蕊回头死死将沙发上的披肩野玫瑰贝拉小姐姐的脸印在脑海中。   大美人哎, 俺先挣钱去了。   等俺腰缠万贯,再好好跟你亲近.亲近啊。   贝拉正在笑:“我就不明白了,国企就长子嫡孙高人一等,再败家子, 父母都得吸其他兄弟姐妹的血养着他?破产就破产好了, 私人破产的还少吗?”   中年男人有点儿着急:“贝拉,您还没理解我的意思。一旦这样的大型国企倒闭的话, 会造成社会动荡问题。”   贝拉的目光已经转移到三个孩子的方向,漫不经心道:“奇怪, 你们什么时候怕过动荡了?难不成国门打开,人们见识过外面的世界,你们害怕糊弄不了他们了?搞清楚政府的职责,古今中外,没有政府替企业经营的道理。”   她那慵懒又冷淡的风姿实在是迷人极了。   “我真奇怪,到底是谁想出来通过增加工人工资来抵消物价飞涨带来的落差这种蠢主意的。”贝拉的视线游走在三个孩子的脸上,声音清冷又嘲讽,“你们没有统计数据吗?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农民,谁给他们发工资?还是根本就没人管过他们的死活?”   林蕊原本要迈出去的步伐又硬生生地收回头。   她恍然大悟,对啊!这个方案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失败。哪有改革不考虑主体的道理?   中年男人愈发着急:“将老鼠尾巴斩断,是那位诺贝尔奖得主米尔顿·费里德曼的观点,我们必须得解决双轨制的问题。基层企业职工抽样调查中也表明七成以上的职工都能够接受为了改革成功,可以接受生活水平的暂时降低。”   “职工?”贝拉冷笑愈深,“又是职工。”   中年男人的脸涨得通红,他发现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的确,所谓的抽样调查又忽略了农民。   “忘恩负义言而无信是你们最擅长的事。好,那我们就谈谈职工问题。不是只有戴着红帽子才配被称为职工。既然你们的老人家都承认乡镇企业是农村改中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最大收获,你们为什么不正视他们的存在?就因为你们知道他们到底有多温顺多逆来顺受,无论怎么折腾他们都不会反抗?”   中年男人着急地反驳:“不,改革中获利最大的就是农民群体,他们……”   “他们被强行以远低于市场价值的价格征收农产品,来供养城市。现在,他们饿不死就得感恩戴德,看看他们再看看国企,你们的心已经偏到没边了吧。”   贝拉站起身,冲表姐点点头,“你坐着吧,我去送送他们。”   光彩夺目的女人靠近了,林蕊头晕目眩得愈发厉害。   她傻乎乎地看着贝拉,好想摸摸大美人的小手哦。   等到少女的目光转移到失魂落魄的苏木脸上时,她顿时一个激灵,直接拖过被迷得魂儿都找不到北的少年,冲大美人笑笑:“姐姐,不必麻烦您了,我们自己出去就好。”   她拽着苏木出门,对少年冷笑:“回神啦,再看也没用。没听她说,她不会留在国内的。”   邹鹏也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我表姐也要走。”   他非常担心,表姐家会因此爆发一场剧烈的家庭战争。   当初表姐就不愿意回国,后来还是在表姐夫家强烈坚持下才上的飞机。   从下飞机开始,表姐的口头禅就是“这要是在美国”。   为着这个,表姐还被舅舅舅妈狠狠地骂了一顿,这不是在美国。   “我真担心,如果走了的人都不回来了,那以后会怎么样?”   苏木的魂儿似乎还没有完全归位,说话也淡淡的:“不是计划生育嘛,这代表嫌人多,那就让他们走好了。”   林蕊哈哈大笑,错了,任何国家地区需要的都是高端人口。   要留的是高端人口,想走的也是高端阶层。因为也只有高端人口才有机会出去并留下来啊。   三十年后,被各种策略强行驱逐的,不还是社会底层。   苏木愤愤不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邹鹏突然间没头没脑地开口:“现在就是王侯将相全靠遗传,官倒横行,贫富差距触目惊心。钢铁堆在仓库里,几十个国家部门参与倒卖,一夜功夫价格上涨三倍。这合理吗?”   保姆追出门外,喊邹鹏:“你来家一下,你姐姐有话要跟你说。”   林蕊生怕这小子要跟着自己跑,赶紧推人回去:“你去吧,你外甥叫你呢。”   “是外甥女儿。”邹鹏转过头,相当认真地强调。   林蕊下意识捂住了嘴巴,哎哟,小光头同学。你以后可得好好长头发,不然恐怕年纪轻轻就有发际线的忧伤。   苏木骑上车,要往学校方向去。   林蕊立刻拍他的后背:“蠢啊,去百货商店。”   苏木茫然:“你要买什么东西吗?等放学我们再买吧。”   现在他骑快点儿,说不定还能赶上下午的全部课。   “我不上。”林蕊威胁道,“你敢去学校,我立刻跳车。”   无论政治还是英语,她都觉得自己毫无补习的必要。   苏木苦着脸:“那我给你讲讲数学跟物理吧。你补课都没来过。”   “行了吧啊。”林蕊朝天空翻白眼。   少年,姐姐要补课的话,找我家学霸小仙女就行了,找你干什么啊。   苏木正色道:“可是大姐那么聪明,她的学习方法对你不适用啊。”   大姐认为理所当然的事,蕊蕊肯定满头雾水,死活也想不明白为啥要这样。   林蕊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揍人,想死啊,臭小子!期中考试比姐还惨烈的人,居然敢笑话我!   到底是谁给的你勇气?梁静茹还没出道呢!   苏木被打得“嗷嗷”直叫。   幸亏前面十字路口转过去就是百货商店,林蕊总算收了手。   她扭过头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苏木:“我告诉你,碰上姐姐我,你真是预支了上中下三辈子的福气,才撞的大运!”   这么重要的商机,姐姐都没瞒着你!   苏木相当耿直地指出林蕊的逻辑错误。   上辈子都已经过完了,那是过去式。这辈子进行中,是现在进行式。这二者都不适合用预支。   时态不对。   林蕊坚信苏木又挨揍绝对是这小子欠揍。   经过《八仙过海》中电视广告的狂轰乱炸,卫生巾早就不是稀罕物。无论是百货商店还是大超市,都有卫生巾的一席之地。   现在没有搜索引擎,也没有专门的信息汇总,林蕊只能依靠自己的两条腿,对江州卫生巾市场进行调研。   苏木又羞又急:“就咱们两个,江州这么大这么多店,怎么调查的过来?你,你不补课,也绝对不能翘课啊。”   他都跟李老师、龚老师他们打包票,绝对不会让蕊蕊成绩退步,老师才同意蕊蕊不上晚自习不补课的。   “你傻啊,你打什么包票。”林蕊气得要敲这傻子的脑袋。   真是一分钟不在眼皮底下看着都会被拐走。   少女无奈:“你也不想想,老李跟龚老师都指望我这次广播剧能得奖,顺利进艺术学校呢。他们只会大开方便之门,怎么会设卡。”   说到底,老李跟龚老师都是厚道人,对于她因为没按照正规程序参赛导致比赛成绩被捋的事情,存有愧疚之心。   虽然这事儿说到底也跟他们没关系,可是老师总是希望学生前程无忧的。   苏木无语地看着她,既然你知道老师都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就不认真学习啊?   林蕊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不喜欢学习,行不行啊?这就好像我不爱吃鱼腥草,不爱喝鲜牛奶,再营养再健康我也不喜欢。”   苏木认真道:“可你吃牛奶炖蛋跟姜撞奶啊。是不是换个形式,你就喜欢学习了?你看,你英语其实学的很不错啊。”   “好了,为了世界和平安宁与社会和谐稳定,我建议咱们终止这个话题。”林蕊残暴地捏住苏木的上下嘴唇,恶狠狠地威胁,“给我老实闭嘴!”   以后再随便接老李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的军令状试试,我保证打得你落花流水,明白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林蕊蓦地想到了那天老李站在椅子上,拼命挥舞的纱巾。   完了,洗脑会被传染,她肯定是被苏木折腾魔怔了。   少女拼命甩甩头,赶紧冲去柜台询问卫生巾。   她满脸苦恼:“哎呀,姐姐,我想不起来到底是哪种了。您能都拿给我看看吗?求求你了,我要买错了,我妈妈会生气的。她从国外刚回来,要求特别高。”   营业员似乎心情不错,将所有的卫生巾品种都拿了份给林蕊看,果然都是直条的。   林蕊努力让自己的脸憋出失望的神色,摇摇头道:“妈妈用的那种还有小耳朵。”   营业员已经有点儿不耐烦,皱着眉头将东西收回去,冷冷道:“那就叫你妈妈在外国买吧。”   说着,她扭过头,又开始嗑瓜子看报纸。   林蕊在心里头叹气,什么时候国营单位能改变这种脸难看事难办的状态,什么时候再谈改革吧。   连吃了好几家大商场营业员的冷眼,林蕊还是没找到护翼卫生巾。   她真希望全部是超市啊,起码不用被营业员冷嘲热讽。   苏木犯愁:“咱们这样找下去,得到什么时候啊?”   “你傻啊!”林蕊生气地戳他脑门,“市场,市场定位!”   现在用得起舍得用卫生巾的女性基本上都有一定的经济基础。   九毛钱一包的卫生巾跟两毛钱一包的卫生纸比起来,简直就是奢侈品。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如果连大商场大超市这种相当高档的消费场所都没有护翼卫生巾,小店里头更加不可能有得卖。   林蕊眯着眼睛指指马路边的友谊商店:“这里,是我们的最后一站,这儿要是没有的话,江州就不可能有护翼卖了。”   1988年的友谊商店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是身份优越的代名词。   在这里,大家可以买到稀罕紧俏的家电以及高档烟酒。但是,必须得有侨汇券。   没有侨汇券的人,根本进不了商店。   因为商店门口就有人看着,直接拦住想要进去的顾客:“有侨汇券吗?没有,不好意思,我们这儿不招待。”   要进去看西洋景,人家都不让。   林蕊笑了笑,突然间语言变得无比生硬:“抱歉,我刚到贵国不久。”   说着,她叽里呱啦地说了通日语,伸手连比带划,然后还转头看苏木,问了句什么。   苏木看她期待的目光,赶紧点点头。   再然后,商店的工作人员就退到了一旁,两人顺利踏入友谊商店大门。   门口不远处,正陪同表姐以及那位贝拉小姐逛街的邹鹏涨红了脸。   他想到了那句“华人与狗不得入内”,这是他们自己竖起来的牌子。   表姐轻轻笑了起来,夸奖了一句林蕊:“你这位朋友很聪明啊。”   可正是她的聪明善变,强烈地刺激了邹鹏,他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明明是自己的地盘,为什么他们自己人却没有资格走进去买东西?难道他们的钱就比别人低一等?   贝拉漫不经心地拢了拢自己的披肩,冲着身旁的中年男人似笑非笑:“跪久了的人站起来都要哈腰驼背。什么时候,先挺起腰板再说吧。”   她施施然地进了友谊商店,享受着工作人员热情的微笑。   那微笑,刺痛了邹鹏的眼睛。 第135章 调研的策略   华夏文明素来热情好客, 从古至今一向以最高规格礼待友邦。   友谊商店作为一个超然的存在, 服务自然没话说。   林蕊享受着售货员小姐的和声细语与亲切微笑, 顿时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一朝穿回卅年后之感。   尽管她最终依然什么都没买,谁让商店里没有她想要的东西呢, 美丽亲切的售货员小姐还是没对她翻白眼。   至于人家有没有在心里头翻,那就跟林蕊没关系了, 反正她也看不到。   踏出友谊商店大门时, 少女重重地叹了口气;“要是其他百货店的营业员能有这态度, 李国香的国营饭店还至于打不过豆腐西施吗?”   豆腐西施用的粮店的碎米,只做一样米豆腐。   国营饭店米油面蔬菜鱼肉样样都齐全, 啥都能上,却被人家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要是光靠销售人员的颜值,那解放公园门口同样卖吃食的小馄饨摊子早就被玲玲姐挤得毫无招架之力了。   事实上呢?事实上有玲玲姐存在以后, 整个夜市摊子的生意都更上一层楼。   不少慕名来看寿司西施的人,照样会被其他摊位上新鲜可口的美食吸引,然后多掏腰包。   苏木听她嘀嘀咕咕半天,认真思索后, 指出了问题的关键:“你在百货商店里头也没装外国人啊。”   说不定蕊蕊对着百货店的营业员叽里呱啦地说洋文, 人家也会对她客客气气。   林蕊朝天空翻白眼,点着苏木的脑袋:“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儿啊, 咱们卖串串香跟寿司的时候就没招待过了外国人?你对人家点头哈腰,对自己同胞就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苏木连连往后退, 委屈不已:“我哪有,我明明都是一样的。”   “那不就结了嘛。”林蕊耸耸肩膀,双手一摊,“顾客就是商人的衣食父母,谁让你赚钱谁就是你爸爸。”   苏木反对:“哪能这么说,赚钱归赚钱,父母归父母。”   “打比方,懂不懂?跟你说个话怎么就那么费劲呢。”   林蕊伸出手指头戳他,“古代大人原本还特指父母呢!后来不成了官员的专用。老百姓真相信官员会爱民如子?呸!父母官只不过是拍马屁的话,就求官老爷让老百姓活下去而已。真当老百姓贱,愿意给自己再供一对爹妈啊。”   不远处,同样步出友谊商店的表姐扑哧笑出声,调侃面沉如水的表弟:“你这位朋友还真挺有意思。”   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邹鹏的耳朵一下子烧了起来,恨不得扭头就走。   他从小所受的教育不允许他如此鲁莽无礼,少年只能逼迫自己站在这里,继续煎熬下去。   表姐转头看自己的朋友,言笑晏晏:“这个小姑娘好像能够明白你说的话啊。”   夕阳西下,明亮柔软的霞光中,林蕊还在教育苏木:“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国营企业没有摆正自己的位子。作为生产者销售者,他们的首要任务是满足消费者的需求,而不是一副高高在上老太爷的架势。”   我生产的这些东西,肯卖给你们,是对你们的恩赐,还不跪下来感谢青天大老爷给你们活下去机会。   这可能吗?这根本就是反人类生活常识。   古代大商人囤积粮食跟盐巴,根本目的还是为了卖出好价钱,彼此间照样竞争,想方设法招揽更多的顾客。   到他们那儿全反过来了。老百姓买账才怪呢。   小姑娘今天受气似乎不小,现在一股脑儿吐出来,声音跟炒豌豆似的,又急又脆。   表姐看自己朋友沉默不语,下意识开口提醒了一句:“贝拉,你觉得呢?”   长发微微卷曲的女人垂下了眼帘,轻声道:“是挺有意思的。只有小孩子才敢正视皇帝身上没穿衣服的事实,而不是睁眼说瞎话,比赛看谁马屁拍得漂亮,拍得别具一格。”   前面的男孩子开了自行车锁,女孩子利索当然坐上了后座,还拍了下男孩的后背,笑嘻嘻地跟他说了句什么。   男孩子无奈地看着她,好声好气地劝道:“行啦,我们走吧。”   林蕊扭过头,对着友谊商店叹气:“哎呀,这都没有的话,就代表着整个江州都基本上不可能有。”   苏木如释重负:“那就完了吧,咱们赶紧回去写作业。”   林蕊瞪眼:“你怎么这样鼠目寸光?这才是一个江州而已。全国呢,全国是什么情况你清楚吗?”   踩着自行车的少年差点儿当场连人带车摔倒在地。   他捏紧刹车,扭过头,眉毛皱成一团:“不行!蕊蕊,你不能逃课。”   全国啊!全国多少个省市,她要跑到什么时候?   少年苦口婆心:“蕊蕊,你还要排练呢。圣诞节之前你得录完安妮的故事,然后就要准备期末考试。你真的不能跑。”   看林蕊没有搭腔的意思,苏木只好后退一步,咬咬牙承诺,“等考完了预考成吗?寒假也不行的,过完年就要预考了。你要上中专,起码得过预考线啊。等,等咱们中考完行吗?”   原本他打算趁着中考结束的暑假好好预习功课的,考大学好难,他得提前做好准备。   现在也只好先稳住蕊蕊再说了。   没事的,少年在心中安慰自己,在火车上他也能看书做题。   林蕊气得团团转,最后还是没忍住抬手拍苏木:“哎呀,你怎么这样笨啊,简直气死我了!”   都告诉他,对于起码半数以上的育龄期妇女来说,卫生巾属于奢侈品了。   他居然还存有跑全国市场这么蠢的念头。   林蕊一边拍苏木的后背,一边咬牙切齿:“我该有多善良才忍着你的!”   苏木雪雪呼痛,委屈不已:“我又没说什么,我一个男的,哪……哪里懂卫生巾。”   刚才所有店里头的营业员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别找借口。”林蕊嫌弃打人自己手心疼,索性拿眼神鄙视他,“这是智商问题。江州勉强也算是二线城市了吧。二线城市都没有的奢侈品,当然得在一线找。”   苏木有点儿懵:“哪个一线?”   “上海啊!”林蕊自苦她怎么摊上了这么个脑袋转不过弯儿的蠢家伙,“国家开放物价都是先从上海开始的。”   现在大家要买时兴玩意儿,要么去深圳,要么就去上海。   如果连上海都没有护翼卫生巾,全国范围内能找到的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   林蕊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想我家郑大夫了,我要去看她。”   她美滋滋地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郑大夫看到自己花骨朵一样的心肝小宝贝,肯定会欣喜若狂的。   苏木虽然刚被林蕊diss过笨,但理智始终在线:“我觉得你想多了,嬢嬢肯定会问你为什么不好好排练。”   今天休息?那为什么不去学校补课?   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那么多学生,她也不看看自己排多少名!   公交车到站了,表姐提醒心不在焉的朋友:“贝拉,你该去火车站了吧。”   江州没有机场,贝拉得先做火车赶去上海,然后乘坐夜里的航班飞到大洋彼岸。   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贝拉被她轻轻碰了下胳膊肘,才反应过来。   长卷发女人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拖着行李箱准备上车。   挤着赶公交车的人却在车门口为着谁踩了谁一脚吵了起来,吵到后来索性动手,搞得整趟车都没法开。   邹鹏又一次陷入深切的耻辱当中,少年人的自尊心被踩进了坭坑里。   贝拉却仿佛毫不在意,目光越过公交车,落在不远处还在叽叽咕咕说话的少年男女身上。   林蕊气得要掐苏木:“你这人真是讨厌,我妈对我的感情怎么会如此肤浅?你懂什么啊。哼,不去上海其实还有个好地方,最清楚现在有没有护翼卫生巾,还有现成的人可以问。”   只要她不吵着跑出去,无论她说什么,苏木都认:“哪里?谁?”   “香港,你的小师姐啊。”林蕊笑嘻嘻的,“你难道不清楚她用的是哪种吗?”   苏木面红耳赤,恼羞成怒:“蕊蕊!”   蕊蕊专门说怪话,他,他怎么可能知道小师姐用什么啊。   林蕊看他气得脸红脖子粗,怕将这孩子得罪狠了,赶紧顺毛捋:“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啦。不气不气啊。”   苏木看她嬉皮笑脸的样子,愤怒地强调:“你没好好道歉,你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错了。”   哎呀,林蕊想掏耳朵,这孩子怎么越来越难哄。   她头疼地捏着太阳穴,赶紧转移话题:“其实我是想说你爸我干爹来问着。上海那边让我家郑大夫去商店问问。我干爹何半仙同志不是号称人脉最广嘛,让他去问。”   现在海南可是全国人民关注的焦点,错过了深圳发展良机的投资者都将目光放在了海南身上。   这其中,自然有港澳台商人以及外资商人。   就凭何半仙那条三寸不烂之舌,肯定积攒了一批拥趸。找他们打听当地卫生巾的品种,不算是难事吧。   “他可是何半仙哎,肯定行的。”   公交车门口的闹剧终于结束了。   因为司机是越战退伍老兵。   他一手一个,直接将那两位没完没了的乘客都丢下了车。   于是天下太平。   车上一片叫好声,后面的乘客呼啦啦地上车。   表姐催促容色淡淡的贝拉:“该走了。”   神差鬼使间,邹鹏开了口:“姐姐,说不定她想留下呢。”   “谁?我吗?”贝拉伸手指指自己,摇摇头道,“不,我不会再来的。尹清,期待我们的再重逢。”   她伸手拥抱了一下表姐,拎着包,毅然决然地上了电车。   车顶上的大辫子沿着电线渐行渐远。   邹鹏怅然地收回目光,再转头看梧桐树下,原本停在那儿的林蕊与苏木早就不见踪影。   上芬妮家蹭过晚饭,林蕊借口许久不见小元元跟小宝生这对小天使,赖着不走。   她要好好跟两个孩子培养感情。   不想小宝生吃饱了就睡,压根不搭理企图搭讪的大姐姐。   小元元更是一头扎进桂芬婶婶的怀中,警惕地盯着蕊蕊姨姨,唯恐坏姨姨毁了她搭好的积木城堡。   林蕊悻悻地摸摸鼻子,收回发痒的手。   咳咳,小姑娘家不要这么敏锐好不好。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自己打算搞破坏来着。   苏木无语地看着林蕊,直接朝芬妮使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将林蕊架上楼。   写作业吧,昨晚她就没写作业。   林蕊企图顽抗:“不用吧,咱们就在你家写挺好的。我觉得你家比较暖和哎。我姐找人设计的地炉走烟效果很不错吧。”   苏木绷着脸:“不怕,姑爹买了电热毯。你就坐在电热毯上写作业,肯定不冷。”   林蕊悲愤,我心寒!你们这帮人这样对待姐姐,难道良心不会痛吗?   芬妮认真地摇摇头:“李老师说让我跟你共同进步,我也答应于兰和陈乐会随时关注你学习情况的。”   她在新学校交到的第一位新朋友于兰,认真地拉着她的手,跟她强调朋友就应该互相帮助,让彼此更好的道理。   “苏木压根就不是蕊蕊的对手,他又是男生不方便。你不同啊,你跟我都是女孩子。咱们一起进步,就像安妮最终打败吉尔伯特高居榜首一样,让他们好好看看。”   林蕊看着芬妮满脸严肃的模样,目瞪口呆。   姑娘,你认真的?你醒醒。   姐姐这么费尽心思把你弄到城里来上学,是想告诉你生活还有无数种可能。考不上学也能挣到钱啊!   你看看你爸跟你姐,一天忙下来,挣到手的钱是不是快赶上老李一个月的工资了?到底差哪儿了?   “那不一样。”芬妮认真地注视自己的朋友,“我爸也说,李老师对社会的贡献更大。”   林蕊立刻倒下,在床上打起滚来。   她就知道老李连着三趟特地跑到芬妮家来家访必有所图!   现在连根生叔叔和桂芬婶婶都成了他的同盟军。她连趁着她爸妈不在家的时候,偷看一会儿电视都不成。   “好了,起来啦。咱们先做完这张数学卷子,真的都是基础。连我上完课都会做了。”芬妮好脾气地将耍赖的林蕊从被窝中拖出来,塞给她笔。   苏木在边上做物理练习册,抬头看她:“你要有什么题目不会做,随时都可以问我。”   林蕊鼻孔里头出气。   呵,少年,cosplay学霸这种风格,对你来说,驾驭起来难度过高,很不适合!   她顶着滚成鸡窝的头发,垂下脑袋,腮帮子鼓得跟河豚鱼似的,开始做号称最基础的数学试卷。   屋子里头静悄悄,只有流动的光阴。   秒针哒哒哒,分针一格格,等到连时针都转了一个数字之后,林蕊苦大仇深地举起手:“我要求休息。”   她转头诱惑芬妮,“今晚《阿信》的故事播大结局哦,好想知道她最后怎么样哦,我们看会儿吧。”   芬妮心情复杂地看着林蕊,坚定地摇摇头:“陈乐说了,他家有录像带。等到中考完了,我们一起去他家看,还不用一集集的等。”   林蕊瘫倒在床上,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   又是中考完,中考得到六月中旬呢!   等到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她也不想再看什么阿信了。 第136章 我帮你保密   林蕊坚持爬起来打了一套拳活动身体。   她还想练腿法, 被苏木硬押着回去继续写物理作业。   南拳也就算了, 北腿想都不要想, 也不看看家里才多点儿大的地方。   林蕊一边跟电路图奋斗,一边叹气:“得盖房子啊,人类其实就是蜗牛。”   外头响起了敲门声:“林工, 林工在吗?”   要是平常,林蕊肯定直接回一句“不在”了事。   可现在, 这呼唤声对她而言无异于天籁之音。她立刻双眼放光, 激动地跳下床去, 急急忙忙给人家开门。   “陈叔叔?”林蕊惊讶地看着外头的陈副厂长,“我爸不是去西板桥了吗?”   陈副厂长满脸愁容, 连跟屋里头的孩子打招呼都顾不上,焦急地问林蕊:“你爸还没回来吗?我打电话到西板桥问过了,那边说他是下午四点钟走的。”   现在已经晚上八点钟,无论如何, 林工都应该回江州了啊。   苏木好奇地伸长脑袋,试探着问:“会不会去其他厂里了?”   姑爹是技术骨干,其他厂生产仪器碰上问题时,也会找他求助。他又是出了名的脾气和软好说话。   “我打了一圈电话问过了。”陈副厂长摇头, “几个有联系的厂子都说没找过人。”   他急得团团转, 厂里有台机子出故障了,排查不出来问题。   每停工一分钟, 都会造成生产损失。   林蕊面上跟着茫然无措,心里头却不动如山。   她爸又不是总工程师, 她爸今天也不上班。该谁的班谁的职责范围之内的事,谁去处理啊。   没理由让人坐在买白菜的位置上,操着卖白粉的心吧。   “蕊蕊,你爸晚上没回家吃饭吗?他到底去哪儿了呢。”陈副厂长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思考当中,自言自语一般,“西板桥那边说他回来了啊。该不会是……”   林蕊生怕他嘴里头冒出来“金山县”三个字,立刻强行转移领导的注意力。   她恍然大悟一般,拍着脑袋道:“我想起来了,我爸好像去我姐学校了。上次有个什么技术问题,我爸摸不准,说晚上回来要去找学校教授问问。”   陈副厂长双眼一亮,满怀希望地看林蕊:“哪位教授,你知道吗?”   林蕊茫然地摇摇头:“那我就不清楚了,今天我忙广播剧的事情去了。”   大约是广播剧三个字后面蕴含的意义太深远,陈副厂长甚至不好再追问下去,只能眉头紧锁,满脸愁容准备想办法再去打听。   林蕊暗自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好险,差点儿被他看出不对劲来。   陈副厂长突然转过身:“蕊蕊——”   林蕊吓得赶紧大力拍自己的胸膛,假模假样地咳嗽两声:“不好意思,陈叔叔,我这两天有点儿咳嗽。”   陈副厂长叹了口气:“你注意休息,小心身体。叔叔想跟你说,好好加油,叔叔等着听你的广播剧。”   林蕊虚虚地笑,连连点头:“好的,叔叔再见。”   门板一合上,林蕊差点儿直接刺溜到地上。   妈呀,原来背着领导偷偷挣钱这么刺激。   这状态,快赶上1969年的华西村了,明面农业学大寨,背地里偷偷搞小五金厂挣外快。   冒天下之大不韪挣钱啊。   苏木赶紧过来搀她,焦急道:“你怎么了?”   林蕊大言不惭:“就是你们逼我学习,我腿都坐麻了。”   苏木默默地将她扶到床边,决定还是不说出事实。   就按照她那不到五分钟就要换一次盘腿姿势的频率,想要腿麻也不容易。   再说,平常她靠在床上看电视两个小时不挪窝时,也没见她腿脚麻痹过啊。   林蕊威胁地瞪苏木,再给姐这种一言难尽的脸色试试?   憋着,不服也给憋着。   林蕊屁.股还没挨到床边,就听见外头传来她姐的声音:“陈叔叔。”   夭寿哦,果然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掩盖。   楼梯口,陈副厂长满怀期待地看着林鑫:“你爸爸呢?还没跟教授谈完事情吗?”   林鑫“啊”了声,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林蕊连滚带爬跑下床,冲到门口大喊:“姐,我爸到底找哪位教授啦?陈叔叔找爸爸有事。”   隔着老远,林蕊朝自己的姐姐挤眉弄眼,脸都要抽筋了。   不是说亲姐妹都有心灵感应吗?姐你可千万别说漏嘴啊。   林鑫立刻做出为难的表情:“这个我不知道啊,我临时有事出去了一趟,回来后我爸就不在了。不知道他在学校碰到哪位教授。”   她冲陈副厂长礼貌地微笑,“叔叔,您还是赶紧找其他人吧。我也不知道我爸什么时候能回来。”   林蕊立刻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企图增加她姐说法的可信度。   陈副厂长叹了口气,朝姐妹俩摆摆手,心事重重地走了。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下,林蕊立刻倒在她姐身上:“姐,我头晕,你赶紧抱抱我。”   林鑫满头雾水:“怎么回事啊?”   苏木跟芬妮都出门过来帮着扶人,闻声更茫然:“姐,姑爹不是去找你了吗?”   林蕊偷偷拽她姐的袖子。   林鑫清清嗓子,立刻又是另一副腔调:“我是问你们仨作业写好没有。写好了就赶紧收拾东西,我带你们洗澡去。”   芬妮立刻扭捏起来:“鑫鑫姐,我还是在家洗澡吧。”   钢铁厂的澡堂是给职工家属洗的,她一个外人进去会给姑爹嬢嬢添麻烦吧。   “我们又不是不给澡票,有什么关系啊。”林鑫不以为意,催促她赶紧回家拿衣服。   苏木也安慰芬妮:“没事的,我从小都在钢铁厂的澡堂里洗澡。”   芬妮这才扭扭捏捏地跑下楼去拿洗澡用具。   她当然愿意在澡堂里好好洗刷自己。   以前还在家的时候,每到冬天要洗澡,她跟姐姐都是在灶房里烧着热水,借由灶膛散发出来的热气保温。   苏木也去王奶奶家收拾自己的换洗衣物。   终于只剩下林家姐妹。   林鑫看着迫不及待关房门的妹妹,狐疑道:“怎么回事?爸爸去我学校了?”   “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林蕊抱着她姐的胳膊,神神秘秘地跟她咬耳朵,“爸爸出门赚外快去了。”   林鑫一愣,下意识地反驳:“胡说八道什么啊,你也不看看爸爸到底忙成什么样儿了,哪儿来的时间。”   “我没骗你。”林蕊猴在她姐身上,“我亲耳听到的。”   林鑫心中警铃大震:“蕊蕊,你……”   他们都这样小心了,怎么还是叫妹妹看出了端倪?   这丫头素来话痨好显摆,心里头压根憋不住事情,该不会跟人说了吧。   “你想哪儿去了,姐。”林蕊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   要说能藏事,全天下应该没谁比她更能藏。   否则她早就勇往直前地蹦跶去著名的某研究机构,作为有特异功能的大师预测三十年后的未来了。   咳咳,苏木跟干爷爷不算,他们又不是外人。她才不会轻易泄露秘密呢。   “我心里有数,这事儿我连苏木都没说。”林蕊满脸求表扬的迫切。   看,她多有分寸啊。   她看到她爸的信封里头有五千块钱也不吭声。   爸爸才不是去免费打工,人家金山县相中了爸爸的人才,爸爸利用知识创造财富呢。   她就说以她爸的才华跟技术,上哪儿都是抢手的香饽饽。   少女嘀嘀咕咕跟姐姐描述自己发现事情的经过,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小骄傲。   别成天老指望她爸免费加班,她爸跟工厂就是雇佣关系。下了班大家不熟,她爸又没卖给厂里头。   知识是什么啊,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金钱。   “姐,咱不说,以后所有免费加班咱们都能推就推。”林蕊满脸严肃,“这都是惯出来的坏毛病。爸爸以前动不动就出差的时候,厂里不过了?”   呸,就是怕担责任。   生产出现问题,拉她爸过去顶着。   处理好了没什么,万一情况有变,最后莫名其妙就成了她爸的不是。   这种低级把戏,当人眼瞎,全都看不出来啊。   她爸的才华不是免费派送的,拥有更高的价值,而且必须得被尊重。   林鑫捏紧的拳头松开了。   她微笑着倾听完全程,满意地点点头:“哦,原来是这样。我真高兴你能够正确认识到知识的价值。洗完澡回来,你别忘了背语文,明天早自习要抽背的。”   林蕊目瞪口呆,她姐肯定是被郑大夫附体了。   大家好好聊着爸爸挣钱的事情,她姐为什么能扯到她的学习上头呢。   谁出卖了她?她家又没电话机方便老师电话随访。   肯定是芬妮那个小叛徒,已经沦为老李的帮凶。   苏木没机会,苏木一直被她放在眼皮底下看着呢。   林蕊立刻扭过头:“哎哟,姐,我要不要换毛衣啊,小半个月没换了,肯定有味儿。”   “懒味儿。”林鑫伸手拍了下她的屁.股,“你少给我转移话题,不背完的话,今晚不许睡觉。”   “谁,谁转移话题了。不是你要我拿衣服洗澡的嘛。姐,我给你也拿件毛衣换掉吧。”林蕊突然间抽动鼻子,狐疑地贴在林鑫的胸口上。   不对,毛衣上这是什么味道?   她立刻不满地嘟起嘴控诉:“姐,你吃火锅还烧烤了。”   嗯,这个是烤羊排的孜然味,这是火锅热气浸润衣服后留下的味道,火锅里头还烫了牛肉卷跟小黄鱼。   嗯,寿司,这是芥末的味道!   这简直就是去吃了自助餐吗?   林鑫听得心惊胆战,她妹妹这是什么鼻子啊,居然连这个都能闻出来。   没办法,小无苦都来回在火车上倒腾六天了,小圆脸也被折腾得憔悴了不少。   难得礼拜天银行也休息,她跟母亲自然要带着辛苦了一个星期的无苦逛街玩耍。   这孩子实在太招人疼惜,又乖又无辜。   即使在火车上闷得要死,他还能自娱自乐,欢欢喜喜地跟她们炫耀。   火车上的叔叔阿姨可喜欢他了。因为有他在,小偷都不敢出手。好多乘客给他们写表扬信,还送锦旗呢,夸他们列车环境好。   等到逛累了,母女俩自然要带无苦去好好吃一顿。   介于无苦的情况,还真没有比自助餐更合适的吃饭地点。   种类繁多,他想吃哪样就吃哪样,不用担心添饭太多,被饭店老板直接赶出门去。   林鑫胃口小,吃得有限。   临坐火车回家之前,她还特意去她妈的寝室收拾了一下自己。外套换下,连牙都刷了,却不想最后居然在毛衣上露出了马脚。   嗯,肯定是自助餐厅温度太高,她中途脱下大衣时,毛衣沾了味儿。   林鑫琢磨着要怎样跟妹妹解释这件事。   现在江州第一家自助餐厅还在装修中,根本没营业。她无法蒙妹妹自己是在江州吃的饭。   不是他们非要瞒着她,只是她现在上学排练已经忙不过来,家里真不希望她在这件事上分心。   现在毕竟是最关键的时候。   “蕊蕊,你听我说,其实……”   “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少女抬起手来,做了个抗拒的姿势,悲愤难当,“姐,你太坏了。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自己跟姐夫下乡烧烤还带火锅。”   你们自己跑去吃好吃的,丢下我吃糠咽菜,你们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林鑫愣了下,面对妹妹都要瓢到天边去的嘴巴,只能尴尬地笑:“那个,他们村上分羊肉。胡厂长爱人太客气了,请我们吃。几位师兄又爱热闹,这才弄了不少。”   林蕊不满地强调:“不行,下次你得带我去。我都好久没吃过火锅了。你们从哪儿弄来的小黄鱼?西板桥又不靠海。”   林鑫虚虚地笑:“现在天冷了啊。刚好有人去东海拖货,给捎了两箱子过来。”   “那你也不带回来给我吃。”林蕊再度趴在她姐怀里头撒娇,一个劲儿哼唧,“姐,你都不爱我了。我成了没人爱的小孩。”   林鑫狂跳不已的心脏终于趋于平缓。   她后背上全是冷汗,只能无奈地摸摸妹妹的脑袋:“好好好,下次给你带。快点起来拿衣服吧。”   林蕊心不甘情不愿地直起身体,眼睛珠子一转,突然间又满脸狐疑地看着她姐:“不对,你骗我,你们吃火锅为什么还要芥末酱?哪儿里的寿司?”   林鑫从善如流:“什么寿司啊。哦,你说酱啊,拌凉皮用的。有位师兄是山西人,他们那边经常这样吃。”   “大冬天怎么想起来吃凉皮啊。”林蕊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在她的注意力一向转移的快,“我卢哥呢?卢哥为什么不送你上楼,喝杯水再走?”   林鑫蹲下.身翻找衣服,努力维持语气的平静:“你又想干嘛啊?他都忙死了,没空陪你玩儿。”   “谁玩儿了。”林蕊不依地拽她姐的袖子,“我是要给我卢哥介绍门大生意。”   她得意洋洋地画出护翼卫生巾的示意图,跟她姐炫耀:“你看,这样一来是不是就不担心渗漏问题了?”   人类在卫生巾的发明史中,表现得可真不算聪明。   明明二十年代就有卫生棉和胶带,偏偏要等到七十年代,才有人想到自黏式背胶卫生棉。   在此之前,他们宁愿用别针将卫生棉固定在内裤上。   真的不怕戳死自己吗?   还有直条式卫生棉,没有尾翼跟侧翼,没有U形防渗漏,就没人感觉用得非常不熟吗?   林蕊现在相信现代卫生棉发明者与生产者都是男性了。   因为他们自己没有经历过例假,所以才这么长时间都想不到要升级产品。   林蕊信心十足地抓着她姐的手,双眼闪闪发亮:“姐,你相信我,将来这种卫生巾肯定能够打败现在市面上所有的品牌。”   不说三十年后,就是上辈子她有记忆的时间里,她就没见林主席用过直条式卫生巾。   嚯,全世界多少育龄期女性啊。   这笔生意简直广袤无边,就是敞开来等着人挖的金矿!   林蕊双眼闪闪发亮地盯着她姐。   林鑫同志,女性卫生革命的伟大时代就要到来了啊。   郑大夫不也说了,现代医学对人类健康最大的贡献在于提供了清洁卫生的生活方式。   不然为啥部队里头的医生护士统称为卫生员,而基层医院又叫卫生院呢。   “姐,我们动起来吧。时间就是生命!”   林鑫同志似乎不太相信的模样:“你怎么知道市面上没有你说的那种卫生巾卖?你又用不到卫生巾。”   “嗐,我不会调查啊。”林蕊不假思索,得意得很,“今天下午我调查了江州市面上的卫生巾市场,没有!”   “今天下午?”林鑫微微一笑。   “嗯,我把几个大商场大超市都跑遍了,友谊商店也去了。”她扬起头,眉飞色舞,“姐你就放心吧。”   少女话音刚落,瞥见她姐的手势顿觉不妙。   “哎哎哎,姐,大晚上的你拿鸡毛掸子扫什么灰啊?”   那个,林鑫同志,我可以解释,我真没有逃课。   我政治跟英语都及格了啊。   说好的人权呢?小孩就没有人格尊严吗? 第137章 未来怎么样   苏木正要敲门, 就听见屋里头鬼哭狼嚎的声音。   他不知道短短几分钟里, 蕊蕊又闯什么祸了, 赶紧先拿钥匙开门。   门刚解锁,林蕊就冲出来,躲到苏木身后, 企图跟她姐讲道理:“姐,再不去洗澡的话, 澡堂都要关门了。有什么事情, 咱洗完澡再说。”   林鑫冷笑:“我觉得你皮痒得厉害, 估计光靠搓澡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苏木赶紧张开胳膊挡在前头动,试图说服手持鸡毛掸子的人:“姐, 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林蕊在后面跟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   就是,一家人还动刀动枪的,影响多不好。   林鑫同志, 你好歹也是才貌双全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小仙女,怎么能做出手持鸡毛掸这种与自身形象人设极度不相符的行为。   这岂不是小龙女化身为包租婆?   林鑫狠狠地瞪了眼满脸认真的苏木,恨铁不成钢:“你少掺和。我告诉你,这事你也逃不掉。”   不拦着蕊蕊逃课也就算了, 居然还跟她一块儿满城疯跑。   苏木下意识地就要去墙角拖搓衣板。   芬妮拎着袋子上楼, 见状,怯生生地举起手:“姐, 我要不要拿拖鞋啊?”   “行了,别跑了。我拿我妈的拖鞋你先穿着。”林鑫叫这两人一而再的打岔, 不得不愤愤地放下鸡毛掸子,又狠狠点了下妹妹的脑门儿,“回来再跟你算账。”   林蕊撅着嘴巴,偷偷转过头去做鬼脸,推着苏木赶紧下楼骑车。   四个人两辆车,林鑫驮着芬妮在前头,苏木骑车带林蕊。   不甘心叫鸡毛掸子扰乱挣钱大计的林蕊拍着苏木的背,愣是逼车夫超到前面去,她要跟她姐说话。   “姐,你仔细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妇婴市场供应现在基本上处于荒漠状态,而人们的需求却非常旺盛。”   国门打开了,长期在革命斗争中性别模糊化的女性开始性别意识的觉醒。   她们认识到男女生理结构的差异,她们也明白生理期自己应当得到更周全的照顾。   所以ob卫生棉条才会在推出广告后,挤压的库存立刻一扫而空。   人们渴望一种更舒适更自由的生活方式。   林鑫面无表情:“好,既然你说到了ob,那你承不承认从原理上讲,卫生棉条要比卫生巾更实用?”   鑫鑫姐怎么也跟蕊蕊这样谈论这种话题啊。   蹬车的少年耳朵根子都红透了,下意识地想要加快自己双脚的频率。   林蕊立刻警告地戳他后背:“不许乱动。”   芬妮茫然地抬起头,小声问:“鑫鑫姐,你跟蕊蕊说什么啊?”   她家没有电视机,她刚进城才一个月,连卫生巾都没听过。   “女性卫生用品。”林鑫下意识地忽略了小男孩的存在,医学生的彪悍处就在于他们对性别之差相当迟钝。   她抬眼示意小广场中的喷泉,“这就好像喷泉水,你想要阻止水喷出来,堵着泉眼肯定要比水都出来之后再拦截更实用。”   林蕊摇头:“不,你得考虑喷泉主人的想法。ob热闹过一阵之后,你看现在市面上还见得到卫生棉条吗?”   别说谈性色变的现在,就是三十年后,亚洲使用卫生棉条的人也不多。   为什么?传统观念想要改变相当艰难。   人们可以接受卫生巾的存在,是因为古代就有月经带。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卫生巾是月事带的一种升级。最初销售不佳也是因为宣传不到位,以及经济因素的考虑。   但是卫生棉条不同,它打破了一种禁忌,它意味着女性的身体完全属于她自己。   即使它无意,但它代表的意义已经远远超过了生理卫生用品的概念。   三十年后,插.入这个词依然会被屏蔽啊!   甚至有人提出,什么时候卫生棉条取代了卫生巾,再来谈男女平等。   上辈子,她也不用卫生棉条。   因为她是个马大哈,卫生棉条又太过于舒适,以至于她玩嗨了的时候,会忘记棉条的存在。   这对于使用者来说很要命。   长期内置棉条而不更换,容易滋生细菌,导致感染。   “姐,商品是为了满足消费者的需求而存在的。”林蕊认真道,“这就好比唐人街的饭菜肯定跟正儿八经的中餐相差甚远,肯德基想要打开市场也要适应当地人的口味。”   否则,它们都会像ob一样,火爆一阵后,因为不适应市场需求,又被消费者抛弃。   技术革新从来都不是难事,科技一直在进步。   但几千年的观念变更,就连王权沦落,社会翻天覆地,都难以从根本上改变。   要说西化,明治维新后的日本足够西化了吧?   可是日本市场上卫生棉条的销量仍然不佳。他们宁可不断地革新卫生巾,增加卫生巾的功能,提高它们的舒适度。   芬妮听到最后,终于明白了林家姐妹到底在说什么。   可怜的姑娘羞到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鑫鑫姐怎么跟蕊蕊能这样堂而皇之地讨论这些问题。   像是被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姑娘同情地看了眼前面的苏木。   路灯下,少年的耳垂似乎都在滴血。   幸亏从筒子楼骑车到厂房区没多远,否则苏木还不知道蕊蕊会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   男孩停下车,跟屁.股后头有狗撵着似的,一刺溜就扎头进男澡堂。   他着急忙慌地跳下泳池,一个猛子探头进水里。直到肺里头的空气都被消耗殆尽,憋得发痛的时候,他才又猛的抬起脑袋来。   车间主任更好过来洗澡,看到男孩玩水,笑着调侃:“怎么滴,你还想好好地游上一趟?咱们区的冬泳比赛,要不要给你报个名。”   苏木默默地站起身,往外头走。   车间主任疑惑:“干嘛呢,你这孩子。叔叔逗你玩呢。”   “上厕所,我要尿尿。”   车间主任看着少年朝外头走的背影,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这小子,早点儿不去尿。”   隔着堵厚厚的墙,女澡堂里头,林蕊被她姐抓着扒光了衣服,顿时弱小可怜又无助。   “过来。”林鑫皱眉,“别瞎耽误时间,赶紧洗完澡回家。”   林蕊警觉地看着她姐手上的搓澡巾,下意识地皮肉痛。   她坚定地摇摇头:“不了,姐,我跟芬妮互相帮忙搓背。你忙你自己的就行。”   “行了吧,你。”林鑫不耐烦地将妹妹拖到自己边上,“趴好,不许乱动。”   林蕊瞥了眼她姐傲然的胸怀,再低头看看自己的一马平川,顿时羞耻得背过身去。   人比人,气死人。   林鑫给妹妹打上液体香皂,搓出泡泡来。   林蕊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哎,姐,咱家啥时候买蜂花沐浴露啦?”   哎,林工程师挣了钱以后真是不一样,她家生活质量肉眼可见的蒸蒸日上啊。   芬妮默默地放下自己的檀香皂,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林鑫扫到边上不声不吭的小姑娘,挤了一团液体香皂抹到她身上:“你自己来,蕊蕊都成泥猴了。”   林蕊一边嗷嗷叫,一边企图挽回自己的尊严:“姐,你冤枉我,我没有。人家明明是个香喷喷的小姑娘。”   旁边洗完澡关掉花洒的护士大笑,故意要凑过来逗林蕊:“叫阿姨闻闻,看我们蕊蕊是不是个香姑娘。”   林蕊躲到姐姐身后,一本正经地探出脑袋来,眨巴眼睛:“阿姨你说错了,闻用鼻子,看用眼睛,串不到一块儿的。”   边上洗澡的人跟着笑起来。   护士摸了摸林蕊的脑袋,扫了眼液体香皂,笑道:“下次你妈回来探亲的话,我喊她帮我也带两瓶。店里头老是缺货。”   林鑫赶紧点头:“一定,回头我妈打电话过来时我就跟她说。”   护士左右看看,借着要看液体香皂的理由,凑近姐妹俩,压低声音跟林鑫咬耳朵:“你记得跟你妈讲,别理会。万事不管,先踏踏实实上完课再讲。”   闲言碎语就当是放屁,自己过得好才是真的!   姐妹俩赶紧谢过护士,目送对方离开。   等到林鑫搓完澡,过去给芬妮搓背的时候,浴室里头已经只剩下她们姐妹仨。   林鑫转过头看冲脚的妹妹:“蕊蕊,你想过没有?将来学商科。”   林蕊吓得差点儿一屁.股蹲坐到地上,林鑫同志,你这个思想趋势很有问题。   你妹妹将来可是要当领导干部的,怎么能政商不分呢。   她抬起眼,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毫不迟疑地拒绝:“不,我……我可是艺术家,将来要上艺术学校的。”   林鑫哭笑不得,故意捉弄妹妹:“嗯,为了防止铜臭味玷污了阳春白雪的高雅艺术,你以后都乖乖读书吧。”   林蕊立刻悲从中来,拼命摇头:“不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是党的基本路线不可动摇。”   “我是说认真的。”林鑫无奈地摇头,“都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你自个儿对什么感兴趣,你自己最清楚。”   林蕊挨挨蹭蹭的,企图跟她姐打商量:“那个,做生意跟读商科是两回事。挣钱最重要的是抓准商机。”   就好比傻子瓜子,人家老板连账都看不懂,八十年代初就身家百万。大晴天得拉着钞票出来晒太阳,因为怕上霉。   林鑫瞥了眼妹妹,声音淡淡的:“你不知道他被抓了吗?就因为他不懂账,所以成了贪污罪。”   林蕊有点儿犯傻,她知道有老板贪了自己企业资金的事,可那基本上都是上市公司或者最基本得是股份公司。   完全是自己掏钱干起来的企业,这贪污是犯的哪门子的邪呢?   林鑫冲妹妹笑了笑:“跟你说,你也听不懂。你完全依靠直觉、本能做这些事,但是任何一件事想要做长久,都必须得持之以恒。这就好像做课题,提出一个猜测,你必须得做实验,去论证你的观点。”   林蕊本能地头疼,眼睛珠子开始到处滴溜溜乱转,还企图将芬妮拉下水:“哎呀,芬妮,一会儿别忘了往身上抹百雀羚啊。不然容易干得起屑子。”   林鑫也不理会妹妹的逃避,继续帮芬妮搓背,嘴上不停:“好比你说那个装上电池的事情,你也是一拍脑壳就说出来了。事情要怎么做,你完全没数。你知道永久出过电动的,但是卖不出去的事情吗?”   林蕊这才变了脸色,结结巴巴道:“这,这怎么可能?”   现在自行车也是市面上的紧俏货,永久可是大品牌,怎么会卖不掉呢。   “因为他们使用的蓄电池有问题。”林鑫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事还是孙泽说的。他为什么知道?因为他以前学过并且实践过。他为什么只是知道,因为他放弃了,没有继续研究下去。”   林蕊生怕她姐拿孙泽说自己,赶紧强调:“这不是专业人做专业事嘛,当老板最重要的就是管好手下人就行。”   “对,企业的根本是管理。”林蕊没有反驳妹妹的话,只是疑问,“但你会管理吗?你想想看,你所有的合作伙伴是怎么挑选的?”   熟人、身边人、人品可靠、堪称君子的人,又或者准确点儿讲,都是非常娇惯林蕊的人。   他们抱着怜爱、纵容小孩子的心态,由着小姑娘瞎胡闹。即使正儿八经签下合同利润分成,依靠的主要还是诚信。   “你的整个流程都破绽百出。我们不谈人品道德,这在商业活动中属于最不可控因素。我们就谈做买卖这件事,你自己想想,你的模式是不是岌岌可危?”   林鑫拧干了毛巾,帮傻愣愣的妹妹擦头擦身体,“你自己嘴上说亲兄弟明算账,可是你从根本上忽略了财帛动人心的道理。你凭借什么来约束你的合作伙伴呢?”   林蕊张张嘴巴,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她没想这么多啊,她就想挣点钱而已。   哎哟,正儿八经当老板多烦啊。   她打算积累到百万家财之后,趁着年纪小,赶紧华丽转身,往领导之路奋勇前进来着。   林鑫拍拍妹妹的肩膀,催促她道:“快去穿衣服,我给芬妮擦擦头。”   林蕊傻愣愣地出来浴室,站在更衣室柜子前发呆。   澡堂的阿姨进来准备打扫卫生,看她的傻样子,立刻催促道:“哎哟,我的蕊蕊哎,你这会儿可不能想学习的事,赶紧的,把衣服穿好。”   林蕊手忙脚乱地开了更衣室柜子,要拿干净衣服换上。   她心不在焉,不小心将她姐的外套给勾下了,慌得她赶紧伸出手去接。   好险好险,她姐的大衣就差一步便掉在地上了。   林蕊高高的拽着衣服一角,庆幸地拍胸口。   结果没留神,她姐口袋里头的笔以及钥匙还有小本子都掉了出来。   阿姨赶紧放下手里头的打扫工具,过来帮忙捡东西。待扫到一张火车票时,她笑了:“哟,你姐今天去看你妈了?应该的,你妈肯定想死你们这两个大闺女了。”   林蕊愣了下,目光落在火车票印着的上海—江州字样上。   她艰难地挤出笑:“是啊,我妈礼拜天还有课,我爸让我姐给她送衣服去。”   阿姨还在夸奖林工虽然话不多,却是个最疼老婆的好男人。   林蕊虚虚地笑着,心中却翻腾起惊涛骇浪。   她姐今天去上海了,但是她姐告诉她,自己今天在西板桥待了一整天。 第138章 高楼平地起   林鑫擦干身体出来的时候, 澡堂阿姨还在懊恼:“哎哟, 鑫鑫, 要晓得你今天去上海的话,我就托你带香肠给我姐姐唻。”   阿姨姐姐在上海的家没阳台,香肠灌好了也晒不开。   “她就想着我们江州香肠腊肉的味儿呢, 嫌那边灌的不好吃。今年我特地灌了三十斤香肠,叫她也过过瘾。”   林蕊一边慢条斯理地穿衣服, 一边偷偷觑着姐姐的神色。   “啊?”林鑫疑惑地挑挑眉毛, “我没去上海啊。我今天学校有事来着。”   芬妮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下意识地走到林蕊身边,用眼神示意, 这怎么回事?   林蕊在心头冷笑,装,你就给我装是了,林鑫同志。   哼, 她就说西板桥哪儿来的又是烧烤又是火锅,末了大冬天的上凉皮。   呸!就是骗她,明明就是去上海好吃好喝去了,还不带她!   郑大夫偏心, 就喜欢成绩好的大女儿, 无视她。   林蕊嘴巴瓢得都快上天了,索性挑衅地瞪着她姐。   她倒要看看这人怎么睁眼说瞎话, 罪证确凿,火车票还在她手上呢!   阿姨迷惑:“蕊蕊说你给你妈送冬装去了啊。怎么, 你没去?”   林鑫眼角的余光瞥见妹妹手上捏着的车票一角,从善如流:“哦,你说这个啊。甭提了,我都买好了往返票,被我们学生会的副主席给抢走用了。”   林蕊不吭声,气呼呼地穿袜子。   骗人!谁抢走你的车票用还把票还给你啊。   阿姨也抱怨:“这人也就是个学生干部,还真当自己是领导啊,官威不小,竟然抢人车票。”   林鑫无奈:“她说急着去上海开会,非要我帮忙。我又不好意思驳她面子。刚好教授找我有事,我就直接给她用了。好在她用车票可以报销,我直接拿去学生会抵钱就行了。”   “哎哟,现在的学生干部真不得了咯,这待遇真比国家干部还好。”   阿姨摇摇头,“哄人闹一闹,就又是安排舞会又是安抚的,真是惯坏了。要真的觉得上大学耽误了挣钱的时间,那你不上也没谁拿刀逼着你啊。哪能什么好处都占全了。”   说着,她认真地看林鑫,“你不要跟着闹腾。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可不能把时间花在这种事情上。”   林鑫微微地笑,点头应道:“阿姨你说的是。我课多的很,没空管这些。您要是不急的话,我下礼拜还得去我妈那儿,给您捎上成不?”   “好好好,真麻烦你了。”阿姨了却一桩心事,高高兴兴地进浴室打扫卫生去了。   林蕊冷哼一声,拎起装换下衣服的袋子,甩着湿漉漉的头发就气呼呼地出去了。   哼!她姐就是去了上海,她姐还骗她!   林鑫急着要出去追人,奈何她只来得及穿了内衣,哪里能出更衣室的门,唯有徒劳地在后面喊:“蕊蕊,头发,把头发擦干了再出去。”   苏木洗澡要比姐妹仨快多了,已经坐在外头背了一页单词。   他看林蕊顶着落汤鸡似的造型出来,赶紧伸手拦住:“头发,先擦头发。”   林蕊鼻子一酸,泪水在眼眶里头打滚,带着哭腔憋出声:“他们才是一家三口,什么事儿都瞒着我。”   林建明解决完机器故障,一身油污地走进澡堂,未见闺女先听到哭声,急得快走两步,掀开塑料软帘就问:“怎么了?谁欺负我们家蕊蕊了。”   “你们!”林蕊委屈地瞪大眼睛,“你们合伙骗我。”   郑大夫就是偏心林鑫同志,周末只想见她大女儿,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林蕊悲从中来,眼泪簌簌往下掉。   陈副厂长也跟进澡堂,见状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想搓手:“发生什么事儿了?谁欺负蕊蕊了?”   林蕊好歹顾忌着这在家外头,当着外人的面,家丑不可外扬。   她站起身,一抹眼泪,气嘟嘟地昂头挺胸掀门帘。   苏木拿着毛巾追在后头:“帽子,赶紧把帽子戴起来。”   林建明满脸茫然,眼睛追着小女儿去的方向:“哎哎哎,蕊蕊,把头发先晾干啊。”   看到匆忙走出更衣室,头发上还裹着湿了一半的毛巾的大女儿,当爹的人忍不住头痛,“这又怎么了,她这是?”   “没事。”林鑫拎着衣篮,匆匆忙忙往外走,“我说了她两句,不高兴呢。”   林建明估摸着跟学习有关,转过头冲陈副厂长笑笑:“没事,小丫头长大了脾气也大了。”   脾气不小的林蕊暴走了整整上百米远,才被她姐追上。   “干什么呢你,感冒发烧好受啊?”林鑫瞪眼,将妹妹头上的帽子往下拉了拉,“什么破毛病?专门跟自己置气。”   她将妹妹的脸扭过来,才发现路灯下,那张小猫脸亮晶晶的,全是泪珠。   林蕊哭着控诉:“你去上海还瞒着我!”   林鑫又心疼又无奈,赶紧给妹妹擦脸:“闹什么呢,不告诉你不是我去的嘛。”   “那你也是先想去才买的票!”林蕊心里头的委屈一路发酵到现在,直接爆.炸开,“你还骗我说你去西板桥了!”   林鑫一把捂住妹妹的嘴巴,警告地瞪她:“疯了?什么都不把门,随便往外头说。”   林蕊才没那么好打发呢,立刻控诉:“你们都当我是外人,还想我怎样啊?”   她刚才也是傻,林工程师肯定知道郑大夫只要见大女儿的事。   她还跟林工告状来着。   难怪他们认定了她蠢,轻而易举就能骗了她。   苏木推了自行车过来。   林鑫赶紧把妹妹压上车:“先回家,这事儿回家再说。”   林蕊扭过头:“我不要跟你回家,我以后都跟王奶奶睡。”   王奶奶对她好,王奶奶从来不骗她。   林鑫无奈至极,只能由着她板了一路脸,跟只负气的小公鸡似的,“咚咚咚”跑上楼。   芬妮忐忑不安地看着林鑫,小声嗫嚅道:“鑫鑫姐,我……那个,蕊蕊……”   林鑫摆摆手:“赶紧回家烘干了头发就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呢。”   她摇摇头,心里头的气一口接着一口叹。   十八岁的姑娘跟着妹妹上楼,认真道:“你真打算就这么睡觉?”   林蕊气啾啾地看了眼她姐,扭过头去不吭声。   “你气什么啊?”林鑫帮靠在椅子上的妹妹擦头发,又让她把脚翘在电热毯上。   林蕊被伺候得舒舒服服,心里头的气却还没消:“你去上海不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由着你逃课跑过去?”林鑫点点妹妹的脑门,叹了口气,“蕊蕊哎,你的性子我们最了解。你原本就坐不住,再给你点儿勾人的想头,那你还能安生待着就怪了。”   林蕊委屈:“你这叫有罪推论,你都没跟我说,先给我定了罪,美名其曰为我好。”   林鑫愣了下,苦笑道:“可是大人总不愿意孩子走歪路啊。无论是哄骗也好诱拐也罢,大人总想让孩子别走岔道,一门心思往前奔啊。”   明明知道孩子禁受不住诱惑,又为什么将诱惑摆在孩子面前呢?   如果说一切都由孩子自己来选择,大人为什么还要竭尽所能地避免孩子接触糟糕的环境呢。   “你好奇心强,胆子也大,我们都不希望你将精力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林鑫摸着妹妹因为哭着吹风而有些发皴的脸,笑了,“赶紧抹点儿雪花膏吧。”   林蕊闷着气,撅起嘴巴强调:“那你以后不许骗我。”   她有点儿委屈,“你早点说要去上海,也能帮我捎东西给妈啊。”   于兰她小姨所在的商场进了批宁夏特级枸杞。   郑大夫最爱喝枸杞泡水。   林鑫搂住妹妹,好声好气地宽慰:“我下礼拜过去给你带。你以为妈不想你啊?妈晚上都是看着咱们的照片才能睡觉的。”   林蕊的心里头舒服点儿了,趁机提条件:“那你得给我去上海的店里头问卫生巾的事。”   要是错过这个发财良机,她会活活怄死的。   林鑫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被这个妹妹活活折腾死。   她勉强点点头,应下了。   林蕊还是不放心,她姐就不是做生意的人,缺乏发现细节的眼睛。   少女摆摆手,犯愁道:“还是算了吧,我自己过去看了才放心。”   林鑫沉下脸,断然拒绝:“不行,你不要录广播剧啊?”   林蕊得意洋洋:“我们圣诞节就正式播出了,还有最后两集就录完了!”   看她姐还绷着脸,她立刻嘴巴一瓢,又开始要嚎啕。   林鑫被她吵得头痛欲裂又头大如斗,只能点点头勉强答应。   当姐姐的人狠狠拍了下妹妹的后背:“好了,赶紧给我自己洗衣服去。现在可没人伺候你。”   原本她是要在浴室洗的,结果这丫头闹脾气,都没顾得上。   林鑫撩开门帘子,惊讶地看见苏木端着洗衣盆进来。   现在天冷,塑料盆不禁冻,各家的盆都是拿回家放着,怕被冻脆了。   少年腼腆地冲着林鑫笑:“鑫鑫姐,我把衣服给洗了,可能洗的不是太干净。”   林鑫差点儿当场晕倒。   你一个男孩子洗什么女孩换下来的衣服?   林蕊从里屋中探出脑袋批判她姐:“姐,就你这种态度还妄想卫生棉条能一统天下?”   凭什么她给苏木洗换下来的衣服就理所当然?虽然她也从来没洗过。   而换成苏木给她洗衣服就成了石破天惊?   这就是性别歧视,没得跑。   林鑫额头上青筋直跳,这能混为一谈吗?这根本就是两回事。   她一言难尽地瞪着苏木:“下次不许洗了,知道吗?我自己会洗的。”   苏木满脸怯生生:“那个,姐,我说的是蕊蕊的衣服。你的我没动,真的没动。”   林鑫指着面容无辜的男孩,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狠狠地一扭头,端着洗衣盆又出去了。   苏木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模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鑫鑫姐不是不喜欢人碰她的衣服吗?她都没碰,她怎么反而更不高兴了。   他才不傻呢。   鑫鑫姐最爱干净,肯定会嫌弃他洗得不清爽。   蕊蕊没那么多讲究,衣服怎样她都穿得下去。   林蕊得意得尾巴在天上晃来晃去,臭显摆地强调:“哎呀,姐,你可得快点儿   洗。热水够不?要不要我再烧一壶。”   她得意洋洋地跟苏木炫耀:“上海,我下礼拜天要去上海了。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   对于1988年的少女来说,现在去趟上海,可不仅仅是陈焕生上城的级别。   档次堪比她三十年后去南极看企鹅。   “到时候咱们好好逛逛,我带你吃自助餐去。”少女兴冲冲地抓着苏木的胳膊,跟他保证,“这回绝对敞开了让你吃,绝对不说你吃肉多。”   哎呀,真是怀念宇宙黑洞无苦啊。   这小子绝对能将他们所有人的本钱都吃回头。   林蕊得意地一个跟头倒翻过去,贴墙倒立。   啦啦啦啦,多么美好的夜晚。   苏木奇怪地看着她:“下礼拜天考试啊?你不知道吗?前天李老师才在课堂上宣布的。”   林蕊呆愣,眨巴两下眼睛,支支吾吾:“那个,我还要录广播剧呢。”   对,她担负着得奖的重任。   耽误了广播剧的进度,可不仅仅关系着她个人的荣誉,那是整个集体的事。   那个,少考一次试就少考一回吧。   像她这样富有大局观的人,怎么能为了个人得失枉顾集体利益呢。   她素来是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   苏木看着她煞有介事的脸,沉默半晌,最终还是提醒了她一件关键的事。   “李老师知道。”他一言难尽地注视少女呆滞的脸,“他跟薛老师一直有联系,知道你这个礼拜就结束录音了。”   林蕊的眼睛眨巴两下:“那个,不是……”   苏木一鼓作气,索性和盘托出:“李老师知道你的录音工作结束了。后面的晚自习以及周末补课你都得参加,他会利用课余时间帮你补前面缺的课。”   林蕊捂着脑袋,跌坐下来。   她肯定是湿着头发吹了太久的冷风。   她头晕,她现在头很晕,明天可不可以请病假? 第139章 幸福把歌唱   礼拜六的杀青宴, 林蕊悲伤的情真又意切。   她端着桂花米酒小元宵, 跟剧组所有的同事一一话别。   最后, 少女更是泪眼婆娑地扒着薛老师的手,再三强调,只要导演还有需要, 她绝对随时待命,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苏木扫了眼她杯中的米酒糊糊, 很想提醒她这米酒也就是看着像米酒而已, 压根就没有酒精。   然而这并不影响林蕊酒不醉人人自醉。   干掉三大杯米酒后, 林蕊已经很有勇气发酒疯了。   她大声演唱着《Thriller》,在旁人的口哨中, 她肆无忌惮地扭动身体,跳起了僵尸舞。   周围人不时地鼓掌叫好。   在剧中扮演安妮好友戴安娜的女生笑着拍邹鹏的肩膀,指着林蕊道:“看,你看安妮。”   为了更好地融入角色, 即使这只是一出在外人眼中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广播剧,大家也坚持用剧中人物的名字称呼彼此,来营造广播剧里头的氛围。   邹鹏默默地喝着米酒,没有吭声。   “戴安娜”笑起来, 故意捉弄自己的男同学:“怎么了?基尔伯特舍不得与安妮分离吗?”   在这出广播剧的最后, 长大成.人的基尔伯特将离家近的教职让给了需要照顾家人的安妮,自己去了个偏远地方当老师。   “别担心。”戴安娜狡黠地转动着眼珠子, “安妮的故事不是有一个系列嘛。我可不相信你没有看过剩下的故事。”   房间中央的少女还在怪模怪样地跳着舞,她一首歌接着一首歌, 好像根本不知道疲惫一样,连大喘气都没有。   天知道她瘦小的身体里头到底哪儿藏着这么多气力。   邹鹏没有回应同学的话,继续默默地坐在边上,一口接着一口喝桂花米酒。   也许是临近离别带来的伤感,他现在愈发沉郁下来。   少年人安静地看着屋中的女孩,她的刘海分成两边扎成小辫子用夹子别好,看上去更加像小鹿纯子了。   那个似乎永远不知道沮丧该怎么写,总能找到办法开心的排球女将。   邹鹏觉得手中杯子里头的米酒又经过了新一轮发酵蒸馏,否则喝着米酒的他怎么会头晕目眩,甚至有点儿嫉妒女孩的快乐呢。   苏木看着林蕊额头沁出的汗珠,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走到中央,拉住了她的胳膊。   屋子里头的人都在说话,吵吵嚷嚷间,谁也听不清苏木对林蕊说了什么。   众人只看见少女不满地小声嘀咕,还嘟起了嘴巴愁眉苦脸。   然而拉着她的男孩子却相当执着,即使她跺着脚,伸手他的后背,也不肯撒手。   最后林蕊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被他带到了旁边。   邹鹏又喝下了一口米酒。   他想他真的醉了,因为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在嫉妒谁。   窗外看不见星星,也没有月亮,灰蒙蒙的天空显不出丁点儿光亮。   往嘴里头塞苹果派的播音员感慨:“此时此刻,除了在这里的我们之外,世界上起码有半数人口都在欢度平安夜吧。”   旁边的薛老师突然站起来,走到角落里头的钢琴边,开始弹奏。   如水一般的乐声从她有些粗大的指尖流淌出来时,林蕊辨认出了是那首著名的《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她靠在苏木身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首曲子了。   上一次是多久以前?少女困惑地侧着头,似乎要想起来的时候,一抬眼瞥见窗外,她立刻惊呼:“下雪了!”   真的下雪了,今年无论是小雪还是大雪,江州都不曾降雪。现在,过了冬至,在平安夜,天空终于飘起了雪。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而至,带着股不管不顾的爽利。   林蕊却有种时间停止的错觉,她蓦然想到了不知道在哪儿看到的一句诗“凭轩听雪语”。   雪落下会有声音吗?   “唱一个,来,我们的安妮唱一个《我爱你,塞北的雪》。”有人拍着手掌撺掇林蕊。   旁边的人登时哄笑,说他狭促,故意搞得不伦不类。   林蕊不想唱歌,她靠在苏木肩头,耳朵捕捉着钢琴声,视网膜上印着的,全是一片片飘落的雪花。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时候,薛老师站起了身:“大家要有事的话,就先走吧。没事的人,就继续留下来热闹。”   林蕊想要进行最后的狂欢,她明天就要被迫上场考试。   可惜苏木坚决地摇摇头,逼她抬头看墙上的时钟。   现在走的话,他们还能赶得上数学补习课。   林蕊盯着钟,感觉钟面变成了老李的脸,顿时惊悚地摇摇头。她得再去吃一个苹果派压压惊。   薛老师将一个纸盒送到她手上:“圣诞节快乐,回去路上小心安全。”   林蕊抓着苹果派的手呆愣在空中,那个,不是,导演,我还可以再大战三个小时。   “明天考试加油,晚上好好复习。”薛老师帮她拢了拢因为跳舞而有些凌乱的头发。   林蕊的心可远比头发更凌乱。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薛老师,不是吧,导演,您这样过河拆桥真的合适吗?   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友爱互助呢。这不和谐,真的一点儿都不和谐。   她哭丧着脸被苏木带出门。   “等我一下。”邹鹏追出来,抬头示意天空,“今天还是坐公交车吧。”   苏木看了他一眼,声音平静:“我们今天本来就是坐公交车过来的。”   天这么冷,骑车吹冷风很要人命的。   邹鹏心想喝醉了果然舒服,他竟然不觉得苏木的话噎人。   他沉默地跟着两人上了公交车,然后找个靠后的位置坐下,默默看着窗外。   外头真有人应景地播放着《我爱你,塞北的雪》。   林蕊偷偷地跟苏木显摆:“这小子肯定是认清了事实,受打击了。”   “什么?”   林蕊白了眼旁边迟钝的傻孩子:“脑袋瓜子是浆糊啊,你都没看出来,他一直在觊觎我们家林鑫同志。”   看看,上次去江州大学,知道林鑫同志每个周末势必要跟爱郞共同为事业而奋斗之后,这小子是不是郁闷了?   “我们家林鑫同志哪里是他能够肖想的。”林蕊得意洋洋,“我粉的CP就没有拆伙的道理。”   苏木茫然地看着她,疑惑道:“什么意思?”   “就是拆CP的野合绝对没有好下场。”   少年更加满头雾水:“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个脑子缺根筋的家伙,我不想跟你说话了。”林蕊恶狠狠地抱怨,“跟你说话怎么这样累呢,什么都要问。”   苏木狗胆包天:“我这叫不耻下问。”   林蕊毫不客气地拳头招呼:“你想死吗?”   邹鹏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耳朵敏锐地捕捉到前面少男少女的嬉笑声。   他们可真快乐,他们可真幸福。   然而这热闹只属于他们,与他是没有半点儿干系的。   车子到达钢铁厂中学站的时候,邹鹏直起身体,微微冲两人点点头:“再见。”   想了想,他又加上一句,“平安夜快乐!”   可惜车门已经合上,也不知道他俩听到没有。   车窗外的两人正在奔跑,苏木说了什么,惹恼了林蕊。   不乐意的少女非要追上去捶人,结果自己滑了一下,还是苏木转回头扶住她,才没叫她跌跤。   当然,林蕊是绝对不会放过趁机抓住苏木捶一顿的大好时机的。   邹鹏不断地擦拭着车窗上的水雾,然而车子还是带着他离开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林蕊气呼呼地甩手在前头走。   稀罕,不就是个老李故意折腾出来的小月考而已嘛。   早中晚考六门,她起码胜在有强健的体魄。   别小看身体素质啊,古代考科举,多少人是撑不住直接倒在考场上的。   不能怪古人残暴。   这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强健的体魄,那怎么去田间地头,当好老百姓的父母官啊。   啊,啊啾。   林蕊打了个喷嚏。   苏木无语地帮她将围巾帽子裹裹好,又将衣服拉链往上拉。   这么冷的天,敞着怀到底美在哪儿了?   “你懂个屁!”少女悻悻地缩着脖子,“生活中缺乏的不是美,而是发现美的眼睛。”   苏木竟然点头:“嗯,语文老师说过,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林蕊悲愤:“就这么最后一段人生幸福路,你就不能别跟我提课文?”   她绷着脸,怒气冲冲往教室跑。   等到冲到阶梯教室门口,还没来得及喊“报告”的时候,教室里头先爆发出一声“砰!”,然后是大家鼓掌叫好的声音。   李老师站在讲台上,笑容满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为校争光的林蕊同学,以及苏木。”   林蕊头上全是散落的礼花,她茫然地看着一张张热情洋溢的笑脸,回不过神来。   这是搞哪门子啊。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苏木。   喂,小子,你们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苏木满脸无辜,他不知道啊,他不是一直跟她在一块儿嘛。   于兰跟芬妮冲出来,拖着林蕊到座位上坐下。   老李扭开收音机,里头流淌出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下面请收听江州人民广播电台广播剧团为大家带来的英文剧《安妮的故事》。”   林蕊目瞪口呆,不是说明天才播的吗?   她还做琢磨着要怎样做市场营销来呢,台里头竟然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林蕊,是林蕊的声音!”英语课代表激动得厉害,扭过头去扯陈乐的胳膊,眼睛简直要跟教室屋顶挂着的灯泡誓比高。   教室里头一阵骚动,林蕊录歌了,林蕊录的歌在广播里头播放了,林蕊以后是不是要当大歌星了?   于兰激动地拽着同桌的衣袖,又是高兴又是埋怨,“你录歌都不告诉我!是不是好朋友啊?”   林蕊有点儿惊讶,这首《什锦菜》真是她录着玩儿的。   她经常在排练室唱歌,那次录完了广播剧之后,录音老师看她哼着《什锦菜》,就开玩笑说给她也录一首。   于是她就再度站在话筒前,又是一笔头过的,她还挺得意来着。   没想到,薛老师竟然用她开玩笑的成果当成了广播剧的主题曲。   虽然注定了这是出小众冷门的广播剧,林蕊还是激动得双脸生绯。   哎呀呀,薛老师好歹事先打声招呼啊。她也好拿几首高难度歌曲好好炫技。   陈乐忧愁地看着她:“你真打算以后当小歌星吗?”   就是走上艺术道路,那也要当人民艺术家,不能当小歌星啊。   林蕊毫不客气地朝老古董似的小班长翻了个白眼,醒醒吧,三十年后翻车的常常是老人民艺术家。   歌星怎么了?歌星也是凭本事吃饭!   有市场需求就有产业供给,谁比谁高贵,谁又比谁低贱了?   英语课代表不满地拍了下班长:“林蕊这是在传播国际文化,是我们的文化使者。语言搭建了人与人心灵相通的桥梁。”   芬妮激动极了,又隐隐的有点儿害怕,小声道:“蕊蕊,你以后会上电视吗?”   林蕊立刻垮下脸,痛苦地摆摆手:“算了,我还是靠声音吃饭得了。”   因为电视机的宽屏,人上镜头胖十斤绝对不是虚话。   上辈子,她能歌善舞又肤白貌美大长腿,怎么可能不被星探盯上。   咳咳,重点是她家楼上的小哥哥经过几年练习,已经成功出道当偶像了。   小哥哥的经纪人有意想要签下她,给她画了一堆饼。   她热血上头,兴冲冲地跟着跑过去训练。   一天唱歌跳舞训练十个小时以上,她忍了,反正练武术时她也没多轻松。   可是,不给她饭吃,打死她都不能忍。   开水煮鸡胸肉,蛋白,然后是不放沙拉酱的蔬菜沙拉,黄瓜主打,里头有颗小西红柿都堪比樱桃。   什么水果餐,水果糖分含量有多高,你们心里头就没点儿逼数吗?   训练一整天到底哪儿来的胃口?有胃口代表你训练的还不够辛苦。   少女在偷吃了一包辣条后,终于回归人间。   她不干了,吃不饱穿不暖,钱再多对她有啥意义啊。   她收拾好行李,包袱款款地跑去上大学了。 第140章 老师别这样   往事不堪回首。   那样的悲惨世界, 打死林蕊都不想再经历第二回 。   她煞有介事地强调:“灵魂比外表更重要, 我用声音打动人心就好。”   也不知道这磁带是否公开发行, 那个,她录制的单曲有没有版税啊?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将自己整理的数学资料塞到她手上。   林蕊瞪眼,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种美妙的时刻, 拿什么数学煞风景啊。   她愤愤地拿出英语书, 她偏要听着广播剧背单词。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 开口道:“最近一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今晚放松一下。接下来的广播剧, 感兴趣的同学可以尝试着听写。你们龚老师会选出听写成绩最好的三十位同学送出礼物。”   教室里立刻传出一阵“乌拉”声,众人欢呼着鼓起掌来。   李老师的手往下压了压,目光扫视一圈下面的学生:“不感兴趣的同学也可以背背单词、背背语文默写跟政治。要是有数学题不明白的人可以上来找我。但是大家保持安静,不要打扰到其他同学。”   于兰激动地拿起纸笔, 竖起耳朵听广播,还警告林蕊:“你别提醒我啊,说不定我能进前三十呢。”   林蕊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扭过头, 右手边的芬妮也跃跃欲试。   再抬手, 前排的英语课代表满脸严肃,已经随着广播响起刷刷刷开始书写下一串蝌蚪文。   脑壳痛, 少女无奈地摁住太阳穴,这群傻乎乎的娃儿。   别说是英文广播剧了, 就算是中文版本的,你听写广播剧试试啊?要都这么快,为什么有门课程叫做速记?   林蕊愤愤地从书包里头掏出自己的台词本,丢在桌上。   眼不见为净,她背她的单词去了。   可惜,传到耳朵里的声音远远比枯燥的单词更有吸引力。   林蕊眼前的单词字母渐渐重新组合,变成一行行的台词。   那是芬妮初次被带去她的新家,眼前的美景让她欢喜不已。可是领养她的人原本想要的是个能帮着家里干活的小男孩。   林蕊下意识在脑海中拼写着那些台词。   等到一集广播剧结束的时候,她惊悚地发现,她竟然已经能够将所有的台词都默写下来。   少女本能地摸书包。   这可怕的世界,她必须得吃点儿苹果派压压惊。   邢磊转过头来想看看她的听写成果。他听了不到五分钟,后面就完全跟不上趟了。   “你能听下来多少啊?”邢磊要看林蕊的本子,发现她手上只有英语课本。   她没听写?开什么玩笑啊,这场比拼明明就是龚老师为她度身定做的。傻子都知道没有谁会比她对广播剧的内容更熟悉。   林蕊认真地看着英语课代表同学,一时间竟有种四大皆空之感:“剧本在我心中。”   邢磊立刻扭过脑袋,不打算再搭理这人。   炫耀,林蕊就是在炫耀。   少女看着少年天真的后脑勺叹气,孩子,你都不知道姐姐此刻的心究竟有多沧桑。   她摸到了书包里头的礼物盒子,赶紧拿出来打开。   哎哟,薛老师做甜点的手艺完全可以出去开店,会给她亲爱的小蕊蕊同学准备什么好吃的呢?   林蕊果然在盒子里头发现了一袋子榛子饼干,还有两瓶酸奶。   现在的酸奶基本上都是凝固型的,要用勺子舀着吃。   她欢欢喜喜地拿出来,直接丢了片饼干进嘴巴中,然后配上一勺子里头加了黄桃罐头的酸奶。   知我者,薛老师也,这个手工饼干真是秒杀了面包房。   林蕊拿出饼干袋子,抬脚踢前面的凳子,示意苏木:“嗯,吃。”   苏木回过头,张开嘴巴:“啊——”   林蕊作势要将橡皮丢进他嘴里头去的时候,他才识相地自己捡了块饼干吃。   “这是什么?”苏木好奇地指指盒子里头。   少女得意洋洋:“磁带,我猜肯定是我唱的歌的磁带。”   “我说磁带下面的。”   马大哈的林蕊这才发现磁带底下有剧本。   她感慨了一句:“到底是广播台比较有钱。咱们学校啥时候可以有电脑排版技术,老李就不用再刻蜡纸了。”   “没事,只要我刻出来的材料,你们好好看,出的试卷,你们好好做就行。”   林蕊听到老李的声音,吓得差点儿从凳子上摔下来。   她冲旁边的于兰龇牙咧嘴,够意思吗?是不是姐妹?这么惊恐刺激的事情,竟然都不提醒一声。   于兰委屈,她使眼色使到眼睛都快抽筋了,结果蕊蕊只看得到饼干跟娃哈哈。   林蕊悄咪咪地拽动桌上的礼物盒子,试图让东西不那么醒目一些。   不想老李眼明手快,已经伸出手,直接捞起剧本翻开来看。   他满意地点点头,竟然破天荒地鼓励林蕊:“好好加油,将来往播音主持方向发展,也是很不错的。”   说着,他放下剧本,施施然地又去后排了。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林蕊还反应不过来。   老李的葫芦里头究竟卖了什么药,感觉好反常啊,居然都没有喊她去补课。   难道他终于想通了?强扭的瓜不甜,条条大道通罗马嘛。   芬妮好奇地伸长脖子过来看:“蕊蕊,这次你演什么?什么时候开始录音啊?”   林蕊也搞不清楚,随意翻了翻:“大概是说中学生校园生活的。到底啥时候录音我也不知道,薛老师没说。”   于兰点点头,肯定道:“我估计要到寒假了。你们想啊,既然是中学生,那肯定还是安妮的旧班底。马上都快期末考试了,大家肯定匀不出时间来录音。”   陈乐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表达疑惑:“可是开过年来,咱们就要预考了啊。寒假不照样没时间吗?”   “他们都是江外的,人家可跟咱们不一样。他们基本上都是直升高中部。”英语课代表邢磊扭过脑袋,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邢磊的同桌鄙视他道:“让你去读高中,你愿意不?你难道不想直接上中专啊。我堂哥现在还后悔不该读研究生呢,他初中同学现在都是副主任了。”   邢磊不服气道:“高中跟高中也不一样的。江外出来的,可能挣钱了。”   现在国家搞开放,欢迎外商投资,外语人才极度匮乏。   于兰招手示意大家靠近:“哎,我跟你们说,你们知不知道,有人想高薪聘请我们龚老师去当翻译呢。”   因为十多年的教育断层,现在社会上外语人才严重不够用。于是就有人将目光转移到学校老师身上,这不是现成的翻译嘛。   江州城的中学里头,已经有不少老师被重金挖走,直接导致英语老师不够用的尴尬局面。   “人家给这个数。”于兰竖起手指头,在大家眼前转了一圈。   象牙塔里头待久了的孩子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捂住嘴巴,哎呀,这都能赶上李老师一个月的工资了。   于兰一耸肩膀,两手往外摊:“不过龚老师拒绝了,说我们都要中考了,不能丢下我们不管。”   陈乐替学校担忧:“那你们说,等明年,送走我们以后,龚老师会不会也下海了啊。”   “说什么傻话呢,下海那是做买卖。龚老师再不济也是当翻译,那能叫下海吗?”于兰嫌弃地白了陈乐一眼。   难怪他考试排名比上学期下降,原来真跟她小姨说的那样,这人就是死读书,脑子笨得很。   林蕊囧囧有神,这些娃儿说起下海来,怎么感觉跟失足妇女挂牌接客似的。   醒醒吧,孩子们,合法挣钱都光荣。   她默默地收拾好书包,准备退出讨论群。   少女一抬头,看到过道里站着的中年女人,忍不住惊呼:“龚老师!”   所有人集体小岳岳捂嘴造型,全都无辜地眨着眼睛。   这就尴尬了,在老师背后说小话被逮个正着,简直就是大型翻车现场。   龚老师却没有生气的意思,也许是人家心里头不高兴,面上没表现出来。   她伸手摸了下林蕊的脑袋,然后朝邢磊点点头:“你俩都过来一下。还有于兰、陈芬妮。”   龚老师连着点了几位同学的名字,示意他们跟着自己到旁边的空位置上。   “本来我打算等到明天考完试以后说的。不过既然你们还没走,那我就事先说一下吧。我们初三年级组的老师商量了一下,希望大家还是能够加强互帮互助,主要是督促好彼此的学习。”   龚老师抬眼看忐忑不安地学生,点了几个名字,“我一直强调的基础问题,你们还是差了把劲儿。第一个是单词,重中之重,好好背单词。第二个是语法,我已经列好了初中经典句型一百句。我对你们的要求是背下来,必须得背下来。”   她拍了拍林蕊的肩膀,“既然你已经暂时忙完广播剧的事了,那老师得给你压担子了。于兰以及陈芬妮,她俩就交给你负责。督促她们利用一切闲暇时间背诵。背熟了,自然也就理解了。”   林蕊愣了一下,本能地想说,老师,你是不是搞错互助小组的顺序了,好像我才是那个需要帮助的对象。   然而龚老师已经转头去给邢磊布置任务,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芬妮捏着衣角,十分羞愧:“对不起,蕊蕊,我给你添麻烦了。”   “哎哟,行了吧,你们以前的那个英语老师都教了什么啊。自己都捋不直舌头。”于兰的脸皮明显要比新朋友厚,她笑嘻嘻地跟林蕊打招呼,“我忘性大,你多担待啊。”   林蕊指指自己的鼻子,努力强调:“我期中英语才八十。”   孩子们,你们对学习的要求不能这样低啊。你们好歹也得找个九十五分往上的学霸才算靠谱啊。   龚老师布置完任务,又看了圈同学,伸手示意始终旁观的苏木:“你们不要觉得自己底子差,绝对没可能赶得上。你们看看苏木,要论底子薄,没有谁比他更薄了吧。可是,苏木的进步,相信你们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有调皮的男生勾着苏木的脖子,跟他打商量:“要不,你就负责小弟我怎么样?”   苏木摇摇头,指指林蕊:“李老师要我管她。”   他现在每天除了上课以外,要花两个小时自学。   唯一能够空下来的晚自习过后,他得赶紧帮蕊蕊补上先前落下的课程。   他实在压缩不出来更多的时间了。   不过少年没有藏私的意思,还大大方方地给朋友出主意:“你把单词抄下来贴在床边的墙上,这样不想动的时候,就能一眼看到墙上的单词,顺便也就背下来了。”   林蕊一口酸奶直接喷在了地上。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苏木。   这该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他要这么糟蹋大军哥的床。   等大军哥回来以后,看到满墙的单词,夜里睡觉肯定会做噩梦的吧。   一定会的。 第141章 我有大房子   苏木骑的自行车停在筒子楼下的时候, 林建明也推着车回家。   看到父亲, 林蕊立刻跳下车后座, 一溜烟地跑过去,坚持要帮父亲拎手提包。   她一边翻包里头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一边抱怨:“爸, 你今晚又加班啦。”   上次她费尽心机联合她姐在陈副厂长面前隐瞒她爸的去处,结果她爸竟然自投罗网, 大晚上的赶回来听车间主任说领导找, 又直接跑去厂里头帮忙。   哼, 当星期天工程师累了一天,就不能好好歇歇吗?   厂里头又不是没有其他工程师当班。   林蕊翻出了一包梅花糕, 先抬脚塞给父亲一块,然后自己嘴里头叼一块,再分给苏木一块。   林建明咬着还温热的梅花糕,看女儿皱巴巴的苦瓜脸, 心中暖融融的。   他摸摸女儿的脑袋,笑着摇摇头:“没有,你就别跳脚了,厂里头没欺负你爸, 我没加班。”   林蕊一边吃香甜的梅花糕, 一边抱怨:“本来就是嘛,8小时工作制是最基本的。”   让人干多少活, 就得给人多少钱。   哎哟,这个梅花糕味儿真地道。里头的红豆沙简直恰到好处, 甜而不腻,好吃死了。   她爸是在哪个摊子上买的啊?   下次她可得去围观,看看老板的馅料是怎么调制的。   林建明哭笑不得地拽了下女儿的小辫子,压低声音道:“我们蕊蕊这个思想很有问题哦。还是要有大局观念的。”   林蕊咽下嘴里头的糕点,同样压着嗓子说话:“这充分说明我的思想与时俱进。专家早就论证了,一味的拉长工作时间,只会降低效率,浪费资源跟能源。就好像学校拖课加课一样。”   林建明差点儿没笑喷口中的梅花糕:“看来我们蕊蕊上学很辛苦啊,怨气不小。”   林蕊不甘心被父亲将军,决心扳回一城,用口型示意:“哼,爸,我知道你这么晚去干什么了。”   嘿,她爸也真够小心的,生怕人们知道今天晚上不在家。   居然这么晚了,他还特地又赶回来,明儿一大早再跑去金山县。   林建明将袋子里头剩下的两块糕分给两个孩子。   他锁好自行车,抬脚往楼上走,笑呵呵道:“你知道了呀?你干爹原本还说要给你个惊喜来着。这老何,自己先比我嘴上不把门。”   林蕊顿时激动不已,几乎要跳起来:“干爹!我干爹回来了是不?他又去哪儿了?也对,孙教授那边的药膏快用完了吧?”   林建明调侃道:“你也太高估你干爹的组织性跟纪律性了。孙教授又管不了他,他肯回来才怪。”   待推开房门,放下公文包,他才一边拿棉拖鞋出来换,一边惋惜:“原来你不知道啊,你干爹给你盖了栋小洋楼。”   林建明心里头挺不是滋味的。   看看,都是当爹。他这亲爹干得还不如何半仙这个干爹。   他原本跟妻子商量好了,先踏踏实实挣个半年的钱再说。   要盖楼,也给孩子盖的宽敞点儿,这样住起来才舒坦。   三层小洋楼,自己夫妻住一层,两个女儿住一层。老何回来了也不能没地方住,带着苏木再住一层,正正好。   谁知道他们才刚发现挣钱的门道,咂摸出点儿钞票的滋味,何半仙的电话就追到了他耳边,叮嘱他一定要帮着盯好小洋楼的装修。   这房子好不好,装修可是个大头。   林建明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老何这家伙已经抢先一步,临走前就安排人给他家小女儿盖上了房子。   当爹的人看着自家双眼亮晶晶的小女儿,十分担心单纯的宝贝千金,就这样被人给拐走了。   呵,当初认苏木当儿子时,老何那叫一个心不甘情不愿,活像是被强买强送了一样。   合着是故意做给他们夫妻看的,谋划事情丁点儿都没耽误。   一想到这茬,林建明再看貌似满脸忠厚的小苏木,就不是那么的顺眼了。   少年像是没察觉到姑爹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伸手拎拎暖水瓶,空的,立刻拿着水壶去水房接好水放在煤气灶口上,然后拧开阀门点火。   姑爹工作忙顾不上,总是想不起来要从厂里带开水回家的事。   淡蓝色的火苗腾起,舔舐着茶壶底。   苏木扫了眼墙上的钟,他可得赶紧把水给烧好了。不然晚上大家不仅没水洗脸,蕊蕊润嗓子的蜜糖水也没的喝。   林建明看男孩子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他再扭头看自家满脸稚气的小女儿,下意识地强调了一句:“房子是我盯着装修完的。”   林蕊的眼睛亮得都快成灯泡了。   天哪,居然这么快就盖好了。她完全难以置信。   虽然三十年后,中国速度一向震惊世界,被媒体各种反复渲染宣扬。   但现在距离机械化应该还比较遥远吧,盖楼好像基本上全靠人工啊。   外婆家的小洋楼前前后后差不多盖了一年的功夫呢。   林建明苦笑:“好几个工程队给你盖楼,速度能不快嚒。”   原本何半仙就找了一个工程队十来个人盖房子。   结果后面老乡托老乡,陆陆续续来了足足大几十号人跟着忙碌。   旁人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还以为这边要建什么国家重要工程项目呢。   等到房子盖起来,三天两头有人过来探头探脑,希冀能够发现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   何半仙是无所谓的,反正不管来多少人,工钱就是那么多。他们自己爱怎么分就怎么分。   结账的时候,包工头还抽着烟,愁眉苦脸地跟林建明抱怨。   这栋楼盖完了,他都不知道明天的口粮从哪里挣。   现在基本上所有的大工地都停工了,连打好地基盖了半截的也放在那里。   他带着这么一帮兄弟,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儿找工作。   林建明没办法,只能泛泛地安慰他们。   天都这么冷啊,既然找不到活,就暂且回家去呗。   现在乡镇企业发展得也不错,暂时先干着。等再过一段时间,工地重新开工了,他们再上来就是。   国家总不可能一直停着项目。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林建明说出口的时候,自己都不相信。   他隐隐约约的,有种不安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这些忧虑,当父亲的人无法对满脸天真的小女儿说出口。   他只能笑着调侃小女儿:“这下子高兴了,有大房子给你住了。不过咱们暂时还不能搬,得好好散散味道。”   下面两层楼的桌椅板凳都是原先开饭店的人转让的,八成新,不用特地再翻新,也不怕有味道。   三楼不行,三楼的家具都是新做的,起码得散个三五个月的味道。   “真打算开饭店当老板了?”林建明拍拍女儿的脑袋,笑着调侃。   林蕊拼命点头,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爱死她爸爸了,这可真是最好的圣诞节礼物。   林工,你就是圣诞老公公!   林建明故意逗女儿:“那你上学怎么办?这生意你不盯着可不行啊。”   林蕊不假思索:“前期我打算以房租入股,还是二八分利。一楼给王奶奶经营串串香跟小火锅,二楼让玲玲姐卖寿司跟甜品。后期他们想付房租的时候,再另外订合同。”   她姐跟她谈过之后,她仔细想了。   财帛动人心,用金钱考验人性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   开饭店,门面店址固然重要,但管理经营以及饭菜质量更加重要。   她单纯凭借店面想要一直吃红利的话,时间久了,难免会生嫌隙。   到时候饭店另外选址,反而双方都有损失。   还不如一开始就大大方方地将条件摆出来,这样大家都有各退一步的余地。   后面就是将泡椒凤爪什么的,放在店里头寄卖,她也打算采取相同的策略。大家都有的赚,这生意才能长久下去。   林建明听小女儿一套一套的,忍俊不禁:“你可想好了啊。做买卖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开饭店也是有亏有赚的。不然人家为什么不继续开下去?”   苏木一边从米缸里头舀米,准备明早熬粥;一边接姑爹的话题:“那家店的生意还行,但原先的老板好赌,直接把店输给了人家。接手的人不喜欢开饭店,直接改建成旅馆了。”   林蕊听得直感慨:“那工程量可就大了。动手改建没有?没的话,要不要让这边的包工头去争取一下?”   苏木舀好了米,站起身来,叹了口气:“他刚把桌椅板凳什么的卖出去,就在赌桌上把这饭店也给输了。”   因为债主不止一家,到现在还在扯皮饭店的归属权问题。   林蕊听了急得一个劲儿直跺脚,这会儿要是店主卖掉店面就好了。   急着还赌债的人最容易被压价,三文不值两文就能出手。   “那可不能买。谁知道没拿到钱的债主会不会认准了这家店,三天两头过来泼油漆讨债?到时候生意都做不下去。哎,姑爹,我来,我把米泡上就好。”   林建明默默端着盛米的电饭煲内胆出去,感觉自己在屋里头很多余。   苏木无辜地看了眼林蕊,哎,姑爹怎么了?   林蕊双手一摊,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老父亲在想什么。   等泡完脚,林蕊舒舒服服坐在床上,床单下垫着暖和和的电热毯时,她才惊悚地发现,原来摸不清心思的大人多了去。   薛老师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想的,居然给她安排了个学霸的角色。   看看那些台词,大段大段的,看得林蕊本能地脑壳痛。   这个设定会不会有点儿奇怪,反主流啊,学霸女拯救学渣男的故事。按照常规,难道不应该是反过来吗?   第二天上学前,林蕊还特地跑到巷子口挂了个电话给薛老师,怀疑她是不是安排错了角色。   女主角的学渣死党形象其实跟她挺契合的。   虽说死党的戏份少一些,但作为一个每集都要露脸的大配角,林蕊觉得自己还是很可以挑战一下。   这样训练的时间肯定短不了。   薛老师还没起床,打着呵欠接电话,奇怪道:“安妮最后可是战在学习上战胜了基尔伯特,还拿到了大学的奖学金。她的成绩已经非常好了啊。”   林蕊瞠目结舌:“可是,那个,她一开始不怎么样啊。”   “人总归要进步的。当广播剧演员也应该不断地前进。安妮都已经进化到奖学金获得者的地步了,为什么还要重复一遍?当然是站在现有的基础上,进一步充实自己。”   薛老师的呵欠一个接着一个,说话声音都模模糊糊起来,好像下一秒钟就又会被睡魔绑架回棉被王国。   “你不要想那么多,先好好体会角色。咱们不能像《红楼梦》剧组似的,专门为演员请老师一个个单独辅导。好在这个角色和你一样,你就在学校好好体会吧。”   林蕊囧囧有神地挂了电话,总觉得薛老师的话有哪儿不太对劲。   等到了学校,她足足盯着苏木发了十分钟的呆之后,少年终于忍不可忍:“你仔细想想,施小雅上早自习会这么发呆嚒?”   林蕊瞪眼:“观察懂不?我这在认真观察好好学习的孩子到底是个什么状态来着。”   好像总是在看书做题,似乎生命中没有什么比书本习题更加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上辈子,她跟朋友一起坐在房间里头打游戏的时候,学霸小哥哥照样心无旁骛地刷奥赛题。   天知道为什么偶像的门槛也要这么高,好好地当他的明星不好吗?非得在学业上也要碾压别人。   至于这辈子,林鑫同志在家的时候倒是没怎么在书山题海中遨游过,她的时间好像专门盯着自己学习了。   林蕊立刻找到了感觉,转头注视睡眼惺忪的于兰:“背一百个句型,昨晚龚老师交代了。”   于兰的呵欠打了一半,愁眉苦脸地放下胳膊:“课间再背成不?昨晚我背单词来着,没顾上。”   林蕊从善如流:“那咱们默单词。”   呵呵,她就知道学渣的热血上涌得快,退下去的也快。   于兰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咱们还是先背句子吧。”   林蕊顿时心花怒放,感觉当学霸的滋味似乎很不错。   她也真是傻,广播剧又没写女主角到底是如何从学渣逆袭成学霸的。   她还纠结个什么,好好享受学霸压着学渣学习的美妙不就结了。   广播剧的里头的女主,主要任务可是盯着学渣男主好好学习啊。   苏木看着眉飞色舞的蕊蕊,沉默着收回了视线。   这情况,好像跟他们预想的不太一样啊。   蕊蕊难道不应该先自己好好学习吗?   看来,广播剧的男女主的确应该调换一下情况。 第142章 先拿五千块   晚上考完最后一门, 林蕊坚定地拒绝了邢磊对试卷答案的要求。   开什么玩笑?你一个单科成绩全年级第一的英语课代表在姐面前炫耀什么啊?   成绩好的小孩就这破毛病, 非要跟人家对考试答案, 其实享受的就是分数碾压别人的快感。   可阴险了!   追什么追?别追,大庭广众的,你追着姐影响多不好。   林蕊得意洋洋地吹着口哨, 心情好的不得了。   早上她压着于兰背诵100个经典句型的时候,因为懒得翻资料核验于兰到底背的对不对, 所以她顺便也将句型给背了下来。   嘿, 考试的时候, 居然连着考到了十多条。   龚老师连一个单词都没换,直接原句用在了试卷上。   林蕊顿时有种大马路上捡了张彩票居然中到了奖的窃喜, 决定回家躺棉被窝里头好好乐呵会儿。   苏木瞅了眼她那副小老鼠偷到灯油,硬憋着不想喜形于色,但欢喜还是从眼角眉梢飞出来的模样,只能默默地戴上帽子、皮手套, 最后拉上口罩,推着自行车出车棚。   今儿起天不亮,街道就动员了好多人出门扫雪,就连公安学校的大学生都出动了。   下了一夜的大雪, 早上他们出门的时候, 主干道愣是被扫得清清爽爽。   林蕊戴好帽子口罩,一边上车, 还一边哼哼唧唧地抱怨。   车后座实在太冷啦,她觉得自己都要冻僵了。   骑在前头替她挡风的人, 唯有保持沉默。   现在一张嘴,即使隔着口罩也是腾腾的白雾。   “明天我们坐公交车吧,跟芬妮一道。”林蕊哆哆嗦嗦地提建议。   大冬天的,骑自行车实在太考验人了。   说着,她本能地打了个喷嚏。   “好。”苏木加快了蹬车的频率。   车子跟龙卷风似的冲过了巷子,直直停下筒子楼下面。   林蕊跳下车,人才刚踏上楼梯,就开始一路嚷着“好冷”,酝酿回家开电热毯取暖的情绪。   待步入屋中,少女一抬眼,惊讶地发现屋子里头除了他爸以外,竟然还有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造纸厂厂长。   对了,这人姓什么来着?自己要不要傻笑糊弄过去?   好在林建明已经主动替女儿解围,笑着教训她:“看到你许叔叔,还不打招呼。”   许厂长连忙站起身,笑着一拍手:“哎哟,不客气,这多久没见了,孩子肯定已经忘了。”   林蕊可惦记着最伟大的百万富翁都是从推销员开始的,赶紧摇头:“我当然记得,许叔叔,您是来找我推销纸手帕跟面巾纸的吗?”   许厂长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哎呀,林工,您家的千金可真是神通。居然连我们造纸厂刚出成品的事情都知道了。来,蕊蕊,你可是给我立过军令状的啊,那你帮叔叔出主意,怎么将市场全面打开?”   林蕊得意地眨眨眼睛:“山人自有妙计。”   林建明时刻不忘当爹的责任,立刻板起脸:“你可不能耽误学习啊。该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现在可是初三最关键,不能瞎耽误。”   林蕊立刻撅起嘴巴,垂头丧气的:“那好吧,不过爸你得帮我。”   许厂长原本只是随口一提,现在越发来了兴趣,笑容满面的:“你打算让林工怎么帮你呀?”   林蕊做鬼脸,一本正经道:“我不告诉你,我就告诉我爸。”   两个大人全笑了起来。   林建明摸摸女儿的脑袋,催促道:“赶紧吃饭去吧。我给你们带了煲仔饭,在锅里头焖着呢。”   苏木已经盛好了煲仔饭送到林蕊面前。   少女眉开眼笑,欢呼着奔过去。   太棒了,这种时候腊味煲仔饭吃下去真是一碗满足。   等到许厂长谈完事情告辞之后,林建明过来帮两个孩子收拾吃完的碗筷。   苏木赶紧拦住姑爹,洗碗的事情他来就行。   林建明瞟了眼少年,倒是没有推辞,而是直接撒开手,坐在女儿面前:“你现在跟爸爸说说,你要爸爸怎么做啊?”   林蕊的眼珠子骨碌碌直转,立刻趁机谈条件:“不行,爸,你还没告诉我许叔叔过来找你干什么。”   她本来以为自己是个香饽饽,人家直接登门来求助推销大法呢。   没想到人家压根就没想起自己这茬。   少女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林建明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没什么,就是那个造纸厂的污染排放问题。现在对他们的管理严格,老许想着能用什么法子来改善。”   金山县原本是典型的农业县,以茶叶、大白鹅之类的农畜产品而著称。   造纸厂的污染的确严重,废气、污水的排放一直困扰制约着造纸厂的发展。   改革开放都十年了,老百姓的要求也从吃饱肚子进化为生活得更好。   人活在垃圾堆里头,还谈什么更好?   林建明叹了口气:“这问题的确严重,光那个造纸污泥,黑黢黢的,隔着老远就能被熏死。周围居民意见非常大。”   为了处理这些污泥,造纸厂不得不将它们拖远了,然后挖坑填埋。   可是现在天寒地冻,挖坑不简单不说,金山县也是个雨水充沛的地方。   前段时间一场大雨,埋下去的污泥臭水又渗透出来,直接流进附近的一条河里头了。   偏偏那条河附近的居民都是在这儿挑水回家用。   这下子,忍无可忍的村民坚决不干了。   他们直接闹到了县政府,要求政府出面把造纸厂赶走。   影不影响县里头的经济发展和稳定,他们搞不懂。   他们就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们肯定都会被毒死了!   林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原来他们的造纸厂不大啊,我还以为大厂没那么多问题呢。”   以前她光听说要关停小造纸厂,就本能地认定大造纸厂没问题。   既然许厂长的厂子都已经挂着县字头了,应该规模不小来着。   林建明苦笑着摇摇头,在女儿面前叹了口气:“就是大造纸厂,现在的问题也不少。要是处理干净污染问题,他们一年就白干了。”   这个林蕊倒是能理解。如果解决污染问题成本低廉,那这么多厂子也不会冒着被关停罚款的风险不管不顾。   经营者肯定要考虑投入产出比率的问题。   苏木洗好了碗,冲了杯枇杷蜜糖水送到林蕊跟前。   林建明看着自己面前摆着的是枸杞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蕊蕊不是已经录完了广播剧了?”   他今天可是“不小心”跟好几个人都说了这事。   林蕊立刻得意洋洋:“薛老师相中我的人才了,还找我录其他广播剧呢。下一部我还是女主角,一个成绩特别好的学……生。”   林建明笑了起来:“那我们蕊蕊可要当好学生了。”   林蕊下巴都要抬到天上了:“那当然,我绝对跟我姐学习,以后专门盯着芬妮还有苏木看书做题。”   林建明愣了一下,等看到苏木一言难尽的表情时,他忍不住放声大笑:“好,我们蕊蕊好样的。”   “爸,许厂长给你多少钱解决污染问题。”林蕊盯着父亲,知识就是金钱啊。   林建明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拍拍女儿的脑袋,试图于情于理说服自家的财迷丫头:“老许能想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大家都穷狠了,现在真有意识正儿八经去解决问题的人真不算多。   解决事情多困难啊,不如解决人。   政府下来搞调查,解决调查的人。   有关部门上门看情况,那就解决政府的人。   比起改变污染现状,显然是修改上报数据更简单。   自古以来都是会做事不如会做人,事情总是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可是现在,真正缺的就是做事的人啊。   林蕊不假思索:“您就告诉我,许厂长到底愿意出多少钱吧。”   利国利民固然重要,可这事情跟利己未必冲突啊。   林建明来了兴趣,笑眯眯地问女儿:“你跟爸爸说说,你有什么灵丹妙药?”   “烧砖头啊!”林蕊理所当然,“烧砖头不是要用泥土吗,而且好像要的还是熟土。造纸厂的污泥够熟了吧。”   林建明愣了下,这倒是个出路。   可是他仔细思考之后,还是摇摇头,从技术层面上指出女儿想法的不可行之处。   “不行,污泥里头有机物含量过高,会烧起来的。”   林蕊惊讶地瞪大眼:“难不成里头发酵形成了沼气?都能烧起来了!那就直接制造沼气得了。”   林建明笑着摆手,调侃女儿:“你都不清楚造纸的流程,也敢给人家许厂长出主意生产新产品。”   所谓的造纸污泥可不是真正的泥巴,而是造纸过程中产生的碎屑子。灰尘是土,这碎屑却是木头、麦草、芦苇纤维。   用这些烧砖头,那砖窑里头的温度一上来,就直接成灰了。   屋子门从外头打开了,冻得哆哆嗦嗦的林鑫赶紧冲进屋子。   今天江州没下雪,还出了大太阳。可是化雪天比下雪天冷真不是心理作用。   林建明心疼大女儿,赶紧招呼她喝热乎乎的枸杞茶:“这么冷的天,你就直接回学校好了。(这样大晚上的跑回家),明天早上还要再冻一回。”   林鑫一边脱下帽子口罩,一边摇头:“没事,刚出火车站就有班公交车。”   她无奈地看了眼妹妹,从书包里头拿出一个保温桶。   拧开盖子,里头是热气腾腾的鸡血汤。   玉白的鸡肠配着深红色的血汤以及橙黄的鸡卵,里头还有豆腐块以及切得细碎的青蒜叶。   林蕊立刻发出一声欢呼:“姐,我爱你。你去城隍庙啦?”   汤还温热着,她拿了碗过来盛好,一人面前一个碗。   林鑫没好气地白了眼妹妹:“不给你带这个,你还不得闹翻天。”   林蕊哼哼唧唧:“锅贴呢?你都没给我带锅贴。”   林鑫作势要揍妹妹,苏木赶紧拦在前头打岔:“我听说这个鸡鸭血汤可是招待过努尔哈赤亲王的。”   林建明笑道:“可不是,当年为了找到合适的鸡卵子,一连杀了一百零八只上海草鸡。”   真的杀鸡取卵,要的就是鸡肚里头珍珠大小的鸡卵。   林鑫的笑容淡了下去:“是啊,第一天人家忙着打网球顾不上吃。第二天再杀一百零八只老母鸡。《红楼梦》里头的茄鲞算什么啊。真正的大手笔,饿得浮肿了也能送上两百一十八只鸡。”   “姐,你算错了,是两百一十六只鸡。”林蕊一边喝汤一边纠正她姐。   那个年代,两只鸡可不便宜。谁敢贪污掉两只,会被当成现行反革命的。   林鑫哭笑不得,拍了下妹妹的脑袋:“好好吃你的吧。”   “可以烧污泥发电啊。”苏木突然间开口。   林鑫愣了一下:“什么”   林建明倒是笑了:“我们正说造纸厂的污泥得怎么处理的问题呢。那位许厂长已经被这事儿折腾得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如何是好。”   林鑫听妹妹连比带划地给她说明完情况,侧头想了想,摇头道:“我觉得这事悬。首先,金山县有没有火力发电厂?如果没有的话,这个污泥的运输成本怎么算?其次,污泥的燃烧效果如何?如果欠佳的话,反而影响发电效率。”   还有一点,林鑫没有说出口。   电力可是电老虎,发电厂地位超然,会搭理你一个人微言轻的小造纸厂?   真要协调好这件事,那牵扯的相关部门可就多了。   按照国情特色,恐怕没个两三年都是纸上谈兵。   “那就当肥料啊。”苏木又试探着提出了第二个主意。   以前不都是挖河泥扑在田里头肥土地的吗?现在人不愿意吃这个苦,但是有现成的淤泥岂不是省却了挖的过程。   林建明也算了解过这件事,摇摇头道:“不行,这造纸污泥里头金属含量高,而且干了以后容易板结。人家以后还怎么种庄稼?”   “傻啊你。”林蕊一言难尽地白了眼苏木,“要是这么好解决,人家早就想到了。”   她呼呼啦啦地喝完了一碗鸡鸭血汤,放下勺子,认真地看她爸,“许厂长到底打算出多少钱。”   林鑫被自己妹妹搞得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现在还在谈怎么解决事情呢。产品还没出来,她先谈价钱。   “产品在这儿啊。”林蕊指指自己的脑袋瓜子,眉飞色舞,“请叫我点子大王,我的点子可是要卖钱的。”   林建明逗女儿:“你要卖多少钱啊?”   “五千,起码五千块拿来。”林蕊一本正经,“我这个星期天工程师也不赖的。”   林建明瞪眼,下意识地侧耳听隔壁屋里头的动静。   “嗐,别听了,爸。没人,左右家里头都没人。”   林鑫拍了下妹妹的脑袋,正色道:“不许嘴上不把门。”   林蕊吐吐舌头:“总之,你跟许厂长说。拿五千块出来,大学教授就有妙招帮他解决难题。”   林鑫冷笑:“你又想坑哪位教授啊?我警告你,郝教授、薛副教授他们现在除了正常工作外,基本上都扎根在港镇不挪窝了,忙得不可开交。陆教授还有王教授也到了蓄电池的关键时候,一点儿岔都不能打。”   “姐,你也太小看人了。”林蕊骄傲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有林教授在此,哪里需要兴师动众。”   这下子,就连一向毫无原则捧林蕊臭脚的苏木都沉默了。   林家老父亲跟大女儿全都笑得直不起腰。   “妹妹哎,姐姐现在发现你的一大优点就是脸皮厚。”林鑫刮刮妹妹的小脸,逗她道,“脸皮这么结实,我看你也不必用雪花膏了,正好省钱。”   还林教授,姑娘哎,你先给我中考过后还有学上才是真的。   林蕊立刻撒娇:“不行,我的脸蛋可值钱了,一定要好好保养。”   她转头看父亲,“爸,我可没吹牛。我真有法子解决造纸污泥的问题。”   怎么解决?养蚯蚓呗。   蚯蚓能吃草吃树叶吃锯木屑子还有稻壳,还怕解决不掉这些纤维?   蚯蚓喜欢阴暗潮湿的环境,造纸厂的污泥堆就是现成的养殖场。   “养蚯蚓不需要任何任何单位配合吧?随时都能开始。”   林蕊得意洋洋,“他们的垃圾场就能用。养出的蚯蚓可以加工成饲料喂猪喂鸡喂鱼喂鸭子,悉听尊便。蚯蚓粪刚好可以肥田,种庄稼还是经济作物,随他们自己高兴。”   金山县不是还有茶园吗?蚯蚓与茶叶树复合养殖,效果不要太好哦。   林蕊遗憾地摇头。   这么多聪明人,她爸跟她姐还都看过舅妈的蚯蚓养殖成果,竟然对这项伟大的事业视而不见。   蚯蚓产生的经济效应,可远远胜过于清理垃圾本身。   同志们,世事洞察皆学问啊。要善于从生活中提取经验! 第143章 当好推销员   林鑫默默地注视了半晌臭美上天的妹妹, 决定小小地打击她一下, 省得她成天净琢磨这些事, 连上学都心不在焉。   “蚯蚓也挑嘴,不爱臭烘烘的东西。”   江州农大就有教授专门做了实验,发现蚯蚓爱甜食。   一般的污泥跟人畜粪便, 因为没有经过熟化发酵的过程,臭不可闻。蚯蚓压根不爱吃, 还会逃跑。   林蕊丁点儿都不放在心上:“人不也一样。单给你白饭你也吃不下啊, 得搭配着菜来。”   菜市场那么多烂水果烂蔬菜还有杀鸡杀鸭杀鱼剩下的杂碎, 那都是蚯蚓的最爱。   统统拖过去啊,一并给蚯蚓加餐。   舅妈养的那些蚯蚓, 可喜欢菜市场的垃圾了。   “他们要是不知道该怎样养殖蚯蚓,那就请教农大的教授啊。”林蕊眉毛眼睛齐齐往天上飞。   金山县距离农大这么近,要是现成的资源他们都不会利用的话,那真是神仙就救不了他们了。   林鑫摇摇头, 叹了口气:“说来说去,你还是指望别人给你干活。那你打算五千块钱怎么跟人家分啊?”   “当然是我自己一个人拿着。”林蕊理所当然。   开始什么玩笑,五千块钱是创意的报酬,她想到了用蚯蚓解决造纸污泥的点子。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至于要怎么养, 那是造纸厂自己的事情。   她拿一份工钱, 难不成还得打两份工啊?那不成了资本主义剥削。   “那资本家还真够可怜的。”林鑫无奈地摇摇头,“你也好意思打着教授的旗号。”   林蕊理直气壮:“我是为了让他们的造纸厂污泥处理工程早日顺利走上正轨。”   人类都有慕强心态, 本能地信任权威以及地位高的人。否则为啥领导人一句话比什么法律都管用?   上次她跟着去厂里头的时候,建议制造电动自行车以及纸手帕、面巾纸还有纸碗纸杯, 如果没有两位教授以及她爸林工程师点头认可;那些大人嘴上说的再好听,也不会搭理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的。   扯虎皮做大旗,古已有之,过去、现在以及未来都不会消失。   她这么做还免费给江州大学教授群体脸上贴金了呢。   林鑫看着大言不惭的妹妹,老半天都没话说。   林蕊正得意洋洋地哼起歌曲:“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冷不丁的,她就遭遇了姐姐的温柔一击:“养出来的蚯蚓你打算怎么办?”   “养殖啊。”林蕊觉得她姐钻进死胡同里头去了,蚯蚓可是好饲料!   对了,她隐约记得那本农学院教授编的手册上还说过蚯蚓是好药材。   林鑫摇摇头:“你忘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污泥里头富含重金属。蚯蚓以污泥为养殖饲料,那它体内势必也蓄积了重金属。请问,这样的蚯蚓能养家禽家畜吗?重金属可是有毒的。”   晴空霹雳一道雷,劈得林蕊直接傻眼了。   她完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老实说,她连重金属蓄积到底是个什么概念都搞不清楚。   林建明看着跟被针尖扎破了的气球一样瞬间瘪下去的小女儿,顿时乐不可支:“哎哟,咱家蕊蕊的五千块飞咯。”   林蕊的嘴巴快要撅到天上去了。   她爸跟她姐都好坏,专门想办法打击她。   林鑫摸摸妹妹垂头丧气的小脑袋,轻轻弹了一下,正色道:“你以为单凭着小聪明就能解决问题了。不学习的话,凡事想当然,最后只能一场空。”   林蕊的脑袋要埋到桌子底下去了,强行挽尊:“可你们得承认,起码我先解决掉了污泥,不臭了。”   至于养出来的蚯蚓怎么办,那是下一个问题。   “嗯。”林鑫冷笑,“你再让人家出另外一笔钱,专门从蚯蚓里头提炼重金属?”   林蕊立刻竖起大拇指,与有荣焉:“姐,你真不愧是我姐,脑袋瓜子转得可真够快的。”   林鑫瞪眼:“人家那是造纸厂!”   林蕊识相地缩下脑袋。   这个时代哦,小龙女也会变异成哥斯拉的。   苏木怯生生地举起手:“污泥中的重金属含量到底有多高啊?要是不高的话,那就没问题啊。”   这就好像砒霜吃多了会七窍流血而死,但是少量的砒霜可是能治病的。   即使没有蚯蚓这么个中间商,土壤跟植物体内是不是也都含有一定量的重金属。   怕蚯蚓吃的都是污泥有问题的话,那就加入菜市场的垃圾啊。   每天从菜市场拖出来的垃圾有那么多,不是可以稀释污泥作为食物的占有比率吗?   林蕊眼前一亮,高兴地跳起来去拉苏木的手,在她姐面前显摆:“苏木说的没错。地球上的重金属总不可能消失。动物饲料也不会完全是蚯蚓,只要不超标就成。”   好比谁都知道农药肯定会残留在果蔬当中,削皮都不能完全消除。   可是农药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农药残留量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就好。   “水至清则无鱼嘛。”林蕊理直气壮。   林鑫拽了下妹妹的小辫子,无语地摇摇头:“对,反正你什么时候都是最有道理的。”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   少不得她得去找环境工程方面以及农学的教授详细咨询这个方案可行性了。   这五千块钱,还真是不怎么好挣。   不过五千块作为本金的话,去金山县周边买一趟国库券再转手到上海,就是六千多。   林鑫赶紧摇摇头,感觉自己挣钱也挣到魔怔了。   当姐姐的人看着妹妹从自己的包里头翻出来糖炒栗子,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跟只无忧无虑的小松鼠一样的德性,忍不住拍了下她的脑门:“还吃!还不赶紧刷牙洗脸去。”   林蕊委屈:“姐,你这是嫉妒。你不长个子了,就不让我吃了长个子。”   林鑫作势要揪她耳朵,林蕊立刻嗷嗷叫着跟她爸告状:“爸,有人欺负你家小女儿了。”   作为人到中年的老父亲,林建明相当识相地置身事外:“那个,我该打水泡脚了啊。”   林蕊悲愤地躲在苏木身后:“还没过河你们就拆桥,你们就不想知道我是怎样推销纸手帕跟面巾纸的吗?”   林鑫冷笑:“这回打算收人家多少钱啊?”   林蕊指责姐姐:“物质决定意识,姐,你不能本末倒置。人类本来就是为了生活得更好,才积极努力工作的。”   呵,谁说无所事事的人生太痛苦。   开玩笑,人类生来就是好逸恶劳的生物。不然为什么要发明那么多东西让自己生活得更舒服。   林建明拎了小半桶热水进来,坐在床边泡脚。   他抬眼看了下墙上钟表玻璃后头的时针跟分针的位置,怕俩丫头没完没了下去,赶紧打岔:“蕊蕊,你跟爸说说,你打算让爸爸给你干什么啊?”   “第一步,先问许厂长拿一千块的推广费,打广告。”   林鑫忍不住又要给妹妹泼冷水:“你以为现在打广告费用很低?那都是要好几万的。”   “姐,你听我说完。”林蕊不满道,“除了电视广告以外,还有报纸跟广播。”   其中,最便宜的是报纸,尤其是当地报纸。   “报纸因为讲究时效性,一般都是当天晚上编辑好,连夜印刷,第二天新鲜出炉。咱们的广告只需要真正连着登三天就行,版面也不用大。广播以及电视台,先签订好广告合同再说。”   林鑫摇摇头,相当现实地告诉妹妹:“这样子基本上没什么效果,读者压根还没形成多深的印象。广播还有电视广告,费用真的不低。”   现在蜂拥而至的新鲜玩意儿可太多了,想要依靠小打小闹杀出条血路,那真是千难万难。   林蕊不满道:“姐,报纸存在的意义可不仅仅是为了宣传。”   它是敲门砖,敲开各大商场超市的敲门砖。   她转头看着自家帅得天怒人怨的父亲以及貌美如花的姐姐:“接下来就需要二位登场了。”   林建明同志负责拿着报纸以及跟电视台还有广播台签订的合同,找上商场、超市等等各个销售场所,推销面巾纸还有纸手帕。   林鑫相当狐疑:“你肯定人家就愿意进货?”   林蕊盯着姐姐:“要是人家不肯进货,就该姐姐你粉墨登场了。”   如此形象姣好的林鑫同志,自然得去店里头当托儿啊。   “两个方案,一个你伪装成日本客人,专门去那些拒绝了爸爸的商场、超市,要求购买面巾纸以及纸手帕。反正你的日语溜得很,长得也像永吉小百合。”   装起日本友人来,一点儿都不含糊。   林蕊看姐姐瞪眼,立刻又强调,“别急啊,还有第二套方案呢。”   第二套方案就是林鑫同学化身为接待外宾的学生代表。   为了满足外交工作的需要,她必须得买进一批纸手帕以及面纸巾。   “注意,你得跟他们强调一下,最好包装上有江州典型风景线绘图。这样才能满足外宾的需求。”   林鑫的脸色更难看了:“就非得扯上外国人的旗号。”   林蕊摊手:“在商言商,不要有过多的情绪。自关门那边的老字号卫生间可是只供外国人使用的了。”   外宾的需求,高人一等。   林鑫气得扬起手要揍妹妹,倒是难得被父亲拦下了:“好了,这个事情不是蕊蕊的错。你别怪她了。”   林建明叹了口气,看小女儿,“你是打算让纸巾跟纸手帕也打出江州的招牌来?”   这包装上印了江州十景,那意义可大不一样了。   林蕊眉飞色舞,竖起大拇指夸奖父亲:“知我者,林工也。”   苏木也兑好了洗脚水,招呼林蕊泡脚:“可是金山县不属于咱们江州啊?它是安省的地界。”   林蕊摊手:“安省要卖的话,也可以在包装上印安省的标志性景点嘛。”   年轻人,思想不要僵化,要因地制宜,融会贯通。   她强调这个的重点为了增加她姐搞推销时话语的可信度啊。   今年江州可是跟沈阳一道作为省会城市被划归为沿海开放区了。有外宾接待任务,理所当然。   门口传来王奶奶跟玲玲姐的说话声:“哎哟,小元元都睡着了。瞧这丫头睡得叫一个。下个礼拜,咱们趁着元旦就搬到店面中。”   这天冷了,再在外头受冻,就是让玲玲站在馄饨摊子跟串串香炉子中间,人也吃不消。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地转:“赶紧的,让许厂长立刻就将面巾纸拿来。奶奶跟玲玲姐他们新店开张,每桌都赠送纸手帕一袋。”   夜市也是促销的重头戏,谁喜欢吃完了满嘴油还没个好东西擦嘴啊。   等形成习惯,他们即使不是为了吃东西,也愿意身上有纸手帕随时能掏出来用。   用惯了抽水马桶的人绝对不愿意再回归茅坑时代。   等到江州市场被初步打开,造纸厂也有资金回笼了。那就各个城市都开始狂轰乱炸的铺广告模式啊。   现在人们能够接触到的资讯极其有限,广告效果好到让三十年后的商人跪在地上吃手手,各种羡慕嫉妒恨。   这个时候不打广告做什么?   还走老思维路线,请商场领导供销科长吃饭喝酒塞红包?送出去的钱都未必能回本。   傻吧,得反过来,让人家求着你要进货。   看看,蝙蝠牌电风扇当初是怎么红起来的?火爆的时候,人家进货商可是拿着提货单在厂门口排队,差点儿要打起来。   这,就是广告的魅力。   等有了钱,扩大生产线不说,造纸厂也有能力开发新产品啊。   林蕊兴致勃勃:“除了纸巾外,还得有消毒湿巾。那个照样有市场。”   林鑫捏捏眉毛,没好气道:“有了,我在上海就看到了。已经有厂商在生产。”   林蕊从善如流:“所以说商机稍纵即逝,必须得一把头赶紧拿下市场。不然人家吃肉,你恐怕连汤都喝不上。”   比方她提议的尿不湿跟护翼卫生巾,就应该赶紧上马。   林建明大声咳嗽了两句,拿自家说话嘴上从来不把门的小女儿没办法,只能催促苏木:“快点过去吧,你也不给你王奶奶打水泡脚。”   一个小姑娘家,竟然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在男孩子面前说什么卫生巾。   “已经放好了。”苏木一点儿要走人的意思都没有,“奶奶回家的点儿都定着数呢。”   他都是提前将热水放进木桶里头,好让王奶奶一进门就能刷牙洗脸,热乎乎地泡上脚。   林建明瞪眼:“那也不早了,还不赶紧刷牙洗脸睡觉去!”   少年默默地看了眼姑爹,小声道:“再等五分钟,蕊蕊才泡了没两分钟呢。”   泡得时间太短,身体根本热乎不起来。   林建明差点儿没把擦脚巾砸到男孩的身上。   这臭小子,还没完没了了!   他浓眉一横:“睡觉去,一会儿洗脚水我来倒。”   苏木这才站起身来,不忘叮嘱一句林蕊:“抹上蛤蜊油啊,不然脚会开裂的。”   蕊蕊皮肤娇嫩,偏偏一到冬天脚后跟就容易开裂。   他爸说这是因为蕊蕊早产,先天不足,肾气匮乏,所以才这样。   有啥好办法没?抹蛤蜊油就是了。其他的,先天不足后天补,吃饱吃好穿暖和,就能改善很多。   林建明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他真是受够了这对父子俩,他家的小女儿都要被人给拐走了。   再看看小女儿欢天喜地地跟苏木挥手道别,强调明早她要吃泡白菜,老父亲的头更痛了。   他家这算不算是引狼入室?他怎么就养了这么个傻乎乎的小闺女。   对了,凭什么是他给女儿倒洗脚水?   这完全反过来了啊,难道不应该是做女儿的人给当爹的他倒水吗? 第144章 热闹的元旦   元旦恰逢礼拜天, 可怜的初三学生林蕊蕊同学却不得不背上书包上学堂。   临出家门之前, 她抓着门板眼巴巴地看爹妈:“等我啊, 今天一定要等我。”   饭店开张大吉的好日子,她这位灵魂人物怎能不隆重登场?   郑大夫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赶紧给我上学去。别成天就想着逃课。”   林蕊委屈, 昨晚上到底是谁搂着人家叫心肝小宝贝的?还说在上海都快想死她了。   一眨眼的功夫,花骨朵就成了明日黄花。   郑大夫, 你这种喜新厌旧的行为会被人民群众唾弃的。   要被唾沫星子淹死的女同志扬起手来。   过气的花骨朵林蕊同学立刻刺溜一声, 拽着苏木就往楼下跑。   这么长时间没见, 郑大夫抓鸡毛掸子的姿势还是那么的潇洒而干脆。   芬妮已经等在楼梯口,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喜色, 又带着点儿忐忑不安:“行吗?蕊蕊,换了地方之后会不会没客人过去?”   “哎哟,你放心吧。大冬天还有多少人愿意逛公园啊。去夜市买吃的,冲的都是吃食。”   有了固定的店面, 什么都方便一些。   何半仙出面买下的那栋旧房子侧边原先有个小棚子,里头摆着水缸之类的杂物。   他让工程队给直接改了,伸出去一块,只盖了半截墙, 上头装窗户, 号称要当阳光房养花来着。   林蕊大笔一挥,直接改成了外卖窗口。专门供根生叔叔跟春妮卖吊炉烧烤。   养什么花啊, 她干爷爷可是连仙人掌都能养死的人。   再说真要养花,上屋顶建造空中花园去。   对了, 屋顶这么宝贵的空间资源,可不能光当晒台晾晒衣服被子。该搞的种植业以及养殖业,还是可以考虑的。   回头得让她姐去找专家咨询无土栽培的事情,说不定还能建造个小菜园呢。   上辈子,她家的阳台就种了不少青椒、茄子跟大蒜、小葱,图的就是个新鲜有趣,偶尔还能加个餐。   林蕊朝门缝里头好奇张望自己的小元元做了个鬼脸,“元元,要不要跟姨姨上学去啊。”   小丫头立刻一扭身子,扎到桂芬婶婶的腿上了,抱着大腿不看满脸堆笑的姨姨。   她总觉得姨姨看她的目光很可怕。   昨天晚上,王奶奶跟玲玲姐忙新店开张的事情就忙到一大晚。   今儿早上,连着周会计一起,三人起天不亮就去店里头忙碌。   小元元自然还是得托付给桂芬婶婶。   林蕊乐不可支,摇头叹气:“怎么办哦,这么小的孩子竟然不爱学习。不知道读书改变命运,只是成就未来吗?要好好学习知识啊。”   苏木忍无可忍,拖着她的胳膊往外走:“要迟到了。”   好话全被她说了,第一个不爱学习的人就是她自己。   上了公交车,芬妮还是愁眉不展,担心父亲跟姐姐的生意做不开。   王奶奶还有玲玲姐毕竟是做久了的,积攒了大批忠实顾客。   自家的情况不一样啊,人家不过是顺道着过来吃点儿新鲜玩意头罢了。   林蕊安慰忧心忡忡的姑娘:“怕什么,肯定客似云来。我打包票。”   她现在一颗心就飞到饭店里头,要不是苏木在边上虎视眈眈,她早就下车改乘另一班公交车了。   新年新气象,同志们,在198.9年的第一天,你们怎么能够将宝贵的时间荒废在无聊的补课上头呢?   奈何人民群众听不到她的呼声,大家坚持要在学习中度过充实的一天。   坐在公交车上还不忘坚持政治学习的陈乐满脸严肃:“一元复始,万物更新。这可是非常重要的一年。”   林蕊朝他翻白眼,好心提醒:“可以了啊,公交车上读报纸,这不叫学习,叫跟自己的眼睛有仇。”   她好奇地扫了眼报刊的抬头,《人民日报》,顿时肃然起敬。   到底是根正苗红的二代,这思想觉悟就是大不一样。   上辈子,她家林主席看《新闻联播》和《人民日报》时,她都是在旁边打游戏。   等到了教室里头,林蕊才知道究竟是什么吸引了小班长同学的注意力。   元旦致辞,每年一月一日,《人民日报》上都会刊登国家领导人的新年致辞,今年也不例外。   政治课代表正抓着报纸,站在人群中央大声朗读致辞内容。   林蕊听到“通货膨胀、物价上涨幅度过大”时就竖起了耳朵。   再听到“党政机关和社会上某些消极腐败现象也使人触目惊心”,她不由得挑起眉毛:“哎哟,说的还挺直接。”   政治课代表激动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还是会坚持改革的,你们看,国家领导人强调要继续改革不动摇。”   现在社会上的声音太多了,她非常担忧会倒退回头。   陈乐转过头看林蕊:“你觉得呢?”   “觉得什么啊?”林蕊莫名其妙,“我有什么好觉得。”   陈乐狐疑:“你就没有任何看法吗?”   “我最大的看法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补课。”林蕊翻翻白眼,认命地拿出物理书。   新年的第一天,她要在电路图中开始新篇章,想想都悲催。   于兰也抓了张报纸过来,兴奋地朝林蕊招手:“哎,蕊蕊,明年情况会好转吧。我小叔他们的厂也该重新开工了吧。”   因为整顿,当年下放到农村的小叔所在的乡镇企业停产了。   大冬天的,小婶婶非得来城里头找工作,说是家里头没进项过不下去了。   于兰的妈不得不捏着鼻子接待,因为当年顶替公职回城的时候,是她爸占了这个便宜。   可是现在城里的工作照样不好找。   于兰的小姨帮忙介绍了一份当保姆的活。   小婶婶坚持社会主义新中国,地主老财都被打倒了,自己坚决不伺候人。   林蕊听了一耳朵的稀奇,每天都有的乐呵。   于兰满怀期待:“只要我叔叔他们厂重新开工,她就没理由还赖着不走了吧。”   “行了,让你妈硬气点儿,惯的她呢。”林蕊对这种自己没能耐找工作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人实在懒得伺候。   真嫌弃不好,自己来啊,谁该了她的。   陈乐却敏锐地察觉到林蕊的言外之意:“你觉得明年厂子也开不了工?”   “认真看新年致辞。”林蕊无奈地拿笔划重点,“这句,调整产业结构……把当前的利益同长远的考虑结合起来。还有这儿治理经济环境,整顿经济秩序,治理整顿什么?”   “通货膨胀,物价上涨!”陈乐恍然大悟,“还是采取缩紧政策。”   如此一来,停产的厂子还想再开工,恐怕不容易。   林蕊摊手:“我胡说八道的啊,我平常都不爱看新闻的。”   然而她的话已经足以说服于兰,少女沮丧地趴在桌上:“完了,那她就赖在我家不走了。”   她家住的也是筒子楼,照样一道门帘子隔开两边。婶婶总不可能跟于兰的父母睡,所以于兰被迫跟婶婶一张床。   这短短的一个多礼拜,少女的人生简直沧桑了一个世纪。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下来的。   “别跟我说她农村人不晓得规矩。”于兰指着芬妮道,“芬妮还比她小那么多呢,怎么就知道不能乱翻人家的东西?这就是人品素质问题!”   她已经快被那不要脸的婶婶给气死了。   “你傻啊你。”林蕊恨铁不成钢地戳戳于兰的肩膀,“跟你爸妈谈,他们还想不想让你参加中考了?你这一天天的休息不好,你还上什么考场?你就告诉你爸妈,你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要林蕊自己碰上这种极品,她就直接换了家里头的锁,然后跟厂里房管科打招呼,千万不许让人随便进她家的屋子。   什么亲戚都不成,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不见了任何东西,她一个不认,就盯着房管科要赔偿。   然后他们在外头借住几天,不行的话直接住旅馆都成。长痛不如短痛,花钱买个痛快,先把人逼走再说。   怕撕破脸?人家根本就没打算给你脸。   你再上赶着贴上去都没用。   不过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她还是在心里头想想得了,实在没必要淌于兰家的那场浑水。   陈乐也同情地看着于兰那双熊猫眼,皱着眉头说了句实话:“关键是你爸妈对你叔叔家存有愧疚心理。所以才下不了狠心。”   换个其他人试试,就于兰她妈那脾气,早就大耳刮子上去伺候了。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林蕊拍拍于兰的肩膀,“就看你爸妈选谁了。”   她头一转,眼睛瞥到过道里头的老李,吓得立刻端坐好,心里头反复过数,最近自己好像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那个,政治课睡着了不算。   她又没打呼,都不干扰同学学习的。   那个,化学课吃饼干也不算。   她没吧唧嘴巴,再说一整天都在上课,实在容易肚子饿。   结果老李压根没看自作多情的林蕊,直接越过她,点名于兰:“今天你父母在家吗?我跟龚老师想去你们家找他们聊聊你的情况。”   于兰吓得小脸惨白,整个人都打起了哆嗦,结结巴巴道:“在……”   小姑娘都快哭了,老师肯定要说她上个礼拜月考不及格的事情。   “别紧张,你的进步老师都看在眼里。就是你最近状态好像不太好,我们想跟你爸妈商量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调整一下。”   林蕊立刻自投罗网:“李老师,她家来了亲戚,她好久都睡不好了。”   老李点点头:“这样啊,那我们跟你父母说说吧。人情往来固然重要,但现在也是关键的时候。”   老师走了,林蕊拍拍于兰的肩膀:“放心吧,有老李出马,保准药到病除。”   苏木正在看物理资料,闻声还给林蕊成语纠错:“蕊蕊,药到病除用在这儿不太合适吧。”   “边上去。”林蕊直接攘他脑袋,“马到功成,行了吧。”   于兰还是怀疑:“李老师真的能成吗?我婶婶要的可是份旱涝保收的体面工作。”   李老师要有这能耐,也不让他爱人在学校里头开小吃摊了。   林蕊叹气:“你就放心吧,做起人的思想工作来,老李那叫一个润物细无声啊。”   没看你们一个个成天都充当老李的帮手,逼着我学习嘛。   少女认命地翻开物理书,开始看着电路图发呆。   熬了一上午,林蕊再也坐不住,坚持要去店里头看看。   不让她看到营业情况的话,她要憋死在阶梯教室里了。   苏木相当无奈:“嬢嬢会生气的,咱们还是下午放学再去吧。”   “哎呀,我就过去看一眼嘛。”林蕊眨巴眼睛,企图卖萌,“咱们过去吃午饭吧。今天我妈肯定没空烧饭。”   于兰担心老李家访的事,没心思跟林蕊去凑热闹。   芬妮也满心忐忑,满怀希冀地看着苏木。   少年无奈地皱着眉头,拿起月票跟着欢欢喜喜的林蕊出门去。   等冲到店门口,三人彻底傻眼。   妈呀,这究竟发生了什么?这距离饥荒应该已经有些年头了,怎么有这么多人排队。   不仅吊炉烧烤外卖窗口排着一条长龙,就连二楼排队买寿司的人也拖到了楼梯口,更不用说一楼的串串香了。   因为对客流量的预估不足,店里头人手远远不够用。郑大夫跟周会计还有林鑫都捋起袖子忙前忙后。   见到三个中途从学校里头跑出来的孩子,当妈的人也顾不上埋怨,赶紧指挥他们去帮忙。   芬妮去给她爸她姐打下手。   蕊蕊跟苏木过来帮忙结账。   先对付过这阵子高峰期再说。   林蕊赶紧跑过去找忙得不可开交的王奶奶:“怎么会这样啊?”   “哎哟,我也说不清楚,非说我们这儿是什么国家重点项目。”王奶奶叮嘱两个小的,“按照钎子算账,今儿都是一毛钱一根。”   她扭过头,又赶紧去后厨忙碌。   林蕊和苏木对视一眼,赶紧开始埋头算账找钱。   等到下午一点半的时候,人流高峰期总算趋于平缓。   装收银款的抽屉已经被塞满。   林蕊看着账本上的数字,头晕目眩。   光是串串香这一项,中午就卖出了五百多块。   妈呀,就算刨除所有的成本,这也是要一个月就成万元户的节奏啊。   不行,她头晕,楼下的店面才二十来张桌子而已。   王奶奶连午饭都顾不上吃,赶紧打电话催人送货。她准备用的食材,一中午的功夫就卖光了。   “早上就有点儿邪乎。”累得说话都没力气的周会计大口喘着粗气,“本来就是试探着卖粥的,结果不到半个小时,两大电饭锅的粥卖的一干二净。后来我们都不得不说今儿先只做中午跟晚上。”   苏木试着给分析:“估计是前头盖房子的时候,有人传岔了,说这儿是国家重点项目。旁边人见开门了,就想过来看热闹。”   今天是元旦,又恰好是礼拜天。大家伙儿都有出门打牙祭庆祝一下的心思,见这店里头的人多,自然也愿意过来凑热闹。   等进门一看,哎哟,开业酬宾,给打折,那就坐下来尝尝呗。   于是,人群形成了集聚效应。越是人多,后面来的人就更多。吃完了串串香吃烧烤,上头还有寿司跟甜品,索性每样都来一点。   “不行,得赶紧再添人手。”周会计挣扎着起身,“上面三个,下面三个,外卖两个,恐怕真忙不赢。”   林母安慰她道:“估计前几天就是新鲜劲儿正上头,过段日子客流量稳了,就会好些。”   外卖那边倒是好解决,桂芬现在就是被孩子拖着。   但小元元已经要两岁了,小宝生过了年也差不多有六个月,可以想办法放托儿所。   他们这种没人盯着的孩子反而好办,找找门路托托关系,不声不吭,也就把事情给解决了。   她一扭头,看到小女儿正在捶腿,立刻皱眉:“赶紧吃饭,吃过饭上学去。”   林蕊目瞪口呆。   郑大夫,你这么做合适吗?你这种行为叫过河拆桥。   当妈的人扬起手掌要拍自家姑娘,林蕊吓得立刻一刺溜跑开了。   正好店里头的电话机响了,林蕊赶紧跑过去接电话,朝她妈做鬼脸。   林鑫拿萝卜牛骨头汤煮了烫饭,端过来舀了口送到妹妹嘴里头。   林蕊一边往下咽饭,一边接电话:“您好,这里是八里鲜串串香跟品味寿司,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何半仙哈哈大笑:“我们蕊蕊不上学了?终于开店做生意啦?”   林蕊大喜过望:“干爹!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蕊蕊都想死你了!苏木啊,苏木当然没我想了,我最想你。”   何半仙乐呵呵的:“那不成,我这边还有点儿事情要做。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什么啊?是椰子吗?”林蕊兴致勃勃,“还是榴莲?”   要是榴莲的话,郑大夫肯定会崩溃的吧。哈哈,她的鼻子那么灵验。   “那个太重了,我老人家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怎么能拿这个。”何半仙大言不惭,“我可是新潮的文化人。你不是喜欢股票吗?我给你买了点儿。”   那天他老人家上菜市场看有什么时鲜货没有,结果看到有人在摆摊卖股票。   哎哟,天上正下着小雨呢。   看看这群官老爷被迫深入群众,何半仙的心情非常微妙。   刚好他身上有个大信封,里头是前一天晚上给人相面收的两万块。   于是,他就出手买了。   林蕊又吃了口她姐喂她的汤饭,好奇道:“是什么股票啊?都上菜市场去卖了。”   好歹人家金杯还辗转着去了中.南.海。   “万……什么来着?万科,好像是叫万科。”   林蕊一口饭直接喷了出去,呛得死去活来。   她姐给她拍背顺气的时候,她结结巴巴追问:“真是万科吗?”   “对啊,怎么了?”何半仙挑眉,“这名字不好听?我也觉得他家股票印得不怎么好看。”   大佬哎,现在还管什么好看不好看。   钱啊,关键问题是钱。   她唯一敢肯定没几年就会上市的股票只有万科。   咳咳,主要是人家的创始人私生活比较精彩,上辈子免费让她看了不少八卦。   林蕊冲着电话机喊:“干爹,你要有钱就再买点儿。等到它上市,咱们立刻就出手。”   有了钱,我们好好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发展农业养殖事业吧。   作者有话要说:   同心同德 艰苦奋斗   ——一九八.九年元旦献词   198。9年来到了!   刚刚过去的1988年是难忘的。在这一年,我们继续沿着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开辟的道路前进,在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中取得了新的成就。在这一年,我们继续坚定不移地贯彻执行改革开放的总方针和总政策,在经济体制改革、政治体制改革和对外开放中进行了新的探索,积累了新的经验。在这一年,我们也遇到了前所未遇的严重问题,最突出的就是经济生活中明显的通货膨胀、物价上涨幅度过大,党政机关和社会上的某些消极腐败现象也使人触目惊心。这一年的秋天,针对前进中遇到的新问题,我们党召开了十三届三中全会,确定了治理经济环境、整顿经济秩序、全面深化改革的指导方针。中国的航船正迎着风浪,向着既定的目标前进!   对于在改革的第十年遇到的严重困难和问题,上上下下、党内党外绝大多数人缺乏足够的思想准备,一时间议论纷纷,这是很自然的。不管人们有什么样的歧见,有什么样的牢骚,有一点则是共识:要实现四化、振兴中华,唯有改革一途。倒退回去,重新回到封闭僵化的旧躯壳中,只能使中华民族重归贫弱,难以振兴。解决改革中遇到的难题,答案决不是知难而退、半途而废,而是认真总结经验,采取有力的配套措施,继续深化改革。   如果问,过去一年中最大的收获是什么?可以说,那就是全党同志、全国人民更深切地认识到,在改革初始释放出来的“能量”起到明显的推动作用之后,要使改革进入更深的层次,达到确立新体制主导地位的目的,需要解决一系列极其错综复杂的问题。改革的确是一场非常复杂、非常艰巨的革命,理想化的方案是没有的,不可能一帆风顺,不可能一改就灵。在我们面前,既没有现成的模式可搬,也没有现成的方案可循,只能靠我们自己循着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的道路探索前进。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困难就是课堂,问题就是老师。暂时的曲折能够使我们学到很多在顺境中学不到的东西。当前最需要的是,认真总结经验,提高对改革的规律性的认识,从而坚定改革的信心,紧紧团结在党中央的周围,同心同德,振奋精神,艰苦奋斗。   历史不会割断。198.9年是1988年的继续,正面的、反面的,积极的、消极的,欢快的、沉重的东西,都不可避免地会继续。“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毕竟只是良好的祝愿。我们要通过团结一致的奋斗,发展正面的、积极的、欢快的东西,使它们的比重越来越大;克服反面的、消极的、沉重的东西,使它们的比重逐渐降低。198.9年一定会胜过1988年。   在新的一年里,我们一定要更加坚决地贯彻党的十三届三中全会的方针,在治理经济环境、整顿经济秩序中采取更有力的措施,取得更明显的成效。   在新的一年里,我们一定要扎扎实实地把经济体制改革推向前进,把治理、整顿同调整产业结构、深化改革结合起来,把当前的效益同长远的考虑结合起来,为建立社会主义商品经济的新秩序而不懈地努力。   在新的一年里,我们一定要大力发展农业特别是粮食生产,增加农副产品的有效供给,努力打破持续几年的粮食生产徘徊不前的局面,争取农业丰收。   在新的一年里,我们一定要积极稳妥地推进政治体制改革,加强社会主义民主和社会主义法制建设,坚决维护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以保证和推动经济体制改革和四化建设的顺利进行。   在新的一年里,我们一定要进一步从严治党、从严治政,特别是在廉政方面采取更切实有力的措施,把消极腐败现象限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内,努力维护和提高党和政府的威信,增强党和政府的凝聚力、号召力,为改革开放的顺利进行创造更为良好、更为健康的政治环境,并推动整个社会的精神文明建设。   在新的一年里,我们一定要进一步推进科技体制和教育体制的改革,更好地调动广大科技人员和教育工作者的积极性,推动科技事业和教育事业的发展。   198.9年我们面临的任务是巨大而繁重的。完成这些任务的条件也是具备的。从国际条件来看,全世界正从对抗转向对话,由紧张转向缓和,这种变化总的来说对我国是很有利的。我国有可能争取到一个长期稳定的国际环境,以集中力量搞好改革和四化建设。关键在于我们抓紧这个有利条件,克服种种不利因素,做好自己的工作,决不可贻误发展的良机。   1989年将是我们的人民共和国诞生40周年。让我们以更加勤奋扎实的工作,以改革和建设的新成就,迎接这个光辉节日的到来。 第145章 姐姐去干嘛   林蕊挂了电话就开始美滋滋地算, 今天到底送出去了多少纸手帕, 又消耗了多少面巾纸。   哈哈, 江州城里头每签下一位客户,就是十块钱的提成啊。   蚊子再小也是肉,这十块十块的积攒下来, 可是好大一笔钱。   赶紧将纸杯子纸碗也给生产出来吧,她有好大的推广计划要实行。   还有电动自行车, 那个提成可比这些都高。   等有了钱, 她还不是想养蚯蚓就养蚯蚓, 想养小龙虾就养小龙虾。   蒌蒿大棚给姐盖起来,虾菜共生新姿态。   郑大夫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家小女儿。   这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门心思就想着种田搞养殖。   乡下孩子基本上从小都被耳提面命, 好好学习,改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   到她这儿好了,成天不想学习,光琢磨着要怎么从土里头挖出金疙瘩。   林鑫将饭碗往妹妹手上一塞, 冷笑道:“让她去挑几回圩埂,她就知道厉害了。”   林蕊嘴巴里头塞得鼓鼓的,不服气地强调:“早就该实现机械现代化了,人才是最宝贵的。”   还四个现代化呢, 居然还将宝贵的人力浪费在如此低效率的事情上。   林鑫眼睛一瞪:“现在最大的矛盾就是基建项目全部叫停, 大批企业停产,大量工人失业, 劳动力富余。”   “所以要加快农业建设啊。”林蕊眨巴眼睛,“从事建筑业的主流不都是农民嘛。”   最苦最累的活从来都是农民干。   城市需要他们的时候, 他们就是进城务工者,欢迎为城市服务。   城市嫌他们占用资源的时候,他们就成了盲流,作为低端人口被驱逐出去。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委屈,为了回城可以不惜卧轨自杀写血书上.访对抗。   被他们嫌弃的农民却用远低于市场价格的农产品供应给国家,来养活这么多非农业人口。   农民凭什么不能过上好日子?难道就因为他们的户口本上标明了是农业人口,他们是沉默又善于忍耐的大多数吗?   林鑫看着满脸稚气又倔强的妹妹,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林母过来摸摸女儿的脑袋,放柔了声音:“那你说怎么办啊?”   “推进生态化农业,搞复合种植跟养殖啊,实现农业产业化啊。”林蕊眼睛闪闪发亮,“现在农村不是有大量闲置劳动力嘛,动起来啊。”   到现在国家都没取消粮票,说明什么?说明粮食产量不够。   可是鉴于现在的粮食价格,单纯种粮食就算逆天也挣不了多少钱。所以得复合种植经济作物,加快养殖业发展,并且种养加工、产供销售后一条龙服务。   苏木默默地看了眼墙上的钟,放下手中的饭碗:“要上课了。”   林母立刻一巴掌胡噜上小女儿的后背:“我让你跟我胡咧咧,还不扒完饭,赶紧上学去。”   别以为打马虎眼儿就能逃过下午的课。   林蕊愤怒地试图用眼光杀死故意拆台的苏木,一边扒饭一边替自己辩解:“我说的可都是正儿八经的话。”   国家现在既然缩紧经济政策以应对通货膨胀,国家又强调发展农业,那当然得走农业产业化道路,赶紧抢占市场啊。   反正人不能一直闲着。   闲人多了,社会治安就会成问题,会出乱子的。   前头为什么严打啊,不就是回城青年太多,可社会没能给他们提供那么多工作岗位嘛。   林母瞪眼:“就你话多,还不赶紧吃你的饭。”   正说话间,店门口有人进来。   林鑫下意识地跟风尘仆仆的客人解释:“不好意思,我们中午准备的东西已经卖完了。”   待抬眼看清楚人的脸,她才疑虑重重地试探着问,“大军哥?你回来了?”   林蕊跟苏木立刻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天啦,果然瘦身如整容。   王大军同志再脱了一层膘的结果就是已经接近形销骨立的仙风道骨风格。   简单点儿形容就是套着大棉袄的骨头架子,真叫人担心那棉袄会压垮了他。   沧桑如经历了一个世纪的青年哭丧着脸:“我可算是活着回来了。”   他泫然欲泣地盯着自家祖母,奶奶,你还忍心让你孙子出去跑运输不?   跟灰堆里头钻出来似的青年身后蹿出个戴着毛线帽子的小男孩,手上抓着只热气腾腾的烤猪蹄,也不怕烫坏他的手。   小和尚无苦刚站在吊炉烧烤外卖窗口前,愣是靠吮吸手指的馋样让根生叔叔白送了根烤猪蹄,但这并不能挽救他投向王奶奶目光的失望:“没有饭了吗?奶奶,我肚子饿了。”   王大军张开胳膊,要拥抱他奶奶。   他肚子也饿,只是他对奶奶的思念压倒了腹中的饥肠。   然而王奶奶竟然直接越过了他这个宝贝大孙子,直接蹲下.身子,一把搂住小和尚:“哎哟,叫奶奶好好瞧瞧。我们无苦吃大亏咯,辛苦死的唻。饿坏了吧?奶奶给我们无苦下面条打蛋好不?”   王大军风中凌乱,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嫡嫡亲的亲奶奶哎,你孙子就站在你前面呢,你怎么能跟没看见一个样儿。   林蕊同情地瞥了眼备受打击的年轻人,暗自摇摇头。   呵,八十年代的新青年,你也该好好感受一下生活的残酷无情。   无苦对于妈妈婆婆辈的杀伤力,简直堪称偶像秒杀粉丝,满屏都是“妈妈爱你!”   没看到他们家郑大夫还有周会计跟玲玲姐都跑过来,摸着小和尚不晓得多少天没洗的小脏脸一个劲儿心疼嘛。   王奶奶捧着小和尚的脸瞧了又瞧,心疼不已:“哎呦,我们无辜受罪的唻,奶奶开饭店了,以后无苦什么时候想吃就敞开来吃。咱以后不出去了啊,外头吃苦的很哎。”   王大军满腔悲愤:“奶奶,你知道外头吃苦你还逼着我出去。”   王奶奶压根就不理会他的控诉:“你一大小伙子怕什么吃苦啊。咱无苦还小呢,成天在外头奔波,还怎么长身体啊。”   林蕊在边上啧啧叹气,瞧瞧,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比起大军哥这张沧桑的老脸,明显是小和尚更得广大妇女同胞的心。   小和尚心有余悸,连连点头应下:“奶奶你都不知道,外头好吓人的嘞。砰砰,还有那个轰轰,全是灰,全是火星子。”   郑大夫听得眼皮子直跳,不明白这孩子究竟经历了什么?哪儿来的这些稀奇古怪的描述。   “对了,孙泽呢?无苦,孙泽没带着你?”   这孩子把无苦都带到哪儿去了,净是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孙泽回家去了。”周师傅走进门来,伸手摸摸无苦的脑袋,“我们在路上碰到,有人炸山采石头,吓到这孩子了。”   林蕊感慨,地球果然是圆的。   这一个号称要重走长征路的,一个沿着东西线去跑运输的,居然也能叫孙泽搭上顺风车。   王奶奶抱怨道:“小孙也真是见外,人都回江州了,怎么也不过来吃顿饭啊。”   林蕊笑嘻嘻的:“他可没空跟我们吃饭。”   这都几个月没见了,孙少还不得错开了时间赶场似的去赴红颜知己的约。   周师傅笑了笑:“小孙说自己身上都臭了,急着回家洗澡。”   林蕊正要好奇他们这段时间都干什么去了,孙泽又是在哪儿碰到大军哥他们的。   苏木终于按耐不住,催促她道:“赶紧走吧,再不走真迟到了。”   少女被众人齐心协力推出店门,只得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跑出去赶公交车。   好不容易熬过了下午漫长的课程,放学以后上了公交车,她还非要跟苏木讨论:“你说,孙泽出去究竟干什么了?”   苏木一向看孙泽很不顺眼,提起他自然没好气:“还能干什么呀?反正不会是什么能敞开来说的好事呗。”   重走长征路,他怎么听都怎么不相信。那就不是一个甘于吃苦的人。   林蕊眼前一亮,悄悄地跟苏木咬耳朵:“你也这么想对吧?”   这长征的路线上面,肯定有什么其他东西勾了这人的魂。   她今儿晚上可得好好问问小和尚。把他打包送出去跟着孙泽,可不是光让他一路吃光地主家余粮的。   公交车到站了,林蕊目光扫到前面一辆正欲启动的车时,愣住了。   她姐这会儿上17路公交车做什么?手上拎着个保温桶。   17路公交车跟饭店完全是相反的方向。   “给卢哥送饭去了?”苏木看着公交车绝尘而去的身影。   林蕊摇摇头:“没可能,我卢哥要是现在回江州城了,肯定不会让我姐给他送饭的。”   按照卢哥为人处世的风格,但凡他能抽出身,肯定要上饭店恭喜王奶奶跟玲玲姐还有根生叔叔他们。   “你想啊,中午都忙成那样了。晚上只会更忙。大家都恨不得三头六臂呢,卢哥怎么会这时候让我姐出来奔波?”   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人或者事情,这才逼得她姐不得不出面。   林蕊本能地警觉起来,又想到了那个曾经困惑过她的谜题。   上辈子,林鑫跟卢定安为什么没有大学毕业就结婚?反而错过了那么多年。   “走吧。”苏木直接推出杂物间里头的自行车,示意林蕊坐后面,“到底什么事,去看看就知道了。”   林蕊瞪大眼睛,苏木这行动力比她还可怕啊。   车轮子一转,少女冲肩膀上背着个书包,左右手又各拿了一个书包的芬妮喊:“你们先过去,回头我们跟我姐一道儿走。”   他们放学后没有直接去饭店,就是想回来接桂芬婶婶还有小元元跟小宝生一并儿过去热闹热闹。   郑大夫还请了托儿所方面的人吃饭。   大不了多花点儿钱,先把孩子送去托儿所有个照应了,大人才好脱开手正经做事。   苏木奋力蹬着车。   自行车两个轮子肯定不是公交车四个轮子的对手,但是自行车有路线灵活的优势。   大街小巷,只要容得下一人走过的路,车子就能呼啸而过。   苏木抄了小道,直接去17路车的下一站。   待看清楚林鑫没有下车,还稳稳当当地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他又蹬着车穿过小径,继续拦截下一站。   林蕊又忐忑又兴奋,到后面简直忍不住在车后座上尖叫,有种做坏事的刺激。   她一路唱着歌,跟随她姐的行踪抵达医院大门口时,傻眼了。   苏木也满脸懵:“谁生病了啊?”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脸色煞白。   中午大家伙儿都好好的,就林工一个人去了西板桥没露脸。   要说出事,在工厂里头看生产看机器的林工出事的风险最高。   前段时间,纺织厂那边有人整张头皮都被扯掉了,抢救了大半天才保住性命。   两人越想越害怕,郑大夫为什么没有同时露脸啊,肯定是已经在医院里头待着了。   所以姐姐才没有直接从饭店打包吃的过来,而是特地回了一趟家。   林蕊手软腿软,再看她姐去的骨外科所在的楼层,顿时浑身都使不出丁点儿力气。   苏木知道她晕乎的毛病又犯了,赶紧从口袋里头摸出大白兔奶糖,给她先吃下去。   两人在后头耽搁了一下,没看到她姐究竟进的是哪间病房,只能哆哆嗦嗦地跑去护士站询问。   孙教授的研究生拿着病历过来,招呼护士执行医嘱。   他抬头见两个脸色惨淡的孩子,惊讶地挑挑眉毛:“你俩怎么来了?不是说不告诉你的嚒。”   林蕊眼睛一红,鼻子一抽就扯开嗓子嚎啕。   “哥哥,我……”   她爸去挣什么钱啊,太太平平的最重要。   研究生叫这姑娘的动静给吓坏了,赶紧安慰人:“没大事,就是小腿肚子而已。”   苏木倒是三个人当中最冷静的一位:“哥哥,哪个房间?”   “顶头的那个单间。”   研究生的手刚伸出去,俩小孩就瞬间漂移。   他疑惑地抬起头,下意识问了句护士:“孙泽跟他俩关系真这么好?”   林蕊他说不清楚,大概的确关系不错吧。   可这个叫苏木的小男孩不是一直讨厌孙泽么?   看来,小孩子果然都口是心非。 第146章 倒霉的孙泽   单人病房里, 孙泽看着不住打嗝的林蕊, 轻声叹气, 近乎于炫耀的抱怨:“我都跟你们说了,千万别告诉蕊蕊。”   看看,把小姑娘给吓成什么样儿了, 哭得稀里哗啦,小脸都皱得没法叫人看了。   哎哟, 吓坏了蕊蕊还是他心疼。   林蕊因为惊讶过度, 打嗝一直不断, 连震惊他的自作多情都顾不上。   她姐连着教了她好几个治疗打嗝的小办法,也没有办法抑止住嗝逆。   少女一边打嗝, 一边双眼圆溜溜地瞪着床上侧躺的年轻人。   即使是小腿肚子叫子.弹掀翻了大片皮肉,脸上也被匕首划了道深深的口子,照样不耽误孙泽凹出个类似于名画大宫女姿势的风流贵公子造型。   林蕊看着那纱布有点儿头晕,叫苏木跟她姐搀扶着坐在小沙发上, 才想起来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重走长征路吗?难道现在长征路线已经被土匪给占领了?   孙泽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就叫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我就不该一时心软,带那小子去吃烤全羊。”   原本按照他们分工好的安排,小和尚老实待在火车上就好, 反正也没短他吃穿用度。   偏生那天刚好平安夜, 孙泽在火车站接到了小家伙。   他一想今儿也算是过年,再看那孩子眼巴巴盯着街上烤羊肉串的馋样, 他眼前就蓦地浮现出小蕊蕊瞅着雪糕不挪眼的样儿,于是就心软了。   林蕊疑惑:“你没跟无苦在一块儿?你让他一个人坐火车去干嘛?”   无苦才多大点儿的孩子, 怎么能自己单独坐车?   孙泽咳嗽两声,哎哟哟的叫唤腿疼。   林蕊只得跳过这个环节,只愤怒地强调,她才没有跟无苦一样嘴馋呢。   她那次明明就是好奇那雪糕的模样。   看小丫头气急败坏的样子,孙泽嘿嘿干笑,顿时腿也不疼了,继续往下说自己的生死奇遇。   在街边吃完烤羊肉串之后,小和尚仍然不满足,两只眼睛一错不错地瞅着孙泽,活像打了多少年饥荒似的。   孙泽生怕路上行人误以为他是拐卖小孩的,所以才对弟弟如此心狠;只得捏捏鼻子直接把人带着去乡政府。   林蕊又忍不住疑惑:“你去乡政府做什么?”   难不成还仗着自己军二代的身份让人家给你派车?   孙泽眼睛快速得眨动两下,煞有介事:“给他找吃东西的地儿啊。”   乡政府附近有家店专门卖烤羊肉,叫这小子吃,一整只烤全羊撑死他得了。   结果这兔崽子愣是连根羊排都没给他留下,他就到边上抽了根烟的功夫,回过头来,桌上只剩下羊骨头。   小和尚居然还有脸叨叨,这烤全羊的火候差了点儿。   差点儿你还吃得一点儿不剩!   孙泽当时没揍他,绝对不是因为怕自己打不过他。   反正孙少他还没付账,店里头那彪悍的老板娘绝对是位可以一把扫帚横扫天下武林高手。   敢吃霸王餐试试。   当时孙泽的目光叫斜对面院子里头的动静给吸引住了。   一群人吵吵嚷嚷着将两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押送至乡政府的的治安室,说是抓到了偷鸭贼。   这种事情在乡间常见的很,孙泽在外头奔波了小两个月,对这些早就见怪不怪。   吸引到他注意力的是这两个男人随身携带的包。   尽管孙泽同志已经纨绔多年,但他小时候真是在军队里头泡大的。   没法子,爹是军官,娘是军医,没人管的孩子从小除了泡在军营里头还能干嘛?   这样的生活阅历练就了他的敏感,对枪.支的敏感。   那两人的包里头装着的东西,看着像枪。   两人走路的姿态跟细微动作,明显提示他们是受过正规训练的军人。   带着枪的大兵,其意味不言而喻。   孙泽正犹豫要怎么不动声色地提醒治安室的人时,老板娘过来结账。   还没等到她找完钱,孙泽就听到外头传来一声惊呼:“枪!”   他顿觉不妙,下意识地就一把扯起无苦。   果不其然,紧跟着这声惊呼的就是一串震耳欲聋的枪击声,伴随着人群的哀鸣与痛呼。   孙泽哪里还顾得上等老板娘找钱。   事实上老板娘都吓懵了,手上的钱掉了一地,压根也想不起来做生意的事。   枪啊,妈呀,有人开枪杀人了。   那从蒙纸的窗户缝隙里头渗透出来的红色,是血,是人的血。   彪悍的老板娘腿一软,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连无苦临出门之前,又从框里抓了把馕饼也也没能让锱铢必较的她有反应。   枪声吸引了乡政府附近的人,有人以为这儿放炮仗庆祝什么事情,好奇地伸过头来张望,被一枪崩了脑袋。   一向战无不胜的无苦都傻眼了,摸不清这黑管子到底是个啥玩意儿,竟然比神箭还厉害。   孙泽满头冷汗,将小和尚往墙头一放,示意他马上出去。   这是枪,号称神功护体的义和团都被打趴下的枪,再有什么功夫都对付不了枪。   得赶紧疏散群众,立刻联系附近的公安局跟部队过来拦截。   孙泽的脑袋飞快地运转着。   人都有个心理底线,凶手也不例外。   这两人一开始没反抗就叫农民们给押到保安室,说明他们暂时不想把事情闹大。   可是在他们开了第一枪之后,就成了开弓没有回头箭的态势。   这两个家伙蓬头垢面,代表他们已经露宿过一段时间。   现在都到了十二月份下旬,此处天寒地冻,简直能够冻掉人的耳朵。   他穿着军大衣都冷得吃不消,何况是在外头露宿的人。   人在经历过恶劣的环境后,容易被激发暴戾情绪,更容易不管不顾地就爆发出来。   一旦叫这两个持枪杀人的凶手跑出去,那么死伤群众会更多。   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是将这两人困在治安室里头,立刻疏散乡政府里面的人,然后采取围剿策略,击毙凶手或者攻心战缴械两人。   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孙泽一顿设想猛如虎,开局却是0:5。   持枪歹徒照样想到了不能被困在保安室中,他们抓着枪一顿扫射,从屋里头冲了出来,一枪崩向正在努力关院子大门的孙泽。   乡政府有后门,孙泽原本的设想是指挥人群经后门疏散。   结果出师未捷身已残,幸亏他直觉尚存,一个就地翻滚,躲过了子.弹的正面袭击,只叫弹.壳弹到了小腿肚子上。   孙泽没觉得疼。   人在生死关头的强烈恐惧战胜了人类的其余任何情绪,他一路翻滚,躲到了大水缸后头。   幸亏那两人无心久战,冲门而出。   否则孙泽的这条命绝对就交代了那个破旧的乡政府院子里头了。   自己都解释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间热血上头的青年,爬起身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小腿肚子血流不止。   无苦从外头跳进来,看到孙泽淌血,赶紧从身上摸出个小药瓶,倒在他口子上。   孙泽却顾不上自己,拖着伤腿追出去。   那两个人没有交通工具肯定跑不远,他们势必会抢车子。   无苦茫然地瞪大眼睛:“摩托车,这周围二里地里头只有摩托车在开着。”   孙泽变了脸色,两人再往前跑出不到百米远,就看到倒在地上的摩托车手。   他戴着头盔倒在地上,眉心一点红,正往外头汩汩冒着鲜血。   人的瞳孔已经散了。   后面的哭泣声、口哨声、惊呼声不断。   无苦直接将怀里头的馕饼塞给孙泽:“你等着啊,我去抓那两个坏人。”   他师父说了,抢人钱财还害人性命的最可恶,一定得拔了舌头下阿鼻地狱叫三味真火烧。   他虽然也拿了店里头的馕饼,可是孙泽给钱了啊,不是偷。   小和尚蹿上树,像只猴子似的,在树间奔走。   他个子小吃亏,看不清摩托车的方向,好在树木上不受地形的限制,他倒是抢先了一步挡在了摩托车前头,的树上。   无苦手上没枪,有枪他也不会用。   小和尚搬了块足有他半个身子大的石头在怀里,直接朝摩托车砸去。   那一声巨响,祸从天降。   两位单兵作战素质相当过硬的持枪凶手,就这样被砸倒在地,翻下来的摩托车还压住了其中一人的腿。   无苦想要跳下去好好教训一下这两个家伙时,一梭子弹冲出黑管子,差点儿没当场毙了这对枪.支缺乏明确概念的小和尚。   幸亏活动自如的歹徒急着救自己的同伴,没有继续再扫射,否则饶是小和尚艺高人胆大,估计也免不了被射成筛子的命运。   他搬开了摩托车,背起腿受伤的同伴就往前头跑。   无苦吓得缩在树上半晌不敢动弹,还是孙泽开了辆拖拉机追过来,带上了惊魂不定的小和尚。   林蕊下意识地插话:“你还会开拖拉机?”   “废话,最早拖拉机进来就是在军农场用的。”孙泽得意洋洋,“凭你哥哥我的人才,有什么是我不会的。”   林蕊嫌弃地瞥了眼他,龇牙咧嘴:“你可得了吧,你都毁容了。”   腿上是叫子.弹.壳给擦掉的皮肉,那脸上呢?子.弹飞过去,估计得掀翻了整个天灵盖吧。   孙泽忍不住点了下林蕊的脑袋。   这丫头,就不知道说点儿哥哥的好。   脸上的不是枪伤,而是一对一对抗时,叫对方的刀子给划的。   孙泽开着拖拉机追过去的时候,恰好碰上那两个歹徒正要抢卡车。   趴在同伴背上的人就像狼群中的那只狈,枪法准到吓人。   孙泽差点儿也被他一枪毙头,只能放弃拖拉机,跳下去躲避。   狈抓着枪支,想要一枪崩了卡车驾驶员。   不想那驾驶员也是个训练有素的,立刻摁住副驾驶座上的人一块儿往后仰,子弹堪堪擦过他的大棉袄,将左右两扇窗户射了个对穿。   那两人还想转换方向,哪里来得及,叫骑在孙泽肩膀上的无苦又是一块大石头给扔出去,砸到了狈的后背。   无苦还埋怨孙泽个子太矮,他要是在树上,肯定能将这两人直接砸个脑袋开花。   吃了一嘴灰尘草屑的孙泽一把掀翻了肩膀上的小兔崽子,结果竟然恰巧避开了对方射过来的子.弹。   孙泽见势不妙,立刻就地滚到狼狈二人脚边。   枪.支的劣势在于不方便短兵作战,只要就近抢下他们的枪就好办了。   然而没想到这两人竟然不仅有枪,竟然还有刀。   孙泽脸上的口子就是这般来的。   当时刀子几乎戳穿了他的腮帮子,他牙齿都感受到了刀子的存在。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歹徒的行动受到了限制,被突然间打开的卡车门撞到了身体,一个踉跄往前冲。   几乎于此同时,狈持枪的那只肩膀叫千斤顶直接砸碎了,背着人的狼被小和尚一石头砸烂了面门。   后面紧急调来支援的警察跟民兵压着已经失去动弹能力的凶犯去公安局。   到这会儿,卡车内外的人才算是真正打上照面。   双方都面面相觑,竟然是你小子啊。   孙泽被拖去当地的军医院处理伤口。   饶是他百般坚持,仍然被麻.药放倒了,脸上缝了几针。   当地政府跟军方的意思是让他安心踏实住到出院,孙泽坚定地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像他这样高风亮节的人,向来走的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路线,怎么能一直留下来叨扰人家呢。   匆匆赶到的卢定安摇摇头,残忍地塌了孙泽的人设:“那边的水不太好喝吧。”   “就是,跟肥皂水似的。”孙泽不假思索地嫌弃,“也不知道那小和尚每天到底怎么喝得下羊杂汤。”   像他这种对生活有要求的人,都是只喝崂山矿泉水的。   林蕊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佩服这人竟然在如此情况下还能挑三拣四的心理素质。   孙泽冲着林蕊长吁短叹:“蕊蕊哎,哥哥破相了。”   苏木在边上不以为然:“你一个男的计较这些干嘛?”   “你小子懂个屁,卡西莫多为啥对艾丝美拉达再好都没用?菲比斯为什么两句话就能让小姑娘投怀送抱?看的就是脸。”   苏木瞥了眼孙泽,点点头:“哦,原来你是菲比斯啊,有未婚妻还骗人家姑娘。”   孙泽直接啐了口:“呸,怎么说话呢你。”   自觉容颜受损的年轻人幽幽地看着林蕊,“蕊蕊啊,哥哥这样,以后讨不到老婆怎么办?”   林蕊从善如流:“挺好的啊,无苦还说你倒霉就倒霉在桃花劫上。这一刀子下去,正好斩断了桃花孽。”   孙泽眯起眼睛,看着林蕊要笑不笑:“我们蕊蕊是吃醋了?放心,哥哥心中最看重的就是蕊蕊。”   林蕊惊恐地瞪大眼睛,不知道这人又想折腾什么。   孙泽幽幽叹气:“蕊蕊哎,没人要哥哥了。我们蕊蕊以后给哥哥当媳妇,好不好啊?”   少女捂住嘴巴,立刻躲到姐姐身后。   天啦,这人丧心病狂,竟然要对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下手。 第147章 青年不寂寞   要不是卢定安看在多年相识的份上, 好歹在中间给拦了拦, 孙泽就要被苏木跟林鑫联手锤死了。   住在骨科的病人怎么能不断胳膊断腿呢?这传出去, 人家肯定要说孙教授假公济私的。   没断的话,他们帮忙打断就好。   反正又不是没断过,一回生二回熟。   孙泽被捶得嗷嗷直叫, 一叠声地喊卢定安救命。   卢定安在中间虚虚地拦着,商劝女友:“今儿就值班医生在, 要真打断了, 人家哪里忙得过来。别增加刘医生的工作负担了。”   孙泽差点没被老友的语气给气死。   见色忘友的家伙, 合着他们从小同穿一条开裆裤的交情还比不上他讨林鑫高兴。   到底是不是兄弟?   林蕊听的直摇头。   这种显而易见的送命题,但凡还有点儿求生欲的男性都知道要怎么回答。   放弃治疗的除外。   果不其然, 卢定安坚定地站在了女友这边,还强调自己帮理不帮亲。   林蕊在边上优哉游哉地吃着暗红色的大樱桃。   哎哟,真正的有钱人才能实现车厘子自由。   三十年后进口水果遍地的时代,寒冬腊月过元旦时, 能够捧着这么一大盒子车厘子叉开来吃,也是奢侈品级别的享受啊。   何况是市面上冬天水果都少见的现在。   有钱人到底是有钱人。   平头老百姓当真不能比。   像她这样穷人家的孩子,拿着钱都不知道上哪儿买车厘子去。   卢定安默默地看了眼哭穷的小姨妹,在心中无声地苦笑。   真穷人的话, 压根就不认识车厘子。   林鑫收回拳头, 对满口胡言乱语的孙泽冷笑:“我看你不是被刀捅到了脸,捅的是脑子!”   脑壳坏掉了, 竟然敢跟蕊蕊说这种话。   他当蕊蕊是谁啊?   出去飘荡了两个月,一进一出的挣钱, 他快要膨胀成氢气球,直接上天了。   亏他当年物理还得过奖呢,连氢气球上天会爆炸的常识都不知道吗?   孙泽抱头蜷缩在病床上,原本盖在的被子都拖了一半下来,摇摇欲坠。   毁容青年奄奄一息地控诉:“你们鸳鸯帐暖的,饱汉不知饿汉饥,哪里知道我空虚寂寞的孤独。”   每当夜深人静,他孤枕难眠,内心都会涌现出深深的寂寞。   苏木捏紧的拳头又要抬起来的时候,病房门从外头被冲开了。   大波浪卷姑娘一个健步冲到病床边,头上戴着的贝雷帽差点儿掉到地上。   看到孙泽脸上的纱布,失魂落魄的卷发美人立刻簌簌往下掉眼泪。   连汹涌而出的泪水冲掉了睫毛膏,她都浑然不觉。   苏木斜眼瞪着这大姑娘,没好气道:“他毁容了。”   哭什么哭,菲比斯都成卡西莫多了,还有什么好值得留恋。   艾丝美拉达应该看也不要再看他一眼。   波浪卷姐姐蹲坐在床边,抓起孙泽的手贴着自己的脸,泪眼婆娑:“你就是成了敲钟人,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病房里头的灯开着,莹白的灯光下,两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你受苦了,泽,你真勇敢。”波浪卷姑娘急切而贪婪地盯着自己的情郎,“泽,你真是我的英雄。我好欢喜,因为我爱着一位英雄。”   林蕊在边上鸡皮疙瘩直起,本能地不自在。   作为母胎单身solo,直击这种情感外露的画面,她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孙泽同样动情:“不,亲爱的,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不能让败类毁坏了军人的荣誉。持.枪打死战友,这样可怕的事情我必须阻止。我真高兴,因为你理解我。”   林蕊抱紧自己的胳膊,嫌弃地撇撇嘴,说好的寂寞空虚冷呢?   少女溜溜达达地晃过去,将苏木拉到边上,往他嘴里头塞大樱桃。   哎哟,穿越过来后就没吃过这个味儿,好生想念。多吃点儿,平常想买都找不到地方买。   这东西老贵的,美味又营养。   苏木板着脸,拒绝张开嘴巴。少年转过脑袋去,还在生闷气。   林蕊嬉皮笑脸的,挪到他面前,张开嘴巴示意:“啊——”   少年这才勉勉强强地算是被讨好到了,开了金口叫塞进去一颗大樱桃。   林鑫在边上看得直皱眉。   卢定安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十八岁的姑娘回过头,嘴里同样被塞了颗车厘子。   她嗔了眼男友,到底还是含住吃了。   没等她吐掉樱桃核,病房里头又冲进另一位姑娘。   当初在林蕊摊子上买过寿司的短发小姐姐现在头发也长了,烫了个顶时髦的羊毛卷,看着可洋气了。   她跑得太快,身上的羊绒大衣都带起了风,头上的羊毛卷更是被吹到两边,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   林蕊双眼闪闪发亮。   哎哟,这个泡面头可考验人的脸型跟发量了,烫不好就是步惊云。   烫好了羊毛卷小姐姐在看到大波浪姑娘的瞬间,立刻成了孔慈新婚现场的步惊云,勃然色变,动手就要抢亲。   林蕊捂住了嘴巴,躲在苏木身后当吃樱桃群众看八卦。   原来号称空虚冷的人不仅不寂寞,而且相当热闹,热闹到有点儿挤。   人生何处不相逢,脚踩两只船的后果就是两条船先撞到一起,然后共同发力,将人给掀翻了。   这可真是大型翻船现场。   林蕊看到孙泽被推下床的瞬间,本能地尾椎骨一痛。   一屁.股摔在地上的孙泽疼得龇牙咧嘴,嘶嘶倒抽冷气。   年轻人敢以他出身医药世家的身世打包票,他的尾椎骨肯定裂了。   到底是谁啊,缺德冒烟的,一通知就通知两个。   明明他回来以后一个都没告诉的。   “瘸了才好呢,畜生!”波浪卷姑娘直接一个巴掌挥过来,声音清脆得连林蕊都下意识的捂住脸。   孙泽的脸歪到了一边。   羊毛卷小姐姐不甘示弱,立刻在另一边也补上重重的一巴掌。   打得孙泽脑袋一歪,直接磕在床沿上,发出好大的一声“咚”。   林鑫都担心他被打出脑震荡了。   接着房间里头又发出“砰”的声响,两个时髦又漂亮的姑娘潇洒自如地摔门而出。   那姿态利落帅气的,林蕊忍不住给二位小姐姐鼓掌。   好,真漂亮,不愧是八十年代新青年,拿得起,放得下。   该,脚踏两条船的渣男早就该受这顿捶了。   让他还在外头浪噻,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孙泽龇牙咧嘴的抬起头来,这小丫头嘴巴可真够损的,专门落井下石。   他严重怀疑是蕊蕊这个小坏蛋给通风报信的,一般人上哪儿知道他受伤住院的消息去。   挨了揍的青年一张嘴,方意识到脸上疼。   众人这才惊讶地发现他伤口上覆盖的纱布渗出了血。   原来那两巴掌委实力道不弱,愣是将他脸上的伤口又给打崩了。   林蕊吓得连嘴里头叼着的樱桃都掉到了地上,白浪费了好大一颗饱满多汁的大红果。   这下子不用说,他的脸正儿八经要留下疤了。   真是闻声伤心见者流泪,实在太惨了。   林蕊一边往袋子里头抓大樱桃,一边摇头叹息。   少爷他可是靠脸吃饭的实力偶像派,如此一来,武力值可是锐减。   林鑫帮忙消毒伤口的时候,口罩都挡不住她的风凉话:“挺好的啊,马上就是考试月,你也该好好收心准备迎考了。”   省得红袖添香添多了就忘了读书这回事。   孙泽从来就不是会在嘴上吃亏的主儿:“放心,我的大姨姐。现在我已经是清清白白的单身汉,就蕊蕊一个。”   作死的人类立刻身临其境地体验了爸得罪医生的悲惨下场。   林蕊将剩下的大樱桃顺走了三分之二。   反正她姐夫有门路,不怕她姐吃不到。   去饭店的路上,苏木还在疑惑:“你怎么没问他到底跑出去干什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还惹上了持.枪逃营的?”   “不。”林蕊摇摇头,眯起眼睛,“你仔细想想出事的地点,那儿有什么?”   苏木也算是跑过不少地方的人,立即反应过来:“海,那里靠近大海。”   前两年出过有人叛逃去海对岸,后来通过外交途径被遣返回头判了死刑的事。   这两人不会也想这么做吧?   林蕊摊手,这谁知道啊。   别说是他们,就连抓到人的孙泽不也只知道两个歹徒枪.杀了值班连长,然后挟持枪械出来一路缺什么抢什么嘛。   更深的内容,他这个军二代都不清楚,何况是他们。   “现在间谍可真不少。”苏木叹气,“我在香港的时候就听说了好几位叛逃的人,官儿还不小。”   真不明白他们想什么,都混到这份上了还有外心。   林蕊嗤笑:“啥权限都没有的,人家也不接收他叛.逃啊。”   就像那个海军叛.逃出去被遣返的,他要是高层,手上掌握了一大堆机密资料。看落在人家手上,人家还会不会送回头。   当年棱镜门主角斯诺登被美国政府恨得牙痒痒,俄罗斯不照样将人给留了下来。   后来他好像还创业当CEO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手上掌握的信息影响力逐渐下降,这事儿大概也就不了了之了。   苏木严肃地摇摇头:“我们肯定不会允许的。我告诉你啊,那个叛.逃去美国的国安处长死在他家泳池里头了。”   到底怎么死的,大家心中都有数。   叛徒的利用价值都是有限的,当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主子疯了才会劳民伤财费心费力地去保护叛徒。   从根本上,人类都唾弃叛徒。   林蕊捂着嘴巴,下意识地左右看看。   闲谈莫论国事。   她眯着眼睛问苏木:“无苦跟你说过为什么要一个人坐火车了吗?”   苏木摇头:“你刚才怎么不直接问孙泽?”   林蕊翻白眼:“废话,孙泽像是肯说的人吗?”   要论起打马虎眼的功夫,这小子比谁都擅长。   林蕊点点苏木:“你去问,无苦总归不会瞒骗你这位师兄。”   她威胁地看着少年,“这事儿我可就交给你了。”   哼,家里头的人都不老实。   她总觉得他们有事瞒着自己。   在自己的师兄面前,无苦倒是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的,什么都交代得一干二净。   是啊,他们忙着倒卖国库券挣钱呢。   小和尚跟师兄炫耀:“每个礼拜天,嬢嬢跟大姐都会带我去吃自助餐。师兄,你吃过自助餐没有?可多可多的好吃的,敞开来吃,吃多少都没关系,各种各样的吃的都有。”   他往嘴里头塞着鸡爪,忍不住怀念大虾的味道,可好吃了。   王奶奶端着碗碟过来,听了一耳朵:“我们无苦想吃大虾了?明天早上奶奶就去菜场上买。”   无苦答应的响亮:“奶奶,我要吃蘸醋的那种。”   王大军在边上听着眼皮子直跳,他就没见过比这小和尚更不要脸的家伙。   然而无苦才不把他放在眼里呢。   奶奶喜欢无苦,奶奶说无苦是最乖的孩子。   上头有人的小和尚啃完了手里的鸡爪,拽着苏木到角落里头去叮嘱,一本正经道:“嬢嬢不让说,嬢嬢说我小师嫂定性差,知道了这件事以后,肯定不能安下心来学习,现在是最重要的时候,必须得心无旁骛地学习。”   郑大夫招呼无苦过去吃米酒小汤圆。   小和尚响亮地应声,立刻欢欢喜喜地奔过去。   玲玲姐煮的甜汤最好吃了。   苏木目送自家师弟无忧无虑的背影,各种忧愁。   他是把自己摘出去了,可是自己该怎么办?   少年面对满怀期待地奔向自己的蕊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林蕊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苏木:“怎么样?他们到底去干什么了?”   苏木下意识地扭过头,吭哧吭哧的,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你赶紧老实交代!”林蕊哪里能容得下他躲避,立刻瞪大了眼睛,“你敢骗我试试?”   不揍的他满地找牙,他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苏木捏紧了拳头,艰难地咽了咽唾液:“那个,蕊蕊,你听我说……”   “挣钱。对不对?肯定是去挣钱了。”林蕊竖起食指,眯着眼睛,斩钉截铁。   她信孙泽的邪,比起精神文明,明显是物质文明对他更加有吸引力。   而且,那肯定是持续挣钱的大买卖,中间涉及到了物流运输。   “不是大批的货物。”林蕊慢条斯理地分析,“否则无苦一个人搞不定。”   小和尚再能打,那也是个小孩,很容易被人蒙蔽。   “他要运输的东西体积不大,能够被无苦一个人随身携带,而不至于引起旁人的过多注意。”   在火车上,有什么是不起眼的?行李,肯定是放在行李箱中的东西。   现在的行李箱也可以设置密码,被人不小心拉开的肯能性微乎其微。   苏木听得背上都是冷汗,要不是无苦耳力与目力皆过人,他简直要怀疑蕊蕊刚才藏在边上偷听了。   他下意识地清清嗓子:“蕊蕊,那个……”   周会计端着华夫饼过来招呼几个孩子:“尝尝玲玲的手艺,刚做好的。”   林蕊立刻拈了块放进嘴里。   哎呦,她家玲玲姐可真是温柔贤惠的小仙女。   没有烤箱,照样华夫饼走起。   她随手塞了块给苏木,把人拉到边上去,双眼亮晶晶:“我猜的对不对?”   体积小、价值高且容易藏在行李箱中,按照孙泽的人品,不可能是贩.毒也不会是倒卖文物。   重点是这两件事没那么容易上手。   林蕊笑眯眯地看着苏木:“值钱的纸,是不是啊?而且很好出手的纸。”   苏木吓得浑身汗毛直竖,真不是他说的,全是蕊蕊自己猜出来的。   林蕊兴冲冲地拽着苏木的耳朵讲小话:“猴票对不对?内陆地区还不知道猴票的价值,但上海那边收藏市场卖的特别贵。”   一来一回太浪费时间,所以她姐才去上海,跟她妈一道负责销售。   她就说厂里头怎么良心发现,安排她妈去上海进修呢?哼!那是孙泽缺少个能长期合法合理留在上海的代理人。   哎哟,她可算是想起来了。   上辈子,林主席单位里头有人专门订邮票,说是再赶上九十年代那会儿,可挣钱了!   当时人们主要靠通信来联系,有人从旧信封上撕的邮票挣了好几十万。   “快快快,你跟无苦说。咱们也入股,我那五千块当本金。”林蕊激动地拉住他的手,“好不好?你快去说啊,快说。”   苏木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艰难地点点头。   这个,他不算违背了嬢嬢的意思,也不算欺骗蕊蕊吧。   应该吧。 第148章 大孙子失宠   王大军回来了, 痛痛快快吃了两顿饭后, 他去哪儿睡觉就成了大问题。   毕竟桌上情况简单, 多个人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实在没有坐的位置,还能站起来端着碗吃。可睡觉不行啊。   王奶奶家就两张床,他一个大小伙子总不好再跟奶奶挤一张床。   王大军茫然:“我有床啊。”   外间的那张床他都睡了十几年了, 怎么一下子在奶奶嘴巴里头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王奶奶瞪眼:“那床是你两个弟弟睡的。”   外边的床,睡一个苏木再加一个无苦, 就挤得满满当当。无论如何都塞不下去一个人高马大的王大军。   王大军原本听着还点头, 再到他奶奶提起无苦的时候, 顿时勃然色变:“那是我的床。”   为啥奶奶理所当然的,就认定了那床没自己的份。   青年愤怒了, 郁闷了。他作为大孙子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无论如何,他都要回家,坚持捍卫自己的领土,守护自己的主权。   王奶奶面对自己的孙子相当下得了手, 她老人家也毫不留情地一巴掌呼上王大军的脑袋。   “你这么大的人,哪儿来的脸跟小孩子争。”   王大军被自己奶奶饱经风霜的蒲扇大手拍得嗷嗷直叫。   大孙子心中委屈的泪水似条大河波浪宽。   他在外头出生入死,差点就没命。   那枪对着他的太阳穴,对准了的。   那人是部队里头的射击冠军, 枪法准得吓死人, 比双枪李向阳还厉害。   “奶奶你都不心疼我。”王大军瓢着嘴,委屈得要死, “我在在外面可记挂你呢。”   林蕊在边上听得浑身汗毛齐地震,鸡皮疙瘩全翻滚。   大军哥, 你就歇歇吧。论起撒娇卖萌,十个你也抵不上小和尚的一根手指头。   没看到连撒娇界的鼻祖我都要避其锋芒,退避三舍吗?   她分了两瓣橘子给满脸严肃的苏木,嬉皮笑脸,来,少年,吃点儿橘子消消火,别老是这么苦大仇深的嘛。   学习也要讲究劳逸结合。   为了适应学霸生活,姐姐刚才还盯着芬妮背了半个多小时的政治书呢。   哎哟,可把姐姐我给累坏了。   旁边的玲玲姐抱着抱着已经睡着了的女儿,看到王大军恨不得满地打滚的样子,也忍俊不禁。   王奶奶冷哼,继续一巴掌招呼上他的脑袋,恨铁不成钢:“你还知道枪厉害啊?要是没你弟弟,你这条命都没了。”   那可是拿着枪的人啊,就凭自家孙子这一百多斤肉,十个他都不够往里头填的。   王奶奶可是见多识广。   什么军阀混战,抗日战争,再到后面的解放战争,他老人家统统经历了个遍。   知道啥叫枪吗?当年屠城的时候他们站成一排,噼里啪啦的,一串子.弹扫出来,乖乖,人就血流成河了。   “无苦是你的救命恩人。”王奶奶很打年糕似的,一巴掌接一巴掌招呼上自家孙子的脑袋,心中直犯愁。   也这么大的人了,还是只长个子不长脑子。   真是越看他越闹心。   无苦摸着包过来,他在外头看到种梳子,给奶奶梳头最好。   王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她家无苦最乖最贴心了,啥时候都想着奶奶。   哎哟,买什么东西呢,你个小孩子能有什么钱。   “明早上,我们无苦想吃啥啊?奶奶给我们无苦蒸烧卖好不?”   小和尚连连点头,眼睛闪闪发亮:“奶奶,我最喜欢吃你做的烧卖了。”   王大军冷眼旁观,心中的鄙夷随着鼻孔里头的气一并冲出来。   呸!三文不值两文的破梳子,这小子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青年同志忍不住再度开口争宠:“奶奶,明儿我想吃汤包跟小馄饨。”   林蕊忍不住伸出手遮住眼皮。   没眼看哦,这哥儿们脑袋瓜子是浆糊吗?好端端的,一个大老爷儿们为什么要自取其辱?   果不其然,王奶奶看都没看他一眼:“自个儿去街上买。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恁费功夫。”   青年同志风中凌乱,蒸烧卖就不费事了?明明要先煮好了腊肉丁五香干丁糯米饭,然后用皮子包好,再上锅蒸。   比他要吃的汤包跟馄饨更费神。   烧麦街上也有的卖!为啥不让这小子上街买去?   “咱无苦的钱给奶奶买梳子了,是不是?”王奶奶完全无视亲孙子的控诉,只摸着怎么看怎么喜人的小和尚的脑袋,温声细语,“咱无苦还想吃点啥啊?”   “骨头酱!”小和尚眼睛亮得跟烧得火红的蜂窝煤的煤眼似的,“奶奶,我要骨头酱配粥吃。那个鲜。”   “好嘞。”王奶奶笑呵呵,轻描淡写地就给孙子安排上,“大军,明儿早上别忘了去肉联厂拖猪脊骨,顺便拿砍骨刀剁剁碎。那块的骨头做酱最好。就下锅炒,然后放盐……算了,看你那个笨手笨脚的样子,把骨头给我剁碎就好。”   青年同志石化当场,合着他不仅没的吃,还得伺候这个臭不要脸的小子?   孙泽说的没错,这小子就是个邪性的,专门蒙蔽各种中老年妇女。面憨内奸,实际上肚子里头流淌的全是坏水。   王大军决定捍卫主权,坚持道:“那是我的床,我要回我的床上睡觉。”   谁都别想赶他出家门。   大冬天的他傻啊,他深更半夜的上大马路牙子晃悠。   公安逮着了他,第一个就枪毙他。   王奶奶看自家孙子那横眉毛瞪眼睛的熊样就要抬手扇巴掌,最终还是给孙子留了点儿脸面:“行了,滚回去挺你的尸去。”   她转过头,摸摸嘴里头还啃着蛋糕的小和尚的脑袋:“那咱无苦今儿晚上就在这儿睡,要是夜里饿了的话,咱不吃冷的,拿开水瓶里头的热水泡泡再下肚啊。”   王大军抬脚往外走的步伐一滞,头上的呆毛都跳了两跳,难以置信地转过脑袋来:“睡这里?”   不对,他奶奶的意思是他不回家睡就睡这装修一新的小洋楼?难道不是在外头晃悠?   王奶奶看孙子的眼神简直可以称得上痛心疾首:“外头现在是什么天啊?你当是三伏天躺在巷子口吹凉风舒坦?一晚上就冻成冰棍叫拖去火葬场了。”   人家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到她孙子这儿好了。   万卷书别想,一卷书都要她抓着鸡毛掸子满世界的撵人。   万里路走下来,对他来说也白搭,半点儿也不见长脑子!   “好像谁多稀罕你那破床似的!”王奶奶瞪眼,不耐烦地撵人,“走走走,赶紧给我滚回去。”   王大军眨巴两下眼睛,恋恋不舍地看着小洋楼,支支吾吾道:“那,那你为啥叫无苦回我们家去睡觉?”   明明那小子有更舒坦的地方。   “筒子楼离学校坐车近。苏木跟蕊蕊上学有多辛苦,你知道个屁!”王奶奶没好气地白了眼不学无术的孙子,“奶奶多久没看到无苦了,奶奶就想多看看奶奶的宝贝孙子。”   还是无苦可人疼。   王大军悲愤:“奶奶,明明我出去的时间更长,我才是你宝贝大孙子。”   “哎呦,你在不在家还不是都一样,成日不着家,开枪都打不到人。”王奶奶丝毫不掩饰嫌弃。   王大军这会儿连小洋楼新鲜劲儿都顾不上了,他得赶紧多在奶奶面前挂号,好好彰显自己的存在。   不然再这么下去的话,这家里头哪还有他站脚的地方。   他奶奶眼睛中,就只剩下讨好卖乖的小和尚了!   王大军郑重其事地宣布:“我这趟回来就不出去了。”   他要经营饭店,他要当大老板。   王奶奶瞪眼:“你不出去你干嘛?家里可没有闲饭养闲人。也不看看米面多少钱一斤,肉骨头都卖出价了。”   王大军的雄心壮志叫奶奶给带歪了,他先跳起脚来强调:“可你才跟无苦说,家里头不缺米饭,叫他叉开来吃。”   别看那小子三寸丁谷树皮,吃得可是他好几倍!   王奶奶从善如流:“我们无苦多大你多大?我们无苦聪明又能干,哪里算得上闲人。”   “我也会干活的。”王大军委屈,“不信你去问周师傅,我是不是特别能干?”   王奶奶直摇头:“哎哟,你先给我明儿早上爬起来再说吧。哪回不是太阳晒屁.股,非得我掀被子才行。”   祖孙俩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只飘进来王奶奶嫌弃大军哥帽子口罩也不晓得戴戴好的埋怨。   周会计从女儿怀里接过睡得喷香的小元元,跟林家人道别。   根生叔叔还有桂芬婶婶他们同样收拾好烧烤摊子,笑着过来招呼在楼上写作业的小女儿。   林建明看了眼苏木,然后摸无苦的圆脑袋:“小伙子,你俩睡在这儿成不?”   林蕊立刻瞪大眼睛:“爸,咱们晚上不住这儿吗?”   好好的小洋楼,盖好了不就是为了住人。   那新家具再要散味道,能有多大的味儿?天都这么晚了,北风呼呼地吹,没下雪可也比下雪那天更冷。   三楼可足足有四个房间,里头摆了四张床!   要不是大军哥自尊心突然间爆棚,坚持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非得回家力争他那张床的主权,她也想叫王奶奶他们留下。   至于玲玲姐,那是因为认生,从不敢在家以外的地方睡觉。   不然她跟周阿姨还有小元元一张床。爸爸妈妈一张床,王奶奶带着自己和姐姐睡,王大军跟苏木以及小和尚睡一张,四张床安排得妥妥当当。   明儿一早,王奶奶他们准备早点,开门做生意也便宜。   林建明听女儿叽里咕噜的一通话,忍不住笑着直摇头,意味深长道:“我们蕊蕊也想住小洋楼里头?”   林蕊心中警铃大震,怀疑林工话里头有陷阱。   郑大夫摸摸女儿的脑袋,叹了口气道:“既然你想留下,那就跟你姐睡这儿吧。”   现在厂里头已经有闲言碎语,说他们夫妻俩,丈夫拿着厂子的设备,给私人老板打工挣外快,妻子在上海哪里是上大学,其实是在私人诊所里头当医生挣钱。   所以他们夫妻才能这么快就挣到小洋楼。   再荒谬的话也有人信誓旦旦坚信不疑,在相信谣言方面,智者从来都是悲伤的少数群体。   人的劣根性中有一条是恨人有笑人无。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说法。   林建明跟妻子都不愿意和这些人扯。   从来都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最后即使澄清了谣言,那些传播的人还无比委屈,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你较个什么真?一点儿都不大气。   现在,林家夫妻存了别的心事,愈发不愿意在这当口跟人起争执,省得叫人抓到小辫子。   自古都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做父亲的人笑了笑,摸摸女儿的脑袋:“我跟你妈回去还有点儿事情跟你车间主任叔叔商量。你和你姐今晚暂时先在这儿歇吧。”   等到明天妻子回上海念书,几个孩子还是回家住。   至于这里,王奶奶祖孙两个住着也方便。   这些话,林建明没有直接跟女儿说。   他只叮嘱孩子们关好门窗,又亲眼全部仔细检查一遍,这才跟妻子坐上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去。   郑大夫忐忑不安地碰碰丈夫的胳膊,小声念叨:“你说,会不会有事啊?我心里头发慌。”   “没事。”林建明沉着得很,“这房子是老何找人盖的,用的也是老何的名字。我们怕什么,本来就跟我们没关系。”   郑大夫不满地踢了下丈夫的脚,小声嘟囔:“你知道我说什么。”   那国库券就是印钞机,连着几个月的进进出出,原本才几千块钱的本金,现在已经翻到了十几万。   每次她将装了钞票的行李箱塞给大女儿跟无苦的时候,都心惊胆战,生怕有个什么不好。   她心有余悸道:“老话可真没讲错,只看到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   这挣钱也真是忒不容易了。   林建明笑出了声,话音却压得低低的:“自古富贵险中求。早几年开饭店的还要被抓去蹲大牢呢。”   郑大夫拉拉丈夫的衣角,小声问:“那个总工的事,你真打算接陈副厂长的提议吗?”   林建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摇摇头道:“这事情,老陈说了也不算话。”   厂里头的情况实在错综复杂,纵使他再一门心思扑在技术上,也还是免不了暗潮汹涌。 第149章 美好的夜晚   父母与子女之间, 其实并不存在心灵感应。   他们的忧愁也不会影响到孩子的欢喜。   林建明正忧心重重地跟妻子诉说自己的忐忑。   国内某家著名的冰箱生产厂商, 厂长已经意识到家电市场急剧饱和, 电冰箱滞销的事实,要求及时止损,赶紧停止失控的生产线。   但是他的上级主管部门却坚持不肯, 非逼着他继续扩大生产规模。   东西电冰箱卖不出去?那是因为销售不力,想办法督促销售。   上头派来的党委书记天天跟厂长吵架, 压根就不管厂里的情况, 只强调领导交代的任务必须得完成。   “反正厂子就是亏损, 他也不吃亏。大不了继续换个地方当干部就是了。”林建明苦笑,“可要是上头不满意了, 他就是干的再好,也顶个屁用。”   领导让你走,你就得走的情况,还怎么发挥主观能动性?   有这经历, 但凡“聪明”一点儿的人都知道揣摩上意比好好做事重要。   他心头烦闷,这种外行指导内行,压根就不懂经营的人,却能硬压着真正懂行的人去做荒唐可笑的事, 在国内一点儿也不稀奇。   没有既当运动员也当裁判的道理。   林建明始终认为, 企业与主管部门之间的关系,就近乎于小家庭和公公婆婆相处。   想要家和万事兴, 想要和和美美过下去,公公婆婆的手就不能伸得太长。   儿孙自有儿孙福, 孩子过成什么样,是孩子自己的事。   父母不应当插手过多,更加不能替孩子过日子。   这些抱怨,他也只能当着妻子的面念上两句。   别说人家远在千里之外的电冰箱厂,就是他们钢铁厂,不照样是困难重重。   表面上花团锦簇烈火烹油,下面隐藏的问题多的去。   林建明小声与妻子絮叨:“我听周会计说,咱们厂的账目问题也挺复杂的。”   钢铁厂欠人家的,人家欠他们钢铁厂的,纠结在一起账目足足有大几百万。   林建明搞机械出身,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有什么问题,反正把债要回来不就有钱还人家了嘛。   还是周会计跟他解释,他才反应过来其中的惊险与危机。   大家都已经绞在了一起,只要其中一个链接断了,那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即使大家都撑着不断,但资金停止流动就意味着企业没办法继续开工。   因为只要开工就意味着必须得有资金投入。   可没有生产,利润从何谈起,没有利润又从何处产生富余资金还债?   没有蛋,哪儿来的鸡?   没有鸡,又哪儿来的蛋?   这会成为一个循环的死结。   当经济形势宽松的时候,因为有银行不断当外援,这个问题并不引人注目,甚至被掩盖在飞速转动的机器下。   但是现在经济政策紧缩,银行想方设法吸纳储户,又哪里会往外放贷。   郑大夫安慰地拍拍丈夫的肩膀,她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药来医治三角债这顽疾。   与夫妻俩的沉闷烦忧相反,留在小洋楼里头的四个孩子却是欢天喜地。   小洋楼哎,先前人多挪不开步子还显不出来。   现在大门一关,屋里头宽敞敞亮堂堂的,立刻就大不一样。   就连一向少年老成的林鑫也忍不住喜形于色。   更别提终于看到小康社会曙光的林蕊。   她高兴地在楼下翻跟斗,被她姐追着一顿捶。   林鑫好不容易压住了妹妹,扭头看到拿扶梯当滑滑梯,从三楼直接刺溜下来的小和尚,差点儿没当场晕倒。   林蕊看她姐要动怒,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立刻瞪眼:“苏木!傻站着干嘛?还不管管你师弟,不像话,都成什么样子了?”   林鑫毫不客气地揪着妹妹的耳朵,拖人上楼洗漱,皮笑肉不笑:“你可得了吧,最不像话的人就是你!”   林蕊委屈不已,立刻讨好卖乖:“姐,你冤枉我,明明我最乖最听话了。”   林蕊抓着花洒给妹妹冲澡,瞧她疯的,这一身的油汗。   因为害怕现在市面上常见的燃气热水器会煤气泄露,三楼的卫生间装的是刚上市不久的电热水器。   温热的水冲刷在林蕊身上时,她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哎哟姐,我总算能正经洗回热水澡了。”   林鑫瞪眼:“你少给我讲怪话。上礼拜你不是才洗过澡啊。”   林蕊哼哼唧唧:“那不一样,那在澡堂子里头,大家都盯着我,好害羞的。”   人家也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林鑫看着怪模怪样的妹妹,差点儿没笑喷:“行了吧你,怪相!你也不想想这电热水器多贵,洗一趟澡又得花多少电费。”   林蕊振振有词:“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只要好好挣钱就行。”   她挨挨蹭蹭到姐姐身边,眨巴着眼睛:“姐,咱们的纸巾跟纸手帕增添了多少客户了啊?”   林鑫看妹妹的财迷模样就头疼:“哎哟,这要年底了,爸爸都快忙死了。哪有时间跑那么多地方。”   国营商店朝九晚五,到点儿就下班。   林工总不能老是翘班出去搞推销。   林蕊急得要跺脚:“我爸也真是老实,就不能请两天假吗?”   钢铁厂里头常年休假不露面,钱不少拿一分的人多了去。   她爸就是再忙再累,厂里头也不会说他一句好。   也许是上辈子就清楚钢铁厂这个庞然大物轰然倒塌的事实,林蕊对钢铁厂的发展并不太关心。   再糟糕的事情,只要情感认知上接受了,也就没那么可怕。   十几二十年后,国内倒掉的大型国企又岂止江州钢铁厂一家。   摸着良心说,只要改制过程中别出一堆蛀虫中饱私囊,单凭卖地这一项,也不会饿死厂里的职工。   可惜的是,“聪明”的人太多,被贱卖的国有资产也太多。   林蕊本能地不愿意想太过复杂的事,她只想好好挣钱。   “姐,我还有个更省事的办法,保准能够全方位无死角地推销。”   她双眼闪闪发亮,激动地盯着她姐,“去江州饭店开一间房,然后用房里的电话按照电话簿黄页上一家家的打过去,就说在报纸上看到了纸巾跟纸手帕,想问问他们那边有没有的卖。”   现在江州饭店可不是一般人拿钱就能够住的地方。   能在那儿订到房,非富即贵,身份必定是特殊的,因为人家的主业可是接待外宾。   林鑫哪里听不出妹妹的言外之意。   她狠狠拍了一下这丫头的脑袋,冷笑道:“真不好意思,你姐我就是个平头老百姓,没资格住江州饭店的房间。”   林蕊立刻委屈起来,哼哼唧唧:“姐,咱们在商言商嘛,你就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嘛。”   林鑫同志,现在是考试月对不对?你没有时间一家家地跑去各大商场问。   电话的发明就是为了让人们更方便的生活。   “这是最好的办法。现在学校自习教室肯定紧张,你还能在饭店里头好好看书复习。”   林鑫作势要揍她:“我捶不死你!你也不想想江州饭店住一晚要多少钱。你这推销出去的提成都不够付房费。”   姐姐话一出口就发觉自己被绕到坑里头去了,立刻瞪眼:“洗好澡赶紧给我滚出去。”   林蕊笑嘻嘻的:“姐,江州饭店太贵的话,换一家也行啊。全看你自由发挥。”   她见姐姐扬起了手,吓得立刻刺溜出浴室,哆哆嗦嗦往房间跑。   少女在楼梯口看到老实蹲着的无苦,惊讶地冲苏木抬抬眉毛:“哎,你怎么说的,他肯停下来了。”   常规的“摔到了怎么办”之类的,对小和尚不管用。   这就是猴子跟猫结合生下来的妖精,摔倒也能空中一个跟头翻过来。   苏木默默地看了眼少女:“蛋.蛋疼,我告诉他这么滑下去,蛋.蛋会很痛。”   林蕊目瞪口呆,旋即跳起来拍他的脑袋,羞愤难当:“你不要脸!”   竟然跟一个小姑娘说什么蛋.蛋,简直就是公然耍流氓!   苏木猝不及防,实实在在挨了一下,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少年委屈地控诉,蕊蕊不讲理,明明是她坚持要问的,还不许他撒谎。他照实说了,她还是要打人。   怎么都是他的错啊?   明明就很痛,他没说谎,他以前滑下来过。   林蕊瞪眼,还说,再说她捶死他。   林鑫捧着洗衣盆出来,听得眼皮子直跳,赶紧终止这个话题:“林蕊,给我回去睡觉!苏木,赶紧跟无苦洗澡换衣服,我放洗衣机洗。”   林蕊偷偷摸摸地回头看了眼苏木,扭过脑袋。   哼!臭小子,不要脸!   林鑫看妹妹站在洗衣机前头,本能地尴尬。   买洗衣机的钱是何半仙出的。   准确点儿讲,是何半仙汇了款过来买热水器。   她爸倒了趟手,挣了几千块,索性又给添了台洗衣机。   林鑫清了清嗓子:“有什么好看的,赶紧睡觉去。”   “姐,你不睡吗?”林蕊转过头,奇怪道。   林鑫哭笑不得:“衣服洗好了不甩水吗?快点睡你的觉去。”   林蕊撅起嘴巴:“太不方便了,赶紧全自动洗衣机。洗好了还要再自己动手甩水。”   “又不要你动手,就你话多,快去睡觉。”   等林鑫忙罢了,疲惫地躺在床上,林蕊又哼哼唧唧蹭上去。   她抱着姐姐的胳膊:“哎呀,电热毯烧的上火。”   林鑫冷笑:“关掉冻死你就不上火了。”   林蕊哼哼唧唧:“要电热水毯嘛,那个舒服。”   林鑫没意见:“好啊,你自己做个电热水毯出来。好像有点儿难啊,有的人物理电路图都不会画。”   “姐,你讨厌,你欺负人。”林蕊不依,往她姐怀里一个劲儿蹭。   林鑫被她吵得连觉都睡不成:“行了行了,我给你打电话推销去。”   林蕊笑嘻嘻地要亲她姐姐:“姐,你最好了,我最爱你!”   林鑫嫌恶地把人推到边上:“我不爱你,你给我老实呆着。”   “哼!你爱卢哥不爱我,姐,你这叫喜新厌旧。”   林鑫气得拍她屁.股:“就你话多。”   说着,她直接拉被子盖林蕊的头。   林蕊哪里肯束手就擒。   姐妹俩正闹腾的时候,突然“咚”的一声,楼下传来声响。   两人面面相觑,什么声音?   林鑫摁住妹妹,小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妹妹留在床上。   她自己则随手拎起床头柜里的电筒,悄无声息地下了床。   林鑫正穿鞋,就看妹妹已经溜下床,捞起床头柜边的凳子。   她吓了一跳,刚要瞪眼,林蕊已经轻手蹑脚地拧开了房门。   屋外灯光大亮,楼下无苦懊恼地抱怨:“你可真不老实,瞎动弹什么,吵得人脑袋痛。”   林家姐妹冲到一楼,只见个身形瘦小的男人被摁在地上。   林蕊扫了眼他胳膊腿的古怪姿势,四肢就忍不住一阵痛。   这倒霉的家伙,显然是被无苦给下了胳膊腿脚。   无苦兀自生气:“你这人真讨厌,为啥不天亮了再过来,我跟我师兄正练功呢。”   林鑫惊讶,这么晚了,俩小子好端端的不睡觉,难怪都不长个子。   林蕊清清嗓子,跟她姐咬耳朵:“睡功。”   躺在床上呼打成雷的睡功。   无苦气得够呛,他本打算直接将这人敲晕了丢在地上,好好睡一觉,明儿早上再扭送去派出所。   谁知道这人太不老实了,一个劲儿地折腾。   小和尚苦大仇深地扭头看苏木:“师兄,你给我拿个绳子过来,咱们绑死了他再送走。”   林鑫哪里放心两个小孩自己走夜路去派出所,也不敢叫妹妹一个人待在房里。   她赶紧招呼人套好了棉衣,打着手电筒开门。   无苦踏出屋门之际,突然间扭过头厉声呵斥:“妖魔鬼怪速速退散,胆敢踏入结界者,杀无赦!”   林鑫手一抖,电筒差点儿掉在地上。   她转过头怀疑地看妹妹,这无苦不是清凉寺的正经出家和尚吗?怎么比何半仙还神神叨叨。   林蕊嗤之以鼻,天真,哪个正经和尚啃猪蹄比她都快。   这就是个被逐出师门的野和尚。 第150章 刺激的人生   从派出所回饭店的路上, 林鑫一直若有所思的盯着小和尚看, 仿佛那光葫芦瓢脑袋上套着的帽子也开了光, 突然间生出了佛主像。   林蕊满脸探究,心里头直纳闷,这小和尚究竟什么体质?也未免太过于招特殊人士的厚爱。   馋虫犯了出去吃顿烤全羊吧, 就撞见持枪抢劫杀人的叛.逃士兵。   叫王大军嫌弃,只能在他们家睡个觉吧, 就能逮到连环行窃的江洋大盗。   这命中率, 堪比逃犯克星歌神啊!   说起来这小偷落网的原因也有些冤枉。   他到饭店里头来并不是为了行窃, 而是为了在这儿睡觉。   到了派出所见到警察时,他当然不承认自己是小偷, 只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个丢了工作的进城务工者。   因为工地停工了,他身上的钱花光了,住不起招待所,外头又太冷, 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想在饭店里头对付一晚上。   他一口咬定饭店门没锁好,他推门就进去了,绝对没有撬锁。   先前这店没开门, 房子还盖着呢, 里头怎么会摆东西。就算他是小偷,也犯不着上这儿偷东西。   警察任凭他说得天花乱坠, 只一口口喝茶,始终冷眼瞪着他。   这人像是心虚了, 吭哧了半天,终于跟挤牙膏似的,承认今晚不是他第一次跑进饭店。   上个礼拜下雪的那天,他冻得吃不消,就偷偷摸摸地潜入进屋子睡了一晚上。   趁着天没亮,他又默不作声地收拾干净一切,悄悄地走了。   “社会主义新中国,总不能让人冻死在大马路上吧。现在江州也开放了,叫国际友人看到我们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国际影响也不好哎。”   这人兀自滔滔不绝,冷不丁地,警察欺身上前,一个擒拿手将他撂倒在地,手往他腰间一抹,直接顺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包。   再打开来一看,简直闪瞎了在场人士的眼。   嚯,足足十几块手表,上海牌、梅花牌还要现在市面上罕见的进口东方双狮牌,应有尽有,看得人简直眼花缭乱。   警察点着手表,连声冷笑:“原来你当盲流时也没闲着,还顺带着倒卖二手手表啊,这也是在身体力行地促进经济发展吗?”   接连小半个月,江州陆陆续续有澡堂子报案。   小偷混进澡堂里头去,专门盯着手表跟现金偷,还有人被偷了枚金戒指,丢了条金链子。   警察直接拽着小偷脖子上挂的项链,皮笑肉不笑:“现在金子可不便宜啊,卖掉这个,江州饭店你都住得起了吧。”   兄弟派出所的协查令都送到他们这儿来了。   大家伙儿铆足了劲,生怕这人流窜出了江州城,不能被他们一举擒获。   结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小子倒好了,竟然自投罗网。   警察指着坐在旁边吃水果硬糖的无苦道:“知道他是谁吗?窃贼克星,整个火车线的贼都闻风丧胆。”   偷到人家头上去,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   在确凿的证据面前,这人不得不低下头,承认自己的确犯下了盗窃罪行。   当然,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生活过于艰辛,所以百般无奈方出此下策,向社会上的善心人士募捐点儿钱救急。   既然全国人民都能踊跃捐钱拯救大熊猫了,那人总归比大熊猫珍贵吧。   社会主义新中国,不能饿死大熊猫,更不能饿死人民群众。   当时正在隔壁房间做笔录的林蕊深深地震惊了,这人究竟哪儿来的狗胆,竟然敢大言不惭地想与滚滚一较高下。   胖达君可是为全国人民创造了无数财富与欢乐。   警察叔叔冷笑:“人民群众?你这叫人民群众的敌人,是被专制的对象。”   小偷悻悻的,只能老大不情愿地交代犯罪事实。   他行窃得手之后不敢投宿旅店,生怕叫人发现他不对劲。   于是就将主意打到民宅上头。   一般老百姓家里头他不敢去,因为现在基本上城里头家家户户都住的憋仄,转个身放个屁都满屋子闻得到。   他一个大活人就是再谨慎,待上一夜也容易露馅。   况且现在的街坊邻居就跟大家族似的,平常有没有龃龉是一回事,在面对抓小偷这种全国人民都热情参与的全民运动时,他们往往会思想高度统一,行动积极一致,揍死小偷没商量。   想来想去,他将目光投向了这座新盖的小洋楼。   他之前就在房子附近转悠过,听说这房子装好了起码得散三个月的味道,主人才会入住,所以大着胆子将此处当成了自己的临时落脚地。   谁知道时运不济,竟然叫他撞上了无苦。   被警察叔叔表扬了足足十来分钟的小和尚,回去的眉飞色舞,得意洋洋地跟苏木吹嘘:“师兄,我一闻他身上的味道,佛主他老人家就告诉我,这不是个好的。”   必须得立刻撂倒,绝对不能让他再动弹。   林蕊在边上听得一阵冷哼,毫不留情地从鼻孔中出气:“别一口一个佛主,你算出家人吗?花和尚鲁智深,冒充出家人。”   无苦不服气:“我不是野和尚,我在清凉寺出的家。”   说话的时候,他心虚地将手上的肉松面包一口塞进嘴里头,咕咚一声咽下肚子。   刚才在派出所做笔录时,小和尚盯着人家值班民警当夜宵的面包眼神过于深沉执着,警察叔叔愣是看不下去,宁可自己饿着肚子,也要将面包塞给了聪明勇敢的小英雄。   “出家人?有证不?这年头打着佛门子弟的旗号招摇撞骗的可不少。”林蕊说风凉话,“宝华山去过没有?别以为我不知道,整个东南地区的和尚出家,唯一能发放度牒凭证的只有宝华寺。”   没度牒就是无证上岗,不是野和尚是什么?   无苦粉团子似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我,我年纪还小呢。等我大了我就有度牒了。”   苏木不甚赞同地将自家小师弟往身后藏了藏,侧过头朝无苦使眼色,示意他忍忍算了。   千万别跟蕊蕊怼上,否则他绝对占不了便宜。   小和尚委屈地歪着脑袋,满脸控诉地责备苏木:“师兄,你要黑白分明,不能指鹿为马。你不能总是向着我小师嫂说话。”   当着林家姐妹的面,苏木的脸腾的红了,期期艾艾:“你,你瞎说什么呀?什么时候那个什么了,我是修行中人。”   无苦什么都好,就是一张嘴太糟。   能吃也就算了,还老是信口雌黄,专门胡说八道。   修行中人哪儿来的媳妇。   反正这小子也一直看不准。   林蕊冷笑,伸出手就去揪无苦的耳朵。   小和尚吓得连连后退。   他已经知道自家师兄靠不住,赶紧缩在林鑫身后,满脸委屈地控诉:“大姐,你看二姐她老欺负我。”   要是平常,林鑫肯定要训斥这两个男孩子,哪里能随便编排女生。   但是现在她却顾不上。   当大姐的人伸手拦下妹妹,然后侧过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小和尚:“无苦,你是怎么知道楼下有人的。”   那江洋大盗说的清清楚楚,他一贯来无影去无踪,一丁儿点儿动静都不发出。   报案的洗澡堂也强调,他们真的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   要说动静,其实她们姐妹的房间距离大门更近。   林鑫自认为是个相当小心的人,可她能肯定,当时她真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声音。   那盗贼也郁闷,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直接从楼上冲下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将他直接打翻在地。   难道练武之人真的耳力目力过人?   无苦得意洋洋,骄傲地挺起胸膛:“他踩到我的结界上了。”   那人太沉,踩得小和尚好生疼。   如果不是疼得吃不消的话,小和尚都想捏捏鼻子忍忍算了。   反正通往3楼的大铁门他还设了符,任凭那人有通天的本事也进不来。   林鑫听得越发糊涂:“什么结界?为什么他踩着你会觉得疼?”   林蕊目瞪口呆,眼前的小和尚绝对成精了。   没看她聪明睿智理性客观的小仙女姐姐都已经成功地被这小和尚给绕进坑里头去了吗?   哪儿来的结界啊,我亲爱的姐姐。   你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啊。   肯定是小和尚肚子饿,偷偷摸摸跑去厨房找东西吃,刚好那倒霉的小偷进屋,被他迎头撞上。   堂堂正正的一个大学生,向来坚持唯物主义,怎么现在竟然违心起来了。   无苦躲在大姐身后,决定不理自己的小师嫂。   小师嫂好凶的呢,还是大姐美丽又善良。   林蕊勃然大怒。善良也许她没有,但美貌她必须有。   少女出手如闪电,一把揪住小和尚的耳朵:“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我到底美还是美呢?”   无苦疼得嗷嗷叫,一个劲儿地跟林鑫告状:“大姐你看,二姐揪得我好疼。”   林蕊赶紧拍妹妹的手,责备道:“这么冷的天,你也不怕揪坏了人家耳朵。”   林蕊立刻往姐姐身上扑,各种委屈:“姐,你都不爱我了,你也被这小和尚给拐走了。”   林鑫对于人格幼稚化的妹妹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只能由着她假哭,转头又问无苦:“为什么他踩着你特别疼?”   “因为他身子沉是。”小和尚眨巴两下眼睛,“他整个人都泡在血里头,所以身上特别沉,踩着我就痛。”   林蕊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无苦的言下之意。   小和尚一本正经地解释:“人的魂儿是有分量的。那越好的魂儿就轻,死了以后飞升当神仙。这坏的就分量重,往底下掉。最重的那些就掉进阿鼻地狱了。”   林蕊听得陈母截杀,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耳朵,深表佩服:“原来灵魂是泡在水里头的啊?”   合着你们以为这玩意儿按照密度分级。   密度与水相同的,悬在水中,密度轻的浮出水面,密度大的沉到水底。   果然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脑洞有多大,宇宙就有多大。   魂儿轻不是八字不稳,容易灵魂出窍吗?   啊呸!她也被这小和尚带进沟里头去了。   无苦理所当然地点头:“就是这样啊,不然人死了,哪有上天跟入地的区别。“   林蕊越听越乐呵:“哎哟,我真服了你们,果然与时俱进,还上升到物理学上了。你们佛门不是常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嘛。那么请问,轻飘飘的魂怎么能从天上拽下来?”   无苦大字认识不超过三百个,经书也是跟师傅念叨,标准的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   他叫林蕊问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吭哧吭哧地强调:“至少我说的是真的,小师嫂。”   林蕊勃然色变,伸手又要揪小和尚的耳朵:“你叫谁师嫂呢?胡说八道什么呀,一个小和尚成天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出家人不打妄语的道理不懂吗?”   她说话声音本来就脆,这么劈头盖脸噼里啪啦的一通,简直像炸鞭炮似的。   可怜的小和尚一头扎进林鑫怀里,可劲儿的委屈:“大姐,你看二姐她又欺负我。”   林蕊勃然大怒,立刻上去拽开小和尚:“你要脸不?这么大的人,还出家人呢,居然敢占大姑娘的便宜,看我不揍死你。”   小和尚刺溜往屋里头跑。   苏木赶紧开灯,想拦住蕊蕊,给自家小师弟打个掩护。   灯光一亮,林鑫的脑袋也像是被闪电劈开。   她浑身一个激灵,追着无苦询问:“你说他身子沉,泡在血里头?是血,不是雪?”   因为前两天刚下过雪,所以刚才她下意识地就理解成雪水了。   无苦“啊”了一声,点点头:“是血,带着腥味儿呢。”   林鑫激动起来:“好好的魂怎么会泡在血里头?”   无苦茫然,他不知道啊,他师父又没教过他。   厨房里传来林蕊的惊呼声,她进去倒水喝的。   众人赶紧冲进厨房,少女的手哆哆嗦嗦指着大菜筐,舌头打结:“这……这是什么?”   灯光下,菜筐里头赫然掉了只手枪。   林蕊直接瘫软砸她姐怀里头。   妈呀,这人生未免也太过刺激了。 第151章 和尚好威风   单人病房中, 林蕊走来走去, 眉毛皱得死紧, 不停地嘀咕:“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姑娘她上下两辈子的人生加在一起,都不曾经历过如此激烈的高光时刻。   枪啊, 盗窃跟枪是两个完全不同层面的概念。   前者好歹罪犯知道是不义之财,是采取暗的方式, 并不希望叫人知道。   后者那是凶器, 谁都知道一般人不能沾上。   那个黑黢黢的夜晚, 厨房中暗淡的灯光根本照不亮黑黢黢的枪.筒。   跟大部分安分守己的老百姓一样,屋中四个人除了骨骼清奇人设神奇遭遇离奇的无苦以外, 其余三位谁都没有亲眼如此近距离的见过真正的枪。   黑色的枪筒暗沉沉,简直像能够吸走天地间所有的光。   妖刀村正,那个瞬间,林蕊脑海中只浮现出一把狭长的日本刀, 完全忽略了倒映在她视网膜上的是把手.枪的事实。   她觉得自己站在黑洞面前,头晕目眩。   那枪如同巨大的黑色的旋涡,不断地旋转着,拼命要将人完全拖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戏精体质发作, 林蕊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就浮现出血流成河的场景。   血, 大片的鲜血,从房门下的缝隙汩汩而出, 散发着浓郁的腥味。   那流淌开来的鲜血漫延成妖娆鬼魅的花,像是在邀请门外人。   进来吧, 进来好好看看,看看里头究竟有什么。   林蕊不由自主地抬起了脚。   就在她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脑袋上突然重重挨了一下子。   小和尚一蹦三尺高,吃了面包没洗手的巴掌就这么落在了林蕊的天灵盖上。   林蕊浑身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勃然大怒。   不得了了,这小兔崽子,居然连她都敢打。她刚洗的头发,又沾了肉松味儿。   看来不给他点儿教训瞧瞧,他就不知道谁才是老大。   小和尚已经在残酷的生活环境中,成功总结出对付残暴的林蕊的经验。   他直接猴在大姐胳膊上,突兀地出了声:“这枪开过,你们闻到味儿没有?”   就是那种火药爆.炸的味道。   小和尚闻过一回,这辈子都忘不了。   林鑫变了脸色,她想到了无苦先前说的那人魂上沾了血,所以无比沉重的事。   是这把枪,那人用这把枪杀了人。   屋里其他人也反应过来,齐齐傻了眼。   林蕊本能地头晕,下意识的就靠在了她身上,整个人都软绵绵的要往下滑。   苏木赶紧伸出手,架在她咯吱窝底下。   要是平常,谁敢碰她的咯吱窝,林蕊一定要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   现在她却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任由姐姐跟苏木帮忙搀着她到边上坐下。   无苦看着自己还沾着油的手,犹豫了一下,想起小师嫂打人还挺痛,只得勉为其难站在了林蕊前头,挡住了那把枪。   现在怎么办?   屋里头的人全都没了主意。   闯进来一个小偷,他们可以扭送去派出所。   厨房的菜筐里多了把枪,是不是也该给派出所的警察送过去?   当然,他们谁也不敢碰这把枪。   似乎那把枪会自己发狂,那黑黢黢的枪.筒就是因为吸饱了人血。   林鑫决定还是连菜筐一并给派出所的同志抬过去省得碰到枪不小心走了火。   “110,打110。”林蕊浆糊一样的脑袋瓜子终于现出了一线清明。   有困难找警察叔叔,当然得打110啊。   林鑫长长地吁了口气,勉强镇定下来。   眼下江州可不是广州,还没有110报警电话。   好在刚才去派出所的时候,她下意识地记下了值班电话。   方便回家后发现有什么东西丢了,好直接打电话跟派出所联系。   可惜店里头的东西不仅没少,还多出了一样。   听说四个孩子在饭店里发现了小偷掉下来的手.枪,派出所的警察反应相当迅速,几乎没用几分钟就骑着三轮摩托车赶到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这把枪放进了透明塑料袋中,然后又塞进个档案袋大小的牛皮纸袋中,带了回去。   林蕊晕晕乎乎地问她姐:“警察叔叔是不是要查指纹啊?哦不,应该做DNA测定。”   那枪上有血,她闻到血腥味了。   枪不知道在血里头浸泡了多久,血腥味浓郁的用什么都洗不掉。   林鑫觉得妹妹在说傻话。   枪又不是刀。   刀泡在水里头无所谓,枪要是泡了血,恐怕要炸膛的吧。   他们谁也不敢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剩下的几个小时,直到天亮之前,林蕊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过的。   无苦坐在她对面,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叽里咕噜地念经文。   念错了的时候,苏木还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招呼上他的脑袋,让他重新念。   可怜一段安魂咒语,竟然被倒霉的小和尚反反复复念了足足好几十遍,才算了事。   林蕊被他吵得头晕脑胀,渐渐的,眼前就晕乎乎,最后竟然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也许是姐姐身上温暖好闻的气味,安抚了她惊恐不安的灵魂。   这一回,她竟然没有灵魂出窍。   她就是觉得异常的累,连着好几天,连教训出言不逊的小和尚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抽空跑去派出所问那把枪的来源以及它涉及的案件。   又过了足足小半个月,有人敲锣打鼓往饭店送牌匾的时候,林蕊才从大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大概的事实。   无苦立了大功劳,抓小偷的时候,顺便破了特大持枪杀人灭门惨案。   公安局听说他是在清凉寺出的家,还给寺庙方面发了表扬信,要求主持给予适当的奖励。   从这件事上来看,这年头的警察挺穷也挺不要脸的,居然好意思让家长自掏腰包奖励见义勇为的青少年。   据说公安局原本是想给林家姐妹以及苏木一并儿发大红花的。   但是因为这案子性质太过于恶劣,怕对几个学生影响不好,所以才将荣誉全都归功于无苦。   林蕊嫉妒得眼睛珠子都往外头幽幽冒着绿光。   开什么玩笑,小和尚不是方外之人吗?一方外之人计较什么俗世间的荣辱得失。   英雄的荣誉称号,她一点儿也不介意拿来用。   明明那枪还是她发现的。   要不是她进厨房倒水喝,一眼就瞅见了菜筐里头的枪。说不定第二天早上,王奶奶忙着摘菜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把那枪跟着厨房垃圾一块儿倒出去了。   五万块呀,足足有五万块,只要有人能够提供关于那把枪的确切线索。   林蕊不停地在病房里头走来走去。   她没猜错,那把枪的确杀过人,而且杀的不止一位。   那位被扭送至派出所的小偷在夜市摊子上碰上位吃夜宵的警察,偷偷尾随人家回去,趁其不备杀死了对方,抢走了他随身佩戴的枪。   按照凶手的供述,他抢夺配枪的目的是为了壮胆。因为他体型瘦小,害怕抢劫的时候被人殴打,想找把枪吓唬对方。   当然,这话真没什么说服力。都敢动手杀警察了,这胆量还能算小的?   后面他的抢劫作案策略,也距离拿把枪吓唬人的说辞相去甚远。   自从枪支到手之后,他一路流窜作案。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他已经犯下抢劫案二十几起,丧生在他手.枪底下的人命也有五六条。   因为是流窜作案,每起案子之间距离地甚至横跨了好几个省份,所以警方用了不少时间才确定这些案子是同一人所为。   正当警方成立专案组,一直在摸排搜查的时候,凶手却突然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既不作案也不露面。   八十年代中后期,正处于社会转型阶段。   此刻距离警方建立起人口信息库尚有几十年的时间,可在社会经济改革的浪潮中,人员流动又司空见惯。   想要依据受害者提供的凶手相貌模拟画像去找个人,真是比登天还难。   在这种情况下,那把被抢走的警用手.枪就成了最有效的线索。   其中有几家受害者家属联合起来,提出了私人悬赏。   不说抓到人,只要有谁能够提供那把枪的线索,家属就奖赏五万块。   真金白银,绝不含糊。   礼拜六下午,林蕊跑去找王奶奶蹭饭的时候,就看到一队人马敲锣打鼓地捧着“除暴安良”的大牌匾送到饭店大厅里头。   少女目瞪口呆,总觉得他们是送错了地方,应当送去派出所去。   家属代表拿出厚厚的一沓子百元大钞,当场捧出验钞机点验,然后恭恭敬敬地双手碰到无苦面前,请小师父笑纳。   林蕊在边上看着,不合时宜地想,五万块钱是不是太少了点儿?   好歹找到枪是小事,抓到了穷凶极恶的罪犯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十万,抓到凶手另外给了十万。”   “咣当”一声,林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眼呆滞地看着小和尚。   这究竟叫个什么事儿啊。   她天天绞尽脑汁上蹿下跳百宝使尽,口挪肚攒的,也才刚刚积累下来不到六千块钱而已。   小和尚好了,小和尚就是下楼上厨房找了回吃的,到手就是十五万。   明明应该起码分给她五万块,枪是她发现的。   苏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心提醒:“这钱浸泡着那六条人命的血。”   少女立刻头晕,巴巴儿抓着她姐的胳膊,两眼泪汪汪。   这钱她不要还不结了,犯得着说的这么瘆人嘛。   饭店内外还在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人们将看似满脸憨厚的小和尚夸成了一朵花。   这下子好了,小师父无苦的名声正儿八经地红遍了整个江州城。   从身世传奇的火车大侠再到力斗持枪歹徒的绝世高人,他,小和尚无苦,就是少林寺的传人,就是当代海灯大师。   他一身功夫出神入化,他身怀绝技深藏不露,他除暴安良淡泊名利,他潜心佛法入世修行。   林蕊麻木地满嘴流油的小和尚啃烤羊排,肚子里头不住地冷笑。   啊呸,这年头真是浮夸风盛行,还力斗持枪歹徒呢。   那龟孙子嫌弃枪在身上磕着他的腰,睡觉不舒服,所以一进门就先自己解下枪抵在了菜筐里头。   他连着半年多的功夫没持枪抢劫,不是良心发现或者害怕公安打击,仅仅是因为他子弹用光了。   警方一直以为他还有二十多发子弹。   事实上,当时他抢是抢到手了。   奈何刚做完第一笔血案,因为当天夜里下大雨,他慌慌张张的跑出去摔了个跟头,装子弹的匣子掉进护城河里头了。   这人不会游泳,没胆子下水捞,只能抓着把手.枪就这么消失在夜色中。   但是他以前当过民兵,接受过专门的射击训练,又颇有天赋,枪法可谓相当惊人。   所以那仅剩下的几颗子弹,他物尽其用,没有放过任何枪下人的性命。   后来子弹打光了,他壮着胆子拿空枪去抢劫一对情侣模样的男女时,被人高马大的男方胖揍了一顿,差点儿被打掉门牙,手枪也几度落到对方手上。   结果竟然碰上男方老婆带着娘家兄弟过来抓奸,愣是叫这家伙趁乱逃了出来。   警方去当地核查的时候,男方表示当时以为那是把玩具手.枪,根本没当他说的话是回事。加上到底搞婚外情不雅观,他害怕被人当成流氓罪抓上去枪毙,纵然有点儿疑惑也没放在心上。   经过如此沉重的打击之后,手上没子.弹的凶手再也不敢打抢劫的主意,于是秉着没鱼虾也行的心态,改行当小偷,竟然收获颇丰。   警察给他做口供的时候,他还觉得遗憾,早知道自己那一手开锁的绝活如此管用的话,他也不费尽心思去夺枪抢劫了。   他前年起那一年多的时间,刀口上舔血挣到的钱,还没这小半年在江州城里头偷手表现金粮票挣得多。   这就是真正的罪犯。   当善良的人们误以为他们会惊恐难安彻夜难眠的时候,他们想的却是自己心疼自己,委屈花了大工夫抢劫杀人,竟然没挣到大钱。   麻木残忍的令人发指。   林蕊觉得可怕极了。   她一直以为杀人犯眉目阴沉,沉默寡言,一看就充满了戾气。   可是她没有从这个小偷抢劫犯杀手身上看出任何与暴力犯罪相关的东西。   他甚至还有些话痨,在派出所交代偷盗犯罪事实上百般狡辩的样子,让她还忍不住发笑。   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手上沾了六个人,哦不,连被抢枪的警察在内,足足七个人的鲜血。   坏人果然不会在自己脸上贴着坏人这两个字。   靠坐在病床上孙泽眯起眼睛笑,张开双臂,作势要拥抱林蕊:“哎哟,我们家蕊蕊吓坏了吧。过来,哥哥抱抱我们蕊蕊,不怕啊。”   林蕊瞪眼:“我问你什么时候出院,赶紧收猴票去。”   十五万块的悬赏金她是没那个命格能接得住,可倒卖猴票的钱,那必须得见者有份。   她信了他的邪,重走长征路。 第152章 留下小和尚   林蕊前段时间叫手枪的事情给吓着了, 神思不属了好几天, 愣是没顾上挣钱的事。   等她慢慢回过神她才惊觉, 不知不觉间日历已经撕掉了十几张纸。   连严重影响师生关系家庭和谐的万恶的期末考试都安排上了,她竟然忘记了猴票的事情。   天啦,时间就是金钱, 她这足足耽误了多少挣钱的功夫。   少女哪里还坐得住。   她赶紧趁着礼拜天晚上难得休息的闲暇,冲到了病房里头, 催促孙泽抓紧时间出院。   就他这点儿伤, 早就拆线了, 压根没必要赖在医院不走,直接回家休息。大不了过个十天半个月再上医院复查一趟。   这中间的空隙, 刚好出去走一趟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再顺便倒卖一回猴票。   孙泽慢条斯理地翻着手上崭新的教材,他明天还有最后两门必修课要考。   开学后基本上就没见过教授天颜的青年冲着林蕊笑得大有深意:“猴票?我哪儿知道什么猴票啊。蕊蕊你想多了。”   前年元旦,邮电部、公安部、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才联合发布了《关于加强集邮管理, 取缔非法倒卖邮票活动的公告》。   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可不能轻易知法犯法。   “呸!”林蕊冷笑,“少来吧,往前倒推二十年, 养只老母鸡下蛋, 自家房前屋后种两根大蒜还要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割掉呢。”   市场经济时代,除非是沙雕, 否则这种明显反人类常识的规章制度肯定走不远。   谁规定收藏就不能挣钱?一切没有任何利润空间的人类活动,最终都会曲终人散尽。   她的表情越生动, 孙泽就笑得越厉害。   到最后,林蕊都担心他拆了线的面部口子会崩掉。   孙泽乐得眼角都沁出了泪水,他家蕊蕊怎么这样可人呢。   真是看到这丫头,他就想笑。   每回蕊蕊的表现,还都能超出他的预期值。   孙泽手上的书都抓不住了,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晕着蒙蒙的水雾,波光潋滟,斜挑着扫向气鼓鼓的小姑娘,声音轻的像羽毛:“你又怎么知道的?”   “哼!”林蕊不满地瞪着他,“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猜不到吗?”   她噼里啪啦的,跟炒蚕豆似的将自己发现漏洞的经过和盘托出。   少女得意洋洋:“你以为你万无一失,事实上到处都是漏洞。”   孙泽看她那副跟小黄打了胜仗,独占一袋子玉米粒似的模样,憋笑憋到肺管子都快炸了。   哦,小黄是他家养的那只八哥。   他别有用心的瞥了眼满脸通红的苏木,煞有介事地鼓起掌夸奖林蕊:“不错不错,你这有内应的就是不一样。”   苏木的脸色一下子精彩的能开染料铺子。   林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自己欢欢喜喜地烫了草莓端回来,先往被迫陪她跑医院的苏木嘴里头塞了颗:“快吃快吃,可甜了。”   转过头,她骄傲地炫耀,“那当然,无苦不敢瞒苏木,苏木不敢骗我,就你最不老实,还忽悠我说是去重走长征路。”   草莓含在苏木嘴里头,可怜的男孩食不下咽。   孙泽拿小家伙精彩纷呈的脸色当下餐佐料,慢条斯理地往嘴里头塞了颗红艳艳的大草莓,假模假样地躺靠在床上,幽幽叹气:“蕊蕊说这话可真伤哥哥的心,哥哥什么时候骗过我们蕊蕊了。”   林蕊嫌弃地往嘴里塞了颗草莓:“你可得了吧,你就给我个准话,到底什么时候出发?”   哎哟,都说露天长的蔬果要比大棚种植的好吃。   可到了草莓这儿,完全掉了个。   她夏天吃的露地草莓,味道可比大棚里头长出来的差多了。   对啊,大棚种草莓!   就是三十年后,冬天大棚草莓刚上市那会儿,价钱也卖的相当可以。   上辈子春游的时候,林主席还带她去郊区大棚采过草莓。   她立刻激动地抓住苏木的胳膊,一摇一晃的:“草莓,还有西瓜、香瓜,都可以大棚种植,错开季节销售。大棚里头还能套种其他蔬菜,像是黄瓜、丝瓜什么的。蚯蚓,蚯蚓也可以放进去,草莓跟西瓜、香瓜都吃肥。”   蚯蚓粪便刚好可以肥地。   等到这些水果要下市的时候,剩下来品相不佳卖不出价格的果子也好腐化后给蚯蚓加餐。   反正蚯蚓最喜欢吃香甜的烂水果了。   孙泽听说了她对蚯蚓的情有独钟,闻声打趣道:“人家有养鸡大王养猪大王养牛大王,我们蕊蕊就当个蚯蚓大王好了。”   “你少打马虎眼,转移话题。”林蕊不高兴地瞪他,“现在都什么时节了?冬天上市的草莓起码得秋天就得种下去吧。你先帮我把钱滚一遍再说。”   现在建造个像样的钢构大棚起码得几千块,她那五千多的本钱,才能建造几个复合种植养殖大棚啊。   必须得积累本钱,这样土地与河流才会长出更多的钱。   林蕊一本正经地对着孙泽分析:“我跟你说啊,本金越多的情况下面,你拿到的批发价就越低,人家宁可薄利多销。”   其实原本她压根就不想直接找孙泽的,只让无苦在中间带话就好。   奈何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今时不同往日,小和尚的身价已经大不同。   现在,无苦可不是个因为太能吃被清凉寺的和尚齐心协力赶下山的小沙弥,而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无苦大师。   每天,被传闻蛊惑的男女老少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就为了瞻仰一下无苦大师的真颜。   江湖要是还有百晓生,凭借现在的人气,一战成名的无苦大师绝对能够排进兵器谱前几名。   灯海和尚的二指禅算什么?wuli无苦大师的一指禅可是堪比六脉神剑,能够横扫千军。   除了感慨武侠文化果然盛行之外,洞悉了事实真相的无苦还能说什么呢?   她只好顺水推舟在饭店主打菜上隆重推出了无苦套餐。   反正不管成天在三楼上逗小元元跟小宝生玩儿的小和尚扯着嗓子喊要什么吃的,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头,饭店这项吃食就能被扫荡一空。   之所以销售狂潮只能维持一小时,那是因为他吃得再多也就能撑一小时。   等到下一个钟点,他又饿了,他要吃别的。   那些天真善良的信众坚定地相信他吃的食物中蕴藏了神奇的能量,堪比灵丹妙药,非得依葫芦画瓢。   咳咳,为了方便广大人民群众的需求,她也就不得不勉为其难顺势推出无苦套餐外卖。   当然,外界管这个叫大师套餐。   为了体现大师的宽仁慈悲,套餐总价要在所有单价总和的基础上,再打个八八折。   财神爷一样的小和尚甭提出门历练了,王奶奶连让他回山上都舍不得。   老人家认定了小孙子就是大孙子的定魂珠,救了大孙子一趟又一趟。   要是当天晚上,睡在饭店里头的是她家呼打成雷的王大军,别说抓贼了,贼摸着黑拿枪崩了他,他都不晓得。   王大军跳脚,奶奶这是冤枉他,他睡觉哪有这么死啊,他可警醒的很。   再说,他睡觉之前肯定会把门窗锁得严严实实,绝对不会给贼溜进来的机会。   就算贼溜进来了,就凭他横扫小巷无敌手的功力,也肯定能直接将这小子揍得满地找牙。   王大军先被自家奶奶揍得满头包。   王奶奶舍不得叫小和尚再去山上吃苦。   她都仔细问过无苦了,山上一天到头见不到肉,成天就是萝卜白菜土豆跟自己挑的野菜,吃次油豆腐都是过年。   林蕊听得眼皮子直跳,好歹清凉寺也是江州城能挂得上号的寺庙,一群和尚不吃素能吃啥啊?   王奶奶掩饰不住小得意:“我给打听过了,无苦还没上和尚的花名册呢。咱还是能在山下好好吃肉的。”   她听说庙里头两年才发一回冬装,换一趟鞋,愣是挤出时间纳了几双厚棉鞋,做了几件大棉袄,抽空亲自上清凉山,拜访住持。   现在外头什么鞋子衣服都有得卖,只要掏钱,羊绒衫也能买到手。   可王奶奶觉得只有自己亲手做的才能代表诚意。   她没别的想头,她就想请无苦下山,他们来供着这个小佛爷。   电视上的济公和尚都说了,人生就是场修行。   林蕊听着觉得有点儿怪,相当怀疑济公和尚会说这种话?王奶奶这算不算杜撰名人名言啊?   王大军差点儿要跳脚,他奶奶这是真心看上这小光葫芦脑袋,成心要添个孙子了。   自觉已经彻底失宠的大军青年热茶喝进肚子里,都烫不暖他一颗冰凉的心。   林蕊同情地看着怨妇脸青年,暗自叹气,年轻人,你早点认清事实真相不就没事了?非得自取其辱,何必呢。   她优哉游哉地喝着山上和尚自己采的也菊花茶,眼睛在寺庙外头搜索。   现在还有寺产田地不?山地也行啊,山地养殖种植业搞起来,后面还能发展成亲子摘采。   什么瓜果蔬菜,什么鸡蛋鹅蛋鹌鹑蛋,这可都是佛主开过光的。   寺庙不搞买卖,大家自行捐献香火,保准香火不断。   这么大的一片山林,浪费掉多可惜啊。   主持请王奶奶喝茶,师叔端了庙里头自己种的南瓜留的籽儿炒出来的南瓜子上桌,招呼他们吃。   王奶奶心里头忐忑不安,再三保证她以后逢年过节菩萨生日,一定来庙里头捐献香火。   当家和尚却摇摇头,表示自己做不了主,要问问师父的意见。   名义上无苦师徒是清凉寺的人,但实际上他们师徒自成一派。   等到月亮都挂老高的时候,出去化缘的师父终于回庙里头,一张嘴,一股儿羊膻味。   无苦跪在师父面前磕头:“师父,我知道羊肉怎么不膻。”   老和尚叫人当场拆穿犯戒,也不尴尬,只伸手摸摸小和尚的脑袋:“你遇到贵人了?”   无苦老实地点点头。   老和尚又问:“你是谁的贵人啊?晓得不?”   无苦又乖乖地点头。   老和尚这才叹口气,在小和尚的脑门上弹了三下:“你既然有这个心,那就去吧。出家人在家人,修得都是心自在,一念清明护住了,人在哪儿不重要。”   说罢,他又伸出那只不知道多久没剪指甲的手,挨个儿在王奶奶、王大军、林蕊跟苏木的天灵盖上都摸了一下。   林蕊现在坚信这绝对是师徒俩,老和尚跟小和尚一样的破毛病,都偷吃完东西不洗手,就碰人家的头发。   要不是回去天太晚,家里头连个电吹风都没有,她肯定得好好洗头。   当天夜里,她睡得死沉,梦里吃了一夜的烤全羊。   她就在担心这回一尺九的腰肯定得吃成二尺二,撂下筷子胖五斤的时候,忽然耳朵边传来老和尚的那句话:“且留下吧。”   “轰隆”一声,外头打起了雷。   林蕊睁开眼,天光大亮。   老和尚的话还在她脑海中回荡:“魂儿不稳,就安心地留着魂吧。”   说这话时,他又一个个再拍了轮大家伙儿的脑袋。   林蕊躺在床上,忍不住朝天花板翻白眼。现在的和尚道士哦,一个个不诚心修行,怎么能跟她干爷爷抢饭碗呢?   好端端的,说她魂不稳她也就认了,反正魂穿这种事说白了就是鸠占鹊巢,总归不是自己的窝。   可王奶奶跟大军哥他们,到底又算是哪门子魂不稳呢?   少女百思不得其解,思索了好几天,直到站在孙泽的病房里头也没找出来答案。   但凡号称修行的人,都有这破毛病,什么话都藏着掖着,非得让你猜。   猜的符合事情发展,叫做有悟性有缘分,猜的跟事情截然相反,那就是缘分不到,误解了大师的意思。   一个比一个鸡贼,左右都是香客自己的错。   林蕊决定不跟人老成精的老和尚打机锋,她就认准了孙泽不撒手:“孙哥,你就让我参股吧。我保准只出钱,坚决不插手你任何经营。”   孙泽又拿起了他那本翻了三趟都没翻过第一张纸的书,轻轻叹着气摇头:“我们蕊蕊为什么不自己去啊,要是不认识路的话,哥哥带我们蕊蕊过去,好不好?”   林蕊急得要跳脚:“哎哟,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我爸妈肯定不会让我出去的啊。”   一个初三的学生浪什么浪?不好好学习,当心打断你的狗腿。   反正推着轮椅也能进考场,腿断不断不重要,只要手还能写字就好。   孙泽哈哈大笑,残忍地拒绝了少女满怀期待的请求:“我也是这样想的,你还是老老实实上你的学吧。” 第153章 少女悲与喜   林蕊垂头丧气地出了单人病房。   孙泽那家伙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 竟然恬不知耻地强调他的灵魂被世俗与金钱给污染了, 他必须得荡涤灵魂。   说的好像他有那玩意儿似的。   出病房的时候, 愤怒的林蕊同学将烫好的草莓全都给顺走了。   要吃自己洗自己烫去,反正她才不伺候他呢。   苏木如释重负。   他真不希望蕊蕊再插手国库券倒卖的事情。   嬢嬢不愿意蕊蕊碰这些,就是孙泽答应帮忙保密, 这也意味着蕊蕊白送了个把柄到孙泽手上。   林蕊的嘴巴已经撅成了钩子,别说挂油瓶了, 连挂大衣都没问题。   苏木小心翼翼地打量林蕊:“蕊蕊, 你急着要钱花吗?”   “哎呀, 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林蕊捂着胸口,“我这是在心痛, 到手的鸭子都飞了。”   对于有价票证市场,她唯一有那么丁点儿印象的就是邮票啊。   苏木给她出主意:“要不,咱们再买房子改建?或者将楼顶上建成你想要的那种复合式花……菜园子,好不好?”   林蕊眯着眼睛转过头, 狐疑地盯着他:“你老实给我交代,你跟无苦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下礼拜就期末考试了,他居然没有逼着她好好学习,反而撺掇她玩物丧志。   苏木强行绷著脸:“那个, 屋顶上绿意盎然, 氧气充足的话对脑子好,学习效率也高。”   林蕊一语不发, 只盯着他的眼睛不挪窝。   小子,有种敢骗姐姐试试, 姐姐保准叫你后悔没事儿为什么非要体验人生的各种艰难。   苏木放在口袋里头的手不由自主地捏成了拳头,下意识地挪开眼睛。   林蕊立刻暴跳如雷,直接蹦起来拍他的脑袋:“干嘛呢,干嘛不好好看着我,要看什么呢?什么这么好看啊?”   她顺着苏木躲闪的视线看过去,顿时拍他的手更用劲了。   不知道非礼勿视吗?一个男孩子,盯着人家漂亮大姑娘看个没完没了算怎么回事?   小姐姐长得再好看也跟你没关系,好意思咯,不是修行中人吗?说好的红颜白骨呢?   苏木被拍得嗷嗷直叫,无辜极了。   他压根都没顾上看人家大姑娘。   林蕊目送高挑柔美的大姑娘往病房走,冷笑着提醒苏木:“甭看了,人家也不是来看你的。”   喔,大美女竟然走进了孙泽的病房。   林蕊立刻拽着苏木去护士站打听,这位漂亮小姐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叫孙泽这不要脸的家伙给蒙蔽了美丽的丹凤眼。   恰好老护士正在教训刚上夜班的实习生:“不许再赖在单人病房里头不出来啊。多大的人了,上夜班还让人家病人给你讲故事。”   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实习生小声答应自己的带教老师。   老护士看她过耳不过心的样子,立刻皱起眉头:“甭想了,人家舞蹈家过来了,你个丫头片子跑过去凑什么热闹。”   林蕊在边上听了半天,吃完一袋子珍珠梅的时候,她总算搞清楚了孙泽情感新动向。   天知道一个成天躺在病房里头的病人,究竟是怎样勾引到人家芭蕾舞新星的。   为了讨的人家姑娘的欢心,这个不要脸的家伙打听到姑娘喜欢听故事,竟然丧心病狂地自己编故事说给人家听。   每天晚上都留个钩子,勾引人家姑娘不得不再度来临。   因为他号称只有面对大美人的绝世容颜,他的故事才能够讲述下去。   为了让故事更曲折离奇吸引人,他还每天撩拨人家小护士来当听众,然后依据她们的反馈意见对故事进行修改。   要是将这精力放在期末备考上,他还需要担心挂科重修吗?   林蕊贴着病房门听了一耳朵传奇历险记,忍不住在心中冷哼。   啊呸!还荡涤灵魂呢。   这不要脸的灵魂丢进银河都荡涤不了。   难怪不惦记着挣钱了,敢情非得死在桃花债上。   苏木隐忍地指出了少女犯下的常识性错误,银河只是看着像河,不是水,荡涤不了任何东西。   “你懂个屁啊。”林蕊没好气,“这就是一个类比,说的是宇宙都容不下他的厚颜无耻。”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大踏步地往前走。   苏木看她跳上公交车,急了:“蕊蕊,上错了,不是这班车。”   “没错。”林蕊没好气,“我要去广播电台找薛老师,打听一下广播剧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排练。”   苏木只得赶紧跟上:“下礼拜咱们不是要期末考试嘛。”   “考完了不就没事了么。”   苏木脱口而出:“考完了我们也得……”他的话音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盯着林蕊瞪大了眼睛,“你……”   林蕊摇头晃脑,得意地吹着口哨,哼起了《什锦菜》。   期末考完正好训练,排练一个多月再录音,刚好完美地度过了预考前的狂轰乱炸。   哎呀呀,今夜星光多美好,适合人在大街上放鞭炮。   林蕊一边诅咒鄙夷孙泽的恬不知耻,一边决心用排练广播剧的美好生活来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她嘴角往上翘,步伐轻盈地跳下公交车。   四十五分钟之后,少女耷拉着嘴,准确点儿是全身都呈现出一个倒过来的U字型。   上车的时候,要不是苏木在边上搀扶了她一把,林蕊差点儿抬不起脚。   沉重的心情压垮了少女的轻盈。   薛老师交上去的广播剧计划被领导打回头了。   现在电视机普及率显著增高,广播剧耗时耗力,又没多少人听,根本不如直接播放长篇小说划算。   领导掐掉了薛老师的广播剧,决定将原先的节目调整为播放长篇小说《大侠杜心五》,认为这样会比较吸引听众。   薛老师跟领导较劲许久,最后却还是铩羽而归,不得不沉重地宣布广播剧流产的消息。   其他人因为录制广播剧的时间长,对整个广播剧市场的情况比较了解,明白广播剧已经日薄西山的事实,相形之下也容易接受现状。   林蕊不行啊,林蕊刚踏入这个行当呢。   虽然一天五块钱的劳务费委实不多,可她在活动室排练的很开心啊。   她还指望着依托广播剧这个平台好好做生意呢。   明星做微商为啥那么挣钱,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地交智商税?不就是因为明星自带的号召力嘛。   林蕊又没打算拿皮肤可以吸收胶原蛋白这种预定诺贝尔生理医学奖的逆天伟大发现来骗钱,她就想好好推销自己的种植养殖业。   凭啥小岳岳能够卖大米,她就不能卖小龙虾啊。   回家的公交车上,林蕊沮丧得不停拿脑袋撞苏木。   车窗玻璃太冷了,她耳朵吃不消。   苏木只好拿手掌心对着她的脑袋,省得她情绪激动之下磕坏了脑袋。   下周还得期末考试啊。   少年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直接说出全部心里话。   林蕊脑袋碰上他温热掌心时产生的那点儿感动立马烟消云散,直接化为一顿胖揍。   要死啊!是她重要还是考试重要?   可怜的男孩子被她一路追打着往楼上逃跑。   一楼二楼的客人全都见怪不怪,各自怡然自得地吃饭吃菜,现在的女娃娃都比男娃娃彪悍。   这世间女子,哪点不如男?   还有人提醒苏木:“快点,要追上了。”   苏木一口气蹿上三楼,试图躲进厕所。   结果卫生间里头门反锁着,卢定安的声音传出来:“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林蕊揪住苏木的耳朵都忘了要转个开关。   卢哥不是备考期末都不忘研究新型蓄电池嘛,怎么今晚跑过来了?   哎呀,果然是她姐魅力无边,卢哥肯定是想死她姐了。   卢定安洗了手出来,见到林蕊,忍不住伸出手摸摸小姨妹的脑袋,笑容止不住往外溢:“蕊蕊,我们有进展了。”   “啥?”林蕊茫然地瞪大眼睛,突然间勃然色变。   她这一激动,手下的苏木耳朵差点儿被揪下来,疼得他嗷嗷直叫:“蕊蕊,轻点儿。”   “闭嘴,你哪儿来的这么多意见?”林蕊瞪眼,转过头对着卢定安同样横眉冷对,“进展什么啊,你们这才什么……”   想死吗?她姐才十八呢,还没过生日都是十八。   卢定安要是敢对她姐咋样,她先锤死这个混账。   现在的大学生可不允许在校成婚,要是搞出点儿什么来,她姐还要不要做人啊。   卢定安反应不过来:“我们找到新电池了啊,可以装在电动自行车上用的新电池。怎么,蕊蕊你不高兴?是不是还没想到如何推销电动自行车?”   林蕊愣了下,旋即一蹦三尺高,直接要跳上楼顶翻跟头,被听到动静出来的她姐一把摁住。   “干嘛呢你!”林鑫瞪眼,“摔下去怎么办?这么大的人还不懂事。还不赶紧过来吃完饭早点写作业。”   又是学习写作业。   林蕊心里头的委屈被她姐的态度给勾出来了,她立刻蹭到姐姐的怀中诉说委屈:“我今天真是诸事不顺。”   你知道不?孙泽那个不要脸的家伙又去哄骗人家漂亮小姐姐了,还给医院的小护士讲故事撩骚人家。   林鑫没好气地拍了下妹妹的脑袋:“孙泽找不找女朋友关你什么事?小小年纪这么八卦。”   林蕊悲愤,怎么不关她的事。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这意味着没人去帮人生不自由的初三学生去倒腾资产啊。   她还指望着手里头的钱能翻一番,好去搞大棚养殖呢。   可是这话要是被她姐听到,她姐肯定会揍得她抱头鼠窜。   林蕊只能说出另一件让她郁闷到谷底的事情:“广播剧取消了,台里头嫌弃广播剧不挣钱。”   林鑫愣了下,倒是没有说“那你刚好可以有时间好好学习”之类的话,而是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没事的,以后肯定还有机会。”   她要是打击林蕊的话,估计林蕊也就是郁闷一会儿。   她这样微言细语地安慰林蕊,林蕊反而吃不消,鼻子一酸,眼泪簌簌往下掉。   少女心中的委屈加了小苏打,急剧地膨胀发酵。   她都把剧本给背熟了。   为了找学霸的感觉,她每天还盯着于兰跟芬妮学习来着。   林鑫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又心酸不已,只能摸摸自家妹妹的小脑袋,另一只手轻轻地拍她的后背。   房间里传来欢呼声,为了庆祝电动自行车最艰难的电池部分攻关成功,他们特地跑到饭店里头来嗨皮。   只是下面两层楼加在一起不过一百来个平方,而且满满当当的,全是慕名想要近距离感受无苦大师周身散发佛光的客人。   王教授跟陆教授的团队只能移步到三楼男孩子们的房间,一边吃火锅,一边喝啤酒庆祝。   林蕊想到了《荷塘月色》上的那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少女哭得更伤心了。   就连电动自行车制造出来,她推销出去一辆就成拿十块钱提成的美事儿都没能让她的悲伤减少一点点。   她的广播剧,凭什么广播剧就不能有姓名啊。   陆教授出门解决个人三急问题时,看见林家的小丫头趴在大丫头怀里掉金豆子,还以为她是情绪过于激动,不由得调侃起来:“这就高兴了?我还以为你起码得等到护翼卫生巾的生产机器造出来,才会笑呢。”   林蕊这下子连悲伤都顾不上了,兴奋得一蹦三尺高:“真的吗?你们真的要造机器了?”   王教授抓着啤酒瓶出来,眯起眼睛微微地笑:“小姑娘,我敬你一杯。你说的没错,小龙虾配啤酒,果然绝配!”   幸福的浪潮果然一道接着一道,林蕊都彻底傻了。   小龙虾,这都什么时令了,小龙虾早就潜伏起来冬眠了,哪儿还来得小龙虾?   她捂住嘴巴,激动得直打哆嗦,抱着自己的姐姐团团转:“姐,这是真的吗?我的小龙虾终于养出来了?”   她要上蹦下跳,被姐姐一把拉住:“行了,要不要去吃点儿东西。”   刚刚还号称自己什么都吃不下的人立刻兴奋地点头,动作幅度之大,简直叫人担心她纤细的脖颈会被大力折断了。   苏木默默地在边上看完了蕊蕊由悲到喜的全过程,只能重重地叹口气。   现在蕊蕊总该放弃找孙泽钱滚钱的想法了吧。   应该吧。 第154章 如何打造IP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林蕊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吃到过如此美味的小龙虾。   大棚养殖出来的龙虾, 肉质饱满鲜甜, 口感甚佳,虾壳也薄,再加上经过王奶奶精心烹饪, 味儿甭提有多美了。   少女一边绞尽脑汁找出词语来赞美小龙虾,一边迫不及待的伸出筷子, 将一只小龙虾分解开来吞下肚子。   一尾龙虾肉吃完之后, 林蕊满意的轻轻叹了口气, 生活真美好啊。   她转过头,笑眯眯地看着正在跟红袍小将奋战的小和尚:“小龙虾好吃不?”   无苦立刻警觉起来, 将盛放龙虾的餐盘往旁边挪了挪。   小师嫂可坏了,老是不让他正正经经地吃东西。   就算那东西小师嫂自己不要吃,她也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拦着不让五无苦吃。   每次还都美名其曰, 是为了无苦好,怕无苦吃坏了肚子。   哼!他从来不怕吃坏肚子,他就怕没东西吃,饿坏了肚子。   林蕊笑得慈眉善目, 她殚精竭虑地动用起脸上的每一块肌肉, 试图营造出亲切可人的模样:“无苦,喜欢吃小龙虾不?”   小和尚手一抖, 筷子夹着的小龙虾都掉回了盆里头。   苏木看不过眼,觉得蕊蕊老是欺负小孩子, 有点过分。   少年连忙清清嗓子道:“很好吃。”   林蕊立刻拍手:“我就知道我们的无苦大师最喜欢吃小龙虾了。”   还需要想着该如何在江州城推销小龙虾吗?   开玩笑哦,有这个这么个现成的广告活招牌在这儿,名人效应不要太明显。   但凡事无苦吃的用的都会成为淘宝爆款,他引领着舆论走向时尚潮流。   林蕊双眼放光,死死盯着小和尚。   乖乖,她眼前的这位光葫芦瓢就是个金疙瘩娃娃。   这么个大IP,一定要好好孵化,运营好衍生产品。   林蕊坚定地放下筷子,宣布道:“无苦,你好好吃吧。”   可怜小和尚被吓得手一抖,再也不敢看那盆小龙虾:“拿走拿住,我不吃了。”   他老怀疑小师嫂在小龙虾里头做了什么手脚,至于是放了巴豆还是黄连,他也不知道。   现在的药都是一小片一小片的,看不出来本来的模样,天晓得小师嫂有多心狠手辣。   无苦可一点儿也不想拉肚子,躺在床上拉得起不了身的滋味,可难受了。   林蕊哪里肯放弃营销,立刻要将小龙虾塞进小和尚嘴里头:“你必须得吃,不吃完这盘小龙虾,以后什么都不给你吃。”   小和尚委屈得要往林鑫怀里头钻,告状告得震天响:“大姐,你看二姐她又欺负我。”   林蕊冷笑,恬不知耻的小沙弥,没事就是小师嫂,有事就是二姐。   怎么比齐宣王还不要脸啊?   没等她动手教训又想占她姐便宜的小和尚,卢定安先拦在了小和尚跟自己女友之间。   霁月清风的卢大佬伸手摸摸无苦的脑袋,安慰他道:“没事的,你二姐跟我们说过了,她想开了,以后都会好好对你,再也不嫌弃你吃的多了。”   无苦鼓起腮帮子,大言不惭:“就是嘛,我吃的又不是很多,就是有一点点多。”   说着,他有点心虚地看着桌上堆得跟山一样的龙虾壳以及羊骨头。   嗯,这些都是骨头壳子,里头的肉其实没多少。   小和尚又偷偷伸出手去,摸了只龙虾开始剥虾壳。   要的就是这效果!   林蕊喜出望外,砰砰砰跑出门,站在楼梯口就扯着嗓子朝楼下喊:“奶奶,小龙虾还有吗?无苦要吃小龙虾。”   底下的客人立刻发出喧哗声,不少人甚至拿起笔开始记下,这可是新东西。   看来无苦大师果然顺应天时,每天的食谱还不完全一样。   王奶奶从灶间伸出脑袋来,走到楼梯口,同样中气十足:“没多少了,你跟无苦说,奶奶明天还给他做。”   这下子一楼二楼的客人们集体激动起来。   没多少就代表还有的卖呀,大家立刻坚持也要沾沾无苦小师父的光。   大冬天的吃海虾,小师父肯定有小师父的讲究。   无论王奶奶如何谦虚低调,哎呀,就是小孩子胃口好,他们家无苦爱吃个新鲜的。   众人都不肯轻易撤退,非得一人尝过一只小龙虾再说。   林蕊瞧着都犯愁,这回小龙虾是真卖不出价儿来,因为郑家村送到饭店里头的虾子只是为了叫家里头尝个鲜儿。象征意义远大于现实价值。   “补货,赶紧补货。”林蕊亢奋地上蹦下跳,跳下楼梯挤到忙得不可开交的王奶奶身边,“限量供应啊,咱们限量供应。”   一架大棚里头每天出产的小龙虾数目有限,寒冬腊月的,其他地方上哪儿去找小龙虾去。   嘿,只要大家尝过了小龙虾的美味,就一定会对这玩意儿上瘾的。   对了,港镇那片沙滩上的蒌蒿长好了没有?   赶紧趁着新鲜,把鲜货一并推出来呀。   等过了好时节,再鲜嫩的货都卖不出好价钱了。   将芦蒿跟腊肉放在一起炒一炒,保准无苦喜欢的不得了,还怕没人买吗?   林蕊看着亢奋过度的妹妹,只觉得脑袋疼,赶紧拉人重新上楼去。   闹腾个什么劲儿,没看到王奶奶都已经忙得说话的功夫都没了吗?   林蕊只好委委屈屈地跟着姐姐又重新回到房间中。   大佬不愧是大佬,现在大家似乎都已经从电动自行车研发成功的亢奋中脱离出来,开始讨论护翼卫生巾制作所需要的机器。   ob跟安乐卫生巾的成功神话,已经让目光敏锐的商人看到了国内女性卫生用品市场巨大的潜能。   要知道,在电视上打广告的产品可远远不止这两家,但效果如此之好的却寥寥无几。   这说明什么?说明市场无限的可能性。人们迫不及待的需要这些产品。   陆教授笑嘻嘻的谈起卫生巾来,一个大老爷儿们居然丁点儿也不别扭。   他一边慢条斯理的剥着龙虾壳,一边跟众人分析:“这是有示范效应的,接下来会有大量的小卫生巾厂涌现。”   几家国营卫生巾厂被那家民营厂挤得没地方落脚又怎么样?多的是有活力有魄力的非国企会冒出来分一杯羹。   打价格战是小厂最擅长的,他们会尽可能压缩生产成本,以更低的价格来获得消费者青睐。   陆教授饶有兴致地跟大家伙儿分析:“这条路我们走不通,打价格战永远没有结束的那一天,况且那也不是我们的强项。”   科研人员的强项在于让产品升级。   这就好比街上店里头卖衣服,十几块钱也能拿件冬衣,可几千块钱的衣服就没人买了吗?   非也非也,大牌子专柜挂出来的大几千的衣服,照样被揣着钞票的人抢着买。   这就是商品的魅力,人们在吃饱穿暖之余,还会有更高更好的生活追求。   如此广袤的市场,纵使这部分人只占整个消费群体的十分之一,也足够让企业赚的盆满钵满。   高端供求与大众普及款从来都不矛盾,青菜萝卜还各有所爱嘛。   陆教授先前肯定做了不少市场调查与研究,嘴里头冒出来的名词一堆堆的。   什么无纺布打孔膜,一堆名词听得林蕊头晕脑胀。   她不耐烦在专业问题上打转,只盯着还在埋头苦吃的小和尚,忍不住惋惜。   奈何无苦是个男孩,卫生巾生产出来的,没办法蹭他这个大IP了。   她还得另外想到底该如何推向市场的问题。   众人说的热火朝天,苏木忍不住插了句嘴巴:“那谁来生产呢?”   东西造出来,总归该有个厂子好好生产,总不能就这么自娱自乐吧。   电动自行车是应人家厂商的要求给出的私人订制,可是护翼卫生巾就是蕊蕊嘴巴一说,压根没人接手啊。   刚才还说的热火朝天的研发团队集体沉默了。   半晌过后,还是王教授不以为意道:“怕什么?有了梧桐树,还怕引不来金凤凰吗?”   他们的技术产品在手,价高者得。谁掏钱,谁就拿走。   苏木想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这么长的研发时间里头,所有的研发支出到底谁来掏这个钱?   别的不说,吃喝拉撒住,柴盐油米酱醋茶,哪桩不要钱?更遑论产品研发肯定得要实验材料,那又是好大的一笔支出。   按照王教授现在的处境,想从学校方面申请经费支持,恐怕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吧。   当然,少年当着两位教授的面,还是相当识相的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林蕊举起手来,热情洋溢地毛遂自荐:“我支持你们,我推销拿到的所有提成全都支持你们搞科研。”   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当然也是一片广袤的市场。   众人哈哈大笑,又恢复到热闹中,开始欢欢喜喜地继续说下去。   林蕊吃完了一碗鱼汤面之后,被她姐硬压着去刷牙洗脸。   睡觉,赶紧睡觉。   要让这丫头再没完没了下去,明天还上不上学?   合上房门,热闹全都被拦在门外头。独自一人蜷缩在床上的少女,突然间又陷入了沉默。   教授们还没走,她姐作为主人,必须得接着好好招待客人。   林蕊趴在床上打了两个滚,不满地唉声叹气,然后又拼命地蹬腿,愤怒的想踢人。   她的广播剧呀,她的猴票。   她的精神与物质文明集体陷落。   少女重重地发出了一声哀嚎。   算了,不想这些叫人烦恼的事情了,想想其他更实际的问题吧。   林蕊懒得起身拿纸笔,只在脑海中列出一二三。   现在首当其冲的是小和尚这个IP,无形资产价值高,品牌文化就是好。   想到这一点,少女又忍不住忌妒,她原本还指望着自己通过广播剧积攒人气,好为商业活动服务。   结果好了,她踏破铁鞋无觅处,她有心栽花花不开。   到了小和尚那儿刚好掉了个,人家得来全不费工夫,人家无意插柳柳成荫。   现在小和尚的知名度,比他那光葫芦脑袋都闪眼。   林蕊强迫自己按捺住熊熊燃烧的嫉妒火焰,想着要怎样将小和尚这个IP做大做强。   嗯,佛门中人只能往神通的方向靠,老百姓最喜闻乐见的神通当属济公和尚。   为什么啊?传说中更大的神通又不是没有。不就是因为济公有法术还帮着平头老百姓,所以才受欢迎嘛。   开封有府包青天,包青天之所以火,就是因为老百姓期待真有那么位不畏强权,可以为百姓伸张正义的青天大老爷。   民众的话语权实在太少了,在强权面前他们羸弱不堪,就是没嘴的葫芦。   他们自己没办法做到的事情,就必须得有个精神寄托,帮他们去完成。   所谓偶像,不就是看着他们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吗?   少女在床上滚了几圈之后,立刻跳下床,直接冲到苏木的房间里头去拍着少年的肩膀。   “快,你跟我说说,现在最有名的和尚是谁?”   黑暗中,床上的少年吓得魂儿都要飞了,结结巴巴道:“蕊……蕊蕊。”   男女授受不亲,蕊蕊这什么坏毛病,老想往他床上钻。   “你可得了吧,谁要跟你睡?我有我姐呢。”林蕊随手开了灯。   待灯光照亮了墙壁之后,少女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啊,人生居然如此凶残。   看看满墙的英语单词,汉字,还有数学公式,甚至连九九乘法表都有,简直就是想要逆天的节奏。   苏木赶紧拿被子裹紧了自己的身体,结结巴巴道:“无苦说他要好好学习。”   他识相地咽下了后半句话。   小和尚说要超过林蕊,以后每次考试都能笑话死她。   林蕊捂住嘴巴,觉得这个小和尚实在是阴险毒辣。   大军哥不就是在王奶奶面前撒过几回娇,企图捍卫自己身为大孙子的权利吗?没想到小和尚的醋劲儿竟然如此之大,还能使出釜底抽薪这么个惨绝人寰的招数。   难怪大军哥现在每天晚上宁可在厨房里头打行军床都不愿意上楼睡觉,看看这房间,还有青年同志落脚的地儿吗?   苏木委屈:“大军哥的床一直在呢,我都是跟无苦睡的,没有抢他的床。”   林蕊叹气,要脸不?你们两个能不能要点脸?这房间让人家大军哥怎么睡呀?   筒子楼的那一夜,王大军同志就叫英语单词追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拎了桶石灰,企图将密密麻麻的墙直接刷白。   然而王奶奶哪里由得这个孙子作妖,直接一巴掌挥在他脑袋上,恨铁不成钢。   自己不爱学习,还不让弟弟们学习吗?这哥哥做的真是丢人。   悲伤的王大军同志,这下子连自己狗窝的主权都顾不上捍卫了。   林蕊摇摇头,算了,他要睡厨房就睡厨房吧。   正好省的无苦大半夜还跑下搂偷吃,搞得大家以为店里头闹耗子了。   少女决心大人有大量,暂且放过小哥俩这件事。   “快说,现在哪个和尚最有名?”   她要照搬该和尚的IP打造策略,站在前人的肩膀上。   “当然是济公了,你没现在满大街都在唱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嘛。”苏木困得打起了呵欠。   林蕊摇头:“那不成,济公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人了,他的套路不适用于无苦。活的,我要现在还活着的和尚。”   苏木已经眼睛都睁不开,却不得不强撑着精神继续作答:“还就是海灯和尚,他最红。”   林蕊本着不耻下问的精神追下去:“他怎么红起来的?”   “先是纪录片《四川奇闻录》,他表演了二指禅,不过有人说造假。然后就是小说、电影、电视,大家都知道了。”   林蕊恍然大悟,对啊,文艺作品。   陈世美是怎么成为负心汉代名词,武大郎又是怎么戴上绿帽子的,都是文学作品加工的成果啊。   她傻啊,这不是现成的广播剧嘛。 第155章 构建好团队   广播剧真没观众吗?当然不是, 起码在广大农村地区, 电视机还是绝对的财富象征。   就是在城里头, 照样有大量的忠实广播听众。   路遥先生的《平凡的世界》是怎么红的?不就是通过中央人民广播电台126天的小说联播打开的市场嘛。   原本首印三千册都卖不出去的小说,也借着这股东风,不断加印还卖断了货。   不要小看人民群众的物质文化需求, 广播剧照样有大量忠实听众。   之所以现在的广播剧日渐式微,问题还是出在广播内容上。   广播剧比起电影电视来, 缺乏视觉上的刺激, 拳头加枕头的热门荧屏作品单纯用声音的形式表达出来, 效果就打了很大的折扣。   在这种情况下,广播剧的剧本尤其要下苦功夫, 加强声音的渲染效果,加强惊险刺激性。   什么作品最抓人?能够引起听众情绪体验的啊。   还有比警匪、侦探、悬疑、灵异故事更加吸引人的题材吗?   主角已经有现成的人选,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无苦小和尚就是标配。   有题材、有人设,还怕写不好故事吗?   林鑫被妹妹硬抓着絮叨了半天, 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敷衍着点头:“好好好,期末考试完你就自己写吧。”   林蕊目瞪口呆,姐姐, 开什么玩笑, 我当然只负责提供脑洞。   那个,刑侦悬疑如此需要逻辑性的工作, 难道不是你更适合吗?   林鑫忍无可忍,将妹妹摁到被子底下:“尸检报告要不要?你姐我可以提供尸检报告。”   林蕊吃手手, 《非自然死亡》那种风格吗?会不会太超前,咱们还是先上无苦和尚吧。   林鑫不许她作怪,将人抱了个死紧,威胁道:“睡觉!”   想得倒是挺美的,广播剧的本子怎么写?找谁去排练?排练好了电台肯不肯播放?排练的费用支出谁承担?   一堆的问题,她就会想当然。   林蕊哼哼唧唧的,满心不情愿地蜷缩在她姐饱满的大胸前睡着了。   睡梦中,她一直追着无苦跑。   小和尚,你可不许走,姐姐的挣钱大计最重要的环节就是你。   然而这小和尚大概是以前偷吃人家地上的西瓜被狗给撵惯了,跑得跟个飞毛腿似的。   林蕊追的气喘吁吁,只看见小和尚骑在孙泽的肩膀上,拍着孙泽驾驾驾往前奔。   她正奇怪孙泽怎么会如此老实供小和尚驱使的时候,忽然间身后蹿出辆电动自行车。   苏木骑在车上催促她:“快上车,我就不信他们能跑得过咱们的电动车。”   “哗”的一下,少女的世界一片明亮。   对啊,孙泽、无苦、电动车,为什么要分开行动呢?用广播剧将他们连接到一起不就结了。   林鑫伸手隔着被子拍妹妹的屁.股:“起床,该上学去了。”   她本做好了妹妹会赖床,还要大战三百回合的准备,不想小丫头直接从被窝里头蹿出来,兴奋地拽住她的手:“姐,我有办法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林鑫吓了一跳,赶紧又将只穿了秋衣秋裤的妹妹塞回被窝中,叱骂道:“要死啊,又想冻感冒?”   林蕊哼哼唧唧的:“所以说,取暖是多么重要。对了,姐,水空调,郑家村可以集体利用井水冬暖夏凉的特性做空调。”   林鑫一边将捂暖和了的衣服给妹妹套上,一边没好气道:“你先做一个给姐姐看看。我告诉你啊,现在大家都没空,要做也是你自己做。”   林蕊企图耍赖,想通过她姐去搞定卢定安卢大佬。   虽然她是个标准的学渣,可生活直觉告诉她,这应该跟物理学知识相关。   “甭想了,你先保证期末考试物理及格吧。”饭桌上,不为所动的林鑫往妹妹碗里头夹了片蒸南瓜,催促她快点儿吃饭。   “姐,我期中物理就是及格的。”   林鑫冷笑:“哦,那大概已经花光了你的运气。”   饭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王奶奶自厨房端出了蒸烧麦,招呼孩子们多吃点儿。   她老人家还特定cue到了林蕊:“咱们蕊蕊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嘛。”   林蕊碰了个软钉子,嘟着嘴巴往嘴里头塞盐酱骨头喝粥,吭哧吭哧的:“姐,你都不关心我怎么搞定广播剧的事情吗?”   林鑫忙着给吃得满脸汤汁的小和尚擦嘴巴,对妹妹的奇思妙想毫无兴趣:“我最关心你什么时候吃完饭,赶紧上学去。没看到苏木已经等你半天啦。”   “谁要他等我了,稀罕,我自己不会坐车啊。”矫情兮兮的小姑娘根本不领情,吃完了饭先跑过去给薛老师打电话。   如果她能够拿出让领导爱不释手的剧本,并且成功拉来投资,是不是广播剧计划就能够重启?   薛老师苦笑:“蕊蕊,你还是将精力放在学习上吧。这件事我来处理。”   林蕊急得不行:“薛老师你就给我个准话,要是行,我就来操作这件事。”   薛老师无奈:“蕊蕊,你是学生,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好好学习。你要上艺术学校的话,起码得保证文化成绩不拖后腿吧。”   “薛老师,咱先不说这个。我的目标就是当广播剧演员,要是广播剧都没了,我学出来也找不到工作干啊。”   林蕊想的挺清楚的,虽然姑娘她青春貌美能歌善舞,但是所有靠形象吃饭的女演员都必须得保持苗条的身形。   杨丽萍多少年没正经吃过饭了?   就算她要靠声音吃饭的话,起码得有这碗饭让她先吃上一阵子啊。   不行,她的广播剧必须得有姓名。   薛老师被她磨得吃不消,最后只能暂且答应,如果本子够好的话,她可以试着去领导面前说一说。   林蕊立刻激动地吹起了口哨。   少女本来还想再接再厉,直接拿下电动车厂的冠名广告,就被忍无可忍的她姐揪着耳朵丢出门外。   还有完没完?到底要不要上学了?   缺乏群众基础的林蕊不敢跟她姐硬杠,只能一边抱怨她姐弄疼她了,一边拿苏木当盾牌往公交车站走。   同样要坐车去学校考试的林鑫冷笑着看妹妹:“反正你的主意是一个接着一个。早上不还说要造井水空调吗?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夏天井水够凉快,冬天怎么办?”   林蕊又歇火了,被她姐怼的哑口无言,乖乖上车去学校。   她哪儿知道井水空调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就是上辈子听林主席办公室的同事随口那么一说。   同事爷爷住在南通乡下,他们整个村子都是政府帮忙安装的井水空调,听说比一般的空调舒服,还省电。   苏木在边上沉默了半晌,突然间开口:“冬天可以利用太阳能啊,利用热水器里头的水。还有烧饭时产生的热烟,通过烟道灌入墙里头,照样可以加热。”   林蕊猛的一拍脑袋,对啊,城里头条件有限不好用太阳能。可是乡下的小洋楼完全可以安装太阳能热水器。   还有大锅灶,起码要小二十年都不会被乡下淘汰。   她不满地瞪苏木:“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就是想看姐吃瘪,用心险恶!   苏木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才学物理呢,我总得想想吧,那个空气传导,利用双层墙阻挡外面的热空气跟冷空气进来。”   林蕊不明觉厉,严重怀疑这小孩期末考试物理也能够放一颗卫星。   可惜的是,少年还在成长中,知识储备有限,无法完成林蕊的建筑示意图要求。   林蕊狠狠地拧开保温杯盖子,灌下一大口蜂蜜柚子茶,将罪恶的目光投向了一边啃馒头,一边往办公室走的物理老师。   就你了,老师,人类辛勤的园丁。   物理老师突然间噎了一下,连连咳嗽两声,茫然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学生:“盖房子?”   “是的,老师,我姑奶奶家要起新房子。她儿子说要给她安个空调,我姑奶奶嫌弃那个费钱。也不知道她老人家到底从哪儿听说的井水空调,冬天靠井水凉气,夏天靠太阳能热水器的热水。”   物理老师疑惑:“这你应该找你姐去问大学教授啊。”   林鑫轻咳两声,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姐他们都期末考试了。试卷都是助教改,根本见不到教授人影。再说了,老师你这么厉害,肯定能搞得定。”   物理老师半点儿都没接林蕊高帽子的意思,反而趁机嘲笑学渣学生:“我就是给你画出来了,你也听不懂啊。能量守恒你懂不?肯定还是得用电,你又看不懂电路图。”   林蕊心道,我可以找我姐帮忙看啊。   这压根就不是问题。   物理老师笑了笑,抬眼叫住在办公室门口转圈的苏木:“来,你过来一下。回头我把图给你,你负责让林蕊搞明白怎么回事。”   林蕊这会儿又将苏木即将会放卫星的预感,只记得期中考试的时候,苏木物理不及格。   当着物理老师的面,她不敢放肆。   等到一出办公室,她立刻趾高气昂地走在前头。   稀罕,说的好像她还不如苏木似的。   不就是电路图嘛,她盯着于兰跟芬妮多画几趟也就差不多了。   芬妮老老实实地拿出物理练习册开始做林蕊指定的部分,画完了好几道题之后,她突然间反应过来:“蕊蕊,你的广播剧不是停了吗?为什么还要……”   昨晚上,蕊蕊为这事哭得好伤心。   她本来想上楼安慰蕊蕊的,可是生意实在太好,她爸妈跟她姐三个人都忙不过来。   她妈倒是说停了挺好的,反正那个英文剧都拿到奖了,蕊蕊也能当特长生保送,那就盯着文化课别拖后腿就行。   于兰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失声惊呼:“停了?”   她本来还想着寒假里头趁着林蕊在广播台排练的时候,好去多看两眼那个“杨晓丹”呢。   “冬天里的一把火”就说《端盘子的姑娘》里头的杨晓丹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林蕊立刻朝芬妮做了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   闭嘴啊,少女,姐姐还指望靠这个拥有正常的寒假呢。   “又有新剧本了。”林蕊满脸严肃,“这绝对是个受欢迎的本子。薛老师说等我们考完期末,我就得过去排练。”   苏木听得眼皮子直跳,训练个什么呀,现在连剧本都没有。   他将林蕊拉到边上,示意她别放空炮。   到时候事情不成,大家都会当她是在说大话的。   “谁说没剧本,我这不正创作当中嘛。”林蕊随手掏出她姐硬塞进她口袋中的小本子,开始写梗概大纲。   生活艰难,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要踏上无数穿越者的套路,剽窃后世大家的作品伪装文豪。   这么多年她看美剧追番积累下来的精神文明成果终于要滋润人们的心田了。   少女激情澎湃地写下一行字之后,卡壳了。   她高估了自己的记忆力,那么多剧她看的时候的确激情澎湃,可是看完了也就看完了,让她再将剧情给复述下来,实在做不到。   林蕊不甘心,只能强行将《真探》里头的几个案子大概标题都写下来。   苏木狐疑地瞥了她一眼,认真地告诉她:“这样不行,这根本没办法排练。”   “这就是大纲,草稿。”林蕊不耐烦道,“我不还要润色嘛。”   少年绝对让她直面惨淡的人生:“你不考试了?”   “这礼拜我考完了试不就有空了。”   苏木指指教室后头:“考完试要补课。这个寒假我们就放一个礼拜。”   林蕊下意识地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瞧了眼黑板报,上头硕大的距离预考、中考X天,烫得她视网膜都要脱落了。   她不服气道:“我就负责大纲,整个成稿自然有人接手。”   苏木不明白她为什么就是不肯放弃:“薛老师都说了,他们的班子已经解散去各做各的事。”   “谁说要找他们了。僵化的创作模式需要新鲜血液加入。”林蕊得意洋洋,“有孙泽啊,他不是最会编故事忽悠小姑娘的嘛,我现在给他充分的创作机会。”   苏木不满道:“就没其他人了?你非得找他?”   “那我找谁啊?你吗?”林蕊龇牙,警告对方,“帮不上忙也不许给我添乱。要是让我知道你当叛徒的话,你给我等着。”   少年只能徒劳地劝解林蕊:“你别去了,你又不是没看到,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那位舞蹈演员身上,根本就不搭理你。”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林蕊眨巴两下眼睛,得意洋洋道,“我要的就是他一门心思在人家大美人身上。”   年轻人,想改变自己在大美人心目中花花公子的形象吗?想塑造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文人墨客气质吗?   来吧,广播剧舞台需要您的加盟。   在这里,你会绽放出最璀璨夺目的光彩。 第156章 挣钱不容易   孙泽看着自己面前满满的好几张纸的狗爬体, 眼皮子一阵接着一阵跳。   今天晚上考完最后一门, 他本打算去省歌舞剧院接排练完的邹雪, 一起去江州饭店顶楼喝杯咖啡。   结果半路杀出个林蕊,愣是逼着他先看完她的大作再走。   孙泽生怕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会急眼,只能硬着头皮看她的广播剧本梗概。   他艰难地辨认潦草的字迹, 诚心诚意给初三学生提建议:“蕊蕊啊,你这笔字可不行, 上了考场要吃亏的。”   “哎哟, 你要透过表面看本质, 重点是内容,怎么样?案子带不带感, 是不是很刺激?”   孙泽看着纸上寥寥数笔的跨越了三十年的神秘杀人事件,面颊的肌肉都抽搐起来。   他再昧着良心,也不能说这几个字能够让他激动。   林蕊尴尬地摸摸鼻子,距离她看《真探》已经有四五年的时间了, 她能记得住的只有寥寥几个镜头。   但是,她可以肯定那绝对是一部好片子。因为她弃了越来越无聊的《神探夏洛克》,改去看这部号称很挑战智商的电视剧。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艰难地挤出几个关键词:“邪教、神秘主义、不断浮现的谋杀案。”   孙泽看她脸都憋红了的样子, 无奈地摇摇头, 继续往下翻。   等等,不对, 的确是跟林蕊说的那样,英俊潇洒的青年带着个小和尚重走长征路, 一路破案的故事。   可是,为什么破案的人是小和尚,青年专门被凶手各种当猴子耍?   这岂不是与他的个人形象严重不相符?   林蕊清清嗓子,煞有介事道:“孙哥,你想不想追到邹小姐姐啊。”   孙泽觉得“小姐姐”这个说法有意思极了,简直搔到了他心尖上的痒处。   他眯起眼睛看满脸期待的小丫头,忍俊不禁:“怎么,你还能耐得当起红娘了?”   呸!最缺德的丫鬟莫过于红娘,简直生怕坑不起她家小姐的节奏。   林蕊严肃地摇摇头:“不,我要让你凭借才华与个人魅力吸引到人家小姐姐。”   姑娘们喜欢什么样的男人?英俊潇洒的翩翩贵公子?   可是为什么瘸腿还有癫痫的傅红雪那么受欢迎,这就涉及到女人的母性情怀。   无数屌丝都是凭借这一点忽悠到女神的。   过于强大的男人会让女人觉得自己不被需要,人是通过他人的认可来获得存在感的。   “孙哥,你想啊,就凭你的才华,剧本一写好一录制一播放,嘿,绝对是火爆全城的节奏。”   少女马屁拍得震天响,“可是,这样的话,你的才华就如那天上的太阳,固然吸引到了人家小姐姐,但也会把人吓走啊。”   年轻人,你已经可以躺在家世上畅想人生,何苦还要凭借才华耀眼?   “这个时候,你最需要的绝对不是强化自己强大的形象,而是弱化,反差,激起女性的同情怜悯。”   林蕊还真不是故意忽悠孙泽。   毛利小五郎哪次不是蠢破天际,动不动就被女性罪犯蒙蔽,成为对方的工具,但他胜在真实可亲,他身上有我们所有人都难以避免的人性弱点,所以他也很受欢迎啊。   比起永远不犯错的高大上英雄,人们更容易亲近有点儿小毛病的主角。   林蕊肯定地看着孙泽:“孙哥,你相信我,像你这样聪明善良才华横溢热血激情的角色,绝对会受广大妇女同志喜爱的。”   孙泽眨巴了两下眼睛,疑惑道:“真的?”   “那当然,是你是女人还是我是女人?”   别的不说,要论及对广大妇女同胞的了解,她肯定能秒杀了孙泽。   孙少的注意力却落在了另一个点上,他看着豆芽菜一样的林蕊,狂笑不止:“就你,小丫头片子,还女人呢。”   林蕊龇牙咧嘴,哼哼,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种无耻的人身攻击,她先忍下来再说。   孙泽又翻了一页纸,突然间反应过来:“哎,不对啊,我为什么要写广播剧?”   他忙着呢,哪儿有这闲工夫。   他直接去追邹雪的话,岂不是效果更好。   “嗐,孙哥,我就说其实你根本不懂女人心。”   像邹雪这样的形象气质俱佳的大美人,追在她屁.股后头的青年才俊多了去。   与其绞尽脑汁黏着人家不放,不如适当地疏远距离。   人性的弱点在于,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适当的疏远,对方反而会转过头来主动寻找你。   林蕊嫌弃地瞥了眼孙泽:“我真怀疑你之前的女朋友到底是怎么追到手的?”   孙泽理所当然:“都是她们追我的啊。”   就凭青年他的人才相貌气度,姑娘们看到他挪不动脚岂不是理所当然。   林蕊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年轻人,你这样子,被甩耳光掀下床,简直太理所当然了。   “孙哥,你听我的,姑娘们都需要一个能够拿出手的炫耀对象。名校大学生的身份的确不错,可鉴于现在穷得像教授,蠢得像博士的大环境,你得让姑娘相信你可不是一般的学生。”   孙泽脱口而出:“我又不是不能挣钱。”   林蕊眼皮子往上挑,哼哼,年轻人,姐姐终于等到你这句话了。   追什么姑娘啊,这种关键的时候当然应该挣钱去了。   孙泽立刻又换了口气:“我也不缺钱花,现在就想陶冶情操。”   “这陶冶情操跟赚钱不构成冲突。”林蕊冲孙泽眨眨眼睛,“还有比文学创作更风雅的挣钱方式吗?你这不是赚钱,你这是文化传播的使者。”   孙泽往嘴里头塞了根香烟,没接话。   林蕊再接再厉:“到时候广播剧一播出,大家都在议论纷纷时,小姐姐不经意地提一句,这剧是我男朋友写的,是不是倍儿有面子?”   “男朋友”三个字总算取悦了孙泽,他嗤笑了一声:“你个鬼丫头。”   林蕊喜上眉梢:“孙哥,你答应了?那你可得好好写。”   “行了,就凭你孙哥的笔杆子,还怕写不好故事。”孙泽急着去接邹雪,又不放心两个小孩自己坐车,不得不巴巴儿将俩小家伙送到公交车站。   看着他们上了车,又叮嘱他们路上小心,他这才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   苏木闷闷的,半晌才发声:“你们女的都喜欢那样的?”   “什么样的?”林蕊将从孙泽口袋里顺来的巧克力糖分了颗给苏木。   “就是你说的那样的,孙泽那个。”   “嗐。”林蕊恍然大悟,“我当是什么呢,我蒙着他玩儿的。”   IP重点是无苦小和尚啊,她怎么能够让孙泽这个大配角抢了无苦的风头。   苏木有点儿犹豫:“那不太好吧。”   林蕊一点儿都不心虚:“笔在他手上,到底写成什么样,全看他自己。”   三十年后,被配角抢走了风头的主角比比皆是,就看到底怎样呈现了。   车子到了下一站停下,陆陆续续上来好几位乘客。   林蕊正得意洋洋地吹口哨的时候,突然间愣住了。   那个,她姐不是要考试吗?为什么大晚上的不在宿舍里头发愤图强,反而跑上了公交车。   林鑫对自己的妹妹一贯自带雷达系统,立刻伸出手去揪妹妹的耳朵,冷笑道:“这个问题我刚好想问你,晚自习下课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在校门口的时候,她看着就像这丫头。   车子已经发动了,她追不上,直接走人行天桥,赶紧抄近路等在下一站。   可不就让她给逮着了。   林蕊疼得小声哼哼:“姐,你轻点儿。我们最后两堂晚自习是自修,我回家看书来着。”   “哎哟喂,姑娘,我怎么不知道公交车改道了,都转到我们学校来了。”   林蕊企图卖萌:“姐,我都想死你了,我就是到学校来找你的。我见不到你我心慌。姐,你想不想我啊。”   林鑫皮笑肉不笑:“真的?那我可真感动死了。放心,你姐我考完了,从今儿晚上起,我天天让你看个够。”   少女立刻垮下脸,有气无力地宣布:“我们物理老师帮我画好井水空调的示意图了,我怕你惦记着这件事影响学习,所以才过来找你的。”   现在的人可真是卧虎藏龙,你物理老师是你物理老师,但他绝对不是仅仅就能当物理老师。   林蕊的物理老师还是位深藏不露的建筑家装修专家。   在给学生的这张示意图中,物理老师将墙体设计为内外两层,中间空着,这样可以利用压力差,让双层墙体之间的空气上下对流。   当然,苏木依葫芦画瓢跟林蕊解释这件事的原理时,林蕊一脸懵逼,完全听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最后还是苏木灵机一动,想到了热气球的原理,才让林蕊勉强反应过来为啥热空气能够从房顶的出风口散出去,墙体从而起到隔热作用。   在这套水空调循环系统中,最重要的大杀器就是深水井。   井水盖要密封,通过抽水机将水抽出来,不仅避免了落井的危险,还能最大限度确保井水冬暖夏凉的特质。   “姐,你看这个管道,这边连进风口,这边直接进屋子,进风口、井还有屋子就直接相通。”   林蕊翻出书包里头的示意图,在昏暗晃荡的车厢中,比划给她姐看,“这儿是鼓风机。只要鼓风机一吹,井水的冷气就直接通过管道进入屋子。每个屋子都装蜂巢孔,冷气这样吹进去。”   这个跟林蕊预想的不一样,她本来以为所谓的井水空调是将井水抽出来,沿着管道在房子外周不断地循环运转,如此达到降温升温的目标。   不过物理老师画的这个示意图,好像也行,并且运行成本似乎更低些。   毕竟,将水抽到三楼的高度,需要耗费的能量应当不少。   冷气的好处在于冷气轻啊,好运输。   林蕊眼睛闪闪发亮:“姐,这个用起来的话,郑家村能当试点呢。”   “哎哟,我们家蕊蕊可真够懂事的啊。”林鑫直接搂住妹妹的肩膀,让人靠在自己怀里,“那蕊蕊清楚里头的原理吗?咱们今晚就开始,从搞清楚井水空调应用的知识开始。”   蜷缩在姐姐怀中的少女绝望地看着窗户,她好想伸出爪子去挠一挠。   她有气无力道:“可惜迟了一步,不然咱们可以用在饭店里头的。冬暖夏凉,多舒服啊。”   苏木安慰了句她:“没事,咱们攒钱再盖一栋楼就是了。到时候按照这个设计图盖房子。”   少女被大学生放假比中学生早的事实打击过度,有气无力道:“嗯,等孙泽帮忙倒一趟钱再说吧。”   五千来块钱可不够盖房子,起码得倒腾成两万多才勉强算回事。   林鑫冷不丁地来了句:“那钱你不是还留着打算回郑家村盖大棚吗?”   “哎,钱真难挣,花钱的地方又那么多。”少女满心忧愁,“这人再不赶紧动身的话,都要开春了啊。”   她的忧愁被耳朵上传来的疼痛给吓跑了。   林蕊揪着妹妹的耳朵下车,冷笑连连:“孙泽动不动身,关你什么事?”   少女一路都在大呼小叫:“姐,你松手啊,疼。”   苏木在边上看得心惊肉跳,想要伸手阻拦又不敢得罪大姐,只能小心翼翼地强调:“姐,会生冻疮的。”   “哼!就她?一分钟都坐不住的人上哪儿生冻疮去?”   林鑫半点儿不含糊地将人直接揪上楼。   店堂里头吃夜宵的客人照旧见怪不怪。   哦,这是大姑娘回家了,孙猴子翻不出如来佛祖的五指山。   “拿来。”房间门一关上,林鑫就伸出手。   林蕊企图负隅顽抗:“姐,咱们说好的,我自己挣的钱归我自己支配。”   林鑫眉毛一横,心虚的妹妹立刻怂了,赶紧乖乖从鞋盒子里头翻出她的全部家当。   递过去的时候,她肉痛的表情看得林鑫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蕊悲愤:“姐,你跟爸妈都骗我,我还没跟你们算账呢。你们偷偷倒卖邮票都不告诉我。你们不当我是自己人。”   林鑫立刻瞪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啊?你就不怕我们被抓去蹲大牢啊?”   现在可是明文规定禁止倒卖邮票。   “哎哟,姐,你们那是走在时代的前沿。早几年摆摊子还要被抓去坐牢呢。”林蕊不假思索,“这规定肯定会被废除的。”   林鑫狐疑:“你怎么知道?”   林蕊立刻咽下差点儿就脱口而出的话,一本正经:“我干爹说的,他说这规定很快就会废除。”   林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对于神棍的话不以为意。   “好了,我给你拿着,算进本金里头去。”   林蕊大喜过望,伸手抱住姐姐的胳膊:“姐,我最爱你了。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等等,我有三个条件。”林鑫立刻开始城下之盟,“第一、不许再逃课,包括补课以及晚自习。第二、期末必须全部及格,期中考试及格的门数要在上一门的基础上涨十分。”   林蕊顿时瞪大了眼睛:“姐,一口吃不出胖子来的,你要脚踏实地对待问题。”   林鑫冷笑:“你也知道自己是问题啊。期中考试都过去好几个月了,请问这么长时间,你有好好学习吗?”   林蕊抗议:“我还录了广播剧,拿到了文艺特长生的身份呢。”   “那咱们就说第三点,预考必须得过中专线。”林鑫点点妹妹的脑袋,“哪一项你没完成,这事就立刻叫停。”   林蕊苦大仇深地看着她姐。   可惜手心向上的人永远受人治辖。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漂漂亮亮就挣到钱的好事。   想要搭顺风车总归得付出点儿代价。   少女不得不点点头,应了城下之盟。   不怕,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孙泽的剧本只要出来几集,她就立刻拿给薛老师。   寒假一开始,她要排练广播剧,她姐总归没有意见了吧。 第157章 终于放寒假   1989年的寒假来的寒假来的要比以往晚一些。   足足晚了一个礼拜。   这意味着林蕊的寒假日记可以少写十篇。   没错, 不是少女算数不行, 而是因为开学也要提前三天。   回顾初三上学期的生活, 林蕊同学表示在自己坚持不懈的斗争下,生活基本尚能活下去,唯一的遗憾就是最后一把阴沟里翻船, 识人不淑。   摸着良心说,这个锅不该孙泽背, 因为手速惊人的孙少已经交了一部十集的广播剧打印稿件后, 又登上了西下的火车。   而这部广播剧稿件不仅经过了薛老师的审核, 就是领导也看了一夜爱不释手。   第二天一早,领导就拍板同意了重启广播剧计划, 还兴致勃勃地想要不拘一格用人才,将孙泽招揽进广播电台,专门从事广播剧创作工作。   一直到现在,诸事顺利, 电动自行车厂也愿意在广播电台打广告,赞助冠名播出。   可是千算万算,林蕊漏算了一件事,就是这是部成.人剧, 根本就没有小姑娘的角色。   林蕊不服气, 试图自荐。   既然电视可以让小女孩扮演小男孩,广播剧应该更没问题。   反正剧本里头的小和尚也才十岁而已。   奈何薛老师头个反对:“你的声音一听就是小姑娘, 不合适。”   转过头,她就从市儿童剧团调来个小家伙扮演无苦的角色。   林蕊忙前忙后折腾了半天, 最终的结果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期末考试过后,剧组正式启动训练,悲催的初三学生不得不乖乖地背着书包去学校上课。   等到她拿着成绩报告单回家之后,她姐又追的她满屋子跑。   林鑫简直要被自己妹妹气死了,她真怀疑这丫头是算好了分数。   期末考试五门,期中时没及格的数学这回刚好六十分。   其余的四门,唯一没有比期中考试成绩高十分的是政治,估计还是因为政治主观题的分数不好控制,不小心高了十一分。   林蕊撒开脚丫子逃命,试图解释:“姐,这就是凑巧而已,你要相信巧合的存在。我要有这能耐,我干嘛不多考点儿。”   林鑫冷笑:“那是因为你怕下次我要求你再往上升十分。”   林蕊不假思索地反驳:“起码到预考前我都稳了,后面还有几次考试啊,我怕什么。再说了,我要真有这能耐,我干嘛不直接考个一百分,让你一句话都没的讲。”   林鑫瞪眼:“你嘴巴还挺利的啊。”   林蕊立刻往她爸身后蹿,毫不犹豫地告状:“爸,你看我姐,凶死了。”   林建明笑呵呵地转身摸摸女儿的脑袋,从口袋里头摸出一把糖来,招呼她道:“上去玩儿吧,爸爸跟叔叔有话说。”   林蕊不满地撅起嘴巴,哼哼唧唧道:“你又打发小孩儿。”   许厂长笑容满面地看着林蕊:“我们的女诸葛,你来给叔叔出出主意,到底怎么推销纸杯子跟纸碗啊。”   “叔叔,你就专门逗我玩儿吧。你家纸碗纸杯子生意肯定不差。”林蕊扯扯嘴角。   饭店现在的外卖都是用纸杯子纸碗装着,比饭盒搪瓷缸子方便,又比单纯用塑料袋装干净。   小商小贩集聚的夜市最敏锐,现在已经有不少老相识开始打听饭店的纸碗是从哪儿进的货。   林蕊眼睛珠子一转,笑嘻嘻地看许厂长:“不过要说推销,我这边还有个更好的主意,保准能够让你生意长红,畅销全国。”   许厂长笑道:“打广告?叔叔暂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啊。”   林蕊眯起眼睛笑:“那我不告诉你,反正用现在的办法,你的产品也不愁销路。叔叔,春节了,你的纸杯子肯定受欢迎。”   这走亲访友的,这各家办宴席招待客人的,一次性纸杯简直就是招待客人的标配。   现在人讲究卫生,没见车站都不提供杯子,全靠旅客自带茶杯嘛。   许厂长爽快得很,直接开口道:“要是能让我现在的销量再翻个跟头,我按照处理污泥的价钱付账。”   林蕊笑嘻嘻的,直接将她干爷爷拉下水:“那我打电话问问我干爹啊,看他愿不愿意。”   许厂长没想到区区一个商品推销还能惊动何半仙他老人家。   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县办工厂了,据说一般省里头的干部都未必能见到他的人。   许厂长诚惶诚恐地站起身,仿佛这样就能让何半仙看到他恭敬的态度一样。   林蕊偷偷拉苏木的胳膊,跟人咬耳朵:“这干嘛呢?”   苏木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声告诉她:“我爸临出江州城之前,说后面各家厂子的日子都要不好过了,工地年前都开不了工。”   结果当真应验。   现在,经济意识比较敏锐的城市政府都在担忧为时不远的春节后农民工返城潮。   乡镇企业萧条,回乡的农民工找不到工作,势必还得回城找出路。   可是基建项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动工,问题逐渐积累下来,怎么能够让政府不头大。   林蕊重重地叹了口气,逢八不稳原来不是假话,1998、2008年以及2018年的经济形势似乎都不太美妙。   不知道这一回,究竟要用几年时间才能恢复了。   林蕊拨通了何半仙房间的电话,不满地催促道:“干爹,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家啊。你再不回来,无苦都把王奶奶给你留的腊肉跟香肠吃光了。”   “师伯,我没有,奶奶给你留的另外放着呢。”正蹲在吊炉旁边等着烧烤出锅的无苦不满地反驳,“小师嫂冤枉我。”   林蕊立刻瞪眼:“谁是你小师嫂啊,再胡说八道的话,明儿就不给你早饭吃。”   店里头的客人又哄笑起来。   电话那边,何半仙哈哈大笑:“哎哟,我们蕊蕊想干爹了?你再等等啊,我这边东西有点儿多,打包带走需要点儿时间。”   林蕊惊讶:“干爹,你要回来啦。”   何半仙笑呵呵的:“我让他再等个两年,时候没到。他急着去北边发财,我待着也没什么意思啊。”   林蕊立刻欢天喜地:“干爹,你赶紧回来吧,我都想死你了。”   北边,北边不就是俄罗斯,哦不,现在应该还是前苏联吧。   去前苏联发财,嘿,倒爷,绝对是倒爷。   这活儿还真适合大表哥这么位主儿。   林蕊有点儿担心大表哥会不高兴,白白在海南浪费了好几个月。   何半仙奇怪:“他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不认识这么多人,他也没能耐去北边发财。”   乱世出英雄啊,北方要乱了。   林蕊竖起耳朵,还想听更多的内容,然而何半仙却无论如何不肯再多说,反问道:“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   少女悲愤,怎么谁都爱嘲笑她学渣啊。   她连本国历史都学得乱七八糟,更遑论是其他国家呢。   不过,前苏联的确差不多要走到头了。   这个超级大国的最后一任领导人也早早意识到帝国的衰落,一直在致力于社会改革。   悲催的是,他失败了。   前苏联最后几年时间中,大批工厂停工倒闭,物价飞涨,人们一个月的养老金竟然只能买两根香肠。   它曾经引以为傲的各种武器并不能养活它的人民,人们的生活陷入了困顿。   “所以说,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确不能动摇。”林蕊认真道,“自古以来,老百姓不被逼到没饭吃的地步,是绝对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造反的。”   自由、民主这些的确是好东西,但对于民众而言,冒着丧命的风险去争取它们,并不值当。   说到底,民众支持的是能够让他们衣食无忧的政权。   饿着肚子谈民主自由,那不是在撺掇人赶紧推翻这个政权嘛。   何半仙听得哈哈大笑,连声感慨道:“自古远亲不如近邻,既然他们缺吃的缺穿的,咱们就拿东西过去换嘛。没钱的话,换东西也行,他们什么东西多就拿什么换。”   林蕊瞪大了眼睛,觉得她干爷爷果然大手笔。   前苏联什么东西多?军工企业还有重工业多啊。他们缺少轻工业,所以人民生活困难。   林蕊捂住了嘴巴,眨巴两下眼睛,顿时自己好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对啊,她怎么忘了,因为物价疯狂上涨,所以去年国内众多企业开足马力疯狂生产,但是现在国内消费品市场已经相对饱和。   乡镇企业当中很大一部分是生产轻工业用品。   但是在去年缩紧的经济政策下,这些企业的日子相当不好过,不少已经停产。   那些积压在仓库里头的商品,恰恰是现在苏联人紧缺的。   林蕊快速地眨巴眼睛,脑海中的思绪飞快地奔跑。   适合长途运输的食物,罐头、火腿肠、腊肉、香肠等等一堆腌制品。   其中工业化程度最高的应该是罐头,而且存放时间相对最长。   衣服的话,前苏联应该不缺皮草,缺乏的是其他更时兴的服装。   林蕊一拍脑袋,突然间觉得自己傻里傻气,光坐在屋子里头想有个屁用,当地的情况只有当地人才知道。   现在中苏关系已经缓和,好像已经互派留学生了。   她之所以记得这些,是因为雪姨好像就是去前苏联留学的。   要论起对前苏联的了解,现在应该没有谁比留学生更清楚的了吧。   林鑫看妹妹站在电话机前发呆,皱着眉头过来拉人:“又怎么了?头晕吗?”   “姐,你认不认识去前苏联留学的人啊。”林蕊看着她姐,情绪激动。   林鑫轻轻拍着妹妹的后背,不解道:“干嘛呢?”   “我想知道俄罗斯现在缺什么。”   林鑫的思绪还没跳跃到妹妹竟然想要倒卖上面,还能够笑出声:“这个我倒是知道,皮夹克,他们那儿皮夹克贵的很。多带几件卖出去,一年的学费就有着落了。”   当姐姐的人话音刚落,突然间回过神,立刻伸出手去揪妹妹的耳朵,勃然大怒道,“你给我老实待着,又想干嘛?”   林蕊疼得嗷嗷叫,哭天抢地表示她耳朵形状本来很美的,都是被她姐揪得变形不美了。   无苦捧着新鲜出炉的烤鸡翅膀啃,神补刀道:“你耳朵不一直都这个样子,就没漂亮过。”   这下好了,没吃饱先撑着的小和尚引火上身,差点儿没被凶巴巴的小师嫂给锤死。   许厂长还在眼巴巴地等着何半仙的指示,忍不住出口劝林蕊:“蕊蕊,你跟叔叔说说,到底有什么好办法。”   林蕊一边揪着小和尚的耳朵,一边随口应道:“我干爹说了,火车。火车站跟火车上都需要大量的一次性纸杯纸碗。你把铁路线地图印上去,然后就在火车站跟沿线火车上卖。”   如此一来,火车上的乘客就成了移动的广告牌。   这是比电视辐射更全面的广告。   许厂长愣了一下,几乎反应不过来。   林蕊跟小和尚较着劲儿,两人一个都不肯让另一个。   王奶奶倒是有心想帮小和尚,可惜林蕊一句话怼得她死死的:“奶奶你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你不爱我了。”   得,老人家相当理智地选择置身事外,随这两个孩子淘去。   “好!好主意!”许厂长终于出了声,竖起大拇指,“半仙他老人家不愧是半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林蕊丁点儿都不客气:“许叔叔,你把钱给我爸就成。等我干爹回来直接问我爸拿。”   许厂长笑了起来:“放心,蒙谁的钱,我也不敢蒙半仙他老人家的。”   林蕊咧开嘴巴笑,朝她姐拼命飞眉毛。   五千块哦,这五千块也是本金,必须得滚进去。   林鑫狠狠瞪了妹妹一眼,将人给拽回楼上:“我看你歪点子不少啊,还有什么高招吗?”   “当然有。”林蕊得意洋洋,“姐你要是帮我的话,这个高招我免费赠送给你。”   在纸手帕的包装上印广告啊,在火车站免费派送纸手帕。   还有那种塑料小扇子,甭想着怎么卖了,作为广告牌送出去,产生的经济效应比商品本身还高。   这些都是上辈子烂大街的套路,大家压根不稀罕被硬塞到手上。   但是现在不一样啊,这些对于现在的人们都是新鲜招数,绝对有效果。   林蕊猴在她姐身上,哼哼唧唧地撒娇:“姐,你就帮我嘛。我最爱你了,姐。”   林鑫弹了下她的脑袋瓜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啊?”   “想着怎么挣钱啊。”林蕊脱口而出,美滋滋的。   看到她姐变了脸色,少女才识相地美化自己,“想着怎么促进社会经济发展。”   林鑫摸摸妹妹的脑袋,正色道:“你好好想想我以前跟你说的话,你以后到底打算做什么。”   林蕊先洗漱完了躺在床上打滚,撅着嘴巴思考姐姐的话。   将来干什么?哎呀,三十年后被迫考研的她也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   没想到穿越到三十年前,她还要被这个问题困扰。   少女本能地畏惧,下意识地摇摇头,不愿意再想下去。   哎呀,推销招数还有发传单,组织自行车队绕城骑行,大声喊口号,怎么吸引人怎么来。   电动自行车赶紧出厂吧,什么方法都不用,就一队人穿着印有产品logo的滑雪衫,然后组成车队绕着江州城跑,绝对吸引人的眼球。   少女激动地直打滚,这可都是推销的经典方案,必须得赶紧记下来好好卖钱。   林鑫洗完澡回房间,发现妹妹已经睡着了,手上还抓着支笔。   笔记本掉在了地上。   接连不断的考试与补课,压榨了小姑娘的全部精力。   她已经睡得打起了小呼噜。   当姐姐的人看着妹妹尖尖的下巴,本能地心疼。   林鑫轻手轻脚地拿走了妹妹手中的笔,又蹲下.身捡笔记本。   待看清笔记本上的字迹之后,林鑫顿时哭笑不得。   一条条的点子,旁边都标着五千。   合着她是琢磨着怎么挣钱累得睡着了。   林鑫下意识地轻拍了一下妹妹的屁.股,又好气又好笑。   少女在被窝中翻了个身,砸吧两下嘴巴,笑得欢天喜地。   她想起来了,饭店每天产生的垃圾可以喂蚯蚓啊!不用每次都拖那么远。   哎呀,附近什么地方适合养蚯蚓呢?   少女又一次睡得人事不知。 第158章 防空洞大法   林蕊一大早爬起来, 就得意洋洋地跟她姐炫耀:“防空洞, 姐, 我想到了,防空洞可以搞养殖。”   她昨天晚上琢磨了好久,迷迷糊糊睡着了。   结果梦里头, 她隐隐约约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   少女正琢磨着,小宝生还有小元元不是回筒子楼睡觉去了吗?怎么会有声音。   再一睁开眼睛, 嚯, 眼前赫然是一座防空洞。   这要说防空洞来, 江州城的防空洞可真不少。   民国时期为了防止日本人飞机轰炸建的;六七十年代,中苏关系交恶时, 本着深挖洞广积粮原则全民挖防空洞;零零总总加起来,整个江州城足有上百座防空洞。   这些基本上已经失去军事意义的防空洞,在改革开放之后,有一些被陆陆续续地改建为溜冰场、舞厅等休闲娱乐场所。   因为防空洞冬暖夏凉的特质, 所以颇受市民欢迎。   林蕊正迷糊难道是哪家大人玩疯了,将小小孩丢在防空洞里头?   旁边突然传来小和尚无苦的声音:“胆小鬼,我就知道你不敢进去看个究竟。”   林蕊勃然大怒,毫不犹豫地揍小光头, 想死吗?   她正疑惑小和尚干嘛不戴毛线帽子。   自从街对口卖豆花家的豁牙丫头嘲笑小和尚的光葫芦头脑袋后, 小家伙明明天天帽子不离头的。   旁边突然间蹿出来孙泽,大踏步地朝前走, 直接钻进防空洞中。   林蕊惊讶,咦, 孙泽这么快就回来了。正好,姐又挣到了五千块,赶紧拿去。   孙泽却不搭理她,只闷头往前走。   林蕊追在后面安慰他,没的事哎,这感情之事从来都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没了邹雪,说不定还有邹风、邹霜、邹雨。   多少人都会爱慕你惊人的才华。   少女追进洞里头,听到哗哗的水声。   眼前突然间一亮,手电筒的光柱下赫然是游动的娃娃鱼,学名大鲵的那种。   夜深人静时,娃娃鱼发出的叫声就跟小孩的哭声似的。   林蕊也猛然反应过来,她这是做梦,进入了孙泽的剧本世界了。   昨天最后一堂晚自习的时候,她偷偷摸摸看了自己留下的一份剧本。   她就说小和尚跟孙泽怎么古古怪怪的呢。   林蕊激动地比划给她姐看:“防空洞冬暖夏凉,温度适宜,而且还幽暗,简直就是养蚯蚓的最好地方。”   现在的防空洞,位置好的被改建成商业场所跟纳凉的地方。但绝大部分还处于闲置状态。   城市用地紧张,屋顶跟地下都要利用起来呀。   “咱们在防空洞里头养蚯蚓,食材都是现成的,饭店的垃圾以及夜市摊子上的垃圾,还有菜场的。这些蚯蚓都爱吃。”   少女得意洋洋地炫耀:“姐,我是不是很聪明啊?”   她捂住脸,哎哟,她都惊讶她这脑袋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触类旁通,举一反三。   林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防空洞养蚯蚓,早就有人在做了呀,有什么好稀奇的?”   说着,她从书柜里头翻出了一本《商场现代化》杂志给妹妹:“你自己看吧,八二年的文章了,人家养了好久。”   林蕊苦大仇深地瞪着她姐:“我没看过这个,我都是自己想出来的,姐你就不能夸夸我吗?”   林鑫毫不留情地打击妹妹:“得了吧你啊,我再夸你的话,你都要飞上天了。别老是把自己想的多聪明,别人想的多愚蠢。人家不仅想到了这一点,而且人家好好实践积累经验,写成论文发表出来。你呢,光嘴巴一张。”   林蕊作势捂耳朵,我不听,我不听,宝宝还是棒棒哒。   林鑫哪里由得妹妹作妖,直接扯下她的两只手:“我问你,你要搞防空洞养蚯蚓的话,打算让谁帮你做这个事啊?现在大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啊。”   “我干爹呀”林蕊眉飞色舞,“我干爹不是回来了吗?”   林鑫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你也好意思哦,你干爹忙得很呢,哪有空管你。   你自己算算,你要在刘师傅的店里头跟军人俱乐部卖凤爪,你这多少天都没有上过手啊。   全是王奶奶跟玲玲姐给你弄好了,然后还给你送过去。   你这丫头脸皮怎么能这么厚呢?”   林蕊哼哼唧唧:“那不是你们都让我好好学习来着吗?”   要是不逼着她上晚自习,还逼着她补课,她至于能动的只有脑子了吗?   林鑫看她强词夺理的样子,只能无奈地叹气:“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你必须得全神贯注地去做一件事。”   见妹妹的眼睛有发亮的趋势,当姐姐的人立刻强调:“别跟我说挣钱,你现在必须要做的事情是好好学习,不许再给我想三想四的。”   林蕊撅着嘴巴表示不满。   她姐给她梳小辫子的时候,她又突然间高兴起来:“姐,你说防空洞里头除了养蚯蚓以外,不是还能养点其他的东西。”   啊,蚯蚓如此孤单,岂不是容易抑郁。她应该再给它们找点儿小伙伴的。   林鑫似笑非笑:“那你自己好好想吧,防空洞里头光线不足,植物可进行不了光合作用。”   林蕊不满地哼唧:“姐,你都不帮我。你太坏了,你明明知道防空洞能养蚯蚓,都不跟我说。你忍心让我彻夜难眠吗?”   “呵,你还能彻夜难眠啊。我进来时睡得跟只小猪似的是谁啊。”林鑫帮她别好小夹子,又仔细看了一遍人,觉得是个顶俊的小姑娘了,这才满意地撒开手,轻描淡写道,“我怎么不帮你啊,我帮你好好学习,今天就好好写作业。”   林蕊自然不依:“哎呀,姐,咱们今天不是回郑家村么。我都好久没见老太了,老太肯定想死我了,你怎么能够打扰我们亲人团聚的美好时光。”   林鑫看了眼张口就来的妹妹,从善如流:“你要是好好做作业的话,老太太肯定会更高兴。行了,赶紧给我起来吃饭去。”   姐妹俩下楼的时候,苏木跟无苦小哥儿俩已经坐在饭桌旁扒饭。   林蕊从楼梯口走下来的功夫,小和尚已经干完一碗又添第二碗。   见到目光不善的小师嫂,小光头相当警觉:“奶奶说了,早饭要吃饱吃好,我长个子呢。”   林蕊冷笑,作势要揪小光头的帽子,结果被她姐一巴掌拍开手。   林鑫瞪眼,什么破毛病。手欠的,就爱欺负小孩子。   饭店门挡风用的的厚帘子被掀开了,一位穿着军大衣的男人走进来。   王奶奶一看到他就笑:“哟,吴队长,今儿我们可没乱摆摊子。你不能罚我们,也不能撵我们走。”   来吃饭的客人有认出吴队长身份的,笑着抱怨:“就你们给赶的,我本来下楼到小区门口就能喝豆浆吃烧饼的。”   “不赶不行啊。”吴队长连连作揖,要了碗红豆粥配小菜跟锅贴。   他喝下一口粥之后,才放大声音,“咱们摸良心说话啊。要不是我们当坏人赶着撵着,你们出去连路都没的走,垃圾遍地都是。人家环卫有意见的,意见大的很。”   王奶奶给客人端咸鱼,随口搭腔:“照我说,政府就该划出地方来。老百姓总归要吃要喝要用,堵不如疏。我们这也是在促进市场经济发展,国家鼓励的。”   吴队长笑着往嘴里头塞了颗锅贴,声音有点儿含混:“这涉及到的部门可多了去,难着哩。不过奶奶你可是熬出头咯。看看,多敞亮的店面。”   “嘿,你别说。大家上夜市,图的就是那个感觉。”王奶奶又顺手去旁边桌上收拾碗筷,“我们搬过来以后,不少老客人都惋惜少了那个意思。”   吴队长只是笑:“附近居民也有意见啊,你们热闹了,他们觉得吵。还有就是垃圾问题,你们自己看看去,那一天摊子下来,可还有下脚的地方?”   脏乱差,说的就是夜市摊子。   偏生夜市又有着难言的吸引力,无论如何禁止,总归都能顽强地再生长起来。   林蕊咽下嘴里头的粥,主动搭腔道:“吴叔叔,你要是想解决这个问题,我倒有个办法。”   林鑫正在剥咸鸭蛋,闻声抬头瞪妹妹,这丫头爱插嘴的坏毛病真是好不了。   林蕊假装没看见姐姐的脸色,只往吴队长的方向看:“简单啊,多设置几个垃圾桶,实现门前三包。不管三七二十一,反正你摊子摆在这儿,周围这一块区域的垃圾就归你负责。”   政府没经费的话,摊主自己负责买垃圾桶。这垃圾桶就是他们的私有财产。   “夜市前中后摆放三个大垃圾桶,这得你们负责。夜市结束之后,大家再将自家的垃圾集中转移到大垃圾桶中。至于这收集起来的生活垃圾,完全可以用来养……”   少女剩下的话被她姐给摁回了喉咙里头。   林鑫微笑:“叔叔,你别理他,这丫头人来疯。”   她狠狠瞪了眼妹妹,养蚯蚓上瘾了吗,成天就想着养蚯蚓。   王奶奶端了盘炒菜上来,招呼他们快点儿吃。   林蕊以为看着看着餐盘里头的菌菇,突然间灵机一动:“姐我想起来了,除了蚯蚓以外,还能养蘑菇呀。”   不,常见的菌菇不要养。   市面上什么菌菇贵就养什么,这样才能卖出价钱来。   她正兴奋地比划给她姐看呢,吴队长绕过来拍了拍她的脑袋,夸奖道:“不错,不愧是我们林工的闺女,脑袋瓜子转的就是快。”   发动群众治理群众最好不过,夜市摊子现在基本上固定,让他们自己处理好垃圾问题就行。   至于其他的安全卫生什么的,也不是他这样的小字号能管得了的。   水至清则无鱼嘛。   林蕊看着他表情丰富的脸,也不知道这人思绪到底飞到哪儿去了。   不过按照《人生一串》还是哪个美食纪录片上的例子,民间管理者有的时候要比官方更加有效。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有江湖的地方自然形成一套秩序。   少女感慨万千,往里头塞了口盐酱骨头。   哎哟,这个味儿必须得再吃两碗米粥好好回神。   她起身要跟小和尚抢饭吃,刚好进屋的郑大夫立刻快走两步冲上来,一巴掌拍在她的手上:“什么坏毛病,专门欺负你弟弟。”   林蕊看到母亲先是一愣,旋即假哭:“妈,我才是你亲姑娘。”   店里头的客人都笑了起来。   有相熟的人拿郑大夫打趣:“哎哟,这去大上海见过世面的就是不一样。看看,这浑身上下的气派,洋气的唻。”   王大军端了碟子花生米出来,在边上吃着看热闹。   该,谁叫蕊蕊这个小丫头每回都拿无苦嘲笑他。   这回总算轮到她自己了吧。   林蕊赖在她妈怀里头,好奇道:“妈,你怎么回来了啊?”   今儿又不是礼拜天,银行开门的啊。   林母拍拍女儿的脑袋,似笑非笑:“怎么,做了什么错事心虚,都不敢看你妈回家了?”   “才没有,明明是你更爱我爸,昨晚回来的就直接找我爸,不找我跟我姐。”   林母就势拽了下她的小辫子,瞪眼道:“还不赶紧吃,吃完了送你俩回外婆家去。”   林蕊好奇:“芬妮呢?芬妮怎么没过来?她不跟我们一块儿回家吗?”   哎哟,她妈真警觉。生怕学校放假了,她还留在上海会被人怀疑,竟然还要赶紧回家来。   其实真没必要这样的。   学校放假,舍友回家,她刚还可以接她家宝贝小闺女去上海玩几天,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致富新门路嘛。   林鑫见妹妹抱怨母亲不带她去上海玩,立刻瞪眼,无声地警告她。   消停点儿,再不消停的话,连搭顺风车挣钱都别想有指望。   郑大夫假装没看懂两个姑娘的眉眼官司,只就着前面的话题说下去:“你根生叔叔说趁着过年生意好,想留下来多做几天生意。”   林蕊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   对于陈家人来说,也许留在城里头更合适。   回乡住哪儿?大过年的,他们总不好还寄宿在别家。   她蠕动了两下嘴唇,看着已经拉开外卖窗口,准备开始一天生意的根生叔叔和春妮,最终还是咽了咽喉咙,什么也没说。 第159章 回乡过寒假   郑大夫现在是脱产学习的身份, 自然有寒假。   林工程师的情况大不相同, 现在过年只有短短的三天假, 简直令人发指。   林建明送妻子出饭店门老远还依依不舍地跟着,表情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林蕊在边上龇牙咧嘴,各种哼哼唧唧。   哎哟, 林工程师跟郑大夫实在太坏了,专门在单身狗面前撒狗粮。   林母弹了一下女儿的脑门, 嗔道:“你这丫头就爱讲怪话。”   说着, 她推丈夫, “行了,赶紧去厂里吧。不是说找你有事。”   回乡之前, 作为林家的媳妇,郑大夫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给林建明的叔叔婶婶汇钱。   眼下没有支付宝微信,也没有银行网银转账。   林建明的老家在西北的一个小山村, 离他们最近的银行就是邮局储蓄所。   所以郑大夫得先找到离家最近的邮局去填汇款单,才能给林家老人汇钱。   林蕊对于林家的长辈没什么印象。   上辈子,林主席言语间也鲜少提起那两位老人。   以至于穿越后,林蕊也习惯成自然的认为父亲根本没有本家的亲人。   严格来说, 她的这个认知也不能说完全错误, 因为林建明是孤儿。   他的父母没有熬到解放就土匪打死了,是叔叔婶婶拉扯着他长大的。   可是林建民与叔婶之间的感情也相当淡薄。   因为叔叔婶婶委实算不上善待他。   家里的堂弟堂妹们吃米饭吃白面馍馍, 穿棉衣棉鞋。   到了林建明那儿,就是补丁连补丁, 地瓜叶子混着山芋也吃不饱。   在这种情况下,林建明还能够求学成功,不是叔叔婶婶动了恻隐之心,而是当时的村小学校长非常爱惜这个孤儿的人才。   一直支持他读书的校长在村里头威望很高,他发了话,叔叔婶婶不敢吭声。   后来读到高中的时候,又是学校给林建明减免学费,还额外给他生活补贴。   这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最终没有辜负师长们的期待,成功地考入了大学。   即使他拿到大学中录取通知书,叔叔婶婶还是想做妖蛾子。   当时并没有什么身份识别系统之类的,夫妻俩打的主意是让自家一个跟林建明年龄相仿的堂弟,冒着林建明的名义去上大学。   后来据说是因为林建明在地底下的爹娘看不过眼,显灵了,这才吓得那两人就此罢了。   林蕊很怀疑所谓的显灵之说。   她猜测这其实是林建明以及那位一直宽待他的村小学校长联合起来做的一场戏。   看到郑大夫要给林建明的叔叔婶婶汇钱,林蕊十分不满:“就他们那样,凭什么还要我们汇钱啊?”   五百块呀,这个数字当真不少了。   于兰上次告诉她,之前那位一直赖在她家不走的婶婶,在他们镇上化工厂上班一个月才40块钱。   咳咳,这位婶婶跟龚老师闲聊过之后,火急火燎地回家去了。   据说龚老师无意间提起了自己老家有位邻居在南方打工挣钱,结果寄回家的钱全被男人拿去姘村里的一个寡妇了。   因为这位邻居忙于工作,难得有机会回去。家里的孩子年纪小,也被那位阿姨给笼络过去了。   龚老师每唏嘘一句,那位婶婶的脸就白上一分。   因为于兰的叔叔也是个风流种子,当初之所以留在插队的农村,可不是热爱那片土地深沉,而是跟人家姑娘谈恋爱谈出了状况。   老丈人家可不是好欺负的,直接一把砍柴刀架在他脖子上,这事儿要怎么了结?   现在老丈人年纪也大了,提不动刀,只得婶婶自己上。   林蕊听八卦的时候,满是唏嘘,觉得这位婶婶摊上那位老公也挺倒霉的。   也许生活无忧的话,她还不至于这样撕破脸。   毕竟仓禀足而知荣辱。   林蕊摇摇头,觉得自己不能这样轻易地原谅了讨厌的叔公叔婆。   不该给他们钱,他们对爸爸不好。   郑大夫无奈地摸摸女儿的脑袋,叹了口气:“事情要分两方面想。”   叔公叔婆再过分,终究没将事情做绝。   那年月谁家过日子都不宽裕,能够给个没爹娘的孩子碗饭吃,就算仁至义尽了。   村小学校长威望再高,家里头大人咬死了没钱供孩子上学也白搭。   地底下的爹娘再显灵,铁了心使坏的人照样无所畏惧。   鬼也怕恶人。   他们要横下一条心的话,摆弄个没爹娘的孩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毕竟爸爸也不是他们的孩子啊。人心总是有亲疏远近的。   林蕊撅着嘴巴,趴在她妈身上哼哼唧唧:“我觉着你对那两个小子比对我还好。”   看看,回家就给两个家伙从里到外一身簇新。   包里头还装了两件崭新的的羽绒服,就给他俩过年时再穿新。   郑大夫瞪眼:“你行了啊你,你看看你柜子里头衣服多的还能放得下不?”   林蕊朝母亲做了个鬼脸,溜到姐姐身后去了。   等看到姐姐填写的汇款单上数字是一千,她总算稍微满意了一点点。   嗯,就是嘛,她就说那么好,总归得知恩图报。   林鑫放下笔,压低了声音教训妹妹:“别说怪话,今年物价涨得厉害,又是叔公七十大寿。咱们人不回去,心意得到。这是爸爸的脸面。”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表示理解不能。   郑大夫招呼四个孩子去坐公交车的时候,林鑫特地拉着妹妹坐到了后面,给她掰碎了说白这件事。   “爸爸是不是基本上不回老家?”   别说郑家村,就是全国,嫁出去的女儿能回娘家过年的都稀罕。   “爸爸对外婆家的事情尽心尽力,拿外公外婆当自己的爹妈照应。”   林鑫掰着手指头给妹妹算,不说给老人的孝敬钱,每年厂里头发的那么多福利,除了留给家里头吃的用的,基本上爸爸都是主动送回郑家村。   这零零总总加在一起,可远远不止一年五百块。   林蕊腮帮子鼓成河豚鱼,还是不服气:“可是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还有老太他们对我们家也好。”   好不好都是相互的,哪有单方面付出的道理。   林鑫笑了:“叔公叔婆再不好也是爸爸的长辈。人心肉长,要是妈妈对那头不理不睬,时间久了,爸爸心里头肯定不舒服。”   这个中的微妙,哪里是能够放在天平上衡量的。   林鑫叹了口气:“为什么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兄弟姐妹还会吵架,夫妻相处也一样。个中分寸的拿捏,可是门大学问。”   林蕊坏笑,靠在她姐肩膀上蹭来蹭去:“姐,你现在就想着怎么当人家儿媳妇了啊?”   林鑫脸一板,恨恨地揪了下她的小辫子,暗道自己也是傻,跟这丫头说这些做什么。   反正将来蕊蕊也没有公公婆婆要孝敬,哦,唯一的那位公公还是她干爹,对她比对苏木更好。   这念头一冒出来,当姐姐的人忍不住懊恼得要拍脑袋。   她真是被她妈给带歪了。   蕊蕊才多点儿大,自己怎么净想这些有的没的。   再说,就那小子还想讨媳妇,她可得好好把把关。   林鑫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吹着窗户外头欢快吹口哨的妹妹,心里忍不住犯愁。   这丫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懂事哦。   公交车开了一路,苏木也满心自豪地给自己师弟指点了一路。   好山好水好江州,那前头的港镇可是他外婆家。   “外婆做的糯米藕可好吃,甜丝丝的。”   苏木话音刚落,小和尚的口水就要滴下来。   他前头看着奶奶炒素什锦里头的藕片就犯馋了,桂花糖藕他知道,八月十五的时候师叔会做。但每次都只许他吃一碟子。   “师兄,你在那河里头游过泳吧,里面的水怎么样啊?”无苦兴致勃勃地挥着外头的河流,“河里头有你的味儿。”   他声音有点儿大,坐在前座的郑大夫登时变了脸色,赶紧岔开话题:“无苦啊,要吃饺子还是元宵?”   小和尚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走了,欢天喜地应声:“都要,嬢嬢,我都要吃。”   听到前言的林蕊赶紧也顺着她妈的话题问下去:“妈,外婆怎么又包饺子又包元宵啊?”   郑大夫嗔了女儿一眼:“不是你撺掇你舅妈办饺子厂的嘛。”   林蕊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真的?舅妈的饺子厂办起来了?”   如果不是顾忌着人还在车上,她简直就要跳起来。   天啦,舅妈真的当厂长了!   郑大夫无奈地点点头:“你舅妈也是被赶鸭子上架。”   现在镇上不少厂子都停工了,外出打工的人也陆续回乡。   说起来,宁县的领导班子危机意识的确强,已经隐约感觉到大批农业人口身份的工人失业可能会带来的不稳定因素。   半个多月前,县里头就发文件要求县内各级政府做好迎接安定祥和春节的准备。   郑大夫在心中叹气,他们几个进修的同学凑在一起讨论时,就有人尖锐地提出来,困难才刚开始。   春节对于国人而言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临近年底,失业的人愿意暂且回家先过年再说。   但是,每年农民工返城的高峰却是在春节后。大批富余农村劳动力会涌向城市,如果城市无法为他们提供充足的就业岗位,那么势必要造成混乱。   前几年的严打不就是因为知青返城没地方安置,一帮子年富力强的人成天闲着,不出事才怪。   当年中央之所以让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固然有帮助农村进行经济建设的目标,但论起最根本最迫切的原因,就是城里没有那么多工作岗位提供给他们,不得不将他们发配到广袤的农村。   现在,政府同样希望农村能够提供更多的工作机会。   既然政策紧缩,制造业被压制发展,那就另辟蹊径,走农产品深加工路线。   下了公交车,林蕊激动地抓着她妈的胳膊,眼睛闪闪发亮:“妈,到底怎么成的啊?”   穿越过来小半年的时间,她已经清楚地明白,现在并非你想开个工厂就能开起来。   这里头涉及到的方方面面的问题可多了。   私人只能当个体户,跟王奶奶、玲玲姐他们一样。   正儿八经办厂的话,一般人很难搞得赢。   “老书记吗?老书记支持郑家村办饺子厂?”林蕊的脑袋瓜子飞快地转。   电动自行车厂就是村办厂。   郑大夫笑了:“你可以再往大点儿想,是镇上。”   刚刚去掉帽子上那个“代”字的魏镇长,在县领导亲自下乡传达政府会议精神的时候,灵机一动,立刻将速冻饺子给推了出去。   魏镇长存了私心,即使港镇刚刚起步的大棚复合种植养殖业今后能够蓬勃发展,他也不想丢了港镇工业生产的种子。   这速冻饺子是他们镇政府常年备着的加班工作餐。   政府削减开支,食堂大师傅觉得没搞头,每天准点下班,坚决不加班。   魏镇长就直接问郑家村的家庭作坊订了速冻饺子,跟批发的挂面一道下锅煮,加点儿酱油醋,那就是现成的饺面,也省的人家说他天天寡着这群加班的人。   至于那晚刚煮好的汤圆,那是应他私人要求,外婆跟舅妈单独给他们做的。   魏镇长积极地给县领导推销。   这包饺子、包汤圆可费工夫,一条生产线能够吸纳不少工人。   再说无论饺子还是汤圆,都是大家伙儿喜欢吃却又懒得费工夫做的吃食,速冻产品肯定能卖的出去。   另外,饺子、汤圆这些是不是要原材料?   现在工厂停工,大家伙儿都被要求回乡种地,宁县本来就是鱼米之乡,那地里头水里头长出来养出来的那么多东西该卖给谁?   他们的速冻食品厂就是收购大户啊。   也不知道魏镇长是怎么忽悠的,这事儿竟然真被他三下两下给说成了。   县领导拍板,同意港镇搞这个速冻食品厂,县里的副食品商场也同意先进速冻饺子跟汤圆试试。   领导还指望食品厂搞大了,能够帮助县里头其他养殖种植业销售产品。   林蕊目瞪口呆,她才多久没回港镇啊,怎么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这魏镇长,只要运气不是差到苍天叹气,位置起码得坐到市里头。 第160章 农村新气象   林蕊跑到外婆家, 匆匆忙忙跟老太问了声好, 连锅里头煮着的卤鸡爪跟卤干子都顾不上看一眼, 迫不及待地往镇上跑。   她不亲眼看到她的速冻饺子厂,哦不,是食品厂, 里头还卖汤圆呢,正式投入生产, 她今晚都会睡不着觉的。   林鑫无奈地摇头, 戴好护袖去养鸡场给外公外婆帮忙。   当初信誓旦旦要投资养鸡场的人是她, 现在已经压根忘记还有这回事的人还是她。   现在舅妈一头扑在食品厂上,也压根顾不上养鸡养蚯蚓的事了。   林蕊不认识食品厂方向, 猴在她妈胳膊上,缠着郑大夫带她过去。   郑大夫被她吵得没办法,只能勉强点头应下。   苏木原本还指望压着蕊蕊写一页寒假作业,看现在的架势, 少年也无奈,唯有耷拉着脑袋跟上。   林蕊还有脸强词夺理,跟人家说什么世事洞明皆学问。   那还有说法是读书使人明理,读书使人睿智, 她怎么从来都不说?   林蕊立刻转移话题, 热情洋溢地招呼小和尚:“无苦,咱们一块儿去吧, ”   做师兄的人只得邀请师弟:“无苦,你要不要出逛逛?”   林蕊今天心情出奇的好, 对着小和尚尤其慈眉善目:“走吧,那儿又好多好吃的。”   小和尚的唾沫不由自主地充满了整个口腔,他下意识地往下咽了咽,难得抵抗住了吃食的诱惑,一本正经道:“我跟老太说禅呢。”   林蕊好奇:“老太,你跟他说什么禅啊,他就是馋。”   老太笑呵呵地坐在铜脚炉前头,摸摸小和尚的脑袋道:“这娃娃说的可真好,比单田芳讲的都有意思。”   林蕊朝无苦做了个鬼脸,一本正经地叮嘱:“锅里头的鸡爪豆腐干别全吃了,还要卖的。外锅里头焖着的糖藕你自己吃,记得不要让老太喝凉水。”   郑大夫哭笑不得:“你还说无苦呢,你自己什么都搞不清楚。”   “那不一样,这可是我嫡嫡亲的老太。”林蕊抱着老太的胳膊撒娇,“老太你最爱我了,是不是?”   老太笑得合不拢嘴,朝林蕊神秘地眨眨眼睛:“可不是,我们蕊蕊就是回来看老太的。这娃娃都晓得。”   林蕊立刻得意地跟无苦炫耀:“你甭想啦,我老太最喜欢的就是我。”   小和尚深深地看了眼自己的小师嫂,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是修行中人,果然少了点儿灵性。   连自己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他师兄可真不容易。   速冻食品厂的前身是冰棒厂,之前一直被舅妈借用设备生产家庭作坊速冻水饺的地方。   林蕊好奇:“那冰棒厂还来吗?”   哎哟,现在冷饮市场单一的很。也大有潜力可挖掘。   除了冰棒、雪糕、蛋筒,咱们还有很多种冰淇淋可以尝试。   就是雪糕,外头裹一层巧克力的要不要来一套?上面撒了碎果仁的那种。   苏木看了眼蕊蕊,觉得她对三十年后印象最深刻的大概就是怎么吃了。   李蕊追着她妈问:“夏天怎么办呢?夏天冷饮不是卖的很好吗?”   到时候冰棒厂再重新折回头生产冰棒,那舅妈的饺子厂不就又夭折了。   林母无奈,含含混混道:“先看看饺子厂的生产情况。”   其实就是港镇的领导班子,意见也不统一。   冰棒厂看着不起眼,到了天热的时候,附近几个乡镇的冰棒供应量也相当惊人,不是不挣钱的。   所以最后大家得出的基本结论是,冬天先生产水饺,汤圆。要是卖的不好的话,就赶紧再重新回头生产冰棒雪糕。   林蕊目瞪口呆,还有这骚操作。   都说竞争,让市场经济更活跃。可这样的竞争她真是头回见,一个厂子还两套班子,大家到底算是做什么的人啊?   林母叹气,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嗔道:“你以为办厂那么容易,麻烦事儿多的去。”   尤其是像弟媳妇办的那这种食品加工厂,需要的机器投入成本大,哪里是自己说要做就能做起来的。   没有镇政府他们的支持,厂子压根就没办法运营生产。   现在,鸟.枪换炮,已经具备了初步生产线规模的饺子厂车间里头忙得热火朝天。   但是,林蕊等人被拒绝进入车间参观。   县里头特地通过夜大请来的食品卫生专家再三强调卫生对于食品加工业的重要性。   首当其冲的,就是以手术间的标准要求生产车间。   在这个流水线上,所有包饺子的工人进入车间前,必须得摘下自己的戒指耳环等配饰,换上消毒好的工作服和工作鞋,戴好帽子口罩,刷洗好剪干净指甲的手,再戴上一次性手套包饺子。   整个包饺子流程分为和面、擀皮、洗菜、切菜、和馅还有包馅以及合皮,每个流程都有专人负责,一整套的生产流水线。   林蕊在外头一跳一跳的,试图通过门顶上的玻璃往里偷看动静。   魏镇长从后面的厂办公室出来,见她跟只短脚猴子似的上蹦下跳,不由得哈哈大笑:“别跳了,你的个子够不着的。”   林蕊不甘心地瞪着门板,转头说魏镇长:“这就是你们的工作不到位,压根就没有设立供人参观的渠道。”   魏镇长不以为然:“这是做吃的地方呢,可不就要干净,参观个啥。”   母鸡生出来的蛋好吃就行,你管母鸡怎么生蛋的呢?   林蕊一本正经:“可是领导要看的呀。”   只要想做成示范点,获得县上市里头支持的话,那么最不缺乏的就是各路领导下来视察参观指导工作。   这个过程当中,你不让领导看你饺子是怎么包出来冻出来的,你让领导干什么?   人家新闻宣传还要有领导深入一线的图片呢,你拍领导在办公室里头开会有个屁意义。   谁看的出来他跟饺子厂之间有任何联系。   魏镇长愣了下,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咱们就是以手术间的规格建造的生产车间。”   就连进厂上班的工人都是县里头卫校老师做的培训。   谁能开刀的时候,医生让他在那儿参观啊!   嘿,别的她不清楚,这点她还真有话要说。   起码她知道三十年后有些国家的手术间就是相对开放式的。   大玻璃墙隔着,里面的人怎么动手术,外面的家属能够看的一清二楚。   当时国内好像就有呼声,希望能够引进推广。   看不到就代表他们不想看吗?才不是呢。   大家心急如焚,尤其想知道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就好比你去外面吃饭,那种开放式的厨房操作,总让你觉得更安心。   因为你知道你吃了每一口食物究竟是怎样制作出来的。   店家的态度越坦荡,就越显得他们底气十足。   与之相反的是,那些越是藏着掖着的厨房,越叫人觉得卫生质量却堪忧。   毕竟美女总愿意出门转转,多让人看看她的花容月貌。   天天藏在屋子里头不露面的,难免会被人猜测,估计是丑的不愿意出来见人。   魏镇长被她这一通歪理邪说给震在了当场。   他侧着脑袋想了半天,后来忍不住笑起来:“哎哟,你这丫头还真是,想的还挺深。”   跟大部分实干家一样,魏厂长并不耐烦应对领导的各项检查工作。   有那瞎浪费的时间,他不如扎头进厂子,好好琢磨怎样将厂子经营好,到时候拿出成绩来给领导们看,告诉他们食品加工厂大有文章可做。   可现在再仔细一琢磨,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他们港镇的场子可不仅仅是港镇的,也是县领导的后花园。   这一亩三分地上产出来的什么东西,领导要是看不到,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头也怪不高兴的。   领导一不高兴,那问题可就多了。   魏厂长既然沉下心来想搞经济发展,那最近几年的经济形势变化,他也是好好下了功夫去收集去琢磨的。   因为跟上级领导搞不好关系,原本发展蓬勃的工厂,最后却日益式微的例子,也不是稀罕事。   厂长叹了口气,揶揄道:“看样子,小夫妻即使单立了户头也不成,上面总归还要有个婆婆把着方向。”   舅妈忙罢了出来,闻声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调侃魏厂长:“哎哟,我们的大镇长。怎么啦?嫂子跟婶婶闹矛盾了,等你在里头调停?”   魏镇长琢磨了一下,侧着脑袋沉思,然后点点头,煞有介事道:“你别说,我还真就是个调停者的角色。”   这饺子厂可不就是小媳妇,那上头的领导就是婆婆。   婆媳之间的关系还真得靠丈夫调停。   林蕊在边上想,你可得了吧。   对于饺子厂来说,你就是头一层的婆婆,上面的领导是太婆婆。就看你们婆媳之间能不能一条心,把这事儿给办下去。   少女进不了生产车间,可这并不影她嘴炮指点江山。   郑大夫跟魏厂长不知道去商量什么事情了。   没了如来佛镇着的美猴王,立刻拉着舅妈不停地叨叨。   这生产流水线单靠人工的话,其实效率十分低下,应该实现机械化生产。   和面有和面机,擀皮有专门生产饺皮的机器,还有那个切菜剁馅放料,包括包饺子,整套流程都可以用机器来代劳。   这样动手的人越少,卫生就越好控制。   毕竟,人的手可不是什么消毒液都能用的,机器不一样。   舅妈看她连比带画的,说的眉飞色舞,笑呵呵地点头:“那行啊,舅妈等我们蕊蕊把那包饺子的机器给设计出来,然后咱们就用机器包。”   林蕊立刻激动不已,抱着舅妈又蹦又跳。   舅妈最好了,舅妈从来不泼她冷水,舅妈永远都鼓励支持她。   舅妈,我看好你哦,你以后绝对是当大老板的料。   舅妈忍俊不禁,摸了摸外甥女儿的脑袋,赶紧打发人自己去玩。   不是要设计机器吗?那先把图纸画出来呀,不然人家师傅没有图纸,哪里知道机器该怎么做。   心满意足的林蕊没有再歪缠长辈,跳过去拉着苏木就往舅妈办公室跑。   她找了张白纸,抓着笔就在上面画起示意图来。   一边画,少女还一边不停地嘀嘀咕咕,不时在前面画的部分划上两笔,表示作废了,然后在旁边添上新的内容。   被迫参与机器设计的苏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决定还是提个现实性的问题:“生产这机子要多少钱啊?这个食品厂能拿得出这么多钱来吗?”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这个恐怕起码得几十万吧,她不是很确定。   食品厂的情况跟电动自行车厂可不一样。   人家原本就有生产自行车的全套装备,重点任务是攻克蓄电池部分。   他们这儿可是从无到有,从零开始,什么都得自己打地基。   林蕊在碰到自己没有能力解决的难题时,第一反应就是先跳过再说。   没钱就没钱,根本不算事儿。   现在没钱,以后总归都有钱的。   舅妈先手工生产饺子、汤圆,等卖出钱来了,不就有资金投入到机器制造当中了吗?   少女振振有词,拿王奶奶和玲玲姐举例子。   当初她们去夜市摆摊子做生意,成本才多高。   可就是有了那一笔笔的小生意积攒出来的钱,他们现在才能够搬到亮堂堂的店面里头,做长久稳定的买卖。   所以说,现在的重点是先将自动饺子机给制造出来。   林蕊欢喜地哼着小曲儿,哎呀,知识可真是金钱啊。   苏木在边上沉默不语,他没有说的是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或者说,那才是重点。   县里头之所以支持港镇办这个食品加工厂,根本目的还是因为急剧增加的富余劳动力。   领导们指望办出来的厂能够吸收更多的农闲农民,在这种情况下面用机器生产代替人工,岂不是抢了大家的饭碗,县里头能乐意才怪。   少年看着蕊蕊兴致勃勃像是在发光的脸,心中叹了口气,脸上却浮现出笑容来:“那咱们就设计一整套的吧,就是那种按钮一按下去,饺子就送到了冷藏车间。”   林蕊大喜过望,拍着他的肩膀夸奖道:“不错,很好,有魄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不过年轻人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咱们还是省省吧。   如此复杂的机器,咱们负责提出大概的需求跟流程就行。   至于具体怎么制作,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来处理。   苏木立刻反对,还故意激将林蕊:“你不是说要自己找出来生产饺子元宵的机器吗?怎么现在就认输呢?”   林蕊瞪眼:“我可没有认输,我强调的是专业人做专业事,效率才能够更高。”   姐姐她的聪明才智无限,哪里能浪费在这些琐事上的。   她高瞻远瞩高屋建瓴,她是领导者引领者,提出思路就行。   苏木反唇相讥:“那是因为你没办法脚踏实地,你不知道该怎么做。”   林蕊将手指头掰得咯咯响,狠狠地瞪少年。   嘿,小子,我看你是皮痒吧。   最近姐姐肯定是待你太好了,让你分不清东南西北。   苏木今儿却狗胆包天,居然连躲都没躲,反而认认真真地看着少女:“蕊蕊,咱们一起做这个机器吧,做一台真正属于我们的机器。”   还不满十五岁的姑娘愣了一下,有点儿别扭,现在的小孩子到底怎么回事?说话怪怪的。   不过说的好像她不能做一样。   不就是做个自动饺子机嘛,多难的事情,她肯定能做出来。   一向对自己信心爆棚的少女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应下了苏木的要求。   自己做,不请外援,叫这小子好好看看姐姐的聪明才智。   苏木在心中偷偷的吐了了口气,阿弥陀佛,有这么一桩事情拖着,估计接下来几个月都能消停下来。   这可真是谢天谢地。 第161章 教授思路广   林蕊一直在食品厂外围晃荡了好几圈, 最后才心有不甘地跟着妈妈往家走。   舅妈正忙着呢, 只送他们到厂门口就回头。   上了自行车大杠的姑娘, 突然间想起来,扭头问她妈妈:“你刚才跟魏镇长说什么来着?”   她想跟过去,她妈都不许。   当妈的人瞪了眼女儿:“就你话多。大人有大人的事, 你问这些做什么啊。”   林蕊福至心灵,立刻捂住了嘴巴。   啊!她想到了, 港镇也有邮局呀, 那邮局当初肯定也推销过邮票。   哦, 她妈好聪明,从乡下收邮票, 然后再带到上海去卖,赚得就是中间差价。   少女得意洋洋地小声哼唧:“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不告诉你。”   郑大夫警告地哼了声:“你知道就给我闭嘴,哪儿来的这么多话说。”   林蕊偷偷地做鬼脸, 心里头美滋滋的。不知道她妈这回收购了多少邮票。   唉,可惜她对邮票没研究,不然她自己也能在乡下好好找一找,看能不能发现合适的邮票。   郑大夫偷偷的松了口气。   包里头那两万块钱的国库券压的她真是胸口沉甸甸。   在魏厂长再三再四地“请求”下, 郑大夫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帮忙收购国库券。   她眼下在上海读书, 周围同学手头基本上都有点儿闲钱,人家不忌讳等着国库券到期以后再兑钱。   所以郑大夫充当起掮客的角色, 帮着港镇或者说整个宁县往外头兑换国库券。   从1981年国家发行国库券开始,各级基层政府手上都积累了大量的国库券。银行以及计生办之类的单位, 那都是重灾区。   这些不能在市面上直接流通的票证,对于急等着用钱的老百姓来说,简直就是空头支票。   大家都在找门路兑钱。   魏镇长自从将港镇的那两万多块钱的国库券兑到钱之后,就胆大包天想到在中间挣差价。   他从各个兄弟乡镇计生办手上,以票面六五折的价格收到国库券,再加价到七折,转手给郑大夫,托对方带去江州以及上海转给同事朋友。   现在各个乡镇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原本乡镇企业就是政府挣钱的大头,乡镇企业一停工,大家哪里还来的收入。   魏厂长隐隐约约地猜测,郑大夫也在里头挣差价。   不过他是不介意这些的,想要人帮你办事,人家没的赚头,凭什么要冒这个风险。   要知道郑大夫可是正儿八经的国企职工,这事儿要是被他们厂里头发现了,搞不好就得被开除。   郑大夫心里头也忐忑不安。   离开江州,在上海求学的这段时间,她已经将被厂里头发现会被开除的恐惧暂时抛在了脑后。   现在叫魏镇长那么一番挤眉弄眼,话里有话,搞得她反而心中不上不下的,说不出的不自在。   一时间,整辆自行车上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幸亏今天阳光正好,虽然是寒冬腊月,可暖和和的太阳懒洋洋地照在人身上,还是让人觉出了悠闲惬意的味道。   林蕊很快就憋不住,开始兴致勃勃地吹起了口哨。   池塘上结起了薄冰,岸边的垂柳变成了灰色,剩下的草也枯败了,低眉搭眼的没有精神。   只探头探脑的绿意显出了生机盎然的色泽。   “荠菜!”林蕊激动地指着田埂,那宽大绿叶在风中摇摆,诱惑力十足。   荠菜可是个好东西啊,无论清炒还剁成馅包饺子做肉圆,都好吃的很。   郑大夫转过头瞥了眼,顿时没好气:“你个傻丫头!”   这哪里是荠菜,这分明是牛舌头,割了喂小鹅的。   苏木没憋住,扑哧笑出声。   隔着郑大夫的身体当碉堡,林蕊没办法对他怎么样,只能愤愤地先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郑大夫这个偏心眼的,立刻教训女儿:“等着什么啊?你妈我倒是很想好好见识一番。”   林蕊眼睛珠子滴溜溜直转,煞有介事地宣布:“我当然是带苏木去好好见识一下养鸡场跟蚯蚓场啦!”   郑大夫没好气:“这会儿你又想起来了了?我看前头你稀罕都不稀罕。小猴子下山,看见西瓜就丢了玉米棒子,看你以后还捡不捡得到一个芝麻粒。”   林蕊不假思索:“没关系,玉米棒子跟西瓜都留给舅妈。这芝麻粒埋进土里头,收了芝麻磨成香油也值钱。”   当妈的人停下自行车,看着自己闺女直摇头:“反正什么时候你都有道理。”   林蕊朝母亲做了个鬼脸,伸手拖着苏木,欢欢喜喜地朝养鸡场跑。   现在郑家的养鸡场经过了扩建,已经初步成规模,很有些现代养鸡场的味道在里头。   外公外婆正在忙碌,看到林蕊赶紧招呼:“别跑进来哈,里头脏着呢。”   林蕊沿着养鸡场转悠,眼睛到处滴溜溜转悠,好奇道:“”蚯蚓,我的蚯蚓厂呢?”   她妈一巴掌呼到她的肩膀上:“讲什么怪话,这又成了你的?你的东西可真不少。跟个土匪一样!”   林蕊委屈:“妈,刚才不是你说我忘了我的养鸡场跟蚯蚓厂嘛。”   外公外婆都笑了起来。   鹏鹏跑过来招呼他二姐:“姐,我带你去看好东西。”   小男孩双眼亮晶晶的,欢喜的很,大姐跟他说了,家里头又来了个小伙伴。   和他差不多大,以前是个小和尚,可有意思了。   林蕊立刻打击表弟:“你可留点儿神,那小和尚可不是凡人。我跟你说,做好思想准备,等你回去的时候,老太眼中就只有他了。等爷爷奶奶还有你妈回家跟他坐一桌吃顿饭,保准他们嘴里头念叨的全是小和尚。”   孩子,至于你,那就是明日黄花,早已过气。   鹏鹏不以为然,相当潇洒地摆摆手:“没事,这样才好,省得他们天天盯着我,我才烦的慌呢。”   少女冷笑,呵呵,这饱汉不知饿汉饥。   让他好好饿几顿,尝尝那小和尚的厉害,他就知道以前自己有多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鹏鹏要带他姐去看的是村里头新建的复合型大棚。   他掀开帘子往里头钻的时候,正在忙碌的大人赶紧往外面撵人:“别进来,放蜂呢,小心蛰你。”   林蕊一开始听成了放风,还吓了一跳,疑惑为啥罪犯要关在大棚里放风。   难不成现在劳改已经与时俱进到大棚种植业了?那为啥监狱自己不建农场?   这直接押到村里头,万一他们哗变要逃狱怎么办?   少女下意识地就将鹏鹏跟苏木拖到自己身后。   待听见大棚中嗡嗡的声音,刚要巾帼英雄的林蕊吓得立刻拖住两个弟弟拔腿就跑。   妈呀,蜜蜂,千万不要小瞧这玩意儿。   上辈子,她们宿舍楼斜对门就有个姑娘上山捡垃圾的时候,不小心叫蜜蜂给蛰了。   当时她拿胶带纸黏了蜂针,以为没啥大事。   结果当天夜里,她就进ICU,鬼门关里头走了几遭才保住条命。   从此以后,林蕊再也不敢招蜂惹蝶,要多正派就有多正派。   鹏鹏也吐舌头跟着跑了出来,还不忘跟二姐吹嘘:“姐,气派不?”   林蕊哪里知道气不气派。   刚才匆匆一瞥,她只看到大棚里头的样子跟她印象中的有些不同。   不是全都贴着地长,而是分成了上下两层。   上面的东西看着像是草莓,正开着漂亮的小黄花,下面那些是什么,他实在没有来得及看清楚。   “下面是蘑菇。”村委书记扛着铁锹走过来,竖起大拇指道,“哎呦,这回可得好好夸夸你家舅舅舅妈,他们可真是给我们郑家村迎来了金凤凰。”   瞧瞧,这有学问跟没学问可真是大不同。   同样是种地,他们农民种了一辈子,也想不出什么新鲜的花样头。   可人家教授就能够想到在稻田里头搞养殖。   同样是搞大棚,他们最多想着种些反季节蔬菜,可人家教授就知道怎么搞复合立体种植。   大棚种草莓也就算了,人家愣是在里头加上了蘑菇。   村委书记给三个娃娃比划,挖垄沟,垄沟,沟土上面种草莓,下面种蘑菇。菌墙拿棉籽壳来打通,起固定作用的就是牛粪。   林蕊眨巴眼睛,满脸真诚,听不懂。   村委书记本来还想好好夸一下读过书的娃娃大不同,现在只好咽下喉咙口的话,只能草草表示这样做好处多。   教授们说方案的时候,就在郑家院子里,鹏鹏听了一耳朵,记得却清楚的很。   种植蔬果最缺乏的是什么?是二氧化碳啊,有了二氧化碳才能进行光合作用。   要是动植物混合养殖的话,那动物会吃掉植物,还会踩踏。   但是种蘑菇就不一样啊。   蘑菇呼吸会产生大量的二氧化碳,这些可是草莓进行光合作用的原材料。   草莓的光合作用又能给蘑菇及时提供新鲜的氧气。   如此一来,就形成了互需互求,大棚里头的空气循环也没问题了。   老书记在边上听着憋不住,又开口补充:“好处多了去。这蘑菇出菌菇的时候,出热气,大棚里头的温度就上去了。”   鹏鹏赶紧抢着说下面的话:“浇水,上面浇草莓,多出来的水就直接浇蘑菇。”   林蕊脱口而出:“滴灌啊,用滴灌技术多好啊。”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自来水,这儿没有自来水。”   这就尴尬了。   林蕊清清嗓子,赶紧转移话题:“那个,咱们还养蜜蜂啊。”   这下子,老书记忍不住哈哈大笑:“你个城里头的娃娃就不懂了吧。”   大棚能够保持温度,可是到了冬天,蜜蜂啊蝴蝶啊这些全都蛰伏起来了,根本不出来。   这时候要是没蜜蜂来帮忙授粉,草莓怎么可能长得好?   郑家村原先就有位养蜂人,他常年在外头奔波,到了要入冬的时候把蜂箱带着,准备让他们好好歇一冬。待开了春再出去追花。   结果现在就好了,那两箱蜂成了全镇大棚的稀罕货。   茎叶类蔬菜无所谓,那些指望吃果子的,可全都要蜜蜂帮忙。养蜂人还因此额外赚了一小笔。   林蕊看着大棚,积极推销:“蚯蚓,等采摘完草莓跟蘑菇后,直接用剩下的烂草莓烂蘑菇养蚯蚓,这样还省了清理垃圾的钱。”   她可是特定下过苦功夫好好研究了,蚯蚓只吃腐烂的植物,新长出来的嫩芽人家根本不碰。   “草莓吸肥,蘑菇也吃肥,蚯蚓粪刚好当肥料啊。”林蕊急得不得了。   苏木在边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就知道蕊蕊肯定会提蚯蚓的。   鹏鹏得意地抬起下巴:“哪里还等到你说啊,姐,教授早就交代了。我妈现在的蚯蚓只卖种,给蔬菜大棚里头供应蚯蚓肥土。”   林蕊不服气,上次还是她在魏镇长面前推销蚯蚓的呢。   老书记兀自懊恼,今年还是晚了一步,这要是早点搞起来,现在草莓就能上市。   那价钱卖的可就高了。   现在早赶慢赶,怎么也得元宵节往后了,错了一季。   民兵队长拎着桶往大棚走,闻声笑道:“您老人家可不能什么都占全了,那小龙虾跟茭瓜还等着你忙呢。”   林蕊眼睛眨巴两下,疑惑道:“咱们还种茭瓜了啊。”   鹏鹏奇怪道:“二姐,不是你说的吗?茭瓜跟小龙虾混养。”   林蕊这回真的要跳起来了,她结结巴巴道:“上次不是说鸡头米吗?”   鹏鹏兴头头地在前面跑,骄傲得很:“薛副教授说了,咱们的茭瓜田最合适,就在那儿建的大棚。”   原本入秋后收了茭瓜就算了结掉今年的种植,薛副教授指导着大棚再种一季茭白,冬天上市。   港镇的水八仙在江州全是小有名气,茭白一直销量尚可。   教授指导着说冬天种茭瓜,田主人能接受。   那小龙虾其实算是顺带着养的。   薛副教授正现在大棚外头跟主人家说话,鹏鹏激动地跑过去:“教授,您没走啊。”   上次教授不是说这个礼拜的机票吗?   薛副教授皱了下眉头,心情颇为复杂。   原本他元旦节之前就要走的。   结果这边是第一次搞水产养殖,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他不得不一趟又一趟往村里跑,那机票自然往后推。   这回,估计起码得这批小龙虾跟茭白全都上市卖完了,他才能脱身。   林蕊觉得他实在是书生意气太天真。   养好了小龙虾还有王八呢,王八起码得养三年才能上市! 第162章 冷血资本家   魏镇长身上像是装了雷达, 敏锐得不行。   几个小孩刚跟薛副教授照面, 还没说上几句话, 他就闻着味儿找过来了。   明明薛副教授过来之前,跟谁都没打招呼。   茭瓜田的主人一头白发,在村里辈分高, 说话也不讲究,戏谑魏镇长是狗鼻子。   魏镇长也不生气, 反而自我调侃:“我现在巴不得我是狗鼻子、猫头鹰的眼睛、猫耳朵, 生怕漏掉一点儿消息, 就耽误了大事。”   他给薛副教授递烟,教授摇摇头, 示意自己不抽。   魏镇长一点儿也没被拒绝的不快,脸上全是笑,一叠声地感激薛副教授:“哎呀呀,要说人民的大救星, 还是你们。咱们港镇原本凄风苦雨,你们一来,立刻阳光普照。”   基层政府领导的热情像灶膛里头烧着的火,噼里啪啦, 谁靠近了都烧得吃不消。   薛副教授不得不身子微微往后倾, 生怕魏镇长的唾沫星子喷到他脸上。   魏镇长笑嘻嘻的,搓着手, 一张叫风吹得发皴发红的脸凑上来:“那个,教授, 我还想请你给我们支个招儿。你看,这建个大棚得好几千块钱。咱们农民家底薄,就想问问看,大棚里头是不是还能种点儿啥。”   林蕊严重怀疑魏镇长十二月底截留了一部分预算出来,这会儿怕花不完容易出事,偏偏钱又不多,所以才挖空心思地想折腾。   她不知道的,魏镇长刚倒卖国库券挣了千把块钱,放在手上生怕变成纸,迫不及待地想要埋下希望的果实。   薛副教授面无表情,态度谨慎:“这才刚开始,一口吃不成胖子。等到技术成熟后,再试着往里头加其他的品种看看。现在胡乱实验的话,很可能造成养殖品种自相残杀,谁也养不好。”   魏镇长讪笑着:“您说的没错,就是我们苦巴巴的苦怕了,老忘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也许是他的姿态太过于谦卑,薛副教授都于心不忍起来,竟然主动开口给他支招:“其实你们那个草莓大棚利用得还不充分,可以考虑再种上葡萄或者是西红柿。”   这两种蔬果都是挂在空中长的,不占地方。   “这个,你得等郝教授跟顾教授过来再仔细问问,我专业不在这个方向。”   可单凭薛副教授这句话,就足以让魏镇长激动不已。   对啊,这个主意好。一个大棚上中下都应该利用起来嘛,这样才是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不仅仅是大棚,他们港镇露天也可以种植葡萄。   江州人喜欢吃葡萄的,没有葡萄的时候,新疆来的葡萄干都卖得挺好。   港镇基本上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挂着葡萄,就是口感不太好。   魏镇长觉得这是品种的问题,不同的种子结出来的果儿完全不一样。   他去市里头开会吃过的巨峰葡萄就很甜,跟他们这边的种不一样。   他热情洋溢地询问薛副教授的意见,但是薛副教授说话一向谨慎,只摆摆手表示非专业问题,他不清楚,就不发表意见了。   薛副教授之所以推荐大棚中套种葡萄,是因为大棚在湿润温暖的南方更容易模拟出相对干燥的环境,有利于葡萄挂果后蓄积糖分,口感更好。   魏镇长立刻强调:“我们港镇自己的葡萄也是很甜的,每次果子成熟的时候,那个香味儿哦,小虫子直飞。”   薛副教授微微笑:“江南多阴雨,所以虫子也多,但这照样会影响葡萄的品质。打药太多的话,一是增加成本,二是水果的口感也会下降。港镇露天葡萄能不能种好,我不知道。”   魏镇长卡了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林蕊一时间也有点儿发愣,夏天蚊虫那可是大杀器。   上辈子她上中学去学农的时候,关于蚊子的美丽传说丝毫不逊色于血腥玛丽。   嘿,电蚊香?人家蚊子能够在蚊香上头跳舞,完全不屑一顾。   睡在蚊帐里头千万别靠着边,否则密密麻麻的红点点看得人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林蕊想到的是利用昆虫的趋光性来诱捕飞虫,林主席单位食堂就有这么个灭蚊灯。   效果好不好?林蕊也说不清楚。   “养青蛙啊。”鹏鹏一本正经地背着书,“七星瓢虫爱吃蚜虫,青蛙吃害虫。有虫子,让青蛙消灭它。”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鹏鹏脸上,小男孩难得害羞起来,要往自己二姐背后躲。   林蕊护住了表弟,下意识地举起手:“那个,现在养青蛙卖违法不?”   青蛙也叫田鸡,以肉质细嫩鲜美而著称,三十年后卖的可远比鸡肉贵,跳水蛙的相当受欢迎。   林蕊隐约记得有社会新闻提到过有部门查处青蛙销售点,怀疑摊主捕捉野生青蛙贩卖。   摊主梗着脖子反驳,有本事他们自己出去捕青蛙试试。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环境,捕捉野生青蛙的成本可比养殖高多了。   就是不知道现在能不能买卖。   话一说出口,林蕊觉得有点儿羞耻。平心而论,现在的动物保护法其实执行力度并不大。   就说港镇水田里头常见的白鹭吧,倒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呢,但在整个江州以及周边以及周边地区都太常见了。   白鹭啄食庄稼嫩苗的时候,农民要能逮到又怎么会温柔地放它们走。   薛副教授没有回答林蕊的问题,倒是朝鹏鹏点了点头:“这个主意不错,青蛙捉虫的能力相当强。”   大约是说到了他的本专业,他的兴趣明显大了些,“青蛙的口感不错,市面上也一直有人收购。养青蛙卖总比从田里头捕捉青蛙卖好。”   林蕊怯生生地举起手来,略有些羞涩地问:“那个,蚯蚓吃青蛙不?是不是可以养点儿蚯蚓?”   魏镇长哈哈大笑,揶揄地朝鹏鹏挤挤眼睛:“哎哟,这可要命咯,鹏鹏哎,你姐对你妈的事业比你还关注,你要被你姐姐压一头咯。”   林蕊煞有介事地强调:“我可不是光为了我舅妈卖蚯蚓。果园里头虫子不是有限嘛,要是你们不想办法喂饱了青蛙,青蛙肯定得逃跑。”   还有比养殖蚯蚓更合适的吗?蚯蚓可以帮助果园松土,到时候烂葡萄烂叶子什么的也不用担心,直接交给蚯蚓来吃。   薛副教授微微冲林蕊点了点头:“可以,野生青蛙经常捕食蚯蚓的。”   林蕊的笑容刚从嘴角出发,魏镇长先激动地拍起手来:“那敢情好,咱们又省了一大笔饲料钱。”   那一巴掌响亮又突兀,吓得林蕊本能地缩到了苏木后头。   少年不满地斜了眼魏镇长,觉得这人其他都好,就是老爱一惊一乍的。   他眼巴巴地看着薛副教授,“要不,咱们葡萄架下再种上草莓?”   “那个不合适。”薛副教授摇摇头,“露天草莓口感欠佳,做罐头还差不多。但是现在罐头厂已经饱和,我看不少地方正愁销路呢。”   林蕊激动地举起手来:“做罐头啊,做好了罐头卖给苏联啊。他们那儿正缺吃的穿的呢。”   魏镇长愣了下,难以置信:“苏联老大哥还会缺吃的?乖乖,他们日子应该过得比我们好多了。”   薛副教授不以为意地笑笑:“苏联已经被拖垮了。一个国家,如果老子英雄儿好汉,高干子弟占据重要岗位,要求民众吃糠咽菜,对资本主义世界百般诋毁,自己却腐化享受,这个国家就没有希望。”   他朝林蕊微微颔首,“卖罐头给苏联,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怎样才能卖起来。”   林鑫奉母命来找妹妹吃饭,没在草莓大棚找到人,她就立刻往小龙虾田里头跑。   要说妹妹那拣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个性,记性最长的大概也就是小龙虾了。   听到“苏联”以及“罐头”之类的字眼,林鑫的眼皮子就开始跳,直觉告诉她不妙。   胆大包天的妹妹绝对什么话都敢往外头说。   林鑫快走两步,将妹妹拽到边上,瞪了她一眼,转过头朝薛副教授跟魏镇长礼貌地笑:“这丫头一贯喜欢胡说八道,不用管她。”   魏镇长却是心生向往:“要是咱们真能把东西拖去苏联卖就好了,那肯定不愁销路。”   “不行。”鹏鹏侧过头,认真地想了想,“太远了,等咱们的东西运过去,肯定得臭了。”   说着,他还肯定地点点头。   众人全都笑出了声。   薛副教授轻轻地叹了口气:“要是真有门路运过去的话,倒是桩好事。咱们国家重工业基础薄弱,苏联恰恰相反,双方可以互补。”   今年(其实应该是去年)物价飞涨,各地都开足了马力生产产品,谁的货仓里头都积压了一大批货物。   可是消费市场已经相对饱和。   况且国家政策一缩紧,基建项目全停,大批企业停工,人们手上哪还有余钱买那些。   林鑫理智的很:“这很难,用轻工业产品换重工业设施,我们愿意,人家可不高兴。”   林蕊却跟他姐唱反调:“事在人为呗。再高门大户,过不下去了还不得上典当行。况且他家典型的政治挂帅,人治大于法治,能操作的空间多了去。”   上辈子,她上幼儿园小学放寒暑假的时候,经常跟着林主席去单位。   林主席的小办公室隔壁就是党办会议室,听得最多的就是各种会议。   每一次一说到反腐倡廉,众人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时,就会将无辜的前苏联拖出来轮一遍。   耳濡目染的成长环境让林蕊深深地记住了一件事,那就是前苏联在分裂之前,政府腐败问题非常严重,经济改革的失败令他们的处境最终雪上加霜。   不过好像没打到血流成河,因为叔叔阿姨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要提防像前苏联一样的和平演变。   林鑫拽了下她的小辫子,皱眉道:“别说怪话,旁人的事情,我们少插手。”   林蕊立刻拖着她姐去旁边咬耳朵:“姐,你知道吗?孙泽的大表哥已经打算去苏联当洋倒爷了。”   这人的嗅觉还挺敏锐。   好像当年往返于中俄之间的倒爷相当挣钱。   一直到三十年后,俄罗斯人还跑到中国来扫物美价廉的中国制造,转到俄罗斯去卖钱。   林鑫没好气道:“他当然能去,一般人哪里能买的到去苏联的票。”   林蕊愣了一下。   她看现在出国的人挺多,没想到买票去苏联还有门槛,又不是去那儿定居。   不过大表哥要是能在那儿杀出条血路来,绝对是挖到第一桶金的人。   林鑫警告地点了点妹妹的脑袋,压低了声音:“你不许想,这种事情不是你能碰的,别瞎胡闹。”   林蕊哼哼唧唧,猴着她姐的胳膊不撒手。   走在前头的薛副教授抬头看了眼天,突然间转过头来看相当老实不客气跟着去郑家蹭中午饭的魏镇长:“你要打算种葡萄的话,那马上就应该搞起来了。葡萄两年结果子。另外就是,比起草莓,我个人更建议你套种西瓜。”   魏镇长连连点头:“还是教授你想的周到,西瓜的确要比草莓好。那东西放的时间也比草莓长。”   林蕊积极地强调:“网,叔叔,你可得记好了得结好网,不然肯定会被鸟给吃了。”   毕竟,青蛙再能跳,也不是鸟的对手,不被鸟吃了就不错了。   众人笑了起来。   薛副教授又叮嘱魏镇长:“你动作快点儿吧。养青蛙的话,我建议你养美国青蛙,那个肉质好,市场上卖的开。农大那边有育种,我跟你过去一趟,你也顺便学学怎么养殖。”   魏镇长连连摆手:“哎哟,教授,你可不能撒手不管。这个,你看,我们一群大老粗,哪里知道青蛙要怎么养。还得您老人家好好指点。不然养不好岂不是亏心。”   薛副教授算算时间,皱着眉头勉强点了点下巴。   算了,送佛到西天,这青蛙养殖在国内也的确起步不久,指望他们自己去找资料学习,确实强人所难。   林蕊拉着她姐的胳膊,憋笑憋到肚子疼。   薛副教授还打算五月份忙罢了青蛙养殖的事情撒手走人。   开什么玩笑啊,怎么也得青蛙上市再说。   魏镇长这个隐藏的冷血资本家,不从薛副教授身上榨取干净最后一滴剩余价值才怪! 第163章 爸爸新任务   一行六人抵达郑家的时候, 冷菜都上了桌。   正在堂屋中陪老太说话的林建明赶紧站起来, 走到门口, 过来跟薛副教授还有魏镇长打招呼。   林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爸,你们厂终于人性化管理,知道要放假了啊。”   屋中人全都笑了起来。   郑大夫没好气地拍了下女儿的肩膀:“你又说怪话, 你爸有你爸的事。”   老太指着堂屋桌上摆着的大小袋子,乐呵呵地问林蕊:“爸爸给你送好吃的来了, 你高兴不?”   离春节没几天了, 厂里头今儿发了年货, 林建明直接给岳家拎了过来。   林鑫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这厂里的安排也真是的。   要发年货提前打声招呼不好吗?如果知道今天发的话, 那他们肯定帮忙顺便带回外婆家,省得她爸还特意跑一趟。   等吃过中午饭,爸爸下午还得回厂里上班去,这不是折腾人吗?   林建明笑嘻嘻的, 倒是不生气,反而宽慰大女儿道:“没关系,刚好我还有理由出来磨会儿洋工呢。”   屋里头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林蕊拉着苏木跟鹏鹏过去看年货。   见到小和尚从厨房里头摸出来时,她还故意捉弄人家:“没有你的份哦。”   无苦才不怕哩, 认真地强调:“嬢嬢说了, 晚上外婆就烧给我吃,我跟老太都吃。”   屋里头的大人, 看他满脸严肃的样子,全都忍不住笑起来。   林蕊呲牙, 嘿,这小子,背后有靠山了,就了不起。   她正要转头提醒鹏鹏,自家的小表弟已经毫无危机意识地跳过去,迫不及待地查看起桌上的大袋子小袋子。   哇!里头装的有牛肉,羊肉,猪肉,还有带鱼跟一条晒干的咸鱼,剩下的那一小袋是对虾。   林蕊惊讶不已,哎哟,钢铁厂可真够大方的,年夜饭的硬菜都有了。   林鑫扫了一眼,却微微的有些疑惑。   难不成,因为她妈今年出去上学了,厂里头连她那年货都没发,往年的年货可不止这点量。   外婆端了盆热菜上来,顺便将这些吃食全都收拾进厨房。   她微微皱起眉头,教育自己的女婿:“哎呦,讲多少次了,不要每次都把这么多年货带过来。你们放在家里头,自己跟孩子慢慢吃,不行吗?”   她嘴上虽然这样说,却大大方方地将年货展现给众人看。   直到大家都发出夸奖声,她才心满意足的将东西拎走。   这就是看货。   各家女婿孝敬老人的东西,老人们自己也会偷偷比较。   谁家给的多,谁家的心意足,那是孝顺,周边的人可都羡慕着呢。   林建明笑了笑:“家里又没冰箱放的,容易坏,还不如带回来大家一起吃。反而热闹。”   魏镇长笑嘻嘻的:“唉呦,我的林工哎,你可真是过的节俭,照你说你家该早买冰箱了。”   林建明笑了笑:“以后冰箱会积的卖不出去,我就等他卖不出去时打折再买。”   林鑫偷偷觑了眼父母的眼神色,怀疑个中有隐情。   即使是今天厂里发年货,按照父亲的歌,也应该是晚上下班之后再送到外公外婆家来,然后明天一早坐车回厂里头上班。   爸爸从来都不愿意耽误工作,为什么今天会如此迫不及待?   看着神色平静如常的父亲,大女儿冲到喉咙口的话,往底下咽回去。   她转头去招呼争着在老太面前撒娇的妹妹:“好了,赶紧去洗手,准备上桌吃饭。”   郑大夫也赶紧招呼众人:“上桌吧,教授,镇长,赶紧上去啊,你们可是贵客,必须得坐上座。”   薛副教授与魏镇长自然要推迟,双方你来我往,僵持了好几分钟。   林蕊跟着她姐去厨房,将七八碟炒好的热菜端上桌时,那边的上座之争还没有落下帷幕。   少女偷偷找她姐做了个鬼脸,小声咬耳朵:“这有什么好争的。”   林鑫拽了下妹妹的小辫子,叮嘱她道:“还不赶紧去拿碗。”   当姐姐的人,目光不由自主的,又落回到父亲身上。   少女的直觉是准的,林建明这趟过来,的确是专门找妻子商量事情的。   虽然早上临走前,妻子跟他约好了,今天下午就回城里头,然后赶紧坐车去趟上海,趁着年前将手上的国库券兑出去。   但是仅仅几个小时的功夫,林建明也没有办法忍受。   他需要跟妻子好好商量一下,到底要不要接厂里安排给他的差事。   江州钢铁厂是一个庞大的王国。   跟所有大型国有企业一样,这样的庞然大物反应是最迟钝的。   除非问题已经非常严重,否则中枢集团根本感觉不到。   江州钢铁厂的严重问题,是纠扯不清的三角债。   之前周会计隐隐约约跟林建民说过,钢铁厂的债务有大几百万。   可是短短数月的功夫,这个数字已经飞速的膨胀起来,达到了惊人的上亿。   钢铁厂有一亿多的货款没有收回来,同时对外他们还欠了六千来万的账。   这个惊人的数字后面还会越滚越多,因为大家都陷入了泥潭当中。   原本都能按期结款的合作企业,现在集体哑了火。   谁都欠了一屁.股债,谁又都等着别人还账。   所有人都焦头烂额,就像一团乱麻,无论怎么去理都没有办法找到源头。   林建明自己心里头也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与其去找什么症结之所在,不如直接挥出剑,一刀斩断乱麻。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谁又有勇气去拔出剑?即使拔出了剑,谁又允许他斩断这团乱麻?   几乎所有的大厂领导们都在忙碌奔波,百宝使尽,希望能够尽量讨回一些货款。   实在讨要不了的,就赶紧想办法去外头找老朋友们借钱。   到这时候还谈得上什么脸面,各种坑蒙拐骗,什么忽悠招数都使上去,能弄到钱才是真能耐。   总之,无论如何总要将厂子也撑下去。   乡镇企业停工的话,涉及到的人也就是几十上百个工人。   可江州钢铁厂这样的级别,却是足足好几万的员工,后面涉及到上万个家庭。一旦停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厂里领导想来想去,问题的关键还是在债务上,必须得把货款赶紧给讨要回头。   这个时候真不能讲阶级兄弟感情了,必须得亲兄弟明算账。   也不知道领导班子是基于什么因素考虑,居然安排林建明去充当这个讨债小组的负责人角色。   知晓点内情的周会计等人都愤愤不平,觉得这是厂里头在变相流放林建明。   原先林建明可是厂里总工程师的有力竞争人选。   这下子好了,说起来是委以重任,全厂发展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他身上,可实际上就是流放。   哪个厂子的总工程师不在厂里头好好抓生产,竟然跑到人家厂里头去讨债?   嘿!当是穆仁智啊。   常年跟郑大夫一起搭班的护士气得够呛,觉得厂里头实在是磨盘都没卸,就迫不及待的杀驴。   为了个人权力斗争,居然罔顾厂子的发展,像林建明这样正值壮年的高级工程师,本来应当是厂里的中流砥柱,现在怎么能边缘化人家。   陈副厂长找林建明谈话的时候,表情十分凝重。   从他的角度出发,他自然不愿意林建明跑到外头去要什么债。   林建明本就是搞技术出身的,讨债这种事情让他去做,根本不合适。   只是谁都知道林建名是她的人,正因为这样,他反而没有办法帮林建明说话。   想了半天,陈副厂长只能泛泛地安慰他道:“老林,你在这个厂子呆了也有二十多年了。从学徒工做起,一路到现在,技术业务方面没话说,谁都知道你是呱呱叫的一把手。   但是行政管理岗位你却没怎么待过。厂里头希望你去外头跑跑,其实也有基于这方面考虑。只有各个岗位都历练过了,后面才好提拔。”   林建明沉默着没吭声。   办公室里的气氛越安静,陈副厂长就越不知所措。   钢铁厂的总工程师到一个临时成立的讨债小组的负责人,这落差巨大的简直叫人害怕。   他自己也有种无力回天的感觉,说不清未来究竟会怎样。   林建明沉默地抽完了一根烟之后,轻轻地开了口:“星期天工程师的事情怎么办?西板桥那边,咱们厂里头可有人去接手?”   陈副厂长呆愣当场。   厂里头开会的时候,大家谁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所谓的星期天工程师,似乎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林建明看陈副厂长尴尬的神色,哪里还有不知道的道理,他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们压根忘了这一茬,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打发出去。   陈副厂长狼狈不堪地站起身,在屋中踱步:“这个,星期天工程师本就是在我们有余力的情况下,帮助乡镇企业发展。现在乡镇企业都已经堵得我们没饭吃了,我们还是要先顾好自己的本职。”   他觉得自己在属下面前流露出了羸弱的一面。   如果林建明成功地当选总工程师的话,那么他自己在厂里头的地位也会大不相同。   这一场角逐,陈副厂长其实是失败了。   失败得彻底,甚至毫无体面而言,工作都没有安排好。   林建明走出厂子的时候,又吸了根烟。   他跟一路上碰到的同事都礼貌地打招呼,面上始终带着谦和的微笑。   走到厂子门口,他再回头看着巨大的厂房时,却隐约生出了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这里就是他付出了二十几年青春,他当成是家的地方。   林建明领了年货之后,没有回筒子楼,也没有去饭店,而是直接坐上公交车,往岳父岳母家去。   他的老婆他的孩子都在那儿呢,那儿才是她真正的家。   外公劝林建明喝鸡汤:“多吃点,你们忙,你们辛苦,多吃点儿补补。”   林建明赶紧谢过了老丈人,舀了碗鸡汤给妻子,然后自己也舀了碗。   苏木偷偷地碰了下林蕊的胳膊肘,满怀期待地将自己的空碗推过去:“我要喝鸡汤。”   他的位置距离鸡汤有点儿远,够不着。   林蕊一言难尽地端起碗,舀了两大勺鸡汤进去,还给他分了几块鸡肉,然后推到苏木面前。   她还没说话呢,眼前又多了只空碗。   小和尚咽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他:“二姐,我也要喝鸡汤。”   林蕊眼皮子直跳,呸,不要脸的家伙,搞的好像他们关系很好一样。   她咬牙切齿地拿起空碗,一边舀鸡汤,一边在心里头愤愤不平的想,应该买个大转盘的,谁要吃什么自己传过去吃就好。   无苦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岌岌可危,竟然狗胆包天的不停要求:“二姐,我要吃蘑菇,你给我多舀点。二姐那个鸡腿我要吃。”   林蕊忍无可忍,撂下汤勺:“自己来。”   还真指望她伺候上了。   小和尚立刻可怜巴巴地看向端最后一盘菜上桌的外婆:“外婆,我想喝鸡汤。”   外婆不假思索:“喝喝喝,蕊蕊,给他多舀点儿,鸡腿你跟无苦一人一只。”   小和尚满脸真诚地看着林蕊:“二姐,多给我点儿蘑菇啊。”   餐桌上看完了全程的人都憋着笑。   林蕊额上青筋直跳,冲小和尚皮笑肉不笑:“好,小师弟。”   你给我等着,你个鸠占鹊巢的兔崽子 第164章 销售新思路   林蕊恶狠狠地啃完一只大鸡腿, 院子门发出嘎吱一声响。   舅妈匆匆忙忙推着自行车进来, 朝众人笑:“不好意思啊, 晚了。”   外婆赶紧迎出去,笑着道:“哎哟,今儿没等你, 我们先吃了。”   “等啥啊,妈, 这冷的天。”舅妈松下包裹脸的方巾, 笑着往屋里头走, “实在对不住啊,一忙起来就忘了看钟。”   郑大夫盛了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递给弟媳妇, 心疼道:“赶时间就别来回跑唻。妈饭都装到保温桶了,正要给你送过去。”   舅妈喝了口汤,赶紧摆摆手:“没事没事,我车轮子一蹬, 快的很。”   说着,她扭头看外甥女儿,笑道,“听讲我们蕊蕊造了电动自行车啊, 舅妈等着骑那电驴子啊。”   林蕊答应得响亮:“好, 舅妈,保准你骑得飞快, 一骑上就爱。”   舅妈笑得合不拢嘴,半晌才说出话:“看看我们蕊蕊, 这广告一套一套的。”   郑大夫嗔了眼女儿,连忙朝屋中的客人摆手否认:“没有的事情,都是人家教授研发出来的,她哪会造什么车子啊,她连自行车链条掉了都不晓得怎么修。”   林蕊强词夺理:“本来就是苏木骑的嘛,当然是他修。”   郑大夫横了她一眼:“嗯,你就插手站在边上看。”   完了人家两只手黑乎乎,她跟个大小姐似的,娇滴滴的,碰都不碰一下。   林蕊眨巴眼睛,试图强调自己很无辜。   不是郑大夫让她惜护着点儿衣服,不能弄脏的嘛。   林建明倒是适时扮演了慈父的角色,笑着肯定小女儿:“没我们蕊蕊提出来,他们也想不到造电动自行车啊。我们蕊蕊的功劳还是大大的。”   魏镇长眉毛眼睛皱成了一团,连声惋惜:“哎呀,可惜我们金凤凰老在外头飞。这么好的金点子,就是不跟老叔说,不然咱们造电动车多好。”   林蕊笑嘻嘻:“叔叔你没说啊,你不是就想打造生态农业示范点来着。”   魏镇长摆摆手:“这造自行车又没什么污染,生意肯定好。咱们不能放松啊。”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计上心头:“魏叔叔,你是不是真想搞个产品啊?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她的护翼卫生巾啊,她一直愁找不到合适的厂子来资助研发来着。   少女正要张嘴,被她姐一把捂住。   林鑫冲桌上的师长微笑:“大家多吃点儿啊。镇上现在已经全面开花了,等出了成果再上新项目吧。”   少女狠狠地瞪妹妹,要是这丫头敢大喇喇地说什么卫生巾,她就等着抄语文背诵吧!   魏镇长目光瞥到沉默寡言的薛副教授,赶紧咽下自己嘴里头的话,笑着要敬教授,只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咱们还是缺个拳头产品啊。”   林蕊瞪大了眼睛,连忙提醒舅妈:“舅母,我魏叔叔又说食品厂不是拳头产品了,你可得小心点领导。”   舅妈煞有介事地跟着叹气:“咱们这小打小闹的,哪里能让大干部看上眼。”   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魏镇长慌忙站起身来要给舅妈斟酒赔罪:“哎呦呦,这话可使不得,你可是我们的巾帼女英雄。是我嘴笨不会讲话。”   外公笑着摇头:“镇长你就会讲怪话,你要是嘴笨,怎么当领导?”   魏镇长斟好了酒,端起自己的杯子笑嘻嘻:“会讲话的早就去当大干部了,我们这些嘴笨的,在下面好好干活就行。”   外公立刻接话:“那就喝酒吃菜,我们底下人就要干部不呱啦嘴的。”   “他说错了,巾帼英雄就是女的,不该加个女字。”无苦啃着鸡爪子,溜溜达达地挪过来,凑到他小师嫂耳边显摆。   他师兄教他认字呢,小师嫂不能再说是文盲。   林蕊嫌弃地将他油晃晃的猪蹄子攘到旁边,哪儿凉快哪待着去,凑过来干嘛?姐跟你很熟吗?   少女残酷地冷笑:“巾帼英雄四个字会写吗?”   小和尚手上的鸡爪啃了一半,心虚地挪开眼睛,兀自撑着强调:“我还小呢,等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我就会写了。”   鹏鹏立刻放下手上的盐水鹅腿,自豪地大声宣布:“二姐,我会写,巾帼英雄!”   “哎呀!”林蕊故作惊讶,“鹏鹏你会写啊,你可比无苦还小呢。”   饭桌上的人放声大笑。   林鑫哭笑不得地瞪了妹妹一眼,多大的人了,这么促狭。   上了饭桌就沉默着没吭声的薛副教授也唇角往上翘了翘。   可怜的小和尚膝盖上重重地挨了一箭,唯有羞愤地撤退。   老太笑得合不拢嘴,摸摸小家伙垂头丧气的脑袋,鼓励道:“没的事,我们无苦还小呢,才刚开始学。以后咱无苦的学问肯定顶顶好。”   小和尚立刻不好意思地缩到了老太身后去,颇为羞耻地强调:“我师兄会教我的。”   桌上人都看着小和尚笑。   魏镇长故意眨眼打趣苏木:“那我们当师兄的可得好好帮弟弟,争取再出个状元。”   苏木挺起胸膛,大声应下。   少年兴致勃勃地拉林蕊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咱们一起吧,下午一起教无苦算术。”   蕊蕊盯着于兰跟芬妮学英语,期末英语就考到了九十分。   要是再让她看着无苦学算术,数学分数肯定也能往上噌噌蹭飙升!   少年直接忽略了林蕊英语语感原本就强的事实。   林蕊嘴里头啃着的鸡爪子直接掉回碗里头。   Cue她做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喂喂喂,冬日暖阳多难得,今天外面太阳那么好,窝在家里长蘑菇吗,当然得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拥抱大自然。   姐姐我还有蒌蒿大棚跟王八莲藕池子没看呢。   这些可是在城里头看不到的大自然的礼物啊,少年!   然而少女迟了一步,老太已经高兴得叫起好来,还信心十足地表示,有哥哥姐姐教着,小无苦肯定学的好。   林蕊面上笑嘻嘻,心里头各种咆哮体!   她在桌底下拼命踩苏木的脚,她就知道这家伙是故意的!   他就是不想让她出门。   少年,这种心态很危险,姐不捶死你才怪。   林蕊眼珠子转得飞快,转过头,朝小和尚笑的跟狼外婆似的:“好啊,无苦,咱们下午去河滩上,二姐教你怎么测量蔬菜种植面积。”   说着,她用力在苏木的脚上碾了碾。   哼!量完河滩还有王八池子,水面面积、容积还有内表面积,她就不信混不到天黑。   冬天鞋子厚,抗压能力强,少年不动如山,保持微笑,以自豪的语气宣布:“蕊蕊跟我一起造饺子机,无苦,你也来帮忙吧。”   老太更高兴了,伸手摸重外孙女儿的头:“我们蕊蕊最能干了。太太等我们蕊蕊的机器包饺子啊。”   林蕊心中黄连水横流,对着老太饱含期待的目光,却只能挤出笑脸来,沉重地点头:“好。”   魏镇长还想给舅妈敬酒。   舅妈慌忙摆手:“不行了,下午还有事。”   她要去县城的供销商厦跟副食品商场转转去,看看速冻汤圆跟水饺的销售情况。   魏镇长挑眉头:“怎么,卖的不好?县里头的赵主任答应给我们摆在好位置上的。”   舅妈迟疑了一下,话说的含蓄:“也不能说是不好,就是这几天正是大家办年货的时候,应该更好的。”   现在厂里头给出的是优惠价,挣不了什么钱,目的是将市场打开。   要是市场反响不好,不能一把头打出名头来,厂子后面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现在食品厂用的肉啊菜啊,还是问人家养猪场跟菜农赊来的。   马上就要过年了,人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林蕊一听舅妈报出来的销售数字,登时急得不行。   眼下国人最舍得在吃喝上花钱的时候就是过年,要是备年货的时候,速冻元宵跟饺子还只是这销量,等到春节过去,销量肯定掉的一日千里。   舅妈忐忑不安道:“恐怕还是我们步子迈得太大,有冰箱的人还是不多。”   林蕊不假思索:“有冰箱的人家绝对不少,否则那么多冰箱厂靠什么过日子。”   速冻食品厂才多点儿大的规模,出来的产品别说江州城了,连塞宁县的牙齿缝呢!   “舅妈,你跟我说说,你们都是怎么卖东西的?”   舅妈愣了下,茫然作答:“就是摆在柜台那个大冰柜里头,位置挺好的啊。”   她家养鸡场的鸡蛋要是有那么好的位置,鸡都来不及生蛋了。   林蕊听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你,你们都不吆喝,打广告?”   郑大夫无奈:“姑娘,这是商场里头,你以为是夜市摆摊子啊。”   林蕊简直要跳脚了,哎哟,她嫡嫡亲的舅母哎,怎么能这点儿推销意识都没有呢!   卖速冻汤圆跟水饺,哪里还能是卖鸡蛋的套路。   宁县的老百姓从小就看着鸡蛋长大的,当然不需要人家告诉他们鸡蛋是个什么东西要怎么吃鸡蛋。   速冻汤圆跟水饺不一样啊,人家哪知道你这是什么,又要怎么吃。   魏镇长敝帚自珍,强调包装上印了食品的烹饪方法。   为着这个,包装袋的进价都贵了一成。   要不是看在他是长辈的份上,林蕊简直要一个白眼翻过去了。   你当你是谁?什么世界名牌吗?人家为什么要拿起你的商品看?你凭什么吸引人家?   “食品最重要的是什么啊?是品尝,是试吃!”   少女简直恨铁不成钢。   镇上会场的时候,大家都晓得的道理,为啥正儿八经办厂做生意了,却集体忘了一干二净?   “舅妈,拉上锅跟煤气灶,直接去商场里摆摊子免费品尝,一人一只,拿纸杯子装。”   林蕊悲愤,这要不是她亲舅妈,她肯定得收起码五千块的点子费。   郑大夫迟疑:“人家不让拉进去的,肯定嫌弃有味道。”   国营百货商场服务员的脸色,可是出了名的难看。   “不让进就在门口卖。”林蕊从善如流,“免费品尝。”   今儿虽然有太阳,气温也接近零度。   汤圆、饺子装在保温盒里,周围装上冰块,不怕化掉。   “跟专柜负责的服务员打招呼,每销售掉十袋,就给人家多少提成。”   林蕊直接开始指点销售套路。   服务行业每天都要面对形形色色的客人,售货员干好干坏一个样儿,人干嘛天天都和颜悦色啊。   人性的劣根性,人善被人欺,凶点儿反而没人敢招惹。   只有当销售业绩跟收入挂钩时,人家才会热情温暖如太阳。   说好的市场经济,要是还按照计划经济那一套,根本跑不赢。   舅妈兀自在犯难:“煤气灶,村里头可没有煤气灶。”   林蕊手一挥,直接出卖了自家的煤气灶:“我家对门奶奶家有,先租了用,一天十块钱。”   不能说是自家的,否则魏镇长肯定会认为拿着用理所当然。   林蕊这回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魏镇长其实是想贡献出镇政府的煤气灶。   反正厨房里头还有电饭锅跟大灶,少了煤气包几天,问题不大。   舅妈立刻点头:“那咱们立刻动起来,镇长,刚好两套设备。供销商厦跟副食品厂,咱们各负责一边。”   林蕊摇头:“不行,舅妈你留下,立刻去厂里头督促生产。我有预感,后面很快就会供不应求。”   大家伙儿兴致正高的时候,千万不能断了销售。   说句实在话,速冻水饺跟汤圆的入行门槛都不高。   单一个宁县,上规模的冷饮厂就有两家,更别说那些小的。   人家轻而易举的,就能够有样学样。   到时候,他们这边的产品供应跟不上,人家很快就见缝插针抢占市场。   那可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为他人做嫁衣裳。   舅妈愣了一下,赶紧摇头:“魏镇长不能一人顾两头啊。”   林蕊自豪地挺起胸膛:“有你外甥女儿我在啊,你还怕卖不动货吗?”   凡是经过了她的纤纤玉手,那就没有卖不好的道理。   十分钟后,少女林蕊苦大仇深地站在河岸边,目送承载着两辆三轮车的小船飘飘荡荡。   其中一辆三辆车上装着齐齐整整的炊具跟煤气灶,还有一辆单缺个煤气灶。   林鑫微笑着冲妹妹摆摆手,轻描淡写道:“回去吧,这点儿事情,你姐我还是会做的。”   林蕊脸皱成了包子,企图说服她姐:“姐,这卖东西要讲究灵活机动,不是那么简单的。”   林鑫微笑着看负责摇船的魏镇长放下缆绳,轻轻点头:“我知道啊,所以我得抓紧一切机会好好锻炼自己的薄弱环节。”   缆绳收起,小船立刻朝远方突突突开去,动作快得很。   苏木安慰林蕊:“走吧,我们回家去。赶紧将饺子机给造出来,不就能够迅速扩大生产规模了嘛。”   林蕊挠墙,悲愤地强调:“我还没进过县城呢!”   她辛辛苦苦布置了这半天,全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无苦也叹气,大姐让他留在家里。   不然他就跟鹏鹏一道去县城了。   鹏鹏说县城有家店的大肉圆可好吃了。   大姐叫他跟着二姐好好学算术。   可他看到了二姐的成绩单啊,真怕跟着二姐学,他以后也考试不及格。   林蕊跳脚:“及格了!我明明有六十分。”   苏木生怕这两人又打起来,赶紧拦在中间:“回家吧,再不回去,外婆该等的着急了。”   林蕊的目光落在河边另一条船上,微微一笑:“着什么急啊,我们还有其他市场可以开拓。”   她蹦蹦跳跳地跑过去跟人打招呼:“大爷爷,你去哪儿啊?河庄?那能捎带上我们吗?我们回家拿点儿东西,马上就过来。”   河庄可是个渡口,就在宁县隔壁。   这大冷的天,家家户户都要办年货。   家里没冰箱怕什么啊,天这么冷,放在院子里头都不怕化。 第165章 你才是柯南   苏木斜眼瞪她:“行啦,这在外头要是冻感冒了,我连找草药的地方都摸不到。”   无苦啃完最后一口烧饼,附和他小师兄:“就是,小师嫂你就消停点儿吧。要是你倒了,还是我们倒霉。”   林蕊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一路都在埋汰人的小子。   东西卖完了,看到包里头的钱时,到底是谁眼睛放光,琢磨着能吃多少顿自助餐的?   呸!她穿越过来之后还没吃过自助餐呢。   苏木也没吃过!   一走进渡口值班室,林蕊就暖和的直打哆嗦,简直赖着不想走。   外公已经等在村委办公室,守着那台全村唯一的电话机。   吃过晚饭,老人一看到起雾就知道情况不妙。   大爷爷宽慰他说没关系,三个娃娃都是机灵的,肯定会想办法传话回来。   果然,两位老人在村办等了不到半个小时,电话就打过来了。   大爷爷赶紧叮嘱他们去相熟的脚店住下。   林蕊刚听到这词的时候,差点儿以为自己又穿越回古代了,不说酒店旅馆,说招待所也行啊。   等进了店门,她才反应过来的确是脚店,进攻落脚的地方。   店主是对老夫妻,经营着个木头盖的老楼。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楼外表看着太灰败不显眼了,还是河庄这一块人民群众的革命热火被水泡着,烧不起来,居然躲过了当年的破.四.旧浪潮。   林蕊上楼梯的时候,听着嘎吱嘎吱的声响,相当担忧会直接一脚踩断了。   没牙齿的老太太瘪着嘴巴笑:“没事,你就溜溜的放心走吧。”   老太太的口音很重,听着不太像江州一带的人。   林蕊很有心思找老太太讲古,结果苏木直接拽着人赶紧回房去。   楼梯口冷的很,再站下去保准感冒。   一夜才收一块钱的脚店自然没有单独的卫生间,屋子里头也就简单地摆着张床。   林蕊一屁.股坐下去,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   哎哟,绷子床就是舒服,比席梦思跟木板床都舒服。   老爷爷拎着热水瓶上来,给他们指点脚盆脸盆的位置,认真强调:“毛巾放心用,咱家的毛巾都是大开水锅里头煮上三十分钟,当年下乡的医生手把手教的消毒方法。”   林蕊赶紧从床上爬起身,赶紧跟老人道谢。   她不好意思道:“我们自己下去拎水就好,还让你老人家专门跑一趟。”   看老爷子颤巍巍的样子,她可真怕他脚下一滑,摔出个好歹来。   老人摆摆手:“没事,你们早点儿睡吧,到明儿中午都是一块钱。早上要是想包伙的话,你们三个娃娃再另外交一块钱。现煮的粥跟杂鱼干小菜,管饱管够。”   林蕊赶紧道谢,直接又摸出一块钱给老爷子:“我们早上吃过饭再走。”   要是空着肚子的话,小和尚不造反才怪。   门板合上,林蕊重新跌坐回床上,心满意足地打了两个滚。   这地方虽然简陋,可看着清清爽爽的,她欢喜的很。   苏木兑好了热水,招呼她赶紧泡脚驱驱寒气。   少女打了个呵欠,一边泡脚,一边看着两个男生,奇怪道:“你们还杵着干嘛啊?赶紧回你们房里头睡觉啊。”   苏木不动如山:“我们就要了一间房啊。”   少女勃然大怒,直接拎起拳头捶人。   想死吗?臭小子,连姐姐她的便宜都要占。   苏木被捶得嗷嗷直叫,委屈不已:“踏板,我跟无苦睡在踏板上。”   这脚店就一间单间,其他两间都是大通铺,一角钱睡一晚上的那种。   林蕊冷哼,看哪门子玩笑,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怎么能跟两个臭小子睡一屋。   传出去的话,她还要不要做人。   小和尚吃完了最后一颗牛奶糖,意犹未尽:“那你上次还往我师兄床上钻。”   “闭嘴!”林蕊瞪眼,“防的就是你!”   她甩着头发,趾高气昂地推门而出,要下楼再去开一间房。   还没走到楼梯口,林蕊就本能地犯呕。   因为吹了晚风受了凉,她的嗅觉反而出奇的敏锐。   是血腥味,哪儿来的血?   她捂着嘴巴,下意识地往楼下看。   店门已经合上了,昏暗的灯光下,有粘稠的液体滴在地上,散发着浓郁的腥气。   如果不是林蕊捂着嘴巴,她肯定要惊叫出声。她站着的位置看不到柜台后面的情况,但是耳朵可以清晰地听到翻找东西的声音。   “老不死的,赶紧交代把黄金藏哪儿了。再不说,老子一刀捅死你。”   回答他的是一声沉痛的闷哼。   “操.你妈,没黄金?卖了这么多年的老逼,竟然没有黄金。你骗哪个啊?”   楼下又传来踢打咒骂的声音。   林蕊心里头发慌,因为她只听到了老太微弱的应答,老爷子没有丁点儿声响。   这是碰到强盗了。   每到年底,就是各类刑事案件高发的时候。   人们累了一整年,总算积累下来些钱财。那些罪犯也打着大干一票好回家过年的主意。   血腥味愈发浓郁,林蕊眼前发黑,手软脚软地想往后退。   凶手起码有两个人,带有利器,初步判断冷兵器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他们刚才没有听到枪响。   但是也不排除他们随身携带枪.支,情急之下会拔枪的可能。   得赶紧通知无苦,叫苏木藏好了,她和无苦兵分两路,给这伙强盗来个前后包抄。   少女轻手蹑脚往后退,不想身后响起炸雷的一声响:“好了,师嫂,你回去自己睡吧。我再要间房就是了。”   林蕊一屁.股坐在楼梯上,恨不得掐死这个小和尚。   说好的练武之人呢,这么浓郁的血腥味,他闻不到吗?   他那溜进去一只蚊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结界呢?   小和尚伸头看楼下,委屈不已:“我没吃饱,精神头不够。我还以为他们要做猪血肠给我们明天下早饭呢。”   说话的时候,没耽误小和尚手脚动作,他直直从楼梯上跳下去,骑在柜台前一人的肩膀上,手一劈,就打落了这人的匕.首。   林蕊还指望他一鼓作气,顺势干掉另一个的时候,无苦却龇牙咧嘴,哎哎喊疼:“磕着我的蛋蛋了,痛。”   少女勃然大怒,现在这节骨眼上,这小秃驴竟然还敢耍流氓。   无苦委屈得很:“痛嘛,本来就很痛。”   林蕊气得捏着鼻子就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跑,飞脚踢出楼梯口的椅子,砸在柜台后头那个提着菜刀要往无苦脑袋砍的强盗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紧迫的情绪压制了本能的眩晕,下了楼梯的林蕊反而没觉得头昏了。   她拎起柜台上的算盘架住了改往她身上招呼的菜刀。   如果是上辈子,以她的身手,干掉对面的强盗大概用不了五六招。   可是现在不一样,现在她顶着林蕊的身体,即使眼下已经比她刚传过来时强多了,但身体素质各方面都难以跟上辈子相比。   无论是挥出去的拳头还是踢过去的腿脚,杀伤力都大打折扣。   而战斗力惊人的小和尚无苦却因为判断失误,将强盗肩膀上的徽章磕到了蛋蛋,痛得战斗力能一成都发挥不出来。   那人不知道是不是练过,反应也迅速得很,立刻跟无苦缠斗到一起。   柜台前面的方寸之地,四个人打得热火朝天。   林蕊数次想要抢电话机报警,都被持刀歹徒逼得又往后面退。   她暗道这样不行,还是集中精力先放倒一个再说,立刻收手,反将铁算盘砸在被无苦骑坐肩头的那人后背上。   这家伙身体一个踉跄,人直接撞在桌子上。   他个人不算高,那棱角正对着他的鼠.蹊位置,疼得他差点儿直接将无苦给扔出去。   “不许动。”   林蕊正要回身飞踢那持刀歹徒,身后却多了支黑黢黢的枪.筒。   挺长的,灯光太暗,她也分不清楚是冲锋.枪还是猎.枪。   不过从强盗的规格来看,配备自制猎.枪的可能性比较大。   少女跟无苦对视一眼,两人都相当识相地抱头蹲在地上,不打算试探那把.枪的性能。   千算万算,竟然漏算了歹徒其实有三人。持枪的那个跑到两位老人的房里去搜刮所谓的黄金了。   他们懊恼,那三个歹徒也心烦意乱。   晚上八点钟的时候,他们到店里头来转悠过,确定今天没人投宿才决定动手的。   谁知道,楼上还藏了两个小孩,挺能打的那种。   老夫妻无儿无女,就是今晚了结了他们,除了公安也不会有谁再追究。   公安的事情多了去,案子那么多,等这阵子风声过了,也就没事了。   可小孩子不一样,现在讲究计划生育,好多人家就一个娃娃。   娃娃出门有个好歹的话,那家里头的大人真是拼了命也会追下去。   现在一般的娃娃哪里会拳脚功夫。说不定人家就是练家子,家里头的大人厉害的很。   林蕊颤颤巍巍地强调:“我们不认识他们的,我们就是过来住店而已。今晚发生了什么,我们姐弟在房里头睡觉,什么都不知道。我师父师伯师叔师兄他们,我们也不会讲的。道上有道上的规矩,不该我们管的事,我们绝不插手。”   手里拿着猎枪的人面色阴晴不定,显然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连这两个小孩一并干掉。   林蕊吓得心惊胆战。   妈呀,枪,她也有被枪指着的一天。   她就说无苦这娃邪性么,跟他待在一起,就会出事。   “少废话。”那人眸中戾气一闪,沉下脸吩咐两个同伴:“把他俩绑起来。”   他伸手试了试扳机,刚要动手的时候,忽然热水冲天而降,烫得他跟两位同伙哭天抢地。   苏木站在楼梯上,将泡脚桶里头的水兜头浇了下来。   先前老爷子送上去的三壶热水,少年全都倒在泡脚桶中了。   林蕊跟苏木已经就地翻滚到桌子下面,两人齐心协力,直接推翻了桌肚下的一筐子啤酒瓶。   她先前就看到了,这家店兼着卖啤酒小菜,想必是为了方便客人自斟自饮。   酒瓶子骨碌碌地滚了一地,被开水烫到的人本能地要逃窜,踩着了酒瓶,脚下一滑,便摔倒在地上。   无苦这会儿连自己的蛋蛋痛都顾不上了,赶紧过去缴械,拿麻绳将三人捆绑在一起。   林蕊手抖脚抖地厉声呵斥往楼下奔的苏木:“站住!不许下来。”   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潜伏着的第四人。   苏木又不会武功。   她哆哆嗦嗦地拿起电话机的时候,才想起来110现在还没有成为报警电话。   得把人押着去派出所,就是不知道河庄的派出所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太太发出了微弱的声音:“电话,墙上有电话。”   派出所的民警前两天过来走访的时候,特定将他们的电话号码留下来,叮嘱一有什么不对劲,就赶紧想办法打电话报警。   电话被接通之后,林蕊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以后再也不要跟小和尚混在一块儿了,这家伙就是柯南体质,上哪儿哪儿出事! 第166章 当然要挣钱   林蕊坐在警车上, 苦大仇深地瞪着小和尚。   大晚上的, 他们连觉都没得睡, 还要奔波在路上,怪谁?   脚店发生了抢劫杀人(未遂)事件,昏迷的老大爷跟肚子上挨了一刀的老太太被紧急送去医院抢救, 他们三个小孩自然也不能继续留在那儿住。   幸亏河庄虽然地方不大,政府倒是颇为有钱, 还给派出所配了辆警车。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民警一直在轻声细语地安慰三个孩子:“没事了, 你们很好很勇敢。你们救了八爷爷跟八奶奶的命。要不是你们, 事情就坏了。”   八奶奶以前是吊脚楼上的姑娘,相中了当河工的八爷爷。   她也不图什么, 就图这人对她实在的好。   八奶奶收拾了细软,跟着八爷爷坐船一路的跑,跑到两个人都不愿意在船上待着了,他们就在河庄落了脚, 开了这家脚店。   两位老人一辈子没红过脸,无儿无女也过得太太平平。   现在,他们年纪大了。八爷爷老家有个跑船的人带了消息回去,来个位无父无母的远房侄子, 想要自己过继到老人名下。   八奶奶很高兴。   她年轻的时候, 叫楼里头的人灌了虎狼之药,身子骨彻底坏了, 一直生不了娃娃。   这下子,能有人给她家老爷子烧纸钱, 她一块心病算是落下了。   不想这远房侄子不是个好的,人过来之后,看着脚店里头生意不断,他就起了歪心思,只想搂钱。   这人好赌,从老家跑出来就是为了躲赌债,来了之后,照样不思悔改,反而越赌越大。   赌桌上无兄弟。   当他欠下的钱已经以万字当尾缀的时候,一起喝酒吃肉的朋友立刻翻了脸。   远房侄子吓得瑟瑟发抖,以为他们要剁了他的手指头,立刻尖叫着说他堂伯有钱,有好多的钱。   他老家人说了,堂伯娘年轻的时候是花魁,客人光是要见她,就先得送上一条小黄鱼(金条)。   老太太私奔前,肯定带了好多金子。   这多年,两个老不死的又始终开着脚店,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候都没割了他们的,没儿没女的,哪儿来的开销,挣到的钱肯定全锁在房里头。   远房侄子连连保证老头老太肯定有钱。   老太太之前就说了,他们攒了棺材本,不用他费多少心思养老。只要他侍奉了他们的身后事,以后这脚店就归他继承。   那几个二流子本就存着哪天逮着了一头肥羊,好好赚上一笔的心思。   现在听他如此信誓旦旦,几人互相看看,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立刻又是个个长弟弟短的嘴脸。   领头的大哥笑嘻嘻:“都是自己兄弟,不说见外话,大家一块儿挣钱。”   远房侄子原本想的是里应外合,帮那几人偷老头老太太的棺材本。   不想他们竟然想做大的,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人做掉。   远房侄子又不知道两个老东西将钱财藏在哪儿。   要慢慢摸出底细来,还不知道得猴年马月。   他们可没有心思慢慢等。   带头大哥笑眯眯的,拍着他的肩膀道:“咱们相逢即是缘,既然开始做了,那就做票大的。”   先从开脚店的老两口开始,好好过个肥年,年后再沿着水路往下,痛痛快快地做几票生意,远走高飞,吃香的喝辣的。   大哥再三拍着远房侄子的肩膀,强调道:“入咱们的伙就得有规矩,得交投名状,不然兄弟们可不敢信你。”   什么是投名状呢?那就是要见红的。   远房侄子原本就嫌弃两个老的没有痛快拿钱给他花,听了大哥的话,立刻心一横,应下了投名状。   那两个老不死的,都这把年纪了,也该进棺材了。   说好了不需要他养老,送终就行,那他就送他们上路吧。   结果真正动手的时候,侄子到底以前没沾过人命,吓得直哆索。   他一刀背将老头子劈晕在卧室里头,就不敢再看。   再一刀捅在老太太的肚子上,看到呼呼往外淌的血,但是连刀都要拿不住了,只色厉内荏逼着他们拿出钱来。   如此这般,倒是给了林蕊他们反应的时间。   开车的警察连连感慨,想必是老两口一辈子积德行善,所以老天爷也看不得他们一把年纪遭这个罪,才派了他们几个金童玉女下凡来救人。   不然为什么偏偏今晚他们叫大雾给留下了,还巧中又巧的投住到那家脚店中。   林蕊在心中偷偷一句句的作答。   以前不去没去河庄卖过饺子元宵,是因为舅妈的厂也刚开起来,她今天才算是正式放寒假。   那么多店偏偏投宿那一家,因为那家便宜啊,其他的招待所旅馆起码得八块钱一晚呢。   最最重要的是小和尚,只要一扯上他,立刻就出事。   无苦委屈极了,明明是小师嫂财迷,非要卖完的饺子跟元宵。   要是他们早早跟大爷爷的船回家,又怎么会投宿脚店?自然不可能碰上这种事。   他跟师兄都没说什么。小师嫂还好意思赖在他身上呢。   三个小孩下车的时候,开车的警察还在叹气,这可是元宵饺子救了老人的命。   家里头还有不?还有的话,他们也买点儿走,说不定还能保平安呢。   院子门开了,外婆听警察简单说了事情始末,吓得脸色煞白。   老人赶紧一把将三个孩子都搂在怀里,连连拍着他们的后背:“不怕不怕,来家了,我们来家了。”   林鑫也吓得脸色煞白,知道妹妹他们没办法赶回家后,她就一直睡不稳,生怕这丫头在外头又闹出事情来。   老太也起了身,扶着拐杖慢慢挪到屋檐下,跟警察们道谢,然后摸着无苦的脑袋夸奖道:“咱们的无苦可真是个小佛爷,佛祖才普度众生,一直救人呢。”   小和尚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趁机贴在老太腿上,粘粘糊糊地撒起娇来。   林蕊目瞪口呆,十分惊异于小和尚的无耻。   那桩命案之所以未遂,全是因为她细心胆大冷静理智,及时制止了犯罪的发生。   小和尚干啥了,小和尚就一个劲的叫嚷着蛋疼。   林鑫听说无苦骑跨在凶手肩膀上时伤到了,连忙拉着小和尚要进屋去好好检查一下。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万一不好的话能闹出人命来。   林蕊偷偷的做鬼脸,医生的特点就是喜欢夸大其词,非得把人吓的头晕眼花才高兴。   一个小小感冒到了他们嘴里头,就能够扯到心脏病。   林鑫同志虽然才刚开始学医,但显然已经深得其中真髓。   小和尚羞愤难当,抵死不从,男女授受不亲,他可是男娃娃,哪里能让大姐看蛋蛋。   林鑫从善如流:“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对医生而言没有男女性别之分,赶紧给我老实进来。”   可怜的小和尚,面对千军万马都不变色,被大姐跟小师兄联手压在床上扒了裤子之后,他整个人生都不好了。   小师嫂还在门口跳啊跳的,想着花样要进来看。   幸亏叫师兄拦住了,否则她还不知道要笑成什么样。   第二天一早,林蕊看着垂头丧气的小和尚,乐不可支。   她故意摸了只咸鸭蛋递过去,一本正经地强调:“无苦呀,你要好好吃点儿蛋补补身体。”   那个蛋字,她咬音尤其重。   “好了。”林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吃你的饭,不许再多话。吃完饭赶紧写作业。”   林蕊立刻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姐:“姐,你知道吗?昨天我们卖掉了三百袋水饺,跟三百袋元宵。”   这个意义可远大于在县城里头卖出相等的分量。   因为行船是流动的,流动的船跟船上的人就是天然流动的广告牌。   他们把东西带到其他地方,就有机会让其他地方的人看到港镇食品厂生产的速冻水饺跟元宵。   这样的好机会,也就是她如此聪明才智才能碰上。   鹏鹏激动的站起身来,跑到二姐身边,眼睛亮晶晶的:“二姐,你带我也去吧。”   他真后悔昨天跟着大姐走了,没有留下来陪二姐,不然他不也当英雄了。   舅妈昨晚实在太累了,没有爬起来,今早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顿时吓得心惊肉跳。   眼下听说外甥女儿还想再去河庄,她连连摇头,怎么都不许。   “不行,今天你们就在家玩。这卖东西的事情,有我们就就行了,万一再出事那可怎么办?”   林蕊撅着嘴巴不服气道:“要是我们不去的话,说不定那老爷爷跟老奶奶就没命了。”   连警察都说昨天夜里雾大,这几个人得手后趁夜逃跑的话,想要再抓到人,可就比登天还难。   “这说明什么?说明冥冥中自有天注定,我们就是要去救人的。”   小和尚昨晚叫大姐检查完蛋蛋后,外婆特地给他下了一大锅汤面条当夜宵。   吃饱喝足的小和尚饱饱睡了一觉,养足了精神,在心中念了句佛号。   阿弥陀佛,不愧是能穿过来的人,到底还是有点灵性的,连这个都看出来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舅妈还想再说什么,老太先发了话:“鹏鹏妈,这就是你格局小了,人生在世都是缘法,碰到了孩子有机会救人,那是老天爷在让他们积累福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人家想有这样的机会还碰不上,碰上了也没能力救人。   外婆跟着附和:“没事的,今天我们跟大爷爷都说好了,早上跟他的船出去,晚上再跟他的船回来,咱们不住在外头。”   林鑫无奈:“蕊蕊他们作业还没写呢,他们假期可没几天。”   老太乐呵呵的,摸摸小重外孙女的脑袋:“咱们蕊蕊今晚回来是不是就好好写作业啊?”   一心想着出去的林蕊,哪有没眼色的道理,立刻点头如小鸡啄米,大声应道:“老太,我晚上回来保证好好写作业。”   林鑫看着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妹妹,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就出去玩,她最积极。   外婆笑呵呵的,安慰大外孙女儿:“没事,让她多出去跑跑,不把一身的劲儿给卸了,她怎么可能坐的下来。”   林鑫无语,外婆还真是了解蕊蕊啊。   三人行变成了四人行,鹏鹏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二姐。   去县城里头卖吃的,固然有趣,但哪里比得上跟着二姐刺激。   二姐的主意多的去呢,他还想看看二姐是怎么卖水饺跟汤圆的。   他们照旧以批发价从食品厂里头拿到货,然后拖着板车运上了大爷爷的船。   因为三轮车还留在河庄的派出所里头,他们只有等船靠岸之后再跑一趟,先将三轮车给拖回来才能卸货。   大爷爷放声笑:“不妨事,我不赶时间。”   他今天去河庄的主要目的是要到医院看一看自己的老伙伴。   老人觉得面上有光,是他介绍孩子们去八公八婆他们夫妻的店里头投住的。   说起来,两个老伙计能死里逃生,功劳簿上还有他一笔哩。   林蕊笑嘻嘻跟大爷爷打商量:“咱们去一趟供销社可好?”   大爷爷爽快地答应了,只好奇:“你要去供销社买什么呀,哎哟,河庄的供销社卖的东西也不少呢。你带过去玩意卖不出价儿来的。”   林蕊得意地眨眼睛:“我不卖,我送。”   她要送的是滚滚油。   所谓滚滚油,是一种手部护肤品,大概成分应当是凡士林之类的,类似于另一种网红国货蛤蜊油。   可惜的是它的形象更简陋,就是膏体做成圆柱状,比蜡烛短一些,透明塑料纸裹着,上面什么生产日期名称之类的,一律没有。   如此简单粗暴,难怪三十年后它已经被人们遗忘,早就不配有姓名。   可别看这东西不起眼,价钱也便宜得令人发指,这多年都两分钱一根,对付冬天手脚皴裂,它可是个大杀器。   上辈子,林主席可是在她面前念叨过好多次。   这辈子郑大夫脸上搽的是霞飞,可抹手抹脚,她还是用滚油,觉得它的效果最好。   林蕊一本正经地给三个徒弟上销售培训课:“这卖东西,就要考虑消费者的需求,你们说说看,来买饺子汤圆的主要是什么人?”   三人面面相觑,绞尽脑汁才推选苏木当代表,说出商量好的答案:“手上有闲钱的人。”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林蕊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每当她觉得苏木挺聪明的时候,这小子就会暴露出他笨的要死的本质。   她恫吓三个小的:“好好想,这就是消费群体定位问题。你都不知道哪些人会买你的东西,你还怎么卖?”   苏木本能的一缩脑袋,琢磨了半天,怯生生的给出了答案:“女,女的。”   江州地面上以及周边地带,管着家里钱袋子的都是女主人。   林蕊白了他一眼,强调道:“那是因为男的有闲钱,基本上都去买烟抽了,或者花在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上,怎么会想到买速冻水饺汤圆带回家给家里人吃呢?”   苏木无端委屈起来,要替男同胞正名:“姑爹就会买。”   林蕊不假思索:“像我爸这样的好男人,属于珍稀物种,十分罕见。”   鹏鹏不服气:“我爸也很好。”   林蕊得意洋洋:“那只能说明我们家家风正,不具备普遍意义。”   普遍意义是家里管着钱袋子的是女主人,对自己无比苛责的也是女主人。   她们舍得将钱花在丈夫跟孩子身上,自己却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简直恨不得吃糠咽菜。   无论如何,她们都不愿意在自己身上多花一分钱。   女性伟大的自我牺牲精神,总是让林蕊想要叹气。   因为男人往往忽略了她们的需求,甚至觉得钱在她们身上,她们不买就代表她们不想要。   林蕊简直痛心疾首:“你们看看她们的手。”   那些掏出钱来买汤圆跟饺子的手,基本上都红通通的,干燥而皴裂,甚至裂出了大口子。   而河面上的风是最烈的,一年四季都少不了。   河风让她们的脸跟手脚都发皴,可仅仅两分钱一根的滚滚油,她们往往都舍不得买。   少女微笑:“所以我们要做消费者最好最贴心的朋友,想他们之所想,送他们之所需。”   每买一袋饺子或者一袋汤圆,就附赠滚滚油一根。   五块钱批了一大口袋的滚滚油,就是她彻底打开河庄销售市场的大杀器。   要知道,人们常常会为了附赠品而购买原本并没有那么想要的商品。   上辈子她家邻居的警察大哥,哦,是前警察大哥,小时候为了集齐水浒108将卡,买的干脆面简直能够堆成小山。   被他家母上大人追着揍。   多年以后再回想往事,大哥还是满满的饱含眷恋的回忆。   他集齐了108将,多少人羡慕死他了。现在集齐五福抽个小奖什么的,简直就是人家玩剩下的。   对了,这招要记下来,这可是营销大杀器,说不定以后就能用到。   苏木看着蕊蕊激动地从口袋里头摸出本子。上面写下水浒108将,然后旁边列了5000的字样。   少年默默地在心中叹了口气,十分怀疑蕊蕊晚上能逗老老实实坐下来写作业。 第167章 天生好运气   河庄每天来来往往的渡船不计其数, 奔流不息的河水运来了新客, 送走了旧人。   林蕊他们的摊子刚支起来就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   不是说昨天那短暂几个小时, 他们已经彻底打开了知名度,而是对于素来风平浪静的水乡小镇而言,抢劫还捅刀子, 已经是惊天的大案。   十分值得众人前来打卡参观当事人,顺便再讨论一回这几个娃娃长得可真俊。   要不是那位少林寺出身的小师傅夜观天象, 发现有血光之灾, 慈悲为怀施以援手, 八爷爷跟八奶奶可就没命了。   林蕊竖着耳朵听了半天,额头上青筋直跳。   这世道简直了!   光头自带光环吗?凭什么都把功劳归在小和尚头上, 其他人就不配有姓名么?明明歹徒还是她先发现的。   如果没有她体质特殊,对血液敏感,一切早就无法挽回了。   可惜自古故事看人设,和尚自带神秘色彩, 充满了吸引力。   在众人的口口相传中,他跟苏木被直接忽视掉了。   明明是混战,现在却变成了小和尚一人单挑三劫匪。   拿枪的拿刀的齐齐上阵,集体被他打倒在地。   林蕊听得差点拍案而起。   好意思啊!蛋疼的小子, 要没有姐姐她鼎力相助, 就连他自己都交代进去了,还单挑?   众人啧啧赞叹一番之后, 煤炉煮着的饺子跟汤圆陆续都滚了,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还是老办法, 每颗饺子跟汤圆同样用筷子夹开成两半,然后大家用牙签戳着吃。   得跟舅妈说,饺子汤圆可以适量减小块头增加数量,来满足消费者的心里需求。   广大人民群众看饱了传说中的和尚大师,自然要意思意思的,买点水饺跟汤圆煮。   这可是沾了小师父福气的,不是一般的水饺汤圆。   等到这一波镇上的固定居民走后,后面购买的主力军也粉墨登场。   跑船的女人天然带着江湖气息,生性豪爽。   她们的购物热情膨胀得让林蕊都惊讶。   四个小孩甚至连叫卖也用不上,只任凭收音机在哪儿叽里呱啦的唱着“卖汤圆卖汤圆,小二哥的汤圆是圆又圆,一碗汤圆满又满”。   林蕊本来还想找首卖饺子的歌的,可惜没有智能机,实在限制她的聪明才智发挥。   少女愤愤不平地叮嘱苏木:“计算机啊,智能啊,必须得赶紧发展。”   少年默默地看了眼她手上的钞票,将她挪到边上:“多找了一块钱。”   蕊蕊的算数能力,还是算了吧,好好负责给人拿货就行。   四个人分成两组,一组负责汤圆,一组负责饺子。   你说气不气人?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惊讶地发现,苏木也就算了。那两个小的算术能力竟然也都比她强。   黑溜溜的眼睛珠子一转,他们就知道该收多少钱,该找多少钱。   林蕊目瞪口呆,悲愤地打定主意,她今儿晚上无论如何都要买个计算器回来。不然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鹏鹏还往她二姐胸口上插刀:“二姐我教你打算盘唻,哎呦,你们城里的学校都不教打算盘的吗?”   这可是小学二年级就学的东西,他现在都是三年级的学生了呢。   城里的孩子真可怜,啥都不会。   林蕊额头上青筋直跳,心道,你够了啊,少年。别以为你以后是特种兵,你姐我就不敢揍你。   苏木还火上浇油:“珠心算,蕊蕊,你不耐烦打算盘的话,可以学珠心算。”   林蕊恨不得捶死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啊呸!上辈子她的童年噩梦之一就是珠心算。   因为据说能够开发智力提高注意力,林主席给她报班去学珠心算。   整个过程惨不忍睹,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严重地增加了她的厌学情绪。   咳咳,虽然林主席表示她学啥都厌学。   越往后,摊子前头围着的人就越多。   林蕊不得不开口要求大家排队,不要挤。   后面不知道是谁扯了一嗓子:“莫挤,都有,都轮得到。”   “刷”的一声,两条长队齐齐整整恰似两条长龙。   那些高门大嗓的主妇们看都不看,基本上都是五袋水饺,五袋汤圆直接拎走。   豪爽阔气的让林蕊都感慨,真舍得在年货上花钱。   最让她讶异的是,这些买主等拿东西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摸一把小和尚的脑袋。   然后他们一个个活像买彩票中了大奖一样,嘿嘿笑着往后跑,跟其他人炫耀:“我摸到了。”   情绪激动得堪比上辈子林主席去武当山玩,爬了老久才摸到金顶。   那一年,林主席简直人生开挂,顺利感情第二春,连博士文凭都到了手。   林蕊百味杂陈地盯着小和尚戴着毛线帽子的圆脑袋,搞不明白到底哪儿像金顶。   也不知道大家是怎么以讹传讹的,现在广大人民群众口中,小和尚就是福气的化身。   他们卖的饺子跟汤圆哪里是一般的饺子汤圆。   知道当年白娘娘到底是怎样修炼成功的吗?就是吃了神仙煮的汤圆!   林蕊目瞪口呆,说好的四个现代化的呢?   封建迷信害死人。   广大人民怎么能如此盲地求福气?   足足五百袋水饺,五百袋汤圆,不到晌午居然卖得一干二净。   林蕊看着这么多空保鲜盒都彻底傻眼了。   虽然早上出发的时候,她再三再四地跟苏木保证,今天的销售额肯定会比昨天强,所以多备货没错。   可林蕊也没料到上午销售势头就如此猛烈啊。   毕竟,船上的主妇上午都忙着自家生意,一般吃过中午饭才有功夫上岸来准备年货。   少女看着空盒子,痛心疾首地责怪苏木:“都是你,非不多拿点儿。现在不够卖了吧。”   看看,这一来一回要耽误多少时间,耽误多少生意。   苏木板着脸:“总比晚上回不了家好。”   毛线帽子都快被摸散了的无苦闻到了船上人家的饭菜香气,充满期待地看着林蕊:“二姐,今儿咱吃啥?”   不许骗他说没钱,他看到了布袋子里头有好多钞票。   林蕊瞪眼:“吃什么吃,赶紧回去运货。”   来不及等大爷爷的船了,只有趁着中午还有班渡船回港镇赶紧补货。   人们的新鲜劲儿来的快去的也快,他们要一鼓作气。   林蕊大手笔地买了一大袋子渡口摊子上的肉烧饼跟炸鹌鹑,又拎了袋橘子。   无苦想吃烤红薯来着,被她瞪眼坚定地拒绝了。   开玩笑,吃烤红薯会放屁。   小和尚可是他们销售的灵丹妙药,比她包圆的滚滚油还管用。   啃着炸鹌鹑的无苦愁眉苦脸:“二姐,我渴,我要喝水。”   林蕊冷酷得很:“吃橘子。”   他们的纸杯子也用完了,一会儿还得补货,没有水喝。   冬天水浅,渡船的速度却并不慢。   然而林蕊还是急得不行,恨不得自己能在船上跑。   苏木笑着大声念课文:“淡黑的起伏的连山,仿佛是踊跃的铁的兽脊似的,……但我却还以为船慢。”   林蕊作势要捶死他,再背课文试试,她不揍得他满地找牙才怪。   青山退去,两岸点缀的翠绿是油菜地。   鹏鹏骄傲地指点着给林蕊看:“二姐,教授叫我们在油菜里头套种蘑菇呢。”   林蕊立刻趴在船舷上,企图看清楚那油菜地里头到底有什么玄机。   鹏鹏着急:“不是那里,再往前去,再往前才能到我们港镇。”   船上的河工笑了起来,打趣小男孩:“你们港镇这是要放卫星啊。花样一套一套的。”   鹏鹏得意的很,挺起了胸膛:“教授说了,科学种地发家致富。”   待到船停下,林蕊立刻跳下去,急着要鹏鹏带她看油菜地里套种的蘑菇。   今年才刚开始试验。   郝教授只在那户因为家里缺少人手,所以稻子割晚了的小五叔家试着整地培育蘑菇。   鹏鹏懊恼极了:“咱家迟了一步,不然也能种上,现在小五叔家都已经收过好几茬蘑菇。”   先前天暖和的时候,小五叔每天都能收一茬。现在天冷了下来,就变成两三天收一回。   教授说能够一直收到5月份割油菜呢。   爷爷奶奶给算了笔账,这一亩地的蘑菇种下来的钱可比油菜籽多多了。   魏镇长都说明年港镇的油菜地都推广这个,到时候蘑菇养殖也是他们搞证的,一大特色产品。   林蕊急得很,连忙反对:“不能光种蘑菇,要考虑品种的多样性。”   大家伙儿都种蘑菇的话,价格就容易被压下来。   其它的菌菇,比方说木耳啊,鸡腿菇啊,还有杏鲍菇、金针菇,都可以考虑。   鹏鹏得意的很:“才不呢,明年镇上就专门建个厂子,统一收购菌菇出去销售。省得到时候菜贩子来压价。”   苏木急得在后头喊:“饺子汤圆,你又不管它们了?”   林蕊头都不回,毫不犹豫地摆摆手:“你先去装货,按照一千五百袋的标准来。”   光这装货点货的过程,起码就得半小时,足够她去过眼瘾了。   小五叔家的油菜田,乍一眼看上去跟别家并没有太多不同。   再凑近了细瞧,林蕊才发现了问题之所在。   油菜根边覆盖着厚厚的稻草哩。   小五叔正端着碗出来吃饭,看到两个孩子探头探脑的,笑着打招呼:“要吃不?要吃就拿回家去,五叔摘了不少呢。”   林蕊不要吃蘑菇,她就好奇这稻田里的稻草底下长的蘑菇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小五叔脾气好,也不嫌两个孩子闹腾,笑呵呵地掀开来稻草给他们看。   “现在天冷,教授说了保温保湿,做好蘑菇的越冬管理。到时候要盖的厚,上面的土也要松整好,得追加肥,蘑菇也吃肥呢。”   林蕊看着那白白胖胖的蘑菇,喜不胜喜,她简直想跳起来大喊大叫。   小五叔采了一大袋子蘑菇,坚持让林蕊带回家去,说是要省里来的娇客,好好尝尝鲜。   他笑着看两个娃娃:“要不是你们请来的教授,我这辈子都想不到油菜田里头竟然能够种蘑菇。”   他叹了口气,认真道:“你们可要好好学习呀,这书中自有黄金屋,果然没错。有学问的人到底不一样。”   林蕊赶紧冲他做了个鬼脸,拉着表弟匆匆忙忙地跑。   她可不想经历大型劝学现场。   姐弟俩跑去饺子厂跟苏木他们会合。   嚯,一千五百袋的饺子,那三轮车可不得被压得往地里头陷。   他们得过去帮着推车。   两人连奔带跑的,快要到食品厂的时候,听到了一阵猪叫。   鹏鹏立刻要拽他二姐走,这是杀年猪呢,二姐不能见血腥味。   然而小男孩的动作慢了一步,院子门开了,有人从里头走出来,露出后面挣扎着的年猪。   林蕊下意识的转过头去,刚好杀猪匠一尖刀捅进了猪的喉咙口。   鲜血跟喷泉似的飚了出来,落在大盆当中。   江州人是吃猪血的,猪血烧豆腐还算是相当受欢迎的菜。   林蕊本能的头晕脚软,脸色煞白。   吓得鹏鹏一叠声地喊:“二姐,闭眼睛,闭眼睛。”   男孩子还没蹿个子,块头比他二姐矮一截。   他垫着脚抬起胳膊来,想捂住姐姐的眼睛。   小和尚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好奇地往院子里头张望:“这是在做甚?”   哇,好大一头肥猪,好多猪血。   哎呀呀,不要做猪血块,灌猪血肠啊,那个好吃。   林蕊下意识的训斥他道:“你一个出家人看什么杀猪?真的合适吗?说好的慈悲为怀呢?”   小和尚不服气道:“人养猪就是为了杀了吃,我为啥不能看?”   鹏鹏急得不得了,说新来的哥哥:“你别说杀猪了,我姐怕血,会晕。”   他话音刚落,愣住了,转头奇怪的看着他姐:“二姐,你不头晕不难受了?”   林蕊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再抬眼看那桶晃晃荡荡的猪血。   虽然她还是不喜欢闻血腥味,可是非常奇怪,她真的没有眩晕的感觉。   明明刚才他还眼前发黑,天旋地转的啊。   少女转过头满是疑惑的看着小和尚,现在跟刚才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来了个无苦。   她指指小和尚:“你走远点,走远点的话,我就让他们灌猪血肠给你吃。”   无苦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到底经不住猪血肠的诱惑,抬起脚跑远了。   小和尚一消失在林蕊的视线外,她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差点跌坐在地上。   邪门了,她要好好搜一搜,这和尚身上到底藏了什么奇怪的香料。   话说要是能够用来治疗晕血,那可是门大买卖呀。 第168章 少女要干嘛   晚上吃过饭之后, 林蕊借口今天大家都在外头奔波了一天, 要烧烧水, 好好洗个澡。   尤其是小和尚无苦同学,看看那些大妈大婶子们,热情的恨不得将小和尚浑身都摸个遍, 必须得好好洗个干净。   跟所有小孩子一样,无苦也不喜欢洗澡。   修行中人企图逃避, 他不洗。   姑爹前天才带他去厂里澡堂子里头好好洗刷了个遍, 他干净着呢, 他身上香喷喷的。   少女在心头冷笑,姐姐要的就是你的香。   她摆出姐姐的架势, 脸一沉:“不行,必须得洗澡,到时候身上长虱子了怎么办?”   无苦企图狡辩:“天都这么冷了,虱子早冬眠了。”   林蕊皮笑肉不笑:“新鲜, 我还头回听说虱子还冬眠的。”   林鑫不知道妹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在外头晒了一天,晚上痛快洗个热水澡总没错。   见大姐也不帮自己,小和尚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负隅顽抗:“天冷呢, 洗澡会感冒的, 打喷嚏,阿秋阿秋。”   林蕊看着他戏精上身, 兀自狞笑,还阿秋, 阿夏都不行!   外婆也附和外孙女儿:“没事,洗吧。我把浴帘子拿出来罩在桶上,就不冷了。大锅里头烧好热水,你们自己好好洗个痛快。”   她转头叫上在边上看热闹的小孙子,“你也洗,都洗干净了好过年。”   鹏鹏目瞪口呆:“奶奶,爷爷说后儿带我去镇上澡堂子泡澡的。”   “哎哟,那一池子水不晓得泡了多少人,比泥水干净不到哪儿去。”外婆埋汰道,“就在家里洗,家里有井,不省那点儿水。”   林蕊眉开眼笑,嘴巴跟抹了蜂蜜似的,甜得要命:“外婆,等我挣够了钱,给你装电热水器啊。”   外婆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两道:“那我们蕊蕊可得好好挣钱。”   林鑫无奈地摇头:“外婆,她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林蕊朝姐姐做鬼脸,往厨房里头跑,主动请缨:“我来烧锅。”   外公连连摆手:“不要,我烧,你让他们先洗,等里头暖和了,你再洗澡。”   林蕊哪里肯,她不待在灶房里头,还怎么摸清楚无苦的底细。   “外公,我来,烧锅暖和。”   外婆端了洗好的碗筷放进橱柜,见状说老头子:“你就让她烧吧。”   反正在外头淘了这一天,衣服早就脏的不成样儿了,也不怕再多沾灰。   一锅水烧开,苏木带着无苦拿好自己的换洗衣服进来时,看到灶膛后面的林蕊,愣了一下,旋即立刻要撵人出去。   林蕊狡辩:“我又不看你们,我烧水呢,不然灶膛里头没火,你们会冷的。再说这还罩着浴帘呢,我能看到什么啊。”   少年指着门:“出去,我们会自己烧。”   少女企图打商量:“哎哟,你们就专心洗澡吧,来回跑容易感冒的。”   外公从院子里头拿了枯树枝进来,笑道:“没事,我架上硬柴就好。不会来回跑着烧锅。”   林蕊苦大仇深地盯着面前的枯树枝,无奈地闭了下眼睛,垂头丧气地往灶房外头走。   苏木重重喘了口粗气,没好气地招呼眼睛珠子骨碌碌转悠的小师弟:“看什么看,赶紧脱衣服洗澡。”   小和尚脸上的眉毛快要一飞冲天,朝自家师兄眨眼:“师兄,我师嫂她……”   鹏鹏要跟他干架:“那是我二姐,不是你师嫂。”   小和尚绕着大澡盆跑:“就是我师嫂。”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又说没谱的事儿。”少年板着张脸,煞有介事地脱裤子,“我们修行中人……”   他话音还没落,门“嘎吱”一声响,露出林蕊闪闪发亮的眼睛。   少年悲愤了:“你干嘛啊?”   蕊蕊这是什么坏毛病,老想看他。   少女无辜地举起手来:“衣服,赶紧把衣服给我,得马上洗了。”   “那你先出去!”羞耻难当的少年死命合上门板,三下五除二扒掉自己的衣服,塞到外头,“行了吧。”   “无苦的,还有无苦的衣服。”少女还在外头上蹦下跳。   苏木立刻吼眼睛珠子孩子骨碌碌直转的小师弟:“没听到啊,赶紧脱衣服。”   无苦一边脱衣服一边叹气,他小师兄明显就是在迁怒。   看看,火不能撒在小师嫂身上,就拿他出气。   “就你废话多,赶紧洗,大姐她们都还没洗呢。”   无苦反唇相讥:“你就想说我小师嫂还没洗。”   苏木作势要揍他。   鹏鹏脱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往外头塞:“二姐,你不给我洗衣服吗?”   林蕊轻咳两声:“洗,当然都洗。那个,都脱干净了吧?”   她捧着衣服心满意足地走了,剩下三个脱得光秃秃的男孩子面面相觑。   不对啊,他们又不是奶娃娃,一个大澡盆里头也就能待一个人。   都脱光了,两个人站在边上,看着一个人洗?   苏木深深地叹了口气,赶紧招呼鹏鹏:“你去灶膛口待着,别受冻。我赶紧把他给刷出来。”   说是刷,真是刷。   当师兄的人手脚麻利,五分钟不到就将被搓的鬼哭狼嚎的无苦拎出了澡盆。   鹏鹏看着跟烧熟了的海虾一样的小和尚哥哥,吓得抵死不让苏木帮他搓澡。   他不脏,他要爷爷来。   少年无奈,只能自己匆匆忙忙洗了个囫囵澡,拎着还在喋喋不休抱怨的师弟出门。   想吃花生糖不?再废话连瓜子都没的吃。   小和尚果断闭嘴,口中唾沫横流。   门一开,师兄弟俩的视线就撞上了屋檐下的林蕊。   苏木目瞪口呆,蕊蕊在干嘛啊,脸都贴到衣服上了。   嗅了半天也没闻出个所以然来的林蕊,立刻端着盆往院子里头奔,撒谎都不打草稿:“我找找你们有没有把东西塞口袋里了。”   呵,林工有次忘了裤袋里头有十块钱,洗完澡顺便在澡堂子里头把衣服给搓了。   后来郑大夫帮他收衣服的时候发现了,两口子心疼了好几天。   啊啊啊,要想办法好好挣钱啊。不然她爸妈心疼的时候多了去。   林鑫帮老太做完了推拿出来,看到妹妹站在井边翻看衣服,疑惑道:“你干嘛呢你。大冷的天,还不赶紧回屋去。”   “洗衣服呢,我给他们把衣服洗了。”林蕊慌忙从盆中拿出手来。   林鑫哭笑不得:“你洗衣服?这么冷的天,不冻死你才怪。”   林蕊兀自狡辩:“井水是暖和的,井水不冷。”   “再不冷也冰手,今晚洗了晾在外头不冻坏衣服才怪呢。放着,明儿我用洗衣机洗。”   林鑫走过去接盆,突然间反应过来,“你给他们洗衣服?”   真是天上下红雨了,哪次不是苏木给她洗衣服来着!   当姐姐的人脑袋跟录像机似的回放妹妹的一举一动,顿时变了脸色:“你干什么了你?是不是又摸人家苏木的口袋了。”   林蕊吓得赶紧往屋里钻:“姐,你冤枉我,我才没有摸他口袋呢。”   林鑫哪里会相信她的狡辩,冷笑道:“我看得清清楚楚的,你这什么破毛病。”   苏木身上一分钱都要被她给摸走。   人家一个小男娃,想要买根棒棒糖,还得问她申请钱花!   林蕊大叫冤枉:“我犯的着要偷偷摸他口袋么。”   洗白白的小和尚在边上说风凉话:“就是,我师兄的钱都归她管着。”   林鑫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听听,人家无苦都晓得的一清二楚了。她这个当姐姐的脸都没地方放。   苏木默默地看了眼林蕊,沉声道:“她没摸我口袋。”   林鑫恨铁不成钢:“你别惯着她这破毛病。”   越来越不像话了。   林蕊找到了同盟军,得意洋洋地过去拉苏木的胳膊给自己作证:“就是。”   少女的话音随着她的手一并落下。   苏木一扭身子,竟然轻轻巧巧地躲过了她的手,昂着头朝房间走去。   林蕊愣了下,不明白这孩子为啥突然间这德性了。   林鑫也奇怪,偷偷拍了下妹妹,警告道:“你再欺负人家试试,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林蕊委屈:“姐,你又冤枉我。我明明每天都给他发零花钱的。”   只是早上发了,晚上再收回来而已。   现在社会可是很乱的,男人有钱就变坏,她是为了苏木好,免得他被人给带坏了。   林鑫气得揪妹妹的小辫子,狠狠拍了下她的屁.股:“你就作吧,惯的你!赶紧拿衣服给我洗澡去。”   楼上的少年竖着耳朵听隔壁房间的动静,面无表情。   蕊蕊没撒谎,蕊蕊的确没掏他衣服口袋。   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是无苦的衣服,蕊蕊拿着他的衣服放在鼻子底下闻。   床头柜上摆着本小说选,第一篇就是张爱玲的《红玫瑰白玫瑰》。   蕊蕊从图书馆里头借出来之后,每次翻不到两页就开始打呵欠,然后她的“提高文学素养”之旅就中止在瞌睡中。   苏木对张爱玲的小说毫无感觉,他觉得丁玲写的书更有意思。   但是少年每次帮林蕊收书的时候,还是瞥了几眼《红玫瑰与白玫瑰》。   他清楚地记得红玫瑰坐在那个浪荡子的他大衣旁边,就为了闻男人衣服上的香烟味。   无苦捧着柿饼上来,欢欢喜喜道地奔到床边,抬起圆滚滚的一张脸:“师兄,要不要给你一个尝尝?”   老太好厉害的,老太还会晒柿饼。自家柿子树上长出来的柿子,晒好的柿饼又甜又香。   哎哟,师兄为啥不说话,老盯着他看。   那眼神瞅着怪瘆人的。   小和尚下意识地将柿饼藏到了身后,生怕师兄凶性大发,会抢了他的柿饼。   苏木看着无苦的一颗光葫芦脑袋,悲愤地想,这小子有什么好啊,蕊蕊干嘛非得闻他的衣服?   少年身子一扭,直接钻进被窝里头睡觉。   无苦吓得手上的柿饼都差点儿掉地上,结结巴巴道:“师……师兄,你不跟我师嫂造饺子机啦?还有那个,你们不是要教我算术的吗?”   少年的声音闷闷的:“放心,蕊蕊会愿意教你的。”   他话音刚落,被她姐抓着硬搓了一顿的林蕊就跑过来“砰砰砰”拍门:“睡什么睡啊,赶紧过来学习。”   年纪轻轻的,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懒呢。   她扭开门,跳上床,要掀苏木的被子:“起来起来,我跟你说,无苦……”   “你跟无苦去学习吧,我要睡觉。”少年身子一扭,直接滚到床里头去了。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狐疑地转头看无苦。   嘿,你个小和尚,你到底怎么你师兄了?   无苦偷偷往后头藏柿饼,嘴硬得很:“我不知道,我进屋时就这样了。”   林蕊眼尖地瞅见了袋子,立刻上手胡撸他的光葫芦脑袋:“你要脸不?一个人吃独食,都不知道分点儿给你师兄啊?”   小和尚哪里肯承认:“我没有,我让师兄尝尝的。”   “呵,尝尝,然后剩下来的都是你的!吃这么多甜的,你怎么不怕自己变成糖僧,得糖尿病啊。”   “好了!”苏木突然间爆发出来,坐起身,指着门道,“要吵你们出去吵。”   门板合上,林蕊跟无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怪你!”   听得屋里头的少年愈发心塞。   无苦不服气:“要是你不吵的话,我师兄也不会这么生气。”   林蕊挥挥手:“哎,算了算了,青春期哪有不中二不暴躁。人不二缺枉少年,走走走,赶紧跟我学习去。”   门口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屋中的少年胸中憋着股气儿,简直要炸开了。   他在床上打着滚,气得连呼吸都费劲。   屋子门开了,少年闷声道:“你又回来干嘛?”   鹏鹏莫名其妙:“我洗完澡了啊。”   苏木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得没脸见人。   鹏鹏跳上床,满怀好奇地问苏木:“哥,你说无苦身上到底藏了啥香料啊?我姐闻了就不晕血。”   “什么香料?”少年猛的转过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鹏鹏。   吓得小男孩差点儿直接跌到地上。   妈呀,苏木哥的眼神也太瘆人了。   小男孩结结巴巴:“就是那个,中午不是杀年猪嘛,我姐本来看了血发晕……”   “你怎么不把你姐拉开啊,她晕血!”苏木急得不行,他就知道中午不该放她跟鹏鹏两个人跑出去的。   小男孩委屈:“我拉了,我哪儿知道院子门会开啊。我姐不是晕着么,无苦过来了,我姐就不晕了。无苦一走,我姐又晕了。我姐说他身上肯定有什么香料,治疗晕血症的那种。要是开发出来,肯定能挣大钱。”   他一抬头,看到苏木咧开的嘴巴,跟着笑起来,“对吧,苏木哥。你赶紧去问问呗,有钱大家一起赚吗?哎——哥,你等等我啊。”   苏木哪里还顾得上鹏鹏,已经一阵风似的冲到林家姐妹的房间,一把抓住正在绞尽脑汁软磨硬泡逼问的林蕊。   “别问啦,没有香料。是无苦身上的气!”   他们修行之人都自带气息,无苦的气息就是能够让人安神。 第169章 练什么武功   第二天一大早, 林蕊还赖在床上死活不肯起身的时候, 楼下院子里头就响起了动静。   清晨的微光中, 无苦指点他师兄:“脚往外打开,与肩同宽,微微蹲点儿, 脚尖转向前,身体重心往下。哎哟, 师兄你慢点, 没事吧。”   躺在床上竖着耳朵听动静的林蕊吓得赶紧跳起来, 趴在窗户边上朝外头张望。   苏木自小跟了个不靠谱的师父,没有扎马步的经验, 一不小心直接摔了个屁.股蹲儿。   无苦慌慌张张扶自己师兄起来,忍不住埋怨道:“师兄,你是练内家睡功的,好端端为啥要学外家功夫啊?”   这内功可比外功高级多了, 外功谁都能学,可他师伯唯一收的徒弟就是小师兄。   林鑫过来叫妹妹,看人扒着窗户臭美兮兮的德性,顿时没好气:“你说人家为什么要去扎马步啊?赶紧给我起床。”   少女立刻往被窝里头一钻, 直接打起滚来, 哼哼唧唧:“我哪儿知道啊,兴许他是自卑了呗。”   她和无苦都是武林高手呢, 鹏鹏将来也是特种兵。   他一个修行中人,其实手无缚鸡之力, 岂不是很没面子?   林鑫狠狠拍了下妹妹的屁.股,恨声道:“你给我作吧,没良心的东西!”   窗户底下,无苦还在苦苦相劝:“师兄算了吧,我师父都说你是内家的好苗子呢。”   这大早上的,不是躺在被窝里头踏踏实实练睡功最舒服嘛。   他自个儿都好久没出来扎马步了。   师父说心中有自省,处处都是在练功。   不过以前在山上,都是师叔盯着他练功来着。   他也没见过师父的功夫。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话。”少年不耐烦,“你快给我看看到底对不对。”   小和尚愁眉苦脸,打着呵欠,继续指点:“重心往下移,对,慢慢蹲深点儿,脚开大了,要自己的两脚半宽,手,从环抱变成平摆,手心向底下。哎哟,师兄,你干嘛不让小师嫂自己练气啊。”   好歹小师嫂以前还学过武术,有基本功呢,总比师兄来的强。   楼上的林鑫又一巴掌拍在死活不肯起床的妹妹背上,愤愤道:“听到没有!既然练了就不犯眩晕,你为什么不自己好好练?”   “哎呀,姐,你听他们胡说八道啊。”林蕊在被子底下扭来扭去,“讲不讲科学啊,什么气,地球上只有空气。”   哼,神棍就是神棍,听他鬼扯。还气呢,他倒是把气拿出来让她看看啊。   怎么不吹霞光满天,七彩祥云啊?   林鑫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科学,她就想让妹妹以后别再晕血还发癫痫。   每次妹妹犯病的时候,她跟父母吓得魂儿都不在身上了,生怕这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就这么走了。   当年妹妹的命能够留下来,连儿科的主任都说,因为家里头大人积德行善,老天爷才给的福报。   林鑫气得拍妹妹的屁.股:“赶紧起来,你个不省心的。就是没有什么气,你起来活动活动身体总对健康有好处吧。”   平常看她上窜下跳的,楼上都能连着翻跟头,今儿倒是矫情起来了。   林蕊强词夺理:“哎呀,姐。早上空气中全是植物呼出来的二氧化碳,下午三四点钟才是运动的好时候呢。”   可惜学校丧心病狂,下午三四点钟都是把青葱少年们集体关在狭小憋仄的教室中,惨无人道地摧残他们的青春。   “你就给我满嘴跑火车吧。”林鑫直接掀妹妹的被子,冷笑道,“太阳都出来了,植物也开始光合作用。是时候好好下去运动了。”   舅妈天不亮就去厂里头加班加点地忙着包水饺跟汤圆了。   她倒是有脸,到现在还赖着不起床。   可怜的少女备受姐姐嫌弃,被迫爬起身穿好衣服,打着呵欠下楼。   院子里头,才站了不到十分钟的苏木已经满头大汗,整个人都在发抖。   林蕊叹气:“入门笑站三年桩。年轻人,任重而道远,你就好好加油吧。”   苏木闷声不吭,豆大的汗珠沁出了额头。   无苦看不下去,先替自己的师兄打抱不平:“师嫂,你应该自己练的。”   “谁是你师嫂?再胡说八道的话,我揍你啊。”林蕊横了眼小和尚,双脚打开,马马虎虎地扎了个马步。   呵,这算什么啊。   以为姐姐那么多武术冠军的头衔是花钱买来的?要有那闲钱,她干点啥不好?   姐姐可是正经从小练童子功出身的。   然而少女牛皮吹早了,她忘了眼下的她并非上辈子的她。   人的肌肉骨骼也是有记忆的。   眼下的林蕊显然不具备扎马步的身体记忆。   扎了不到一刻钟,少女开始心虚腿软,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   叫你满嘴跑船,什么半小时是起步,一小时是常态,扎个半天也不在话下。   再来三分钟,她就能当场趴下。   无苦在边上“咯咯咯”直笑,奚落他家小师嫂。   还有武术冠军呢,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武林都沦落成什么样了。   林蕊哪里是能吃亏的主,立刻反唇相讥:“瞧你笑的德性,肯定是蛋吃多了,跟只刚下了蛋老母鸡似的。”   少女嘲讽的话一出口,那股气儿就散了,两条腿立刻打起晃儿来。   苏木正在边上偷偷看着呢,见状赶紧过去扶她。   结果他自己也是扎马步扎得腿软脚软,他不过来还好,一过来干脆将林蕊也带的两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气得林蕊恨不得捶死这个专门帮倒忙的家伙。   外婆从厨房里头伸出头来,赶紧喊两人:“不练了,咱们先吃饱肚子再练。”   无苦眼睛立刻亮得像灯泡一样,直接丢下了自家摔得龇牙咧嘴的小师兄。   他圆滚滚的小身子跟轻功水上漂似的,直接蹿进屋子里头,满怀期待地眨巴眼睛:“外婆,今儿咱们能吃血肠不?”   昨天他就馋的不行,一直想要做血肠吃。   可是外婆说小师嫂晕血,要趁小师嫂睡觉的时候才能做。   江州人没有吃血肠的习惯,她也就是听两个孩子连比带划的描述到底要怎么灌,不知道出来的到底是不是他们要的味儿。   外婆犯难地端上一碟子切好的血肠,担忧地看着外孙女儿,生怕她会晕。   没想到林蕊直接夹了一块塞进嘴里头,朝她竖起大拇指:“外婆,你太厉害了,你绝对是食神!”   就是这个味儿啊,她穿回来之后还没吃过血肠呢。   少女双眼放光,热情洋溢地撺掇外婆。   家里头除了卤鸡爪跟卤干子以外,血肠也可以搞起来啊。   现在这天气,做一次摆上两三天都不成问题。   猪血便宜啊,现在外头卖的猪血块价钱跟豆腐差不多,比灌香肠的成本可低多了,营养跟味道一点儿也不比香肠差。   林鑫忍无可忍,直接往妹妹嘴里头塞了颗蒸饺:“行了啊,你,没完没了了。”   昨天还上蹦下跳地撺掇外婆卖猪皮冻,今天又要上猪血肠。她到底打算当外婆是几个人用啊。   要不是他们拦着,她还恬不知耻地想撺掇无苦提着砍.骨.刀将猪脊骨剁碎了,好满足她要做盐酱骨头的需求。   好意思的很呢,也不看看无苦才多点儿大的年纪。   林蕊朝姐姐做鬼脸,艰难地咽下嘴里头的蒸饺,声音含混不清:“挣钱嘛,姐,我告诉你啊,其实刘师傅他卤菜店里头利润最高的就是猪皮冻。”   营养美味又健康还美容,关键是价钱便宜啊。   做好一盆猪皮冻,卖出去的价格可是成本的三四倍。   少女一本正经地教育她姐姐:“越是针头线脑不起眼的东西,越是能挣钱。对了,外婆,咱们在小麦地里头种木耳吧。”   既然油菜地里头都出了好几茬蘑菇了,他们的小麦地种点儿木耳总归没问题吧。   林鑫看着信口开河的妹妹,连气都懒得气了:“很好,你去种吧,我们绝对不拦着你。”   林蕊跟受了惊吓一样,赶紧缩脖子:“姐,我怎么知道怎样种木耳啊。”   她就负责提供思路,当然由专家来教授具体怎样操作了。   林鑫白了她一眼:“你给我消停点儿吧。今天去河庄卖完了东西,赶紧给我回家,不许再跑外头闹腾。”   林蕊严肃地摇摇头:“不,河庄这块阵地已经被彻底拿下了,今天我不去河庄。无苦过去就行。”   苏木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对对对,现在厂里头已经加班加点。咱们得赶紧把饺子机跟汤圆机给做出来。”   林蕊摆摆手:“这个先不急,我们先彻底拿下宁县市场才是真的。”   河庄消费者的目光已经全盯在小和尚的脑袋上了,有她什么事儿啊,她的聪明才智根本就没有发挥的机会。   她需要去更广袤的天地施展她的经天纬地之才。   饺子汤圆的销售场地只有副食品商场跟供销商厦吗?开玩笑,宁县的面积可是比得上一个地级市啊。   作为一个经济萌芽萌发的比较早的江南县城,它显然还有更广阔的市场可以挖掘。   那就是包罗万象的菜市场。   她伸手指挥苏木跟无苦:“你俩今天负责卖掉一千五百袋饺子跟汤圆,不用带煤炉和锅了。”   反正那些人根本就不用看着速冻水饺和汤圆到底怎么煮,只要摸一摸小和尚的脑袋,就心满意足。   至于她自己,则跟鹏鹏带着煤炉与锅往宁县的菜市场去。   苏木立刻反对:“不行!”   万一菜市场杀鸡宰鸭子呢,那蕊蕊可不得直接晕过去。   还有就是,一个她已经够闹腾的了,再加上个鹏鹏,谁知道他们能搅和出什么事情来。   林蕊威胁地眯眯眼睛:“怎么,你有意见?”   一千五袋而已,她定的目标已经够小的了。   要不是怕显得福气太廉价,她就直接订三千袋。   苏木咽咽唾沫:“那个,我想去菜市场。”   鹏鹏跳脚,哪里肯答应。   他要跟着他二姐,每回和二姐一块儿出去,总能碰到好多有意思的事。   小男孩还想据理力争一下,明明她和她二姐感情最好。   无苦直接拽着人走:“行啦,我师兄是不会让你的。”   那姻缘线连着呢,小师兄一分钟看不到小师嫂都不放心。   小和尚溜溜达达地走在前头,一边走一边吩咐:“一千五百袋哈,别忘了点点清楚。”   那姿态惬意的,活像老财主下乡看田地,随口吩咐身后的管家。   看得林蕊真想揍他。   河水哗啦啦的淌,行船顺着水流往下游。   淡金色的阳光洒满了水面,简直如同碎钻一般耀眼。   少女一边水口中哼着歌,一边肆无忌惮得打量沉默不语的少年。   苏木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道:“你看什么?”   不想林蕊脸皮厚如城墙,居然大大方方地承认:“看你啊。”   少年的脸腾的一下热了,比河岸边新发的一株红梅还要鲜艳。   他期期艾艾:“看,看我做什么?”   哗哗的水声中,少女笑嘻嘻的:“看你为什么要练武功啊。”   少年狼狈不堪得转过脸,强装镇定:“我,我本来就是修行中人。”   林蕊啧啧出声:“哎呦,我怎么记得你是练内功的。”   苏木狼狈不堪:“我……我们修行中人要内外兼修。”   少女重重地叹了口气,语带惋惜:“原来是我想多了啊,你不是为了我练的。”   情急之下,苏木脱口而出:“不是,就是为了……”   话一出口,对上林蕊笑盈盈的眼睛,少年就意识到自己落入了少女的圈套,顿时脸红得简直能够摊烧饼。   他赌气地扭过脑袋,自暴自弃道:“反正我什么都不会,我连打架都躲在后头。”   无苦厉害的嘞,无苦什么都行。   林蕊心满意足地跳起身,拍着他的肩膀道:“不怕,以后有我罩着你,我看那小和尚还敢不敢在你面前跳。”   少年茫然:“什么跳?”   他立刻紧张起来,蕊蕊该不会是想打断无苦的腿吧。   少女不耐烦地摆摆手:“就是耀武扬威的意思啦。”   苏木这才松了口气。   林蕊不耐烦地推他:“哎,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什么话?”   少女挺起胸膛:“以后我罩着你,你得听我的。”   苏木轻轻地嗯了一声。   少女立刻高兴起来,伸手要跟他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苏木默默地由着林蕊拉自己的手指头。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又掉进了蕊蕊的圈套。   可是天这么蓝,阳光这么暖,蕊蕊又笑的这么好看。   那就算了,中圈套就中圈套吧。 第170章 自来经销商   一下船, 林蕊和苏木就推着三轮车往最近的菜场跑。   宁县县城不小, 就林蕊听说的大菜场就有三四个。   不过大约是现在公路铁路建设都刚起步, 尚且满足不了人们的需求,还是水路运输最方便,整个县城, 数靠近河岸边的菜场最大。   去年菜场翻修过,里头建了档位, 一家家的卖什么, 都归置的齐齐整整, 由穿着不知道是工商制服还是保安制服的菜场办人统一管理。   万一谁在菜档买了东西缺斤少两,是可以去菜场办投诉的, 少了斤两的摊主必须得补齐了缺的部分,还要交罚款。   菜场外头的马路边上也排开了长龙,密密麻麻的全是摊子。   有卖自家地里头产的蔬菜瓜果的,有卖自己捉来的鱼虾泥鳅的, 还有人卖灰黑色的鸟。   苏木说是竹鹧鸪,林蕊看着觉得不像。   这些摊位不交管理费,东西自然比里面正规摊子卖的便宜。但是缺斤短两以次充好什么的,也没人管。   隔三差五就有大盖帽, 拿着警棍过来赶一回, 有时还会没收东西,要求拿钱去赎, 但永远都没办法让它们消失。   现在大约是要过年了,管理人员事情多, 也顾不上分.身赶人,摊子们摆得满满当当。   林蕊他们到的时候,中间的好位置早叫人占了先,没三轮车落脚的地方。   苏木懊恼:“该早点儿来的。”   没想到这儿竟会这班热闹,起天不亮就有人挑着担子过来做生意。   林蕊笑嘻嘻地拍他的肩膀,牛皮哄哄:“怕什么啊,都说了跟姐走,有肉吃。”   苏木紧张起来,伸手捉她的腕子:“你干什么啊?”   大冷的天,岸边还有风呢,她干嘛解开衣服扣子。   林蕊神秘地眨眨眼睛,得意洋洋:“山人自有妙计。”   收音机一开,巨大的声响引得旁边人都下意识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   林蕊脱了毛衣,露出里头郑大夫给她买的大红色羊绒衫。原本披散在头上的长发被她扎成了两个揪揪。打扮得好似年画上的娃娃。   她用的头绳还是刚从旁边摊子买来的。   胆大包天的林蕊点着树干从一人高的树杈上跳下来,冲听到声响看过来的众人拱手,朗声道:“各位父老乡亲,小女子初来贵宝地,献丑了。”   话音刚落,她就呼呼哈哈来了一套拳法。   要说真功夫,以现在林蕊的身体素质,那是真没有多少。   可是中华武术博大精深,其中专门就有表演给人看的。   作为武术特长生,上辈子,她不知道登台表演过多少回功夫,来证明学校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当代青少年继承传统,身心健康。   林蕊左勾拳右勾拳,旋转腾挪又是一个飞腿,动作干净利落又漂亮。   围观的人拍着手叫好,这姑娘打得好看,跟少林寺的和尚一个样儿。   众人一开始不明白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的,还以为是来卖杂耍的,甚至有人掏出了一角钱要往林蕊身上丢。   苏木都变了脸色的时候,林蕊还是笑嘻嘻。   她打完一套拳之后,顺手拿起旁边摊子上的玩具刀,呼呼哈哈又是一套破锋八刀。据说这刀法当年是武术名家专门为了对付日本鬼子的刺刀创造的,耍起来可谓是虎虎生风。   围着看的人一叠声地叫好。   摊主原本还着急这丫头怎么不打招呼就拿东西,旁边已经有看傻眼的小小子跳脚拽大人的袖子:“妈,我也要买大刀!”   倒平白叫摊主多了好几笔生意。   玩具摊主还眼巴巴瞅着那揪揪头的小姑娘,期待她再耍套枪.法,他进了不少青龙偃月刀,委实可以当长枪用。   林蕊已经停下身形,摸着肚子,一伸脖子,怪模怪样道:“哎哟,肚中无粮,袋中无钞,俺老孙腿软,耍不动咯。店家,你且舍我碗饺子汤圆吃吃。”   煤炉上的汤锅翻滚,里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林蕊笑嘻嘻地捧起了纸杯子,戳着饺子往自己嘴里头塞,夸张地赞美:“哎呀呀,我老孙今儿才知道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美味。”   苏木苦着脸,将小心翼翼靠着煤炉边上烘烤暖和的棉衣又裹在林蕊身上,无奈道:“你就老实卖饺子汤圆吧。”   林蕊眼睛笑成了两弯好看的月牙儿,一缩脑袋,朝众人拱手作揖:“各位父老乡亲,小女子初来贵宝地,特意带了点儿吃食,请大家尝尝。这叫富贵满门元宝饺,福如汤圆滚滚来。”   众人哄笑着,总算搞清楚了她的来路。   有单为了看热闹的人自行散去,也有好奇的人伸长了脖子张望,打听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汤锅翻滚,热气腾腾的纸杯子一个个地送出去,紧跟着出去的,就是一袋袋的汤圆水饺。   在菜场边上做生意,出货不比河庄大手笔。   人们还保持着尝鲜的审慎态度,基本上都是一袋两袋往屋里拿。万一吃着不满意,就当是出钱尝个新鲜。   饶是如此,蚂蚁搬家,积少成多,两人忙碌间的功夫,已经有好几个保鲜盒都空了。   旁边有人起哄,让小姑娘再耍套功夫。   林蕊笑眯眯的:“哎呀,我可得卖了东西才有钱去孝敬师父,不然师父可不教我了。”   边上人笑那起哄的家伙:“你多买几袋子汤圆饺子,人家就耍了。”   一直到手边的保鲜盒空了,林蕊再抬起头看天时,顶头就是个大太阳,竟然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时分。   她跟苏木嗓子都哑了,胳膊也沉的抬不起来。   三轮车上的保鲜盒空了起码一半,连袋子装的冰块也被一次头买了三五袋的人要走了,说是回家好冰着。   只装钱的口袋鼓鼓囊囊,里头一块两块的,全是十块钱往下的零散钞票。回去还有的花一番功夫点数。   要是林鑫听到妹妹的叹息,保不齐连她的包包头都要拽散了。   好大的口气,现在全国上下,起码有八成以上的老百姓看到过的最大钞票面值也就十块。   林蕊转头瞧见收拾东西的苏木也是满头大汗,难得良心发现,居然主动开口:“等着,咱们今儿吃顿好的。”   现在的菜市场就是座集市,到了饭点儿,旁边卖馄饨面条包子馒头快餐饭的,应有尽有,比夜市也不差。   林蕊看到对面支着摊子在卖牛肉面,以她资深吃货的经验,光闻着那香气,就能断定老板有两把刷子,牛肉面的味道应当很不错。   再看看客人碗里头冒出来的尖尖,卤子熬的精心,码的牛肉也实实在在。   她拉着苏木的胳膊:“走,咱们先吃饭。”   剩下的货,还有足足一个下午,她闭着眼睛也能出完了。   堆着一车泡沫盒的三轮车还没推动,两人前面就迎头走来个彪形大汉。   苏木瞅着他铁塔似的身形,本能的紧张,下意识地挡在蕊蕊身前,害怕是地痞流氓来找麻烦。   林蕊却丁点儿不怕,反而笑嘻嘻地主动跟人打招呼:“老板,发财啊,您要是汤圆还是饺子?时兴货,速冻水饺汤圆,买了回家随时都能下锅煮。保准你吃了喜欢,吃了满意。”   那大汉抬起钵大的拳头,惊得苏木浑身一抖的时候,他却握拳挡在嘴边,笑得跟樽弥勒佛似的:“小妹妹,你剩下的饺子跟元宵给我包圆的可好?”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你一个人可吃得了这么多?不成,我都给你了,我卖什么呀?”   男人乐呵呵的,笑这孩子傻气:“哎呦,你个小姑娘,叫我包圆自然是都卖给我了,你还要卖什么啊。不过你看是不是应该给我打个折呀?我买这么多。”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像是有点害怕,示意剩下的保鲜泡沫盒:“行吧,可是我们运过来也花了好大的功夫还有不少钱。只能给你打九折。”   大汉笑容满面,谆谆善诱:“那你们是从哪儿运来的啊?怎么进的货?”   少女像是警觉起来,立刻推到自家大人身上,她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她就送赶紧点货,口中犹犹豫豫:“你要是还想要的话,明儿我还来,照旧九折卖给你。不过起码得买我一百袋。”   大汉笑着点头,看她交接货物找钱。   大约是过于心慌,少女掏口袋的时候,手一滑,带出了张名片掉在地上。   大汉立刻不动声色地伸出脚,踩住名片,点头应下:“行,等我吃完了,再找你进货。”   双方钱货两讫,林蕊欢欢喜喜地拽着苏木去对面吃牛肉面。   苏木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小声跟林蕊嘀咕:“吓死我了,我还当是二流子呢。”   林蕊笑得差点儿呛到自己,点着少年的脑门儿,嫌弃他傻:“你见过谁家二流子出门找麻烦还特地带护袖的?怕弄脏了衣服回家讨骂?”   只有他们这种勤劳上进的劳动人民,才会戴着护袖出来干活。   一坐到摊子边,她就拼命地催:“老板,快点儿,饿死了,有什么赶紧上。”   微微泛黄的面条端上桌,上面码着厚厚一叠卤牛肉,汤里头还撒着切碎芫荽,翠色醒目,香气诱人。   林蕊往苏木手上塞筷子,催促道:“快吃快吃,赶紧吃。我一早就看清楚了,他就是在菜场对外开的窗口卖副食品的店主。”   嚯,那身形魁梧的,想叫人不认出他来都艰难。   苏木兀自不满意:“咱们为什么要包圆给他啊,咱们自己也能卖得好。”   林蕊自己吃了片卤牛肉,竖着大拇指夸老板味儿地道,引得老板又送了他们一小碗萝卜牛杂汤。   少女往他嘴里头塞牛肠,恨铁不成钢:“你傻啊,大批出货是最挣钱的。”   不管是哪种生意形式,都是大经销商挣的比下面多。   少年不服气:“那人才没有想找你拿货呢。舅妈的名片,他捡了舅妈的名片,肯定会自己去港镇进货的。”   蕊蕊还指望从中赚差价?根本没戏。   哎哟,到底是谁夸苏木聪明来着?明明就是个绣花枕头表面光,白长了一副聪明相。   她怎么摊上这么个倒霉孩子。   傻不隆冬的,她要的就是那店主自己找上门去。   林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店里头摆着个大冰柜呢。   “咱们就是累死了,一天最多也就是千把袋子的货。而且,这还是趁着过年前天冷,大家又忙着置办年货的时候。”少女无奈,只能掰扯开来跟苏木讲道理,“所以,最重要的不是零卖,而是构建起销售渠道。”   每天都有稳定的销售商登门拿货,才是港镇食品厂持续发展的关键。   “大家伙儿眼睛都看着呢。他卖的好,挣到了钱,旁人就会有样学样。”林蕊又往他嘴里头塞了块牛百叶,斜眼瞪他,“这么一来,经销商不就有了?”   苏木目瞪口呆,嚼了半天嘴里头的东西,咕咚一声咽下去:“那你还不肯告诉他,我们到底是从哪儿进的货。”   林蕊得意洋洋:“这你就不懂了吧。送上门的,不管有多好,都比不上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上心。”   这就是人性!   少女哼着歌:“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苏木不知道她唱的究竟是啥,只心里头空落落的:“可他们都找厂里头直接拿货了,咱们还怎么挣钱?”   不挣钱的话,又怎么给蕊蕊盖用井水跟太阳能降温保暖的小洋楼。   林蕊双手托着下巴,歪头看失落的少年,忍不住拍了他一下:“傻子,咱们问舅妈拿提成啊。每开发一个客户,咱们就拿一笔钱。”   她掉在地上的名片,可是专门做了记号的。   少女眯起眼睛:“怎么,你还想盖大房子做什么?金屋藏娇?”   苏木的耳朵像是抹了老板秘制的胡椒面,火辣辣得都要烧起来,他结结巴巴,差点儿没被面条呛死:“你,你说什么啊。”   少女良心发现,哈哈大笑,只拼命催着苏木:“快吃,赶紧吃完。”   少年咽下一口面汤,不满道:“咱们不是已经卖完了嘛。”   今儿天气这么好,吃过饭,他俩一起在县城里头好好逛逛。   嗯,顺便再买点儿新鲜的年货。   蕊蕊还没逛过这里的县城呢。   林蕊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逛街?”   少年,你开什么玩笑。这么宝贵的时间,当然得用来好好挣钱啊!   货都卖完了,必须立刻去补货!   苏木目瞪口呆,半晌才想起来悲愤。   他就知道蕊蕊光想着挣钱。   少年垂头丧气地跟在后头,走了小半天才回过神:“错了,这不是去渡口的方向。”   林蕊回头弹他脑门儿:“傻子,咱们一去一回起码得三个小时,还卖什么东西啊?”   苏木看着大街两旁的商店跟公园,又重新高兴起来:“咱们不回港镇,就在县里头?”   他就说嘛,钱是永远赚不完的,这么好的天,应该好好松快松快。   “哎哟,这么好的天,原来不应该用来学习啊?”林蕊故意凑近少年,逼得他面红耳赤,理屈词穷时,才伸手点点他的脑袋,“傻子,今天厂里头中午要给供销商厦还有副食品商场补货,咱们直接去拿不就省了三个小时?”   她抬头看着天空,幽幽地叹气。   怎么办哦,竟然是这么个傻的。 第171章 羡慕嫉妒恨   夕阳西下, 半江瑟瑟半江红。   林蕊掏出两毛钱, 问菜市场门口的老头买了冰糖烤梨, 分一半在纸杯中给苏木,笑嘻嘻的推着少年往前走:“回家咯。”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   好家伙,这一整天下来, 嗓子实在够呛。   明儿得录好了磁带,直接用录音机播放。   林蕊喋喋不休的嘴巴叫烤梨给塞住了, 苏木同样声音嘶哑:“好了, 别说话。”   少女眨巴两下眼睛。   哎哟, 明儿要是碰到老头可要说说他,梨子水里头不能放那么多冰糖, 太甜啦。   两人推着三轮车下渡口上了船。   河面平静无风,林蕊怎么也不愿意进船舱里头待着。   苏木无奈,只能帮她裹好了围巾,并肩跟她坐在船头, 看水面荡漾的波纹。   林蕊笑嘻嘻地指着半个身子都跌进水里头的夕阳,示意少年:“看,鸭蛋腌入味了。”   早上还是淡金色的蛋黄,天没擦黑, 就成了鲜红色的咸蛋黄。   时间这把盐, 下手可真够麻利。   苏木板着脸,看她还要滔滔不绝, 急得直接伸出手去捂住她的嘴巴。   林蕊就是笑,脸被他的手遮住了下面一大半, 只露出两只黑溜溜的眼睛,还是骨碌碌转着,快活地笑成两弯月牙。   河面上静悄悄的,天冷了,连鱼都藏进水深的地方不愿意出来。   岸边有老黄牛吃饱了草,甩着尾巴慢悠悠地在河堤上走。   垂柳还没发芽,水边人家院子里头伸出来的梅花,但是已经开出了一树红红火火的热闹。   身后有三三两两乘客抽着香烟,说说笑笑地拉家常。   但他们说的是什么,少年一句话都分辨不清。   他的世界,只看的见那两弯月牙。   月牙中间承载着的,是整个银河。   少年模模糊糊地想到了语文课上,老师念的那首诗:“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真美,他晕晕乎乎的想着。   明明回港镇并不顺风顺水,一个多小时的行船居然走的飞快。   夕阳还没完全掉进水里头呢,渡船已经靠了岸。   要不是河工大伯想起了这两个小孩,特地开口提醒,他俩就差点儿坐过头了。   林蕊笑嘻嘻地冲大伯做鬼脸:“坐过头我就顺便去河庄接我弟弟。我还怕他们推不动三轮车呢。”   “你说鹏鹏跟无苦小师父啊,他们哪里需要上岸,船都叫人围住了。”老河工掐灭了纸烟,笑道,“哎呀呀,那叫一个水泄不通,简直都插不进手去。”   这回小师父心疼他奶奶给他打的毛线帽子,不让人摸金顶了,直接拿根毛竹竿子,谁要他加福,他就用毛竹点一下人家的脑袋,就是加过福了。   众人手上抓着钞票,都往木头箱子里面塞,然后跟领寺庙中的福果似的,自己拿饺子跟汤圆走。   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这船是观音娘娘的莲花宝座呢。   船上的小和尚稳如泰山,连动都不动一下,只啃完炸鹌鹑啃肉包,喝完小馄饨喝鲜鱼汤,嘴巴就吃得没歇。   河工啧啧赞叹:“这娃娃肯定是有灵性的,不然一般人像他那样的吃,肯定早就撑破肚子了。”   林蕊目瞪口呆,这年头肚子大就都成了大肚佛?   封建迷信害死人啊,广大人民群众,千万要擦亮你们智慧的双眼。   她下了船,兀自懊悔不已。   今儿就该让无苦他们拉三千袋饺子汤圆走的,管那福气廉不廉价。这会儿饥饿营销个屁啊,大家都撑着的时候才能玩饥饿营销那一套。   两人推着三轮车直接朝食品厂跑,得今晚还了泡沫保鲜盒,好明儿早上再装货。   今天一共发出去五张名片,估计宁县县城已经初步占领市场。   下一步,他们得直接坐船往芦苇荡子去,那儿也很热闹。   林蕊兴头头地冲到食品厂的冷藏车间,扯着嗓子喊道真嬢嬢。   现在村上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基本上都去镇卫生院,她这位赤脚大夫闲下来,直接被动员来食品厂上班。   大夫做事干净仔细,又能写会算,管食品仓库最合适不过。   道真嬢嬢家的外孙女儿正趴在大桌子上写作业,看见林蕊就奶声奶气地叫人:“我外婆去看饺子机了。”   林蕊大吃一惊,哪儿来的饺子机?她近日事务繁忙,分.身乏术,还没顾得上这一茬啊?   小丫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道:“蕊蕊姨姨,你也是大学生吗?”   林蕊刚想骄傲地挺起胸膛,姐姐好歹也是考研党。   苏木捏了下她的手,少女顿时一蹦三尺高。   作甚了?光天化日大庭广众,耍什么流氓啊!   小姑娘的手是你随便能牵的吗?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卢哥造出来的,正在车间跟大姐做实验呢。”   他的目光隐隐含有责备之意。   饺子机是蕊蕊想出来的。   如果不是蕊蕊一门心思想着要卖饺子汤圆挣钱,他们何至于被卢哥抢了先。   林蕊瞪大了眼睛,少年,你清醒一点!   她也是前天才知道舅妈开了速冻食品厂。   她就是神仙,不吃不喝,她也不可能在这短短五十多个小时里造出饺子机。   哎哟,小孩子太相信姐姐了怎么办?   少女犯愁地捂住脸,这可真是甜蜜的负担。   道真嬢嬢家的小姑娘羡慕地看着林蕊:“姨姨,你好厉害,这么快就上大学了。”   她外婆说了,只有大学生才能搞发明,她将来也要当大学生。   可怜的学渣林蕊眨巴两下眼睛,咳咳,大学,这辈子还是算了吧。   条条大路通罗马。   她支支吾吾,赶紧拉着苏木往车间跑。   要说她怎么会看好魏镇长的仕途呢。   看看人家这行动速度,前天她才提到透明化作业的必要性,今天,车间的门就换成了大半截玻璃的那种,人在外头就能看见里面的操作。   这速率,搁在三十年后,也能妥妥吊打一干政府职能部门。   林蕊扒在玻璃上看。   奈何屋里头暖和,外面冷,玻璃门上结了一层雾。   魏镇长听到外头的动静,亲自过来擦门。   林蕊立刻狗胆包天地提意见:“魏叔叔你这样可不行,走了九十九步半了,不能差最后一口气。”   除雾啊,必须得除雾。   汽车玻璃是怎么除雾的,这儿就得怎么除雾。   不然领导来了,你指望人家隔着白茫茫的一片雾里看花啊。   魏镇长哈哈大笑,连连点头:“行行行,今儿实在是赶不上了。”   林蕊趴在玻璃上,两只眼珠子一错不错,盯着里头的饺子机。   跟她想的不太一样,卢哥他正在示范的饺子机是比较小型的那种。   机器先压好了宽面前,然后通过圆形的套筒直接切成饺皮。   漏斗里头的馅料定好了量,直接落在饺皮上。   后面的程序林蕊隔着有点儿远,没看到饺子皮是怎么合上压好的。   她只见一个个成型的饺子被送去了冷冻车间。   舅妈看了眼墙上的钟,高兴得拍手:“太好了,一千六百个,整整一千六百个饺子。”   这才一个小时而已,还省了擀皮的功夫。   卢定安腼腆地微笑:“这才刚开始实验,好多方面还不成熟。后面应该能够速度更快一些。”   魏镇长连连摆手,竖起大拇指:“已经很厉害了。大学生就是大学生,跟我们就是不一样。”   林蕊瞬间忘了正确认识自我,在门口不服气道:“我这忙着搞销售呢,不然我也长出饺子机来了。”   汤圆对了,还有汤圆机。   这回她一定不能让卢哥他们抢了先。   奈何林蕊低估了工科人员的积极性,饺子机都造出来了,他们又怎么会放过汤圆机。   少女看着机器欲哭无泪,抱着她姐的胳膊又蹦又跳:“姐你欺负人,你明明早就让卢哥造饺子机跟汤圆机了,你就想看我笑话来着。”   林鑫点了一下她的脑袋,没好气道:“你自己不动手,还不许别人动?”   林蕊不敢得罪姐姐,只拼命地瞪她准姐夫。   哼,她决定了,以后都不要喜欢卢哥。   卢定安的求生欲多强啊,哪里会得罪小姨妹。   他满脸诚恳:“我们就是想造出来自己包着吃的。”   现在他们的研发任务已经结束,总不能老赖在自行车厂厂长家里,自然也没有人继续供应他们三餐了。   “刚好大师兄是北方人,喜欢吃水饺,可我们又懒得包,所以就琢磨着看能不能找台机器出来,帮我们包饺子。”   林蕊悲愤,骗小狗呢,你们属猪的也吃不了这么多饺子啊。   就是把无苦拉过来,锅也来不及煮。   然而这年头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大有人在,闭着眼睛捧上天的也不少。   魏镇长的大拇指快竖上天了:“看看天之骄子就是不一样,想吃饺子就能造出机器来包。”   少女简直不想搭理他,她决定收回她原先说的话。她不看好魏镇长的仕途了。   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真诚呢,简直太虚伪。   舅妈突然间冒出一句:“既然这样,我们这个机器包出来的饺子,就叫天骄饺子吧。”   林蕊立刻忘记了愤怒,跳起来双手赞成:“好好好,我们必须得打造出自己的品牌来。”   品牌的价值,有的时候可是要胜过单纯的产品本身。   魏镇长笑道:“既然我们蕊蕊都说好,那肯定好。”   舅妈倒是不好意思了:“我就是随口一说,叫什么还得镇长你来拿主意。蕊蕊小孩子脾气,好热闹而已。”   林蕊立刻嘟起了嘴巴:“哼,舅妈你不相信我,那我发财的好主意不告诉你了。”   魏镇长来了兴趣:“什么好主意呀?哎哎哎,咱们不理你舅妈啊,我们蕊蕊最聪明最能干了。”   林蕊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就是不说话。   林鑫知道妹妹的老毛病又犯了,简直没眼睛看。   她皱着眉毛道:“不要胡说八道啊,赶紧回家吧。”   魏镇长多聪明的人,立刻反应过来了:“来来来,蕊蕊,书中自有黄金屋。你说说,这个点子你要卖多少钱啊?”   林鑫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这下好了,谁都知道她妹妹爱财。   林蕊冲姐姐做鬼脸,得意洋洋道:“你们给卢哥多少钱,就得给我多少钱。”   魏镇长愣了一下,之前他们还真没有跟卢定安谈起过饺子机价钱的问题。   林蕊心道,废话,亲兄弟明算账。她卢哥白忙活给他们造饺子机呀,必须得有钱。   哼,卢哥肯定会把钱给她姐。然后她姐拿了那钱,继续倒卖邮票,还能赚更多的钱呢。   现在就要抓紧一切机会,好好挣钱。   魏镇长立刻痛快地应下:“好!是该好好奖励我们的技术人员。造机器的成本不算,我们再奖励三千元。”   舅妈吓了一跳,这钱是不是太多了?   魏镇长朝她使了个眼色,眼下饺子机汤圆机可是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重新培训熟练工人所需要的时间,起码得个把月。   要是单纯为了赶数量而疏忽了质量,他们的饺子跟汤圆还怎么打出名气来?   三千块钱看着多,其实一天的毛利润都不到。   林蕊还在心里头委屈呢。   要不是为了帮她准姐夫争取有姓名,她才不会打这么低的折扣提供金点子。   “饺子的包装问题。”林蕊指着包装袋道,“现在咱们是密封包装饺子的,如此一来,人家一顿吃不掉的话,饺子就不好再装严实了。”   林鑫摇摇头:“我知道你想说的是那种密封塑料条包装。可是那种难以保证卫生,在运输的过程中,万一密封口开了吗?直接就按上去就神不知鬼不觉。”   所以综合考虑,还是直接密封的包装比较安全。   林蕊痛心疾首:“姐,你都想到密封塑料条了,连两种的优劣性都进行了比较,为什么不直接整合了它们呢?”   当然是下面密封塑料条,上面再直接密封口啊。   “凹槽,设置好凹槽。这样人家直接撕开就能煮,不用再特地跑去找剪子找刀。”少女得意洋洋,“怎么样?我这金点子有用不?”   这可是看在自家人的面子上,她才打的六折! 第172章 算盘藏乾坤   饺子机跟汤圆机的操作都极为简单。   舅妈紧急培训了几位工人之后, 笑道:“老天爷帮忙, 大家伙儿也能歇歇手了, 不然我真怕把你们累得一个个都过不好脸。”   她转头招呼几个孩子,“走,咱们也回家松快松快。我这几天绷着, 都要倒了。”   魏镇长笑着送他们出去,舅妈邀请他一块儿去郑家吃晚饭的时候, 他却意犹未尽地摆摆手:“我要好好看看这机器。我也搭把手, 刚好能节约个人手。”   林蕊忽的想到了很小的时候看到的一个动画片, 到底是讲什么的她忘了,她只隐约记得一个画面, 巨人跟机器比赛敲铁轨,最后累死了。   然后好像工人暴动,将机器都给毁了。   她顿时浑身一个激灵,脑海中竟然浮现出政治课上老师说过的轶事。工业时代曾经发生过工人捣毁机器的暴动, 因为他们觉得机器抢走了自己的工作机会。   少女的脑袋瓜子飞快地转。   港镇之所以能够建起来这么个速冻食品厂,是因为领导觉得厂子能够吸纳大量农村剩余劳动力。   可是有了机器的话,食品厂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多工人。   林蕊脑洞大开,魏镇长会不会为了维持港镇人力资源的平衡, 偷偷破坏机器啊。   比起经济效应, 当领导的人往往更注重考虑政治影响。   这是他们所谓的大局观。   少女立刻跳过去,抱着舅妈的胳膊, 坚定地摇头:“舅妈,你不用送我们。现在年前出货量大, 你好好盯着机子,现在咱们能多出一点儿货是一点儿货。”   说着,她故意扯着嗓子道,“我又给咱厂里头拉了四个客户,他们明天起码每人都会进千把袋货。”   魏镇长还不知道这层,惊得眉毛都要飞上天:“我的老天爷,蕊蕊哦,咱们饺子厂得聘你当销售科长了。你到底是怎么拉来的客户啊?”   林蕊朝他做鬼脸:“我不告诉你,我还指望靠着这个挣工资呢。”   林鑫拍了下妹妹的后背,示意她不许再信口开河。   舅妈却在犯愁,现在厂里头的供货都要跟不上了啊。   林蕊还在漫天开支票:“你们等着,年前我一定跑完江州的所有城区跟县城,争取让咱们的天骄饺子跟汤圆成为江州人民的桌上餐。”   她转过头,笑嘻嘻地看卢定安,“卢哥,一台机子可不够用啊。我算了,就是咱们镇再加班加点地培训人手,就咱们厂房这么大点儿的地方,也站不下多少人。”   食品健康专家可是特地强调过,控制车间作业人数是保证产品卫生最重要最有效的手段。   是人好消毒,还是机器好消毒啊?   魏镇长懊恼:“当初还是没考虑到位,扩建,必须得马上扩建大厂房。”   刚好港镇建筑队的人回乡了,正愁着城里的工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开工。   现在也别等了,直接在镇上建厂房是一样的。   这边的生产不能停,得另外择址建饺子厂。   “靠水边,尽量靠水近一点。”一听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林蕊立刻忘掉初衷,兴奋地连比带划,帮忙出主意,“现在水运成本最低。”   即使是三十年后,铁路公路甚至空运交通网四通八达,货运成本最低的,依然是水运。   因为它天然运用了江河湖海的浮力。   国家提出依托黄金水道建设长江经济带时,社会上可是讨论了好一阵要不要将那些天堑变通途的跨江大桥给炸掉。   由于净空高度不足,这些桥梁严重阻碍了长江航运能力的发挥。据说领导每视察一次,就要痛心疾首一回。   林蕊眼睛闪闪发亮:“咱们用船把米油面粉蔬菜鸡蛋猪肉什么的都运过来,这饺子什么都搞好了以后,再用船给运出去。”   舅妈他们都笑了起来:“那可不成,咱们的饺子跟汤圆可是要冷冻好的。”   现在他们都是靠着冷链车,将食品运到县城去。运输也是一笔大开支。   林蕊瞪大了眼睛,瞪大了眼睛:“集装箱啊,轮船运送集装箱。”   话一出口她就捂住了嘴巴,眨巴两下眼睛,哎呀呀,该不会现在还没有内河集装箱技术吧。   天哪,同是九年义务教育,她这么优秀可怎么办?   舅妈茫然的睁大了眼睛:“啥?啥箱子?”   魏镇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卢定安言简意赅:“是一种运输设备,大规模运输的话,效率高成本也低,最重要的是无论水路运输,中间转换运输工具都不需要开箱检查。”   魏镇长也不管自己到底听懂没有,先积极的夸奖起林蕊来:“还是我们蕊蕊聪明,瞧这脑瓜子多灵活啊。”   林蕊同样不会管到底怎样运用集装箱进行运输,先臭屁兮兮的高兴不已,又积极的出谋划策:“还有饺子厂的废料,咱们用剩下来的废料就拖去养蚯蚓,反正咱们不污染河水。”   林鑫听到蚯蚓这两个字就眼皮子直跳。   反正她家妹妹算是跟蚯蚓杠上了,不管什么,她都能想到养蚯蚓上头去。   卢定安倒是笑容满面,待到林蕊的激动劲儿过去之后,他才慢条斯理道:“其实咱们港镇蚯蚓养殖可以规模化,因为咱们施行的是生态农业,农产品的深加工。饲养材料是不愁的。”   林蕊的激动劲儿就像火炭,只有蛰伏,从无熄灭的时候。   她双眼闪闪发亮地盯着卢定安:“卢哥,对吧,我说蚯蚓养殖利国利民,意义很大。”   哎哟,苏木干嘛呢,这么急着拽她走做什么。她话还没说完呢。   少年头也不回:“快走吧,说不定鹏鹏他们早就在家等急了。”   卢定安暗自好笑,跟着女友一块儿往外走,不急不慢道:“其实除了用来当饲料外,价值更高的应该是药用。蚯蚓本来就是中药。”   林蕊的耳朵立刻竖起来,赶紧拽住走得虎虎生风的苏木,转过头满怀期待地看着卢定安:“姐夫,你有医药公司的门路不?”   她当然知道蚯蚓能入药,可是人家中药材都有自己的收购门路,哪里是她一个门外汉能够轻易插的进手去的。   林鑫面红耳赤,伸手要拧妹妹的耳朵。   叫这丫头胡说八道,成天嘴上跑火车。   林蕊一边往苏木背后躲,一边朝卢定安告状:“姐夫,你看我姐,凶的唻。”   后面的声音变成了“呜呜呜”,因为她已经被她姐直接捂住了嘴巴。   卢定安跟吃了人参果的孙悟空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个毛孔不舒坦。   他到底顾及着女友面皮薄,赶紧转移小姨妹的注意力:“咱们得形成规模之后,人家医药公司才能定点采购。”   林蕊手一搭苏木的胳膊,就是一个侧空翻,高兴得大喊大叫:“太好了,这样又能挣上一笔稳定收入。”   林鑫吓得一巴掌拍到她背上:“好好走路不会啊,瞎蹦哒什么。”   她现在隐隐有点儿后悔,妹妹跟着电视跟书上学功夫都已经这样恨不得上房揭瓦了,这要是跟着无苦细细地学,岂不是要把天捅出个窟窿来。   苏木默默地看了眼大姐,心道,就是不学功夫,她也能闹翻天。   少年紧紧地扣住了林蕊的手腕子,不许她再闹腾。   村委书记从大棚里头出来,见到她又蹦又跳的,忍不住笑道:“咱们蕊蕊又挣了什么大钱啊?”   林蕊朝老人家做鬼脸,兴冲冲道:“书记,你可得好好养蚯蚓。养好了蚯蚓比种地挣钱。”   她投桃报李,积极地替卢定安策划:“卢哥,你的饺子机不能光卖给食品厂,还可以考虑饺子馆以及大型企事业单位的食堂。”   这种大小的机器,买上一台放在屋里头,完全能省下包饺子的人工。   哇,这要是卖的好的话,她姐夫不等毕业,就能妥妥成为富一代。   林鑫太阳穴突突直跳,按着脑袋,无奈地看妹妹:“行了,你,好好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林蕊猛的一拍脑袋:“哎呀,对了,咱们得搞清楚药用蚯蚓的饲养讲究,可别养了半天不合格。”   她拖着苏木放开脚步往前跑。   要是体育课跑八百米,她能有这速度,估计连体育委员都要被她拉下马。   然而那本蚯蚓养殖指导手册上,却写的没有那么细。   林蕊急得恨不能将书脊给撕了,生怕里头也藏着《四十二章经》。   苏木宽慰她道:“莫着急,等郝教授他们过来,咱们再好好问问。”   林蕊哪里等得及,坚持要找卢定安要电话号码。   她现在就得问清楚,否则她今晚肯定会睡不着觉。   少年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哪次蕊蕊不是说自己会失眠,哪次她又不是欢快地打着小呼噜,天亮都赖在床上不肯起。   “大姐他们去渡口了,鹏鹏跟无苦还没回来。”   林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会啊,你听河工大伯说了没有。他们的水饺汤圆卖得快的很,就是跟大爷爷的船回来,也早该到家了。”   她回家没看到人,还以为小哥儿俩跑去养鸡场捡鸡蛋了。   苏木摇摇头:“没有,好像大爷爷也没回来。”   林蕊哪里还坐得住,立刻跳起身,拽着苏木往河边跑,生怕两个弟弟出什么事。   鹏鹏虽然会水,但这可是寒冬腊月,河水冷得能冻死牛。   无苦就更别说了,这小和尚现在娇的不成样,到时候还不知道得哭成什么样儿。   两人赶到河边时,恰好大爷爷的船靠岸。   老人还在感慨:“亏得你抓到了他们哦。那不是人,都是畜生。”   林蕊跳下河堤,焦急地问鹏鹏:“今儿怎么这么晚,出了什么事吗?”   鹏鹏的样子看上去有点儿恍惚,林蕊抓到他胳膊的时候,小男孩才跟被惊到了一样,一蹦三尺高:“二姐,他们杀了人!”   林蕊愣了一下:“什么啊,谁杀了人啊?”   大爷爷叹了口气,招呼孩子上岸去,再慢慢说。   他现在看着这河水都慎得慌。   那几个抢劫又伤了八公八婆的歹徒,被河庄派出所的警察抓到以后,因为案件的性质过于恶劣,又转到了县里头公安局。   说来也巧,现场盘点证物的时候,恰好负责的警察有位战友过来找他。   那人也是警察,不过是在河流上游的一个省份。   前段时间,他的辖区内发生了一件入室抢劫杀人案件。   根据他们现场调查的情况,当地警方初步判断,这件应当是熟人作案,所以他们将侦查的重点放在了受害人的社会关系上。   警方在全县都进行了排查,然而却一无所获,只有邻居提到了半夜起来在院子里头撒尿,看到个人背着猎枪出来。   因为这条线索,他们将全县所有打猎的人都给翻了个遍,同样没有找到有力的犯罪嫌疑人。   案子当时的主要经手人就是这位警察。   没能破获,他心里头就留了个疙瘩,尤其敏感。   看到老战友这儿的猎枪时,他突然间心里头咯噔了一下,就想仔细看看。   老战友听他说起那起案件也相当主动,直接跟领导打了申请,去犯罪嫌疑人家里头仔细再搜查。   这一搜查,果然发现了问题。他们发现了受害人家里头丢掉的一副小孩的金镯子金项圈。   凶手不知道是基于什么考虑,没有将这份小孩用的玩意儿卖掉,而是留了下来。   后来警察审讯的时候,他才承认他想留这等自己哥哥家的孩子出生拿来送礼用。   那段时间金价疯涨,他怕等哥哥家的小孩出生时,他没钱送礼,会被人笑话。   林蕊等人听了,凉气从脚心一直往头顶上窜。   妈呀,那是杀了人家抢来的赃物!   这人究竟跟自己哥哥家有多大仇多大的乐,竟然想要把这东西给刚出生的孩子用。   不过警察推测,他们是看着金价上涨,想要待价而沽,所以才没有急着销赃。   但是这一套精细做工极为巧妙,里头内嵌了受害人家的孩子的姓名,成了他们落入法网的最大依据。   这伙人利用河庄渡口来往船舶多的便利,采取拉人一起喝酒赌博的方式,结识了不少人。   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们对赌友的家庭进行摸底,然后再伺机踩点去作案。   警方的办案思路并没有错,的确是熟人,只是他们忽视了流动的河水。   这个熟,可不指地域范围上的距离近。   作完案之后,他们立刻乘船离开了案发地点。   等到警察再去摸查的,哪里还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他们当然没有外逃,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外人。   那几个人交代案情的时候,不约而同地都懊恼,不该对这本乡本土的人动手。   老辈人说不偷乡里相亲,果然有道理。   要不是他们被八公八婆的那个远房侄子给怂恿的,也不会落到今天这地步。   他们还委屈的不行呢。   自古丧心病狂的杀人魔,都是自私自利到极点。   除了他们自己,任何人在他们眼中都贱若蝼蚁。   林蕊捂着嘴巴唏嘘感慨了半天,突然间想到重点问题:“可是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怎么耽误到现在才回来?”   小和尚愁眉苦脸的,居然都沉默着不说话了。   鹏鹏从三轮车上拿下一个算盘,示意他二姐:“这是八公八婆给无苦哥的。”   林蕊好奇地摸了摸算盘,又弹了两下,嗯,不像是里头藏了金子。   两位老人家给小和尚的算盘做什么?难不成他们觉得小和尚也是个商业奇才,应当做生意?   无苦的眉毛快要耷拉到地上了,声音有气无力的:“你再闻闻味儿。”   林蕊凑上去细闻,似乎有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哎哟,这算盘还放在佛前供过啊,都染了檀香。   卢定安细看了一回,突然间开口,不甚确定的模样:“沉香木?”   小和尚沉重地点点头,简直快要哭了。   他说他不要,可是八婆非要给他。   老人说这玩意儿留在他们身边也是个祸患,怕还会有人惦记。   当年她逃出来的时候,没有带黄金,就带了这么个算盘。   那个大客商说是好东西,她也没有摸清究竟是个什么好东西。   反正他们开了脚店,要打算盘,那就拿着算盘打就是了。   老人只懊恼自己当初不该带出这玩意儿,否则她家老爷子也不会差点没了性命。   林蕊听到沉香木三个字已经彻底傻了,她颤抖着摸着那算盘,简直要当场跪下。   妈呀,那天晚上,他还拿算盘跟菜刀对着干啊。   三十年后,沉香木一克可要好几万块钱! 第173章 干爹回来了   晚饭桌上, 林蕊一言难尽地盯着无苦, 恨恨地往嘴里头塞了勺蘑菇汤。   小和尚警觉地护住了自己面前的饭碗。   他老觉得他小师嫂会抢了他的晚饭。   苏木在桌子底下偷偷拉了下她的衣角, 示意她别再这么看着无苦了。   其实小师弟可比她更苦恼。   林蕊愤愤地踩了下苏木的脚,哼,就护着小和尚吧, 她就知道他对小和尚比对她好!   凭什么啊?   明明是她先发现的劫匪,明明是她力战匪徒, 警察叔叔口中没她的名字也就算了, 怎么连老太太都当她不存在?   少女跟百爪挠心似的, 连外婆做的小鸡炖蘑菇都吃不香。   沉香木啊!那么一个算盘,还有多少克沉香木?这可比金算盘值钱多了。   苏木被踩得后背汗毛直竖, 面上却表情不变,直接往林蕊碗里头夹了只鸡腿:“你吃。”   小和尚眼睛盯着另一只,死活不敢伸筷子去夹。   还是林鑫看不过眼,直接伸出筷子, 夹了放在他碗里头:“吃,不用管她。”   林蕊顿时要爆炸,委屈不已:“姐,凭什么啊?”   林鑫冷笑:“就凭人家愿意。”   “可明明我也救了人。”为了增加话语的可信度, 她连苏木都拉上, “苏木也一样。”   要是没有那桶热水,他们还没那么容易抓到那三个强盗呢。   林鑫拉下脸:“我问你, 你救人就是为了图人家回报?”   林蕊兀自强辩:“这两者并不冲突,凭什么就给无苦一个人啊?”   她就是羡慕嫉妒恨, 她就是不乐意。   当姐姐的人作势要揍她,还是老太发了话:“好了,各有各的缘法,人家也是怕呢。”   怕那沉香木不详,会召来祸事呢。   无苦顿时连鸡腿都顾不上啃了,连连点头,愁眉苦脸道:“我今儿晚上又没觉睡了,师兄,你给我护法,我要念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哎哟,师兄,你记不记得下一句是什么啊?”   林蕊差点儿没笑掉大牙,听听,广大人民群众,你们竖起了耳朵好好听听。   就这连装神弄鬼连基本功都做不好的人,打假都嫌弃浪费功夫!   无苦委屈的很:“我又不持往生咒,我持的是准提咒。”   因为那个短,他师父说不容易记错了。   林蕊的白眼恨不得飞上天,压根就不想理睬这个光葫芦脑袋。   广大人民群众肯定是叫眼屎糊住了眼睛,竟然由着这些人招摇撞骗。   苏木也犯难:“我记不清楚了啊。”   他更绝,他压根就不念咒。   小和尚苦着脸,连鸡腿都吃不香了。   要不,他去找个庙里头问问?   “我们无苦想师父了,要回山上去了?”   院子门被“嘎吱”推响,走进来个穿着皮草的中年男人。   林蕊瞅着那青岛贵妇造型的男人半天,才反应过来:“干爹!”   她激动地推开饭碗,放奔子飞到何半仙跟前:“干爹,你怎么回来了?你不说还要再待个礼拜吗?”   哎呀呀,这身皮草华丽的,要被当成老财主打倒了啊!   何半仙美滋滋的,得意洋洋地跟林蕊显摆:“知道这衣服怎么来的吗?牛仔裤,五条牛仔裤就换到这件了。”   林蕊捂住嘴巴,眼睛眨得跟扇扇子似的。   天啦!她干爹是去苏联当倒爷了,肯定是!不然哪儿会有五条牛仔裤换裘皮大衣的好事。   何半仙得意洋洋:“我这根本不算什么。那边的留学生啊,从国内带几件皮夹克过去,一年的饭钱就有着落了。”   哎呀,这挣钱呀,谁都挖空了心思。还有人更精明,从那边买了油画啊钢琴啊大提琴小提琴啊还有望远镜什么的,带回国内倒卖,一进一出又是一大笔收入。   苏木跟无苦小哥俩对于何半仙他老人家的倒卖经没什么兴趣,只追着问往生咒到底应该怎么念。   何半仙原本还滔滔不绝呢,叫两位晚辈一问,立刻跟咯咯叫的母鸡被人捏住了脖子一样,眼睛瞪得老大却说不出话来。   往生咒啊,这个往生咒,好端端的念什么往生咒。   无苦愁眉苦脸地拿出了那把算盘:“师伯,你说这怎么办?”   半仙他老人家一贯肆意潇洒,直接挥挥手道:“念什么往生咒啊?你要真想念咒语,直接南无阿弥陀佛不就结了。”   无苦急了:“他们管的不是一处。”   何半仙不以为意的挥挥手:“这人与人之间还要拉拉家常嘞,那佛与佛还不得常坐在一起唠嗑。”   天上多寂寞多无聊,不自己找点乐子的话,还不得活活把自己给闷死。   他大言不惭,信誓旦旦:“没事,就是我说的,南无阿弥陀佛就行了。”   无苦狐疑地看着他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伯,相当不确定他的话的可信度。   小和尚琢磨半天,还是自己老老实实地念准提咒,比较靠谱点。   好歹准提咒他从小持到大,那准提菩萨跟自己也算是有点交情了吧。   不行的话,帮自己跟同事递个话总成吧。   林蕊觉得菩萨还是不要听到他的念叨比较好,否则准要被这小和尚给活活气死。   这都是什么人啊?连她种标准的无神论者都要替佛祖掬一把同情泪,亵渎佛门。   何半仙看小丫头满脸不快的模样,笑呵呵地摸摸她的脑袋,炫耀道:“蕊蕊,你自个去摸摸,看看干爹给你带了什么?”   林蕊眼睛放出光来,哎呀呀,听说苏联的宝东西可不少,她干爹给他捞了什么宝贝呀?   苏联的重工业武器,现在可是能跟美国打对抗的。   据说就是因为他们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跟美国较劲上,结果搞得国内轻工业发展跟不上,才民不聊生。   美国人还一天天地号称自己多么淳朴多么憨厚,山姆大叔的形象多老好人。   论起坑人来,全世界也没谁比得上他们。   想想啊,两次世界大战他们都能独善其身,还从中捞钱。   全世界除了他们,谁能做到这一点啊。   搞和平演变,煽风点火,挑起别国内乱,是他们最擅长的。   林鑫听妹妹嘀嘀咕咕,白了她一眼,责备道:“平常不是说自己最孝顺吗?这会儿给你干爹盛饭都不知道?”   外婆已经端了饭碗出来,笑着推到何半仙跟前:“有些年头没见了啊,你可还好?”   何半仙连忙笑着谢过,声音都轻快了起来:“好呢,我老婶婶,我就想着你给我做的炖臭鱼,那叫一个香啊。”   外婆笑了起来,嗔道:“好好的鱼不吃,你非得吃臭的呀,赶紧的,吃饭吃饭。”   外公看着他,示意道:“要喝酒的话自己拿,分金亭,我们家郑云不让我喝酒。”   说曹操曹操到,他话音刚落,院子门又传来吱嘎一声响。   郑大夫从院子走进家门,抱怨父亲:“爸,你的血压得留神。不能喝,这天冷了,容易出事儿。”   林蕊欢喜地蹦哒到母亲面前,朝她身后张望,满怀期待:“爸,我爸呢?”   郑大夫没好气地揉揉女儿的脑袋:“哎呦,说到底父女亲,就惦记着你爸呢。”   林蕊朝母亲做鬼脸:“我不是怕我爸一个人在家上班,好可怜嘛。”   “都不在家呢,已经出去了。”我回了娘家自然不会要自己的母亲伺候,已经去厨房盛了碗饭出来,“你爸出差去山西了。”   林蕊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现在出差?这马上都要快过年了呀。”   郑大夫叹气,无奈道:“年前要是不备好了款子,年后厂里就得停工。”   江州钢铁厂欠人家的货款已经欠了几千万。   现在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供应厂商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往外头供货了。   以前都是货到付款,现在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老太叹了口气:“哎呦,这么大的厂子也会这样啊。明明啊,厂里对你们有恩得,你们可不能对厂里没良心。更困难的时候都经历过,现在就是要勒紧裤腰带,好好干。”   林蕊在心中叹气,办企业也不是请客吃饭,讲究的是市场经济规律。   要是熬不过,就算工人对厂子再有感情,厂子终将也会倒闭。   她撅起嘴来:“才不是呢,有些人永远内斗比外斗强。现在厂里头都这情况了,他们不想着发挥我爸的才华,好好抓生产,竟然让我爸去讨债。”   当领导的人,屁股都不知道歪到天边去了。   也不知道成天都想什么。   哼!说到底,是忙着当政客,而不是经营者。   否则能爬到这位置上的人,又怎么会不懂得皮之不存毛之焉附的道理?   林母沉下脸,厉声呵斥女儿:“蕊蕊!”   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头说?   外婆赶紧劝说女儿:“没的事,自己家里头,又没有外人。”   林母却不肯轻轻揭过,皱着眉头道:“妈,不能惯着她。讲话不过脑子,什么都往外头倒。总有一天她还会吃亏在这张嘴上。”   以为就他聪明?多的是人看破不说破。   言多必失的道理,这丫头怎么就不懂呢?   老太倒是开口维护孩子:“就是你们这些聪明人太聪明了,老百姓才糊涂。”   林蕊三下五除二地扒完饭,跑到边上去翻她干爷爷的行李包了。   哼,她要好东西来抚慰她受伤的心灵。   待看到包里头的伏特加跟望远镜时,少女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就这些啊?干爹你也不带点儿好的。”   何半仙啃完一根鸡翅膀,赶紧咽下嘴里头的东西:“不是这个,是那个什么票,你要的。”   林蕊耳朵一竖,赶紧拉开侧边的拉链,看到里头整整的一大沓子的票证时,她简直惊呆了。   天哪,她干爹究竟买了多少股票啊?   何半仙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我没细数。”   离开海南前,他想着该给小丫头带点什么礼物。   半仙老人家琢磨来琢磨去,那些水果好吃是好吃,但要拖回去的话,肯定得坏了。   既然小丫头喜欢股票,那就全都换成股票吧。   于是何半仙很有风范的,就这么将身上所有的钱,统统换成了股票,施施然地离开了海南岛。   郑大夫一听说这里头的股票价值三十几万,差点儿直接从椅子上摔下来。   她恨恨地看着欢天喜地的小女儿,心里头简直想把这丫头抓到手上,狠狠地拍一顿屁.股。   挣钱挣钱,连到底怎么挣钱她都没搞清楚。   三十五万,她知道是什么概念吗?   拿三十五万去买国库券的话,倒腾几回手就能变成一百万!   可惜这话,当妈的怎么也不能对女儿说,她唯有责怪何半仙:“你也真是的,哪能这么惯孩子呢?这是小数目吗?”   何半仙压根不放在心上,漫不经心地挥挥手:“咱蕊蕊不让干爹去海南的话,不也挣不来这三十五万嘛。”   林蕊兴奋得直点头,大声宣布:“干爹,我跟你保证,将来这些股票肯定要比现在涨两倍三倍四倍五倍都不止!”   老太倒是安慰自己的孙女儿:“哎呀,这买股票不也是支援国家建设吗?不是坏事。小何,你做的好。”   林母一噎,忍不住苦笑。   究竟从什么时候起,她一门心思想的也是挣钱了?   当初买国库券,她跟丈夫打的可都是要支援国家建设的主意呀,钱从哪里来就回到哪儿去。   郑大夫心中百味杂陈,只能暗自叹了口气。   也罢,就当这些钱是他们支援国家吧。   林蕊美滋滋地看着手上的股票,跟良心发现似的,关心了一句大表哥的下落:“他还没回来?去干嘛了啊?”   何半仙哈哈大笑:“他觉得自己学问很不够,要在苏联留学呢。”   林蕊瞪大了眼睛,十分佩服大表哥的无耻劲儿。   看看人家为了挣钱,可真是挖空心思,什么招儿都能想出来。   吃过饭,在她姐跟姐夫的联合督促下写了三门课作业,又洗漱完毕,林蕊总算能安安稳稳躺在床上。   少女掰着手指头,美美地算了半天帐。   哈哈,三十五万的股票,那个,她要求涨个十倍,应该不算贪心吧。   天哪,那可就是足足三百五十万啊。   少女捂住脸,在床上拼命地打滚。   嘿嘿嘿嘿,让小和尚在她面前臭显摆。   姐是那么容易轻易就能被压倒的人吗?   三百五十万,她怎么都能够压了小和尚一头?   沉香木再值钱,就那一个算盘能有多少。   咱们凭借数量取胜。   少女翻了一半,突然间愣住了,不对,那算盘到底多重来着?   林鑫洗漱完毕,进屋抹雪花膏,就看见她妹妹跟只兔子似的从床上蹿下来,直接往隔壁屋跑。   “干嘛呢你?这么冷的天也怕冻死你!”   林蕊这会儿哪里还感觉到寒冷,因为她的心已经坠入了冰窖。   少女看着手中的秤,欲哭无泪。   她不甘心地看向外公:“真的是三斤四两重吗?”   一个算盘而已,有必要这么重吗?   她这会儿已经全然忘记自己曾经拿那算盘当武器,跟菜刀对砍了。   外公认真地点点头,是这个分量。   林蕊简直要不顾形象地在地上打滚嚎啕,三斤四两重啊,一千七百克,一克三万块。   她不活了,她刚才为什么要带着无苦复习小九九?   她为什么要知道1700×3=5100啊? 第174章 危机变新路   郑大夫看小女儿要满地打滚的样子, 立刻扬起巴掌, 作势揍她。   林蕊吓得跟穿天猴似的, 刺溜一声,又蹿回屋中去。   出门看动静的林鑫目送妹妹的背影,冲她母亲无奈地摇摇头:“随她去吧。”   没看房门开了条缝, 里头露出双骨碌碌转的大眼睛吗?   林母又好气又好笑,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个闺女呢?   当妈的人看着大女儿叹气, 摇摇头道:“你要分一半给你妹妹就好了。”   房门里立刻传出小女儿的抗议:“妈, 你偏心, 你不爱我了。”   林母皮笑肉不笑:“我可真够爱你哦。”   开了缝的门板瞬间牢牢合上了。   林鑫忍俊不禁,噗嗤笑出声。   郑大夫啼笑皆非, 扬声笑骂:“还不老实给我回被窝里头呆着去,冻死你。”   她转头招呼大女儿,“你跟我进来吧。”   林鑫的确有话找母亲说,她有些忐忑不安, 担心厂里是在针对父亲。   “妈,那个,是不是厂里头发现了什么?”   郑大夫倒是豁得出去:“我们做什么了?我们耽误正常工作了没有?”   国家有规定允许自由买卖,他们一不违法二不犯罪的, 利用业余时间挣钱怎么了?   林鑫依然惴惴难安:“那爸爸现在?”   郑大夫叹了口气, 答非所问:“厂里头现在的情况的确不好啊。”   外头的帐要不回来,自己欠的帐就算不还, 也得有钱拿出去购买原料。   厂里头领导现在一天恨不得能开七十二次会,挖空心思想办法要筹钱。   厂长跟党委书记豁出去老脸, 四处找老朋友借钱,银行的门槛都要被他们踏平了。   然而现在银行自己都是一堆帐收不回头,又哪儿愿意再往外掏钱。   眼下银行行长是最热门的人,比什么明星都受欢迎,然而焦头烂额的行长也不愿意见人。   这两天厂子已经有风声传出来,领导想要自救。   林鑫疑惑地看母亲:“怎么个自救法?”   林母苦笑:“就是大家伙儿掏钱救厂子,自己捐钱给厂里头。”   领导想的是江州钢铁厂有上万号员工,要是每个人都能掏一千块钱的话,那起码也有千把万。   有了这笔钱,不说还账,起码先能进原料,将机器给转起来。   工厂只有运转了,才可能产生利润。   林鑫相当怀疑:“这招可行吗?大家可未必愿意掏这个钱。”   柴盐油米酱醋茶,谁家不要掏钱过日子?   林母叹了口气:“陈副厂长的意思是,以厂里头的名义问职工借钱,按照银行的利息来,先借个三年。”   林鑫点点头,这个主意倒不错,毕竟大家对厂子也是有感情的。   林母靠在床上,轻轻地摇了摇头:“但是不行,领导不同意 。”   林鑫着急起来:“为什么呀?”   郑大夫拍拍床,示意女儿坐自己身边,幽幽地叹了口气:“厂里想自己发行股票。”   这也是现在企业筹措资金常用的招数,上级主管部门也支持。   林鑫愣了一下,疑惑道:“这招能用吗?”   郑大夫捏了捏眉心,语气无奈:“少不得要搞摊派了。搞不好你爸回来还得负责推销股票。”   现在银行为了吸储给的利息也不低,到期本金也是没危险的。可股票到底什么时候能兑现,谁知道啊。   这下子连林鑫都气愤难当:“厂里未免也欺人太甚!”   她爸是高级工程师,是江州业内出了名的技术人才,被他们当成什么用了?   “用的到你才是人才。”郑大夫冷笑,“算了,现在我是看的透透的。有些话不过是说说而已,其实都一样。”   林鑫忐忑:“那爸以后怎么办?”   难不成一直奔波着在外头讨债?钢铁厂没钱还债,人家手上就宽裕?   这债务究竟要讨到何时才是个头?   时代发展迅速,科技日新月异,她爸脱离业务的时间久了,那就会被硬生生地拖废掉啊。   作为技术人才,他爸最重要的就是技术水平。   被淘汰的技术人才,还算得上什么人才?   林母的目光落在了窗外,声音慢悠悠的:“你爸的意思是,大家手上都不宽裕。与其强行让人家拿出钱来,不如先拿点儿什么是什么。”   林鑫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拿来了我们再帮着卖货?”   门口裹着毯子听墙角的林蕊,心情激动:“妈,那厂里头给咱们提成不?”   郑大夫涌到喉咙头的话,又硬生生地压回去。   她火冒三丈,这死丫头,到底从哪儿学来的坏习惯?居然听墙角!   林蕊还委屈呢,嘴巴撅得能挂油瓶高:“我刚到门口想要敲门来着,就听到你们说话了。”   她半点危机意识都没有,积极主动地爬上床,钻到她妈怀中撒起娇来:“妈,我告诉你,你可不能让我爸在外头呆久了。”   少女刚才在床上打滚时,一想到父亲长期在外头讨债,就心惊肉跳。   那些厂子拿不出来钱,又要天天面临债主堵门的状况,该怎么办?当然是想办法拿下那些讨债的人了。   要么钱财利诱,要么美色相惑,总之,将这些人稳定下来,他们就不愁钢铁厂能有什么大动静。   要是再碰上脑子灵活点儿的,想办法上下活动活动,就算款子欠的再多,他们也能继续从钢铁厂里头进货。   反正只要不是自己的钱,管钱的人都比较大方。   郑大夫瞪了女儿一眼:“你个小丫头片子,成天就琢磨这些?你爸白疼你了,叫你这么红口白牙地诋毁。”   林蕊急了起来:“哎哟妈,你没有听过那句话吗?没有挖不动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小三。”   这下好了,口没遮拦的少女直接挨了亲妈的揍。   郑大夫重重地一巴掌拍在女儿的屁股上,狠狠瞪眼:“我叫你胡说八道!”   林蕊哎哟叫唤着,抱住自己姐姐的胳膊:“姐,你看我妈,越来越凶了。我才不是危言耸听呢。”   一味相信人类的道德水平,其实最没有现实意义。   拥有一个伟大的梦想,并不影响马丁.路德.金身为牧师也出轨招嫖,外加剽窃学术论文。   所以规章制度才会随着人类社会历史发展应运而生。   林蕊目光灼灼地看着母亲:“妈,所以你要转移我爸的注意力,不要让他将目光拘泥局限在讨债上。”   既然江州钢铁厂的债主遍布全国各地,那就意味着林工程师可以趁机收购邮票啊?   哎哟,这一进一出的,他们可是为了全国邮票市场的流通,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郑大夫看着女儿闪闪发亮的眼睛,一时间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林鑫急的想要揍妹妹,这死丫头真是胆子贼大,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林蕊又躲回母亲身后,嗯哼哼唧唧地蹭来蹭去:“那这回你跟爸就听我的吧,厂里头明显没把你们当自己人,你们还想那么多做什么?”   讨债有多难,她就不信厂里头的人没有数。   她刚才讲的那些手段,说不定人家就是故意留在这,等着去对付她爸呢。   现在是工人当家,工人老大哥,手上有硬功夫的才能服众。   不把她爸给搞废了,新上任的总工程师的位置怎么能坐得稳?   杀人未必要硬刀硬枪,软刀子磨人,更心狠手辣。   到时候她爸不仅没办法在厂里的技术岗位上立足,还会成为众人奚落唾弃的对象。   呸,不要脸,拿厂里头的前贪污腐化。   见母亲不吭声,少女又灵机一动:“那大不了咱们挣的钱以后,买厂里头对外销售的那个股票,不也是给厂里做贡献了吗?”   林鑫皱眉:“你说什么怪话?咱家哪儿来的钱买股票?你要别人怎么看爸妈?”   各家的收入有多少人,人心里头都有一本账。   他们家要是一下子拿出大笔钱来,还不知道要被编排成什么样呢。   林蕊眼睛珠子咕噜噜直转,趁机奚落姐姐:“姐,亏你还是个聪明人呢,你就不知道借壳上……打着别人的名义来啊。”   哪里需要她爸妈出面,既然是对社会销售的股票,直接让她干爷爷出头购买不就结了。   江州钢铁厂的人哪个不知道她干爷爷路子野人面广,认识的三教九流多了去。这里头有人一把头掏出好几十万买股票算什么啊。   人家为什么买股票?有钱任性人家高兴,不行吗?   当然,后面还有话,少女咽在喉咙里头没说。   先撺掇她爸妈把钱挣了再讲,至于要不要买钢铁厂的股票,到时候她可得好好思量思量。   要是这资产当中包括钢铁厂土地使用权的话,那还是可以好好考虑一下的,以后江州的地价飙升起来,同样很挣钱。   当年国企改革过程当中,可是催生了一大批富豪。   资本的原始积累,从来都没有多光明磊落。   哎呀呀,要是到时候国企改制卖给私人的话,她要不要考虑让她爸妈接个手呢?   嗯,不行,林工程师跟郑大夫实在太老实了,如此淡泊名利,视金钱如粪土,那可不适合做生意。   买卖人可要时时刻刻将挣钱放在心上。   不过人也是可以锻炼出来的嘛。   比方说现在,他们家林工程师不就知道偷偷当星期天工程师挣外块,郑大夫不也晓得要跟人合作倒卖邮票啦。   嗯,步子可以迈得再大一点,只要善于发现,生活处处都是商机。   十亿人口啊,多么广袤的市场,无数资本家可是虎视眈眈的盯着这片古老神奇的土地呢。   林母拍拍她的脑袋,没好气道:“回去睡你的觉,话这么多。”   林蕊哪里肯依。   她跟牛皮糖似的,在妈妈身上扭来扭去,直磨的人头痛无奈点头答应,她才欢欢喜喜地下床去。   临出门前,小姑娘还不忘叮嘱郑大夫:“那要是人家以货抵债拖回来,咱们帮着销售,厂里头可必须得给提成啊。”   起码得有一成回扣,现在大家手上都缺钱,能把东西卖出去挣到钱,那就是王道。   林鑫没好气:“总之你不从厂里咬下块肉来,你就浑身不自在是不是?”   “我这明明是为了厂子的发展出谋划策,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有了经济效益,才能吸引广大干部职工积极出谋划策啊。”   少女眼睛珠子骨碌碌的转,使坏揶揄姐姐,“妈,你相看你女婿还满意呀?”   见姐姐扬起胳膊,缺德冒烟的妹妹才刺溜一声,蹿出门去。   林鑫跺脚不依,跟母亲抱怨:“妈,你看蕊蕊啊!”   这丫头坏的,都不知道像谁。   郑大夫叹气:“能像谁呀?还不是像你爸。”   林鑫惊讶,爸爸这是得罪了妈妈呢,为什么妈会这么说?   郑大夫捏捏太阳穴,苦笑道:“你知道你爸是怎么打算的吗?他打算叫人家厂子拿国库券抵债。”   跟江州钢铁厂有业务往来的,大部分都是国营单位。   国营单位的一大通病就是好面子,要荣誉。   国务券的发售在很多地方是被当成政治任务来完成的,不少地方政府都摊派了指标。   各家单位为了让自家面子好看,甚至不惜强行以摊派的形式强买强卖,是以国企职工手上基本上都积累了不少国库券。   “你爸跟厂里头说了,现在要钱不现实,大家手上都没钱,你就是逼死了人家,人家也拿不出钱来。既然这样,还不如让人家拿出点儿能拿出来的东西。”   国库券虽然不能当成现金,在市面上流通,但好歹是有价证券,打了折也能卖出去。   十块钱讨不回来,先拿五块钱回家用,总归比什么都没有强吧。   林鑫目瞪口呆,半晌才失声道:“妈,你是说……”   郑大夫平静地点了点头。   她说她家小闺女到底随了哪个,那脑袋瓜子。   合着原来还是像爸爸,心里头的算盘珠子拨得噼里啪啦响。   郑大夫声音淡淡的:“年后小孙也得上学了吧,咱们又没人手四处跑。由对方厂里头统一出面找职工收集国库券,也省得咱们再下去奔波的时间。”   林鑫死死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尖叫出声。   江州钢铁厂没收回来的外债有多少来着?   好像超过了一个亿。   不不不,他们没有那么多国库券。   那就先假设,这么多厂子能够收回来一千万的国库券。   即使只过一遍手的话,按照现在的价格一进一出,中间的差价也足足有上百万啊。   郑大夫平平静静的,幽幽叹了口气:“不行就跟蕊蕊说的那样,咱们拿这钱买厂里头发的股票吧,好在每个月还有利息拿。”   厂里不是想让她丈夫好好在外头讨债吗?那他们家绝对全心全意支持厂里的工作。 第175章 初战首告捷(捉虫)   一大家子一直忙到大年三十, 才能坐下来齐齐整整的吃上顿团圆饭。   林建明自不必说, 马不停蹄, 春节前那短短几天的功夫中,他硬是促成了一笔三十万的国库券收账。   然后他按照票面七成价格卖出去,拿了二十来万进厂长办公室。   虽说是杯水车薪, 但到底开了个好头。   开门红总给人以无限的希望。   厂长拍着林建明的肩膀,与他促膝长谈, 殷殷切切地表达了厂领导班子对他的期许。   不是厂里不珍惜人才, 更不是厂里不知道他的长项在于技术工作, 而是现在人浮于事,真正能派上用场用的人实在太少。   那些看着精明活络的实则世故圆滑, 小算盘打的比谁都精,遇到事情退的比谁都快。   真要派他们出去,那可算是完了。   就好比穆仁智跟杨白劳合起来,从黄世仁身上再咬块肉下去。   现在这世道, 杨白劳比谁都牛气。   也只有像林工这样踏实肯干的,才会迎难而上,那是化不可能为可能,积极为长里谋求利益。   眼下厂子里头最缺的就是林工这样的人才。   要是再多十个八个, 他们江州钢铁厂哪至于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林建明倒是安慰了句厂长:“眼下暂时困难是大环境造成的, 也不是谁的过错。咱们这么大的厂子,国家总不会不管的, 后面总有办法解决问题。”   厂长叹气,国家要管的摊子实在太大了, 这十根手指头还有长短,爹妈心目中的孩子也是排着位儿的。   他们江州钢铁厂可算不上长子嫡孙。等轮到他们的时候别说吃肉了,估计连汤都喝不上一口。   “所以,林工,这事儿还得靠你们。”厂长饱含期待的看着林建明,拍了拍她的手道,“这大过年的,你好好歇几天,然后咱们要一鼓作气,赶紧把债给收了。”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头来回踱着步子,情绪又激动起来:“你这个思路非常好,给了我们很大的启发,其实咱们江州钢铁厂职工手上也有不少国库券。”   既然人家能拿国库券抵债,为什么他们不能收起来国库券也去抵债呢?   林建明立刻摇头反对:“不行厂长,如果大家都这么来的话,咱们连国库券都收不上来了。他们欠的帐可不止咱们厂子一家。”   现在因为只有他们提出可以用国库券抵债,所以这些厂子才能够优先考虑还他们的帐。   如果大家伙儿都一样的,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到时候不仅没有鱼,连虾米他们都吃不到。   厂长一拍脑壳,连连叹气:“哎哟,要么怎么说林工你是人才呢,你看看你想问题多全面。”   林建明苦笑:“我算是哪门子人才啊?你们可把我给坑苦了,我这叫赶鸭子上架,被逼的。我就想着什么时候能赶紧把这债给收回头,我就能回去,踏踏实实当我的工程师了。”   他絮絮叨叨了一通之前负责的工作,十分担忧厂里的生产。   厂长摆摆手:“这些暂时都不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帐收回头。没钱的话,咱们的机器都运转不了。”   他又殷勤恳切的表达了对林建明的新年祝福以及新一年工作的期许。   外人要是听到她的语气,是必要以为没有林建明,整个江州钢铁厂就会立刻陷入瘫痪。   林建明不卑不亢地跟领导打招呼告辞,然后步出厂长办公室。   厂长一屁.股坐回自己的老板椅上,又点了根香烟。   办公室的门突然间重新打开了,林建明探进脑袋来。   厂长的打火机差点烧着了自己的手。   他尴尬地笑笑:“林工,你还有什么要求吗?但凡厂里头能满足的,我们一定想办法解决。”   林建明摇摇头:“我对厂里头没什么要求,就是我想着,咱们厂子也得想办法开源节流。”   厂长赶紧给他递烟,再度邀请他坐下:“来来来,林工,您说您说。”   林建民犹犹豫豫的,连着吸了两口烟,还打不定主意:“照说,这话我不该讲。”   厂长不得不开口催促:“这有什么该不该讲的,林工,你对厂子的一片心,我们长着眼睛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你想到的肯定是为厂子好的事。”   林建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拉开香烟,认真道:“这几天我在火车上一直思考一个问题,咱们江州钢铁厂负担最重的是哪一块?我想来想去,可能还是因为咱们办学办托儿所,还有其他的后勤支撑保障占据了大量的资金。”   厂长赶紧摆手,正色道:“这是咱们厂子保持稳定的根本,不能动。”   那些乡镇企业为什么产品价格低,能够给工程师们开出的工资也高?他们不需要承担社会责任啊。   他们这些国营大厂不一样,他们得做好职工的后勤保障,明面上看着工资是不高,可那些年隐形福利哪里是外头能比的。   林建明抬高了手,示意厂长听自己说下去:“这也是我之前出差的时候听人提到过的,我随便一说,厂长你也就随便一听,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当我没说过。”   厂长赶紧拿开嘴边的纸烟,应声点头:“您说,林工,您说。”   林建明正色道:“其实办学校,办托儿所,游乐场什么的,都是能挣钱的。现在国家讲计划生育,一家只要一个孩子。咱们厂职工出生的孩子越来越少,托儿所跟学校其实都有多余的名额。”   这些多出来的名额到底怎么用的?不用林建明说,厂长自然心里有数。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现在社会办托儿所跟学校的力量其实都有限。不少人家的孩子都愁着到底要去哪儿入托,去哪入学。咱们这个资源就该好好用一用啊。”   厂长迟疑道:“您的意思是?”   “吸收社会上的孩子。”林建明抽了口烟,灰白色的烟雾背后,他的面孔五官都显得模糊起来,“我出去的时候听说过,其实有地方已经这样做了,收赞助费,外头的孩子想进来,每个人定好了金额。不求学校跟托儿所能挣多少钱,就求他们尽可能自给自足。”   厂长下意识的想反对,这成什么样子了,他们江州钢铁厂岂不是要跟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   这个时候他完全忘记了,其实钢铁厂,托儿所以及学校里头的孩子也不完全是厂职工子弟。   大约有关系有门路的人,总要比外头的平民老百姓更高贵一些,不属于厂长嫌弃的范畴之类。   林建明像是没有看见厂长的脸色一样,自顾自地说下去:“要是担心孩子的健康问题,每个孩子进来之前都交体检报告,要是怕他们会扰乱了秩序,那就单独给他们设立一个班。当然,我个人觉得都没什么。”   厂长尴尬地笑:“我不怕别的,就怕他们把咱们厂的氛围给带坏了。”   林建明不说话,只默默地吸着纸烟。   厂长愈发不自在起来,试探着问:“那你打听到的赞助费是多少啊?”   林建明竖起三根手指头。   厂长下意识道:“三百?”   那可得收一百个学生,才能攒成三万块。   为这点钱费恁大的心思,不值当。   林建明摇摇头:“不,再加一个零。”   这回厂长惊得简直要从老板椅上跳起来了。   开什么玩笑,三千!他一年的收入都达不到三千!   照这么来,谁上的起托儿所跟学校啊?   林建明微微的笑,吸着纸烟不说话。   厂长旋即反应过来,三千听着是多,可连台电冰箱都买不到,真细想起来,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厂里的高级技工就比他们管理层拿的多,更别说外头的那些小商小贩私人老板,还有那些乡镇企业的领导干部。   呵,他们一个月就能就敢给城里头下去的工程师开七八百的工资。   既往都是他们占国家的便宜,从国有企业身上吸血,现在也该他们放放血了。   三千块钱,对这些人来说真是小意思。   三千,收十个就是三万,一百个就是三十万。   不说指望学校跟托儿所能够为厂里创造什么效益,起码让零头碎脑的钱,他们也能自己掏出来一些。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厂里头的负担实在太重了。   “保险起见,咱们可以先从幼儿园跟托儿所入手,要是效果好的话,刚好下学期就可以招收小学跟初中的学生了。”   厂长摆摆手:“不,趁着过年的时候可以好好吹吹风,咱们的厂小学和初中可都不赖。”   孩子嘛,一个是带,两个也是带。   托儿所多收个三四十个孩子,也增加不了多少工作量,可那足足能有十来万的进账。   幼儿园也一样。   小学跟初中可以考虑多收点儿,孩子大些也懂事,让老师严格看管,大概出不了什么乱子。   这么一算,开过年来,厂里头要拨给教育方面的经费支出,起码能省出百八十万。   现在这笔钱可太重要了,厂里就等着这些钱来续命呢。   厂长激动地搓着手,连声赞叹林建明:“林工啊,你可不仅仅是技术人才,你是搞行政管理,也是一把好手。”   林建明不以为意:“我就是随便说说,厂长您愿意听,是我的荣幸。我想啊,为了保险起见,咱们还是不要在社会上大张旗鼓地宣传。就跟自己比较亲近的亲戚朋友透个口风,看有没有谁有这个兴趣。”   “对对对。”厂长连连点头,“是该怎么来,咱们毕竟是国营厂,还是要注重影响的。”   林建明吸完了一根纸烟,朝厂长笑笑:“那我先走了。”   厂长挽留道:“要不去我家,让你嫂子给做两个菜,咱们喝一顿?”   “谢谢厂长了,家里头孩子急着等我回去呢,我就不打扰您跟嫂子了。”   厂长笑着站起身来,送人去门口:“你看看我,尽说傻话,你是在外头奔波这么长时间,家里头肯定想的很吧。对了,你家那饭店的生意我看着挺好啊。那里头人声鼎沸的,你大概也不稀罕你嫂子的手艺吧。”   林建明从善如流:“那饭店房子是蕊蕊干爹的。王家的孩子叫肉联厂给停薪留职了,周会计的女儿又是那么个情况。两家人总归要吃饭啊。”   厂长笑道:“是是是,现在厂里头这情况,我们就是想帮忙,也有心无力呀。”   林建明不予置否,只提醒厂长:“银行方面,领导你们还得多费费心。毕竟不管是讨要国库券还是从外头招人,那都是小打小闹。”   厂长笑笑:“对对对,咱们三管齐下,总归能够度过这个难关的。”   办公室的门合上,厂长微微摇了摇头,知识分子哟,那个傲气。   他抬眼再看办公室窗户,林建明已经走到楼下,渐渐走出了他的视线。   林建明行到厂门口的时候,碰到了神色匆匆的陈副厂长。   即使是大年三十,陈副厂长都没有放弃去银行软磨硬泡,可惜还是碰了一鼻子灰。   他迎头撞见林建明,不由得尴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倒是林建明神色自如,主动冲他点头问好:“新年快乐啊,老陈。”   这一声老陈,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陈副厂长的心都热了起来。   他面上显出了活泛的神色,主动走近两步:“今儿我就不打扰你跟家里团聚了,年后,年后咱们老哥俩一定找个时间坐下来,好好喝顿酒。”   林建明笑笑,点头应下:“好,刚好有不少掏心窝子的话,我要跟你好好说说呢。”   两人挥手道别。   陈副厂长还要再去办公室忙自己的工作,林建明则大步流星地往公交车站走。   大年三十下午的公交车拥挤不堪,往乡下去的方向,更是挤得人贴人。   人人都感受到了年味的召唤,迫不及待地往自己的家里奔。   林建明到家的时候,看见小女儿正在眉飞色舞地跟苏木显摆什么。   “我说成吧,看,这个卖的多好。”林蕊得意洋洋的炫耀着自己的腿,“你看看是不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少年沉默地看着她的腿,就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非要不穿棉裤,棉裤有什么不好啊?又暖和又舒服。   林蕊算是服了这个毫无审美观的人,气得拍他的后背:“好看什么呀?一点型都没有了,这样多好看。”   说着她威胁地呲牙,“怎么,你觉得我不好看?”   小子,别说姐姐没有给你机会,好好回答这个问题,答不好姐姐捶死你。   少年已经在常年挨揍的过程中积累了经验,相当具有眼力劲儿:“你怎么都好看。”   呸,废话!你不说姐姐也知道。   林蕊嘴巴往上咧,眼睛忽闪,哎哟,这小孩这么诚实可不好。   大庭广众之下,多不好意思啊。   少女捂住了脸。   无苦从一大早起床起,嘴巴就没歇过。   眼下他啃着猪脚,闻声笑得跟只乌鸦似的:“嘎嘎嘎,也就我师兄说这话时不脸红。”   当着大姐的面夸好看,不害臊哦!   大姐那才叫好看,小师嫂到底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好看哦!   林蕊立刻威胁地掰起手指头来:“怎么,这大过年的,想跟姐姐我练练?”   哼,她姐是仙女儿,可她也不差,明明就很好看。   无苦吃亏在手上还啃着猪蹄,生怕林蕊下阴招,赶紧往林鑫身后躲:“大姐,二姐说她要打我。”   林蕊阴险地眯起眼睛:“有种你别躲。”   林建明走进院子来,见到上蹦下跳的小女儿,忍不住笑道:“无苦,你又惹你二姐了?”   林蕊大喜过望,还是她爸英明睿智,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这小和尚就是个面憨内奸的。   少女直接丢下小和尚,蹦跶到她爸面前显摆:“爸,怎么样?我的裤子好看吗?”   林建明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里头只穿了一条毛线裤,忍不住皱眉道:“天冷别冻坏了膝盖,以后要吃亏的。”   林蕊可算是找到了炫耀的对象,尾巴恨不得翘上天:“我里头可有隐形护膝呢,特别暖和。”   因为大环境影响,镇上被单厂接连失去了订单,几乎要开不了工。   厂长算是村委书记的远房亲戚,直接找上门来,让林蕊帮着出出主意。   当天寒流侵袭,林蕊正在跟姐姐闹别扭,不愿意穿厚重的大棉裤。   听到厂长的求援,她灵机一动,对呀,现在,她缺乏的就是保暖内衣。   眼下这状况,让服装厂去生产保暖秋衣秋裤,已经不现实了。   反正服装厂也没求上门。   林蕊退而求其次,给被单厂出了主意,让他们生产隐形护膝。   乡镇企业的优势在于机动灵活。   看了林蕊给他们画的示意图,厂子当天开缝纫机,直接就给生产出一批隐形护膝来。   他们也不用宣传,就厂里头的工人自己穿回家里去,第二天立刻有人上门求购。   厂长亲自带队,到附近几个乡镇街上摆摊子销售。硬是凭借这最原始的手段,卖出去好几千副护膝。   现在市面上卖的护膝都是尼龙布里头揣棉花,穿在裤子外头,主要是供骑摩托车的人穿。   保暖是够了,美观可顾不上。   然而广大人民群众有追求美的心理需要。   这大过年可是走亲访友的好日子,更加不能叫人比下去。   隐形护膝套在毛线裤膝盖外头,外面再罩件外裤,又暖和又美观。   现在县城里头都好几家店问被单厂订的货。   今年冬天尤其的冷,被单厂可是趁机好好赚了一笔。   林蕊得意洋洋地跟父亲炫耀:“厂长答应过年时给我包个大红包呢。”   这个新点子她倒是没想过要卖大价钱,毕竟仿制的成本实在太低。只要人家有心思,立刻就能有样学样。   不过生产加绒加厚打底裤的主意,她可要问服装厂好好谈个价钱。   不管,谁让当初春妮出事的时候,服装厂的人没少看笑话。   林建明摸着女儿的脑袋,实心实意地夸奖道:“还是我们蕊蕊聪明。”   郑大夫不甚赞同地摇摇头:“你再夸她,她就要飞上天去了。”   林蕊立马双手托住自己的下巴,朝母亲眨眼睛:“哎呀妈啊,瞧您夸的,你也觉得我美得像个小仙女,是吧?”   郑大夫叫自己小女儿的厚脸皮给逗笑了,没好气道:“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也不害臊。”   林蕊才不心虚呢,直接拽着苏木的手求证:“我是不是小仙女啊?”   苏木哪有不点头的道理。   郑大夫拽了下女儿的小辫子:“行了吧你,臭美鬼,快点儿,准备进去给老祖宗好好磕头。”   林蕊赶紧拖着苏木进去,按着他的肩膀往下跪:“磕头,快磕头。”   哼,在老祖宗面前亮过相了,以后就得归老祖宗管。   看他还敢不敢起花心思。   老祖宗,你可得仔细看清楚这人啊。   今年叠了好多金元宝,全都烧给你。 第176章 大家新年好   林建明朝妻子使了个眼色, 郑大夫忙跟着丈夫走进旁边的厢房里头。   关上门, 林建明压低了声音:“你让根生大哥准备三千块吧。春节一过, 就送宝生进托儿所。小元元也该去托儿所了。”   郑大夫点点头,孩子有地方安置,大人也能安下心来踏踏实实地做生意。   当初他们夫妻俩就想着要怎么帮忙解决这件事。   如果直接跟厂里头开口, 按照林建明现在的处境,厂领导应该不会拒绝。   但是他们夫妻谁也不想去欠这个人人情债, 搞得好像莫名其妙的, 就成了他们跟厂子做交易, 心甘情愿被派去讨债一样。   私人一个人是私人求厂里头帮忙。   可拉一百个人,意义可大不相同, 就是个人给厂里头出谋划策,积极吸纳财源。   郑大夫忽然间感慨起来:“照这么下去,孩子间的差距可就越来越大了。”   外头有多少孩子上不了托儿所,入不了幼儿园啊, 大人不得不专门空出人手来照应他们,家里头挣钱的人就越来越少。   现在有钱就能解决问题。   那以后有钱的会越来越有钱,没钱的只会越来越糟糕。   “那也比现在强,现在不就是三六九等。”林建明不以为意思, “最起码给了人家奋斗的目标。”   建议厂里头拿赞助费, 从外面收学生,林建明还有另一层考量。   钢铁厂就像个小社会, 里头绝大部分职工,甚至根本不需要跟外界的人进行交流。   长此以往, 那还得了。   清朝闭关锁国导致的后果是什么?天朝上国被人家按在地上打。   一个企业如果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样子,那还怎么谈竞争力?   林建明不相信国家会无限制的扶持厂子发展下去。   胳膊腿再重要,可如果坏了烂了,毒血有可能流遍全身时,那必须得截肢,弃车保帅。   这几年倒闭的国营厂又不是没有。   况且企业的主职就是生产。   产品面对的是消费者。   如果产品没有竞争力,消费者可不管你的企业身上到底担负了多大的责任。   人家可没必要为你的社会职责买单。   郑大夫也笑自己傻。   就是没有赞助费,厂里的学校就不从外头招人了?   那托关系找人花钱送礼,求爹爹告奶奶,花费的可不仅仅是钱,还有大量的时间精力跟搭上去的人情债。   其实综合起来看,里头权力寻租,腐败操作的空间更大。   还不如直接明标价码,起码那进出的帐都是有数的,想要花费也有章可循。   比起丈夫,当妻子的人,总要更谨慎一些。   郑大夫掩不住担忧:“你说咱们厂里头这样搞,上面会不会给处分啊?”   这事情的性质可说不清楚。   “不会。”林建明冷静的很,“眼下这状况,政府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维稳。”   政府的新年贺词里头,都写的清清楚楚。   在这个大前提下,对于底下大型国企的违规行为,领导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不让钢铁厂从外头收学生,行啊,只要政府掏钱来补贴教育支出,他们一点意见也没有。   少了这笔钱,厂子运转不下去。   这么大的一个企业,一旦停工的话,造成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政府后续付出的代价,要远远胜过于这些。   江州的经济能发展到现在这样,政府领导自然不会是木鱼脑袋,僵化泥古不化。   林建明没有就这个话题再细说下去,他笑了笑,跟妻子调侃:“这人有了奋斗目标,才会想办法挣钱啊。”   家长的人生起码有一半是为了孩子活的。   当初要不是想要为家里的小孩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他们夫妻不也想不到倒卖国库券吗?   有了孩子当动力,大人总要想方设法去好好挣钱。   说到挣钱,现在也成了郑大夫的一个心病。   她想跟丈夫提,这回赚了钱就拿钱买厂里头股票的事。   外面响起小女儿叽叽喳喳的声音。   林蕊正在跟无苦抬杠:“你也磕头啊,你磕头我们祖宗可认识你不?哎呦,这个小光葫芦脑袋哪儿来的?”   小和尚涨红了脸,坚持不肯离开蒲团,强着脖子道:“认识,老祖宗可喜欢我了。”   外婆教育外孙女儿:“不许说怪话,无苦也是咱家的孩子。乖孩子,好好磕头,叫老祖宗认认我们无苦,多乖多老实的孩子。”   林蕊搓搓胳膊,哎哟,我的外婆,他乖他老实?   大过年的,您老人家可不能张口说瞎话。   苏木拖了下林蕊的衣袖,不甚赞同地摇摇头。   林蕊朝他做了个鬼脸,跑过去抱着自己姐姐的胳膊撒起娇来。   哎呀呀,到底什么时候吃饭啊?她肚子都饿了。   林鑫拽妹妹的小辫子,嗔道:“怪谁呀?早上叫死了你都不肯起床。”   林蕊跳脚:“那无苦也不能把剩下的饭全吃光了。”   害得她醒来只吃了两个外婆现炸的藕圆。   舅妈拖出来一箩筐纸钱,笑着安慰小外甥女儿:“快烧纸钱,烧完纸钱就能吃饭了。”   烧纸钱是祭祀老祖宗的最后一步。   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   老祖宗就是下了阴曹地府,也是要花钱的。   各家的儿孙孝不孝顺,除了看坟墓修得气不气派外,还要看每年的纸钱是不是准备的精心。   不讲究的人家,一沓子草纸中间直接打个孔,就算是铜钱了,也能拿去烧。   讲究的人家不仅要用闪闪发亮的金箔纸,还会将纸折成元宝形状,好叫老祖宗在地底下大把撒钱。   郑家就是从过了小年之后,就开始利用晚上的闲余时间叠元宝,整整叠了两大箩筐,好生气派。   一般人家外家女儿生的孩子,就算是外人,女孩儿不许碰纸钱。   郑家没这个规矩,郑家的纸钱都是几个小孩子放进一个大铁桶里头,烧出一桶的火焰。   这比摆在地上烧好。   摆在地上烧,风一吹,那纸钱连着灰烬可要洒满屋子了。   小和尚既然在老祖宗面前都磕过头了,自然也是要跟着烧纸钱的。   往铁桶里投放元宝的时候,他的眼睛珠子就一错不错地,盯着桌上的整扒猪头。   这是一大早外婆就下了锅卤好,又放进吊炉里头烤的皮焦肉嫩。   从一出炉子起,小和尚就馋的口水直流。   倘若按照往常的惯例,大年三十这天,郑家只吃两顿正经饭。   早饭随便对付着打发过去。   然后家中的外婆、郑大夫、还有舅妈以及林鑫,都在厨房里头忙碌,叮叮当当地置办出一大桌宴席来。   等过了晌午,点燃炮仗响后,外公在院子大门口喊一声家里的老祖宗回来吃饭,祭祀祖宗的仪式正式拉开帷幕。   待晚辈们磕过头又烧过纸钱之后,吃饱喝足的老祖宗们自然欣欣然带着儿孙的孝敬钱离开。   剩下的祭品可不能叫人上桌吃,还要再请一遭菩萨呢。   当然不能叫菩萨知道这宴席是老祖宗吃剩下来的,否则岂不是大不敬。   所以菜品还需要端回厨房,然后再重新摆一次桌。   等一炷香烧完了,菩萨的祭祀仪式也结束了,菩萨要省一道烧纸钱的过程,菩萨可是神仙,不用花钱的。   待这些全部结束之后,已经冷掉的饭菜下锅重新热好了,才终于发挥真正的功效,祭祀人们的五脏庙。   到这时也差不多下午三四点钟了,刚好午饭跟晚饭连着一起吃。   今年家里头喜事多,手头也宽裕。,所以中午晚饭分开来吃,中午敬祖宗,晚上敬菩萨,再也不要老祖宗跟神仙抢饭吃。   小和尚连着吃了两顿齐齐整整的硬菜,真是痛快。   他捧着自己的小肚子,心满意足:“可算是叫我吃饱了。”   长这么大,他可是头回吃的这么饱。   林蕊看着空碗碟叹气,放心吧,就这么两顿连着吃,老祖宗跟菩萨都能认清这么个光葫芦脑袋。   哪儿来的小和尚,跟他们都抢饭吃。   从碗筷下了桌开始,鹏鹏便焦急地把蒲团拿出来,嚷嚷着:“磕头了,磕头了。”   这回是给真正的老祖宗——老太磕头。   老祖宗的保佑,虚无缥缈。   老太太的回敬,可是实实在在。   磕头的孩子可都是要拿压岁钱的。   对小孩子来讲,过年最大欢喜的事情莫过于穿新衣放花炮,压岁钱来报。   舅妈笑着打趣自己的儿子:“你可欢喜死了,敲你老太好大一笔竹杠。”   鹏鹏有些不好意思,冲母亲吐吐舌头,一溜烟地跑到老太跟前,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   老太摸摸重孙子的脑袋,笑眯眯地塞给他个红包。   鹏鹏接了钱,偷偷跑到屋角打开里头看。   崭新的票子,齐齐整整的两张,都是十块钱的面额。   老太今天可是大手笔了。   小和尚双眼放光,二十块钱,能让他从街头吃到街尾了。   他毫不犹豫地跪在蒲团上,冲着老太太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   平常跪佛祖时,那虔诚劲儿也不过如此。   林蕊哪里能叫小和尚专美于前,她立刻拉着苏木跑到老太太跟前,欢欢喜喜地跪下来,认认真真地磕头。   苏木反应慢,还要被她按着脑袋往下磕。   两人也是一人一个大红包。   林蕊得意洋洋地跟自己姐姐显摆:“哎呦呦,我卢哥不在,可少了个大红包哦。”   卢定安这几日一直住郑家,在食品厂帮忙。   直到今儿一早吃过饭后,他才赶回自己家去过年。   林鑫俏脸生绯,咬牙切齿地要撕妹妹的嘴:“叫你胡说八道!”   老太笑呵呵的,招呼自己的大重外孙女:“有,小卢的红包,我也备着呢。”   林蕊自觉失了宠,立刻跺着脚反对:“他都没给你磕头呢。”   老太从善如流:“怎么没磕,早上临走前他给我磕了头。噢,那会儿你还在床上打呼噜呢。”   屋子里头的人们全都哄笑起来。   林蕊懊恼地摇晃着苏木的胳膊。   何半仙伸手,招呼两个小的:“过来,给干爹磕头,也有压岁钱。”   林鑫看着欢天喜地的拉着苏木,一块儿在何半仙面前磕头的妹妹,顿时脑壳疼。   这丫头就不知道分开来,前后脚磕啊。   林蕊哪里耐烦等。   从天刚擦黑开始,她就心心念念盯着屋角摆放的烟花爆竹呢。   上辈子,城市烟花爆竹禁放令不知道实行了多少年。   她印象中,好像小学毕业后,她就再也没有摸过烟花。   现在看到烟花,她哪有不双眼冒光的道理。   什么安全隐患、环境污染等等,全都被她抛诸脑后。   过年放烟花爆竹才,年味才足啊。   一年到头才这么一次机会,她能不过足瘾吗?   少女放完地老鼠,放滴滴金,然后抓着大烟火筒,看一簇簇的火光冲上天,炸开好大一朵五颜六色的花。   最后,她甚至跃跃欲试,想要放外公的二脚踢,被树木硬生生给拽走了。   就是这样,她也闲不住,非要跟鹏鹏比赛放掼炮。   院子里头全是噼里啪啦的声响。   亏得院子里头的大白鹅年前都宰了,卖到卤菜店做盐水鹅,否则肯定被吓死。   林蕊玩疯的头,掼炮差点炸到她自己的脚。   林鑫吓了一跳,赶紧把妹妹带到廊下站着,转头吩咐苏木:“你好好看着她,别叫她皮。”   同样玩得热火朝天的苏木,赶紧点头应下,乖乖陪在林蕊身边,安慰她道:“咱们看着就好。”   林蕊老大不乐意朝她姐做鬼脸,意犹未尽:“还是买少了,等明天去镇上再多买点儿。”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要不是蕊蕊一直忙着在外头奔波挣钱,他们至于到人家铺子快关门回家过年了,才买到烟花爆竹吗?   天边炸开了一朵大菊花,然后另一朵大红花不甘示弱地跟着放开。   这是在斗烟花。   手头宽裕的人家买了好烟火,比赛着看谁家放的出彩,炫富的简单粗暴又热闹。   林蕊赶紧拉着苏木往楼上跑,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那一蓬蓬的烟花飞上天,炸成色彩斑斓的世界,下了好大一场五颜六色的雪。   林蕊双眼闪闪发光地看着天上的烟火,心中满是欢喜。   苏木也高兴的很:“你看天上还有星星呢。”   这么大的烟雾,天气竟然还有闪亮的星星,看得叫人真欢喜。   林蕊直接打了个旋儿,嘴里头哼着歌,跳起了她唯一会的一支古典舞。   没办法,上辈子,她们宿舍要在班上表演,她被迫赶鸭子上架学会了这只古典舞。   原本她说要打拳的,结果她们宿舍的姐妹死活不让。   少年看着她不断旋转的身形,直接傻了。   一曲跳罢,林蕊朝他笑:“我好高兴。真想每一天都是这样。”   少年也笑眯了眼睛:“我也好欢喜。”   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高兴。   林蕊忽然间一拍脑袋:“哎呀,我想起来了。”   前儿塑料厂的厂长还说,犯愁不知道开发什么新产品好。   塑料软管啊,塑料软管可以叠那种小星星。五颜六色的,小姑娘们肯定喜欢。   她连比带画的,示范给苏木看。   少年沉默了半晌,闷声问:“还有呢?”   “还有就是塑料吸管!”林蕊认真道,“在外头喝饮料的人会越来越多。用吸管可比直接对着杯子罐子喝方便多了。”   少年掉头就走。   林蕊在后头追着喊:“哎哎哎,我还有好多好主意呢。你跑下去干嘛?”   苏木头也不回:“你不饿吗?我下去给你端碗饺子。”   林蕊立刻高兴起来:“好,我要多加点辣椒油。”   天上的星星可真好啊,那都是亮晶晶的金币。   少女高兴地吹口哨。   只要给她施展的空间,她肯定能够大显身手。 第177章 产品要整合   林蕊很快就有了发挥聪明才智的机会。   因为江州钢铁厂收回来近一卡车的方便面。   跟林蕊一开始不以为的不同, 现在的方便面市场其实相当热闹, 据说全国有数百条生产线。   比较知名的如中萃, 上辈子林主席始终对他家的雪菜肉丝面念念不忘。   后来她自己再在淘宝上买,却一直说不是那个味儿。   还有一堆林蕊上辈子不曾听说过的牌子。   它们大概在历史的洪荒中淹没于潮流之下,数十年后不再有姓名。   江州钢铁厂收回来的就是这么一车林蕊听都不曾听过的方便面。   比较有特点的是, 这些方便面包装极其简陋。一个袋子里头装了足足十块面饼。   这种方便面在菜市场上论斤卖,按斤数给配调料。所谓的调料就是盐和味精。什么脱水蔬菜包, 粉料包, 油酱包之类的一律没有。   如此简单粗暴的竞争优势在于它卖的便宜。   现在市面上的方便面并不需要粮票, 普通的一袋差不多两毛五到三毛钱。这个方便面划下来一块面饼一毛钱。   要是懒得做饭的买回家吃倒是挺划算。   前去讨债的人一摊手,没法子, 那家厂什么都没有。   指望他们收国库券?他们去的时候,工人正围着厂长,要打倒贪污腐化分子。   广大干部职工,连一张纸都不愿意再给厂里头。   这方便面再不济也是能下肚的东西。   现在不仅没鱼虾也行, 就连水草叶子都不能放过。   再迟一步,他们连口凉水都捞不着喝。   钢铁厂无奈,只得先将方便面拖去职工食堂,当成加班时的夜宵。   饶是如此, 依然销量不佳。钢铁厂的职工根本不待见方便面。   因为他们食堂大师傅本身就做得一手好面条, 而这方便面的口味又相当单一。   厂里没办法开始动员职工买回家。   林蕊出于强烈的好奇心,愣是弄了一袋子自己过来尝尝。   大人不爱吃, 小孩应该喜欢啊。   她记得他们家林主席曾经说过,小时候吃方便面是一种奢侈品的享受。   结果林蕊自己尝了以后, 也不得不承认,这面条实在乏善可陈。   没味道,真的没味道。   加了那所谓的调料之后,还是连阳春面都不如。   听说那厂子还是从日本引进的生产线,林蕊真心疼花出去的外汇啊。   王奶奶倒觉得不错,关键是便宜。   厂里头卖给职工,一大袋子十块面饼才三毛钱。   王奶奶相当有创造性的将方便面加到了串串香的食材当中,居然颇受食客欢迎。   现在的饭店里头,串串香锅也分成了两种,麻辣的跟清汤都有。   好几次林蕊看到了不辣的串串香,都想喊一声,请给它正名,它的名字叫关东煮。   当然,没有串串的串串香,那就叫麻辣烫。   不过在这家店里头,它们统一的名字都叫串串。   郑大夫拖着行李箱去火车站。   寒假结束,她又要开始漫长的学习生涯。   三天的年假一结束,林建明就又奔波在讨债的路上,早就离开了江州。   何半仙的药膏经过了小半年的临床试验,已经有了初步成果。林鑫这几天一直都忙着帮忙整理实验数据。   有了临床数据做支撑,下一步药膏的提炼以及大规模生产才有依据。   家里剩下三个小的,眼巴巴地送郑大夫去车站。   林蕊抱着母亲胳膊各种撒娇,她舍不得妈妈,她好想妈妈啊。   郑大夫有意逗女儿:“那好,那妈就不去上海了,反正妈也舍不得你,更放心不下你。马上你就要预考了吧。”   林蕊一滞,眨巴两下眼睛,嘿嘿干笑。   那个,郑大夫,人家都已经是初三的学生了,对自己的生活有安排的。父母不应该对孩子干涉太多。   无苦在边上告小状,认真地点头:“嬢嬢,二姐昨天晚上又偷偷看电视了。”   要不是他小师兄硬拉着,小师嫂估计会看到半夜。   林蕊凶狠地瞪着小和尚,敢出卖姐姐,看姐姐不揍死你。   郑大夫点了下她的脑门,警告道:“你给我老实呆着,你们李老师有我宿舍那边的电话,有任何问题都会随时通知我。别忘了,你妈我回来坐快车只要三个多小时。”   林蕊垮下脸,又在母亲身上蹭了好几下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她在嘀咕什么。   公交车到了火车站。   林蕊送母亲去候车大厅,一抬头,登时吓得不轻。   她以为春运的最高峰已经过去了,不想竟然碰上了人山人海。   大批的旅客滞留在火车站,从他们的打扮以及携带的行李来看,应当是进城务工的民工。   林蕊有点儿惊讶:“那他们为什么不去劳务市场?怎么留在车站啊?”   郑大夫微微蹙额:“劳务市场关门了。”   春节过后,劳务人口大省就开始了劳动力输出。   只是今年既往为他们提供工作岗位的城市,自顾不暇,根本没有能力再留下他们。   从年前起,江州就发了通知,严格控制民工盲目进城。   市内的基建项目都停了,进了城,没有工作岗位吸纳他们,这么多人会出乱子的。   就像是喷泉,堵住泉眼固然简单粗暴,但无疑是最有效的方式。   政府关闭了从年前起就名存实亡的劳务市场,根本不让人出来,直接在火车站就劝人回去。   留下来也没工作,还不如回家去。   回家再不济,也有房子有地,吃住不用另外掏钱。   林蕊惊讶地发现,现在出站竟然检查身份证。   无法证明自己是江州本地人的,一律暂时扣在火车站。   要么打电话叫能证明他身份的人来接。   要么自觉点,直接回原籍。   妈呀,这架势,妥妥的严防死守。   林蕊完全没想到,情况居然已经严重到这地步了。   郑大夫叹了口气,幸亏她将学籍证明什么的都带着,否则她怀疑她出不了上海火车站。   她摸摸三个孩子的脑袋,叮嘱苏木照应好其他两人。   林蕊不服气,直接跳起来抗议:“妈,明明我才是老大。”   郑大夫毫不客气地弹了下小女儿的脑门:“哦,你好大哦,昨晚上是谁跟无苦争鱼眼睛的?”   一条鱼两只眼睛,她说一人一只,小丫头还不乐意,非得独占。   林蕊立刻躲到了苏木身后,靠在人家肩膀上,朝母亲眨眼睛。   郑大夫又好气又好笑,刮了下她的鼻子,赶紧检票进站去。   林蕊一扭头,准备招呼两个弟弟走,却看见无苦从包里掏出个纸碗,老神在在地吃起了串串香。   小和尚临出门的时候,煮好的串串香没有来得及吃完。   他哪里愿意浪费,直接拿只碗装着,打包带了出来。   一边吃,他还一边抱怨:“凉了,不香了。”   说着他眼睛滴溜溜转悠,目光落在了车站的开水桶上,欢欢喜喜地奔过去,接了小半碗开水。   这么着,虽然味儿淡了些,但吃进去的总归热乎的。   敏锐的目光落在了小和尚的纸碗上,那里头有牛肚,有鸭肠,有油豆腐,有木耳,有平菇,有鹌鹑蛋,最重要的是,有烫好的方便面。   少女的眼睛一亮,对呀,最好的整合方法。   她高兴的伸手摸小和尚的脑袋:“咱们无苦可真乖,姐姐请无苦吃好的。”   无苦吓得手一抖,警觉地捧紧了纸碗,坚定地拒绝:“我就想吃串串香。”   林蕊笑眯眯的:“好,姐姐请我们无苦吃最好吃的串串香。”   这下子小和尚的脸都煞白了,他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师兄,声音带上了哭腔:“师兄,我师嫂该不会在汤里头下砒.霜吧?”   “不会。”苏木冷静又理智,“砒.霜要花钱买,你二姐舍不得这个钱。”   “怎么说话呢你?”林蕊横了他一眼,继续和颜悦色地看着小和尚,“二姐是喜欢我们无苦。”   她可没撒谎,她现在看小和尚真像看个金疙瘩。   桶装方便面啊,无苦现在吃的,其实就是自发的桶装方便面。   车站现在滞留了这么多人,这些人总不能不吃不喝吧?   陈奂生都知道要在车站卖油绳呢。   那三分钱一块的面饼,完全可以升级变身啊。   少女的嘴巴咧得快要挂在耳朵上,哎呀,她要怎么夸自己呢?如此聪明,如此敏锐。   塑料厂之前被航空公司飞机餐退掉的小叉子不就有了销路吗?   既然是防高温材料,刚好用在桶装方便面里头啊。   苏木一言难尽的看着她,提醒道:“蕊蕊,咱们下午还有课。”   今天礼拜日,要补课。   距离预考可没有多少天了。   为了送嬢嬢去车站,他们中午才赶回家的,下午还有政治跟英语呢。   林蕊毫不犹豫地摆摆手:“你去上课吧,去了下午我也听不进去的。”   英语就那样了,连龚老师都说,她只要坚持背单词跟重点句型就没问题。   至于政治,她听一堂睡一堂,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面对政治老师,还是不要去干扰课堂秩序。   毕竟,瞌睡可是会传染的。   她很有社会公德心。   一个小时后,火车站前的广场出现了汤锅翻滚的泡面摊子。   正宗猪大骨熬出来的鲜汤,里头还加了青菜叶子呢。   方便面饼下猪骨汤锅煮,抄子捞着,煮好了之后直接捞进纸碗中,然后还给舀一勺腌菜炒油渣。   如此色香味俱全的现煮方便面,你们猜多少钱?   三毛,只要三毛,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保准你买了不吃亏,买了不上当。   她那汤锅盖子一揭开,简直香飘十里。   没多会儿工夫,摞得高高的纸碗,就飞快地夷为平地。   一碗碗面条递出去,每人附赠一个小叉子叉着面条吃。   每块面饼成本三分,小叉子一厘,纸碗五分,面汤跟煤炉成本折价一毛。   勉勉强强,这一碗面饼卖出去,毛利润算一毛吧。   薄利多销,她赚的可都是辛苦钱。   反正火车站的开水是敞开来供应的,林蕊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的,直接去接了开水过来用。   要不是这面饼跟佐料实在太差劲,她真想直接将面饼丢进碗里头,然后卖给滞留的乘客。   苏木面无表情,在旁边负责收钱。   短短不到一个小时,那一包十块的面饼已经卖出去十三袋子,汤锅都要来不及煮了。   无苦块头小,力气却大,一趟趟的帮他小师嫂接开水。   他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的小师兄,为什么小师嫂什么时候都能想到挣钱上头去?   苏木瞪了他一眼:“叫二姐。”   林蕊立刻应声:“就是,胡说八道什么呢?小心我揍你。”   小和尚现在算是拿捏住了小师嫂的软肋,毫不客气地威胁回头:“我告诉大姐去,你不上课,在火车站卖方便面。”   林蕊立刻讪笑,讨好地摸了摸无苦的脑袋:“乖啊,姐姐今晚请你吃烧鹅。”   小和尚的眼睛立刻放出光来。   江州人吃鹅,要么是红烧老鹅,要么是咸鹅炖汤,要么是盐水鹅。   他可是好久都没有吃过烧鹅了。   “哟,你这是打算还做烧鹅生意呀?”面摊前面响起笑声,旋即声音一凛,“谁允许你在这儿非法占道经营的?”   林蕊立刻讨好地抬起头:“叔叔,我们勤工俭学呢,我们马上就走。”   一凝神,她看清了孙泽的脸,立刻眉开眼笑:“哎呦,孙哥啊,你补考完了?及格没有?”   打人不打脸,这丫头片子委实缺德冒烟。   孙少的笑脸凝固了。   说来命运总是充满了悲催,学校显然不欣赏他在实践中学习的方式,因为考试出的题目都跟他的实践内容毫无关系。   于是,纵有经天纬地之才,天资过人的孙泽还是挂科了。   更悲惨的是,年轻人没经验,不知道学校会丧心病狂地将成绩单直接寄回家中。   于是在外头浪到大年三十才回家的身上,直接挨了他爹的军法处置。   接下来的寒假他连门都不能出,被勒令在家好好复习,准备开学迎接补考。   因为据说成绩单到来的当日,将军没事瞎得瑟,非要在老战友面前显摆。   结果,事实证明,做人必须得进低调。   政委被迫目睹了他儿子精彩纷呈的考试成绩。   孙泽叹气:“你们说,这事怨我吗?明明是他自己的责任。我一贯都是谦虚谨慎,低调做人的。”   今天要不是他大表哥忘了带身份证,被迫滞留火车站,紧急电话求他来捞人,他们家的保姆阿姨,坚决都不会放他出门。   林蕊冲他做了个鬼脸,转头笑嘻嘻地看大表哥:“你怎么舍得从苏联回来了?不是要发财吗?”   大表哥微笑:“我准备长期待在苏联,所以要回国履行完善留学手续啊。”   他的目光落在了林蕊卖的方便面上,点点头道,“这主意不错,我也就是在北京才看到桶装方便面的。”   林蕊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她本来还以为现在没有桶装方便面,准备拿着点子去卖钱呢。没想到劳动人民的创造力总是惊人。   少女不甘心。   她的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突然落定在大表哥身上:“表哥,有门好生意,你要不要考虑?”   既然苏联人民缺少食物,国内的方便面市场又开始兴起,表哥,你有没有想过,用方便面去换他们的大卡车跟重型机器啊?   武器坦克什么的,人家现在还没解体呢,估计没希望。   但是,他们的重工业不是很发达吗?既然捧着他们又不能当饭吃,不如用来换方便面。   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苏联人民喜不喜欢方便面,能否习惯方便面的味道。   不过这不是问题,他们吃面包就代表习惯于面食,面饼本身没问题,只要在调料包上下苦功夫做文章就可以了。   表哥,看好你哦,争取用方便面换来大卡车啊。   这可是两国人民互惠互利的大好事。 第178章 问题要解决   卖方便面去苏联?   这个主意听着倒是有些意思。   林蕊积极主动地推销:“方便面存放的时间长啊, 而且只要有开水, 随时都能泡着吃。”   除了罐头食品, 方便面无疑是最适合长期贮存的食物,不怕长途运输耽误的时间。   罐头还需要额外加热呢,方便面可不用。   孙泽眯起眼睛, 看着额头上沁出汗的小丫头,摸了摸她的脑袋, 笑眯眯道:“这个主意, 咱们蕊蕊打算卖多少钱啊?”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 煞有介事:“我这可不是为了挣钱,我是为了促进我国重工业蓬勃发展。”   满足人民的物质文化需求固然重要, 但是一个国家,倘若要立足于强国之林中工业发展,绝对不能落下,更何况军工业。   天, 苏联绝对是妥妥的军事强国,当年美苏对抗,那叫一个跌宕起伏。   虽然最后苏联被美国坑惨了,直接名字加了个前。   孙泽眉毛飞上天, 脸上的肌肉跟迪斯科似的, 真叫人担心他用力过度。   “哎呀呀,我本来想跟我哥说, 你一个点子卖五千块的。”他双手一摊,学着电影上人的样子耸耸肩膀, “看来这五千块可以直接跳过了。”   怎么能够跳过去?   林蕊立刻转过头,冲着大表哥微笑:“表哥,过年你还没有给我压岁钱呢?”   五千不嫌少,一万不嫌多1万不嫌多。   取个好兆头,8888,四季都发。   小和尚都听不下去,忍不住低头趁机捞了块面,自己呼呼啦啦地吃掉了。   他小师嫂可真够不要脸的。   无苦对自己的师兄一贯够意思,虽然没有真打算分享,但还是会客气客气地问一问苏木:“师兄,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儿?”   苏木哪有心思吃什么方便面啊,他竖起耳朵,生怕林蕊也要跑去苏联。   林蕊倒是有这个心思。   她上辈子去过苏联,哦不,具体说应该是俄罗斯,跟着林主席一块儿去的。   印象最深刻的是,地铁站很漂亮,街上卖的冰淇淋很好吃。   不知道现在的莫斯科是个什么样子呢?   孙泽直接弹了下她的脑门,警告道:“想都不许想。”   苏木本来就不满他刚才捉弄林蕊,现在更是直接拦在了前头,皱眉道:“不用你管,以后我会带蕊蕊去的。”   林蕊双眼放光,立刻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胳膊,开心地摇起来:“咱们放暑假就过去,好不好?”   现在让他去都不去,莫斯科多冷啊,她才不想冻成冰棍呢。   夏天,才是莫斯科最好的时节。   无苦呼呼啦啦的,吃完了最后一根面条,觉得他小师兄又落入了小师嫂的圈套。   苏木沉默着,最终咬紧牙关,没有摇头。   孙泽在边上看着,差点没有笑岔气。   林蕊站在苏木背后,朝他龇牙咧嘴。   少年一回头,她又笑成了两弯月牙。   变脸速度之快,堪比变色龙。   小和尚在心中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用方便面换卡车?”大表哥沉吟了半天,唇角终于浮现出笑意,“这事,有点儿意思。”   从根本上讲,这事情并非完全没有操作的空间。   在国内能倒卖,换个地方就不行了吗?说起来,现在的苏联老大哥可不是三四十年前了。   积重难返,戈尔巴乔夫的改革究竟会改成什么样子?实在难说啊。   搞不好的话,将来他们的武器也得拿出来卖钱。   大表哥还正沉吟的时候,真正的火车站广场秩序管理者来了。   林蕊立刻麻利地收起已经空了的汤锅,相当识相的主动提出:“我们马上走,叔叔。”   她眨巴两下大眼睛,一本正经,“我们真的是利用星期天的时间出来勤工俭学的。我们本来打算捡废品卖,可是石头剪子布输了,废品归他们捡。”   她眼角瞥到不远处的学生,顿时大喜过望,赶紧大声跟人打招呼:“邹鹏,你卖了多少钱啊?”   少女拼命地冲曾经在一个战壕里作战的朋友眨眼睛,快速用日语解释了一下眼下的状况。   少年,配合一下姐姐吧。   她忽闪着大眼睛,满脸真诚地看向大盖帽:“这是我同学,他负责捡废品。”   结果邹鹏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忍了又忍,还是开了口:“这是我堂哥,我堂哥会日语。”   这可真是大型塌台现场。   孙泽没憋住,扑哧笑出声。   林蕊快速地眨动眼睛,虚伪地冲大盖帽笑:“哎呀,邹鹏,你堂哥长得好帅啊,比伯爵都帅。”   孙泽立刻笑不出来了,感情这小丫头片子,对谁都用这句话拍马屁。   大盖帽明显没有受用到,压根不理会林蕊讨好的笑容,反而接着问:“你这面条,到底多少钱?”   林蕊愣了一下,旋即心中警铃大振,这位堂哥该不会刚正不阿,直接没收她非法经营所得了吧?   那可不成,法无明令即可为。   这儿也没有立个大招牌,写着不准卖方便面。   不知者无罪。   林蕊的眼睫毛飞快地扇动了两下,立刻浮现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哥哥,其实我们挣的钱是要捐献给大熊猫的。竹子开花了,大熊猫没有东西吃,会饿死的,好可怜啊。”   孙泽这回索性笑得呛到自己。   这丫头,简直撒谎不打草稿。   还捐献给大熊猫呢,大熊猫吃她一根竹笋,她估计都得想办法讨回两倍的价钱来。   别说林蕊还真打算做泡椒笋,她对泡椒笋的喜爱程度丝毫不逊色于泡椒凤爪。   之所以迟迟没动手,是因为冬笋价格贵,她穿过来之后,还没正经赶上好时候。   大盖帽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这孩子怎么古古怪怪的。   邹鹏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企图往回找补:“我朋友是在跟你开玩笑呢。她比较活泼。”   大盖帽心道,那有实在活泼过头了。   他端正了颜色:“我不是说不给钱,只是能不能便宜点儿?我不要你烧汤,直接将面饼跟这个纸筒还有小菜卖给我。”   大表哥审慎地看着他:“同志,不知道您要批发这些面做什么?”   大盖帽表情严肃:“里面这么多人,总要吃喝的。这是我们经费有限,所以希望你们能够便宜一点。”   严格来说,直接给里面的人发馒头比较合适。   只是现在的馒头越做越玄乎,看着挺大的一团,捏起来就那么一点。   不如热汤面看上去感觉诚心实意。   林蕊肃然起敬。   她完全没有想到,城管居然不直接没收她经营所和跟出摊工具,还好声好气地跟她打商量,要批发食品。   “你们还管他们饭吃啊?”   大盖帽看了她一眼,认真道:“我们是人民的政府。”   邹鹏也面色严肃:“现在又不是旧社会,还饿死人。”   要不是迫不得已,政府怎么会不许他们进入江州城。   这话听着有点儿破次元壁,可是林蕊却被打动了。   她主动出谋划策:“其实更稳妥的做法是,你们直接提供车票送他们回去。”   只要一天不走,他们就要在火车站滞留一天。   这么冷的天,火车站环境有限。   原本就焦急不堪的民工们,倘若被截留的时间久了,势必会情绪更加激动,好不好会发生暴力冲突。   事情一旦发展到这一步,那处理起来可就棘手了。   那大盖帽看了她一眼,态度谨慎:“我们会综合考虑各方面因素的。”   林蕊带出来的面饼已经卖完了,但是钢铁厂的食堂还有一堆。   不过她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打电话去厂里头,而是通知了王大军,送一百袋面饼过来,连着一千只纸碗。   咸腌菜炒猪油渣,直接来两大脸盆。   “两百五十块,真的不能再少了。”林蕊正色道,“这个面饼本来就一块一毛钱,这个纸碗跟小叉子加在一起也是一毛钱,咸菜还有猪油渣,我就是白送,也得考虑炒起来耗费的油跟柴火。”   无苦眨巴两下眼睛,感觉她小师嫂怎么挣的比自己卖的钱还多啊。   一千份面条,小师嫂得熬多少猪骨头汤啊?   他总觉得加在一起的花费应当不止五十块。   苏木心里头却舒服了不少。   要是蕊蕊看在这人是那个邹鹏堂哥的面子上就主动打折,他才不痛快呢。   蕊蕊辛辛苦苦想出来的法子,凭什么要便宜别人?   林蕊干净利落地收了钱,主动邀请大表哥跟孙泽去饭店里头坐坐。   她转头冲邹鹏笑:“你要没事的话,一起过来吧。我玲玲姐做的寿司跟寿喜锅都不错。”   饭店的二楼,其实有点小资情调的,很应该拉拢追求格调的青年男女过去用餐。   不过,今天林蕊没心情推荐饭店的招牌。   她现在一门心思地想要促进方便面换卡车。   穿越过来这么久,她头回觉得自己跟国家命运隐隐约约联系在一起了。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促进了国家经济发展,真正意义上的发展,她就忍不住有点小激动。   进了店之后,她示意邹鹏自己到处去看看,然后自己则盯着大表哥不放。   “生产方便面运到苏联去,不能光想着挣快钱,还要打造出我们的品牌来。”林蕊眼睛闪闪发亮。   上辈子她虽然不怎么关心经济政治,但也隐隐约约地知道,在有些地方,中国制造相当于假冒伪劣产品。   那些早期去苏联解体后国家做生意的华人,因为太过于逐利,只想挣快钱,反而将名声给搞臭了。   就是现在,假冒伪劣产品也遍地,有些甚至造成了严重的安全事故。   林蕊目光灼灼地盯着大表哥,认真道:“赚钱的时候也要注重品牌打造,这样才能长远地赚大钱。”   大表哥揶揄她:“那你打算怎么长远地挣大钱啊?”   林蕊得意洋洋:“山人自有妙计。”   铁路是最好的信息传播枢纽,铁路四通八达,可以通往全国各处。   现在就有个极好的广告传播方式,纸碗面饼以及小叉子。   林蕊眯起眼睛,痛快地说出了自己的主意:“其实面饼加上纸碗,还有小叉子,在一起成本还不到一毛钱,但它的广告效应远远超过海报。”   她的办法是免费捐赠,在纸碗上印刷广告,然后免费将一套面送给滞留的旅客。   国民勤劳又朴实,在民工身上体现得尤甚。   虽然是一次性纸碗,可是他们照样舍不得用完就丢,而是会清洗干净,晒干了,等着下一次再用。   刚才他们临走的时候,就有民工过来试探着跟她打商量。   他就用原先吃过的碗,可不可以便宜五分钱,再卖一份面给他。   纸碗被使用的时间越长,看到的人就越多,广告传播的效果就越好。   这个辐射面可不亚于在电视上花重金打广告。   现在的电视广告都是万字起步。   可发出这样一万张广告所需的成本仅仅为一千元。   是不是很划算?   大表哥懊恼道:“可惜我手上没有什么产品,不然我立刻就投你这个广告。”   林蕊笑嘻嘻的,双手一摊:“那我可就只能直接找造纸厂了。”   他们生产的纸碗除了素面的,还有不少外面印了工厂logo,算是隐形广告。   林蕊抬眼见邹鹏从二楼走下来,手上多了一盒寿司,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有件事情,不知道你堂哥能不能帮忙牵线搭桥?我请你吃寿司。”   邹鹏笑了起来,点点头道:“什么事?”   “是这样的,现在滞留在火车站的民工不少,有人想给他们捐赠食物,就是刚才的碗装方便面。不知道你表哥他们能不能帮着安排一下?”   邹鹏眉眼笑得极为舒展,高兴地应下:“当然好,他们一定会给捐赠的人发锦旗的。”   现在各个部门的经费都极为紧张,这么多人的吃饭就是个大问题。   少年立刻高兴的过去给火车站打电话,联系他堂哥。   苏木面色不豫,连林蕊送到他嘴边的鹌鹑蛋都不肯张开嘴吃。   少女拉着他翘了一下午的课,颇为心虚,嘿嘿笑着:“怎么啦?谁欺负我们苏木啦?姐姐罩的人也敢欺负,姐姐帮你揍他去。”   苏木不满地嘟囔道:“干嘛还要过他一到手啊?现在有人捐东西,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平白无故的反而倒像是他们欠了邹鹏一个人情。   林蕊点点苏木的脑袋。   哎哟,她可真犯愁,这傻孩子想问题,怎么就不能长远点呢?   邹鹏是学生,是他们的朋友。   可是邹鹏的背景却不简单,他是外交世家出身。   “猜也猜得到,他这位堂哥家里头的背景也差不多。他现在促成这件事情,是不是在领导面前露了脸?咱们能结个善缘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多伸伸手。”   做人做事很多时候结的就是人脉,越是怕麻烦就越麻烦。   前期准备工作做得越多越细越全面,后面的事情才会进展得越顺利。   眼下想用方便面从莫斯科换到他们的大卡车,没有官方行方便,可没那么简单。   所谓掮客,做的从来都是两头的买卖。   大表哥听得哈哈笑,不住地点头,夸奖林蕊:“你要是当个倒爷,说不定现在早就是百万富翁啦。”   这丫头脑袋瓜子灵活的。   林蕊正色道:“我这可是为了您的事业和国家经济发展。”   邹鹏那边直接谈妥之后,林蕊也将电话打到了造纸厂中。   许老板已经尝到了广告效应的甜头,应该不会吝啬于这点儿投入。   果不其然,听了她的建议,许老板相当痛快地应下了捐赠方便面。   他感慨道:“你干爹可真是高人,想出来的主意跟我们果然不一样。你看看老胡的那个电动车,才在广播上打了一个多礼拜的广告,立刻有人摸上门订单子。可惜人家广播台不让他继续打下去,否则的话效果肯定更好。”   林蕊一愣,下意识地追问:“为什么不让打?当初不是说好的赞助整出广播剧吗?”   第一季10集广播剧播出后效果非常好。   从第3集 开始,里头就已经相当有预见性的发现这部剧有希望成为热门,立刻联系孙泽,让他接着写下去。   刚好孙泽为了讨他追求对象的欢心,趁着坐火车跟住旅馆的时间,又写了续集,这回是个盗墓案。   薛老师他们喜出望外,立刻拿过去配。   现在第二季广播剧已经安排上了。   林蕊他们班就有同学在追听。   许厂长也不太清楚具体的情况,只知道广播台的意思好像是,当初电动自行车厂赞助的就是第一季《防空洞的哭声》,后面的剧集已经有了新的广告商,双方的合作结束了。   许厂长感慨道:“还是看不上我们这些小打小闹的厂子子啊。老胡都说了,赞助费可以翻倍,结果还是不行。”   林蕊心中十分不快,愤懑于广播台的过河拆桥。   当初广播剧无钱启动,是她辛辛苦苦拉来的广告赞助商。   现在眼看广播剧火了,他们就这样迫不及待地翻脸不认人,实在太过分!   就算是房租到期,原租客也应该有优先承租权。   胡厂长又不是不给钱。   林蕊咽不下这口气,立刻打电话找薛老师,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否则这事传出去,她以后还怎么当这个中间人。 第179章 植入式广告   薛老师也十分头痛。   她再三向林蕊解释, 因为这事, 她跟分管领导吵了好几架, 还闹到了台长面前,真是不行。   因为现在的广告厂商是台里的老客户,之前就一直赞助广播剧跟小说联播节目。   台里头选择广告合作对象自然会倾斜性照顾对方。   林蕊在心中冷笑。   薛老师没有明说, 但她已经隐隐约约地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显然人家一开始看不上这出广播剧,拒绝赞助。   结果电动自行车厂捡了个漏, 意外飞升, 彩电厂又惊讶地发现这居然是个爆款, 所以忙不迭地过来要求加入。   广播台好歹是省级事业单位,大约觉得电动自行车厂这种乡镇小企业没什么大不了, 立刻凭借合同里头的漏洞,让人家三振出局。   他们觉得自己挺牛掰的,想怎么耍电动自行车厂就怎么耍,殊不知他们也是被人耍的。   那家彩电厂不照样将他们当成猴儿一样耍。   想来就来, 想走就走,走了再来,你们还得屁颠颠的迎着。   大家是合作关系,广播台非要把自己的位置摆的这么卑微, 人家不踩你的脸踩谁。   挂了电话, 林蕊的脸拉得比面条还长。她心中有团火在熊熊燃烧着,烧得她两只眼睛都像是炭火。   孙泽拍着手笑:“这么一看, 我们蕊蕊可是个大美女,娜斯塔霞。眼睛多漂亮。”   林蕊这会儿真发了怒。   她小脸通红, 眼睛里头蒙着的全是水润润的光。   摸着良心说,按照孙泽的审美观,蕊蕊生气跟大笑的时候一样好看,生机勃勃。   少女气得在店里头走来走去,口中不停地念叨:“气死我了。”   苏木生怕她撞到了人和热汤锅,赶紧跟上去拉住她的胳膊。   李蕊还在跺脚,咬牙切齿地瞪着脸上挂笑的孙子。   孙少下意识腿一疼,老疑心自己还会再断一次。   他赶紧收拾了看热闹的心思,假模假样地关心林蕊:“怎么了,这是?”   待听说广播台弃了电动自行车厂,选择彩电厂作为合作伙伴,孙泽不以为意地摇摇头:“不奇怪,现在彩电可是个香饽饽。”   去年的抢购狂潮,让所有的彩电厂仓库都被扫荡一空。人们托关系找门路,想方设法走后台,也要弄一台彩电回家。   手头宽绰的家庭,甚至连还在上小学的孩子,将来成家立业要用到的彩电,都想办法先存下来一台。   国家有关部门从中发现了商机,决定实行彩电专营。   什么是彩电专营呢?就是国家指定销售点,比方说现在有一百个地方卖彩电,砍掉绝大部分,只留下十处。   至于哪些地方能够被留下,那里头的文章可多了。   国营商店自然被排在前头,私人销售点当然不配有姓名。   除此之外,彩电还俨然成了奢侈品,今年二月份就开始征收特别消费税和国产化发展基金。   这个奢侈品税多少钱呢?比方说店里头那台18寸的彩电,当时是花四千块钱买的,按照现在的标准,就得额外再交九百块钱的税。   彩电如此抢手,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广播台上赶着想跟人家搞好关系也是理所当然的。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表情一言难尽:“真的?”   孙泽点点头:“都开始实行了,我骗你做什么?”   林蕊深深地叹了口气,旋即捂着嘴巴狂笑不已。   哎呀妈呀,原来传说很有可能是真的。   据说某位副总理视察手表厂,当知道一块手表抵得上普通工人几个月工资时,高兴地表示,那全国手表厂开足马力生产手表,每个老百姓都有几块,那不就全过上好日子了。   有些领导是真的完全不懂经济,连最基本的经济常识都没有。   现在大家都卯足了劲儿,拼命地推销自己的产品,相方设法增加销售点扩大销售市场,他居然来个彩电专营,还收这么高的附加税?   全国彩电厂到底怎么得罪了这位婆婆呀?真是被坑死了,都不打商量。   去年彩电卖疯了,到底是什么原因?有关部门心里头就没点儿逼数吗?   国家领导人新年贺词里头都说的清清楚楚,物价闯关失败,导致物价飞涨,人民抢购恐慌情绪普遍存在。   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销售正常情况。   以此为依据来实现彩电专营,那会坑死开足马力生产彩电的厂商。   这么多彩电,这点儿销售渠道他们要卖给谁?   产品在仓库里积压一天,就意味着他们的资金链断裂的风险增大一成。   现在大家都已经被三角债搞得头大如斗,再来这么一出,就等着停工破产吧。   林蕊不住地叹气,完全不敢相信:“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难道就没一个人懂吗?”   少女的指责明明跟邹鹏毫无关系,可是少年的脸依旧忽而一红。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的家族都是从政者。   大表哥眯着眼睛笑:“大概国家是觉得现在生产彩电的厂商太多了,需要优胜劣汰一批吧。”   达尔文早就教导过我们,物竞天择,生物是如此进化的,企业也一样。   也许有关部门的本意是想保护国有企业,可是如此一来基本上被拖垮的都将会是国有企业。   为什么?   因为它们长期缺乏竞争的意识,被过度保护的后果是不曾经历危机锻炼,对市场变化反应迟钝。   即使有人意识到不对劲,但以国企繁冗复杂的流程模式,从一件事情提出来到真正实行,半年都算迅速了。   可半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这个厂子被活活拖死。   孙泽漫不经心地笑,只有死亡才有新生,抓住这个机遇的话,彩电行业很有搞头。   人民还是需要物质文化来充实满足精神世界,倒了一大批彩电厂,那就需要真正的行业巨头出现。   不过,这些跟他没关系,他不关心。   林蕊可不能让他置身事外,她还需要孙泽来实现她的计划。   当初要不是出于对她的信任,哪怕这个信任因素只占1/10,电动自行车厂,也不会在资金那样紧张的情况下,依然痛快的掏出钱来支持广播剧的录制。   现在孩子都生出来了,孩子却跟他们没关系了?   要真就此咽下这口气,那她以后还怎么在业内混?   送走该回家见长辈的邹鹏,少女转过身,盯着孙泽,正色道:“孙哥,你第三季的稿子什么时候交?”   第二季已经在录了,来不及,那只能从第三季的广播稿上做文章。   林蕊打电话给电动自行车厂的胡厂长。   跟她想的一样,这位胡厂长即使天都黑了,还泡在厂里头,跟技术人员们一起探讨产品的性能问题。   听了林蕊的道歉,胡厂长连连表示:“这又跟你没什么关系。半仙他老人家提出来的办法还是很好的嘛,只不过我们没经验,吃了点小亏而已。”   林蕊正色道:“不行,这件事情不能就此揭过。胡叔叔,我会想办法弥补的。这次我不收你点子费,我只要求你送一辆电动自行车给无苦。另外,半年内新增加的客户,我还是要求每辆提成十块钱。半年后我就不收钱了。”   胡厂长笑了:“无苦小师傅年纪还太小了,那个电动自行车他骑不了啊。”   “没关系,孙泽能骑就行。”   吃饱喝足,正饭后一根烟,快活似神仙的孙少立刻跳脚。   开什么玩笑,和着他以后还得给了小和尚当司机?   居然是电动自行车的司机。   小轿车他就不指望了,好歹买辆哈雷摩托车嘛。   林蕊冷酷地看着他,直接戳人心窝:“你的广播剧还不够红,什么时候哈雷摩托车想来投植入广告,你再骑吧。”   没错,她想到的补救方式就是在广播剧里头插植入广告。   幸子衫光夫衫,还有小鹿纯子头什么的,其实就是一种隐形的植入广告。   事实证明,现在这样的广告形式,效果也非常的好。   或者说是出乎意料的好,因为人们对这种形式还不熟悉,也没有生出反感情绪。   第3季的广播剧中,小和尚无苦跟他的朋友孙泽多了一辆交通工具,电动自行车,他们骑着时兴的玩意儿四处办案。   除此以外,他们还搭乘过卖菜的老农骑着电动三轮车,免费品尝了人家在集市上卖的速冻水饺跟汤圆,用的是一次性纸杯跟纸碗。   孙泽眼皮子直跳,忽而反应过来:“你说是一网打尽,一个都不落下啊。”   林蕊挑挑眉毛:“还没完呢,我们郑家村的草莓也要上市了。”   还有蒌蒿,已经卖了好几茬。   小龙虾的口味如此好,大棚里头养殖的跟油菜地里套种蘑菇鲜嫩爽口,客官,不考虑来点儿尝一尝?   大表哥兴奋起来:“方便面,我预定了啊,到下半年起,必须得出现方便面。”   他们坐火车去办案,路上自然得带方便面,桶装的那种。   孙泽要跳脚,凭什么呀?一个个都指派他干活。   “给钱。”林蕊简单粗暴,“每植入一个产品,我就去帮你要三千块钱。不过是你的广播剧起码得持续十季,人在江州城形成话题效应。”   孙泽迅速在脑袋里头扒拉了一遍算盘。   三千块钱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根本是小意思。   然而这种东西看重的是数量啊,提十头八个产品就是两三万,这钱挣得真是轻松惬意又自在。   那可以提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衣食住行,样样都能提。   林蕊摇摇头:“不能太多,太多的话容易分散效果我们要控制好频率。最重要的是自然,不要让听众觉得过于生硬。”   这生意,她还想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用的是广播台的平台,但这次她不会给广播台一分钱。   现在的广播剧火了之后,不会只在江州广播台这么一个地方播放,录音带会扩散到其他兄弟广播电台去。   所以声音也是广告的传播形式,它没有地域的限制性,每一个听过广播剧的人,都是广告产品的受众。   无苦专心致志地啃鸡腿,默默地举起油晃晃的手:“我要吃草莓。”   听众都是相信他吃了那些东西才去买的,他怎么能骗人呢?   还有小龙虾、甲鱼、蘑菇、泡椒凤爪、卤干子等等,他都要吃。   林蕊看着满脸严肃的小和尚,艰难地扯扯笑脸:“好,只要你够值钱,姐绝对满足你。”   孙泽却摇头反对:“不行,咱们要植入就植入那种能够大批量生产的东西,否则没办法实现经济效应的最大化。”   像泡椒凤爪、卤干子什么的,现在就已经卖得很好,手工作坊又能生产多少量?   林蕊瞪眼,开什么玩笑,多少小姐姐吃泡椒凤爪,都是一箱箱的往家里头搬。   竟然敢小看泡椒凤爪这门大生意。   林蕊突然间反应过来,对呀,现在的泡椒凤爪还没有实现量化生产,每次都是现泡现吃,这不利于实现商场化。   苏木积极地给她出谋划策:“要不咱们像速冻水饺一样,将鸡爪给冻起来,这样放的时间就长。”   林蕊摆手:“不不不,这样会影响口感的。”   再二次加热,凤爪就烂了。   还有她的泡椒猪皮,泡椒鱼皮,泡椒笋,那又要如何加热?   上辈子市场上卖的泡椒凤爪可都是塑料袋小包装,随吃随拆。   “真空包装,真空包装泡椒好的食物。”   她终于想起来几十年后,人们到底是怎样处理这个问题的了。   林蕊兴奋地连比带划:“咱们可以真空包装好小袋的泡椒凤爪,然后在市场上卖。”   哎呀,泡椒凤爪也是居家旅行必备佳品,泡椒泡椒猪皮泡椒鱼皮在火车上配着方便面吃,味道也是杠杠的呀。   “还有酸菜口味的,姜丝口味的,卤凤爪,卤猪蹄,卤蛋,卤鸡翅卤鸡腿,香辣小鱼干……”   林蕊越说越兴奋,她的零食大礼包梦想终于要实现了。   无苦听一样,口水就多一点,到后面简直包不住嘴了。   他双眼放光:“我要吃,以后我坐火车,必须得给我准备这个。”   孙泽瞪眼:“想都别想,到时候上火了,你嬢嬢跟姐姐只会骂我。”   可怜他一青年才俊,也不知怎的,就沦到保姆的角色了。   孙泽不耐烦地挥挥手:“这个先打住,咱们起码得产品有雏形,到投入生产时才能把广告打出去。”   否则市场无产品,听众却有了需求,其他的厂子精着呢,肯定会趁虚而入。   “所以说,现在就得立刻跟进。”林蕊眨巴两下眼睛,“孙哥,咱们赶紧想办法生产真空包装食品吧。”   这门大生意,他们可不能缺席。   永远不要小看吃货的力量。   至于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督促电动自行车厂、造纸厂跟港镇上下做好思想准备,积极应对激增的订单需求。   林蕊双手托腮,眨巴着眼睛,这一趟等到寒假出发去莫斯科之前,她总该能攒下十万块的身家了吧。   她该淘换去些什么呢?她要不要也弄辆几辆大卡车,组成一个车队,专门跑物流?   等到电商化,物流业的发展也非常蓬勃啊。   要不要先打好基础?   林蕊越想越美,捂着脸嘿嘿直笑。   孙泽在旁边叹气,挺好看的一小姑娘,怎么成天就惦记着挣钱呢?那个泡椒系列,生姜系列,酸菜系列,好像的确可以搞一搞。   哎呦,上次住院时,蕊蕊他带的那个香辣小鱼干,的确不错。   苏木忍不可忍,拉着林蕊的手上楼去。   中午他们明明说好的,蕊蕊晚上认认真真写作业,下午才能在火车站前头卖方便面。   不能说话不算数。   林蕊掐着少年的胳膊,急切道:“我姐回家了,你可得记得提醒我。”   哎呀呀,收到第一笔款子,她必须得赶紧让她姐赶紧投入到邮票倒卖中去。   她还要钱生钱呢。 第180章 预考多加油(补全)   礼拜一早上的英语早读, 前一天翘课的林蕊表现得尤其认真。   她目不转睛, 大声朗读课文, 每一个发音都地道而标准。   龚老师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她的脊背挺得尤其直,表情尤其认真, 简直能当公开课学生的样本。   倒是于兰心不在焉,几度试图跟她讲小话。   等到龚老师有事出教室的时候, 少女终于憋不住, 偷偷捅了下林蕊的胳膊, 压低声音道:“蕊蕊,你知道吗?咱们学校招了好多外头的人。”   林蕊全神贯注, 表情严肃:“好好背书。你把那100个经典句子都拿出来,再好好背一遍,不许忘了。”   于兰瞪大了眼睛,怀疑林蕊昨天下午翘课其实是被她爸妈压去看心理医生了。   于家王母娘娘说了, 所有成绩不好的小孩,都是因为厌学情绪,是心理有疾病,一定要看心理医生。   她正准备带于兰去好好找一位厉害的心理医生呢。   少女心惊胆战地盯着自己的同桌, 试图从她身上发现什么蹊跷的地方。   身后的陈乐看不过去, 抬脚踢她的凳子,沉声告诫:“好好早读, 也不看看什么时候预考。”   这两个字像紧箍咒,直接压下了于兰蠢蠢欲动的心, 少女立刻愁眉苦脸的,又开始背经典句型100句。   她妈说了,要是这回她过不了预考线,除非三年后他们老于家祖坟冒青烟,叫她考上大学,否则以后她都别想再从家里头拿一分钱零花。   她收集的那些明星海报啊,画册啊,还有漂亮的娃娃什么的,通通一把火烧掉。   省的她连高中都没得上,初中毕业就只能在社会上当盲流。   家长对于学渣总是严厉而残酷,于兰同学的日子相当不好过。   虽然期末考试她的成绩比起期中已经有了显著的进步,然而谁让过年是大型斗兽场,每一位家长都牵着自家的崽在战场上厮杀,非得一较高下。   于兰她妈算是兄弟姐妹当中混得比较好的,国营大厂的正式工人,旱劳保收退休金有保证,地位超然,多少亲戚朋友羡慕嫉妒恨。   既然无法从工作上打压她,那一干亲戚就只能从家庭入手。   于家结构简单,于父也是钢铁厂工人,老老实实的本分人,没有可以供说嘴的地方。   众人自然将火力全都集中到了于兰身上。   跟一干万恶的亲戚长辈一样,他们会阴险毒辣的打着关心孩子的旗号,拼命挖掘晚辈的隐私。   考了多少分啊?有没有拿到奖状啊?在班上排多少名啊?全校呢?   这些其实跟他们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纯粹是自己的生活乏善可陈,专门拿孩子的痛处找乐子,缺德冒烟。   问就问吧,问完之后还要啧啧感叹一番,然后对她跟她爸妈夹枪夹棒的冷嘲热讽,再狠狠夸一下自家的孩子,非要把她踩到泥地里头,再蹂躏几脚才高兴。   啊呸!不踩着人就不会说话似的。   于兰这个寒假都过得臊眉搭眼,完全不敢在她妈面前抬起头说话。   她觉得国家应该取消寒假,暑假直接放三个月得了,起码暑假不需要必须回去面对那些所谓的亲戚。   那哪是过年啊,简直就是折磨。   早自习下课后,林蕊听着于兰的絮叨,顿时庆幸自己运气好。   整个过年阶段,港镇上下都弥漫着赶紧挣钱,拼命挣钱,必须得挣钱的气氛,谁也没空关心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于是成绩其实真不咋滴的她,顺利逃过了一劫。   她同情地摸摸小姑娘的脑袋:“没事,就当成是狗叫吧。”   这种无聊亲戚,她上辈子在他生父的亲戚家中就见识过不少。   逢年过节,只要是亲友相聚的日子,一群崽子都会被硬拉出来,跟猴子似的,表演给大人看。   你会写多少字啊?你会背多少诗?你算数能算几位啦?你单词背了多少个?   丧心病狂的是,这些都是林主席离婚之前发生的事。   林主席离婚时,唯一的闺女才5岁。   就不能让孩子好好有个童年吗?   去他妈的《三字经》、《弟子规》,她也没见会背的孩子优秀到哪儿去。   真正优秀的如她家楼上小哥哥那种,人家父母从来不四处显摆,每次碰到林家母女,叔叔阿姨都是夸她聪明活泼又可爱。   幸亏林主席及时止损啊,否则还养不出她这么积极乐观的女儿来。   林蕊双手托腮:“我们家都说我好。”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主要是但凡涉及到学习的话题,蕊蕊都会自动过滤。   于兰恨恨地瞪林蕊,愤怒地拍桌子。   她就不该在蕊蕊面前自揭伤疤,专门打击自己。   少女不甘心地去拉芬妮,满怀期待:“你呢?你们家过年怎么样?”   说吧,姑娘,说点儿不痛快的事情,让姐痛快痛快。   总要找点平衡回来。   芬妮摇摇头:“今年我们没有回老家。”   大年三十,他们家是跟王奶奶家,还有玲玲姐家一块儿过的。   就连去亲戚家拜年都省了。   只几位关系亲近的亲戚过来看了看,偷偷给她塞了压岁钱。   于兰心直口快,脱口而出:“那岂不是很无聊?”   芬妮摇摇头,认真道:“挺好的。”   她妈跟她姐说,就从来没有这么清静过。   每天一门心思忙着开店挣钱,人的心里头都通通透透的,一点儿都不憋屈。   过年期间,开门营业的店少,可是人们的消费欲望可一点儿也不低。   每天她爸妈跟她姐都从早忙到晚,两个吊炉几乎快24小时不歇,因为从天刚擦亮到深更半夜都有客人。   光腊月二十八到大年初五这几天的功夫,他家就将原本预备整个过年阶段的食材都卖得一干二净。   幸亏大军哥帮忙找门路,从肉联厂里头拿了存货出来,撑船的大爷爷过来的时候,又给他们送了鱼跟蔬菜,否则几家店都难以维系下去。   她姐说就算有再不高兴的事,只要一看到钱就又高兴了。   当然这些,芬妮不好当着于兰的面讲,只能含混不清道:“城里热闹,老官街那边还有灯会,我们都没顾上回去。”   于兰立刻高兴起来,眉飞色舞:“是吧,江州城里头可有好多好东西呢,所以大家才想拼命往城里头挤。”   她一拍脑袋,突然间想到了自习时自己究竟要跟林蕊说什么。   “哎哟,蕊蕊你亏了,我跟你说啊,现在学校对外头收借读生呢。”   少女眼睛珠子四下地转了一圈,然后低下头来压着声音,神神秘秘道,“初一初二都收了好些,初一最多,每个班都有,加在一起足足四五十号人呢。”   当初蕊蕊就不该那么好讲话,就得跟厂里头打拼,把那个师范学校的名额再要回头。   三千块钱的借读费,听着是多。   可她妈分析了,就是花三万块钱,也有人愿意把自家孩子运作到中师里头去。   一毕业出来就是国家干部身份啊,现在的翻译又这么吃香,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进不去呢。   有钱人多了去,现在的万元户都不值钱了,最重要的是身份。   林蕊赶紧捅了下于兰,低声呵斥:“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没有的事情,不要乱讲。”   前头的英语课代表赶紧回过头来强调:“林蕊要上艺术学校的,将来出来也是国家干部。”   于兰拍拍脑袋:“哎呀,我倒把这茬给忘了。你们别打岔,我再说说借读生的事呢。”   陈乐在后面不阴不阳地冒了句:“收就收呗,让你们捐钱,一个个又不肯掏钱给厂里。”   于兰冷笑:“什么时候我家住上专家楼?我爸妈才有钱捐给厂里啊。”   陈乐的脸涨得通红,愤愤道:“你……”   “我什么呀?你妈不是银行行长吗?银行只要同意给咱们厂里放贷款,厂里还至于像现在这样吗?”   陈乐结结巴巴:“这是政策,政策就是不让再放贷。”   他妈都恨不得将银行金库的钱全都锁起来,银行就是只貔貅,只进不出。   林蕊哈哈大笑:“那要这样的话,银行的利息从哪里来?你们可是允诺给很高的利息的。”   于兰惊恐地捂住嘴巴,然后开始吸气:“不行不行,我得回去跟我妈说,赶紧将银行里头的存款全取出来,别到时候拿我们的钱给人家当利息,我们的本金都收不回头了。”   陈乐被这小姐儿两个,一唱一和的,差点给气哭。   苏木看不过眼,帮自己的兄弟说话:“好了,大家都各有各的难处。银行的日子也不好过。”   要好过的话,谁不愿意钱生钱啊?   林蕊朝苏木做了个鬼脸,皱着鼻子吐了吐舌头,没跟他抬杠。   于兰的八卦雷达立刻竖起来。   她狐疑地盯着林蕊,眯起眼睛来探究地上下打量:“不对,蕊蕊,你今天怪怪的。”   居然没有冲苏木吹胡子瞪眼抬手揍人,苏木一开口,她竟然都闭嘴了。   蕊蕊为什么对苏木如此小心讨好?肯定有问题。   少女立刻紧张起来,郑重其事地警告苏木:“你考试不许帮蕊蕊作弊,那个后果会很严重的。”   林蕊目瞪口呆,她的社会形象都已经到这地步了?关键是苏木那个木瓜脑袋,考试肯定带她作弊才怪!   于兰还是不放心,生怕苏木没有经受住糖衣炮弹的腐蚀,再三追问:“真的没有?”   “肯定没有。”   于兰疑惑道:“那你为什么对苏木这么好?”   林蕊一噎,她以前对苏木有很差吗?明明她一直都对苏木很好的。   周围同学齐齐地倒吸了口凉气,老大,你可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明明你天天都在欺负苏木。   吃五花肉的时候,苏木吃白的,你吃红的。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企图狡辩:“那是因为我妈说他肚里头油水少,要我弄给他吃点儿好的。”   人民群众的目光是雪亮的,于兰毫不犹豫地戳穿:“那为什么你吃鱼的时候他挑刺?难不成阿姨想让他吃鱼刺补钙?”   哎哟,我的姑娘诶,这个想法很有创造力很好。   你可不要小瞧鱼骨头,它营养丰富,可是一道很好的零食。   于兰忍无可忍,勾她的脖子,咬牙切齿:“你到底要不要脸啊?”   林蕊被勒得嗷嗷直叫,她也不理会,只盯着芬妮提醒道,“赶紧啊,我听我们家隔壁邻居说,她在托儿所上班的,现在托儿所也从外面生孩子呢。”   于兰记得芬妮家有个小弟弟,长得虎头虎脑的,非常好玩。   少女热心地建议:“把你弟弟送去托儿所,你妈不就能空出人手来给你爸还有你姐帮忙了嘛。”   芬妮面上一红,觉得自己很不够朋友。   其实大年初四,托儿所又开始上班,他爸妈就抢先把弟弟送去了,算是所里头正儿八经收的第一个借读生。   本来她说自己可以照顾弟弟到开学。   可是她爸妈说了,她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将来争取当一个堂堂正正吃国家粮的干部。   芬妮正准备鼓起勇气,告诉自己的朋友事情真相,林蕊就在于兰的魔爪下垂死挣扎:“老李,老李来了。”   于兰狞笑:“小妞,你就叫吧,叫破了喉咙都没用。”   还老李,怎么不说校长来了呀?   李老师默默的在旁边站了三秒钟,最终还是决定开口提醒活泼过度的学生:“林蕊,你跟老师过来一下。”   于兰的手僵滞在半空中,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忘记了运作。   她心中泪流似海洋,恨死周围的同学。   一帮子没良心的家伙,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她往老李的枪口上撞。   终于得归自由的林蕊,偷偷朝自己的姐妹做了个手势,让她自求多福。   愿上帝保佑你,我亲爱的姑娘。   她幸灾乐祸的走到教室门口时,才突然间警觉起来。   妈呀,老李找她做什么?   老李该不会打算跟郑大夫告状,说她昨天没有参加补习的事情吧?   那规矩之前是他们定的,她英语都已经考到90分呢,她还补什么差呀?   嗯,那个政治,反正政治她及格了,她也可以不补的。   少女忐忑不安了一路,几乎同手同脚的走到了老师办公室,全身都进入戒备状态。   不想老李却拿出两张纸,朝她点点头:“这个你拿回去,跟苏木都填了。”   林蕊看着纸上印着的见义勇为个人申请表,第一时间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这是什么呀?   她乐善好施,古道热肠,见义勇为的次数实在太多了,老师到底打算让她填哪个?   李老师的表情一言难尽,清了清嗓子道:“就是在公园里头,你们救陈乐他回。”   林蕊还在琢磨应该填饭店智擒窃贼,还是脚店力斗歹徒。   听说是那个不知道多久之前的事情,她顿时泄气。   嗐,那个完全体现她的英明神武,还搞得她狼狈不堪,在床上躺了两天,连礼拜天都耽误了。   李老师提醒道:“这个名额是陈乐的家长帮忙去争取的。”   林蕊一滞,乖乖地点头:“哦,我会好好填的。”   李老师终于满意了,点点下巴,沉吟道:“有件事,老师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你道谢。这回,真谢谢你了。”   林蕊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哎哟,在师母的摊子上多去卖几样东西,大家也是互惠互赢嘛。   不想老李说的竟然是:“老师知道你聪明,脑瓜子灵活,想出来的主意总是出人意料,却又可切实可行。老师谢谢你为了关心老师的家庭生活,想出这个借读生的主意。”   厂里头明标价码三千块,只要交了三千块,所有的健康小孩都可以送去托儿所。   那天陈副厂长亲自登门,送这两张申请表的时候,拐弯抹角提到了这件事。   他们夫妻一夜无语,第二天就将小儿子送去了厂里的托儿所。   这个意思还不明显吗?   除了胆大包天,脑袋瓜子又转的滴溜的林蕊以外,谁还可能提出这样的主意,然后又有办法将话递到厂领导面前,并顺利地推行下来。   “老师谢谢你一直以来对你师母还有孩子的关心。”李老师点点头道,“现在老师也算是毫无后顾之忧了,希望你能够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别再分心想这些了,好吗?”   林蕊茫然地点点头,拿着两张申请表,出了老师办公室。   那个借读生的事情真的跟她没关系呀,她是在她爸面前随口提过一回,可并没有想过要在钢铁厂的学校推行。   毕竟钢铁厂几乎算是一个不跟外界接触的小社会。   而现在社会上招收借读生的学校,反正她还没有听说过。   最奇怪的不是这个,而是陈乐他爸为什么再老李面前暗示,这件事情归功于她?   陈副厂长这么做的用意究竟是什么呢?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哪有什么可以值得领导惦记。   那领导真正的用意应该就是在林工身上。   少女眯起了眼睛,哎呦,陈副厂长就是坐不住,想要跟她爸联手了?   啧啧,钢铁厂的未来似乎也很难讲啊。   苏木偷偷在走廊等了半天,琢磨着老李要是罚蕊蕊的话,他要怎么冲进去帮蕊蕊说话。   见她心事重重地拿着两张纸出来,少年内心在打架,要是那个老师罚蕊蕊写卷子的话,他要不要帮蕊呢?   那个,还是蕊蕊先做,要是蕊蕊有不会做的题目,他再帮蕊蕊讲清楚。   嗯,他要保持原则。   少年小心翼翼地凑上去:“怎么啦?”   脑袋里头开小剧场的林蕊,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拍了他一巴掌:“干嘛呢?吓死我了。”   少年委屈地捂着自己的脑门儿,刚才蕊蕊才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保证,以后再也不打他了。   林蕊得意洋洋的炫耀着自己手上的两张纸:“回去咱们把这填了。江州市见义勇为标兵,考试可是得加分的哦。”   她高兴地揉揉苏木的脑袋,臭屁轰轰地   吹牛,“姐都说了,只要好好跟着姐干,绝对有肉吃。”   少年看着她晃来晃去的小辫子,只能狠狠地一咬牙,拖着她的手往教室跑:“快点啦,预备铃都打过了。”   林蕊咯咯直笑,放奔子往前头跑。   少年紧紧攥住了手,蕊蕊的手握在他的掌心中,真软。 第181章 少年闹别扭   晚自习下课一回家, 林蕊就拿着那两张申请表楼上楼下的显摆。   看看, 市见义勇为个人。   小和尚收到的锦旗再多有个屁用, 都没有官方认证!   少女满心自豪的拍着苏木的肩膀,得意洋洋地炫耀:“姐姐没忽悠你吧?你的前程问题,姐姐可都是一直都好好考虑的。”   她是能保送艺术学校了, 可苏木还要使劲学自己考啊。   看看这傻孩子的憨劲儿,指望他去得个什么奖加分啥的, 估计是没希望了。   不过没关系, 做人成功与否的关键在于要跟对老大。   谁让姐姐她优秀呢, 顺带着让他沾点光都成。   王奶奶解下围裙,过来看申请表之前, 还特意洗干净的手,拿纸擦了擦。   她的眼睛现在不戴老花镜的话,早就看不清纸上的字了。   但这并不妨碍老人乐得合不拢嘴,连连夸奖林蕊:“哎呦, 我们蕊蕊可没白遭罪,那天可是病得不成样子了。”   老人现在想起来都心疼。   林蕊立刻装虚弱,靠在我奶奶身上,哼哼唧唧:“奶奶, 我那时候好难受的呢, 是吧?”   说话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觑着苏木, 看少年的神色变化。   听见了没有?   姐姐的恩德你可要牢记在心。   要没有姐姐那倾情一跳,你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好事。   你要是敢做对不起姐姐的事, 劈你的雷在路上,总有一天你会被公园里的水呛死。   苏木不会读心术,不知道少女的心可以这样狠。   他在边上看着她蹦来蹦去的瞎得瑟,等到她累的没力气了,才过去牵人上楼:“写作业啦,你还有好多作业没写呢。”   林蕊郑重的将两张申请表又放回书包中,蹦蹦跳跳地往楼上走。   直接忽略了苏木要伸过去的手。   周会计抱着打呵欠的小元元往楼上走,看到少年呆愣在楼梯口,忍不住疑惑:“怎么不上去呀?不是说要写作业吗?”   苏木闷闷地嗯了一声,垂头丧气地踏上了楼梯。   周会计疑惑,问王奶奶:“怎么啦?这孩子,累了?”   “可不累着么。”王奶奶心疼地看着少年单薄的背影,“这上学多辛苦呀。哎哟,刚才都忘了,应该让他们喝了鸡丝粥再去写作业的。”   老人一拍脑袋,赶紧又去厨房里头看砂锅了。   林蕊哼着小曲儿,美滋滋地往楼上走。   待目光落在看着电视咯咯直笑的无苦身上,她立刻眯起了眼睛。   小和尚警觉地抱紧面前的各色吃食,认真地强调:“咱们说好的,我不能欺骗听众。”   这些可都是他在广播剧中要吃的东西。   林蕊阴险地笑,抓起一袋子炒紫菜:“这个,也是你要吃的?”   这是玲玲姐拿紫菜跟芝麻一起炒好的,专门包在寿司饭里头用。   现在起码江州市面上,还没有现成的海苔卖。   小和尚眼睛滴溜溜直转,心虚地不敢看人,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是玲玲姐奖励我的。”   因为小元元还有小宝生从托儿所回来之后,都是他带的。   当然,他带孩子的方式就是自己看电视,让两个孩子在旁边玩。   元元要上厕所,自己会去。   小宝生要是拉臭臭了,他就大喊一声。   无苦愁眉苦脸,还好意思催促林蕊:“二姐,你那个尿不湿到底什么时候才有啊。”   小宝生现在胃口大开,能吃能拉,都影响他的食欲了。   林蕊嗤笑,那可太好了。   她每天都在看着,这小和尚到底什么时候吃破了胃。   无苦愤愤地又往嘴里塞了勺炒海苔,他不要跟小师嫂说话了。   林蕊的目光落在他一鼓一鼓的腮帮子上,突然间开问:“好吃吗?”   小和尚直接将袋子抱在怀中,认真地强调:“玲玲姐炒给我吃的。”   “稀罕,谁要跟你抢啊。”林蕊跳起来,又兴冲冲的往二楼跑。   她奔到玲玲姐面前,兴奋地追问:“是不是有人要你在设置里头多加点那个炒紫菜?”   玲玲姐愣了下,点点头。   后来她发现还有人专门盯着炒紫菜,索性多炒一些放在店堂里,想去的话自己加。   林蕊激动地抱住玲玲姐,里头一迭声的喊着心肝宝贝儿肉。   她玲玲姐可真是他的小仙女,她爱死玲玲姐了。   苏木过去,将树懒似的林蕊扯下来。   没看到店堂里的两个老外,正盯着她俩窃窃私语吗?   林蕊高兴地抱着苏木又蹦又跳,想要说话,目光一扫店堂,立刻又把人扯上了楼。   “卖炒紫菜呀,哎呀,准确点儿讲,卖海苔。”林蕊激动地捂住嘴巴,嘿嘿直笑。   她真是贵人多忘事,居然将这么一门眼前的好生意给忘了。   看看店里头客人的要求,这就代表着海苔很有市场,现在人的口味已经能够接受。   从紫菜到海苔,原材料没变,可是价格却能翻好几番呢。   上辈子,她家林主席炒紫菜给她吃,嘴上说的是外头卖的不放心,实际上,肯定有经济因素的考虑。   她抱着苏木的胳膊蹦蹦跳跳,得意洋洋地跟少年炫耀:“怎么样?我聪明吧?我厉害吧?”   都说了跟着姐,肯定不让你吃亏。   苏木沉默着没有说话,半晌才闷闷地提醒她:“好啦,我们该写作业了。”   林蕊哼着歌,拿出纸来写下她的发财大计。   苏木沉着脸,将她的笔记本拿开。   林蕊愣了下,好奇地看少年:“你怎么啦?我的主意不好吗?”   应该不错呀。   南省有城市临海,走水路的话,将紫菜运输过来其实很简单,然后再加工成海苔,不是很棒的主意吗?   或者可以直接在临海的城市投资,这样连运输成本都省却了。   她还是有信心将海苔推广出去的,因为的确很多人喜欢这个味道啊。   苏木扭过脑袋,闷闷地,他没有不高兴,他就是有点儿难受。   “晚上冻到了?”林蕊伸手摸他的额头,下意识地抱怨了一句,“说你傻你还不承认,我说咱们坐公交车。这么冷的天,你为什么非得骑自行车啊?”   结果她的手落了空,因为苏木回避了。   少年扭头进房间,丢下一句晦涩莫名的话:“我知道我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蕊总觉得他的鼻音很重。   少女想跟进去,然而房门合上了。   她在外头敲门,里头的苏木却不肯开,只闷声道:“我困了,睡了。”   林蕊莫名其妙,刚才他不是还说要写作业吗?   少女摇摇头,忍不住有点担心。   按照苏木勤学上进的程度,肯定是特别难受,才会连作业都不写就睡觉。   她又敲了敲门:“你要不要洗个热水澡再睡呀?发点汗会舒服些。”   可惜家里没装浴缸,不然的话让他泡个热水澡也好。   现在又没那种充气式浴缸卖,否则现充现泡也不错。   不知道现在的市场对这种浴缸的接受度如何?   林蕊一边想着,一边往楼下跑。   她记得她受凉的时候,郑大夫用艾草水让她泡脚来着。   可惜家里没有艾叶,现在药店也关门了。   就算去医院,中药房也没有急诊。   王奶奶听说苏木着了凉,立刻一拍双手,肯定道:“不妨事,我给他煮大蒜水喝。”   别看大蒜味道不怎么样,大蒜水喝下去,什么感冒咳嗽啊,效果不要太好。   “你现在大了可能记不清了,你小时候感冒了,都是喝大蒜水。”王奶奶去厨房拿蒜头,“你妈说药吃多了不好,把你变成药篓子。”   灶火打开了,大蒜水上锅煮。   林蕊看着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恨不得那水一秒钟就开了。   王奶奶看她急的团团转的样子,催促道:“别傻站着了,先上去给他量个体温,看看有没有烧起来。”   林蕊这才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傻透了,赶紧往楼上奔。   房间里小和尚无苦正趴在床边,伸手去摸他师兄的脑袋,疑惑道:“师兄,你哪儿不舒服啊?”   师兄的气很正常啊,他没觉得师兄生病了。   少年一扭脑袋,重新埋头进被子中:“没事,我要睡觉。”   房门重新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林蕊在屋外喊:“无苦,你开下门,我给你师兄量个体温。”   少年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他家动作灵活的小师弟已经敏捷地奔到门边,扭开了门把手。   “师嫂,我师兄说他要睡觉。”   林蕊这会儿顾不得揍小和尚,她只急着看苏木:“那也得先把体温给量了,万一夜里头高烧厉害了怎么办?”   她可记着干爷爷的话呢,苏木的魂是强行拽下来的,不稳。   少年却死活赖在被窝里头不肯见人。   林蕊急得想掀被子,又怕再冻到了他,真是想揍人的心都有了。   王奶奶煮好了大蒜水,让孙子端上来。   王大军一进门,看到的就是两人抓着被子撕扯的样子。   青年同志觉得有点儿幻灭,蕊蕊好歹是个小姑娘,怎么能做这种事呢?这叫人看到了,影响多不好。   “你少讲风凉话。”林蕊威胁地瞪眼。   别以为你个子高,姐就不敢揍你。   王大军赶紧识相地放下大蒜水。   他觉得蕊蕊自从不知道练了什么功之后,就越来越彪悍了,一点儿小姑娘的斯文劲都没有。   “行了,苏木,你小爷们家怎么跟小姑娘似的?”王大军不耐烦地一巴掌拍在苏木背上,准备催他赶快起床,把大蒜水给喝了。   结果苏木还没反应,林蕊先炸毛了。   她怒气冲冲地拍下王大军的手,不满地控诉道:“苏木还病着呢,你干嘛用那么大力气?”   好大的一声响。   王大军目瞪口呆,十分惊异于林蕊的双重标准。   明明她平常拍苏木时,力气可比这大多了。   “那他现在就是生病了。”林蕊将王大军攘到边上,好声好气地劝苏木,“不测体温就不测体温吧,咱们先把大蒜水喝掉怎么样?”   少女端起碗,舀了一勺,示意少年:“啊,张嘴巴。”   王大军跟无苦对看一眼,两人下意识地往前凑近点儿,预防林蕊会突然间发作,直接真捶死了苏木。   开玩笑,大小姐她竟然也会伺候人。   而且还是伺候苏木。   这关系完全反过来了呀。   最可怕的是,苏木今天居然相当不怕死,竟仍旧赖在被窝里头不肯伸头。   林蕊掀被角都没用。   无苦正考虑着自己要不要拦在师兄前头,防止师嫂一怒之下直接一掌拍下去。   小和尚都觉得师兄今天过分了,明明没生病,为什么要装病?   他正犹豫的时候,房门从外头开了。   何半仙大喇喇地走进来。   看到床头柜上放着大蒜水,他老人家直接端起,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林蕊抓着手上的勺子,简直要哭:“干爹,这是给苏木喝的,他受凉了。”   何半仙扫了眼床上的小子,漫不经心地挥挥手:“没事,死不了。”   要不是看在他是长辈的份上,林蕊连何半仙也要捶。   怎么说话呢?哪有长辈这样的?   何半仙看着小脸呱嗒的小丫头,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脑袋,笑嘻嘻道:“没事,我给他发发功就好了。”   无苦来了精神,他长这么大,还没看过半仙师伯发功呢。   王大军也兴致勃勃哎呦,原来半仙真有两把刷子,不是纯粹招摇撞骗啊。   这神功究竟是降龙十八掌,还是打狗棒法?   然而半仙老人家敝帚自珍,颇为神秘。   他直接将三人全都撵出了屋子,还在门口画了条线,郑重其事地警告,切莫越线。   越过线,后果自负。   林蕊倒是不怕她干爷爷,很有胆量跃跃欲试。   结果何半仙蛇打七寸,煞有介事道:“到时候有人魂飞魄散了,可别说我老人家事先没提醒过。”   吓得林蕊赶紧老实回屋呆着去,生怕自己好奇害死猫,把苏木这只倒霉的猫给害没了。   房门合上,半仙打着呵欠伸懒腰,坐没坐相的摊在椅子上,顺手拿起无苦留下的零食往嘴里塞。   足足吃了一袋子炒紫菜,何半仙觉得渴了,又摸了个草莓塞进嘴中,这才漫不经心地问床上的小子:“又怎么啦?好端端的作什么妖?”   一看这小子的德性,就知道他是在装病。   “我没有。”少年不知道在跟谁生气,一张脸挂的比面条还长,“我说过我没事,我就是想睡觉。”   “行了吧啊,臭小子。”何半仙老实不客气的地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有话说话,你老子我忙死了,没空陪你磨洋工。”   被子底下却传出了轻轻的啜泣,苏木的声音里头带着哭腔:“师傅,我是不是特别笨啊?”   他从小就跟着师傅练睡功,可是为什么到今天一点儿成就都没有?   无苦年纪比他小,练的还是外家功夫,可是十几个人都打不过无苦一个。   何半仙新鲜了,嗤笑道:“哟,你还跟你师弟较起劲来了。”   “不是。”少年急了,“我就是,我就是……”   他就是觉得自己特别没用,好像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明明他是男孩子,这什么都要蕊蕊挡在前头。   不管是打架还是做生意挣钱,无论碰上什么状况,蕊蕊好像都有办法解决。   少年自卑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比他厉害。   卢哥是大学生,会帮蕊蕊造电动钐镰、电动自行车还有自动饺子机。   孙泽什么都知道,能帮蕊蕊卖泡椒凤爪,写广播剧本,帮她植入广告,还能给他倒卖挣钱。   邹鹏成绩好,家里背景强,不仅帮蕊蕊找来了尿不湿,以后说不定还能帮蕊蕊方便面拿换大卡车。   就连无苦,走到哪儿都能挣钱,还能跟蕊蕊肩并肩,一起打强盗。   只有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是顶顶没用的废人。   他也想站在蕊蕊面前,保护她,帮助她实现梦想啊。   可是除了成绩稍微比蕊蕊好那么一点点以外,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能够为蕊蕊做的。   偏偏蕊蕊最不喜欢的,就是学习。 第182章 桥梁的高度   隔壁房间里, 林蕊好奇地跟无苦打听:“你师伯到底怎样发功啊?”   无苦奇怪:“我咋知道啊?我师伯还是你干爹呢。照理说, 你们认识的时间更长,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林蕊叫这小子一顿抢白,噎了个半死。   虽然她上下两辈子都非常尊重干爷爷,但老实说, 干爷爷在她心目中形象更接近于神棍。   这个功的成分,委实令人狐疑。   当着两个眼睛贼溜溜转的王大军的面, 少女当然不能塌自己干爷爷的台。   她只得清清嗓子, 煞有介事道:“那个这不是你们修行中人的事情吗?我哪里好随便瞎掺和。”   小和尚心道, 嘿,小师嫂说的好像她掺和的事情还少一样。   这房间里头的零食全被大姐给收了。   大姐嫌弃二姐跟松鼠似的, 老爱在床上吃东西,吃的满床都是屑子。   无苦摸了半天,没有找到东西塞嘴巴,只能绷着脸催促林蕊:“写作业, 二姐你该写作业啦,我师兄让我盯着你写作业来着。”   哎哟,林蕊牙酸,自己都病得爬不起身的人, 竟然还要看着她学习。   这孩子, 可真是叫人心疼。   少女龇牙咧嘴,愤愤地从书包里头掏出作业, 苦大仇深地写起了数学题。   王大军正在翻《大众电影》,感慨林芳兵怎么就那么好看呢。   看到林蕊的样子, 当哥哥的人顿时乐了:“哎哟,蕊蕊,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苏木的话啊?”   少女不耐烦地摆摆手,小声抱怨:“算啦。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那个木鱼脑袋,无论她好说歹说,他都认定了学习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虽然林蕊肯定,按照林主席的路线走下去,她起码也是个处级干部。   不过,小孩子的执拗劲总是叫人无奈。   她还是且敷衍着苏木吧,省得那孩子老用那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她。   就像她做了多罪大恶极的事情一样。   好端端的,搞得她莫名其妙的心虚了起来。   王大军瞠目结舌,眼睛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着林蕊看了半晌,总觉得这妹妹有哪儿不对劲。   她今天还给苏木喂大蒜水呢,用勺子舀着亲自送到苏木嘴边的那种。   虽然最后大蒜水全被何半仙给喝了。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蕊蕊对苏木怪怪的。   王大军从口袋中摸出了一把花生米,一颗颗的塞进嘴里头,绞尽脑汁地思考,蕊蕊这是要干嘛?   没等他思考个所以然出来,手一伸,扑了个空。   咦,他的花生米呢?   小和尚一边吃,还一边夸奖:“奶奶炒的花生米可真香。”   王大军勃然大怒:“这是我奶奶炒给我吃的。”   林蕊嫌弃地往嘴里头塞了颗花生米,决定无视身后大打出手的两个雄性生物。   都说男人到了80岁还是幼稚。   看看,两个加起来30岁的人,居然能为了一袋花生米打得不可开交。   少女无奈的摇头,又往嘴里头塞了颗花生米。   哎哟,王奶奶炒的就是特别香。   另一扇门背后,何半仙也在慢条斯理地吃着花生米。   他眯起眼睛,看床上哭的一塌糊涂的小子,嫌弃地强调:“床单被套自己放洗衣机啊,都忙死了,谁哪有空伺候你。”   苏木抽鼻子,说不出话来。   何半仙不得不拍拍手,摸摸认来的儿子的脑袋:“心里难受?”   唉,他当初就不该心软收下人。   养个孩子哪里是添碗饭的事情。   看看,孩子越大事情越多。   苏木抽噎着:“我就是觉得自己没用,什么事情都帮不到蕊蕊,反而是她照顾我。”   何半仙笑嘻嘻的:“她是你小师姐啊,照应你不是应该的吗?”   “不是,那个……”   “那个什么呀?”何半仙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她想做什么自己去做就好了,为什么要你帮忙啊?”   少年急了:“可是我想帮她。”   他帮不了蕊蕊,蕊蕊就会去求其他人帮忙。   每次看到蕊蕊百宝使劲,低声下气地去求别人,他心里头就窝着火。   他不想看蕊蕊那样。   何半仙漫不经心:“她自己难受不?要是她自己觉得没关系,你又何必皇帝不急太监急。”   苏木急得嘴里头都要起燎泡了,他说不清楚,可他就是难受,他不想看蕊蕊那样。   何半仙嗤笑,眯着眼睛上下打量还躺在床上的小子:“人不大,心思倒不少。自己的事情都没做好,还琢磨起来怎么帮人家做事了。”   苏木张张嘴巴,焦急道:“我没事啊,我没有事情要做。”   何半仙跟看个傻子似的,仔细盯着他瞅了半天,摇摇头道:“果然是个傻子,居然连自己要做什么都搞不清楚。”   他站起身来踢了一脚床,勒令还瘫在被子里头的小子:“起来,赶紧把房间收拾收拾,好好的屋子都被你们糟蹋成猪圈了。”   少年难得在自己父亲面前委屈:“都是无苦吃的。”   他才没有弄脏屋子嘞,蕊蕊的房间都是他帮着收拾的。   何半仙大喇喇地扔下吃剩的骨头,朝自己的徒弟兼儿子的瞪眼:“怎么滴?你还跟你师弟较这个劲。人家可比你强多了,人家起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果然是亲师傅,专门往人心窝子上戳。   临出门前,何半仙大约良心发现,总算回头又点播了苏木句:“别老想着你能为别人做什么,先想想你自己要做什么,又能做点什么。”   房门一开,林蕊迫不及待地挤进来。   看到苏木下了床,正在打扫房间,她立刻高兴地扑过去,摸了摸少年的额头。   嘿,她干爹还真神,苏木没事儿了。   何半仙漫不经心地摆摆手:“都说了这小子没事,就你穷紧张。”   林蕊嘿嘿干笑,朝苏木做口型,手指头示意何半仙的方向。   她得先去安抚一下干爷爷的情绪。   老小孩,老小孩,干爷爷就是小孩子脾气。   林蕊亲亲热热地跑过去跟干爷爷没话找话:“你老人家这两天都忙什么去了呀? ”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何半仙从鼻孔中喷出一股气:“我老人家忙的自然都是正经事。”   跑河运呢。   现在全国的铁路网也没多少条公路,正是刚刚起步,就又被紧急叫停。   港镇的各种产品想要销售到全国各地,最好的方式就是走水运。   因为河连着长江,东西贯通,那辐射的区域可广了。   何半仙正忙着张罗这件事,想要水运发挥作用就得有个码头,这样才方便装货卸货。   老神棍感慨:“哎呀呀,咱们可真是捧着金饭碗讨饭吃,人家那些港口城市可都有钱的很。”   那不是江河湖海,那躺着的都是金水。   建一公里铁路要花多少成本?运一车皮货物又要耗费多少钱?   长江那可是天生就存在的,老天爷赏饭吃,都不知道伸手捧着碗。   林蕊笑嘻嘻的:“那万吨船都进不来,掉下来的饭碗也有限。”   何半仙来了兴趣,示意林蕊:“你给我仔细说说清楚。”   奈何林蕊也说不清楚,她只隐隐约约记得是因为桥梁的净高不够,导致万吨轮船,根本没有办法进入长江水道。   少女笑嘻嘻的:“反正每年开会的时候,都有人提出来要炸桥。”   只可惜炸不了。   一是因为这些大桥起着重要的交通连接作用。   二是由于长江上的大桥实在太多了,好像已经有近百座。   这要炸起来,那牵涉的方方面面可太广了,耗费的成本也高得令人咋舌。   就算总理想炸,都没那么容易。   何半仙眯着眼睛摸下巴:“你的意思是将上面不能建大桥,还是得靠轮渡来运输?”   “能建,当然能建。”林蕊从他干爷爷手上,那颗花生米塞进嘴中,“就是一个得建的高,另外一个就是不能建得太密。”   三十年后,有些地方甚至能够相距不到一公里,就再建一座大桥。   这究竟是为了方便交通发展,民众出行,还是为了政绩工程,真可是说不清楚。   反正机器一动,总归都有GDP产生。   何半仙慢条斯理地吃着花生米,半晌才慢悠悠地问:“那桥得建多高才行?”   林蕊茫然地摇摇头,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实在太专业了,她哪儿记得清。   她努力的回想,总算想起上辈子林主席一位在航道部门工作的朋友说的话。   大概意思是,长江的条件应当能够容纳比苏伊士运河多6倍的吞吐量,然而运的货却不足人家苏伊士运河的1/6。   反正长江被严重浪费了,这是个根本的既定事实。   总理每次去视察,都要忍不住长吁短叹。   那海上丝绸之路,进了内河估计也得够呛。   林蕊脑子一个激灵,突然间反应过来,现在的长江上未必有那么多大桥啊。   毕竟现在的很多基础建设还在起步状态当中。   少女兴奋得眼睛直眨巴。   对,国家叫停了基建项目,这就意味着短期内不会再建新的大桥。   如果从现在开始,提高今后建设桥梁的净高,并且严格限制桥梁的间隔距离,是不是就意味着长江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   交通对于经济发展的意义不言而喻,否则怎么有句话说要致富,先修路呢?   少女眼睛闪闪发亮,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干爷爷:“要是咱们做成了这件事,那可真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就像一块土地,如果任凭野草疯长,那么今后想要清理干净,重新种上庄稼的话,困难重重。   但是如果一开始就规规矩矩地种好了农作物,那野草的生长就会受到抑制。   现在就是要趁着草还没有疯长的时候,赶紧将航道建设规范化起来。   何半仙慢条斯理地吃着花生米,半晌不接林蕊的腔。   林蕊也不催促她干爷爷。   她再不关心经济民生,好歹也算是在干部家庭里头长大的,从小泡在机关大院中。   她当然明白,要促进这一件事花费的时间精力,以及想要搭上的人脉,都非同小可。   严格来说,就是干爷爷殚精竭虑地促成了这件事,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   搞不好还动了别人的奶酪,招了人恨。   何半仙总算吃完了手上的一把花生米,慢悠悠道:“嗯,这事儿不急,先慢慢的一件件来。”   他也不告诉林蕊究竟先从哪一件开始,就这么晃晃荡荡的,又下楼去了。   林蕊憋不住,在后头追问:“干爹,你不睡觉去干嘛呀?”   何半仙叹了口气,抬眼看窗户外头:“你干爹我没有睡踏实觉的命哦,得动身了。”   林蕊听得莫名其妙,完全不理解干爷爷大晚上的回趟家,又不在家里头留宿,究竟是个什么用意?   难不成,是苏木?   哎哟,她干爷爷还真有神通,居然在外头都能感应到苏木情况不好?   林蕊肃然起敬,顿时下了决心。   就算她干爷爷以后长出长胡子来了,她也不再威胁要拔爷爷的胡子玩。   少女转过身,看到苏木的房门。   她都举起手来了,又下意识地缩回去。   算了,他今天的魂才刚刚归位,她就不吵他了。   省得大半夜的他魂又丢了,干爷爷人不在,那麻烦可就大了。   少女哼着小曲:“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溜溜达达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哎哟,物理作业明天再说吧。   好歹今天晚上她可是独立做完了数学练习册。   少女打了个呵欠,拿起东西去卫生间洗漱。   男孩子们的房间中,苏木正一本正经的盯着无苦。   看到小和尚心里头都发毛了,他才郑重其事地提问:“无苦,你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吗?”   小和尚骄傲地挺起胸膛:“我们出家人入世,自然是为了普度众生。”   王大军正喝水呢,闻声直接呛到了。   啊呸,这小子居然还有脸说,普度众生就是把众生的饭都吃光了,让大家去西天极乐世界吗?   无苦小脸涨得通红:“我没有,是你说不要吃夜宵的,奶奶才让我全吃光。”   王大军跳脚:“我那就是随口一说,你还当真啊?”   无苦不服气:“你恁大的人,说话怎么能不算数?”   王大军梗着脖子:“我跟我奶奶说话,我永远都是小孩子。”   苏木站起身,直接往门外走。   小和尚吵架,还不忘关心一下自己师兄:“你去干嘛呀?”   “洗脸刷牙,上床睡觉。”少年头也不回。   他也是个傻的,刚才肯定是被师父带的晕了头,居然指望无苦为他指点迷津。   合上门板的时候,苏木听着里头的小师弟还在为着完鱼汤面跟王大军吵得不可开交,一言难尽地摇摇头。   算了,他还是先做他能做好的事情,好好学习吧。 第183章 孩子上学去   第二天一早, 林蕊就觉得苏木怪怪的。   他们骑车去学校的时候, 少年没有让坐在后座的林蕊一个个的背单词。   这就算了, 反正从上车开始,林蕊就一路唱日文歌,唱完山口百惠唱中森明菜, 愣是不给他发作的机会。   可到了学校里头,他的反应明显的不正常了。   咳咳, 鉴于林蕊同学坚信睡眠充足才能长个子, 所以昨晚她早睡了, 但是今天早上她做不到早起。   于是她的物理练习册没有来得及做。   早自习,林蕊在语文老师的眼皮底下抄作业。   少女眼观八路耳听四方, 还要时刻提防着身后的苏木,防止他会突然间伸出手拔掉她的笔。   结果班主任老李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潜入时,苏木居然伸脚踢了踢她的凳子,示意她赶紧隐蔽。   林蕊惊呆了, 觉得整个人生都充满了虚幻的色彩。   昨晚干爷爷到底对苏木做了什么呀?   这孩子怎么如此之奇怪?   更让她震惊的还在后面。   课间无论他跟于兰玩翻绳,还是拉着芬妮一起讨论,到底哪个男明星更帅,苏木都视而不见, 继续认真预习他的功课。   少年竟然没有压着她赶紧背课文。   等到语文课老师叫她跟苏木上讲台做名句默写, 苏木还破天荒的帮她作弊,故意将粉笔字写的斗大。   少女下台的时候, 就跟踩在棉花上似的,恍恍惚惚间, 差点儿直接摔倒。   苏木一把扶住她,然后目不斜视的回自己座位坐好。   少女看他一本正经的脸,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外星人强占了地球,进入了苏木的脑细胞?   其实何半仙是外星人在地球的内应?   这漫画电影上不都这么来。   你身边最亲近的人其实就是那个反派大boss或者是大boss的前哨。   林蕊顿时中二之火熊熊燃烧,难不成老天爷选中她穿越的目的,是为了让她拯救地球?   可是一般情况下,肩负这种职责的人,难道不应该有点儿金手指吗?   她盯着自己的手指头,试图从中发现闪闪的金光。   于兰伸手推了推同桌的胳膊:“怎么回事啊?你到底怎么苏木了?”   少女简直要跳脚。   会说话不?姑娘。   什么叫我怎么着他了?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于兰狐疑:“可你不觉得苏木很奇怪吗?”   她俩都蹲在花坛前看了半天野草,判断到底是什么品种的野菜还商量着要不要试试吃吃看。   要是搁在往常,苏木早就把人给带走了。   都初三下学期了,马上就要预考,她们还有心思看这些。   林蕊眯起眼睛:“你也觉得这小子不正常,对不对?”   于兰连连点头,当然不正常,简直完全失常。   少女憋不住,一把丢下被她蹂躏的小花,雄赳赳气昂昂地冲进教室里,横在正跟学习委员讨论一道物理题的苏木前头:“喂,你到底怎么啦?”   苏木正画电路图呢,手上的笔就被林蕊一把夺下。   画个屁图,不把话说清楚,他什么事都别想干。   哼,跟学习委员这么知性美好的小姑娘讨论题目很开心吧?   可是姐姐她不开心了,他就甭想开心!   苏木无奈:“我想来想去,你又不喜欢学习,我又何必强迫你呢。”   他昨晚思考了很久,反复揣摩父亲离开前说的话。   每个人都应该去做,自己想做能做好的事情。   蕊蕊的天赋与兴趣都不在学习上,既然蕊蕊喜欢挣钱,那就让她去挣钱好了。   至于学习的事情,不还有他嘛。   少年认真地看着林蕊,情真意切道:“你就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吧。以后我都不会拉着你学习了。”   说着他又低下头,重新跟学习委员讨论起那道复杂的电路图。   学习委员冲她微微笑着,仿佛很抱歉的样子。   林蕊傻眼了,她觉得自己的语文阅读能力最近下降的很厉害。   为什么她完全听不懂苏木在说什么?   她转头问于兰:“什么意思?”   于兰将自己被推出小圈子之外的同桌拉回座位,深深地叹了口气,同情地看着这满头雾水的姑娘。   这个意思她还不懂吗?很明显,苏木是嫌弃她了呀。   父母说我不勉强你学习了,绝对不是因为父母想开了条条大路通罗马。   而是父母完全失望了,知道你不是学习的这块料,不想再浪费时间精力。   放过你,省了两代人都受罪。   她妈都说了,还有人肯管你,就代表你是幸福的。   要是哪一天人家连管都懒得管,就代表你完了,没人愿意搭理你。   林蕊张张嘴,结结巴巴道:“那个,不是……”   她成绩还是有进步的呀,那上学期期末考试,她每门都及格了呢。   “可是今天早上,你还是在抄作业。”于兰不给同桌幻想的空间,强迫少女直面惨淡的人生,“老师发的名句默写,你也没背。”   明知没希望,人家干嘛还花钱打水漂。   都初三了,谁的时间不紧张不宝贵。   就是帮助同学,也得帮能看到效果的人。   于兰一指学习委员,那才是合适的互帮互助对象。   林蕊狠狠地呸了一声,哼!成绩都那么好了,还需要别人的帮助吗?   这跟拿着最新款的苹果机,吃着大餐住豪宅却申请贫困生补助,有什么区别?   一整天的功夫,林蕊都陷入了低气压中。   少女莫名悲愤,没想到她也有一天沦落到被嫌弃的地步。   嫌弃她的人还是苏木。   呸!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上树。   当初是谁信誓旦旦,无论如何,她在他心目中都是最好的?   她一定是被门板夹住了脑袋,居然信了他的邪。   晚自习放学回家后,林蕊还是气鼓鼓的,坚决不开口跟苏木说话。   呵,成绩好了不起啊,嫌弃姐姐啊,姐姐看不上你呢。   明明期末考试,你语文跟英语都没有考过姐。   林蕊跟只气炸了的河豚鱼似的,坐在餐桌旁,直接化悲愤为食欲,一个人干掉了一大碗汤水饺。   无苦目瞪口呆,赶紧伸出胳膊,直接划拉住自己面前的汤碗。   不得了了,他小师嫂不光嘴上说说了,要身体力行的跟他抢饭吃。   苏木默默地吃完了一小碗水饺,朝餐桌上的人点点头:“你们慢慢吃,我先上去了。”   王奶奶端着水过来给几个孩子喝,吃饺子容易口渴。   她奇怪地看苏木:“你不等蕊蕊?先在边上背会儿单词吧。”   “不了。”少年摇摇头,“我还有化学练习册没写呢。蕊蕊慢慢吃吧。”   说着他推开碗,起了身,施施然地往楼上去。   王奶奶眨巴两下眼睛,茫然地看着少年的背影。   这孩子怎么了?小猫小狗又打架了?   芬妮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不过她肯定认为在学校里没跟苏木吵架,更别说打架了,连单方面的殴打都没有。   林蕊冷哼,直接捅破窗户纸:“人家嫌弃我成绩不好,要跟成绩好的人玩呢。”   搞的好像她多稀罕跟他一起玩一样,明明就是个木瓜。   是她一直让着他的。   王大军瞠目结舌,觉得蕊蕊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睁眼说瞎话都不打草稿。   无苦幸灾乐祸,毫不犹豫地嘲笑小师嫂:“肯定是我师兄嫌你吃这么多,成绩还这么差呗。”   少女勃然大怒。   好啊,轮到你个小和尚挤兑姐姐了?   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   林蕊眼睛珠子一转,突然间抬起头喊王奶奶:“奶奶,咱们是不是应该送无苦去上学啊?”   像他这么大的孩子,都在学校里头学文化知识呢。   王奶奶一愣,没反应过来林蕊的话题怎么跳跃的如此之快。   不过,是这么个道理,无苦才10岁呢。   小和尚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死活合不上去。   他目瞪口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我,我不去。我,我是和尚啊,哪有和尚上学的道理?”   说到这一点,他底气足了些,胸膛都挺了起来。   林蕊眯着眼睛,突然间跟恍然大悟似的:“哎呀,我怎么忘了,还有佛学院。佛学院里头教的东西可不少,一天三顿全是斋戒。”   别说肉了,连半点油花都没有。   而且就算是青菜萝卜白菜土豆,但凡过了饭点还敢偷吃的,那都是犯了贪戒,要挨戒尺的。   小和尚差点要从凳子上跳起来,他师嫂就是在吓唬他。   王奶奶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盯着小和尚看了半响。   无苦拼命地朝王奶奶眨眼睛,企图卖萌。   他对饭店多么重要啊,有他在,饭店才能长治久安生意兴隆。   连小师嫂都承认他是吉祥物呢。   小和尚表现的如此之活泼可爱憨厚懂事,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然而天真的小和尚搞错了最关键的事。   对于像王奶奶这样善良宽厚的老人家而言,孩子越乖越可爱,越是应该送到学校里头去好好学习科学文化知识。   以前是没办法。   无苦压根没户口,上哪儿念书去?   现在不一样的啊。   这厂里头学校只要交3000块的赞助费,就能送孩子去借读。   至于户口的事,他们后面在慢慢的想办法嘛。   当初苏木不也没户口,何半仙愣是给安排上了。   王奶奶笑眯眯的摸着无苦的脑袋,给他打包票:“没事,奶奶问问你师兄,当时是怎么办的。”   苏木被王大军叫下楼后,听说王奶奶要送无苦去上学的事,顿时双眼放光,高兴得直点头:“对,奶奶,还是您想的周到,应该让无苦上学去的。”   他平常只有课余时间才能教无苦读书识字,小师弟每天大把的学习时间都被荒废掉了。   王奶奶连连摆手:“哪个是我啊?是蕊蕊想到的。”   别看这丫头天天跟无苦抬杠,一点儿姐姐的样子都没有。   事实上,她把这弟弟的事情放在心尖尖上呢。   苏木眉开眼笑,高兴地握住了林蕊的手腕:“我就知道你最好。”   林蕊扭过头去,鼻孔里头出气。   哼,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她可算看透这家伙了。   然而这并不妨碍少女的嘴巴得意地往上翘。   无苦瞠目结舌,可怜巴巴地看向自己的师兄,他一个出家人为什么要去学校读书啊?   小和尚双眼蕴着水光,几乎要哭了:“师兄……”   你可得为我做主啊,这明显是小师嫂在报复我。   她就是见不得我每天过的滋滋润润。   可惜苏木的睡功还没练到家,完全不会读心术,跟自家师弟也毫无心灵感应。   少年笑眯眯地看着无苦,安慰他道:“你放心,咱们卖饺子挣的钱已经够再交赞助费了。”   林蕊在桌子底下拼命的踩苏木的脚,有他这么大手大脚花钱的吗?个败家爷们儿!   无苦自己就是大款,15万的奖金,还有那5100万的沉香木算盘。   他哪儿来的脸,让他们给他掏钱啊!   王奶奶连连摆手:“不要不要,你们那点儿钱自己留着买零食吃吧,奶奶有钱,奶奶给我们无苦交赞助费。”   他们无苦是奶奶的小孙子,又聪明又乖巧又懂事,将来肯定是个学问顶顶好的孩子。   跟一上学就打呵欠的大孙子不一样。   王大军莫名其妙的膝盖上又挨了一箭,愤怒地端着桌上的空碗去厨房了。   他干活还不成么。   无哭丧着脸,眉毛都快耷拉到地上。   他才不要上学呢,他又不是没看过电视不知道上学是怎么回事。   那么多孩子坐在教室里头,动都不许动。   谁动谁就得手心挨板子,还要站黑板。   比他念经时还惨。   好歹念经时,他往嘴里偷偷塞点吃的,师父还会假装看不见。   然而小孩子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人权的生物,他们无权决定关于自己的任何事。   九年义务教育的意义在于,上学是权利也是义务。   现在出了庙下了山的小和尚,就得去履行他学习的义务了。   小和尚负隅顽抗,试图强调自己存在的重要性。   他可不仅能挣钱,他是这个家不可或缺的存在:“我去上学了,谁来看着元元跟宝生啊?”   “没事,他俩都进托儿所了,有阿姨照顾。”王奶奶笑眯眯地摸着无苦的脑袋,“等你放学回家,还是能跟他们一起玩啊。”   顺带着,每天还能送两个小的去托儿所,晚上再把他们接回家。   林蕊吹着口哨,溜溜哒哒地跟着苏木往楼上走。   走到楼梯口,要转身的时候,她回过头冲楼底下呆若木鸡的小和尚眨眨眼。   哟,弟弟,以后还敢挤兑姐姐不?   不治的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姐姐白多吃了这几年的饭! 第184章 少女很服气(捉虫)   王奶奶雷厉风行, 绝不拖泥带水。   打定主意要送小无苦去学校之后, 短短不到三天功夫, 她就履行完手续,备好了上学所需的一切物品,直接领上小孙子去学校报到。   林蕊看着小和尚丧眉耷眼地跟在王奶奶身后, 手上还牵着扎了两个包包头的小元元,顿时要笑得在地上打跌。   现在店里头也做早餐生意, 玲玲姐他们都忙不过来。   所以顺带着小和尚也负责接送小元元跟小宝生。   早上有王奶奶送, 能推着婴儿车里头的小宝生。   等晚上他自己放学回家, 哎呀,那画面不知道该有多精彩。   啧啧, 臭小子,你也有今天。   我叫你嚣张。   居然敢挤兑姐姐我。   无苦悲愤地扭过头,苦大仇深地盯了眼林蕊。   哼!今天公开课,她今天一定会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 她肯定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林蕊朝无苦做鬼脸,啦啦啦,少年,你也该去体验一下人生的苦难了。   年轻的孩子, 哪有不学习的道理。   苏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终于没憋住:“你今天不去上学吗?”   那未免也太过分了,学总归还是要上的。   林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下巴一抬:“谁说的?没有我在,学校都要黯然失色呢。”   她麻花辫一甩, 昂着头得意洋洋地坐上了自行车,开始大声背单词。   成绩好了不起啊,以为就你成绩好!   预考英语姐考个100分,震瞎你的眼。   嘁,姐就是低调,平常不发挥而已。   有本事咱们别比数学物理化学,咱们就比语文跟英语。   苏木在前面蹬着车,好心好意地劝她:“你又不喜欢背单词,别勉强自己了。要不,你还是唱歌吧。”   蕊蕊唱歌很好听。   “谁说我不喜欢来着?”林蕊下巴翘上天,“你又对我了解多少啊?”   前面的少年背影一僵,埋头死命蹬车,再也不说话。   她没讲错。   除了蕊蕊告诉他的那些,他对蕊蕊的确一无所知。   自行车从公交站旁掠过,几乎同一时刻,公交车也启动了。   祖孙二人先将小元元跟小宝生送去托儿所,然后老人牵着无苦的手,往一墙之隔的小学出发。   “在学校里头要听老师的话,上课不许乱跑,万一想上厕所了,还是哪里怎么得,先举手报告老师,老师同意了再动。”   老人摸着无苦的脑袋,心里头是压不住的欢喜,“咱们无苦这么好,这么乖,老师肯定喜欢我们无苦。”   无苦愁眉苦脸的,从口袋里头又摸出把红薯干,塞进嘴中嚼得咯吱咯吱:“奶奶,我饿。”   “没事,这包里头都是奶奶给你备着吃的。咱下课了就能好好吃。”王奶奶细细地叮嘱他,“要是有人欺负你了,你也报告老师。”   要是老师不在的话,那就还回头。   咱不怕,打破脑袋,奶奶给你赔红鸡蛋。   小和尚抱着王奶奶的腿,愁眉苦脸,奶声奶气:“奶奶,我舍不得离开你。”   然而小少年的一切努力都是徒然的。   王奶奶只欢喜终于让孩子念上书了。她笑眯眯的:“没事,咱放学了就回家,奶奶给我们炖猪肚鸡。”   说话间的功夫,两人已经到了学校门口。   看门大爷是王奶奶的老熟人,谢过王奶奶递过去的寿司:“哎哟,你就是这么客气,快进去吧,我看到于主任他们已经来了。”   王奶奶将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孙子推到前头,招呼他叫人:“这是你雷爷爷,以后要是在学校肚子饿了,过来跟雷爷爷说,奶奶给你送吃的。”   看门大爷也摸了摸无苦的脑袋,笑容满面:“不怕,咱无苦要是饿了,上爷爷这来,爷爷给你煮吃的。”   小和尚愁眉苦脸地应下了。   他觉得这爷爷做的饭,肯定没奶奶好吃。   然而小学生没有选择权,只能乖乖跟在奶奶身后去教导主任那儿,把书给领了,然后又跟着老师去教室。   王奶奶看着他安坐下来,满脸堆笑的跟班主任打招呼,偷偷往班主任的手里头塞贵宾卡,请她帮忙多照顾生意。   呵,串串香的贵宾卡每一次消费满50才能办呢。   有了这张卡,以后无论是在串串香,还是寿司店或者吊炉烧烤消费,都能打八折。   不知道是不是这张贵宾卡起了作用,还是老师的确温柔又和气。   无苦上课时,偷偷往嘴里头塞巧克力,老师看到了也假装没发现,只在经过他桌子旁的时候,伸手轻轻敲了下桌面。   小和尚立刻识相地抿禁了嘴巴,坚决不让人看出来他正含着糖心巧克力呢。   包里头的烤馒头片跟地瓜干吃了一半,无苦又喝了两杯水之后,上午的课结束了。   通过一袋传着吃的烤紫菜,已经迅速跟无苦建立起友谊的小伙伴们,邀请他一块儿去厂里食堂吃午饭。   钢铁厂小学也没有食堂,不过距离厂区极近。   孩子们中午放学,都是直接去厂里头找各自的父母,然后用父母的饭票一块在食堂吃饭。   打饭师傅看到他们也心中有数,都会加足够的饭量,好让大人跟孩子都能吃饱。   无苦的同桌,一个剪着童花头的小姑娘,数了数周围的小伙伴,非常肯定:“没事,我们五个人呢,每人分你两勺子,你也能吃饱了。”   她看无苦一上午嘴巴就没歇过,估计这位新同学中午根本就吃不下任何饭菜。   小和尚坚定地拒绝。   不过他要面子呢,不好意思说自己怕饿肚子,只能强调:“我奶奶已经烧好饭在家等我啦。”   然而孩子们对于新伙伴的热情激烈如火,大家认识推推攘攘的,近乎于劫持一般将无苦往钢铁厂食堂带。   “放心啦,你家有电话。到厂里头,你给家里挂个电话就行。”   童花头小姑娘很有经验,还相当聪明地诱惑新同桌,“今天食堂大师傅会烧羊杂汤哦。”   大师傅就住在她家隔壁,早上出门前跟她说了。   无苦口腔中的唾液立刻分泌得飞快。   他要喝羊杂汤,最好配着烧饼一块儿吃。   童花头姑娘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   他们三车间的烧饼跟羊杂汤,整个钢铁厂的头一号。   小和尚放弃了抵抗,高兴地跟着同学们一块儿往厂区跑。   他们几个父母都在同一个车间工作,几个孩子自然也在同一个车间吃饭。   碰到的叔叔阿姨见到个生面孔的孩子,听说是他们的新同学,全都叮嘱大家要好好相处。   每个人都摸了摸无苦的脑袋,顺便往他的盘子里头拨了点儿吃的。   饶是如此,等到大家的餐盘都空了的时候,无苦仍然觉得自己还没有开始吃。   童花头小姑娘有种身为主人的自觉感,热心地询问无苦:“要不要再来碗羊杂汤?”   小和尚哪有不应声的道理,立刻点头如小鸡啄米。   他生怕同学帮他盛的太少,自己端着碗跟着跑去打菜窗口:“叔叔,再给我碗汤。我要多一点儿。”   站在汤桶旁的年轻男人正要往桶里投到什么东西,闻声手一抖,赶紧将手放回了口袋。   童花头姑娘奇怪不已:“叔叔,你往汤里加什么呀?”   “他们说汤味道太淡了,我再加点儿盐。”   无苦立刻反对:“不淡,味儿正好。”   他贪婪地盯着汤桶,满怀期待,“叔叔,这汤都给我行吗?”   饭点儿都过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饭菜也是食堂人员自己吃。   炒菜的大师傅从旁边的菜盆走过来,笑呵呵地竖起大拇指自夸:“不是我老猪自吹自擂,我做的羊杂汤啊,咱们江州钢铁厂的这个。”   他痛快地点头,“吃吧,都给你,能吃多少是多少。”   无苦大喜过望,直接接过了汤桶,就站在桌子旁,一碗接着一碗,往肚子里头倒。   旁边有吃完饭的工人,洗干净饭盒往自己的车间走,路过无苦,立刻惊异道:“哟,这不是那位大肚小佛爷吗?”   童花头姑娘已经彻底惊呆了,果然是大肚佛,这么一大桶汤啊。   无苦放下空桶,总算满足地拿出面纸,擦了擦嘴,打了个饱嗝。   大师傅乐得合不拢嘴:“哎哟哟,小小子,别吃撑了你的肚子。”   他转头招呼之前要帮无苦盛汤的男人,“一会儿别忘了给托儿所送点心。小孩子容易饿,睡醒了估计就要吃。”   托儿所没有单独设置食堂,孩子们每天的一顿午饭,上午跟下午两顿点心都是由靠托儿所最近的车间食堂给送过去。   那人似乎还沉浸在对无苦的震惊当中,半晌才仓皇地点点头,“哦”了一声,赶紧低下头,往后面的操作间走。   无苦眼睛珠子滴溜溜直转,点心,他闻到了点心的香味。   是豆沙包子,好香哦。   小和尚积极地举起手来:“叔叔,我跟你一块儿去吧,我要看看我弟弟妹妹。”   其实按照辈分来说,应该是弟弟跟外甥女儿,但是几个孩子之间的辈分永远是混乱的。   大师傅笑呵呵的,叮嘱那年轻男人:“你带他一块过去吧,回来时把人给带回来。省得他不认得路。”   年轻男人慌张地点点头,推着保温桶就往食堂外头走。   童花头小姑娘听说无苦还有弟弟跟妹妹,顿时稀奇的不行,吵着也要跟过去。   作为国有企业,钢铁厂计划生育抓得尤其严格,他们这批孩子基本上都是独生子女。   80年代的小学生还没有多重的课业负担,中午休息时间,要么打乒乓球,要么跳皮筋。   现在去看托儿所的小宝宝,也很有趣。   一群孩子叽叽喳喳的往托儿所奔。   无苦得意洋洋,一路上都在吹嘘他弟弟妹妹有多漂亮多可爱。   其他的学生哪里服气,立刻搬出自家或者亲戚家的孩子作比较,简直吵得不可开交。   闹得那年轻人一路上都皱着眉头。   好不容易到了托儿所,小元元跟小宝生都在睡午觉。   阿姨没有撵这群小客人走,他们基本上也都是从这家托儿所毕业的。   她只让他们安静点,不要吵醒了弟弟妹妹。   一群小学生趴在房门口,看着里头的小弟弟小妹妹们,十分惊奇。   小元元从被子里头伸出两只攥得紧紧的手,揉揉自己的眼睛。   无苦立刻朝阿姨喊:“我妹妹要嘘嘘了。”   他迫不及待地跑进去,伸出两只胳膊,架起床上的小元元,熟门熟路地将小姑娘抱进女厕所。   厕所门一推开,小和尚惊讶的看着里头的厨房工人:“叔叔,你在这儿做什么?你跑错厕所了。”   年轻男人惊慌失措,拧开手中的瓶子直接向无苦泼过去。   托儿所阿姨正恼怒无苦的莽撞,好歹也是小学生呢,怎么能直接往女厕所跑,万一里头有其他老师在呢?   她冲进厕所,眼睛只来得及瞥见年轻男人手里头抓着的瓶子,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浓硫酸!瓶子里头装的是浓硫酸!”   林蕊激动的拍桌子,吓得已经坐在周会计怀中睡着了的小元元身子一抖。   厕所里的污渍难以清理,通常都会使用浓硫酸来洗刷。   托儿所女厕所中的浓硫酸,大概就是保洁工人用完之后没有拿走,为了方便随手留在里头的。   苏木不甚赞同地拉拉林蕊的手,示意她安静点儿。   林蕊哪里安静的了,她简直要跳起来了。   她本以为无苦去上学起码能安生几天,没想到入学第一天就发生如此惊险的事情。   江州钢铁厂除了正式职工以外,还有一部分临时工,主要辅助后勤工作。   现在厂里的情况不好,为了节约开支,领导决定解雇这批临时工。   在食堂帮忙的这位临时工,已经干了好几年,始终兢兢业业。   领导好几次到食堂检查工作时都表示,一有机会就让他转正的。   结果这下子好了,他不仅没有可能转为正式工人的身份,甚至连最后的饭碗都失去了。   现在可不像三十年后,被炒了鱿鱼,只要愿意放低门槛,无论如何都能再找到一份工作。   眼下还被拦截在火车站跟汽车站坚决不让他们进入江州市区的农民工们,阐述着一个基本事实,那就是工作难找。   城市无业人员甚至比农民更惨,因为农民好歹还有块地可以稳妥地从事生产。   失去了这份工作,临时工觉得生活无望。   在托儿所工作的女友也因此跟他分了手。   愤懑之下,他就打定了主意要投.毒,投.毒对象是他同在食堂的工友。   明明他是整个食堂工作最努力的人,就因为他是临时工,所以单位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将他扫地出门。   他不甘心被摆布,决定要自救。   如果钢铁厂发生中毒事件,而他积极抢救了,他不就是英雄了吗?   厂里头肯定不会辞退英雄。   可惜的是,他刚拿出自己鼓足勇气带来的老鼠药,无苦跟那个小姑娘就冲过去要喝羊杂汤。   所以,临时工的投毒计划失败了。   这极大地刺激了他,愤懑之下,他决心毁了女友的容。   只要女友变成丑八怪,那么除了嫁给他,还会有其他男人要她吗?   临时工要去上厕所的时候,瞥见了女厕所门口位置放着的浓硫酸。   林蕊吓得赶紧一把抱起小元元,她的心肝小宝贝哎。   这要是一瓶子酸直接泼过去,小元元别说毁容了,搞不好连命都没有。   正常情况下,这么小的孩子要上厕所,都是阿姨直接抱着过去,那不就成了浓硫酸泼到阿姨跟小元元身上了吗?   说时迟,那时快,小和尚一察觉到不对劲,就直接拎起旁边的拖把,直直地堵过去。   那拖把是是潮的,一碰上浓硫酸立刻产生大量的热。   很快整个拖把布都焦了,燃烧起熊熊的火焰,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阿姨赶紧抱起小元元元元,一刺溜的跑出去了。   被惊动的保安过来,一起压住了那个状若疯癫的年轻人。   林蕊捂住胸口,一言难尽地看着无苦。   小和尚难得手上抓着一把念珠,一颗颗的拨动着,默念清心咒。   这回为了防止自己念错了,他还特地在面前摆了本抄下来的笔记。   一百零八遍清心咒念完,无苦长长地舒了口气,郑重地点点头:“好了,水劫跟火劫都过了。”   林蕊目瞪口呆,简直要掀桌子。   敢情小和尚说元元的水劫跟火劫,是指浓硫酸遇水放热烧起火来?   我勒个去,这神仙也猜不到啊。   亏得他们还小心翼翼,坚决不敢让小元元玩水。   她就说他好好的和尚不当,当什么神棍!   要是人家按照他所为的只是去防能防住事情才怪。   还有那个所谓的护身符呢,画了半天,抵个屁用。   周会计一拍脑袋:“哎哟,我昨晚给忘了。”   昨晚她给小元元洗澡来着,洗完澡换了衣服,随手将护身符放旁边,忘了给孩子套身上了。   结果今天就出大事,要不是无苦这个小舅舅还惦记着孩子,后果不堪设想。   周会计抱着小外孙女,一迭声地跟无苦道谢。   林蕊绕着桌子团团转,一言难尽地看着小和尚,伸手还点了点人家的脑门儿:“你说说你,你这叫什么体质?怎么走哪哪出事儿?”   还件件都是大事。   王奶奶可护着小孙子哩,一把搂住小和尚,立刻强调:“我们无苦专门做好事呢。”   雷锋都赶不上。   这事情碰不见就不发生了?照样会发生。碰见了好歹还能拦一拦呢。   林鑫难得非周末时间回家就听了这桩惊心动魄之事。   见妹妹颠倒黑白大放厥词,当姐姐的人忍不住皱眉呵斥:“胡说八道什么呢?”   林蕊朝姐姐做了个鬼脸,撅着嘴巴小声嘟囔:“本来就是嘛。”   从他下山以后,天下就没太平过。   怎么以前就没有这么多事儿?   小和尚苦大仇深地看着林蕊,忍无可忍地发出控诉:“就是你让我去上学的。”   他说他不要上学,她非逼着他去。   结果一天连着两桩事,他累都累死了。   林蕊发出叹咏调一般的冷笑,完全难以置信:“听听,你们听听,这关我什么事儿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屋子里头的人齐齐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干嘛?她脸上粘饭粒了?怎么全都看着她?   林鑫也探究地看着妹妹,轻声道:“当初是你让无苦跟着孙泽去重走长征路的。”   所以他们才会在路上碰到持.枪杀人的罪犯,还顺带着救下了大军哥跟周师傅。   脚店里头那次也一样,坚持要去河庄卖饺子汤圆的人是妹妹。   至于这回,要不是妹妹提起来,谁也没想到让无苦去上学。   再往前推,甚至提出借读生方案,让无苦有机会上学的人也是蕊蕊。   林蕊张了张嘴巴,半晌才冒出一句:“可我没让无苦去厂里食堂骗吃骗喝啊。”   他明明就是想占他那小同桌便宜,去白吃白喝才碰到事的。   不不不,有柯南体质的绝对是无苦,跟她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林蕊下意识地往楼上奔。   林鑫在后面追问:“你干嘛呢?鸡汤馄饨都要下好了。”   “不吃了,我要写作业,我马上就要考试了。”   少女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房间。   不不不,这个世界太可怕。   跟她没关系。   她必须得写套数学试卷来冷静一下。   上辈子在她家楼上的学霸小哥哥,就是这么自我冷静的,这方法应当不错。   少女坚定地拿出了她的数学试卷。 第185章 就知道这样   少女天真地忽略了学渣与学霸分别隶属于两个不同的品种。   学霸用来自我冷静的方法, 明显不适用于学渣。   心平气和时写数学卷子都能够让林蕊火冒三丈, 何况现在她还心烦意乱。   面对着数学试卷, 她没有直接一把揪着扔边上,纯粹是出于最后的良知。   老李刻写油印试卷委实辛苦啊。   少女双手托腮,开始反复思考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系。   不, 跟她没关系。   她还让无苦出门帮她买过油炸臭豆腐呢,不也没见无苦在夜市上碰见什么大事。   这些事情之间肯定有联系。   所谓事件三要素, 无外乎时间, 地点, 人物,发生了什么事。   咳咳, 这好像已经是四要素了,哎,不管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要不要再加一条, 事件发生后产生的结果?   因为随手在草稿纸上罗列了无苦的大事记。   她一条条的写着,目光突然间落在了事件关联人的名字上。   今天,无苦的同学,食堂职工, 托儿所阿姨, 小元元,哦不, 还有一位是小宝生。   虽然这娃没台词,可他的确出场了啊。   她想起干爷爷曾经说过的话, 上辈子跟生叔叔根本没有儿子。   准确点儿讲是小宝生被打胎下来以后直接闷死了。   这一世小宝生是多出来的灵魂。   林蕊吸气再呼气,感觉自己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少女脑洞大开,脚店的那一次,是因为有苏木。   干爷爷说过,苏木的魂是强行拽下来的。   可是,那个持枪杀人案又怎么算呢?   当时的出场人物繁多,光林蕊认识的就有周师傅、大军哥、还有就是孙泽。   林蕊心中一咯噔,上辈子他没听说过周师傅跟大军哥都正常。   因为周师傅本来就跟邻家交集不深,后来钢铁厂倒闭了,筒子楼的邻居也是各自奔天涯。   按照正常的人生轨迹,大军哥跟林主席应当会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   有多少人在长大成.人之后,还记得少年时的朋友呢?   尤其是在他们的人生再无交集之后。   可是他始终难以理解的就是孙泽,上辈子为什么林主席从来没有提起过孙泽这个人?   那次在夜市抓那个吸毒发狂的小偷,旁边站着的也是孙泽。   难不成他也是强行留在这世间的灵魂?   少女捂住嘴巴,觉得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顿时惊得什么都说不出口。   天呐,好像孙泽去夜市卖泡椒凤爪,也是她的主意。   啊,不不不,她可没有撺掇小和尚天天跟着王奶奶,专门去夜市上混吃混喝。   完全是他自己的责任。   林蕊毫不犹豫地在纸上总结出关键点,出示二要素,无苦以及本不该存在的人。   嗯,肯定就是这样。   少女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又开始疑惑,那为什么上辈子没孙泽而这辈子有他呢?   林鑫帮忙收拾干净厨房回房间,手上还端着热好的杏仁牛奶豆腐,敲了敲妹妹的书桌:“你还是先吃点再写吧。”   林蕊接过碗,食不知味,眨巴两下眼睛,试探着问她姐:“姐,那个孙哥小时候是不是身体特别差?或者生他的时候难产什么的。”   林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蕊心虚地挪开眼睛:“没什么,我就是好奇。”   林鑫无可奈何,点了点妹妹的额头:“你还好奇别人呢,你先好好好奇一下你自己。预考打算考多少分啊?”   林蕊开始哼哼唧唧:“哎呀,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老师都夸我成绩进步了,今天默单词,龚老师还夸我了呢。”   居然第一次默写就全对。   咳咳,按照她的习惯,一般都是第二次默写时才可能做到。   由此可见,龚老师没有天天罚她站黑板,实在是因为生性温柔可亲。   林鑫叹气:“那你进步的伐子得卖大一点。”   她摸着妹妹的脑袋,迟疑道,“你想好了以后上艺术学校了?我可听说,艺校练功很辛苦的。”   林蕊骄傲地一挺胸膛:“我不怕,我能吃苦。”   再苦也比不上她小时候练武吧,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她赖在姐姐身上撒娇:“姐,你就告诉我嘛,到底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呀?”   “孙泽,他小时候是不是差点生不下来?”   林鑫不耐烦地拍拍手:“是我哪儿知道啊?”   林蕊一噎,的确,这么隐晦的事,她姐要知道反而奇怪了。   看样子只有直接问无苦了。   可惜小和尚现在对他小师嫂很有意见。   他昨儿晚上念了一夜的静心咒。   托儿所阿姨还有自己五位同学,每个人都得帮着念。   不然他们会吓得魂魄不得安宁。   他都累死了,不恨小师嫂才怪。   第二天一早,小和尚推着根生叔叔特制的,可以坐两个宝宝的婴儿车,背着书包,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公交车站,看都不看陪着笑脸跟上去的林蕊一眼。   少女勃然大怒,立刻威胁:“你给我等着啊,小子。”   回答她的,是力大无比的无苦单手拎起婴儿车,直接上公交。   他那绒线帽子上的小球,一晃一晃的,清清楚楚地标注了两个大字,蔑视。   苏木在边上拉她的胳膊:“好啦,你找他问什么呀?”   “哎呀,说了你也不知道。”   苏木不服气:“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呢?”   林蕊脱口而出:“你哪知道孙泽的事情啊?”   少年蹬自行车的动作慢了下来:“你干嘛这么关心孙泽啊?”   少女一噎,下意识地吞吞吐吐起来:“没,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可千万不能让苏木知道,他本来不应该存活在这个世上。   好像有一种说法,一旦这样的人知道了,就会立刻魂飞魄散。   少女下意识的抱住了苏木的腰。   可怜骑着自行车的少年,差点儿车龙头一歪,直接冲进护城河里头。   他吸气再呼气,结结巴巴地冒出一句:“孙泽有女朋友了哈。”   林蕊阴险地笑:“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很快会被甩掉的。”   苏木不高兴起来:“你干嘛这样说?”   林蕊靠在他背上,乐得不行:“因为他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时刻处于失恋边缘的气质呀。”   标准的二逼青年欢乐多。   苏木背上一暖,神差鬼使的,又开始问:“那你家楼上的那个男的有对象没?”   林蕊莫名其妙:“我家楼上?我们不是说住顶楼吗?哪来的楼上?”   苏木急了:“就是那个老骑车带着你的。”   “嗨,你说我们小哥哥呀。”林蕊笑嘻嘻的,“他可不能有对象,要有的话他的粉丝会疯的。”   苏木疑惑:“他有没有对象,跟人家有什么关系啊?”   林蕊理所当然:“他是爱豆啊,爱豆就是贩卖梦想的职业。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还都是商品,必须得按照消费者的喜好去设计,如果谈恋爱,那就是偶像失格。”   苏木听得目瞪口呆:“那他还是人吗?”   话音刚落,他的背上就挨了重重的一下,林蕊瞪眼:“怎么说话呢?我家小哥哥怎么就不是人了?不仅是人,而且是个很帅的人。”   当初他出道,她可是为小哥哥疯狂打call呢。   苏木理解不能,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世界认知:“可是都不能做自己,他图什么呢?”   “为梦想而奋斗的人是闪闪发亮的,承载了众人的理想,在舞台上发光。”林蕊激情澎湃了半天,最后翻白眼,“你知道流量偶像多有钱吗?他出道一年挣的钱是他爸妈一辈子的收入。”   当初小哥哥过来问她,自己要不要出道当偶像时,她毫不犹豫地鼓励了。   去啊,为什么不去?   娱乐圈龌龊?那世界上哪有地方毫无龌龊?   顶级高校爆出的丑闻也不稀罕啊。   苏木抿了抿嘴巴:“那他不能谈恋爱了啊。”   林蕊惊诧莫名:“生活中重要的事情,只有恋爱吗?”   说的恋爱好像想谈就能谈一样。   开啥玩笑,上辈子她一没有沉迷于学习二没有出道当偶像,不照样母胎单身solo。   呵呵,放弃爱情的前提是,你要有爱情可以放弃呀。   苏木加快了脚上的动作,自行车骑成了电动车,呼呼往前头冲。   林蕊吓得掐他的胳膊:“你疯了啊,你慢点儿,慢点儿。”   可惜少年根本不听她的,一路呼啸到校门口才停住车:“都要考试了,快点儿吧。”   林蕊龇牙咧嘴,觉得这孩子实在太不会说话了,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然而考试如火如荼,都是架在锅炉上的水,总归有烧开的时候。   林蕊还觉得刚才刚开学呢,预考的通知单就发到了每个人的手上。   可怜的林蕊,时运不济,没能抽中本校考场,得跋山涉水去江州外国语学校。   现在预考的规格堪比中考,林蕊看着欢天喜地放考试假的初一初二学生,心中各种羡慕嫉妒恨。   于兰奇怪地看着她:“咱们以前不也放过吗?”   林蕊咬牙切齿,这才是她最愤恨的地方,她没享受过预考假啊!   芬妮的学籍不在钢铁中学,她还要去港镇初中安排的考点考试。   于兰拥抱了自己的朋友,跟她道别,念念不舍道:“你可得赶紧回来啊。”   林蕊看的牙酸,赶紧拉住于兰:“行了吧你,搞的跟生离死别似的,真是琼瑶上身。”   她拍着芬妮的肩膀,认真地鼓励心事重重的姑娘,“没事,记住姐姐的话,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陈乐稀奇:“这是什么话呀?”   林蕊煞有介事:“先哲说的话。”   可怜陈乐同学作文也是短腿,立刻认真的拿出了小本本,要好好记录。   苏木看不下去,轻咳了两声:“意思就是她自己随便说的。”   林蕊半点儿不害臊:“记住我的绝招,绝对有用。备好了范文啊,模板在手,天下我有。”   苏木忍无可忍,赶紧拽着人回家去。   明天他们还得一大早赶去外国语学校呢。   回家的路上,林蕊一没背单词,二没背课文,三没背政治,还在兴致勃勃的跟苏木讨论:“参考书,学习辅导参考书。听我的准没错,你现在让出版社再出版那些诗集呀什么的,越高大上越没有人看。”   属于它们的时代,已经渐渐过去了。   上次来店里头吃饭的那个什么出版社的主编不在抱怨效益不好吗?现在卖的最好的是各种拳头加枕头,可是人家又有精神追求,觉得过于庸俗低俗。   林蕊兴致勃勃地问苏木:“你说我问他要多少钱的点子费才合适啊?”   哎呀,拿的少一点也没关系,反正把老李跟龚老师他们推荐给主编,让老师好歹也挣点润笔费。   钢铁厂中学老师的收入在整个教师群体当中已经算高的了。   能够想象吗?其他学校一个已经工作30年的老教师,一个月竟然只有80块钱的工资,什么奖金都没有。   这种情况下,你让知识分子还怎么困守于清贫的书桌?   “就是咱们用的那些资料,明显他们是花了很大的心血做这件事。”林蕊兴致勃勃地吹着口哨,“老师不能在外头兼职,可是没理由说老师不能拿稿费吧。”   对了,还可以出高考范文选,分门别类列好文章,只要背熟了范文,总有一款你能够用上。   这可以帮助广大莘莘学子少走多少弯路啊,反正也没有老师指望能够从高考作文中看出真情实意。   所谓高考作文就是官样文章,你来真格的,不是找死的节奏吗?   苏木听着她一路胡说八道,只能将脚上的自行车蹬得飞快。   林蕊快活地哼着小曲儿,美滋滋的勾画着她的发财蓝图。   进了饭店,今天的气氛尤其热烈。   少女正好奇呢,再转头看着外面挂着军牌的吉普车,她顿时冷哼一声,什么好奇心都没有了。   肯定是无苦啦。   按照他神奇的体质,每次他出手总归能够招来大姥,这回人家又打算给他多少奖金啊?   她不嫉妒,她凭本事挣钱,她肯定能够挣到大钱。   那个,菜刀收好了。   她一武林中人,万一忍不住要提刀怎么办?   上了二楼楼,林蕊才听到有人在哭。   周会计跟玲玲姐母女俩正抱头痛哭,旁边的小元元趴在无苦怀中,茫然地看着外婆跟妈妈,徒劳的吹着气:“痛痛飞,妈妈外婆不痛。”   王奶奶拍着母女俩的背,安慰道:“这是喜事,哭什么呀?”   “就是。”王大军在边上高兴地搓着手,“叔叔沉冤得雪了,应该高兴才对。”   穿着军大衣的男人有点尴尬:“对不起这事儿我们早就开始调查的,但是因为年代久远,涉及到的情况又比较复杂,所以到现在才有结果。”   王大军咧着嘴巴笑:“没事没事,你们能为我叔叔洗刷冤情就很好了。”   当初从歹徒枪下死里逃生之后,有个看着像大领导的人去医院探望了他们,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帮忙解决。   当时他们心惊肉跳的,哪里敢有什么要求啊,王大军也是脑袋瓜子一激灵,莫名其妙就想到了玲玲姐父亲的事。   其实林玲姐父亲自杀的时候,王大军还没出生呢。   但是他早早就成了孤儿,喜欢在外头跑来跑去,陆陆续续隐隐约约的大概就拼凑出当年的冤案。   玲玲姐的父亲是位大师傅,做了一手好菜。   当年涉外招待,经常借他过去帮忙,结果就发生了一起中毒事件。   虽然最后外国友人死里逃生,只是在医院躺了小半个月。   但是外交无小事,发生如此严重的事,当然得从里到外好好调查。   作为掌勺师傅,大师傅自然被当成重点怀疑对象。   在那个出身成分论天下的年代,大师傅曾经被国.民.党招去烧过半年饭的黑历史,愣是被人给挖出来了。   这下子可好了,板上钉钉的事实,他就是国.民.党潜伏在大陆的特务,伺机破坏我国的外交工作。   大师傅觉得冤枉,当年正是两党合作,共同抗日的时候。   人家也打鬼子的,他给人家烧饭又怎么了?难不成叫人饿着肚子去打鬼子?   这话哪里能说,这就是他向国.民.党效忠的宣言啊。   半点意外都没有的,这件投.毒案有了定论,就是心怀叵测的狗特务在搞破坏。   赶紧交代特.务集团的其他成员。   以为写了血书自杀就能够逃脱人民专政的惩罚吗?没用的,狗特务会永远挂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周会计松开了女儿,拍拍女儿的肩膀,然后安慰急得不行的小外孙女:“外婆跟妈妈不痛,我们是高兴的。”   小元元茫然地瞪大了眼睛,外婆的话,已经完全超出了小女孩的认知范畴。   在小孩子的世界里,痛了要哭,高兴了要笑。   为什么外婆跟妈妈哭了,还说自己是高兴的呢?   周会计擦擦眼泪:“我们母女没有别的要求,你就告诉我们当初到底是谁下的毒,我要问他一句亏心不亏心?”   穿军大衣的男人有点儿尴尬,清了清嗓子道:“没人投.毒,当时是食物中毒,霍乱。”   周会计立刻就明白了,建国以后,我国曾经宣布已经消灭了霍乱。   既然如此,那这些上吐下泻的人就只能是中毒了。   刚好有个历史不清白的大师傅在,那还有别的怀疑吗?   所以尽管有参与调查的医生跟警察提出了疑问,在主持调查的领导明察秋毫之下,这桩案子还是定性为投.毒事件。   后来再随着领导步步高升,此案更加是板上钉钉。   好在青天朗朗,日月昭昭,终于拨.乱.反.正,还了大师傅一个清白。   周会计古怪地看着眼前的这些人,突兀地笑了:“原来不是投.毒啊那从我们家收出来的砒.霜,又是怎么回事啊?”   原来从头到尾就没有什么投毒,果然是内鬼,鬼在人的心里头。   既然都是投.毒案件了,那当然得有毒.药。   领导说有,自然就有了。 第186章 预考起风云   房间里头的气氛一度凝滞。   还是王奶奶见势不妙, 赶紧出来打圆场:“同志你们辛苦了, 刚好, 吃了打卤面再走吧。”   那几人哪里肯留,连连婉拒,一点抵达证明材料, 递给了周会计母女,赶紧告辞。   周会计的爆发只是一瞬的, 她像一枚已经在潮湿阴暗中被遗忘了许久的炮.弹, 即使点了火线, 也最多只发出丁点儿光。   她客客气气地跟男人道了谢,然后还礼貌的坚持将人送出去。   直到吉普车开远了, 她才转过头,突然间对店堂里的人说:“今晚我请客,大家敞开来吃。”   有相熟的人立刻向周会计道喜,终于轮上他们家老头子了。多少年了, 他们就等着这一天。   林蕊也下意识的宽解周阿姨:“迟到总比不到好,总归是来了,以后就好了。”   周会计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从女儿手中接过了小元元, 吧唧亲了一口:“我的乖孙女儿, 明天咱们去看外公。叫外公好好看看我们漂亮的小宝贝。”   小元元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乖乖地蜷缩在外婆怀中。   外婆笑了, 就是真高兴了。   “对对对。”王奶奶热情的给张罗着,“等小何回来, 让他给你们家的好好相相地,咱们热热闹闹地办一场。”   一直在底下忙碌的桂芬婶婶也过来接腔:“是是是,这回咱们拿出硬功夫来,好好的办一办。”   店堂里的熟人连连叫好,嚷着要去喝一杯酒,白事也是喜事,这可是盼了几十年的大好事。   因为吃完打卤面回楼上翻了两页书,就在床上打滚。   林鑫回家看到跟小猪翻泥坑似的妹妹,哭笑不得:“你要睡觉就直接躺进去睡觉,闹腾什么呢?”   林蕊抱住姐姐正在解开丝巾的胳膊,小脸揪成了一团:“姐,你说这算是喜剧还是讽刺喜剧啊?”   板上钉钉,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事,居然愣是拖拉到现在的说法。   周会计每年都写信申冤啊,那些信件真的就没有任何人看吗?   林鑫叹了口气,摸摸妹妹的脑袋:“有很多问题,现在真的有很多问题。”   她心里头憋了很多话,想要跟妹妹说,最终化作一声长叹,“算了,别想这么多,明天好好考试吧。”   林蕊撅着嘴巴,开始各种哼哼唧唧:“姐,我好辛苦的哦,我要跑去外国语学校考试呢,就在我们本校考又怎么样啊?就是故意的,跑那么远,这不是影响我发挥吗?”   林鑫点妹妹的脑袋:“你还好意思。你知道乡下的孩子要怎么考试吗?有的地方,他们连公交车都没得坐,得骑着自行车从一个镇到另外一个镇参加考试,好几十里地呢。要说累,人家比你累多了。”   在生活质量上,林蕊同学向来是就高不就低,怎么会愿意跟条件艰苦的孩子比呢?   想当年她参加中考的时候,哎哟,她家林主席恨不得将考场搬回家。   少女抱着姐姐不停的蹭着:“姐,你要给我陪考。你不在我心里不安定,我考不好。”   林鑫哭笑不得:“我在,我也不能替你考啊。好了,别闹腾了,要困了就早点睡。”   话虽如此说,第二天早上,林鑫还是不辞辛苦地将妹妹跟苏木送去了考场。   看着两人进教室,她才挥挥手,转身离开。   真正进考场,林蕊才正儿八经意识到这预考的规格,真的相当于中考。   好家伙,教室的桌椅拉得极开,单人单座。   每一位进去的同学都在门口核对身份,老师的眼睛跟x光似的,恨不能在考生身上找出两个大窟窿。   预备铃响了之后,两位老师都表情严肃,大声宣读考试纪律。   外面还有人不停走动着,那是教育局领导带队巡考。   林蕊发誓,她本来不紧张的。   她还有心思盯着窗外一树雪白的樱花树发呆,甚至想到了《秒速5厘米》中的台词:如果,樱花掉落的速度是每秒5厘米,那么两颗心需要多久才能靠近?   然而她那难得细腻的少女心才刚刚进入状态,发试卷时,她就被惊了一把。   咳咳,跟试卷内容无关,她早就在大小考试中练就了一身宠辱不惊的好功力。   反正她就这水平,卷子出成啥样,她也翻不出花来。   而是监考老师认为,教室里头有位考生的样子跟她照片上的模样相差太远,有替考的嫌疑。   女孩子脸涨得通红,几乎快要哭了,反复强调就是她本人,只是照片是她小学毕业时拍的。   监考老师瞪眼:“说了是半年内的照片,为什么用这么久之前的照片?”   另外一位年纪大一些的监考老师走过来看了看准考证跟考生本人,安慰道:“你先考,我们汇报一下领导。”   那女生眼中含着两泡泪,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旁边有考生举起手来:“老师,我能替她证明,我们是同学。”   监考老师点点头,语气温和:“都先好好考试,不要影响了考试情绪。”   领导过来的也很快,几个人拿着照片反复盯着那女生的脸看,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先考试,考完之后再核查。   虽然整个过程花了不到10分钟,林蕊的情绪还是被调动了起来,她破天荒地紧张了。   说来真是讽刺啊。   作为一位极度有自知之明的资深学渣,因为对考试不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上下两辈子考试,她都不知道啥叫紧张。   等到答完试卷看手表的时候,少女惊恐的发现自己手心居然全是汗。   正经的说一句,她在老师眼皮底下作弊都没这么紧张呢。   少女真想揽镜自怜,这万恶的生活呀,居然将她逼到了这一步。   预考跟中考一样,一上午也就考一门语文。   饶是如此,出教室门的时候,林蕊还是腿软,感觉跑个3000米都不带这么累的。   苏木不跟她一个考场,见状赶紧冲过来扶她,往她嘴里头塞了颗巧克力。   林蕊半靠在苏木身上,才勉强站稳。   她见那个先前被怀疑替考的女生垂头丧气地跟着老师往外走,下意识的喊了声:“喂!”,然后将手中的巧克力糖塞给女生,“你吃,没事的,老师肯定能够还你清白。”   女学生仓皇地点点头,轻声道了谢。   她伸出手的时候,苏木注意到,她校服里头的毛衣袖口已经拉了。   这毛衣,不知道她究竟穿了多久。   监考老师看了她俩一眼,没吭声,继续在前面带路。   林蕊轻轻地叹了口气,心中说不出的同情。   她估计那个女生要么家境不佳,要么在家中过得难堪,所以拿不出钱来重新拍一张证件照,只能拿小学毕业时的照片充数。   听上去非常荒诞,然而就真的有这种事。   苏木拉着她的手:“走吧,咱们赶紧吃饭,下午还有数学呢。”   林蕊下意识的就是一阵头皮发紧,熬吧,熬过数学考试就好。   两人刚走出长廊,就看见林鑫在对他们挥手。   少女喜出望外,跟只小鸟似的,直接奔进她姐怀中。   当然这只是她自己以为,事实上在旁人看来,她就跟颗炮.弹一样直接杀过去,差点没撞倒了她姐。   林鑫哭笑不得地抱着妹妹,揉着她的脑袋:“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人家再大,也是你的亲亲小宝贝。”林蕊恬不知耻,在姐姐怀中蹭来蹭去。   看的旁边的卢定安哭笑不得,只能抬起手,示意手中拎着的保温桶:“看样子,中午饭可以省了呀。”   林蕊立刻跳脚,抱着她姐的胳膊扭来扭去,当面告状:“姐,你看我姐夫,欺负小孩子哦,他不给我饭吃。”   林鑫粉脸飞红,扬起手作势要揪她耳朵。   口没遮拦的妹妹,立刻往苏木后面躲,还不知死活:“姐你要温柔要淑女,要保持好形象。”   卢定安艰难地憋住笑,清了清嗓子,示意道:“先吃饭吧,吃完饭眯一会儿,下午考试才有精神。”   从饭店坐车到外国语学校要半个多,一来一回,加上吃饭起码得两个小时。   这样对两个孩子来说实在太赶了。   王奶奶本打算让大军哥给他俩送饭的,林鑫怎么好意思,坚持要自己来。   林蕊突然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哎呀,姐,你翘课了。”   林鑫狠狠瞪了她一眼,冷笑道:“是谁号称我不在,就安不下心来,考不了试的?”   林蕊嘿嘿干笑,脑袋贴在她姐的胳膊上,各种撒娇。   林鑫哭笑不得,夹了寿司,塞进妹妹嘴里头,又招呼她喝汤。   天空这么蓝,太阳这么好,哇,好漂亮的樱花树,生活实在太美妙。   于是少女憋不住引吭高歌。   她唱了首邓丽君的日文歌。   大约是她的声音实在太突兀了,旁边走过的人下意识转回头看了眼。   林鑫正无奈妹妹想唱就唱的脾气,这在外头也不知道收敛点儿。   撞上路人的视线,当姐姐的人不免尴尬:“老吴?你也来接你弟弟呀。什么时候剪得头发?挺精神的。”   林蕊笑嘻嘻地看过去,突然间脸上的笑容凝滞了。   这个人,她刚才在考场上见过。   对面的男生仓皇地点了点头,笑道:“你们忙,我有事先走一步。”   卢定安笑着递了两瓶汽水过去:“你可是大忙人,我们可不敢打扰你。对了,礼拜天是不是有个讲座来着?是在阶梯教室还是小礼堂啊?”   剃了板寸头的男生还没有来得及谢过卢定安的汽水,旁边走过的中年男人,突然间目光如鹰隼一般盯在他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下意识的拔腿就跑,然而监考老师早有准备,直接一把就拽住了他衣领子,往回一拉。   连林蕊都没看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男生就被彻底制服了。   少女的下巴差点脱臼,嘴巴都合不拢。   妈呀,这年头的老师都是高手啊,没点儿道行,哪里敢监考。   苏木在边上小声的跟林蕊解释,这位监考老师是纺织厂中学的教务主任,以前上过越.战战场的。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然后开始教训少年:“你说你一学生成天不想着好好学习,专门到处打听这种八卦做什么?对了,他是哪一年退伍的呀?说不定认识我舅舅呢。”   要不是这件事牵扯到了自己的同学,林鑫真想狠狠拍妹妹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事情的真相很简单。   这位老吴的弟弟也在念初三,成绩跟林蕊不相上下的够呛。   弟弟读高中的话,将来考大学基本上没有任何希望,于是老吴铤而走险,利用兄弟俩相貌相似的优势,准备暗度陈仓。   林蕊忍不住抱不平:“姐,我成绩没那么差吧?我们老师都说我在进步呢。”   林鑫白了她一眼:“你到底还要不要听啊?”   林蕊立刻抱住姐姐的胳膊,各种哼哼唧唧:“姐你说嘛,我不插嘴就是了。”   林鑫叹了口气:“他们兄弟恐怕早就计划好了。”   因为老吴从去年9月份起就开始有意留长头发,并且不剃胡子,直接让整个人形象与弟弟区分开来,淡化他跟弟弟长得颇为相像的事实。   如此一来,等到他剪短头发,又刮干净胡子,以新形象出现的时候,别人下意识的,就以为那是他弟弟。   奈何林鑫跟卢定安辨认人脸的眼光颇为毒辣,居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更火上浇油的是,负责监考那考场的老师记忆力惊人,居然记得他的脸。   据说是因为老吴写了一手好字,行云流水,监考老师巡视考场的时候,对他的字留下了印象,顺便也记住了他的名字。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认真地跟她姐强调:“我现在终于明白,招募特工,为什么绝对不可能要007了。”   开玩笑,如此招摇显眼,不是逼着大家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吗?   大隐隐于市的前提是,你这人不能打人眼啊,最好存在感薄弱到,所有人都忘记你的存在才好。   林鑫拍了下妹妹的脑袋,皱眉道:“说什么怪话呢,你就知道这些。”   林蕊朝自己的姐姐做鬼脸,抬头见芬妮走进来,她立刻伸手招呼:“这边。”   从饭店门口有班公交车,可以直达县城的考点。   桂芬婶婶反复踩点了两趟之后确定,女儿回家住比她一个人呆在县城的招待所更靠谱。   港镇中学这回大手笔,在同为教师出身的魏镇长安排下,学校包了镇上的公交车,直接将孩子们送去考场。   省得大家换了陌生的地方睡不好,影响考试成绩。   如此一来,芬妮要住在县城的话,要么家里人陪同,要么就自己一个人。   所以预考这几天,她暂且住在饭店三楼。   只是此刻芬妮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她匆匆向林蕊摇摇头,抓紧了手上的书包,嗫嚅道:“我还要复习呢。”   林蕊目瞪口呆,这时候复习个什么呀?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放空放松自己,然后在考场上好好发挥。   林鑫冷笑,毫不犹豫地指出了事情的真相:“你脑袋里头已经够空的了,再放就没了。”   小和尚无苦闻声咯咯直笑,还是大姐在家好,只有大姐才能治得住二姐。   芬妮匆匆忙忙地上楼,将欢笑声留在身后。   她合上门板,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茫然地瞪大了眼睛。   今天她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港镇中学用的政治书,比钢铁厂中学足足少了三个单元。   港镇中学的书只有十五个单元,但是钢铁厂中学则是整整十八个单元。 第187章 自己做决定   今天考试的时候, 她在考场碰到了以前的同桌。   同桌想跟她打招呼来着, 好像又担心周围人的目光, 只偷偷地向她招了下手。   大约是因为过于紧张,同桌不小心将书包里头的书一并带了出来。   因为她家在县城到港镇中学的路上,所以她将所有的书都带着, 中途好下车回家,方便有空就赶紧复习。   神差鬼使间, 芬妮蹲下.身, 帮她一起捡书, 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发现同桌的第六册 政治书只有15个单元。   橙黄色的灯光下,芬妮翻开了自己的政治书, 那里头整整齐齐的,是18个单元。   少女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从考完试上回城的公交车开始,她整个人就陷入了混乱当中。   他们的书不一样, 港镇中学的书少了内容。   芬妮捂住脸。   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带队的老师。   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当她发现这一点时,她的内心的确涌现出股报复的快感。   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逼走了我, 让我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   老天爷长着眼睛呢,他在惩罚你们这些恶毒的人。   少女看着车窗外, 眼睛瞪得大大的,那一路呼啸而过风景, 都被她抛在身后。   活该!她心中有个声音,大声地告诉自己,活该,他们都是活该。   房门被轻轻地敲响了,屋外传来林蕊的声音:“芬妮,吃点蛋奶酥吧,特别香。”   少女慌乱地将政治书塞到枕头底下,支支吾吾道:“请进来吧。”   林蕊手里端着碟蛋奶酥,手上还抓着小点心,往嘴里塞。   少女发出满足的喟叹:“天呐,我都觉得让玲玲姐继续做寿司,是暴殄天物,她应该专门开一家甜品屋。”   这手艺好得苍天都要落泪,她爱死这个味儿了。   怎么会有这么心灵手巧,又貌美如花的仙女呢?   林蕊哼着小曲儿,奇怪地看芬妮:“哎,你怎么不吃啊?我就说说而已,我在下面已经吃了一碟子了。”   现在的她压根就是个吃不胖的体质,要是不叉开来吃,真是对不起自己穿越这一遭。   芬妮尴尬地笑:“吃,我吃呢。”   林蕊狐疑地盯着这姑娘,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上下打量人。   直看得芬妮心中忐忑不安之时,她出手如电,猛的掀开枕头:“哈哈,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   省得她姐天天拿芬妮说自己。   看看,她就说,豆蔻年华的少女生活难道就没点儿追求吗?   就算现在市面上没什么漫画书,但也绝对不妨碍读读小言情,看看武侠小说之类的呀。   林蕊的目光落在政治书上,脸立刻垮下,她愤怒地瞪芬妮:“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样?”   简直就不给人活路。   芬妮本就存着心思,眼下猛的被她如此厉声呵斥,顿时一慌,捂着脸哭了起来:“又不是我把他们的书给撕了少了三个单元。”   林蕊一脸懵,手忙脚乱地要哄小姑娘:“有话好好说,你别哭啊。”   妈呀,作为一个内心笔直的姑娘,她其实非常害怕小姑娘在自己面前哭的。   该怎么哄啊?她可就哄过小元元。   芬妮抽抽噎噎地将事情经过说了。   林蕊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嘴巴也下意识的张开,到最后彻底成了鸵鸟表情包模样。   妈呀,居然还有这种骚操作。   学校给他们发的书少了整整三个单元?   少女结结巴巴道:“那个是不是偶然,就她一个人的时候刚好缺了?”   芬妮脸上还挂着泪痕,摇摇头道:“前面的目录就十五个单元。”   当时她也找了其他人的政治书看,确定同样少了三个单元。   林蕊有点儿晕。   她异想天开,总不会是他们的书多了三个单元吧。   妈呀,这平白给他们添负担啊。   林鑫端了荸荠银耳汤上来,给两个妹妹喝。   看桌上的蛋奶酥居然还剩了不少,她惊讶地挑挑眉头:“怎么没胃口不想吃?”   妹妹居然没有一扫而光。   林蕊转过头看着她姐,突然间嘴巴一瘪:“姐,学校给我们加负担。”   等她三言两语将事情说清楚,林鑫顿时皱眉,伸手拿过芬妮的政治书看。   在看清目录后,她又转身回自己的房间,拿了自己的初中政治书递给芬妮:“是这样的吗?”   芬妮连连点头:“对,就是这样,十五个单元。”   林蕊咂舌:“姐,你居然连初中政治书都留着。”   未免也太丧心病狂了吧,这种书就该考试以后赶紧卖到废品收购站去啊。   林鑫一巴掌拍到妹妹的脑袋上,低声呵斥:“你给我安静点儿。”   林蕊委屈兮兮:“姐,我明天还要考试呢,打笨了我怎么办?”   林鑫冷静的很:“说不定还能把你给打开窍了呢。”   林蕊立刻扭过脑袋,她表示自己要生气了,不跟姐姐说话。   少女盯着芬妮:“你打算怎么办啊?”   女孩子正发着呆,突然间被cue到,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半晌才支支吾吾:“我……”   我了半天没个结果。   林蕊喝了口荸荠银耳汤,然后往嘴里头塞蛋奶酥,声音含混不清:“我跟你说啊,如此一来你可少了几百号竞争对手呢。”   港镇初中有6个班,加在一起可是300来号学生。   其中大约有一半以上的人会被预考给刷掉,如果再加上政治成绩影响因素,上不了中专中师线的人肯定会更多。   林蕊冷静又冷酷:“你们是同学,但同时也是竞争对手。而且他们好像对你也不算太友好。到底怎么选择?就看你自己啦。”   少女拍拍手,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溜溜达达地回自己的房间去。   林蕊从来都不擅长劝人,干脆放弃吧。   芬妮也是个要15岁的姑娘呢,到底要怎么办?她总该自己有数。   林鑫叹了口气,摸了摸芬妮的脑袋。   小姑娘的眼泪一下子就淌下来了,她呜咽着问林鑫:“鑫鑫姐,我是不是很坏?我一点也不想告诉他们,不希望他们考好。”   “这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好说坏的呢。面对伤害,我们有权利去愤怒去怨恨。”   林鑫抽出张面纸递给芬妮,轻声道,“有一点,我想说的是,人不是生来就是我们现在这个模样。   我们变成怎样,就像一颗种子,埋进土壤里,它究竟会开出怎样的花,又结出什么样的果子,与土壤的肥力有关,又跟它整个生长过程中接收到的阳光雨露相关。”   小姑娘眼睛跟鼻子都红红的,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林鑫。   当姐姐的人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始终都相信,读书对于整个社会的推进作用。   因为有了学习的机会,知道了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样,人才不会偏安一隅,思想狭隘。   我们认为的对与错,是因为我们周围人都这么说,所以我们才有了判断。”   芬妮呆愣愣的。   她觉得自己每一个字都听懂了,然而鑫鑫姐讲的这些话组合在一起,她又完全无法理解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林鑫端起空餐碟跟空碗,朝她点点头,安慰道:“别想那么多,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都是合理的,不要有任何负罪感。”   她回到屋中,看见自己的妹妹正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翻书目给她整理的物理例题。   神差鬼使间,林鑫问妹妹:“要是你会怎么做啊?”   “那得看我当时心情好不好。”林蕊笑嘻嘻的,“要是我心情不好,我就不管了。”   林鑫嗔了她一眼:“瞎胡闹,这是关系着人家命运的大事。”   妹妹从小是城里人,不明白跳出农门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有多么重要。   林蕊赖在她家身上,哼哼唧唧:“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嘛,不能什么事都政治正确。”   老天爷还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呢。   当初那些人嘲笑辱骂芬妮或者沉默着当帮凶,怎么不想想也会有这一天。   但凡他们明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道理还至于这样,被人家捏在命运的转盘上吗?   林鑫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轻声道:“可是没有人告诉他们这些道理啊。”   林蕊愤愤不平:“传统文化不背这个锅啊。”   她从书架子上翻出汪曾祺的小说集,因为这位老先生写吃的是一绝,所以少女能够看下他的书。   她飞快地翻着,找到《大淖记事》,只给她姐看:“人家怎么不嘲笑巧云,反而支持她跟小锡匠?”   就是那些人心太脏太龌龊。   林鑫摸了摸气呼呼的妹妹,轻轻地笑:“可是礼乐崩坏,那些已经被打破了呀。建立新的世界,总归需要时间。他们要是没有机会知道什么是对的,一辈子留在原处,那就再也没有机会改变了。”   林蕊觉得跟学霸说话就是这点不好,因为他们老是爱藏着掖着,用各种稀奇古怪的修辞手法让你摸不清头脑,他们到底想说什么。   少女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你跟我说没用,我是绝对不会去劝芬妮的。”   林鑫拍了下她的后背:“我稀罕你去说啊,她自己会有主张的。”   林蕊扭过头,冲姐姐“啵啵啵”的做鬼脸。   林鑫作势要揪她耳朵时,她才老实下来,继续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翻着她的物理资料。   第二天,林蕊在去考试时,原先坐着那个老吴的位置仍旧空着。   彼此相熟的同学都在窃窃私语:“听说没有,有人替考呢。”   监考老师拿着密封好的试卷走上讲台,伸出教鞭来,敲了敲桌面,厉声呵斥道:“安静,不要想着搞什么鬼动作。一旦被发现的话,后果是你们没办法承受的。”   坐在林蕊前面的女生回过头,像是憋不住一定要跟人分享一样:“听说他三年都不能参加中考呢。”   其实就是能再参加也完了,因为只有应届生才能报中师中专。   林蕊心里头倒是有点忐忑不安。   说起来也算是因为意外碰到他姐跟姐夫,那个老吴才被戳穿了身份的。   大学生出去替考,后果也很严重吧。   她记得三十年后好像是要开除学籍的,不知道现在会怎样。   试卷发下来,林蕊摇摇头,开始认真答卷。   好在是她最擅长的英语,少女的情绪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同一个时间,坐在县城中学考场里头的芬妮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   她说了,她告诉魏镇长了。   因为魏镇长今天亲自带队送学生进考场。   他给早上没有来得及在家吃饭就匆匆赶车的学生发馒头的时候,还特地往芬妮手里头塞了个煮熟的鸡蛋。   “好好考,将来放颗卫星。港镇能够发展成什么样子,还是靠你们。考得好啊,考得好给你们发奖金,请你们吃好吃的哈。”   也许魏镇长对每个人都这样说,可是那一瞬间,少女的心被焐热了,她脱口而出:“镇长,你们的书少了几个单元。”   魏镇长在看了芬妮的政治书后,再一比较自己镇上学校的书,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有人贪了钱,拿以前的旧书,换了今年的新书发给了初三学生。   偏偏今年的书改版了,增加了内容。   他背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这件事如果让学生跟家长知道的话,整个港镇中学还有镇政府都会被直接掀翻了。   开玩笑,这是要命的大事啊。   孩子们能不能跳出农门,就看这一遭了。   魏镇长立刻安抚芬妮:“谢谢你,你先去好好考试,不要担心,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今天考的两门是英语跟物理,政治在六门功课当中排最后一位考序。   魏镇长立刻拿了芬妮的政治书,直接冲到县政府去找人帮忙。   没时间了,全校6个班300来号,孩子要参加政治考试呢。   现在必须立刻得将这三单元的内容给刻写油印下来。   既然是新增加的,那肯定就代表重要啊。   魏镇长横下了一颗心,当即便招呼校长赶紧联系学校的政治老师。   不能直接购买新书发给学生们,否则孩子们会陷入恐慌情绪中,发挥反而更差。   这三个单元的内容,就当是他们好不容易托关系找到的资料,让大家当成压卷题,赶紧给学了。   越是慌乱,魏镇长越是镇定。   他立刻派自己的秘书在县城招待所开房间,考完试以后就立刻将孩子们拖去招待所。   今天晚上必须得把课给上完了。   不能放他们回去,否则时间来不及。   等到下午的物理考试结束,芬妮跟同桌挥挥手,自己去公交车站坐车的时候,心情无比平静。   第二天早上,她再度来到考场的时候,以前的同桌焦急的朝她挥手,然后将她拉到角落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沓油印资料,献宝似的送到她面前。   同桌朝左右方向看了看,跟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个是昨天晚上我们老师给找来的资料,据说出卷子的老师跟他是同学。”   她催促道,“你一会儿抓紧时间赶紧看,我自己手抄了一份,我不着急。”   芬妮怔怔的,泪水慢慢涌出了眼眶。   同桌被吓到了,结结巴巴道:“你,你哭什么呀?哎呀,别怕,不一定会考到,就是以防万一嘛。你记得要看啊。”   少女大力点头,认真道:“我会好好看的,咱们以后还是好朋友。”   她想鑫鑫姐说的没错,比起怨恨,她更愿意记得他们的好。   港镇是他的家乡,她是爱港镇的。 第188章 直接撕破脸   预考结束之后是礼拜天, 林蕊终于难得的迎来了她的周末假期。   如此良辰美景, 芬妮居然还赖在家里头复习功课, 谢绝了林蕊邀请她去江州大学走走的好意。   少女迟疑了半天,决定还是告诉自己的朋友:“我告诉他们了,魏镇长想办法补救了。”   考试结束以后, 同学们看老师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大家都相信老师是能耐人,一定有办法让他们考出好成绩来。   林蕊半点惊讶都没有。   就芬妮这个软绵绵的性子, 她不告诉他们才奇怪呢。   林蕊摆摆手, 不以为意:“随便你, 只要你没被挤下来,过不了预考线, 哭鼻子就成。”   “可是港镇有人能考出来,我也会很高兴的呀。”   林蕊笑眯眯:“他们考出来跟你有什么关系呀?”   芬妮认真道:“他们考出来了,才有人建设港镇啊。”   林蕊眨眨眼睛,决定告诉少女事实:“他们考出来就会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港镇。”   逃离乡村, 往往是农民的孩子学习的原动力。   芬妮却没有被打击到,反而认真的告诉林蕊:“但是城里人更加不可能主动去港镇,帮助港镇建设发展。”   就算这些考出去的人不愿意再回到家乡,可是如果将来他们身居要职或者以后有能耐了, 能够为家乡伸把手的话, 港镇也会因此而获利。   朝中有人好做官,可不仅仅是好做官。   家乡能够发展出成什么样, 关键得看家乡出了什么样的人。   同样是修一条路,怎么修, 修在哪儿,很多时候往往是人家一句话的事情啊。   林蕊惊讶地看着芬妮,有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感觉。   艾玛,这姑娘居然能够想得这么深,真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啊。   林鑫拽了拽妹妹的小辫子,没好气道:“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原地踏步踏呢?所有人都在进步。”   林蕊不服气:“我明明也有在进步啊,就是因为我原本太优秀了,基数大,所以进步的才不明显。”   林鑫直接被她给气乐了:“对对对,你最优秀的地方在于你永远都有道理。”   林蕊冲姐姐做鬼脸,哼哼唧唧。   姐妹俩进房间拿包的时候,林鑫忽然感慨:“港镇这回得处理一批人了吧。”   居然给学生发错了教材,这件事的性质相当恶劣。   林蕊奇怪地看了眼她姐,开什么玩笑,这个时候最不希望事情扩大化的人就是魏镇长。   林鑫摇头,坚持自己的意见:“这么大的事,明显是有人背着他搞鬼,他还不处理?”   不杀鸡儆猴,后面还不知道起什么妖蛾子呢。   “针对谈不上吧,就是有人习惯性懒政而已。”林蕊漫不经心,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对着镜子臭美自己的头发。   有的时候,没处心积虑坏人比有更可怕。   “要是现在处理的话,不管学生们整体考试成绩有多好,只要有人考不好,那是肯定的,镇上的人都会将责任归咎于缺了页的政治书。”   一旦发展到那一步,学校以及港镇政府都会沦为众矢之的。   学生,学生家长,还有原本就心存不满的人,会将所有的愤懑都集中到这件事上。   今年因为政策调整,镇上不少企业本就停工了,外出打工的人也被强行留在了家乡。   人们的情绪正是一点即燃的炮仗状态。   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维持稳定。   魏镇长不仅不能将那人揪出来,反而是必须得帮忙将这件事彻底掩盖过去。   这就好比船上被凿了个窟窿,大喊大叫,让大家去抓那个窟窿的人,只会造成全员的恐慌。   也许那个使坏的人会被抓住打死,但是同时也有可能会发生踩踏翻船事件。   最稳妥的做法是先堵住那个洞,让船尽快靠岸,保证航行的安全。   林鑫心有不甘,呵,这一床大被压下来,又天下太平了。   林蕊拨了半天小辫子,老觉得自己刘海角度不对,恨不得拿出量角器量一量。   她轻轻巧巧的:“来日方长。等这事儿过去之后,随便找个理由把那人打发了不就结了。”   林鑫提出不同的看法:“他也可以借机会清理一下他的领导班子,正好让有些人下去啊。正好,老百姓恨死这些人了。”   发动群众斗争,是借力打力最好的方法。   林蕊摆弄了半天小辫子,仍然不满意,撅着嘴巴考虑要不要拆掉重来。   少女的声音轻飘飘的:“错,短期来看,这种方法立竿见影,可以迅速达到肃清班子的目标。但是长久来看,这种方法蠢不可及,因为它从根本上动摇了政府公信力。”   老百姓可分不清官员究竟谁是谁,他们只知道当官的不是东西,专门做断子绝孙的坏事。   一旦政府公信力丧失,它的造成的恶果将不堪设想。   为什么有些人内斗内行,外斗外行?   因为他就是借由人民群众对某些事的痛恨,有意进行过度渲染,挑逗人民的情绪,建议达到清除异己的目的。   一次次得手,让他愈发自鸣得意,把这当成杀手锏。   但是他忽略或者根本不在乎一点,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它严重损害了整个政府系统的社会形象,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与人民离心离德。   在这种情况下面,外斗当然也只能外行了。   老百姓只要没有被愚民政策彻底驯化,就有能力进行自我独立思考。   正常人都不会对他人的思想道德水平报以过高的期待。   既然甲能够如此恶劣不堪,还能当这么久的官,为什么你乙就道德高尚,坚决不会做出假那样的坏事?   真相应当是你们都一样吧,不过是甲被揭露出来了,乙还没被撕破画皮。   除非再造一次神,然而世人没有那么容易被愚弄。   林鑫扭过妹妹的脸,考究地上下打量:“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回是我用老眼光看待你了。”   林蕊立刻臭屁轰轰的,恨不得摇尾巴:“姐,我睿智不?我高瞻远瞩不?我有大局观不?”   林鑫哭笑不得,拍了下她的屁.股,这丫头一夸,她恨不得上天。   “你倒是挺相信魏镇长的啊。”   林蕊猴在自己姐姐身上,哼哼唧唧的:“我看他是一个想用实干出政绩的人。那轻重缓急,他自然心中有数。”   当然,如果她看走眼了,估计这魏镇长也走不远。   “你还真指点起江山来了。”林鑫没好气,拍拍她道,“走吧,下去吧。”   林蕊一下楼,当起甩手掌柜催促还在收拾东西的苏木:“你快点儿啊,再耽搁下去,天都要黑了。”   无苦在边上气鼓鼓的,指责自己的小师嫂:“你光动嘴巴就不动手。”   林蕊双手环抱在胸前,真心觉得新鲜:“你一个嘴巴吃的不停的人,好意思说我吗?”   小和尚吞下了嘴里头的鹌鹑蛋,理直气壮:“所以我不催我师兄啊。”   说着他还一本正经的叮嘱苏木,“师兄你慢点儿,别落了东西。”   周围的大人全都笑了起来。   王奶奶摸摸无苦的脑袋,鼓励孩子道:“咱们无苦也去大学,以后就在大学里头读书。”   无苦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天哪,奶奶该不会让他读完小学读初中,读完初中还要上高中考大学吧?   王奶奶满腔自豪:“那当然了,你放心,奶奶身体好着呢,以后一定供我们无苦读完大学。奶奶还等着你娶媳妇儿生孩子呢。”   这回要摔倒的人变成林蕊了。   太过分了,令人发指呀。   佛祖在上,菩萨看着,他们还不得活活被气撅过去。   这和尚成天吃鸡鸭鱼肉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老婆都想娶了。   无苦一张粉团团的脸,涨得通红,扭扭捏捏道:“奶奶,我是出家人呢。”   瞧那两只眼睛贼溜溜地转来转去,哪里有半点出家人的样子。   王奶奶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这个有什么呀?往前几十年,讨老婆的和尚多了去。”   林蕊赶紧拽着小和尚走。   叫王奶奶再说下去,这臭小子春心荡漾了,不知道还要搞出多少事情来。   无苦脸涨得通红:“二姐你冤枉我,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想过。”   “什么都没想过你眼珠子转成这样干什么?以后我得看着你,让你离小元元远点。”   谁知道这小子是不是想玩养成啊。   林鑫沉下脸,一巴掌呼到妹妹的脑袋上:“又胡说八道!”   林蕊嗷的一声,躲到了苏木身后,又开始争宠:“姐,你应该最爱我的。”   林鑫白了她一眼:“我爱你个鬼啊。”   无苦立刻得意起来,自豪地宣布:“大姐最喜欢我了。”   卢定安微笑:“无苦,中午你想吃什么呀?”   小和尚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走了,开始一叠声的报菜名。   林蕊坐在自行车后面直摇头,看看,这可怕的嫉妒心啊,连个奶娃娃的醋都要吃。   无苦不知道什么呀,无苦就是个天真的孩子。   少女正要揶揄两句无苦,苏木立刻跟林蕊对考试答案。   气得的少女直接捶他。   提什么不好,非要提考试煞风景。   五站路坐公交车的话,大约二十分钟,骑自行车抄小道约莫半个多小时。   天空蓝得像水晶,那太阳挂在上头就是红宝石,光芒四溢的那种。   不知名的鸟儿从电线杆上掠过去,远远的那一线是飞机留下的白痕。   林瑞自然是要唱歌的。   她的嘴巴闲不住,要么说话,要么唱歌,反正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苏木听她从英文歌唱到日文歌,又唱到《路边的野花不要采》的时候,车子停下了。   林蕊高兴地跳下车,惊喜不已:“哎呀,我还以为得唱首黄梅调才能到呢。”   无苦跟她抬杠:“我师兄是叫你吵的吃不消了,才骑这么快的。”   林蕊一把揪住苏木的衣领,逼着少年转过头来:“你喜欢听我唱歌不?”   苏木相当识相地点头:“喜欢。”   “嫌烦不?”   “不烦。”   林蕊眉开眼笑,立刻得意洋洋地扭过头,要跟小和尚炫耀,结果只看见他的后脑勺。   天暖和了,毛线帽子再戴就嫌热,现在小和尚换上了一顶很时髦的鸭舌帽。   林蕊立刻跟上她姐,抱怨道:“姐,你都不等我的。”   林鑫慢悠悠的:“我哪儿知道你要讲多久啊?”   两个人也是初三学生呢,说的话傻里傻气的。   她都不好意思承认是自己的弟弟妹妹。   林鑫要先去宿舍,放下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春装。   无苦看到校园里头卖的小馄饨,脚都挪不开。   林鑫笑着叮嘱卢定安:“你先带他俩吃点东西吧,一会儿咱们在报栏面前碰头。”   无苦立刻跟小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眼睛珠子就钉在那馄饨锅上,死活不动。   卢定安哭笑不得,开口跟摊主招呼:“鲁教授,来两碗小馄饨,其中一碗里头打两个鸡蛋。”   林蕊暗自啧舌,原来现在教授还在卖馄饨啊。   她还以为今年会给大学教授先把工资涨起来呢。   姐妹俩往宿舍楼走。   林鑫叹气:“哪有这么容易,涨工资不论挣个一年半载,就不可能有定论。”   林蕊笑嘻嘻的:“所以大学教授要动起来,看看农民跟乡镇企业,大家都是求贤若渴啊。”   林鑫看了眼妹妹,认真道:“鲁教授是哲学教授。”   林蕊默了,好吧,就当她什么都没说。   呵呵,像她这种没文化的人,真的不知道,学哲学的除了搞研究教学还有考公务员之外,到底还能从事其他什么工作。   江州大学的宿舍楼没有男女之大防,虽然不在同一栋楼里头,但离得极近。   据说因为这个,每到开学的时候,就有人去女生宿舍楼下兜售门帘子,往男生宿舍楼推销望远镜。   林蕊觉得这个时代的人还是思想太单纯,事实上业务范围完全可以再扩大一些。   宿舍里头有个姑娘躺在床上听随身听,另外两人都端坐在课桌前,一人在看书,另一人在写作业。   看书的姑娘放下了手中的图谱,林蕊扫了一眼,下意识的就往她姐背后躲。   哎哟,她头晕,她要死不死,眼贱看人家血淋淋的解剖图谱啊。   林鑫意识到不对,赶紧捂住妹妹的眼睛,带着人往外头去。   原先看图谱的姑娘在后面喊:“林鑫,聚会你还参加吗?会来好多人的。”   林鑫哪有心思敷衍她,赶紧拒绝:“不了,我要带我弟弟妹妹玩。”   舍友追了出来:“一块儿去呗,应该挺热闹的。我们得让他们听到我们的呼声。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自由呢,民.主呢?它们在哪里?。”   林鑫摇了摇头:“算了,下次吧,今天我先带他们在学校里头好好逛逛,他们刚考完试都累坏了。”   舍友还想说什么,林鑫已经半扶半抱的将妹妹带到了楼梯口。   她心疼得半蹲下.身,示意妹妹趴在自己背上:“叫你早点起来,跟着无苦练功,你又不听。”   “苏木说他练嘛。”林蕊委委屈屈,“骗人,都不跟我一起上来。”   林鑫拽她的小辫子:“你好意思呀,这是女生宿舍,你让他一个男生上来?”   林蕊哼哼唧唧,娇滴滴的:“是他自己说的嘛。”   哼,她就知道男人靠得住,母猪也上树。   林鑫气得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林蕊立刻尖叫。   人家不要面子啊,人家也是个小姑娘呢。   “你好要脸哦,你在哪啊?怎么看不到啊?”   林蕊得意洋洋:“姐,我知道你是在嫉妒我漂亮的小脸蛋。”   林鑫直接被妹妹不要脸的劲儿给气乐了。   姐妹俩刚下楼,就看到宿舍楼前头,有人拖着行李箱往外头走。   后面的男生追着行李客,愤愤不平道:“老吴,这就是阴谋,他们在阴险地分裂我们,有意打压我们。”   大约是因为这几天都没刮胡子,那个叫老吴的男生看着比林蕊第一次见到他沧桑了好几岁。   林蕊小声问姐姐:“他被开除了吗?”   林鑫轻轻点了点头。   这人被监考老师发现之后,当天就通知了学校。   校方再三求情之后,考务办才作出决定,   他嘴里头叼着支烟,烟灰已经烧了老长一截,他冷笑一声,拍了拍跟随他的人的肩膀:“没事,他们龌龊无耻的手段还少吗?历史终将会证明,谁才是卑鄙小人。特权横行,官商勾结,再没有比这更龌龊的事情了。”   说着他大声朗诵起顾城的诗:“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黑夜给了我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奋斗,我们一定要奋斗,让人民听见我们的呼声。”   林蕊听得目瞪口呆,现在顾城还活着吧。   估计他要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肯定能被眼前这人的无耻劲儿给活活气死。   自己替考技术不佳被抓,居然变成了别人打击报复陷害她,洗白手段可真够清新脱俗,不拘一格的。   这个虽然她承认自己从小到大作弊无数次,但是她内心深处也深深地明白,作弊是不对不好的。   假如被抓,她也愿赌服输。   毕竟是她自己有错在先啊。   这反过来倒打一耙,算是怎么回事?   林蕊还没发作呢,前面的男生看到了明星,居然重重地呸了一声,往地上吐了口浓痰。   少女惊呆了。   说好的80年代大学生都是天之骄子来着呢。   她一个资深学渣都明白,哦,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不能随便吐痰。   智商跟个人素质果然不能成正比。   那人愤愤地瞪了林鑫一眼,冷笑道:“叛徒,走狗!果然祸起萧墙,永远不缺乏爪牙。”   林蕊沉下脸:“你骂谁呢?”   反了天了,居然敢骂她姐,还是当着她的面!   少女一下子就不头昏了,刺溜从她家的背上滑下来。   虽然她身高一米四,可是气场绝对两米八。   林蕊沉着脸走到那男生的面前,再一次逼问:“你说谁呢?”   “说谁谁心里有数。”   林蕊冷笑:“说话都不过脑子的人,说出来的话能有什么数啊?”   那男生急了:“小姑娘,我看你是个女孩子的份上,你别得寸进尺,太过分啊。”   “我也看你好歹是个大老爷们,要脸的份上没动手抽你,否则就你这么满嘴喷粪的,我直接抽你大耳刮子。”   男生勃然大怒:“你别以为你是个女的,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啊。”   林鑫沉下脸:“有话说话,别阴阳怪气的,我看你敢动我妹妹试试!”   那个叫老吴的男生,假模假样地讲着和:“算了,木已成舟,事已至此,别计较了。”   林鑫张了张嘴:“你……”   “我怎么样啊?我已经到这地步了,还要我怎样?非要再踩在我头顶上,踏两脚才高兴吗?”老吴重重地扔下了手上的烟头,面孔狰狞,“我日!”   他鼻孔里头喘着粗气,一张脸涨得通红,像是时刻就要爆发出来。   林鑫一时间愣住了,张张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林蕊旁观者清,冷笑道:“我怎么听着你这话的意思?你这样是我们害的一样咯?”   先前怼邻家姐妹的男生从鼻孔中出去:“民主的叛徒也好意思张牙舞爪。”   林蕊直接做了个静音的手势:“看来咱们对民主的理解不太一样,我很好奇,难不成你口中的民主就是大学生可以替初中生考试?”   那人张了张嘴:“这都是手段,故意陷害的手段。”   “请你不要转移话题,他去替考是不是事实?”林蕊提高了声音。   她个子虽小,肺活量却不小,这一声呵斥震得周围人全都看过来。   男生愤愤不平道:“有权有势的人,可以花钱疏通关系保送,甚至出国留学。可我们平民百姓就只能靠自己。”   林蕊毫不留情地驳斥:“是靠自己上大学的哥哥帮自己考试读中专吧!你口口声声鄙视那些特权阶层。你现在做的事情不就是利用自己的文化特权来践踏公平吗?连最基本的公平都做不到,谈什么民主!”   林蕊冷冷地看着那个老吴:“谁都知道你要脸,你不好意思承认是因为帮人作弊才被开除的。   你可以找1000个理由,但唯独不能将脏水泼在别人身上,谁陷害你了?   我姐怎么知道你去学校是为了替你弟弟参加考试啊?   他怎么知道你是个口口声声将民主自由放在嘴上的人,就是这么去民主的啊。   你应该在大学里头大声宣布,你要去替你弟弟参加中考预考,让所有见到你的人千万不要喊出你的名字。   你鄙视别人拼爹,怎么你让你弟弟拼哥哥很有脸啊?”   “好!”   孙泽一边拍着手,一边朝姐妹俩的方向走过来,笑眯眯地摸了摸林蕊的头,与有荣焉,“不愧是我们家蕊蕊。”   林蕊立刻警觉地躲到自己姐姐身后,强调道:“我是我姐姐家的。”   孙泽笑得眉眼弯弯,轻轻地点了下她的脑袋,转过头看老吴,“吴副主席,这事儿真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大老爷们来这一手实在不地道啊。”   老吴脸色青红交加,面容悲怆:“怎么?你这位少爷也要踩死我吗?也是,对你们而言,我这种贱民就是蝼蚁,想怎么踩就怎么踩。”   孙泽惊讶地挑高眉毛:“我踩你说什么,你又不是地上的痰。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下次如果再有这种事,最好带个大口罩,假装感冒不就行了。”   真是,替考被抓到,还是自己的大学师兄,说出去他都觉得丢人。 第189章 传播出声音   周围发出哄笑声。   卢定安一手牵着一个弟弟, 挤过人群, 见状微微皱眉:“怎么回事?”   孙泽转过头, 笑眯眯的:“有人嫌弃你们坏了他替考的好事呢,民主的叛徒。”   卢定安冷笑:“我倒是不知道,原来第二次运动又开始了。这叫什么?戴帽子还是贴大.字.报?”   他扬起头, 大声宣告,“这个人在考场外面骗我们说是去接他弟弟的, 结果监考老师一眼认出了他。出卖?我们甚至连话都没有跟老师说一句, 谈何出卖?”   他转过眼, 盯着老吴,“如果你所谓的民.主就是谎话连篇, 信口雌黄,那么你就是亵渎了民.主这两个字。当然,也许你根本就不知道民.主是什么。”   卢定安大步向前,走上宿舍楼前的台阶, 朗声道:“好,既然各位都在谈民.主,那么是不是我也有民.主地拥有说话的权利?我想说的是空谈误国!   任何国家的问题,永远都只有自己才能解决。   当年的洋务运动, 百日维新, 解决问题没有?没有!   古今中外,从来都是靠人不如靠己。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根都忘了, 那就是丢了自己的魂。”   底下有人发出骚动声,大声喊着:“滚下去, 狗奴才,哈巴狗。”   孙泽变了脸色,跳上台阶,站在自己朋友旁边:“这就是你的民.主?只要别人不合你的意思,你就可以谩骂侮辱别人?我告诉你,民.主是所有人都能够心平气和地表达自己的意见!”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唇枪舌剑的时候,突然间有人喊:“演讲啦,小礼堂有演讲!”   不少人夹着自己手上的书往小礼堂的方向跑,还有人拎着水水瓶就直接奔过去。   林蕊目瞪口呆,十分佩服他们听演讲的热情。   比起眼前的这些学生,咳咳,30年后的她可真是毫无激情可言。   人群散去,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引发骚乱的□□——老吴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孙泽咒骂了一句:“妈的,人模狗样,这么不要脸。”   他本以为此人的格局能够大点。   林蕊气鼓鼓的:“这种能够做出亲自替考事情的人,你指望他格局能有多大?”   还没怎么样呢,就迫不及待的要给家人谋福利。   就算搞投机钻营,他都不够格。   孙泽哈哈大笑,拍着林蕊的肩膀:“不错,还是我们蕊蕊宰相肚里能撑船。”   林蕊一点儿也不想戴这顶高帽子,毫不留情地啐了口,恶狠狠道:“别让他犯我手里,犯我手里的话,我肯定让他摔个大马趴。”   孙泽笑得愈发厉害,相当阔气地当地主:“哥哥带你们去吃好吃的。这论起吃来,你姐跟老卢两个加一起,都比不上我一个人。”   他的手还想搭在林蕊肩膀的时候,落了空。   苏木已经将林蕊拉到自己身边,相当不满地瞪着他。   蕊蕊又不是棉花,拍什么拍!   地主相当不快,大声宣布:“无苦,你今天敞开来吃,你小师兄肚子不饿,他吃的都归你。”   林蕊偷偷拉苏木的衣袖,压低声音道:“没事,我分给你,先喂饱到无苦再说。”   呵,要让无苦吃饱的话,孙泽可得被好好敲一笔竹杠。   孙泽耳朵多尖啊,闻声差点儿气了个倒仰。   女生外向,女大不中留。   白疼这小丫头片子了!   林鑫略有些担忧地看着男友,小声道:“你会被他们针对的。”   卢定安面色不豫,冷哼了一声:“我就不信历史会倒退。你看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崇洋媚外变成常态,口口声声要全盘西化,自己几千年积累下来的文明传统却要被自轻、自贱、自虐。”   林鑫紧张地左右看看,低声道:“定安。”   这一声,百炼钢也成绕指柔。   卢定安的面色终于缓和下来,他伸手握住林鑫,轻声道歉:“抱歉,是我情绪太激动了。”   前几天父亲在书房中跟他深谈的时候,说到了自己的担忧。   现在的情况越来越糟糕,父亲隐隐有种预感,可能会有大事发生。   他很担心眼下这种激愤鼓噪的气氛会变成一把刀为人所利用,最终会引起纷乱。   只是这些话,无法出卢家书房。   即使当着亲密爱人好友以及爱人家人的面,他也只能咽下去,而是微笑着朝孙泽点头:“走吧,今天要好好敲你一顿竹杠。”   孙泽笑嘻嘻的:“可以,我连无苦都敢请,何况你们。”   小和尚原本一直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闻声顿时高兴起来,双眼放光:“你可说好了,你得让我吃饱。”   “吃,绝对让你吃饱了。”孙泽看着小和尚就没好气。   因为他追求的那位女友,每次看剧本就只关心小和尚的状态,根本没注意到他的英明神武。   这小光头到底有哪里好?   几人往学校的小食堂走,中途经过一处草地。   有个站在假山石上,激情澎湃地宣讲,头上扎着的白布条一晃一晃的,仿佛是奔丧。   “有人担心混乱害怕混乱,就是要乱,不破不立。这么多人,这么多机构,如此的腐败肮脏,如果不乱个几十年死个几亿人,这个国家永远都不可能脱胎换骨,获得新生。”   林蕊吓得差点儿摔倒在地上,邪.教教主鼓动人自杀,也没有这么狠的吧。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过去。   让她浑身发冷的是,周围居然有不少人在大声鼓掌,用力叫好。   他们的鼻孔翕动着,双眼通红,活像是中了蛊。   “好!”   孙泽用力鼓掌,大步走上前,充满鼓励的看着演讲者,“非常好,所以请你做个示范,现在就当场自杀。”   围观的人群发出了一阵哗然,演讲者没有开口,他的拥趸先发了话:“要死的应该是那些该死的人。”   孙泽冷笑:“真有意思,除了法庭,谁有资格去判断一个人该不该死?你们这是在造新的神么?   乱几十年?死几亿人?除了魔鬼,谁能够说出这样狠心的话?   你这种人就应该丢到战场上去,让你们看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死亡。   不知道动乱死人是什么概念,回家问问你们的父母,问问你们的爷爷奶奶,你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回到那种战乱年代?   先烈抛头颅洒热血,好不容易才换来的和平稳定,就是为了让你们在这儿大放厥词?   你们愿意死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可如果你们让社会动乱,那你们就是罪人,历史的罪人,民族的罪人!”   台下有人喊:“滚下去,狗奴才,走狗,卫道士!”   孙泽捋起袖子,打算跟人练练的时候   远远的有学生跑过来呐喊:“校卫队来了,快撤!”   人们四下散开,口哨声惊呼声不断。   孙泽沉下脸,神色怏怏:“妈的,什么牛鬼蛇神都混进来了,我们明明只是要更清明的政治而已。”   卢定安苦笑:“可永远都是激进的东西,更吸引人。”   鲁迅先生有句名言。   一座密不透风的房屋子,如果你要开扇窗,旁人会来阻拦。   但如果你说要捅破屋顶,那么它们就会跟你商量,先开扇窗吧。   孙泽冷笑:“捅破屋顶?我看他们现在是要拆房子。”   卢定安表情复杂:“可惜住在房子里的有些人还欢天喜地,以为他们就是想帮忙过来开扇窗。”   林蕊听得云里雾里,感觉完全理解不能。   周末大好时光,他们为什么不去打工?既然说要全盘照搬西方的做法,那是不是最起码的他们应该实现大学费用自理吗?   现在上大学不需要学费,可是利用清谈的时间去打工,就算是当家教,也总比站在这儿闲磕牙来的强吧。   有什么想法不去实践,光说顶什么用啊?   林蕊真是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   要是她现在上的是大学而不是初中,她保准能把生意做遍全校。   时间是什么?时间就是金钱就是生命,这群暴殄天物的家伙!   林鑫拍了下她的脑袋,没好气道:“你上学就是为了趁着上学的时候做生意?”   林蕊立刻蹿到苏木身后,委屈兮兮:“姐我说正经事呢,人不能闲少,人一旦闲着就容易陷入狂乱的思想当中,有各种不可思议的幻想,做出的蠢事瞠目结舌。”   她念大学的时候,就曾经听老师说过,好几年前,她的学姐学长们做出的傻事。   都是正儿八经的名牌大学生,几十个人居然被一位农民组织的传.销所蛊惑,成天做不切实际的发财梦。   他们的发财理念相当滑稽,就是要锻炼自己的脸皮,只要不要脸就一定能够出人头地,一定能够功成名就,一定能够家财万贯。   而如何将脸皮彻底抛弃?   女大学生当众赤.身裸.体,脱光了自己,堂而皇之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他们认为这样是通往成功的必经之路。   林蕊这帮孩子听老师说的时候,还以为是天方夜谭,严重怀疑老师是在危言耸听。   后来跟当时还是警察的邻家大哥聊天,她才知道的确是事实。   因为带他的师傅当年经办的这个案子,他们冲进传.销教室时,里头好几个姑娘就这么光着身子走来走去。   人在空虚狂躁又急切渴望成功的情绪支配下,可以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孙泽冷笑:“可不是?把他们往战场上拖一回,看他们还说不说这种蠢话。”   和平来的多么不容易,战争与动乱给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带来的伤害,到今天都没有消亡。   现在居然有人叫嚣着不破不立,先把他自己给破了,看立出来个什么东西。   他父亲身体里头有颗子.弹,到今天还取不出来呢。   林鑫沉默着,半晌才轻轻地叹气:“可是现在有谁会听你的这些声音?”   几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咕噜噜……”   一阵饥肠辘辘的声打破了沉寂,无苦摸着肚子,愁眉苦脸的看着不远处的馄饨摊:“二姐,我饿。”   他本来想喊他小师兄的,可估摸着小师兄的钱都放在二姐身上,还是叫二姐比较实在。   林蕊二话不说:“找孙哥去!”   孙泽目瞪口呆:“你刚才吃了馄饨吗?”   无苦摸着肚子,委屈兮兮:“我没吃饱。”   说话的时候,他眼睛珠子始终黏在馄饨锅上。   愣是看得孙泽都饿了。   得,也不必舍近求远吃什么大餐了,先来几碗皮薄肉鲜的小馄饨再说。   小和尚大喜过望,眉毛眼睛齐上天,大老远就扯着嗓子喊:“鲁爷爷,下一锅馄饨,五碗给他们,剩下的归我。”   林蕊目瞪口呆,她以为论起强行装熟套近乎,她已经是个中翘楚。   不料这小和尚居然青出于蓝,脸皮厚得如此浑然天成。   还鲁爷爷呢!   头发花白的教授神态自然地应了声,将篮子里头纱布盖着的馄饨,一股脑儿全都下了咕噜噜翻滚的汤锅。   馄饨汤还寄卖汽水,孙泽一口气咕咕干掉了一瓶,兀自愤懑:“我看他们都癫了,根本听不进人话。”   几人说话的时候,旁边有位老先生拿着收音机,慢慢地在校园里踱步。   经过林蕊身旁时,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声音,居然是孙泽的广播剧。   少女眼睛珠子一转,笑嘻嘻地问孙泽:“孙哥,你敢不敢玩把大的?”   孙泽的情绪正起伏跌宕,桀骜不驯的气息贯穿全身,颇有些睥睨天下的味道:“怎么着?你觉得有你孙哥不敢做的事儿吗?道之所在,虽千万人逆之,吾往矣。”   林蕊伸手指着慢慢走远的老人家:“广播。通过广播可以让你的声音传播出去。”   文艺作品对人类的思想影响远远超乎表面上所看到的。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人都是在潜移默化中被影响的。   “好,因言获罪,我也认了。”孙泽突然间笑嘻嘻地靠林蕊的,“要是哥哥被抓了,你可不给哥哥送牢饭啊。”   林蕊惊讶地看着他,诧异莫名:“孙哥,你不知道监狱里头不准从外面递食物吗?不过我会做生意挣钱,给你寄钱的。”   孙泽哈哈大笑:“那你可得好好挣钱,哥哥能不能在牢里头吃香的,喝辣的就全看你了。”   林鑫白了眼孙泽:“你就不能说点儿好的吗?”   说着,她又瞪妹妹,“你瞎掺和个什么劲?今天就不该心软,带你来吃饭。”   林蕊朝姐姐做了个鬼脸,抬起苏木的胳膊,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只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众人。   孙泽被她的样子给逗乐了,心念一转,突然间开口:“那等哥哥出狱,咱们蕊蕊也长大了,就嫁给哥哥当老婆吧。”   想必监狱如此之艰辛,等他出来人老珠黄,也乏人问津。   小馄饨上了桌,林蕊慢悠悠地舀了口,吹吹气,心满意足地塞进嘴里头。   多么美好的周末,连孙泽挨揍发出的哀鸣声背景音也是如此悦耳动听。   自古红颜多祸水,像她这样漂亮可爱的小姑娘,总会有登徒浪子肆意觊觎的。   少年,请不要大意地揍他吧。   功夫总不能白练啊。 第190章 我还没收钱   孙泽愤愤不平地宣布:“今天的大餐没有了, 就吃小馄饨!”   一帮子不讲义气的家伙, 尤其是老卢, 多年的兄弟!   苏木这个小崽子追着他揍的时候,老卢竟然做壁上观。   林鑫鼻孔里头出气:“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动手?”   无苦喝着馄饨自告奋勇:“大姐,我给你揍他!”   孙泽悲愤。   你个不要脸的小秃驴, 有种先放下老子买的馄饨再说。   刚才是哪个小兔崽子摁着老子不让老子还手的?不然少爷他会被苏木打?   无苦理所当然:“这是我师兄。”   说着,他特别自豪地看着苏木。   哎哟, 那狗粮撒的, 简直闪瞎了林蕊的眼。   哼哼, 你俩组cp吧,就叫没眼(无木)诉苦。   “哔哔”的声响打断了孙泽的发作, 他摸了把腰,掏出个长方形的小玩意儿。   他见林蕊满脸好奇地看过来,立刻笑了:“BP机,我们蕊蕊喜欢不?哥哥给蕊蕊买个玩, 好不好?”   林蕊傲娇的很:“我有钱,自己买!”   她懂事以后,寻呼机就已经退出历史舞台。   林蕊这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看到真正的寻呼机。   她翻来覆去地审视着手中的小玩意,看得林鑫直皱眉:“好了, 赶紧还给人家, 你孙哥还得打电话问信息。”   孙泽漫不经心:“反正也没什么事,不急。”   此人要是被甩了, 实在太正常不过。   林蕊失望地将寻呼机塞给孙泽:“就发数字串啊?干嘛不直接发讯息,再过二道手多麻烦。”   她怎么记得寻呼机是能显字的, 就跟单向短信似的。   林鑫没好气地往妹妹嘴里头塞了颗馄饨:“总比你天天守在电话机旁边强吧。”   馄饨也塞不住林蕊的嘴,她振振有词:“不方便终将会被方便取代。等着吧,能直接发信息的那种肯定很快就出现。然后大哥大跟能写字的BP机结合起来,又能发信息又能打电话。”   林鑫微笑:“想法很不错,电子工程系可以考虑一下。”   林蕊立刻扭开脑袋,假装没有听见姐姐的话,只双眼盯着孙泽:“孙哥,你听我的,从数字变成汉字,看似只是表达方式的不同,但绝对是品质的一个飞跃。”   孙泽惊得目瞪口呆:“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发展前景啊。”林蕊双眼闪闪发光,“这可是挣钱的好机会。”   她印象中上辈子直到他系时候,手机好像才完全取代BP机。   这意味着寻呼机还有10来年风光的历史呢。   林蕊积极推销着:“汉显技术太重要了,你想想啊,你需要最大限度地满足消费者的需求。”   孙泽有种自己被盯上的不良预感:“我是学新闻的啊,这个,跟我没关系。”   蕊蕊好像还给他强行按那个包装泡椒凤爪的任务。   妈呀,这丫头千万别想起来,他一会儿还得去盯一盯那个真空包装技术。   少女这会儿注意力全在寻呼机上呢,哪里想得起泡椒凤爪。   她将目光转向了卢定安脸上:“姐夫,你怎么看?”   卢定安脚上挨了女友一下子,无奈地摊手:“电磁炉我们还没开始动手呢。”   护翼卫生巾跟尿不湿都还在起步阶段。   少女幽幽地叹了口气,相当惋惜:“汉化啊,汉化是多么的重要。”   “对!就是汉化!”   旁边桌上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的男人拍案而起,碗里的小馄饨都被震得水波荡漾。   男人神情激动地跨步到林蕊面前,双手挥舞着:“你说的没错,中关村卖那么多卖电脑的,都是在倒卖。他们忽略了   最重要的一步,汉化!”   苏木本能地拦在了林蕊前面,生怕这个奇怪的家伙会做出什么攻击性的举动。   那西装青年只是手舞足蹈了一阵,然后掏出一块钱放在饭桌上,夹着他破旧的公文包,就这么施施然地离开了。   三月初的太阳热烈而美好,简直照到他头上金光闪闪。   当然,林蕊十分怀疑,那是因为他不知道多久没洗头,所以头发上全是油垢。   少女晕乎乎的,跟梦呓一般的开了口:“那个,我刚才是不是提出了相当了不起的点子?”   苏木认真地点头:“应该是的。”   虽然他也没搞懂蕊蕊到底说的是什么。   而且他相当怀疑对方是听岔了。   明明他们在聊BP机的事情,这人怎么一下子就扯到电脑上头去了?   林蕊不服气:“怎么就不能放一起?那个大哥大结合了寻呼机之后,为什么不能顺便再结合电脑?”   少年,不用三十年,不到二十年后,市场上种类繁多的智能机就能闪瞎你的眼。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刚才好像忘了收那人钱。   金点子呀,起码应该五千块吧!   林蕊叫她姐揪着耳朵,不得不放弃了上去追讨点子费的打算。   看看,这就是知识分子的通病,耻于谈钱。   可偏偏生活中什么时候都离不开钱。   挣钱好啊,能挣钱就不胡思乱想,生活就有了寄托,精神就不空虚。   这人挣了钱才能够正确认识社会,才不会异想天开,才不至于是井底之蛙,才能够正确认识自己。   林鑫很想捂住妹妹的嘴,说她一句能回十句。   旁边吃剩的馄饨碗被收了,又坐下个中年人,笑眯眯地跟鲁教授打招呼:“教授,老规矩,给我加个蛋。”   他转过头,饶有兴致地问林蕊,“可是他们能干什么呢?现在外头一堆人都找不到工作。”   “能干的事情多了去。”林蕊咽下嘴里头的馄饨汤,自来熟的接话,“比方说像我姐他们医学院的,完全可以下乡帮农民搞体检啊。”   不说挣钱,起码给了他们实践的机会吧。   太专业的知识,他们才刚开始学习,估计也不会。   但量量体温,测个血压,最基础的这些,总归能做。   再有就是去医院帮忙打下手,嘿,哪儿不缺干活的人?   其他专业的学生,同样的拉去本专业相关的单位,不说实习,安排见习总可以吧。   这就叫做苦其筋骨。   至于劳其心志,他们有意见就让他们提呗。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社会本来就存在问题,你非要藏着捂着,那些问题就会消失不见吗?   承认问题才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   这就跟上课说小话一样,你越是不让大家说,大家就越想说。   可你要是叉开了让他们聊,撑死两堂课。   到第三堂课,他们什么都不想说了。   谁没正经事情做呀?谁有空一直不停地叨叨。   那中年男人似乎来了兴趣,馄饨上了桌,还在追问林蕊:“就这些吗?有没有其他的?”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直转,笑嘻嘻的:“当然有了,转移注意力呗。”   所有人的精力都有限,当他们将注意力转移到另外一件事上去,原先关注的自然就不再是焦点。   “比方说现在的学生都有参政热情,愿意对国家大事发表自己的意见。那就进行引导,从小处做起呀。”   林蕊掰着手指头数,“就从现在他们生活的城市,他们的家乡,他们的周围有哪些困难出发,将最主要的问题罗列出来,然后让大家帮忙想主意,以最切实际的办法去解决问题。”   凡事不能空对空,一空对空就容易漫无边际的扩散化,变成负面情绪膨胀宣泄的出口。   所以还是落实到具体的事情上,解决具体问题所要花费的精力,那可多了去。   林蕊热心地举例子:“最基本的现在还滞留在火车站的那些农民工,该怎样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假大空那套是没用的。”   三十年后,林主席去当考官面试公务员,评分标准都要求具体问题具体解决。   那种听上去冠冕堂皇的废话空话,起码到林主席那儿绝对拿不了高分。   有事说事,有问题解决问题,谁有空听你说废话。   要是什么办法都提不出来,只会瞎嚷嚷,那地球变成什么样都是白搭。   实干,现在最重要的精神就是实干。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林鑫数次想捂住妹妹的嘴巴,都以失败而告终,只能死命的在桌底下试图踩妹妹的脚。   然而林蕊多狡猾,她直接将自己的脚塞在苏木脚跟凳子之间,得意洋洋。   看她姐还怎么踩她。   姐妹俩在饭桌底下暗战,那中年男人倒是夸奖林蕊:“你的想法很有意思,你是谁家的孩子啊?”   这个年纪不像是大学生,江州大学也没有开少年班。   那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父母在学校任教。   林蕊自豪地挺起胸膛:“我是祖国人民的女儿。”   孙泽一口馄饨含在嘴里,直接呛到了。   他真服了这妹妹!   卢定安主动跟中年男人道歉:“对不起,我妹妹爱开玩笑。”   林鑫也解释:“她随口说的,您别在意。”   说着她狠狠捏了下妹妹的胳膊,示意她不许再多话。   祸从口出的道理,跟妹妹讲了一千遍都没用。   难道只有小孩子才看见皇帝没有穿衣服吗?   林蕊眼睛珠子咕噜噜直转,埋头扎进姐姐怀中,哼哼唧唧地不再说话。   中年男人用餐速度极快,小馄饨几乎是被他倒进肚子里头的。   临走之前,他给林蕊派了张名片,笑容可亲:“你要是还有什么新想法,可以打这个电话。我也欢迎你帮忙想办法。”   名片上只写了个人名,旁边是一串电话号码,没有头衔,也没有工作单位。   林蕊礼貌地收下,心里头直犯嘀咕,这人谁呀?   孙泽凑过来看一眼,笑弯了眼睛:“哎哟,我们蕊蕊这是被相中了呀。”   林蕊激动地眨巴眼睛:“大领导,大boss?”   哎呀妈呀,她的人生中总算有了这一遭。   现在的干部提拔可以说是相当的简单粗暴,让领导看中了眼,火箭式飞跃一点儿也不稀奇。   难道她不用的初中毕业就能走上仕途?   哎呀呀,跟对老大的话,说不定不止于是处级干部呢。   孙泽哈哈大笑,看着林蕊,语气委婉:“虽然现在教师队伍中有很多是工农兵大学生出身,但是好像还没有初中毕业的。”   递名片的这位应该是新到任的校长,现任校长要调职去社科院了。   林蕊顿时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   怎么就不来个大老板发现她闪闪发光的点呢?   林鑫拽了下妹妹的小辫子,哭笑不得道:“别老想着一步登天,回家赶紧给我好好学习,准备中考才是真的。”   林蕊沮丧地坐在苏木的自行车后座上,脑袋蹭着少年的背,突然间又反应过来:“这个我也没收钱。”   她今天给出的可都是金点子呀,竟然全都免费赠送了。   她八字果然跟学校犯冲!   孙泽要回去好好斟酌他的广播剧本应当怎样修改,在校门口就挥手跟众人道别。   林蕊回到家中以后,她姐才揪着她的耳朵把人带回房间,沉下脸问:“你知道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吗?”   林蕊掰着手指头数给她姐听:“给孙哥出了主意,给那个西装男人吃了招牌,给你们校长提了建议。”   最郁闷的是,三个人她一分钱都没收。   林鑫面上的神色复杂莫名:“那你知道孙泽到底想要传递什么思想吗?”   林蕊双手一摊,满不在乎道:“反正他知道怂恿大家去死的人,先自杀一个看看就够了。”   林鑫气得在妹妹的背上拍了一巴掌,恨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敢瞎掺和进去瞎出主意。”   林蕊立刻嗷嗷直叫,委屈的泪水都要在眼眶里头打转:“姐,你打疼我了。”   林鑫最见不得她这副模样,只能无奈的将她抱在怀里,苦口婆心地劝:“以后咱们不掺和这些事,好不好?”   她很害怕,她总觉得好像有事要发生。   这种预感从她进入大学后,就像一颗种子种在心中。   无论她如何压制,如何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都在疯狂地生长。   然而这些担忧,她又如何能够对妹妹诉说。   现在父母也不在身边,做姐姐的人只能抱着妹妹,轻轻地拍她的后背。   林蕊哼哼唧唧的,眼睛越过她姐的肩膀,落在桌上包着兰花豆的纸上,随口应道:“不就是第二次文.革跟天.安.门事件么。”   她一字一句读着兰花豆纸包上的话:“苏联改革必将失败,苏联与东欧会陷入动乱。”   哎哟,这人说的还真准啊。   到底是穿越的前辈,还是的确富有预见性?   林鑫立刻松开妹妹,转过头去看那包兰花豆。   吃过馄饨以后,无苦眼睛还盯着摊子上的小吃。   孙泽觉得看不下去,又掏钱买了兰花豆,鲁教授随手拿身边的纸给包了起来。   林鑫一字一句读着那上面写的文章。   林蕊也凑上去看,文章预示,将有动乱发生,要警惕街头流血冲突以及国外势力利用学生的激情,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林鑫皱着眉头,这正是现在定安担忧的事情。   虽然他在自己面前极力隐藏,可是作为心灵相通的情侣,她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林蕊的眼睛怔怔地盯着几个关键字上,天.安.门,动.乱,冲突还有学生。   她抬起头,怔怔地问姐姐:“姐,今年是哪一年啊?”   林鑫愣了下,觉得妹妹的问题非常奇怪,但仍然下意识地回答:“8.9年啊,今年是蛇年。”   林蕊的脑子嗡的一声,遥远的记忆冲击着她的脑仁儿,让她瞬间甚至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对了,她想起来了,她想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191章 现在怎么办   那是个静谧的午后, 还在上幼儿园的她跟楼上小哥哥趴在党办旁边的小会议室里头玩积木。   他们放暑假了, 家里没大人带, 父母只能将他们拎到单位。   小会议室平常空着,就成了他们游戏的乐园。   小哥哥问她要不要吃酸奶冰淇淋,他听说小卖部有酸奶冰淇淋。   她点头说好。   小哥哥拿着饭卡跑出去, 培训中心的小卖部可以刷职工的饭卡买东西。   小小的她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头,手边是连环画。   她还记得封面上面有三只小猪。   旁边的办公室里头的大人在聊天。   那位被她称为胡伯伯的人慢条斯理地喝着绿豆汤。   “不要嘲笑他们, 曾经历过那个时候的大学生都是天之骄子, 谁的智商都不低。   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   第一, 五.四运动还有七六年的天.安.门事件,最终都被定义为革命。   不要惊讶, 当时参与的绝大部分人认为这些事情的性质是一样的。   天.安.门事件距离当时并不遥远,其中参与者在政治上获得了不少好处。   自古都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成者王侯败者寇。   进行政治投机的人,并不少。   当年, 不是所有的大学生都跟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单纯。他们当中确实有人抱有政治投机的目的。   第二,前面还有几次类似的学.潮,小规模的。你要是有兴趣可以看一看,86年以及88年的, 现在网上应该还有资料。   当时都是怎样处理的?基本上都是以安抚为主。后面的人看, 还有闹一闹就有好处,那自然有样学样。   第三, 其实当时全盘西化才是主流,起码在大学校园是如此。   那时国内外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改革开放以后,公派出去的留学生一批40多人,没有一个主动回国的。   就好比一个人从小乡村里头考上大学,来到大都市,他会想方设法地希望自己留下,这是人类的本能,无可厚非。   而小乡村的人看到了大都市的繁华,或者是只看到了繁华的一面,自然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的所在的地方能够完全复制大都市。   咒骂政.府,要求推翻政.府,在那个年代会获得掌声。   现在不也一样。   你看看大学里头,哪些人的课受欢迎?公选课天天骂娘的选的人最多。   骂街多容易,做事多艰难。   做事的永远要挨骂,不如先当骂街的,总有人跟着叫好。   如果谁胆敢为这个政.府辩论的话,他会成为校园里头的过街老鼠。人人都会嘲笑他是民主的叛徒。   那个时候,少壮的领导人都号称要摒弃黄河文明,拥抱蓝天的。   比起耄耋老人,自然是少壮派更得人心一些,尤其是得学生的好感。   康熙爷的太子为什么要造反啊,觉得老爷子该让位了呗。”   林蕊非常惊讶,时隔多年,她竟然还能够清晰地回想起当时胡伯伯都说了什么。   只是剩下的话她没能够听清楚,因为小哥哥回来了。   小哥哥手里拿着酸奶冰淇淋,高兴地递给她:“没事,我爸跟你妈都在开会呢。”   大人的会,起码要开一个多小时。   大人没空管他们吃冰淇淋。   她欢欢喜喜地揭开了冰淇淋的盖,用木头小勺子舀着一口口的送进嘴里头。   隔壁的胡伯伯在笑:“我?我为什么没参与?废话,我又不蠢。   前面闹过事之后,当年的毕业生分配,像我们这种学校出来的,原本要去省级媒体的,结果全都下放去了市里。   到底谁真有权力说话,这还不是明明白白的吗?”   高校自联的人到处拉人上街的时候,他们一个宿舍直接将门反锁了,在屋里头整整打了三天的牌。   最终毕业的时候,就他们寝室顺利分配到了工作。   胡伯伯轻轻地叹气:“就说那个谁,小林的姐姐……”   他的话没有说完,旁边人好像提醒了一句什么,屋子里头的声音低了下去。   小小的她还在一口口的,吃着酸奶冰淇淋。   那个味儿真美,到现在她的口腔似乎还能够记住那个味道。   林鑫担忧地看着妹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跟要哭了似的?”   林蕊一把抱住姐姐,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她想起来了,上辈子林鑫感染SARS产生严重的后遗症,导致股骨头坏死之后,当年的大学同学曾经来看望过她。   大学同学的情况也不好,毕业之后在单位一直郁郁不得志。   后来她咬牙主动申请去西.藏,结果却不幸染上重病,一直需要激素治疗,甚至连组建家庭都成了奢望。   她哭着说她后悔了。   早知道会这样,当年她无论如何不会上那列火车。   她根本就不想做什么呀,她只是希望处理那些官倒。   凭什么人民受苦受难,那些人却赚得满脑肥肠。   她没反动,她没想推.翻.政.府。   外婆过来叫外孙女儿,让孩子陪着他一道去菜场买菜。   小学生立刻答应,赶紧跑到外面换鞋子,跟着外婆出去。   临关门的时候,她听到了姨妈的声音:“陈妍,你别哭。”   这个名字,今天上午,林蕊在江州大学女生寝室里头刚刚看到过。   那本解剖图谱的主人就是陈妍。   林蕊抓紧了林鑫的胳膊,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才哑着嗓子叫了声:“姐。”   她想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上辈子林鑫执意没有嫁给卢定安,反而选择了一位各方面都不怎么样的对象。   因为自卑,从天之骄子跌入泥潭中的自卑。   对于体制内的人而言,那是档案中一生都无法洗刷的污点。   任何提干进修上升的机会,都将与她彻底绝缘。   她有她的骄傲,她不愿意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林鑫看着妹妹苍白的脸色,担忧不已:“到底哪儿不舒服,要不要躺会儿?”   林蕊摇摇头,目光落在那包着兰花豆的纸上。   “他说的可能是真的,我感觉我看到了血。好多的血。”   林鑫吓得的赶紧张拿开纸,推着妹妹先上床躺着。   今天她就不该将妹妹带去宿舍,一学生的寝室。肯定是看到姐夫吓到这丫头了。   林蕊哪里睡得着。   她心中翻江倒海,反复想的都是要出事了,出了大事。   大到多年以后,所有人都忌讳莫深的事情。   怎么办?现在她应该怎么办?林蕊急得六神无主。   她知道要出事了,可是她没有办法去阻止这件事。她甚至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干爷爷呢?她要找干爷爷。   可是眼下她要去哪儿找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干爷爷。   苏木,对了,她要找苏木商量,现在她唯一能够找到的人就是做苏木。   少女捉住了姐姐的手,央求地看着姐姐:“姐,我要苏木过来。”   林鑫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好端端的她不舒服不睡觉,找苏木干什么。   林蕊脱口而出:“我难受嘛,他得帮我顺顺气。”   林鑫出了房门,心情复杂地去叫小少年。   她盯着苏木看了半晌,扭过头,毅然决然的喊着正欢天喜地吃春卷的小和尚:“你二姐不舒服,你跟着一块儿上去看看。”   小和尚郁闷地端起碟子,垂头丧气地跟着师兄走。   上楼梯的时候,他的眼睛还盯着厨房方向。   奶奶今天做了好几种馅儿的春卷,他还有三鲜口味的没吃到呢。   小和尚嘀嘀咕咕:“二姐懒,从来都不肯跟着练武功。”   苏木看了他一眼,小和尚立刻识相的闭上嘴巴,讨好地给自己师兄塞春卷:“师兄,你吃。”   林鑫将两人带进房之后,自己却被妹妹赶了出来,因为妹妹坚持要吃杏仁豆腐。   临出门前,当姐姐的人将无苦拉到边上叮嘱,切记不许苏木上他二姐的床。   无苦目瞪口呆,大姐说反了吧,该防着小师嫂硬拉小师兄上床才是真的。   小和尚没挨揍纯粹是因为大姐不习惯打他。   林鑫瞪着眼合上了房门。   门一关上,林蕊就迫不及待地跳下床,伸手去拉苏木:“怎么办?”   苏木被她吓得不轻:“什么怎么办?”   林蕊跟只没头苍蝇似的,张张嘴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扭过头想要找那几张纸,然而她姐担心她看了之后会受到刺激,把那包蚕豆都直接拿走了。   “出大事了,会有游.行,会有人死的!”   她跟机关枪似的,没头没脑地突突突了半天。   无苦挣扎了半天,终于从口袋中掏出蚕豆包。   他就知道他小师姐觊觎他的蚕豆,他本来打算一个人吃的。   林蕊毫不犹豫地一把抢过,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蚕豆。   她将纸包拉开给苏木看,然而这张纸上的内容,跟先前的那一张不太一样。   上面文章分析的是如果国家陷入动乱,那将会民不聊生,经济建设起码又要几十年停摆,具体情况可以参看军阀混战时代。   林蕊将纸推到边上,认真地看着小师兄弟两人:“这人说的是真的,确实会有一场混乱。”   苏木也紧张起来:“什么时候?在哪儿?”   林蕊张张嘴巴:“就是今年,应该是北.京。”   天.安.门在北.京啊。   可是具体什么时间段,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她真的一点儿都不搞不清楚。   她只记得隔壁小姐姐写的入.党申请书里头强调了198.9年自己刚出生,与风波无关。   苏木偷偷摸着蚕豆往自己嘴里头塞,抱怨道:“你不是穿回来的吗?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少女勃然大怒:“你不是修行中人吗?你一个和尚竟然都不会占卜未来?”   无苦骄傲地挺起胸膛,理直气壮:“术业有专攻,我是来普度众生的,我不会占卜。”   林蕊气得要揍他,无苦嗷嗷叫着往自己师兄后面躲。   苏木不得不举起手来缓和气氛:“那个,我学过占卜,可以看推背图。”   传说中神秘莫测,上下五千年,没有什么是没被推出来的推背图?   林蕊惊讶地捂住嘴巴,抬眼看苏木。   少年郑重地点点头,起身要回自己房里头找推背图。   现在市面上流传的版本早就被打乱了,根本看不出所以然来。   他要拿的是他们祖师爷爷留下来的孤本。   门一开,何半仙立在房门外头,手里头抓着烤山芋,兴冲冲地招呼几个孩子:“哟,都在呢?来来来,尝尝我的手艺。”   山芋出奇的香,简直勾人的魂。   何半仙他老人家回归带给孩子们的礼物就是几个大山芋。   然而此时苏木哪有心思吃什么烤山芋。   他急急忙忙往屋外走:“爸,我要去拿推背图呢。”   少年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去,待看清包着烤山芋的是什么时,顿时面色大变:“你怎么拿推背图包山芋啊?”   完了,本来就焦脆不堪纸,这么一裹,粘上黑灰,什么都看不清了。   林蕊也急了:“干爹,这可是孤本!”   多少钱啊!你老人家就一点数都没有?   何半仙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什么孤本,老子自己抄的。你这傻小子,还真好哄。”   苏木才不相信呢,他爸的字他从小看到他,一手比蕊蕊好不到哪儿去的狗爬。   何半仙抵死不承认,他老人家的书法明明仙风道骨,当世米沛。   林蕊急了,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现在的关键是想办法解决问题!   苏木苦着脸瞪自己的师傅爹:“好,既然你说是你自己画的,你再画一个出来看看!”   何半仙顾左右而言他:“哎哟,我老人家这么大把年纪,哪里还记得清这些。来来来,吃山芋。无苦,咱们下去,有烤羊腰子呢!”   小和尚顿时欢喜起来,蹦蹦跳跳要跟着下楼。   林蕊哪里肯依,直接一巴掌胡撸上光葫芦脑袋:“吃什么吃!这会儿还吃,要死人了!”   小和尚委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林蕊懒得理会这个没轻重的家伙,直接抓着何半仙不撒手:“干爷爷,这事儿你不能不管。”   何半仙十分之为难:“哎呀呀,我老人家管不了啊,我早开过天眼了,不能再开。”   无苦满脸无辜:“我的天眼就能看姻缘。你跟我小师兄有线牵着。”   始终沉默着的苏木鼓起勇气:“我来!”   何半仙半点儿不客气地一巴掌照顾上去:“你他妈的还想占卜国运?我看你小子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   苏木摸着自己的脑袋,不服气道:“那总不能眼看着不管。”   何半仙冷笑:“也不看看你的小命是怎么拽回来的。没轻没重的东西。”   林蕊吓到了,赶紧抱住苏木。   她不懂占卜,可也听说泄露天机会遭到天谴,不得好死。   苏木的魂儿不稳呢,哪里能让他去占卜。   少年安慰她:“没事,我不怕,咱们要是拦下了这件事,大姐不就没事了吗?”   林蕊张张嘴巴,姐姐,对了,还有姐姐。   这种事情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不知道贼什么时候怎么出手,就永远拦不住。   “天命不可违,窥探天机的后果谁都受不住。”何半仙神情肃穆,“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他依稀仿佛占卜过一回,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哎呀呀,他跑去学校想找林家的大丫头拉住人来着。   结果那些学生凶的唻,说就是这些神棍误国。   他老人家被推翻在地上踩断了腿,眼睁睁地看着林家的大丫头叫人拉着上了辆车。   等他醒过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逆不了的,一切都是天意。   原来是这样。   她就说上辈子为什么干爷爷没管姐姐的遭遇。   “没人要你窥探天机。”少女脑子一个激灵,“这是我说的,我本来就知道。老天爷让我穿回来了。”   穿越回来的她自己就带着天机。   无论她因此做了什么,产生的一切后果都该由老天爷自己承担。   又不是她要穿的,她还没地方找人说理去哩! 第192章 吃货的文化   一张纸, 一支笔, 摆在林蕊前面。   何半仙手上捧着热气腾腾的烤山芋, 眯着眼睛:“写,能记得多少就写下来。”   阅后即焚,啥也别说。   林蕊张张嘴巴, 简直快要哭了。   她不知道啊,她哪儿知道事情发生的始末。   她能够想起胡伯伯的话, 她都觉得是冥冥中有老天爷在推她一把。   不然当时她那么小, 连环画又那么好看, 她怎么会注意到大人乏味无聊的谈话?   “我不知道。”林蕊急得揪自己的头发,“我真的不知道。”   少女努力地回想, 仿佛梦呓似的:“天热了。”   上辈子,林主席隔壁办公室里头有位小姐姐闲聊的时候曾经提到过,当初她弟弟出生时,她母亲被滞.留在火车站。   “戒.严了, 都不让出去。好多兵,大家都热得吃不消。”   无苦插了句嘴:“那就是夏天的事。”   林蕊迟疑:“我不肯定。”   因为戒.严有可能会持续很长的一段时间。   何半仙摆摆手,终于放下了烤山芋,在纸上写了几个名字:“这些, 你知道哪些?”   林蕊毫不犹豫地划下几个耳熟能详的名字, 只在一个名字前迟疑:“这个我上辈子真不知道。”   这辈子倒是动不动就能从新闻里头看到。   少女脑子猛地“嗡”了一声,突然间反应过来:“难道?”   按照他的身份, 没理由历史书上查无此人。   少壮派,耄耋老人, 康熙爷的太子。   何半仙轻轻咳嗽了一声:“行了,我大概晓得是怎么回事了。”   无苦眨巴两下眼睛,他没听懂。   何半仙直接将剩下的烤红薯塞进小和尚嘴里:“出家人莫理俗事。”   大约是怕小和尚怼回头,他还自己强调了一句:“我是在家人,我可不是和尚。”   无苦委委屈屈:“我又没说什么。”   何半仙一拳打在棉花上,眉毛胡子简直要飞上天,谁家收了徒弟谁自己带去。   那老秃驴不要脸,就把个小兔崽子丢给他们。   他转过头又问林蕊:“这上头还少哪些人的名字吗?”   上辈子林蕊真的没有看新闻的习惯,她周围的同龄人对这些也鲜少关心。   少女想来想去,只在笔上添了三位大佬的名字,她知道的真的只有这些。   何半仙问了他们的身份,点点头。   他沉吟了片刻,又拿沾着黑灰的手,在纸上点点:“还有哪些你知道的,倒台的人的名字,都写下来,晓得原因的写一下,不晓得就空着。”   这个林蕊倒是熟悉一些。   没办法,作为一个在母亲办公桌边上长大的孩子,林主席日常工作当中有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反腐倡廉。   耳濡目染之下,她想不记得都难。   一张纸很快密密麻麻地被写完了,何半仙眼皮半耷拉着,好像在看,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半晌过后,他二话不说,拿起那张纸,直接擦了根火柴,烧成灰烬。   “行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何半仙拍拍手,直接端起装着灰的盘子往外头走。   门一开,他刚好对着举起手要敲门的孙泽。   孙泽还以为来开门的人是卢定安,一个“老卢”刚出口,剩下的话又被他硬生生的咽下去了。   何半仙的目光落在他手中抓着的纸上,那纸张沾着油光,上面还留有蚕豆香。   显然看出来上面的文章有意思的人,不仅仅是林蕊一个。   孙泽回去写他的广播剧,一边写一边从包里头摸蚕豆。   广播剧没写两页纸,他的目光先落在纸包上。   他越读越觉得那文章写的有意思。好多想法跟他不谋而合。   有些他隐隐约约猜测的内容,人家就直接讲出来。   孙泽觉得非常有道理,现在的国家最不需要的就是混乱,所有的建设在混乱中都没有办法维系下去。   一旦发生混乱,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一座憋闷的房子开窗户固然重要,这个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是有人借着想开窗户的人,那要捅破屋顶做试探的契机,搞小动作,直接夷平这栋房子,那就万万不可。   卢定安跟明星班这两盘子吃的从二楼上来。   看到孙泽,他愣了下,旋即笑起来:“刚好我有话想找你说。”   孙泽也笑:“那就巧了,我也有话找你讲。”   两人各将张纸掏出来,并排放在一块。   孙泽笑着摇头:“老鲁就是老鲁啊,我就说这老头绝对不可能置身事外。”   这两年老头子很不得志,在学校里头被排挤的厉害。   人人都觉得他的观点已经过时,是一位老古董,完全跟不上新潮流。   大一统思想早就落后啦,不利于经济发展。   天下之事本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孙泽听过鲁教授的几堂课,却认为这个老头子很有意思。   明明是个教哲学的人,却比泥腿子还泥腿子。   张口闭口就是这么一个大的国家,这么多人口。到底才能怎样才能养活这么多人?   当然,嘲笑他的人没有这些担忧。   在他们眼中,死个几亿人都不叫事,反正高贵如他们,总不该死的。   该死的都是低等劣等的人。   看看,脚踏实际去想问题的人,在这个时候总是被人瞧不起的。   卢定安也轻声叹气。   鲁教授势必已经想了很多办法去提醒自己的学生。   他看到了潜在的威胁,他看见了幕后那双手在有意的引导。   他希望被愤懑不满情绪支配的学生们能够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自己以及整个民族面临的困境。   可是人一旦被激烈的情绪左右了,想要冷静下来,又谈何容易。   最后老人做了什么,老人开了个馄饨摊子。   他的著作他的思想呢?被当成废纸用来包蚕豆。   何半仙站起身,摸了把并不存在的美髯,目光审慎地在这几个人身上看来看去。   半晌,他才重重的叹了口气:“北方有乱,兵戎相见,血光之灾呀。”   林鑫下意识地就捂住了妹妹的耳朵,生怕又刺激到妹妹。   何半仙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你怕什么?无苦在呢。”   从姐姐姐夫手中接过盘子后,就埋头苦吃的小和尚,听到师伯叫自己的名字,立刻举起手来,响亮的回答一声:“在!”   他那活泼的气质生动的气氛,原本神奇凝滞的众人面上俱是一松。   何半仙一声接着一声轻叹:“苏联老大哥是不行啊,这东欧也要出乱子啦,可惜咱们也也不稳啦。”   美日是天然的盟友,苏联现在江河日下,中华已经失去了遏制苏联的战略意义。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除非疯了,才会真心希望中华蓬勃发展。   可惜的是,我们当中有些人脑袋已经被彻底冲昏了头,总觉得洋爹爹洋妈妈才是亲爹亲妈。   跟当年的维新派一样天真,他们认定了列强会帮助中华走向繁荣富强。   人家吃饱了撑的呀,人家看中的是这一大片广袤的消费者市场。   中华的崛起对于他们的利益而言,绝非是个好消息。   关于这一点,有些人并非心中没数,要真一点意识都没有,他们也不至于身居高位。   然而他们需要这种来自外界的关注与干预,达到他们自己的目的。   鼓噪并操纵民众情绪是一把火光冲天的剑,也许他们自己认为能够操纵自如。   但事实真相往往是失控,自己都被烧成灰烬。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怎样让更多的人看到,并对这些产生警觉。”卢定安表情严肃,“我可以肯定,起码80%的人并不希望像混乱。”   他们嘴上嚷嚷的,只是一种策略。他们真正希望获得的是清明的政治。   政府也不希望与学生对抗,即使现在学生普遍不满现状,希望能够获得更好的待遇,但从全民的角度来看,国家已经竭尽全力在给大学生们最好的生活。   国家领导人并非不看重学生,恰恰相反,在全民还于温饱线上挣扎的时候,国家给中专以上的学生免学费发生活费,尽可能保证学生的生活,这需要付出的财政负担绝对令人咋舌。   但是冲突一旦产生,但凡一个有决断力的政府,势必会采取雷霆手段,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遏制局势恶化。   据说当年西安事变之后,蒋.介.石并不希望张.学.良送他去南.京。   因为一旦到了南.京之后,具体要怎样处置张.学.良,就不是蒋.介.石一个人所能够控制的了。   那是一个信号。   如果他不严惩张.学.良,作为一个国家的元首,一党党首,他要如何服众?   他必须得以最严厉的手段去处置这件事。   权威是不能动摇的,一旦动摇就对外面释放信号,释放软弱可欺的信号。   孙泽烦躁起来:“说重点吧,重点是怎样尽快全面的将这些信息传递出去。”   学校的报栏是没有希望的了。   他怀疑有人在盯着那些地方,一旦有跟他们不一样的声音出现,就会被人立刻撕掉。   “先试试,看到底是哪些人在撕文章。”卢定安说完了就觉得自己的主意有些蠢。   1967年,第一张大.字.报就是在大学校园里头贴出来的。   陷入狂热中的学生有意无意间身兼刽子手跟受害人双重身份。   时至今日,卢定安的父亲依然坚信,起码在一开始,绝大部分学生都是抱着自己在为祖国的未来而奋斗的热情投入到文化.革.命中去的。   学生天真、富有热情、不怕牺牲、容易冲动,同时也容易被蛊惑,不自觉间就充当了别人的帮手。   也许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特别受益,已经深陷其中的学生,就会自发主动地去做这些事。   林蕊点点头,这个她知道,30年后有一个名词称之为自来水。大概意思是差不多的。   孙泽眉头紧锁,他们需要更多的途径将声音传递出去。   不仅仅是江州,几乎全国各地的学生都群情激昂。   这些力量一旦汇集到一起,被人所利用蛊惑,造成的后果将不堪设想。   除了广播剧以外,他们还有其他什么途径能够传递声音呢?   如果他们现在大声宣扬,很可能会被视为危言耸听,有意制造混乱。   事情能够发展到现在的地步,并且很有可能更甚,如果说没有除了学生以外的力量参与其中,谁会相信?   冲在前头的人往往都只是炮灰。   房间里瞬间陷入沉默。   每个人都在冥思苦想,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够以最隐蔽有效的方法达到目的。   无苦吃完了杏仁豆腐,又吃牛奶酥,等到两只盘子都空空如也的时候,他那双不安分的小手,偷偷摸摸的伸向了桌子上的蚕豆。   林蕊的眼睛横过去,小和尚吓得手一抖,差点儿直接打翻了吃食。   他饿嘛,他吃东西又不打扰他们说话。   林蕊双眼放光,死死盯着蚕豆:“对呀,我们可以利用小吃。”   泱泱中华,吃货民族,也许并不是人人都善讲,但绝对个个都能吃。   “我问你们,每所大学附近必备的地方是什么?”   林鑫愣了下,不甚肯定地回答:“书店,还有卖打口碟的摊子。”   这是她唯一想到的,可以跟思想讯息些东西联系在一起的场所。   少女手一挥,觉得学霸跟学渣果然谈不到一块儿来。   什么书店呀?她都上到大三了,也没搞清楚他们学校门口的书店门到底往哪个方向开。   “夜市,美食街,小吃集聚地!”林蕊两只眼睛亮的跟炭火似的,“卖吃食的地方。”   这么多人,而且都是血气方刚容易饿肚子的年轻人集聚在一起,周围要是没有美食一条街,只能说明这座城市的商业头脑已经彻底石化了。   比方说江州的大学,几所大学距离比较近的地方,真是遍地都是小吃摊。   苏木恍然大悟:“在烧饼跟包子里头传纸条!”   他看电视电影上都是这么演的,地下党用这种方式来传递信息。   林蕊气了个倒仰,直接一巴掌胡撸到他脑袋上:“夹个屁纸条啊!”   那点儿大的空间,能塞进多大的纸啊?   你往人家包子馅里头塞个纸条试试,保准吃到的人揍的包子铺老板生活不能自理。   当然也有可能,老板得照顾人家的后半生。   苏木被她捶得嗷嗷叫,十分委屈。   明明是蕊蕊说到小吃的,不在店里头夹纸条,那还能怎样做文章?   林蕊恨铁不成钢,决定再一次收回自己觉得苏木聪明的论断,这分明就是个脑袋是木鱼的傻子。   “纸啊,包装纸!”少女愤愤地掐他的胳膊,指着包蚕豆的油纸道,“可以将传单当成食物包装纸发出去。”   现在没有手机也没有iPad,人们在等吃的坐车或者其他空闲时间,最愿意关注的还是写了字的纸,因为人类天生有接受信息的心理需求。   现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依然有很多食物是用纸包着的,比方说糖块点心,还有各种油炸的小食物。   只要不是汤汤水水,都有可能使用包装纸包裹。   他们可以看到蚕豆包装纸上文章的内容,其他人就不可以做到吗?   也许并不是每个学生都会去学校图书馆跟自习教室,但是以林蕊的直觉,他坚信每个人都会光顾小吃摊,或多或少买点儿吃食。   少女抬起头,正儿八经的看着卢定安跟孙泽:“咱们的小吃车真的应该建起来了。”   集烧的烤的炸的涮的铁板烧功能于一身,可以随时推走的,灵活机动的小吃车,请了解一下。   无论是炸鸡柳还是烤猪排或者是吊炉烧饼,都可以用纸袋子装嘛。 第193章 预考出成绩   林蕊还要上蹦下跳的, 给哥哥姐姐们画小吃车示意图。   哎呀, 这个小吃车一推出去, 保准挣钱杠杠的,横扫整个夜市。   这可是移动的饭店。   然而残忍的林鑫同志直接按住了少女激情荡漾的手,露出标准的社交微笑:“好了, 我们知道了。回去看书吧,剩下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林蕊目瞪口呆, 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样合适吗?林鑫同志。河还没过呢, 你就想拆桥。   何半仙也打着哈哈, 半点原则都没有:“哎呀蕊蕊,赶紧的, 回去写作业吧。你妈下礼拜可回来啊,你老实点,别到时候撞到枪口上。”   少女悲愤地起身,双手叉腰:“出去, 这是我房间。”   搞的好像她多稀罕跟他们说话一样。   林鑫冲苏木使了个眼色,将小无苦也留下。   自己三人带着何半仙去了隔壁男孩子们的房间。   房间门一关上,林蕊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床上。   苏木拿出数学书招呼她:“好啦,军功章上有你的一半。主意是你出的, 方案是你制定的, 只不过执行的人是他们而已。”   林蕊顿时来了精神,对呀, 如她这样的大佬,怎么能够亲自动手呢?   她就是那个运筹帷幄, 指点江山的人啊!   少女立刻骄傲起来,胸膛挺得老高,下巴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无苦在边上默默吃着蚕豆,十分犯愁。   小和尚觉得他师兄距离修行之人的标准越来越远了。   他们修行中人才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小和尚痛心疾首,他师兄就是叫小师嫂给带歪了。   后面的几天,林蕊既看不到自己的姐姐,也见不着干爷爷。   少女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去做什么了。   只有一次,造纸厂的那位厂长打电话到饭店里头,询问纸袋子的规格。   林蕊还想再问问到底什么情况呢,王奶奶接过了电话,直接将她打发去厨房端盘子去了。   得,大人们齐心一致地将他们摒除在外。   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坚决连叫她掂着脚凑进去看一眼的机会都不给。   王奶奶还特地从汽车站临时请了几个人帮忙,到江州各大高校外头的美食街直接去卖小吃。   同样的人手,林蕊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其他高校集聚的城市安排了多少。   好在现在市面上最不缺的就是劳动力,工人并不难找。   除此以外,不知道王奶奶是不是动了恻隐之心,居然又从车站里头招了好几位工人,安排人家在废旧的防空洞里开始搞蚯蚓养殖跟菌菇种植。   养殖的饲料就是饭店每生每天产生的剩饭剩菜,还有夜市摊子上收回来的生活垃圾。   蚯蚓产生的粪便给菌菇当养料,养蘑菇剩下的废料直接用去蚯蚓。   林蕊十分担心防空洞周围的邻居会上门吵架,毕竟垃圾的味道不好闻。   可是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怎样设计的,里头的废气居然不是直接排出来的。   林蕊严重怀疑,他们会到了深更半夜才对外排放气体,所以邻居才没空过来抗议。   防空洞的草菇跟蚯蚓一天天的在生长,饭店的日历也一张张地撕下。   周遭的一切似乎一如既往,却又仿佛都在微妙地发生着变化。   林蕊每天上学的路上都要东张西望,生怕碰上示.威.游.行的群众。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她上学太早,放学太迟,没赶上还是大家被其他什么事情给耽误了,她一直没碰到游行的队伍。   每天按时给饭店里头送菜的郑家村村民倒是随口提了句,江州各大医学院校的教授亲自带着学生到乡下搞健康体检以及健康普查。   哎呀呀,好险的勒,有个人就被教授拿手一摸,摸出了脖子上有个肿块,去医院开了刀。   要是放任下去,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呢。   苏木也偷偷跟林蕊说,他爸的药方子研究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因为人手很足。   除了孙教授带的研究生以外,他们还从本科生当中招了一些学生,帮忙做基础性的工作。   这个消息很不错。   一旦药膏能够投入量化生产,利国利民跑不了,最重要的是挣钱啊。   为什么说药补不如食补?   在林蕊看来,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因为明显药物比食物贵好多的勒。   挣钱的喜悦总算冲淡了点儿林蕊的担忧。   除了跌打药膏以外,防空洞里头产出的蚯蚓基本上已经谈妥,卖给省中药材公司。   一旦成批量的产出,又是好一笔收入啊。   这可比直接给鸡鸭当饲料卖出去的价格高多了。   对了,她记得蚯蚓好像能提炼什么酶来着,好像那个更来钱。   回头得好好打听一下。   林蕊在纸上画着,饭店顶楼该收拾出来了,得建成个小型蔬果生态循环系统。   养鸡养鸭没希望,种花种果子还是大有可为的。   看到地方荒着,她心里就不舒服,她一定得想方设法挣钱。   反正林蕊现在手头有钱,电动自行车厂的销量相当惊人。   在小和尚无苦周游世界行侠仗义的广播剧被安省的电台也播放了之后,电动车的销量简直达到了巅峰。   饶是林蕊之前一再提醒,厂里头仍然免不了有捉襟见肘之嫌。   他们明明已经咬牙又设立了两条生产线,居然还是满足不了需求。   县里头领导见状,赶紧将自行车厂也硬性的合并给了他们,这下子成了小虾吃鱼,真是要一口吞成个胖子了。   林蕊只能庆幸,好在县领导老师还明白,没有做出将什么服装厂之类的也强行并给电动自行车厂的事。   眼下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只要一个企业效益好一些,地方政府就会想方设法将其它亏损企业强行丢给它。   结果不仅没能实现共同腾飞,还因为南辕北辙,最终肥的拖瘦,瘦的拖死。   最让林蕊欣慰的一点是,电动车厂长居然严格按照他们之前的约定给她提成。这倒成了林蕊眼下最稳定的一笔收入。   防空洞的第一批草菇上桌的时候,预考成绩终于公布了。   据说往年应当比现在早一些,但是今年情况特殊。   江州能够赶在四月份之前,将成绩发出来,已经让所有人都惊讶了。   钢铁厂职工子弟学校今年算是放了颗大卫星,全校差不多60%往上的学生,都过了预考线。   成绩传回来当天,校长特地在校门口放了一大串鞭炮,以示庆祝。   整个学校陷入了欢乐的海洋,学生们都有种原来我也是个人才的惊喜。   小班长陈乐眉飞色舞:“这回总算压了纺织厂一头,你们知道吗?他们这回考的可差了!”   纺织厂的三角债比钢铁厂更严重。   好歹钢铁厂的讨债队伍行动有效,迄今为止已经讨回了近500万的债务,愣是让钢铁厂始终没有停工。   因为这个,好几家电视台跟报纸的记者都千方百计地想要采访钢铁厂,希望能够取经,将他们的经验发扬光大,可为其他兄弟企业指点迷津。   截止到3月底,整个南省的三角在纠葛在一起已经超过了100亿。   这个惊人的天文数字,足以让老百姓们目瞪口呆。   钢铁厂方面哪里敢往外头漏半个字。   人家手里头的国库券也是有数的。都叫其他人知道了,他们上哪儿收国库券去?   况且倒卖国库券可是违法的,国家三令五申禁止倒卖国库券。   要不是被逼上梁山,实在等米下锅,他们谁敢拿自己头上的乌纱帽跟脑袋瓜子担风险?   到现在为止,除了几位核心领导外,厂里谁都不知道林建明到底是怎么要回来账的。   有人说林建明是免费给人家修机器,一直搞到人家厂里头实在不好意思,口挪肚攒的,凑了些钱还回头。   也有人说林建明其实拿了回扣,用厂里的材料去混钱。其实算下来,还是厂里吃了亏。   可是眼下这种环境能要回来一分钱,都是祖宗,是爷爷,所以第二种说法很不得民心。   你能耐你厉害,你去讨债呀?   这年头的杨白劳可比黄世仁厉害多了,理都不会理穆仁智。   没看到社会上各种讨债学习班办得如火如荼吗?   江州纺织厂是个超级大厂,全厂上下加在一起有近三万的职工。   厂里内外各种债务纠缠在一块儿也以亿计数。   他们缺乏林建明这种讨债高手,没米下锅。   年初纺织厂向职工们募捐的时候,也遭了冷遇,现在厂子已经被迫间断停工。   没有原料拖进来,还怎么开工?   这下子惨了,厂里没效益就发不出来钱,首当其冲受影响的就是学校。   原本整个知识界就群情激荡,学校再短了老师的钱,后果可想而知。   据说他们的英语老师过完年之后就直接辞职去当翻译了。   学校情急之下找不来合适的教师,只能临时安排师范实习生过来代课。   原本就是微妙时刻,大家内心惶惶的。   再来这么一出,自然严重影响了纺织厂职工子弟学校准毕业生们的备考情绪。   所以他们的预考成绩相当惨烈。   钢铁厂向来关注纺织厂的动态,两边始终较着劲。   知道内情之后,钢铁厂领导立刻开会研究。   在主管教育的副厂长的据理力争下,硬是从牙缝里挤出肉丁子,给钢铁厂中学的初三老师们集体发了奖金。   钱虽不多,一个人200块,但好歹意思到位了,代表厂里头看到了他们的辛苦。   副厂长振振有词,越是这种艰难的时候,大家越是需要点儿欢欣鼓舞的事情,来振奋士气。   孩子是家庭的希望,父母过的再不如意,只要看到孩子好,就充满了干劲。   学生们也很服气,老师们的付出,他们都看在眼里。   职工当中即使有人心里头不舒服,但毕竟是少部分。   教育是百年大计,即使是钢铁厂,这看似全是大老粗的单位,大家也明白子女的教育问题有多重要。   老师们去报告厅领奖了,学生们在教室里头吵吵嚷嚷的,暂且放下了学习的四指,只分辩这究竟该如何处理劳动力富余问题。   没错,关于如何处理滞留在车站的农民工这一难题,在经过了近一个月的发酵后,直接演变成应当如何增加就业创造社会财富的讨论。   林蕊都没有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她周围的同学也加入了热火朝天的大辩论队伍中。   现在的孩子真是有参政热情啊,搁在30年后简直难以想象。   小班长陈乐眉飞色舞:“我们的优势在于劳动力成本低廉,中华民族从古至今都勤奋不息。发展劳动密集型企业是我们的强势之所在。”   林蕊扭过头,十分佩服小班长。   瞧这名词一套套的,不愧是当领导的人。   英语课代表持相反意见:“不不不,我认为我们不能沦为廉价的劳动力工厂,我们必须得大力发展科技,直接跨越式前进。发达国家只希望我们能够提供源源不断的原材料和低廉的劳动力,然后将生产出来的高端产品高价卖给我们。”   林蕊要大力鼓掌,哎呀妈呀,到底是每天坚持听英文广播的人。瞧瞧这眼光前瞻性国际化的。   她的巴掌没有拍起来,就听到旁边一阵嘤嘤嘤的哭声。   少女尴尬地停下手转过头,无奈地看着趴在桌上的姑娘。   唉,妹子,你要不要先喝口水?   每逢考试成绩下来,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喜的是林蕊苏木还有芬妮跟陈乐他们都成功地通过了预考线,顺利获得报考中专中师的资格,愁的是于兰以8分之差不幸落榜。   要是差的分数多了,小姑娘说不定也就释然了,反正她成绩的确不好。   摸着良心说,能考成这样,已经算超水平发挥。   奈何偏偏就只有8分,总觉得伸一伸手跳一跳脚就能够到的分数。   成绩公布之后,于兰趴在桌上哭了整整一个中午。   她后悔了。   她不应该偷偷摸摸在课本里头夹小说。   她不应该借着听英语磁带的机会,偷偷听冬天里的一把火。   要是她再认真一点,努力一点,多背几个单词,多记几个句型,再默。几篇课文,也许这8分就能够轻易而又举到了手。   林蕊坐在旁边,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她。   毕竟总要到了考试后,才后悔书才念了一点点。   这感觉她太熟悉了,上下两辈子,她经常这样。   不过她忘性大,基本坚持不到个把小时,就会被其他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林蕊用寿司,用泡椒凤爪,用串串香,用麻辣烫,用牛奶酥等等一系列的东西,诱惑了于兰未果,只能绝望地放弃。   算了,让她哭会儿就好。   毕竟考上中专中师,从现在的概率学角度来讲,难度不下于考上985,即使有那个资格也说明不了什么。   等她想清楚了,就知道白哭了。   说不定人家越劝,她越觉得委屈,就哭得越厉害。   可惜芬妮不明白这个道理,一直在旁边劝着。   于是少女的眼泪,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林蕊已经给她塞了一大包面巾纸,开始在包里头找雪花膏。   这小眼泪泡的,回头脸准皴裂。   “老李来了!”   靠近前门的男生大声叫着,班上热火朝天的气氛顿时一肃。   陈乐也不再跟人分辩到底要怎样加快经济发展的步伐,只朗声道:“全体起立,一二三!”   班上的学生“哗”的一声站起来,齐声道:“老师,您辛苦了,谢谢您!”   李老师看着讲台下的学生。   这一次预考,他们三班在钢铁厂中学名列前茅。   全班在籍的54人,有41位通过了预考,学校还特意表扬了本班任课教师。   老李的手往下面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今天我很欣慰,因为你们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了现在的成绩。”   下面有调皮的男生接话:“全靠老师教导有方。”   旁边人立刻嘘声,哦,拍马屁。   然后又是一阵快活的嬉笑哄闹。   在这边热热闹闹当中,于兰感受到了寂寞,周遭的快乐都跟她没有关系的寂寞。   少女怔怔地坐着,因为哭的太过厉害,她的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   老李在说什么,她压根就听不进去,反正都是跟她没关系的事。   她没通过预考线呢,她没资格考中专中师。   然而老李却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我们班这一次有13位同学没有通过预考线,我从你们的脸上看到了沮丧,悲伤以及失望。”   于兰身子一凛,下意识地垂下了头。   她不想看老李的脸,她现在只想当一只鸵鸟,最好挖个坑,将自己的脑袋埋进去。   “那么我现在想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放弃了吗?就因为你们没有机会报考中师中专。”   老李残忍地戳破了肥皂泡,“其实咱们班上大部分同学最后都上不到中专中师。”   一次中考,整个钢铁厂职工子弟学校,假如能够走出两位数的中专中师,那简直就是卫星放上了天。   “没有考上中专中师,就意味着你们要放弃求学了吗?初中毕业考不上,那可以等到高考的时候再考。小中专上不了,那可以上大中专技校,甚至大专还是本科,做真正的大学生。”   班上发出了簌簌的声响。   “不要觉得是天方夜谭,你们还没有参加高考,你们还有三年多的时间。古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时隔三年,谁能够知道你们三年后的成就?”   于兰又开始小声的抽噎起来。   “我知道你们当中肯定有人在后悔,如果先前再努力一些,那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于兰悲从中来,眼泪掉得愈发厉害。   “可是这样的后悔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努力只能从现在开始。也许努力了未必有结果,但是不努力的话,就意味着永远看不到希望。”   他抬眼看着讲台下的学生,点了于兰的名字,“你起来背一下你作文当中引用的保尔.柯察金的名言。”   老师连她写的考试作文都知道。   于兰愈发觉得没脸面对班主任,她站起身,话语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   台下有学生小声跟着背诵。   李老师抬高了声音:“放开嗓子,大声点,会背的同学都背起来。”   底下的背诵声音立刻大了,简直振聋发聩,似乎要掀翻整栋楼。   林蕊也跟着大声念出来:“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   “好!”李老师看着自己的学生,声如洪钟,“这就是我要对你们说的话。不要虚度年华,不要蹉跎人生,不要让将来的自己为此刻的你而后悔,一切都从现在做起。努力,努力,再努力!”   一个人只有努力过了,竭尽所能地做过了,那么无论将来是怎样的结果,他才能够坦然地去面对。   预备铃响起,老李翻来教案:“好,现在起就是人生的新阶段。上课!” 第194章 教师公寓楼   晚自习过后, 于兰谢绝了林蕊邀请她回家吃串串香的好意。   从现在起她要好好学习, 争取考上高中。   现在的初中毕业升学率低的吓人, 即使是江州这样经济比较发达的地区,高中录取率还不到40%。   于兰希望自己不仅能够考入高中,还要上一所好点儿的高中, 将来不说考大学,能够考上技校的话也是出路。   老李专门找她谈了心, 夸奖她是个热心善良的好姑娘。   将来不论在怎样的工作岗位上, 只要她保持一颗谦虚学习积极向上的心, 肯定能够有所成就。   林蕊只得跟同桌在校门口分的手,承诺明天带草莓给她吃。   原本还作势要削发明志的少女立刻高兴起来, 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放着光:“我要吃甜的那种,女王。”   现在市面上还没有林蕊熟悉的巧克力草莓跟牛奶草莓。   即使大棚种植草莓,用的也是欧洲品种,口味偏酸。   郑家村大棚里头用的是农科院提供给他们的日系品种, 正式名字叫做女峰。   但是不知道是传岔了还是农民有意而为之,现在大家都叫这个新品种为女王。   比起欧洲老大哥们,女王的味道偏甜,似乎更对大家的口味喜好。   眼下郑家村大棚里头的草莓进入了丰盛阶段。   即使草莓第一年种植挂果率不高, 几十座大棚加在一起, 每天采摘下来的浆果数量也蔚为可观。   饶是如此,郑家村也没愁销路, 因为市场对于鲜果的追捧出乎大家的预料,简直供不应求。   村委会一合计, 与其哪儿都供应不上,不如就盯着饭店一家供应。   这样将知名度打出去之后,以后长期的稳定销路就有保证了。   有了梧桐树,还怕引不来金凤凰?   眼下串串香跟寿司店简直成了港镇农产品的展销场所。   不论蒌蒿、小龙虾还是蘑菇。各种港镇地里、水里头出产的作物,都能在饭店里找到身影。   镇上还在张罗着搞麻雀养殖,打算连天上飞的也不放过。   江州周边地区,麻雀是道颇受欢迎的佳肴。   现在因为农药的应用,野外麻雀数量也急剧下降,想要长久稳定地供应需求,那自然得人工养殖。   反正人生一串,天下就没有不能烤不能涮不能炸的食材。   王奶奶自己养的草菇都是每天摘采,新鲜的摆在店堂里,谁要是额外想买,直接称了拎走。   现在附近几家饭店已经有意直接从王奶奶这边拿货,因为新鲜的蘑菇不禁放,最好是现摘现吃。   王奶奶大手一挥,直接跟郑家村签订合同。   郑家村现在产的蘑菇,统一每天送货到她这儿来,再由她分配销售往各家饭店。   林蕊觉得照这架势发展下去,王奶奶很有希望成长为霸道总裁。   几人在校门口分了手。   陈乐原本坐公交车上学,预考过后却开始骑自行车。   小班长决定将上学放学路上的时间,利用起来也锻炼身体,这样才能劳逸结合。   林蕊深以为然,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   她积极主动地帮小班长出谋划策,应当将骑车改成慢跑或者快走的。   30年后,朋友圈里刷每天的走路步数可是打卡必备。   苏木不甚赞同地看了林蕊一眼,示意他别逗陈乐。   小班长有点儿傻,很可能真的会按照蕊蕊说的去做。   林蕊朝苏木做了个鬼脸,一拍他的后背:“起驾回宫。”   陈乐眼皮子直跳,觉得自己的兄弟实在傻,居然这样听林蕊的话。   小班长现在忧愁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你们说老师对我们如此尽心尽力,我们是不是应该有点表示啊?”   “争取中考拿个好成绩。”苏木不假思索,“这是对老师付出最好的回报。”   林蕊捶了下苏木,就不能给点儿建设性的意见吗?这种官样文章谁要听?   精神鼓励要有,物质奖励更不可少!   说好的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呢?   一切与经济利益无关的奖励都是在耍流氓!   林蕊兀自沉浸在人生导师的快感中,直到陈乐愣是将车骑到了她面前,她才惊得差点儿从自行车上跳下来。   “干嘛啊你,知不知道大晚上的很吓人?”   小班长目光灼灼,恨不得能在林蕊身上烧出两个窟窿来:“林蕊,你有主意,你肯定有主意!”   少女扭过头,坚决不搭理人:“没主意,这都是领导的事。”   陈乐哪里肯放过林蕊,像只跟屁虫似的,追着林蕊不放。   无论苏木将车子骑成什么样,他都能阴魂不散地跟上。   气得林蕊连连捶苏木的后背,故意的吧,臭小子,兄弟如手足!   苏木被她捶得嗷嗷直叫,却还是帮陈乐说话:“蕊蕊,你就帮忙出出主意嘛。”   林蕊鼻孔里出气,哼,兄弟情深了不起啊!   苏木陪着笑伏小做低半天,才让林蕊顺了气。   少女决定大人有大量,给小班长指点迷津。   好歹也是官二代啊,怎么一点儿意识都没有。   林蕊一言难尽地看着陈乐:“班长,新年贺词还记得不?”   陈乐眨巴两下眼睛,反应不过来:“啥?”   看得林蕊眼蒂疼脑壳更疼,她真是恨铁不成钢:“仔细想想,是不是要提高知识分子的待遇?”   陈乐点点头,还是理解不能:“这个,老师的工资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啊。”   况且现在厂里头情况也不好,拿出两百块的奖金已经捉襟见肘。   林蕊摇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厂里现在是不是愁临时工的安置问题?”   出了投毒泼硫酸事件后,厂里紧急叫停了辞退临时工的安排。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万一人家被逼急了,铤而走险,那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这么多人要如何安置?   可怜的小班长一个问题没得到答案,居然又被塞了个问题,脑子简直要成浆糊了。   “盖教师公寓啊!”少女看不下去,不得不点破答案。   陈乐愣了愣,旋即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那不行,现在不让盖房子。”   国家的基建项目都停了。   “所以要找中央文件的政策支持啊!”林蕊振振有词。   国家政策不会具体到条条框框,工资改革又有严重的滞后性。   领导要怎样给职工争取利益?灵活机动地应用政策支持!   国家新年贺词都说要改善知识分子的待遇。   江州钢铁厂作为大型国企,积极响应国家号召,以维持教师队伍的稳定,有什么不对?   只要不伸手问上级部门要钱,凡事都好商量。   稳定最好,现在要的就是稳定。   陈乐张张嘴巴,半晌才可怜巴巴地开口:“厂里没钱啊。”   厂里现在开工都捉襟见肘,哪儿来的钱给教师盖楼。   林蕊冷笑:“咱们钢铁厂缺建材、缺人工还是缺土地?”   盖房子要什么材料?水泥、钢筋、水泥板、沙子跟砖头,这些东西要么是厂里头自己就有,要么直接可以拿仓库里头的货去换。   陈乐结结巴巴:“水泥厂跟砖窑不欠我们的债啊!”   “他们用不用得到钢筋?用的到就行。那乡下还有人拿米换橘子换苹果呢。”   苏木朝陈乐使眼色,示意他闭嘴,别惹毛了蕊蕊。   林蕊滔滔不绝:“人有了,地有了,材料有了,你还怕盖不出房子?”   她说得绘声绘色,陈乐眼前立刻高楼平地起,简直要将他给冲晕了。   小班长神晕目眩了半晌,眼前的星光才散开,他总算找回自己的舌头,有气无力道:“给老师盖楼的话,厂里其他职工会不会有意见?”   肯定会有的吧,关系到切身利益问题,大家都一个盯一个。   房子啊,哪次分房子房管科领导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钻进去,生怕被人找。   林蕊朝他翻白眼:“老师都分房子了,其他人还会远吗?”   陈乐眼巴巴的:“可,可厂里头有几万人啊!”   老师人数有限,所有老师加在一起盖教师公寓,一二十栋楼就能解决问题。   但是,全厂职工加在一起,那投入就大了。   林蕊微笑:“望梅止渴懂不?人最重要的是希望,要让人看到希望。”   作为领导,你得让你的手下人看到,你在竭尽所能为他们谋求利益。   只要好好工作,取得了成绩,厂里头就想办法争取政策,逐步逐批地解决生活问题。   现在找机会给教师盖了楼,那下面是不是就该考虑到其他职工?   陈乐被林蕊的话吓到了,眼睛瞪得滴溜圆,舌头都快被自己吞下肚子。   他们都快要到路口分手的时候,小班长才终于找回自己的舌头:“那个这话不能讲吧,这个很难实现的。”   林蕊恨不得伸手拍下他的脑袋:“你傻啊你,这话需要你说吗?听话听音!”   广大人民群众最不缺少的就是脑补精神。   你把意思稍微透露出点儿风声去,那就够大家苦中作乐,慢慢的憧憬了。   苏木支支吾吾,半天才鼓足勇气反驳:“这,这不是在骗人吗?”   “错,准确点儿讲,这叫画饼。”林蕊煞有介事,“天天有希望,万一中大奖。你怎么就知道后面钢铁厂的效益不会一日冲天,职工宿舍楼一批地盖起来呢?”   眼下江州的几个大型国有企业情况最好的当属钢铁厂了,起码他们始终保持着没有停工。   这就是钢铁厂的有利条件,职工愿意相信厂领导的决策能力,并在此基础上寄托美好的希望。   “为什么要精神与物质文明两手抓呀?因为精神能够影响物质。”林蕊自觉很有搞传.销的天赋,“你给职工以希望,职工就会积极努力的去工作。”   在眼下这片凄风苦雨当中,还有什么比希望更重要的呢?   小班长心事重重地骑着自行车走了。   隔了老半天,一阵过堂风吹到他身上,他才猛的打了个激灵。   问他爸去,把林蕊的意思告诉他爸。   林蕊跟自己一样,都只是初三学生而已,哪里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肯定跟他爸猜测的一样,其实林蕊就是她爸林工程师的传声筒。   有些话,大人不好当着人前直接提,所以只能由孩子说出口。   反正小孩子童言无忌,说好说坏了,旁人都不好太过于计较。   少年人打定了主意,终于放下一颗心,推着自行车往自家住的楼前走去。   陈乐停下自行车,上链条锁的时候,楼梯口移下一条黑影。   少年下意识抬起头,待看清楚对方的脸,大吃一惊:“林伯伯。”   他顿时心虚,有种在背后说人小话,结果被人当场逮到的窘迫感。   少年支支吾吾,尴尬不已:“伯伯,您回来啦。”   楼前路灯昏黄,照得林建明一张脸尤为清癯。   他嘴里头叼着支烟,红光一闪,他脸上浮现出朵笑容:“乐乐放学啦。赶紧上去,你奶奶给你煮了甜汤,我还饶了碗。”   少年心中模模糊糊浮现出一个念头,他瘦了好多,也黑了。   讨债的确好辛苦,林伯伯为了厂里的发展真是殚心竭虑。   少年鼻子一酸,突然间深深地朝林建明鞠了个躬:“伯伯,您辛苦了,我们全体江州钢铁厂人都感谢你!”   林建明赶紧掐灭香烟,伸手扶陈乐站直身:“干嘛呢,你这孩子。都是工作,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   他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夸奖道,“听说你预考成绩很不错啊,伯伯等你中考出成绩,到时候喝你的进学酒。”   他笑容和煦,掌心的温度透过头发,渗进少年的头皮,烫得男孩子的心热乎乎的。   陈乐大力点头:“嗯!伯伯,蕊蕊跟苏木考得也很好。学校还奖励了苏木笔记本呢!”   林建明微笑:“你们都是好孩子,伯伯很高兴。上去吧,再不上去,你奶奶该等急了。”   说着,他挥挥手,慢慢往外头走。   夜风拂乱了他的头发,风衣领子跟帆布一样鼓起。   他像一条船,蓄势待发,随时都要扬帆起航。   陈乐目送他远去的背影,心里头热乎乎的。   对,要先解决教师的住房问题,然后就是专家楼。   林蕊跟苏木是搬去何半仙的小洋楼了,林伯伯还住在筒子楼呢 第195章 夜市需发展   与陈乐在十字路口分开之后, 苏木憋了半天, 终于没忍住, 悄悄摸摸地问林蕊:“你看我跟陈乐是不是跟看两个傻子似的?”   林蕊正用口哨吹《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闻声扑哧笑出声。   等到了饭店门口,她跳下自行车, 才侧着头嗔道:“你傻可别拉着人家陈乐,班长可不愿意承认他傻。”   小班长一向认为自己聪明冷静又理智。   少年沮丧起来, 耷拉着脑袋:“那我是不是最傻?”   林蕊笑着摸了把苏木的脸, 朝他眨眼睛:“是啊, 傻子!”   她最后两个字拉长了,百转千折。   少女娇嗔的语气与明艳的笑靥, 直接晃花了少年的世界。   店里头的电视机正在放《射雕英雄传》,蓉儿娇嗔靖哥哥:“傻瓜。”   那娇若黄鹂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电视机外头的少年郎耳朵酥了,腿也软了。   无苦从店里头跳出来招呼他的时候, 苏木都晕晕乎乎的,差点儿将自行车直接推的撞到门槛上。   小和尚大吃一惊,何方妖孽,居然勾走了他师兄的魂魄!   快快显出形来, 且吃俺老孙一棒。   林蕊冷笑, 伸出手作势要想抢无苦手里头的铁板鱿鱼。   降妖伏魔的大师立刻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所在,两只手护着鱿鱼串, “嗖”的一下蹿回店堂里。   林蕊哪里是肯吃亏的人,故意扯着嗓子招呼一句:“无苦啊, 听说你们考试了?语文还是数学啊?”   小和尚这下子连餐盘里剩下的烤鱿鱼都顾不上,两条腿跑成了风火轮,蹬蹬往楼上飞。   哎呀呀,小元元跟小宝生该睡醒了吧。   醒过来要是旁边没人,岂不是要吓到哭。   他可得赶紧去照应,保不齐还得给他们唱一段清心咒。   自行强行给自己加了一堆戏的小和尚,引的殿堂中相熟的客人全都笑了。   不少人跟着后面喊:“小佛爷,考试多少分啊?班上排第几名?”   果然广大人民群众的恶趣味都是一致的。   这下子风火轮直接飞成了火箭,小佛爷蹿上天。   店堂中众人哄然大笑。   柜台前的王奶奶哭笑不得地抬起头,说了句林蕊:“你又闹他。”   没看那孩子将试卷藏在书包缝里头,生怕叫人瞧见吗?   林蕊做鬼脸,振振有词:“我这可是好好管教弟弟呢。”   她爸妈跟她姐都不在家,可不就轮到她好好管教无苦了。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蕊蕊还真是会往人伤口上撒盐。   店里头生意正热闹,王奶奶没空腾出手来给他们端吃的。   林蕊自觉主动地进了厨房,搬了银耳炖牛奶出来,自己跟苏木一人一碗。   王奶奶怕他俩光汤汤水水吃不饱,赶紧又让王大军去端了奶香小馒头,两人分着吃。   一碟子小馒头见了底的时候,林建明步入店堂。   他身边站了位高个子男人,正抬着头,好奇地打量热热闹闹的饭店。   林蕊见到亲爹,立刻咽下最后一口小馒头,跟颗炮.弹似的欢喜冲过去,抱住她爸的胳膊,抬起脸,两只眼睛亮晶晶:“爸,你回来啦?”   林建明看她眉毛飞上天,眼睛笑成两弯月牙的样子,心中一暖:“爸爸回家了啊,我们蕊蕊吃饱了没有啊?”   苏木也眉开眼笑,欢欢喜喜地跑过来喊姑爹。   春节过后,林建明就几乎没着过家。   现在再一看,林蕊觉得爸爸起码比过年时瘦了足有10斤。   少女不满地嘟起嘴巴:“爸,你让别人去讨债吧,厂里不能老盯着你呀。”   林建明故意逗女儿:“出差有补贴,蕊不要爸爸挣钱了啊。”   林蕊骄傲地挺起胸膛:“爸,我有钱,我挣钱养你跟妈妈。”   跟随林建明一块进殿堂的中年男人笑了起来:“千金不愧是千金啊,贴心小棉袄。”   对自家两个姑娘,林建明向来骄傲的很,主动招呼女儿:“蕊蕊,叫贾伯伯。”   贾涛笑容满面地看着她:“还记得我吗?小姑娘。”   林蕊的眼睛咕噜噜转了两圈,总算记得跟这位伯伯在鲁教授的馄饨摊子上有过一面之缘。   她笑嘻嘻的:“哎呀,校长,肯定是因为江州的风水好,所以您看起来容光焕发,简直焕然一新。”   苏木觉得焕然一新这个词似乎并不适合形容人。   然而贾校长不以为忤,反而哈哈大笑:“你也看上去比一个月前更聪明,更可爱了。”   林建明无奈,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自嘲道:“女儿总是下不了狠心管,这丫头被我跟她妈给惯坏了。”   他招呼林蕊,“快点儿上去,早点收拾收拾,早点睡觉。明天爸爸给你看带给你的礼物。”   林蕊哪里还来得及等明天,直接抢过他爸的包,拎着就要往楼上跑。   贾校长却拦下了两个抬脚的小家伙:“吃饱了没有?没吃饱的话我请你们再吃一顿,成不?”   林蕊躲在苏木身后,两只眼睛警惕地看着大人,坚定地摇摇头:“不,我吃饱了。”   贾校长哑然失笑,无奈道:“哎呀呀,看样子小千金不上当啊。那伯伯开门见山,伯伯想请你指点迷津可好?”   林建明赶紧拦下:“您说笑了,我家丫头就是爱说爱闹,您别放心上。”   贾校长微笑着摇头:“不,现在就是真正有话说的人太不爱说话了。”   林蕊只两个眼睛珠子不肯安定下来。   她既不说同意,也没有立刻抬脚走人,就这么抱着苏木的胳膊,脸藏在人家脑袋后头,明目张胆地偷偷打量贾校长。   贾校长好气度,不仅不生气,服务员端的汤锅上桌时,他还主动招呼林蕊坐下:“再吃点儿吧,伯伯想问问你的意见。这么多人没有工作,该怎样安排他们呢?”   修路造桥是不大可能的,大政策摆在眼前呢,地方政府总不能逆着中央政策来。   “清理河道啊。”林蕊理所当然,“以建设农村的名义清理河道。”   既然不许农民攻进城,乡镇企业又被关停了,那回归土地的农民必须全身心投入农业。   相应的,农村基础建设总归得跟上吧。   在古代,徭役也是代替税收的一种手段。   水利建设对于农村来说十分重要,既往生产队时期,每逢农闲,农民都要修筑水利。   还有大型的公路不允许修筑,可是没讲农民不许自发修理通往村里的路吧。   要致富,先修路。   村庄山里头的农产品想要运送出去贩卖,最基本的得有路得能让人家进出。   实在不行,还是老办法,走水路,利用水力天然条件,达到交通的目的。   副校长笑眯眯的,他吃掉了一串金针菇,鼓励地看向林蕊:“除了农村,那城里头呢?城里头能否有办法吸纳更多的劳动力?”   林蕊避重就轻,只笑得满脸天真:“工厂都开工了,不就行了吗?”   贾校长叹气:“可是现在工厂开不了工啊。”   三角债纠缠不清,已经快要将大型企业全都勒死了。   各大厂子都在叫苦,恨不得所有人都往国.务.院拍电报。   现在已经有几十万人的大厂停工,情况相当严峻。   林蕊轻描淡写:“东边不亮西边亮,没了张屠户,就非得吃带毛猪吗?”   睁大眼睛看看啊,我的校长,就这么家小饭店,提供了多少工作岗位!   动不了大型国企,那就从乡镇企业、私人企业想办法啊。   不能因为嫡长子不争气就打压聪明能干的庶子,又没有皇位要继承,折腾什么长子嫡孙高人一等啊。   现在拼命地想办法拯救国企,从根本原因上是因为国企占据的社会经济比重大。   可是国企以外的经济成分蓬勃发展起来了呢?有更多的工作岗位供人们挑选了呢?   一份稳定月薪一百块的工作跟一份三百块无法保证稳定的工作摆在眼前,现在的人基本上会选择前者。   可是如果后者工作机会多,丢了一份,有技术在手的人随时都能找到第二份呢?   如果后者虽然不能旱涝保收,但工作相对稳定并拥有广阔的提升空间呢?   况且这世上真有稳定的工作吗?国企照样会倒闭。   与其一次性地将这么多劳动力推向社会,以至于宝贵的熟练技术工人资源被大量浪费,不如从一开始就逐步分流,让人人都有劳动的技能跟获得工作的机会。   这些话,林蕊当然不会当着这位身份背景暧昧的贾校长说。   谁知道他到底什么来路啊。   一个大学校长关心这么多,是不是有些过了?   总不至于他还想安排学生们去修路挖河吧,或要真是这样,估计学生们掀翻了大学。   学生的主要任务还是学习啊。   林蕊半点儿也不心虚的想着。   她眨巴两下眼睛,突然间积极推销起自己的小吃车来:“校长,你要不要多买两辆?其实咱们江州夜市文化还不够发达,完全可以再发挥发挥。”   政府应当籍的积极性引导作用,为人民群众创造工作岗位。   制造业受政策影响,暂时无能为力的时候,那就将主意打到商业上去啊。   现在的小商小贩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工厂里头积压的商品依靠什么消耗掉,靠的就是人民群众的消费能力啊。   林蕊热情地为贾校长画大饼:“打造美食街,政府统一规划。”   不是一直诟病夜市脏乱差么,你都没把规则立好,让人家如何高大上?   政府不能光想着划块地出去,然后就等着收钱,相关的管理也要跟上。   “宁县的菜市场就搞得很好。它们菜市场内外都有摊子,里面的摊子收摊位费,市场也负责对他们进行监督管理。外面的摊位是永远赶不尽的,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顾客自行选择和相应的监管。”   现在大家都知道做生意挣钱,可为什么绝大部分人即使在厂里头,只有那要死不活的几十块钱工资,依然不愿意出来做生意?   除了生意有亏有赚以外,还有就是政策的不明确性。   小商贩的生活没有保障,医疗以及子女教育无法获得保证的时候,人们的顾虑自然就很多。   钢铁厂开始对外头收赞助费以后,为什么宁可交了3000块钱的高价进学校的人那么多?就是因为这部分人获得的相应的社会资源严重匮乏。   问题总是方方面面,错综复杂地纠结在一起,解决问题的办法也不可能是灵丹妙药,一试就灵。   几十年积累下来的难题,就是神仙也没办法一蹴而就,而且还不伤筋动骨。   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慢慢来,一件一件的办。将他们能做的事情先一件件的布置下去。   人民群众的眼睛其实是雪亮的,政府有作为,在努力的做事想出路,人民都能够看的到。   贾校长沉默着听了半天,轻轻敲了敲桌子:“你说的这些,还是没有办法解决国企的困境啊。”   林蕊笑了:“请问江州有多少人民?其中国企正式职工又有多少?请问他们是不是只占总人口的一半都不到?”   倘若遍地都是国企职工,那社会上的人们也不会那么羡慕国企工人。   国企难进意味着国企人只是少数派。   危机重重的当下,将精力全都放在难啃的硬骨头国企上,而忽视了剩下的绝大部分,真的合适吗?   还是觉得国企的问题才算是问题,其他人的问题不值一提?   恰恰相反,现在工厂陷入困境,国企纵使停工,也不会开除正式职工,更加没有裁员这一说。   生活真正陷入困境的人,是因为乡镇企业大量倒闭,以及基础建设全面停下所导致滞留在车站的农民工,以及城市临时工。   他们没有铁饭碗,医疗以及子女教育原本就缺乏硬性保障,所以他们投身于商业的积极性会更高。   永远不要低估人民群众的智慧与勇气,一旦政府释放出相应的信号就有人愿意吃螃蟹,豁出去好好闯出一片天。   夜市、小商品市场、杂货铺子,这些看上去一点儿也不高大上的地方,只要遍地开花,就能够积极推动城市经济发展,并且吸纳大量劳动力。   林蕊掰着指头细细地数:“就是您看到的这家小店,服务员有几位,厨师有几位?每个月咱们又缴纳了多少税?”   外头的夜市摊子形成规模,统一监管起来,吸纳的劳动力和产生的税收,那也是相当惊人的。   同样的小商品市场也可以建立。没有了统一的地点才好进行监督管理,老百姓买东西也有了更多的选择。   对于绝大部分老百姓而言,除非迫不得已,他们并不想去国营商店看售货员的白眼。   一旦大量的商铺林立,国有企业仓库里头囤积的卖不出去的货品,事实上也有了更多的销售渠道。   这对于缓解企业资金压力肯定能起积极作用。   只有东西卖出去了,才可能有钱收回来呀。   贾校长沉默一瞬:“现在国家并不鼓励消费,银行调高利率的目的就是为了遏制消费。”   这话对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来说似乎有些太深了,然而贾校长却很肯定,眼前的这位小姑娘完全能够听得懂。   果不其然,少女一点儿犹豫都没有的摇头:“具体到银行调整利率这一步,对政策的把握就已经滞后了。”   她从店面的书刊架上取下一份报纸。   这也是饭店颇有特色的一个地方,店里订了十几份报纸,各个方面的都有就挂在架子上,谁要看谁自己拿。   有人闲着没事,还会专门过来看报纸,店里头的服务员只要他买了东西,哪怕是最便宜的,就不管。   林蕊翻到3月份的一份报纸,直接指给贾校长看:“您请看,七届人大二次会议上,中央通过了关于《坚决贯彻治理整顿和深化改革的方针》。这说明什么?说明中央坚持深化改革,肯定要搞活经济。”   她当然有这个信心,因为她清楚地明白,那位老人家是坚定的改革派。   一时的困境是改革过程当中在所难免的,他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儿小挫折就直接放弃改革的方向。   今后或者说现在工厂要面临的最大问题,绝非供不应求,而是产能过剩。   眼下电风扇厂还有电冰箱厂,不就已经感觉到负担了吗?   去年为了应对抢购潮,工厂被上级主管部门勒令或者主动开足马力生产,导致的后果是什么?就是大量产品积压。   这么多产品压在仓库里头,压着的就是工厂的资金链,现在的关键在于如何将产品卖出去。   所以要积极主动深入地挖掘市场,想尽一切办法扩大销售渠道。   林蕊咽掉了剩下的话。   其实就是从维持社会稳定的角度出发,也应该优先考虑国企职工以外人群的稳定。   毕竟,逼上梁山这种事基本上都是生活困顿的人。   如果一个人基本生活有保障,那么正常情况下,除非他突然间失心疯了,否则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主动与国家机器相抗争。   而生活看不到希望的人,就没有那么多顾虑,很容易豁出去拼一个前程。   毕竟古人有云,成者王侯败者寇。   总有人舍得一身剐,去拼一个荣华富贵。   与其这样,还不如让这些人赶紧去挣钱呢。   大好的劳动力,岂能浪费?人力资源是最大的财富!   等他们在夜市摊子和小商品市场这些地方挣到了钱,估计也没有心思去折腾其他的了。   哎呀呀,如此一来小吃车,岂不是要全面打开市场。   她该问孙哥和卢哥要多少点子费呢?要不要直接抽提成?   亲兄弟,明算账,姐夫也得掏钱来。   挣了钱,攒给姐姐当嫁妆! 第196章 能者总多劳(捉虫)   不知道是不是林蕊的建议为贾校长打开了新思路, 校长他老人家胃口大开, 竟然足足点了十块钱的串串香。   林蕊深深地担忧他今明两天的出恭问题。   据说每个到重庆出差的人, 都要经历一场生命的洗礼呀。   少女吃完一串鹌鹑蛋,打了声招呼,溜溜哒哒地上楼去了。   苏木一抹嘴巴, 拎着两只书包赶紧跟上。   直到房门合起,他才疑惑地问林蕊:“贾校长问你这些做什么?还有, 他怎么跟姑爹在一起呀?”   难不成江州大学也欠了钢铁厂的债?那也没有欠债的追着讨债的跑的道理。   少女嘴里头含着牛奶糖, 声音含混不清:“这我哪儿知道啊?我爸又没告诉我。”   哼哼, 猜都不用猜。集邮的主要人群是哪些人啊?政府机关工作人员,高校教师, 总之这算是个雅趣。   她爸出去这么长时间,手上肯定收到了好货,当然得趁早出手。   别以为她不知道,今年政府又出了新规定, 允许自由买卖邮票了。   哎呀呀,他爸总不能白给厂里头忙碌吧。   苏木怀疑地看着她,完全没办法相信她的话。   按照蕊蕊的好奇心,但凡她不知道的事情, 除了学习以外, 她肯定要摸的一清二楚,才能安生下来。   林蕊含着牛奶糖吹口哨, 翻出书包中的练习册,一边转着笔, 一边看物理题目。   哎呀呀,电路图可真是烦人啊。   她从镜子里瞥见少年满脸深思的探究表情,故意逗弄他:“怎么啊,我太好看,你看呆了啊!”   说着她还半咬著嘴唇,故意冲镜子里头的少年眨眼睛。   苏木的脸一下子烧成了红霞,红的滴血的那种。   少年人匆匆拎起自己的书包,慌慌张张地往屋外走,嘴里头还嘟囔着:“我得带着无苦订正试卷。他基础差,很多东西不会的。”   门板一合上,林蕊高兴地在床上直打滚。   哼哼,傻样!   谁再说苏木比她聪明,她保证糊那人一脸。   分明就是个傻子嘛。   苏木出了房门,依然耳朵跟脸都发烫。   他生怕叫小师弟看出端倪来,又急急忙忙转进卫生间里头,狠狠洗了把冷水脸。   少年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压根不敢看浴室的镜子。   只要他眼睛一碰上镜子,那上头就自动浮现出蕊蕊冲他眨眼睛时的模样。   她眼睛水汪汪的,还咬了嘴巴呢。   少年的脸又腾的一下红了,怎么洗都没办法再白回头。   他只得扒下衣服,直接冲了个澡。   冰冷的自来水激到他身上时,少年人心里头冒着的那股邪火还算勉强被浇灭。   苏木靠着梳洗台,大口喘粗气,两只眼睛瞪得死大,里头布满了血丝。   浴室的灯开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飞蛾拼命往灯管子上撞。   少年张嘴巴不知道想说什么,最后只能嘀咕着咒骂一句。   灯管也是不能看的,看着看着,上头就浮现出蕊蕊的笑脸。   她简直无所不在,无孔不入。   卫生间的门被敲响了,罪魁祸首在外头不耐烦地喊:“好了没有?你到底要上多久的厕所啊?”   苏木浑身一个激灵,慌慌张张地跳起来。   他落地的时候没掌握好落脚点,脚下一滑,刺溜着往前头。   情急之下,他拽到了衣架,直接将架子带的掼倒在地,发出嗵的一声重响。   林蕊吓得不轻,下意识就拧开门把手冲进去:“怎么啦?”   苏木连痛都顾不上,本能的捂住自己的要害部位,“啊”的一声叫出来。   少年羞愤得恨不能挖个地洞直接钻进去,简直快要哭了:“谁让你进来的?”   林蕊扫了眼小裸男,清了清嗓子:“谁知道你上个厕所还要脱光了啊。”   “我洗澡呢!”苏木悲愤。   少女狐疑地看着他,丁点儿不怕长针眼:“你昨晚上才去澡堂洗的澡,现在又要洗?”   少年,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干净了,姐姐怎么不知道?   难不成他有什么隐疾?   浴室里头的热气都散尽了,他还光着身子,到底瞎折腾什么呢,也不怕冻出毛病。   林蕊狐疑地上下打量苏木,决定委婉点儿劝告年轻人,这个万一有什么毛病,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得早点治。   苏木羞愤难当,低吼道:“出去啊,我还没穿衣服呢。”   林蕊啧啧,男子汉矫情个什么劲,她又没想看什么。   看他那副惨遭调戏的良家妇男小可怜模样,她就是想看也看不到啥啊。   少女随手摘下大毛巾丢给少年:“赶紧重洗一下吧,摔在地上也不知道脏。”   浴室的门重新合上,苏木一屁.股坐在地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脏。   林蕊哼着小曲儿往楼下走,准备去二楼上厕所。   结果二楼爆满,厕所门口还排了几个人。   少女无奈,朋友饭店主人意识的又溜溜达达地下了一楼。   林建明送贾校长出店门。   贾校长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目光恳切地看着林建明:“这个提议,我们都希望你能够好好地考虑一下。”   林建明沉默,门外响起汽车鸣笛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路灯暗淡,照得工程师的脸也晦暗不明。   他微微蹙额:“不是我畏惧困难,只是我实在不懂生产经营。还请组织上好好考虑改派懂行的同志去吧,这样恐怕比较好。”   贾校长摸出香烟,抽出一根给林建明,自己也拿了一根含在嘴里头。   他主动帮林建明点了火,然后自己深深地吸了口烟,这才说话:“林工,生产经营的头脑,你有的。”   烟头一明一灭,那红光一闪一闪的,意味晦涩不清。   林建明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吸着香烟,不接话。   贾校长也不着急,就这么一口接着一口抽香烟。   林蕊站在店堂内眯起眼睛,看着外头沉默站立的两人。   她心里头叹气,香烟果然是社交的重要媒介。   像这种情况下,两人手头要是没有根烟,傻站着沉默不语,该有多尴尬。   林建明抽完整整一根烟之后,贾校长才好整以瑕地丢开自己早就掐灭的烟头。   “倒卖国库券是违法的,林工,你要爱惜自己的羽毛啊。”   林建明看着手上的烟屁.股,沉默不语。   贾校长自嘲地笑:“也是,得先活下去才能谈发展。”   饿死了,羽毛再好看都是白搭。   他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林工,好好考虑一下组织上的建议。你有经济头脑,有技术,也懂管理,你是最合适的经营人选。”   林蕊眼睛都要瞪酸了,试图无师自通,学会唇语。   奈何姑娘她虽然天资过人,但委实缺乏学习上的点,愣是只能看见两人的嘴巴一张一翕。   至于他们说什么,她却一个字都辨认不出来。   林蕊跑到王奶奶身边,好奇地追问:“奶奶,这人找我爸干什么呀?”   这倒卖邮票,需要表情这样严肃吗?   王奶奶好奇地抬起眼睛:“他不是来找你的吗?他说江州大学要开少年班呢。”   林蕊差点儿没当场摔倒。   奶奶,我谢谢您老人家的厚爱,咱说点靠谱的事情好不?   王奶奶乐呵呵的:“咱蕊蕊这么聪明,脑瓜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怎么就不能上少年班?”   这要论起赚钱的小机灵劲啊,大学生们还比不上蕊蕊呢。   林蕊赶紧求饶,直接拽了面纸往厕所跑。人有三急,实在憋不住。   等她出来的时候,饭店门口已经空空如也。   贾校长消失了,林建明也不见了踪影。   目送贾校长离开后,林建明并没有转身回饭店。   他在屋外站了会儿,抬头看看天,既没见着月亮,也没看到星星。   倒是昏黄的灯光,给了他以温暖的慰藉。   人到中年的男人慢慢抬动脚步,走向了街角不远处的公用电话亭。   饭店有电话,只是他现在不希望跟妻子的谈话被其他人听见。   电话响了没几声,对面就传来妻子的声音:“喂——”   林建明清了清嗓子,放柔了声音:“你休息了没有?”   “还有点儿书要看,明天有场小考。”郑大夫敏锐地感受到丈夫情绪的波动,轻声问,“怎么啦?”   林建明使用了个比较含混的说法:“咱们的事情恐怕要暂且停一停,今天组织找我谈话了,意思是想让我接手红星纺织厂。”   所谓的红星纺织厂,其实是一家街道工厂。   它隶属于江州纺织厂这艘超级航母,主要任务是安置纺织厂正式职工的家属。平常依靠从纺织厂手中接一些零散活计,来维持生产经营。   郑云惊讶:“让你管纺织厂?”   就算组织上考虑安排丈夫接触管理经营这一块,优先考虑的对象也应该是钢铁厂的附属企业。   钢铁厂又不是没有小五金街道工厂。   林建明轻轻地叹了口气,答非所问:“他们知道我收回来的钱其实是国库券呢。”   郑云立刻紧张起来,她警惕地看看窗外,又跑到走廊外头看左右房间的静,然后抱着电话机钻进被窝里,压低声音问丈夫:“他们知道了?”   厂里头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呵,去接手一个已经停产的纺织厂,那明摆着就是流放啊。   厂里头又不是没有从这件事情中获利。   厂子现在还能维持经营,他们夫妻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真是过河就拆桥。   不,河还没过呢,自以为掌握到过河的方法了,立刻迫不及待的把桥拆了,将他们夫妻踢出去。   真寒了心没指望,郑云反而无所畏惧。   她安慰丈夫:“不怕,真正不行,咱们就出来单干。”   大不了她开个私人诊所。   看不了大病,给人开开药挂挂水做做艾灸针灸,总还不是难事。   就凭丈夫的人才,到哪个厂子,只要是正经想要人的厂子,人家都会抢着要。   私人企业,乡镇企业怎么了?只要人家正正经经地经营,规规矩矩地开工资,那就不比国有企业低人一等。   林建明听妻子风风火火地安排家里头以后的出路,心中柔情百结。   他安安静静地听妻子絮叨完了,才犹豫着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想接下这个纺织厂。”   郑云一愣,旋即忍不住担忧:“红星厂的情况,我知道点儿,他们年前就停产了。”   这种街道工厂,就跟菟丝花似的,根本就没有独立存活的能力,全靠母厂输血。   就跟母鸟喂小鸟一样,母鸟都饿得奄奄一息,哪儿来的虫子塞到小鸟嘴里头?   眼下纺织厂自己都捉襟见肘,难以维系。   前年招收过新人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对外招工。可见厂里头的问题早就存在。   眼下丈夫接手了红星厂,又要怎么办呢?   林建明试着跟妻子分析:“纺织厂还是大有可作为的。后面市场肯定能够扩大化。”   现在大家做衣服不用布票,十分方便。   逢年过节不说,就是平常手上有了余钱也很愿意买两件新衣服赶回时髦。   “街道工厂最大的好处在于里头的职工并没有正式编制。”林建明一点点地跟妻子说自己的考量。   临时工想要挣钱就得老老实实的工作,否则很可能就被他人顶掉了位置。   当然也有可能,人家家里头并不缺钱,只是需要一个工作岗位待着。   但是如果他们的家境真优越,到一定程度势必少就安排进国企当正式工人,也不至于挂着临时工的牌子了。   只要不是必须得供起来的祖宗,林建明很有决心去啃一啃硬骨头。   郑云还是掩不住担忧:“可是现在厂里头根本就没有资金可以开工啊,你打算怎么处理?”   工厂不生产就生存不下去,那还怎么谈发展?   林建明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第一,先将库存的货想办法卖出去。第二,想办法找投资。”   郑云脱口而出:“这时候,你找谁投资去?”   话音一落,她猛然反应过来,“你……”   丈夫说的投资者,该不会就是他本人吧?   郑云在心中飞快地算着数字。   从去年秋天到现在,他们夫妻近乎以利滚利的方式经营着国库券倒卖,积累下来的财富的确已经小百万。   当具体数字浮现在郑云的脑海中时,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有这么多了吗?真的已经有这么多?   她忍不住心慌起来,火急火燎地催促丈夫:“对,投给纺织厂吧。”   他们两口子捞起袖子大干一场。   要是以资金为契机,盘活了厂子,那就算他们替国家挣钱去了。   要是百万资金砸在厂里头,那就当他们白折腾半年的功夫,全都为国家做贡献了。   林建明倒是比妻子冷静:“不慌,咱们得找到投资者。”   这钱无论如何都不能从他们夫妻的手中出去,否则等待他们的绝对不是工厂,而是监狱。   郑云也想到了这一点,立刻懊恼:“你瞧我这脑袋,真是晕了头。”   林建明却忍不住笑了,只觉得妻子爽快又可爱。   他没有告诉妻子,他想找另外一个投资者的目的是希望明确厂子的所有权问题。   在国企呆了几十年,林建明再清楚不过,一旦果子成熟,当初不管树苗死活的人,就会迫不及待过来跟着抢果子。   红星街道工厂现在性质上还隶属于纺织厂。   要是他将厂子做好了,上头一纸调令,他又被打发到其他地方;那他投入的精力,付出的心血,又该如何算?   现在又不是没有合资企业,引进私人投资者,到时候要有个什么情况,也好留后手。   旧社会大家族分家,看着差不多的资产,实际上分到个人手中之后,是死钱还是活钱?不多久就能显现出来。   林建明又叮嘱了妻子几句,学习固然重要,但也千万不能搞垮了身体。在外头千万得照顾好自己。   他挂上电话,慢慢地往饭店方向走。   这一晚,他不想再回狭小憋仄的筒子楼。   他希望能够舒舒服服地躺在宽敞的房间里头,好好睡上一觉。   进门的时候,他看见小女儿正抱着王奶奶的胳膊,又摇又晃地说着什么。   林建明灵机一动,伸手将女儿招到面前,微笑着问孩子:“纺织厂有一批布料想用来抵债,你说这些布我应该怎么处理呀?”   林蕊不假思索:“什么布料?要是牛仔裤直接做成牛仔裤,拉去苏联卖。”   林建明被女儿的异想天开搞得哭笑不得,他只能摆摆手,委婉地指出:“现在没办法拖去苏联。”   林蕊咽下了嘴里头的草莓,笑嘻嘻地问父亲:“那你是想快点儿解决问题,还是长期解决问题?你需不需要解决其他问题?”   他这叽里咕噜的一串话,简直绕的林建明脑袋疼。   “快点儿要怎样解决?慢点又要怎样解决?加上其他问题到底怎么解决呢?”   林蕊拍拍手,掰着手指头给父亲算:“快点儿的话,就是拉去各大市场清仓大甩卖。最好的方法就是搭配销售。”   慢点儿的话,就是进一步进行加工。   按照口红效应,在经济不景气的时候,大家能够从口袋中掏出来的钱减少了,可是人们的消费欲望却没有办法遏制。   所以经济萧条时,口红、低价时髦服装还有电影之类的廉价非必需品作为一种心理安慰剂,反而会获得消费者狂热地追捧。   就好像前几年做衣服还需要布票的时候,耗料少价钱低廉的丝巾就卖的特别好。   因为它以极低的代价满足了人们对于美的心理需求。   林蕊信马由缰:“化妆品市场也大有可为呀,最起码的,市面上的口红就太少了。”   王奶奶觉得林建明的确太娇惯孩子了,这要是换成郑大夫,再给蕊蕊10个胆子,她都不敢堂而皇之地讨论口红。   上次蕊蕊拿着卫生巾折腾的时候还挨了顿鸡毛掸子呢。   林建明笑了笑,接着问女儿:“要是还想解决其他问题,又该怎么办?”   林蕊眯起眼睛,侧着脑袋,装模作样地冥思苦想片刻,然后夸张地叹了口气:“那就只能以物易物了呀。”   钢铁厂用不到布料,服装厂能用到吧?   钢铁厂职工穿的衣服,总不能自己生产吧?   两家厂子搞不赢,那就三家厂,三家厂还搞不赢的话,直接弄个以物易物的大市场。   江州城里头弄不来,那就拉上整个南省。   要是南省还搞不赢,那就联合周边几个联系比较紧密的省份。   没有货币的年代,人们不照样生产么。   再麻烦,也总比困死在原地强。   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任何古老原始的办法都可以被拿来用。   林蕊眼睛笑成了月牙儿:“那位贾校长不是问要让厂子怎么开工嘛?这样一来,大家也就都能开了工。”   至于开工以后的事情,那跟她可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林建明点了点头,心中斟酌了半天,再度开口问女儿:“要是纺织厂问你讨主意,他们应该生产什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林蕊顿时眼前一亮:“5000块,你跟他们谈好了啊,没有5000块千万别告诉他们。”   最近她赔本买卖,免费给出去的新点子,实在太多了,想想都心口痛。   王奶奶在边上,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老人无奈地摇摇头,开始整理今天的账目。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双目灼灼地看向父亲,郑重其事地开了口:“无纺布,生产无纺布,大有可作为。”   林建明愣了下:“那是做什么用的?”   “一次性卫生用品,卫生巾尿不湿。”   王奶奶扑哧笑出声,这丫头居然到现在还没有放弃要生产这些。   也就是她,当着爷老子的面,也能如此坦荡地说这些话。   林蕊得意洋洋,半点儿都不害臊,她这可是为国家工业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爸爸,赶紧动手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第197章 爸爸当厂长   林建明的话音刚落下, 女儿的身影就消失了。   林蕊一个侧空翻, 高兴地跳到了柜台后面,然后又手一翻跳出来。   店堂里寥寥几个客人, 全都拍掌叫好。   乖乖, 不愧是小佛爷的二姐, 瞧瞧这身手漂亮的, 一看就是练家子。   那动作眼花缭乱,看得林建明目瞪口呆。   当爹的人完全不明白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自家丫头究竟修炼了什么武功?   林蕊现在哪有心思跟父亲讨论这些, 他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当中。   当厂长了,她爸林建明工程师现在是领导,手里有一家工厂。   林蕊才不管街道工厂到底有多小多破, 她就知道厂长能决定厂里头的生产!   要不是店里头陆陆续续的还有客人过来结账, 少女真想引吭高歌一曲。   今天是个好日子,适合大地飞歌!   当然,她最大的担忧是怕扰民,直接叫人打上门挨揍。   “生产卫生巾啊,还有尿不湿。”林蕊激动地拽着父亲的衣袖, 两个眼睛简直亮成小灯泡。   既然都是纺织厂的,生产无纺布啊。   纺织厂总有棉花吧,有了无纺布有了棉花, 那干嘛不跟进卫生巾和尿不湿呢?对了,卫生护垫也必须得有姓名。   人民群众的需求也是丰富多彩的。   日用、夜用、特大量、量少的日子还有棉质跟干爽网面,一个都不能少。   以后还可以考虑具有杀菌作用的, 往高大上的需求上靠。   做大做强做精做细!   那市场广袤无边,简直就是遍地黄金,蹲下去捡到手的就是钱啊。   母婴市场,女性卫生用品市场,她爸要是对这片广袤的市场视而不见,她简直以后的日子都要痛心的睡不着觉。   林建明看到女儿激动得直打哆嗦的样子,生怕她的旧疾又犯了,赶紧开口安抚:“好好好,爸爸一定好好考虑。”   先放开爸爸的衣袖吧,袖子都快被你拽散了。   你妈不在家,袖子散了爸爸我怎么办?   姑娘哎,撒手,扣子,扣子要掉了。   林工高估了闺女。   他家小女儿啥时候会这么好讲话。   林蕊死活攥着,不肯松一下手指头,两只眼睛拼命瞅紧父亲不挪窝。   快答应下来,必须肯定立刻上马,这不是考虑一下的问题。   哎哟,她还不了解某些挂着公字头的单位都有哪些尿性么。   所谓的研究一下,考虑一下,能直接给你考虑两三年。   上辈子林主席他们单位搞职工的社保。   能想象吗?在国家政策明确的情况下,2016年,单位人事处正式研究社保问题。   这一研究就是两年多。   林主席办公室的小姐姐户口在老家,本来还想拿着缴纳社保证明在江州买房的。   眼看着郊区那套房,单价愣是从每平一万七被拖到了三万一。   直到林蕊穿过来,单位的社保也没办下来。   天方夜谭魔幻现实主义吧,要不是亲眼所见,谁敢信还有这种事啊。   简直就是撒谎都不打草稿的恶意抹黑。   三十年前的现在,这种问题更严重,王奶奶跟玲玲姐办营业执照,来回不知道跑了多少趟。   每次人家都能找出一堆理由说材料不全。   再多问两句,就不归他管,他不知道。   效率低得令人发指,那些人也真心不怕挨揍。   在这种形势下,想要应对繁琐烦人的流程,唯一的做法就是先动起来再说。   一边跑流程,一边干活。   商场如战场,拖上三五个月,黄花菜都凉了,畅销都成了滞销。   当然这么做的话,还是存在风险。眼下所有的超纲行为都可以统一视为闯关。   闯关成功了呢,今后就是一桩美谈佳话。   可万一失败了或者被人抓住当成小辫子,对不起,作为违法人物的典型,搞不好就得蹲大牢。   林建明生性沉稳,做事总是三思而后行。   尽管小女儿各种撒娇卖痴,只差满地打滚耍赖,他依然还是强调自己会好好考虑。   君子一诺千金,纵然面对的人是自己还在上初中的孩子,他也不能信口随口承诺。   林蕊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子,活像一只青蛙,作势要满地打滚。   不行,她今晚一定要敲定这件事。   她的蓝图就此规划,她的人生从此启航。   王奶奶叫她口若悬河,听得目瞪口呆。   乖乖,蕊蕊将来一定得当领导干部,只有领导才能这么一张嘴就是一套一套的。   亏得苏木从楼上追了下来。   时间已经不早,他怕蕊蕊玩过头,作业不写,明天去学校又要想抄袭。   好不容易蕊蕊这段时间终于肯自己写作业了,苏木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个良好的学习习惯保持下去。   不说发扬光大吧,起码也别一朝回到解放前。   林建明叫小女儿缠得没办法,从来没有看苏木如此顺眼过。   见少年过来,他赶紧招呼:“快,带蕊蕊上去刷牙洗脸吧,时候不早了,你们早点睡觉。”   苏木走过去抓林蕊的手腕,看的林建明眼皮子直跳。   少年却一本正经:“蕊蕊,你作业还没写完呢。”   林蕊不耐烦,伸手要推他。   哎呀,这会儿写什么作业啊,这会儿的重点是挣钱!   可惜少年没那么容易被推走。   林蕊龇牙咧嘴,一旦碰上学习的事情,她就知道没办法跟苏木讲道理。   小孩子的执着劲儿简直让人头大。   少女满脸无奈,决定包容小孩子,配合地跟着苏木往楼上走。   等通往三楼的铁门落锁,少女就激动地抱着苏木,又蹦又跳。   厂子,正规的工厂,她终于有家厂可以大展拳脚啦。   苏木绷直了身子,给林蕊当挂衣架。   他恨不得自己是块石头,嘴里只能胡乱地应对:“别跳了。”   他们还在楼梯上呢,万一滚下去怎么办?   林蕊勾着他的脖子嘿嘿地笑。   笑到少年人目眩神迷,眼前星光灿烂耳边只有轻音乐飞舞的时候,她一把拖着苏木直接飞奔上楼,然后再度又蹦又跳。   哎呀呀,她太欢喜了。   真是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的卫生巾跟婴儿尿不湿可算是有人能够生产了!   小元元大宝贝儿,你肯定会爱死你聪明美丽又能干的蕊蕊姨姨的。   以后见到姨姨千万要香姨姨啊!   姨姨最爱我们元元大宝贝。   小和尚皱着眉头从房间里出来。   二姐吵死了,元元都已经睡着了,可不能吵醒小宝宝。   少年打开房门,看到屋外的景象吓得立刻退回头。   阿弥陀佛,非礼勿视。   小和尚必须得再念一段佛说眼明经跟观音菩萨洗眼咒,虔诚地祈求佛主,否则会长针眼的啦。   林蕊跟树懒一样挂在苏木身上,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对,最关键的一点不能遗忘掉。   教授啊!王教授跟陆教授的科研团队还在研究生产护翼卫生巾的生产线。   眼下国内没有护翼卫生巾,国际上也不常见。   缺少现成的资料,他们只能自己动手一点点实验。   先前团队一直愁没有合适的地点进行理论论证,现在好了,停产的纺织厂就是最好的安排场所。   学霸学神们,请不要大意地施展你们的才华吧,请井喷式的产出。   伟大的祖国复兴需要你们不拘一格地创造。   请不要在意我们鼻梁上架着眼镜的安危。   双管齐下,哪头都不要落下。   厂里头王教授他们做试验,职工们也不能闲,得赶紧动起来,集体去推销库存布料。   这都四月天了,一进农历三月,江州下面各个乡镇的农交会也会陆陆续续地搞起来。   不要小看不起眼的乡镇农产品交流会,每年在农交会上面达成的成交额也是个令人无法忽略不计的数字。   林蕊哪里能够停下来,她急着打电话去找教授,赶紧通报这一大喜讯。   还有服装厂,港镇的服装厂到现在还停着工,因为没钱进原料,积压的衣服也卖不出去。   服装厂原料的大头不就是布料么,纺织厂仓库里头最不缺的就是布料。   纺织厂跟服装厂完全可以合作。   她得研究一下现在到底什么服装最时髦,好打造出类似于杏子衫光夫衫的时髦快钱热点。   去年下半年最红的电视剧应该是《阿信》了吧。爹妈教育孩子挂在嘴边的口头禅都是:“你看看人家阿信。”   嗯,必须得借鉴一下。   苏木听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   少女眉飞色舞,胳膊越收越紧,简直快要勒死他。   隔了足足有十分钟,林蕊才总算松开环着少年脖子的胳膊,扭过头就要跑下去打电话。   事不宜迟,时间就是效率就是生命。   苏木赶紧拽住她,无奈道:“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钟了。”   这个点打电话,旁边没人在肯定电话铃白响无人接听。旁边要是有人,那就叫扰民。   林蕊无所谓地挥挥手:“魏镇长,起码我能够联系到魏镇长。”   还不到三更半夜呢,魏镇长的办公室电话肯定能够打通。   以办公室为家,忘我地投入到工作中,完全忽略家庭的感受,可是楷模标准,是领导干部学习的标配。   8012年的宣传也是如此的反人类。   苏木赶紧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好了,明天再说吧,咱们今晚先把情况理理清楚,明天再详细地安排下去。”   林蕊扭了半天,没拗过苏木,只能悻悻地去刷牙洗脸。   躺在床上,她的脑袋瓜子依然停不下来。   哎呀呀,阿信到底穿什么衣服来着?一定要再看看电视剧。   必须得简单,能够迅速投入生产的那种。   而且制造成本也必须得低廉,否则没有资金投入进去。   少女的脑海中不断浮现现在热门电视剧、电影以及流行歌曲的名字。   对了,要不要加上广播剧?   突然间,她脑子一个激灵。   她现在要做的不是重新设计衣服款式,而是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加工啊!   上辈子,林主席办公室的小姐姐说她小学时代流行《流星花园》。   嚯,班上愣是有人逼着妈妈织毛衣时勾画出F4这个符号。   人们对于时髦的追求永远迫切!   管它都是什么面料,蝙蝠衫T恤衫上头一律印上一无所有。   其他的衣服依据不同的情况映上或者直接绣上电视剧名字或者热门电视人物的名字。   林蕊翻身下床,赶紧摸出她的小本本记下金点子。   马上夏天了,时髦的款式也得走起来。   一墙之隔,无苦打着呵欠催促师兄:“睡觉啦!”   小元元都被玲玲姐抱去了二楼。   二楼有两间包房,装了榻榻米,算是雅间。   现在玲玲姐早上也做生意。   两边跑实在太累,她索性晚上在榻榻米上铺上铺盖,将就着洗漱睡下。   小和尚摸摸自己的光头,呵欠连天地想,师伯当初就应该盖四层楼。   楼下做生意,楼上住人。   不然光一层楼,哪里够这么多人睡觉。   嗯,还得再盖一栋楼,就贴着边上,好住人。   苏木哪里睡得着,推着无苦:“快点儿,念一段静心咒。”   不然蕊蕊今晚肯定没得睡。   小和尚愁眉苦脸:“师兄,你自己念嘛,你都抄下来了。”   “我念了没用。”   连自己的心都静不下来。   少年催促师弟:“快点儿,赶紧念。”   小和尚无奈,只能呵欠连天地开始:“南无飒多呐,三藐三菩提,俱胝喃,怛侄他,唵折戾主戾,准提娑婆诃……”   苏木听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错啦!是清心咒不是准提咒。”   奈何回应少年的是小和尚欢快的呼噜声。   他的催眠卓有成效,先把自己给催眠着了。   苏木愤愤地想起身,结果困意袭来,他打了个呵欠,直接跌入了黑甜乡。   明儿一定得将清心咒也贴上墙。   都是正儿八经的修行中人,居然也清心咒跟准提咒还能搞混了,传出去多丢人。   少年怀揣着振兴师门的凌云壮志,彻底睡得人事不知。   瞌睡会传染,几乎在苏木闭上眼睛的同时,林蕊手中的笔也掉在了桌子上。   少女往床上一倒,蜷缩进被窝。   不行了,先睡觉再说。   小和尚的漫画形象明儿再设计。   直接在衣服上印热门IP的名字毕竟只是权宜之计。   想要长远发展,关键得打造出自己的品牌来。   嗯,无苦这个优质IP必须得好好打造孵化。   少女打了个呵欠,沉沉地睡着了。   窗外,月亮终于挣脱了云层的束缚,将皎洁的清辉洒满人间。 第198章 姑娘勤快人   一大早, 林蕊爬起来就趴在书桌上奋笔疾书。   苏木过来敲门, 她头都不回, 只喊了声:“请进。”   少年看她头发乱糟糟,脸也不洗就抓着笔忙个不停的模样,颇为欣慰。   他刚想询问林蕊还有多少作业没做完时, 眼睛扫到她笔走龙蛇创造出来的作品,顿时一噎。   蕊蕊哪里是在写作业。   她大清早的爬起床, 居然是为了画画画的还是个小和尚。   少年的心顿时跟泡在镇江老陈醋里头一样, 酸得发涩。   苏木的声音晦涩莫名:“你忙着呢?”   林蕊哪有心思管他:“你不废话吗?别杵着, 赶紧给我下去,快点儿打电话给我姐夫, 联系好王教授他们。”   少女精简着笔下小和尚的形象,决定一定要把这个logo做好。   童装市场广袤无边,要将这个品牌打造出来,今后这可就是只金鸡呀, 咯咯哒的金蛋下个不停。   林蕊的思维一贯是跳跃式的,想到鸡他就想到养鸡场,想到养鸡场她立刻又想到养鹌鹑。   话说鹌鹑跟鹌鹑蛋都是市场上的紧俏货,完全可以考虑安排一下, 走起。   鹌鹑在哪儿养?山地!反正必须得远离闹市区, 省得鹌鹑叫起来吵死人。   对了,山地也可以搞复合种植, 种经济作物。   粮食不行,山地只能种植山芋之类的作物, 又辛苦又出不了价。   最好产物质量轻又单价高,这样可以方便运输。   哎呀呀,哪里怕找不到工作,她现在就愁的是没有那么多可靠的人手来完成她的发财大计。   就说防空洞吧,江州城那么多防空洞,可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贵财富。   现在不指望他有什么军事用途了,那也不能荒废,这必须得改民用啊。   人类连海底世界都想开发,怎么能够放过防空洞呢?   养蘑菇,养蚯蚓,防空洞冬暖夏凉,大有潜力可挖掘。   她记得上辈子地铁站基本上都是商铺,里头热闹非凡。   这地铁不是在地下吗?既然地铁里头可以开商铺,为什么防空洞就不可以呢?   地下商城要是开起来,哎呀呀,那个热闹的嘞。   必须得记一笔。   防空洞里吃火锅吃烧烤,感觉实在很棒棒啊。   林蕊的脑袋瓜子飞快的运转。   不行,她得把江州城的防空洞分布图弄到手,分门别类,一个个都利用起来。   哪些条件优渥,可以改建成商业场所,诸如商场溜冰场之类的地方。   防空洞光线幽暗,对于商场而言根本不是问题,因为地上的商场也是成天开着灯。   哪些条件普通或者是因为地方比较小,不适合做大型的建筑改动,那就统一用来搞养殖跟种植。   对了,除了蘑菇跟蚯蚓以外,还有其他什么动植物适合在防空洞里头推广?   少女的眼睛滴溜溜直转。   当目光落在自己随手画的卡通人物上时,她突然眼前一亮。   米老鼠,对了,竹鼠!华农兄弟108式丧心病狂吃竹鼠。   竹鼠畏光,喜欢穴居,妥妥的,适合搞防空洞养殖。   竹鼠肉嫩味美,无论红焖还是烧烤亦或是白切干锅,味儿那叫一个美。   哎呀呀,养竹鼠那就得有竹子,可以种竹林啊。   对了,种竹林的话,竹笋就有保证,泡椒笋必须走起来。   还有就是竹林里头怎么能少掉竹荪。吃火锅少了竹荪,那也是一个巨大的遗憾。   前头想的鹌鹑就可以养在竹林当中,山上原本就适合种竹子。   她每说一个,就在本本上记下一笔。   愁死个人咯,这么多挣钱的金点子就是没有人去实行。   谁让她事务繁多,分.身乏术呢。毕竟像她这样聪明又独特的灵魂很罕见呢。   苏木看她眉毛眼睛齐上天,一个人就演出了一场独幕剧,阒然无语。   隔了半天,少年终于忍无可忍,不得不开口提醒她:“你不是打算用防空洞养蚯蚓吗?”   只要夜市一形成规模,那么每天产生的垃圾绝对能够堆成小山。   林蕊的计划就是利用蚯蚓来消耗这些生活垃圾。   如此一来,蚯蚓的产量就可观了。   做药材,做鱼饵,当动物饲料,产量上去了,销售渠道才能够不断地拓展。   她还可以办一家蚯蚓工厂,专门对蚯蚓进行深度加工。   对了,除了蚯蚓干,蚯蚓还能够提炼什么药材药材来着?   不行不行,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找专家打听清楚。   她立刻记下一笔,又给苏木派任务:“孙教授,别忘了打电话给孙教授。”   苏木无奈至极:“我说的是你到底是打算养竹鼠还是养蚯蚓。”   贪多嚼不烂,术业有专攻。   况且这些养殖都才刚起步,方方面面要处理的问题都不少。   林蕊不假思索:“我又没说我自己亲自动手。畜牧专业那么多高年级学生呢,动起来,实践出真知。”   年轻人们,比起坐在办公室里头喝茶看报纸浪费人生,还是投入到实践中更有人生意义。   那个,竹鼠虽然可爱,也是会咬人的。   像她这样娇弱的小姑娘,哪里能亲自动手呢。   对了,疫苗,动物狂犬疫苗也得走起。   给它们打针,总胜过人被咬了以后再打针。   少女回过头看苏木不动,顿时开始气不顺:“打电话呀,你赶紧去打电话。第一个电话打给我姐夫,联系好教授。第二个电话打给魏镇长,服装厂的库存立刻再加工。第三个电话给孙教授的研究生,他不知道的话就去药房打听。”   她在桌上扒拉了一会儿,摸出一张纸递给少年,“就这个,按照这上面写的分门别类来。”   儿童服装就跟卡通人物靠,葫芦娃黑猫警长,一个都不能少。   女性服装,阿信姐姐必须有姓名,万水千山总是情,劳动人民都得行。   T恤蝙蝠衫赶紧再加工,全都给我一无所有。   反正一个镇上服装厂的库存量就那么多。   整个江州下面各县各镇的农交会集体跑一圈,她就不信库存会消不掉。   哎呀呀,还可以搭售一块红布,反正现在《一块红布》这歌火得要死。   先清空库存,下一步就不能老是盯在人家屁股后头跟风了,得打造自己的自主品牌。   林蕊又摸出贾校长的那张名片,塞给苏木:“这个电话也打一下,江州哪所大学有服装设计专业?咱们打造自主品牌,那必须就得有自己的服装设计师。”   少女叽里咕噜一通之后,催促苏木:“傻站着干嘛呀?赶紧动起来,时间就是金钱。”   少年无奈:“你又没说让我走,我哪里敢动。”   看看她想到哪儿就说到哪,手边要是没人理会她,估计又要发脾气。   哎,看样子每天晚上都得给她念清心咒。   林蕊哪里肯承认,立刻睁着眼睛矢口否认:“什么呀?我没有。”   苏木笑了笑,没跟她分辩,只催她:“快点儿吧,洗脸刷牙,要迟到了。”   少女这才哀嚎着怪叫,完了完了,她的数学作业还没写完呢。   她的嚎叫还没落下,眼角就被人刮了一下。   天啦噜,不得了咯,小孩子学坏了,竟然敢摸姐姐的脸!   她就说不能放纵小孩子跟那群臭小子鬼混,否则分分钟就会被带坏。   苏木收回手,正色道:“眼屎,你眼角有眼屎。”   林蕊勃然大怒,要是啊!姐姐忙得没来得及洗脸而已!   还想活下去看屋外太阳的苏木,立刻识相地跑了出去。   林蕊摸摸自己发烫的脸,狠狠啐了一口。   呸!少来,分明就是觊觎姐的美色。想占便宜。   少女回头看镜中的脸,果然容光焕发青春美貌风华正好。   哎呀,真是美少女啊。   即使顶着拖把头。   美少女早饭忙成狗,王奶奶帮她梳头,苏木负责见缝插针地往她嘴里塞三鲜蒸饺。   亏得林建明一大早就出门办事了,否则看到眼前的状况,叫当爹的人情何以堪。   林蕊当然没闲着,她手上忙着写作业,嘴里头裹着蒸饺,口齿不清还要跟小和尚开战。   无苦大师毫无出家人的涵养,别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了,小鸡肚肠到睚眦必报。   他幸灾乐祸:“哎哟,我们家元元都已经会自己吃饭了。看,吃的多好。”   他生怕人家听不出来他在指桑骂槐一样,“不像有些人,这么大了,还要别人喂饭。”   小元元抬起头,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挥舞勺子继续跟牛奶鸡蛋羹奋斗,吃得喷香。   林蕊一口蒸饺馅含在嘴里头,来不及咽下去。   她还没回击,小和尚又变本加厉地嘲讽,“哎呀呀,我倒是忘了,有些人作业都没写好。”   王奶奶赶紧劝阻小孙子:“行了,你别闹腾你二姐。”   然而已经迟了,林蕊哪里肯就此放过,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哎呀,总比有些人不及格的试卷没藏好来的强。”   这下好了,就连来店里头早饭的客人们都知道小佛爷考试吃挂落。   无苦悲愤异常。   二姐到底还想不想打着他的旗号卖东西了?他不要形象不要脸的么。   林蕊朝他飞眉毛,切,高大全的偶像早就过时了,现在流行要有些缺陷的。   不然《寻找回来的世界》里头最红的为什么是伯爵啊?   旁边食客的打趣声中,小和尚悲愤撤退。   他要去拿书包了,他才不像她二姐一样,天天想着怎么逃课。   店门口走进一个身着制服的男人,笑着打趣无苦:“哟,今天我们小佛爷可真够勤快的啊。”   无苦头也不回,坚定地只留下个后脑勺。   王奶奶笑呵呵地跟男人打招呼:“刘干部,照老样子给您上?”   “老三样,白粥酱骨头蒸饺。”刘干部找了张空位子跟人拼桌,笑着抬起头和王奶奶打招呼,“有个事儿,我还得叮嘱一声您老人家。赶紧自查上报,上面发文件嘛,要严厉打击逃税漏税问题。”   王奶奶坦荡的很:“开着门,你们叉开来查,我老太可不逃税。你去打听打听,我占过公家一分钱便宜没有?”   刘干部笑了:“例行通知啊,我就指望着您老人家带个好头,把咱们这一片辖区的个体工商户全都带规矩做事。”   店里头有食客哄笑:“别光盯着小老百姓啊,偷税漏税,又不是光是小个体户的事。大头你们可得好好看着。”   刘干部赶紧摆手:“这是全国性质的,可没光逮着谁不放。”   “要我说啊,为什么查税收?那就是国家没钱。国家没钱应该去找那些官倒啊。”   食客挑高了眉毛,“这刚才摆在厂门口,动都没动一下,两天功夫就翻了三倍的价格,中间那差价谁吃了?它们可交税没有?”   店堂里哄然大笑,不少人纷纷附和。   刘干部苦笑着朝那人拱手作揖:“这您可难倒我了,咱就是一个小办事的,管不到他们头上去。”   那人冷笑起来:“不抓大鱼专门盯着虾米,那就查不出来个什么三四五。”   请来的早点师傅在厨房门口喊:“生煎包好了啊,谁要生煎包趁热。”   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不少人端起碗去排队。   早上店里头人手少,大家得半自助式用餐。   林蕊一边跟数学题奋斗,一边给王奶奶出主意:“咱们还得建员工宿舍,这样才能留住人。”   现在人找工作,尤其是外地过来打工的,肯定首选是包吃包住。   据说上下班花在路上的时间超过一个半小时,人的幸福指数会急剧下降。   这是增加千把块钱工资,都没有办法弥补的损失。   王奶奶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现在她请的外地打工者,晚上只能在一楼睡行军床打铺盖。   时间久了终归不是个事儿。   人家也是爹生娘养的,总不能累了一天,连个能躺平了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林蕊撺掇着王奶奶:“咱们在附近找块地,盖个几栋小楼,专门给职工做宿舍。”   王奶奶惊了一跳,盖小洋楼当宿舍?   钢铁厂的职工到现在还挤在筒子楼里头呢。   再说了,他们这个店总共才请了多少人,哪里需要几栋小洋楼。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情真意切地劝老人:“奶奶你想啊,这宿舍除了咱们店里头请的工人以外,是不是还可以租给其他人?”   钢铁厂那么多职工还没解决个人住房问题呢。   眼下按照国家政策,一时半会儿再盖新工人小区根本不现实。   领导干部拿不出大钱盖楼,掏点儿小钱租房子给职工住,总不是问题吧。   这样一来,不也相当于改善了职工的住宿条件吗?   少女的眼睛闪闪发亮,热切地看着老人:“奶奶,咱们这样是不是也在为国家排忧解难?”   王奶奶侧着脑袋琢磨了一会儿,哎哟,是这个道理。   房子盖起来以后,楼下还是可以做小吃店,也不用多大,满足附近居民生活需要就行。   至于楼上空着也是空着,租给厂里头,安排职工过来住,的确是个办法。   那么多人住在鸽子笼里头,看得实在不象话。   国家领导不是说了吗?要先富裕的带动后富裕的,这样才能共同富裕。   她点点头:“嗯,回头我找人打听打听去,看这附近还有没有房子卖,或者有没有地可以用来盖房子。”   林蕊喜得简直要当场翻跟头。   房子呀,足足几栋楼!   就算以后饭店生意亏成狗,单凭这几栋楼,王奶奶将来也是妥妥的亿万富翁。   30年后可是有企业因为早早为员工买了职工宿舍,结果房价飙升,就单凭那两套房直接拯救了一个公司。   少女哼着小曲坐上苏木的自行车,拍着少年的后背:“起驾!”   她开心地吹着口哨,唱起歌来:“正月里来好风光哦,四月红军就要来。”   少年却闷闷的,不吭声。   林蕊笑嘻嘻地在他背上弹琴:“怎么啦?”   苏木沉默半晌,忍不住开问:“你到底还要不要盖那个房子?就是用井水跟太阳能保温保清凉的。”   说好了要一起盖房子的,结果蕊蕊早就把这件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光他一个人,还傻乎乎的惦记着。   他还特地找物理老师商量,画了好几张图纸呢。   他都想好了,墙要刷成什么颜色,窗帘该选哪种布料。   最好有院子,院子里头也能种葡萄。   前面是红灯,苏木停下车。   少女眼睛珠子一转,直接将少年的脑袋扭过来,笑容满面地看着他:“吾若得之,必以金屋藏之。”   她眨着眼睛,拍拍少年的肩膀,“放心,姐都说了,跟着姐有肉吃。我肯定给你盖座大房子,金屋藏娇。”   苏木的脸腾的一下成了朝霞,他结结巴巴:“我,我是男孩子。”   “哎哟,男女平等啊。”   少年羞愤的蹬着自行车往前跑。   林蕊伸手捏他耳朵,逼着问:“要不要?你要不要?”   少年轻轻的“嗯”了一声。   林蕊哪里会满意,死命揪人家耳朵,催促道:“快说,要还是不要?”   苏木小小声地应答:“要!”   林蕊得意地吹起了口哨,比鸽哨都明亮。   便宜你啦,小子,看姐对你多好,还给你盖房子呢 第199章 倒卖不能停   林建明从厂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 陈副厂长已经在楼梯口等了许久。   他一见人, 赶紧将林建明迎进自己的小办公室。   “老林, 你不急着做决定,还可以再好好考虑一下。”   陈副厂长的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刚才抽的烟太多了,满嘴的烟味, 简直呛人。   好在林建明并不在意,还主动伸出手:“老陈, 给我一支吧。”   陈副厂长递上烟卷, 兀自苦口婆心地劝告老友:“这个事情咱们可以慢慢研究, 慢慢考虑,总不能强买强卖。”   在钢铁厂做的好好的, 上头突发奇想,就把人调去纺织街道工厂,领导也得考虑一下底下人的感受。   林建明点燃烟后,吸了一口, 微微一笑:“既然厂里头已经掌握了讨债的要门,我再继续做这个,其实也没多少意义。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陈副厂长眉头紧锁,伸手轻轻敲着桌面:“我说这话不仅仅是因为咱们之间多少年的交情, 更是为了厂子着想。”   讨债的难度有多大, 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就好比国家给了政策,大家都去做同一桩生意。可挣钱的, 永远都是少部分。   中间的人情往来和尺度把握,哪里是随便换个人就能做好的。   一个不好, 不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反而会将前人打下的基础全都毁掉。   等真到那一步的时候,想要补救,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林建明笑笑,反过来安慰陈副厂长:“其实也没什么,大家都是常来常往的,彼此间都有交情。只要不出大格,后面陆陆续续地再回款几百万,应当不成问题。”   陈副厂长叹气:“你这真是打定主意,要走了?红星厂的情况,我心里头有数。他们还欠了上百万的外债呢。”   同样的百货公司跟供销社也欠了他们上百万的债。   这对于一个街道工厂而言,已经沉重到足以将它彻底拖垮。   陈副厂长不知道林建明会不会如法炮制,用国库券解决红星厂的债务问题。   但百货公司跟供销社毕竟不同于其他国营大厂,人家未必肯买一个街道工厂的帐。   想到这一层,陈副厂长忍不住愤懑:“过了,有些人实在太过分了,将厂子当成什么?当初他安排他那个表外甥进讨债队伍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全钢铁厂的人都知道债务是压在众人头上的一座大山。   谁解决了厂里头的债务问题,讨回来钱,谁自然是大家眼中的英雄。   只要心不瞎,大家都会承这份情。   就因为害怕功高震主,所以阵前换将?上一个这么做的昏君,早就亡国了。   林建明倒是笑了起来:“社会主义新中国,哪来的皇帝呀?”   陈副厂长冷笑:“只怕有人以为自己是土皇帝。”   他一向说话很谨慎,能将话说到这份上,实在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   儿子提到林蕊建议给学校老师盖教师公寓的时候,还双眼闪闪发亮地盯着自己。   “等到把老师们的住房问题解决了,厂里也该解决工程师们的专家楼了吧。林叔叔还住在筒子楼里头呢,爸,你看他家地方多小啊。”   陈副厂长当时简直没眼睛看儿子,心中的羞愧与愤懑难以言喻。   他觉得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愧对了林建明的信任。   当初他是怎么跟人家说的?派他出去讨债,也是为了锻炼他,好让他在行政岗位上多磨练一段时间,将来方便提拔。   结果枪打出头鸟。   人家倒是兢兢业业将工作做出成绩来了,厂里头功劳一分不算不说,当家作主的人还索性将他发配边疆,直接流放了。   陈副厂长挣扎了片刻,觉得自己还是能够做点儿主:“这样吧,你过去后点点仓库里头都有哪些布料。我看看能不能给咱们厂的职工换一下制服。”   天暖和了,按照惯例,差不多下个月厂里工人也该先做制服了。   林建明拿下嘴里叼着的香烟,眉开眼笑:“那我可先谢谢你啦。总算有米开锅了。”   陈副厂长先给他打预防针:“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他们厂里头生产的布料估计能做制服的也不多。剩下的都点点,咱们再碰个头,一起想想办法。”   林建明点点头应下,又冲陈副厂长笑:“老陈,其实你不叫我,我今天也是要来找你的。我想请你帮个忙。”   纺织厂债务大头是欠了浆纺厂120万的债,自己也有供销社100万的帐没收回头,这个要解决这个难题,需要一笔钱来搞活这件事。   现在大家手上都没钱,所以就形成了胶着状态。   林建明希望银行能给纺织厂提供120万的贷款,用于去还浆纺厂债务。   陈副厂长立刻摇头:“这事儿难办,银行现在已经不敢再往外头放钱了。”   就算是面对江州钢铁厂这样的硬牌子老字号,银行都不敢开这个口子,何况是一家街道工厂。   林建明笑道:“你先等我把话说完。”   浆纺厂拿到钱之后,并不是万事大吉,而是再由银行出面,收回浆纺厂60万的贷款,再贷给江州供销社,用来还欠纺织厂的债。   最后银行再从纺织厂收回120万的贷款。   用这种对等清欠的方式虽然无法解决所有的债务问题,但起码使得一条链上的三家场子,又能够重新恢复正常的经营往来。   “其实这个法子,最初我考虑是用在咱们厂讨债上。但是不行,因为咱们厂子太大,铺的面太广,涉及到的地区太多,要联系的银行也五花八门。”   几根线一旦缠在一起,就会问题越来越多,搞不好将银行也彻底套进去,产生新的债务问题。   “但是红星厂的情况不一样,红星厂相形之下债务简单,无论是浆纺厂还是供销社,都在江州范围内。只要有一家银行参与进来,由市政府来主持,这个债务问题就能够解开。”   林建明恳切地看着陈副厂长,“老陈,你是知道我的,我在政府跟银行都没有人脉,这事儿必须得有人牵头才能完成。”   陈副厂长沉吟片刻,迟疑道:“那60万的差价你到时候能还回头吗?”   算来算去,纺织厂能够成功交涉,收回来的只有60万货款,但是最初银行可是贷给他120万。   银行现在可不敢再多一笔账。   林建明笑了笑:“将厂里头的积存布料卖掉的话,应该差不多了。”   陈副厂长叹气,说来说去,还是得考虑销售问题。   他沉重地点点头:“行,我给打听看看吧。”   林建明含笑,双手拱起,冲他做了个揖:“老陈,这事儿真麻烦你了。只要厂里能开工,那情况就会好很多。”   陈副厂长决定先泼泼他冷水:“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毕竟现在纺织大厂自己都积了一堆货,压在仓库里头呢。”   林建明轻轻地叹气:“走一步看一步吧能做一点是一点。”   说着,他又苦中作乐一般,“这事儿要能处理的好,可以被当成典型来推广嘛。”   超级大厂的债务问题复杂,不能用同样的方式。   但是小厂往来客户情况简单的话,完全可以依葫芦画瓢。   陈副厂长连连点头:“不错,现在这情况能救一个是一个。外部环境好转了,咱们厂的压力也就没这么大了。”   林建明颇为感动:“老陈,摸着心说句话,我最佩服你的这种大局观。有些人当着面我不好说什么,可我真瞧不上,格局太小,就只能看见鼻子尖上的一点儿东西,难成大器。”   老哥俩互相看了眼,都咽下了嘴边的话。   可偏偏是这种人能在位置上坐这么久,因为他足够听领导的话。   就好像一个大家庭下面的小家庭,小家主将自己的身份时刻定义为大家族的孩子,而不是小家庭的主人。   如此一来,考虑问题的角度自然不相同。   林建明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告辞的时候,楼下传来一阵叫嚷声。   “李卫东你给我出来,你搞大人肚子就想不认账吗?”   一阵敲锣打鼓声响起,整个厂区听到的人都被惊住了。   不少人抬眼纷纷往窗户外头看。   呵,好家伙,一个烫着卷发的年轻姑娘,手里头拿着喇叭,大声冲厂区叫嚷:“李卫东,你竟然不给我个说法,老娘就去派出所告你强.奸。”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人人脸上都是疑惑的神色。   李卫东的爱人就是本厂职工啊,在厂办工作。   这个年轻姑娘又是个什么身份?   林建明眉头紧锁,轻声嘟囔了一句:“怎么还没断干净?”   陈副厂长耳朵尖,闻声立刻转头看他:“怎么回事?”   不用等林建明回答,外头的人已经扯着嗓子将事情说的差不多了。   这姑娘是外省一家轮机厂招待所的服务员,李卫东去轮机厂讨债的时候,就住在招待所里。   这一来二去,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的事,那就说不清楚了。   现在姑娘怀孕了,李卫东抬脚走人。   姑娘家里人哪里会答应,坚决要过来讨个说法。   陈副厂长又气又怒,指着窗户外头道:“就这种人,还能让他负责后面的讨债?还不得夜夜做新郎,村村丈母娘!”   林建明也眉头紧锁:“还是我没顾得上,要是我再多关注点,也不至于闹到这一步。”   陈副厂长冷笑:“你是他亲爹啊?养孩子也不是这样养的。这么大的人了,有老婆有孩子,还能闹出这种丑事来。”   他默默看着厂长亲自出去,安抚闹事的女人。   真是不嫌丢人!   他鼻孔里头喷出口气:“老林,我看你去红星厂的事情还是暂缓缓吧。”   出了这种丑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让李卫东接手讨债工作。   林建明摇摇头:“不了,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边的事情就得赶紧接手。再怎么说,他也是厂长。”   倘若他前脚才千方百计地将林建明赶走,后脚因为李卫东出了事,他又低声下气地将林建明迎回头,他这个厂长的脸要往哪儿挂?   陈副厂长刚想说,为着厂子正常运转,拉下脸又怎么样?   旋即他又反应过来,倘若那人有这气度,也不至于在这节骨眼上千方百计地将林建明赶走。   谋划这件事,起码也得个把月吧。   也就是说,林建明收回外债没几笔的时候,那人就打着过河拆桥的主意了。   陈副厂长怒极反笑:“好,真好,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要怎样收场。”   “老陈,别赌这个气。”林建明诚心实意地劝告老伙伴,“我倒是想保举个人,人事科的小张,张希。这小伙子人虽年纪不大,但做事沉稳的很。接触过的几个厂子,对他的评价都不错,后面讨债的事情由他来负责,应该不会出大乱子。”   陈副厂长心念电转,指着窗外还焦灼着不肯跟进办公室的女人道:“这个?”   林建明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劝过小李,让他注意分寸,但是现在的年轻人大概是听不进我这种老头子的话。”   陈副厂长也跟着叹气:“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也该给他个教训了。”   不听话好啊,他要是太听话了,还真没机会立刻把他拉下马。   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就必须得在任务交到他手上之前,狠狠叫他栽个跟头,没办法爬起来祸害。   那人手头是多没有人可用,居然连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也敢拿出来充数。   陈副厂长微笑:“看样子我们领导一时半会儿是顾不上讨债的事情了。也好,那我们当副手的就得给领导分忧,还是小张去处理这件事吧。”   林建明又跟陈副厂长闲聊了几句。   直到外面订好城下之盟,卷发姑娘同意跟着厂长去办公室商讨解决之道,厂子终于恢复暂时的平静,林建明才慢慢地步出钢铁厂。   他站在工厂门口,回头看了眼巨大的厂房。   钢铁厂的锅炉燃烧着,高大的烟囱往外头排放灰蒙蒙的烟。   整个工厂都笼罩在这片灰色之下。   林建明冲门卫处的老人点点头,迈开步子,缓慢而坚定地往外走。   回家之前,他先找个做公用电话,拨给妻子。   郑大夫今天上午没课,从吃过早饭后就一直守在宿舍的电话机旁,等待丈夫的消息。   电话铃声一响,她就迫不及待地询问:“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刁难你?”   “没事,都是按惯例走流程而已。”林建明轻描淡写,“李卫东在外头的情人找上门了,厂里后面估计会让小张负责收国库券的事。”   郑大夫吓了一跳:“他这才出去多久啊?都能找个小的?”   林建明叹气:“他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当初严打的时候,要不是有人保着他,这小子也被拖去枪毙了。   郑大夫狠狠啐了口,咒骂厂长:“缺德冒烟了,将人家小徐一个好好的姑娘,介绍给这么个不是东西的。”   现在小三大着肚子闹上门,要小徐如何自处?   林建明冷笑:“长痛不如短痛,这么个家伙,与其这样耗下去,她不如硬气点,离婚。以后再重新找个人过。”   否则钝刀子割肉,还不知道要折磨到什么时候。   搞不好,这辈子都耽误进去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两口子之间的问题,外人插不上嘴。   夫妻俩唏嘘几句之后,林建明嘱托妻子:“不慌,小张收到国库券之后,会直接交给周师傅。到时候周师傅会送到上海去。”   郑大夫吃了一惊,结结巴巴道:“那个,咱们还继续?不是说已经知道了吗?”   林建明微笑:“组织上知道的是我们当钢铁厂收国库券抵债的事情,知道也不奇怪。”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墙里头的人还各怀心思。   林建明一早就防了一手,他清楚厂里人肯定好奇,他究竟将国库券卖给谁收回的钱。   所以李卫东知道周师傅的存在,其实是他开始就安排好的。   经过上次跑长途遇险差点儿没命的事情之后,周师傅现在基本上只跑江州附近的省市,刚好可以充当这个传递者的角色。   林建明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就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迫不及待。”   他本以为起码他们要等自己收回千把万之后才会下手。   因为那个时候,即使后面的帐收不回头,厂里的基本运营还是能够勉强维持下去的。   不过这样也好,刚好省却了他还要在外头奔波着收国库券的时间跟精力,好让他腾出手来做更更重要的事。   林建明挂了电话,神情自若的走向公交车站。   等到23路公交车到达之后,他步伐沉稳地上了车。   离开钢铁厂后的第一站,他要去拜访王教授跟陆教授,亲自邀请他们进驻红星厂,开始卫生巾和尿不湿生产线的研究。   公交车经过钢铁厂子弟中学的时候,林建明看着车窗外的教学楼微笑。   这个时候不知道他的小女儿是坐在课堂上看着窗外的麻雀发呆,还是支着书本偷偷趴在课桌上打盹。   不管做什么,只要孩子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就好。   林建明轻轻地笑了,听着车厢里的报站声。   他怎么能够不继续倒卖国库券,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不创造一位资产雄厚的投资者,他又怎么能够明确厂子的所有权?   为他人作嫁衣裳,这种事他人生的前半辈子已经做得够多。   剩下的半生,他得为自己和家人而奋斗。 第200章 姑娘你真行   江州钢铁厂从来没有任何秘密。桃色新闻传的尤其快。   不到一天的时间, 就连本该养耳不闻窗外事, 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初三学生们都知道李卫东的小老婆找上门了。   再过几天, 双方谈判过程简直就是现场直播。   什么李卫东和厂领导希望那女的去打胎。   什么打胎需要的证明,由厂里同想办法解决。   什么工会主席现在撕了李卫东的心都有。   因为领导将这颗烫手山芋丢给她处理。   好在眼下计划生育抓的严,意外怀孕, 想生下来不简单,但安排个人插队去打胎, 还是不难的。   等孩子打掉之后, 李卫东再赔她一笔钱作为营养费, 此事就此翻篇。   林蕊跟听天方夜谭似的,觉得钢铁厂里头的领导实在是长期不跟外界接触, 脑子已经彻底僵化。   他们把自己当成谁,如此轻易就想打发掉堵上门来的小三,说天真都侮辱了天真这两个字。   人家大老远的堵上门,就为了打胎拿笔营养费?   一开始就清楚男方有老婆孩子的女人, 真为爱昏了头到这地步也不简单。   从认识到搞在一起才多点功夫,那爱来的也太快,龙卷风都得甘拜下风。   于兰也摇头叹气,压低了声音示意众人听小话。   据说现在厂里头领导为了安抚住她, 已经同意帮她安排一份正式的工作了。   她在招待所里当服务员, 也就是临时工而已。   现在多少临时工挤破了脑袋,想要转正。   然而这小三胃口似乎不小, 因为后面陆陆续续传出来的处理方案,已经从解决她一个人的工作问题, 变成解决她全家的工作,真是大礼包,买一送一堆。   英语课代表十分不耻,逼着问陈乐:“你爸他们答应了?那也太过分了!”   现在厂里头多久不招正式职工了。   哦,来一个人睡了一觉,就能变成国家干部。   国家干部全是靠自己睡出来的呀。   林蕊瞪眼:“怎么说话呢你?”   英语课代表尴尬:“那个,我又不是那个意思。”   他就是愤懑,有人拿厂里的利益给私人做人情。   李卫东的个人行为,凭什么要厂里头来处理。   就让那女的去公安局告他强.奸.犯,枪毙还是蹲大牢,全凭公安机关做主。   林蕊好心给少年普及法律常识:“公安机关只能送检察院,枪毙还是坐牢,归法院判案。”   英语课代表就盯着小班长:“陈乐,你发句话啊,不是自家口袋里头掏出去的真金白银,领导不知道心疼是不?”   陈乐哪有心思管桃.色新闻,他直接没有眼睛看林蕊,他羞愧得无以复加。   他觉得钢铁厂就是个不要脸的负心汉,是陈世美抛弃了苦苦等待的秦香莲。   林蕊直接笑喷了,揶揄小班长:“你行了吧啊,陈世美好歹是状元,心腹好歹是公主,丈母娘是太后,大舅子是万岁爷。”   好意思噢,那钢铁厂跟陈世美相提并论,脸皮真是比盆还大,太会为自己贴金了。   陈乐涨红了脸,吭吭哧哧:“你爸爸为钢铁厂做的贡献,所有真正的钢铁人都会铭记在心。”   林蕊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吧,都是没有话语权的人,说这些有个屁用。   她还不耐烦她爸继续填钢铁厂那个无底洞呢,早脱身早好。   一直在边上听他们说话,没插嘴的苏木,突然间开了口:“那个李卫东算不算陈世美?停妻另娶。”   陈乐下意识的想要拿林蕊的那套陈世美其实是个大牛的理论说自己兄弟。   李卫东可比钢铁厂更不堪。   不想林蕊双标得厉害,居然笑嘻嘻地夸奖苏木:“哎哟,没错,还是我们家苏木能说到点子上。”   当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现在人家千里迢迢跑过来,那摆明了是挟肚子欲上位啊。   于兰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的冒了句:“苏木怎么成了你家的?”,就又跳跃式的强调,“不至于吧,李卫东有老婆孩子呀。”   除非是他脑壳被门板夹了,否则为了外头那个跟自己老婆离婚,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这人对小三也没多少情谊,否则也不会在人家怀了孕之后就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反而叫人家堵上门来。   这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外头的小三跟李卫东的老婆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李卫东又不是个为爱痴狂的人,怎么也不会做出那样惊世骇俗的事吧?   林蕊笑嘻嘻,不接话。   天真啊姑娘,这世间上位的小三还少吗?那层出不穷的手段还罕见吗?   没有撬不动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小三。   别说李卫东这样的咖位,就连自己是少将,老子是军委大领导的人,最后还不是被闹着娶了位离异女商人,起因就是段露水情缘。   哎哟哟,当初大老虎被打倒的时候,大家可是吃了好久的瓜。   英语课代表倒是认为林蕊的猜测很有道理。   想想啊,如果现在接受了钢铁厂的安排,那就是一锤子买卖,以后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可是如果是小三能嫁到李卫东家里头,那他们就是亲戚关系,以后能够源源不断地得到好处。   古代分家产还有死钱跟活钱的区别呢,何况是一个家庭的前程。   当初杨家是怎么成为京中大豪门的?不就是因为杨玉环跟了唐明皇吗。   英语课代表煞有介事:“这要是搁在我身上,我也舍得一身剐,好好去拼一拼。”   真是有理想有抱负,林蕊忍不住为他鼓掌。   少年,请努力地去抱大腿,千万别害臊。   这年头,多少人的理想都是求包养。   抱好了大腿,多少年的奋斗都比不上,妥妥的人生赢家。   苏木不甚赞同地拉了把林蕊,皱眉看英语课代表:“你可说点自己好的吧,杨玉环是怎么死的?杨家最后又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于兰狐疑地盯着苏木,不得了咯,这小子胆量见长,竟然敢当众跟林蕊唱反调。   少女正等着看同桌的武力镇压,不想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蕊不仅没揍苏木,反而顺着他的话接腔:“就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如此咒自己。要温柔要慈悲。”   说着,她还冲苏木的方向笑。   于兰惊得差点儿直接从板凳上摔下来。   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蕊蕊这是喝了过期果汁还是吃了注水猪肉?完全不像她了。   林蕊一巴掌挥开于兰要摸自己额头的手,煞有介事:“干嘛呢?我向来都很讲道理的。苏木说的有道理,我当然得支持他。”   说着她又甜甜地冲苏木笑。   于兰严重怀疑苏木今年会蛀牙,因为糖太多了。   少年绷着脸假装若无其事,唯有微微泛红的耳朵跟泄露了他极力想隐藏的羞涩。   蕊蕊真是的,怎么能够在学校里也这样呢?   少女在心中狂笑,哎呀呀,苏木实在太好玩了,看他耳朵红的,真有趣。   待放学回家,林蕊见到数日未见的父亲,忍不住抱怨:“你都不出差了,怎么比出差还忙啊?”   说出去广大人民群众能相信吗?林建明同志明明这几天人都在江州,偏偏他的亲生女孩连面都见不到。   他披星出带月,哦不,是三更半夜才回来,平均每天在家里头停留的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   连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备考生们都比不上。   林建明难掩倦色,搓了把脸,招呼小女儿:“刚接手工作,事情多。”   这几天他一直忙着清点红星厂的库存,了解厂里头的生产经营情况。   想转型,那也得搞清楚自己眼下有多少家底子。   将王教授跟陆教授他们请进红星厂,可不得安排好人家的工作与生活。   一桩桩事情说起来似乎微不足道,然而哪一件不需要耗费精神与精力。   关键问题还是眼下手头没有人可以用,逼得他不得不事必亲躬。   林蕊眼珠子骨碌碌直转,积极主动地帮父亲盛了碗豆腐鲫鱼汤。   她抬起眼睛,冲父亲笑:“我倒是有个快速选拔人才的办法,你要不要听听看?”   林建明掐着太阳穴,笑着看小女儿:“那你给你爸说说,该不是会派他们去养蚯蚓,看谁养的好,谁就是人才吧。”   那耗费的时间可有点儿长,蚯蚓又不是一天就能养成的。   林蕊跺脚,不依父亲的打趣:“爸,你说什么呢?我是说你现在是不是从厂里头那些库存布料要怎么清理?”   建立起全市乃至全省,甚至周边几个省联合的以物易物交流会,果然是清理大批量库存的好办法,但同时需要大量的时间去做前期准备工作。   红星厂是街道工厂,库存量原本就没有那么大。   那完全可以蚂蚁搬家,先出一部分货。   林建明来了兴趣:“怎么个搬家法?”   林蕊一本正经:“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充分发挥职工的主观能动性。”   红星厂现在不是暂时停工了嘛,这么多职工被迫回家吃自己。   用起他们来呀,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   要真说起谁希望厂子好,其实就是最基层的广大职工。   说句不好听的,厂领导干不好,上头的主管部门可以安排他去接着祸害下一个地方。   毕竟培养领导干部不简单,总要允许人家犯错误。   不让人家全都祸害一遍,哪里能够证明人家的确缺乏领导干部才能。   当然,一般到那个时候,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领导不多该退休了。   被祸害惨的职工,可没有那么多人允许他们在人生选择道路上犯错误。   所以他们手中捧着个饭碗的时候,就会竭尽所能。希望能够将这饭碗捧得久一些。   “在厂里贴公示,允许红星厂的职工小批量的从仓库里拿货,自己出去推销。他们按照批发价拿货,至于卖多少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中间产生的利润全部归他们。”   林蕊认真地看父亲,“经济效应是自己人主观能动性最有效的办法之一。”   在大部分尤其是物资相对匮乏的时候,甚至连后面那个“之一”都可以去掉。   “爸,我猜红星厂现在还欠着一部分职工的工资没发出去吧?”林蕊双手托腮,给父亲出主意,“愿意帮厂里头推销,但是手上没钱的人,可以拿自己被拖欠的工资做货款。”   对于职工而言,如此一来,布料就相当于白送的。   人们为什么不敢做生意?因为怕亏本。生活越是困顿的人,顾虑越多。   可要是不往外头掏本钱,他们的胆子就会大很多。   林蕊强调:“等大家动起来,就是你发掘人才的关键时候了。”   是驴子是马,唯有拉出去溜过才知道。   哪些人有魄力敢动,哪些人有门路有能耐出货,哪些人能够源源不断地拿货出去卖,他们又是通过什么手段出的货;这些都是量化人才的标准。   老实本分踏实认真的人,安排去生产岗位。   灵光胆大脑子活络的人,安排去销售岗位。   原则性强有大局观的人,安排去管理岗位。   谁说没人才,遍地都是人才,你得给人家发挥的机会。   你指望小提琴家挖煤,那不叫锻炼,那叫人才配置浪费,强人所难。   革命的螺丝钉,也得给人家放对了位置。   林蕊眉飞色舞,积极为父亲出谋划策:“这眼看着要过节了,清明过了没赶上,三月三上巳节可不能错过。”   上巳节,传统里是女儿回娘家的日子。   红星纺织厂基本上都是女职工,厂子可不就是她们的娘家。   有的时候,实物福利要比直接给钱来的效果好很多。   就跟一箱子钱看着永远比银行卡上的数字要震撼一样。   江州城有三月三吃荠菜花煮鸡蛋的传统。   “每个职工都发一盒子鸡蛋,当成你新厂长上任的见面礼。礼轻情意重,代表厂里没抛弃他们,厂里还在积极想办法恢复生产。”   在困难重重时,稳定职工队伍是最重要的。   好的领导艺术,就是让人拿一百块钱干一百五的活,人还心甘情愿。   林蕊眉飞色舞:“至于鸡蛋,直接找郑家村养鸡场出,天然绿色草鸡蛋,量大从优,拿我的名片去,给批发价。”   林建明一开始还连连点头,直到女儿的名片推到他面前,他才忍俊不禁:“你这丫头,真是连你爸的钱都挣。你说说,外公外婆给你多少提成。”   林蕊哼哼唧唧,这可是商业机密,亲爸也不能说。   她可要好好攒钱给苏木盖小洋楼呢,家里有井水空调跟太阳能,院子能栽葡萄的那种。   少女朝苏木眨眨眼睛,小男生的脸顿时气血翻涌。   老父亲林建明本能地心中警铃大振,然而店堂里头的电话机声音更响。   王奶奶接了电话,招呼林建明:“找你的。”   林蕊呼呼噜噜地吃着鱼汤面,竖着耳朵听她爸讲电话。   对方似乎说了好久,结果还是碰了软钉子,林建明声音含笑,语气却坚决:“实在承蒙领导错爱,我这边事情已经焦头烂额,真的分.身乏术。”   林蕊的耳朵竖得比兔子还高,哎呀妈呀,领导错爱分.身乏术,难不成又要给她爸厂子?   接啊!亲爹,你亲闺女还有一堆金点子等着变现呢!   就红星厂那点儿大的地方,如何让你闺女大显身手?   光一个卫生巾就能分成好几个系列。   光一个尿不湿,各个品种就能摆满一个货架。   她还没挖掘无纺布的用途呢,什么一次性手术衣一次性手术包,还有大棚布料、环保手袋,应用范围广袤无边。   林建明看着女儿闪闪发亮的眼睛,哭笑不得:“你想的还挺多。可惜不是,人家就是想拉你爸去干活。”   南省作为改革开放后反应比较迅速的地区,到上个月底,三角债已经突破了一百亿,造成的后果相当严重。   江州市政府往上面打报告,要求搞个以物易物的贸易会,南省政府批复的十分迅速。   搞,用最快的速度动起来,不仅是江州的企业,全省都参与进来。   立刻发文到各地方政府,组织企业报名参加。   各家都拿出库存,两家之间换不赢,成千上百家总能换到各自想要的东西吧。   江南地区自古就商业氛围浓厚,南省一透出意思,附近两个省份立时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既然是以物易物,那他们也想参与进来。   这下子,事情搞大了。   规模如此大的贸易会,如何组织好,那是个大问题。   交通、食宿、场馆布置、人员调动、安全保证,等等等等,光是这些后勤工作就要将人忙得一个头两个大。   林建明不知怎地落进了领导的法眼,组织有意找他来帮忙安排易货贸易会。   谁都知道这是个很容易吃力不讨好的烫手山芋,林建明现在一心就想搞好他的红星纺织厂,当然不愿意接。   林蕊眼睛珠子都快要瞪出眼眶,差点儿伸手去拽她爸的衣领。   接啊!亲爹,这是挑战也是巨大的机遇。   要是搞好这么一桩大型活动,林工,你就坐上直升机,一飞冲天了! 第201章 统筹好规划   林建明连连摆手。   还是老婆看得清闺女, 他家的小女儿啊, 只看见贼吃肉, 看不见贼挨打。   办这么个大型活动,要协调的人物力规模惊人。   江州以前根本就没办过大型贸易会,一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流程找人家的抄, 广州总该搞过的吧,拿来主义直接借鉴。”林蕊一点儿都不含糊。   场馆是现成的, 七十年代中期建成江州体育馆, 以前是全民健身跟南省办运动会的地方。   今年事出匆忙, 一切从简,不搞花里胡哨的花架子。   将商品按照大致分门别类放好, 所有的商品名称都印在小册子上,再按照拼音首字母顺序排列好,方便大家按图索骥。   “知道政府也等米下锅,这个宣传册子直接拉赞助。”   贸易会一搞起来, 客似云来,所有涌向场馆的人都会人手一份小册子,天然的广告位。   造纸厂跟印刷厂只要不是木头,都要争得头破血流。   那封面跟封底的广告, 价高者得。现在没时间再招商, 直接从相熟的企业下手。   谁反应快,配合度高, 谁就是占便宜的人。   林蕊抬下巴示意苏木:“傻愣着干嘛?快记下啊!”   要不是看在想帮亲爹的份上,她起码要收五万块的点子费。   不行, 这钱必须得从广告费里头捞回头。   “办展览是不是要用到横幅跟桌布?”林蕊微笑,“爸,别说红星厂了,就江州纺织厂的库存你都可以考虑。”   喝水的一次性纸杯,吃饭的一次性纸碗,满□□通需要的电动自行车跟运货需求的电动三轮车,这都是现成的广告啊。   亲爹,您老人家居然还愁没钱买设备?   这就好比一个大明星说自己少家居用品,成千上万个商家都会捧着自己的产品送上门。   傻子才会放弃这样免费宣传的机会呢。   大会专用矿泉水,大会专用音响设备,大会专用电视机,大会专用面纸等等等等,一切能够用到的东西都可以找到赞助。   会场上方飘着的气球都能印广告。   苏木奋笔疾书,一条条的悉数记下。   林建明微微蹙额:“那用餐问题呢?难不成也叫人赞助?”   “交钱,吃饭当然得掏钱。”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这个要分成两步骤,一方面大会可以提供方便面,面包之类的果腹食品,就在内部售卖。另一方面立刻推出美食街啊。”   体育馆后面是什么?体育馆后面是条街,连着座不大的公园,接下来就是江州师范大学跟水利学院以及气象学院。   林蕊激动地站起身来,挥舞着自己的双手:“中间那一大块空地,就可以建成美食街啊。谁想改善伙食尝尝鲜,谁就去美食街找吃的。”   江州的美食朋友们举起手来,让人民群众看到你疯狂打call的风采。   借着办贸易会的东风,江州美食节走起来!   什么蒸的煮的煎的炸的烤的卤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就没有不能进嘴巴的。   哪有办一场贸易会,还不促进当地经济发展的。   林建明哑然失笑,摇摇头:“这不成,真正到时候里面的人都忙得热火朝天,根本顾不上到外面买吃的。”   林蕊不假思索:“外卖啊,离得这么近,为什么不让人送外卖?”   交通工具都是现成的,电动自行车。30年后,外卖小哥的标配啊。   在美食节上落户的摊子主动报名,自己提供餐饮的名称跟价钱,也统一任印成小册子发给参加贸易会的客人。   谁想吃什么,直接点餐,由外卖人员统一送进来。   林蕊安慰父亲:“你怕什么吧,就算里头的客人一个都不点餐,光是上贸易会看热闹的本地人,都能吃翻美食街。”   林建明笑了:“这又不是港镇的交流会,老百姓跑过去有什么用?这边货物都是大批量的进出。”   林蕊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们光管批发,不管零售啊?”   王奶奶看她滔滔不绝,眼睛眉毛飞上天的样子,忍不住摇摇头,拎了壶银耳汤过来:“你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林蕊一把拽住王奶奶,双眼发光:“奶奶,要是有一个大交流会,上面各种吃的用的都有,你要不要去逛逛?”   “有卖大铁锅的吗?还有各种碗碟,我正要找时间好好看看呢。”王奶奶寻思着,这店里头的吃食摆什么盘子也该有讲究。   林蕊的眼睛立刻变成激光灯,直直射向父亲:“爸,你听到没有?老百姓很愿意去逛逛买东西的。”   这么好的打广告方式,居然不趁机推销给江州老百姓,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展销会呀,里头是客商们的交易场所,外面就是面对老百姓的展销馆。”林蕊飞快地眨巴眼睛,“厂商们手上没现钱,可老百姓们都有啊。”   只要跟日常生活能碰上关系的,老百姓都有兴趣去看去买。   就好像交流会一样,农村的父老乡亲们愿意上去看热闹买东西,城里的兄弟姐妹就不爱好好逛一逛?   这吃的喝的用的,这穿的戴的拎的,哎哟喂,老百姓想要的多了去。   购物本身就带有冲动性,看的多了就想买。要是周围的人在买,原本不想买的东西也会忍不住掏腰包。   林蕊问她爸:“今年是不是外贸收购压单现象特别严重?出口转内销啊,先赶紧将资金回笼再说。”   数十年后,外贸尾单遍地都是,好多店专门就是卖这些货的。   这片广袤的市场就摆在眼前,不努力发掘,真是对不起广大人民群众。   王奶奶被她慷慨激昂的模样给逗笑了。蕊蕊这个小滑头哦千方百计就是想从大家口袋里掏出钱来。   林蕊振振有词:“所有的商业活动都是为了满足人们的消费需求。只有人们消费了,商业才能发达,经济才能发展。”   王奶奶连连摆手:“我听你一套一套的啊,不过要是有好玩的,你给奶奶留心着,店里头要添的东西还真不少。”   林蕊赶紧应下转过头又回柜台忙碌的老人:“好嘞,奶奶,第一个就给你把瓷器厂给惦记上。”   她折回身子的催促苏木:“听到没有?快记下。”   “记着呢。”苏木翻过一页纸,抓着笔刷刷,继续往下写。   少女走上前瞅了眼,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个小秘书很合格,记得相当详细。   林建明显然没有预料到女儿竟然会考虑的这么详细,说得头头是道。   她到底是从哪儿知道这些的呢?   林蕊毫不犹豫地将苏木推出去挡锅:“他跟我说的呀,人家香港人就这么办。”   苏木笔尖一顿,差点儿刺破纸张,他只能强撑着低下头,坚决不跟姑爹的视线对上。   这个锅,他必须得牢牢地顶在头上。   好在对于现在绝大部分内地居民而言,香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在那儿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都不足为奇。   林建明常年在外头奔波出差,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强,他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女儿的说法。   “不过还有个问题,这么大的一场活动,肯定需要大量的工作人员。这些人应当怎么安排?”   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人手肯定不够。   而且说实在的,想要劳驾这些成天喝茶看报纸的官老爷,真是一个人干活,恨不得身后一堆人伺候,简直自己给自己添事。   林蕊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如果一个单位里头有一两个懒汉,那应当从懒汉本身找原因。如果一个单位里头全是懒汉,那就应该从制度上找源头。”   人家没痛恨该死的制度荒废了他们的人生,彻底拖垮了他们的奋斗精神就不错了。   不过林蕊现在懒得批判官僚作风,她可是实干派,向来最擅长因地制宜解决问题。   “就我们,动不了他们的,这根本就不是一地政府能够解决的问题,这必须得从中央层面去设计。”   这里头涉及到的问题多了去。精兵简政,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实行的。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   林建明沉吟:“农民工倒是勤奋肯干也能吃苦,但有一个问题,他们的知识文化水平普遍不高,恐怕难以胜任会场工作。”   林蕊摆摆手:“那就让他们做能做的事情,比方说负责送外卖、帮助搬运货物、场馆卫生维护之类的后勤工作。”   至于大会服务方面,真正的大头人马应当是志愿者。   人多怕什么,奥运会的运动员够多了吧,组委会不照样能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大量的场务工作由志愿者来分担,漳州市政府甚至无需为他们额外提供住宿场所,因为大学本身就有学生宿舍啊。   林建明目瞪口呆:“你是说,让大学生们去场馆里头做服务?”   林蕊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是啊,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   知识文化水平高,学习能力强,勤奋刻苦,踏实,肯干活,愿意积极学习新知识,除了80年代的大学生,还有哪个人群比他们更加适合?   对了,不能忘记,还有中专生跟技校生,他们也可以积极参与进来。   林建明下意识地想摇头,不行,这成什么样子了。   林蕊奇怪:“他们都开始下乡为农民服务了,我姐他们学院还去给农民做春季体检,农学院的学生下乡去农科站帮忙指点春耕播种的问题。”   这些事情都能做,为大会提供服务,怎么就不能做呢?   “爸,你放心,你去找贾校长,让他帮忙牵头安排这些事情,政府肯定乐意。”   现在政府最害怕的就是学生上街游.行闹事,能有正儿八经的事情将他们安排起来,政府不乐意才怪。   “当志愿者的好处多了去,可以让他们积极走向社会,锻炼自己,同时这也是他们与各大厂商正面接触的好机会呀。”   林蕊积极说服父亲,“现在大学生毕业后的确是包分配工作,可是工作的好与坏,差别可大了。”   好的单位要是去大学直接要人,学校自然肯给,这就是他们积极推销自己的渠道。   安排学生当志愿者,大会组委会方面需要负责的就是提供交通工具,接送好他们,另外还有一日三餐。   组委会甚至连真金白银的报酬都不用拿出来,而是给学生发一定数额的纪念品。   比方说大会专用雨伞,大会专用纪念衫,大会专用毛巾、肥皂、洗发水、沐浴露等等等等。   经济实惠,好用不贵。   苏木抓着笔的手一顿,觉得蕊蕊果然舍得下手,就算同为学生,她也不会多花一分钱。   林蕊不服气:“我是务实派,最重要的是大会发给志愿者的荣誉证书。”   别以为就是一张简单的纸,这对于他们的档案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代表着他们在校期间获得的荣誉。   林蕊大手一挥,信口开河:“赶紧建青年志愿者协会啊。各个大中专院校都建立,以后再有大型活动就能够迅速动起来了。”   高.自.联不是在高校一呼百应,隐隐有小王国的架势么。   与其硬碰硬,不如分散它的影响力。   引进竞争对手是必不可少的,否则只有一家经营者的食堂肯定越做越难吃。   林建明听女儿一开始说得头头是道,这会儿三句话又不离吃的,顿时忍不住笑了。   真是他家的小闺女。   林蕊又强调:“报名参加的志愿者,按照籍贯擅长方言,统一列表规划好,方便为不同的客户服务。”   江南地区方言繁多,同一个省里的人,相邻的城市都能听不懂对方的谈话。   因为国民普遍受教育程度欠缺,现在要求大家统一使用普通话,难度系数颇高。   在这方面就要发挥学生们来自五湖四海的优势了,他们就是天然的翻译。   林建明点头,由衷地赞同:“这个确实要注意。”   他常年在外头出差,太明白方言的巨大差异了。   当爹的人探究地看着女儿:“你想问题也挺细的呀,怎么考试的时候老是读不懂题目呢?”   林蕊立刻抗议:“爸,咱们能不能谈正经事?”   林建明哈哈大笑,揉揉女儿的小脑袋,语气丝毫不掩饰骄傲:“好,咱们就谈正经事。”   这场地、交通、服务人员,还有餐饮问题都解决了,另外一个大头就是住宿。   江州目前的旅馆数量可能会不够用,一下子应对如此大的活动,短期协调好很不容易。   林建明原先没想接这件事,自然也不会往如何执行的角度考虑。   现在他被小女儿撺掇的,心思有些活动了,也许真的可以试一试。   办成这个以物易物的贸易会,对整个南省地区的工业生产跟商业活动都是场及时雨。   旅馆跟招待所不够住的话,是不是考虑发动居委会?倘若居民家中有空房,可以暂时借出来。   林蕊瞪大了眼睛,觉得他爹绝对是个隐形大佬。   看看,这思维现代化的,居然连民宿都能想到。   谁说80年代的人脑子不灵光的,明明他们一个个都聪明的吓死人。   然而林蕊并不看好这个方案,现在城市亮灯率极高,家中有空房子的人并不多。   但这对于她而言,也不算问题。   她有备选方案:“利用集装箱制造活动板房,临时在里头放上行军床,短期租给客商们使用。”   一时半会儿,水电什么都顾不上,也就是给他们提供个遮风挡雨可以睡觉的地方。   等到贸易会结束后,可以对房屋再进行进一步改造,安装水电,由体育馆统一管理,将来可以对外出租。   周边风景如此之好,在外头露个营什么的,与其搭帐篷,不如直接租个集装箱房。   上辈子,她有位高中同学在荷兰留学,大学宿舍就是集装箱改建的房屋,拾掇的相当不错。   比起砖石建筑,利用废弃的集装箱建房子,成本低廉而且速度极快,非常适用于紧急情况。   眼看着林建明的眼睛越瞪越大,林蕊猛然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可能过于激进了。   那个现在有集装箱改建的房屋没?集装箱市面上常见不?   算了,这个问题直接跳过。   少女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另起话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他们自己在里头打地铺呀。”   行军床一铺,被褥一盖,就是睡觉的地方。   更简单的方法就是几个纸箱子铺在地上,上面再来草席,接着裹好被褥。   乡下小商贩们在农交会的时候,阳春三月甚至直接在大街上打地铺,天为被,地为褥,连个瓦片遮头都没有。   跟他们比起来,参加商贸会的客商们,待遇已经好很多了。   至于洗漱和生活需要,外头建移动厕所,满足人们三急需求。   体育馆提供热水,刷牙洗脸,凑合着解决。   进一步想要洗澡什么的,体育馆附近就有高校啊。大学澡堂临时对外开放。   再远点儿,还有纱厂。   现在所有能产生蒸汽的厂子,都有职工澡堂,跟钢铁厂一样,面积极大,完全可以容纳大量的澡客。   组委会只能提供最基本的生活需求,他要住的更好,那就只有自己去找旅馆安置下来了。   当然组委会也可以给全市登记在册的旅馆,酒店,招待所发通知,让他们自行协商解决这么多客人的住宿问题。   能不能反应迅速地及时应对,好好地挣上一笔,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林蕊双手一摊,冲父亲笑嘻嘻:“林建明同志,你还有什么理由可以退缩?”   扬帆起航吧,父亲大人。   你闺女以后会不会变成富二代跟官二代,人生少奋斗20年,就全看您老人家能不能把握住机会了。 第202章 动作必须快   林蕊双目灼灼的盯着父亲看了半天, 总算等来了亲爹缓缓地点头:“这事我考虑一下。”   少女要跳脚, 父亲大人您开什么玩笑?要不是张明当成总设计师, 我能够如此全心全意的为您出谋划策吗?   开玩笑,她什么时候如此慷慨大方,会干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事情。   “不行吧, 这事儿你必须得接下来。”小姑娘的心眼小着呢,“要是你不接, 那我刚才说的话统统作废, 你不许便宜别人。”   林建明哑然失笑, 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认真道:“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不管是不是爸爸负责,爸爸都希望它能够顺利的推进下去。”   林蕊抱着父亲的胳膊,开始启动胡搅蛮缠撒娇模式:“爸,不行不行, 你必须得干。”   林建明哭笑不得,轻轻叹了口气:“爸爸也只能试试啊。”   一听话风有松动的意思,林蕊顿时眼睛放光:“那下个礼拜天,美食节就能搞起来了吧。”   林建明像是听天方夜谭, 暗自无奈小女儿的异想天开:“下个礼拜?这么大的活动, 下个月能搞起来都不容易。”   这方方面面能要需要协调的部门实在太多了,敲一个章子恐怕都不止一个月, 何况还有这么多流程需要走呢。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神秘地朝父亲眨了眨眼睛:“爸, 我教你一个快速推进工作的办法。”   现在政府部门办事效率低下,备受诟病,然而短期内想要改变却非常艰难。   有的时候,政府职能部门的工作人员自己都对自己经手的业务稀里糊涂。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有句话叫外交无小事,一旦涉及到国际友人,相当注意国家形象的政府部门,效率就会立刻高起来。   “先把贸易会的时间彻底定死了,然后你将请柬全部要印好,拿着请柬去相关部门办事,直接告诉领导,时间已经定下来了,请柬也发出去了。国际友人跟港澳台地区的朋友们到时候都会来。”   看他们动不动。   不动的话,到时候出了纰漏,板子打下来,可没有人替他们担着。   林建明看女儿眉飞色舞的模样,一时间心中百味陈杂。   他清楚女儿说的没错,这一旦涉及到外国人,所有的事情待遇都不一样。   这种感觉让他既难堪又无奈,可笑的是,他还要利用这个潜规则来办事。   因为这么做成本最低效果最好。   林建明接过苏木手中的本子,一条条的仔细翻看。   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情,是让更多的企业参与进来,第一步,得想办法再催催各个地方政府。   林蕊惊讶得简直要从凳子上跳起来:“爸,你怎么能这样浪费时间?”   还敢指望地方政府去联系辖区内的企业?说句不好听的话,没半年的时间都动不起来。   别看表面上大家都对三角债问题焦灼不安,但政府部门里头摸鱼的人多了去。   干好干坏,都不能少他们一分钱的工资,凭什么指望人家劳心劳力地积极干活?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国企还有奖金呢,照样一堆人磨洋工。   眼下的政府机关里头的工作人员,每个月到手的可就只有那点死工资。   高薪未必养廉。   可要是低收入,你还指望人家跟打了鸡血似的干活,做梦!   林建明微微皱眉:“可一个个打电话通知企业的话,工作量太大,人手不够啊。”   林蕊像是听笑话:“打什么电话呀?直接上新闻。”   又不是上门推销保险,还要一个个拜访客户。   这么大的事情,国家级别的新闻估计想不了,但起码南省新闻该走一个吧,还有其他两个参与的省份,都在新闻里头播一下啊。   领导说重视清理三角债工作,那就拿出重视的态度来。   这国情特色,领导发话可比什么法规都来的迅速有效。   特事特办,是效率最高的方法。   就算有的厂子条件有限,没电视可看,那起码有报纸能订吧。   领导再安排报纸采访报道一下,效果可比一个个打电话强多了。   起码得让人民群众知道,政府正在积极的想办法解决三角债问题,为重新恢复生产,促进经济发展,进行不懈余力的奋斗。   林蕊危机意识相当重:“把新闻内容录下来,还有报纸也要留着。”   将来万一有部门上门找麻烦,直接拿领导发话给他们看。   自己是按照领导的指示干活,有什么问题你们找领导去。   苏木想的比较远:“要是他们不看电视新闻,不看报纸呢?那不就错过了吗?”   林蕊拥有一颗资本家式的冷酷的心:“错过就错过呗。”   一家企业的管理层居然连新闻都不看,国家政策都不了解,神仙也救不活他们。   大浪淘沙,商场如战场,谁都不可能被一路保送。   这本就是个优胜劣汰的过程,真正对人民群众负责,就是要让企业公平地参与竞争。   饭都做好了,摆在桌上,自己不吃,还指望谁来喂不成?   没理由指望拖拉机拉动坦克吧。   动不了的坦克就是废铁,赶紧砸吧砸吧卖了,还能快点儿让生产资料重新流通起来。   林蕊再度跟父亲强调:“谁都不等,到时间了咱们就办起来,错过的人自己负责。”   等他们磨磨蹭蹭地开完会,做完决定,再一层层审批,几场贸易会都办完了。   反应这么慢,只能说明他们并不真着急呀。   要是火烧眉毛了,看他们动不动。   林建明无奈地摸摸女儿的脑袋。   反应慢的企业并非不着急,只是他们长期僵化了,火烧到屁.股上面,脑袋都不知道该如何作出反应。   况且国企跟民企不一样,国企得看婆婆的脸色干活。   林蕊双手一摊,学着电影上外国人的样子耸耸肩膀:“这可跟我们没关系。”   体谅所有人的难处就意味着什么事都干不好。   她缠着父亲,拼命地想要将时间进度条压缩下去:“安排妥当里头的大客商需要时间规划,那就先将外面动起来。”   今天恐怕来不及了,明天的早间新闻,必须要将消息放出去。   主持人的广播稿来不及插入,就放下面的滚动新闻,多滚几遍,必须要做到最大限度的覆盖。   外围地带的展销区,给人家划好摊子范围,肯定就有反应灵活的厂子过去先将位置占好。   大客商之间的以物易物一时半会儿搞不赢,外面的展销区可以先将生意做起来呀。   江州城这么多老百姓,即使看到新闻的人只有1/10起了兴趣过去逛逛,也是惊人的顾客群。   眼下这烟花三月,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江州也算是历史名城,旅游景点不少。   周边地区利用节假日过来做短途旅行的人,同样是客源啊。   厂子规模小一点,积压库存少些的,很可能根本不用等以物易物,就能直接卖掉东西,回笼货款。   美食街更不用说,小商贩其实是反应最敏锐的,动作最快。   只要政府划归好了地方,他们肯定会闻风而动,先将招牌打出来。   蚊子再小也是肉,能提前多做几天生意都是好的。   林蕊伸手推苏木:“快快,联系好我姐夫他们,准备好小吃车。”   眼下一辆多功能小吃车得上千块。   刚开始做生意的人承担不起,没关系呀,可以租。   一个月租金100块,租满一年之后,小车就归租赁者所有。   物美价廉,功能齐全。老板,不考虑来一辆吗?   林建明原本还在沉吟,如何办好这贸易会的事。   一听到“姐夫”两个字,当爹的人眼皮子直跳。   哪个姐夫?他家两位千金可都待字闺中呢。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都有女婿了?   林蕊笑嘻嘻地冲吹胡子瞪眼的老父亲做了个鬼脸,拖着苏木就往楼上跑。   少女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一个劲儿抓着苏木的胳膊摇来晃去:“有钱啦,姐姐很快就有钱盖楼给你住了。咱们苏木住新楼房,高兴不?”   她伸手摸摸少年的脸,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儿,“乖乖听姐姐的话,跟着姐姐干,绝对有肉吃。”   她上来前在楼下喝了瓶汽水,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   然而当她的手碰到苏木的脸时,少年却觉得整个人都被点燃了引线,马上就要爆.炸了。   男孩子慌慌张张,嘴里头支吾着还有作业没写,跟被狗撵了似的冲回房间。   少女目送他惊慌失措的背影,伸手捧住自己的脸,嘿嘿直笑。   啊啊,脸红了,真的脸红了,好可爱。   无苦正在一边吃零食,一边翻连环画。   左手边的骨头渣堆成了小山,右手边床上的小元元媛跟小宝生睡得昏天暗地,俩人比赛似的欢快地打着小呼噜。   看到自己的小师兄背着书包进来,小和尚十分心虚,赶紧拿语文书盖住了连环画,企图装无辜:“师兄,你回来啦?”   然而此刻少年哪有心思注意师弟的小动作,他躺在自己床上抱着枕头,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小和尚吓了一跳,起身要去摸师兄的脑袋:“你咋啦,我小师嫂又打你了?还是生病了?”   苏木的脑袋埋进被子中,嘿嘿直笑,终于憋不住探出眼睛:“你师嫂说盖房子给我住。”   三层小楼,墙上种蔬菜,开发雨水循环利用系统,屋顶上有花园,还有游泳池,利用太阳能发电,院子里头栽了葡萄跟石榴。   他说要养只狗,蕊蕊说没必要养兔子就行,还能剪兔毛卖钱。   虽然少年并不理解什么叫做雨水循环利用系统,也不明白墙上如何种蔬菜,但这并不妨碍他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当中。   他所能想象的最美好的生活,也不过是这样吧。   小和尚听得双眼放光,激动地抓住他师兄的胳膊:“我要住,墙上种果子,小金桔,随手就能摘到那种。”   那他每天一睁开眼,就能从窗户外头摘吃的。   苏木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行,你不能住。”   小和尚疑惑:“不是有三层楼吗?我为什么不能住?”   少年哑口无言,扭过脑袋,只拿后脑勺对着师弟:“反正你不能住。”   那是蕊蕊给他盖的房子。谁都不许住。   这下子小和尚真生气了,他的腮帮子鼓成了青蛙,气哼哼地也扭过头:“不稀罕,我也盖房子,也不给你住,就给小元元住。”   小和尚凄凉地看着床上伸胳膊伸腿的小元元,总算有了点安慰。   还是他家小元元最好。   师兄坏死了,完全被小师嫂给带坏了。   第二天早上,大家一起围桌吃饭的时候,无苦还没有原谅自己小气的师兄。   王奶奶奇怪:“怎么了这是?你俩闹腾什么啊?”   不都是蕊跟无苦干架吗?   林蕊好生冤枉,有她什么事儿啊,她可啥都没干。   王大军也稀奇,哎哟,这好的穿一条裤子的俩臭小子终于有看对方不顺眼的一天啦。   老天爷开眼,可算是叫他等着了,天天就见这俩臭小子挤兑自己。   他笑嘻嘻地幸灾乐祸:“怎么啦?无苦,你师兄欺负你啦?”   尽管青年同志认为正常情况应当反过来。   这小和尚就是个蔫儿坏,专门会在长辈们面前讨好卖乖,实在无耻至极。   无苦委屈极了,立刻跟奶奶告状:“我师兄不给我住房子。”   说话的时候,他眼睛都红了,泪水仿佛时刻都会夺眶而出。   王奶奶心疼的不行,立刻挂下脸说苏木:“当师兄的人怎么能这样小气,这么大的屋子怎么就不能给你弟弟住?他一张床能占多少地方?”   小和尚找到了靠山,立刻眉飞色舞:“就是,明明说我小师嫂会盖三层楼的,我为什么不能住?哼,我就不信你俩能霸占三层楼。”   难不成睡觉的时候从楼上滚到楼下?哎呦,那是睡觉还是干嘛呀?   林建明今天难得没有一大清早就出门奔波,此刻听着无苦的童言无忌,顿时嘴里头的粥都咽不下去了。   这臭小子,他就知道,臭小子没打好主意。   苏木一把捂住师弟的嘴巴,试图让众人相信,刚才他们听到的一切都是无苦在胡说八道。   当爹的人面上淡淡的:“家里头这么大了,还盖什么房子?”   林蕊哪里肯依,立刻朝父亲撅嘴:“不够住嘛。”   她满脸堆笑地看着无苦,“你师兄逗你玩呢,当然有你的房间,你的房间都设计好了,就在一楼。窗户外面就是葡萄架。”   小和尚顿时两眼放光:“真的?师兄说不给我住的。”   “当然是真的。”林蕊完全无视苏木复杂的目光,“你师兄都听我的。”   小和尚总算欢喜起来,得意洋洋的冲师兄做鬼脸。   哼,都是师嫂做师兄的主。   林建明鼻孔里重重地喷出一口气,听到腰间的寻呼机响之后,他才放下筷子去柜台打电话。   林蕊拍拍胸口,好险,差点儿她当包租婆的理想就灰飞烟灭。   少女不满地瞪了眼苏木,没事招惹无苦做什么?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子嘴上不把门。   苏木骑着自行车往外头走的时候,兀自闷闷的:“真的要无苦也搬进去吗?”   明明说好的,是她盖给自己的房子。   林蕊点了下苏木的后脑勺,嗔道:“你傻啊,有他在,咱家连防盗门都不用装。”   哎哟,那就是个天然雷达防御系统,不用白不用。   苏木委屈的很,等他学会武功了,他也可以防贼,根本就不需要无苦。   那小子成天在蕊蕊面前上蹦下跳的。   少年吭哧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借口:“他那么能吃,咱家肯定被他吃空了。”   蕊蕊大喇喇地一挥手:“怕什么呀?让他在外头吃饱了再回家睡觉。”   她可不做赔本的买卖。   话音刚落,车子穿过公交车站,林蕊看见了小和尚苦大仇深的脸。   咳咳,这就尴尬了,大家能否假装互相不认识?   无苦悲愤地瞪着自行车上的两个人:“不就是盖房子吗?我不稀罕,我也要盖房子,盖很多房子,就给元元住!”   林蕊惊得差点从自行车上跌下来。   丧心病狂的小和尚啊,出家人不守清规戒律也就算了,竟然将罪恶的黑手伸向了天真无辜的幼女。   小元元才多大?   少女勃然大怒:“你敢打元元的主意试试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无苦才不怕她呢,直接示威性的抱起小元元颠了一下:“元元最喜欢谁呀?”   小宝生8个月了,今天桂芬婶婶带他去打麻疹疫苗。   所以少了一个小跟班的无苦连推车都没用,直接抱着小元元。   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哪里知道眼前这人狼子野心,响亮地回答:“哥哥。”   小和尚立刻得意地笑。   林蕊心痛得无法呼吸,她的宝贝小侄女儿哎,这是舅舅!乱了辈分了。   她恶狠狠的瞪着小和尚,威胁道:“你给我等着。”   看她不揍服了他。   少女跳下自行车,就绕过去殴打无耻的小和尚。   结果公交车到站,无苦灵活地抱着小元元元,直接飞身上车。   车门合上,这毫无清规戒律可言的野和尚竟然还好意思冲着林蕊做鬼脸。   少女吃了一嘴巴公交车尾气,气得七窍生烟,伸手就揪追上来的苏木:“你看看他,你怎么当师兄的,都不知道管管他。”   苏木好脾气地劝她:“好好好,管管管,等放学回来我就好好管他。”   他拽着少女回自行车旁,“好了,咱们赶紧上学去吧,要迟到了。”   林蕊这才老大不情愿地重新坐回自行车后座。   哼,小元元是她的心肝大宝贝。   敢跟她抢小元元,她不揍的无苦满地找牙,小和尚还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第203章 经济搞上来   按照林蕊争强好胜的个性, 她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输给无苦。   所以尽管准中考生学业繁重, 周末也必须得补课, 她愣是见缝插针地利用礼拜天晚上这难得的休息时间,敲定了两间平房的购买合同。   平房坐落于距离饭店大约六里地的位置。   房子面积不大,两间加在一起才50多个平方。   地理位置欠佳, 距离最近的公交车也在饭店前头,单靠两条腿走过去, 起码要半个小时。   然而苏木一眼相中了屋前的一口井, 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林蕊。   看得少女于心不忍, 心中暗叹美色误国蓝颜祸水,最终点头买下了这两间平房。   当然, 姑娘她最擅长的就是砍价。   看看这房子破的嘞,后面距离不到两百米就是两条臭水沟。   别以为她不知道,等到天一热,那风一吹, 呵呵,臭闻十里。   房主脸涨得通红,兀自愤愤不平:“要不是你们这些小商贩在那边卖菜,乱扔垃圾, 乱倒污水, 那沟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十几年前,那沟里头的水可以直接打了吃的。”   臭水沟旁边是一处自发组织的菜市场, 附近农民挑了菜就在空地上摆卖。   因为缺乏统一的规划管理,产生的垃圾一律直接扔进河里头, 所以环境污染相当严重。   林蕊眼睛瞪得老大:“可跟我没关系,垃圾又不是我扔的。房子现在是你的,你说什么价吧。”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在房子的地理位置,周边环境,以及房型都被嫌弃了一通之后,房主只能含恨清仓大甩卖。   两间平房沿着目前的小院子,总共只卖出了四千块。   王奶奶作为家中做主的大人,签合同的时候,房主还心有不甘:“你们可真是占大便宜了。”   林蕊作势要拽着奶奶走:“那你找不占便宜的人买吧。”   她还看不上这两间房呢。   都到了这份上,还谈什么?房主赶紧签字画押。   回去的时候,苏木倒是开始患得患失了。   这房子是不是买亏了?后面环境又不好,等到天热了,连窗户都不能开。   林蕊指着远处的一排平房,叽叽喳喳地跟王奶奶推荐:“那个好,奶奶,你把那个拿下来。他们老板想去海南碰碰运气。”   那排平房原先是小五金厂的职工宿舍,从去年年底起,五金厂就停产了,工人也被打发回家。   老板坚持了近小半年的时间,实在撑不住,决定将家底子卖光了,赶紧拿了钱去海南淘金。   王奶奶有点儿犹豫:“这是不是距离咱们店里头有点远?”   她想在饭店附近看看,有没有好点的地段。   况且,她还真有点嫌弃那两条臭水沟。这居住环境最重要的就是住的舒心。   林蕊立刻眉飞色舞起来:“奶奶,你可别小看那两条水沟。”   其实这房子最值钱的地方,就在那两条水沟。   臭水沟旁为什么会集聚了那么多人自发卖菜?   因为有市场需求啊。   前面不到十里地,就集聚了饭店跟小吃摊子,这么多店,每天拿货量相当惊人。   现在蔬菜公司卖的菜的确价钱公道,四月份刚上市的空心菜那么一捆才一毛钱。   可是你要从里头摘出新鲜好用的空心菜,花费的人工起码能够再去买五大捆。   挑着担子过来卖菜的农民就不一样了。   人家将菜摘得干干净净,收拾得齐齐整整。饭店买回家就能够直接清洗下锅用,人家宁可花高价钱买省心菜。   “有市场需求就必须得有市场供应。”林蕊煞有介事地强调,“咱们城南这一块都缺乏一个大型的物流市场,必须得赶紧建起来了。”   王奶奶茫然地睁大眼睛:“啥物流?”   林蕊尴尬地清清嗓子:“就是大菜场,可以搞批发的那种。”   哎哟,平房后头连着的那一大片空地,早就该用起来了。   去年国家不是提出要建设菜篮子工程吗?   江州市政府也得动起来呀,这么多人的吃喝问题总要想办法解决。   光让农民种菜种瓜果,养鸡养鸭是不行的,你得有地方给人家集中贩卖。   说到这儿林蕊又开始心口痛,但凡蔬菜公司跟自己的上级主管部门有那么一丁点儿的生意头脑也不至于捧着金饭碗讨饭吃。   那么广袤的销售渠道,就被他们这样白白浪费了,每一分浪费的都是国家资源啊。   林蕊兴奋的遥遥指着臭水沟的方向:“那是河,是江的支流,你们看看,这儿距离大江才多远。”   这附近又没有大型化工厂跟其他生产不污染型企业,主要产生的是生活垃圾。   只要进行规范化治理,疏通河道,引进江水冲刷,解决这两条臭水沟根本不是问题。   况且水沟是什么?水沟就是天然的航道啊。   货物进出怎么来?靠船运啊。   一旦这儿建好了,公交车路线如何走,还不是政府规划的事情吗?   私人购买自家吃的可以依赖公交车跟自行车,像饭店这种小型批发性质,电动三轮车完全可以派上用场。   规模更大的运输,船啊,靠船。   哎呀呀,集装箱业务必须得好好发展,这对于大规模运输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小五金厂是生产什么的?要不要考虑往集装箱方向发展?   苏木看她眼睛珠子又开始转来转去,直觉不妙:“蕊蕊,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林蕊遗憾地看着黑黢黢的路面,摆摆手,痛心疾首地强调:“规划建设要搞好,起码路灯得跟上。”   少女被迫放弃了参观工厂的打算,她完全忽略了她就是想参观,人家未必会搭理她的事实。   她一手环在王奶奶的胳膊上,一手拽着苏木溜溜哒哒往前走。   快到饭店门口时,三人迎头撞上抱着小元元出门遛弯儿的无苦。   林蕊这个肚子里藏不住二两油的家伙,立刻得意洋洋地跟小和尚炫耀:“哟,房子都盖起来了?这都盖哪儿啦?”   小和尚不屑一顾,他当然要盖房子,而且盖大房子,特别特别大的房子。   林蕊稀奇:“你这打算是将房子盖到天上去?这主意不错,空中楼阁哦。”   小和尚傲娇地扭过脑袋,只留给师兄师嫂后脑勺,他才不要搭理他们呢,他要盖地下宫殿。   就跟电视上放的那样。   林蕊冲着小和尚的后脑勺做鬼脸,笑嘻嘻地埋汰人家:“我等着看你平地高楼起盖大厦啊。”   王奶奶拍了一下她,嗔道:“行了啊,你俩这么欺负弟弟,也好意思。”   林蕊立刻抱着王奶奶的胳膊,开始又摇又晃。   谁欺负小和尚啦,分明是小和尚自己来着。   王奶奶对这丫头睁眼说瞎话,无奈地摇摇头。   行了,她不管。   小猫小狗打架,让他们自己打去。   自从想要改建臭水沟的念头在林蕊心中生了根,那就瞬间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她一门心思的想着要怎么规划,居然积极主动地跑去问物理老师,关于水的浮力跟河道问题。   搞得物理老师都受宠若惊,奇异于这孩子终于脑袋瓜子开窍,知道好好学习了。   少年苏木杵在旁边,只能微笑再微笑。   因为蕊蕊回教室的路上,嘀嘀咕咕地都在反复念叨:“金水呀,流淌着的水都是金子。”   不行这个河道规划是什么专业来着?水利文?好像他们是管江河湖海的。   还得找专家帮忙,让他们好好规划。   这个大江大河大湖,艾玛,天赐的饭碗,怎么着也得在里头扒饭吃。   “记下来,赶紧给我记下来。”林蕊拍着苏木的胳膊,连声催促道。   小秘书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有眼力劲,时刻重视并满足领导的需求。   苏木认命地掏出纸笔,又在本子上记下。   少年不得不想办法转移林蕊的注意力:“那个美食街跟贸易会的事情刚起步呢。”   精力有限啊,姑娘,你总不能把自己劈成几瓣用。   林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是已经完了吗?”   她是设计师,负责规划蓝图的呀。   这就好比交通设计院给一家单位设计好绿化园林规划,大家钱货两清就完了。   至于后面那单位用不用这个规划,用成什么样子,跟她有什么关系?   苏木不得不提醒她:“姑爹,现在实行这件事情的人是姑爹。”   林蕊捂住嘴巴,眨巴两下眼睛。   哎呀呀,她怎么能够将最重要的事情给忘记呢。   能不能当富二代,做不做得成富二代,就看她亲爹在此一举了。   “走走走,咱们去美食街看看。”少女二话不说,双眼亮晶晶,“我姐夫有没有将小吃车租出去啊?租了多少?你可别忘了拿提成。”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   苏木大惊失色,拼命拽住林蕊:“晚自习,咱们还有晚自习要上。”   少女不耐烦地摆摆手:“那叫补课,有什么好补的呀?”   今晚她要是不能去美食街好好走一趟,她接下来起码一个月都不得安生。   碰到上学的事情,苏木极有原则。   少年板着脸,坚持不让林蕊走。   这种事不能再开口子,否则有一就有二。   林蕊抱着苏木的胳膊又摇又晃,身体扭成了麻花,上面还裹了一层糖的那种,黏掉人的牙。   “好,那你就答应我一回嘛,就一次。”少女竖起一根手指头,眨巴着眼睛,企图卖萌。   苏木抓着她的手放下来,摇摇头,不为所动:“不行,晚上得上课。”   软的不行,少女撸起袖子就要来硬的。   反了天了哈,说好的什么都听自己的呢。   苏木最近胆儿相当肥,丝毫不畏惧林蕊的威胁,还抓着她的手腕,将人往教室里拖。   少女大惊失色,干嘛啊,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耍流氓。   小姑娘的手,是你随便能摸的吗?看姐姐不揍死你。   她巴掌抬到半空中,迎头撞见老李探究的目光,少女识相地放下手,轻轻摸了摸苏木的脑袋,虚情假意道:“哎呦,你头上沾了树叶。”   天知道,四月中旬到底什么树木会往地下掉落叶?   李老师默默地看着她那副狂摇小尾巴的哈巴狗模样,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去吧,把陈乐叫过来,组织一下。”   林蕊傻眼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老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去哪儿啊,这是?   李老师好笑地看着傻啦吧唧的学生:“去美食街啊,不是你说要去的吗?”   少女激动地捂住嘴巴,两只眼睛飞快地眨巴着。   老李,我看好你呦,将来你就是当不成教育局领导,起码也能混个校长干干。   劳逸结合是多么的重要,广大学生在疲乏中学习效率肯定低得吓人,所以大家要积极的释放自己,时刻感受生活的美好。   何为生活的美好?自然是美人相伴,品尝美食啊。   林蕊伸出手,摸了摸苏木的脑袋,嘴里叼着烤肉串,勉为其难地在心中点点头。   嗯,灯下看佳人,犹胜三分色。这勉强也算是达标了。   礼拜六晚上的语文跟数学两门补课,暂时取消。   语文老师对大家的要求是,逛完夜市以后,每人交一篇作文,重点主题是歌颂生活的美好。   老李对大家的期许是逛完夜市以后,搞清楚哪个摊子生意最好,为什么好?哪个摊子挣钱最多,为什么多?   一群初中生下了公交车后,就排着队往夜市走。   老李要求四人为一小组,每组都要由组长负责,确保组员不能走失。   林蕊硬是将苏木拽了过来,强迫少年抛弃小班长跟英语课代表,跟他和珍妮以及于兰组成四人组。   于兰啧啧叹气:“瞧瞧老李,这政治意识多淡薄啊。四.人.帮听上去多不好。”   苏木不服气:“那还有四大金刚呢。”   于兰刚想怼回头,眼睛看到前面的小吃摊,立刻亮成了电灯泡:“哎呀,炸麻雀!”   这可是要跑去隔壁市才能吃到的。   于兰毫不犹豫地掏光了自己的零花钱,买了四只炸麻雀,自己跟小伙伴一人一只。   少女口齿不清:“搞这个好。”   别看横幅上印着的是江州美食节,附近地区的商贩们全都闻风而动,坐着船,带来了自己的家伙什,趁机将名气打出去。   平常江州城老百姓在本地难以尝到的小吃,这回也来了不少。   长长的一条街,周边挨挨挤挤的,全是小吃摊子。   不少市民趁着周末休息,过来尝新鲜凑热闹。   于兰好奇地伸头探望各家摊子,在看到前面的大铁桶时,她惊喜地挥手招呼:“叔叔,你也来啦?”   根生叔叔看到女儿跟她的同学们,笑着抬起眼:“你们今晚没课?”   见着苏木冲他点头,当爹的人放下心来,热情地发出邀请:“想吃啥,自己拿。”   现在吊炉烧烤店的生意也上了正轨,家里头有桂芬婶婶坐镇,还招了两个请来的工人,能够忙得赢。   根生叔叔琢磨了一下,觉得可以到外头的市场上看一看,将来看是不是能够开分店。   家里头三个孩子呢,最好能开四家店,东南西北都有。   孩子们一人一间,看他们自己发展,自己跟老婆留一间,将来养老。   存了这样的心思,他就趁着美食节有搞起来的意思,赶紧推着自制的吊炉车往体育馆方向来了。   于兰老实不客气,直接要了只吊炉烤猪蹄,吃得满嘴流油,大声称赞:“好吃,这味儿绝了!”   旁边的同学逛过来,见状纷纷打招呼套磁。   根生叔叔大方的很,每个学生都送了吃的。   五十三个孩子,一锅送不赢,他也笑眯眯地招呼:“先逛着,一会儿再过来拿。”   文艺委员斯文地吃着烤鸡翅,悄悄跟芬妮夸赞:“你爸手艺真好。”   原本还担心家人做小生意会被同学耻笑的芬妮,心中压着的石头,立刻落了下来。   她骄傲地向同学强调:“我们家所有的材料都是我爸仔细挑选过的,卤料也是特配的,里头还加了中药材呢。”   一直在边上负责收钱,帮忙打包的春妮抬起头,冲妹妹微微一笑。   林蕊一边啃着烤面筋,一边招呼同学:“哎哎哎,不能白吃啊,广告全都打起来。”   吃的时候一定要大声夸奖食物美味,争取让赞美的话辐射整条美食街,让所有来逛美食街的人都不要忽视了吊炉烧烤。   众人哄笑着,立刻应声答应,推推攘攘地往其他摊位走。   林蕊又抓起一串烤牛肚,笑嘻嘻地要离开时,附近电线杆上挂着的大喇叭里头,突然间传出一阵哀乐。   旁边的摊主咒骂了一句:“妈的晦气,大晚上的嚎什么丧?”   他话音刚落,里面就传出播音员字正腔圆的悲怆语调:“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我军杰出的政治工作者,长期担任党的重要领导职务的卓越领导人XXX同志在京逝世,享年73岁。”   林蕊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旁边先前咒骂哀乐的商贩,手上抓着的茶叶蛋掉在了地上。   几乎是同时,他就嚎啕出声:“XX同志走了啊,他怎么走了啊?”   从他的哭诉声中,林蕊才知道,他家老爷子的平反工作就是这位逝去的领导人主持的。   林蕊脑子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抓住苏木的胳膊:“天.安.门事件是怎么回事?”   少年本能地作答:“周.总理逝世,四.人.帮不许悼念,后来引发的冲突。”   林蕊的手指头收紧了,她终于反应过来,即将有可能到来的动.乱契机究竟是什么了。   “干爷爷,咱们得必须得马上联系到干爷爷。”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204章 应对好危机(捉虫)   整条美食街都变成了悲伤的海洋。   过来用餐的大部分食客都是附近院校的学生。   他们听到噩耗后, 不少人当场就哭了起来。还有人张罗着要找白花挂在胸前纪念逝去的老人。   林蕊叮嘱了于兰一声, 拖着苏木就往公交车站赶。   一边跑, 她一边飞快地在脑海中罗列出要做的事。   哀悼需要用的东西,最基本的小白花必须得马上备齐。   这个纸扎或者是用零头布料做都可以,立刻通知服装厂赶工。   如果港镇服装厂白布不够的话, 必须得从红星厂仓库连夜调布料过去。   现在厂里头自行销售布料也有一个礼拜了。   哪些人适合跑销售,哪些人只适合当工人, 大家心里头应当也有点儿数。   马上开工, 纺织女工都心灵手巧, 大家也动起来,立刻开始做小白花。   苏木听她一条条地吩咐, 等上了公交车,他赶紧抓着笔全都记下来。   突闻噩耗谁都会悲伤,可是眼下他们要做的事情远远不止是悲伤。   车子到站停下,林蕊拖着苏木就往饭店跑。   店堂的角落里, 林建明跟贾校长正面对面坐着,正在商谈什么事。   他看见跑得满头大汗的小女儿,不由得皱起眉头:“怎么了?”   “XX同志去世了。”   这下子,整个店堂里头的人都惊住了。   王奶奶赶紧打开收音机, 里头果然在播报讣告。   众人慌乱着, 有人抹眼泪,有人在低声咒骂什么, 原本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气氛,一下子就消失了。   老人是今天早上走的, 贾校长知道消息要比统一听广播发出来的新闻要早得多。   这是他眼下最担忧的事情,中央打算如何处置老人的丧事?会不会影响到接下来的贸易会?   老人对于改革,对于国家作出的贡献,国家是肯定的。   贾校长今天就叮嘱妻子去买了白布。   只是,经济的恶化情况等不及人们消化掉悲伤,必须得马上行动起来。   林建明倒是沉稳:“不慌,广交会在搞,我们就能搞。”   一年两次的广交会,对于国家经济的发展意义不言而喻。   眼下四月份,正是春季广交会召开得如火如荼的时候。   今年的春交会,恰好就是今天正式开始。   这时候就是死了天王老子,也不可能停下来。   “动作要加快。”林建明沉吟着,“不能再往下面拖,越拖事情的变故就越大。”   等到贸易会搞起来,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生产上去,反而没有那么多精力去关注其他问题。   林蕊挂了电话,折过头来找父亲。   干爷爷消息灵通,今天早上就得到了讯息。   其实数日之前,何半仙得到他心脏病发的消息时,已经隐约猜测到事情的后续。   林蕊能够想到的事情,常年跟官员打交道的何半仙,哪有不清楚的道理。   他安慰了几句小姑娘,让她暂且放宽心。   然而林蕊怀里头揣了只兔子,怎么都安定不下来。   她风风火火地跑过来,直接拽父亲的袖子:“爸,赶紧的,小白花要扎起来。”   扎好的小白花统一放在贸易会场馆外头,上面别好了别针。   需要取用的客人自己动起来。   还有黑袖章,赶紧也要裁布做起来,放在箱子里头,大家自行取用。   林建明没有敷衍女儿,安慰她道:“别慌,已经开始做了。”   今天下午他听到消息后,立刻就通知厂里头赶紧动起来。   在商言商,虽然他才刚刚开始走马上任,林工就有了经济意识。   仓库里头有批白棉布,原本是用来做内衣的,但是因为保管失当,好几匹布料开始泛黄。   用来做大衣服是不容易了,但是裁剪了做小白花倒是合适。   还有黑布料,眼下天热了,又是不透气的材料,今夏想要销售出去不容易,不如现在改做黑袖章。   他安排妥当了这些,又允诺给加班工资,这才离开厂里回家来。   结果刚进店门就碰到贾校长满脸焦灼地等着自己。   做教育工作的人林建明更加关注学生动态。   逝去的同志,既往长期主持青年同志工作。   当初关于真理问题的大讨论,就是由他具体操作的。   后来的改革工作,他也具体负责了不少事情。   他在学生群体中威望非常高。   前年他又是因为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不力而辞的职。   眼下的局势一触即发,贾校长很担心这件事情会成为导火索。   “学生志愿者招募的怎么样了?”林蕊双目灼灼,“他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主持引导好校内的悼念活动。”   上辈子,她在林主席的案头看过关于这位老人的著作。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基调是肯定的。   既然如此,那就代表悼念活动是没问题的。   只要控制好导向,防止有人借题发挥,时刻关注学生思想状态变化,积极予以正面领导遍可。   贾校长知道林蕊打电话是给他那位神通广大的干爹,那这些话自然也是和半仙就由传声筒说到自己耳朵里头的。   他心头免不了唏嘘。   深化改革必不可少,现在该动却不动的人实在太多了。   事急从权,贾校长也不再跟林建明客气,匆忙说完事情,赶紧离开了饭店。   他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去忙。   店堂里头也冷清下来。   原本热热闹闹吃东西的人,此刻也察觉到欢声笑语的不和谐,俱都噤了声。   然而谁都没有因此直接撂下筷子,不吃走人。   林蕊蓦地想到了鲁迅先生的那句话,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人们真正关心的还是自己的生活。   也许,这是件好事。   礼拜天晚上,林蕊再去美食街的时候,发现生意并没有萧条的迹象。   体育馆外围的展销区,已经有动作迅速的厂商将货物摆放出来供人们选购。   因为是周末,客流量尤其多。   傍晚时分简直人头攒动,即使是胳膊上戴着黑袖章,胸前别着小白花,也没有影响人们购物的热情。   林蕊看着人们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往外头走,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稍稍落下。   展销区的主要卖点就是货物品种齐全,而且价格低廉,因为走的是出厂批发价,中间省去了货物流通的过程。   有人买的多了,自己拿不动,展销区的红帽子就拖着平板车,帮他们送到公交车站,按斤数收价。   还有人嫌弃公交车运输不方便,居然看中了电动三轮车,豪气地询问能否出车钱,帮忙运货。   林蕊赶紧拉着苏木的手,记下来,这也是个重要的点。   谁知道已经开始在场馆中服务的志愿者反应比她迅速多了。   人家立刻跑去请示领导,领导再一个电话打到组委会,当即处置方案就传递回头。   送,按照货物重量跟运送区域定价格。   100斤以下,5公里以内,统一收价5块钱。   超过这个标准,再按照不同的层级逐步往上加。   让林蕊目瞪口呆的是,消息一传出来,顾客立刻开始了现场拼购。   谁说现在人没有经济头脑?人家真的是一分钱掰成两半用,在如何省钱如何利益最大化方面做到了极致。   居住地点相近的人,赶紧组团购买自己挑中的商品。   走了没几单生意后,又有厂商直接找上志愿者,请问能否租用电动三轮车以及司机。   “100块钱一天,做不做?就负责我们摊位上的送货。”   林蕊瞧过去,惊讶地发现商品的种类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繁多。   居然连洗衣机都摆过来卖了,可不得要三轮车送货么。   林建明匆匆忙忙地从场馆里头出来,纹身立刻点头拍板:“租,不过得拿出押金来。一辆车的押金是1000块。”   那厂商也豪气的很,相当爽快地应下。   跟着父亲忙碌的林鑫立刻记在笔记本上,然后用对讲机通知她的同伴们,马上按照相应的标准执行下去。   林蕊惊得眼睛珠子简直要瞪出来了,妈呀,这效率简直吓死人!   林鑫没空跟妹妹寒暄,只草草解释:“规则不统一的话,容易扯皮,也容易产生贪污腐败。”   少女连连点头,竖起了大拇指:“姐,你们的效率真高。”   说着她探头往后面张望,姐夫呢,她还想问姐夫这些天电动车的情况。   林鑫见她脖子伸得老长,哪里会不了解妹妹的心思。   当姐姐的人没好气道:“忙着呢,交通协调主要靠他。”   林蕊恍然大悟,对了,她都忘记姐夫是个官二代,她姐的准婆婆在铁路局工作呢。   朝中有人好办事,这公事跟私人感情双管齐下的话,效率会更高。   林建明不满女儿们讨论别家的臭小子,立刻要吸引小女儿的注意力:“蕊蕊,你抬头看看。”   林蕊这时候才注意到,展馆各处都摆放了电视机。   现在的电视机还没有液晶显示屏,看着颇为笨重,但是上面不停播放的录像带,还是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林蕊看过去,那上面反复出现的都是一些商品广告。   大概是广告数目有限,广告的间歇期还有位表情严肃的女播音员拿着稿子一条条念,参加这次贸易会的厂商名称,以及他们会提供哪些货物。   林建明叹气:“还是太赶了。”   录像带是昨天连夜赶出来的,十分简陋。   录像机倒是进口货,去年物价飞涨的时候,叫倒爷们囤在手上。   结果有人接手的太迟,彻底砸了,到现在都没能出货。   不过能掏出钱来做大买卖的人,商业头脑也敏锐得很。   林建明根本就没有联系他们,就有人主动找上门来,愿意免费赞助。   只要看了录像机的人产生兴趣,还愁积在手里的货出不去吗?   彩电也是这样来的,实行彩电专营政策之后,各个厂商库存量一下子都积压了起来。   反应迟钝的还等着销售旺季,反应敏锐的早就察觉到危机重重。   后者无法跟专营制度对着干,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想方设法的将彩电搬进贸易会,打着以物易物的旗号。   事实上要是有人询问想买,他们也给出货。   林蕊忍不住叹气,勤劳勇敢的中国人啊,最擅长因地制宜,见缝插针。   办这种大型活动,大家都是第一次,需要协调的地方实在太多。   林建明就跟个救火队员似的,在场馆里头反复奔波,不停地针对性问题给出解决方案。   4月中旬的江州城,气温已经回暖,加上场馆里头人多,林蕊逛了没多久,就感觉隐隐出汗。   “自己去那边买饮料。”林鑫实在没空管妹妹,“带钱了没有?不要喝冰镇的,就喝普通的汽水就行。”   少女瞪大了眼睛,冰镇的?这儿还有冰箱?   “冰箱现在也愁销路。去年生产的太多了,资金链基本上要被压垮。”林鑫摆摆手,又跟着父亲走,只叮嘱苏木看牢了妹妹,别让人走丢了。   林蕊却愣在原地,激动地抓着苏木的胳膊:“冰箱啊,电冰箱。”   少年莫名其妙:“你要买吗?咱家不已经有了。”   开饭店怎么可能没冰箱?一楼就有个大冷柜。   少女恨铁不成钢,愤愤地掐着苏木的胳膊:“意识呢?商业意识给我动起来。”   年轻人,现在已经四月中旬了,天变热了,他们过年时用来推销速冻饺子和汤圆的方法已经不管用了。   现在要做的是什么?现在要做的是积极拓展销售渠道。   不能只拘泥于江州一处跟周围城市,要积极努力地将销售业绩拓展到更广袤的区域。   参加贸易会的客商们来自不同的省份,他们就是天然的广告牌。   只要他们有意向购买天骄的食品,就意味着销售路线能够铺得更广。   “这儿有卖电饭锅的。”林蕊冷静的很,“这样速冻水饺也可以作为类似于方便面的存在。”   有锅有饺子有水还有一次性碗筷,展区内的销售人员以及其他工作人员,随时都可以煮好了饺子或者汤圆吃。   这儿不是有冰箱吗?冰箱厂商不是担忧自己卖不出去吗?摆在一起联合销售啊。   大礼包政策,在商场促销方面一向是无往不利的神器。   亲,买电冰箱送电饭锅外带送水饺汤圆,要不要考虑一下?   哦,你只想买电饭锅或者是速冻食品啊,也行,走起。   少女焦急地咬着手指头,脑袋瓜子飞快地运转:“不行,速冻厂的销售食品种类还是太少,马上就要五月节了,粽子必须得有吧。”   江南地区都有过端午节时吃粽子的习俗啊,粽子作为新品种完全可以考虑。   江州本地就产糯米。   对了,这个要在广播剧里头也提一嘴吧。   苏木的笔都要来不及记了,不得不提醒她:“蕊蕊,好了,一件件来,不要太着急。”   林蕊要跳脚,她怎么可能不急,她急都急死了。   现成的赚钱机会摆在眼前,她要是错过了,肯定会抑郁的。   苏木看她又蹦又跳静不下来的样子,只能无奈地摇头,违背良心地赞同:“好好好,咱们一桩桩的来。”   话音未落,又多了一桩事。   大概是因为林蕊刚才跟父亲还有姐姐站在一起好一会,叫人看见了,她被当成了这儿的工作人员。   有人跑过来问,电视机上播放的录像带能不能卖?   他家有录像机,他要回家好好琢磨,等贸易会正式开起来了,他要买哪些东西。   林蕊目瞪口呆,完全不曾想到,竟然还有如此财大气粗之人。   话说这录像带也就是一笔头的买卖呀,过了贸易会,压根就用不上。   然而不想有此需求的人,不仅是面前的这位大叔。   听到他的要求,旁边几位阿姨婶婶,既然也过来打听。   林蕊告诉他们有宣传册子也不行,他们觉得不如电视上看的清楚。   少女简直想吐槽,这是什么另类的炫富手段,却不得不应下,承诺找人去询问。   林建明反应极快,毫不犹豫地拍板应下。   可以,他立刻就联系人去处理,明天就能送过来。   林蕊摸着脑袋靠在苏木身上,不行,她头晕。   少女痛心疾首,早知如此,她应该安排主题曲什么的,说不能还能借机红一把呢。   苏木闻声,长长地舒了口气。   谢天谢地,蕊蕊算是来不及。不然接下来他甭想再在课堂上见到人了。   林蕊兀自不甘心,到手的钱啊,从她眼前流走的话,她的心口都是痛的。   她抓着苏木,恨不得将人家的胳膊拧成麻花,只恨恨地盯着电视机瞧。   突然之间,少女福至心灵:“电视购物啊,可以开专门的电视购物节目。”   现在网络才刚刚起步,距离形成规模,还有好几十年的时间。   眼下,营销效果最好的就是电视。   电视购物起的不仅仅是商品广告的作用,它还有一个重要的优势,就是直观地介绍商品性能,并且手把手教会使用。   这对于消费者而言,具有巨大的吸引力,尤其适合推销新产品。   林蕊激动地掐着苏木的胳膊:“记下来,这个点子咱们起码卖5万块。坚决不能便宜了。”   好歹她也是穿越人,要不能痛痛快快地享受穿越红利,她的良心都会痛。 第205章 做人留一线   少女心有不甘地想着, 她必须得赶紧将集装箱生产行业搞起来。   否则的话, 能供她发挥聪明才智的商品, 都不够用了。   然而贸易会刚开起来,她就严重的受到了打击。   广大人民群众的智慧,简直无极限。   知道在场馆内部彻底打开销路的是什么吗?不是方便面, 也不是汤圆水饺,更不是新鲜出炉速冻粽子。   这些不是每个人都亲口吃过, 但是有样东西几乎人手一件。   睡袋, 作为被跳单的外贸遗留物, 生产厂商本着碰运气的心理走水路运过来,想着能换到东西东西是多少。   结果睡袋一运过来, 就成了广大场馆内人士的追逐热点。   大家相当能吃苦,根本不看旅馆,从天刚擦亮到三更半夜强制闭馆,他们都奋斗在销售的岗位上。   住什么旅馆啊?来回折腾, 多浪费时间。   场馆里头现成就有水用,即使开水桶空了,那他们还能自己用电热水壶啊。   场馆的空地上,支着两座大帐篷, 不是用来住人的, 而是方便男女进去洗漱。   毛巾脸盆个人专用,睡袋人手一只, 等到闭馆休息了,大家就直接钻进睡袋里头睡一觉。   天擦亮, 都不用管理人员过来安排,他们立刻收拾干净东西,又奋斗在销售岗位上。   还有做零售生意的人见了也买下,准备用来应对接下来的农村交流会。   到时候有个睡袋,总比赤条条的睡在马路牙子上强。   就连王奶奶也见之心喜,相当阔气的一口气买下10个。   她老是担心在店里头打地铺的雇工容易着凉。   这个好,用着方便。   少女懊恼得简直要拽自己的头发,猪脑子啊她。   明明上辈子她露营的时候,就用过睡袋,为什么她偏偏想不到这一点呢?   要是她一早低价拿下,然后转手卖给贸易组委会,岂不是能挣上一笔好大的差价?   苏木默默地看着她,一言难尽。   蕊蕊可真是挖空了心思想挣钱,连姑爹都不放过。   林蕊振振有词:“我这是为我爸排忧解难。”   想想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多少人起来了,带动了整个家族的兴旺发达。   像他这样不坑蒙拐骗,打着老爹的旗号招摇撞骗的,简直就是二代中的楷模。   林蕊看着红帽子匆匆忙忙从外头拎着柳条编织的果篮进来,又是一阵眼热。   他怎么能忘记呢?比起寡淡无味的矿泉水,分明是清甜可口的水果更对忙得不可开交的人们的欢迎。   在场馆里头最受欢迎的是水分充足的早黄瓜跟鲜嫩多汁的桑葚果,还有带着枝叶的枇杷果。   前两者销售最旺盛,因为吃它们,一不要吐皮,不用吐核儿。   眼下桑葚果还不是什么身价昂贵的水果,乡下地头上到处都是桑葚树,挂着一串串的紫红色的果子,谁都可以采来吃。   商业头脑敏锐的郊区农民立刻摘了桑葚果,运到场馆附近叫卖。   林蕊只心痛港镇的草莓产量还少,否则这个天销售实在最合适不过。   苏木赶紧给她买了斤枇杷,让她吃了消消火。   少年老怀疑蕊蕊嘴里头已经开始长燎泡了。   林蕊就像只小猴子,看到什么都想摘,却偏偏只有两只手,简直是捡了芝麻又丢了西瓜。   苏木拽着她往场馆外头走。   行了,别看了,越看越焦急上火,还不如回家老实呆着。   少女皱着眉头,像是入宝山而空手归一般,只差长吁短叹。   苏木只得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还是好好说房子的事情吧。   王奶奶做事风风火火,已经顺利地买下了那一排平房。   所有的活计都是量越多,单价成本越低,所以王奶奶的房子跟林蕊买下的那间一并动的工。   先前盖饭店的师傅,大家都觉得靠谱,做事麻利,里里外外都收拾的妥妥当当。   这回再盖楼房,大家一合计,还是请的他。   师傅麻利的很,收到信立刻带着自己的施工队跟老乡们过来了。   当天晚上,王奶奶请他们在饭店里头吃饭的时候,师傅喝多了酒,敦实的汉子当场就红了眼眶。   这单活是他们结束了盖饭店之后接到的唯一工作。   要是再不开工,他们这个建筑队就得彻底解散了。大家必须想办法去找别的活路。   王奶奶宽慰了他,又允诺以后还有伙计的话,一定第一个想办法介绍给他们。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去看现场了。   这回王奶奶可做的精细,还特地请了常来店里头吃东西的建筑系教授帮忙做设计图。   林蕊觉得教授实在太好讲话了,居然会被酱骨头给轻易地成功收买,还真帮忙做了设计图。   等少女拿到设计图,看着上面的生态循环圈系统设计成果,她直接晕了。   妈呀,大佬就是大佬。   她不过是想利用金水跟太阳能制造免费空调而已,结果大佬做到什么程度?   中水系统收集处理再利用生活污水生活污水。   生活垃圾跟排泄物统一利用沼气池进行收集处理再利用。   连沼液渣都没放过,充分满足林蕊的心理需求,养蚯蚓。   蚯蚓产生的粪便当然是种花种菜种树了,屋顶上就是个大菜园。   什么有机蔬菜花卉种植、自动喷灌系统、人工湿地还有雾化加湿,直接看傻了林蕊。   不好意思,她也没办法完全理解到底是个啥意思。   再加上太阳能风能跟雨水的综合利用,林蕊看着那循环利用图就头晕。   对她来说太复杂了,她完全理解不能。   少女严重怀疑,教授是将王奶奶要盖的房子当成了实验场所,好好完成实验室里无法做到的项目。   王奶奶豪气的很,看不懂图纸没关系,她认的是人。   既然教授说这样好,盖房子的师傅也说能做到,那就去做呗。   这就好比一个财主想办寿宴,他提出了要求,管家列出了单子,酒楼也能承接,财主当然就等着吃席呗。   只要不吃霸王餐,到时候给银子就成。   教授哈哈大笑,夸奖王奶奶有魄力,是干大事的人。   王奶奶摆摆手:“我一个没念过书的老太婆,能懂什么?我就知道一件事叫做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我一个开饭店的,就管把店里的东西弄好吃了就行。”   教授叹气:“现在缺的就是专业人干专业事啊。”   王奶奶倒是挺乐呵:“只要想做,总能做成呗。大的干不了,就从小处着手。我们饭店不也是从小吃摊子摆起来的嘛。”   她回头招呼建筑队队长,“将来,你肯定也能当大老板,自己接了活给人家干。”   众人正说笑间,店里头来了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见到王奶奶就笑:“发财啊,王老板。”   王奶奶赶紧招呼:“哟,秦科长,您忙啊。听说,厂里头要盖楼了?那你后面得忙的了。”   哪次盖完楼之后,分房子不是一场战斗啊。   秦科长笑眯眯的,下意识地搓搓手:“这个既然你老人家提到了,那我就算是口头通知一下吧。筒子楼,您老人家恐怕不能住了。”   按照规定,筒子楼的所有权是属于厂里头的,由厂子统一安排给职工解决住宿难题。   假如职工离开了工厂,那么筒子楼自然得收回头。   现在王大军属于自主择业人群,没理由再住公家的房子。   秦科长抬眼看着饭店,满脸堆笑:“其实就那破房子,您老人家现在也该看不上了,眼下住着多好又宽敞又气派,厂长都住不到的小洋楼。”   王奶奶平静地看着对方,扯扯嘴角:“那不能比厂里的高级工程师住的都是筒子楼。厂长住的可是专家楼啊。哎哟,厂长当然是专家,当干部的专家。”   秦科长连连作揖,哀求道:“您老人家明白我就是个传话的就成,你看我家不也是住筒子楼吗?”   其实按照规定,秦科长早就可以调整进更好的住房了。   可他嘴上虽然能说会道,心底却是个正儿八经的老实头,坚持不给别人说嘴的机会,光赚了个嘴狠,最后还是吃亏。   旁边有了解王奶奶家情况的,立刻指责钢铁厂过分。   当年人家的儿子媳妇是怎么没的?厂里头不说照顾,居然还赶尽杀绝了。   就因为厂里头收回周老太的住房时,周老太拿王奶奶说事,厂子就对王奶奶下手?   做人要讲良心啊,干这种缺德冒烟的事情,怎么不怕天打雷劈?   周老太家那情况能一样吗?儿子媳妇坑蒙拐骗,早就被厂子开除了。孙子也叫关进少管所了。   他家按规定收回住房,理所当然。   王奶奶这儿,人家儿子媳妇是因公殉职。   林蕊也气愤的很:“店面是奶奶租下来的,你们把奶奶赶出来,要奶奶住在哪儿?”   秦科长强撑着苦笑,搓着手道:“暂时克服一下,不是已经开始盖新楼了那。”   林蕊冷笑:“看样子厂里头还真是关心,这种事情都能摸得一清二楚。奶奶就是帮忙跑腿办事的。那房子是我干爹帮人选址盖的。”   旁边人好奇不已:“哎哟,何半仙他老人家亲自挑的地方?这是什么大人物啊?”   林蕊理直气壮:“我哪知道。人家都没露面,我干爹又不肯说。”   这下子谈论话题立刻歪楼了,大家关注的重点全都变成了何半仙究竟看中了那片地的什么地方。   有人认为是那两条臭水沟,别看现在臭不可闻,水就是财呀。   这古代大户人家讲究的可都得引水进家里头,带财来。   也有人认为是那边风景好,隔着水就能见到山。   还有人跟王奶奶打听,那附近可还有房子跟空地?   不行的话,他们也跟着过去沾沾光。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他住在什么地方可太有讲究了。   林蕊听得目瞪口呆,妈呀,这是房地产要涨价的节奏吗?   广大人民群众,请坚守理智的底线,千万不要迷信啊,万万不可听风就是雨。   总算有人想起来他们一开始关注的焦点,转过头又直接说秦科长:“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们现在这么不留情面,将来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秦科长被众人唇枪舌剑围攻着,急得满头大汗。   他伸手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子:“叫你嘴贱。”   说着,他可怜巴巴地看向王奶奶,苦笑不已,“您老人家还不清楚吗?我就是个传话筒而已。”   王奶奶摆摆手:“行了,我跟您较什么劲。但搬家需要时间,你们总得给我点儿时间,慢慢收拾东西。”   秦科长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没问题,7月份大学生来报到之前,能搬走就成。”   王奶奶倒是笑了:“这回新鲜了,居然大学生一报到,就给人家解决住房问题。”   不给人家下马威,让人家见识超级大厂的底气了?   秦科长连连作揖,苦笑不已:“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上面下了硬要求,提高知识分子跟大学生的待遇。不仅是咱们钢铁厂,纺织厂他们都在想办法呢。”   王奶奶皮笑肉不笑:“别咱们,我跟您可算不了咱们。我是外人。照我说,领导干部这时候就应该带头做表率,将专家楼让出来。”   秦科长还要在厂里头混呢,哪敢接这话。他只能讪笑着寒暄两句,赶紧闪人。   房管科领导前脚出门,后脚就有人开始叹气:“可见还是得闹一闹,不闹的都是吃亏的。”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旁边人抱怨王奶奶:“你就是太好讲话了。他们这样不要脸,这是违反政策的,就应该上去告他们。”   王奶奶摆摆手,冷笑不已:“我有这功夫跟他们瞎折腾。这缺德的事情做多了,总有一天老天爷也会看不过眼。想想林.彪的飞机是怎么掉下来的。”   店堂里头又开始一阵哄笑。   人在做,天在看哟。   先开始说不闹不管用的人咽下了嘴里头的肉串,赶紧强调:“我可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学生,闹起来了。”   旁人疑惑:“没有吧,他们挺好的呀,体育馆那么多地方,就看这帮孩子在忙前忙后的。”   别说这上过学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做起事情来干净利落,比机关里头的那些老爷们强多了。   就盼着以后他们开始正式工作,别被大墨缸给染黑了。   那人摇摇头,喝了口绿豆汤:“不是咱们这儿,是京中。”   15号人走的,京中的高校立刻设了灵堂,在校内引导悼念。   然而学生们还是走向街头,往人民英雄纪念碑献花圈,并且去广场进行演讲。   还有人上街游.行,静.坐示.威。   林蕊吓得心惊胆战,抓着苏木的手瞬间冰凉。   怎么还是闹起来了?干爷爷怎么什么都没说。   她以为一切都消弭于无形,危机真的已经度过去了。   明明江州风平浪静,根本什么事都没发生啊。   苏木反手握住她的手,安慰地拍了拍,示意她没事的。   要是有什么大变故,他爸肯定会事先打招呼。   无苦一直看着,也说情况还平稳。   店里头的服务员皱起了眉头:“他们闹腾什么呀?不是开了追悼会吗?又不是不许悼念。”   说话的人笑嘻嘻:“嫌弃动作太慢,开得太迟。”   客人们当中有人表达不满:“这过了啊,开追悼会不要准备啊。我看就是这群孩子被惯坏了,十指不沾阳春水,没做过事,光会嘴上说。”   对于老百姓的认知而言,恪守本分是理所当然的。   学生不坐在教室里头好好上课,跑出去各种折腾,对得起爷娘老子辛辛苦苦的供他们读书吗?   旁边有人附和:“可不是,要让他们跟咱们这儿的大学生一样,在场馆里头干活,从早忙到晚,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看他们还是折腾不。”   也有人摇头:“他们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敢说话。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贪污腐败,官.倒横行,简直不象话!”   一直坐在边上,没有参与说话的建筑系教授突然间开了口:“在查了,三月份就开始查了,已经陆陆续续处理了一批。”   先前来过店里头,催奶奶自查自纠补缴税款的干部接过话头子:“教授说的没错,党政机关办的公司都被要求清理整顿。咱们辖区内的不也处理了几个。”   该罚款的罚款,该补缴税款的补缴税款,忙得不亦乐乎。   上面下了死命令,必须立刻查清楚。   雷厉风行的,简直吓死人。   全国范围内的,那规模可大了。   像康华啊,光大实业啊,国际信托还有农村信托等等,都被盯着查。   这回国家的动作快得要命,就光这些公司交罚款补税款,就交了5000来万。   知晓这些事的人都惊呆了,觉得完全不符合政府一贯的办事效率,实在太迅速了。   据说被查的有些单位还想着托人情找关系,他们背后都靠着山呢。   没想到这回政府来真的,敢伸手的人被一并带走。   这下子好了,看守所里头都人满为患。   “该,早该轮到他们了。”有人愤愤不平道,“他们做的缺德事儿还少吗?”   炒外汇,倒卖钢材煤炭,擅自提高贷款利率,桩桩都少不了他们。   这要搁在10年前,早就该拖出去统统枪毙。   政府的脸面就是叫这帮子混帐给抹黑的。   物价疯涨成那样子,钱就是流进这群混账的腰包了。   国家捉襟见肘,口挪肚攒地省下钱来搞建设,却肥了这帮硕鼠。   服务员疑惑:“那也已经开始查了,他们还不回学校上课去?咱们国家这么大,查清楚总要时间吧。”   挑起话头子的人似笑非笑:“这不是巴尔.戈乔.夫同志要访华了么。”   每当有外交大事发生时,维稳是最基本的要求。   国家肯定要想方设法确保外宾访华期间不要发生大乱子。   如此一来,政府势必要与学生代表进行谈判。   从钢铁厂的反应来看,谈判应当是初步达成协议了。   林蕊悬着的一颗心总算稍稍松下来,只要不是兵戎相见就好。   苏木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凑到她耳朵边上安慰她:“没事的。”   苏联也在进行改革,不过巴尔.戈乔.夫采取的是先政治后经济的手段,这也是眼下知识界主流的声音。   他们认为如果政治不进行改革的话,经济改革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一些长期着力于研究国民经济发展的经济学家似乎持反对意见。   我国的情况与苏联不相同,苏联地广人少,经济总量是我国的四倍,人民基本衣食无忧。   政治改革与经济改革固然都重要,但事有轻重缓急,眼下对一穷二白的我国而言,经济发展才是最重要的。   走上街头的学生们希冀能够获得戈尔.巴乔.夫的支持,让我国也尽快进行政治改革。   林蕊在心中忍不住叹气,苏联的情况比我国好这么多,结果一改,直接将个超级大国改的四分五裂,经济倒退。   可想而知,先政治再经济改革实际上是行不通的。   因为它很容易让整个社会都陷入混乱。   政治改革必须得在经济高速发展的时候,逐步循环渐进地进行。   毕竟,稳定才是经济发展的第一要素。   老有人想着乱世出英雄,事实上,宁做盛世犬,不做乱世人。   动乱带来的更多的是杀戮与死亡。   别的不说,当年文.革时武.斗,和平年代,大街上炮弹子弹齐飞,殃及了多少无辜者的性命?   少女抓着苏木的胳膊,小声地嘟囔:“苏联要出事了。”   她不知道苏联具体是什么时候正式解体的。   但是,她记得上辈子曾经听林主席的同事戏谑过,戈尔.巴乔.夫不该访华的。   他一出国,直接将苏联最后的气数也带走了。   苏联很快陷入分裂,20世纪超级大国之一就这样退出了历史舞台。   他老人家后来倒是拿了诺贝尔和平奖呢,可惜俄罗斯人民恨都恨死他了。   就连林主席跟同事都戏称他是20世纪最大的败家子,愣是在和平年代将一个超级大国直接折腾得散了架。   摸着良心说,一般人,还真没这个能耐。   林蕊觉得中国人民应当感谢他。   不仅仅是因为苏联解体以后,国家通过谈判从苏联邦国家收回了近5000平方公里的领土。   还因为前世之事,后事之师。   苏联用它的改革失败导致的惨痛后果,直接警醒着我国,以经济发展为主导的渐进式改革才是正道。 第206章 终究变了天   晚上饭店要关门的时候, 陈副厂长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他见了王奶奶就满脸羞愧:“婶子, 这事儿是厂里头对不住你跟大军。”   说着他递上一张纸, 眼睛都不敢看王奶奶,“这是我们几个争取的,大军爹妈的抚恤金按照因公殉职的标准来。”   其实每个月也多不了几十块, 但多少是个意思。   王奶奶收下那张纸,轻轻叹了口气:“你是个好的, 可是啊, 这年头太老实本分的人反而不吃香。”   陈副厂长尴尬地笑:“老林呢?老林回来没有?”   周会计正帮忙收拾着桌子, 闻声不冷不热地冒出句:“这林工可不是钢铁厂的人了,厂里就是停产, 也跟人家没关系。”   她算是看透了,原本还想着退休后接受厂里的返聘要求,继续在财务室干下去。   现在还是算了吧,跟这种翻脸不认人的领导, 根本就没什么前途。   现在店里头生意好的很,人手都忙不过来。   她好歹也是干了一辈子的老财务,兼三家店子的会计,总还不是问题。   为了那三瓜两枣, 在那种不是个东西的家伙手下受气, 不值当。   陈副厂长愈发无地自容,只搓着手, 尴尬道:“不是,我找他另外有点儿事。”   说曹操, 曹操到。   林建明顶着夜风走进屋,见到陈副厂长,倒是主动打了声招呼:“老陈,有事儿吗?”   周会计冷哼:“小宁啊,不说大姐说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咱们都是钢铁厂的外人,大军奶奶都被厂里头赶出筒子楼了。”   说着她皮笑肉不笑地看陈副厂长,“我这种退了休的,是不是也得把厂里的房子给让出来?”   陈副厂长简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然而他还真不敢说死了。   周会计冷笑:“我可没有大军奶奶的好脾气,谁要是把我给惹急了,别怪我不客气。”   厂里头的帐可都是经过她的手,里头究竟有多少门道,她比谁都清楚。   那土皇帝要真以为钢铁厂就是她的一亩三分地,可别怪她到时候不客气。   陈副厂长尴尬的笑笑,赶紧将目光转向林建明:“老李,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林建明笑了笑,朝陈副厂长点点头,示意他往楼上包厢去。   门一合上,陈副厂长就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好像猜到了。”   现在李卫东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厂长被套了进去,焦头烂额。   不知道是谁打了小报告,说那小三之所以能够找上门来,是因为讨债队伍里头有人透了李卫东的底。   这时候首当其冲受怀疑的,自然是被排挤出局的林建明。   最让厂长等人愤懑的是,原本处于流放状态的林建明不知怎的,居然入了市领导的法眼,最后竟还负责起三省贸易会的事情来。   更叫他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是,本以为仓促上马要演变成一场闹剧的贸易会,到今天居然搞得井井有条。   开始还不到一个礼拜,光以货易货的贸易成交额就达到了上亿。   外场散卖批发以及外头美食街每天进出的流水,也是个相当惊人的数字。   现在陆陆续续的又有反应过来的企业,想要参加这场贸易会,已经开始往江州出发。   还有人听说主持工作的是林建明,将关系托到了钢铁厂这边。   外头的人还不清楚,林建明已经离开江州钢铁厂,一个劲儿的恭维钢铁厂果然能人辈出。   气得厂长等人简直七窍生烟。   “这几天都没有好脸。”陈副厂长抽了口烟,头痛地捏捏太阳穴。   林建明点点头:“我明白了,是敲山震虎呢。”   眼下他已经离开钢铁厂,妻子又在外头求学,他们想要报复,也没办法对林家人下手。   刚好厂里头都知道王奶奶祖孙跟林家交好,那就先杀鸡儆猴,叫他知道点儿厉害。   陈副厂长觉得提不上嘴,这哪里是一个国营大厂的当家人能够做出来的事,太丢人了。   林建明反过来要安慰他:“未必,说不定是小鬼讨好阎王爷呢。”   做奴才的主子不高兴,赶紧琢磨一圈,找点能让主子舒心的事。   又正好王奶奶祖孙俩落入了小鬼的眼,那就拿他们开刀呗。   林建明轻轻地叹气:“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他欠了王家一套房子啊。   小女儿倒是说的没错,的确得盖楼。   算了,就用王奶奶当初给无苦的伙食费做本金倒卖国库券挣的钱,盖房子吧。   刚好,他还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笔钱的出处。   陈副厂长尴尬不已:“这个,后面我再想想办法。”   林建明温和地摇摇头:“没事,现在盯着你的人也不少,这事我自己来处理吧。”   林蕊贴在外头偷听,越听火气越大。   艹他大爷的,王八犊子,哪儿来的逼脸,专门干这种缺德冒烟的事。   抓生产生产不行,抓技术技术也不行,这种人还在领导岗位上,就是改革最大的阻力。   玲玲姐轻轻拍了下林蕊的肩膀,不甚赞同地摇摇头。   下来找喝的也就算了,怎么能够听墙角?   小元元鼓着腮帮子,揉着圆圆的小眼睛,也学着妈妈的样子,控诉地看姨姨。   姨姨坏呢,姨姨不对。   林蕊朝小姑娘做了个鬼脸,又霸王硬上弓,强亲的小姑娘一口。   趁着小元元满脸懵的时候,无耻的少女抓着两瓶奶溜溜达达上楼去了。   现在苏木这孩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门心思的想要快点长个子。   他从报纸上看到多喝牛奶有助于身高增长。   据说二战之后,日本人的平均身高之所以有了显著的进步,就是因为他们的青少年长期饮用牛奶。   少年立刻有样学样,开始了每天的牛奶大计。   林蕊将牛奶塞给他之后,少年还想让蕊蕊跟他一块儿喝。   少女抵死不从,想干嘛啊,臭小子,就挖空心思的想让姐姐陪你。   姐姐可不是喝奶奶的小朋友呢。   少女笑嘻嘻地摸了把苏木的脸:“喝牛奶对皮肤好哦,我们小元元每天都喝牛奶。”   加油年轻人,争取有一天也能跟我们家小元元一样细皮嫩肉,摸着手感甚好。   揩油完毕的林蕊姑娘,丢下惨遭调戏的良家妇男,片叶不沾身,逍遥回屋去。   一进房间,她又开始龇牙咧嘴。   哼,等着,明目张胆欺负到她家里人头上了。   姐姐不给你们这帮王八犊子的教训瞧瞧,你们还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   这对付国企干部最有效的招数是什么?对象比较蠢的那种是找到他们贪污腐败的证据,但这个难度系数比较高。   看看被处理的的贪官们就知道,好多人可以持续十几二十年的带病提拔,反而是举报人被报复的很惨。   林蕊胆小怕死,好逸恶劳,缺乏为人民牺牲的精神。   以她在机关大院生活多年的经验,其实真正决定官员仕途的是他所属阵营究竟发展如何。   最简单点儿讲,上一届领导的心腹如果没有被领导升迁时带走,或者领导退了休,那基本就要靠边站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   更惨点儿的是自己所处的阵营倒了,那基本都是拔出萝卜带出泥。   看看有多少领导干部的子女在国外留学,没有奖学金也不打工挣钱,靠爹妈掏学费跟生活费的那种。   再看看他们爹妈的正常收入,就明白有多少人根本禁不住查了。   每年通过地下钱庄流出去的国有资产数目惊人。   国人在国外买房子,一堆拿着临时居住权的人都是直接掏全款啊。   不过这个难度系数更高,不是浸淫其中多年的人,根本搞不清里头的弯弯绕绕。   少女叹了口气,民不与官争啊。小老百姓想要扳倒领导,可真不容易。   因为你需要面对的往往不是个人,而是一个庞大的利益共同体。   结果还没等她琢磨出什么不显山不露水还能全身而退的好办法,这帮子人,自己先后院起火了。   第二天中午,林蕊拿出保温桶,准备吃午饭的时候,于兰神神秘秘地开始传播小道消息。   惊天大瓜,爆炸瓜,李卫东离婚又结婚了!   广大吃瓜群众惊得筷子都掉到了保温桶盖上,完全不敢相信。   英语课代表同学惊讶地抬起眼睛。   前头不是说给那小三家里头安排妥当工作,那女的就把孩子打掉吗?   怎么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成了停妻另娶了?   “哎哟,你们当那女的是善茬啊?别看尤二姐哭的凄凉,其实脏的很。凤姐儿不整死她,凤姐儿在那屋里头就没处落脚了。”于兰奇怪,“我就不明白了尤二姐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上赶着给人家当外室,很骄傲吗?”   英语课代表不耐烦:“说重点,谁有空看《红楼梦》啊。”   于兰清清嗓子,重点是小三不好打发,人家发了狠话,要李卫东敢不娶她,她就去中.南.海告状,告国家干部强.奸。   少女似笑非笑,变成了戏腔:“况且,那小三怀里头是个带把儿的。”   李卫东是有老婆孩子了,不过有的是个女儿。   为了这个,李家的老两口其实很不高兴,因为他们家卫东是独苗苗,几代单传。   这生了个闺女,可不就是绝了老李家的后?   说这话的李家老娘很骄傲,似乎彻底忘了,她现在也没有生育功能。   林蕊深切地觉得,为了国家的经济发展跟人类的可持续发展着想,李家老娘完全应当以身作则,赶紧去自挂东南枝。   都下不了蛋的老母鸡不宰了,养着当寿星啊?   要不是现在计划生育管的太紧,生二胎,李卫东肯定会被开除公职的话,李家老两口死都要逼着媳妇再生一个的。   现在那女的肚子里头怀着老李家的娃,他们又找人去医院照过了,是个男娃,当妈的可不得母凭子贵了。   林蕊听得目瞪口呆,掰着手指头开始数。   这都能照出来是男是女的,起码也得三个多月吧。   嚯,姓李的那是刚出去没两天就外遇,真是一分钟都舍不得耽搁。   芬妮疑惑地睁大了眼睛:“不兴这个吧,一对夫妻一个娃。李家已经有个孩子了,那女的好像也不能再生。”   英语课代表倒是对政策比她更了解,表情凝重地摆摆手:“再婚的人可以生。”   只是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吉,堂堂国家干部,竟然做出如此丢人现眼之事。   厂里头应该做的,难道不是直接开除了李卫东吗?   于兰双手一摊,皮笑肉不笑:“这身份不同,处理结果当然不一样。你们也甭愁一对夫妻一个娃了,李家根本就没打算要女儿。”   围桌而食的学生们一阵不耻,虎毒不食子,再怎么说也是亲闺女。   于兰幽幽地叹气:“这不是女儿不值钱吗?儿子才是宝贝金疙瘩蛋啊。”   芬妮下意识地抿抿嘴巴,默默往嘴里头塞着饭。   林蕊在桌底下踢了脚于兰,示意她说话注意点儿。   结果于姑娘这个脑袋瓜子是木瓜的家伙,竟然疑惑道:“蕊蕊,你干嘛啊?”   她一抬头,看到窗外老李在默默的注视屋里头的学生,顿时吓得脖子一缩。   等到老李走过教室,少女又胆儿肥起来。   哼,重男轻女的家伙,她才不怕他呢。   小班长故意使坏:“哦,于兰,我刚才忘了跟你说了,李老师让你去趟他的办公室,要跟你聊聊后面报志愿的事情。”   于兰吓得浑身直哆嗦,站起身,走路都顺拐。   等到了教室门口,她听到老李跟隔壁班的班主任聊天,双方约着去打乒乓球。   于兰姑娘顿时反应过来,陈乐这个兔崽子竟然敢捉弄她!   教室里头立刻上演了一出老鹰抓小鸡,小鸡还没有母鸡护着的追逐战。   广大吃瓜同学毫不客气地出卖了可怜的班长,不仅不为小班长作掩护,还时刻将他暴露于大后方。   林蕊看着追逐打闹的少男少女,幽幽地叹了口气。   青春真好啊,少年不识愁滋味。   那个,于兰同学,能否说完李卫东八卦的后续,再继续揍陈乐?   八卦说半截子,是很不厚道的行为。   等到下了晚自习,林蕊回家吃夜宵的时候,才发现,果然钢铁厂里没秘密。   满屋子的食客都在讨论李卫东的桃色新闻。   真没见过这么拎不清的男人。   他那小儿子,是不是他的种还难讲呢。   小三能上他的床,就不能上别人的床?   搞不好人家睡了一圈,选来选去,就觉得这个冤大头最有把握,直接赖上他了。   结果为了个来路不明的小儿子,就将嫡亲的大闺女丢出了门,真是生怕闹的笑话不够大,不能取悦于人民群众。   王奶奶冷笑:“倒也好,孩子在那样的家里头,再好的孩子也要被养坏了。”   一家子狼心狗肺,缺德冒烟的家伙,离的越远越好。   以后保不准,还要祸害呢。   周会计轻轻叹了口气:“只苦了小徐。”   单亲母亲带着个孩子,想要重新建立家庭,委实不容易。   她人还在钢铁厂里头,以后跟前夫以及前夫的后妻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话,到底要她怎么自处?   “不就是欺负小徐娘家不在这儿,家里头在江州没根基么。”王奶奶恨得牙痒痒,“再换个人试试,娘家不把他剁成肉馅才怪。”   林蕊听了直唏嘘,真是人善被人欺。   可如果一个善良本分的人,却要在社会上处处碰壁 ,备受欺凌,那肯定是这个社会出问题了。   少女真希望那位徐姐姐能够硬气点,不要继续待在钢铁厂里头忍气吞声。   就算是为了女儿能够在健康的环境下成长,她也不能让她们母女受人家的白眼。   苏木看她满脸凝重的表情,疑惑道:“怎么了?”   少女毫不犹豫地迁怒,一声冷哼:“你们男的没一个好人,谁对你们好就是犯贱。”   她高傲的抬起下巴,掉头走人。   少年看着她乌黑的后脑勺,摇晃的马尾辫,满脸懵。   小和尚吃着鱼肉馄饨,幽幽地叹了口气。   师兄真傻,这还不明白吗?分明是春天到了,开始发桃花癫。   苏木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拍上师弟的脑袋。   都五月天要结桃子了,哪儿来的桃花。   小和尚被拍得嗷嗷直叫,强词夺理,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师兄这分明就是不许人家说小师嫂一句不好。   苏木毫不留情地瞪他:“知道你还说。”   小和尚目瞪口呆地看师兄施施然地起身,屁颠颠拎着两个书包追上去。   不得了咯,他小师兄完全被妖精勾了魂。   不行不行,他得赶紧念一段清心咒,祛除妖风邪气。   王奶奶过来给小孙子送刚出炉的牛肉饼,见状立刻笑:“那你还不如念咒你引雷劈死那群王八蛋呢。”   无苦一本正经:“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王奶奶叹气:“这要是到的太迟,到跟不到都是一回事。”   然而让王奶奶跟一帮打抱不平的人民群众吃惊的是,李家的报应来得如暴风骤雨,迅猛而铺天盖地。   钢铁厂厂长从职工大会上被直接带走,配合调查。   李家心心念念的那个大孙子,则被计生办的人领去做了流产。 第207章 疾风有骤雨(捉虫)   李卫东的前妻徐萍独自带着女儿离开了江州城。   她走之前只干了一件事, 将一封内容详实, 证据确凿的举报信交给了调查组。   中央相关部委正在全国严查打击官倒。   徐萍举报的内容就是江州钢铁厂参与的一起大规模生产物资倒卖事件。   去年物价闯关失败, 生产物资市场价格飞涨。   手里头有权的人就将国家定价的物资按照计划价格调出,然后以高价卖出市场。   江州钢铁厂有一批千吨重的钢材根本没有拖出仓库,就在原地被倒卖了上百次, 价格飞涨三倍。   当时负责处理这些文件的人,就是在厂办工作的徐萍。   权势迷人眼。   在高位上坐久了的人, 周围全是鲜花与阿谀的声音。   时间一长, 他们往往会忘记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真把自己当成无所不能的神。   他们不记得自己就是普通人,也不把跟他们日常接触的下属当做人。   就好像人们并不太真正在意狗的悲欢喜乐一样, 他们坚定地相信,狗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然而人是有独立思想的生物,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是独立的人。   马厂长轻而易举地打发了曾经处理过重要文件的徐萍, 完全没有意识到沉默寡言的对方,其实具备反戈一击的能力。   因为这样的事情对于厂长马涛同志而言司空见惯,他甚至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大不了的。   哪有什么主管部门跟大型国企没有参与过生产物资的倒卖。   利用价格管制谋取私利,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光这千把吨重的钢材, 参与进来的部门就有八.九十个, 批文满天飞,涉及到四五个省份, 主导这件事的就是物资管理中心的负责人马国强。   钢铁厂的领导还觉得委屈呢,他们不过是听主管部门的吩咐办事而已。   可谁知道, 板子打下来的时候,第一个挨揍的就是他们。   被打的时候他们满脸懵,完全都没想到徐萍头上。   在马涛等人眼中,就徐萍那个三拳打不出个闷屁的脾气,都拿了2万块钱的补偿,自然会老老实实走人,别在他们面前碍眼。   整个江州钢铁厂领导班子全乱套了,从厂长马涛到党委书记李强,再到办公室主任,还有好几位副厂长,全都未能幸免于难。   果然反腐主要还是靠人民群众。   大浪淘沙,唯一逃过一劫的人居然是陈副厂长。   说来也好笑,因为厂长一直看主管生产技术的陈副厂长不太顺眼,所以他被排除在外。   这可真是一出大型的魔幻现实讽刺剧。   林蕊陆陆续续听了一堆八卦,整合出信息时,忍不住笑喷,失手将一盒子的樱桃打翻在桌上。   幸亏苏木反应迅速,直接提起桌布,没有让樱桃果儿们逃离桌面。   少女无辜地眨巴眼睛,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什么都没做。   盒子才不是她打翻了呢。   少年隐忍地看了她一眼,沉默地拎起桌布,将这一兜子樱桃全都拿去重新洗。   于兰嫌弃地瞪林蕊:“你好意思不?这么欺负苏木。”   少女狐疑地看着她手边的那一堆樱桃核,说的好像那些不是她吃的一样。   于兰半点儿都不害臊,还认真地夸奖:“大樱桃就是甜。”   林蕊骄傲地抬起下巴:“也不看看姐姐是谁。”   这大樱桃是她挣来的奖励。   有一次金山县造纸厂的厂长派司机来店里头送纸杯子纸碗的时候,说自家有樱桃园。   她随口提了句,樱桃园里头可以套种西瓜,既可以增加收入,又可以抑制杂草丛生。   谁知道这位司机竟然记在了心里,正月里头用地膜种下了西瓜种。   今年春天光照好,西瓜再过两天就要上市了。   司机为了感激林蕊给他出的金点子,特地将自家樱桃园里头产的第一批大樱桃,给她送了过来。   大樱桃四年才结果子呀,也就是说那地足足浪费了四年。   林蕊简直要捶胸顿足,但凡他早点儿说,去年秋天来不及种西瓜,套种一轮大豆也是好的。   不仅年底家家户户都要磨豆腐,大都能卖出价格来,光毛豆固氮肥的功能,就对樱桃园的发展大有裨益。   于兰朝她翻白眼:“你可以了啊,吃了人家的樱桃,等着西瓜,还想吃人家的毛豆米啊。”   少女得意洋洋地从苏木手上重新接回大樱桃,傲娇地强调:“这可是我自己挣来的。”   她拈了颗樱桃,塞进苏木的嘴巴里头,甜甜地笑,“好吃不?”   英语课代表立刻咂嘴:“啧啧,瞧瞧这待遇?”   林蕊转过头来,冲他笑得灿如春花:“您也尝尝。”   可怜英语课代表吓得直接躲自己同桌身后,死活不敢张嘴巴。   苏木绷着张脸,面色丝毫不变,拉林蕊坐下来:“好啦,吃你的樱桃。”   少女笑嘻嘻的,又往他嘴里头塞了颗,再一次强调:“乖乖听姐姐的话,跟着姐姐干,绝对有肉吃。”   苏木看了她一眼,默默地吐出樱桃核。   于兰催促林蕊:“你刚才想到什么啦?干嘛笑得那么厉害?”   都是江州钢铁人,现在厂里出了这种大事,笑得这么开心,真的合适吗?   虽然她也很讨厌厂长。   林蕊笑嘻嘻地安慰小姑娘:“不是这个,我是想到了我听过的一个故事。”   上辈子他曾经听林主席的同事谈过一起某市发生的官场事故。   该市的市长高升,市领导班子设宴为他饯行。   结果酒桌发生意外,该市的政法委书记直接喝到脑溢血走了。   这下惨了,高升的市长前程受损,被打发去了个清水衙门。整个市政府领导班子集体被撸。   一片凄风苦雨当中,唯独一人岿然不倒。   该人是他们市一位混得很不如意的副市长,因为他的人缘实在不咋的,一套领导班子竟然没有一个人通知他去参加这场践行宴。   所以他就这么轻轻巧巧的,从这件事情中完全摘出去。   重建领导班子的时候,作为唯一一位留任元老,他成了代市长兼第一副书记。   听到这件事的人都感慨,这就是命啊。   要是当初有一个人喊他一块去赴宴,他会不去吗?当然不可能。   这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   在职场尤其是在官场,做人的重要性可远远胜过于做事。   于兰听得唏嘘不已,忍不住感慨:“他们也真是倒霉呀,竟然倒在这种事情上。”   林蕊笑眯眯地吃大樱桃,自己吃三颗,分苏木一颗。   其实道理是一样的。   如果陈副厂长没有被马涛他们彻底排挤那千吨钢材的事情,他也不可能完全不沾手。   出淤泥而不染,根还扎在淤泥里头呢。   然后眼下只剩下这一朵青莲。   国不可一日无主,君不可一日无帅。   钢铁厂上级主管部门也在这起倒卖案中,屁.股没擦干净,根本无暇顾及。   情急之下,他们只得委任唯一的一股清流陈副厂长担任钢铁厂代厂长兼党委书记。   一场桃.色绯闻,搞垮了一套领导班子,又捧起了一颗商政冉冉上升的新星,实在是让人感慨不已。   大约班上的同学也想到了这一层,不少人试探着偷偷看陈乐。   小班长沉默不语,埋头写作业。   只有苏木拿着樱桃送到他嘴边时,他才傲娇而委屈地张嘴接下一颗。   啧啧,这大型撒狗粮现场,这种忠犬攻跟傲娇受,真是看得人眼睛疼啊。   学习委员捧着一沓子书走进教室,招呼班长帮忙一起发:“填志愿了,李老师让大家先将招生指南拿回去看,跟父母商量一下要报考的学校。”   班上立刻发出一阵嘈杂的骚动。   老李是个熬鸡汤的高手,即使是没有通过中专预考的同学,被他一撺掇一忽悠,也相信自己起码可以好好冲一冲高中,说不定将来能够咸鱼大翻身,直接上大学。   别以为不可能,听说今年大学比去年在扩招10%。   明年起,国家还取消了25周岁的年龄报考限制,大家愿意的话,就可以报名参加高考。   只要顺利通过预考,大家都能考大学。   于兰拿到招生指南之后,就直接跳过中专中师跟技校,拉着林蕊跟于兰一块儿商量,到底选什么高中好。   她家倒是希望她考市一中,不过她自己琢磨了一下,觉得临泉中学比较好。   少女转过头拉苏木:“你也考临泉中学吧,那儿距离艺校可近了,走路才15分钟。”   女孩子笑眯眯的,“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找蕊蕊玩。”   哎呀,南省艺术学校里头可出来好几个名角儿了。   像那个演《瀑布底下》的小伯爵,还有演《霹雳王国》的小周里京,可都帅死了。   少女双眼闪闪发亮地盯着林蕊:“到时候你一定要带我去找他们签名啊。”   林蕊双手一摊,实话实说:“他们我一个都不认识。”   “到时候不就认识了。”于兰没等到苏木的回答,忍不住催促,“你听到没有?我们一起上临泉中学。”   陈乐没好气地看了眼于兰:“苏木可以直接考中专了。”   预考的时候,苏木的成绩可是能够排进年级前20名。   而且他就像块海绵一样,以大家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吸收知识。   不说化学,他从来就没有让出过第一名的位置,化学课代表都被他气得偷偷哭了好几回。   就是曾经不及格的物理跟数学,他现在也是班上的佼佼者。   政治老师跟语文老师都在年级会上拍过胸口了,一定会想办法针对苏木这两门课的短脚,专门给他开小灶突击,争取确保中考时学校能放卫星。   于兰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苏木不考大学吗?”   她妈跟她分析得很清楚,只要条件允许,还是应该拼一拼大学的。   反正家里头又不急着等她立刻毕业出来工作挣钱。   英语课代表嘲笑于兰:“你傻啊,不是说以后谁都可以随时报大学了吗?苏木先上中专,把国家干部身份拿到手以后再看情况,考得上大学就去读,考不上大学好歹还有个保底的呢。”   林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十分佩服现在的中学生。   看看大家对未来思考得多详细啊。   上辈子,她这么大的时候,成天好像就知道傻吃傻乐呵。   她的中考志愿表到底是怎么填来着?   哦,她想起来了,照着楼上小哥哥的甜的。   这样将来她才能希望,天天有现成的作业可以抄啊。   其实当年她也是思考过未来的。   苏木默默地看了他们一眼,认真地给出踏实可行的建议:“先看看往年的录取分数吧,量力而行。”   于兰立刻垮下脸,愤愤地拿回报考指南。   跟成绩好的小孩说话,就是这么讨厌,分分钟就能噎得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芬妮轻轻地拉了下林蕊的衣袖,细声细气地问她:“你打算报什么学校啊?”   志愿表有好几个呢,除了省艺术学校外,她还有什么选择?   林蕊双手托起下巴,犯愁道:“学校这么多,我就只有一个,真是分.身乏术啊。”   于兰立刻气愤地捶她:“有一个学校肯收你就不错了。”   别以为她不知道,老李他们开会的时候说过,再多几个蕊蕊这样的学生,他们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少女恬不知耻:“那一定是因为老师太过于欢喜了。”   喜伤心啊,是心血不足,可不是要掉头发。   于兰鄙视她满嘴胡说八道,跑过去问芬妮:“你想好报什么学校没有?”   芬妮腼腆地笑:“能有学校上就好。”   其实就她而言,她更希望直接上中专中师或者技校,因为她觉得自己在学习文化知识方面确实不聪明。   老师对于她的评价都是勤奋刻苦,但是要注意学习方法。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去做了,可是语文外语跟政治,她能够强迫自己背下来,数理化,她却是无论如何都难以理解。   林蕊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条条大道通罗马。你看席慕蓉功成名就都这么久了,梦到考数学还能直接吓哭。”   还有三毛,数学简直就是她的噩梦。   钱钟书的数学也不行,好像当年考大学时,是零分还是几分来着?   不也应没影响他们在事业上取得成就嘛。   芬妮苦涩地笑:“可是他们都有学上啊。”   席慕蓉好像上的是美术学校,三毛他不清楚,但也出国留学,钱锺书上的是好大学。   李蕊侧着脑袋思索了半天,突然间拍手:“我想起来你适合上什么学校,烹饪学校。”   芬妮勤劳又能干,在调配酱料跟卤水方面相当有天赋。   现在根生叔叔家的吊炉烧烤,之所以能够如此之火爆,就是因为他家的料味儿跟人家不一样。   少女兴致勃勃:“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到时候你肯定能把你们家店发扬光大。”   别小看厨师,即使是30年后,饭店的大厨可比普通白领挣钱多的多。   技术才是金饭碗。   少女兴致勃勃地翻看起招生指南,试图在里头找烹饪学校。   然而她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几个。   再看看录取分数,林蕊忍不住咋舌。   同志们现实点儿,能否从实用的角度考虑去培养人才?   他嘀嘀咕咕个不停,惹得老李忍不住走过来:“怎么了?”   林蕊把老师当成搜索引擎用:“哎,李老师,你知不知道还有什么学校招生认专业的学生啊?”   李老师看了眼脸涨得通红的芬妮,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点点头,直接伸手在招生指南上勾出几个专业跟学校。   林蕊惊讶地发现,他根本就没有翻找。   好像整本招生指南,他已经烂熟于心。   妈呀,有怪兽,这是只大怪兽。   老李放下笔,温和地看着芬妮:“别担心,这些学校对英语成绩没有要求。”   芬妮如释重负,英语也是她的瘸腿科目,因为她的基础实在太差了。   蕊蕊眼睛珠子骨碌碌转了两转,闪闪发亮的盯着老李:“李老师,除了这些学校以外,现在还有没有其他学校提供相应的教育培训啊?”   单这些学校,芬妮考上的希望也不是很大。   但是在林蕊看来,职业教育最重要的就是有踏实的技术可以学到手。   所谓的中专带来的干部身份,在不久的将来很快就失去市场价值,根本不值钱。   现在高人一等的国企职工,在后来的下岗大潮中,还不是处境凄凉。   任何时候指望凭借身份占一辈子的红利都不现实。   人最重要的是有知识,有技术,有能力,有韧性,这样无论社会怎么变迁,总归都能找到一碗饭吃。   芬妮家里头自己就做着烧烤生意,她并不需要学校帮忙分配工作。   李老师沉吟的片刻,迟疑着给出个答案:“我倒是知道有个烹饪学校,有短期班,也有一年跟两年学制的,专门做职业教育。不过他们是社会招生性质,只负责推荐工作。”   林蕊兴致勃勃的追问:“什么学校啊?”   “去年才开始招生的,叫xxx。”   少女直接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妈呀,原来这时候就有XXX啦!   她立刻拍拍芬妮的肩膀,鼓励道:“没事,可以去上。”   竟然能够一路屹立不倒二三十年,那就代表他们还是有保证的。   “请的老师相当不错,都是名厨。”李老师也热心地给出参考意见,“你不用着急,相信老师的话,条条大道通罗马,这个时代是给勤奋踏实上进的人的。只要你努力奋斗,肯定会有个好结果。”   林蕊莫名耳朵发烫,总觉得老师意有所指。   这上面每一个形容词,好像都是她的反义词。   李老师转过头来看林蕊:“你呢?你想好报什么学校没有?”   少女愣了一下,脱口而出:“省艺术学校啊。”   老李点点头:“想好了就行,这也是你们人生的第一次重要选择。”   他走回讲台,抬手示意班上同学安静:“今天将招生指南带回去,跟家里人好好商量一下。这个礼拜六下午,通知父母过来开家长会,所有家长必须得参加。”   下面发出一阵轻微的骚动。   老李没有呵斥,而是继续用自己不急不慢的语调说下去:“很快你们就要面临人生的第一道分水岭,中考。   我希望大家能够郑重地对待填报志愿这件事,不仅仅要考虑自己能上什么学校,也要思考自己到底喜欢做什么。   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随时找老师商量。”   林蕊的后背被人轻轻戳了一下,她疑惑的转回头看苏木。   干嘛啊?这家伙。   少年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你真的不打算考大学吗?”   少女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   哼!姐姐将来可是要当博士的人。   大学有什么呀,她又不是没上过。   学历担心什么呀,不是有党校么。   党校对于提高我国领导干部的学历水平,起着不可磨灭的功勋作用。 第208章 漂亮小师姐   下晚自习回家的路上, 于兰兴致勃勃的跟他们分享, 自己去帮班上打开水时听到的最新八卦。   这个月, 她妈从二厂调到一厂帮忙,晚上就睡在厂里值班室。   跟她一间值班室的室友每天回家睡,剩下的空床就被于兰给占了。   住厂里头多自在呀。   眼下天热出了汗, 随时都能去澡堂子里头痛痛快快地洗一个澡。   晚上饿了,还能去食堂里头弄点儿夜宵。   于是她们母女俩就残忍地抛弃了可怜的老父亲, 欢欢喜喜地住在值班室里。   所以于兰也骑着自行车跟随大部队, 顺便捎上芬妮。   晚自习时她就想说了, 只可惜老李一直在边上盯着。   再不说,她直就要憋坏了。   “我跟你们说啊, 你们知不知道李卫东现在怎么样?”   陈乐脑门儿疼,完全无法理解于兰为什么如此热衷于传播小道消息。   少女不满地瞪了眼班长:“怎么说话呢你?我说的是小道消息吗?”   明明都是人民群众急切想知道的黑幕。   李家现在很不太平啊。   厂长竭尽全力保护的李家大孙子,最终也没能等到瓜熟蒂落,呱呱坠地。   因为小三跟李卫东还没有来得及扯结婚证啊。   李卫东是国家干部身份, 钢铁厂又是国家重要物资生产单位,他离婚签字走人就行,再结婚,新婚妻子可是要经过政审的。   政审哪里是两三天就能完成的事, 起码得走上个把月的流程。   如此一来, 小三肚子里头的娃不就坐实了是非婚生子女吗?   未婚姑娘怎么能够怀孕生子?计生办出动了,立刻压着人去打掉了孩子。   用压这个词过分了, 因为小三是积极主动地要求流产。   人家姑娘可不傻,李家最大的靠山厂长马涛都倒台了, 李卫东也被抓去关了两天,出来时就开始胡言乱语。   眼看豪门成了火坑,小三及时止损,积极主动地打胎走人,坚决不填这个无底洞。   人生还有无限的希望,干嘛让自己陷在沼泽地里。   据说她相当有决断力,甚至都没有跟李家要求经济赔偿,积极主动地收拾包裹走人。   等他们一家子消失在人海,李老太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去年她好不容易抢购到金器,居然已经被调了包。   更让一辈子没在儿媳妇手上吃过亏,向来都欺压儿媳妇的李老太气得七窍生烟的是,这位小三居然打着李家的名号,在外头借了一圈钱,还有高利贷。   林蕊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哈哈大笑:“恶人自有恶人磨,活该!”   于兰也笑得痛快:“听说讨债的已经往他们家门上泼油漆了。”   李家老太此时幡然醒悟,意识到小三不是前妻那样的面团,可以由着她欺负。   所以她屈尊纡贵,破天荒地主动找厂办的人要徐萍新单位电话号码,怀着无限自怜自爱的自我感动打了过去。   这徐萍手上可拿着老李家给的两万块钱。   一日夫妻百日恩,况且两口子还有孩子呢。   狐狸精都走了,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回来,赶紧伺候丈夫。   结果她没找到人,徐萍根本没有去安排好的轮胎厂工作。   这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带着已经退休的父母和尚在稚龄的女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老家。   有人说,她去南方投奔开厂的亲戚了。   有人说,她回父母的老家了。   也有人说,她青梅竹马的邻居对她念念不忘,在国外发了大财回头来娶她,带她出国享福去了。   这些猜测都带着善意,然而人海茫茫,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踪迹。   徐萍到底没有出演一场80年代的苦情剧。   就是有段时间,电视屏幕上特别流行的那种,婆家虐我千百遍,我待婆家如初恋。   果然正常人只要没有被彻底洗脑,都不会愿意免费给王八蛋当一辈子的保姆。   脑子有坑,才欢天喜地地又跳回来填坑呢。   李家婆婆又变了嘴脸,开始咒骂徐萍冷酷无情。   这么个黑心的女人,幸亏他们老李家早点发现她不是好的,趁早把她打发了。   不然谁知道她会不会像潘金莲一样,谋害亲夫。   林蕊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自己消息果然滞后了。   她由衷地感慨:“这姐姐以后还是千万别回来了。”   否则这家人肯定会跟附骨之蛆似的又缠上去。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呀。   夫妻关系解除了,还有父女关系呢。   再人渣的父母,子女也有赡养义务。   善良局限了正常人类的想象。   林蕊记得上辈子有个女明星,不幸碰上渣爹。   渣爹吸.毒又出轨,照样有脸上电视节目,理直气壮地狮子大开口,勒索明星女儿。   最后女明星不得不妥协,作为公众人物,她必须要维护形象。   形象这个词有微妙的很,任何恶性事件与个人产生联系,即使个人是板上钉钉受害者,他(她)的形象也受损。   因为他(她)让大众联想起不好的事情了。   于兰也心有余悸。   他们那个大家族里头,狗屁倒灶的事情也多了去,她完全能够想象人可以有多无耻。   不过李家老太的咒骂没能持续多少时间,因为她很快陷入了四面楚歌的悲境。   钢铁厂新一任领导班子反应非常迅速,直接以李卫东乱搞男女关系造成严重恶劣后果为由,开除了他的公职与党籍。   于兰笑嘻嘻地夸奖沉默的小班长:“还是你爸他们干实事,照我说要是一早厂里头就这么干,他们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看吧,掂不清自己的斤两,以为能把别人捞出来,结果自己也被拖下了水。   这对于李家而言,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现在城镇职工医疗费用不是靠单位掏钱,被开除了的人自然只能费用自理。   李卫东精神受了强烈的刺激,神智错乱,需要住院长期治疗。   这么一大笔费用,只能由李家人自己出。   李家婆婆倒是很有干劲去厂里头闹。   可是现在她就如同丧家之犬,人人都恨不得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   她现在狼狈的很嘞。   于兰笑得欢畅。   要是这种坏人还能活的滋润,真是要活生生的呕死好人呢。   “我听说现在有人要求李家腾出房子来。”   当初厂里分房的对象就是职工。   既然李卫东都已经不是钢铁厂的人了,那么肯定不能继续霸着厂里的分房。   于兰笑嘻嘻地问林蕊:“你猜,这事儿到底是谁跟厂里提出来的?”   少女扭过头看得意洋洋的于兰,顿时心念电转:“周老太,除了她,肯定没帮人了。”   前段时间厂里头腾出来的房子就两间,一间是王奶奶住的,另外一间就是周家住的。   按照王奶奶的个性,肯定不会追这种事情不放,那会缠上去的,当然只有周老太了。   厂里头不赶李家人走,也行。   那就见者有份,给他们周家也分一套专家楼。   社会主义新中国,讲究的是一个公平公正。   现在房管科的秦科长已经被周老太天天堵着家门,都快要折磨出神经病了。   林蕊半点儿同情都欠奉,大有出了口恶气之感:“该,也叫他尝尝滋味。”   于兰绘声绘色:“听说李老太还想去找老关系帮忙,千万别让她翻了身。”   少女扭过头看陈乐,郑重警告,“我告诉你,你爸他们可千万不能怂。职工大会上,我爸妈可都投了你爸的名字。”   陈乐飞快地蹬着车子,闷声道:“我爸不让我妈跟我掺和厂里的事。”   三方人马在十字路口分了手,林蕊轻轻地点着苏木的后背,笑着叹气。   李老太也真是脑袋瓜子是浆糊,这个时候她的老关系们不直接将她剁成肉酱就不错了,还会理睬臭泥巴一样的她么。   先前跟李家一个阵营的现在肯定恨死了李卫东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真正在场面上混的,蠢不可及的毕竟是少数。   大部分人脑袋瓜子灵活的很。   尤其是在人事斗争方面,有几个不是专家?   由江州钢铁厂开始,琢磨瓜拔出萝卜带出泥的人和部门一大串。   人家不恨李卫东,能恨谁?要不是这小子实在太缺德,哪里会闹成现在这样收不了场。   少女嘀咕了一大通,没有收到苏木的回应,顿时不满地一个劲儿戳他:“说话呢,哑巴啦?”   少年闷闷的:“我在等你的答案呢。”   林蕊哈哈大笑,开始唱起了一首苏木听不懂的歌。   不是英语,也不是日语,少年完全不知道蕊蕊究竟会说多少种语言。   他憋不住:“你唱的到底是什么呀?”   林蕊笑得愈发厉害:“不告诉你。”   结果男孩子真生气了,停下了自行车,扭过头看她,气呼呼的:“你真的不打算上大学吗?跟我一起。”   少年的脸稚气未脱,还带着婴儿肥。   他说话的时候,腮帮子抖抖的。   引得林蕊尤其手痒,特别想伸出指头去戳一戳。   苏木近乎于哀求地看着她:“上大学吧,跟我一起。”   少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哎呦呦,这孩子可真够自信的呀。   现在大学真的很难上的,招生特别少。   少女拍拍苏木的肩膀,认真地给他建议:“你还是直接上中专吧。”   这个虽然以后中专不吃香,可是趁着现在吃香赶紧升职。   中专领导博士生的,不也一大堆嘛。   苏木握住了她的手腕,正色道:“我想上大学,跟你一起。”   林蕊下意识的开始牙疼,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执拗呢?   条条大道通罗马,上大学是最辛苦的那条啊。   孩子,你究竟为什么想不开,要舍近求远呢?   她眼睛往天上飞,突然间有了主意:“那咱们先上中专,等毕业后考大学。”   她印象当中,中专是能够对口考大学的。   少年闷闷的,小眼神相当狐疑地看着她:“你这该不会是缓兵之计吧?”   唉哟,少女震惊得差点跌倒在地上。   啥时候起,这娃脑袋瓜子转的这么快了,居然连这个都想到了。   她立刻抱着肚子开始哎哟哟叫唤:“哎呀,不行了,我饿的头晕。再不吃饭我就要晕过去了。”   苏木看她明目张胆地耍赖,只能皱着眉头,苦大仇深地继续蹬起自行车。   林蕊笑嘻嘻的,高兴地继续唱之前的那首歌。   少年能够听得懂才怪呢,她唱的是泰文歌,这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好像叫《心中的答复》吧。反正她听不懂泰语。   少女唱着歌,记不住歌词的地方,就开始吹口哨。   等车子停在饭店门口时,她才自觉轻盈地跳下自行车。   咳咳,下车的时候觉得有点沉。   好像最近吃太多,开始囤积脂肪了。   但这丝毫不影响少女以她对着镜子琢磨了半天,找出来的最优美的角度,回头瞥了眼少年,捏着嗓子道:“傻瓜。”   苏木怀疑她是吹了夜风,嗓子受凉了,说话声音怎么怪怪的。   林蕊气得立刻捶他,想死啦,臭小子。   肯定是姐姐最近太纵容你,让你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无苦蹦蹦跳跳出了屋子,扯着嗓子,朝屋内通报外头的情况。   “师伯,我师兄跟二姐回来了。二姐正在打师兄呢。”   少女立刻狠狠瞪了眼小和尚,怎么说话呢?这孩子!   她明明就是在帮苏木拍灰。   哎哟,五月天,夜风清凉,路上灰尘可大了。   她抱着苏木的胳膊,笑的如月亮花在夜空下绽放:“你说是不是啊?”   敢说不是的话,直接掐死你!   苏木沉默着,从车篓里头拿出书包:“走啊,你不是说肚子饿吗?”   林蕊得意洋洋地给无苦个的眼神,让小和尚自行体会。   哼,臭小子,还想跟姐姐我斗。   她趾高气扬地拽着苏木的胳膊,扯嗓子朝屋里喊:“干爹,我回来了,你是不是想死我啦?”   屋里头走出的人却不是何半仙,而是位身形娇俏苗条的少女。   她冲苏木露出个笑容,用极其拗口的普通话打招呼:“你回来了。”   苏木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小师姐,你怎么来了?”   林蕊立刻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小师姐哟。   大眼睛瓜子脸,三分像蓉儿,三分像赵倩男。   果然是大美人啊。   少女微笑,再微笑。   小师姐眨着长长的眼睫毛:“是师叔接我过来的。”   无苦欢天喜地地跳过去,双眼放光地看着小师姐:“珍珍姐,你可算来了,我们都等了你好久。我早就听师兄提起过你,特别美丽,特别温柔。”   林蕊已经快要揪下苏木胳膊上的肉。   好温柔哦,一看就是美丽大方有气质的小姐姐。   无苦扭过头催促站在原地不动的林蕊:“二姐,赶紧进屋啊,老要人等。”   少女皮笑肉不笑,死死地攥住了苏木的胳膊。   好你个小和尚,难怪今天叫二姐,不叫小师嫂。   原来是来了位大美人小师姐啊!   真好!   还烦什么报志愿的事情,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姐姐傻了还再读一遍高中呢! 第209章 给你拉赞助   何半仙笑嘻嘻地看着表情丰富的小丫头, 直接打趣林蕊:“这是嫌只有小师姐, 没有小师兄, 不热闹啊。”   林蕊故意放开声音:“干爹,还有小师兄啊,厉不厉害?帅不帅?”   何半仙挤眉弄眼:“帅, 厉害,演过电影呢。”   少女调动了脸上的每一块肌肉, 做出欣喜若狂的表情:“有钱不?有钱赶紧介绍给我认识啊, 干爹。”   苏木从厨房里头端了肠粉出来, 直接将筷子塞到她手上:“趁热吃。”   少年客气地招呼小师姐,“师姐, 你也尝尝,店里师傅的手艺不错。”   小师姐微笑,摆摆手道:“我吃过晚饭后不吃东西的。”   林蕊抬头,刚好看到店堂里头的穿衣镜。   哎哟, 镜子里头的小脸那叫一个圆,张嘴的时候,腮帮子上的肉都在抖。   少女顿时什么胃口都没有了,悲伤地放下筷子, 拿面巾纸擦擦嘴巴:“我吃饱了。”   无苦惊得手上的勺子都掉在了餐盘中, 他抬起眼,目瞪口呆地看着林蕊:“二一姐, 你生病了?”   这死孩子,会不会说话?谁生病了啊!   少女慢条斯理地擦着嘴巴:“我本来胃口就很小啊。”   小和尚满脸兴奋, 直接伸出胳膊搂住肠粉:“二姐说好的,今晚你不准跟我抢。”   说着他还冲小师姐笑,“珍珍姐,你来了真好,我二姐都不跟我抢饭吃了。”   林蕊恨不得揍死这兔崽子。   就他也有脸说,不向来都是他抢别人的饭吃嘛。   今天早上还抢了她的蒸饺。   害得她一上午都觉得自己肚子里头少了点什么。   王奶奶忙里偷闲伸出脑袋,见林蕊面前的盘子基本上没动,立刻教训小孙子:“无苦,厨房里头还有,要吃自己去端,不能抢你二姐的饭。”   小和尚立刻强调:“奶奶,我二姐胃口变小了,说她吃不下。”   王奶奶惊得赶紧放下手上的活,过来要摸林蕊的额头。   这是吹了风着凉了吧?好好的孩子,怎么没胃口?   往常起码她得吃两碟子呀。   林蕊真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她平常有吃很多吗?明明没有。   她明明就是个娇弱的小姑娘   奶奶,关键时候你怎么能拆孙女儿的台?   林建明带着陈副厂长,哦不,现在应该叫陈厂长进来。   见到王奶奶摸小女儿的额头,老父亲的心立刻提了起来:“怎么啦,这是?”   林建明关切地看着小女儿,“蕊蕊哪儿不舒服?”   心里啊,亲爹,你们是联合好了,一起故意来折腾我的吧。   苏木也放下筷子,拎起两个书包:“没事,蕊蕊就是担心作业来不及写,我们上去了啊。”   林蕊的肚子不争气的发出一阵咕咕声。   无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二姐,你吃饱了肚子也会咕咕叫啊。”   好奇怪,他都是肚子饿的时候才会这样。   林蕊深切的觉得,当初一时心软收留小和尚,是她此生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没有之一。   林建明摸摸女儿的脑袋,和颜悦色:“不舒服就早点洗洗睡吧,身体最重要。”   林蕊张张嘴巴,只好往弱柳扶风的方向靠。   算了,病西施就变西施吧。   两人上楼之后,林蕊直接抢过自己的书包,留给苏木个后脑勺。   哼!跟你的小师姐好好叙旧去吧,姐才不要跟你说话呢。   苏木的鼻子差点儿被门板砸到。   少年满脸懵,不明白蕊蕊又怎么了。   明明回来的路上,他都已经顺着她的意思,先报考中专了。   林蕊将自己的身体摔在床上,愤怒地打着滚。   讨厌,讨厌死了!   就是他,最讨厌!   林蕊趴在床上咬牙切齿了半天,两条腿跟踩水车似的,不停地上下扑腾。   她将身上的劲全都泄光了,这才翻身下床。   哼,她是80年代的好少年,她的生活当中还有无数美好的事情。   少女掏书包摸出了那本报考指南,又恨不得扔了这本书。   好在她理智尚存,总算想起老李通知礼拜六家长得去学校开会。   赶紧跟林工说一声,现在林厂长可是大忙人,亲闺女都常常见不到人。   找他有事,必须得提前预约。   少女深深地吸了口气,怎么办呢?官二代与富二代总是有这样的苦恼。   她起身开了房门,伸出脑袋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   苏木端着芒果牛奶布丁站在外面,示意林蕊:“趁热吃。”   少年强调了一句,“我去二楼拿的,没有下一楼。”   林蕊刚想说自己不饿,肚子又咕噜噜开始响。   她老实不客气地拿过芒果布丁,舀着往嘴里头塞,兀自嘴硬:“谁怕啦?我管你去什么地方。”   苏木识相地没有戳破她:“是我想喝牛奶了。”   林蕊嘟着嘴巴,得意地笑了。   笑着笑着,少女又开始忍不住担忧:“哎,我问你,你那个小师姐不会住在咱们家吧?”   她强行挽尊,“我可不是小气,而是你看咱们家就这点地方,我爸也回家住了,你爸也回家住一间房,空不下来啊。我不认识她,我不要跟她住一起的。”   苏木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过于丰富的面部表情:“你想多了,小师姐住江州饭店。”   林蕊差点跳起来,开什么玩笑,钱多烧的吧。   江州饭店多贵,那一天的房费都能租一个月的房子了。   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苏木怎么知道她住江州饭店?   好啊,背着她,他到底联系了多少小姐姐啊?   苏木觉得嬢嬢说的真没错,吃的也塞不住蕊蕊的嘴巴。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林蕊:“无苦告诉我的呀,刚才我去厨房的时候,无苦不是跟我一块去的吗?”   蕊蕊当然不知道,蕊蕊就盯着他爸,问有没有又帅又有钱的小师兄了。   林蕊撅着嘴巴,强词夺理:“那你小师姐跑过来干什么?”   少年无奈之极:“我哪儿知道?我跟无苦也没说几句话。”   小师弟进了厨房,嘴巴还能空出来搭理他一句,苏木都觉得菩萨在上了。   哼,小师姐的那位师傅不就是苏木的大师伯嘛。   这师傅走了,孤女无依无靠,投奔亲友。   哎呦,怎么瞅着那么像《红楼梦》啊。   外头还有乐声应景地响起:“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林蕊气得端起碗就走,这谁呀?大晚上的放什么哀乐,鬼吼鬼叫什么啊!   少女只留给苏木个后脑勺:“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告诉我爸,礼拜六给我开家长会。”   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吃饱了早点睡觉就行。   有姑爹看着,蕊蕊总归还不至于连中考志愿表都不填。   林蕊端着碗下楼,经过包房的时候,她好奇地往里头看了一眼。   刚好林建明出门倒烟灰缸,看到小女儿,他关切了一句:“头还痛吗?早点睡吧。”   “不痛了。”   林蕊惊讶地看着包房里头烟雾袅绕,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抽了多少烟。   陈海波疲惫地抬起头,冲林蕊微笑:“蕊蕊找你爸爸有事啊?”   林蕊本能觉得不妙,迟疑着回答:“哦,那个要填中考志愿了,李老师说礼拜六下午开家长会。”   林建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转头看陈海波,语气无奈:“老陈,这个事情真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涉及的方面太多了。今年广交会就搞了15天。”   他们这个以物易物的贸易会,现在已经足足办了近一个月,的确得闭幕了。   说来也可笑,就是在江州搞的贸易会,可偏生最初开始的几天风头最好的时候,钢铁厂原先的那位马厂长,并没有将这件事多放在心上。   你不动,人家动啊。   隔壁安省钢铁厂还愁一堆钢材压在仓库里,人家第一天就过来积极地打广告搞推销。   几乎所有需要用钢材的厂商都跟安省钢铁厂达成了协议,他们仓库里头积压的货,基本上都出空了。   江州钢铁厂好了,等到陈厂长接手再过去,阵地早就被人家抢占了。   好不容易强行打价格战,才推销出一小部分积压钢材。   剩下一堆库存,陈厂长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搁在一年前,哦不,就是半年前,大家恐怕都不敢想象,居然有一天钢材也会愁销路。   既往江州钢铁厂门口,都是等着拉货走的车,一张批文都能被倒卖出几倍的价钱。   林蕊心道这才刚开始呢,上辈子就她自己有印象的,倒闭的钢铁厂多了去。   就算没有倒闭的厂,基本上也是亏损累累,最值钱的反而是厂子占用的地皮。   相当有意思的一件事,私人钢铁厂反而赚钱,有一些办得很不错。   对了,林主席认识的那位特种钢材厂老板生产的到底是什么来着?   陈厂长的话打断了林蕊的思绪,他恳切地看着林建明:“老林,这件事情我只能求你帮忙。”   他已经找过一圈领导了,但是大家都表示遗憾。   因为钢铁厂牵出了一堆人,现在用人都有点避着江州钢铁厂走的意思,生怕又被牵累到。   林建明满脸无奈:“老陈,我也只能跟他们说一说,再帮着打听看看到底还有哪些地方要用钢材。”   现在问题最关键处在于,基建项目基本上都停了,钢材最大的使用方向被中断了,这么多钢材,哪里容易的推销出去。   陈海波苦笑:“那就麻烦你了,我再想办法去跑跑推销。”   厂里头的领导班子被一网打尽的后果就是,他上任之后成了光杆司令。   人无完人,同样的犯了错误的人,也有自己的长处和优点。   原先的销售科长等人被一并带去蹲大牢,厂里的销售就成了大问题。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笑嘻嘻地看着陈厂长:“叔叔,你要不要找我干爹,问问办法?”   陈厂长眼前一亮,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半仙他老人家忙啊,只怕他无暇顾得上。”   何半仙交际广阔,跟不少领导都有交情,要是他能帮着说合说合,说不定这件事就能成。   林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厂长大人,您可别发散性思维。   咱们就事论事。   不是愁钢材的销路吗?那想办法,将钢材卖出去不就结了。   林蕊眨巴着眼睛看陈厂长:“刚才嘛,那就是盖房子。既然现在不让给人盖房子,那可以考虑给其他的东西盖房子啊。”   比方说给亡人,给猪马牛羊,给水果蔬菜,还有给鱼虾。   林建明听了,一开始还点头。   江南地区的确有大造祖坟的习俗。有的地方甚至会相互较劲,看谁家的坟墓修得最气派,就代表这家最兴旺。   等女儿说道给蔬菜水果鱼虾盖房子的时候,他哑然失笑:“养猪场养牛场,养羊场什么的,还说的来。这水果蔬菜盖……”   他恍然大悟,“你是说大棚?”   林蕊点点头:“是啊,大棚要用到的钢材。”   钢构大棚虽然成本高,但是能够使用的时间长。是大棚搭建的主要材料之一。   林蕊掰着手指头给陈厂长算账:“您看,咱们江州这附近都是人口密集型城市,这么多人要吃要喝东西从哪儿长啊?”   大棚种植,大棚养殖,生态循环型农业发展,很有前景。   国家不是要搞菜篮子工程吗?动起来呀。   港镇走在了前头,出产的芦蒿、小龙虾、蘑菇以及草莓,还有其他各种蔬菜,从今年过年到现在,已经打出了不小的名气。   其实农民的跟风意识是最强烈的,看见港镇老乡挣了钱,他们立刻就想有样学样。   林蕊认真地看着陈厂长:“港镇就是现成的广告牌啊。”   眼下港镇正在申请生态农业示范点,一旦申请成功,那前来参观学习的人会络绎不绝。   一座座气派的现代化钢构大棚,不就是钢材最好的广告吗?   陈海波微微皱眉:“港镇愿意拿出这么多钱来购买钢材吗?”   整个镇子都建起大棚来的话,起码得上千座,那投入的成本可是相当惊人。   林蕊笑嘻嘻的不说话。   陈海波福至心灵,哭笑不得道:“你打的是我免费给他们建大棚的主意?”   林蕊两只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儿,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只要提供钢材,他们会自己建的。”   现在天气越来越热,正式开始构建大棚的好时机。   等到忙罢了收麦子收油菜插秧,利用夏天的农闲时期将大棚搭建好,入了秋,大棚就又能充分发挥用处了。   陈厂长连连摆手:“那也太多了。”   “能建多少是多少。”林蕊笑眯眯的,“又不是一锤子买卖。”   不管能建立多少,先用起来再说。   今年的小龙虾入了秋之后,价格肯定能够噌噌往上涨。   现在现在港镇人工养殖的小龙虾,光棍影,王奶奶的,垫付近几家店都捉襟见肘。   好在天气暖和了,自然生长的小龙虾能够补上缺漏。   林蕊相信,随着夜市文化的流行,小龙虾势必能够提前火爆起来。   到那个时候,单纯依靠自然生长的小龙虾,肯定难以满足广大饕餮的需求。   必须得养殖啊。   泥鳅、田螺、小龙虾、乌龟、水稻共生,坚持时时有产出,件件不浪费。   陈海波在头脑里头算了半天帐,最终咬咬牙:“100亩,我最多只能出100亩的钢材。”   林蕊高兴得跳起来,伸手跟陈厂长击掌:“一言为定!后面要是广告效益好,你可记得给他们打折啊。”   陈海波哭笑不得:“你这好歹也是钢铁人吧,怎么胳膊肘尽往外头拐?”   林蕊得意地挺起胸膛:“港镇可是我娘家呢。”   林建明啼笑皆非,伸手拍了下女儿的脑袋:“又说什么怪话呢?你才多点大,什么娘家的。”   当爹的人硬生生地将那句“婆家”给咽回头,打发女儿回房去:“赶紧睡觉吧。”   林蕊哪里睡得着,她迫不及待地跑下楼,去找魏镇长显摆。   她可是给港镇拿来了100亩钢构大棚钢管的赞助。   魏镇长果然还没有离开办公室,接到电话欣喜若狂:“太好了。今年春收获后,全镇的水田统一进行修整,准备搞共生养殖。”   他这几天都在忙着这件事。   眼下百亩的钢构大棚再建立起来,他们港镇一年四季产出的作物不断啊。   魏镇长嘴里头不停的念叨,还有哪些东西要准备。   对了,小棚用的竹条弓架得赶紧备好,竹林也得动起来了。   林蕊笑嘻嘻的:“我再送您个金点子,不需要砍竹子劈竹条。”   魏镇长豪气的很:“你说,咱们还是一口价5000块怎么样?”   林蕊顿时来了精神,说话的声音都响亮起来:“好!”   她的金点子是呼啦圈。   跟50年代末期的美国一样,80年代末期的中国,也经历了一场呼啦圈的短暂流行。   一夜之间,街头巷尾,人们都在转着呼啦圈。   又是一夜之间,这项简单的休闲运动,就从人们的生活中好像完全消失了。   林蕊家里头还挂着个呼啦圈呢,上面落了灰,她不知道多久没用。   人们的喜新厌旧,让呼啦圈生产厂商叫苦不迭。   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厂里头生产出来的货就堆满了仓库,鲜少再有人问津。   林蕊得意洋洋:“将呼啦圈一切两半,不就是天然的弓架吗?”   呼啦圈是塑料材质,不容易腐烂,往地里头一插,覆盖上薄膜,立刻就能育种种菜。   魏镇长将林蕊夸上了天,一个劲儿的夸她将来一定能当个百万富翁。   少女傲娇地想着,魏镇长的眼光不行啊。   眼下跟他通电话的,分明就是将来的大佬,起码得是处级干部。   她撂下听筒,哼着小曲儿,溜溜达达地往楼上走,迎头撞上那位珍珍小师姐从楼上下来。   苏木跟着小师姐,向林蕊打了声招呼:“蕊蕊,我跟我爸送师姐去饭店。”   小师姐也朝林蕊点点头,微笑道:“今晚实在太赶了,等你有空了,我再请你吃饭。”   她转头看向苏木,“蕊蕊喜欢吃什么,你记得列份单子。”   林蕊勃然大怒,心中怒火熊熊燃烧,瞧这语气亲近的。   她朝苏木皮笑肉不笑:“嗯,这么晚了,过去直接在饭店开个房间吧,省得还要来回跑。”   说着,她又冲小师姐微笑,“不好意思,您稍等片刻,我去拿钱给苏木。他钱都放在我那儿,我去去就来。” 第210章 真不是故意(捉虫)   苏木跟着林蕊上楼, 满脸无奈:“下次, 等我们考完试, 再去江州饭店住行不?”   林蕊从鞋盒子里头往外掏钞票,每拿出一张票子她的心就颤抖一下。   然而气势不能输!   少女冷笑:“等什么中考结束啊,今晚就住。不然到时候人走了怎么办?   她猛然反应过来, 简直要跳脚,“你小师姐要在江州定居?”   哎呀妈啊, 她也是傻。人家孤女投亲可不就得长期住下。   苏木沉默着没否认林蕊的说法。小师姐的确要在江州城长住上一段日子。   少女心中的怒火简直能烧了整栋楼。   还盖什么院子里头长葡萄的房子, 去去去, 住他的大饭店去。   人家有豪宅住,不稀罕!   苏木无奈:“蕊蕊, 等中考完了安排好了,你想住多久都行。”   少年想来想去,觉得蕊蕊就是跟小师姐较劲儿。   蕊蕊天性好强,小师姐能住江州饭店, 她却不能住,她不高兴了。   林蕊跳脚拍他的脑袋,谁稀罕住江州饭店了?明明是他自己想,别泼脏水到她身上。   少年兀自跟林蕊解释, 现在的江州饭店基本上是涉外服务, 普通人拿着钱也住不了。   小师姐是香港人,身份不一样, 她可以凭借身份证件入住。   林蕊冷笑,香港人就了不起了?   江州这一亩三分地上, 她还就不信今晚她住不到江州饭店。   “蕊蕊,真不行。等以后,以后好吗?”少年央求地看着他,生怕少女又发作起来。   林蕊骄傲地抬高下巴:“我不能住?那我今晚还偏偏就要住。”   不就是近在咫尺的江州饭店吗?又不是隔着千山万水加州旅馆,她凭什么住不进去?   林蕊二话不说,转身下楼打电话。   哼,她才不找干爷爷呢。   干爷爷就是叛徒,他故意把那个小师姐找过来臭显摆。   这事儿她得找孙哥帮忙。   上次孙哥还要请她去江州饭店吃饭,她嫌浪费钱,没去。   不过是开间房睡一晚,她又不是不给钱。   苏木无奈至极,一路追着林蕊下去。   “这么晚了,你打扰人家不好吧?说不定人家已经睡了。”   林蕊抬眼看了眼钟,才晚上十点,对于孙泽而言,夜生活才刚开始呢。   “那你也找不到他,他肯定人不在家里头。”   林蕊已经拿起听筒,看都不看苏木一眼:“我可以打他的寻呼机。”   苏木眉毛皱成一团,苦口婆心地劝少女:“等他看到的时候不知道几点钟了。好了,蕊蕊,你赶紧回去睡觉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你回来做什么呀?”少女伸手拍拍他的脸,皮笑肉不笑,“放心,姐姐都说了跟着姐姐有肉吃,我今晚肯定让你住到江州饭店。”   说着她还又摸摸人家脑袋。   何半仙在边上吃着兰花豆。   王大军一边往嘴里塞花生米,一边好奇地追问:“蕊蕊这是做什么呢?”   无苦嘴里头啃着羊排,口齿不清:“瞎折腾呗。”   这就好比张三丰,一日必定要三疯。   也不知道小师兄到底是怎么忍的,居然但现在也没被逼疯。   何半仙笑眯眯的,顺手拿走了王大军抓着的花生米:“你管他们呢,年轻人的世界你是不懂的。”   王大军下意识反驳:“我怎么就不是年轻人了?我还是青年。”   说着,他大声朗诵起《我是青年》,“人们还叫我青年……哈……我是青年!我年轻啊,我的上帝!……”   话音落下,他总算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花生米被人顺走了。   青年同志顿时悲愤。   他总算明白小和尚那“吃光喝光拿光”的破毛病是跟谁学的了,敢情他们师门传统如此。   孙泽的电话回的特别快,几乎是林蕊刚放下听筒,店里的电话机就响起来了。   少爷人还在军人俱乐部跳舞,旁边声音嘈杂的很。   每说一句,他都恨不得把嗓子嚎破。   “怎么啦?蕊蕊,想哥哥啦?”花花公子甜言蜜语,“哥哥也想死我们的蕊蕊了。”   林蕊可不相信:“孙哥,你女朋友呢?好啊,孙哥你又背着女朋友在外面拈花惹草,下次我看到美女姐姐肯定会举报你。”   孙泽语气亲昵,恨不得隔着电话线用声波点点她的额头:“小没良心的,哥哥白对你这么好了。她去订做演出服了。今儿怎么想起哥哥来啦?”   林蕊也不再跟他寒暄,直截了当:“孙哥,你在江州饭店有没有熟人?我想再开两间房。”   孙泽一下子来了精神,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兴奋:“开房做什么呀?哎呀呀,你个小姑娘开什么房,不合适。”   林蕊气呼呼的:“你甭管,你就告诉我行还是不行?”   孙泽哈哈大笑:“行,当然行,在哥哥这儿,我们蕊蕊有什么不行的?”   林蕊总觉得这话听着有点儿怪,不过没关系,只要达成目的就行。   少女得意洋洋地挂了电话,还特地冲小师姐笑了笑:“哎呀,真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无苦默默地看了眼小师嫂,咽下嘴里头的肉。   他可真没发现她哪儿不好意思了。   林建明送陈海波厂长出去,跟王奶奶打招呼:“我去趟厂里头,家里劳您多费心。”   王奶奶赶紧应声,只说他:“你也悠着点,别把身体给搞垮了。”   “没事,就是有几个数据得去厂里看了才知道。”林建明转过头看小女儿,疑惑道,“怎么还站在这儿?还不赶紧回去睡觉。”   林蕊下意识地踩住了苏木的脚,敢出卖她的话,她踩死他!   王奶奶护短,赶紧开口打圆场:“她跟小师姐一见如故,要送送人家呢。”   林蕊立刻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煞有介事地认真点头,主动跑到小师姐旁边,表示她们姐妹情深。   少女朝父亲撅嘴巴:“爸,你早点休息啊。”   说着她又抱怨陈厂长,“叔叔,我再给你提示,垃圾处理厂还有管道都用的到钢材,你不许再拉着我爸爸熬夜。”   至于怎么规划建设,那得他们想办法设计好方案,由政府统一施行。政策要灵活运用,该靠的积极主动往上靠。   林建明笑着朝小女儿做了个手势,催促她道:“赶紧上去睡觉吧。爸爸就睡厂里值班室。”   林蕊笑得温良淳厚,满脸天真:“爸爸,我送你到门口吧。”   目送父亲离开后,苏木催促林蕊:“好了,回去睡觉吧。”   林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开什么玩笑!今晚,江州饭店她住定了。   王奶奶也笑林蕊:“好了,赶紧睡觉去。”   无苦在边上啃着鸡爪说风凉话:“二姐,你别闹了,这么大的人还没小元元懂事。”   林蕊居然不生气,还笑眯眯的看小和尚:“无苦,江州饭店的客房包含第二天早上的免费自助餐。”   小和尚嘴里头的口水立刻泛滥,连鸡爪都顾不上,毫无原则可言地当即倒戈:“我也要去。”   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一辆出租车愣是塞进了五位乘客。   王大军也想跟着去凑热闹的,奈何体型不占优势。   青年同志愣是在抢位大战中含恨败北,只吃了一嘴巴出租车尾气。   无苦恨不得时间进度条能够直接剪辑,中间这一段咔嚓一剪刀下去,到了饭店就是第二天早上,他立刻坐在桌边吃各种各样的自助餐。   苏木从后视镜中默默地注视林蕊。   少女正热情洋溢地跟珍珍小师姐打包票:“江州城没有我不熟的地方,您要是想去哪儿玩,跟我说一声。”   小师姐礼貌地向她道谢:“不麻烦你了,我跟苏木讲吧。”   少女立刻死死地掐苏木胳膊,笑容甜蜜:“哎呀,苏木非常忙的,她要考试呢。”   无苦努力从美味佳肴的幻境中挣脱出来,疑惑地看自己的小师嫂:“二姐,你不考试吗?”   说着,他恍然大悟,也是,对二姐来说,考不考试都那么回事。   少女勃然大怒,伸出手去揍小和尚:“我看你是皮痒。”   无苦死命往自己师伯怀中钻。   哎哟喂,你们看看,二姐凶的嘞,又打人。   可惜何半仙向来重女轻男,只嫌弃小师侄:“你别动来动去的。”   做长辈的人抬起头,冲自家师侄女笑,“珍珍啊,就当是自己家里头。蕊蕊比较活泼。”   于是活泼的蕊蕊“失手”连干爹一块儿揍。   自己家?可真是自己人啊!   车子停在江州饭店门口时,林蕊老觉得司机是迫不及待地逃跑。   大晚上的,他连车费都没多要。一踩油门,车屁.股被火烧了一样冲出去。   唉,应该再在饭店门口带个客人的嘛,跑空车多浪费资源。   少女踏上半天的台阶时,惊讶地看见孙泽已经等在门口。   “孙哥,你怎么来了?”   这点儿小事,打个电话不就结了吗?   孙泽眼睛眉毛飞上天,然后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男女老少。   哎哟哟,他说好端端的小丫头家里不住,住什么饭店。   原来这又多了个漂亮小姑娘啊。   瞧瞧蕊蕊这幅小模样,活像鼓肚子的河豚鱼。   孙泽憋笑憋到肠绞痛。   幸亏他自带雷达系统,挂了电话越琢磨越觉得有问题,立刻赶过来了。   不然的话,他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笑嘻嘻地摸了摸林蕊的脑袋,语气亲昵:“哥哥想我们蕊蕊了啊。看不到我们蕊蕊,哥哥夜不能寐。”   林蕊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地指着药店的方向。   睡不着就是失眠,买个泡脚桶试试。   出一身汗,保准睡得呼打成雷。   对了,智能泡脚桶可以走起来,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啊。   买泡脚桶送泡脚药包。   其实充气泡澡桶也可以考虑一下。   一天的疲乏,叫热水泡个一干二净。   自家备浴缸不现实,要因地制宜地提高人民群众的物质文化生活。   孙泽看着眉飞色舞,还问前台小姐要了纸笔给自己比划示意图的小姑娘,终于明白这孩子为什么成绩一直不咋样了。   这跑题的功力。   妹妹哎,你还记得你来饭店是干嘛的吗?   少女满脸懵逼,还在积极推销:“这个可以有,孙哥,你真的应当考虑一下。自动加热的,带有按摩功能。”   看着复杂,事实上简单,应该简单吧。   孙泽的眉毛快要飞上天,恨不得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妹妹,注意形象。   咱们不能输了气势!   看看你现在都成啥样了,街头清仓大甩卖的典型。   人家小姑娘站在旁边,活脱脱的大家小姐。   林蕊立刻清清嗓子,凹出白骨精的造型来:“那个,孙哥,商业合作的事情,我们后面再谈吧。”   她扭过头冲小师姐微笑,“不好意思啊,事情一多我就忙忘了。走吧,手续办好了,我们上去吧。”   孙泽眼睛一亮,立刻兴冲冲地要跟上。   苏木伸出胳膊,卡在他前头,礼貌地道谢:“麻烦你了孙哥,这边已经忙完了,您请回吧。”   孙泽的眉毛在跳舞。   哎哟,臭小子,开什么玩笑呢?他傻了吧唧他现在走。   孙泽似笑非笑:“谁说我要走来着,我不亲眼看着我们蕊蕊睡舒服了,哥哥哪放心自己走。”   电梯到了,他推着人往上面走。   苏木下意识的抓着林蕊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   他真不喜欢孙泽靠近蕊蕊啊,这个人让他焦灼又愤懑。   然而少年又不能直接赶孙泽走,如果没有孙泽的话,他们甚至无法入住江州饭店。   蕊蕊说的没错,如果他们去美国的话,会有地方是允许他们进去而不让美国人去的吗?   什么时候能够正视自己,什么时候不用青眼看外人,白眼向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谈民族自尊与自信吧。   电梯门开了,孙泽笑眯眯地看林蕊:“蕊蕊要是住着开心的话,哥哥就给蕊蕊包房,咱们住到不想住为止。”   林蕊傲娇地撇嘴巴:“我还未必看得上呢。”   “那是,只能暂时委屈我们蕊蕊了。”孙泽亲昵地揉揉她的头发,笑容愈发深了,“等哥哥给我们蕊蕊盖大房子,蕊蕊想要怎样就怎样,好不?”   苏木脱口而出:“不劳您费心,我会给蕊蕊盖的。”   少女立刻宣示主权:“明明是我盖房子给你住。”   小师姐默默地看了他俩一眼,没吭声。   前面传来争执。   光彩夺目的女人穿着睡衣站在门口,微微蹙着好看的眉毛:“你打扰到我们了。我们什么关系?废话!”   服务员为难:“抱歉,女士,按照我们的规定应当做登记。”   “真有趣,原来江州饭店住宿,还要交交结婚证啊。真是落后得可笑。”女人撩了撩微卷的头发,勾住从浴室里走出来的男人的脖子,“我们是伴侣,男女朋友。”   林蕊好奇地伸出脑袋探望。   现在男女要住一间房的话,需要证明夫妻身份。   所以一对夫妻出门旅行或者办事,随身必须携带结婚证。   哎哟,这漂亮姐姐怎么瞅着有点眼熟?   少女下意识地转过头睇孙泽。   等看清身边人铁青的脸色时,她恍然大悟,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妈呀,这姐姐不是那位当初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的芭蕾舞明星吗?   那个先前打电话的时候,孙哥说她去订做演出服了。   看样子这演出服好像是睡服。   林蕊的脑袋里头出现三个字,做头发。   人生何处不相逢,何必非在酒店中。   少女的目光落在看八卦看得津津有味的小和尚脸上,顿时悲愤。   她就知道没事千万不要跟这个小光头凑在一起,否则肯定出大事。   好死不死,为什么非要撞上这种事?   林蕊都要哭了。   少女可怜巴巴地看着孙泽:“孙哥对不起,我真不知道。”   她要知道这样,打死她都不会非跑到什么江州饭店来。   话一出口,林蕊就想给自己一耳光。   你个蠢货,假装不认识这女的不就结了。反正你们也不熟,你就见过她一回而已。   这样,孙哥也不至于难堪。   然而话如泼出去的水,怎么也无法收回头。   孙泽面沉如水,轻轻的摸了摸泫然欲泣的小姑娘的脑袋,柔声道:“有你什么事儿啊?乖。”   穿睡衣的女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下意识抬眼看过来。   四目相对,灯光下,她一张原本红润的脸,顿时煞白。   女人嗫嚅着嘴唇,下意识地喊孙泽的名字:“那个,我……”   孙泽微笑,看也没看她一眼。   青年直接走到走廊上的公用电话机旁,投币按照墙上贴着的报警电话告示拨通号码:“喂,公安局吗?这里是江州饭店,有人卖.淫.嫖.娼。”   女人惊慌失措地跑过去,下意识地拉住孙泽的胳膊:“不是的,这是误会。我没有。”   孙泽拽回自己的胳膊,语气平静地向听筒那头的人纠正先前的说法:“哦,那就是强.奸。”   他挂断电话,问服务员索要剪刀。   安全意识极强的服务员已经察觉到其中的暗潮汹涌,哪里敢提供大杀器。   还是孙泽的朋友过来开口打了包票,服务员才战战兢兢的提供了一把剪刀。   他很有警惕性的,找出了一把钝口的剪子。   这样即使孙泽激愤之下凶性大发,也不至于一剪刀就捅出人命案来。   孙泽哈哈大笑,冷冷地从嘴里头蹦出两个字:“也配!”   当着女人的面,他咔嚓嚓剪掉外套的半边袖子,跟投篮一样,扔进了垃圾桶。 第211章 青年要出家(捉虫)   公安局的同志行动相当迅捷。   在林蕊抱着苏木的胳膊,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儿, 还没来得及流下来的时候, 警察就到了现场。   看清来人的面貌,林蕊更是“汪”的一声,就要嚎啕大哭。   人生何处不相逢, 为什么来的偏偏是熟人?   邹鹏的那位堂哥邹铭不是负责维持火车站秩序的吗?为什么会跑到江州饭店的辖区?   堂哥也认出了孙泽,冲他点点头。   事情不难办, 这两人不是夫妻, 按照规定带回派出所调查, 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江州饭店的客人身份都不一般。但凡涉外,都要谨慎一些。   邹铭将孙泽拉到一边, 轻声细语地跟他分析利弊。   眼下这种状况,因为私人感情纠纷而起的冲突,还是私底下解决比较好,不要闹到明面上。   邹铭剑眉星目, 笔挺的警察小哥哥一枚。   那个态度温和的,看得林蕊连哭鼻子都忘记了,只目瞪口呆地盯着堂哥的眉眼和他一直轻轻搭在孙泽后背上的手。   妈呀,这画面美好的, 简直能当场组cp。   标准的温柔忠犬攻傲娇风流受。   孙泽冷着一张脸, 根本不听劝。   他也完全不理会哀求着看他的女人。   “带走,按规定好好调查, 有什么事情我兜着。”孙泽似笑非笑,“搞清楚, 我们是讲法律的国家,法律维护人民的权益。”   林蕊蠢蠢欲动的腐女之魂立刻熄灭了,她怯怯地躲在苏木身后,压根就不敢抬头看面前发生的一切。   她真的后悔了,她想她不应该如此任性。   大晚上的不睡觉,非要闹腾着跑到江州饭店来,还折腾人家孙泽。   如果没有自己那通不管不顾的电话,说不定孙泽现在还在快快活活地跳舞呢。   戳破肥皂泡,有的时候是最残忍的事。   吵闹声渐歇,那两人还是被带去公安局了。   孙泽伸手摸摸她的头顶,安慰了一句:“没事了。”   林蕊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她知道孙泽受了很严重的伤害。   否则按照他的浪子个性,碰上这种事,他很可能只是耸耸肩膀,说不定还会说一句,祝你们有个美好的夜晚。   孙泽揉着她的脑袋,声音带着笑意:“你哭什么呀?哥哥应该感谢你才对。”   结果林蕊哭得更大声了。   她觉得自己太坏了,很对不起孙泽。   孙哥明明是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   孙泽笑嘻嘻的,调侃小姑娘:“愧疚啦,要是真愧疚的话,那蕊蕊长大了,给哥哥当媳妇好不好?你看……”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两个拳头。   无苦将他师兄当成树,噌噌爬到人家身上,骑着师兄的脖子,威胁地挥舞拳头。   这人就是不老实嘞,所以才会专门碰上烂桃花。   孙泽今日血槽已空,不想再被压榨出两管鼻血,他识相地闭上嘴巴,扭过头准备上电梯走人。   还住什么饭店看热闹啊,现在自己都成了最大的热闹。   无苦哪里肯依,他还等着明儿早上吃自助餐呢。   有蟹黄汤包,有虾饺,有鱼羹有披萨,还有鱼汤面跟各种各样的包子。   林蕊敲他的脑袋,恨声道:“你现在哪天早上不是七十二样?”   吃什么吃啊?蠢孩子,就这房费够你吃多少顿自助餐了。   无苦耷拉着脸:“二姐,你别骗我,不住店的客人根本就不许吃他们的自助餐。”   旁边的服务员好心地提醒他们,入住手续已经办了,房费是不能退的。   林蕊要跳脚,强买强卖啊,要不要脸?   明明他们连房间门都没进去过。   可惜服务人员最擅长的就是微笑微笑,再微笑,不停的说对不起对不起,很抱歉,但是问题坚决不会给你解决。   因为基本上他们也没有权限去解决。   无苦双眼放光,美滋滋地看着大家:“明天的自助餐。”   林蕊伸手想揍他的时候,突然间意识到无苦个子还没自己高,就是个没断奶的孩子。   唉唉唉,算了,钱总不能丢出去白打水漂。   就当是开次洋荤,让小和尚也见识一把吧。   少女点着无苦的脑门儿,咬牙切齿地强调:“姐姐对你好吧?”   以后再敢做对不起的姐姐的事,姐姐揍死你!   她转过头,冲孙泽虚虚地笑:“那个,孙哥啊,你看这房开也开了,天都这么晚了,公交车肯定停开了,回去车也不好打。”   所以,不住白不住。   她花了钱呢!   一晚上的房费抵的上一个月的房租了。   放心,有无苦在,明天一早上肯定就能把房费给吃回头。   孙泽看着自己剪了一半的袖子拉出来的毛边,突然间咬牙切齿:“住!老子花了钱的。”   凭什么不住啊?这算什么烂事,他又没做丢人的事,干嘛要逃之夭夭?   孙泽雄赳赳气昂昂地往房间方向走。   走廊的尽头,有人站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这群吵吵嚷嚷的客人。   她的身后,头顶地中海的男人探出脑袋,疑惑道:“贝拉,你在看什么呢?你真的没有兴趣回来投资吗?”   灿若明珠的女人态度冷淡:“我没有任何兴趣,太晚了,我需要休息,请你出去。”   地中海讪讪地走出房间。   他刚想回头跟女人说几句话时,碰上的就是冰冷的门板。   大约绝色佳人都有这样的特权。因为即使她的态度如此之冷漠,地中海居然也不知道生气。   贝拉伸手拉开窗帘,静静地看着那群叽叽喳喳的孩子走到对面的房间。   唯一的大人何半仙看上去仿佛丁点儿都不见老,一如她记忆中的模样。   他的身旁,十四五岁的少年正看着那个眼睛珠子总在滴溜溜转的小姑娘。   不知道小姑娘说了句什么,少年的嘴巴往上翘了翘,看上去欢喜极了。   他的喜悦是那样的情真意切,极度富有感染力。以至于看到的她,唇角也忍不住发生了细微的弧度变化。   只可惜这群人的步伐很快,她唇角的笑意还没有蔓延到面颊时,他们就走出了她的视线范围。   女人唇角的笑凝滞了。   一股说不清的迷茫与惆怅萦绕在她心间。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又重新拉上窗帘,隔绝了与外面的世界。   一行人走到房门前。   六个人三间房,小和尚美滋滋地进行分配。   二姐跟小师姐一间,自己跟师兄一间,师伯跟孙泽一间,正正好。   可惜二姐作妖,死活不肯跟小师姐住一块。   开玩笑,做人最重要的是藏拙。   林蕊偷偷瞥了眼小师姐玲珑有致的身材,再看看自己的一马平川。   咳咳,虽说胸不平何以平天下,但是她还是要恪守少女的骄傲。   她笑得羞涩又腼腆:“不好意思,我有点认床,不习惯跟别人睡在一起。”   小师姐也笑:“没关系,我再要间房吧,其实我也从来不跟别人住在一间屋里。”   何半仙立刻挥手:“开什么房啊?不是有三间嘛。你跟蕊蕊一人一间,其他的睡一起。”   无苦看见房中只有一张床,顿时要嚎啕。   师伯最偏心了,明明小师嫂就是在作妖。   孙泽一巴掌拍在小和尚的脑袋上,抬脚进去,一路走,一路解外套扣子:“爱睡不睡,不睡拉倒。反正你不是能跑吗,自己跑回去也行。”   “我不走,我要睡觉。”无苦立刻也冲进房。   少一个他,就少了一个人吃饭,别以为他不知道孙泽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第二天一大早,号称认床休息不好的豌豆公主林蕊,睡到苏木过来砸门,才顶着鸡窝头过来开门。   干嘛啊,就不能让人家多睡会儿吗。   少女的哈欠打了一半,懒腰伸到头顶的时候,瞥见对面穿戴一身,妆容精致的小师姐。   她吓得立刻合上门板,差点儿砸到苏木的鼻子。   这臭小子就是故意的,素颜生图跟化妆加美颜能比吗?   十分钟过后,在无苦的绵延不断地催促声中,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林蕊,只能素面朝天的含恨走出房间。   现在的中学生不流行化妆,她也没有随身携带化妆盒的习惯啊。   只希望这个发型能够让脸看上去小点儿。   无苦才不关心他二姐到底梳了什么头发呢,至于脸大脸小,世界上就没有比二姐脸更大的人了!   毫无疑问,小和尚是被揍着进的餐厅。   吃饭的时候,一路都沉默不语的孙泽,突然间主动问无苦:“去你们清凉寺出家,都要办哪些手续?”   林蕊夹着的虾饺掉在了盘子里,她惊惶的看着孙泽,结结巴巴道:“孙,孙哥,你怎么了?”   孙泽轻轻地叹气:“没什么,我昨晚在房间里看到一本弘一大师的书,突然间顿悟。人生犹似西山日,富贵终如草上霜。世间种种,譬如一场空。”   无苦吃得满嘴流油,毫不犹豫地应下:“你也庙里头捐香火钱就成。”   想怎么修行就怎么修,是当居士呢还是剃光头?   只要香火钱捐到位,这烧不烧戒疤,也悉听尊便。   林蕊听得目瞪口呆,直觉老和尚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臭小子,如此胡言乱语,真不怕佛祖显灵,直接一道雷劈死你。   林蕊一个劲儿瞪无苦,瞎胡说八道什么呀?没听见孙泽要出家了吗?   小和尚一边狼吞虎咽地啃着铁板烧,一边毫不犹豫地摆摆手。   二姐真是傻,山上没肉吃的,连王教授跟陆教授都熬不住,孙泽才不可能出家呢。   然而小和尚低估了孙泽的决心。   大概是从小就没缺过肉吃,所以吃不吃肉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在孙少的人生规划考虑范围之内。   没隔两天,林蕊就从抽空回家帮她准备夏天衣服的姐姐口中得知了孙泽上山要剃度的消息。   本来都开始刮头了。   可惜庙里头的那把剃刀不知道多久没用,不仅没有刮掉头发,还在他额头上拉了道血口子。   孙少气急败坏地下了山,先去医院处理伤口。   要不是他抵死不从,她是要维持帅哥的尊严,医生就给他上缝针了。   饶是如此,包扎好伤口的他还挨了针破伤风。   孙少只能感谢划他口子的是刀而不是狗,否则狂犬疫苗都得连着打三针。   他出了医院大门,去理发店,准备直接剃光了头发,再重新上山。   然而国营理发店向来朝九晚五,根本没有晚班这一说,愣是让他吃了个闭门羹。   等他折腾了一圈,好不容易找了个私人理发店,结果里头居然暗藏乾坤别有洞天。   五月份就穿成三伏天洗头妹一个劲儿往他身上靠。   孙少现在看到卖.淫.嫖.娼,就从心底里泛出恶心,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举报了。   说什么生活所迫,年纪轻轻,有手有脚,凭什么不能靠自己的双手挣钱?   劳动市场上招保姆的人家一堆呢。   义愤填膺的年轻人之所以没有再添更多的伤口,实在是因为他跑得够快。   即使出家之路充满了艰辛险阻,也拦不住孙少一颗看破红尘,四大皆空的心。   他暂且先上山住着,等磨光了那把剃头刀,直接给自己一个光葫芦脑袋。   林蕊吓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孙泽居然会来真的。   她揪着无苦的衣领,恶狠狠地放话,清凉寺要真敢给孙泽剃度,她就去拆庙。   开什么玩笑,孙泽明显就是一时间精神受刺激,他还四大皆空呢,空个屁。   有四大皆空的人上山,还带着录像机,拎着一串子录像带吗?   对了,现在开店租录像带肯定挣钱,轻松方便没技术难度。   那位小师姐闲着也是闲着,年纪轻轻不上学不上班,天天闲着像什么话。   不如开家店,专门出租港台录像带,应用她的户籍优势,起码挣钱养活自己。   无苦企图辩解:“小师姐有钱,不愁生活费的。”   “有钱也得挣钱,人生最大的意义是要活着有价值。”少女不耐烦的挥挥手,“赶紧给我把孙泽带回来。”   开什么玩笑,孙泽当和尚了,她泡椒凤爪,她的泡椒笋,泡椒猪蹄、鱼皮,他的泡姜、酸菜鸡爪,她的卤蛋,谁去整合上生产线啊?   还有电动泡脚桶,充气泡澡盆,一堆的挣钱玩意儿,正等着变现呢。   无苦嘴里头还叼着鸡腿,被他小师嫂扯得嗷嗷叫。   师兄救命啊,我小师嫂要掐死我了。   苏木只默默地端了杯酸梅汤过来,让蕊蕊有空喝口水,润润嗓子。   娶了媳妇没爹娘。   小和尚含恨败北,被逼得没办法,只得透露口风,放心放心,孙泽在山上坚持不了多久的。   等到肚子里头的油水被淘光了,他肯定眼睛都是绿的。   不用任何人赶,他第一个冲下山。   林蕊气急败坏:“我等不及他肚里头没油。”   无苦却死活不肯答应去当说客,只一个劲儿念叨,时候到了自然就能下来。   完全说了等于没说。   然而让少女惊讶的是,当天下午孙泽就下了山。   不下山不行,国安的人找上门,要求他去协助调查。   那出子虚乌有,乌龙百出的卖.淫.嫖.娼案,最终当然没有任何结果。   因为人家是你情我愿,并不涉及直接的金钱交易。   女舞蹈演员皱着眉头质问警察,作为公民,她是否有人身自由?   完成了口供流程之后,邹鹏的堂哥邹铭只得客客气气地送人家出去。   人到走廊上时,晚风吹动了女人的裙角,露出里头的长筒丝袜。   邹铭老子一个激灵,突然间意识到不对劲。   先前还在饭店房间里的女人身着睡袍时,脚上穿着的就是一双长筒丝袜。   女人的头发微湿,看上去是刚洗过澡的样子。   邹铭虽然是男性,却明白刚洗过澡的人,因为皮肤还带着潮气,所以丝袜没有那么好穿。   况且洗完澡都穿上睡衣的人,为什么要穿丝袜呢?   而且是一双穿过的丝袜,因为当时他闻到了脚汗的味道。   邹家堂哥显然不懂丝袜.诱惑,缺乏闺房情趣。   可正是因为如此,他又下意识地看向了女人的裙子。   这一看,生性严谨的邹铭立刻发现的问题。   是盘扣,女人上衣上的盘扣,邹铭算是世家出身,再熟悉不过。   这种扣子,想要扣起来其实很不方便,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但是当时他勒令这对男女穿戴整齐跟着自己到公安局,女人重新换装,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   结合种种迹象,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身上的这套裙子并不是新换上去的,而是原本就穿着睡袍里面。   所以需要换装的时候,他只脱掉睡袍便可。   既然并非赤.身.裸.体,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强调彼此是情侣身份,而且动作还那么亲密呢?   甚至当着女方男友的面,他们宁可被带去公安局,都不为自己辩解。   邹铭出身于外交世家,自小就受保密教育。   对于涉外活动当中的存在的一切可疑行为,他尤为敏感。   这份敏感促使他开始重新审视这对男女之间的关系。   他们之间必定存在某种更隐秘的关系,这种关系甚至让他们愿意用男女私情去掩盖。   结果这一调查,果然查出了问题。   邹铭在饭店房间里头发现了微型胶卷。   胶卷上的内容,根本不是一位普通的香港商人能够接触到的。 第212章 萝卜带出泥(捉虫)   案件的性质一下子变得严重起来。   孙泽面临的麻烦不仅仅是戴顶绿帽子而已。   反正天道好轮回, 苍天饶过谁。   给人脑袋上种草以及自己头顶大草原, 本质都是一样的。   说开了也没啥大不了, 最多心里不好受,脸上不好看而已。   可一旦涉及到国家机密,那问题可就严重了。   公安局联系了上级。   保密部门的同志彻底搜查了孙泽的住所, 从他家的电话机里找到了窃听器,从吊灯中拆出了微型摄像机。   孙泽看见被拆出来的窃听器跟摄像头时, 整个人都是蒙的。   他带女友回过一次家。想来想去对方是那个时候动手的机会最大。   他就说那天女友为什么非要到他房间换衣服呢。   幸亏当时蕊蕊打电话过来, 逼着催问他泡椒凤爪工业化生产进度的事情。   他被小丫头耳提面命了半个多小时, 一颗火热的心愣是被早春的寒气给冻冷了。   素来以温柔体贴而著称的孙泽,回头看见香肩半露的女友, 下意识的来了句:“把衣服穿好,别感冒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否则自己岂不成了内部小电影的男主角。   现在江州的严打还没结束呢,这万一要是怎么的,搞不好,他也会沦落到朱家孙子的下场。   孙泽捂着狂跳不已的胸口, 整个人都木呆呆的。   尽管这位女友的嫌疑最大, 但是相关部门还是将孙家的保姆等人全部排查了一遍。   一块肥肉摆在那儿,盯上的除了豺狼还有虎豹呢。   孙泽愤怒地做了个健美先生的姿势, 他明明浑身都是肌肉,哪儿来的五花肉?   邹堂哥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继续埋头进行搜证工作。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座房子并非孙家父母居住处,只是孙泽的临时落脚点。而女友并不知道这个事实。   他常年在外头浪,实在很需要一个自己的小屋。   也算是老天爷帮忙,今年开过年之后,孙泽基本上都在忙如何纠正校园意识形态的事,不怎么着家。   如此一来,能够被监听到的内容自然有限。   安全部门调查了这位女友的背景,发现她曾经数度作为代表团成员去国外参加演出。   经过再三审问之后,年轻的芭蕾舞演员心理防线垮了,终于承认她就是在出国表演与同行进行交流的时候被策反的。   因为对方允诺可以让她进入世界一流的芭蕾舞团。   那位著名的编舞大师不停地赞美她,如她一样的天生舞者,就应该站在最璀璨的舞台上进行表演。   留在国内,贫穷落后,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懂得芭蕾艺术或者说其他任何一种艺术的国内,她永远也不可能成为顶尖的舞者。   女人激动地强调,这是一位艺术工作者对于艺术生命的追求。   继续留在国内,她永远都没有机会得到提升。   她最好的年华很快就会过去,她身为舞者的生命不能就此中断。   孙泽知道后当即冷笑。   他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他居然会对这样一个缺乏自知之明的女人心神摇曳。   女友的确美貌过人姿态娴雅,但是作为芭蕾舞者,她的条件相当之普通。   客观点儿说,以她的资质,想要成长为世界一流舞者,基本上不可能。   老天爷根本没有赏她这碗饭吃。   孙泽自己不是学舞蹈出身,然而从小耳濡目染的经历,让他具备了最基本的艺术鉴赏力。   还世界一流呢,她距离全国顶尖舞者都有着不小的差距。   单纯从舞蹈技艺跟艺术表现力来看,他们团的B角就比她强。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自己也是扰乱正常年轻的舞蹈演员自我认知的因素之一。   因为围绕在她身边的声音基本上都是追捧与赞美。   人们因为时时形形色色的原因,不停地恭维她。   时间久了,她自然就丧失了正常的自我判别能力。   即使有一两声尖锐的批评传入耳中,在女友看来,也是其他人对她的嫉妒。   更多的内情,孙泽已经打听不到了。他自己也成为了安全部门重点关注的对象。   因为他与女友的亲密关系,很显然他也是对方重要的策反对象。   自古温柔乡英雄冢,人家大美女总不至于免费送温暖。   毕竟他的父亲身份特殊。   江州虽然距离京中遥远,但因为地理位置跟历史因素驻扎着大量的部队,是个大军区。   孙父作为实权派将军,能够接触到的高层军事机密相当上级别,自然是各个情报部门青睐的对象。   改革开放以后,国家安全部门已经破获了不少涉密案件。   这在肯定我国安保部门工作成绩的同时,也侧面反映了一个问题,就是国门打开了,苍蝇老鼠也进来了,间谍案随之增多。   形形色色的人,因为思想意识形态的冲击以及灯红酒绿奢华生活的引诱,自觉或者不自觉的,就走上了背叛祖国背叛人民的道路。   在信息传递高度不畅的80年代,能够成为间.谍的人基本上身份都不一般,也只有到了那样的级别才能够接触到保密信息。   无论是叛.逃美国,后来神秘死亡的俞强.生还是被抓入大牢的工程师向台.湾特.务机关出售内部资料,他们哪一个是普通人。   保密部门没有立即抓捕这位身份神秘的香.港商人,而是在以他入境身份信息存在造假嫌.疑为借口拘留了他几天之后,又重新将他放回头。   如此一来,商人自然以为自己得罪了本地的太.子.爷,对方趁机公器私用给自己个教训瞧瞧。   情报人员天生的谨慎让他选择低调处理此事,就当吃了个哑巴亏。   殊不知,他已经落入了监控的视线。   安全部门原本是试探性地撒网,没想到竟然有条鱼迫不及待地上了钩。   有位司机带着一封厚厚的文件袋主动上门拜访那位港商。   他的敲门砖是一份字迹缭乱的科研草稿。   倘若林蕊等人见到这位司机,肯定会大惊失色,怎么又是熟人?   司机曾经专职替王教授服务过,在王教授发誓要出家后被单位重新召回。   那天,他被小和尚无苦假传圣旨指派着送落水的三个孩子出公园,结果在医院门口叫人砸了车。   就是在送车子去修理厂大修的过程中,工人师傅发现了车椅夹缝中的草稿纸。   原本师傅想当废纸给扔了,但是刚好手边没垃圾桶,他就随手塞进旁边的箱子中。   后来司机去取车的时候,汽修工又想起了那几张纸。   他怕科研单位的人爱扯皮,又将那几张纸交给了司机。   开车回去的路上,司机见到那几张纸的内容,顿时惊得差点儿将车子开的撞上树。   因为长期在科研单位工作,尽管他只是位承担后勤工作的司机,他也被境外特务机关给盯上了,平常靠倒卖一些内参资料挣外快。   术业有专攻,这活儿干多了,他自然也就件件琢磨出手上货品的价值。   王教授丢在他车上的这份资料,看着不显眼,实际上大有乾坤。   在离开那所著名大学教职岗位之前,王教授可是因为一个重点项目的负责人。   后来虽然交接了工作,但是出于一位科学家的习惯,他依然还在思索该芯片项目的进展方向。   八十年代中期起,我国的半导体以及集成电路产业日渐式微。   高新产业所需要的大量经济人力投资让政府相关部门也疑惑到底有没有继续再坚持下去的必要。   王教授是坚定的自主研发派,他始终强调一件事,那就是之所以没人敢摁着我们打,是因为我们有两弹一星。   高端科学技术对一个国家的影响不是三五年就能看出来的,但是后续效应可以持续三五十年。   司机拿到科研草稿后如获至宝,因为他的那位上线在王教授被调入他们单位时,就特地叮嘱过司机一定要争取跟教授多接触的机会。   一位富有创造力的科学家就是移动的武器库,他能够创造出来的财富可以超乎人的想象。   司机没有轻举妄动,拿到草稿后他也小心翼翼地观察王教授的动向。   见王教授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草稿丢失,他才大着胆子准备出手这份资料。   他不知道的是,当时的王教授已经心灰意冷,根本无心于任何科研项目。   后来他又被陆教授他们硬拉着去研究什么用在自行车跟三轮车上的蓄电池,更是彻底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司机觉得安全了,可他的上线却不安全了。   这位仁兄在去年年底卷入了一场纠纷,被迫提前离开。   临走前,他只给司机留下指令,等待后面的继任者接手。   司机左等右等,死活等不来人,又见这局势瞬息万变,于是慌了。   人一慌,就开始琢磨出路。   他不甘心这份意外捡到的宝贝烂在自己手里头,于是主动出击寻找买主。   让安全部门汗颜的事,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内部关系网,竟然让他找到了这位长期往返于江州与香港的间.谍。   司机美滋滋地奉上资料,索价一万块。   双方讨价还价,最终以八千成交。   八千元暴露了这位已经潜伏三年的地老鼠,将他送进了大牢。   几乎与此同时,针对女舞蹈演员的审讯也找到了突破口。   经过办案人员的再三攻心战之后,从女演员口中得到的答案,让参与审查的邹堂哥出离愤怒。   没有007神通广大的飞天入地,也没有惊心动魄的盗窃。   甚至压根就没用到窃听之类的技术。   她的工具就是自己的一双耳朵。   因为某些领导干部习惯于红袖添香,在谈论重要问题时,竟然也让女演员充当端茶递水的角色。   真把自己当皇帝,将歌舞团视为后宫了。   一些重要的内部资料,他们竟然毫无保密意识,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当着人面拿出来,肆无忌惮地讨论。   安全部门顺藤摸瓜,抓到了一位酷爱参加江州城中文艺沙龙的办公室打字员。   此人其貌不扬,难以获得淑女的青睐。   为了吸引女性注意,他经常透露内部会议内容,以达到哗众取宠引人惊叹的目的。   他沾沾自喜炫耀的时候,一点一滴的机密就这样通过他那张自鸣得意的嘴巴泄露了出去。   安全部门的人找上他的时候,他还委屈不已,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干。   怎么能够因言获罪,公民的言论自由呢?   邹堂哥都惊讶,这样的人究竟是怎样被招到如此重要的工作岗位上的。   半点儿保密意识都无。   整个南省的安全部门全都动了起来,就连上层也被惊动了。   现在是非常时期,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要有大动作了。   因为那位苏联领导人访华期间,亲自接见他的人是老人家。某位领导并没有露面。   这种层面的外交大事,领导人不露面传递的信息,就觉得相当值得人玩味。   在送走苏联客人之后,老人家马不停蹄地开始往南方去,进行巡查。   其中,南省是重要的一站。   负责安保工作的人涉及到武.警部队以及军方。   这个时候出纰漏,后果相当严重。   江州的气氛一下子进入了紧张状态。   这是继钢铁倒卖引起政坛风波之后,涉及到军队的又一次大规模的整顿清理工作。   当然,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他们唯一的感觉就是街上匆匆忙忙从一个地方赶赴另一个营地的士兵增多了。   林蕊忐忑不安,因为她已经好久没见到孙泽的人。   清凉寺的和尚说他去宝华山剃度拿度牒了。   林蕊吓得一阵心惊肉跳。   她不怕孙泽一怒之下想不开,真当了和尚。   反正就他那样的花和尚,保不齐哪一天又重新还俗了。   她怕的是孙泽卷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里头,直接现在杳无音信。   毕竟,以无苦的功力,不应该只是抓奸这么点儿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而已。   小和尚一蹦三尺高,快要冤枉死了。   明明是二姐闹着去江州饭店的,凭什么又摁到她头上?   林蕊瞪眼:“到底谁差点儿吃垮人家自助餐厅。”   苏木不得不出来打圆场:“好了,爱惜着点儿嗓子,你还要进去考试呢。”   少女这才不服气地一甩马尾辫,得意洋洋地跑进去。   她要考江州广播剧团了,在工作中学习,提前上班挣工资。 第213章 拜见老人家(捉虫)   小和尚一边往嘴里头塞寿司, 一边歪着脑袋看林鑫:“大姐, 你真让二姐考广播剧团啦?”   为这件事, 小师兄跟二姐闹了好长时间的别扭了。   苏木愤怒,蕊蕊明明答应好的,先跟他一起考中专, 然后再考大学。   林蕊还委屈呢,谁知道今年的播音主持专业跟往年根本不是一回事。   今年的专业名称叫做播音导播, 文化课分数是整个艺术中专最高的, 人家根本没有按照特长生的标准来选拔。   据说是因为原先专业的老师辞职下海专门走穴去了, 直接导致师资力量不足,被迫撤并专业。   校方表示自己要对学生负责, 不能把人招进来以后,才让人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林蕊只觉得晴天霹雳。   她一点儿也不介意学校先把她忽悠进去啊。   只要毕业的时候,给她个中专文凭就行。   她都不指望学校包分配来着。   然而历史的潮流永远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尽管少女已经药在校长办公室里头撒泼耍赖打滚, 但最终她只能接受这惨淡的现实。   学校还是会优先招录她的,凭借那个得奖的广播剧项目跟她文艺特长生的身份,学校会减免她三十分的分数。   少女愤懑,我谢谢您啊。   这就好比清华北大对她笑眯眯, 小姑娘, 来考我们吧,我给你减三十分录取。   啊呸, 这减了还不如没减呢,完全就是埋汰人。   苏木生怕她揍人, 赶紧安慰她道:“没事的,咱们努努力也能考得上。”   真正不行,凭借加分,上个高中总不成问题。   林蕊的犟脾气上来了。   作为渣女本渣,她可以将学校弃若敝履,但是艺校坚决不能辜负她。   不让她当播音员,她还偏心就要当。   上不成艺校,她就直接去考广播剧团,艺校毕业后,还未必能够分到广播剧团呢。   原本江州广播电台广播剧团,今年是没有招新人计划的。因为随着电视行业的发展,广播剧已经式微。   然而关键时刻偏偏冒出了现象级的广播剧,现在小和尚无苦可以说是红遍大江南北。   在这种情况下,领导觉得很有必要培养广播剧后续人才,又争取了几个招人指标。   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内部消息灵通的林蕊,很快就从薛老师手上拿到了报名表。   薛老师眉眼温润地看着她:“想好了,要来广播剧团啦?”   少女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不争馒头争口气。   打入广电内部,占领舆论制高点 ,对发展事业大有裨益呀。   薛老师点点头,随手拿了张报名表,示意跟在少女身后的小男孩:“拿去吧,你也过来一并考试。”   苏木惊讶地抬起了眼睛,茫然地看着薛老师。   广播剧导演点点头,微笑着:“我们也不拘一格收人才。”   看看这孩子的样儿,两只眼睛都粘在纸上,死活挪不开来。   要说起做事的认真劲儿,薛老师对这孩子还真挺有印象,一板一眼,踏实又刻苦。   要是蕊蕊能有他一半的脚踏实地,将来的成就肯定不可限量。   然而少女哪里想得了那么多,她只会得意洋洋地抱着苏木的胳膊给她画大饼。   看,跟着姐姐混,绝对少不了好事吧。等他们考上了广播剧团,铁饭碗在手,他想学习就学习,想工作就工作。   哎哟,学习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事事洞察皆学问,将学习拘泥在课堂上是不利于长久发展的。   苏木信她的邪!   然而少年中了邪,居然真跟着她一块儿来参加入团考试了。   林鑫揉着太阳穴,莫名心虚,不敢面对小和尚满是疑惑的眼睛。   她家的这个妹妹哦,自己不好好学习,成天想走捷径也就算了,还要拽着人家苏木。   明明苏木是最爱学习的。   卢定安倒是开口安慰姐弟俩:“没事,条条大道通罗马。要是在广播剧团干得好,将来说不定有另一番成就。”   再说他们的年龄都还小。   即使耽误了几年青春,到时候再回头,想要学习一样可以。   反正现在上大学也没有年龄限制,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报名参加高考。   考广播剧团流程可比考艺校简单多了。   林蕊被要求做了一段形体展示,然后又朗诵了一首配乐诗,然后四位考官问了她几个问题,她一一作答之后就结束了。   少女出门的时候抬手看了眼手表。   这是为了奖励她预考出成绩,郑大夫特地从上海买的梅花牌女表。   妈呀,从前到后整个过程还不到20分钟,简直堪比公务员考试面试。   少女捧着脸,略有些不好意思。   哎哟哟,当初林主席没帮她走后门,安排她考系统内部的事业单位。   没想到穿回30年前,她也要当一回内定分子,直接走流程进广播剧团啊。   比起她眉毛眼睛都要飞上天的样子,苏木可沉稳多了。   出考场之后,面对大姐跟姐夫还有师弟的询问,他也只是谨慎地点点头,语气保留:“还行吧,老师让我回去等通知。”   林蕊直接猴在人家身上,笑嘻嘻的:“一定行的。到时候我们可以上电大夜大啊,你有没有听薛老师说,我们进修的方式有很多呢!”   林鑫在心头冷笑,这很多的方式,到了妹妹这儿,加在一起就是什么都不上。   少女见苏木还是眉眼郁郁的样子,加紧了力气拍马屁:“放心啦,将来我一定可以当博士的。”   林主席是怎么一路成长为励志典型在职博士的,她再清楚不过。   别的不会,照着老路一路抄下去,她总行吧?   苏木转过头,认真地盯着她看:“说好的,将来一定当博士。”   少女眨巴眼睛,点头如小鸡啄米。   嗨,怎么学习她不会,怎么增加学历她可是个中高手。   林鑫没好气地瞥了眼妹妹,这个吹牛不打草稿的丫头,她倒是要看看妹妹将来怎么圆谎。   少女冲姐姐做鬼脸。   哎呀呀,善良限制了你的想象啊,小仙女姐姐。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世界真奇妙。   她一路又蹦又跳的,拖着苏木回饭店。   走到门口,她看见孙泽的时候,喜出望外:“孙哥,你还活着呀?”   看看这沧桑忧郁的范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去深山老林里头滚了好几圈呢。   哎呀呀,天涯何处无芳草,人生不绿不青春。   多大点儿事,别搞得好像他没绿过人家似的。   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的孙泽,闻声差点没当场被门槛绊倒了摔死。   这丫头,怎么说话呢?哥哥他就不要脸啊!   然而没等他开口,少女已经毫不犹豫的抛弃他,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因为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老太乐呵呵的:“还小呢,不到九十。”   对面的老人也笑眯眯:“那我可得喊你一声大姐。大姐你可好?”   “好,怎么不好?国家政策好,大家吃饱了肚子,有学上,有田种,有活做,日子好的很。”   林蕊冲进屋,看见老太立刻美得直接一个跟头翻到老人面前。   旁边的男人像是被他的举动给吓到了,下意识拦过来。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林蕊已经落了地,直接蹲在了老太前头。   她一头扎进老太怀里,死命地蹭,兴冲冲地大喊:“老太你来啦,你是不是想死蕊蕊了?”   老太乐呵呵的,搂着小重外孙女儿,朝对面的老人笑:“你看我这我们家的小丫头上蹦下跳的,要是跟我一样裹着小脚,哪里能这么痛快?”   她冲林蕊眨眼睛,“想,那蕊蕊有没有想死老太呀?”   “想!”少女响亮地回答,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老人,声音又娇又软,“我可想老太了,可是学校老不放假,我都没办法回去看您。老太是蕊蕊的大宝贝,蕊蕊是老太的小宝贝。”   老太放声大笑,对面的老人也笑出了声。   林蕊得意地靠在老太怀里,快活地眨着眼睛。   林建明尴尬不已:“叫您见笑了,家里的小女儿,完全被惯坏了。蕊蕊!”   娇生惯养的小女儿,哪里理会父亲拼命使的眼色,只大大方方的站起身,向老人鞠了躬,笑嘻嘻道:“舅太爷,您好啊。”   老人像是吃了一惊,眉眼舒展地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是舅太爷啊?”   林蕊理所当然:“我老太太娘家已经没什么亲戚了,就一个堂弟。你叫我老太大姐,那不就是舅太爷嘛。”   前阵子父亲才提到老太娘家,有亲戚传的信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老太平常都闲少出家门的,更别说这么千里迢迢地来江州城,肯定是很重要的亲戚,才有这样的待遇。   舅太爷笑容满面,连连点头:“说的不错,是这么个理儿。那你再猜猜,舅太爷是干什么的呀?”   少女不假思索:“当官的。”   而且这官还不小。   饭店门口的小吃摊子多出了几个,摊主虽然手艺娴熟,然而都是生面孔。   不用猜,肯定是便衣。   店里头的客人也一样,别看大家全都貌似认真的吃着串串香,但一张面孔林蕊都不认识。   “到我们店里头吃的回头客多了去,好几位叔叔阿姨都是每天固定来的。今儿他们全都不在。”少女神秘地冲舅太爷眨巴眼睛,“你起码得是个省里头的干部。”   林主席他们单位每年招待的领导多了去。   只有起码是省部级的才有这待遇。   30年后搞八项规定,省部级的领导都不能清道,眼下到底情况不一样呗。   老太的那位堂弟当年是参加革命,然后失踪的。   看样子大浪淘沙,他死里逃生,还是成功的闯出了一片天。   贾校长别看名片上印着的是大学校长,其实他的身份应当相当于政府的智囊团。   他都恭恭敬敬地陪坐在旁边,那么舅爷爷必定是个大官。   老人看着小丫头眉飞色舞的样子,笑眯眯地点头:“说的很有道理。”   林蕊热情地跟舅太爷套近乎:“你老人家后来去了四川啊,当年打鬼子,川军也很威武的。”   四川口音可真重。   老人笑着点点头:“我是在四川呆了很多年。”   林蕊积极地给老人倒茶:“那您老现在在哪儿?还在南方吗?”   老人摇摇头:“我现在住北边。”   少女掩饰不住的失望:“哦,难怪这么多年你都没回老家来看看。”   这县官不如现管,隔着远了,官再大都不太管用。   老人慈眉善目,说话慢吞吞的:“是好多年没看过了,变化真大。”   他抬头看了眼林建明,“小林,听说那个以物易物的贸易会,就是你们家丫头提出来的?”   林建明这一个劲儿冲小女儿使眼色,纹身立刻毕恭毕敬:“他就是随便乱说,制定章程什么的,都是省委领导指导有方。”   “能说到就很好嘛。”大约是为了照顾众人能够听懂他的话,舅太爷说话尤为缓慢,“北方也想搞这个贸易会,就是动作太慢,到现在也没理出来。恐怕只能赶上秋交会了。”   林蕊急了:“这还能等啊,等一天厂子就停产一天,这么多人都等着米下锅吃饭呢。”   她双目灼灼地盯着老人,“舅太爷我跟你说,你看江州搞这个贸易会,就是突突突往前进。那个改革不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嘛。”   舅太爷微微地摇了摇头:“夏天不方便啊,夏天热。”   林蕊不假思索:“奥运会不都放在夏天嘛。”   夏天好啊,夏天人手足。   眼下农忙已过,能够闲出来打短工的农民真多了。   夏天放暑假,北方那么多大学,现成的学生志愿者。   有人有地方有东西,还怕做不成事吗?   大家都有事情做,对于维持社会稳定也大有裨益。   不过林蕊倒是表达了对北方人民的同情:“可惜北方河流少,走水路不方便,这么多货物运输成本高。”   不像他们江州啊,临着江,一船一船的货东西南北往来。   老人像是来了兴趣,笑眯眯地问林蕊:“这船比火车还管用?火车不也一车皮一车皮的拖吗?”   “那差的可远了。”   关于这方面,林蕊还真得找资料查过,水运货量大,成本低而且距离远。   林蕊掰着手指头给老人算:“用车子运输的话,耗费的油啊煤啊,是不是量很多?船就不一样啊,浮力是天然的润滑剂。”   一桥飞架南北,大河横贯东西。   虽然说改革开放要让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区先富裕起来,但是也必须得迅速拉动全局富裕,否则持续时间一长,会形成严重的不稳定因素。   修建铁路公路需要大量的时间,相形之下,利用现成的河道进行拓展运输,就能够有效的减少这种沿海地区与内陆经济发展严重脱节的问题。   别的不说,京杭大运河对于中国历史经济的发展推动作用,谁都没有办法抹杀吧。   纵使隋炀帝在历史上各种一言难尽,但论及京杭大运河的功勋,谁都不能否认吧。   “那火车就没有用武之处了?”老人慈眉善目,“火车很快呢。”   “所以火车要跟水运相结合啊。”林蕊眨巴着眼睛,“大家相辅相成,才能够更好的发挥作用。”   中国高铁可是中国速度,当然要发展。   中国幅员广阔,地理环境复杂,多种交通运输方式都必须得发展起来。   上辈子,她曾经去欧洲旅行过,对德国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德国人的运河情结。   哎呀妈呀,人家但凡是条河都会用起来,没河的还会自己想办法开凿运河。   工业区跟居民区基本上分开,工业区几乎都依靠运河以及铁路进行运输,最大限度的降低运输成本。   可是咱们呢,真是捧着老祖宗留下来的金饭碗讨饭吃。   京杭大运河大段河道堵塞,等到30年后,很多地方已经沦为遗址,供人参观而已。   就连林主席每每谈及此事,都会忍不住叹息,觉得实在太糟蹋了。   一个长江,一个京杭大运河,还有许许多多的河道,如果能够好好利用的话,对于经济流通以及整个工业的发展,将会起到不可磨灭的作用。   少女清楚的记得,上辈子旅行时曾经听到过的,水运发达确保了德国制造的成本低廉。   她说得眉飞色舞,两只手跟翅膀似的,不停上下挥动。   苏木不得不伸出手去抓住她的胳膊,防止她太过于失态。   少年不好意思地跟舅太爷打招呼:“蕊蕊容易情绪激动。”   老人笑眯眯的:“不急,慢慢说。”   林蕊嘿嘿干笑,积极主动地推销桌子上的草莓:“舅太爷您尝尝,这是我们郑家村大棚里头种出来的,是不是特别甜?我们一座大棚里头还种了蘑菇,种了西红柿,味道可好了。”   老人捡起了一颗草莓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点点头道:“确实很甜。”   少女立刻高兴起来,眉毛眼睛往天上飞:“这是农学院的教授拿的日本新品种,我们管叫女王。教授说还要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改良,你看它块头是不是比较小,要拿另外一种块头大的进行杂交提取二者的优点,又大又甜。”   她说话语速极快,跟机关枪一样,生怕现在来不及说,一会儿这位舅太爷就要走了。   老人连连点头:“这个好啊,解决了农民的吃饭问题,才能真正谈发展。农民不富裕,咱们国家就永远富裕不了。”   林蕊喜笑颜开:“就是呀,一个国家只有大部分人都富裕了,才能谈得上是真正的发展。”   贾校长笑着附和:“对,农村稳定才是真正的稳定。”   林蕊一贯没大没小,就是对着贾校长她也没多客气。   少女摆摆手:“真正的不稳定因素,从来都不是农民。农民是最知恩图报的。实现农业化是工业科技国防现代化的基础。”   农业无法实现现代化,农民就得绑在土地上,这样还怎么实现其他三个现代化?   走到哪儿都得要粮票,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嘛。   贾校长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还笑着点头:“对,我国是农业大国。”   林蕊立刻瞪大眼睛:“可不能只当农业大国呀,必须得是工业大国,科技大国,国防大国。不然的话,人家可会凑欺负我们了。”   老人笑呵呵地看她:“咱们集中精力做好了一样,暂时缺少的可以先和人家换。”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胆大包天地盯着老人:“舅太爷,其实有个好主意,咱们可以跟苏联换机器。”   现在货物积压不是全国性的问题吗?别看暂时好像我们生产力落后,但产能过剩,已经显出了端倪。   这么多东西与其烂在仓库里头,不如想办法运气跟苏联换他们的大机器。   老人温和地看着林蕊:“然后咱们就不生产机器,直接用人家的啦?”   “那当然不行。”少女一本正经,“高新科技咱们必须得掌握在手里头,用他们的机器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取他们的长处,找到缺点进行改进,这样子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老人家像是在逗小丫头一样:“可是他们的机器用着不是挺好的吗?还省事。自己搞,要花很多钱的。咱们国家底子薄。”   林蕊脑袋立刻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高新科技必须得掌握在手里头,那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当年苏联跟美国都已经发明了原.子.弹,苏联还允诺可以罩着中国。   可咱们为什么要在一穷二白的情况下,咬牙坚持搞成了两弹一星?   没有这两弹一星,中国能有这么多年的和平吗?   一个连和平稳定都不能保证的国家,上哪儿谈经济发展,人民安居乐业去?   如果不是长远的预见到今后发展,当初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举全国之力搞国防科研。   30年后中美贸易争端之时,芯片问题是无数国人心头痛。   在某种意义上,咱们的确被别人扼住了喉咙,因为我们的科研落后了。   “短期来看,发展劳动密集型行业的确获益极快,有利于迅速提高人民群众的物质生活水平。”林蕊认真道,“但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高新科技绝对不能落下,否则落后肯定挨打。”   就说那个已经落马的大飞机计划吧,好像叫运十来着。   30年后,他在干爸家里头玩的时候,听到当年参与过运十的工程师提起夭折的计划,依然痛心不已。   那一折戬,咱们就被人家远远抛在了后面。   林建明不得不开口轻斥小女儿:“好了,作业写了没有?赶紧上去写作业,初三的学生了。”   说得嘴巴都干了的林蕊只能意犹未尽地朝老人做了个鬼脸,苦巴巴道:“哎,中考生是没有人权的。”   屋子里原本凝滞的气氛一下子就松动下来,众人笑着看林蕊垂头丧气地往楼上走。   苏木拎着两个书包跟在后面,亲身安慰她什么。   林蕊都走上楼梯了,突然间想起老太,赶紧回头叮嘱:“老太,你今晚不许走,今晚你要跟我一块睡。”   回头的瞬间,她的目光扫过了老人。   突然间,像是一道光劈开了她脑中的世界,面前的脸跟书本电视上的图像重叠在一起。   少女惊恐地捂住嘴巴,瞪大双眼。   她脚上一软,直接跌倒在地。   她的耳边回荡起一首歌:“1992年,那是一个春天。”   妈呀,说好的1992年呢?明明今年才198.9!   老人家为什么会在江州啊?还跟她老太唠家常。   刚才她都跟老人胡言乱语了什么啊?   老天爷啊,不带这么玩人的。 第214章 生活多惊吓(捉虫)   少女咕噜噜的从楼梯上滚下来。   要不是无苦眼明腿快直接一个飞毛腿过去, 挡了一下她。   少女就要跌个狗啃泥了。   饶是如此, 依然没有明显影响林蕊勃然大怒。   臭和尚, 故意的吧,就不能伸手扶一把,非得动腿。   无苦理直气壮:“二姐, 你最近吃胖好多,都重了!”   “那明明是因为从高速落下的重力势能!”   林蕊才不会承认自己胖了呢。她明明是苗条纤秀的小美女一枚。   少女拉着苏木扶自己的胳膊, 很有底气地冲无苦瞪眼。   待目光扫到那位老人家时, 她顿时右腿一软, 跪倒在地上。   少女哭丧的脸,可怜巴巴地看着老人家:“那个舅太爷, 我年幼无知,口无遮拦,刚才全是胡说八道,您老人家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她哪儿来的狗脸跟人家攀亲戚呀?   她脑袋瓜子肯定是被驴踢了, 被门板夹了,被狗啃了。   她刚才肯定是叫魔鬼附了体,竟然丧心病狂地凑上前跟人套近乎。   郑大夫说的没错,将来她肯定毁在这张嘴上。   还谈什么将来呀?她有没有明天还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明明她都已经看出来周围全是便衣了, 明明她已经辨认出来对方有浓郁的四川口音了, 明明她都猜出来他是个大干部了。   到底是怎样的神经错乱,让她主动将位高权重的老人家看成自己素未谋面的舅太爷了呢。   林蕊觉得头晕, 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少女斟酌着自己要不要直接晕过去比较好一些。   林鑫却被妹妹惨淡的脸色吓坏了,她已经顾不上抱怨妹妹口无遮拦肆无忌惮。   当姐姐的人跑上前去抱住小丫头, 轻轻地拍她后背安抚道:“蕊蕊不怕啊,蕊蕊没事的。”   少女仍旧浑身直打哆嗦,绝望地想着:俺的小仙女姐姐,你能不能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像是没事的样子吗?我惹到大佬了呀,正儿八经的大佬。   刚才你还不如直接捂住我的嘴巴呢。   我叫舅太爷的时候,就应该捂住啊。   林鑫哪里会不想捂住妹妹的嘴巴,然而周围的便衣全都盯着她,让她根本不敢挪动一步脚。   苏木急得不行,赶紧招呼无苦:“快点儿,念静心咒。”   老太只匆匆忙忙向对面的老人家点了下头:“我家的小丫头魂儿不稳。”,就着急忙慌的,让林建明将自己推到林蕊身边。   老太轻轻喊着林蕊的乳名:“蕊蕊来家啊,蕊蕊不怕。”   林蕊快要哭了,老太你也太荣辱不惊了。   这是大佬啊,大佬赶紧管你叫大姐,你也敢应。   老太倒是不放在心上,叫一声而已,又不少一块肉,有什么好计较的。   再大的领导也是人啊,是人就有亲朋旧故。   他那个年纪,她家小丫叫一声舅太爷,不是很正常吗?   一通兵荒马乱,折腾得人仰马翻,林蕊总算渐渐平静下来,起码不浑身直打哆嗦了。   老人家好笑地看着她:“我又不吃人,你怕什么呀?”   少女有气无力:“我狗胆包天,乱认亲戚。”   老人哈哈笑:“我的亲戚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我叫你老太大姐,按辈分你叫我一声舅太爷也对呀。”   少女死死抓着苏木的手腕,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结结巴巴道:“那,那个其实我爸、我姐、我姐夫、我哥他们都对我使眼色了。”   然而她当时肯定是中了邪,竟然完全视而不见。   孙泽痛心疾首,明明从门口开始,他就想提醒蕊蕊来着,结果这丫头根本都不正眼看他。   少女认真地看着老人家:“你有一种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就忘了规矩的魔力,什么都敢往外头说。我年纪小不懂事,乱说的,您别在意。”   “说的蛮好的嘛,一看就是进行过思考了。”到底宰相肚里能撑船,老人家竟然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还笑着问她,“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呀?”   林蕊下意识的又往老太身后缩,小心翼翼道:“瞎,瞎想的。”   少女决定不要脸了,豁出去道,“我成绩不好,不太爱学习,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琢磨这些事情了。我真的是乱说的,您别在意。”   老人家笑眯眯的,又捡起了一颗草莓,慢慢地吃起来:“看这个就是聪明努力的孩子,成绩不好,认真学,总归能好起来的。”   他吃完了一颗草莓之后,笑着问林蕊,“你还有什么胡言乱语没来得及说啊?”   林鑫一个劲儿地朝妹妹使眼色,示意她赶紧闭嘴。   林蕊天人交战了半天,大约是破罐子破摔,竟然肆无忌惮了:“嗯,那个我还有个胡说八道,就是彩电专营必须得马上停止,不然肯定有很多厂子会被拖垮。”   江州贸易会的时候,那位电视机厂厂长就曾私底下跟林建明抱怨过。   要不是还有这个贸易会帮着想办法出了货,他们厂里积压的彩电已经要压垮生产线了。   少女认真道:“现在要做的是尽快让经济重新活跃起来,否则前些年积攒的成果都会被毁掉。”   整个世界都发展的太快,地球不会停下来等待某一个角落,它会不停地转动。   老人家嘴里头的草莓吃完了,用面纸轻轻擦了擦手,笑着又问道:“还有呢?”   林蕊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后悔,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学渣。   如果她精通现代史的话,清楚明白的知晓30年的历史,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国家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不管他说出来的话会不会被采纳,但起码她说了,她努力过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只能讷讷地强调:“要重视科技人才,要允许科学研究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成本,但却迟迟不能出成果。”   30年后,《我不是药神》火爆银幕的时候,林蕊印象最深的却是一句话。   这么大的国家,却没有真正意义上自主研发的药物。   每年上市的那么多新药,全是换个名字,换个包装,换汤不换药。   不要痛恨国外的药企,因为如果没有他们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去研发药品,甚至连那根救命稻草都没有。   也许这个药品从头到尾投入的成本只有一亿,但是很可能100个药品研发项目当中,就只有这一项真正意义上获得了成功。   其他99个项目就不需要花钱,花时间花精力了吗?它们的存在就没有丁点意义了吗?   经济在高速的发展,中国制造遍布于全世界,然而在芯片、制药、大飞机、操作系统等等骨干行业中,我们扮演的就是操作工角色。   可以想象吗?30年后汽车遍地跑,我国却根本就没有高端发动机技术。   林主席办公室有位科员的叔叔,是特种钢材集团的老板。   2018年出口业受到重创,他叔叔的产业大幅度缩水。   当时林蕊特别好奇,难道就不能内销吗?   结果那位小姐姐无奈地告诉他,国内的产业根本就用不到那样特种钢材。   我们出产原料给人家生产核心技术产品,然后再高价进口人家的产品,完成我们产品的组装。   “永远不要指望别人会将高新技术提供给我们,就好像美国跟苏联都研发出原.子.弹,但他们永远不可能将核机密传给别人一样。”   少女绞尽脑汁,说的却还是泛泛的空话,“以后的战争肯定是科技的战争,经济的战争,高新技术就是命脉。”   她的手哆嗦得厉害,即使苏木紧紧抓着他,她依然害怕得发抖。   理智告诉林蕊,她应该闭上自己的嘴巴。   万一她说错了,万一她提供了误导,那她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多说多错,多做多错,不说不错,永远不错。   可是她憋不住,她的心底有一团火在燃烧着。   从小林主席就教导她,不管事情有多大多难,只要有一点希望,只要能做好一点儿,那就去做。   不做的话,你怎么会知道结果到底是好是坏呢?   做了的话,起码还有一线的希望。   “要反腐败,但是也要提高公职人员还有教师科研人员的待遇。”林蕊恨不得将自己的脑髓榨出来,“他们消极怠工的话,后果会更严重。”   老人家微微地笑,轻轻叹了口气:“是啊,又想马儿跑,哪能让马儿不吃草。不给草吃的话,人家就跑咯。”   “没事的,只要咱们这儿的草好,跑了的还会回来。”少女脱口而出,“您不要担心,将来,将来我们一定会很好。”   她想了半天,总算找了一个可以对比的,“就好像以前中苏边界的人会逃去苏联,因为饿肚子嘛。现在,让他们去,他们都不愿意。”   况且眼下急着出国的,基本上都是科研技术人员,也就是他们才有门路出国。   吸引他们的不仅仅是优渥的物质生活,还有他们希冀的良好的科研环境。   然而他们到了国外之后,真的都能从事本专业工作吗?   恐怕未必。   林主席隔壁办公室有位同事的表姐是80年代重点大学空间物理系毕业的学生,90年代初就职于中央电视台,从事技术工作。   在那个人人工资只有百把块钱的年代,她通过为企业提供技术服务,收入已经是当大学教授父亲的两三倍。   后来表姐先去了德国,却没有办法从事与本专业相关的工作,只能靠打工挣钱。   攒了钱以后,她又去了美国,做的依然与本专业无关。   技术这种东西,不进则退,她作为技术人才的生命,就在这种蹉跎中被彻底浪费了。再到后来,她已经泯然于众人矣,生活状态很不怎么样。   除了她,林鑫一些出国的同学,在国外最终也没有从事与医学相关的工作。   最后反过来,是他们羡慕自己留在国内,已经成长为主任医师的昔日同窗。   明明当初他们才是佼佼者啊。   外国的月亮大又圆,但是清辉未必会照到你身上。   林蕊清楚地记得,上辈子林主席带着自己一块儿去台湾旅行时第一感觉,竟然是失望。   别说北.京上海,就是江州,在林主席眼中,看着都比她脚下踏着的土地现代时髦多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到时候谁羡慕谁,还说不清呢。   而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会用脚投票的生物。   少女认真地点头:“总有一天我们比他们更好,让他们反过来羡慕我们。”   她能说,上辈子她出国玩的时候,有多么怀念国内的移动支付吗?   真是一机在手,天下我有。   老太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老人家:“我们家的丫头从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没坏心。”   老人家点点头:“说的很好啊,是个爱思考的孩子。未来都是你们的,将来国家建设成什么样,还是要看你们。”   林蕊脱口而出:“您别担心,我们一定能够建设得很好。”   墙上的挂钟在一分一秒的往前进,旁边穿着中山装的男人几次想示意老人家。   老人家却摆摆手,让林蕊继续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说下去。   也许他并不认为小孩子说的多有道理,但是他始终都没有打断林蕊的话。   少女感觉自己这辈子面对领导的话都要说完了,嗓子干的厉害,面前的水杯,她姐给她添了两次。   终于,天都擦黑的时候,老人站起了身,笑着向众人道别。   林蕊念念不舍地看着他,下意识喊了一声:“请您注意身体,不要再抽烟了。”   老人家笑了起来:“像我这样的年龄,不怕了。不过抽烟不好,你们不要抽。”   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   “可是我们怕呀。”少女认真道,“我们都需要您。”   老人家爽朗地笑,掐灭了手上的香烟:“好,不当着你们的面抽,省的你们害怕。”   走到门口的时候,林蕊突然间又想起来:“还有就是支撑一个国家经济命脉的,永远都不能只是房地产。”   如果财政被房地产绑架,如果所有的钱都涌向房地产开发,那么对工业来说是一个巨大的伤害。   人人都在追逐着热钱,大家都没有心思静下心来认认真真踏踏实实的进行工业生产了。   等到那时候,也许我们所有的重工业产品都得依赖于进口。   因为从事机械制造业不仅不挣钱,还需要往里头贴钱。   难不成我们靠扛着地上的房子来过日子?   老人家朝众人挥挥手,示意他们不必相送了。   他笑着冲林蕊点点头,“你要是还有什么胡说八道,可以给我写信。我年纪大了,还是能看信的。”   店里头的客人是一批批走的,大约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自然一些。   林蕊双腿发软,又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   林建明刚想责备小女儿实在胆大包天,看到她现在面白如纸的样子,当爹的人哪里还忍心。   “上去休息吧。”林建明蹲在地上,作势要背小女儿。   林鑫赶紧拦住父亲,她来就好。   蕊蕊毕竟是上初三的姑娘家了,会害羞。   林鑫将妹妹背上了楼,把人安置在被窝中,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放柔了声音道:“想吃点啥?姐给你去端。”   少女虚弱地摇摇头,怯生生地看着姐姐:“姐,我是不是闯祸了呀?”   林鑫看着她这副弱小可怜的模样,纵使心里头有埋怨,此刻也烟消云散:“怕什么呀?公民本来就有言论自由的权利。”   她揉揉妹妹的脑袋,安慰道,“没事的,是他让你说的,他应该不是小鸡肚肠的人。”   林蕊半个脑袋钻进被子里头,只留下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眨巴着。   那小可怜的德行看得林鑫又是一阵心软:“好了,先眯会儿吧,我给你去拿华夫饼。”   大姐拉开房门,看着外头只睁着两只眼睛不说话的苏木,本能地就是一阵头疼。   当姐姐的人胡乱挥了挥手,示意屋里头:“行了,少说两句话,让她睡会儿吧。”   没看见他妹妹现在都快虚脱了的模样吗?   苏木赶紧点头应下,又小心翼翼的觑着林鑫的脸色。   看得林鑫一阵恼火,怎么搞她活像是王母娘娘一样。   啊呸?这臭小子贼眉鼠目的的确像牛郎,能干出偷了织女的衣服,不让人家姑娘上天的事。   林鑫下意识地扬着嗓子喊无苦:“上来陪会儿你二姐。”   小和尚正忙着吃东西,哪里肯挪脚步。   刚才他就饿了,奶奶一直不许他吃。   他看着二姐吃草莓,真是羡慕死了。   林鑫无奈,只好眼不见为净,扭过头自己下楼去了。   房门一合上,林蕊的眼泪又掉了下来:“他没有等到香港回归。”   少女不知道老人家是什么时候走的。   但她记得林主席曾经感慨过,他终究没有等到香港回归。   苏木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他的一生比人家活几辈子都精彩。”   少女点了点头,也是。   人生的意义不仅仅在长度,还在高度。   苏木从口袋中摸了颗糖给她,轻声道:“好点没有?好点的话咱们开始写作业吧。”   少女本能地摆手:“哎呀,没关系吧,广播剧团不看文化课成绩。”   苏木平静地看着她,提醒少女:“你刚才答应舅太爷,将来要研发芯片。”   “说什么傻话呢?我连芯片长啥样都搞不清楚。”少女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突然间捂住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木,“我,我真说了?”   “说了。”门口的无苦抱着小元元,认真地点头。   当时他就怀疑他小师嫂神经错乱了,很想提醒她来着,然而奶奶不许他说话。   小和尚怀里头的小丫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认真地点头:“嗯,姨姨说了。”   算了,小丫头就是个小叛徒,她说的话不足为信。   林鑫也平静地点点头:“是说了,先吃东西吧,吃完东西再好好看书。”   少女将最后的希望投放在卢定安跟孙泽身上,一定是他们联合起来忽悠她的对不对?   这些丧心病狂的人类啊,总是千方百计地逼着她。   姐夫大哥,你俩可要摸着良心说话啊,不能辜负我的信任。   卢定安打破了少女企图装失忆的奢望:“你说芯片技术非常重要,将来一定要研发出高端的芯片。”   孙泽眉毛飞上天,啧啧赞叹:“哎哟,蕊蕊,哥哥都没看出来,原来你这么有雄心壮志啊。”   居然都知道芯片了!   少女一头栽进被子里,她头晕她眼花,她什么都不知道。   妈呀,她初中毕业去广播剧团报到的话,算不算欺君啊?   老人家,您日理万机,可得千万马上忘记我啊。 第215章 人生多艰辛(捉虫)   第二天一早, 林蕊顶着熊猫眼爬下床, 两眼鳏鳏。   她姐帮她梳小辫子的时候, 她还在咬牙切齿。   早知道这样,昨天她就应该提大型物流市场的事。   光想着国计民生,都忘了自个儿的事儿。   倘若新房子那儿建好了大型物流市场, 先不说促进经济发展,最起码的, 周边房价肯定噌噌往上涨啊。   林鑫一言难尽地看着镜子里头黑眼圈浓厚眼珠子发直的妹妹。   “你昨天不是说千万不能让房地产作为经济的主要支柱吗?”   还信口雌黄, 说日本经济很危险, 已经到了巅峰,马上要走下坡路了。   昨晚自己受到的震撼太多, 到那会儿都已经彻底麻木了。   等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当姐姐的人再回想起妹妹那石破天惊的胡说八道,真恨不得直接将这丫头拍醒过来,拿针缝上嘴巴。   看这死丫头以后还敢不敢张嘴就来?祸从口出的道理, 非得剪掉她的舌头,她才懂吗?   少女惊恐地捂住嘴巴,瞪大圆溜溜的眼睛,期期艾艾:“那个, 我, 我真说日本经济不行了?”   妈呀,大佬果然是大佬, 绝对有魔力,居然将她肚子里的货全掏光了。   她明明一直在告诫自己, 千万不能说来着,她可清楚地记得现在还有军方专业科研机构,研究超能力者的那种。   少女一点儿也不想当小白鼠。   林鑫给妹妹挑着夹子,没好气道:“现在知道怕了,你早点干什么去了?你干爹也真是的,干嘛这种事情都跟你说?”   唉,妹妹这跳脱的性子能像谁呀?全是被何半仙这个不靠谱的给带歪了。   一把年纪的人,到现在也不知道他成天在外头蹦达些啥。   他们那个小组的秘密行动,从头到尾就是自己、定安还有孙泽在忙。   至于何半仙,他们经常连人面都看不到。   少女捂住嘴巴,心里头默默地念叨了一句,干爷爷,我对不起你。又让您背锅了。   林鑫给妹妹梳好了小辫子,又别好夹子,满意地捧着小丫头的脸,看这个顶俊的小姑娘。   唉,妹妹不说话的时候是个挺漂亮文静的小闺女,只要眼睛珠子别这么老骨碌直转。   林蕊眨巴眼睛,满怀期待地问姐姐:“我的脸没变圆变大吧?”   肯定还是好看的巴掌小脸,拍照都不用瘦脸修图的那种。   林鑫一言难尽地点着她的额头:“你姐我孤陋寡闻,没见过比你脸更大的人!”   林蕊才不在意呢,她一贯将姐姐的埋怨当成表扬。   少女只兀自懊恼:“我昨天忘了说官倒还有贪污腐败以及气功的问题了。”   要是郑大夫知道她见了老人家,却矢口不提大师遍地走有病不去医院气功横行的问题,肯定能气得连话都不想跟她说吧。   林鑫冷笑,没好气道:“你什么都不说的话,妈会更高兴。”   要是妈知道了她家小闺女都胡咧咧了什么,估计恨不得用抹布塞住她的嘴巴。   这丫头怎么就不知道怕呢?啥都敢往外头说。   林蕊直接将姐姐的抱怨当成耳旁风,只懊恼:“反腐应当提的。好重要。”   经济改革当中,最应当提防的就是反腐败问题。   一旦官商勾结,国有资产的流失简直惊人。   腐败不仅严重地阻碍了经济发展,还会导致政府公信力急剧下降。   一旦发展到民众都不相信政府的地步,那后果不堪设想。   林鑫白了她一眼:“马后炮!”   昨天就听她光叨叨那些也不知道从哪儿看来的名词,关键的重点问题,半个也不听她提。   见妹妹满脸沮丧的模样,当姐姐的人到底心软,反过来又安慰她道:“别想这么多,那些问题我就不信他不知道,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会跟他讲。”   少女还在懊恼:“还有政令不通,政策出不了中.南.海,好多问题,最最严重的是外行指导内行。”   政府必须明确好自己的职责,当婆婆的人就不要试图干预小夫妻到底怎么过日子了。   术业有专攻,政企要分离。   林鑫听她嘴里头嘀咕个没完,忍不住疑惑:“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林蕊真诚地眨巴着眼睛:“这不是现成的例子摆在眼前吗?咱爸就一直被摘桃子。”   现在卫生巾生产线快要组装成功了,少女就开始愁,等她爸挣了大钱,那些人肯定会想方设法把爸爸给赶走的。   亏损的时候无人问津,一旦产生利润,就会有一堆人迫不及待地过来宣示主权。   可惜爸爸没钱,不然应该直接将厂子买下来的。   林鑫刮着妹妹的鼻子,啼笑皆非:“你买一个试试。那是集体资产,怎么可能卖?”   少女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相当敏锐:“姐,那你的意思就是爸不是买不起,而是不能买而已。”   林鑫一噎,这丫头,怎么在这种事情上面就这么敏锐?   上学要有这一半的脑子,老林家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丁点都不愁了。   然而当姐姐的人怎么会承认。   就妹妹的脾气,谁知道她后面会不会说漏嘴,嚷嚷的满世界都知道。   林鑫不动声色:“我是说你别成天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用钱办不成的事儿多着呢。”   少女冲姐姐做鬼脸,哼哼唧唧:“那肯定是钱不够多。”   看姐姐瞪眼睛,她又立刻识相的将话题转回头。   产权问题呀,产权必须得明确。   这不是一家一户的个例,而是通病。   就跟东家无能,产业风雨飘摇。   好容易连哄带骗地找来一位能干的掌柜,让店里头但买卖不仅扭亏为盈,还蒸蒸日上了。   结果东家是个糊涂没主见的。   一见店里头生意好了,身旁立刻有人开始吹耳边风,看看人家从你手上捞了多少好处。   东家贵人多忘事,直接不记得先前店里头是个什么情况,光惦记着这店是他的产业。   再看来店里头的客人,言必称掌柜,东家立刻酸的不行。   他生怕尾大不掉,奴大欺主,着急忙慌将能干掌柜也赶走,安排自己的亲信进去。   东家自以为店里头生意都这么好了,不求亲信更上一层楼,只要维持原状,他就心满意足。   可惜事情的发展往往事与愿违,再红火的企业被这么一折腾,生意也会直转急下。   要是办企业做生意真那么简单的话,那么当初厂子为什么奄奄一息,根本就开不出工资来呢。   人啊,总是记吃不记打,只记得住自己愿意记住的事。   当初的难堪是黑历史,谁提,他都要跟谁急。   等到店里头的生意再一塌糊涂的时候,东家想故伎重施,再找一位能干掌柜来,哪里还会有人理睬他?   谁都不是傻子,这种事情多了,有能耐的人绝对不会再劳心费力伸手处理这一块。   财帛动人心啊。   有些人鼠目寸光到河都没过就迫不及待的拆桥,以为像钢铁厂前任厂长,还有主管部门那样的领导少吗?   林鑫拽了下妹妹的小辫子,嗔了她一眼:“行了,你当是编故事啊,一套一套的,还没完没了了。”   当姐姐的人又仔细地帮妹妹翻好衣领,等收拾齐整了,才苦口婆心地劝:“在其位谋其政,这不是你想的事情。”   说的好像她是金口玉言,嘴里头出来的话就能实现一样。   林蕊扬起小圆脸,认真地看着姐姐:“可是我说了的话,起码还有一点希望啊。”   说不定老人家能听进去,说不定真的会变成现实,说不定有些错误就能够避免掉。   当姐姐的人看着她粉嘟嘟的小脸,突然间有点明白孙泽的恶趣味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她现在也很想揪揪妹妹的小脸。   林鑫捏了把妹妹的脸蛋,催促道:“赶紧下楼吃饭上学去,先把你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再说。”   少女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掰着手指头数,朝阳区群众必须得有姓名。   防间谍,防贪污腐败,防所有的违法犯罪问题,朝阳区群众必须得有姓名。   想想啊,真贪了一堆钱堆在家里头,自己还吃糠咽菜的,毕竟是少数。   大部分人拿到不义之财,第一反应都是赶紧挥霍,因为他们自己内心也空虚,知道这钱来路不正,需要赶紧花出去。   如此一来,所有违反常规,不正当的消费,不都落入人民群众的眼中了吗?   30年后搞八项规定,为什么全国基本上就没人敢公款吃喝,公车私用呢?   因为人民群众的眼睛无所不在,一旦被逮到后果很严重。   林鑫疑惑地看妹妹:“什么朝阳区群众,你又瞎嘀咕什么呢?”   少女神秘地冲姐姐眨眼睛:“世界第五大情报机构。”   神出鬼没,神秘莫测的朝阳区群众。传说中,他们是东厂遗留下来的精英部队。   不行,这么重要的事情,她一定得写信提醒老人家,千万不能漏下。   林鑫看着想一出是一出的妹妹翻信纸,彻底无语。   半晌她才哭笑不得道:“姑娘,写好了你知道寄哪儿不?”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坚定得很:“不怕,寄到中.南.海转交。”   林鑫压下心头火,祭出大杀.器:“你这一写信,人家不就又记起来你了吗?”   昨晚无论他们怎样好说歹说,这丫头都跟个鸵鸟似的,死活强调人家肯定忘光了。   至于她吹过的牛,在天上飘着吧,反正跟她没关系,她坚决不会认账的。   林鑫微笑:“记起来也挺不错,你正好可以好好研发芯片。姐姐等着你啊。”   少女顿时傻眼,眼泪汪汪地看着林鑫:“姐,你当时怎么不拦着我呢?”   林鑫冷笑。   她要能拦得住啊!就她妹妹那激情慷慨的模样,502胶水都封不住嘴。   当姐姐的人现在是不知道传.销这一说,否则肯定会觉得她妹妹看着就像个传.销头子。   “随便你啊。”林鑫积极地鼓励妹妹,“舍身取义,舍己为人,大公无私,这信你就写吧。”   林蕊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下了决定:“我写,我用老太的名义写。”   这一般人写了,老人家肯定没印象。   老太不一样啊,老人家都管老太叫大姐了。   林鑫一巴掌呼到她脑袋上:“又瞎咧咧,赶紧给我下楼吃饭去。”   少女捂着头嗷嗷叫,她姐现在越来越凶残了,半点儿淑女的温柔都没有。   林鑫抓着鸡毛掸子微笑,少女立刻识相地蹿下楼。   一大清早,楼下的饭店居然就人山人海,生意好得不合常理。   老太太周边围着一圈人。   人人都在眼巴巴追着问,怎么样?   老太慢悠悠地喝着粥,笑眯眯的:“就这样啊。”   众人简直急坏了,恨不得拉着老太太的手,跟下围棋复盘似的,把她昨晚跟老人家说过的话,一句句地复回头。   老太摆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哎哟,就我这么大的年纪了,这哪里还能记得清啊?”   旁边一个穿西服打领带老板模样的人直接“扑通”一声给老太跪了下来,央求道:“您老人家就行行好,高抬贵手,救一救我们吧。”   老太赶紧侧过身子,哎呀,这又不是自家的子孙,哪能受人家的磕头。   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的人,简直一把鼻涕一把泪:“您就说说他老人家到底是个啥意思吧,是不是还得上交?割资本主义尾巴?”   老太笑眯眯的:“哎哟,你这位同志哥说的是什么话?尾巴都是长身上的,哪里能割?一割是要淌血的。”   老板欲哭无泪:“壁虎断尾求生啊,割了尾巴起码还有一条活路,这要是直接打死了,连命都没有。”   现在上面都勒令开始整改了,他那小电冰箱厂,人家直接发话停产,说是假冒伪劣产品。   有人举报就是假冒伪劣?到底还有没有天理了?   不就是因为他头上没红帽子嘛。   老太太夹了只蒸饺,放进嘴里头,笑得满脸都是褶子:“您要不要多吃点儿?他夸咱们店干净卫生呢。”   吃串串香,还备着绿豆汤和凉茶,怕吃多了的人上火。   店虽小,服务意识却到位,很好!   旁边立刻有人激动起来:“不慌,老人家都说咱们私营店开的好。”   说话听声,锣鼓听音。   这要是否定私营经济,那江州城这么多国营大店,多少顶级厨师,哪个没一手绝活啊。   老人家为什么偏偏进这么个私人小饭馆吃饭?   这就是说没问题,他老人家都能来吃,你们为什么不能吃?   少女扼腕叹息,亏了,亏大发了。   昨天过于激动,居然忘了跟领导合影留念。   天哪,这可是大佬中的大佬,超级巨星中的超级巨星,绝对的superstar。   这么一张合影亮闪闪的贴在墙上,那意义可比全球巨星集聚在这家店里头,来的都大。   大型活广告啊,旅游景点的待遇。   妈呀,天然的巨大商机摆在她面前,她居然都视而不见,昨天晚上她一定是被驴踢了脑袋。   人们已经围在柜台旁,追问王奶奶:“他都吃了啥呀?给我也照样来一份吧。”   过不了老人家的生活,起码来个老人家同款。   王奶奶愣了一下,仔细回想:“草莓……”   “草莓套餐,我们的1号套餐。”少女插嘴,抢断了王奶奶的话,一本正经道,“我店以后会长期供应1号套餐,物美价廉,营养丰富。”   王大军吓得差点儿当场摔倒,谁说蕊蕊吸取教训,低调做人的来着。   昨晚她涕泪齐下,唱念作全,分明就是做戏。   今儿就敢又满嘴跑火车了。   老人家来店里的时候不完全算饭点,当然,后来硬生生地被蕊蕊这个话痨说到了饭点。   但是他真没在店里头,正儿八经地用一餐饭。   他老人家多忙啊,还被人硬拽着,不停的叨叨个没完。   王大军都心疼,担忧老人家昨天晚上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就这样,蕊蕊也敢张嘴就来。   然而广大人民群众缺乏王大军这样的火眼金睛,而且大家的想象力蓬勃。   有人追问:“1号套餐里头都有些啥?”   林蕊笑嘻嘻的不说话。   旁边立刻有人接口:“肯定是每种都尝了尝呗,人家是四川人,吃的是麻辣口味。”   边上的淮扬菜餐馆扼腕叹息,他就说老人家人都来了,为什么不上他家店里头尝尝呢?   搞了半天,是胃口对不上。   江州到底地处江南,口味主要偏清淡,这一片可不就是王奶奶的串串香,饭菜的滋味最重?   这下子一大清早的,居然就有人催促王奶奶赶紧开锅煮串串香,他们也要老人家同款。   林蕊目瞪口呆,妈呀,大家这个最时髦的心态,老人家的带货能力简直杠杠的呀。   那个她要不要趁机赶紧将酸菜鱼推出来?趁着这股东风,酸菜鱼说不定能红遍大江南北呢。   哎哟,大棚高密度养殖黑鱼,也是门好产业啊。   林鑫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妹妹,她真信了她的邪。   刚才那个抱着自己胳膊各种忏悔,痛心疾首的人到底是谁?   这才几分钟的功夫,记吃不记打的东西。   少女捂着脑袋,嗷嗷叫着,眼泪汪汪,扯虎皮做大旗呗,她又什么都没说,明明是大家自己想的。   老人家的确亲口夸过他们的草莓甜,夸过他们店里干净卫生。   哎哟,钢铁厂的钢材不用烦了,江州肯定到处都会建大棚。   老人家夸江州的草莓甜,这就是产业。   没看湖南的臭豆腐全都挂着大广告牌,那可是毛.主席当年亲口吃过都竖大拇指的。 第216章 六月天晴朗(捉虫)   林蕊趴在桌子旁, 手里拿着繁简字对照表, 认认真真地写信。   老太轻轻拍着婴儿车里头的小宝生, 笑眯眯地看小丫头,真心实意地夸奖:“咱蕊蕊写字真好看,漆黑。”   少女囧囧有神, 老太太这夸人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老太太人老心不老, 对于一切未知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蕊蕊, 你这是在写啥?”   少女一本正经, 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跟老太咬耳朵:“我给那位老人家写信呢。”   老人家来去匆匆, 一夜的功夫都没有施舍给江州,连夜便坐着车往下一站去了。   就连省里头的领导,都是当晚匆匆拜访老人家的,话也顾不上说几句。   咳咳, 据说按照原计划,老人家留给他们的时间应当往前头推一推。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时间这东西,是最琢磨不定的。   少女决定无视这个据说, 只双眼看着店里头络绎不绝的客人放光。   饭店红了, 彻底地红了。   《江州日报》专题报道了老人家的江州行之后,作为在报纸照片上露脸的私营经济代表, 饭店的门槛差点被各路来取经以及单纯想要品尝一下老人家同款食品的客人给踏平。   少女惊悚地发现,现在的名人效应比30年后还要厉害, 连央视黄金时段广告都拍马不及。   人民群众对于偶像的虔诚程度,是什么神佛都比不上的。   能想象吗?   她趴在教室里头睡个午觉,都有其他班的同学过来站她身后虔诚地顶礼膜拜,意欲沾沾福气,好在不久后的中考上发挥神勇。   他们本班的同学只冷眼旁观,岿然不动。   林蕊正感动他们冷静理智,能够保持独立的自我。   真不愧她平常耳提面命的尊尊教诲,看看,到底是他们班的孩子,一个个多有格调。   结果陈乐一声令下,全班同学排排队,集体过来摸过她的脑袋了!   身为同窗,怎么能够不享受摸金顶的待遇?   多么丧心病狂,她又不是小和尚不怕秃头。   要是撸光了朕这一头光滑可鉴的好毛发可怎么办?   青少年同志们,你们可是祖国的未来,一定要走近科学,切不可如此封建迷信啊。   可惜的是,少年同学更加容易狂热,直接将她的脑袋摸成了鸡窝。   少女抓抓脑袋,从旁边扒拉出小本子,开始一条条地奋笔疾书。   苏木凑过头来,以为她是在打信件草稿,生怕她又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   结果少年见了纸上写的内容,只默默地看了少女一眼。   对于蕊蕊的双标,他早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还嘲笑大家迷信,分明她最爱利用迷信挣钱。   少女双眼放光,兴奋地规划着发财大计。   趁着眼下生意好,赶紧将分店开起来,夏季新菜品也要推出,网红福利不能错过。   马上就要端午节了,端午习俗是要吃三红还是五红来着,小龙虾必须立刻上。   烧熟了的小龙虾,可不是红彤彤嘛。   少女双眼亮晶晶地看老太:“咱们的小龙虾是不是下稻田了啦?”   老太笑呵呵的:“下了,大棚里头养的虾苗,瞅着可漂亮了,马上就能捞出来卖了。田里头还放了王八跟青蛙,等你考完试回家好好吃啊。”   林蕊单手撑着桌子,高兴地翻了个跟头。   她没有预估好桌子的稳定程度,得意忘形的结果就是脚下一滑,差点儿摔个狗啃泥。   苏木早知道她坐不住,一直在边上盯着呢。   见她跳起身,他赶紧伸出手去,扶住踉踉跄跄的人,眉头紧锁:“你能不能先把作业做完?”   少女笑嘻嘻的,伸手去按他的眉心,声音娇滴滴:“别生气嘛,我去话剧团挣钱给你买好吃的。不皱眉头吋,皱眉头会形成褶子的。有褶子,我们苏木就不好看啦。”   看看她多大方,从来都不亏待手下小的。   人家都是小的孝敬老大,到她这儿来全反过来了。   像她这么慷慨大方的老大,真不是她自吹自擂,上哪儿去找?   哎,谁让男颜祸水。   灯下看美人,犹胜三分色。   昨晚上,广播剧团报考结果传回来后,看着他那沉郁的面色,眉间轻拢烟愁,居然很有点美男的意味。   她一时间没把持住,就直接夸下海口了。   美色误国呀,朕的江山。   苏木无视她拼命眨巴的眼睛,只点着桌上的作业本道:“先把这道题写完。”   林蕊苦兮兮的,莫名心虚:“我都考上广播剧团啦。”   “你不是答应过要好好学习,将来研发芯片吗?”   少女不假思索:“我就是说说而已,他肯定早就忘光了。”   苏木点点桌上的信纸,一语不发地看着她。   林蕊得意洋洋:“我用老太的名义写啊。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国有一老,人民看好。”   她朝老太眨眼睛,“老太,信上我就签你的名字啊。”   老太太一点儿也不介意被借名,乐呵呵地点头:“好啊,老太也能写信啦。”   她看着旁边的繁简字对照表,奇怪道,“咱蕊蕊写信也要抄吗?”   少女得意洋洋:“我把简体字翻译成繁体字呀。”   按照老太的年纪,当然是写繁体字,怎么可能写简体字呢?   这就是造假的工匠精神。   不要以为造假是件简单的事情。它是一门学问,包含了许多严谨的步奏。   一定要深入考虑每一个细节,千万不能轻易露出马脚来。   老太连连点头:“是这么个理儿。”她感慨万千,“老太要是会写字的话,那肯定学的是繁体字。”   少女手中抓的笔顿住了,惊悚地抬起头,结结巴巴道:“老太,你不会写字呀?”   老太笑眯眯的:“所以说社会主义新中国好啊,看看你妈,再看看你,不都写了一手好字,漆黑。”   少女抱着最后的奢望,可怜兮兮地看着老人:“那个,那位老人家不知道吧?”   “那哪能不知道?”老太理所当然,“又不是老太不好好学习,不会写字的,老太不嫌丑,老太说了。还是新中国好啊,幸亏你们不跟老太一样,是睁眼瞎。”   林蕊绝望地趴在了桌上,伸手挠桌面。   苍天啊,为什么会这样?她连造个假都这么艰难。   说好的条条大道通罗马呢?为什么每一条都是死胡同?   林蕊可怜巴巴地转过头,眨巴眼睛看父亲:“爸,你看我一个小孩子,总归应该低调点儿,您不是一贯教导我要谦虚谨慎吗?那个就用你的名义写吧。”   林建明喝了口茶,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你爸我没那个福分,压根就没跟老人家说上话。”   孙泽在边上看热闹,笑嘻嘻的:“本来叔叔是要跟老人家打招呼的,这不是你迫不及待地冲上前了吗?”   哎哟,那个动作快的哟,还翻跟头呢!   真是想不让人家看到她,都难!   少女龇牙咧嘴,恶狠狠地瞪着孙泽。   像你这样的,就是注孤生的节奏。   无苦在边上添油加醋:“对对对,二姐,你的动作可快了,我都没能拉住。”   明明他也想跑去抱住老太的,居然以他的身手都没有跑的过二姐。   林蕊咬牙切齿,你个落井下石的小和尚,给姐等着!   林鑫手里头拿着复习资料,轻轻地敲桌子,一派淡然神色:“写或者不写,笔在你手上,你自己拿主意。”   林建明往嘴里头塞了颗草莓,和颜悦色地看女儿,语气温和:“要不还是爸爸写吧。”   还没等林蕊眉毛上天了,他又慢悠悠的来了一句,“只不过写了,人家未必看的到。”   毕竟在老人家那儿挂了号的,这可不是他。   林蕊伸出爪子,继续拼命地挠桌面。   她到底要不要舍身取义呢?   老天爷为什么要选中她啊?   她真想重新穿回昨晚上,用胶带封出自己的嘴巴。   少女还在挣扎犹豫间,看不下去的苏木已经直接拿过信纸,刷刷刷写完了剩下的部分,直接塞信封。   没等少女反应过来,这家伙居然抓起信封就冲出门外,径自塞入了对面邮局外头的墨绿色的大邮筒中。   少女目瞪口呆地看着大邮筒狭长的嘴巴。   这就是只貔貅啊,只进不出的那种。   这一塞进去,除非是明天一早邮递员拿钥匙过来开,否则愣是神仙都没办法从里头再拿出来。   林蕊看得直喘粗气,旋即勃然大怒,抬起手就捶自作主张的死孩子。   谁让他去寄信的?胆儿肥了他,她还没有想好呢!   少年任由她闹腾。   等到林蕊发作完了,气喘吁吁地在旁边生闷气,他才木着一张脸道:“你要是真不愿意的话,明天早上我找邮递员叔叔把信要回来。”   “要什么要啊,人家天不亮就起床了。”林蕊气得掐苏木,“我警告你哦,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下次再敢先斩后奏的话,姐姐揍死你!   林鑫赶紧招呼妹妹:“好了,别闹腾了,快点儿过来写作业吧。”   林建明伸手揉了揉小女儿的脑袋,安慰气呼呼的小丫头:“没事的,咱们考不好的话,不还有个保底的嘛。咱就当人生多了次经历。”   林蕊闷闷的,胡乱挥了挥手,垂头丧气道:“算啦,一人一次。”   既然苏木都陪她去考广播剧团,她不能这么不讲义气,不跟他一道考高中。   像她这样当老大的人,向来都是很有原则的。   这小子八辈子才积攒下来的福气,碰上她这么好的老大。   林鑫心情复杂地看着对面神情肃穆的少年,再看看自家嘴巴撅上天的妹妹,本能地又是一阵头痛。   哎,那句老话摆在这儿,叫儿孙自有儿孙福。   一物降一物,她也懒得管,这俩孩子到底谁降得住谁了。   老太乐呵呵地,将桌上的果盘往林蕊手边推了推,朝她眨眼睛:“咱蕊蕊以后要当科学家啦!”   少女顿时悲从中来,这世上还有比她更富有牺牲精神的人吗?   幼儿园欠她小红花,小学中学欠她大奖状。   她简直都能感动中国了。   老太太听着,笑得合不拢嘴,瞧瞧蕊蕊多聪明啊,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肯定能考大学当科学家。   店门口走进来一个穿T恤的男人,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老太太面前。   林蕊吓了一跳,定眼细瞧,才认出来是先前跪过老太的冰箱厂老板。   哎哟,这才几天工夫,西装都换成了T恤。   天哪,他该不会破产了吧?   林蕊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听说现在正关停电冰箱厂呢。   据称当年为了防止非国营经济抢占市场,国家定了50多个点,专门给它们资质生产冰箱。   只有这些定点的厂子,才能够拿到国家配额发给的生产物资。   然而资本天然具有逐利性,生产电冰箱有利可图,私人资本自然不甘落下。   没有配额发给的物资怕什么,有官倒啊,就没有神通广大的倒爷们倒不出来的东西。   在这种情况下,私营电冰箱厂就以相当诡异的方式蓬勃地发展了起来。   江州城里头,光林蕊知道的大小电冰箱厂就有十几二十家。   现在国家要整顿家电行业,电冰箱厂首当其冲就是被整顿对象。   听说他们抢占市场相当厉害,国营厂都快被他们摁在地上摩擦了。   林蕊同情地看着这位厂长,给老太太磕头也没用,老太又不是菩萨。   不想这位厂长神情激动,嘴唇嗫嚅着:“您老可真是活菩萨。我的厂子保住了,以后我们厂能正正规规地进生产资料,不用再去找倒爷买高价的了。”   这一声,当真石破天惊,整个店里头都炸了窝。   林蕊还反应不过来大家为什么如此之激动,林鑫已经捏住了妹妹的手,说话声音都颤抖:“总算开始松动了,他们总算能够挺起胸膛了。”   没有生产资质,就意味着之前他们一直打着擦边球。   生产出来的产品,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都是非法经营。   现在给他们发生产经营许可证,就代表着他们的产品,以后能够堂堂正正地投入到市场上去买卖,而不用担心三不五时的清理行动。   “来专家抽检我们的产品了。”那厂长也激动得语无伦次,“说我们的产品是合格的,先前市政府说我们假冒伪劣,没有合法依据。”   他的厂在私营当中属于规模比较大的,厂里头整整有四条生产线,一般的国营厂都比不上它的规模。   旁边也有人叹气:“你是运气好的,东头和城中不都关了两家。”   那人额头上青筋直跳:“他们早就该关了,生产出来的是什么东西?那个质量,冰箱里头起火。说出去,都丢我们江州制造的人。”   林蕊惊讶地挑高了眉毛,哎哟,可以哦,现在都有江州制造的意识了。   旁边的人还在扳着手指头数,这一次整顿运动当中,有多少家电厂停了生产线。   当报到和田厂的时候,店里头有人惊讶了:“和田厂是国营的啊,国家给他们的生产资质。”   同行相轻啊,电冰箱厂的厂长丁点儿都不客气:“还好意思吗?就他们厂到现在厂房都没封顶。”   国家给拨了那么多经费物资,结果三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压根就没有生产出一台冰箱来。   旁边的人哄笑:“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人家要生产的话,你哪儿来的原料?”   电冰箱厂的厂长嘿嘿地笑,避重就轻:“反正我不是偷的抢的。”   旁边立刻发出了重重的嘘声。   林蕊惊讶地捂着嘴巴,完全没想到整顿对国营厂下手也如此之重。   这个公字头的单位都有行动缓慢的破毛病。   一件事情三个小时能搞定,他能给你硬生生拖成三个月。   加上去年年底基建项目全面停工,场子到现在没封顶,也不是完全无情可原。   大约连厂里头都没想到,这一回上头下手居然如此之狠。   你不是不急着生产吗?那就不用生产了,直接停掉。   你做不好的事情,就让人家能做好的去做。   厂长作势又要跪下来对老太磕头:“您老人家就是活菩萨,说的话果然灵验。”   老太连连摆手:“我可什么都没说。哎呀,好好干活,不要辜负了国家的信任。这厂里头生产出来的东西,要质量过硬,老百姓才能买。”   那人笑呵呵的:“我一早就知道这个道理。我又不是干一锤子买卖,赚了钱就跑路的。这生意要是想长远地做下去,就坚决不能坏了口碑。”   电冰箱行业的变革似乎是一个导火索,从它开始,彩电专营制度也悄无声息地停止了。   江州人民也说不清具体是哪一天,几乎所有的商店里头都能够看到电视机摆在那而销售了。   原先南省各处在清查的专卖场也转变了清理方向,变成了严查假冒伪劣商品。   被处罚的对象中,有私营厂,有集体企业,还有部分国营厂。   打造品牌,严守质量关,成了经营商们挂在嘴边的话。   六月晴空,外头艳阳高照。   林蕊也迎来了她穿越后人生的第一个分水岭——中考。 第217章 居然是女孩(捉虫)   中考那天, 太阳尤其热情, 一大清早就火辣辣的挂在天边。   路旁的梧桐树, 碧绿的叶子动也不动。   林蕊撅着嘴巴,娇滴滴地跟姐姐抱怨,这么热的天, 会中暑的。   林鑫一巴掌拍在妹妹的脑袋上,瞪眼道:“就你废话多, 总比下大雨好。”   她那年中考, 整个江州城几乎都淹了。到考场的时候, 所有人都是落汤鸡。   因为外头下大雨,所以蚊子全都飞进屋里头躲雨。老师点了蚊香也不管用。   出考场的时候, 大家腿上都是红疙瘩,那蚊子好毒。   回想整个中考,林鑫只记得痒死了,包退下去以后还留了疤, 过了好久才消退。   林鑫看着妹妹那浑身没长骨头的样子,再想想自己昨晚上紧张得夜不能寐,她却欢快地打着小呼噜,当姐姐的人就咬牙切齿。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她拍了下妹妹:“吃饭去, 吃过饭赶紧考试去。”   少女撅着嘴巴, 哼哼唧唧地坐在饭桌旁。   小和尚打着呵欠下楼来,屈尊纡贵的, 欠了欠脑袋,拽的跟个三五八万似的, 鼻孔里头出气:“算了,给你摸一下。”   林蕊冷笑:“我才不摸呢,谁知道你多少天没洗头了。”   没毛,头皮就不分泌油脂吗?她才不要摸的一手油呢。   无苦立刻下巴抬上天,不摸拉倒。   昨晚上要不是小师兄念叨个没完,他才不会给她念清心咒呢。   害得他一宿都没睡好。   早上起床的时候,小和尚都觉得自己沧桑了。   苏木直接按下无苦的脑袋,然后抓着林蕊的手就往上蹭。   少女勃然色变,干嘛呢?大庭广众之下耍流氓啊!谁许你拉姐姐的手?   等她的掌心碰上了无苦的头皮,少女跟小和尚齐齐尖叫起来,丝毫不掩饰对彼此的嫌弃。   林鑫被他俩吵得头痛,真恨不得直接将这俩熊孩子丢到外头去。   林建明这段时间都在外头奔波。   就连小女儿中考这等大事,父母俩也是昨晚一个电话叮嘱一通之后完事。   倒是王奶奶紧张得不行,一大早就给她跟苏木煎了油条又煮两个鸡蛋,叮嘱他俩一定要吃下去。   周会计和玲玲姐也特地过来叮嘱他俩,正常发挥就行,不要紧张。   林蕊觉得她俩看着比自己还紧张。   小元元难得对着林蕊软绵绵的,主动送的香吻一枚,还答应了怪阿姨无耻的考完试一块睡觉觉的邪恶要求。   老太笑眯眯的,摸了摸林蕊的脑袋:“那咱们蕊蕊好好考试,将来当科学家啊。”   少女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味小宝宝软软的嘴唇落在脸上的美好触觉,听到老太太的话,又是一阵悲从中来。   老年同志为什么都如此执拗?   大家能否集体忘记她曾经的年少轻狂?   毕竟人不装逼枉少年。   谁年轻时不曾说过点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呀。   林鑫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妹妹,一般人吹牛时也会看场合看对象。   老太也摸摸苏木的脑袋:“咱苏木是好孩子,将来肯定有大能耐。”   王奶奶乐呵呵的:“可不是,苏木是读书的种子呢。”   无苦骄傲的很:“我师兄是我们师门里头的状元。”   林蕊听了只想冷笑,可不是状元嘛,他们师门的人都不上学。   看看无苦一到考试就要命的样子哟。   王大军别别扭扭地过来,拍了下苏木的肩膀,嗯嗯呀呀:“好好考,考完了哥哥带你去好地方玩。”   结果当哥哥的人脑门上挨了奶奶一下子:“去啥好地方玩啊?不学好的东西!敢带坏弟弟,看我不打死你。”   王大军嗷嗷叫着,四下逃窜。   奶奶冤枉他,他明明是说要带苏木去公园坐鸭子船来着。   王奶奶冷笑:“坐鸭子船?不是去录像厅看录像带?”   她信了他的邪!   林蕊扬起手替王奶奶加油,揍死大军哥这个不学好的,居然敢带着苏木去看不健康的录像带。   好好的孩子都被他带坏了。   她就说苏木怎么最近这么奇怪呢?全是被大军哥给害的。   王大军冤枉的都要六月飞雪了,明明他还一次都没带苏木出去过呢。   那小子就是再奇怪也跟他没关系。   蕊蕊也好意思诬陷他。   也不看看她跟苏木像长在了一起似的,要说带坏了人,那也肯定是蕊蕊自己的责任。   林蕊双手叉腰,还要跟王大军好好理论时,林鑫赶紧拽着妹妹走。   好歹今天是中考,她就不能有点自觉性?   卢定安笑着安慰女友:“没事,这说明咱们蕊蕊心态好,上考场都不紧张。”   今天他充分扮演好未来姐夫的角色,特地借了辆车过来,相当招摇地送林蕊跟苏木去考场。   少女从车上下去的时候,感觉整个世界都闪亮了。   能不好好挣钱吗?这万众瞩目的感觉。大家伙儿都盯着她看呢。   她的眼神太闪亮,以至于苏木不得不拽着她的胳膊往考场里头走,生怕她会中途弃考。   少女一路掐着苏木的手。   干嘛呢?大庭广众之下老想着占姐姐便宜,算怎么回事儿。   年纪轻轻的,一点儿都不庄重不矜持。   苏木无语地看着眼睛眉毛飞上天,各种凹造型的少女,到底还是没松开手。   于兰今天难得享受到亲妈护送的待遇,跳下自行车就往林蕊的方向奔。   小姑娘神神秘秘地拽着自己同桌的胳膊,语气难掩亢奋:“冬天里的一把火。”   林蕊抬头看天上的火炉。   姑娘,这种季节谈火,真的合适吗?   “什么呀?你都一点也不关心我。”于兰不满地半扭着身子,难得露出了小女儿的娇态,“是我笔友,我们约好了,等后天考完试就见面。”   林蕊的八卦之魂立刻熊熊燃烧起来,哎哟,历史名场面啊,网恋大型奔奔现现场。   于兰不依地跺着脚:“你在说什么呀?我们是心灵相惜的朋友。”   林蕊眯着眼睛摸下巴,嘿嘿怪笑:“年轻的姑娘,姐姐告诉你一个真理,男女之间是不存在友情这个东西的。”   于兰不服气:“那你跟苏木呢?”她狐疑的盯着林蕊,怪里怪气的,“哼哼,你俩的关系也很不单纯啊。”   少女得意洋洋:“那是,他是我小弟,什么都得听我的。”   “凭什么啊?”于兰勾着林蕊的脖子,嗤之以鼻,“我看你就是欺负人家苏木脾气好?不跟你一般见识。”   哎哟,那种人就是扮猪吃老虎。   你们这些天真孩子,一点儿都不知道,透过现象看本质。   这小子现在脾气见长,昨晚上他就扒在门框边偷偷看了会儿电视。   一转过头,下楼去端樱桃的苏木就那么幽幽地看着她,活像她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一样。   这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她当时居然生出了羞愧心虚的情绪,还乖乖跟着苏木回房间继续背书。   林蕊觉得一定是最近天太热了,她中暑了,所以老子才持续状态的不好使。   不行,一定要明确好身份地位,小弟怎么能够牵着老大的鼻子走。   坐在考场中,监考老师宣布了纪律之后,将试卷发下来,让大家一张张按顺序传给身后的人。   前面的姑娘扭过头,冲林蕊微微一笑。   林蕊眼前一亮,真巧,预考时那个差点儿被怀疑是替考的女生。   现在她剪了短头发,看着好像少女时代的内田有纪。   这种微妙的熟悉感,让林蕊一下子安定下来。   梧桐树如绿纱窗,过滤了阳光的燥热,投下来明亮的清凉。   就连树上不停鸣叫的知了都没有那么刺耳了。   林蕊一边写试卷,一边迷迷糊糊地想着,哎哟,等考完试,可得赶紧去公园里头捉知了猴。   蚊子再小也是肉,她的第一桶金,可也有知了猴一半的功劳呢。   对了,知了猴能人工养殖不?   要是可以的话,加在果园里头,岂非又是一笔收入。   她怀揣着对挣钱的美好理想,终于完成了三天六门考试。   等到最后一门政治结束的时候,少女有种茫然若失的感觉。   这就完了吗?她的初中时代。   好像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啊。好像她又什么都没做。   林蕊晕晕乎乎的,走出了考场,出教室门口的时候,她还差点儿跟前面的女生撞在一起。   那姑娘为了避开她,手上的文具都洒了一地。   林蕊赶紧蹲下身,帮人家一块儿捡。   当她的目光扫到对方准考证的时候,她愣了一下,准考证上的名字瞅着似乎有点儿眼熟。   然而考试严重消耗了她的脑细胞,她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哪儿看过这个名字。   江彬,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眼熟呢?   林蕊下意识地问对方:“你认识我吗?”   于兰已经跑过来找她:“蕊蕊快点儿,你陪我一块去。”   后面的考生绕过教室门口的两人,纷纷出去。   肯定是阳光太热烈了,她被晒晕了头。   有一瞬间,林蕊甚至有种处在时间洪流当中,时间从她身旁穿梭而过的错觉。   她的耳边嗡嗡作响,有什么蜂拥者冲击她的鼓膜。   一阵天旋地转,林蕊被苏木接住了。   少年相当无奈:“让你中午多吃点,你非说没胃口。”   考试多耗神啊,蕊蕊居然只吃那么一点儿,不头晕才怪。   少女不服气:“那你小师姐还只吃草呢,不加沙拉酱的那种沙拉。”   妈呀,兔子成精也莫过于此。   除了她上辈子曾经经历过的不堪回首的短暂的练习生生涯,她就没见过人对自己如此心狠手辣。   看得边上的人都莫名心虚,自己中午就只吃下了半盒寿司。   再说她才不是饿得头晕呢,她胃口一直都很小的。   她就是蹲的时间太长了,血液一时间来不及传达到脑袋而已。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往她嘴里头塞了颗牛奶糖。   对面的少女茫然地看着面前的男生跟女生。   大约是觉得不说话不礼貌,她还是迟疑着回答了林蕊之前提出的问题:“我们预考在一个考场。”   不对,应该是更早以前,更早以前她见过这个名字。   林蕊张张嘴,想要继续追问的时候,于兰冲了过来。   “快点儿,你磨蹭什么呀?我跟人家约好了,迟到多不礼貌。”   林蕊被于兰拽着,只能匆匆忙忙跟那姑娘点头道别。   于兰很焦灼,勒令苏木距离她们起码5米远以上。   一个男孩子凑在女孩堆里头,算怎么回事。   于兰忐忑不安地问林蕊:“你说我要不要去洗个头,然后换条裙子呀?”   她肯定是疯了,才答应考完试就直接跟人见面。   刚才去厕所,看见镜子里头蓬头垢面的女孩,于兰的内心充满了深深的绝望。   15岁的大姑娘,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要爱美了。   林蕊阴险地笑,啧啧,能顶着大油头去见笔友,那绝对是真爱。   没事的,姑娘,作为神交的对象,冬天里的一把火肯定能够发现你这朵故乡的云。   于兰都快哭了,蕊蕊就是个大坏蛋,亏自己这么信任她。   林蕊生怕家小姑娘直接逗哭了,赶紧喊迎面走过来的她姐,问姐姐借了梳子。   约会来不及洗头篇之拯救大油头,姑娘,你需要的是一款编发。   林鑫看着妹妹手上下翻腾,为了配合她的折腾,于兰不得不蹲在地上。   林蕊嘴里头也不空,招呼她姐贡献出皮筋的同时,还直接打发人家走:“姐,你跟姐夫约会去吧,我要和于兰一块玩。”   林鑫面上一红,伸手就揪妹妹的耳朵,嗔道:“你又胡说八道什么?”   林蕊随手将梳子塞到苏木手中,冲姐姐做鬼脸,然后抢了笑容满面的卢定安抓着的汽水,拖着收拾好的于兰就跑。   “姐,我们走了,要来不及啦。”   卢定安在后面追问:“身上带钱了没有?”   不等林蕊回答,他掏出钱塞给苏木,“快点儿过去,晚上早点带蕊蕊回家。”   等到三个孩子跑远了,目瞪口呆的林鑫才反应过来,不满地回头瞪卢定安:“你倒是安排得挺仔细啊。”   卢定安笑眯眯的:“走吧,外头太阳大,我们找个地方坐会儿。”   6月中旬的公交车,委实谈不上舒适,尤其是在车上挤满了乘客的时候。   距离考场最近的公交车站停下的每一辆公交车,都有大量的学生家长挤上去。   于兰紧张地摸着自己的头发,非常担心下车的时候她又是个疯婆子。   林蕊不得不攥住她的手腕子。   别摸了,再摸下去,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蓬松感又要摸塌了。   “好看的。”   旁边传来细声细气的声音。   那个长得像内田有纪的漂亮姑娘江彬唇角微微上翘,冲着林蕊跟于兰微笑,再一次强调,“很好看。”   于兰有点儿不好意思,难得露出了娇羞的模样,夸奖主动搭话的少女:“你也很好看。”   公交车一站接着一站往前开,车上的人下去了一些,又上来了一部分。   整个车厢内部成员结构几乎完全大换血了,只她们三个还坚守在原处。   一直等车子开到距离新华书店最近的车站,她们才一起动身。   哦,不,应当是他们,因为车厢后面还默默的走出了一位苏木。   于兰顾不得调侃少年,只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江彬:“好巧啊,你也在这儿下车?”   更巧的是,她们都在新华书店门口等人。   一瓶水喝完了,于兰去旁边的小卖部买冰糕的时候,还跟人家打了个照面,互相点头微笑。   林蕊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都看完了一本《童话大王》。   少女忍不住催促于兰:“你俩就没什么接头暗号?比方说手里拿本书或者什么的?”   于兰不满地瞪她:“我说我手里头会拿着汽水的。”   只可惜已经被蕊蕊全部喝完了。   少女耸耸肩膀,热心地给出建议:“没关系,你又没说汽水瓶子是空的还是满的。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冬天的一把火肯定一眼就能看到。”   她的话音刚落下,江彬就悄无声息的走过来,轻声询问:“请问,谁是故乡的云?”   林蕊嘴里头叼着的果丹皮掉了下来,幸亏她眼明手快,伸出手去接,否则肯定掉在地上。   她抢在于兰之前开口,结结巴巴道:“冬天里的一把火,没空来了吗?”   少女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笑:“我就是冬天里的一把火。”   于兰惊得一蹦三尺高,瞪大了双眼:“你是女孩子?”   江彬看着有点儿尴尬:“我也没想到你是女生。”   林蕊的耳边立刻响起了奏鸣曲,脑海里出现了无数个emmm。   这混乱的世界!   姑娘们,你们究竟在信件中表现的有多么糙汉子?竟然让对方都误以为你们是雄性生物。   林蕊扭过头,拼命地掐苏木的胳膊。   哎哟,不行了,她要笑死了,现在的娃儿们怎么能够如此之逗?   当了这么长时间的笔友,居然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   江彬,难怪呀,这名字看上去的确有点像男孩。   江彬有点儿不好意思,轻声细语地解释:“我有五位姐姐,所以我们家把我当小儿子养。”   “原来是这样啊。”林蕊努力憋住笑,“我就说呢。哎呀,五个姐姐真的好热闹。我认识一家有五个姐姐的,他们……”   林蕊脸上的笑突然凝滞了,她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哪儿看过江彬这个名字。   她的家庭成员关系表上。   明明林主席早就跟那个人离婚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讨厌的老师非要逼着她写出生父的名字。   少女的手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哆嗦,她下意识的抬起头,盯着江彬:“那个你家里头还有弟弟或者哥哥吗?”   “没有。”江彬摇摇头,“我们家全是女孩。”   林蕊脑子嗡的一声,感觉整个世界都混乱了。   家庭成员结构一样,父母的工作单位也一样,两个人的姓名也一样,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她就知道没事千万别跟无苦混一块儿,不露面,光摸脑袋都不成。   否则肯定会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 第218章 还带这么玩(捉虫)   林蕊死死盯着江彬, 突然间提出建议:“咱们游泳去吧。”   江彬愣了一下, 略有些不好意思, 声音小小的:“我不会游泳。”   她像是怕被嘲笑一样,强调道,“我家里头不让我下水。”   对了, 江家对最小的孩子惜护的很,真是恨不得供起来。   林蕊微笑:“没关系, 有救生圈, 趴在救生圈上玩也行。”   于兰也热情地做出的邀请:“对啊, 天这么热,游泳最舒服。”   虽然已经要下午五点了, 然而快要夏至江州城还是跟砖窑一样。   江彬仍然迟疑不决,半晌才小小声道:“我没有泳衣。”   林蕊主动又大方:“没事,我有。”   她笑成了一朵太阳花,比天上的大太阳都热情, “走吧,就去我们家旁边的那个太阳宫游泳馆,那儿舒服。我有泳票。”   太阳宫游泳馆原先是部队的训练场所。   不过部队当然不可能天天泡在水里头训练。   所以部队停训的休息期,太阳宫就对外开放, 收取一毛钱一张的游泳票。   如此一来既可以筹集资金维护训练池, 又不会因为长期无人使用训练池,导致池子荒废。   在太阳宫办游泳票, 是纺织厂工会给职工安排的福利。   原本红星厂作为街道工厂,是没有这个待遇的。   但是林建明上任之后, 亲自找上纺织厂领导谈判,愣是搭着纺织厂大部队的顺风车拿到了低价折扣的游泳团票。   林蕊噔噔噔跑上楼翻泳衣,王奶奶在楼底下疑惑,怎么这会儿还出去游泳。   鑫鑫不是说带他俩去江州饭店顶楼的皇宫去玩儿吗?   “我姐忙着跟我姐夫约会呢。”林蕊一边翻泳衣,一边追问,“奶奶,无苦人呢?”   这小和尚今天不跟她你把事情说清楚的话,晚上甭想吃饭。   “无苦带元元去公园玩啦。”王奶奶美滋滋。   他家的小孙子实在是聪明懂事又能干,真是奶奶的贴心小棉袄。   林蕊惊悚地转过头,认真地叮嘱王奶奶:“奶奶,你甭让元元老是单独一个人跟无苦在一块。”   这小和尚动了凡心,是个花和尚,保不齐就是想玩养成。   “就你说怪话,咱无苦哪儿不好了?”王奶奶拍了她一下,“别贪玩,早点来家吃饭,把新认识的朋友也带上。”   少女苦着脸,暗自在心中叹息。   奶奶,你要是知道新认识的朋友到底是谁,保准不想说这话。   老太坐在窗户边,手搭在摇篮上,轻轻摇晃着睡着了的小宝生,笑眯眯地看林蕊:“咱蕊蕊早点来家啊。”   林蕊紧紧地抱着老太,仿佛从老人身上传出的热量能够给她些许安慰。   全混乱了,整个世界。   该不会是江家将江彬当成小姑娘养吧?   也不是没可能。   好像有种说法叫做小儿子命格尤其艰险,所以在成年之前,要做女装打扮。   这样子黑白无常一看是个女娃娃,就不会将人的魂给勾走。   光看表面是不成的,必须得透过现象看本质。   刚才她已经盯着江彬的喉结看了半天。   然而江彬体型非常瘦,过于苗条的女孩子,喉结看着也比较明显。   喉结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判别性别的依据。   林蕊没有从她唇边发现胡须,但也有可能男孩子发育迟,他还没有到出现第二性征的时候。   少女的脑袋瓜子乱糟糟的,各种想法纷呈而至。   她觉得她生活的世界充满了虚幻。   可是爸爸妈妈是真的,姐姐是真的,外公外婆是真的,舅舅舅妈是真的,表弟是真的,干爷爷是真的,姐夫也是真的。   这么多人都是真的,难道就有一个她自己是假的?   少女拽着头发不住地哀嚎,简直要就地打滚。   苏木在旁边盯着少女的怪样子看了半天,忍不住疑惑:“蕊蕊,你干嘛非得现在去游泳?”   林蕊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一把抓住苏木的胳膊,然后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苏木疼得嗷的一声,眼泪汪汪地看着少女,完全不明白蕊蕊为什么会突然间这样。   少女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松了下来。   她咬人人会痛,那就代表着她不是一团虚幻。   等林蕊颠三倒四地将自己的发现说了,苏木立刻反对她的计划。   开什么玩笑,万一那个江彬真的是男扮女装吗?   那他跑去了女浴室,算怎么回事?   少年吭哧吭哧的:“那个,你不许当着他的面换衣服。”   要是平常,林蕊怎么会放过如此调戏少年的好机会,势必要追着他问为什么。   不把少年折腾得面红耳赤,她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是现在林蕊没心情,焦灼与惶恐两种情绪占据了她的全身。   看见江彬的脸时,那种世界颠倒了个个的混乱感,又出现了。   就连刚才拥抱老太汲取的能量,好像都被太阳蒸发掉了。   要不是苏木过来一直牵着她的手,林蕊感觉自己别说游泳了,就连走到游泳馆都艰难。   于兰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迟疑道:“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们明天再去游泳馆。”   “没事。”林蕊睁着眼睛说瞎话,“就是因为天太热了,所以要去水里泡一泡才舒服。”   她催着江彬往里头走:“快点儿,等会儿人就多了。”   江彬好像颇为不好意思,扭捏了一下才跟着走进游泳馆。   她们进更衣室的时候,苏木下意识地也想进去。   看门的阿姨火眼金睛,立刻伸手拦在门口:“干啥呢,小伙子?走错地儿了。”   少年张张嘴巴,焦急地盯着林蕊,她可千万别随便脱衣服。   林蕊现在哪里顾得了少年的情绪,她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江彬身上。   太荒谬了,完全不可思议。   是他,肯定是他。   记忆之门在瞬间打开。   她记得上辈子自己很小的时候在家里头玩,翻出了旧相册。   那上面就有江彬少年时代的照片,简直跟眼前的面容一模一样。   林蕊捂着胸口,模模糊糊地想着,难怪上辈子林主席会看走眼呢。   长成这样,连木村拓哉都不是对手。   于兰奇怪地看着林蕊:“你干嘛不动啊?”   不是要游泳吗?怎么站在更衣室里头杵着跟个木头似的。   林蕊见这妹子已经脱的只剩下小内内,赶紧挡在她面前,眼睛笑成了月牙儿看江彬:“你先试试,我带了三套泳装过来,看哪一套你合适。”   她的目光太过于热烈,以至于江彬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去脱衣服。   饶是这样,女性的身体特征也已经在少女身上显现出来。   林蕊彻底傻眼了,妈呀,这是个姑娘家,如假包换的姑娘。   林蕊捂着脸跌坐在凳子上,半晌都不动。   这叫怎么个事儿啊?   于兰奇怪地看着她:“蕊蕊,你不舒服吗?要不还是算了吧。”   少女不死心,想绕到前头去看清楚。   但是江彬动作快的很,已经换上了泳装。   林蕊死死盯着她,喉咙上下滚动,热情地建议:“你要不要换另一套也是试试?浅色系的可能更衬你的皮肤。”   江彬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轻声细语:“这套就很好了,我不用再换了。”   林蕊不死心,挣扎着继续问:“你真的没有兄弟?”   江彬摇摇头:“没有,我们家都是女孩。”   少女木呆呆地走出更衣室。   在泳池边上碰到焦急等待的苏木时,她绝望地摇了摇头。   少年如释重负,生怕蕊蕊被人占了便宜。   林蕊却恨不得掐死他。   他知道什么呀?江彬居然是个女孩!   少女绝望地泡进泳池当中。   她急需池水的清凉来浇灭她心头熊熊燃烧的烈火。   苏木在边上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生怕蕊蕊突然间发作起来。   林蕊的脑袋瓜子在飞快地转动,她动用了自己人生二十来年全部的聪明才智,终于找到了一个可能存在的理由。   假两性,也就是说外表看着是女的,但实际上他的性染色体是XY,体内存在真性特征。   生活多绝望,逼得她连高中生物学知识都想起来了。   这种情况要怎么鉴别?对,做B超,B超能够看到肚子里头的东西。   得想办法拉着江彬去做一次体检。   嗯,找什么理由呢?   她爸厂里头有免费体检名额,不做白不做。   她跟江彬一见如故,决定免费送新朋友健康体检大礼包。   妈呀,怎么每一条听着都像是个怪阿姨?   林蕊还在上下扑腾水呢,那边的于兰惊呼出声:“江彬,你怎么了?”   江彬脸色惨白,趴在游泳圈上,因为胳膊上没力气,整个人都要往水底下掉。   旁边一位阿姨赶紧伸出手帮忙,跟于兰一块儿把人拖到岸边。   江彬捂着肚子,脸色惨白,额头上的水珠不知道是池水还是汗水。   “疼。”   旁边的阿姨看她按着的位置,吓得不轻:“乖乖,小丫头不会是阑尾炎吧?”   旁边人赶紧七手八脚的将她抬到外头去,还有热心人帮忙叫来了车子,赶紧拖人去最近的医院。   “家里人呢?你俩孩子排不上用场,赶紧想办法联系她父母。”热心阿姨指挥着,“要是阑尾炎的话,得动手术呢。”   林蕊木呆呆地愣在原地。   她就是想帮江彬做个体检而已,真没诅咒人家生病了。   这就是渣也是以后的事情,现在人家没做得罪她的事啊。   少女哆哆嗦嗦地换好衣服,跑去电话亭打电话。   旁边用绳子栓着的电话黄页簿上倒是清楚的印着江彬父母所在单位的号码。   她慌里慌张地说了情况之后,挂上电话机。   少女看着像桥一样的听筒,突然间回过神来。   干爷爷,她现在立刻必须马上找到干爷爷。   不给她解释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没胡子她也要拔光干爷爷的头发。   林蕊还想再拨号码,旁边的大人已经开始催:“打给她父母没有,打过了赶紧上车啊。”   少女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连拖带拽上了车子。   江彬都疼成那样子了,谁敢继续等下去。   面包车呼啸着往前头开,一路冲到医院门口。   司机摆摆手,没收他们几个孩子的钱,只让人赶紧去看医生。   林蕊跟着兵荒马乱地跑,一直到江彬被推进手术室,她才跌坐在外头的椅子上,喘出一口气。   戴着口罩帽子的人从小隔间里头露出脸,招呼江彬的家属过去签字。   林蕊傻愣愣地问了人家一句话:“江彬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穿着洗手衣的人愣了一下,口罩底下看不出神色,语气却难掩哭笑不得:“当然是女孩啦,刚才不是说了吗?卵巢囊肿蒂扭转。男孩哪来的卵巢?”   林蕊捂住脸,当场哭了起来。   里头不知道是医生还是护士的阿姨,叫这孩子给吓到了,赶紧哄她:“别哭,她家大人呢?大人过来签字。”   外头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个二十岁上下的姑娘,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我是江彬的姐姐。”   林瑞看到对方下巴上的痦子时,认出了她的身份。   这是江彬的三姐。   她也是整个江家在林主席离开后,还唯一能够和林主席偶尔说上两句话的人。   上辈子江滨跟这位三姐的关系好像一塌糊涂。   三姐看不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还挑三拣四,成天只会发牢骚的弟弟。   但是鉴于娘家与江主席之间僵硬的关系,她与林家母女之间也只是点头之交。   没想到这辈子三姐居然如此关心江彬。   明明电话是打到江彬父母的厂子里头,第一个赶过来的人却是这位年纪轻轻的三姐。   虽然不是父母,但好歹也是能够做主的大人了,里头的医生总算松了口气,赶紧叮嘱这位三姐把字给签了。   三姐非常担心妹妹的情况,一个接着一个问题,问个不停。   直到医生表示她必须得进去,否则手术要受影响了,三姐才念念不舍地放人走。   三姐坐在手术间外头,突然间反应过来,赶紧跟三个孩子道谢。   要不是他们,妹妹恐怕就有危险了。   林蕊绝望地盯着三姐:“你们真的就没有其他兄弟了吗?”   三姐愣了一下,语气略有些不快:“我们家都是女孩,也很好。”   林蕊脑子里头嗡嗡的,张了张嘴巴,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还是于兰开了口:“不好意思,我们是笔友来着,你一直以为江彬是男孩子。您甭误会,我们没有其他意思。”   她指指林蕊:“她家是姐妹两个,我们家就我一个,我们都是女孩子。”   三姐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是我太敏感了,你们别误会。那个,你们要不要吃冰糕,我给你们买去。”   苏木抬头看了看窗户外,小心翼翼:“那个,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回家吃饭了。”   “对对,你们看,我都糊涂了。”三姐站起身,千恩万谢地送他们走。   苏木赶紧拦下:“您请回,说不定医生护士还要找你有事儿呢。”   于兰比两位朋友早一站下车,苏木带着林蕊下车之后,就等在电话机旁边。   少女正在给何半仙打电话。   她打了对方的寻呼机,何半仙回的极快。   但是这种殷勤,根本就没能取悦少女。   几乎是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她就嚎啕大哭起来:“干爷爷你骗人,我根本就不可能穿回去。”   何半仙正忙着签合同呢,居然很有闲情逸致安慰小姑娘:“哎呀呀,叫你看出来啦,这么快。”   快个大头鬼呀,她都快被瞒了一年了。   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女的跟女的怎么生孩子啊?两个卵.子根本就不可能形成受.精.卵。   何半仙惊讶的很:“你还打算跟江彬生孩子呀?”   林蕊泣不成声:“可以做试管婴儿嘛。”   生命是在受.精.卵形成的一瞬间出现的。   都没有受.精.卵形成的条件了,那还谈什么生物学意义上的人啊?   干爷爷就是个大坏蛋,专门骗她。   好好的男人怎么会变成女的啊?   何半仙笑嘻嘻的,一颗心冷酷到了极点,居然半点都无法感受林蕊的悲伤。   “哎呀,本来就是一男一女的龙凤胎,这个上辈子女的被男的给吸收掉了,这辈子男的被女的给吸收了。”   上下两辈子,生下来的都是一个健康的胎儿和一个纸片人。   只不过风水轮流转,大家一人轮一次呗。   林蕊跳脚:“那你不早点说,你骗我!”   何半仙被她吼的耳朵疼,却不能直接挂了小丫头的电话,只能好声好气地给她摆事实讲道理。   就算这辈子的江彬还是个男的,那就能出现上辈子的林霏开了吗?   哎哟,要这丫头平常好好学习,她非不听。   就说个最简单的道理吧,小丫头跟鑫鑫是不是同一对爹妈,那小丫头和鑫鑫是同一个人吗?   这样简单的事,她居然到今天都没琢磨出来,这能怪他老人家骗她吗?   嘿,她也需要别人骗?   林蕊张了张嘴巴,居然被何半仙说的哑口无言。   少女要满地打滚。   她不管,就是干爷爷骗了她。   干爷爷必须得负责。   “河校,我要去河校当打字员。”少女胡搅蛮缠,“干爷爷你赶紧安排我去河校当打字员。”   对,当打字员的时候读中专,然后再一路往上升,成长为工会主席。   何半仙相当无奈:“哪儿来的河校啊?你自己去找找看,江州城有这么家单位吗?”   林蕊瞠目结舌,林主席的单位换过好几次牌子。   她哪儿知道现在的河校到底具体叫个什么名字。 第219章 生出新时空(捉虫)   林蕊哪里还会顾得上回家吃晚饭。   她打了个电话回饭店, 借口要跟朋友一块儿出去玩, 拖着苏木去找林主席单位所在地。   时代变化太快, 30年的时间足够让江州沧海桑田。   真正意义上的沧海桑田,因为培训中心现在是一大片芦苇塘荡子。   不知道究竟要等多少年,这儿才会被填埋, 然后盖上高楼大厦,再然后又演变成培训中心。   林蕊木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知道自己应当用什么情绪去面对。   老天爷啊, 能不能告诉她三迁其址的培训中心, 最早发源地河校究竟在哪儿?   苏木安慰她道:“没事的,你不是说那个人不好吗?既然你都不打算嫁给他, 你管他是男是女呢?”   少女暴躁不已:“你知道个屁,她是女的,就意味着以后不会再有我了!”   简直鸡同鸭讲!   苏木当然不在意,没有她又怎么样?反正他最早的小伙伴就是她妈。   说不定人家早就恨死她鸠占鹊巢了。   说什么如果她穿回头, 他就等30年后去找她来着,全是骗人的鬼话。   现在100年后都不会再有她了,上哪儿穿回头啊?   “你就那么想回去吗?”少年闷闷的,自问自答, “也对, 你家楼上小哥哥那么好,你当然想回去。”   聪明温柔又体贴, 还超级能挣钱,是个万众瞩目的大明星, 分明就是蕊蕊天天挂在嘴边的高帅富。   林蕊目瞪口呆,有这么倒打一耙的吗?明明是他根本不在意她到底是谁啊。   “谁说我不在乎的。”苏木蹲在地上,捡着芦苇地旁的小石头,声音闷闷的,“我不想你走。”   林蕊张了张嘴巴,半晌才冒出一句:“我也要能走得了啊。”   没看到这世界都疯狂成什么样了。   老天爷就这么想留下她吗?竟然连换性别这种招数都能想到。   论起作弊,老天爷称自己是第二,佛祖都不敢说自己是第一。   苏木丢下手上的石头,石子落在积了水的地方,发出咚的一声响,荡起一圈圈涟漪。   少年没回头,只看着涟漪发呆,半晌才闷闷地再一次强调:“你别走好不好?”   林蕊有些烦躁,目光都不知道往哪儿摆:“我不走,我妈怎么回来?”   错位的人生终究要回归正轨,这不是她想还是不想的问题。   甚至,由不得她做选择。   林蕊的手握成拳头抵在嘴旁,少女侧过脸去,视线只落在芦苇荡子上。   夏夜的芦苇荡,没有多少诗情画意,也没有荷花的清香,反而一堆蚊虫嗡嗡作响。   最可怕的是一种叫做氓熙熙的小虫子,芝麻粒大小的一点儿,咬在人身上却立刻能起一大片红疙瘩。   比毒蚊子咬的人还痒。   苏木脱下了身上的短袖衬衫,当成扇子一样挥舞,替她驱赶小飞虫。   “要是能选的话,你会怎么选?”   少年的衣服被风吹得鼓起来,如扬起的风帆。   命运的小船飘飘荡荡,不知道将要驶向何方。   月亮似圆盘,挂在天上。   林蕊觉得它像个球,咕噜噜就不知道滚到哪儿去了。   她久久未出声,少年不得不又一次追问:“让你选的话,你会怎么选?”   选个屁!   林蕊不耐烦地扭过头绪去:“我妈怎么办?”   一具身体只能承载一个灵魂,她占了这个身体,十四岁的林蕊又该何去何从?   少年摇摇头,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林蕊气得揍他:“那你还说这种话。”   “即便你走了,她也未必会回来呀。”苏木认真地看着她,“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再倒转回头。”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茫然地看着少年:“什么意思?”   少年认真地回望着她:“就是说我们所在的宇宙之外,还有无数个平行宇宙。当一件事情的结果发生改变后,宇宙分裂成另外一个状态,按照改变后的结果运行下去。”   林蕊有点儿懵,半晌过后才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扳了扳手指头,惊悚地发现,她似乎改变了太多东西。   妈呀,明明她什么都没做。   她真的打算将剩下的人生还给她妈的。   苏木看着她快要哭的模样,伸手拍拍她的脑袋,认真地安慰道:“从你穿过来那一瞬间起,就开始改变了。人没办法两次跨进同一条河流。”   无所谓消失,就像他们面前的芦苇。伸出了一条枝,就会重新长出一根芦苇。   原先的芦苇仍然存在,只是对于新芦苇而言,他们永远也看不到。   林蕊愣了会儿,突然间觉得这画风不对。   平行宇宙什么的,难道不是应该自己用来教导面前的少年吗?   她作为一个资深美剧党追番狗,竟然还要傻乎乎地问人家什么是平行宇宙,装傻白甜未免装过头了。   少女立刻激动起来,双目灼灼地盯着苏木。   她下意识地左右看看,确定此处人影罕至,周围没人偷听之后,才趴在男孩身上跟他咬耳朵:“老实交代,是不是美苏冷战打开了通往平行世界的大门?”   哎呦,《相对宇宙》就是这么演的,那叫一个跌宕起伏。   可惜她只来得及看完了第一季,第二季还没上演的时候她就穿了。   希望不要烂尾,这年头开局惊艳中间平庸结局烂尾的剧实在太多了。   哎哟,难不成干爷爷跟苏木是负责看守连接两个平行空间大门的人?   苏木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半晌无语。   少年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相对论,量子力学知道吗?”   平行宇宙的理论就是基于量子力学产生的。   林蕊严重怀疑他这话的可信度,然而量子力学这种高大上的东西,她看到的第一反应就是头疼,赶紧逃之夭夭。   少年一看她躲闪的眼神,顿时生出种深深的无力:“你真的念过大学?”   林蕊勃然色变,什么意思呢?她大学专业又不需要学量子力学。   会个名词就了不起啊!她还知道相对论是爱因斯坦提出的呢。   苏木最近胆儿肥的不行,居然直接怼林蕊:“那你知道相对论是什么意思吗?”   少女忍无可忍,直接掐他。   想死吗?早点说!姐姐一定成全你。   苏木也不躲也不逃,就这么闷闷地笑着,半晌才冒出一句:“想那么多做什么,说不定另一个世界还没有我们呢。”   林蕊吓得心惊肉跳,赶紧伸手捂他的嘴巴。   妈呀,这话可别什么黑白无常听到了。   万一他们发现苏木是硬拽下来的魂魄怎么办?   苏木闷闷地笑,两只眼睛就这么看着她。   看得林蕊浑身不自在,少女下意识的就握成拳头,威胁地在他面前晃晃。   看什么看?再看姐姐揍你!   少女瞪大了眼睛,企图撑起气势来。   可惜她今天受到的心理震荡太大,耗费能量过多,虽然没能拼过苏木这臭小子。   少女狼狈不堪地扭过脑袋,嘴里嘟囔了一句:“走了,你要喂蚊子的话自己喂。”   切,六根不清净的人也想学佛祖割肉饲鹰吗?   苏木答应了一声,跟在她半步远的地方走。   月光下,两条影子越靠越近,少年伸出手去抓林蕊的手。   少女本能地甩开:“干嘛啊?又不是过马路红绿灯。”   苏木一本正经:“这儿没灯,路不平,容易摔跤。”   这个解释勉强在林蕊面前通过了,少女傲娇地抬着下巴,大步往前走。   芦苇荡子里头水流声哗啦啦。   今儿夜空晴朗,月亮明晃晃,照得芦苇丛风影婆娑,远远看着煞是美丽。   少女突然间回过神来:“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还平行宇宙,还相对论。   现在可不是30年后,大片遍地都是。平行宇宙的理论,都快被用烂了。   他一个初三学生,前面还在备考,好端端的,看什么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少女福至心灵,猛然回过神来:“哦,我知道了,你前头神秘兮兮的,就是在看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苏木尴尬地摸摸鼻子,小声嘟囔:“我哪里看得懂相对论啊。”   据说全世界都没几个人能看懂。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阴险地凑近少年:“我姐夫,你是不是找我姐夫取经了?”   少年扭过脑袋去,月光虽然明亮,却叫人看不清他耳朵究竟是什么颜色。   林蕊没憋住,伸手碰了碰他的耳垂。   哎哟,那叫一个烫的勒。   这小子是打算在耳朵上摊煎饼吗?   林蕊立刻趾高气扬起来,翻身农奴把歌唱:“你看这个做什么呀?你一个准中考生不好好准备考试,居然浪费时间看这些!”   “不是浪费时间。”苏木认真道,“这很重要。”   林蕊得意洋洋,眼睛眉毛飞上天,誓与月亮肩并肩:“比中考还重要?”   “都重要。”   少女要这么好讲话,那郑大夫就不会成天想抓鸡毛掸子了。   她恶狠狠地逼问少年:“到底哪个更重要?”   苏木被她逼的没办法,只能小声嘟囔:“这个更重要。”   少女的尾巴立刻翘上天,简直要曲起来,狠狠敲打一下月亮。   听见没有?他说比中考还重要呢!   你可记好了,要是他出尔反尔,以后就放到雷劈他!   苏木一本正经:“中考今年不行的话,还能考明年。”   少女勃然大怒,死孩子,到底会不会说话?   她揪着苏木的耳朵强调:“明年你就不能考中专啦!”   少年老老实实:“我本来就打算考高中上大学的呀。”   林蕊悲从中来,跺着脚立刻反悔,她还呆在这儿干嘛?她要穿回头!   “不会的,穿不回去的。”苏木认真地看着她,“这就好像同一个受.精.卵分裂出来的双胞胎,谁也不可能取代另一个人的人生。”   林蕊被他绕得脑袋晕,觉得这小子在胡说八道,就听着似乎有那么点儿道理。   少年叹了口气:“你问我担不担心你妈妈,我当然担心啦,我们是好朋友嘛。”   可惜他又不希望现在的蕊蕊走。   有人说上辈子不认识他,那说不定就是上辈子自己很早就死了,根本就等不到三十年后再见蕊蕊。   就好像鑫鑫姐书柜里头那本小说《朝花夕拾》一样,陆宜之所以不认识方中信,是因为方中信没有等到他出生就去世了。   这个认知让少年惶恐不已,直到他听物理老师跟人闲聊时,谈到平行空间。   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少年终于解脱了。   种种奇怪的地方似乎都有了解释。   对,只能是这样,谁都不曾消失,只是时空分裂成更多。   我们能够看到的时空是三维的,但真正的宇宙也许是五维十二维十八维,甚至更多。   所谓的穿越,不过是时空之间发生扭曲,一个人从自己的时空跌入了另一个时空。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林蕊的脑袋更乱了。   少女不愿意再细想下去,算了,所有未解的问题,或许只有这个答案能够让她最舒服,那她就接受这个解释吧。   能怎么办呢?老天爷也没跟她打声招呼,就把她丢过来了啦。   好在她的脑回路素来与众不同,她总是能够轻易地就从烦恼中挣脱出来,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感兴趣的方向。   林蕊感慨万千:“这么一大片地,就这么荒着,真可惜。”   应该搞养殖的,这种芦苇荡子,养螃蟹养龙虾,养鱼都好啊。   就好比地头种起庄稼来,杂草才不会丛生。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兴奋地拉着苏木的手,比划给他看:“咱们养出来了之后,可以沿着五步河将东西拖出去呀。”   这都已经是芦苇荡子了,就别填起来了,直接再挖深一些。   苏木被她叽叽喳喳吵得头疼,试图说服少女:“填起来种庄稼也挺好的呀。”   “得了吧。”林蕊不以为然地挥挥手。   先不说这种填出来的土地,到底适不适合种庄稼,三十年后,被大面积抛荒的良田遍地都是。   每回她跟林主席一块儿出去,但凡看到路边田野芳草萋萋,林主席都会心痛得无以复加。   多好的田地呀,就这么荒了。   荒地再改造为良田的话,需要花费的时间可不是一两天。   苏木疑惑:“这么多地都荒了,那大家吃什么呀?”   “粮食过剩。”林蕊言简意赅,“粮库里头的粮食太多了,好多摆着摆着就坏掉了。”   她隐隐约约记得,好像还有项计划是利用陈粮发酵酒精,然后代替石油当新能源。   苏木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真的会有粮食吃不完的那天?”   “你傻啊。”少女无奈的叹气。   肯定都是月亮惹的祸,她刚才居然觉得这孩子简直聪明的没边了。   少女脑袋瓜子搜罗了一圈:“你看美国多少人?种地的有多少人?人家粮食不全世界出口吗?”   30年后,别说养活我们国家自己的人呢,日本,韩国还有朝鲜哪个没从中国进口?   林蕊得意洋洋:“所以我们动作得加快点,千万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少女眼睛珠子盯着芦苇,拼命开动脑筋。   除了搞芦苇荡养殖之外,这么多芦苇也应该积极发挥用处啊。   嗯,编苇席,还有就是苇叶用来包粽子。   除此以外呢?芦芽是不是该利用上?她印象当中,芦笋好像价格挺高的呀。   防癌绿色食品,一直都有芦笋的大名。   少女激动起来,对呀,她不是一直在愁怎样提高蔬菜的价值吗?   这么多芦苇怎么能浪费,竹笋必须走一个。   苏木看她的郁闷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兴奋中的模样,天人交战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狠下心来纠正蕊蕊的常识性错误。   芦笋是芦笋,芦苇是芦苇,二者根本就不是同一种作物。   唾沫横飞的少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合着她捡了半天金子,实际上全是黄土疙瘩。   少女眯起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吧,她接受惨淡的现实。   就当它们是不同的作物吧。   苏木小心翼翼地安慰她:“其实芦苇本身就很有用处,它可以用来造纸,芦苇根还是一位中药。”   少女意兴阑珊,就这片芦苇荡子,产出的原料能养活一家小造纸厂都不容易。   再说小造纸厂污染大,搞不好挣的钱还比不上治理污染的消耗呢。   至于芦苇根,中药也分千百种,便宜的跟贵的价钱差别可大了。   别到时候挖掘的成本都要比卖出的价钱高。   少女龇牙咧嘴,不行,她都想到芦笋了,怎么能够放弃芦笋种植?   反正她印象当中,江州人是吃芦笋的。   现在市面上不常见,代表广袤的市场,正等待着她去开发啊!   芦苇荡子能种芦笋不?不能种的话,肯定还能种大棚啊。   三十年后,超市菜场到处都有芦笋卖,那就证明芦笋肯定能产量性供应。   少女的郁色一扫而空,她拖着苏木往前奔。   赶紧回家啦,回家就打电话去问薛教授。   港镇这么多地方,好歹芦笋种植,也该走一个嘛。   要是港镇的环境不合适的话,金山县、宁县,总能找到种的下去的地方。 第220章 莫斯科行动(捉虫)   六月底的黑河, 丝毫没有江州的炎热。   因为前几天一直下雨, 气温降的厉害, 江风一吹,站在岸边的林蕊林蕊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苏木无奈地脱下身上的外套,笼在她身上。   一早出门的时候, 他明明提醒过蕊蕊,一定要注意保暖。   然而少女坚持风度必须保持住, 非要穿裙子不可。   穿裙子就穿裙子呗, 起码穿个厚实点儿的, 披个坎肩什么的。像她这样就那么几层纱,能抵什么用。   少女瞪眼:“你懂什么啊?我这是免费给我们服装厂打广告呢。”   也不看看, 这临江而立的小仙女儿究竟有多美。   她还没收服装厂的广告费呢。   苏木默默地瞅了她一眼,暗地里嘀咕,只要别美得直冒鼻涕泡就好。   距离中考结束一个礼拜,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距离江州几千公里的黑河市, 与对岸的苏联隔江相望,是因为神通广大的何半仙搞定了儿子与干女儿赴苏联旅游的事。   当然,苏木私心觉得蕊蕊坚持要在此刻跑去苏联玩儿的真正目的,绝非挣钱的机会时不再来, 而是因为再有两天, 中考成绩就要公布了。   蕊蕊显然是想起了自己中考生的身份,鸵鸟精神又发作了。   只要看不到, 就是没发生。   少年看着她在江边臭美,催促胡厂长给她多拍几张美照的样子, 心情十分复杂。   早知现在,当初她就不能认认真真看会儿书吗?   眼下,从黑河出发去趟对岸苏联,是国内老百姓最欢迎的开洋荤方式。   去年秋天开始的一日游活动就相当火爆,数十万人报名,才有千把人达成所愿。   今年五月底,苏方领导人访问中国结束回国之后,双方关系进一步好转。加上水运条件好转,一日游延长为五日游,而费用却只有区区几百块,堪称良心价大甩卖,于是赴苏旅游更加火爆,堪称一票难求。   据说就连当地领导的亲属,想要过去玩一趟,也到现在都没排上队。   林蕊他们在旅游局排队拿票的时候,还碰上位日本记者。   他来黑河采访铁路建设,很好奇对岸的苏联是个什么模样,想过去采访。   林蕊收了五块钱报酬,帮着他向旅游局沟通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让记者得偿所愿。   从来没这个先例,他们不能开这个口子。   自行车厂的胡厂长朝何半仙竖起了大拇指,由衷地佩服:“还是您老人家面子大,门路广。”   看看,连这么紧俏的船票都能搞到手,真是手眼通天。   他一早就心痒痒想去苏联看看了。除了老大哥情结之外,更多的是他野心勃勃,想将自己的电动自行车推向国际市场。   苏联老大哥,就是他琢磨着的第一站。   何半仙连连摆手,丝毫不掩饰自己拍干女儿马屁的动机。   他指着前头将苏木外套当成围巾系在脖子上臭美的林蕊:“你要真想感谢,就给蕊蕊好好拍几张照片。要不是蕊蕊闹着要过来玩,我也顾不上这一茬。”   自从江彬的真实身份曝光后,何半仙在林蕊面前立刻矮了一大截,莫名觉得心虚。   门派里头几个知情人也看他眼神不善,不仅苏木这个胳膊肘始终往外拐的臭小子成天挂着张脸。   就连无苦那个小兔崽子,一边吃着他从江州饭店打包回来的烧鹅,还一边脸大如斗地控诉:“大师伯,你这就不对了。我小师嫂蠢归蠢点儿,但你也不能这样欺负傻子啊。”   这完全坠了修行中人的威名。   于是头脑简单的林蕊当场就让他见识到了简单的头脑根本不影响发达四肢的发挥,揍得他满头包才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人。   少说风凉话,别假装他个小秃驴没跟干爷爷联合起来骗她一样。   小和尚看着镜子里头自己鼻青眼肿的惨状,当场嚎啕大哭,死活不肯再去苏联。   顶着这么张脸出国,他不要面子啊!   于是这多出来的船票才便宜了胡厂长。   林蕊还巴不得呢离他远点儿呢,每次跟无苦这臭小子待一块儿,就准没好事。   她自己都快拍光了一卷胶卷,总算想起来苏木,硬拉着少年一块儿拍照。   少女作势要逼近他,吓得苏木不知所措。胡厂长促狭的很,直接抓拍下这一场景。   少年面红耳赤。   幸亏对岸来的船靠边,上面下来的乘客吸引了林蕊的注意力。   她跟苏木咬耳朵:“高帽子倒是不少,还说他们过来的都是劳模跟教师,我们去的全是官员跟企业领导。我看啊,他们的样子十之八.九是商人。”   “就是商人。”随船翻译笑了起来,“哈尔滨那边在办进出口商品洽谈会。老毛子得从咱们黑河这边转去哈尔滨。”   他虽然称呼苏联人为老毛子,听着不礼貌,但语气却十分亲昵。   林蕊笑嘻嘻的:“那你们的飞机肯定不够用,他们今晚估计要留在黑河了。”   现在黑河跟哈尔滨之间只有一班飞机四十张票,何半仙也是找了不少关系,才给两个小崽子外加自己跟胡厂长买到机票。   翻译是本地人,语气颇为自豪:“没事,等到下半年咱们自己建的铁路开通之后,来往就方便了。”   作为中苏往来的桥梁,黑河人的经济意识相当强烈,早就察觉到交通对于城市发展的重要性。   上头没钱拨下来,他们就自己集资,从三年前开始修建民间铁路。   林蕊颇为好奇,她听说过私人建桥修公路的,但还真是第一次见识地方铁路。   “那你们的火车也是问国家租的吗?”   翻译招呼等候已久的中方乘客们上船,趁着间隙笑着摇头:“这怎么可能,火车当然得听国家调动了。”   火车这样的庞然大物又不是汽车,怎么可能随意买卖租赁。   “那不行。”林蕊煞有介事地跟翻译强调,“有铁轨没车,等于白搭。”   翻译下意识地反驳:“我们路都修好了,火车为什么不能过来?”   他们这是在为国家减轻负担啊,以实际行动支援国家建设。   林蕊但笑不语,这国家利益跟某些部门的利益或者说某些部门领导的利益可不能划上等号。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可不是虚话。   地方与地方之间的经济博弈,里头的门门道道多了去。   就说南省的一座名山吧,明明山体基本上在金山县,结果却挂着河源市的名头。   为什么?官方给出的解释是那座山的最高峰在河源市。   实际上真正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因为拍板决定这件事的领导是河源市人啊。   眼下你黑河市要发展,其他边境城市就不需要进步了吗?   一锅肉摆在面前,怎么抢,各凭本事。   翻译还在怔忪当中,胡厂长却已经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奖林蕊。   这姑娘将来能耐大着哩,居然能看的这么远。   铁道部门可不是好像与的,车门一关上,就是个小王国,位高权重,里头的门门道道多了去。   林蕊故作谦虚:“我就是随口乱说。”   胡厂长笑得意味深长:“你这乱说可不是一般的说。我看你啊,将来起码女市长。”   林蕊大喜过望,觉得胡厂长果然高瞻远瞩,将来前程一定不可限量。   苏木默默地抓住她要挥舞的手,冲着胡厂长微笑:“蕊蕊说了,她将来要当科学家,研究芯片。”   少女又是一阵悲从中来,靠在苏木的肩膀上长吁短叹。   中考结束后,她在强烈的精神压力下,被迫主动给老人家写了封信,汇报自己的中考情况,还顺带以大表哥的经历为例子,说明国家应当考虑大学生就业真正的双向选择。   别看眼下大学生包分配,实际上他们的自主选择权也被剥夺了。   这就好比包办婚姻,搞不好长辈劳心费力忙活了半天,最终结果却是亲家成仇家,相看两相厌。   林蕊还详细地描绘了大学生就业指导中心。   今后国民教育水平上去了,高等教育普及化,国家再包分配,哪里还忙得过来。   1987年出现的就业大学生被用人单位退回潮问题,侧面也反应了包分配制度的不合理性。   另外就是教材老化,马上都快21世纪了,她姐这批大学生用的居然还是六十年代编写的教材。   早就被社会发展淘汰的内容,他们学了有什么用?   写完了,将信塞进了邮筒,苏木这臭小子才认真地告诉她:“等你上大学的时候,肯定能拿到新教材。等你大学毕业的时候,肯定能自主选择喜欢的单位。”   林蕊顿时有种自己一不小心又挖了个坑跳下去的悲伤。   少女靠在苏木肩头自怜自爱,她真是舍己为公,牺牲小我完成大我啊。   “那你说应当怎么办?”翻译解答了两位乘客的问题,折回头来找林蕊,颇为认真地请教,“这条铁路凝聚了我们黑河人的心血。我们都不想白白浪费。”   如果耗费巨资的铁路修好了,但是却没有车过来,那他们不是白费劲了。   或者说,车子进来要花费的代价太大,那他们也得不偿失。   林蕊笑嘻嘻地眨眼睛:“找婆婆啊。”   大一统是根本的,地方铁路只有划归进国家铁路范围,才好统一调度。   翻译为难道:“修路的钱可是我们黑河人自筹的。”   原本计划等到盈利之后,还得将钱连本带利的还回头。   林蕊下巴支在苏木的肩膀上,一点一点,笑嘻嘻的:“要致富,先修路。路都修好了,得强调路的作用。你看啊,中苏领导人是不是会面了?这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是不是加大了?”   得从高度上做文章,私人财产总不能免费充公。   “找婆婆准没错。”林蕊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儿,“要有大一统的思想,格局放大点儿嘛。”   翻译离开了,不知道是去找谁商量事情。   胡厂长面色凝滞,半晌才试探着问何半仙:“您老人家说说看,我是不是也应当把厂子交上去啊。”   现在报纸上各种声音实在太多,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胡厂长的厂子虽然挂着村办厂的招牌,但是他去年接手的时候,就直接花了一笔钱,在允诺不辞退厂里职工的前提下,将厂子赎买到手上。   林蕊听得眼睛都红了。   还是他们那边政府好讲话,这下子,厂子实际上就是他的私人财产。   胡厂长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当初他也是被硬逼着当这个厂长,当地镇政府有点儿求着他的意思。   林建明的情况不同,因为他本身就是体制内人。服从上头工作安排,是他必须得履行的义务。   胡厂长挥挥手,悻悻道:“没你想的那么好。这头上有没有红帽子,待遇差别可大了。”   以前镇上信用社好讲话,看他厂子有效应就给拨贷款。可是后来财政政策缩紧之后,任凭他厂子生产线再不停,银行都坚决不给他拨钱。   剩下的各种政策优惠更别提,压根就没他们厂的份。   这些也就算了,胡厂长最怕的就是自己会被当成走.资.派打.倒。   他可是正儿八经见识过厉害的人,一点儿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冒险。   何半仙笑眯眯的,只慢条斯理地啃着只泡椒凤爪。   也不知道孙泽到底找了什么门路,竟然让他倒腾出了泡椒凤爪的真空包装技术。   他自己掏了三十万,林蕊跟苏木联合出资十五万,成立了家食品加工厂。   也是因为胡厂长说的情况,厂子就挂靠在港镇天骄食品厂名下,专门生产泡椒凤爪、泡椒笋、泡椒猪皮、姜丝凤爪以及酸菜凤爪。   搭着天骄饺子汤圆的顺风车,从投入生产到现在,销售业绩相当喜人。   这也算是近期唯一能够真正意义上让林蕊开怀的事情了。   少女神秘地朝胡厂长眨眨眼睛:“叔叔,我有一锦囊妙计,不知您可否有兴趣?”   胡厂长素来爽快,毫不犹豫地点头:“一口价,五千块,怎么样?”   “痛快!”林蕊竖起大拇指,夸奖道,“要不怎么说您将来肯定起码是电动自行车大王呢。”   少女啃了口泡椒笋,笑嘻嘻地讲故事,“上次我孙哥从外地回来,听说温州那边有种企业很有意思。它是一种私人与集体的和值方式,百分之三十挂着集体经济的牌子,百分之七十属于私人。对外,它还是有红帽子的嘛。”   胡厂长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拍着大腿道:“狗.日.的,温州佬就是温州佬,没有他们想不出来的招数。”   抬会崩盘了,私人集资借贷搞不下去破产了,他们就能把主意打到红帽子头上。   真他妈的绝了!   胡厂长又笑又骂了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赶紧朝林蕊赔笑:“大侄女,除了五千块之外,这回你在老毛子的地盘上所有的开销都是叔叔包了。”   话一出口,他又朝何半仙跟苏木拱拱手,“二位,您二位也别客气。咱好歹也算是来了洋人的地盘,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现在一百五十块人民币能换一百块卢布。苏联的商品虽然外形不怎么美观,但出奇的结实耐用,而且价钱也公道,完全可以带回些礼物送亲戚朋友。   从黑河到对岸的布拉戈维申斯克距离相当近,林蕊在船上没晃荡多会儿,就听到工作人员提醒靠岸的声音。   一江之隔,两岸风貌大不相同。   此刻的苏联人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大厦将倾的惶恐,林蕊看到的每一个高鼻深目的人脸上都挂着快活温和的笑容。   翻译在前头带路,告诫大家出门在外,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千万不要丢了国人的面子。   “尤其注意,不要违反纪律。去年就有个记者混在劳务出口团里头,在人家地盘上到处采访。结果被克格勃发现了,人家跟咱们发外交照会,差点儿断了劳务出口的道儿。”   林蕊吐吐舌头,小声嘀咕,她就是想问,也得会说俄语啊。   “原来咱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蕊蕊竟然不会说俄语。”大表哥头上戴着顶帽子,鼻梁上架着蛤蟆镜,笑嘻嘻地大步过来打招呼。   他殷勤地伸出手要跟何半仙握一握,表示要给半仙接风洗尘。   林蕊笑着朝大表哥做鬼脸,理直气壮:“学以致用。俄语又派不上什么用场,我学了干嘛。”   大表哥立刻亲昵地拍拍她的脑袋,摇头道:“哎哟,那你可就想错了。这学好了俄语作用大的很。你看,最起码的,能够当导游当翻译吧。”   现在中苏两边的旅游线火爆的很,财大气粗的苏联特权分子当然不在乎,可以直接飞去美国欧洲看新鲜。   对于大部分国内老百姓来说,一江之隔的中国就具有无穷的吸引力。   在那里,他们能够买到物美价廉的生活用品,而且中国人对他们很友好。   中国人对苏联老大哥的好奇心,不也是一样的嘛。   大表哥看着江上的游船,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这个速率不行,十倍的量都不够。”   且不说双方贸易互补的优势,单是旅游业发展,就能有力促进经济交流。   林蕊笑嘻嘻地送上自己从国内带给他的礼物,调皮地冲他眨眼睛:“那就要看大表哥你的能耐了。”   大表哥但笑不语,朝自己不远处约莫五六十岁年纪的男人微微鞠了个躬,主动介绍道:“教授,我接到我的朋友了。”   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也朝大表哥回礼,然后冲林蕊等人点点头,走向了游客队伍。   林蕊好奇道:“他也有亲友在这条船上吗?”   “他是去给外贸公司的人当翻译。”大表哥漫不经心地回答,待瞅见她包里头放着的泡椒凤爪,好奇道,“这是什么啊?”   等看清楚了,他立刻摆手,“别想了,苏联人怕辣,一点儿辣都吃不消。”   他在国内的方便面厂生产的麻辣牛肉面,苏联人完全接受不能。反而是三鲜、鱼虾以及鸡汤口味,他们爱不释手。   “这个酸菜跟姜丝口味的也不行。”大表哥摇头,“苏联人就不吃鸡爪。”   他有一天心血来潮,看着从国内带来的朝天椒,想自己来个麻辣鸡爪过过瘾,才惊讶地发现根本就买不到鸡爪。   后来他好不容易托关系搞到点儿鸡爪时,给他鸡爪的苏联大妈相当同情地看着他。   中国人果然穷困潦倒,居然连鸡爪这种垃圾也要当成食物果腹。   大表哥目瞪口呆。   喂,大妈,你说这话真的合适吗?明明你们家连块肥皂都用不起。 第221章 到底能耐人(捉虫)   林蕊惊讶:“他们现在连肥皂都缺?”   眼下大街上, 人人欢声笑语, 根本就看不出物资匮乏的迹象。   就连食品店门口排着的一队长龙, 不明就里的人们见了,肯定也以为这家店的食物受欢迎,大家愿意排队。   大表哥笑出了声:“你想的还挺美的。他们现在差不多所有的生活消费品都奇缺。”   他转过头, 冲林蕊神秘地笑,“你知道我上次回国, 带过来最多的东西是什么吗?”   “衣服, 牛仔裤, 夹克衫?”林蕊试探着提出答案。   大表哥哈哈大笑:“错了,是牙膏。”   他突发奇想, 直接带了一旅行箱牙膏回学校,结果一年的生活费都有着落了。   林蕊听得双眼发红,各种羡慕嫉妒恨。   大表哥笑眯眯地安慰她:“我这算什么啊。人家边贸公司才是挣大钱的人。”   好家伙,基本上是躺着挣钱, 进来出去的东西都完全不愁销路。就这样,国家还给他们百分之五十的免税优惠,真是亏心不亏心啊。   林蕊丁点儿也不给他面子,反唇相讥:“表哥, 别说的你好像交过税一样。”   “我怎么没交税啊。”大表哥不乐意了, “我那方便面厂,现在可是当地县里头的纳税大户。”   前头局势不稳, 大表哥又嫌弃这样做实业来钱太慢,打算走走边贸公司的门路, 将倒卖事业版图扩大些。   他就有意想直接关了方便面厂,好全身心投入到倒爷事业中来。   结果当地领导立刻慌了,生怕丧失他这位纳税大户,竟然主动给他申请劳模身份。   大表哥怡然自得:“区区不才,现在也是个市劳模。”   林蕊听得目瞪口呆,愤愤不平,现在的领导真是不知道擦亮眼睛,居然让这种倒爷也混迹于劳模队伍。   开玩笑,上辈子林主席单位的两位省劳模,一位因公殉职,倒在了工作现场。另一位则是发烧流鼻血个把月都当成上火,结果从发现急性白血病到病逝,总共不到十天。   咳咳,这说的好像有点儿诅咒大表哥。   还是算了吧,好歹当初建饭店的钱还是这位冤大头提供的。   林蕊吸气,从苏木手上又顺过一只人家刚撕开口的泡椒凤爪,一边啃着,一边追问:“除了这些以外的,还有什么他们缺少?”   “哎,我不是说了嘛。所有的日用品,什么床单被罩小手绢还有儿童服装什么的,只要是中国来的货,加两倍价都能瞬间清仓。”大表哥眼神示意教授的背影,压低了声音,“不然你以为人家为什么有辱斯文地过来兼职当翻译?”   生活用品紧缺,堂堂高级知识分子也得放下身段为充满铜臭味的商人服务。   起码他可以通过这种手段,从游客手上弄到他急需的生活用品。   林蕊惊讶,结结巴巴道:“他不是从国内过来的访问学者啊?”   看着就是中国人。   “废话,中苏交恶之前也有蜜月期的。”大表哥点了根香烟慢慢抽着,“他是五十年代到苏联留学的。那时候老大哥的日子没话说,妥妥的共产主义。他留在这边成家立业了。”   结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还真是轮流转。   他都这把年纪,眼看着要退休了,生活质量却肉眼可见地往下降。   市面上能买到的日用品越来越少,他跟在研究所工作的妻子原本应当算是标准的中产阶级,却沦落到捉襟见肘的地步。   大表哥笑嘻嘻地,主动邀功道:“我俄语不是够呛嘛。”   在人家的地盘上做生意,自然得会人家的语言。大表哥实在不是什么一日千里的天才,他主动聘请这位教授给自己当私教顺带充当翻译的角色。   嘿,要说怎么夸中国人聪明呢。   这才没几趟功夫,教授就能屈能伸地放下高级知识分子的清高,直接利用跟中国人接触的机会,开始弄自己与家人的生活必需品了。   大表哥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能成长为一位苏联倒爷。   林蕊嘎嘣脆地啃着鸡爪,感慨万千。   这可真是生活不易多才多艺。   大表哥嫌弃地看着她啃鸡爪,诚心实意地劝告:“人家这儿真不缺鸡爪。还有,注意点儿形象,别到处乱丢垃圾。”   林蕊直接嚼吧嚼吧骨头咽下去:“谁说我要丢垃圾了。这是垃圾吗?这是补钙。”   少女将包装袋塞给苏木,笑嘻嘻地示意他去跑腿丢进垃圾桶。   少年看着她沉默不语的时候,她就开始撒娇,表示自己腿酸脚疼,辛苦死了。   等看到少年无奈的背影,她才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回过头一本正经地看大表哥:“你错了,我不是要出口泡椒凤爪到苏联。我是想从他们这儿进口鸡爪。”   人类因为文化习俗不同,对食物的接受度也不一样。   法国大蜗牛名菜吧?但是对于大部分中国老百姓而言,还是算了吧。   要补充胶原蛋白,东西多了去。干嘛非得跟蜗牛较劲啊。   林蕊认真地跟大表哥分析:“你看,他们不吃鸡爪,鸡爪对他们而言就完全算是垃圾。从苏联进口鸡爪,只要上规模,价钱就肯定比国内便宜。”   泡椒凤爪制作起来并没有多少技术难度,真空包装大规模生产,一旦走俏于市场,势必很快就有大批同类型产品出现。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天骄产品想要屹立不倒的话,就必须得从成本以及产品口感两方面下苦功夫。   好吃是一方面,控制住售价是另一方面。   林蕊没正儿八经做过规模化生意。   但是她却清楚地记得,上辈子老干妈之所以能够成长为傲视群雄屹立不倒的国民女神,一方面跟老干妈不瞎折腾专注求.精有关系,另一方面就是它家产品的价格优势。   同规格的产品定价比它高没竞争力,可要是低了又挣不到钱。   加上它多年积累下来的国民度,自然能够遥遥领先同行业产品。   大表哥看她掰着手指头一条条地数,忍不住大笑出声:“哎哟,蕊蕊,看样子,女首富的位置你是预定好了啊。”   胡厂长从队伍尾端过来,闻声就笑:“我说蕊蕊起码能当个女市长。可又听说她在老人家面前打了包票,将来是要当科学家,研究那个芯片的。”   大表哥赶紧摆手:“那蕊蕊你还是好好学习吧。这个当首富跟当市长的事情,你暂且不用考虑了。”   林蕊的笑脸立刻垮下,她愤怒地瞪着苏木。   都怪他,出国了也不让她好好放松一下。   她就做做政商两界大佬的美梦又怎样了?谁让上帝给她如此美貌,还偏生要给她这般才华。   少女捧着脸,对着商店的橱窗顾影自怜。   待看清店里头的商品时,她立刻双眼放光。   哎哟,电动剃须刀,她早就想买一个送给她爹了。   林工现在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早上刮胡子的时候还睡眼惺忪,结果直接刮破了下巴,拉了好大一个口子。   郑大夫暑假回家第一天,就感受到了丈夫血的洗礼,可把她给心疼坏了。   林蕊拉着苏木就往商店柜台去,连比带划地跟售货员示意拿电动剃须刀看看。   “这个五卢布,质量不错。”大表哥的教授主动帮林蕊做翻译,笑着推荐道,“我用的就是这种,挺方便的。”   林蕊立刻笑纳了教授的推荐,豪气地一开口就是四个。   苏木算了算,疑惑道:“舅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电器放久了,恐怕会坏掉吧。   林蕊的手指头在少年的下巴上走了一圈,惊讶道:“哎呀,我倒是忘了,你还没长胡子呢。”   少年面红耳赤,扭过头去,只留下两只耳朵红得发烫。   林蕊笑嘻嘻地趴在他肩膀上,撒着娇:“哎呀,别生气。”   她转过头笑眯眯地看教授,“麻烦您帮我推荐一下,还有其他什么合适的东西吗”   “这个电动手持刷不错,我爱人很喜欢。”教授微微地笑,“你可以买回去送给你母亲。”   林蕊财大气粗地点头,指着苏木问教授:“他呢,有没有适合给他的礼物?”   “有电视游戏机,不过价格比较贵,要一百一十五卢布。”   林蕊豪气地点头:“买了。”   苏木立刻反对:“想都不要想,我不会给你玩游戏的。”   少女抱着他的胳膊,各种撒娇。   劳逸结合嘛,她每天这么辛苦,实在需要放松精神。   苏木板着脸,这是原则性问题,坚决不能打破。   教授看着他们微笑,又转而推荐了一款可以听广播的手表跟一种耳机扬声器。   林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在她的印象中,苏联产以笨重而著称。然而她面前摆放的产品,造型其实相当时髦。   教授与售货员轻声交谈了几句,等待对方拿商品的时间里,他微笑道:“苏联产的质量很不错。要说有问题,就是他们忽视了军用转民用。即使转了民用,也是特权分子专享,没有让老百姓用上。”   林蕊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使用的是“他们”这个词。   少女笑容可掬地邀请教授:“您什么时候回国探亲啊?我家在江州,我爸是一家纺织厂的厂长。外头的那位叔叔厂子生产电动自行车。我哥有家食品厂,都需要技术指导呢。”   大表哥赶紧走进店里头,朝教授微笑:“不好意思啊,教授。我这个妹妹他比较活泼。”   教授摆摆手:“没事,承蒙错爱。我就是个教书匠,不会什么技术指导。况且现在回去也没那么方便。”   “学术交流呢。”林蕊大着胆子看他,“倘若国内的大学往您的单位发邀请函,双方进行学术交流,您是否愿意回来看看。”   教授但笑不语。   大表哥直接将林蕊拽到边上,万分无奈:“你干嘛呢,姑娘。”   出门旅个游,想把电动自行车卖到苏联,想从从苏联进口鸡爪都可以。   这事儿要下定决心搞,完全有可操作空间。   苏联人不会处理鸡爪没关系啊,我们国家的人会就行。   无论是劳务输出还是其他什么办法,总归都有办法来处理。   她盯着人家教授干什么?王教授还有陆教授以及薛副教授他们被她害得还不够惨?   这些教授本来都已经准备好了要投奔资本主义的蓝天了,结果她硬拽着人家非得逼着人家跟泥腿子还有脏兮兮的工厂打交道,简直就是有辱斯文。   “你别拉我。”林蕊双眼放光,盯着大表哥瞬也不瞬,“表哥,我跟你说。你知不知道我干爹为什么让你往北边走?”   大表哥狐疑地看了眼不远处的教授,也压低了声音:“你是说,半仙他老人家说的贵人是这一位?”   没看出来啊,虽然是位专家。   可大学里头最不缺就是专家,老毛子虽然生活不行了,边界上的大兵直接拿望远镜换中国人的酒喝,可他们的科学技术人员一点儿也不比美国少。   “对了!”林蕊个子小,不得不跳起脚来拍大表哥的肩膀,“这才是你真正需要下力气的地方。”   真金白银算什么啊,最大的财富是人才。   美国为什么能崛起?依靠他那两百来年的历史?   开玩笑,他靠的是从全世界挖科学技术人才。   知道培养顶级的科学家到底有多艰难吗?他们都是老天爷可怜人类才施舍的金手指。   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他们这群的逆天的人类脑袋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刚才在来的船上,林蕊还听翻译说有位苏联大牛五十年代就发明了手机,一斤重的手机,两百公里范围内通话没问题,这个区域内的所有座机都能被拨通。   林蕊当时差点儿痛哭出声,这样的发明居然没发扬光大,简直让人听了就犯心绞痛。   林蕊目光炯炯有神:“刚才教授还在遗憾苏联科研没能及时有效转为民用,这就代表着他心中是有火花的。”   等到苏联解体之后,全世界肯定都会疯狂地争抢苏联科学家。   他们必须得提前下手,省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表哥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美国,他们要真有别的想头,肯定也是直接去美国。”   这两年,从苏联移民出去的技术人才可不少。尤其这段时间,匈牙利变天了,不少人思想都动荡起来。   林蕊竖起一根手指头,轻轻地晃了晃:“不不不,表哥,你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意识形态,中苏都是社会主义国家。   放眼全世界,现在社会主义阵营中,能够称得上□□的没几个。   别看苏联人抱怨不休,抱怨就说明他们其实还是认同社会主义的。尤其是科研技术人才,因为他们就是在社会主义体制下取得了专业上的成功。   林蕊认真地拍了拍大表哥的肩膀,正色道:“你要是搞定了这件事,那才是正儿八经地功在千秋呢。”   大表哥张张嘴巴,半晌才冒出一句:“我倒卖货物,我不拐卖人口啊。”   姑娘,虽然何半仙他老人家来之前特地打电话叮嘱过自己,凡事千万顺着点儿林蕊这个小祖宗的意思。   可是,做人要有底线,不能强人所难啊。   林蕊瞪眼:“谁说要拐卖人口了,是请,邀请。”   苏南地区的乡镇企业能够从上海大型国企邀请星期天工程师,她爸也去给板桥的乡镇企业做技术指导。   那跨国的星期天工程师怎么就不行了?   少女热情洋溢地给大表哥支招:“最起码的,现在不是已经开通七日游了嘛。咱们再努努力,发展成深度游。中苏两国都国土广袤,一两个月走下来都不带重样的。”   至于这一两个月的时间,到底是怎么个游法,那就随机应变。   “除此以外,双方大学互相邀请访问学者也不是事儿吧。”林蕊一本正经,“两国领导人都坐下来会谈了。大家为什么不能在经济文化方面做进一步的深度交流呢。”   呵呵,王教授、陆教授还有郝副教授都能从大学象牙塔里头出来下乡做技术指导。   洋专家也可以充分发挥作用嘛。 第222章 林蕊的苏联行没能按照原计划进行。   第三天晚上, 她的旅行就变了味儿。   其实当晚气氛相当不错, 大家伙儿围着篝火堆开晚会, 有位大叔拉着手风琴唱俄语版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时,林蕊还给伴了支舞。   她的旋转能力惊人,行李中唯一的那件大裙子被她转出了盛开的花。   大家伙儿都拍手叫好, 苏木呆呆地看着星空下的少女,都忘了鼓掌。   林蕊回到他身旁, 还不满地拍了他一下。   真是的, 跟个傻子一样。   胡厂长正乐呵呵地向何半仙分享自己的旅行收获。   把电动自行车卖到苏联来, 他看行。   甭瞅着苏联人汽车造的好,他打听过了, 好多人家的车子都是摆设。   没油开啊,他们已经买不起汽油。   “还有个好东西。”胡厂长兴奋得双眼发亮,“他们的儿童自行车。你们看到没有?哎哟,真是又结实又好用还便宜。”   国内现在还没有注意到儿童自行车这个市场。基本上摆出来卖的都是成.人自行车, 差别不过是男女与座椅高矮而已。   可是儿童也要出门啊,有辆自行车多方便。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转,笑嘻嘻道:“那我可以将小和尚无苦的肖像使用权租给你用,租金到时候再商量。”   胡厂长哈哈大笑:“蕊蕊, 你可是科学家。”   林蕊一本正经:“科学家也得讲究经济效应, 产品得转化为商品才能满足人民的物质文化需求。”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不然苏联至于连块肥皂都是稀罕物嘛。”   “不, 你错了。”苏方的翻译手中抓着伏特加,微微摇头, “我们伟大的苏维埃共和国最大的隐患在于我们的宪.法。”   宪.法规定这些加盟共和国有权利自由选择退出。   翻译似乎喝得有点儿醉了,酒气喷天:“这个共和国有太多的特权阶层。加盟国的领导人显然非常羡慕这钟特权。苏维埃是众多小家庭组成的大家庭,一旦小家庭的掌权者有了贪欲,他就会拼命地想要分裂出去。”   现在的苏维埃人民真的民不聊生吗?不不不,即使经济增长缓慢,但人们依然可以维持最基本的生活。   最起码的,他们现在的生活肯定要比战争时期好。   为什么社会上会有那么多痛苦的声音?因为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在有意放大这种痛苦。   人民的整体生活水平真的糟糕到不堪忍受了吗?   不是的,就好像大家站在太阳底下,穿了双湿漉漉的鞋子。   假如有人拼命地强调,太糟糕了,连双干鞋子都没的穿。那么听到的人渐渐就会忽略他还有双鞋子的事实,而将关注的焦点放在湿漉漉这个状态上头。   问题的关键是湿漉漉吗?   没有鞋子,地上的水即使晒干了,人们不还是要光着脚走路?   “如果伟大的苏维埃走向穷途末路,那刽子手肯定不是勤劳又善良的苏维埃人民,而是那些想借着民意的幌子,从这个国家吸血的人。”   中方的翻译不安地提醒道:“亲爱的别日涅夫同志,您喝醉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不不不,你们不用紧张。这个国家不会爆发战争,因为那些人会悄悄地瓜分掉这个国家,自立门户。”   林蕊彻底惊呆了,要不是对方的大胡子实在看着有些骇人,她真想冲上去握手。   前辈啊!   妥妥的穿越前辈!   居然知道的这么清楚,苏联的确是悄无声息就解体了。压根就没动枪。   据说解体的时候,全世界都是懵逼的,完全不明白这个超级大国怎么一下子就完蛋了。   嗯,苏联的最后一任领导人好像就是因为这个拿了诺贝尔□□。   老实说,林蕊认为诺贝尔□□是诺贝尔奖中最讽刺的一个奖项,纵观历届获奖人,永远不乏惊奇。   少女还想问这位专家要个名片啥的,同是穿越人,大叔多关照啊。   何半仙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能想到这个一点儿都不稀奇。”   林蕊惊讶:“他们猜到了怎么不想办法挽救啊?”   “大厦将倾,大势已去。”何半仙轻轻地摇头叹气,“天意不可违,这就是天命。”   啊呸!最不靠谱的就是老天爷。   林蕊抬起头,视线撞上了匆匆返回的大表哥。   他神情严肃,身后跟着个苏联人,轻声念叨着什么。   大表哥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用磕磕绊绊的俄语回答。   对方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失望。   大表哥又回复了一句什么,对方这才点头离开。   林蕊好奇地凑过头去,询问大表哥:“干嘛呢?”   大表哥神情复杂:“他们想找我帮忙卖飞机。”   林蕊手里头抓着西瓜直接掉到了地上,心疼得她不行。这可是苏联人民用化肥从中国换过来的。   远在异国他乡,吃到本土的东西,是多么的亲切。   少女眨巴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大表哥。   妈呀,这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她这才肖想人家的大卡车而已,结果大表哥都搞上飞机了。   “什么叫我搞飞机啊。”大表哥哭笑不得,“我看他们是急昏头了,要不就是克格勃盯上我了。”   这可是飞机,谁有钱买飞机啊。   林蕊眼睛珠子一转,直接拍大表哥的肩膀:“买不起,咱们就换。”   化肥能用西瓜换,军用望远镜都能换酒喝。   飞机而已,凭什么飞机不能拿东西换。   大表哥啼笑皆非:“我的妹妹哎,我换了飞机抵个屁用?开个展览馆,收门票?”   “那你还不如打造成主题乐园呢,前提是你要有地方放,还要投入资金去维护。”林蕊翻了个白眼,“当然是租给航空公司了。”   眼下国内航班少的可怜,人民群众的出行需求根本就得不到满足。   飞机昂贵,买飞机需要外汇,所以肯定有航空公司有意租用飞机。   如此一来,不就能挣到钱了吗?   大表哥眼前一亮,伸手拍她的肩膀:“可以啊,姑娘。”   他看着林蕊老半天,总算说了句公道话,“你这样的,当个科学家可惜了。”   林蕊简直热泪盈眶,就是啊!表哥,你实在是我的人生知己。   然而大表哥思维跳跃的极快,下一句就改了口,“不过就你这个脑袋瓜子,一旦用在科研上头,说不定就是奇兵。”   人类科学研究成果的灵感,往往来得毫无道理。   林蕊立刻垮下脸,狠狠地瞪了眼大表哥。   滚蛋!跟你这种人完全没话说。   苏木细心地编制好花环,戴在林蕊头上,鼓起勇气想请她到边上坐坐。   少女一手抓着花环,一手直接扯苏木:“走走走,我们马上出发。”   大表哥正要吃西瓜呢,闻声惊讶不已:“出发去哪儿啊?”   林蕊看他像是在看傻子。   废话,换飞机这么大的事情,当然是立刻出发。   先在这边了解清楚基本情况,然后再回国找门路。   最好找刚成立的航空公司探探口风。   苏木手中抓着花环,悲愤地问林蕊:“你能听懂俄语吗?谈判有你什么事儿?”   少女嘿嘿干笑,抱着少年的胳膊安慰:“好啦好啦,来,我们看星星。”   然而从知道苏联人要卖飞机起,林蕊就开始心不在焉。看着星星,她都能扯到飞机退役后可以搞个星空主题的公园。   物尽其用,坚决不能浪费。   看着苏联人的悬浮列车,她还痴心妄想,直接将这些搬回国内去:“速度虽然比飞机慢点儿,也不差了。”   苏木立刻扭头走人。   五天苏联行之后,大表哥也踏上了回国的游船。他算了笔账,觉得要是搞定这件事,中间的差价绝对惊人。   林蕊不忘耳提面命:“别忘了人才,想办法多收拢人才过来。”   飞机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可比飞机值钱的多。   大表哥脑袋瓜子疼,连连喊停:“行行行,我一准儿忘不了这件事。”   从黑河坐飞机去哈尔滨,然后再转机去上海,最后再从上海到江州。   这一路上,大表哥五次尿遁,三次逃跑,数度求饶,可算是全须全尾地站在了江州火车站出站口。   他见到表弟孙泽的时候,简直热泪盈眶。   弟弟哎,你可算是来了,赶紧将这位小祖宗给领走吧。   林蕊兴冲冲地跑到孙泽面前,主动邀功:“孙哥,我发现苏联人不吃鸡爪,鸡爪不值钱。以后咱们可以从苏联进口鸡爪。我是不是很厉害啊?”   苏泽掐灭了手上的香烟,揉了揉她的脑袋,夸奖道:“我们蕊蕊就是个小仙女,特别厉害。”   林蕊听得浑身舒坦,回头示意苏木。   听到没有,傻子,好好学着点儿,看人家是怎么说话的。   苏木默默地走上前,将孙泽的手拿开,面无表情:“蕊蕊,你头发乱了。”   少女立刻一声尖叫,拿出从苏联买的镜子照。头可断,发型不可乱。人家可是美美的小仙女。   大表哥给孙泽递了根香烟,笑眯眯地问:“哎,你知道哪家航空公司有意买飞机吗?”   孙泽接过香烟:“怎么了?苏联人想卖飞机?”   “哎,你小子怎么一点儿都不惊讶啊。”大表哥好奇。   他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怀疑对方想诈他。   “废话,他们造了那么一大堆玩意儿,根本就养不起。”孙泽开了辆车过来,示意大家把行李都放上去。   等到车子启动之后,他才摇头拒绝了大表哥让他帮着找关系打听的请求,“你自己去问吧,我没空。”   大表哥拍了下他的脑袋,嗤笑道:“你别这副看破红尘的模样啊。这事儿搞定了,哥哥分你三成利。”   孙泽竟然不为所动,语气平淡:“真不行,我要当兵去了。”   大表哥惊得差点儿从副驾驶座上跳起来,张口就是一句:“艹,弟弟,你别跟哥哥开这个玩笑啊。”   这又不是往前倒推二十年,人人都想披上一身军装。   现在当兵早就不吃香啦,走在街上,人家小姑娘都不稀罕看的。   林蕊还在后排趴着苏木的肩膀构建蔬果乐园的蓝图呢。   出国之前,他们从农科院买来的紫芦笋种子已经种下了。   现在肯定已经破土而出,等到再移栽,嘿,春节前后他们的芦笋就能上市。   她刚开口跟孙泽炫耀:“孙哥,第一茬的芦笋我免费请你吃啊。”   结果听到孙泽要去当兵,她呆愣当场,第一反应竟然是,“孙哥,你不吃芦笋了吗?”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当兵啊?   当兵一点也不好玩的。   而且一旦当了兵就不能反悔,否则就是逃兵,会上军事法庭的。   比当和尚更惨,起码当和尚反悔的话,寺庙不会硬押着不让走人。   汽车停在饭店门口,孙泽转头看语无伦次的小丫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回林蕊完全忘了发型被毁坏的事。   孙泽下了车,拉开后排座椅,朝林蕊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请,我亲爱的小公主。”   林蕊慌里慌张地下了车,孙泽的态度越是温和,她越惊惶。   无从而来的直觉告诉她,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要去当兵。   “食品厂那边,我请了经理抓生产。你舅妈也会帮忙看着的。”孙泽揉揉她的脑袋,“厂子归你,以后给我们蕊蕊当嫁妆。”   少女脱口而出:“我不要厂子。”   孙泽笑了起来:“我们蕊蕊不爱钱啦?哥哥真高兴。”   林蕊抓着孙泽的袖口不撒手,惶恐地问他:“孙哥,你是不是觉得生活太无聊,缺乏挑战性,所以才要去当兵的?”   倘若是这样,没关系的,她还有好多发家致富的点子。   比方说从钢铁厂承包两个车间,生产集装箱什么的。   现在江州城不是清理臭河道,还居民一个碧水蓝天嘛,这肯定是大江大河计划的前兆。   等到大运河所有的河段都清理干净了,水运事业肯定能蓬勃发展。   到时候,集装箱势必会走俏。   要是不喜欢集装箱的话,那个,开发芦苇荡子怎么样?   生态养殖种植业走起,还可以建一个鬼船旅游路线,吃喝玩乐全方面发展。   孙泽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林蕊期待从脸上发现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然而最终他还是在她期待的目光下,残忍地摇了摇头:“哥哥很高兴,蕊蕊对哥哥有心。”   他伸出手弹了下少女的脑门儿,轻轻地笑,“所以哥哥要去当兵,保护我们蕊蕊的安全啦。”   林建明跟郑云夫妻俩从厂里头下班回来,旁边还跟着小师姐叶珍珍以及一路吃甜玉米棒子的无苦。   噢,小和尚怀里头还抱着小元元。   林建明奇怪地看着门口杵着的几个孩子:“怎么不进屋啊?站在外头也不嫌热。”   林蕊快要哭了,眼巴巴看着她父亲:“爸,孙哥说他要去当兵。”   林建明挑挑眉毛:“是你自己的主意?”   孙泽点头:“对,我一直迷茫人生的意义。现在想想,尤其再这样茫然下去,不如去军队里头练一练。”   间谍事件之后,孙泽曾经跟他那位相看两相厌的将军爹长谈过一回。   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但他内心深处认可父亲对他的评论。   太浮躁,周围吹捧的声音太多,让他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比起快要哭的小女儿,林建明简直就是喜笑颜开:“好啊,部队是个大熔炉,百炼成钢。”   他与妻子说起女儿的那些朋友玩伴,夫妻俩最担心的就是孙泽。   这孩子条件太好,人又太聪明。万事都难不倒他的后果就是他的人生容易空虚。   而人一旦空虚了,什么苍蝇蚊子都会找上门。   他父亲又在那么个位置上,盯着他的人能少吗?   要是被人盯上钻了空子,以他的身份能力,犯起错误来,那绝对就是无可挽回的大错误。   林蕊眼巴巴地看着孙泽,企图找理由让对方留下来。   食品厂的事情他是有了安排,可是广播剧呢?广播剧还得继续创作下去啊。   孙泽看着少女微笑:“广播剧我交给老卢了。我写好了大纲跟梗概,让老卢和你姐看着办。”   眼下这对小鸳鸯不在江州城。   江州贸易会被新闻媒体宣传后,全国各地都有样学样,大热天的搞起了夏交会。   曾经参与过江州贸易会的大学生志愿者就成了香饽饽,各地抢着要,希望他们能够帮忙培训本地大学生,也好依葫芦画瓢。   林蕊出发去苏联之前,她姐跟卢哥就忙得不见人影了。   少女可怜巴巴的,还要绞尽脑汁想主意阻止人民子弟兵。   可是林建明已经开口要送送孙泽,因为他今晚七点钟要去集合。   晚饭就在饭店吃的,王奶奶抱怨他不像话,起码应当早点儿打招呼。   孙泽也只是微笑,并不跟王奶奶油腔滑调。   少女数着米粒,仿佛这样就能延迟孙泽离开的时间。   然而墙上的钟表却不会随着林蕊的慢动作一并放缓脚步。   六点一刻的时候,大家都放下了饭碗,跟着去送孙泽。   王奶奶跟玲玲姐母女要照顾店里头的生意,王大军需要盯着新店的进度,大表哥则是因为体型不占优势,直接惨遭淘汰,摸着鼻子灰溜溜地去打电话找飞机主顾去了。   部队的卡车关上后车厢门的时候,少女恍然若失。   她突然间意识到离别的含义,也许有几年的时间她都不会再见到孙泽。   她甚至不知道孙泽究竟会被分配到哪儿去当兵。   卡车的发动机启动了,发出马达的声响。   路面上扬起一阵轻尘,卡车渐行渐远。   孙泽借来的车子被人开走了。   剩下的林家人,自己步行去公交车站。   林蕊看着路面上的尘土飞扬,小声嘟囔着:“道路要修整啊。”   现在的路面可真不行,全国的公路事业正儿八经才刚开始呢。   她下意识的想让苏木帮她吹眼睛,眼睛里头撞了小飞虫,真不舒服。   然而当苏木挪到她面前时,才惊讶地发现,蕊蕊已经泪流满面。   少女眼中蓄积着的不是小飞虫,而是泪水。   少年小声地安慰林蕊:“没事的,你不是说以后几十年都不会打仗的吗?”   这跟舅舅那会儿当兵可不一样。   只要不打仗,就是再辛苦,磨练几年,也能平平安安退伍。   少女烦躁起来,低声嘟囔:“你知道什么啊?”   谁说和平年代就没有生命危险了?那抗洪抢险救灾,哪一次不是人民子弟兵冲在最前头?   少女脸色煞白,她突然间想起,几次特大洪涝灾害中,都有军人牺牲。   她应该拦着孙泽的,不该让他去冒这个风险。   林蕊紧张地下意识要啃手指头,难不成上辈子孙泽就是在部队里头牺牲了,所以今后才查无此人?   少女的脑袋瓜子飞快地运转。   据说执行特殊任务牺牲的人,家里头连他是怎么死的都搞不清楚,到后面就相当于音讯全无。   她越想越害怕,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看着苏木一颗心也泡在她的泪水中,又咸又苦又涩。   “不会有事啦。”少年扭过脑袋,小声地嘀咕,“我都把我的平安符给他了。”   那是何半仙心血来潮,随手鬼画符的产物。   然而他老人家敝帚自珍,勒令苏木必须得随身携带。   林蕊立刻急了:“谁让你解下来的?”   刚才他往孙泽手里头塞东西,林蕊还以为他给人塞钱呢。   没想到这小子胆大包天,居然一声招呼不打,直接将护身符都送了出去。   “他当兵比较危险嘛。”少年吭哧吭哧,小声嘟囔,“他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肯定会哭死了。”   眼下他不过去当个兵而已,蕊蕊哭得脸都泡在泪水里了。   那个人对于蕊蕊来说,肯定很重要吧。   少年很不是滋味。   林蕊张张嘴巴,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可就是这样,他也不能送护身符啊。   少女那颗老阿姨的心简直愁死了。   这傻孩子怎么就一点数也没有呢?他魂魄不稳,万一少了这张符,叫小鬼盯上了可怎么办?   林蕊狠狠掐了他一把,恶声恶气地警告:“下次不许这样。”   她跑过去找无苦,缠着小和尚赶紧帮忙画符。   无苦眨巴两下圆溜溜的眼睛,掂了掂怀中的小元元,姿态傲然,神情肃穆,坚定地拒绝:“我是不成的啦,那护身符上面凝聚了我师伯的念力。”   画符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就算是大师伯本人,现在也画不出同样的符咒。   更何况大师伯神龙见首不见尾,跟他们一块儿出门,却不知道又跑到哪儿去。 第223章 让你学雷锋   林蕊急得不行:“这可怎么办?”   小和尚眼睛珠子骨碌直转, 煞有介事地强调:“当然是将原先的护身符要回来啦。那就要看二姐你到底觉得谁更重要。”   林蕊张着嘴, 一时间没有决断。   真荒谬, 送出去的东西,还怎么好要回头?   少女扭过脑袋追问父亲:“爸,有他们的电话号码没?咱们现在追过去行吗?”   林建明愣了下, 摇摇头:“这个没办法知道他们下一步去哪儿。”   就是那群车厢中的新兵,也不知道坐着的车将会把他们带往何方。   林蕊慌了, 下意识抓紧了苏木的手, 警惕地东张西望, 生怕他们周围就潜伏着黑白无常。   “没事,我给他画。”素来话不多的叶珍珍开了口, “我修行的方向就是符咒。”   林蕊惶恐,连礼貌都顾不上:“你画的有用吗?”   叶珍珍真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个小妹妹,觉得她实在太好骗了。   “符咒的功力在于符咒本身。”叶珍珍轻声点出问题之所在,“符咒可是上神流传下来的。”   后面的修行者再厉害, 能厉害过上神?   林蕊恍然大悟,回过头盯着偷笑不已的小和尚,顿时火冒三丈。   “好啊,你敢骗我!”   小和尚见势不妙, 立刻抱紧了小元元, 开动脚上的风火轮。   小元元年幼无知,不识愁滋味, 只高兴哥哥又抱着她腾云驾雾了。   小丫头拍着小胖手,高兴得手舞足蹈, 嘴里头口水都淌了一地。   无苦躲避小师嫂的佛山无影腿,强行替自己辩解:“哎呀,我就是想帮我师兄问清楚嘛。”   在小师嫂心目中,小师兄肯定要是第一位的。   不然他师兄岂不是太可怜了。   林蕊羞恼交加,恶狠狠地威胁:“你给我闭嘴!”   无苦仗着腿脚麻利,哪里理会林蕊,一张嘴还呱呱个不停:“小师嫂,你应当感谢我才对。”   他得意忘形,居然撞到了人身上。   林蕊赶紧过去,一把扶住对方,开口道歉:“那对不起啊,我弟弟他眼神不好,一到晚上尤其不行。”   被撞的人轻轻摇头:“没关系。”   路灯照亮了一张挂满泪痕的脸,林蕊下意识的叫出了她的名字:“江彬?你怎么在这里?”   十五岁的姑娘家大晚上的独自一人,还泪流满面。   林建明带着妻女跟几个孩子坐公交车回家。   刚到店门口,他就被个中年男人一把拦住。   “林工,你不能撒手不管啊,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发挥一下精神。”   林建明看到来人,下意识地就是一阵头皮发麻。   他眉头紧锁:“顾主任,您就别强人所难了。我们红星厂真的才刚揭开锅。”   今年是运气好,入了夏,市里头竟然启动了清理脏臭河道的计划。   厂子生产线跑出来的无纺布,还没有正儿八经投入到护翼卫生巾跟尿不湿上,先叫河道治理综合办订走了一大批用于水利建设。   结果厂子刚有起色,轻工业局的领导就立刻盯上了红星厂,非得拉郎配,强行要塞给他几个亏损企业。   林建明这两天跟做贼似的,好不容易在厂里头摆脱了顾主任,不想对方居然恒心十足,直接堵在了他家门口。   “老林,咱们交交心。”顾主任语气亲昵,“反正咱们红星厂现在效益这么好,看你厂里头的机子停不下来,为了满足市场需求,肯定是要扩张的。”   与其再想方设法找地方找人扩张企业,不如顺带着就把那几家厂给合并了,这样大家岂不是皆大欢喜?   林建明眉头紧锁,无奈地看着顾主任:“这事儿大家都欢喜不起来呀。”   他掰着手指头跟顾主任数,“您看看您要给我并过来的厂都是生产什么的?非得并的话,你好歹也找点跟咱们纺织厂有关系的单位啊。”   顾主任立刻否认:“怎么能说没关系呢,这布料做成衣服需要什么呀?缝纫机。缝纫机厂有关系吧。”   林建明被他给气乐了:“那主任您的意思,我是不是还该并进来一家服装厂?”   “好主意!”顾主任竖起大拇指,煞有介事地夸奖,“要的就是这个精神。”   林建明连连摆手:“主任,您高抬贵手,我们红星厂可真还是刚开始。您不能什么都塞给我呀,到时候耽误了他们不说,红星厂也会被拖垮。”   顾主任愁眉苦脸:“老弟,我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你好歹给我消化掉两家吧。你看看,厂子停产到现在,几百号人几个月工资都没发了,你让他们怎么办?”   林建明本能地脑壳疼:“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哪儿知道?”   郑大夫朝顾主任微微点头,然后示意丈夫:“我带孩子们先上去。”   林建明颔首,扫了眼跟在女儿身后的女孩,冲妻子叹了口气:“你多费心。”   说着,他只能邀请顾主任去空着的包间谈。   看这架势,今天要是不给他个说法,这个牛皮糖一样的干部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叶珍珍一声不吭,留在了楼下。   作为合资企业的港资代表,她自然要关心红星厂的发展问题。   林蕊垮着一张脸,无奈地跟在母亲身后,还不得不提醒垂下脑袋的江彬:“上楼梯小心。”   她哪儿知道为什么江彬要跟着自己回家啊。   她不过是出于礼貌,跟认识的人打声招呼而已。   结果郑大夫真是活菩萨,一看到人家小姑娘泪流满面的样子,二话不说就把人领回家。   上了三楼进了门,江彬仍旧泪流不止。   无苦惊奇地看着她,好奇这人身体里头究竟有多少水分,居然到现在眼泪都没流干。   她真的整整哭了一路,一秒钟都不停的那种。   林蕊狠狠地瞪了眼小和尚。   现在是关心这种事的时候吗?说好的出家人慈悲为怀呢?   无苦赶紧挪开眼睛,按照怀中小元元的指示,抱着小丫头到江彬面前。   小元元伸出手,给江彬擦泪,还鼓着小嘴巴用力的吹气:“痛痛飞,姨姨不痛,姨姨不哭。”   这下子江彬哭得更厉害了,索性放出了一直压在喉咙里的声音。   郑大夫气得不行,在屋子里头来回走动,忍无可忍,愤怒出声:“他们也实在太不象话了!”   姐姐没考上中专,就想顶用妹妹的名义去上学?   当父母的人竟然沦为刽子手,直接斩杀掉小女儿的希望。   江彬的五姐去年中考,没考上任何学校,所以顶了别人的学籍又复读了一年。   与二三十年后频繁被翻出的顶替上学案跌宕起伏的爱恨离愁不同,眼下用别人的学籍复读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因为家庭因素或者是升学无望,不少人初中没读完就辍学。   学校为了提高自己的升学率,也鼓励学生复读。   就连冒用这些辍学者学籍的事情,都有学校敢直接一手操办。   当然,风险肯定存在。   万一被举报了,即便是自己考出来的成绩,也会被开除回家。   五姐复读一年,跟妹妹一同参加中考,可惜结果不尽如人意。   她的成绩足足少妹妹一百分,别说中专中师了,就连高中都未必有得上。   江家父母做主,决定让五丫头顶替六丫头的名字去上学。   反正一母同胞的姐妹原本长得就有些相像,现在孩子又年纪小,再过两年就根本看不出来差别了。   至于江彬本人,到时候用她姐姐的名字,再远远找个乡下学校复读一年就是了。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瞒着江彬做的。   如果不是江彬今天帮父母打扫房间卫生,无意翻出了录取通知书,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偷天换日。   江彬看着录取通知抬头的名字,整个人都懵了。   这些天,她一直沉浸在落榜的悲伤中,痛苦不堪。   尤其是前两天家里请客,庆祝五姐考上粮食学校的时候,她更是连出门见人都不敢。   女孩子清楚地明白,自己对于这个家庭而言是多余的。   她隐约听家中长辈提起过,她出生的时候,本来应当还有个弟弟的。   但是因为在母亲肚子里头,弟弟被她抢光了营养,就变成了一包.皮,没能正常生下来。   其实单看那张皮,谁能判断的出来究竟是男还是女呢?   然而母亲认定了是她杀了弟弟,断绝了传承江家香火的希望,对她从来就没过好脸色。   甚至每次吃饭的时候,只要她稍微有添饭的意思,母亲就会对她冷嘲热讽。   猪猡投胎吗?在娘肚子里头吃了弟弟,生出来是不是要吃掉父母跟姐姐们?   因为这样,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在饭桌上吃饱过肚子。   她之所以到今天没有被活活饿死,都归功于三姐总会想方设法找机会偷偷摸摸给她塞吃的。   这事千万不能让五姐看到,否则五姐肯定会去父母面前打小报告,然后连三姐也会挨骂,甚至还会跟着没饭吃。   林蕊看着少女神情麻木地述说自己的遭遇,一时间忍不住感慨万千。   上辈子,江彬的这位五姐可是家里头的小可怜。   因为跟弟弟年纪最相近,所以什么好东西都轮不到她的份。   作为弟弟的贴身保姆,她还经常挨父母的打骂,长大后性格也唯唯诺诺。   等结婚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丈夫不学好成天在外头拈花惹草,回家就知道问她要钱花,不给便拳打脚踢。   即便这样,她仍然不敢反抗。   甚至连她三姐看不下去,要为她主持公道;她还反过来嫌三姐多管闲事,破坏了她家庭稳定。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辈子老五倒是成了江家的宠儿,反过来压的老小喘不过气。   江彬发现了录取通知书之后,本能地跑去质问父母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再傻再木讷也反应过来事情不对头。   五姐的中考成绩比她少了足足一百分,根本就没有过中专录取分数线,怎么会考得上粮食学校呢?   不想父母面对女儿的质问,竟然丝毫没有愧疚之色,反而轻描淡写:“自家姐妹计较什么,今年让姐姐去上中专,明年你再复读就是了。”   既然她已经知道了,那就顺便把年龄户籍什么的一并也改一下。   江彬如坠冰窟,她感觉完全不认识面前的人。   他们绝不是自己的父母跟姐姐。没有亲人能够做出这样的事。   三姐呢?她要去找三姐。   十五岁的姑娘突然间清醒起来。   她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父母要在中考分数下来后,立刻打发三姐回老家照顾生病的爷爷奶奶。   因为他们怕三姐不答应他们肮脏的计划,会把这事闹大了,那五姐就没办法顶替她上学了。   为什么不打发她走?一来她要等录取通知书,二来是家里头还需要她当小保姆。   他们是不怕她闹的,他们根本就没有把她当成个人看。   江彬告诉自己不要哭,然而眼泪还是忍不住滚滚往下流。   林蕊恍然大悟:“难怪他们让你用小学毕业时的照片贴准考证。”   她就奇怪,即使江家父母不给她钱重新拍照片,起码已经工作的三姐不会置之不理啊。   原来是这样。小学毕业时,江彬年龄更小。如此一来,相片上的人与她五姐的形象自然就更接近。   照这么看,恐怕一早江家父母就谋划好了顶替的事。他们早心知肚明,老五是没能耐考上中专中师的。   林蕊觉得这对夫妻上下两辈子都是极品。   放着聪明上进懂事的女儿不喜欢,专门爱那种偷奸耍滑自私阴险的家伙。   想必是人以群分,唯有这样的小孩才跟他们有共同语言。   郑大夫听得眉头紧锁,义愤填膺。   偏心眼的父母多了去,但坐到江家夫妻这份上,还真是少见。   让五女儿顶替六女儿的名字去上中专,他们怎么不想想看,六女儿顶了五女儿的名字,就再也没办法考中专。   就算考上了高中,现在大学录取率多低?   老六的前途很可能就这么毁于一旦。   林蕊小声地嘟囔起来:“那你们还让我上高中。”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敲敲桌上的预习资料。   少女立刻耷拉下脑袋,不敢再跑题了。   “我要去找我三姐。”江彬抹着眼泪,“只有三姐才会帮我。”   所以她大晚上的从家里跑出来了,想要坐车去找姐姐。   可是到了公交车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身无分文,连车都没得坐。   林蕊看着这姑娘,情绪复杂。   说实在的,要不是担心她一个小姑娘独自徘徊在夜晚的大街上,容易出事,林蕊真不愿意跟江彬再有瓜葛。   就算这辈子的他们毫无关系,可她也不想和江家人有联系。   摸着良心,抛开滤镜,那一家子就没几个善茬。   林蕊默默地在心里头叹了口气。   她伸手掏苏木的口袋。   回国的时候,没用完的卢布又兑换成人民币,她让苏木拿着的。   小孩子不能留私房钱,否则肯定会学坏。   林蕊拿了十块钱塞给江彬:“收着,你拿去买车票吧。”   手伸出去的时候,她的心都在颤抖。   十块钱啊,也是张大票子了。   算了,就当是花钱消灾。   谁让这辈子自己又碰到了叫江彬的人。这真要细算起来,自己还应该喊人家一声嬢嬢。   林蕊想了想,又叮嘱泪痕满面的姑娘:“去之前,给你三姐打个电话,最好有人接一下你。等见了你姐,你们再商量到底该怎么办。”   郑大夫微微蹙额,没有小女儿的乐观。   江彬的三姐虽然是个成年人,但到底是江家小辈。   就算三姐有心帮她,能够做的事情也极为有限。   清官难断家务事,一旦涉及到父母,孩子能说出口的话又有几声呢。   “算了,这事儿明天再说。”当妈的人开口做了主,“今天太晚了,你一个人出门不安全。”   她用目光压迫意欲发作的小女儿,示意快要炸毛的人:“蕊蕊,赶紧洗澡去。”   林蕊的嘴巴快要挂油壶了,撅得老高往外走。   苏木跟上去安慰她:“算了,她也怪可怜的。”   林蕊心里头正窝着团邪火呢,立刻发作开来:“是啊,每个小姑娘在你看来都很可怜,你多会怜香惜玉啊。”   苏木不吭声,只是默默的看着她,半晌才问:“你说怎么办?”   少女不耐烦地挥挥手:“这还不简单吗,多大点儿事。”   方法有两种,一种来明的,一种来暗的。   两种方法都需要她暂时按兵不动。   明的就是等到快要开学的时候,她直接去报社找记者,捅破家里头安排姐姐顶替她的名字上学的事。   这么做的结果是她成功上学,但是跟家里头彻底撕破脸。   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她的前程,那林蕊就不知道了。   毕竟,恶毒自私的家人是一辈子的猪队友。   如附骨之蛆,想摆脱比登天还难。   暗的就是鱼死网破。   但凡是人,就没有人见人爱的,她那位五姐,肯定会有人看着不顺眼。   江彬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讨厌五姐的人知道顶替的事情。   等到五姐去学校报到之后,再由那人直接去举报,让学校开除了她。   从报复的快感来看,后者更甚,可以充分让父母与五姐体会到从云端跌落到泥坑里头的痛苦。   但是她本人很可能得不偿失,中专未必会重新接收她。   林蕊漫不经心地刷着牙,嘴里头嘟囔着应当赶紧制造电动牙刷。   胳膊这么高频率摆动两分钟,实在好累呀。   少女吐掉嘴里头的泡沫,神采飞扬地盯着苏木:“咱们造个电动牙刷吧。”   原理很简单的,就是想办法用电驱动牙刷头自己震动,达到清洁牙齿的目的。   少女兴冲冲地拿手蘸着水,在流理台上画示意图给苏木看。   “这个今天先不急着说。”苏木抓住了林蕊的胳膊。   结果他的举动一下子就惹恼了她,少女挂下脸来:“怎么着,在你看来,就你小师姐聪明又能干,我什么都不懂咯?”   自己好歹用了十来年的电动牙刷,照样儿画出个示意图来,总不是难事吧。   苏木无奈:“我不是说这个那个江彬还在外头呢,咱们总得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吧。”   林蕊立刻扭过头,不满地嘟囔:“关我什么事啊?办法我都提了,难不成还让我替她去做啊?”   苏木抓着她的胳膊,轻声道:“我不想你后悔。”   蕊蕊嘴硬心软。   如果江彬今后生活无忧,她大概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倘若江彬生活艰难落入泥沼,她肯定会心里头不舒服。   林蕊赌气:“别给我戴高帽子,我才不要管呢。”   江彬过得好与不好,跟她有什么关系,她绝对不会理睬。   苏木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少年的眼神干净又澄澈,看得林蕊莫名心虚。   少女不耐烦地挥挥手,小声嘟囔着:“还有一招,就是在学校开学报到的时候,安排人戳破这件事。”   如此一来,五姐上不成中专,江彬也不至于丧失这一次入学机会。   “当然啦,也可以把这事儿闹大。”少女鼓着腮帮子,说话硬邦邦的,“这种事情不是一家一户,冒名顶替上学,也算是个社会痼疾。”   非个例就意味着肯定会有人关注这种事,那就可以变成社会新闻。   舆论的监督力量不可想象。   等到事情发酵起来,任凭江家夫妻有通天的手段,也没办法再操纵江彬的人生。   苏木微笑着看林蕊,一直看到林蕊不好意思,伸手要揍他。   少年抓住了她的手腕子,调皮地眨了下眼睛,快活地笑着:“你明明想帮她的,为什么不自己说?”   还非得如此曲折迂回的再转一道手。   林蕊瞪大了眼睛,矢口否认:“谁说我要帮她啦?我可不像你,烂好人!”   苏木就是看着她笑,也不反驳。   林蕊不自在地扭过头去,小声嘟嚷着抱怨:“就你爱学雷锋做好事,我这是替你擦屁.股,知道不?”   “那你喜欢雷锋不?”   林蕊白眼翻上天:“谁喜欢啊,每到315,就要学雷锋做好事,烦都烦死了。”   苏木疑惑:“雷锋日不是3月5号吗?”   少女尴尬:“我还不是被你带进坑里头的,我都气傻了。”   她推着少年出去,赶紧滚蛋。   一个男孩子追着小姑娘后面跑算怎么回事?   姐姐还要洗澡呢,再不出去,想耍流氓啊?   不是要学雷锋做好事吗?去啊,姐姐绝对不拦着你跑到小姑娘面前献殷勤。   看你能献出朵花来不?   林蕊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直接下楼去拿夜宵。   她经过二楼包间的时候,听到里头传来叶珍珍强行压着怒气的声音。   “我反对,请您不要忘记了,当初协议里头我投资的对象是红星纺织厂。您这么做,是在侵犯我的合法权益。”   林蕊惊讶地停下了脚步,凑在门边偷听。   她爸费尽心思安排进来的这尊大佛终于要唱黑脸啦?   包厢里,顾主任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朝叶珍珍珍笑得跟个弥勒佛。   “哎呀,叶小姐。您也说红星厂是合资企业。这就好比您要去投资其他厂子,我们没权力拦着你。但是红星厂的资产方面兼并其他工厂,你是不是也不该管呢?”   叶珍珍沉下了脸:“您的意思是想过河拆桥?引进生产线还是我一手促成的呢。”   顾主任赶紧摆手,笑容可掬:“这话你可说过了,您千万别误会。”   他连忙朝在旁边作壁上观的何半仙使眼色,希冀对方帮着打圆场。   眼下这种困难时期,能够成功引进外资可是功劳一件。   要是搞砸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到底是老交情了,何半仙没驳他的面子,只笑嘻嘻地跟叶珍珍打岔:“珍珍啊,今天跟你师弟出去逛得怎么样?”   叶珍珍鼻孔里出气,冷笑道:“我原本还看中了新项目,现在看看,完全不必了。”   顾主任慌了神,连忙往回找补:“这事情可以坐下来慢慢谈,大热的天,千万别生气。”   红星厂开了个好头,连省里领导都点名表扬了。   他们局里头的意思是,看能不能依葫芦画瓢,再促成几个类似的合作。   这时候榜样闹僵了,还怎么拿它当范例?   屋子里头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顾主任的脸都快要笑僵了。   最终还是林建明打破了沉默:“就算要兼并其他厂,这个过程,叶小姐也应当参与。”   顾主任讪笑着,没点头但也没摆手。   何半仙直接拉着叶珍珍出包间说话。   看到外头满脸好奇的林蕊时,他不得不清清嗓子,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只满脸严肃地教训师侄女:“跟你说了多少次,在内地投资,最重要的就是搞好跟政府的关系。不要任性。”   叶珍珍皱眉头,勉为其难地进了屋。   兼并企业可以,但是她有要求。 第224章 收到通知书   包厢中, 气氛凝滞。   “合并的话, 工人必须得经过我的考核才可以上岗。”叶珍珍似笑非笑地看着顾主任, “您说的没错,我是资本主义,看的是利润。”   她目光示意林建明的方向, “即使兼并进来的厂子不需要我额外投资,但是势必会分散林厂长的精力。如此一来, 我的利益就会受到影响。”   顾主任有些为难, 处理停产工厂最大的难题就是工人的安置问题。   如果人家要的只是厂房跟机器, 却不想管工人,那这兼并还有什么意义呢?   国家要的不仅仅是税收, 还要他们提供工作岗位,养活这么多职工啊。   这位年纪轻轻的叶小姐态度却强硬的很。   如果不能满足这项要求的话,她绝对不会允许红星厂兼并其他无关的企业。   “你们一直在谈现代化,工业现代化最重要的就是从业者的素质。”摩登少女冷笑, “连合格的工人都不能得到保证,那企业从何谈盈利?”   顾主任斟酌了片刻,觉得自己还是没办法拍板做决定 。   他极其审慎地允诺会尽快向上级汇报,由上级领导统一研究后再做决定。   叶珍珍漫不经心地摸着指甲, 微微扯动了下嘴角:“没关系, 你们慢慢研究,反正我不着急。”   何半仙沉下脸, 轻斥了声师侄女:“珍珍,怎么跟领导说话呢?”   顾主任连连摆手:“不不, 我就是专门为你们服务的,谈不上什么领导。”   说着他擦擦额头上的汗,冲年轻的女港商笑了笑。   何半仙颇为难堪:“哎呀,我这个侄女儿是我师兄的掌上明珠,女孩子要娇养,这不就娇养出这个脾气来了。”   他一个劲儿的朝叶珍珍使眼色,然而女郎并不领情,直接扭过头去,索性不看他。   顾主任赶紧否认:“没有的事,叶小姐这是爽快人,直来直往。当面锣对面鼓,什么事情都说得清清楚楚。”   他又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自己倒了杯凉茶喝,“这是对的嘛。亲兄弟明算账。一开始说清楚了,总比后头扯皮来得强。”   林蕊默默地在心中替这位市轻工业局的中层干部叹气。   生活不易呀,干部都被磨得没脾气了。   林建明沉吟半晌,开了腔:“还有件事,要请轻工业局的领导们开会决定一下。如果你们非要将缝纫机厂跟电风扇厂都强行塞给红星厂的话,我要求从纺织厂承包两个车间。”   叶珍珍立刻表达不满:“林厂长,轻装才能前行。”   “不,我正是为了纺织厂的发展考虑。”林建明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听自己说下去,“缝纫机厂跟电风扇厂现在并进来,盈利是别想了,肯定是红星厂拿利润出去养他们。”   顾主任讪笑:“不能这么说,缝纫机厂跟电风扇厂只是经营方向出现的问题,实际上厂子还是很好的。”   在场的人都但笑不语。   要真这么好,还用他四处求爹爹告奶奶的,央求人接收吗?   林建明只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红星厂就这点儿规模,肯定养不起他们。我要承包车间是因为车间好歹能生产纺织品,跟红星厂业务挂钩。只要卖出去了,我就能拿钱贴补了两个窟窿啊。”   顾主任的脸色和缓了一些,笑着应声表示,回去就跟领导汇报,争取明天就将答复拿回来。   他人走了之后,林蕊好奇地问父亲:“哎,今天他们怎么这么快?”   今晚汇报,明天就给回复。   妈呀,这速度快赶上坐飞毛腿了。   郑大夫下楼来找干净毛巾给江彬用,闻声点了下女儿的脑袋,不赞同地摇摇头,嗔道:“就你爱说怪话。”   轻工业局能不急吗?厂里头的工人都堵着大门口不让他们上下班了。   上头压,下面催,光顾主任这个月就瘦了足足十斤。   林建明虽明白他们也不容易,但还是忍不住苦笑:“他们再急也不能总是这样拉郎配呀。”   这种强行兼并的企业,他就没看过一家发展好的。   压根不是一道菜,硬将原料丢进一个锅,就能烧出美味佳肴啦?   林蕊没憋住,手指头不安分地指指外头的串串香。   人生一串,还真是没有什么原料不能麻辣烫的。   郑大夫瞪眼:“你给我烫个冰棍儿试试?”   林蕊笑嘻嘻的:“冰棍不成,但是冻豆腐烫的可好吃了。”   当妈的人作势要揍这丫头。   林蕊立刻躲在刚刚下楼的苏木身后,朝她妈眨眼睛。   苏木身体僵在了原地,无奈地直奔主题:“今晚能安下心来预习功课没?”   林蕊拼命地朝他飞眼睛,怎么说话呢?这孩子!   她什么时候没有好好预习功课了,明明她一直都很认真来着。她还特地带了资料去苏联看呢。   郑大夫冷笑:“姑娘,你书的第一页翻过没有?”   白瞎了鑫鑫辛辛苦苦地将自己高中课本全都翻出来,还拼命挤出时间帮她做预习提纲。   林蕊强行挽尊,睁着眼睛说瞎话:“妈,你别冤枉我。我看了,不信的话,你问苏木。”   少年在众人目光齐齐注视下,硬是被林蕊按着脑袋往下点了点。   少女笑嘻嘻的,抱着他的胳膊又摇又晃:“我就知道苏木最好最厉害了。”   林建明简直没眼看下去。   老父亲皱着眉头教训小女儿:“好了,成什么样子了?还不赶紧上去好好学习。”   林蕊这才松开手,讨好地看着父亲:“爸爸,需要我帮忙支招,怎么推销电风扇吗?”   其实强行被推给红星厂的那家电风扇厂,真不是什么劣势资产。它生产的电风扇质量相当不错。   它吃亏就吃在产能过剩。   市场饱和,大量压货,生产资金链一断,生产线自然得停下。   林蕊信心十足:“只要咱们将仓库里的电风扇都销售出去,那不就是有钱发工资重新恢复生产了嘛。”   电风扇厂的规模又不大,积存的货物数量有限。   现在进入三伏天,闷热的很。只要肯下苦功夫辛苦点儿,电风扇就不愁销量。   她比划着给父亲提建议:“你就用辆车子把电风扇拖到小区或者是乡村的空地上,拉上大横幅,厂家直销!”   没有中间商差价,直接出厂价销售,每买一辆电风扇,附赠毛巾一条肥皂一块。   别小看这些不起眼的赠品。   只要消费者觉得自己赚到了,经销商就能真正赚到钱。   林建明轻轻地叹息:“我倒是不愁这批库存的电风扇的销路。”   否则他也不会应声接下电风扇厂。   比起女儿的深入一线,他的办法更简单粗暴。   现在河道清淤,工人们住的临时板房里头尤为炎热。   他打算从这方面下功夫,将电风扇集体推销出去。   可这也是一时的。   有了空调,人们哪还愿意用电风扇啊。   空调吹出来的是冷风,电风扇可是越吹越热。   林建明觉得应当给厂子转型,改生产其他产品。   只有早点儿动手,才不至于到时候来不及反应。   林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才不是呢,即使三十年后,电风扇也大有市场。   她举起手来,睁大眼睛看着父亲:“爸,我有个主意,咱们可以将电风扇跟空调结合起来,做空调扇。”   上辈子林主席不太爱吹空调,嫌空调吹的太干。   她都是用一台负氧离子空调扇。   虽然制冷效果比不上空调,但林主席觉得够用了。   空调扇吹出来的风柔和,她不担心得空调病。   林蕊当然不知道空调扇究竟应当怎么做。   为什么会想到这玩意?   少女绞尽脑汁琢磨了半天,才将自己的灵感归因于前两天去乡下外婆家的经历。   外公打了井水放在电风扇前头,风带着井水的凉气吹过来,果然清凉舒爽。   至于如何将井水与电风扇有机结合在一起,那就完全超出了林蕊的解答范围。   林建明微微蹙额,半晌才点点头:“理论角度可行,水蒸发吸热,况且凉水本身温度就比周围气温低。”   不过如果环境过于闷热潮湿的话,这种方法恐怕会增加空气湿度,让人觉得更加不舒服。   林蕊肃然起敬,她爸果然好厉害,一下子就能想得如此全面深刻又仔细?   原来钢铁厂工程师还管这个呀。   真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林工完全可以收获女儿的星星眼。   苏木闻声忍无可忍:“水蒸发吸热,这是初中物理学的。”   中考结束才多久啊?蕊蕊就忘得一干二净。   就这样,她还好意思说要造电动牙刷。   林蕊朝他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跑过去,故作惊讶:“哎呀,苏联的太阳也很大,你的脸都晒红了。我给你掐个芦荟抹上吧,帮你护肤好不好?保准你明天又白又嫩。”   这下子,苏木的脸更红了。   “你说的应当是冷气扇。七十年代在日本出现的。”   叶珍珍突然间开了口,“它的优势在于相比空调耗电少,生产成本低,而且移动方便,不需要特别安装。劣势则是制冷效果有限,会增加空气湿度,抑制皮肤呼吸,让人觉得不舒服。”   说着她拿出纸笔,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   林蕊拍着手,大声表扬:“小师姐果然厉害,见多识广,就是这样的。”   叶珍珍似乎非常不习惯于林蕊的热情,只礼貌地朝她微微点点头,然后向林建明讲解起冷气扇的工作原理。   这种制冷工具在干热地区使用效果最好。   要是在潮湿的沿海地区,恐怕就要配上除湿机了。   苏木还想再仔细听听,被林蕊硬拽着回房间。   少女坚持要给他的脸上抹上芦荟汁液,这样晒伤的部位会好得快一些。   “芦荟胶啊。”林蕊看着折断的肥厚绿叶间分泌的粘稠胶体,扼腕叹息。   十项全能,什么保湿美白护肤品,收敛炎症去痘痘,蚊虫叮咬消干净,一胶在手,天下我有。   天然的美容法宝,多么广袤的一门生意。苏联人也很欢迎中国的护肤品呢。   她居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而无法踏进门去分一杯羹。   她的手落在少年脸跟脖颈上,带起的一簇簇火花。   林蕊不怀好意地笑,故意逗他:“是不是嫌热啊?等你小师姐的冷气扇造好了,就不热啦。”   少年愈发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道:“你说什么啊。”   林蕊冷哼:“哟,不是小师姐,那就是林妹妹啦。任眼中有多少泪珠儿。”   她话音刚落,外头传来敲门声,江彬怯生生地站在房门口。   林蕊根本没有说坏话被人当场逮到的尴尬,立刻推苏木出门:“出去出去,男孩子怎么老往女生的房间跑。”   苏木被她倒打一耙的语气给气乐了,立刻拿书本敲桌子:“你先把这两道题做完。”   林蕊垮下脸,无奈地拿出文具盒,恨不得能将里头的东西再重新整理一遍。   苏木催促道:“别磨蹭,你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现在,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   林蕊看着自家姐姐的笔记,试图打岔:“哎,也不知道我姐在外面怎么样。这么热的天,你说,我要不要给我姐寄点儿东西呢。对了,我跟你讲啊,物流业绝对有发展前景。还有那个纸箱厂,其实是可以生产……”   少女的话被打断了,因为苏木直接塞了颗葡萄进她嘴巴,面无表情:“赶紧做题,不要说话。”   江彬静悄悄的,跟所有不受宠的孩子一样,人在房间里头都毫无存在感。   直到林蕊写完苏木强行布置下来的作业,打着呵欠将男生赶出门,一回头,差点儿没被这悄无声息的姑娘给吓到。   她打呵欠的动作变成了捂嘴巴。   少女无奈地爬上床,安慰木呆呆的姑娘:“没事啦,赶紧睡觉,船到桥头自然直。”   没看现在都已经有男生打抱不平,要献殷勤给你当活雷锋了嘛。   少女没想到的是,苏木这殷勤一献,居然献出了大事件。   整个夏天剩下的时间,社会讨论的焦点都变成了初中生复读,是不是应当取消报考中专中师的资格?   江州电视台的记者做了专题报道,走访了众多因为被举报又从学校里头被退回头的中专中师学生。   几乎每个人的生活都跌入谷底,还有人因此而自杀了。   记者发出疑问,既然成绩是他们自己考的,那是不是就代表着他们有这样的能力去当好中专中师生?   难道迟了一年,他们就成了次品?   之所以顶替他人学籍,那也是因为政策所迫。   这样的政策,真的合理吗?   人难道就不应当拥有不断进步的权利?   等林蕊垂头丧气地坐在苏木自行车后面,往省实验高中出发的时候,有关部门竟然已经真的开始研究这个问题。   现在已经有声音传出来,后面很可能将取消只有应届生才允许报考中专中师的规定。   林蕊伸手指头点着苏木的后背,轻声叹气:“这是好消息呀。”   大量初中毕业生没有升学机会直接涌向社会,对于社会而言也是沉重的负担。   因为文化教育程度限制,他们能够从事的工作其实也有限。   比起父母辈,刚刚初中毕业的孩子,在体力劳动上根本不在优势。   脑力工作,他们往往又够不上门槛。   对他们而言,其实更恰当的出路应当是继续深造,最基本的,他们应当得到职业教育,拥有一技之长。   林蕊掰着手指头,一条条数给苏木听:“你看现在社会上有那么多专业技术工作,实际上大部分都是重复性劳动,只要上了道,真正做起来并不难。”   最关键的是,要给他们上道的机会,对他们进行职业技能培训。   所以应当怎么做?当然是大力开展职业教育啦。   不是那种骗国家补贴,专门糊弄人的职业教育,而是正儿八经可以将学生培养成合格技工人才的学校。   高级技工人才对工厂而言,意义其实远胜于一般的大学生。   林蕊激动地敲着苏木的后背:“发展新方向啊,谁要是抓住这个良机,以后成就绝对不容小觑。”   无苦坐在小师姐骑着自行车上,忍不住给滔滔不绝规划蓝图的小师嫂泼凉水。   “二姐,你还是先想想看以后要怎么办吧?”   就二姐的成绩,别说中专中师了,连上省实验中学都是凭借的文艺特长生身份。   对了,她还有个见义勇为先进个人的加分。   否则,她也就只能跟她同桌一样,上临泉中学啦。   哼,等她进高中之后,她就知道厉害了。   林蕊可不管这些,少女得意洋洋,拿着自己的录取通知书炫耀:“哎哟哟,小师傅,您还是先担心小升初有没有学校上吧。”   现在小学升初中,可不是直升,是要经过一道筛选的。   就无苦的成绩,保不齐到时候连初中都没得上。   那说出去多丢人啊,大名鼎鼎的无苦小师傅,竟然考不上初中。   苏木清了清嗓子,好心地提醒眉飞色舞的少女:“那个,无苦的户籍落在了香港。”   小师弟一直都是黑户,山上也没人给他上户口。   叶珍珍珍带他回香港,给故去的大师伯磕了几个响头又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之后,他就有了合法身份。   也不知道他们门派是经过了怎样的斗法,无苦居然最终被认定是大师伯真正的传人,成了掌门。   当然,鉴于这门派跟《武林外传》里头的衡山派差不多,无苦地位也就相当于莫小贝吧,人生追求大概只剩下糖葫芦。   什么金银财宝之类的,还是洗洗早点儿睡不要肖想了。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顶着香港同胞的名头,内地的大学基本上是随着无苦挑了。   林蕊直接倒在苏木身上,恶狠狠地瞪着还在一路吃牛肉干的无苦。   泥奏凯!   姐姐没话跟你这种特权分子说。你们这种凭借户籍证明欺负广大无辜考生的人,真的好意思吗?   她清楚地记得上辈子,自己有位高中同学当初亲妈赴港生子,结果那男生成绩比她还烂,居然妥妥的985没商量。 第225章 强将与弱兵。   短时间之内, 林蕊都不想再跟无苦说话。   跟这个小和尚比起来, 自己考上省实验中学, 还得意洋洋地向老人家写信炫耀,简直就是个大傻子。   少女吸气再呼气,老半天才按捺下伸手揍无苦的心。   主要是她人在车上, 她怕自己一不小心直接摔个大马趴。   等车子停到省实验中学门口,林蕊刚想恶狠狠地威胁无苦, 坚决不带他参观自己的学校, 小和尚已经直接给他一个后脑勺, 施施然走了。   苏木清了清嗓子,替自己的师弟解释:“那个学校前头有个防空洞, 无苦要去看看能不能开发。”   少女的脸垮的更加厉害。   没错,她怎么能够忘记,现在的无苦今非昔比呀。   小和尚去了趟香港,回来就鸟枪换炮, 直接开始了房地产开发。   人家的房子是建在地面上的,他另辟蹊径,开始了自己的地下王国。   林蕊这才想到用防空洞搞养殖蚯蚓,种植蘑菇, 总共还没折腾几个。   人家好了, 人家直接将主意打到全市的防空洞上。   防空洞日常维护需要大量资金,政府也有招商引资的任务。   小师姐叶珍珍陪着无苦在江州市里头转来转去, 寻找合适的投资机会。   两人的目光就落在了防空洞上。   相中的原因非常简单,便宜。   地下防空洞产权是一个说不清的东西, 没有什么土地出让金,还有税收方面的问题。   如此一来,开发成本大大降低。   无苦的第一站是要将防空洞开成江州的鬼屋,打造游乐园。   除此以外,他还相中了规模更大的防空洞,要将它开发成地下商场。   小和尚当时每报出一条规划,林蕊的心就往下滴一滴血。   剽窃,这分明是她的计划,这臭小子居然胆敢占为己有。   要不是苏木拽着她研发什么电动牙刷,她至于叫小和尚跑在前头吗?   少女想到这一点,就恨恨地揪苏木的胳膊。   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他们师兄弟联合起来就是不想让她过好日子。   整个暑假,小和尚在外头死命搂钱。   她好了,她居然悲惨地每天被押去江州大学实验室,从早到晚做电动牙刷。   旁边一群小哥哥小姐姐当她是小白鼠一样,个个都过来参观一回她。   她是战略家啊,负责提出构想就行。怎么能沦落到亲自动手的地步?   你见过教练上场比赛的吗?少年的任务明明是负责训练运动员。   苏木被她掐得龇牙咧嘴,不得不提醒她正视惨淡的现实:“开发防空洞是要钱的。”   而且需要很大一笔钱,绝对不是养蚯蚓跟养蘑菇那么简单。   少女垮下脸,扭过头,不想再看这臭小子。   好啦,她知道她的钱全投到泡椒凤爪厂,跟大棚种植紫芦笋上头去了。   不用他天天挂在她耳边说。   无苦呢,无苦当然没有这个烦恼。   他去一趟香港,那效率可是妥妥的高。   小和尚不仅完成了掌门的接任仪式,获得了香港的户籍,最重要的是,他的那把檀香木算盘出手了。   至于那个拍卖价格,林蕊不想说,说了她就心口痛。   明明当时是三个人的电影,偏生只有无苦一个人有姓名。   小和尚还振振有词,他那钱拿得一点儿也不亏心。   他可是每天晚上都要给算盘念咒语的。   老长老长的一段,念到后来,他都是困得直接倒床上睡着了。   林蕊听了,更加想揍他。   可惜小和尚腿脚麻利,跑得飞快,愣是没被她追上。   苏木将自行车推进车棚停放好,转过头来好声好气地安抚各种酸溜溜的林蕊:“好了,蕊蕊,想点儿开心的事。咱们起码将电动牙刷给做出来了呀。”   这种事情根本就没办法让林蕊开心。   她又不是没申请过专利,当然不会像当初电动钐镰时那么激动。   少年继续谆谆善诱:“等到电动牙刷投入生产,咱们不也有钱拿了吗?”   少女恨恨地看着无苦远去的方向,放下狠话:“等着吧,将来我挣的钱一定比他更多。”   有金手指就了不起吗?姐还是穿越人呢。   陈乐停下自己的车,好奇地问林蕊:“挣钱,你又要挣什么钱啊?”   按照正式录取分数线,陈乐的中考成绩是考不上省实验中学的。   好巧不巧,他刚好距离最低录取分数线差五分。   可是教育界互通有无。   江州钢铁厂附属学校收赞助费了,日子过得滋滋润润。   其他的学校见状,还不有样学样,也开始偷偷地开始招收额外的学生。   自费生录取分数线降20分,交5000块钱,学籍在本校。   借读生录取分数线降50分,交8000块,学籍在自己真正被录取的中学。   这还是大家明面上知道的。   据说收费最恐怖的是那种没考上高中的学生,足足有2万块。   没有学籍没关系呀,现在国家允许社会报名参加高考。   林蕊真觉得省实验中学不愧是江州高中的佼佼者。   起码在挣钱这一门路上,人家就充分体现了灵活机动,有的放矢的大佬精神。   据说他们的目标是像江州钢铁厂附属学校看齐,最基本的老师工资奖金不能比厂办学校少。   今年钢铁厂附属中学中考可是放了颗卫星。   全校考上中专与中师的学生,足足26位,震瞎一众人的眼。   其他考生加起来,升学率也达到了67%,拿到成绩汇总表的时候,校长当场傻了。   就连市里头的教育部门,都在大会上专门点名表扬了钢铁厂中学的校长。   教育局局长夸校长学生工作做的好。   在外头人心惶惶的时候,他们坚守本心,始终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陈厂长得到消息之后,更是欣喜不已,直接放话让学校自行处理他们今年收到的借读费。   校长大笔一挥,痛快地给初三年级的老师每人发了800块的奖金。   据说这严重刺激了初一初二的任课教师。   不少人找校长主动请缨 ,积极要求新学期去初三任教。   林蕊他们暑假时去老李家拜访时,沙发上还坐了一位初一的语文老师。   他手上拎着一兜香蕉,看到这群学生颇为尴尬。   现在的老李身份水涨船高,已经是初三年级主任,在校长面前很有话语权。   语文老师找上门,目的很简单。   他原先就是教初三的,前两年身体不好,才主动请缨去教初一。   现在她身体调理的差不多了,有信心为学校的教育事业发展发光发热。   既然学生们都登门了,语文老师只好先离开。   让他郁闷的是,这群学生一点儿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居然直接掰着他带来的香蕉开始吃。   可也正因为如此,李老师不好再坚持,让他把香蕉带走。   林蕊啃着香蕉,大声夸奖:“甜!”   老李无奈地冲她摇摇头,叹了口气:“你呀!”   少女笑嘻嘻,人生在世谁不求人,谁又不被人求。   其实无论所求的结果如何,最尴尬的时候莫过于自己费尽心思挑选的礼品,被人直接拿着赶出门。   香蕉也不是什么昂贵的水果,要是李老师坚持让语文老师拿走香蕉的话,就是当着学生的面驳人家的面子。   留下来也没关系呀,反正吃的人是他们这群学生。   老师请学生吃香蕉,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一群学生叽叽喳喳地参观了李老师的新家。   看到崭新的教师公寓,林蕊才觉得自己总算没有渣学生到家,到底好歹也帮老师做了点儿事。   结果老李却表示,林蕊对老师最大的贡献在于锻炼了老师的神经。   教了一届初三学生,头发都白了好几根的老李重重地叹了口气:“教过你之后,不管将来再有什么样的学生,我都不怕了。”   在场的学生全都哄堂大笑,林蕊羞得一个劲儿往苏木身后躲。   老李深表同情地拍了拍苏木的肩膀,语重心长:“我这一棒是顺利的交出去了,不知道你小子还要负重前行多久。”   林蕊被大家笑得面红耳赤。   睚眦必报的少女最后联合英语课代表以及于兰,直接灌倒了老李。   聚餐过后,她离开恩师家门的时候,老李已经喝得直接倒在了地上。   要不是陈乐一个劲儿拦着,李老师恐怕会更惨。   后来苏木还严肃地批评了她,硬是拉着她拎上蜂胶跟枇杷露去李老师家登门道歉。   为着这个,李老师还好好嘲笑了她一回。   一物降一物,也就是苏木能制得住她。   陈乐走进省实验中学的心情很复杂,为了上这所学校,他父母将所有积蓄都拿了出来,整整5000块。   标准的一分千金。   眼下,少年人对金钱尤其敏感。   他停好自行车,看向老同学:“对了,林蕊,回家你有空的话问一下你爸爸,看他有没有兴趣也承包我们钢铁厂的车间。”   纺织厂的两个车间被红星厂承包之后,精神面貌大不相同。   生产效率让纺织厂的模范车间都自愧不如。   少女立刻做了个喊停的手势:“谢谢,我爸现在忙得不可开交,估计是腾不出来人手。”   她好奇地问陈乐,“怎么啦?你爸的改革不顺利?”   陈乐立刻拉下了脸,恨声道:“就该进行竞争上岗,那些成天不干活,在厂里头磨洋工的人通通赶出去。”   林蕊哈哈大笑,指着陈乐直摇头:“你这种思想可不行哦,这是会出问题的。”   “再这么下去,厂子会被他们活活拖死。”少年怒气冲冲,“你知道吗?他们居然偷工减料,故意让厂里头的钢材不合格。”   他们江州钢铁厂的招牌都要被砸了!   林蕊笑眯眯的:“那你得问清楚,他们为什么这样做。”   其实现在工人的主人翁意识相当强,也许他们有吃大锅饭,磨洋工的坏习惯。   但林蕊相信,如果没有确切的原因,他们不会恶意去破坏厂里头的生产。   因为大家都明白一个基本的道理,厂子倒了,吃亏的人是他们自己。   陈乐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小声嘟囔道:“我不清楚,但我觉得他们实在太不像话了。你爸到底是怎么做的呀?”   红星厂情况不一样,红星厂的人时时刻刻都担心自己会丢掉饭碗,所以他们不敢偷奸耍滑。   可是纺织厂的情况应当跟钢铁厂差不多呀,林叔叔到底是怎样让那些人规规矩矩上班的?   林蕊惊讶:“方法不是明摆着的吗?”   想清闲有清闲的办法,每天磨洋工的人,她爸当然没有权利开除,可是他能不发奖金啊。   车间的奖金全部纳入绩效,这个绩效分成个人绩效以及生产小组绩效。   个人绩效不用说,看的是个人的生产情况。   生产小组的绩效则是跟全组人的情况都有关。   这可以理解成先进带后进,但实际上就是发动群众斗群众。   平常大家伙儿嘻嘻哈哈,没有利益冲突,当然你好我好大家好。   可是一旦别人触犯到自己的利益时,人的本能反应就是要跟他斗到底。   工人是天然的人联盟,国有企业尤甚。   但是人天生逐利,金钱是瓦解联盟最好有效的手段。   你落后不积极是你的事情,但是你不能影响我奔前程。   少女冲陈乐眨眨眼睛:“你爸没有人事任免权以及投资决策权,那就只能先将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   最大限度地激发起工人的荣誉感和集体归属感,让大家深切地感受到干好干不好并非一个样。   否则无论怎么改,都不会有结果的。   人心一旦散了,大家就会想方设法地为自己谋私利。   陈乐疑惑地看着她,好奇道:“真的有用吗?”   林蕊双手一摊:“哪儿来的万灵丹啊?最起码的,你爸得先试试啊。”   总不能因为眼前有困难,就停滞不前吧。   不动怎么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少年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最后跟他们在班级门口分手的时候,他还不死心地回过头来:“哎,你问一下你爸。要是有兴趣的话,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林蕊哭笑不得地挥挥手,胡乱应对道:“行了,我知道了。”   居然相信包治百病。   明明这个方法之前就已经出现问题,他们怎么还将希望寄托在承包制上?   车间承包制度跟农村土地承包制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少女摇摇头,跟着苏木进班级。   省实验中学不愧是名牌老校,教室宽敞明亮,然而课桌看着比钢铁厂中学还旧。   坐在讲台上的年轻女教师,见班上同学到的差不多了,站起身来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狄青。”   教室里头立刻发出一阵笑声,大家没想到,自己的新班主任居然是这么个名字。   狄老师也微微一笑:“想必大家听说过狄青将军的威名。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我希望咱们班也是一支强大的部队。”   林蕊很快就见识到了新班主任的部队作风,纪律严明。   即使打扫完卫生之后的自习课,她也不允许大家交头接耳,互相联络感情。   年轻的女老师表情严肃地站在讲台上:“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不少同学的中考成绩,其实已经达到了中专中师分数。大家之所以还坐在这里,是因为你们的目标是大学。”   她在黑板上写下两串数字,轻轻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粉笔灰。   “你们看,这就是今年参加高考的人数和最终被录取的人数。266万和63万,谁能报一下录取百分率?”   她的目光扫过台下的学生:“只有20%多点儿的录取率。是不是你们觉得自己能够打败全国其他80%的考生?”   班上静悄悄的,林蕊的笔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发出的声响简直振聋发聩。   少女下意识地缩下脑袋。   妈呀,原来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被听到,是真的。   “不要想当然,同学们这266万人已经是经过了一轮杀,还有比这个更多的数字,倒在了预考线上。”   班主任的目光在每一位同学的脸上梭巡,等到所有人都被看得不自在时,她才开口:“好,现在开始重新调整座位。”   排位的方法不是按照身高进行,而是依据中考分数。   班主任可不认什么加分,她看的是文化课裸分。   “我知道会有同学觉得不满,认为我是只认分数不认人。”   狄老师面无表情,“但是我相信你们很快就会感激这一点。因为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在我的班上,我只要求你好好学习,全心全意学习。”   作为以吊车尾成绩进入省实验中学的林蕊,毫无意外地坐在了教室最后一排。   苏木不安地扭过头偷偷看少女。   林蕊立刻委屈得快要哭了。   “不满现在座位的人,可以通过你们的努力,争取让自己进入到前排。时间是月考。”   教室里头立刻发出了一阵哗然声。   狄老师不为所动,继续语气平静地宣布:“不满与朋友分离的同学,可以选择带着你们的朋友共同进步,当然,也可以自甘堕落。”   林蕊神情一凛,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学渣也有学渣的自尊。 第226章 老师真狠人   下课铃声一响, 苏木悄无声息地收拾好自己的书包, 走到林蕊旁边, 跟她同桌商量:“咱们换一下位置吧。”   林蕊的同桌有点儿近视,正愁坐在后排看不清黑板上的字。   闻声他大喜过望,拿着书包就换了过去。   他才不怕呢, 反正是其他同学要求他换的。   老师要批评,也是批评先要换的人。   林蕊绷着脸趴在桌上, 死活不肯看苏木:“你过来干什么呀?自甘堕落。”   苏木跟没听见一样, 伸手握了下她的手腕子, 催促她道:“别发呆了,咱们接着预习。”   少女还不死心:“你就自甘堕落吧。”   “我乐意行不行啊?别发呆了。”   林蕊总算高兴了一点, 嘴角往上翘了翘,从桌肚里头拿出了自己的资料。   教室里其他同学看着两人,有人有样学样,也从前排调到了后面。   等到第二节 课铃声响时, 教室里已经进行了一轮小型调整。   狄老师回到讲台上,扫了眼底下的学生,面无表情:“谁开始换的座位?”   林蕊下意识的就住苏木衣角。   正面跟老师杠,是最得不偿失的。   结果少年胆子大的很, 竟然直接站起来, 微微垂着头:“我。”   狄老师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冷笑道:“你觉得你很英雄, 很伟大,可以为了朋友牺牲自己的利益吗?”   苏木的眼睛盯着桌面, 没有吭声。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因为你勇于奋力反抗,为全班同学做出了表率。”   少年依然沉默,脊背始终挺得直直的。   狄老师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嘲讽:“那我是不是应该夸你勇敢又坚韧呢?”   教室里头静悄悄的,所有人都静声屏气,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讲台上的老师突然间抬高了声音:“错,恰恰相反,我认为是你是一个自私又鲁莽的人。”   林蕊下意识地抬起了眼睛,盯着与自己隔了一个教室的人。   狄老师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她说话的声音甚至谈不上抑扬顿挫:“因为你试图在胁迫他人与你做出同样的选择。”   年轻的女教师拿出教鞭,轻轻敲打着讲台:“多好啊,你是一个讲义气的典范。你用实际行动向大家证明,可以不顾自己的利益,全心全意为朋友作出牺牲。”   她每说一句话都会用教鞭轻轻的在讲台上顿一下,仿佛是加了个着重号一样。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此做,你将其他同学逼到了选择题面前。”狄老师抬起眼睛,扫视讲台下的众人,“朋友亦或是前程,你们被逼着必须得做出个选择。”   夏末秋初的阳光,明媚而灿烂,却不负三伏天的炎热。   阳光照在窗台上,明晃晃的,仿佛一汪秋水。   窗外的小麻雀,叽叽喳喳。   小东西胆子贼大,就站在窗户旁,歪着圆圆的小脑袋,满怀好奇地注视里头发生的一切。   “然而这个选择,你们真的有必要现在就做吗?或者说有必要立刻撕开这层纸吗?”   狄老师抓起了教鞭,抱在自己怀中:“我不知道你们当中究竟有多少人是真的心甘情愿做出同样的选择,还是出于跟老师赌气的心态,又或者是被逼着没办法,怕被人嘲笑不讲义气。”   她每说出一句话,教室里就发出一小声轻微的骚动。   苏木始终垂着脑袋不吭声,但永远站直了,像一株挺秀的小白杨。   林蕊甚至希望少年直接向老师求饶,然后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上去。   她讨厌这种近乎于批.判的场景,他人凭什么对苏木的选择指手画脚。   狄老师根本不看这件事的导.火.索,只目光在教室里头扫来扫去:“同学们,你们知道老师是做什么用的吗?”   她走下讲台,用教鞭敲了敲第一排同学的桌子,示意对方作答。   小个子男生似乎有点儿紧张,站起身来期期艾艾:“老师是我们人生的灯塔,是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   狄老师笑了,看着男生摇摇头:“你错了,老师是那个背黑锅的人,替你们做拉不下脸事情的人。”   教室里头发出一阵哗然。   “在你们这个年纪容易冲动,感情用事,认为前程啊未来啊什么,这些都是虚的,只有眼前的朋友最真实。”   她微微的笑了,“即使有人心中看重自己的未来,但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他也不敢真实的表达自己的意见。”   成绩好的学生,真的愿意跟成绩差的孩子坐在一起吗?   不,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表面上看,先进带后进,是全班共同进步的好办法。   但是先进真的愿意带后进吗?   高中学业繁重,大家的目标都是考大学。   成绩好的学生压力更大,因为他们接近大学的希望更大。   这个时候帮不上自己任何忙的同桌,反而需要自己花费额外的时间去帮忙辅导功课。   他真的高兴去扮演这个助人为乐的角色吗?   学习说到底是自己的事情。   “如果成绩好的学生自己坐到后排去,成绩退步了,请问你们的心中会不会有怨怼?”   教室里头又是一阵骚动。   狄老师轻轻敲着手中的教鞭:“这个问题你们不用回答我,自己回答自己就行。”   此时她已经在教室里头绕了整整一圈,停留在苏木桌旁:“请问现在的你,还为自己的鲁莽自鸣得意吗?”   少年抬起头,认真地盯着班主任:“我选择的是跟林蕊共同进步。”   他的视线微微扫过自己的同窗,“我也没有胁迫任何人,我认为高中生已经有能力,有觉悟,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班主任笑了,不予置评。   林蕊抓紧了双手,正要站起身,教室门口传来敲门声。   两位穿着省实验中学校服的少年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老师,我们想耽误您跟大家三分钟的时间,说点儿事情。”   校学生会要招新了,欢迎感兴趣的同学积极踊跃报名。   学生会颇为豪气,相当有广告意识的引发了不少宣传单。   从前传到后,落入林蕊手中的时候,她看到了上面文娱部部长也在招新。   整个过程中,狄老师都表现出袖手旁观的状态。   等到那两位学生会的同学慷慨激情的做完演讲之后离开,年轻的女教师示意前排同学将教室门关上。   “我们省实验的学生会活动是不是丰富多彩?”   教室里发出一阵骚动,有胆子大的学生鼓足勇气作答:“是的。”   狄老师面带微笑:“那你们想不想参加?”   班上学生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轻易暴露自己。   “没关系,当着老师的面,可以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狄老师晃了晃手中的教鞭,微微一笑,“放心,老师的底线是从不体罚学生。”   大家哄笑起来,班上的气氛和缓了一些。   “想。”排名第一的男生大着胆子作答。   狄老师转过头去,微笑着看他:“为什么?”   男生鼓足了勇气:“我想全方面的锻炼自己。”   年轻的女教师继续微笑:“你能保送大学吗?”   班上的哗然声大了起来,众人面面相觑。   眼下大学招生本来就少,保送大学更是件相当稀罕的事。   “如果你无法保证自己可以保送大学,那么我建议你直接站张纸扔进垃圾桶。”狄老师语气冷淡,“你们搞清楚自己来学校的目的,上高中是为了考大学。考不上大学,其余一切都是白搭。”   她重新回到讲台上,平静地看着所有学生:“交朋友的话,不上学就不能交吗?人生规划要分清楚主次,抓住主要矛盾。不上学的话,你们有更多的机会交更多的朋友。”   教室里发出了一阵哗然,不少人窃窃私语,还跟同桌前后小声交谈。   李老师等到班上的喧哗声渐渐歇下之后,才将目光转移到林蕊身上:“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堪,非常痛恨老师?”   少女直接站起身,语气平静:“不,不痛恨,恰恰相反,我很同情老师您。因为按照你的理论,你不配交任何朋友。”   教室里头的哗然声更甚,不少人转过头惊讶地瞪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女生。   少女皮笑肉不笑:“照你的道理,成绩不好的人是不配交朋友的,或者说不配与成绩比自己好的学生有瓜葛。”   苏木的手悄无声息地挪到了课桌下,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莽撞。   然而他怎么可能拉得住少女,林蕊压根就没有从真正意义上怕过老师。   “走出校园,评判一个人价值的是什么,肯定不是你的考试分数,而是你混的好还是不好。”林蕊毫无惧色地盯着班主任,“由此看来,狄老师身边的朋友一定都不如你,因为你有自知之明,不好意思拖累那些混的好的人啊。”   班上学生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坐在第一排的小个子男生,更是捂住了嘴巴,瞪着那双鼹鼠一样的眼睛,惊恐地看着她。   “所以说我很同情老师,因为老师交朋友的标准不是发自内心,而是经过一系列的公式套用之后,来判断对方值不值得交往,自己又配不配得上跟对方交往。”   少女微微一笑,轻轻侧了下脑袋,“可是你那一套公式套用完之后,挑中的对象真的愿意搭理你吗?”   苏木下意识地握住了林蕊的手,紧张地盯着老师。   狄老师虽然说自己不体罚学生,可能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够记住自己做出的承诺。   狄老师笑了笑,居然没发火:“我尊重每一位学生表达自我的权利。”   “我说出心里话,是不想你的错误观点影响到其他同学。”林蕊不甘示弱,“我不想你让学生们产生错觉,只要成绩好,一切都无所谓。”   上辈子林主席的单位也招收了不少学霸,但真正到了日常工作当中,这些学霸未必个个如意。   反倒是有些所谓的关系户学渣,在工作中却能够表现得更加好。   林主席私底下曾经跟林蕊说过,因为这些孩子从小耳濡目染,个个都是人精。   他们知道如何恰当地跟自己的工作伙伴维系关系。   他们也明白,该怎样请求别人的帮助,才能获得更有效的协助。   学霸却经常在成长过程中丧失了这样的机会。   他们的家长,他们的老师及他们周围的同学常常给他们灌输一种错误的观点,只要成绩好,一切都无所谓。   这些人还有意无意地告诉他们,因为他们成绩好是学霸,所以可以看不起那些成绩不好的人。   如果他们的出身家庭足够优渥,接触的层面更广,他们还能够在成长过程中自我进行纠正。   可要是他们局限在一个小圈子里头,那这种不良影响,对他们人生的打击将会是致命的。   他们需要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才能渐渐看清楚事情的真相。   而这些额外浪费的时间,就是当初接受错误教育产生的负面效应。   教室里头的声音一下子全都被吸走了,每个人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教室的上空好像悬着个大气球,交谈的双方每说一句话,那气球就鼓大一些,好像随时都会爆.炸。   可惜下课铃声及时响起,时间像一位蹩脚的裁判,匆匆忙忙跑过来喊暂停。   狄老师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淡淡的:“下课吧。”   林蕊抓起手中的学生会招新宣传单,大踏步往教室外头走。   排名第一的男生下意识地追问:“喂,林蕊,你去干嘛?”   少女头也不回:“去竞选文娱部部长。”   教室里发出哗然。   有人大着胆子问:“你有门路保送吗?”   林蕊扭过脑袋,像看傻子一样看对方:“你不参加学生会,就能保证自己考上大学?”   班上的学生还想再说什么,少女已经马尾辫一甩,又大踏步地往前走。   苏木微微朝还没有离开教室的狄老师鞠了个躬,快步追了上去。   中午大家排队在食堂打饭,陈乐从另外一支队伍跑过来,拍林蕊的肩膀,一言难尽地看着老同学。   这会儿他深深地羡慕李老师总算熬出头,把林蕊这个刺儿头给送走了。   少年诚心实意地夸奖:“你们狄老师脾气真好。”   要是换个脾气暴点儿的,林蕊就甭想全须全尾地站在这儿了。   当然,按照林蕊的脾气,到时候躺着进医院的还指不定是谁。   少女立刻做了个弱柳扶风的姿态,靠在苏木肩膀上,伸手捂住嘴巴,眨巴圆溜溜的大眼睛,姿态夸张又做作:“哎呀,人家现在的心还没有落回胸腔呢。”   在场的两位男生全都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苏木往她的盘子里头夹了块糖醋带鱼:“好好吃你的饭吧。一会儿不是还要面试吗?”   少女立刻眨巴眼睛,认真地征询两位同学的意见:“你们说我要不要先饿一顿,这样一会儿不容易犯困。”   即使是惨无人道的初三生涯都没能改变林蕊睡午觉的习惯。   饿了要吃,困了要睡,人必须得遵循作为人类的本能。   苏木没好气道:“你想面试的时候,肚子咕噜噜直响吗?”   林蕊觉得很有道理,像她这样的小仙女,睡着了也是睡美人。   吃过饭之后,苏木将林蕊送去了面试地点小礼堂。   然后他借着要帮林蕊买零食的理由,转去了狄老师的办公室。   少年沉默着站在老师面前,张了张嘴巴,强调了一句:“老师,林蕊不是坏学生。”   李老师转着手里头的钢笔,轻描淡写:“可是她也不是什么好学生,高考看的就是分数。”   少年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鼓足了勇气:“如果完全看中考成绩,林蕊是考不上省实验的。可是她依然凭借自己的能力进入了这所学校。”   这代表着即使是现在的评价体制,林蕊这样的学生也受到认同。   狄老师微微一笑:“我说过了,要是你们有门路保送上大学,你们完全可以按照你们自己的方式走。”   苏木急了:“老师……”   狄老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行将话说完:“我知道学生是各种各样的,每一个学生都是单独的个体,但是作为老师,我能够关注的只能是大部分学生。”   她屈起手指头,轻轻敲击着桌面,“每个人的精力都有限,老师也一样。我不是私教,我不可能为一个学生制定一套单独的学习方案。   作为老师,我所能做的是依据班上大部分学生的情况,调整我的教学计划。至于少部分特殊情况,他们能做的是进行自我调节,来适应老师我的教学方案。”   狄老师的手指修长,敲击在桌面上,仿佛在弹奏着名曲一样。   “我尊重我的每一位学生,我也不希望他们产生错觉,觉得老师应该对他们另眼相待。”她微微仰起头,目光落在少年的脸上,“事实上不会,对于林蕊而言,她现在最重要学会的是适应。”   办公室的门响了,吃完午饭的另一位老师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狄老师挺直了脊背,双手握拳放在桌面上,唇角淡笑:“如果她跟不上,那只能她自己想办法。我是她的老师,但不是她一个人的老师。”   苏木抬起头,倔强地盯着老师:“我跟林蕊坐在一起,不是自甘堕落,林蕊不是堕落。”   年轻的女老师笑了笑,点点头:“好,那我拭目以待。” 第227章 又见大美人   少年走出老师办公室, 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儿, 看着窗外蓝天流过的白云静静地发呆。   旁边的学生经过时, 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苏木没有再停留,而是径直向学生会招新的小礼堂走去。   礼堂里头热闹纷呈,未至门口, 少年先闻其声。   “我最大的优势,我最大的优势是我现在刚上高一, 高考指挥棒的压力, 还没有直接打到我头顶上。”   讲台上的少女笑嘻嘻的, “这就意味着我能够有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学生会工作中去。”   台下充当考官的学生会老人问了句什么,苏木没有听清楚。   他只见林蕊直接在讲台上开始了载歌载舞。   少女一边唱着英文快歌, 一边扭动身体,开始舞蹈。   高一新生的校服还没有发下来,她穿着的是港镇服装厂生产的牛仔长裙。   也是因为如此,少女并没有做什么剧烈的动作。   那语调激烈的歌曲, 配上她懒洋洋笑眯眯的样子,反而有了别样的意味。   表演结束之后,她半点儿都没有不好意思地自吹自擂:“这是我的另外一个优势,无论唱歌还是跳舞抑或是诗朗诵, 我都可以。万一学校要组织文艺活动的时候, 中间有冷场,我还能够负责暖场。”   学生会主席是个戴着眼镜的男生, 他冲林蕊点点头,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林蕊径直走向门口, 伸手往苏木怀里掏。   待一无所获时,少女立刻垮下脸:“吃的呢?”   说好去买零食,结果跑去哪儿浪了?   年轻人,你这样背着姐姐偷偷跑出去玩,很不对,很不老实。   苏木笑了笑:“你没给我钱啊,我跟老板好说歹说半天,人家不肯赊账。”   林蕊立刻掰起手指头跟他算:“我前天才给你的十块钱,这么快就没了。”   少年同志,现在我们国家还不富裕。广大人民群众一个月的收入经常都不满百块。   你年纪轻轻的就如此大手大脚,真的合适吗?   苏木沉默地看着她,直接从口袋里掏出小本本,一笔笔的跟林蕊算账。   前天,买夹心冰激凌,一口气买了5桶。   要不是他拦着,她恨不得能将人家冰柜扫荡一空。   少女尴尬地清清嗓子,眼睛往天上飞:“那个我不是要看看,我给人家出的点子效果如何吗?”   江州城一家历史悠久的老冰棒厂近来效益不佳,市场被外地产品抢占的差不多。   林蕊给他们出主意,生产果酱夹心冰淇淋。   价钱比老牌产品贵了好几倍,销售却极为火爆。   林蕊终于能够随心所欲吃到草莓冰淇淋了,怎么能不打卡。   苏木冷笑,继续往下面念:“去菜市场,买大闸蟹一只。”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转,强词夺理:“我这是为螃蟹养殖做准备工作。”   苏木继续微笑:“买烤大蒜10串。”   人家卖烤串的师傅都坚决不肯给她一个小姑娘烤大蒜,结果蕊蕊非要坚持。   吃完之后,她满嘴大蒜臭。   熏得所有人跟她讲话时,脑袋都要扭到别处。   林蕊兀自狡辩:“那是因为摊子上烤大蒜最便宜,我可省钱了。”   苏木合上小本本,双手一摊:“没了,最后剩下5分钱,你还买了袋无花果。”   吃完了大半袋子,觉得嘴巴干,才分给他。   林蕊莫名心虚,只好从口袋里掏钱,数了三张一块钱的票子给他,义正辞严地教育:“以后省着点花,不能这么大手大脚的。”   苏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钱跟小本本重新塞回口袋。   走廊那头传来笑声,剪着运动头的女孩走过来,笑眯眯地跟林蕊打招呼:“真巧,碰到你了。”   先前她跟林蕊一起排过广播剧,经常一块儿吃吃喝喝。   后来初三下学期大家事情忙,才不怎么见面。   见到老朋友,马小晴明显很高兴。   她走上前抓着林蕊的手,笑容满面:“前头我还跟邹鹏说,不知道你去了哪个学校。”   旁边剑眉星目的男孩子没有出声,只冲林蕊和苏木点点头。   林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哎,马小晴,这才开学吧,你们外国语学校就过了联谊了?”   乖乖,果然传说中整个江州城最会玩的中学就是江外。   “什么啊,我们现在是同窗。”马小晴笑眯眯的,“我在五班,他在三班,你在几班啊?”   “二班,我跟他都在二班。”林蕊指苏木,依然满心疑惑,“你们不是保送江外的吗?怎么跑到省实验来了?”   现在大学保送少,外国语学校却属于特例,尤其是他们的小语种,保送率奇高。   怎么看也是上江外才比较保险。   马小晴落落大方:“我没通过保送考试,只好中考,就跑到这儿来了呗。”   她笑眯眯的,“幸亏我英语特长也算加分,不然还考不上。”   短发女孩儿伸手指指邹鹏,摇头叹气:“至于他,我就不清楚了,大概是觉得省实验食堂的饭比较好吃吧。”   在场的四个人全都笑了起来。   邹鹏言简意赅:“我想跳出来看一看,总是局限在那个小圈子里头,我觉得我会僵化。”   林蕊诚心诚意地摇头:“你将来要是往外交方向发展的话,其实留在江外会比较合适。”   因为这样子能够形成朋友圈。   邹鹏笑了笑:“人生总有得失,不可能事事如意。”   林蕊抱着苏木的胳膊,好奇地朝少年眨眼睛。   哎哟喂,这孩子是受什么刺激了吗?怎么说话如此之沧桑?   得了吧,追不到她姐的幻灭已经过去这么久,也该鼓起勇气直面惨淡的人生了。   她点点头:“也不错,说不定你在这儿能够有另外一番收获呢。”   苏木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催促林蕊:“走吧,回去睡会儿,不然下午你要打瞌睡的。”   林蕊朝两人挥挥手,抓着苏木的衣袖,又蹦又跳地往前头走,跟他比划之前的同学都表演了啥。   哎哟,现在的孩子可皮了,有人唱双簧,还有人表演单口相声,特别逗。   苏木扭过头,看那两人往小礼堂走,犹豫着问:“他俩是不是也要去参加学生会招新啊?”   林蕊立刻紧张起来:“完了完了,马小晴要是竞争文娱部部长的话,我就危险了。”   那姑娘专业学过舞蹈,民族舞跳得那叫一个柔情似水。   在广播室的时候,每次看她跳民族舞,林蕊的双手就蠢蠢欲动,特别想冲上去掐人家的小腰。   她拽着苏木又冲回小礼堂,眼巴巴看着人家跳了一支孔雀舞。   少女收回作痒的手,心痛地下了决定:“走吧,回教室,咱们不买零食了。”   看看人家的腰,再看看自己。   少女啊,身高相差小20公分,那腰的维度要是差不多的话,分明就是柳条跟水桶的区别。   为着这个,林蕊晚饭都只打了蔬菜。   结果明显菜不抵饱,上晚自习的时候,她就开始坐立难安。   等第二节 晚自习开始,她索性饿得趴在桌上昏昏欲睡。   苏木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点着桌上的预习资料:“看书。”   林蕊差点儿跳起来。   不得了咯,现在的小孩子越来越过分,大庭广众之下居然敢牵小姑娘的手。   这种在教室里头公然耍流氓的行为,是要被广大人民群众唾弃的。   少女慌慌张张,抬脚踩苏木,干嘛呢?这么耍流氓。   苏木被她踩得龇牙咧嘴,委屈不已:“你不是静不下心来看书吗?我说给你念静心咒呢。”   林蕊着急忙慌地想要甩开少年的手,说话都结巴了:“你,你念你的,干嘛抓着人家手?”   瞧这借口多蹩脚,分明就是想占姐姐的便宜。   少年十分无奈:“你别乱动,无苦说的,这样念咒的话效果会更好。”   十指连心,可以将他心中的意念,经由他们的双手传递到蕊蕊心间。   少女勃然大怒,果然是无苦这个小秃驴!   她就说苏木以前很老实的,全被无苦这个臭小子给带坏了。   下了晚自习回家,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林蕊还在控诉小和尚的不检点。   “我告诉你,离你那个小师弟远点儿。那小子就不是个正经和尚。”   苏木闷声不吭,也不反驳她,由着她开批.斗大会。   少女说得唾沫横飞。   待自行车停在饭店门口,她一进门,目光落在角落里的小和尚跟小元元身上,顿时要倒吸一口凉气。   小和尚正在陪着小丫头玩搭积木,搭的是个地下宫殿。   六根不清净的臭小子笑眯眯的问天真无辜的小姑娘:“哥哥给我们元元盖宫殿好不好?”   无知幼女拍着肉乎乎的小手,高兴地点头:“好。”   无苦心花怒放:“那以后我们元元就住在宫殿里头,当小公主好不好?”   小丫头笑得更加开怀,口水都淌下来:“好,哥哥给元元盖宫殿。”   少女一阵头晕目眩,直接倒在苏木的怀中,伸出去的手指头都在颤抖。   听听那个丧心病狂的小和尚,究竟说了多么惨无人道的事。   他养成也就算了,居然还想囚.禁!   苏木完全听不懂林蕊在说什么,奇怪道:“无苦要盖房子给元元住怎么啦?”   反正房子盖出来,总归要有人住的。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你不是说要盖房子给我住吗?”   林蕊死命地掐苏木,眉毛快要飞上天。   你傻,这孩子!你跟无苦的情况能一样吗?   那小和尚就是居心叵测,觊觎她家美貌可爱的小元元。   这是人性的卑劣还是道德的沦丧?   少女捋着袖子要上前教训小兔崽子,楼上周会计探出脑袋,看到林蕊立刻招呼:“蕊蕊,上来,有事儿跟你说。”   林蕊只好又将衣袖给放回去,上楼梯还不忘叮嘱周会计:“阿姨,你要留心,元元快被无苦给拐走了。”   周会计笑呵呵地一摊手:“那没得法子,她就认无苦。”   这俩孩子在一起玩的可开心了,谁也不嫌谁。   林蕊痛心疾首:“他就是采取这种怀柔政策,不怀好意。”   “行了,你赶紧进去说正经事。”周会计推着人进包厢门。   门一开,灯光从外头打进去,直接照亮了整间屋子。   哦,不,准确点儿讲,是屋中自带发光体。   光彩夺目的美妇静静地坐在桌旁,手里头把玩着一盏白瓷碟。   林蕊傻愣愣地看着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吸气再呼气,请保持住呼吸的频率,千万不要过于激动,直接忘了怎么喘气。   美妇站起了身,略有些担心的问她:“你哪儿不舒服吗?”   旁边的何医生也赶紧走过来,想要查看林蕊的状况。   戏精上身的林蕊赶紧摆摆手,朝大美人眨巴眼睛:“不,只是你美得让人忘记了呼吸。”   大约从人类能够听得懂说话起,就没有人真正不喜欢被人赞美相貌。   贝拉微微一笑,冲林蕊点点头:“你也很好看。”   少女心花怒放,赶紧奔上前,主动伸出手:“欢迎您到江州。”   艾玛,她终于牵到大美人的手了,人生无憾。   哎哟,美人可真是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美,就连这手握在手里头都是如此的舒服。   那叫一个柔弱无骨,那叫一个绵软娇嫩。   苏木不得不清清嗓子,伸手在林蕊的手腕上按了一下。   少女这才念念不舍地松开对方的柔荑,笑嘻嘻地看着大美人:“你是来看我的吗?”   孙教授的研究生何医生无奈地摇头:“蕊蕊,你不是要问蚯蚓能够提炼什么酶吗?用蚯蚓提炼的酶很多,但是现在认为在临床上比较有发展前景的是蚓激酶。”   说到了专业问题,何医生开始滔滔不绝:“这是一种酸性蛋白酶,因为在溶解血栓跟预防血栓形成方面的作用类似于尿激酶,所以被称为蚓激酶。   清华大学生物系87—8.9年的国家自然基金项目研究的就是这个,6月底他们召开了临床前研究成果鉴定会,已经通过专家组的鉴定。”   林蕊听了半天高大上的东西,感觉脑袋很晕,直接直接伸手喊停。   说重点,我的哥哥,这个我还没打算投身于药品研究。   何医生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现在日本有同类产品,龙心口服肠溶液胶囊,在临床上应用效果良好。我们国家也在启动临床验证中。”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决定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也就是说,你们打算收购我的蚯蚓啦?”   何医生笑了起来,示意贝拉的方向:“不是我,是这位女士。她有意投资生物制药公司,需要大批量的蚯蚓。”   其实贝拉与何医生接触,最早是因为何半仙的药膏。   经过一年的临床验证,实践证明,药膏对于骨折损伤愈合效果良好。   孙教授希望将药膏有效成分进行平面,如此一来可以大规模量化生产,就不需要病人再千里迢迢赶到自己所在的医院。   投资制药厂可不是个小数目。   有关方面经济紧张,拿不出钱来,所以项目组就有意从外招商引资。   贝拉就是这样走进项目组的视线。   然而从提炼药膏到经过长期临床验证后批准药品上市,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贝拉女士就有意先开展其他业务,他的目光落在了近年来开始在国际上崭露头角的蚓激酶身上。   提炼引激酶,当然需要大量蚯蚓。   目前江州城专业养殖蚯蚓的人并不多。   贝拉偶然在何医生面前提到这件事时,细心的何医生立刻想到了林蕊曾经托自己打听,蚯蚓究竟能够提炼什么酶。   他热心肠的很,赶紧向贝拉积极推荐。   何医生拍着胸口跟贝拉打包票:“为他们的蚯蚓养殖技术支持的是动科学院,专门有人给他们进行指导。现在省中药公司也从他们这儿进蚯蚓,生产中药材。”   林蕊笑眯眯的,积极主动地推销自己产品:“我们这儿养殖蚯蚓的人都经过专业培训,所有的饲料都有讲究,绝对不会存在重金属超标的问题。”   贝拉矜持地点点头:“所有的蚯蚓都要经过专业检测。”   林蕊笑眯眯的,拍着胸口打包票:“那当然。”   她积极主动地要邀请贝拉去她的蚯蚓养殖基地看一看。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才行。   何医生惊得目瞪口呆,抬眼看窗外,连连摆手道:“算了,这么一大晚,明天再说吧。”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略有些为难:“明天我也要上晚自习呀。”   狄老师放过话之后,班上的同学基本上都回归原先按成绩排的座位。   只有苏木一人,还坚持着固守最后一排。   这孩子得承受多大的压力啊。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林蕊觉得自己还是识相点,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狄老师的权威,省得到时候苏木夹在中间为难。   贝拉沉吟片刻,点点头道:“好吧,趁热打铁。”   林蕊笑眯眯地试图跟对方套近乎:“您是哪里人啊?您说话声音真好听。”   贝拉语气淡淡的,直接跳过去:“防空洞在哪儿?”   林蕊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生气。   作为相貌协会资深会员,美人在她这儿总有特权。   她连声保证:“不远,很快就到了。”   四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时,王奶奶朝外面探了下脑袋,小声嘀咕着:“这姑娘像是在哪儿见过。”   周会计正在对账,闻声笑了起来:“哎哟,长成她这样,见过了肯定就忘不了。”   跟电影明星似的。   这一走进来啊,整个屋子无论男女老少,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了。   王奶奶笑出了声:“可不是,说不定啊,人家以前就是大明星。”   现在不是都流行下海嘛,大明星也下海做生意喽。 第228章 月黑风高夜   四个人两辆车。   无苦坐在电动自行车后座, 抱着大美人的腰, 美滋滋地喊:“姨姨, 你身上可真香。”   林蕊看着这该死的小和尚,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现在出租车难打,刚才在饭店门口时, 她就热情洋溢地邀请大美人骑电瓶车。   她的本意是自己与美人共乘一辆车,也好趁机亲近亲近。   结果半路就杀出来个小和尚, 非要跟她争抢大美人。   林蕊连在美人面前保持形象都顾不上, 叉着腰, 指着小兔崽子的鼻子骂:“大晚上的,你跟去干嘛?”   结果这脑袋上不长毛的小子居然振振有词:“厨房里头没蘑菇了, 我去给我奶奶割一些。”   林蕊捋起袖子要揍他的时候,大美人竟然已经骑到电瓶车上。   那个,美人你搞错了,是我骑车带着你呀。   可惜无苦腿虽短, 动作却迅速,已经飞快地爬到后座上霸占位子,一把抱住美人的腰。   臭不要脸的假和尚居然还侧过脸来冲林蕊吐舌头做鬼脸,嘴里头甜死人不偿命:“姨姨, 我好喜欢你哦。”   林蕊恨恨地坐上了苏木骑着电瓶车后座, 毫不犹豫地当场拆小和尚的台:“哎呀,我们元元好可怜, 舅舅这么快就不管元元了。”   无苦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小师姐在陪元元睡觉呢。姨姨,我小师姐又漂亮又温柔, 下次介绍给你认识啊。”   贝拉微笑:“好啊。”   林蕊勃然大怒,这混账臭小子,她就知道他跟叶珍珍是一国的。   跟姐姐抢王奶奶,还有周阿姨跟玲玲姐也就算了,现在秃驴还敢抢大美人?   苏木默默地发动电瓶车,车子呼啸而起,愣是让林蕊发出的唇枪舌剑悉数落空。   车子蹿上大马路牙子,少女才反应过来:“何医生,咱们好像把何医生给落下了。”   可怜的医生从头到尾作壁上观,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过河拆桥。   贝拉转过头,冲他微微一笑:“谢谢您陪我过来,时间不早了,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何医生面红耳赤,期期艾艾地应声,灰溜溜地去坐公交车走人了。   无苦冲着人家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把脸贴在贝拉的背上,嘴里头不住地赞叹:“姨姨,你身上真的好香。”   这一路上,小和尚的甜言蜜语就不断。   两辆车数度并行,苏木又不得不强行拉开车子距离。   否则蕊蕊肯定要跟无苦吵架。   他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有什么好吵的,任何时候都能吵得不可开交。   林蕊失了地利优势,只能唱起歌来,试图吸引大美人的注意力。   今夜没有月亮,初秋的凉风带着蒙蒙的雾气,遮着天上的星星,都充满了朦胧的美感。   苏木周身暖融融的,觉得浑身都快活极了。   身后的少女在轻轻地吟唱一首古老的歌谣。   突然间无苦开始捣乱,居然大声念起了咒语。   介于这小子手边没有小抄,他只能无耻地念他最熟悉的准提咒。   这下子好了,民谣是唱不成,林蕊索性大声背诵起英文诗:“O,my luve's like a red, red rose……”   小和尚傻眼了,他都听不懂二姐究竟念的是什么。   林蕊总算占了上风,得意洋洋地念完了一整首诗。   贝拉骑着电瓶车,不远不近地缀在前面一辆车后头。   她看到了少年的后脑勺,黑黑的后脑勺,头发剃得极短,摸上去,大约如小鸟轻轻啄着掌心。   一瞬间,她有些嫉妒坐在少年后座椅上的女孩。   因为少女是如此的肆无忌惮。   搂着他的腰,伸手摸他的头,用手指头在他的后背上轻轻地敲击。   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姿态是如此的自然。   而前面的男孩似乎根本不会反抗,还不时发出笑声。   仿佛天底下就没有更快活的事。   进了农历八月,桂花陆续绽放。   那馥郁的香气弥漫在她鼻端,纵然有夜风吹,但依然浓郁的近乎于发苦。   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苦涩是从她的胸腔深处涌现出来的。   幸而前头路一转,防空洞也出现在他们面前。   因为养殖蘑菇与蚯蚓都会产生不好闻的气味,所以林蕊选用的防空洞远离居民区。   少女跳下电瓶车,热情洋溢地凑到大美人面前:“这儿虽然有点偏,但是环境很不错。”   她如愿以偿地牵到了大美人的手。   这大晚上的,天上有连个月亮都没有,万一大美人磕着碰着了,她会心疼的。   无苦还想去牵另一只,林蕊立刻强调男女七岁不同席。   这么大的小子,怎么老想着往女孩身边凑?   贝拉被她逗笑了,轻声道:“我都可以当他妈妈了,还怎么算是女孩儿?”   林蕊骄傲地挺起胸膛:“一百岁也可以是女孩儿,永远的少女。”   苏木无奈,礼貌地向贝拉道歉:“蕊蕊跟您开玩笑呢,请您不要介意。”   天上没有月亮,星光黯淡,贝拉的脸也晦涩不清。   隔了半晌之后,她略有些沙哑的嗓音才响起:“没关系,我很喜欢她。”   林蕊立刻得意的尾巴翘上天,冲小和尚挤眉弄眼:“听到没有?”   无苦立刻扭过头去,不搭理自己的小师嫂。   星越下光线暗淡,林蕊拿了矿灯开防空洞的门。   防空洞里头光线暗淡,蚯蚓畏光,刚好就成为合适的养殖场所。   “防空洞在地下,原本就阴暗潮湿,所以我们的蚯蚓养殖很上规模。”   门一打开,里头的味道喷出来,很不好闻。   防空洞里垒起了一层层的架子,上面堆着培养基。   林蕊拂开养料,灯光下,粉红色的蚯蚓蠕动不停。   “你看这个长度。”她拿自己的手比划了一下,“这个就是已经养成了的。”   尽管防空洞里头装了空气净化装置,但气味仍然不好闻。   贝拉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轻轻地点点头。   她强调了一句:“你的蚯蚓防病害一定要跟上,否则会影响产品质量。”   林蕊立刻高兴地点头,大声应下。   既然已经看了成品,四人赶紧退出防空洞。   无苦还要割蘑菇,林蕊只得龇牙咧嘴的开了隔壁防空洞的铁门。   吃吃吃,就知道吃,一天到晚就没见他嘴巴闲下来的时候。   无苦老大不服气,有本事二姐别吃她带出来的鸡爪啊。   林蕊振振有词:“这鸡爪还是我厂里头出来的呢,我凭什么不能吃啊?”   只有老板使用自己的产品,企业才能不断的进步。   因为唯独这样,老板才知道自己产出来的究竟是什么货色。   苏木被这两人挡在后头,相当不好意思地又跟贝拉强调了一遍:“他俩喜欢吵着玩。”   贝拉轻拢披肩,目光如潮汐汹涌间的星辰一样,深不见底。   隔了老半天,她的声音才淡淡地传了出来:“没关系。”   苏木下意识地握了下拳头,他觉得自己主动搭话的行为很蠢。   也许人家早就不耐烦了,正急着要走呢。   少年有点儿羡慕蕊蕊。   因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蕊蕊似乎都能跟刚认识的人也找到话说。   他就不行了。   旁边站着这位贝拉,他浑身都不自在,简直想要逃之夭夭。   然而是男子汉的倔强支撑着他,让他鼓足勇气,坚决不当逃兵。   林蕊丁点也没有察觉到大美人的不耐烦,还扭过头,热情洋溢地跟贝拉介绍:“我们这儿蘑菇废渣也用来养蚯蚓,这样蚯蚓才能营养均衡。”   防空洞附近都没有灯光。   忽然间一阵风起贝拉像是害冷一样裹紧了披肩,沙哑着嗓子:“挺好的。”   她的视线落在遥远的地方,似乎只要这样,就不用看身旁的男孩子。   少年多大了?十四还是十五?   她不记得了,过往的一切像是被剪辑掉的故事,早已随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化为灰烬。   四周弥漫的雾气,让她开始不安。   女人下意识的咬紧了牙齿,身体进入戒备的状态。   她觉得自己做了件蠢事,为什么要贪图方便,找成熟的养殖户。   她明明可以自己寻人养殖,最多等上一段时间而已。   懊恼如潮水一般,拍击着她的心脏,女人简直不堪忍受。   继续留在这里的每一秒钟,对她而言都是煎熬。   她的情绪突然间暴躁起来,不满的话语脱口而出:“到底还要多久?”   林蕊正在一边跟无苦吵架,一边小心翼翼地割小平菇。   这种蘑菇口感鲜脆,在店里头极受欢迎。   听到贝拉的抱怨,她赶紧笑嘻嘻地冲出来:“好啦好啦,马上就好。”   无苦还想再多采摘一些,林蕊直接拖着他出去。   开什么玩笑,比起这些蘑菇自然是美人的心情更重要。   少女冲贝拉眨巴眼睛,笑嘻嘻道:“我送您蘑菇花吧。”   贝拉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又清了清嗓子,恢复平和的语气。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的咄咄逼人,她甚至还笑了笑:“蘑菇花是怎样的呀?”   苏木下意识地握住了林蕊的手,他觉得眼前的女人怪极了。   好像这让她非常不舒服一样。   林蕊也察觉到了她的失态,立刻笑了笑,拽着无苦走:“我们回家吧,我奶奶会做很好喝的蘑菇汤。”   贝拉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下来,她感觉放松了一点,甚至可以微笑着向林蕊道了谢。   无苦靠近贝拉,嘴里头又开始念起了准提咒。   小和尚一本正经地强调:“您应当常持准提咒,对你有好处的。”   林蕊一巴掌呼到小和尚的脑袋上,没完没了的。   自己就不是个正经和尚,还好意思拉着人家。   她冲贝拉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别理他,这孩子就是这个样。”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贝拉慌乱地点点头,没有应声,只往前头走。   林蕊赶紧追上去:“哎,你慢点儿,小心。”   结果她还是迟了一步,贝拉脚下一崴,居然咕噜噜地滚下了山坡。   这下子,他们都吓坏了,赶紧追着过去。   林蕊手里头的矿灯在草丛间晃荡。   昏暗的灯光扫到长发时,她赶紧过去拉,嘴里头大声喊着:“贝拉。”   一搭手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她拉着的分明是个幼小的孩子。   躺在草丛间的女孩奄奄一息,有气无力地喊着救命。   林蕊手中的矿灯照在她身上,跟上来的苏木立刻扭开了脑袋。   七八岁大的小姑娘,没穿裤子。   无苦扶着崴到脚的贝拉一瘸一拐的过来。   看清小姑娘的样子,众人都傻了眼。   她额头上黑黢黢的一个洞,正往外头汩汩冒着血。   贝拉从口袋里掏出消毒湿巾,擦拭女童的伤口,然后又用披肩裹住。   林蕊也反应了过来:“报警,必须马上报警。”   只是现在根本没有手机,198.9年的江州,连移动通讯站都没有,大哥大也拍不上用场。   “你跟无苦去报警。”林蕊沉着的很,将四人分成两组。   贝拉的脚受了伤,不适合搬动,必须得留下。   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情况,也不适合有男性陪同。   苏木的武功基本上是花架子,独自一人的话他不放心,必须得无苦陪着。   少年张了张嘴巴,想要反对。   他当然不放心蕊蕊一个人留下。   然而女孩的情况危急,已经由不得他犹豫。   无苦拖着小师兄往前走,嘴里头嘀嘀咕咕地念着不知道什么咒语。   贝拉伸出手,搭着小姑娘的脉搏,观察她的呼吸情况。   林蕊张张嘴巴,懊恼地冒出一声:“应该让何医生来的。”   起码有个专业人士帮忙,情况会好很多。   都是无苦这家伙,非要起哄架秧子。   她手中抓着的矿灯无意识一晃,照亮了身后的杂草。   林蕊察觉到不对,那你分明是个洞口。   这儿居然还有另外一个防空洞。   枯树与杂草丛遮蔽了洞口,倘若不是灯光的角度恰好,就算有人从那里走过,也不容易发现。   林蕊下意识地咽了咽唾沫,抬头看贝拉。   美妇人也面色凝重,微微点了点头。   少女小心翼翼地往前逼近,她手中抓着从旁边折的树枝,挑动杂草丛。   里头没有传出什么声响。   林蕊的胆子大了一些,又往前走两步。   “有人吗?”少女试探着问。   突然间,她的脚上传来一股大力,有人抓住了她的脚踝用力往下拉。   少女猝不及防,本能的一个飞脚踢上去。   然而她自己也失去了重心,身体往下倒。   慌乱间,她手中的矿灯只照亮了一张狰狞的脸。   少女大惊失色,抓着矿灯就往那人脑袋上砸。   男人发出一声闷哼,脑袋往后倒。   一股气体喷出来,恰好冲到他的脸上,他晕了过去。   警车的鸣笛声打破了夜空的沉寂,林蕊坐在警车上,双眼呆滞地看着外头。   妈呀,这个晚上实在太刺激了。   她扭过脑袋,恶狠狠地瞪着无苦。   她就知道,只要这小和尚硬凑上来,那肯定就没好事。   无苦委屈地抱着胳膊,认真强调:“二姐,是你坚持今天晚上要出来的。”   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   天上都没有月亮,起这么大的风,也亏得二姐这人居然想到要出门。   林蕊恶狠狠的瞪他:“那你非要跟出来干什么?”   假如无苦不跟出来,肯定就没有这么多事儿。   可怕的不是流浪汉试图强.暴跟父母闹脾气离家出走的小姑娘。   而是警察在那间废弃的防空里发现了人体残骸。   没有腐臭味,因为那砍断了躯体已经变成了森森白骨。   警察一开始还以为是流浪汉吃剩下的肉骨头。   直到他们往里头搜,发现了小小的头颅。   从头骨大小来看,那两具残尸的主人年龄应该不超过十岁。 第229章 神奇小和尚   法医对防空洞者尸体进行了检测, 判断受害者死亡时间在两个月以上。   依据这个时间, 他们对周围相应年龄段的孩子进行排查, 结果竟然一无所获。   后来还是警方仔细调查现场,才发现问题所在。   防空洞平常气温的确低于室外,夏天也凉爽舒适。   然而天生这防空洞连着林蕊他们养蘑菇的那个洞口。   为了保持蘑菇洞里头空气清洁, 当初设计的时候就特地安装了抽风装置。好将里头的废气抽出来往低处排,把新鲜的空气从高处抽进去。   蘑菇养殖产生的废气主要是二氧化碳。   当时那个试图袭击林蕊的流浪汉, 之所以会突然间窒息, 就是因为刚好大股的二氧化碳喷到了他脸上。   温室气体频繁进入埋藏尸体的防空洞, 洞内气温增加,自然加速了尸体的腐败。   警察在仔细询问蘑菇种植工人, 对方反映七月底的时候似乎的确闻到了臭味。   不过一来他们养殖蘑菇本身发出的味道不好闻,旁边养蚯蚓的洞里头气味更难闻,所以他们并没有想太多。   依据这些发现,警方又扩大了调查范围, 果然在附近镇上找到了丢失孩子的人家。   这家人情况有点儿复杂,小两口闹离婚,当妈的去深圳打工了。   临走前,夫妻双方曾经因为一双孩子到底归谁吵过一架。   有了这个由头, 虽然后来孩子不见了, 家里的老人也以为是媳妇把孩子偷偷带走了。   他们只想着等到过年,媳妇总归要回家的。   到时候, 两家人再坐下来把事情说清楚。   谁知道带走他们的,不是母亲而是死神。   七月多雨, 野外草地上有地皮菜。   这两个懂事的孩子,看家中大人心情不好,就想着能做点什么,好让爷爷奶奶开心。   他们看到以后草地上长出来的地皮菜,就带着小篮子出去捡。   这一捡便距离家越来越远。   结果夏日暴雨来得又急又快,两人被倾盆大雨困住时,碰上了个好心的叔叔。   叔叔说,带他们去躲雨。   两个小孩感激不已,跟着叔叔走进了那个隐蔽的防空洞。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等待他们的却是死亡。   流浪汉用石头砸死了两个孩子,然后开始奸.尸。   等他发泄完欲望之后,他又用砍骨刀看一下孩子们的四肢跟脑袋,分散着丢在洞中。   他之所以如此处理尸体,照他的说法就是模拟五马分尸。   据说这样死掉的魂魄,就不知道该如何去找凶手报仇。   做完这一切以后,他就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在江州城里头流浪。   警察搜索防空洞的时候,找到了两个小孩捡的地皮菜。   篮子仍旧在,竹编篮子把手松垮的地方,被两个懂事的孩子用塑料包装绳紧紧的裹好了。   里头的地皮菜没有腐烂,而是被风干了,皱成黑黢黢的一块。   家里头的大人看到遗物的时候嚎啕大哭。   乡间生活清贫,地皮菜炒蛋是家里大人常用来打牙祭的美味佳肴。   流浪汉残杀了两个孩子之后,很快就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罪恶。   时隔不到两个月,他又借着天要下雨的理由,将个暑假作业没写完,跟父母吵架后离家出走的小丫头拐到了山洞里。   结果孩子一进山洞,热心的叔叔立刻变了脸,直接抓着石头砸向她的脑袋。   然后叔叔扒了她的裤子,正准备一逞兽欲的时候,洞里头突然间多了一股臭味,刚好喷在叔叔的脸上。   大量的二氧化碳抑制了流浪汉的呼吸,他当场晕了过去。   然而距离喷气位置较远的受害女孩,却因为低浓度的二氧化碳刺激了呼吸,反而醒过来。   女孩赶紧连滚带爬的往洞外逃,奈何他受了重伤,只跑出防空路口就晕倒在不远处的野地中。   救护车到的时候,迷迷糊糊醒过来一瞬的女孩,只说了一句话,叔叔打我,脱我裤子。   七八岁大的孩子还不明白自己刚刚在鬼门关里头走了一遭。   孩子获救之后,父母曾经带着礼物上饭店门千恩万谢。   他们请求当时在现场的四个人,千万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   他们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忘记不幸,无忧无虑地生活。   林建明请他们放心,孩子们都不会在外头乱说的。   林蕊赶紧点头应下。   她明白人言可畏,尤其是在性犯罪当中,受害者往往承受着比凶手更重的舆论压力。   少女近来沉默了不少,自从断断续续的将那些信息拼凑在一起,窥见流浪汉的犯罪路线之后,她甚至连责备无苦的心情都没有了。   警方特地又找他们四人调查了一回,反复询问流浪汉袭击林蕊的过程。   从他的反应看,这人凶残而狡猾,相当冷酷。   很可能洞里头的两具尸体并非他唯一犯下的案子。   他当时选择对林蕊动手,一方面林蕊明显还是个没长成的孩子,力量有限。另一方面,林蕊行动自如,倘若能够一举拿下林蕊的话,那么脚踝受了伤的贝拉也就好对付了。   警察后续的调查结果,林蕊自然不可能知道。   她只反复思量着看无苦,试图从这小和尚身上发现问题之关键。   无苦愁眉苦脸地对着小师兄给他出的数学题,连手上的石榴吃的都不香了。   原本这个时候,他应当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钵钵鸡,手边还躺着小元元。   可是师兄说了,家里必须得培养起良好的学习氛围。他跟小师嫂两个,谁都不可以放松学习。   无苦一抬头,见到小师嫂两团火似的目光,吓的石榴都落到了地上,骨碌碌滚到林蕊脚边。   少女看着脸上表情丰富,明显是在内心天人交战,却死活不敢过来捡石榴的小和尚,冷冷一笑:“不吃石榴啦?”   无苦警觉地看着他,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直觉告诉小和尚,他要是敢过去捡石榴的话,今后别说是石榴,什么他都没得吃。   苏木抬起头,敲敲她面前的练习册,已经被磨得完全没有脾气:“写完没有?”   少女龇牙咧嘴,将苏木的脑袋扭过去,只瞪着无苦,开门见山:“你老实交代,那天晚上你是不是知道要出事?”   大晚上的连小元元都不顾,他不是喜欢小师姐吗?小元元睡着了,也可以跟小师姐一块儿看小丫头睡觉啊。   无苦立刻唱起了窦娥冤,老天爷开开眼,小二姐又开始冤枉人嘞。   那种蘑菇养蚯蚓的窑洞,是不是二姐挑的?   大晚上的非要拉着人去看什么蚯蚓,是不是二姐做出来的事?   他就顺带着跟去采回蘑菇,怎么责任全到他身上了?   床上睡的香喷喷的小元元翻了个身,揉揉眼睛。   小和尚立刻屁颠颠的跑上去,轻轻给小丫头拍背。   至于席子上的小宝生无论如何翻滚,从这头爬到那头,都引不来临时监护人一个垂怜的眼神。   充分体现了男女有别。   “你少跟我插科打诨。”林蕊瞪眼,“一而再再而三都是这样,分明你就是事先知道了。”   无苦被他强硬的语气吓得直接坐到了小师兄身后,手上拍着小元元的后背,声音可怜兮兮:“师兄,你看我师嫂啊。”   林蕊一看他那副装傻的德性,就气不打一处来。   少女扬起手,准备对他进行爱的体罚时,地上一直滚来滚去的小宝生居然突然间站起来,自己在席子上迈着小腿走路。   三个大孩子面面相觑,然后异口同声:“奶奶,宝生会走路啦!”   这小家伙因为早产,身子骨一直算不上多硬朗。   就算满了一周岁,两条小腿也软绵绵的,只会爬只会滚。   王奶奶他们都说,这孩子还要在外头补足了量肚子里头的天数,才会走路。   谁知道这小东西是个邪门的,根本就没精力站起来扶着墙扶着床走的过程,居然直接就走起路来。   手上什么都没碰。   这下子,整个饭店都沸腾了。   大家伙儿全都看稀奇,个个都想让宝生表演一趟。   桂芬婶婶忙得不可开交,没空表扬小儿子,只匆匆忙忙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去摊子前忙着给客人打包吃的。   孩子一天天长大,他们夫妻却一天天衰老,他们要加把油,争取在能动能做的时候,多攒下点儿家业。   像所有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一样,小宝身热衷于给身边每一个人表现自己掌握的新技能。   等到根生叔叔在外头忙完了回来,小家伙已经累得爬不起身。   然而倔强的小伙子,依然坚持翻身起床,给老父亲表演了一下他走路的英姿。   根生叔叔高兴地一把抱起儿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他还想再表达一下感慨的情绪,林蕊一扫房间里头的闹钟,立刻惊喜大喊:“放电视购物了!”   薛老师从广播电台调去电视台当制片主任之后,范畴,他们排的节目缺乏竞争力。   林蕊立刻半卖半送,将设立电视购物节目的金点子推了出去。   几十年后电视购物已经烂大街,但是对于眼下大部分国人而言,这是个极为新鲜的节目。   人们迫切地渴望能够从电视广播中获得新的信息,无论是哪一方面的。   林蕊急着看江州台推出的电视购物节目,是因为这期主打产品就是他们暑假时倒腾出来的电动牙刷。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清楚不让她去看电视的话,接下来的时间她也绝对不会好好学习。   少年点点头,果然获得了“乌拉”的欢呼。   林蕊一把抱住他,又蹦又跳:“哎哟,苏木,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小和尚偷偷看师兄,觉得师兄才是真能耐。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让小师嫂这么听话。   少女打开电视机,主持人果然在热情地推销电动牙刷。   在节目开录之前,薛老师特地找了台湾地区的电视购物节目录像,给自己台里头的主持人好好揣摩学习。   他们还请了位口腔专家,强调刷牙的重要性,以及刷牙时长对于刷牙的意义。   虽然大家表现的有点儿生疏,主持人在说广告词的时候似乎有些羞耻,但是整个现场的气氛还是颇为热闹。   “要开始了,要开始。”从节目开播起,她就期待不已的现场电话接听时间终于到了。   林蕊紧张得一把抓住苏木的胳膊,拼命的往下掐。   前头全是铺垫,后面才是正儿八经丑媳妇见公婆的时候。   要是根本就没有电话打进来,她还得去安排水军。   否则怎么能够制造出产品受欢迎反响火爆的假象。   苏木被她掐得龇牙咧嘴,却只能由着她抱住自己的胳膊又摇又晃。   蕊蕊将他的胳膊抱在怀里头。   9月份衣衫仍旧单薄,他的胳膊每蹭上少女的胸膛,就忍不住浑身战栗一下。   少年不得不赶紧扭开脑袋,眼睛死死,盯着电视机。   然而他泛红的耳朵依旧出卖了她内心的激动。   好在蕊蕊的注意力全都被电视机吸引住了,根本没留心少年的异状。   主持人宣布热线开通的瞬间,立刻就有电话打了进去。   现场打进热线的所有观众朋友,都能够获得产品直降100块的销售大礼包服务。   这种形式迅速吸引了觉得新鲜的江州市民,从第一位打进热线的观众开始,后面的电话铃声就响个不停。   林蕊激动地抱着苏木的胳膊,又蹦又跳。   万事开头难,只要开了个好头,后面连水军都不用安排。   因为所有参与进来的人都会变成自来水。   苏木只能无奈的看着少女,完全不理解人为什么会变成水。   少女笑嘻嘻的,冲他眨巴眼睛,突然间柔若无骨起来:“女孩儿是水做的骨啊?”   少年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狼狈不堪地跳起身,着急忙慌往外头跑。   “干嘛啊你?”   苏木连头都不敢回:“吃,吃的,我给你们端吃的。”   无苦看着电视机,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漂亮的电视购物小姐,压根舍不得挪窝。   “师兄,我要吃螃蟹!”   林蕊立刻一巴掌呼噜上他脑袋:“没得吃,知不知道螃蟹一只多贵呀?随便啃个猪蹄或者鸡腿对付一下吧。”   小和尚立刻愤愤不平地威胁少女:“我要跟卢哥说,无苦不喜欢吃螃蟹了,看到时候广播剧一播,你养的螃蟹还怎么卖得出去?”   林蕊立刻撸袖子,冲小和尚阴险地笑:“我看你不是不想吃螃蟹,是什么都不想吃。”   房间里头立刻响起无苦的大呼小叫声:“师兄救命啊,我小师嫂又欺负我啦。”   少年将欢快的吵闹声抛在身后,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去。   他从厨房端了吃的出来,迎头撞上来店里的贝拉。   少年立刻又浑身不自在起来,见到人总该应当打招呼,可他又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苏木期期艾艾半天,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您,您的脚好了哈。”   王奶奶真想伸手拍下这孩子的脑袋,蕊蕊的生意头脑怎么就没有一点儿传给他?   有这么跟客人说话的吗?昨天他问了贝拉同样的问题。   只是美妇人似乎并不在意小男孩的无礼,她只略微点点头,声音冷淡:“好了。”   王奶奶赶紧过来打圆场,笑眯眯地问贝拉:“今天是老规矩还是新花样?”   贝拉谨慎地点点头:“还是照原样给我来一套。”   苏木见王奶奶亲自招呼人呢,如蒙大赦,赶紧端着手上的盘子,匆匆忙忙又回到楼上。   王奶奶觑着贝拉脸上的神色,下意识地替苏木辩解:“这孩子很乖,就是太老实,是个好孩子。”   贝拉冷淡又矜持,只微微点了点头,径自走向空桌坐下。   王大军觍着脸凑到奶奶身边,大着胆子追问:“奶奶,她怎么每天都到我们店里头来?”   王奶奶立刻脸拉得老长,一巴掌呼上孙子的脑袋:“有你什么事啊?干你的活去,别老往上凑。”   王大军委屈:“我这不是觉得有点怪吗?”   周边饭店这么多,上档次的也不少,百年老店就在街对角。   这要说是尝新鲜,也没扎猛子一直在店里头吃下去的道理。   王奶奶瞪眼,敝帚自珍:“咱们店里头还不好,咸的,甜的,清淡的,国内的,国外的,应有尽有。”   可老人家还是偷偷打量这位漂亮的客人。   哎哟,这姑娘叫一个俊,成家了没有?她瞅着小何大夫对人家好像挺有意思。   贝拉静静地吃着自己面前的串串香,其实她口味清淡,并不喜欢这麻辣鲜香。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像是着了魔一般,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腿。   好像只要一闲下来,就不由自主地要往这个方向走。   坐在一楼,自然不可能知道三楼的动静。   可是不去二楼,是她最后的倔强。   苏木端着吃食上楼,锁上大铁门,远远地就听见蕊蕊正在亢奋地向无苦炫耀:“等我爸的暖风扇跟加湿器推出来,我保准挣的钱比你多。”   少年无奈地摇头,只得给两人打岔:“吃东西了,趁热吃。”   林蕊痛痛快快地干掉了一大碗凉皮,他刷牙洗脸完毕,美滋滋地躺在床上算账时,突然间回过神来。   妈呀,她居然被小和尚耍了。   臭小子转移话题,没说他跟那些事有什么关系! 第230章 期初也考试   第二天一早, 早饭桌上, 林蕊眼睛珠子盯着无苦一瞬不瞬。   看得小和尚脑袋越来越低, 最后索性端着碗蹲到桌肚子底下去了。   王奶奶皱着眉头说林蕊:“干嘛呢,天大的事情,让你弟弟先吃完饭再说。”   林蕊鼻孔里头出气, 狠狠地瞪了眼小和尚。   你给姐等着,这笔账没完!   然而天不遂人愿, 刚学会走路的小宝生死活不肯坐婴儿车, 坚持要抬着那两条小短腿, 宝宝自己走!   如此一来,三个小崽子的速度就变成了蜗牛爬。   就连小元元都不要哥哥抱了, 过去跟弟弟一块儿走。   高中上学早,林蕊他们耽误不起。   少女只能恨恨地纠正满脸天真的小丫头:“舅舅,他是舅舅!”   乱了辈分了!   苏木不以为然:“照这么算的话,元元还得喊宝生舅舅嘞。”   林蕊瞪眼:“那不一样。”   她还想再强调, 然而骑车的臭小子已经脚一蹬,自行车轮滚动着往前走。   气得少女只能愤怒地在他背上捶了一下。   汽车与自行车同在红绿灯前停下。   造型流畅的小轿车窗户摇开了,露出时髦大美人优美的侧脸。   初秋的晨风拂动了她的长发,哎哟, 那发量可真是让广大人民群众羡慕啊。   大美人贝拉鼻梁上架着墨镜, 有意无意地回头扫了一眼。   林蕊捶打苏木后背的手僵住了,少女莫名心虚, 将捶打的动作改成了轻抚。   不痛哦,说着, 她还往苏木的背上吹气。   少年痒得吃不消,赶紧求饶:“蕊蕊,别闹。”   少女嘿嘿直笑,愈发来劲。   红灯停下,绿灯亮起,少年赶紧蹬着车子走。   秋日的晨风清凉又舒爽,将少男少女的欢笑声吹到了贝拉的耳朵中。   他们是那样的快活,无忧无虑。   后面响起起汽车喇叭声,等得不耐烦的出租车在拼命的催促。   贝拉扭过头看了后面的司机。   大约时髦漂亮的女郎,总是能够让人轻而易举的原谅。   原本还怒气冲冲的司机立刻支支吾吾起来:“你,你的车子是不是出现故障了?”   光彩照人的大美人没有回应,直接发动车子,往十字路口的另一个方向驶去。   汽车与自行车渐行渐远。   林蕊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踢着脚,嘴里头唱着歌。   “我们俩划着船儿采红菱呀,采红菱。   得呀得郎有心,得呀得妹有情……”   陈乐骑着自行车从旁边经过,好奇地问林蕊:“迎新晚会,你们班唱《采红菱》啊?”   林蕊立刻停下歌声,饶有兴致地接腔:“哎,这主意不错,到时候可以用纸做成假船套在身上,全班人载歌载舞。”   省实验中学的文娱活动还是挺丰富得,   苏木默默地看了陈乐一眼,觉得这家伙实在是多嘴多舌。   本来蕊蕊一路唱歌到学校,多好啊。   陈乐兴冲冲的,帮着支招:“我们厂里头工会上次文艺汇演还剩了不少道具,咱们到时候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有东西派上用场。”   林蕊高兴得不行:“你们那纱裙还在不?那个大裙子好,上面再贴些亮片,到时候灯光一打肯定漂亮。”   陈乐立刻痛快地应下:“好,到时候我们跟周主席打声招呼就行。”   事情是商量完了,然而蕊蕊也不肯再唱歌了。   她的注意力被采红菱吸引走了。   菱角浑身都是宝啊。   菱角藤加上蒜头跟小米椒炒,配米粥喝是一绝。   菱角富含淀粉,生吃跟加工都美味可口,深受广大人民群众的欢迎。   江州水域丰富,乡镇的沟壑中有大量野生菱角,这个也应当动起来啊。   林蕊激动地拍着苏木的后背,双眼放光:“咱们必须得想办法综合利用。”   除了种植菱角之外,水里头应该还能养点其他的经济作物。   这样的话不至于让菱角泛滥,影响水体正常发展,还可以提高经济效益。   菱角叶子适合给什么水产品当食物呢?   林蕊趴在苏木的背上,一条条的数:“小龙虾还是螃蟹,甲鱼行不行?黄鳝好不好?要不咱们养泥鳅吧。”   泥鳅浑身也是宝啊,富含高蛋白,口感鲜嫩。   少年一条条的听着,始终沉默不语。   陈乐倒是在边上积极帮忙出主意:“泥鳅不错,泥鳅卖得挺好。”   他家的阿姨菜场上看了,哎哟,现在这些菜价高得可以。   比猪肉价格都高。   林蕊激动得不行:“真的,真的啊?”   上次她光顾着买大闸蟹了,都没注意看周围水产品的价格变化。   30年后的猪肉价肯定比不上泥鳅,现在什么情况,她倒是摸不清楚。   陈乐认真地点点头:“是挺好的。我妈都说现在东西越来越贵,以前三文不值两文的,现在一个价钱比一个高。”   林蕊美得不行,抱着苏木的腰,开始拼命地踢脚,大白天的就做起了美梦。   车子停在学校门口,他们推着车去车棚,然后在教学楼下分手。   苏木拿着两个书包,默默地往教室里头走。   林蕊叽叽喳喳地跟在身后,兴冲冲地问少年:“我们要不要去问问薛副教授?搞养殖的话得动作得快点啊。”   最好赶紧动起来,看能不能赶上春节热销期。   对了,可以搞年夜饭礼盒,买上一盒子,小家庭就能搞定一顿年夜饭的那种。   蔬菜鸡鸭鱼肉都要有的那种。   最好能打开工会市场,让单位里头当成福利发给职工。   嘿嘿,工会采购也是大头啊,应该积极挖掘潜力。   尿不湿除了在电视购物中打广告,不应该走进广大托儿所吗?   应当让广大妇女同志从洗尿布中解放出来啊!   少年闷闷的:“你问我做什么呀?我看你跟陈乐说的就挺好。”   少女正快活地吹着口哨呢,浑身眼睛珠子直转,立刻绕到了男孩面前,坏笑着问他:“你不高兴我跟你哥们说话啊。为什么啊?”   苏木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没,没有。”   她只是喜欢听蕊蕊唱歌,还有蕊蕊明明可以跟他说话,为什么抓着陈乐说个不停?   少女的下巴快要抬上天,得意的不行:“明明是我魅力大,陈乐主动跟我说话的。”   苏木扭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将脑袋扭过去,声音活像蚊子哼:“是啊,你最好你最厉害了。”   少女笑嘻嘻的,抱着他的胳膊又摇又晃,声音甜得简直像泡在蜜糖里头,充满了蛊惑的味道:“可是在我心目中,苏木是最好最棒的啊。”   可怜的少年郎立刻傻眼了,整个人都泡在了甜丝丝的蜜糖水中,粘乎乎的,连腿都站不直。   他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什么,却组织不好语言。   林蕊笑嘻嘻地看着他,撺掇道:“礼拜天我们去找薛副教授吧。”   得,一定是他产生错觉了,那水哪儿是蜜糖水,分明就是养菱角的池塘。   然而林蕊的注意力已经被前头跟他打招呼的少女吸引了。   她大声招呼马小晴的名字,跑过去跟她商讨迎新晚会的流程问题。   在竞争文娱部部长的道路上,两位新生还是铩羽而归,败给了高二的学姐。   最终两人并列副部长。   苏木看着她们叽叽喳喳的商讨节目形式,最终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催促少女:“动作快点儿吧,马上要上早自习了。”   正和马小晴讨论要不要上个霹雳舞的林蕊,只能悻悻地一挥手,跟着少年往教室走。   等走到班上,少女才发现整间教室的气氛很不一样。   前排的女生奇怪地看着她:“今天是期初考试成绩公布的日子啊。”   能不紧张吗?这可是进入高中后的第一次考试。   万恶的省实验中学相当阴险毒辣,完全不打招呼,直接在开学第二天就开始摸底测试。   中考有人发挥好,有人发挥失常。   单看中考成绩是没有办法判断一个学生学习能力的。   “最重要的是学习的自觉性。”   狄老师在讲台上轻轻敲着她的教鞭,目光扫过学生:“我明白,很多人觉得中考结束就是解放了,1949年的春天到来了。却完全忽视了即使建国之后,只要懈怠停滞不前,那我们的经济也不会发展,人民的生活水平也不会提高,这样的解放有任何意义吗?”   班上学生齐齐一凛,集体低下脑袋。   “懒惰懈怠是最要不得的,学习是一辈子的事情。有多少你们的同龄人初中毕业以后就走向社会,开始工作养活自己。不要以为你们现在还穿着校服,就可以把自己当成小孩子纵容。是否自觉学习,是否对自己的人生有规划,全是自己的事情。”   林蕊在桌子底下偷偷吐舌头,觉得狄老师当物理老师实在太浪费了,她分明应该去当政治老师。   这一套套的简直堪比传.销。   “好了,现在开始我发考卷。”狄老师的目光扫视底下的学生。   她的手轻轻敲击着自己面前的成绩汇总表。   “你们知道自己的分数吗?”年轻女教师的目光平淡,“你们对自己的成绩心中有数吗?”   她抬起头指着教室小组之间的空地:“觉得自己成绩进步了的请站在左边,觉得自己成绩退步了的请站在右边。”   班上有胆子大的男生鼓起勇气举手问老师:“假如觉得自己原地踏步的该在哪儿?”   狄老师充满嘲讽的看他:“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吗?”   少女在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觉得接下来肯定又要有一场风暴。   果不其然,狄老师一个个的慢慢报成绩,每报一个,班上的同学就有一个人低下头。   林蕊充满同情地看着那些原本坐在前排的同学。   学渣的好处在于反正已经在谷底,只可能有机会逆袭,再往下掉也不容易了。   可惜的是,狄老师怎么可能放过落后分子。   她还将众人的成绩与中考分数进行比较。   总分下降10分以上的,即使全班排名没有落后,也被她用严厉的目光怒视着。   林蕊觉得这不公平,期初考试卷的难度跟中考似的难度本来就不同,不是一套卷子从何比较?   “你们觉得我对你们太苛责了,是不是?”女教师拿着教鞭敲击长台上的成绩汇总表,“我要告诉你们,你们的期初考试试卷是中考的B卷,不存在任何超纲问题。”   “你们当中有很多人达到了中专分数却没有去上,我不希望三年之后你们会为中考时的决定而痛哭流涕。因为那时候才是你们的人生巅峰。”   教室里头发出了一阵哗然声。   女教师轻轻敲着手中的教鞭:“觉得这话太难听,你们不乐意听是不是?但是人生就是一座高峰,你必须得不停地攀爬,只要你一停下来,后面的人就会超过你。”   学生们都低下了脑袋。   “好了,现在开始排座位。”狄老师表情冷淡,“我的规矩就是,你们必须得时刻清楚你们处在什么位置。”   班上的学生愣了一下,相互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都反应不过来。   “动起来。”狄老师的声音提高了一些,“高一的学生了,听不懂老师的话吗?”   坐在第一排的小个子男生面红耳赤的站起身,往自己成绩排名的位置走去。   原先的全班第一都动起来了,其他人赶紧跟着收拾书包。   “不要磨磨蹭蹭。”李老师目光严厉,“在战场上,你们会为了收拾行李包裹而拖延急行军吗?”   大家面面相觑,赶紧人先挪动位置。   一颗石子搅乱了一池春水。   一片纷乱中,唯独两个人岿然不动。   林蕊的排名没有变化。   课桌旁边站着个剃板寸头的男生,满脸为难地看着苏木。   按照成绩排名,他应该坐在林蕊旁边。   可是少年牢牢地坐在位子上,半点儿动弹的意思都没有。   板寸头男孩脸涨得通红,央求地朝苏木作揖,压低声音:“哥们帮个忙。”   苏木再不动,李老师的目光能在自己背上戳出两个洞。   男生无辜极了,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日俄战争中的清王朝。   明明是别人打仗,祸害的却是自己。   苏木抬起头,声音平淡:“你坐我的位子吧。”   男生下意识地回过头,看着遥远的前排,顿时受到了无限的惊吓。   算了吧,人有自知之明,他坐去那儿的话,简直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狄老师站在讲台上,平静地看着苏木:“你不换位子?”   少年倔强地抬起眼睛:“这是最适合我的位置。”   狄老师面上做出了个古怪的表情,让人看不清她究竟是在嘲笑,还是无意识地动了动嘴角。   “好!”年轻的班主任抬起了下巴,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学生,“我说过了,我可以为你们指路,但同时我尊重你们作出的任何选择。”   教室里头立刻发出一阵哗然声,大家交头接耳。   林蕊下意识地握住了苏木的手,低声道:“算了吧。”   师生之间天然存在博弈关系,学生在校期间还是不要得罪老师比较好。   苏木默默地翻开了自己的书,闷声道:“你有烦这个神时间,不如多做几道题。”   少女立刻在心里头翻白眼。   嘿,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姐姐不搭理你了。 第231章 都是能耐人   下课铃声一响, 苏木向自己的课堂笔记推给林蕊:“看看, 有哪里不懂?”   少女愣了下, 对上男孩平静的面孔,最终还是瘪瘪嘴巴,低下脑袋, 认命地看起笔记本来。   “你回前面坐去吧。”林蕊重重地叹了口气,“你没事跟老是硬顶着, 有什么意思呢?”   “我觉得很有意思。”少年拿笔指着笔记本上的第一部 分, “这儿懂不懂?”   林蕊忍不住又龇牙咧嘴:“有个屁意思, 这个,大概应该懂吧。”   “我愿意跟你待在一块儿。”苏木神情不变, “你看一下这个图,这样画示意图,你懂吗?”   林蕊无奈地抬起脸,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哎哟哟, 她就知道一定是姐姐太好看太可爱了,所以少年不舍得离开姐姐呀。   林蕊得意洋洋地捧着自己的脸,朝苏木眨眼睛:“我好看不?”   少年沉默地看着她,伸手点了点上节课才发下来的试卷。   林蕊鼓起了腮帮子, 朝外头吐气。   少年, 你这样会注孤生的,肯定会的。   班上的宣传委员过来, 拉着林蕊的手:“快点儿,你帮忙出出主意, 咱班板报怎样才能出彩?”   新学期,各个年级都有板报大赛。   狄老师虽然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但并不影响学生们的参赛热情。   林蕊立刻推开苏木的笔记本,兴冲冲地跟文娱委员商量:“咱们可以丰富板报的色彩,让人家一眼就看出来。”   “用涂料吧。”前排的男生也回过头来,热情洋溢地加入讨论队伍,“粉笔不行,颜色太灰暗了。”   他父母厂里头的板报,就是用涂料笔画的。   出版报的秘书,一手漂亮的工笔画,真是次次都出彩。   他可以从他爸厂里头拿现成的涂料过来。   宣传委员高兴地击掌,夸奖男生:“嘿,你可真够意思。”   男生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略有些羞涩地赶紧转移话题:“内容呢?咱们板报出什么内容才出彩?”   全校这么多班级呢,大家肯定绞尽脑汁想大出风头。   他们班要想取胜,除了画面丰富,里头的内容也很重要。   宣传委员笑嘻嘻的,眼睛珠子落在了林蕊身上:“你喜不喜欢看《世界各地》呀?”   这是现在中央电视台的一档节目,向国人介绍世界各地的风采。   林蕊对此兴趣不大,毕竟那上面介绍的不少国家,她都自己亲自去过了。   她真正感兴趣的是这档节目的主持人,因为她知道后来这位主持人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化妆品王国。   少女又忍不住一阵痛心,化妆品啊。   有一种说法是化妆品的暴利堪比毒.品。   人类对于美的追求总是源源不断。   这么庞大的市场,近乎于空白的市场,她居然不能进去分一杯羹,她能不绝望吗?   林蕊都已经想好了,要开发的第一支化妆品是什么。   口红啊,必须得是口红。   口红体积小,分量轻,便于随身携带。   最重要的是口红对于化妆品意义非凡。   上辈子她不少直男朋友关于女生化没化妆的标准就是女生有没有涂口红。   只要没有涂口红或者说涂的唇色比较淡,就算她们脸上的妆有多丰富多彩,直男同学居然能够坚定地相信对方是素颜。   有的时候真的只能感慨,男人的眼睛是瞎的。   少女还沉浸在自己化妆品王国迟迟不能建立的悲伤与遗憾当中,宣传委员已经欢快地开始自说自话:“你肯定很喜欢对不对?所以嘛,我们要利用优势,你不是去过苏联吗?”   国外的世界对于绝大部分学生而言,是神秘新鲜而陌生的,这就意味着极度具有吸引力。   既然林蕊去过苏联,他们就做苏联方面的专题板报。   “有照片的,对不对?”宣传委员目光灼灼,鼓动林蕊发扬集体主义精神,“贡献出来,咱们可以将一部分照片放大贴上去,这样效果更好。”   林蕊抵死不从:“不行,我都没几张照片。”   咳咳,主要原因是大部分胶卷都被她用来臭美了 。   等到了苏联境内的时候,她才悲惨地发现自己带出来的胶卷不够用了。   少女睁着眼睛说瞎话:“照片基本上都被我送给长辈还有老师了。我总不能再问他们要回来吧。”   “哎哟,你想想办法,反正总归要弄几张有代表性的照片呀。”宣传委员也是个执着的姑娘,盯上了林蕊,哪里肯轻易放弃。   她拍着林蕊的肩膀,认真强调,“咱们班成绩如何,主要就靠你了啊。”   林蕊目瞪口呆,怎么一下子高度就上升到这地步了?   预备铃声打响了,宣传委员不得不回自己的座位上。   苏木默默地帮还在愣神的林蕊拿出要用的书,意味深长地看着双眼发直的少女:“班级活动很有趣吧?”   少女鼓着腮帮子扭过头,愤恨地瞪他。   她可以确定以及肯定这个人是在幸灾乐祸。   苏木坐直了身体,双眼平视黑板,轻声道:“我告诉狄老师,跟你坐在一起,我只会进步,不会退步的。”   林蕊眼睛珠子转了一圈,嘟着嘴巴道:“小心近墨者黑噢。”   姐姐的魅力超乎想象。   到时候可别怪姐姐没提醒你。   “不会的。”少年的声音轻轻的,“你本来就是红色的,怎么会黑?”   林蕊坏笑着:“知道什么叫红的发紫,紫的发黑吗?”   粉到深处自然黑啊。   苏木摇摇头,认真道:“所有的光汇集到一起,就会变成白光。以后我会陪着你一起学,上课听不懂的,我下课跟你讲。直到你懂了为止。”   林蕊张张嘴巴,想说什么,任课老师已经夹着教案走上讲台。   临时班长赶紧大喊:“起立!”   班上的学生集体站起来,异口同声:“老师好!”   林蕊小小声嘟囔了一句:“傻子。”   苏木轻轻地“嗯”。   少女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了半天才咬牙切齿地用气音强调:“傻子!”   结果这回胆大包天的臭小子竟然直接在课桌下捉住了她玩橡皮的手,用嘴型说话:“上课。”   少年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手掌却全是骨头。   因为从小跟着何半仙在外面东奔西走,少年的骨节有些粗大。   他攥着林蕊的手用力过大,林蕊甚至感受到了他掌心茧子的形状。   少女晕晕乎乎地痛心疾首,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噢,这孩子肯定是被无苦那个花和尚给带坏了。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敢耍美人计。   自古美人就是那鸩酒,明知见血封喉,依然甘之如饴。   苏木轻轻点了下课桌,少女才从各种粉红色泡泡中清醒过来,赶紧揉揉眼睛。   台上的数学老师意味深长地看着走神到爪哇国的学生,诚恳地给出了建议:“要是困了的话,课间多用冷水洗洗脸。高一是基础,至关重要。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林蕊的小心肝一阵儿颤抖,惊恐不已。   看看现在的园丁啊,这么恫吓祖国的花朵真的合适吗?   下午最后一堂课结束后,陈乐奔过来找林蕊。   他们得赶紧来坐车去钢铁厂,不然工会的人要下班了。   苏木沉默地看着林蕊,言简意赅:“羊肉粉。”   省实验中学食堂的羊肉粉也是一绝,那师傅出神入化的技艺屈居于小小的校园之中,简直浪费人才。   等到他们从钢铁厂回来的话,别说粉了,连汤都不会给他们剩下一滴。   陈乐大方的很:“没事,我们在厂里食堂吃就行,我拿了我爸的饭票。”   作为大领导,陈厂长经常出差,四处奔波,自然有定额饭票剩下来。   林蕊只狐疑地看着他,坚持要带上苏木。   她总觉得这小子不怀好意。   作为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她必须得有自我保护意识。   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人,煞有介事地加戏,苏木忍了又忍,还是忍下了自己的心里话。   怎么看,都是她欺负陈乐的概率比较大。   少女肯定不这么想,她目光盯着曾经的小班长同学:“你老实交代,怎么这么热心啊?”   陈乐面红耳赤,强行平视林蕊,然而眼睛珠子却不安地转动着:“说什么呢?咱们不是老同学嘛,帮忙是应该的。”   林蕊眯眯眼睛,似笑非笑:“是吗?”   说着,她遗憾地叹了口气,“哎呀,我原本以为你有事要请我帮忙呢,我还想看在老同学的份上决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样子,是她想太多了。   陈乐急了,赶紧改口:“你别啊,是不是钢铁人?”   林蕊耸耸肩膀,语气自豪:“我现在是纺织人。”   现在她爸的红星厂发展的可迅猛了,眼下足足有20万支纱锭。   不少纺织大厂的工人都羡慕那两个被承包出去的车间,到处托关系,想转过去也挣上钱。   陈乐瞪大眼睛,愤愤不平:“你别忘了你妈还是钢铁厂的人呢。”   林蕊见他急了,这才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说吧,班长,到底怎么回事?”   陈乐的脸又红了,小声道:“我现在不是班长了。”   他是班里的后进生,上课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都只能呆站着。   林蕊语气惋惜:“你们班真是暴殄天物,像你这种天然的班长人才,居然都不知道发掘。”   有多少孩子愿意这样全心全意,大公无私地为班级着想,满腔热血,一身正气。   陈乐摇摇头,声音掩不住的失落:“我妈说高中学习负担重,让我不要再当班干部。”   林蕊耸耸肩膀,眨巴两下眼睛,意味深长道:“优秀学生干部高考可是有加分的哦。”   这万一再弄个市三好学生什么的,到时候加分可相当可观。   陈乐很不是滋味,摆摆手,意兴阑珊:“咱们不说这个。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厂里头产品报废率增高的问题?”   后来爸爸又从外面组织了专家过来进行鉴定,产品质量没什么问题。   就在他们怀疑有人搞鬼的时候,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所谓的报废产品居然不翼而飞。   陈厂长勃然大怒,干脆绕过厂里内部调查流程,直接报警。   结果让他气得差点当场晕过去。   那批产品哪里是质量不合格?是有人假借报废品的名义,偷偷处理了合格的产品,拿去外头倒卖。   简直就是无本的买卖,牟取的全是暴利。   这种事情自然不是普通工人能够做到的。   它势必要牵连起一串子人,他们各自分工各司其职。   陈乐非常忧愁,吞吞吐吐道:“我觉得现在很多人不把厂子当成自己的厂子,只想从里头捞钱。”   林蕊翻了个白眼,本来就不是自己的场子,你要人家怎么自我催眠?   “有的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先让一部分人富起来的办法是错的,因为没有富起来的人会动其他心思。”   林蕊直接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瞪眼道:“你觉得跟以前一样,停滞不前是对的?”   即使有贫富差距,而且在可肉眼可见的未来,这种差距会越来越大。   但社会毕竟总体在进步,人民的生活水平也在逐步提高。   大家一起穷,在林蕊看来,远远比不上贫富有差距。   因为后者也是人看到了奋斗的希望。   只要这财富来得合法合理,不是贪污腐败也不是假冒伪劣更不是道德沦丧。   “我爸这两天心情很不好。”陈乐轻轻地叹气,“他嘴巴里头都起火泡子了。”   林蕊趴在苏木肩膀上,朝陈乐摇摇头:“哎,你爸就是劳碌命,老黄牛。”   陈乐不满道:“你别光说风凉话呀,你帮我想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可想?”林蕊眼白飞上天,“好好学习吧,班长。”   卸任的班长同学偷偷的看着林蕊,吭哧吭哧:“那个你爸要是碰到这种事情怎么办啊?”   “不要幻想了,我爸可以直接开除他们。”明月似笑非笑,“我爸手里头可不是老爷部下。”   陈乐急了:“你爸不也承包了纺织厂的两个车间吗?”   “哦,你不知道吗?那两个车间的负责人是我爸从红星厂抽过去的。”   陈乐惊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这也行?”   纺织厂的工人可都是捧国家饭碗的,红星厂不一样,那全是临时工。   什么时候临时工能够指挥得动正式工呢?   林蕊笑眯眯的:“你忘了?红星厂是合资企业。我爸采取的是先进的管理模式。”   陈乐的嘴巴张了张,满心不服气:“不找外资,咱们就自己搞不好了?”   现在大家都把外资当成个宝,但是他爸说了,外国人到中国来肯定都是想挣钱。   你想人家带着技术来,可人家要的就是你的原材料跟廉价劳动力。   人家傻啊!会把技术传给你?   这江湖手艺人都还知道,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呢。   最要命的是,到时候人家借着你们的摊子,将自己的产品全都铺进来了,你们就被人家按在地上打。   林蕊听得忍不住要拍手叫好,哎呀呀,瞧瞧大厂领导到底是大厂领导,这思想觉悟。   少女托着下巴,满心疑惑:“哎,你爸怎么就管不住那些人呢?”   “要能管得住,我问你干嘛?”陈乐愁眉苦脸道,“我爸从那些管理书上看来的经验,根本就不适用于现在的钢铁厂。”   林蕊哈哈大笑,那当然,国企是中国特色嘛。   套用老外的经验去解决问题,当然不现实。   唯一一个可以算得上能够提供思路的,是苏联。   可惜的是,苏联自己的改革都风雨飘摇,根本没有什么成功经验供中国借鉴。   陈乐不高兴起来:“你别光说风凉话,在边上笑啊,你好歹帮着想想看,到底能怎么办嘛。”   “没有人事任免权,一切都白搭。一个企业都不能决定自己的职工安排,也无权做主如何进行投资,还怎么竞争啊?”林蕊不耐烦的摆摆手,“道理你们都懂,但下不了决心去做,能有什么办法?”   陈乐琢磨了一下,突然间回过神来:“可是纺织厂那两个车间里,叔叔不照样没权利决定吗?”   他不管,他今天一定要泡出个解决问题的方案来。   这回瞠目结舌的人变成了林蕊。   不得了咯,现在的孩子们怎么一个个开始耍流氓了?   反正不管,反正你必须得给我想办法。   林蕊龇牙咧嘴,肯定是她平时的形象太过于和颜悦色了,以至于这帮小崽子们一个个都骑到她头顶上了。   她眯着眼睛盯着陈乐看了半天,看到可怜的前任班长双腿颤抖,简直快要哭了。   最后还是苏木看不下去,开口拯救自己的兄弟:“好了蕊蕊,你要有办法的话就帮帮陈乐吧。”   林蕊狠狠地瞪他一眼,吃里扒外的家伙,到底谁才是自己人?   就知道你俩之间有奸.情,赶紧组cp去吧!   苏木也不生气,就这么看着她微笑。   哎哟,这小子美色见长啊,9月的夕阳又是如此的美好,晚霞下的少年居然笑的姐姐头晕目眩。   林蕊晕乎乎的想着,算了,美色误国,可惜了朕的这一片江山。   孤本来还打算今点子挣钱呢,现在就权当千金博美人一笑吧。   “简单啊,我不是说过吗?人民群众是最好的监督员。”   再多的监控摄像头都比不上朝阳区群众。   钢铁厂就是个小型王国,人们吃喝拉撒住,全在厂区里头。   在这个王国里,谁家多添了一件新衣服,旁边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到底是哪些人在搞鬼,周围的职工难道心里头就没数?   怎么可能!   经验丰富的老工人压根就不要经过检测流程,手一搭,就知道产品合不合格。   “你们得积极将广大职工动员起来,要让他们切实地感受到领导希望职工的生活能变好,领导在想办法解决贪污腐败问题。”   不要小看人民群众的力量,八项规定出来之后,为什么再没人敢公车私用,公款吃喝的现象也得到了大幅度的抑制?   因为周围的每一双眼睛都是监控摄像头啊!   只要厂里头的每一位职工都动起来,就不愁解决不了硕鼠的问题。   其实对于整个社会而言,最可怕的从来都不是高智商犯罪,而是明目张胆堂而皇之的罪恶却能够坦然地长期存在。   前者毕竟是少数隐蔽的。   后者才会让人民群众真正陷入绝望。   举报必须有门,举报必须得到妥善的处理,举报者只要不是恶意诬陷,就应当被积极保护,坚决不能让他们遭受打击报复。 第232章 有特权的人   钢铁厂行政班下午五点半结束, 林蕊他们到的时候, 工会主席等人正在收拾东西, 准备回家。   听了几个孩子的来意,主席很大方地手一挥,招呼他们自己去后面小仓库找, 看上了什么自己拿就好。   里头的东西真是丰富多彩,什么乒乓球拍, 羽毛球拍, 还有篮球, 足球,排球等等, 可谓是应有尽有。   钢铁厂在职工的文娱生活方面,下的苦功夫不少啊。   工会的女干事明姐开了一扇门,里头的架子上挂的都是各种各样的演出服。   她做事非常仔细,衣服上都套好了防尘罩, 看着清清爽爽。   林蕊比划着自己的需求,明姐立刻就带她到一架衣服前,拿给她看。   明姐拎起一件衣服,摆在林蕊面前比划, 摇摇头, 略有些惋惜:“太大了,我给你们再掐个腰吧。”   陈乐有点儿担忧, 生怕衣服走了针又拆掉,会弄坏了。   明姐爽朗的笑出声:“这个不怕, 我给上个腰封就行。”   她比划着给林蕊看:“这我给你弄个蝴蝶结。”   晚礼服胸口对于孩子来说太大了,他找了块绒布,直接做成绒花,用别针别在胸口,衣服的感觉一下子又不一样了。   林蕊双眼放光地看着明姐,真卧虎藏龙啊。   明姐哈哈大笑:“这有什么呀,我们家姐妹多,想出彩就得花点儿小心思。”   工会不同于一线产业工人,奖金也就是厂里头的行政基本数,没有额外的部分。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直转,借口要跟明姐商量衣服修改的细节,将人拉到了边上。   她小声道:“明姐你有兴趣学服装设计吗?”   明姐愣了下,旋即摆摆手:“我就是个半吊子的裁缝,还设计啥呀?”   “不不不,明姐,我觉得你很有巧思。”林蕊踮起脚尖,跟工会女干事咬耳朵,“江州服装学院有个夜校班,就在东大门那儿。你去看看人家怎么做衣服,也是好的呀。”   眼下港镇服装厂生产的服装,基本上还是以仿制为主,出场的差不多都是基础款。   林蕊不是没想办法帮忙找设计师,可一般的设计专业学生毕业之后,怎么肯去一家乡镇服装厂。   况且他们设计的产品以展览为主,在实用方面却有些欠缺。   再大规模的招聘设计师,在眼下来说不太现实。   短期内,服装厂可以靠着跟风不断地出货。   可是时间一长,只要无法形成自己的设计理念,那么服装厂的招牌也打不出去。   今后很快就会被其他的服装厂所打败。   林蕊看中的是明姐的巧思,她很擅长在小细节上进行改动,赋予衣服新的生命力。   这对于眼下的港镇服装厂而言,是最不可或缺的。   明姐听说林蕊想帮她找份兼职,顿时吓得脸煞白,连连摆手。   这可是大忌讳,厂子里头是不允许他们这种正式职工在外头挣外快的。   林蕊笑嘻嘻的,直接打起了擦边球:“这不叫兼职,这是让你挣稿费。”   服装设计稿就不是稿子了吗?当然是。   明姐叫她绕晕了,稀里糊涂的:“稿子是要写字的呀,按字数算钱。”   林蕊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立刻指出明姐的思维局限了。   漫画稿是不是画画?漫画家挣的也是稿费嘛。   她人又没去人家厂子里头干活,不过是在家里头画几幅画,然后做几件衣服送给朋友,这算哪门子兼职?   钢铁厂是不是支持职工丰富课余文娱活动?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要对职工发挥特长指手画脚?   明姐结结巴巴的:“那个,人家的稿费是东西发出来以后才给算钱的。”   服装厂没有什么报纸杂志,给发东西呀,画画稿子也不成。   林蕊镇定自若:“内刊。”   明姐瞪大了眼睛,内刊她是听说过的,那是大单位才搞的东西。   一个乡镇服装厂弄内刊的话,有人看吗?   林蕊镇定自若:“内刊特供,本来就是给厂里领导层看的呀。”   工会主席要下班走人了,临走前随手抓了几个橘子过来给孩子们吃。   苏木谢过了主席的好意,拿了橘子去找林蕊,听到她满口胡说八道,顿时一噎。   也就是蕊蕊才能想到这样的借口。   回去上晚自习的路上,林蕊还振振有词:“这叫灵活机变。”   对,就弄这么本内刊出来。   说不定她还能多挖掘出几个业余设计师呢。   她得意洋洋的哼着小曲儿。   啊,九月的天空是多么的美丽,晚风是多么的清凉,吹在人脸上如此之舒爽。   她就说像她这样的人才,真是时时刻刻都能发光发热。   世有千里马,后有伯乐。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少女犯愁地托着自己的脸,哎呦,这么个聪明美丽又能干的小姑娘,就跟朵花儿似的。   她可得好好把自己藏好了,不然人贩子肯定要拐卖她的。   苏木听着她一个人演完了一出独幕剧,只能在前头认命地骑着自行车。   林蕊吹着口哨,欢快地唱起了歌:“夕阳一霎时间又向西,留下了晚霞更艳丽,晚风轻轻吹送到长堤……”   少年被她的喜悦感染了,忘了他足足耽误了一个小时的学习时间,这件事唇角偷偷浮现出笑容。   等到了班上,宣传委员一早就守在门口,目光灼灼地盯着林蕊:“相片呢?你回家是不是去拿相片了?”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莫名其妙:“什么我去为迎新晚会准备演出服装了。”   宣传委员恨铁不成钢,直接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我白给你打掩护了。狄老师问你去哪儿了?我还说你去书店买参考书了。”   少女吓得差点当场跌倒,我的妹妹哎,你能不能找个靠谱点儿的借口?   这话说了,姐姐我自己都不信。   宣传委员去打蛇随棍上,充分发挥了胡搅蛮缠精神:“我不管,反正你得承我的人情,明天必须得把照片给我带过来。”   林蕊顿时觉得,还是初中的孩子淳朴可爱,高中的姑娘们一个比一个厉害。   她回家翻找了半天,哪一张照片都不舍得。   主要是照片上的小姑娘长得太好看了。她要是这么堂而皇之的贴出去,叫人盯上了,可怎么办?   少女真心很有危机意识呀。   苏木不得不伸手直接刷刷刷,抽出四张照片:“行了,就它们,赶紧给我写作业。”   少女恶狠狠地瞪着他。   臭小子,也就是姐姐我脾气好,才能忍你到现在。   等第二天林蕊将照片拿到班上去时,立刻引起了轰动。   对于班上同学而言,苏联是一个经常出现在父母口中电视上的名词。   现在关于苏联的东西活灵活现,出现在他们眼前,变成了一个生动形象的形容词,他们能不激动吗?   林蕊将自己从苏联买的小玩意儿,也一并带到班上给同学们看。   大家小心翼翼地传递着,嘴里头都发出赞叹声。   哎呀,这个扬声器好漂亮,到底是洋玩意儿。   还有那个猫头鹰闹钟,怎么就能这么好看呢?   少女囧囧有神,觉得这些孩子是戴着滤镜看东西。   也就一般吧,不过苏联做的东西的确比较结实耐用。   他干爷爷还特地买了个电镀小茶炉,挺大的一个,现在天天拿出来显摆自己买的多便宜。   才花了他20多个卢布。   林蕊在边上听着的时候,简直要捂耳朵。   干爷爷能不能要点儿脸,花了他的?分别是胡厂长掏的钱。   坐在林蕊前头的男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之情:“你真厉害,我叔叔就住在哈尔滨,他已经排了好久的队,一直没轮到他去苏联。”   林蕊笑眯眯地轻描淡写:“我运气比较好,我们过去的时候刚好有人身体不舒服,退了名额,所以才让我们捡漏。”   她赶紧转移话题,跟大家解释在苏联的见闻。   最大的感想感想就是人家的地铁站好漂亮,里头说的跟教堂似的,到处都是雕塑与壁画。   目前大陆地区只有北京与天津两座城市开通了地铁,而且线路相当少。   当林蕊描述地铁就是在地下修筑铁路,车子从地下穿行的时候,班上的学生们齐齐发出了惊呼。   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宣传委员拿着一张林蕊忍痛割爱的照片,好奇道:“这就是地铁吗?”   可是她明明看到了蓝天白云啊。   林蕊扫了一眼:“不是,这是悬浮列车。”   她在地铁站的时候倒是拍了照片,可惜照片中都是她趴在苏木的肩膀上做各种鬼动作。   作为一个美美的小仙女,林蕊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维持自己的美少女形象,哪里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的丑样子。   宣传委员张了张嘴巴,好奇新名词:“悬浮列车是什么呀?”   少女自豪地介绍着:“就是一种交通工具,速度特别快。据说他们现在设置的速度是每小时250公里,以后可以提到400公里呢。”   眼下苏联的悬浮列车是造出来了,然而尴尬的是他们的铁路还没有造好,所以这个庞然大物还处于实验状态。   他们也是大表哥找了关系,才得以窥见悬浮列车的真面貌。   林蕊非常担忧,留给苏联的时间没多久了,等到苏联解体之后,经济备受打击的国家是否还能够照出铁路来。   虽然这么说似乎有点那个什么,但摸着良心讲,她还是非常期待能够看到悬浮列车这个黑科技能够尽早面世。   “苏联不愧是苏联。”宣传委员认真地点点头,“美利坚不是苏维埃的对手。”   林蕊想叹气,姑娘,悲剧的是你猜错了。   “你对悬浮列车的了解,就仅仅是一种交通工具而已吗?”   班上为着林蕊的学生们全都悄无声息地退开了。   虽然说活动课大家可以自由去操场上运动,但是大家都自觉的将他变成了自习课。   林蕊真心犯愁啊,孩子们就这么不注意身体健康吗?   省实验高中的领导们,就应该像她上辈子高中的教导主任一样,组队去各个教室抓学生,将大家全都丢到场上去撒欢子。   年纪轻轻的就熬坏了身体,以后可得怎么办?   狄老师显然不理解这种深谋远虑的担忧,她走近人群中央的学生,目光扫过桌面上的照片,似笑非笑:“你都看到了实物,还不知道悬浮列车是怎样运转的吗?”   苏木张张嘴巴,想要说话。   然而狄老师直接点了林蕊的名字:“现在,请回答我的问题,悬浮列车是依据什么原理运行的?它又是为什么能够达到如此之快的速度?”   林蕊低着脑袋不吭声。   狄老师面无表情:“你家里人费尽心思将你送去苏联,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去看西洋景?”   林蕊握紧了拳头,没有吭声。   狄老师似乎笑了:“这么宝贵的出国交流机会,本应该留给更值得的人。”   比如科学家,比如学者,这样才更有意义。   也就是现在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不正之风,才让人才靠边站,宝贵的出国交流机会也沦为了看新鲜的闹剧。   “老师,你中午吃的是不是木耳?”   狄老师愣了一下,似乎反应不过来学生为什么会提起这个话题。   “那你知道木耳是怎样培养出来的吗?”少女大的胆子迎上老师的目光,“不知道?你都吃过木耳了,怎么能够不知道木耳是怎么种出来的?”   教室里头发出一阵哗然声,甚至有学生下意识地笑了出来。   “你每天怎样上下班?是骑自行车还是坐公交车?那么你会造自行车跟公交车吗?不会?你天天乘坐它们,居然都不会造?”   狄老师显然要比学生们想象中更为冷静:“可我知道它们运行的原理。”   林蕊一点儿也不退缩:“那里你知道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布料是怎么造出来的吗?那你是不是知道你每天见到的花草究竟是怎样生长的吗?   就因为不知道,我就丧失了享受它们,欣赏它们的权利吗?   你认为我不配,可我就是做到了。   我堂堂正正地去苏联旅游,我堂堂正正地看到了悬浮列车,我堂堂正正地拿着这些照片过来,想与我的同学们分享我经历的喜悦与惊奇。”   少女胸口上下起伏着,仿佛一只气鼓鼓的河豚,一瞬间,将肚子里头的气全都发出去。   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不由自主地拔高了,近乎于尖锐,狠狠的刺向每一个人的鼓膜。   教室里头静悄悄的,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众人面面相觑,有种头顶上的第二只拖鞋终于掉下来的感觉。   果然终有一战,从开学第一天开始,就埋下了火种。   可惜的是,大家没能看到熊熊燃烧的火山。   因为下课铃声像一桶仓促的水,漫不经心地泼了过来,愣是压住了火势。   狄老师沉默地看着林蕊,面无表情地宣布:“下课。”   林蕊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朝教室外头走去。   钢铁厂工会的服装道具有限,迎新晚会还要去文化宫借演出服,最好能由对方帮忙编排舞蹈。   她经过狄老师身边时,听到了年轻女教师毫无波澜的声音:“享受特权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并不值得沾沾自喜地拿出来炫耀。”   林蕊的脚步顿了顿,但她还是咬牙坚持往前走。   出教室门的时候,她听到了狄老师往下说:“作为老师,我希望我的学生们永远不要羡慕特权,我希望你们能够为建立一个公平的社会而不懈奋斗。”   苏木追出了教室,抓着少女的手腕子。   少年想要说什么,张张嘴巴,不知道从何说起。   林蕊伸手推他:“傻站着干什么呀?还不赶紧把车推出来。”   工人文化馆距离学校可有一段路呢,不骑车的话,难不成要靠两条腿走过去?   苏木赶紧“哎”了一声,去车棚推出了车子。   马小晴已经在校门口挥手等待,它的旁边是邹鹏。   学生会招新,邹鹏进了宣传部。   这次迎新晚会主办单位就是文娱部与宣传部。   马小晴看着林蕊坐在自行车后座,羡慕道:“你们真厉害,都会骑车,我就不行。”   她学车的时候不幸摔断过脚,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多月才恢复。   从此以后,小姑娘对学自行车有了心理阴影,死活不敢再上车。   “我们在文化宫门口汇合吧。”马小晴笑道,“我去前面坐公交车。”   苏木奇怪地看了眼邹鹏:“你不会骑车带人吗?”   四个人两辆车,明明刚刚好。   邹鹏有点儿不自在,声音含混:“我没骑车带过人。”   “我来吧。”林蕊走过去,示意邹鹏去坐苏木的车,“我骑车带马小晴。”   苏木立刻反对:“算了吧,就你的骑车水平。”   少女拉下了脸:“我知道我没用。”   现场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还是邹鹏打破了沉默:“我骑慢点儿吧。”   马小晴也笑嘻嘻的:“好,我们赶紧出发吧,不然人家得下班了。”   她跟林蕊抱怨,“我本来想活动课的时候就过去,结果你们班都没人出来。”   少女从鼻孔里出气:“你可千万不要打扰了人家。”   “唱歌吧,蕊蕊,你唱歌。”苏木突兀地提出要求。   马小晴也笑了起来,热情地鼓励着:“对呀,蕊蕊你唱歌。”   少女看着天边的红霞,叹了口气,唱了首日文歌《タ烧けの歌》。   它最知名的中文翻唱版本应当是《千千阙歌》。   苏木听不懂蕊蕊究竟唱的是什么,然而他知道,坐在自行车后面的女孩现在并不快乐。 第233章 谁说你不行   文化宫的老师很好讲话。   几乎他们一提出要求, 还没有等林蕊开始公关策略时, 老师就爽快地应下了请求。   不仅如此, 老师还快人快语地跟他们敲定好排舞的时间,又带着他们去挑选演出服。   几人一进服装间,林蕊就听见对面响起欢呼声。   于兰尖叫着冲过来, 一把抱住林蕊:“哎呦,让姐姐看看我们蕊蕊小美人, 有没有被万恶的省实验给摧残瘦啊?”   说着她故意大惊小怪, “哎呀, 糟糕,憔悴了, 不美了。”   她笑嘻嘻地等着林蕊的反击。   可以说蕊蕊不聪明,脑袋笨,什么都没关系,但凡要说她不美, 蕊蕊肯定要跳脚。   然而今天少女却好像没什么精神,居然都没有跳起来,伸手去揍胆大包天的于兰同学。   于兰的同伴还在跟服装间的老师磨:“请你帮帮忙嘛,我们就要一套那种礼服。”   老师很为难:“我们这儿的确没有啊。”   他想了半天, 给出主意, “有那种服装出租的店,你们去那儿找找看, 应该有收获。”   林蕊总算来了点儿精神,说话也有了力气:“怎么了?”   “我们要一套那种大红色的喜服, 中秋晚会演小品用的。”   林蕊咋舌,没想到临泉中学比他们还会玩。   于兰的同学有些犯愁,店里头可不比文化宫。   人家做生意的人怎么会像文化宫老师一样好讲话呢?不知道那套礼服要怎么才能到手。   “不行的话,我们就租吧。”于兰大大咧咧,“反正演出就一天的时间,前面排练不用,租一天就好。”   同学眉头揪成了一团,为难得很:“可是我们没钱啊。”   学校给拨的经费相当有限,光是买那些装饰舞台的材料就已经捉襟见肘,哪里还有钱租演出服。   林蕊立刻激动起来,这点儿小事,能难得倒姐姐吗?   她伸手搭在于兰的肩膀上,露出了笑容:“既然是我们家亲亲小兰兰的事情,姐姐去伸手帮你一回吧。”   同学惊讶地看着她,有些扭捏:“那个你要借钱给我们的话,恐怕我们得花很长时间才能还。”   林蕊目瞪口呆,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实诚吗?   掏什么钱啊!这年头还有私人掏腰包贴补公家的事情啊,那岂不是太不合理了。   林蕊雄赳赳气昂昂,大步流星地在前头领路。   苏木追上她,小声问:“你要干什么呀?”   少女来劲的很,伸出手指头点苏木的脑袋:“你蠢啊。”   办晚会需要自己掏钱吗?办晚会当然得出去拉赞助啊。   高校学生会一个重要的组织叫外联部,外联部的任务就是从各个商家那儿拉赞助。   一个学校,几千名学生,这么一片广袤的市场,现在还没有被开发。   商家进驻,意义非凡。   少女说得眉飞色舞,天花乱坠。   妈呀,她应该主动出击,打开市场。   挣钱才是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呢。   苏木张张嘴巴,忍不住点出了问题之所在。   “可是人家专门出租婚庆礼服的店里,要打开高中学生市场做什么?”   总不能指望高中生结婚吧。用蕊蕊的话来说,不是市场定位不明确嘛。   少女眼睛珠子往上一翻:“废话,学校里除了学生还有老师啊。这中秋迎新晚会难道不组织学生家长到场观看吗?”   苏木更加为难,小声嘀咕:“人家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总不会指望人家离婚再嫁娶吧。”   这实在有些缺德。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呆子!   林蕊死命地掐他的胳膊,眼睛珠子都快瞪出眼眶:“用你的脑袋瓜好好想想。现在婚礼是不是都是父母包办?如何安排婚庆仪式,小夫妻压根就没有开口的道理。”   那些礼服租赁肯定也是家长们的事情啊。这样一来他们不就打出广告来了吗?   少女兀自痛心疾首,这是学校没给她发挥的机会。   省实验中学财大气粗,压根就没拉赞助的意识。   否则就那些皱纹纸,还有,彩带气球什么的,她全都可以帮着拉到赞助。   气球上印图案,都可以让她打出广告来。   看演出时,学生免费领到的面巾纸上,也可以印着其他厂商的广告。   新品饮料想打开市场吗?校园就是很好的销售点。   实在是条件限制了她的发挥,她这个沧桑的老心脏受不了。   算了,懒得再折腾。   苏木默默地看着她,心中暗自嘀咕,你还不折腾呢,就没比你更会折腾的人。   一行人脚下不停,只几步就到了礼服租赁店。   私人店面最大的好处在于他们不会朝九晚五,一到点儿就咔嚓关门,而是整个晚上都营业。   于兰的同学结结巴巴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眨巴眼睛看店主。   那小模样直接萌到了林蕊,她真想伸出手去捏捏人家的脸。   可惜店主似乎不为所动,只神色古怪地看着这群高中生。   林蕊清清嗓子,上前一步,正准备积极发挥自己主观能动性。   店主终于一拍脑袋,指着于兰的同学道:“你是不是文静的姑娘?你妈在大华百货公司上班对吧?”   小姑娘茫然地点点头。   那店主立刻爽朗的笑起来,大大方方地做自我介绍:“我跟你妈是在一个地方插队的。来,看中哪套礼服啦?到时候过来拿,给我惜护着点,别弄脏弄破就行。”   小姑娘大喜过望,大声道谢:“谢谢阿姨!”   出店门的时候,大家都笑嘻嘻的,感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林蕊突然间笑了,声音淡淡的:“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用。”   苏木愣了下,下意识地抓了下她的手腕子。   高中生都不容易,即使老友相逢也没空叙旧。   晚上还得回去上晚自习啊。   于兰甚至都没来得及跟林蕊再细说什么,双方就在路口分了手。   今天一切进展顺利,马小晴心情愉悦,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地与林蕊对节目流程。   可惜少女今天分外沉默,说了没两句,她就意兴阑珊。   苏木突然间加快了脚上的动作,自行车往前冲。   马小晴兀自滔滔不绝,一抬头发现女孩已经离得远远,顿时忍不住笑骂:“苏木你这家伙醋劲也太大了吧,我跟蕊蕊讲话都不行啊。”   苏木跟没听见一样,只在前头拼命地蹬车。   林蕊背靠在少年身上,看着落日余晖渐渐淡去,天空隐隐显出灰蒙蒙的色泽。   黄昏,昼夜交替的黄昏。   他们紧赶慢赶,终于赶在晚自习开始前进入教室。   讲台上的狄老师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任何话。   待到大家都回教室坐好,她突然间站起身,在黑板上画起了示意图:“今天,我给大家讲讲悬浮列车的工作原理。”   教室里头发出了一阵哗然,不少人下意识的转过头看林蕊。   少女攥紧了双手,嘴唇抿得紧紧的,娇美的面孔如雕塑一般,显不出任何生命力。   苏木伸出手去,握着她捏成的拳头。   大约是为了安慰她,少年的指腹轻轻在她的手背上摩挲着。   那带了薄薄茧子的手指头蹭上去,有种痒痒的酥麻。   林蕊沉默着,始终一声不吭。   她没有拿出笔做笔记,也没有抬头看黑板。   整个教室都静悄悄的,只有年轻的班主任在讲台上声如洪钟。   “所谓悬浮列车,利用的是电磁力,以此来实现列车与轨道之间相互不接触的悬浮和导向,然后再依靠直线电机来产生电磁力,牵着列车运行。”   她停顿了一下,示意台下的学生:“谁能站起来解释一下,为什么悬浮列车的速度能够如此之快?”   少年人的好奇心最强烈,班上的气氛明显活跃了些。   很快就有学生大着胆子举起手来:“因为列车不与铁轨接触,所以没有摩擦阻力。”   林蕊的手抓着笔,目光死死盯着桌面。   狄老师在讲台上慷慨激昂:“现在发达都在研发悬浮列车技术。我们国家在之前几十年里一直落后,我希望大家能够迎头赶上。不要被科技飞速发展的现代社会所抛弃。”   她的目光在台下学生们的脸上梭巡,声音轻轻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不要闹酒干倘卖无的笑话。”   教室里头立刻发出哄笑声。   所谓的酒干倘卖无,是指初中语文练习册上的一篇阅读理解。   说的是有个女明星走穴唱《酒干倘卖无》红了。   台下有观众递了纸条上去,问她酒干倘卖无是什么意思。   结果女歌手当场窘迫,陷入难堪。   前排的男生激动地回过头,小声道:“说不定将来我们能够乘坐悬浮列车呢,那速度多快啊。”   林蕊态度冷淡:“不会的。”   悬浮列车商业化不成功,造价成本太高,速度优势不明显,最尴尬的事情是一旦列车坏了,都没办法拖走去维修。   男生结结巴巴:“林蕊,原来你都知道啊。那你昨天没为什么不说?”   少女冷笑:“我对愚蠢的问题没兴趣。”   狄老师在讲台上看着学生,突然间开口:“在说什么呢?”   林蕊径直站起了身:“我在说悬浮列车想要发展,很难。”   班上发出了嘈杂的声响,众人又开始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狄老师点了点头:“好,那你跟大家解释一下为什么?”   30年后中国高铁速度已经震惊世界,高铁事业发展非常成功,但是林蕊清楚地知道,高铁利用的并非悬浮列车技术。   “铁路,现有的铁路线没有办法并入悬浮列车版图。”林蕊高高地抬起头,“费用,制造悬浮列车的轨道成本要远高于铁轨。”   现在悬浮列车号神速度能够达到500公里每小时,可是高铁的速度同样不慢。   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三小时的时间跟两个半小时,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如果单纯追求速度的话,那么可以选择飞机。”林蕊语气冷淡,“更不用说列车一旦坏了要怎样修理,怎样将脱离铁轨。”   最大的问题是它的运行设备缺乏兼容性。   “老师考虑的是单纯的科学技术,但是我想说,产品到商品需要市场的接受。从人民群众的实际需求出发,或许更加有意义。”   少女的目光平静无波,淡淡地落在窗户外头。   最后一道天光褪去,黑夜静悄悄地来临。   还真是入了秋呢,这要是在夏天,这个点儿天边的红霞还燃烧得灿烂。   狄老师没有吭声,半晌才冒出句:“大家继续上自习。”   晚自习结束后,大家全去车棚里头推自己的自行车。   苏木笑着没话找话:“你发现没有?初中生基本上坐公交车,但是高中生好像都是自行车。”   他正要跟李蕊说自己的分析,估摸着是因为高中生个子普遍高一些,骑车也方便。   可惜的是,身后的少女意兴阑珊,根本没有接他的话。   今天夜空挂着一弯月牙儿淡的很,无端让林蕊想到了一句诗,梨花院落溶溶月,青草池塘淡淡风。   可惜眼下不是春天,而是入了秋。   她的脑袋里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问题。   菱角会开花吗?能不能秋天开花?然后入冬的时候再长出新鲜的菱角来。   这样的话,不就实现了反季节生产吗?   她努力告诉自己,要仔细琢磨下去。   可惜脑海中的思绪实在太过于混乱,她怎么都没有办法往下深想。   自行车停下了,少女跳下车,下意识的往里头走。   没走两步,她终于发现情况不对劲。   面前房子的哪儿是饭店,分明是一处工地。   少女怔怔地看着眼前刚刚建成的房子,张嘴巴,奇怪道:“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你不是没用的。”少年吭哧吭哧,“你很厉害很有用。”   他指着房子道,“你看你还在盖屋子给我住呢。多好的房子。”   林蕊看着少年窘迫不安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目光盯着他:“你喜欢吗?你喜不喜欢我给你盖的房子?”   少年轻轻地“嗯”了一声,声如蚊呐:“喜欢。”   林蕊立刻高兴地跳起来:“我们养菱角泥鳅吧。” 第234章 口红来一套   夜空星星低垂, 月牙摇摇欲坠, 初秋的夜晚连虫鸣声都停下。   风儿轻轻地拂动, 周围静悄悄的,只听得见林蕊说话的声音。   “啊,秋天怎么种菱角呢?”少女叽叽喳喳, “这个可得好好问郝教授。”   既然现在一年四季都能产莲藕,那么菱角也差不多吧。   菱角还是挺好吃的, 尤其是生的, 鲜甜脆嫩。   少女托着腮帮子, 贪心不足:“我们在菱角塘里头也放田螺吧。”   到时候菱角泥鳅大田螺都上市,那剩的钱肯定多。   他每说一句话, 前头骑车的少年就轻轻地“嗯”一声。   等他说到大田螺的时候,他还想到了一道菜:“田螺揣肉,这个我会做。”   林蕊听着高兴了不少,立刻大声强调:“你做啊, 到时候你做不出来,给你好瞧。”   其实就是不把田螺肉剁碎了,和上剁碎的猪肉重新揣回田螺壳中,单是爆炒田螺就很美味。   大约美食具有抚慰人心的力量。   想到香辣美味的炒田螺, 想到鲜美爽口的炖泥鳅, 想到脆嫩鲜甜的菱角肉,林蕊忍不住眉开眼笑, 还哼起歌儿来。   她的脑袋瓜子转得极快,在等待这些东西上市之前, 她还要想别的办法挣钱呢。   少女脑袋贴在苏木背上,笑嘻嘻地问少年:“将来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婚礼啊?”   苏木脚一抖,差点儿歪到路边的坑里头。   “干嘛干嘛,我又没胖。”林蕊生气地拍他的后背。   别搞得好像她都已经驮不动她一样。   苏木像是喝醉酒了一般,舌头都不受控制:“结,结婚?”   “对呀。”少女兴高采烈,声音带着蛊惑力,“只要你点头,然后和你所有的事情都不用你烦神,我全部给你搞定。”   苏木晕晕乎乎的,两只脚感觉都不是自己的,天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还能接着骑下去车。   “好不好?”坐在他后座的女孩,不满地拍着他的后背。   少年的嘴巴忍不住往两边咧开,几乎要挂到耳朵上,班上她傻乎乎的回答一个字:“好。”   今晚不知道是什么喜庆的日子,远处的夜空有大朵大朵烟花绽放。   那红的绿的黄的紫的,五颜六色,一蓬蓬地飞上天,开出了人间的丰足与欢喜。   火光照亮了少年的脸。他又大声叫了一句:“好!”   “我就知道!”少女欢喜地捶他的后背,“做好了婚庆礼仪公司,肯定挣钱。”   上辈子,她干爸卢定安名下酒店最挣钱的部分是高端餐饮。   后来八项规定一出来,高端餐饮业备受打击,幸亏刚把危机意识强烈,早早就培育好婚宴市场,否则肯定要被拖垮。   “婚礼一条龙服务,什么主持司仪、专业化妆跟妆造型设计、摄影录像专业婚礼流程策划,婚车、车花还有现场鲜花、场地安排布置,订酒席,烟花礼炮,香槟烛台、婚礼现场唯美爱情MV制作播放、光盘制作统统一网打尽!”   当然如果客户有需求,还可以帮忙联系旅行社,安排蜜月之旅。   少女眉飞色舞,“我们两手牵两头,同时服务于酒店和新婚夫妻。   我们为新人免费提供了量身定制的婚宴、喜宴、婚车租赁方案,供他们挑选。用大客户群优势帮他们拿到优惠的预订价格。   对于酒店、饭店这样的合作商家,我们提供了稳定的优质客户群,替他们节约营销成本,提升运营效率。   怎么样,专业人做专业事,整合规划是不是能够达到双赢?”   林蕊双眼放光,激动地一个劲儿掐苏木的胳膊,“到时候我们就是婚庆礼仪市场的老大,保准超级挣钱。”   苏木默默地蹬着自行车,满腔悲愤。   他信了她的邪!   蕊蕊还问他想要什么样的婚礼!   车子停在饭店门口,林蕊跳下车,才后知后觉少年情绪不太对劲。   少女积极开动脑筋,一开始说得好好的,他怎么一下子就不高兴了?   呀,肯定又要说她贪多嚼不烂了。   哎哎哎,摊子铺那么大,资金人手的确成问题。   谁让她还得上学呢。   少女龇牙咧嘴半天才下狠心对自己动刀子,砍掉大半计划:“开写真摄影馆总成了吧。”   这个要花的钱真不多,真正用到的场地设备也很少。   眼下整个江州城她都没见到一家写真馆,如此广袤市场,怎么能够视而不见。   苏木看都不看她,扭头就往屋里走。   少女立刻可怜巴巴地追上去,猴在他胳膊上,只差狂摇看不见的尾巴:“好不好吗?”   少年额头青筋直跳,羞愤难当:“蕊蕊,你怎么想到给人拍光身子的照片?”   林蕊目瞪口呆,旋即勃然大怒。   好啊,这家伙到底跟谁学坏了?居然写真都当成三.级.片。   少年被她揪到了耳朵,疼得嗷嗷直叫,还梗着脖子强调,写真就是小姑娘不穿衣服。   林蕊死命地捶他,拽着人往楼上拖。   王奶奶从柜台后面伸出脑袋,熟视无睹:“先吃饭再说。苏木,过来把吃的端上去。”   林蕊这才愤愤地松开手,左边瞧瞧大军哥,右边瞅瞅小和尚,觉得看谁都有问题。   王大军跟无苦的脑袋都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十分不忿林蕊居然将自己跟对方相提并论。   林蕊手指头点着他们:“少来,你俩一个都不清白。”   少女板着脸,拖苏木上楼。   少年不得不提醒她:“你慢点儿,锅要摔了。”   林蕊瞪眼:“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我看你学不了好。”   两人上了三楼,抬头就碰上小师姐正在陪小宝生练习走路。   小姐姐元元小姑娘非常配合地在边上拍手鼓掌。   她扭过头,看到姨姨正在揪舅舅的耳朵,半点儿不惊讶地又回过头去继续鼓掌。   原本蹲在地上的叶珍珍倒是站了起来,微微朝两人点了点头。   苏木不满地抱怨道:“明明就是,你还说我。”   林蕊不耐烦地指着叶珍珍:“你问问你师姐,写真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就是拍明星画报。”   叶珍珍微微点了点头:“日语当中的写真就是照片的意思。是你们自己想多了。”   林蕊抬起了下巴,居高临下地睥睨苏木:“这回不是我胡说八道了吧?你小师姐跟你是一国的,不会帮我。”   少女眼睛珠子骨碌直转,突然间扭过头,双眼放光地盯着叶珍珍,浑身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热情洋溢的味道:“小师姐,咱俩合作吧。”   开个明星照摄像馆。   眼下香港相对于内陆而言,是时髦洋气的代名词。   从香港传来的明星照,让你体验明星的感觉。   听上去,是不是很有噱头?   林蕊积极地说服自己的潜在商业合作伙伴:“成本不高,没有竞争对手,市场广袤无边。小师姐,你好好考虑一下。”   不是正在开发防空洞吗?那弄一套房子出来根本就不是问题。   “服装你不用担心,我可以找专人定制。照相馆的团队中必须得有女性,这样可以消除顾客的紧张心理。”   林蕊拿出了纸笔,开始眉飞色舞地绘制蓝图。   这笔买卖本小利润大,开张迅速,想要撤退也简单。   “咱们可以先做一段时间,后面你要是觉得不行,想关掉改成其他生意照样好。”林蕊兴冲冲的,“这业务范围里面还可以包含婚纱照,生意肯定好。”   小元元跟小宝生都顶着小脑袋,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唾沫横飞的林蕊。   苏木忍无可忍,伸出手来拖林蕊:“你到底还吃不吃?粉丝都要糊掉了。”   少女混不吝的很,居然拿了碗,盛了粉丝,就站在坚决不吃夜宵的小师姐面前,继续游说。   “怎么样,小师姐,好好考虑一下啊。”   叶珍珍沉默着,不时伸手帮吃的满嘴汁的小元元擦擦嘴角。   等到小丫头一碗粉丝汤吃完,叶珍珍才抬起头:“可以,咱们怎么算?”   “本金一人一半,具体的企划案我拿,经营由你负责。后面利润四六开,我四你六。后面要上新服装我来负责找人做,只收成本价。”   叶珍珍点点头:“可以,回头我将合同拟好,咱把字给签了。”   林蕊笑逐颜开,立刻竖起大拇指夸奖叶珍珍:“小师姐到底是小师姐,爽快人!放心,明天我就把企划案拿出来给你。”   苏木在边上目瞪口呆,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为什么就说真话的功夫,她俩就合伙做生意了?   少女扭过脑袋,不满地瞪他:“我马上就拍一套写真给你看,到底是不是光着身子?”   苏木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期期艾艾:“是你自己没说清楚嘛。”   林蕊捋起袖子,威胁地瞪着他。   少年立刻识相地将吃完的锅碗收拾好,再端回楼下去。   等回到房间,他扫了眼蕊蕊手上写着的东西,顿时大惊失色。   少年急了:“咱们不是说好了,要迎头赶上,争取坐到教室前排吗?”   “什么时候说的?”林蕊在笔记本上一点点的写着开店计划,头也不抬。   手边没有搜索引擎最悲伤的事情莫过于啥事情都得自己动脑子想,没有现成的模板可以套用。   明星照影楼打开知名度不难,可能否长期经营下去,关键还得看真功夫。   老板挑选服装的眼光,造型师搭配的能力,以及化妆师的水平,外加摄影师的掌镜功夫,都至关重要。   这些人当中,有些可以从新手培养,有些最好能够挖到现成的从业者。   “哎,后长街的那家照相馆是不是关门了?”   林蕊一抬起头,发现少年正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   少女无辜地眨眨眼睛,企图为自己辩解:“我又没有不上学。我都说了,经营的事情具体由小师姐负责。”   两个老板都没什么时间盯着店里头经营的话,最好的笼络员工的办法是什么?   给他们股份啊,让他们也是店里头的老板。   林蕊美滋滋的,今天来不及了,小师姐已经走了,明天再跟她商量。   苏木无奈地看着她。   今晚回家原本就已经迟了,她再写个企划案,等到终于空下手来准备看书写作业时,已经到了她平常睡觉的点。   林蕊毫不犹豫,直接刷牙洗脸冲了个澡,上床睡觉。   苏木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很怕蕊蕊会赌气,索性跟狄老师对着干。   蕊蕊的脾气一贯来得快去得也快,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蕊蕊将注意力从开明星影楼上转移开来呢?   少年冥思苦想,从学习入手估计是不现实了。   一来才上高中,她压根就没有压力。   二来蕊蕊原本就对学习没什么兴趣。   少年犯愁的很,反复冥思苦想,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无苦睡得迷迷糊糊,叫尿给憋醒了。   小和尚躺在床上,天人交战半天,终于打定主意起床,先解决了民生问题再说。   看到自家师兄愁眉苦脸的样子,睡眼惺忪的小和尚关心了一句:“你怎么啦?”   苏木抿了抿嘴唇,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尽管小师弟在他眼中不怎么靠谱,他还是下意识地征询意见:“你知不知道女孩子最喜欢什么?”   无苦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不假思索:“肯定是化妆品啊。”   那个怎么说来着?化妆品是女人最值得信任的朋友。   苏木大喜过望,猛的拍自己的脑袋。   对呀,他怎么能忘了呢?蕊蕊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做一只属于自己的口红。   嗯,给蕊蕊做只口红,这样她的心思就转过来了。   少年打定了主意,第二天就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   家里头常住人口目前有五位女性,其中四位都没有化妆的习惯,唯一可以考虑的求助对象是小师姐。   不过少年很有求生欲。   他清楚地明白,虽然隐约能够跟小师姐谈笑风生,可要是对象换成了自己的话,估计他今后都没好日子过。   少年反复思量,到底应当找谁求助。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楼下的贝拉身上。   漂亮时髦的女郎,脸上画着精致的妆。   苏木坐在桌角,偷偷打量人家的嘴唇,他以修行者的目光坚定地相信,那上面肯定涂了口红。   蕊蕊正在跟无苦吵架,至于吵的内容是什么,从来都不重要,反正他们每天起码要吵一次。   重要的是,蕊蕊现在无暇顾及他。   大军哥端了菜出来,要去送给大美人。   苏木立刻蹿上前,积极主动地要求干活:“哥,我来吧,蕊蕊说要吃小酥肉。”   王大军立刻愤愤地将餐碟塞到苏木手上:“得了吧,我还不知道,肯定是无苦要吃。”   一个和尚,肚子跟无底洞一样,真的象话吗?   苏木假装没听见,直接端起碟子往贝拉的桌前走去。   他放下菜的时候,漂亮女人微微朝他点了下头。   少年迟迟不走,终于引起了女人的好奇:“你有事吗?”   “那个——”少年惴惴不安的看着贝拉下意识戳了下手,“口红——”   女人本能地伸手点向自己的嘴唇,从坤包中掏出小镜子:“花了?”   “不是的。”少年胡乱摆摆手,“我是说你的口红很,很好看。”   贝拉收起小镜子,垂下脑袋,漫不经心道:“你喜欢?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一只。”   “不,不是的。”少年愈发窘迫,声若蚊呐,“我想知道口红到底要怎么做。”   贝拉微微抬起了下巴,看上去气势更足了:“你要做口红?”   对面的少年面红耳赤,好像串串香的辣味全都喷上了他的脸上。   他的说话声磕磕碰碰:“那个我想做一只口红,送给我的朋友。”   贝拉的唇角动了动,像是要笑又像是无意识的反应。   过了足足半分钟的时间,她才再度开口,声音略有些沙哑:“你为什么要送她口红?”   “因为她不开心。”少年脱口而出,“蕊蕊在学校里头不开心。”   开明星照相馆,养菱角,养蚯蚓,养田螺,都是蕊蕊在努力证明她自己是有用的。   除了学习不好外,她不是一无是处的人。   少年难以掩饰自己的苦恼:“我们的新老师好像不太喜欢蕊蕊,或者说老师不喜欢这样的学生。”   虽然上一次冲突过后,一直风平浪静,但是苏木还是觉得蕊蕊不快乐。   “她一直想做口红。”少年略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做好了口红送给她,这样她会高兴些。”   对面的漂亮女人微微地笑了:“太麻烦了,你不如直接买只现成的。”   女人再度清清嗓子,喝了口店里附赠的绿豆汤,“如果你不知道如何挑选的话,我可以陪你一块去商场。友谊商店也行。”   苏木摇摇头,认真道:“那不一样的,我还是想自己亲手做。你能告诉我做口红需要哪些材料吗?”   或许是他的要求听上去太过于荒谬,贝拉下意识伸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声音从她的手掌后头传过来:“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卖化妆品的。”   苏木失望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真的跟蕊蕊说的一样,呆头呆脑。   贝拉使用口红不代表贝拉会做口红啊。   他站起来,礼貌地冲对方鞠了个躬:“谢谢您,不好意思,打扰了。”   说着,他转过身,准备回自己的位子去。   “等等。”   少年回过头,疑惑地看着光彩夺目的客人。   几乎吸引了全店人视线的女客,再度清了清嗓子,用沙哑的嗓音开口:“我可以找人问问,看能不能带你去看一下人家口红是怎么生产出来的。”   像是火柴划过,少年失落黯淡的脸,一下子被点亮了。   他高兴地冲贝拉深深的一鞠躬,声音掩不住的喜悦:“谢谢您!”   少年抬起头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开了口,“那个吃多了串串香,容易上火。你可以喝绿豆汤。但最好还是改成白汤底的,那个也很鲜美,很好吃。”   女人雕塑般的脸松动了,显出了一线裂纹。   她点点头,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好,我以后注意。”   少年笑逐颜开,他欢天喜地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因为小酥肉上桌,无苦暂且无暇继续跟二姐吵架,所以他单方面地休战了。   取得阶段性胜利的林蕊意筹志满,将注意的视线转向苏木:“你给我老实交代,刚才你为什么背着我偷偷去找大美人?”   呵,一个个都不像话,老是想私底下跟大美人亲近。   大美人明明是她的,谁跟她抢,就是跟她过不去。   苏木矢口否认:“大军哥让我帮他端菜来着,我给她解释怎样吃串串香不上火。”   林蕊眯起眼睛,威胁地瞪着他:“是吗?你给我老实点儿,要是你敢背着我偷偷吸引大美人的注意力,我跟你没完。”   苏木赶紧赌咒发誓,绝对没有的事。   他放下手的时候,目光撞上了贝拉的世界。   少年下意识的裂开嘴,呈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大约是她的笑脸太过于耀眼,刺痛了贝拉。   美丽的单身女客,迅速扭过脑袋去,结账走人。 第235章 我们没关系   贝拉虽然模样娇弱, 做事却是雷厉风行。   她既答应了苏木的请求, 礼拜日一早到店里头用早餐的时候, 便对端着餐盘上桌的少年点点头,表示今天可以带他去看口红制作过程。   少年大喜过望,赶紧点头应下。   不远处的饭桌上, 林蕊正在跟无苦唇枪舌战。   旁边人早就见怪不怪,就连难得抽空回家住了一晚上的林鑫都当做没听见, 自顾自地在餐桌上背医学英语。   她整个暑假都在外头奔波, 一直到开学才回来, 先前制定的学习进度都落下了不少。   林蕊偷偷扫了眼她姐的单词本,吓得立刻缩回脑袋。   妈呀, 这可怕的世界!   那鬼画符一样的东西,真是拉丁文吗?原来这个时代的医学生真要学拉丁文那样逆天的东西。   少女赶紧将注意力转到返回的少年身上,她总觉得这小子肯定背着她去跟大美人套近乎了。   哼,一个个都很不像话, 大美人明明是她的。   苏木镇定自若:“我问她要不要尝尝秋葵,刚从地里头采出来的,很新鲜。”   林蕊立刻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可算是把这小子给带出来了。   孺子可教也, 很好。   要的就是这种时时刻刻勇于推销的精神。   秋葵是金县造纸厂今年新种的蔬菜。   他们利用工业污泥养殖蚯蚓, 蚯蚓垄里套种着秋葵。   靠着蚯蚓粪肥力,秋葵长得相当不错, 已经成为造纸厂食堂的主打菜品之一。   林建明去金山县开会的时候,徐厂长特地让他多带点回来。   这东西跟辣椒一块炒, 味道很不错。   虽然市面上还没什么人吃,总归也是他们的一片心。   秋葵浑身都是宝啊,秋葵应当好好打开市场啊。   造纸厂的蚯蚓田足足有上百亩,那里头产出来的蔬菜瓜果简直让林蕊嫉妒。   少女觉得很有必要丰富广大市民同志们的菜篮子,将这种营养美味又健康的食品,推荐给菜品单调的人民。   “我跟你说哦,秋葵还可以做零食,脱水以后做成秋葵脆味道相当不错。”   既然她已经拥有一家食品厂了,那是不是应当考虑再拓展一下范围,建立她的零食王国呢?   毕竟是吃货民族,广大人民群众还是很舍得在吃上头花钱的。   秋葵干,红薯干,紫薯干,味道真是一级棒。   少女托着腮帮子,又开始发散性思维,“脱水蔬菜这一块,咱们必须得跟进。”   大家都去种菜了,很容易造成市场饱和啊。   这个时候就要对蔬菜进行深加工,提升蔬菜的市场价值。   脱水可以做成零食,也可以做成蔬菜包。   方便食品,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受欢迎。   农产品的市场,广袤无边。   苏木沉默着,没接她的话题。   无苦在边上嘲笑她:“二姐,说的好像你知道怎么脱水蔬菜一样。”   林蕊眯起眼睛,开始咔嚓咔嚓地扳手指头。   要说现在她看谁最不顺眼,毫无疑问必须得是眼前这个小和尚。   说好的出家人四大皆空呢?   啊呸!   这个不要脸的小和尚,愣是以防空洞的所有权归他为由,强行在影楼生意里横插一杠子,分走了30%的股份。   剩下的股份,她跟小师姐各占30%,店长占5%,摄影师,化妆师,造型师,会计跟道具师各占1%。   明明这个好吃懒做的家伙,什么事情都没做,就等着躺在地上挣钱。   小和尚一点儿也不知道闷声发大财的道理,狗胆包天,还在嘲笑林蕊:“二姐,你也就知道嘴上说说而已。”   林蕊反唇相讥:“总比你长了嘴巴只知道吃强。我看你是皮痒。”   说着她扬起手来,就要揍无苦。   小和尚现在贼精贼精的。   不等林蕊的手落在他身上,他先大呼小叫地往林鑫怀里头扎,声音比谁多大的告状:“大姐,二姐又欺负我啦。”   林蕊火冒三丈,揪着他的耳朵,硬将他从林鑫怀中拽出来。   要不要脸?个小兔崽子!多大的人了?还有脸占她姐的便宜。   她看他就是个花和尚,苏木都被他带坏了。   无苦嗷嗷直叫。   小元元好奇地盯着哥哥,继续乖乖自己吃饭。   小宝生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无苦,乖乖吃下芬妮喂他的饭。   林鑫叫这两人吵得头疼,立刻一手一个摁住他们:“你俩还有完没完?多大的人啊,都没元元跟宝生懂事。”   林蕊立刻做了个鬼脸,然后狠狠瞪了无苦一眼,气呼呼地坐下来继续吃饭。   一顿饭吃得热闹纷呈,要不是林鑫这根定海神针在,两人随时还能再打起来。   待众人撂下筷子,苏木正琢磨着要找什么理由跟着贝拉走。   小师姐慢条斯理地擦擦嘴巴:“今天去试拍照片吧。”   她的动作也不慢,林蕊的企划书交到她手里后,她立刻马不停蹄地招兵买马,短短几天时间里就拉起了一支队伍。   店面是现成的,一早就做好了基础装修。   叶珍珍本来计划在那家店里头开茶餐厅,但是找合适的烹饪师傅花费了她不少功夫。   眼下困难重重,小师姐当机立断,立刻将店面改成影楼,反正眼下还没有做深度装修。   影楼要做生意就必须得有样品呈现出来。   按道理说他们应当请广告模特,但是林蕊觉得这笔钱完全可以省下来呀。   就凭姑娘她的人才,别说小小的硬广模特了,上台走秀她都敢。   少女双手托起自己下巴,做出花的模样,朝苏木眨巴眼睛:“怎么样?我好看不?”   少年猝不及防,顿时脸上起了火烧云。   林鑫皱着眉头瞪了眼肆无忌惮的妹妹。   林蕊得意地大笑,拍拍他的肩膀:“今天跟姐姐走,姐姐带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光与影的魅力。”   知不知道什么叫亚洲四大邪术?化妆术与修图术那可是相当厉害。   古代的易容术跟它们一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眼下数码相机还处于刚刚起步阶段,市面上根本就没有的卖。   大家用的还是卡片机。   时代的发展限制了修图技术的发挥,却可以将另外一种邪术化妆术推向登峰造极的境界。   林蕊信心十足地拍着苏木的肩膀,认真地打着包票:“说吧,你的梦中情人是谁?从西施到杨玉环,我可以每个都给你化出来。”   开玩笑,一人千面是假的吗?   姐姐当年可是cosplay小能手。没去当美妆博主,实在是因为太懒。   她兴致勃勃地拉着芬妮,热情洋溢地推荐:“走,跟我一块去。我保准今儿让你见识到人靠衣装更靠美妆。”   芬妮有点儿为难:“我今天要给我妈帮忙。”   中考后,芬妮被一所镇上高中录取了。   她思前想后,最终决定放弃去高中就读,她觉得自己真的不是读书的料。   即使她付出200分的努力,都未必会有50分的结果。   既然如此,那她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去李老师说的那所学校,踏踏实实学一门技术。   现在她跟着学校的老师学习烹饪,每天都过得充实又满足。   “礼拜天店里头客人多,我妈忙不过来。”芬妮抱歉地朝林蕊笑笑,“你多拍几张好看的照片啊。”   少女扭过头,满怀期待地看她姐。   像她姐这样的大美人,一套写真下来,乖乖,绝对能够亮瞎众人的眼睛。   然而林鑫反应冷淡:“我没空,我得去上自习了。”   说着她拿起自己的书包,直接往店门口走。   学霸果然是惨绝人寰的生物,礼拜天,大学生上什么自习呀!   林蕊将目标转向苏木,威胁地瞪着他,小子,你不会有事吧?   “跟姐姐走,今天姐姐就让你好好见识一回,人类的创造力究竟有多无穷无尽。”   从《罗马假日》中的奥黛丽.赫本到《血疑》里头的幸子,再到《上海滩》的冯程程跟《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古今中外,各色各样的美人一网打尽。   少年吞咽了一下口水,目光扫到贝拉脸上时,急中生智:“刚才贝拉小姐跟我说,她另外一个投资伙伴,想考察一下我们的蚯蚓养殖基地。”   林蕊顿时喜上眉梢:“真的啊?那她是要加大订货量了?”   不行不行,她得想办法扩大生产基地。   短时间跟不上的话,就得联系外公外婆那边,看郑家村的蚯蚓能不能顶上来用。   林蕊猛的站起身,迫不及待地就要去跟贝拉推销。   苏木赶紧拉住她:“你先去忙你的事吧,我陪他们过去看一下就好。”   少女不耐烦地摆摆手:“拍照的事情不急,我下午再过去拍也行。”   “抱歉,按照我的时间进度,明天得挑选洗好的照片,然后制作成宣传画册。”小师姐态度冷淡,“作为合作伙伴,我希望你能够拥有时间观念,不要随意打乱工作节奏。”   林蕊重重地吐了口气,算了,挣钱这种事情,当然是多线发展比较合适。   她警告地盯着苏木:“你给我小心点招待啊,要是搞砸了生意,今晚让你好看。”   说着她还晃了晃拳头。   待目光扫到大美人的时候,少女立刻挤出可爱的笑容,用拳头蹭了蹭苏木的额角,声音甜得往下滴蜜糖:“哎呀,看你,吃的一头汗。”   少年只得配合地抽出面纸,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   车门关上,林蕊在汽车外头拼命的朝两人挥手。   贝拉发动车子,等到少女从后视镜中消失的时候,她开口轻声问:“你好像很听她的话。”   少年不太好意思的,抓了抓了脑袋:“蕊蕊有点好强,她也不是真要怎么样,就是嘴巴上不能吃亏而已。她对我很好的。”   像是为了强调自己话语的可信度,少年还神差鬼使地加了一句,“她所有的东西都带我的名字,还给我盖了座房子。”   很漂亮的房子,屋前已经移栽了石榴树,葡萄架子也搭了起来。   工人师傅这几天会掏干净井,   开车的女人突兀地笑了。   少年意识到自己的话语似乎有些奇怪,顿时脸涨得通红。   贝拉唇角的笑慢慢地停下来,语气又恢复到冷淡的状态:“那你还敢骗她?”   “我想给她个惊喜。”少年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耳朵,又强调道,“只要我不是去做坏事,蕊蕊不会生气的。”   贝拉沉默了半晌之后才问他:“那你回去以后,打算怎么跟她解释?”   “她看到口红就明白了。”少年急急忙忙地强调,“蕊蕊很好的,她不是不讲理的人。”   贝拉沉默着,没有接话。   少年本能的不安起来,不习惯于这样的沉默。   好在方向盘一转,车子就到了目的地。   开车的女人冷淡矜持地冲男孩微微点头:“下去吧。”   说着,她拿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香烟。   苏木看着她,鼓足勇气道:“抽烟对身体不好,而且容易上火。”   贝拉愣了一下,语气冰冷地反击:“先生,您管的太多了。”   少年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   贝拉突然掐灭了烟头,声音淡淡的:“二手烟对身体不好,你的确有权利提出抗议。”   这下子苏木的耳朵都要往底下滴血了,他窘迫难安:“不,不是的。”   女人没有作声,只眉毛轻挑,似乎带了疑惑的味道。   少年鼓足勇气,努力做到不卑不亢:“我希望您身体健康。”   “为什么?”贝拉失笑,下意识地又想伸手摸打火机点燃香烟。   等到手碰到硬硬的塑料外壳时,她又察觉到不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她轻轻笑出了声:“对呀,我还要购买你们的蚯蚓呢。”   “不是这个原因。”少年认真地看着面前的美妇人,“我没有炫耀的意思,但是我们养殖的蚯蚓其实并不愁销路。”   蕊蕊坚持想找蚓激酶的生产厂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知道蚓激酶是一种很有用的药物。   “制作成蚯蚓干,当中药材也很好。但是提炼出有效成分,对病人来说更好。”   少年字斟句酌,“所以我们并不是因为这个,才希望你身体健康的。”   贝拉随手将还夹在指间的香烟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海藻般浓密的长发遮住了她的侧脸。   “那是为什么?”   她的声音很干涩,仿佛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喝水,从喉咙里头硬挤出来时刮伤了娇嫩的喉管。   苏木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你以后还是不要吃辛辣刺激的东西吧。”   话一出口,他察觉到自己僭越了,赶紧转移话题,“因为您是很好的人。蕊蕊说您的见解很有道理,你很善良,只是看上去有点冷而已。”   贝拉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大踏步的往前走,直到拉开一段距离后,才硬邦邦地吩咐:“动作快点儿。”   那声音冷漠而疏离,仿佛他们是不曾相识的陌生人。   少年慌乱地应了声,赶紧跟上。   贝拉带苏木来的地方并非化妆品工厂,而是一家实验室一样的地方。   他们刚进门,金发碧眼的男人就张开双臂大步走过来,热情地拥抱了光彩夺目的美妇人。   “哦,我美丽的玫瑰小姐,真高兴您能来。”   他的英语带着浓郁的口音,说话又急又快。   苏木几乎辨不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身形巨大像头熊一样的男人,张着双手面对贝拉滔滔不绝,姿态热情又迫切。   “亲爱的贝拉,要不要试试我这儿研制的新产品?等到我的产品推向市场,你就是最合适的模特儿。”   贝拉静静地微笑,并没有回应他的要求。   男人不以为忤,就算没有回应,他自己的热情也已经足够燃烧成火球。   多么广袤的一片市场,近乎于空白的市场。   那一张张面孔就像白纸,等着他去涂抹出自己的色彩。   “这儿就是半个世纪前的美国,它会成为最重要的市场。”   苏木艰难的辨认着男人嘴里头说出来的话,连蒙带猜,试图理解他的意思。   旁边一个剪着平头的年轻男人倒是主动走了过来,对他点了点头。   男人简单做了自我介绍,他是金发男子的助手。   助理先生带着苏木到旁边开始指点他看制作口红所需要的原材料以及工具。   因为还处于实验调配阶段,所以这儿并没有生产线,这倒是方便了苏木亲手制作的要求。   身形魁梧的金发男人,看向少年微微垂下脑袋认真调配的侧脸,突然间耸了下肩膀,转过头对贝拉露出夸张的笑:“这是你的侄子吧?果然跟你一样,相貌出众。”   实验室的气氛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瞬,贝拉才开口应对,语气冷淡:“哦,东方人在你们眼中应当都长得差不多。”   金发碧眼的男人耸肩膀,用夸张的身体语言表达自己的疑惑。   苏木本没有听明白他们究竟在交谈什么,然而指点他做口红的助理先生,却笑了起来:“不不不,女士,他真的跟你长得很像,尤其是眼睛。这绝对不是人种的问题。”   助理先生滔滔不绝,“还有你们的鼻子。其实如果刨除了发型还有其他因素,你们的相貌起码有七八分相似。”   助理快活地笑着,“您不是在江州上的大学嘛,您是江州本地人,对不对?我听出来你的一些语言习惯,是江州人才会这么说的。”   助理转过头夸奖苏木:“您侄子可真聪明,学东西很快,而且做事非常认真 。”   苏木已经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怔怔地看着贝拉。   也许人的认知总是随着感情变化而发生微妙的偏颇。   原本从来没有感觉自己与贝拉相貌有任何相像的少年,这一次却从女人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味道。   少年的目光中多了询问的意味。   贝拉却突兀地笑了,语气冷淡:“那可真是巧。”   她摇摇头,说话声音清晰而坚定,“抱歉,你们猜错了,我没有任何亲人,我也不是江州人。” 第236章 终于轮到我   回去的路上, 车里头的气氛分外僵硬。   苏木莫名觉得羞愧, 结结巴巴地道歉:“对, 对不起。”   女人紧紧握着方向盘,因为太过于用力,她的骨节都微微泛着白。   也许是为了缓解自己的情绪,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态度冷淡又矜持:“你为什么要说抱歉?”   少年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然而汽车开的飞快, 他连打洞都找不到地方。   “我让你不舒服了。”他急急忙忙地解释, “他们应该只是开玩笑而已。”   贝拉不喜欢别人将自己跟她扯上关系。   脑海中有个声音在提醒着少年,她不想靠近你。   他有点委屈,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旁人非要坚持说他们很像。   在做口红剩下的阶段中,这样的声音一直不绝于耳。   当时贝拉一语不发。   旁边的苏木窘迫得差点将模具砸到地上。   他都不知道最后是怎样成功将口红做出来的。   “是吗?”贝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汽车开的飞快, 周遭的一切都被车子远远地抛在后头。   少年有些不安,忐忑地开了口:“那个你只要把我放在公交车站就行,我可以自己坐车回去。”   贝拉尖锐地笑起来,声音中丝毫不掩饰嘲讽:“放心, 你这个年纪的孩子, 拐卖也没有买主。”   少年脸涨得通红,声音里头的委屈根本压不下去:“我是不想再麻烦您, 今天已经耽误您很多时间了。”   可惜这话并没有取悦美貌的妇人,她的语气极为淡漠:“也对, 你口红都做好了,我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使用价值。”   少年惊讶地看着后视镜中姿态傲慢的女人,似乎难以相信,从对方口中竟然听到了这样的话。   巨大的委屈如同加了小苏打,在他心中急剧的发酵膨胀着。   少年为自己辩解的声音都意兴阑珊:“我只是不好意思再麻烦您。”   贝拉的思维像风一样变幻莫测,说话也又轻又快:“既然大家都说我们像,那我认你当干儿子怎么样?”   少年茫然地张开嘴巴:“啊?”   “算了,我开玩笑的。”她猛然踩下油门。   车子急速飞驰着,很快停在防空洞前。   因为停的太快太猛,车上的人由于惯性,身体还猛的往前头冲。   少年的心差点儿,随着向前的冲劲,直接跑出嗓子眼。   他惊惶不定地抚着胸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定下神来,结结巴巴地邀请贝拉:“您要不要进去喝口水。”   她今天抽了很多烟。   在实验室的时候,她一直站在门口抽烟。   每当他回过头都能看到一团团灰白的烟雾,从她的嘴角溢出,遮住了她的脸。   这可真不好,少年模模糊糊的想着。   可惜他不敢再开口劝阻。   因为直觉告诉他,贝拉并不高兴他的靠近。   “下车吧。”女人没有回应他的邀请,只催促少年。   这一处防空洞邻近大街,闹中取静。周围绿树成荫,芳草萋萋,花儿娇美。   里头传来少女的娇笑声,清脆悦耳,像拨动的心弦,那欢喜引起闻者的共振。   苏木下了车,回过身准备跟贝拉道谢,却惊讶地发现女人并没有启动车辆走人,而是跟着推开了车门。   他傻愣愣地看着光彩夺目的美妇人不急不缓地步入防空洞。   待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洞中,苏木才猛然反应过来,赶紧跟上。   屋子里头,穿着纱裙的林蕊已经激动的凑到贝拉面前,积极游说对方也拍一套他们的写真。   古今中外,地中海还是巴洛克,森女系抑或是田园风,只要美人您想要,立刻给您度身定做。   苏木头大如斗,赶紧追进去,想要拦住蕊蕊。   结果少年一抬头,看到面前闪闪发光的小公主,他顿时傻了眼。   好看的小姑娘打扮成童话故事中的小美人鱼形象,整个人都像是大海蚌中明亮温润的珍珠,耀眼得叫人根本无法挪开视线。   当然这只是苏木的感觉而已。   以无苦的目光来看,小二姐很普通,丁点儿都没有他怀中的豌豆姑娘小元元可爱。   童话世界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主题,除此之外还有红楼风,日剧风,民国风情,好莱坞光影等等等等。   天知道港镇服装厂究竟是怎样加班加点,才在短短的一个礼拜中满足了他们各种非分的要求,将这些服饰都给整理了出来。   林蕊美滋滋地向少年炫耀自己的服装间。   她强调,这些造型的创意可都来源于她自己。   无苦跟她抬杠:“明明你都是照着电视电影扒下来的。”   “可我知道怎样的才受欢迎,这就是本事。”少女得意洋洋,下巴要飞上天。   她笑嘻嘻地追问大美人,“您真的不来一趟吗?您如此的美丽高贵典雅,真的很适合宫廷风的。”   贝拉的目光扫视着整间工作室,态度淡漠:“不用。”   美人总是矜持而冷淡,这也是美人的魅力之所在。   林蕊半点儿受打击的感觉都没有,积极跳到另一个话题:“怎么样?您的合作伙伴一定很满意我们的蚯蚓养殖基地吧。”   贝拉长长的眼睫毛微微的垂下,半晌没有吭声。   苏木赶紧从口袋中掏出口红,示意少女:“蕊蕊,这个送给你。”   林蕊一看口红上印制的商标,顿时龇牙咧嘴:“你个败家子儿。”   蜜丝陀佛啊,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到,这必须得去友谊商店拿外汇券才能买到手。   有这冤枉钱,去买点别的什么不好吗?真是的,奢侈浪费,一点儿也不勤俭节约。   无苦看着小师嫂嘴里头喋喋不休,手却紧紧攥着口红不松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德性,真是牙齿都要酸倒了。   小和尚鼻孔里头出气:“师兄你多少钱买的?转给我吧,我原价买回。”   他才不像小师嫂那么吝啬呢,他买来了给元元画画玩。   林蕊顿时气得扬起手就拍小兔崽子的光脑袋。   有钱就是这么糟蹋的?个败家子儿,以后钱不能给你自己管着,否则总有一天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不是买的。”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立刻朝着大美人喜笑颜开:“哎呀,多不好意思啊,让您的朋友破费了。不知道我们能否有这个荣幸,请他吃顿江州的家常便饭。我保证都是最新鲜的食材,从地里头刚摘出来的,没有用农药跟化肥。”   贝拉没有做声,目光轻飘飘地撩过苏木的脸。   少年忍无可忍,终于憋不住出了声:“这是我做的,我亲手做的。”   又是买的又是送的,她怎么就不想想,他费了多少心思。   林蕊看着委屈不已的少年人,惊讶地瞪大眼睛,嘴巴越咧越大,最后索性挂到了耳朵上。   少女惊喜地抱住苏木,又蹦又跳。   哎呀呀,她家的苏木怎么就这么可爱呢?真是姐姐的贴心小棉袄啊。   少女眼睛转个不停,很快就有了坏主意。   她将苏木推到外头,让每一个姑娘都涂了口红,然后将唇印沾在纸上,非得逼着少年猜测哪个是她的唇印。   “不是你自己做的口红吗?那你肯定知道吧。”   少女得意洋洋地叉着腰。   小元元拍完了一组照片,好奇地盯着姨姨。   嗯,哥哥说,姨姨又在欺负舅舅了。   “快猜啊,赶紧猜。”林蕊伸手要揪他的耳朵。   待撞上贝拉的视线时,少女赶紧摸摸苏木的脑袋,笑容满面:“我们苏木最聪明了,肯定一下子就能猜到的,对不对?”   姐姐的唇形这么好看,你要是认不出来你就完了。   苏木一言难尽地看着她,随手一指白纸上的一个唇印:“这个。”   少女立刻捂住嘴巴,眨巴着眼睛看少年。   哎呀,这小子是不是天天都在暗地里头观察她?   哼,肯定是觊觎姐姐的美色。   少女笑得风中招摇,简直快要上天。   苏木伸出手去,擦过她的上唇角,一言难尽:“巧克力,你涂口红之前,巧克力都没擦干净。”   还有口红的颜色跟质地,猜都能猜得到,蕊蕊怎么可能跟别人共用口红。   少女哪儿容易这么轻易被打击到,她立刻清清嗓子,笑容满面地转向贝拉:“谢谢你大美人,谢谢你提供空口红管子给苏木。我很喜欢。”   少年刚扭过头喝口水,谁知道林蕊的下一句话,就差点让他呛死自己。   “我们合作吧,我们合作开发化妆品。”林蕊眼睛闪闪发亮,“您看,您有药品研究基地,药妆最有发展前途。”   她眉飞色舞,“我们可以利用中草药资源,加入到我们的化妆品当中去,除了美丽还有健康。”   至于这怎么加,那就是科研人员的事情啦。   古典美容方可以好好利用一下嘛,百年传承也当发扬光大。   想办法提取有效成分,存精去杂,打造新时代的光鲜女性。   欧美国家的化妆品大行其道的年代,与女性运动相结合。   眼下不正是国门打开,大家接受新思维,国人女性意识觉醒的时候吗?   少女扭过头,拉着叶珍珍,亲密又热情:“小师姐,好好考虑一下吧。你看我们今天也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化妆品很不好用。”   现在国产化妆品市场真的还处于一个近乎于空白的状态,知名品牌非常少。   老字号谢馥春里头的产品有些跟不上时代发展,品种太局限了。   林蕊最爱的眼线笔抓在手里头压根就不好用,简直要戳瞎手残党的眼球。   还有睫毛膏,她真不满意,上妆效果实在不怎么样。   就连口红的色号,都让林蕊崩溃,挑选的余地也太少了嘛。   化妆师自己的私人珍藏,林蕊也不满意。   进口货的一大弊端在于没有考虑国人的肤色以及面部轮廓特点。   化妆品可是女性最忠实亲密的伙伴。   怎么可以让女人孤立无援呢?必须得发展化妆品市场。   苏木在边上听得忍无可忍,伸出手去将她带到旁边:“没钱了。”   少年言简意赅,直奔主题,“咱们现在账面上基本上是空的。”   最近说上来的一笔款子,也被蕊蕊拿过来开这家个人形象工作室了。   林蕊手一挥:“下个月不还有进项嘛。”   饭店的抽成以及他推销产品的回扣,林林总总加在一起,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你不给我盖房子了?”少年控诉地看着她,“我就知道你专门骗我的。”   还有这哀怨的小语气,搞得林蕊莫名心虚,感觉自己渣无可渣。   少女清清嗓子,开始哄闹脾气的小美男:“好啦,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不就是房子装修嘛,肯定搞。绝对不能委屈我们苏木。”   她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哎呀,可得想办法好好挣钱。   没有本钱的话,商业王国还怎么建立呀?   哎,怪就怪她实在太聪明了,什么挣钱的金点子都能被她开发出来。   叶珍珍未置可否。   经过几个月时间的相处她已经逐渐习惯于林蕊一转身就是一个主意。   至于这主义能否真正落实,关键看林蕊到底能否说服苏木。   只要苏木坚决反对,那么林蕊就是再想做,也只能悻悻地放弃。   叶珍珍侧过脑袋,轻轻摇了摇头,懒得再理会少男少女的各种小动作。   “动作快点儿吧,这个点儿人多了,咱们赶紧去河上泛舟。”   苏木目瞪口呆:“干嘛啊?为什么去划船?”   划船也就算了,大家扛着这些东西做什么?又是相机又是箱子,不嫌重吗?   林蕊得意洋洋地炫耀:“宣传懂不懂?免费的宣传。”   当初蝙蝠牌电风扇是怎样火遍全国的?因为做了一件出格的事情,在商场里头,蝙蝠电风扇插着电不停的运转。   可这只能吸引到的毕竟只有商场附近的人。   真正让蝙蝠这个品牌火遍全国的是因为记者听到新鲜,过来采访,新闻报道免费为电风扇做了宣传。   少年眨巴两下眼睛,还是反应不过来蕊蕊究竟是什么用意。   “出位呀,夺人眼球。”林蕊冲苏木翻白眼。   刚才就不该夸这小子聪明来着,明明就是个木瓜脑袋。   路边惊现白狐少女,泛舟水上,是多么引人注意的行为艺术。   到时候群众们一围观,宣传单一发放,新闻再报道一下,知名度不就打出去了吗?   都说没钱了,那每一分钱自然得掰成两半用,必须都花在刀刃上。   “要善于利用身边的所有资源。”林蕊叹气,“要学会从前人的成功案例中提取经验。”   她还想再发挥一把,趁机给店里头的员工们做一场营销培训。   其余二位老板都懒得陪她继续折腾,抬脚走人。   叶珍珍身先士卒,当老板的人拎各项用具大步流星的出了工作室。   林蕊哇哇直叫:“等等我啊,我还没有换衣服。”   小和尚美滋滋地看着已经又换上了一身年画上娃娃模样装扮的小元元,直接嘲笑小二姐:“活该,谁让你磨磨蹭蹭的。”   说着,小和尚一把要抱起小元元,他家元元真是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可爱了。   结果小姑娘双手握成拳头挡在胸前,很有意识的直接拒绝。   “哥哥,衣服皱。”扎着包包头的小姑娘表情严肃。   衣服弄皱了,拍出来的照片就不美了。   元元要做一个美美的小姑娘。   小和尚目瞪口呆,风中凌乱。   他悲愤地瞪着林蕊。   肯定是小二姐使坏啦。   就陪着去上趟厕所的功夫,就带坏了他家的小元元。   以后一定要让元元离她远点儿。   林蕊得意洋洋地做鬼脸,奔到更衣室里头去换衣服。   像她这么美丽的狐仙,必须得是整条街最靓的崽! 第237章 怎么会这样   林蕊昂首挺胸出防空洞, 风头一时无两。   她这个人来疯从来都不知道何为低调, 从出街开始便引起大批路人围观。   广大人民群众都相信这是在拍电视。   鉴于四大名著已经拍了《红楼梦》与《西游记》, 剩下的《水浒传》跟《三国演义》不方便往狐狸尾巴上靠,大家一致坚定的相信,这是在拍《聊斋志异》。   旁边有人不服气, 提出另一种看法,这么大的狐狸尾巴, 那肯定是《封神榜》啊。   妲己可不就是狐狸精。   少女听的囧囧有神, 完全没料到第一个引起讨论的点居然是这个。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无论狐女还是妲己,那可都是惊天动地的大美人。   可惜广大人民群众对于电视艺术作品要求极高, 非常不满意摄制方选角之潦草。   这个女演员长成这样,怎么能演得好妲己呢?   林蕊咬紧了后槽牙,咯咯作响。   这样是哪样?少女她明明风华绝代,初见就能闪瞎眼。   无苦放声大笑, 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   二姐还好意思臭美呢,人家大美人不上妆,都比她出彩。   没看到旁边的人都在遗憾,为啥不是大美人演妲己嘛。   也有人积极反对。   不行, 妲己是坏人, 怎么能让形象这么美好的女性去演妲己。这会给电视机前的观众造成不好的引导效应。   算了,还是让这个小姑娘来演狐狸精吧。   “哎呀呀, 那个土行孙倒是选的不错,土行孙就该找这样子的来演, 三寸钉。”   无苦垮下了脸,愤愤地转过头看唾沫横飞的大妈。   你才土行孙,你们全家都是土行孙。   这下子,乐开了怀的人变成林蕊。   大妈好眼光,虽然你自己也长得挺像矮冬瓜。   人来疯的林蕊上了船之后,居然在船头跳起舞来,引得围观人群更多。   船舱里头的人忙碌不休,模特不够自己上。   除了掌镜的摄影师以外,其余统统扮上。   连苏木都被强按住头扮起韩湘子,八仙过海来。   待到他们齐齐亮相,岸上的路人跟旁边船头的客人,全都大声叫起了好。   如此一来,根本不用她找关系去联系什么记者。   到护城河景区拍宣传录像的摄制组直接收他们入了镜,当天晚上他们就上了江州本地的民生新闻。   真是玩大了啊!   林蕊拿着工作室制作好的写真集到教室时,班上的女生都传阅疯了。   照片里头的人是林蕊吗?怎么感觉每张都有点儿像,又都有些不一样。   一个人怎么能既像幸子又像冯程程呢。   她有张照片还特别像奥黛丽赫本。   少女眨着眼睛,满脸天真:“我也说不清楚啊。他们给我化了妆就变成这样了。”   小姑娘们集体围观了林蕊,交头接耳一番之后,派小个子班长丁子霖同学过来表达大家的肯定:“难怪你能考上广播剧团。”   林蕊囧囧有神,丁子霖同学,广播剧团考的是声音条件。   女生们拿着林蕊的影集去边上欣赏了,丁子霖颇为不好意思地跟林蕊打听:“这个拍一套要多少钱啊?”   林蕊爽快得很:“我不知道啊,我小师姐请我拍的。”   她侧过脑袋,语气不是很确定,“我问问小师姐吧,看看能不能给我们班上同学便宜些。”   丁子霖高兴的很:“林蕊,你真够意思。”   他表姐想拍一套照片,好去考江州电影厂。   丁子霖愁眉苦脸,压低声音出卖自己的表姐:“她是龅牙。我妈说除非把她一口牙全都敲掉,否则肯定没希望。”   晚自习的预备铃响了,丁子霖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   林蕊拉着苏木的胳膊,言之凿凿:“整牙,口腔美容市场……”   她的话没说完,碰上苏木控诉的眼神,立刻心虚:“好好好,等我挣到钱再说。”   她就是说说而已,过过嘴瘾总成吧。   苏木看了她一眼,还是拿出小本本,在上面郑重地记下一笔。   林蕊立刻笑逐颜开,笑嘻嘻地去捅苏木的胳膊,开起空头支票来不要钱:“等我挣了钱,再给你盖大房子好不好?”   少年的耳朵泛起了红,有点儿羞涩:“咱们不是有房子了吗?”   “怎么够。”林蕊不假思索,“都说跟着我不会亏待你的,怎么着我也得给你弄个农庄啊。”   养花种草,养鱼弄鸟,果树成群,鱼虾满池,田螺遍地。   “到时候你想看书就看书,想钓鱼就钓鱼,好不好啊?”   少年的眼前铺展开画卷,那扑面而来的美好生活,让他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我们承包荒山吧。”林蕊兴致勃勃,“把荒山打造为金山,天天数钱。”   少年还没有来得及垮下脸,身后伸出一只手,拿走了记载了林蕊心血的小本本。   他们说的过于欢快,完全忽略了班主任从教室后门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狄老师看着手上的笔记本,手指头轻轻的敲击着纸张。   苏木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站起身:“老师。”   您可千万不要撕了这本本子。   狄老师从鼻孔中喷出一口,直接将小本本又丢回课桌上,然后大踏步走到前排,从正低着头的学习委员手上一把夺过写真集。   “你是不是觉得你这个第1名的位置很稳?”   班主任轻轻敲击着手中的写真集,“所以你觉得很有权利好好放纵自己?”   鼻梁上架着眼镜的女生立刻涨红了脸,窘迫不安地站起身来。   她的双手搁在桌面上,拼命地绞在一起。似乎这样就能够缓解她内心的惊骇与惶然。   几乎全班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那本写真集上,大家心中齐齐发出哀叹。   完了,老师肯定会撕掉影集。   上次老师搜了郭大炮的《射雕英雄传》,也是当场撕了。   最可怕的是,她还把郭大炮的父母请到了学校,亲手将一本崭新的《射雕英雄传》还给他的父母。   天哪,这简直比撕一百本武侠小说还可怕。   郭大炮接下来一个礼拜都是瘸着腿来学校上课的,坐在位子上简直就是煎熬。   这回狄老师肯定也要如法炮制了。   真可惜,好漂亮呢,做的跟画册一样,用的还是铜版纸。   年轻的女班主任轻轻敲击着手中的写真集,目光扫过班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学生。   她突然间笑了:“怎么?你们怕什么?怕我撕了它?”   班上气氛更加明智,不少人甚至想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喘息声被听见。   李老师手一抛,那本厚厚的写真集就落到了临窗的课桌上。   那里摆放着一盆仙人掌,还有几块抹布。   包装精美的写真集落在其上,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她的目光扫过课桌后一张张不敢迎接她视线的脸:“这就是你们眼中的美?”   众人噤声,谁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狄老师走上讲台,朗声道:“好,我们现在开始上课。今天我们要讲的是曲线运动。”   她话音刚落,门口就响起怯生生的“报告”。   马小琴有点儿紧张地看着狄老师,硬起头皮提出自己的来意:“老师,文艺汇演今晚要彩排。文化宫的老师会过来给我们现场指导。”   每个班都出了节目的。   狄老师点了点头,声音毫无波澜:“我知道了。”   马小晴如蒙大赦,赶紧偷偷朝林蕊做了个手势,又跑去通知下一个班级。   班上要参加文艺汇演的同学站起身来,准备往教室门口走。   讲台上的狄老师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一样,继续上她的课。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全都不知所措。   他们班的节目是一个歌舞兼小合唱的模式,全班足有近一半的人都参加表演。   狄老师皱着眉头:“要么出去,要么坐下,不要打扰我上课。”   班长丁子霖鼓足勇气举起手提问:“老师,那这部分内容,您后面还会再讲吗?”   狄老师奇怪地看着他:“错过的课,自己想办法补。我不可能为了部分人,牺牲其他同学的利益,调整教学计划。”   教室里头发出了哗然声,老师哪里能这样?   “人生就是无数个选择,你们总要不停地面对取舍,没有谁会停下来等你。你们已经是高中生了,应当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两件事孰轻孰重,自己掂量。”   狄老师微微点点头,“好,我们继续上课。”   众人迟疑着,相互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不该离开教室。   曲线运动很复杂呢,要是漏掉这堂课,下一节听不懂怎么办?   不少人迟疑着坐回了位子上。   算了,漏掉一次彩排也没什么大不了。   林蕊死死盯着讲台上的狄老师,突然间站起身来。   她先前要从桌肚里头掏自己的台本,所以耽搁了一步。   此时,她大步流星走向讲台,径自穿过狄老师,拿起抹布上的影集。   少女扭过头,迎上狄老师的视线:“对,这就是美。每个人对美的理解与定义是不相同的。您可以有自己的见解,但也请您不用嘲笑别人的看法。谁都不比谁高贵。”   说完她抓着影集,昂起脑袋,大步流星地出了教室。   文艺汇演的彩排就是全校漂亮小姐姐们集中的机会。   爱美的姑娘们,可是她主要的目标销售人群。   教室里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生怕老师会注意到自己。   苏木沉默地站起身,追上林蕊的背影,离开了教室。   “蕊蕊,你等等我。”少年喊着前面女孩的名字,伸手搭在她肩膀上,轻声安慰了句,“没事的。”   老师的杀手锏一般都是请家长,但是姑爹忙的要命,嬢嬢又不在家。   他们不怕的。   林蕊倔强地抬高了下巴:“喊谁我都不怕。我又没做坏事。”   拍漂亮的照片怎么啦?姐姐长的美,姐姐就是愿意拍。   姐姐不仅自己拍,姐姐绝对会发掘全校市场,让每个人都想去拍。   男女老少,一个都不落下。   她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大礼堂,开始了自己的推销大业。   马小晴看到他们班就来了她和苏木,顿时头大如斗:“那你们班还怎么排练啊?”   今天算是定妆彩排,最后的形式都确定下来。   副校长都亲临现场了,狄老师的架子可真够大的。   林蕊镇定自若:“没关系,我们班就我俩上。”   人生不是充满了取舍吗?不要妄想事事两全。   既然曲线运动课比较重要,那放弃文艺汇演的机会也没什么吧。   马小晴忙得只恨自己不是哪吒,没办法三头六臂。   她胡乱地挥挥手:“我不管你了,上新节目的话你俩必须拿出成品来。记住串词也要自己写。”   忙得焦头烂额的文娱部副部长抱怨不已,“真是要疯了。”   少上一堂课会死人啊。   林蕊一摊手:“少参加一次文艺汇演,也不会死人啊。”   苏木不安地拉着她的袖子,犯难道:“我不会表演节目啊。”   他又不会唱歌,又不会跳舞,总不能在台上表演怎么念咒语吧。   “行了吧,说的好像你对咒语有多熟悉一样。”林蕊扫了眼舞台,镇定自若,“没关系,你上台打拳就行。就打无苦教你的那套拳。”   本来无苦会的拳法,远不止那一种。   他那位师叔将毕生所学,一股脑儿的全教给了小和尚。   只要无苦学会了,那就代表他的传承任务已经完成,以后他自己荒不荒废武术都没关系了。   林蕊真是替他们的祖师爷爷掬一把同情泪。   这一身功夫能流传至今还未失传,也真是不容易啊。   可惜小和尚懒惰的很,生怕他小师兄每天早上还拉着他练习新教的拳法,一口咬定他就会这一种武功。   习武是不可能速成的。   大半年的功夫,也没让苏木练成什么武林高手。不过一套裙上台表演糊弄人还是够用的。   至于林蕊自己,她决定唱歌,就唱《万里长城永不倒》。   苏木反对:“那是男孩子唱的歌。”   林蕊翻了个白眼:“你行,你上啊。”   少年立刻识相的噤声,不敢再招惹情绪易燃易爆炸的蕊蕊。   少女重重地叹了口气,抿紧了嘴巴不吭声。   窗外暮霭沉沉,黑夜很快笼罩了大地。   艹,狗屁的天凉好个秋。   纵使一次彩排,林蕊收获明确意向客户群12人,疑似目标客户群23人,以及大量反复翻看写真集恋恋不舍的潜在客户,也没能够让少女开怀。   大约这些都在她的预料当中,所以惊喜的程度大打折扣。   等到整场彩排结束,晚自习也已经下了课。   他们回教室拿书包的时候,狄老师还坐在讲台上批改试卷。   这是她的习惯,随机随堂考试,以此来检测课堂学习效果。   当然你认为这么做最大的功效在于逼得大家上课不敢开小差。   因为一旦漏听了,接下来的考试就会很难看。   可是林蕊很怀疑这么做的效果。   人类的本能就是在不断的刺激中完成钝化过程。   日复一日的刺激,很快就会让人产生惰性,并且变得厌倦。   不过既然狄老师并没有跟她商讨教学方案的意思,她当然不会去多那个嘴。   反正学渣在狄老师眼中,大概就是害虫般的存在吧。   学生走进教室,班主任并没有抬起头,仍然在飞快地批阅试卷。   明天她将会把试卷发下去,利用午休时间订正讲解试卷。   苏木沉默着走向讲台,直接问狄老师讨要试卷:“我们拿回去写。”   狄老师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我想也许你们并不需要。”   李蕊不耐烦起来:“我没有少交一分钱学费,我应当平等地享受与其他同学同样的权利。”   教室里空荡荡的,她的说话声竟然产生了回音,震得嗡嗡响。   灰白的日光灯吸引了小虫,不知名的虫子飞蛾扑火般,拼命往灯管上撞。   现在有没有驱蚊灯啊?林蕊脑袋里头模模糊糊地想着。   利用生物的趋光性,应当还可以再做些事情,比方说用在经济产物养殖上。   非常奇怪,明明狄老师相当严厉,明明上下两辈子学渣都不喜欢跟老师太过于亲密,可是她竟然一点也不怕面前的年轻女教师。   要是换成老李收了她的写真集,估计她会忐忑不安很久,不知道那位黑芝麻馅儿的大汤圆究竟会怎么处置自己。   可是面对狄老师,她压根无所谓。   随便你,随便你怎么处置。   是写检讨也好,还是请家长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您发招我接着。   教室里头陷入了沉默,师生三人谁也没有开口。   窗外的夜风吹动着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远远的,有汽车鸣笛声跟寺庙的钟响。   林蕊突然想到那句诗,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   古人诚不欺我也。   少女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丝毫没有挪开视线的意思。   狄老师面无表情,抓着红笔的手握得紧紧。   “你们怎么还不走啊?”   生活老师过来检查教室,关灯锁教室。   看到里头的场景,他疑惑地皱起了眉毛:“狄老师,有问题,明天再跟学生说吧,我得锁门了。”   为了确保安全,每栋教学楼楼梯口上都安装了大铁门。   林蕊平静地开口:“老师把试卷给我们吧,我们得回家了。”   说着不等狄老师同意,她直接从旁边拿了两张空白试卷塞给苏木,拖着人径直出了教室。 第238章 仙女小姐姐   林蕊回到店里头时, 林鑫正在帮着王奶奶招待客人。   看到跟霜打的茄子一样的妹妹, 当姐姐的人放下手中的碗碟, 疑惑道:“怎么啦?遭贼偷钱了?”   这么没精打采的。   林蕊抽抽鼻子,将脑袋埋进她姐的怀中,企图小鸟依人, 瓮声瓮气   道:“姐,你恐怕要去学校了。”   这回算是彻底跟狄老师撕破脸了, 请家长肯定没得跑。   作为一个孝顺乖巧的小女儿, 林蕊深切地觉得还是不要惊扰日理万机焚膏继晷的林厂长跟郑大夫比较好。   虽然她坚信他们家林厂长跟郑大夫都是文化人, 跟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的郭大炮家长不一样,老林家不流行男女混合双打。   但是既然长姐如母, 那就还是姐代母职吧。   林鑫看着撒娇卖痴恨不得摇尾巴的妹妹,哭笑不得:“你老实交代,你是拆房子了还是放火烧了学校?”   林蕊惊恐地瞪大眼睛,捂住嘴巴嘟囔:“姐, 你怎么能够这么暴力?”   虽然她每个礼拜总有那么六七天,希望学校被洪水淹了,电线断了,大雪封校了, 总之就是不能上课了。   可她真的没有想过拆房子或者放火烧这么惊险的事情。   林鑫一巴掌拍到她脑袋上, 瞪眼道:“你就给我满嘴跑火车吧,老实交代, 到底闯了什么祸?”   林蕊企图狡辩:“才没有呢,我可乖了, 不信你问苏木。”   她最近作业都是自己写,不迟到不早退不翘课,上课也不睡觉。   老李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感动得眼泪哗啦啦流。   “问他不等于没问啊。”   他肯定会包庇妹妹的。   林鑫点了点妹妹的额头,转身跟王奶奶打了声招呼,从厨房端了夜宵上楼去。   放下炖锅,当姐姐的人无奈地看着垂涎欲滴的妹妹:“好好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蕊一边呼呼啦啦地干完了一大碗鲜虾鱼,一边三下五除二交代开学之后的遭遇。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这矛盾也不是一天积累起来的。   少女放下空碗一抹嘴,相当有勇气直面惨淡的人生:“总之这回我们是彻底结下梁子了。”   碰上这种事,她也没辙。   上辈子,作为一位武术特长生,她跟学校基本上是相安无事。   她负责为学校争取荣誉,学校保她平平安安毕业。   文化课老师对她要求也不高,只要她不打扰其他人学习就成。   在彼此间都缺乏期待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大家相处得相当融洽。   高中毕业一年后回母校聚会,班主任印象最深刻的人居然就是她。   大家都忙着努力学习,就她不用好好学习,老师要人帮忙的时候,自然首先就想到她。   苏木惴惴不安地跟大姐解释:“是我没处理好。”   林鑫瞪他:“你还知道啊,也不拉着点她,就会火上浇油。”   就蕊蕊这脾气,他不拽着她,反而还纵容她。   这话无苦可不乐意听。   站在边上的小和尚立刻替自己的小师兄打抱不平:“明明是二姐自己的问题,又不怪我师兄。”   林鑫瞪了眼小和尚:“你以为包庇是好事?”   越是这样,越是激化师生之间的矛盾,老师只会越讨厌蕊蕊。   无苦毫不犹豫地扭过头喂小元元吃饭去了。   嗯,他们元元吃饱饱睡觉觉。   “行啦。”林鑫叹了口气,拉着妹妹起身去洗澡,“我给你搓搓,肯定又是一身泥。”   花洒打开了,雾腾腾的水汽弥漫了整个浴室。   林蕊背对着姐姐,撅着嘴巴享受搓背的服务。   林鑫也不骂她,只问她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学肯定是要继续上的,跟班主任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在学校里头师生关系处不好,其实真正吃亏的人是学生自己。   毕竟老师教不好一个学生,还有下一个可以为他提供实践的机会。   林蕊嘟着嘴巴,老半天才闷闷地冒出一句:“姐,你有没有不喜欢的老师啊?”   估计很难吧,老师都喜欢成绩好的小孩。   像她姐这样的学霸,肯定是老师的宠儿。   上辈子楼上的小哥哥是这样,这辈子苏木也是这样,就算苏木跟狄老师顶嘴,狄老师也只会将气撒在她头上。   谁让她成绩不好呢,那自然就得是红颜祸水。   “怎么会没有?”林鑫笑了,“我不喜欢的老师,不喜欢我的老师都有。”   林蕊难以置信,扭过头看她姐:“为什么啊?”   像她姐这么聪明又勤奋的学生,老师们应当捧在手心里头当成宝贝呀。   林鑫笑了:“老师也是普通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偏好。”   她高中时的化学老师就很不喜欢她。   林蕊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成绩那么好,他凭什么不喜欢你啊?”   她记得林鑫的高考化学成绩已经接近满分了。   这样的宝贝疙瘩蛋,化学老师眼睛瞎了吗?居然不喜欢她姐。   林鑫慢慢地帮妹妹打着肥皂,淡淡的笑了:“因为我不愿意帮助其他同学啊。”   化学老师希望班上同学共同进步,安排了优差生结对子。   “学习本来就很忙,我哪有空管别人的事?”林鑫自嘲道,“我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委实觉得这位化学老师有毛病。   她姐又不拿学校的工资,凭什么去当义务小老师啊?   逼着别人去奉献的都叫圣母逼,连圣母都算不上。   “每个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林鑫倒是不生气,慢条斯理道,“他当年在监狱里头就是一同坐牢的教授们教他学习文化知识。”   否则那么多年的荒废,他后来也不可能考上大学。   林蕊惊讶地捂住嘴巴。   天呐,果然是放开怀抱,积极拥抱。   高中居然也聘请刑满释放人员。   省实验中学可真谓是海纳百川啊。   就是不知道学生家长了解之后,会不会掀翻了校长办公室。   林鑫看她眼珠子骨碌碌直转的样子,就明白她家妹妹不知道脑袋瓜子又奔到什么地方去了。   当姐姐的人没好气地刮了下妹妹的鼻子:“瞎想什么呢!政治犯,牢里头关着的都是政治犯。”   少女当场耍赖:“人家明明什么都没想,鼻子都被你刮塌了。”   见姐姐瞪眼,她才赶紧转移话题,“还有呢,还有没有其他讨厌的人?”   这个情况明显跟狄老师不相符啊,李老师可不愿意好学生将时间浪费在差生身上。   “我这儿没有了,不过卢定安有一个。”林鑫拧干了毛巾,给妹妹擦胳膊,“有个物理老师特别不喜欢你卢哥。”   林蕊觉得她的世界受到了冲击,怎么奇怪的老师这么多?   卢哥物理成绩很好的啊,江大的物理系可是王牌专业呢。   少女完全理解不能,难不成这年头逼着好学生先进带后进的老师有这么多?   “这倒不是。”林鑫摇摇头,“物理老师不喜欢他,是因为你卢哥不愿意自己写作业。”   林蕊顿时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欢欣鼓舞起来。   就是嘛,没完没了的作业,谁喜欢写那些啊?   林鑫看妹妹那幅要翻根头的模样,立刻按住她蠢蠢欲动的心,没好气道:“你别想了,你那是不会做。”   卢定安的情况恰恰相反,他不写作业是因为那些知识他早就烂熟于心,大量的重复的机械式填鸭学习,对他而言毫无吸引力。   他有自己的学习节奏,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重复练习上。   所以,他都是抄同学的物理作业。   林蕊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那物理老师就可以直接免了他的作业啊。”   上辈子他们班也有位学霸,理科成绩一流的那种。   他们班班主任数学老师就直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宣布,该学霸同学上数学课可以不听,也不用交作业。   因为老师教授给其他同学的课堂知识,并不是他需要的。   后来该学霸同学成功申请到了耶鲁。   为了回报班主任的恩情,帮老师争取荣誉,不需要高考的他还特地去参加高考,拿了个市状元回来。   好吧,少女承认自己说错了,其实人家是学神。   可惜的是,这位物理老师显然还没有如此开放性思维。   他抓到过两回卢定安抄作业,觉得这人是恃才傲物,一再挑战老师的权威,恼怒不已。   后来还是这个班的班主任居中调停,让卢定安跟物理老师道了歉。   饶是如此,那个学期评三好学生的时候,物理老师坚决反对,让卢定安评上三好生。   理由是,长期抄作业的人就是道德沦丧,还谈什么三好生。   也为着这个,卢定安后来丧失了申报市三好学生的资格。   林蕊听得目瞪口呆,觉得老师实在是缺德冒烟,走在大马路上居然没有挨砖头,那真是他祖坟冒青烟。   “那你们怎么办?就这么忍着?”   少女要暴走,这什么忍得下去嘛。   她姐学的是理科呀,高考还考了化学。   “不怎么办,按兵不动,该干嘛干嘛。”   林蕊心思相当阴暗:“要是他们给你们小鞋穿呢?”   林鑫笑了起来:“怕什么?见招拆招而已。不过老师没有那么无聊。”   林蕊反唇相讥:“他都害得卢哥当不成三好生,还不叫无聊啊。”   对,按照校规校纪,抄作业的确不对。   可是如果真将每个人放在道德显微镜下无死角的观察,谁也不可能完美无缺。   林鑫语气平静:“那毕竟是个例。”   正常情况下,即使老师看一位学生不顺眼,也不会去阻拦他的前程。   她没有告诉妹妹的是,他们高中毕业那年,这位物理老师的高级教师职称没能评下来。   因为有人举报他学术不端,发表的论文涉嫌抄袭。   林蕊缠着姐姐问独门秘诀,总不可能就这么忍气吞声吧。   林鑫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我就是化学始终保持班上第一名而已。你卢哥,物理成绩在全年级都名列前茅。”   林蕊愣了下,旋即放开声音大笑。   她就说像她姐这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呢!   学霸到底是学霸呀,正面刚起来,果然有一手。   就是卢哥太冤枉了,说不定有了市三好学生的加分,当初他就更有勇气报清北了。   不过要是那样的话,卢哥岂不是就跟她姐劳燕分飞了?哎呀呀,那可不行。   “再给我胡说八道试试?”林鑫狠狠瞪了妹妹一眼。   少女立刻识相的噤声。   林鑫拿着花洒冲掉妹妹身上的泡沫,轻声道:“其实师生关系就像是亲戚一样。有往来密切关系好的,也有相看两相厌,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   有像李老师龚老师那样,跟妹妹处得来的老师,自然也会有像狄老师这样看妹妹不顺眼的老师。   尽管是亲姐妹,林鑫也得摸着良心说,碰上妹妹这样的学生,老师肯定要头疼。   林蕊当然不依,脸不红气不喘:“李老师都说我对他的职业生涯意义非常。是我的存在,让他进一步思考教师的责任与教学技巧。”   他还特地写了论文,发表在教育周刊上呢。   林鑫冷笑,大言不惭到这份上的,除了她妹妹也没谁了。   她拿干毛巾擦妹妹身上的水珠,认真地提出建议:“既然你跟狄老师谈不到一块儿去,那你就自学呗。当你物理成绩是全年级第一的时候,她也就只能看着你。”   这就像场博弈,你改变不了对方的立场与态度的话,你只能改变自己的地位。   说到底,像她跟卢定安,那两位看他们不顺眼的老师,之所以不能怎样,就是因为他们成绩好啊。   对于学生而言,成绩是天然的护身符。   林蕊吓得差点直接摔倒在浴室里。   妈呀,大晚上的,她姐能不能不要说这么吓人的事情?   林鑫正色道:“碰到你不喜欢的人,那最好的对付方式就是过得比他好。让他只能看着你,干瞪眼却没办法。”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疑惑地提出了自己的观点:“碰上讨厌的人,最好的办法难道不是不理他吗?”   当对方不存在就好了呗。   干嘛为了他而发愤图强,那岂不是证明他对你而言很重要?   做人嘛,最重要的是放过自己,千万不要想不开。   林蕊盖棺定论:“绝对不要为了任何人绑架自己的人生。”   林鑫一噎,愤愤地抬起手来,拍了下妹妹的屁.股:“穿你的衣服去。到时候老师让你站黑板,天天把你的成绩挂在黑板上,我看你得不得意。”   林蕊朝姐姐做了个鬼脸,套好睡衣就跑回房间。   林鑫无奈地看着妹妹落荒而逃的背影,这丫头还真是被惯坏了。   姐姐嘴上说的好,事实上,她照样是娇惯分子中的中坚力量。   隔天省实验中学开迎新晚会。   她跟卢定安作为留在江州的优秀毕业生代表,特地回高中母校看望学弟学妹,并且鼓励他们好好学习,将来争取有更光明的未来。   林蕊得意得尾巴翘上天摇来晃去,半点儿都不含蓄。   看到没有?台上的那位小仙女,美丽聪明又能干,是她姐姐,亲姐。   林鑫看着妹妹那幅眉毛眼睛齐上天的招摇样儿,只能无奈地在心中叹气。   想让妹妹学会低调的话,真是比登天还难。   发完言重新落座的时候,林鑫没有跟卢定安一起坐在校长的身旁,她特地选在了大礼堂的后排。   狄老师手里捧着一沓试卷,即使在热闹纷呈的大礼堂中,她也遗世而独立,根本无心看什么文艺汇演。   年轻的女教师急着将周周练赶紧改出来,头也不抬。   林鑫落座的时候跟她打招呼,看她毫无反应,前高中生才意识到她甚至带了耳塞。   大约要不是迫不得已,她坚决不可能坐在这儿吧。   毕竟这种事在她看来应当是浪费时间。   林鑫想到妹妹愤愤不平的脸,一时间居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情绪。   她落座时带起椅子的震动,打扰到了狄老师,后者头也不抬:“丁子霖,把这些拿回办公室。”   旁边的人不动,狄老师才疑惑地侧过脸。   当她发现坐下来的人并非她的班长时,她立刻收回了视线。   林鑫赶忙抓紧机会打招呼:“狄老师你好,我是林蕊的姐姐。”   她毕业那年,狄老师才刚进校,两人先前素未谋面。   狄老师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又低下脑袋继续批阅她的试卷。   前头的文艺汇演已经开始了,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只是那热闹是他们的,与她无关。   “对不起李老师,我想打扰你几分钟的时间,跟你聊一聊我妹妹的事。”林鑫鼓足勇气开了口。   她们坐的位置已经离开了观众席,然而她还是压低了声音,真怕打扰到他人。   “我想替我妹妹向您道歉,她并没有冒犯您的意思。”林鑫诚恳地看着狄老师,“她很调皮,这点我们家人都承认,可她不是坏孩子。”   按照节目编排顺序,林蕊很快上了场。   音乐声一起,她开始演唱《万里长城永不倒》。   她的身形虽瘦小,肺活量却相当不弱。一首原唱男声的歌曲,被她演绎得气势磅礴。   歌曲中间的间歇,她高高抛起话筒,一个空翻,然后接住话筒继续演唱。   礼堂里头的叫好声,几乎能够掀翻整个屋顶。   林鑫唇角不由自主地浮出了微笑,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语气中已经带了自豪:“她是个聪明而努力的姑娘。”   狄老师面无表情:“无所谓冒犯不冒犯。我说过我的班上只欢迎愿意学习的学生。”   “她并没有逃课。”林鑫认真道,“对,她的文化课基础的确相对薄弱,可是她也在努力啊。”   “是吗?”狄老师微微扯了扯唇角,突然间转移了话题,“我听说林蕊曾经考上过广播剧团?”   林鑫颇为自豪:“她有文艺这方面的特长,她也愿意在这方面为班级作出贡献。”   也许在学业上她不是那么的出彩,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是个一无是处的人。   她缺点不少,但也不乏优点,林鑫希望老师能够看到妹妹的闪光点。   狄老师微微地笑:“那你能否告诉我,为什么你们家里人还是鼓励她上高中,而不是直接去广播剧团工作?”   没有等林鑫回答问题,她先自顾自地给出了答案,“因为你们很清楚,一个人如果没有文化知识底蕴,根本走不远。”   文艺特长是什么?吃青春饭的玩意。   一个国家想要繁荣富强,难道靠这些唱歌跳舞就行?   倘若如此,为什么不让文工团上场打仗啊?还挂着军衔呢,毫无意义。   林鑫粉面绯红,语气却坚定:“我们建议妹妹上高中,是希望他人生还有更多的选择,将来妹妹如果还是希望往文艺方面发展的话,我们也不会反对。”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每一个行业的发展,都是国家发展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谁也不低人一等。   狄老师微微点了点头:“好,那我也坦诚地告诉你我对于林蕊的建议。既然她喜欢文艺,在这方面也有天赋,那他还是去广播剧团吧。比起课堂,那儿应当更适合她。” 第239章 还是请外援   回家的路上, 林鑫分外沉默。   刚才在学校里, 她与狄老师爆发了激烈的争论, 或者可以说是争吵。   “我妹妹是凭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考进省实验中学的。即使您是班主任,也没有资格剥夺她受教育的权利。”   “办迎新晚会是实验中学的传统, 也是学校的安排。您不满学校利用晚自习排练,您可以直接去跟校领导说。可是你没有, 你只是在逼学生, 逼着学生站到与校方安排的对立面。这是不是也算欺软怕硬?”   “您不喜欢台上的这个女孩子, 觉得她好出风头,不思进取。可是如果没有她出来救场, 您与学校的矛盾就会摆在明面上。您真的做好了处理这个矛盾的准备吗?不,你没有,你根本就是放任事情发展下去,而且毫无应对的能力。”   “您觉得我妹妹任性, 难道您就不任性吗?学校有规定不允许学生在外面拍照片吗?没有。法无明文即可为,任何人都有追求美的权利。”   “退一万步讲,晚自习本身就是给学生自主安排复习白天所学功课的时间。您占用自习时间上课,真的合理吗?这是不是也从侧面反映了, 您根本就没有办法在正常教学时间内完成正常的教学任务?”   林鑫知道自己冲动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应当跟老师发生正面冲突。   可是她按耐不住。   她不喜欢狄老师那冷淡又嘲讽的态度,好像她妹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对, 蕊蕊不是好学生,可她真正干扰过课堂秩序吗?她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吗?   他们班学习委员上晚自习的时候看蕊蕊的写真集, 也是蕊蕊的过错吗?   就因为蕊蕊成绩不好,所以她就有了原罪,什么事情责任都要算到她头上?   林蕊忐忑不安地看着面色沉郁的姐姐,开始后悔不该叫姐姐到学校来。   差生的父母在学校是没有尊严的。   上辈子林主席单位有位副局长,平生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去学校开家长会。   每次学校通知的时候,他与在医院当主任的妻子,就会你推我我推你。   平常在外头都是人五人六,身后还跟着一堆小啰啰的大佬,到了老师面前立刻矮三分。   用副局长的话来说,那简直就是跟孙子一样。   她姐本来多骄傲多厉害的人,在老师面前从来都是昂首挺胸的,结果为着她这个学渣妹妹却不得不去受气。   林蕊惴惴不安地看着姐姐,眼睛都红了。   她被冷嘲热讽无所谓,学渣天生就是这待遇。   可是她姐不应当这样啊。   林鑫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柔声道:“我没事。”   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妹妹,“蕊蕊,你还想去广播剧团吗?”   她想也许是他们想错了,既然妹妹真的对学习没兴趣的话,他们又何必勉强妹妹呢?   把个爱说爱笑的小姑娘,逼得灰头土脸,成天暮气沉沉的,真的好吗?   林蕊愣了一下,眼泪立刻就淌了下来。   少女抽噎着:“姐,你也觉得我没资格上省实验中学是不是?”   大家成绩都比她好,要是没有加分,她根本就不可能考上省实验中学。   林鑫看着妹妹沾满泪水的小脸,心疼坏了:“说什么傻话呢你?我是在反省,既然你喜欢去广播剧团,那我们为什么要拦着你呢?”   她搂着小丫头,轻轻拍她的后背,声音柔软又焦急,“别犯傻了,在我心目中,天底下没有比我妹妹更好的姑娘。”   苏木掏出湿巾,给林蕊擦脸。   少年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这一切,只能认真地强调:“你很好。”   一直在边上保持沉默的卢定安,也过来帮她丢擦过眼泪的湿巾,安慰了她一句:“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叶子,也没有谁能够规定学生必须得是什么模板。”   林鑫抱着妹妹轻轻的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不去广播剧团的话,就先做好思想准备,以后日子可不好过。我得罪你们老师了。”   想到这一点,林鑫就是一阵头痛。   反正她早已高中毕业,就是跟狄老师吵翻天也没什么大不了。最多这辈子不要再有交集好了。   但是妹妹不一样啊,妹妹还要在老师的手下过日子。   家长真的害怕老师吗?不就是怕自家孩子在学校里头日子不好过而已。   林蕊听着她姐复述跟狄老师争吵的过程,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姐,你可真是铁血真汉子。”   妈呀,这些话她这个胆大妄为的学渣都不敢说,没想到她姐竟然能够说出口。   林鑫没好气地白了眼妹妹:“痛快不?后面你就等着好好痛吧。”   林蕊笑嘻嘻地抱着姐姐的胳膊,摇来晃去:“嘿嘿,姐我不怕。”   大不了多穿几次小鞋呗,真惹毛了她,以为她不会反抗啊。   人家敢把巴掌打在她脸上,就必须得做好自己被踹的准备。   林鑫瞪眼:“你也给我好好反省反省,你真的很有道理?”   林蕊立刻缩下脑袋,悄咪咪地躲到了树木后面,只眨巴着一双眼睛朝她姐姐闪啊闪,企图卖萌。   林鑫被她那副讨好卖乖的小模样给逗乐了,伸手揉揉她的脑袋道:“行了,赶紧回家去吧。早点把作业给写了,别老是拖拖拉拉的。我去趟学校。”   林蕊双脚一并,兴冲冲地冲姐姐敬了个礼:“Yes ,madam。”   说完她就拖着苏木往前奔。   林鑫看着妹妹欢快活泼的背影,忍不住无奈地摇摇头,下意识的伸手捏眉心。   卢定安在边上关切的问她:“教授找你有事?要是拿什么东西的话,我去吧。”   林鑫摇摇头,略有些犹豫:“我想去拜访一个人。”   “谁?”   林鑫挣扎了一下,终于下定了决心:“李老师。”   这是唯一一个能够跟蕊蕊以及狄老师双方都能说上话的人。   原本这个角色,她想自己充当的。   然而事实证明,感情亲疏的确影响人对事物的判断认知。   作为一个娇惯妹妹的姐姐,她托大了,她根本无法完成这个任务。   作为新上任的年级主任,刚带出一届优质毕业生的李乐成老师工作相当繁忙。   林鑫登门的时候,他还没有下班回家,她只得辗转去办公室找人。   果不其然,李乐成老师还在忙碌中。   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个档案袋,每个袋子上都写了一位学生的名字。   林鑫下意识数了下,觉得这数目快要突破六十了。   李老师没有否认,笑了起来:“还是学生们争气啊,都是好孩子。”   因为成功放出去的这颗卫星,今年拿着钱想送孩子进来借读的家长更多了。   生源参差不齐的后果就是,老师必须得花费大量时间精力才能够带好班级。   果然要挣钱终归都得付出代价。   林鑫敏锐地察觉到,李老师的确变了很多。   倘若是一年前,想从李老师口中谈及金钱,那是不可能的事。   李乐成微笑着,朝林鑫点点头:“说吧,到底什么事儿?这教师节可已经过了好些天了。”   林鑫本能地脸一红,期期艾艾道:“不好意思,我们都没有来看看您。”   李老师不以为然地挥挥手:“有什么好看的,白耽搁大家的时间,你们在学校里头好好学习,不要荒废光阴,才是给老师最好的礼物。”   他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朝林鑫笑,“开门见山吧,林蕊又闯什么祸了?”   林鑫的脸腾的一下子布满了火烧云,她结结巴巴道:“您,您怎么知道?”   “嗐,就他那脾气,不跟狄老师顶上才怪呢。”李乐成下意识地想要抽烟。   都将烟拿出烟盒了,他还是在学生面前忍住,转而喝了口浓茶。   林鑫一五一十地将妹妹开学之后的情况给李老师做了汇报。   她苦恼不已:“现在最要命的是,我让矛盾更加激化了。狄老师想让蕊蕊去广播剧团。”   李乐成差点儿笑喷了,连连摇头:“这个小狄呀,还是天真。”   广播剧团是什么地方?那是铁饭碗。   由的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每年对外头招人的时候,那可真是神仙打架,各路人马都挤破了脑袋。   要不是当时的负责人薛老师的确喜欢林蕊,就凭那小丫头还未必能考得上。   呵,现在不想上高中了,就想回广播剧团?   那也得能回得去啊。   薛老师都已经调离广播台,去了电视。人走茶凉这道理,在人事上是最清楚不过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   林鑫傻眼了,这可怎么办?   她甚至开始后悔当初不该连哄带骗劝妹妹考高中,否则也不会落到现在进退两难的境地。   卢定安手放在女友的肩膀上,轻声安慰道:“蕊蕊还是很聪明的。”   就是念高中升学,她也未必没希望。   且不说专业的播音主持院校,现在大学里头也有相关的专业。   就算蕊蕊对文化课不感兴趣,到时候他也可以继续报考自己想学的专业。   李乐成笑着摇摇头:“其实这丫头最大的问题是学不进去。不是笨,就是静不下来心。”   林鑫苦笑:“狄老师最讨厌的就是她这点。”   一堂课一般学生能够集中大约二十分钟的注意力,特别刻苦的那种,大概能在半小时以上。   妹妹好了,五分钟,撑死了七八分钟,反正绝对不会超过十分钟,她就开始神游天外。   这个结果还是苏木在边上不停的逼着她才能够达到的。   小时候他们家就发现了妹妹这个毛病,为此父母还特地带妹妹去上海看过儿科专家。   专家的意见是孩子年纪小,思维活跃,不容易静下来,很常见,只要日常生活中注意引导就行,不用太逼迫她。   加上妹妹小时候身体弱,经常容易犯惊厥抽搐,家人自然不敢太严格的对待她,生怕一不小心就诱发了疾病。   林鑫也不知道当初父母跟自己的心软是对还是错。   自家孩子自家疼,即便是乌鸦,也觉得自己的孩子天下无敌,美貌无双。   李乐成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杯子:“小狄对她有看法也是正常的。狄老师,自己本身压力就很大。”   狄老师是前年毕的业。   林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去年才参加工作的呀。”   难不成之前在其他学校干过?   李老师点点头,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去年上半年离开的省实验,具体情况我也不是特别清楚,还是听人说的。”   前年发生过用人单位退回应届大学生的事情,全国加在一起好像差不多有5000人。   当然,这个数字跟应届毕业生总人数相比,不值一提。   但这件事仍然在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幸的是,狄老师刚好就是那批被退回的大学生之一。   原先按照学校的安排,她是要去一所大专任教。   结果接收单位不满意她,最后将她退回了头。   当时大专给出的理由是,他们要提升办学规模,以后只招研究生了。   事实上,当年他们招了好几位本科生,其中至少有一人狄青可以肯定,对方跟那所学校的领导有亲戚关系。   这件事对狄老师的刺激极大,她辗转了好久,才勉强在一所初中落了脚。   现实与理想的落差巨大,狄老师是个对事业有追求的人,她自然不甘心于此。   后来她想办法参加了省实验中学的教师招聘考试,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原初中同意放人。   她信心十足地进了省实验中学,希望一展拳脚。   结果现实迎头就给了她一棒子。   学校物理教研组主任为她刚工作经验欠缺,先将她安排在物理实验室上班。   可是跟她同一批进校的另一位物理老师,明明成绩没有她好,却直接开始带班上课。   几次打击之下,狄老师的心中越发憋着股劲儿。   她积极主动要求跟班听课,想方设法抓住机会上讲台。   果然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当时高一年级有位物理老师生病了。教学任务只能由其他几位老师帮着分摊。   其中有位老教师就想到了狄青,觉得那小丫头,虽然经验少年纪轻,但还是很上进,很努力的。   狄青也非常珍惜这次来得不易的机会,几乎将全部的时间扑在教学工作上。   可惜她带的班物理成绩并不理想。   为着这个,她还偷偷在人后哭了好几回。   “如果不是这回,省实验中学大规模对外招收自费生与借读生,高一年级一下子多出了好几个班。她恐怕也没机会当上这个班主任。”   李乐成叹了口气,“狄老师是憋足了劲,希望今年能够一雪前耻啊。”   林鑫抿了抿嘴唇,轻声道:“这么说也许很刻薄,但是我希望她能够再遭受打击。”   因为倘若这一回她成功了,那么她势必会形成一种错觉,认为她的方式是对的。   林鑫刚高中毕业一年多点。   她清楚地明白,按照狄老师的方式,也许短时间里头学生成绩的确能够得到显著的提高。   可是从长远发展来看,学生很有可能因此而产生强烈的厌学情绪。   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学习上,人们很容易产生厌倦,造成学习效率低下。   这样为了保持学习进度,他们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   长此以往,就会形成恶性循环,事倍而功半。   就好像现在一周工作六天,礼拜天还常常义务劳动。可是大家的有效工作时间往往不足三天,反而浪费了大量资源。   世界上主要国家都是实行一周40小时工作制,人家的工作成果并不比我们国家差。   林鑫滔滔不绝之后,突然间想起来,妹妹初中时连那一天的假期都没有,因为需要补课。   她涨红了脸,期期艾艾:“那个,老师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在意的不是狄老师压着班上同学学习这件事,而是狄老师总以所谓的民主的态度做逼迫学生的事实。   林鑫的思绪有些混乱,她感觉词不达意,没有办法抒发自己真正的想法。   学习当然很重要,分数肯定意义重大。   可是真的要因此而彻底地否定一个学生吗?   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与不擅长的部分。   班级也是个小社会,大家各司其职,难道不好吗?   老师天生就具备对学生的影响力。   她的轻视与鄙夷,会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周围学生,也以同样的态度去对待一个人。   甚至被鄙视的对象自己也会产生错觉,认为自己一无是处。   只要一想到那个被轻视的对象是自己的妹妹,林鑫的心就忍不住一阵疼。   “我想过给蕊蕊换个班。”林鑫微微蹙额,“可我又担心,这样会把事情闹得更大,反而不好收场。”   李乐成老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你希望是个怎样的结果呢?”   林鑫摇摇头,老实作答:“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想请您帮着出出主意。”   李乐成哈哈大笑:“这么一天总算听出来,你跟林蕊是亲姐妹了。”   林家的丫头啊,都聪明的很,碰到钉子立刻就去找外援,不会硬撑着逞强。   李老师点点头:“刚好我有事,要去实验中学找几位老朋友。要是碰巧的话,我跟狄老师谈谈吧。”   林鑫赶紧开口:“还有我妹妹,她能够听得进您说的话。”   李老师笑出了声:“哎哟,那我可真是不胜荣幸,我真没发现。”   林鑫的脸通红,支支吾吾道:“她就是死鸭子嘴硬,其实她很看重您的意见。”   蕊蕊鲁莽而任性,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别人给她一颗糖,她就要推个枣子还回去。   可是别人要让她不痛快了,她又会毫不犹豫地想方设法报复回头。   林鑫可真是头痛啊,这个妹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成.人? 第240章 倒霉小和尚   林鑫在钢铁厂中学老师办公室为妹妹的前程忧心忡忡的时候, 林蕊也站在月光下长吁短叹。   她没回家, 面对姐姐的笑脸一扭过头, 就垮了下来。   跟姐姐分手后,少女只跟王奶奶打了声招呼,就耷拉着脑袋出店门。   苏木赶紧放下书包, 跟着她往外头走。   “去哪里?”   少女没抬头,只闷着脑袋朝前走。   苏木一把拉住她, 示意她坐上自行车后座:“我带你。”   少年蹬着自行车, 往他们的小洋楼走。   车轱辘溜溜向前滚动, 发出轻微富有节奏的声响。   林蕊抬起头看天空,月亮真圆啊, 中秋节都不放假,她好想回家。   “你又想走了吗?”   车子停在小楼前,少年挺直了脊背,“对不起,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蕊笑了起来,意兴阑珊:“算啦,既来之则安之,别说傻话了。我就是想老太了。”   她好想老太呀, 老太一定会笑眯眯地坐在走廊下面晒太阳, 看到她,说:“蕊蕊来家啦。”   这个苏木倒是能做到。   少年的脸上浮现出笑容:“等礼拜天, 一放假咱们就回外婆家。”   林蕊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要抱着老太,跟老太一块睡觉。   老太身上有很好闻的, 让她安心的味道。   院子还没清理干净,杂七杂八摆了一堆建材与垃圾。   “我们在墙上也种菜吧。”少女闷闷地开了口。   苏木点头:“好,咱们种扁豆丝瓜。”   “不是那种种菜,就是长在墙上。”林蕊认真地跟他比划着,“墙上安装种植槽,不用土用营养液。”   到时候,一面墙就是一个菜园,可以种好多种菜。   苏木点点头:“好,咱们种菜。”   结果少女不满意他的敷衍,推了把他,皱着眉头抱怨:“你知道怎么种吗?就会光说好。”   少年笑了笑,也不生气:“不会就学呗,学学不就会了嘛。”   林蕊扭过头,不满地嘟囔了声:“就你能耐。”   少年眉眼舒展:“咱们一起学,总归能够学会的。”   林蕊扭过脑袋,还是气儿不顺:“谁要跟你一块儿学?”   少年偷偷转换了称谓:“我啊,我要跟你一起学。”   林蕊瞪眼:“你!”   苏木笑嘻嘻的:“对,我。”   林蕊立刻捏起拳头捶他。   少年只笑眯眯地看着她。   少女扭过头去,不许他看。   墙角的杂草丛中飞出一闪一闪的萤光。   “萤火虫。”她立刻高兴起来,惊喜地笑出了声,掐着苏木的胳膊,满怀渴望,“我唱歌给你听吧。”   她想唱《虫儿飞》,就是那个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她想唱好多歌,可是都不能唱。   因为现在那些歌还没有写出来啊。   她要是唱的话,会引出好多乱子来吧。   “唱吧。”苏木鼓励她,“我想听。”   林蕊轻轻地唱出了声,唱到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慢慢变成了啜泣。   到最后,她索性捧着脸嚎啕大哭。   苏木没有吭声,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哭完了就好,哭完了心里头就舒服了。   哭到最后,少女开始小声的咒骂。   讨厌,讨厌死啦!   苏木由着她发作,直到她嗓子哑了,没力气再发火,才掏出纸巾给她擦脸。   林蕊一边胡乱擦着脸,一边声音嘶哑地威胁:“你不许说,谁都不能说。”   好丢脸的,她这么大,又不是小元元,肯定会被笑的。   尤其是无苦,那个小和尚心眼儿最坏了,一定会幸灾乐祸,笑死她的。   无苦抱着小元元,溜溜哒哒地跑到小洋楼院子门前。   他刚想扯开嗓子喊小师兄跟小师嫂。   闻声,小和尚立刻愤怒了:“你当我稀罕来找你吗?”   哼!要不是奶奶怕他俩在外头呆的时间太久,锅里的粥全坨了,让他出来找人,他才不来呢。   他跟小元元眼睛看着天上的大月亮,手上玩着积木盖城堡多好。   “回家啦,大晚上的不回家,你想干嘛?”小和尚不耐烦的很。   真是的,这个小师嫂实在太麻烦了,还一天到晚拖着他师兄。   林蕊嗓子哑了,气势却不能输:“看房子呀。我们的房子在地面上晒太阳,晒月亮,晒星星。不像有些人都在地里,只能晒老鼠。”   她亲热地冲小元元伸出手:“来,元元到姨这来,姨姨带我们元元看城堡好不好?姨姨在房顶上给我们元元修星星城堡。”   盖上玻璃房,抬头就仰望星空。   小姑娘挣扎着下地,她已经是两岁半的小姑娘了,不能总是让哥哥抱。   她转过头,认真地告诉哥哥:“姨姨说,自己走路腿才漂亮。”   元元以后要当大长腿小美女。   小姑娘很有生存智慧的,没有说出姨姨的下一句话。   要是她不自己走路的话,以后就跟哥哥一样是小短腿。   饶是如此,小和尚也立刻要跳脚。   他不会给元元盖房子呀,他要给元元盖一个庄园,对,就盖山庄。   小师嫂这个才是在地上呢,他们的山庄盖的高高的,非得压小师嫂的房子不可。   林蕊冷笑,叉着腰炫耀:“你那三层才能盖多大?我要盖一个大农场。里头吃喝玩乐全有。”   无苦眼睛鼓得老大,差点儿瞪成青蛙:“我养老鹰,最威猛的老鹰。”   林蕊才不放在眼中呢,再威猛的老鹰也没多大,像她,都是直接养鸵鸟。   到时候鸵鸟蛋打碎了,蛋壳可以留下来做水缸还可以种菜。   她笑眯眯地诱惑小元元:“医用弹壳给我们元元种菜好不好?就种蒜苗。”   对呀,那种装鸡蛋的盒子上面存着蛋壳就可以种菜呀,到时候摆在柜台上才好看呢。   肯定能够吸引客人的注意力,说不定还能为王奶奶跟玲玲姐再拉一波客人呢。   元元迈着两条小短腿,高兴地往林蕊面前跑。   其实就几步路的功夫,李蕊在前头张着胳膊迎着,无苦在后面跟老母鸡似的护着。   照道理说,如此双管齐下,怎么着都不应该出现问题。   可惜他们忘记了一点,小元元现在只是个小豆丁,稍微有些凹凸不平,小姑娘就绊倒了。   她的身体往旁边歪,无苦跟林蕊齐齐伸出手去,赶紧捞着。   结果小和尚到底是常年习武之人,动作飞快,愣是抢到了林蕊前头,一把抱住小元元。   可惜他自己也也是小短腿,被旁边的砖头绊倒了,只能拿自己的身体当垫子接住小元元。   两人往下一刺溜,直直掉进了坑里头。   无苦手一抛,怀里抱着的小云云就被丢进了林蕊怀中。   不明就里的小丫头,还以为哥哥在跟她玩飞高高,咯咯笑了起来。   林蕊听到一声重重的撞击,心里头替小和尚害疼。   她龇牙咧嘴的,催促无苦:“还活着不?活着就赶紧起来。”   睡在和砂浆的坑中算怎么回事?   回答她的是一阵泥土稀稀疏疏的声响,然后伴随着无苦的惊呼,黑暗回归沉寂。   林蕊慌了,一把将小元元塞给苏木,趴在坑边喊无古的名字。   这就是个现挖的坑啊。   房子前头的院子原本就没有抹水泥,林蕊也打算以后铺上青石板,方便自己装13。   工人师傅为了方便和砂浆,就地挖了个坑,还不到半人高,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将无苦给摔残了呀。   水泥坑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   然而林蕊一出口,就发现事情不对劲。   因为她听到了自己的回声。   以水泥坑原本的深度,根本就不可能听到回音。   地面上的三人都惊慌失措。   小元元喊了好几声哥哥,没有回应,圆溜溜的眼睛里,头已经蓄满了泪水。   她要哥哥抱抱,不要哥哥再玩捉迷藏。   林蕊随手从地上找了根棍子,往坑里探。   坑中不仅没有无苦,还没有底。   她手上的棍子足有一人多高,居然根本碰不到坑底。   林蕊心中慌乱更甚,拼命喊无苦的名字,结果毫无回应。   “找消防员。”情急之下,她倒是想起了身为姐姐的责任。   她记得新闻上掉进阴井盖里头,都是消防员来救。   这里的房子连电路都没安好,哪儿来的电话?   苏木只得着急忙慌地骑着自行车回饭店找电话。   从内心深处讲,林蕊并不放心苏木一个人回去。   关心则乱,苏木跟他这个师弟感情极深。   林蕊担心他回去的路上会不小心出车祸。   可是让苏木带着小元元留在这儿,她更加不放心。   怀中的小女孩吓得瑟瑟发抖,眼泪簌簌往下流。   她是个懂事的姑娘,知道自己不能哭,不然姨姨会更担心,只能偷偷抹着眼泪。   林蕊抱着小姑娘蹲在坑边,试图用棍子戳来戳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上的月亮都偷偷变坏了脸,无论苏木还是无苦,都杳无音讯。   少女小声嘟囔着,手机,无论如何都应该推广手机。   这也太折磨人了。   小元元怯生生地拉着林蕊的衣袖,眼泪汪汪:“姨姨。”   少女只能徒劳地安慰她:“没事,不会有事的。”   无边无尽的悔恨冲击着她的心脏。这一次他不想将责任再推到无苦身上。   她不该任性的。   要是她今晚乖乖回店里头吃夜宵,王奶奶就不会差无苦过来找她。   要是她不故意跟无苦较劲儿,逗弄小元元,小元元也就不会摔倒,也就没有后来无苦掉进坑里的事。   悔恨像一头巨兽,拼命的啃食她的心脏。   少女抿紧了嘴唇,她不能哭,无苦还在坑里头等他们救命呢。   她不知等了多久,感觉沧海都变幻了桑田,消防员终于来了。   林蕊看到那位邹鹏的那位堂哥邹铭时,都已经完全顾不上惊讶,他怎么又混到消防员队伍中去了?   现在的消防属于武警编制吧?不管了,不管是警察还是军队,赶紧想办法,把无苦救上来才是真的。   消防员到来的第一个好处是,他们有照明工具。   矿灯跟手电筒齐上,终于照亮了坑中的情景。   泥土还在簌簌的往下掉,坑壁靠近底部的位置上明显有石板嵌入的痕迹。   说坑中的情景,其实不准确。   因为那坑深不见底,分明就是口水井。   那块石板很可能是井盖。   因为岁月变迁,井盖上积累的土层,所以井渐渐地就淹没了。   邹铭分析,应该是先前工人挖坑和水泥的时候,铁锹不断地碰击,松动了井盖,也转移了井盖的位置。   无苦刚才下落的时候,大概不小心落在顶上,结果结果井盖裂了往下翻。   于是小和尚就跟着掉了下去。   林蕊急得不行,她现在不需要听任何分析。   她现在只希望消防员赶紧将无苦给救上来,立刻,马上。   然而救援哪有那么容易。   几位消防员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有一位身形瘦小的消防员绑着绳索下去。   其实就他们的判断,这口井起码有十几米深。   就算他们把那孩子救出来,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我不管!”因为原本就哑了的嗓子,这回彻底劈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必须得把他捞出来。”   王奶奶跟周会计,还有玲玲姐也丢下生意,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了。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明明院子里头就有现成的井啊,怎么会还隐藏着一口暗井呢?   林蕊跪坐在地上,一巴掌一巴掌地刷着自己的脸。   王八蛋,她是王八蛋,她害死了无苦。   她才是天底下最讨厌的人。   苏木伸手抱着她,又难过又心疼:“这怎么能怪你?”   谁也不知道小小的院落里,居然还藏着这样的陷阱啊。   王奶奶又急又慌,一巴掌拍在林蕊的肩膀上:“哭什么哭?你弟弟还没死呢!”   小孙子不会有事的,他一跳起来就能蹿上树,是会武功的人。   林蕊哭得不能自抑,她也能上树,虽然没有无苦上的那么高。   可是往上蹿的话必须要有落脚点,否则无论如何都跳不上去啊。   这井壁光秃秃的,叫无苦上哪儿找落脚点去?   “纵云梯,他可以自己左脚踩右脚。”情急之下,苏木连武侠电视剧都想到了。   林蕊这会儿居然有了物理学常识,她哭着摇头:“那是不可能的,不符合重力势能。”   消防员往下十米远,还没有摸到底,赶紧呼唤同伴,将自己再拉上去。   这个井的情况,比他们想象中还复杂,越到下面越狭窄,几乎都没有办法让人经过。   大家决定先测清楚这个井到底有多深再行动。   林蕊一抹眼泪,直接趴到坑旁边,眼睛死死盯着黑黢黢的井口。   她想自己下去,要论起体重与身形,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比她更适合。   她学过急救,上辈子就学过,这辈子郑大夫跟她姐还逼着她温故而知新。   消防结她也会打,上辈子读高中的时候,她就接受过这方面的培训。   “让我去吧,无苦会撑不住的。”   少女哀求地看着消防员,“我写生死状,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有任何问题都跟你们没关系。”   苏木哪里肯让她下去,他要自己去。   结果林蕊二话不说,就往坑里头走。   她身上绑好了绳索,刚才为了证明给消防员们看她的确具备消防急救基础知识与能力绑的。   胆大妄为的少女先斩后奏,就连邹铭也只能皱着眉头,让她下去。   进了坑,对讲机的信号就变弱了,声音时断时续。   林蕊眼睛死盯着下面。   尽管理智告诉她不应当这样,否则很容易产生眩晕感。   可是她完全忍不住,她想早点儿找到无苦。   那柔软的流淌着的不是时间,而是小和尚的生命。   林蕊可不相信小和尚真是什么佛爷转世。   只要是生命,终免不了生老病死。   这口井像一个椎体,越往下越狭窄。   到后面伸开两只脚,甚至能够踩住井壁。   可惜的是井壁上滑溜溜的,不知道是长了青苔还是怎么回事,她根本没有办法在其上做停留。   这倒是给了林蕊些许安慰。   也许小和尚还能动弹,只是因为井壁的情况,他没办法找到借力点,所以才爬不上去。   林蕊嘴里头喊着无苦,人在下面倒是听不到什么回音。   她大喜过望,这儿应当距离井底不远了。   然而绳子的长度居然不够了,对讲机里头传出声音,邹铭询问林蕊是否发现了无苦。   要是还无所获的话就先上来,他们已经派人去联系,重新调设备过来。   林蕊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脚上就是一沉。   小和尚龇牙咧嘴地抱住二姐的脚背,嘴里头抱怨不休:“二姐,你可害惨我了,我的屁股都摔成了八瓣。”   好家伙,那石板硬生生地被他撞碎了。   他也是皮娇肉嫩的小孩子呢。   林蕊抬起脚来就踢他:“你个混帐东西,你刚才为什么不吭声?”   姐姐都以为你死了,全家人都被你吓死了。   无苦被踢得嗷嗷直叫,委屈得要命:“我才出来,才听到你说话。你别踢了,坛子要摔破了。”   什么坛子?   半个小时后,站在坑边的林蕊,看着自己面前排开的坛子,眼睛珠子已经没有力气再往外头瞪了。   坛子,一排七个坛子,里头装的全是财宝。   从她家院子里头挖出来的财宝,这回无论如何起码得有她一半吧。   这么多财宝,得值多少钱啊?   “文物。”邹铭言简意赅,“从坛子的纹饰来看,最起码应当是宋朝之前的文物。”   苏木悄悄地拉了下林蕊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提醒她:“得上交国家。”   少女直接跳起脚来,这又不是《盗墓笔记》剧场化,上交什么国家啊? 第241章 塑料姐弟情   林蕊跟无苦并排坐在沙发上, 隔着苏木侧目相向, 分别用眼神严厉的谴责对方。   林蕊咬牙切齿, 全是这该死的小和尚,在井底他嚎一嗓子也是好的呀。   无苦委屈的很:“那底下滑不溜的,我总要去旁边的洞里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帮忙爬上去嘛。”   谁知道没找到绳子也没找到耙子, 倒让他看见了七个坛子。   “那你就不能吱个声?”林蕊的嗓门拔高了三度。   但凡他发出个响儿来,那七坛子宝物就全是他们的了。   她这个主人都不小气, 分他三坛子, 眉头绝对不皱。   七个大坛子呀, 跟酒瓮的那种大坛子,足有无苦半人高。   呵呵, 四十来斤金器,数百斤银器三十七件玉器,琳琅满目的宝石玛瑙跟各色钱币。   其中那个暗红色玛瑙杯,她怎么看怎么像陕西历史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兽首玛瑙杯。   呵呵, 她可真是荣幸啊。   她的房子底下埋了何家村大唐遗宝窖藏展。   哦,不,说错了,实在太过于自谦。   人家何家村窖藏加在一起才1000多件宝物, 连银罐子在一起三个罐子。   他们是七个坛子, 全部的产品粗粗清点了一下,就足足有三千四百多件。   其中钱币他们都已经懒得数了, 都是大致过数。   坛子一打开时,还要什么灯光啊!   那里头发出来的金光闪闪, 直接晃瞎了众人的眼。   少女当时的第一想法就是,原来金银财宝在暗处是真的会发光的。   一开始大家还不断地惊呼,到后来人人都表情麻木,就想着什么时候点完拉倒算了。   毕竟时候不早,大家还想赶紧收工回家睡觉。   等到市文物部门的专家们赶到时,面对的就是一群表情冷淡的挖宝人。   能不冷淡吗?这些宝贝她只看了一眼,就飞了。   隔着小师兄,无苦也要跳脚。   他还不知道找谁算账去哩。七坛子宝贝呀,他的山庄啊。   林蕊快要哭了。   小兔崽子还有脸提山庄呢。   她的农场都在眼前开花结果,鸵鸟满地跑了,结果到嘴的鸭子也飞了。   “谁让你叫消防员的?”小和尚不甘示弱。   二姐就是个驴粪蛋表面光。平常瞅着挺聪明的,嘴巴一套又一套,一到关键时候立刻抓瞎,纯粹的嘴炮。   消防员来了有什么用?他们不就是多了绳子吗?   搞得好像他们店里头没绳子一样。   就算店里头的绳子不够长,那也可以去商店买,就算国营商店关门了,夜市摊子就没有吗?   林蕊额头上青筋直跳,邪火一个去哪儿往上冒。   “夜市摊子上假冒伪劣产品多,我不是怕你摔死了。”   早知道,摔死这兔崽子得了。   这小王八羔子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担心他有个三长两短,她至于让苏木去跑去找消防员吗?   可怜她家苏木着急忙慌的,从自行车上摔下来,膝盖上蹭破了好大一块皮,看得她心疼死了。   少女摸了摸苏木的脑袋。   啊呸,她肯定是脑壳坏掉了,当时才甩自己耳光。   而且还坏的程度不轻,居然用上了铁砂掌,愣是打肿了自己的脸。   妈呀,她这张清丽可人的小脸蛋,早上起床的时候,她简直没脸见人。   想起来真是羞耻啊,她居然为了无苦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跪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白瞎了她一条顶好看的牛仔裤。   那一瞬间,她肯定是鬼上身,竟然还生出也一并跳下去赎罪的念头。   她有啥罪过呀?最大的罪过就是不该认识这个八字犯冲的家伙。   她就知道,一碰上这小子就肯定没好事。   无苦相当不服气:“要是没有我,你能发现那些宝贝吗?”   没发现的东西不就等于不存在。   林蕊哪里肯承认:“我本来就打算把那些地全铲了,我要在那儿种菜。种好吃的菜给我们苏木吃。”   说着她又炫耀性地摸了摸苏木的脑袋。   少年刚想劝蕊蕊算了。   无苦已经发作起来:“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大呼小叫的,那些宝贝至于叫人发现了吗?”   阿弥陀佛,当时她那个鬼吼鬼叫的,对讲机都被直接吼坏了。   狗肚子里头藏不了二两油。   还没怎么呢,就听她上蹦下跳,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无苦愤恨地看着她:“要不是你鬼吼鬼叫的,咱们直接上去不就得了。”   这样一来的话,后面他们还可以再寻机会偷偷下去,把宝物拿上来呀。   林蕊一时语塞,说的好像他当时多淡定一样。   少女从来无理都要搅三分,何况她还觉得自己挺有道理。   “那你别带坛子上来呀。”林蕊嗤之以鼻。   小和尚要脸的很嘞。   人在深井底下,就一根绳子绑在身上。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应该伸手抓着绳子吧。   他好了,他紧紧抱着坛子,跟头猪似的被人直接拉上去。   简直就是用生命在诠释,什么叫做人为财死。   林蕊鼓掌:“真有出息,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本来还以为你就会为吃的这样呢。”   居然体现了人类属性。   小和尚脸涨得通红,期期艾艾:“我,我是为了我们家元元的山庄。”   林蕊一声冷笑,刚想警告他离小元元远点儿。   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们家小元元可是个顶顶标致的小姑娘。   苏木被这两人吵得头晕脑胀,不得不开口提醒:“你俩别吵了,说不定隔壁听得一清二楚。”   贾校长跟文物局专家赶过来时,到底是谁跟谁当着领导的面胸口拍得震天响?   那大公无私,那慷慨激昂,看得小元元当时都傻了,连呵欠都忘了打。   林蕊摸摸鼻子,清了清嗓子,小声嘀咕:“天下攘攘,皆为名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这都没行,那你总得让我落个好名声吧。”   那些话她愿意说吗?那不是情势所迫,被逼得没办法嘛,每说一句话她的心都在滴血,就像走在刀尖上的小美人鱼的脚后跟。   苏木一言难尽地看了少女一眼,觉得蕊蕊语文真心学的不怎么样。   好端端的,拿自己的心脏跟别人的脚后跟比,都是什么癖好啊?   少女要跳脚,意境,重点是意境。   无苦已经偷偷跑去外头看了一圈,返回屋中时,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没人。”   形势不等人,小和尚决定跟二姐好好商讨一下对策。   这七坛子宝贝呢,总不能说充公就充公。   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健康权还要不要了?好歹也是从他们的地头上挖出来的呀。   少女一言难尽地看着天真的小和尚:“不好意思,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规定的一切土地江河湖泊山林海域的所有权,都归国家。”   具有历史研究价值的文物,禁止买卖。   无苦双眼亮晶晶的,偷偷摸摸地四下看看,跑过来跟他二姐咬耳朵:“我的户籍在香港呢,香港可以拍卖这些宝贝的。”   财帛动人心,小和尚已经绘声绘色地编造出一个师门宝藏长埋于地下,几十年不见终日的故事。   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拿回属于他们师门的财宝,好重振武林风采。   林蕊忍不住鼓掌,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就他那个门派,就他这位掌门,有什么好振兴的呀?   孙泽可真是不会挖掘呀,瞧这小和尚绘声绘色的劲头,别说广播剧了,长篇电视连续剧他都能编出来。   无苦丁点都不觉得害臊,只得意洋洋:“怎么样?这样有说服力吧?”   苏木摇摇头:“你就是美国人,这是江州地面上发现的东西,也得归国家。”   否则就是擅自带文物出境,属于违法犯罪行为。   无苦的故事编不下去了,直接瘫倒在沙发上,愁眉苦脸。   林蕊在边上帮着出馊主意:“要不就说那些金器是假冒的吧。”   玉石玛瑙什么的还有那些瓷器,估计没办法掰扯。   可她看的清清楚楚,里头有金锭的。   总不至于金子也能看出来,到底是哪年产的吧?   无苦就坚持说那些金锭是他祖师爷爷留下的,她他这趟从师门返回,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这笔财宝。   他在老宅里头反复搜寻过,一无所获,所以才起了,将房子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翻一遍的念头。   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却叫他失足跌入坑底时,无意间发现了师门的宝藏。   “我。”林蕊拍拍胸口,“当时因为惊慌失措,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又害怕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割掉,所以才说一切都上交给国家。”   可是回去之后,他们师姐弟左思右想,觉得不能替师门做这个主。   少女义正词严:“这要是我的私人财产,我当然毫无怨言地上交给国家,可是事关师门荣辱兴衰,我们不能托这个大。”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蕊蕊还说无苦会编故事,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谁比得上她自己呀?   小和尚立刻拍马屁:“二姐你真棒!说的跟真的一样。”   难怪撒谎从来不打草稿。   林蕊先还自鸣得意,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直接一巴掌拍上了他脑袋。   怎么说话呢?这孩子。   苏木看着乐得没边的姐弟俩,忍不住又提醒道:“说不定这屋子里头有窃.听器。”   林蕊不假思索:“无苦查过了,没有。”   苏木默默地看着她:“无苦只会查人,不会查东西。”   小和尚还自鸣得意,连连点头强调:“放心,这屋子里头就是进一只苍蝇,我都能感应到。”   林蕊杀了他的心都有了,这死孩子,苍蝇能听懂人说话吗?   窃听器可是能够将他们所有交谈的内容全都传到人家耳朵里头。   等等,他们又不是贼,干嘛要在房间里头给他们安窃.听器啊?   苏木一本正经:“这可是文物,七坛子文物。”   林蕊惊恐地捂住嘴巴,眼睛拼命地眨巴,不会有神秘的八局参与吧?   天哪,好吓人哦。   林蕊刚想扭头问苏木,房门就开了。   白发苍苍的老教授,一进屋就饱含热泪,虽然林蕊觉得这是人年纪大了,就容易眼泪汪汪。   老教授一看三个孩子,就一迭声地叫好。   贾校长在边上解释,这一次的发现意义非常重大。   它们的存在证明了古籍中的记载是现实,而不是古人的夸张笔法。   “冯飞教授是这方面的专家,现在我们基本肯定了这批遗宝的价值。”   林蕊的心在滴血,保障价值越高,她的心越痛。   这就好比她中了14个亿的彩票,然后突然间说是机器出现故障了,这彩票不能兑现。   她要心甘情愿才怪呢。   少女跟无苦对视一眼,然后清清嗓子,正准备绘声绘色地描述那个跌宕起伏的历史故事。   两人刚一唱一和的开口,情绪激动的冯飞老教授就在屋子里头来回踱步:“依据在金银饼也就是元宝上的印记来判断,这绝对是南宋的遗物。”   这不稀奇,当年南宋王朝偏安一隅,始终处于金国铁蹄的威胁之下,偷偷留下宝藏,好方便将来东山再起,再正常不过了。   据说当年张献忠的沉银就是这么回事。   哦不,那金元宝上面居然还有印记?   大佬还能通过硬件来判断铸造年代?   林蕊跟无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绝望。   他们现在编那是仿古铸造工艺,有人信吗?   好听的话跟不要钱似的,一箩筐一箩筐往他们身上倒。   然而那沉重的分量压着两人的嘴角眉梢一个劲儿往下坠,到后来,无论如何他们都挤不出笑脸了。   贾校长眉飞色舞地夸奖林蕊:“不错,果然是一员福将。”   林蕊的心在滴血,可惜这幅照不到她自己身上。   进宝山而空手归,说的就是她这样。   回家的路上,少女靠着苏木的肩膀,心痛得连呼吸都听得见。   苏木听着她那种叹息样呼吸,十分担心她会喘不过气来。   “听到没有?”少女捂着胸口,眼泪汪汪,“那些都是无价之宝。”   就算是把那些金子全都拿出来卖,那么多金子呀。   即便没有任何出土文物身份加成,一克黄金80,你们自己算算到底是多少钱吧。   她算不出来她心口痛,她的眼前只有一串的数字0。   呵呵,果然重归于零。   回到店里头,林蕊立刻想抽鼻子,反正不是饭点儿,店里头没客人。   屋中传来老太中气十足的声响:“咱蕊蕊来家啦。”   少女一听老太太的声音,顿时鼻子发酸,眼泪就要止不住。   她奔进屋抱着老太太的腿,脸伏在老人的膝盖上,声音里包含着无限的委屈:“老太。”   钱啊,好多钱,到手的钱就这么飞了。   有了这笔钱,她可以盖大农庄,她可以开化妆品公司,她还可以生产集装箱。   脑海中的小本本,每翻过一页,她的心口就被重重地戳一下。   曾经的她,距离幸福与梦想是那样的近。   结果直接被小和尚的光脑袋给晃没了。   无苦也凑过来,脸趴在老太太的腰间,嘴里头哀哀地喊:“老太。”   他连老鹰都想好了,到底要去哪儿买。   林蕊忍不住嘲笑:“国家保护动物,你买了试试看。”   还走鹰斗犬呢,没有纨绔的命,一身纨绔的病。   无苦不甘示弱:“鸵鸟就不是国家保护动物啦。”   老太笑呵呵地看两人斗嘴,伸手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咱蕊蕊跟无苦还有苏木,还有我们宝贝小元元,都是福将。”   可不是四个宝贝疙瘩蛋嘛,少了四个孩子中的哪一个,那些宝贝都没机会大白于天下。   爷爷奶奶跟妈妈都没空,鹏鹏陪老太一块儿上江州城。   听了二姐他们的际遇,小少年羡慕不已。   果然还是要跟二姐待在一块,才能有各种惊喜热闹的事。   林蕊默默地抬起了脑袋,看了眼满脸兴奋的小孩子。   天真!这空荡荡的热闹,姐一点也不想要。   “发现了宝贝好啊。”老太高兴的很,“你看咱们国家家大业大的,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   就说疏通河道吧。   这多少年了,河道阻塞的,这一疏通得花多少钱?   “放假过日子不容易,这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半花。”老太感慨万千,“你们外公小的时候,哎呦,我就愁啊,那家里头的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说起当家作主的艰难,老太有一肚子的古能说。   又要填饱肚子,又不能丢了面子,再穷也得大大方方地站在人家面前。   穷可以,但不能穷酸落魄,穷也得叫人看出格格正正的蓬勃生气。   老太笑呵呵地看着四个孩子:“都是顶顶好的,老太可高兴了。”   她在郑家村都坐不住,硬是坐着来城里头送菜的车子跟过来,看她几个顶顶好的小乖乖。   林建明从后厨端了吃食出来,笑着招呼众人:“来尝尝,我的手艺。”   林鑫也拍拍妹妹的脑袋:“好了,起来吃东西。”   真当天降横财是什么好事吗?从古至今一夜暴富的,基本上都没什么好下场。   把东西交出去,心里头才踏实。   林蕊还是心口痛,谁说一夜暴富不好的富豪们基本上都是一夜暴富。   富人的快乐,穷人才想不到呢。   贫穷限制了人类的想象。   林鑫一瞪眼,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挥上妹妹的脑袋:“就你话多。”   说着她加了片糯米藕,塞进妹妹的嘴里头,吃的都堵不住她的嘴。   屋子外头走进来穿中山装的男人。   王奶奶笑呵呵的,赶紧给解释:“这还不到吃饭的点儿,要不你们晚点儿过来,真要饿狠了的话,我也就只能给你们下碗面条。”   邹铭跟着进了屋,摆摆手道:“不是这个,是文物商店来结账。”   王奶奶诧异地搓搓手,转头问小孙子:“无苦,你去人家店里头买东西了?”   现在的文物商店说是对民间销售收藏总量大,历史研究价值不高的文物,但基本上还是只卖给港澳台同胞以及外国友人。   无苦摇了摇头,他才不会去买文物呢,那玩意儿又不能吃又不能喝。   邹铭笑了起来,亲热地将手放在小和尚的肩膀上:“怎么高兴傻了?都忘了拿钱。”   文物商店的同志,要依据专家鉴定结果,才能从他们制定详细的文物收购价格表上找到相应的项目,一个个算账。   结果等他们好不容易汇总的价格,要过来找三个小孩时,发现孩子居然已经跑了。   大家哪里敢耽搁,想着光三个小孩过来的确不成事,索性直接上门来,由他们家大人出面完成买卖仪式。   林蕊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国,国家还掏钱买,买啊。”   难道不应该直接收走吗?   “文物商店就是国家特别设置,从民间收购文物用的。”   邹铭一言难尽地看着这小姑娘,真不明白这孩子到底怎么想的。   她怎么老以为国家会占她便宜呀?   国家又不是土匪恶霸。 第242章 老李你真忙   苏木拎着自制的喷水壶给前台上鸡蛋壳浇水。   林蕊笑嘻嘻地凑上去, 眨巴眼睛看少年:“你干嘛啊?这是什么啊?”   哎哟, 这鸡蛋盒里头的鸡蛋壳, 蒜头?   “种大蒜。”少年闷闷的,意兴阑珊。   井里头挖掘出来的宝藏上交国家之后,蕊蕊一直郁郁寡欢, 早晨起床都顶着两个大黑眼圈。   他想做点事情,让她高兴些。   少年想来想去, 蕊蕊好新鲜, 提出的计划自己懒得动, 却希望别人能够执行。   她不是要在鸡蛋壳里头种菜吗?那她给她种就好了。   林蕊看着蒜头哈哈大笑:“到时候蒜苗底下结蒜头怎么办?”   鸡蛋壳就这点大呀,要是一圈的那种蒜头, 会不会把鸡蛋壳直接撑破了啊?   应该种小青菜的,绿叶菜,蓬勃发展的那种。   嗯,种上小葱怎么样?   这样子谁掐谁取, 也很有趣啊。   苏木转过脸,压抑不住的委屈:“你说要种大蒜的。”   林蕊立刻捂住脸,眨巴眼睛,她真的说了吗?那一定是口误。   苏木放下手中的水壶, 懒洋洋的提不起来精神:“反正种什么都无所谓, 现在你也不需要了。”   那么多宝贝卖出了钱,鸡蛋壳里头种菜算什么呀?   就是金蛋, 她也能打出来了吧。   林蕊立刻哼哼唧唧,抱着苏木的胳膊撒起娇来:“才不是, 你种的菜,比金子打出来的还重要。”   文物商店给出的价格,根本就不能抚慰她受伤的心灵好不好?   摸着良心说,那可真是白玉卖了白菜价。   大几百件金银器皿,各种金锭银锭,光玛瑙器足足有七件,件件巧夺天工。琉璃水晶器都不稀罕了,玉器宝石遍地都是,那些金银铜币她压根就没数过。   就算大部头一件只给一万块钱的白菜价,也不止这点数字啊。   林建明倒是相当满意,当父亲的人乐呵呵地安慰女儿:“很好了,国家不富裕,能拿出这么多钱很不容易。”   也就是从这一两年起,才有人开始意识复苏。   再往前推,不说几十年就是十年前,文物就等于废品的观念完全深入人心。一个官窑的碗,卖去文物商店也就两三块。   王奶奶他们唏嘘可不是唏嘘这些东西的文物价值,而是天然认为金银值钱。   乾隆御墨知道不?听着就知道是好东西。   林建明直摇头,他们厂里头有个工人,家里头老爷子平反,归还文物。   哎呦,一块乾隆墨卖五块钱。   不远,就是五年前的事。   林蕊听得差点晕过去。   开什么玩笑,五块钱卖一块乾隆御墨,嘛呀,这人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吧。   林建明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能卖出钱他就很高兴了。”   当初返还抄家的东西时,他们家里头还奇怪,为什么把那堆破烂玩意儿还回头?   他家不要这些,他家想要的就是他家祖上的那套宅子。   然而那却是不现实的,只能给什么就接着什么。   林建明叹气:“他家人口多,上有老下有小,挣钱的劳力少,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   那些还回头的文物古玩,都被他断断续续送进文物商店换钱养孩子了。   最贵的是一张齐白石的画,250块出的手,可把他们两口子高兴坏了。   林蕊目瞪口呆,忍不住吼了句:“这也太黑了。”   文物商店到底要不要脸?   居然干这种缺德冒烟的事情。   林建明哭笑不得:“他们也是严格按照规章制度执行的。要是一开始赚了钱,后来发现价值高,他们还会想办法把钱补回头。”   只是大环境如此。   别说是老百姓这样,就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单位,照样也搞不清楚价值。   故宫博物馆里头东西太丰富了,都不知道怎么安置。   负责的同志面对着三千御林军的马蹬子直犯愁,这玩意儿要怎么处理?   好在有个美国人不挑剔,肯买。   于是这三千御林军的马蹬子,直接当成破铜烂铁,按照比铜价高那么一点儿价格全都卖给了美国人。   还是人家洋人会做生意,把这匹马蹬子当成马蹄铁烟灰缸出售,赚得简直要疯了。   林蕊直接伸出爪子挠桌子,心口痛得要死。   这就是文物流失啊,典型的文物流失。   “国家穷啊。”林建明叹气,“国家要发展。”   从外国进口机器设备需要外汇,没这个钱怎么办?那只能想方设法弄钱来。   这些年来成箱成箱倒卖出去的文物,三文不值两文的多了去。   人家都当我们是冤大头,我们就心里头完全没数吗?   当然不是,但是过日子面前,先把人养活了才是关键。   老辈人更给后辈留下的财富,就是希望后辈能够活下去吗?   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大家的日子开始往好里头过。   研究文物的专业人才也越来越多,文物的价值自然就能够得到体现。   穷得啃树皮的年代,人饿得要死的时候,是老祖宗的遗物重要还是窝窝头重要?   吞金能自杀,窝窝头可是能活命的。   林建明摸摸女儿的脑袋,积极鼓励自家气鼓鼓的小丫头:“到以后,这个国家要建设成什么样,还要看你们。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值不值钱?能不能保住也要看你。”   屋子外头传来欢快的歌曲声:“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那时的山,那时的水,祖国江山那么美。”   林建明笑眯眯地揉揉女儿的脑袋,语重心长:“二十年后,可真的是要看你们咯。”   林蕊冲父亲做了个鬼脸,嬉皮笑脸:“二十年后,我爸林建明同志也是大帅哥一枚,风华正茂。”   林建明被女儿给逗笑了,无奈地摇摇头。   反正只要一谈到学习,才刚冒出苗头,这丫头就怎么都能想出招儿来转移话题。   林蕊兴冲冲地跑去找苏木:“虹吸,我想起来那个原理了,就是可以利用虹吸原理给植物浇水,不用我们自己天天浇。”   她抱着苏木的胳膊,撒起娇来,“我们一起做一个虹吸浇灌器,好不好?”   少年郁郁寡欢的脸终于显出了笑容。   “那可不容易,我们林蕊同学知道什么叫虹吸吗?”   林蕊下意识地要反驳,谁说她不懂虹吸的?不就是那个从低处到高处,水淌的吗?   至于是怎么从低到高的,她琢磨一下也就知道了呀。   待她转过头,看到门口的脸,少女顿时大喜过望:“李老师,您怎么舍得从学校出来了呀?”   按照李老师孜孜不倦扑在工作上的精神,他应该长期扎根于学校内,坚决不出门才对。   反正现在教师公寓就连着学校。   李乐成哭笑不得:“我看你是越来越皮了,就会挤兑老师。”   林蕊笑嘻嘻的,赶紧上前给前任班主任端茶递水:“没有的事儿,您在我心目中地位可是这个。”   李乐成摇摇头:“那我可不相信。”   林蕊煞有介事:“您可是我人生的明灯,生命的引航人。”   李乐成哈哈大笑,饶有兴致地问她:“你知道虹吸交换器要怎么做吗?”   林蕊一点儿也不害臊,自豪的拍拍苏木的肩膀:“苏木在手,天下我有。”   少年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羞愧得无以复加。   他觉得自己在李老师面前暴露了完全没有将蕊蕊往更规矩的道路上引导的事实。   好像还有越走越偏的趋势。   李乐成摇头叹气:“那照这么说,你们那个电动牙刷其实也是苏木做出来的?负责挂了个名字而已?我还跟你师母说,肯定只有你才能想到发明电动牙刷。”   但凡勤快一点,都不会有这念头。   林蕊赶紧拍着胸口强调自己在发明中的重要作用。   谁说她只负责提供思路了,明明她做了很多工作。   “电路图都是我自己连的呢。”她义正词严地强调,“我画了好多张电路图,我还做了好多次试验。”   李乐成但笑不语。   林蕊咬咬牙,使出杀手锏:“老师,您要不要试试我们的电动牙刷?保准好用。”   贴心人性化设计,有清洁按摩炫亮三种功能,分别对应不同的情况。   像老李同志这样的老烟枪,非常需要跟他爸林建明同志一样,直接选用炫白功能清除牙菌斑。   她拿着牙刷,眉飞色舞地跟老李解释:“你看这个灯亮了,就是正常的刷牙模式。这个灯亮的就是牙龈比较敏感的人选用,比较轻柔。而这个就是高效炫白,非常适合您。”   李乐成放声大笑:“哎哟,林蕊,你这可是连李老师荷包里的钱都想掏出来。”   林蕊摇摇头,正色道:“这是我送给您的。还有这只送给您爱人,她比较适合敏感档。这是您女儿的,桃花粉包装,这支婴幼儿牙刷是你小儿子的。”   李乐成笑弯了眼睛:“那你岂不是要大出血了?”   林蕊相当阔气地挥挥手:“没关系,我挣钱就是为了让我跟我周围的人生活得更好。”   李乐成收敛了脸上的笑,招招手,示意林蕊坐到自己对面:“我怎么听说,你在新学校里头跟老师不对付啊?”   林蕊垂下了脑袋,唉声叹气:“果然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明明她才刚拿了大奖状,受到了市文物保护部门的表彰。   要不是为了保障他们的人身安全,他们还要上电视接受采访宣扬呢。   尽管如此,老李登门的目的仍然是她跟狄老师的矛盾。   李乐成眉眼含笑,点点头道:“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蕊伸手揪着桌布,眼睛珠子下意识地四处游弋,小声嘟囔道:“也没多大的事。”   狄老师觉得她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不利于班级的积极向上繁荣稳定。   少女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真没在班上做生意,就是拍明星影集,我也说是我小师姐的生意。”   李乐成惊讶地抬起眉毛:“那个明星摄影工作室还是你开的咯。”   林蕊赶紧捂住嘴巴,矢口否认:“没有没有,我就是稍微提供一下创意而已。”   李乐成似笑非笑,却也不当场拆穿她,只点点头:“那你想好了以后要怎么办吗?”   少女浑身不自在,双手搅在一起。   老李也真是的,不好好带他的毕业班,为钢铁厂中学,再放卫星火箭,干嘛这么关心毕业生的情况啊。   “因为当初我也是鼓励你考高中的。”李乐成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对面双唇紧抿的学生,“因为我相信系统的高中学习,对你今后人生发展大有裨益。”   林蕊脑袋低着,不吭声。   李乐成指着桌上一排四支牙刷道:“你很聪明,老师一直都相信你非常聪明。去苏联玩的人也不少,想到把人家的电动牙刷带回国发展的人却不多。”   林蕊愣了一下,哎呀,这误会可大了。她还真没在苏联看到电动牙刷。   “我见过不少留学生。”李乐成微微蹙额,“国家公派他们出国留学,每年给他们免费回国探亲的机会,可是他们一到了外国,都不希望跟中国大使馆再有瓜葛,恨不得能搓掉自己身上的皮。”   即使有人回国探亲,也是诸多抱怨,抱怨这儿不好那也不行,要是在国外怎么怎么样。   国家一穷二白,什么东西都没有。   林蕊忍不住插话:“会有的,人家有的我们都会有,以后人家没有的我们也有,反而是人家羡慕我们。”   李乐成眉开眼笑,那快活的笑意从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散发出来,都感染到了林蕊。   “老师最高兴的就是你有这种精神,不服输,肯干实事。”他热情洋溢地夸奖着林蕊,“你看,你就想着把人家没有的我们没有的东西造出来,你就想着要推动社会的进步和我们国家的发展。”   林蕊连连点头,对,人家有,又有什么了不起!   我们也会有的,现在没有,将来也会造出来。   李乐成高兴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与有荣焉:“老师相信你将来一定能够掌握科学技术,建设四个现代化。”   林蕊头顶的热血突然间往底下流,妈呀,怎么一下子都成了她来建设四个现代化? 第243章 老师套路深   林蕊默默地坐在旁边, 一言难尽地回想老李同志登门的全过程。   套路啊, 全是套路, 老李这家伙就是个套路王。   从一开始,他就是别有用心。   亏她还以为人民教师怀揣着一颗红心来调停她与狄老师之间的矛盾。   结果人家虚晃一枪,放了颗烟雾弹之后, 就另辟蹊径,攻其不备, 直接杀向她老巢。   就这样, 李乐成还好意思大声宣扬, 说什么老师相信她一定言而有信,将来肯定会有大成就。   少女抽着气, 心情十分复杂。   餐桌上的李乐成正在跟林建明同志推杯换盏。   见她视线扫过来,人民老教师又是一个充满鼓励与信任的笑脸:“这回不上电视没关系,等下次发明出虹吸浇灌器,我相信我肯定能够看到以小发明家身份登上电视台的林蕊。”   林建明笑得合不拢嘴, 连连摆手,故作自谦:“哎呀,这丫头其实不行的,前头那个电动钐镰也是她瞎猫碰到死耗子。”   李乐成立刻放下筷子, 惊讶地挑挑眉毛:“还有电动钐镰?自动割稻子麦子的那种?”   林建明手上劝的菜, 嘴巴却不含糊:“就是这丫头太闹腾,吵着要下田割稻的人是她, 第一个吃不消的人也是他,就想着偷清闲, 非得折腾着要造一个电动的。”   老太不满意外孙女婿这么说她家的小乖乖,连忙强调:“我们蕊蕊是心疼家里头大人干活累,想着要孝顺。这叫聪明,干活肯动脑子用巧劲。”   去年底就开始停产的港镇机械厂,从今年春天重新恢复生产,主打产品就是改良过的电动割禾器。   老太咧着嘴巴笑,语气中止不住的自豪:“今年咱们宁县春收时,几乎家家户户用的都是电动割禾机。”   一台割禾机差不多百来块钱。   有脑袋瓜子灵光的人,买了机子不仅自己用,也给人家包工,或者索性将机子租给附近的村民。   嘿,一个春收收下来,人家就把本钱挣回了手。   眼下快要秋收了,农机厂的生意好得很嘞。   其他地方的场子都大半还停着工,没停产的也是有一顿没一顿。   就他们农机厂的机器运转不停,割禾器一批批地往外头出。   就连隔壁金山县甚至安省的人都过来打听,想要下订单。   眼下生活条件好了,谁还真愿意面朝黄土背朝天,谁不想挺直了腰板,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那个国家领导怎么说的,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李老师跟林建明都连连点头,还是老太太见多识广,说得对。   老太太自豪得很,搂着小重外孙女儿的肩膀,喜悦溢于言表:“可不是,咱们蕊蕊是大功臣。”   说着,她还转过头,认真地叮嘱身边的重孙孙,“以后,你要好好跟你姐姐学学,知道不?”   鹏鹏立刻响亮地回答:“好!我跟我二姐一块儿学习。”   隔着老人,他兴奋地看向林蕊,目光中满是憧憬与渴望:“二姐,你带我一块儿做浇灌器好不好?”   不用电,不用人也不用牛拉,就能将水从低处自动运到高处,好厉害。   暑假里,他光顾着跟爷爷奶奶一块儿养鸡养蚯蚓了,都没来得及参与二姐的发明活动,与电动牙刷的诞生擦肩而过。   这一趟,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落下。   林蕊前脚才被老太太夸的有点儿不好意思,后脚叫小表弟的高帽子一戴,立刻拍着胸口打包票:“好,这回肯定带着你。”   虹吸浇灌器是个好东西呀,说不定还能解决农田浇灌不方便的问题。   再发挥发挥,嘿,大棚蔬菜的用水都能搞定。   哎呀,这么一来,生产成本岂不是又能降低了?   乡间田头用电可不方便。   用柴油机的话,且不说油费支出,光是那产生的污染,就叫人头痛啊。   少女越说越来劲,已经完全忘记先前落入牢里圈套的不快,简直眉飞色舞。   林鑫听着妹妹满嘴跑火车,眼皮子一个劲儿跳,相当担心小表弟会被她家妹妹彻底带进坑里头。   老太滤镜太强,看她家的小乖乖就没有哪儿不好。   小丫头每说一句话,老太太就叫一声好。   上过学,懂知识的娃娃就是不一样。   到底高中生呢,是文化人。   看看他们家蕊蕊,分明就是个聪明懂事又能干的好姑娘。   老太笑呵呵地夹了颗藕圆,送到林蕊的嘴边:“咱蕊蕊大口吃饭,将来长成对国家有用的人。”   王奶奶做菜一贯量大料足,林蕊包的满嘴都是吃食物。   已经飞上天的少女完全忘了食不言的道理,只骄傲地在老太面前拍胸口:“好!”   李老师却觉得不好。   人民教师连连摇头,满脸惋惜的模样。   他看向林建明的目光简直就是控诉:“林厂长,这就是你不对了,孩子有发明专利这事儿,你怎么能不跟学校说呢?说不定我再去争取争取,还能有中考加分呢。”   林建明一愣,连忙端起酒杯要自罚三杯酒。   李老师说的是,这全是他的疏忽。   老太听得好生心疼,哎呦,她蕊蕊白白吃了大亏咯。   她抱怨地瞪着外孙女婿:“你们就知道忙工作,一点都不晓得关心孩子。孩子是什么呀?孩子才是国家的未来。”   这话从老太口中说出来,围桌吃饭的人都惊呆了。   王奶奶又往桌上端了道汤,闻声立刻翘起大拇指夸奖老太:“还是您老厉害,是这个,活到老学到老,与时俱进。”   老太直摆手,心疼地摸着林蕊的脑袋:“就是委屈了我们家蕊蕊哦。”   林蕊这个脾气,没事都要揽镜自怜一番,现在她哪有不蹭到老人身上撒娇的道理。   哎哟,学习好辛苦的咯,为了多考十分二十分,她皮都塌下来三层,瘦了好多哦。   餐桌上吃的满嘴流油的小和尚,毫不客气地当场拆台:“二姐,你上次明明说你胖了三斤。”   还蜕皮呢,又不是蛇,上哪儿蜕皮去?   林蕊威胁地瞪着小和尚,别以为今儿大人们都在,她就不敢揍他。   “没事。”李乐成放下酒杯,又将话题绕回头。   他目光中饱含鼓励,灼灼落在林蕊脸上,“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中考咱们没经验,等到高考,咱们再用虹吸浇灌器申请加分。”   林蕊嘴里头的藕圆没能咽下去,直接噎到了嗓子眼里头,差点儿没呛死自己。   那个,虹吸浇灌器器不就是随便做做而已嘛。   什么申请专利之类的,也就是顺口说说呀。   为什么她才高一的人,一下子就要跟高考加分扯上关系?   苏木满脸放光,立刻大声应下:“好,我们早点把东西做出来,早点申请专利。”   实在太好了。   他怎么能忘记呢,蕊蕊既然可以依靠特长生以及加分进入高中,为什么不能如法炮制上大学?   明明邹鹏说过,他们学校前几届有个女生数学成绩特别差,高考什么学校都没考上。   后来是校长亲自写推荐信给大学,点名她确实有日语专长。   大学派了专人对女生特地进行考核,最终不拘一格录取了人才。   据说这位女生现在已经成长为优秀的同声传译人才,为不少领导人担任过翻译。   蕊蕊明明有很多优势呀,好好发挥的话,将来大学肯定不成问题。   林蕊哭丧着脸,看意筹志满的少年。   年轻人,与其指望这些,不如他们共同祈祷大学赶紧扩招比较好。   这高校扩招的好处多了去。   一方面缓解了就业压力,有利于维持社会稳定。   另一方面,也让更多人拥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   少女还想跑题,美美吃了顿大餐的,李老师已经起身,兴致勃勃地要往楼顶上去。   苏木拿着自己绘制的草图,兴奋地比划着给李老师看。   这儿要建阳光房,天冷的时候可以将盆栽植物移进去。   这儿搭架子,这样一层层的都可以种菜。   “有人说用营养液,不用土的那种。”   苏木虽然没有搞清楚那营养液到底怎么配置,但是他想既然大蒜可以放在清水中直接发芽长成蒜苗,那么其他植物应当也可以。   至于如何配置,他们现在不懂没关系,可以好好学习呀。   少年每说一样,李老师就认真地点头,充分表达肯定与鼓励。   “这下子你们可要建成空中花园咯。”他笑呵呵道,“要不你们在周围装上防护栏,然后从底下引个楼梯上来。等到春暖花开,也可以作为饭店的招牌特色嘛。”   现在不是有个新鲜的观点,去饭店吃的,不仅仅是饭菜,更多的是氛围与环境。   看看那些大馆子,哎呦,一道菜,简直抵得上人家一个月的工资。   花费的材料真那么值钱?那可未必。   江洲饭店的盐水鹅,照他说,还没有巷子口老刘家做的好。   可是去吃的人,愿意掏这个钱啊。   原本还垂头丧气的林蕊,一说到挣钱的话题,又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李老师,你可真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她本来的想法是将这些新鲜的植物动物摆在楼顶上,好让客人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是吃的菜都是刚摘下来的。   后来苏木的设计图一出来,少女就起了别样的心思。   这么一处好景点,怎么能够不充分发挥广告牌的作用?   生态自然和谐,鱼菜共生,流水潺潺,鸟语花香。   李老师听着连连点头:“不错,只有实现了生态和谐发展,才是长远的发展。”   他转过头,认真地夸奖苏木,“你设计得很仔细,心思也很巧妙,老师真高兴,因为从你身上看到了更多的闪光点。”   少年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脑袋,小声嘟囔:“其实都是蕊蕊说的,她提供大方向的构思,我就是添添补补而已。”   李老师春风满面:“这也很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最重要的是要实现互补。相互协作,共同进步。”   他伸手指指林蕊,“你的长处是脑袋瓜子转的快,想法多,而且有冲劲。但缺点也很明显,没耐性,缺乏恒心,总是见一个,想一个又丢一个。”   林蕊嘿嘿干笑,摸了摸鼻子,没有为自己辩解。   “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注意自己的缺点就可以。”   李老师笑了笑,又伸手拍苏木的肩膀,“你就刚好相反,踏实,勤奋,肯干,想法少。所以你俩搭档好了,还是能出成果的。”   林蕊现在初中毕业了,当着老李的面你胆子大的很,直接抱着苏木的胳膊摇晃着,笑嘻嘻:“我就说我们俩是最佳拍档。”   “所以你要更加认真啊。”李老师指指苏木,又点点在楼顶上逛来逛去的鹏鹏,“你们三个人,你是老大,带着两个弟弟。要是你这个方向把握不好,不仅是你自己走过弯路,还会连累到他俩。”   林蕊下意识地想要退到苏木身后去,眼睛珠子不住地游移。   不用这样吧?一下子她身上的压力好大。   怎么苏木跟鹏鹏的人生都成了她的责任?   “因为你有影响力呀。”李乐成笑容满面,“这就是你的人格魅力,你会吸引周围的人,跟随你去做同样的事情。”   林蕊忍不住想从口袋里头掏出梳妆镜。   妈呀,她已经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到这地步了,居然能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李乐成敦敦善诱:“你还记不记得上初中的时候,你带着于兰背英语单词,又带着陈芬妮学数学?”   林蕊尴尬地笑,她怎么好意思承认他当时就是享受学霸盯着学渣学习的快感,为广播剧排练做准备。   “可是她们都很感激你。”李老师微笑,“毕业前我跟她们谈心,她们都说从你身上感受到了动力。”   林蕊一下子激动的不行,脸都涨红了。   不用吧,其实她没有做什么的。   “老师希望在你今后的人生道路上,都能够发挥这种积极的引导力。让你自己跟你周围的人都能够过得更好。”   肯定是好久没喝心灵鸡汤了,明明是毒鸡汤,居然也将林蕊灌得头昏眼花。   她看着天上的大太阳,试图垂死挣扎,都是套路啊。   虽然她还没有搞清楚究竟是怎么样的套路,但她肯定老李这个套路王绝对放了大招。   林鑫送李老师出店门时,仍旧忧心重重:“真的就这样吗?”   她怎么觉得好像什么问题都没解决啊?   狄老师分明不喜欢个性张扬的学生。   可是李老师这么高帽子一戴,妹妹简直要上天了。   到时候肯定会更碍狄老师的眼。   李乐成摆摆手:“不,你搞错了矛盾的焦点。”   问题的关键在于林蕊的成绩。   狄老师其实并不在意林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学生,她最大的诉求在于林蕊考试能够出好成绩。   “既然这样,事情不就简单了嘛。”   李乐成一边笑一边摇头,“其实林蕊是个很简单的姑娘。”   她容易冲动出承诺,但同时又好面子,夸下口的话不好意思当不存在。   同时她又是一个当老大的性格,喜欢享受周围有人簇拥她跟随她的感觉。   条件都这么明显的摆在面前,那就从她的个性出发,激发起她当老大的责任感以及逼着她亲口说出承诺。   如此一来,就算她不耐烦,想要放弃,可内外因加在一起压在这儿,她也只能捏着鼻子逼自己学下去。   李老师轻轻地叹了口气:“苏木是下了苦功夫的。”   这么一个鱼菜共养生态棚,建造过程当中涉及的知识方方面面,如此一来,在实践中学习,林蕊的感触会更深。   更别说林蕊那个打了包票的虹吸交换器,真正把那玩意儿照出来,并且推广应用,差不多一本物理书都要被她翻烂了。   “林蕊无心向学的一大原因在于,她的潜意识里认为书本上的知识并不实用。虽然理智告诉她,这不现实。但是个性里的懒惰,却让她不由自主地认定了如此。”   解决这件事情的关键在哪儿?关键在去掉可以依赖的对象,逼着她自己亲手去做。   时间长了,她的观念自然就能够得到纠正。   “学习也是个习惯培养的过程,等她养成学习的习惯,自然就不觉得这件事情多痛苦了。”   林蕊真的怕辛苦吗?当然不是。   摆小摊子做生意,一站一个晚上,忙得嘴巴干了,嗓子哑了,难道不辛苦?   她为什么能够坚持下来?因为她感受到了成果——挣钱了,所以她享受其中的乐趣。   学习也是一样的。   只要她切实地感受到学习有用,她就愿意沉浸在学习过程中。   李乐成笑呵呵的,“到时候她成绩好了,跟狄老师之间自然就不会有那么尖锐的矛盾了。”   最重要的是,林蕊就算为了苏木的处境着想,也不会再跟李老师针尖对麦芒。   林鑫迟疑了片刻,支支吾吾道:“您真的认为狄老师那样教育学生没问题吗?”   她总觉得很不好。   李乐成微微地笑:“人都是不断变化调整自己的,不然怎么叫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呢?”   狄老师有自己的教育理念。   这套理念是会加强,还是会发生变化,甚至完全被她抛弃,只能由她自己来决定。   他跟狄老师谈过,重点关心苏木入学后成绩是否有所变化。   顺带着,他也提了句林蕊。   “这俩孩子从小一块儿长大,最早学写字算数,还是林蕊教的他。林蕊是个热心肠的孩子,很愿意帮助周围同学。”   狄老师也答应会以积极的心态去挖掘学生的优点,并发扬光大。   不管她究竟能够做到哪一步,起码态度会缓和一些。   这是两种教育理念之间的冲突,如方枘圆凿,个人根本无法完全消除。   能够缓解矛盾,彼此求同存异就行。 第244章 黑心小和尚   李老师有一件事情说对了, 鸡血上头的林蕊在热情退却之前, 行动力绝对杠杠的。   她激情洋溢地描绘了半天鱼菜共生花园建起来之后的宏伟景观。   对面的小元元满脸懵懂, 最后肯定地说了句:“鱼吃菜菜。”   林蕊一噎,试图纠正小姑娘的观点:“鱼不吃菜菜,人吃菜菜。”   小姑娘满脸茫然, 半天才认真地强调:“鱼乖,鱼吃菜菜的。”   不乖的小朋友才不吃菜菜, 只吃肉肉。   林蕊快要晕倒, 这鱼菜共生, 鱼都把菜给吃完了,人吃什么呀?   结果小元元立刻瘪嘴了, 含着眼泪认真地替还没有开始养殖的鱼辩解:“给鱼吃菜菜,(不然)鱼鱼会饿死的。”   林蕊张张嘴巴,居然被小姑娘直接绕晕了。   是啊,鱼不吃东西的话肯定要饿死了, 还养个什么鱼。   可是要是还要喂鱼吃饲料的话,这算什么共生呢?   林蕊立刻冲下楼,开始翻找家里订的杂志《水产养殖》。   郑家村稻田里头养的龙虾与乌龟,吃的是虫子跟田螺。   她要不要也养田螺呀?反正田螺也挺好吃的, 就是那个虫子不太好控制。   到时候满天飞, 死活不肯往水面漂怎么办?   林蕊飞快地翻看杂志,终于找到那天稻萍鱼共生的文章。   少女这才恍然大悟, 她想起来了,鱼吃的是浮萍。   稻鸭鱼共生里头, 有味重要的饲料就是浮萍。   少女美滋滋地计划着,他们的鱼菜共生中必须得加上浮萍。   其实莼菜好像漂在水面上呢,不知道能不能种。   苏木见她越来越发散性思维,忍不住开口提醒:“东西越多越不好管理。”   毕竟是在屋顶上,没有土,也不是池塘,全靠培养液种菜,不知道能种成什么样。   林蕊挥挥手,不假思索道:“简单的很,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上辈子,她那位当大学教授的后爸,就在阳台上搞了个小型的鱼菜共生。   说白了就是个大鱼缸,她看后爸还在盒子里头种过西瓜,居然真的结出了瓜来。   “对了,是喂饲料的。”林蕊眯起眼睛,努力回想。   她没看后爸给鱼缸换过水,整整一个暑假都没有,她非常肯定。   因为按照她后爸干净整洁的个性,要是给鱼缸换水的话,肯定要将鱼缸里里外外仔细清洗干净。   这么一想还真挺神奇。   鱼在里头那么长时间,居然活的好好的,那水一点儿也没臭味。   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啊。   林蕊立刻眼睛发亮,这可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现在江州城还在进行河道整治,不少臭水沟都引进了活水,面貌焕然一新。   可是有些的确就是死水,即使被清理干净了,时间愈久还是会腐臭。   倘若非要引进活水的话,成本极为高昂,而且要大动干戈,似乎有些得不偿失。   假如利用这些天然的死水池进行鱼菜共生,是不是既能够清洁的水域,又能够丰富居民的菜篮子呢。   林蕊脑洞大开,一跑就是三千里。   大部分死水池子其实位于庭院内,多半是学校的池塘或者是单位的水池。   在学校里利用池塘的条件,开辟出鱼菜共生农场,为学生提供动手实践的机会。   就像那部风靡一时的纪录片《日本的学校午餐》那样,没有什么比亲自劳作更能体会何为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到时候吃着自己种出来的食物,该多有意义呀。   她抱起坐在床上,认认真真看哥哥搭积木的小元元:“等姨姨种出来好吃的,给我们元元吃好不好?吃了会变漂亮的。”   小姑娘茫然地看了姨姨,侧着脑袋想了下,认定是好吃的跟漂亮的总归不坏,于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林蕊立刻高兴地在小丫头的胖脸蛋上吧唧了一口。   哎哟,果然是女大十八变。   她刚穿过来那会儿,还觉得元元距离玲玲姐的相貌差远了,现在她越瞅越觉得这丫头长得真好看!   真是姨姨的贴心小棉袄。   无苦在边上无情地拆台:“二姐,你不要想了,你就是想少上课。”   林蕊龇牙咧嘴,这该死的小和尚,到底懂不懂得餐食教育的重要性与必须性?   苏木冷静的很:“学校有学农教育。”   林蕊也冷酷得很:“那都是走流程。”   上辈子,他们附近几所高中联合的定点学农基地里头的种菜工人就直言不讳,倘若他们什么都不动的话,就是对基地最大的帮助。   她去学了半个月的农,最大的印象就是蚊子好毒啊。   广大学生同志必须得蜷缩在蚊帐中央瑟瑟发抖,万一碰到了蚊帐边,恭喜你距离佛祖的境界近了一步,虽不是割肉饲鹰,起码也能献血喂蚊。   等到学农归来,至于学的啥,大家忘得一干二净,该干嘛继续干嘛。   林蕊慷慨激昂:“那样是不行的,持续性的走过场不仅没办法达到教育目的,反而只会引起人的逆反心理。”   所以,必须得走心。   苏木不得不伸出手,抓住她上下挥舞的胳膊:“你先搞清楚鱼菜共生要怎么弄,行不?”   林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很简单的,水旁边种菜就行。”   苏木也不驳斥她,只微笑着提问:“种菜的营养液要怎么配?管子要什么安装?用什么材料的?”   几个问题下来,少女落荒而逃,嘴里头嘟嚷着要打电话请教薛副教授,慌里慌张逃下楼。   苏木叹了口气,无奈地站起身,跟着下去。   小元元饱含期待地看着姨姨跟舅舅的背影,认真地向哥哥强调:“吃菜菜,漂亮。”   无苦认真地摸摸小元元的脑袋,下意识的想要提醒小姑娘,不该抱有实际的期待。   然而对上小元元饱含期待的眼睛时,毫无原则性可言的小和尚立刻改了口,坚定地点点头:“菜菜好看。”   纵使楼上两个小家伙都表达了口头支持,楼下打电话的林蕊依然被薛副教授问得张口结舌。   薛副教授倒是没有打击,林蕊鱼菜共生的设想是天外奇谈。   要说起鱼菜共生,身边到处都是。   无非是植物与动物和谐发展的生态模式。   说到底并没有太稀奇。   只是原始粗放的鱼菜共生,效率低下,并不符合经济发展与人类生活的需求。   薛副教授慢条斯理:“现在的鱼菜共生概念,其实就是工厂养鱼跟无土栽培技术的结合。”   这个技术目前美国在搞,澳大利亚也在搞,西方不少发达国家都在研究,因为对于环境保护意义重大。   林蕊嘴里头一个劲儿嗯嗯嗯,很希望薛副教授能够跳过前言,直接进入主题。   比方说直接告诉她,如何在楼顶上铺设鱼菜共生的系统,种菜的器皿要如何安排?养鱼的水槽要怎么设计?最重要的是种菜营养液要怎么配呀?   谁知道薛副教授话锋一转,居然开始烤起来林蕊:“鱼菜共生,你知道之间重要的转化媒介是什么吗?”   隔着电话机,林蕊眨巴两下眼睛,小心翼翼地提出来:“水。”   嗯,鱼在水中游,菜在水边生,总归要用水,这点绝对没错。   薛副教授难掩失望之情:“我还以为你构思这么久,已经想出来问题的关键了。”   是微生物,实现鱼跟菜之间能量转换的重要媒介是微生物。   蔬菜种植所需的其中一个重要的营养组成成分是微量元素。   这些元素在水体微生物的作用下,将会以更利于植物吸收的形式出现,被植物吸收的同时水体也实现了进化,更加有利于鱼类生活。   “我看你在郑家村撺掇人家搞高密度黑鱼养殖,那你知道高密度养殖鱼类最害怕出现的是什么吗?”   林蕊本能的支支吾吾,觉得今儿薛副教授有些奇怪,怎么问题那么多。   以往他们不是搭档的很好吗?向来都是她提出构想,然后薛副教授直接给出技术支持,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今天薛副教授怎么当起了考官,不停地考验她呢。   少女嬉皮笑脸:“这不是有教授您在吗?我不会,您知道就行了呀。”   薛副教授姿态冷淡的很:“我已经接受了邀请,下个月的飞机。那边的情况已经安排好了。”   少女下意识地就想说,你可得了吧,这机票不知道退过多少回了。   就魏镇长那标准的铁血资本家架势,不榨干你身上最后一滴利用价值,肯让你走才怪呢。   结果薛副教授居然釜底抽薪:“老魏跟老郝那边,我都已经谈过了,工作也做了交接。他们那个农科站站长应付现有的工作问题不大。”   林蕊这下子彻底傻了眼,脱口而出:“那可不成,鱼菜共生还没有搞起来呢。”   大棚养鱼养虾养王八在弄着,可是王八不是起码得养三年吗?   薛副教授更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只自顾自的给出了先前提问的答案:“密封的水体,再加上高密度水产养殖,会出现大量的氨氮,这也是水质恶化甚至有毒的重要原因。”   林蕊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死水的确容易臭。   薛副教授话锋一转:“硝态氮,你知道吗?”   少女神差鬼使间,下意识的想撒谎说自己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薛副教授说话的语气总让她觉得是因为对自己太失望了,所以教授他直接上飞机走人,不肯再停留。   可惜学渣撒谎底气不足,很容易被当场戳穿。   残酷的薛副教授,居然让她说出硝态氮的化学分子式。   这回林蕊舌头真是打了结,只能强词夺理强行挽尊:“我就知道这个名词,我怎么会背它的化学分子式啊?”   除非是搞专业的研究的,而且非得是相当专业,否则谁能够背化学分子式?   薛副教授直接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你要是随便玩玩就不要瞎折腾,浪费我的时间,我手头的事情多的很。”   林蕊赶紧求饶:“不不,我真的是很认真地在做这件事,只是我基础薄弱,总要一点点开始学吧。”   她伏低做小的姿态,总算起了效果,薛副教授的语气听着和缓了一些,居然还主动跟她解释硝态氮的意义。   鱼对硝态氮有着较强的抗性,同时硝态氮又是植物生长一个良好的氮肥来源,它的存在使得鱼菜共生的氮循环变成了可能。   薛副教授叹了口气,像是沉吟了半天,终于开口:“我来安排一下吧,看能不能带你去趟上海,其实我们国家在这方面研究也取得了不少成果。”   林蕊激动得直接在店堂里头翻了个跟头。   吃饭的食客们早就见怪不怪,反正这姑娘是属猴子的,齐天大圣座下的第二号。   美猴王捅破了天,她起码能在地上钻个洞。   少女哼着小曲,美滋滋地拖着苏木的胳膊上楼。   哎哟哟,她可得好好规划一下自己的财产。   钱是不能放在银行里头的,否则肯定会上霉。   苏木不允许她随意诋毁银行,人家保管肯定精心的很,怎么会上霉?   少女笑嘻嘻的,也不跟他抬杠:“就是不上霉,也会贬值。”   现在看着几百万是挺多的,嘿,三十年后一套房能不能拿下来?还得打个大大的问号。   少女振振有词:“所以得钱生钱。”   比方说投资个化妆品公司什么的。   苏木摇头,觉得蕊蕊不能好高骛远。   林蕊立刻撒娇,冲他眨巴眼睛,企图卖萌:“人家很喜欢你给人家做的口红嘛。”   少年,你学业如此之繁忙,事务如此繁多,肯定不能浪费宝贵的时间啊,所以咱们工业化生产,大批量推销。   光是口红,姐就能推出64个色号。   可惜少年最近清心咒念得比较多,美人计对他不管用,他毫不犹豫地拒绝:“贪多嚼不烂,你知道化妆品的配方吗?”   嘴上嚷嚷什么结合中草药古汉方,光说有什么用?起码得动起来,把科研成果搞出来再说。   少女哪里肯放弃发财大计,还在跟苏木磨来磨去:“那咱们就投资好了。看准的项目进行投资。”   这叫风投,万一中大奖,就是坐等着人家给自己挣钱啊。   苏木不快地扭过头,语气中饱含委屈:“我就知道,庄园也是你随口说说的。”   无苦得意洋洋地晃着手中的一张纸,朝自己的师兄炫耀:“师兄,你来看看我的山庄,我找了师傅就开始动工。”   他才不是小师姐那样的花花肠子呢,从来都是见一个爱一个。甜言蜜语说得天花乱坠,却从来不肯落实到实处上。   他就不一样,他连荒山都已经看好了。   这两天跟村里头签了承包合同,他就能开始动工。   少女勃然大怒,她才没那么渣呢,她又没说不给苏木盖庄园了。   “没钱了。”苏木冷静又自制,“搞鱼菜共生需要钱,你再投资化妆品,钱就见了底,还盖什么庄园呢?”   少女看着账本子瞠目结舌了半天,愤恨不已,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文物商店给出的钱实在太低了。   那三文不值两文的,当他们卖废铜烂铁啊。   黑,真是黑。   小和尚摸摸脑袋,也委屈的很。   原本他的资产可以翻几番的。   有了钱就能给小元元也搞个大庄园,一定要比小师嫂的更大。   不然小师嫂肯定会天天挤兑他,用庄园把小元元给勾引走。   林蕊捋起袖子,又想指责小和尚六根不清净,成天想占小姑娘的便宜。   苏木赶紧喊停,怕这两人又打起来。   “文物商店也不黑,我看他们摆出来卖的东西好像挺便宜的。”   林蕊不耐烦地摆摆手:“文物也分三六九等,他们那个本来就不值钱。”   苏木这才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宣德年间的盘子卖800块,好像的确不便宜。”   “等等!”少女头有点晕,“你说宣德年间的盘子才卖800块?”   少年茫然地点点头:“是啊,不过是我上半年看到的了。但文物商店一般不涨价,要是没卖出去,肯定还是这个价格。”   林蕊立刻抱着苏木的胳膊不停地摇晃,激动得浑身直打哆嗦。   哎呀妈呀,眼前的少年看着是多么的清新可爱美貌动人。   八百块的宣德盘子,他就是再蠢再没有眼力见儿,也明白这盘子真正的市场价值,起码要在这个基础上翻个一百倍。   少女的警觉心仍然存在,对于从手上花出去的钱,她向来无比警惕:“该不会是假货吧?高仿的。”   要论起超a货,走遍全球,泱泱中华,无人能够匹敌。   苏木茫然地摇摇头:“这有什么好造假的呀,各处的文物商店多了去。人家不稀罕了才拿出来卖的。”   真正有稀罕有价值的,当然是放进博物馆里头藏起来,怎么会随便拿出来卖呢?   国家又不是败家子儿。   林蕊死命地掐苏木的胳膊,直接围着他翻起了跟头。   他的亲亲小天使哎,他们犯什么傻,这会儿还担心没钱吗?   眼前就是一座现成的金矿。   你买没买直接上文物商店淘换出有价值的古董,然后转手一卖。中间的差价简直就是暴利。   反正文物商店的主要顾客群就是外国人。   他们倒卖一趟,挣点小钱钱,也不存在国宝流失的问题。   这下子,少女还怎么可能坐得住?   她要不去她的金矿好好看个明白,她这辈子都别想睡好觉。   文物商店也是朝九晚五的国营单位。   可从今年夏天开始,思维活跃的江州文物商店总算有勇气迈出第一步,开始实行早晚班了。   毕竟夏天天热,大家伙儿都愿意晚上出门溜达溜达。   等过了夏天,这规矩居然还保留了下来,并没有立刻恢复原先的白班制。   林蕊他们连奔带跑地跳进江州文物商店店门时,居然碰到了老熟人。   先前给他们送钱的店员笑嘻嘻地看着几个孩子,摆摆手道:“你们让出来的东西都是宝贝,已经被博物馆收走了。”   他兴致勃勃地跟他们分享刚听来的好消息,“我听人家说,晚上准备重新盖一个遗宝博物馆呢。到时候南省博物馆也迁过去。”   少女笑眯眯的,拍着手表示高兴:“那好啊,等盖了博物馆来的客人肯定特别多,人家不能光看不吃东西呀。我们家店里头生意肯定能更加好。”   店员挺高兴的:“对对对,就是这个理儿。”   他还跟他们店里头的领导提出建议,到时候他们也在博物馆设个销售点。   外国客人参观了博物馆,肯定心痒痒的,想买点宝物。   博物馆的展品不能动,可是他们文物商店的商品却可以卖呀。   就算没那么稀奇,可也是正儿八经的文物,这没鱼虾也行吧。   林蕊竖起了大拇指,认真地夸奖店员:“您真厉害,居然能够想这么多,想得这么细。”   店员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我就想着怎么着才能给咱们国家多创收点外汇。”   没外汇的话,想从国外进口先进的仪器设备都没招。   林蕊偷偷在心里头嘀咕了一句,要是所有人都有钱得花在刀刃上的觉悟,不一股脑儿地申请外汇,购买一堆自己单位根本不用的仪器设备,说不定情况会好很多。   少女的目光落在那个宣德盘子身上,乖乖,看着就好看。   她伸出手来,笑着看店员:“大哥,这个盘子还是800块吗?那我买了,给我们家老太太祝寿用。”   说着她就要往外掏钱。   店员赶紧连连摆手:“不吃,这盘子不能卖给你,我们这儿不收人民币,只收外汇。”   少女不假思索,直接问无苦:“你身上还有外汇吗?”   他们之前就听说文物商店要用外汇的,所以出门时做了准备。   可是外汇掏出来也不成,店员搓着手犯难的很:“这个,按照规定,只能卖给外国人。我们这儿要有登记的,得拿护照来做了登记才行。”   其实按照他的想法,是不是外国人根本不重要。   既然卖出去这些东西的目的是为了挣外汇,那人家拿着外汇来买不就成了吗?   可是规矩终究是规矩,他内心深处不赞同,也得遵守规矩。   林蕊彻底傻了眼,试图想撺掇这位大哥造假。   哎哟,他们这儿肯定有其他客人的护照信息,依葫芦画瓢,弄个西贝货不就成了。   反正现在通讯如此不发达,就是商店方面也没办法去核对买主的身份信息呀。   人家一个游客随意逛到这儿,买走的东西就走了,那还能怎么滴?   少女各种明示暗示,只差捅破这层窗户纸,可惜店员却非常遵守原则,坚决不同意。   “护照?”小和尚突然间跳起来,逗得怀中的小元元高兴得咯咯直笑。   “我有护照啊。”无苦欣喜若狂,“我拿的是香港护照,行吗?”   嘿,这个盘子他瞅着可眼熟了。   上次在香港拍卖他那个沉香木算盘时,拍卖会的另一件展品就是宣德盘子。   反正那场拍卖会,成交的价值就没有少于50万港币的。 第245章 夺宝乾隆瓶   林蕊看着一手牵小元元, 一手抱着包装盒的小和尚, 心情一言难尽。   瞧瞧小和尚一手江山一手美人, 得意洋洋的德性,呵,姐姐必须得深呼吸。   苏木小心翼翼地轻拍着她的后背, 和声细语地安慰。   别气,一个宣德间盘子, 没什么。   早年间, 他爸往文物商店卖过好几个这样的盘子呢。   林蕊捂着胸口, 差点撅过去。   干爷爷这个败家子儿,以为宣德间盘子是菜盘啊。   无苦高兴地牵着小元元的手, 一摇一晃。   那个乾隆年间的大花瓶,元元喜欢不?元元喜欢的话,哥哥买给我们元元玩。   林蕊一个劲儿的冷笑,死命地掐苏木的胳膊。   麻蛋, 就算再再没有眼力见儿,再不欣赏乾隆爷那花里胡哨的农家乐风格,标价3万块的大花瓶,那一出手价值翻的可不止百倍。   小元元高兴地点头:“喜欢。”   那上面的画可漂亮了, 就跟年画儿一样。   林蕊捂脸, 小元元这审美观到底是怎么跑偏的?要知道这可是亲爹都嫌弃的风格啊。   无苦不高兴了,怎么就不好了?那大红大绿的, 看着多喜庆多热闹。   他就不耐烦那些灰不溜秋的东西,他家小元元跟他一样爱热闹。   原本无苦是怕东西太多不好拿, 现在被小二姐一挤兑,他反而改主意了,就要现在买。   小和尚单手抱起小姑娘,头一扭,又溜溜达达地回了文物商店。   咱们买个漂亮的大花瓶,在里头养鱼玩。   就听小二姐天天在那儿瞎显摆,什么鱼菜共生,他们先养起来。   元元高兴的拍着小胖手,养大金鱼,他最喜欢看池子里头的鱼。   林蕊又忍不住开始掐苏木,免得自己忍不住直接掐死前头那个小秃驴。   了不起呀!有护照了不起啊,你给姐等着。   最好你买的东西全都不值钱,瓶子从来都是越大越不值钱。   败家玩意儿,到时候你手上的那点儿钱全都倒腾光了,我看你还怎么嚣张。   苏木被掐的龇牙咧嘴,却只能忍着。   为了防止蕊蕊将来更受刺激,他不得不提前给蕊蕊打预防针。   “不过不会买错的。”   林蕊直接冷笑,呵,以为贱宝不需要知识啊?   小和尚从小长在那山上破庙里头,下山的时候大字都不识几个,上哪儿学习鉴宝的知识?   吹吧,牛皮吹上天,姐姐倒是要看看她那双肉眼怎么判断瓶子的年代。   苏木抿了抿嘴唇,终于还是狠狠心说出事实。   无苦的确不会肉眼鉴别古董的年代,但是他知道是古董究竟都被哪些人收藏,把玩过。   “有气的。”少年认真地看着林蕊,“古董是靠人气养着的。古董身上就沾了人的气息。”   无苦修行的法门就在于人,所以他可以根据留下的气息判古董经手过主人的身份。   那个大花瓶不仅仅是乾隆年间的,更重要的是乾隆爷也把玩过。   林蕊的眼睛珠子已经快瞪出了眼眶,麻蛋,明明她才是穿越人,凭什么外挂全开在无苦身上。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这日子到底还怎么过?   少女扯着嗓子更要干好,突然间改变了主意。   挣钱最重要的是什么?能屈能伸。   在钱面前拉下脸皮算什么?   少女一抹脸就跟川剧变脸似的,立刻春风满面,言笑晏晏:“无苦,咱们打个商量吧。”   既然要买卖古董搞收藏,那必须得有钱啊,天底下就没有比这更烧钱的玩意儿了。   “你手上的钱也不多吧?”林蕊眨眨眼睛,企图让自己的笑容看上去更甜蜜一些,“刚好二姐这儿还有点,帮你添上可好?”   小和尚身体一抖,每当小师嫂自称二姐的时候,肯定没好事。   “你到底答不答应?”林蕊眯起眼睛,“这主意本来还是我想出来的呢。”   无苦紧紧搂住小元元,警惕地瞪着小二姐。   小和尚思量再三,终于艰难地点点头。   不答应二姐的话,她肯定会使坏。   二姐最大的能力在于破坏。   做成了的事情未必有几件,但坏起别人的好事,绝对能力杠杠的。   姐弟俩一路争吵,从五五炒到四六开,最终定下来还是三七。   小和尚振振有词:“那东西到手后,还得我安排出去拍卖呢。”   眼下在内地,根本卖不出钱来。   国家也不允许私人之间交易古董文物,否则要是被警察发现了,肯定得抓起来。   林蕊心痛不已,最终只能含恨答应。   算了,吃不到肉,喝点汤总归是好的。   他们进店门的时候空荡荡的,店堂里居然多了两位客人。   饶是那乾隆农家乐大花瓶那么耀眼,依然没能压住旁边大美人的风采。   贝拉跟个金发碧眼的男人立在花瓶旁,男人对着她说什么,她只微微点了点头。   林蕊笑嘻嘻地凑上前,跟贝拉打招呼:“漂亮姐姐,你好啊。”   说话的时候,她偷偷踢了踢无苦,示意他赶紧去找店员大哥。   原本这花瓶她买不到,卖给谁她都无所谓。   要是大美人拿下的话,博美人一笑,她还高兴来不及呢。   可是当大美人身边多了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少女就痛快不起来了。   哼!所有潜在有跟她争抢大美人风险的对象,她都必须得严格提防。   再说这农家乐大花瓶丑归丑点,好歹也是曾经的万岁爷摸过的东西。   就三万块被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拿走的话,林蕊总有种自己是败家子儿的感觉。   卖可以,既然都是国家堂堂正正摆出来卖的,卖就卖呗。   就是不能三文不值两文的卖。   自己跟无苦卖了钱,好歹还投资在国家建设中,为祖国的繁荣富强跟人民安居乐业,做出自己的贡献。   咳咳,当然,顺便自己也得挣钱。   林蕊一边亲亲热热地跟大美人打着招呼,再度积极主动地提起投资化妆品生意。   为了让整个场面看上去更加融洽,并且转移那金发碧眼男人的注意力,她特地说的英语。   不想贝拉没反应,那金发碧眼的男人先高兴起来:“女士,您有兴趣投资化妆品?”   倘若男人知道林蕊的年纪,肯定不会冒昧开这个口。   关键问题在于,就像东方人看西方人经常判断不准年龄一样,在他眼中,东方女性的年龄与相貌之间也不容易画上等号。   于是他下意识地将林蕊当成了年轻的小姐。   这回苏木倒是听懂了两人之间的对话,赶紧跟林蕊解释,上次他去给她做口红的实验室,就是由这位先生负责的。   “我想您一定会喜欢我的技术跟他的心意。”男人滔滔不绝,“我认为这是一项很有前景的买卖。追求美丽是每个人的权利,这个古老的国家也一样。”   他需要一个投资者,将自己的产品推向市场。   原本他是计划自己投资的,然而他运气不太好。   1987年10月17日的黑色星期一,他几乎输光了自己全部家底,还空了一屁股外债。   等到好不容易打定主意结束在美国的一切,跋山涉水到达这个古老的国家,却发现情况并不美妙。   因为全球性的金融危机似乎也没有放过这里。   严重的通货膨胀,让这个国家政府采取强有力的措施,但是相应带来的就是经济市场的萎靡。   他找不到投资者,这儿的政府还指望他来投资。   他的不少老朋友选择撤出了这片市场,完全没有跟他并肩作战的意思。   在这种情况下,他才不得不将目光转向贝拉,那位美丽而神秘莫测的东方女郎。   可惜的是,贝拉对他的建议永远态度冷淡,似乎完全不感兴趣。   现在,有位年轻的小姐居然提出想开拓这片土地的化妆品市场,他自然愿意努力推销自己。   对对对,他知道这个国家的人很朴素,而且他们有自己的老品牌。   然而他非常清楚,他们对于美的追求是孜孜不倦的。   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现代化的西方品牌,其实并不那么适合东方女性。   他研发的产品,是基于东方女性面部特点而进行的。   林蕊相当怀疑他说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作为一个连女性年龄都判断不准的男人,他的审美观估计也够呛。   但是少女对一切新鲜的事物,都秉承着强烈的好奇心,她不停地问东问西,想摸清楚对面男人的老底。   苏木头大如斗,忍不住悄悄跟林蕊咬耳朵:“他是外国人。”   真正的外国人,不是像无苦那样的。   林蕊惊讶,外国人怎么啦?贝拉不也是外国人。   “不一样的。”少年抓住林蕊的手,焦急地辩解。   萧乾先生的《枣核》里头就写的很清楚,改了国籍并不等于改了民族感情。   林蕊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不用想太多,自作多情的后果就是自己受伤。   想当初不是有个澳籍华人窥探了中国钢铁产业的秘密,使得在中国矿石谈判中处于被动地位,被迫损失了上千亿美金。   最讽刺的事情是,他甚至不需要进去当贼偷盗,就在饭桌上几句话的功夫,对方就欢快地将自己单位的库存出货量和盘托出。   林蕊想到这一层,顿时背上惊出一身冷汗。   妈呀,当初国内钢铁企业一片凄风苦雨,是不是跟这件事情有关?   她印象当中好多大型钢铁厂都倒闭了。   现在想想看,如果进口矿石的价格大幅度上涨,产品利润空间又被大幅度压缩,那钢铁厂的确没有办法生存下去。   林蕊捂着嘴巴,不停地眨巴眼睛。   让她头痛的是,这件事情简直避无可避。   因为那位间谍的手段并没有多高明,我们之所以溃不成军,是因为根本就没有保密意识。   就算没有那个人,只要有人存了心思去做这件事情,都能够达成。   上辈子林主席跟他的同事们都谈论过,保密意识太差,很多东西掌握的人根本就不知道,那应当是机密。   金发碧眼的男人还在滔滔不绝,一低头,才发现对面年轻的小姐居然已经开始走神。   “抱歉,我想可能您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林蕊赶紧摆手:“不不不,我有兴趣。”   请谁干活不是情,既然中国人能给外国人打工,那为什么外国人不能给中国人打工?   现在听着稀奇,等几十年后,中国对海外投资也不是小数目。   男人高兴地递了自己的名片过去,希望能够跟林蕊进行进一步协商。   苏木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就回头陪着无苦买个大花瓶的时间,怎么蕊蕊又开始想着要投资化妆品了。   无苦还在跟店员交缠,店员却连连摆手。   从内心深处说,他当然愿意将这个大花瓶卖给无苦。   香港也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嘛,中英联合声明已经发了,等到1997年香港就回归了。   店员还想着到时候她也要去香港看一看,带上家里人,好好瞧瞧新鲜。   可是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既然这位先生先看中这个花瓶的,在他明确说不要购买之前,店里头不好将花瓶转给他人。   不然的话,商店的名声就坏了。   两个小家伙一再在他面前连连作揖,店员实在吃不消,不得不开口提醒那位外国客人:“不知道,您想好了没有?”   贝拉轻声细语地翻译过去:“这个乾隆花瓶您还要吗?”   林蕊惊讶地瞪大眼睛,古怪地看着对面的男人:“您还收藏古玩?”   男人笑了起来:“很漂亮,不是吗?”   林蕊不甚赞同地摇摇头:“这就是您的审美观?”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恕我直言,这样的风格让我非常怀疑。我想东方女性是不会喜欢的,他们不喜欢花里胡哨的风格。”   金发男子看了眼那个大花瓶,也赞同地点点头:“的确,太过于明艳了。”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三万块对现在的他而言并非小数目。   懂行的朋友也说,花瓶越大,真正的价值其实越低,也许他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男人摇摇头,指着另一个小碟子道:“我要这个吧。”   出文物商店门的时候,店员大哥不得不打电话到饭店去,让王大军开着电动三轮车过来接人。   没法子,小元元在店里头转来转去,无论看上什么,无苦都是一个字:“买。”   十成十的败家子作风。   好在整个商店里头的东西,普遍价格不高。   一个官窑碗才几十块钱,一块御墨价钱也不上百。   所以小元元姑娘虽然一口气连着点了十几个,无苦总共的花销还不到五万块。   虽是如此,也完全掏光了他今天带出来的钱。   所以王大军过来的时候,车上还坐着一个小师姐。   金发碧眼的男人见状,只觉得他们的确是胡闹。   这店里头的东西,大概更加适合暴发户家的小孩子当成玩具。   他礼貌地朝林蕊点点头,跟着贝拉一块儿离开了商店。   林蕊心花怒放,一把抱住苏木的胳膊:“到手了,咱们终于到手了。”   妈呀,她刚才都快吓死了,生怕那个长得跟头熊似的男人开口要下乾隆大花瓶。   要是花瓶被这种人买走了,她今天晚上就别想睡觉了,心口会痛一整夜。   小元元买开心了,还在到处点,店员都不得不开口阻止:“不急,今儿晚了,明天你们再过来慢慢挑吧。”   他笑容可掬,“明儿还是我的班,同事家里头有事。我给你们留着,省得拿不动,到时候在路上给磕碰坏了。”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直转,笑嘻嘻的跟人家小哥哥套近乎:“你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们吗?要是我师弟他那头的亲戚们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到时候我们也好直接找你买。”   店员高兴地点头,他当然欢迎像无苦这样的客人。   出手大方,从不讨价还价,最关键的是买回去的东西人家还是摆在家里头,主要是为了哄老太太开心。   林蕊笑容羞涩又腼腆:“那个大哥有件事情就要拜托你了。我们从地底下挖出来的那些东西,其实要是他师傅留下来的遗言没错的话,是他们门派收藏的。”   国宝让给国家的博物馆收藏,他们当然没二话。   但毕竟是门派的传承,总归该给大家留个念想。   小和尚眨巴眼睛,满脸真诚:“我的想法是看能不能再依照那清单,再寻相类似的东西补上去。这样,大家心里头也好受些。”   大规模的收购文物,很容易引起他人的怀疑,搞不好会惹到麻烦。   可谁让他们掉个井,都能挖出宝藏来。   原品是没有了,拿其他东西替换,总该没问题吧。   林蕊真诚地盯着店员大哥:“我们其实不懂什么古董文物,所以一切还得麻烦大哥您多费心思。您放心,成三破二的道理我们懂,不会白耽误您功夫的。”   店员愣了一下,茫然道:“什么成三破二?你是说让我帮忙搭线,那没问题,我们现在允许各地的文物商店之间互通有无。”   这也不是多难的事情,找人家要本名册过来,在上头翻找翻找,也就大差不差了。   几个孩子全都大喜过望,连声跟店员道了谢,欢天喜地往家走。 第246章 火车也惊魂   一辆电动三轮车全都用来装东西了。   王大军在前面骑着车, 后面店员小哥还认认真真帮忙扶着。   小哥怕他们没经验, 把东西给弄坏了, 刚好又到了商店晚班结束的点儿,索性关了店门,陪他们一块儿回饭店。   王大军骑着车唉声叹气。哥哥真心不好当, 瞧瞧这群弟弟妹妹,就没一个省心的。   这挣的钱买点家用电器什么的, 不挺好的。再不济多盖两套房子, 好接着开分店。   他们倒好了, 往家里头搬这些玩意儿,多占地方啊。   文物商店的小哥哥就是笑, 也不接他的话腔。   林蕊在后面溜溜达达的散步回家,被王大军鄙视着也不生气,反而还有点小兴奋。   少女悄悄跟苏木咬耳朵:“大家都跟大军哥似的,那就好办了。”   几乎所有的商业活动, 打的都是信息战。   有意识的人没经济能力,有经济能力的人没意识,都只能望洋兴叹,只有兼备了两者的人, 才能从中挣钱啊。   少女冲无苦挑眉毛, 得意洋洋地往自己脸上贴金箔:“要是没有姐姐,那个乾隆大花瓶就跟你没关系了。”   小和尚瞥了眼二姐, 鼻孔里头喷出一口气,哪里肯承认, 只强调:“我们元元喜欢。”   说着,他还颠颠怀里头的小丫头。   小姑娘立刻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笑得无苦美得不行。   林蕊扭过头,拽紧了苏木的胳膊,强调道:“咱不急,总有一天,你看上啥,我都能给你买。”   臭显摆的小和尚!   到了家,王奶奶站在柜台后头,看着一车的家伙什,连连摇头:“瞧瞧你们办的事儿。”   店里头的客人也是探出脑袋瞧稀奇,不明白小佛爷买了这一堆碗啊碟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哎哟,倒是有个大花瓶,那花红柳绿,瞅着挺漂亮的。   林蕊龇牙咧嘴,人民群众啊,广大人民群众,你们是什么审美观?   “老城南那边摆了个瓷器摊子,摊主急着回家,这些就给我们包圆了。”少女得意洋洋地宣布,“这么些,我们才花了一百块。”   “买贵了。”立刻有年纪大的人摇头,“那摊主不实在,欺负你们小孩儿呢。起码应该还能再砍十块钱。”   这堆东西瞧着也不是多新,自家变卖旧东西哪里还能照着商店里头标价。   林蕊也不辩驳,只笑嘻嘻地问小元元,“好看不?”   小元元拍着手强调:“好看。”   芬妮牵着宝生的手过来,小宝生也拍起手来附和元元姐姐的话:“好看。”   店里头的客人这才摇摇头不说话。   明白了,这家子就是这样,大人惯孩子,大孩子也惯小小孩子。   丁点儿大的小孩知道什么呀?瞅着红红绿绿就觉得好看。   嘿,大孩子身上刚好有两个钱,就给小妹妹全买回来。   文物商店的小哥也不戳穿,只笑嘻嘻地帮忙把东西给运上去。   他原本脚上还挺稳,结果玲玲姐过来接女儿的时候,小哥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   幸亏无苦眼明手快,一个猴子捞月,愣是接住了盒子。   众人齐齐地吁出一口气,旋即轰然大笑。   哎哟哟,寿司西施的美名果然名不虚传,看看,直接把人家小伙子看傻了吧。   玲玲姐早就见怪不怪,伸手从林蕊怀中抱过自己的女儿,朝面红耳赤的店员小哥微微点头,转身走了。   小姑娘蜷缩在妈妈怀中,高兴地汇报今天哥哥带她去玩什么了。   玲玲姐笑容满面,不时地回应女儿一句。   林蕊瞅了眼失魂落魄的店员小哥,在心头幽幽地叹口气。   习惯就好,小哥哥,她还没见过第一次见玲玲姐毫无反应的人呢。   少女溜溜达达地跑上楼,摊开信纸就开始写信。   她今天要强调的是加强保密意识问题。   很多人泄密,并非是故意出卖国家,而是无意识行为。   当无意碰上有心,那问题可就大了。   关系国计民生的行业,无论煤炭还是钢铁,进货出货量都应当是机密。   别说是商业间谍了,就算她,现在只要有心细细地打听,照样可以搞清楚国内几个主要钢铁厂的仓库存量。   那怎么行?这个漏洞必须得堵住。   少女咬着笔杆子,绞尽脑汁努力回忆上辈子她还知道什么间谍案。   对了,好像有人在边境开店,每天也没什么特殊的举动,就是观察中朝之间往来运输车辆的情况,以此判断两国关系变化。   嗯,这个也要记一笔。   还有好像就是有研究所的打字员收集所里头的信息,出卖国家机密。   别看打字员的位置不起眼,全所的文件都要到他那儿去汇总打印出来。   只要他有心,他恐怕比所里头的领导还清楚科研进展情况。   少女一五一十,零零总总,足足写了三大页信纸。   说完这些重要的事情,她又絮絮叨叨讲了自己的近况。   她准备在屋顶上建鱼菜共生,到时候种出来的菜可以直接生吃,鲜嫩的很。   薛副教授同意带她去上海的基地参观了,她肯定能学会的。   将信纸叠好了放进信封时,林蕊双手合十,认认真真的朝信封拜了拜。   苍天保佑,您老人家千万可得忘了芯片的事情。   世界那么大,她还想多去看看人生的无限风景呢。   她草草收拾了一下书桌,又匆匆忙忙跑去冲了把澡,终于欢快地躺上床。   哎呀,以后就躺着等小钱钱从天上往下掉吧。   少女连着做了一个礼拜的金钱雨美梦,然后欢快地拉着苏木跟在薛副教授身后登上前往上海的火车。   198.9年的10月1号是礼拜天,少女一点儿也不愤怒,真的。   为了庆祝我们伟大的祖国40周年生日,今年的国庆放三天假!   建国以后头一遭儿啊。   从9月30号礼拜六开始,一直放到10月2号礼拜一,整整三天不打折扣不缩水,72小时假期大放送。   如此重大利好的消息,广大人民群众怎能不欢欣鼓舞?   林蕊觉得自己心里头提到的大小周末,一周单休,一周双休的事情也远远地朝自己招手。   不枉费她花了整整两张纸,详细阐述延长假期对于经济发展以及生产的重要意义。   双休好啊,双休可以提高工作效率,避免疲劳。   双休妙啊,双休可以增加工作岗位,让更多的人有工作机会。   小长假简直美不可言。   放假时间长了,人们除了走亲访友之外,还可以饱览祖国的大好河山。   只要人口一流动起来,自然就能促进经济发展。   秋高气爽,正是旅游好时节。   学校放假前一天下午,大家的凳子就集体长出了牙齿,拼命咬着屁.股,让人坐不安稳。   最后一堂自习课,下课铃声一响,所有人的脚都如搭在弦上的箭,时刻准备着飞向教室外。   然而理智勒令他们乖乖端坐好。   讲台上,狄老师放下了手中的笔,表情冷淡:“有一件事,我想作为班主任应当提醒你们一下,十一的三天假过后是月考。”   教室里发出一阵哀嚎。   “这次月考的意义想必大家还没有忘记吧?我会重新调整座位。能不能守住自己的位置,能不能力争上游,就看你们自己。”   狄老师的目光扫过讲台下,“当然,如果有人自甘堕落,我也不可能硬拽着。”   前桌的郭大炮偷偷回过头,跟苏木小声嘀咕:“就不能让人过个安生假吗?大过节的还要说这些。”   苏木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相当耿直:“说了,你也安生的很。”   别以为他不知道,郭大炮和班上其他几个男生已经约好了去军人俱乐部溜冰打台球。   郭大炮笑嘻嘻的,并不否认。   他是自费生,成绩在班上一直垫底,自诩死猪不怕开水烫。   林蕊倒是积极而乐观,放完假再考试,学校的安排好英明,绝对是好消息。   你想想啊,要是让大家拿着成绩单回家,岂不是全家男女老少都别想过好假期。   不谈学习都是母慈子孝,这一谈分数谁家不是鸡飞狗跳?   举国欢庆的日子,多不合适!   少女绷住脸,假装没有看到狄老师唇角的嘲讽。   她手塞到桌洞里,抓住书包带子,只等讲台上的班主任微微点头宣布下课,立刻拖着书包飞奔出教室。   苏木在后头追着:“你慢点儿。书包给我吧。”   “快点。”林蕊急得不行,“今天路上肯定堵,咱们要是迟了就赶不上火车。”   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时间,他们决定今晚乘火车去上海,这样明天一早就能赶着去看人家的鱼菜共生基地。   国庆小长假,饭店必定更加忙碌。   王大军同志虽然有心去跟着凑热闹,但还是相当懂事的坐镇新店。   趁着十一假期,他们的串串香新店也开张了,就在老街口那块儿。   地方虽然不大,但是地段相当不错。   青年人很有志气,打算将串串香连锁店开得东南西北各有分店。   王奶奶给他们带上大包小包,生怕几个孩子在路上饿着渴着。   哎哟,穷家富路,到了外头什么都缺。   林蕊赶紧急着喊停。   不能再带了。   明天参观完基地之后,后天她妈就跟他们一块儿回家,到时候再让郑大夫自己带回宿舍用吧。   饶是如此,他们拎出门的行李也颇为可观。   最后上车的时候,因为随身携带的东西太多,他们还差点儿落下火车。   连薛副教授都看不过眼,过来给他们帮忙。   好在列车员是无苦的老熟人,特地过来给他们安置好才走。   当初这趟车次,火车大侠可是威名远震。   小和尚得意得光葫芦脑袋都蹭光瓦亮,还煞有介事地目光梭巡一圈,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古怪表情。   哼,有他火车大侠在此,看哪个毛贼敢蠢蠢欲动。   小元元快开心死了,她长这么大,是第一次坐火车。   哎呀呀,窗户外面的大树怎么在跑步?跑得比公交车外头的快多了。   小宝伸也伸出手,好奇地“哦哦”,口齿不清的跟小元元说着只有小孩子才能听懂的话。   芬妮紧张得不行,眼睛小心翼翼的在车厢里头扫来扫去。   原来火车是这样的啊,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火车呢。   坐火车可真舒服,车椅又软,车子又快。   原本她是想留在家里头帮忙做生意的,结果妈妈手一挥,让她和姐姐也跟着出去玩。   家里头现在条件好了,不是等米下锅,不非要急着这一天做生意。   平常他们出门没个大人跟着,做父母的总不放心。   今儿有大人陪着一块儿去,那头火车站还有郑大夫接人,她放心的很。   春妮却摇头,拒绝了母亲的好意。   江州本来就是旅游城市,在历史上也排的上号。   平常没有什么假期,来玩的客人都不少。   现在三天长假,肯定会有很多人过来游玩。   只爸妈两个人,加上店里头请的伙计,势必忙不过来,她还是留下来帮忙比较好。   刚好让妹妹带上弟弟,叫他们出去好好看个新鲜。   芬妮拉着林蕊的袖子,双眼闪闪发亮:“下一次我在家里帮忙,让我姐也出来玩。我姐还没坐过火车呢。”   林蕊连连点头:“好,以后火车肯定会更快,从江州到上海,就一个小时。”   芬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那岂不是比我回港镇还快?”   话一出口,女孩就愣住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港镇了,她现在特别想念港镇的那条河。   林蕊笑嘻嘻的:“那是,以后城市之间速度会越来越快,城市内部速度会越来越慢。”   芬妮不明白:“为什么呀?车子不是变多了吗?”   “塞车啊。”林蕊笑嘻嘻的,“车子越多,塞车越厉害。”   等到30年后,她后爸跟林主席甚至每天上下班都是坐地铁,就是不想被塞得天昏地暗。   “还有停车位。”林蕊兴致勃勃地拍前面无苦的肩膀,“其实你们的防空洞还有个很好的用途,就是修建成地下停车场。”   不久的将来,将会出现开车半小时找停车位两小时的情况。   芬妮觉得不可思议,连连摇头:“居然还会这样。”   那干嘛还要开车呢?坐公交车不就好了吗?   林蕊哈哈大笑:“这就是个习惯问题。”   开惯了车的人,连去街角水果店买两斤橘子,都要千辛万苦地将车从车库里倒出来。   “哎,你听到我的话没有?”林蕊拍无苦的脑袋,“我告诉你,这是看在苏木的面子上,我才好心为你指点迷津的。”   小和尚却不搭理她,只目光死死盯着前面,嘴里头小声嘟嚷着什么。   林蕊奇怪,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脑袋。   烧鸡而已,奶奶不是给他们带了吃的,有菜有汤有小吃,蒸的煮的煎的炸的,炒的卤的,满满好几个保温桶。   然而小和尚还是盯着人家手上的烧鸡,眼睛珠子直接粘上去,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林蕊觉得丢人至极,真后悔在众人面前表露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么大的孩子了,怎能如此之不要脸。   可惜她姐跟姐夫还有苏木去前头茶水间接热水了。薛副教授去卫生间了。   作为一群孩子当中的带头大哥,少女不得不起身跑过去,想跟人家旅客打个商量。   哎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多的烧鸡,可不可以匀一袋给她弟弟呀?她给钱。   小孩子就这样,看到什么新鲜的都想吃。   啃烧鸡的客人满脸懵,扭过头瞅了眼小和尚,立刻大方地表示没问题。   “不要钱,碰上就是缘分。”中年大叔乐呵呵的,“我带了好几袋子呢。”   说着他站起身,从行李架子上拿自己的旅行包。   等拽下包,拉开拉链,在里头翻找了一会儿,大叔愣住了,赶紧要给人家拉回头。   一不小心,居然拿错包了。   可是当他伸手要拉拉链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   这人是采石工,专门负责点.炮,常年接触□□。   几乎是一打眼的功夫,他就立刻辨认出旅行包里头,报纸包着的是炸.药。   采石工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就喊出了声:“炸.弹!是炸.弹!”   原本熙熙攘攘的车厢,一下子陷入死寂。   前面一个埋头往座位走的今年突然间转过身,又急急忙忙往车厢连接处去。   恰好此时列车到站,车门打开。   在林蕊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一个侧身翻,踩着列车员推过来的餐车,直接飞踹向青年的脖子。   无苦也一把将小元元塞给芬妮,嘴里头嗷嗷叫着,搭上了青年的脑袋,一个劲儿拍。   太羞耻了,有他火车大侠在的地方,这人居然还敢兴风作浪。   闻讯赶来的乘警赶忙摁住企图挣扎的青年。   人民警察很担心,他再不行动的话,这年轻人会被无苦活活打死。   另一位乘警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走了装着炸.药的行李包。   兵荒马乱的半个小时过去了,列车重新出发。   乘警开始在各个车厢里头检查乘客们的行李。   林蕊按着自己的胸口,小声嘟囔:“安检系统啊,必须得有安检系统。”   这要是搁在30年后,哦,不,20年后,炸.药肯定上不了火车。   林鑫拍着妹妹的后背,给她顺气。   他才离开多点儿的功夫,居然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   有人带着炸.药上火车,准备炮制爆.炸案。   死气沉沉的车厢中,突然间爆发出一阵掌声:“火车大侠,肯定是因为火车大侠在,所以他才没敢轻举妄动。”   谢天谢地呀,万一这人上了车就拉引线,他们这一车厢的人,谁都逃不掉。   这一阵掌声迅速引起周围人的共鸣,大家伙儿齐齐鼓掌,夸奖无苦大侠果然名不虚传。   林蕊气得连她在姐姐怀中装虚弱都顾不上了。   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啊?   明明炸.弹是人家采石工大哥发现的,明明凶手是被她踢了一个踉跄,怎么一下子军功章上只剩下无苦的名字。   对,就是这和尚,只要搭上他,肯定得出事儿。   最要命的是,这出事儿的频率怎么越来越高了?   小和尚才委屈呢,二姐就会想当然,以为逆天改命不需要付出代价啊。   她知不知道?挽救一条生命,意味着得付出无数心血和精力去挽救更多的生命。   哎呦,饿死他了,他必须得吃只烧鸡好好补补。 第247章 参观养殖场(捉虫)   郑大夫已经焦急地等在出站口。   车站只说火车因故晚点, 却没说是什么原因。   但凡碰上孩子的事情, 天底下当妈的就没有不想象力丰富的。   今儿又不下雨又不下雪, 既不刮大风也不起大雾,怎么好端端的,就晚点了呢。   一时间, 连台湾特务搞破坏劫持火车,郑大夫都想到了。   好在这帮小崽子似乎并不入台湾特务的眼, 还是全须全尾地出现在出站口前。   林蕊跳下车就往前头奔, 第一个冲进母亲怀中, 生怕不要脸的小和尚跟她抢郑大夫。   无苦傲娇地抱着小元元扭过头去,他跟嬢嬢在上海吃过好多顿饭呢。   嬢嬢还给他买新衣服, 带他逛城隍庙。   郑大夫心疼地摸着小女儿脑袋,小声抱怨着:“怎么又晚点了。”   大女儿摇摇头:“不知道,列车临时停靠。可能是给车子让道吧。”   现在可不比几十年后,火车上发生了什么, 外头人基本上是没有办法知道的。   警察当时将事态控制得很好。   除了他们这节车厢之外,其他人根本就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下车的时候,还有人提议大家都保持沉默,别出去乱说。   马上就是祖国40周岁的生日, 世界上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不要搞得人心惶惶的。   白叫人看了笑话。   车厢中的人纷纷响应。   就是,又没出事。   好好的放个假, 大家就不要自己吓自己了。   郑大夫哪里会玩那么可怕的事情上想,立刻认同的大女儿的猜测:“难怪, 国庆大典这么重要的事情,肯定好多人都忙死了。”   她微笑着冲薛副教授微微欠身:“真是麻烦你了,我家这丫头实在被我们给惯坏了。”   一般人听到当爹妈的这么说孩子,肯定要反驳两句,哪里哪里。   结果薛副教授不是一般人,居然一点儿也不客气:“你们确实挺惯孩子的。”   他转过头看林蕊,“明天去了农场特种水产养殖基地要是还不好好学习,以后也不要打电话给我了。”   他的声音也算不上严厉,可越是轻描淡写,林蕊越害怕。   薛副教授完全没有宽解小姑娘的意思,直接挥挥手,自己去找来接他的老朋友了。   林蕊吓得缩进母亲怀中,嘟嘟囔囔地跟母亲撒娇,教授现在好凶哦。   郑大夫伸手拍了下她的脑袋,沉下脸道:“就得有个人好好治治你,惯的你都没边了。”   当妈的都是嘴狠。   还没说两句,等上了公交车,她又捧着小丫头的脸一阵儿心疼。   哎哟,这高中果然磨人,丫头脸上肉都没了。   林蕊偷偷冲无苦做鬼脸,得意洋洋,别想跟她抢郑大夫。   她才是郑大夫的心肝大宝贝儿。   小和尚撅起了嘴巴,搂紧了怀中的小元元,扭头看车窗外。   他才不稀罕呢。   小丫头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高兴地拍起了小手。   林鑫从后排伸出手来,摸了摸无苦的脑袋。   感受到大姐掌心的热度,小和尚立刻又笑逐颜开。   然后盖在他脑袋上的手掌变大了,掌心的茧子也更明显了。   卢定安微笑:“无苦,你饿不饿?我包里头带了五香居的酱牛肉。”   国庆三天假,郑大夫的舍友们下午一放学就急着赶车回家了。   听说她的孩子要过来,众人都相当大方的让出了自己的床位。   还有热心的男同学将男生宿舍也借了出来,好让几个男孩子住。   公交车倒了两趟才到宿舍,进门一看钟,时针已经指向晚上十点钟。   几乎是一安顿下来,大家就赶紧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的时候,众人又忙不迭地起身。   放假期间,学校食堂不开门。   好在郑大夫昨晚多打了几壶开水,刚好可以泡红糖锅巴给孩子们吃。   宿舍里头倒是有方便面呢,她总觉得那玩意儿不营养,没锅巴来的实在。   林蕊困得很,呵欠连天,时间太早,她根本没有什么胃口。   还是过来吃早饭的苏木抓着勺子,硬往她嘴里头塞了几口。   后来看她快要呛到的样子,少年又改了主意:“算了吧,奶奶给我们带了饼干,饿的时候让蕊蕊吃饼干吧。”   郑大夫瞪眼:“惯得她那臭毛病。”   没看到人家小元元跟小宝身都已经睁开了眼睛,一人一碗米粉糊糊,吃得香喷喷。   林蕊笑嘻嘻地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   哎呀,郑大夫好像瘦了好多,腰比以前细了。   港镇服装厂刚推出的那个长裙,郑大夫穿了肯定好看。   林母戳了戳女儿的脑门,咬牙切齿却掩不住笑意:“你就会给你妈灌迷魂汤。”   宿舍楼下已经有人按汽车喇叭,大家着急忙慌的,拎着包赶紧下楼。   薛副教授的朋友特地开了辆吉普,刚好将大家都塞了进去。   等到车子开起来,芬妮才真切地感受到林蕊说的城市之间相距很短,城市内部距离很长。   尽管司机大叔车子开得又快又稳,可他们从天不亮出发,也足足开到了太阳升得老高,才看到农场的影子。   这还是大叔一路抄近路的结果。   停下车的时候,大叔才笑:“对上海人来说,农场其实是另一个城市。”   林蕊肚子饿得咕咕叫,下车第一件事就是找吃的。   可等她进入水产养殖基地,看到眼前的场景,顿时惊得连嘴里头的巧克力都忘记往下咽。   大虾在池水中游来游去,池边栽培床上黄瓜和番茄生机勃勃。   妈呀,没错,这是198.9年的秋天,现在我们已经有了相当完善的鱼菜共生系统。   林蕊激动得浑身直打哆嗦。   那清澈的池中大虾近乎于半透明,那旁边的培养床上,蔬菜青翠欲滴。   没有一点怪味道,细细的水流,通过漫长的管子,在蔬菜培养床跟池子之间来回循环。   “这是过滤系统。”薛副教授的朋友言简意赅地介绍,“就是通过这个来实现大虾与植物之间不同的需求。”   这么大的养殖基地,足足有好几百平方米。   这么多虾,这么多菜。   原来我们国家在三十年前的现在,已经掌握了科学的鱼菜共生技术。   林鑫不得不伸出手来抱住妹妹的肩膀,真怕她情绪过于激烈。   苏木也赶紧去拉无苦的手,招呼小师弟一块儿念静心咒。   郑大夫都看傻了眼,半晌才反应过来,摸摸女儿的脑袋,下意识说出了一句:“这就是科学技术的力量。”   旁边薛副教授的朋友自豪的很:“我们这儿的蔬菜不用营养液,就是养虾的污水。”   无土蔬菜水栽培的确很好,种出来的蔬菜营养健康,而且无污染,但是营养液价格高昂,不利于大规模推广。   鱼菜共生就是将水产养殖与无土水栽培蔬菜结合起来,既能净化水产养殖所需用水,又能够满足蔬菜的营养需求。   薛副教授的朋友带着他们参观完罗氏沼虾的养殖池,又去了另一个培育室。   那里面的水池子养了好几种鱼,池边种的韭菜和芹菜。   薛副教授的朋友随手拿起几根水灵灵的芹菜,到旁边用水冲了冲,然后自顾自的咀嚼起来。   什么烹饪什么调料都没有。   他笑着看林蕊:“你要不要尝尝?”   林蕊向来胆子大的很,也笑嘻嘻的:“我有什么不敢?”   她要了一根,放进嘴里头大口咀嚼起来。   芹菜的口感非常好,鲜嫩爽脆,没有明显的纤维,有点像水果。   林蕊以前吃过水果芹菜,但她觉得现在嘴里头咀嚼的芹菜,口感比前者更好。   她竖起大拇指,连声夸赞:“好吃。”   秋天的芹菜最容易碰到的问题,就是很快变老,一口咬下去全是纤维,口感严重受损。   常常一颗大芹菜,真正能被人食用的只有里面少许部分,外头大量的茎叶都浪费掉了。   要是都这样种菜的话,农民能省好多事情。   外公外婆现在每天还要辛辛苦苦地挑水去浇菜。   每次看到外公挑着重重的担子,林蕊的心就一阵儿颤,特别心疼。   她高兴地抱着母亲的胳膊,双眼亮晶晶的:“那要是外婆家也用上这个,他们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郑大夫赶紧趁机教育女儿:“那你好好学呀,学会了回去给你外婆做。”   郑家村现在大棚不少,沟河也常见的很,完全可以这么结合起来。   研究员微笑:“这个实现家庭化,技术上其实没什么难度。”   他在他老丈人家的天井就做了这么一个鱼菜共生系统。   四五个平方米大的地方,种出来的菜,养出来的鱼虾,已经完全够老丈人一家三餐。   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激情洋溢的讲解渐行渐近。   “目前各种蔬菜生长良好,西红柿每株挂果都集中在10~14只,黄瓜单个重量可达到6两,每棵生菜都有二三两重,折算下来亩产可达万斤。”   旁边响起个口音浓郁的说话声:“是真万斤?你可不能骗我们说一个萝卜千斤重啊。”   “不不不,是真的,您看了就知道。”   一行人走进罗非鱼养殖室。   带着浓郁地方口音的声音再度提问:“鱼呢?鱼长得怎么样?”   先前那个慷慨激昂的声音,赶紧回复:“长势良好,我们的统计数据是两个月增重三两。”   他们一进门,薛副教授的朋友就惊讶地抬起了眼睛,十分奇怪场长今天为什么会在?   今天是国庆节第一天假,明明场长是明天才值班啊。   上次是渔政部的负责人过来看,这回又是什么领导来参观?   等他的目光落到访客脸上,年过半百的研究员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林蕊的手还在蠢蠢欲动,准备伸向西红柿。   听到来人的声响,她立刻缩回手,下意识地转过头,挤出一个标准的微笑。   她只是想近距离观察一下西红柿,可没有想采了偷偷吃。   然后少女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下意识倒在了姐姐怀里头,双腿忍不住开始颤抖。   妈呀,人生何处不相逢,为什么会在这儿碰到面?   少女还记得要礼貌。   她虚虚地抬起手挥了挥:“舅,舅太爷,您好啊。”   多日不见,您老可真是精神矍铄,老当益壮。   郑大夫跟薛副教授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不知所措起来。   当妈的人本能地就想揍自家的丫头,没大没小的东西,怎么能乱攀亲戚?   老人家倒是和蔼的很,记性也相当不错,居然还认出了林蕊,笑容满面地打招呼:“我很好,我老姐姐可好?”   林蕊晕乎乎的,忘记了害怕,不由自主地回答:“我老太好着呢,老太太就惦记着您,说您太辛苦了。”   老人呵呵笑了,摆摆手道:“不辛苦咯,我退休了。要辛苦,让你们年轻人去辛苦。”   肯定是头顶上的大太阳实在太过于灿烂,林蕊整个人晕乎乎的,只会傻笑。   她看着老人家也拿了根芹菜。   旁边的保健医生非常紧张,委婉表示这样生吃可能不太好。   老人家却豁达得很:“没事,小孩子都能吃,我也能吃的。”   他吃完芹菜,又尝了西红柿,还夸西红柿味道特别好。   最后他还特别关心了一句:“能种辣椒不?咱们这个可不可以种辣椒?”   养殖场的负责人连连点头:“可以,我们现在种植的蔬菜已经有十几种。”   旁边相关部门负责人赶紧介绍:“我们这个鱼菜共生系统,主要目的是为了节能。结合温室技术,成果有两个10,一个是比传统的土壤种植产能高10倍,另一个就是用水量是传统种植的1/10。”   老人家高兴的很:“不错,很不错,要推广起来,大家伙儿的菜篮子就丰富咯。”   说着他还颇为担心,“到时候冬天卖白菜的可就要犯愁,大家都有新鲜菜吃,不囤积大白菜了可怎么办?”   众人全都笑了起来。   林蕊一直觉得自己像是跌进了棉花糖中,浑身软呼呼又甜丝丝的。   慈眉善目的老人家饶有兴致地参观了很多地方,说话幽默又风趣。   每到一处,他都是静悄悄地进去,既没有人开道,也没有人清场。   碰到的农场职工认出他身份的都朝他挥手,还有人大声喊:“您好,您辛苦了。”   他也笑呵呵地挥着手:“你们才辛苦咯。”   林蕊像踩在云朵上一样,飘飘忽忽地在后面参观,看了好多鱼,好多虾,还有好多蔬菜。   最后老人家走之前,竟然还特地跟他们强调:“我戒烟了,已经四五个月没抽过了。”   林蕊立刻高兴起来:“太好了,您一定要坚持住,千万不能再抽烟。”   老人家笑呵呵的:“不抽了。”说着他还看旁边的人,“我都能戒掉,你们也可以的。”   老人家来的时候静悄悄,走的时候也悄无声息。   不少见到他的人等到他走了之后,才回过神来,天啦,原来是他来了。   林蕊晕乎乎地靠在姐姐怀中,总算想起来复盘:“姐,这回我又说了什么呀?”   林鑫一声冷笑,她真该夸奖一声妹妹有自知之明。   说什么了呀?   人家养殖所的负责人表示目前技术应用方面问题不大,下一步就是大面积推广。   结果还没有人指望她呢,她自己先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强调她要帮着进行家庭化养殖推广。   什么目前在城市里头推广不太现实,因为现在绝大部分城市居民人均住房面积都太小了。   这丫头还拿先前钢铁厂分给林家住的筒子楼举例子。   一家私口蜷缩在十几个平方米的屋子中,上哪儿挤出四五个平方米大的地方搞鱼菜共生?   至于楼顶,且不说楼顶地方就那点儿大,全楼那么多人家到底要怎样分;最关键的一条,楼顶其实是大家伙儿晒衣服晒被子的地方。   到时候鱼菜共生系统一弄起来,地方全都被占光了,让大家的衣服被子晾在哪儿?   国内情况跟国外不一样。   国外中产阶级以上家庭,基本上都是单门独院,有自己的后花园。   所以他们能够在花园中挖池子搞鱼菜共生系统。   这对于国内的目前状况来说,不现实。   所以广袤的市场还在农村,起码也得是成交,因为那儿才有充分的土地资源。   当然,妹妹也没把话说死。   城里头也不是不能实现鱼菜共生种植,关键得有地方。   “必须得是有阳台的居民楼,或者是有天井的屋子。”   她那一套一套的,听得林鑫都发愣,完全没料到妹妹居然想的这么多。   林蕊也惊讶,她的眼睛瞪得老大,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是狗肚子里藏不了二两油。   少女梭巡了一圈,希冀得到否定的答案,然而周围人竟都对她点点头。   苏木还生怕打击不够,认真地强调:“你还说你在好好学习物理,准备将来造出芯片。”   林蕊脚一软,又摔回了姐姐怀中。   苍天啊,她究竟是有多想不开,为什么要自投罗网?   郑大夫咬牙切齿,伸出手要揪小女儿的耳朵。   上次她放暑假回家,听丈夫说自家女儿的丰功伟绩,她还觉得当爹的人是在夸张,三分也能吹成十成。   今儿一见,郑大夫必须得夸奖,丈夫毕竟是工程师出身,说话做事都相当严谨。   那叽叽喳喳的,就听她嗓子吵个不停。   人家教授专家还没发话呢,她先连比带画起来,还妄想着能不能在水里头种植浮萍,连鱼饲料的问题都一并解决。   就没见过比她更贪心的丫头。   林蕊躲在苏木身后,逃避郑大夫的九阴白骨爪。   她兀自强辩:“就是技术推广嘛,我又没说什么。”   少女转过头来问还在愣神的研究员:“你们可以帮忙提供技术指导不?如果可以的话,那我就联系合作对象了啊。”   魏镇长不是一直想在港镇搞农村产业升级吗?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少女信心十足地想着,只要他搞好了鱼菜共生系统,老人家肯定就能忘记芯片的事。   一定的。   都已经参观完了农场,林蕊可没心思继续逛上海城。   在她眼中,大部分城市长得都挺像,每个城市都有类似于城隍庙的地方。   然后过去旅游的人都去这种城隍庙风格的地标打卡,要是不特别标明,谁都搞不清楚哪儿是哪儿。   郑大夫也急着回家看父母跟奶奶。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芬妮跟苏木。   其他孩子当中,鑫鑫跟小卢早就来过上海,无苦也是。至于元元跟宝生,都年纪太小了,只瞧了新鲜便高兴。   只一个芬妮,兴头头跑一趟上海,居然就逛了农场。   然而芬妮却脸上放光,高兴地拉着林蕊的手:“咱们港镇以后也能这样?”   那个芹菜她没吃,可是看蕊蕊的表情,就知道很好吃。   将来他们要是能够种出跟水果一样好吃的芹菜,肯定能卖出好价钱吧。   她看超市里头摆着卖的美国苹果,瞅着跟蜡像似的,就很贵。   既然大家都打定了主意,那么没有他话,直接往火车站去吧。   小长假从江州城跑到上海来玩的人多,返过去的车票倒是不难买。   薛副教授留在上海还有事情要处理,没跟他们同行。   临走之前,他将一叠资料塞给林蕊,表情严肃:“如果你只是想玩玩而已,就丢了吧。”   林蕊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连连点头。   薛副教授转过头,抬脚欲走,却被女高中生叫住了。   林蕊惴惴不安地看着对方,期期艾艾:“教授,您真的要走吗?”   薛副教授沉吟了片刻,表情肃穆:“已经推了好几次,这回不能再往后推了。”   林蕊焦急起来:“你看,其实国家是重视水产养殖跟科学发展的,只是需要时间。”   薛副教授笑了笑,没有说话。   林蕊就这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徒劳地强调:“你看我们也能做得很好,鱼菜共生,我们有几千年的历史呢。”   薛副教授终于点了点头,安慰了林蕊一句:“我去看看,看了才知道差距知道差距才能赶上。”   林蕊眉开眼笑,用力地点头:“好,等我们的鱼菜共生基地建立起来,还需要您帮忙指点呢。我希望今后能听到您上的课,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薛副教授挥挥手,转头走了。   林蕊松了口气,侧过脑袋,发现苏木正奇怪地盯着她。   少女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难道吃了纯天然无污染的芹菜,效果有这么显著,她立刻就容光焕发啦?   哎哟,颜值越高责任越大,这么美,可真辛苦啊。   卢定安高兴地摸了下她的脑袋,认真夸奖道:“江州大学也不错,到时候不管是物理系还是农学院,你在看着到底最喜欢哪个吧,或者修双学位也好。”   林蕊下意识地摆摆手,姐夫说这些干什么呀?   上辈子她就是凭借体育特长生的身份,也就是上了所普通的211。   江州大学,那好歹也是排的上号的老牌985啊。   林鑫微笑着提醒妹妹:“你不是要听薛副教授上课吗?”   薛副教授就在江州大学执教啊。   林蕊立刻往前头奔,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她的意思是薛副教授给农民上课的时候,她顺便去听一听。   少女冲上火车,特地拖着苏木找了个距离姐姐跟姐夫最远的位置。   学霸这种生物什么都好,最大的缺点就是爱想当然,老是无缘无故就恫吓可怜兮兮的学渣。 第248章 推销新产业(捉虫)   林蕊坐的位置距离列车员休息室极近, 中间就隔了道铁皮。   现在的绿皮火车隔音效果基本上等于没有。   少女正想哼唧哼唧地跟苏木抱怨一番呢, 就被隔壁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哎, 你知道吗?昨天抓到了那个爆.炸犯其实夏天六月份就想动手来着。”   林蕊立刻竖起耳朵,惊讶地捂住了嘴。   谢天谢地,六月份他可算是没动手。   中考结束她去苏联玩的那回, 可是从江州坐火车先到上海,然后再从虹桥机场转飞机去的哈尔滨。   按照很大的概率, 凶手不会随意更改作案路线, 他很可能还会选择从江州到上海的那班火车下手。   少女拍着胸口, 跟苏木认真地强调:“我可真是福星。”   居然逃过一劫。   隔壁车厢的列车员还在闲聊:“哎,那他为什么没动手啊?”   传播内部消息的人笑了起来:“他也是活该没有作案的命。”   因为流氓罪被抓进大牢关了几年的青年, 刑满释放之后,感觉自己被整个社会抛弃了。   他觉得人生毫无希望,又不想静悄悄地死去,所以他决定来一票大的。   他坐牢的时候听又有说过, 80年时北.京发生了一起震惊中外的爆.炸事件,思前想后,他决定如法炮制。   包里头的TN.T炸.药,他自制的, 居然也是皱着的时候跟狱友学会的。   今年六月份, 他拎着包到火车站踩点,因为没有买到车票, 所以他买了张站台票,混到火车门口。   就在他准备上车的时候, 叫一个小姑娘给撞到了。   这人手上的包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也洒了出来。   小姑娘说要帮他捡起来。   旁边的检票员也赶紧过来帮忙。   那人做贼心虚,怕被看出端倪来,下意识地拎着包就跑了。   后来他倒是想在动手呢,但是江洲不是要疏理河道嘛。   街道给他报了名,让他去当劳工,好歹挣口饭吃。   他手上有活计,一耽误,愣是没让他抽出空来继续作案。   等到河道清理一结束,这人心里头一琢磨,不行,日子过不下去,还得来炸.火车。   于是,他又拎着自制的T.NT上车了。   隔壁房的列车员忍不住笑出声:“你说他是不是点儿背,刚好就碰上了那个火车大侠。”   林蕊龇牙咧嘴,小声跟苏木抱怨:“点儿背的人是我们好不好?”   老是摊上无苦这样可怕的人。   少年却表情微妙,小声道:“蕊蕊,上次我们出门坐火车的时候,你上车前是不是撞到了个人?”   当时他手上大包小包,都没来得及空出手去帮忙。   还是旁边的检票员急着催他们上车,过去帮着捡东西。   林蕊不假思索:“那……”   少女没那下去,当时被撞到的年轻人,头上是戴着鸭舌帽。   可是摔倒的瞬间,帽子掉下来了,露出的那张脸可不就是昨天的那一张。   别的她不敢肯定,下颌角上那一颗痦子她却印象深刻。   “二姐,你总算想起来是你的责任了吧。”   小和尚幽幽地挪到了林蕊旁边,连随身吉祥物小元元都留给了郑大夫带。   林蕊瞪大了眼睛,矢口否认:“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个疏通河道的事情,其实好像也是你建议的。”苏木认真地点了点头。   来上海参观鱼菜共生养殖基地,更加是蕊蕊一手促成的。   包括就连来的时候火车班次也是蕊蕊决定的。   少女立刻捂住耳朵,坚决不听他们这些所谓的修行中人胡言乱语。   莫名其妙,什么锅都往她身上推,她是坚决不会认账的。   少女立刻扭过脑袋,开始认认真真地看薛副教授给她的资料。   人类实在太可怕了,还是养鱼种种菜比较符合她对生活的追求。   一行人回到江州城,只在饭店匆匆睡了一夜,一大早又急急忙忙地赶公交车回郑家村。   王奶奶笑得不行:“我看你们现在比不放假的时候还忙。”   林蕊笑嘻嘻地冲王奶奶做了个鬼脸,热情洋溢地邀请芬妮:“你要不要一块儿回去?带上宝生。”   芬妮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轻声道:“我还是给我爸妈帮忙吧,今天十一,会更忙。”   回乡的人上了公交车,林蕊赖在母亲身边,轻轻地叹气:“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根生叔叔他们家才能回港镇哦。”   所谓的帮忙不过是托词,说到底芬妮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回去。   人的口舌是剑是刀,将人心戳的千疮百孔。   世间最毒的从来都不是鸩酒,而是人的口水。   郑大夫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轻声安慰:“以后慢慢就好了。”   什么地方最容易有闲言碎语,闲的地方。   人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要关注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多精力,盯着人家的私生活不放。   到底是小长假,公交车停在岗镇车站时,林蕊明显觉得街上的人多了不少。   几乎每一个摊位前都有客人在询问,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郑大夫和几位相识的叔叔婶婶打了招呼,带着女儿准备去找马自达,好转去郑家村的娘家。   林蕊赶紧拉住母亲:“妈,先做正事。”   正事是要找魏镇长,赶紧安排做鱼菜共生的事情。   郑大夫手上还拎着大包小包呢,皱着眉头说女儿:“咱这样多不合适。”   这拎进去,到底是算送给魏镇长的,还是怎么样?   林建明难得放了天假,闻声笑得厉害:“这有什么,老魏还不至于贪了你这点儿东西。”   旁边有相熟的婶子推着自行车,从菜场买肉回家,笑着跟郑大夫打招呼:“去,你放心的去,三大爹一早就到政府了。”   这下子林建明也惊讶了:“我爸上镇上来有事?”   婶子笑得厉害:“可不是,我们港镇这回是要放卫星喽。”   头两年,全国各处都在搞承包到户。   嘿,大家伙拿到田地还没种多少年,镇上又要搞合作社了。   港镇政府原先就修得颇为气派。   只这快一年的功夫没有后续维护,看着有些旧,不过收拾得倒还齐整。   门口的大爷喊他们做了登记,就让他们直接进去了。   林蕊还没有走进屋子,就听见旁边的小礼堂里传出魏镇长的声音。   魏镇长站在讲台上,对着话筒道:“该说的情况,我前头已经说过了,咱们的农科站站长也给大家解释过了。”   分田到户好不好?绝对好!只有打破大锅饭,大家才有动力挣饭吃。   但是合作社有没有优势?肯定有。   “咱们不说种地,就拿厂里头搞生产,你们自己上街上卖菜卖小玩意儿说,是不是量越大,成本其实越低?”   底下发出嘈杂的声响,有人喊了一嗓子:“你就发话说到底怎么办吧?我们听你的。”   魏镇长笑了:“听我的啊,这可是你自个讲的,到时候要是做不好,不许赖我。”   台下的人哄笑起来:“赖你,到时候赖到你家去吃饭。”   魏镇长立刻做出紧张的样子:“要不这样吧,你还是来镇上食堂,我把饭票匀给你。”   众人笑得愈发厉害。   林建明带着妻子孩子悄悄坐在了最后一排,饶有兴致地看着讲台上这位镇长。   魏镇长笑容满面:“咱们都是种地的人,就是政府里头这些你们所说的吃公家粮的人,下了班回家也得种地。”   既然是种地,就得想办法在地上种出朵花儿来。   港镇要打造生态农业基地,重点就是要形成产业化。   一家两三亩,撑死了七八亩地,还怎么产业化?   “咱们就得用工业化的方法来种地。”魏镇长认真道,“建这个合作社的目的在于各司其职。”   春收的时候,大家已经见识到用电动钐镰割稻子的好处。   别看东西不起眼,大家伙儿这么一用,嘿,生产力往上蹭蹭地涨。   “咱们联合起来种地,一个人能够发挥的用处就是过去的几倍。”魏镇长笑眯眯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咱们产业规模上去了,往外头卖就有跟人家谈价钱的底气。”   数量一多销售渠道就越多,那价钱自然就能上来了。   说开店去进货,是不是也这么个道理?大家伙都愿意去种类齐全量多的供销社里头进,不用担心断货。   底下有人叫好,也有人互相交头接耳,没有表态。   魏镇长清了清嗓子,笑容可掬:“还有一条我没说,合作化生产最大的好处是不内斗。”   底下发出了一阵哗然声。   魏镇长将手掌放在讲台上,目光扫视过下面众人:“我有数,你们当中有人急着将自家大棚里头种出来的东西卖出去,就随意压低价格。”   坐在前排的人,有人站了起来,不满地瞪着后面的人:“谁,到底是谁干的这种事啊?”   魏镇长手往下头压了压,长吁短叹起来:“大家伙儿说说,为什么这两年咱们宁县好多服装厂,被单厂都不行了?”   底下人窃窃私语,有人不耐烦:“你说吧,赶紧说。”   “其他方面我不懂,我不是搞厂子的。可有一条我最清楚不过,那些客商狡猾着呢。人家也不动,就说要收一批货,看你们自己互相打来打去,把价格压得死死的。你们以为自己是赔本赚吆喝,可事实上后面想再把价格提上去,就比登天还难。”   “同志们,我的乡亲们。”讲台上的镇领导轻轻敲击着桌面,“咱们港镇是真的比人家生产成本低吗?不是,是因为建大棚,让有些人占了便宜。”   东西来得太轻易就不会珍惜,就想不到真正搞大棚种植养殖需要的成本。   “我晓得你们自己打架的时候,我的心口痛得不行。”魏镇长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说,那些东西是大风刮来的吗?”   他伸手一指坐在最后排的林建明等人,提高了声音,“是他们是从咱们港镇走出去的能耐人,想方设法化缘一样的募来的!”   众人齐齐转过头,目光落在了林家人脸上。   林蕊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一时间竟然忍不住有点儿害羞。   “人家掏心掏肺对你们,你们做了什么事情?”魏镇长痛心疾首,“你们再这样做下去就是自绝后路,以后谁也不会再帮咱们港镇人。”   众人哗然,有人扯着嗓子喊:“你把他也说出来,咱们收了他的大棚。”   好家伙,那么多钢材全是人家江州钢铁厂工人老大哥支援的,哪里能这样糟蹋?   魏镇长手往下头压了压:“我不说,自己心里头有数的人回去以后好好想想要怎么补救。”   他将目光转向了农科站站长:“你来,既然大家伙都没意见的话,咱们今天就把事情给安排下去。”   镇上这么多村子,哪个村种什么东西,哪些人安排什么活计都要统一拟定个章程出来。   农科站站长在讲台上一条条的报出来,各个村的村委书记以及村民代表赶紧记自己的任务。   他报完之后宣布公告会贴在镇政府公告栏里头,有不清楚的同志,还可以再去看。   郑大爹伸出手来,微微蹙额:“我听着有个问题,这么一来,好像种地的人少了呀。”   “就是要提高效率,减少人手。”   郑大爹赶紧摆手:“那可不成,你不给大家事情做,这么多人怎么养活自己?”   “搞农业现代化的目的是什么?是将广大农民同志从土地上解放出来。”魏镇长笑呵呵的,“东西长出来之后,咱们是不是要包装要销售?”   这些事情都要有人做嘛。   年纪大的同志跟身体比较弱的妇女,可以安排着编柳条花篮,用来装港镇产的水果。   年轻灵活的同志安排进销售业务部门,要拓展销售渠道,增加销路。   “还有个消息,我要顺便在这儿也宣布一下。”   魏镇长笑眯眯的,“咱们港镇农机厂,还有食品厂以及服装厂,最近都要招工。大家回村里头,可以帮着宣扬宣扬,看有没有同志愿意过来上班。这招工的岗位需求,我们也贴在镇上的公告栏里头,大家伙可记得看。”   热热闹闹的签字仪式结束之后,魏镇长总算抽出空来招待林家人。   隔着老远,他就伸出手,大踏步地往前:“哎呀呀,稀客贵客,招待不周,怠慢了。”   郑大夫笑着直摇头:“这是我娘家,用不着你招待。”   林蕊迫不及待地举起手来:“叔叔,我有个主意。”   这样镇上的大事光贴在公告栏里头,其实不顶事。   “大部分下面村庄的村民不会每天都到镇上来,你们的决定或者是什么有什么安排,人家也不清楚。”   林蕊的主意是好好利用起前头的大广播来,并且在每个村都建宣传栏。   “也不用太复杂。”林蕊连场所都想好了,“就放在村小学的外墙上。镇上的什么重要决策,或者是诸如此类的招工信息,都贴在这个宣传栏里头。”   她这么安排的目的在于,眼下农村普遍文化水平不高,上了年纪的人当中,有不少不识字。   学校最大的好处在于,不管是里头的老师还是学生,都能够在这个时候充当读报员的角色。   “现在每个村委会不都要订一份党报吗?就趁着这个机会,将港镇的简报一并发到各个村。”   港镇的报纸都是统一先到邮局,然后再由邮递员分发到各个单位。   魏镇长笑了起来:“你还真是会给干部们加任务加担子呀。”   那报栏是放在小学外墙上,可肯定得由村委会来负责啊。   郑家村的村委书记在边上哈哈地笑:“这是个好主意,刚好能够宣传政策。镇长,只要你简报发下来,我肯定每天都贴上去。”   魏镇长连连摇头:“你还真是不怕别人给你加担子。”   林蕊笑眯眯地看魏镇长:“叔叔,我也给您找了事情做。”   她拿出鱼菜共生的宣传资料给魏镇长看,“我可给你引进了一个走在世界前沿的好项目。”   原本她还犯愁如何大规模生产,现在这个合作社一搞起来不就是现成的养殖基地吗?   郑大夫扫了一眼,奇怪地问大女儿:“这资料我先前怎么没看到过?”   瞅着怎么好像是自己手写的?那字迹还有点儿眼熟。   林鑫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是蕊蕊自己做的。”   昨天在火车上,她就忙个不停。   无论车厢多么晃荡,她也一本正经地做着摘抄。   晚上回到饭店之后,她更是趴在桌上汇集整理资料到大半夜。   林建明惊讶地看着小女儿,哭笑不得:“这丫头也有这么上心的时候。”   郑大夫头疼地捏捏自己的眉心:“等过了这个劲头子,那可难说了。”   林蕊眉飞色舞,不停地跟魏镇长强调,这个鱼菜共生系统一旦搞起来,效益绝对杠杠的。   魏镇长瞅了半天,最感兴趣的是虹吸浇灌系统:“这个倒是挺有意思的,有没有现成的?价钱怎么样?”   等他听到林蕊说的造价,立刻摇了摇头:“蕊蕊呀,这东西好是好,我看着都心动,可是咱们港镇不合适啊。”   投资进去这么多钱,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收回头。   “咱们种出来的蔬菜,养出来的鱼虾纯天然无污染,没有任何农药化肥呀。”林蕊急了,“这样的产品有市场竞争力呀。”   魏镇长笑呵呵地摇摇头:“咱们现在生产的东西也很好嘛,你看我们到田里头都不打农药了。”   现在吃虫子都全靠青蛙。   稻虾鳖蛙共生。   林蕊好说歹说半天,魏镇长都只是微微地笑,死活跟她打岔,坚决不接鱼菜共生的话茬。   他们港镇家底子薄呢,现在做的事情最重要就是能够短期内便挣到钱。   魏镇长笑容满面地看林蕊:“这个虹吸浇灌器单卖不?”   就是不代替打水机,现在港镇这么多大棚,单用它来浇灌里头的蔬菜,也再好不过。 第249章 思路要宽广   林蕊趴在桌上唉声叹气, 这么好的项目, 魏镇长怎么就不动心呢?   外婆做好了藕夹, 招呼孩子们过去吃。   林蕊无精打采地摇摇头,她没胃口。   老太在边上笑呵呵地安慰她:“咱不急,咱一样样的来, 只要是好东西,到时候大家都会喜欢的。”   林蕊撅着嘴巴, 抱着老太的胳膊撒娇:“我不是怕咱们又被人家抢在前头嘛。”   高档优质的农作物就没有销售市场吗?当然不是, 上百块钱一斤的大米照样有人买。   关键就是打开市场嘛。   那个水果芹菜多好吃啊, 肯定有人愿意花大钱去购买。   苏木端了藕夹过来,示意林蕊:“你好歹吃点儿嘛。”   少女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继续趴在桌子上不动弹。   林鑫朝苏木摆摆手,微微皱眉:“随她去。”   从魏镇长拒绝了她的要求开始,她就这副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样子。   当姐姐的人直摇头:“等她饿了自然就会吃了。”   林蕊立刻扭过脑袋,她姐新厌旧了, 有了姐夫就不爱她了。   林鑫作势要揪她耳朵,林蕊立刻嗷嗷叫着往老太身后躲。   卢定安赶紧转移话题,问林鑫要不要一块儿去养鸡场逛逛?   当姐姐的人这才愤愤地放过妹妹,转过身走了。   林蕊朝姐姐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立刻又趴了下来, 还是半点儿精神都没有。   苏木拿了只盒子出来,拉着林蕊一起建鱼菜共生的模型, 少女还是怏怏不乐。   这样的有什么用啊?根本就推广不出来。   不想做事了,什么都不想做。   林蕊的矫情劲儿一上来, 立刻委屈的不行。   明明是为了他们好,他们怎么就不领情呢?   哼,她才不稀罕,她由着港镇自己去。   过河拆桥,见利忘义,老魏也是个不靠谱的家伙。   以后她要再管他们,她就是小狗。   无苦坏得很,浑身立刻两只手放在耳朵边上下招摇,嘴里头还喊着:“旺旺旺。”   林蕊冷笑:“哟,哪儿来的小狗?”   小元元不明,所以还以为哥哥在逗自己,立刻咯咯的笑了起来   捉弄人不成反被戏弄的小和尚,只能悲愤地撤退。   他要带元元出去玩,离坏心眼的小二姐越远越好。   老太只乐呵呵的,由着两个孩子瞎胡闹。   少女重重地叹了口气,悲伤着看着窗外的树叶,秋天果然到了,树叶都黄了。   苏木不得不提醒她:“你看的是松树。”   林蕊瞪大了眼睛,她就是从松树叶上看出了黄行不行啊?   鹏鹏冲进院子,招呼二姐:“二姐快点儿,起龙虾了。”   刚才还要死不活的人,立刻跳了起来,兴冲冲地追问表弟:“哪里?在哪里?”   “当然是我们家的田啦!”鹏鹏眉飞色舞,“姑爹嬢嬢还有爷爷都在呢。”   林蕊立刻推老太:“老太,我们带你去看起龙虾。”   老太正要摆手,苏木已经拿了电动轮椅过来。   这是电动自行车厂的新产品,为了方便广大不利于行的人专门制作的。   只要道路平坦,腿脚不方便的人,坐在轮椅上就能够自己控制前进的方向。   自从在江州电视台电视购物频道亮过相之后,现在电动轮椅的销售势头,居然比电动自行车还猛。   只是郑家村毕竟是乡下地方。   除了从镇子到入村的大路,今年匆忙抢修过一回以外,各家各户门前的小路,还是颇为崎岖。   林蕊跟苏木还有鹏鹏三人,小心翼翼扶着电动轮椅往外头走。   无苦抱着小元元在后头跟着,突发奇想:“老太,要不要我背着你跑啊?”   老太乐不可支,连连摆手:“你照应好我们小姑娘就好啊。”   林蕊在边上皱着眉头:“还是得村村通路。水泥路铺到各家各户门口。”   按照目前的情况,恐怕只能由港镇自筹资金了。   啊呸,说好的,她在也不管港镇的事。   嗯,那不算港镇的事,这是关系着老太,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妈鹏鹏,他们出行方便的事情。   少女还在纠结着,轮椅已经被推上大道。   上了大道,电动轮椅的优势就充分体现出来。   老太童心未泯,居然跟几个孩子比赛,看谁速度快。   几人连奔带跑追在边上,路过的村民还故意逗他们:“快点快点,老太要超过你们了。”   众人冲到大道口,拐到左手边又是一条土路。   这条路虽然没有铺水泥,但夯实的很,轮椅在上头也行动自如。   林蕊暑假里回过郑家村,却一心忙着她的紫芦笋种植大业,都没怎么注意观察农田的变化。   哎哟,紫芦笋长得怎么样了?   少女一拍脑袋,沮丧得很:“我应该问问他们可不可以鱼菜共生中种植紫芦笋的。”   紫芦笋原本就可以当成水果一样生吃,如果用无土栽培的方式种植,那肯定效果更好。   哼,他们不搞鱼菜共生,她才不稀罕呢。   她回家之后就在楼顶上自己搞,到时候种出来的东西,羡慕死他们。   越往稻田深处走,林蕊越能看出面貌大不相同。   与既往分田到户后,一块块小田不一样,现在郑家村的不少田地已经连在了一起。   鹏鹏语气丝毫不掩饰骄傲:“春收之后,好多人家的地都重新整修过。”   之前搞养殖小龙虾的毕竟是少数,结果今年春天小龙虾意外受到市场欢迎。   嗅觉敏锐的农民就立刻找到村委书记,要求也加入到养殖行列中来。   魏镇长已经算是马后炮了,脑袋瓜子灵活的农民主动开始进行协作。   “咱家的田就和根生大大家的连在一起。”鹏鹏指点给自己二姐看,“田埂都被我们撤掉了。”   根生叔叔带着家里人去城里头发展,自然就顾不上农田。   现在单纯种田本来也不挣什么钱,两家人便约好农田连在一块交由外公外婆打理,根生家只要口粮就行。   如此一来,两家的地凑着总算有了差不多10亩。   郝教授手把手教着外公开始农田改造,按照2:1:7的比例进行,认真拾掇成“沟—埂—面”的结构。   这三者一个都不能浪费,最大头的中间部分田地不用说,是用来轮作水稻跟小麦的。   眼下稻田翻滚,沉甸甸的稻穗已经开始慢慢低下脑袋,然而稻草颜色还没泛黄,尚未到收割时节。   埂坡上种着毛豆、秋葵跟玉米,扁豆架子下面还长着小白菜以及菠菜。   垒起的堤坝也没闲着。   坝上西红柿硕果累累,两颗西红柿之间种着一棵辣椒,也结出了红灯笼一般的果实。   另一边大蒜套种着豇豆,长得生机勃勃。   然而这一切加起来都没有田地围着的回形沟吸引人的注意力。   少女张开胳膊比划了一下,估摸着那沟足有两米多宽。   水深估计也不浅,因为她妈是划着小船,在沟里头来回晃荡的。   郑大夫拎着笼套上来,里头已经满满的龙虾,个个块头都不算小。   林蕊还眼尖的看到,王八爬到稻田边上,里头跳出来的显然是青蛙。   哇,那么大的块头,好像是虎纹蛙。   林蕊亢奋地直拍手,嚷嚷着让她妈将船靠岸,她好上去。   郑大夫哪里会同意,就她家的女儿,人站在岸上她都心惊胆战,何况是上船。   旁边的水沟中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郝教授立在船头,笑呵呵地跟林蕊打招呼:“可算是叫你得偿所愿了吧,养小龙虾。”   林蕊笑眯眯地跳到旁边,朝郝教授深深鞠了个躬:“谢谢您,我带我外公外婆郑家村还有整个港镇,感谢您。”   话一出口,她又想咬自己的舌头,啊呸,她说好了不管港镇的事情了。   郝教授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微妙变化,只摆摆手,表示不敢居功:“这主要是小薛在弄。”   他兴致勃勃地环视一圈,点点头道,“除了小龙虾、中华鳖跟虎纹蛙之外,鳜鱼也不错,肉质嫩,能卖出价钱来。”   林蕊轻轻地叹了口气,有点沮丧:“薛副教授还是要出国。”   没想到这一点,她又对魏镇长恨得咬牙切齿。   老魏就是嘴上能呱呱,关键时刻一点儿都不给力,居然没能留下薛副教授。   郝教授不以为忤:“让他去,出去看看挺好的嘛,年轻人就是得多走走,才能拓展眼界。”   林蕊心道,您老人家的心可真够宽的。   眼下这光景出去了能回来的,那真是十个手指头恐怕都能数清楚。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恢复高考后,第一批公派出去留学的大学生,没有一个回国的。   郝教授笑呵呵的:“不是你说的吗?将来我们日子过得比人家好,那就是出去了他也想回来。”   林蕊立刻高兴起来,又开始兴致勃勃的画起了大饼:“我们应当充分利用所有的资源。”   农村什么多呀?农作物下脚料以及牲畜的粪便多啊。   这些除了可以用来养殖蚯蚓以外,其实还有个非常重要的作用。   进沼气池发酵啊!   以前一家一户不好处理,现在既然搞合作社,那完全可以建沼气池。   发酵产生的沼气是天生的燃料,至于跟沼液跟沼渣,流进沟渠和农田,那不是大好的肥料吗?   她越说越兴奋,索性从苏木口袋里头掏出了小本子,开始画图给郝教授看。   郑大夫真是眼睛都犯疼,这丫头三分钟热度。   前面还说鱼菜共生呢,这会儿又想着建立沼气池了。   林蕊不服气:“我这叫东边不亮西边亮,总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她自己回家建鱼菜共生去。   既然薛副教授的朋友能够帮他老丈人家,在天井里头就建一个简单的鱼菜共生系统。   那为什么自己跟苏木就不能在外婆家里头煎饼果子来一套?   从养鸡场赶来的林鑫皱眉:“让你吃藕夹你不吃,想什么煎饼果子,没有。”   林蕊冲姐姐做了个鬼脸,拖着苏木欢快地往家里头跑。   做鱼菜共生系统去咯,她的人生总是时刻充满了挑战。   鹏鹏哪里还呆得住,立刻追上了林蕊,大声喊着:“二姐,我也要去。”   无苦傲娇地扭过头,强调道:“我才不稀罕呢,元元,我们看大乌龟!”   老太笑眯眯地摸着小元元的脑袋:“来,我们好好看大王八。水浅王八多啊。”   小姑娘立刻咯咯的笑了起来。   林蕊一路连奔带跑。   回到家里头,外婆疑惑地看着他们:“怎么,你今天不要吃小龙虾啦?”   居然下了田,都不知道带吃的回来。   少女一拍脑袋:“哎呀,忘了。没事,我姐夫肯定很快就会送回来。”   果不其然,他们刚把一个废弃的大水缸清洗干净,卢定安就拎着小腿高的水桶回来。   打开桶盖一看,里头的小龙虾挥舞着大钳子,虎纹蛙迫不及待地想要跳出来,唯独大田螺最安静。   他捋起袖子就在水井旁开始清理三种刚捞不出来的食材,笑着问林蕊:“你们有计划了没?”   “有。”林蕊忙得很,压根都没空抬头看卢定安一眼,只认认真真地刷着大水缸。   嗯,最重要的是第一步消毒,不然鱼跟菜肯定都长不好。   苏木拿过刷子,皱着眉头道:“你放着吧,我来。”   照她这么刷下去,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刷好呢。   林蕊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像她这样当老大的人,肯定是负责动嘴指挥,至于动手,不是还有两位小弟吗?   少女拍着脑袋开始喊:“外婆,海绵,家里头有海绵吗?”   上辈子她后爸就是用海绵来固定蔬菜的。   嗯,海绵还能够起到过滤的作用。   接下来就是找PVC管,还有制造虹吸装置。   林蕊上蹦下跳,整个屋子的人被她指挥得团团转。   就连外婆都不得不盖上锅焖菜,过来帮忙找塑料瓶。   其余的步骤进行的都还挺顺利,但是在制作虹吸装置时碰到了困难。   说起来虹吸原理非常简单,几千年前,我们的老祖宗就已经开始运用。   可真正想让虹吸系统符合自己的需求,却没那么简单。   林蕊翻着书折腾了好一会儿,愣是没有做成功。   她丧眉搭眼的样子,看的卢定安都笑了。   大佬放下手中的田螺,洗了洗手过来帮忙。   他从一堆材料中找出了一根u型管,然后林蕊还没琢磨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大佬已经成功地做好了虹吸装置。   不明觉厉,林蕊鼓掌,竖起大拇指:“高手。”   卢定安又回去继续清理田螺,头都不抬:“苏木,你负责跟她说清楚其中的原理。”   少女企图负隅顽抗:“卢哥,我们的东西还没做好呢。我这还要种菜呢。”   “先给它们时间消消毒。”卢定安微微一笑,“等你搞明白了原理,我们还要再做个架子。”   少女惊恐地看着大佬,严重怀疑大佬才是穿越人,为什么比她还清楚?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您怎么看待特朗普?”   卢定安愣了一下:“那个美国商人?”   林蕊立刻嘿嘿干笑。   卢定安摇摇头:“这人应当以后会从政,否则不会这样语不惊人死不休。”   林蕊惊悚地捂住嘴巴,妈呀,她身边集聚的都是一群什么样神奇的生物?   大佬怎么比干爷爷还会算?   可惜苏木没有给她继续交流下去的机会,拖着她的手回屋里头了。   少女一路上都在哎呦,不停地强调:“哎呀,你松手了,我不逃跑。我写作业就是了。”   结果一直到楼上,苏木才肯松开手,拿出图纸指点给他看:“这边,进水口是这边。”   林蕊双手支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苏木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没听进去。   少年语带威胁:“楼顶上的鱼菜共生归你做。”   林蕊立刻要跳脚,又没有搞错,绅士风度呢?   如她一般娇滴滴的小姑娘,他一个大老爷们好意思指使吗?   少年的语气立刻幽怨起来:“行啦,你也不用做了,什么给我做鱼菜共生系统,都是骗我的。”   哎呀,这孩子年纪越大越别扭,又来这一套。   少女龇牙咧嘴,不得不点点头:“好啦好啦,你说就是了。”   苏木这才拉着脸,不冷不淡地继续解释起整个系统的原理。   到底还算是林蕊感兴趣的话题,他挣扎了一会儿,居然也听进去了。   而且她不仅听进去了,还又发散性思维了。   少女看着苏木做的鱼菜共生模型,突然间脑袋瓜子一个激灵:“我们可以直接卖这种微型的鱼菜共生系统啊。”   苏木讲的嘴巴都干了,还没有来得及找水喝,就差点被她的话给噎死。   明明他们是在研究怎么制作鱼菜共生系统,为什么瑞一下子又跳到卖东西上去了?   “我分析了一下。”林蕊煞有介事,“老魏不同意在港镇搞这个鱼菜共生系统,主要是出于钱的考虑。”   这家伙就是貔貅,只进不出的那种。   她从外头给他募捐钱回来,他举双手欢迎。   但要是让他掏家底子搞长期投资,那真比登天还难。   “就跟我之前说的那样,鱼菜共生系统肯定有受众。”林蕊双眼闪闪发亮,“像研究员的老丈人,他家不是用的挺好的吗?”   苏木张了张嘴巴,强调道:“你不是说目前大部分人的住房条件不允许这个吗?”   “那还不有少部分人可以做到嘛。”林蕊信心十足,“你看首先像咱们家那样有屋顶的,就能在顶上搞鱼菜共生系统。”   苏木还是反对:“这个不容易,有独门独院的人太少了。”   少女眨巴眼睛:“有阳台就行了啊。”   将鱼缸放在阳台上,菜就贴着墙长。   “咱们累起架子来,一层层,就可以种不同的菜。”   林蕊在纸上画图给苏木看,利用一根PVC管就可以充当培养床。   “管子里头流淌水,刚好起到一个提供无机盐的作用。”林蕊继续画图,“这儿管子上装的小孔,一个个洞,就是天然的固定培养基,下面再安置海绵海绵,是不是就可以种菜了?”   目前利用阳台进行鱼菜共生,最大的问题还是占用空间。   “咱们将平面空间竖起来,改成立体空间,菜架子占用的位置就会急剧减少。”   苏木想了想:“这会不会影响植物的光照?”   旋即他就摇摇头,不会的,因为阳台上的光本来就是从侧面打进来的。   林蕊笑容满面:“其实咱们还可以利用这个架子制作出阳台花架。”   像一些可以攀爬的植物,比方说扁豆、丝瓜什么的,就可以直接攀爬到墙上,减少平面空间的占用。   毕竟阳台现在对于大部分家庭而言,是一个晾衣服晒被子的场所。   苏木连连点头:“这个可以,完全可以用起来。”   两人脑袋凑在一起,开始兴奋地画图设计。   精简,必须将所有的材料都精简到最基本的程度,这样大家操作起来就能够方便。   林蕊一贯脑洞大,还想到了到时候蔬菜如何收获。   价值太高的话,最大的风险在于送的时候麻烦,收的时候也危险。   “我们可以设计成升降架。到时候想用哪一层架子了,可以直接将它降下来。”   少女随口又加了一句,“其实酿衣架也是一样的。你记一笔,生产升降式的晾衣架,肯定有市场。”   苏木放下笔,默默地看着她。   少女满脸无辜:“我又没说什么,只说顺带着嘛,下次要有人问起来,咱们也算是造福国民呢。”   苏木伸手拍了下她摇头晃脑的脑袋,瞪了她一眼:“别瞎胡闹,先好好画图。”   林蕊偷偷吐了吐舌头,重新抓起笔。   等到她一张草图画完了,少女才后知后觉。   不得了喽,刚才这小子到底是什么语气?什么态度?   明明姐姐才是老大!   少女瞪眼要发作,楼下外婆已经扯着嗓子喊:“吃饭了,赶紧下来吃饭。”   林蕊朝他龇牙咧嘴,便宜你了,小子。   她在饭桌上兴致勃勃地宣布自己的计划:“先从有阳台的人家开始试验起。反正材料不贵,我就当免费大赠送,就说人家一个成本钱,帮人家做起来。”   等到种的多了有经验,她就开始工业化生产小型迷你盒子农场。   就跟拼装式的家具一样,人家买回去之后直接拼装一下就能自家养鱼种菜。   林建明微笑着看小女儿:“你打算从谁开始推销啊?”   “当然是领导带头啊。”林蕊笑嘻嘻的,“林厂长,您是一个。我会在您办公室建这么一个小型的鱼菜共生系统。里头养鲫鱼跟番茄还有草莓。到时候你饿了可以随时采来吃。”   郑大夫瞪眼:“你又开始胡闹了,你爸爸有空照应着些。”   “那你怎么忘了?不需要照应的。”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转,“我还可以帮我爸做个定时投喂鱼食的装置。”   到时候往来于林厂长办公室的人,只要见了这新鲜玩意儿,势必会好奇。   不管是出于拍领导马屁的心里还是自己的确感兴趣,只要有人开始问,那就是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下一个目标则是陈乐他爸陈厂长。   “他家有阳台。”林蕊兴致勃勃,“等我们家楼上的鱼菜共生系统做好了,我就请同学们过来参观。”   但凡有人表示感兴趣,那她的盒子家庭农场就有了市场。   郑大夫笑眯眯地看女儿:“听说我闺女在学校里头很出风头啊。”   林蕊龇牙咧嘴:“好了,那我就说是,是从上海学来的嘛。”   人家一向很淡泊名利的。   “没事,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就是你做的。”林建明不以为意,“明明是好事,为什么非得藏着掖着?”   郑大夫瞪眼:“真好啊,马上就要月考了,你姑娘不好好学习,跑去种菜。”   林建明赶紧端起饭碗,小声嘟囔着:“我这不也没说什么嘛。”   林蕊就知道亲爹是靠不住的,她扭过脑袋去偷偷吐舌头。   无苦干掉了一颗大田螺,又帮小元元夹了一筷子青菜,好奇道:“二姐,你不在港镇推销你的鱼菜共生系统啦?”   当初胸口拍的震天响的人是谁呀?   林蕊摇摇头:“港镇不合适。”   鱼菜共生的两大优势条件,一个是产能高,一个是用水少。   这二者对于港镇而言,其实毫无吸引力。   港镇原本就是鱼米之乡,有大片肥沃的土壤,并不愁没地方种东西,也不愁没有水源。   至于无土栽培的植物营养价值高,无污染,这点对于土生土长的农民而言,更加像个稀奇的洋玩意,看看就好,但真没什么兴趣。   农民对于土地的感情是天然的。   你们说土壤受了污染,种出来的东西不营养不健康,他们才不可能相信呢。   祖祖辈辈吃的都是从这土里头种出来的米面,哪儿不好啦?   人只有先吃饱了肚子,满足了最基本的生存需求,才能够提更高层次的享受。   苏木有点儿失望:“那咱们国家什么时候才能大面积推广啊?”   他真觉得鱼菜共生系统是个好东西。   林蕊眨巴着眼睛,笑容得意洋洋:“东边不亮西边亮呗。”   东南地区是不缺水,土壤也肥沃。   可是广袤的西北地区,迫切地需要这样的技术啊。   苏木犯起愁来:“那咱们怎么去西北推广?”   首先一个投入成本,就能够让不少人望而却步。   一般的农家根本不会考虑。   林蕊拍了拍桌子,痛心疾首:“同志们,广大人民同志。是谁带给了你们如此安居乐业的生活?”   看看阅兵仪式,正是这些军人无私的奉献,才有了祖国的安定和平。   难道我们不应该为兵哥哥们做点儿事吗?   最起码的得让他们无论在多艰苦的环境中,都人吃上新鲜可口,营养健康的蔬菜呀。   少女打的主意就是在军队中推广鱼菜共生系统。 第250章 孙哥动起来   林蕊之所以想到以军队作为突破点, 原因不外有三。   第一, 据她所知, 军队本身就有菜地,还有人负责养猪什么的。这就意味着军人种菜养殖水产品都不出格。   第二,我国幅员辽阔, 各地驻军条件不一,的确有很多地方连新鲜的菜都吃不上。这意味着他们有迫切的需求。   第三, 军人纪律性强, 可以军事化管理鱼菜共生系统, 确保系统能够最大效应的发挥作用。这意味着,系统推广后, 可以取得相应的产量数据。   郑大夫听她姑娘掰着手指头一条条地数给他们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夸小女儿思维广阔,还是该骂她异想天开?   部队呀,那是一般人能够伸进手去的地方吗?   少女嘟嘟囔囔:“可的确很适合呀。”   比方驻扎在海岛上的军人, 还有在荒漠中的部队,那最不缺的是光能,却无比缺乏水资源。   林蕊脑洞大开,这些地方缺乏水资源, 但同时除了光能之外, 风能也非常丰富,说不定还能好好利用起来呢。   苏木不得不伸手拽拽她:“咱们先做切实可行的事情。”   林蕊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孙哥在部队里头怎么样了。”   舅舅不行, 舅舅目前的职位跟后勤扯不上关系,不好安排这个事情。   孙哥不一样啊, 孙哥可是妥妥的军二代,能耐大的很。   卢定安笑了起来:“孙泽要知道你这么惦记她,肯定会很高兴。”   林鑫连连摇头,看法完全相反:“估计他会头疼才是真的。”   说着她警告地瞪了眼妹妹,“你别瞎胡闹,不许再瞎折腾这种事情知道吗?”   昨天才见的那位老人家,谁知道妹妹会不会把主意打过去。   林蕊朝姐姐做了个鬼脸,骄傲地抬高了下巴:“你也太小看我了,杀手锏用多了就不叫杀手锏了。你等着,我肯定能在港镇建起鱼菜共生大棚来。”   林鑫给她泼冷水:“魏镇长可不是容易轻易改变主意的人。”   有的人越是脸上笑呵呵,心里头的主意越正,其实完全不好讲话。   林蕊下巴翘上天:“山人自有妙计。”   吃过饭,林蕊直接往村委书记家跑。   果然没叫她猜错,魏镇长的确在村委书记家,正拉着农科站站长一块像郝教授汇报港镇目前土地以及种植情况。   现在搞合作社,这么多土地收上来,那就必须得有个统一的规划。   郝教授一边听着一边点头,看到林羽跑进院子,抬起头冲小丫头笑:“怎么没人来找魏镇长说沼气池的事情?”   魏镇长乐呵呵的,似乎完全忘记了上午分手的时候,林蕊气呼呼的样子。   “我们的智多星这回又出了什么想法?在港镇建沼气池,这个倒是可以好好考虑。”   林蕊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找您还是为了鱼菜共生的事情。”   魏镇长赶紧摆手,面上简直可以算得上愁眉苦脸:“哎呀蕊蕊,真不是叔叔故意为难你,这个东西在咱们这儿的确不合适。”   瞅着花里胡哨听着高级,管什么用?他得管好了全镇人的吃喝啊。   林蕊也摆摆手:“你不能只单纯地从商业利润角度上去看问题。”   这么一套鱼菜共生系统,起码短期内的确难以实现经济盈利。   “但是有了它,港镇就打出了自己的招牌。”   林蕊认真地给魏镇长分析,“生态旅游,港镇建设好了,是不是可以搞生态旅游?”   吸引人直接下乡来采摘蔬菜水果,并且进行旅游消费体验农家乐还有泛舟河上,肯定要比单纯的发展农业效益更高。   搞合作社了就意味着闲余劳动力更多,这么多人,你难道不给人家安排事情做吗?   “但是搞旅游业的话,眼下港镇最缺的就是标志性建筑。”林蕊一针见血,“与其现在在想办法仿古建古,不如直接另辟蹊径。”   一座现代化带着浓郁舶来品色彩的鱼菜共生系统,对于现在大部分人而言,具备一定的吸引力。   “咱们暂时不指望这个系统可以挣钱,我们需要的就是它作为一块广告牌,吸引更多的人到港镇来。”   魏镇长微微蹙额,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郝教授,想听听专家的意见。   郝教授却是连连摆手:“我只搞技术,我从来不管商业问题。”   魏镇长轻轻地叹气:“那里头种出来养出来的东西,咱们卖多少钱才合适呢?”   卖少了,连丁点儿本钱都收不回头。   卖多了,可得卖给谁呀?   林蕊清了清嗓子,笑容可掬:“咱们港镇水里头上出来的,那不都是土特产嘛。干嘛非要急着卖呢,当成礼物送人多好。”   她神秘地眨了眨眼睛,“这鱼菜共生种出来的蔬菜,去参观的大领导们吃了都夸好。”   优胜劣汰的生物学属性使得人类天生具备慕强心理,得到大人物认可的东西,身价会立刻不一样。   尤其对于政府官员而言,那种微妙的同款需求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鱼菜共生的投入成本决定了起码在短期内其间产品的主要销售渠道是高档餐厅。   而高级餐饮从来都与权跟钱,官跟商脱不了干系。   起码在短时间内这个问题都不可能消除。   毕竟,现在是咱们求着人家来投资。   江州饭店一碟子盐水鹅可要卖十一块钱哩。   魏镇长愣了下,旋即笑了起来:“对对,这就是高档蔬菜礼盒。”   “咱们就按照进口蔬菜水果的价格对外销售。”林蕊嘴皮子爽利得很,“也不用特地拉出去卖,过来参观的游客,愿意买咱们才卖。”   先把噱头造起来,将港镇食品生态有机的招牌打出去。   魏镇长犹豫了一下,点点头道:“我会好好考虑,这个不是小事情,得开了会,大家伙儿都表态才能定下来。”   重新建个10亩地的蔬菜大棚,必须还得是钢构玻璃的,那投入成本实在太吓人了。   再加上其它的设备,一亩地就要好几万块钱,这个投入可真是下了血本。   林蕊笑眯眯的:“我不急,您慢慢想。我先在我们家建起来。等长出来了,我卖给您。”   国庆假剩下的假期,林蕊悉数奉献给了虹吸浇灌器。   魏镇长长吁短叹,农民苦啊,农民不容易。   这种个菜,花费的人力物力成本高的吓人,要是能多个自动浇水设备,那就好了。   少女忙掉了整个假期之后,伸懒腰上床的时候,才突然间反应过来。   不对呀,她怎么被老魏也给套路了?   港镇有没有自动浇灌设备,关她什么事啊?   这只貔貅,专门就想着从人家骨头渣子里头炸出油。   林鑫往妹妹的脸上抹雪花膏,没好气道:“到底是谁在外公面前打包票,以后不用他忙着挑水浇菜?”   少女立刻心虚地扭过脑袋,支支吾吾道:“院子里头不是已经做了个鱼生共生系统吗?”   到时候菜长出来,说不定外公他们都来不及吃。   林鑫冷笑:“那你的意思就是,还让外公继续挑水浇菜?”   林蕊被戳破了气球,立刻扭过头去:“好啦好啦,我接着做就是。”   其实田埂堤坝上的蔬菜好解决,旁边就是沟,平常完全可以将沟作为蓄水池,然后利用虹吸管随时进行浇灌。   林蕊眯起眼睛,努力回想上辈子林主席他们单位的植物园是如何进行蔬菜浇灌的。   咳咳,理论角度上是个植物园,但实际上却是个菜园。   一袋蔬菜两块钱,职工刷饭卡可以购买,她穿过来之前好像涨价了,变成了三块。   植物园似乎在地上铺设的水管,是黑色的橡胶水管。   水并不是直接从菜叶子上浇上去的,而是就在根旁通过水管渗透进土里头。   这样一来好像可以减少水分蒸发,既达到了节约用水的目的,又能够防止水蒸气在大棚上方凝聚成水滴落下,造成蔬菜烂叶问题。   林蕊翻身下床,赶紧将自己的想法记下来。   手边没有手机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得翻本本。   林鑫看着妹妹急吼吼的样子,忍不住摇摇头:“睡吧,早点儿睡觉,明天再弄。”   林蕊嘴里头嗯嗯答应着,手上却不停。   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明天她还得打电话去孙哥家里头呢。   少女当然明白孙泽不可能回家,新兵蛋子哪儿来的探亲假?   她决定跳过中间商,直接找大佬。   江州是地处江南,可江州军区辖区范围广阔,其中就包括了相对干燥缺水地区。   这些地方正是鱼菜共生系统可以大展拳脚的舞台。   林蕊鼓足了勇气,拨通孙家电话。   此时此刻,相隔数千公里外,孙泽狠狠打了个喷嚏。   旁边带着他一块儿巡逻的老兵笑了起来:“这是女朋友又想你了吧?”   孙泽疑惑道:“不知道,太多了,搞不清楚是谁。”   老兵立刻笑骂了他一句。   孙泽揉揉鼻子,觉得这地方真是不适合人呆。   大白天的晒死个人,到了晚上又冻死人。   那月牙与星星发出来的都是冷光,十成十的冰山美人。   孙泽觉得自己以后出门得多加件衣服,否则肯定得冻感冒了。   戈壁星光下的他要是知道数月之后自己将遭什么罪,肯定会特别后悔当初将家里头的号码也给了林蕊。   遥想当年,长期在外单住的人偶尔也会回家的。   当大哥的人担心她有急事找不到人会害怕,于是相当阔气的将自家电话也留给了林蕊。   显然孙泽自作多情了。   这还是林蕊第一次拨打这个号码。   投下硬币之后,她站在公用电话机前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面对老人家时都没这么紧张。   苏木在边上劝她:“要不咱们先把楼顶的鱼菜共生弄好,然后再慢慢谋划?”   林蕊立刻摆手:“这时候必须得双管齐下。”   大型单位最大的弊端在于一件事情决定起来,花费的时间极长。   反复开会讨论,反复研究,最后大领导一句话,前头讨论的结果悉数推翻。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他们必须得尽早开始行动。   “不然别说明年了,后年事情能不能做好,还要打个大大的问号。”少女轻轻叹了口气,毅然决然地拨通了电话。   长长的嘟嘟声响起,每响一声,她的勇气就要泄露一分。   林蕊下意识地抱住了苏木的胳膊,小声嘟囔:“你说我要不要找陈乐帮忙牵个线啊?”   哎呀,她真是蠢。   陈乐他妈不是孙将军的妹妹吗?这亲戚之间肯定有走动。   只要她将鱼菜共生系统成功的打进陈家,那就有机会落入孙将军的法眼,还用她如此折腾吗?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因为电话被对方接通了。   一声饱含威严的“喂”从听筒里头传过来,林蕊差点儿下意识就挂电话。   最后还是理智制止了她,不管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就是她胡说八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认为鱼菜共生系统有发展前景的,又不是只有她。   林蕊结结巴巴地做了自我介绍。   孙将军倒是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和蔼:“哦,你是孙泽同学的妹妹。我知道你,孙泽当兵去了,暂时还没有探亲假。”   林蕊深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我知道,叔叔,其实这次我是有事找您。”   她生怕自己过于紧张,忘了关键事,拿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讲话稿,开始一二三四五阐述自己的建议。   林蕊挣扎了一下,决定还是老老实实交代:“我想来想去,可能没有比部队更适合推广这种共生方式的地方了。”   孙将军耐心地听完了她说的话,没有直接拒绝:“我对这些不太了解,我找后勤的同志打听打听,看是不是能做这个事。”   林蕊大喜过望,连声道谢。   挂了电话,她才腿脚发软地往下瘫。   要不是苏木在旁边扶着,她肯定能一屁.股坐到地上。   少年有些心疼地埋怨:“你至于非要这样吗?”   林蕊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这事儿必须得做成啊。不然老人家肯定还记得芯片的事。”   下次万一再碰到面,打死她也坚决不提那一茬。   咱们就说鱼菜共生。   种花民族,必须得好好种菜啊。   苏木看着她手抖脚抖的样子,彻底无语了:“你就那么怕研究芯片?”   林蕊拼命地点头。   学渣人生求放过,咱们还是种菜吧。   苏木又好气又好笑,拍了拍车后座:“上来吧,咱们对对今天的考题。”   省实验中学真狠人,十一小长假过后,说月考就月考,居然一天时间都没耽搁。   林蕊毫不犹豫地捂住耳朵:“不要,会影响我明天考试心情的。”   高一文理没分科,总共要考九门,一点儿都不带休息的考三天,真可谓是惨绝人寰。   年轻人,你怎么能这么不浪漫呢?   抬头今夜星光多美好,低首金秋丹桂飘飘。如此美妙的夜晚,谈什么学习,多煞风景。   苏木哭笑不得:“你早点儿复习的话,没那么多事儿了吗?”   林蕊振振有词:“不是你硬拉着非要研究浇灌器,我至于没空看书吗?”   “那关于曲线运动那一章,咱俩研究浇灌器的时候可是复习过的啊。你别说你不记得了。”   林蕊不耐烦地摆摆手:“怎么不记得啊?你是没看到狄老师当时那表情。”   也不知道班主任当时想什么,非得站在她旁边看她写试卷。   少女严重怀疑她有自虐倾向,看学生考试难道不是应当选个学霸盯着吗?   非得站在学渣旁边,自己难受,学渣也不舒服。   “狄老师怎么你啦?”少年紧张地追问。   省实验中学考个月考,也是将班级打乱,安排学生前往不同的考场。   林蕊得意地笑:“我把题目解出来的时候,她那个表情真是丰富多彩。”   如果不是她一直盯在自己身边,估计李老师会觉得自己在作弊吧。   苏木不用回头,都能够想象出蕊蕊尾巴翘上天的样子。   少年笑了起来:“那你争取物理考到80分以上,保准狄老师眼睛珠子都能瞪出来。”   林蕊不满地拍了下他的后背:“少套路我,我才不会上当呢。”   作为有格局的人类,她怎么会被老师牵着鼻子走?   区区一个狄老师,还不至于影响她的人生。   道行不够深的苏木只得转移话题:“你找孙将军有用吗?人家估计不会真放在心上。”   少女轻轻叹了口气,脑袋靠在苏木的背上,语气颇为肯定:“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都不是庸才。”   其他方面她不知道,但这些年的动荡,孙将军依旧屹立不倒,说明什么?   说明他绝对不缺政治敏感性。   干哪一行想混得好,都少不了敏感度啊。   骑车的少年点点头:“咱们回去争取早点将浇灌器做出来吧。”   明天就请工人师傅过来铺设防水层了。   他们的楼顶有50来个平方,卢哥那种简单的虹吸浇灌装置,在这儿并不适用。   “真正不行就用抽水泵吧。”林蕊想得开得很。   反正就在楼上,也不存在不好接电路的问题。   至于部队大规模地建设,他们充分利用好风能跟光能不就结了。   做人呢,不一定非要翻山越岭,也可以在山脚下绕着前进。   骑着车的少年一愣,居然觉得蕊蕊说的还挺有道理。   他下意识地反驳:“那需要的电岂不是很多?”   说好的节能环保呢?   林蕊拍着他的后背,笑眯眯道:“一步步来嘛,年轻人不用着急。”   苏木不满地停下了车。   星光下,少年眉头微蹙,语气坚定:“咱们说好了,要把浇灌器做出来,就必须得做成。”   少女龇牙咧嘴:“也不是不行,但是成本太高了。”   利用滴灌技术的话,必须得铺设管道,每亩地造价太高,综合算下来实际上并不实用。   少女话音刚落,凉风起兴,白色的垃圾袋飞着扑向她的脸。   妈呀,大杀器。   白色污染现在已经出现端倪。   林蕊一把拽着苏木堪堪避开,差点儿就跟垃圾脸贴脸。   少女的视线落在不远处高楼的排水管上,突然间愣住了。   对呀,为什么非要想着不断千里迢迢的从远处将水抽上来?   可以利用储水工具,一次性装大量的水,然后再浇灌的植物。   分明可以利用储水袋跟虹吸管结合在一起啊。   如此一来,不就不需要铺设管路的花费了嘛。   少女立刻兴奋地拍苏木的肩膀:“快快,拿本本记下来。”   说不定姐姐真的能倒腾出个大发明。 第251章 我真不想听   林蕊一直忙到月升中天才勉强确定好虹吸滴灌袋所需要的材料。   虹吸管, 储水袋, 她瞅着细瞧了半天, 突然间冒出一句:“怎么那么像输液袋啊?”   这就是个组合好的输液袋啊。   输液袋,对了,输液袋有什么特点来着?   少女脑海中浮现出郑大夫给人挂水时的场景。   她忽然灵光一现, 输液袋可以控制水的流速啊!   他们不是一直犯愁,怎样才能控制好水流的大小吗?   现在弄什么湿度感应器之类的, 太复杂, 不现实。   有了输液器的流速控制, 滴水速度不就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哎哟,现在用过的废弃输液管, 完全可以从医务室拿到啊。   明蕊高兴得在床上打起滚来,一个劲儿地跟苏木强调:“我聪明不?我是不是特别聪明?”   结果乐极生悲,她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   要不是苏木眼明脚快抬起了腿,她的脑袋就要磕在地板上了。   少年无奈之极, 赶紧拉她起身,催促道:“赶紧睡觉吧,明天还要考试呢。”   林蕊不耐烦地摆手:“别打扰我,灵感就像那黑暗中的火花, 说没了就没了。”   比起能够推动人类生活进步的伟大发明创造, 区区一场高中月考算什么?   百无聊赖,在边上围观半天的无苦打了个呵欠, 嘴巴相当毒:“说得你好像有过灵感似的。”   林蕊飞起脚就要踹他,想死吗?小孩子不好好睡觉去, 非要跑到这儿凑热闹。   苏木赶紧充当救火队员,一手一个拦下:“好啦,都给我去睡觉。”   少女义正言辞地表示,倘若不把这个事情搞清楚,她今晚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苏木才不能由着她折腾呢,直接推人上床,然后关灯走人。   果不其然,他在门口还没站三分钟,里头就响起了欢快的小呼噜。   号称会夜不能寐的姑娘,头粘上枕头还没10秒钟,已经欢欢地奔赴梦乡。   晚睡的后果必然导致晚起。   第二天早上,饶是苏木敲破房门,少女还是如如不动。   最后还是镇店之宝天使元元同学出场,跳上床一个泰山压顶,用她肥嫩嫩的小身子唤醒了赖床的姨姨。   苏木这才松了口气,赶紧拖着她洗漱,然后一路飞驰到学校。   林蕊没有直接睡着了,从车后座上摔下来,完全是因为早上的风太大。   一上午的考试,少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去的。   等到考今天的第二门政治的时候,她完全凭着感觉,将试卷草草写完。   撂下笔的少女匆匆忙忙提前交卷,捂着肚子,眉头微蹙。   原本挂着脸,想让她别提前交卷的政治老师见状,赶紧挥挥手。   少女立刻感激地冲出教室,她先去卫生间晃了一下,然后直奔小礼堂。   不行了,作为成长阶段的青少年,她绝对不能缺少睡眠。   现在必须得好好睡上一觉。   林蕊悄悄推开小礼堂的门,欢快地奔进去,找了个靠近窗户边上的僻静位置,直接趴在桌上立刻睡得昏天暗地。   这一觉,少女睡得无比香甜,居然什么梦都没做。   她醒过来,人都恍恍惚惚的。   少女下意识地伸懒腰时,听到了礼堂前方传来的窸窸窣窣声。   有人进来了!   林蕊脊背一凛,立刻想偷偷地溜出去。   省实验中学的校工阿姨也不是烦人,万一被她抓到了,肯定又是好一番盘问。   现在正考试呢,学生,你在这儿干什么?   可惜礼堂的门开了,阻拦了林蕊的退路。   少女只好蛰伏在角落中,等待合适的机会开溜。   一片寂静中,有人出了声:“你喊我过来,有事吗?”   礼堂四周的落地窗,平常都拉上窗帘。   昏暗的光线遮挡了来人的身形面容,然而林蕊还是辨认出了邹鹏的声音。   少女的八卦心下意识地就活泛起来。   哎呀妈呀,这是哪个小姐姐看上小邹同学了?   少年邹鹏只要不试图掺和她家小仙女姐姐跟姐夫之间,还是一位大有前途的国家未来栋梁。   黑暗中另一个声音响起。   比起男孩子低沉的声响,女生的嗓音显得无比清亮:“邹鹏,我要出国了。”   林蕊愣了一下,马小晴什么时候要出国啦?之前都没听她说。   现在出国念高中还真是挺稀奇的。   “我爸决定去出去发展,希望我也能够去国外接受教育。”   周鹏的声音听上去很沉稳:“这是好事,你可以开拓眼界。”   礼堂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就在林蕊后知后觉出尴尬,琢磨着到底怎样才能悄无声息地溜出去的,即将背井离乡的少女勇敢地开了口:“你希望我走吗?”   男生久久没有给出回答。   女孩子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想我走吗?如果你开口说让我留下,那我不会走。”   林蕊捂住自己的嘴巴,想了想又赶紧堵耳朵。   然而他们几乎就站在她旁边,声线无孔不入地往她耳朵里头钻。   邹鹏沉默了半晌才回答道:“那你一个人留下的话,要怎么生活?”   “我可以住在我姨妈家。”女孩子的声音听上去活泼了一些,清亮的嗓音中流淌着喜悦。   可惜男生很快给她泼了盆冷水,他声音平稳:“跟父母在一起是最好的选择。我希望你将来前程似锦。”   林蕊堵着耳朵龇牙咧嘴,妈呀,这哥们真够心狠的,说话居然这么直截了当。   马小晴突然间笑了起来,突兀的笑声在黑暗中听起来无比伤感。   她的声音掩饰不住的落寞:“谢谢你的祝福,我也祝你前程似锦大展宏图。”   礼堂大门“嘎吱”一声响了,校工阿姨走进来。   “哗啦”一声,她拉开了靠门最近的窗帘。   日光倾城,礼堂里头的人大白于天下。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站着讲话的男女生。   认出邹鹏之后,她点了点头,然后皱着眉头伸手敲趴在桌上睡觉的女生:“你这位同学大白天的睡什么觉?”   林蕊揉揉眼睛,抬起脸来,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嘴里头不知道嘟囔着什么。   校工阿姨立刻拉下脸:“你哪个班的?我到了去问问你们老师,上课时间也可以跑出来睡觉?”   林蕊吓得赶紧跳起身,试图跟校工阿姨套近乎。   别别别,阿姨,有话好商量。   这要是闹到狄老师那儿去,搞不好又是一顿麻烦。   “阿姨,我们考完了,刚过来。”邹鹏开口替林蕊解围,“我们有个比赛,想要商量一下该怎么弄。”   校工狐疑地看了眼林蕊,看在邹鹏的面子上算是放过了她。   林蕊出门的时候,一个劲儿龇牙咧嘴。   看人下菜碟,不讲理,不就是因为邹鹏成绩好她成绩差嘛。   话又说回头,她脸上又没写着学渣两个字。   走在她身旁的两个人,始终保持沉默。   行到走廊尽头,林蕊朝他们挥挥手,准备风轻云淡的离开。   妈呀,再这么走下去,她尴尬癌都要犯了。   结果马小晴还是叫住了她:“蕊蕊——”   少女脊背一僵,心道,完了。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僵硬地扭过头去,笑嘻嘻地问:“怎么啦?”   马小晴的表情有些犹豫:“那个蕊蕊,你什么时候到小礼堂了呀?”   林蕊又下意识地打了个呵欠,揉揉惺忪的睡眼:“估计十点半不到吧。哎呦,困死我了,昨晚看书看的太迟。早知道我就认清现实,不临时抱佛脚了。”   少女嘟囔了片刻之后,决定先下手为强,“那个你们是什么时候去礼堂的呀?我都没注意到。”   “那个,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少女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我要出国了,我爸要去国外工作。”   林蕊高兴得一蹦三尺高,阳光下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真的?去哪儿啊?美国,英国,还是日本?”   “加拿大。”   “哎呦,这可真是好消息。”林蕊兴冲冲的抱着她的胳膊,提前预定,“那你记得给我带枫叶糖,还要给我寄明信片。”   马小晴似乎被她的喜悦感染了,脸上笑容多了些,连连点头应下。   下课铃声响了,到了中午吃饭的点儿,两个女生结伴往食堂走去。   马小晴没有再回头看邹鹏一眼。   过拐角的时候,林蕊倒是偷偷地瞥了眼少年。   邹鹏表情沉静,仍旧不急不慢地跟在后面。   哎哟,还是算了吧,林蕊在心中默默的唏嘘着。   年少的时候,我们总以为一切都能被预期。然而时间是这世上最无情的东西,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尤其还隔着空间距离。   她感慨了不到半分钟,立刻拔腿就跑。   开啥子玩笑,身处一群嗷嗷待哺的青少年群体中,食堂的好菜都是靠抢的。   林蕊打好了剁椒鱼头跟黄豆猪蹄,还要了份大白菜烧豆泡,得意洋洋地端着丰盛的餐盘,从众人艳羡的视线中走过。   少女兴高采烈地朝刚进食堂的苏木挥手:“这里!”   班长丁子霖反应比苏木还迅速,立刻兴冲冲地跑过来看。   看到餐盘内容,丁子霖难掩失望:“你干嘛不打带鱼跟咕老肉啊?”   那个又酸又甜,女孩子难道不应该喜欢吃吗?   “我们苏木喜欢吃这个。”少女笑嘻嘻地拉着苏木坐下,殷勤地递上的去筷子。   苏木同学劳苦功高,她刚才特地打了两份饭。   丁子霖享受不了同等待遇,只好捏着鼻子,自己跑去窗口排队。   毫无疑问,等轮到他的时候,硬菜基本上都一扫而空,那土豆烧肉里头愣是就没显现出一块肉丁。   丁子霖只能端着一盆黄黄绿绿的菜叶子过来拼桌。   陈乐端着自己的餐盘往回走,见到丁子霖,主动打招呼:“哎,你们班的发明创造,报谁的名字啊?”   他想了又想,开学一礼拜后鼓足勇气找他们班主任主动请缨,于是当了个副班长的职位。   他班班长闻讯喜出望外,赶紧将所有的职权全都推给陈乐。   要不是班长喊起立,是规矩,他连那一声都懒得喊。   白耽误了他学习的时间。   林蕊夹了块猪蹄给苏木。   哎呀,猪蹄美容养颜的,年轻人多吃点,好好补补。   她闻声抬起头,嘴里头还包着饭,口齿不清:“什么发明创造?”   “就是响应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发明创新来着。”陈乐趁她不备,偷偷夹了块鱼肉走,完全无视少女激光.枪一样的眼神。   丁子霖履行班长的职责,替自己班上同学答疑解惑:“学校公告栏那儿贴着呢。科技创新,好像咱们学校前两个里面还有人得了奖。”   林蕊好奇不已:“发明了什么呀?”   “不戳手的剪刀,好像还有另外一种卷笔器吧。”   林蕊立刻识相地低下了头,乖乖,这年头的青少年一个比一个能干。   她吃过饭以后,照例要在学校里头遛弯儿,还拉着苏木晒太阳。   复习下一门考试什么的,对她而言是不存在的。   少女振振有词:“知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近视的人越来越多?”   不是因为长时间用眼,也不是因为看书的太近太久,而是因为阳光接触不足。   年轻人,你有多久没有沐浴在阳光下了?   眼睛,我们心灵的窗户,需要阳光的刺激。   现在的孩子们天天呆在屋里头,不出门,那眼睛能好吗?   别说什么遗传,同卵双生,基因应当一样了吧,可不照样有人近视,有人不近视。   苏木由着她满嘴跑火车,一路跟她溜达到学校公告栏前。   少女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通知上头。   今年的活动跟往常略有不同,可以进行项目研究,最后提交结题报告,截止时间是下学期底。   林蕊摸摸鼻子,感觉这有点儿像研究性学习。   上辈子,她读高中的时候,到时搞过这个类似的项目。   他们一组人去研究地方戏种的流失与保存,免费听非遗传人唱了不少地方戏。   嘿,别说,还挺好听的。   她家楼上的小哥哥出道后自己写的歌里头就加了这么一段戏腔,在网上还挺火的。   林蕊笑了笑,扭过头目光扫过不远处学校的荷花池时,她突然间愣住了。   少女立刻转回头,继续盯着那张布告。   她的神情是如此专注,以至于苏木,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我是想到我们应当研究什么了。”林蕊双眼放光,“鱼菜共生!利用鱼菜共生系统治理校园池塘。”   跟着世界上绝大部分死水一样,省实验中学校园里的池塘,虽然里头栽了荷花,旁边种植了垂柳与菊花,进了初秋,也是花红柳绿,煞是好看。   但是却不能凑近。   只要一凑近,风起荷叶,传过来的绝对不是荷叶的清香,而是难闻的气味。   这样一个荷塘,里头养鱼,旁边一圈完全可以种菜。   不是现成可供她发挥的天地吗? 第252章 申请做课题   这下子逛校园晒太阳, 林蕊都顾不上了, 她急吼吼地冲回教室, 提起笔来就要写课题申请报告。   少女拔下钢笔套,对着白纸开始发呆。   那个申请报告的格式是什么呀?真怀念无所不能的模板。   林蕊又一次哀叹,表情复杂地看着苏木:“IT行业大有可为。”   CTRL c+CTRL v拯救了多少像她这样的可怜孩子。   苏木直接将下午要考试的生物书推到她面前,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看书。”   少女龇牙咧嘴,毫无形象可言。   少年好整以瑕, 神色淡然:“你不是要研究鱼菜共生系统当课题吗?那你不学生物学什么?”   林蕊苦大仇深地翻着《分子与细胞》, 重重地叹了口气。   还是得找资料啊, 后天就截止报名了,等她姐回来当外援的话, 时间来不及。   林蕊看着课本上的细胞器结构图发呆,突然间有了主意。   对啊,学校图书馆有电脑,可以去那儿查资料。   下午生物一考完, 林蕊就飞奔去图书馆,可怜巴巴地朝管理老师拱手作揖:“五分钟,我保准只用五分钟电脑。”   图书馆老师瞧了眼墙上的钟,皱着眉头强调:“就五分钟啊!”   林蕊赶紧陪着笑脸从老师手中接过牌子。   等到离人七八米远, 她才偷偷跟苏木咬耳朵:“学校安排明显不合理。”   学生下课, 管计算机的老师就下班了,图书馆的电脑不就成了摆设了嘛。   林蕊说话的功夫, 电脑已经开了。   然而当她面对计算机桌面时,她彻底傻了眼。   这是啥玩意儿。   此刻距离Windows一统天下还有好些年头, 图书馆的电脑用的是DOS系统。   苏木狐疑地看着她:“你不会用电脑?”   不是说二十一世纪是信息化时代吗?她当年到底是怎么上的大学?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强词夺理:“明明是这个系统不够人性化,完全没有满足客户的需求嘛。”   难怪后来被淘汰了。   指望用户惯着的产品注定了会被市场抛弃。   “你要做什么呀?”   生物老师到阅览室里头找资料,看见两个学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主动开口询问。   她走过来,手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就又弹出了新的页面。   “要做什么?你也想编营养食谱的程序?”   林蕊赶紧摇头:“我想查一下申请课题报告的模板。”   “模板?”生物老师一愣,“电脑里头没有模板啊。”   旋即她反应过来,笑出了声,“你是想查资料对不?这电脑不联网的。”   林蕊傻了眼,合着几台家伙什纯粹摆设呀。   电脑都不联网了,还能干嘛?   “能做的事情多了。”生物老师饶有兴致,“你要申请什么课题呀?”   林蕊立刻眉飞色舞起来:“利用鱼菜共生系统处理咱们学校的那个池塘污染问题。”   她随身带着的书包里头,就有那一套当初用来忽悠魏镇长的材料。   此刻再拿出来,二次上阵,经验更加丰富。   女学生说得天花乱坠,生物老师只是微笑,并没有发表意见。   等到林蕊声音越来越低,下意识地有点儿心虚时,生物老师才开口:“你是打算在整个池塘上都搭建起大棚吗?”   林蕊想象了一下,她真愿意这么做,然而好像现实并不允许。   费用实在太高昂了,学校的经费肯定不会给这么多。   生物老师慢条斯理:“即使咱们学校特事特办批了这么多经费,但对于治理池塘污染实际应用而言,并没有多少意义。”   总不能每一处池塘,每一处池子,每一处水坑都建个大棚,然后再在里头建鱼菜共生系统吧?   这样一来的话,究竟是在治理水污染还是在干什么呢?   林蕊被生物老师问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老师并没有就此放过她的意思,反而接着追问下去:“还有鱼病以及蔬菜虫害,你打算如何处理?按照你的意思,好像是不打农药,也不用化肥的。你能保证鱼以及蔬菜的安全吗?”   林蕊刚想说可以,自己就先被蚊子叮了个包。   她轻声嘀咕了一句:“池塘里可以增加青蛙,青蛙吃虫。”   生物老师微笑:“好主意,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少女立刻无地自容,妈呀,亏她想得起来,在学校里头养青蛙。   到时候青蛙一叫,杀伤力堪比广场舞,全校师生绝对会集体宰了她。   “你要研究课题,能够立足于学校内部问题,我不反对,而且相当支持。但是做任何事都不能想当然,尤其是搞科学研究,必须一开始就把方方面面能够想的问题尽可能想清楚。否则前功尽弃,事倍功半,反而浪费了时间与精力。”   生物老师点点头,抬眼看了墙上的钟,语气温和:“走吧,再不吃饭,食堂要关门了。”   林蕊一看时间,顿时忍不住想要跺脚。   完了,这个点儿去食堂,连刷锅水都没得喝。   果不其然,等她跟苏木站在打饭大妈面前时,菜盆子里头真是小白菜地里黄泪汪汪。   生物老师扫过去一眼,朝他俩点点头:“跟我去楼上吃吧。”   实验中学的教职工食堂与学生食堂分开,二楼餐厅全是老师。   林蕊忐忑不安地跟上楼。   她发誓,她绝对不是被青椒炒牛肚跟红烧狮子头蛊惑了,她是盛情难却。   生物老师掏出了饭票,礼貌地朝打饭阿姨点点头:“来三份快餐。”   阿姨冲她微笑:“崔老师,今晚有点晚啊。”   “去图书馆找了两本书。”生物老师礼貌地作答,转过头示意林蕊跟苏木,“你俩看有什么想吃的没?”   四周老师环绕,纵使美食当前,林蕊也不敢自由发挥,赶紧摆手:“够了,谢谢老师。”   崔老师端起自己的餐盘,示意他们自便,然后找了张空桌坐下。   林蕊赶紧跟上,低着脑袋坐上位子以后就埋头吃饭,坚决不跟餐厅里头任何老师对视。   崔老师也奉行食不言的原则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面前的菜蔬。   林蕊吭哧吭哧啃完了一只红烧狮子头之后,看崔老师吃的是马齿苋干烧肉,总有种占了老师天大便宜的感觉。   见崔老师放下了筷子,慢条斯理地喝汤,林蕊没话找话:“老师你喜欢吃马齿苋啊?下次我去我外婆家,多采点过来。”   崔老师笑了笑:“这个季节马齿苋已经老了,不过泡水喝也可以。”   说着,她感慨起来,“马齿苋可是个好东西呢。”   一说到吃的,林蕊立刻来了精神,开始掰着手指头给崔老师讲菜谱。   凉拌的马齿苋也好吃,加点儿尖椒。   马齿苋包包子也不错,口感很好。   最重要的是马齿苋不用费心神,特别好长活,晒不死。   林蕊脸上的笑容突然间停下来,她下意识的拍了下苏木的肩膀,抬高了声音:“对呀,岸边种植的蔬菜可以种野菜。”   不不不,准确点讲是好养活特别贱的植物,不用管,撒一把籽儿就能够长得欢的那种。   林蕊眉飞色舞:“我先前一直有思维误区,就是要考虑整个系统的经济效益。”   养出的鱼,种出的菜,就得卖出高价钱来,才对得起投入。   但其实这属于本末倒置,这个课题的关键在于治理池塘的污染问题,确保水体清洁,没有异味。   在这种情况下,究竟种什么菜以及养什么鱼,需要优先考虑的绝非商业价值,而是看他们好不好养活。   这就好比一个人在恶劣的环境下,如果本身身体健康耐性强,那么他就不容易生病。   “我需要寻找的鱼跟菜品种,第一要求是抗病性强,第二要求是适应能力强。”林蕊下意识地掰起了手指头,在餐桌底下踢了踢苏木的脚。   少年只能无奈地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要点。   “顺带着记一笔,港镇那边的养殖的鱼必须得是名贵品种,种的菜也得是稀奇能够卖出高价的那种。”   二者的诉求不同,选择品种也应当不一样。   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他们在推向市场时,碰到的阻力更小。   比方说紫芦笋。   原则上只要可以无土栽培的植物,都能够应用到鱼菜共生系统中去。   林蕊滔滔不绝完了,才不好意思的冲崔老师露出了腼腆的笑:“那个抱歉啊,我顺便发挥了一下。”   崔老师倒是没有生气:“你能想到这一点,挺不错的。不过我想提醒你一句,你说的那些名贵的鱼名贵的蔬菜,通常养殖要求会比较高,你最好考虑一下如何防止病虫害问题。”   林蕊赶紧点头,抢过苏木手上的纸笔,相当狗腿地立刻记下。   她讨好地冲崔老师笑:“老师,要是这个课题申请下来,您愿意当我们的指导老师吗?”   “崔老师,今天晚自习你过来坐班吗?”狄老师端着已经冷掉的饭菜走过来,询问自己同事晚上安排。   林蕊立刻绷紧了脊背,她还以为班主任早就吃完走了,没想到她来的居然这么晚。   崔老师点点头:“石老师家里头有点事,希望我替他坐班。你怎么到现在才吃饭?”   “改卷子,耽搁了点儿功夫。”狄老师顺势在四人坐的空位上坐下,正对上林蕊的脸。   少女心中一个劲儿打鼓,下意识地抓紧了书包,就想落荒而逃。   妈呀,她就不该贪图红烧狮子头的美味。   “你也不用急着那么会儿功夫。”崔老师不赞同地微微蹙眉,然后侧过头回答林蕊先前的问题,“可以,申请下来的话,要有什么需要可以过来找我。”   狄老师敏感地追问:“申请什么?”   “那个研究性课题。”崔老师语带笑意,“林蕊同学的想法很不错,想要申请学校的课题。”   狄老师轻轻地“哦”了一声,低下脑袋,闷头吃饭。   崔老师跟她打了声招呼,端起空餐盘跟空碗,示意林蕊他们可以走了。   少女站起身的时候,两条腿直打哆嗦。要不是人在教职工食堂,她真要哭出来了。   完了这回,眼下试还没考完呢,就叫班主任知道了她要搞鱼菜共生系统的事。   不用猜,玩物丧志的帽子是肯定的了。   林蕊垂头丧气,她真没有打算正面跟狄老师杠上啊。   她本来计划着的是偷偷摸摸把这事儿给做了,坚决不跟狄老师正面冲突。   崔老师微微地笑:“研究性课题也是学习的一种方式,算不上什么玩物丧志。”   “可惜我们狄老师是不会这样想的。”林蕊的精神头完全没有好起来的意思。   少女希冀着崔老师会表示帮自己去说说好话,结果崔老师相当佛系:“其心自证,你到底有没有在学习?时间久了,老师自然能够看清楚。”   说着她就挥挥手抬脚走人,姿态惬意,不带走一片云彩。   林蕊冲着她的背影偷偷吐舌头,这也是一位大仙啊。   整堂晚自习,女高中生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相当规矩地趴在桌上,认认真真复习明天最后一门历史。   生怕叫狄老师在窗户外头逮着了,又给她记上一笔。   前排的郭大炮回过头来,压低声音问林蕊:“你那个鱼菜共生系统小组缺不缺人,缺人的话我报个名。”   少女摆摆手,故作谦虚:“还不知道能不能申报上课题呢?说不定竞争很激烈。”   郭大炮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们班除了你,谁会搞这些啊?”   林蕊目瞪口呆,合着她那个申请报告压根就不用愁,因为完全没有竞争对手。   每个班都有一个名额,据郭大炮打听的结果,基本上大家的思路都局限在小发明小创造上头。   原因无他,这样花费的时间精力少。   上高中的人了,目标自然是奔向大学,哪有那么多空。   林蕊狐疑地看着郭大炮:“你老实交代,你有什么企图?”   郭大炮左右瞥了瞥,声音压得低低的:“你俩先给我发誓,绝对不能对外头泄漏半句。”   林蕊脑洞大开:“我跟你说,你要是想利用池塘作案的话,我是坚决不会姑息纵容的。”   郭大炮嫌弃地白了她一眼:“你可得了吧,我就是行凶作案,也抛尸荒郊野岭,我千里迢迢拖到食堂来干嘛?”   少年支吾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透露出点儿意向。   他算是有海外关系,家里一个姨妈,一个舅舅都在国外。   郭大炮父母的意思是,希望儿子将来能去国外上大学。   国家前几年已经放开了自费出国留学的政策,就是因为费用太高,大部分了解政策的人也只能望洋兴叹。   郭家愁的不是这个,愁的是孩子能不能申请到个好学校。   他们从亲戚那儿得到的消息是国外上大学要考查学生的其他能力,不仅仅是学习成绩。   郭大炮的阿姨就在大学里头当博士后,她建议侄子一个是要加强英语学习,另外一个重点就是要有拿得出手的实践项目。   前者简单,总归还有门路可循。   后者有点麻烦,郭大炮不知道什么才叫能拿得出手的项目。   今天晚上,林蕊在教职工食堂那么一发挥,不到一节晚自习的功夫,学校感兴趣的人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郭大炮灵机一动,觉得这绝对是个好项目。   下课铃响了,大家都急着往教室外头走。   郭大炮还在积极游说林蕊:“我没别的要求,到时候项目组里头挂我一个名,算主要成员。”   林蕊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为什么?你在我们组里头能起什么作用?”   郭大炮扯了扯嘴角,左右看看,再度压低声音:“经济支持。学校的经费肯定少的可怜,到时候额外的经济支出,我来想办法。”   “成交!”林蕊痛快地跟他击掌,要的就是这种说话爽利的人。   既然是一个协作小组,那么大家必须得各司其职。   有钱当然是能力的一种啊,金主大佬必须得存在。   苏木骑着自行车驮着身后的少女,略有些犯愁:“我怎么觉得现在这事儿成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林蕊笑嘻嘻地吹口哨:“发,为什么不发?”   好项目就要积极的做嘛。如果它们这个课题研究成功了,那么意义非凡。   别的地方不算,光一个江州城,有多少这样的死水塘啊?   倘若他能够治理好死水塘异味问题,连她自己都得夸,姑娘,你真是居功至伟。   说不定《江州志》里头还要留下她的大名呢。   “哼!二姐你就会吹牛。”前面一辆三轮车上,无苦抱着小元元坐在车厢中,旁边是个大水缸。   林蕊看着前面奋力蹬着车的老人家,顿时火冒三丈:“你给我下了,你好大的脸啊。”   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吃的有多重,人家车上还有个大酱缸呢。   “没事没事,一点都不吃劲。”老爷子笑呵呵的。   无苦抓着小元元的手冲林蕊做鬼脸。   哼,二姐到底不是修行中人,都看不出来他身体是悬空着的,他还帮忙推车了。   老爷子兀自犯愁:“哎哟,你弟弟买这么多酸白菜,万一吃不完可怎么办?”   他明白这孩子是想帮自己,可他担心啊。   林蕊虽然没搞清楚小和尚干嘛买人家一大缸酸白菜,当着人前却不好塌无苦的脸:“没事,我们家是开饭店的,用的酸菜多。”   “这才刚入秋呢,谁稀罕吃酸白菜啊。”   他也是一时间没想好,腌多了,本想着在菜场上一点点卖出去,不想销路却不好。   结果就跑来这么个圆滚滚的小孩,带着的漂亮小丫头,说要用他的缸养鱼。   然后小孩子就豪气地掏了腰包,包圆了他一缸酸白菜。   现在算是碰上人家的大人,老大爷总有种占了小孩子便宜的感觉,特别不好意思。   林蕊连连摆手,宽慰他道:“您别担心,我们家的确是想买酸白菜的。”   她灵机一动,“酸白菜肉骨头汤您知道不?我家想推出酱骨头,原本就在四处打听哪有酸白菜卖呢。哎,爷爷,你家的大白菜是什么品种啊?怎么产的这么早?”   老大爷终于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夸奖起自家种的大白菜:“早秋品种。菜可好吃了。”   他家种的时候打的是大白菜提前上市,能卖出个好价钱的主意。   可惜他们忽略了一点,对江州人而言,眼下蔬菜瓜果是最不缺的,这大白菜自然可有可无。   百般无奈之下,老人家才想到另辟蹊径,将大白菜腌成酸白菜,这样好歹能够延缓蔬菜的腐烂。   无苦高兴得很:“我打老远闻着味儿,就知道爷爷家的酸菜特别好吃。”   老大爷终于露出笑来,自豪不已:“那是我这腌白菜的手艺,可是祖传的。”   三轮车跟自行车都停在了饭店门口,王奶奶招呼着店里头的伙计帮忙下菜缸。   林蕊一把揪住小和尚,压低了声音:“你老实跟姐交代,到底为什么买人家的酸白菜?”   什么小元元看中了菜缸想养鱼?   她信了他的邪!   小和尚傲娇地一抬下巴:“这缸好,有灵气,养鱼种菜都好。元元哥哥马上就在阳台里头,给你把鱼养起来。”   小丫头拍着小胖手,高兴不已,一个劲儿念叨:“养鱼,种菜菜。”   林蕊差点儿气了个倒仰,拽着苏木告状:“你看看他!”   明明阳台是她先相中的,这该死的小和尚,什么都想跟她抢。   苏木赶紧和稀泥:“好了,咱们管好楼顶上的鱼跟菜就行。阳台那点儿地方,你就由着他们们孩子玩吧。”   林蕊哼哼唧唧,这才气儿不顺地往店门里头走。   她一跨过门槛,就惊讶地发现她姐正坐在店堂里,同个金发碧眼的男人说话。   少女欢快地奔过去,嘿,她姐今晚怎么回来啦?   哎哟,肯定是因为想她了。   林鑫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眼妹妹,示意对面金发碧眼的男人:“您不跟劳伦斯先生先打个招呼吗?”   林蕊下意识地想问,谁呀?   待看清楚对方的脸,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妈呀,那个企图拐走被拉大美人的白种男人居然追上他们家门了。   劳伦斯先生高兴得很,摆手示意桌上的计划书:“林小姐,请您看看这个,我已经按照您的想法做好了企划。”   林蕊目瞪口呆,这个外国人行动未免也太迅速了吧。   那个,姐,你别捏我大腿肉啊。   我可以解释的,真的,这一切我都可以解释。 第253章 大佬你先上   林鑫笑容满面的跟劳伦斯先生打了声招呼, 然后牵着妹妹的手往楼上走。   苏木既庆幸总算有个人能治治蕊蕊, 又害怕大姐过度生气, 直接揍蕊蕊一顿。   少年下意识地想跟上楼,大姐却突然间回头严厉地盯着他,说话声音却带着笑:“苏木, 你帮忙招待劳伦斯先生。”   说这话的时候,她又转过头, 冲劳伦斯先生露出了个笑容。   金发碧眼虎背熊腰的男人, 立刻回敬一个笑容。   那笑容暧昧的让林蕊心中警铃大震, 喂!你不许打我家姐姐的主意。   林鑫攥住妹妹的手腕子,笑容满面:“走吧, 蕊蕊。”   姐妹俩姿态优雅的走上楼,一脱离劳伦斯先生的视线范围,林鑫就毫不犹豫地拽着妹妹的耳朵往三楼去。   林蕊疼得嗷嗷叫,嘴里头一迭声求饶:“姐姐姐, 轻点儿。”   以后她要变成招风耳,责任肯定在林鑫同志。   二楼的熟客们见怪不怪,这是观音菩萨回来了,肯定得治一治孙猴子。   房门一关上, 林鑫拉下了脸:“你给我老实说清楚, 楼下的那人,到底怎么回事?”   林蕊眨巴着大眼睛, 企图让自己的形象看上去更可信一些。   她噼里啪啦将当晚发生在文物商店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当然,某些必要的春秋手法注定了不可或缺。   “姐, 你就相信我吧,我当时的主要目的的确是为了给无苦打掩护,不然的话,那个乾隆大花瓶就被劳伦斯先生买走了。”   她眼睛珠子瞪得贼大,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姐,你能相信吗?三万块,那个大花瓶才卖三万块。”   林鑫差点晕过去,三万块,妹妹以为说的是三十块吗?   她伸出手去揪小丫头的耳朵,恨得要死:“不是说那一堆才买了一百块吗?”   她信了她的邪!   什么摊主急着收摊回家,一百块钱给他们包了圆儿。   林蕊惊恐地捂住嘴巴,哎呀,小心说漏嘴了。   “乾隆大花瓶?你跟我老实交代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又是怎么来的?”   林鑫肝儿一阵乱颤,心陡然往下沉。   现在大部分人对于古董意识不强,但不代表没有地下文物买卖市场。   否则哪儿来的那么多人疯狂地挖掘坟墓?   图的就是陪葬的那些东西呀。   林鑫狠狠揪着妹妹的耳朵,恨这丫头不懂事。   什么东西都敢沾,什么东西都敢碰?她怎么不怕晦气沾到自己身上呀?   林蕊疼得啊啊直叫,一个劲的求饶:“姐,你别啊,你听我解释。”   她话音未落,门口响起服务员的敲门声:“蕊蕊,陶先生来了,有事儿要问你。”   文物商店的小哥今晚夜班,下了班就急急忙忙拿着商品册子过来找林家姐弟。   “来,您看看,这个玛瑙摆件,是不是有点像你们那个?”   陶然兴奋地指点给林蕊看,“这是徽州那边收的。刚好我有个老同学在当地文物商店,过来时就把他们的册子带给我看了。”   林蕊一眼瞧过去,当中印着的那个,的确有些像从井里头刨出来的兽首玛瑙杯。   陶然也很实在:“当然,质地跟年份都不能比,这个玛瑙的成分差一些,年份也短一些,应当是清朝的。”   林蕊哪里懂这些,她的眼睛珠子滚来滚去,几乎要粘在这本册子上。   少女痴心妄想,希冀能让自己捡个漏,以最低的成本买到最好的东西。   林鑫不动声色地拿开了那本册子,冲陶然微笑:“谢谢您,大哥,这个我们还要再商量一下。”   陶然搓搓手,连连点头:“应该的。不过我说个实在话,这个价钱很实在了。”   玛瑙兽首杯本来就没有那么好找。   林蕊眼睛珠子盯在那画册上,又相中了一个青花瓷。   哎哟,看着就古香古色,肯定是个好东西。   那个大漆盒子也不错,瞧上面雕的小人儿,看得多真啊。   必须得夸一夸,人家的图册做的可真精美。   林蕊抬头问:“陶哥,你这画册,是什么地方给文化商店做的呀?”   得打听清楚本钱,看看能不能找他们家帮明星照艺术摄影工作室,也同样来一套。   最好能出成明星写真集那种风格,里头配点自己写的文字,不知所云也没关系,反正看上去够装逼就成。   陶然顿了一下,摇摇头道:“这我不清楚,回头我给你问一下吧。”   林蕊正准备回归主题,打听那个青花瓷跟漆器的情况呢,她姐就客客气气地送人出门:“谢谢您,明天一早我们一准给您消息,成不?”   陶然点点头,大方地留下了画册:“你们慢慢看。”   他转头正要下楼梯,迎头撞上端着餐盘上楼招呼几个孩子吃夜宵的玲玲姐。   年轻的男子顿时脸涨得通红,脚一崴,直接从楼梯上轱辘往下滚。   无苦在楼下吃的肚子滚圆,抱着小元元上楼,准备哄小姑娘睡觉。   养鱼啊,等一菜缸的酸白菜吃完再说,不然咱们没地方养啊。   这好几百年的大水缸可不一样,集聚的都是灵气,养鱼肯定特别好。   到时候肯定能压二姐一头,气死她!   无苦癫着小元元:“咱明儿还吃酸菜酱骨头好不好?”   小元元点点头,响亮地回答:“好!元元吃两大碗饭。”   无苦高兴坏了,架着小元元玩飞机。   哎呦,酱骨头酸白菜锅子,那是一绝。   二姐说的没错,以后除了麻辣跟三鲜之外可以直接再加一位汤锅底料,就用酱骨头酸白菜打底。   里头下了白菜粉条,那味儿不要太美。   奶奶跟老大爷预定了他家地上剩下的大白菜,每天先送个五十斤过来,酸白菜也照着同样的量给。   他正想扯一嗓子,招呼大军哥,明天记得去肉联厂拿大骨头。   必须得是筒子骨,那样的骨头酱出来味道最美。   迎头滴溜溜就要滚下个人,无苦慌忙将小元元往地上一放,一个飞身上前,硬生生地推住了跟个葫芦似的陶然。   小元元放下捂住嘴巴的小手,高兴地拍着捧场:“哥哥最棒,哥哥好厉害。”   这下子,可怜的文物商店小哥已经恨不得就地挖个地洞钻进去。   好在无苦对着外人时,总还算厚道,笑眯眯地转移话题:“陶哥,你找到东西啦,我看看。”   手中的画册被小和尚拿走后,林鑫又拖着妹妹回房间。   “你给我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林蕊委屈的很:“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啊,无苦想在文物商店里头淘到跟先前那些宝藏类似的东西,所以我才给他帮忙的嘛。”   林鑫冷笑:“真的啊?无苦就是为了收藏?”   林蕊眨巴眼睛,模样无比真诚:“他说买了给小元元看着玩。”   可惜少女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动静来:“这边师傅,您打上火漆后,我明天才好回家给老人看一看。”   穿着蓝布工作服的男人冲小师姐笑:“不好意思啊,白天东西没带齐全,给您耽搁事儿了吧。”   小师姐倒是大方的很:“没事,你弄好就成。”   林鑫从门口收回眼睛,一扭头直接又揪上妹妹的耳朵:“买了给元元养鱼用的?”   乾隆大花瓶给小元元养鱼,那打什么火漆?出什么境啊?   真当她是傻子吗?以为她不知道无苦那个沉香木算盘是怎么卖出的价钱吗?   能耐啊,事隔三日当刮目相看,一个个连倒卖国家文物都能做出来了。   林蕊立刻举手投降,企图撇清自己:“姐,人家是港籍人士,文物商店的东西允许卖给他们的,换外汇。”   然而今晚注定了她是要被拆台到底,无苦直接过来敲门喊:“二姐,借我点钱。”   他相中陶大哥随身带的一个鼻烟壶了,居然是竹制的,元元可喜欢了。   林蕊二话不说,立刻掏出钱去给无苦当押金,明天无苦再拿了外汇去店里头还给陶然。   房门合上,林鑫似笑非笑地看着妹妹:“这么大方?”   林蕊满脸真诚:“哎哟,也不值几个钱的,我这是为了哄小元元开心。”   见她姐又抬起胳膊,少女立刻识相地坦白从宽,“那个三成,我跟无苦三七开。”   林鑫气得直接在房里头打转,手指头伸出来好几回要戳妹妹,这死丫头,到底懂不懂?这是非法买卖文物。   林蕊还委屈呢。   凭什么无苦能买,她不能买,她还不知道上哪说理去呢。   她又不是不给钱,那外汇不也是人民币换来的吗?   “你怎么不说说外汇是从哪儿换来的?”林鑫一个劲儿点妹妹的脑门子,“你这叫从左手到右手,国家的外汇根本没增加。”   林蕊老大的不服气:“外汇在老百姓手上不拿出来,国家不照样用不上,我这起码还想办法将钱搂起来,转到文物商店手上呢。”   “那我可得好好夸夸你啊!”林鑫瞪眼,指着门口外头道,“你能耐得很,那人交给你自己处理吧。”   少女赶紧求饶:“别啊,姐,你不能丢下我不管,你不帮我谁帮我啊?”   “帮不了。”林鑫咬咬牙,掉头要走人,“随便你自己怎么收拾。”   林蕊一把抱住姐姐的腰,脑袋蹭在姐姐后背上撒娇:“姐,你不能抛弃我。”   “少跟我来这一套。”林鑫嘴上说的很,脚步却停了下来,“你说说,你打算怎么收场?”   实在不行,只能她去当这个恶人。   妹妹年纪还小,家里头不会让她做生意的。   背对着姐姐,少女的狗胆大的很:“姐,我觉得这生意其实有做下去的可能。”   林鑫要发火,林蕊赶紧死死抱住姐姐,坚决不让她姐扭过身来。   “姐,你听我说,劳伦斯先生的态度很明确,他希望用技术入股。”   林鑫气得抬脚踩妹妹:“我管你入什么股呢。”   “姐,你再想想,我们现在引进外资的目的是什么?一个是想让人家的钱,另外一个就是希望能够得到人家的技术。”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后者才是重点。   否则为什么国家政策倾斜于外商投资,还给出一大堆优惠政策?   “其实劳伦斯先生跟一般的外商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他没有带着钱过来。但是这也决定了,他必须得拿来真技术。”   一般的外商真的会愿意将自己的技术转让给中国吗?   才不会呢。   多少合资企业的目的在于借由中方厂商既有的销售渠道来倾销自己的产品。   几十年后,那些国有老品牌早就被挤得根本见不到产品了。   “咱们不要他的钱,咱们要的就是它的技术来生产产品。”林蕊一本正经,“你看现在大家都有追求美的需求,老三样早就过时了,打造契合都市女性需求的彩妆品牌,大有必要。”   林鑫快被妹妹勒得喘不过气来,反手就拍了下小丫头的脑袋:“你说的轻巧,他不拿钱谁拿钱?”   林蕊勒着她姐的手愈发紧了,小心翼翼地冒出个音:“我。”   “你挣了几个钱?烧的你啊?”林鑫被妹妹嘞的没办法,然而她两只手还是能动的,直接绕过去狠狠拍了下妹.妹的屁股。   哪儿来的钱?妹妹那点儿钱她心里头有数的很。   最大头的就是文物商店补给他们的钱,跟无苦一分,两人各拿了100来万。   看着数目是不少了,绝大部分人可能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个钱。   可引进一条化妆品生产线,可不是买一台棉线,要花多少钱啊。   那位劳伦斯先生拿出来的计划书,要价就是500万,简直认为钱是大风刮来的。   “我看你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林鑫一下下拍着,手腕子差点扭断。   林蕊疼得嗯嗯叫,委屈得不行:“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这预算咱们还可以再砍一砍嘛。”   再说了,500万也不是一把头掏出来。   其中包含的厂房建设等等,完全可以有办法用其他方式来解决。   “那我问你第一笔资金从哪儿来?”林鑫气得连揍她都顾不上,狠狠地甩下手。   “那个我现在可以拿出200万。”林蕊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声音活像蚊子哼。   林鑫下意识地皱眉头:“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那个乾隆大花瓶不还没卖吗?   林鑫突然间脑子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国庆节前,苏木的那位小师姐曾经回过一趟香港,昨天才返回江州城的。   好啊,那一堆碗啊盘子啊,她还以为无苦是拿去新盖好的房子用了。   合着已经漂洋过海,易了主。   三七开,光妹妹就拿了一百万,那这些东西总共卖出了小四百万啊。   林鑫下意识地按住了太阳穴,感觉眩晕。   林蕊还觉得他们亏大发了,因为等着用钱,所以这些小物件没有细心的卖。   “不然光那个宣德年间的盘子,就能卖好几十万。更别说那个乾隆年间的碗了。”   拍卖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小师姐是将东西脱手给门中一位专门操持这种买卖的人,拿到手的自然是小头。   林蕊哼哼唧唧:“姐,钱的问题你暂时不用愁,后面我肯定能给填补上。”   林鑫神思恍惚,半晌才反应过来:“我愁你钱的问题干什么?问题的关键是你到底还要不要上学?”   亏她想得起来,一个高一的学生居然要开化妆品厂。   好好地研究她的那个什么鱼菜共生系统不行吗?   林蕊又耍无赖,拼命蹭她姐的后背:“姐,你当然得烦神了,因为这个厂子以后只能你来管啊。”   当姐姐的人差点没当场晕过去,半晌,林鑫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你说什么鬼话?我不上学啊,我就是不上学,也不可能去开什么厂啊。”   她是学医的,将来出去开诊所什么的,倒是有可能。   林蕊总算松开了她姐,跳到姐姐对面,双眼亮晶晶:“就是因为你学医啊,姐。”   药妆听着多高大上啊,用制药的态度去制作护肤品化妆品,才是专业精神嘛。   况且各大医院药房都有自己的美容神方,护肤品效果杠杠的。   到时候他们的美妆品牌是从医学院实验室研发出来的,给人的感觉是什么样?   林鑫像是听天方夜谭一般,连连摆手:“不行,你说什么胡话?”   她怎么能做生意呢?   她根本就不会做生意。   林蕊不假思索:“姐,你别妄自菲薄。搞得好像我不知道你倒卖邮票一样。”   林鑫直接被妹妹给噎到了,又不好否认,只能捏捏鼻子假装没听见。   她还是摇头,态度相当坚决:“不行,这事儿真的不行。”   林蕊敦敦善诱:“姐,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就不行呢?”   林鑫瞪眼:“我从来没有做过生意。”   “嗐,凡事都有第一次呗。”林蕊不以为意,“咱爸以前还从来没管过钱呢,现在不也把红星厂弄的挺好。”   林鑫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摇头:“这么多钱,你当是闹着好玩啊。万一亏了怎么办?”   林蕊阔气似大佬,不以为意地挥挥手:“那就当是交学费了呗。”   谁天生会做生意,没在赛场上输过的运动员不是真运动员,没在商场上栽过跟头的生意人,也做不了大生意。   人都是在摸爬滚打中成长前进的。   林鑫还是反对:“不行,我得上学。你当大学很轻松啊?”   自己的厂子自己不盯着,风险实在太高了,什么时候被人摆了一道都不清楚。   当姐姐的人盖棺定论:“好了,这件事情不用再说,咱们赶紧下去跟人家讲清楚,别耽误人家时间了。”   林蕊苦着脸,一个劲儿嘀咕:“姐,事业才是女人安身立命的基石。”   林鑫不为所动:“我认为从医也是事业的一种。”   少女垮下脸,臊眉耷眼地跟在姐姐身后,出房门时直挠墙。   人力资源啊,现在最缺的就是人力资源,明明有现成的金钱与技术。   姐妹俩行到二楼时,迎头碰上林建明带着个金发碧眼的白种男人上楼。   林蕊看到对方络腮胡子时,总觉得有点眼熟。   林建明热情洋溢地邀请他:“别日涅夫同志,欢迎您故地重游。”   林蕊恍然大悟,难怪这么眼熟,原来是那位预测了苏联即将解体的翻译大佬啊。   嘿,他也带团来中国了?   这旅游路线拉得可真够长啊。   别日涅夫朝林建明点点头:“谢谢您的邀请,我才能够出来走走。”   “您客气了,您可是我的师父。”林建明笑着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别日涅夫往包间里头走。   林蕊惊讶地捂住嘴巴,哎呦,原来翻译大叔跟他爸还有这层关系?   难不成别日涅夫就是江州钢铁厂当年那个苏联专家?   哎呀,这是大表哥开始行动,安排苏联专家往中国来交流啦?   林鑫在边上看着妹妹的样子,眼皮直跳。   她说小元元捂着嘴巴,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习惯是跟谁学的呢?   原来师傅在这儿! 第254章 少年你可以   林蕊兴冲冲地凑上去, 贴着墙角, 准备倾听林建明同志与别日涅夫同志久别重逢之后的深度交谈。   她耳朵一竖起来, 就目瞪口呆了。   这可怕的世界,究竟还给不给人活命的机会?   林鑫伸手揪妹妹的耳朵,低声呵斥:“非礼勿听, 懂不懂?什么破毛病!”   少女悲愤不已,抱着她姐姐假哭:“姐, 太欺负人了, 我爸居然跟那个苏联人讲俄语。”   明明别日列夫是翻译, 一口中文说得贼溜。   至于防偷听防到这份上吗?   还有郑大夫不是说过了嘛,林建明同志的俄语早就还给了老师, 为什么那叽里呱啦一大串说得溜的很?   林鑫冷笑,语气中丝毫掩饰不住的骄傲:“你以为咱爸是你,看到书就头痛?咱爸是活到老学到老,朝闻道夕死足矣。”   既然要跟苏联专家交流, 林建明同志从夏天开始就翻出早已搁下的俄语书,开始埋头苦学。   日常交流也许问题不太顺畅,但是进行专业方面的交流,他基本上已经没有障碍。   林蕊眼睛珠子都快瞪出眼眶外,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舌头:“我爸哪有时间学习啊?”   她爸明明忙得脚不沾地, 连跟家里头人打声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林鑫点着妹妹的脑袋, “上下班路上的时间可以背单词吗?坐在公交车上面几个短语都不是问题吧?”   “晃荡的车厢看书,对眼睛不好。”林蕊振振有词, “咱爸这个年纪还是有可能会近视眼的。”   林鑫拽着妹妹的小辫子,恨恨地在她背上拍了一把:“你把见缝插针用来玩的时间替换一下,保准有空学习。”   林蕊赶紧将话题转移到千里迢迢来到江州的苏联客人身上。   好征兆啊,别日列夫同志的到来。   我国重工业基础薄弱,要是多一些这样的苏联专家过来,那对我国经济发展大有裨益。   “重点是产业结构。”林蕊一本正经,“咱们的产业结构夯实了,咱们才不怕。”   别看日本现在经济发展得那么好,真正坑死他们的不是广场协定,而是后来或者是现在已经开始的技术空心化。   上辈子林主席他们单位的信息部的大佬曾经跟他们几个孩子强调信息化产业的重要性。   美国人在克林顿执政时期启动了国家信息高速公路计划,依靠互联网和计算机产业迅速拉动经济增长。   与此同时,日本在做什么?   日本企业厌倦了辛苦的技术研发工作,将注意力转向来钱更快的股票和地皮,没有真正国力做支撑,最终结果是股市大跌,房价一落千丈。   虚与实之间的力量对比就是这么的强烈,林蕊觉得这有点像武侠小说里头说的正派跟邪派武功。   邪派功夫常常一日千里,进展迅速,但同时极易走火入魔,最终甚至毁灭自己。   而正派功夫进展虽慢,获益也不容易一眼看出来,却是稳扎稳打,最终能够健康发展。   少女兴致勃勃:“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林鑫微笑:“我也这么觉得。所以赶紧拒绝劳伦斯先生,后面给我好好学习去。”   哎哟,姐,这正在谈国家发展的大问题,你怎么能光局限在个人身上呢。   林蕊见姐姐姐瞪眼,赶紧识相地往楼下跑。   劳伦斯先生一见姐妹花下来,立刻站起身,冲他们点头示意。   林鑫微微颔首回礼:“劳伦斯先生,抱歉,我想事情可能并不会沿着你想象的方向发展。”   金发碧眼的男人连忙摆手:“不不不,我愿意接受你们的建议,等待专家组对我的项目进行评估,通过之后你们再注入资金。好的,生产部分我来负责,8%的股份,OK,我可以接受。”   林鑫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什么管理生产?什么8%?   苏木微笑着冲劳伦斯先生点点头:“那么我等待您将更详尽的报告交上来,希望我们今后有机会合作愉快。”   劳伦斯先生朝姐妹俩打了声招呼,转身离开。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店门口时,苏木才言简意赅:“我跟他谈过了,投资这个项目,我们需要进一步进行论证。其中需要有皮肤学专家参与。如果专家组的意见是可行的,我们再投资。”   劳伦斯先生以技术入股,占8%的股份,负责工厂的生产管理工作。   他们这边会派另外一位负责人,主要进行市场推广销售工作。   林鑫听得目瞪口呆,看着苏木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跟蕊蕊就上楼说几句话的功夫,这小子居然已经将事情敲定的。   两百万从他嘴里头说出来,怎么跟两百块一样轻松?   她说蕊蕊怎么越来越胆大妄为了呢?合着这位不是拉着的人,而是往前推呀!   林蕊先是激动地抱着苏木的胳膊又蹦又跳,哎哟,她家苏木真是越来越能干了,实在是姐姐的贴心小棉袄。   旋即少女又开始犯愁:“谁去管呢?咱们都没空啊。”   21世纪最缺的是什么人才?现在还没到21世纪呢,照样缺人才。   苏木理所当然地看着林鑫:“大姐不可以管吗?”   林鑫额头上青筋直跳:“我要上学。”   这两个孩子不好好上课,天天在想什么呀?真想拽着他俩去跪搓衣板。   苏木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勉为其难道:“真正不行,就让我爸挂个名字吧。咱们再从外头招聘人员。”   林鑫忍不住,双管齐下,一人拍了一脑袋:“招聘?你俩不上学了?”   “这个可以找姑爹帮忙。”苏木原本想说的是小师姐,但是当着蕊蕊的面,她觉得还是不要轻易引起蕊蕊不快比较好。   没想到林蕊倒是想得很开:“找你小师姐吧。我看她摄影工作室招来的人就挺不错的。”   小师姐虽然从小在香港长大,但她身上更多的是江湖做派。   这种奇特的中西结合,反而让她在目前格局下的江州混得如鱼得水。   “咱们也给小师姐8%的股份,具体的事情就由她来操持。”林蕊想了想,痛下狠心,“无苦,想办法让你不哭也加入进来吧。”   说起来可笑,无苦这个掌门有名无实,却有一种神奇的定海神针能力。   有无苦在里头掺和一脚,小师姐另起炉灶的心思应该会降低很多。   林蕊龇牙。   算了,但这个乾隆大宝瓶卖出去,她拿出一半的分红投入到化妆品厂中去,白送股份给无苦。   少女一言难尽地回过头,看着号称早吃饱了的无苦又下楼拿临睡前的小吃。   这小和尚到底哪儿有神力了?   无苦端着一大碗酸白菜汤涮肉片跟菌菇,相当警觉:“二姐,我是不会分给你吃的。”   王奶奶怕这两孩子再打一架就睡觉太晚了,赶紧招呼林蕊:“快吃快吃,锅里头还有。”   这个汤锅底不错,她今晚本来还没打算开始卖,有老客要求尝尝。   于是她就将三白菜当成涮菜加进了三鲜锅底中,居然颇受好评。   王奶奶琢磨着:“你说咱们是不是也得挖个地窖贮存白菜呀?”   这酸菜也得一边一边吃,不然时间久了的话也会烂的。   林蕊笑眯眯的:“咱们可以工业化生产啊。”   像酸菜鱼调料,大家都是从市场上买了现成的回去,然后直接下锅烧。   林蕊灵机一动,对呀,泡椒凤爪都搞起来了,为什么不能袋装化酸菜啊?   这可也是一片广袤的市场。   酸白菜好啊,酸白菜烧酸菜鱼,那个汤色更好看。   苏木伸手拉住她,沉下脸。   林蕊赶紧讨好地笑:“我就是说说而已,真的。”   袋装化的方便菜调料,什么酸汤肥牛,什么大盘鸡,什么番茄牛骨头汤火锅底料,从来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见苏木面色没有缓和下来的趋势,林蕊赶紧转移话题,故意揶揄埋头苦吃的无苦:“哎,你这个大缸准备怎么搬上三楼啊?”   无苦头也不抬:“谁说我要搬上去的,我就放在下面。”   到时候靠着窗台放着缸里头养鱼,外面种花种菜。   林蕊嗤笑:“那等着下雨看你怎么办。”   小和尚莫名其妙:“你看过下雨鱼跟菜会被毒死啊。”   林蕊一愣,突然间反应过来,对呀,她思维陷入误区了。   鱼菜共生结合温室大棚技术,主要目的是提高产量以及减少外来环境对系统的影响。   在干旱少雨的地区,大棚还有一项重要的意义在于减少水分蒸发。   可是学校的池塘不存在这些问题啊。   少女高兴地拍着小和尚的脑袋:“好,姐姐奖励你,给你小钱钱花。”   无苦吓得从板凳上直接跌下来,惊恐地看着他师兄。   完了,小师嫂这回疯的肯定不轻,居然都要给他钱花了。   那比她从身上割下块肉还恐怖啊!   林蕊往楼上跑的时候,还不忘给小和尚加活儿:“你多做几个这样的,规模小点儿,到时候二楼也放着。”   鱼菜共生的雅趣,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更适合富有小资情调的二楼食客。   林蕊第二天考历史的时候,简直是下笔如千里。   可惜考完了试,她也没狗胆提前交卷,生怕往外头去的时候,小心撞上班主任,再被逮个正着。   短期之内姑娘她决定低调做人,否则别说高调做事了,低调事情也做不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铃声响,她第一个冲上讲台交试卷,拎着笔袋直接跑到老师办公室。   少女抓着正在看书的生物老师,噼里啪啦开始讲述自己的规划。   “老师,你说的两个问题,我都有初步解决方案了。”   第一条,盖大棚的费用暂时可以省却,直接使用露天模式。   “雨水对于系统中的鱼跟菜而言都不是威胁因素,最重要的是要控制好雨水的量。”   这点可以用排水系统来解决。   “当池塘满溢时,可以抽出一部分水,防止水产品外逃。当池中水不够时,那就要增加储藏的雨水进行补充。”   林蕊将自己画的草图推到崔老师面前,“在鱼菜共生系统之间,我们还要增加一个最重要的装置,就是过滤系统。”   崔老师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林蕊咽了口唾沫,将自己的笔记本翻到下一张:“我查了资料,对于植物虫害最理想的防治方式是生物防治,就是七星瓢虫爱吃蚜虫,青蛙爱吃害虫那种。”   旁边办公桌上的老师听了她的话,扑哧笑出声来。   见林蕊疑惑地抬头看过去,老师赶紧摆摆手,示意道:“你说你的。”   林蕊点点头:“这个可能存在一定的弊端,操作方面难度系数也比较高,暂时列入可选范围之内。   另一种方式就是利用像小苏打水,大蒜汁,辣椒溶液,大葱生姜花椒水之类的天然刺激性驱赶害虫。还有一种是取材方便,价格低廉,江州很常见的柳树叶水。”   池塘边原本就有垂柳,完全没有必要移除。   崔老师点点头,声音不急不慢:“你觉得单依靠这些就能够彻底解决问题了吗?我必须得提醒你,有的时候水产品生病就得用药,植物有病害也必须得用农药。”   而这二者并不兼容,对一种生长有益的东西很可能导致对另一个生物的伤害。   林蕊笑了起来:“其实解决问题也很简单。”   天下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鱼菜共生系统相互有利益的时候,循环使用自然没问题。   但要是彼此之间矛盾无法解决,那么暂时切断二者之间的联系不就可以了吗?   “无论是鱼还是菜,总不可能一直生病,生病总是短期的,在这短时期内我们可以截断二者之间的循环。”   植物可以利用无土栽培技术,通过营养液让它们继续生长。等到虫害消除之后,它们的培养液农药成分已经被清除,就可以进一步进行循环啊。   “我们需要一个三通管。”林蕊在笔记本上画着,“无论菜还是鱼,都需要有两个口。”   当条件相适宜时,二者之间就互通,当植物打了农药后,那里头的培养液就会流向另一个管子,经过重新过滤沉淀处理之后,再流入池塘当中。   当然,如果沉淀处理的成本过于高昂,那么但是也可以考虑,不要直接用于养鱼。   对,如此一来的话,鱼菜共生中蔬菜最大的噱头——绝不用农药的优势就被打破了,但他们现在的主要目的是治理池塘。   即使这些蔬菜不是百分百没有经过农药污染,但起码在绝大部分时候,它们都不用接触农药,农药残留量也会大幅度减少。   “一蹴而就不现实。”林蕊认真道,“一步步改善也好,即使只比前面前进了一小步,那也总比原地踏步甚至倒退来的好。”   崔老师笑了,点点头道:“可以,有设想就先去实践,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说着,她抬起头来,冲自己办公桌对面的人微笑,“狄老师,这事儿可能还要麻烦你,我估计林蕊不会做三通管。”   少女已经顾不上崔老师当场拆她的台。   妈呀,狄老师明明不跟崔老师一个办公室的,她干嘛非要跑到崔老师这边来?   林蕊脊背僵硬,尴尬地转过头去,冲班主任虚虚地笑:“那个麻烦您了,狄老师,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年轻的女班主任沉默地看了她半晌,最终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今天晚自习我会说三通管原理,你好好听就行。” 第255章 大哥多努力   晚自习铃声还没有打响的时候, 物理课代表就将试卷发了下来。   省实验中学一贯讲究效率, 这上午才考完最后一门呢, 到了晚自习全校排名都出来了。   据说为了避免刺激学生们的情绪以及防止被人告到教育局去,学校没有将排名张贴在公告栏上。   然而只要看上座位调整次序,每个人就明白自己究竟考了多少名。   预备铃声一打响, 狄老师就夹着教案走进了教室,所有人都相当识相的拿出了物理月考试卷, 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年轻的班主任放下教案, 目光冷淡地扫视了一圈班上的学生, 微微皱了皱眉头。   有几个人没有调换座位。   她唇角动了动,态度冷淡:“座位换好了?你们都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了?”   郭大炮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进入了戒备状态。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居然一时间闹脾气,想换座位。   按照最新的成绩排名,他应当往前升三个位置,然而少年并不愿意动。   烦不烦啊?好不容易才跟左邻右舍的同学们混熟了, 这一下子又换位置,还要重新开始。   所以当对方过来要跟他换位置时,郭大炮拒绝了。   逞能一时爽,后续火葬场。   从物理试卷拿到手起, 郭大炮同学就陷入忐忑不安中。   他几次想要和对方说, 算了,还是换位子吧。   然而少年人总是要面子的, 哪里好轻易打自己的脸。   现在,讲台上站着狄老师, 头皮顶着她的目光,郭大炮大气不敢喘一声。   年轻的女教师从鼻孔中喷出一口气,声音不急不缓:“这些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如果你们愿意承担选择带来的一切后果,那么我尊重你们。”   郭大炮绷紧的脊背松弛了下来,他感受后背上的涔涔冷汗,心中暗自庆幸,阿弥陀佛,总算是过去了。   哪知还没等少年抬起头来,狄老师就点了他的名:“郭嘉,你坐在后排不是看不清楚黑板上的字吗?”   郭大炮本能地站起来,大声汇报:“报告老师,我视力最近似乎好转了一些。”   狄老师似笑非笑:“是吗?既然如此,那么就烦请你父母不要再拐弯抹角的让我给你换位置了。”   晚自习剩下的时间,可怜的郭大炮同学都处于水深火热中。   好不容易下课铃声响了,他转过脑袋,哭丧着脸看林蕊:“你说这回,我是不是上了狄老师的黑名单?”   苏木冷静又理智地指出事情真相:“你应当也没上过老师的红榜。”   郭大炮悲愤地看着苏木:“你懂个屁呀,不求青眼但求无视。怎么着也比白眼相向好。”   林蕊默不作声,她感觉也很不妙,这堂课就是个下马威。   当着生物老师的面,班主任之所以没有直接拒绝给她讲解三通管,纯粹是出于给同事面子的需求。   自己可不一样,师生之间天然隔着天堑。   人家没有必要给自己面子。   少女龇牙咧嘴,成绩好了不起啊,她姐还是学霸呢。   他们一家可都是学霸。   真正不行的话,等礼拜天的时候,让她姐跟姐夫教她。   她要好好学习,她家小仙女姐姐肯定很高兴。   哎,可惜孙哥去当兵了,不然的话今晚就可以打电话给他。   好像孙科物理很不错啊,高中时还得过奖呢。   苏木在边上默默地看了眼碎碎念的少女,将试卷往她面前推了推:“这道题听懂没有?我再讲一遍吧。”   林蕊朝天花板翻了翻白眼,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放弃出去遛弯儿的决定,再度愤愤地拿出笔。   她一边听讲题,还一边威胁苏木:“我告诉你,万一我眼睛近视了,那肯定都是你的责任。”   少年帮助没听见,接着讲那道关于加速度的题目。   明明考试之前给他复习过这部分,当时她肯定没有认真听。   林蕊着苏木做了个鬼脸,扭过头的时候恰好对放窗户外头狄老师冷淡的目光。   可怜的女高中生心脏病都快吓出来了。   妈呀,大晚上的,搞什么啊?   谁知道第二节 晚自习上课铃声响之后,狄老师又走上了讲台,这一回她手中没有教案,而是在黑板上直接画起图来。   “有人要求我为她讲解一下三通管的原理以及应用。”   狄老师放下粉笔,扫视了一圈台下的学生,“但是我想让她知道,我不是她的私人教师,我从来不给任何学生单独授课。想听课的话,可以跟着全班同学一块儿听。”   教室里头发出一阵哗然声,郭大炮哀嚎着小声嘀咕:“这谁呀?没事儿找事儿。”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自己屁.股底下的椅子震了震,可怜的男生差点儿当场摔到地上。   林蕊绷着脸,直接拔出钢笔,摊开笔记本,眼睛看也不看郭大炮:“爱听不听,不听拉倒。”   可怜的男生连讲台上的狄老师都顾不上害怕,惊恐地转过头来。   完了,林蕊肯定是受刺激过度,这明显的都不正常了。   林蕊抓着钢笔,认认真真地记起了笔记。   狄老师以为她会不好意思,然后拒绝让老师继续授课吗?   真不好意思,她就是脸皮厚。   如果因为一个学生的提问,老师的教学计划就被打乱了,那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她)原本也没有能力胜任教学任务。   既然老师愿意传道授业解惑,那她就好好听着。   林蕊不仅认认真真地听完了一整节课,还直接在草稿纸上画出了共生系统中所用的三通管示意图。   虽然那样子丑的要是不加说明,谁也看不出画的是个三通管。   连着几天,林蕊一下课就跟着老师去办公室免费请教。   那个硝化氨是怎么回事?水要怎么过滤才最经济实惠?还有如何利用大气压来达到水循环的目的?   只要老师敢讲,她就敢听。   下晚自习回家的路上,林蕊也戳着苏木的后背,思考如何增加过滤系统的问题。   “你说咱们要不要给池塘做个清淤处理呀?这么年多年都没挖过了,里头肯定一堆垃圾。”   还有,那些种植的荷花要怎么处理?   对了,池塘里头有没有长藕啊?长的藕到底有没有专门的人来挖?还有藕带。   哎哟,她怎么能忘记藕带这么好吃的东西呢。   前面的少年不得不清了清嗓子提醒她:“虹吸滴漏袋,别忘了你的虹吸滴漏袋还没有做好呢。”   林蕊不得不强行将注意力从泡椒藕带上收回头,末了,她还念念不舍地强调:“泡椒藕带好吃的,真的超好吃。”   无论是当成零嘴,还是加了青红尖椒跟鸡杂鸭杂一块儿炒,都是人间美味呀。   与藕相比又别有一番滋味。   关键藕带价格高啊,是藕的两三倍。   林蕊记得她穿过来之前,夏天藕带的旺市,一斤也要十块钱。   江州养藕带的人很少,她后爸每次炒藕带都是找专门给饭店供货的商户买材料。   少女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这意味着有巨大的市场空缺。”   养藕的人多了,但是种植藕带的人却少,销售途径又更少。   事实上江州人却完全能够接受藕带的味道,上辈子她身边人就没有不爱藕带的。   少女叽叽喳喳,说得眉飞色舞,凉风起兴,我欲成仙。   结果飞驰向前的自行车却突然间停下来了,苏木扭过头,板着脸看她:“看样子,楼顶还是让给无苦吧。省得空着浪费了。”   林蕊立刻要跳脚:“不行,那是我先相中的地方。”   “我看你根本就没打算搞那里。”少年不满地扭过头去,小声嘀咕,“无苦的鱼都已经下缸了。”   最近两家串串香店里最受欢迎的火锅口味居然是酸菜锅底,那么一大缸酸白菜,居然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被消灭光了。   空下的大水缸,纵然有几百年的历史,也不耽误无苦兴致勃勃地往里头加了水,放了鱼苗进去。   用小和尚的话来说,这水缸可是救过好多人的命,自然汇聚了天地之灵气。   用这缸养鱼,当然最好不过。   到时候养出来大鱼,肯定又鲜又美。   林蕊跟在苏木后面进了饭店,闻声毫不客气地讽刺:“当然好啦,可省事,连盐都不用加,养出来的直接是咸鱼。”   也不看这缸腌了多少年的咸菜。   旁边的人立刻哄笑起来,还有人起哄表示:“小佛爷,您养出来的鱼是不是沾上了福气?那我可得先预定了。”   无苦朝林蕊做了个鬼脸,鼻孔翻上天:“养出来的就算是咸鱼也比没有鱼强,反正不给你吃。”   他蹲下身子抱起,趴在鱼缸旁看的小元元,又气呼呼地跟店里的客人们强调,“没你们的份,鱼是养给我们元元吃的。”   小丫头高兴地拍着小胖手,认真地点头,大声说好。   店堂里头哄笑声更加大了,哎呀呀,小佛爷这是要还俗了,都养起了小媳妇。   小和尚脸红红的,极力否认。   胡说八道什么呢?他可是佛门中人。   旁边练习走路的小宝身上晃悠悠地走过来,在小姐姐的脸上吧唧了一口,欢快地咯咯直笑。   小元元也被他逗乐了,两个小孩子手牵手趴在鱼缸旁玩。   纵然小宝生还太矮,看不到鱼缸中的鱼,也不妨碍两个孩子玩得欢天喜地。   店堂里一瞬间陷入沉默,旋即就是哄堂大笑。   哎哟哟,小佛爷的小媳妇怕是娶不成喽,现在就有个小情敌。   无苦悲愤,小宝生就是蔫儿坏,不要脸的小流氓。   男孩子怎么能随便亲女孩子呢。   林蕊没好气地拍了下无苦的脑袋,恶狠狠地威胁:“你给我歇歇吧。还不拿个网罩过来,把水缸给罩住了。”   这么口大缸在这儿,万一有哪个小孩跌下去淹出个好歹来,算谁的责任啊?   立刻有客人竖起大拇指夸奖林蕊:“到底是当姐姐的人,想的就是齐全。”   少女立刻得意起来,嘴里头假谦虚:“哪里哪里。”   她兴冲冲地奔到厨房里头,端着盘子糖芋头,招呼苏木:“哎,你不吃夜宵吗?”   下午最后一堂课,化学老师发挥过度,直接导致大家去食堂的时候,基本上只有洗锅水可以喝。   林蕊都饿了一晚上了。   少年头也不回:“不了,我还有作业要写。”   王奶奶奇怪地看林蕊:“你又怎么欺负人家啦?”   少女委屈死了:“奶奶你偏心,你看我对他多好,我还端芋头给他吃呢。”   王奶奶摇摇头:“我不管,随便你们俩。”   林蕊冲王奶奶吐吐舌头,端着还冒热气的芋头直接往楼上去。   她溜溜达达地跑到苏木房间,将脸凑到趴在书桌上写作业的少年面前:“哎哟,吃点嘛,饿肚子就不长个子的。”   到时候你要是没姐姐高,姐姐是无所谓,可你的面子往哪儿挂?   苏木放下笔,扭过头,认真地看着林蕊:“你是不是在骗我?”   林蕊抓着剥了皮的芋头,愣住了:“我怎么骗你啦?”   “藕带!”少年的眼睛都红了,“反正你答应我的事情,你总能找到新的事情去抵消。”   只看她天天忙来忙去,一个人恨不得掰成几瓣用,说过的话却不算数。   “你自己数数,说要把楼顶拾掇出来,给我看星星看月亮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到今天你又做了什么?”   林蕊看着他委屈控诉的小眼神,一时间良心十分不安。   她还说看星星看月亮啦?哎哟,这个张口就来的甜言蜜语到底是被谁感染的?   正常情况下,她难道不应该说咱们在楼顶上种出一片花果山,到时候想吃啥就种啥。   “反正你就是说话不算数,我已经不想相信你了。”苏木扭回头,抓起笔,继续写他的作业。   橙黄色的灯光在他脸上打出了一道光晕,连脸上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林蕊忍不住发散性思维,那个把人的脸蛋形容成苹果,的确不恰当。   事实上应当是桃.子,因为上面毛茸茸的,还长满了小毛啊。   少年闷头写了一页纸,终于憋不住发问:“你看我干嘛?回你的房间去。”   林蕊张张嘴巴,呆愣愣地冒出一句:“我好想咬一口你的脸。”   白里透红弹性十足,好像汁水丰盈的水蜜.桃哦。   少年的脸一下子红成了大甜桃,他结结巴巴:“你你你,快去写你的作业去。”   于是主动拉上脸试图讲和的少女,就这么被硬生生地赶出了房门。   任凭她趴在门口赌咒发誓,她不打藕带的主意了,里头的人也不肯开门。   林蕊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自觉亏大发了,芋头都丢在他屋里头了。   算了,谁让她是老大呢。   作为一个宽宏大量的老大,林蕊决定原谅性子别扭古怪的小弟。   青春期的孩子嘛,当然要有点小脾气。   她又跑去二楼,从玲玲姐那儿顺了一盘寿司,回到自己屋里头,开始研究那个什么储水袋滴漏系统。   不把这玩意儿折腾出来,苏木的脾气不知道闹到什么时候呢。   看看现在的世界哦,老大不好当,还要哄着小弟。   林蕊一边吹口哨,一边折腾自己手上的输液袋。   这是苏木去厂医务室帮她要回来的。   少女脑洞大开,其实这玩意儿用在龙虾田里头挺简单的。   四周的田埂不是种了豇豆西红柿扁豆还有黄瓜嘛。   外公他们都是利用高矮做不间隔种植的原则,让蔬菜充分利用光能。   搭起的架子,除了能够方便蔬菜攀爬之外,还可以挂上盐水袋。   这样直接将管子插在地里头,那附近一小块区域的植物都解决了灌溉问题。   少女冥思苦想,关键还得让盐水袋里头的水源源不断。   不然就是最大的500毫升,那没多久也就空了。   挂在架子上的水太多的话,架子又会吃不消。   这又绕回了一开始的问题,得利用虹吸原理,将沟里头的水源源不断地抽到袋子里。   林蕊一边画着惨不忍睹地示意图,一边漫不经心的扫过桌面上的信封。   自从打了电话给孙将军之后,她一直没有听到后续回应。   林蕊是个没耐心的人,她第二天就憋不住写了信给孙泽,提到了自己的设想。   哎,也不知道孙哥会不会心有灵犀,想办法帮她推进这件事呢。   很可能这封信到现在还没有到他手里头吧。   现在毕竟不比几十年后,交通设施还很落后啊。   林蕊显然是低估了198.9年中国邮政的能力。   此时此刻,结束了一天训练的孙泽正坐在自己的床边,看家人的来信。   对,就是家人,这么多人里头,除了蕊蕊,就没有其他人给他写一封信!   孙泽咬牙切齿,感觉这些人都很没良心。   亏得还有个小蕊蕊,能够安慰哥哥受伤的心灵。   他美滋滋地看完了信上的每一个字,觉得这丫头实在太能折腾了。   留了个食品厂给她闹腾,她还嫌不够,居然异想天开,在部队里头推广什么鱼菜共生系统。   孙泽连连摇头,天真啊妹妹,事情哪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他正琢磨着要怎么回封信,打消小丫头的念头,班长过来喊他:“孙泽!”   新兵蛋子立刻放下信件,本能地跳起来站直一个敬礼:“到!”   班长表情严肃:“跑步前进,政委找你。”   孙泽赶紧领命,乖乖一路小跑去了政委办公室。   没迈出一个步伐,他心里头就敲一声鼓。   好端端的,政委找他做什么?   难不成是他上次偷偷抽烟被逮到了?   妈呀,这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啊。   他都那么小心,居然还能中招?   孙泽忐忑不安地站在领导办公室门前,小心翼翼地喊了声:“报告!”   他的目光瞥见办公室后头的政委自己就在抽烟,悬着的一颗心立刻放下一半。   应当不是说他抽烟的问题,既然这样他就不怕,入伍之后他可是很小心低调做人的。   政委朝他点了点头,示意身旁另一个军衔应当是中校的人:“周主任,这就是我说的小孙,我们这个团唯一的大学生。”   孙泽赶紧引起胸口双脚依靠,大声汇报自己的新兵身份。   政委招招手:“好了,长话短说,是这样子的。小孙,我看过你的档案,你大学专业是学新闻的,文笔也很不错。原本我们计划是让你以后留着当文书。”   孙泽琢磨着自己要不要表态,他来部队的目的是磨练自己,希望还是能够下基层。   然而领导没有给他发挥的机会,因为政委很快就开始但是。   “但是我们仔细研究了你的材料,发现你高中时期是学理科的,物理竞赛还获过奖。”   孙泽赶紧谦虚:“侥幸而已,谈不上什么成绩。”   政委挥挥手:“不不,你就是专业人才。现在团里头有个重要的任务我交给你。”   他拿了一叠子资料示意孙泽看。   新兵的目光扫过资料上鱼菜共生四个字,下意识的就感觉不妙。   果不其然,政委的下一句话就是安排任务。   “军区里头研究过了,决定找几个地方先做试点。咱们这儿一片戈壁缺水少菜的,被挑中了做试点。要是成效好的话,就再大面积推广。”   政委充满鼓励地看着孙泽,“你是咱们团里头文化程度最高的新兵,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孙泽张张嘴巴,下意识地想要反对,却被军人的天职是服从束缚着,不敢开口。   很快,他就后悔自己刚才不够勇敢。   因为领导接下来的话,让他彻底崩溃当场。   “这个鱼菜共生系统好像要用到很多电。咱们这儿条件有限,专家们的意见是,我们这儿风能跟光能都非常充沛,利用风能和太阳能发电。”   周主任笑容满面,接过了政委的话:“小孙,你是大学生,肯定会利用风能跟太阳能发电的吧?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好好干。”   说着,他还鼓励地拍了拍孙泽的肩膀。   孙泽差点儿当场晕倒,下意识地开口:“我……”   政委奇怪地看着他:“你一个大学生不会不知道风能光能发电吧?”   孙泽悲愤,心中有千军万马在咆哮着奔腾。   领导,你不也知道不能跟光能可以发电吗?   你自个儿倒是发一个给我看看啊! 第256章 治污新妙招(捉虫)   早晨起床的时候, 林蕊就狠狠打了个喷嚏。   一定是姑娘她人见人爱, 花见花开, 不知道是谁又在惦记她了。   少女揉揉鼻子犯愁,人太美了也是负担。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直接推了碗皮蛋瘦肉粥过去:“你多穿点衣服就好。”   分明是着了凉。   王奶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背, 立刻皱眉:“赶紧加件衣服去,爱得俏冻得跳。”   林蕊立刻否认:“我才没少穿衣服呢, 我是昨晚研究输液袋虹吸滴漏器, 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才冻到的。”   王奶奶可心疼坏了,点着她的脑门儿埋怨:“你这丫头, 到点就要上床睡觉的道理,不懂吗?”   林蕊幽幽地叹气:“没办法呀,要不早点儿研究出来,有的人脸子不知道要挂到什么时候呢。”   怎么办呢?古有周幽王千金博褒姒一笑, 烽火戏诸侯。   可怜她孤家寡人,不就只能靠自己硬拼嘛。   苏木的脸腾得一下红了,支支吾吾道:“我又没让你立刻做出来。”   林蕊看着他似笑非笑:“要是我明天拿不出来,咱们楼顶上动不了工, 你又要说我骗你了。”   苏木脸红得厉害, 简直要钻到桌子底下去,舌头也随着米粥被一并吞进了肚子里头。   隔了好半晌, 他才声若蚊呐:“那个,你别老想着袋装酸菜跟藕带的事就好。”   王奶奶眉头一挑, 咽下嘴里头的粥,饶有兴致地追问林蕊:“怎么,蕊蕊你找到有地方卖藕带?”   哎哟,她可有些年头没吃到藕带了。   前些年农村还有人种,现在市面上根本就看不着。   林蕊顿有种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之感,满怀激动地看着王奶奶:“对吧,奶奶,藕带特别好吃。”   “诶,要加醋加辣椒,炒好了可下饭了。”   林蕊眉飞色舞:“泡藕带也好,奶奶,当小菜吃可棒了。”   吃过饭出门上学,苏木跟无苦师兄弟俩都耷拉着脑袋。   早饭的后半程,全桌人就听蕊蕊跟王奶奶讨论如何种植藕带又如何做藕带的事情了。   最要命的是,玲玲姐居然对蕊蕊说的方便菜调料很感兴趣,认为店里头可以摆一些卖。   玲玲姐细声细气:“大家也未必愿意天天出来吃饭,要是方法简单的话,能够在家里头自己做也挺好。”   蕊蕊立刻列了十几种方便菜调料包,刷刷刷写满了一张纸。   苏木听得生无可恋,几次想插嘴进去,都没找到机会。   他觉得王奶奶跟玲玲姐好像都被蕊蕊给带歪了。   尤其是小元元,吃饭的时候,不管蕊蕊说什么,她都不停地鼓掌。   那双眼睛圆溜溜的,瞪得老大,眨都不眨,一直盯着她的蕊蕊姨姨。   无苦则看着跟一碗粥奋战的小宝生,各种龇牙咧嘴。   哼!越是年纪小,越是要好好管教。   元元可是他外甥女儿呢,怎么能乱了辈分?   林蕊吹着口哨,闻声立刻嘲笑:“哎呦,舅舅,你可总算记起自己的身份了。”   差着辈分儿呢。   也不看看那小元元面前,他就是老黄瓜刷漆装嫩。   小和尚不甘示弱,立刻哎了一声,还笑眯眯地转头看林蕊:“哟,大外甥女儿,你可总算懂事了。”   臭小子,居然敢占她便宜!   气得林蕊扬起手要揍他,结果身下的坐骑不听话,居然脚一蹬,两个车轮子,咕噜噜的往前滚。   林蕊毫不犹豫地直接将拳头捶到了苏木背上。   既然兄弟情深,那她就替无苦好好受着吧。   前头的少年今天出奇的沉默,无论林蕊怎么叽叽喳喳,他都不回应。   “干嘛呢?”林蕊一个劲儿戳他后背,十分不满,“我不是都已经在弄滴灌器了嘛。”   干嘛又跟姐姐闹别扭。   哎呦,现在的孩子真是难伺候。   苏木闷闷的:“我看你的精力全放在做生意上头了。”   林蕊笑嘻嘻地捶他的后背:“傻啊你,所有的产品如果不能变成商品的话,再好的东西都推广不起来。”   她轻轻点着少年清瘦的肩胛骨,“你忘了咱们在苏联的见闻了?”   人家的科技不是不发达,可造了一堆东西放在仓库里头生锈,不推广使用,有个屁用啊。   少年被戳的后背一阵酥麻,心里头的委屈与别扭却发酵膨胀的更厉害。   他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只能跟发狠似的强调:“反正你必须得把楼顶的鱼菜共生系统给我做出来。”   每次都给他画大饼,每次都让他望饼兴叹。   林蕊笑嘻嘻地抱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好啦好啦,明天咱们就动手做。”   礼拜天就这么预定上吧。   刚好她想实验一下,她的滴灌器到底好不好用。   无苦那儿倒是有现成的条件呢,可是现在她完全不想搭理小和尚。   到了学校,林蕊第一件事就是去荷塘边上看情况。   不用抽干水,光天热的时候闻着荷塘那味儿,猜也能猜到荷塘已经多日没有清过淤。   这样的条件直接养鱼肯定困难,还不知道里头放了多少脏东西呢。   林蕊觉得很有必要先化验一下池水的成分,否则贸然的不仅菜跟鱼养不活,估计狗尾巴草也能被养死。   结果等到她站在荷塘边上,少女彻底傻眼了。   请问短短一夜功夫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荷塘里头的水被抽得一干二净?   答案终于在出早操的时候被揭晓。   全校三个年级三十七个班级,由班主任带队,直接形成射线状围了池塘一圈。   校长手里头抓着喇叭,站在池边指着下面黑黢黢脏兮兮的塘底:“你们现在看到的就是这一年多的成果。”   林蕊个子小,站在队伍的前列,一眼瞧见池塘的丰富多彩的内容,他立刻在心中暗念一声罪过。   她不应当肖想里头的藕带。   池底委实丰富多彩。   除了大片黑黢黢的淤泥外,还有无数的塑料瓶,玻璃瓶,更多的是塑料袋。林蕊还在淤泥中看见了泡沫饭盒。   她突然间有了个清晰的认识,原来现在白色污染就已经挺严重的了。   “我应当恭喜你们吗?战果显著。”   校长的声音经过喇叭扩散,显得有些变形,直戳向每个人的心底。   他提高了音量,“请注意我用的词,同学们,老师们,所有实验中学人们,这里头的每一件垃圾都与你们脱不了干系。也许你们自己没有扔,可是当你们周围的人乱扔垃圾时,你们是否制止了他们?”   学生们偷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悄悄低下了脑袋。   老师们个个目不斜视,只是看向前方,坚决不与校长对上视线。   “每年八月荷花开败之后,池塘清淤是我们实验中学传统。这么做的目的是尽可能不要打扰到大家工作与学习。”   校长转过脑袋,正对着池塘,“可是我想也许我们的考虑是错误的。”   因为大家都看不到池底究竟变成了什么样,所以在扔出垃圾的时候就毫无心理负担。   “今年夏天,我们就没有清淤。等到现在就是为了让大家好好看一看,你们抱怨学校池塘臭,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原本应当荷香阵阵的池塘,竟然发出如此难闻的气味?”   “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垃圾应当扔进垃圾桶,不能随手乱丢。我不希望你们已经上到高中或者已经走上社会工作多年,居然连这最基本的道理都忘得一干二净。”   全校师生都低下了头,个个都在忍受食堂散发出来的腐臭味。   “好了,解散。”校长皱着眉头转过身,“这将会是你们在校期间学校的最后一次给河塘清淤。今后如果你们不爱护环境,那么就是再臭,你们也得忍着。”   众人如蒙大赦,赶紧离开池边。   走到靠近教学楼的位置,各班的队伍开始只折起弯儿来。   郭大炮冲林蕊挤眉弄眼:“对我来说没影响,反正我又不去荷塘月色花前月下。”   他话音刚落,旁边响起了一个声音:“你就是林蕊?”   “是啊。”郭大炮随口应道,下意识地转过头,吓得差点当场跌倒。   妈呀,校长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深入群众内部,潜伏到他们身边了?   刚才他说的话,是不是被校长全都听到了?   叫点了名的林蕊也相当紧张。   作为资深学渣,她很有被师长cue到,绝对没多少好事的觉悟。   女高中生僵硬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作答:“我是。”   校长看上去倒是没有刚才的严厉,反而颇为慈眉善目:“我听你们崔老师说,你申请了课题项目,来治理池塘的污染问题。我在这儿先预祝你成功,希望你能够替学校省下以后的清淤费用。”   林蕊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要不是苏木下意识地在后面拽了下她的衣角,她又要开始牛逼上天了。   少女咽了咽唾沫,勉强绷住笑脸:“我们会加油的。”   神差鬼使间,她指了指苏木跟郭大炮,“这是我们团队成员,我们会一起努力的。崔老师、狄老师还有邱老师,一直在为我们做技术指导。”   校长点了点头:“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待到大boss背影消失,郭大炮差点儿当场给林蕊跪下:“头儿,大恩不言谢,来日必相报。”   林蕊冷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要让校长忘记你刚才的大放厥词,唯一的方法就是必须得做出成绩来。”   等什么来日啊?择日不如撞日。   行动吧,少年。   去给姐调查清楚,池塘的主要来污染来源究竟是什么。   她原本以为学校的池塘是多年无人打理,才沦落到如此地步。   现在看来,绝非如此。   光池底的那些塑料瓶、玻璃瓶、塑料袋之类的,还不足以让水体恶化到这地步。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污水排放,导致了水体富营养化,甚至连荷花都无法吸收,才出现如此恶臭。   郭大炮颇为逗趣,立刻双脚一并,学着香港录像带上警察的做派敬了个礼:“Yes, Madam。”   但凡嚣张过头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尤其是在学校这种必须得低调做人的地方。   高中男生一回头,对上狄老师饱含深意的目光,差点儿又当场给吓软了。   目睹班主任离去的背影,感觉自己被暂且收押的郭大炮觉得还不如被当场斩立决呢。   他哭丧着脸问林蕊:“头儿,你好歹也支个招啊。”   狄老师早就看他不顺眼,这回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当老大的人莫名其妙:“你做出成绩来了不就好了。别忘了,狄老师也是我们的指导老师。”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绝对的朋友。   能够将二者联系在一起的,只有利益。   晚自习下课,坐在苏木的自行车后座上,林蕊眉飞色舞地又开始胡说八道。   苏木不理会她嘴上跑马,舌尖载船,只说重点问题:“你打算如何处理食堂的污水?”   跟他们想的一样,食堂的主要污染来源是生活污水。   其中学校食堂是绝对的排放大头。   那些富含植物纤维油脂与蛋白质的洗碗水淘米洗菜水以及清洁卫生废水,最终的去处都是池塘。   听了苏木的话,林蕊立刻咬牙切齿:“校长就是个老狐狸。”   杀了她她都不信,校长不知道池塘真正的污染源在哪儿。   只是学校内部关系也是错综复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估计校长不好直接拿食堂开刀,所以只能敲山震虎,玩早上的那一套。   刚好又有她这么个傻孩子,开开心心地自己积极主动撞了上去,校长能不高兴吗?   苏木安慰她:“你也不要有太有压力。我估计校长也没有指望你。”   最多就是拿她这虎皮做大旗,敲打敲打别人而已 。   林蕊不满地捶着他的后背:“干嘛,看不起姐姐?”   既然都已经立下军令状管这件事情呢,她还非要做成了这件事。   “现在关键是两步,一个是掐断污染来源。另外一个还是死水的净化处理问题。”   纵使没有食堂污水,就池塘本身也很容易富营养化引起腐臭。   苏木好奇地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处理食堂问题?”   这事儿要简单的话,校长也不会拖到现在。   林蕊老实地摇摇头:“我暂时还没有想好。”   其余的垃圾好处理,什么剩饭剩菜之类的,本身就有养猪场会直接拖走用于养殖。   就是不行,还有她万能的蚯蚓呢。   但是污水到底是怎么处置的,她准备礼拜天去钢铁厂食堂取取经。   论起规模来,钢铁厂食堂可比学校大多了。   少女欢快地吹着口哨,半点儿都不知道忧愁。   等解决了食堂污水排放问题,她才能够真正去做她的鱼菜共生系统啊。   苏木停下车,扭过头狐疑地看着她:“我怎么总觉得你还挺兴奋的。”   林蕊冲他做了个鬼脸,趁机在他脸上摸了一把。   哎哟,这个手感,不枉费姐姐金屋藏娇啊。   她笑嘻嘻道:“伟大的毛.主席教导我们,与人斗,其乐无穷。”   趁着少年面红耳赤呆若木鸡的时候,占完便宜就跑的人欢天喜地地奔进了店里头,满怀期待地冲王奶奶喊:“奶奶,今晚吃什么呀?”   贾校长从二楼探出脑袋来,笑容满面地看着林蕊:“哟,我们蕊蕊这是饿了?”   林蕊笑眯眯地跟他问好,一点儿不害臊:“当然,我要长个子的。”   贾校长哈哈大笑,连连点头:“不错,很有道理。”   林建明从厨房里头出来,自己手上端着餐盘,哭笑不得地看着小女儿:“你什么时候都有道理。赶紧吃完早点洗洗睡。”   说着他又朝贾校长点点头,往楼上去了。   林蕊痛痛快快地干完了一大碗酸汤猪肚面,顺带着帮楼上要串串香的客人端着盆子上去。   经过包厢门口时,她听到了贾校长的声音:“老林,这个你真得帮帮忙。全国人民迎接亚运会,咱们江州总不能落后。”   少女摇摇头,直接将串串香送到了点餐客人桌上。   贾校长专门会找免费劳动力,这是又想抓她爸当壮丁了。   现在的人啊,尤其是领导干部到底怎么回事?那么多编内人员不用,老想着从外头免费抓人干活。   还专门抓像林建明同志这样日理万机的大忙人。   她折回楼梯口,准备上三楼的时候,不小心又听了一耳朵贾校长的声音:“种树绿化没问题,原本我们就准备了这笔预算。”   现在问题最严重的是白色污染。   以前只听说欧美日本这种发达国家才存在泡沫饭盒以及一次性塑料袋之类的白色污染。   往前倒推十年,谁家有个塑料袋都是洗了再用,重复利用好长时间。   那时候有外国朋友到国内来,见到他妻子刚塑料袋清洗过之后,重新晾晒折叠好,还竖起大拇指夸奖他们环保意识强烈。   事实上是那时候物资匮乏,大家都不舍得而已。   就这年把的功夫,经济发展了,人民物质生活水平蒸蒸日上,白色污染问题也随之愈演愈烈。   “我们现在很头疼这个问题。你说工业污水吧,我们起码可以找到责任对象。”   但是占据了生活垃圾大头的一次性塑料制品,回收利用是不成问题,关键是四处分散塑料袋泡沫饭盒,实在不好办。   大风一起,那四处飞的,简直看得人心里头就犯愁。   江州算是铁路枢纽,铁路线两旁情况更糟糕,现在人们在车上吃完了用完了随手就往窗外扔垃圾,简直不堪入目。   “那是因为火车上都没发垃圾袋。”林蕊愣是没憋住,忍不住在外头插起嘴来。   别总是将责任都推到国民素质上去,怎么不想想自己的管理不到位呢?   你不给人家发纸质的垃圾袋,乘客在火车上呆这么久,总会产生生活垃圾的,自然就随手丢外头了。   别说不要随手乱丢垃圾是最基本的知识。   列车员是怎么打扫卫生的?不照样直接将车上的垃圾往铁轨两旁丢。   作为管理人员都这么做,那你凭什么要求旅客给你保持整洁如新?   穿越过来后,坐火车出行的经历她只有两回,哪一趟都谈不上多美好。   贾校长笑了起来,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开口招呼林蕊进屋:“你说的挺有道理,的确是应当从源头解决问题。”   由火车工作人员统一进行收集处理,那效率肯定要比单个治理旅客来的强。   火车是个相对密封的环境,列车员管理起来难度系数相对较低。   可要是转化到江州城里头,他们应当怎么办?   现在这个趋势很不妙,他很担心假如不遏制住,今后会一发不可收拾。   林蕊心道,30年后,这问题还没解决呢。   说话间的功夫,服务员已经打包好寿司递到贾校长手上。   贾校长感慨了一声:“还是你们这儿好啊,用的是可降解的纸饭盒跟纸袋子。要是大家都这么来就好了。”   林蕊摊摊手,在心中摇头,这不现实。   纵使是30年后,一次性塑料用品照样大行其道,比起纸杯和纸碗,明显是塑料制品成本更低。   在金钱面前谈环保,简直羸弱又苍白。   不要谈什么长期影响,资本的逐利性决定了它的短视性。资本必须得在最短的时间内,尽快实现利益的最大化与成本的最低化。   去年底纸杯纸碗推出来的时候,林蕊也天真地以为它们能够完全代替以塑料制品。   后来事情的发展,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美妙。   使用泡沫饭盒的人依然很多。   尤其是下半年工厂陆续恢复生产之后,简直是一夜之间泡沫饭盒就成了夜市的主导。   林蕊对这种事情也很不高兴。   因为它直接导致了夜市上产生的生活垃圾成分复杂,影响蚯蚓口粮质量。   贾校长叹气:“这个问题不解决的话,我们就是种再多的树也没用啊。”   塑料埋在土壤里头长期不腐烂,植物还怎么生活?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突然间计上心头。   她笑嘻嘻地看着贾校长:“您确定现在咱们能够回收利用塑料制品?”   “这个在技术上不是什么难题。”贾校长摆摆手,“江州垃圾回收利用厂已经在做这个事了。问题是街上这么多垃圾,要怎么集中起来?”   说起来羞愧,纵然目前江州地面上有回收垃圾和不可回收垃圾分标垃圾桶,但目前江州或者说国内垃圾回收基本依靠的是拾荒者。   这些人分拣垃圾中能够卖废品的部分,来赚钱生活,顺带着起了垃圾分类的作用。   可是能够当成废品买卖的垃圾,毕竟只是少部分。   像泡沫饭盒塑料袋这些,纵然政府给出补贴用以回收,那也是杯水车薪,效果不明显。   何况政府的经费也是有限的。   林蕊摇摇头,两只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其实不用你们额外再掏钱,现成的就好。”   政府不是有预算支出植树造林美化环境吗?   将这件事情与塑料垃圾结合起来处理。   亲亲,线下版本的蚂蚁森林可以考虑一下哦。   你捡垃圾我种树,江州美景要留住。 第257章 种树要科学(捉虫)   少女笑容可掬地给贾校长出主意:“号召全市人民动起来随手捡拾身边的白色污染垃圾, 然后以居委会街道为单位, 由分管片区的环卫工人统一汇总到垃圾处理厂。”   充分发挥朝阳区群众的实力啊, 居委会大妈能量惊人。   他们热情洋溢,对生活与社会充满了爱。   每个人上交的塑料垃圾都要做登记记录,当汇集到一定的数量之后, 政府绿化部门就会种下一棵你自己名字命名的小树。   倘若个人没有办法达到那么高的数量,那么一个家庭, 一个班级, 一个学校, 甚至一个社区,都可以作为小集体去认领自己的小树。   什么亲情树爱情树友情树, 总有一款是您的选择。   真正孤家寡人或者是进城务工劳动者,没有固定单位的人,没关系,他们也可以组织单位汇集成大家庭, 共同种下小树。   什么老乡帮同龄人同行人,筛选出共同条件增强他们的认同感。   真正什么都扯不到一块儿的,那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同种一棵树, 都是有缘人。   亲亲, 我们这儿有一款貌似符合你的需求,要不要试一试?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试了不吃亏,试了不后悔。   到时候小树上挂个名牌, 多刻下几个名字就是了。   种好了树,欢迎大家都过来看看哦。   说不定还能趁机多结识新朋友呢。   林蕊笑得见牙不见眼:“群众力量无穷大,美好江州靠大家。只要人人伸出手,清洁美丽放心走。”   其实基本上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周围环境变美变好。   但要是操作流程太复杂的话,人们就会有畏难情绪。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出面组织引导,让大家做繁琐却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去完成复杂但可操控的部分,众人就会愿意举手之劳。   支付.宝的蚂蚁森林是怎么弄起来的?不就是靠着大家积攒的绿色能量嘛。   她上辈子还跟宿舍的单身妹子们共种了一棵树,作为单身狗对撒狗粮虐狗人士的抗议。   虽然现在还没有线上支付,但是在线下也可以好好动员大家嘛。   林蕊笑眯眯的:“贾校长,你可得动作快点哦。最好从夜市开始,那儿泡沫饭盒数量大,争取在11月就种出第一批树。”   自古茶楼酒肆饭馆都是消息流通最迅速的地方。   从夜市入手,有人起标杆榜样作用,自然能够吸引更多的人跟进。   进入十一月,江州气温会下降,这样塑料垃圾的异味影响会降低很多,正是回收垃圾的好时节。   等到明年开春,应该能攒下不少小树苗了吧。   要是政府预算不够也没关系,只要提供栽种的地方就行。   植树造林可以有志愿者,至于树苗。   林蕊冲父亲眨眨眼睛:“企业家要时刻具备社会责任感,其发挥正面作用。我们红星厂认领100棵树苗吧。”   林建明原本正喝着茶,姿态悠然地作壁上观,谁知道他闺女坑起自家人来一贯快准狠,居然把他也给惦记上了。   林蕊语气自豪:“这片林子就叫红星林。”   少女一个劲儿冲老父亲眨眼睛,林厂长,我看好你哦。   如此得天独厚的广告渠道免费宣传方式,您老人家肯定不会视而不见的,对不对?   林建明真怕自家闺女眼珠子会脱出眶。   他只能无奈地点点头,向贾校长作出承诺:“可以,如果政府有这个规划的话,我们红星厂认领100棵树苗,后面我们还会视自己能力继续追加捐赠。”   林蕊高兴地拍着手,竖起大拇指大声夸奖父亲:“爸,您的思想觉悟杠杠的,绝对是这个。”   少女转过头,兴冲冲地跟贾校长打起包票来:“我一定会帮您积极推销的,到时候树苗来源肯定不愁。”   食品厂、服装厂、饺子厂、化妆品厂、摄影工作室、饭店、自行车厂、造纸厂,are you ready?宝贝们,动起来!   领导,您就负责规划好地方吧。   哎呀呀,江州的荒山野林可千万要够用啊。   电视台得有民生新闻,别说那些虚的啦,都说这种跟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情吧。   植树造林活动可以拍下来,在电视上投放啊。   还可以采取抽奖的方式,抽取幸运参与者,亲临现场与市领导共同种下小树。   如此这般,您还愁这件事情没有影响力吗?   等到荒山野岭被改建好了,成长为周末踏青旅游好去处,广大人民群众都往那儿走走,不就又是新的经济增长点吗?   死水是没有未来的,必须得流动起来。   林蕊得意洋洋地跟贾校长打了声招呼,溜溜哒哒往三楼跑。   她目光扫过二楼餐桌旁,无苦搞的小型鱼菜共生系统已经上了桌。   一个个只盒子大小,简单的很。   盒子中,小鱼苗正悠悠哉哉地摇头晃尾,还吐起了泡泡,旁边的绿叶植物生机盎然。   因为有服务员定期管理,即使系统不成熟也问题不大。   等以后做的多了,自然就摸索出经验来。   啊,这是多么美好的夜晚,这是多么美好的开端。   少女看到往楼上走的苏木,立刻激动地猴到人家背上,臭屁轰天地炫耀:“姐姐是不是很厉害?”   真是忍不住要好好表扬自己一下呢,如此聪明美丽又能干。   苏木默不作声,直接背着她往上走。   少女惊讶不已,可以啊,小子,现在力气明显见长。   苏木故作冷静,语气中却是掩饰不住的小骄傲:“我长了三厘米。”   王奶奶都说他要窜个子了。   林蕊笑得厉害:“那你千万得多吃点啊,好好锻炼。”   错过了这机会,短脚的悲伤,姐姐是不会同情你的。   苏木立刻作势不背她了。省得她把他给压矮了。   林蕊拍他的肩膀嗷嗷叫着抗议,怎么可能会压矮了,姐姐明明身轻如燕。   年轻人,做事要善始善终,岂可半途而废?   少年鼻孔里头出气,不接她的话茬,只说前头的事:“你建议贾校长从夜市搞起,真的不是为了让夜市更具知名度,好卖出更多的小吃车?”   林蕊朝天花板翻翻白眼,语重心长地教育年轻人:“你必须得让人家有利益可图。这样才能激发参与者的积极性。”   无利不起早啊!   别扯高大上,咱们脚踏实地想问题做事情。   少年摇摇头,决定还是不跟蕊蕊掰扯关于挣钱的问题。   他拿出作业本,示意少女:“今天先把作业写完。”   否则明天楼顶上的鱼菜共生系统,绝对不可能搞起来的。   林蕊朝苏木做了个鬼脸,思绪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根本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   “我跟你说啊,咱们可以种上果树以及经济型树种。这样一来的话,种下去的树不仅能够发挥美化作用,还能够产生经济效益。”   如此这般,维护这片树林的经费来源就有着落了。   人家小树树争气的很呢,才不要你们嫌弃人家费钱,人家自己挣钱养活自己。   种什么树好呢?   林蕊支起下巴开始冥思苦想。   不能太娇嫩,最好吃苦耐劳好养活。   猜也猜得到,需要绿化的地方肯定是荒山野岭,土壤条件欠佳。   否则勤劳善良的中国人,早就种菜种花了。   不耐操持的树木是没有办法在上头养活的。   哎呀呀,这种专业问题必须得找林业专家好好了解一下情况。   对了,那个自己捐赠的果树,到时候结出果子来,可不可以开展亲子游采摘果实活动?   就是大家进去采果子,然后统一价格买走的那种。   到时候的定价是不是应当也便宜些呢?   可这么一来,会不会影响江州水果市场的价格稳定?   少女兴冲冲地扭过头,直直对上苏木的扑克脸。   脑洞大开的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得不清清嗓子,嘿嘿干笑,企图让对方相信:“其实我就是为了咱们的虹吸滴灌系统考虑。”   她大眼睛拼命地眨巴,相当无耻地开始摇头晃脑,企图让自己看上去更可爱一些。   要是她的芳龄再减小的10来岁,跟小元元差不多年纪,这副模样大概可以称之为活泼可爱。   可惜放在女高中生身上,只能说明多动症。   少女捋起袖子想揍人,麻蛋,歧视老年少女啊。   苏木冷哼,皮笑肉不笑:“噢,为了滴灌系统啊。”   编啊,看你怎么往底下编。   林蕊眼睛珠子咕噜直转,绞尽脑汁企图为自己开脱,也是瞎猫逮到死耗子,居然真让她灵机一动,想到了个主意。   “虹吸滴灌器可以在植树造林中得到充分的利用。”   想想也知道,需要绿化的地方肯定比较偏僻。   树木种植下去了,必须得有专人管理,总不能让人家自生自灭吧。   日常的浇水施肥就是个大问题。   人力成本难道不需要钱吗?   种树可以依靠志愿者的短期行动,日常管理总不能指望人家长期轮换班吧。   怎么办?利用虹吸滴灌的原理呀。   输液袋子走起来,装满了水,然后水肥一滴滴的针对着树根来。利用调速控制器,就能够安排好时间。   如此这般,还能够节省大量的水资源。   苏木冷静又理智:“袋子里头的水从何而来?”   荒山上基本上没有多少水源,即使有,普遍也距离树林较远。   估计人家提一桶水来回的时间都要比给树输一袋子水来的时间长。   搞这个系统是给人家减轻负担,还是生怕人家事情不够多?   林蕊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拼命寻找答案。   它需要一个容积比较大的储水器。   得安排个大水箱,这样护林员的任务才能减轻。   树木之间原本就有间隔空隙,不用担心水箱没有地方存放。   但是这个大水箱到底谁来做呢?哎哟,又是一笔支出。   铁质的容易上锈,木头的会腐烂,看来还是塑料制品。   可这么一来又回到原处,产生新的污染。   哦,不对,塑料的回收利用,塑料制品自然有自己存在的意义。   林蕊高兴地跳起来,勾着苏木的脖子,兴奋得说话都哆嗦了:“水箱就是塑料桶啊,用回收的塑料袋跟泡沫饭盒重新制作出来的塑料桶。”   如此一来,还有更多的教育意义。它站在树旁,时刻提醒着人们回收塑料垃圾的重要性。   少女兴奋地连比带划:“每棵树边上都安排这么一个塑料桶,里头注满了水,平常下雨天还可以做积水作用。”   桶里头的水按照一定的速度滴到树根底下。   江州原本就属于降雨比较充沛的地区,只要充分利用好了储水器,单纯依靠雨水,基本上就能够解决树木的浇灌问题。   苏木被她勒得差点喘不过气来,直接一屁.股摔倒在床上。   兴奋过度的少女依然无知无觉,继续趴在人家身上,又拍又笑:“水里头可以搞养殖啊。”   既然樱桃园里头都能够种蔬菜,葡萄园里还能养青蛙,那他们的树林自然能够发挥其他积极效应。   “种茶叶怎么样?”林蕊兴奋的眼睛闪闪发光,“其实那么一大桶水,也应当考虑养鱼嘛。”   这完全可以是另一种形式的鱼菜共生系统。   到时候挣出来的小钱钱,不要太美妙哦。   谁说环保没有经济效应?经济效应绝对大大滴。   “哎,你说话呀。”林蕊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不满地拍着少年。   老大如此聪明睿智,小弟难道不应该鼓掌叫好吗?   自己平常实在太纵容他了,以至于这个小弟很不像话。   苏木面红耳赤,伸手推她:“你,你下去,我都要被你压死了。”   少女不满地龇牙咧嘴,威胁地晃了晃拳头。   真是柔弱的美少年啊,就姐姐这么身轻如燕的小美人都能把你给压死了?   林蕊唉声叹气,现在的孩子哦,身体素质果然不行。   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房间门从外头推开了,林鑫看着船上堆叠在一起的两人,立刻变了脸色:“你俩在干嘛?”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躺到床上去了! 第258章 周末也学习(捉虫)   林鑫柳眉倒竖, 朱唇微启, 正要厉声呵斥妹妹。   结果手忙脚乱从床上爬起来的林蕊, 第一件事就是欢快得跟只二哈似的扑向她姐的怀中,满脸骄傲:“姐,我实在太厉害了。”   她笔走龙蛇, 画示意图给姐姐看。   林鑫皱着眉头仔细瞅了半天,总算勉强辨认出妹妹画的一棵树跟一只水桶, 中间还连着根细细的线, 据说是管子。   当姐姐的人尚未搞清楚究竟怎么回事时, 林蕊已经在边上手舞足蹈的替自己吹起了彩虹屁:“看,三合一, 简直就是完美。”   苏木也从床上爬起来,在边上摇摇头:“不行,你还是没有解决水如何从低位到高位的问题。”   “为什么要从低处到高处?”林蕊奇怪地看着他,“树又不是长在天上, 树根在树底下呀。”   少年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呆呆地“啊”了一声。   哎哟,那小模样配着他头上翘起来的呆毛,真是萌的不要不要的。   少女毫不犹豫地伸出禄山爪, 上去摸了一把, 心痛不已地直摇头。   哎呦,这孩子肯定是因为窜个子, 营养都用去长身体了,脑部养分供应不足, 都傻了。   林鑫已经不知道是该先一巴掌将她的爪子拍到边上,还是先开口骂她口没遮拦了。   “开水桶啊,设计一个开水桶结构就行了。”林蕊完全没有察觉到姐姐的不快,只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下雨的时候,拧好开关,水桶就是个储水器。”   平常的日子里头自然拧开水龙头,里头的水通过输液器滴落到树根。   “挥发,尽可能减少水分的挥发。”林蕊胸有成竹,“只要解决好这个问题,那么树木的浇灌不算难题。”   减少水分蒸发的最好方式,当然是给桶盖上盖子。   但如此一来,里头就变成了完全的死水,很容易腐臭。   “所以我们可以在桶里头养鱼养睡莲。”   林蕊脑洞大开,草木欣荣,树林里头最容易招来虫子,鱼可以拿小虫当美食。   他们可以在水桶边做个诱虫的装置。   “要是还不够的话,水桶中还可以养浮萍,鱼吃浮萍的。”林蕊手上笔不停,“如此一来,水面有了植物的遮挡,水分就不容易挥发的那么厉害。”   让大树跟水桶中的鱼形成完全的鱼菜共生系统是不太现实的,不过鱼产生的粪便,倒是可以给树木当肥料。   同样的,水肥也是通过滴灌系统,流入树根。   林鑫听到现在,才开口插了句嘴:“你的管子有多粗?鱼粪随着水流淌的话,会不会堵塞滴漏系统?”   话一出口,她觉得自己被妹妹带偏了,原本她是要问这两人为什么会在床上的事情。   可惜她妹妹没有给她再将思绪往回引的机会。   林蕊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始挠头。   这是个问题,即使增加了过滤装置,也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除非对鱼粪进行进一步处理,使得肥料以更微小的分子形式,随着水流淌出去。   林蕊下意识地又想吃手手,怎么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呢?   鱼的排泄物到底要怎样处理才合适呢?   林蕊的眼睛珠子骨碌碌乱转,目光落到了旁边的《农业养殖》杂志上,她突然间回过神来:“蚯蚓,对了,是蚯蚓。”   以后树木成林了,还会有大量的落叶,这可以成为蚯蚓的食物。   蚯蚓的存在不可或缺,它可以帮助贫瘠的山林肥沃土壤。   蚯蚓可以在鱼菜共生系统中充当能量转换者的角色,甚至蚯蚓本身也可以成为鱼饲料中的一部分。   “太复杂了。”苏木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林蕊无限制的发散性思维,“你这个系统当中参与者越多,管好他们的风险就越高。”   按照他的设想,可以直接给鱼投喂饵料。   这个比较简单,只要他们桶边设置一个自动喂鱼器就行。   “而且我认为储水桶必须得有一个水位上限。否则如果碰上暴雨,水位暴涨的话,鱼跟里头的植物都会被冲击走。”   苏木拿过林蕊手中的笔,在水桶上4/5的位置画了一道线,“这里一圈应当是密集的孔状出水口。”   林鑫只是愣了会儿神的功夫,就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丧失了插嘴的机会。   两个小家伙头靠头,认认真真地研究起他们那个树林自动浇灌装置。   搞得好像自己再扒着他们为什么一块儿躺在床上的问题不放,就显得龌龊又低级。   林鑫觉得自己要疯了,总不能用赤子之心再去形容两个已经15岁的少男少女吧。   她一言难尽地坐在边上,眼睁睁地看着他俩细化草图结构,一点一点地进行标注,中间还夹杂着翻书看杂志找资料以及争辩。   当姐姐的人最后只得起身,去外头给他们俩端吃的。   但凡动脑子的时候,妹妹就特别容易觉得饿。   一直到夜里十二点钟,林鑫三催四喊,林蕊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笔。   她还是不想放弃利用鱼粪养蚯蚓的主意。   最好的办法是将过滤网设置在出水口上方,这样鱼的排泄物就不至于堵塞出水口。   但是过滤下来的植物产业以及鱼的排泄物要怎样进行巧妙的处理呢?   蚯蚓淹在水里头肯定会死掉的啊。   林鑫拉着妹妹去洗澡的时候,少女还在冥思苦想这个对她来说过于复杂的问题。   难道她要寻求另外一种生物去代替蚯蚓的作用?   大自然是如何自净池底淤泥的?   哦,它没自净,而是直接以沧海桑田展现岁月的变迁。   说起来他们生活的这块平原还是大江长期冲积形成的呢。   林鑫在边上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好不容易开了口:“你跟苏木怎么回事啊?”   林蕊也没心思听,只嗯嗯地驴头不对马嘴胡乱应对:“苏木吃过夜宵了呀,我可没有抢他的。”   从她躺上床开始,少女就迫不及待地希望第二天早晨太阳的升起。   这样她就能去学校请教崔老师了啊。   要么想办法让蚯蚓在改造环境生存下来,要么就直接抛弃这位兄弟,寻求新的合作伙伴。   林蕊打了个呵欠,习惯性地往她姐怀里头钻时,总算良心发现:“姐,你怎么啦?跟我姐夫吵架了?”   感觉今晚怪怪的。   林鑫顿时什么话都不想说,拍了下她的屁.股:“睡你的觉吧。”   林蕊跟小猪似的哼唧了两声,埋头呼呼大睡。   林鑫看着欢快打着小呼噜的妹妹,顿时无语,忍不住又拍了下她的屁.股。   臭丫头,什么事儿都有别人替她烦心。   第二天早上,林鑫去楼顶上背完单词回来,发现房间居然空了。   她再下楼,妹妹居然坐在饭桌前,已经开始吃早饭。   小丫头抬头看见打完一趟拳下来的苏木,还不满地催促:“你动作快点儿,年纪轻轻的,怎么老是睡懒觉?”   无苦今天要带小元元去植物园玩,一大早就被小丫头推醒了,此刻正呵欠连天。   闻声他立刻嘲笑林蕊:“二姐,你说反了吧?明明天天睡懒觉的人是你。”   林蕊威胁地冲他晃晃拳头,见小元元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她假模假样地收回手,笑嘻嘻地勾引小姑娘:“元元,姨姨给你建楼顶花园好不好?可以看星星的那种。”   小姑娘立刻惊讶地捂住嘴巴,圆眼睛瞪得更大了,奶声奶气:“元元最喜欢姨姨啦。”   看得林鑫一阵头痛,这活脱脱又是一个小套娃版本的蕊蕊。   无苦气得不行,跳着脚强调:“山庄,我的山庄要起地基了。元元,到时候我们在山上看星星,靠得更近。”   林蕊故意逗小丫头:“山上很远的,元元,我们就在家看星星。”   苏木洗了手,过来吃饭,颇为疑惑:“你怎么起床这么早?”   林蕊立刻瞪眼:“像我这样的好学生,什么时候上学迟到过?”   苏木往她碗里头夹了个白菜蒸饺,言简意赅地指出事实:“今天礼拜天。”   风风火火吃饭的人呆愣当场,这岂不是意味着崔老师不上班?   那不行,今天她要是找不到答案的话,她肯定会难受死。   “走,我们去崔老师家里头找她。”少女吃完饭一抹嘴,下定决心。   店门口走进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笑呵呵地同王奶奶打了声招呼,又转头看苏木:“小老板,东西运来了,您说怎么搁置?”   林蕊跳到店门口,看着那一卡车的东西,惊讶得直眨眼睛。   哎哟,动作够迅速的呀。   “反正你是不会管的。”少年意兴阑珊,“随便你吧,楼顶我也不管了。”   一而再再而三,每次都是戏弄他。   林蕊赶紧抱着他的胳膊撒娇:“没有的事情,我不是在忙这个事情吗?今天今天就让他们从后面起楼梯上楼顶啊。”   这空中花园建好了,肯定得让人参观。   总不能叫人从店里头的楼梯进入他们的生活区上去吧。   苏木一僵,委屈得不行:“你说给我看星星看月亮的。”   加个小元元,他勉强也就认了。   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企图让自己的目光看上去真诚一些:“这个,其实是试验品。”   等它建好了之后,他们试运行一段时间,才好在她给他盖的屋顶上做出一座更精美的空中花园啊。   苏木闹起了别扭:“那行,你今天就盯着他们干活。”   林蕊龇牙咧嘴:“他们起楼梯我又看不出什么花来。”   “可以一边起楼梯一边拾掇上面。”苏木不满道,“你答应我,今天一定会陪我一块儿待在楼顶上的。”   林蕊眼睛珠子滴溜溜乱转,看到窗户玻璃的时候,她才灵机一动:“那个,得钢化玻璃大棚建好了,我们才好动啊。”   她抓着少年的胳膊摇来晃去,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似的大把往外头扔:“你看我没有忘记给你看星星看月亮啊,我用的是最贵的钢化玻璃,这样里头外头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她调动了身上的每一个糖分细胞,眼睛笑成月牙儿,“我说了,我会把最好的都给你。”   少年仍然板着脸,但好歹肯上桌吃饭了。   林蕊挂在他胳膊上,眉毛眼睛齐齐飞上天。   哎,现在当个老大真不容易,还得时时刻刻哄着小弟。   林鑫看得眼皮子直跳,终于当姐姐的人还是忍无可忍,将妹妹拽到角落里头去教训。   “你多大的人了?还以为是小元元?”姐姐额头上青筋直跳,“不说男女7岁不同席男女授受不亲,那男女有别的道理你总该懂吧?”   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一天到晚跟苏木拉拉扯扯的,简直跟长在人家身上一样。   林蕊委屈得很:“姐,我什么都没干,不是你让我跟苏木好好学习的吗?”   好像她很愿意天天被苏木逼着看书学习一样。   完全是因为生活多艰难,人生不容易。   林鑫瞪眼:“你少跟我打马虎眼,保持正常的交往距离。别这么大的人了,他一点样子都没有。”   林蕊冲姐姐做了个鬼脸,嘟着嘴巴,悻悻不乐:“好啦,我知道了。”   等吃过饭,两人骑车去学校的时候,林蕊端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真是端坐,脊背挺得直直的,活像尊菩萨塑像。   林鑫出门坐公交车,准备去医院给何教授打工。   见了妹妹的怪样子,她立刻皱眉:“干嘛呢?坐好了,摔不死你。”   林蕊委屈地看着姐姐:“不是你让我跟苏木保持距离的吗?”   林鑫被她气了个倒仰,伸出手就敲妹妹的脑袋。   死丫头还来劲了。   林蕊一个劲儿大呼小叫,委屈得要死:“姐,你不讲理,东也不是,西也不是。”   “你给我坐好了,再怪样子我叫你好看。”林鑫狠狠在她背上拍了两巴掌,语带威胁,“你要是再作妖,以后都给我坐公交车。”   少女这才冲姐姐做了个鬼脸,推着苏木,示意他赶紧出发。   车子拐过街角,前面蹬着车的少年才试探着小心问:“那个,大姐跟你说什么啦?”   少女正吹着口哨,看天边的一行大雁往南飞呢,闻声漫不经心:“我姐说你很不老实,要我小心点你。”   苏木胆子大的很:“难道不应该是反过来吗?”   “呵!”林蕊瞪眼,伸手就要咯吱他,“现在长个子了,胆儿也养肥了?”   简直不得了咯!   苏木赶紧求饶:“别闹,我骑着车呢。”   回头出车祸,磕着碰着哪儿了,怎么办?   少女这才龇牙咧嘴的收回手,顺势搭在他的腰上,继续吹口哨哼歌。   秋天的早晨阳光灿烂,风却清凉,少年的腰上却像着了一团火,烧得他口干舌燥,晕晕乎乎。   幸而礼拜天的早晨,路上行人与车辆都不多,居然叫他全须全尾地骑到了学校里。   崔老师家就住在学校后面的教师宿舍。   林蕊走进楼里头,只觉楼道黑不隆冬,两边堆放着的全是煤球。   她已经有好一阵没有回过筒子楼,只觉得这样的环境简直恍若隔世。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往楼里头走着。   林蕊悄悄跟苏木咬耳朵:“我觉得老李去咱们钢铁厂中学是个正确的选择。”   起码眼下老李住的地方,可比这栋宿舍强多了。   苏木还没有回答,旁边的公用水房里头就走出个端着脸盆的人。   楼道间光线实在太过于昏暗,林蕊差点撞上人家时,才辨认出对方的脸,顿时尴尬不已。   少女虚虚地笑着:“狄老师,早上好。”   狄老师看了她一眼,微微点点头,算是回应,端着盆走了。   她的身后追出个戴眼镜的男人,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掩饰不住焦灼:“狄青,你不能这样自私。你不想办法出去挣钱的话,难不成全都指望我?”   “好了,该说的话我已经说过了,我没兴趣出去上你们的那个什么辅导班。”狄老师头也不回,“话不投机半句多,您请回吧。”   男人还想再说什么,旁边屋子里头已经有人打着呵欠端着脸盆出来。   见到他,历史老师眉开眼笑:“哟,这是来给我们小狄送早饭。这种态度要好好保持下去啊。”   男人尴尬地笑了笑,赶紧追上狄老师,往前走。   年轻的女教师似乎不愿意让对方跟着自己,然而身边有同事看着,她也只能将人带进屋。   林蕊在边上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天地良心啊,她真心不愿意看到班主任跟男朋友闹别扭的场景。   显然这位准师公也是位人民教师,属于比较有经济头脑的那一种类型,在外头办着辅导班或者参与辅导班。   他想拉自己的女友一块儿过去,毕竟省实验中学是块招牌,物理又是补习的热门科目,还是很有市场的。   然而,狄老师不愿意。   少女将脑袋埋在苏木的身后,不想少年还故意刺激她:“让你老实在家里头看施工,你非不听。”   林蕊气愤地捶他,恶狠狠地威胁道:“你给我闭嘴。”   楼梯口走上一个人,崔老师领着新打的两瓶水,奇怪的看站在过道中的学生:“你俩干嘛?找谁呢?”   林蕊还在一个劲儿踩苏木的脚,闻声赶紧收回腿,冲崔老师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老师,我们有问题想要请教你。”   她话音刚落下,就听见旁边的门被重重打开了,发出好大的一声响。   狄老师气得满脸通红,大踏步往前走,嘴里头喊着:“好,你不走我走!”   说着她怒气冲冲地往楼梯口方向去,中途差点被门口堆放的煤球绊倒了。   林蕊眼明手快,赶紧扶起自己的班主任。   光与影的微妙变化中,她看到狄老师脸上亮晶晶的。   身后传来男人的怒吼:“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为了让我们今后的生活更好些。你愿意一辈子这样下去,那你就继续待下去吧!”   他撂下狠话,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楼梯口,与狄老师擦肩而过的时候,头也没回。   林蕊下意识的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在狄老师的脸上。   那年轻光洁的面庞亮晶晶闪烁着的,是从她眼中涌现出来的泪珠儿。 第259章 抓主要矛盾(捉虫)   林蕊手足无措, 呆愣当场。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劝狄老师不要哭了, 还是应当假装因为光线昏暗, 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少女本就不擅长应对情侣吵架闹分手,又何况当事人是自己的班主任。   就她来看,其实狄老师的男友也不能说有什么原则上的大错误。   既然要男女平等, 那么双方齐心协力为小家庭挣钱,不算是什么过错吧?   至于课外去上补习班, 这多少年都是灰色地带。   虽然上面三令五申强调不允许, 但林蕊觉得只要老师正常工作时间不藏私, 没有刻意将内容留到课外补习班去上,那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说白了, 教师也是份工作。谈待遇的时候,抓着人家拼命强调奉献,那不就是耍流氓嘛。   人家利用课余时间兼职,只要没有耽误主业,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虽然常常有人本末倒置,直接搞混了自己的身份。   可是眼下这状况,你要让林蕊说狄老师不对,女高中生也开不了这个口。   一个人兢兢业业, 将自己奉献于事业当中, 不管她的教学方式是否有待商榷,起码这种精神应当值得肯定。   说这样的人错了, 那什么才是对呢?   少女下意识地要挠头。   哎,归根结底都是没钱闹的。   这世间99%以上的矛盾都是金钱矛盾。   只有生活富裕了, 谈理想才能够底气十足。   否则总要免不了向生活低头。   少女在心中唉声叹气,身体却一动不动,整个人似乎要站到沧海桑田。   崔老师手中拎着两瓶水,同样沉默着没有做声。   整个楼道像是被谁按住了暂停键,所有人都陷入了123木头人的状态。   好在狄老师的动作要比他们想象中更快。   年轻的女教师直接一抹眼泪,扭头又折回屋子中去。   林蕊肯定自己听到了崔老师如释重负的喘气声。   看样子大家都怕面对这样的场面。   苏木赶紧伸出手去,要接过崔老师拎着的热水瓶。   崔老师摇摇头,示意林蕊掏她的口袋:“帮我拿钥匙开下门吧。”   门一开,林蕊走进屋才发现,崔老师的宿舍居然比钢铁厂筒子楼还简陋。   整间宿舍,加在一起大约只有六七个平方,连隔条帘子做成内外间也办不到。   一张床占据了屋子大半的位置,床上摆着个小桌,上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摞书。   林蕊真担心那孱弱的小方桌无法承受如此沉重的分量。   桌子中央放着笔记本,摊开了,冒出一行行清秀的钢笔字,笔就搁在旁边。   主人显然是忙到一半,撂下了笔,出去打开水。   崔老师放下手中的水瓶,转过头,开门见山:“什么问题?”   林蕊原本还想寒暄两句,比方说问问崔老师的孩子跟爱人,听到老师直奔主题,她赶紧收敛心神。   “是这样的。”林蕊拍了下苏木,“我们要建一个小型的鱼菜共生系统。”   少年赶紧从书包里头拿出昨天他们画的图纸:“我们想在这个系统里头引进蚯蚓帮忙处理鱼的粪便。”   崔老师拿过图纸扫了两眼,微微蹙眉:“为什么要这样?”   林蕊噼里啪啦地解释完情况,语气急迫:“我想蚯蚓是最好的清道夫,只是蚯蚓在水里头会被淹死。”   崔老师点点头:“的确,蚯蚓是依靠皮肤进行气体交换的,水中氧气含量少,它无法存活。”   林蕊难掩失望,心存侥幸:“那有没有能在水里头生存的蚯蚓呢?”   崔老师微笑:“你说的应该是水蚯蚓,不过它一般生存在浅水区流域。”   就林蕊说的那个大型储水桶,其实并不合适。   林蕊愁眉苦脸道:“我考虑过将鱼的粪便积累到一定的程度,然后再一个个进行清理。”   可如果这样的话,就有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工作量太大了。   如果清理不及时,单纯依靠储水桶里头的鱼菜共生系统而不勤换水的话,抽水桶也很快就会变成死水。   说话间的功夫,崔老师的爱人拎着菜篮子回家了。   林蕊瞥了眼菜篮,里头一块豆腐,几片绿叶菜,什么鱼肉都没有,当真是一清二白。   她刚奇怪他们为什么不干脆在学校食堂吃饭?又蓦地反应过来,每位老师的餐票也都是有数的。   少女迷迷糊糊地想着,感觉省实验高中的教职工待遇,可能的确还不如钢铁厂中学。   崔老师跟爱人打了声招呼,抓起放在桌上的资料,朝两位学生点点头:“走吧,我带你们去请教专家。”   专家住在医院里,是崔老师的大学老师。   白发苍苍的老人刚动了大手术没几天,身上还带着引流管。   他听了昔日学生的学生的问题,点了点头,居然屈尊纡贵地仔细看那张示意图。   林蕊都有点儿羞愧,感觉自己不应当这个时候就急吼吼的打扰人家休养。   老教授倒是豁达的很,闲在病房里头,他反而浑身不自在。   老人仔细看完了那几张草图,没有评价林蕊的方案,也没有讲述水蚯蚓的生活习性,只问两位高中生:“你们安排这么个大水箱,根本目的是什么?”   “浇灌树木。”   老人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就是想养鱼呢。”   林蕊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少女期期艾艾:“这么个大水箱放在那儿闲着也是闲着,搞点养殖不好吗?”   老教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继续提问:“你们知道树木究竟什么时候需要浇水吗?”   林蕊下意识地开始抠衣角,她老老实实地摇头:“不知道。”   她晓得蔬菜是要经常浇水的,可是按照老人的口气,似乎树木不应当这样。   “树苗栽下去之后,的确需要经常浇水,但是存活以后,就没有这个必要了。”老人似乎觉得很有趣,笑了起来,“不然森林的护林员怎么办?光是浇水,他们就得累死了吧。”   林蕊张张嘴巴,小心翼翼道:“果树也不用浇水吗?”   “其实按照江州的气候,降水量本身就是比较充沛的,就是要浇水,也集中在三个阶段。”   第一个是他先前说过的果树成活前。   第二个是开花坐果期间。   第三个就是果实成长膨大的时候。   “水太多,对果树来讲也不是好事,反而容易烂根。果园里头都设排水沟,就是这么个用意。”   林蕊难掩失望之情:“也就是说,我这个水桶其实基本上没用了?”   “也不能说没用。”老教授慢条斯理的,“起码在这三个阶段以及树木需要施肥的时候,还是能够派上用场的。”   他抬起头来看崔老师,不甚满意地摇摇头,“急于求成不是好现象,做事情一定要先抓住主要矛盾。”   崔老师微笑着承认错误:“是我想问题太局限,没考虑清楚。”   林蕊还是舍不得放弃,委屈兮兮的:“那这些树不是太孤单了吗?”   老教授直接笑出了声:“你看什么地方的树林里头就只有树木,而没有花草,没有鸟,没有虫,没有其他小动物?”   要论起共生,大自然是最好的共生环境。   生物都是很聪明的,他们会用自己认为最合适的方式组合在一起生活。   万一真生态失衡了,那才是人类需要参与进去的时候。   林蕊沮丧得无以复加,相当不死心:“山上就不能养鱼吗?”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有了,总该有点儿水里头游的吧。   这一回教授真是放声大笑了,因为笑得太厉害,他甚至还牵动了肚子上的刀口,顿时疼得额头直冒冷汗。   护士过来查房,见状连忙劝他:“您老笑的时候,好歹顾着点手术切口呀。”   老教授相当能挨疼,已经缓过去了,摆摆手道:“没事,多笑笑,肠子才能恢复的快呢。”   护士摇摇头,放弃跟教授讲道理,直接跟他交代:“你这袋子里头引流液已经不少了,我给你放出来。”   教授笑呵呵的:“那就麻烦你了,护士同志。”   护士操作的时候也没影响他接着说话,“其实也是可以养鱼的,我问你,在山坡上种树的目的是什么?”   但凡被提问,学渣林蕊总会无比紧张,她小心翼翼地作答:“退耕还林,涵养水土。”   教授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其实他们经常忽略了一件事,涵养水土最好的方式是在山顶、山腰以及山脚分别修筑蓄水沟。这样将雨水截下来,让它们渗透到土里头,不至于急吼吼地带着土壤往下冲。”   老教授还没有来得及继续叙述这是水沟的修筑要领,林蕊先兴奋得叫出了声。   少女双眼闪闪发亮:“可以挖个坑,将蓄水桶放进去呀。”   她记得乡下茅坑就是这样,一个大缸埋在地下,里头蓄积了人的排泄物。   反正必须得有个大蓄水桶。她的塑料桶怎么可以没有姓名?   教授愣了下,旋即摇摇头:“蓄水坑有个重要的作用是涵养周围的植物,你看农村水坑旁边是不是植物都特别多?长得也很茂盛?”   塑料桶不行,塑料桶是密封的,水都不出来,植物还怎么生长?   而没有这些植被作为天然保护层,水土流失的问题就无法得到解决。   “可以在塑料桶上戳很多小孔啊。”林云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样一来,水就可以与周围土壤直接接触,也可以让草木生长茂盛。”   教授哑然失笑,觉得这孩子对塑料桶执着的有趣。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人们切实地认识到,塑料制品真的很难降解。”林蕊一本正经,“其实在绝大部分时候,我们都可以用无纺布袋、纸制品以及碗碟什么的代替一次性塑料用品。”   最重要的是桶里头能够养鱼啊。   不用担心里头的水全跑光了,反正涵养周围的植被,只需要在桶壁靠上的位置戳满小孔就可以。   下面那么宽广的区域,鱼儿还是可以水中游。   养不养的活,总要养了才知道啊。   崔老师含蓄地告诉自己的大学恩师:“她申请研究了一个鱼菜共生系统治理学校池塘。”   老教授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对林蕊指出问题:“这个桶埋在地底下,危险系数很高,因为人很容易失足堕下去。”   林蕊不假思索:“那就不埋买进去好了,留下一定的高度露出地表。”   教授忍不住又笑:“你是坑比平地都高,那水还怎么流进去呀?。”   林蕊愣住了,下意识地想挠头。   确实,这么一来的话,的确没办法起堤坝的作用。   教授没有帮她解答难题,温和地劝告她:“还是先想想,你的主要任务是什么,这样才好安排。”   说话的时候,教授的研究生回来了。   他跟护士道了谢,然后清洗干净苹果,将苹果连皮放在热水里头泡着。   这样温过的苹果再刮泥就没那么冷,吃了不容易拉肚子。   林蕊灵机一动,眼睛快活地盯着水缸子里头的苹果,声音掩饰不住的兴奋:“可以挖一个大坑作为蓄水沟,然后将铁桶放在沟里头。”   如此一来涵养水土的任务,由沟去完成。   塑料桶可以起类似堤坝的作用。   等到杂草长满坑底,周围全都是葱葱郁郁一片时,水土流失的问题,自然就得到了解决。   塑料桶中的鱼菜共生系统,则可以继续生长下去。   甚至塑料桶可以形成新的鱼菜共生系统。   教授哈哈大笑,身体动了一下:“你还真是执着。”   护士不得不开口提醒:“教授,您配合一下成不?”   林蕊目光扫过负压引流管,突然间灵机一动。   她知道要怎样从低处将水抽到高处了,持续性地使用负压引流装置就好。   少女冲苏木挤眉弄眼,要不是当着老师跟教授的面,她真要好好炫耀一番。   看看,她明明时刻都将这家伙的要求放在心上,这就是不是有思路了么。   利用负压引流术,将水从低处抽出,然后再靠输液袋滴灌技术进行植物浇灌。双管齐下,搞定战斗。   教授被她的口吻给逗乐了,绕回先前的问题:“其实你还是首先应当确保好安全。”   林蕊笑容满面:“我还有个备选方案,就是给桶盖上盖子。”   设计一个大漏斗形的开口流漏斗来收集雨水,雨水通过漏斗口往下流进水桶当中。   只是这样一来有两个问题。   一个是树林当中枯叶杂草以及各种小生物不少,很容易堵塞漏斗口。   第二个就是如此一来,桶里头的水就没有办法再养鱼了。   护士完成了自己的操作,又叮嘱了教授几句,端着医疗垃圾离开。   教授慢条斯理道:“先实验再说,你观察鱼养在桶里头到底能不能存活。”   林蕊愁眉苦脸:“我想在我们学校池塘里头试验的,但是食堂一直往池塘里排污水。”   教授笑眯眯的,轻声叹气:“生活污水的排放也是个大问题哦。现在比较流行的是利用人工湿地,通过过滤系统将处理过的污水排放入湿地当中,然后再由湿地中的植物吸收里头富余的营养。”   林蕊听得云里雾里,感觉有点儿懵,他需要的就是污水经过处理的过程啊。   听教授的意思,还是很复杂。   “池塘里头的污水有个重要问题,就是富含大量的油脂,首先需要做的是固体垃圾跟液体分离以及水油分离。”   林蕊脑袋瓜子一转:“这个过滤系统阻塞问题,可以用蚯蚓来解决。”   蚯蚓本来就喜欢吃生活垃圾,尤其是食物残渣之类的。   过滤截留下来的固体垃圾,就交给蚯蚓去处理,这样过滤网也不至于阻塞。   但是水油分离这个问题,实在是叫人头疼啊。   教授笑了起来:“这不是一家一户的问题。”   苏木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满:“这应当是食堂自己解决的事情。”   教授与崔老师都笑而不语。   林蕊猛的一拍脑袋,突然间反应过来:“对呀,我们本末倒置了。这本来就是食堂自己的事。”   食堂不动装死,那就逼着他们动嘛。   解决办法也很简单,检查呗。   食品卫生部门跟环保部门联合行动,检查学校食堂的卫生情况以及垃圾处理状况。   不合格?好,责令限期整改,把措施拿出来。   林蕊直接跳过自己的小动作,只讲述最后的结果:“食堂自己掏钱买油水分离器就好了。”   林蕊兴冲冲地出了医院大门,拽着苏木的衣袖又蹦又跳。   哎呀呀,那个大塑料桶可以应用到外婆家的菜地上嘛。   在地上挖个坑,用塑料桶当储水器,然后连接扎好小孔的软管子,利用滴落技术进行蔬菜灌溉。   “这样外公外婆,还有舅妈就不用挑水浇菜啦。”少女兴冲冲地连比带划,“其实应当在农村修筑蓄水沟的。”   各家各户的自留地几乎没有孤立的,除了自家房前屋后的菜园以外,其余的基本上都集聚一片一片。   沿着自留地与大陆之间修筑水渠,这样农业灌溉的难题,应当能够得到不错的解决。   只是这件事需要投入的成本实在太高了,起码短时间内还只能想想。   饶是如此,林蕊也心满意足了。   她开心地吹着口哨,在医院门口就跟崔老师挥手道别。   她马上必须得回去找个大塑料桶来试验她的设想,不然她会憋死的。   苏木想了想,不太肯定:“盖房子的应当有那种大塑料桶,咱们回家问问看吧。”   虽然平常一桶水浇不了多少菜,但那是因为绝大部分水其实并没有被蔬菜有效吸收。   要是滴灌技术真应用得当的话,应当可以一大桶水起码维持一个礼拜。   如此一来,的确能够大大减少外公外婆他们的工作量。   少年诚心实意地夸奖坐在后座上的女孩:“蕊蕊,你真棒。”   少女得意地捶着她的后背,牛皮死命往天上飘:“那是,都跟你说了,好好跟着姐姐干,将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她快活地吹着口哨,目光扫过街心公园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突然间僵滞了。   苏木也看见了郁郁寡欢的狄老师。   年轻的班主任神色沉郁,正坐在公园路边的长椅上发呆。   “我觉得狄老师有点可怜哎。”苏木没敢停下自行车,只放缓了速度,继续往前蹬。   林蕊也不忍心看年轻的女教师这般模样,她摊摊手:“没辙,这主要是一个想不想挣钱的问题。”   最理想的状态自然是国家大幅度提高教师的待遇。   但起码短时间内,林蕊认为不现实。   毕竟蛋糕就那么大,总量都少,分到每一块自然更少。   要是狄老师私底下想挣钱的话,林蕊倒是能够帮着出主意。   但人家压根就没想着要挣钱,那自己冲上去做什么,岂不是用一身铜臭味侮辱了老师。   这是个意识形态差异的问题,林蕊一贯尊重别人的选择。   苏木往前蹬着车,视线虽然离开了班主任,话题却还在持续:“要是能够有机会,让狄老师堂堂正正地挣钱,她肯定也愿意吧。”   狄老师只是认为去上课外辅导班不对。   林蕊抬头看升得老高的太阳,金灿灿的阳光洒满了大地。   林荫大道两旁古树参天,比身旁的高楼还要显眼。   虽然道路颇为宽广,但树木枝影横斜,居然隔着千里迢迢在空中靠在了一起,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   林蕊忍不住哑然失笑。   苏木在前头不满地催促她:“说话呀,你不是主意最多吗?”   少女立刻不满地捶他后背:“你当姐姐是什么人?”   随随便便就想指派老大干活,真是没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   苏木从善如流:“顶顶厉害,无所不能的人。”   少女顿时心花怒放,嘴角都挂到了耳朵上。   哎哟喂,这小孩子究竟跟谁学的?瞧这张小嘴儿,真招人爱。   她伸手在苏木脸上摸了一把,相当流氓:“就看在我们苏木的面子上,姐姐给支个招儿吧。”   办法再简单不过啊,出书呗,出参考书。   出去给补习班上课有辱斯文,那对于知识分子而言,出教参拿稿费总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吧。   像狄老师这样分数至上的人,肯定对高考很有研究。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高考真题卷精选题库。”林蕊眯着眼睛,“这个绝对大杀器。”   苏木第一时间没听清楚,下意识地追问:“五啥三啥?”   林蕊戳他的后背:“五三。”   传说中令各路江湖人士英雄豪杰闻风丧胆的大杀器——五三!   林蕊长长地吁出了一口。   她这样做的话,不会被全体高考生们压在凌迟柱上,一刀一刀往下割肉片吧。 第260章 行动真迅速(捉虫)   苏木疑虑重重:“狄老师能同意这事儿吗?”   他觉得以狄老师强硬的个性, 估计提都不愿意被提起这件事。   自行车后座上的少女翻着白眼:“我都说不要管这事儿了, 是谁非要学雷锋的。”   唉哟, 摊上这么个傻白甜小弟,姐姐真是心塞。   她实在太过于宽宏大量,居然这么惯着他。   少女对着商店橱窗的玻璃揽镜自怜, 肯定自己的小脸依然是那么的美丽可爱,没好气地回答:“我们说当然不行啦。”   狄老师才不会将他们看在眼里呢。   刚才还怕麻烦的少年, 这回又心软了:“那你说怎么办?”   林蕊瞅着这孩子, 总觉得他像三流电视剧里头专门负责拖通关打怪主角后腿的傻白甜。   真是白瞎了看上去这么聪明漂亮的一个后脑勺。   “往左边走啦。”林蕊冲他的脑袋比划了半天, 最终还是捶了下他的后背。   苏木脚下动作迟疑:“右边才回饭店。”   这方向完全不对呀。   “你不是要关心狄老师的生活问题嘛。”林蕊垮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当然得请人帮忙了。”   怎么办呢?自己的小弟总得自己罩着,有问题也只能她这个当老大的人出马。   十五分钟后,林蕊坐在李老师办公桌对面时,钢铁厂中学初三年级主任心情复杂地看着昔日的学生。   他现在完全相信林家姐妹绝对是一母同胞, 连碰到问题找老师的脑回路都是如出一辙。   林蕊满怀期待地看着恩师,眨巴那双看起来挺聪明的大眼睛:“李老师,你肯定能起头组织起这个事吧。”   人民教师李乐成同志放下了手中的笔,喝了口杯中的凉白开, 微笑着提醒林蕊:“我是初中老师。”   昔日门生笑眯眯的:“哎呀, 李老师,你先前的那本辅导书卖的好像应该不错吧?”   哼, 老李,做人要老实, 别搞得好像她不知道一样。   “老师,您将自己宝贵的工作经验无私地跟大家分享,您真是高风亮节。”   李乐成看着学生竖起的大拇指,一点儿也没被讨好到。   他又喝了口水,还是摇头:“那个情况不一样,我那是现成的东西。”   将小学的数学知识统一整理成块,然后再将初中三年的数学内容分门别类标注好,貌似复杂,实则简单。   其实就是他给班上学生准备的复习资料。   搞成辅导书,不过是排版好了顺带着多印刷几本而已。   “李老师,其实您这个针对性还是不够。”少女煞有介事,“做100道模拟题,都不如做一道考试真题来的时效性强。”   先前人民教师们一直没有把这一块粘合在一起,都是每一年中考高考结束以后,才有真题分析。   这样是不行的,不够一针见血,应当将知识点融合,再分门别类。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这样大家才能够效率更高地进行复习。”林蕊热情洋溢地积极推广,“凡事必须得实现产业化,才能够高效率。”   考试也是一门行业啊,它是教育的一个分支,而且是相当重要的分支。   既然在提高考分方面,大家都目标一致,那为何不殊途同归呢?   李乐成额头上青筋也忍不住跳起来,人民教师不得不再一次强调:“我是初中老师。”   “所以中考题资料也可以照着这个原则来一套。”林蕊从善如流。   她见李老师似乎没有心动的意思,只得使出杀手锏。   少女唉声叹气,直接翻了自己的底牌:“其实看着狄老师他们生活这样,我挺不落忍的。”   都说知识分子是一个民族的良心,可是你让良心踩在泥地里头,还怎么指望人家红活鲜跳啊?   “咱们钢铁厂中学好歹还有厂里头帮忙兜着,但是省实验高中情况就没这么好了。”   林蕊认真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很好很好的老师,因为你们将所有的时间精力全都奉献给教学工作了,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生活得很好。”   “反正你们竭尽全力所做的事情,就是能希望能够提高我们的学习成绩,那就顺带着将成果产业化嘛。”   李乐成哭笑不得,调侃林蕊道:“你现在又喜欢狄老师啦?”   “其实还是不怎么喜欢。”林蕊实话实说。   这人与人之间讲究个气场缘分,她与狄老师可能八字不太对付,显然彼此气场不怎么融合。   “但是这个世界本来就应当是丰富多彩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就算我们观点不同,那也不代表着我非要去说服她。”   林蕊挠挠头。   三十年后还有高考工厂呢。   毕竟对于大部分普通家庭普通学生而言,高考的确是改变命运最好的机会。   并且从某种意义上讲,那也是最公平的机会。   她颠三倒四地说着,说到后面自己都乱了,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唯一能够明确下来的念头是,她觉得每一个认真努力生活工作学习的人,都不应当生活得太差。   如果一个社会当中,规规矩矩生活的人反而过得不好,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社会不太妙。   “其实除了狄老师之外,崔老师,钟老师他们,我都希望他们的生活能够得到改善。”   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样狭窄憋着光线阴暗的工作环境,跟人类心灵的导师、祖国的园丁身份,实在不太相配啊。   如果不想办法改善大家的生活条件,就会导致越来越多的人出去给辅导班上课。   为了增强自己的竞争力,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在课堂上有所保留,留到辅导班中才去给学生讲。   或者因为受不了清贫的生活,大家会选择另谋他路。   进入一个行业的人才越少的话,就意味着这个行业整体素质会急剧下降。   无论是哪一种,最终利益受损的都将是学生,乃至于整个社会。   高薪未必养廉,但低薪的确留不住人。   脱离物质谈精神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一味的道德挂帅,最后导致的结果只能是道德沦丧。   在绝大部分情况下,如果能够通过合法合理的手段获得优渥体面的生活,那么很少有人会铤而走险,通过违规违纪甚至违法犯罪的手段去致富。   因为人类都是缺什么,才会拼命强调什么呀。   李乐成听着自己的学生滔滔不绝,只皱了皱眉头,半晌都没有说话。   林蕊等的眼睛都酸了的时候,他才微微颔首:“这个事情我考虑一下,再找他们谈谈心。”   少女笑逐颜开,两只大拇指一并竖起来:“李老师,我一直看好你,你将来起码是校长,不,我觉得你一定是教育界的大拿。”   李乐成笑骂了一句:“算了吧你,我要是不答应的话,还不知道你在心里头骂成什么样了。”   “没有的事。”林蕊哪里肯承认,她眨巴眼睛,企图让自己看上去更真诚一些,“我了解你的,李老师,你绝对不会自己吃肉,都不让别人喝口汤。”   李乐成不耐烦地挥挥手,直接往外头轰人:“滚滚滚,就知道你回来不会有好事。”   林蕊笑嘻嘻地冲李老师做了个鬼脸:“不不,李老师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心中一直挂念着您呢。”   李乐成直摇头,笑骂道:“您可千万少挂念着点我。你自己去找那个出版社的主编不就成了吗?”   少女愁眉苦脸:“我这边找到了主编同意出版也没用啊,得有东西交出来。”   李老师这回真往外头赶人了,他眼睛眉毛快要飞上天:“合着你把我当包工头?”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一时语塞。   嘿,别说,老李这角色还真挺像。   最后就连平日最受老师青眼的苏木,也惨遭株连,被李老师一并直接扫地出门了。   少女乐呵呵地拖着苏木往外头冲,吹着口哨,出发!赶紧回家里头研究她亲爱的灌溉系统去。   啊,这十月的阳光多美好,这金秋的周末多美妙,好一片艳阳天。   行动力十足的林蕊当天下午就拽着苏木回了郑家村,非得看着民兵队长帮外公家在菜地边上挖了个大坑,将一个废弃的油桶安进去。   外公挑了好几担水将桶灌满之后,林蕊也美滋滋地完成了自己的软管滴漏系统。   她还在桶里投丢了不少青草,据说这样可以引来更多的微生物生长,继而产生更多的养分滋养蔬菜。   少女拍着自己的胸口,信誓旦旦地保证,接下来起码一个礼拜,外公都不用再挑水浇菜。   她笑嘻嘻地冲民兵队长打包票:“等您看到了效果,我也给您同样做一套。”   民兵队长打蛇随棍上:“光我一个可不成啊,我预定好了,咱们郑家村家家户户都不能少。”   林蕊惊恐地捂住嘴巴,眼睛瞪得滴溜圆,哎呀,这个人工费高的勒。   民兵队长煞有介事:“泥鳅也是鱼,别拿队长不当干部啊。”   菜地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林蕊小心翼翼地将桶盖旋转盖好,防止有人不小心摔进去。   盖子上钻了四五个孔,确保里头的水可以接触外面空气。   有了空气,水生物就能生存啊。   少女还异想天开地在桶里头丢了一把田螺跟小龙虾,默默地对着桶双手合十拜下,虔心祈祷,你们可千万得好好活下去。   最好再养出一窝小田螺跟小龙虾。   苏木十分怀疑她其实这是在提前替田螺和龙虾念往生咒。   少女不满地拍他,怎么说话呢,这孩子。   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事实证明,林蕊的梦想跟她的性子一样,实现得一贯相当快。   礼拜一晚自习的时候,她看着物理课代表发下来的周周练试卷发呆。   那上面明明白白标着的就是近五年高考题目中关于运动章节的部分。   妈呀,李老师这效率也未免太高了,简直就跟坐了火箭似的。   上课铃声打响,狄老师走上讲台,表情淡然:“第一节 课大家做卷子,第二节课我讲评的时候,一二组三四组互相交换批阅卷子。”   接下来连着个把礼拜,大家就这样接受物理高考题的洗礼。   除了真题之外,试卷中还有不少模拟题。   接下来,林蕊发现这成了一场流行性病毒感冒。   就连陈乐跟邹鹏他们班也开始了这项提前进入高考时代的行动。   不不不,大流感的蔓延范围更宽广,高二高三同样未能幸免于难。   当林蕊看到生物练习卷中也出现高考题时,她觉得这人生似乎有点儿过于刺激。   最后一方净土也没能守住啊。   女高中生对着试卷唉声叹气,心痛得无法呼吸。   广大人民教师同志,你们的行动真的可以放缓点儿,不用这么着急。   少女背着一书包的试卷,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默默地发呆。   这个进展,实在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啊。   要不,大家还是往素质教育方向靠靠,咱们生物课去植物园寓教于乐,成不?   苏木好声好气地安慰她:“这不挺好的嘛,这说明你想要的五三已经在做了呀。”   林蕊拼命地抓少年的后背,好个屁呀,她一点儿也不想成为实验室的小白鼠。   一想到研究结果当中饱含着她备受摧残的经历,她就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自行车经过校门口不远处的小吃摊时,不少学生停下来买夜宵。   林蕊看着一溜的煎炸烤煮卤,忍不住又开始摇头叹气。   食堂的经营意识还是不够啊。   觉得买油水分离器太贵,你把夜宵好好搞起来,那钱不就挣回头了嘛。   真是捧着金饭碗讨饭吃。   苏木警告她:“不许买,我们回家再吃。”   少女咽咽口水,将眼睛珠子从烤鱿鱼串上缩回眼眶,强词夺理:“自己嘴巴馋,别无冤枉我。”   前面的自行车往边上挪挪,车主人抓到自己的夜宵就开啃,等旁边的同伴要的烤鱿鱼串在铁板上滋滋冒着白烟。   男生吃完了烤串,抓着塑料袋准备走的时候,摊主主动招呼他:“哎,同学,把你的袋子留下来,我这儿有垃圾桶。”   高中生惊讶地抬高了眉毛,不好意思地收回正准备随手丢垃圾的手。   摊主笑呵呵的,又招呼下一个人把塑料袋丢回来。   旁边的摊主不满道:“唉唉,这是我的啊,别跟我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已经捐上一棵树名了。”   少女目瞪口呆,感觉事情有点微妙。   不等她上前追问,旁边有人骑着车经过时议论道:“电视新闻里头说的是真的啊,捡垃圾种树。”   林蕊赶紧催着苏木往前追。   车子经过美食街的时候,果然每个路边摊都准备了垃圾桶,上面还写的清清楚楚:回收泡沫饭盒、塑料袋。   大家跟比赛一样,都在争谁积攒最多。   众人议论纷纷,市场上全是西郊头的荒山,真的要开始植树造林了的消息。   嘿,这攒上10斤重的泡沫饭盒跟塑料袋,就能留下一棵自己的树。   政府还给发小牌牌和荣誉证书呢。   林蕊进饭店的时候,恰好有老食客正大声念到他的种树经:“秋天植树啊,一定要等树叶全掉光了才好,不然水分易蒸发,树就活不了。坑要挖得深,否则根要被冻死。”   旁边人纷纷附和,还有人上前仔细请教。   他们家邻居抽中了第一批幸运名额,要跟市长一块儿去种树呢。   少女急吼吼的追问王奶奶:“怎么回事啊?奶奶。”   她就是埋头做了两个多礼拜的试卷,怎么跟变了天一样?   “这不大家伙儿都比赛嘛,看谁能够在江州林中领上自己的树。”王奶奶乐呵呵的。   哎哟,还是她家小孙女儿能耐,瞧这事情办的多漂亮。   照王奶奶看来,眼下大家伙儿就跟当年大炼钢似的,都积极主动的很呢。   可惜他们家走在时尚环保的前列,用的都是纸饭盒跟无纺布袋。   否则她一准儿,也认棵树种种。   现在只能捐树苗了,她要捐座串串林。 第261章 和你种棵树(捉虫)   林蕊惊恐地发现, 人民群众的攀比欲望简直高的吓死人。   现在西山头成了最新网红打卡地, 人人都关注着那儿江州绿化林新进展。   什么清理垃圾啦, 什么大石头被拉走啦,什么农林学院的教授现场考察啦,什么开始现场规划啦,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与此同时, 场外活动一样如火如荼。   夜市摊上的泡沫塑料盒很快一扫而空。   一个落下来, 好几双眼睛盯着呢。   使用纸饭盒以及纸杯的摊主, 都以一种骄傲的语气强调,他们可是注重健康卫生的。   就是挣钱, 也要分格调高下的,他们小商贩体现出了强烈的社会责任感。   林蕊很快意识到,这场大型流感运动其实是瘟疫风格的,迅速席卷了全城。   苏木不满地纠正:“这是好事, 你怎么能说是瘟疫?”   少女强词夺理:“所有的狂热化运动都是病毒传染。”   能想象吗?现在姑娘小伙子们碰到面,第一句话就是你捐上树了没有?   作为全市最火爆的一项活动,谁没有参与进去,简直会沦为耻辱。   苏木给她分析:“那也是因为这两年环境污染太厉害, 大家情绪反弹。”   既然经济挂帅, 免不了不管什么项目,只要能够挣到钱, 就一窝蜂的一起上。   污水废气废渣的排放,现在好多塘里头的鱼根本不能吃, 只要闻上去就是一股煤油味。   情况严重的干脆整条河里头的鱼虾都死光了,全都漂浮在水面上。   水尚且如此,那地里头的情况又能好到哪儿去?   这种庄稼的水是从河里头抽出来的呢。   如此一来,大家当然有意见。   现在政府终于采取对策,要治理污染,要美化环境,大家支持的热情肯定高涨啊。   林蕊龇牙咧嘴。   她当然明白这个时代的人本身就对生活充满了激情。   可是也不用这样啊。   竞争无所不在,就连各个班级也在憋着劲,非得要压人家一头不可。   过去小崽子们打架是为了划分地盘,现在几只泡沫饭盒,几个塑料袋,都能引的精力过剩的小孩子们撸起袖子干架。   林蕊两次奉王奶奶之命,将街头上跟人摔跤的小和尚拎回家。   顺带着还得抱起在边上挥舞小手给哥哥加油呐喊的小元元以及穿着尿不湿围观斗殴现场的小宝生。   少女痛心疾首,瞧瞧这世道,好好的孩子就这么被带野了。   她再侧过头,看到扭脑袋跟打架对象相互吐口水的小和尚,当二姐的人十分头痛。   要脸不?   还修行出家人,堂堂的小佛爷,一派掌门,竟然会沦落到为了几个泡沫碗跟人打起来的地步。   以后千万别说是从他们家出去的。   她丢不起这张脸!   无苦不服气的很:“那几个碗分明是我先看到的。”   元元很配合,挺起小胸膛给哥哥背书:“他们坏,抢哥哥的碗。揍他们!”   林蕊差点儿气了个倒仰,多乖巧的小姑娘啊,啥时候变成了这样?   小和尚倒是感动不已,立刻打包票:“哥哥一定给我们元元种树。全托儿所就我们元元种的树最多。”   小丫头投桃报李,迈着小短腿,扑到小和尚怀中,扬起闪闪发亮的小脸:“元元最喜欢哥哥。”   小姑娘可怕的虚荣心哦!   小宝生不明所以,看着姐姐动,也跟着跑起来。   这一下子,他们倒成了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无苦都开口表示,会种一棵属于他们三个人的树。   呵呵,这感情真挚的,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林蕊对于自己西王母的角色很不适应,看了半天,她才找回舌头:“你可不许直接买泡沫饭盒来种树啊。”   广大人民的虚荣心无极限,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为了防止这个趋势,政府很灵活地设定了另一条路,就是捐钱买树苗。   这样也可以发荣誉证书领小牌牌留下姓名。   林蕊倒宁可小和尚把钱捐了植树造林呢。   最好将所有的荒山全都种上树,看他还建什么山庄。   无苦骄傲地抬起了下巴:“二姐,你也太小瞧人了,我不会去其他地方捡垃圾呀。”   哼,他带元元去坐大船,把水上漂的垃圾全都捡回来。   林蕊看着他骄傲的光葫芦脑袋,一时间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半晌,她才愤愤地冒出一句:“你给我小心点,不许翻船。”   掉水里头淹死你个兔崽子算了,眼不见为净。   小元元跟小宝生可得全须全尾。   哦不,他俩不许去,必须得乖乖在家里头呆着。   小元元立刻撅起嘴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半秒钟不到眼眶就开始泛红,迅速进入泫然欲泣状态。   林蕊目瞪口呆,这孩子都是跟谁学的呀?什么破毛病!   哎哟,宝贝不哭,好好好,咱们有话好商量。   她在这头哄着两个小的,苏木将那个祸害头子拉到了边上。   当师兄的人很是忧愁,小心问师弟:“你这要是走开了,酸菜爷爷不会有事吗?”   原本的寿数可就是这几天。   无苦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没事,他的血光之灾应在那口缸上。”   现在刚都到了饭店里,还怕什么?   苏木吓得不轻,紧张的很:“那血光之灾会不会被带进来?”   无苦诧异:“那当然啦。”   所以要养鱼嘛,等到鱼养好了直接杀了吃,不就正好应了血光之灾。   苏木这才放下心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自在了,林蕊的一颗心却悬到了嗓子眼。   全是被无苦这个小混帐给带坏了,两个小家伙居然磨人的很,死活不肯放弃坐船去水上捡垃圾。   林蕊咬咬牙狠狠心,表示认捐10棵树,他俩小脑袋也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完全不肯退让一步。   少女咬牙切齿地揪苏木的胳膊。   子不教父之过,长兄如父,师兄也抵上半个爹了。   小和尚不好,那责任肯定在苏木。   少年不得不耐下性子劝她:“那意义不一样,那是他们三个人种出来的树。”   林蕊忍不住朝天空翻白眼,狗屁的意义,她就不信小元元跟小宝生能懂这么多。   苏木倒是不赞同:“你又不是他们,怎么知道他们不懂?我倒觉得挺好的,很有意义。”   少年偷偷地看了身边嘴巴撅得能挂油壶的姑娘一眼,神差鬼使地冒出了句:“大姐跟卢哥也要合种一棵树。”   林蕊立刻双眼放光,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她嘿嘿嘿,猥琐地笑,偷偷跟苏木咬耳朵:“我告诉你呀,千万不许出去说。”   卢哥志向高远着呢,他想以后每半年都跟她姐合种树苗,将来就有一颗属于他们的小树林。   最好齐齐整整地种上100棵树,叫做百年之好。   哎哟喂,你说他们这些学霸,这酸起来真是让人牙倒。   啧啧,谁说理工科的男人不浪漫?真折腾起来都是高手。   “咱俩也合种棵树吧。”少年脱口而出,“就咱俩一起种。”   林蕊漫不经心:“你想种树啊,房子前头不还有空地嘛,种就是啦。这点小事不用向我汇报。”   少女突然间反应过来,立刻警觉地盯着他,“怎么,你零花钱又花光了?我告诉你哦,可不许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   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盒子农场鱼菜共生系统推广要用钱,进化要用钱,学校池塘的治理要花钱,楼上的空中花园跟新房子的绿化统统都要钱。   “农场,咱们的农场还没开始建呢。”少女不满地戳着他的胸口,“你给我省着点花。”   姐姐的钱可都是辛苦钱,必须得花在刀刃上。   少年一言难尽地盯着她:“我是说咱们也在江州林里头种一棵树。”   林蕊差点儿没跳脚:“你别想了,我是绝对不会跟你们一块去水上捡垃圾的。”   有那个折腾功夫,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多好?   只要不许火车往外头扔垃圾,铁轨两旁就不会有那么多白色污染。   用纸碗和纸杯代替泡沫制品,或者自己干脆养成随身带杯子的习惯,不就没那么多一次性塑料制品的嘛。   少年扭过头就往里头走。   林蕊叽里呱啦地说完一大通话,看到的居然只有他的后脑勺。   哎哟,这孩子怎么脾气越来越大?不治已病治未病,才是解决问题的王道啊。   唉唉,别走啊,要是觉得新房子里头种的树人家看不到显不出来,咱们在楼顶上种棵葡萄也好啊。   到了夏天结出来的果子一串串的,好看又好吃。   少年气得头也不回,大踏步往楼上走。   王奶奶惊讶不已,觉着最近肯定是气候不对头,怎么还是越来越奇怪?   林蕊立刻拼命点头,完全赞同王奶奶的话。   这种树去哪儿不是种啊,虚荣攀比心是要不得的。   作为老大,她坚决不能惯他这破毛病。   无苦端着一大锅猪脚米线,一边呼呼啦啦吃,一边在心中暗自替小师兄摇头。   算啦,看师兄这样子,今天也是没胃口的。   他就替师兄们分忧,帮他把夜宵给吃了吧。   林蕊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无苦的脑袋上,差点没将小和尚直接拍进锅里头。   少女丝毫不畏惧无苦大师愤怒的眼神,愣是将剩下的酸菜猪肚面全都端走了。   林蕊昂首挺胸,跟只打了胜仗的小公鸡一样,得意洋洋往楼上走。   行到二楼,女高中生眼尖的看到苏木,正在帮玲玲姐端盘子递碗。   少年的一颗心像是泡在营养液里头,那蔬菜的根须时不时就过来挠一下,却又触不到实处,让他不上不下的没着没落。   他不想一个人呆在屋里头,他怕蕊蕊再找过来时,自己又会轻而易举地原谅她。   他总没办法生她很长时间的气,只要她说两句好话哄一哄,他就气不起来了。   一定是今夜的秋风过于迷醉,月色又是那样的明亮,所以他才会在月光下说出那样的话。   可惜的是,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少年,沉默地将一盘盘美食送上客人的餐桌。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小鱼缸时,感觉自己像是困在水里头的鱼。   林蕊随手放下手中的面条,兴冲冲地趴在苏木的肩膀上,指着透明玻璃缸里头蓝色的螯虾,激动不已:“哎呀,小和尚可以吗?居然都养起澳龙来了。”   要是真养好了的话,妈呀,这可是条致富新门路。   澳洲淡水龙虾可是正儿八经的高档货,外头卖起来价贵的很。   对对对,澳龙肉质鲜甜,是适合鱼菜共生的好品种。   苏木被她趴着肩膀的时候,原本还心头一暖。   听到她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的一通话,少年立刻沉下了脸:“你下次跟他研究吧。”   林蕊莫名其妙:“你怎么啦?”   要不是确定男性没有生理期,他真要怀疑苏木是来初潮了。   少年扭过头不搭理,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那个种树。”   他还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完,包房里头就走出了贾校长。   满面红光的贾校长朝着林蕊笑:“怎么,我们蕊蕊种上树没有?”   少女笑嘻嘻地跟贾校长问好,傲娇的很:“像我这样的,肯定是捐赠树苗啊。”   贾校长故意做出了苦脸,犯难地摇摇头:“那你恐怕得排队哦。”   现在有兴趣捐赠树苗的企业当真不少。   “咱们江州就这么大的地方,荒山也是有数的,你要捐到哪儿去啊?”   林蕊惊讶地抬起头:“你们的目标就只是江州吗?”   好东西是不是大家都应当一起分享?从江州推广到南省,再从南省推广到西省。   “男神跟西省不是结对共建省份吗?”少女不赞同地摇摇头,语带谴责,“既然是兄弟省份及省水土流失那么严重,难道我们不应当想想办法帮帮忙吗?”   当年国家搞经济建设,政策是倾向于东南地区的。   都说了先富裕的地区,要带动后富裕的地方,最基本的应当帮人家把生态环境给搞好啊。   少女热心地出主意:“咱们可以先在江州试验,看治理荒山水土流失的效果。等积累了好经验,就可以帮助人家了呀。”   亲,担心江州城太小,你的树种不下,那就将目光放长远一点,在千里之外的西省,还有属于你的树苗呢。   到时候你的名字,可是能够被千里之外的人都看到哦。   贾校长收敛了笑容,微微蹙额:“这个事情就比较大了,涉及的范围太广。”   林蕊不以为意:“做不了一个面,就先做一个点。”   一个省,一个市,一个县,甚至一个镇,难以解决的问题,先从一个小村庄开始嘛。   “这个投入的成本太高了。”贾校长跟林蕊摆事实讲道理。   眼下江州的绿化运动确实搞得风风火火,人人都积极参与其中。   但这件事的前提是,江州原本就地处江南,既有的绿化基础相当不错。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   西省环境恶劣,树苗种下去不像江州一样容易成活。   “那就种植适应当地环境的树木呀。”林蕊比划着,贩卖她刚学到没多久的知识,“咱们在山脚山坡跟山顶都挖蓄水,池,这样子可以减少水土流失,涵养水分。水坑边上长出来的植被就能够固定住这一片水土。”   点汇集成线,线汇集成面,到后面就是一大片绿意盎然。   少女眼睛眉毛飞上天,兴致勃勃地画着大饼:“还有一个招,可以募集到更多资金。”   选秀节目当中,为心仪的小哥哥小姐姐募集出道资金时,常常会有大佬下场追加打头。   比方说散粉募集1万块,大佬就追加1万甚至2万,以此来刺激散粉消费。   同样的经济实力雄厚的企业家,可以充当这个大佬的角色。   在一定的范围内,你们捐赠多少棵树,我就追加同样的数目。   反正这个树不白捐,林子就以捐赠者的企业或者个人命名。   林建明出来倒茶水,闻声差点儿没跌倒。   他下意识地要掉头就走,真怕自己又被闺女惦记上了。   林蕊还没有来得及跟父亲打招呼呢,楼下就传来了带着哭腔的声音。   那一连串叽里呱啦的俄语,少女是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看清那位苏联工程师泛红的眼睛。   别日涅夫看到林建明的时候,语带哽咽:“柏林墙倒了。”   林蕊有点儿惊讶,真倒了呀,这么快。   不过好像的确是90年前后的事。   难不成别日涅夫在德国有亲友,所以才如此激动?   也不是没有可能,她没记错的话,东德是处于苏联的保护或者说是监管下的。   别日涅夫语气悲怆:“苏维埃没有任何反应。”   林建明朝前走了几步,双手扶住别日涅夫的胳膊,安慰他道:“苏维埃是在尊重他们自己的选择。”   “对,这是他们的选择。人们在用脚投票抛弃了民主德国。”别日涅夫笑容凄凉,“这是人民的选择,我们被抛弃了。”   林建明再度开了口,语气含蓄:“那是它们的内政,它们本来就是同一个国家。”   “你也觉得它们会合并的对不对?”别日涅夫点点头,“没错,意识形态的差异其实是别人强行施加给他们的。”   也许是觉得后面的话不合时宜,他又开始了叽里咕噜的俄语。   林建明安静地倾听着,不时微微点头,偶尔回复一两句简短的话语。   他的双手始终搭在别日涅夫的肩膀上,似乎这样就能够给他的朋友以安慰。   林蕊只惊讶,原来别日涅夫还没有走啊,现在旅行团真开到一个月啦?   她伸手捅捅苏木,不满意少年在边上居然不及时解答。   被严厉警告的男生这才怏怏不乐地开了口:“别日涅夫同志获得了江州理工大学的聘书,聘期为一年。”   少女眉飞色舞,高兴地抱着他的脖子咬耳朵:“我跟你说啊,柏林墙一倒,苏联没多少时间了。”   别日涅夫眼下留在中国,今后等到苏联解体,他回去的可能性几乎也就没有了。   “不,你不用安慰我,林同志,苏维埃要完蛋了,我知道苏维埃要完蛋了。”身形高大的男人双手捧着脸,失声痛哭起来,“如果不是要完蛋了,苏维埃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柏林墙倒掉?”   他的悲哀感染了店中的人,就连得意于自己人才引进计划初显成效的林蕊都陷入了沉默。   她觉得自己太过于残忍。   那是别日涅夫的祖国呀,是无数像别日涅夫这样全心全意为社会主义事业而奋斗的人的祖国呀。   强大如苏联,也终于走向了夕阳西下的一天。 第262章 一起来种菜(捉虫)   林蕊手中抓着笔, 迟疑地问苏木:“我们真的不过去安慰一下别日涅夫吗?”   自从柏林墙倒塌的消息传过来之后, 别日涅夫整个人就陷入了无边无尽的忧愁当中。   他常常坐在饭店里发呆, 嘴里头不时嘀咕着一些发音奇怪的字眼,神情悲愤又忧郁。   偶尔一两句冒出来的中文都是在咒骂那个出卖国家的混账。   明明苏维埃在东德还有不少驻军,居然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叛徒为所欲为。   “他会毁掉整个苏联的, 他是奸细他是美国间谍。”   林蕊听得心惊胆战,生怕他旁边潜伏着克格勃。   大叔, 说话注意点儿。这可是反动, 分分钟要蹲大牢的节奏。   再说天下之事,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人家东西得属于自己家里头的事,外人插手不好。   苏木用笔敲了敲书桌,态度冷淡:“你要不想听就算了。”   少女赶紧陪着笑:“听听听,麻烦你再说一遍。”   少年语气冷淡:“我就是再说一万遍, 你也不放在心上。”   放假回家的林鑫正端着夜宵进屋,闻声立刻挑高了眉毛。   哟,这是怎么了?   苏木不满地放下笔,拎着书包直接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他从林鑫身边擦过的时候, 当姐姐的人甚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哎, 我没赶你走啊。”   有人能替她辅导妹妹做作业,她真是高兴都来不及。   房门被带上了, 林鑫呆愣当场。   半晌她才想起来放下手中的碗:“他还没吃夜宵呢。”   早知道他不吃的话,自己也不端这么多上来了。   姐姐在心中抱怨完之后, 才发现自己居然跑偏了重点。   她皱着眉头看妹妹:“你又怎么啦?”   免费的家教送到面前,还不知道珍惜。   也不晓得现在外头这种专职家教到底有多贵。   林蕊委屈得要死,连汤饭都吃得不香了:“我又没干嘛,我就是随口问问要不要去关心一下别日涅夫同志。”   再怎么说,也算是在苏联见过面的老熟人了,总不好这么冷漠吧。   林鑫拍了下妹妹的后背,没好气地瞪眼:“他都忙成这样了,还抽空帮你补课,你却成天想着其他的事情。”   她一把夺下妹妹手中的碗,“吃什么吃啊?我看你良心被狗给吃了。”   苏木始终坚持坐在最后一排,跟班主任对着干,难道就没有压力吗?   看看整天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妹妹,现在少一顿夜宵都要闹翻天。   林鑫真是忍不住捏眉心,也不知道苏木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   林蕊委屈更甚,直接抱着姐姐的胳膊,不依地往她怀里头蹭。   哎呦,她姐的胸怀真绵软啊,靠着可真舒服。   少女一边吃姐姐的豆腐,还一边撅起嘴巴撒娇:“姐,你冤枉我,我都已经乖乖地做题目了。”   好多卷子的,她一个高一的学生做什么高考题呀。   她好辛苦哦,她脸都累瘦了一圈。   林鑫翻了翻桌上的试卷,姿态淡然:“早点儿进入高考状态好,省得到时候你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林蕊嘴巴撅成了鸡屁.股:“那老师是不是应当给我们钱啊?”   临床试验新药还要给志愿者补贴,他们这些小白鼠难道不应该有补助吗?   林鑫冷笑:“最好的补助就是在给你们多出几道题。”   看妹妹嘴巴能挂油瓶,大姐又将话题转移到别扭少年苏木身上,“你真没对人家苏木干点其他什么事。”   少女要跳脚,趁机在姐姐怀里头多蹭了两把:“姐,要有什么也是他对我干什么吧。”   你妹妹可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你怎么就一点儿也不担心你妹妹被人惦记上?   林鑫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瞪眼道:“你少给我作妖,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苏木老想拉着我去捡垃圾。”林蕊龇牙咧嘴,“我日理万机,学习这么辛苦,哪来的时间啊。”   可小孩子就不高兴起来,跟她闹起了别扭,成天阴阳怪气的。   林鑫疑惑:“他要你捡垃圾?”   “对呀,姐,你说这人奇怪不奇怪?”少女立刻来了劲,抓住姐姐控诉,“20斤泡沫饭盒的塑料袋,才能攒下一棵树哎!这孩子不知道哪儿不对劲,非要去种那个树。”   她承诺在楼顶上种葡萄,在新房子里头种桃子种柿子,他想种啥就种啥,苏木仍然不高兴。   “我觉得他是大姨夫来了。”林蕊皱着眉头摇脑袋,盖棺定论。   林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疑惑道:“什么大姨夫?咱妈是长姐啊。”   林蕊理所当然:“女人来大姨妈,男的当然只能来大姨夫了。”   结果她屁.股上又挨了姐姐一巴掌。   她严重怀疑自己臀部手感甚好,因为郑大夫跟林鑫同志都酷爱拍自己屁.股。   多么丧心病狂的嗜好啊,万一拍扁了怎么办?   见姐姐扬起手,林蕊赶紧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林鑫斜了她一眼:“他为什么要种树啊?你们班也在比赛。”   “就是啊,我都说了,小小年纪不要这么虚荣。”林蕊煞有介事,“咱们比成绩比学习不好嘛,非得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林鑫微微蹙额,怀疑苏木是好胜心强。   林蕊兀自控诉:“我都同意捐赠树苗了,他还是不高兴。”   成天在她面前念叨什么无苦种树啦,都已经种下去三棵。   “姐,你说他这么一个高中生,跟人家小学生比,害不害臊啊?无苦还是他师弟呢。”   林鑫听了只想冷笑,成天上蹦下跳跟无苦对着干的人也不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   “就这个?”她狐疑地看着妹妹。   苏木一贯以无苦的大哥自居,不跟小师弟计较的呀。   “就这个。”林蕊十分肯定,“无苦给元元种树,他都要挂在嘴边说。”   他要有意见,直接跟无苦讲嘛,让无苦也帮他也种一棵。   只要他好意思跟个托儿所的小姑娘争。   林鑫额头上的青筋开始有跳的趋势。   林蕊再接再厉,决心在姐姐心中落实苏木虚荣心极强的事实:“他还要跟你和卢哥比,说你俩种的树。姐,你讲这个人是不是丧心病狂啊。跟自己家里头的人有什么好比的。”   家和万事兴的道理都不懂吗?家人好就是自己好,天天想着压家里人一头的,都是祸害头子。   “哎呦。”林蕊的屁.股上又挨了一下,委屈地苦着脸看自己的姐姐。   林鑫一言难尽地瞪自己的妹妹,觉得苏木这孩子,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居然摊上了这么个丫头。   “姐,你偏心,你就是偏心成绩好的小孩。”   林鑫冷笑:“我偏心,要是苏木是我亲弟弟,我肯定让他离你越远越好。”   天涯何处无芳草,非得摊上这么棵歪脖子树。   少女满床打滚,各种不依。   不行,小仙女姐姐必须得最爱她才可以,谁都不能抢走她姐。   林鑫看着赖在自己怀中胡搅蛮缠的妹妹,心中五味俱全。   她都不知道该高兴妹妹开窍迟,还是该心疼苏木可怜了。   最终血缘亲情还是占了上风,当姐姐的人帮亲不帮理。   谁让苏木这孩子眼神不好,居然相中了她妹妹呢。   第二天一大早,林蕊就兴冲冲地爬起了床。   他们今天要去学校正式开始试验鱼菜共生系统。   王奶奶看着精神抖擞的小丫头,笑眯眯道:“咱蕊蕊将来肯定能当大科学家。”   林蕊冲着王奶奶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到时候我就造福全人类,让水域更清洁。”   无苦不服气道:“看到时候人家往水里头丢垃圾怎么办?”   哼,觉悟这么低,自己不去捡垃圾,还不让他师兄去,简直可恶。   林蕊才不怕呢,毫不客气地怼回头:“你去捡啊,反正你最喜欢捡垃圾。”   她一抹嘴巴跳起身,直接忘了昨晚才跟苏木不欢而散的事实,习惯性地蹦哒过去拽人家的胳膊:“走啦,动作快点儿。说不定人家郭大炮已经到了。”   少年没接她的话茬,反而扭过头问无苦:“你今天还去船上捡垃圾吗?”   “当然。”无苦骄傲地抬起了头,“我捡了好多垃圾。”   河道开始拓宽之后,坐船游玩的人增多了。水面上漂浮的垃圾也相应的增加。   大家都在抢江州地面上的垃圾时,小和尚很有远见性的将目光扩散到水域上,战果辉煌。   林鑫看着苏木眼中现出羡慕的光,一时间居然有点怪不落忍的。   林蕊却还在兀自催促少年,动作快点儿吧,越早动手才越容易生收到成效啊。   苏木没动,面对着无苦,只留给林蕊一个后脑勺。   “师兄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夸张。”无苦皱着眉头摇脑袋,“那丢着的泡沫饭盒上都长出草来了。”   林蕊看这兄弟情深的样子就来气,毫不犹豫地嘲笑无苦:“哟,那应该是水藻吧,趴在泡沫饭盒上的。”   还长草呢,你让泡沫饭盒长个草试试呀。   都什么眼神啊!光会夸张,那蓝藻也能说成是草。   要是泡沫饭盒能长草,那就不叫白色污染了,还犯什么愁?   大家伙儿继续种地不行吗?   就算一大片白的看着不好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啊。   “就是草,长出来的是豆苗!”小和尚必须得为自己的眼神证明。   他眼光可比小二姐强多了。   王奶奶赶紧劝小孙子:“对对对,是豆瓣菜,那玩意儿好长活。”   林蕊可不敢打马虎眼,兀自强调:“再好长活,也不可能长在泡沫上啊。”   林鑫摇摇头,觉得妹妹脑袋瓜子可真够不好使的。   “泡沫饭盒就不能被撕破了呀,有了空隙,人家为什么肯定长不起来?”   林蕊发笑:“菜长在水里头不是泡烂了吗?”   突然间她的笑容凝滞了,鱼菜共生啊。   鱼菜共生中的植物不就是直接长在水里头?   对了,她为什么要辛辛苦苦的在池塘边设置什么种植床?   她的根本目的是治理学校的池塘啊!   老教授说的没错,不能本末倒置,她必须得抓住主要矛盾。   林蕊兴奋得难以自抑,一定可以的,水里头一定能够种植蔬菜。   她直接一个跟头翻到柜台旁边,打电话去找郝教授。   林鑫看得火冒三丈,直接骂出声:“才吃过饭就这么闹腾,当心肠套叠。”   林蕊冲姐姐做了个鬼脸,直接拨通电话,兴冲冲地跟郝教授说了自己的新构想。   “水生植物很多啊。”郝教授奇怪她问了个傻问题。   什么茭白菱角之类的,不都是长在水里吗?   “不是这种,是漂在水上长的。”   恰好窗外有歌声飘进来:“小小竹筏水中流。”   少女灵机一动:“就是在竹筏中间长菜。”   对,竹筏也可以起到培养基的作用,都不用泡沫打孔。   郝教授哈哈大笑:“我还以为是多稀奇的事情呢,老早以前我们的祖先就在搞了。竹筏种菜嘛,不算新鲜事。”   林蕊大喜过望,她要的就是竹筏种菜呀。   这样一来,水面上的菜跟水中游的鱼,就是一个简单的鱼菜共生系统。   好在少女最近受打击的次数比较多,居然有所收敛,还想起来继续追问:“鱼会不会吃菜根啊?”   水生植物毕竟根还扎在水底的土里头,植物只要不断了根,总还能发出新芽。   “那要看鱼的品种。”郝教授慢悠悠的,“人挑食,那鱼也挑食呀。这个具体你还得再问问。”   即便如此已经足够林蕊兴奋了,她欢天喜地地蹦过来,拉着苏木就往外头冲。   泡沫盒子虽然好,但是有个缺点是分量太轻了,容易翻过来。   学校的食堂虽然面积不大,但如果荡起风,还是能够让蔬菜翻盘的。   少女美滋滋地吹着口哨,兀自念念叨叨,想锦上添花。   “哎呀,鱼的粪便集中在池塘底下,可惜蔬菜的根不能扎进去。”林蕊龇牙咧嘴,学校的池塘还是有一定深度的。   最好有一个装置可以将底层的淤泥翻起来,这样就可以满足蔬菜的需求。   少女叽叽喳喳,关键还是少了个蚯蚓这样的老大。   她推着苏木到自行车旁边,拍着少年的肩膀一个劲儿催促:“快快快。”   少年绷着脸,最终还是蹬起了自行车。   林蕊一边吹着口哨,一边不停的催:“快点啊,快点。”   直到少年将自行车骑成扬起的风帆,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着她才反应过来要害怕,又开始拉人家要求慢点啊。   这回苏木却不肯搭理她了,只埋着头死命往前蹬。   林蕊吓得搂紧了他的腰,想要揍他,又害怕车子翻了倒霉的人还是自己,只能不停地咒骂。   可惜少年只能听见耳边不断呼啸而过的风声,根本没有搭理她。   那背后贴着的暖意像火灼伤了他,他却生出一种近乎于自虐般的快感。   道路两旁的树木与房屋不断地往后退去,他甚至还超过了一辆电动自行车。   车子停在校园门口时,因为巨大的惯性,林蕊差点直接撞翻少年。   她摸到对方脖子上的汗,忍不住骂起来:“你发什么神经啊?大早上的你想出车祸?”   要瞎折腾的话自己去,反正她可不陪着。   “不行。”少年抓住了她的手,语气凶蛮又不讲理,“不行。你别想跑。”   少女惊得要跳起来,哎呦,不讲理到这份上了,到底跟谁学来的破毛病?   今儿明明阳光灿烂,少年的眼睛却深如古井,是太阳晒不到的角落。   里头幽幽的,叫人无端害怕。   林蕊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要游移开视线。   哎,来都来了,动作快点儿嘛,别瞎折腾。   哎哎,姐姐想到了,可以在水里头养泥鳅啊。   泥鳅不是喜欢翻来滚去吗?那水中的淤泥被它搅了个底朝天,积攒下来的营养物质往上层浮动,就能被菜根吸收到了呀。   哎哎哎,姐姐跟你讲话呢,听不听啊?不许趁机占姐姐便宜啊,老抓着姐姐的手算怎么回事儿。   哎哎哎哎,不得了咯,臭小子你想干嘛?我跟你讲以下犯上是大不逆,姐姐会揍你的哦,肯定会。   苏木死死盯着林蕊,眼睛泛着红。   少女心里头一个劲儿打鼓,各种嘀咕。   呀,这臭小子昨天晚上不知道做什么坏事了,看看这眼睛哦。   还有黑眼圈,年纪轻轻的有黑眼圈,绝对不是好现象。   少年要,注意身心健康,不许乱看那些不健康的书刊杂志跟录像带。   多少大好青少年,就是被这么带上歧途末路的。   《少年犯》看过没有?学校不组织过嘛,要吸取教训,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11月的太阳太灿烂了,晒得女高中生晕晕乎乎。   她稀里糊涂地想着,嗯,他眼中红红的肯定是霞光。   那早霞行千里晚霞那什么什么来着?   哎呦,怎么他眼里头的霞光越来越热烈了?   少女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天,万里无云,哪来的红霞?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疑惑地对上苏木的视线。   晨风在他们之间飘荡,耳畔传来鸟儿叽叽喳喳的声响。   喂,入了秋了,11月天,能不能严肃点?这个时节这么活泼,真的合适吗?   少年胳膊动了动,将她拉近了一些。   林蕊浑身一凛,十分警觉,她总怀疑他是想用脑袋碰她的头。   打住,不要痴心妄想。   头可断,发型不可乱。   啊呸,是姐姐的脑袋这么金贵,里头长的可全是黄金,哪里能够轻易被别人磕碰。   我跟你讲啊,法庭可是依据损毁物品价值来量刑的。   “苏木,林蕊。”   郭大炮兴冲冲地跑过来,满头大汗地道歉:“对不起,我一不小心睡着了坐过站。”   林蕊此刻看见对方额头脖子上流淌的汗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心里头立刻唱起了钻石钻石亮晶晶。   这绝对是天边的星星啊。   她抽出自己的手,宽宏大量地摆了摆:“没事,我们赶紧开始干活吧。”   少年默默地看了眼兴冲冲的男同学,这家伙是踩着点儿来的吧。 第263章 种下友谊树   学校的池塘已经重新注入了水, 清风徐来, 水波不兴, 看着颇为清澈。   郭大炮兴冲冲地拍着胸口打包票:“你说要买多少培养基吧,这钱我都兜着。”   抽水泵也没问题,他爸同意赞助。   现在学校都表态支持, 他们这个课题成功的概率肯定非常高,郭爸觉得投资很有前途。   “不过我妈说应该咱们还应该往水里头加个增氧器, 不然塘里头的鱼氧气会不够用。”   到时候鱼死了, 照样会造成污染。   林蕊眼睛眉毛飞上天, 忍不住得意洋洋地炫耀:“要什么水泵啊?咱们的菜就是天然的氧吧,菜直接种在池塘上。”   她现学现卖地当了回二道贩子, 将刚从郝教授那儿请教来的知识,好好地显摆了一回。   “咱们的目的是大面积的推广,倘若还要设置抽水泵的话,管理就是个大问题。”林蕊一本正经, “所以我们要尽可能的精简流程。”   池塘里头自行形成一个小型的生态循环系统,主要参与者是鱼跟菜,其他的浮游生物以及微生物都不用特别处理。   反正也没有谁有空给菜打农药,给鱼下鱼药, 让他们自己欢快地生长吧。   林蕊看见池塘边上跳出了一只青蛙, 突然间灵机一动:“你们有没有听到青蛙叫?”   郭大炮不假思索:“青蛙夏天才叫的呀。”   林蕊顿时激动不已:“除此以外,青蛙是不是一般白天都不叫, 晚上才叫?”   郭大炮下意识的摸摸脑袋,语气迟疑:“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旋即他又笑起来, “这有什么稀奇的,大明湖的青蛙还不叫呢。”   林蕊高兴得跳上了池塘边的石椅,兴冲冲地宣布:“我们就靠这个来吃害虫吧。”   水面上的菜那么绿油油的一片,可招虫子稀罕了。   少女脑洞大开,还是想要在竹筏上安装小灯泡,利用虫子的趋光性方便青蛙捕食。   青蛙没什么不好,唯一的问题是在于他会叫。   只要让他们不叫,那就一切好商量。   至于怎样才不叫,这个问题暂且搁置不管,先解决了眼前的事,回头再去想办法。   苏木环顾了一圈,冷静地指出现在的问题关键:“我们怎么做竹筏?”   学校里头倒是有竹林呢,可是巡逻的校工无论如何都不允许他们砍。   要坐竹筏可以,池塘归他们用,随便他们怎么折腾,但是竹子得从外头拖进来。   林蕊龇牙咧嘴,委实头痛学校管理的迂腐。   关键是学校竹林从来没派上过用场啊,冬天不挖笋,长出来的竹子除了看又不用。   这么多竹子光知道疯涨,里头堆了那些腐叶,全指望人动手打扫,多浪费呀。   港镇不少村庄的竹林都已经开始套种竹荪,没收麦的时候开始套种,七月天就已经开始收获一直采到现在才算完。   林蕊吃过长出来的竹荪烧的汤,哎哟,那叫一个鲜嫩爽口啊。   对,就算种竹荪比较麻烦,那竹林间隙的空地也不能这么浪费着呀。   最简单的,就这阴暗潮湿的环境,里头种个蘑菇什么的也能挣钱。   一茬蚯蚓一茬蘑菇,循环利用好的很。   还有,竹筏的间隙种蔬菜,竹筏中间可不可以长点儿其他的东西?   哎哟,这可又是一笔收入。   苏木清了清嗓子。   林蕊赶紧在同学面前改口,伪装出小清新的范儿:“外头养的,还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呢,咱们自己养,起码质量还能放心。”   照她看,学校的绿化完全可以进行调整。   好好规划的话,可以整出不少菜地来。   到时候活动课,完全可以转成种菜呀。还有比拥抱大自然更好的活动方式吗?   全校师生这么多人产生的生活垃圾,完全可以自行采取发酵方式处理。   产生的沼气可以供应给在校师生生活使用,而沼液和沼渣就可以用来种菜。   发酵过的沼液沼渣根本就不臭,不用觉得恶心。   要是害怕肥料不够,没问题,姐姐可以卖蚯蚓粪给你们,给你们优惠价哦。   苏木生怕她无边无际地发挥下去,赶紧拉着人往外面走:“我们先找竹子把竹筏做出来吧。”   郭大炮帮忙出主意:“毛头渡那边有竹林,是野生的毛竹。那个没人管,咱们砍了就砍了。”   年轻人的行动力就是强,三人骑着自行车,兴冲冲地往毛头渡走。   哇,果然好大一片野生的竹林,竹竿青翠,竹叶茂盛。   郭大炮兴冲冲的:“我春天过来挖过竹笋,长得好胖。”   “毛竹笋做泡椒笋最好啦。”林蕊心情大悦,难得大方起来,“我下次带给你吃。哎哎哎,干嘛啊你。”   苏木拖着她的袖子,急冲冲往前头走:“快点吧,不然你用手掰啊。”   说风就是雨,想到砍竹子,居然连刀都不带。   林蕊不满的很,你听说过领导出门干活还要带工具的吗?   秘书是干什么的,秘书就得想到领导无暇顾及的细枝末节。   少年回过头,默默地看她一眼。   林蕊被他的眼神给震慑住了,居然下意识的心虚,挪开了视线。   “走啦,走啦,还不过去人家走了,又是我不对。”   太阳好大哦,她又晒晕了,迷迷糊糊地想着,干嘛她要哄苏木啊?   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然而菜农近在眼前,迅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听几个学生娃连比带画地说要做竹筏,问她借砍刀,那菜农大妈相当热情,居然直接帮他们刷刷刷砍下了好几棵毛竹。   “够了没有?”大妈看着粗壮的毛竹杆,挺替他们犯愁。   瞧这几个学生娃娃哦,细胳膊细腿的,竹筏做好了,可有力气推下水不?   林蕊赶紧鞠躬道谢,一个劲儿地强调:“够了够了。”   如何推竹筏下水,还不是重点问题,重点是这竹筏到底要怎么做?   几人绞尽脑汁回想半天,自己在电视电影中看到的场景,觉得就是将竹子并排列着,然后中间用铁丝固定住。   知易行难,晓得原理并不意味着清楚究竟要怎么做。   没有铁丝,还得去五金店里头买铁丝。   郭大炮自告奋勇:“我去吧,林蕊,还有什么要买的?咱们是不是要一辆卡车啊?不然竹筏做好了,怎么拖回去?”   少女拍着脑袋懊悔,太激动了,都没有事先规划好。   她咬咬牙,看着竹林边的小河,狠下决心:“算了,这个竹筏咱们就推到这边水里头,观察蔬菜的生长情况。”   “咱们就在竹筏上撒菜籽。”郭大炮有点犯疑,“菜籽不会掉到水里头去吗?”   少女居然被他问愣住了,全集意识到一个重点问题。   她得有菜苗,而且菜苗得一列列地卡在竹筏的间隙之间,就好像地上撒了小青菜籽,然后移栽了有了充足的空间才好长成大青菜。   “不管了,咱们先把竹筏做出来,确保它在水里头会不会翻,再移栽西洋菜。”   林蕊抱着竹竿在地上拖动,想先织成竹排的形状。   苏木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过去帮忙。   郭大炮兴冲冲地骑上车,准备走的时候又问了一句:“我还是买不锈钢丝吧,不然泡在水里头生锈容易烂。”   林蕊正气喘吁吁地抬毛竹杆,随口回了一句:“不行咱们就用绳子吧。尼龙绳泡在水里头不容易烂。”   她以前看栈桥之间连接的就是尼龙绳。   郭大炮直接蹬着他的车往后退,凑到林蕊身边,竖起了大拇指:“老大,你真是这个,厉害!”   少女笑得合不拢嘴,还要假谦虚,摆手道:“哪里哪里,一般而已。”   苏木默默地看着她跟郭大炮谈笑风生,今天的太阳太大了,真刺眼啊。   “动作快点儿吧,别磨蹭了。不然今天咱们竹筏也做不起来。”苏木发话催促郭大炮,“你赶紧动起来呀。”   郭嘉同学这才笑嘻嘻地蹬着车,晃晃悠悠地往前面走。   林蕊谈性正浓呢,被苏木这么硬生生的打断,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结果对上少年的眼神,她莫名其妙地又开始心里头直打鼓,只得没话找话地离开视线:“咱们竹子够用吗?下次换细竹竿吧,这个大毛竹太粗了。”   “细竹竿轻飘飘的,容易翻。”苏木终于收回了视线,默默地拖着竹竿走。   “可是不够啊。”林蕊犯起愁来,“间隙太粗的话,菜根本卡不住。”   少年没有抬头看她,只闷头干活:“你说要多宽?”   “起码,起码得跟那个网差不多吧。”林蕊的视线落在了前面钓鱼人的身上。   鱼儿上了钩,被拽到水面上,钓鱼人直接拿个网兜去捞,这样鱼儿就不容易再挣脱了逃跑。   “哇,好大一条鱼!”林蕊拉住苏木的胳膊,兴奋的扯着他,示意他看,“好漂亮的红鲤鱼,锦鲤哎。”   苏木看着她比钓鱼人还兴奋的模样,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   “你能不能先认真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林蕊不服气:“生活处处有惊喜,要多发掘,这样才能活跃思维。”   少年看着她,平静无波:“那么请问你活跃了什么思维?”   女高中生一时语塞,眼睛珠子又开始咕噜乱转。   她心虚地挪开视线,嘴里头嘟囔着看钓鱼。   少女的目光被网兜中间卡着的水草吸引住了,他脑海中像是有一道火花突兀地燃烧起来。   “鱼网!我们可以用竹竿做成框子,中间直接是渔网,然后就形成了一个浮床。”少女兴奋得眼睛闪闪发光,“这样一来,菜就可以卡在网眼之间,不用我们再费尽心思去编什么竹排了。”   苏木愣住了,一时间竟然找不到理由去反驳她的异想天开。   少女立刻得意地尾巴翘上天,跟他炫耀:“怎么样?生活还是要多观察才能有新发现。”   少年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点点头:“咱们先把框架做好吧。”   少女眉飞色舞,兀自叽叽喳喳:“要是怕种植床太轻的话,我们可以在底下坠上石头,四个角都坠。”   苏木轻轻地“嗯”了一声。   女高中生立刻不满起来:“你怎么都不夸我呀?我这么聪明。”   少年看了她一眼:“你不是一直都很聪明吗?”   这话听着可真顺耳啊,林蕊就跟话费到账一样,立刻神采奕奕。   郭大炮到最近的商店买了一大盘尼龙绳回来,将自行车后胎压得扁扁的。   他听了林蕊最新的奇思妙想,立刻兴冲冲地举双手赞成:“我去买网。哎哟林蕊,真不是我夸你,你简直就是女诸葛。”   少女笑得嘴巴挂到耳朵上,还假模假样:“一般般啦,既然我提议搞这个课题,总要多思考一下嘛。”   郭大炮蹬起车子,回头冲林蕊一个飞眼:“要不怎么说,世事洞察皆学问啊呢。”   他欢欢喜喜地蹬着车子跑了。   苏木默默地拿起地上的尼龙绳,招呼林蕊:“咱们开始编网吧。”   林蕊不以为然的地摆摆手:“有现成的网,又不是原始社会。”   年轻人,要好好享受文明时代的福利。   “渔网线太锋利了,菜容易被割断。”   少女一愣,不满道:“你刚才怎么不说,人家郭大炮白跑一趟啊?”   苏木头也不抬:“我也是现在才想到的。”   少女中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捏捏鼻子忍下了。   她跟苏木拉着尼龙绳,开始经纬交错编织成网。   旁边钓鱼的大叔,直接将吊杆放在岸边,兴致勃勃地过来给他们做织网的现场辅导。   听林蕊说他们要在水里头种菜,大叔还饶有兴致地提出建议:“种水芹菜不错,我看那玩意儿能活。”   林蕊眼睛闪闪发亮,立刻大声应下:“好,大叔,种出来以后请你吃啊。”   苏木扫了眼鱼竿,提醒大叔道:“鱼浮子动了。”   大叔立刻丢下手中的尼龙绳,迫不及待地去拉鱼线。   郭大炮买了渔网回来后,看到眼前的场景,一点儿也不生气自己白跑一趟,反而再度夸奖林蕊:“老大就是老大,考虑问题可真周到。”   他兴冲冲地将渔网送给了帮忙切尼龙绳的钓鱼大叔,笑眯眯地跟对方打听着附近水域里头都有哪些野菜。   “咱们别舍近求远了,就把那个野菜拔出来,卡在间隙里头。”郭大炮想的挺现实,“它们能在这儿长,就说明这里的水它们能适应。”   结果等他们兴冲冲的卡好菜以后,竹筏一下水问题就发生了,那菜直接从网眼中飘走了。   林蕊有点儿懵,开始不知所措。   难道是因为尼龙绳的间隙太大了?可要是在密集的话,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中间可以卡竹筒。”苏木的目光落在剩下的毛竹断口上,“咱们用尼龙绳固定的这个竹筒,然后将菜放进竹筒中,菜的根须一扩展开来卡在下面,就不容易从竹筒中飘走。”   林蕊双眼发光,立刻勾住苏木的脖子,兴奋地夸奖他:“哎呀,你可真聪明,真不愧是我的人。”   少年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郭大炮兴冲冲地想去找刀子割竹筒。   他跑到山脚下时,看到岸边漂浮的白色泡沫饭盒,突然间眼睛一亮:“林蕊,咱们一起捡垃圾吧。你看这儿有好多塑料袋跟泡沫盒,够种一棵树了。”   苏木耳朵竖起,走过去看,果不其然,因为风向的原因,这个小湾口汇集了大量的塑料垃圾。   郭大炮喜上眉梢:“咱们捡垃圾,到时候共种一棵项目树,留下我三个人的名字。”   他美滋滋地念着,“林蕊、苏木、郭嘉,三角形多好啊。”   少女意兴阑珊地摆摆手,勉为其难地答应:“好好好,随你们的便吧。”   一个个都有捡垃圾的瘾,年轻人的虚荣心哦,真是没的话说。   苏木的眼皮子直跳,默默的瞅了眼兴奋不已的郭大炮。   三个人,可真好啊。 第264章 大家好兄弟(捉虫)   郭大炮风风火火, 行动力十足。   他要捡垃圾去种树, 立刻就用长竹竿勾起了低洼处的泡沫饭盒。   林蕊充分展现了骄娇二字, 捏着鼻子,在旁边指点江山:“其实咱们可以将这些塑料回收再利用制成塑料管,代替空心竹。”   现在的竹子还是水分十足, 切成一段一段的可真不容易。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示意旁边刚被他们从河滩上拔出来的耐耐菜:“你还是先去种菜吧。”   少女摸摸鼻子, 欢天喜地的, 离垃圾老远, 丝毫不掩饰自己嫌恶的心态。   郭大炮倒是不以为忤,女孩子本来就爱漂亮。他跟苏木捞垃圾就行了呀。   林蕊埋头栽菜, 一边栽还一边进行现场课堂教学:“菜根最好带着土,这样子可以跟竹筒卡住,还能够给耐耐菜适应完全躺在水里头生活的时间。”   每说一句,她心里头都美滋滋的, 觉得自己实在太聪明了。   因为是第一次做竹筏,所以他们没敢做的太大,只编织出了一张相当于双人床大小的种植床,上面种的全是从水边拔出来的耐耐菜。   旁边钓鱼的大叔一直在给他们打包票, 耐耐菜好养, 特别耐寒,都要结冰了, 人家还长得好好的。   “这个菜好吃的唻,煲汤也行, 凉拌也好,保准你们种了以后不愁烂掉。”   林蕊蹲在种植床边,一棵棵的往里头种着菜,不一会儿她就开始腰酸背痛。   哎呀,这活儿可真不是人干的。   大叔见了哈哈大笑:“城里头的娃娃当然吃不消,要是乡下的孩子呀,往前推个10年,就你这么大,是要下田挣工分的。”   苏木停下了自己捡垃圾的动作,走过来帮忙,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才多大,还腰酸背疼。”   林蕊直接翻白眼,傲娇地强调:“姐姐大你半个月。”   郭大炮拎着一编织袋的泡沫饭盒跟塑料袋过来,笑嘻嘻道:“哎,苏木,你比你越小啊。”   “那当然。”林蕊得意洋洋,拍着苏木的肩膀强调,“这叫严格算起来,他可得叫我声姐姐。”   全是姐姐不跟他计较,才由着他这么没大没小。   苏木的肩膀往下一缩,让开了她的手。   林蕊立刻瞪眼:“嗐,你还来劲了。”   少年皱着眉头嫌弃:“你也不看看你手有多脏。”   林蕊看看自己沾着叶子跟泥水的手,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   三个人一起动手,种植床完工快多了。   郭大炮还在边上总结经验:“下次咱们先将筏子做成几小块,栽好了之后再把筏子连在一起,这样速度快。”   不然中间的部分压根就不好栽,总不能他们踩上种植床开始作业吧。   林蕊脑洞大开:“其实咱们把顺序搞颠倒了,我们应该先将菜送到竹筒里头,然后再把竹筒卡进种植床的空隙中。”   这样流水线作业速度应当能够增加不少。   郭大炮立刻捧场地鼓起掌来,啧啧赞叹:“林蕊,你以后绝对是搞科研的能手,看看你这脑袋瓜子多灵活。”   少女心花怒放,咯咯娇笑:“哎哟,哪里哪里,我现在不就在搞科研嘛。”   苏木看了他俩一眼,伸手去搬竹床:“动起来吧,早点放它们下水,还能多做会儿光合作用。”   三人连着旁边的钓鱼大叔,一人一角,直接将竹床推进了河中。   那竹筏在水波上轻轻飘荡,上头刚种上去的耐耐菜,舒展着嫩绿的叶子,在风中飘摇。   林蕊看着菜发呆,突然间一拍脑袋:“哎呀,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取水样啊,蔬菜下水之前取水样检测里头的成分。   这样才能跟蔬菜种植一段时间后的水量变化情况进行对比。   苏木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这么大的盒就这么一点菜,你当它是息壤啊。”   郭大炮茫然:“啥?息壤是啥?”   苏木心里头那条微妙的愉悦感还没有来得及滋生,林蕊就迫不及待地给人答疑解惑了。   “大禹他爹治水用的,传说中只要一点点就能够源源不断地生长,用之不竭。”少女感慨万千,“要真有这玩意儿,用来筑堤坝简直就是绝配。”   她话音刚落,突然间起了一阵大风,河面上的竹筏立刻打着旋儿往对岸冲去。   林蕊吓得嗷嗷直叫,生怕那竹筏子撞上岸,直接翻了。   好在竹筏在中间被水草挡了下,总算没有撞上岸边的大石头。   少女捂着胸口,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妈呀,她算是正儿八经发现种菜真心不容易。   尤其是需要自己亲自动手的时候。   大叔倒是挺热心,积极给他们出主意:“你们得给它下头放个铁锚,固定船的那种。这样子它才不会动来动去。”   林蕊这回直接倒在了苏木身上,怎么种个菜事情这么多啊?   苏木在边上没好气道:“你以为才是靠嘴巴讲出来的吗?”   少女威胁要揍他,这是对待老大的态度吗?实在很不像话!   郭大炮倒是想得很开:“没事儿,咱们主要是用在学校池塘。”   学校的情况跟外头的江河不一样。   一是水面面积小,起不了大风浪。   二是里头又不用游船,就算用尼龙绳将它固定在池塘中央,也不会造成什么大问题。   林蕊拍着郭大炮的后背,竖起了大拇指:“果然是实干型人才,说话都专门说到点子上。”   郭大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小时候老在我们厂水池子上玩兵打仗的游戏,有点儿经验。”   林蕊冲他挤眉弄眼:“活学活用,很厉害哦。”   郭大炮也回应她一个得意洋洋的眨眼动作。   苏木站起身来,走向自行车:“走吧。”   林蕊赶紧跟上:“你干嘛啊?”   “不是要回学校继续做浮床吗?”少年瞥了河里头飘荡的竹筏,“还是你打算继续在这儿试验下去?”   林蕊双手合十,虔诚地朝那床耐耐菜拜了拜,口中振振有词:“你们可千万得争点儿气,好好长啊。”   她追上推车走的少年,大喊大叫,“哎,你等等我。”   郭大炮看着自己手中拎着的编织袋犯愁,这么多瓶子塑料袋跟泡沫饭盒,难不成要带回学校去?   可惜他的同伴已经骑着自行车开动了,少年无奈,也只好骑上车带上垃圾招摇过市。   他从人们身边经过的时候,不少人瞥见了没有完全查好的编织袋里头的塑料瓶,齐齐发出羡慕的惊呼:“天哪,他从哪儿捡来的?”   林蕊在前面自行车后座上,差点儿当场晕倒。   什么时候塑料垃圾也成了时尚单品?都能让大家伙儿羡慕嫉妒恨了?   少女一言难尽地瞥着那袋子垃圾,他的目光落在小药瓶上时,突然间灵机一动:“我想起来了,咱们可以用这种塑料瓶代替竹筒。”   相应的竹床可以换成其他材质更重的原料,依靠塑料瓶产生的浮力可以将整个浮床停留在水面上。   “如此一来,竹床就不容易被风浪掀翻了。”少女双眼亮晶晶,一个劲儿拍着苏木的后背,“咱们可以在塑料瓶上打上小洞,让水跟里头的菜根充分接触。”   哎哟,刚才的竹床就没想到这一层,竹筒只上下两个口,侧边没打孔,里头的菜很可能吸收不到营养。   郭大炮乐观的很,笑呵呵地安慰她:“没事的,反正咱们用的都是竹子跟蔬菜,了不得就是耐耐菜没长好,咱们下回再来呗。”   林蕊兀自长吁短叹,转过头朝他无奈的点点下巴:“看来咱们只能靠下一朝了。”   想到这一层,忘记在砍竹子拖回学校,好像也没有那么了不起了。   林蕊现在想的是如何简单的解决移栽菜的问题。   现在插秧都依靠小型插秧机,哪里能如此辛苦的培植菜苗再移栽。   懒惰者如林蕊,想的是另外一种方式,直接播种。   她兴致勃勃地向两位成员推销自己的新思路:“你们看啊,咱们可以不直接让种植床下水,而是先把它放在岸上,然后播种,等到种子生根发芽,他们自然而然就能够从空隙中钻出来。”   再待到蔬菜长得足够大时,直接抬起种植床,不就省却了移栽的过程吗?   郭大炮拼命地鼓掌:“厉害,林蕊你真是太厉害了!”   少女咯咯直笑,捂着嘴巴假惺惺:“哎哟哪里,我就是随便想想而已。”   苏木没吭声,直接蹲下身,从旁边的地上拔起一根野草。   林蕊反应不过来:“你干嘛啊?咱们种菜又不是种草。”   “你看看这个。”少年语气平静,“你看看草的根。”   他不过这么一拔,草根就断了,断了根的草,还怎么能够继续存活?   林蕊傻眼了,脑袋瓜子里头空空如也,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苏木的这个问题。   的确,抬起种植床的瞬间,最大的可能性绝非植物跟着床走,而是这些菜根全都被扯断。   少女蹲在地上,看着池塘里头的水发呆。   那只青蛙也跳了出来,鼓着两只眼睛,跟她大眼瞪小眼。   菜根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够轻而易举的被带出来呢?   林蕊冥思苦想,迟迟未能找到答案。   郭大炮也蹲了下来,随手从旁边的沙子里拔出一根草,丢到池塘里头,去喂林蕊前两天刚投放进去的田螺。   林蕊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突然间有了主意:“对,关键是菜一开始长在哪里。”   如果一开始长在土里头,自然不行,因为土壤具有粘性,会粘在一起。   “可是我们如果用培养基呢?”林蕊眼睛睁得大大,“就是那种结构松散的培养基,甚至是培养液。等到我们需要将菜放进池塘中前,我们可以直接在培养基中加入水,将培养基泡散了。”   如此一来,他们不需要拔菜,因为太依赖生长的环境自动分崩离析了。   这回郭大炮手掌都要拍红了,大拇指竖上天:“厉害,林蕊我真服了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这种将步骤简洁化的思想意识。”   苏木无奈地在心里头念叨了一句,媛媛那是纯粹因为懒,怕吃苦。   然而偏生有一句话叫做人类的懒惰推动了科技的发展。   莫名其妙的,苏木觉得这用在眼下的环境似乎颇为合适。   有了行动方向,大家一秒钟都没耽搁江州蔬菜研究所奔去。   全市搞无土栽培最专业的地方就是蔬菜研究所。   林蕊跳过了自己配制培养基的步骤,直接拿人家现成的产品用。   她理直气壮得很,只有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够进步得更快呀。   研究所的阿姨笑呵呵的,看着几个高中生叽叽喳喳。   她很痛快的帮忙配好了无土栽培所需要的培养基,那么一大袋子,只收了他们三块钱。   研究员还相当热心地帮忙找来了耐耐菜种子,算是附赠产品。   不过他倒是打击了一下林蕊,耐耐菜一般10月下旬开始播种,她这会儿可能有点晚。   现在天一天比一天冷了,要是耐耐菜下水太迟的话,到了零度以下也长不起来。   林蕊自豪的很,拍着胸口打包票:“没事儿,我家有温室,我在温室里头栽培。”   两位研究员全都笑了起来:“哟,这是碰到了专家啊。”   林蕊总算想起来不好意思,偷偷冲他们吐了下舌头,下意识躲到了苏木身后。   既然要在温室中培养苗种,三人用一秒钟不耽搁地奔回了饭店。   王奶奶看到林蕊就喊:“吃饭了没?厨房里头还有点,要没吃,我给你们炒个饭。”   林蕊一摸肚子,这才想起来,自己出门以后就滴水未沾,粒米未进。   少女忍不住对着镜子摸起自己的脸,哎哟,这辛苦的,难怪小脸蛋儿看起来如此之憔悴。   苏木在边上吐槽了一句:“其实是你晒黑了。”   少女立刻一声尖叫,嚷嚷着要往脸上抹芦荟胶。   劳伦斯先生如果还不能尽快将防晒霜推出来,这合作真心没办法进行下去了。   郭大炮回过头,诧异地看了眼林蕊,似乎没想到她回了家居然是这种做派。   少女总算想起来自己旁边还有同学,赶紧唱清清嗓子,装模作样地往三楼走。   中国速度从来都是世界一流,十几天的时间能够建起一座高楼大厦,安装个玻璃温室委实不在话下。   里头的建筑垃圾刚刚清理干净,池子里头的水还在晒着,算是进行消毒。   郭大炮觉得自己开眼界了,居然楼顶上还能有这么大的水池。   林蕊得意洋洋:“这有什么呀,下次带你看个更大的。”   饭店楼顶面积有限,加上当初建筑的时候,她还没想到要在楼顶上开辟池子种菜,所以建筑强度并没有考虑那么多。   种种顾虑之下,这池子不过安排成十几平方米大小,周围开辟出来的,全部都是菜地。   林蕊琢磨着,以后可以在上头再加大水桶,根据实际状况来安排水产品的数量。   郭大炮没见识过现代化的鱼菜共生系统,看什么都新鲜得紧。   林蕊一直没找到可以痛痛快快供她炫耀的对象,憋的难受   这下子好不容易碰上个刚刚了解鱼菜共生系统又很感兴趣的同学,她哪里会放过?直接开始了滔滔不绝。   苏木都将培养基在无纺布上安置好,然后开始按照研究员的嘱咐开始加入水。   少女一回过头,他连种子都已经撒好了。   林蕊强行挽尊,假惺惺道:“你怎么都不等我呀?”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我怕耽误你说话。”   郭大炮挠挠头,觉得自己肯定是太累太饿了,否则他怎么总觉得苏木像是话中有话。   楼下王奶奶已经在招呼他们下去吃饭了,郭大炮立刻放弃了深究下去的想法,赶紧欢天喜地奔下楼品尝王奶奶的手艺。   一顿饭他吃得肚子溜儿圆,差点直不起身。   他滔滔不绝,将王奶奶夸得天花乱坠,一再强调这是他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蛋炒饭。   王奶奶笑得合不拢嘴,直夸这孩子活泼大方,看着就是爽利人。   她端着碗回厨房时,还跟苏木强调:“这孩子性子好,以后多带来家里玩啊。”   少年听着店堂里头的谈笑风生,默默洗着自己手上的碗,半晌才冒出一句:“他要出国了,以后估计没什么机会来家里头玩。”   王奶奶叹了口气,有点忧愁:“怎么一个个都想着要往国外跑啊?我就不信了,人家的月亮就能比咱们大。”   她放下抹布又宽慰自己,“也好,出去长长见识,开拓眼界嘛。”   回答她的是自来水哗哗的水流声,晚池边的少年,默默地冲洗手中的碗,一语不发。   接下来的几天功夫,王奶奶倒是每天都能够看见郭大炮。   比起看书写作业学习,明显是温室培养基种植菜苗更加对郭大炮的胃口。   也许准确点讲,是更加能够满足少年人层出不穷的好奇心。   郭大炮给林蕊带来了小塑料瓶,她姨妈在医院工作,有不少这种用完的小药瓶。   听说他要用,姨妈相当大方地拎了一大袋子过来,刚好满足了他们种菜的需求。   大家齐齐动手,剪掉了瓶底,又在瓶身上戳满小孔,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它们卡在种植床缝隙中,架在培养基上方。   “其实我觉得我们应当先把这个做好,然后再撒种子的,这样才能够确保种子是从孔里头发出来的。”   苏木看了眼吹毛求疵的少女,声音淡淡的:“下次我一定不会未经你允许就动手,免得坏了你的好事。”   林蕊赶紧满脸堆笑,摸摸鼻子道:“嘿嘿,我就是一说,种子的力量无穷大,它们很快就会长好了。”   郭大炮心满意足地看着玻璃房里头的产品,点点头道:“真不赖。”   苏木没有回应他的话,直接掉头下楼去。   到了楼梯口,他迎头撞上居委会大妈。   大妈看着他,笑呵呵的:“刚好,你们仨要种棵什么树啊?现在有三种选择。”   林蕊闻声冲下楼,迫不及待地强调:“树莓,我要种树莓。”   那个好,树种耐贫瘠,长出来的果子又好吃。   大妈笑呵呵地应下了,抬头问两位男生:“你们要是没意见的话,就种树莓了啊。”   说话间的功夫,无苦又拎着两大袋垃圾下三轮车。   他美滋滋地牵着小元元的手,看到苏木就笑逐颜开。   还有我是小师兄够意思,告诉他那么一个塑料垃圾集聚的地方。   果然这几天风一刮,河面上的垃圾全都集中到那儿去了,他每天轻轻巧巧就能捡上十几斤。   无苦美滋滋的,觉得照这样下去,他可以给元元长一片小树林了。   哼,二姐才一棵树莓,还是三个人合种的,这回自己狠狠赢了她吧。   林蕊冲他做鬼脸,恶狠狠地强调:“到时候我种满山的树莓。”   她的农庄里头,到时候什么果子都有。   苏木一把拖住无苦的手,把人拽到边上。   小和尚委屈的很:“我又没跟她吵。”   师兄太偏心小师嫂了,一点儿都不帮他。   少年现在哪有心思理会他们一天三小吵,三天一大吵。   他抓着无苦的手腕,神色急迫:“无苦,今天你捡垃圾先让给我行不?”   小和尚眨巴两下眼睛,还没有回应,他师兄就先斩后奏了。   合着师兄不是跟他商量,只是通知一声啊。   居委会大妈惊讶地抬了抬眉毛:“三个人两棵树?他俩和种一棵,你单独种一棵?”   无苦在边上拍手:“对对,这些垃圾都是我给我师兄的。”   苏木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巴,坚定地摇摇头:“不,大妈,是我跟蕊蕊合种一棵,郭嘉自己单独种一棵。”   郭大炮连连摆手,这怎么行?不是成了他占苏木的便宜嘛。   林蕊也反对:“要种树你俩合种呗,你俩不都想种山松嘛。”   省得种了棵树莓,像是她占了他俩便宜一样。   苏木拉着林蕊到边上,满脸严肃地看着她:“你怎么这样不体谅人?”   少女要跳脚,她怎么不体谅人呢?她不是完全满足他们的需要嘛。   苏木满脸严肃:“郭嘉要申请去国外留学,有着一棵单独依靠捡垃圾种的树,那申请材料是不是也好看些?”   林蕊惊讶地捂住嘴巴,连连点头,没错,她倒是完全忘了这一茬。   郭大炮感动不已,抓着苏木的手强调:“好哥们儿,我就知道你是个够义气的。”   少年微微的笑:“别客气,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转过头,朝居委会大妈微笑,“爸妈我们定下了,我跟蕊蕊种一棵树莓,郭嘉单独种一棵山松。” 第265章 一起来种树(捉虫)   从定下树莓开始, 林蕊就成日心心念念她的树苗到底什么时候种下土。   立冬没有, 小雪没有, 大雪也没有,居然到了冬至还没有消息。   少女简直难以置信,为什么现在有关部门办事效率会这样的?   居委会大妈被都她给问怕了, 后来看到这丫头就直接绕着道儿走。   无苦趴在小方桌上看连环画,一边啃酱骨头一边嘲笑:“二姐, 你不是说种树没什么了不起吗?遍地都是树。”   哼, 现在一天到晚嘴里头念叨树的人是谁?   少女握起拳头, 威胁地在小和尚面前晃了晃:“你知道个屁呀,这树意义可不一样。”   旁边辅导他写作业的少年, 立刻竖起了耳朵,抓着笔的手都不安地动了动。   林鑫在边上瞥了眼,重新将视线投注到自己面前的文献中,假装没有看见少年满怀期待的目光。   林蕊抬起下巴, 语气自豪:“这可是我的树,早点儿种下树,树就早点儿结果子啊。”   到时候凭借小牌牌,她可以免费采摘两次树莓果子。   哎哟喂, 树莓可好吃了, 无论直接吃还是做甜品,都是美味佳肴。   少女眉飞色舞, 送上门的免费午餐,不伸手接着, 简直就该剁手。   林鑫听得暗自在心中直摇头,她肯定是傻了,居然会以为妹妹重视的是树的意义。   真是谢天谢地,这丫头没想着天天去采了树莓卖钱,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其实当姐姐的人还是高估了她妹妹,少女早在心里头打定主意,将树莓归纳到她的挣钱大计当中。   30年后,因为据说树莓果具有抗癌作用,所以价钱卖的比草莓还贵。   现在人们不谈癌色变了?废话,要真这样的话,哪儿来的这么多人练气功。   所以树莓市场还是完全可以好好挖掘的。   这种可以适应恶劣环境的作物,完全可以用来占领荒山,作为经济作物,帮助自然条件恶劣的地区脱贫。   嗯,树莓这种浆果不方便保存,到时候速冻技术以及晒成果干都是必不可少的。   少女兀自沉浸在发财美梦中,结果手中被硬塞进一支笔。   苏木板着脸:“别磨蹭,快点儿做题。”   无苦立刻开怀大笑,他叫小师嫂得意。   少女尴尬,抓着笔眨巴了两下眼睛,听到小和尚的嘲笑尤其愤怒。   “到时候做好了树莓巧克力不给你吃。”女高中生明晃晃地威胁,转头讨好的冲苏木笑,“我就做给你吃。”   少年的唇角微微往上翘了翘,脸却绷得紧紧的:“快点儿吧,把这道题做完。”   哎哟,这孩子真是越来越难哄了。   连好吃的巧克力居然都收买不了他。   少女痛心疾首,肯定是因为日子过好了,所以孩子开始挑三拣四。   不能这样啊,年轻人。要忆苦思甜,要时刻保持对生活充满感恩的心。   苏木敲了下桌子,警告地点点试卷上的题目。   林蕊偷偷吐了下舌头,认命地抓起笔直接叼在自己的嘴里头,愁眉苦脸地开始审题。   丧心病狂啊,1988年的高考题明明只适合她姐那样的学霸。   为什么要为难她这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高一学生?   苏木一抬头,瞥见她嘴里头叼着的笔,立刻皱眉夺下,轻声训斥:“什么坏毛病?不晓得脏有细菌啊。”   少女唯唯诺诺,只能忍气吞声继续看手上的物理题。   她就说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嘛,脾气看长。   结果林鑫从埋头苦读的英文著作中抬起眼睛,斜了她一眼,一针见血地指出事实。   但凡还是个人类,只要辅导她做作业就没有不着急上火的道理。   林蕊冲姐姐做鬼脸,哼,果然学霸都只会向着学霸。   姐姐偏心,巧克力也不给姐姐吃了。   林鑫冷笑:“我稀罕。”   林蕊立刻扭过脑袋,她就知道背后有大佬的人不一样,不就是卢哥从国外给他带进口巧克力嘛。   哎呦,炫耀的勒,好像自己没吃过一样。   少年神差鬼使地冒出了一句:“我让我爸给你带。”   何半仙日理万机,又被大表哥见缝插针的请到了苏联去。   没有半仙他老人家亲临现场算上一卦,大表哥的生意都做得心里头不踏实。   少女十分怀疑:“苏联现在有巧克力吗?”   好像他们的食品现在越来越紧张了。   少年从善如流:“没有的话,香港肯定有。”   林蕊笑弯了眼睛,高兴地点头:“好,我给你做巧克力树莓蛋糕,保准很好吃。”   苏木唇角往上翘的弧度加深了,他守住了最后的底线,指着题目强调:“好好审题。”   无苦在边上看着师兄身上每个细胞的喜悦都滋滋往外冒,连皮都压不住的样子,实在觉得眼睛疼。   他愤愤地丢下啃得光秃秃的骨头,拖起同样吃得满嘴流油的小元元的手:“哼,咱们不稀罕巧克力,吃了会蛀牙。元元,走,哥哥给你做果酱。”   说的好像吃多了果酱不会导致蛀牙一样。   可惜女娃娃年幼无知,小丫头只会两眼冒光,立刻大声叫好。   门一打开,远远的,楼下就传来居委会大妈自带扩音器的嗓门:“名单下来了,种树的名单下来了。”   整个店里头全都闹腾起来,人人都兴奋地竖起耳朵,期待从大妈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林蕊哪里还坐得住,撂下笔就往楼下冲。   苏木嘴上抱怨着,两条腿的动作却比她还快,到后面索性一把抓住她的手,往楼下跑。   无苦见势不妙,赶紧抱起小元元,直接在众人瞪大的眼睛注视下,一个翻身,从三楼抓着栏杆跳到了二楼,接下来双脚一点,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一楼大厅里。   真是臭显摆。   众人的惊呼叫好声才刚冒出嗓子,要鼓掌的手恰摆出姿势,就又硬生生地憋回头。   因为居委会大妈已经戴好了老花镜,开始认认真真地以念换届选举领导名字的态度认认真真将名单念了一遍。   念到一半的时候,她抬起眼指着无苦跟林蕊还有苏木,喜上眉梢:“这一批你们都有,都是种树莓。”   这回没有等林蕊开始翻根头,小元元先开始载歌载舞,唱起了《娃哈哈》。   众人拍着手给羊头晃脑袋扭得起劲的小丫头鼓掌。   林蕊目瞪口呆,这么文静的玲玲姐究竟是怎样带出来如此活泛的小丫头。   哎呦,肯定是无苦。   她一早就说了,得让无苦离小元元远点儿。   少女痛心疾首,看看当初多斯文乖巧秀气的小姑娘,都被带成这样了。   林鑫扯着妹妹往边上站了站,心中暗道,只要她不成天在小元元面前晃来晃去,保准小姑娘斯文又秀气。   大妈笑眯眯地看大家:“这个礼拜天在西山啊,这回咱们种的树苗全是红星厂捐出来的,大家伙儿到时候要有空,可以一块帮着去种。”   众人立刻哄笑起来,哎哟,这回钢铁厂可被红星厂给比下去咯,红星厂先有了自己的林子。   红星厂可是纺织厂的厂子啊。   坐在店里头吃饭的钢铁厂工会主席赶紧四下拱手作揖,连声保证快了,钢铁厂捐的是黑尾松。   到时候肯定满山遍野都是黑尾松。   名字进入名单的人冒出了声音:“这会儿种树会不会晚了?天都这么冷。”   旁边人跟着附和,就是,这件事政府办的可不漂亮,大冬天的才开始种树。   “不怕的。”林蕊替绿化办辩解,“人家冰天雪地里头都能种树莓。”   她迫不及待地跑到大妈身边,双眼放光地确认:“真的是西山红星林?”   大妈笑呵呵的:“怎么?咱们蕊蕊也要去?”   少女大力点着头,响亮地回答:“我要去。”   不亲眼看着她的树栽下去,她连觉都睡不安生。   小元元也跳着举起手来,奶声奶气地强调:“元元要去。”   小宝生还不明白去西山种树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姐姐的忠实小跟班。   屁.股上兜着尿不湿的小男孩围着小姐姐团团转,看的小和尚眼睛都要抽筋了。   连路都走不稳的人,跑过去凑什么热闹啊?   王奶奶双手一拍,豪气地应下了孩子们的请求:“去种树,统统都去种树。”   于是到了礼拜天,除了还要留在店里头做生意的大人外,所有的孩子集体行动,跟随大部队往西山红星林去。   家里头需要有人留下来帮忙,这回芬妮坚持将出去走走的机会留给了姐姐春妮。   西山已经修理一新,原本被倾倒的垃圾早就叫车子拖走了,就连摇摇欲坠的大石块也叫运到了山脚,开始往上头一层层砌台阶。   林建明作为红星厂的领导代表,站在一桶桶树苗后面,正帮忙分发树苗。   树莓不娇气,容易存活,但种植之前还是要用水浸泡树根4个小时,来确保存活率。   林建明将树苗递给女儿,拍了拍苏木的脑袋,笑道:“你小子可不容易,居然让蕊蕊也肯捡垃圾了。”   无苦在边上立刻跳脚告起状来:“姑爹,二姐抢了我的。”   最不要脸的是,二姐打着自己忙于学习跟课题的借口,到现在都没有还回那二十斤塑料袋。   苏木一把捂住无苦的嘴巴,脸上保持好标准的笑容,睁眼说瞎话:“好啦,这个先给蕊蕊,下回我再给你。”   小和尚眼睛瞪得滴溜圆,不对呀,关系反过来了。   这可是原则性问题。   可惜小元元已经领到了树苗,高高兴兴地过来牵哥哥的手。   于是小和尚什么原则都不要了,欢欢喜喜地拉着元元种树去了。   他们种的树苗是从欧洲引进的新品种双季红树莓。   山坡上那一片选好的林地已经挖出了带状沟,旁边的底肥是沼液渣跟蚯蚓粪便。   这不稀奇,稀奇的是林蕊看到了大塑料桶,埋在定植沟旁的大塑料桶。   每个桶盖子都半张着,像是青蛙嘴巴。   每隔10米远,就有这么一个坑,塑料桶就依靠重力势能固定在坑中位置偏低的地方。   坑中与桶里头都蓄积了不少水,是半个月前暴雨的成果。   因为上下位置的关系,土坑中会率先蓄积满水,等到开满了的时候,重力又会让水直接往下蔓延进塑料桶里头。   因为桶盖半张的缘故,所以里头的水分挥发减缓了不少。   加上桶身靠上的位置,装了就像茶杯过滤器一样过滤网过滤掉随着雨水一块蔓延进来的树叶与小枯枝。   这些浮在上方的遮蔽物,又形成天然的保护层,进一步延缓水分的挥发。   坑边已经长了不少青草,林蕊甚至还眼尖的看到坑底有不知道是小鱼还是小泥鳅的什么东西晃了下尾巴。   天哪,教授说的果然没错,大自然就是神奇的共生系统。   只要条件适宜,那些聪明的小生灵立刻就会见缝插针地跑过来生活。   卢定安在旁边微笑,示意林蕊看:“从下头有管子连着坑的。”   当坑里头的水位下降到一定程度时,就意味着土壤的潮湿度已经降低到一定的限度。   压力感受器感觉到这种变化就会牵引里头的阀门,滴灌器开始往外进行工作。   土坑中水位的变化,其实起到了湿度感受器的功能。   林蕊蹲下身看坑底,顿时惊喜得要叫出声。   天呐,她的滴灌系统真的在运转啊,看,冒出了水珠。   多漂亮的水珠啊,简直就是珍珠。   “塑料桶起的可不止储水罐作用。”卢定安在边上微笑,“它还是一个自动喷水装置。”   假如树林不幸遭遇山火,那么当温度达到一定的程度,塑料桶上的热敏元件就融化脱落,里头的水便会自动喷发出来,达到灭火的目的。   林蕊就跟听天方夜谭似的,完全想象不能如此简陋的条件,居然还能折腾出这么多花样来。   “掌握好原理就行了。”卢定安语气含蓄,“空气受热本来就会膨胀,这就是一个气压的应用。”   少女要给大佬跪下了,她就是知道去压原理,也不会弄啊。   她福至心灵,突然间回过神来:“卢哥,这个是你设计的?”   女高中生这一声喊,周围人全都转过视线,齐齐地看着这位模样俊秀的大学生。   到底有学问的人不一样,能耐都大得很。   看看就这么个简单的塑料桶,人家都能搞出这么多名堂来。   任是卢定安见多识广,第一时间被这么多道灼灼的目光盯着,仍然有点儿不好意思。   他鼓起勇气去牵女友的手,笑容满面地看着小妹妹:“主要构想都是你姐设计的,我只不过负责帮忙打下手,做实验而已。”   林蕊差点儿晕过去,她扶着苏木的胳膊,哭丧着脸看姐姐:“姐,你不是学医的吗?”   这年头学医的都这么可怕了,连这个都会吗?   林鑫倒是冷静的很:“所有运用的原理全都来自于中学物理课本。你好好学习的话,自己也会。”   林蕊趴在苏木的肩膀上,开始要嚎啕。   这可怕的世界啊,到底还给不给人活路?   为什么所有事情一落到学霸嘴里头,就好像轻而易举?   “回家以后,我也可以连样子给你做出一套来。”林鑫拍了拍妹妹的脑袋,语气严肃,“不过你必须得彻底掌握其中的道理。”   她的目光扫过沉默不语的苏木,暗自在心中摇摇头。   当大姐的人现在已经完全没办法理解弟弟妹妹的想法。   明明设计图全是苏木倒腾出来的,少年却坚持不许让她提自己的名字。   小孩子的别扭哦,真是不好说。   少年绷着脸,站在旁边一语不发。   他的心中满是淡淡的喜悦,终于有这么一天,他也可以帮助蕊蕊实现她的梦想。   他就是不想说,直到有一天,她无意间发现。   直到她再也没有办法忽略他的存在。   种完树下山的路上,天空中突然间飘荡起细碎的雪粒。   林蕊原本以为在下雨,抬起头的时候,雪粒已经膨胀开来,变成了毛绒绒的雪花。   “下雪了。”有人惊呼出声,语气中满是欣喜,“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瑞雪兆丰年!”   雪花像是听到了人们惊喜的声音,愈发来劲起来,几乎眨眼的功夫就纷纷扬扬,如鹅毛般倾泻而下。   林蕊在心中数了下日期,突然间冒出一句:“今天是平安夜哎。”   旁边有位年纪比较大的阿姨好奇道:“什么叫平安夜?”   “就是相当于咱们的大年三十。”   阿姨也高兴不已:“挺好挺好,过节都是大家伙儿一块过。”   大雪纷纷扬扬,很快山坡就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白。   小元元欣喜地拍着手,一本正经地强调:“山爷爷长胡子啦,白胡子。”   周围人全都笑了起来。   苏木拖着林蕊的手,突然间往前奔。   少女吓得大叫:“你干嘛啊?”   “再不快点走,路上就要积雪啦。”   大家伙儿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停止驻足欣赏雪景的打算,匆匆忙忙往公交车站赶去。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被前头的高中生甩在了后面。   林蕊气得骂人,神经病啊,突然间发作。   少年却跟没听见一样,只满怀欣喜的看着鹅毛大雪。   他不管。   平安夜相当于大年夜,那就是说辞旧迎新,明天就是新的一年。 第266章 要建垃圾厂(捉虫)   公交车停下, 苏木又抓住林蕊的手, 一路往前冲。   又字用在这儿也许并不恰当, 因为整个车程当中,他就不曾松开少女的手。   林蕊觉得别扭,想要甩开时, 他还煞有介事地强调:“你想闹冻疮?”   少女立刻消停了,无比悲愤。   身为一个武林中人, 她本身气血翻腾, 这具身体却偏生末梢循环不畅。   她就稍微要了会儿风度, 没有将围巾捂到耳朵上。   她明明还躲在苏木身了呢,用他的身体严严实实挡着风, 可就从饭店到学校这会儿工夫,耳朵居然冒起了冻疮。   严重缺乏同情心的小伙伴不仅不安慰她,居然还骂了她一顿。   怪她吗?明明是现在的耳焐子做的一点儿也不好看,严重影响美观。   对了, 可以做成小动物的样子,还可以做成那种能够动的耳朵。   少女摇晃他的胳膊,开始眉飞色舞地描述耳朵动起来帽子的特点。   应该利用的也是压强,里头装了气囊, 只要手一捏, 气体往上冲,兔耳朵直起来了。   少年看着她晃来晃去的手, 心里暖融融的,不停地点头。   少女不满起来:“你别光嗯啊, 咱们马上开始动手做吧。”   家里头的软管是现成的,气囊也可以做起来。   苏木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和因为牙齿咬着显得分外红艳的嘴唇,窗外白雪皑皑如水晶王国,而她就是最璀璨的存在。   车厢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和众人说话的声响,车外有小孩子追逐打闹的嬉笑,这般热闹的世界,这一刻却无比沉静。   少年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什么。   公交车到站了,林蕊直接跳起来,蹦哒着要去找姐姐。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她姐是隐藏的大佬。   少女欢快地冲姐姐姐夫挥手,结果没有等到大佬回应,她就被拖下车了。   “干嘛干嘛啊?”   少年头也不回:“走了,奶奶肯定等急了。”   他现在开始有点犯愁,按照蕊蕊漫不经心的个性,还不知道究竟要有多久才能发现呢。   居委会大妈正在店堂里跟人聊天,看见他们回来兴冲冲地挥手:“来,钥匙扣。”   乖乖,现在人真会弄,这挂钥匙的玩意儿整得也漂亮,活像个琥珀老挂件。   里头活灵活现的,不是虫子而是一棵树,外头还刻着人的名字。   苏木看着两个钥匙扣并排放在一起,何苏木林蕊。   少年的唇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伸手轻轻抚摸着钥匙扣。   少女得意洋洋,偷偷跟他咬耳朵炫耀:“怎么样?好看不?”   姐姐实在是个天才呀,别看像个老挂件,其实就是软塑料,瞅瞅这么个纪念品多漂亮啊。   塑料厂的厂长先前还跟她抱怨,说现在搞到他们厂要人人喊打一样,才不是呢,塑料要用对地方,还是很有用的。   苏木看着眉飞色舞的少女,突然间冒出一句:“收了多少钱?”   “哎呀,老熟人了,当然只有5000块。”少女脱口而出,然后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果不其然,少年冷笑:“钱呢?钱在哪儿?”   林蕊开始扭扭捏捏,顾左右而言他:“哎呀,肚子饿了,我要吃饭。”   “5000块够吃很多饭了。”苏木拉住她,丁点儿没有就此翻篇的意思,“老实交代,钱用去干什么了?”   林蕊支支吾吾,眼睛往天上瞟,半晌才冒出一句:“做袋装酸菜了。”   “很简单的。”她急切地强调,“就是在泡椒凤爪的生产线上稍微改一改。”   苏木鼻孔里头出气:“5000块?”   他信她的邪!5000块一条生产线?   少女只好老实承认:“王奶奶跟玲玲姐也投了钱。”   苏木气得不行,她想当然也就算了,还拉上王奶奶和玲玲姐。   “谁让你这么做的?”   林蕊小声嘀咕:“确实很好嘛,你又不许我动钱。我跟你讲啊,钱放着会越来越不值钱的。”   “你建新房子的楼顶花园要不要钱?”苏木冷静又理智,“你要建江上农庄要不要钱?”   每到真正要花钱的时候,就开始捉襟见肘,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爱乱花钱。   “以后我来管钱。”苏木沉着脸。   光管帐不行,钱帐不相符。   林蕊龇牙咧嘴,不满地伸出手:“拿来,我的钥匙扣。”   别以为她没看到,两个人合种一棵树,有两个钥匙扣,一人一只。   苏木直接将手抄进口袋中去,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要求:“不行,咱家再换锁,奶奶都得疯了。”   林蕊龇牙咧嘴:“我就掉过两回钥匙。”   怪她吗?上辈子她用的都是指纹锁,至于宿舍,她基本上也不单独行动啊。   少年面无表情:“那我可真得庆幸盗亦有道,小偷没把咱家给搬空了。”   少女腮帮子鼓成了青蛙,两只眼睛狠狠地往外瞪,只能愤愤地强调:“我当成摆饰,不挂钥匙可行了吧?”   苏木毫不犹豫地摇摇头:“那你只会掉得更快,算了吧,还是我来保管。”   两只小小的钥匙圈放在靠近他胸口的位置,像温暖的小太阳,烘得他心窝都暖融融的。   那上头并排刻着的是他跟她的名字。   林建明也走进了屋,王奶奶赶紧招呼他们都坐下来吃饭。   哎哟,今天好大的雪,这种天气就应该暖和和的吃火锅。   王奶奶将要烫的菜端上桌,无苦显摆完一圈他的钥匙扣,蹦哒过来看。   瞅见根儿泛红的蔬菜时,小和尚惊讶地瞪大了眼:“哎哟,二姐,你的耐耐菜居然没死光啊。”   林蕊毫不犹豫地拍了下他的脑瓜子,瞪眼道:“怎么说话呢?到时候我种的菜多的吃不完。”   无苦被她拍的嗷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当场揭墙角:“二姐,这话奶奶腌咸菜的时候你就开始说了。”   小雪腌菜,大雪腌肉,冬至都过了,他们才头一回吃上她的耐耐菜。   林蕊强词夺理:“好饭不怕迟。”   咳咳,经过她执着不懈的奋斗,浮床版西洋菜总算在实验中学的池塘活了下来。   没错,耐耐菜就是西洋菜的别名。   至于那片竹林边的河面上飘荡的西洋菜,既然河边已经涨了那么多,估计也不需要她再为之卓绝不懈的奋斗了吧。   林蕊不好意思承认当初她犯了一个极为幼稚的错误。   她以为菜根带着土下水,可以方便菜苗适应水生环境,结果菜根全都烂掉了。   因为那些泥土包裹着菜根,影响了菜根呼吸。   她不信邪,又直接将菜根清洗干净之后再扦插到浮床的缝隙中,然而西洋菜依然没能存活。   因为蔬菜在土里头长出来的是土生根,进水之后,它需要将土生根换掉,成为水系根。   这个换根的过程就需要三五天,期间仅仅依靠浮出水面的幼嫩菜苗进行光合作用,获取的养分根本不足以支撑西洋菜活下去。   加上11月过后气温下降,光照条件也不如从前,所以林蕊在河面上的试验,最终还是以惨败而告终。   好在学校的池塘面积比较小,环境也比较单纯,不可控因素相形之下少了很多。   在她反复折腾了三茬之后,总算磕磕绊绊地种出了水生西洋菜。   无苦舀了一勺子西洋菜煲鱼汤,夸张地赞叹:“二姐,我可算活着吃到你种出来的西洋菜了。”   西洋菜长得极快,一般种下去一个月就能够收割。   林蕊当初以为西洋菜很好种活,当着小和尚的面信誓旦旦地拍胸口,保证小雪时节便能吃上西洋菜。   她还担心到时候菜太多,奶奶必须得在饭店里头帮她推销。   西洋菜烫火锅,味道很不错哦。   结果菜在大棚里头长得很好,第一到室外就状况百出。   不是叶子枯萎了,就是根烂掉了,最惨的一次下大雨,整个浮床被撞得东倒西歪,差点直接翻过去。   最后还是依靠尼龙绳固定在池塘中间才总算解决了问题。   林蕊得意洋洋:“怎么样?我的耐耐菜很不错吧?”   无苦认真地点点头:“那当然,老鼠都在上头做窝了。”   气得林蕊直接抬脚踹小和尚。   这混账玩意,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起来她的河面版耐耐菜最终被放弃的原因,简直就是一把辛酸泪。   有个把礼拜天气不错,耐耐菜有成活的迹象,林蕊兴奋的不行。   某个周日,她兴冲冲的拉着苏木去泛舟河上,跟少年炫耀自己为他种的水上菜园。   结果她臭显摆地伸手去够浮床上的耐耐菜时,一只硕大老鼠蹿出来,圆溜溜的小眼睛直接对上了她。   林蕊差点没当场晕倒,她的浮床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老鼠窝。   说时迟,那时快,水里头突然间昂起一条长蛇,伸着长长的信子叼住了老鼠。   林蕊当时就一屁股坐到船上,要不是苏木在边上扶着她,她就直接滚下水了。   最可怕的是,那条大水蛇吞完了老鼠,居然还回头看看他们一眼。   林蕊想到去年那条死不瞑目的银环蛇,顿时整个人都好不起来了。   从此之后,她再也没去看她的河上菜园。   苏木瞪了眼无苦,拿出师兄的气派:“好好喝你的汤,不要废话。”   小和尚冲他俩做了个鬼脸,直接挑好了鱼刺,喂小元元吃鱼肉。   他才不稀罕跟他们说话呢。   林建明却鼓励女儿:“不怕,咱们可以接着种下去。等经验多了,自然就好。”   林蕊立刻来了精神:“我打算去郑家村做实验。”   利用浮床种蔬菜,看上去不需要做什么事,但必须得随时观察。   他们整个项目组三个人都是学生,在野外做实验,根本就没办法满足观察这个条件。   “养鸡场附近的那个水坑可以试验一下。”林蕊咽下嘴里头的鱼汤,分析道,“那儿的水特别肥,刚好适合长菜。”   长出来的菜即使不做其他用,野鸡增加新饲料也是好的。   外公外婆每天都要去养鸡场喂鸡,可以顺带着看一眼浮床的情况,如果有什么大问题,好歹也能帮忙调整一下。   “竹子是现成的。”林蕊想得挺细,“要是效果好的话,咱们可以在鱼塘里头也用。”   鱼塘夏天最怕水分蒸发过快,水温过高的情况下,鱼也吃不消。   水面种了菜就相当于给鱼加了遮阳棚,养鱼久了,水体也容易富营养化,需要蔬菜帮忙减减肥。   林建明笑容满面,夸了句女儿:“想到了就去做,错了不怕,下次再改正就好。”   林鑫头痛,吃过饭以后偷偷跟父亲说:“爸,你不能再火上浇油了,蕊蕊现在根本就无心上学。”   每次看着苏木费尽心思拉着她学习,她这个当亲姐姐的都觉得脸没地方搁。   林建明笑呵呵的:“你看看你妹妹除了挣钱以外,持续时间最长的事情是什么?也就是这个水面种菜了。”   难得有件事情能拉着她,让她去做好了。   在实践中学习,效果更好嘛。起码蕊蕊最近生物考试成绩很不错。   至于苏木被拖着可怜,老父亲林建明看这小子时常不顺眼,压根就不介意女儿多磨练磨练他。   有了父亲的鼓励,林蕊干劲十足。   这个礼拜是来不及了,等下一个礼拜天连着元旦,她立刻欢天喜地的跑回郑家村去。   现在天冷,除了实验耐耐菜之外,林蕊还想在水里头撒几颗莲子,到时候长出荷花来,也能够净化水质。   苏木听她叽里呱啦说个不停,不得不开口提醒道:“作业啊,咱们说好的,今天起码得抽出四个小时的时间写作业。”   少女不耐烦地挥挥手:“哎呀,知道啦!”   她下了公交车,刚好碰上魏镇长要下乡,索性蹭了他的小轿车。   林蕊笑呵呵的:“咱们镇长现在可是鸟枪换炮,风光的呢。”   魏镇长也笑眯眯:“接专家可不能寒碜,不然人家会说咱们港镇没诚心的。”   林蕊好奇的紧:“这又是什么专家啊?”   郝教授他们都不讲究,经常坐条渔船,就在港镇各个乡村之间来回游荡。   “不行,人家年纪大了,船上风大。”   小轿车到底快,没说几句话的功夫就到达郑家村。   林蕊跳下车,匆忙跟魏镇长道谢,就往外公家跑。   魏镇长笑道:“一起一起,我也要去村委会。”   几人经过路旁的自留地时,林蕊想到了自己的手工灌溉系统,赶紧又冲到地里头去看。   旁边菜地上,民兵队长的老婆正在起大青菜,笑着调侃林蕊:“咱们的水利专家回来啦。”   林蕊嘿嘿干笑蹲在地上拿开塑料桶的盖子,结果手刚离开,里头居然有东西动了起来。   少女大喜过望,惊喜地拍着苏木示意他看:“活了,我的小龙虾活了。”   少年冷静地看了一眼,理智地告诉她:“不是,应当是虫而已。”   “有小龙虾的。”鹏鹏老远的跑过来,大声招呼二姐,“前段时间,爷爷清理桶的时候,还摸出来田螺呢。现在天冷了,它们躲起来了。”   他在养鸡场喂鸡,听魏镇长说姐姐来了,立刻迫不及待就过来找人。   因为要上学,饭店楼顶上的鱼菜共生系统陆陆续续的,他只参与了一部分。   至于院子里的那缸鱼跟蔬菜,菜长得挺好,但是他们忽略了系统外侵生物猫的存在。   等到外婆发现的时候,狡猾的猫已经叼着鱼跑的老远。   外婆倒是很高兴,这说明什么呀?说明这鱼鲜啊,不然怎么会招来猫儿呢?   林蕊皱着眉头,安慰表弟没关系,他们可以在缸上盖住渔网,坚决不让猫有下嘴的地方。   几人兴冲冲地往家里跑,得拿了刀才能砍竹子做浮床啊。   孩子们冲到院子里头时,林蕊迎头撞上贾校长。   高中女生惊讶地看着对方,眨巴了两下眼睛:“您怎么在这儿啊?”   里头传来魏镇长的笑声:“沼气发电,沼渣沼液用来种菜是不?”   “对,其实沼渣沼液种菜的效果比化肥更好。”另一个声音听上去有些陌生,“这样蔬菜的产能更高。”   林蕊大喜过望,也顾不上贾校长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只跟个炮弹似的直接往里头冲。   “咱们要建沼气池了?”少女眉飞色舞,“那就大气点啊,直接用管道输送。”   运输管沿着大路两旁,用开关的那种。每隔一段就有一个开关跟出口,谁想取用沼液沼渣,直接开了自己取就行。   少女叽叽喳喳:“其实最方便的方法是连在一起建立滴灌系统,整片田地都可以用滴灌技术,到时候沼液沼渣,就随着滴灌也一并渗入菜地上去。”   “那个费用太高了。”头发花白的专家摆摆手,“咱们先做好第一步,管道铺设。”   林蕊美得不行,眼睛眉毛都要飞上天。   她心心念念的生态种菜终于要实现了。   这可比单纯的养殖蚯蚓要方便的多,覆盖面更大。   旁边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笑着扶了扶镜框:“怎么样?魏镇长,这事儿您不吃亏吧。高速公路口,可以,改建沼气灶以及沼气发电,我们都支持。这不是垃圾厂,这绝对是聚宝盆啊。”   “垃圾厂?”林蕊愣住了,“什么垃圾厂?”   中年男人和颜悦色:“垃圾处理厂,我们要在港镇郊边建一座全市最大的生活垃圾处理厂。变废为宝,产生的效益都支持港镇。”   “不行!”少女突兀地拔高了嗓音,“港镇是鱼米之乡,我们是搞生态旅游农业的,不能建垃圾厂!” 第267章 不能太自私(捉虫)   堂屋中, 一张桌子, 五张凳子, 呈现出三足鼎立的态势。   林蕊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小兽,怒气冲冲地瞪着对面的客人。   亏他们想得起来,他们居然要在港镇建一个大的生活垃圾处理厂。   中年男人似乎有点儿头痛:“不是在港镇, 是在港镇边上的奇山。”   “那也不行。”少女情绪激动,“垃圾污染的辐射面可扩散到周边。”   头发花白的专家慢条斯理:“我们的垃圾不暴露在室外, 经过专业分拣以后, 有机物直接进入发酵池进行发酵, 不臭的。”   “种菜?”林蕊语气尖锐,“谁敢用垃圾厂的沼渣种菜?”   贾校长走到屋子里, 脸上带着微笑:“你不是说沼液沼渣种菜效果非常好吗?怎么就不能种菜了?”   少女目光锐利,神情简直咄咄逼人:“你怎么能够保证用来发酵的生活垃圾当中没有其他污染物?”   但凡里头混杂了电池,严重的重金属污染就会影响整个沼液池,所造成的毒害后果可以扩散到整个港镇的土地。   “我们会经过严格的分拣程序, 废电池这些会有另外的处理流程。”中年男人语气恳切,“关于这点,我们可以保证。”   “用什么保证?”林蕊的语气简直可以说是咄咄逼人,“你如何确保这么多垃圾当中没有废电池, 没有重金属污染?”   光废电池当中含的汞、铅、镉对土壤和水源的危害就惊人。   别的不看, 就看看一衣带水的日本,水俣病、痛痛病折磨了多少人。   不知道的时候, 沦为受害者无可奈何,知晓的时候, 还要由着垃圾厂开到家门口吗?   生活垃圾当中包含了大量类似的污染物,谁能保证。   用这样的沼液沼渣种出来的粮食蔬菜谁敢吃?养出的鱼虾谁敢碰?   林蕊的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你们不能够享受城市的种种福利之后还要将垃圾倾倒到农村。农村不是你们的垃圾厂。”   城市像一个巨大的怪兽,在吸饱了农村的鲜血之后,还要像排泄物放在他们的头上。   做人能不能要点脸?   苏木握紧了她的手,轻声念起了清心咒。   他担心林蕊情绪过于激动,身体会吃不消。   少年心中的愤怒同样无以复加,有那么多地方可以作为垃圾处理站,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港镇?   这是如此山清水秀的明净清亮的地方啊。   鹏鹏茫然地睁大了眼睛,9岁的农村小学生还无法理解什么叫做重金属污染,真不明白那有多可怕。   他只知道以后家里头能沼气直接做饭,爷爷奶奶不用再辛辛苦苦的将田里的稻草再拉回家了。   无论中年男人跟白头发的专家如何解释,林蕊只认定了一句话:“你们拿什么来保证?”   对,她的确没有多少信心,因为国内的垃圾分类分拣技术,现在还处于起步阶段。   粗放的操作方式决定了垃圾分类并不精细,鱼龙混杂的垃圾发酵会带来土地长久污染的恶果。   中年男人冲魏镇长使了个眼色,然后点点头道:“我出去抽根烟。”   头发花白的专家也站起身,表示要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您可千万得抓紧时间。”林蕊倔强地瞪着眼睛,“等到垃圾厂建起来,你就再也呼吸不到如此美好的空气了。”   三人都苦笑起来,默不作声地出了房屋。   “这是港镇的一个发展机会。”魏镇长将香烟叼在嘴里头,咬了咬过滤嘴,到底没有点燃。   “这是您的,但不是港镇的。”林蕊彻底撕破了脸,肆无忌惮。   对,在魏镇长任上,港镇建起了高速公路的出口,这是多大的政绩工程?   “不止这个。”魏镇长笑着摇摇头,语气温和,“还有热电厂的蒸汽免费提供给咱们大棚供热。以后咱们一年能够出六茬虾。还有你说的那个鱼菜共生系统,是你头也会拨专项资金。”   “那也要咱们产出来的虾子,人家敢吃!”少女尖锐地叫出声。   鱼菜共生系统最大的卖点就是水产品与蔬菜无污染,现在是不用化肥与农药了,然而蓄积的重金属毒性更大。   眼下的这点蝇头小利需要港镇去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未来去偿还。   且不说市场可能产生的,层出不穷的垃圾厂生产事故造成的后果谁去承担?   魏镇长咬了咬烟嘴,微微眯起了眼睛,突兀地冒出一句:“组织上找我谈过话,想提我当副县长。”   “恭喜啊,您高升了。”林蕊一本正经,“您一定能够前程似锦,只要你能睡得安心。”   拿着父老乡亲的未来去换他的前程,真棒。   难怪答应的这么痛快呢。原来人家早就找好了下家。   嗯,从政就得有这样的狠心,想领导之所想,急领导之所急,这才是领导真正需要的干部,因为时刻都在为领导排忧解难。   这样的好下属,哪个领导不喜欢?   李国香不仅能在《芙蓉镇》坐到省委领导的位置,在哪儿她都是领导欢迎的好干部。   魏镇长怎么可能听不懂她话语中的讽刺。   他像对待自己昔日学生一样,笑着摇摇头:“我不想去。我让组织上给我五年时间,我要把港镇打造成一座生态重镇。”   “您都把垃圾厂给请回来了,你还谈什么生态?”   魏镇长摇摇头,苦笑道:“没有垃圾厂,咱们港镇就不产生垃圾了吗?你说的电池还有那些电子塑料产品,咱们港镇人就不用吗?”   林蕊张张嘴巴,她的视线落在堂屋的挂钟上,家里头的钟用的就是电池呀。   “电池污染环境我知道,可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更加应当将垃圾处理厂请到家门口。”   魏镇长耐心地解释,“这就好比家里头有病人,靠近医院,解决起来自然方便。医院里头病人不是更多吗?难道因为这样,我们就应当将医院拒之门外?”   少女张嘴结舌,她被魏镇长绕糊涂了,一时间竟然找不出话来驳斥。   她只能下意识的强调了一句:“这不是一回事儿。”   “怎么不是一回事?”魏镇长笑了笑,“说起来就是传染病医院跟综合医院的区别。”   家靠着综合医院近,大家心里头都高兴。   可要是家在传染病医院旁边,大家心里头就直打鼓。   然而综合医院里头就没有传染病人了吗?   魏镇长站起了身,拿起那根过滤嘴都快被它咬烂的香烟,朝林蕊微微点了下脑袋:“我出去抽根烟。”   林蕊呆呆地坐在屋里头,鼻子发酸喉头哽咽。   她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用了,竟然被人家三下两下就绕晕了过去,都不知道如何反驳。   林蕊现在无比地想念姐姐跟姐夫还有父亲,他们那么厉害,一定能够将这些人怼得无话可说。   呵,垃圾厂建在旁边,肯定不好啊。   要是好事的话,为什么上头主动提出这么多补偿条件?   这就是诱饵,愿者上钩。   林蕊掐着苏木的胳膊,又气又委屈。   这家伙平常怼她的时候伶牙俐齿的很,怎么关键时刻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苏木默默地承受着少女的攻击,心里头同样茫然。   鹏鹏在旁边坐了会儿,突兀地开口:“二姐,咱们还要不要养鱼?”   现在院子的大水缸里头可只养了几条泥鳅跟小龙虾,居然也没有天天打架。   少女意兴阑珊:“算了,马上水都要结冰了,养也养不起来。”   “有了暖气,咱们把缸搬进屋子里头,不就好了吗?”老太慢悠悠地推着轮椅从房里头出来。   贾校长一开始是来看她的,表达对农村老人的关怀慰问。   后来又来了魏镇长,就在他们家里头开始讨论建垃圾厂的事。   老太不懂这些,也不想掺和,就避到屋里头听她的广播。   “听说北边的屋里头,冬天暖暖和和的。”老太笑眯眯,“咱们可比不上哦。”   其实江南的冬天阴冷湿寒,很多北方人头回来江南过冬天甚至会冻感冒,因为强烈的不适应。   林蕊瘪瘪嘴巴,轻声念叨:“咱们可以自己建沼气池子,自己用暖气。”   老太笑眯眯的:“你不是说咱们的技术不好,容易爆炸嘛。”   专家是魏镇长请来的,目的就是想利用港镇现有的垃圾来生产沼气跟沼液沼渣,用于农民的供暖以及种田种地肥料问题。   结果专家让他不要舍近取远,不如直接跟江州垃圾处理厂合作,利用人家现成的技术与设备,来达到各取所需的目的。   林蕊委屈极了:“可咱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根本得不偿失。干嘛非要选我们港镇?还有好多地方呢。”   算起来,港镇应当属于江州经济比较发达的乡镇。   老太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脸上的褶子全都皱了起来:“哎哟,人家穷,人家就应当变成垃圾厂啊。”   林蕊轻轻地嘟囔了一句:“两害相权取其轻啊。”   老太不赞成地摇摇头:“大家伙儿都爱跟红顶白,人人都想占好处,而不愿意承担坏处。我问你,垃圾厂是不是必须得找地方建?”   这么多垃圾,要是没有地方处理的话,最后整个城市都会变成大垃圾堆。   “大家都想干净漂亮,大家都不愿意去碰那脏的臭的。可是要没有人去管这些事情,所有人都会又脏又臭。”   林蕊张了张嘴巴,还是没有办法接受:“为什么偏偏是我们?”   “为什么就不能是我们?”老太摸了摸从外孙女儿的脑袋,“你舅舅上战场的时候,老太也问自己呀,明明有那么多大兵,怎么做偏生非要找我宝贝孙子?”   老人自言自语道,“可是人家就不是他们家里头的心尖尖肉了吗?总要有人,总要有地方去做这个事情,你舅舅能上战场,咱们港镇为什么就不能建起垃圾厂来呢?”   这世间的事情,从来都没有色色齐全的。   你要享受好处,就必须得承担它可能存在的风险。   “既然政府都保证用的是最高的规格,来建这个垃圾厂,咱们为什么不能相信他们呢?”   林蕊咬咬嘴唇,她的确没办法相信,因为事故出的太多了。   检测报告可以修改,化验样品可以调换,造假稀疏寻常,危险无处不在。   老人的手枯燥如松树皮,摩挲在林蕊的脑袋上,少女的头发甚至噼啪起了静电。   这突兀的声响,打破了屋中僵滞的气氛。   老人跟孩子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太太乐呵呵的:“可是老太愿意相信哦。你不高兴垃圾厂建在你家门口,人家也不高兴在他家门口啊。”   可垃圾厂又不能建到天上去,怎么办?总要有人面对着垃圾。   林蕊抱着老太的膝盖,将脑袋轻轻地靠上去,似乎这样就能减少她心中膨胀的委屈。   老人也不说话,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笑呵呵地问她水里头的菜长得怎么样了。   林蕊这才拍着脑袋,大声招呼苏木赶紧将包里头的耐耐菜拿出来。   一场大雪过后,江州城的气温已经降到了零点以下,现在这室外温度,耐耐菜当然长不好。   可是,她有现成的优势,可以在玻璃房大棚里头继续培育啊。   那蓬发的耐耐菜当真没有愧对它生长快的美名,一茬茬的,简直就像是割韭菜。   说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内容,林蕊的心情明显好多了。   她绘声绘色地跟老太形容她的玻璃房大棚究竟有多漂亮。   无论是房子中央的水池,还是围着池子一层层的蔬菜架子,上头都长满了蔬菜。   玻璃房中间的承重柱子包着的周围一圈也被她打上了孔,里头长着各种蔬菜。   现在长势最好的是韭菜,一茬茬地割着,又一茬茬地冒出来。辣椒已经挂了果,西红柿也开始长了,只是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吃。   她在水里头养了养了好几种鱼还有小龙虾跟泥鳅以及乌龟。   老太听了大笑:“它们要打架怎么办啊?”   林蕊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随它们去,谁打赢算谁厉害。”   大自然本就是一个相互竞争的环境,他要见的鱼菜共生系统必须得形成自己的生态平衡,否则无论是鱼还是菜,肯定都会因为缺乏营养而长不好。   “老太,等我做好了以后,我在咱家院子里头也做一个。”少女兴致勃勃,“做个小的,上面也盖塑料薄膜,还有无纺布。”   “那你有没有带点儿回来给我们尝尝?”魏镇长抽完了烟,笑眯眯地重新回到屋中。   林蕊还是不愿意搭理这个人,明明有更多更好的方式更安全地建设港镇,这个人却如此急功近利。   老太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笑着朝魏镇长点点头:“来家吃饭不?来家吃饭的话就给你们多添一碗米。”   魏镇长笑呵呵的:“那我就多吃你三碗米。”   林蕊语气依然冷淡:“你赶紧趁着垃圾厂还没有建起来,把地里头水里头产的东西全都卖光吧。不然以后港镇的东西,别再想卖出价钱来。”   人家疯了,才敢拿自己的健康冒险。   以后没人再敢碰港镇的食品了。   林蕊又气又怒,她好不容易打造的港镇食品厂招牌这回肯定彻底砸了。   “卖不掉就卖给政府吧。”贾校长走进屋里头,语气平静,“政府机关食堂每天都需要大量的蔬菜、水产品以及禽类肉类。”   他转过头来看林蕊,微微地笑,“你不是担心大家都不敢吃吗?那好,让领导带头吃。”   魏镇长笑容可掬,嘴里头谦虚着:“哎哟,那可真是麻烦领导了,真不好意思。”   可是他根本没有拒绝贾校长提议的意思。   没有什么比领导表态来得效果更好。   林蕊半点儿被触动的意思都没有,语气急促:“还不够,应当从港镇和里头取了水做自来水水源,请领导也喝港镇的水。”   贾校长微微摇头:“港镇的河不符合自来水取水条件,不过你可以在河里头种水生蔬菜,一律供应给机关食堂。”   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语气慌张:“贾校长,您不必这样啊。”   “不仅仅是这样。”贾校长转过头看向对方,“你们垃圾厂职工食堂吃的菜米油以及肉鱼禽蛋,都从港镇出。我相信你们对自己的工作也有信心。”   这下子连魏镇长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林蕊却站在边上,表情平静。   “光这些还不够。”少女得寸进尺,“我要求沼液沼渣需要不定期抽样,临时飞检,重金属一旦出超标,随时终止合作。”   中年男人微微皱眉,却还是点点头,表示可以接受。   林蕊的心情依旧沉重,说来讽刺,她一点儿也不相信检测机构给出的检验结果。   眼下这种状况,检测机构跟垃圾处理厂本身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要想他们的站在第三方的角度,公平公正地给出检测报告,那几乎是天方夜谭。   少女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提出了最关键的要求:“我要求将这个新建的垃圾厂申请为国家示范级垃圾处理基地,承担向社会宣传环保的职责,作为江州市垃圾处理对外宣传窗口。”   贾校长笑了起来:“你的想法还真挺多。”   林蕊从善如流:“保护环境人人有责,没有比垃圾处理厂更适合承担环保宣传职责的地方了。唯有这样,大家才能够更真切的了解该如何从自己做起,保护环境。”   她不是不相信贾校长,她是明白地方政府制定的政策常常随着一届领导的换任而变成废纸。   前一届政府领导班子能够协调好的事情,到了下一届就成了一团乱麻。   而最有趣的事情是,往往领导的一句话比行文规定更加有实效。   人走茶凉,这个词在政坛上又是阐述最清楚不过的了。   因为虽然口口声声宣称政府领导机构不能是一言堂,但事实上在肉眼可见的未来,主要领导的意见是整个班子的意见现象将持续存在,而且很难被改变。   她必须得为港镇撑起一把保护伞,风吹雨打都不容易折断的保护伞。   保护伞就是对外宣传窗口。   无论领导怎么换任,地方的招牌总不能砸掉。   从经济利益上没有办法保证的事情,就必须得依靠政治正确来确保它的安稳。   所以港镇必须得是这个示范区,经常会有领导来视察,作为江州市一块牌子的示范区。   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政府才能够源源不断的投入资金,来确保自己的招牌不被砸掉。   堂屋里头静悄悄的,贾校长微微侧着脑袋,似乎在思考林蕊的异想天开究竟有多荒谬。   然而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这个意见,他会汇报领导,值得考虑。   他笑着看林蕊:“说服了你,那说服大部分港镇居民,应当问题就不大了。”   一下子,屋里头的气氛又松弛了下来,好几个人都笑出了声。   贾校长微笑着看林蕊:“现在江州的塑料垃圾问题,基本上已经得到了控制。我还想请你帮忙支招,关于废电池的回收,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设置的废电池回收点,响应者寥寥无几。   “现成的办法就是将废电池也加到植树造林活动当中去。”林蕊不假思索,“电池的重量要比塑料袋来的重,应当更受大家欢迎。”   贾校长点了点头,笑容满面:“还有呢?还有什么好主意没?”   林蕊轻轻叹了口气:“还有一招就要依靠政府补贴了。”   废旧电池以旧换新,凭借废旧电池去商店购买新电池,可以享受一定价格的优惠。   只有将经济利益与之挂钩,消费者的消费习惯才会形成相应的改变。   不过效果如何?林蕊不敢打保票。   毕竟曾经有关部门以为,商场超市的塑料袋收费之后,大家都会带着布袋子出门购物。   然而统计数据却显示,后面使用塑料袋的人反而越来越多。   因为相对购物金额而言,一两毛钱的塑料袋并不算太大的数目,不至于让人们心甘情愿的转而投向其他承载商品方式。   “更简单的方式是废电池能卖钱。”林蕊认真道,“这样一来,拾荒者就愿意回收废旧电池,达到分拣的目的。”   只要有利可图,即使是乡村偏远信息闭塞的地区,照样有人愿意下来回收。   唯有多方面合作,才有可能解决电池污染的问题。 第268章 姑娘真狠人   吃过饭之后, 林蕊差点砍光了郑家村的竹林。   要不是考虑竹林中还有竹荪跟蘑菇生长, 少女真想全砍了都做浮床。   不是说从今往后, 江州市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全都只吃港镇水土里头长出来的菜吗?   好,今天开始满足你们。港镇这么多鱼塘沟河水坑,如此丰富的水面条件, 保准种起水生蔬菜来,一茬接着一茬。   现在天冷, 气温已经达到了零点以下, 然而江州城的水面基本上是不会结冰的。   林蕊放进水里头的, 除了耐耐菜之外,还有水芹。后者平常就是春节前后上市, 相当能抗冻。   她一口气做了十几架浮床,几乎将自己温室里头培育的蔬菜全都用光了。   等到浮床下了水,林蕊跟池塘主人千叮咛万嘱咐之后,头也不回地坐上了离开港镇的公交车。   她原本计划是要在郑家村住上两晚的, 因为198.9年最后一天是礼拜天,连着元旦,总共放三天假。   从1990年开始,新的规定是实行大小周末制度, 一周双休一周单休。   看, 她回港镇的时候有多高兴,离开的时候就有多伤心。   她一直心心念念鱼肥稻香的田园生活呀, 现在里头横了一个大垃圾厂。   苏木坐在她旁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似乎这样就能够给她安慰。   “荸荠,莲藕还有芡实,茭白,所有这些长在水里头的菜,都给他们送过去。要按照市面上最高的价格给,别以为是三文不值两文的烂东西。”   少女看着车窗灰蒙蒙的天,一条条地往外头念,“小龙虾,泥鳅,还有鱼,反正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都游的,土里头种的每一种都给他们拿去。”   至于他们真的是自己吃了还是丢掉,她不管,反正总归要换成钱。   少女鼻头泛酸声音哽咽:“咱们得另寻厂址了。”   你一个食品加工厂建在垃圾厂旁边,你要消费者怎么想?   看看形容黑作坊恶劣环境的,垃圾厂边作业,厕所作业,就算是她本人想到垃圾厂三个字,都忍不住会犯恶心。   “没事,搬出来也好。”苏木安慰她道,“舅妈的饺子厂是集体企业,咱们挂靠在名下,本来就有点儿名不正言不顺的。你不是想扩大生产线吗?刚好这一回,咱们就彻底做起来。”   林蕊意兴阑珊,语气怏怏:“我要做泡椒姜丝酸菜凤爪,烤凤爪,卤凤爪,无骨凤爪,还要做无骨鸭掌,鹅掌。”   苏木点了点头:“可以。”   “我还要做袋装酸菜,酸菜鱼酸汤肥牛红烧鸡公鱼香肉丝串串香方便调料。”   苏木咬了咬牙,艰难地回答:“可以。”   少女的眼睛仍然盯着窗外,继续报菜名:“我要做鱼豆腐,鸡蛋干,香辣小鱼干,海苔。”   苏木终于忍无可忍:“喂!”   他一抬头看到车窗玻璃,灯光的作用让少女的脸清晰的印在上头,从她眼眶中流淌出来的液体一滴一滴汇聚成溪流,那是眼泪。   蕊蕊哭了。   苏木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往回收了收,让她靠着自己:“好。”   林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她甚至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样停止落泪的,反正她出现在饭店门口时,又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王奶奶瞅见她的时候,还挺奇怪:“呀,怎么今儿回来了?不是说要多陪陪你老太吗?”   老太同意港镇建垃圾厂嘞,老太从来都甘于吃亏。   林蕊扁扁嘴巴:“菜苗都种光了,我得回来继续培育种子。”   王奶奶笑逐颜开:“哎哟,这感情好,咱蕊蕊现在做事真有个样子,认真的很嘞。”   林蕊晚饭基本上没怎么吃,苏木去食堂端了酸菜饼出来时,已经不见她踪影。   “你二姐人呢?”少年奇怪地问正在逗小元元玩的无苦。   “不知道。”小和尚头也不回,“二姐今天很奇怪。”   平常她都会特意使坏,捉弄元元来着,今天他都没跟自己吵架,居然直接上楼去了。   苏木估计她今天累了一下午,估计吃不消了,回去休息。   他端着酸菜饼上楼,想了想,还是轻轻敲了敲房门。   要是吃不饱肚子的话,半夜蕊蕊会饿醒过来,到时候吃了冷东西反而会闹肚子。   房门开了,林鑫抓着手里头的书,奇怪的问他:“你不是跟蕊蕊回外婆家了吗?”   今天她去何教授那儿有事,准备明天再去外婆家跟妹妹汇合,没想到弟弟妹妹居然提前回来了。   苏木支支吾吾:“我们回来取菜苗的,太晚了,没车。”   “你们也真是的,非得赶着今天啊。”林鑫摇摇头,“蕊蕊人呢?又在家头跟无苦闹腾了?赶紧把她叫上来,这么大的人还成天跟小孩子置气。”   苏木胡乱应对着,直接将酸菜饼递给了林鑫:“大姐,奶奶刚做好的,你尝尝。”   林鑫拈了一片,摆摆手示意道:“你俩自己吃吧,赶紧喊蕊蕊上来写作业。”   少年点了点头,往楼下走,听到房门合上的声音,他又赶紧折回身,直接上了楼顶。   苏木推开玻璃门,水池旁边,林蕊正呆呆地站着。   她的面前,鲫鱼欢快地摇摆尾巴游来游去,小龙虾举着钳子耀武扬威,还有乌龟慢吞吞地伸出脑袋。   四周的架子上空空荡荡,原本茂盛生长的水芹以及耐耐菜全都被一扫而空。   剩下高处的辣椒以及架子上的西红柿,看着都是那么形单影只,好不可怜。   水泵没有关掉,还在孜孜不倦地将鱼池中的水抽到种植床上。   种植床上爬着蚯蚓,它们将鱼粪以及残留的菜根转化为蚯蚓粪便,然后溶解在水中渗透进海绵里供植物根系吸收。   “没了。”林蕊双手一摊,“鬼子进村三光政策都没了。”   “没了咱们就再种。”苏木走上前,往水里头撒了把鱼饲料,“反正海绵跟种子都还有。这回咱们多种一些。对了,你上次不是说要在墙上种菜吗?刚好这两天没事,咱们就种起来。”   先从楼顶开始试验,在墙上贴上塑料泡沫板,然后再安装栽培管,用的还是无土栽培技术。   “我多拿点海绵跟无纺布过来,夹在泡沫板里头,这样根好吸收。”   少女没有动。   苏木好像没有意识到她的冷淡,接着说下去:“咱们得设计一套灌溉系统,要不要连着鱼池?”   这样一来的话,蔬菜可以贴在外墙生长,不用愁每天如何浇灌。   林蕊伸出手盖住自己的脸,懒洋洋地提不起精神:“随便吧。”   她现在完全不想动,所有的事情都不想做,所有的事情都无所谓,所有的事情都随便吧。   水中的鲫鱼都欢快地摇着尾巴跑过来争抢鱼食。   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生物就是这么的可笑啊。   此刻的她是不是更加可笑?   林蕊想到了那句话,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突然间笑得更加厉害了。   笑着笑着,她的泪水又从眼眶中涌现出来,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她蹲在地上借着鲫鱼摇摆尾巴发出的水花声,撕心裂肺地哭着。   玻璃与无纺布加在一起,也许能够起到隔声的目的,她的悲伤留在这一片狼藉的玻璃房里。   少年这回没有劝解,而是任由她将积压的痛苦全都发泄出来。   他明白蕊蕊对港镇倾注了多少希望与心血,尽管这种付出带着蛮横与自以为是的孩子气。   可她已经倾尽所有,将一切她能够给予港镇都奉献了出来。   少女哭累了,声音间歇,只留下不时的啜泣声。   苏木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没关系的,咱们建一个自己的农场,里头全都是咱们想要的方式种植,谁都管不了。”   林蕊还是没精神:“我们没有土地所有权,租下来的地,人家还是能收回头。”   到时候人家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她就是付出再多的心血也没有用。   “海岛呢?”少年认真地看着她,“咱们买座海岛,那海岛就全归我们用了。”   林蕊意兴阑珊:“哪儿来的钱买海岛?”   以为是买个玩具吗?小孩子就是天真。   “我跟了个很能挣钱的老大啊。”少年看着她微笑,“肯定能挣到钱买下海岛的。”   “到时候我们在海岛上种菜,养鱼,利用风能跟太阳能发电,白天干活,晚上就躺在沙滩上看星星怎么样?”   林蕊忍不住打击他:“那种荒岛上面全是石头,哪儿来的沙滩?你以为海水能喝啊?”   少年从善如流:“那我们就研究怎么净化海水,提炼的盐跟那些金属拿去卖钱,水留着我们自己喝,种菜,养鱼。正好我们可以见一整套的鱼菜共生系统啊。”   林蕊呲呲牙,抽了抽鼻子,起身往外头走。   “你去哪儿啊?”   少女头也不回:“拿种子跟海绵呗。我种菜挣钱,怎么给你买海岛啊?”   现在的孩子哦,一个比一个奢侈,一个比一个要求高。   巧克力蛋糕早就没有办法满足他的欲望了,居然还异想天开要买海岛。   她怎么就这么惯着他呢?   “以后种菜的浮床,我要卖钱。拿出去的菜苗我也要卖钱。”林蕊伸手比划着,“我要建一整面的蔬菜墙,专门培育这种菜苗,通通按照有机蔬菜的标准卖给他们当种苗。”   以后谁也别想从她这儿免费拿走任何东西,所有的一切她都要卖钱。   “好!”苏木高兴地应声跳起来,“咱们挣的钱就买海岛,在岛上修大房子,种菜养鱼,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林蕊跟打了鸡血一样,折腾了一个晚上,将家里头所有能够用上做种植床的材料,全都翻了出来,花光了所有培养基以及蔬菜种子。   王奶奶看着阳台墙壁上都贴满了塑料泡沫,真心觉得这丫头有点儿魔怔了。   林蕊可不觉得,她现在很有干劲。   第二天一大早,她吃过早饭一抹嘴,就要拉着苏木往外头跑。   光是将饭店以及自己的新房子都折腾一遍,已经完全不能满足林蕊那颗无限膨胀的心,她要去开拓更广袤的市场。   新房子后面不还有臭水沟吗?那里是人们自发形成的小型农贸市场。   臭水沟里头基本上都是生活污水,只要没有工业污水,只要没有大量重金属沉积,林蕊就敢在里头种菜。   水越肥,水芹跟耐耐菜才会长得越好啊。   到时候旁边就是农贸市场,现割现卖,刚好还能打响知名度呢。   王奶奶听着小丫头兴奋的连比带画,无奈地摇摇头。   她一抬眼看到风姿绰约的女人往店里头走,立刻露出热情的笑容:“哎哟贝拉小姐,可有一阵没见到您了。您是回美国去了?”   贝拉没有回答王奶奶过于热情的提问,只微微点头:“照老样子,来一份。”   王奶奶早就习惯了她冷淡矜持的态度,一点儿也没不快的意思,还笑呵呵地做了推销:“您要不要尝一尝我们的凉拌水芹?好吃的勒,保准比你以前吃过的都好吃。”   这还真不是老人吹牛。   土里头跟在水里头长出来的菜的确不一样,在水里头长的芹菜味道特别鲜嫩,没那么多纤维,吃在嘴里头脆生生的,就简单凉拌一下,哎哟,那个好吃。   贝拉点点头:“水果芹菜吗?那就来一份吧。”   王奶奶笑呵呵的:“紫芦笋呢?紫芦笋要不要也尝尝。放心,这个不要钱,我免费送你试吃的。也好吃的很呢。”   紫芦笋也是蕊蕊种的。   不过眼下还没到收获高峰期,小丫头想着趁着春节前后再上市。这样可以卖出高价钱。   眼下弄点儿给熟客贵客尝尝鲜,也算是打前哨。   “好吃的勒。”王奶奶热情积极地推销,“美容养颜还能抗癌,是好东西。听说美国人可喜欢这玩意儿了。”   贝拉微微点了点头:“照样给我来一份吧。”   她的目光转到饭桌方向时,发现苏木正盯着她看。   那个眉飞色舞的小姑娘见着了她,立刻挥舞手,热情地打招呼:“给您拜个年啊,新年好。”   少年人显然没有身旁女孩的落落大方,笑容有点腼腆:“新年快乐!”   他从随身的书包里头拿出一管药膏,表情有些不自在:“这个是我自己做的维生素e护手霜,本来想给你当圣诞节礼物的。”   林蕊心中立刻冒起熊熊大火,呵,臭小子故意的吧,这么一来,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有心意。   她拼命地掐着苏木的胳膊,要不是怕被大美人看见自己狰狞的一面,她真要动手揍死他。   少年忍受着她的摧残,还得哄人:“我不是给你做了润唇膏嘛,你又不用。”   每次嘴巴一干,她就下意识地伸出舌头去舔,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坏习惯。   她的舌尖伸出来的时候,像蛇,莫名叫他心慌,却怎么都没办法挪开眼睛。   少年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她的嘴唇上,因为吃了盐酱骨头,此刻她的嘴唇分外红润。   “谢谢您,让您费心了。”贝拉轻声开了口,伸手接过那包装简陋的护手霜。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过这种三无产品。   少年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揉了下鼻子,表情尴尬:“您随便用用就行,其实二院皮肤科他们的维生素e面霜就很好。”   本来是医院给皮肤病人做保湿用的,结果嬢嬢每年都会托熟人从二院药房拿上几盒,晚上涂在脸上,比雪花膏还舒服。   贝拉脱口而出:“我去研究一下,看能不能加二院的维生素e霜推广开来,实现工业化生产。”   苏木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您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我们已经跟劳伦斯先生开始合作生产化妆品了。”   “是吗?”饭菜端上了桌,贝拉没有回头再看苏木,只面对自己的餐盘,“那请您原谅我的自作多情。”   林蕊拖着苏木到店门口时,非常肯定:“我觉得贝拉是回去,肯定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平常大美人对苏木多好啊,动不动就跟他讲话来着,一点儿都没有面对外人时的冷漠。   可是今天却怪怪的。   苏木在心里头暗自摇头,蕊蕊这是没见过贝拉单独跟他在一起时的冷淡古怪。   现在搞得他都有点害怕单独面对贝拉。   少女不知底细,还兀自在八卦:“肯定是她的追求者太多,搞得她心烦意乱吧。”   哇,那些追求者不会拔刀相向,或者是拔枪相对?   要是这样的话,肯定会给大美人惹来麻烦啊。   苏木默默地看了眼林蕊,觉得她肯定是最近录像带看多了,所以脑子里头全是不切实际的东西。   林蕊一个人唱了半天独角戏,没有得到少年的回应,顿时不快地又开始捶他的后背。   少年只好无奈的反抓住她的手,拖着她往前头跑。   林蕊嗷嗷直叫,觉得这小子现在真心非常奇怪,干嘛动不动就老是牵姐姐的手。   真是的,这么大的人,还怕自己给跑丢了吗?   两人奔到臭水沟边上时,顿时傻了眼。   什么时候河里头的水被抽干了,淤泥被挖了一半?   旁边零散几个卖菜的农户唉声叹气地摇摇头:“说是这儿以后引活水,附近要重新规划,不许再卖菜了。”   说着,他随手将一袋子菜根菜皮丢进了河里头。   林蕊看着晒得半干的淤泥中横七竖八有不少这样的垃圾,顿时忍不住皱眉。   就他们这样随手乱丢垃圾的破习惯,再怎么规划都能被糟蹋成垃圾场。   她沉下脸,往河滩底下走,随手捡起那袋垃圾。   苏木惊讶道:“你不是不捡垃圾的吗?”   蕊蕊有一套理论,就是捡垃圾会纵容那些随手乱丢垃圾的人。   因为他们认定了没关系,反正丢的再多都有人会去捡。   就不能惯着他们那破毛病,必须得让他们为乱丢垃圾付出代价才行。   日本人当真个个素质提高,心甘情愿做着垃圾分类吗?当然不是,只不过他们如果不按照规矩去做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所有的好习惯都是被迫培养起来的。   林蕊咬牙切齿:“不是要还无苦那20斤重的塑料吗?”   这小和尚就是只貔貅,只进不出的那种,抠门得要死。   一天三遍,只要见到她就开始叨叨个没完,简直就是祥林嫂。   多大点儿事,不就是几袋垃圾,姐姐还短了他的不成?   林蕊环视四周,发现不远处还有个被丢掉的蛇皮口袋。   她立刻踩着石头跃过去,准备捡那口袋装垃圾。   可惜少女忽略了一件事,她脚下踩着的淤泥表面看似坚实,其实里头并没有被晒透,石块骤然承受重量,直接往底下陷。   林蕊刚弯腰捡起尼龙口袋,就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脚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陷进了泥里头。   女高中生那么爱美,哪里能忍受如此不堪的状况。   她立刻一声尖叫,拼命地扑腾自己的脚。   结果脚尖碰上了一个硬物,疼得她差点当场软在烂泥堆里头。   苏木赶紧过去,帮着将她的脚给拔了出来。   向来不肯吃亏的女高中生出离愤怒,坚决要将那块该死的石头给揪出来就地正法。   她随身带了小铲子,本来是想看看臭水沟附近有没有什么现成的野菜,说不定能够直接水培,成为净化臭水沟水质最好的蔬菜品种。   林蕊一阵猛挖,总算露出了罪魁祸首。   麻蛋,又是乱丢乱抛垃圾,居然是个陶罐。   要是碎片的话,岂不是就扎破她的脚了?到时候开刀的钱算谁的?   公德心呢,这些人往河里头乱丢垃圾也就算了,怎么什么都乱扔?   林蕊气愤得拔起那个大陶罐,结果陶罐磕到了石头碰上了铲子,居然碎了。   霎那间,金光闪闪。   旁边挑着买完的菜担子,准备走人的菜农发出惊呼:“黄金!”   林蕊恨不得跳起来,捂住这位大爷的嘴巴。   有必要叫的这么大声吗?看到了见者有份不就结了。   可惜已经来不及,因为周围的视线刷刷刷全都集中到她手上。   不远处戴着大盖帽的男人们,朝林蕊的方向走来。   少女哭丧着脸看下邹堂哥,你老人家真是手眼通天,这啥时候又成了城管了? 第269章 世界太悲伤(捉虫)   林蕊远远地站在岸上, 遥遥对着考古挖掘现场。   寒冬腊月里, 考古人员忙的热火朝天, 谁也没嫌弃面对的淤泥跟垃圾究竟有多臭多脏。   因为一件件宝物被从烂泥堆里头翻找了出来。   除了有像林蕊碰到的那种用陶罐瓦瓮保存的之外,淤泥堆里头竟然还有大量的裸露金银财宝以及铜钱。   什么金兽金盆都不稀罕,各种宝物被从淤泥堆里头翻出来, 甚至来不及清洗,就匆匆放进大箱子当中, 再去进一步处理。   旁边有个人拿着照相机咔嚓咔嚓不停地拍照。   从早到晚, 从一开始的惊呼声不断, 到后面的麻木不仁,他都累坏了。   围观群众人头攒动, 考古队不得不请武警部队帮忙过来维持秩序。   饶是如此,大家伙儿还是兴奋得难以自抑。   江州城绝对是古都吧,瞧这么一大兜子全是金银财宝,这就是老祖宗留给咱们的底气。   这金银财宝的主人是谁?那可难说了, 江州人杰地灵,那么多皇帝老子呆过,谁晓得国库啊。   保不齐就是人家亡国了,把金银财宝全都丢下大江, 想着将来再招兵买马能够东山再起。   别看这儿现在就是条臭水沟子, 往前倒推不用几百年,就是民国那会儿, 这里还是能行船的,算大运河的遗址。   众人七嘴八舌, 有人说是隋炀帝的宝贝,立刻就有人否认,那隋炀帝不是死在扬州吗?   也有人说是太平天国留下的,当初太平天国声势浩大的时候,江州城可火的很。   还有人扯到了方腊起义、南宋跟南明小朝廷。   自古江南就是富庶之地,反正他们肯定都有不少宝贝。   周围已经热闹得像一锅沸腾的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蕊同学操着手站得远远的,只听风声将人们的议论只言片语的吹到她耳朵里头。   少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绷住脸。   作为一位见过大世面的穿越者,她一定要表现得云淡风轻。   有生之年系列啊,她可总算见识了大江沉宝。   上辈子她读大学的时候,班上有位男生算是商业世家出身。   特殊的年代里,他家太爷爷为了防止自己被打倒,也是为了留点积蓄,做主将家里头三大箱金条全都推进了大江中。   当时老人家是留了一头石兽当成记号的。   全家人蛰伏了几十年,直到改革开放政策松动之后,当家作主的爷爷才安葬了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去挖掘财宝。   可惜石兽早就无影无踪,爷爷雇人沿着那一段河道用网捞了无数次,依然毫无所获。   他们大学同学听说了这个祖上阔过的故事之后,还组团去江上寻宝,发痴心大愿希冀能够一夜暴富,结果自然一无所获。   不想兜兜转转,她命中还是带着财字的,居然让他将时间轴拨了半圈,发现了真正的大江遗宝。   无苦抱着小元元,一言难尽地看着一口牙都要全咬碎了的二姐:“你就非要显摆你挖到金子了?”   要是但凡反应快点儿,这一河底的宝贝不都包圆了?   白天怕被人看见,那就晚上行动啊,大晚上的这附近又没路灯,干点啥都不打眼。   二姐不是要在水面上种菜吗?就是有谁看到了,肯定也以为二姐正在琢磨着怎么能将这条河也改造清澈。   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二姐就是能这么折腾,愣是将到手的熟鸭子给整飞了。   小和尚认真地看着她:“二姐,我可真服气你。”   林蕊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在奔腾:“你给我包圆试试?没看这么多人,挖到现在也没忙完吗?”   元旦过后,河道肯定要继续开工啊,到时候这么多宝贝不还是要被河道工人发现。   花了一个礼拜都没挖完的东西,他居然想着两晚上包圆?大白天的没睡醒,做梦吧他!   无苦可没有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放过小二姐的意思:“两晚上的时间,足够你挖出好几个坛子来了。”   啧啧,那个黄金兽首应该是战国时候的东西。   林蕊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说的好像你能听懂战国话一样。”   邹堂哥从人群中走出来,笑着朝林蕊点点头:“从金兽来看,应当的确是战国最起码是西汉早年时期的东西。”   林蕊现在最不爽的人就是邹堂哥,她下意识地反唇相讥:“你怎么知道?”   邹堂哥微笑:“我大学时其实修过考古学专业。”   林蕊要跳脚,这世上应当没有比邹堂哥讨厌的人了。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的事!   上次见他的时候不还当消防员吗?怎么现在又混成城管了?   “这边刚好有我一个朋友我出任务到附近就转过来看看。”   邹堂哥笑得春风拂面,诚心实意地夸奖林蕊:“你可是江州考古史上的大功臣,将来建历史博物馆,恐怕大半的宝贝都跟你有关系。”   林蕊的心在滴血,大哥,你是魔鬼吗?为什么要提醒这种事情?   女高中生勉强挤出笑容来,指着无苦道:“我刚才还在说他呢,前两天他在这边捡垃圾的时候也不小心点,不然不就找点儿能够让财宝大白于天下了吗?”   就是小和尚眼睛瞎了,明明都已经来过这么多回,要是早点发现财宝的话,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早点晚点都没事。”邹堂哥笑容亲切,“早晚都是你们发现。本来这边淤泥就打算让你试验养蚯蚓的。”   塘泥肥力大,不做处理,直接给庄稼使用的话,容易烧苗。加上塘泥粘度大,容易造成田地板结,反而不利于植物生长。   “我看你用蚯蚓处理的就挺好,到时候将这些淤泥处理的差不多了,刚好肥料可以用来做路边绿化。”   无苦意味深长地看着小二姐,笑容满面:“哎呀,这注定了,二姐这宝贝,就是给你发泄。”   林蕊随手摘在手里头的一根青草,被她掐成了紫草。   说到底还是怪这该死的小和尚。   要不是他一天到晚嚷嚷着,非要逼着她赔了20斤塑料袋,她肯定不会想不开,跑去捡垃圾呀。   没有这一茬的话,那后面蚯蚓放进去了,这么多宝贝不全都是她的了。   少女掐着苏木的胳膊,朝着邹堂哥微笑:“那你们还要蚯蚓不?量大从优,不过要的急的话,我恐怕不能打折。”   回去的路上,林蕊几次差点从自行后座车上摔下来。   她脸贴在苏木的背上,一个劲的死命抠衣角。   钱啊,好多小钱钱就这么长出翅膀,从她眼前飞走了。   要是有了这一河底的宝贝,别说一座海岛了,十座都能拿下来。   到时候谈什么养鱼种菜,在上头养鲨鱼都成。   苏木安慰她道:“算了,天降横财未必是好事。这回多少也会给点儿奖励。”   林蕊死鱼眼睛,没精打采:“不一样,这河不是我包下来的。”   说着她又想挠人,明明她都已经想到要在臭水沟里头搞水面蔬菜种植,她为什么就不能把这条水沟给承包下来了?   无苦在边上一边跑步,一边毫不犹豫地戳穿二姐:“因为你舍不得掏钱。”   嘿,就二姐那小气吧唧的样子,从来都是能占便宜就占便宜,要从他口袋里头摸出钱,那可真是比登天都难。   小和尚怀里头抱着的小元元,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哥哥说的话,但是作为小跟班,她很配合地点头:“哥哥说的对,哥哥真棒!”   哇,好好玩的,哥哥带着她飞高高。   林蕊这下子觉得小元元果然被小和尚给带坏了,一点儿都不复当初的淳朴可爱。   苏木在前头蹬着自行车,没有回饭店,而是直接绕到了他们的新房子。   现在院子里头的建筑垃圾,已经被收拾得一干二净,所有的装修也全部到位。   只要在里头摆上家具跟生活用品,随时都能拎包入住。   少年停下自行车,抬头看院子:“走吧,咱们种菜能发现金银财宝,肯定也能种出来珍珠玛瑙。”   少女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揉揉胸口。   算了,从哪儿跌倒的就从哪儿爬起来,农业市场大有可为。   她就不信了,靠着如此聪明的双手和大脑,她还不能挣到金银财宝。   “对了,食品厂的事情怎么样了?要不就搬到金山县,那儿招商引资的力度比较大。”   林蕊掰着手指头数,“还有从苏联进口鸡爪的事情,趁着现在气温低,咱们可以多进一些,生产线也要扩大。”   拿方便面换鸡爪,直接跟农场合作,简直太划算不过了。   “其实除了方便面,还可以做方便米粉的。”林蕊一边干活一边说话。   她要是不多说几个挣钱的门路,她能被自己心口那股郁气活活憋死了。   苏木难得没有嫌弃林蕊又开始满世界画地图,反而点点头道:“这个咱们可以跟大表哥合作,在他的方便面厂里头增加新的生产线。”   既然都是泡了就能吃的方便食品,那应当差不多。   少年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行的话,咱们再请教一下专家吧,争取让产品成熟了再推向市场。”   林蕊点点头:“也行吧,反正食品厂必须得好好搞起来。”   眼下挣小钱钱最稳定的来路就是食品厂了。   两人一直在新房子里头忙到天擦黑。   回饭店吃晚饭的时候,一进门,林蕊就觉得气氛不对。   上次见到的那位白发老教授坐在桌子旁,远远地就朝他微笑。   林蕊的心又被刀子戳了一把。   好啦,不用猜,教授肯定又要在言语上重新撕裂她心头的伤口,让她正视财宝从她眼前飞走的现实。   果不其然,老教授好好地将林蕊大夸特夸了一番。   她无意中的发现,填补了考古史上众多空白。   单那个铜壶上的铭文,就足以证明《左氏春秋》里的一些记载,并非信口雌黄,而是确有其事。   林蕊木然着一张脸,听老教授唾沫横飞,舌灿生花,内心平静无波。   反正东西再好,都跟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教授,要不您破格收小林同学当研究生吧。”老教授目前座下在任大弟子笑容满面,“你看小师妹这敏锐的,多少探测器都比不上。”   走哪儿打哪儿,什么宝贝都能被她发掘出来。   二师兄立刻附和大师兄的话:“没错,小师妹就是人体探测器。”   林蕊的内心,黄河在咆哮,千军万马在奔腾。   你才人体探测器,你们全家都是探测器。   没想到老教授见利起意,居然相当没有原则性地认真打量了林蕊,点点头道:“我们考古专业的确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要不是看在对方已经头发花白老态龙钟的份上,林蕊真能当场掀了桌子。   老教授还煞有介事:“干哪行都需要天赋,能依靠直觉发现宝物所在之处也是一种天赋。”   林蕊悲愤地想着,她不要这种天赋,她只要能够将宝物据为己有的天赋。   小钱钱啊,好多小钱钱,就这么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少女抽了下鼻子,几乎要撑不起脸上的笑。   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博物馆负责人,笑容可掬地看着她:“林蕊同志,为了感谢你对考古事业作出的卓越贡献以及主动将文物上交给国家的高尚行为,省政府特别商量了,给予你30万的奖励。”   林蕊抬起头,眨巴了两下眼睛,内心当真一点儿也不激动。   倒是负责人还在慷慨激昂:“这笔经费主要用于支持你进行河面水生蔬菜种植,用于改善江州城河面水质。”   老教授笑呵呵的:“等到河道改造的差不多了,咱们就开始动工建博物馆吧。”   这么一大批国宝,当然必须得有专门的博物馆用于保存展览。   全市上下,没有再比这里更合适的博物馆选址。   负责人连连点头,笑容可掬地看着王奶奶:“这就是我们今天来的第二个目的,想要恳请您老人家割爱。”   市政府行动迅速,在发现河底宝藏的第二天规划出来了。   臭水沟附近那一片都要重新改建成博物馆区域。   林蕊眼睛眨巴了好几下,半晌才试探着问:“您的意思是,你们要拆迁?”   这拆迁补偿要怎么算啊?   好像现在拆迁不太来钱来着,基本上没希望一夜暴富。   “不不不,房子才盖起来,怎么能拆迁呢?”馆长连连摆手,“我们的想法是将你们盖好的房子,直接作为小型展区进行发掘物展示,尤其是古井遗宝所在的那栋楼,就是一个单独的展区。所以我们要买下你们的房子。”   林蕊差点儿晕倒,她辛辛苦苦忙了大半年的小房子呀。   她都已经将整体规划全都做好了,就等菜长好,鱼养肥,院里头的葡萄跟石榴挂果儿。   “你的那个小房子我们看过了,非常满意。无论是井水循环系统还是周围的绿化,我们都不打算重新做,我们一定会做好日常维护。”   馆长客气的很,“放心,这些支出我们也会算在房价里头,不会让你们吃亏。”   王奶奶倒是不计较这些,她很欢迎博物馆赶紧在家边上建起来。   乖乖,博物馆哎,这一听就是博士扎堆的地方,可有文化可有学问呢。   她住在文化人堆里头,连他们家饭馆都全是文化味儿。   “可是这房子我原本盖着是给店里头工人们住的。”王奶奶犯起愁,“你看这天也冷了,本来计划好,开过年就让他们搬进去。总不能叫人家天天在我店里头打地铺吧。”   人家背井离乡过来打工挣钱,那都不容易。   人家也不嫌弃他们店面小,不是国有单位,踏踏实实地干着活。   她这个当老板的,总不能亏待了人。   馆长身边一位始终没有开口的中年人,闻声点了点头:“这个问题的确应当得到解决。您看这样成不?”   他想了想,从包里头拿出纸笔,画了张图,“这边,在护城河那边,原本不是有栋楼吗?其实质量是没问题的,就是因为三角债,已经抵押给银行了。咱们一楼换一楼,要了你多少房子,原样还给你,你看行不?”   林蕊凑过脑袋去看,随口问了句:“去哪儿啊?”   “河道北呀。”中年人神情温和,“楼的质量你们不用担心,的确挺结实的。就是你们还是吃了点儿亏,距离你们的店比较远,恐怕得坐公交车了。还有就是里头装修得重搞,当时停工停的急促。不过作为补偿,我们按照1:1.5的面积给你们置换,你们看成不?”   “河,河道北?”林蕊结结巴巴。   后面这位大叔叽里咕噜的说了什么,她一句话都没听清楚。   她的脑海中全是河道北这三个字。   妈呀,上辈子她记事以后,脑海中知道的第一块江州地王就是河道北。   反正她穿过来的时候,每次逛街路过那边的别墅区,她都痴心妄想自己能在那儿买一间厕所。   少女掐着苏木的胳膊,拼命压制眼角眉梢所有的笑意:“我要求两证齐全,不能是小产权房。” 第270章 唯有落花知(捉虫)   林建明跟林鑫还有卢定安前后脚回了饭店。   王奶奶见状, 立刻热情洋溢地邀请专家一行人留下来吃晚饭。   “没啥好吃的, 咱馆子也不是什么大饭店, 做的就是家常便饭。”   馆长连连摆手谢绝,他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林蕊房子到手,哪里还顾得上跟这群人假客气, 立刻跟他们欢快地挥手道别。   她扭过头,发现文物商店的陶大哥居然还在。   林蕊诧异:“陶哥, 你那儿是又有什么好玩意儿了吗?”   嘿, 别瞧着不起眼, 光这几个月的功夫,他们可是从文物商店买了不少好东西。   陶然微笑着摇了摇头:“册子上剩下的东西, 我再慢慢找,有合适的一准给你们打招呼。”   林蕊连声道谢,她眼睛珠子咕噜噜一转,立刻来了主意:“陶大哥, 那个河底遗宝清理完毕,册子要是出来了,有看着类似的东西,你也帮忙留意着点儿成不?”   无苦立刻点头表示赞同:“对对对, 陶大哥, 我们门里头有几位叔叔伯伯挺喜欢收藏这些东西的。”   王奶奶伸手拍了下小孙子的脑袋,嗔了他一眼:“你就会指派你陶大哥。今儿咱不说这些事, 咱说正经事。”   林蕊心道,这还不正经, 挣钱可是天底下最正经的事。   王奶奶拍了拍手,示意包间里头的人都听自己说话。   她侧过头看着周会计,笑嘻嘻道:“是我宣布还是你来?”   周会计连连摆手:“你是奶奶,你辈分高,你来。”   王奶奶满脸红光,高兴的很:“哟,我可赚到了三个大孙子,有三个外孙女儿。今晚我说的就是我孙女儿的大喜事。”   林蕊有些懵,下意识地看向她姐。   少女惊讶地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   哎哟,真是不显山不露水,原来他们家林鑫同志也很能走在时代的前沿。   这是打算大学就结婚的节奏?   哎呀,不对呀。她姐跟卢哥今年还不满20周岁呢,按规定不能拿证啊。   林鑫一看妹妹眼睛珠子咕噜乱转,就知道她心里头究竟猜着什么。   大姐没好气地拍了下她的脑袋。   难怪这丫头成绩一直上不来,瞧着挺漂亮的一脑袋瓜子成天也不知道想着些什么东西。   王奶奶用鼓励的目光看着陶然:“小陶,你自己说吧。”   林蕊更加迷糊,有陶大哥什么事情啊?难不成王奶奶又要认陶大哥当孙子?   哎,那数目就不对了呀,不成了四个孙子?   林蕊笑嘻嘻地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苏木,遗憾得直摇头。   少年,一定是你表现不好,奶奶不把你当成她大孙子啦。   以后可得好好表现啊,不然连你老大我的小弟都当不成。   苏木没做声,往旁边让了让,态度有点冷淡。   林蕊看他的小模样儿,就忍不住一阵心痒痒,想伸出禄山爪,摸两下人家的小脸。   哎呀呀,姐姐就是说说而已,瞧瞧你那小可怜的模样,姐姐怎么会抛弃你呢?   陶然已经开了口。   他伸出手去,鼓足勇气抓起另一只手,轻声而坚定地宣布:“我们在谈朋友。”   谈朋友?这个词怎么听着这么新鲜呢?   林蕊挖耳朵,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两只握在一起的手上。   当她看清另一只手的主人时,少女顿时大惊失色,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行!”   妈呀,她居然引狼入室,姓陶的狗胆包天,竟敢觊觎她家玲玲姐。   王大军也情绪激动地喊了一声:“不行!”   林蕊立刻找到了同盟军,赶紧跟他站一块儿,共同义愤填膺地一致对外。   就是,他们家玲玲姐这样的小仙女儿,谁敢伸出狗爪,她毫不犹豫地拔刀相向。   陶然态度恳切:“我跟玲玲聊的挺好的,想进一步接触下去。我也随时接受你们的监督,你们要是觉得我有哪儿做的不对不好,随时可以提出来。”   林蕊立刻跑过去,抱着玲玲姐的胳膊,委屈得要摇尾巴。   群狼环伺的状况下,她居然将狼子野心当成了忠犬,她可真是罪过呀。   她就说,怎么几乎她每次回家都能看到这人在二楼晃荡。   合着拿册子给她跟无苦看是幌子,这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少女敌意十足地瞪着陶然:“你不许打我家玲玲姐的主意。”   王大军也附和:“该干嘛干嘛去,别找事儿啊。”   王奶奶一巴掌拍在王大军的脑袋上,瞪着眼睛道:“我看要找事的人是你。”   王大军挨了一下子,委屈地捂住脑袋:“奶奶,这是我玲玲姐。”   “你还知道是玲玲姐啊?”王奶奶没好气道,“这是你姐姐的大喜事,知道不?”   青年同志委屈地嘟囔着,耷拉着脑袋站在边上,那模样可怜极了,好似一只挨了主人揍的大狗。   林蕊还要炸毛,林鑫直接揪着妹妹的耳朵到边上。   当姐姐的人一瞪眼:“干嘛呢?瞎折腾!”   林蕊嘴巴能挂油壶了,鼻子发酸,委屈的快要掉眼泪:“那是我玲玲姐。”   “玲玲姐就不能组成自己的家庭啦。”林鑫哭笑不得,“玲玲姐就是结婚了,不还是你的玲玲姐吗?”   林蕊抱着姐姐,心里头的委屈没办法倾诉:“可是他要是欺负玲玲姐怎么办?”   玲玲姐那么好那么善良又那么柔弱的小仙女,要是被人欺负了肯定会好可怜。   林鑫哭笑不得:“你当玲玲姐是三岁的孩子呀?”   好歹也是独当一面,做了这么长时间生意的人。   要真是个面团儿,这店还怎么开得下去?   “我问你,你怎么从来不怕你卢哥欺负我呀?”   林蕊摇头,小声道:“其实也怕。”   就算上辈子卢哥对他姐不离不弃,此情不渝。   可那个前提是他们并没有在一起。   人性的弱点在于,得不到的总是在骚动,被偏爱的总是无所恃无恐。   “可是你会反抗的呀。”林蕊小小声,“要是卢哥对你不好,你可以反抗,一脚踹了他。”   林鑫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心里头窝窝的,不由自主地放软了声音:“玲玲姐就不会反抗吗?”   要是这个人对她不好,玲玲姐也可以跟他一刀两断啊。   林蕊急了,结结巴巴道:“玲玲姐的情况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林鑫反问妹妹,“我们家里人都不能把玲玲姐当成一个正常人来看待的话,那你还指望玲玲姐怎样生活?”   林蕊绞着手,小小声地强调:“玲玲姐怕人呢,她都不敢跟人讲话来着。”   “你傻啊,那是多久之前的玲玲姐了?”林鑫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妹妹。   平常眼睛最尖的人是她,可心最粗的人也是她。   “以前在夜市上摆摊子,王奶奶的确跟玲玲姐在一起做生意“”可你看现在大家楼上楼下,就是周阿姨也不可能一直陪在玲玲姐身边,不都是玲玲姐自己独自做生意来着吗?”   林鑫轻轻地叹气,“你忘了,这主意当初还是你出的。越是怕人,就越是得让她见人。见得多了,她就会发现人没有那么可怕。”   林蕊抓着姐姐的衣袖,隔了半晌才鼓足勇气问:“姐,他知道玲玲姐的事情吗?”   对,他知道元元是玲玲姐的女儿,不应该还存有幻想,追求什么处女情结。   可是这个社会非常奇怪,一切在非婚姻状态下,有过性经验的女性,似乎天生就具备原罪。   即使她们是性暴力犯罪中的受害者,舆论也会将她们归纳于脏的行列。   别说是现在,就是30年后,不照样是受害人反而承受着最大的压力。   “他知道。”林鑫摸了摸妹妹的脑袋,轻声道,“卢定安跟他谈过。”   当初的事情闹得很大,几乎年纪大点儿的人都知道。   “他也听说过这件事,对玲玲姐的遭遇很同情。我们当初就跟他讲过,要是不能接受,就不要靠近玲玲姐。”   林鑫帮妹妹将小辫子又重新编好,轻声叹气,“不是所有人都不明是非曲折,还是有讲理的人的。”   林蕊抽抽鼻子,还是撅着嘴巴。   林鑫又好气又好笑,用皮筋将妹妹的辫子扎好:“你想想看,玲玲姐跟陶哥是不是挺有话说的呀?”   林蕊撅着嘴巴:“他居心叵测,投其所好。”   玲玲姐喜欢戏曲与甜品烹饪,这人就故意收集相关的资料过来,玲玲姐当然跟他有话说。   全是假象。   林鑫啼笑皆非:“有人肯为了你去做他原本不感兴趣的事,就代表他对你上心。”   算了,就妹妹这个脾气,再想想苏木,指望她现在能懂这个道理,真是比登天还难。   那头王奶奶也在教训孙子:“你瞎闹腾啥?你姐姐谈朋友是好事,不许搞怪,知道不?”   哎哟,这天底下小舅子就没有看姐夫顺眼的道理,总觉得是哪儿来的臭男人,把自己姐姐给拐走了。   王奶奶摇摇头,拉着还耷拉脑袋的孙子出来,然后宣布:“吃饭吃饭,今天晚上大家好好吃一顿。”   说着她朝楼下喊:“今天老板高兴,在场的所有人,今晚一律打8折。”   众人立刻哄笑起来,祝老板天天都高兴,天天都有大喜事。   饭桌上,林蕊一直在偷偷观察陶然。   哼!便宜你啦,臭小子。   你要是敢欺负我家玲玲姐,姐一定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哎呦,酸菜昂刺鱼锅子,果然好吃。   林蕊呼啦啦干掉了两大碗米饭。   吃过饭,她就拉着苏木兴冲冲地往楼上跑。   一关上房门,少女伸出手:“账本拿来。”   她得好好算一算,自己现在有多少产业,又有多少钱。   少年从口袋中掏出账本子,没有递到她手中,而是直接放在了桌上。   林蕊不满地嘀咕了一句:“干嘛呢你?”   还非得她自己再费一道工序,从桌上拿。   少年平静地看着她:“你好像很高兴?”   “谁高兴啦?”林蕊矢口否认,“他在我这儿,可还没通过考核呢,要是他敢对我玲玲姐不好,我叫他好瞧。”   “房子被换掉,你就这么高兴吗?”   林蕊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苏木说的是先前的事情。   她唇角的喜悦立刻跃上眉梢,然后眼睛也飞上天。   少女抱着他的胳膊,简直难以压抑自己心中的狂喜:“地王啊,你知不知道?”   那块地超级值钱,以后规划,那儿是寸土寸金。   现在这地简直就是白送给她的,她要说自己不高兴,做人这么虚伪,真是不合适呢。   “哎,早知道这样的话,当时我就多盖几套房子了。”林蕊扼腕叹息。   她那时候想的是手上有活钱,好做生意。   不像王奶奶,买下那一排平房之后,全都建成了楼房。   这么一置换,以后光一栋大楼,那就是上亿的资产啊。   林蕊心痛得无以复加,她抓着苏木的手揉来搓去,不得不认清一个残酷的现实:“我发现我的锦鲤运主要是带给身边人的,我就是跟着沾点儿光而已。”   上蹦下跳的人是她,风风火火忙里忙外的人也是她。   最后一锅肉煮好了,吃肉的是别人,她也只剩下汤而已。   苏木抽回自己的手,语气冷淡:“那是你盖给我的房子。”   她甚至连问都没有问一句,立刻欢天喜地地卖掉了。   他期盼已久的房子,在她眼中不是家,而是换钱的工具。   少年的心像是浸在冰水当中,那么冷,那么痛。   她有多么心花怒放,他就有多心如刀绞。   林蕊冷不丁被甩了手,目送少年决绝离开的背影,半晌回不过神来。   直到房门被合上,莫名有些委屈的少女,才张开嘴巴,小声嘀咕了一句:“那我有什么办法?政府规划嘛。”   说好的要配合国家呢。   苏木大踏步地往外头走,他行到楼梯口,看到店里头热热闹闹的客人们,害怕被他们追问自己怎么了。   是啊,他怎么了?   他不知道,他只能转身上了楼顶。   腊月天里,高处不胜寒,几乎刚一上楼,他就感受到凛冽的寒气。   因为冷,所以天空看着分外清明,那一颗颗星星像是一双双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蕊蕊其实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她随口说过的话实在太多了,恐怕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   一座房子而已,难道他就不能自己挣钱盖吗?   他为什么要被座房子捆绑了手脚?   少年重重地呼出口气,看着自己眼前弥漫起的白雾。   他转过身,想要下楼的时候,目光又扫到了玻璃房。   少年的脚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走到门边。   推开门,里头红光一闪,苏木立刻警觉:“谁?”   他伸手准备开灯的时候,王大军的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没谁,是我。”   玻璃房里头烟味呛人,王大军不知道究竟已经抽了多少根香烟。   苏木这才想起来,晚饭没吃多久,大军哥人就离开了饭桌。   他们原本以为他是下去忙着招呼客人了,没想到竟然跑到这儿来。   苏木站在门口,迟疑着要不要进去。   王大军吐出口烟圈,主动招呼他:“进来吧,陪哥哥说说话。”   苏木想了想,老实作答:“你还是出来吧。”   这里头烟熏火缭的,他真害怕自己种的菜会被香烟给毒死。   王大军嘴里头骂了一句,坚持不肯挪窝:“老子不出去,外头冻死人。”   他刚才就在外头抽烟,香烟一直点不上不说,没抽两口他都快冻死了。   苏木没办法,只能配合地坐到了他旁边:“大军哥,你想说什么呀?”   王大军只埋头抽烟,玻璃房里头黑黢黢的,唯有红光一明一灭。   “哥跟你讲个故事啊。从前有个小男孩,没爹没妈,就只有个奶奶。”   小男孩的邻居是一对母女,阿姨很亲切,大姐姐很温柔。   每次奶奶忙不过来的时候,都是大姐姐帮忙照顾他,给他做吃的,还给他做衣服。   大姐姐出去演出的时候会有津贴,有的时候是一些当地的特产小吃。   每回大姐姐都带回家,留给这个小弟弟吃。   什么糖果啊,糕点啊,还有那种老稀奇的巧克力,他都是从大姐姐那儿吃到的。   他小时候人家问他将来要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儿,他就说自己要大姐姐。   后来大姐姐出事了,小弟弟在中考考场上听说她疯了。   弟弟放弃了最后一门考试,想要去给姐姐报仇,被人打折了腿丢出来。   “看,他是不是特别没有用?”王大军深深地吸了口烟,突兀地笑了起来,“他以为拼命就有用,可是人的命啊,有高低贵贱之分。”   贱民的命是不值钱的。   你以为自己死了,起码泼人家一脸血,恶心恶心人家?   做梦吧,连人家的边都挨不到。   灰白的灰烬燃到了最后一节,然后掉落。   王大军伸手抹了把脸,轻声嘟囔着:“挺好的,陶大哥挺好。”   苏木默默地坐在旁边,一直都没有说话。   王大军站起身来,朝玻璃房外头走,小声自嘲道:“我要是把烟头丢在这里,蕊蕊能跟我拼命。”   看看,他是多么的窝囊无能。   只有在小妹妹尖叫出声反对陶然跟玲玲姐的事情时,他才能跟着嚷嚷两句。   “这事儿你谁也不许说。”王大军抓着烟头站在栏杆边,又强调了一句,“我就是随口讲个故事而已。”   那些栏杆也是不能碰的,因为上面裹着管子,密密麻麻地长满了蔬菜。   因为营养液是从大棚里头传出来的,带着暖意,所以即便是寒冬腊月,这些菜居然长得也相当不错。   王大军看着楼下,烧烤店门口,春妮刚认识的朋友陪她看完了电影,送她回家。   这人还是春妮那次去植树的时候认识的。   王大军感慨万千,看,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那么的玄妙。   天天凑到一块儿的,未必能够在一起。   大马路上看了一眼,不知根不知底的,反而可以凑在一块儿,过上一辈子。   苏木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大军哥,你要下去吗?”   王大军摇摇头,背对着他:“我再待会儿,抽根烟。”   他看着楼下玲玲姐送陶然出门,他们的脸上都是快活的笑,看着可真欢喜。   少年矗立片刻,转身往楼下走。   行到三楼林蕊的房间门口,房门没有关好,里头露出一道扇形的光。   少年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敲了下房门,探进脑袋去看:“你在做什么?”   “算我有多少钱啊。”林蕊已经忘记刚才跟少年的不快,扭过头来冲着他笑,“看我能够回收多少废旧电池。”   与其让那头怪兽在外头横冲直撞,不如将它收服关押起来。   她就不相信了,全世界每年要生产那么多电池,这些电池用完了就没有一个妥当的去处。   少年走进房门,突然间张开双手,紧紧的抱住了坐着的少女。   林蕊先被他身上的寒气吓了一跳:“你干嘛去了你?大晚上的跑哪儿啦?”   旋即她的鼻子敏锐地闻到了烟味,少女顿时勃然大怒,“好啊你,好的不学学拐的。谁给你的香烟?”   王大军,姐姐瞧你是太皮实了,专门带坏小孩子。   林蕊捋起袖子就要去找王大军算账,她现在看他是越来越不像话。   “别去。”少年收紧了胳膊,紧紧地抱着她,迅速转移了话题,“春妮姐好像交男朋友了。”   果不其然,林蕊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少女立刻将王大军抛到九霄云外,激动的抓着苏木的手,惊喜不已:“真的啊?”   哎哟,真是眼睛一眨,天地换新颜啊。   春妮基本上天天都在烧烤店里头,到底是怎么认识的新朋友?   难不成是来吃烧烤的老客人?   “不是你安排的嘛,什么同龄植树群。他们共同种了一棵树,就凑在一起聚了两回。一来二去就熟了。”   眼下还有妈妈婆婆专门靠这种方式来给儿女找对象。   听居委会大妈说,现在已经凑成好几对谈朋友的了。   林蕊听得目瞪口呆,妈呀,中华民族果然奇思妙想,擅长将任何地方都变成相亲场所。 第271章 回收废电池(捉虫)   林蕊一笔一画地写完了信件, 塞进信封里头, 然后伸了个懒腰, 爬到床上抱着姐姐睡觉。   林鑫帮她调整出一个舒服的姿势,轻轻按摩她的头皮。   据说这样可以促进脑部血液循环,让脑子运转得更迅速。   “又写了什么呢?”   林蕊闭上了眼睛, 舒舒服服享受姐姐的伺候:“环境保护问题,洋垃圾的问题。”   她印象当中一直到她穿越前几年, 才开始禁止进口洋垃圾。   我国现代工业底子薄, 又人口众多, 市场需求缺口大。   原材料不足的情况下,进口废物原料加以回收利用的成本要比全新制成本低太多。比方利用废纸重新造纸, 以及利用废旧钢材重新炼钢,效率高,而且造成的污染小。   从现实意义角度讲,它的确提高了效率, 填补了资源缺口。   然而在实际运行过程中,大量洋垃圾以各种面目通过各种渠道进入国内,使得中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洋垃圾进口国家,承载了世界上一半以上的垃圾。   这对环境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是今后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都没有办法修复的。   发家致富是好事,但不能损害子孙后代的利益, 或者说不能以自己的下半生为代价。   洋垃圾进口要怎样控制,不让它成为部分人谋取私利饮鸩止渴的血腥之路, 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林蕊嘟嘟囔囔地说着,靠在姐姐怀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的梦中山清水秀,所有的垃圾各归其位,都变废为宝,积极发挥作用。   才不会有毒大米,毒蔬菜,毒水呢。   第二天一大早,林蕊没有让姐姐叫就爬起床,匆匆忙忙吃过早饭,又慌里慌张催促苏木赶紧去学校。   她得去问化学老师,废电池究竟要怎么处理?   30万的启动资金,应当能够回收不少废电池了。   但这些电池收回来,她总不能堆在家里头吧,必须想办法处理他们。   化学老师上午去市里头开会了。   林蕊扑了个空,沮丧得厉害。   苏木安慰她道:“不着急,咱们一边将电池收起来,一边再想怎么处理问题。”   最近经过捡垃圾种树活动,大家的环保参与积极性很高。   班长丁子霖站起来说一声,立刻就有不少学生表示会将家里头的废旧电池拿过来。   大家纷纷献计献策,得找个大箱子,先将电池存放起来。   必须得是阴凉干燥的地方,不然的话电池会造成污染的。   丁子霖正拿着纸笔记录大家的建议,狄老师悄无声息地走进教室。   年轻的班主任看着黑板上写着的回收废旧电池几个硕大的粉笔字,皱了皱眉头。   丁子霖一无所觉,还抬着头接着问:“还有什么主意呢?”   班长察觉到班行诡异的安静,突然意识到不对。   他一转头,看见班主任,吓得差点从讲台上跌下来。   丁子霖二话不说,立刻冲回自己的座位。   李老师皱着眉,环视了一圈班上的学生:“我看有的同学已经忘了,究竟什么时候期末考试。”   今年过年早,一月底就是大年三十。   相应的期末考试自然也就更早了。   狄老师目光严厉:“我希望你们永远不要忘了,你们究竟来学校是为了干什么!”   众人集体低下头,个个噤若寒蝉。   “回收废旧电池?”狄老师念出了黑板上的字,“你们能够画清楚电路图,我就谢天谢地了。”   课桌底下,苏木抓住了林蕊的手,安抚性的摸了摸。   少女试图挣扎,干嘛呢?这是。总觉得像是在摸小狗。   回头姐姐一定养只旺财,满足你想撸的心。   狄老师的目光像钢丝刷,扫过每个人的脸,直到将所有学生脸都刷得火辣辣才开口:“把卷子拿出来,这堂课我们讲题。”   她话音刚落,预备铃声响起。   出去买零食的郭大炮从后面的门冲进教室,张口就冲林蕊嚷嚷:“老大,我们的菜没死,长出嫩芽了。”   整间教室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可怜的郭姓少年在大家饱含同情的目光注视下,跟旧社会受气的小媳妇一样,束手束脚地走回座位。   “郭嘉,你好像跑错地方了。”狄老师看着他,似笑非笑,“我相信一定有更加适合你的地方。”   郭大炮胆儿贼肥,居然直接作答:“我也觉得自己应当为了实现农业现代化而奋斗。”   教室里头发出一阵嗡鸣声,夹杂着窃窃的笑。   狄老师拿出试卷,然后念了一下郭大炮的分数:“你这样子应当比较适合传统农业。”   教室里头的笑声立刻歇了下去。   整堂物理课,大家情绪都高度紧张,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被台风尾扫到。   就连昨晚看书到深更半夜的学生,也强撑起精神,一会儿盹都不敢打。   下课铃声响起,狄老师意味深长地看着班上的学生。   作势要收集物理试卷的人,全都悄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赶紧正襟危坐。   就在大家忐忑不安的时候,她才突然间宣布下课。   几乎是她踏出教室的瞬间,所有人都齐齐往外头舒了口气。   郭大炮拍着胸口转头跟林蕊抱怨:“我的天哪,狄老师怎么越来越厉害了?”   高中男生八卦兮兮,“她是不是跟男朋友分手了呀?上次我看到他们在街上吵架来着。”   林蕊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哎呦,我看你比她更厉害。”   居然都敢在课堂上跟狄老师正面怼了,   没看到现在自己都夹着尾巴,小心做人了吗?   少女摇摇头,拱手作揖,“在下深感佩服。”   郭大炮的同桌抱怨道:“你小子就顾自己嘴巴痛快,压根就不管我们的死活。”   这一堂课下来,他的魂儿都吓飞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那不是刚打预备铃吗?反正她从来都看我不顺眼。”郭大炮悻悻。   林蕊故意打击他:“那可完了,我听说要班主任写评语的。”   郭大炮想得极开:“没事,高二就分班了,再说这种事情不是校长评语更重要吗?”他兴冲冲地继续上课前的话题,“茼蒿,咱们的茼蒿没死!”   林蕊这才想起自己的水面蔬菜,激动得立刻跳起来:“真的?”   妈呀,现在可是零下几度了,没想到茼蒿这么能扛。   她伸出手,拍了下郭大炮的肩膀,大声夸奖道:“可以啊,老郭,很不错。”   苏木拉着她的手,直接拽她起身:“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三人立刻兴冲冲地又跑到池塘边上。   这个茼蒿种子是他们在温室里头培养好,苗儿长得都有大拇指长短了,才移栽到水上。   原本林蕊是打算在郑家村做实验的,但是因为垃圾厂的事情,她现在连外公外婆家都不想回。   本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林蕊将浮床推进学校池塘当中。   没想到耐耐菜基本上不长的时候,茼蒿居然还长出了新芽。   水面上风大,茼蒿叶子被吹得瑟瑟发抖,那新生的嫩芽却倔强而顽强地招展着,显出蓬勃的朝气。   “池塘没结冰,就代表着水面温度应当还没有零下吧。”林蕊好奇地张望,“哎,你们说会不会是池塘淤泥在发酵,所以产生的热气让水温整体保持比较暖和的状态?”   其实郑家村现在的情况更加适合搞水面种植。   因为热电厂的蒸汽可以为水体加温,龙虾池子跟养鱼池以及王八池子里头种植蔬菜,最合适不过。   但是少女依然坚定地摇了摇头,她就不信没有热蒸汽,大家冬天都吃不了菜。   “有可能。”苏木言语谨慎,“这只能取样进行化验才知道。”   郭大炮双眼放光,目光灼灼地盯着水面,撺掇林蕊道:“尝尝呗,好歹也尝尝咱们种出来的菜是个什么味啊。”   林蕊瞪眼:“你甭想啦,这菜才刚活过来呢。”   又不是没吃过,先前的耐耐菜烫火锅,他不吃的不少吗?   “那不一样,耐耐菜本来就是长在水里头的。茼蒿可是长在土里的。”郭大炮执着的很,非要尝一尝。   他总觉得水里头长出来的茼蒿,味道肯定大不相同。   林蕊头大如斗:“行了啊,别太过分,真要吃的话,晚上去我们家吃吧。大棚里头长了茼蒿。”   因为温度高,所以长得飞快,从种下去到现在已经吃了好几茬。   郭大炮一点儿也不肯退缩:“你那个是用营养液养出来的,养鱼池子的水也经过了过滤,跟荷塘不一样。”   林蕊龇牙咧嘴,直接祭出苏木:“我不管了,这人交给你处理。”   这么大的人了,堂堂高中生,如此人格幼稚话,真的合适吗?   苏木直奔主题:“你还想不想要实验资料?我们起码得连续种植好几茬,才能够得出数据,后续才可以写论文乃至申请专利。”   少年微微地笑,“我跟蕊蕊都无所谓,大不了以后我们就承包这片池塘。慢慢多养几年,总归能够积累出经验。”   郭大炮立刻蔫吧了,重重叹了口气:“生活真艰难啊,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怎么就不能纯粹的搞科学研究呢?”   林蕊差点笑喷了,语文老师一定会感动的,郭大炮都会引用古诗了。   她目光转到池塘对岸,瞥见化学老师的身影,立刻冲过去大声喊:“周老师,我有问题要请教。”   周老师示意她往办公室方向去,一路走,一路重复她的问题:“如何处置废旧电池?”   “对,我想知道废旧电池能否变废为宝。”   说话间的功夫,师生四人已经迈上楼梯。   狄老师手里头夹着教案,从他们身边匆匆走过,闻声回头看了眼三个学生,未置一词。   郭大炮身体一僵,突然间感觉完全可以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周老师不明所以,冲狄老师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她微微蹙额,像是在努力回想:“这个的话,我记得应当是有加热跟湿化不同的处置方式。”   加热就是让易挥发的水银挥发,然后回收金属汞,接着将剩余部分磨碎,用吸铁石吸走铁,然后再回收镍镉部分。   至于湿化便是将铅蓄电池除外的其他电池都放在硫酸溶液中,产生化学反应,然后再提纯。   湿化得到的电池金属相对纯度比较高,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废酸需要进行处理,而采取加热法最主要的污染则是废气。   这两种办法成本都不算低。   林蕊虽然清楚废旧电池处理肯定不简单,但听了化学老师的话,她还是忍不住有点儿失望:“就没有更简单的处理方式吗?”   “有啊,现在用的最多的方法填埋。”化学老师微笑,“有的是填埋在垃圾厂,有的是填埋在废弃的矿井里头。但是这么做成本其实也不低,而且对地面造成的污染根本没办法消除。”   废旧电池污染是全世界都头疼的大问题,想要妥善解决这件事情,单纯依靠个人或某方面发力,并不现实,需要多方协调。   周老师微笑:“走吧,咱们回教室上课去,刚好我讲一讲现在市面上几种主要使用电池的原理以及涉及的化学反应方式。”   一节课上下来,林蕊的头更加疼了。   她没想到就现在已经有这么多种电池,每一种涉及的原理不尽相同,里头的重金属也不一样,真是叫人头痛啊。   苏木倒是反应平静:“咱们先回收吧。等回收量多了,再找废旧的矿井填埋进去。”   矿井一般都要打好几十米深,到时候电池就是在里头腐烂,对土地造成的影响也微乎其微了。   林蕊没好气道:“你以为不会污染地下水吗?”   只要渗透污染了地下水,那么就会连着污染整个水系,岂不是更糟糕?   苏木想了想,摇摇头道:“这个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因为矿井本身就很害怕渗水。”   所以他们在选址的时候,就会尤其注意。   林蕊重重地叹了口气:“暂且也只能这样了,总比直接丢在外头风吹日晒雨淋的好。”   还是得有统一的规划,单靠个人力量,其实很不容易解决这件事。   林蕊跟苏木分工合作,一人打饭一人打菜。   快要轮到林蕊的时候,少女的目光瞥见了正要上楼去吃饭的崔老师,她立刻眼前一亮。   对呀,处理废旧电池竟然有物理办法跟化学办法,怎么能够少了生物办法呢?   林蕊的逻辑很简单,在这些现代科学被大面积应用之前,大自然是如何完成自己代谢的?   其实人类从来没有发明任何东西,因为所有的原料都是由大自然提供人类做的,不过是发现以及利用而已。   崔老师示意她先打菜,然后又直接带着她和苏木以及郭大炮上二楼。   她排队买饭菜的时候,前头站着的刚好是狄老师。   郭大炮立刻缩下脑袋,觉得今天简直就是邪门。   等到大家都坐在饭桌旁,崔老师才开口问:“怎么,现在你们的课题方向又变成了废旧电池的回收利用?”   林蕊摇摇头:“不,只是两边都要动。否则废旧电池污染的水源的话,就算蔬菜被种出来了,也不能吃。”   崔老师微微颔首,示意她明白了:“那你是如何考虑这个问题的?”   “两面走吧,一方面是从源头控制,降低电池的污染性。另一方面,就是用稳妥的方法来处理现有的废旧电池。”   前者例如无氟冰箱跟无磷洗衣粉,后者她想问有没有细菌可以分解电池。   她印象当中有超级细菌,可以分解石油的。   按照这个理论,分解电池应当不成问题。   说不定技术已经存在,只是在利用推广方面存在麻烦。   可惜的是,崔老师摇了摇头:“这个我倒是没有听说过。”   她犹豫了一下,提供了一种新思路,“不过我听说有细菌电池还处于试验阶段,就是利用细菌分解碳水化合物进行发电。”   林蕊顿时双眼放光,天哪,居然有这种好事?   别觉得碳水化合物听着好像很浪费的样子。   废弃的碳水化合物多了去,完全可以当成细菌发电的原料。   少女双眼闪闪发亮:“哪有这个?大学实验室里头吗?”   崔老师笑着摇摇头:“搞这个研究的主要还在国外,最早是政府宇宙飞船引导项目,现在欧美发达国家这两年科研比较重视这一点。”   林蕊拍苏木的肩膀,催促道:“记下来,回头请薛副教授帮忙留心相关资料。”   她其实对这个科研项目并不抱太乐观态度。   因为上辈子她没听说过细菌电池,直到她穿越回来之前,废旧电池污染问题依然是困扰全世界的难题。   但是有一个研究的方向,总比没头苍蝇来的好。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重大的科学突破,有的时候就是上帝用来砸醒牛顿的那颗苹果。   狄老师起身去盛汤,经过他们的餐桌时,她冲崔老师笑了笑:“崔老师,咱班的生物期末复习进行的怎么样啦?”   郭大炮后背一凛,总觉得狄老师这话中有话。   这叫什么来着?敲山震虎。   可惜狄老师似乎并没有把他当成一只老虎来看,她的目光只落在苏木头上:“毕竟光靠吃老本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崔老师笑了笑,点头道:“今天我打算给他们拎一拎,只能临时抱佛脚了。”   狄老师也点头附和:“当然,毕竟学习是他们自己的事,自己不上心的话,后面就是用鞭子打都没用。”   林蕊继续埋头吃饭,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她注意力一刻意发生转移,就注意到食堂里头的电视机了。   这两年彩电行业发展的挺快,省实验中学相当大手笔的在食堂里头也安装了彩电。   不过服务对象自然是教职工。   林蕊倒是无所谓,毕竟现在电视节目少,中午跟晚上常常是一个大大的球形显示没有节目播出,而且内容形式对她而言都显得过于简单。   吸引她的是新闻里头的地点。   她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港镇”这两个字,视线扫过去的时候,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她曾经在外婆家看到过的中年男人跟专家的脸。   “利用水面栽培蔬菜,是港镇近期大力推广的新项目。”出镜记者乘坐小船在河沟的水面上穿梭。   摄像机镜头记录了一片绿意盎然的水芹菜。   “这个水面种菜,水下养鱼的项目,实现了鱼菜共生,解决了养鱼池塘水体富营养化问题。”站在船头上的魏镇长滔滔不绝,“这种立体农业新形式是我们港镇跟省实验中学课题项目组合作的,并且得到了江州大学农学院教授,以及江州农科站专家的指点。”   郭大炮发出一声惊呼:“老大,我们的项目上电视了。”   食堂里头也是一片哗然声,尽管二楼都是教职工,但大家的表现也不比学生淡定到哪儿去。   他们学校上电视了,上了江州的民生新闻,而且上的不是教育板块,反而是农业科技板。   郭大炮这一身喊,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林蕊身上。   电视机上的专家教授们还在如走马灯一般轮流登场。   有的在介绍水面蔬菜种植的前世今生,有的在讲述水面种菜运用的原理以及发展前景。   在这一堆人当中,那位林蕊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老教授的话,就显得那样不起眼。   “实现生态种植就是要循环利用,比如说,政府支持在港镇附近搞的生活垃圾发酵,产生的沼气可供农民朋友生活使用,而沼液沼渣则成了大家种菜种地的最好肥料。”   林蕊龇牙咧嘴,心中暗道,泱泱中华上下五千年,语言文化果然博大精深。   这春秋笔法运用的,简直漂亮。   明明政府是将江州市的垃圾拖到港镇去处理。   怎么到了他们口中就变成了为了处理港镇的生活垃圾,所以专门建了这么一个垃圾处理站?   电视机屏幕上,魏镇长笑容可掬:“我们港镇一直在朝着生态化农业方向不断地奋斗,所以各方面的配套设施,我们一直积极在向上争取政策。   感谢上级领导政府对我们港镇农业发展的大力支持。我们有信心将港镇打造成江州生态农业文明的一张名片,实现农业生产的现代化,生态化,科学化。”   林蕊的白眼都快飞上天了,麻蛋,魏镇长以后要是不能往上升的话,真对不起他的政治哲学。   新闻当中,魏镇长热情地邀请主持人一块儿品尝他们种植出来的水芹菜。   他还出示了食品监督机构的检验报告,显示蔬菜农药残留等各方面数据。   “这个不仅达到了国家标准,也达到了国外的要求。也就是说我们的蔬菜要是出口的话,在质量检验这方面是没问题的。”   食堂里头又发出一阵哗然声,眼下因为各方面条件限制,需要密集劳动强度的种植蔬菜出口,也是创汇的一种重要方式。   物价明显经过了剪辑,因为记者已经坐上餐桌,开始吃清炒水芹。   她大力夸奖了芹菜的口感,表示要比市面上普通卖的芹菜味道更好。   郭大炮高兴地拍着胸口四下打包票,好吃,的确特别好吃,他吃过的。   “那什么时候咱们能尝尝呢?”有位性情比较活泼的老师,笑嘻嘻的问学生。   郭大炮有点儿犯难,小声念叨道:“现在天冷菜长得慢,恐怕还得再等上一段时间。”   老师难以掩饰失望之情:“哎哟,你们应当先在学校里头试验的。”   “种菜也要经常巡视。”林蕊微笑,“港镇那边有专门的菜农,每天三遍查看蔬菜的情况,所以好观察。”   餐桌底下林蕊的手快要绞烂了,麻蛋,这帮人可真好意思吹呀。   港镇的水面蔬菜,明明是198.9年12月31号才移栽下去的,现在最多成活了没几天,怎么就变成水面种植蔬菜获得丰收?   还有那个沼液跟沼气管道铺好没有?也好意思说是利用沼液沼渣种的菜。   果然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就没有人的嘴巴不敢吹的事儿! 第272章 你想干什么(捉虫)   吃过饭, 林蕊恍恍惚惚地回了教室。   今天事情发生的有点儿多, 冲击略有些大, 她得好好摸捋捋思路。   班上的生活委员拿着一沓子信过来,大声招呼名字:“林蕊,有你的信。美国寄来的。”   教室里的同学立刻向她投去羡慕的眼光。   30年后出个国司空见惯, 然而现在的美国对绝大部分国人来说却是另外一个世界。   林蕊真厉害,还有国外的笔友。   被众人注视着的少女毫无所觉, 直接撕开信封口, 里头果然有薛副教授收集的关于鱼菜共生的资料。   薛副教授当然不可能将整本杂志都寄给林蕊, 而是复印了文章所在的杂志页面。   林蕊抓着纸,如饥似渴地开始阅读。   人果然都是被逼出来的, 那些冗长而复杂的专业名词,她以前看到都自动跳过,现在却无比熟悉。   郭大炮伸长脖子凑过来,吓得又立刻收回了脑袋。   林蕊一边看文章, 一边调侃他:“兄弟,你这样可不行,到时候托福考试,你打算怎么过啊?”   郭大炮愁眉苦脸地拿出了字典。   眼下还没有托福红宝书, 有志于出国留学的青少年们, 背单词的方式相当简单粗暴而且残忍,就是背字典。   背下来一页就撕掉一页。用这个方法决绝的逼迫自己不断前进。   郭大炮撕了三张纸, 总算还知道好歹,舍不得扔, 全都送给了同桌。   同桌美滋滋的,鼓励他一年之内将一本字典全送给自己。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同桌期待第四张纸,迟迟未能见到。   郭大炮同学还试图将前三张要回头,因为前三张的单词他已经忘光了。   高中生双眼呈现蚊香圈状态,无比的绝望:“我现在看到《FOLLOW ME》就想吐。”   他的同桌笑着调侃:“别啊,那个主持人凯瑟琳还挺好看的。”   丁子霖过来凑热闹,好奇国外的杂志复印件是个什么样子。   他顺口接了一句:“要不你干脆去日本吧。起码日本近啊。”   据说清朝末年出国潮中,日本之所以受欢迎,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距离近路费少,相应之下开销比较少。   丁子霖有个远房亲戚是交响乐团的,好几年前在日本录个音,一两个小时就是五十几块。   哎哟,他一天打两三个工,赚的钱都赶得上在国内两三个月了。   “我跟你说,去日本,现在在上海,去日本要比去美国更红。”   领事馆的门口排起了长龙,好多人通宵在那儿排队,想拿签证。   哎呦,这离着大使馆近,见多了洋玩艺儿,脑袋瓜子到底不一样。附近的居民可真有生意头脑,还趁机出租躺椅挣钱。   丁子霖积极向郭大炮推销,,煞有介事地强调:“最起码的,日语当中有好多汉字的。”   郭大炮立刻双眼放光,觉得日本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林蕊的白眼快要翻上天去了,一个比一个想当然。   “哪有那么容易呀?”少女苦口婆心地劝他们脚踏实地,“最简单的道理,我就打个比方吧,山沟沟里头出来的人到大城市里头,想要找份工作很容易吗?”   眼下出了国,状况比这落差还要大呢!这当中还存在巨大的语言文化以及成长背景的差异。   “既然出了国,就得做好二等公民的思想准备。”林蕊摇摇头,“话糙理不糙啊。我要是老板,我也肯定愿意雇佣跟我有相类似文化背景的人,同事也欢迎这样的人。为什么?这样工作上沟通起来都方便。”   包括国外大学好的专业,人家肯定优先考虑自己国家的人。   只有冷门专业才会对外开放名额比较多。   你想学新知识新技术顶尖的,人家自己国家的人还要学呢。   你觉得出国的人回国的时候都很风光,但是哪个农民工回村里头的时候,不叫人高看一眼?   可实际上,他们在城市里头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大家总不至于没数吧。   上大学情况也差不多呀。经济宽裕的自然过得滋润。家里条件不行的,那就捉襟见肘。   细化到个人,大学生也有自己的小圈子呀。   不是同一个背景出来的,其实很难真正玩到一块儿。   人家说出去吃个夜宵玩一玩什么的,你囊中羞涩就只能望而却步。   时间久了,大家自然就会形成各自的小圈子。   丁子霖也点点头:“好像是挺不容易的,打国际长途他们可抠门了。”   他上次跟着父母去一位同事家里头吃饭。   电话铃声一响,整个屋子里头的人都静声屏气,如临大敌。   郭大炮好奇:“怎么,讨债的电话?”   丁子霖哈哈大笑:“他儿子的电话,他儿子在国外留学。”   同事阿姨在数电话铃声。   如果只响三声,就不能接,因为那是报平安。   如果连续响五声以上,这代表着有急事要打回家。   林蕊听得目瞪口呆。   她以前只听说过到留学生利用投币电话机的设计漏洞,在硬币上穿个孔,用细线拽着,不停地投进去又拖出来,如此这般打国际长途。   没想到还能对暗号啊!   少女连连摇头:“这要求也太高了吧,谁还成天抱着电话机不离身啊。”   到时候谁能搞得清究竟响了几声。   丁子霖正色道:“当然得事先约好了时间再打电话。不过你说的办法倒是不错,很灵活机动。”   林蕊大惊失色:“喂,你可要点儿脸!”   据说因为这个,人家国家将所有的公用投币电话都由直到改成了弯道,防止投进去的钱币再被拽出来。   林蕊可丢不起这个人。   郭大炮又开始犹豫:“你说,那出国有没有意义呀?”   “废话,当然有。”林蕊鼓着腮帮子,恶狠狠地威胁丁子霖,“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叫你好看!”   转过头来,她又说郭大炮,“最起码的,你可以看看外头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不至于身边即世界。”   丁子霖悻悻道:“我就是不说,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从别的地方知道。”   林蕊垮下了脸,这倒是个事实。   在钻规则空子方面,人类的想象力与创造力总是无穷无尽。   “所以说出国留学图个什么呢?”丁子霖叹气,“国家花了那么多钱培养人才,结果最顶尖的全都跑出去了不肯回来。”   “行了吧。”林蕊摆摆手,“这就好比山沟沟里头培养出大学生飞出了金凤凰,你让人家大学毕业以后再回山沟沟,现实吗?”   别的不说,生活习惯,思想观念,各方面差距都惊人。   《平凡的世界》当中高中生从县城毕业回来,发现村里头人都不刷牙。   丁子霖愣住了,疑惑地摸了摸脑袋:“那你说教育还有什么意义?”   “废话,真正走出去的毕竟是少部分,教育的意义就是让全民素质提高。这样条件好了,人家自然也就想回来了。”   还有一条林蕊没有说,混不下去了就回来了,大不了就是面子不太好看而已。   她抖了抖手中的纸,突然间念出一个单词,兴奋地跳了起来:“有了,真的有了!”   郭大炮不明所以,奇怪地追问:“有什么了?”   要不是不敢招惹林蕊,他肯定会嘴贱的加上一句,有喜啦?   林蕊兴冲冲地指着上面,示意苏木看:“细菌发电,英国科学家已经取得了重大突破!”   可惜的是这篇文章就在角落里头,只有一小部分,下一页薛副教授并没有复印。   林蕊急的要疯了,现在她跟薛副教授都是书信往来。   因为教授中途搬过两回家,信件还遗失过,好在后来他又写信回来,附上了自己的新住址。   林蕊立刻从笔记本上撕了一张纸,开始写信。   大家都是实诚人,目的明确,动机单纯,就别浪费这时间精力去找什么信纸了。   “那你还不如直接去国外呢。”郭大炮兴冲冲道,“到时候你想要什么自己找不就成了。”   “如果你们的目的是要出国留学,那我想也许这个班级并不适合你们。”狄老师悄无声息地走进班上,“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的目标是高考。”   明明是午休时分,所有人都乖乖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郭大炮内心深处在呐喊,灵魂不住地颤抖。   天哪,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每次都被班主任逮到?   狄老师走上了讲台,若有所思地看着林蕊:“我尊重你们的每一个选择,但是在你们满足个人兴趣的时候,请考虑下周围同学的感受,不要扰乱军心。”   林蕊抓着笔的手一滞,只得停下书写的步骤。   讲台上的老师还在滔滔不绝:“我希望大家能够正视现实。还是那句话,有门路自己保送大学的,当然现在可以加一条,以及出国留学的,随便你们怎么折腾。但是没有门路的,给我老老实实坐在教室里头好好学习。”   林蕊趴在课桌上,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这下子她连利用午休时间将信写好都不可能了。   狄老师的目光在她脸上梭巡了一圈,声音轻轻的:“偏科是最要不得的,不要以为光英语好,其他的成绩就可以不管。”   林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是不是应当感激狄老师在夸奖她英语不错啊。   少女索性装死,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她总算见缝插针地完成了信件。   女高中生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唉声叹气:“信息化呀,信息化是最重要的。”   要是搁在30年后,直接一个留言或者一封邮件发过去,事情就成了。   “对了,腾飞的机会!”林蕊兴奋地拍着苏木的后背,“克林顿上位没有?我跟你说啊,他当总统的时候,就是靠着信息高速公路让美国经济飞起来的。”   那应当还有几年,林蕊自言自语,现在的美国总统是布什。   对了,海湾战争打了没有?   林蕊想起来了,老布什任上最著名的一件事情,应当就是海湾战争。   她努力回想大学军训时军事理论课上老师讲授的内容。   据说就是因为这场战争,让当时的中国领导人意识到高新科技的厉害。   战争开始之前,很多人预测,美国会陷入越南战争时的悲哀,被拖入战争的泥潭,爬不起来。   因为伊拉克看上去是一个小国,但人家日常作战经验相当丰富,武器装备也比较先进,战略战术相对而言也很现代化。   结果战争一开打,就是单方面的碾压蹂躏,好像打了一个月就直接把伊拉克给打趴下了。   双方的人员伤亡比惊人,200个伊拉克人才能干掉一位年均,100辆伊拉克坦克,才能轰掉一辆美国坦克。   按照给他们上课的教官的说法,也就是从海湾战争之后,解放军才意识到传统的人海战术,现在已经没人跟你玩了,根本没有用。   科技强兵强国才是唯一的出路。   林蕊叽里咕噜说着,前面骑车的男孩就这么静静地听着。   也只有在他面前,她才能如此肆无忌惮。   这种认知让苏木心中生出了微妙的愉悦。   蕊蕊需要他,他对她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少年脚上的动作加快了,林蕊不得不伸手搂紧了他的腰,吓得尖叫:“发神经啊,明天坐公交车,明天打死我都不坐你的车。”   骑车的少年就是笑,压根不搭理她的话。   他才不怕呢。   蕊蕊这么懒,让她多走几十米去公交车站,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自行车停在饭店门口,苏木的背上挨了林蕊一巴掌。   “我看你现在越来越疯。”少女威胁地晃晃拳头,“等考完试,我叫你好看。”   少年跟没听见一样,直接锁好自行车,朝店堂里头走去。   林蕊龇牙咧嘴,赶紧追上。   一踏进店门,王奶奶就招呼:“来了来了,回来了。”   她指了指柜台前的老客,“你胡爷爷想在鱼缸里头种菜呢!”   “对呀,蕊蕊,听说港镇的菜苗都是你提供的?”老客人摇头,“看看你这孩子多见外,人家养鱼,我就不养鱼了?”   他今儿在电视新闻上看到了,心痒得不行,立刻就想去港镇一探究竟。   他老婆经常托饭店买市面上不太好找的食材,浑身立刻拍他。   舍近求远,没听电视上头说了,人家港镇的菜苗也是温室大棚里同培育出来的。   “王奶奶家的孙女儿不就是搞这个鱼菜共生的吗?亏你还吃了人家的水芹菜跟耐耐菜。”   这人立刻回过神来,赶紧寻上饭店门。   林蕊笑眯眯的:“人家那是池塘大沟,里头养好多鱼呢。您那个,就是水缸而已。”   老顾客可不同意她的说法:“那少有少的养法吧。我少种点菜总成不?”   林蕊犯起难:“这样吧,我就按成本给你,你看成不?你记得到时候得喂鱼食啊,不然的话菜根估计会被鱼吃光。”   她琢磨比较了一阵,觉得最保险的还是喂养食肉型鱼类,比方说黑鱼之类的,这样人家就不会把主意直接打到菜根上。   少量的菜干被啃食掉,问题不大,可是要是啃多了的话,菜肯定会死掉。   顾客笑了起来:“那没问题,我就怕我喂太多,把鱼给撑死了。”   店里头的客人发出了哄笑声。   林蕊带着顾客直接上三楼顶。刚好江州刚建成的电视发射塔灯光传过来,照的玻璃房跟个水晶宫似的,熠熠生辉。   客人啧啧赞叹:“哎哟,一直说要上来看看,都没留心。”   瞧瞧人家拾掇的叫一个漂亮,就是个小花园。   园子里头还挖了池子,养了花种了菜,走进去暖融融的,全是蔬菜特有的清香。   顾客看着池子里头摇头摆尾的鱼,夸了一句:“你这鱼长得好,味道肯定不错。”   林蕊笑容可掬:“您老再等等,等要过年的时候,保准让您头个尝鲜。”   客人连着泡沫盒买走了一板水生芹菜,保证鱼缸放在家里头靠近窗户的位置,既不让菜冻到了,也不让菜晒不到太阳。   林蕊看着手上的钱,摇了摇头,没想到她还卖起菜苗来了。   少女没当回事,直接回屋子里头,继续给舅太爷写信。   信息化呀,必须得搞起来,这是中国错失了工业革命良机之后,最好的腾飞机会。   哎呀,海湾战争打起来,影响到一定是国际市场原油价格吧。   算了,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写,狗头保命。   老顾客要求买菜苗只是今天的一个小插曲,可林蕊万万没想到电视传播的影响力居然如此之大。   不仅江州蔬菜研究所的菜苗,几乎都被凑热闹的市民们给搬空了。   就连林蕊的小玻璃房里头,满满当当的架子上密密麻麻种植的蔬菜,也叫大家哄抢一空。   玻璃房成了新的参观景点,不经常来饭店吃饭的人全都要上去看热闹,就连不相干的人也大老远跑过来瞧个稀奇。   最后王奶奶不得不安排个服务员在上头维持秩序,一次只能进去十个人,参观时间不得超过五分钟,这才勉强保住了林蕊的玻璃房。   饶是如此,因为反复的开门关门,里头保温受到影响,差点没冻死蔬菜。   林蕊看着被扫荡一空的架子,就连蔬菜墙现在也光秃秃。   少女心有余悸,妈呀,江州有这么多人养鱼吗?   她以前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无苦摆弄着自己手上的鱼缸,认真地点点头:“二姐,你好好卖菜苗。”   这样他的鱼缸才能卖得好啊!   大家都是看完了二姐的玻璃房,才兴冲冲地过来买鱼缸,买小鱼小虾,然后领回家去种。   林蕊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脑袋,转过头认真地看苏木:“盒子农场,咱们的盒子农场,应当可以搞起来了。”   亲,你家没地方摆大鱼缸的话,没关系,我们的盒子农场可以满足你种菜养花的心愿。 第273章 田头新景观(捉虫)   一直到放寒假, 林蕊也没有收到薛副教授的回信。   不知道是信件延误了, 还是薛副教授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收集相关资料。   反正信件迟迟没有回应。   林蕊急得不得了, 她真希望薛副教授能直接告诉自己电话号码。   这国际长途的钱,她来出就好。   她请居委会大妈帮忙在街道设立的回收箱中已经积攒了不少废旧电池,也只能暂且放着。   因为她不想这些电池直接被埋在地底下。   林蕊哀嚎了一身, 在床上打了个滚儿,忙打起精神起身下床。   东边不亮西边亮, 她的盒子农场倒是卖得很不错。   大约是进了腊月就有新年气氛, 人们好像很愿意往家里头搬一些新鲜的玩意儿。   林蕊对盒子农场进行了改造, 将它们做成了架子,最下面一层摆放鱼缸, 上面三层海绵上种的都是蔬菜。   她原本还想做成收纳盒模式,就是直接将菜挂在墙上,但是因为防止水渗入墙内是个大工程,最后不得不放弃。   其实单靠卖盒子, 本身挣不了什么钱。   林蕊的目的是源源不断地出售菜苗以及鱼苗。   放寒假之后,她成天在家里头倒腾这些,忙的连出去玩都顾不上。   郑大夫放假回家,跟着丈夫在场子里头忙进忙出好些天, 回到家端起饭碗的时候, 看着小女儿突然间反应过来:“你怎么没回去看老太啊。”   林蕊往嘴里头扒着饭,压根不看母亲:“我这儿正忙着呢。”   趁着新年前, 她要把生意做出规模来。   “行了,放着吧。”郑大夫不明, 所以直接替女儿做安排,“你把东西拾掇好了,我们替你处理。你就心宽宽地回去玩吧。”   往常只要一放假,小丫头就迫不及待往乡下跑。   明明是从小生活在城里的娃,却比乡下孩子还爱野。   林蕊夹了块鱼肉,慢条斯理地挑着刺,拒绝了母亲的安排:“不用,你跟爸妈忙你们的吧,我自己处理就好。”   郑大夫这才察觉到不对。   小女儿虽然挣钱有瘾,可现在她成天就是重复性的卖她的盒子农场。   照她的脾气,肯定早就烦了,一心要琢磨其他挣钱的门路。   当妈的人逗女儿:“你的食品厂不开了呀?不是说要搬到金山县去吗?地方选好没有?厂房建起来了吗?”   林蕊闷头扒饭,声音含混:“在看呢,我没顾上。”   无苦已经不耐烦起来:“二姐,你再不回去我要回去了。我要带元元去看老太。”   嘴里头塞得鼓鼓囊囊的小丫头含着饭附和:“老太。”   老太顶顶好了,老太夸元元聪明,夸元元漂亮。   郑大夫顺势吩咐女儿:“去吧,你们都回去住两天,正好也叫你王奶奶清静清静。”   吃过饭以后,她拉着大女儿悄悄地问:“怎么了这丫头?”   林鑫摇摇头,无奈道:“闹脾气呢,现在都听不得港镇两个字。”   郑大夫稀奇了:“这谁得罪她了?脾气这么大。”   林鑫叹了口气,洗着手上的碗:“还不是垃圾厂的事情闹的,蕊蕊现在心里头还堵得慌呢。”   郑大夫哭笑不得:“这丫头气性还挺大啊。”   “何止。”林鑫摇了摇头,“偷偷哭过好几回,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郑大夫苦笑:“总要有地方建垃圾处理厂啊。不选在港镇也会是其他地方,大家都不乐意的话,那垃圾只能放着臭掉啊,到时候造成的污染更大。”   林鑫放下手中的抹布,拧上水龙头,唉了一声:“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老实说,我心里头也犯着嘀咕。”   江州又不是没有贫瘠的地方,直接找个荒山将垃圾弄过去处理,岂不是更合适?   “嘀咕个啥?”郑大夫倒是很乐观,“这事儿处理的好,反而是个机会。”   要没垃圾厂,哪儿来的免费沼气,这世上就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带她回去的时候管着点她,别让她再闹腾,知道不?”郑大夫吩咐大女儿。   她俩是郑家村的娇客,发再大的脾气,闹腾得再厉害,都能随时拍拍屁股走人。   外公外婆还有舅妈他们不一样,他们可还要在村里头生活呢。   林鑫擦干手,对着母亲摇摇头:“这我可管不了她,蕊蕊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平常她说多管着点儿吧,母亲老是舍不得,现在见识到厉害了吧?   说着,林家大女儿一扭头,出了厨房门。   郑大夫哭笑不得,嗐,这丫头也闹起脾气来了。   当妈的人到底不放心。   第二天她愣是抽出空来,拎着从上海给父母还有弟媳妇以及侄儿买的礼物,亲自带队回港镇。   在公交车上,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作妖啊,老太太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成天还惦记着你。”   林蕊撅着嘴巴,脑袋靠在她妈肩膀上,反正她不痛快,她心里头可膈应了。   郑大夫看着她的样子就来气,坐在车子上又不好拍屁.股,只能恨恨地捏了下她的脸。   公交车到港镇停下,他们一下车没走几步路,就碰到魏镇长一行人。   一镇父母官主动跟郑家人打招呼,结果林蕊直接回了他个后脑勺,主动去抱小元元了。   郑大夫眼皮子直跳,只能假装没看到,只与魏镇长寒暄几句便要去找马自达。   魏镇长像是完全没有发现林蕊的冷淡态度,脸上的笑容半点都不变:“正好蕊蕊来家了,叔叔有个问题想请教。”   林蕊跟没听见一样,直接抱着小元元去买糖葫芦。   不想魏镇长居然直接跟上,一边笑呵呵的跟卖糖葫芦的大爷打招呼,一边直接掏出钱来,笑着对小元元说:“爷爷请我们元元吃糖果果。”   山楂果儿对于三岁的小姑娘来说实在太酸了。   魏镇长帮忙要的是裹着橘子瓣的糖葫芦。   林蕊在心中佩服魏镇长的能耐,居然能够记住一个三岁女童的名字。   魏镇长将糖葫芦递到元元手上,笑容满面地看向林蕊:“叔叔想问问蒌蒿能长在水上不?”   蒌蒿这种植物是野菜出身,相当皮实。即使水漫过根,只要还流着茎尖在水面上,等到水退去之后,它还能够继续生长。   只是漫水的这段时间,它的生长基本上是停滞的。   “我想的是这样啊,就是蒌蒿浮在水面上,水位上涨之后,浮床也跟着上去。”   港镇算是水乡,有不少河滩地,用来种植蒌蒿再好不过。   这两年大家健康意识在提高,蒌蒿颇为受市场欢迎。   可是因为水位变化的原因,河滩地利用有限。魏镇长看着水面上漂浮的水芹,长得生机勃勃,就把主意打到了蒌蒿上头。   “咱们的水芹养的好,味道不错。不过老实说,水芹这东西,价格就这样。农行卖出的价要比它高两倍。”   林蕊只给小元元擦脸,语气冷淡:“这您应该请教郝教授,我哪儿知道。”   魏镇长脸上笑容依旧:“我怎么没有请教过?不过人家教授说了水面种植蔬菜这一块,他知道原理,却没有具体实践过。”   农业生产,所有的东西得弄出来才能说话   不然理论上说的再好,一碰到实践,那就问题层出不穷。   “你看怎么样?大棚是现成的。”魏镇长充满鼓励地看着她,“暖气管也是现成的,你不用怕菜被冻死。”   林蕊咬咬下嘴唇。   无苦跑过来喊她:“二姐,上车啦。”   坐在马自达上,林蕊靠着姐姐的肩膀发呆。   苏木略有些担心地看她,安慰道:“没事的,咱们也可以自己在学校里头设计沼气池。”   食堂垃圾以及全校师生产生的生活垃圾都是现成的,完全可以利用起来。   林蕊忧伤地摇摇头,唉声叹气:“哪有这么简单啊。”   真正做起来,那是一个大工程。   无苦跟小元元玩你拍手我拍手的游戏,头都不抬:“我看那个镇长好像挺诚心的。”   林蕊没好气道:“他当然诚心啦。”   跟她闹僵了,存在得罪何半仙的可能,况且眼下她爸的身份已经大不一样。   作为一位成熟的基层政府官员,魏镇长肯定要广结善缘。   “你别蹬鼻子上脸了啊。”郑大夫没好气地点了点小丫头的脑袋瓜子,“够可以的了,不许再折腾。”   不管心里头到底怎么想,最基本的面子上要敷衍住。   林蕊脑袋在姐姐的肩膀上揉来揉去,眼睛瞪着外头,不接母亲的话茬。   她的视线落到了车门外,看到黑色的井盖时,她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总不会这些人将生活垃圾直接拉到田头发酵吧?   刚好马自达停下来让旁边的老牛,车主笑着接过林蕊的话:“不是你说的嘛,田头蓄水用来浇菜。”   林蕊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真有人这么做啊?   “镇上的报纸都贴到各村的公告栏上了。谁家想领这种大罐子,就自己去镇上拿。”车主重新发动车子,发动机的噪声中,他的嗓门尤其大,“我家就装了一个,还不错。”   马自达停到郑家村路口的时候,林蕊就迫不及待要求下车。   她飞奔到田头,刚好大队书记的老婆正在地上割大白菜。   林蕊蹲在人家身边,仔细地看田里头埋着的东西。   是水管。   每一垄地联通都装了这么个大罐子,埋在地底下,上头盖着盖子,钻了几个大孔。   大水管连着软管子,一垄地横过来打五个菜档子,那一个水桶就连着五根管子。   里头的水跟荷叶上凝结的露珠一样,慢慢地渗透到菜根部。   入了冬之后,雨水减少,最近一段时间都是晴天。   菜地上除了靠近菜根的一小片区域是潮湿的之外,旁边的土看着都颇为干燥。   大队书记的老婆笑着夸奖林蕊:“到底是秀才种子,看看这脑袋瓜子都好用。”   用这么个滴灌系统,真是省心又省事,最神奇的是,地上的野草都少多了。   “我家老头子说是因为水跟肥料都给菜用了,旁边的草没有水自然就长不起来。”   林鑫走过来,跟着妹妹一块儿看,点点头道:“这倒是可以减少除草消耗的成本。”   林蕊没作声,目光四下搜寻,只见自由基的甜头,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么个大罐子。   “甭看了,咱们村都装了。”大队书记的老婆自豪的很,“咱们村出去的孩子,想出来的好招儿,当然得自家人先好好用。”   不仅仅是自留地,整个港镇的大棚基本上也都装上了这种滴灌系统。   农科站的站长,一个村一个村的跑,亲自到田头示范给大家看。   一开始大家还怕麻烦,觉得多事可有人装上之后,立刻发现可省心了。   这菜起了之后,还能将管子收回头,等到重新翻整完土地再装一样没事儿。   最妙的是大棚,以前浇水的时候,那水特别容易挥发,然后在大棚顶上凝结成水珠往下面滴。   这一滴滴的,石头都能被凿出个洞,何况是菜叶子。   用了这个滴灌系统,那真是省心。   水全在菜根边上被吸收光了,哪来的多余部分再跑到大棚顶上去?连烂菜叶的都少了好多。   林蕊一点儿也不想自吹自擂,她心中憋着股气,非得找找刺儿:“现在是因为降雨少才觉得方便。等到雨水多的时候,大概就累赘了。”   书记老婆直接摆手:“雨水多的时候更好啊,多了个桶蓄积田里头的水呢,还不容易烂菜。再说了,雨水多咱们把开关拧上,不就没事儿了吗?”   林蕊抿着嘴巴,目光幽幽地落在远方。   那入村的大路两旁,已经铺设好粗粗的管子,里头流淌着的就是沼液跟沼渣。   “这个种菜好呢。”书记老婆脸上放着光,当着林蕊的面直接过去拧开开关,用桶接了不少沼液沼渣出来。   她笑呵呵地示意给林蕊看:“不臭的,一点味道都没有。这个种菜比化肥都养菜。”   林蕊没作声,年过五旬的农妇却自顾自说下去:“咱蕊蕊可得帮忙想想招儿,咱怎么才能将这边管子跟那边管子连在一起?到时候直接用来浇菜。”   林蕊看了眼桶,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把这些倒在这个桶里头不就完了。”   书记老婆一拍脑袋,完全忘了自己的手还脏着,只连声懊恼:“你瞧瞧我这脑袋瓜子。就说你们这些念过书的娃娃不一样。”   林蕊嘴里头轻声嘟囔着什么,只简单打了声招呼,掉头就走。   郑大夫奇怪,这丫头怎么看着一点儿高兴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按照她的脾气,要是周边人顺着他的意思去做事了,她的尾巴能翘上天。   林蕊脸拉得老长,默默走在乡间小路上。   苏木过去捉她的手,轻声安慰道:“没事的,等我们买了海岛就好。”   “蕊蕊还想改造海岛啊?”小轿车停在了路边,魏镇长又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夸奖道,“果然有志不在年高。”   林蕊沉默着,不接他的话。   魏镇长却是笑,抬眼示意周围的田地:“怎么样?只要你想出好招儿来,咱港镇就是你的试验田。我全力支持你试验新项目。”   少女抓住了苏木的胳膊,眼睛只看向远方。   “叔叔知道你不痛快,因为垃圾厂的事情。”魏镇长摸出支香烟,抓在手里头,“可是你也要体谅一下,我们农民的不容易。”   搞大棚种植好不好?好,当然好。   搞大棚养殖行不行?行,当然行。   但所有这些都要考虑一个成本问题。投入成本大,菜价就必然得抬高了才不至于亏本。   “我们港镇算什么呢?我们把菜价卖的高高的,人家搭理我们吗?”魏镇长示意前方,“你看就那么一个鱼菜共生系统的大棚,花了我整整10万块。”   这是什么概念?就是里头的菜得卖出金子价,才能把本钱收回头。   “我不是说那个鱼菜共生系统主要目的是用来打生态旅游招牌吗?”林蕊急了,“本来就不能指望它挣钱。”   魏镇长笑出了声:“赔本买卖我为什么要做?我做就必须得挣钱。”   往上头要政策支持,才能降低生产养殖成本。   “你也说这个鱼菜共生系统养出来的鱼跟菜都质量好,以后只能考虑供应给高级餐厅。”魏镇长将香烟含进嘴巴里头,狠狠的空吸了一口,眉头微蹙,“这么好的东西,咱种菜农民为什么不能自己吃?”   林蕊惊讶地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魏镇长,似乎根本没办法理解他话里头的意思。   “这一亩地才是刚开始。”魏镇长终于摸出了打火机,“以后咱们港镇就是鱼菜共生系统的示范基地。”   他得趁这机会要政策支持,有了沼气发电供大棚使用,种菜养鱼的成本就能降低很多。   “你不是说一亩地里头养出来的鱼,种出来的菜,是正常情况下的10倍吗?”魏镇长咧开嘴巴笑,“只要我把前期投入的成本给省下来了,咱就种得起这个菜,养得起这个鱼。”   林蕊急了:“可要是这儿的山这儿的水被污染了,那你的鱼就是养到天上去,呼吸的都是这儿的空气。”   “为什么一定会污染?”魏镇长认真道,“难处理垃圾就不能是干干净净的?只要处理好了达标了,咱就不怕。”   林蕊突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觉得魏镇长很可能比她还疯。   她想的不过是将鱼菜共生系统推广到干燥少雨却又风能光能充沛的地区,而魏镇长却直接要将这小小的江南水乡打造成粮仓菜仓。   芝麻绿豆大的政府官员笑眯眯:“放心,他们不敢出事的。越是大领导下来视察,就越要尝尝咱们鱼菜共生大棚里头,长出来的菜,养出来的鱼。出了事,后果他们承担不起。” 第274章 水池成大棚(捉虫)   还没有走出村里的田地, 林蕊又生龙活虎起来。   作为一只标准的嘴炮, 她指手画脚, 鸡蛋里头都能挑出骨头渣来。   “这个不行,你们也太浪费了。”林蕊的手在刚刚建成的鱼菜共生系统水池边上下挥舞。   立体种植呀,同志们。   少女痛心疾首。   既然都有免费的电用, LED灯装起来,蔬菜墙搞起来呀。害怕光照不足, LED灯可以补充光源, 方便植物进行光合作用啊。   林蕊的目光落在塑料管上, 伸手比划给魏镇长看:“就这个中间挖上洞,然后用海绵固定菜, 最起码能给我垒上5层。”   害怕LED灯耗费太大,没关系,上面种喜光植物,下面种喜阴植物, 最最下面阴暗潮湿的地方,菌菇木耳走起来。   “大棚种菜,你们都能想到在菜叶子底下种蘑菇,怎么鱼菜共生系统里头你们就把蘑菇给忘了呢?”   养蘑菇废弃的菌棒, 还可以用来养殖蚯蚓, 省得天天让人家蚯蚓吃菜叶子跟鱼粪,好歹也给人家换换口味。   苏木在边上忍不住拽了一下她的袖子, 冲着魏镇长摇摇头:“叔叔不好意思,蘑菇我们还没有在鱼菜共生系统里头试验过, 等我们养出经验来再推广吧。”   林蕊不满地撅着嘴巴,语气悻悻:“原理都是一样的嘛。”   蘑菇是真菌,压根就不需要撒农药。   蘑菇只需要阴暗潮湿的环境就好,鱼菜共生大棚完全可以满足这样的条件。   魏镇长微微的笑:“要不你再尝试着咱们加草莓跟豇豆进来?”   港镇目前草莓大棚里头基本上都套种豇豆与蘑菇,还有的将豇豆换成西红柿,一亩地要挣出三亩地的钱。   苏木摇摇头,语气仍然很谨慎:“我们先小型的试验一下吧,防止虫害不好控制。”   林蕊还是不甘心,嘟囔着嘴巴道:“起码得蔬菜墙给搞起来,不然太浪费了。”   魏镇长帮着出主意:“要不我们多增加点其他品种?”   林蕊摇摇头:“从经济效益角度来讲,还是那种能够收好几茬的蔬菜比较合适。”   叶菜的生长周期短,不少叶菜收了之后,还能够重新长出来,综合经济效益最高。   魏镇长微微地笑:“怎么样?你觉得蒌蒿能不能养?”   要是能够利用水面种植蒌蒿的话,就现有的鱼池跟虾池便能够增加不少产量。   林蕊眯了眯眼睛,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可以先试试。”   但是,在做这些事情之前,玻璃大棚首先应当装上防虫网,减少外来生物入侵的概率。   都不能用农药了,虫害只能自己想办法来解决。   林蕊掰着手指头:“大蒜也要种起来。”   大蒜天然具备防虫害的作用,还有香菜。   薄荷也要加一些,可以驱除蚜虫,吸引蚯蚓来着。   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植物名称,苏木直接跳过,只问魏镇长:“有芦蒿种子吗?”   唾沫横飞的少女只得悻悻地住了口,没精打采地强调:“对,我们得先育种。”   林母看着女儿的德性,实在没眼睛瞧,只能无奈地摇摇头,随她闹腾去了。   林鑫跟着母亲先回外婆家帮忙干活,魏镇长也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忙。   无苦带着小元元缀在二姐身后,跟着在边上看热闹。   培养皿跟营养液都是现成的,林蕊直接在海绵上撒完了大半包种子。   魏镇长倒是希望她直接把土里头长出来的芦蒿跟芊插进海绵中下水试验,林蕊郑重其事,坚决反对。   冬天日照原本就不足,换水生根的时候,单纯依靠芦蒿那点儿茎尖,菜很容易养分不足死掉。   “有LED灯啊。”苏木提醒她道,“咱们可以用LED灯补充光照。”   林蕊一拍脑袋,哎哟,她可把这重要的事情给忘掉了。   林蕊兴冲冲地挖了芦蒿老根。   这东西最妙的就在于一年种植可以多年采摘,掐了嫩茎尖,老根到第二年还是会再发芽。   林蕊小心翼翼地将种植床推下了鱼池子,然后虔诚地双手合十,郑重其事地拜了拜。   争点儿气啊,宝贝们,能不能闯出一番新天地,就全看你们自己的了。   亲亲们,姐姐无条件地相信你们。   既然大水淹了你们,你们都能长出来,那姐姐相信你们一定可以直接生长在水面上。   苦苦一边吃着草莓,一边好奇地问:“二姐,你干嘛不让它们先放在营养液中,无土栽培到抽出新芽再下水呢?”   林蕊愣住了,忍不住伸手摸小和尚的脑袋。   哎哟喂,这一年多没白吃白喝,总算脑袋瓜子也有灵光的时候。   小和尚嫌弃地避到旁边,他的脑袋能随便摸吗?二姐也不看看自己的手究竟多脏。   明明是二姐脑袋瓜子不好使,他都不好意思夸自己聪明 。   林蕊目露凶光,威胁要揍人。   小和尚灵光的很,一把抱起小元元就躲起来了。   林蕊只得又开始清理芦蒿老根,直接下营养液开始栽培。   她照旧对着营养液虔诚地拜了拜,据说爱是能量,那么请好好感受姐姐对你们真诚的爱吧。   苏木忍不住冒出一句:“它要知道你种它出来的目的是吃了它,肯定感觉不到爱。”   林蕊翻了个白眼,认真地强调:“你知道什么呀?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使命。”   比如蔬菜,它们的使命就是被吃掉。   为了完成这个使命,它们才努力地长好长美,长得健康又营养,来吸引人们的关注。   红小豆都已经到了第二番了,都没被吃掉。   苏木听着她胡说八道,眉毛都要飞上天,只得忍耐着转移话题:“这些够了没有?”   林蕊草草扫了一眼,马马虎虎地点了点头:“差不多了。”   苏木头很痛:“你不能差不多,必须得精细。”   林蕊不以为意:“你看哪个大厨会真的精确到盐多少克,糖多少克,凭的都是感觉。”   种菜也一样啊,你总不能要求农民精准的拿个小秤在旁边称重。   苏木只得识相地闭上嘴巴,反正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能强词夺理。   民兵队长在边上笑着问:“那这些种苗还要不?”   “要!”林蕊毫不犹豫。   户外条件可没有LED灯,真正能不能在大棚外大面积推广,主要还得依靠种苗生长的结果来判断。   等到蒌蒿长出芽儿来,她还得分几组进行试验,看究竟菜苗长到几厘米长时,直接转到水面才能存活。   林蕊估计着数目,决定鱼、虾、混养池子各放三盒,高密度黑鱼池子也放三盒。   她口中念叨着,得做对照组实验。   苏木在边上提醒她,要控制好其他条件。   林蕊不耐烦地直接挥挥手:“这个你来控制。回头再说。”   结果真一回头,她直接目瞪口呆。   无苦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已经带着小元元干完了人家刚摘下来的所有草莓。   当二姐的人出离愤怒,臭不要脸的家伙,好歹要给我留点啊。   她赶紧动手,直接将两个小的给拽出去。   小元元摸着圆鼓鼓的小肚皮,高兴地跟姨姨炫耀:“好吃,甜!”   林蕊故意吓唬她:“甜,牙齿长虫虫。到时候牙齿上黑黢黢的全是小洞,不美了。”   小元元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眨巴圆嘟嘟的眼睛。   天呐,元元的糯米牙!   民兵队长哈哈大笑:“没事,回去我们刷牙就好。要姨姨给你电动牙刷。”   小姑娘立刻眉开眼笑,又张开嘴巴接了哥哥塞给她的最后一颗草莓。   林蕊拍了下无苦的脑袋,赶紧招呼苏木给钱。   民兵队长连连摆手:“不用,我跟魏镇长结帐就行。说好了的,你们在港镇所有的吃喝,魏镇长都掏腰包。”   林蕊哪里愿意:“我才不干呢,平白无故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她又不是吃不起。   林蕊丢下钱,将培育的种苗交给民兵队长管理,自己就兴冲冲地往外婆家跑。   秋尽江南草未凋,即使寒冬腊月,江南地头也是绿意盎然。   且不说风中招摇的荠菜,田垄上生长的油麦菜跟萝卜胡萝卜,就是白色地膜下的蔬菜的苗,也是脆生生水灵灵。   道路两旁的水田中,中心高地上,油菜跟小麦绿意盎然;四周围着水沟里头,不时荡漾出一圈圈涟漪,养殖的鱼虾,乌龟,青蛙都进入了冬眠期。   远远的,大爷爷扛着渔网经过,笑着招呼林蕊:“蕊蕊来家啦,跟你外婆说,今儿生产队分鱼。”   村里头的大沟池塘都属于公有财产,当初分田到户,可不包括分塘分沟。   是以即使大沟被人承包了,承包户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是要拿出养的鱼分别自己生产队的人。   以前经济条件不行的时候,不少人家一年到头就指着这端午中秋以及春节的三次分鱼。   大爷爷停下脚步,笑呵呵的看着几个孩子:“爷爷给你们留了小白鱼,还有泥鳅。”   林蕊点头大声应下,小白鱼肉质鲜嫩,泥鳅最好不过,留着可以做种。   无苦双眼发光,催促小二姐赶紧行动。   还回什么家叫大人啊,不过几十斤鱼,他直接一兜装着就能拎回头。   鱼头烧豆腐,味鲜肉美,汤色奶白,撒一点点翠绿的芫荽碎。   鱼身子腌起来,不用晒干,过一夜,明天直接加了蒜末跟剁椒清蒸,加一点老抽提鲜,最妙不过。   林蕊却置若罔闻,压根就不抬脚。   大爷爷都走了,她还看着水面发呆,目光忽而又落到不远处的菜地上。   苏木奇怪地看她:“怎么了?”   少女语气不是很肯定:“我觉得其实这水沟也能变成大棚。”   水沟跟大棚池子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上头并没有覆盖薄膜。   “你看。”林蕊指着田头菜地上覆盖的薄膜。   这也是种温室种植的方式,利用薄膜保持地表温度,保水保肥,从而达到让农作物蓬勃生长的目的。   比起一般的大棚,它省去了搭建大棚的材料支出,唯一需要用到的就是塑料薄膜。   更加讲究点儿的做法是在地上支起小拱棚,然后再覆盖薄膜。   如此一来可以让蔬菜拥有更多的生长空间。   “我们在水沟上方覆盖薄膜的话,那么里头的水温就可以得到保证。”林蕊越说越兴奋,“里头的鱼虾害怕缺氧,但是植物光合作用就能够提供氧气。”   这儿完全可以改建成一个小型的温室鱼菜共生系统,必要时里头增加供氧设备。   苏木有些迟疑,这里的情况跟大棚养龙虾毕竟不同。   最简单的道理,大棚里头人们可以随时进去观察。但是在这儿,田埂与防逃墙之间搭上薄膜的话,因为高度的问题,人们根本没办法进去查看。   可要是再将架子搭高的话,成本就会相应增加,反而得不偿失。   里头越冬的小龙虾,要是不胡乱折腾的话,等到明年四五月天,他们就能收获一茬。   林蕊龇牙咧嘴,十分不甘心自己的奇思妙想,就这样轻易被否定。   “你要想养就养呗。”外公到田头察看麦苗的生长情况,听了外孙女儿的话,相当大方地鼓励,“怕什么?养了才知道能不能养出来。”   外公不吝啬,林蕊心里头却打起了鼓。   哎哟,万一她瞎折腾的,把里头的小龙虾全都闷死了,搞不好水会发臭,就算补上虾苗,也会影响下一年的龙虾养殖呢。   “还有王八呢。”林蕊下意识地想退缩,“把王八也闷死了,那问题可大了。”   外公蹲下.身,看了下坝上蔬菜的生长情况,笑着摇头:“王八早就捞出来了,送到温室池子里头养着。”   专家说了,这样的话王八长的快,等到明年开过春,天气暖和了,再讲王八下稻田,比一直放在室外养长的好。   “最多养不好损失点儿小龙虾呗。”外公豁达的很,“去年这个时候,还没有谁真指望养龙虾挣钱呢。”   林蕊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到苏木脸上,小心翼翼道:“要不,咱们试试?”   苏木抿抿嘴巴,眼睛死死盯着水面,态度依旧谨慎:“咱们先放耐耐菜跟水芹菜下水,看他们能不能存活吧。”   少女龇牙咧嘴,看着远处水面上的浮床,又突发奇想:“其实浮床做大了的话,我们可以直接在浮床上养蚯蚓。”   如此以来腐烂的菜叶子跟残根就可以直接被吃掉。   最妙的是蚯蚓在水中无法生活,他们甚至不用担心蚯蚓逃逸问题。   至于蚯蚓粪便可以直接被蔬菜吸收,再不济溶于水中也是无毒害的。   林蕊越说越兴奋,恨不得立刻就捋起袖子来大干一场。   外公笑呵呵地看着她:“不盖薄膜啦?”   “盖!”林蕊响亮的回答。   不过这儿的田足有10亩,周围的水沟面积太大了,林蕊不能冒这样的险。   她将目光先放在了养鸡场附近的水沟中。   她元旦时放下水的水芹菜,现在也长得很不错。   因为水沟长期无人清理,里头积累的淤泥已经相当多。   浮床最后已经半固定在水沟边,只有一头,还在水面上微微晃荡。   “咱们就在两岸边上插上竹子吧。用它当支架。”   林蕊原本想用芦苇杆,但是芦苇杆子太过于细弱,她担心一下子就断了。   苏木计算了一下面积,语气谨慎:“咱们可能要把竹林给砍光了。”   先前林蕊做浮床的时候,就已经砍掉了不少竹子。   冬天竹子当然不可能再萌发,眼下竹林看上去空空荡荡,好不可怜。   鹏鹏被家里头大人指使着过来,找哥哥姐姐弟弟跟小妹妹回家吃饭。   隔壁人家杀年猪,奶奶给二姐灌了猪血肠,还炖了酸菜猪肺煲,可香了!   无苦一听,顿时站不住,催促小二姐赶紧回家。   东西要趁热吃才香。   林蕊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别啰嗦,没看我想正经事吗?”   无苦愤愤地从口袋里头摸出只刚从人家大棚中摘出的西红柿,直接在身上擦了擦,张开嘴巴开啃。   听了二姐的担忧,鹏鹏奇怪地看着他们:“你们还要在水上养鸟啊?”   林蕊愁得眉眼都舒展不开,都没心思搭理表弟:“现在哪儿来的空养鸟?”   “那你们干嘛要搭这么高的架子?”鹏鹏指着水面跟岸边的高度差,“你的芦蒿能长那么高?”   林蕊喜上眉梢。   对呀!冬天水位下降的本来就厉害,这水面跟地面的高度差,已经达到了半米,直接在岸边铺上薄膜就行了呀。   她高兴地摸着表弟的脑袋,大声夸奖:“还是咱家鹏鹏最聪明最厉害。”   不像有的人哦,成天就知道吃吃吃。   啃了一嘴巴红酸汁水的无苦出离愤怒,小二姐这个不要脸的,先前是谁夸自己聪明来着。   苏木迟疑:“这么一大块薄膜,就这么悬空扑着,能撑住吗?”   林蕊眯起眼睛,胆子大的很:“没事,我们可以直接加塑料布嵌在土里头,上面再加无纺布保温。”   里头要是真闷死了,那权当是在人工发酵淤泥吧。   林蕊双手合十,站在水坑边虔诚地朝里头拜了拜。   生活不易,你们可得顽强点啊。 第275章 股份制改造(捉虫)   林蕊还想一鼓作气, 直接将薄膜覆盖起来。   无苦直接跳脚:“不行, 我饿死了, 我要吃饭。”   简直扫荡光人家整个大棚的人也有脸说自己肚子饿!   鹏鹏犯难道:“二姐,老太在家等你呢。”   老太知道他们今天要来家,从一大清早就起来坐在门口等。   无苦立刻控诉林蕊:“二姐, 你太不孝顺了,光想着挣钱, 都一点儿也不顾忌亲情。”   林蕊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脑袋。   成天就惦记着吃的人, 也好意思谈什么亲情。   小和尚振振有词:“老太喜欢我吃呢。我吃的越多, 老太越高兴。”   元元也认真地点头,摸了摸自己。   林蕊龇牙咧嘴, 再一次觉得以后必须得将小姑娘从无苦身边隔离开来,否则还不知道得歪成什么样啊。   鹏鹏很喜欢这个小妹妹,趁着二姐跟无苦吵架的时候,直接向小妹妹抱走了。   他要带妹妹回家看动画片去, 看《邋遢大王》。   无苦唾沫横飞一抹嘴,才发现自己又多了个劲敌,他居然忽略了鹏鹏的存在。   小和尚勃然大怒,立刻拔脚上去追。   他得教育好了小元元, 以后不能随便跟人走, 否则像她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肯定会被拐跑的。   林蕊在后头眉毛眼睛飞上天, 要说起拐带儿童,头一个有嫌疑的就是无苦。   走进村落当中, 家家户户都开始吃午饭了。   今儿天好,太阳晒得暖和和的。   大家多半端着饭碗聚在门口,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看到林蕊这几个孩子,不少人笑着打趣鹏鹏:“哎哟,你这是接小媳妇回家啦。”   鹏鹏还没来得及害羞脸红,后面的无苦先气得脸都成了猪肝色。   不行!他不能拐走小元元。   大人们哄然大笑,纷纷打趣,不得了喽,看样子是小佛爷的媳妇要被鹏鹏抢走咯。   鹏鹏一把抱起懵懵懂懂的小元元,欢天喜地地往前面跑。   林蕊目瞪口呆,妈呀,原来30年后威风凛凛的郑鹏上校,还有如此青涩少年时啊。   喂,等等,谁都不许抢,元元明明是她家的。   大美人玲玲姐被抢走了也就算了,毕竟女大不中留。   小美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入这群臭小子的魔爪。   林蕊连追带跑,先是抓到了无苦。   小和尚跳脚,元元还在前头呢!这个时候他们要齐心协力,同仇敌恺,怎么能内讧?   林蕊冷笑,远交近攻,懂不?先防住这小子才是关键。   两人追打中,不小心撞到了人。   林蕊赶紧道歉。   头发挽了一半的女人,恶狠狠地咒骂:“眼睛瞎得烂疮,一身脏病。”   这是骂妓.女的话,得了花柳病,最后眼睛瞎的人。   无苦气得脸通红:“你怎么这样说话呢?”   林蕊定睛细瞧,恍然大悟。   哦,她当是谁呢?原来是那位前镇长的准儿媳李家姑娘。   自从那位镇长倒台之后,准亲家的日子好过了。   镇长公子都已经关进了大牢,当然这门亲事不成了。   准儿媳妇坏了名声,在乡间行走艰难。   有人邀请她一块儿去南方打工,据说都已经成行了,不知为何,她又半路折回。   后来断断续续的就传出她跟隔壁村子做小买卖的有妇之夫勾搭的消息,叫人家老婆打上了门。   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村委书记在外公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一直痛心疾首,他们郑家村多少没闹出过这样的丑事了。   老太倒是看得很开,再往前走几十年,类似的丑闻更多,她见怪不怪。   因为只惊讶女人的苍老,不过是短短一年多点儿的功夫,她居然看上去老了不止十岁。   当初她虽然面相刻薄,可是摸着良心说是个挺俊秀的姑娘。   现在的她,整个人都憔悴得不行。   鹏鹏听到叫骂声,折回头来找姐姐,毫不客气地骂回头。   这小子也有意思,骂人的时候,还捂着小元元的耳朵。   看的林蕊眼皮子直跳。   当姐姐的人简直是不知道该惊讶鹏鹏居然这么会骂人,还是该头痛这小子不会春心萌动了吧。   鹏鹏气势如虹,噼里啪啦将女人骂开不了口,然后像个得胜的将军,骄傲地在前头领路,带着哥哥姐姐们回家。   他还抱着小元元叮嘱:“我们元元是好姑娘,元元不骂人的。”   林蕊白眼快翻上天,忍不住疑惑:“他怎么成这样了?”   “嗐,叫打了孩子呗。”鹏鹏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奶奶都说她瞎折腾,自己不给自己好路走。”   李家姑娘本来想着携子上位,靠着肚中的天子以令诸侯。   反正她做过检查了,说肚子里头是个带把儿,她的姘头刚好又没儿子。   结果她得意过头,没提防姘头的大老婆也不是任人搓扁捏圆的面团儿。   男人自己好色,在外偷嘴,大老婆无奈。   小妖精想要上位,可没那么容易!   老婆也不带人上门打闹,直接举报,违反计划生育。   一对夫妻一个孩子,没结婚的大姑娘肚子里头多了个娃,那当然只能打掉。   李家姑娘也是得意忘形,居然连出去养胎都没想到,还天天躺在家里头叫爹娘好茶好饭伺候着。   出来还是怪魏镇长上任之后手段过于慈软。   那超生的只要跑出去了,不回来上户口,镇里头就当做没发生这件事。   那肚子偷偷大起来的,只要不在港镇街面上四处晃荡惹人眼,镇上也没派人手出去追。   如此一来,李家姑娘就忘了现在计划生育是碰不得的红线。   人家都有名有姓的举报过来了,镇上怎么可能不管?   所以孩子都五个月的时候,她愣是被拖去打胎。   镇上卫生院觉得小孩太大,死活不肯冒险下手,她又被转去县医院。   拿下来果然是个成型的男胎,当时李家姑娘就有点儿魔怔了。   等回到村里头,她的样子就愈发不堪。   姘头嫌她把事情闹大了,自己还被镇上干部找了好几回,当然他死活不承认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对她没好脸。   加上她打了胎之后,情绪受到刺激,身体没养好,整个人憔悴了不少。那姘头干脆在路上碰到了都掉头走人。   林蕊一边听着八卦,一边抱怨鹏鹏:“你小小年纪怎么净打听这些?”   鹏鹏委屈死了,明明是二姐要听的。   他哪里还需要打听啊?村里头的婆婆婶婶谁不说。   林蕊倒是觉得李家姑娘挺可怜的,虽然落到这境地,大半是她自己作出来的。   可明明是两个人犯错误,受惩罚的却只有她一个。   另外一个,穿上裤子就又是一个好人了。   这次回乡,林母试探着问根生叔叔,要不要她将宝生也带到乡下给老太看看?   反正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宝生跟着小元元,俩孩子玩的挺好。   结果桂芬婶婶还是摇了摇头,表示不好意思麻烦他们。   但到底是为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   故土成了他们心中永远的伤,再也不敢踏足。   林蕊重重地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元元的脑袋。   姑娘啊,你可长点心吧,这个世界对女人很残忍的。   小丫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蕊蕊姨姨,抽着鼻子强调:“元元喝鱼汤。”   外婆从厨房窗户探出脑袋来,催促他们:“快点来家,饭都上桌了。”   老太坐在靠门的位置晒太阳,笑呵呵地问林蕊:“咱蕊蕊大棚建起来没有啊?”   “等吃过饭再建!”林蕊信心十足,“老太你就等着吧,到时候咱们家鱼虾跟蔬菜肯定吃不完。”   舅妈难得从厂里头下班回家,笑容满面地问外甥女儿:“那便宜点卖给舅妈可好?”   林蕊跳过去,笑着帮舅妈接手上的东西:“给舅妈不要钱。”   舅妈高兴得很:“哎呦,我要享我外甥女儿的福喽。”   小元元从鹏鹏的怀里挣扎着出来,迈着两条小短腿,欢快地扑上去抱住老太,仰着向日葵一样的小脸:“老太,元元好想好想好想你哦。”   郑大夫端着汤上桌,看到她的样子就哭笑不得地指着小女儿:“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那个小嘴巴甜的勒,专会哄人开心。   林鑫拿碗筷出来,没好气地说妹妹:“吃个饭都要三催四请,你想干嘛?”   吃现成饭的人很有自觉,直接跑过去,抱着姐姐的胳膊撒娇:“姐,我想你呀。”   林鑫哭笑不得,点着她的脑门子:“还不赶紧去端饭。”   饭桌上,舅妈说了前两天开会的事情。   “现在意思是说要搞股份制。”舅妈有点儿迷糊,下意识地抬眼看林蕊,“啥叫股份制啊?”   林蕊一口菜噎在嗓子眼里头,不小心呛到自己。   妈呀,股份制,正儿八经要搞股份制了,不是那种假模假样的?   她拼命地咳嗽,林鑫一边帮她拍背顺气,一边忍不住抱怨:“你慢点儿,吃不成吗?非得这么急吼吼的。”   舅妈有点儿抱歉,不该这么吓孩子的。   郑大夫赶紧安慰弟媳妇:“甭管她,这丫头就是一惊一乍的性子。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啊?”   舅妈摇摇头,她最近一直忙着抓生产,快要过年了,厂里头订单量多,一不留神就会出事儿。   就是开会的功夫,她的寻呼机都一直响个不停,老记挂着要出去打电话问问究竟是什么情况。   舅妈笑了起来:“我本来想抽空找专家打听的,现在专家都回家了。”   郑大夫赶紧摆手:“这我可不知道,回头等你姐夫过来了问问他吧,他们厂是合资的,好像是一半一半股份。”   “姐,你说这是不是就是承包啊?”舅妈迷糊,“我这不已经包了厂子吗?”   林蕊咳出了呛进去的饭粒,可算是缓过劲来了。   她迫不及待地强调:“好事啊,舅妈,这是天大的好事。”   舅妈摆摆手,心里头还犯嘀咕呢。   说是要搞股份制,其实根本原因是厂里头没钱。   生产线扩张得太快了,又是盖厂房,又是收拾车间,这几番下来,厂里头资金链都要断了。   魏镇长找他们几个厂长开会,想要发行厂里头的股票,让工人筹钱。   结果职工是最讨厌股票的,快要过年了,差点搞得大家都不痛快。   “魏镇长说不行的话,就我们几个当厂长的回来想办法筹钱,以前搞公私合营现在咱就私人参股。”   温州那边不就是有这种私人集体经济吗?那他们港镇反过来,私人跟公家合作。   舅妈心里头直打鼓,老害怕叫人当成走资派,说她是占公家的便宜。   “其实很简单,就是仍旧公开发行股票。”林蕊喝了口汤润润嗓子,“这样谁愿意买谁掏钱买就成。要是大家都不愿意,咱们再兜圆了。”   林蕊豪气地拍着胸口:“舅妈你别怕,我们给你撑着。到时候真没人肯买的话,我们掏钱,绝对不让你掉了面子。”   舅妈哭笑不得,摆摆手道:“不急,这个事儿咱们先看别人怎么弄。”   林蕊哪里可能不急,她急得不行:“这事儿咱们绝对不能让人抢了先。要做就咱们天骄食品厂先做起来。”   虽说枪打出头鸟,可眼下这种股份制改造,其实放在其他地方已经没那么稀奇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政府就需要有人站出来树立起这个招牌。   头上戴不戴顶红帽子,有没有光环?对于企业家而言意义可太大了。   “舅妈,咱们努努力,争取让你当个三八红旗手。”   饭桌上的人全都笑了,舅妈指着林蕊道:“哎哟,瞧我外甥女儿孝顺的,这饼可真大。”   林蕊正色道:“等您吃到大饼之后,您肯定会说这饼可真香。”   吃过饭,她兴冲冲地翻箱倒柜找塑料薄膜,准备一鼓作气改造了那个小水沟。   行到后面时,林蕊听到了母亲跟舅妈说话的声音:“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来股份制改造了?”   舅妈声音压得低低:“老魏查出来有人贪污了。”   因为不是自己的厂子,所以再辛苦,拿的还是死工资。   魏镇长虽然制定的政策给厂长一定分红,但财帛动人心啊。   损公肥私,永远都不稀奇。 第276章 蚯蚓帮帮忙(捉虫)   郑大夫发出了一声叹息。   这种事情从来都不罕见, 只是她没有料到, 在港镇居然发生得如此之快。   日子才刚刚有点要好转的迹象啊!   她看着弟媳妇:“这事儿, 你是怎么想的?”   “姐,当着你的面,我也不说虚话。这就跟咱们在生产队干活一样, 给自己干,跟替别人打工, 多少还是有不一样的。”   窗户外头, 林蕊竖起耳朵, 企图继续听下去。   苏木见他迟迟不返回,过来找人, 再看她听壁脚的样子,立刻摇摇头,直接拽着人走。   林蕊垂死挣扎,抱着少年的胳膊, 各种企图卖萌。   可惜少年原则性极强,丝毫不为所动,愣是把人给带走了。   林蕊撅着嘴巴抱怨,假道学, 小学究。   她的嘴唇红艳艳, 因为咬着,所以分外丰润。   苏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还要不要去改造水坑了?”   少女一拍脑袋, 赶紧去拿塑料薄膜。   家里头没有这么大的薄膜,只有先前种地用剩下来的地膜, 上头还破了不少洞。   林蕊一边找胶布,将这些洞给黏上,一边自我安慰:“不错蛮好,省钱了。”   鹏鹏在边上愁眉苦脸:“大姐,我觉得胶布可能比薄膜还贵。”   林蕊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开始胡说八道:“你狭隘了局限了,这种经济利益不能单纯只看眼前。你看你再用一个新的薄膜在旧的怎么办?不是造成的污染吗?我们搞生态农业的目的在哪里?就是为了环保节能。”   少女撸起袖子,还想再好好发挥一把,鹏鹏小心翼翼道:“二姐,苏木哥他们都走了。”   林蕊一回头,果不其然,那对师兄弟已经走出了老远一段。   小元元还趴在无苦怀里头,朝自己的方向挥舞小手。   “你等等我呀。”林蕊慌慌张张地追上去。   农村的腊月,午后时光悠闲自在。   明晃晃的太阳底下,有人在自家门前洗洗涮涮,拾掇着过年准备用的东西,有人手上拿着毛线鞋底,给家人添置衣帽。   见到了他们几个孩子,大人们都笑:“蕊蕊又带弟弟出去玩啊。”   鹏鹏挺起胸膛:“二姐带我去种菜呢。”   大人们都笑了起来,这城里头的娃娃还真奇怪,偏偏就对种菜养鱼养虾特别感兴趣。   林蕊一路小跑着到达水坑边。   四个人一人牵着一角,小元元在边上鼓掌加油,总算艰难地将薄膜覆盖在水坑上方。   道真嬢嬢一手提着医药箱,一手牵着小孙女儿过来,见状笑着调侃几个孩子:“哟,你们是拿水坑当粮仓,盖防水布吗?”   林蕊一拍脑袋,哎哟,她怎么把防水布给忘了?   乡下晒稻子,晚上会把稻子堆成山,上面盖好防水布隔着露水,然后第二天接着摊开来晒。   她兴冲冲地跑到道真嬢嬢身边,看人家来的方向,好奇地问:“大珍奶奶不舒服啊?”   大珍奶奶是身上的五保户,无儿无女,生了病,可不就得指望村上的卫生员帮忙看看。   道真嬢嬢摆摆手:“没事,我就是来定期给她量血压。这天冷了,就得特别注意着点儿。”   林蕊稀奇了:“嬢嬢你又开始当村医了?”   自从大家经济条件好了之后,赤脚医生基本上已经失去用武之地,大家有什么不舒服基本上也都是去镇上卫生院。   鹏鹏在边上扶着小元元,乡下道路不比城里头,坑坑洼洼多。   他闻声骄傲地抬起头:“嬢嬢给我们当保健医生呢,镇长说了,咱们港镇也要像外国人一样,有家庭医生。”   林蕊听了差点没摔倒,还还还有家庭身上了!   道真嬢嬢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我就是给大家做做体检,要有什么大毛病,还是去医院看。”   林蕊激动得不行:“这就是家庭医生的职责啊。”   分检病人,小病就近解决,问题严重了再去大医院,这才是医疗资源整合的王道啊。   道真嬢嬢愈发不好意思起来,再三谦虚:“我就是个赤脚大夫,三板斧的功夫,本来不想出来丢人现眼的。”   可她架不住魏镇长天天说,全镇十来个赤脚大夫成天被磨着,实在吃不消,只得点头答应。   到底是曾经学过的手艺,还干了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土经验不少。要他们彻底放下,大家伙也不舍得。   既然现在镇上专门拿出津贴来,一个月六十块钱,虽然不算多,可在乡下也不少了。   况且大家闲暇时还可以在家干点活,照应家里头,道真嬢嬢挺满足的。   镇上安排了车子,带他们集体去县里头卫校进修,就专门负责体检这一块儿。   林蕊问道真嬢嬢要了村里头的健康卡,每个人都有一个小本本,上面详细的记载了每次健康检查的结果。   血压高不高?呼吸正不正常?心脏听诊有没有问题?一个个分门别类的,记载得清清楚楚。   林蕊简直看傻了,完全想不到,现在居然已经做得这么细致。   “哎呀,没什么的,都是顺手的事情。”   林蕊越是夸奖,道真嬢嬢脸愈发红,“大头子是镇上医院每年给大家组织的体检,我主要就是重点管村里头50岁以上的老人和平常体弱多病的人。每个月给他们检查一次。”   平常除非有哪儿不舒服,否则大家伙儿也不会没事跑来找她这个赤脚大夫。   林蕊捂着胸口,真心佩服起老魏来。   这家伙实在太会见缝插针了,什么人什么东西,到了他手里头都要被他榨出油来。   说话间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郑家院子门口。   老太看着道真嬢嬢就笑:“哎呀,我最近挺好。”   道真嬢嬢放下挎着的药箱,也笑容满面:“哎呀,你们家两个大医生都回来了,我就不该来献这个丑。”   林母赶紧放下手里擦桌子的抹布,笑着给她端茶:“你可别自谦啊,我不在我爹妈奶奶身边,就因为有你在,我才放得下心。”   道真嬢嬢给老太量了血压,又测体温数脉搏,最后还拿出听诊器在胸部前后听了足有好几分钟。   林鑫在边上看着,帮她做记录,心中暗自佩服。   道真嬢嬢的操作可真严谨,每个动作都规范的很。   检查完了,道真嬢嬢笑:“老太,你的身子骨可真硬朗。加油,好好活,争取到我们郑家村第一个百岁老人。”   老太笑得合不拢嘴:“那我可要活成老妖怪喽。”   林蕊笑嘻嘻的:“人瑞,你是老神仙。”   道真嬢嬢帮外公外婆都做完体检之后,林鑫送人出门的时候直接跟上:“嬢嬢,你也带我去实践实践吧。”   进了腊月,在外头打工的人陆陆续续回家,道真嬢嬢也要帮他们进行体检,留个健康档案。   听了林鑫的话,她慌忙摆手:“哎哟,我可教不了大学生。我这都是泥巴把式。那个时候是没办法。”   “你可别谦虚了啊。”老太笑呵呵的鼓励重外孙女儿,“好好跟着你嬢嬢学,你嬢嬢肚子里头可攒了不少宝贝呢。”   林鑫要跟着她走,她家的小孙女儿却赖在郑家不愿意离开了。   小姑娘碰到了小元元,两个小丫头凑一块儿,吃了个草莓的功夫就成了好朋友。   老太摆摆手:“你放心的去吧,就让咱们欢欢跟他们玩。”   林蕊立刻指挥无苦:“带好妹妹呀,有什么差池我就找你算账。”   小和尚愁眉苦脸,他还要抱小元元呢,哪有空管这个丫头。   可惜的是老太都发了话,无苦只能乖乖地领着这个叫欢欢的丫头走。   哎哟,这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能这么大呢?   元元多乖多懂事啊,这丫头简直吵死人了。   一会儿要钓鱼,一会儿要摸虾,一会儿还想捡田螺。   这大冬天的,鱼哪有这么好钓!   无苦还没有敷衍完她,小欢欢又要去捉蚱蜢了。   小和尚真心犯愁,这姑娘明显是个傻的,寒冬腊月得亏她想得出来,哪儿来的蚱蜢啊。   可惜元元是个傻白甜,没见过乡下的世面,欢欢说什么,她都高兴地鼓掌,小手都拍得通红。   无苦绝望地站在边上,觉得回乡这件事情实在太危险,小元元很快就会被人拐跑了。   林蕊在边上冷哼,呵,你也有今天。   他们用防水布盖在沟面上,防水布防水防潮透气保暖,简直就是绝佳的覆盖材料。   林蕊跟苏木拿了石头,沿着沟沿仔细地压了一圈,这样就不怕布被吹走了。   这事情看着简单,真正操作起来实在不容易。相当于沿着沟沿砌了一圈砖头。   鹏鹏站直了的身体,捶着自己的后腰,老气横秋道:“二姐,我觉得我腰肌劳损了。”   林蕊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小伙子再过二十年,哦不,只要十年,估计你就不会好意思说这话。   她心满意足的环视一周,老怀甚慰地拍了拍苏木的肩膀:“看,这就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苏木还没反应呢,无苦先叫起来:“二姐,你的手好脏。”   林蕊瞪眼,这孩子真是看哪哪不顺眼,专门煞风景。   苏木没说话,直接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了擦自己的肩膀。   林蕊立刻威胁地捏起拳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想死吗?臭小子!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嫌弃姐姐。   少女晃着晃着突然间觉着不对劲,她怎么感觉胳膊有点吃劲啊?   “二姐,你都比我师兄快矮半个头了,你不嫌累的慌。”无苦看她恨不得踮起脚的样子,简直没眼睛瞧。   林蕊拉着人比划了一下,目瞪口呆。   妈呀,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小子长个子是没错,怎么长得这么快?   “二姐你完了,你以后肯定长不高。”无苦专门往伤口上撒盐。   “闭嘴!”林蕊翻白眼,“谁说我长不高的?你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上辈子,作为一个身高1米7的大长腿,林蕊真心为自己的个子骄傲过。   从小就拥有的东西,有什么好自豪的。   穿越之后,她还挺满意自己个小块头,做什么事情都方便啊。   可是现在少女的心情有点微妙。   虽说按照上辈子的发展轨迹,这具身体个子不算矮。   可是人的身高其实跟环境有相当大的关系,从小在不同地方生长的双胞胎,个子也可以不一样。   林蕊龇牙咧嘴了一会儿,只得将注意力先转移到她的江山上。   她好奇地问鹏鹏:“舅妈怎么不把咱家的蚯蚓卖给药材公司啊?”   这个比当饲料挣钱多。   “不少人来买蚓种呢,爷爷奶奶也忙不过来。”   鹏鹏用茅草跟光秃秃的柳条,给元元编了个小王冠,喜得小姑娘一口一个“鹏鹏哥哥最好了”。   林蕊赶紧拦住无苦,生怕会演变成二男追一女的大型狗血现场。   好好的两小无猜嫌,不要乱了画风。   鹏鹏的危机意识实在太薄弱,完全没有意识到风险,还兀自回答姐姐的问题:“再说了,我妈问了,好像蚯蚓当药材还要检测什么重金属之类的。挺麻烦的。”   “就是当饲料也得检测呀,不然会造成重金属蓄积的。”林蕊摇摇头。   也就是现在的人意识比较薄弱,不讲究,否则肯定不行。   蚯蚓,重金属蓄积,林蕊猛的一拍脑袋:“对呀,蚯蚓可以吸收重金属。”   金山县造纸厂的污泥,不就是因为里头含有重金属,最后请蚯蚓帮忙消化板结的土壤吗?   电池污染当中最难解决的问题在哪儿?不是塑料,而是重金属!   假如让蚯蚓吞食了电池里头的重金属,然后再将重金属从蚯蚓体内想办法分解出来,不就解决了电池污染的问题吗?   还找什么超级细菌啊!   他们的眼前就有现成的清道夫。   鹏鹏虽然没有听懂二姐到底在说什么,但这并不影响他跟着欢喜起来。   二姐先前可不高兴了,就是因为担心垃圾场的垃圾里头含有废电池跟其他有毒的重金属,会污染港镇的环境。   现在要是蚯蚓能够吃掉这些重金属,那二姐就不用为这个烦神了。   众人说干就干,反正蚯蚓是现成的,直接取了成熟的蚯蚓跑回家做实验便好。   林蕊人还没到门口呢,声音先传进了屋里头:“妈,废电池,给我找一节废旧电池。”   郑大夫正帮着母亲一块儿腌酸白菜,这个过年的时候跟木耳一块儿炒了上桌,比那些鱼肉还受欢迎。   林蕊随口叨叨了一句:“咱们在竹筏子上也可以考虑养木耳。”   怎么种木耳她不清楚?但她明白木耳需要阴暗潮湿的环境,那么种在竹筏上不就好了嘛?   上面有蔬菜遮光,竹筏就泡在水里头,绝对不用担心缺水。   木耳好啊,健康又营养,关键是备受大众欢迎,很有市场。   道真嬢嬢推门进来,笑着说林蕊:“那种出来,嬢嬢可要尝鲜。”   林鑫跟在后面直摇头:“你先在大棚里头把木耳养出来再说吧。”   天底下的事情,就没有一件是简单的,光靠嘴巴说能长出花来?   林蕊朝姐姐吐舌头,抱着苏木的胳膊摇来晃去的,嘿嘿干笑。   魏镇长从郑家房里头走出来,笑着接过林蕊的话:“好啊,你研究出来咱们就种。到时候不管是天上地下水里还是地下,咱们都要长出金疙瘩来。”   因为乡村医生的事情,林蕊现在对魏镇长感官好了一些。   她冲魏镇长做了个鬼脸,傲娇地表示:“那我先试试吧,等成了再跟你说。”   郑大夫已经从家里找出节废电池来,皱着眉头看着自己闺女:“又要闹腾什么呀?我跟你说不许电鱼。”   “谁电鱼啊?”林蕊傲娇得很,抓着苏木手中拎的蚯蚓炫耀,“这个,我要让蚯蚓吃电池。”   估计蚯蚓就是能吃电池,也不会爱吃电池的。   林蕊相当讲究策略地将电池分解开来,先撕掉外头的包装纸跟塑料,然后小心翼翼的拿砖头砸扁了电池。   为了防止污染,她连砖头也一并丢进塑料桶当中,然后将果皮跟草莓饼以及一个烂苹果活在一起,才将电池浸泡液连着电池一并倒进去。   少许水不会让蚯蚓淹死。   林蕊在垃圾桶边上拜了拜,心中默默祈祷,只要这蚯蚓不被毒死就好。   郑大夫在边上看着头疼,这丫头的脑袋要是用在学习上多好啊。   不管招儿成不成,最起码的她肯想啊。   怎么一到学习,她的脑袋就变成了木头?   林蕊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我这也是学习,这可是前瞻性研究性学习。”   她美滋滋地在心里头冒着泡泡。   要是她发现了可以分解电池的蚯蚓妈呀,教科书上都必须得印着她的照片。   不行,她可得趁着芳华正茂多拍几张好看的照片,到时候书上选的照片都特别丑。   郑大夫看着女儿异想天开的样子,忍不住点她脑袋瓜子:“以前都不还说自己要当鱼菜共生专家,将蔬菜种进沙漠里头去吗?”   一眨眼的功夫都开始研究起电池来了,可真能耐。   林蕊哎哟哟叫唤,小声嘀咕:“这二者又不冲突,完全可以共存嘛。”   无论蔬菜鱼还是蚯蚓,她总不能替他们长。   那她安排好一切,在边上等着它们欢欢地生长不就结啦!   欢欢嘴里头啃着米糕,认真地强调:“垃圾桶脏,我不在垃圾桶里头长。”   众人全都笑出了声。   林蕊总结性陈词:“总之,我就是科研,对人类影响很大的科研。”   少女的强词夺理,老天爷都看不过眼。   她话音还未落下,天空突然间打起雷来。   然后一阵大风,霎时间便昏天暗地。   寒冬腊月居然成了六月天孩儿面,雷公电母龙王爷一声招呼不打的,开始粉墨登场。   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收衣服收被子,相互招呼着赶紧进屋避雨。   郑大夫也赶紧拎了晾晒在廊下的咸鱼咸肉往房里头拿。   这贼老天,简直不讲理。   林蕊一拍脑袋,慌慌张张地朝水坑边冲。   她的防水布大棚啊,刚才安置的时候她可没有预测到居然会有这种大风。   几个孩子也七手八脚的跟上,嘴里头大喊大叫。   饶是如此大方,也没给他们留下任何面子。   等他们到达水坑边时,防水布已经被风掀得一角掉进了坑中,好巧不巧,刚好砸到了浮床。   林蕊脑袋瓜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叫你瞎折腾瞎得瑟吧,看,这就是现世报。   苏木反应比她快多了,丁点儿伤春感秋,顾影自怜的时间都没浪费。   少年直接指挥无苦跟鹏鹏帮忙,想办法将防水布从水里头够上来。   要是石头压不住的话,他就找木钉子将布嵌在水里头。   “算啦!”林蕊回过神来,“咱们还是先将浮床连在一块儿吧。”   不然风浪一大,所有的浮床都会被掀翻。   几人七手八脚的,用钩子将浮床连接在一块儿。   几人站在岸边气喘吁吁,就连小元元都配合着叹气。   防雨布先收回家吧,今儿看这动静,事情肯定成不了。   林蕊还想叨叨两句,感慨一番,苏木拖着她的手就跑。   不过片刻工夫,从天而降的黄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脸地便往身上砸。   大家嗷嗷叫着,赶紧往家里头冲。   饶是如此,等跑回了家中,每个人都跟从水里头捞出来的一样。   郑大夫看落汤鸡模样的小女儿,又心疼又气愤:“就你瞎折腾,这么大的人,都不知道照顾好弟弟妹妹。只会闯祸。”   林蕊咕噜噜喝了一大口鸡汤,接过姐姐递给她的毛巾擦脑袋,小声嘟囔着:“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   这孩子就是欠揍!   郑大夫作势要教训她的时候,道真嬢嬢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欢欢呢?欢欢去哪儿了?”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欢欢回家后就没跟我们出去了呀。”   刚才天要下雨往外跑,无苦抱着小元元跟在后面。   鹏鹏是一个人跑的。   小欢欢正在吃米糕,她没跟着出门啊?   “出去了这丫头!”道真嬢嬢急得不行,“她看你们跑了,也跟着跑了出去。”   不曾想,她居然没追上几个大孩子。 第277章 失踪的女童(捉虫)   魏镇长安慰道真嬢嬢:“莫慌, 可能是去别家避雨了。”   这场雨下得又急又快, 欢欢毕竟是个小娃娃, 走路自然比不上大孩子。   可能她没有追上哥哥姐姐们,天就开始下雨。   村里相互间都认识,大人看着个娃娃在外头淋雨, 肯定要拉到自家先躲雨。   “我去趟大队,在广播里头喊一声。”外公拿出桐油伞, 直接撑着就往外头走。   外婆赶紧让他把雨衣也穿好, 外面风雨实在太大了, 这时节下成这样,简直就是诡异。   林蕊本能地有些不安, 下意识看了眼无苦。   小和尚抱着小元元,表情严肃,一声声念着清心咒。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只有他清亮的咒语声。   道真嬢嬢的不行, 郑大夫跟林鑫一直在边上安慰她。   外婆也让她放宽心:“不事的,咱们村里头没外人,肯定是叫人留在家里头躲雨了。”   她话音落下,屋里头的广播就响了:“广大村民同志, 注意一下, 谁看见道真家的欢欢了?刚才下雨的时候她出去了,穿着黄色的滑雪衫, 要是在谁家躲雨的话,麻烦帮忙传声话到我老郑家。道真正等着。”   现在整个村子只有村委办公室有一台电话机, 大家传递消息,还依靠最原始的口口相传。   好在村子里头基本上都集聚在一块儿,传个话并不难。   外婆安慰道真嬢嬢:“不碍事,一会儿人家就把欢欢送过来了。”   可惜的是,即使外头的雨小了,外公也回家了,还是没有欢欢的消息。   这下子谁还能安坐在屋里头?   不仅郑家人,就是左邻右舍知道消息的全都穿上雨鞋,带着伞出去找孩子了。   大家伙不怕别的,就怕雨天路滑,这路边池塘水坑又众多。   欢欢一个两三岁的娃娃,万一不小心脚下不稳跌进去,那可真是凶多吉少。   外头下着暴雨,天气间全是噼里啪啦的雨声。   就算当时孩子叫唤求救,声音也很可能被风雨声遮盖住。   道真嬢嬢手里头抓着竹竿在池塘边探,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差点儿自己也滚下水去。   今儿她儿子媳妇去县城买东西了,女儿也去外婆家,丈夫在外头做零工没回来,家里头连个商量事情的人都没有。   外婆当机立断:“道真,你先跟我回家。万一人家把欢欢送回来,欢欢找不到奶奶会着急的。”   郑大夫也赶紧过来帮着搀道真嬢嬢,扶着人深一脚浅一脚先回家等消息。   林蕊拽着无苦,焦急地追问:“她到底在哪啊?”   就像外婆说的,郑家村是个相对封闭的社会,村里头来了个生面孔,就没有藏在人群中不被发现的道理。   好端端的,道真嬢嬢一家都与人为善,村里人谁会故意为难个小孩子?   要不是人祸,那就只有天灾了。   一场暴雨过后,水面上涨了不少。   乌云变淡了一些,天光透过云层照过来,那白花花的水面晃得人眼睛刺疼。   无苦神情严肃,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林蕊急了:“你不是修行中人吗?连这都不清楚?”   小和尚委屈,术业有专攻,他明明是修姻缘的。   林蕊懒得搭理他,继续往前头走。   林鑫却拉住了妹妹,示意元元:“你走几步路给姨姨看。”   她对着手表,计算出这个年龄孩子出行的基本速度。   “欢欢应当是在下雨之后才失去踪迹的。”林蕊分析道,“否则按这孩子的个性,肯定会追上你们。”   打雷闪电之后,直到暴雨来临之前,天地还是比较安静的。   如果这个时间段,孩子出现问题,她应当会喊叫。   当时家家户户都忙着出来收东西,谁都没看见她的可能性很小。   “最大的可能就是下雨之后,有意外发生了。”林鑫吩咐弟弟妹妹,“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搜寻这一段区域内的所有水域。而且需要考虑水流方向。”   下雨水位会上涨,河水可能会带着孩子往下游方向去。   林蕊摇了摇头:“从这里到水坑那边,中间没有池塘。”   为了搞水面蔬菜种植,郑家村的所有水域情况,她都烂熟于心。   欢欢跟着他们从水坑回家了一趟,就算追出去的时候不见了他们的踪影,这个年纪的孩子最大的可能性还是会沿着原先的路线前进。   “我们离开水坑的时候开始下雨,虽然我们是跑着回来的,但路上如果碰到欢欢欢的话,我们不会发现不了。”   这就是一个相遇问题,下雨的时候,欢欢跟他们从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做相向运动。   在达到相遇点之前,欢欢消失了。   考虑欢欢是个乡下女孩子,个性又比较活泼,她的奔跑速度应当略微大于小元元。   林蕊蹲在地上,直接用枯树枝在烂泥上画出示意图来:“从这儿到这儿,就是欢欢可能消失的区域。”   还能怎么办?一家一户的敲门问呗。   虽然村里头的大喇叭还在一遍一遍地喊,但不排除这些人家中留守老人耳朵背的情况。   也有可能人家嫌广播吵,直接将广播给关掉了。   敲开的房门越多,帮着找人的队伍就越声势浩大。   天光渐渐退去,黑夜降临,时光每过去一秒钟,大家的心就往底下沉一点。   迟迟没有消息,就是坏消息。   谁也不敢保证这个小丫头是不是在风雨中迷了路,不小心跌进水坑水沟当中去了。   众人几乎将全村的池塘水坑全都翻了个遍,依然毫无所获。   前头大沟方向有人喊:“鞋子,有个小鞋子。”   1990年的郑家村,大部分人家的衣服鞋子都不会随便乱丢,就算穿不上了,拆下来做布头用也是好的。   在郑家坐不住的道真嬢嬢看到小鞋子,当场就哭软了。   这是欢欢的鞋啊,是她小姑给她买的。欢欢特别喜欢,就逮着这双鞋穿。   众人都噤了声,孩子不见踪影,鞋子在大沟里头发现了,那孩子的去向基本上可以明确。   “不对!”林蕊突兀地喊出来,“欢欢为什么要到大沟来?”   这个方向与他们要去的水坑刚好相反。   有人试探着给出解释:“说不定是掉进水渠里头,被冲过来了。”   “也不对。”林蕊指着坑渠中的水流方向道,“你们看,方向是不一样的。”   她抓起那只鞋,示意大家看鞋面,“要是欢欢真从坑渠里头被冲下去,鞋子不可能这么干净。最起码的,坑渠里头那么多草跟菜叶子还有淤泥,就一点儿也没粘上去吗?”   大队书记有点儿迟疑:“怕是被水冲干净了。”   林蕊摇了摇头:“这种棉布沾了泥,不用刷子的话根本泡不干净。”   魏镇长沉下了脸,招呼民兵队长:“安排人将村里所有的路口全截住,开始挨家挨户的搜。”   现在查的不是谁进了村子,而是谁从村子里头消失了。   既然鞋子不是欢欢跌入水中脱落下来的,那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叫人丢进去的。   小娃娃竟然这么喜欢这双鞋,当然不会是自己丢掉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带着欢欢走的人丢下了这只鞋,故意诱导大家。   这人不知道存了什么心思,居然连个小娃娃都不放过。   大喇叭一喊,全村上下男女老少基本都出动了,大家伙儿集体汇聚在打谷场上。   家家户户开始核算登记在家的人口,有年纪大不利于行的,民兵队长带着人去家里头看。   一圈问下来,居然谁都没少。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这件事愈发诡异了。   林蕊的目光扫过登记名单,落到李家的时候,她突然间愣了一下:“你女儿呢?”   李家婶婶陪着笑:“她前两天去她舅舅家了,没回来。”   鹏鹏立刻喊出了声:“你撒谎!今天她还骂我姐呢!”   打谷场上立刻发出哗然声,众人面面相觑。   好端端的,李家人为什么要隐瞒女儿的去向?   哎哟,对了,刚才大沟边上第一个瞧见小鞋子的人好像就是李家男人。   众人顿时炸开锅,抓着夫妻俩,不让他们跑。   道真嬢嬢急红了眼,拽着李家女人逼问:“我欢欢呢?你们把我欢欢藏哪儿去了?”   那女人躲闪着视线,嘴里头嘟囔着不知道。   至于她自己女儿去了哪里,她也搞不清楚,反正管不了。   大家哪里理会她的狡辩,立刻打着手电筒去她家翻找。   李家屋子空空如也,既不见女儿踪影,也不见小欢欢的踪迹。   但是林蕊在地上发现了小发卡,这原本是元元别在头发上的。   小姑娘很有好东西要跟小伙伴共享的意识,将自己的小发卡送给了新朋友。   欢欢非常高兴,回赠了她自己最爱的小手帕,嬢嬢在上面绣了小花。   道真嬢嬢揪着李家人的衣领,双眼赤红:“我欢欢呢?我欢欢在哪儿?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们好狠的心啊!”   那女人还想躲闪,被道真嬢嬢推倒在地上开始打。   旁边人看着谁也不拦,打怕了,她就知道要说了。   女人疼得嗷嗷叫,嘴巴开始往外头冒血,却扛住了。   倒是那男的被打了几下子,先忍不住,承认女儿抱着欢欢出去了。   至于去哪儿了,他们两口子都不清楚。   林蕊拽着苏木就往外头跑。   这种卖女求荣的无良人家,大难临头各自飞,也别指望有多深厚的感情了。   大家已经基本上将村子一寸寸地搜遍了,除非她们长了翅膀飞出去。   欢欢肯定已经失去了自主行动能力,很有可能昏厥甚至死亡。   李家女儿背着个三岁的孩子,无论如何也飞不起来呀。   上不了天的话,就只能入地。   “郑家村有没有地道之类的?”   鹏鹏摇摇头:“我没听说过。”   江南不比北地,尤其港镇是圩区,地下水资源丰富,地道很难不淹水。   “问出来了。”李家跑出人来,“那烂货撑着船走的。”   雨后道路泥泞,想不留下痕迹,的确没有坐船更好的办法。   大爷爷仔细查看自家的船只,发现有一艘小船不见了踪迹。   说是船,其实就是一个椭圆形的大澡盆,一般人撑着就是为了去沟上采点菱角之类的。   因为天黑,之前大爷爷根本没有留心。   众人都开始慌了,这条大沟长的很,谁知道她会撑着小船,将欢欢带到哪儿去?   大家都不愿意相信小欢欢已经凶多吉少。   可林蕊不得不往这个方向考虑。   李家女儿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带走小欢欢?   最大的可能性是孩子已经没有性命,她想要抛尸。   大沟这么长,随便往哪儿一丢,没个十天半个月,保不齐都没人能发现孩子的下落。   魏镇长脸色铁青,从牙齿缝中蹦出一个字:“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之必须得有个交代。   道真嬢嬢已经昏死过去,人中被掐的乌紫,转醒过来就是一声:“我得欢欢哎!”   大家都扭过脸去,谁也不忍心看已经状若疯癫的赤脚大夫。   “不是水里头。”林蕊的目光落在流淌的大沟上。   如果要抛尸水中,其实村里头的池塘水沟子都更加合适。   这点大的女娃娃失足落水被淹死了,从情理上讲一点儿也不稀奇,完全可以让人接受。   李家人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很可能孩子的情况,一眼看上去就不像是淹死的。   况且人是生前落的水还是死后被丢进水里头,身体情况应当不一样。   道真嬢嬢本身就是医生,很容易发现奇怪的地方。   凶手是害怕被发现端倪。   她将尸体带远了的目的在于她不希望尸体立刻暴露。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一日欢欢不露了踪迹,这件事情就扯不清。   “有什么地方人迹罕至,而且即使有异味传出来,也不会让人怀疑?”   林蕊的目光落在了大道两旁的管子上,那里头源源不断向村庄运输的是沼液跟沼渣。   沼气池,如果欢欢被丢进了沼气池呢?   高温会让孩子的身体很快腐烂,气味也会被沼气池掩盖,她很快就会被分解,然后消失。   农村早些年是有大队建的沼气池的,李家女儿小时候应当见过。   全村人都出动了。   沼气池在哪里?以前的沼气池早就废弃被填充,眼下沼气池在垃圾厂啊!   大家搀扶着,走上寻找小欢欢的道路。   垃圾厂的负责人也被惊动了,带着行政职工出来帮忙。   他再三再四地强调,沼气池子管理非常严格,外人根本不可能开了盖子,然后往里头丢什么东西。   关于这一点,广大村民同志放宽心。   魏镇长不耐烦地挥挥手,说这些没意义,现在关键是小欢欢在哪儿?   大家开始地毯式的搜寻,几个人一小组一寸寸地搜山。   林蕊跟在姐姐身后,徒劳地喊着欢欢的名字。虽然她很清楚,那个小女孩基本上不可能再回答。   少女心中的懊恼无以复加。   如果当时不急吼吼地跑去水坑边,如果她能够回头看一眼,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那个小丫头,下午的时候还那么活蹦乱跳。   无苦手里头摸出了一串念珠,一边拨弄着,一边不停地念叨。   “这边,这边有脚印!”前头传来惊呼声。   林蕊他们赶紧跟上,暴雨冲刷了泥土,泥泞的道路上果然有几个新脚印。   一旦明确的方向,搜寻便高效起来。   人多力量大,大家很快沿着一条线追过去。   这时候突然间又刮起大风,风声如狼哭鬼嚎,呼啸着扑向人的脸。   无苦的面色愈发凝重,口中的念叨声不断。   他的清心咒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时常持的准提咒,越念越快。   “这边,在这边。”人们嚷嚷着,往一块大石头后面。   那巨石原本是陷在泥土中的。因为暴雨泡松了土壤,巨石松动起来,与地面形成了一个大豁口。   李家女儿就藏在那豁口中。   她听见人们吵嚷的声音,下意识地还想逃。   雪白的闪电撕裂了黑黢黢的天空,轰鸣声在人们耳旁炸裂。   那李家女儿脚边躺着的小小身体,赫然穿着一件黄色的滑雪衫。   大雨又不期而至,劈头盖脸地往下砸。   寒风挟持着冷雨,像刀像剑,像密集的子.弹疯狂地扫射。   然而谁也顾不上这些,众人拼命往上涌,想要抱起孩子。   慌乱间,李家女儿脚一踢,小欢欢滚向旁边的藤蔓,突然间没了踪迹。   那藤蔓下头居然有个深不见底的坑。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无苦突然间将念珠一抛,跟着跳下坑。   林蕊惊恐地趴在藤蔓边上,嘴里头大声喊无苦的名字。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身体摩擦在藤蔓上发出的声响以及她的回音。   洞口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不知道多少年积攒下来的废气。   小和尚怎么能够贸然往底下跳?坑洞两旁没有帮他落脚的地方,他根本不可能再爬上来。   要是里头的气体有毒的话,他会被直接毒死了。   “报警,赶紧找消防员。”林蕊慌慌张张地叫喊,嗓子都劈了。   “报应啊!老天爷你果然长了眼睛。”李家女儿突兀地笑了起来。   手电筒灯光照亮了她的脸,昔日娇俏可人的面孔现在显出了扭曲狰狞。   “你杀了我儿子,我要你孙女儿赔命!”女人状若疯癫,“我要你去打小报告,你这个老逼老屌。”   要不是这个瘟婆去打小报告,镇上怎么会下来抓她?   她的儿子呀,有了这个种娃,她们母子俩现在就该住进小洋楼里头吃香喝辣。 第278章 神奇的蚯蚓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等待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   林蕊抱着苏木的胳膊, 惶然不知所措。   林鑫伸手搭在妹妹的肩膀上, 小声地安慰道:“不是你的错。”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人起了坏心,就防不胜防。   垃圾厂方面通知了港镇派出所, 警察先来到现场。   然而他们能做的也不过暂时先将李家女儿扣押下来,他们同样没能力施救坑里头的人。   垃圾厂负责人找来厂里头的尼龙绳。   一大盘, 足足好几十米, 绑着装了石头的网兜子往下送, 绳子都用光了,还没碰到底。   外公面色凝重, 这儿应当是个废弃的矿井。   当年日本人在这儿开过矿,后来没多久就撤掉了。   可但凡是个矿井,那肯定深不可测。   里头多年没进过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谁都不清楚。   水珠在树叶上滚动,一滴滴坠下。   暴雨骤停,那水珠滴落的声音分外清晰,每一滴都像是水银, 重重地砸在人心上, 将人心侵蚀得千疮百孔。   林蕊眼睛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井口,突然间尼龙绳子晃动了一下。   旁边人也敏锐的察觉到动静, 欣喜若狂:“动了动了。”   道真嬢嬢跪在地上,哭着喊:“观世音菩萨啊, 佛祖保佑!”   林蕊趴在洞口,朝里头大叫:“无苦!”   回应她的是窸窸窣窣的声响。   众人大喜过望,只有活物才会动。   谁知道从里头蹿出来的是老鼠。   大家伙儿失望的时候,外公却惊喜不已:“底下能活人。”   老鼠都能活下来,那人也不会闷死。   随着外公的声音落下,洞口的绳子也绷紧了。   林蕊朝里头大喊:“无苦!”   绳子的动静更大了,磨蹭得井边的土不停往下掉。   所有人都静声屏气,手电筒齐齐照向矿井口,视线也紧紧盯着光源聚集的地方。   其实从头到尾,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可惜时间的相对论让林蕊觉得总有一个轮回那么漫长。   她腿脚发软,手却紧紧抓着绳子不肯放。   大家就跟拔河似的,拽着生命的这一头,要将两个孩子从地狱中拉回来。   “别动!”林蕊大声喊,“让无苦自己爬。”   里头的情况他们外面人不清楚,万一贸然拉绳子,很有可能会让他们不停地撞到井壁上。   不如让无苦一手拉着绳子,一脚踩着井壁往上蹿,反而更安全。   天边都显出月牙了,小和尚终于艰难地爬上了井壁。   他身上的衣服都脱了,用来当成绳子,将小欢欢裹在自己背上。   小小的女童紧紧闭着双眼,没有显出任何生命的迹象。   道真嬢嬢已经瘫软了。   还是郑大夫跟林鑫不问三七二十一,直接将孩子平躺在地上,开始心肺复苏。   无苦瘫坐在一旁,完全顾不上小佛爷的体面。   苏木跟林蕊都围着他,给他拍背顺气。   当师兄的人还抓着他的手,开始念起咒来。   无苦快要哭了:“我白龟息了。”   那龟息是闭了口鼻,用全身的毛孔吸气,结果他忘了一件事,矿井里头有好多毒害气体。   小和尚猝不及防,一时托大,结果差点儿掉了自己的小命。   林蕊脸色惨白。   无苦好歹是会功夫的,都这样。   小欢欢可就是个普通孩子,就算她被踢下矿井的时候还有命在,在里头吸了这么多毒害气体,肯定也好不了了。   郑大夫跟林鑫却没有放弃的意思,两人分工合作,不停地做胸外按压跟人工呼吸。   过了足足好几分钟,山下传来叫喊声时,小欢欢的胸口终于有了起伏。   尽管那幅度极为微弱,可是郑大夫还是摸到了脉搏。   “活了!孩子活着!”众人七手八脚的把个孩子往山下运。   医院的救护车已经停在三角,儿科医生带着保温箱出来。   进了保温箱,戴上呼吸面罩,大家的悬着的心终于稍稍落下。   不管孩子遭了多少罪,只要还有命在,那就有希望。   无苦趴在他小师兄肩膀上,有气无力:“她命大,将藤蔓挂住了。”   也是因为趴在植物上有新鲜的氧气,所以,她才活了下来。   林蕊摩挲着无苦的后背,安慰小和尚:“不说话了,咱不说话了,养着点儿神。咱无苦是最好的,二姐最喜欢我们无苦了。”   郑大夫从苏木背上接过小和尚,直接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走嬢,嬢带我们无苦回家,我们无苦最乖最能干。”   周围人有拍着手大声叫好的,也有人索性跪在地上给无苦磕头的,还有人喊着佛祖显灵。   然而这些小和尚都不在意了,他蜷缩在嬢嬢怀里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回无苦真是元气大伤,回到家以后,居然连夜宵都不吃了,只躺在床上睡觉。   第二天一早,还是小元元叫醒了他。   无苦没力气下床,老太过来喂他吃了早饭。   如此这般,眼看就要过年了,大家心里头都惶惶的。   分明遭了大罪的小欢欢都已经安然无恙地出了院,怎么平日里生龙活虎的小佛爷,反而成了这副病殃殃的样子。   小元元站在床头,眼泪汪汪地看着哥哥。   她想跟哥哥一块儿出去玩。   无苦有气无力:“我们在家里头玩好不好?哥哥没力气。”   小姑娘虽然很想跟着姨姨一块儿去种菜,但还是懂事地点点头,乖乖留了下来。   林蕊心情沉重,琢磨着是不是要给个孩子弄点人参之类的补补。   可又有种说法是虚不受补,万一把他补出毛病来,可怎么办?   苏木安慰她道:“没事的,等他把元神养回来就好。”   这一回小欢欢悬的很,在矿井底下,无苦应当没少受罪。   林蕊重重地叹了口气,觉得近日来真是诸事不顺。   首先她的蚯蚓消除电池计划失败了,因为蚯蚓全都死光了。   等到她翻看垃圾桶里头的情况时,发现连一条活着的都没有。   看来蚯蚓对于重金属的吸收能力远不如林蕊想象中的强。   不过细琢磨一下,这个结果完全在情理之中。   毕竟蚯蚓可以消除污染土壤是大家的共识,如果蚯蚓可以轻易对付电池的话,那么30年后废旧电池回收利用,也不会有那么多污染问题了。   少女重重地叹了口气,只能无奈地捏眉心。   这招不行,那就只能想别的辙了。   可问题的关键是,这一桶被污染的垃圾要怎么处理呀?   要是电池还完整,短时间内保存在家里头,没问题。   可现在电池已经被她拆分了,还和上了好多其他垃圾。   放在哪儿都是颗□□呢。   林蕊愁眉苦脸,眼巴巴地看她姐。   林鑫没好气地点她脑袋:“以后还想当然不?”   就是做实验也应当事先考虑好所有的情况,看最后的结果是否能够承受。   林蕊抱着姐姐,各种挨挨蹭蹭:“姐你最好了,你是人间最美的小仙女。”   “少跟我来这套,我不吃这套。”   卢定安在边上微笑,他趁着年前几天特地过来找女友,也算是提前跟她一块儿过年。   林蕊眼巴巴地瞅着准姐夫,大佬,关键时刻要看你哦。   卢定安也头疼,要是他知道废旧电池应当怎样处理才最妥当,那他们还折腾什么蚯蚓呢?   苏木突兀地开了口:“垃圾厂。”   “不行!放进他们的沼气池会污染了全部的水土。”   林蕊要跳脚,那他岂不是成了民族罪人?   苏木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他们运过来的生活垃圾,肯定要经过分拣,那里头的电池跟日光灯管是怎么处理的?”   林蕊一时语塞。   这倒也是,人家肯定有大批量的处理办法。   外婆在堂屋里头喊:“吃饭啦,吃过饭再弄。”   上了桌,她抱怨外公:“你把门窗关好,省得有猫跑进来偷吃。”   昨天晚上剩下的咸鱼跟饼子都被偷吃了。   老太倒是笑呵呵的:“哎呀,野猫也要过年嘛。”   外婆笑着点点头:“哎,老太你别说,这野猫还挺乖的,一点也没乱翻东西,吃完就走。”   林蕊来了精神:“要是这猫真没人管,咱们就给它做个窝,让它在咱家呆下来吧。”   乡下养只猫也不费神,只要教会它不随地大小便就行。   平常抓个老鼠什么的,还挺有用。   老太笑眯眯的:“那你做个窝噻,看人家愿不愿意帮咱家的娇客。”   外婆指点林蕊家里的旧草窝跟废旧衣服的位置,自己端着煲汤到客房里头,服侍着无苦喝下。   回到饭桌上,她又开始犯愁,“咱要不要送孩子到医院好好检查一下,我老怕他有内伤。”   平常多皮实的小娃,现在蔫蔫的,成了个病秧子。   苏木安慰外婆道:“没事,我感觉到无苦的气息在恢复。”   外婆看了他一眼,还是闭上了嘴巴。   算了,神佛她虽然不怎么相信,可人家有自己的信仰,她不干涉。   郑大夫倒是下了决心:“明天早上,我带他去县医院拍个片子看看吧。”   做个检查,好歹也放心。   外婆高兴起来:“是这么个理儿,怪可怜的孩子。”   小元元认真地点头:“哥哥痛嘞,哥哥要元元吹吹。”   郑大夫摸了摸元元的脑袋,夸奖道:“我们元元又聪明又懂事,是个顶顶好的小姑娘。”   吃过饭,林蕊跟苏木去给野猫做窝。   现在有热蒸汽管子通到家家户户,这窝就靠着蒸汽管。   猫儿都怕冷,要温温的地方。   林蕊一边帮着苏木铺碎布头跟稻草,一边疑惑:“你说无苦受伤了,难道不应该多吃一些吗?”   他一直号称要依靠食物来补充元气的呀。   难不成小和尚这回真的伤到了根本,连吃都吃不下了?   苏木摇摇头,他也说不清楚,但是他能够感觉到气息的变化。   “没事的,再养一阵子就好。”   林蕊只能暂且宽下心,重重地叹了口气,躺回床上,继续担心她的电池污染问题。   怎么就不行呢?明明蚯蚓能够吞食造纸厂的污泥呀。   难道是因为浓度太高?   林蕊躺不住,爬下床去。   林鑫迷迷糊糊地问妹妹:“干嘛啊你?”   “我上个厕所。”   林蕊匆匆忙忙下了楼,想好好看看她的垃圾桶。   结果厨房方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嘿,那野猫来了。   少女顿时来了精神,奔到厨房里头,想来个瓮中捉鳖。   结果手电筒一照,野猫没看到,倒是看到了个偷吃饭吃的小和尚。   少女冷笑:“原来是你呀。”   无苦惊恐地放下饭勺,瞪大了无辜的双眼:“我饿。”   小和尚死活不承认先前是他偷吃的,他坚持强调,他就是突然间好了。   早饭桌上,林蕊看着无苦冷笑:“哎呀,你大病初愈,还是少吃点儿比较好。”   无苦眼睁睁地看着二姐把他面前的鸡汤面挪走了,却不好发作。   郑大夫在桌子底下踢了下女儿的脚,笑眯眯地看无苦:“没事儿,咱无苦吃得下就吃。生了病更加要好好补补。”   小和尚大喜过望,立刻端着面条呼呼啦啦开始吃。   林蕊不满极了,吃过饭就跟她妈告状:“他装病装可怜!”   哄得全家人都担惊受怕,围着他团团转。   “他不可怜吗?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爹妈都没有。”   林蕊不满:“那他也不能装生病!”   郑大夫笑了起来:“小孩子哪有不装生病的?让你写作业的时候,你不都从来头痛脚痛手痛。”   “妈,那不一样。”少女抱着母亲撒娇,“他的行为很恶劣。”   郑大夫叹了口气:“无苦是缺人疼呢,希望能跟我们更亲近些。不要再捉弄他了,他是你弟弟。”   林蕊哼哼唧唧:“我可没觉得他把我当姐姐尊重。”   “你怎么不先说说自己没个姐姐样儿呢?”郑大夫没好气地点点女儿的脑门子,“还不快点儿去倒垃圾。”   瞎折腾的,现在垃圾只能运到人家垃圾厂去处理。   林蕊冲母亲做了个鬼脸:“科学的道路总是充满了艰辛曲折,没有一帆风顺的道理。”   郑大夫冷笑:“我等着你名垂青史啊,我的闺女哎。”   林蕊拎起垃圾桶就往外头跑。   卢定安赶紧伸过手来,讨好小姨妹:“我来吧。”   林鑫皱眉头:“别惯着她,让她吃点儿教训。”   卢定安却只笑着应答:“没事,蕊蕊肯定知道下次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对不对?”   林蕊只做鬼脸,死活不肯应声。   他们借了大爷爷的船,撑着小舟往垃圾厂的方向去。   两岸麦草青青,老牛悠闲的甩着尾巴,还有一只羊站在河岸上吃草。   小船从蘸水梅花下穿过,落在他们头顶上的是一片芬芳。   林蕊抬头看碧空如洗,和风丽日,骄傲地大声宣布:“我一定会守护好这片碧水蓝天!”   看,河山是如此美好,风光是如此多娇,怎么忍心践踏了它的美丽与珍贵?   无苦本能的想跟小二姐抬杠,结果对上小二姐的视线,犯错误当场被逮到的人莫名心虚,赶紧用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元元倒是很高兴,拍着小手附和林蕊的话:“好看。”   花花好看,水水好看,山山也好看,元元最喜欢坐船了!   船行走了半个小时,靠在岸边,他们停好船,改走小路上山窝子。   垃圾厂之所以建在这儿,是基于风向的考虑。   卢定安替弟弟妹妹们出头,找到负责人,直截了当说了自己的来意。   那负责人倒是痛快地应下了:“可以,咱们这儿分解出来的电池、废旧灯管之类的,都是定期再运去填埋。你们的也一并运过去吧。”   林蕊垮下脸,填埋是最简单省事的方式,然而造成的污染不容小觑。   少女不甘心:“你们就没有其他更稳妥的处理方式吗?比方说回收再利用之类的。”   负责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摇摇头道:“这个回收利用的污染不好控制,说不定后果会更糟糕。暂时咱们江州地面上的废旧电池垃圾,都是采取填埋的方式处理。”   林鑫拍了下妹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多话。   谁不知道应当回收利用,可事情要这么简单就能解决,垃圾也不会成为所有人头痛的难题。   非得当着人的面,说话叫人难堪吗?赶紧嘴巴上封条。   林蕊撅着嘴巴,只能跟着他们去倒垃圾。   那屋子里头整整齐齐摆了好几十只大桶,大桶当中密密麻麻地放了不少电池跟废灯管。   少女唉声叹气,将垃圾倒进大桶,嘴里头还不甘心:“可惜我们的蚯蚓不争气,不然的话就要蚯蚓来消耗它们吧。”   这么多电池,够蚯蚓好好消耗上一阵子了。回收出来的金属,可以节省多少原材料啊!   她话音刚落,趴在无苦肩膀上的小元元,突然间惊奇地指着垃圾叫起来:“虫虫动了,虫虫在动。”   众人闻声色变,林蕊赶紧拿起根木棍,翻起垃圾来。   那里头有只身材粗壮的蚯蚓,正在蠕动身体。   大家面面相觑,蚯蚓不是已经被毒死了吗?   已经连续试验了好几批,就没有一只蚯蚓能够存活下来。 第279章 我的舅太爷   那蚯蚓身形比一般从里头装出来的要粗壮些, 在垃圾堆中缓缓游动。   林蕊吞了吞唾沫, 抓她姐的胳膊:“我看到的不是幻影吧?”   嗯, 林鑫同志一贯比较实在,不会说甜言蜜语安慰她。   当姐姐的人目光同样没有离开那条蚯蚓。   她眉头微蹙,觉得这件事情似乎超乎平常。   被废旧电池污染过的垃圾, 蚯蚓不仅不爱,而且避之不及。污染的程度越严重, 蚯蚓死的就越快。   这条蚯蚓是怎么回事?   垃圾厂的负责人过来交代工作, 见状笑着调侃:“说不定是蚯蚓被迫适应了。”   当然, 更大的可能性是蚯蚓才刚进入这个环境不久,还没有来得及被毒死。   林蕊连连摆手, 这不可能。   垃圾桶她是放在水泥场上的,不存在其他蚯蚓从里头钻出来,然后自投罗网的道理。   “再观察一段时间吧。”卢定安审慎地给出了建议。   不管是不是凑巧,他们都有必要好好做一下实验。   蚯蚓被重新放回了垃圾桶中, 它的周围全是经过废旧电池污染的生活垃圾。   林蕊小小声地问她姐:“咱们要不要加点果皮之类的?”   好歹也给蚯蚓改善一下伙食嘛。   林鑫皱眉:“先别瞎胡闹。”   照她看来,现在最需要做的是想办法让这种蚯蚓进行繁殖,只有样本数量足够大,才好进行进一步的试验。   林蕊揉揉鼻子, 小声嘟囔道:“那咱们还不如直接多放些蚯蚓进去呢。”   矮子里头拔将军, 说不定还能再筛选出一位这样的英雄好汉。   林蕊察觉到姐姐不悦的目光,立刻识相地躲到了苏木身后。   她的视线始终盯在蚯蚓身上, 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那些投放到垃圾堆里头的蚯蚓都是她亲自挑选出来的。大家都很活泼可爱,具有顽强的生命力, 可是没有一条像这只一样粗壮。   难不成蚯蚓特别爱这种受污染的垃圾,所以把自己吃胖了?   林蕊的视线在垃圾堆里头游走,突然间落在脏兮兮的衣服上。   “我知道蚯蚓是怎么来的了。”少女恍然大悟,指着那几件衣服,“从这儿带来的。”   当时无苦用自己的衣服将小欢欢绑在背上。   等上了岸之后,大家忙着抢救欢欢,衣服被解开了,随手丢在地上。   林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下意识的便将那些衣服全都捡起来,又带回了家。   嗯,随意丢弃的衣服也是垃圾。她不能放任它们留在山上污染环境。   可是带回去之后,湿漉漉,脏兮兮又被拉扯破了的衣服自然没有用,于是被她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头。   “蚯蚓,蚯蚓一定是当时裹在衣服里头被带出来的。”林蕊兴奋得双眼放光,“那是一个废弃的矿井,里头肯定含有重金属元素。”   生物在恶劣的环境下,为了适应下去,可能会产生基因突变。   物理化学生物因素,都有可能会导致基因突变,就好像超人、蜘蛛侠、蝙蝠侠一样。   林鑫皱眉:“好好说话,又不是拍电影。”   林蕊咽了咽唾沫:“蚯蚓本身就具备一定的吸收重金属的能力,从它们能够在造纸厂的淤泥中生存并成长,就可以证明这一点。”   这场突变的意义在于,它激发了蚯蚓的潜能,使得蚯蚓吞噬耐受重金属的能力提高了。   林蕊激动地抱着姐姐的胳膊摇来晃去:“要是咱们搞清楚这个基因序列,对普通蚯蚓进行基因剪辑,那不就能够培养出超级蚯蚓吗?”   林鑫哭笑不得地看着妹妹:“你还剪辑,你以为这是剪电影胶片啊?”   垃圾桶中的蚯蚓依然默默地蠕动着,似乎并没有特别不适。   林蕊真想把它们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看它们到底吃进去多少东西。   以前它总觉得蚯蚓消耗垃圾的速度惊人,那么多淤泥,放个一段时间,那黑黑的土就变成灰白色的蚯蚓粪。   然而现在,她恨不得将蚯蚓的时钟往后拨上十天,好一看究竟。   “蚯蚓数量太少了。”苏木皱着眉头。   最关键的是,现在他们根本不清楚蚯蚓究竟从何而来。   林蕊的目光默默地转向了无苦。   小和尚正抱着小元元,指指点点给小姑娘看。   哎呀,好肥的蚯蚓。   我们元元不肥,我们元元是苗条的小姑娘。   小和尚突然察觉到不对,一抬头对上林蕊灼灼的目光,顿时惊悚。   林蕊冲小姑娘笑得灿如春华:“元元,姨姨抱,哥哥有事。”   小和尚站在矿井边上,苦大仇深地盯着洞口,上的石头。   为了防止人跌落下去,垃圾厂那边找了块大石碑盖在洞口上。   现在快要过年了,人手少。他们预计等到开过年之后,再找人直接将这个废弃的矿洞给封了。   林鑫皱着眉头训斥妹妹:“别瞎胡闹,回头再找人想办法下去瞧瞧。”   她话音刚落下,无苦已经在腰上缠了绳子,嗖嗖嗖往下跑。   等人过来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叫小二姐那性子,肯定会天天叨叨个没完。   小和尚嫌吵,他宁可自己来,买个耳根清净。   无苦一手抓着绳子,一手拿下嘴里头叼着的手电筒,往四周照射。   他先前下过一回洞,对洞中的情况不算完全陌生。   矿井中黑黢黢的,因为前几日才下了暴雨,泥土与石缝间有水珠渗出,一滴一滴往下落。   小和尚的目光落在藤蔓汇集的地方,当时欢欢那个小丫头就是叫这儿的藤蔓裹住了,才没至于直接掉下去摔死。   呵,藤蔓好生茂密。   他第一次下洞的时候都没有留心里头还藏了个孩子,后来到了底部没见着人,他又折回头找,这才发现端倪。   无苦的脚踩在藤蔓上,正要小心翼翼地调整位置。   突然间,无苦眼前一亮,藤蔓背后竟然有微弱的光线传进来。   小和尚踩着藤蔓,伸手拨动贴着井壁的枯枝。   他手持电筒照过去,昏黄的灯光下,赫然是一具坐立状的骷髅。   呼啸的警笛声打破了山间的宁静。   进进出出的人们身上都穿着制服,还有人穿着白大褂戴着大口罩。   林蕊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言难尽地看着无苦。   小和尚的脸都快要滴出黄连水来,他愤怒地瞪着小二姐。   就是她啦,非要他下去找什么蚯蚓。   结果好了,买一赠一,哦不,是买一赠四,里头总共有四具骷髅。   林鑫安慰无苦:“别怕,从骨头表现来看,不太像是命案。”   法医也到场进行检测,初步判断这些骷髅已经起码有三十年以上的历史。   三十年前,这个矿洞早就封了,这些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而且还活活闷死在里头?   答案就在他们身处的地下洞当中。   这个地下洞顶部基本与地面持平,上方开口有竹节钢筋,再看里头的结构,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判断,这是一个地下指挥所。   抗日战争时,江州经历了惨烈的保卫战。   从洞中遗留物品判断,这儿就是保卫战的一个地下指挥所。   “应当是炮弹榨塌了这边,导致出入口都被堵死。”炮兵学院的教授赶到了现场,进行分析,“里面的人来不及撤出,就被闷死了。”   当他们发觉不对的时候,开始试图自救,利用手边的工具,企图要挖出通道来。   然而就在最后关头,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当初就有传言,说有支部队走到这座山附近就消失了。”专家叹气,“说的可能就是他们。”   他脱下了头上的雷锋帽,表情严肃,直接对着这四具骷髅敬了个军礼。   江州城保卫战持续时间并不长,双方实力悬殊,按照战略部署,部队很快往西部方向撤退。   指挥所里的这些人,坚持到了最后一刻,直到献出了他们宝贵的生命。   如果不是这次被意外发现遗骸,也许他们永远都只能长眠于地下,不为人所知。   林蕊抱着苏木的胳膊,突然间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先辈们用生命和热血换回来的。   在那个最艰难的时候,没有人当逃兵,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用生命践行了民族的尊严。   林鑫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什么话都没说。   警察过来问了话之后,挥挥手表示他们可以走了。   回去的船上,林蕊不复来时的慷慨激扬。   她靠在苏木肩头,一语不发。   林鑫叹了口气:“都过去了,以后咱们一定不会叫人这么欺负。”   船行水上,竹竿点着水面,发出哗哗的声响。   鹏鹏突然间惊喜地指着前面:“二姐,那是你的芦蒿。”   看,河岸边的沟渠上漂浮着竹筏,那上头绿意盎然的,可不是扦插的芦蒿?   小元元拍着手,高兴地大喊:“菜菜,好多菜菜。”   元元要吃菜菜,吃菜菜好看。   林蕊大喜过望,直接跳起身来。   小船经不起她这么折腾,差点儿没翻过去。   林鑫气得骂妹妹:“你再瞎胡闹试试?”   林蕊哪里还坐得住,催着表弟跟卢定安,赶紧将小船靠岸。   等靠近了,她才发现问题的关键。   这儿靠着热蒸汽管子呢伸手一摸,沟渠中的水都带着温度。   林蕊叹气,又想到了她的防雨布:“要是咱们将防雨布盖上去,这水温就能维持住,到时候养鱼种菜通通不是问题。”   林鑫像看傻子一样看妹妹:“你盖上防雨布,植物还怎么进行光合作用?”   林蕊傻了眼,她居然忘了这么关键的事情。   然而作为一个死鸭子嘴硬人士,当着一干小弟的面,无论如何她都要强行挽尊:“可以利用太阳能发光啊,想办法将光转到防雨布底下。”   林鑫直接鼓起掌来:“很好,下一个研究课题你就做这个吧。”   少女大惊失色,太凶残了吧,她只是个高一学生而已。   女高中生严词拒绝:“那可不行,我的蚯蚓还没有研究好呢。”   像她这般专一的人,怎么能朝秦暮楚,朝三暮四呢?   林鑫一贯将妹妹的话当成单口相声听,点点头道:“也对,你那个电池污染对蚯蚓毒害作用的论文好像还没写吧?”   这回林蕊真的要吓到跌下河了,她结结巴巴道:“论……论文?”   开什么玩笑啊?好端端的写什么论文?   不知道论文是危险事项吗?多少大佬都是倒在论文上的。   像她这么谨小慎微的人,怎么会轻易将把柄丢到大众面前?   林鑫奇怪:“你用这么多蚯蚓做实验是白试验的?你以为用动物做试验,它们的牺牲就不重要?生命对每个人都只有一次,对生物而言也一样。”   每一种生物都有自己的使命。在践行它们的使命时,它们都值得被尊重。   “你不写出论文来,别人怎么知道电池污染对蚯蚓有严重的毒害作用?”林鑫表情严肃,语气严厉,“生而为人,你也没有资格随意践踏别的生命。”   林蕊瑟瑟发抖,躲在苏木身后。   她就是不想写论文而已,怎么就变成了不尊重生命了?   少年安慰她:“没事的,咱们先看看人家论文是怎么写的,跟着学就是了。”   “我这儿有样板。”林鑫语气平静,转头问卢定安,“你带统计学书过来没有?”   卢定安点点头:“带了。”   林蕊以为学霸要进行属于他们之间的聊天,不想他姐立刻cue到她。   隐形大佬点点头,示意妹妹:“吃过晚饭,我教你统计学。”   林蕊吓得浑身发抖,惊恐地抬起眼睛:“姐,我为什么要学统计学?”   别忽悠她,高考都不考的东西,别想给她加负担。   林鑫奇怪:“你连统计学都不懂,还怎么写论文?”   少女哑口无言,天下文章一大抄,这个论文不就是剪刀手吗?   做人要对自己宽容点儿,何苦为难自己呢?   林鑫沉下脸,语气已经近乎于咄咄逼人:“还是你觉得那么多蚯蚓不算生命?”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目光落到小桶上时,突然间灵机一动:“谁说我不尊重了?你看我不是发现了如此神奇的蚯蚓吗?”   哎呀妈呀,人类生态文明发展史上,必须得留下她的光辉大名。   这绝对是突破性的进展,她亲爱的小蚯蚓。   林鑫直接往妹妹头上泼冷水:“那你知道这个蚯蚓该怎么繁殖吗?你知道它吞噬金属的上限在哪儿吗?”   林蕊吭哧吭哧,目光下意识地开始游移,嘴里头哼哼唧唧:“都是蚯蚓,王侯将相另有种乎?蚯蚓估计也差不多。”   其他蚯蚓是怎么繁殖的吗?它们就怎么繁殖呗。   哎呦,瞧瞧她家无苦多能干,直接挖了十几条。   反正蚯蚓是雌雄同体,异体受.精,她完全不担心它们养不出小宝宝来。   林鑫慢条斯理:“那你能保证它们繁殖出来的后代,同样具备吞噬重金属的能力吗?获得性技能在环境变化之后很可能丧失。”   林蕊被问得哑口无言,索性抱着苏木的腰,把脸贴在人家背后,死活不肯接姐姐的话茬。   夕阳一寸寸地落下,余晖在江面染上了大片的红。   不知名的水鸟扑腾着翅膀,从田间掠过,只留下白色的影子。   船停靠在岸边,大爷爷居住的小屋上方已经飘起了袅袅炊烟。   他出门到旁边的破脸盆中掐蒜叶,看见几个孩子就笑:“哎哟,你们这垃圾倒的时间可长。”   卢定安笑容满面地跟他道了谢,我拿了袋子他们在河岸买的麦芽糖做谢礼。   大爷爷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说城里的孩子就是太客气。   他没有推辞,乡下的规矩腊月里头送麦芽糖,不论哪一天,都是为了粘住灶王爷的嘴巴,省得他上天庭还打小报告。   几人行到家中时,暮色已经风声四起。   今天遭遇的一切,对鹏鹏这个还不满10岁的男孩子而言,都太过于刺激了。   他冲进院子,第一个跑去找老太。   天哪,井里头还有洞,洞里头的人都死了好久。   少年连笔带画地描述给老太太听,其实他根本就没下去过,全都靠着无苦的转述。   “是个指挥所呢,里头的人打鬼子的。”鹏鹏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教授说他们很勇敢,他们都没有逃跑。”   他扭过头来向无苦求证,“二哥,你说是不是啊?”   无苦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迫不及待地想要吃饭。   他的眼睛珠子连在桌子中央那锅鱼头豆腐汤上,口中胡乱应对着:“是是是。”   小和尚迫不及待地坐上桌,美滋滋地抓起筷子就要开吃。   林蕊毫不犹豫地拍她手背:“洗手去,也不知道自己手多脏。”   天哪,他就没看过这么邋遢的人。   无苦嘀嘀咕咕,他说为什么脏啊?还不是叫小二姐给折腾的。   哼,只会嘴炮的人,也有脸说他!   林蕊反唇相讥:“那也比顺手牵羊的人好。你问人家借的手电筒都不知道还啊?”   无苦一摸口袋,哎呦,居然忘了还小手电筒。   难怪刚才他坐下来的时候觉得硌得慌呢。   小和尚从口袋中摸出手电筒,带了个东西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林蕊看清地上的东西,顿时火冒三丈,直接一巴掌拍上了无苦的脑袋:“你个败家玩意儿。”   现在好东西多了,不稀罕是不?   翠扳指也能随手往口袋里头一揣。   无苦还委屈呢,他哪知道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小和尚一搭手,突然间变了脸色。   完蛋了,他想起来了,当时他看到骷髅也吓得不轻,手上的电筒都掉了。   肯定是那个时候摸索手电筒,这翠扳指顺手被他带进了口袋里头。   小和尚直接抱着自己的师兄瑟瑟发抖,简直要哭了。   这可是死人的东西,大半夜的鬼找上门来怎么办?   林蕊目瞪口呆:“你不是修行中人吗?你还怕鬼?”   啊呸,这世上哪来的鬼?一天到晚就会胡嗫嗫。   老太笑眯眯地看无苦:“咱无苦不怕的,鬼找上门也是感谢你,让他们有机会叫家里人收了尸骸。”   老人话音落下,目光留在了那翠扳指上,忽然变了面色。   她声音颤抖:“这翠扳指,你们是在那洞里头发现的?”   林蕊茫然地点点头,对呀,有什么问题吗?   算了,就是再尊贵也是人家的遗物。   到时候要是没有家属认领的话,就跟着遗骸还一并埋进墓里头吧。 第280章 迟来的家书   林蕊对着镜子叹气, 不知道接下来该写点儿什么。   发现超级蚯蚓的事情已经说了, 那要不要讲讲她亲舅太爷爷被发现的事情呢?   时间轴往前拨两天, 事情的真相愧对了林蕊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那坑里头牺牲的战士不是老太的初恋情人,而是她一直记挂着的那位远房堂弟。   翠扳指的内侧刻着字,老太不识字, 却熟悉这字的纹理走向。   当初她娘家也是正经的大户人家,家里头有不少好东西。   翠扳指就是小堂弟贴身带着的宝物。   小堂弟从小就是家族里头的宝男, 又聪明又伶俐, 还乖巧懂事。   九·一八事变之后, 在城里头上大学的小堂弟匆匆赶回了家。   他回家是为了辞别,他要投笔从戎, 参军打日本侵略者去了。   家里头炸开了锅,当兵哪里是正经人家会做的事。   老祖宗做主,将小子锁在房里头,坚决不让他出去。   平常性子最和顺不过的小堂弟头回忤逆大人, 直接闹绝食,死活不肯吃饭。   他奶妈心疼奶儿子,怕小少爷饿出个好歹来,悄悄想办法放的人。   大冷的天哦, 寒冬腊月里, 不到20岁的孩子就这么穿着单衣连夜跑了。   拿大衣服要开箱子,会惊动到旁人。   小堂弟摸着黑, 愣是走了十里地,找上了远房堂姐的家门, 脸色青白地跟人道别。   老太笑着掉眼泪:“我给他做蛋炒饭,他一口气就干掉了三大碗,饿惨咯。”   这么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哪里吃过这种亏。   可是无论堂姐好说歹说,他都横下一条心。不把日本人赶走,中华大地上就没有一张安稳的书桌。   临走之前,小堂弟给大姐姐磕了三个响头,央求她帮着照应父母跟爷爷奶奶。   踏出家门,他就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这一去,意气风发的青年人便再没了消息。   此后战乱不断,老太娘家人也死的死,散的散。   见多了生离死别,老太早就看淡了一切。   就这么个小堂弟,她心里头始终记挂着。   虽然早知道兵荒马乱,凶多吉少,可没有死讯传来,人多少总会存有奢望。   那么可聪明机灵的孩子,说不定就躲过了刀枪兵炮,好好的活下来了呢。   老太轻轻摩挲着那个扳指,笑着对穿军装的人道谢。   相关部门依据地下指挥所遗留的物品,基本上明确了这几人的身份。   当时小堂弟所在的师奉命死守江州城,大家下定决心誓与江州共存亡。   然而热血在热枪炮跟前,是那般的羸弱不堪。   日军依靠陆空协同优势,迅速推进。   城墙很快被攻破,他们只能退守距地,拼到弹尽援绝。   守军损失惨烈,奉命驻守那片山的整个团撤出江州城的时候只剩下一个连。   团长带着他们出去的时候,连哭都哭不出来。因为他的一只眼睛已经在战斗中被打瞎了。   牺牲将士们的尸骸漂浮在水上,染红了半江水。   老太的堂弟时任少校参谋,留在指挥所里头坚守到最后一刻。   但是撤退之前,日本人的飞机投掷炸弹,刚好将整座山削平了半边。   穿着军装的人恭恭敬敬地将一封家书送到了老太手上:“这是令弟的遗言。”   指挥所被堵住出入口之后,未能逃出去的四人,已经预感到大限将至。   他们用剩下的笔墨与纸张,草草写就了遗言,希冀有一天会被发现。   老太不识字,是林蕊帮忙读的遗言。   舅太爷的笔迹遒劲有力,林蕊念道:“余投笔从戎……早存牺牲决心,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趋避之。战死家乡,我为军人之大幸。预祝抗战胜利。……”   林蕊嚎啕大哭,剩下的遗书已经完全念不下去。   老太太眼中含着泪,脸上带着笑,手轻轻摩挲着泛黄的纸张:“瞧瞧你舅太爷,字写得多好,漆黑。”   当年那个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孩子,站在自己面前,慷慨激扬。   国难当头,民族存亡之际,他受国恩受父老乡亲之情,必须得挺身而出。   只自古忠孝难两全,但求大姐姐帮忙照应家里头。   林蕊抱着老太的胳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太反过来安慰她:“看你舅太爷多厉害,当年咱们县学的第一名。瞧他不是说对了吗,咱们总算将鬼子赶出去了。”   穿军装的中年男人迟疑了片刻,艰难地提出请求:“不知可否将这封遗书放在纪念馆里头公开展览?”   原件不方便的话,复印件也行。   老太摆了摆手:“没事,你们拿去吧。”   让大家伙儿都看看,珍惜眼前的日子,别以为是大风刮来的。   一寸河山一寸血,那都是他们用血浇灌出来的。   老太只留下了那个翠扳指,那是小堂弟出生的时候,家里头的老祖宗给他抓周用的。   小堂弟跑出去参军的时候,老祖宗就扼惋叹息,当初抓到那个扳指就是不祥之兆啊。   扳指是干什么用的?射箭时才戴在手上。   好好的秀才、读书种子,怎么能抓扳指呢?   兵家祸事啊!   这一夜,郑家人围炉夜话,老太一时说一时笑,一时又默默地落下泪来。   到了夜深人静,外婆等人再三再四相劝,老太才肯回房休息。   林蕊一抹脸,坚持今晚要跟老太一块儿睡。   她抱着老人家,闻着老太身上的味道,整个人就像浸泡在温暖的水当中一样,说不出来的安定。   老太摸摸她的脑袋:“咱蕊蕊写啥了呀?那个舅太爷可忙了,咱不能老是打扰人家。”   林蕊往老太怀里头蹭了蹭,声音瓮瓮的:“我跟那个舅爷爷说,其实抗战咱们赢得很惨。”   打到后来,大半国土都已经沦陷。有效的反攻极为有限,最后日本宣布投降的时候,很多人甚至完全不敢相信。   那些在中国的日军,有不少人拒绝投降,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没有打输。   从某种意义上讲,如果没有广岛,长崎那两颗原子.弹,最终是个什么结果,真的很难讲。   “咱们人比他们多,咱们有很多不怕死的人,为什么还要打这么久,伤亡对比那么惨烈?”林蕊脑袋瓜子轻轻蹭着老太,“因为咱们武器落后,战术老旧,所以要好多人才能打倒一个日本鬼子。”   科技不仅能兴国,还能救国保国,只有科技发达了,人的素质上升了,国家才能够繁荣富强。   老太轻轻拍着林蕊的背,笑呵呵道:“咱蕊蕊可真像你舅太爷,想事情多多的。”   林蕊吓得赶紧缩进被窝里头。   开啥子玩笑,舅太爷可是县学第一名的高材生。   也不知道这基因到底在哪儿发生的突变,分明一家的读书种子,怎么落到她跟林主席身上就全是学渣。   老太看她谈到学习便一秒钟入睡的功力,笑得合不拢嘴巴。   哎哟哟,瞧瞧她家蕊蕊,多聪明的姑娘。   老太觉少,一大清早就起床,坐在窗户边上看两个娃娃打拳。   林鑫昨晚带着小元元睡的。   大姐习惯早起,担心小丫头一个人在床上会害怕,直接将元元打包塞进蕊蕊的被窝中。   见到睡的跟头小猪似的妹妹,林鑫忍不住就想拍她屁.股。   好意思的很呢,就知道睡懒觉。   林蕊哼哼唧唧,眯着眼睛看到睡得香喷喷的小元元顿时又眉开眼笑。   哎呦呦,朕的小美人,今儿终于轮到您侍寝啦。   快来,给朕好好香一个。   啧啧,这手感这口感,难怪引的小男生要打架啊。   林鑫眼皮子直跳,扬起手来,要揍一副色狼做派的妹妹。   林蕊嗷了一声,裹紧小元元往被窝里头一钻,继续打起小呼噜。   林鑫叫她的无赖习性气得哭笑不得,只能愤愤地摇摇头,去厨房帮忙了。   老太太侧过耳朵听动静,笑容满面,看两个孩子睡得多香。   她转过头,院子里头的孩子们也正练得热火朝天。   苏木一板一眼,一套拳打得极为认真。   他旁边还站着个小丫头,小脸绷得紧紧的,满身正气凛然,也跟着比划。   无苦打着呵欠,愁眉苦脸立在廊下。   他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为什么他要教这个欢欢打拳?   话都说不利索的小丫头,出了院之后,第一件事居然不是害怕,而是要学功夫当赵倩男。   坏人打她的时候她想反抗来着,但是她力气小,打不过人家。   等她学会了功夫,一定就能跟小佛爷一样厉害,再也不怕坏人欺负她。   道真嬢嬢一家人心也真够大的。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竟然不把小丫头严严实实护在屋子中,反而直接将小欢欢往无苦面前一放,大人们就又各忙各的事情去了。   要真有坏人,哪都不安全,还不如跟小佛爷呆在一块儿。   可怜的小和尚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莫名其妙多了个小徒弟。   小丫头还执着的很,非得师傅教她功夫。   无苦的脸快挂成面条了,为什么同样是女孩子,她就没有元元一半的乖巧可爱呢?   小和尚一个呵欠连着一个呵欠,站着都能睡着。   老太看得直乐呵:“要不,咱无苦也去打套拳,精神精神?”   小和尚立马闭上嘴巴,收回胳膊,眼睛瞪得老圆,连呵欠都不敢打了。   他听着房里头二姐打着小呼噜,顿时恨得不行,明明这事儿她也有份,凭什么置身事外啊?   大早上的,她怀里还抱着小元元。   院子门响了,在外头奔波了小半年的何半仙施施然出现在门口。   小和尚一见人就眉开眼笑,亲亲热热地喊着大师伯。   “别!”何半仙将一兜子东西塞给自己儿子,认真地跟师侄强调,“你可是认的我师兄当师傅的,不能乱了顺序。”   小和尚笑得见牙不见眼,跑过去要给大师伯端茶递水捶腿捶背。   何半仙斜眼睨他,直接打消了他的幻想:“甭指望啦,你自个儿救回来的,你自个儿管。”   小和尚急了,开始拉人下水:“那地方还是我二姐找出来的呢。”   除了二姐,谁能想到那边儿啊?这事情细划分起来,二姐才是大头。   何半仙一贯重女轻男,心是歪着长的,毫不犹豫道:“你跟你二姐较什么劲?”   他一张晚娘脸侧过头就是笑容满面。   何半仙欢天喜地地叫着丫头的名字,招呼人赶紧过来看,干爹给她带了什么好东西。   都是顶尖儿的好玩意,保准她看了就欢喜。   林鑫端着早饭上桌,没好气道:“你老人家什么时候看她这么早起床过?”   每天都恨不得睡到太阳晒屁.股。   小元元都睡醒了,挣扎着要求起床。   结果流氓恶棍强行按下侍寝的小美人,非得日上三竿了,还继续跟人家小姑娘鸳鸯帐暖。   林鑫委实看不下去,过去主持正义。   林蕊打着呵欠只露出个脑袋在被窝外,头发乱成鸟巢,眼角还挂着眼屎,嚷嚷着替自己辩白:“姐,你冤枉我。你偏心眼儿,你怎么不说卢哥啊?”   卢定安推着院门进来,手上还拎着一篮子菜,笑容满面地搭腔:“说我什么呀?”   “打你小报告呢。”林建明跟在后头笑着接话。   卢定安赶紧接过他拎着的包:“叔叔,早班车提前了?”   这个点儿坐公交车应该过来不了。   林建明摇摇头:“不是,老魏昨晚去市里头办事,早上顺带着把我捎过来了。”   林蕊听到父亲的声音,顿时激动起来,趴在窗户边上大声喊爸爸。   哎哟,我的亲爹,您老人家可总算想起来要休假了。   要劳逸结合啊,林建明同志,可不能年纪轻轻就累垮了自己。   苏木一趟拳打下来,转头瞥见窗户后头蓬头垢面的脸,顿时眼皮子直跳。   他二话不说,冲进屋里头,开始压着人赶紧穿衣服。   林蕊猝不及防,脸就从窗户边消失了,只留下抗议声在空中飘荡。   干啥呢?年轻人,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耍流氓啊,两个小姑娘的房间是一个臭小子能进的吗?   当真是狗胆包天,竟然如此觊觎姐姐的美色。   苏木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拿起小镜子摆在她面前,言简意赅三个字:“自己看。”   蓬头垢面,眼角还有眼屎。   林蕊给了他一个夹死蚊子的Wink,美滋滋地自吹自擂:“怎么办?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好看。哎哟,果然得多睡美容觉。”   苏木额头上的青筋都要跳起来了,他默默地放下了镜子:“你今天还管不管蚯蚓了?”   林蕊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钻出被窝,打着呵欠准备穿衣的时候,她又开始往外头赶人:“出去,想干嘛呢?我警告你,不许觊觎我家小元元的美色。”   她唾沫横飞了一大通,苏木直奔主题:“元元已经穿好衣服了。”   聪明又能干的小姑娘穿得齐齐整整,欢欢快快地留给姨姨个后脑勺,嘴里喊着:“欢欢。”,高高兴兴地去找新朋友了。   这丫头,真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爱呀。   苏木相当耿直:“见一个爱一个,你不就是这样吗?”   林蕊龇牙咧嘴,觉得这小子说话真是不不顺耳。   像她这么单纯专一的人,怎么可能带坏小元元?   苏木扭过头伸出手,在她的脸上点了一下,认真地强调:“好多眼屎,是不是上火了?”   林蕊的脸成了电磁炉,一瞬间达到高温状态。   她被烧得头晕目眩,舌头打起结:“你你你……”   少年离得她极近,鼻子里头喷出的热气几乎要扑在她脸上了。   林蕊想要挺起胸膛,输人不输阵。   奈何少女惊恐地发现,身高对气势加持,果然是金手指。   这高了半个脑袋,气场强弱一览无遗。   少年的手指头还没有离开她的脸,一点点的蹭着,表情认真:“好多眼屎。”   少女的内心在咆哮,去tmd眼屎,现在的重点是眼屎吗?   重点是能把你的手给姐挪开吗?   苏木微微低下头,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脸。   那种茫然无措的反应,微妙地取悦了少年。   他心中的焦灼,似乎舒缓了一些又仿佛更急切。   林鑫进屋催促妹妹:“动作快点儿,别磨蹭,饭都冷了。”   林蕊立刻告状:“姐,他耍流氓。”   不得了咯,居然敢摸小姑娘的脸。   林鑫扫了眼妹妹,决定依据公正与良知说话:“一天到晚摸人家脸的,好像是你吧。”   真论起耍流氓来,谁比得上妹妹。   林蕊跳脚,直接将他们都赶出去。   他们是一国的,学霸光环蒙蔽了她姐的眼!   上了早饭桌开吃,林蕊还是各种气不顺,就连苏木给她夹的菜,她都假装没看见。   郑大夫才不理会小猫小狗打架呢,只问何半仙:“都忙些什么呢?怎么到现在才回家?”   修行中人避重就轻,笑呵呵地看着舅妈:“听说你们厂子要招揽私人投资?”   舅妈赶紧放下饭碗,笑着接话:“是有这么个想法,厂子要扩张,资金不够,想找人投资。”   何半仙手里头玩着两枚核桃,吃饭都没放下,他慢条斯理地喝了口粥,点点头道:“这事儿我来安排吧。”   舅妈大喜过望,连声道谢:“这可要麻烦您咯。”   林蕊抬起头,百思不得其解,镇上不是允许厂长自己筹钱投入股份吗?   舅妈干嘛还要兜一个大圈子?   洗碗的时候,林鑫教育妹妹:“亏你天天做生意,怎么一点儿意识都没有?”   掏钱买下厂里头部分产权的事情,谁都能做,唯独舅妈不行。   厂子是镇上的,大家都拿一样的工资,你家怎么这么有钱?这钱从哪儿来的?是不是你利用职权贪污?   林蕊目瞪口呆,张了张嘴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我我们家还开了养鸡场,养蚯蚓,养小龙虾,养鱼,养青蛙呢。”   这一年到头下来,挣的钱可不少。   再说了,就算舅妈手上没钱,她不能问亲戚借啊。   林鑫擦干净的手,点了点妹妹的脑袋:“平常看你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这么木瓜?”   就是因为他们的爸爸是红星厂的厂长,眼下江州城的明星企业家,所以舅妈愈发要小心谨慎。   呵,你们家弟媳妇一把头就能拿出百八十万给个小乡镇企业,这钱是哪儿来的?会不会是从红星厂里头输的血?   林蕊瞠目结舌,这些人也太会玩了吧,果然思路宽广想象多。   林鑫看着妹妹似笑非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你以为这儿就没有勾心斗角?”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妹妹还成天脑袋瓜子不带在身上,只会瞎胡闹。   林蕊冲姐姐做了个鬼脸,立刻奔到外头去。   哎呀呀,她亲亲爱爱的小蚯蚓,快点儿给姐姐瞧瞧,昨晚你们有没有圆房,生小宝宝啊?   林蕊蹲在桶边,苦大仇深。   这同床共枕都已经好两天了,怎么蚯蚓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别介呀,这个时候装什么斯文,赶紧给姐姐狂野起来,xxoo,ooxx,千万不能性冷.感!   经济搞上去,人口涨起来。   正月都要来了,小蚯蚓们,春暖花开,赶紧好好繁殖吧。 第281章 申请专利权   林蕊噔噔噔跑过去问舅妈, 她的超级蚯蚓干嘛不赶紧生小崽子?   舅妈正忙着做年夜饭, 闻声笑道:“这可说不来, 人家说不定还要休整一下呢。”   外婆稀奇:“蕊蕊你不养了好久的蚯蚓,不知道这个吗?”   前头听她说起蚯蚓经来,那是一套一套的, 俨然就是个专家的做派。   “她忘性可比记性大多了。”林鑫掐着手上的豆芽菜,无奈地摇头, “吹过的牛第二天就忘。”   讲过的题目也一样, 隔了一天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大水冲刷都比不上。   林蕊龇牙咧嘴,强行挽尊, 她那不叫遗忘,那叫覆盖。   新的知识覆盖了旧的知识,说明她在不断学习进步。   林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看你头也不小啊,脑容量就这么点儿?其他的部分装的是什么?”   外婆放下了手中的卤鸡, 回过头问外孙女儿:“你这都忘光了,那你的蚯蚓怎么养下去?”   她可是听女儿说,小外孙女的蚯蚓已经长期供应省中药材公司跟什么生物制药公司了。   人家对她供的货满意的很。   外婆真心犯愁啊,生怕小丫头没长性胡乱应对, 到时候把好不容易才辛苦建立起来的蚯蚓养殖招牌给砸了。   “那你可不用愁。”林鑫摇摇头, 叹了口气,“在指挥人干活这方面, 您外孙女儿记性是最好的。她养蚯蚓就是负责叫人家养。”   这个老板大方的嘞,还特地给工人报了夜校, 就为了让人家学习养殖蚯蚓的技术。   林蕊振振有词:“好的领导就是让手下与事业共同成长。”   技术都是现成的,找来的工人不会,那就去学呗。   用进废退,只要天天用自然就忘不掉啊。   老太一向惯孩子,闻声只会夸奖她家的小重外孙女儿:“咱蕊蕊做的对,大家要共同进步,共同富裕。这蚯蚓有蚓种,那人才也要有种子嘛!”   林鑫点点头:“嗯,等人家成才了,估计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自古甩手掌柜都是叫底下人糊弄的主儿。   老太倒是豁达的很,完全不计较得失:“那很好嘛,做的人多了才能够做得好。”   既然养蚯蚓有这么多意义,蚯蚓的需要量又这么大,单靠几个人肯定不够啊。   人家学了技术自己回去搞,不就是像树结出了种子,撒在地上,又长了一棵树吗?   林蕊兴冲冲地跑过去,抱着老太太的胳膊,各种绕来绕去。   她就知道老太最高瞻远瞩,目光放得最长远。   林鑫摇了摇头,得,她可不管了。   林蕊仰起头,继续追问舅妈,有没有什么药可以让蚯蚓提前发.情来着?   不赶紧养出小崽崽来,还怎么试验超级蚯蚓吞噬重金属的能力?   舅妈大骇,看她一张孩儿面满是正经的神色,忍不住爆笑出声:“那可难,说不定人家蚯蚓是自己繁殖呢。”   林鑫皱着眉头,作势要撕妹妹的嘴巴。   这丫头怎么就嘴上不把门?什么话都乱说。   林蕊还委屈呢,她明明在说严肃认真的科学问题,是她姐淫者见淫。   林鑫一声冷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林蕊立刻缩到苏木身后:“姐,你不能不讲道理。”   “我看就是道理跟你讲的太少了。”   卢定安拎着包过来,见状笑道:“蕊蕊,你又做什么错事啦?”   “你俩互相包庇。”林蕊老大的不满意,“什么叫我犯错啊?我明明……”   林鑫毫不犹豫地捂住妹妹的嘴巴,免得她再口无遮拦地来一次催.情。   她看着卢定安的包:“东西都收好了吗?”   今儿都大年三十了,吃过早饭,卢定安自然得回家陪父母一块儿过年。   他点点头:“都收好了。”   一大早从菜地上摘来的新鲜蔬菜、外婆晾晒的各种梅干菜豇豆干茄子干跟菜瓜干还有廊下挂着的香肠、咸鱼、风鸡跟咸鹅、养鸡场新出的鸡蛋、自家种的黄豆磨豆腐做出来的豆腐果儿油豆干。   要不是包里头实在塞不下了,外婆还想给他带两条自家田里头养的鲜鱼,省得年夜饭还要出去买。   卢定安大惊失色,连连谢绝外婆的好意。   就这么多,他们一家三口,整个过年都吃不完。   “吃不完就慢慢吃嘛。”外婆不以为意,“自家种出来养出来的东西,吃着放心。”   对着相中那个外孙女婿,外婆大方的很。   他们虽然是乡下人,但不抠抠梭梭,大大方方得体体面面的很,绝对不坠了外孙女儿的面子。   林蕊眼睛眉毛飞上天,冲姐姐挤眉弄眼。   哎哟哟,看到没有?这可是相看女婿,下一步就该先看亲家了吧。   林鑫耳朵飞起红霞,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就势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   不说话没人当她是哑巴!   林蕊委屈死了,她明明就没长嘴巴,全是她姐脑内小剧场开过度,全靠想象给人定罪。   外婆当作没看见,只吩咐大外孙女儿:“鑫鑫,你送送小卢,东西多,他拿着吃劲儿。”   卢定安笑容可掬,一点儿也不托大:“外婆快给我搬了座山,我还真担心拎不动。”   鹏鹏立刻跳出来,积极发扬主人翁精神,热情地强调:“大姐,我帮你送卢哥吧。”   大姐是女孩子,也没力气的。   元元双眼放光,去镇上玩,元元也要去送舅舅。   她歪着小脑袋,认真地看卢定安,然后点点头:“舅舅好辛苦,元元要给舅舅帮忙。”   无苦自然得跟上。   小欢欢也要去凑热闹。   林蕊瞪眼,就没见过这么没眼力劲的孩子。   人家小两口你侬我侬话别什么的,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幼儿园春游?   卢定安脸上笑容不变,突然间停下脚步:“对了,鑫鑫,蕊蕊的那个专利申请书我忘拿了。”   原本打定主意当吃瓜群众的人,闻声立刻眉毛挑起来,什么专利申请书?   “你的那个储水桶滴灌系统不申请专利吗?”卢定安神情疑惑,“这已经算是大面积推广应用的成熟产品啦。”   林蕊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个好像没什么稀奇的吧。   滴灌又不是她发明的,其他地方也有滴灌技术应用。   卢定安摇摇头:“科学技术但凡有丁点儿进步都是进步,没有发明创造是站在前人的基础上进行的。”   他看储水桶滴灌系统就很好,非常实用。   将储水系统与滴灌技术相结合,暴雨时防涝,干旱时保水。   上次下了场雨浇透了大地之后,一直到今天早上他跟着外婆去地上摘菜,那菜都是水灵灵的,根本不需要额外浇水。   再看看储水桶的情况,起码直到过完正月初五,都不用再额外增加水。   光这一项便省了好多人工。   更别说由于滴灌技术的应用,蔬菜丛之间生长的杂草也少了很多。   “好技术就应当跟大家分享。”卢定安正色道,“只有大家都用了,才能够在实践中完成进一步改造,从而达到真正进步的目的。”   林蕊被这么一说,自己整个人都晕晕乎乎起来。   哎哟,这改进农村滴灌技术,她功不可没呀。   少女躲在苏木的身后,下巴支在人家肩膀上,晃来晃去。   “我先把申请书拿过去,等开过年来就交上去做申请。”卢定安微笑着看林蕊,“这两天你也好好看看申请书,技术方面有什么补充的,随时跟我沟通。”   林蕊心花怒放,乐淘淘的,简直要找不到北了。   她假模假样地谦虚了一下,哎哟,她也没做什么,军功章上不能光有她的名字呀。   “苏木。”林蕊拽出了身后的少年,眨巴着大眼睛,“他也参与了,做了不少事。”   卢定安笑着点点头:“我们知道。”   那改良后的设计图,基本上都是苏木做的。   少年默默的看了卢定安一眼,抿着嘴巴没吭声。   林蕊抱着苏木的胳膊,扭扭捏捏,带着点儿德不配位的小娇羞,吭哧吭哧:“那个,其实我还有个新设想,地膜,将地膜与滴灌系统结合起来。”   这个想法是她用地膜遮盖水坑时想到的。   眼下农民种菜,地膜技术的应用已经相当成熟。   比起搭建大棚,直接在地上覆盖地膜,需要的成本要小很多。   依靠地膜技术,种菜获得的收益比起纯露天又强上不少。   是以这个中间地段技术,非常受农民欢迎。   关键地膜种菜管理方便,简单易学。   “覆盖地膜可以减少水分挥发,帮助土壤始终保持潮湿或者是含水量比较高的状态。”林蕊兴冲冲的,“咱们将地膜与滴灌技术结合在一起,效果肯定更好。”   港镇地处江南,又是水乡,本身水源丰沛。再加上土质因素,可能感觉还不太明显。   可要是到了干旱少雨,土壤保水能力比较弱的地区,那这项技术的优势就会相当显著。   林蕊眉飞色舞:“最重要的是联合应用的成本没那么高啊。我们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改进。”   地膜就是现成的。   外公从蒸锅里端出一碟子梅菜干扣肉,点点头道:“这个可以有。”   他种了一辈子的地,最清楚一件事情,野菜盖上地膜,不仅仅能够保持菜根不被冻死。   还有一个非常大的优势,就是地膜能够保护好蔬菜的根茎,虫子不容易吃到它们。   林蕊眉飞色舞,高兴地附和外公的话:“这么一来的话,灭虫药用的都少多了。”   你成天跟农民说杀虫剂不好要少用,可人家种菜总会招惹虫子。   虫子来了,你得给人家想办法解决呀。   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方法不顶用,种个菜而已,你不能要求太高。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顺带手就做了,没有那么多烦恼。   林蕊双眼放光,又开始发散性思维:“咱们可以将青蛙养殖和蔬菜种植结合起来。”   现在大田里头坝上埂上种着的蔬菜基本上都不打农药,因为水田里头养了青蛙啊!   只要充分利用生物防治方法,他们就能种出正儿八经的无公害蔬菜。   林蕊眼耳口鼻都不受脸的控制,简直要飞上天。   少女抱着苏木的胳膊摇来晃去,得意洋洋地炫耀:“我是不是很聪明啊?”   哎哟,真是要忍不住夸自己,什么招儿都能想出来。   林鑫从善如流:“那你就想办法设计出虹吸浇灌器,然后再跟地膜滴灌技术相融合吧。”   少女听着那久违的名词,本能地垮下脸。   怎么兜兜转转,事情又折回头了。   她明明已经解决了外公家菜地的浇灌问题呀。   卢定安笑容可掬:“蕊蕊加油,咱们争取再做出个专利来。刚好你将前面的专利原理好好吃透了,这样子改造起来会比较方便。”   他的目光充满了鼓励,“我相信,等这个专利申请下来,你下一个专利又要开始进行申请了。”   林蕊龇牙咧嘴,躲到了苏木身后,靠着人家的后背各种蹭来蹭去。   太残暴了,她的课程表上又多了一项。   明明之前都说好的,只要她学统计学,把那个研究蚯蚓生存与电池毒害作用之间关系把论文写出来就行。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她还要学物理啊?   她读书少,别骗她,他们说的那些原理肯定都是物理上压强的问题。   林蕊决定,以后都不要再跟这些学霸说话。   一个比一个套路深,一不留神就踩进了坑。   苏木在边上安慰她:“没事的,很简单,说不定寒假过完咱们就全都完成了。”   少女恶狠狠地瞪着他,立刻将人推旁边。   少来!   学渣跟学霸不是同一个王国的,你们才是一家的,不要妄图过来当间谍。   姐姐一定要跟你划清界限。   少女愤愤地催促已经站在垃圾桶边看蚯蚓的元元跟欢欢:“走,咱们去送舅舅。”   叫你们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中,今儿我偏要捣乱,坚决不让你俩过二人世界。   少女回过头,威胁地瞪了眼还在垃圾桶中慢慢蠕动的蚯蚓。   等姐姐回来,你们要敢再不生出小崽子,姐姐也不等你们自然繁殖了,直接一刀两断,帮你们断体繁殖! 第282章 都是小宝宝(捉虫)   林蕊缺德冒烟。   马自达从郑家村到港镇公交车站的路上, 她愣是带着两个小丫头横在卢定安跟她姐中间, 叫牛郎织女隔着银河遥遥相对。   卢定安隔着人想跟林鑫说几句话, 林蕊就直接身体往前倾,挡着不让他们碰上面。   苏木拽了一下她的手,冲她摇摇头。   结果这个人来疯还来劲了, 居然大声撺掇小元元跟小欢欢俩小丫头:“姨姨教你们唱歌好不好?”   两个小丫头顿时疯了,跟在后面走腔走调地唱起了:“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快来快来数一数, 二四六七八。”   马自达抵达港镇公交车站时, 卢定安耳朵边上回荡的还是数鸭子。   他劝住要抬手揍妹妹的女友,安慰道:“没事, 我整理了不少物理卷子,主要是关于压强以及电磁学部分。”   那么多物理资料应当足够拴住林蕊寒假剩下的时间。   得意洋洋的少女顿时悲愤,难以置信地瞪着准姐夫。   年轻人,没有人告诉你吗, 千万不要得罪老婆的娘家人。   当心以后小鞋穿到飞起。   苏木抓着她的胳膊,防止她情绪过于激动。   小元元拍着手喊:“小鞋鞋!”,迫不及待地要冲过去看车站旁边摊子上的虎头鞋。   哎呀,小鞋鞋好漂亮, 红红绿绿的, 还长了胡子。   这些鞋子都是手工制作,虎头虎脑的, 给刚学会走路的小宝宝穿。   元元很有姐姐的自觉性,她要给宝生买小鞋鞋。   “哥哥, 票票。”小姑娘扭过头,认真地吩咐无苦。   小和尚一口老血含在嘴里头,差点儿没直接吐出来。   宝生那个蔫儿坏,人小鬼大,绝对不是善茬儿。   林蕊听他信口雌黄地败坏人家孩子的名声,连连摇头。   哎哟,还修行中人呢,竟然如此小肚鸡肠。   她拍了拍香醋成精的小和尚,语重心长地劝告:“算了吧,这差着辈儿呢。”   强扭的瓜不甜,明显不是一辈人。自己就是修姻缘线的,怎么就想不透这个道理呢。   小和尚跳脚,一张脸涨得通红:“二姐,你太坏了。我我我,你你你……”   吭哧了半天,也吭哧不出个所以然来。   鹏鹏已经见缝插针地抱起小元元,乐淘淘地过去当大佬。   他有钱,他帮二姐种菜,二姐给他工钱。   他给元元买小鞋鞋。   那卖虎头鞋的妇女转过脑袋,叫腊月寒风吹得发皴的脸上全是笑容。   她伸出一双已经开裂起口子的手抓起摊子上的鞋,热情地招呼客人:“小妹妹要哪一双啊?”   小元元从小就显露出购物狂的倾向,看着哪一双鞋都觉得喜欢。   鹏鹏在边上鼓励她,没关系,哥哥带了钱,元元可以多买几双。   于是小丫头一鼓作气,每一个样式都来一双,点了足足有四五双。   估计男人在女人面前花钱爽快是天生的。   小元元在前,鹏鹏连价都不讲,相当豪气地直接掏腰包。   那卖鞋的女人高兴得很,从袋子里头摸出了一双儿童鞋垫,要送给大主顾。   “现在外头小妹妹的鞋垫不好买,这是我自家做的,我家孩子也垫这个,看着不起眼,又暖和又舒服。”   她伸出手,热情地要帮小元元垫上。   女人的目光落在元元眼角的痣上,突然间愣住了。   车站口是个风口子,寒风吹的女人声音有点颤抖:“小妹妹,你多大呀?”   元元高兴地伸出三只指头,语气骄傲:“开过年我就三岁啦。”   人家才不是一两岁的小宝宝呢。   女人的声音抖得愈发厉害:“虚岁还是实岁呀?”   这时一辆公交车到站,周会计跟玲玲姐拎着大包小包下车来。   玲玲姐老远就看到了自己的小姑娘,高兴地大喊:“元元——”   周家跟王家人口都少,过年时冷清。   原本两家商量的是还跟去年一样,凑在一起过年。   可惜小元元喜欢呆在无苦身边。   所以大家伙儿一合计,索性周家跟着林家人来郑家村过年,王家祖孙两个则和跟根生叔叔家聚在一起,图的就是个热闹。   元元看到妈妈,哪里还顾得上回答别人的问题。   她高兴得不行,迈开两条小短腿就朝玲玲姐冲过去,嘴里头喊着:“妈妈,元元想死你了。”   鹏鹏连刚买的小鞋子都顾不上,匆匆丢下一句:“我先放一下。”   他目光转过的时候,心里头有点儿疑惑,这位婶婶身体不好吗?怎么脸色看上去惨白惨白的。   少年没有心思关心她,迫不及待地追着小元元,生怕这个妹妹磕着碰着哪儿了。   有熟人从公交车上下来,见到卖鞋女人,主动打招呼:“这多天还不回家,大年三十唻,不过年吗?”   女人呆若木鸡,半晌没有反应。   不远处走来她家男人,笑着应对:“就走就走,不是今儿真热闹多买点年货吗?”   那熟人笑着挤眉弄眼:“哎哟,养了儿子就是不一样,可得好好挣钱了吧。”   男人笑着,面上全是快活的神色。   等他目光落到妻子脸上时,不由得疑惑:“你怎么啦?”   女人魂魄像是被风吹走了一般,整个人木呆呆的。   她没有接丈夫的话,只目光死死盯着小元元。   三岁,眼角有痣,听小姑娘说话的口音明显是城里人。   城里头的孩子通常只算实岁。   女人仓皇地看着丈夫,小声嗫嚅:“你说,是不是?”   男人不耐烦起来:“是什么呀?”   他顺着妻子的视线看过去,那三岁的女童正趴在一个漂亮女子的怀中,一口一声妈妈。   玲玲姐跟女儿腻歪着,她的小宝贝,妈妈想死小宝贝了。   元元奶声奶气:“元元也最想妈妈了。”   周会计逗弄小外孙女:“哎哟,我们元元不想外婆。”   元元立刻要亲亲外婆,外婆放在元元的心尖尖上呢。   卢定安笑着看祖孙三代团聚的场景,跟众人挥挥手道别离开。   林鑫送男友上车,回过头再看着小元元跟大人撒娇,真心犯愁。   这丫头,怎么做派越来越像蕊蕊了。   林蕊趴在苏木的肩膀上,得意洋洋地宣称,那肯定是因为她的形象太过于光辉璀璨了。   不用引导,小元元自然跟着她走。   玲玲姐抱着女儿转过头来,笑着点头,夸奖林蕊道:“我们元元像姨姨好,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   林鑫在心中叹气,没肝没肺的人当然开心,什么事都是别人替她愁。   当姐姐的人再看苏木,真心觉得这孩子可不容易。   少年的脊背挺得直直的,骄傲地充当蕊蕊依靠的对象。   既然正好碰上,大家伙儿当然一块儿走。   元元跟欢欢要逛街,大人们便不急着回家,只陪同在旁。   哎呀,港镇虽然不大,街面上可热闹。   有清穿神器糖葫芦,还有人摇着大桶,撒一把白砂糖,从里头绕出好大一捧棉花糖来。   元元跟欢欢两个,瞧着人家绕糖,简直跟看变戏法一样。   他们出公交车站的时候,鹏鹏才想起来虎头鞋,赶紧跑去摊上要。   那女人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鹏鹏,轻声问:“你妹妹是不是正月里生的?”   鹏鹏随口应了一声,旋即莫名其妙:“你问这个做什么?”   女人虚虚地笑:“我就是随便问问,刚才她说开过年三岁,那就是属兔子的喽。下次我给她做双兔儿鞋。”   鹏鹏心道,这人也太会做生意了。   不过元元穿上兔儿鞋,肯定好看。   少年只有点犯难:“我妹妹是江州人,下次未必碰的上。嗯,你做好了,我过来拿,让我姐给捎过去吧。”   他拿了虎头鞋跟鞋垫子走,到了元元身边说起来,小元元顿时高兴的不行。   鹏鹏跟着笑了一会儿,才懊恼地拍脑袋:“哎呀,都没让她给元元量下脚。”   到时候鞋子做了,按什么尺寸来呢?   林蕊在边上叹气,犯愁表弟怎么脑袋瓜子这么不灵光。   她伸手点了点鞋垫:“按着鞋垫来不就结了。”   做鞋子的人,眼睛一打过去,人家穿几号的鞋,他们心里头就清清楚楚。   没这点能耐,还怎么做生意?   林鑫摇摇头:“就不知道她的手脚快不快,元元长个子呢。”   小孩子的鞋穿起来最费,个把月就得换一双新的,否则不合脚。   林蕊目光落在苏木的脚上,随口来了一句:“也不晓得她做不做大人的鞋,要做的话给苏木也来一双吧。”   天底下就没有光长个子不长脚的道理。   少女在心中叹气。   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小孩要长个子,她总不能把人摁在土里头,不让她长吧。   拿破仑个子还不高呢,元帅看的是气势,而不是身高。   苏木高兴的很:“你也做一双吧,咱们做一样的。”   林蕊认真地点点头:“买两双的话,可以跟她讲价。”   她热情洋溢的开始拉团购,哎哟,这鞋子质量看上去不错哦,别瞧着土里土气,这叫原生态。   林鑫看着苏木一言难尽的表情,那微妙的同情心占了上风,主动开口替少年解围:“你还是先问问人家到底做不做吧。”   说得唾沫横飞的女高中生赶紧转过头去找那卖鞋的女人。   结果根本不用她费心搜寻,因为那对夫妻俩远远缀在人群后面。   丈夫不知道说什么,妻子却木着一张脸,双眼直勾勾往他们的方向看。   林蕊叫那目光看得心里头发毛,下意识的就去拍无苦的脑袋:“哎,你看那人是不是中邪了?”   林鑫没好气地在她后背上拍了一下,皱着眉头道:“什么中邪?不许胡说八道。”   话虽如此说,可当她看到那女人的脸时,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心里头也直犯嘀咕。   这人怎么回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林鑫老觉得那对夫妻在追着他们走。   林蕊眉毛纠结成团,奇怪地问表弟:“他俩是什么人啊?哪个村子的?”   是不是找他们有事啊?   鹏鹏摇摇头:“他俩不是港镇人,河上头的,以前家里头养鱼。”   结果他们县的化工厂往外头排污水,一塘的鱼一夜间翻了白肚子。   夫妻俩跟厂里头扯皮扯不清楚,没办法,只能出来做小买卖。   林蕊深深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环境保护,任重而道远啊。”   她回过头,想跟这对夫妻俩聊一聊。   保不齐,是她这个环保达人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人家是想过来取经的。   结果林蕊刚伸手,还没打招呼,那两人就像受了惊吓一般,立刻跑得无影无踪。   林蕊莫名其妙,她脸上长出獠牙了吗,这么大的人至于吓成这样?   无苦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煞有介事:“二姐,您这样的,站出去直接可以当门神了。”   什么牛鬼蛇神都能被吓跑。   林蕊抬起手来就要揍小和尚,别以为他过年的,她就不打人。   无苦狡猾的很,直接躲到了大姐身后。   小和尚扭过头,正对上旁边摊子后头一双怯生生的眼。   他嘴里头轻声念叨了一句:“去吧。”   连着的线已经斩断了,此生再无亲缘。   众人看不到的丝线尽头,女人失魂落魄地站在街角,嘴里头一个劲儿念叨:“是二丫头,是我的二丫头。”   年纪还有眼角的痣都能对上,长的又活脱脱是大丫头小时候的模样。   当初中间人就说是抱到大城市里头去,让丫头过好日子,找的是清白的好人家。   看那母亲跟外婆漂亮整齐的模样,的的确确是个好人家。   女人看着赖在那漂亮城里女人怀中撒娇的小丫头,眼泪簌簌往下掉。   男人发起脾气来:“走了,哪儿来的二丫头?没有!”   他家就两个孩子,一个大丫头,一个小子。   丈夫拽着妻子上了船,船工急着回家吃年夜饭,立刻起锚开船。   岸上的小元元坐在马自达上,指着河里头的船大声喊:“好威风的船!”   车上众人全都笑了。   无苦语气自豪:“下次哥哥带你坐大船,有这条河这么大的船。”   小元元惊讶地捂住嘴巴,眨巴了两下眼睛:“那船不会卡在里头吗?怎么开得了呢?”   无苦一时间被问住了,引得众人哄然大笑。   岸上的车往南走,河里的船朝北行,渐行渐远,奔向了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   林蕊回了外婆家,拿起刀来就要对垃圾桶里头的蚯蚓下手。   行啦,姐姐没可没耐心等你们了。   既然一早给了你们机会却不好好珍惜,那就别怪姐姐心狠手辣。   少女狞笑着抬起刀,林鑫在边上慢悠悠地冒出一句:“不知道这蚯蚓的体液分泌出来会不会有毒,挥发到空气中会不会产生毒性?”   林蕊愣住了,一时间竟然迟疑不决。   能在电池堆里头活下来的蚯蚓,是一般的蚯蚓吗?   自古都是以毒攻毒,说不定这蚯蚓的毒性更大呢!   老太笑呵呵的劝小重外孙女儿:“哎呀,你好歹也让人家好好过个年嘛。”   大年三十的,给人一刀两段,蚯蚓就不晓得疼吗?   “咱不着急,咱让人家慢慢长。”   林蕊拍了拍垃圾桶,恶狠狠地威胁:“我警告你们啊,这回我可是看老太的面子,下次谁给你们求情都不成。”   林鑫摇摇头,服了妹妹对着蚯蚓也能自说自话。   祭祀的菜品上了桌,外婆催促孩子们赶紧去磕头。   林蕊赶紧欢欢地冲在前头,生怕老祖宗跟菩萨忘了她的脸。   少女拉着苏木一并跪下,勒令他跟着自己一块儿祈祷。   好歹也是修行中人,说起来应当跟那边关系比较亲近。   这么一来,念力的效果应当会强大一些。   林蕊这回虔诚的很,无论对着老祖宗还是菩萨,她都只许了一个心愿,赶紧让蚯蚓们生小宝宝吧。   苏木侧过头,看着她光洁明亮的脸,在心中默默加了一句,他希望他能够帮助她实现所有的梦想。   她的每一步足迹中,都有他的名字。   大约是她这份连挣钱都没提的诚意感动了上天。   到了大年初二,舅妈要带着朋朋回娘家前,伸头看了眼垃圾桶,立刻喊出声:“有蚓茧了。”   所谓的蚓茧就跟蚕茧一样,小蚯蚓从里头孵化出来。   林蕊激动得连头都没梳,直接冲到楼梯口下。   因为蚯蚓繁殖必须要有一定的温度,所以孵化的垃圾桶都没有拿到外头去,而是安排在避光的楼梯口下。   少女双眼闪闪发光,激动地抓着舅妈的胳膊:“是不是很快就会长出小蚯蚓来?”   舅妈哭笑不得:“你可真是忘光了,也有两三个礼拜人家才孵化呢。”   要是条件不合适,蚓茧还会静静地呆在桶里头,等到春暖花开才孵化。   林蕊双手合十,对着垃圾桶连连作揖:“你们可争点气啊,赶紧孵化出来。到时候你们想吃多少铅汞,我绝对满足你们。”   无苦牵着小元元的手下楼,闻声立刻拆林蕊的台:“然后吃完了就被宰了。”   “谁说我要宰它们?”林蕊得意洋洋,“蚯蚓可是能存活十几年呢,我会让它们寿终正寝的。”   无苦奇怪:“你真等几十年的话,那你还怎么回收重金属?”   少女眉飞色舞:“所以说我要直接让蚯蚓吃电池了?”   开玩笑,她的超级大蚯蚓宝宝,哪里能够当开荒工?   这些饭菜当然得烹饪好了,才能叫小蚯蚓慢慢品尝。   “我想来想去,最好的处理方法是先用物理与化学手段相结合,等到最后产生尾料时,再由蚯蚓处理。”   林蕊眯起眼睛,“在此之前,我需要做的是大量繁殖这种蚯蚓,并且保证它的性能进化而非退化。”   一般的蚯蚓养几茬之后,品种性能还会退化呢,必须得再度购置新蚓种。   超级大蚯蚓也一样,环境变化之后,在新情况下繁殖的蚯蚓,很可能也会产生其他变异。   所以她必须得保持蚓种的纯净性。   林鑫微微皱眉:“那我问你,你是不是还打算建一个废旧电池处理厂?”   林蕊理所当然:“肯定的啦,这么多废电池呢。”   林鑫直接给妹妹泼冷水:“你觉得这个场子很容易建起来吗?你有没有想过整套工艺流程从何而来?防污染控制要如何进行?最重要的是,谁替你管理这个工厂?”   这些环节当中,一旦有一点处理不好,那做的事情就不是节能防污染,而是污染环境了。   林蕊抿了抿嘴唇,目光朝向父亲。   林建明同志,您有没有兴趣加入环保事业大家庭呢?   你家闺女可以跟你保证,环保事业大有可为。   林建明摇摇头,态度审慎:“我不懂这个行业,不能轻易涉足。”   现在红星厂合并的企业就太多了,他每天起码有六七成的精力是放在如何消化这些合并工厂上。   饶是如此,轻工业局还在拼命地给他加担子,恨不得他能再并掉几个厂才好。   林蕊眼睛珠子咕噜直转,琢磨着要怎样整合优势才行。   苏木先拉住了她奔腾万里的思绪:“咱们先想想怎样将实验进行下去吧。”   单纯依靠几节电池,以及这一两桶垃圾,做出来的实验其实并不具备多少意义。   “最好的办法是我们取得被重金属污染过的土壤,先检测出里头重金属含量,然后再利用蚯蚓对土壤进行净化,最后全都变成蚯蚓粪便之后,我们再检测里头重金属含量。”   林蕊被他绕得头晕,赶紧摆摆手:“好啦好啦,我做就是。”   被重金属污染过的土壤,最简单不过啦,那个垃圾填埋场。   以为将垃圾填在地下,就天下太平了?   才怪,那一片的土壤都会被污染掉。就连长出来的植物里头,重金属都超标。   少女信心十足:“咱们肯定很快就能出成果。到时候我一定要建废旧电池处理厂。”   林鑫点点头,叹了口气,微笑着看妹妹:“那么你能否告诉我,你打算将厂子建在哪儿?”   林蕊张了张嘴巴,居然无言以对。   是啊,她这个号称要消除废旧电池污染的人,都谈废电池色变。   更何况其他人呢?   江州政府在港镇建了个生活垃圾处理厂,她已经跳脚,恨不得跟人家拼命。   她要是去别人的地盘建废旧电池处理厂,说不定人家会直接追杀她吧。 第283章 寻找合作者(捉虫)   林蕊趴在桌上唉声叹气, 这可是个大难题。   这个废旧电池处理厂, 建在哪儿都招人嫌。   老太将视线从复播的春节联欢晚会上转移开来, 笑呵呵地看自家的小重外孙女:“咱蕊蕊愁啥,等你把东西弄好了,自然就有地方愿意让你开厂子。”   垃圾厂不好, 港镇不也开着垃圾厂嘛。   嘿,现在发的电不仅仅供他们港镇用, 连着的上林镇也用呢。   “哪儿都会产生污染。”老太理智的很, “你舅妈的食品厂里头的废料不处理好了, 不照样臭烘烘的。”   还有化工厂,造纸厂, 哪个不是一堆废水废气?   有点良知的,还想办法处理。   只想着赚黑心钱的,根本就不管。   地方政府的脸也不一样,纳税大户, 领导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即使这地方被污染的不成样儿了,真住不下去也不是事情。   领导把家里人送到其他地方不就好了。   林蕊笑得跟只偷了鸡的小狐狸一样,偷偷跟老太咬耳朵:“领导要异地任职呢。”   三十年后,林主席的同事发起牢骚, 说教育跟环境问题。   都不是事儿, 教育问题多,关领导什么事儿?领导的孩子们都在国外留学呢。   环境污染大, 那又怎么样?人家早就移民国外洗肺了。   老太叹气:“这当领导的要是跟老百姓不一条心,那问题可就大喽。”   林蕊靠在老太的怀里头, 语气傲娇的很:“他们跟咱们不一条心,他们就当不下去。”   老太笑眯眯:“好啊,咱们就把他们赶下去。”   老的小的全都笑了起来。   老太摸摸林蕊的脑袋:“咱不慌,咱把东西全准备好了,再慢慢想怎么办。”   林蕊深吸了一口气,嗯,不怕。   大不了到时候她承包座荒山,然后将电池处理厂建在山凹里头。   如此一来,就可以将污染的扩散范围降低到最低程度。   晚饭桌上,她信心十足地跟大家分享她的新想法。   林鑫微微皱眉:“你现在应当考虑的问题不是怎么建厂,而是如何发展你的蚯蚓。”   林蕊咽下嘴里头的饭,信心十足:“直接将这些蚯蚓进行基因测序呗,明确起作用的基因序列是什么,然后再进行大规模的生产扩大。”   林鑫点点头,直奔主题:“怎么测序?你开始测序了吗?”   林蕊不假思索:“姐,这种事情当然是专业人士做啦。”   开啥子玩笑,她上哪儿测序去。   高中女生乐淘淘地给自己盛汤,她姐好搞笑哦。   林蕊舀了两勺汤,终于舀不下去了,因为好像饭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她手上。   汤勺重逾千斤,少女不得不放弃。   算了,她知道这是自己喝的第三碗汤,不喝了就是。   林鑫看着目光躲闪的妹妹:“你有没有计划好到底要怎么做?”   林蕊愁眉苦脸:“姐,你好歹让我先过完这个年啊。”   计划很简单,先将蚯蚓投放到被受重金属污染的土壤当中。   等他们吞食完所有的土壤,然后排出蚯蚓粪便,再检测蚯蚓粪便中重金属含量。   “你这还是在逃避重点。”林鑫一点儿放过妹妹的意思都没有,“即使你证明了这种蚯蚓对于处理重金属很有用,那么下一步呢?下一步你如何确保蚯蚓始终具有这种能力?”   林蕊缩下了脑袋,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哎呀,我的虹吸灌溉器还没做好呢。”   郑大夫从善如流,直接帮小女儿又舀了碗汤:“多吃点,你又要搞灌溉系统,又要繁殖蚯蚓的,这么辛苦。”   林蕊愁眉苦脸,大家就不能替换吗?比方说用滴灌带替换掉提炼蚯蚓这件事。   林鑫跟母亲交换了个眼色,嗯,今天可以好好压着妹妹看生物的碱基配对跟物理的压强应用。   林蕊正在唉声叹气,没留神苏木默默地朝母亲跟姐姐点了点头。   全家人悬着的心集体落了下来,除了小元元不明所以,还在欢欢地吃着饭。   林蕊扒完碗中的饭,看着饭碗跟汤碗发呆。   突然间她手一推,兴奋地站起身:“我想起来了,麦田的高度比大坝低!他们跟水面之间都存在高度差。”   苏木还没有来得及拿出练习卷,林蕊就直接先把人推到一边,自己拖出几个水桶开始做实验。   少年无奈,只能陪在身旁,跟着她不停的折腾各种管子。   她用了两根管子连接在储水罐上,位置较高的管子另一头放在水盆中。   林蕊一边搬来搬去,一边嘀嘀咕咕:“其实方案都要用到储水罐,一种是依靠雨水蓄积,另一种就是利用龙虾沟里头的水。”   前者的弊端在于储水罐安装位置需要供应人走路,这就意味着桶盖不能随意打开。   “那我们就退而求其次,将目光放在挖出来的水池上吧。”林蕊信心十足,“现在问题的关键是,需要有水源源不断的进入储水罐。”   因为储水桶滴灌已经在自留地上应用了,早就不成问题。   少女美滋滋地给储水罐注满水,然后拧紧了桶盖,当着大家的面做起实验来。   她拧开开关,罐子里的水自然往外流,等流到一定程度时,沿着进水孔的水管,开始源源不断地往储水罐中引水。   少女得意洋洋:“看,我开始的时候因为重力作用自然会流出。这么一来,罐子里头就有一部分形成真空状态,在压强的作用下,水管便会从这个盆里头吸水。周而复始,源源不断。”   小元元昂着小脑袋,认真地点头:“嗯,元元不能断的。”   一屋子的大人全都笑起来。   林蕊兴致勃勃,其实这个技术在院子里头运用最合适,因为外婆家现成的就有一口井啊!   做好密封的话,井口始终盖的,还能够防止有人不小心失足落水呢。   苏木十分头痛,一言难尽地看着被她丢在旁边的资料:“家里头的鱼菜共生系统,你还搞吗?”   “当然搞。”少女挥挥手,笑嘻嘻的,“首先我们先完成了麦田的灌溉系统吧。”   用一根长水管,可以将池塘里头的水引到水池当中来,不用再辛辛苦苦的应用打水机了。   林蕊一路嘀咕,一路催着苏木跟她一块走,死活不肯留在家里头。   郑大夫在后头冷笑,下意识地迁怒到林建明身上:“你看看你姑娘,为了不坐下来学习,连田都肯下了。”   林鑫鼓掌,一本正经:“真难得,她都亲自动手操作了。”   妹妹是多不爱坐下来学习呀。   林鑫头痛地捏了捏太阳穴,目光落在那沓子资料上。   突然间,她的视线集聚在英文摘要上。   当姐姐的人大喜过望:“我有主意了!”   让妹妹翻译英文文献,蕊蕊英语比较好,而且愿意看国外相关文献。   只要想办法让她源源不断地进行翻译,那么她被迫着都得学习相关知识。   郑大夫看着大女儿欣喜若狂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头念道一声,作孽啊!这到底是谁在学习?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一家人都陪着她烦神。   林蕊糟蹋完外婆家那10亩水田之后,回到小院中,总觉得郑大夫看她的眼神很是不悦。   少女相当警觉地躲到了苏木身后,无他,郑大夫向来偏心成绩好的孩子。   林鑫倒是笑容可掬:“蕊蕊,有件事情你愿不愿意接?”   女高中生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愿意。”   林建明反应极快:“哟,挣钱你也不开心吗?”   林蕊警觉的很:“你们不会心甘情愿让我挣钱的。”   肯定又是考试达到多少分,给多少奖励这种低端的挣钱方式,她才不稀罕呢。   挣自家人的钱,岂不是将钱从一个口袋拿到另一个口袋,有什么挑战性可言?   林鑫摇摇头,一点儿也不眷恋:“那就算了吧,本来我还想让你翻译几篇文章,挣点儿稿费呢。”   林蕊顿时来了精神:“稿费?”   “是啊。”林鑫神情淡然,“有家杂志需要大量翻译稿,就是从国外杂志上直接将文章翻译过来的那种。师姐找我帮忙,我没空,我回了人家就行。”   林蕊赶紧举起手阻止姐姐:“别啊,刚好我也要看文章的嘛,我顺带手翻译出来就行。”   蚊子再小也是肉,况且现在的稿费相对于国民平均收入水平而言,真的不低。   少女美滋滋地拍拍苏木的肩膀,先夸下海口来:“姐姐挣钱给我们苏木买糖吃啊。”   林家人只好假装没看见,就自家闺女那不要脸的劲儿,真是委屈了苏木这么好的一个孩子。   苏木面上神情不变,点点头道:“你说话算话,以后都要挣钱给我花。”   林蕊得意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语气自豪的不得了:“放心吧,都说了,跟着我肯定有肉吃。”   哎哟,朕的小美人哦,虽然长高了一些,不过看着还是那么美貌动人。   瞧瞧,在夕阳底下都会发光的这种。   林蕊翻译完一篇她姐发过来的物理论文,就跟着周会计一家回江州城了。   大年初五迎财神,饭店要开门。   歇了不到一个礼拜,大家又开始忙碌起来。   超级蚯蚓相当能吃,已经消灭了一铁锹的污泥,排出灰白色的粪便。   林蕊观察它们这么多天,发现它们除了能够耐受重金属有毒土壤之外,好像跟其他蚯蚓差别也不太大。   它们同样讨厌苦味,对酸甜腥味比较有兴趣,喜爱阴暗潮湿的环境。   林蕊急着回城,是因为她需要外援。   无论检测基因序列,还是对基因序列进行重新编排,都不是她一个普通高中生能够完成的任务。   最基本的她要有基因测序仪呀,否则大眼瞪小眼熬死了蚯蚓,也看不出来人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基因序列。   苏木不得不提醒她:“咱们先检测泥土中的有害物质含量比较合适。”   饭总要一口口的吃,不能一口吞成个胖子。   林蕊抱着他的胳膊,又开始甜言蜜语:“姐姐不早点搞定这个废电池处理厂,怎么挣钱养我们苏木啊?”   哎哟哟,看看咱家的小苏木,唇红齿白,多么美貌的少年。   这张脸蛋的手感,光滑细腻,摸上去感觉真好。   少年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多对我上点儿心,也就养好我了。”   说着他还用脸在林蕊的手心上蹭了两把。   少女目瞪口呆,惊恐地看着少年。   不对呀,这画风,难道他不应该耳朵通红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害羞的少年一去不复返?   妈呀,这眼神,看了她一张老脸都发起烧来了。   少女清清嗓子,立刻转移视线,千万不能在小弟面前露怯。   “走,咱们先去找大佬帮忙。”   大佬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大牛,崔老师当年的授业恩师。   江州人的习俗,除非迫不得已,否则绝对不会在医院过年。   老教授也在大年三十当天出了院,回到家中静养。   学校分配给他的算是洋房,不过老实说,这洋房昏暗又憋仄,面积也小得可怜,转个身都背贴背。   林蕊一进屋子,就忍不住手痒,想对着洋房进行改造。   起码这边的墙应该打开,装上一面大玻璃。   如此一来,屋里头的光线效果会好很多。   教授夫人给他们端了茶上来,语气含蓄:“学校的房子,不好动的。”   苏木偷偷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这种民国时期的老建筑,不能够随便改造。   林蕊点点头,赶紧跳过这个话题。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自己随身带的盒子,两只盒子中,一只装着经过蚯蚓改造后的蚯蚓泥,另一只则是他们从矿井里头发现了超级蚯蚓。   “您老看看这个。”林蕊有点儿紧张,“这种蚯蚓能够在废电池污染的环境下生存。”   崔老师在边上做补充说明:“蚯蚓泥以及改造之前的土壤样本我请路师弟帮忙去检测了。结果要等会儿才能出来。”   老教授点点头,示意夫人:“劳烦您受累,帮我把那个放大镜拿过来。”   他也不嫌弃蚯蚓脏,直接将那盒子摆在床上的小书桌上,拿起放大镜,仔细观察蚯蚓的结构。   看了半晌之后,老人示意要起身:“我出去走走吧,今儿太阳不错。”   教授夫人微微蹙额:“要是今天不出太阳,你也会说,好久没看到下雨了。你就是急脾气,忍不住。小路有结果了,当然会回来告诉你。”   屋子里头的人都笑了起来。   教授对着爱人脾气极温和:“那就劳烦夫人您受累了。”   他换好衣服,戴上帽子,拄着拐杖慢吞吞地走出屋子。   林蕊看老人吃力的样子,脸上发烧:“教授您就别受累了,我们来跑腿行不?”   马教授摇摇头:“不成,我得自己亲眼看了才知道。”   好在实验室距离教师住宅区并不远,据说当年就是为了方便,老师们随时去实验室盯着实验。   马教授花费了大约一刻钟,终于走到实验室里头。   正在忙碌的学生们,一见导师过来,赶紧劝他坐下休息。   马教授摆摆手,只追问:“小路呢?检测结果出来没有?”   一个戴着眼镜,约摸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匆匆从里间跑出来,毕恭毕敬,站在老人面前:“还有两项没出来,不过假如在处理之前的土壤情况一样的话,对金属镉的处理非常好。”   他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往外凸,看上去有点儿像金鱼,此刻金鱼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降了足足20倍不止,这个样图应当是从垃圾场景,镉的含量已经达到了20毫克。这个蚯蚓泥当中已经达到1毫克以下。”   林蕊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老教授先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真的?”   在读博士语气审慎:“我怕出现差错,所以还在进行第二次检测。”   结果出来的时候,他也是懵的,因为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前两年荷兰曾经对一个重度镉污染地区利用原位土壤淋洗技术来消除污染。最后达到的结果,跟他今天检测的情况差不多。   但是清污费用相当高昂,一立方米土就达到50英镑,这对于目前的国情而言,实在难以大面积推广。   蚯蚓吞食土壤进行排污的优势在于一不用考虑土壤的性状,原位土壤淋洗技术更加适用于沙壤土;那就是廉价的费用可以使得该技术进行大面积推广。   “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对蚯蚓进行再度提炼,从它们体内提炼出重金属,达到废物利用的目的。”   马教授摇摇头:“这是下一步,我们第一步要做的是明确好蚯蚓产生作用的性状原理。到底是什么使他们具备了吞噬金属的能力?”   他看着已经拿到博士学位的学生,表情认真又严肃:“怎么样?小路,搞好了没有?要不要加入这个团队?你要出国,我不拦着你。但是作为导师,我得告诉你,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科学研究成果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都是老天爷的赏赐。   有多少人在实验室里头泡了一辈子,也研究不出任何结果。   现在苹果从树上掉下来了,你要不要去当那个牛顿?   林蕊茫然地瞪大眼睛,她就是要来请教一下大佬而已。怎么大佬要给她招兵买马了?   哎哟,这可真不好意思呀。   林蕊捂着嘴巴,躲到了苏木身后,嘴巴要挂到耳朵上。   “林蕊同学。”马教授点了她的名字,“你是否愿意让我们加入这个课题研究?”   林蕊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教授。   大佬,您来真的呀?   马教授点点头:“我来想办法申请国家项目基金。”   林蕊愣住了,国家?那个,不是,我要自己搞啊。   不能啥都让我上交国家吧? 第284章 咱们合作吧   林蕊趴在郑大夫怀里, 像条可怜兮兮的小狗一样, 抽着鼻子。   林鑫看她这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 哭笑不得,又忍不住逗她:“要不咱们收回头吧,不跟马教授合作了。”   埋在母亲怀里头的小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苏木在边上看着很不赞同大姐, 没看蕊蕊都要哭了吗?   林蕊带着浓浓的鼻音:“你以为我不想吗?”   合作可以,她原先的打算是跟当初的自行车厂还有纺织厂一样, 让马教授他们当星期天工程师挣外快啊。   她出钱雇佣团队, 付给他们报酬, 最后的研究成果归自己所有。   大家钱货两讫,谁也不欠谁的。   然而当马教授告诉她基因测序的价格之后, 她就老老实实地上交蚯蚓了。   妈呀,这也太特么贵了,除了国家爸爸以外,谁养的起呀!   30年后, 随便一个人,只要交钱,都能进行自己的身体基因检测了。   没想到30年前的现在,基因测序才刚刚起步。   就这么慢吞吞的, 人类基因组计划后来是怎么完成的啊?   现在大学实验室里头连测序仪都没有, 还得马教授去申请经费,想办法搞到相关设备, 用最原始的方法进行检测。   照这个速度,我们国家还怎么赶上生物科技革命时代?   电子信息技术之后, 就是生物科技了呀!   差一步就步步差,再厉害的大佬要是跟不上趟,都会被时代所抛弃。   郑大夫听小女儿一路嘀咕着不停嫌弃,故意逗弄她:“那算了,还是咱们自己养蚯蚓吧。”   林蕊的脑袋又摇成了拨浪鼓,她愁眉苦脸:“我怕我会把这些蚯蚓给养死啊。”   现在这群蚯蚓就像大爷一样,她在旁边谨小慎微地伺候着,生怕它们有个差池。   无苦当场拆她的台:“二姐,前头是谁要将它们一刀两断的?”   前倨后恭,分明是因为确定了这种蚯蚓可以消除土壤中的重金属,有价值了,所以她才看人下菜碟。   “闭嘴!”林蕊一脸大义凛然,“这可是关系着人类发展进程的大问题。”   郑大夫心里头快笑死了,老怀甚慰:“这不就结了吗?你又不是想不开。”   林鑫跟着点头:“就是,道理你又不是不懂。”   林蕊又重新赖回母亲的怀里,感受着温暖与柔软:“你们就让我再消化一下嘛。”   太残忍了。   一座金山眼瞅着就没了,总得给她一个缓冲期。   少女絮絮叨叨:“我又不敢留下来。我总觉得这蚯蚓之所以能存在,是舅太爷在天之灵保佑的。”   他老人家有生之年没能看到战斗胜利,就是长眠于地下,也在默默地期盼着这个国家能够繁荣富强。   能发现这些蚯蚓,就像是冥冥中自有天注定。   天意不可违,她实在没这个狗胆去忤逆天命。   无苦在边上吃着果子,心到小二姐可真够能扮猪吃老虎的。   她还胆子小,她忤逆的天命还少吗?   苏木在边上一脸正气凛然,蕊蕊没干坏事,蕊蕊做的都是好事。   少女在母亲怀里头撒了半天娇,终于吸聚了元气,能有力气坐在书桌旁开始写信了。   嗯,马教授的话提醒了她,咱们国家也必须得赶紧开启基因组计划。   欧美国家都动起来了,如果咱们的步伐慢了,就相当于我们的生物学身份证完全被别人所掌握。   女高中生一笔一画的斟酌着写上去的每一个字:“就好像在同样的环境下,有人生病,有人不会生病一样,起决定性因素的体质,其实就是我们的基因。”   这其实很可怕,假如有人掌握了全部的基因库,针对某一种群的特定基因进行攻击,那这个种群很有可能会灭绝。   林蕊捂着胸口心惊肉跳,她上辈子曾经听过流言,当年的非典就是基因攻击。   小小一个流言,足够让林蕊心惊胆颤。   科技发展越快,科技对人类的反噬就越迅速。   能力越大,破坏性就越强啊。   往前倒推一百年,谁能够相信一颗小小的炮弹可以毁灭整座城市。   少女抓心挠肝地想了半天,苦于学渣属性,实在不知道30年后的基因技术应用究竟进展到哪一步了。   她叹了口气,朝信纸虔诚地拜了拜。   两位舅太爷都保佑啊,千万得让她的蚯蚓计划顺利进展下去。   林鑫看着厚厚的三大张信纸,写得密密麻麻,忍不住皱眉头:“你不要耽误人家的时间,人家很忙的。”   少女撅着嘴巴:“我都忍痛割爱了,还不带让我说两句。”   林鑫哭笑不得地揉揉妹妹的脑袋:“好啦,像你这个年纪能够加入到这样的科研团队,你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吗?”   林蕊趴在桌上哼哼唧唧:“人家本来可以当老板的。”   一下子从金主大老板沦落为马仔,谁还没个心理落差。   林鑫忍俊不禁,要她怎么说这丫头呢?又想装样又舍不得,简直要纠结死。   她摸摸妹妹的脑袋,转向妹妹可能会感兴趣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等研究好了,要怎么见你的废电池处理厂?”   少女满心悲伤:“都上交国家了,还能怎么样?本来我是打算跟电动自行车厂合作的。”   现在还不显,电动车的蓄电池用个一两年肯定要废掉,回收之后如何处理就是个大问题。   林蕊打算跟电动自行车厂合作,他来利用蚯蚓重新回收利用废旧电池。   “这个也可以考虑呀。”林鑫以指为梳,帮妹妹梳理头发,“咱们把一步步都计划好了,到时候做起事情来才能有的放矢。”   看她还撅着小嘴巴,当姐姐的人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好啦,早点睡觉吧,又要写什么信呢?”   少女愁眉苦脸:“给孙哥写信啦!”   要动人家的钱,总要事先打声招呼吧。   林鑫调侃妹妹:“孙泽不是说食品厂送给你了吗?怎么你还算他分红?”   “算了吧,我不占他这个便宜。”林蕊摊平了信纸,开始酝酿辞藻,“没钱他就会想办法折腾钱。就孙哥那性子,谁知道他会折腾成什么样,还是让他老老实实当他的兵吧。”   林鑫眼皮子直跳,都忍不住替孙泽叫屈了。   就自家妹妹这样子,也好意思说人家是瞎折腾?   孙泽给卢定安的信当中,可是早就跳脚!   他堂堂一个大学生新兵,理想目标是当兵王来着,结果他现在干嘛?   政委直接安排他养鱼,种菜,喂鸡,喂猪,还好意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是全军的大后方。   卢定安透过信纸,都能看到他大声咆哮的模样。   如他这样的少爷,这辈子何曾下过地呀?   当兵果然能够锻炼人,全方位的锻炼。   林鑫试探着问妹妹:“孙泽给你写信,说的什么呀?”   “没什么,就问我鱼菜共生系统搞得怎么样了。”不明所以的少女继续酝酿着词句,“我跟他说,我已经在水上直接种菜了呀。”   哎呦,对于江南这么一大片广袤的水域而言,水上种菜效益更高啊。   不知道孙哥那边环境如何,能不能吃上新鲜菜。   无忧无虑的女高中生抓着笔,又开始描述她的蚯蚓养殖大计。   看看,她做的可都是关系人类未来发展的大事。   孙泽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是一个礼拜之后。   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孙士兵,看着信纸,一言难尽。   今天他跟一窝的猪斗智斗勇,差点交代在猪圈里头。   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身上臭不可闻。   信纸上的小丫头还在绘声绘色地描述垃圾处理厂利用发酵技术为郑家村免费提供沼气发电以及沼渣沼液。   孙泽重重地叹了口气,犯愁这儿没那么多水呀。   不然他真想弄个泡沫盒子,直接在水面上种菜得了。   说起来风力发电以及太阳能发电原理是简单,真正应用起来技术难度多了去。   最简单的一个道理,你能保证天天都有太阳吗?同样的,你能保证天天都刮大风吗?   靠天吃饭,看的都是老天爷的脸色。   这天底下最难伺候的就是老天爷。   孙泽看着小丫头在心里头吹嘘,自己又发明了虹吸储水桶灌溉系统。   她得意洋洋的宣布自己是将二者长处相融合,擅长整合突破。   孙泽的目光落在整合二字上,然后翻出一张天气记录表。   没错,就他这荒山野岭的,天气预报都不知道,全靠大爷他自己记录。   对了!这儿最大的特点是,要么起大风大太阳,要么没太阳刮大风,要么就是暴晒没风,反正这二者之间必定有一个。   绝对不会有风平浪静的阴雨天。   “将两者结合在一起!”孙泽跳了起来,一个劲儿拍自己的脑袋瓜,“妈的,老子居然忘了这个!”   只要有风或者有太阳,那都不是问题。   他直接冲出营房,跑去他的试验基地。   伙夫兵在后面追问:“哎,孙泽,你不睡觉啦?”   睡个屁,不早点把这玩意儿折腾出来,他以后根本就没得觉睡!   同望一轮中秋月,有人欢喜有人忧。   因为明天就要开学啦。   少女重重地叹了口气,对着自己的书包发呆。   林鑫在边上皱眉:“你老实交代,到底还有哪一门作业没写?”   趁着吃早饭的功夫赶紧补啊,还能怎么办?   当姐姐的人又想揍她了。   少女苦闷地摇摇头,认真地问她姐:“为什么不能是每年上学三个月休假九个月呢?”   她没挨打是因为她跑得够快。   林鑫看着自行车蹬得飞快的苏木,恨得牙痒痒。   不管了,以后她不管了,让他自个受罪去。   卢定安在边上安慰女友:“没事没事,蕊蕊还是很聪明很擅长学习,你看那个电池毒害蚯蚓的论文,她不是写的有模有样嘛。”   林鑫要捂胸口:“她写的?我都不好意思说!”   基本上全是人家苏木一字一句写出来,然后她在旁边照抄。完了,苏木还得在旁边跟她解释是怎么回事。   “饭做好了端上桌都不行,非要拿个勺子舀了喂她嘴里头才行。”林鑫额头青筋直跳,“哦不,她还要嫌好怠拐,一会儿这个咸了,一会儿那个淡了,一会儿这个酸了,一会儿那个辣了。”   林鑫实在佩服苏木的脾气,她这个当姐姐的在边上看了都想揍人,那孩子居然能忍得住。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卢定安在边上不停地安慰女友,“我看苏木挺高兴的。”   因为蕊蕊需要他,所以他很欢喜。   欢喜的少年奋力地蹬着自行车,身后的少女终于想起了被她抛到九霄云外的池塘蔬菜。   “哎呀,你说我们的水芹菜是不是可以又割一茬啦?”   苏木听着她信心十足的幻想,认真告诫她:“说不定已经死了。”   过年这一段时间,气温还是降得挺厉害,中间甚至下过一场雪。   学校池塘是死水,很容易结冰。   指望水芹菜在冰面上存活,简直不可能。   “下一步你打算种什么?”苏木问她,“紫芦笋要不要考虑?”   林蕊迟疑了片刻,倒是难得考虑经济投入了:“咱们先在玻璃房里头养吧,等多养几茬有经验了,再到水面上做实验。”   再说现在这季节也不合适。   种什么好呢?少女撅着嘴巴靠在苏木背上,要不考虑种茭白?   车子停在学校门口,郭大炮老远就冲着林蕊他们挥手。   “老大,我们的芹菜还活着!”少年激动的厉害,说话声音都哆嗦了。   他今天一早就到学校,方便赶紧抄寒假作业。   也是突发奇想,他无意间朝窗户外头看了一眼,左右2.0的好视力,立刻捕捉到池塘水面上那翠绿的色泽。   少年第一反应是,哎哟,今年荷叶发芽可真早,这么快就绿了一片。   他再看过去,顿时漫卷诗书喜欲狂。   妈呀,那是芹菜,他们的芹菜。   郭大炮立刻冲到池塘边,靠近了看,那一茬茬的水芹菜映在眼中愈发青翠可人。   苏木还没有来得及停好自行车呢,郭大炮就迫不及待地拉着他们过去看。   林蕊看着池塘中的景象都惊呆了,水芹菜不仅没有死,而且比起年前长高了好多,已经到了成熟可以收割的时候。   少女瞠目结舌,指着池塘里的翠色,茫然的看着苏木。   天哪,这怎么回事?这么冷的天,就算芹菜没有被冻死,它们也会停止生长的呀。   到了霜降之后,地里头的菜都要用稻草铺着保温,否则肯定会冻成渣渣。   在水里头难道不应该更冷吗?   林蕊下意识的想测一下水温,难不成他们的池塘有地下沼气,能够源源不断地提供温度?   郭大炮已经激动地将他们的竹筏拉到岸边,伸手掐了一段水芹菜,慷慨激昂地宣布:“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吃这芹菜!”   看,他们的芹菜多嫩啊,断口的汁液闻着就香。   苏木比他理智多了:“先将这芹菜跟水都取样送去化验看看。”   事有反常必有其因,郑家村长得好的水芹菜,都是因为附近有蒸汽管子通过,确保了水体温度。   这个芹菜不怕冷,肯定要有原因啊。   结果蔬菜研究所给出的检测报告显示,芹菜并没有重金属超标以及其他情况。   按照国家检测标准,这是合格的无公害蔬菜。   少女眨巴两下眼睛,心里头开始忐忑不安。   水的情况也差不多,什么重金属之类的都没有。   非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水体营养比较丰富,通常所说的水肥就是这么个情况。   林蕊惊讶,他们都种了芹菜,怎么水还会这么肥?   麻蛋,肯定是食堂直接往里头排水了。   少女龇牙咧嘴,准备要找食堂好好掰扯掰扯。   她捋起袖子要冲进食堂的时候,忽然听见门口有两位食堂师傅在聊天。   一个说自己过年胖了。   另一个说过年必须得胖点,不然天这么冷,谁扛得住。   林蕊突然间停下来,转过头问两位小弟:“天冷的时候,你们是不是特别想吃东西?”   崔老师拿着馒头从楼上下来,闻声笑道:“那当然,人类需要脂肪来抵御寒冷。”   林蕊一拍手,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学校的水芹菜之所以能长得好,关键因素就是食堂污水。   因为食堂污水当中含有大量的有机物,为芹菜生长提供了充足的肥料。   所以芹菜才能够抗住寒冷,在寒冬腊月里头也欢快地生长。   食堂老板听说林蕊找他,立刻堆着笑跑出来:“哎哟,是什么风把我们的小科学家给刮来了呀。饿不饿?叔叔给你们弄点吃的成不?”   林蕊笑容满面地看着他:“嗯,很好,经过过滤网处理之后的污水以后继续往池塘里头排吧。”   老板变了脸色,立刻做出大义凛然状:“哎哟,同学,你这可不能随便污蔑人。我们可是严格按照学校的规章制度办事的,绝对没有乱排乱放。”   “不不,我是认真的。”林蕊一本正经,“在开春之前,你都可以继续往池塘里投排放污水。不过我有个条件,我需要定期对食堂的污水进行取样测量。”   她得明确好水中营养物质的含量标准,这样有利于芹菜种植技术的推广。   哎呀呀,搞不好以后一年四季都能种植水芹菜。   瞧瞧,池塘里头的芹菜长得多茂盛啊。割了一茬还能再长一茬,这就是她的绿色聚宝盆。   对了,泥鳅,她水里头还养了泥鳅龙虾王八跟青蛙呢。 第285章 营养最大化   林蕊割了浮床上的水芹菜, 加了油盐跟香干炒好了送到校长面前, 笑嘻嘻道:“校长, 您要不要尝尝?”   能当领导的人,魄力都不小,校长直接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点头夸奖道:“口感很不错。”   无土栽培的蔬菜似乎普遍都具有水分充足、肉质细嫩的特点。   大BOSS非常赏脸,将一碟子芹菜炒香干全部干光了。   林蕊眼巴巴地盯着对方, 高兴得差点儿当场翻起跟头。   郭大炮激动得想要抱住自己的老大, 被苏木在后面一把拖住, 兄弟俩抱在了一起,又蹦又跳。   成功了, 他们的水上蔬菜种植项目基本上获得了成功。   无论是耐耐菜还是水芹菜,它们都在池塘里头顽强地存活下来了。   整整二十来天啊,寒冬腊月冰雪风霜,他们就让菜留在池塘里头自生自灭, 什么都没管,结果水芹菜生长茂盛。   校长看着他们激动难耐的模样,半开玩笑道:“你们可要多种点菜啊,以后咱们学校食堂能不能添新花样, 就看你们的了。”   林蕊豪情万丈:“给我一亩水面, 我还你几千斤菜。”   她计算过了,平均每平方米浮床上一茬可以长10斤水芹菜。   按照水芹的生长速度, 以及学校池塘营养丰富的程度,一年割上五六茬芹菜应当完全不成问题。   少女心花怒放, 就一斤芹菜三毛钱来计算,一百平方米也能挣三百块呀。   这一年算下来,一千五六都不成问题。   啧啧,这可赶得上一个国企工人全年的收入了。   要是水体面积再大一些呢?那一根根生长着的就是她的绿金子,种植一次就能源源不断生长收割的那种。   校长哈哈大笑:“咱们学校可没有那么大的水塘。不过按照你的产量,供应职工食堂应当不成问题。”   芹菜也不可能天天吃,隔上一段时间给学校老师们改善一下伙食,调整口味还是很不错的。   郭大炮离开食堂的时候,脸挂得老长:“我怎么觉得校长的意思是,他吃咱们种出来的芹菜,是给咱们的恩赐啊。”   啊呸,他们这么辛苦,都没收钱呢!   人家饭店的王奶奶都是三毛钱一斤,从他们这儿进芹菜的,还说有多少就进多少。   这芹菜清炒或者烫火锅,味道都好的很。   “林蕊,咱们就卖给饭店吧。”郭大炮不忿道,“咱不上赶着贴冷脸。”   “你傻啊。”林蕊头疼地看郭大炮,“你以为校长是贪你这几棵菜?”   傻不隆冬的。   学校教职工食堂使用池塘里头生产的水芹菜,意味着校方认可了他们的研究成果。   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此一来,食堂老板就不敢往池塘里投乱排乱七八糟的东西。   因为万一吃出问题来,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郭大炮心有不甘:“那咱们的技术就不挣钱了吗?”   明明芹菜长得这么好,比现在菜场上卖的水芹菜好多了。   苏木一阵头大。   真是谁跟林蕊在一起久了,第一个考虑的就是经济效益。   郭大炮还在委屈呢。   他们这么辛苦折腾出来的东西,要是不能转变为金钱,那可真是亏大了。   苏木不得不清清嗓子,提醒他们道:“咱们把数据统计好,准备写报告吧。”   林蕊不耐烦地挥挥手,直接指挥:“这个你来弄。”   她现在琢磨的是要怎样扩大化蔬菜种植范围。   苏木一本正经:“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更加需要将研究成果发表出去,否则人家为什么要配合我们,让我们做实验?”   林蕊龇牙咧嘴:“行了行了,你说的最有道理。能者多劳,全看你啦。”   说着还抱起人家的胳膊晃了两晃。   苏木看了她半天,最终点点头:“咱们一起弄。”   少女笑逐颜开,拖着苏木的手跑到池塘边上。   浮床上的水芹菜基本上被割完了,前两天割了送去做实验剩下的根茎,已经冒出了新芽。   郭大炮艹了一声,激动得厉害:“妈呀,它们长得也太快了。”   照这个趋势,下个月他们还能再收一发。   “那当然,咱们的芹菜是一般的芹菜吗?我看了一下咱们的水芹菜,比起土生芹菜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根系特别发达。”林蕊示意他们看浮床,“你们看,甚至还有小螺蛳吸附在芹菜根里头。”   郭大炮吃了一惊:“它们该不会吃了我们的芹菜吧?”   螺蛳长得这么像蜗牛,说不定一样是靠吃植物嫩芽和根茎过日子呢。   这要是没有根,芹菜还怎么从水田里的吸收营养?   林蕊摇摇头,老实交代:“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只能暂且观察。”   她要强调的是,因为水芹菜根系发达,所以才能够从水中充分吸收营养。   “我觉得我们应当扩大种植范围。”明月的目光落在了学校对面的人民公园,“其实公园里头很需要我们的芹菜。”   跟这世上大部分池塘一样,死水很难不富营养化。   人畜粪便以及腐烂的植物进入水体之后,池塘很快便会黑臭。   现在天冷还不明显,到了天热的时候,太阳一晒,散发出来的气味会相当不好闻。   “这种肥水多宝贵,咱们千万不能浪费呀。”少女兴致勃勃,“水肥,芹菜才能长得好。”   苏木摇摇头,审慎地给出意见:“这其实跟学校情况不太一样,学校是因为有食堂污水不断排放,所以里头的氨氮含量持续性增高。”   公园的情况要差一些,池塘里头的营养物质被吸收之后,难不成他们再人工投入肥料?   “其实关键还是在肥水基本上积聚在下方。”郭大炮嘴里头含着棒棒糖,说话声音有点含混,“要是下面的水能够跟上面的水相交换的话,咱们的芹菜应当长得更好。”   淤泥多肥呀,以前农村都挖塘泥来肥田了。   可惜现在没人管了。   林蕊摸着下巴,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但问题的关键是,到底怎样才能让下面的水往上面跑呢?   即使养了泥鳅跟小龙虾,它们搅动水体的能力也有限,毕竟池水有一米多深。   难不成在浮床上安装个抽水机?不停地吸取下面的淤泥,使得水体在下层发生交换?   苏木看了眼手表,赶紧催促两人:“要上课了。”   三人赶紧放开脚步,拼命往学校跑。   他们抵达教室的时候,预备铃声刚好响起。   教室里头却乱糟糟的,众人并没有回到自己座位的意思。   丁子霖站在中央,周围围了一圈人,大家都对着一张报纸指指点点。   林蕊吓得不轻,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赶紧凑过去看。   不想丁子霖一见她,立刻眉飞色舞:“林蕊,你也太厉害了,居然都上报纸了。”   少女惊讶,不至于吧,天生丽质难自弃到这份上了?   到底是哪个记者偷拍了她的绝世容姿?   不想塞到她面前的却是一篇翻译稿,他姐过年阶段让她翻译的科普文章。   “是你吧?”丁子霖兴致勃勃,“咱们学校就没有再叫林蕊的人了。”   苏木点了点头,替林蕊回答:“本来编辑是想让大姐翻译的,大姐太忙了,所以蕊蕊接手。”   旁边学生的抽气声不断,天哪,林蕊在报纸上发表文章了。   不是写的那种,是翻译的,翻译的外国文献!   郭大炮与有荣焉,眉飞色舞地强调:“这有什么呀?你们没看林蕊读的都是外国文献?”   旁边的抽气声更大。   被艳羡的眼神包围的女学生脸上大写的一个囧字。   孩子们,你们是不是跑错方向了?什么时候翻译比原创还要高大上?   旁边一个学生又发出惊呼:“天哪,林蕊,你到底写了多少文章?这个也是你的吧?”   《电池污染对蚯蚓生长的影响》,发表于最新一期的《中学生学报》。   林蕊挥挥手,隐藏不住的小得意:“哎呀,没什么啦,就是随便写写。”   她还朝苏木飞眼睛,“你说是不是啊?”   苏木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地解释:“主要是大姐指导有功,我们都是按照大姐指导的在做。”   郭大炮深深地叹了口气:“书香门第就是不一样。”   “明白这个道理,你就应该先将自己变成书香门第的创始人。”狄老师的声音在边上突兀的响起。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要上晚自习了,赶紧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狄老师的目光落在林蕊身上,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高中女生心中直打鼓,感觉相当冤枉。   这回她真没在学校里头显摆呀,完全是因为她太过于光彩熠熠,所以实在没办法掩饰自己的光芒。   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文章已经发表了呢。   投稿全是她姐一手处理的。   苏木在桌子底下轻轻地踢了下她的脚。   林蕊赶紧拿出练习册来,装模作样地看着习题。   正式铃声打响的,狄老师终于收回投放在林蕊身上的视线,踏着铃声走上讲台。   林蕊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稍稍落下,妈呀,任凭她心理素质再强大,老被这么盯着,也很吃不消的。   狄老师环视了一圈班上的学生,态度依旧冷淡:“我希望期初考试过后,诸位也能有今天的活泼。”   大家集体垂下脑袋,谁都不敢跟老师的目光对上。   林蕊也死死盯着练习册,神思已经飞到爪哇国。   练习册上印着的示意图,在她眼前渐渐变化成其他形状。   到底怎样才能让浮床下的水动起来了?   选用活水肯定效果最好,可是他开始这个项目的最基本目的,难道不是清除死水中的富营养化污染吗?   引用活水冲洗死水池子的成本实在太高了,必须得想办法让水自己动起来。   林蕊在纸上写下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八个字。   苏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蠹写错了,下面应当是石头下面两个虫。”   林蕊突然间来了精神,对呀,石头下面的东西要会动!   她的动作幅度太大了,以至于讲台上的狄老师已经连着看了她好几眼。   苏木踢了踢她的脚,女高中生赶紧收敛形状,又翻出英语书,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她的手闲不下,开始画起示意图。   要不要在浮床下面装一个大篓子?里头专门养泥鳅之类的。   泥鳅肯定要翻来翻去呀,如此一来不就能将池底的淤泥不断地往上带吗?   不行,说不定泥鳅会过于愤怒,直接将浮床给冲翻的。   这养泥鳅养鱼养王八挣的钱其实也不少啊,不能顾此失彼。   林蕊拿出一张纸,开始画示意图。   怎样才能让水动起来呢?   如果安装一个抽水泵的话倒是可以,然而成本很高。必须得依靠电力才能让抽水泵运行。   最关键的问题是,水面上电力系统很容易受潮,然后老化失效。   少女捏了捏眉心,诚心实意地犯起愁来,到底怎样才能让她的水上蔬菜乐园欢欢地运转起来呢?   她走神实在太厉害,以至于狄老师走到她身边时,尽管苏木已经在拉她的衣袖,少女仍然一无所觉。   狄老师拿起她正在画的纸,神情冷淡:“这是什么?”   林蕊张了张嘴巴,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支支吾吾道:“这,这是我从练习册上面看到的一道题目示意图。”   狄老师挑挑眉毛,没有出声。   林蕊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这道题目问如何利用现有的条件,使得整个溶液达到均匀的状态。”   最艰难的话说出口,后面编起来就顺畅多了。   林蕊煞有介事:“我在考虑冷热变化对于溶解度的影响。所以才画了这个图。”   狄老师似笑非笑,直接揪起这张纸,扔进了后面的垃圾篓:“作为老师,我给你一个中肯的劝告。没学会走的时候,千万不要想着跑。”   教室里头发出窃笑声,林蕊缩着脑袋,一语不发。   晚自习结束后,郭大炮去车棚推车的时候,还在替林蕊打抱不平:“这话说的真奇怪了,谁说不会走的时候就不能跑。有的时候速度快了,才能达到平衡。”   林蕊嘴里头哼哼,怏怏不乐:“算了,没什么好计较的。”   她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当再想办法给狄老师找点儿事情做,这样老师大概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放在她身上了。   苏木骑着自行车,犹豫了半晌,试探着开口:“你有没有觉得狄老师现在对你更加关心了?”   少女敬谢不敏:“我可千万多谢谢你啊,她关心你就够了。”   “你别这么说呀。”苏木试图化为沟通的桥梁,“起码你去问问题,每次她都会给出答案来的。”   林蕊靠在少年的身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到今天没有被全班同学追杀,完全是因为我个人魅力足够强大。”   因为她的存在,全班同学跟着上了多少堂额外的课呀!   苏木蹬着自行车,仍旧不放弃说服:“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了备这些额外的课,狄老师需要花费多少时间跟精力?”   林蕊拿头撞着少年的后背,开始蛮不讲理:“闭嘴闭嘴,你必须得站在我这一边。”   她画了半天的图呢,就这样给她丢垃圾桶了。   那明明就是她智慧的结晶,怎么能够当成垃圾来处理?   苏木在前面头痛:“你那个设想根本不现实。咱们利用水面种菜清除池塘污染的主要优势就在于成本低廉。你这么一来的话,成本不是更高了吗?”   “那往前的脚步都是一步步迈的呀。”少女开始不满地捶他后背,“我警告你呀,你只能帮着我说话。”   少年心情微妙,故意忤逆:“凭什么呀?”   林蕊要跳下车了,哎呦,不得了喽。   小孩子长大了,开始起叛逆了。   她威胁地将胳膊伸到前面去,对他晃拳头。   当了姐姐的人,就得好好听话,否则姐姐揍你。   苏木一声不吭,直接低下头来,在她的拳头上咬了一口。   他温热而略带点粗糙的舌尖舔过她的手背,女高中生顿时要一蹦三尺高。   她结结巴巴:“你你你你你……   干嘛?耍流氓吗?   好恶心啊,居然舔她的手背!   少女的耳朵根都红了,气得推了他一把,扭头就往屋里走。   王奶奶奇怪:“怎么啦?这是叫风吹的,脸这么红?”   林蕊浑身的血都往脸上涌,嘴里头哼唧两声,就要往楼上奔。   要命哦,夭寿咯,小孩子学坏喽,居然会来这样的。   苏木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心情微妙的愉悦起来。   桂芬婶婶送了刚烤好的卤猪蹄过来,见到两个孩子回家,主动招呼道:“一块儿吃吧。”   无苦正趴在水缸旁,抱着小元元看电动船,闻声赶忙扭过头:“婶婶,我二姐不吃,她要减肥。”   林蕊立时来气:“我凭什么减肥呀?像我这么苗条的姑娘就应该多吃点儿。”   她嫌弃地白了眼无苦,“谁要减肥谁心里头有数。”   无苦立刻跟王奶奶告状:“奶奶,我姐叫我减肥。”   “减啥肥呀?一个个都瘦成猴儿了,还减肥。”王奶奶头一个不依,“都不许减,给我好好吃饭。”   林蕊瞅了眼无苦挺起的小肚子,收个屁腹啊,再收都没用。   猴儿都长这样的话,怎么爬得上树啊?   苏木走到她身边,冲她微笑:“你瘦,你要多吃。”   少女的脸腾的一下子又红了。   太诡异了,现在她总觉得这孩子说什么话都别有深意。   王大军伸出手来要拿卤猪蹄,结果叫她奶奶立刻拍在手上。   老太太丝毫不掩饰嫌弃:“瞧瞧你的肚子,你怎么吃得下?”   王大军委屈得不行:“奶奶不是你说的不许减肥吗?”   王奶奶一点儿都不含糊:“他们小,吃了还长个子呢。你现在吃了就长肉。”   挺着个啤酒肚,到时候看哪个姑娘能瞧上你。   可怜的王大军只能沦落到夜宵吃草的地步,直接啃凉拌芹菜。   林蕊朝无苦使眼色,摇摇头道:“你要有点儿自觉性的话,就该陪着大军哥。”   无苦嘴巴一张,又要扯嗓子告状。   林蕊连他满嘴的油光都顾不得嫌弃,赶紧伸出手来捂住他的嘴。   站在凳子上趴在水缸边看电动船的小元元,好奇地抬起了眼睛。   林蕊立刻冲小姑娘微笑:“姨姨在跟哥哥玩呢。我们元元的电动车好玩不?”   小姑娘高兴地点头:“好玩!”   林蕊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电动船,那船下的螺旋桨搅动了一缸水,水面上的浮萍都在上下晃荡。   少女突然间回过神来,对呀,应当是船动起来带动水运动。   如果有一个这样的螺旋桨,在下面不停地旋转,那还愁池底沉积的营养物质不泛上来吗?   不不,不要螺旋桨,让船自己旋转起来。 第286章 一起动起来   林蕊抓着苏木的胳膊又摇又晃, 眼中闪烁的全是喜悦的光:“咱们让浮床动起来就好了。”   苏木看着电动船, 微微蹙额:“那还是要用到电能啊。”   难不成他们在上面装一个太阳能发电装置?   但是这存在着很多局限性, 除了转化效率的问题之外,也不能保证每天都有阳光。   林蕊的目光落在小元元跟小宝生玩的玩具小青蛙上头,试探着提出自己的想法:“发条, 咱们可以跟青蛙一样,先上好发条, 然后再让它们旋转。”   说着她还拿过小元元会跳的小青蛙, 比划给苏木看。   两个小孩子玩得正开心呢, 突然间被人抢走了玩具,小宝伸嘴巴一瘪, 差点当场哭出来。   无苦在边上幸灾乐祸:“哎呀呀,没有小青蛙玩咯。”   林蕊直接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就你话多。”   苏木假装没看见,只摇摇头:“浮床转动的时候,水产生的阻力一定很大。还有要有多大的发条才能够让步长持续工作比较长的时间?”   林蕊愣住了, 皱起眉毛看手中的小青蛙,这倒是个问题。   无苦等了半天也不见她有将玩具还回头的意思,愤愤不平地抱起了小元元:“走,哥哥带我们玩风车去。”   林蕊眼前一亮, 一把揪住小和尚:“你说什么来着?”   小和尚悲愤了:“二姐你能不能要点脸?”   抢了发条青蛙也就算了, 居然还好意思抢风车。   那小风车还是他劳技课的作业呢!   “对了,就是风车!”林蕊激动地在小和尚的光葫芦脑袋上摸了两把, “我们家无苦实在太能干了。”   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哦不, 她的意思是水上最容易有风啊!   小和尚吓得连连后退,警觉地瞪着小二姐。   事有反常即为妖,二姐肯定不怀好意。   林蕊笑容满面,伸手摸摸小和尚的脸:“二姐最喜欢我们无苦了。”   小和尚吓得浑身发抖,他鬼哭狼嚎着叫师兄救命,一把抱起小元元就冲上楼。   太可怕了,他小二姐在觊觎他。   苏木直接骂了他一句:“知道觊觎两个字怎么写吗?”   还觊觎他呢,他有什么可值得觊觎的?   臭小子不像话。   林蕊笑嘻嘻地摸苏木的脸:“就是!要是像咱们苏木这样的,起码还有美色可以觊觎嘛。”   哎呦呦,这小脸的手感真好。她家苏木果然越养越好看了。   苏木直接伸出手去,在林蕊的脸上也摸了两把。   林蕊满脸茫然:“我没吃烤猪蹄呀。”   脸上不应该沾脏东西。   对呀,亏大发了,刚才她一直忙着想问题,猪蹄全叫无苦给吃光了。   “一人一次。”苏木满脸正经,“你摸我我就摸回头。”   “咦——”林蕊悻悻地收回手,“以后不摸你就是了。”   真是的,一个男孩子这么小气,真的合适吗?   亏姐姐平常对你这么好。   苏木直接抓起她的手,在自己脸上蹭了两把,面无表情:“没事,我又没说不让你摸。”   嘿,这小子还来劲了。   林蕊不屑地抬高了下巴,稀罕,姐姐还没空搭理你呢。   她转过身往外头跑,苏木在后面追:“干嘛呢?大晚上的去哪儿?”   “问根生叔叔那个电动钐镰上的风车是怎么装的。”   过了正月十五,家家户户都回归正轨,烧烤店的生意也一天比一天好。   林蕊看着春妮那位新谈的朋友在边上帮忙,笑嘻嘻地冲春妮做了个鬼脸。   20岁的大姑娘面色绯红,赶紧给林蕊递了串烤茄子,塞住她的嘴。   林蕊笑嘻嘻地吃着烧烤,抱着苏木的胳膊偷偷咬耳朵:“哎呀,看着还挺精神的。”   根生叔叔从繁忙中抬起头来:“蕊蕊有什么事吗?”   “那个电动钐镰上头的风车怎么装?”林蕊迫不及待,“我想知道风车怎么做。”   根生叔叔手边没有电动钐镰,他只能用烤串棍儿跟纸袋子比划给林蕊看。   林蕊皱起眉头来:“那风向要是变化了怎么办?”   “那就再调整一下方向啊。”根生叔叔笑道,“这就是割稻子麦子时顺手的事情。”   可惜对于水面蔬菜的浮床而言,这一点也不顺手。   种植的人不可能随时盯着,然后依据风向的变化去调整风车的位置。   林蕊愁眉苦脸地爬上三楼,小和尚那咯咯的笑声多刺耳啊。   不讲理的女高中生毫不留情地迁怒小学生:“元元,姨姨带你睡觉。我们元元睡觉才能长个子,将来当大长腿小美女。”   玩的不亦乐乎的小姑娘一听事关漂亮,立刻从屋子里头跑出来,高兴地抱着林蕊的腿,奶声奶气道:“元元要大长腿。”   林蕊看着屋里头小和尚吃憋的表情,心情顿时舒畅。   她一把抱起小丫头,得意洋洋地准备去洗漱。   今晚她可是有小美人侍寝的人。   林蕊的视线扫过无苦制作的风车时,下意识地想嘲笑。   哎哟,亏这小子想的出来,居然拿用过的一次性纸杯跟吸管做风车。   少女的嘲笑突然间凝滞在脸上,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风车。   无苦一脸快要哭的表情,直接找苏木告状:“师兄你看,她就是要抢我的东西。”   小二姐坏的要死。   林蕊一点儿也不要脸,直接伸出手去:“拿来给我看看。”   无苦还想抵死顽抗。   结果师兄是个靠不住的,立刻就拿了他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风车去讨好小二姐了。   林蕊放下了满脸好奇的小元元,仔细观察那风车的结构,蓦地笑了:“对,就是这样。”   叶片不能聚集在一起,要分散开来,这样无论风从哪个方向来,都能够推动风车转动。   风车整体运行的轨迹要画成一个圆圈,这就意味着浮床的形状得做成圆形。   对对对,就是这样。   如此一来,浮床旋转的时候,产生的阻力会小很多。   林蕊这回是正儿八经地喜上眉梢,她豪气地拍着苏木的肩膀,大方打赏:“明儿从塘里头给你师弟捞条鲫鱼上来烧汤喝。”   这都养了好几个月,鱼应当肥了。   小元元惊恐地捂住嘴巴,好可怕,姨姨居然要烧鱼汤给哥哥喝。   那个鱼汤,能喝吗?   哥哥好可怜哦。   林蕊可不管呆若木鸡的小和尚了,美滋滋地抱起小丫头去洗脸刷牙。   哎哟,她家元元可真是个香姑娘,长得真好看。   林蕊抱着香喷喷的小美人,欢快地睡了一夜。   少女立志第二天要早起,好直接实践她的构想。   奈何被被子精磨人,小美人香软,他身处香衾帐暖,怀抱娇软美人,愣是长眠不复醒。   后来还是小美人发怒,死命挣扎,踢了被子,才将睡的人事不知的人从床上拉起来。   小元元撅着嘴巴下定决心,以后她都不要跟元元姨姨一起睡觉觉了。   林蕊故意逗小姑娘:“你不想听蓝精灵的故事啦?”   小小的女童立刻陷入苦恼,在早起跟故事之间挣扎。   好孩子一定要早睡早起呢,不能赖床。   林蕊看她犯愁的模样,忍不住乐呵。   苏木不赞成地看了她一眼,安慰小元元道:“没事,下次舅舅帮元元叫姨姨起床。”   林蕊立刻炸毛,干嘛呢?还叫醒服务。   男女授受不亲,姐姐的香闺是你个臭小子可以随便进来的吗?   “哟,贝拉小姐你回来了?”柜台前的王奶奶热情招呼客人,“还是给你老样子?要不要尝尝我们的水芹菜拌香干?味道绝对不一样。”   林蕊立刻抬起头,冲着大美人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仙女姐姐,我们的水芹菜美容养颜营养又健康哦。”   贝拉微微点了点头:“来一份吧。”   厨房新炒的菜好了,苏木过去端,经过贝拉身边时,他轻声道了一句:“春节快乐。”   话一出口少年就有些后悔,现在早就过完了年,更何况贝拉未必过春节。   现在很多出国的人,恨不得能直接将自己的皮肤漂白,不愿意跟国内的一切有丁点儿关系。   春节在他们眼中也是愚昧而落后的象征,也许他不应该去碰这个钉子。   不过贝拉还是礼貌的,即使她态度冷淡,但还是朝少年点了点头,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苏木高兴起来,去厨房端菜的时候,顺便将她的芹菜香干也一并端了出来。   “很好吃的,我们检测过了,绝对是无公害蔬菜。”少年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态,他忍不住自夸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们的芹菜特别好吃。”   贝拉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只突兀地冒出一句:“你想不想去美国?”   少年的手停留在餐碟边上,愣住了,他下意识地冒出一句:“您为什么要我去美国?”   贝拉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又艰难地开了口:“你想去美国吗?想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我来当你的教母。只要你信奉上帝就行。”   少年摇摇头:“我信奉的是老天爷,我不信什么上帝。”   “这不重要。”贝拉突然间焦灼起来。   她抓着筷子的手紧紧攥着,显出出根根分明的骨节。因为太过于用力,连指尖都泛白。   “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美国。”   林蕊吃过了早饭,开开心心地跑过来跟大美人套近乎:“哎呀,您要回美国呀?”   她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眨巴眼睛看着大美人,表情略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方便的话,可否麻烦您帮我带一本专业词汇字典还有近一年的《Cell》、《Science》跟《Nature》?”   苏木愣了一下:“那是什么?”   “世界三大顶尖科学杂志。”   上辈子她后爸一大学教授,每天起码有一半的时间,就琢磨着该怎样发论文。   家里头的杂志一大堆。她没吃过里头的肉,倒是看过表面的毛。   现在想想,当年的自己是多么的暴殄天物啊。   明明有机会走在科学界前沿的。   当然少女直接忽略了,当初即使自己看也看不懂的事实。   林蕊双眼饱含希望地看着贝拉,“真的太麻烦您了,价钱您来决定。”   苏木在边上解释:“我们的老师经常换居住地址,所以联系断断续续的。真的太麻烦您了,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再另外想办法。”   “我可以给你找一个稳定的住处,学校我也可以来安排。”贝拉没有回答林蕊的问题,只看着苏木,“你愿意吗?”   苏木摇摇头:“谢谢您的好意,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   “等你去过之后,就明白为什么了。”贝拉突兀地从纸巾盒里头抽出一张面纸,然后揪成团,“我下个礼拜走,周五之前给我答复,剩下的事情我来安排。”   说着她直接站起身,出了饭店。   林蕊看着饭桌上动都没动的早饭,立刻招呼无苦过来吃掉。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浪费是可耻的。   林蕊坐在苏木的自行车后座上,奇怪道:“他让你跟她一块儿回美国?还要安排学校和住处?”   事有反常即为妖,这中间肯定有文章。   苏木无奈:“我真的没有背着你去讨好她。”   他觉得这个贝拉怪怪的,说不出来,一时风,一时雨,阴晴不定。   林蕊拍了拍少年的后背,宽解他道:“这世间的美人多半是有脾气的,像我这么性情好的,毕竟是少数。”   小子,你的命该有多好啊,才摊上姐姐这样人美心善的大好人。   骑着自行车的少年默默地闭上了嘴巴,觉得这个话题还是就此打住比较好。   林蕊却忍不住发散性思维了:“哎,你说她是不是开始做留学中介的生意啦?”   哎哟,现在当真是个我为绿卡狂的时代。都有人可以为了一张绿卡沦为间谍,可想出国的狂潮该有多剧烈。   “这可真是一门大生意呀。”林蕊叹气,敲着苏木的后背。   《中国合伙人》里头就说得清清楚楚,出国是大势所趋,在现在属于一种政治正确的选择。   “要是做的好,这门生意可真是一本万利。”林蕊忍不住叹气,“英语培训,托福雅思以及高校申请,妈呀,一条龙服务,保准到时候点钞机都能烧坏。”   就算出完国回来之后找不到什么好工作,也可以当留学咨询,为学弟学妹们服务。   上辈子,林主席同事家的姐姐干的就是这活儿,一套申请模板她能够卖给一百个学生。   家长掏钱的时候还甘之如饴,实在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苏木在前头清了清嗓子,言简意赅的两个字:“风车。”   林羽蕊不得不装模作样,小小声地为自己辩解:“我就说说而已。我跟你讲啊,现在的补习除了应对考试之外,还有一项最好的就是补托福跟雅思,为出国做准备,保准超级来钱。”   眼看着她又要滔滔不绝下去,前头的少年加快了蹬自行车的步伐,吓得她只能抱紧他的腰。   路边的柳树已经冒出了绿意,草色遥看近却无,只吹在人脸上的风显出了春天的气息。   “又发神经!”少女气愤地拍他的肩膀。   小孩子长个子了,肯定是脑袋瓜子营养跟不上,所以时时犯病。   苏木一手拎起两只书包,一手拖着她:“走啦,早自习要迟到了。”   林蕊龇牙咧嘴,悻悻地嘀咕了一句,跟着人后头往教室走。   可惜今天她哪有心思上课,她的全副身心全都飞到了池塘边。   那不停旋转的浮床,才是她心中的最爱。   直接用竹子做试验品当然不行,最基本的一个道理,眼下要怎样将竹子做成圆形的竹床?   林蕊只好先拿泡沫盒做实验,先将泡沫板剪成圆形,然后在上面插上火柴棍跟纸做成的风车。   结果微缩版浮床一下水就直接飘向远方,死活看不到它旋转。   “风车不行。”苏木指给他们看,“这样子风车叶根本承受不住风,自然也就没办法带动泡沫板旋转了。”   纸张是软塌塌的,它必须得在风中也能保持住承载力道的形状,否则风力无法传递。   “用泡沫板吧。”郭大炮提出建议,“咱们用薄一点的泡沫板。”   这回他们不敢再让泡沫板下水,而是直接端了一脸盆水做试验。   这回微缩版浮床倒是给了他们点儿面子,真的旋转了起来。   可是苏木又发现了新的问题,就是这种旋转毫无力道,能够扯动的只有表层那一点儿水。   想要将底层的水浮上来,根本不可能。   “咱们还是得装个螺旋桨。”郭大炮比划着,“到时候利用风力推动上面的风车,然后带动下面的螺旋桨转动。”   他用泡沫板跟小棍做了个模型,直接将棍子插入泡沫板中间,两罐顶端都做了个旋片。   果然,转动上面的时候,下面的旋片也跟着旋转。   “可是风力有这么大吗?”林蕊将这个模型放进水中,发现正常情况下,微风根本没办法带动上下旋片一块儿旋转。   因为水的阻力实在太大了,而江州又不是一个时常起大风的城市。   难道他们非得利用太阳能再装一个发电装置吗? 第287章 旋转的拖把   午休时间一晃而过, 他们的试验却停滞不前。   少女唉声叹气, 伸手托着下巴看向窗外的悠悠蓝天苍苍白云。   那天边一排, 是不是从南方越冬结束回归的大雁?   少女没精打采。   怎么做点儿事情就这样难呢?她不过是想让浮床旋转起来,带动下面的肥水跟淤泥而已。   “水在什么情况下密度最大?”讲台上的狄老师眉头微蹙,“初中物理的课堂内容, 我不希望自己还需要对着高中生一遍遍的再重复。”   “对呀,是4℃。”林蕊自言自语道。   她的脑子飞速运转, 温度在4℃之上, 水会热胀冷缩, 密度相应减少,所以越上面的水温度越高。   到了4℃以下情况就反过来, 因为快要结冰了,而冰的密度小于水,所以冷水在上,热水在下。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的水芹菜能够安然越冬的最主要原因。   发达的根系, 过了一冬,水芹的根要比刚种上去时长了足足好几十厘米,看上去就像一把胡子。   正是这些胡子拼命往下深,接触的是底层比较温暖的水, 所以芹菜才能够持续生长。   如果能够搅动下沉的水, 使得整个芹菜根都浸泡在比较温热的水当中,那么他们的水芹是不是会长得更快?   对, 肯定是这样的,必须得让水动起来, 上下水进行交换。   林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以至于狄老师已经走到她面前,她仍然一无所觉。   “春困秋乏夏打盹,是不是?”狄老师看着神思不属的女学生,语气冷淡,“站着吧,贴着黑板报听课,对你来说会比较好。”   教室里头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狄老师扫视了一圈学生:“谁要觉得自己在犯困,也可以站着听课,站到后面去,不要挡着别人看黑板。”   大家都低下头去,没想到班长丁子霖竟然站起身,抓着笔课堂笔记,直接站到了林蕊旁边。   他在众人的注视下,一脸无辜:“我困。”   教室里头立刻发出哄笑。   林蕊都觉得丁子霖有些傻,干嘛呢,这是。   一个班长存心跟老师对着干,其心可诛啊。   丁子霖像是没有意识到大家奇怪的眼神,居然手抓笔记本,继续抄黑板上的板书。   狄老师点点头:“希望你不要站着睡着。”   苏木转过头看了林蕊一眼,少女赶紧冲他使眼色。   千万不许动,小子你要动的话,以后姐姐别想在学校里头继续混下去了。   苏木捏紧了拳头,默默地挨着听完了一节课。   下了课,丁子霖跟个没事人一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直接趴下来睡觉。   完全屏蔽众人一言难尽的眼神。   林蕊都不知道该怎样评价这位班长了,这孩子是真腹黑还是真的傻呀?   少女摇摇头,赶紧冲回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画示意图。   没错,她需要一个旋转设备,搅动下面的,达到上下水层交换的目的。   少女奋笔疾书,画了一半,手中的纸却被人拿走了。   狄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折回教室,伸手拉起林蕊正在画的纸:“你来一趟办公室。”   晴天霹雳,林蕊心中发出一声哀嚎。   旁边的郭大炮在胸口画了个十字,鼓励她道:“去吧,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刘和珍君。上帝会保佑你的,我亲爱的孩子。”   去死,你个幸灾乐祸的王八犊子!   苏木站起了身,跟在林蕊身旁。   少女撵他回教室,干嘛啊?明明现在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聊的时候。   苏木一脸正经:“我有题目要问老师。”   他拿着笔记本,表情认真地等在办公室门外。   林蕊站在办公桌前,相当有学渣自觉性地低着脑袋。   狄老师随手将她画的图纸丢在桌上,直接问起早自习的事:“早读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林蕊后背一凛,英语早读自然有英语老师盯班,狄老师跑来干嘛?   真是背后魔呀,太可怕了。   女高中生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在做拓展阅读,增加词汇量。”   事实上她当时正在看一本原版杂志,从马教授实验室里头顺过来的,上面说到了硝化细菌对鱼菜共生系统的作用。   狄老师冷笑,敲了敲桌面上的纸:“这又是在拓展什么词汇量啊?”   林蕊恶从胆边生,红口白牙开始说瞎话:“这其实是那篇文章配套的图,因为上面的陌生词汇太多,我希望能够通过这个图来帮助理解文章。”   狄老师好整以暇,姿态淡然地看她怎么继续编下去。   林蕊只能硬着头皮死命往下编:“那篇文章说的好像是水的密度变化,就是如何让池塘中的水上下层都保持一样的密度。”   办公室里头老师们进进出出,不时有人向林蕊投过来奇怪的一瞥。   苏木敲了敲门,靠近办公室门口的一位老师冲他点了点头,少年走到了狄老师办公桌前。   “老师,我有问题想要问。”他摊开手中的草稿纸,“关于水的温度变化。如何确保池塘中的水上下温度一致?”   狄老师脸上浮出似笑非笑的神色:“我看你们现在应当住在池塘上头,而不是呆在教室里。”   “搅拌。”旁边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老师突兀地冒出一句话,“只有不停的搅拌,才能够实现溶液以及溶质相对均衡的状态。”   狄老师微微蹙额,但不好打断同事的话,只能任凭对方说下去:“想办法不停的搅动一池,自然就能够实现密度以及温度的相对平均。”   说着他拿勺子搅了搅自己杯里头的水,自顾自地喝下去,“看,一把糖撒进水里头,等它自然溶解成均匀溶液,要花费很长的时间,但是搅拌能够加快这个过程。”   黑框眼镜老师叹了口气,“这都是初中课堂内容啊,你们到底是怎么上课的?”   林蕊的注意力却集中在搅拌这两个字上。她的视线死死盯着老师杯中的汤勺。   对,她需要一个类似的装置,深入到水下,不停地旋转搅拌。   可是如此一来,问题便又回归到原点,如何让这个装置自己动起来呢?   “水车啊,风力水车。”黑框眼镜老师似乎相当没有眼力劲儿,根本没有留心狄老师难看的脸色,只慢悠悠地自说自话,“八卦帆听过没有?范旭东就是看到塘沽的八卦帆水车,才开始近代化工实业,成为我国的化工先导。”   他摇摇头,十分遗憾,“现在的学生,成天也不知道都学了些什么。”   说着话,他端起杯子往办公室外头走,终于还狄老师一片清静。   年轻的女教师面色铁青,抓着图纸的手背都泛起了青筋。   林蕊却毫无所觉,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风车得利用帆。”   就像一个口子一样,风吹过去可以钻进去,形成一个着力点,推着风车滚动。   如此一来,没有比帆布更好的选择。   狄老师终于忍无可忍:“林蕊,你到学校来究竟是干什么的?”   女高中生狗胆包天,直接抓过苏木手中拿着的草稿纸,煞有介事:“老师,其实我们是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报纸跟杂志都急着要翻译稿,一般的部分,她应对起来没问题。   但是涉及到一些专业知识,因为不理解,所以她就很难准确地表达原文章的意思。   “老师,是这样子的,我解释了情况,编辑想跟您一块儿约稿。”林蕊满脸真诚,“由我们共同协作,完成翻译。”   林蕊冲着狄老师深深的鞠了一躬,言辞恳切,“拜托你了,老师。我不想丢掉翻译稿的约稿。”   整个教师办公室全都安静下来,诸位老师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师生二人。   苏木在边上眼皮子直跳,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编辑约稿?   到时候狄老师问她要稿件,看她怎么办。   林蕊老神在在,她才不怕呢,就狄老师的个性,肯定不屑于跟自己这样的学生为伍。   那就不是她的过错啦,是狄老师自己拒绝的。   没想到狄老师沉默半晌之后,居然点了点头:“你把原稿拿过来吧。”   林蕊这回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子虚乌有的原稿,她上哪儿去找?   从教师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少女兀自在扼腕叹息。   夭寿啊,她居然高估了狄老师的自尊心。   说好的视金钱名利如粪土,万物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呢?   苏木好心地提醒她:“狄老师挣过钱了。”   难道蕊蕊都没有发现,狄老师今年添了好几件新衣服吗?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挣过钱的人就会想着挣钱。   只有继续挣钱,才能够维持已经上升的生活质量。   林蕊悲伤地吃手手,郁卒得想用脑袋撞墙。   她又不是苏木,还成天盯着女老师的衣服看。   大好年华的高中生,不好好学习,天天看女教师,谁知道心里头想着什么呢?   苏木瞪眼,语气不快起来:“你什么意思啊?”   要不是为了蕊蕊,他没事看李老师干嘛。   旁边的卫生间里头,传出两个老师谈话的声音:“还要文章?评个职称怎么这么难?那有没有什么要求啊?”   “多少人挤破脑袋呢,当然得争。发表在学报上的,起码得是第二作者。你要是英语好想办法翻译几篇也行,翻译稿都算。”   先前说话的人还在表达不满:“就专门欺负我们呢。我们年轻的时候要排资论辈,现在居然搞什么论文。我上哪儿发表论文去?”   一墙之隔,苏木摸了摸林蕊的脑袋,无声地安慰自投罗网的女高中生。   算了,回去他们再想办法找一篇文章出来吧。   这个能不能发表,也不是他们可以打包票的事?   向来最反感苏木摸自己脑袋的林蕊,此刻却毫无反应。   男卫生间的门开着,靠近门口的位置,有人正在洗拖把。   水池被塞住了,里头注满了水。   那人拿着拖把在水池中搅来搅去,形成了巨大的漩涡。   林蕊的目光死死盯着拖把,那散开的拖把布在水中搅动着,宛如海藻,翻江倒海。   “对,我们不需要增加任何装置了。”林蕊双眼放光,“芹菜根,不要忘记我们的水芹有着发达的根系。”   那足足有几十厘米长的根系,就是天生的搅拌机。   浮床旋转的时候,上头种植的芹菜会跟着一块旋转,水面以下的芹菜根自然也就会运转。   如此一来,不就搅动了一池春水吗?   少女已经将自己欺骗老师会产生可怕后果的担忧,直接抛到九霄云外去,只抱着苏木又蹦又跳:“我想到了,我真的想到了。”   现在苏木已经比她高了半个多头,她胳膊环在人家脖子上,简直整个身体的分量都吊着人家身上。   少年被她勒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却还是夸奖道:“我就说蕊蕊最聪明最厉害了。”   少女得意洋洋,摸了把他的脸蛋,又开始臭屁哄哄:“那当然。好好跟着姐姐啊,姐姐绝对不亏待你呀。”   哎哟,她家苏木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这小脸蛋这小鼻子这长眼睛,还有漂亮的小嘴巴,瞧着就让人心痒痒。   苏木按住了她的手,认真道:“你说的哦。说话算话,谁赖皮谁是小狗。”   二月春风似剪刀,伴着下午的太阳,裁剪出一个暖融融的剪影,看得人头晕目眩。   林蕊晕乎乎的,恬不知耻地旺旺旺。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如此美人当前,做两天小狗又怎么样?   少年挑眉毛,不悦地眯起眼睛,警告道:“喂!”   结果她已经得意洋洋地开始落跑。   少年立刻追上去,非要她说清楚不可。   几个意思,宁可当小狗,也要说话不算话?   狄老师出门到喝完的茶叶,看到两人的模样,皱了皱眉头。   林蕊赶紧拖着苏木跑,经过她的时候,还虚虚地笑:“老师,我明天就拿过来啊。”   真正不行,她就自己编一篇。   反正天下文章一大抄,真要查起来,国内学术界能够屹立不倒的,估计都是凤毛麟角。   这一时半会儿想再做圆形的竹排,先不说没材料,时间上肯定也来不及。   林瑞跟苏木还有郭大炮,三人齐心协力将他们的竹排拖到岸边来,然后手动开始旋转。   果然没用多少时间,池塘中的水开始浑浊,底下的淤泥被带了上来。   郭大炮眉飞色舞:“我真服你了老大,你这什么脑袋瓜子呀。”   林蕊假谦虚:“哎哟,就是一般嘛,随便想想而已。”   照这么看,以后他们种植的水面蔬菜都需要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根系发达。   这样一来,才能够起到真正净化水质的作用。   几人转了一阵,又想办法将浮床固定好,看着还在翻滚的池水一个劲儿的笑。   苏木笑着笑着,突然间皱起眉头来:“不行,有一个问题,如果竹排可以自如旋转,那就意味着我们没办法再让它们固定起来了。”   “让它们飘着就是了。”郭大炮不以为意,“反正又不会有什么惊涛骇浪的。”   林蕊脸上的笑却消失了:“不行,一旦旋转起来的话,竹排带动了周围的水,颠簸会非常大。”   这个时候如果不固定住浮床,那它很有可能会被掀翻。   林蕊摸着下巴,又开始犯愁。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还没有琢磨好怎么安插风车呢,现在又多了一桩事。   “先装风车吧。”苏木鼓励林蕊,“这事儿咱们一件件来。”   郭大炮也点头:“咱们的浮床也是有分量的,一般的风根本掀不翻。”   林蕊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眼睛还盯着池塘中的水芹菜。   气温一上来,芹菜就涨得飞快。   前两天刚割的芹菜,现在已经冒出了一截子嫩芽,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啊。   郭大炮绞尽脑汁找话说:“其实不固定住也好。你们想啊,固定了就意味着它只能吸收这一块区域的淤泥中的养分。等吃完了不就没有了吗?”   林蕊摇摇头:“重力,你不要忽略重力势能。”   她指着水塘道,“芋泥中的养分被吸收掉了,是不是意味着一件事,基本上这一块淤泥就被芹菜吃空了?”   一旦形成一个凹洞,那么其它地方的淤泥就会在重力作用下被水带着,重新填补这个空洞。   如此一来,整个池塘的养分就会源源不断的积聚在浮床的下方,供上面的植物吸收利用。   郭大炮一拍手:“对呀,天哪,这简直就是天生的清淤器。”   有了这么一个旋转的浮床,就意味着整个池塘以后连淤泥都不用清。   江南的情况跟黄土高坡不同,沉积在池塘底部的淤泥大部分都是动植物粪便以及植物腐烂的遗留物。   这些其实算有机肥料,而不是沙土,完全可以被植物彻底吸收掉。   既然如此,那还要什么清淤泥呀,直接交给他们的水芹菜不就结了。   “装风车吧。”郭大炮兴致勃勃,“咱们先装上风车,看池塘的清理情况再说。” 第288章 周末种菜忙   真正开始动手操作, 林蕊才发现困难重重, 光一个圆形的浮床, 就让他们恨不得拔光头发。   圆形的浮板不好做,他们尝试过柳条木板,林蕊最后都将目光放在了呼啦圈上。   她从人家厂里头仓库买了一批积压的大呼啦圈, 然后在中间拉上尼龙绳,嵌入培养皿, 小心翼翼的推入楼顶温室的历史当中。   几人看着呼啦圈浮床摇摇晃晃上面, 上面大拇指长短的芹菜露出新芽, 集体发出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容。   林蕊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喘口气,郭大炮先喊出声:“糟糕, 咱们还没有装风车。”   妈呀,居然将这个关键步骤给忘了。   林蕊又赶紧将芹菜浮床拉上岸,辛辛苦苦开始扦插风车。   光一个风车的调整,就耗费了他们整整一个礼拜的时间。   如何将位置调整到最好?如何确保整个浮床的稳定?就光风车叶片的形状, 他们就试验了几十次,最终选定小船模样。   长杆固定在小船中央,可以自动旋转,如此这般, 不管风从哪个方向吹过来, 浮床都会被推动。   阳春三月,林蕊开了玻璃温室的门, 对流风一形成,呼啦圈浮床立刻欢快地旋转起来。   因为用的是长过一茬的芹菜老根系, 长长的如同胡子一般的芹菜根一投进水里头就存在感十足,直接将水搅得天翻地覆。   看着原本清澈的水面立刻变浑浊起来,林羽抱着苏木的胳膊,简直要落泪了。   妈的,要是再不成功,她真想干脆放弃拉倒算了。   这也特么的太折磨人了。   少女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觉得这半个月的功夫,她简直沧桑了一个世纪。   太影响颜值了。   郭大炮很有狗腿子的天赋,立刻否认:“没有没有,老大你风华正茂,绝对是咱们学校的校花。”   林蕊心花怒放,摸着自己的脸,谦虚道:“肯定是咱们的芹菜具有美容养颜的好效果。”   接下来她起码要吃一个月的芹菜,不吃死这帮折磨她的崽子,她心口痛。   郭大炮立刻附和:“我就说嘛,老大你的皮肤看上去都好了很多。咱们的芹菜肯定具有美容养颜的功效。老大,咱们可以开发做果蔬汁啊。我看我表姐天天要减肥来着。”   林蕊觉得这个小弟真心没白收,实在太合自己的心意了。   开发果蔬汁,对蔬菜进行深度加工,这才符合潮流发展啊。   两人眉飞色舞,鸡蛋还没孵化呢,就先做起了养鸡场的美梦。   不仅开养鸡场,他们连做烧鸡烤鸡鸡肉分类加工都想好了。   苏木清了清嗓子,强行将林蕊变成铜钱形状的眼睛又拉回头:“你打算让呼啦圈厂按照你的要求,再做一个超大型的呼啦圈吗?”   林蕊直接摆摆手:“怎么可能啊?”   再上个模具的话,那要多少成本?   呼啦圈的热潮就是一阵阵的,瞬间出现又瞬间消失。   这些呼啦圈她基本上都是免费拿回来的。   瞧,用的多好,简直就堪称完美。   苏木残忍地打破了安逸的时光:“那你觉得这么小的呼啦圈除了水池以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应用吗?”   林蕊气得直接伸手挠他:“你就不能让我歇会儿啊?我都快累死了。”   让她对着小小的呼啦圈浮床做会儿美梦也是好的呀。   苏木往池子里撒了把鱼食,然后抬头看外面的阳光:“都3月份了,5月份水芹会老,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最关键的问题是天气越暖和,池塘里头沉积的富余营养往外面散发的越厉害。   江州春脖子短,有个笑话叫做昆明四季如春,江州春如四季。   从春暖花开到烈日炎炎,有的时候江州城只需要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   往往过了清明,天就热得只能穿单衣了。   他们是无所谓,可惜种菜从来都是看天吃饭。   老天爷不给脸,那真是没办法。   林蕊只得站起身,对着水池顾影自怜。   果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像她这样的栋梁,只有不断奔波的辛苦。   郭大炮十分配合:“一想到我们身上担负着多少重任,我觉得再累咱们都得扛住。”   林蕊被他这么慷慨激昂的一喊口号,莫名其妙就热血上涌,跟打了鸡血一样。   “走吧,先把能种下去的菜种好再说。”   她还有这么多呼啦圈呢,总不能白放在家里头浪费掉。   几人下了楼,先在无苦的大水缸里头,装了个小型的旋转浮床。   小元元看着里头的鲫鱼追着芹菜根跑,开心得一直拍手。   店里头的客人也凑过来看热闹,觉得这个挺有意思的。   还有人主动问林蕊:“你们这个圆盒子卖不卖?除了种芹菜以外,还有其他菜种不?”   林蕊立刻来了精神:“卖卖卖,除了水芹、耐耐菜之外,生菜跟空心菜也可以。不过我建议您种长生长长的菜,这样吃了一茬还有下一茬。你也不用做别的,就定期给鱼喂食就成。”   那人笑了起来:“这要比你那个菜盒子更方便啊。”   林蕊从善如流:“菜盒子种的菜品种多呀,这个毕竟种类少。”   盒子农场跟水面菜园都是她的好宝宝,会挣钱的那种。   她两个都爱,才不会厚此薄彼呢。   苏木在边上小声嘀咕:“你这叫花心。”   林蕊得意洋洋道:“还不是,我这是博爱。”   啊,无私的大爱洒满人间。   要是整个江州城的池塘水面全种上她的水芹菜,那还愁水体发臭的问题吗?   这些肥水全都欢欢地供养芹菜了,到时候能挣多少钱啊!   林蕊捂住自己的脸,在掌心后嘿嘿偷笑。   无苦瞥了眼小二姐,就她那个做派,还好意思当省实验中学的校花呢,满身铜臭味,白糟蹋了人家学校百年书香。   林蕊威胁地捏起拳头,三天不打,臭小子就皮痒。   苏木赶紧拉住她的胳膊:“你还要不要去楼顶上种菜了?”   少女这才一拍脑袋:“走走走,赶紧去。”   她跟王奶奶置换到的那几栋烂尾楼,已经办完了手续。   王奶奶还是找之前的施工队,赶紧趁着开春不冷不热给房子做装修,想等到五月节的时候,就让员工搬进去住。   林蕊将主意打到了新房子的屋顶上,既然饭店里头搞鱼菜共生系统,那没理由新房子的屋顶还浪费掉。   自从饭店楼顶种菜之后,林蕊发现楼里头的温度明显要比外头暖和。   一开始她以为是由于一楼二楼开饭店,长期有厨房热气。   后来有一次,她从三楼下楼的时候,发现三楼感觉比二楼还暖和,她才将目光放到楼顶菜园上。   因为她种植的蔬菜起到了一个隔热保温的作用,所以冬天才连取暖器都不用开。   由此可见,等到了夏天效果只会更好,因为林荫道下向来凉快的很啊。   林蕊抱着苏木的胳膊,一个劲而自夸:“看看,我真是不得不佩服我的脑袋瓜子呀。”   怎么就能这样好使呢。   她不长个子都能瞬间原谅自己,明显养分全是用去滋补头脑了。   郭大炮立刻竖起大拇指:“我就说你为什么身材这么苗条呢?原来吃的全都用来长大脑上。哎哟,林蕊,你可得多吃点啊。不然营养肯定跟不上。”   林蕊得意洋洋,抱着苏木的胳膊摇来晃去:“我也这么觉得哎。”   苏木清清嗓子:“走吧,咱们动作快点儿,争取今天全都种好。”   这回林蕊没有建玻璃大棚,学校池塘里头安然越冬的水芹菜,给了她充足的信心。   既然蔬菜冬天都能在露天环境下生长长,那就完全没必要非建大棚不可呀。   长不了娇贵的菜,长长水芹菜就很好嘛。   郝教授都拿了她的芹菜去做研究,准备再行杂交,培养出来耐寒耐热的高产品种。   到时候种下去,一年四季都不用愁。   就算一时半会儿新品种培育不出来,林蕊也不担心。   那么大一池子,种不了芹菜还可以种菱角种荷花种空心菜,水里头再养鱼养王八养泥鳅,总归不会浪费掉。   为了确保蔬菜的成活率,他们是先在玻璃大棚当中将呼啦圈浮床种上菜,然后整个搬过去。   电动三轮车连盆带浮床一块运出去的时候,简直拉风得不得了。   大街上看到的人无不侧目相望,纷纷议论这是什么东西。   林蕊得意的尾巴快翘上天了,父老乡亲们不用着急。   楼顶种菜才是第一步,接下来我一定会开发好墙面种菜系统,争取让家家户户都足不出户,轻松吃上新鲜的蔬菜。   什么你们等不及?那也没问题。   简单点,在楼顶上放个大水桶或者是废旧的浴缸,都不用自己往里头灌水。   二月春雨贵如油。   等几场雨一下,蓄积好水,鲫鱼放两条,芹菜走起,立刻养鱼种菜,悠闲自在。   怕菜泡在水里头会烂根?别担心,现成的浮床找我买,上头菜都是种好了的,直接放进去就行。   怕菜根被鲫鱼吃掉?那就是外行话了,人家觊觎吃荤不吃素,还看不上你的菜根呢。   再往水缸里投丢几颗螺蛳,说不定一年到头下来养鱼的鱼食都能省一半。   自己家里头种出来的菜,都往里头放了些啥,心里头有数,吃起来都放心。   林蕊还在给人积极地派名片呢,苏木拖着她直接走。   红灯都过了,她还想等下一轮?   林蕊眉飞色舞,抓着苏木的胳膊又摇又晃:“可以的这,搞不好就单靠卖这些,咱们的研究经费就能挣回头。”   郭大炮连连点头:“我看有希望。你没看刚才那大妈恨不得直接将我们的浮床搬走吗?”   苏木无奈:“她那是在显摆她家有个小院子。其实她家的情况,用个抽水泵建鱼菜共生系统更合适,这样种的菜还更多一些。”   “不管啦,咱们这个也算是鱼菜共生系统嘛。”郭大炮笑嘻嘻的,“你不觉得咱们这个系统又简单又方便吗?”   林蕊眯着眼睛,正色道:“咱们还得安装个雨水收集系统,随时方便补充水池里头的水分。”   苏木没好气道:“那你打算在雨水收集系统里头种点什么?”   林蕊立刻讨好地笑,抱着少年的胳膊摇来晃去:“哎呀呀,我们家苏木真是贴心小棉袄,姐姐想什么都能猜得到。”   “别打鬼主意。”苏木伸手点了下她的脑门,语气无奈,“贪多嚼不烂,慢慢来。”   郭大炮转过头,瞅着这两人,下意识地皱起了眉毛。   高中男生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就林蕊那暴脾气,苏木这么落她面子,她难道不应该伸手打人吗?   瞧瞧那个小和尚,基本上每天都要挨林蕊的揍。   怎么现在她跟转了性一样,还仰着脸,冲苏木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   哎呦,她的脸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儿。   妈呀,那目光那神情简直可以用温柔来形容了。   郭大炮下意识地浑身泛起鸡皮疙瘩,温柔这个词用在老大身上,真的比较违和。   切,他就猜到了,林蕊每天的作业肯定起码有一半功劳在苏木身上。   否则她干嘛这么讨好苏木?   郭大炮一早就听说,林蕊上初中的时候就不爱写作业。   现在肯定也一样。   当老大的人还不知道自己居然被小弟偷偷腹诽了。   林蕊只抱着苏木胳膊,整个人挂在人家身上,得意洋洋的指着大楼炫耀:“看,这都是姐姐为你挣下的江山。”   郭大炮惊讶:“林蕊,你可以呀,这栋楼是你的?”   少女尴尬地笑:“我说说而已,我奶奶的。烂尾楼盖不下去了,政府给我奶奶抵债用的。”   一想到这个她就心痛,她当时应该在臭水沟附近多盖几栋楼的。   结果好了,现在王奶奶有三栋独立的九层楼。   到她这儿,能够拿下一栋独立的楼,还是王奶奶硬是将底下的四层白送给她的。   王奶奶给出的理由是,当初之所以在那一片地方买地盖房子,还是林蕊挑选的结果。   这让林蕊更加郁卒,因为她是眼睁睁的看着发财良机从她手边滑过。   郭大炮倒是看不上这一块地区。   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点点头:“没鱼虾也行,这儿虽然偏了点,但好歹有公交车直接从你们家饭店过来。”   林蕊语重心长地拍拍郭大炮的肩膀:“咱们跟政府做事不能挑三拣四,挑肥拣瘦,嫌好怠拐的。”   郭大炮顿时肃然起敬:“你说的没错,是我跟国家打小算盘了。”   苏木在边上听得眼皮子直跳,耳朵都受不住:“走吧,咱们赶紧抬上去。”   置换到手的烂尾楼,没有安电梯,爬上九层的时候,林蕊觉得自己能活着都是个奇迹。   “无苦。”林蕊喘着粗气,“咱们应该把无苦带来的。”   就那小和尚成天吃了睡睡了玩,就该好好做点事情,消耗囤积的脂肪。   苏木看着浮床,微微皱眉:“要不咱们还是在底下先将东西给拆了,然后分批运上去?”   林蕊摆摆手:“算了吧,再两三下折腾,我怕菜苗吃不住。”   少女重重地叹了口气,“还是亏了,要是有起重机就好了。”   她话音未落,前头就传来机器的轰响。   林蕊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型起重机,二话没说,直接扭过头冲老天爷拜起来。   别整有的没的了,痛快点老天爷。马上福彩体彩什么的,赶紧给我中个500万。   她立刻动用脸上的每一块肌肉,努力挤出最完美的笑容,热情活泼地上去主动跟人套近乎:“叔叔,能麻烦您一件事吗?”   开起重机的男人从上头探出脑袋来,疑惑地看着前头的小姑娘:“你有什么事?”   “我想麻烦您帮个忙。”林蕊指着三轮车上一排排浮床,“我需要将这些运到楼顶上去,但是一趟趟搬运实在太重了。”   男人皱起了眉头,犯难道:“我这正有事呢。”   这一片的烂尾楼都被政府想办法置换成其他东西了。   新的业主自然不能任由盖得差不多的楼房这样放着浪费掉,立刻都想办法开始动手,赶紧充分发挥它们的使用价值。   “没事,我不着急,你先帮他们把这些东西运上去吧。”贝拉从楼房里头走出来,旁边还站着邹鹏以及邹鹏的表姐。   邹鹏看到那一排排浮床,有点儿惊讶:“你们打算在这边的池子里头也种菜吗?”   “这边水池子我还不知道水质如何,不能贸然种菜。”   林蕊眼睛都没有看邹鹏,从她见到贝拉起,女高中生就笑得合不拢嘴。   哎哟哟,大美人就是不一样,人美心善。   她欢欢喜喜地主动套近乎:“我给您楼顶上也建一个这样的池子吧。不需要您额外费神的,等你从美国回来了,这茬芹菜就能长出来吃了。”   她跑到人家身边,双眼亮晶晶,“要是您没有空打理也不用担心。我们店里头的几位叔叔阿姨都住这边,他们会帮忙定期去割菜。你什么时候想吃,打声招呼就行。”   贝拉的目光像蝴蝶羽翼,轻轻拂过林蕊的脸,然后停留在苏木面上。   她的声音也像蝴蝶一样轻:“你决定好了吗?我礼拜二就走,现在改主意的话,我来想办法。”   苏木摇摇头:“我想跟家里人在一起。”   “家里人?”贝拉的语气微微上扬,她长长的眼睫毛往下垂了垂,目光突然间转移到林蕊身上,“如果我答应你,带她一块儿去呢?”   林蕊震惊,下意识地指指自己的鼻子:“我吗?”   “对。”贝拉点点头,“我可以带你俩出国读书定居以及拿到绿卡。你们愿意还是不愿意?” 第289章 就得反着来   回去的路上, 郭大炮神情恍惚。   他一把揪住苏木的胳膊, 满脸严肃:“你老实交代, 你是不是沦落民间的贵公子,要被找回去继承大统的那种。”   电视电影里头都这么演的。   看看,都买一送一了。   为了带苏木回美国, 那个漂亮的有钱女人,竟然连林蕊都带上。   天呐, 去美国啊!   现在他振臂一呼, 说要带谁去美国安家落户, 保准这条街都围得水泄不通。整个江州城都能被挤爆了。   郭大炮恍恍惚惚,颇为嫉妒地看着林蕊:“她为什么不说顺带捎上我?”   明明他跟苏木也是好兄弟来着。   为着安排他出国的事情, 他们家已经上蹦下跳鸡飞狗跳,他都快要被折磨疯了。   “你居然不用嫁给老头子!”郭大炮嫉妒得眼睛都快要滴血,“我跟你说,你知不知道一个外国老头要找老婆, 多少年轻大姑娘挤破脑袋自己掏腰包要嫁给人家吗?”   林蕊不以为意:“哎,这就跟乡下漂亮大姑娘嫁给城里头条件不怎么样的人一个道理。冲的就是户口,没啥好稀奇的。”   郭大炮委屈:“你还没嫁给苏木呢!”   啥事儿都不用做,平白无故就赚了个出国名额。   林蕊笑嘻嘻地摸苏木的脸:“哎哟, 真要嫁娶, 也是我们家的苏木嫁给我呀。”   瞧瞧她家苏木,长得多好看, 带出去都倍儿有面子。   苏木一本正经:“那你什么时候娶我进门?别光会嘴上占我便宜。”   林蕊跟着耍花枪,十足的流氓做派:“小美人儿, 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你就从了大爷吧。”   郭大炮被这两人给绕晕了,只觉得自己碰上了两个神经病。   “你俩还考虑什么呀?”郭大炮要跳脚了。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搁在他身上,二话不说,立马点头同意啊。   林蕊直接挥挥手,拍拍郭大炮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我告诉你兄弟,就是出了国,我也建议你回来。21世纪看东方,看咱们的。”   她傻啊,一大片广袤的天地等着她去开拓她不要,跑去捡人家剩下的?   郭大炮喉结上下滚动:“人家比咱们发达多少倍啊?”   “哎哟,也就是几十年的事。”林蕊不以为然地挥挥手,“再过30年,哦不,说不定20年你就看不上人家了。”   尤其是那个地铁啊,因为那些地方建的太早了,所以等到上辈子她去玩的时候真是一路吐槽,也太破太旧了,都不翻新维护的。   郭大炮肃然起敬:“老大,我觉得你境界果然不一样。”   林蕊随意地挥挥手:“哎呀,不稀奇的,我相信我们的祖国将来一定会建设得比他们更美。”   她傻了吧唧,她跑去国外。   她在国内想办法混个大学,到时候等着毕业就行。   到了国外,进了大学都难混,她才不给自己找虐呢。   林主席有位朋友的儿子,进的倒是常春藤名校呢,结果那学校卡着他六年毕不了业。   后来这哥们实在没办法,就又转折去了澳洲一所大学,可算是将毕业证给拿到手了。   人家到他那求学时间,都已经妥妥的戴上博士帽了。   “可是人家科技发达,你不是一直找你朋友给寄文献回来吗?”郭大炮又替林蕊惋惜起来,“你自己过去不就能亲自学了吗?”   林蕊直接笑出声,用看二傻子的眼神看郭大炮:“说的好像人家上课我能听懂一样。”   郭大炮小声嘀咕:“好歹你能亲自去听啊。”   林蕊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傻不傻?我现在看叫兴趣,掌握不掌握都无所谓的。我要去学,那就要考试了。我没事给自己找什么事儿啊?”   双方在十字路口分了手,苏木直接骑着电动三轮带林蕊去钢铁厂中学。   做生不如做熟,既然都决定从净化学校池塘做起了,那当然不能错过他们的高中母校。   车厢底部垫了塑料布,林蕊就这么大喇喇地往上头一坐,双手扶着两边。   她笑嘻嘻地自我调侃:“哎,我跟你讲啊,农村接新娘子有用拖拉机的呢,可好玩啦。”   她当时见了特别稀奇。   结果郑大夫告诉她,还有新娘子是用箩筐挑着送去婆家的。   婚车风格真是别具一格。   少女叽叽喳喳了半天,前面的少年一直不吭声。   林蕊不高兴起来:“干嘛呢你?不说话。”   前面的少年声音闷闷的:“如果我要去的话,你会跟我一块去吗?”   林蕊立刻激动起来:“你老实跟我交代,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去勾搭大美人啦?”   嚯,她还没跟他算账呢,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有这么给人当小弟的吗?   “我没有。”苏木的声音听上去还是闷闷的,像盖了锅盖一样。   林蕊怎么肯相信:“那她为什么要带你去美国?”   眼下跟三十年后情况可不一样,出国的狂热情绪,可以说席卷神州大地,真是我为绿卡狂。   前面的梧桐树冒出了嫩芽,鹅黄的色泽显出融融春意,蓬勃却又莫名其妙的懒洋洋。   “我哪儿知道?”   在这令人沉醉的春风中,少年的声音一点儿也不明朗,舌头像是含了什么东西一样。   他心里头隐隐约约有些模糊的念头,但是很快被他按捺下去。   贝拉不喜欢别人将他跟自己扯上关系。   少年人也有自尊心了,他才不上杆子硬贴。   可是神差鬼使间,他脑海中冒出另一个念头。   三轮车停下了,苏木扭过头看林蕊:“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太阳已经落了半边,天边显出的是鸭蛋黄。   色泽鲜红会流油的那种,看的人垂涎欲滴,食欲大振。   林蕊咽了咽唾沫。   妈呀,都说灯下看美人,犹胜三分色。这夕阳底下,好像也差不多。   眼前的这娃儿除了长个子以外,颜值似乎也与日俱增啊。   瞧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哎呦喂,真是叫人把持不住。   色胆包天的林蕊毫不犹豫地伸出了禄山爪,摸上俊逸可人的小脸蛋,色眯眯道:“当然跟你一块去啦。你这么好看,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哎呀,年轻人,不是姐姐吓唬你。   你不晓得坏人有多变态哦,他们会抓好看的小孩子然后变成自己的专属娃娃。   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中国女学生遇害案,背后据说就是有暗网的影子。   只可惜直到她穿越之前,凶手都还没有接受审判,不知道最终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瞧瞧她家苏木这小模样,不看牢点儿,真是分分钟都会被人下手。   姐姐精心养了这么长时间的小可爱,万一被人拐走了,那可怎么办?   少年突然间低下头,嘴唇擦过了她的掌心,声音轻轻的:“你说话算话,可得看牢了我啊。”   林蕊掌心一阵酥麻,像是叫鸟儿嘴巴啄了一下。   然后整个人都酥软了。   她蓦然想到前两天看了张爱玲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那上面振保结婚以后,形容妻子的乳就是鸟嘴,不过用的词叫喙。   好色.情哦,林蕊都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   她真成了鲁迅先生写的,看到光胳膊就想到生.殖.器。   苏木明明就是只用嘴巴碰了一下她的手心。   哎哟,不对,怎么可以用嘴巴呢?那不成了什么什么了。   耳朵已经跟红霞融为一色的少女愤愤地拍了一下少年,嘴里头嘀咕:“流氓。”   到底跟谁学坏了?居然都会来这一套!   苏木挑起眉毛:“我怎么流氓了?”   林蕊二话不说,抬起手就拍他。   闭嘴,臭小子,还想强词夺理呀。   她扭头就走,苏木在后面急着大喊:“哎,你好歹等我停完车呀。”   这么一辆七八成新电动三轮,丢在路边肯定会被人偷走的。   林蕊哪里会管他,当老大的人从来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结果门卫大爷非常耿直,不是本校学生,坚决不许她进去。   苏木追上来的时候,林蕊还在跟人家磨嘴皮子。   开啥玩笑,姐姐当年也是学校风云人物,在校园里头一呼百应。   这才毕业了不到一年,大爷您老人家居然都已经不记得我了?   大爷,瞧您这记性,也太伤人自尊心了吧。   苏木眼尖,抬头就见到了往校门口走的李老师,赶紧伸手招呼。   李老师手里头夹着公文包看到他俩就调侃道:“哟,这是回娘家了?”   林蕊骄傲地抬起头:“我没有空手进门哦,我给你们带水上菜园来了。”   李老师笑了笑,居然主动要求:“那你多种点儿水芹菜吧,我吃的挺好。”   林蕊激动得不行:“您什么时候去实验中学的呀,我都不知道。哎呀,你太不够意思了,去学校都不看我们。”   李老师似笑非笑:“我去的时候你正站黑板呢。我这不是怕你面子上挂不住吗。”   少女冲老师做了个鬼脸,强词夺理道:“我那是学习学到太晚,犯困了,主动要求站起来,防止睡着的。”   “那你还是坐在位子上吧。”李老师煞有介事,“这站着睡着了摔倒,后果更严重。”   他还要赶着去出版社交精选试卷的稿件,只跟学生寒暄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林蕊看李老师渐行渐远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感慨:“老李这可真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啊。”   要是不出意料,这一届学生毕业了,老李搞不好能干个教导主任甚至是副校长。   苏木认真道:“要真是这样的话,那是学生的福气。毕竟李老师教学经验非常丰富。”   林蕊总觉得这小子话里头有话,她龇牙咧嘴地去捂对方的嘴巴。   结果不得了咯,这臭小子掌握了诀窍,被捂住嘴巴,居然还伸出舌头,顶着她的手心。   妈呀,这一回林蕊真是全身都软了,就跟通了电一样,瞬间酥麻。   那柔软的嘴唇,粗糙的舌苔,敏锐地刺激着她掌心的压力感受器。   林蕊下意识地一把推开不要脸的臭小子,掉头就往行政楼跑。   臭流氓,现在姐姐有正经事要做,回头再好好找你算账。   林蕊直奔主题,进校之后第一站就跑去校长办公室找刘校长。   她也不说虚的,直接拿省实验中学的池塘举例子。   “您有空去看一眼,要是觉得还成,那我就在咱们学校里头也种菜。”林蕊指着外头的水池子,“别的我不敢肯定,但我可以保证一点,有了我的水芹菜池子里头肯定不会蓝藻泛滥。”   少女痛心疾首,学校水池被污染得严重。   只要有了她的水芹菜,保准就是入了夏,水池子里头也不会发出臭味,只有阵阵芹菜清香。   刘校长很好讲话,笑容满面地点头:“不用看,我都读到你写的文章了。我就说只要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就算你不念中师,到了高中照样还是人才。”   校长爽快地答应了林蕊在学校池塘里头做实验的请求,并表示但凡有需求直接过去来找他就行,学校一定会积极配合。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以后,林蕊感慨万千:“你有没有觉得老刘对我们很客气?”   好像生怕她不满意一样。   答应的这么痛快,搞得她事先准备好的材料,都没派上用场。   完全不给她发挥的机会呀。   苏木字斟句酌:“你没上成中师,可能老师们觉得有点儿对不住你吧。”   林蕊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成外人了。”   只有对着外人的时候,才会这么客气。   苏木抬头看校园,明明不久之前他们才来过这里。   可现在再看,总觉着中间隔着无声的时间。   这种形容很奇怪。   因为时间与空间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时间明明是看不见的。   他下意识地扭过头,看着身旁的少女。   夕阳西下,光与影的明灭变化,在她的脸上投下了朦胧而暖黄的光,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恍惚了起来。   少年蓦然想到了童话故事里头在早晨第一道阳光中消融化为泡沫的小美人鱼,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林蕊的手。   少女莫名其妙:“干嘛啊?”   这么大的人在学校里头还怕走丢吗?   苏木手往上移,搭到她的肩膀上。   林蕊十分不忿,两人面对面时,对方那居高临下的气势。   麻蛋,谁说身高不重要。今天晚上就不给他吃夜宵,看他还会不会疯长。   苏木喉结上下滚动,目光死死盯着林蕊。   早晨的太阳真灿烂啊,即使到了黄昏时分,依然能够照得人晕晕乎乎。   面前的少女疑惑的皱着眉,还伸出手去摸自己的额头:“怎么啦?怪怪的。”   苏木抬起胳膊,一把抓住她不老实的手,然后顺着握住了她的双臂。   林蕊惊恐。   哎哟,这孩子想干嘛?该不会大庭广众之下要抱姐姐吧?   这个影响似乎不太好,年轻人,要考虑巡逻的校工大叔的心情。   在校园里头可都是祖国的小幼苗们。   哎哎哎,旁边就是教室啊。老师还在慷慨激昂地上着课呢。   大家伙儿连吃饭都顾不上,都在拼命地汲取科学文化知识。   在如此神圣的校园里头,少年,你的灵魂难道就没有得到荡涤吗?   怎么还觊觎姐姐的美色,想占姐姐便宜来着。   林蕊的眼睛眨巴着,目光下意识地想要游移开来。   对面的小子美得要死,可那眼神瞧着挺瘆人。   “我——”少年咽咽唾沫,像是下了狠心,“我不走,你也不许走。”   他的目光凶狠又蛮横,显出了野性十足的意味。   林蕊有种狼趴在自己肩膀上,嘴巴就对着自己喉管的错觉。   害怕惊恐这些奇怪的情绪从她的尾椎骨往上冒,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推开臭小子:“说什么鬼话呢?姐姐能去哪儿。”   “你心里头有数,反正你不许跑。”   小孩子真是不讲理,她有个屁的数。   耳朵边上,给学生们补课的老师仍旧在慷慨激昂:“我们如何算圆的面积?”   少女抠着苏木的衣袖。   哎呀,听课啦,你平常不是最爱学习的吗?今天姐姐不捣乱,好好听课成不?   少年却一点儿都不配合,完全无视了老师们的辛勤劳作,光知道跟头狼一样,明明爪子都没长好,还敢露出獠牙。   “不许走,知道没有?”   天哪,太阳太大了,她脑袋瓜子被晒晕了,怎么感觉连站都站不稳?   林蕊只能虚弱地应对:“好啦,只要你乖乖跟着姐姐,姐姐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妈呀,这成了印随嘛,臭小子赖上她啦。   哎哟,长得又漂亮又伶俐的,骨子里头还是害怕被人抛弃的小孩子。   林蕊那颗姨母心蠢蠢欲动,又伸出手去好好摸人家的脸:“乖,只要好好听姐姐的话,姐姐保证一辈子都罩着你。”   身后的老师突然间拔高了声音:“怎么计算圆的面积?我们将圆切分成无数小块,先计算这些小块的面积,然后再将它们相加。如此一来,我们需要算的是就是这些小三角形的面积?”   林蕊在心里头作答,其实算的应当是圆锥体的面积,可是只要三角形的底边够小,那弧线与直线之间长度的差异就可以忽略不计。   苏木也抓住了林蕊的手,直接蛮横地抱住少女:“那你要永远跟我在一起。”   “对呀!”林蕊突然间回过神来,直接跳过了少年的话,“三角形,我们的浮床只要用三角形来拼接就成。”   压根不用费尽心思再找什么大圆环。   直接将三角形的浮床拼接到一块儿,那就成了一个类似圆形的浮岛。   她的水上蔬菜王国建立起来了!   林蕊抱着苏木又蹦又跳:“姐姐要发大财了,给我们苏木买好吃的好穿的好不?姐姐最喜欢我们苏木啦。”   少年突然间扒拉下林蕊的胳膊,掉头就走。   林蕊猝不及防,呆愣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要追。   干嘛干嘛,哎哎哎,姐姐不说挣钱的事情总成了吧。   这件事实际意义在于从根本上解决了死水塘营养过剩的污染问题呀。   如此意义重大,影响深远,少年,你都不高兴一下吗? 第290章 少年闹别扭   林蕊端着一碟芦笋, 在房间外小心翼翼敲着门, 语气丝毫不掩饰讨好:“苏木尝尝呗, 咱们的芦笋可嫩可甜可好吃啦。”   早春是芦笋最好的季节。   今年他们种芦笋刚上市,产量小,她都没什么舍得卖, 基本上都供应饭店跟自家吃了。   少女绞尽脑汁给房中的少年戴高帽子:“还是咱们苏木聪明能干,想到芦笋套种葡萄, 到时候咱们还能再挣一茬钱。”   她越说越激动, 已经想好要开发葡萄汁了, 这样就不担心葡萄上市会烂掉的问题。   还有那个罐装绿豆汤,走起, 必须得马上走起。   眼下火锅越来越受欢迎,对于广大江南地区的老百姓而言,防上火最好的饮品是绿豆汤啊。   主要问题在于姐姐也不知道凉茶到底要怎么做,还是算了吧, 我们就做绿豆汤。   这个事情简单,直接灌装,什么绿豆汤,八宝粥, 桂圆莲子银耳汤, 通通都会有市场。   林蕊说得唾沫横飞,端菜的胳膊都酸了, 里头还是没有丁点儿反应。   小元元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姨姨:“那要挣好多钱咯。”   林蕊意犹未尽:“那当然, 妥妥的发财好方向。”   她脑袋瓜子猛的一激灵,坏了,苏木不喜欢她天天说挣钱的事情。   少女立刻清清嗓子,假模假样地强调:“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挣了钱呀,咱们才能好好为国家建设做贡献。”   屋子里头仍旧没有动静,林蕊只能咬咬牙大出血:“比方说姨姨开食品厂挣到了钱,那就要投入到科技研究当中去。这样子才能建设好国家,造福于人民。”   少女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声响,心里头暗自磨牙。   可以了啊,他都将新点子的利润给让出去了,还想要姐姐怎么样啊?   无苦在边上剥南瓜子儿给小元元吃,相当欢快地看热闹。   哎哟,师兄你可得有点骨气,非得一把头好好治住小师嫂不可。   小宝生从嘴里头吐出瓜子仁儿,举起手来献宝一样送到元元面前:“姐姐吃瓜子。”   无苦勃然大怒,不要脸,脏死了,上面还沾了口水的,宝生就是个流氓。   林鑫在边上也皱起眉头,赶紧将宝生手上的瓜子全都拿开。   才一岁半的小娃,哪里能吃瓜子?万一发生呛咳的话,搞不好连命都会没了。   她一边哄着不满瓜子被拿走的小孩子,一边皱眉问妹妹:“你又怎么苏木了?”   把人家孩子气得不轻,骑着电动三轮车一回家就直接冲上三楼,连晚饭都不肯吃。   林蕊委屈大发了。   明明是苏木莫名其妙发脾气,结果好像全成了她的错。   广大人民群众只会戴着有色眼镜看人,也不瞅瞅她对苏木多好啊。   这小子这么闹别扭,姐姐还辛辛苦苦端饭上来给他吃。   典型的热脸贴冷屁.股。   林鑫冷笑:“你自个儿心里头有数,到底有没有对不起人家?”   当姐姐的人,一手一个牵着小宝生跟小元元回自己屋里头去,直接合上房门:“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我不管了。”   林蕊要跳脚,大姐你太过分了,这关键时候就是要打亲情牌呀。   看看这么多热闹的姐姐妹妹弟弟们,你还闹什么脾气?赶紧出来一块儿吃饭吧。   然而回应她的是姐姐冷漠的脸和硬邦邦的房门。   林蕊龇牙咧嘴,硬着头皮扭过脑袋,继续面对闭门羹。   她看着手中端着的菜,灵机一动,立刻哎哟起来:“烫死了。”   房门猛的被打开了,苏木紧张地站在门口,下意识地盯着她的手。   眼皮子一撩,少年就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   那红红的印痕分明是将手放在屁.股底下压出来的,才不是烫伤呢。   苏木直接要合上门,林蕊怎么会放过如此良机?   她二话不说,一把抱住少年的腰,跟只树懒一样愣是被人驮着进了屋。   苏木拼命抖动身体,想将她甩开。   林蕊从小最擅长的就是撒娇耍赖,双手双脚也不影响她发挥八爪鱼的功力。   少女死死缠着愤怒的少年,最后要被丢到床上时,毫不犹豫地抱紧了对方,拖人一块儿下水。   她反客为主,身体灵活地翻了个身,直接压到少年的胸口上:“干嘛啊?不生气了嘛。”   说着她还恬不知耻地摸人家气得通红的小脸蛋。   “不气了哦,生气会变老的,不好看的。”   可惜苏木不是小元元,听了她这般不要脸的话,气得更加厉害,连眼睛珠子都发红了。   “不好看那你去找好看的呀。”他拼命地挣扎,要摆脱死死缠着他的林蕊。   煮熟的鸭子哪里能叫飞了,林蕊二话不说直接发挥缠字诀,手脚并用,连脖子都要靠上去。   “不生气嘛,我们苏木最好看了。”   她说话的气息喷在少年的脖颈间,因为靠得太近,嘴唇甚至蹭上了脖子薄薄的皮肤。   少年浑身绷紧,下意识地使出大力,硬生生地推开了林蕊。   结果他低估了女高中生不要脸的程度。   论起死缠烂打,还真没几个人是林蕊的对手。   苏木刚甩开人,还没来得及逃出房间外,站在床上的少女二话不说,直接一个飞扑,又猴到人家身上。   少年猝不及防,直接倒在名为大军哥的床,实际上是他们的游玩场所的沙发床上。   林蕊得意洋洋,直接骑在人家身上:“跑啊,我看你跑啊。”   小样,孙悟空都翻不出如来佛祖的五指山。   乖乖听姐姐的话,不许再闹别扭。   她的脸蛋红扑扑,她的眼睛亮晶晶,她的嘴唇水润润。   她柔软的身体贴合着他,嘴巴就在他嘴巴上方,他的口鼻甚至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她说话时喷出的气息。   少年下意识地抬起了下巴,一把搂住了她的脖子往下压。   结果他们的位置一变化,猝不及防的林蕊直接滚到了地上。   两人双双磕到了脑袋。   林蕊捂着后脑勺,愤怒地指控苏木 :“你小子也太狠了吧。”   这边房间发出的动静太大,就连号称要置身事外,坚决不管的林鑫都忍不住,怕他们直接拆了屋子。   当姐姐的人过来敲门:“怎么啦?”   林蕊还想趁机控诉一下,结果苏木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睁眼说瞎话:“没事,蕊蕊踢到了凳子。”   林鑫哦了一声,居然直接掉头走了。   屋里头的少女拼命挣扎,姐,多少未成年少女都是栽在熟人手上的,死于亲友家人的麻痹大意。   可惜的是,理想英明睿智的大姐也被常年扮猪吃老虎的家伙给蒙蔽了,直接又回了自己的房间。   少女听着清脆的关门声,绝望得主动倒在了沙发床上,嗷叫起来。   苏木被她带着也滚上了床,然后手就被牙齿叼住了。   林蕊一边恶狠狠地啃他,一边泄愤道:“咬死你,把你一口口吞到肚子里。”   她咬了半天,见对方没有反应,又呸的一口吐出了他的手。   “干嘛啊?”少女硬生生地将苏木的脸扳过来,正对着自己,“好端端的,发什么神经?”   少年别扭地扭过头去,声音闷闷的:“我不想理你。”   林蕊从身后抱住他,相当霸道总裁范儿的:“不行,除了我,你谁都不准理。”   回答她的是少年僵硬的身体。   林蕊只得叹了口气:“好啦,你要出国留学去就是了,我又不会拽着你。”   少年又开始执着先前的问题:“你跟我一块去吗?”   这回林蕊倒是没有甜言蜜语的哄他,反而直接摇摇头:“不会。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水上蔬菜项目才刚开始,超级蚯蚓计划也刚起步。”   现在技术有限,她根本不可能做到远程遥控。   更何况有些事情必须得自己亲眼亲手看了做了,才有可能出成果。   “那你要跟我分开吗?”苏木当然知道他说的有道理,然而少年人的别扭劲儿犯起来,那都是蛮不讲理的。   林蕊奇怪道:“你先前不也去过香港吗?”   谁规定了他们得天天呆在一块儿?   “那,那不一样。”少年结结巴巴,“那时候你还没来呢。”   他的声音闷闷的,“到时候你就看不到我了。”   林蕊觉得这孩子现在脑袋瓜子很不够用,怎么专门问傻问题啊。   “我妈,我妈现在还在上海念书呢。”林蕊鼓励少年,“你要真想去留学就去吧。我不爱学习,不代表我会拦着不让你学。”   她越是大方,苏木越是别扭。   为什么话题绕来绕去,又变到了留学上头?   他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些。   结果他憋了半天,脱口而出的还是一句孩子气的话:“我走了,你就不想我吗?”   林蕊笑嘻嘻的,抓着少年的手覆盖在自己的胸口上:“你在我心里,我随身携带着你呀。”   苏木的手立刻变成铁板烧,少年浑身着起火来。   他结结巴巴道:“你——”   抓着他的手往哪儿放啊!   林蕊笑嘻嘻的,趁机一把搂住害羞的少年,又开始甜言蜜语:“我们苏木一直在我心里头啊。我的心脏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为我们苏木跳动呢。”   可怜的少年人腾的一声,直接雾化了。   他慌慌张张翻身下床,冲出房间外。   林蕊直接跟上,还没有下楼,便扯着嗓子喊:“奶奶,还有饭吗?苏木饿了。”   王奶奶乐呵呵的:“有,烫了鱼片粥。小孩子哪有不饿的道理呢?多吃点长个子。”   林蕊猴在苏木的背上,非得耍赖,让人家拖着自己走。   两人下到一楼才在角落,才看见贝拉正慢条斯理地喝着一碗粥。   林蕊笑嘻嘻地跟人打招呼,吹嘘道:“这可是楼顶上养出来的鱼哦,你从没有打过任何药,绝对不含激素。”   贝拉抬起头来,目光掠过她笑容满面的脸,落在苏木面上:“你考虑好了没有?我要去办手续了。”   “那个……”   林蕊又被苏木捂住了嘴巴,少年微微冲贝拉欠了欠身:“谢谢您的好意,我不想去。”   说着他直接拖林蕊走。   少女垂死挣扎,喂喂,不带这样的,姐姐还有好大一门生意要跟大美人商讨一下呢。   出国留学中介呀,有市场就必须得有供应商。   既然大美人如此之有门路,那不好好利用起来挣钱,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人们只要有出国的心理需求,在围追堵截都没有用,不让人家明面上走,人家可以走暗道。   与其让人偷渡过去当黑户,不如安排好正正经经的出路。   “我真是为了他们着想。”女高中生一本正经,“都是同胞,我哪能坑他们。这以后都是地球村,世界各地都要跑跑嘛。”   少年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林蕊立刻识相地噤了声。   好了,姐姐不说就是了。   看看你的小脾气哦,还要姐姐哄着你。   林蕊龇牙咧嘴,直接给自己也舀了一碗粥。   他们吃过饭从后厨出来,贝拉原先坐着的餐桌上已经换了新客人。   大美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告而别。   这个想法从林蕊头脑中冒出来的时候,她自己也疑惑了一下。   对呀,贝拉就是普通客人而已,撑死了不过算是熟客。   这店里头的熟客多了去,人家吃过饭,凭什么要跟你们打招呼呀?   “哎,你说贝拉是不是看上你了?”林蕊摸摸苏木的小脸。   美人的时候总是与众不同的。   这个,男人偏好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说不定就有女人偏好十五六岁的少年呢。   哎哟,谁不喜欢年轻鲜嫩啊。   林蕊惊恐的捂住自己的嘴巴,那贝拉为什么要带她也过去呢?   难不成大美人爱好广泛,男女通吃?   哎呦,这要是大美人要跟自己亲热的话,她是拒绝呢?还是拒绝呢?   这个真是限制级了呀。   哎哟,想想大美人的身材,真是要忍不住流鼻血呀。   真想睡在大美人伟岸宽广的胸怀上。   苏木咬牙切齿,一把头将她拖进了玻璃房:“你再胡说八道试试。”   林蕊擦擦哈喇子,嘿嘿干笑:“没有的事儿,我就是想想而已。”   “你再想想试试!”   少女立刻正经脸:“你说什么呢?像我这样五讲四美时刻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牢记心间的新时代好青年,怎么会想不健康的内容呢?来来来,咱们赶紧做浮床。”   天气越来越热了,必须得趁着春暖花开的好时光,让他们的浮床大显神威。   两人足足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做了个直径足有三米长的大浮床。   整个浮床拆解为六块三角形,可以分放着运输,等到了目的地再重新组合成整块。   浮床完工的时候,林蕊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还是苏木将她背下了楼,直接送到床上。   林鑫打了热毛巾过来,给妹妹擦脸擦手。   看她睡得跟头小猪一样,还打起了小呼噜,当姐姐的人真是又气又心疼。   算了,难得妹妹有长性肯做一件事,就让她做下去吧。   那个六面体浮床如何拼接如何运转,刚好可以用到数学,物理多方面的知识。   嗯,再努努力的话,化学也能凑上去。   苏木困得眼睛睁不开,还跟大姐做保证:“没事的,我会教蕊蕊算力学的。”   林鑫又好气又好笑,直接将小男孩推出屋子:“好好睡你的觉去吧。”   真不明白这孩子到底是哪儿想不开,明明从小没有爹妈的人缺乏母爱呀,怎么他提前要给人当爹?   第二天一大早,林蕊都没有让她姐喊,天不亮便爬起床,匆匆忙忙吃过早饭便出门。   太阳才露出光晕来呢,她愣是伴随着钢铁厂中学学弟学妹们的晨读声,将好不容易又组装好的六角形蔬菜浮床推进了池塘中。   苏木连电动三轮车都来不及送回饭店去,只能暂且寄存在钢铁厂中学食堂,等大军哥吃过早饭再过来把车子开回去。   两人上了公交车,林蕊才猛的一拍脑袋,懊恼不已:“完蛋了,刚才我忘记虔诚地祈祷。”   夭寿哦,他们的新型蔬菜浮床会不会直接在池塘里头翻了船?   哎呀,那六个三角形好像绑的有点松哎,别下了水叫水冲两下,直接就散架了吧。   “还有那个风车的位置。”林蕊越想越愁,“我老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少年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巴,示意她安静:“你怎么就不往好的方向想一想呢?说不定我们的浮床运转顺利,等再过一个礼拜去看的时候,芹菜都长到一个手掌长了。”   林蕊嘴里头嗯嗯啊啊,又来了精神:“你说咱们是不是要考虑一下套种的问题?”   这样直接拼接蔬菜浮床的话,那就很容易进行套种啊。   每种蔬菜所需要的阳光强度不一样,完全可以互利共生,达到最佳经济效益。   种点什么好呢?芹菜是谁的好搭档?   少女冥思苦想,目光下意识地落到了窗户外头。   前面是红绿灯,公交车与小汽车同时停下。   那漂亮小轿车的窗户摇了下来,林蕊看见了一张戴着墨镜的明艳照人的脸。   哎哟,大美人!   少女立刻忘记了自己曾经意淫大美人各种不可说嗜好的无耻嘴脸,冲人家笑得跟朵太阳花一样:“一路顺风!”   结果还没有等到大美人给回应,苏木就猛的又合上的车窗玻璃。   少女愤怒地回头瞪他。   少年满脸严肃:“将手伸出车窗外,非常危险。”   林蕊只能龇牙咧嘴,愤愤地扭过脑袋去。   绿灯亮了,公交车与小轿车同时出发。   渐渐的,小轿车将公交车抛在了身后。   林蕊遗憾地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我都没来得及跟大美人好好打声招呼。”   他身旁的少年却沉默不语,目光悠悠看向远方。   那里是他不曾到达的地方。 第291章 太极八卦图   林蕊哪里等得及钢铁厂中学的芹菜长好了再进行下一步呀。   她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得不行, 每天下了晚自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专心致志地制作她的六边形蔬菜浮床。   短短一个礼拜的功夫, 她已经在荷花池公园、钢铁厂跟纺织厂的厂区水池里头都放了水芹菜。   眼见着天气转暖和, 林蕊又开始培育空心菜。   江州人管空心菜叫蕹菜,吃它的嫩茎跟嫩叶。   这蔬菜超级好长活,一点儿也不娇气, 一张就是一大蓬,根本就不需要帮它除草。   一般的农家, 种上半垄地的空心菜, 除了自家人吃之外, 靠近下面比较老的部分可以直接切了喂鸡。   林蕊准备等过了五月天,水芹菜长不好之后, 就用空心菜代替芹菜继续发挥治理水富营养化污染的功效。   毕竟培养耐热杂交水芹新品种需要时间。   搞科学研究又不是吹一口仙气,什么都能够凭空冒出来。   林蕊有耐心给郝教授他们时间,只是她自己必须得另辟蹊径。   空心菜的嫩茎长到大拇指长短的时候,林蕊就迫不及待地回郑家村去了。   这一周是大周末, 足足休息两天的那种。   狄老师拉着脸在讲台上宣布学校的放假安排时,林蕊差点儿趴在课桌上痛哭流泣。   苍天啊大地,浮云啊苍狗,她终于过上了有双休的生活。   其实按照之前国家的安排, 今年1月1日之后就要开始大小周末。   然而江州城的绝大部分学校集体选择没听见, 继续之前的单休制度。   后来好像还是开会的时候,有领导专门提了这件事, 教育局将通知下发到各个学校,大小周末制度才真正推行下来。   虽然据说学校很快就会推出相应的补课制度, 但依然无法阻挡林蕊雀跃的心。   今朝有酒今朝醉,能休一天是一天。   林蕊欢欢地带着她的空心菜下乡了。   为了运输浮床,她还蹭了人家港镇往城里头送菜的卡车,不然那一叠叠的浮床没地方放啊。   “下次可以直接在外婆家的大棚里头育种。”林蕊皱着眉头,“直接种在培养皿当中。”   不能用土里头长出来的菜根直接种,土里头的根浅,不利于植物在水中吸收养分。   苏木看了她一眼。   道理她都懂,可是她性子急,想到了就立刻要去做。不然就看她楼上楼下串来串去各种团团转。   自己不安生也就算了,还搅和得旁边人都安生不了。   林蕊靠着苏木的肩膀,下意识地又要吃手手:“还是不行,我总觉得咱们还得想更简单方便的办法。”   浮床,她总觉得浮床应当做进一步改进。   最重要的事情是必须得工厂化生产,否则每一个都要他们亲手做的话,效率实在太低了。   这事儿她以前就考虑过,但是手边的事情实在太多,一直拖到现在,居然还没有得到解决。   苏木拿下她又要往嘴里头塞的手,紧紧攥在手心中:“那就一件一件的做。”   现在的浮床在他看来的确不够完美,上回有一次套管子的时候,还夹到了手指头,起的血泡到现在都没有消。   他的目光落在浮床架子上,到底要怎样改进才更合适呢?   到了郑家村,他就没有时间再考虑这个问题了。   因为林蕊已经迫不及待地催着他一块儿组装好浮床,将它推下了池塘。   小元元在边上拍着手,又喊又叫,兴奋的不得了。   卡车里头满满当当装着的全是浮床,只是苏木跟林蕊在上头看着,防止浮床倒下来。   如此一来,其他人就只能坐着公交车回乡下。   小丫头先前只在家里的水缸中看到过不断旋转的浮床。   那小小的浮床,怎么能跟眼前这么大一片菜菜相提并论呢?   小姑娘兴奋得又蹦又跳,抓着欢欢的手,不停地显摆:“我姨姨跟我舅舅做的。姨姨说要送我水上花园!”   林鑫在边上眼皮子直跳,觉得很有必要对元元的性子加以矫正。   这个爱显摆的个性,简直跟蕊蕊如出一辙。   苏木则是一言难尽地看了眼林蕊。   那天晚上在玻璃房看着满天繁星的时候,到底是谁甜言蜜语,号称要送他一座水上花园来着?   他真信了她的邪!   欢欢果然如小元元所愿的发出惊呼:“好漂亮,花园里头是不是要种花呀?”   林蕊哈哈大笑:“有花,很快就长出花来了。”   菜不长花怎么结籽儿啊?到时候自然就有很多花。   她摸着下巴,认真的考虑套种的问题。   这么好的条件,要是不多套种几种蔬果,那才真是暴殄天物呢。   理论角度讲,只要能够进行水培的蔬菜都可以在水上种植。   也就是说绝大部分吃菜叶以及吃根茎的蔬菜都能够归纳到水面蔬菜种植范围内来。   不过她要考虑一个营养吸收的问题。   得看这些蔬菜在生产过程当中到底需要哪些养分,而这些养分最好在现在的湖泊沟河当中就有现成的。   养鸡场旁边的水沟是一个好选择。   因为无论如何清理,一部分鸡排出的粪便,还是会随着雨水冲刷,直接流入水沟当中。   这就意味着水沟里头的营养物质非常丰富。   林蕊这一回只在水沟里投下了一座六角形的蔬菜种植床。   过年时安排进沟中的水芹菜长得相当不错。   外婆已经割过一茬,割掉的根茎部分已经又冒出了嫩芽。   外婆喂完了鸡,笑着看外孙女儿:“你种吧,蕹菜好,长起来就跟发疯一样,正好我就近割了还能喂鸡。”   林蕊两只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儿:“我就是这么想的。”   现在这个水沟里头也养了田螺,小龙虾鲫鱼以及两只王八。   鸡屎不断地冲进水里头的话,水就太肥了,必须得有长生常长的菜,多多吸收养分,里头的水生动物才不至于被直接烧死。   旁边有人开着电动三轮车过来,直接问外婆买鸡蛋。   他听了祖孙俩的对话,笑得厉害:“还是你们会弄哦,水里头种菜。哎,我看看。”   他下了车走到水沟边上,不由得惊奇,“你们这菜长了多久?三婶婶,不是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啊。你看看这水,比去年清多了!”   他可记得清清楚楚,去年这水肥的,他都开玩笑表示可以直接挑了当大粪用。   这才多久的功夫?最多个把月吧,开过春来的水立刻不一样了。   外婆骄傲得不行:“你当我们家的秀才们是白念书的呀。怎么样?你也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吧,你看过谁在水面上种菜?”   她家外孙女儿不仅种了,而且还长得特别好。   外婆大方地邀请:“看看日头也到吃饭的时候了,秋宝你今儿也别去镇上吃饭馆了,就来咱家尝一尝这水里头长出来的芹菜,我保准你从来没吃过这味儿。”   那人也不扭捏,直接应下声,停了三轮车就自己往郑家走。   林蕊瞧了眼他的三轮车后座,上面油晃晃的,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少女抱着外婆的胳膊,小声跟人咬耳朵:“外婆,他是卖肉的吗?”   外婆笑出了声,也压着嗓子:“他是开养猪场的,养了上千头猪呢。你舅妈她们厂里头用的肉,基本上就是这个养猪场出的。”   林蕊立刻捂住了嘴巴,上千头猪啊,那规模可真不小了。   苏木看着人,恍然大悟:“他就是佘家边的秋宝叔叔呀。他还亲自送肉?”   乖乖,好大的一个老板嘞,居然事必躬亲。   林蕊则是好奇:“他还开屠宰场吗?”   养出来的猪,必定要经过屠宰之后才能卖给饺子厂啊。   妈呀,养猪场旁边开屠宰场,活猪们天天听着自家兄弟哀鸣的声音,还不得吓出精神病来?   “他这是养了新品种,想打开销售市场呢,到处搞推销呢。”外婆感慨不已,“秋宝是个有闯劲的,一点儿都不守成。”   林蕊感慨不已,连连点头。   现在已经有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了,但这其中绝大部分都抱着小富即安的心态,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殊不知时代变化是最快的,眼下能够给他们挣钱的产业,很有可能没两年就会被社会所淘汰。   如果不求新求好,与时俱进,就是养猪也养不出成果来。   他们到家的时候,林鑫已经忙得差不多了。   知道孩子们放假会过来,外公昨晚天擦黑就在田里头下了地笼。   今天早上拉起来,嘿,里头一条大黄鳝,好几只泥鳅,还有数不清的田螺跟龙虾,足足烧了两大碗。   林鑫擅长烹饪,烧出来的菜,看着就叫人垂涎三尺。   林蕊笑嘻嘻地凑过去,假模假样地表示要给姐姐帮忙。   林鑫一点儿也不领情,直接拦住了妹妹想要偷吃的手:“行了,你放着,喊鹏鹏他们回来吃饭吧。”   只要一回到乡下,无苦跟小元元就疯起来没边儿了。   外婆大方的很,直接给小外孙女儿撑腰:“你吃,没关系,自家人没的那么多讲究。”   转过头来,她又招呼秋宝叔叔,“马上菜就上桌啊。你今儿骑着车,我也不劝你酒,你跟你三叔叔,一人一杯就行了,今儿菜绝对香。”   外公兀自惋惜:“可惜没得鲫鱼,不然给你们烧汤最好。”   外婆也抱怨老伴:“叫你多下几个地笼,就你抠抠梭梭。家里头又不差这点儿。”   “奶奶,有鱼。”   鹏鹏高兴地冲进院子里头。   他的手高高举起,稻草根戳着鱼嘴巴悬吊起的两条鱼还在扑腾乱跳。   小元元也不怕脏,手里头同样拎着条小鱼,小脑袋抬得高高的,得意得不得了。   小欢欢手里头则是几只螺蛳。她嘴巴快,焦急地描述起他们的收获:“菜菜上长鱼了。”   林蕊尴尬不已,小姑娘啊,虽然姐姐我一直在吹嘘这个水上菜园是聚宝盆,可是咱们必须得实事求是啊,这菜里头长不了鱼。   还是无苦给出了解释:“它们在菜根里头做窝了。”   他跟鹏鹏带着两个小的在水边欣赏,刚推下去的浮床时,小元元想割先前放进水中的芹菜。   于是两个当哥哥的人,就想办法将先前的小型浮床拉到岸边来。   要是平常的话,他们就拉到水边直接割便可以。   可是现在是两个小姑娘要动手,自然必须得上岸才安全。   这一上岸,居然从菜根里头跳出条鱼来。   元元当时就惊喜得大叫:“鱼,有鱼!”   她那一嗓子响彻云霄,连鱼都被吓晕了,竟然没能跳回水中,叫一把逮住。   鹏鹏也在芹菜根里头有了新发现,好几颗大螺蛳。   这下子,几个孩子全兴奋起来,哪里还能放过其他的菜根。   不论水芹菜还是耐耐菜,他们悉数拉到岸边来,翻捡了个遍,居然收获甚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菜根温暖,亦或者菜根里头容易积聚小虫子,这些鱼啊泥鳅啊,全都跑到菜根里头去捕食,结果自己却成了人类的美食。   外婆双眼放光,骄傲之情溢于言表:“秋宝哎,真不是你三婶婶自夸。看看这些,保准你要说一声好。”   老太也附和道:“看来是都晓得今儿家里头来娇客,所以要多添两道菜哦。还是我们蕊蕊能干。”   林蕊被夸得不好意思起来,身子一扭,跑进房里头去画图了。   她可是精益求精的人,她还要在她的水上菜园上进行套种呢。   老太在外头哈哈大笑:“那我们蕊蕊可要开发出好多田咯。”   林蕊得意洋洋:“古代还有在水面种菜做成葑田呢,可以用来代替罚金的。”   唐朝时就有人这么种菜了,依靠水藻水草堆积成浮岛,足足有三五尺厚,直接在上面开田种菜。   这可比圩田、围田之类的高明多了,因为它并不减少水体面积呀。   所以湖泊的蓄水能力并不会下降,也不会招来大自然的惩罚。   林蕊趴在书桌上,一本正经的研究起套种模式。   必须得是高秆蔬菜,这样可以跟水芹菜还有空心菜这些充分利用不同的空间。   种什么好呢?西红柿,黄瓜还是豇豆?对了,要不要种苦瓜?苦瓜也很不错的,能减肥。   林蕊美滋滋的画下了一排苦瓜,然后又想着要不要种辣椒。   舅太爷喜欢吃辣椒呢,到时候他就是吃不上,她多拍几张照片寄过去给他看也好。   有了辣椒怎么能忘记茄子跟西红柿呢,没有土豆也可以做地三鲜。   她越画越多,每一排都代表着一种蔬菜,密密麻麻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苏木在边上疑惑:“真的可以吗?我怕茄子辣椒什么的会烂根哎。要不要咱们还是种水白菜跟茭瓜?”   林蕊头也不抬:“先试试嘛,要是烂了跟,咱们不种了就是。”   反正她觉得,只要能够水培的植物,就一定能够水面种植。   她密密麻麻地画了一张草图,无苦被外婆差遣着进来喊他们吃饭,见状毫不客气的嘲笑:“大姐,你这是在画八卦图呢?”   “你才画八卦图呢。”林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怎么说话呢?一小和尚说什么八卦图?   无苦指着上头一道道横杠子道:“你这不是阴爻阳爻是什么呀?”   苏木认真地点了点头:“是挺像的。”   林蕊抓着笔的手一顿,然后直接塞给苏木:“你,给我画个完整的八卦图出来。”   少年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小心翼翼道:“那个我们信奉的是老天爷,不是道教。”   林蕊下意识地就想揍他。   你个聪明脑袋笨肚肠,要不是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姐姐早就翻脸了。   身为修行中人,居然连八卦图都不会画,姐姐要你何用?   无苦先替师兄打抱不平:“八卦图是道家的,我们又不是道士。”   最后还是外公想起来,家里头有本挂历,画着太极八卦图。   妈呀,果然没错,太极图中间是个圆,一黑一白,好像叫太极鱼。   周围不是六块,而是八块梯形,所以才叫八卦图。   整个八卦图看起来事实上也是一个圆形,刚好可以对应她的浮床啊!   林蕊捂着嘴巴激动不已。   她的大呼啦圈刚好可以做成太极鱼,周围再贴上八块梯形,齐活了,她的水上菜园!   林蕊虔诚地对着那沾满灰尘的八卦图拜了拜,一本正经地强调:“这先人都强调天人合一,咱们就按照八卦图的模样种菜。”   她眼睛都快望瞎了,一个个小短横小长横数着,煞有介事地强调:“总共36条线,咱们就从36种蔬菜吧。”   苏木直接拖着她去洗手上桌吃饭,再听她疯下去,那没完没了了。   少女兀自在挣扎:“哎,我跟你说你不要不相信啊。先人的智慧我们必须得继承,里头肯定有玄之又玄的科学道理。”   虽然她也搞不清楚究竟有个什么讲究。   老太倒是饶有兴致:“咱蕊蕊要种好多种菜?”   林蕊立刻来了精神:“对,老太,到时候我种个大菜园。”   老太乐呵呵的:“咱不急着种36种,咱先种10种好不好?八卦图种八种,中间的太极鱼各种一种。”   林蕊侧头想了想,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吧,我听老太的。”   林鑫在旁边端着饭碗,差点儿没笑出声。   瞧这口气大的,到今天为止,她才种成功了几种蔬菜啊。   还十种菜,能凑齐五种就不错了。   林蕊得意洋洋:“真正不行的话,我在中间种水稻。”   水稻就泡在田里头都不会烂根,肯定也能生长在水面上。   老太连连点头:“好,老太等着蕊蕊的稻米吃啊。”   她转过脑袋看一直笑呵呵的秋宝叔叔,“怎么样,秋宝,你那个鱼塘里头,想不想种菜呀?”   林蕊惊讶地抬起眼睛,老太,您老这是要给我招揽生意吗?   “你把水面承包给我们吧。”老太笑眯眯的,“水里头你还养鱼,水面上就给我蕊蕊种菜。” 第292章 鱼到底归谁   秋宝叔叔的养猪场, 采取的也是生态结合方式, 猪粪养鱼。   当然, 跟大部分鱼塘一样,养猪场附近的鱼塘也存在富营养化问题。   秋宝叔叔是个很有成算的人。   他立刻在专家的指导下引进了水葫芦,一方面消除水体的富营养, 另一方面长出来的水葫芦可以捞起来喂猪。   水葫芦又叫凤眼莲,夏天开出紫色的花, 相当好看, 而且很好长, 本身也具备净化水质的作用。   可惜问题在于它实在太好长了,繁殖速度惊人。   秋宝叔叔当时只往里头倒了一筐根而已, 结果第二年夏天,整个鱼塘都是密密麻麻的水葫芦。   当时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因为疯狂生长的水葫芦已经挤占了大量空间,连鱼都喘不过气来。   等到气温下降, 大片的水葫芦枯萎之后开始腐烂,情况更加糟糕了。   秋宝叔叔见势不妙,赶紧找人趁着天冷打捞水葫芦,就那么一片鱼塘, 十个工人, 从早到晚忙了整整半个多月。   打捞上的枯萎水葫芦腥臭难闻,自然不可能再给猪当饲料。   “其实这玩意儿猪吃了根本不长膘。”秋宝叔叔无奈地摇摇头。   他现在是真后悔, 当初脑子一热就跟着人去种什么水葫芦。   去年秋天,秋宝叔叔没地方安置那么多水葫芦, 只得将它们放进沼气池子里头沤肥。   结果开始捞沼渣沼液的时候,他惊恐地发现里头居然长出了水葫芦,直接将整个沼气池子都堵住了。   “还好我发现的早,要是这些顺着沼液沼渣流到田里头去,恐怕整个水渠都要被堵住。”   林蕊忍不住放声大笑,这水葫芦明显是喜热畏寒,沼气池子温度高,于是它又长出了新芽。   秋宝叔叔无奈地苦笑:“你别乐呵,我跟你说水葫芦厉害的很。就跟田里头的水花生一样,怎么折腾它都能长。”   外公皱起了眉头:“那要真这样,麻烦就大了。”   现在田里头的水花生就泛滥成灾,那玩意儿皮实的很,根紧紧扒在地面上,拽都拽不走。   你说它要是跟一般的青草一样,能给鸡鸭当青饲料也就算了,关键是连鸡鸭都不稀罕吃它们。   原本田里头的水池是要养一些水花生给小龙虾当饵料的。   可大家伙儿都担心水花生一旦蔓延起来,整个田都没办法控制,所以大家都没敢在田里头栽水花生。   “以后就在水里头种空心菜跟水芹菜吧。”鹏鹏喊出声,语气自豪,“我们的水芹菜长得多好啊。”   秋宝叔叔唉声叹气:“我要早点知道的话,我还种什么水葫芦。”   最起码的,芹菜空心菜长出来,就算自己不吃,喂猪都是好的。   小元元瞪大了眼睛,往自己嘴里头塞了一口芹菜,认真地强调:“菜菜好吃。”   猪不能跟元元抢菜菜吃。   小欢欢也跟着附和:“对,菜菜好吃。”   一桌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我看可以试试嘛。”老太笑呵呵的,“水葫芦厉害,就是因为其他东西长不过它们。”   这就好比只有一碗饭,两个人都饿,力气大的那个人就能抢到。   现在天才刚开始转暖和,重新发芽的水葫芦还没有来得及抢占鱼塘。   “咱们趁着他小打不过的时候,先把地盘给占了。”老太想得挺好,“到时候他们就是长大了,想要再抢地盘,也未必是对手。”   秋宝叔叔竖起了大拇指:“要么怎么说你老人家是这个呢,想得可真通透。”   林鑫点点头,觉得老太太说的很有道理。   水葫芦之所以如此疯狂,就是因为它吸收营养的能力大。   可要是水里头的营养物质已经被其他的植物先行一步抢走了,那它未必能占上风。   林蕊跃跃欲试,激动得厉害。   水葫芦有多牛掰?   三十年后,每年各地政府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去打捞水葫芦。   因为这玩意儿实在太能长了,一旦长起来,神仙都按不住。   要是她的水生蔬菜可以遏制水葫芦疯长,哎哟,她真是要忍不住夸奖自己,简直就是功臣。   苏木也点头:“可以试试。”   既然他们的水芹菜可以遏制蓝藻生长,其实水葫芦也是一个道理。   抢占生长空间以及营养。   最重要一点是,无论水芹菜还是空心菜,经济价值都还可以,所以基本上不用担心它们泛滥成灾,成为新的生物灾难。   要是水葫芦浑身都是宝,经济效益一流,也就没机会成为灾害了。   林蕊三下五除二扒完了饭,迫不及待地要跟着去养猪场。   择日不如撞日,她今儿就得好好看看状况。   实地考察完毕之后,连夜开始行动,争取明天一早就将她的新型八卦洲浮岛送下水去。   秋宝叔叔本来还想再眯两杯小酒,跟外公好好聊会儿天。   叫她那灼灼的目光一盯着,小酒无论如何也眯不下去了,只得赶紧吃饭,然后动身。   他来的时候自己一个人,骑着个电动三轮,当然没问题。   现在面前从高到矮站了五个小萝卜头,旁边还有个大姐琢磨着要不要压阵。   得,电动三轮车也上船吧,直接坐船去他的养猪场。   秋宝叔叔推着电动三轮车,上面整整齐齐的码着八盒子土鸡蛋。   林蕊还在边上叽叽喳喳地给人支招:“叔叔,那个鸡蛋套子你别丢,放上鸡蛋壳,可以用来种大蒜的。”   她笑嘻嘻地指着苏木:“他就在我们饭店里头种了两排大蒜,长得可好啦。”   秋宝叔叔一拍脑袋:“哎哟,你倒提醒我了,我还有菜没拿呢。”   他的菜是在鱼菜共生大棚里头订的西红柿跟水果椒跟鮰鱼。   秋宝叔叔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家老太太听说了有这么个玩意儿,就想尝尝鲜。本来我想带她去江州饭店吃的,可是一来一回太折腾人,索性就买回家自己做了。”   林蕊惊讶地挑高了眉毛:“江州饭店?”   秋宝叔叔倒是惊讶起来:“你不知道吗?现在江州饭店的蔬菜都从港镇的鱼菜共生大棚里头进。老外要求高,他们只肯吃无公害的东西。”   苏木嘀咕了一句:“我们也只吃无公害的。”   秋宝叔叔豪爽地笑了起来:“咱们现在顾不了这么多噢,先填饱了肚子才是正经。”   他在大棚门口停下车,跟门口菜龙打了声招呼,直接推门而入。   时隔一个月,再度走进鱼菜共生大棚,林蕊不得不佩服魏镇长的行动力。   当初她说要立体养殖,现在整个大棚里头满满当当的,真是每一寸空间几乎都用上了。   漫步其间,头顶藤蔓青青,脚边是哗哗的流水声,简直如同行走在热带雨林。   光林蕊认出来的蔬菜就有茄子,青椒,草莓,西红柿,水芹菜,小白菜以及紫芦笋,蒌蒿也没落下。   除了蔬菜之外,有几种植物明显是花卉,现在的大棚简直就是个小型的生态园。   少女捂着嘴巴,不得不感慨植物的生长速度。   有LED灯补光到底不一样,简直就是疯狂地往上长。   小元元看得稀奇极了,一路都在大呼小叫。   小欢欢已经跟着奶奶来过好几趟菜园子,现在终于能够骄傲地挺起胸膛,跟自己的朋友做介绍。   只是从这小姑娘嘴里头出来的,所有东西一律评价就是两个字,好吃。   秋宝叔叔叔叔随手摘了两个西红柿,到水池边洗了洗,塞给两个小丫头,豪气地跟菜农打招呼:“这个算我的。”   那菜农眯起眼睛笑,也痛快地应声:“行,总价再加两块钱。”   林蕊差点儿没栽倒在地上,妈呀,三十年后这个季节的大棚蔬菜西红柿,估计也就卖一块钱一只吧。   就这两个小西红柿加在一起,怎么也不到一斤,都快赶上一斤猪肉价格了。   菜农不以为然:“那还亏得咱们的菜长得快,不然都没得吃。”   秋宝叔叔一点儿也没觉得东西卖的贵。   他等着菜农给他捞鱼,笑呵呵地感慨:“这不快点儿长可真不行,鱼跟菜都供应不上。”   光一个江州饭店,每天要消耗的,蔬菜跟鱼类就是一个惊人数字。   江州城其他几家高档饭店也开始从这儿进货,据说是为了满足港澳台同胞以及外国友人的需求。   省得人家老是说,咱们的菜全是用农药泡出来的。   林鑫微微皱了下眉头,儿不嫌母丑:“杀虫剂还是他们发明出来的呢。咱们国家也有很多菜残留物根本不超标。”   秋宝叔叔只是笑,没有接她的话茬,光高兴地炫耀:“现在一座大棚不够用,马上这个月底又有三座大棚建好了,到时候大家就不用打架了。想吃什么菜买什么鱼也不用事先再订了。”   捞鱼的农民笑了起来:“那可说不准啊。咱们这儿名声算是传出去了,除了江州,安省那边也有人过来想订货呢。”   乖乖,这周围一片地区,除了他们,谁能生产出这么高档的东西?   这就叫做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贵有贵的道理。   鱼儿刚出水面,大棚里头又多了一拨客人。   有个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老远就开始喊:“老于,赶紧的,给贵客捞鱼摘菜。”   那叫老于的菜农立刻沉下脸,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才转过头去:“胡主任,您来啦。今儿又是哪位贵客啊?”   “绝对的贵客,我把国际友人给你们请来了。”那胡主任穿着西装裤,一串钥匙挂在皮带上,身子一晃,便是一串叮叮当当的响。   脆响声中,林蕊看清了来人的脸:“劳伦斯先生?”   他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劳伦斯先生没有注意到林家姐妹的存在,只在翻译的陪同下,兴致勃勃的参观起这个占地足足有两亩多的鱼菜共生生态园。   胡主任还在唾沫横飞:“我是正儿八经的外商,你可得给我招待好了。赶紧的,捞几条鮰鱼上来。”   老于这回犯起难来:“那真不成,这都已经被人订走了。”   胡主任满脸不悦:“这么多,你跟我说没有多的?”   “真不骗您。”老于拿着订单给胡主任看,“您自己数数,是不是都有数儿?”   他指着旁边的水池,“这池子里头的全是江州饭店要的。那边是建国大酒楼,再那边是海鲜盛宴,就我一个都不能少了人家的。”   胡主任眉毛就成一团,话里有话地提醒老于:“我跟你说,这位劳伦斯先生可是咱们县里头今年招商引资的大客户。要是这件事情黄了,责任谁担得起?”   他的目光落到秋宝叔叔手里拎着的鱼上,突然间眼睛一亮,“正好,这个拿来。”   秋宝叔叔立刻往后退,连连摆手:“胡主任您别为难我,今儿是我老娘的大寿。我的儿子再不孝,起码得有尾鲜鱼给老娘祝寿吧。”   “哎哟,你妈是过了今天没明天了?”胡主任二话不说,直接伸出手去,鼻子上的痘痘都在情绪激烈地强调,“这可是外商!”   秋宝叔叔也沉下了脸:“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吧。这是我一早就定好了的鱼,给我老娘做寿用的。”   胡主任的鼻毛都飞出来了,简直难以相信:“你这人怎么一点儿都不讲觉悟呢?竟然跟外商争。”   “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一个道理。”秋宝叔叔沉下脸,“但凡懂点规矩的都知道,没得跟别人争寿礼。”   胡主任一声冷笑:“秦秋宝,你那个养猪场,我看环保很不达标啊。”   林鑫在后面听着直皱眉头,这就是赤裸裸地威胁,标准的假公济私。   秋宝叔叔脸涨得通红,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头:“这达不达标要看检测,人眼睛看不清楚。”   胡主任气了个倒仰,直接吩咐老于:“把鱼拿过来,钱货两讫,我看他还没付钱吧。只要没付钱就不算卖出去。”   “只要订了货,没超期不来取,那东西就是客人的。”蔬菜走廊那头走来个剃着平头的男人。   林蕊看着差点笑出声,天哪,这年纪的男人居然敢剃平头,真是勇气可嘉。   广大人民群众都陷入地中海的忧伤,想方设法边疆支援中央啊。   平头魏镇长看上去倒是精神了不少。   他笑呵呵地跟胡主任打了招呼,又主动朝那位翻译挥了挥手:“劳驾您跟这位外国友人解释一下。我们这儿是采取预定制,不会现到现买的。”   胡主任满脸不快:“他一个做买卖的不懂事,你一镇之长也不懂?劳伦斯先生可是县里头的重点要引进的外商。”   真是没轻没重,一点数都没有。   就这种人,前阵子还盛传让他当副县长?以为当官是做小买卖啊,没有政治觉悟的人简直是笑话。   魏镇长笑容可掬:“在我们这儿,只有观光客跟顾客的区别,秦场长订了货,付了定金,那东西就是他的。”   “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外国人,正儿八经的外国人。”胡主任简直怀疑未老先衰,老眼昏花了。   眼下全国都在忙着招商引资。这位劳伦斯先生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请过来的。   这样的贵客,他们竟然如此之怠慢。   魏镇长不卑不亢:“秦场长也是咱们县的纳税大户,为全县经济发展作出的贡献一点也不少。”   胡主任愈发暴跳如雷,简直声色俱厉:“那是外国人,外国人能一样吗?”   林蕊在边上看得目瞪口呆,她突然间想到了很久以前看的一本女明星自传。   女明星讲述1993年她进剧组拍戏的时候,因为天冷,导演特地安排工作人员为所有演员都准备了羊肉萝卜汤。   身为女主角的她去拿汤的时候,那位负责演员舀汤的大妈用一种非常不屑的语气强调:“我这儿是给港台演员盛汤的地方。”   即使她是女主角,她也没有资格喝那碗汤。   林蕊原本以为是笑话,此刻她却有种被人打了一耳光的感觉。   她甚至恨不得一脚将这个胡主任踢下水去。   这人怎么能这么贱?外商怎么啦?外商就高人一等吗?   他要自轻自贱之前先辞职,他可是政府官员,不仅仅代表他自己。   林鑫扶着妹妹的肩膀,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当然不一样,即使同样是招商引资。   引进1000万的内资都比不上引进100万的外资,在政绩簿上来得光彩夺目。   就像分数可以让师生陷入疯狂一样,招商引资同样具有魔力。   魏镇长挑高了眉毛:“外国客人也是吃五谷杂粮的,我们不歧视外国人,他预定的话,到时候我们照样供货。”   胡主任气得跳脚,身上的钥匙都哗啦啦作响,他伸出的手指头在颤抖:“你这个人,一点儿都不讲觉悟!”   “因为他有自尊有良知有脊梁骨!”林蕊厌恶的扫了眼这个胡主任,突然间扬高声音,“你好,劳伦斯先生,很高兴见到你。”   胡主任只听见她叽里呱啦的一串洋文,那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客商大踏步地走过来,笑容满面地伸出了手。   站在她旁边的小孩抢先了一步,跟那外国人握手,同样讲起了洋文。   老外大笑,点点头,朝秦秋宝微微一欠身,然后说了句什么。   林鑫冷静地在边上做翻译:“劳伦斯先生说抱歉,他不知道这儿事先需要预定。”   胡主任涨红了脸,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们中华民族素来热情好客。这件事情我来解决。”   林鑫跟没听见一样,继续翻译劳伦斯先生的话:“他非常高兴在古老的东方,看到如此现代化的生态农业系统。他现在预定,希望下个礼拜三之前可以收到货。”   胡主任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林蕊已经引着劳伦斯先生往大棚的其他方向去。   她还想关心一下化妆品厂的运转情况。   林鑫牵着两位小妹妹的时候往前走,经过胡主任时,她轻轻冒了一句:“人重自重者。”   自己弯了脊梁骨,打断了膝盖,巴巴儿跪在地上的,谁都不会看得起。 第293章 阳春三月天   林蕊跟劳伦斯先生在大棚门口不远处便分了手。   临别之前, 劳伦斯先生还相当热情地送了她, 跟她姐一人一支保湿喷雾。   这也是现在化妆品厂重点准备推出的产品。   只有做好了保湿, 才能够谈下面的美白以及其他护肤步骤。   劳伦斯先生在喷雾里头加了玫瑰花露,闻上去有点儿淡淡的清香。   林蕊在苏木的脸上喷了两下,然后凑上去闻:“哎呀, 原来我家苏木香喷喷的。”   少年面红耳赤,赶紧挡住她:“别瞎胡闹。”   林蕊哪里会听他的?   整个人都要猴在他身上, 她家苏木脸红起来的样子更好看了。   林鑫心情沉重, 没有心思管妹妹胡闹。   好在小元元及时拯救了舅舅, 小姑娘激动地大喊:“元元也要香喷喷。”   林蕊这才放过耳朵快要滴血的苏木,屁颠颠地去伺候小美人:“哎呦, 我们元元是个香姑娘。”   她将两位小姑娘都喷成花仙子,她们才心满意足。   林鑫心情有些沉重,试探着问秋宝叔叔:“会不会有麻烦啊?”   县官不如现管,有些人虽然官不大, 但手上有点权,就能折磨死人。   尤其是开门做生意的,得罪了小鬼,那真是能被磨死。   秋宝叔叔沉着脸, 没有说话。   无苦在边上倒是大剌剌的:“哎呀, 大姐你怕什么?只要有外商进来投资就行了。”   劳伦斯先生是搞化妆品的,到时候在宁县开个分厂不就结了。   无苦兴致勃勃:“宁县有养淡水珍珠的, 珍珠粉不是美容的吗?”   林蕊笑眯眯地看着他:“我们无苦懂得还不少啊。”   哎哟,一个修行中人成天不好好清修, 专门搞这些。   无苦振振有词:“你以为是你呢,就会当甩手掌柜。”   林蕊一边抬手揍小和尚,一边摇头:“劳伦斯先生不会投资的。”   他要有钱,他就不会主动到处拉投资,找人投钱了。   这次到宁县来,他就是为了出门看看而已。   秋宝叔叔表情严肃,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无苦倒是无所畏惧,相当豪气地安慰秋宝叔叔:“没事,到时候你借钱给我,我来投资。”   港资待遇跟外资一样,小和尚一点也不介意当二道贩子。   于是林蕊更加想揍小和尚了。   秋宝叔叔的面色和缓了一些,态度倒是强硬起来:“不怕,我就不相信政府还由这种洋买办把持着。”   林鑫微微蹙额:“考核的标准有问题,起了错误的引导作用。”   人无高低贵贱之分,资本也一样。   引进外资是好事,可一味的将外摆在前头,那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林蕊跟苏木咬耳朵。   这种外字挂帅,可以获得税收以及各方面政策优惠的模式,以后会带来越来越多的弊端。   不用30年,估计10年20年之后,就有一大堆出口转内销型企业,注册地点全都在国外某个不知名的小岛,然后摇身一变,就成了外资身份。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要懒政的话,资本多的是对付你的方法。   秋宝叔叔的养猪场建在山脚下,是一大片地势低缓的土坡,后面连着山,前面是河,依山伴水是个好地方。   林鑫奇怪,如此好的位置村里头怎么同意让秋宝叔叔叔叔养猪场?   当初分田到户的时候,可是有人为了田地的好坏打架的。   “石头山。”秋宝叔叔笑了起来,“这块儿以前都是石头厂,开山炸石头。”   后来石头被采的差不多了,土地又贫瘠,便荒了下来。   “你现在看的是一大片齐齐整整的,当初我收拾的时候可没少费劲。”   秋宝叔叔在前面领路,带他们参观了养猪场的外围。   小元元跟小欢欢简直乐疯了,好多小猪猪,好好玩啊。   为了减少养猪场危害发生的概率,秋宝叔叔采取了饺子厂的管理模式,进行半密封式的管理,尽可能减少人员进出。   他指着外围转悠的小猪仔笑道:“这就是专门给人看的。”   领导隔三差五就下来检查,以体现对新农村事业的关注。   但是就秋宝叔叔自己来说,他真希望这些人安生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头,别来捣乱。   今儿这个领导,明儿那个领导,他们也别干正经事了,就忙着迎接检查。   林蕊听了哈哈大笑,这种现象不是个例,而是普遍。   上辈子林主席他们单位下面就有一个分支机构是模范示范窗口。   结果这个单位就不再承接任何业务,专门准备好了迎接各级领导层出不穷的参观检查。   “我这儿还好。”秋宝叔叔示意鱼塘的方向,“鱼就是顺带着养的。卖不掉的话,分给村里头人当福利,大家伙儿还图个开心。”   那专门养鱼的人家就倒了大霉。   该起鱼卖的时候,一堆领导过来检查,什么部门什么单位的都有。   每次都要求人家过两天再起鱼,等他们参观结束。   这十头八个单位断断续续参观完了,人家的鱼也别想起了,直接过了上市的好时候。   明明鱼塘丰收,却偏生赔了本。   林蕊听了笑而不语,她想到了林主席的同事解读政府工作报告。   要求简单的很,就四个字,别瞎掺和。   人家不需要你任何支持,人家只要你别添乱。   秋宝叔叔的养猪场管理相当现代化,猪的粪便采取了固液分离,并建了沼气池。   固化的猪粪用来养鱼,产生的沼气用于养猪场以及职工生活所需。   饶是如此,大量的沼液以及被雨水冲刷的猪尿跟猪粪还是进入鱼塘当中,造成了水体的富营养化。   林蕊的目光落在后面一大片荒山上,惋惜的不得了:“这儿应该用上的,种果树多好啊。”   山下就是现成的有机肥,压根不用担心果树的施肥问题。   山下就有这么一大片沟池,植物灌溉更加不用愁。   秋宝叔叔笑着直摇头,语气委婉:“路不好走,种果树的话太麻烦了。再说,种什么好呢?”   “树莓呀!”林蕊两眼放光,“这儿再不济,总比西山头好吧。”   今年入冬时种下去的树莓二月底就冒了新芽,听说今年也能结出果子来。   从种下去到现在,整个山头连肥都没施过一回,更别说打药了。   江州林业大学已经将那儿选作了教学示范准备,采取生态防治模式,来实现山林的综合管理。   秋宝叔叔听了只是笑,照你说一个养猪场旁边的确可以养鱼,种果树以及种地,但是他实在忙不过来呀。   这水果长不好,白浪费了成本。   长得好,产出来以后还要考虑销售问题。   不及时卖掉的话,堆在那儿也就直接烂了,到时候更让人头疼。   林蕊兴奋地抱着苏木的胳膊,满脸希冀地看着他:“咱们承包了这片山,种树梅好不好?”   哎呀,树莓果可好吃了,而且树莓特别好养活。   你压个枝条到土里头就能发出新芽,长出新的树苗来。   鹏鹏毫无原则地给二姐捧臭脚:“那可以长好多树莓。”   无苦一开始还专心致志地吃外婆给她做的地瓜干,此刻闻声立刻跳脚:“不行二姐,你不许抢在我前头。”   说好了的,她建她的农庄去,他建他的山庄,大家两不搭嘎。   林蕊才不给小和尚面子呢。   她直接一把抱起小元元,冲着小姑娘甜言蜜语:“姨姨给我们元元种一山的果果怎么样?好甜好甜的果子哦。”   小欢欢拍着手大声喊:“做罐头,罐头甜。”   苏木在边上眼皮子直跳,后槽牙都快咬断了。   当初是谁说要种漫山遍野的果林给他?他信了她的邪!   小元元吧唧一口亲在蕊蕊姨姨脸上,扬起太阳花一般的小脸,响亮地回答:“好!”   无苦快要气哭了,二姐太不要脸了,有了小师兄还不够,还要跟他抢元元。   当师兄的人在边上,心里头打翻了调料铺,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都有。   无苦还能鄙视小二姐不要脸。   苏木总不好将罪责怪在小元元这么个小孩子身上。   少年只能咬牙切齿,赶紧扯着人往鱼塘边走:“快点看啦,现在天黑的早。”   无苦赶紧趁机一把夺过了小元元,再也不敢撒手。   痛失小美人的林蕊仍旧在兴头子上,双眼放光看着荒山:“咱们还是跟西山头一样,在果树边挖大坑,山上蓄积水桶,然后利用滴灌技术确保树苗灌溉问题。”   万一降雨量不够也不用担心,乡下就是这么一大片池塘啊。   “咱们利用虹吸技术将水肥抽到山顶,然后再顺着滴灌管送到树根边,不就连施肥的问题也一并解决了吗?”   她抱着苏木的胳膊,整个人猴在人家身上,半点脸皮都不要的撒起娇来:“好不好嘛?苏木,咱们种树。”   哇,到时候漫山遍野都是树莓,开完花又结果,一年四季都是好风景。   对了,她还可以安排农业生态采摘,结合农家乐项目呀。   乖乖,这一片养猪场,那都是绿色肥料,浪费了一丁点儿她都要心口痛的。   少年只拉着脸,直接将她拖到了池塘边。   还没有靠近,小元元就一把捂住鼻子,奏起了眉头,严肃地强调:“臭臭。”   的确,刚好一阵风起,鱼塘上方的气息顺着风被吹到大家鼻子底下,味道相当不好闻。   秋宝叔叔有点儿尴尬:“我说正给鱼塘增氧呢。”   他这个鱼塘嘴上说的是带养不养,但实际投入成本真的不小。   小型增氧机正在运转着,里头咕咕冒出气泡,沉积在池塘底部的淤泥跟着暴晒了一天的塘水翻滚上来,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林蕊却是双眼放光:“有这个的话,水芹菜跟空心菜肯定长得更好。”   养分全都翻滚上来了,刚好可以被菜根吸收。   秋宝叔叔笑了起来:“那敢情好,刚好我也要给鱼增氧。”   林鑫已经微微皱起了眉,因为她看到水葫芦冒出了嫩芽。   明明现在还是乍暖还寒的时节,水葫芦的生命力旺盛的叫人心惊胆战。   “别耽误了。”林蕊也收敛了笑脸,严肃地盯着新芽,“赶紧的,秋宝叔叔,你再组织人打捞一遍。别乱丢,要么暴晒后烧掉,要么直接磨碎了加到饲料里头去。”   他们没有再逗留,直接坐了船又回郑家村,连夜开始制作起浮床来。   这一回真是鸟枪换炮,因为养猪场旁边的鱼塘面积相当大,加在足足有五六亩。   一座浮岛根本不够用,他们连着做了五床。   到后面的时候,林蕊眼睛都睁不开了,迷迷糊糊地拿着做好的浮床放边上。   不管了,她要去睡觉,否则她一定会年纪轻轻就猝死了。   林鑫哭笑不得:“你拿网兜子干嘛?”   林蕊揉揉眼睛,凝神一看,可不是,她手里拿的东西,在当地有个名称叫做烫网,用来捕螺蛳的。   三角形的网兜上面连着个竹竿,一兜伸到池塘底捞起来螺蛳来,几回下来就是一顿美食。   苏木看她发呆的样子,忍不住劝道:“你要饿了,我先给你泡碗锅巴茶吧。”   这会儿想吃螺蛳的话,实在不方便,等明天再说。   “不不不,渔网,我们可以直接用渔网。”林蕊兴奋地指着面前的烫网,“我们先前不用鱼网的原因是觉得它太细,容易割断植物。”   但是如果渔网线变粗一点,最重要的是他们有培养皿,培养皿天生就可以起到保护植物跟茎的作用,所以根本就不用担心前面的顾虑。   林鑫微微皱起眉来,迟疑道:“渔网会不会烂掉?”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代表着渔网必须得经常晾晒,否则容易闷烂。   可是一旦用渔网当种植床的话,就意味着渔网必须得一直泡在水里头。   如此一来,渔网能承受得住吗?   这个问题他们是想不出答案的,只有直接问人。   林蕊兴冲冲地跑去问外公,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渔网泡在水里头才不容易烂,你要是成天晒网的话,那个网坏的特别快。”   真是意外之惊喜,林蕊直接翻了个跟头,跳到苏木肩膀上,抱着他的脖子晃来荡去:“哎呀,我实在是太厉害了,我怎么能就这么聪明呢?”   苏木晃了下,赶紧站稳了,背着人往楼上走:“好啦,你最聪明你最厉害,赶紧睡觉去。”   第二天,几个孩子兵分三路。   林鑫送水样去江州大学的实验室,对净化前水样进行测量,留下数据方便今后对比。   无苦带着小元元跟小欢欢去渔网厂,商量定制浮床的事情。   他要定三角形跟长方形两种。   要是水体面积比较小,水深又很浅的话,那就不用非得装上风车进行旋转,直接用长方形的浮床种菜就好。   要是水面积比较大,富营养情况又很严重,那最好上他们的八卦旋转床。   林蕊跟苏木还有鹏鹏坐上大爷爷的船,兴冲冲地往养猪场跑。   早上出发的时候,她还故意坏心眼逗弄鹏鹏,让他自己选,究竟是跟着小元元去渔场还是和自己一块儿去种菜。   少年啊,江山美人只能择其一。   谁知道看见种菜,鹏鹏直接将美人抛到脑后,毫不犹豫地要去养猪场。   啧啧,男人哦,从八岁到八十岁果然都一样。   苏木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   林蕊立刻做了个鬼脸,又抱住了他的胳膊,开始甜言蜜语不要钱。   “你看那么大一片山,如果种满的树莓的话,哎呦,我跟你讲了,以后人家拍婚纱照都可以过来。”   哎呀呀,多漂亮,多么有意境啊。   少年心一动:“婚纱照?”   “那当然。”林蕊兴奋起来,“其实咱们的写真工作室还可以拓展业务范围。专门搞婚纱摄影这一块,超级有赚头。”   只有内景怎么行啊?必须得出外景。   就不就达到了相互宣传的作用吗?   少年看她双眼发亮,整张脸都熠熠生辉的模样,神差鬼使间点了点头:“好,就种树莓。”   林蕊激动地跳到他身上,抱着人又喊又叫。   哎呀,她就知道苏木最好了嘛,她家苏木是天下第一亲亲小可爱。   大爷爷好笑地看着小丫头,这鬼精灵真是嘴巴抹了蜜蜂屎。   三月天早晨的太阳,明亮又温暖,这可真是个草长莺飞,春暖花开的好时节。 第294章 狭路总相逢   小船抵达养猪场附近时, 王大军已经苦大仇深地等在了路口。   这一个礼拜下来他就没捞到一天休息的时候。   好不容易准备今天睡个懒觉。嘿, 好了, 昨天晚上一通电话,他又成了柴可夫斯基。   一大清早,他就颠颠儿开着车给林蕊这个小兔崽子送菜苗。   使唤人干活的时候, 林蕊嘴巴一贯是泡在蜜水里的,甜的不得了。   她大老远就冲王大军挥手, 欢快地跟人打招呼:“哎呀, 天气真好, 大军哥一定要出来多走走啊。”   王大军还要黑脸,愣是被苏木跟鹏鹏两人拉着帮忙当苦力。   大爷爷见了小伙子, 还夸奖这孩子看着真精神。   王大军被这伙人连拖再拽的,却不好当着老人孩子的面翻脸,只能苦哈哈地跟着干活。   林蕊手脚麻利的很,下了船就赶紧开始忙碌。   大爷爷没什么急事, 索性跟这些孩子一块到了鱼塘边,和秋宝叔叔聊起了养鱼经。   他瞅着鱼塘里的增氧棒挺好,准备也给大沟里头装上。   等到天热的时候,哎呦, 鱼也闷得吃不消。   鹏鹏赶紧强调:“大爷爷, 你有我姐的这个八卦蔬菜浮床,肯定就够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 植物做光合作用,呼出来的全是氧气。   大爷爷哈哈大笑:“你菜根泡在水里头, 可不做光合作用,做的还是呼吸运动。”   镇上农科站站长下来上过课,这点儿道理他老头子还记得清清楚楚。   鹏鹏张张嘴,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大爷爷已经将目标放在了王大军身上。   “小伙子,可有对象啦?”   王大军有点儿不好意思,扭捏道:“没呢,人家姑娘都看不上我。”   “哎呦,是怎么个七仙女看不上你,我瞧着你就挺好。”   林蕊在边上冲苏木挤眉弄眼。   瞅瞅,什么叫她使唤大军哥呀,她可是月老座下的红娘,专门来牵姻缘线呢。   苏木看了眼王大军,见大军哥叫大爷爷说的喜上眉梢,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   要是大军哥还想着玲玲姐,以后的日子可就尴尬了。   鹏鹏偷偷跟姐姐传播小道消息:“大爷爷要把他在县城百货公司上班的外甥女儿介绍给大军哥呢。”   林蕊顿时来了精神:“就是那个特别爽快的姐姐?”   还有天骄食品厂的饺子跟汤圆,在现代公司卖的时候,那姐姐可没少帮忙,是个麻利人。   鹏鹏骄傲地抬起了脑袋,语气掩饰不住的自豪:“那当然,大爷爷介绍的,肯定是好的。”   王大军这回真是满面红光,二话不说,就欢快地干起活来。   为了在未来的舅爷爷面前显示他的勤快,他一个人就干完了三个弟弟妹妹的工作。   林蕊看着目瞪口呆,姑娘对于小伙子的触动性居然这么大。   王大军连人家高矮胖瘦是圆是扁都搞不清楚呢。   果然春天到了,是万物开始求偶的季节。   苏木看了她一眼,神差鬼使地开了口:“你要不要到山后头去转一圈?”   反正现在新的种植床还没有送过来,眼下这些都已经下了塘,他们在这儿站着也是干站着。   鹏鹏立刻来了精神,欢快地响应:“好,二姐,咱们去考察一下,怎么栽果树吧。”   苏木一本正经地看着小表弟:“秋宝叔叔叔叔说现在能钓餐白鲦呢。”   鹏鹏眉开眼笑,欣喜地跳了起来:“真的啊?”   餐白鲦肉质细嫩,剔掉刺以后,小元元最爱吃了,   小少年立刻欢快地奔去找钓具,餐白条用苍蝇当饵料钓起来最好。   林蕊龇牙咧嘴,看看现在的年轻人哦,一个个全想着怎么讨好小姑娘。   亏得她先前还夸鹏鹏事业心重呢。   养猪场背后的山其实占地面积不小,从小路绕过去再往前走,又是大沟的分支。   不过岸边全是石块,是以遍布其间的,全是杂草杂树。   附近的村民不时就会上山砍几棵枯树拖回家当木材。   林蕊兴冲冲地给苏木画大饼:“你看这么大的一座山,我跟秋宝叔叔打听了,一年承包费用才1000块,简直就是白送。”   她准备一把头签下十年来,省得到时候村里头见财起意,半路起价。   那种好了的果树又不能直接全拔走,她可不做赔本买卖。   要种树莓的话,必须得修出一条路来,不然到时候上山下山采摘果实,实在太不方便了。   还得请工人,日常肯定得有人帮忙照应。   等到了果实成熟时,就再多请一批人帮忙采摘果实进行包装。   嗯,只要西山头那边的果林一成熟,大家伙儿尝到了树莓的滋味,肯定有兴趣当成日常水果。   到那个时候,他们的树莓刚好上市,那真是借了东风上青云。   林蕊一张嘴巴叽里呱啦说个不停,都没给苏木开口的机会。   她想的还挺多,有山有水,当然不能光种树,还得养点小动物啊。   什么青蛙麻雀,她都想走起。   少女振振有词,只有保持生物的多样性,才能维持生态平衡啊。   苏木始终沉默,搀扶她踏上溪流上的石块,越到山后,突然间一指前面:“你看。”   大片的桃花林就这么一声招呼都没打,冷不丁冲到林蕊的视网膜上。   妈呀,这一片总有小半亩地了吧。   哎呦喂,别说桃花俗,这如火如荼,看得人简直心花怒放。   少女声音都打起了哆嗦:“种,种桃树呀!”   明明这一片桃树长得多茂盛。   “是毛桃,果子很小,就是看花的。”苏木还是好几年前跟着何半仙坐船往安省去的时候,偶然看到了这一块。   隔了好几载的时光,他昨晚上突然间想起的时候,还有些担忧这片桃林早被人砍了。   今儿再找秋宝叔叔一问,倒是没人想对这些桃树下手,反正此处的田地也不肥沃。   林蕊已经两只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之外,直接黏在桃林上。   她的声音打哆嗦:“毛桃怕什么呀?可以嫁接,直接嫁接水蜜桃。”   苏木狐疑:“这儿桃子能长好吗?”   再说江州附近又不是没有产水蜜桃的地区,他们种出桃子来也未必有销路吧。   林蕊激动地掐苏木的胳膊,眼睛珠子一错不错盯着桃林:“有姐姐在,你还愁销路问题?”   傻不傻啊?少年,方法多了去!   寿桃听说过没有?直接用塑料袋遮光,在大田头上印上寿字呀!   咱们要走都走不寻常的路。   她奔到桃林里头,双眼放光盯着灼灼桃花,仿佛那桃花瓣都变成了金币。   苏木将她的脸扭过来,面目表情:“你就只看到挣钱吗?”   一阵清风吹过,花瓣纷纷洒落了少年一头一脸,还有一片坠在了他又长又翘的眼睫毛上。   少女恍恍惚惚,哎呀妈呀,只听说过长睫毛上承铅笔,原来还有落花情啊。   她伸出了咸猪手,轻轻触上那花瓣,履带呢喃:“当然还有桃花运啊。”   乖乖,看看,人面桃花相映红,多么美。   苏木也伸出了手,覆在她的脸上,声音轻轻的:“这是我送给你的桃花林,你喜欢吗?”   三月天的太阳是多么的灿烂啊,眼前的少年是多么美好啊。   林蕊恍恍惚惚地点头,感觉自己要醉倒在这一片阳光中了。   朦朦胧胧间,她看见少年伸出了手,轻轻摩挲她的脸。   哎哟,原来苏木的手指头也挺好看,以后她要不要好生娇养着些?   “这儿好看不?”   桃林外间传来人说话的声音,“我们公司开辟游船路线的时候,我看到这个就想起了你。”   旁边的声音轻轻的:“好看。”   然后是两人步入桃林发出的脚步声。   林蕊抬眼过去看,惊讶不已:“春妮姐?”   再看她身旁的小伙子,少女忍不住露出了姨母笑。   哎哟,这春暖花开的,果然鸳鸯戏水一对对。   站在春妮旁边的,可不就是她新谈的那位朋友小蔡吗?   林蕊朝春妮飞眉毛,笑嘻嘻地跟人打招呼:“大哥你好,跟我春妮姐出来约会呢?”   对面的两人都红了脸,好在小蔡到底拿出了男子汉的气概,朝林蕊点点头:“是啊,真巧,你们也出来玩?”   苏木心情微妙,抢在林蕊前头回答:“对,天气好,我们就出来看看。”   小蔡关心了他们一句:“你们怎么过来的?有船回去吗?要是没有的话,刚好可以坐我们公司的车。”   江州的河道清理之后,旅游公司就计划开辟一条绕城的游船路线。   如此一来,既可以招待外地的游客,也能够方便本城人看风光。   林蕊心花怒放,这可是个重大利好的消息。   假如游船路线经过这一带的话,她要争取在这儿开辟出一个休息点,刚好可以开展赏桃花摘桃子的生态旅游方案。   苏木微微蹙眉:“你不种树莓了?”   “种,当然种。”林蕊不假思索,“咱们得错开来,让人不无论什么时候过来都有东西可以看,有新鲜的吃食可以尝。”   她满怀期待地看着小蔡,认真强调:“要是省旅游公司愿意设置这么个点的话,岸上的景观休息点,可以由我来布置。”   这些石块完全不必拖走,而是因地制宜,建上石亭之类的,上面铺盖茅草,取的就是一个野趣。   这里还可以开个小饭馆,专打河鲜的招牌。   前面的池塘有水芹菜有空心菜,树林间再种些蘑菇木耳之类的,另外来些野菜,哎哟喂,齐活了。   少女越说越兴奋,两只眼睛都快亮成小灯泡了。   她一错不错地盯着春妮的新朋友:“蔡大哥,你放心,我绝对不占你们公司的便宜。”   小蔡倒是颇为矜持,只点点头道:“我去跟我们领导汇报一下,尽量争取。”   林蕊笑逐颜开:“放心,蔡大哥,我绝对不会丢了你的脸,以后这儿开起来,绝对是你努力表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哎哟喂,农家乐不就可以搞起来了吗?   依山伴水,多么美好的大自然啊。   那个树林间必须得种菜,不然这么多的空下来,她会心口痛的。   青蛙,青蛙也要走起来,就用虎纹蛙,那个长得快。   烤麻雀也可以安排,一定要好好充分利用空间。   林蕊热情地邀请春妮跟她的新朋友去前面坐坐喝杯茶。   春妮微微摇摇头:“算了,我们还有事情,得赶紧坐船了。”   鹏鹏踩着小溪上的石头跑过来,兴奋地冲林蕊喊:“二姐,秋宝叔叔起了好多餐白鲦!”   小蔡来了兴趣,笑着应声道:“能不能给我称两斤?我妈最喜欢吃餐白鲦。”   鹏鹏不认识小蔡,但看到春妮,少年立刻喜上眉梢:“春妮姐,你回来啦?”   他奔过去,双眼亮晶晶的看着邻家大姐姐,“我跟你说,李家人倒霉了,现在根本就在村里头住不下去。”   他还想再说什么,林蕊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直接拖着人走:“快快,带我去看。”   餐白鲦好吃的勒,无论是清蒸红烧还是腌了到时候上锅蒸,味儿都美的不行。   鹏鹏也恍然大悟,觉得当着外人面说,李家的事情不合适,立刻朝前头奔,只说餐白鲦的事:“秋宝叔叔让咱们今天中午就在他这儿吃饭。”   他回过头来,客代主职,招呼春妮,“春妮姐,你跟你对象也一块儿吃吧。”   对象这个词眼像是打翻了染料铺子,直接将小蔡跟春妮都染成了两块大红布。   春妮轻轻跺了下脚,不满地瞪了眼鹏鹏。   少年郎朝邻家姐姐做了个鬼脸,心里头快活极了。   这样的春妮姐,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几人绕到前头的时候,秋宝叔叔叔跟大爷爷正在和人说话。   大爷爷声音很严肃:“你到哪儿都不能起坏心,正正紧紧做事,谁也不会嫌弃你。可你要是心思歪了,就是跑到天涯海角去,人家照样不待见。”   中年女人的声音相当委屈:“我从来都是听领导的吩咐做事,怎么能够怪到我头上呢?”   旁边有个女人在附和:“就是,他大爹,你不能偏着心眼儿讲话。”   “你还有脸站在我面前说话?”大爷爷声音压抑不住的怒气,“我告诉你,要不是你还有个老娘要照应,你现在就已经蹲大牢了。一个村里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朝个娃娃下死手!”   那女人慌慌张张:“我不晓得,我真的什么都不晓得。全是他们父女两个的事情。我们那个家里头,你又不是不清楚,哪有我张嘴的地方啊。”   林蕊心里头咯噔一下,本能地觉得不妙。   她刚要扭头,准备找个借口将人带远,那头不明所以的秋宝叔叔已经打起招呼:“怎么样?桃花好看不?”   鹏鹏一路都在跟苏木说钓餐白鲦的事,压根没留心大爷爷跟人说的话,此刻听了秋宝叔叔打招呼,立刻高兴地介绍起来:“叔叔,你要再添两双筷子,我春妮姐姐跟她对象也来了。”   身边的溪流还在哗啦啦流淌,前面的池塘中八卦水上菜园在风中摇摇晃晃。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荡起无数的涟漪。   春妮脚下没踩稳,身体晃了晃,差点跌进水中。   林蕊赶紧伸出手扶住她,结果要不是苏木拉着,她们都要成了落汤鸡。   先前还在大爷爷面前装委屈的中年妇女已经抬起了眼,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春妮:“哎哟,我道是谁呢?可让嬢嬢好好瞧瞧,这么些时日没见,我还以为你跳河上吊了呢!”   小蔡停下了脚步,本能不悦。   乡下老妇女果然没知没识,见到人哪能说这种鬼话。   林蕊下意识地喊出声:“这话怪了,你都有脸活着,旁人为什么要死?”   前任妇女主任春分压根不搭理小丫头片子,只笑容可掬地凑上来。   林蕊本能地想要将人带走,可惜她相当狡猾地在离他们五六米远的地方便停了脚步。   春分目光像刀子一样,在小蔡身上刮来刮去:“哎哟,这就是我们春妮的对象吧。大家伙儿都说你没脸活着自杀了,我就不相信。咱们春妮多硬气的姑娘啊,叫几个老少爷们白睡了又算什么?瞧瞧,现在不又找到对象了吗?”   大爷爷厉声呵斥:“春分你闭嘴!不讲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春分做出了委屈的模样,朝大爷爷抱怨:“哎呦,大爹,我这是替春妮高兴呢。这女人总不能被人白睡了就要死要活吧。还是要开始新生活的。”   她整个人笑得像朵盛开的牛屎花,热情洋溢地夸奖小蔡,“瞧瞧,多精神的小伙子,看着就是个有文化的干部。”   小蔡变了脸色,神情不悦:“这位大婶,请你不要血口喷人!”   春分立刻捂住了嘴巴,空着的手上下挥舞:“哎呦,你这位同志哥说话就不中听了啊。没结婚的大姑娘叫人白搞了,总不能寻死觅活……”   她的话没能说完,叫林蕊情急之下推进了河里。   后面李家女人嚷嚷出声:“哎,你们怎么能不讲理呢?你们春分嬢嬢是在替春妮高兴呢。叫人强.奸了,谁也没说是春妮的错呀。”   小蔡一张脸青青白白,面孔抽搐着转过头看春妮:“怎么回事?”   二十岁的年轻姑娘面色惨白如纸,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山风突然猛烈起来,连太阳都被吹得摇摇晃晃。   林蕊绝望地张着双手。   她刚才不该犹豫,而是应当直接早早打晕这两个碎嘴的恶毒女人。 第295章 终于有希望(捉虫)   王大军兴冲冲地参观完养猪场出来。   他跟着奶奶开饭店挣钱之后, 全世界似乎都对他变了脸。   先前费尽心思将他扫地出门的肉联厂, 居然反过来要找他, 请他承包车间。   副厂长言之灼灼,像他这样的人才,在社会上历练过以后, 就应该回厂里头大展身手。   眼下肉联厂真是江河日下,愈发揭不开锅了。   屠宰车间开过年之后, 竟然连一头猪都没动过刀。生猪根本收不上来, 还怎么屠宰?   王大军听着副厂长跟他絮絮叨叨, 心里头暗爽的很。   他倒是没想承包什么车间,但这根本不妨碍他暗揣着一颗肉联厂厂长的心, 主动的参观了一回养猪场。   一跃成为有为青年的王大军同志,美滋滋地溜达出来,准备跟秋宝叔叔谈一谈关于生猪收购的问题。   肉联厂在价钱上虽然不占优势,但走量大而且稳定, 养猪场还是可以好好考虑一下的。   王大军意酬志满走向秋宝叔叔。   见了春妮跟小蔡,他先是一愣,旋即热情的打起招呼:“哎哟,你们也到这儿来玩啦。早说的话, 我开车带你们过来了。”   小蔡一张脸铁青, 死死盯着春妮:“是真的吗?”   王大军满头雾水:“什么真的?废话,我跟你们假客气什么?”   春妮面色苍白, 仿佛被风吹雨打过后的桃花瓣,羸弱不堪。   她什么都没说, 然而这沉默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李家女人的娘家就在佘家头,她慌里慌张地从溪流中拉起郑春分,嘴里头嘀咕着:“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都把人送去枪毙了,能耐的很呢。”   要说恨,李家女人头一个恨的就是陈春妮。   如果当初不是这女的发疯,跑到下来视察的省委干部面前告黑状,哪有后面这么多事呀?   准女婿跟他那个镇长爹一并被枪毙了。   她家女儿现在这么惨,关在大牢里头保不齐要做一辈子的牢。   春妮这个烂破鞋倒好了,跟个没事人一样,竟然又找了个体体面面的小伙子处起对象来。   凭什么?这种糟烂货但凡要点脸都没脸再活下去。   “你闭嘴!”大爷爷气得浑身颤抖,“你个脏心烂肺的东西,就该把你一并关到大牢里。”   当初派出所都把人抓走了,因为是绑架谋杀,所以又转到县里头的公安局。   嚯,这去了县城变化可大了。   李家女人的老娘躺在公安局里头。   她已经瘫了,要是关了她女儿,那就请政府照顾她这个老不死吧。   一个瘫痪的老太婆,居然将整个公安局搅和得年都没过成。   然后李家女人居然神奇地被放了出来。   当然她也没敢回郑家村,就住在了娘家。   谁知道即使隔了三四十里地,她也没能安生,非得将别人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才心里舒坦。   小蔡看了眼春妮,丝毫不掩饰失望:“我以为你是个纯洁的女孩。”   林蕊暴跳如雷,一把将李家女人也推进了溪流中,跑到小蔡面前:“我姐哪儿不纯洁了?”   小蔡跟看见垃圾一样,直接往后退,从牙齿缝里蹦出一个字:“脏!”   王大军火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怎么说话呢你?我看你嘴巴脏!”   小蔡梗着脖子:“脏还不让人说吗?竟然还有脸装!”   他本以为这是个纯洁朴实的女孩,没想到竟然如此不堪。   王大军勃然大怒,推攘着他:“你他妈的说话给老子放尊重点,你他妈才脏呢。”   正正经经的中专毕业生,斯斯文文的文化人,竟然就是这么个玩意头!   脏什么?脏的是糟心烂肺的人,脏的是龌龊的心。   “就你还有脸说别人脏?”   王大军个子要比小蔡高出足足大半个头。   他伸手一拎,简直跟拎小鸡一样,将人吊得脚尖踮着地。   自觉是整个家中长男的人面色阴沉:“好好说话会不?好好给我妹妹道歉!”   艹,这小子还有脸嫌好怠拐的,他家的妹妹配这王八羔子绰绰有余。   小蔡被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张脸涨得通红,直接喘不过气。   “大军哥,你放开他吧。”春妮突兀地开了口。   王大军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说话声音也像炸雷:“你怕啥?哥在这儿呢,哥给你做主。”   林蕊也抱住春妮的胳膊,她也觉得这男的嘴欠缺教训。   照他的想法,直接给他俩大耳刮子。   说的是人话吗?   长这么大,没人告诉他什么是是非曲折吗?   最基本的礼貌涵养呢?   三观不正的东西,早点暴露出来早点好。   春妮却摇摇头:“我跟他本来就不太熟。大军哥,你让他走吧。”   王大军鼻翼翕动着,鼻孔中重重地吐出一口粗气。   “我妹妹是菩萨,我可不是。”他猛的一松手,叫小蔡跌了个狗啃泥。   王大军指着地上狼狈不堪的男人,“老子警告你,有多远滚多远,以后别再犯我手上。”   一场风波终于平息。   秋宝叔叔家的孩子被母亲打发过来喊客人回家吃饭,春妮却毫无胃口。   她借口家里头还有事,匆忙跟众人道别。   大爷爷面色凝重,伸手招呼这个从村里头出去的姑娘:“走,坐大爷爷的船,大爷爷送你回家。”   春妮还要拒绝,然而倔强的老人已经走向小船。   王大军踟蹰了一下,赶紧跟上。   秋宝叔叔朝他招手:“没事,回头我给你把车开过去,带两头猪是不是?没问题。”   林蕊毫无胃口,吃过中午饭之后,就连无苦带过来的改良型渔网都没办法让她心情愉快。   她看着被推下鱼塘的浮床,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世间最难改变的就是人心,这世间最可怕的也是人心。   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人指手画脚,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有的只有苛责以及指指点点的龌龊。   有山有水的地方,风总是特别大。   风车带动着浮床转动起来,掀起了塘底的淤泥。   原本看着还颇为清澈的地方,原来如此浑浊不堪。   苏木轻声问她:“30年后呢?30年后会不会再也没有这种事?”   林蕊伸出手捂住脸,声音跟机器人一样毫无感情:“不会。”   从某种程度上讲,也许更糟糕。   因为30年后信息更发达,人在键盘背后,恶劣的一面更加肆无忌惮。   不管怎样无辜,受害者终究会遭遇攻击。   人心就是如此可怕,肮脏以及龌龊。   总有人直接跳过他们是受害者根本前提,然后站在制高点上对他们横加指责。   受害者应当这样做那样做,否则就是他们的错。   七嘴八舌的声音,似乎集体忽略了一个事实,怎么没人告诉凶手不要犯罪?   人类欺软怕硬的劣根性啊,在受害者有罪论面前表现的最淋漓尽致。   苏木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她道:“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   靠在少年怀中的少女突然间跳起来:“没错,所以他们要受到惩罚。”   口业就不是罪了吗?   嘴欠也应该付出代价。   少女眯起眼睛,摸着下巴开始思量应当该怎么做。   苏木有点儿慌,警告她道:“你别瞎胡闹啊。”   “谁说我胡闹的?”林蕊煞有介事地强调,“我这人一贯很讲道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因为凶手家里有老人要照顾,所以就不抓凶手?   这种可怕的逻辑,难道不是在鼓励人们作恶吗?   善良本分老实的人,活该被欺负:凶残霸道不讲理滋事挑衅的人就能够被法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倘若是这样的话,那整个社会距离分崩离析也不远了。   她一长篇大论苏木就头疼,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   林蕊一本正经:“知道权力的天敌是什么吗?”   苏木被她绕得头晕,一时间都回不过神来。   少女煞有介事:“舆论,舆论的力量。”   比方说有人被偷了手机,正常情况下基本上没希望找回头。   但如果被全民关注之后,那手机十之八.九就能重新回到他手上。   有些事情非不能也实不为也。   还有一种职业叫做无冕之王,尤其在信息传递极为不发达的1990年,记者的笔杆子,具有更强的威力。   现在强调要建设法制社会。如此公然践踏法律,肆意妄为的行为,难道不应当被鞭策,被鄙视,被督促吗?   说到后来,林蕊的心情终于好一些了。她就是睚眦必报,惹她不痛快了,他她绝对不叫人痛快。   少女安置完鱼塘的种植床,杀回江州城就直奔大学实验室。   数据呢?她要水样的测量数据。   马教授的研究生小周被吵得头都要大了,他连连作揖求饶:“小姑奶奶你行行好,上午才送过来的水呀,你现在就让我出数据?”   “那当然,总不能指望它们待着还生水宝宝吧。”林蕊跟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周哥你看我都来了,你就赶紧给我做嘛。”   旁边的研究生都看着苦不堪言的小周笑,调侃林蕊道:“以后要急着要数据的话,直接找我们蕊蕊帮忙,保准立马出结果。”   林蕊一点不知道害臊两个字怎么写,笑嘻嘻的推着小周往样品冰柜走。   今儿她要是拿不到样品检测结果,她绝对连觉都睡不好。   旁边的研究生一看小周要提前给林蕊做,立刻要炸毛:“怎么滴?这漂亮小姑娘都有特权啊?赶紧把老子的结果给做了。”   他说话间也算是取出自己排着号的样品,那是蚯蚓产生的蚯蚓泥。   林蕊好奇地追问:“秦师兄,咱们的超级蚯蚓杂交成功没有?”   科学研究听上去各种高大上,但实际工作繁琐而复杂。   就说他们的超级蚯蚓,首先需要进行基因测序,将从废弃矿坑中取出来的蚯蚓检测后明确有效变异基因。   生物进化的变异充满了各种偶然性,科学研究则需要将偶然转化为必然。   他们不可能蹲在矿坑里头,所以得利用其他方式例如辐射促使蚯蚓基因发生变异,再通过基因测序的方式挑选出有效的变异体。   到了这一步自然没完,还需要将有效变异进行杂交繁殖,再通过测量蚯蚓粪便来判断效果。   表现优越的蚯蚓宝宝,恭喜你们获得二次进化大礼包,将再度经历辐射杂交繁殖检测循环。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林蕊每次看到这些蚯蚓都要对它们拜一拜,默默帮它们打气,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心志,苦其筋骨。   她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呀,她哪知道研究过蚯蚓居然如此复杂繁冗枯燥乏味。   “所有的科研结果都是在周而复始的实验中,突然间生长出来的花。”路博士看了眼林蕊,表情严肃,“搞科研第一步,就要端正好态度。”   林蕊虚虚地冲着大师兄微笑,下意识的要躲到苏木身后。   看看,她还没有给马教授当弟子呢,师兄们就先兄代父职了。   尤其大师兄,可凶的唻。   期初考试成绩一下来,她家林建明同志跟郑云同志,甚至连林鑫同志都没说什么,陆博士先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臭骂。   搞了林蕊好同情他家未来的孩子,生活在如此高标准严要求的家庭里头,一定很辛苦吧。   要不是急着要水样检测结果,林蕊才不想跑这一趟,结果千防万防还是碰到了大师兄。   少女真是对他避之不及呀。   结果她这一躲好了,周师兄抓着水样正要往试管里头倒,直接被他碰到了。   整瓶水样全都冲进了蚯蚓泥当中,直接溅起了水花。   秦师兄一声哀嚎:“老子盯了一个礼拜!”   这样本又得重新来一趟。   林蕊趴在苏木肩上,各种挠墙。夭寿哦,明天她还得去池塘取样。   大师兄表情严肃,教育师弟:“我早就跟你说过什么,要有备选样本?这种不留样的坏习惯,早晚得出事。”   秦师兄都快哭了,他就知道大师兄偏心,明明是蕊蕊这小丫头闯祸,最后责任全是他的。   林蕊躲在苏木身后瑟瑟发抖。   看过来了,大师兄的眼睛看过来了,她就知道大师兄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少女正想着要找什么机会逃跑的时候,隔壁实验室突然间发出一阵惊呼声。   “做出来了!艹,真他妈被老子做出来了。”   林蕊跟苏木面面相觑,赶紧跟着师兄们冲到另外一间实验室。   这是蚯蚓们进行基因检测的地方,马教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找到门路,进了一台基因检测仪。   那乌龟爬的速度在林蕊看来简直就是老古董,然而这已经是现在相当发达的科学技术。   如果不是马教授资格老牌子硬,获得了专项资金支持,还根本轮不到他们呢。   1990年的神州大地,基因个啥玩意儿?起码80%以上的国人都一无所知。   “看这个!”专职负责基因测序的王师姐反而是最冷静的人,“从检测结果来看,这应当是最理想的子二代,对称金属的吞噬能力应该强于他们的父辈。”   “快快快,别磨蹭,做实验。”秦师兄激动的不得了,“让他们吃了吧,吃完赶紧拉。”   旁边谁也没觉得他的话听上去滑稽又可笑,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去拿实验食物。   “先检测这一部分。”王师姐指着培养皿道,“这里头有蚯蚓泥。”   还等什么呢?周师兄一马当先,抓起样本就朝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跑。   林蕊也忘记了她心心念念的水样,双眼放光地等待结果。   现在检测样本当然没有30年后的高端技术,什么往机器上一放,所有的结果自动分析出来。   所有的检测项目,每一样都需要周师兄亲力亲为,经过化学试剂的变化,然后进行分析。   大师兄不愧见多识广,即使在如此激动人心的时刻,仍然没有忘记兄代父职,逮着林蕊指导实验。   从实验器皿的摆放到实验手法的操作,每一项他都要严格的抠着,步步都不许她犯错。   严谨的科研态度是成功的最基本也是最重要元素。   这些都是前人智慧的结晶,他们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获得成果,那就必须得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试剂一滴滴的落入试管,林蕊的眼睛都要发花的时候,终于有结果产生了。   “艹,镉0.005!”秦师兄表现得比王师姐更为激动,“他们吞掉了所有的镉!”   它们吞进去的可是镍镉电池!   众人发出惊呼,林蕊也激动地抱住了苏木。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整整一个月,他们的实验终于取得了突破。   一片欢欣鼓舞中,大师兄是最冷静的人:“继续试验,我们才刚开始。等他处理完被污染的土壤之后,下一步我们得考虑如何从蚯蚓当中将这些重金属提炼出来。”   即使有师兄近乎于泼冷水的话,林蕊走出实验室的时候,依然激动得无以复加。   她猛地跳起来,跳在苏木身上,吊着人家的脖子,鼻子一个劲儿往人家后脖颈上蹭。   啊啊啊!终于有希望了,总算有方向了!   少年拖着她到自行车旁边,她坐上车仍然跟无尾熊一样,继续抱着人的腰一个劲儿乱蹭。   哎呀呀,她家苏木身上味道怎么这么好闻呢?   她家苏木可真是个香喷喷的美人儿啊。   苏木听着她胡说八道,默默的忍受她的咸猪手四处乱窜。   春天的夜晚起了薄薄的雾,春风吹拂在人脸上温柔又和缓。   这可真是个令人沉醉的美好夜晚。   苏木欢喜地往前蹬着车。   还没到饭店门口,隔着小半条街,少男少女就听见吵嚷的声音。   两人互看一眼,嘿,春天真的来了,夜晚都这么热闹。   他俩兴冲冲地往店门口去。   门前有人拉着横幅,大声喊着什么。   新装的路灯照亮了横幅上的字,二人齐齐变了脸色。   猩红的灯光下,是两个血色的大字:“破鞋!”   一个剪着齐耳短发身着列宁装的女人正声嘶力竭地喊着:“烂破鞋,狐狸精,还想骗我儿子!” 第296章 自己跳进坑   小蔡被大军哥一顿擂, 鼻青眼肿地回了家, 叫他寡母跟干妈看了个正着。   这还得了!   两位娘子军立刻躁狂了, 居然有人敢打他们家的宝贝疙瘩蛋。   待问清楚事情始末,小蔡的干妈先跳起来。   要不要脸?她就说是个脏烂货,正经人家的女孩子哪会这么主动跟男的套近乎。   干妈有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儿, 小时候也开玩笑说过结娃娃亲。   早两年,干妈嫌弃蔡家孤儿寡母, 不愿意再提起这茬。   结果眼看着小蔡中专毕业, 成了国家干部身份, 现在单位又有意向要提拔他,当干妈的人心思自然活泛起来。   可惜她刚开口, 相中的准女婿居然被半路冒出来的狐狸精勾了魂,跑了。   体体面面的国家干部不坐在书桌中,竟然斯文扫地地跑去一个小吃摊子给人打下手。   干妈准岳母的一口气憋在胸口始终出不来。   现在可算是让她捏着短处了,哪里还会放过。   老姐俩商量一回, 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白吃了这个亏。   小蔡的母亲相当积极。   老姐妹家的女儿虽然模样儿不出挑,但好歹是城里户口。   她先前就不该顺着儿子搞什么爱情自由,叫狐狸精沾上了儿子的身。   这次她要给老姐妹打包票,狠狠踩一回那狐狸精。   她家小蔡从小就是老实孩子, 也就一时间叫风迷了眼睛, 没看清楚画皮底下的本来面目。   模样儿好看有屁用,起码干妈家的闺女知根知底, 都是城里人,还有份体面正经的工作。   干妈自觉跟这种没身份的人说话都脏了自己的嘴, 只扯着嗓子叫骂:“你们这样的糟烂货老娘看多了,不就是相中的城里户口相中国家干部,来骗人吗?啊呸,这样的烂货往前倒推几十年,叫外室,连门都进不了。”   眼看着聚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成了目光焦点的女人愈发兴奋,唾沫星子满天飞。   被人白睡了,多少老少爷们白看了她的身子,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谁家要娶进门,谁家不就成了窑子,男的当了龟公啊。   王奶奶他们都在屋里头忙,听到响动出来时,外面已经聚拢了一堆人。   蔡母跟干妈找来了一圈老姐妹,个个义愤填膺,雄赳赳气昂昂地来教训狐狸精了。   哎哟,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这么不要脸。   说来也是巧,今晚根生叔叔和桂芬婶去看新铺面了,准备再开一家分店。   芬妮抱着弟弟出去玩了,还没回来。   店里头只留了个春妮独自应对难堪的一切。   “讲什么污烂话。”王奶奶出门就听见污言秽语,气得满头白发在风中颤抖,“你说的还是人话吗?”   “怎么了?”   根生两口子远远在街头听到这边吵闹,正奇怪中。   再靠近了看清楚动静,桂芬婶婶二话不说,拿起烧烤炉的火钳,就冲到那唾沫横飞的女人面前。   当妈的人沉着脸:“烂嘴流脓淌臭水,我给你烫上!”   王奶奶本还在叫骂,见状赶紧拦住桂芬婶婶。   君子动口不动手,这要烫出个好歹来,事情就闹大了。   可惜有人不嫌事情大,自觉正义在背,愈发纠缠不休。   小蔡的母亲伸出手指头,隔空戳着春妮的脊梁骨:“你也有脸骗我儿子,亏得我们还以为你是什么正经的黄花大闺女。”   春妮一张脸惨白,贝齿紧紧咬着下嘴唇,整个人在风中瑟瑟发抖。   “说什么你?”林蕊气得冲上前,一把推开了女人,“你才不是正经人!”   “骗人还有理了?一个二手货也好意思装黄花大闺女。”中年女人愤愤不平,“这社会风气带坏了,搁在以前,破鞋是要游街的!”   没结婚的大姑娘,居然跟男人睡,要脸不?   林蕊被她的神逻辑气得瞠目结舌,第一时间竟然语塞。   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句话,千万不要跟傻逼讲道理。   因为他会强行将你拉到跟他一样的地步,然后以他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店门口聚集了大堆人,路人纷纷驻足,凑上来看这儿的热闹。   隔着玻璃,贝拉冷冷地看着窗外。   她目光转回头,落在柜台后年轻老板的脸上。   那个叫周玲玲的女人同样面白如纸,被客人提醒了两句之后才想起来要找钱,结果还找错了金额。   贝拉目光微垂,修长洁白的手指头轻轻敲着瓷碟。   看,这个糟糕的地方,一点也没变好。   外面这些人笑得多开心啊,真是一张张猪猡般的脸,令人作呕。   贝拉慢条斯理地切下一小块鲟鱼,放进嘴中慢慢咀嚼。   这么脏的地方居然能长出如此美味,也真是神奇。   女人的目光转向桌子上的小鱼缸,那儿有小鱼游来游去,看着多快活。   真有趣,美好从来被束缚,肮脏却肆意横行。   柜台后面,周玲玲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窗户外,那里沸反盈天。   她想到马克.吐温的一句话,幽默的本质从来都是悲剧。   人们快活的笑声,没有一次不是建立在小人物的不幸上的。   可笑的究竟是小丑还是世人?   年轻的女店主唯一庆幸的是,今天晚上解放公园有滑稽戏,无苦带着小元元去看热闹了。   她小小的玫瑰花瓣一样娇嫩美好的女儿,不用亲眼目睹人间的丑恶。   女人下意识地又瞥过去一眼,视线撞上了个熟悉的身影。   王大军停下车,跳出驾驶座,气势汹汹地冲到那两个女人面前。   “说什么话呢?说话要用嘴巴知道不?屁.眼往外喷的叫粪!”   小蔡的干妈兀自唾沫横飞,只盯着春妮侮辱:“像你这样的骚烂货,还想骗城里头的干部?怎么不撒泡尿,看看你自己啥样?”   “以为是你呀,满大街撒尿。”王大军气得额头上青筋直跳。   妈的,当初真没看出来,居然是这么一家子烂货,竟然跑到这儿来闹事。   亏得当时他还想着蔡家人口简单,春妮的闷性子嫁过去不用应付大家庭复杂的关系。   “当初我就不同意。”小蔡的母亲痛心疾首,“是你一再欺骗我儿子。”   这老姐儿俩才不怕王大军呢。   中老年妇女的杀伤力横扫千军,何况区区一个王大军。   “能是好的吗?正经人会当小三吗?”干妈的唾沫直往外头喷,“长了眼睛的都知道小蔡是人家的女婿,他倒好,狐狸精妲己。”   外头的喧哗声一阵接着一阵。   广大人民群众精神生活极度匮乏,委实需要这样的八卦狗血来刺激麻木的神经。   还有人光看着不过瘾,主动要求互动,大声鼓掌叫起好来。   老姐俩嘴里头口口声声强调一件事,这就是叫人甩了的大破鞋居然试图通过哄骗国家干部来当城里人。   啊呸!多么不要脸。江州城都要被她给弄脏了!   “你觉得你们江州很高贵很干净吗?”贝拉慢慢步出饭店,冷笑着站到了众人面前。   人的魅力不仅仅源自于相貌,还与气质气势甚至着装都有关系,人靠衣衫马靠鞍。   她站在那儿,一句话都不用说,便彰显出她与周遭所有人都不一样的身份。   光彩夺目的女人似笑非笑:“江州城?江州城的人很高贵吗?以为谁都稀罕吗?”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直接嗤笑,语气中丝毫不掩饰轻蔑。   可惜被她歧视的人们竟然没有一点儿不快,似乎她天生就应该站得高高的,睥睨众生。   贝拉的目光落在了春妮脸上,语气依然淡淡的:“江州城没什么了不起,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美国。”   哇!   周遭的惊呼声振聋发聩,人们丝毫不掩饰羡艳的神色。   还有人小声嘀咕,哎哟,这可真是黄泥荡子跳进了黄金屋。   贝拉往前走了两步,目光始终不离开春妮的脸:“跟我走吧,脏的不是你,是他们的心。”   她漫不经心地扫视过周遭,“跟他们是讲不了道理的,愚昧无知不配。”   周围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有人不快起来,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   小蔡的干妈一马当先:“啊呸!就是从国外传来的这些脏东西,把人都给带坏了!”   出国有什么了不起,乖乖,国外乱得很累,卖.淫.嫖.娼的,耍流氓的,聚众淫.乱的,公园里头就脱光了身子乱.搞的,多了去。   “这是出国嫁老头吧?”干妈不怀好意地看着贝拉,“还不晓得被多少人睡过呢。”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贝拉扬起了手,干净利落地给了她一耳光。   好大的一声脆响,原本嚣张不可一世的干妈,竟然被直接掀翻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林蕊鼓起掌来,大声叫了一句好。   旁边的人也许并不赞同贝拉的话。   但是这样的美人,如此爽煞的举动,依然鼓舞了众人,给了人们足够的视觉刺激。   此起彼伏的叫好声接连不断。   像水珠滚进了油锅里头,一锅油都要炸起来。   有人吵,有人闹,有人嬉笑。   小蔡的母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只冲着春妮色厉内荏:“也是,你这样的,除了给老头子做小,哪个正经人会娶你?”   王大军被一群娘子军缠着,好不容易才冒出头来,纹身就是一句吼:“艹,我妹妹这样的,想娶她的人绕了整个江州城。”   蔡母冷笑:“你倒是找出个正经人来啊。别又是跑进城里捡破烂的泥腿子。”   “老子娶她!”王大军梗着脖子,“你家那个软脚虾还配不上我妹妹!”   周围响起了一阵炸雷般的声响,有人拍着手大声叫好,嚷嚷着要喝喜酒。   蔡母不甘示弱:“也好,一个锅配一个盖,小商小贩小走资派!都没正经工作。”   王大军气得脸红脖子粗:“哎哟,我还没嫌过呢,就你家软脚虾那三瓜两枣,出门看电影还要我妹妹掏钱。我们家从来没受过这种冤枉气。”   蔡母高傲地抬起头:“那时我们是正经国家干部家庭,跟你们这种小商小贩,当然不能比。刚好你们凑成堆,也别来祸害我们这种干部家庭了。”   “多大的干部啊?中央还是军委?”   马路牙子上走过来一个人。   他身上穿的是便装,可从他走路的步伐便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军人。   男人似笑非笑,嘴里头还叼着根棒棒糖。   “孙哥!”   林蕊惊喜地喊出声,立刻冲过去。   天哪,孙泽入伍还不到一年呢,居然能有探亲假?   孙泽伸出手摸了摸林蕊的脑袋,倒是没有急着跟着妹妹说话,只似笑非笑地盯着蔡家人。   “哎哟,好大的口气啊。最起码得是个省委干部吧,不然真要风大闪了舌头。”   周围的熟客中有人认出了孙泽,笑着接话:“说不定得让你老子给他当警卫员呢!”   “我爸敢当,他们敢接吗?”孙泽皮笑肉不笑,“我今儿可算是长见识了,我妹妹也轮得到别人来嫌?”   蔡母一张脸通红,傲气却丝毫不减,只一迭声地冷笑:“这认了一大堆哥哥的女人,我们家还真是不敢娶。谁知道是个什么哥哥呀?”   周围有人哄笑,开始挤眉弄眼。   孙泽沉下了脸,半眯眼睛。   干妈叫打松了牙齿,嘴里头吐出了一口血唾沫,自觉正义护身,很有胆量接着说话:“别光认妹妹呀,赶紧的,我倒是想看看,哪个正经干部要娶她进门!”   “我娶!”王大军又扯着嗓子喊出声。   蔡母刚要表达不屑。   什么饭店老板,不过是城里头的破落户,有正经工作的人谁会当小商贩啊?   喊他一声老板,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了。   王大军抬起了头:“不就是国家干部身份吗?说得跟多稀罕一样,明儿我就承包肉联厂,我倒不相信呢,我们堂堂一个肉联厂还比不上你们家的软脚虾。”   “好!”一直挤在人群堆里头,看热闹的副厂长时刻不忘工作使命,闻声立刻大喊,“别等明天了,今晚就跟我去把合同签了。”   周围人的哄笑声不断,有人吹着口哨起哄:“择日不如撞日,赶紧的,今晚顺便把婚结了,进洞房!”   人群的喧嚣声不断,贝拉沉默地站在边上,半晌才突兀的笑出声,轻轻摇了摇头:“看来男人拯救女人才是正理。”   无论在旁人口中有多糟烂的女人,只要有一个男人肯接受,那么就得到了救赎。   有趣的是,女人需要这样的救赎吗?   那自以为是的大团圆结局,不过是一床大棉被盖下来,又天下太平。   她摇摇头,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终于消失在夜色当中。   蔡家人终于败退,夜市的热闹喧嚣却更甚。   林蕊看着桂芬婶婶一语不发的,搂着自己女儿的肩膀往屋里头走。   女高中生踟蹰了片刻,最终没有跟上去。   这些伤痛,也许除了母亲,没有任何人能帮助受伤的女儿抚平。   周围冷嘲热讽的声音,不时钻进少女的耳中。   有人对着王大军道恭喜,话里有话:“哎呦,少妇风情,别有滋味。你这是赚到了。”   王大军木呆呆的,叫副厂长扯着胳膊要往肉联厂方向带。   他不罗身,却也不知道甩开人家,好像整个人被点了穴,只能停留在原地。   最后还是王奶奶出面,打了个缓冲:“多晚的天啦?签什么合同!不去不去,你不睡觉,我们还要睡觉呢。”   周围有人起哄:“对对对,今晚可是大军的洞房花烛夜。”   “布置上啊,赶紧布置上!”   王奶奶扯着孙子往屋里头走,将那些哄闹声拦在外头。   一道门隔绝了两个世界,王大军呆若木鸡,蹲在那儿跟个傻子一样。   王奶奶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的孙子,这么大的块头,怎么脑袋瓜子就这么不好使呢?   她戳着孙子的脑门儿:“你倒是说说,你现在是个什么章程?”   王大军快要哭了,眼泪汪汪地看着奶奶,语气中说不清的委屈:“我就是那个随口一说呀。”   他没想承包肉联厂的,他发誓,他吃饱了撑的,承包什么肉联厂啊?   王奶奶气了个倒仰:“你没打算承包,你在人前发什么话?”   做生意最讲究的是个诚信,一口唾沫一个钉,话都说出去了,怎么收回头?   孙泽看王大军被王奶奶揪着耳朵疼得嗷嗷直叫,笑着拍起手来,幸灾乐祸:“大军兄弟,这事儿可真不怨我。我本来要说话的,谁知道你抢在我前头了。”   王大军心里头恨死了,暗骂这个马后炮,早点干什么去了?   林蕊听的有点儿晕,那个,好像偏离重点了吧。   现在的重点难道不是大军哥跟春妮姐的婚事啊?   问问外头的广大父老乡亲,眼下谁还关心王大军承不承包肉联厂的事,大家只关心什么时候喝上喜酒啊?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疑惑地看着王大军:“大军哥,你真要娶春妮姐吗?”   哦不,也许她问错了。   春妮愿意嫁给王大军吗?   像一场闹剧一般,被人看戏似的草率进入婚姻?   就好像她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一样,迫不及待地需要这场婚姻来洗白。 第297章 资源用起来   林蕊没捞着机会跟孙泽好好聊聊天。   那一晚的气氛, 实在也不适合久别重逢的喜悦。   关上房门之后, 谁都不曾再提大军哥跟春妮姐的婚事。   好像那一晚生活突然间变成了一部大电影, 所有的荒谬都是狗血剧情所需。   现在曲终人散尽,大家的生活也重新回归正轨。   唯一能够提示一切真的发生过的是春妮日益憔悴的脸。   芬妮抱着林蕊大哭,她不明白他们明明已经远远地避开了家乡, 为什么生活还是不肯放过姐姐?   他们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到底要他们躲到什么地方去,才能够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林蕊无法回答少女的问题, 躲不过的是人心, 匪夷所思阴暗可怕的人心。   她叹了口气, 抬头看电视。   30年后大量制作好的电视剧积压,没有播放平台。   30年前的现在却是展示区摆在那儿, 商品不够丰富,经常是一个大大的圆圈显示休息时间。   一大清早没有什么电视剧,彩电里头放的是江州本地新闻。   林蕊一边喝粥,一边有一眼没一眼地扫过去一眼。   上辈子她家林主席是忠实的新闻联播拥趸, 想起来的时候还会教育一声女儿。   看懂了新闻联播,你看多少经济学家推测都有实际意义。   林蕊努力要从新闻里头挖掘出黄金。   结果今天早上就没看到,却看到了熟人面孔。   港镇现在可真是风头无两,今早又上电视新闻了。   这回让港镇露脸的原因是覆盖全镇的乡村医生系统。   全镇父老乡亲除了每年一次镇卫生院免费体检机会之外, 日常健康就有本村的乡医负责。   这些经过培训考核的乡村医生, 基本保证了港镇农民有病早发现,小病不出村, 严重上卫生院,大病再转县医院的三级转诊制度。   虽然才刚刚起步, 实行了没几个月,但已经得到了全镇上下人民群众的积极响应。   医疗以及教育,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与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情。   政府有没有出力?有没有将力量放准了位置,老百姓心里头也有本帐呢。   新闻里头,专家大力夸奖了港镇模式。   随着改革开放进一步推进,大量农村闲置劳动力进城务工,留守老人与孩子健康问题将会成为整个社会都不得不关注的焦点。   未雨绸缪,从小处着手,利用现有一切资源合理配置优化结构,实现人民群众基本健康保障,应当是整个社会公共卫生事业发展的方向。   饭店里头的人,目光都集聚到了电视机上。   有熟客叹气:“咱们过的还不如农民兄弟呢。”   林蕊以前基本局限在钢铁厂家属区,加上自己母亲就是医生,根本没有意识到现在医疗矛盾已经初显端倪。   厂区子弟的确不愁医疗教育问题,因为这些都有国有企业兜了底。   可厂区以外的,没有铁饭碗的人,他们就没有如此便利的医疗条件。   况且随着时间再推移,大量的国有企业都感觉身上担子太重,现在已经逐步开始实行改革。   也许以后连厂区子弟也无法保证能够及时得到医疗卫生服务。   芬妮的脸上显出了一点儿骄傲的神色,她下意识地冒出了一句:“我们镇长说了,我们港镇人也有家庭医生,跟外国一样。”   众人纷纷侧目,芬妮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石破天惊的话,赶紧垂下脑袋。   好在电视里头又开始播放大家感兴趣的内容。   省里头的领导亲自去港镇考察村镇县三级医疗服务制度,还亲切地接见了村医代表。   元元高兴地指着电视机喊:“欢欢!”   她朋友上电视了,好厉害,跟元元一样厉害。   上次元元拍好看的裙子照片,也上过电视呢。   欢欢坐在道真嬢嬢怀里头,跟着一块儿见大干部。   领导亲切地关心了道真嬢嬢的工作与生活。   年过半百的村医看上去有些拘束,但说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立刻滔滔不绝起来。   她给检查组展示了自己为郑家村男女老少制定的健康档案,全村人的健康状况,她心里头就有一本账。   “好,做这个事情,每个月有60块钱的补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感觉拉近了咱们村男女老少的心。”   道真嬢嬢摸着怀中小孙女儿的脑袋,满脸庆幸不已,“就像上次我们家丫头,被人绑架了。要不是全村人都帮着找,保不齐就没命咯。”   魏镇长在边上赶紧帮忙补充:“热电厂的同志也帮了很大的忙,当场就抓获凶手了。”   省里头的干部点点头,强调的确要注意乡村医生的后勤保障工作。   不能让人家医生辛辛苦苦为广大人民群众的生命健康呕心沥血,自家人的安全却得不到保障。   林蕊都惊讶了,完全没有想到这一段居然没有被剪切掉。   林鑫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微微蹙额,看着电视。   蔡家人过来闹事那晚,她回校上选修课了,没能站在春妮身边,保护好自己的儿时伙伴。   这一个礼拜,她每晚都回家住,即使不能为春妮做什么,她也想告诉自己的朋友,她始终都在她身边。   林鑫眼睛尖,敏锐地捕捉到旁边报纸上的标题。   这样一份报纸,饭店的报刊架里头也挂着,是一篇调查报告。   记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李家女人逃脱法律惩罚,被警察放回家的事情感了兴趣,采访了三天,写出了一篇深度调查报告。   这篇报道引起的反响不小,林鑫在学校里头都有同学追着她问,试图从里头挖掘出些内情来。   当姐姐的人目光落在了妹妹脸上,疑惑颇深。   好端端的,每天有那么多事情发生,记着干嘛揪着这件事不放?   林蕊一张脸无辜极了,再三保证:“电视新闻跟我没关系。”   她哪儿来的这么大能耐。   林鑫瞪了妹妹一眼,自己说的是报纸新闻。   电视新闻猜也猜得到,里头有魏镇长做推手。   全镇有那么多赤脚医生呢,为什么偏要道真嬢嬢做代表?被领导接见的时候,还特地抱着小孙女儿。   借题发挥,是魏镇长的专长。   这件事发酵到这一步,李家女人无论如何都要被抓进大牢里了。   就是不知道魏镇长会怎么对付前任妇女主任春分。   有这么个搅屎棍,时不时就跳出来闹腾一回,也实在叫人恶心。   林蕊笑嘻嘻的,跟姐姐传播小道消息:“在查老账呢。”   先前,魏镇长接任的时候,没少人给他使绊子。   当时为了□□需求,魏镇长隐忍不发,直接将这些事情带过去了。   现在港镇慢慢走上正轨,可不得秋后算账了?   贪污腐败的乡镇企业领导要处理,政府里头的蛀虫也要拎出来。   国家正在规范经济建设呢,当然要紧紧跟随中央的脚步。   林鑫看着妹妹眉飞色舞的样子,不得不伸出手指头去点点她的额头,郑重其事地警告:“不许再麻烦孙泽,知道吗?他现在已经是军人了。”   想也想得到,妹妹哪里联系得上媒体,里头肯定有孙泽的手笔。   林蕊不服气的很:“我根本没想找孙哥,是他自己找上门的。”   谁说她没有媒体关系来着?她跟薛老师的关系维护的可好了。   从电视购物再到舌尖上的江州,舌尖上的南省,薛老师现在可是江州电视台的王牌制作人。   自己可是乖学生,后面都没有收薛老师点子费。   可惜少女得意过头,这话一出来立刻暴露了这档新闻节目当中,有她手笔的事实。   林鑫沉下了脸,揪着妹妹到边上。   简直瞎胡闹,什么事情都敢瞎掺和。   林蕊委屈死了,拼命往苏木身后躲,明明是孙哥自己主动找过来的。   “他找上来的,你也不许接。”林鑫瞪眼,“你当他这次过来没事啊,真休探亲假?”   孙泽这回来是接受部队的表彰。   他创造性的制作出了风力太阳能混合发电系统,不仅满足了他那个鱼菜共生大棚的需求,还直接供应了整个团部的供电。   部队驻扎地方偏远,条件简陋,电压十分不稳定,经常停电。   上头答应的柴油发电机一直没有到位,孙泽烦了,索性自己上。   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估计老天爷不愿意收个胆大包天的二傻子,怕给自己添乱,竟然叫他倒腾成功了。   刚好上级有领导下去视察,直接让他露了个大脸,被当成科技标兵颁了奖还到处做报告。   领导的意思是,等到技术成熟以后,就在全军推广开来。   简单点儿讲,孙泽现在可是大忙人大红人。   妹妹得懂事点,别成天添乱。   林蕊眼睛越瞪越大,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少女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林鑫瞪眼:“怎么就不可能呢?你不要小看孙泽。”   真正论起脑袋瓜子的灵活程度,当年他们那一届学生里头公认的就是孙泽。   高一时,他的小发明还获过全国二等奖。   可惜这人沉不下心来,成天瞎得瑟,不是能够坐冷书桌的人。   “所以才说不可能啊。”林蕊眼睛睁得大大的,“孙哥跟个花孔雀似的,哪里能够这么沉得住气?”   居然都没有在她面前显摆,这完全不科学。   按照孙哥的个性,那必须得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旗飘飘百鸟朝凤,哪里会这么低调啊?   他是典型的不炫耀会死星人!   林鑫白了眼妹妹:“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谁说孙泽没想炫耀来着?   这人明明忙的要死,还见缝插针,愣是跟从海绵里挤水一样挤出时间,就想跟蕊蕊好好显摆一回。   可惜条件要允许啊。   林鑫一言难尽地看了眼苏木。   少年人神色端庄,看着就像个正经人。   这位正经人士每次都能找到借口,直接将蕊蕊拉走。   于是孙泽明明都回来好几天了,竟然没找到机会在蕊蕊面前好好地炫耀一回。   林蕊整张脸显现出愤怒小鸟的造型,完全不敢相信。   哎呀,少年,你为何如此针对孙泽?   居然还叫你得手了。   好可怕的世界哦。   苏木抬手看了眼时间,但点儿被当面戳穿的窘迫都没有,只一本正经:“大姐,我们得走了,不然早自习要迟到了。”   呵,小子,明目张胆地转移话题。   林蕊龇牙咧嘴,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开始严刑逼供:“你老实交代,干嘛看孙哥不顺眼啊?”   “我莫看他不顺眼。”   男人的嘴都是鬼,谁信谁是傻子!   林蕊戳着他的后腰,眯起了眼睛:“那你干嘛不让孙哥跟我说话呀?”   事有反常即为妖,肯定有情况。   少年猛地往前面蹬了几步,吓得林蕊赶紧赶紧搂紧他的腰。   “干嘛啊?你个疯子!”   她嗔怒的声音也是如此之娇软,像猫尾巴戳着他的耳朵眼,痒得不行。   少年脱口而出:“我不喜欢他老欺负你。”   林蕊皱眉,仔细回想了一回:“还好吧。”   摸着良心说,好像她欺负孙泽的时候比较多一些。   咳咳,谁让这人嘴欠呢。她总不能叫人白欺负了。   苏木声音闷闷的:“他老让你给他当媳妇。”   林蕊笑得差点从自行车后座上跌下来。   女高中生坏心眼地戳着少年的肚子,哎呀哟,这柔软的,必须得好好摸上两把。   她嘿嘿干笑:“你干嘛不痛快啊?这说明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应该高兴才是。”   你自行车后座上的姑娘受欢迎,多有面子!   少年急了:“他不是好人,他特别花心。”   林蕊笑得快喘不过气来,一个劲儿地用手指头戳着清瘦的少年:“哦,你怕我嫁错人啊,还是,你在吃醋?”   说话的时候,她还从后面伸出手去,在人家脸上摸了两把。   啧啧,清晨的冷风都没有吹散少年脸上的热度。   到底年轻人,火力旺盛啊。   苏木轻轻地“嗯”了一声。   林蕊耳朵尖的很,哪里会这么放过他,立刻逼问:“嗯什么?选择疑问句嗯哪个?”   苏木的耳朵愈发红起来,小声嘟囔了一句:“都嗯。”   怕她以后会过得不好,也不喜欢她跟其他人在一起。   少年的心事像橘子汽水,酸酸甜甜,气泡噗噗地往上面冒。   林蕊笑得不行,偷偷跟苏木咬起了耳朵:“你猜错了呀。”   孙泽想娶的媳妇可不是她,无良恶少歪主意竟然打到了玲玲姐头上。   他休假归来,得知玲玲姐已经跟文物商店的陶大哥好上了,整个人如遭雷击,伤心的不得了。   玲玲姐符合他心中对于女性的一切幻想,美貌聪明有才干,还特别温柔贤惠。   他本来想着退伍以后再对玲玲姐告白来着。   等那个时候,他也算是历练过的男子汉了,成熟了,能够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足以给玲玲姐平静安宁的生活。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他为国家做贡献奉献青春,竟然有人撬国家的墙角,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先下手为强。   为了这个,他还好好抱怨了一通王大军。   这么大个人,一点用都没有,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叫人拐走了玲玲姐。   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们两个大小伙子在这儿,怎么着都不应该便宜了外头的臭小子呀。   苏木听着眼皮子直跳,蓦地有点儿同情大军哥。   这几天同样神思不属的人,还有王大军。   他成天跟躲债似的,时时刻刻避着肉联厂的副厂长。   现在副厂长是杠上他了,死活咬定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既然都已经当众承认的事情,怎么能出尔反尔?   不行,说承包就承包,必须马上承包。   林蕊看得瞠目结舌,严重怀疑肉联厂已经变成龙潭虎穴,居然沦落到强买强卖,拐卖人口的地步。   她一边说一边笑,丝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心情。   该,谁让王大军说话不把门儿。现在搞得春妮都尴尬不已。   最好让副厂长逮着了他,承包肉联厂车间去。   这种人就该跟大猪蹄子为伍。   苏木听她嘀嘀咕咕地说八卦,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稍稍放下。   蕊蕊没长性。   反正孙泽还要继续去当兵,等再过上几年,估计蕊蕊就将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少年心情愉悦,开始加快脚上的动作,一往直前朝学校奔去。   他那点微妙的小心思,到了周末就被残酷的现实戳破了。   苏木站在饭店门口,看着戴着墨镜,手扶方向盘,要多风骚有多风骚的孙泽,忍不住眼皮子直跳。   “蕊蕊,我们不是说好了,今天要去佘家头的鱼塘吗?”   林蕊眼睛看着孙泽的方向,高兴地冲人挥手,不假思索道:“对呀,所以要带上孙泽。”   孙泽高兴地下了车,摸摸林蕊的脑袋,夸奖道:“算来算去,还是我们家蕊蕊最够意思,有好地方从来忘不了哥哥。”   这春暖花开,的确应当到风景优美的郊外好好走走。   林蕊点头如小鸡啄米,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那当然,我们孙哥可是大英雄大能耐!”   开啥子玩笑,既然都已经发明了风能太阳能混合发电系统,怎么能够藏在深闺里头?   必须要推广,要利用,酒香也怕巷子深。   她的果林可是种在山上的,那么大的风,要是不好好利用的话,她心口会痛的。   苏木咬牙切齿,不就是利用风能吗?难道他不能试着自己做?   现在他的心才更痛! 第298章 怎么不一样   孙泽看着后视镜, 一言难尽。   后排的小伙子冲他挥挥手, 特别热情主动地打招呼:“孙哥你好, 我叫郭嘉,他们都管我叫郭大炮。”   小伙子旁边坐着小和尚,嘴里啃着跟他大眼瞪小眼。   小和尚怀里头抱着的小姑娘, 倒是冲孙泽露出了甜甜的笑,声音也娇软清甜:“舅舅, 元元好想你。”   孙泽那颗沧桑的老心脏, 终于得到了抚慰, 勉强朝小姑娘点点头。   旁边的大姑娘嘿嘿干笑,还在指挥:“孙哥, 咱们先去郑家村。”   鱼网浮床,渔网厂会直接送到佘家头,交由他们组装。   但是还有好多菜苗培育在郑家村的大棚里头,急着要种下去呢。   孙泽眼皮子直跳, 皮笑肉不笑:“蕊蕊,咱们不是去踏青的吗?”   林蕊理所当然:“这青也要人种出来呀。”   等到了郑家村,鹏鹏跟小欢欢也必须得有姓名。   欢欢认真地抬起小脑袋强调:“欢欢种菜,挣钱买糖给元元吃。”   元元立刻抱住了欢欢:“元元也要挣钱给欢欢买好吃的。”   林蕊立刻捂住眼睛, 哎哟哟, 不得了了,现在的小孩子哦, 秀起恩爱来简直没下限。   这两个娃娃还没开始上幼儿园呢。   孙泽看着后视镜里头的热闹,连太阳穴的青筋都要跳起来。   他就说林蕊这小丫头片子为什么非得坚持让他开吉普车出来?   合着是在这儿等着呢, 要的不是宽敞,而是座位多。   孙少很快就发现自己把这丫头想的太善良了。   车子刚停下,他还没有参观养猪场呢,准备好的钓竿都没能拿出来,就直接被推着去考察荒山。   他就说好端端的这丫头片子,为什么对他的测量工具那么感兴趣?还非要带出来!   林蕊兴奋地指着山坳口比划给孙泽看:“孙哥,你看这儿的风是不是特别大?”   她上次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这个风口子。   她还异想天开,希望能够借助这儿的风力用来搅动鱼塘中的八卦浮床。   这事儿略复杂,暂且跳过,可是源源不断的风能,绝对不可以浪费掉。   “这才是真正的绿色能源啊。”林蕊双眼亮晶晶,拼命拍孙泽的马屁,“就等着您老人家点铁成金。”   孙泽冷笑:“我年纪大了,点不动。”   林蕊赶紧拦下掉头欲走的大兵哥,眼巴巴瞅着对方:“孙哥,这里头可有你投入的十万块啊!”   虽然说这座山一年承包费是1000块,委实不值钱,但架不住林蕊一签就是15年。   孙泽额上青筋直跳:“你承包这么长时间干什么?”   林蕊委屈地指着荒山道:“要修路啊,最起码得修三条上山的路吧。还要考虑水果该如何运下来的问题。”   另外,山脚下的渡口也要建设起步。凉亭得开工,栈道要修筑,桃树要嫁接,树梅得扦插,一堆的事儿呢。   如此一来,没个两三年都不可能修整好。   “不过你放心。”林蕊双眼亮晶晶,又开始给人画大饼,“只要一走上正轨,这就是一座金山。”   她满怀期待地看着孙泽,异想天开,“孙哥,咱们发了电,自己用不完可以卖钱啊。”   孙泽龇牙咧嘴,开始一迭声地追问:“你知道这儿最大的风力是多少吗?每天的风向怎么样?什么时候有风,什么时候没风?发出去的电又要怎么样运输吗?”   林蕊被他连珠炮一样的逼问,立刻哑火了,可怜巴巴道:“这不是有你吗?”   哎哟,这句话软绵绵的,说的可真入孙泽的心。   大兵哥虚荣膨胀,豪情万丈,立刻来了精神,拿腔拿调道:“算啦,谁让你是我相中的小媳妇呢。”   他摸摸林蕊的脑袋,坏笑道,“哥哥把这座山建好了,给我们蕊蕊当聘礼好不好?”   林蕊瞪大了眼睛:“你不打算把玲玲姐追回来啦?你太让我失望了!”   一个两个都没出息,难不成非得姑娘我自己上?   孙泽立刻捋袖子,眼睛一横:“谁说的?”   玲玲姐这还不没结婚嘛,但凡没有结婚都是单身,随时拥有选择的自由。   孙泽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渣属性,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测量风口子了。   林蕊屁颠颠地准备跟上,叫苏木一把拦住:“你不看你的菜啦?”   少女胡乱一挥手:“那个不急。反正我又不能替它们长。”   孙泽还不知道能在江州城里头呆几天呢,不早点把他的技术学到手,等人走了怎么办?   走在前头的孙少,差点儿气了个倒仰。合着她不仅想使用免费劳动力,还要榨取他的剩余价值?   林蕊一本正经:“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啊,孙哥你可是火种,星火燎原。”   苏木认真地点头:“所以你还是去种菜吧,我怕你烧了这座山。”   林蕊捏起拳头就捶他,最近对他实在太过于温柔,小子相当不像话。   苏木丝毫不惧,一句话堵住了林蕊:“你会测量计算吗?”   少女立刻扭过身,欢快地喊着小元元的名字,跟阵风似的奔过去。   像她这么勤勉专一的人,当然是要将菜先种好了。   鹏鹏跟无苦都是小童工,一天一块钱的工钱,负责将渔网跟细竹竿拼接起来,然后直接嵌入一块块的苗床。   郭大炮一边干活,一边指挥元元跟欢欢拿菜,还一直鼓励她们:“真能干,舅舅这么大的时候还不会挣钱呢。”   小和尚原本稀罕这点儿工钱的。   可惜那个叫小欢欢的丫头,一直围着小元元,强调自己要挣钱给元元买花戴。   这还得了,全世界的人都在跟他抢元元。   无苦立刻忙得更欢快了。   林蕊跑过去,亲的口元元的小脸蛋,笑嘻嘻地问秋宝叔叔:“您还能再帮我多找几个工人吗?后面那一块我想赶紧动起来。”   三年桃子四年梨,中间这么长的空歇期,总不能让果树白在那儿长着。   林蕊准备充分利用桃林现有的资源,搞套种养殖。   “那边的石头不能浪费,刚好用来盖房子修亭子。”   秋宝叔叔有点儿迟疑,试探着问林蕊:“你还要搞那个渡口?现在恐怕不太合适吧。”   上次那个小蔡走的时候,脸色可难看的很。   要是旅游公司不批准这个停靠点,那她不是白花了钱打水漂吗?   林蕊信心十足:“不怕。”   没有王屠夫,还非得吃带毛猪咯?   “我拿到了他们的游船路线图,前一个小时后一个小时的路程当中,都没有休息的地方。如果不设置在咱们这儿的话,人家一直在船上,肯定会觉得非常无聊。”   再美丽的景色,看多了也会烦,人们总是需要休息的。   林蕊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就算他们不饿不渴,也会想要方便啊。”   所以这儿必须得修建厕所。   秋宝叔叔瞪大了眼睛,旋即放声大笑:“好好好,这没问题。”   化粪池子也不用担心,刚好连到他的沼气池里头,一并发酵给处理掉。   林蕊双手合十,朝秋宝叔叔深深一揖:“一切就拜托您了,你可真是人民的大救星。”   秋宝叔叔笑着直摇头,打了声招呼,忙碌自己的事情去了。   林蕊乐颠颠的。   啊,等到这儿修筑好,大家不仅可以休息,吃饭,摘果子,采野菜,还可以看漂亮的风车灌溉系统以及风力发电啊。   看看,她多体贴,吃的喝的玩的乐的,寓教于乐的,全都考虑到了。   少女还在臭美,小和尚先不耐烦,催她赶紧过来干活,帮忙一道将浮床推下水去。   她看着已经肉眼可见长高了的水芹菜,心里头美滋滋的。   啊,水上也有草原,这就是江南的春天。   鹏鹏高兴的很,在边上捧姐姐的臭脚:“二姐你看,这菜长得多好啊!”   水芹菜长得都有他手掌长了,今天再将空心菜下水,说不定下个礼拜水芹菜就能吃了,下下个礼拜就吃空心菜。   林蕊笑着摇头,哪有这么快?   鹏鹏不服气,指着池塘边上道:“二姐你看,真的可以割了。”   这样的小芹菜割下来,凉拌香干最香了。   林蕊的目光落在水芹菜上,微微愣了一下。   她招呼郭大炮过来:“你有没有觉得这菜似乎长得比咱们学校池塘里头的快?”   郭大炮仔细看了一回,点点头道:“肯定是因为这儿的水特别肥。”   靠着养猪场到底不一样。   林蕊摇摇头,指着旁边的浮床道:“不对,是这一块长得特别好。”   明显比旁处高出了一截子。   两人伸手将浮床拉到岸边,开始仔细观察,到底有哪儿存在差异。   “会不会是因为它靠近岸边,底下的淤泥距离它近,它吸收的肥料也比较多?”   林蕊盯着水芹菜看了半晌,目光又落向水边,仍然摇头:“不是的,你看他旁边两块,同样靠岸很近,但是长得比它们慢多了。”   这几块都是长方形的浮床。   因为考虑八卦浮床需要旋转,靠近岸边的话很可能会不停地撞击河岸,所以他们在靠岸的位置,隔一段距离就安排了几块比较小的蔬菜浮床。   万一发生冲击的时候,它们也可以起一个缓冲的作用。   “这些浮床不会旋转,按道理来说,他们吸收到的肥料应当不比中间的浮床多。”   既然如此,究竟是什么造成了几块浮床上水芹菜之间的生产差异?   郭大炮摇摇头,双手一摊:“那我就不知道了。”   一样的水,一样的菜苗,就连太阳跟风都是一样的,谁晓得它们为什么跟手指头一样,还分出长短来了?   秋宝叔叔的爱人做了韭菜盒子,端出来招呼几个孩子吃。   她摇摇头,非常肯定:“没打肥料,我们都觉得这水太肥了,怎么还会施肥呢?”   不是肥料的原因,那到底是什么因素呢?   林蕊嘴里咀嚼着韭菜盒子,目光死死盯着鱼塘。   春风温柔又缱绻,水面微微荡漾着涟漪。   不过一个礼拜的功夫,池塘看着已经清澈了不少,林蕊甚至瞥见了鱼群青黑的脊背。   元元也跟着往水里头看,拍着小手欢快地喊:“鱼吐泡泡了!哇,好多鱼。”   林蕊随口回应道:“下面是增氧棒吧?”   婶婶笑着摇摇头:“哪里能一直开着增氧棒,昨晚上就停了。”   元元好奇地扬起小脑袋:“为什么要开增氧棒啊?”   婶婶看着这个漂亮的小丫头就欢喜,摸摸她的头道:“因为鱼在水里头氧气不够的话,会喘不过气来啊。”   元元惊讶地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圆溜溜,指着浮床道:“我们的菜菜会不会也喘不过气来?”   哎呀,那菜菜太可怜了,会被闷死的。   婶婶乐坏了,摸着小丫头的脑袋:“菜菜能自己生产氧气呀。”   “不对。”林蕊突兀地开了口,“菜根做的其实是呼吸运动。”   水里头的菜根需要氧气。   她跟郭大炮一道将浮床抬了起来,几块小浮板摆在一块儿,立刻就显出了差异。   比浮板之上的茎叶更显著的差异是芹菜根。   生长状况最好的芹菜的根明显要比其他菜根茂盛许多,简直就是一大把胡子,已经纠结在一起。   林蕊指着浮板原先放的地方道:“问题的关键就在氧气上。”   这块浮板刚好靠近增氧棒,菜根吸收到了更多的氧气,所以生长尤其茂盛。   发达的根系让植物可以从水中吸收更多的营养,于是这儿的芹菜长得就比别处快。   所以芹菜根除了需要营养以外,还需要氧气。   为什么蔬菜被水淹了以后,很多都会烂根?就是因为菜根闷在水里头,喘不过气来。   那么到底怎样才能让菜根呼吸到更多氧气呢?   孙泽绕过来吃韭菜盒子,不假思索道:“废话,你的菜都泡在水里头,当然是让水中溶解更多的氧气呀。”   林蕊没好气,到底是谁废话?问题的关键是如何让水中溶解更多的氧气!   孙泽慢条斯理地吃着韭菜盒子,相当遗憾地摇头:“你中考考了多少分?”   林蕊捋起袖子,感觉很想揍人。   无苦在边上看热闹不嫌事情大,还在积极地充当狗头军师:“二姐,我帮你压阵。”   孙泽赶紧跳起来,生怕被这对不讲理的姐弟真摁住:“温度压强,影响氧气在水中的溶解率。”   这么大的人了,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懂。   气温越高,水中氧气逃逸的就越快,这也是为什么夏天会闷塘的原因。   同样的气压越大,溶解进去的氧气就越多。   “不过这两招都不好用,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在水中加氧气吧。”   林蕊托着下巴开始犯愁,这不现实。   使用增氧棒就不需要消耗成本啊。   问题的关键在于,水面积如此之大,到底得用多少增氧棒才能满足动植物的需求?   “其实可以想办法增加氧气与水的接触面积。”苏木在边上出谋划策,“氧气下不去,我们就让水上来。”   少年指点林蕊看他们的八卦浮床:“我有个想法,其实我们扶床拼接的时候,三角形之间可以存在一定的空隙。”   这样当浮床转动时,一块肥水被植物根筋冲走了,立刻就有新的水涌进来,这样形成的搅拌效果更好。   林蕊拿着三角板比划了一会儿,激动得厉害:“哎呀,苏木,你实在太聪明了,我爱死你了!”   这个空隙的存在,使得植物的大胡子根起到了类似勺子的作用。   下沉的水被舀走,上层的水自然得补充下去,如此一来不就实现了水体与空气源源不断地接触吗?   林蕊抱着苏木又蹦又跳,手勾在人家脖子上,看得孙泽眼皮子都直跳:“行了啊,你这是要勒死人吗?”   “我怎么舍得啊?”林蕊猴着苏木,满口的甜言蜜语,“我最喜欢苏木了。我家苏木又聪明又能干。”   哎呀呀,姐姐可真是捡到宝了,这娃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不要脸的林蕊趁机在人家脸上多摸了两把,真是越看越可口。   好想吧唧一口。   不行不行,林蕊捂住嘴巴,元元小宝贝会吃醋的。   少年的脊背挺得直直的,脸上还端着,看上去正经极了。   孙泽在边上咬后槽牙,嘿,这臭小子。   郭大炮冷眼旁观,认定了这个礼拜老师留的家庭作业,肯定全是苏木帮林蕊写的。   看看,林蕊多讨好苏木啊。   妈呀,这眼神温柔的,简直快赶上他表姐看表姐夫了。   郭大炮赶紧摇头,觉得自己肯定是精神错乱了。   谁都知道苏木是林蕊的管家啊,一下子变成那个什么,岂不是乱了关系。   正直的高中男生立刻招呼同伴们:“那我们开始调整八卦床吧。”   有了方向,谁都没耽搁,大家伙立刻动起手来。   就连小元元跟小欢欢都表现积极,姨姨说了,新时代的女性一定要自己动手挣钱。   要不是婶婶过来拉他们去吃饭,她们真打算废寝忘食了。   草草吃过中午饭之后,林蕊等人又开始忙碌。   秋宝叔叔家的孩子跑过来找鹏鹏玩。   鹏鹏相当有事业心地拒绝了,他还要好好种菜挣钱呢。   小男孩很不高兴,直接在菜苗上滋了把水枪。   这下子鹏鹏不痛快了:“你干嘛?不要动我的菜!”   眼看着两个小孩要吵起来,林蕊赶紧过去拦住:“好了,你们都去玩吧。鹏鹏,你看着点远远跟欢欢。”   秋宝叔叔家的小男孩立刻笑逐颜开,讨好地递给林蕊水枪:“二姐,你要不要一起玩?”   大姐大好笑地随手按了下手枪,胡乱应答:“二姐有事要忙。”   阳光下,喷出的水珠熠熠生辉,折射出彩虹的颜色。   林蕊突然间愣住了,对呀,水枪!   水枪喷出的水珠非常细小,能够充分与氧气相接触,溶氧率极高。   苏木看她的表情,疑惑道:“怎么了?”   林蕊二话不说,直接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玫瑰保湿喷雾。   少女手一按,空气中立刻弥漫着玫瑰的清香。   阳光下,她眉眼含笑,少年的眼前立刻架起一道道彩虹。   苏木声音呢喃:“我……”   “对呀,我们可以用喷雾浇灌植物根。”林蕊兴奋地跳起来,又勾着他的脖子。   苏木听她叽里咕噜一通异想天开,摇摇头道:“这不现实。”   他们无法在鱼塘里头不停地喷水枪。   “可是在大棚里头就可以呀!”少女双眼亮晶晶,“如果大棚里头的无土栽培,营养液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与植物根进行充分接触,那植物的根系肯定更发达。”   鱼塘里头的水芹菜生长情况已经证明了,只要植物的根系足够发达,他们就能吸收更多的营养,蔬菜就能长得更好。   他们现在要做的是改进大棚作物的灌溉方式。 第299章 栽树不用土   林蕊兴奋不已, 立刻就借了秋宝叔叔家打农药用的喷雾, 开始实验。   郭大炮跟鹏鹏都在边上出谋划策, 全都新奇的不得了。   “喷泉!”鹏鹏喊起来,“把菜吊在喷泉上。”   “不行!”郭大炮好歹是亲手培育过种苗的人,想问题全面很多, “喷出来肯定会带着水压,会把根给折断的。”   鹏鹏开始犯愁:“那要从四面八方喷过来吗?”   小元元立刻拍着手叫好:“哇!好好玩。”   好多的水啊, 走在里头肯定很好玩!   欢欢立刻掌声鼓励:“我跟你一块儿玩。”   林蕊眼睛皮子直跳, 姑娘们, 秀恩爱,秀错地方了。   这四面八方喷水菜要怎么放呢?   无苦在边上说话的机会了, 指着随风旋转的八卦浮床,凹出高贵冷艳的做派:“菜不会自己旋转吗?”   林蕊一听,嘿,有道理, 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她激动的拍着苏木的肩膀,一叠声地催促:“快点儿,全都记下来。”   苏木沉默着没吭声,直接从口袋里头掏出笔记本开始详细记录。   郭大炮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了地, 他就说他没看错嘛, 先前那肯定都是一时花了眼。   恰巧林蕊跟苏木的做派,分明就是吕财主带着小管家。   少女的眼睛珠子骨碌直转, 目光落在荒山上,突然间冒出一句:“其实咱们没有必要整地。”   孙泽还在测量, 好确定安装风车的最佳位置,随口应了一句:“怎么的?你打算在水上栽果树?”   林蕊摇摇头,声音掩饰不住的兴奋:“可以栽在空气里头啊?”   她眉飞色舞,两只手跟翅膀一样上下挥舞,又蹦又跳地比划给众人看:“水面种菜已经证明了一件是植物生长土壤并非必需品。”   为什么植物基本都长在土地上?因为土地是重要的载体,土地里头有水肥以及溶解的空气。   “既然这样,那就不必拘泥水或者是土啊!”林蕊一激动,就要往苏木身上跳,她猴着人家的胳膊晃来晃去,仿佛要扬帆起航,“它们完全可以生长在空气中!”   只要有水有肥有气就可以。   “你们看,就好比山间有雾。”林蕊的手都不够用了,只能身体拼命往前倾,想要调动起众人的注意力,“我们就让树根裸露在空气当中,按照一定的时间频率喷雾肥水,来实现它的生长需求。”   整地的目的是获得合适的生长土壤,假如都不需要种在土里头了,那就根本没必要花费时间精力以及成本去整地。   苏木被她绕的有点头晕,迟疑道:“你的意思是山保持原状?”   林蕊拼命点头:“对!完全没有必要将大石头撬走。”   山上的这些花草树木,除了大树,因为会遮挡阳光,必须得移走之外,其余的完全可以保持原状。   “我们就不用破坏原先的生态平衡了。”林蕊叽里咕噜,“生态系统多样化是防治虫病害最好的方式。”   不将原先的草木清除掉,依靠植被的保护,就不会有水土流失的风险。   不用平整土地,只要定点打洞铺上防水布,然后盖上定植板固定好树木。   铺设管道,营养液就通过管道对树根进行雾培。   没有被树根吸收掉的营养液,还可以循环再利用,这么一来,既省水又省肥。   孙泽听得目瞪口呆,内心忍不住感慨,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哦,不,人家连地都不用了,直接飘在空中,给你搞气体栽培。   林蕊向来天上飞,只出想法,不考虑实际运行问题。   相形之下,苏木简直就是脚踏实地的楷模。   “这需要耗消耗大量的能源。”少年想得很清楚,“按照能量守恒定律,喷出的水雾必须得有能量来源。”   林蕊抱着他,声音甜得能滴蜜:“所以你得跟我们孙哥好好学习呀。”   孙泽一时被cue到,反应不过来:“有我什么事儿啊?”   “风力发电!”少女要跳脚,“这雾喷设备,难道不需要靠电运行?”   孙泽眼皮子直跳,脱口而出:“还雾喷设备呢,你给我拿出来看看呀。”   人民子弟兵话音一落,就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他头皮发麻,直觉不妙,下意识地就要掉头藏进山里头。   一个个眼睛发绿,这么死死盯着他干什么呀?   虽然他玉树临风才高八斗风流倜傥潇洒不凡,可里头还有几个大老爷们呢,这么盯着他,感觉怪怪的。   小元元已经惊喜地喊出来:“舅舅好棒,舅舅好厉害。”   妈妈说舅舅受到了部队表彰了,舅舅会发明好厉害的东西。   元元长大以后,也要像舅舅一样,发明对人类有用的东西。   孙少的脚步挪不开了,他心花怒放:“你妈真是这么说的?”   元元认真地点头,奶声奶气:“妈妈说舅舅特别聪明,要元元跟舅舅好好学习。”   其实元元更聪明,因为元元聪明的没有说妈妈剩下来的话,但是不能学舅舅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孙泽美滋滋的,他从认识玲玲姐到现在,还是头一回从梦中情人口中得到肯定的评价。   年轻人到底见识不够,立刻豪情上涌,直接拍胸口:“不就是雾喷设备嘛,舅舅做一个,给我们元元玩啊。”   秋宝叔叔鼓起掌来赞叹道:“大学生到底是大学生,就是不一样,什么招都能想出来。”   苏木在边上看着被孙泽抱进怀里头的小元元,心情十分复杂。   这个做派看着相当眼熟。   他瞅了眼在边上跳脚,扬言要跟孙泽决斗的无苦,默默地挪开了视线。   算了,死道友不死贫道。   小元元出马去对付孙泽,总比蕊蕊自己来的好。   少年主动请缨:“孙哥,我给你打下手吧。”   郭大炮也热情洋溢:“我也一块来。”   林蕊不甘示弱:“加上我一个,咱们齐心协力,必定能够销骨铄金!”   鹏鹏举起手来:“我也要帮忙!”   无苦哪里愿意居于人后立刻跳到了边上。   就连小欢欢也抬起了脑袋,双眼亮晶晶的盯着孙泽。   好厉害呀,欢欢也要参加!跟元元一块儿。   人群中央的孙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人民群众的包围之中,莫名其妙就掉进了坑。   林蕊兀自热情洋溢:“孙哥你不是说你在那边发那么多电没有用吗?”   我国虽然拥有丰富的风力资源,但是并没有得到有效的开发。   不是我们的技术不行,事实上我们利用风力发了大量的电,而尴尬的是电运输不出去。   电线运输存在大量的损耗,而且投入成本极高。   风力资源丰富的地区主要集中在西北地带,用电量大的地区却隔着千山万水。   辛苦发出来的电,不能得到有效的利用,反而造成了资源浪费。   “孙哥!”林蕊双眼闪闪发亮,“我们可以反过来想,山不过来,我过去。”   电力运输出来成本高,那为什么不将产业移到电力资源丰富的地区?   因为那儿环境恶劣,物质生活条件太差,大家都不愿意呆在哪儿。   可如果能够解决这些问题呢?   上辈子她刚出生不久,国家就推进西部大开发计划,试图拉动西部地区经济发展,缩小东西部之间的差距。   等到她长大成.人之后,东西部差距更大了。   不是国家没有投入,给予的政策扶持,经济支持是源源不断的,可惜事不随人愿。   林蕊滔滔不绝:“决定一个地区发展状况的是教育科技以及文化等资源,但是这些都不是空中楼阁,它们必须得建立在完善的基础设施以及政治功能上。”   有的地方客观条件并不怎么样,但是因为政治意义非凡,所以资源也会靠上去。   这个先不说,因为牵扯的局面太大。   “我们可以先做好第一步,基础设施搞上来。”林蕊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凤西梧桐,梧桐树种好了,凤凰自然就过来落窝。”   地方经济发展起来意义非凡。   穷则生变,一个生活富裕的地区,人们很少会起其他心思,因为人类的本能就是安居乐业。   可要是经济始终发展不起来,人们就会有怨怼,就会生出其他想头。   以经济建设为核心,这个理念起码在今后100年都不会过时。   孙泽额头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感觉这丫头真是没完没了。   他不得不紧急叫停:“我在当兵。”   那中西部建设问题跟他有什么关系?扯的也太远了吧。   “你有点儿前瞻性眼光好不好?”林蕊理直气壮,“建设兵团还开辟了塞上江南呢。”   孙泽下意识地挥挥手:“你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孙哥。”林蕊才不退缩呢,“你想想啊,你们部队那么大地方,就得充分利用资源啊。”   有光有水有电,还怕种不出百果园来?   少女眉飞色舞:“你想想看,要是你充分利用风力跟太阳能资源,在你们那旮旯种出了百果园,那意义是不是非凡啊?”   苏木不得不拉住林蕊,画大饼也要有限度。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一方水土长出来的是一方植物,情况不一样。   林蕊直接捂住他的嘴巴,继续游说孙泽:“他说的是气温差异,但是温度可以控制。”   开啥子玩笑,空调都发明多少年了?有了电,你还担心控制不好果树生长所需要的温度?   哎哟哟,真是笑话啊!   只要控制好果树生长所需要的条件,不管天南地北,海角天涯,你想长什么果子就能结出什么果子。   林蕊越说越兴奋,简直要被自己想象中的世界晃花眼睛了。   广大人民群众啊,请开动你们的小脑筋,好好思考一下。   既然动物都能实现工厂标准化养殖,为什么植物不可以呢?   鱼菜共生系统就是工厂化模型。   现在我们可以更进一步,充分利用丰富的风力太阳能资源,实现塞上果园。   她一通唾沫横飞,吵得孙泽鼓膜都嗡嗡作响。   人民子弟兵莫名心悸,感觉自己不过当了半年的兵,怎么这丫头片子蛊惑人心的力量越来越强了?   明明全是胡说八道,他居然觉得好像还有那么点儿道理。   对呀,他们部队驻扎地的确水资源不够丰富。   但如果充分利用雨水收集系统的话,那也不是种不了菜,养不了鱼。   现在,就他折腾出来的那玩意儿都能够基本保障整个团的蔬菜跟鱼虾的需求。   要是再建大一点呢?那是不是还可以向周遭辐射出去?   孙泽的面前忍不住铺展开一幅画卷,有山有水有花草树木。   满眼都是大片的碧色,姹紫嫣红,百花盛开,百果飘香。   那牛啊,羊啊,鸡鸭鱼啊,遍地都是。   其他地方不能像他们这样搞,是因为缺乏丰富的太阳能以及电力资源。   他们不怕,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都是现成的。   他们是缺水,但不意味着他们就得苦哈哈。   要是这些基础配套设施全都跟上了的话,最起码的,重工业能发展吧。   担心这么多人在那儿,生活资源跟不上?   没问题,咱们走高新产业路线,不用人用机器。   人要喝水,机器可以吃电。   大家的需求不同,刚好实现了资源的优质整合。   有搞头,脑袋瓜子里头突然间冒出个声音,吓得孙泽本能地要摇头。   麻蛋,他可不能自己往坑里头跳。   光一个风力太阳能混合发电系统就差点折腾掉他半条小命。   要是再自找麻烦的话,他以后还活不活了?   孙泽很是矜持,一本正经道:“我是人民子弟兵,参军是为了保家卫国,而不是去种菜养鱼的。”   要真有这方面的追求,他当初就上农学院去了,又何苦来哉,胡乱折腾自己。   林蕊重重地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那算了吧,你就帮忙把这座山的风力发电系统整出来吧。你保守不肯冒进,那我来,我不怕亏这个钱。”   小元元同情地看着自己的蕊蕊姨姨,相当大方:“元元给姨姨钱花,元元今天挣钱了。”   小姑娘瞥了眼孙泽,感觉舅舅好小气哦,都不肯掏钱的。   孙泽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世道还讲不讲道理了。   他什么时候又扯到钱的问题上去了?他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元元被他丰富的脸色吓到了,一头扎进林蕊怀里头,小声嘀咕:“舅舅说话不算话。”   舅舅先前答应了姨姨的。   嗯,树不种在土里,头树种在空气中。   下次托儿所的阿姨再教大家画画,元元就画长在空气中的树。   小学生无苦经验要比托儿所的小朋友丰富,立刻提醒她:“不能这么画,不然阿姨会说你画错的。”   元元不服气:“我蕊蕊姨姨就种出来了,明明是对的。”   哥哥才说错了呢。   孙泽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胡乱点点头:“行行行,好好好,就在这儿先种种试试。”   敷衍完这小丫头就行了。   谁让他天生一腔柔情,对着这么好看的小姑娘说不出个不字呢。   孙少一捋袖子,继续忙活起来。   苏木蹲在水边洗了把手,准备过去帮忙。   他看着林蕊,神色间有些狐疑:“你真不打算说服他了。”   其实真正说起来,现在部队推广气雾栽培果树技术,其实更方便。   最基本的一点,果树随时有人照应啊。   他们就是在这座山上,将整个系统都安排好了,但后续的管理也是个大问题。   自己跟蕊蕊还要上学,其他人也都是学生,到底拜托谁来照应,苏木现在头很痛。   孙泽那边的情况就不一样了,部队是最讲究纪律的地方,也是最适合工厂化生产的场所。   只要安排好规章制度,固化系统,那后续的管理根本不是事。   少年抿了抿嘴唇,咬牙下定决心:“算了,我一会儿再劝劝孙哥吧。”   不知道为什么,苏木有种隐隐约约的感觉。   如果他开口求孙泽的话,孙泽说不定会答应。   因为这人似乎很愿意自己求他,好像这能够证明他非常能干。   少年心不甘情不愿的想着,这大概就是情敌心态吧。   算了,为了实现蕊蕊的梦想,低一次头也没什么大不了。   总有一天他会比跟孙泽更强大,不需要再去求这个人。   “谁让你求他?”林蕊直接摸了把苏木的脸,甜言蜜语道,“姐姐才不会让我们家苏木受一点委屈呢。除了姐姐之外,你不许求任何人。”   少年面红耳赤,支支吾吾道:“你……”   林蕊伸出秃秃的指甲,轻轻刮搔他的脸,笑得总裁酷炫狂霸拽:“我好长时间没给孙伯伯打电话了,实在太不应该了。作为晚辈,我决定今晚好好给他打个电话。”   伯伯啊,你有没有发现,你们家孙泽在发明创造上非常有天赋?   作为合格的家长,您应当积极创造机会,好好鼓励他在科学技术发展道路上一往直前。   老人家都说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我们要时刻跟随领导的步伐啊。 第300章 自己要找虐   林蕊回饭店的时候, 天都已经黑了。   她人刚在门口露脸, 王奶奶就高兴的喊起来:“蕊蕊来家了。”   林蕊受宠若惊, 心花怒放。   哎呀呀,奶奶果然最喜欢自己,这才出去一天, 奶奶就这么挂念。   没等她奔过去跟王奶奶肉麻,靠近店门的桌子旁就站起两个人来。   路博士表情严肃:“林蕊, 你那个样品从哪儿出来的?”   被点名的人一头雾水, 什么样品?   秦师兄已经急不可耐:“水, 你那个从池塘里头取来的水,到底是什么塘啊?”   她的姿态太过于凶猛, 吓得林蕊气势都弱了下来。   她怯生生地晃了晃手中的瓶子,模样儿可怜巴巴:“就是这个塘里的。”   她要察看池塘水被净化的效果,自然得取样。   说起来上一次样本被污染之后,她都忘了及时补上。   哎, 算了吧,就当她的小芹菜白打了一个礼拜的工。   秦师兄一个饿虎扑食,凶狠地抢走了瓶子,献宝似的送到路博士面前:“大师兄, 这个。”   路博的表情看上去也非常激动, 摸上瓶子的手甚至在颤抖。   林蕊小心翼翼地提问:“这水里头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吗?”   为什么你们的表情要这么夸张?   “这里头有大自然的黄金。”   哎呀妈呀,大师兄这一声吼, 石破天惊。   整个店堂里头的人都齐齐地看过来。   都说大浪淘金,合着这水里头有金沙啊!   大家伙儿集体竖起耳朵, 就等着公布那池塘的位置。   林蕊立刻警告地瞪着苏木,伸手一边一个捂住无苦跟郭大炮的嘴巴。   她就知道她的锦鲤体质,一定会旺一回自己,水里淘出黄金来!   少女双眼放光,灼灼地盯着路博士:“大师兄,咱们屋里谈。”   这黄金必须得是她自己的,谁跟她抢,她跟谁急。   林蕊警惕地扫了一圈店面,谁敢呲牙的话,关门放无苦。   小和尚也激动得不行,这回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   他金刚怒目,死死盯着孙泽,严防这人使坏。   可惜他们忘记捂住大师兄的嘴巴了,情绪激动的路博士已经开始滔滔不绝:“黄金?黄金在它面前就是个屁!”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乖乖隆滴咚,这口气大的嘞。   “黄腐酸,一切植物真正所需要的黄金。”路博士激动得手都开始颤抖,“这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恩赐。”   尽管人类各种瞎折腾,将整个地球折磨得千疮百孔,但大自然依然慷慨而大方。   “按照溶解度来区分,腐植酸可分为黄腐酸,棕腐酸,黑腐酸三种,其中黄腐酸分子量最小,活性最大,效果最好。”   路博士话越多,林蕊脸上的迷茫越深厚,这都说了些啥呀?   大师兄恨铁不成钢,狠狠拍了下小师妹的脑袋瓜子:“你一个搞生物的人,连黄腐酸都不知道?”   林蕊委屈死了,她就是一高中生而已,还在上高一呢。   秦师兄不耐烦,言简意赅:“观音菩萨的玉净瓶知道吧?黄腐酸对于于自然界而言,就相当于那玉净瓶中的甘霖。”   什么盐碱地、板结土壤以及被重金属污染过的土壤,只要应用黄腐酸,通通都不是问题,当年就可以继续种地。   黄腐酸能够有效促进植物生长,保水保肥,用了黄腐酸,植物蒸发出去的水分都能减少很多。   林蕊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完全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玩意啊。   妥妥的大杀器啊!   她迫不及待地追问:“那它可不可以缩短植物的生长周期?”   “废话,这算个什么事儿?”秦师兄不耐烦道,“用的黄腐酸,小事一桩。它能够促进植物根系生长,提高植物的成活率。”   林蕊这回是正儿八经激动起来了,妈呀,这可真是土黄金。   店里头的客人意兴阑珊,全都扭过头去,继续吃自己的串串香。   搞啥子嘛?看着都是斯斯文文的城里人,一天到晚就琢磨着种菜了。   林蕊怎么肯在家里头等结果,她硬是跟着陆师兄他们冲回学校实验室,继续检测水里头的样本。   原本蚯蚓泥跟池塘水混在一起之后,两片样品都被污染了,应当直接丢掉的。   但是因为当时突然间发现蚯蚓变异体有了结果,所以混在一起的两种样品就被直接放到了旁边。   说来也是巧,刚好有当助教的师兄要给低年级学弟学妹们演示样品检测,又阴差阳错拿了这个没有被丢掉的样品。   呵,检测结果一出来,黄腐酸的含量高得吓死人。   当时助教师兄还没有意识到问题之所在,还是路博士吃完饭回实验室,无意间瞥到了检测报告,这才察觉到不对。   实验室里头的东西都是有数的,往回一追溯,目标就落在池塘水上。   一窝的小崽子们都激动得厉害,嗷嗷叫着要去见证奇迹的诞生。   于是孙泽的吉普车又被塞满了。   人民子弟兵额头上青筋直跳,他就不该信了林蕊的邪,开车出来!   小元元只高兴地拍着小手,声音又软又脆,活像刚抽出的嫩芽儿,还带着乳黄的奶味:“有了酸酸,舅舅种果果。”   孙泽差点儿没把车子开到沟里头去,这小丫头是耗上他了?怎么净惦记着让他种地。   元元一本正经地强调:“不种在地里头,种在空气里。”   林蕊立刻举起手来,以示无辜:“我可没教元元啊,都是她自己说的。”   哎哟,她家元元宝贝儿真棒,妥妥的贴心小棉袄。   照这趋势,说不定她连电话都不用打了呢。   她高兴地在小元元脸上吧唧了一口,等姨姨挣到钱,一定给我们元元盖大花园。   小丫头高兴的很:“要水上花园。”   林蕊二话不说:“好!”   苏木扭过头去,决定不露出酸溜溜的脸。   他这么大的人了,总不好跟小元元争风吃醋吧。   蕊蕊这张嘴呀,信了她的邪。   还给他盖什么秘密花园呢,全是骗人的鬼话。   郭大炮没有察觉到这几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只盯着路博士稀奇的很:“那塘里头怎么会有黄腐酸呢?”   除了挨着山之外,那鱼塘压根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再说了,靠着山的水多了去。   路博士表情严肃:“风化褐煤,这种煤是动植物沉积腐殖化的结果,它不能燃烧,但是里头含有大量的腐植酸。腐植酸进一步分化之后,会得到黄腐酸跟棕腐酸。”   他们现在怀疑那池塘附近有大量的风化褐煤,可以从中提炼腐植酸。   林蕊晕晕乎乎的,只记得问一件事:“那一斤腐殖酸卖多少钱啊?”   还用猜吗?矿啊,煤矿肯定是她包的山里头产出来的呀。   哎哟,要怎么夸自己呢?简直就是行走的人间锦鲤。   林蕊将脑袋埋进苏木怀中,闷着嗓子笑得浑身发抖。   天啊天,这一回,总算让她给逮着了。   她就说15年的合同绝对不可能白签,这可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注定。   老天爷在回报她这一颗努力改善环境,回馈大自然的心呢。   林蕊一路欢欣鼓舞地跟进了实验室,双眼放光地盯着试管,就等待检测结果出来。   她要好好规划一下,这么一座金山究竟得怎样发财?   不管不管,就算褐煤提取黄腐酸不容易,她也不愁。   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林蕊信心十足,就凭她的锦鲤体质,那必定会有大发现。   她美滋滋地顺了对门农学院实验基地新培育出来的草莓,狠狠干掉一小筐之后,结果终于出来了。   路博士的神情有些严肃,没有检测到黄腐酸。   这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上次检测结果,黄腐酸的含量可以说相当高,即使隔了一个礼拜,没理由那点儿芹菜就将水里头所有的黄腐酸给吸收完了。   秦师兄盯着林蕊:“你再仔细想想,上次取的水样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林蕊可怜巴巴,不敢相信煮熟的鸭子又飞走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你们要不要再检测一次?”   能有啥区别呀?什么区别都没有,就是从塘里头舀了一瓶水呗。   孙泽突然间笑出了声:“你们傻不傻啊?蚯蚓泥呀,最大的区别就是蚯蚓泥。”   既然腐烂的动植物遗体能够转化为腐殖质,然后进一步分化成黄腐酸,蚯蚓为什么不能起同样的作用?   蚯蚓本身就是分解垃圾的呀。   路博士突然间伸出手来,狠狠一巴掌拍到了孙泽的肩膀上。   明明是个文弱书生,这一掌下来差点儿没把孙泽给拍折了。   他激动不已:“对,你提醒我们了。”   蚯蚓经过辐射以后,很可能发生基因改变,变异体具备了生产黄腐酸的能力。   他的眼睛快要瞪出眼眶了,简直就像是金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师弟:“上次那个蚯蚓呢?”   秦师兄差点儿要给自己的大师兄跪下来,可怜巴巴道:“我们不是要分解重金属吗?”   所以这个变异体当然已经被放弃了。   林蕊都走到学校门口了,还能听到从实验室大楼里传出来的咆哮声。   她深深地为秦师兄掬了一把同情泪,生活不易呀。   金子从手指缝中溜走了,落入水中,还能怎么办?跳下水继续找呗。   估计可怜的秦师兄,接下来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不将那种变异体蚯蚓给倒腾出来,路博士是不会放过他的。   这种幸灾乐祸的心情,总算冲淡了她财富得而复失的伤感。   不怕,反正据说从煤矿里头利用交换法提取黄腐酸消耗的成本也很高。   说不定到时候算下来还比不上她种果树挣钱呢。   孙泽看着后视镜里头虚弱的少女,真心实意地劝告她:“做人要真诚点。”   林蕊立刻龇牙咧嘴,开始呼唤小元元。   原本趴在窗户上看外头风景的小姑娘相当给力,满怀期待地问孙泽:“舅舅,我们什么时候有果果吃啊?”   孙泽赶紧一脚油门下去,早点将这群祖宗送走才是重点。   车子行到饭店门前的那条马路时,前头就堵了起来。   林蕊奇怪地看外头,今晚天好,所以夜市热闹到这份上了?   再往前面瞧,瞅见饭店门口聚了一堆人时,她顿时觉得不妙。   苏木也沉下了脸,拉着无苦一块儿仔细看外头动静。   今天饭店又没什么活动,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车子开不过去,孙泽只好靠边找地方停了,带着几个弟弟妹妹下去看情况。   还没走到饭店门口,就听见人们的哄闹声。   小蔡声嘶力竭地喊着:“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要这么毁我?”   从上个礼拜天到现在,年轻有为的蔡干部始终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拜他老娘跟干妈风风火火闯九州的气势所赐,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发生在他身上的闹剧。   有人嘲笑他平白无故戴了顶绿帽子。   有人嫌弃他家得理不饶人,这种事干嘛非得拿出来说?   也有人幸灾乐祸,叫他春风得意马蹄疾,怎么着?阴沟翻船了吧!   如果说这些,最多就是让他面子挂不住,脸上无光;那么今天领导找他谈话,这事直接将他从高台推落到谷底。   跟大部分挂着公家开头的单位一样,他们公司也特别喜欢周末加班。   不管有事没事,过去坐一天总没错。   小蔡现在最后悔的就是,今天不应该去单位。   跟他一个办公室的大姐,一直看他不顺眼,今儿一上班,便明里暗里讽刺他。   他一怒之下回怼,结果跟大姐吵了起来。   大姐骂他不要脸,明明已经有未婚妻了,为什么还要去外头找小姑娘?   这要说起来,还是他有错在先呢。   小蔡哪里肯承认,他跟干妈家的女儿本来就没什么。   好巧不巧,他的这位青梅刚好去单位找他,准备约他一块儿去看电影。   大姐立刻就抓着青梅讽刺,合着谁是小三还说不来呢。   小蔡夹在中间,怎么说话都不对。   要是不承认自己跟青梅原本就郎有情妾有意,那青梅的面子又得往哪儿挂?   稀里糊涂间,他就成了乱花迷了眼睛的男人,低声下气地跟青梅道歉。   不想今天下午领导就找他谈话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他处理好家庭问题。   主任笑容满面地看着他:“家庭才是大后方。小蔡,你就是最近工作太忙了,所以顾不上家里。我们领导班子讨论了一下,决定还是暂时给你松松担子,先处理好家里头再说。”   小蔡瞠目结舌,一个进而保证,自己家里头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领导始终微笑,毫无收回先前话语的意思。   他辛辛苦苦策划了那么久的绕城游船路线,就这样交给了别人负责。   后来还是单位里头的老同志偷偷给他透了底。   有人写了举报信送到单位里头,反映他个人生活作风有问题。   这江州城绕河游船可算是本城的一张名片,主要接待外地客人还有外国友人。   生活作风这种事情可不好讲,万一到时候他在跟外国人拉拉扯扯的,岂不是要影响国家形象。   于是为了这么个莫须有的罪名,小蔡到手的提拔就这么飞了。   悲愤莫名的国家干部立刻杀到饭店里头。   他自认为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春妮的事情,这蛇蝎心肠的狐狸精,怎么能如此心狠。   他声声血句句泪字字诛心,满腔委屈如东海流。   林蕊听得目瞪口呆,觉得这人怎么能如此之不要脸。   废话,她要是领导,也绝对不会提拔这种人啊。   且不说他三观有问题,最基本的处理矛盾的能力都一点点也没有。   不过是私生活中的一点无足轻重的小事,居然能够闹得满城风雨。   照他这样的做派,以后单位还不知道要被他家里头折腾多少回呢。   领导疯了,给自己安排一颗定时炸.弹?   还跑来找春妮算账,是他母亲跟干妈自己的行动,他没有参与其中。   连自己家里头人都管不好,这种人还怎么当干部?   根生叔叔阴沉着脸,厉声呵斥:“滚!你再敢踏进来一步,老子打断你的腿。”   小蔡吓得往后退,兀自梗着脖子:“你要讲道理呀,你们家这么毁我,良心何在?”   王大军闻了讯儿,也气喘吁吁地从分店跑过来,直接一把将人攘到边上:“要找去找你两个老娘去。什么脸啊?”   他们家还没有追究那两个臭老娘们的责任呢。   他可是找人打听过了,这样当众侮辱人是违法的。   小蔡手指头颤抖,指着春妮咬牙切齿:“好啊,我就知道你是个水性杨花。这么快就跟人勾搭上了。哦不,肯定是你们一开始就有勾搭。”   对付中老年妇女,他们不好直接动手。   可眼前这么个小鸡仔似的男人,孙泽可没那么客气了。   他朝林蕊丢下一句:“抱元元去屋里头。”   这肮脏又丑陋的场景,不能脏了小姑娘的眼睛。   林蕊还想打发无苦去做这件事,他要亲手好好教训这个不要脸的小蔡。   结果孙泽跟苏木同时发话:“上楼去!”   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女孩子该看的。   众怒难犯,林蕊只得嘱咐小元元:“咱们闭上眼睛,把耳朵堵好,不看脏东西。”   小元元乖乖地点头,趴在姨姨身上,闭上了眼睛。   林蕊穿过店堂的时候,听到了小蔡的惨呼声。   不知道到底是谁揍了他。   她走到二楼,意外发现了贝拉的身影。   少女有些疑惑,贝拉不是去美国了吗?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大美人面色看着有些憔悴,穿着一身黑,不施脂粉的脸上愈发显得唇红齿白。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只盯着面前的餐盘发呆。   林蕊犹豫着,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上去打招呼。   玲玲姐已经迫不及待地出声:“蕊蕊,你陪元元看会儿动画片。”   林蕊这时候才发现,小元元已经放下了捂耳朵的双手。   她赶紧应了声,抱着小姑娘往楼上走。   电视机里头传出葫芦娃的声音时,小元元突然间小小声的问林蕊:“姨姨,春妮姨姨做错事情了吗?”   林蕊愣了一下,立刻摇头:“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可是——”小姑娘迟疑着,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为什么好多叔叔阿姨,还有爷爷奶奶都说她不对?”   林蕊心中一惊,赶紧追问:“谁说的?”   小姑娘仰起脑袋,仔细地回想,报出了几个名字,都是常来店里头的客人。   她肯定地点点头:“他们说只要春妮姨姨以后正经过日子就行。”   可是小姑娘不明白,春妮姨姨哪里不正经啊?   林蕊心中翻江倒海,她本以为常来店里头的客人是明理的,没想到这些人的心思也一样龌龊。   少女气得双手发抖。   她一个旁观者,听了都受不了,何况是春妮本人。   这些人到底有什么资格站在审判台上对别人指手画脚?   还带着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林蕊扶着小元元的肩膀,认真看着满脸疑惑的小姑娘,语气坚定:“春妮姨姨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那些叔叔阿姨还有爷爷奶奶。”   不是谁说话的声音越大,发出的声音越多,就代表这个声音是正确的。   如果全世界都颠倒黑白,那错误的只能是这个世界。 第301章 激烈的碰撞   楼下的喧嚣声没有停下。   孙泽捋起袖子, 跟王大军一道狠狠揍了一顿小蔡。   这都哪儿来的神经病, 见一次揍一次, 这种人讲不了道理,只有揍趴下才行。   小宝生也被芬妮送上楼来,跟元元一块儿看动画片。   小小的孩子突然间冒出一句:“葫芦娃打坏人。”   芬妮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背过头去,生怕被弟弟妹妹看见。   林蕊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无声地叹了口气。   芬妮一把抱住她, 泪水浸透了她的肩膀。   那泪水是苦涩的, 贴在人皮肤上,冰凉。   “你看着他们。”林蕊含混道, “我去拿点好吃的。”   她下到二楼的时候,恰好碰到贝拉结账走人。   神情肃穆的美丽女人并没有看林蕊,谁自顾自地往前走。   林蕊迟疑片刻再出声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在楼梯口。   周会计陪伴在女儿身边, 神色带着点儿不安。   见到了林蕊,她立刻追问:“元元怎么样?”   “挺好的,跟宝生一块儿看电视呢。”林蕊往窗户的位置走,加了一句, “芬妮正陪着他们。”   神情恍惚的玲玲姐突然间反应过来, 开始忙碌:“我给你们做点吃的吧。”   眼下这光景,他们也不方便再去一楼吃夜宵。   周会计赶紧应声:“对对, 他们该饿了。”   手上有点事情做也好,总归能给玲玲打打岔。   林蕊轻轻“嗯”了一声, 只站在窗户边上,看外头的动静。   大军哥他们都围着小蔡,正一言一语的撂狠话。   春妮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路灯打在她脸上,脆弱又苍白。   林蕊默默地注视着这个还不满20岁的女孩,说起来,她比自己穿越前还小。   自己在她这个年纪,无忧无虑。   每天最大的烦恼不过是逃课千万不要被点名到,考试可不能再挂科。   春妮默默地站在那里,即使桂芬婶婶想拉她进屋,她也没有动。   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需要躲避的人反而是她。   年轻的姑娘倔强地昂着脸,灯光下,她的眼睛似乎在发亮。   春妮真好看,林蕊心中模模糊糊冒出一个念头来,她从未意识到春妮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美丽的年轻姑娘叫住了从她身边走过的女人:“贝拉小姐,您可否带我去美国?”   一语惊起千层浪,就连正在揍人的王大军跟孙泽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扭过头看这边。   一身黑色打扮的贝拉停下了脚步,目光轻轻地撩过春妮,声音淡淡的:“你会做什么?”   周围发出一阵哗然声,还有人偷笑。   林蕊听到了不屑的议论:“以为谁都能去美国呢,她一个打工妹会什么呀?她也配!”   打扮时髦的年轻女郎撩了撩自己的头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林蕊心中冒出一句话,你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嘴脸真难看。   春妮好像没有听到那些嘲讽的声音,态度不卑不亢:“我会裁剪做衣服,烧饭炒菜,做烧烤跟甜点,还会打扫卫生。我愿意学习一切新知识。”   贝拉的目光仿佛天上的月亮,明晃晃又冰凉凉,像水一样在春妮的身上流淌。   她像一位最挑剔的雇主,反复挑选之后,终于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吧,正好我需要一位中国保姆。”   周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人们议论纷纷。   林蕊听到那位时髦女郎情绪复杂的一句呸,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出去伺候人。   可惜女郎口不对心,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艳羡。   林蕊没有转头看她,因为不想看到她丑陋的嘴脸。   少女的目光始终落在春妮脸上,年轻的姑娘点了点头:“好,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   大约是她谦卑的态度取悦了贝拉,光彩夺目的女人总算给画了个饼:“如果你表现好的话,助理的位置也可以考虑一下。”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讲,助理很多时候跟保姆也差不多,但听上去感觉完全不一样。   时髦女郎已经完全掩饰不住心中的嫉妒,她恨恨地骂了声:“嫁老男人去的美国吧,难怪眼光不怎么样。”   林蕊在心中默默计算着,嗯,出去再让她摔个大马趴吧。   要是摔倒在店里头,搞不好还得他们赔钱。   她默默往嘴里头塞了颗和果子。   “蕊蕊。”周会计喊她的名字,示意她端吃的上楼去。   林蕊轻轻“嗯”了一声,从玲玲姐手中接过鳗鱼卷跟烤牛舌。   她低低地安慰了一句:“元元很好,没事的。”   玲玲姐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瞥,轻声道谢:“辛苦你了。”   神差鬼使间,林蕊冒出一句:“我不辛苦,玲玲姐,你也不要辛苦。”   年轻的单亲妈妈握紧了手,眼眶微微泛红。   陶然下了晚班过来,跟林蕊打了声招呼,快步走向自己的女友。   林蕊端起吃食,往楼梯口方向走。   她要上三楼的时候,撞见春妮往楼上走。   王大军追在后面,踟蹰了片刻,终于鼓足勇气冒出一句:“我今天把合同给签了,承包肉联厂的车间。你……”   他犹犹豫豫的话语没能说下去。   “恭喜你。”春妮没有回头,抢先开个口,声音淡淡的,“大军哥,你一定能做好的。”   王大军被抢了话头子,讷讷地闭上嘴巴。   好像总是晚一步,青年同志在心里头小声嘀咕。   他隐隐约约冒出个念头,如果他干净利落地早点儿答应肉联厂,那么春妮是不是就不会这样毅然决然地要走?   可惜没有如果,春妮也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佘家头鱼塘的水芹菜收割第一茬的时候,春妮踏上了往上海方向去的列车。   她要在那儿转乘飞机,漂洋过海抵达太平洋的那一端。   根生叔叔和桂芬婶婶都停下了手中的生意,送女儿远去。   从内心深处来说,他们并不放心年纪轻轻的女儿去那么远的地方。   人生地不熟,周围全是洋人,说的也是洋话,吃的洋玩艺儿根本就不合胃口。   可是他们无法说出劝女儿留下的话,因为即使他们逃离了港镇,江州城也不能成为他们的避风港。   离开这儿,去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对大女儿来说,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芬妮想跟学校请假,跟着一道去送一送姐姐,但是父母都不允许。   那些伤痛由大人来承受就好了,剩下的孩子,他们只希望都平平安安的。   林蕊试探着邀请芬妮一块儿去佘家头割水芹菜。   空心菜再过一个礼拜也可以吃了。   芬妮点点头,痛快地应下声。   既然躲不过,那她不躲了。   姐姐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们家不丢人。   孙泽拍拍小姑娘的脑袋,大声夸奖道:“这就对了,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他们坦坦荡荡,没什么好害怕的。   那些成天盯着别人指指点点的人,时间久了,自然就知道该照照镜子看自己的嘴脸多丑陋。   他一把抱起小宝生,豪气万丈道:“走,小伙子,哥哥带你装发电机去。”   骑在孙泽肩膀上的小伙子却态度坚定:“舅舅。”   元元也认真地点头,夸奖弟弟聪明:“对,是舅舅。”   舅舅怎么能够管自己叫哥哥?元元很不赞同地看着孙泽,舅舅说错了。   孙泽差点没摔倒,瞧这一家子,这关系混乱的。   他也懒得纠结称谓问题,只招呼剩下的小伙子们赶紧跟上。   干活去,一群大小伙子不能闲着。   考虑到江南地区,即使在山上风能与太阳能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孙泽还创造性地在他的混合发电机当中又加入了柴油机系统。   他在山顶上找到了一个风口子,风车就装在距离地面足足有五米高的地方,底端建成了宝塔的形状。   风车旁边安置着集装箱,里头是发电机组,太阳能发电板贴在集装箱顶部。   当风能太阳能不足的时候,柴油机组就会自动运转,开机发电。   林蕊在边上一边看一边感慨,科技的力量啊,真是强大。   孙泽吐掉嘴里头的绳子,没好气道:“你的脸皮更强大。”   他被折腾得就没歇下来过。   林蕊笑嘻嘻地冲他做鬼脸,抱着苏木的胳膊摇来晃去,又开始满天下的画大饼。   “孙哥,你看,咱们的树都栽起来了。”   苏木听到“咱们”两个字,眼皮子直跳,直接抓住了她的手。   少女还一无所觉,只美滋滋地说下去。   看看,山底下的野桃林直接选用优秀品种进行嫁接。   至于山上的树莓,为了方便,林蕊请工人师傅定点打洞之后,就直接放入了塑料桶。   桶底开口连着管道,使得营养液可以循环利用,桶顶则装了一圈气雾喷头。   果树的肥料,林蕊原本想用蚯蚓泥,不过秋宝叔叔很大方的表示,沼液沼渣可以免费提供。   所以林蕊也不舍近求远了,干脆将管道也连上了沼气池子。   因为现在没有电脑控制系统,他们只好采取最原始的压强控制方式。   等喷头内部压力感受器达到一定的阈值时,就会自动喷雾。   这个时间间隔大概是10分钟。   林蕊相当惋惜:“要是有电脑控制系统就好了,可以更精准。”   孙泽听得头皮发麻,立刻喊停:“你给我打住啊。”   他受表彰顺带作报告,等待接见的这些日子,基本上全交代在林蕊这个小丫头片子身上了。   一张嘴巴叽里呱啦,怎么不自己动手试试看。   江州这一带又没有现成的混合发电机,光风力发电的那三片大风扇,就折腾了他整整一天半的时间。   简直做的他快要吐血了。   他真后悔自己要做什么发电机。   这个过程当中,他还得亲自监工,看着工人们将风力发电机底座塔建好,将气雾喷灌系统的管道铺设好。   他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才摊上这辈子的厄运?   小元元看着风车转起来,高兴地拍手叫好,好厉害,好漂亮!   孙泽被双眼亮晶晶的小姑娘夸奖的心里头美滋滋,多日来因为干活而造成的低气压也一扫而空。   哎哟,这只是随便弄弄。   要真说起大风车,他部队里头造的那个可比这个大多了。   “元元去看舅舅好不好?”孙泽抱起了小元元,欢欣鼓舞地发出邀请,“跟妈妈一块儿。”   小姑娘点点头,没等孙泽心花怒放,她又转过脑袋,好奇地问林蕊:“姨姨,什么是电脑控制箱?”   孙泽差点儿当场摔倒,然而他已经来不及阻挡不要脸的林蕊。   少女欢欢喜喜地接过了小元元,在姑娘的苹果脸蛋上吧唧就是一口:“电脑是特别厉害的东西,我们在电脑上一点,哇,发电机就自己转了。”   小元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孙泽:“舅舅,元元要控制箱。”   好厉害呀!   孙泽痛苦得只差满地打滚,可是面对小姑娘满怀期待的目光,他又不好意思当场拒绝,只能头重千钧地往下点了点。   林蕊抱紧了怀中的小姑娘,真心实意地感慨。   我的小宝贝哎,科技的进步与发展必定有一页上面得书写上你的姓名。   姨姨真是爱死我们家小美人喽。   林蕊担心自己再呆下去,孙泽会彻底罢工。   周扒皮也不能逼紧了长工。   她赶紧见好就收,抱着小元元又欢欢快快地跑下去割芹菜。   芬妮已经将浮床拉到岸边,正在一茬茬的割着芹菜。   锋利的镰刀碰上翠嫩的菜杆时,发出的轻微声响是那么的悦耳动听。   饱满的汁水似乎立刻就要飞溅开来,散发着蔬菜特有的清香。   小欢欢很有姐姐的样子,正在指挥,小宝生跟自己一道将蔬菜摆放整齐。   好多菜菜呀,可以卖好多钱呢。   她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元元:“卖了钱,我给你买头花。”   元元立刻挣脱开林蕊的怀抱,跑过去跟欢欢紧紧抱在了一起。   看到林蕊那颗老姨母的心,真是荡漾啊。   小宝生不甘居于人后,见状也冲过去,要跟两个姐姐抱在一起。   林蕊扶额,看着三个小娃很是头痛,这个关系略复杂略错乱。   芬妮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林蕊:“蕊蕊,你真聪明,真能干。”   少女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嘿嘿干笑,摆着手假谦虚:“没有啦,我就是随便弄弄而已。”   “要是我跟你一样厉害的话,我姐说不定就不会走了。”   林蕊愣住了,尴尬不已:“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芬妮继续挥舞手上的镰刀,声音轻轻的:“姐姐说继续留在家里头,我们会生活的很压抑。”   流言蜚语会一直伴随着他们,她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妹妹生活在阴影下头。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在意。”芬妮抿了抿嘴唇,忽然间笑了,“你永远不要试图跟狗讲道理。因为他们只会乱叫。”   林蕊笑出了声,蹲到她边上帮忙割芹菜:“就是,咱们干嘛要拉低自己的档次。”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资格当人。   芬妮却轻轻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要是周围全是狗叫的声音呢?”   林蕊一时间语塞,她能说她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部好莱坞电影《狗镇》吗?   咳咳,那个实在太过于惊悚血腥了,不太适合拿出来吓唬小姑娘。   好在秋宝叔叔家的婶婶及时出现,她出来催促这群孩子赶紧洗手吃饭。   “事情是做不完的,先吃饭再讲。”   林蕊如蒙大赦,她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芬妮。   有些伤痛大约只有时间与空间才能消除。   林蕊看着被割完了芹菜又重新推下水的八卦种植床。   清风徐来,剪了头发的浮床又开始旋转。   树欲静而风不止,吹皱一池春水。   岸边的小娃娃们欢欢喜喜地跳起来,往秋宝叔叔家里头赶。   阳光下他们的小脸光洁又好看,是明亮璀璨的星星。   唯独孩子才是希望,才能够穿过人世间的悲伤。   大人总是怀念,孩子则在不断地遗忘。   婶婶打了水放在院子里,招呼孩子们过去洗手。   水对孩子来说,具有天然的吸引力。   三个小娃挤在一起,与其说是洗手,不如说是玩水。   水花飞溅,几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林蕊不得不过去阻止他们,再让他们这样闹下去,今儿全是落汤鸡。   她的目光扫向洗手盆的时候,突然间愣住了。   欢欢用手制造了一个漩涡,元元将手放进去,于是漩涡被阻断了,水花激烈的碰撞起来。   小姑娘还嫌不够,将手往反方向搅动,于是盆里头的水激荡得愈发厉害,落下的时候都泛起了白沫子。   那是气泡,林蕊的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字。   因为溶解了大量空气,所以才形成的气泡。   “我明白了。”女高中生恍然大悟,“要往两个相反的方向旋转,这样才能溶解更多的空气。”   不不,不仅仅是空气,还有从池塘底部搅和上来的肥料。   剧烈的碰撞会让更多的肥料溶解在水中,方便被植物吸收。   苏木推开院子门走进来,碰上匆匆忙忙往外头跑的林蕊。   少年惊讶不已:“你干嘛?吃完饭再去做吧。”   林蕊却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太极鱼是不是会动的?”   苏木一愣,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只能下意识地作答:“对,他们是不停扭转的。”   那就对了,太极鱼不应该固定在八卦图的中央,而是要不停的旋转!   林蕊激动地猴在了苏木背上:“咱们的太极鱼也应当转起来!”   跟八卦图完全相反的方向! 第302章 大圈套小圈   太极与八卦图往两个不同的方向旋转, 这就意味着太极鱼必定不能继续固定在八卦图身上。   光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 就足够让林蕊头疼不已。   要是不连接在一起, 在水波的作用下,太极鱼势必要不停的撞击八卦图,搞不好, 浮床都会被撞垮。   除此之外,如何让太极鱼反向旋转?   鹏鹏在边上积极出谋划策:“咱们在里头也上风车吧, 有了风就能够推动太极鱼转动。”   郭大炮好歹是高中生, 再学渣想问题也要比小学生全面些。   “不行, 方向是一样的。”他摇摇头,“如果里头装风车的话, 那跟外面肯定是同一个时针方向旋转。”   林蕊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像问题又绕回头了。   难不成还得装个太阳能发电系统?   可是如果固定好太极鱼旋转的方向,又如何让外头的八卦床配合着往相反的方向旋转?   孙泽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就想笑。   哎呦呦,这才是蕊蕊嘛, 鼓着小包子脸,撅着小嘴巴,模样儿要多好玩就有多好玩。   内心恶趣味得到微妙满足的人漫不经心地来了句:“这事儿还不好解决吗?”   林蕊大喜过望,目光灼灼地盯着孙泽, 就等这位大神给出惊天地泣鬼神的绝妙解决方案。   哪知人家轻飘飘地给出回应:“说来说去, 目的就是要氧气。简单的很,在鱼塘周边装一圈的氧气泵, 直接往里头打氧气不就结了。”   真不明白这丫头到底怎么想的,自己连发电机都给她组装好了。   现成的东西不会用, 还非得没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   林蕊愤怒地扭过脑袋,泥奏凯,高帅富的做法不适合土肥圆。   养猪场外的鱼塘是可以装氧气泵,可是其他地区呢?   难道所有的水体都装氧气泵?   再说了,氧气泵装在鱼塘周边,中间的部分怎么办,那么一大块区域呢。   所以根本方案还得想办法让太极鱼跟八卦往不同的方向旋转。   孙泽点头,表情夸张地朝林蕊拱拱手:“有理想有抱负,小子深感佩服。很好,那你就慢慢想吧,为人类健康事业发展做贡献。”   林蕊傻眼了,喂,大哥你不帮忙吗?   孙泽煞有介事,开始好为人师:“独立思考非常重要,这是你先想到的方向,所以你自己好好琢磨吧。”   他说到做到,后面无论林蕊跟小元元如何撒娇卖痴,他都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小元元再扑上去叫舅舅,他也只摆弄手里头的模型,琢磨着怎样将风力发电系统做大做强。   其实除了内陆高原地区之外,还有一个地方风力资源也非常发达,那就是沿海地带。   从经济效益角度来讲,利用海风其实意义可能会更大。   不过孙少只是想想而已,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人民子弟兵意志坚定,他是绝对不会自己往坑里头跳的。   开车回城里头的时候,孙泽偷偷瞧了眼林蕊。   他暗自下定决心,这事儿千万别让小丫头片子想到,否则还不知道她会怎么折腾。   此刻的女高中生还没有发散性思维到这一步。   少女龇牙咧嘴,愤愤地扭过脑袋去,不看这个讨厌的人类。   学霸了不起啊,学霸就不应该浪费自己聪明的脑袋,多为人类做贡献。   苏木在边上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我们肯定能够想出解决办法。”   林蕊愁眉苦脸:“现在其实有两条路。”   第一条是太极鱼固定在原处。   这样的话,它与外圈的八卦图,一个静止,一个运动,实际上也是在做相对运动。   但这方案有两个问题。第一,如何将太极于固定的池塘底部。第二就是一个静止,一个运动之间形成的冲撞还是比较小,不能充分做到水气融合。   林蕊本人比较倾向第二种方案,就是想办法利用八卦图的旋转力来带动内圈的太极鱼做反向运动。   苏木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模拟八卦图旋转的场景。   这其实就是一个漩涡,太极鱼位于漩涡的中央。   郭大炮冒出一句:“台风眼,漩涡中间不就是台风眼吗?”   据说不管外面的龙卷风究竟有多大,最里头的台风眼总是风平浪静。   林蕊眼前一亮,嘿 ,别说,太极鱼的情况,还真有点儿像台风眼。   只要不将太极鱼与八卦图连接在一起,很有可能内圈的太极鱼就处于静止状态。   可这还是有一个问题,就是太极鱼跟八卦图之间会形成碰撞。   鹏鹏情绪激动地举起手来:“同极相斥,可以用磁铁。”   他们可以在太极鱼外围与八卦图内圈之间使用同极的磁铁,那么无论如何这两者如何旋转,都不会碰到一起。   林蕊眼前一亮,哎,别说鹏鹏讲的还真挺有道理。   孙泽简直要笑疯过去了,等待红绿灯的时候,他拍着方向盘道:“所以你打算用磁铁来做你的种植床吗?”   少女垮下脸,扭过脑袋去,坚决不看这个讨厌的人类。   真烦人,只会幸灾乐祸。   苏木抓着她的手,安慰道:“没事,咱们肯定能够想出办法来。”   就是真装磁铁,也没有什么可笑的呀,谁规定磁铁不能用在种植床上?   原本他们的种植床就需要一定的分量,利用磁铁的相吸相斥原则,可以做好多事情呢。   孙泽笑得完全喘不过气来,他停下车,送鹏鹏跟小欢欢回家。   重新回到车上的时候,这人总算停下了笑,有了点儿正经模样:“别没学会走,就想着跑,你先搞清楚,无常在水面转动的时候,产生力量的方向与力道,再琢磨着什么反向旋转吧。”   真是一个高中生,居然连力学部分都搞不清楚。   这都高一下学期了,不知道她成天上课在干些什么。   林蕊气得跺脚:“我期初考试物理有80!”   孙泽掏掏耳朵,一本正经地夸奖道:“哎哟,不错,可算是及格了。”   无苦在边上扑哧笑出声。   小元元不明所以,看到哥哥笑了,自己也跟着笑。   小宝生更不用讲了,一贯是姐姐的跟屁虫,立刻笑得比谁都欢快。   林蕊差点儿没被这伙人给气疯。   芬妮立刻朝弟弟摇头,示意他不应该笑。   苏木揽着林蕊的肩膀,替她辩解:“试卷很难的,全班80分以上的,还不到20个人。”   孙泽是个缺德冒烟的,居然毫不客气:“实验中学果然江河日下了,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车子停在饭店门口时,他解开车门锁,双手一拍:“好了,告辞。”   林蕊虽然满心不悦,但还是主动邀请:“吃过饭再走吧,奶奶肯定烧了你的饭。”   小元元也认真地点头:“舅舅吃肉肉,奶奶烧肉肉了。”   好香的肉肉,大军舅舅从肉联厂车间拿回来的,特别好吃。   孙泽笑嘻嘻的,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下次等舅舅回来再吃吧。我得归队了。”   林蕊惊讶:“这么快?”   孙泽没好气:“你以为呢?你当哥哥我在休假吗?”   上辈子造的什么孽啊?要他这辈子如此艰难。   他伸长了胳膊,在林蕊的脑袋上也胡撸了一把,难得端正颜色:“好好干,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自己去实践。别老想着指望别人。”   说完话,他也不给林蕊反应的时间,直接潇洒地挥挥手,重新发动车子走了。   林蕊站在饭店门口,看着车身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暮色当中,半晌才想起来:“哎,那到底是组装好了还是没组装好?”   早晚都得归队,即使走得匆忙,林蕊也只是惆怅片刻,便关注起重点问题。   春光不等人,她那一山的果树可种下去了。   到时候运转不好的话,那可要误了一季的收成。   苏木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就是当个甩手掌柜,这样子也不行啊。   伙计有没有干完活掌柜的都不知道,那人家还不得坑死掌柜?   少女无耻至极,认真地强调:“搞清楚,我是老板。”   验收不是验收员的事情嘛。   她拍拍苏木的肩膀,语重心长:“掌柜的,不要忘记自己的职责之所在呀。”   无苦瞅了眼林蕊,觉得小二姐果然愈发不要脸了。   郭大炮扑哧笑出声来,冲他们拱拱手,兄弟先告辞一步。   双方在饭店门口分了手,林蕊刚走进门,服务员就抬起头朝王奶奶喊:“蕊蕊来家了。”   无苦不服气,也扯着嗓子:“奶奶,我也回家了。”   他时刻不忘在王奶奶面前跟小二姐争宠。   元元同样嗓门儿响亮:“奶奶,元元回家啦。”   小宝生接着也喊起来。   一时间,鸡鸭鹅叫,吵得要命。   郝教授从角落的桌子边抬起眼睛,笑呵呵地冲他们点点头,感慨不已:“到底还是孩子多热闹。”   林蕊立刻冲到郝教授面前,欣喜不已:“您来啦。我今天才去过港镇呢。”   郝教授笑着点点头:“听说了,刚好脚赶脚没碰上。”   林蕊稀奇了:“教授,您找我有事。”   她目光在桌子上扫了一圈,看到两个生面孔,赶紧跟人点头打招呼。   郝教授也笑着做介绍:“这二位林业大学的周副教授以及徐博士。”   周副教授朝林蕊点点头,示意她坐下:“有点儿事情,我们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林蕊赶紧拖了个小板凳过来,拉着苏木一块坐边上,笑眯眯地应声:“有什么事情,您说。”   徐博士扶了扶眼镜,开门见山道:“那我们就不绕弯子了,我们听说,你们正在搞气雾栽培果树?”   林蕊点点头,主动邀请他们去三楼楼顶:“家里头我们也搞了一个小玩意儿,您二位要不要看看?”   都有了种植桶,林蕊怎么肯放弃在楼顶上栽果树。   她本来想一次性多栽一些的,还是苏木拉住了她,怕种得太多,屋顶会承受不了重量。   周副教授跟徐博士立刻来了兴趣,串串香都端上了桌,他们也顾不上吃,就要跟着上楼看。   还是林蕊叫他们直接端上饭碗就行,看果树跟吃串串香又不相冲突。   玻璃房里头已经没有空余的位置,林蕊的果树只能种在楼顶户外。   但是因为夜晚降温,果树又刚栽下去,所以天黑之后,他们还是将种植桶挪到了玻璃房里头。   头一回种植,他们都没敢种什么复杂少见的品种,苏木直接选了葡萄跟石榴。   这两种好,等到种出来钉钉挂挂,看着就喜庆。   路灯照亮了两个塑料种植桶,才栽下去没多久,树根已经开始冒出小胡子一样的分叉。   徐博士面色激动:“这个根系很好,不定位的须根根系是最好的植物根,数量多,表面积大,吸收水肥就越好。”   林蕊听得有点懵,不太明白他们的意思。   郝教授笑了起来,给几个孩子打比方:“这就好像上达天听。是你直接说给大领导来的效率高,还是经过一层层传达传递上去的信息全面?”   林蕊立刻点头,明白了,复杂的次级分根相当于绕了远路,无法将水肥传递给果树,满足生长需求。   郝教授走在玻璃房里头,看着人字形的种植架,马上头种植的水果黄瓜秧苗已经长出了手掌长度。   他饶有兴致:“这就是你上次从蔬菜研究所拿的种子?”   林蕊点点头,语气颇为自豪:“怎么样,长的快吧?”   简直是呼呼地往上长,她每天上学前放学后都会过来看一趟,感觉是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速生长。   林蕊都觉得可怕了,蔬菜怎么能长得这么快?   郝教授哈哈大笑:“这营养都到了点子上,人家自然长得快。”   他的目光又扫过一片生菜苗,高兴地点点头道:“我下次过来,估计就能吃了吧。”   林蕊得意的很:“那当然,肯定头一茬就留给您。”   周副教授跟徐博士围着葡萄和石榴树看了半天,又议论了半晌,不停地对苏木进行提问。   他们到底是怎么想到这点的?国外也是这几年才搞起来的,大部分都停留在实验室阶段。   现在也就是美国,法国,以色列这些国家开始应用在实际生产当中。   国内也有几家科研机构正在搞这一块,可距离实际应用,还有一段路要走。   周副教授神情复杂地看着林蕊:“你们的指导专家是哪一位?我们有些问题想向他请教。”   林蕊张了张嘴巴,目瞪口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结结巴巴道:“没,没专家啊。”   无土栽培她都搞了这么多了,水面种蔬菜,她也弄了好几个月。   现在不就是将树种在空气当中嘛,原理都是一样的,那就撸起袖子开始做呗。   郝教授笑出了声:“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孩子才最无所畏惧。”   徐博士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没人给你们指点,万一中途出现问题怎么办?”   林蕊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有情况再想办法解决呗。”   不就是种树嘛,撑死了这一茬没种成功,再来下一回。   又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她的语气是如此之轻松,搞得两位专家都面面相觑。   周副教授清了清嗓子,终于点明了自己的来意:“林蕊同学,既然这样,那我就托个大,主动请缨给你们当回指导老师,成不?”   林蕊一把抱住了苏木的胳膊,嗯,靠着的身体是温热的,那应当不是幻视幻听。   她结结巴巴道:“那个,您的酬劳是多少?”   必须得赶紧理出账目来,最近投资出去的钱比较多,手头有点紧。   周福教授摇摇头:“我不要钱,但我有一个要求。”   他希望将气雾栽培果林作为林学院的教学参观基地,并且最终利用果林的生产数据,用于科研研究。   “我愿意!”林蕊喜出望外,点头如小鸡啄米。   天啦,送上门来的学霸加持,她傻她才不乐意。   哈哈哈哈,有这么块教学基地的招牌,她的果林妥妥的旅游打卡点没商量。   哎呀呀,她可要好好开发利用,谁说荒山长不出金子来?   一定要比黄腐酸更值钱! 第303章 回收的芹菜   林蕊一口气列了十几条优化方案, 跟周副教授讨论得热火朝天。   徐博士频频看向郝教授, 怀疑这人是先跟眼前的小姑娘透过底。   要没有事先准备好, 她哪儿来的这么多想法可以说。   郝教授就在边上笑着,连连摇头。   只要谈论到她感兴趣的话题,这丫头的脑袋瓜子转的比谁都快。   一直到月升中天, 苏木见徐博士频频看表,才轻轻拉了一把林蕊, 示意她适可而止。   意犹未尽的少女, 这才按下暂停键假模假样的地跟周副教授客气:“哎呀, 真不好意思,打扰您这么长时间。”   “不不不, 是我们打扰你了。”周副教授倒是真客气,“气雾栽培技术我们也刚在实验室里头开始搞。今后我们共同努力,一起进步。”   林蕊受宠若惊,赶紧表示自己要好好学习。   郝教授在边上笑呵呵的, 说话却一点都不客气:“你是该好好学。最基础的知识都是稀里糊涂的,实践固然重要,理论基础也必须得打牢。”   林蕊偷偷地吐舌头,躲在苏木身后, 赶紧送到大佬们下楼。   临分别的时候, 郝教授还叮嘱苏木:“你别包庇她,让她好好学习。我可不招不学无术的研究生。”   林蕊心花怒放, 瞧瞧,她是多么的光辉璀璨, 大佬们都在争她当徒弟呢。   一定是她的光芒太过于耀眼,大佬一眼就看出来,她将来一定前途不可限量。   哎呦,都是大牛啊,她到底应当选哪一个好呢?   人才好辛苦,左手清华右手北大,选了谁都渣了另一方啊。   苏木看她唾沫横飞的样子,只默默地塞给她一杯绿豆汤:“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一晚上光听蕊蕊在那儿说得天花乱坠,也不知道她累不累。   林蕊朝小男生抛了个能夹死苍蝇蚊子的媚眼,还抬起胳膊强行挑人家的下巴:“姐姐要好好挣钱啊,将荒山变成我们苏木的百果园。”   少年神差鬼使冒出一句:“你不是给小元元种的树吗?”   话一出口,他就羞耻得不得了。   他都已经十六岁了,怎么能跟个三岁的小姑娘争宠呢?   林蕊笑嘻嘻地勾着人家的脖子,绿豆汤里头加的白糖全都推出来:“元元有无苦呢,朕打下的江山都是美人你的。”   少年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起来,支支吾吾道:“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林蕊摸了把他滚烫的脸蛋,美滋滋地强调:“多拿一些,不要留给无苦。”   可是等苏木去了趟厨房,端着吃的出来时,他却发现蕊蕊不在房间里头。   他再爬到楼顶,果不其然,林蕊正坐在玻璃房的水池边发呆。   鱼儿仿佛睡觉了,只小龙虾挥舞着钳子大摇大摆。   她趴在水池边上,手伸在池水当中不停地搅拌。   热闹转瞬即逝,被大佬们肯定的荣光,似乎并不能令她真正兴奋起来。   她微微皱着眉头,眼睛盯着手指下形成的漩涡发呆。   如何让太极鱼往相反的方向旋转呢?   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在理论角度上应当可行。   其中存在一个力的转换问题。   苏木走到她身边,往她嘴里头塞了筷子香椿头蛋饼。   少女目光还盯着水面只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咱们栽香椿头吧。”   现在的香椿头就贵得吓死人,一块钱一两。   没错儿,香椿头是论两卖的。   唉,先前没意识到,都错了一茬好时候。   苏木这回倒是没反对她的异想天开,反而开始鼓励她:“咱们控制好生长环境,说不定一年四季都有香椿头吃。”   林蕊总算高兴了一些:“咱们还用气雾栽培,拿蚯蚓泥当肥料。嗯,芦笋,紫芦笋也加进来吧,现在产量太低了。”   玲玲姐拿紫芦笋当水果,在二楼的销量居然相当不错。   苏木点头:“咱们想办法培养出高产芦笋。”   他的目光停留在林蕊手上,纤细的手指头还在不停地搅拌水池。   她嘴上说得兴高采烈,然而心神还停留在太极鱼身上。   其实苏木想让她把手从水里头拿出来,3月下旬的夜晚,乍暖还寒,蕊蕊本来就怕冷。   少年的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他只将手伸进水池当中,握住了林蕊的手。   漩涡受到了阻拦,水花立刻飞溅开来。   灯光下,小小的水珠熠熠生辉,宛如水晶球,里头藏着变幻莫测的奥妙。   “到底怎样才能转起来呢?”林蕊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少年的手指头正跟自己纠缠在一起。   她抿着嘴唇,目光死死盯著水面,空着的那只手又不由自主地搅起水来。   苏木无奈,不得不放下手中的餐碟,又要伸出手去。   随着水体被搅动,中间的漩涡愈发明显。   旋转着的下沉的漩涡愈发幽深,仿佛底下有个无边无尽的黑洞,将一切都吸了进去。   那是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林蕊恍恍惚惚地转过头,看着少年的眼睛。   她的目光也变成了漩涡,让他不由自主地沉沦到深处。   玻璃房里头一直保持着一定的湿度,少年却莫名其妙觉得喉咙发干。   对面的少女嘴唇红艳艳,仿佛挂在枝头最娇嫩的草莓。   水润润甜蜜蜜,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   他想一定是自己吃多了香椿头蛋饼,忘记喝水,所以才这么渴。   那种焦灼突如其来,他甚至有种冲动,要一口气喝干池中的水。   他终于伸出了手,紧紧抓住她的。   仿佛她掌心的冰凉可以缓解他的焦渴。   少女没有挣扎,却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水位低了。”   “什么?”他靠近了一些,脑子却跟浆糊一样。   直到林蕊带着他的手,猛地又冲进水池当中,池水的凉意才让他清醒一些。   少年猛的抬起不由自主低下去的脑袋,将视线从她娇嫩如玫瑰花瓣的嘴唇上转移到水面。   林蕊抓着苏木的手,大力开始搅动起来,语气掩饰不住的兴奋:“我说漩涡中央的水位会下降。”   如此一来,外层的八卦浮床与里面的太极鱼之间,就会自然形成高度差。   “这样有利于水体内部进一步碰撞,使得营养物质以及氧气可以得到充分的交换。”   她突然间站起身来,因为动作太过于猛烈,苏木差点儿被她带倒。   少女挥舞着双手,情绪激动:“必须得拆开,太极鱼跟八卦城之间一定要保持距离。”   少年看着自己被挥到一边的手,莫名沮丧起来:“对,拆开拉倒。”   林蕊看到对方被自己带湿了的袖子,立刻又嘿嘿干笑着凑上前去,要帮他拧干。   苏木扭过头,不肯让她碰。   林蕊哪里肯依,非得猴在人家身上,笑嘻嘻的:“哎呀呀,我们家苏木最厉害了,一定会陪姐姐一块打江山的,对不对?”   她跟只八爪章鱼一样,完全不要脸。   要脸的人只好败下阵来,板着脸道:“你先下来再说。”   林蕊总算从他背上跳了下来,却还搂着人家的腰。   啧啧,这个小蛮腰哦,摸上去手感可真好。   她仰起脸来冲苏木笑:“咱们先做模型吧。”   玻璃房里头摆着她的各种小东西,很快他们就用一次性竹筷以及泡沫板做出了太极鱼跟八卦图。   当旋转的速度加快之后,八卦图中央的水位的确下降了一些。   “咱们需要一个转换机制。”林蕊自言自语道,“让太极鱼的旋转随着八卦图进行。”   上辈子她见过往前骑大车子却往后面倒退的自行车,里头应用的是什么原理?   齿轮,齿轮的旋转。   看着兴致勃勃的蕊蕊,苏木不得不开口劝阻:“先睡觉再说吧,明天我们再去找找资料。”   可惜林蕊哪有性子慢慢翻书啊。   她直截了当杀到了狄老师面前,一点儿学渣的自觉性都没有,噼里啪啦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狄老师看了她一眼,慢慢转着手中的钢笔:“这就是你翻译时碰到的问题?”   林蕊从善如流:“对,就是齿轮怎样才能保证永远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运转。”   狄老师的眼睫毛往下垂:“外啮合,两个齿轮转动方向就相反。”   林蕊傻眼了,老师你这么说等于没说呀,能不能翻译成通俗易懂的人类语言?   “圆周运动你没有学过吗?”狄老师皱起了眉头。   林蕊赶紧撤退,她还是自己去图书馆找书看吧。   没想到她转过身的时候,狄老师却喊住了她的名字,从抽屉里头拿出一本书,丢给了她:“这不在本学期的教学计划内,你还是自学吧。”   高中生一言难尽地出了教师办公室。   苏木在边上安慰她:“没事,咱们自己看就好。”   林蕊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狄老师。   “算了,等礼拜天我再问问卢哥该怎么做吧。”   结果苏木拉住了她,语气严肃:“就不能咱们自己做出来吗?”   少女张了张嘴巴,疑惑地看着他:“干嘛?有现成的外援为什么不用。”   少年声音闷闷的:“我就想咱们两个一起做出来这个。”   他想跟蕊蕊静静地呆在一起,可是他们的世界里头总是不停的有人来来往往。   蕊蕊的视线,似乎永远都没有办法在他身上停留。   林蕊不明所以,又抱着他的胳膊开始甜言蜜语:“放心啦,卢哥才不会跟咱们争专利权呢。我保证发明人肯定是咱俩,就我俩的名字。”   这话终于取悦了少年,下了晚自习,他总算肯骑着自行车陪林蕊一块去实验室拿检测报告。   一茬水芹菜都长出来上桌了,他们的实验也该进行小结,整理数据了。   一路上苏木都在考她,到底要怎样统计数据,又该怎样进行比较。   林蕊被他吵得头疼,自行车一停下,便迫不及待往楼上冲。   到达楼梯转弯口的时候,她还差点儿撞上两个大胡子的外国人。   “别里科夫!”林蕊激动地瞪大眼睛,欣喜不已,“您回来啦?”   寒假还没有结束的时候,苏共宣布放弃一党制,别里科夫大哭了一场,匆匆返回国内。   林蕊听王奶奶说的时候,还担心他从此一去不复返。   不想过了一个多月,他竟然又回来了,还带了另外一个苏联人。   别里科夫看上去比年前憔悴了不少,他礼貌地朝林蕊点头,又向她父亲问好,这才带着自己的同伴,匆匆忙忙下楼去。   林蕊好奇的问送完人返回头的路博士:“他有什么事吗?”   “他以前的同事。”路博士表情微妙,“希望能够在我们学校找一份教职。”   林蕊惊讶不已,旋即欣喜若狂:“真的?”   天哪,没想到别里科夫居然真如她希冀的那样,开始将苏联的科技人才带到国内来。   她兴冲冲地追问路博士:“学校准备给他什么职位呀?”   按照他们家林建明同志的话,能够入别里科夫法眼的,那都不是庸才。   路博士神色愈发微妙起来:“这我就不清楚了,他最大的问题是并不会说中国话。学校要聘请他的话,会很麻烦。”   还得为他专门安排一位翻译。   林蕊不以为意地挥挥手:“不拘一格降人才啊,使用人才也一样。”   学校不是有俄语专业吗?完全可以找高年级的学生兼职,充当这位生物学家的翻译。   天天吵着说要找人才,天天骂人才外流;现在人才来了,自己却不想办法留住人家,该挨骂的人是谁呀?   路博士被她噼里啪啦一通话,吵得脑袋疼,只得摆摆手,强调自己一定会向马教授汇报。   到时候系里头做主要人的话,学校应该也没话说。   至于真交流起来,其实对路博士而言,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因为他当年中学阶段学的就是俄语。   林蕊瞪大了眼睛:“大师兄,那你更加应当积极发光发热啊。”   路博士摆摆手,表情讪讪:“这都10年前的事情了,我早忘光了。”   林蕊冲他做了个鬼脸,没硬缠着人家叫人窘迫下去,而是欢欢喜喜地开始喊:“周师兄,我的检测报告呢?”   周师兄一见他就头大,认真强调:“你那是水样昨天才送过来。”   “不管不管,今天我一定要拿到报告!”林蕊才不客气呢,拿不到报告,她今天就不走了。   周师兄无奈,只得开始动手,现场给她做检测。   还真别说,芹菜对水体中氨氮的吸收能力简直惊人。   这才多久的功夫,鱼塘水样中的氨氮含量已经下降了一半,效果相当显著。   林蕊得意洋洋:“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我的芹菜长得多好。”   她的目光扫过检测报告,突然间愣住了:“铜的含量怎么这么高?”   周师兄目光落到数据上,也皱起了眉头:“应该不高的呀。”   他翻了翻先前的实验记录册子,前面三次水样中,铜的含量都相当低。   林蕊突然间变了脸色:“芹菜会不会吸收铜?”   秦师兄刚好过来送蚯蚓泥,闻声点点头道:“那当然,植物本身就具有吸收重金属离子的作用。”   这下林蕊连报告都顾不上拿,直接冲出教学楼外。   完蛋了,水样有问题,那这批水芹菜肯定会重金属铜超标啊。   她还将芹菜拿到饭店里头,直接当火锅食材了呢。   林蕊急得满头大汗,自行车已到达饭店门口,她就冲了进去。   “奶奶,芹菜,芹菜不能卖。”   她这一声吼,整个店里头的人都停下了筷子,奇怪地看着她。   老熟客疑惑道:“这水芹怎么啦?有问题?”   少女脑袋瓜子猛地一激灵,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么不妥。   一家饭店最忌讳的问题就是食材不安全。   要是被人知道,他们的水芹菜重金属铜超标,那以后饭店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林蕊咽下口中的唾沫,清清嗓子道:“再卖掉的话,我就没有芹菜送人了。我还有好多朋友没有吃过我种的水芹菜呢。”   店里头发出哄笑声,有人故意捉弄她:“那不行,先到先得啊。”   这长在水面上的水芹菜,到底跟长在土里头不一样,特别的脆嫩,口感好的很。   最重要的是,店里头卖的很便宜,跟外面普通的水芹菜差不多。   一样的价钱,大家自然愿意尝个鲜。   林蕊后背上全是冷汗,偷偷摸进了厨房里头。   王奶奶擦擦手,走过来疑惑道:“又有什么大人物看上你的芹菜啦?”   林蕊急得不得了,抱着王奶奶,就跟人一顿咬耳朵。   听了她的担忧,王奶奶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哎哟,我当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还检测,这菜农挑着担子卖的蔬菜谁检测了?不照样卖得好好的。   林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坚决反对:“不行,奶奶,咱们打的招牌就是无公害。”   都说不用化肥,不打农药了,结果种出来的菜重金属超标,那算怎么回事儿?   王奶奶摊手,指着几乎已经空掉的框子道:“都吃完了,还能怎么样?”   这会儿就是吐出来,估计也不管用了吧。   林蕊瞠目结舌,急得都要哭了。   那可怎么办?这么多芹菜都卖出去了。   “不怎么办,凉拌!”王奶奶一言难尽地看着走火入魔的小丫头,好歹给了她两句安慰的话,“好了,明儿我让郑家村给我多送点水芹菜过来,不用养猪场那边的总成了吧?”   林蕊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心情沉重地往楼上走。   明明前几次检测的水样,铜都不超标的,为什么偏生这一回出现的问题呢? 第304章 夜探实验室   林蕊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翻来覆去老半天, 数了好几百只羊, 都没办法睡着。   她实在憋不住,翻身下床,直接往房门口冲。   苏木刚好出门上厕所, 见状赶紧拦住人:“你干嘛啊?”   “不行!”林蕊表情严肃,“我得去好好检测一下芹菜里头的铜含量。”   她都失眠了!   苏木满脸无奈:“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几点了我都得去。”林蕊捂住胸口, 绝望不已, “结果出来之前, 我就甭想睡好觉了。”   明明之前一直没问题,怎么说超标就超标了?   少年推着她往房里头走:“你现在就是过去, 实验室门也上了锁,你还怎么检测?”   林蕊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眨巴两下眼睛:“王师姐的钥匙丢了,我准备帮她顺便配一把。”   苏木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认命地跟下楼去推自行车了。   夜色已深,饭店里头静悄悄的。   两人都没敢开灯,怕吵到其他人,只借着窗外路灯微弱的光芒, 轻手蹑脚地往下走。   行到一楼, 去厨房拿了剩下的芹菜,准备开店门出去的时候, 林蕊的鼻子敏锐地嗅到了烟味。   她心中暗道不妙,可千万别是失火了。   饭店里头全是易燃易爆物, 要烧起来问题就大了。   林蕊循着烟味散发的方向找过去,竟然是根生叔叔家卖烧烤的小屋。   糟糕,吊炉烧烤用的可是木炭。   苏木推开连着的门,这才发现屋子里头有人。   王大军坐在吊炉旁,一动不动,跟樽雕塑一样。   借着外头路灯的微光,林蕊看到他耳朵里头塞着的圆点。   原来这人大半夜的不睡觉,独自一人偷偷跑这儿听磁带了。   呵,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深更半夜背着人听,还不晓得内容有多刺激多劲爆呢。   林蕊下意识地想过去说他两句,家里头还有这么多弟弟呢,他好歹注意点。   大晚上不睡觉,明天一早还怎么做生意?   窗外有汽车驶过,橙黄的灯光打在大军哥的手上,照亮了他捏着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做成琥珀形状的软塑料钥匙扣。   那里头是一棵小树的剪影,灯光照亮了王大军跟春妮的名字。   林蕊的心跳忽的漏了一拍,迈出的脚步停滞在原点。   王大军一只手夹着烟,红光一明一灭,他放进嘴里头深深地吸了一口,另一只手轻轻地摩挲着钥匙扣。   光线实在太暗,他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只那只手一下一下,轻柔又和缓。   他吐出了烟圈,白色的烟雾弥漫开来,遮天蔽日,整个世界都躲在烟雾背后。   林蕊一时怔愣,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   苏木拉着她的胳膊,两人又悄悄退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耳机里头的音乐声太大,还是王大军的思绪飘到了别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始终没有回头。   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小小世界。   两人轻悄悄地出了门。   林蕊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忍不住疑惑:“大军哥跟春妮姐怎么会有同一个钥匙扣啊?”   “大军哥本来想跟无苦凑棵树的,结果无苦不同意,春妮姐主动提出跟他凑一棵树。”   林蕊十分怀疑:“无苦故意的吧,他不是看姻缘线的吗?”   麻蛋,这一段到底是不是孽缘啊?   隔着千山万水,一天一封email都比不上一个怀抱的温暖,何况现在连电话都是奢侈品。   小和尚未免也太缺德冒烟了点儿。   苏木倒是替自己的师弟辩白了一回:“他又不会逮着个人就非要看人家姻缘线。”   这也是要消耗修为的。   林蕊重重地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造孽啊。”   她怎么瞅着大军哥那架势,好像真的对春妮动了心?   “大军哥都答应承包肉联厂车间了。”苏木往前蹬着车,一时间也感慨万千,“大军哥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他从头到尾纠结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承包肉联厂。   林蕊在心里头嘀咕了一句,也是逻辑感人。   抓重点的能力简直让人发狂。   她抬头看天上的下弦月,忍不住吐又开始吐槽:“早点干嘛去了?看个屁的钥匙扣。”   一大老爷们恶心不恶心啊,盯着个钥匙扣看个没完没了。   啊呸,这家伙肯定早就有狼子野心。   春妮姐可是个顶俊秀的姑娘。   摸着良心讲,依现在的价值观,按照小蔡的条件,能够一眼看上春妮,颜值起码要占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功力。   连外表都喜欢不上,还谈个屁内在。   王大军肯定也是看中眼了。   不然就大军哥那么的散漫个性,怎么可能将小小的钥匙扣保存的这么好?   既然早就有心思,那这么长时间干嘛去了?   他早点儿动作,不就没那个小蔡什么事儿了吗?   搞得鸡飞狗跳,最后曲终人散,大家各自奔天涯。   苏木倒是忍不住替大军哥说句话:“没有吧,大军哥那时候主要是替春妮解围。”   他没敢告诉蕊蕊,当时大军哥心仪的对象还是玲玲姐呢。   可是后面的发展却又的确有点诡异。   难道真的心动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想跟身后的人靠的更近点儿。   “我跟你说,大军哥肯定对春妮姐有意思。”林蕊手指头在少年的背上划来划去,言之灼灼,“瞧他看钥匙扣那架势就知道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看定情信物呢。   真是一人就能脑补出一场悲欢离合的风花雪月。   苏木的胸口贴着一团火,因为他的两枚小小钥匙扣被他用绳子穿了起来贴胸戴着。   少年清了清嗓子,语气含蓄:“这事儿也不是那么好开口的。”   万一说出口了,人家对自己没意思,那搞不好连一家人都没得做。   况且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到时候该有多尴尬。   林蕊嗤笑出声,捶着他的后背:“一大老爷们胆子怎么这么小啊?成就成,不成拉倒呗。干嘛把女的想的这么小气呀?”   苏木突然间停下车,扭过头看她。   林蕊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捂着胸口抱怨:“干嘛啊你?”   一惊一乍的,吓死个人。   路灯下少年一语不发,突然间拉开衣服拉链。   林蕊立刻捂住了嘴巴,赶紧要拽住他的手。   年轻人,大庭广众之下不要公然耍流氓。   姐姐跟你讲,现在流氓罪可没废除。   万一严打,警察叔叔抓了你丢大牢里头吃牢饭去。   真不是姐姐吓唬你,就你这可人的小样儿,进去分分钟就是捡肥皂的节奏。   还有这个更深露重,虽然没有众目睽睽,可天际间无数小生灵都还看着你呢。   真要秀身材的话,回去秀给姐姐一个人看就行了。   好歹你也练了有一年功夫,就算没有八块腹肌,那小肌肉估计也挺紧实的,完全可以上手摸两把。   哎哟哟,那个肩膀那个蜂腰,啧啧,臀部一看就很挺翘。   苏木拉出了脖子上戴着的钥匙扣:“这个,我也戴着。”   旁边有卡车经过,照亮了少年的脸。   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如星空下的大海。   海面有风,起了两个漩涡,毫不客气地将她直接拖了进去。   林蕊在心里头嘀咕了一句,他怎么又长高了?   妈呀,现在都比自己高大半个头了。   再这么下去,好像自己气势撑不起来啊。   不行,从明天起开始练习跳绳,据说跳绳可以快点长个子。   她嘴巴半张着,发了半天呆。   苏木伸手,捧住了她的脸,凑了上去。   卡车开过去之后,少年才松开手,转身又骑上自行车,示意她道:“快上来吧。”   剩下的路程,两人都分外沉默。   林蕊几次张嘴想要说话,都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她在心里头小声嘀咕,大半夜的这小子抽什么风啊?   可是她的胳膊却抱上了苏木的腰,脸也贴在了少年背上。   她伸出舌头,偷偷舔了下嘴唇。   润唇膏也是个大项目啊,得提醒劳伦斯先生,必须要好好开发。   自行车吱吱嘎嘎作响,夜雾茫茫,可是坐在后座上,感觉似乎还不错。   年轻人到底火力旺盛,哎哟,她简直抱着个小火炉。   明儿晚上必须得把小元元拐上来,陪姐姐睡觉。   学校大门24小时敞开,苏木将车停在实验室楼下。   上楼的时候,他抓着林蕊的手。   少女龇牙咧嘴,脑袋里头小剧场已经暴力镇.压了臭小子360回,但最终她还是没有甩开。   心中的小人告诉她,知足吧,大半夜的谁陪你发疯啊。   脑袋里头的小人在反驳,她还挣钱给他花呢,都攒了不少。   两派吵得不可开交,直接撸起袖子干架的时候,他们已经上了四楼。   苏木径直伸过手来,吓得林蕊立刻捂住胸口。   干啥?别以为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就可以占姐姐便宜。   姐姐可是很有原则的,敢乱来的话,姐姐不揍的你满地找牙遍地开花才怪!   苏木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两个字:“钥匙。”   少女尴尬地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摸出实验室钥匙串。   作为一个年轻貌美的花季少女,最基本的警觉意识她还是要有的。   开了楼道里头的锁,再往前走,巢湖里到处的灯光就显在眼前。   林蕊惊讶,这是哪位师兄急着交论文数据,深更半夜还留在实验室里头。   啧啧,难怪说读研就是实验狗。   等再开了一道门,林蕊看见显微镜前花白的头发,惊得眼睛珠子都恨不得瞪出来:“马教授!”   大半夜的,您老人家不睡觉,跑这儿来干什么?   老人从显微镜前抬起头,微微冲林蕊点了点:“想到一个问题,不弄清楚了,夜里头睡不好。”   林蕊瞪眼,直奔主题:“您到底是怎么骗师母的?”   师母要是大半夜找不着人,肯定会急死。   马教授笑得跟个装肚子疼逃课成功的小学生一样,丝毫不掩饰得意:“你师母一睡着了,打雷都吵不醒她。”   林蕊十分不赞同:“那您也不能这样,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天早上再处理吗?”   马教授慢条斯理地记录实验结果,正色道:“今日事,今日毕。不要明日复明日。”   搞科研的捕捉到灵感最重要,有的时候转瞬即逝的念头就是那灵光一现的火花。   他放下笔,抬头看两个孩子:“倒是你们,大晚上的跑过来做什么?”   林蕊扬起手里头的芹菜,愁眉苦脸道:“这个,鱼塘里头铜超标,我觉得水芹也会吸收重金属。”   马教授点点头,也不阻拦她:“既然怀疑,那你就自己检测一下吧。”   两人立刻叮叮咚咚地忙碌起来,芹菜切碎了以后提取汁液,然后加入试剂。   马教授既没有离开,也没有给他们提出任何指导意见,只在边上围观全程。   林蕊甚至有种参加实验考试的感觉。   事实证明,这还真不是她脑补过度,因为马教授居然对她跟苏木的实验手法做了点评。   “方法你是知道的,为什么不好好做?”老人语气严厉,神色肃穆地批评林蕊,“不要觉得实验手法无足轻重,规范的实验步骤是得到准确的实验数据最基本前提。”   林蕊噤若寒蝉,唯唯诺诺的应声。   大约是马教授看她模样太过于可怜,总算勉为其难地又肯定了她一句:“还是有进步的,滴管就用的不错。”   林蕊还在美滋滋呢,老教授又冒出一句:“我跟小路他们说说,以后多盯着点儿你。”   女高中生差点儿当场摔倒,直接抱住苏木的胳膊,将脸躲到人家背后。   谁来理解一下她内心的悲伤流淌成河。   造孽啊,大师兄现在已经是半个师傅了。   要是师傅再发话,那她以后估计连实验室的门都不敢登。   大师兄一定会跟无所不在的摄像头一样,将她分成一帧帧挑毛病。   “年轻的时候就要把习惯培养好,不然到年纪大了就是有心想纠正,也别不过来。”马教授态度严肃的很,“好好做,起码做三遍,得出的实验数据才有意义。”   林蕊哪里还敢再发话,只能埋头继续干活。   等到结果出来时,天边已经隐隐现出了一线鱼肚白。   林蕊看着计算结果,哀嚎了一声。   麻蛋,果然都超出了标准。   苏木在边上瞅了一眼,安慰她道:“超得不高。”   林蕊忍不住开始拽头发。   她百思不得其解,那鱼塘附近又没有化工厂,更没有农田,重金属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除了铜超标之外,锌也超标,简直脑壳痛。   整个佘家头都没有铜锌电镀厂啊。   难不成是有人偷偷往鱼塘里扔废旧电池?   妈蛋,可别让她给逮着,否则她肯定叫那人好瞧。   她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向马教授,希冀对方能帮自己答疑解惑。   然而老教授不动如山,态度淡定的很:“发现问题,就自己去寻找原因。找到了原因,才能够对症处理问题。”   林蕊傻眼了,这天苍苍野茫茫,跟大海捞针似的,她到哪儿去找原因?   最近的师长们都很不友善啊,说好的传道授业解惑呢,怎么一个个都当起了甩手掌柜?   马教授慢腾腾地往外头走,口中兀自强调:“依赖心理,在科研工作中是最要不得的。”   对于一位科研工作者而言,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品质,就是保持独立的思想。   唯有这样,才不会人云亦云,才能够保持时时怀疑的态度,从而才能在前人奋斗的基础上取得成绩。   人的独立不能光靠想象,还必须得有时间去论证,这么一个思维过程,自己必须得有能力去完成。   天色灰蒙蒙的,天光欲晓,还在拼命地试图挣扎出黑暗的牢笼。   黎明时分的微风沁人心脾,草木上沾着的露水,盈盈欲滴。   马教授叮嘱两个孩子早点儿回家,好歹眯会儿。   他年纪大了无所谓,孩子们正长身体呢。   林蕊跟苏木哪里放心他一个人,非得坚持将老教授又送回家再走。   走到了洋房门口的时候,两人就听见屋里头师母如雷的鼾声。   林蕊偷偷捂着嘴巴笑,完全没有想到,看着温文尔雅的师母,居然打呼噜如打雷。   马教授却正色道:“这是最好的催眠曲,我听着才能安心。”   林蕊偷偷做了个鬼脸,将人送进屋,拉着苏木就往楼下冲。   苏木骑着车往外头走,她拼命拍人家后背:“左边,往左边走。”   少年无奈:“你又记错方向了,朝右边才能回家。”   回去打个盹,然后吃完早饭去学校。   “还吃什么饭啊?”车椅后座上的女高中生跟打了鸡血一样,“马教授这把年纪了,连觉都不睡。咱们就缺这一顿饭吃。”   哎哎哎,少年人有点血性好不好?每天让你往左边骑啊。   苏木压根不搭理热血上头的她,只言简意赅两个字:“书包。”   空手去学校,他倒是要看看,她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林蕊顿时怂了,只能龇牙咧嘴。   这可不是她不积极响应废寝忘食投身科学啊。   身边老有人拖后腿,她也很无奈呀。 第305章 消除重金属   早上去学校苏木没敢骑自行车, 他害怕林蕊会直接在车后座上睡着了, 然后一头栽下去。   号称心忧如焚, 夜不能寐的女高中生一坐上公交车立刻睡得人事不知。   反正重金属不可能凭空冒出来,总归都有个来处,把那来路斩断了, 不就结了。   年轻人的好处就在于总是天真,再复杂的问题他们也能想的极为简单。   这是老天爷对他们的恩赐, 正因为如此, 他们才无所畏惧, 永远都有勇气一往直前。   林蕊闭着眼睛,被苏木牵进教室里头。   生活委员一见她就喊:“林蕊, 你的信!从外国寄过来的。”   林蕊脑袋瓜子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起来。   妈呀,薛副教授终于想起来要联系她了吗?   老这么没消息,真是叫人揪心啊。   她迫不及待地拿过信件翻看, 看到信封时,完全没办法掩饰失望的心情。   说起来真没良心,人家马小晴隔着千山万水,还要给她写信, 并附上了明信片。   林蕊在心中骂了一声渣女, 开始静下心看信件内容。   马小晴已经进了当地一所高中,交到了新朋友, 也开始融入学校活动当中。   有的时候会孤独,有的时候会无助, 不过却觉得人生很有意思,原来世界还有各种各样的面孔。   她让林蕊替她跟朋友们问好,列了一大串名字。   林蕊在里头仔细数了数,没有邹鹏。   那个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女高中生暗自叹了口气,翻过明信片看。   明信片右上角挂着满月,底下是大片的湖面,浮起朦胧的薄雾,长尾船在水面荡漾起涟漪,月光就在水纹上印出碎钻一般的波影。   真是世外桃源啊。   林蕊在心头感慨一句,目光突然间落在角落的阴影上。   她原本以为那一重重的是荷花,荷塘月色。   再凝神细瞧,感觉不太对劲,怎么觉得像是浮在水面上的蔬菜呀?   她揉揉眼睛,觉得自己肯定走火入魔了,看啥都像是看菜。   “茵莱湖,当地人利用浮岛种植蔬菜,甚至在上面盖屋子住。”邹鹏手里头拿了本杂志,递给林蕊,“我在家里看到的,你可能会感兴趣,就拿来了。”   林蕊觉得这人此刻出现,意味深远。   然而强烈的求知欲,还是压下了她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茵莱湖,缅甸吗?这么大的浮岛,他们也不怕游走了。”   在这样的湖里头,使用绳子将浮岛固定在岸边,不太现实,因为会影响游船划行。   邹鹏点了点头:“对,是缅甸。”他伸手指明信片那片阴影位置,“底下插了竹竿呢。他们用竹竿固定住浮岛。”   “竹竿?”林蕊自言自语道,“这主意好像不错。”   苏木草草翻看了一遍手中的杂志,冒出一句:“可以在太极鱼下面插一根柱子,用来固定太极鱼。”   林蕊眼前一亮,对呀,应当将八卦浮床固定住的。   否则浮床肯定会顺着水流四处冲撞,不停的撞击岸边,或者跟其他浮床撞到一起。   风力越大,这种危险出现的概率就越高。   她随手拿了张白纸,开始画起示意图来。   看到那根立着的大柱子,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像旋转木马啊。”   她的小菜菜们就在旋转木马上周游水上世界。   郭大炮放下书包,转过身子来积极加入讨论。   他可以弄到大型的磁铁,要不要在他们的浮床上试验一回?   林蕊真心觉得可以考虑,等中午就到池塘边去做试验。   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邹鹏几次都插不上话。   早读课的铃声打响了,狄老师出现在教室后门口。   邹鹏只能匆匆告别,他起身的时候,林蕊小声低咕了一句:“马小晴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少年的脊背微微一滞,声音听不出波澜起伏,只轻轻地一声:“噢。”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大踏步往教室外头走去。   林蕊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少年的心思呀,敏感又复杂,一天一个想法,谁搞得清楚呢。   男人啊,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看,当初你干嘛去了?   苏木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她的脚,少女赶紧拿起那本英文杂志,肆无忌惮地大声朗读里头的文章。   狄老师看了她一眼,到底没有越俎代庖,替英语老师纠正她的做法。   林蕊端正着身子,朗读得愈发大声起来。   出完早操,她冲去公用电话,直接给秋宝叔叔挂了个电话。   秋宝叔叔很肯定,养猪场附近近期都没有建什么工厂,自然也不存在工业废水排放的情况。   至于林蕊说的铜与锌超标问题,秋宝叔叔想不到原因,但同时也漫不经心。   哎呀,水里头的鱼不是好端端的吗?现在鱼塘也不臭了,他觉得没问题。   “菜好菜拐,吃到嘴里头就知道。”秋宝叔叔笑嘻嘻的,“我看你种的水芹菜好的很,那个空心菜再过两天也能吃了。”   “不行。”林蕊态度严肃,“重金属在体内蓄积,对人体是有害的。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可能?”   秋宝叔叔琢磨了半天,只能试探着给出解释:“会不会跟打农药有关系啊?”   三四月间,小麦是要打农药的。   这几场春雨一下,田地里头的水,也有可能蔓延到池塘中。   林蕊听了直跺脚,心痛不已:“佘家头也应该跟港镇学习嘛,搞生态农业。”   看看,以为打农药影响的只是自己田里头的作物吗?春风雨露,谁都逃不掉。   秋宝叔叔的脾气倒是好,只笑眯眯的:“这事儿得有人带头啊。”   现在分田到户,一家就那么三五亩地,真要搞稻田养殖的话,投入成本就是个大问题。   人啊,拥有的越少,胆子就越小。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愈发循规蹈矩。   照着老规矩来,起码一亩田收多少粮食是有数的。   林蕊兀自叹息:“照这么种田,是没有办法挣到钱的。”   农业发展唯一标准就是标准化与工厂化,这也是解决广大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窘境的真正出路。   秋宝叔叔听她喋喋不休的抱怨,居然好脾气的没有任何不满,反而笑道:“要不叔叔承包几亩田?”   林蕊大喜过望:“叔叔,你真的可以。”   那么多农家肥,种田养鱼养虾是最合适不过的。   港镇才多点大的地方,种出来的东西,压根就没办法满足市场源源不断的需求。   佘家头跟港镇连着河,水域资源丰富,真的可以发展大面积的生态农业。   秋宝叔叔只是笑。   林蕊一再强调,不应该浪费丰富的资源,他才答应去村里头问一问,看能不能承包个几十亩地。   他养着千把头猪呢,真要种起地来,的确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林蕊挂了电话,这才缓缓地嘘出一口气,赶紧拖着苏木又往教室里头冲。   爬楼的时候,她还异想天开:“你说咱们要不要也承包几亩地呀?”   其实江南从来不缺乏肥沃的土壤,今后随着工业化发展,国家真正忧心的并不是耕种面积不足问题,而是大量的农田被抛荒。   上辈子,她跟林主席一块自驾游时,经常就能够看到被荒弃的田地。   因为种田不挣钱,所以大家宁可抛弃田地。   而土地被抛荒的时间久了,良田也就彻底毁了。   这就造成一个相当荒谬的状况,科学家辛辛苦苦忙着用海水种田盐碱地种地,真正的良田却无人问津。   简直叫人哭笑不得。   “咱们得在地里头长出黄金来。”林蕊嘀嘀咕咕。   老百姓都会用脚投票的,一个产业挣不到钱,即使地位再超群也会乏人问津。   如果大家都逃离一个行业的话,那这个行业肯定会走向衰落。   苏木拍了拍她的脑袋,认真地强调:“没钱了。”   少女立刻发出一声哀嚎,造孽呀。   她原本还指望着这一茬水面蔬菜收割之后,可以挣点小钱钱呢。   这下子好了,重金属超标的蔬菜,她总不能拿出去卖。   连给小元元他们的工钱,都得她自己掏腰包。   少女愁眉苦脸,这可怎么是好呢?   还有,那些种出来的重金属超标蔬菜要怎么处理?   造孽啊!真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她怎么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呢?   她一声哀嚎,直接挂在了苏木身上,差点儿没把人家你给带的滚到楼梯底下去。   校长正跟狄老师一边走一边下楼梯,见状,看了他俩一眼。   林蕊吓得赶紧拖住苏木,匆匆一鞠躬,连奔带跑地就要逃。   没想到校长却喊出了她的名字:“林蕊,最近菜种的不错啊。”   少女战战兢兢地回过头,虚虚地笑:“全是老师指导有方。”   大约是她强烈的求生欲过于感人,校长扑哧笑出了声:“你自己做的也很好啊。我看现在荷塘就很不错。”   天气转暖,太阳暴晒,荷塘里居然一点异味都没有。   教育局的领导过来检查,还特地夸奖了他们环境搞得好。   水面上种菜很不错,很有诗情画意。   林蕊脑袋微垂,配合地扮演好一个接受表扬的学生应当具备的受宠若惊的形象。   校长谈性甚浓,夸奖了她几句之后,居然还意犹未尽:“这个池塘就交给你了,你再想想看,如何充分发掘的潜能。”   林蕊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就那么半亩水塘,领导该不会指望全校食堂全靠它吧?   那可有点困难,在水面上搞立体种植不是不可能,但是消耗的成本太高了。   还是苏木脑袋瓜子灵光,试探着问出声:“校长,您是希望有更多的同学参与进来吗?”   校长笑逐颜开:“有团结意识,集体主义精神很好。”   林蕊在心里头腹诽,您老人家可真会自说自话。   给根杆子就能蹿上天。   她笑容可掬:“这事儿不难。认养水上实验田吧。”   全校三十几个班级,每个班都认养一块水上浮床。   到时候可以利用活动课的时间,大家亲自动手种菜。   种下去的菜就属于这个班级所有,菜的生长好坏也由本班负责。   林蕊抬起脑袋来,冲校长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您要是觉得合适,我可以试着去联系一下这方面的专家,看能不能来我们学校开专题讲座。”   这下子校长可真是眉开眼笑了,连声夸奖道:“小狄呀,你们班的学生很不错,脑袋瓜子灵活,直到举一反三,在实践中运用学习到的知识。马上就要步入21世纪了,大家的眼光的确都得放长远一些。”   林蕊觉得校长这通话换一个场景也能用,简直堪比万金油。   她又拉着苏木,朝人家一鞠躬,赶紧跑路。   妈呀,再呆下去,她真担心狄老师的视线会在她身上烧出火星子来。   都过了一条长廊,林蕊还觉得狄老师的目光像两团火灼灼烧着她的后背。   阿弥陀佛,希望狄老师跟领导谈话时,能专心致志点。   千万不要听到她先前立志挣钱的豪言壮语。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狄老师自己都在想这门路挣钱了,可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清高劲儿却始终存在喜欢,好像不说不提,就永远粘不上铜臭味。   苏木残忍地打破了她的幻想,直面生活残酷的本质:“她应该听到了。”   少女又是一声哀嚎,绝望地挂在苏木身上。   生活为何如此之残忍?她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少年也不安慰她,就直接这么拖着她,往教室方向走。   经过拐角处的教室时,他转过头,对上了邹鹏的视线,冲人微微点了点下巴。   邹鹏面色平静,也朝他浅浅颔首。   趴在苏木身上的林蕊,却无一无所觉,还在琢磨着到底得怎样才能挣到钱。   即使害怕被狄老师抓到小辫子,她依然狗胆包天,丝毫没有放弃要好好挣钱的想法。   养猪场的鱼塘暂时是没指望了,她还有周围公园一大片蔬菜呀。   那里的水样她检测过了,可没有重金属超标。   蚊子再小也是肉,能挣一点是一点。   气雾栽培短时间内都是烧钱,得形成规模之后,才可能回本。   现在还是将目光放在这一大片广袤的水域上吧。   郭大炮兀自惋惜:“公园还是太小了,咱们去河沟子那边种吧,这样能多卖点钱。”   林蕊看着公园水池里头的浮床叹气。   水里头还没有长出黄金来呀,她得开动脑筋,拓展思路。   郭大炮试着给出建议:“要不,咱们种中药材吧?”   他有个表舅舅,承包的田里头就不种粮食,专门种柴胡。一亩地抵得上人家五六亩地的纯收入呢。   林蕊脸前一亮,不错,这是个好主意。   现在她的蚯蚓都已经定期供应给省中药材公司了,大家算起来也是老熟人。   她得去问一问,中药公司长期收购的中药材都有哪些。   苏木赶紧将她奔腾的思绪拉回头,逼着她脚踏实地看问题:“中药材没你想象中的简单,咱们现在能在水里头种的菜还有限呢。”   倒是气雾栽培,苏木觉得完全可以考虑种植中药材。   一来生长快,获得的收益也快;看来整个生产流程当中都被控制着,不用担心重金属沉积以及农药残留的问题。   林蕊点头如小鸡啄米,不错,这可是个好主意。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除非她搭上高档饭店的路子,否则她的气雾栽培蔬菜是难以卖出高价格的。   可要是搭上了饭店的路子,就她这点儿地方也长不了多少东西。   短时间内,还是种药材比较划算。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公园的水面上,仍然不甘心。   她就不信了,这里就不能再多挣点儿钱。   公园负责人带着两个穿着列宁装的人事塘边上,看到三个高中生就笑:“怎么样?你们再不过来,我就把菜全割光了,喂咱们公园的天鹅啊。”   林蕊大方的一伸手:“欢迎,你让原价买就行了,刚好还省了咱们收割的工钱。”   负责人大笑:“你这算盘珠子可打得精。”   他转过头跟那穿列宁装的男人说话:“就是这一片,我们的想法是多种点儿水生花,这样能够满足广大人民群众对于美的需求。”   那人点点头,给负责人说起了水生植物的分类。   什么挺水浮水沉水,各种植物的情况不一样。   荷花睡莲美人娇,这些都可以错落的布置起来。   林蕊在边上听着他们谈起了价钱,忍不住咋舌。   哎哟,这可比她种菜挣钱多了。   那穿列宁装的人一本正经:“在水里头种花可不比在地上,情况很复杂的。”   林蕊嘿嘿干笑,不接腔,心里头却不以为然。   她都在水里头种起菜来了,哪里还害怕种花。   有什么了不起,不都是一样的种法嘛。   少女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蔬菜浮床上,突然间脑子一激灵,对呀,她可以种花。   她激动地看着公园负责人,双眼发亮:“叔叔,我给你设计一座真正的水上花园怎么样?”   将花种在浮床上,岂不是比种菜更加挣钱。   水里头的欣赏植物,还让人担心泛滥问题。   她的水上浮床不怕呀,嫌多了,直接将浮床拉上来就可以。 第306章 旋转太极鱼   林蕊倒是想立刻冲回去, 开始水面种花。   然而现实不允许, 预备铃响了, 她还要去学校上晚自习。   壮志未酬的高中生,只得灰溜溜地奔到教室,对着自己的练习册开始发呆。   物理课代表将下午自习课考的周周练试卷发了下来。   林蕊扫了眼83的分数, 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圆周运动示意图上, 发起呆来。   她在纸上写下磁铁两个字, 然后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用磁铁的话太麻烦了。   中午在学校荷塘实验的时候, 磁铁好不容易贴上了八卦床,结果在水波荡漾下, 直接发生了翻转,彻底摧毁了他们折腾了半天才做出来的八卦太极鱼浮床模型。   理论与实际的差距就是这么的显著,看状况之惨烈简直让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这个只能pass掉, 再想别的招。   少女叹了口气,认命地从桌肚里头掏出那本书,翻到了齿轮部分。   没错,思来想去, 还是得利用齿轮的啮合原理, 带动外圈与内环之间的反向旋转。   林蕊在草稿纸上画下一个八卦图。   为了表达自己郑重其事的态度,她将两条太极鱼描绘得尤其栩栩如生, 真恨不得分毫毕现。   苏木伸出手,敲了敲桌子, 不甚赞同地摇摇头。   林蕊的手点着齿轮学三个大字,理直气壮的很。   她没玩,她在认真学习呢。   少年无奈,只得由着她继续画图。   林蕊得意洋洋,手上笔不停。   外层的八卦图就相当于一个大齿轮,依靠它转动来带动内圈的小齿轮太极鱼转动。   可这么一来的话,二者岂不是要啮合?   那还怎么保持距离让水体动荡得更激烈些呢。   最重要的是齿轮该用什么材料来制作?   她看工厂里头的齿轮基本上都是钢铁,且不说会上锈的问题,放水里头铁疙瘩直接就沉下去了呀。   不对,不能是这么大的齿轮,主要的材料必须得是空心的,这样才可以浮在水面上。   林蕊手中的笔往上滑动,太极鱼与八卦图不小心又连接到一起。   她想要涂掉的时候,忽然又冒出另一个想法。   不,管子应当延伸出去,这样才能固定住太极鱼八卦图之间的相对位置。   管子与内层的太极鱼之间并不需要紧密结合,而是套杆模式,中间可以设置滚珠。   如此一来的话,外圈八卦床的转动就不必直接带动内圈。   内圈可以通过齿轮进行反向旋转。   管子,林蕊下意识地又摸出了那张明信片,目光落在茵莱湖的浮岛上。   他们的浮岛依靠竹竿固定在湖底,不用担心浮岛会飘走。   竹竿是空心的,那么八卦浮床的支撑杆也应当是空心的。   空心管道里头可以安装很多东西。   齿轮,里面放齿轮。   由主动齿轮通过啮合带着从动齿轮进行反向运动,从而实现太极鱼与八卦床之间的反向旋转!   林蕊激动地摇晃苏木胳膊,示意他看自己的画的图。   结果少年不动如山。   高中女生急了,直接在桌子底下踩他的脚,还直接伸出手去掐他的脸:“快看。”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狄老师抓起了她的草图。   少女噤若寒蝉,立刻缩下了脑袋。   坐在她前排的郭大炮,心中一声哀嚎。   得,他信了,这回他是真的信了。   当年大佬陈.毅同学看书废寝忘食,可以将墨汁当成酱,蘸着糍粑吃。   今有老大林蕊同学画图到天人不知,无论苏木在底下怎么踢她,她都毫无反应。   天啊天,她是无知无觉,可能否体谅一下他们周围一群学生胆子都要吊到嗓子眼的心情?   “林蕊。”狄老师终于出了声。   林蕊颤巍巍地站起身,等待判决。   众人悬着的心稍稍落下,这回是斩立决还是凌迟?不管怎样,好歹有个说法了。   没想到狄老师既没有罚她站黑板,也没有让她干脆站到教室外头去,反而吩咐道:“你跟沈彤换个位置。”   教室里头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沈彤可是丁子霖的同桌,那是好学生专属座位。   被点名的女高中生当场就哭了。   从教室第一排沦落到最后一排,心理落差未免也太大了点。   狄老师的心相当冷酷,一点儿也没被小姑娘的眼泪所打动,姿态淡漠:“你寒假出门旅游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自己应当坐的位置。”   沈彤的抽泣声小了一些,泪水仍旧簌簌往下落。   她知道自己的排名下降了,可再怎么说,她也不至于坐到最后一排去吧?   就算换座位,也轮不到林蕊坐她的位置。   狄老师无动于衷,声音平静:“因为你的成绩比起入学时,在全班下降最快。与此同时,林蕊是班上进步最快的学生。”   教室里头发出一阵哗然声,众人面面相觑,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虽然每次考试过后,大家都会拿到自己的名字,然后相应的调整座位。   但是因为林蕊、苏木还有郭大炮始终保持原先的位置不动,所以大家并没有意识到太大的变化。   沈彤一抹眼泪,直接收拾起书包,怒气冲冲地站在了旁边:“起来!”   她那一声还带着哭腔,然而那股冲劲却吓得林蕊浑身一颤。   “快点儿动啊。”狄老师发了声,“不要影响大家的学习时间。”   林蕊头皮发麻,感觉所有人的视线都像激光一样,拼命往她身上扫射。   她垂下脑袋,在心中发出一声哀嚎。   造孽啊,狄青同志,大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这样折腾人呢?   这下子好了,沈彤肯定得恨死她。   天地良心,明明她什么事情都没做。   少女硬着头皮收拾书包。   她的书桌洞里头物产丰富,有各种书刊杂志还有千奇百怪的手工模型。   每拿出来一样,林蕊的脑袋就往底下低一点,感觉狄老师的目光已经要将她碾落成泥了。   好不容易,林蕊才收拾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书包,在众人目光的逼视下,脚步重逾千斤的走向丁子霖。   班长倒是挺乐呵,还压低了声音跟她商量:“以后咱俩合伙打饭吧。”   每次林蕊都能抢到最好吃的,苏木爱吃啥,她都能抢到。   简直羡慕死在边上淌口水的丁子霖同学了。   林蕊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会儿还心思想吃饭问题的,除了无苦,估计也就剩下丁子霖了。   丁子霖莫名其妙,完全不理解林蕊愁什么。   换座位就换座位呗,反正又不是停课。   既然如此,那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林蕊肃然起敬,感觉学霸的逻辑思维果然跟她这样的学渣不一样。   丁子霖看得极开,压低声音安慰林蕊:“怕个屁呀,师生关系而已。”   等到高一结束了,分了班之后,大家也没啥联系。   林蕊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上辈子他有位老师的感慨没错。   学霸其实是最不将老师放在眼中的,因为在他们的成长过程当中,老师优待甚至讨好他们,理所当然。   就好像《放牛班的春天》里头,功成名就的音乐家,根本就已经将当初那位平庸的老师忘得一干二净。   她正神游天外呢,苏木突然站起身来:“老师,我也要求换座位。”   按照期初考试的排名,他现在应当坐在丁子霖的位置上。   突然间意识到不对劲的丁子霖同学愤怒地扭过头去。   喂,还是不是兄弟?太过分了。   明明知道他个子小,坐在最后一排他还怎么活啊?   郭大炮目睹这一场纷争,脑海当中突然间冒出个念头。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可惜这手足好像是蜈蚣的脚,衣服却是皮尔卡丹的名牌服饰。   苏木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狄老师:“既然要按照排名来,那我也遵守规矩。”   教室里头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心中哀嚎。   造孽呀,一只鞋子落地了,另一只鞋子却悬在了半空。   林蕊惊讶地扭过头去,心情复杂地看着苏木。   哎呦,这娃到底想什么呀?这时候跟狄老师较什么劲?   真是叫人犯愁,就一分钟也离不开姐姐吗?   明明下了课,大家还可以坐在一起呀。   苏木却不乐意,他坚持要捍卫自己的权利。   狄老师点点头,目光扫视了一圈教室:“既然苏木同学也觉得应当按照考试排名来换座位。那么大家都动起来吧,所有人都按照自己期初考试的排名坐到位子上去。”   班上发出了一阵哗然声,大家面面相觑,还有人小声哀嚎。   狄老师的目光落在了林蕊身上,提醒道:“你还记得自己期初考试排名吗?”   少女苦着脸,拎起了书包,站在教室中央。   她还真不记得了,她压根没怎么关注这件事。   狄老师皮笑肉不笑:“看来你真是超脱,完全不在意这些啊。”   教室里头又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林蕊垂下脑袋,觉得自己还是不吭声会比较好一些。   “老师,不管她多少名,我就想跟她坐在一起。”苏木突兀地开了口,“我没有堕落。”   教室里头的喧哗声几乎要将屋顶给掀翻了。   直到狄老师的视线扫视一圈之后,大家才反应过来,赶紧低下头装鹌鹑。   狄老师的目光落回到苏木身上,意味深长:“你错了,将你们的座位分开是为了你好。”   “谢谢老师的好意,但我认为我跟林蕊坐在一起,有利于我们共同进步。”少年昂着头,毫不退缩,“我们的成绩都没有退步,恰恰相反,我们的排名一直在上升。”   丁子霖小声问林蕊:“你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偷偷请家教了?”   苏木不说,那小子本来就是实力派。   可就林蕊这学习态度,没理由成绩还往上升啊。   林蕊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妈蛋,想说她是倒数第一进的班,直说就是了。   以她的入学成绩,压根就没有退步空间好不好?   她忙都忙死了,哪有空上家教课。   丁子霖皱着眉头,仔细思考一通,自行得出结论:“那就是你姐给你留秘籍了。”   小班长兴冲冲的,“哎,好东西大家伙一起分享啊。拿出来,咱们去出版也能挣钱。”   林蕊惊恐地看着丁子霖,觉得这班长真不是普通人。   教室里,苏木的声音清朗:“老师你说过,对于学生而言,成绩才是最重要的。我跟林蕊坐在一块,我的成绩能进步,所以我不愿意跟她分开。”   “妈呀!”丁子霖嘀咕了一声,奇怪地看着林蕊,“虽然你跟苏木认识时间长,但咱们关系也不差吧。你们吃肉,好歹喝口汤给我喝啊。”   不用说了,林蕊手上肯定有秘籍。   之所以苏木成绩比她好,那是因为即使秘籍在手,也要看个人的天赋。   丁子霖兴致勃勃:“苏木许给你什么好处,我付双倍。我年级名次提高一位,我从家里头拿到的奖励就全归你。”   林蕊差点儿没晕过去,将他脑袋扭到边上,哪凉快哪呆着去,别添乱成不?   她焦急地看着苏木,一个劲儿朝少年使眼色。   算了,不要跟狄老师硬怼。   不就是排个位子吗,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可是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始终梗着脖子,一步都不肯后退。   “同桌给予对方的意义在于共同进步,大家有共同的理想。我认为我跟林蕊完全符合这个要求,所以我请求狄老师收回换座位的命令。”   教室的日光灯下,只有飞蛾不知死活的往灯管上拼命地撞。   狄老师沉默的时间越长,教室里头的气氛越压抑,所有人都低下了脑袋,不敢再吭声。   除了丁子霖,还不知死活的继续游说林蕊:“怎么样?拿出来呗。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嘛。”   “丁子霖,你要分享什么?”狄老师突然间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的班长。   丁子霖君子坦荡荡:“我想请林蕊分享进步的奥秘呀。”   教室里头一阵哗然声,大家都不知道该夸奖班长赤子之心还是怀疑这人是故意跟老师对着干。   狄老师面孔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突然间开口道:“你是不是一直觉得当班长耽误了你的学习时间?那好,从今天开始你就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妈呀,狄老师果然生气了,这是当众捋了丁子霖的位置啊。   不想丁子霖直接怼回头:“您要撤我的位置,希望你能够拿出合理的理由。是我个人能力有限,无法胜任班长的职务,还是我做错了什么需要被撤职?”   教室里头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到。   林蕊在边上颤颤巍巍,她现在很惶恐,真人不露相啊,好像他这位新同桌也不是什么善茬儿。   “如果你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我拒绝你的安排。”丁子霖面色平静,“我仍然是这个班的班长。”   急促的下课铃声突兀地响起,林蕊从来没有觉得电子铃声竟然也会如此之悦耳。   她清楚地看到教室里头众人都齐齐舒了口气。   这晚自习上的也未免太叫人心惊胆战了。   狄老师没说话,径直走向讲台,抓起自己的教案就出了教室。   大家伙儿面面相觑,还是学习委员先开了口:“怎么办?狄老师好像生气了。”   她控诉地看着丁子霖。   人家班长都是老师的贴心小助手。他们班这一位好了,居然跟狄老师对着干。   丁子霖莫名其妙:“我又没干什么呀,我哪知道她为什么要生气。”   他爸说的没错,女人心海底针,干脆连猜都别猜,白浪费时间。   说着他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做其他的习题来。   林蕊目瞪口呆,压低声音问他:“你又不想当班长,干嘛非得坚持干下去啊?”   当班干部其实很累很无聊的,搞不好就得受夹心气。   丁子霖理直气壮:“你不知道优秀学生干部高考有加分吗?”   他一本正经,“学生最重要的,难道不是高考成绩吗?”   林蕊绝倒,彻底服了这位小班长。   苏木大踏步地走过来,抓起她的书包就要往回拎。   林蕊赶紧伸手拦住少年:“算啦,给老师个台阶下吧。”   丁子霖都当众给狄老师没脸了,她要还坐回原先的位置上,不是当众打狄老师的脸吗?   少年板着脸:“丁子霖惹的老师关我们什么事?”   小班长立刻放下手中的笔,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木:“喂,还是不是兄弟?说这话诛心啊。”   苏木不甘示弱:“是兄弟的话你就站起来,让出位置。”   丁子霖立刻使出千斤坠,坚决不肯挪窝。   开什么玩笑,哪个班上的班长坐在最后一排?   他不管他们跟狄老师怎么斗法,他是坚决不会让出位置的。   苏木叫他抱着桌子誓与座位共存亡的架势给气笑了,只能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抓住林蕊的手:“我们回去。”   教室里头响起了吹口哨的声音,有人开始怪叫。   林蕊下意识地想甩开苏木的手,少年却拽得死紧,怎么都不肯放开。   苏木跟没听见喧闹一样,径直拉着人回到最后一排。   沈彤却板着脸:“这是我的座位。”   苏木平静地看着她:“现在你有机会回归第一排,你要还是不要?”   沈彤气得脸通红,咬牙切齿地站起身,跟泄愤似的将书包狠狠拉出桌肚,怒气冲冲地又回了第一排。   林蕊在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造孽啊,这都是造的什么孽? 第307章 总有新发现(捉虫)   晚上回家的公交上, 林蕊点着苏木的后背:“你干嘛呢?今天。”   平常多乖巧的孩子, 居然这么跟狄老师当面闹没脸。   换个座位而已, 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狄老师第二堂课就没到班上来,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苏木冷静又理智:“跟我们没关系,是丁子霖。”   林蕊戳着他的下巴:“别转移话题, 你今儿干嘛呢?”   车厢晃荡,车灯昏暗, 只外头路灯的光芒不时打进来, 少年的脸就在这时有时无的光线中, 明明灭灭。   哎哟,她家苏木长得可真好看, 小模样越看越可口。   少女还在各种意.淫当中,少年开了口:“我不想跟你分开。”   林蕊觉得这话听上去有点怪怪的:“就是换个同桌而已呀。”   少年转过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我一秒钟都不想跟你分开。”   女高中生莫名耳朵发烧,扭过脑袋去:“说什么怪话呢?”   都是谁教他的?王大军还是无苦?   大军哥不说了, 估计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应该顾不上。   肯定是无苦,这小和尚分明就是个花和尚, 成天不学好, 专门搞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哦不,还有个孙泽呢, 嫌疑大大的。   就算已经是人民子弟兵,披了一层绿军装, 也不能改变他花花公子的内核。   林蕊心里头愤怒的小人在咆哮,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个个都不学好。   少年没有让她的脑补上天,直直看着她:“不是怪话,是我心里头的话。”   少女耳朵腾的红了,立刻慌里慌张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不许说,这车上好多同校的学生呢。   娃儿真是一天比一天放肆,什么话都能往嘴巴外头吐。   苏木的舌头像蛇信子,明明她的手已经捂得那么紧了,结果她愣是顽强的伸出了舌头,在她掌心舔了一下。   少女一声惊呼,连着胳膊到腰的位置全酥麻了。   她恶从胆边生:“我跟你说我可没洗手。”   苏木不以为意:“我又不嫌弃你。”   少女要抓狂,姐姐嫌弃你成不?   苏木作势要抓住她的手,吓得林蕊要揍他。   恰好公交车停靠站,苏木拽着她就冲下车去。   林蕊惊慌失措,伸手捶他:“发什么神经啊你?”   还有两站路呢。   他明明花钱买了车票,又不是逃票,干嘛跑下车?   少年梗着脖子:“我就想跟你一块儿走走。”   “毛病!”林蕊没好气。   大晚上的不回家,在马路牙子上溜达什么?   这是正经孩子应该干的事儿吗?   “好多人。”少年委屈,“你身边总是有好多人。”   来来往往,目不暇接,占据着她全部的注意力。   林蕊得意洋洋,双手叉腰:“那是因为姐姐我光彩夺目。”   结果苏木手上一使劲,就把人带到贴他胸口的位置。   哎哟,这臭小子功夫没白练,哦不,应该是长个子的原因,力气可比以前大多了。   林蕊嘴里头嚷嚷着:“干啥?”   可真是光天化日之下,你说大晚上,好,代表月亮消灭你。   苏木真想堵上她那张叽里呱啦个不停的嘴巴。   他也真的做了,结果林蕊凶猛的狠,直接咔嚓一口咬了他的手指头。   苏木居然笑了起来,笑的林蕊毛骨悚然,觉得这娃儿脑壳果然坏了,怎么老爱被惩罚呢?   以前她妈罚他跪搓衣板也是,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   哎,当初多淳朴的孩子,时间这把杀猪刀啊,真是残忍又残酷。   苏木的手指头贴在她的嘴唇上,双眼流淌着暗芒:“你真厉害,我觉得你画的示意图是对的。”   林蕊立刻臭屁上天:“我说吧,就凭姐姐的聪明才智,这点小事还能难得到我?”   她伸出手指头,摸了摸苏木的嘴唇,得意地朝人家抛媚眼,“乖,好好跟着姐姐。姐姐一定让你吃香的喝辣的,把我们苏木养得娇娇嫩嫩。”   啧啧,瞧瞧这小模样啊,哎哟,多么可口诱人。   她可得好好把人藏稳妥了,不然肯定要有恶少抢亲,各种不可说。   说曹操,曹操到。   陈乐骑着车子追上来,抱怨道:“你俩耳朵都不行啊,没出校门我就在后面叫了半天。”   林蕊收回吃美少年豆腐的禄山爪,掏掏耳朵,心道就是躲着你呢,瞧你那一脸八卦样。   社会主义新少年,就是这么个德行?   “干嘛啊?”她没好气道。   陈乐难掩兴奋之情:“哎,你们班丁子霖真跟狄老师干上了?”   林蕊翻了个白眼:“你那么高兴干什么?”   好歹也是个班长吧,好歹也是校友,怎么能如此之幸灾乐祸?   关键就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不牢,缺乏团结友爱,共同进步的精神。   陈乐嘿嘿直笑:“估计你们狄老师要气疯了吧。”   “没什么好气的。”苏木冷静的很,“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丁子霖不是如她所愿吗?”   没错啊,学生的目标就是高考,分数最重要。   在这件事情面前,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林蕊戳他的后腰,做人厚道点儿,估计狄老师快怄死了。   她扭过头说陈乐:“干嘛啊你?有事说事。”   陈乐笑容依旧:“瞧你,说话多生分,咱们好歹是老同学,我就不能跟你们多说说话。”   林蕊二话不说,拉着苏木就走。   看看,现在正儿八经的官二代都不老实,就是不能好好说话。   陈乐见状急了,赶紧推着自行车追上:“你别啊,我跟你说正经的,你爸真的不打算承包钢铁厂的车间?”   “我爸干嘛要承包钢铁厂?”林蕊一头雾水,“你爸不是干得挺好嘛。”   今年春节的时候,厂里头发给职工的福利可一点都不少。   这经营状况行不行,重点就看职工待遇好不好。   陈乐却皱着眉头:“厂子太大问题太多,我爸想放几个出去做试点。哎,让你爸考虑考虑噻,他都包了纺织厂好几个车间了。”   他没说陈厂长隐藏的目的。   陈厂长想分流,将一些成天不干活的老油条发配边疆,每个月只发基本工资。   能干活想干活的,那就好好干活,最高奖金可以是工资的两倍。   胡萝卜跟大棒齐下,逼得工人动起来。   林蕊想了想,点头道:“行,我爸回来的话我就跟他说。”   她这么痛快,陈乐都不敢相信了。   高中生一再追着她,逼她赌咒发誓,绝对不敷衍。   林蕊被他烦的都想抬手揍人了,陈乐还意犹未尽。   到了十字路口,他总算又骑上自行车,欢欢喜喜地跟他们告了别。   苏木耳朵边上总算清静了,就没见过陈乐这么没眼色的人。   少年有些奇怪:“纺织厂跟钢铁厂不搭嘎,你要咱爸承包他们车间干什么?”   “姑爹。”林蕊瞪眼,“别乱叫。”   苏木含含混混:“那你不也管我爸叫爹吗?”   林蕊冷笑,突然间扬起嗓子喊:“爸,你回来啦!”   恭喜你呀,多了个大儿子。   苏木浑身一抖,差点一脚踩空,跌进窨井里头去。   林蕊原本还在得意洋洋的笑,见状赶紧过来扶人,下意识地咒骂了一句:“缺德冒烟,又偷阴井盖。”   幸亏苏木手脚快,这要是换成个反应不及的人,起码大腿拉伤是免不了的。   “一个阴井盖小10斤重呢,肯定是偷了卖废品去。”苏木摇摇头,眉头紧蹙。   这两年因井盖子被盗所造成的安全事故一点儿也不稀罕,可惜招儿想了一个又一个,还是没办法遏制阴井盖失窃的问题。   好多收废品的,明明知道那是偷来的东西,照样当做没看见。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金钱面前,人的道德真是没有下限。   “别尽扯这些有的没的。”林蕊随口应道,“管理最重要的是规章制度,而不是道德。”   不就是个窨井盖失窃问题嘛。   为什么会失窃?因为窨井盖是钢铁,可以卖废品。   可如果将阴井盖转成其他的材质,卖不了钱了,那不就没有人来偷了。   “改变人心是最艰难的,不如从改变规则制度开始。”林蕊一本正经。   这就跟抓贪污腐败是一个道理,你得从规则入手,将权力关进笼子里头,让他们没有贪污腐败的机会。   这比一味的强调,要求官员提高道德修养要有用的多。   财帛动人心,钱来的太容易,被发现的机会太小,受到了惩罚力度又太低,考验人心的结果往往就是让自己伤心。   林蕊兴致勃勃:“现在塑料回收了以后不是二次利用吗?,二次利用过的塑料,好像没有什么再利用的价值。那就将它们凝固起来压制好了,充当阴井盖子。”   苏木看着她:“你确定这样阴井盖不会被车子直接压裂了?”   少女的目光又开始游移。   她上哪确定去,她就是提供一个思路方向。   具体要怎么操作,那么多专业人士干啥去的?   市政部门养了那么多人呢,与其天天开会浪费时间,不如脚踏实地做点正经事才是真的。   别以为她不知道,好多政府机关根本不承办具体业务,他们所有的工作就是内耗中产生的杂七杂八的问题。   少女还在嘀嘀咕咕,苏木已经一言难尽的看了她一眼:“行啦,回头我去塑料厂问问吧。”   林蕊立刻高兴起来,一把抱住少年,开始甜言蜜语不要钱:“我最喜欢我们家苏木了,苏木真是姐姐的贴心小棉袄。”   瞧瞧,多俊秀的小脸蛋,必须得好好摸上两把。   少年转过头看她,一本正经:“你就想摸我的脸?”   林蕊惊恐地瞪大眼睛,哎哟,不得了咯,这小子公然耍流氓哦。   她直接将人一把推开,自己冲进饭店里头去。   王大军今晚没呆在分店里头,正跟人高谈阔论:“收购啊,肉联厂连生猪都收不上来,还开个屁工?”   对面的中年男人愁眉苦脸:“现在的问题就是收不上来生猪。”   人家屠宰场开的价钱可比肉联厂高,搁着谁都愿意卖个好价钱啊。   王大军捏着眉心犯起愁来。   秋宝叔叔那边能给的量极为有限,人家只是想开拓一条市场道路,根本目的还是得挣钱啊。   他一抬眼,看着林蕊脸红得跟炭火似的,下意识地冒了句:“干嘛呢你?后面有狗撵?”   林蕊清清嗓子,赶紧转移话题:“大军哥,你们厂里头除了杀猪以外,就不宰其他东西了?”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随口应道:“宰,当然宰啦。”   林蕊笑了起来:“那不就结了,收不了生猪说收其他的嘛。”   鸡鸭鱼肉,前三者差的太远的话,后面这个肉还要分成猪肉,羊肉,牛肉呢。   早些年大家生活条件有限,说起吃肉,那就是代指猪肉。   可现在不一样啊,广大人民群众有着更丰富多彩的物质文化需求,单吃肉这一项就可以分成好多种。   收不了生猪,收牛收羊可以不?这牛羊肉卖的可不比猪肉差,价钱还要高一些的。   王大军高兴不已:“对对对,咱们就往这个方向发展。”   他一个开饭店的,天天跑菜场,自然心里头有本帐。   卖牛肉的摊子虽然比不上卖猪肉的档子多,可是人家一天天出货快的很。   王大军就没见过牛肉摊子有卖不出去,不得不积压到第二天的情况。   大难题解决了,王大军就很有当哥哥的架势,屁颠屁颠冲到厨房里头,给放学归来的弟弟妹妹端吃的。   他端出一碟春卷,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林蕊跟苏木脑袋上揉了两把,语重心长道:“还是要好好学习呀,你哥哥我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奶奶。”林蕊突然间扯起嗓子喊,“我大军哥想上电大跟夜校。”   王大军差点儿直接一个屁股蹲摔到地上,慌忙去捂她的嘴巴。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王奶奶年纪虽大,耳聪目明的很,一听大孙子终于想要好好学习,顿时高兴的不得了:“好,我明儿去找居委会主任打听一下。大军,你想学个啥呀?”   王大军已经要哭了,他到底哪儿得罪了林蕊这小兔崽子,居然这么缺德。   林蕊笑嘻嘻的:“大军哥想学市场营销。”   王大军眼前一黑,差点儿当场晕倒。   无苦也明手快,直接从二楼蹿下来,一把扶住大军哥,殷勤又热情:“哥,你就放心的去上课吧。家里头有我们呢。”   小和尚心里乐开了花,呵,叫大军哥成天拿他的成绩找乐子。   啊呸,可算是轮到王大军了。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开心不?你也有今天!   王奶奶搓着手过来,欣慰地盯着自家大孙子,连连点头:“应该的。”   家里头的饭店是误打误撞折腾起来的,说到底还是占着做生意的人少这个便宜。   可现在大家的心思都活泛了,甚至不少政府里头的干部都直接辞职,开始下海。   人家那是什么脑袋瓜子,人家一个个见多识广。   自己这么个草台班子,哪里能跟大剧团一争长短。   是该学习,多学学,生意才能做得好。   林蕊抱着王奶奶的胳膊,笑眯眯的:“奶奶你可别妄自菲薄。草台班子演出不断的多的去,大剧场票卖不出去,天天歇着的也不少。”   关键是到底有没有切实满足人民群众的物质文化需求。   苏木在边上看林蕊眉飞色舞,一张嘴叽里呱啦个不停。   少年一语不发,只直接夹了一块春卷塞到她口中。   滔滔不绝的少女被迫老老实实吃起夜宵来。   她一连干掉了半碟子春卷,可算是良心发现,主动帮愁眉苦脸的王大军同志支招:“大军哥,思维要发散一些,要拓展开来。”   眼下是不是大部分肉联厂的日子都不好过?   这说明什么?说明必须得改变经营方向了。   洛阳肉联厂的春都火腿肠卖的多好啊,你得求新求变才行啊。   王大军来了精神:“咱们也生产火腿肠?”   这玩意儿的确受欢迎,无论是串串还是油炸,瞧着不起眼,可卖的好的很。   不过这有个问题,引进火腿肠生产线,那可不是一笔小投入。   这钱谁出?出了以后又到底算谁的?   他现在跟肉联厂可是承包关系,有资产的使用权,但没有所有权。   林蕊笑眯眯的:“也不一定非得是火腿肠。我的意思就是往这个思路上发展。”   他话音刚落下,别里科夫就带着他那位苏联朋友走进店里头。   两人叽里咕噜说的是俄语,林蕊一句也没听懂。   好在最后点餐的时候,别里科夫倒是想起来要说中国话:“夫人,请给我来两份老样子。”   他有点儿遗憾,“可惜没有红肠。”   说着他转过头去,又跟朋友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   林蕊脑袋瓜子一个激灵,猛的回过神来:“红肠,大军哥,你可以生产红肠。”   现在是1990年,按照眼下的发展趋势,前苏联解体是无法遏制的。   到了那个时候,苏联境内国家食品短缺问题会更加严重。   符合苏联人口味的大红肠势必会受欢迎。   就算不考虑对外发展,江州本地人也是喜欢吃红肠的。   少女目光灼灼:“大军哥,赶紧动起来吧。厂子停一天工,就是浪费一天的钱,必须得动起来。” 第308章 别打坏主意   林蕊吃过夜宵, 双手一推, 直接抹着嘴巴一把抱起小元元, 就悠哉悠哉往楼上去。   无苦在跟大军哥眉飞色舞地讨论红肠系食品种类。   哎呦,红肠好吃的唻,弹性十足, 味道鲜美,一口咬下去, 香死了。   小和尚正说的唾沫横飞呢, 冷不丁的怀中一轻, 小元元居然被抱走了。   他愤怒,小二姐太不要脸了, 霸占了他师兄,还天天跟他抢小元元。   林蕊头也不回:“你师兄归你了,我才不跟你抢呢。”   苏木默默地收拾好碗筷,送进厨房里头又清洗干净, 然后拎着两个书包上楼去。   店里头的老客见怪不怪。   林蕊这丫头飞扬跋扈,也就是苏木好脾气,从来都让着她。   少年拎着书包去敲房门,里头没反应, 他拧开门一看, 空空如也。   苏木不做他想,直接上了三楼玻璃房。   果不其然, 林蕊正带着小元元兴高采烈的组装齿轮。   “咱们呢,要做一个大的底座。”林蕊拿着泡沫板示意给小元元看, “要这么大,下面套个管子。”   小元元高兴地拍着手,大声喊出来:“莲花台,观音娘娘的莲花台。”   林蕊一愣,嘿,别说,这小妞打得比方还挺神的。   她头也不回,直接喊:“苏木,记下来,咱们可以用花草设置一座水上观音台。”   这么一来的话,那噱头可真是足足的。   少年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认命地掏出本子来。   小元元被吧唧了一口,感觉自己得到表扬,非常兴奋。   她拿着泡沫板跟棍子开始戳起来。   元元要做一个最好看的观音台。   林蕊瞅着小姑娘将泡沫板戳到棍子两头,忍不住笑起来:“反了,戳一边就行。”   她伸手要拿过小云的泡沫板时,突然间愣住了,自言自语道:“对呀,基座应该是在塘底。”   就像街头撑起的凉棚,竹竿底端是沉重的基座,如此才能撑起上面的伞,让它不至于被大风刮走。   林蕊高兴地抱起小元元,又在小姑娘的脸上吧唧了一口,热情洋溢地夸奖道:“我们家元元真是又聪明又好看,姨姨最喜欢我们元元了。”   最喜欢。   苏木眼皮子直跳,眼睁睁地看着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在林蕊的脸上亲了一下。   林蕊这回真是乐开怀了,色胆包天地香香了元元的小嘴巴。   哎哟哟,他们家元元真是香姑娘。   苏木清清嗓子,走过去扶着元元,和颜悦色道:“哥哥在看葫芦娃呢。”   小姑娘立刻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爬起身,欢天喜地的跑去找哥哥了。   林蕊尔康手,喂,姑娘不要啊。   年纪轻轻的,怎么能够沉迷于动画片,姨姨带着你一起讲科学呀。   咱们好好研究一下齿轮的啮合问题。   姨姨都想清楚了。   基座上面垂直竖立主支撑杆,杆子里头装主轴,主轴上端装的齿轮可以被风车推动的八卦床所带动。   主轴的上方交错装着的是副轴,里头的齿轮装在下端,这样子就可以前面的齿轮啮合,带动太极鱼反向旋转啊。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直接在纸上画起示意图来。   苏木也不吭声,就由着她叽里咕噜个没完。   高中女生越说越心虚,嘴里头嘟囔着,站起身来。   她得下去再找点儿材料,一鼓作气,将实物给造出来。   少女往外走,路被拦住了。   她也不硬扛,直接兜了个圈子,从水池边上绕过去。   结果没想到土匪这么不要脸,居然直接挡在了门口。   最过分的是,他竟然还伸出手来,直接摸上了她的脸。   开啥子玩笑,小姑娘脸是能随便乱摸的吗?   她跟炸毛的猫一样,一蹦三尺高,威胁地捏起了拳头。   苏木毫不畏惧,直接捧住她的脸,低下头蹭了一下:“你只能最喜欢我。”   少女的头皮都要炸开了,毫不犹豫地一掌挥出去,嘴里头胡乱应答:“要脸不?跟小元元还争宠。”   还给人当舅舅呢,跟个三岁的小姑娘较劲,真是令人发指。   结果少年双手卡住了她的肩膀,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   哎呦,那双眼睛哦,怎么能长得这么勾魂?   妖孽啊,果然是美色误国。   林蕊稀里糊涂地就签下了不平等条约。   等到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亏大发了,这臭小子分明骗人。   他们下晚自习回家都什么时间了?哪儿来的葫芦娃?   啊呸!这么大的人骗个三岁的小姑娘,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少女怀揣着对小元元无限的怜惜,沉沉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到学校,林蕊就听到了新鲜出炉的八卦。   狄老师的男友有小三了,跟他一块儿在外头上课外辅导班的。   “听说那女的已经离婚,还带着个孩子。”   而这两人熟络起来,就是因为孩子。   那位女老师课排不开,自己孩子在幼儿园里头没人接。   狄老师的男友就自告奋勇,不仅帮忙接了孩子,还陪孩子一块玩。   女教师为了感谢他,请人回家吃饭。   后来渐渐的,狄老师的男友就长期在人家家里头搭伙。   这胃跟心的距离实在太近了,一来二去,搭伙吃饭就变成了搭伙过日子。   郭大炮的同桌唏嘘不已,“也不知道这男的到底图个什么。”   狄老师再不济,也是个未婚大姑娘。   这正常人也不会愿意娶个离婚带小孩的女人啊。   他以前见过那位女老师。   也就那样吧,距离祸国殃民的妲己起码隔了一个西山头的距离。   林蕊翻白眼,这家伙还挺会比方的呀。   郭大炮小声嘀咕:“温柔呗,是居家过日子的人。”   想想狄老师,一天到晚跟个周扒皮似的,恨不得每分每秒都盯着他们,哪有时间跟男友相处。   “工作之外还有生活。”郭大炮煞有介事,“因为工作而放弃了生活的女人,肯定会被甩啊。”   林蕊白眼翻上天:“那你怎么不说为了工作放弃生活的男人呢?”   女人沉浸于工作中,以至于忽略了家庭,遭遇背叛就是理所当然。   男人一心扑在工作上,给伴侣丧偶式婚姻,女人有想法就是该浸猪笼?   郭大炮讪笑:“我就是打个比方而已,男人都受不了这样的女人的。”   别看冠冕堂皇的铁娘子被宣传的多好,那建国以后,多少革命干部第一件事就忙不迭地找资产阶级小姐结婚,好摆脱铁娘子原配。   郭大炮语重心长:“所以女人最重要的是要有女人味,不然肯定婚姻不幸福。”   林蕊冷笑:“女人味是个什么味?”   郭大炮还在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妲己啊,你看妲己多有女人味。”   周围人哄笑起来。   学习委员愤愤不平:“你这是在宣扬错误的思想。我们新时代的女人才不屑于当狐狸精呢。”   郭大炮眉毛飞上天,煞有介事道:“同学一场,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呀。为了你将来的婚姻家庭着想,你千万得摒弃掉这错误的思想。”   狐狸精怎么啦?能够迷倒人的,那都是厉害角色。   男人爱潇洒,女人爱漂亮,这才是人性。   林蕊听他说得天花乱坠,翻了个白眼盖棺定论:“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件事情就是那个人不对。”   如果对女友的生活工作方式有意见,那大家开诚布公,坐下来好好谈。   要是觉得彼此融合不下去,那好说好散。   出轨就出轨,变心就变心,但凡还有良知,就不要总是从别人身上找原因。   明明是自己先犯的错。   郭大炮摊手,悻悻道:“我这说的都是实话,反正听不听是你们的事儿。大家同学一场,我总不会希望你们过得不好。”   他扭过头,准备朝着窗外幽幽叹口气,张开的嘴巴合不上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狄老师面无表情地站在窗户外。   林蕊一抬眼,吓得赶紧端坐好,拿出英语书开始背课文。   她叽里呱啦读了一大通,再抬眼,狄老师已经消失了,可是语文老师面色不悦地站在她面前。   “英语都已经这么好了,多花点精力在语文上吧。”   语文老师回到讲台上,扫视一圈台下的学生:“我知道现在学外语走俏。但是同学们不要忘了,任何一个民族,首先要学好自己的语言。”   无意间当了靶子的林蕊,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造孽啊,她嘴快个什么劲?   狄老师的家务事,跟她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唯一的关系就在于,班上气压极低,大家个个噤若寒蝉,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扫了台风尾。   到了周末放假,他们去渡口坐上船,去佘家头的时候,林蕊看着水中的倒影,感觉青春少女都沧桑了。   郭大炮在边上出谋划策:“你说咱们要不要帮狄老师在找个男朋友啊?”   苏木不赞同地摇头:“你别多事。狄老师不喜欢我们管她的事情。”   郭大炮要跳脚:“你以为我愿意管啊?我想的不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嘛。找个人被狄老师盯着,总比我们被她盯着强吧。”   别说他没提醒过,学校马上就要开始周末补课了。   现在高三周末都不放假,名义上是学生自愿留在学校自习,实际上都是有老师看班的。   一个学生提问,两个学生提问,这问的人多了,自然不如干脆开始上课。   郭大炮给他们打预防针:“等着吧,咱们肯定也是这样的命运。”   林蕊幽幽的叹了口气,猜也猜到了,学校是不会让他们这样逍遥自在下去的。   她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郭大炮:“你要有靠谱的对象,就想办法给牵桥搭线吧。”   不过千万不要暴露自己,媒人是天底下最难干的职业。   苏木皱眉头,直接一把捂住了林蕊的嘴。   少女呜呜直叫,要命了,反了天了,这小子现在越来越过分。   郭大炮也觉得苏木胆量很见长,好像都不怕林蕊了。   无苦在边上啃着红肠,心里头默默念叨,该,总算有小师嫂给压住一头的时候了。   行船出发,玩得正开心的小元元跟小宝生突然间抬起头,愤怒地指着另一条船喊:“坏蛋!”   林蕊视线扫过去,发现了小蔡的身影。   不过站在她旁边的年轻姑娘,可不是那位青梅。   哟,当初闹得这么天翻地覆,现在又发现新的真爱了?   无苦在边上幸灾乐祸:“哪能呢?人家甩了他。”   都不是被提拔的有为青年了,目光远大的青梅自然得另择高枝。   据说小蔡的母亲还跑去找老姐妹讨个说法,大家说好的,要亲上加亲。   结果被人骂得狗血淋头,悻悻而归。   人家有道理的很呢,人家姑娘被小蔡无辜连累,在自己单位都抬不起头来。   这么一通闹下来,和着最吃亏的蔡家母子二人,半点好处都没捞着,儿媳妇跑了,到手的提拔也飞了。   “该!”林蕊冷笑,“不作就不会死。”   谢天谢地,亏得春妮姐没嫁到这样的家庭里头去。   人最可怕的既不是坏也不是蠢,最要命的是又蠢又坏。   摊上这样的婆婆跟丈夫,谁敢嫁谁就是跳火坑。   保不齐什么时候被坑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但凡有点脑子,都能看出自家老姐妹是个嫌贫爱富,挑三拣四的性子。   这种人不离的越远越好,还要眼巴巴凑上去,送着脸给人打,不抽得你要死要活,老天爷都看不过眼。   船往前行,靠近那船边上的时候,无苦突然间扯着嗓子喊:“蔡大哥,你未婚妻呢!哎哟,你们不是从小结了娃娃亲,你怎么能背着她跟别的姑娘约会呀?”   那年轻姑娘面色突变,嘴里头骂了句什么,狠狠地一把推开小蔡,扭头就走了。   小蔡面红耳赤,想要解释,哪里喊的回头人。   他大步走向船头,气呼呼地准备要跟无苦好好掰扯掰扯。   结果那船忽然一甩尾巴,溅起的水浪铺的小蔡一头一脸的水。   他要破口大骂的时候,船员冲出来先骂他:“不是告诉你们不要往边上跑。到时候掉下去算谁的责任啊?”   小元元高兴地拍起手,大声夸奖无苦:“哥哥真棒。”   小宝生也认真地点头。   那是坏人,哥哥在教训坏人。   郭大炮莫名其妙,压根就没明白这二者之间的关系。   林蕊则在龇牙咧嘴,不得了喽,这小和尚越来越堕落了,一点儿修行中人该有的气度都没有。 第309章 不要想当然   林蕊他们抵达佘家头的时候, 鹏鹏跟小欢欢已经站在路口边上眼巴巴地等着。   大爷一早就撑着小船去县城的菜场卖蘑菇, 直接将两个小家伙给捎带了过来。   秋宝叔叔看着嫩生生的空心菜惋惜:“这要是拿出去卖, 保准卖的好。”   一般过了清明节,空心菜才会上市。   况且地里头长出来的空心菜,哪里比得上水里头生出来的?   伸手一掐, 那脆生生的响声就叫人垂涎欲滴。   林蕊吓得不轻,赶紧摆手:“不能卖, 你可不能卖。”   水里头的重金属离子超标, 这菜十之八九也会吸收。   万一卖出去的话, 岂不是害了人。   秋宝叔叔笑得直摇头:“那你要全国的菜农都活不下去了。”   多少人就靠着自家地里头种出来的这点儿菜,挑出去, 卖了好补贴家用。   你这要是要求所有人都把菜送到大学里头去检验,这个不能超标,那个不能超标,那他们的日子可真过不下去了。   卖菜的那点儿钱还不够检测费用呢。   林蕊一本正经:“那是不知道, 知道了还去做,就是害人。”   况且这种无知也是悲哀的,因为自己家里头也吃,损害的是自己跟家人的健康。   林蕊拿出取样瓶, 认认真真地取水样。   她得带回去化验, 看里头重金属铜跟锌的含量。   水芹菜还有空心菜,同样都得取样品, 检测其中的成分。   她只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里头的重金属离子能够稀释, 最起码的不要再被她的蔬菜吸收了。   苏木平静得很:“嗯,那就该鱼虾吸收了。”   林蕊顿时想打人,这孩子最近很不可心,一点儿也没有香香软软的小元元可爱。   少年微笑,招呼小元元:“元元,我们做风车。”   小丫头立刻来了精神,挣扎着从林蕊身上下来。   她可是会干活能挣钱的好宝宝,她要种菜菜的。   无苦立刻高兴起来,赶紧接手了小丫头,他要带着元元做好漂亮的风车。   林蕊龇牙咧嘴,阴险卑鄙的小人,总是欺负他们家可爱的小元元。   苏木也不辩驳,就看着她笑,一直挨在她边上。   “干嘛?干嘛啊?”林蕊嫌弃他碍事,“还不赶紧组装浮床去?这么大的人了,还没有我们家元元懂事。”   郭大炮也扬着嗓子招呼苏木:“哎,过来帮忙啊,我说螺丝老是拎得不对劲。”   为了确保风车可以旋转着捕捉风力,他们特地在套管上装了插销,装上定位螺丝之后,就不用担心风车会直接被风倒了。   苏木伸出手,在林蕊的脸上刮了一下:“我过去了。”   林蕊差点没一蹦三尺高,瞪大眼睛扬起了手中的镰刀。   小子,别逼姐姐动真格啊。   少年满脸无辜:“你脸上沾到柳絮了。”   林蕊下意识的摸了摸脸,等到苏木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开时,她才猛然反应过来。   狗屁的柳絮,这才什么时节,都没到清明,哪来的柳絮?   林蕊愤愤地一甩手,拉了浮床靠岸边,她割菜去了。   结果浮床靠了岸,林蕊就看出来不对劲。   一样时间下的水,怎么这些菜都枯黄了?   苏木凑过来,点点头道:“是不该长的这么差。”   两人互看一眼,赶紧将浮床翻过来。   菜根一露出真面目,他们就发现问题之所在了。   夭寿哦,菜根被鱼给吃了。   林蕊哭丧着脸喊:“秋宝叔叔,你往水里投下了草鱼吗?”   种菜养鱼有一点很重要,养的鱼品种受限制,不能养那种吃草的鱼,否则菜根很容易被祸害掉。   秋宝叔叔放下手中的渔网,跑过来看,一拍脑袋道:“我琢磨着呀,可能是里头混进杂鱼了。”   他在塘里头养的主要是黑鱼,这鱼兄们依靠淤泥里头生长的螺蛳还有水蚯蚓为食。   但即使清过塘,也不能保证里面就不混杂其他的鱼。   毕竟这是户外养殖,池塘都是现成的。   秋宝叔叔颇为惋惜:“哎呀,这菜都被祸害掉了。这些鱼可真够厉害的。”   现在再清一遍塘,且不说成本问题,意义也不大。   苏木的眼睛落在秋宝叔叔手里抓着的地笼上,突然间有了主意:“咱们给菜根也装上笼子吧。”   这样一来,水以及营养物质可以透过网眼被菜根吸收,但是吃草的鱼就没办法通过渔网了。   而且因为渔网的集聚效应,还能够让淤泥进入网中更加方便被植物吸收。   林蕊高兴地抱着苏木,大声夸奖道:“我就说我们家苏木又聪明又能干,妥妥的没话说。”   少年脱口而出一句话:“不美了?”   秋宝叔叔放声大笑,现在的男娃娃怎么也要好看啊?   苏木脸一下子就红了,赶紧拿着渔网过去改良他们的生态种植水上浮床。   秋宝叔叔看林蕊忙个不停,疑惑道:“你们这菜种出来又不让吃,打算怎么处理呀?”   林蕊傻眼了,半晌才冒出一句:“沤烂了给蚯蚓当饲料吧。”   好歹蚯蚓还具备一定的分解重金属的能力。   对了,上次大师兄说什么黄腐酸具有阻止植物吸收重金属离子的作用。   得赶紧催着师兄们,把能生产黄腐酸的蚯蚓给倒腾出来。   秋宝叔叔听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套,觉得有意思极了。   现在的娃娃们啊,想法一个比一个多。   水波荡漾,有船靠岸了,请来帮工的农民从船上扛下一袋袋猪饲料。   眼下农家养猪主要靠喂猪草、米糠以及山芋胡萝卜之类的。   养猪场可不能这样子来,那猪出笼实在太慢了,收不回本钱的。   他们需要给猪增加饲料,好让猪快点儿成长。   林蕊的目光扫过一袋袋饲料,下意识问了句:“这一袋饲料得多少钱啊?”   秋宝叔叔报了个数字,女高中生立刻咋舌。   乖乖,饲料可真不便宜。   要是猪不快点儿长的话,果然要收不回本钱来。   她好奇地看着饲料成分,异想天开,看能不能用现成的原料代替。   秋宝叔叔还在叹气:“本来喂泔水挺好,现在不准了,说是容易长细菌,猪吃了要生病。”   林蕊点头:“的确不能直接用泔水喂,里头成分实在太复杂了,要是起了疫病,根本不好控制。”   她皱着眉头发呆,琢磨着泔水应当怎样转化。   拖去喂蚯蚓怎么样?然后再将蚯蚓制成干作为动物饲料。   嗯,还得再查查资料。   林蕊的目光落在猪饲料袋子上,一个个念叨着成分。   那些化学分子式,她也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意思。   秋宝叔叔问她的时候,死要面子的林蕊只能嗯嗯啊啊。   突然间她的目光落在了Cu上,脑子里头猛的一激灵。   铜,这不是铜吗?   她冲上去,再仔细查看,果然也发现了Zn。   少女嘴巴一扁,差点当场哭出声来。他找了半天的污染源,原来在这儿。   冤枉人家什么打农药啊,是饲料里头就加了重金属。   苏木见她表情不对,赶紧冲过来问情况。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林蕊抽着鼻子:“他们在饲料里头加重金属,这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想也不想,到时候重金属蓄积在猪肉体内,最终的消耗者不还是人类吗?   “哪里能这样?”林蕊跺着脚,恨得咬牙。   秋宝叔叔有点儿懵,也搞不明白,为什么饲料里头要加这两样东西。   虽然他本人不以为意,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大不了。   可既然林蕊他们都不许他吃嘴里头长出来的菜,可见肯定还是不好的。   郭大炮他们也冲过来,相当不满。   哪里能这样呢?   他们辛辛苦苦种了半天的菜,结果不能吃。   找了半天原因,合着半天被猪饲料给害了。   想也不用想,吃进去的猪饲料最后化成屎尿拉出来了。   就算经过了沼液池处理,最后那种金属离子还是存在呀。   林蕊憋着嘴巴,恨得不行。   小元元跟小欢欢还有小宝生,都听不懂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丝毫不妨碍他们捏着小拳头表示抗议。   秋宝叔叔尴尬不已,无端倒是给孩子添了麻烦。   郭大炮跟无苦都安慰他:“这事要怪饲料公司。太过分了,为了挣钱,真是什么都敢卖。”   苏木倒是最冷静的人,摇摇头道:“他们要真想瞒着,直接不将成分标出来就是了。”   现在是堂而皇之标注在成分表里头,那肯定意味着人家有自己的理由。   好在秋宝叔叔的养猪场规模不小,装了电话机。   苏木直接打电话找畜牧专业的老师。   王师姐听说他要人家的号码,随口问了句什么事。   待苏木将情况一说,王师姐直接笑出了声:“你们傻不傻?饲料里头添加铜跟锌是很常见的事情。”   铜跟锌是猪生长必需的微量元素,而且可以提高饲料利用率,防治动物疾病,促进动物生长,所以广泛用于饲料添加剂当中。   王师姐叹了口气:“你们连到底怎么养猪都搞不清楚,还要去消除养猪场的污染问题?”   苏木羞愧难当,只能跟王师姐道谢。   快要挂电话的时候,林蕊抢过了听筒:“那猪肉不会重金属超标吗?”   “大部分添加剂中的铜锌元素都会随着粪便排出来。正常情况下,猪肉体内蓄积的量都在标准之内。”王师姐非常惊讶,“人体身上也同样需要大量的微量元素啊,你们该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林蕊傻眼了,只得道谢之后挂了电话。   她看着话筒发呆,这可怎么办?   铜跟锌是绝对要添加的,可猪的粪便当中含有大量的铜跟锌,这可超出标准了呀。   秋宝叔叔试探着问林蕊:“既然这样,那这菜我们人吃也没问题吧。”   林蕊摇摇头,愁眉苦脸道:“不行,看样子只能给猪吃了。”   要是没问题,那就不会设置标准。   过量的铜跟锌聚集在人体内,肯定有很大的坏处。   秋宝叔叔相当惋惜:“这么好的菜,嫩生生的。”   算了,就当是给猪增加青饲料了,帮他们换换口味也好。   苏木也在边上安慰林蕊:“其实也算是循环利用啊。你看,猪吃了富含铜跟锌的蔬菜,不是补充了他们需要的微量元素嘛。”   林蕊的眉眼一点儿舒展的意思都没有。   食堂里头养着的鱼虾鳖还有泥鳅可怎么办?   总不能集体全都捞出来,给猪当饲料吧。   秋宝叔叔龇牙咧嘴,水上面种的菜是捎带着的,拿来喂猪,他最多只能说一声惋惜。   可是水里头养的这些东西,正儿八经要成本啊。   用来喂猪,那可真是人过的日子都不如猪。   林蕊咽下嘴里头的话,试探着道:“要不我拿去做个化验吧。既然猪吃了饲料,重金属都不超标,说不定鱼虾这些也没问题呢。”   秋宝叔叔勉强笑着点点头:“那就劳驾你多费心了。”   饶是如此,林蕊仍旧高兴不起来,她看着满塘的水发呆。   经过水芹菜以及空心菜个把月的吸收,眼下的池塘可真谓是清澈见底。   看着如此漂亮的水,种出来的东西却不能吃。   苏木安慰她道:“起码也没有浪费掉啊。”   他们已经努力去做这件事情了,只是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要是所有的事情都那么好解决,也就没有这么多矛盾了。   “这样真的行吗?”林蕊疑惑不已,她的目光落在养猪场后面的荒山上时,突然尖叫出声,“不行!”   她怎么能忘了!   秋宝叔叔的养猪场生产出来的沼液沼渣,是要给周围的农作物提供肥料的。   如此一来,被污染的可绝非仅仅只有鱼塘而已。   他们的果树,没有用化肥,但是肥料就是沼液跟沼渣。   无苦听的一声哀叹,他已经幻想着到时候树上挂满了莓果儿,他带小元元采着吃的美景了。   树莓不高,他抱着小元元就能采到。   “你还不如用蚯蚓泥呢。”小和尚,一言难尽地看着小二姐,“让你占这个便宜吧。”   林蕊抱着苏木的胳膊,恨不得挠墙。   她心心念念的生态养殖种植业,怎么推行起来就这么难呢?   人家步步生莲,到了她这儿好了,步步都是坑。   苏木抱着她的肩膀,温言细语地安慰道:“没事的,总归都会有办法解决。”   最基本的一个道理,饲料里头添加了铜与锌,但是猪肉当中重金属离子并不超标,粪便里头却集聚了大量的铜与锌。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里头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添加如此多的铜与锌。   因为绝大部分是没有办法被吸收的。   “如果我们搞清楚,猪的生长过程是怎样利用铜与锌的,那我们可以对饲料当中的铜与锌元素状态进行改良,让它们更便于被猪所吸收。”   这样资料里头的添加元素少了,动物的吸收率高了,那么排泄出来的重金属离子自然就少了。   郭大炮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鼓起掌来:“高手啊,苏木,真看不出来。”   林蕊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啥眼神啊?我们家苏木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   看看,脑袋瓜子多灵光的娃,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本质。   减少污染最好的方法是什么?不产生污染啊。   如果实在没办法,必须得产生,那应当怎么办?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杜绝非必需的产生。   剩下的再想办法吸收利用。   铜跟锌还是很有用的,只是不太适合被动植物大量吸收而已。   林蕊摸着下巴,已经开始做起了回收重金属发财的美梦。   乖乖,好多人剪高压电线,就是为了卖铜哎。   要是它变废为宝,从废水里头提炼出了重金属,那不就是没本的买卖吗?   苏木一言难尽的看着她,提醒她先关注重点:“咱们先解决了养猪场的问题,成不?”   林蕊挥挥手,一点儿也不愿意放弃自己发财的美梦。   她振振有词:“秋宝叔叔的养猪场,我们好控制饲料来源。要是其他地方呢?”   那么多池塘湖泊,里头的成分复杂多变,来源也错综复杂,哪有那么好控制源头。   “所以治本固然重要,但在现实当中,治标更具备普世意义。”林蕊煞有其事,“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秋宝叔叔听她说的一套一套的,觉得郑大夫家的这姑娘实在是有意思。   小元元压根就没听懂蕊蕊姨姨在说什么,但这丝毫不妨碍她立刻捧起了臭脚,拍着小巴掌夸奖老板:“姨姨好棒,姨姨好聪明。”   那殷勤的语气,亮晶晶的眼睛,红扑扑的小脸蛋,看得无苦心里头一阵酸水泛滥。   不就是一天一块钱的工钱嘛,他还能短了元元的零花钱不成?   可惜的是小姑娘极有原则,元元要自己干活自己挣钱,这才是新时代的独立女性。   小欢欢也认真地点头,她们才不能随便拿钱呢。   无苦差点儿没摔倒,看着两个奶娃娃。   还新时代的独立女性,就这两个,先把路走太平了才是正经的。   他情绪复杂地看着小二姐,觉得此人委实危险。   师兄必须得注意,否则日子还不知道要过成什么样。   苏木却认真地点点头,完全没有跟林蕊抬杠的意思:“你说的也很有道理,咱们双管齐下吧。” 第310章 内外要兼修   林蕊端着饭碗还一个劲儿犯嘀咕, 马教授太不厚道了。   王师姐都能知道的事情, 他这么个经验丰富的老教授, 怎么可能不清楚。   他一早就知道问题出在猪饲料上,愣是一声不吭。光看着她上蹦下跳,急得嘴上起燎泡。   太坏了, 人老成精也不是这样捉弄人的。   “是我们太想当然了。”苏木倒是擅长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我们既然决定将它做成一个课题, 就应该充分调查所有的情况, 但是我们漏掉了。”   林蕊强词夺理:“我们的目标本来就是解决水体的富营养化问题, 金属离子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不就是金属离子吗?   她再学渣也清楚,金属离子可以被置换出来。   那个初中的化学实验里头就有, 硫酸铜可好看了。   用铁粉置换就行,铁不怕,人体应当不会铁蓄积过多中毒吧。   郭大炮觉得很有道理,现在不都提倡补贴吗。   要是他们种的蔬菜里头富含铁离子, 哎呦喂,那可是个大大的卖点。   两人立刻兴奋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这菜还没撒种呢, 就已经想到要卖到什么地方去。   郭大炮还在那儿异想天开:“你说到时候咱们种出来的菜, 不会直接能用吸铁石吸出来?”   林蕊想到那场景,立刻咯咯笑出声。   秋宝叔叔一家也跟着笑了起来。   苏木忍无可忍, 不能再由着这两个人丢了高中生的脸。   铁离子不会被磁铁所吸引。   林蕊朝苏木做了个鬼脸,x战警里头万死亡, 还从人血中吸出个铁球来呢。   不过她要是拿电影做论据的话,估计苏木额头上的青筋会跳上天。   哎,怪好看的一小孩子,不知道怎么的,总是这么老气横秋。   她胡乱地一挥手,豪情万丈:“总之我们直接在沼液池子里投下铁粉就好。让铁置换出里头的铜离子。”   看,她想的多周到,用的是铁粉,而不是直接的铁块。   因为置换出来的铜会覆盖在铁块表面,阻止里面的铁进行下一步的交换。   苏木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那你知道废水里头铜跟锌的具体状态吗?”   少女龇牙咧嘴,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老爱拆她的台。   秋宝叔叔倒是觉得苏木考虑很妥帖:“是该查查清楚,免得到时候弄不好,反而出其他的事情。”   他倒是无所谓,由得孩子们折腾就是了。   就算到时候做出来的菜还是不能给人吃,喂猪养鸡总归没问题,说到底仍旧是赚了。   苏木一发话,整个饭桌上的人齐齐倒戈。   就连林蕊一开始忠实的盟友郭大炮都有点儿迟疑:“要不咱们还是查清楚再动手吧。”   弄点儿铁粉不是问题,他有叔叔就在江州钢铁厂呢。   林蕊自己就是厂子弟。   但就跟苏木说的一样,他们也搞不清楚污水里头的金属铜锌究竟是个什么状态。   别铁粉撒进去,啥都没置换出来,还影响了后面正常的解决问题。   对了,铁粉能置换锌吗?   林蕊一时间脑袋瓜子也转不过来,相当不肯定:“应该可以吧。”   苏木忍无可忍:“回去给我把元素周期表抄10遍。”   女高生惊恐万分:“你干嘛啊?”   做人要善良要厚道,这是变相体罚,知不知道?   有话难道不能好好说吗?动不动就叫人抄课文。   “铁置换锌?”苏木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亏你想得起来。”   林蕊掰着手指头开始数元素周期表,这还是初中时候背的,她现在一高中学生想不起来不是正常现象吗?   她好不容易回忆了半天,心里头咯噔一跳坏了,好像锌的活性比铁强。   应当是锌置换铁来着。   她嘿嘿干笑,彩虹屁吹上天,晃着苏木的胳膊:“要不怎么说我最喜欢我们家苏木呢,我一分钟都离不开我们苏木。”   瞧瞧,多俊秀多能干多聪明的孩子呀,真是越看越可姐姐的心。   少年绷着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甜言蜜语的优势就在于,你明明知道对方口不对心胡说八道,可你仍旧还是会喜欢听。   人类可真是这世上最好哄的物种。   “行了,我们先调查清楚吧。”   怎么调查?当然是捏着鼻子取样本呗。   这会儿苏木倒是想起来怜香惜玉,没让林蕊靠近,自己取沼液沼渣。   少女一点儿也不感动于他的体贴,反而矫情兮兮地退避三舍。   上了船之后还离人家远远的,活像一挨近了就能熏死她一样。   天地良心,发酵过的沼液沼渣根本不臭。   可她要犯起矫情来,那可真是十头牛都拉不住。   等进了城,她甚至连陪苏木一块儿去实验室送样本都不肯,相当嫌弃地自己也冲回饭店当中,翻找资料去了。   林蕊的书架密密麻麻,任谁一眼扫过去,肯定要以为这是个种田养殖大户。   什么《水产世界》、《养殖天地》、《农业新技术》、《新农村科技》等等等等,应有尽有。   当然这些她不可能全都看完了,她一般是看自己感兴趣的地方。   林蕊将每本杂志都摊开来,只看目录索引,一本没找到,那个放边上。   等桌子左手边的杂志都摞成小山的时候,她直接瘫倒在床上。   最简单的康庄大道摆在眼前,就是直接问路博士他们请教。   王师姐分明清楚养猪场的废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强烈的自尊心逼得林蕊非得捷径不走绕远路。   没有王屠户,还非得吃带毛猪了。   她就不信了,没有其他人研究这方面的问题。   楼梯响起脚步声,苏木很快就拧开门把手进来了。   少女立刻发出一阵惊呼,矫情地用毯子裹住自己,愤怒控诉:“为什么不敲门啊?懂不懂礼貌?”   进大姑娘的房间,居然就这么大喇喇的,一声招呼不打便闯进来。   流氓不要脸,简直欠管教。   万一她正在换衣服呢?天哪,臭流氓实在是其心可诛。   “你换衣服会把门反锁上。”苏木等她发泄完毕才开口,“那个废水……”   “闭嘴,不许说。”林蕊瞪眼,“我要自己调查出来。”   苏木沉默一瞬,点点头道:“那我们等检测结果吧。”   “谁跟你我们啊?”少女翻身下床,又开始翻找起杂志来。   她肯定在哪儿见过,对了,应当是英文杂志。   林蕊先将薛副教授寄给她的杂志复印件找出来,准备一张张的翻过去。   结果本子上却多了一只手,苏木满脸控诉地看着她:“是谁天天说我们苏木的?”   林蕊叫他那小眼神一控诉,莫名其妙觉得自己渣了起来。   天地良心啊,她做过什么?她明明是一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大好青年。   “你摸过我。”少年一本正经,“你老是摸我。”   林蕊煞有介事:“我那是看你脸上有没有起皴。”   “那你摸我身体干嘛?”   林蕊要一蹦三尺高了:“谁摸你身体啦?我那都隔着衣服呢。”   结果少年一把抓起她的手,直接往自己肚子里头伸:“现在没隔衣服了。”   林蕊嗷的一声叫出来,惊恐地往后退。   造孽啊,孩子彻底学坏了,公然耍流氓这是。   哎呀妈呀,刚才没来得及好好品味,那小腰小肚子,还有滑溜溜的小胸口,手感的确不错。   林蕊强撑起气势:“你一男孩子计较什么呀?以后不摸你了就是。”   他突然间理解了贾宝玉的遗憾,薛宝钗那腕子生得如此之好,可惜不是生在林妹妹身上,不能随便摸。   啊呸,生在林妹妹身上就乱摸了,贾宝玉果然是个渣。   她扭过头去不看苏木的眼神,随手翻开一本杂志。   那里头还夹着明信片,月夜下的茵莱湖。   苏木的脑袋从后面探过来,下巴支在她的肩膀上。   明明这个动作是林蕊常对苏木做的,此刻反过来,他的呼吸声刚贴近自己耳边,林蕊就不不争气地红成了一只碳烤小龙虾。   她下意识的就要避开,结果苏木居然搂住了她的腰。   好吧,她得承认这个动作也是自己经常对着苏木做的。   “等放假了,我陪你去茵莱湖看一看好不好?”   “傻不傻?”林蕊不假思索地否决了他的提议,“搞不好那儿还在打仗呢。”   上辈子她出门旅游,首要原则绝对不是风景美不美,而是地方安不安全。   那些常年战乱,动不动就有武装冲突的地方,就是风景美如画,美得惨绝人寰,美得让人落泪,她也打死不踏进一步。   没有什么是比生命更美好的事情了。   苏木笑出了声,他一笑胸腔自然震动,从口鼻间呼出来的气体就这么呼呼吹着她耳垂跟下颌角的位置。   这个角度实在太巧妙,一面顺着爬满她的脸庞,一面沿着往脖颈下方蔓延,叫她整个人都酥软起来。   少女浑身直打哆嗦,心里头一迭声的哀嚎。   完了,这孩子已经被彻底带坏了。   郭大炮也不是个正经家伙,他们成天混在一起,保不齐郭大炮就带他看了什么不可说的东西。   苏木的嘴唇往下探,蹭过了她的下颌角。   少女慌张地扭过头,兀自强调:“你热不热,到边上呆着去,我我还要查资料呢。”   苏木笑了起来,笑得让林蕊心里头直发毛。   这孩子到底是在坟堆子上长大的,怎么那么毛骨悚然呢?   她慌里慌张,翻了一页杂志,目光落在标题上时,什么小心思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麻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本杂志里头就有讲了养猪场污染物的产生,以及如何控制污染问题。   少女痛心疾首,立刻甩锅:“这么重要的消息,我为什么会错过?”   还不是有些人抓了杂志就不肯给她,非说要自己好好看。   看了没有,啊?   眼睛瞅着倒挺大,看着也像是个聪明人,结果呢,视而不见,全是摆设。   绣花枕头,一肚草包。   苏木居然不生气,就听她抱怨个没完没了,末了才轻飘飘冒出一句:“有人答应跟我一块儿看,然后翻译给我听来着。”   林蕊半点儿都不心虚,直接将一本字典推到他面前:“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孩子了,必须得自己学会独立使用字典。”   “你不是我老大吗?”少年将额头抵在林蕊头上,因为靠得太近,根本叫人看不清楚他眼睛里头的光究竟是什么色泽。   林蕊浑身每个器官都罢工了,只有耳朵还顽强地坚守岗位。   传到耳道里头的声音低低的:“我都有老大了,我干嘛不依赖我老大?”   妈呀,这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   林蕊一把推开人,抓起杂志就要往外头跑。   她心里头默念着刚刚从文章中看来的内容,科技文明最牛掰,效果尤胜金刚伏魔咒,可以驱除一切诡异的小心思。   没错,养猪场重金属污染最主要的成分是铜跟锌。   二者的存在模式也差不多,都分成交换态、碳酸盐结合态、铁锰氧化结合态、有机态、残渣态。   解决办法也差不多,化学法,电化学法,固化法,生物吸附法,生物淋滤法。   各有各的优点,各有各的劣势。   她嘴里头嘀咕个没完,强撑着不让人看出她的慌张,落在苏木眼中,真是可怜又可爱。   这种新奇的感受,让十六岁的少年更发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宝藏一样,忍不住想要逗弄她。   让她更生气,更慌张。   少年人的调皮战胜了老成的心态,他想到了也这么去做了。   结果没等他的手摸上林蕊的脸,少女就恶从胆边生,直接将他压倒在床上,开始上下其手。   哎哟哟,跟她想的一样,这一身好皮肉,真是油光水滑。   林蕊摸了肚子摸小腰,还在人家胸口上好好蹂躏了一回。   少年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他察觉到身体的变化,惊慌地想要推开林蕊。   他怎么能忘了呢?蕊蕊向来肆无忌惮,胆大包天。   这点他还真没看错林蕊。   少女哪有那么好讲话,都上手了,他们不摸个够本钱,真是对不起自己。   乖乖,他们家小苏木可真不只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这小身材小身段放出去,那也是颠倒众生啊。   少年的身体精瘦,薄薄的肌肉都紧紧贴附在身上,没有纠结成一团,然而摸上去既有弹性也有力道。   哎哟,这手感真是没话说。   林蕊摸得爽了,作势要拉他的裤子。   这回苏木真被她吓到了,死命拽着裤腰,坚决不让她得手。   他结结巴巴道:“蕊蕊你别。”   少女狞笑,标准的恶霸调戏良家妇女造型:“别什么呀?小美人,让大爷好好看看。哎哟,真是秀色可餐。”   说着,她一鼓作气,直接上了禄山爪,扒掉了人家的外裤。   眼看着羞愤欲绝的小美人名节不保,观音菩萨从天而降。   林鑫扭开房门,看见妹妹先是一愣。   这丫头不是跑去佘家头种菜了吗?怎么舍得这么快回来?   待大姐看见床上瑟瑟发抖的半裸少年时,她顿时勃然大怒:“林蕊,你在干什么?”   少女色眯眯的笑脸立刻垮下,她眨巴两下眼睛,背对着姐姐撒起谎来:“苏木说有黄蜂钻到他衣服里头了,我在帮他找呢。”   林鑫面沉如水,直接揪着妹妹的耳朵起身,然后冲着门口喊:“无苦,过来给你师兄找黄蜂。没黄蜂的话,你自己做是大马蜂过来。”   林蕊疼得嗷嗷直叫,一迭声的喊姐姐下手轻点儿。   是亲姐姐不?为什么每次苏木欺负她的时候,林鑫同志都看不见呢。   当大姐的人脸上阴得能拧出水来:“你俩到底在干什么?”   林蕊哪里肯老实交代,她咬定口风不放松:“就是帮他捉马蜂。这人什么体质啊,招蜂惹蝶的,一看就不是正经玩意。”   林鑫一声冷笑,直接威胁道:“哦,没事就好,我就是通知你一声,以后我每天晚上都会回家。”   林蕊大惊失色,王母娘娘回来了,她这只孙猴子还有日子过吗?   她试图装出个体贴妹妹的样子来:“姐,你这一早一晚来回折腾多辛苦啊,不如就住在学校吧。”   林鑫皮笑肉不笑:“现在辛苦点,总比以后一直辛苦来的强。”   林蕊立刻不敢吱声了,她总觉得她姐话里有话。   她识相地跳过这一茬,只抱着姐姐的胳膊撒娇。   最近林鑫同志也很忙啊,开过年之后,几乎她成日都泡在学校里。   就连她这个妹妹都经常看不到人。   “姐,你到底在忙什么呀?”   林蕊的声音又娇又软,是标准的撒娇模式。   林鑫看她这副讨好卖乖的小模样,心里头又好气又好笑。   这丫头怎么就不能多点儿骨气呢?   林蕊打蛇随棍上,整个人都赖在姐姐怀里头,声音软得跟没骨头一样:“我是姐姐的小心肝啊。”   林鑫被恶心到了,推着她,让她起开。   楼梯传来脚步声,林建明跟卢定安一边往上走,一边说话:“投入生产应当没有问题,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电磁炉还是很有市场的。”   林蕊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电磁炉?   她双眼放光,扭过头看她姐:“我姐夫把电磁炉给倒腾出来了?”   哎哟,大佬可真有大佬的风范,居然这么悄无声息就把事情给做完了。   林鑫姿态要含蓄很多:“两位教授一直没回来,师兄他们总不能闲着,所以教授就布置了他们研制电磁炉的任务。”   结果没想到,居然还真做出来了。 第311章 就你能耐大   林蕊双眼放光地盯着卢定安。   乖乖, 大佬就是大佬。放在哪儿都闪闪发光。   卢定安端着茶杯, 语气谦虚:“我也没做什么, 主要是师兄他们在忙。”   林蕊赶紧摆手:“不不不,卢哥,你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群羊也需带头人。大佬就是那个指引方向的老大。   卢定安被她的彩虹屁吹得哭笑不得。   林鑫在边上微笑:“投桃报李, 她等着你夸她呢。”   这制造电磁炉的事情,最初还是妹妹想出来的主意。   现在总算成功了, 可不得好好将她夸成一朵花。   林蕊愣了一下, 恍然大悟:“哎哟, 好像还真是我说的。”   真是贵人多忘事,她早就把这件事情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林鑫点着妹妹的脑门子, 没好气道:“那时候是谁催的跟什么似的?”   林蕊嘿嘿干笑,直接抱着姐姐的胳膊撒娇:“所以你最爱我了,对不对?”   她都忘掉的梦想,她姐还牢记在心里。   哎呀呀, 一定是她太可爱了。   林鑫哭笑不得,直接将人推出去:“行了,你种你的菜去吧,别烦人了。”   卢定安还要跟父亲商讨如何将电磁炉产业化的问题, 留着妹妹在这儿, 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呢。   林蕊扒住门,非要彰显存在感:“试吃呀, 各大商场还有超市都要开始试吃。让大家伙儿看看这电磁炉该有多方便。”   对了,他们的饭店也可以用起来。   电磁炉可是有火锅功能的。   “电视购物, 千万不要忘了电视购物。”林蕊拼命挥着手,“那效果绝对杠杠的。”   虽然现在商品想上电视购物节目,那门槛已经相当可以,但广告效果绝对惊人。   林蕊眉飞色舞,恨不得列出市场营销企划书。   还是苏木硬将她给拽出来了,少女还相当不满:“干啥?我都没说完呢。”   知不知道眼下还有多少人得依靠蜂窝煤做饭?电磁炉的出现对他们来说可是创举。   少年板着脸,声音闷闷的:“你好像非常喜欢卢哥。”   林蕊立刻眼睛眉毛飞上天,拉着她去玻璃房里头讲小话。   卢哥那绝对是大佬啊,30年后迷倒了一片小姑娘。   多少人疯狂的为他打call,妥妥的镶钻黄金王老五。   她们大学寝室里头,多少妹子痴心妄想要当她干妈。   “你呢,你想吗?”少年突兀地出了口。   林蕊直接摆摆手:“开啥玩笑呢?拆cp会天打雷劈的。”   苏木一点儿也没就此放过的意思:“你是不是喜欢卢哥这样的?”   林蕊一愣,旋即笑了:“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卢哥是我姐夫。”   苏木看了她一眼,没吭声,扭头走了。   林蕊在后面喊:“哎哎哎,你干嘛啊?你还没说猪饲料要怎样改良呢!”   这臭小子,现在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做人要摸着良心啊,他偷偷藏了多少小鹿纯子的海报,她说过一句话吗?   林蕊龇牙咧嘴,扭头就回玻璃房去了。   稀罕,以为没他,她就搞不成事情?   苏木原本是要回房间。   结果到了三楼,听见卢定安正在跟姑爹高谈阔论,少年就忍不住酸溜溜了。   他折回身,咚咚咚直接往楼下走。   行到二楼的时候,玲玲姐叫住了他,递给他一个餐盘:“帮忙跑跑腿,跟你爸还有小卢送过去。这个椰奶酥是给小卢的,没加糖。”   苏木忍不住酸溜溜起来:“你们都喜欢卢哥是不是?”   玲玲姐愣了一下,笑了起来:“小卢人挺好的呀。”   “那你想不想找个卢哥这样的男朋友?”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失礼了,只是玲玲姐素来好脾气,看苏木就跟自己的亲弟弟一样。   她也不发火,只笑得眉眼弯弯:“小卢的确讨女孩子喜欢。”   “为什么?”苏木想了半天,拿孙泽做比较,“他俩谁比较受欢迎?”   这个问题倒是问倒玲玲姐了,她沉吟半天才开口:“喜欢刺激点儿的,大概更加喜欢小孙吧。不过比较安静的,应该就是小卢这样的。”   这话说得苏木愈发摸不着头脑,照道理说,按照蕊蕊的个性,应当更加喜欢孙泽啊。   可是蕊蕊好像并不怎么看重孙泽。   “那你喜欢他什么呢?”少年盯着玲玲姐,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玲玲姐笑了起来:“应该是绅士风度吧,他很尊重别人。”   苏木想了半天,发现卢定安的确从来不发火,永远都温温和和斯斯文文的。   原来蕊蕊喜欢这样的。   少年有点委屈,那她还天天骗自己,说最喜欢他这样的。   玲玲姐有点儿奇怪:“怎么啦?你这是?”   苏木没吭声,直接端起餐盘,咚咚咚又跑回楼上去。   林建明正在跟卢定安商讨,这个生产线应当安排在什么地方。   老陈的意思很明显,一直想让他承包钢铁厂车间。   林建明琢磨半天,觉得可以考虑将电磁炉的生产线就安排在钢铁厂里头。   当然,最好的选择是高压锅厂。   轻工业局也有意思,让他将高压锅长并进红星纺织厂。   可是林建明并不想接手那个烂摊子,里头的关系错综复杂,在他看来,破产清算是最好的选择。   苏木敲门进去,听姑爹说,要将钢铁厂车间让出去,顿时急得不行:“那个不能动,集装箱还要靠那儿生产呢。”   集装箱需要特种钢材,除了向江州钢铁厂这样的大厂以外,其他的小钢铁厂根本生产不了特种钢材。   蕊蕊之所以在陈乐面前答应的那么痛快,打的就是集装箱的主意。   集装箱对于物流业而言,非常重要。   趁着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赶紧抢占市场。   到时候,就算钢铁行业不行了,集装箱厂也能继续挣钱。   林建明听他一口一个蕊蕊,心里头怪怪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林鑫则是头大如斗:“你就不能带着她好好种菜吗?怎么她主意又打到集装箱上去了?”   那她可得好好琢磨一下,从集装箱的生产上面可以插.进去多少高中文化知识。   林鑫一言难尽地看着苏木,这小子也不怕把自己活活累死。   就她妹妹那吊儿郎当的学习劲头,居然还能进步,里头花了苏木多少心血啊!   “姐,你又冤枉我。”林蕊原本是准备下楼找吃的,结果她的狗鼻子到了三楼,就闻到食物的香气。   那还做他想嘛,当然是打劫现成的啦。   少女不服气地为自己辩解:“我也很辛苦的好不好?”   这小子现在变油腻了,知道利用自己的美色达到目的。   每次她一想开小差,他就用那种受尽委屈的眼神看着她,好像自己当着他的面勾搭了别的小美人一样。   哎,反正说不清楚。   谁让他美貌无双呢,看在他这张漂亮脸蛋的份上,她咬咬牙再坚持一下好了。   “蕊蕊学习很认真的。”苏木煞有介事,“她成绩能进步,都是她自己的功劳。”   林蕊都惊呆了,出了房门还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有没有搞错?难道他不应当趁机告个状什么的嘛。   少年一本正经:“你喜欢温柔的,那我以后就对你温柔些。”   林蕊一时间哭笑不得,她想开口说什么,张张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傻不傻啊你?”   苏木心里头酸溜溜的:“你不就是喜欢卢哥温柔绅士吗?”   那也没有多难,他也温柔绅士就是了。   林蕊真想揪他耳朵,说他傻,他还傻上瘾了。   “我就喜欢你这个二愣子,行了吧?”少女扭过头不看他。   苏木立刻眉开眼笑:“你只喜欢我,对不对?”   无苦正抱着小元元上楼,准备看动画片。   闻声,小丫头立刻急了,强调自己的重要性:“姨姨喜欢元元,姨姨最喜欢元元了。元元是姨姨的小宝贝大心肝。”   小姑娘没说一句,苏木的眼皮子就跳上一跳。   怎么这些话这么耳熟?好像蕊蕊也是这样对他说的。   林蕊清清嗓子,立刻往楼顶上跑:“那个,我还有正经事要做呢啊。”   那养猪场的猪屎猪尿先要进行干湿分离,然后再对干粪进行发酵,沼液采取化学沉淀法,沼渣进行生物沥浸技术,高效地解决问题。   苏木看她慌里慌张逃跑的背影,摇摇头,下去拿椰奶了。   好在人一旦沉浸于事业当中,再大的尴尬也能消化于无形。   林蕊欢欢地设计了几个小时的污染物处理系统,扭过头问苏木:“你说,咱们要不要加入蚯蚓啊?”   秋宝叔叔也说以前用泔水喂猪,现在不让用泔水了,这么多泔水该怎么消耗呢?   厨房垃圾养蚯蚓是个不错的选择。   苏木敲了敲她抓着的笔,言简意赅:“咱们先处理这个再说。”   其实蚯蚓并不是非常适合处理厨房垃圾,因为蚯蚓喜欢甜味。   厨房垃圾口味太复杂了,现在他们饭店的垃圾都要混合大量的果皮,用来诱导蚯蚓吃下去。   林蕊双手托腮,愁眉苦脸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连蚯蚓都要挑三拣四。”   算了,估计蚯蚓最适合对付的还是污泥,经过发酵的那种。   苏木抬头看了眼天,催促她道:“咱们下去吧,奶奶该喊吃饭了。”   他话音刚落,下面就传来无苦有气无力的声音:“吃饭啦!”   小二姐最讨厌了,每回吃饭都要三催四请。   上了饭桌,这人还非要跟他抢饭吃。   林蕊咚咚咚跑下楼,顺手在无苦的光葫芦脑袋上摸了一把:“哎哟,我们无苦饿坏了,脑袋都不发光了。”   小和尚震惊,下意识地看向怀中的小元元。   小丫头认真地点点头:“哥哥要多吃点,哥哥好辛苦。”   无苦顿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赶紧忙不迭的跟着跑下楼去。   饭桌上,林蕊叼着筷子发呆。   林鑫皱眉:“什么坏习惯?好好吃饭。”   林蕊转头问王奶奶:“奶奶,有什么东西是不挑嘴,啥都吃的。”   王奶奶下意识地看向了无苦。   王大军笑出声来:“没错,我们无苦从来不挑嘴。”   林蕊没开玩笑的意思:“馊的臭的也吃。”   小和尚立刻要跳脚:“二姐你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苏木赶紧按下师弟:“你二姐说正经事呢。”   林建明扒了口饭,笑着看小女儿:“你又想干什么啦?”   “厨房垃圾。”林蕊端正了颜色,“以前泔水基本上都是用来喂猪,现在不让喂猪了,得想办法处理它们。”   “直接拖去垃圾场进行发酵啊。”林鑫觉得妹妹有点傻,“港镇那儿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林蕊迟疑道:“可是沼液沼渣,只能用来种菜种稻子,要是再转化为食物的话,还需要经过一个循环。”   这个过程当中,其实有大量的能量被消耗掉了。   她总觉得能有更好的办法,就像养蚯蚓一样,养其它什么东西。   猪的粪便可以养屎壳螂,他记得初中生物书上有一个趣味阅读,说的就是屎壳螂被进口去澳大利亚消除牛粪污染的问题。   厨房垃圾养什么最好呢?   王奶奶正帮忙想主意,店里头翻工回来了,拎着大包小包。   她赶紧放下筷子,跟人家去对账。   一样样东西得点了签好字,后面才能报账。   林蕊的目光扫过去,落在杀虫剂上时,突然间眼前一亮:“对了,蟑螂!”   科幻小说里头,什么蚯蚓饼干,蟑螂饼干都有,这意味着二者都富含高蛋白质。   “奶奶,蟑螂挑嘴不?它们怕不怕辣?”   王奶□□也不抬:“我倒是希望它们挑嘴,省得天天得想办法别让它们进家门。”   林蕊高兴起来,立刻打定主意:“对,养蟑螂,养好了蟑螂就磨成蛋□□,既可以喂猪也可以喂鱼。”   “我们蕊蕊又有新想法了?”店门口响起洪亮的声音,魏镇长往屋里头来,见到饭桌就笑,“来得早不如赶得巧啊,瞧我多会挑时候。”   林建明站起身来,往外走了几步,迎他进屋子:“今儿是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给招来了。”   魏镇长连连摆手:“这话可得我说,今儿是什么天?您这个大忙人居然在家里头吃饭了。”   他到市里头来领取一个表彰,又跑着去跟几家定点供应有机蔬菜的饭店联络感情。   到了这会儿,公交车早停了,这人一点儿也不认生,居然直接寻上饭店门。   “我就是来混吃混喝混住的。”   屋里头的人都笑了起来。   林蕊看着他就眼睛发亮,积极做起了推销:“养蟑螂很有前途的。要是养的好,不仅能够供应港镇的养殖饲料,说不定还能出口呢。”   她这张大饼画的可不谓不大,天地良心,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到现在为止,她除了知道蟑螂饼干之外,而且还是从科幻小说里头知晓的,其他的怎么养蟑螂,养好蟑螂以后又该怎么处理,她都毫无概念。   魏镇长已经习惯于她想到哪说到哪的个性,纯粹当成集思广益,点点头道:“那我回头可得找专家好好打听一下,说不定还真能把养蟑螂搞成产业呢。”   林建明不甚赞同地摇摇头:“这个事情你可得做好调研,不能贸然上马。”   林蕊急了:“爸,我是说真的,养蟑螂真的很有前途。”   上档次的科幻小说从来都不会胡说八道,而是非常严谨,都有科学依据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讲的比某些专家更加有道理。   卢定安朝林蕊微笑:“不是说蟑螂养殖不好,而是一个安全问题非常重要。”   蟑螂不同于蚯蚓,蚯蚓大面积逃逸,其实问题不大,反正它们钻进土壤当中,还能够起到肥沃土壤的作用。   蟑螂完全不一样,蟑螂一旦逃逸的话,造成的后果非常严重。   “所以蟑螂的养殖要比蚯蚓复杂很多,如果真要搞起来,必须得有一套严密的控制系统。”   林蕊泄气了,她本来还想自己养着试试看呢。   饭店里头最不缺乏的就是厨房垃圾。   刚好她还能试验一下蟑螂的口味,看它们到底是不是什么都吃。   魏镇长反过来安慰林蕊:“这个既然人家能养,咱们肯定也能养。不会技术,学就是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林建明不得不开口提醒魏镇长:“港镇哪里有地方给养蟑螂啊?你可不要被这丫头给带偏了。”   现在的生态农业搞得就挺好,千万不能贸然扩大生产范围。   魏镇长狡猾地笑了起来:“当然不是用咱们的地盘养,领导要给我塞地方,那总得拿出点诚意来。”   桌上的人齐齐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塞地方,啥意思啊?难道又要提拔他去县里头当干部了?   魏镇长摇摇头:“我可不走,港镇是我的根基,我这还没有整理明白呢。”   组织上见他态度坚决,开始灵活机动地退而求其次。   不离开港镇是不是?那好办,山不过来我过去,就将跟港镇连着的水镇也并给港镇。   林鑫惊得筷子差点儿掉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魏镇长:“那水镇能同意?”   魏镇长笑眯眯的:“他们不同意,我更加没负担啊。”   林蕊扑哧笑出声来:“他们不同意才怪。”   港镇率先搞生态农业,争取得全市政策扶持,投入成本小,收获的效益却高。   周围的乡镇哪个不羡慕?   对老百姓而言,前面挂着什么牌子根本不重要,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才是重点。 第312章 自建发电厂(捉虫)   晚上魏镇长真没去招待所, 也没打电话让镇上的车子过来接他, 而是老实不客气地蹭了林建明的床。   林蕊囧囧有神地看着她家风采依旧的林建明同志, 真心非常担忧啊。   林鑫莫名其妙:“干嘛呢?你在愁什么?”   要是照实说的话,他们家林鑫同志估计会直接揍死她吧。   林蕊煞有介事:“我在想县里头能同意啊?他上次还得罪了那个什么胡主任呢。”   好像那人还有点儿分量,秋宝叔叔愁眉苦脸了好一阵子。   林鑫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吗?这不是你经过手的事情?”   林蕊莫名其妙:“我知道什么呀?我经手什么事了?”   “小欢欢那件事情, 李家的那个女的,不就是胡主任亲手放出来的吗?”   林蕊瞠目结舌, 半晌才回过神来:“不对, 那个, 胡主任不是管招商引资那一块的吗?”   这差的有点儿远,就算分管工作, 公安局跟招商引资扯不上关系呀。   林鑫将被子摊开,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这也是自己找的,没事瞎得瑟。”   胡主任这人特别好大喜功,尤其愿意显得自己能耐。   他算是县委里头的老干部了, 在宁县方方面面都有关系,所以尤其爱在外头大包大揽 。   当然,帮人办事总不可能免费。   也不知道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关系,两边就拉上话了。   胡主任收了人家几瓶茅台酒, 又拿了个信封, 便接下了这笔生意。   本来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些许小事而已。   没想到上头竟然动了真格, 把他给拖出去了,刚好作为今年反腐败的典型。   林蕊直接听傻了,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老魏可以呀,这一石三鸟的,借力打力。”   要不是现在这么个节骨眼上,估计那位胡主任也就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而已。   毕竟党和国家培养一位国家干部是不容易的,哪能轻易就把人家给废了?   要允许干部犯错误,让他们在错误中进步成长。   林鑫扬起手来作势要揍妹妹,这张嘴巴,真是什么话都敢乱说。   林蕊本来还想犟嘴,一看姐姐的脸色,立刻识相地转移话题:“姐,你知道吗,我们狄老师男朋友移情别恋了。”   林鑫哪里知道这些八卦,闻言好奇道:“你们老师不是开始挣钱了吗?”   别的不说,《实验密卷》卖的挺好啊。   没错,让林蕊悲伤的是,她提出的创意《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最终并没有被采用。   出版社用的名字叫做《实验密卷》,顾名思义,就是省实验中学的秘密武器。   林蕊知道这个名字的时候,瞬间有种《黄冈密卷》重现江湖之感。   同志们,为什么不能前瞻一点儿看呢?明明将来一统江湖的绝对是五三啊!   林鑫兀自奇怪:“既然没有经济矛盾,她男友又有什么意见?”   “估计是嫌老师没有把时间精力放在她身上吧。”林蕊重重地叹了口气。   看看,世道就是如此之残忍。   她虽然怼郭大炮怼的很来劲,但她也清楚地明白,郭大炮说的并非毫无道理。   社会现实就是这样,维系一个家庭,肯定要有人做出牺牲。   舆论倾向于让女性充当那个牺牲者。   林蕊忧心重重地抱住姐姐的胳膊:“姐,你要多关心卢哥啊。”   就卢定安那条件摆在那儿,多少姑娘飞蛾扑火。   要是她姐不留神的话,那他就肯定会被抢走了。   这世道没有撬不动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小三啊。   林鑫哭笑不得:“一天到晚想什么东西呢?”   她心念一转,倒是劝起妹妹来,“你别老是欺负苏木,人家对你够可以的。”   “哪有,明明都是他欺负我。”林蕊鼓着腮帮子,“他就是表面上看上去老实。”   林鑫长姐如母,老母亲的心一发作,立刻紧张起来:“他怎么欺负你了?”   说到底,还是女孩子容易吃亏。   “没有,他就会在你们面前装乖,实际上一肚子坏水,跟无苦一个样。”   林鑫看着妹妹气呼呼的样子,哭笑不得,只拍拍她的脑袋道:“你自己注意点啊。男女有别,以后别老是往苏木身上蹭。”   林蕊立刻强调:“是他硬往我身边蹭的。”   林鑫端正了颜色:“以后我每天都回家住。他要是有出格的举动,我来说他。”   林蕊心花怒放,往姐姐怀里头一个劲儿蹭:“哎呦,姐,你太好了,我最爱你了。”   林鑫没好气的拍了下妹妹:“睡你的觉吧,有口无心。”   林蕊立刻哼哼唧唧,一个劲儿死命往姐姐的怀里头钻。   才没有,她明明最爱的就是姐姐。   斜对门,男生的屋子里头,苏木正在翻来覆去。   无苦打着呵欠问师兄:“你干嘛不睡觉啊?要是睡不着,给我念会清心咒吧。”   苏木声音闷闷的:“大姐以后每晚都回来住。”   无苦立刻双眼放光:“太好了,我看小二姐还怎么抢元元!”   小二姐坏死了,每天晚上都要搂着元元睡觉。   现在元元张口闭口就是蕊蕊姨姨,他这个哥哥都要后退一射之地了。   苏木想到鲁迅先生的那句话,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他一扭头,闷闷地背过身去。   黑暗中,少年轻轻摩挲自己的嘴唇,仿佛陷入幻境当中。   幻境里,他的嘴唇有温暖柔软的触觉。   隔了一道墙,林建明跟魏镇长谈性甚浓,同样丝毫没有睡意。   “老魏,你跟我兜个底,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林建明躺上床,盖了被子,认真地问魏镇长。   老魏一开始装死,后面被催的没办法,只得打着呵欠应答:“没想法,先守着我那一亩三分地把日子给过起来。”   他心里头真正的想法是以港镇为中心,向周边辐射开来。   坐在办公室里头看文件不是他喜欢做的事。   他就乐意到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去走一走,转一转,看看真正的情况。   眼下形势好,得趁机将水镇并过来。   大规模生产都是这样,你的产量越高,单个支出的成本就越低。   魏镇长心里头那本帐可是翻得哗啦啦响呢。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林建明字斟句酌,“你现在能够把摊子铺起来,是因为有免费的能源供应。”   魏镇长笑出了声:“咱们港镇替城里人担着风险,总不能一点好处都没有吧。”   他知道自己不像个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成天跟个生意人一样,总是打着小算盘,一分一厘的往家里头挪家当。   “穷啊!”魏镇长叹了口气,“但凡咱们家底子厚一点,我愿意冒那风险。”   自古都是富贵险中求,现在他也给水镇指条路,养蟑螂去。   林建明哑然失笑:“你还真听那丫头胡说八道啊。我跟你说,你不搭理她这一茬,过一个月她就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我倒是觉得有点儿道理。”魏镇长转过头来,“我这次上城里头,其实是想找专家询问黑水虻养殖问题。”   林建明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是个什么玩意头?”   “一种大苍蝇。”魏镇长来了精神,“别看这玩意儿不起眼,养鸡养鱼养王八据说可好了。从外国引进的。”   林建明立刻警觉起来:“你可小心点儿,当初引进水花生水葫芦的时候,都说可好了。你看看,现在大家都愁应该怎么办。”   魏镇长胆大包天:“不愁,我去秋宝的那个塘里头看了,种了水芹菜,水葫芦就不长了。”   既然这样,那就先将塘清一遍,然后都种水芹菜跟空心菜。   这长出来的东西,就算人不吃,直接给家禽家畜的饲料都是好的。   “水花生呢?”林建明跟他杠了起来,“我告诉你,引进的东西只要没天敌,肯定都会泛滥成灾。”   魏镇长笑了起来:“你还别说,我真听说了个好玩意儿,叫叶甲,专门吃水花生的。”   林建明正色道:“别到时候把这叶甲引进来,你的水稻蔬菜瓜果全都遭殃。”   魏镇长摇头:“我在他们的实验室看了,这玩意儿邪门,就吃水花生,其余的东西根本不碰。”   哎哟,当时看到他叫一个目瞪口呆呀。   他就不明白了,那水花生到底美味可口在什么地方?明明连鸡鸭鹅跟猪都嫌弃的东西。   他准备弄个大棚做实验,专门看消灭水花生的效果。   万一情况不好的话,最多也就是毁了一大棚的蔬菜。   现在他们搞生态种植养殖,最头疼的就是水花生。   这玩意儿实在太厉害了,不用农药,光靠人工处理,消耗的成本太高。   “叶甲不用担心,麻雀吃呢。”魏镇长笑了起来,“真正不行的话,咱们就放麻雀。”   别以为麻雀爱吃粮食,人家是到了冬天没东西吃,才会打粮食的主意,平常基本上是各种小虫子。   魏镇长谈性甚浓:“就是有麻雀吃了咱们的庄稼,也只能证明一件事,就是我们的粮食吃了没有问题。”   到其他地方去看看,现在哪还有那么多麻雀呀。   林建明觉得这人真是胆大包天,想到了就要做,一点儿都不考虑后果。   魏镇长意犹未尽,扭头看林建明:“你想说什么?”   话头子还是他起的呢。   林建明犹豫了一下:“水镇,老魏,我想在水镇建个发电厂。”   水镇距离江州城其实很近,但因为路没修好,走水路又绕一个大弯子,所以才显得偏僻了。   林建明之所以将主意打到水镇头上,是因为城里地实在批不下来。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   乖乖隆地洞,魏镇长陡然一惊,这可不是小事儿。   还说他异想天开,他倒觉得林建明想得太远。   林建明苦笑:“还不是电不够用。”   电老虎实在太难打交道了,几头猪都喂不饱。   “厂里的机器又不能停,停下来损失太大了。”林建明叹了口气。   他没有将话说完。   他还想着有了发电厂,不仅能够供应红星纺织厂的日常生产,还能倒腾点其他什么的东西。   “你打算怎么发电?”魏镇长来了兴趣,“跟蕊蕊似的,弄个风车发电?”   哎哟,别说,那玩意儿看着不起眼,居然不仅供应了山上的果树灌溉需求,连秋宝新盖的猪舍都靠那发电机供应电。   如果不是秋宝嫌弃将原本的养猪场电力系统再改造一下太麻烦,就那个发电机,供应养猪场绰绰有余。   林建明笑着摇摇头:“他哪里是怕麻烦,是怕出事。”   小规模的倒腾一下,就算有什么问题损失也不大。   可要是搭上整个养猪场,那成本就太高了。   魏镇长聪明地跳过了这一节,只追问:“你也打算用风力发电?”   林建明迟疑了一下:“其实要说稳当,还是火力发电最稳当。”   只要煤炭源源不断地烧着就好。   魏镇长摇摇头:“那水镇不适合,污染真的太大了。”   这冒出来的烟,到时候被风一吹,连港镇也要受牵连。   “你要是搞个风力太阳能发电什么的,我举双手赞成。可你要搞这个的话,我点不了头。”   林建明有点儿想抽烟,搞那些听着是挺好,但实际应用起来困难啊。   水镇虽然有山有河,但真算起来,不是风力多发达的地区,到时候是满足不了需要的。   他跟魏镇长打商量:“污染肯定是会控制的,你就考虑一下。”   魏镇长的算盘珠子拨得比谁都清,立马开始喊价:“我平白无故弄个发电厂回去,水镇人还不骂死我。”   “工作岗位,我给提供工作岗位。”林建明端正颜色,“发电厂的工人,我给留40个名额出来。纺织厂这块儿,我也给30个名额。”   走70个工人,对于乡镇企业而言,已经是不小的规模了。   魏镇长精明得很,对着老熟人也一点儿也不客气:“水镇人口可不少啊,你这大老板可得大方点。”   林建明无奈:“大不了到时候你们要用电,我这儿优先供应,保准比国家电网的便宜。”   在成本控制这一块,林建明是有信心的。   国家发电承担的社会责任更重,那成本自然降不下来。   他之所以打算自己发电,就是为了想要控制生产成本。   在商言商,他一个做生意的,更多的要从企业发展角度去考虑问题。   魏镇长心里头一惊,直接坐起身来:“老林,咱们兜个底,你这是不是要扩大生产规模了?”   林建明面色平静,没说是,但也没摇头。   魏镇长赶紧摆手:“这个你可得考虑市场。现在棉纺市场已经饱和了。”   否则怎么都那么多大纺织厂开不下去,仓库里头的货都积压着呢。   林建明笑了起来,慢条斯理道:“你知道去年咱们国家进口了多少纺织品?出口了多少吗?”   他报了两个数字。   魏镇长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意思?”   “到现在为止,棉纱出口还小于进口。”   魏镇长在心里头拨了一阵算盘珠子,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其实咱们自产的棉纱根本不够用?”   林建明点了点头:“对,这空缺的分量叫外国货给占了。”   他野心勃勃,他要将这部分市场给挤出来。   人家能做的,他们也能做,而且价廉物美。   魏镇长大骇,旋即失笑:“你呀,咱们江州纺织厂的厂长应当你来干。”   林建明笑着摇摇头,感慨万千:“要是江州纺织厂的话,我这事情就干不起来了。”   厂子在发展,他又租用了车间,可他并不想接手纺织厂的工人。   随手进入红星纺织厂板块的,原国有纺织厂工人数目越多,里头涉及到千丝万缕的关系,就越复杂。   这不是正常的雇佣关系,他动不得,也打不了。   既然如此,这种老爷宫人他用不起,索性不用。   用发电厂的名义招工,然后再让他们慢慢往纺织厂里头引,这样工人就能够服从他的管理了。   魏镇长来了兴趣:“怎么的?轻工业局没找你谈过话?”   就林建明这工作成绩,轻工业局怎么着也应该考虑提拔一下他。   江州纺织厂可大的很,好几个分厂呢,起码也让林建明当个分厂厂长啊。   他那促狭的话语,引得林建明苦笑连连:“算了,我也就想呆在我的一亩三分地上。”   要他接管二分厂可以,那必须得给他人事任免权。   要是他动不了人,这厂子他就管不了。   魏镇长意味深长:“还是得接手啊,不然你怎么要贷款?”   想要扩张企业的话,单凭自筹资金,那是不现实的。   想要获得银行的支持,那应当付出的代价绝对不能马虎。   红星纺织厂说起来也就是合资企业,眼下是状况,想从银行倒腾出钱来,真心不容易。   林建明叹了口气,看着天花板发呆:“我倒是希望咱们这儿风大浪大,可以有个风车,一年到头源源不断地发电呢。”   可惜事不遂人愿,越是要用电的地方,电力资源越是紧缺。   林建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他没想到的是,第二天贾校长就找上门来,主动提供了风大浪大的地方。 第313章 风从海上来   贾校长只在江州大学挂了一年的名字, 就又接到了新的调令。   这回他自幕后移到台前, 要从学术界正儿八经地进军政界, 主政南省沿海地区城市东海市。   临行前,他来跟林建明等人道别,顺便拉一波投资。   说来也有意思, 南省地区经济最发达的城市都不靠海,而是临着江。   靠海的好几个地方, 因为偏近西北方向加上种种历史因素, 反而经济状况比较糟糕。   贾校长既然要去当父母官, 自然少不了多方奔走,好给自己治下的子民带点儿见面礼。   这人向来自来熟, 而且很擅长杀熟,二话不说,就杀到了串串香店来。   林建明天听他开门见山的一番话,下意识地就要苦笑:“贾校长, 您可真是不见外。”   “咱们老哥老弟的,有什么外好见?”贾校长语气热情,“怎么样?步子要迈大一点,你可不能光守着江州城的这一亩三分地。我可看好你成为咱们南省的一块招牌。”   条件都是最优惠的, 对着林建民的红星纺织厂, 他肯定想办法争取最有利的政策。   林建明还是摆手,表示自己有心无力。   红星厂现在合并进来的厂子实在太多, 贪多嚼不烂,他起码有一半以上的精力, 花在如何消化这些厂子以及工人上头。   “东海有点儿远。”他说了实话,“我这儿实在分.身不开来,冒冒然过去,说不定不仅帮不上忙,反而给你添麻烦。”   毕竟贾校长本身是江州出生,再从江州带了人过去,搞不好东海本地的班子会有意见的。   别看县太爷掌着大印,叫县丞联合着本地乡绅一块儿架空,甚至赶出去的父母官也不少。   地方政治有地方政治的特点。   贾校长挑挑眉毛,没有接他的话茬,只笑呵呵的:“旁的我管不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才是我现在的重点。”   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叫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才是正经实在的。   林建明只笑着点头赞同他的话,却坚决不接去东海投资的话茬。   看看贾校长说的是什么话,他算哪门子老板,红星厂可是集体企业。   贾校长也不捅破这层窗户纸,见说不动林建明,他也不生气,只笑着打听:“叶小姐呢?有一阵子没见她了。东海风景不错,我想请她去看看,论起海滩来,说不定不比香港差。”   这位叶小姐背景可神秘的很,坊间一直盛传,她其实是香江豪门在内地的代理人。   别看这人不显山不露水,可拿出来的都是真金白银,向来不玩虚的。   眼下江州城里头,她投资的产业可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   林建明摇摇头:“这我可说不清楚。你知道的,她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跟我们任何人打招呼。”   算起来,她也就是何半仙的师侄女,勉强能卖师叔几分面子。   可何半仙自己就是一个行踪不定的人,哪里还能拘束得了叶珍珍。   到了林建明这一层,更加是没机会说嘴。   贾校长点点头,笑容可掬:“这大能耐的人都闲不住。她忙也是应该的。对了,我就请你帮忙捎句话,见到她的话,就说我们东海敞开门欢迎投资。我保准,全省她都找不到有更优惠的地方。”   林建明站起身,笑着点头应下,准备送人出店门:“一定,这句话我还是能做到的。”   两人行到店门口时,恰好碰着林蕊揪着无苦的耳朵进来。   不学好的东西,居然带着弟弟妹妹在巷子里头跟人家翻三角。   所谓的三角就是用就收废报纸之类的叠成三角形。   玩的时候拿一个拍另一个,将三角翻过来的话,那三角就属于自己了。   小和尚疼得嗷嗷叫,兀自强行辩解:“我又没赌钱,凭什么不让我玩?”   小元元跟小宝生被苏木一手一个牵着,看见哥哥雪雪呼痛的模样,全都伸手捂起了眼睛。   哎呀,哥哥好可怜,他们还是不看好了。   “拍三角多大的灰?”林蕊冷笑,“你自个儿想净化空气也就算了,不要祸害弟弟妹妹。”   她一抬眼,瞅见了贾校长,立刻笑得跟朵花儿一样:“叔叔,您老拨冗亲自来吃饭了?”   贾校长面皮子抽抽,目光落在小和尚脸上时,他忽然心思一动,笑容可掬道:“无苦啊,叔叔要去东海了,你要不要一块过来玩?”   小和尚二话不说,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才不傻呢,跑去东海做什么?东海好吃的根本就没有江州多。   “我看你是真傻!”林蕊总算放过了他的耳朵,直接一巴掌拍上他的脑门,“傻不隆冬的,大海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宝藏。”   也不想想看,东海是多么好的地方呀。   大海啊大海全是水,水能做什么?水能搞水产养殖呀!   想想看,放眼全是大龙虾,伸手都是生猛海鲜,海产品养殖市场广袤无边!   光这一项,只要好好搞的话,绝对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她说得唾沫横飞,眼睛眉毛齐齐跳舞,已经畅想起海上蓝图。   哎呦喂,她就说嘛,她是遇水而生的女人,她的生命属于水。   苏木在边上听得眼皮子直跳,将在林蕊开口之前,残忍地打断了她的幻想:“没钱了,咱们还有好多地方要花钱。”   林蕊刚要跳脚,怎么会没钱呢?她明明是挣钱小能手来着。   苏木掰着手指头一条条跟她数。   玻璃房投入试验要不要钱?水面蔬菜的材料要不要钱?佘家头山上种的果树平常雇人打理要不要钱?   这一算起来,钱跟流水一样哗哗往外淌。   搞海产养殖,没有大成本投入进去怎么可以?   林蕊又要挠墙,委屈兮兮的:“咱们不养大龙虾的话,那在海上种菜总可以吧?”   什么紫菜,海带,海木耳,海白菜,统统种起来。   一架浮床,上面挂满了海菜,割了一茬又一茬。   到时候紫菜可以用来加工成海苔,其他的海菜也可以进行深度加工。   乖乖,那也是一个聚宝盆。   苏木在边上泼冷水:“你以为加工这些不需要投入成本吗?”   光是每天的耗电量,走出来的数字都惊人。   林蕊毫不犹豫地挥挥手,这对她而言根本就不是问题。   大海有什么呀,大海有风浪,有潮汐!   她眼睛亮成灯泡,兴致勃勃:“风力发电你知道吧?潮汐肯定也能发电。”   人类可以利用水的冲击力发电,为什么不能利用海浪的冲击力呢?   东海就临着海,这么丰富的潮汐跟风力资源要是浪费掉的话,那可真是叫人心痛得无法呼吸。   林建明心念一动,注意力全集中到风力发电这四个字上。   对呀,他还在愁水镇缺乏风力资源,无法大规模的应用到发电系统中来。   东海不是有现成的海风吗?   贾校长是什么人呀,平生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以及收集各方面的资料。   林建明的眼珠子还没有转呢,他就已经开始蛊惑人心:“对,风力发电是绿色能源,全世界都提倡的。东海这么多风要是浪费掉了,的确非常可惜。”   好在林建明也算是见识过大场面,但没有轻易地激动起来。   他下意识地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沉默不语。   说起来东海的确是一个投资的好地方,最起码有大片开阔的土地可以被利用。   人力资源也丰富,工人好培养。   苏木却摇摇头,直接指出了问题之关键:“风力潮汐发电没有这么简单。他们不是持续性的,而是间断。”   林蕊想当然:“所以才需要相互补充啊。风力潮汐太阳能,补充在一起。”   林建明听了都要眼皮子直跳,这丫头可真够能想当然的,张嘴就把人家并在了一起。   苏木摇摇头:“我说的一阵是指风力潮汐发电不稳定,如此一来的话,对电网的冲击力非常大。”   小规模的,比如说蕊蕊在佘家头搞的那个,他们可以用柴油系统作为补充。   但是这个方法并不适用于大规模的发电厂,因为成本实在太高了。   林蕊不死心,还要挖空心思:“利用火力发电厂作为补充呢?”   “那更加不适合。”苏木正色道,“你没有办法瞬间让火烧起来,然后又一下子叫人家熄灭掉。”   这么来来回回瞎折腾的话,消耗的成本说不定更高,造成的污染也更严重。   他们上化学课的时候学过了,燃料燃烧不充分的话,产生的污染物更多。   林蕊咧咧嘴巴,老大不高兴:“你知道的还挺多。”   无苦一边为小元元吃面条,一边见缝插针地往自己嘴里头塞蒜香排骨。   然而即便是这样,都不耽误他趁机嘲讽一下小二姐:“你当我师兄是你吗?做什么事情都想当然。我师兄可有成算,从来不乱来。”   苏木一张脸不动声色,他才不会承认,跟着孙泽学习混合发电系统之后,他找了不少书自学,力求不被对方压住头。   少年人的好胜心没能在半个师傅面前得到展现的机会,却在林家父女跟前得到了发挥,也算是另类版的好饭不怕迟了。   他这么一说,林建明那股突如其来的狂热也消散了大半。   的确,想在海上建发电厂,困难重重。   眼下红星厂的事业才刚刚起步,他这个掌舵人可不能想当然,一时冲动害了全厂职工。   他朝贾校长点点头,语气丝毫不掩饰遗憾:“这项技术还不成熟,恐怕等大规模应用需要不短的时间。”   说着他就想将人送出门去。   可惜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他忽略了自家热血上头的小女儿。   人家入宝山而空手归可以遗憾万年。   到他们这儿,有人捧着大海送到面前,他们却视而不见的话,她可真是睡觉都得心口痛。   少女一把抱起小元元,热情洋溢地看着小姑娘:“元元,姨姨送你一座海上花园好不好?”   小姑娘立刻双眼放光,拍手大声叫好:“元元最喜欢海上花园了!姨姨要给元元种满了各种花!”   小宝生也跟着鼓掌,认真地强调:“花花好看,宝宝也要送姐姐花花。”   无苦跳脚,声音也抬高了八度:“海上花园算什么?哥哥送我们元元海上城堡。”   小姑娘惊讶地捂住嘴巴,难以置信的看着哥哥。   天啦!公主才住在城堡里头啊,哥哥说要给元元盖城堡。   小和尚笑得见牙不见眼,早就将自己坚决不去东海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他巴巴儿看着小姑娘,声音跟抹了蜜糖一样:“我们元元就是哥哥的小公主呀。哥哥用贝壳给我们元元盖城堡里,里头全都镶满了珍珠。”   这语气,连苏木都听不下去,直接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少年伸手拉林蕊上楼,写作业去,必须得赶紧写作业。   再让蕊蕊继续留在楼下的话,他恐怕要将无苦的家底儿全都忽悠出去了。   林建明也赶紧送贾校长出门。   都已经忽悠了无苦去他那儿搞水产养殖,海菜种植,这人要还想怎样的话,就实在是贪得无厌了。   恁大的一个人,打小孩子的主意,也不知道害不害臊。   贾校长自觉光荣得很呢,毫无羞愧可言。   他看林建明动作坚决,也见好就收,只叮嘱她继续帮自己跟叶小姐传话,施施然出了饭店门。   下了台阶,贾校长抬头看三楼亮着灯的窗户,满意地点点头。   嘿,林家的这个小女儿还真是他的福星。   现在福星的尾巴已经翘上天,正搂着苏木的胳膊叽叽喳喳的描绘海上蓝图。   哼,要不是看在小元元的份上,她才不会将如此好的发财良机让给无苦呢。   天啊天,这么丰富的风力资源也绝对不能放过。   就算一时半会儿不能指望它发电的话,起码也可以进行风力灌溉呀。   苏木看他又要满嘴跑船的架势,赶紧将人往回拉:“你以为建造这样的系统不要钱吗?咱们一样一样来行不行?”   林蕊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钱不是问题,你也不看看你师弟是什么体质。”   大海里头最不缺啥呀,当然是各种沉船留下的宝藏啊。   在地底下压了几千年的财宝,都能叫无苦给翻出来,还怕海里头的金银珠宝会视而不见?   嘿!保不齐还能顺道再摸出几件古董来。   现在想着文物商店的路子,低价买进高价卖出也不容易喽。   毕竟,今年上半年开始,国内已经开始文物拍卖,只要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人,都知道文物值钱。   遍地捡宝贝的好时代,早就一去不复返。   苏木轻轻地嗯了一声,语气不冷不淡:“对呀,你们都是能耐人,动不动就能捡到宝贝。”   林蕊笑容满面,伸手摸着少年的脸:“你不就是我捡到的最大的宝贝吗?”   少年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下意识地脑袋往下压:“真的吗?”   他没能等到少女的回答,因为房门从外头打开了。   林鑫疑惑道:“你俩没跟无苦一块吃夜宵?”   她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你俩干嘛呢?”   林蕊满脸正气凛然:“写作业啊,还能干嘛?”   当姐姐的人额上青筋直跳,写作业就写作业,靠这么近做什么?   她看了眼苏木:“别愣着啊,赶紧快点带她做作业。”   说着她自己抓起本书,坐在椅子上,一边看一边当监工。   少年随手抓起一支笔,紧张异常,说话声音都直打哆嗦:“这个,在这儿画一道辅助线。”   林蕊看得稀奇,原来这年头辅助线是弯曲波浪形的。   林鑫眼睛多尖啊,居高临下扫了一眼之后,只得放下手中的书:“我去端杯水过来。”   房门一关上,屋子里头的人齐齐舒了一口气。   苏木立刻清清嗓子,催促林蕊:“快点儿写吧,大姐很快就会回来的。”   少女悻悻地抓起笔,可惜没写几个字,她又开始发散性思维:“东海是不是有很多沼泽地呀?我记得地理课上老师提过一嘴。”   哎哟喂,沼泽地不是现成可以长水面蔬菜的地方吗?   沼泽地里头不知道烂了多少植物的根,营养肯定超级丰富。   到时候水面种菜,水下养鱼养虾养螃蟹,又是一派生机盎然的好风景。   祖国的大好河山,处处都能长出金子来。   只要好好开发利用,哪有贫困的不毛之地呀?   苏木无奈之极,点着她手中的作业强调:“书中自有黄金屋,你先从书里头发掘出金子来吧。”   林蕊坏笑着,顺手摸了把他的脸,声音低低的:“书中自有颜如玉,先让姐姐我好好看看小美人。”   啧啧,真是清秀可口,美丽动人啊。   看看这漂亮的小脸蛋,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皮肤也滑溜溜的。   瞧瞧这诱人的小脖子,妥妥的天鹅颈,真想咬一口。   苏木的后背又绷直了,呼吸不由自主地变粗了,连说话声音都打着哆嗦:“你……”   他没能你下去,因为林鑫端着牛奶进了屋,皱着眉头看妹妹:“快点写完早点睡觉。”   苏木吓得立刻缩回手,再也不敢动了。   林蕊背着姐姐偷偷朝少年做了个鬼脸,得意的尾巴翘上天。   哎呀呀,她可是有姐姐的人呢,她姐姐最爱她了。 第314章 的确不是我   第二天一早, 林蕊刚坐进教室, 还没来得及拿出英语书, 就见郭大炮哭丧着脸走过来。   少女猛然一惊,生怕自己的水面蔬菜出了状况,赶紧抓着人询问事态。   郭大炮痛心疾首, 长吁短叹道:“完了,我堂哥现在算是完了, 一泻千里, 黑色星期一。”   郭大炮的这位远房堂哥算是建国以来第一批旅日人员, 中日建交之后,他便去了日本, 发展的很不错。   可谓是随着日本经济一道蒸蒸日上。   奈何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碰股票。   好不容易去年年底的时候指数涨到了38,000, 结果今年开盘以后就一路下跌,这个礼拜一已经跌到了28,000。   辛辛苦苦好几年,一觉回到解放前。   郭大炮的同桌扭过头来感慨:“咱们还不知道股票是怎么回事呢, 人家股票都已经跌成这样了。”   嗯, 虽然到现在他也没搞清楚股票到底算个什么玩意,可是最基本的计算他会呀。   就好比有人手里头拿着38, 000块,眼睛一眨, 哇,一万块就不翼而飞了。   但凡是个人都会心疼。   昨儿晚上,鲜少登门的远房大伯母过来找他妈。   老人家心里头憋的难受,得找人说说话,不然肯定要活活怄死。   她就说大把的票子,怎么能够换成纸呢?   股票是个什么玩意头,在国内根本就没有人肯碰的东西。   好什么?好个屁!沾上就没好事。   当初说他,他不听,现在好了,亏死人。   要是拿那钱买房子该有多好啊,起码房子不会长脚跑掉。   人类的悲欢显然并不相通。   林蕊无法感同身受郭家母子的悲伤,一边喝着从家里带来的豆浆,一边摇头:“很快就轮到房地产了。”   郭大炮立刻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他可知道林蕊有位神通广大的干爹,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这到底什么能升值,什么会贬值,干爹老人家肯定知道。   林蕊嗤笑:“我干爹可不管这些事情。道理都是明摆着的。”   她朝苏木眨眨眼睛,“对吧?”   少年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从口袋中掏出面巾纸给她擦嘴用。   林蕊做了个鬼脸,慢悠悠地喝了口豆浆,扭过头朝郭大炮挤眉弄眼:“知道热钱最喜欢往什么地方涌吗?一个就是股市,一个就是房地产,这二者的崩溃基本上都是相连着的。”   为什么?虚假繁荣呗。   大家又为何愿意将钱往这两个地方放,这跟财政政策有关系。   宽松的财政政策,意在刺激人们投资消费。   于是这些资本就会变成廉价的热钱,主动去寻找收益快的行业进行投资,股票以及房地产无疑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然而事实上,无论股票还是房地产都必须得以实体经济作为支撑。   因为它们的价值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不过是人为炒作的结果,崩溃往往从金融业先开始。   林蕊信口开河了半天,叹了口气:“你看这几年日本股市都已经崩溃过几回了?接下来就轮到房地产了。”   现在日本的房价简直能够买下全世界。   正常吗?当然不正常。商品价值与使用价值不相匹配的时候,中间的那个差价是泡沫。   泡沫越大,针扎下去以后爆.炸就越厉害。   上辈子她追番的时候,看过不少反映这个时期经济大萧条的动画片。   据说比当年的美国经济大萧条还严重。   不少经济学家认为,这次经济灾难对日本造成的打击甚至超过二战战败。   很多人因为还不起房贷而被迫流离失所,还有不少人选择了自杀。   因为房子不值钱了,银行以及其他贷款者根本就不要房子,他们要一开始借出去的钱。   当初为了购房凑首付,很多人就已经倾尽所有,而且每个月还有昂贵的房贷要还。   一下子被要求拿出大笔的现金,大家当然做不到其中不少人,就因为不堪压力走上绝路。   上辈子她倒是看过不少告诫中国不要走日本老路的文章。   她严重怀疑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无论周围的人怎么买进卖出股票,连主席都不动如山。   其实风险一直存在。   在她穿越过来之前的2018年,股市暴跌,房价也有下降的趋势。   城市的亮灯率实在太低了,不少房子被买了就是囤积在那儿。   每次林蕊坐公交车经过小区,看着大批房子连空调外机都没有,就清楚,里头根本没住人。   如果说这些还只是温水煮青蛙,老生常谈,那频繁出事跑路的P2P平台,可以说是将剑悬在人的头顶上。   她想起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上辈子林主席办公室里有一姑娘在一个P2P平台上投了几万块钱。   她也没想做什么一夜暴富的美梦,纯粹是因为余额.宝设置了上限,她又懒得存定期。   为了保险起见,小姐姐还特地选了一个利率只有百分之六点几的金融产品。   结果点儿背,小姐姐刚投进去个把月,该公司垮台了,法人自首去了。她的血汗钱一夜间灰飞烟灭。   小姐姐愤怒之下报了案,当然报案也没什么用,找回来的可能性基本上为零。她也纯粹就是为了出心中一口恶气罢了。   然而报警之后的事情发展却颇为微妙。   因为工作需求,小姐姐每个月都要固定去进京两次,去部里头办事。   结果有天晚上,她在天.安.门广场上看鸽子的时候,接到了江州警察叔叔的电话。   警方如临大敌,一再强调她要冷静,要理智,生怕她是去上访,或者去天.安门静坐闹事。   小姐姐直接被气乐了,曾经不无讽刺地感慨:要是把监.控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的时间精力都花在侦查经济犯罪分子头上,警方办案效率一定会提高不少。   找跑路的平台老板找不到,找他们这些报案人倒是迅速的很。   林蕊当时听了爆笑不止。   能怎么办呢?人家的重点工作是维.稳啊,不能本末倒置。   郭大炮迟疑地看林蕊:“你的意思是让我堂哥赶紧将房子出手,直接变成现钱?”   林蕊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到时候日元也贬值,钱不值钱了,你可别怪我。”   郭大炮直接靠着桌子,双眼直勾勾:“我的天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直转,笑嘻嘻道:“简单啊,卖了房子回国投资。”   郭大炮摆摆手:“回国能投资个啥啊,我堂哥是搞科研的。”   “祖国大地需要这样的科研人才。”林蕊笑嘻嘻的,“最简单的一个道理,起码现在你堂哥那套房子可以在国内买别墅了吧。就这水平也没有下跌的空间了,他既然投资股票,总该明白要抄底的道理吧。”   郭大炮摸着下巴没吭声。   对于现在的人而言,出国了还回来,那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肯定是在国外混不下去。   这位堂哥可以算是他们整个家族的荣光之一呀。   林蕊也不劝他:“我只想说房地产跟股市有点儿像击鼓传花,等到鼓点停下来的那一刻,到了手里头的可不是花,而是烫手山芋。”   郭大炮犹豫不决,心存侥幸:“说不定跌到谷底就反弹了。”   他好歹也是看了不少港片的人,不至于对股票一无所知。   林蕊摇摇头,说真的,她可不看好。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就是从现在起日本经济正式走向持续性衰退的道路。   这个过程会持续很多年,好比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日本的经济发展史证明了一件事,任何一个国家想要长期繁荣稳定发展,都不可以依靠于虚头巴脑的股市以及房地产。   钱多了怎么办?当然是去发展科技呀。   科技进步是最烧钱的。   郭大炮吭哧了半天,总算小心翼翼地兜了点儿底。   “中国还有这么大的市场呢。”   郭大炮的堂哥在日本一家大公司里头搞研发。   他们公司都相信,眼下中国跟日本相差了足足有30年不止。   中国有10亿人口,就算日本制造业不干别的,只要持续为中国人制造家用电器,那销量也让他们这辈人不愁吃喝。   既然如此,大家肯定都要好好享受生活呀,吃穿用住,必须得是最好的才行。   都不愁销路了,那干嘛还要担心其他问题呢?   郭大炮的堂哥每个月奖金都可以还房贷。   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拿钱去买股票才怪呢。   林蕊开始活动手指头,阴笑着看郭大炮:“哎哟,想的还挺美。”   二缺啊,到底什么给了他们自信,觉得中国不会自己发展制造业?   开啥子玩笑,泱泱中华是缺人还是缺脑袋瓜子?   郭大炮警觉地往后缩:“哎哎哎,真话不好听,你也不能不讲理呀。君子动口不动手。”   林蕊直接一巴掌挥过去:“我看你是社会主义思想不牢固,要好好端正态度。”   还没出国呢,就想着当二鬼子了。   巴掌重重地拍在了郭大炮后背上,那力道震得林蕊自己手都疼。   女高中生惊讶地发现,这小子居然连哼都不哼一声。   难不成她的铁砂掌已经大成,直接把人给拍死了?   女高中生惊恐:“哎哎哎,你别装死啊,死了就不好玩了。”   教室的窗户开着,四月初的晨风带着花香与太阳的暖意吹进来,还有法国梧桐惹人烦的小毛毛在清风中摇摇晃晃。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的安静。   女高中生颤巍巍地抬起头,果不其然,狄老师已经站在桌子面前。   妈呀,太可怕了,这人已经修炼成猫妖,每次走进教室都悄无声息。   林蕊在心里头叹气,做好了罚站一个早自习的思想准备。   没想到狄老师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走上讲台,言简意赅地宣布完清明节扫墓的安排,就姿态平静地走了。   出门的时候,她还跟走进教室的英语老师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   郭大炮扭过头,在英语老师眼皮底下跟林蕊讲小话:“你发现没有?狄老师好像心情很不错。”   虽然说现在早自习才刚打铃,可他们先前吵成那样,狄老师居然没发火,简直就是破天荒。   林蕊心里头毛毛的,如临大敌。   她心道,这可未必。   她清楚地记得,狄老师出教室门前,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   妈呀,她是将这事记下来了,好秋后再找自己算账吗?   苏木轻轻咳嗽了一声,眼角往上挑。   郭大炮立刻识相地回过头去,又开始辛辛苦苦背单词。   他觉得有生之年,同桌也别想从他手上拿到一本完整的英汉字典了。   英语老师从他们的座位旁走过去,又重新回到讲台上。   苏木压低了嗓音:“别担心,等到秋后咱们就分班了。你准备学文科还是理科?”   林蕊胡乱挥挥手:“到时候再说。”   虽说她上辈子学了理科,觉得人生艰难。   可这并不意味着她此生学文科就是康庄大道啊。   就跟那部台剧《荼蘼》说的一样,向左走或者向右走,人生总有种种不美满。   她抬头看窗户外,不小心撞上狄老师的视线,吓得又缩回脑袋。   妈呀,狄老师今天的确怪怪的,看她的眼神怎么就那么情绪复杂呢?   难不成是稿费拿多了,终于想起来饮水不忘挖井人,要记着点儿自己的功劳?   接下来一整天,全班同学都发现狄老师今儿心情很好。   午自修的时候,班上有人看《大众电影》被她逮了个正着,她竟然也只说了一句:“下次不要再犯。”   既没撕书也没写检讨,更加没有请家长。   全班学生目送狄老师出教室的背影,彻底傻眼了。   等到晚上他们在学校食堂吃晚饭时,已经有人开始八卦,猜测狄老师是不是找到新的男朋友了。   这情场一得意,职场自然就春风化雨。   女人啊,还是需要爱情的滋润。   林蕊翻白眼,觉得这帮孩子实在太肤浅,怎么能够如此的简单看待问题?   狄老师是这么浅薄的人吗?看着就知道狄老师事业心强,绝对不是恋爱脑。   她狠狠地喝完一口汤,痛心疾首当代青少年目光之狭隘,思想之堕落。   郭大炮情绪微妙地看着她,痛心疾首道:“老大,你堕落了。”   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地公然拍马屁。   打死他都不相信,刚才狄老师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老大没有注意到人。   林蕊满脸无辜:“那你们都完蛋了,狄老师最讨厌别人议论她的私生活。”   她一抹嘴巴跳起身来,催促苏木。   快点儿,赶紧跟她一块儿去割公园里头的空心菜。   哎呦喂,公园最近养了几只孔雀跟天鹅,那水塘肥的不得了,菜苗一天一个样。   他们可要趁在荷花盛开之前,赶紧从浮床上多收割几茬蔬菜。   还有就是得找负责人再沟通一下水上花园的构造问题。   这可是他们头一遭做这种生意,名气打出来了,后面就不愁没单子。   人们对于美的追求就是他们广袤的市场。   郭大炮三下五除二扒完了碗里头的饭,也一抹嘴巴跟着往外头走。   他随身还带着尺子,方便测量蔬菜的生长长度以及根系长度,好收集实验数据。   苏木则拿着取样瓶,好送检水样。   行到校门口的时候,三人撞上个穿着毛线裙的女人守着大门边发传单。   广大人民群众学习能力都是杠杠的。   自从她开艺术照工作室以及串串香店开分店时,找了人在街上发促销传单后;不少人都开始有样学样,用这种方式打广告。   林蕊经过那女人身边时,被硬塞了一张传单。   本着同是生意人相互理解的原则,她没直接丢进垃圾桶,而是扫了眼眼睛看过去。   女高中生乐了,这还真是精准性针对市场。   课外补习班的广告发到学校门口来了。   郭大炮没看传单,只眼睛盯着那女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失声道:“邱老师?”   三十岁上下的女人冲他微笑:“欢迎到我们状元补习班补习功课。我们有多种模式,针对性进行补课。”   女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郭大炮走的时候,手上拿着传单,整个人都恍恍惚惚。   林蕊看他的样子,莫名其妙:“怎么,是你以前的老师?”   现在可没什么私立中学,老师也是铁饭碗,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直接宣称自己开补习班啊?   林蕊想了想:“她是代课教师?”   难不成是觉得在外头比在学校上的多,索性改弦易辙,直接做起了补课生意?   哎哟,那她可真得夸一声,有眼光。   现在的补习市场基本上还处于空白状况,真是大片的商机在眼前。   郭大炮回过头,一言难尽地看着林蕊跟苏木,小声嘀咕了一句:“她就是那个小三。”   人类的八卦好奇心无极限,他本不认识这位邱老师,但仍然辗转着打听,去瞅了这人一眼。   瞅完回来之后,他倒是替狄老师打抱不平。   果然人出轨的时候都是鬼迷心窍,这位邱老师看着条件相当一般般。   林蕊与苏木对邱老师的条件没兴趣,两人只面面相觑,我去,这算怎么回事,直接找上情敌的单位撕破脸了。   好歹也是人民教师,难道不明白当小三是很没脸的事情?   不管狄老师跟她男友之间存在多少问题,瓜田李下的道理,成年人总该懂吧。   你一单身女性,成天拽着人家有主的男人上家里头吃饭,这心思可真值得叫人好好琢磨了。   “要找算账,也应该是狄老师打上他们家去吧。”林蕊叹气,“估计他们也是清楚狄老师不是那样的性子,所以才无所畏惧。”   现在可不比30年后,生活作风问题妥妥的大问题。   小蔡那样的情况,虽然是明摆着有人想摘桃.子,可都能拿出来被当成椽子用,何况是狄老师这种状况呢。   要是狄老师舍得一身剐,直接跑去他们单位吵上一通,别说升职评职称了,搞不好连公职都危险。   郭大炮摸了摸脑袋,想不明白:“他俩是正式在编的老师呀。”   正因为这样,所以平日小心才更加要小心谨慎。   这位邱老师到底是存了什么想法?居然这么肆无忌惮地到实验中学门口来发传单了。   林蕊摇摇头,算了,这种事情他们还是不要插手为妙。   三人割了两大筐子空心菜,匆匆忙忙直接卖给了公园当孔雀饲料。   郭大炮看着孔雀啄食的时候,羡慕的脸色都成了空心菜叶子。   这年头,畜生都过得比人好。   瞧瞧他们的空心菜多嫩啊。   林蕊翻白眼,都圈养人家了,还不让人家吃点儿好的?   啧啧,保不齐养着养着就成了盘中餐。   赶紧将这茬实验数据搞完吧,回头她好直接将浮床卖给公园,省得她还要一趟趟地过来收菜。   他们折回头的时候,那位邱老师居然还没走,看到人又发了一回传单。   林蕊心里头都是一个大写的佩服,够执着,够能沉得住气。   跑到情敌单位门前拉生意,居然一点儿都没不自在。   这绝对是个人物,毕竟不要脸也是一项才华。   学校保安怎么到现在也不过来赶人啊。   三人回到教室里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整个班都炸了窝。   郭大炮的同桌正跟人眉飞色舞,见他们回来,立刻拉着共享最新传出的八卦新闻。   狄老师这回可是大仇得报,她那个出轨的男友跟小三被学校开除了!   林蕊大吃一惊,天哪,原来作风问题这么严重,还真能开除公职?   男生一摆手,嗤笑道:“什么呀?是他们在外头给人开小灶,被举报了!”   其实班上也有人在外面补课,这种事情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实在谈不上多罪大恶极。   但好歹狄老师也是他们班的班主任,内部关系如何是一回事,有人欺负上门是另外一回事。   他们的人,轮得到别人来打脸吗?   现在狄老师的前男友跟小三倒了霉,大家伙当然欢天喜地。   郭大炮也咧开嘴巴笑:“哎哟,到底是哪位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敬好汉一杯。”   开课外补习班这种事情,一贯是民不告官不究。   可要是举报上门了,教育部门肯定又不能不管。   所以出轨男跟小三就这么撞上枪口了。   林蕊也是大写的服气,这两人真将狄老师当成软柿子捏。   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最起码得收收自己的手啊,否则人家还不是一抓一个准?   她摇摇头,坐回位子上,准备继续规划她的水上花园。   郭大炮突然间狐疑地看着她,压低声音道:“老大,这事儿该不会是你吧?”   越看越像,当初这件事曝光的时候,老大就旗帜鲜明地站在狄老师这一边,对那一对狗男女毫不容情。   林蕊目瞪口呆,惊讶到笑出声来:“你怎么想的啊?”   脑壳坏掉咯,她跟狄老师的关系很好吗?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俩根本不对盘好不好。   狄老师碰到渣男劈腿,她没在边上幸灾乐祸放鞭炮,只能说明她人品过硬。   她吃饱了撑的去管别人的闲事。   要报复的话,狄老师不会自己动手啊。   郭大炮满脸恳切地看着她:“老大,我们都知道你口硬心软。放心,我们不会对外面说的。”   苏木也目光探究地看着她,要说这种事,蕊蕊不是做不出来。   林蕊额头上青筋直跳,一个个的大小伙子,怎么眼神这么差?   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郭大炮嘴角示意教室门口方向,压低了声音道:“老大,你就别装了,明显狄老师领你的情啊。”   少女惊恐地抬起头,果然对上了狄老师复杂的眼神。   见林蕊看她,年轻的女班主任还对眼睛瞪得大大的女学生点了点头。   林蕊瞠目结舌,脑海里1000个尔康手。   喂!老师不要啊,这都是误会,我真的可以解释的。 第315章 跟我没关系   人类的想象力无穷无尽。   看到一个标题, 就可以编出一本传奇小说。   何况都已经有了现成的人设、故事开端与结局, 那补充点儿个中曲折, 还不是手到擒来。 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班上已经开始流传林蕊冲冠一怒为恩师的传奇演义。   等到第二堂晚自习结束,渣男与小三已经跪在林蕊面前苦苦哀求。   女高中生头回觉得狄老师没说错, 学生的主要任务就应当是学习。   这群花季少男少女,成天不想着好好学习, 专门琢磨这些有的没的八卦做什么?   她挂着脸走出教室, 一屁.股坐在苏木的自行车后座上, 由着人将自己推出去。   陈乐这个八卦头子还在试图从她身上挖掘更多隐藏的爆点,一个劲儿追问她到底是怎样收集犯罪证据的。   林蕊将眼睛珠子翻成死鱼眼睛, 阴恻恻的看着这位官二代。   她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陈乐成天扑在学习上,成绩依然不咋样。   因为这孩子的心思分明在别处,不用灵魂去学习有个屁用?   苏木不满地瞪了眼陈乐, 试图安慰要暴走的少女:“这说明大家都觉得你古道热肠,而且能耐很大。”   林蕊挠他的后背,姐是这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人吗?   关她屁事呀,她干嘛要得罪渣男跟小三。   越是小人越惹不起, 因为人家是没下限的。   陈乐倒是好奇起来:“那你说, 到底是谁举报了他们?”   一般不是深仇大恨,大家都不会下这个狠手, 砸人铁饭碗,简直如夺人性命。   林蕊悻悻不乐:“我哪知道啊, 搞不好是他们挡了人家的路呗。”   真吃饱了撑的,路见不平必竟是少数中的少数。   绝大部分动手肯定要有利益冲突。   无利不起早嘛!   现在不是好多人在忙着评职称的事情,说不定人家正跟他们争名额呢。   现成的靶子送到面前来,不打你打谁?   苏木直摇头,觉得这女的跑到他们省实验中学门口发传单,简直就是没事找事。   真论起来这事儿,先没理的是他们呀。   林蕊突然间想到了那句著名的台词,你失去的不过是一条腿而已,而紫菱她失去的可是爱情啊!   她扑哧笑出了声,跟三观不合的人,你讲什么道理呢?   自行车绕过林荫道,还没抵达校门口时,三人就听到外头传来的喧闹声。   有个凄厉的女声在喊:“别推我,啊,敢做就敢承认,你这么阴险恶毒,谁看着你不绕道走啊?”   三人面面相觑,赶紧往门口冲,企图第一时间到达吃瓜现场。   然而校门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   保安正在大声嚷嚷着什么,想要让她离开。   昏黄的路灯下,被开除了公职的邱老师扎辫子的手帕松了,头发披散了一肩,衣服也有些皱,脚边散了一地的传单。   春夜起风,她的脸在灯光下青青白白,吊梢眉飞入鬓角,声音满是嘲讽:“怎么啦,狄青,敢做不敢当?”   我艹,这女的牛逼了。   郭大炮挤到他们身边,叫这人理直气壮的架势给惊到了。   怎么听着,好像是狄老师对不起她一样?   女人对面,狄老师头发梳得齐齐整整,衣服也是一丝不苟,她的脸同样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情绪:“不是我。”   一声尖锐的笑声像钢丝一样突兀地抬起,往人鼓膜里头戳。   林蕊下意识地想捂住耳朵。   女人逼到狄老师面前,伸手去扯狄老师的衣领:“你这个心狠手辣的恶毒女人,你怎么能如此残忍自私,将人往绝路上逼?”   妈呀,现在琼瑶剧开始火了吗?为什么这人说话一股浓浓的琼瑶腔。   女人句句血字字泪,声泪俱下地控诉狄老师的残忍冷酷无情。   旁边有老师经过,认出了邱老师,赶紧过去拉人:“行了,有什么事情私底下说。”   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闹成什么样子了。   好歹也为人师表。   结果邱老师根本不领情,反而毫不客气地怼那出来拉架的人:“别装的多清白,搞得你好像没在外头补过课一样。”   林蕊认出来那是高二的一位化学老师,平常挺受学生尊重的。   结果邱老师这话一出来,直接当众打了他一耳光。   化学老师面红耳赤,说话声音都颤抖了:“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   邱老师冷笑着扫视一圈,话里有话:“一个个的都不清白,别以为你们能置身事外。”   学生堆里头响起窃窃私语声,众人面面相觑。   这位邱老师是打算拖所有人下水了?   郭大炮嘀咕了一句:“这女的够狠啊。”   她不痛快了,别人都别想痛快。   林蕊意味深长:“好有女人味的温柔女性啊。”   郭大炮面红耳赤:“我哪里知道那男的好这一口啊?”   简直就是口味独特,别具一格。   林蕊在心里头翻白眼。   天真啊,少年们,有一种女人在异性跟同性面前是截然相反的两张面孔。   陈乐好奇道:“那男的人呢?”   难不成他还知道要脸,躲在后头不敢露面?   一大老爷们儿,这么畏畏缩缩的,岂不是更没脸?   旁边有人笑起来,挤眉弄眼道:“这不忙着帮人养孩子嘛,没空!”   这声音不大不小,引得周围人齐齐哄笑。   狄老师皱着眉头:“我说过了,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她不过招呼学校的保安,将发小广告的人赶走。   课外补习的广告都发到学校门口来了,成何体统。   “有没有关系,你心里头有数!”邱老师冷笑,“一个个的屁.股都不干净,别以为你们能逃过去。”   “没做坏事的人为什么要逃?”丁子霖推着自行车从人群里头走出来。   他个子小,骑的车子也是自行车厂特制的小号少年车,其实是苏联儿童自行车的改版。   丁子霖人站在那儿,又瘦又小,气势却一点儿也不弱:“我举报的,怎么了?”   周围发出一阵哗然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少年脸上。   郭大炮冒了一句:“妈呀,看不出来啊!班长还有这一手?”   林蕊也惊讶地瞪大眼睛,完全没想到丁子霖居然会跟这件事扯上关系。   他居然有时间精力花费在学习以外的事情上!   “做错了事就应当受到惩罚。”丁子霖理直气壮,“你既然做了坏事,就应该做好被惩罚的准备。”   周围的喧哗声更大,混在夜风当中,简直宛如林海涛声。   丁子霖的声音就在这一片涛声当中清晰又响亮:“本来我认为这件事情跟我没关系,但是我们班一个同学说,看到罪恶却不阻止那就是罪恶的帮凶。”   刷刷刷,十几道目光齐齐盯上了林蕊的脸。   目光焦距处,林蕊眨巴眼睛反应不过来。   作为话痨,她每天说过的有道理的话实在太多了,她哪儿知道自己有没有讲过类似的句子。   喂喂喂,能否不要这么看她了,这完全是小班长自己英雄主义上头好不好?   林蕊下意识地躲到了苏木身后,伸手抠人家的衣服下摆。   丁子霖却一本正经,视线转到林蕊的方向:“不管狄老师平常性格怎样,为人处事如何,犯错误的人总归是你们。我觉得我的同学讲得很有道理。我们不应该盯着受害者,拼命告诉他们应当怎么做,而是要先让罪犯明白,他们不能做错事。”   众人的哗然声中,丁子霖郑重其事地冲林蕊点点头,似乎在表示自己完全听进去了。   少女一阵头晕眼花,差点儿直接摔倒在苏木身上。   她心中的草泥马奔腾在大草原,又咆哮似雅鲁藏布江。   好端端的,特地cue她做什么?   林蕊要挠墙,这事儿真跟她没有半点儿关系。   还有,小班长什么时候这么容易被她影响了?   喂,狄老师,别这么看着我呀。   不会连你也觉得这事儿是我指使的吧?   丁子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在一条条细数邱老师跟那男人的罪证:“你难道没有在外头偷偷开补习班敛财吗?既然你犯了错误,接受惩罚,理所当然。没有人陷害你们,路都是你们自己选的。”   他这一身正气凛然,搞得林蕊都瞠目结舌,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好。   “好!”郭大炮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鼓起掌。   这一声像是按下了开关,所有人都鼓掌,还有人冲着丁子霖吹口哨。   哎呀,丁子霖现在看着真比伯爵还帅。   邱老师冷笑连连:“对,没错,违规就要接受惩罚。出去补课的可不止我一个。”   她目光扫视过人群,一个个报出名字来。   林蕊在心里头暗自数着,哎哟喂,现在可真流行出去开小灶啊。   也是,就老师这点工资,不想办法找门路挣外快的话,当真养不活自己跟孩子。   “要处理的话,大家伙儿一块儿处理吧。”   邱老师目光跟刀子一样,毫不留情剐在众人身上,姿态傲慢的不得了。   “处理什么?”   人群如摩西分海时的海水一样,自动向两边退开,劈出一条通道,让校长大踏步地走出来。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邱老师:“出去补课,是我们学校领导班子共同商量决定的。”   周围的哗然声简直要响彻天空,学生们集体面面相觑。   郭大炮嘀咕了一句:“搞什么呀?”   简直明目张胆的包庇啊!   校长这是不想要自己头上的乌纱帽了?   林蕊也惊讶地盯着校长,猜不透大boss准备怎么圆场。   校长倒是慢条斯理的,不急不躁:“现在课外辅导班这么多,我们老师也要搞清楚人家外头是怎么上课的,居然能吸引这么多学生过去。见贤而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只有多看看,多学习,才能积累更多的经验,从而更好的完成教学工作。”   一众学生瞠目结舌,林蕊干脆连自己的舌头都找不到了。   隔了半晌,她才忍不住小声嘀咕:“我去,领导到底是领导啊!”   瞧瞧人家那随机应变的能力,真是死了都能被他说成是活的。   校长义正言辞:“老师们利用自己宝贵的休息时间去外头学习积累经验,都已经在我们校方这儿备过案。从这个礼拜起,所有的大周末都开始周六补课。”   他转过头微笑着看下教师聚集的地方,“我相信我们的老师经过丰富的学习实践过程,肯定积累了大量的教学经验,一定能够带着我们实验中学的教学质量更上一层楼。”   他蹲下.身,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张传单,皮笑肉不笑地揪成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校长没看邱老师青白交加的脸,只转头跟学生朗声强调:“我们实验中学拥有最优质的教师资源,我们的学生勤奋聪明刻苦努力积极向上,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都能给他们上课的。”   “好!”   学生们大声叫着,鼓起掌来。   是啊,学校都组织补课了,他们学校的老师这么厉害,哪里需要出去花冤枉钱啊!   人群散开,邱老师也被保安勒令以后不许再到学校附近散发传单。   林蕊坐在苏木的自行车后面,恍恍惚惚。   这群人都是人精子,哪个是简单角色呀。   丁子霖骑着车从旁边经过,陈乐冲他吹了声口哨:“可以呀你,真人不露相。”   被夸奖的高中生一本正经:“他们本来就做错事情了嘛。”   同为班干部,陈乐看着丁子霖,有种莫名的亲切:“嘿,兄弟,你怎么想起来管狄老师的事情了?”   前几天到底是谁让狄老师下不了台的?   丁子霖奇怪地看了眼陈乐,觉得他说这话实在幼稚可笑。   就这种人,居然也是班长?   丁班长理所当然:“狄老师心情不好,会影响教学质量。”   这样一来的话,吃亏的人肯定是他。   陈乐坏笑道:“你少不承认了,你要真嫌狄老师教的不好,干嘛不换个班?”   丁子霖没回答他的话,就跟看傻子似的瞅了他一眼,蹬起自行车便跑了。   林蕊也没好气地瞪陈乐:“你傻不傻?换了班以后,他还怎么当班长?”   要不是班干部了,他又怎么申请市优秀学生干部啊?   没了这个荣誉,高考又何谈加分?   陈乐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看着夜色中渐渐远去的背影。   他知道林蕊胡说八道惯了,干脆直接跳过人,只问苏木:“真的?”   苏木艰难地点点头,说法比较含蓄:“丁子霖最重视的就是高考成绩。”   一切有碍于他进步的,他都见神杀神,遇佛杀佛,何况这些魑魅魍魉。   少年一身浩然正气,无所畏惧。   陈乐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世界太复杂,他需要静静。   林蕊决定再刺激他一把:“你以为校长出面替老师们解围,就没自己的想法吗?”   这叫敲山震虎,出去上补习班的老师们,相当于都有把柄落在了校长手上。   以后他们要是敢不老实的话,别怪校长不客气。   苏木也认真地点点头,加以补充:“对,这样一来的话,他让老师周六免费给我们补课,老师们也不敢有意见了。”   “瞧这免费劳动力用起来,多顺溜啊。”林蕊感慨万千,“平白无故的每个月都得白打两天工。”   苏木跟着叹气:“估计不止哦,后面晚自习肯定会安排上课。”   林蕊下巴磕在少年的后背上,内心深处充满了对涉案教师们的同情。   造孽哦,领导都是资本家,会榨干最后一滴利用价值的那种。   不让全校学生成绩提高个10分,估计校长都不会给他们好脸。   苏木感慨万千:“这礼拜六肯定就要动真章了。”   林蕊长吁短叹:“不容易哦,老师们打份工真不容易。”   她的脑袋瓜子突然间咯噔了一下,礼拜六,老师补课。   我勒个去,老师还能给谁补课?被补课的对象不就是他们吗?   她双休啊,她心心念念盼望了半个月的双休!   她穿过来这么久,才享受了几次双休啊!   林蕊咬牙切齿,丁子霖你给姐姐等着,竟然坑到姐姐头上了,姐姐叫你好看! 第316章 女人不易做   哪里需要等到礼拜六。   第二天, 学校就雷厉风行的开始安排补课事宜。   小礼堂阶梯教室还有实验室都被动员了起来, 老师们按照自己教授课业门数, 分别排班。   学生们则自己选择基础最薄弱的一门课,奔波于教室间进行补习。   林蕊又有种回归初三时代的感觉。   她甚至开始怀念江湖套路深的老李,起码老李规定过只要考试及格的人, 就不用强制补课。   按照这个标准,她完全可以悠哉悠哉地过周末, 自习课也自己安排学习就行。   可惜实验中学比较丧心病狂, 校方的标准是年级前100名有权自主选择, 其余人必须得接受学校的补课。   这个条件还不如不加呢,能排进全校前100名的, 基本上都是学习狂热分子。少了他们一分钟学习的时间,他们都能跟校方拼命。   然而这一切才是刚开始,真正动真章的是到礼拜六。   妈呀,那课程表安排的, 林蕊眼花缭乱。   要不是苏木带着她在教室间奔走,她连自己应当坐哪儿都搞不清楚。   校方还强调,现在刚开始,以后一定会进一步细化。   林蕊直接倒在桌上装死。   就这粗枝大叶的风格, 她都已经快被折磨疯了。   再来细化, 到底还让不让她这样的学渣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苏木默默地将生物书放在了她面前。   其实按照他的意思,林蕊应当与他一道补习数学。   因为在所有的理科当中, 蕊蕊学得最好的其实就是生物。   按照她现在的成绩,生物完全没有必要进行补差。   然而高中女生振振有词, 其他的课她都有可能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学渣也有颗尊重老师的心。   为了防止伤害到她亲爱的恩师们,她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去上生物课吧。   少年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她一块儿报名补生物,起码能让她多学一点儿是一点儿。   陈乐跟林蕊他们班都是崔老师教生物,自然上同一堂课。   他一走进教室,就朝老同学眨眼睛,难掩兴奋之情的分享最新的八卦。   知道邱老师跟那个出轨男现在怎么样吗?   哎哟喂,日子过得不要太惨。   因为被举报的事情,他们原先上课的补习班被迫停了。   这两人就想自己搞,可光他两个,肯定撑不起中学生的辅导班啊。   于是他俩就想从外头招人进来,好完善他们的补习王国。   奈何邱老师到省实验中学门口这么一通闹,迅速传遍了江州的教育圈子。   碰上这种神经病,大家第一反应都是能跑多远跑多远。   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一天,她突然间发作,拿你在外头挣外快补课的事情当把柄,威胁你就范。   两人碰了一鼻子灰,只好退而求其次,只补习原本的专业。   可惜就是他们回防,阵地也守不住。   当初来找他们补习的,大部分都是他们的学生。   现在两人都被学校开除了,学生们自然也另谋他处,所以生源成了大问题。   林蕊听得感慨不已,身份束缚了个人,但同时身份也是个人的金字招牌。   脱离了这层皮,究竟又有多少人认识你呢?   不说现在,就是30年后,重点名校退休老师、金牌教师之类的招牌,照样在补习市场上无往而不利。   “可惜了。”她忍不住扼腕。   抛开人品不说,如果邱老师跟那个渣男能够正视这次机会,被开除后低调做人,迅速占领补习市场,说不定还能成就一番事业呢。   可惜没想到,邱老师的智商好像就用在怎么勾引男人上头了,居然干这种自掘坟墓的蠢事。   现在她算是彻底得罪了整个江州教育界,除非以后坚决不在这个圈子里头混,否则明里暗里给他俩使绊子的人肯定不少。   陈乐听着有点儿怪:“我怎么觉得你怪惋惜了呀。”   林蕊眼白翻上天花板,她没办法去挣钱的时候,看别人挣钱也挺爽的呀。   补习以后肯定会形成市场,用来补充公立教育。   谁要是先人一步走起来,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陈乐不赞同,认真道:“他们人品不好,不该挣钱。”   林蕊但笑不语,人的能力与人品从来都不成正比。   否则怎么有一说叫猫有猫路鼠有鼠道呢。   不过现在看来,这二位不仅人品够呛,能力也麻麻地。   郭大炮笑嘻嘻的,冲伙伴们挤眉弄眼:“没事,有情饮水饱,他们夫妻恩爱就好。”   一群高中生都笑了起来,十六七岁的孩子其实早就是半个大人,很多事情都门儿清。   比有情饮水饱更现实的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一对夫妻,起码有半数以上的时间会因为经济压力而发生争吵。   郭大炮冲众人挤眉弄眼:“你们说,那男的会不会折回头找狄老师啊?”   林蕊双手托着下巴,这事儿还真有可能。   毕竟狄老师的那位前男友在这方面还是非常讲究男女平等,强调女方的挣钱能力的。   公立学校在编教师虽然收入不咋样,但好歹是铁饭碗,旱涝保收不说,还有相应的福利。   比方说医疗、子女教育,甚至连最基本的一日三餐食堂供应,平常享受着不显眼,一旦真失去了就发现其实真挺伤筋动骨的。   别的不讲,邱老师的儿子眼下上幼儿园,接下来很快就上小学了吧。   她是区重点中学老师时,起码孩子义务教育阶段不愁,可她现在成了无业人士,那可麻烦了。   如果两人大把票子搂进来,那么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可最大的问题是他们不挣钱啊。   这种情况下,相看两相怨,估计就没有那么温柔了。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渣男不起心思才怪。   上课铃声响了,林蕊意犹未尽地闭上嘴巴,挺了挺后背,总算拿出了上课的态度。   崔老师带领他们拎了一遍上学期的内容,准备下一次再着重细讲难点重点。   林蕊手不停,刷刷做着笔记。   等到下课铃声一响,她立刻冲上讲台,追着崔老师不放。   她还要跟崔老师商讨禽畜饲料添加剂中铜锌金属元素因加问题。   “就我们目前查到的资料,其实现在存在铜锌滥用的问题。”林蕊摊开自己的资料薄,里头有一张她手绘的对比图,歪歪曲曲,丑的要命。   然而女高中生却一无所觉,还自鸣得意,“您看这个,第一步就是要按照猪生长的需求量添加铜锌,不能因为一个东西好就无限制的加进去,过犹不及。”   除此以外,就是添加剂中的铜锌存在方式。   现在科学家已经研究出来了,铜锌以氨基酸或肽态存在,生物利用率最高,并且在促进生长以及增强猪的机体免疫能力方面明显强于无机铜锌。   这意味着只要改变饲料中的添加剂形式,那么实际需要使用的金属铜锌就会大幅度下降。   进去的少了,出来的自然更少,这样就从源头上解决了养猪场重金属污染问题。   崔老师翻看她手写的一沓子研究资料,笑容满面:“怎么,你俩又换过来了?原先这个不是归苏木负责,你来研究,已经产生的重金属污染要怎么处理吗?”   林蕊清清嗓子,煞有介事地强调:“他做事太细了,得我带着把大方向。”   苏木默默地看着崔老师,一句也没替自己辩解。   崔老师笑容可掬,点点头强调:“你这些内容整理整理,把数据收集好了,可以发篇论文出来。”   林蕊吓得伸手就想夺过自己的研究材料,看看,这种急功近利的思想多么要不得。   科学研究哪里能如此简单,还没做点儿事情呢,就要写论文,那论文还有什么科技含量啊?   她就是因为搞水体的重金属污染问题,被她姐逼着写论文,才二话不说,直接将烂摊子丢给苏木,转而抢了对方的研究问题。   “已经做了不少了。”崔老师鼓励道,“你们现在能够联系养猪场,刚好可以以此为实验对象,认真把这事儿做踏实做透了。”   林蕊垂头丧气,后悔自己不应该跑过来跟老师请功。   然而崔老师笑容满面,却丝毫没有改口的意思,她只能丧眉耷眼地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完成任务。   阶梯教室里头的学生走得差不多了,空荡荡的只剩下日光灯管还在孜孜不倦。   崔老师关完灯转过头,发现林蕊跟苏木还没走,不由得挑高眉毛:“怎么了?”   少女双手捏成拳,吭哧了半天,终于跟机关.枪一样,突兀地开了口:“那个您跟狄老师说,千万不要答应。”   老话常说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人这一生哪有不犯错误的时候。   可要看是什么错误,什么样的浪子。   出轨这种事情往往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什么夺回男朋友,去打小三的脸,其实相当蠢。   他今天为了你,可以将自己曾经交往过的人贬得一文不值,明天也可以为了别人把你臭的如狗屎。   “最重要的问题,不是钱多钱少,能不能挣钱,而是能否贫富相依。”林蕊正色,“他能够为了经济问题跟邱老师分手,回头保不齐又会嫌狄老师挣钱少。”   这样的人恶心又可怕,离得越远越好。   从他纵容默许邱老师来前女友的单位闹事开始,就证明了此人又蠢又毒又没脑子。   出轨的人明明是他,他居然跟只缩头乌龟一样,只躲在后面使坏。   既然分手了,那就不要再有任何瓜葛。   回家的路上,林蕊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发呆。   苏木的兴致倒是比她高一些,近乎于调侃地开了口:“你不是说绝对不管狄老师的事情吗?”   “我还是不喜欢狄老师。”林蕊声音闷闷的。   因为就算不忿于被出轨的遭遇,狄老师也可以自己出手去报复啊。   寄希望于他人,光指望别人动手又算怎么回事。   所以当事情发生后,自己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林蕊有种被摆了一道的感觉,很不舒服。   人间四月天,夜风也温柔,轻轻抚摸上她的脸。   少女叹了口气:“可是回头想想,我又觉得她也挺不容易的。”   对,她的确有前男友跟邱老师的把柄在手上,因为他们违反规定在外头私自上补习班。   可是这个问题普遍存在,她可以独善其身,但却不方便借此出刀,否则就得罪了大批同僚。   一个人在受了委屈被欺负了之后,想要不伤筋动骨的完成报复计划,哪有那么简单。   这个时候,出头的人是孩子,反而成了最恰当的选择。   林蕊叹息完,又开始咬牙切齿:“丁子霖这个缺德冒烟的。”   狗屁的赤子之心,这人大大的狡猾。   仔细琢磨一下,当时他是怎么说话的。   他先是强调自己出手的原因在于看不过渣男贱女欺负班主任,直接将这件事情拎出来,避免了跟广大补课教师之间的冲突。   完了,他又强调他是受自己的影响,这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得,人会恨刀子吗?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都只会恨持刀的人。   所以事情是他做的,最后引来的仇恨却落在了林蕊头上。   还不知道那两个人后面会不会使阴招报复呢。   光脚不怕穿鞋的,搞不好他们就肆无忌惮了。   林蕊牙齿咬得咯咯响,这个面憨内奸的混账东西。   苏木被她一个劲儿挠背,不得不开口劝她:“你也不用这样想,说不定丁子霖根本想不到这么多。”   人家成天一心扑在学习上,哪有时间精力考虑这些问题。   林蕊冷笑:“对对,他们都是好人,就我一个坏人。”   苏木停下了车子,单脚支地,扭过头看她:“在我心里头,没有比你更好的了。”   少女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应当是个什么反应。   她目光游移,落在少年点着地的脚上,跟发现新大陆一样:“哎呀,苏木,你都能单脚点地了!”   天哪,这家伙究竟长了多少?简直堪比气雾栽培下的菜苗。   少年被她这比喻搞得都不晓得该不该高兴了。   他认命地重新蹬起自行车,犹豫着试探问:“那你打算怎么对付丁子霖啊?”   可别太出格,毕竟是同窗。   “算啦!”少女靠在他后背上,百无聊赖地吹起了口哨。   苏木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啊?”   “我说就此翻篇。”她看着天上快要满的月亮,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管他是什么企图又有多鸡贼,他毕竟做了我想做又懒得做的事。”   就算这世界笑贫不笑娼,功成名就可以洗白一切不堪的黑历史;看到道德没下限的人倒霉,她还是会开心啊。   邱老师狼狈不堪的时候,她看着感觉真的挺爽!   苏木笑出了声:“你还真好讲话。”   林蕊嗤之以鼻,愤愤地强调:“我是看在狄老师的份上!”   职业女性不易做。   她一个年轻女性一路摸爬滚打,吃了社会潜规则无数的亏,好不容易才坐到重点高中班主任的位置上。   她不拼命,谁还会给她第二次机会?   她拼了命往前奔,又有谁体谅她的辛苦?   算啦,就算她比老李差了好多,可谁又不是在摸爬滚打中成长起来的呢。   林蕊伸手揽住了苏木的腰,郑重其事地强调:“我可是个很宽容的人。” 第317章 送你玫瑰园   因为突如其来的补课, 林蕊的周末简直过成了陀螺。   一大早, 她起了床就迫不及待地冲去佘家头。   等取完样本, 亲眼看着秋宝叔叔给沼液池子下了生石灰,她又急吼吼地要冲去郑家村。   那儿还有大片水上蒌蒿等着她视察呢。   苏木在后面追着她:“你慢点儿,咱们不着急。”   林蕊急得嘴上都要起燎泡了, 声音冒火星子:“怎么不急?我都急死了!”   无苦那个缺德玩意儿,成心跟她作对, 居然随着贾校长一块儿往东海去。   人家贾校长是过去当父母官的, 他跟着做什么?   结果小和尚振振有词, 姿态骄傲又自豪:“我去养珍珠,给我们元元玩。”   被他抱着的小姑娘郑重其事地点头, 哥哥说会养很多珍珠还有贝壳,给元元盖海上城堡。   林蕊痛心疾首,她就说不能让无苦带着小元元。   好好的姑娘家,居然被培养出这么个奢靡的爱好。   苏木在边上面无表情, 当初是谁甜言蜜语说要给小元元盖海上花园来着?   呵,到他这儿就打了折扣,变成了屋顶花园,里头种的还是菱角花, 方便到时候长果子。   除了菱角以外, 水池子里头还养了王八跟鲫鱼,要不是怕天热了以后会扰民, 她甚至还要放养青蛙。   少年每控诉一句,林蕊的脑袋就往底下低一分。   哎哟哟, 真是委屈她家小美人了。   说到青蛙的时候,她突然间反应过来:“对了,咱们学校池塘养的青蛙差不多可以捕捉了吧。”   要是等天热了的话,青蛙叫起来,那大家还不得恨死他们。   还有就是藕带,学校荷花池里头的莲藕老是没人起,不如今年他们先把藕带给摘了。   嗯,完全可以好好琢磨一下。   现在光长空心菜、耐耐菜还有水芹菜,实在太单调了,藕带应当走起来。   苏木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林蕊赶紧在后面,哎哎叫着去扯人家胳膊。   好了好了,她马上给他造花园就是了。   帮公园设计的不过是中了千日红、美人蕉、金钱草这些,寻常得很。   给他们家苏木造花园就不一样了呀,她肯定选顶好的花,保证不会是菱角花啦。   少年皮笑肉不笑:“那你到底是打算种鸡头米花呢,还是荸荠花?”   林蕊傻笑,摸摸鼻子强调:“其实荸荠花白白的很好看,那个鸡头米花更是漂亮得要死。”   苏木头一扭,索性不搭理她。   林蕊赶紧抱住人家的胳膊跟绞股糖似的扭来扭去。   郭大炮在边上看得稀奇,扭过头问芬妮:“哎,你说,他俩是不是怪怪的?”   反正苏木一碰上林蕊吧,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宝生作为元元的小尾巴,被无苦一并带去东海了。   林蕊要来看她打下的江山,芬妮也跟了过来。   她要细看看秋宝叔叔池塘里头鲫鱼长的情况,回头烧烤店直接从塘里进鱼,不过贩子的二道手。   听了郭大炮的话,少女抿嘴一乐:“他俩一直都这样。”   她听她妈提过一嘴,苏木是郑云嬢嬢相中的招女婿。   当然,这些她可不会告诉郭大炮。   高中男生挠挠头,琢磨着青梅竹马跟一般人的确不一样。   否则哪个姑娘家每天奔食堂抢菜给男孩子吃啊。   林蕊是个女孩子。   这念头一冒进郭大炮脑海里,就将少年吓得浑身一哆嗦。   下意识的,他立刻甩甩头,将这想法抛到九霄云外去。   这边林蕊倒是娇滴滴的很,还一个劲儿喊芬妮,让她帮自己做证明。   鸡头米花明明好看得要死。   这又能看又能吃的东西,那才是王道啊。做人要朴实,要有内涵,不能华而不实。   一株植物,同样也应当如此。   苏木要翻脸,林蕊赶紧识相地改口:“鸢尾花,水生鸢尾花总行了吧?月光下的鸢尾花,会唱歌的鸢尾花,多美多好啊。”   少年绷着脸,傲娇的很:“我就要花中之王玫瑰。”   林蕊一阵头痛,这娃怎么想得出来,谁在水上种玫瑰呀?   “你不是说要给我独一无二的吗?”苏木一本正经,“那我就要玫瑰花。”   林蕊扭过头去,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该看动画片。   他肯定是陪着小元元看《小王子》留下的后遗症,还玫瑰花呢。   苏木抬脚要走,林蕊立马改口,毫无原则地签下了城下之盟:“玫瑰花,咱们就种水上玫瑰花。”   哎哟喂,要是她种出了水上玫瑰园的话,那肯定能卖很多钱。   多么广袤的一片市场,最适合各路大款。   苏木立刻变了脸色,这回是真生气了。   林蕊赶忙抱住少年,冲芬妮挤眉弄眼,强行企图转移话题。   “我有个主意,你家买了鱼之后,就直接在楼顶水池子养起来。到时候有客人点了烤全鱼,现杀现宰现烤,肯定有卖点。”   话一说出口,她脑袋瓜子里头灵光一闪,也顾不上芬妮的反应了。   对呀,她怎么忘了这么一个致富好门路。   人家海鲜馆里头是用水箱装着鱼虾蟹,好让客人现点现捞。   他们完全可以开辟楼顶鱼池子现点服务,包括水面上种的菜,也可以现场割下来,然后清炒。   最方便的方法是做火锅或者烧烤,这样烹饪起来会比较快。   “没必要非得建咱们的玻璃房。”林蕊双眼闪闪发光,“就像职工宿舍楼顶上的水池子就很好。”   按照马斯洛还是马洛斯的生存层次学说,第一要求是吃饱,第二要求是吃好,第三要求就是要鲜嫩。   还有比现摘现捞更新鲜的吗?大家去吃农家乐的,可不仅仅是为了野趣。   “你家开的新店就可以在屋顶上建起池子来,只要做好防护栏就不怕,还可以冬暖夏凉。”   那是什么原理来着?就跟井水一样的,水的比热大。   她讨好地朝苏木笑:“我说的对不对呀?”   少年绷着的脸终于显出了一丝裂缝,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大爷爷卖完了今天的菜回来,顺道将几个孩子带回郑家村。   他听了林蕊嘀嘀咕咕的一串子话,笑着逗这丫头:“哎,你不要你的吊瓜了?”   林蕊一拍脑袋,她竟然忘了这茬。   林业大学的人考察完她的树莓林之后,提出要立体种植,再套种吊瓜。   红树莓一般5月份开始采摘,采到6月份就差不多了。吊瓜则是8月份成熟,刚好不耽误树冠低矮的树莓生长。   如此套种的话,一来方便管理,后来还能够增加彼此的产量,提高经济效应。   林蕊当然点头说好,本来她就想在树林里头套种木耳。   结果苏木死活拦着,她这才没能成功施行计划。   虽然她压根就不知道木耳到底怎么种,但丝毫不耽误她心痛。   这下子吊瓜下了秧,都已经长活了,她能不激动地跑过去看热闹嘛。   今年种的太晚了,最早可能也得到秋天才能挂果子。   不过林蕊看着满山的绿色,依然豪情万丈,拍着苏木的肩膀强调:“这就是我为你打下的江山。”   苏木依然绷着脸,认真地强调:“别忘了我的玫瑰园。”   林蕊笑嘻嘻地冲他做鬼脸,又开始满嘴跑火车:“我们的祖国像花园,祖国不就是最大的花园吗?”   大爷爷一提船桨,点着小船飞快的往前行,笑呵呵地接过话:“对,祖国河山处处美。”   郭大胖跟芬妮都笑了起来。   大爷爷朝芬妮点头,乐呵呵的:“丫头,等你到了家,保准大吃一惊。咱们郑家村可今时不同往日。”   芬妮垂下了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今天回邓家村,也是神差鬼使,事先根本没有跟父母说过。   她出门的时候,只说跟蕊蕊一块去佘家头看刚布置好的果林。   可是大爷爷刚才让他们上船的时候,她的脚不由自主地就跟着上了这条往郑家村去的小船。   郭大炮鼓励地看着她,再三强调:“没事的,郑家村的人都很好,特别和气。”   他跟着苏木还有林蕊过去的时候,大家都对他很客气。   芬妮双手抱着膝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没有吭声。   林蕊拍着她的后背,不停地指着两岸风景大呼小叫。   天哪,油菜花都开败了,马上就要长油菜籽了。   哎呀呀,那儿有一群大白鹅。鹅大爷真是凶得很。   芬妮想到林蕊被鹅撵的时候狼狈不堪的模样,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林蕊愤愤不平:“坏人,将你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上。”   少女吓坏了,连忙摆手,结结巴巴道:“不是的,我没有。”   “哎,你放松点啊。”林蕊蹭上她的脸,笑眯眯道,“孤在跟你开玩笑呢,我的美人。”   苏木不得不大声咳嗽,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别当着他的面,就在外头勾三搭四。   林蕊将下巴支在芬妮的肩膀上,朝少年快活地眨着眼睛。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天上有鸟,水中有鱼。   天地似铺展开来的画卷,人在画中游。   她轻声用日语念了一句:“你欢不欢喜?我的心中满是欢喜。”   郭大炮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呢,闻声立刻表达不满:“又背着我说什么小话呢?”   林蕊张口就来:“说你受欢迎,俺们村里的人都说你精神。”   郭大炮立刻笑逐颜开,哎哟喂,该不会是跟大军哥一样,他们也要给他介绍对象吧。   少年刚要张嘴,目光扫过大爷爷,突然间意识到这话不妥,赶紧又闭了嘴。   他特别好奇大爷爷家那位外甥女,现在有对象没?   大爷爷像是没有意识到气氛一瞬间的尴尬,点着船浆,向岸边人笑:“呀,你们没有走一路?”   林蕊见到站在石桥上的林建明同志跟郑大夫,也惊讶得不行:“爸妈,你们怎么在这啊?”   她爸不是出差去了嘛,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了干嘛不直接坐车回郑家村,而是跑到水镇来了。   难不成昨天回郑家村的郑大夫去火车站接人接到水镇来了?   林建明笑了笑,没有跟女儿说实话,只含糊其辞道:“听说水镇有片花还不错,我跟你妈过来看看。”   林蕊嘿嘿怪笑,啧啧,这是撞破了父母约会呀。   她朝父亲做了个鬼脸,好好表现啊,林建明同志。   现在郑大夫可是身处国际化大都市上海,以郑大夫的相貌人才,分分钟都有可能被人看上。   郑大夫没好气地瞪了眼女儿,瞧这丫头,一张脸上全是坏笑。   林蕊在母亲发火训斥她之前,赶紧催着大爷爷开船走人。   郑云目送女儿坐在船上还不老实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跳脱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呀?   “甭烦神,儿孙自有儿孙福。”林建明倒是想得开,都这样了,还能怎么样?   总不能再塞回妻子肚子里头重生一回吧。   郑大夫脸一红,啐了一口:“你又胡说八道,嘴里头就没句正经话。”   林建明笑眯眯的:“那好,我说点儿正经事,咱们那个,全都拿出来吧。”   郑大夫有点儿惊讶,小小声问:“你不是说都买股票吗?”   难不成丈夫也被日本的股灾给吓到了?现在日本的股市真是一泻千里,跌的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林建明摇摇头:“咱们两个国家的情况不一样。”   股票一旦上市的话,肯定价值会翻好几番。   但是林建明现在不想等待,比起这些票面价值的涨涨跌跌,他对实业更加兴趣。   “股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市。”林建明点了根香烟,不好意思地对妻子笑了笑,侧过身去吸了一口,吐出烟圈后才转回头,“我要建厂。”   郑大夫有点儿惊讶:“你打算扩建卫生品厂还是纺织厂啊。”   现在无论是无纺布还是尿不湿或者卫生巾护垫,销量都看好。   就连她在上海的大超市里头,都能看到自家厂里头生产出来的产品。   郑大夫跟同学一块儿去逛的时候,心中的自豪感难以言喻。   林建明摇摇头,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要建个发电厂,就在水镇,跟老魏已经谈过了。”   可是眼下纺织厂跟卫生品厂都刚添加过生产线,资金比较紧张。   林建明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动用这年把倒卖国库券攒下来的资本。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占了国家的便宜,因为他一直坚信,他从国家政策里头挣到的钱,最终会回馈给国家建设。   发电厂就是他回馈社会的第一步。 第318章 绿色化污池   林蕊告别了父母, 偷偷跟苏木咬耳朵, 嘿, 林建明同志还真浪漫,居然知道要见缝插针,挤出时间来跟郑大夫约会。   啊, 最美人间四月天,这就是一个适合恋爱约会的季节。   苏木瞅了瞅后左方的郭大炮, 再看看右后方的芬妮, 抬起头来, 大爷爷正站在船头点着船前行。   少年在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约会, 呵,反正他是不想了。   船一路顺风顺水,林蕊还没来得及跟苏木讲完小话呢,小船就已经靠了岸。   鹏鹏正带着小欢欢在水渠边上看爷爷忙碌, 全力阻止小欢欢跃跃欲试的手脚。   见到林蕊,他高兴的很:“二姐,咱们的生菜能吃了。”   林蕊“啊”了一声,惊喜不已:“真的啊?”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参与生菜的水面种植过程, 她只是在大棚里培育了生菜苗, 后面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佘家头的鱼塘上头。   菜苗的移栽等工作全是外公手把手干的。   外公甚至没有问她要怎么做,只凭借自己多年摸爬滚打出来的经验, 再让小孙子手把手的教了回如何制作浮床,就成功地种好了生菜。   郭大炮竖起了大拇指, 大声夸奖:“爷爷你真厉害。”   这对老人家而言,简直可以算得上一项完全陌生的事情,可是人家愣是弄成了。   林蕊得意的很,语气丝毫不掩饰自豪:“那当然,我外公种地可是这个!”   她竖起了大拇指,“一十三省数的上号。”   鹏鹏疑惑地抬起头:“二姐,为什么只有十三个省?”   爷爷明明是全国都数得上号的好把式!   林蕊在边上吱吱呜呜解释不清楚,还是苏木替她解围:“那是老话说法,以前是13个行省。你二姐的意思就是外公在全国都是种地能手。”   外公平常话便不多,被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连连摆手道:“没啥,其实跟在地上种菜差不多。”   这处水渠连着一户人家的鸡圈,每次冲洗鸡舍的水就直接淌进来,刚好肥了一渠的生菜。   林蕊吓了一跳,紧张不已:“可别重金属超标。”   她现在可是被食品添加剂给吓坏了,生怕重金属累积。   外公笑出了声:“这是自家养的鸡,喂的都是米糠跟青草还有菜叶子,哪会买什么饲料啊?”   鸡养出来生的蛋,都抵不上买饲料的成本。   林蕊一本正经:“那咱家的养鸡场也要小心,不然到时候鸡生出来的蛋都危险。”   外公笑着连连点头:“好,我们家一定注意。要是这蛋不好,你吃了考不上大学的话,你外婆肯定会讲死我的。”   林蕊吸气再呼气,决定做人还是要真诚点儿,不能让鸡背这个锅。   “我考不上大学,也不是鸡的责任。”   郭大炮扑哧笑出声来,芬妮也眉眼弯弯。   外公看了眼自己瞧着长大的孩子,将手上的菜篮递给芬妮:“帮三爷爷拎一下吧。”   他语气平静又亲切,好像面前的丫头并没有离家一年多的时间。   芬妮鼻子一酸,眼睛忍不住发烫,赶紧接过了菜篮子。   外公看着她笑:“今儿让你三奶奶给你们做顿好吃的。”   割完生菜,他还要去割茼蒿,刚好今天烫火锅。   林蕊一开始听岔了,以为是芦蒿,立刻笑了起来:“芦蒿怎么烫火锅呀?那个清炒的好吃。”   鹏鹏冲表姐做了个鬼脸,语气自豪的很:“是茼蒿!”   他最喜欢吃茼蒿烫火锅了。   林蕊惊讶不已:“现在有茼蒿?”   江州人都是秋天种茼蒿呀,到了冬天都能吃。   旋即她反应过来,应该是大棚里头种植的。   可是也不对,大棚的主要目标是保存温度,让春夏长的菜秋冬也能生长。   小欢欢咯咯直笑:“舅舅,嬢嬢忘记了。”   鹏鹏直跺脚:“二姐,还是你种下去的呢!”   林蕊下意识地摆手:“我什么时候种了?”   她就去年快过年的时候,好像移栽过茼蒿,当时是为了试验水面种菜。   林蕊忽的眼前一亮,难以置信:“不会是?”   对,茼蒿秋天也能生长,这代表着它并不需要特别低的温度。   秋天有阳光雨露,春天同样有啊,秋天能长的茼蒿,春天为啥不能上桌?   江州人基本上春天不种茼蒿,不是菜不好长,可能单纯的就是由于蔬菜品种繁多,并不缺茼蒿一种。   换了季节,他们就想换换口味。   实在是傲娇的很。   林蕊兴冲冲的,带着点儿小埋怨看向外公:“您也种茼蒿了呀?”   都瞒着她,也不说一声。   茼蒿下火锅可棒了,可以在饭店里头卖啊。   外公笑着摇摇头:“不是我种的,是你自己种的。”   去年冬天茼蒿种下去,林蕊就没怎么管过它,后来正月十五的时候,倒是吃过一茬。   本来开过年,忙忙碌碌到3月间,竹床上的茼蒿都打起了花苞,外公是打算按照惯例清理掉老茼蒿的。   可是地里头的茼蒿清理掉,可以种其他菜,这水上的茼蒿割了,后面要怎么弄呢?   万一蕊蕊还要拿茼蒿做实验,东西却没了可怎么办。   其实这件事情直接打个电话去饭店里头问一下孩子就能解决,可是跟天底下的老人一样,外公也不愿意打扰外孙女儿学习。   他想来想去,索性将茼蒿的老茎摘去,只留了几片叶子。   没想到水中的茼蒿居然又发出了嫩芽,现在已经长到鹏鹏的手掌长,完全可以吃了。   林蕊看着水塘上漂浮的嫩生生的茼蒿,惊讶不已。   茼蒿又名蓬蒿,据说就是因为长得一蓬一蓬的。   眼下水面上那一蓬蓬发着的,可不就是脆生生的茼蒿。   她原本还以为茼蒿只能长一茬呢,没想到居然也能跟割韭菜一样。   苏木在边上眼皮子直跳,蕊蕊茼蒿种植究竟是怎么回事都没搞清楚,竟然也敢直接把人家送到水面上去。   他都怀疑是无苦清心咒念多了,所以老天爷特别保佑蕊蕊,居然让这菜都长了起来。   林蕊才不想那么多呢。   谁说她不会种菜来着,蔬菜都是种着种着就会了嘛。   一次搞不赢,再来第二回 ,多试几次,终究能有成功的时候。   她看着水面上的茼蒿眯起了眼睛,这可是今年才发出来的新茼蒿,长势可真喜人啊。   外公说割了老茎以后,他就没怎么管过,茼蒿是自己发起来的。   如果这样的话,水面种植茼蒿也可以大力发展。   这可是火锅新贵,起码她每次吃火锅的时候,必定要来一盘子。   郭大炮高兴得眼睛眉毛齐齐飞上天,立刻跟林蕊报喜:“老大,咱们要把这个开发成产业的话,肯定能挣很多钱。”   苏木清了清嗓子,警告地瞪了郭大炮一眼。   怎么说话呢?当着外公的面,叫蕊蕊什么老大。   明明蕊蕊在学校是个顶老实的好学生。   外公假装没听见那句老大,只割了茼蒿放进篮子里,颇为认真地点点头:“过一阵子估计还能再发一茬。”   林蕊眉飞色舞:“外公,咱们好好种,肯定有市场。”   江州人习惯入了秋种植茼蒿,可这并不意味着春天他们不想吃茼蒿啊。   茼蒿味道有点儿苦,吃在嘴里头却带着股清香,还是很受欢迎的。   尤其是在火气渐旺的现代社会,茼蒿这种清热败火的蔬菜,很有存在的必要。   天哪,这么一大片水域,简直就是源源不断的聚宝盆。   苏木看了她一眼:“刚才你好像说都要种生菜来着。”   见一样,爱一样,就没见她长性的时候。   林蕊朝他做鬼脸,掂起脚尖跟人咬耳朵:“我最长性的就是你啊。”   任多少美人都如过眼云烟,她可从来不曾忘记最好看的这个。   外公也不知道自己外孙女儿究竟跟人家孩子说了什么,就看到苏木耳朵脸都红起来。   老人一贯不太管小孩的事,只看着茼蒿道:“我去养鸡场摸几个蛋,给你们也做个茼蒿饼吧。”   林蕊立刻拖着苏木的胳膊,又蹦又跳地往养鸡场方向跑。   谁说她喜新厌旧来着,她不是到现在还记得她的芦蒿嘛。   外婆正在养鸡场里头忙碌。   鸡粪被拖走了进行发酵,经过腐熟化处理之后,混合秸秆还有菜场拖过来的垃圾喂蚯蚓。   外婆手里头拿着水管子,冲洗打扫过的鸡舍。   这样的清理每天要进行两回,所以即使靠近了养鸡场,郭大炮也没怎么闻到异味。   他又竖起大拇指夸奖外公:“爷爷,你们实在太厉害了。我堂爷爷家就自己养的那几只鸡,味儿都大的吓死人。”   外公有点小骄傲,认真地强调:“村里头把这片地交给我们来打理,我们就不能坑了乡里乡亲。”   这养鸡场要是臭烘烘的,大家伙还怎么过日子?   林蕊的目光落在养鸡场的地面上,污水顺着地势流淌进旁边的水沟。   大约是因为水芹菜跟空心菜实在太能吃肥的原因,那水面除了污水流进去的那一小片区域外,其他地方看着还颇为清澈。   “外公,蚯蚓是不是不喜欢吃鸡粪啊?”她突然间冒出声。   养了一年多的蚯蚓,外公也积攒了一肚子的蚯蚓经,连连点头道:“那当然,蚯蚓最喜欢吃的,其实还是菜皮果皮这些。挑嘴的很哦。”   林蕊走到污水下落的地方,外婆见了,赶紧喊她回来:“哎呀,你这丫头,也不晓得嫌臭。”   苏木伸手拉她:“怎么了?”   林蕊摇摇头,斩钉截铁:“既然不喜欢吃,那就别逼它们吃了。”   外婆笑了起来,冲了冲自己的手,走近了两步:“那你打算让咱们怎么处理鸡粪啊?”   现在就蛮好的,连县里头的领导过来参观他们的养鸡场,都说他们走在生态养殖的前沿。   “靠这个。”林蕊伸手指着水沟,水面上的芹菜跟空心菜都生机勃勃。   养鸡场的肥水为它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肥料,同时它们也清理了肥水污染。   “这个不行。”外婆连连摇头,“水太肥的话,菜也会烧死的。”   什么菜能在粪水里头活下来啊,更别说里头养着的鱼虾了。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这施肥可是门大学问。   直接下肥料稻田里头,什么庄家都会被烧死。   “那是因为肥料发酵的时候会产生大量的热量,植物根吃不消就烧死了。”林蕊指着水池道,“我们不怕,我们这有水。”   从养鸡场冲进水坑里头的鸡粪残渣,也没有经过发酵处理,然而坑面上种着的蔬菜却长势喜人。   这意味着其实它们不一定需要肥料先在陆地上完全腐熟好。   除去这个步骤,养鸡场的卫生处理要省事好多。   鸡粪一旦不及时拖走,就会臭味轰天,但是下了水以后,经过蔬菜的吸收处理,异味很快就被清除。   外公摇摇头:“那水坑很快就会变成粪坑的。”   他们的养鸡场可不小,每天的鸡粪能够清出两大板车。   “这个水坑肯定不够。”林蕊指着马路对面的芦苇塘,“把这个也加进去,差不多就有四五亩水面了。”   水面种菜,水下就养螺蛳跟黑鱼。前者吃沉淀下去的淤泥里头的腐化有机物,后者是肉食鱼,不会碰蔬菜根。   林蕊蹲下.身,拿了根棍子搅水池底,示意苏木看:“这是水蚯蚓,黑鱼可以吃它,这样我们就省了一笔喂鱼的钱。”   四月天的阳光下,林蕊眼睛闪闪发亮:“咱们将养鸡、养鱼、种菜全都真正结合在一起,就能够高效节能,全面解决问题了。”   郭大炮听得目瞪口呆,始终疑惑,这样真的可以吗?   林蕊还兴致勃勃地比划着:“咱们还可以在岸上种豇豆、丝瓜、黄瓜这些可以攀爬的蔬菜,充分利用土地。”   外公外婆还在犹疑,鹏鹏先第一个叫起来:“奶奶,我们就按二姐说的做吧。”   这么一来的话,可以省好多事啊。   每次他看着奶奶清鸡粪,都觉得特别心疼。   可是他要帮忙的话,爷爷奶奶都不准,说他年纪小,会做伤的,以后就不长个子了。   苏木盯着水坑,态度要审慎很多:“要不这样吧,外公外婆,以后你们每天不用将粪便全清完,剩下的用水冲进坑里头。”   如果污水的量增加了,水坑里头的蔬菜生长以及鱼虾生活都没大问题,那就意味着蕊蕊的方案可以试试。   林蕊抱住了外婆的胳膊,开始撒娇:“外婆你就让我试试嘛。挖新池塘的事情我来负责,咱们合伙。以后水里头长的蔬菜,养的鱼虾归我。”   外婆扑哧笑出了声,点了点小外孙女儿的脑门子:“瞧你这算盘珠子拨得多精明。”   啥时候都不忘记挣钱。   林蕊心知这事成了,喜出望外。   她扬起嗓子喊招呼表弟:“鹏鹏,二姐聘你当鱼塘管理员,每天早中晚三趟负责巡视鱼塘,我给你开工资。”   哎哟,这下子连管理鱼塘的人手都有了。   至于到时候要进行鱼虾的捕捞以及蔬菜的采割,再临时雇用工人就好。   只要不是农忙时节,乡亲们还是很愿意打点短工补贴家用的。 第319章 美丽葡萄园   外公去了趟田里头, 拉起了笼套。   里头的小龙虾挥舞着钳子, 一条大黑鱼活蹦乱跳, 林蕊还激动地看见了两只虎纹青蛙。   然而外公并不满意,又去拎另外一个笼套。   这回不仅收获了泥鳅,居然还有条大黄鳝。   外婆看了都笑起来, 谁也不晓得是黄鳝是什么时候混进去的。   鹏鹏高兴得不行,完全掩饰不住自豪:“咱家的稻田要成为水产乐园了。”   外婆随手在坝上起了莴笋, 又剥了把蒜苔跟青菜苔。   黄瓜秧子跟西红柿都开着小黄花, 在风中摇摆, 起码得到下个月才能吃。   外婆喊了句外公,让他将水面上的蔬菜浮床拉到边上来, 又割了把水芹菜跟空心菜。   今儿家里头人多,得给她的小孙孙小孙女们多做点好吃的。   小欢急了,举起手来强调:“三太太,我也要吃。”   嗯, 嬢嬢说小朋友要互相帮助,元元今天没空,欢欢帮元元吃饭。   田边的大人跟大孩子们全都笑了起来。   外婆擦擦手,摸了把小丫头的脑袋, 高兴道:“我们欢欢可要多吃, 长个子。”   林蕊再抬头看,这才发现, 眼下四周改造过的水田,水面上漂浮着的都是蔬菜浮床。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 大家已经有样学样,在自家田的水面上种起了蔬菜。   因为稻田与堤坝还有水面之间形成的高度差,几乎每一块水面上都清风荡漾。   那一簇簇翠色欲滴的蔬菜,就在这四月的清风中轻轻摇摆。姿态说不出来的惬意舒爽。   远远的,林蕊甚至闻到了水芹菜特有的清香。   虎皮青蛙跃出水面,如闪电般的伸出舌头,一只小飞虫就这么被卷进了嘴巴。   浮床旁边,黑鱼摇曳而去,只露出青黑色的鱼脊。   王八趴在麦田边上晒太阳。   大约是清楚人们还不至于这么快就要将它端上餐盘,大王八有恃无恐,模样儿懒洋洋,那龟壳简直一动不动。   郭大炮看见了绿意盎然的水芹菜以及生机勃勃的空心菜,张了张嘴巴突然间冒出了句仿佛叹咏调一般的感慨:“啊,你是春天的播种者。你将春的希望播向大地,洒满人间。”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背来的作文范文。   林蕊下意识地就脸红了,嘴里头嘟囔了一句,本能地往苏木身后躲。   有点儿害臊,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在郑家村好好推广水面蔬菜种植。   那些漂躺在水面上的浮床,最初她还是出于跟魏镇长他们赌气的心态才是制作的。   可是郑家村就像一位慈祥宽厚的母亲,包容着孩子的放纵胡闹,用它肥沃的水土哺育着蔬菜茁壮成长。   林蕊张了张嘴巴,讪讪地冒出:“外婆,你要跟他们讲,水面上菜不能种的太多,不然下面的鱼虾就晒不到太阳了。”   还有就是,她得好好研究下不同的水质环境下种植什么样的蔬菜最合适。   比方说,像养鸡场养猪场旁边,因为大量的牲畜粪便作为天然肥料,所以适合种植养殖耐肥水的蔬菜跟鱼虾。   可要是一般的水面以及沟渠,可能肥沃程度就比不上鱼塘,那最适应这种环境的可能就是其他蔬菜。   林蕊忍不住在心中哀嚎,事情总是越做越多。   就像一个圆,你在里头跑马圈之后,又惊恐地发现,外头有更广袤的土地。   只要踏出去一脚,哇,好大一片辽阔的原野。   能怎么办?要么拔腿就跑,要么只能埋头苦干。   外婆却高兴的很:“咱蕊蕊以后肯定能跟郝教授一样,当个大专家。”   林蕊吓得拔脚就跑,生怕突然间郝教授就从后面冒出来,非要收她当研究生。   外婆哭笑不得:“你跑啥呀?又没狗撵着你。”   林蕊头也不回,理直气壮:“马教授也要招我到他麾下呢。”   说她是天生搞科研的料。   哎呀呀,像她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好苗子,万一教授们为了抢夺人才而失了和气,影响该多不好啊。   为了世界和平发展,社会稳定和谐,她还是低调点儿,隐去一身荣光吧。   小欢欢听不懂嬢嬢在说什么,只捕捉到和平两个字,立刻激动地强调:“和平鸽!”   爸爸上次带她去看和平鸽,她还捡到了鸽子毛。   奶奶帮她做成了书签,她准备送给小元元。   林蕊直捂眼睛,现在的娃娃儿,成天在老阿姨面前秀恩爱。   道真嬢嬢背着医药箱迎头走过来,见了芬妮,她笑着招呼:“今儿放假来家啦?”   那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对面的少女之所以久久不曾归乡,仅仅是因为在外头上学一样。   一股暖流流淌在芬妮心间,她喉头哽咽:“嗯,今儿放假。”   道真嬢嬢从口袋里摸了一把宝塔糖出来,笑着分给几个孩子:“你们趁着放假吃了打虫,省得在学校里头不好意思。”   小欢欢立刻强调:“打虫,好大的虫。”   特别长的一条,白花花的,她都吓到了。   道真嬢嬢点着自家孙女儿的脑门子,趁机教育:“那你以后还讲卫生不?不讲卫生的话,肚子里头全是虫。”   日头已经升得老高,她拉着小孙女儿的手,准备带人回家做饭。   外婆拎着鱼虾从后面追上来,现状立刻拦住人:“走啥,看到你三婶婶就跑,怕我拉你干活啊?哎,表想走,赶紧帮我烧饭。”   道真嬢嬢要摆手,已经耽误鹏鹏帮她看了一上午欢欢了,哪里能再赖饭吃。   小欢欢跳脚,急得小脸通红:“我给舅舅干活,我种菜菜的。”   外婆立刻接腔:“就是我们欢欢可能干了。今儿给我们欢欢做好吃的。”   说着她拿空着的手牵小丫头的胳膊。   民兵队长扛着铁锹从村里头出来,见状立刻乐了:“哟,这是带走了小的,就不怕大的不跟着。”   外婆笑了起来,跟人拉家常:“这葡萄栽下去了?我看着已经发芽了。”   “栽下去了,都活了。”民兵队长语气自豪得很,目光落在芬妮脸上时,笑容不变,“要不要去叔叔的葡萄园看一看啊?等到结果子了,你们来吃,想吃多少摘多少。”   芬妮有点儿拘束,下意识地抬眼看外婆。   外婆朝着姑娘点点头,语带鼓励:“去吧,带蕊蕊他们一块过去逛逛。”   她转过脑袋,朝道真嬢嬢笑,“今儿你可跑不掉。这一大家人的饭呢,你必须得帮我一块儿烧。”   道真嬢嬢只好松开小孙女儿的手。   这丫头听到葡萄园三个字,就双眼放光。   当奶奶的人叹了口气道:“哎,反正地主请客,我这个贫下中农不吃白不吃。”   几个大孩子立刻跟阵风似的,先冲回家,推老太出门,跟他们一块儿去看葡萄园。   民兵队长家里头有几亩沙壤土,种水稻肥力不够,既往一直用来种山芋跟土豆的。   村里头开始稻田养殖。   他琢磨着这块田位置比较偏,跟其他的田地连不到一块儿,是不是可以想办法种点其他什么的?。   “郝教授带着人过来看了,说可以种葡萄。”民兵队长一路走,一路跟人打招呼,随口介绍着自己的葡萄园。   村里头的人看到芬妮,谁也没露出多惊讶的神色,只笑着招呼一句:“来家啦。”   好像她就是出去上了几天学而已。   坐在轮椅上的老太笑眯眯的:“来家了,放假就回来了。”   芬妮跟着点头,鼓足了勇气:“嗯,来家了。”   大嬢嬢笑眯眯的:“那来我家找琴琴玩啊,她今天也放假了。”   琴琴跟芬妮同岁,初中毕业后没考上学。   经过培训考核后,她进了镇上的天骄食品厂,专门负责用汤圆机包汤圆。   大嬢嬢笑着摸了摸芬妮的脑袋:“听讲你现在跟着好厉害的大师傅学手艺,你也教教琴琴,她手没的你巧。”   芬妮赶紧“哎”了一声,点头应下,又觉得不对,立刻摇头:“琴琴很聪明的。”   小欢欢也点头表示肯定,琴琴嬢嬢会用柳条给她编花环的,怎么会不聪明。   她认真地强调:“大奶奶不能说琴琴嬢嬢不聪明,我会告诉她的。”   大人们都笑了起来,小丫头不好意思地将脑袋扎到了老大腿上。   老太笑呵呵地摸她的脑袋 ,给小家伙撑腰:“就是,我们小人儿耳朵尖的呢。”   芬妮在一片笑声中,终于放松了肩膀。   她回过头,冲轻抚自己后背的林蕊露出了后如释重负的笑容。   这一路走下来,她碰到的人不计其数。   一开始还有点儿拘束,到后来,少女自己都恍惚觉得自己从未离开。   其实现在村里头的模样已经变了很多,就连进村的这条路都整修过。   可是无论它如何花团锦簇,天地换新颜,却依然是她最熟悉最挂念的家乡。   走到葡萄园前,林蕊可以肯定民兵队长是故意兜了个大圈子。   看新栽下去的葡萄苗不过是幌子,真正目的还是在无声地宣告,陈家人回来了。   家庭与家乡的狭隙,如同个人与家庭,最终都会在时间流逝下达成无声的和解。   民兵队长的葡萄园开过春来才种下,现在天暖和,枝条已经抽出了嫩生生的绿芽。   连着三四亩沙壤土被修得平平整整,一架架葡萄简直宛如笔挺的树苗。   民兵队长语气自豪:“我这种的可是乒乓葡萄,刚引进的新品种。”   还是郝教授帮他联系的种苗,整个江州城都没什么地方种。   老太笑容满面,夸奖道:“郝教授是我们的大恩人,你也是个做事有魄力的。”   她摇着轮椅在葡萄园里头转来转去,连连点头,“我可得好好活,怎么也要吃上这国外引进的新品种葡萄。”   民兵队长哈哈大笑:“您老可得加油。咱们镇上瞅着呀,您最有希望当百岁老人。”   “好!要不怎么说港镇人最有眼光呢?”林蕊笑着搂住了老太的肩膀,“我老太就是老寿星。”   她看见葡萄园边上挖了一半的水塘,随口笑道:“哎呀,叔叔,你这么一来浇葡萄可方便了。”   弄个虹吸滴漏管子,连自己拎水过来浇都不用。   民兵队长笑得直摇头:“我可不是单为了浇水方便,我还要好好养你说的青蛙呢。”   林蕊愣了一下,突然间反应过来。对呀,她是说过葡萄园里头养青蛙,连打虫的钱都省了。   少女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说的事情,大人们会真的放在心上,而且正儿八经地去做了。   苏木不得不伸手拽一把快要上天的人,跟她咬耳朵:“人家肯定已经问过郝教授了。”   没有专家发话,哪里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可惜他拉人拉得太迟,林蕊已经兴奋起来。   少女的目光在葡萄园里头扫来扫去,一会儿看刚长出小欢欢巴掌大小的葡萄叶,一会儿又落在挖了一半的水塘上。   眼下四月份,还不到农忙时候,民兵队长就趁着有空自己过来继续挖土。   葡萄园围了一圈篱笆,到时候青蛙养好了,不怕它们跑出去。   “叔叔,你别挖了。”林蕊突兀地开了口,“你挖错地方了。”   民兵队长愣了下,好笑道:“怎么坐错地方啦?”   林蕊一本正经,指着葡萄珠之间的间隔:“你应当挖在这儿。”   青蛙是两栖类动物,即使不待在水里头,也喜欢潮湿的地方。   “你养青蛙,有个重要的目的是让他们吃葡萄吸引来的小飞虫,减少葡萄虫害。”她伸手点着葡萄园尽头的水塘,“结果水源那么远,青蛙怎么肯跑到这边来?”   都说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稻花飘香的时节,正是水田里头灌着水的时候,如此青蛙才愿意呆着呀。   等到稻田干涸了,青蛙就愿意往潮湿的地方去。   民兵队长愣了下,看他自己的葡萄园,语气犹豫不决:“我本来还指望在葡萄架下面套种点儿菜的。”   毕竟葡萄不是当年种当年就肯定能挂果的,就是结了果子,那中间还有大量的时间空着。   民兵队长脑袋瓜子活,想在葡萄树底下再种几茬菜。   这要是挖出了一条条水沟,那他的大豆还怎么种?   林蕊笑眯眯的:“叔叔,不一定要种毛豆啊,你完全可以种水芹菜。”   她指着葡萄苗之间的空距,“转而挖出了沟,里头就种水面芹菜。”   乒乓葡萄她知道,不仅果子长得大,而且叶子也特别大。   茂盛的葡萄植株就是天然的遮阳伞,可以为不耐热的水芹菜提供遮阴效果。   如此一来,头上打着伞,根又泡在凉水里头,即使到了三伏天,说不定水芹菜也能生长旺盛。   就算水芹菜长不好,还有空心菜作为备选对象啊。   葡萄园里头的底肥打得特别旺,这多余的肥料渗透进水里头,完全可以被蔬菜吸收。   林蕊积极地帮忙出主意:“到时候你连额外的肥料都不用撒,直接在水沟里头插管子搭着葡萄根,咱们还来滴漏,水肥不都全浇进去了吗?”   葡萄成熟之前,园子里头的小虫数目有限。   可是加了蔬菜之后,就会大不一样,这也是变相地为刚放养的青蛙提供食料。   林蕊再接再厉:“在葡萄之间挖排水沟,还可以防止雨水过多,导致葡萄烂根以及糖分不足的问题。”   至于那个挖了一半的水塘,就充当蓄水池,连着排水沟。   不仅旱时供水,雨时排涝,平常里头也可以种菜养鱼。   要是嫌弃光种水芹菜跟空心菜什么的太单调,完全可以栽荷花。   莲子跟藕带都好吃的很,荷叶鸡也不错啊。   队长,别犹豫了,眼下水芹菜在市场上可走俏的很。   大爷爷今早上县城菜市场,个把小时就卖完了一筐。 第320章 有朋远方来   民兵队长被林蕊说得心神摇曳, 眼睛一个劲儿往葡萄珠之间的空隙看。   旁边的鹏鹏笑逐颜开:“那咱们肯定是头一茬子。”   谁会在葡萄园里头挖鱼池啊。   小欢欢也跟着起哄, 不停地喊:“葡萄下面养鱼咯。”   可不是, 这狭长的水坑坑养鱼也许困难,但养些螺蛳还有泥鳅什么的,的确不成问题。   民兵队长真怕自己再这么看下去, 立刻就要动手挖排水沟。   他抬头看看天,立马招呼几个孩子:“先回家吃饭吧。”   林蕊哪里会轻易放过他, 还在边上一个劲儿撺掇, “前头这一块砂石地, 还可以建个养鸡场养鸭场什么的,到时候冲洗的水直接流进排水沟里头, 你连施肥都省了。”   苏木觉得民兵队长的脚步明显加快了,好像很害怕再留在蕊蕊身边。   老太笑眯眯地接过从外孙女儿的话:“得养鸡,种葡萄都是下鸡粪的。那个种出来的葡萄甜。”   民兵队长的步伐更快了。   鹏鹏却有不同的意见:“养猪,猪每天都要清圈呢。”   那肥料来的多, 肯定够这一片葡萄园生长了。   民兵队长那步伐快得简直要飞起。   后面的老人跟孩子都笑出了声。   他也不回头,只大踏步往前走。   行到村口,民兵队长才长长地吁出口气,又一鼓作气, 将老人跟孩子安稳送回家。   经过厨房窗户的时候, 正在炒菜的郑大夫抬眼看到人,立刻招呼:“赶紧的, 快进去坐,就等你们开席了。”   民兵队长还想谢绝郑家人的好意, 结果人没进院子,就先听见村委书记那洪钟般的声音:“那你说说,我们郑家村要打造个什么特色来?”   正站在门口跟林建明说话的魏镇长眼尖,瞥见门外的身影,立刻招呼:“赶紧的吧,都上桌吃饭,一边吃一边聊。”   林蕊跟苏木对视一眼,魏镇长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每回上郑家村招待客人,都直接选到他们家来。   魏镇长什么眼神啊,立刻强调:“我可是严格遵守四菜一汤的规定,带着粮票过来的啊。”   林蕊冲他做了个鬼脸,目光落在廊下郝教授身上。   旁边大水缸上的小青菜长得茂盛,水润润的看着叫人蠢蠢欲动,缸里头养着的几尾鲫鱼正摇头甩尾,荡起一圈圈涟漪。   郝教授朝林蕊点点头,没有开口,只侧着耳朵倾听旁边一位头发花白身材瘦小的男人说话。   ““你们必须得充分发挥现有的优势,打造拳头产品。这个产品必须得市场潜力大、地域特色明显并且附加经济效应好。”   站在他对面的村委书记搓着手,眼巴巴地看着老人:“哎呀,金教授,您给我们指条明路啊。咱们郑家村养鱼养虾种菜种蘑菇,您说的那个木耳我们也想种。大家伙儿不怕吃苦,就想把好钢用在刀刃上。”   老人却非常审慎地摇摇头:“这并不是我研究的专业,我知之甚少。但有两点原则,一个是立足本地放眼全球市场;另一点就是要自主自立,不断进行技术创新。”   村委书记还想再榨出话来,站在郝教授与金教授中间的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却摆摆手:“选择和种植什么作为一村一品,是由当地自己决定的。其他方面只能给予技术指导。”   林蕊在边上听着,突然间冒出了一句日语。   郝教授一愣,哈哈笑出声:“可算是有人看出来了。老魏,这把你可赌输了。赶紧的,愿赌服输,彩头拿来。”   魏镇长笑得直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个木头雕刻的小兔子。   本来他是拿来送小元元玩的。   魏镇长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金教授来自日本?”   这一口地道的普通话比他说的可标准多了。   林蕊下意识地又抱住了苏木的胳膊,笑嘻嘻道:“我猜的。”   郭大炮与芬妮都叹为观止,这也太厉害了,他们完全没有发现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   魏镇长连连摇头,叹了口气:“你干爹教叫你猜这个呀。”   林蕊的目光落在郝教授与金教授之间的男子身上,笑容满面地跟人家打招呼:“张师兄,你好啊。”   其实她是认出了郝教授的这位大弟子。   张师兄出国之前,跟路博士他们一起合过一张影,就压在办公室的玻璃板下面。   林蕊见的次数多了,自然记住了张师兄的脸。   既然张师兄是去日本留学的,那林蕊自然就要往日本方向猜。   人只要起了疑心,再仔细观察,肯定能够发现细微不一样的地方。   金教授点了点头,还是用流利的中国话回答了她:“你的观察很仔细。”   旁边被鹏鹏抱着看水缸里头鲫鱼的小欢欢突然间冒出一句:“打倒日本鬼子。”   院子里头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尴尬,道真嬢嬢擦着手,出来招呼大家落座吃饭。   闻声,她立刻皱起了眉头,训斥小孙女儿:“不许乱讲话,叫爷爷。”   小欢欢委屈的很,日本鬼子的确是坏人啊。   上次她掉进去的那个矿井里,妈妈就说,日本鬼子在里头害死了好多中国人。   道真嬢嬢赶紧一把抱起孙女儿,讪笑道:“娃娃不懂事,就会乱讲话。”   “她说的很对。”金教授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冲小欢欢深深鞠了一躬,“日本的确对中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我们必须得时刻反省曾经的罪恶与残暴。”   林建明冲他微微欠了下.身:“能够正视历史,是我们交往下去的前提。”   外婆从厨房里头出来,满脸茫然:“吃饭啊,赶紧坐下来吃饭。”   郑家的饭桌上,从来没有食不言的道理。   即使有外客在场,大家照样时不时就说上两句话。   林蕊下意识地偷偷打量金教授,结果不小心对上老人的视线。   金教授微微冲她点了下头,居然主动说起了前因后果:“其实我是开拓团的孩子。”   日本战败之后,他的父母作为战俘被苏联方面强行带去西伯利亚垦荒,当时的东北老乡收留了他。   “金这个姓氏其实源自于我的养父母。”   通化事件之后,遗留在东北的战俘都被遣送回国,他也离开了养父母家。   “中国人救了我的命,即使他们知道我是日本孩子。”金教授叹了口气,“今年我退休了。我希望能够在人生剩下的时光,能够留在这里做点事。”   魏镇长毫不犹豫:“欢迎您,我们港镇非常欢迎您这样的专家。”   林蕊心中一阵无语,魏镇长还真是实用主义者。   但凡有可能对港镇产生经济效应的,他都要想方设法拉进来。   村委书记冒了句:“教授,您就给我们兜个底,你看着我们郑家村搞什么特色比较好?”   张师兄都无奈了:“老叔,这事儿只有你们自己最清楚,旁人都不适合插手的。”   外婆赶紧劝菜:“来,吃菜,都趁热吃菜啊。”   她看小外孙女儿发呆,立刻给她夹了只小龙虾,“来,尝尝看,现在虾肉是不是比前面更好吃?”   林蕊赶紧咬下虾尾,开始品尝虾肉。   外公突然间冒出句:“以前这玩意儿是灾害,还是你们日本人带进来的。现在我们把它养出来,好多人都喜欢吃。”   金教授语气恭敬:“中国人非常聪明,而且适应能力很强。”   老太慢慢地咀嚼着米饭,咽下去之后才开口:“犯了错肯承认肯悔改,那就好。”   餐桌上年纪最大的人开了口,气氛顿时缓和下来。   林蕊剥了只虾尾肉,送到老太的饭碗里头,笑嘻嘻道:“还是您老人家真知灼见。”   吃过了饭,大人们在清理干净的餐桌上继续闲聊。   林蕊端着碗碟往井水边去,突然间扭过头,郑重其事地看着郭大炮:“你劝劝你堂哥吧,现在回国,肯定有他施展的空间。”   别的不说,眼下浦东不是搞开发吗?拿卖了日本房子的钱,直接在浦东置办两套房产。   不用30年,20年后,堂哥肯定会跪在他面前喊他爸爸。   简直就是拯救他人生的大神,生活从此走上高峰。   郭大炮有点儿犹豫:“我要是说的话,我大伯母会不会恨我呀?”   乖乖,一个在国外混的风生水起的儿子,是多么大的荣耀,完全足够大伯母行走江湖各路横扫。   林蕊一摊手:“是她吹牛重要还是儿子的未来重要?让她自个掂量去吧。”   她这真是诚心实意地拯救技术人才。   别的不说,经济一崩溃,肯定有大量的人失业。   人家傻了吧唧,优先考虑裁员本国人?当然是第一个将外来人口先踢出局了。   郭大炮犹犹豫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看到我大伯母说一声吧。”   他坏笑道,“到时候我就说是你干爹推测的,日本经济会衰退。”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还特地压低了声音,生怕屋里头的金教授听说祖国有难又改主意,不愿意留在中国了。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突然间觉得自己跟郭大炮都挺缺德的,专门只想着自家的利益。   苏木清了下嗓子,伸手从林蕊手上接过餐碟,顺势卡在了两人中间。   “这没什么,周.总理也说他先是一个中国人,再是一个共产党人。”   瞧这孩子,小嘴巴多会讲话呀。   林蕊立刻丢掉了心理负担,捋起袖子积极主动地要帮母亲一块儿洗碗。   外婆嫌他们闹腾,直接朝外头赶人:“去吧,到处逛逛玩玩,看看咱们村里头还有哪儿能被你挖出黄金来。”   郑大夫摇摇头,无奈地看女儿:“挖出黄金是没多大希望了,今儿肯定要洗头洗澡,换一身衣服才是真的。”   林蕊趁母亲做了个鬼脸,语气骄傲地强调:“我们用洗衣机。”   新买的那个滚筒洗衣机,可比原先的波轮洗衣机省水省洗衣粉。   看,这就是尊重科学规律的重要性。   哎呦,她都没有收林建明同志那位洗衣机厂厂长的点子费。   道真嬢嬢端着虾壳过来,问外婆:“三婶婶,倒哪儿?”   林蕊笑眯眯的:“外婆,你还用虾壳喂鸡呀。”   “不喂了。”外公一边用水泵从井里头挤水,一边摇头道,“现在我们直接磨碎了,撒到沟里头喂小龙虾。”   别说,原本龙虾壳子容易发软,加了小龙虾壳做饲料之后,虾壳立刻硬正了不少。   林蕊得意洋洋:“那当然,龙虾可是浑身都是宝。龙虾壳子也不能浪费掉。”   魏镇长跟林建明到院子里头抽烟,闻声笑道:“是个好玩意儿,就是不好回收。”   前两次他去城里头的饭店跑销路,还听饭店门口的人抱怨。   龙虾壳子就混在垃圾里头,天一热,臭烘烘的真叫人吃不消。   “眼下还是四月天,这越往后头越麻烦。”魏镇长吸了口烟,缓缓地吐出来,笑着看林蕊,“咱蕊蕊有什么好办法不?”   林蕊立刻扭过头。   她才不傻呢。   这人典型的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谁知道小欢欢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姿态之娴熟,简直堪比网红熊猫奇一。   小丫头仰起脸,满怀希冀地看着她:“嬢嬢,你最厉害了。”   林蕊手一抖,浑身僵硬。   麻蛋,太阴险了,怎么可以使出必杀技?明明知道她对漂亮的小孩子最没有抵抗力了。   三岁的小女娃娃,收拾得雪白粉嫩,哪有丑的呀?   魏镇长也不帮腔,就在边上笑吟吟地看着。   林蕊咬牙切齿,企图负隅顽抗。   然而小欢欢居然蹭起了她的大腿,声音娇滴滴的:“嬢嬢,你告诉欢欢呀。”   简直就是无耻至极!连天真的孩子都不放过。   少女苦着脸:“简单啊,让店方自己动起来。”   小龙虾真正能吃的部分,估计还不到全身的1/3。   店方如果搜集剩下的2/3,那么下次再从港镇拿小龙虾,就有价格优惠。   比方拿一斤龙虾壳买一斤小龙虾的话,可以打8折。   具体这价钱要怎么定,得看港镇自己安排。   魏镇长点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   城里头也不是个个都过得光鲜,就算店家不愿意费这个神,总有捡垃圾的愿意挣这个钱。   只一件事,龙虾壳子用来喂鸡喂小龙虾的话,专门花钱买回头,投入成本不小哦。   林蕊做了个鬼脸,漫不经心道:“那你就得看龙虾壳,还有没有其他的好用处。”   对了,好像是什么来着,她一时半会儿有点儿想不起来了。   龙虾壳应该有其他用处的。 第321章 甲壳素走起   林蕊这么个急性子, 想到了问题就要立刻知道答案。   郝教授被她急吼吼地追着问小龙虾壳有什么用, 愣了半晌都没有想出来答案。   他是搞农学的, 距离水产养殖略远。   倒是张师兄先开了口:“甲壳类生物可以提炼甲壳素。”   林蕊猛的一拍脑袋,对了,就是甲壳素。   她知道甲壳素这个名词, 还是因为上辈子要备考英语四级。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渣渣,她折戬沙场数回。   为了避免凌迟之苦, 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上辅导课。   结果老师讲阅读理解的时候, 刚好说到了甲壳素的应用。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活跃课堂气氛, 他故意提了句龙虾吃完之后壳子别丢,洗晒干净, 说不定下回受伤了可以当敷料。   后来她四级还是没过,却莫名其妙地记住了这个龙虾壳的梗。   还有她要是没记混了的话,甲壳素的应用可是无边无际呀,哪儿都能插上一杠子。   少女兴致勃勃, 充满期待地看着屋里头的大人:“咱们从小龙虾壳里头提炼甲壳素吧,一定有大用途。”   张师兄笑了起来,语气含蓄:“现在这个还处于实验室研究阶段,尚未商品化。”   林蕊急得厉害, 眼巴巴地看着张师兄:“那我们赶紧想办法让它商品化呀。”   记忆就像水库阀门已开, 有关于甲壳素的所有知识就汹涌而出。   除了充当人造皮肤做敷料之外,它还可以做手术线, 因为可吸收。   反正好处一大堆,甚至好像还有种说法, 说甲壳素是大自然给予人类的最后礼物。   可想而知人类有多贪婪,明明获得的一切都是大自然给予的。   张师兄摇了摇头:“国内基本上还没有开始这方面的研究。”   林蕊又急得开始跳脚,这哪儿能被人家抢先?   如果说21世纪的上半叶是电子信息革命时代,那么后半程绝对是生物科学唱老大。   不行,他们一定得加油。   林蕊打了半天鸡血,总算反应过来,这儿还有位正儿八经的国际友人呢。   她尴尬地朝金教授笑了笑,下意识地又说到了苏木身后。   不想金教授倒是脾气好,居然主动跟她介绍起国际上在甲壳素研究方面的进展。   甲壳素手术缝线以及人造皮肤,早在几十年前就在美国研制出来了。   大约从70年代起,这方面的研究中心转移到了日本。   近10年,甲壳素更加是生物学界的研究热点。基本上每隔几天都会有相关方面的专利申请。   林蕊眼巴巴地看着金教授,指望对方能够提供点儿技术方面的指导。   结果金教授摇摇头,表示自己研究的专业方向与甲壳素相距甚远,对此并不怎么了解。   林蕊垂头丧气,回城里头的路上,一直挠苏木的后背。   明明都知道有用,但就是缺少技术。   郑大夫在边上看女儿,几次都想拍下她那只爪子。   不像话,多大的人了!老是这么欺负苏木。   少年倒是好脾气,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安慰林蕊道:“咱们先搞清楚虾壳的成分吧。”   既然想要提炼虾壳素,那么必定要剔除虾壳中的其他成分。   林蕊皱着眉头想了想,不甚肯定:“应当富含钙质吧。”   虾壳蛋壳不都是壳吗?   苏木也不肯定,但这不是问题。   到底是什么成分?做了实验不就知道了嘛。   林蕊哪里等得及先回饭店,中途就拉着苏木下车,直接奔学校实验室去了。   郭大炮在后头追着:“老大,虾,你忘了拿虾了。”   郑大夫看小龙虾那张牙舞爪的模样,简直活脱脱就是小女儿的脸。   她没眼看,侧过头劝芬妮:“要不你也跟着去学校逛逛吧。”   少女却羞涩地摇摇头。   她不好意思去省实验中学,尽管她早就想见识蕊蕊处理过的荷塘是什么模样。   只是那是高中啊,重点高中,从里头出来的人是会上大学的。   虽然在厨师学校里头学手艺很好,可芬妮心里头依然存在着对大学的憧憬。   她一直都是个热爱学习的女孩。   郑大夫怜爱地摸了摸芬妮的脑袋,在心中重重地叹了口气。   要是她家小女儿有人家姑娘一半珍惜学习机会的心,她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林建明倒是觉得自家姑娘不错,最起码的她都知道要积极主动做实验了。   林蕊一路跑,一路兴奋地跟苏木强调:“商机呀,这是巨大的商机。”   国内还没什么人正儿八经开始研究搞这一块,就意味着这片广袤的市场完完全全属于他们。   要是他们研究好了甲壳素,哎呀妈呀,天上下起钞票雨。   郭大炮也兴奋的很,一个劲儿嚷嚷:“老大,我们这回可真是发达了。”   真不是吹的,有几个高中生搞课题研究能到他们这地步?   单是卖水芹菜跟空心菜的钱,就将水体富营养化研究的投入成本也捞回头了。   现在再来一个甲壳素,乖乖,搞不好他出国留学之前,先就成了万元户。   苏木在边上听得眼皮子直跳,不得不开口提醒已经进入虚妄状态的两人:“先搞清楚什么是甲壳素吧。”   林蕊被强行从云端拽下来 ,不得不擦擦口水,开始脚踏实地的挣钱:“咱们得赶紧将生态浮床的专利申请下来。”   祖国河山如此之大,他们总不能自己跑遍大江南北去种水面蔬菜。   “所以我们应当专业生产生态浮床。”林蕊一本正经,“以后我们的主要经营方向就是卖种菜的浮床以及提供种苗。”   不这样做实在是不行。   主要种下去的菜,即使不用他们额外施肥浇水,但也必须得定期巡视,时刻准备处理可能存在的问题。   然而他们分.身乏术,最缺的就是人力与时间。   林蕊总不好再额外雇人专门看着放在公园还有护城河里头的蔬菜,那成本也未免太高了。   况且这还是在江州城里头,等出了江州地面,她更加鞭长莫及。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谁想处理水体富营养化,他们就将成套的材料卖给人家,然后提供技术指导,后续的管理工作则由对方自己负责。   林蕊抱着苏木的胳膊,满怀期待:“怎么样?咱们立刻动起来吧。”   苏木看着她的样子,将那句“我们谁有时间提供技术指导?”给咽了下去,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还没等他说出“不过……”,林蕊就兴奋得又蹦又跳,抱着他的胳膊晃来晃去,声音又娇又嗲:“我就知道我们家苏木最好了。”   郭大炮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高中生在心中坚定地想,哼!他今天可看的清清楚楚,林蕊到现在一个字的作业都没写。   她不想办法讨好苏木才怪。   少年被她晃得头晕,只好又改口:“那咱们联系好合适的代工厂吧。”   其实渔网厂就不错。   林蕊叽叽喳喳:“咱们就将整个浮床拆成各个小块,人家买了之后拖回去直接组装就好。”   其实连接的地方,螺丝不是最好的选择,最好用那个什么铆钉。   苏木无语,抹了把脸纠正:“那叫榫卯。”   林蕊哪里肯承认她搞不清楚,只强撑着表示:“我知道,我这不是一时嘴瓢吗?”   郭大炮立刻拍马屁:“老大你真厉害,我连这两个字都不会写。”   苏木默默地看了眼少女,不用说了,榫卯两个字摆在元元面前,估计她都不会念。   林蕊威胁地冲他晃拳头,喂,小子,这是什么眼神?   居然敢明目张胆地质疑老大的权威,实在需要好好教训。   郭大炮在边上积极的推销:“要不要我帮忙找个靠谱的家具厂?既然都做那个榫卯了,肯定木头最合适呀。”   苏木却有些迟疑,木头入水以后容易腐烂。   其实他一直希望能够找一种,既可以长时间存留,但又能够自然分解的材料。   最好兼具了透气性,这样更加有利于蔬菜生长。   这回换成林蕊喊停了,不能再这么无止境的发挥下去,否则成本要怎么控制?   “别想时间太久啦。”林蕊苦口婆心,“你想想一般的塑料大棚才能维持几年?”   他们的浮床能在水上晃荡两三年,已经很好啦。   哎呀,居然忘了问那位金教授,可不可以在浮床蔬菜的间隙中种植木耳?   天啦天,阴暗潮湿的环境,简直就是蔬菜浮床空隙里头必备的呀。   苏木赶紧拉着她往学校里头走,这要是再由着蕊蕊发挥下去,他们的蔬菜浮床课题就别想结了。   郭大炮兴冲冲的,积极捧老大的臭脚:“木耳不错,现在木耳卖的可好了。”   苏木赶紧拉着林蕊,一溜烟地往前头跑。   郭大炮在后面追:“哎,你们慢点啊,干嘛?”   少年头也不回:“再慢老师说不定都出门遛弯儿去了。”   好在化学老师兢兢业业,即使周末晚上依然在办公室里头备课。   听了他们的想法,化学老师倒是很痛快的掏出了实验室钥匙:“你们自己小心点儿,不要搞出事故来。还有走的时候,注意把卫生打扫一下。”   几人赶紧点头,拿着钥匙就往实验楼奔。   郭大炮伸手从袋子里头掏出小龙虾,迟疑着问林蕊:“老大,咱们是先杀了虾子再剥壳,还是直接剥壳不杀虾?”   林蕊迟疑了一下,将目光放在了酒精灯上,顿时有主意:“咱们将虾烤熟了。”   谁知道虾壳熟了之后会不会变性,还是一切都按照回收的虾壳标准来对待。   酒精灯一点燃,小龙虾上去烤了没一会儿,就散发出烧烤特有的香味。   郭大炮叹气:“咱们应当来点儿佐料的,去芬妮家里头拿点儿孜然粉。”   林蕊翻白眼:“哪里用这么复杂?像这种新鲜的美味,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原汁原味。”   所以,撒点儿盐就行。   林蕊摸着从实验室讲台抽屉里头顺出来的食盐,眯着眼睛笑。   上次实验的时候,老师谈到了氯化钠,就直接拿这袋食盐是给大家看的。   苏木看她要直接往小龙虾上撒食盐,立马沉下脸阻止:“你还记得你要干什么吗?”   沉浸在烧烤乐趣中的二人组赶紧噤声,乖乖分工协作,一个剥虾尾,一个去虾头,然后将烤得焦脆的虾壳放进了玻璃杯当中。   林蕊突发奇想:“你们说咱们是不是应当磨碎了?”   这个就是发生反应,也是粉粒效果更好。   郭大炮反对:“磨碎了,不容易看出来吧?咱们还是先加盐酸试试。”   等到滴管里头的稀盐酸落在虾壳上,果然冒出了气泡。   “二氧化碳,我敢打赌是二氧化碳。”郭大炮激动不已。   他能记住的化学实验就没几个,碳酸盐与酸释放二氧化碳,有幸位列其间。   “快,赶紧收集气体。”林蕊指挥道。   是不是二氧化碳,等气体分离出来,直接放入澄清的石灰水就知道了。   清澈透明的水,如他们所愿,变成了牛奶一般的乳白色。   三人齐齐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没错,虾壳的主要成分当中有碳酸盐。   苏木看着实验成果,微微皱眉:“那甲壳素到底在哪一部分呢?”   林蕊也傻眼,问题的关键还是那一步。   他们不知道甲壳素是什么,更加不清楚甲壳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她想了想,咬咬牙道:“回头我想想办法,找点资料过来看。”   郭大炮疑惑:“咱们干嘛不直接找马教授问啊?”   那多省事。   林蕊瞪眼:“别到时候他又把我们带到坑里头。”   上次他明明知道养猪场的废水中重金属主要是铜锌,却故意不说,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急得团团转。   稀罕!没有王屠夫,非要吃带毛猪啊?她自己也可以找答案的。   郭大炮侧过脸去偷偷吐舌头,天哪,他以前没得罪过林蕊吧,这人居然如此之记仇。   林蕊正要捋袖子,准备收拾实验桌,外头传来男女争执的声音。   三人面面相觑,下意识的缩到了门背后听外头的动静。   狄老师的声音很冷淡:“你们的事情跟我没关系。”   男人的情绪似乎非常激动:“我都说过了,我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而已。你怎么能这样不饶人?都是她勾引的我。”   郭大炮心里头一句我艹,还真叫林蕊说对了,这人竟然真转回头来找狄老师。   林蕊却丁点儿一语成谶的得意都没有,她听见门外狄老师的前男友百般诋毁邱老师,只觉得悲哀。   比曾经的恋人移情别恋,更可怕的是他从来就不曾爱过任何人。   因为这意味着你曾坚信不疑的爱情,从头到尾都只是你的虚幻,并没有真正存在过。   门外的狄老师又说了句什么,彻底激怒了求和不成的男人。   他声音阴测测的:“明狄青你别忘了,谁会娶个被我睡过的二手货。”   门背后三位学生齐齐倒吸一口凉气,郭大炮下意识地就要捋袖子。   王八蛋,到他们鼻子底下欺负人来了。   狄老师的声音冷冷淡淡:“我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暴怒的男人愤愤不平地撂下一句话:“你给我等着,你也别想好过。”   脚步声响起,他好像走了。   林蕊的心情一点儿也没有随着他的离开而轻松,因为他察觉到了隐藏的危机。   相机,这是一个相机已经普及化的时代。   上辈子她穿越前,八卦新闻中曾经出现过一则女明星被同居男友家暴,却不得不跪在对方面前苦苦哀求原谅的新闻。   因为男友手里有她的私密照,对方威胁会毁了她。   纵是如此之可怕,新闻下面的评论一大堆求种子以及指责女明星自身不检点的谩骂。   舆论常常对凶手视而不见,却将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到受害者身上。   门外响起了轻轻啜泣的声音。   屋里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他们害怕会被此刻的狄老师发现。   因为大概这个时候,狄老师只希望自己一个人呆着,静静的哭泣,来发泄心中的所有不满负面情绪。   然而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了,狄老师想找水龙头洗一洗自己的脸。   门开了,灯光照亮了狄老师脸上的泪痕。   师生面面相觑,林蕊颤巍巍地举起手上的烤虾球,尴尬地扯扯嘴皮:“那个,老师,你要不要尝尝我们的手艺?” 第322章 来吧乳酸菌   狄老师默默地坐在实验台前, 吃掉了两只虾尾球。   其实只撒了点儿盐, 她根本吃不出任何滋味。   然而烤虾特有的香气还是勾得坐在角落里头的郭大炮下意识咽口水。   苏木看了他一眼, 高中生总算想起来要脸,清清嗓子,压低声音转移话题:“你说, 林蕊跟她说什么呢?”   十六七岁的少年,说大不大, 说小也不小。   再掺和进年轻女教师的私生活里, 怎么着都有些不合适。   两个男生只能坐在角落里头, 由得林蕊去发挥。   “不知道。”苏木摇摇头。   少年心中有些愧疚,蕊蕊支开他们的时候, 他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狄老师。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蕊蕊独自去面对这个难题。   林蕊其实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她看着狄老师神情恍惚地吃虾尾,摇摇头,鼓足勇气开了口:“那个,有没有照片跟录像带?”   狄老师愣了一下:“照片?”   林蕊豁了出去, 索性一咬牙说开:“就是那方面的照片或者录像,他手上有没有?”   《巴比伦柏林》里头,政界大佬们都会被自己的色.情录像带威胁。   何况是狄老师这样年轻的人民女教师。   甚至连想也不用想,林蕊都知道你在路上的曝光之后, 等待着狄老师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   即使是三十年后, “艳.照门”过去了10年,身涉其中的主角们依旧会主流媒体封杀。   就算没有违法犯罪, 就算被侵犯了隐私权,社会是与官方给予他们公平待遇了吗?   “如果他手上有这些东西, 那我们就不能轻举妄动。”林蕊说这话都憋着股气,“我知道这样很不合理,但现实就是如此。”   人是社会动物,大环境摆在面前,要么忍,要么狠,要么滚。   “咱们得想办法将录像带和照片以及底片全都拿回来,彻底毁掉。”   林蕊唯一庆幸的是,现在市面上还没有数码相机。   否则这件事情就更难办了。   按照渣男吝啬的个性,他应当不会翻录很多份录像带以及照片,那就比较好控制范围。   拿到东西,再想招儿对付这人渣,必须得一次治服了他,否则就是附骨之蛆,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说句不好听的,他成天不干别的,光在外头散播自己跟狄老师XXOO的细节,都能彻底摧毁女方的生活。   狄老师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听进去林蕊的话没有。   半晌,她才愣愣地冒出了一句:“没有。”   林蕊如释重负,没有照片,没有录像带,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最多就是想办法一次性压服。   这种人欺软怕硬,骨子里头多半孬种的很。   好好吓唬他两趟就差不多了。   从学校里头出来,等公交车的时候,郭大炮朝林蕊竖起了大拇指:“老大,你是这个。”   没想到老大竟真的不计前嫌,反而全心全意地帮狄老师。   “Heaven helps those who help themselves.”林蕊情绪有些低落,“是狄老师自己帮自己。”   那句“就当被狗咬了一口”打动了她,林蕊从她身上看到了不服输的倔强。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为什么要是忍气吞声的那一个?   回家的公交车上,林蕊突兀的冒出了一声:“我不想她也被逼得背井离乡。”   人人都羡慕春妮。   可是如果真能选择的话,她愿意漂洋过海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吗?   “也不知道春妮姐现在怎么样了。”林蕊喃喃自语道。   她习惯美国的饮食吗?她又是否学会了说英语,什么都要从头再来,生活就是如此的冷冰冰又硬邦邦。   要是她做不好的话,贝拉或许会生气吧。   老实说,大美人的脾气可真谈不上多好。   林蕊都怕芬妮会受不了。   苏木沉默着没吭声。   他的面前浮现出贝拉的眼睛,那双似乎藏着惊涛骇浪的眼睛。   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笑又像是讽刺:“好,你不愿意跟我走。”   她起身的瞬间,浓密的头发甩到了脸上。   苏木居然从她身上感觉到了受伤的狼狈。   那是与她一贯优雅又高傲冷淡自矜形象完全相背左的模样。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少年下意识地摇摇头,却忍不住模模糊糊地又想到了劳伦斯先生与那位翻译的话。   他们说,自己跟贝拉长得很像,看着有像有血缘关系。   少年下意识地捏紧了双手,转过头看林蕊:“我跟贝拉……谁好看?”   他的声音艰涩异常,听的林蕊心中都浮现出怪异的感受。   少女下意识地扯着嘴巴咧出个笑容来,故作轻松:“哎呦喂,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大秘密呢。”   比如说背着姐姐偷偷跟大美人有奸情之类的。   林蕊龇牙咧嘴,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搞了半天,你居然跟人家争风吃醋起来了,那当然是……”   她看了一眼少年的神色,赶忙急急改口:“好啦,在我心中你是最美的。”   说着,她又开始恬不知耻地扒在人家耳边哼起了情歌。   大约是她讨好卖乖的姿态终于取悦了少年,苏木的面色好歹舒缓了一些。   林蕊伸手抚摸着少年漂亮的脸蛋。   哎呦呦,她家苏木小美人儿褪去婴儿肥以后,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瞧瞧这水汪汪的丹凤眼,看看这精致的小鼻子,再摸摸滑溜溜的小皮肤,水润润的樱桃小嘴。   真是绝色啊,比起大美人来也不差了。   少年突然间扭过头:“真的?”   林蕊缩回禄山爪,咽咽口水,郑重其事地点头:“当然。”   少年心念一动,故意追问:“那你说我到底哪里比她长得好看?”   林蕊暗叫不妙。   哎呀,她家小美人还是被他养骄纵了。   看看,一个男娃娃跟大美女比什么好看啊。   可惜小美人就这么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仿佛她只要说错一句话,美人就会当场翻脸。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林蕊在心中一声哀嚎,只能硬着头皮自己看少年的脸:“你的皮肤比贝拉好。”   时间是轮回,从不饶过谁。   保养的再好,也比不上青春正好时。   “还有呢?”少年丁点儿就此打住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打破砂锅问到底。   林蕊一阵头大,只得继续分析他的眉眼,“你的眉形多好看啊,剑眉星目,白衣少年,陌上人如玉。”   “那她呢?”   不知道是不是夸过火了,林蕊听着苏木的声音有点儿抖。   她下意识地就压住了那股怪异的感受,毫不犹豫:“她眉毛没你好看。”   “眼睛呢?”   林蕊脱口而出:“你俩眼睛一个型,不过她绝对没有你明亮。”   说着,她又狗胆包天地摸上了少年的脸,色眯眯道:“我们苏木的眼睛可好看了。”   少年的眼睛是天空最明亮的星,月夜下最美好的湖泊。   林蕊的禄山爪刹不住,又摸上了人家的口鼻,啧啧,这小模样儿哦。   “你说我像女的?”   林蕊赶紧咽下嘴里漫无边际的甜言蜜语,煞有介事地强调:“男生女相是大富大贵之相,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呢。”   苏木的心一阵狂跳。   蕊蕊说他的眼耳口鼻都跟贝拉一个类型。   蕊蕊说他长得像女孩子。   他艰涩地开了口:“你是说我长得像贝拉?”   林蕊惊恐地捂住嘴巴,眼睛珠子骨碌碌乱转。   哎呀呀,完蛋了,叫小美人发现她偏好一种风格的美人了。   哎呀,孤的小宝贝,你要相信孤没有这么肤浅,孤怎么会只看脸呢?孤还要品鉴身材的好不好。   她嘿嘿干笑,煞有介事地强调:“幸福的家庭每每相似,这话同样适用于美人。”   比方说高级脸基本上就一个风格。   不是的,苏木在心中否认。   贝拉跟蕊蕊长得都很好看,但是她们完全不一样。   公交车到站了。   林蕊生怕小美人再闹脾气,追着她问个没完没了,赶紧拉着人冲下车,一路嚷嚷着往店门冲:“奶奶,有什么吃的没?我饿了。”   郑大夫拍了下女儿的脑门子,皱眉道:“就听到你的嗓门了。”   林蕊脸皮堪比城墙,强词夺理:“这说明我肺活量好,非常健康啊。”   她笑嘻嘻地朝屋里头的别里科夫跟他的那位苏联朋友阿卡耶夫行了个礼:“欢迎你们,我的朋友。”   别里科夫也朝林蕊回了个礼,主动邀请:“我们从家乡带了点儿喝的过来,你们要不要尝尝?”   林蕊看到桌上的酸奶就双眼放光。   哎呀妈呀,俄罗斯酸奶真是一绝,尤其是这种没加什么添加剂的。   她不嫌酸,她真的一点儿也不嫌酸。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千里迢迢带过来的。   阿卡耶夫朝她点点头,示意她自便。   他在生物学院找到了一份教职,林蕊又帮他跟别里科夫牵线了一份翻译俄语专业文献的工作。   他适应的很不错,看着比别里科夫更精神抖擞。   林蕊抓起瓶酸奶就老实不客气地拧开盖子,咕噜噜一口气喝下去。   王奶奶在边上看得龇牙咧嘴,脸都皱成了,哎哟哟 ,蕊蕊这孩子也不怕酸倒了牙。   林蕊满脸陶醉,这才是正宗的酸奶味呀。   跟它一比起来,三十年后,超市里头卖的各种酸奶,基本上都真的只能称之为乳酸菌饮料。   苏木倒是不太喜欢俄罗斯高加索酸奶,太酸了,简直倒牙。   他提醒林蕊:“你悠着点啊。”   这玩意喝多了,容易闹肚子。   他一直怀疑俄罗斯人是因为新鲜的水果蔬菜吃得太少,缺乏膳食纤维容易便秘,所以才制作这种酸奶,好清理肠道。   林蕊朝苏木做了个鬼脸,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才不怕呢,大不了多排几次毒。   宋美.龄每天还要灌肠呢,人家不照样高寿,生活质量杠杠的。   哎呦呦,那个皮肤状态好的嘞。   苏木拉不住她,只能皱着眉头随她去。   少年无奈地轻蹙眉头,回头再给她灌个热水袋捂着肚子吧。   无苦溜溜达达地从楼上跑下来,一看桌子上战况,顿时惊呆了。   他的酸奶,他用来拌草莓给小元元吃的酸奶。   全没了!   小和尚悲愤,控诉地伸出手指头,难以置信:“二姐 ,你要不要脸?你居然跟元元抢吃的。”   全天下独一份!元元多大,她多大?   林蕊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那个,我再给她做点儿就是了。”   开什么玩笑,有现成的电饭锅,还有挂壁的酸奶,难道她不能用牛奶调制出新的酸奶来吗?   姐姐马上就露一手叫你们瞧瞧,姐也是有能耐的人。   小元元从楼上跑下来,宽宏大量地原谅了馋嘴的姨姨:“好吧,我等你做出来。”   林蕊讪笑:“那个,明天再吃成不?乳酸菌发酵需要时间。”   小元元嘴巴一瘪,就要开始抽鼻子。   周会计过来寻外孙女儿,见状冲元元摇头:“我们元元今天再吃的话,糯米牙就要化掉了。”   小元元立刻惊恐地捂住嘴巴,仍然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看向林爷爷。   嗯,爷爷不会骗元元。   结果小姑娘还是太天真,林建明煞有介事:“会化掉的,牙齿是钙,钙遇到酸不就化了嘛。”   林蕊突然间一愣,下意识地追问:“爸,你说什么?”   林建明不明所以,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结果他小女儿猛的一拍脑袋:“对啊!乳酸杆菌,可以用乳酸处理虾壳。”   虾壳中应当存在蛋白质,因为他们今晚煅烧虾壳时发出了臭味。平常龙虾壳摆着不处理也会腐臭。   乳酸杆菌能处理牛奶,那肯定能够解决蛋白质的问题。   一定的吧,肯定会的。   如果能够钙元素分离出来,说不定还能充当钙片补钙用呢。   最重要的是,乳酸不同于盐酸,分离过后的酸液还有其他用,不会产生酸污染啊!   林蕊急得团团转,快快快,立刻乳酸杆菌走起来。   就算等不及科学家们给出完整的虾壳解决方案,他们也可以自己开始行动。   四月已到,夏天还会遥远吗?   夏天才是真正属于小龙虾的疯狂季节啊! 第323章 饲料有市场   如果不是苏木死命拦着, 林蕊当晚就要冲去大学实验室找乳酸杆菌。   都到了这会儿, 她也顾不上跟马教授置气了, 先将甲壳素提炼出来再说。   大人们集体在边上看热闹,谁都不过来帮忙,就在边上瞧俩孩子跟老鹰抓小鸡似的。   林蕊一个劲儿跺脚:“快点, 必须得马上动起来。”   苏木头大如斗:“那咱们起码得先将虾壳处理好吧?”   这吃过剩下的虾壳虾头,想也不用想, 肯定必须得清洗晾晒干净才好进行下一步处理。   “咱们用盐酸做实验的时候, 你也看到了, 虾壳虾头经过干燥粉碎之后再反应,效果会更好。”   苏木指着一大盆龙虾壳子, 一本正经:“今天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把这个清洗干净,然后再晾晒干,进行粉碎。”   龙虾壳腥味扑鼻,尽管才是四月天, 放了那么一小会儿,气味就已经相当不好闻。   林蕊不得不捏着鼻子,龇牙咧嘴往盆里头加水。   龙虾壳子已经过了三遍水,依然没有被清洗干净。   最重要的是因为烹饪过的龙虾壳沾了大量的油, 用水清洗不容易洗干净。   王奶奶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 积极帮她出主意:“咱用点儿白猫吧?那个洗了干净。”   林蕊委屈吧唧的:“不能加,万一有残留的话, 会影响实验的。”   王奶奶瞧这丫头怪可怜的,又积极出了一招:“奶奶给你加点小苏打吧。”   这个倒是可以有, 林蕊立刻点头如小鸡啄米,积极同意。   少数打加进去龙虾壳子连着水,直接用下锅煮,如此一来油污去除的会快一些。   还真别说,这般折腾一回,再过两次水,龙虾壳上不仅油污去除的差不多,就连腥臭味基本上也没有了。   这么多龙虾壳自然不好跟在实验室时一样,直接用酒精灯烤干。   林蕊只得将它们摊开,先控水,然后再晾干。   林鑫从回家起,就看妹妹在厨房里头上蹦下跳忙个不停。   等到她收拾妥当,还不见这丫头上楼,赶紧过来揪着人去洗漱睡觉。   别以为头顶科学研究的大帽子,她明天早上就不用去上学。   林蕊一个劲儿嚎叫,她姐怎么能如此之肤浅呢?明明她就是一心想要早点儿知道研究结果。   林鑫头痛:“你以为乳酸菌不需要培养几代激发活性吗?”   活性不够的话,还怎么分解虾壳?   林蕊听着,觉得她姐说的很有道理,旋即又开始冲着门外头龇牙咧嘴。   都是苏木啦,非要拦着她不许去实验室,否则的话,他们的乳酸菌现在就开始培养了。   她捋起袖子准备下楼,用喝剩的酸奶培养乳酸菌。   林鑫瞪眼:“你明天不打算上学了?是不是你们狄老师给了你几天好脸,你就要上天飞?”   “姐,你哪只眼睛看她给我好脸过?”林蕊才委屈呢。   狄老师给她最好的脸色,也不过姿态冷淡地瞥她一眼。   况且后面接下来一段时间,恐怕连这种冷淡的姿态都保持不下去。   前男友这么明目张胆地威胁她,她心情不受影响才怪呢。   林蕊听妹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眉头越皱越紧。   她沉下脸,勒令妹妹:“这事儿你不要再管了。那就是个流氓,惹上了会麻烦不断。”   林蕊倒在姐姐怀里头,委屈不已:“我没惹他,我冤枉。”   她再说完之前校门口的风波后,林鑫的眉毛已经皱得能夹死蚊子。   当姐姐的人火冒三丈:“这人怎么能这样啊?这不是在坑你吗?”   她站起身,在房间里头绕了两圈,还是强调先前说过的话,“这事儿你后面不许再管了。”   林蕊小心翼翼地看姐姐:“那……”   “那什么那!”林鑫狠狠点了下妹妹的脑门子,“要你平常这么咋咋呼呼的,做人低调不懂吗?”   林蕊一个劲的嚷嚷,简直堪比窦娥:“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树大招风。”林鑫叹了口气,“这事儿,回头我跟定安说一句。”   林蕊立刻笑逐颜开:“姐姐你最好了,我最爱你。”   林鑫刮了下她的鼻子,没好气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呢,是不?”   林蕊抱着姐姐的胳膊一个劲儿又摇又晃。   如果孙泽在的话,不消说,林蕊肯定第一个想到找他帮忙。   毕竟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最好就是两道都能搭上话。   可是孙泽当兵去了,那么下一个选择对象就是大军哥。   开饭店的人,三道九流肯定都得打交道,对付个只会暗地里头阴挫挫的软脚虾,应当不是问题。   最关键的点在于,大军哥古道热肠,而且三观绝对正。   不过眼下,姐姐要姐夫出手,林蕊当然没有不欢迎的道理。   卢定安将来能够成长为商界大佬,没手腕才怪呢。   少女欢天喜地爬上床,一头扎进姐姐的胸口,美美地打起了小呼噜。   林鑫看她这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忍不住拍了下她的屁.股,还真是没肝没肺的人,睡得最香。   跟小猪一样的妹妹嘴里头哼唧了一声,又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沉沉地睡去。   四月的夜晚,温柔又温暖,明月清风,抚慰着每一个安睡的人。   林蕊第二天一早就迫不及待地冲去厨房看龙虾壳。   好在江州的四月天温度已经相当可以,经过一夜风吹,龙虾壳子基本上晾干了。   她在边上一个劲儿催:“快快快,磨碎了。”   这么多龙虾壳靠手工粉碎,当然不现实,好在饭店厨房有食物残渣粉碎机。   林蕊见识过这台日本进口机器的威力,那个彪悍啊,骨头都能被碎成渣渣,何况区区龙虾壳。   王奶奶不得不从柜台抬起头催促她:“快点儿吃饭,让你大军哥帮你粉碎。”   王大军端着碗的手一滞,都带上了哭腔:“奶奶我也饿,那我吃过饭还要去分店呢。”   巡视完分店还要去肉联厂的车间。   红肠生产线已经引进,他要不盯着那帮子老油条,不知道要混成啥样。   蕊蕊说的没错,他得想办法招下岗工人进去。   只有感受到失去工作滋味的人,才知道要珍惜工作机会。   反正这年把下来,肉联厂强行下岗的工人已经不是个小数字。   王奶奶瞪了眼大孙子,恨铁不成钢:“你这辈子还有行的机会跟科学研究扯上关系吗?”   王大军哭丧着脸,他就知道他奶奶最喜欢成绩好的小孩。   其实粉碎完的干净龙虾壳,也只能继续晾晒。   因为实验室保存的乳酸杆菌经过了三代活化,在培养液里头过了好几夜,大师兄才点头认可了乳酸菌的活性。   整个实验室的师兄师姐们都跑过来看热闹,觉得林蕊这位未来的小师妹的确会闹腾,隔三差五就能搞个新玩意。   王师姐是最支持的人,她的课题方向跟甲壳素有着点千丝万缕的关系,对这方面也比较了解。   所谓甲壳素就是聚乙酰氨基葡萄糖,化学名称为(1,4)-2-乙酰氨基-2-脱氧-β-D-葡萄糖。   王师姐写下甲壳素的化学式,看着林蕊双眼直眨的样子,她简单解释:“这就是天然高分子多糖。”   甲壳素的提炼并不复杂,目前通用的方法就是使用强酸强碱,从甲壳类动物的壳中提取。   “从这个角度上来讲,乳酸提取甲壳素完全可行。”王师姐手脚麻利的加入乳酸菌发酵液,直至将龙虾壳粉末淹没。   她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林蕊,“难道你没有想过要更进一步吗?”   女高中生的眼睛还盯在实验器皿上,闻声一愣:“怎么进步?”   师姐放下手中的烧瓶,正色道:“自然是优化乳酸菌提取甲壳素的工艺步骤啊。最基本的,什么条件下提取效果最好?提取液又应当怎样分离?这都是你应当研究的方向。”   林蕊点头如小鸡啄米,赶紧催着苏木拿小本本记下来。   王师姐笑出声,鼓励个子才达到自己肩膀的少女道:“加油,好好干,其实你这个方向选的很好。”   技术难度不高,却又从某种程度上讲,补充了国内相关研究的空白。   “甲壳素应用其实非常广泛。”王师姐从自己的抽屉里头翻出了本原文杂志塞给林蕊,“这上面有文章做了相关介绍,你自己好好看吧。”   林蕊赶紧翻开杂志,按照王师姐的指点,找到了那篇文章。   这么长时间翻阅并翻译科普文章,可算是把她给锻炼出来了。   即使是她基本两眼一抹黑的甲壳素方向,她居然也能囫囵吞枣地硬啃下来。   哎呀妈呀,原来甲壳素不仅可以用来做手术线跟绷带,还能当纺织品做衣服呀。   必须得拉着他们家林建明同志,一招鲜吃遍天。   既然甲壳素混纺内衣这么好,那他们也可以走起来呀。   路博士过来找王师姐询问她的论文进度,闻声立刻沉下脸:“先好好研究踏实了再说,不要好高骛远,总是妄图一口吃成大胖子。”   林蕊对这位大师兄充满了畏惧,下意识地就缩到苏木身后,戳戳少年的后背,示意他去提问。   能够产出黄腐酸的超级蚯蚓怎么样了?她还指望靠黄腐酸来拮抗蔬菜从水里头吸收重金属呢。   路博士摇摇头:“哪有这么简单?说实在的,科研成果能够进步一点,都是老天爷看我们可怜给的赏赐。”   要是自己眼拙错过了,想要再获得老天爷的怜悯,真是比爬天梯都艰难。   林蕊明显觉得坐在实验桌前的某个人肩膀矮了一截。   可怜的师兄啊,她在心中摇摇头,赶紧又将话题转移到另一个方面:“那吞食重金属的超级蚯蚓呢?从它们体内提炼重金属进展的怎么样了?”   路博士都被她的口气给逗笑了:“每当科研是炒菜啊,油一下锅火一烧,随便翻两下就能出成果。”   林蕊偷偷在心里头做鬼脸,一看大师兄就不经常做饭,这口气说的好像炒菜很容易一样。   苏木暗地里掐了她一把,微微晃了下她的手,一本正经地将话题转移到其他方向:“师兄,那个是饲料添加剂找的怎么样了?”   秋宝叔叔原本用的饲料添加剂铜锌超标。   为了减少后续处理麻烦,肯定要替换其他更合适的饲料。   大师兄摇摇头:“还没找到合适的,眼下市面上几种主要的添加剂铜锌存在状态都不合适。”   他准备再多找几种,争取挑选出最合适的品种。   “没有就自己做呀。”林蕊突然间冒出声,语气难以掩盖兴奋,“既然现在市面上主要的几种都不好,那就意味着没有合适的或者是合适的还没有掌握市场。”   大师兄被她一溜串的话绕得头晕,不明白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苏木却是心里头咯噔一下,完了,蕊蕊肯定想要去挣钱。   果不其然,少女的双眼亮晶晶:“咱们可完全可以生产饲料添加剂,以氨基酸态或肽态的铜和锌作为卖点。”   现在人民群众的收入水平日益提高了,对于肉食的需求量,较既往也在大幅度上升。   这意味着会有更多的资本流向禽畜养殖。   所以饲料有广袤的需求市场。   而现在国家对于环保越来越重视,重金属就是其中的一个重要检测项目。   “我们从源头上帮助养殖户控制好了禽畜的重金属摄入量与排出量,就大大解决了他们后续的处理难题。这就是我们的竞争力之所在。”   路博士还在蒙圈呢,林蕊已经自己说兴奋起来。   如果猪饲料当中的重金属使用量大幅度下降的话,那么相应的养猪场废渣废水里头重金属含量也会大幅度降低。   “只要我们控制得好,甚至可以不必处理猪粪里头的重金属。”林蕊抱住了苏木的胳膊,激动地又摇又晃。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养猪场不必特别再花重金建立排污处理系统。   而是跟外婆家的养鸡场一样,直接利用自然水体以及动植物来清除排出来的粪便。   “水上蔬菜。”林蕊双眼闪闪发亮,“水上种菜,水下养鱼养泥鳅,他们可以消耗掉所有的猪粪猪尿。”   无论是干湿分离,还是建立蓄粪池发酵,都需要投入成本与精力。   但是利用生物循环系统,这笔支出直接就能省却。   猪粪猪尿会成为鱼塘中最肥沃的营养,供水面蔬菜茁壮成长。   塘底的淤泥养出来的水蚯蚓,又会成为耐受水能力强的黑鱼最好的饲料。   这样有三类主要产品输出,还可以减少养猪场的生产风险。   毕竟其中任何一样市场价降低的话,还可以有其他两样作为补充。   林蕊点着那篇介绍甲壳素的文章给路博士看:“大师兄,甲壳素增添到饲料里头,可以提高禽畜的免疫力。这意味着不需要再给禽畜喂大量的抗生素。”   现在养殖业中的抗生素滥用问题就非常严重,基本上喂药成了习惯,有病治病,无病预防。   结果是什么呢?抗生素滥用导致超级细菌的产生,动物机体免疫力急剧下降以及肉食类跟水土中抗生素严重超标。   现在不遏制住这个趋势的话,后面想要控制,只会越来越难。   为了解决这些困境,他们的饲料公司就必须有两个拳头王牌产品。   路博士骇然,这才几句话的功夫,不仅凭空冒出了一家公司,居然连主打产品都推出了。   他下意识地摆摆手,想要端出大师兄的架子:“搞科研最重要的是脚踏实地,耐得住寂寞,不要成天想七想八。”   林蕊今晚却是狗胆了天,居然敢正面跟大师兄硬怼:“不行,这个饲料公司一定得开。”   路博士额头青筋直跳,脸色阴沉下去:“你以为开公司就能挣钱吗?如果你的目标是挣钱的话,实验室不适合你。”   “只有能够挣到钱,或者是让人看到挣钱的希望,科学研究才能够持续下去。”林蕊态度强硬的很,“更何况,我们的饲料公司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挣钱。”   她要抢占市场,她不能让劣币驱逐良币。   最起码的,她要在饲料市场上形成引导效应,让生产商们想方设法减少自己产品当中重金属的含量,以及引导养殖业从业者杜绝滥用抗生素的习惯。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从源头上解决禽畜养殖业当中的重金属污染问题,让整个养殖业健康可持续发展,让我们进嘴巴的每一口食物都安全放心。 第324章 玫瑰花一朵   林蕊回家就开始写信。   她在信中表达了对于现在重金属污染以及抗菌素滥用的担忧。   不管黑猫白猫, 逮到老鼠就是好猫。   但猫也得关进笼子里头, 否则对人类造成的灾难可能远远超过于它捕鼠的功劳。   扁鹊家里有三兄弟。大哥在疾病发生之前就解决了问题, 二哥在疾病没有转严重之前,直接治好了病,扁鹊自己则是在疾病进展到严重阶段开始发威。   从名气角度来讲, 肯定是扁鹊最受欢迎。   但从真正的效益上看,却是大哥最厉害。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杜绝了人们受病痛的可能。   与其等到重金属沉寂成灾以及抗生素泛滥时, 再动手不如从一开始就卡住源头。   林蕊记得自己穿越过来前几年, 国家开始严格管控处方类药品。   用的抗生素少了, 可是疾病并没有更加严重啊。   就像郑大夫说的那样,一病毒感冒挂什么抗生素, 抗生素压根就对病毒感冒没有任何用处。   林蕊整整写了三大张纸,详细地述说了自己的担忧。   她不想生活在一个将来要成天担心自己吃进去的每一口食物都有毒的地方。   其他国家工业化进程当中,走的弯路,吃过的教训, 他们能够避免就要尽量避免。   因为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你施加给大自然的恶,终有一天会被千百倍地报复回头。   她放下笔,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管这封信会不会被看到, 但她写了, 她心里头就能踏实一些。   少女吸吸鼻子,直接拱上床, 蜷缩进姐姐怀里头,闭上了眼睛。   林鑫摸摸妹妹的脑袋, 不知道是该气她不将精力好好放在学习上,还是该心疼她老是去烦神一些对一个高中生而言过于虚无缥缈的问题。   她甚至有点开始怀念那个兴致勃勃在夜市上摆小摊子的妹妹。   起码那个时候,怀里头筋疲力尽的小姑娘,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怎样才能躲着父母师长偷偷挣钱。   林蕊累坏了,几乎是在鼻端感受到姐姐怀里头温暖好闻的气息的瞬间,就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她想起自己刚穿越过来时,鹏鹏带着她去钓小龙虾。   哇!满水沟都是小龙虾,她立志要养好小龙虾,横扫天下。   原来冥冥中,真的有天注定。   林蕊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在姐姐怀里头蹭了蹭,砸吧了两下嘴巴。   好温暖的大.胸啊!   第二天一大早,天边才现出鱼肚白的时候,林蕊就匆匆忙忙起了身。   赶到学校去早读之前,她还要去大学实验室观察加了乳酸菌发酵液过后的龙虾壳粉末性状。   王师姐虽然主动提出会帮她跟苏木盯着实验进程,但实验条件的设定,还得他们自己进行。   饭店的白案师傅刚开始揉面团,什么早点都还没做好呢。   王奶奶只来得及赶紧给他们下了两碗清汤面,在里头加了几片菜叶子,又舀了两大勺虾酱做浇头。   老人忍不住抱怨:“就急成这样?”   林蕊呼呼啦啦干掉碗面条,一抹嘴巴,义正辞言道:“我们要与生命奔跑。”   王奶奶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这丫头的肩膀上,小小年纪说什么生命。   林蕊老人做了个鬼脸,拖着苏木就往外头跑。   王奶奶没说错,她真跟打了鸡血一样,那激情澎湃的势头,看得整个实验室的人都目瞪口呆。   大师兄最冷静,相当淡然地冷眼旁观。   热情这东西,未来的小师妹从来不缺,她却缺乏的是恒心与耐性。   当初她还跃跃欲试,天天都想帮忙养超级蚯蚓,连基因测序都跟着上手做。   得,坚持一个礼拜下来没有?   还美名其曰,她手笨,不想给师兄师姐们增加额外的负担。   只是这回林蕊的表现真可谓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   她居然没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而是正儿八经地连着做了快两个月的试验。   就连马教授都被这丫头的激情澎湃惊动了,还特地跑到实验室里头看了她一回,顺手了林蕊准备用来当培养基的牛奶。   老教授血糖不稳定,教授夫人严禁他喝加了糖的牛奶。   奈何千防万防,防不住人家是有实验室的人啊。   路博士冷眼旁观了小两个月,总算对恩师点点头,觉得这个小师妹可以考虑招进来,将来搞生物学研究。   大师兄可真看得起这个未来的小师妹。   反正林蕊的文化课成绩有其他人操心。   苏木只犯愁,怎么趁着期末考试前,赶紧想办法突击帮蕊蕊平安渡过考试。   女高中生倒是无忧无虑,坐在人家自行车后座上,欢快地叽叽喳喳强调:“秦师兄还笑我呢,他哪里知道我有多重要。”   老天爷干嘛不让其他人穿越过来,就偏偏安排了她,那注定了她是要改变世界的女人啊。   从穿过来开始,她就一眼相中了小龙虾。   泱泱中华,地大物博,祖国河山如此壮美。   为啥不是其它东西入了她的法眼吗?那肯定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命中注定她与小龙虾有着前世今生的缘分。   他们你离不开我,我离不开你,你侬我侬,好比水和着泥,泥溶于水。   苏木在前头听她肉麻兮兮的描述,眼皮子直跳,面无表情地冒出一句:“你前头也说过,水面蔬菜是你毕生为之奋斗的事业。”   呵,何止呀,树莓是她的亲亲,芦笋是她的darling,鸡爪是她的最爱,袋装酸菜也必须有姓名。   这是看谁挣钱快,来钱多,谁就是心肝小宝贝吧。   林蕊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人贴着少年的后背甜言蜜语:“可谁也比不上你呀,我的玫瑰。”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苏木额头上的青筋都要跳起来。   他也好意思提玫瑰这两个字,答应送他的水上玫瑰园呢?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就连公园续订的水上花床,她也只负责出了张草图,还是他想办法准时交货。   林蕊见堵不住人家的嘴,赶紧将魔爪伸上少年的小腰,在人家的人鱼线上一阵乱摸。   哎哟哟,姐姐就是因为有苏木在,所以才什么都不怕。   “我家苏木最好最能干了,肯定能帮姐姐做好所有的事。”   少女的禄山爪不停。   手下皮肤触感甚好,年轻人果然需要积极锻炼。   摸摸,要紧致的皮肤与蓬勃的生命力,是成天吃了睡睡了吃的人绝对不会拥有的。   少年被她摸得一阵心慌意乱,立刻扭起身子,试图将她的手甩下去。   林蕊哪里肯,两只咸猪手愈发放肆。   苏木被她逼得没办法,只好脚一点地,停下车子,扭过头警告地瞪着她。   林蕊才不怕他呢,笑嘻嘻地冲他做了个鬼脸,直接跳下车,到旁边的花坛里头折下一朵花,夹在他的耳朵上,声音活像流淌着蜜糖:“宝剑赠侠士,鲜花予佳人,我的玫瑰。”   苏木被她折腾得不上不下,只得没好气的强调一句:“月季,这是月季花!”   林蕊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哎呀,都一样,月季也是中国玫瑰。”   花店里头的玫瑰花基本上都是月季呀。   这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   哎呀,等情人节的时候,大家可以上街卖月季花啊。   “呼”的一声哨子响起,戴着红袖章的大妈雄赳赳气昂昂冲过来,声若洪钟:“随意摘花,罚款五元。”   平地起惊雷,吓得林蕊赶紧一屁.股又坐回车后座,拼命地捶着少年后背,催他赶紧开动。   中年大妈是战斗力最强的人物,不到迫不得已,千万不能正面对上。   苏木却故意折腾她,直到大妈都快追上了,他才猛的一蹬自行车,车子跟风一样往前冲。   林蕊得意洋洋,咯咯直笑,还小人得志地冲气喘吁吁的大妈做鬼脸。   六月天微蓝,早晨的太阳露出了红彤彤的脸,朵朵白云与它作伴,从此再也不会寂寞。   晨风中,林蕊看着少年耳朵上夹着的红花,忍不住笑出声。   少年不明所以,只奇怪:“你笑什么?”   林蕊憋着笑,开始贴在人后背,唱起了《The rose》:“……I say love, it is a flower.And you, its only seed.”   奋力蹬着车的少年,偷偷竖起耳朵倾听,在心中默默地翻译歌词:“……我说爱情是花,而你是它唯一的种子。”   一股甜蜜在他心间流淌,苏木只想她永远这么唱下去。   夏日繁花,种子早已发芽,生如夏花之绚烂。   可惜林蕊只唱了一小段就闭了嘴巴,开始郑重其事地为自己辩白:“不冲突的,种菜跟我提炼甲壳素一点儿也不冲突。水面蔬菜重点任务在于推广。”   至于其中的技术难题,那肯定是种多了就发现问题,然后再想办法解决啊。   农业问题最忌讳的就是纸上谈兵,必须要因地制宜,从实践中得到真知。   这个需要时间嘛。   但是甲壳素的研究就不一样了呀。   对于眼下国内而言,它还是一门刚起步的新技术。   所以他们必须得积极的全身心投入进去,尽快实现市场化。   少年气不顺,正要说她几句,别强词夺理,就是迫不及待的地要挣钱。   前面的巷子口传来争吵的声音,两人下意识地扭过头去看。   邱老师扯着男人的衣领,怒气冲冲:“你又想去找那个女人吗?我告诉你,别做梦。你敢起歪心思,我就去公安局告你流氓罪。”   男人狼狈不堪,形象颓丧,哪有当初为人师表时文质彬彬的模样。   他同样怒火中烧:“谁流氓了?当初还是你拉着我上了床。我就说好端端的,吃个饭为什么还要喝酒?喝个酒,你怎么还把孩子送到楼下大妈家去。你就是故意给我下了套。”   邱老师手扶着后腰,声音尖刻:“你这是连你家的孩子都不认了吗?哎哟,我要去找妈,让妈给我做主。”   林蕊还想竖着耳朵听八卦呢,结果前头的少年脚一蹬,居然将自行车给骑走了。   少女只来得及捕捉到风中男人的咆哮:“你那是诱女干。”   林蕊这回才叫风中凌乱呢,我勒个去,这人可真够有脸说的。   她捶着苏木的后背,强烈表达不满:“你跑什么跑啊?”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作为学生,他们应当时刻关心老师的潜在敌人的情况,好,随时做好应战的准备。   苏木连眼皮子都懒得跳了,早就习惯了她这种胡说八道都能冠冕堂皇的做派。   吵闹哭泣的声音从巷子里头传出来,林蕊幽幽地叹了口气:“孩子真可怜。”   渣男威胁过狄老师不久后,处于被抛弃危险中的邱老师就迅速地怀了孕。   据说怀的是个男孩。   林蕊也不知道,这才个把月,到底从哪儿看出来是男孩的。   可惜这一招捆绑术并没能打动男方,男的照样执意分手。   结果邱老师你不做二不休,居然直接冲去了公安局报案,说男的强女干她。   这下子事情彻底闹大了。   男方父母找邱老师谈话,又是赔礼道歉,又是允诺一定让她风风光光地嫁进门。   邱老师又趁机提了一系列条件,这才同意改口说只是情侣间争执。   从此以后,邱老师就拿捏住了男方的把柄。   只要男方敢有想头,她就威胁要送男的去蹲大牢。   一家人鸡飞狗跳的,真是让旁人白白看了好多热闹与笑话。   林蕊只可怜孩子。   邱老师在上幼儿园的孩子跟她肚里头的孩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摊上这样的爹妈。   孩子最大的悲哀在于,他们既不能自主选择父母,还时刻都有沦为被父母当做利用工具的危险。   仿佛他们不是活生生的生命,只不过是道具而已。   拥有这样不负责任的母亲,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还不如当个孤儿。   碰上渣男渣女怎么办?坚决不能让他们分手啊,绝对得让他们相爱相杀,恩爱永不移。   自行车停在了车门口,苏木下来推着她往前头走。   郭大炮捏住了车刹,惊奇地指着苏木的耳朵:“你居然带朵花!”   一语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朝苏木的脑袋上看。   苏木的脸一下子比红月季还要娇艳。   丁子霖下了他的少年专属版自行车,奇怪地瞥了一眼议论纷纷的学生们,诧异不已:“新科进士花游街的习俗,你们没听说过吗?”   古代皇帝宴请进士们,还要探花簪花呢。   小班长高傲地扬着脑袋,施施然进校去了。   郭大炮摸着下巴,半晌才疑惑地开问:“你说,他是不是在嘲笑我们没文化?”   说的好像他多有文化一样。   苏木没搭理他,直接推着自行车往前头走。   林蕊早就笑得直不起腰,总算伸出手,拿下夹在他耳朵上的花,调笑道:“我的美人真是人比花娇。”   她摩挲少年耳朵的手愣在了原地。   虽然她摘花的时候已经很小心,没有碰尖刺,但是月季花茎上的毛刺仍旧将苏木薄薄的耳后皮肤磨出了一片红印,已经渗出了红血丝。   林蕊下意识地就拍了下他的后背,气得骂起来:“你傻不傻啊,不知道疼吗?”   简直就是末梢神经迟钝,居然不晓得自己将花拿下来。   少年却伸手接过月季,直接放进自己衬衣口袋中,神情肃穆:“这是你送我的话,我永远都不会摘掉的。”   少女目瞪口呆,瞅着挺聪明的娃,怎么是个二傻子?   郭大炮推着自行车过来,茫然地看着这两人大眼瞪小眼。   他听见苏木轻声念叨:“I say love, it is a flower.And you, its only seed.”   Flower是花,那个seed是啥?   还有大早上的,好端端的,还没进教室呢,干嘛在自行车棚这儿就念叨英语呀?   哎哟喂,苏木那是什么眼神,这么瞅着林蕊,总觉得有点渗人。   林蕊胡乱地推了把少年,随口说郭大炮:“你完蛋了,就这水平还考什么托福?”   高中生愁眉苦脸:“我觉得我的生活越美,我离美国越远。”   林蕊压根没搭理他的意思,只加快脚步往前头跑。   郭大炮急得在后面喊:“哎,你干嘛?你们慢点儿。”   林蕊头也不回:“快点,别忘了咱们的水上蔬菜今天结题!” 第325章 研究终结题   实验中学的研究性学习结题仪式统一在学校大礼堂召开。   为了防止评审老师活活累死, 学校总算善心大发, 将各年级之间的结题分开处理。   饶是如此, 观众席上还是乌压压地坐了一堆学生。   因为全年级的学生都过来围观了。   林蕊老觉得狄老师的眼皮子在跳。   这临近期末的宝贵周六啊,居然浪费在与学习无关的事情上。   等到林蕊走上讲台,台下的一排老师都已经面露倦色。   她先冲众人露出8颗大白牙, 展现出标准的笑容。   苏木与郭大炮一左一右,一个调好投影仪, 一个拉下幕布。   明亮的灯光一打, 幕布上显出了一座水上花园。   大约是终于都用到投影仪台下, 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其实林蕊对现有的简陋条件相当不满意,因为她的理想状态是直接用电脑连着投影。   这样还可以制作flash, 比动态图直接展现出他们处理过的水体状况前后对比。   但是聊胜于无,何况苏木已经在现有的条件下竭尽所能做到了最好。   瞧瞧他们手工绘制的幻灯片,一张张的都可以充当艺术品。   长方形的浮床上,一块块地分别种植着黄色的菖蒲, 白色的西洋菜,淡紫色的水莲蕉也鼓出了粉嫩的花苞,一派花团锦簇。   林蕊笑容满面:“这些植物都有净化水质的作用,相信大家也常在水上看到。但我们种的花, 与寻常不一样之处在于, 他们完完全全长在水上,不需要任何土壤。”   台下发出了嘈杂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坐在第一排的校长相当配合地当起了托:“你的意思是,你们种的菜, 养的花,都不需要土,也不需要配置特殊的营养液来做无土栽培?”   他的话像催化剂,终于让礼堂里头的反应进入了炽热状态。   就连学校特地从外面请来的评审专家都流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林蕊哪里能放过如此好的时机,立刻以她堪比播音员的优质嗓音掷地有声:“对,我们真正实现了大规模的水上种菜养花。”   她投入下一张幻灯片,上面是他们的八卦水上花园。   最中间的太极鱼位置种植了水稻,此刻已经到了稻花飘香的时节,遍布旁边八卦图上的水姜花与千日红如火如荼,美人蕉与萱草花交相辉映,聚八仙如一只只蝴蝶停在旁边,周边还镶着一圈碧绿空心菜。   纵然幻灯片效果有限,这幅美景依然让台下的师生们都发出了惊呼。   毕竟菖蒲、水莲蕉还有西洋菜,在大家的印象中,原本就是长在水里头的。   可是八卦床上的花与菜并非完全如此啊,有些东西从来都是长在土里头。   林蕊笑容可掬,声音掩饰不住骄傲:“想必大家都很好奇,为什么这些花菜泡在水里头居然不烂根,缺乏了泥土集聚营养的效应,他们又是如何生长的?答案就在这里。”   幻灯片当中显出了发达的植物根系,这些甚至比它们露出水面的部分更加长,更加健壮。   那密密麻麻摇曳在水中的根系纠结在一起,简直就是一座水下森林。幻灯片当中,甚至显出了鱼虾从中摇曳出来。   这是一座自成一派的水下王国。   “这些花菜就是依靠茂密的根系从水中吸收营养,从而逐壮成长。”   台下的气氛终于活跃起来了,开始有人举手提问:“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暴雨的时候,蔬菜会在土里烂根呢?”   其实他们都明白蔬菜吸收的是泥土中的营养。   但是泥土存在的意义,真的仅仅是集聚营养吗?   林蕊笑容可掬,拿出了另一张幻灯片:“答案在这儿,第一个是可旋转的八卦浮床,通过搅动水体,会有更多的营养以及氧气溶解在水中,供植物吸收。”   原先提问的学生立刻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可是建造这么一座八卦浮床的话,投入的成本肯定不小,这真的适合一般人在水上种花养花吗?”   林蕊点头,丁点儿被人质疑的不满都没有:“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原因,也是我们之所以能够在水上成功实现养花种菜的关键。”   她目光扫视一圈台下的老师以及学生,言笑晏晏:“这张图里头,大家有没有发现植物的根有什么区别?”   丁子霖相当配合,大声喊起来:“根特别发达。”   “那为什么能够如此之发达呢?”林蕊笑容可掬。   “因为没有阻力。”陈乐大着胆子举起手来,“在土里头跟往下面每深入一分,都要突破土壤的阻力。”   这也是为什么无论种花种菜还是种庄稼,都要求土壤不能板结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植物在水里头就不一样了。   每一种生命无论动物还是植物,都极其聪明,它们总会选择最适合自己的生长方式。   如果对它们的生长有利,他们就会将根长到足有半米长。   “这只是一方面,还有一点关键之所在,就是他们的根是水生根。”林羽笑着换下了另一张幻灯片。   现在从户外转到了室内,人字形的蔬菜墙上密密麻麻长满了蔬菜。   那上头有青菜,有水萝卜,还有草莓跟辣椒。   旁边的一个透明桶里头,居然悬空长着一株桃树,上面开满了灿烂的花。   礼堂里头的惊呼声变大了,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关注的焦点全在那棵桃树上。   “空的,那里头没有放水。”靠近前排的同学仔细盯着幻灯片,肯定地下了结论。   无土栽培他们知道,要么泡在营养液里头,要么长在石头里头。   可眼前的这株桃树,完完全全长在空气中啊。   林蕊不得不握紧了双手,才能够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没错,就像大家看到的一样,眼前的这些花果树都长在空气中。”   其实她原本想指望桃树争点儿气,现在就红桃挂满枝头。   可惜今年种植的的确太晚了,况且又缺乏经验,能开出这么一树灿烂的花,都让他们三个抱在树下嚎啕大哭。   不过林蕊并没有放弃,这才六月天呢,说不定他们现在的小毛桃进了七8月份就能够长出漂亮的水蜜.桃。   哇!猜测变成了现实,众人面面相觑。   有教师小声嘀咕起来:“还真挺能折腾,不用土也就算了,这会儿连水也不用。”   真真个餐风饮露,就能过日子。   林蕊笑了起来:“没错,我们的植物就是餐风饮露,准确讲是气与雾。”   幻灯片中那一团团白色的喷洒在植物的云雾就是气雾化的营养液。   “通过气雾喷灌栽培,生长在空气中的植物根可以畅快的进行呼吸运动,并且充分吸收营养液中的养分。”林蕊稍稍提高了声音,“这虽然是我们自己想到的,但并不是我们独创的技术,国外已经有人开始往产业化进展。”   评审席上,有人点点头,好像在赞赏他们并不好大喜功,随意将功劳据为己有。   可是下一步,林蕊就毫不客气地开始夸赞自己:“我们真正突破性的创举是将古已有之的水面种植蔬菜以及气雾栽培技术有机结合在一起。”   一般的水面长菜,最大的风险就在于缺乏水生根的植物很容易难以存活。   在这方面,气雾栽培可以迅速帮助幼苗长出发达的水生根系。   与此同时,水面种植蔬菜也解决了气雾栽培技术推广当中存在的一个难题,也就是成本过高。   “就像大家看到的一样,气雾栽培需要额外的能量,帮助营养液实现气雾化。这虽然可以节约营养液,达到营养液循环利用的效果,但同时必须得耗费大量的电能。”   她点着幻灯片当中自己的玻璃温房,“这些投入成本是一个颇为惊人的数字。很多时候并不是大家喜欢新技术,不相信新技术能够取得更好的效果,而是因为自身的经济实力限制了大家去接纳新技术。”   解决这个困境,有两种办法。   第一个是依据气雾栽培的高产效应,通过薄利多销来实现收支平衡。   这种方法适用于蔬果匮乏地区,因为当地蔬果价值本来就比较高。   但江南地域上就不太适用,这里一年四季水果不断,除非种植原本价格就昂贵的蔬果。   “另一种办法就是将这儿作为一个种苗培养站。”林蕊稍稍提高了声音,“通过气雾栽培技术,培养出能够在水面上存活的蔬果,然后将他们大批量的移栽到水上。”   浮床上生长的蔬果花卉,只要根系浸入的水足够肥,根本不需要再额外配置营养液,更加不必继续以气雾栽培提供营养。   如此一来,营养液以及器物形成所需要的电能支出就被省却掉了,植物生长的成本自然大幅度降低。   况且因为不需要浇水,施肥,打农药,除草,水面蔬菜生产的成本远远低于陆生。   综合算起来,气雾栽培与水面培育植物相结合,成本支出反而比较少。   “除此以外,植物吸收了水体大量富余的营养,可以实现水体净化。它们的存在也为水中养殖的鱼虾蟹泥鳅青蛙等作物提供了更好的生活条件。”   幕布上的幻灯片列了几张比较表,上面显示出这一季蔬菜的产量以及池塘鱼虾的产出。   “通过在养鸡场以及养猪场旁边的池塘做实验,我们得出的数据显示以水面种菜,水下养殖水产的方式,可以简单高效解决禽畜粪便可能造成的污染问题。”   林蕊笑容可掬,“最重要的是,养殖户不必再额外花大价钱去建立额外的排污系统,真正实现蔬菜、水产还有禽畜共产共丰,达到生态平衡。”   这下子礼堂里头的惊呼声,简直可以震塌屋顶。   省实验中学的学生并非全是城里孩子,还有一部分就是来自农村。   他们家里头基本上都会养鸡养猪,清理这些粪便成了每天必不可少的工作。   现在,有人告诉他们,不用管,只要直接将粪便冲进鱼塘里头就好。   天啦!居然不担心鱼塘变成粪坑,那些水上蔬菜的确太厉害了。   林蕊笑弯了眼睛,郑重其事地强调:“当然并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这样做,因为饲料添加剂中重金属普遍超标。大量不能被禽畜吸收的重金属,随着粪便流入水体当中,造成了重金属污染。”   “虽然我们的水面蔬菜,因为根系不接触池塘底下的淤泥,吸收的重金属极为有限,但出于保险起见,我们还是要从源头抓问题。”   苏木与郭大炮硬着头皮开始给礼堂里头的师生发宣传资料。   讲台上的女生相当不要脸的趁机打起广告:“我们做实验的养猪场用的就是江州校工厂生产的饲料。这种饲料由生物系专家研发,最大的特点就是铜和锌以氨基态存在,生物利用率高,无论是促生长作用还是增强机体免疫能力,效果都强于无机铜和锌。”   这下子,整个礼堂都炸开了锅,就连校长都眼皮子直跳,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学生居然连广告都打起来了。   还真是见缝插针,不放过任何机会呀。   很快校长就后悔自己的论断下得太早,因为学生做出了更加厚颜无耻的事情。   林蕊笑容满面地看着评委席上的一张陌生面孔,毛遂自荐:“陈主任,江州市容综合办能否考虑让我们来解决护城河的水体污染问题?”   她在讲台上报出了一串数据,是他们从护城河不同位置点取水样的检测结果。   “我们非常高兴地发现,江州的市容市貌以及环境保护做得都相当不错。我们在39个采水点所取的水样,除了有八处重金属超标情况比较严重之外,其余基本不超标或者是轻微超标,最大的问题还是水体富营养化。”   林蕊恳切地看着对方,“这正是我们水面蔬菜以及水上花园能够大显身手的地方。   今天虽然是研究课题的结题仪式,但对于我们而言,科学研究才刚刚开始。   我们迫切需要更广袤的水面进行更全面的试验,从而积累更多的经验,好像这项利国利民的技术推广开来。”   江州护城河分成段,每一段都有专门的人看护管理。   只要有人管,就不用担心水生植物泛滥成灾,抗污染的植物最终反而变成新的污染源。   林蕊笑容满面,朗朗作声:“我们有足够的信心,只要给予我们机会,我们就能够让入夏就臭味轰天的的护城河变成绿色聚宝盆。”   只要拿下市容办这个大客户,那么江州的公共河流沟渠,都是他们可以大显身手的广袤天地。   校长,你不要眉头皱得能够夹死蚊子啦。   搞得好像会有市容办的领导过来参加课题结业仪式不是你事先特地透露给我们的一样。 第326章 全都是贵客   领导相当讲原则。   陈主任当然不会直接答应学生的要求, 他只矜持地表示可以给他们参加招标的机会。   其实就几个孩子, 怎么可能整出一家企业去参加正儿八经的市政工程招标。   可惜陈主任完全低估了90年代高中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决心。   林蕊当天就联系好给他们代工蔬菜种植床的渔网厂, 直接敲定好合作事宜。   然后马不停蹄,连夜制作好招标文件,第二天, 就带这个模样朴实的中年男人充当他们的负责人过来投交。   陈主任是项目招标初审委员会成员,看到了他们的招标文件。   很显然, 这些孩子都下了苦功夫。   摸着良心说, 他们对于护城河的了解程度, 胜过于他这位市容综合办的主任。   不仅仅是护城河的水质详细数据,还有护城河周边企业、居民生活环境、植被绿化状况以及进出水管道等, 他们都做了详细的调研。   甚至连这一年多,江州城对护城河进行的清淤改造工程以及雨污分流进行情况的具体数据,他们也一条条地罗列了出来。   陈主任看着就是眉头一皱,下意识地转过头问秘书:“这些情况,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秘书事先看过这些招标文件,相形之下更加了解。   他立刻笑了起来:“主任,都是咱们江州新闻里头说过的。你看一下后面他们有数据来源的解释说明。”   陈主任哑然失笑,半晌才情绪复杂地感慨了一句:“我怎么记得实验中学是上晚自习的?”   看来还是学业压力不够大。   这秘书可不知道了, 只能摇摇头道:“可能是家里头大人帮他们留心吧。”   “现在的孩子可真是小皇帝小公主啊。”陈主任感慨了一句, “孩子一句话就是圣旨,大人跟着忙个不停。”   秘书笑而不语, 没有接领导的话茬。   陈主任叹了口气,将招标文书摆到了边上。   秘书试探着看他, 小心翼翼地提问:“那这家?”   到底是算符合条件还是不符合?   秘书刚大学毕业不久,大学专业就是环境工程。   他个人倒是比较偏向这个水上种植园环保方案。   因为操作简单方便,投入的资金小,生态综合治理再结合控制住污染源头,能够提高持续维护的可行性。   治理环境污染其实并不难,真正的难点在于难以维持住治理成果。   前期的项目投入可以有专项资金做支持,但后续的维护成本从哪儿出就是个大问题。   如果维护资金过高,或者是维护起来比较复杂麻烦,那么很可能一年治水二年清,三年黑臭继续来。   国内外的很多经验,都揭示了这个惨痛的教训。   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资金投入,环境整顿的后续成果却不尽如人意。   他的大学老师将这种现象比喻成透析。   透析一次,血液里头的有害物质被清除了一回,人会舒服很多。   但是源头问题不解决,过不久又要重新来过。   治标治本的方案,当然是换肾。   其实他当时就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如果有东西可以自动的进行透析呢?相当于一个人工肾脏。   现在那漂浮在水面上,源源不断从水体中吸收富于营养的种植浮不就是那个现成的人工肾脏吗?   他们不仅消除了水体黑臭污染,还美化了环境。   那些蔬菜只要管理得当,就能产生持续的经济效应。   如果规章制度制定的好,光依靠这些蔬菜的产出,就可以维持护城河水体污染治理项目后续维护的费用。   按照招标文件里头的说法,护城河里头还可以养殖水产呢。   这样一个低投入、高产出且方便管理的生态治污手段,秘书觉得领导应当摒弃既往的陈旧观念,积极进行推广。   大约是他看着领导的眼神实在太过于执着,陈主任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秘书立刻高兴的将这一份招标文书摆在另一个文件框里头。   心情激荡起伏的少年们,还不知道他们精心制作的招标文书,经过了如此曲折复杂的命运漂流。   接到市容办的通知,得知自己入选参标单位之后,林蕊激动得挂了电话就直接在店里头翻起了跟头。   苏木也难掩激动的心情,高兴得紧紧握住了双手。   只是当林蕊开始满店的拉着人跳起舞来时,他又立刻将人拽回楼上。   少女小声地抱怨着,喜悦的情绪也需要纾解。   少年冷静又自持,声音平淡:“你再做一套试卷就能平静下来了。”   下个礼拜就要考试了。   少女十分不满意,抱着人家的胳膊撒娇:“哎哟,你好冷漠哦。”   居然一点儿都不高兴。   不知道拿下市政工程意味着什么?那就是聚宝盆啊。   除了政府,谁能够花费大量的资金投入到生态环境改善上头去,这才是真正的大佬。   能够跟大佬牵上线,哪怕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那都值得他们好好大肆庆祝。   姐姐这么厉害,你居然都不夸姐姐。   少年只在边上听着,一句话反应都没有。   只有双脚穿反了的拖鞋,泄露出他心中的波浪起伏。   成功了,终于有一件她和他共同参与的事情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他没有在边上冷眼旁观,他参与了整个过程。   那是他们共同的事业与心血。   他侧过头,看着嘟着嘴巴的少女,轻轻靠过去蹭了一下,双眼如星夜下的大海:“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最厉害的。”   少女捂住嘴巴,直接一巴掌将他的脑袋胡撸到边上去了。   天气这么热,离姐姐远点儿。   等到六月份的最后一个礼拜天,林蕊考完最后一门地理,连中午饭都顾不上吃,直接杀去了市政府办公大楼。   作为企业代表,被临时拉出来当门面的秋宝叔叔,赶紧给几个孩子一人塞了一包寿司。   玲玲姐一早就猜到他们顾不上吃饭,所以特地帮忙备好了便当。   林蕊一边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头塞寿司,一边叮嘱苏木将所有的准备材料再检查一遍。   机会难得,千万不容闪失。   郭大炮赶紧将手上的寿司塞进嘴里头,伸过头帮忙。   他们的态度是如此的紧张严肃,搞得原本以为只是过来带着孩子们长长见识的秋宝叔叔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脸,暗自下决心,到了地方千万不能坠落形象。   可惜一到目的地,秋宝叔叔先矮了半个头。   市政工程招标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项目,大厅里头挤挤挨挨地坐着的全是人,个个都像是电视里头大公司大老板的模样。   秋宝叔叔拉了拉自己身上的白衬衫,有点后悔因为怕热所以没有穿西装出门。   看看人家那架势,再看看自己,大剧院与草台班子的区别哦。   林蕊在边上帮自己名义上的老板打气:“怕什么呀?咱们这样才是正经干活的人。”   时间再往后面推二三十年,过了夏至还西装革履出门的,基本上就是卖房子与卖保险的代名词。   她一摸书包,掏出两沓子传单,分别塞给苏木跟郭大炮。   赶紧的,动起来,吃饱了就给姐姐干活去。   陈主任评审完一场招标活动,好不容易抽空出来上厕所的时候,就看见几个孩子正见缝插针地给前来参加招标的各大小厂商发传单。   林蕊笑嘻嘻地强调:“我们厂水上花园服务正处于推广宣传阶段,凭借这个传单签订合同的话,可以打88折。”   旁边白衬衫穿成了梅干菜的中年男人,连连点头,看着更加像她的手下。   陈主任的眼皮子开始狂跳。   然后让他太阳穴青筋也鼓鼓跳个不停的是,那个女高中生居然直接趴在桌子上给有意向的客户当场设计起花园的形状以及花草的种类。   想要招财进宝?没问题,铜钱草与金钱草,水仙富贵竹一个不能少。   怕没有人气?兰花可以来一套。   自家庭院想浪漫?哎哟,客人,您实在太有眼光了,保准水面玫瑰园是您的最爱。   种的活,绝对种的活。   串串香知道不?就是生意挺火的那家饭店,他家楼顶上一圈水玫瑰,就是我们给种的。   对,我们有绝招,一般玫瑰从种下去到开花,就是这个季节起码也得40天。   我们采取的是气雾栽培技术,所以开花特别早。   看到了没有?这就是打着花骨朵的,马上就要开放了。   水底下再养几尾红鲤鱼,爱情红红火火,天长地久。   你说不想种一大片,就想跟家里头碟子里种蒜苗一样,只来这么一盘?   哎呀,这算什么问题,我们绝对能够满足您的需求。   “大厅里头的花瓶看到没有?”林蕊一指墙角。   阳光下,玫瑰花散发出清香,瓶子里头的鱼儿游来游去,发出哗哗的水声。   “您瞧瞧,这里头插着的玫瑰花可是活的,根就从水里头吸收营养。”   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皱起了眉头:“水有什么营养啊。小姑娘你可别说,让我们每天往里头搁大粪啊。”   原本目的是美化环境,这么一来,整间屋子岂不是都成了粪坑?   林蕊笑容可掬:“您是担心水营养不够?没事,我们会随着玫瑰花苗一并赠送营养粉,省却了您自己调配营养液的时间。”   她热情洋溢的积极推销:“要是你想再大一点,直接种在鱼缸中,那鱼都不用总是换水。鲜花给活鱼是绝配。”   得,招标活动还没参加,这几个孩子现在已经笼络了一沓子意向客户。   陈主任咬牙切齿。   他就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几个孩子硬是强行送了几瓶水生玫瑰到大厅里头,就是别有所图。   嘿,别说,花瓶靠着玻璃窗摆着,阳光底下枝繁茂盛。   这送过来也有一个礼拜了,花跟鱼都活得好好的。   明明他连鱼食都忘了喂。   陈主任抬眼一看大厅里头的钟,赶紧火急火疗地宣布护城河综合治理工程项目开始招标。   再不开始干正经事,他都怕这群孩子直接将所有参加招标的人全拉走了。   等到主持人宣布招标活动开始,陈主任才暗自吁口气,自觉自己终于距离托儿远了些。   事实证明,他心中的警铃关闭的实在太早。   等到开完标结束,一众厂商全都出了会议室,准备等待接受评审会的再次提问。   陈主任从门里头伸出头,招呼大家重新返回会议室。   他还没来得及开腔,就见那个女高中生又在眉飞色舞地做推销:“天热,怕菜买回去很快就坏了?简单啊,我们的菜连根卖。”   什么菜最容易坏?当然是绿叶蔬菜。小青菜一早买回家,晚上就沤坏了。   可是他们的菜不用担心,买回家将根往水里头一泡,摆在能晒到太阳的地方,放上半个月,不用搁冰箱,妥妥不会坏。   像是生菜、木耳菜还有茼蒿这些,要是在水里头再撒点儿营养粉,吃完一茬,还能接着收割第二茬。   一位穿着格纹西装的女性笑了起来:“你这是个韭菜啊。”   还割了一茬又一茬。   对着潜在客户群,林蕊嘴巴一贯跟抹了蜜一样:“对,美女姐姐,你没说错,这就跟韭菜一个样。可这是正儿八经的将蔬菜搬回家,绝对新鲜。”   旁边的男人摇摇头,相当会打算盘:“你这菜价格应该不低吧?”   自己家里头儿买了尝尝鲜也罢,单位食堂要是这么来的话,那伙食费可吃不消。   “你的意思是想批发,没问题,量大从优。”林蕊假装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立刻摸出名片送过去,“来,您收下这张名片,按照这个电话打过去,可以拿优惠价。”   先前的条纹西装短发女人似乎有点儿动心,又追问了一句:“真的不打农药也不撒化肥?”   她在美国的同学回国就嘲笑她,哎哟,把国内吹得多好都没用,也不看看吃的是什么菜,喝的是什么水。   这是把自己当成人体清污器。   林蕊笑逐颜开:“哎呀,放心,我们种菜是从不打农药也不撒化肥的。我们水里头养的鱼虾螃蟹还有乌龟呢,哪里敢打农药。”   她侧过头拉秋宝叔叔来背书,语气自豪得很:“我们老板在佘家头可是有一个能养2000头猪的养猪场,承包了30亩池塘。”   说到了自己的老本行,秋宝叔叔立刻镇定下来:“你想想看,为了这一茬菜毁了整池塘的鱼虾,这赔本买卖傻子也不愿意做。”   郭大炮积极地凑了上去:“您不信,觉得我们说大话?那我们送到蔬菜研究院跟生物实验室检测的报告,你们总该信了吧?”   林蕊满意地看着众人传阅他们的蔬菜检测报告。   上百项指标全部合格,就是按照国际标准也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她语气自豪地宣布:“我们出去的每一批菜,都绝对适合无公害有机蔬菜标准,保质保量保健康。”   港镇知道吧?   专门供应全市各大高档餐厅蔬菜瓜果跟水产品,马上要出特供大米的,上过好几次电视。   “我们这个水面蔬菜以及养出来的鱼虾,跟鱼菜共生是同一个原理,也是同一批专家进行指导。”   林蕊一本正经,“这么跟你们说吧,都是国际大牌,只不过长在玻璃房里头的那叫限量款,咱们这个就是大牌产品。”   苏木在边上听的眼皮子开始跳。   关于他们这个水面蔬菜种植项目,最大的专家恐怕就是蕊蕊自己。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她胆大包天,又想到了就要做,居然真被她跌跌撞撞闯出一条路来。   陈主任看着这几个少年欢快派送名片的模样,忍不住就是一阵叹息。   到底是孩子呀,似乎压根没有注意到,他们跟这些人都是商业竞争对手。   他伸出手招呼众人:“好了,现在开始,我按顺序叫,大家单独进去,接受评审专家的提问。”   众人神色一凝,直到终于到了动真章的时候。   那些评审专家就会盯着他们方案的漏洞不停地追问,非得逼得人狼狈不堪为止。   只要有一项不能给出确切的答案,他们脸上的微妙神色,就能看到你心中直打鼓,无地自容。 第327章 苯酚怎么办   经过初审之后, 真正进入招标流程的企业总共是五家。   作为凑数的对象, 林蕊他们最后一个走进办公室。   专家们态度似乎还比较温和, 因为林蕊看着前面自家出来的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只是大约因为参与了一整天的评审活动,等到林蕊他们进门的时候, 专家们看上去都疲惫不堪。   林蕊正琢磨着要不要来点小笑话稍微活跃一下气氛。   结果她屁股刚沾上椅子,对面就劈头盖脑抛过来一个问题:“你所说的这一切, 都是建立在护城河不存在富营养化之外的污染问题。但现实并非如此。”   如果水体中重金属超标呢, 如果护城河里苯酚也超量呢。   现在从护城河里头掉出来的鱼都有煤油味, 代表存在苯酚污染。   “你们的投标文件里头也罗列了重金属污染情况。”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们,“关于这个问题, 你们打算如何解决?”   用这样子的水种出来的蔬菜,当然没有办法被人所食用。   它们会不会腐烂之后成为新的污染源?   男人说话又急又快,宛如机关.枪一般突突突,简直跟天上劈头盖脸下了通冰雹, 砸的人满头包一脸懵浑身发痛。   秋宝叔叔下意识地身体往后倾了倾。   让他照着写好的稿子念可以,可是真正涉及到核心问题,他就没办法回答了。   评审专家该问的时候,他甚至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噢, 原来鱼有煤油味, 是因为苯酚污染啊。   苯酚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本能地将目光放在了林蕊身上,同样好奇这个问题该如何解决。   要是有办法处理的话, 那以后最起码的大沟里头的鱼就没有煤油味,好好的鱼不至于被浪费掉。   可惜他实在太高估了林蕊的能力, 事实上,三位高中生心中都是一片慌乱。   他们没有考虑过苯酚污染问题,他们一直研究的就是如何解决水体富营养化以及重金属离子超标。   林蕊暗自吸了口气,脸上浮现出看似胸有成竹的笑容:“这个问题分两步,第一步,控制住污染源。苯酚污染与重金属污染不同,基本上都来源于工业废水。”   其实林蕊并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这样,她只是依据本能推测。   污染源头其实也就那么大几类:工业污染源、交通运输污染源、农业污染源以及生活污染源。   既然他在港镇以及佘家头还有学校跟公园池塘里头种植的蔬菜都没有发生过苯酚超标问题,那基本上就可以断定,苯酚污染来源应当是工业。   “工厂的废水必须得达标以后才能够排放,这就像喷泉,堵住了泉眼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惜专家并没有就此放过她,而是接着追问下去:“可是泉水已经泛滥出来了,那应当如何处理?”   郭大炮有点儿不安,下意识地侧头看林蕊。   苏木则是在桌子底下握了下少女的手,给予她无声的支持。   林蕊脸上保持住笑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镇定自若:“那就不吃呀。”   她眼眸清亮,盈盈如两汪秋水,“这也是我要说的第二步,分类处理,依据不同的情况来选择种植不同的植物。”   护城河不同河段里头的水质情况不尽相同。   苯酚超标的河段,不种植蔬菜,而是选用可以吸收苯酚的花草。   “这样它们既可以吸收水体当中的富余营养,避免水体黑臭问题,同时也可以美化环境,减少苯酚污染对于水产品的危害。”   林蕊的脑袋瓜子在飞快地旋转,什么植物能够吸收苯酚?   苯酚污染,在什么情况下会存在苯污染?对了,新房子装修!   如何对付新房子装修的污染?在里头摆放植物。   什么植物经常被热门推荐?万年青,常春藤,对了,还有月季!   少女双眼发亮,笑容可掬:“比如说我们种植的水上玫瑰园,就具有吸收苯酚的作用。所以常春藤以及万年青不仅能够净化空气,美化环境,还能够减少水体污染。”   说完这一切,她心里头就开始后悔。   答题策略错了。   她应该选择自己更为熟悉的,关于如何解决重金属污染对植物影响的角度切入解答的。   可惜说出口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再收回头了。   高中生只能心惊胆战地等待专家再给予致命一击。   可不知道是让她瞎猫逮着死耗子,误打误撞,居然说得有点儿道理了;还是专家已经在心中有了定论,不愿意再跟争辩,他居然没有继续追问苯酚的问题,而是跳到了重金属方面。   “重金属污染呢,你打算采取同样的策略,也只在那个区域种花吗?”   林蕊摇摇头:“不是的,一来重金属污染主要集聚在河道的淤泥层。蔬菜跟进不接触淤泥,吸收有限。后来即使蔬菜当中的重金属超标,这些菜仍然有用处。”   对面的评审席终于有了反应,除了那位提问的专家之外,旁边也有人开口:“什么用处?”   “作为养殖业的青饲料。”林蕊唇角微微上翘,努力按照上辈子林主席传授的面试技巧,目光平视对面的评审们。   “比如说,现在养猪场废水当中普遍存在的铜、锌、镉、砷污染其实主要来源于猪饲料。饲料当中添加这些,是因为猪的生长发育必需,在一定的范围内,它们能够促进猪生长,减少疾病发生,提高猪的免疫力。”   “既然如此,铜、锌、镉、砷超标的蔬菜,就可以作为猪的青饲料,达到重金属循环利用的目的,提高饲养效率。”   “还有一种水体中存在比较普遍的重金属铬,它在鸡饲料中普遍存在,有提高家禽生长速度并增强家禽的抗病性的作用。”   “无论是水芹菜还是空心菜,都是家禽家畜比较欢迎的青饲料。况且这些蔬菜中的重金属元素更加容易被它们吸收,利用效率更高,从而达到减少饲料添加重金属的目的。”   会议室里头发出了些许声响,林蕊看见有两位评审侧着头,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那位戴着金丝眼镜的专家倒是没有再发话,只主持人宣布,针对他们的提问结束了,他们可以回去等待通知。   招标的结果三天后会出公示,并且通知到投标单位。   他们到时候也可以过来查询或者电话问询。   最后走的时候,主持人倒是客气地跟秋宝叔叔握了握手。   可惜秋宝叔叔一手的冷汗还没消退,黏糊糊的,出门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太失礼了。   “没事儿,人家没工夫计较这个。”郭大炮草草安慰秋宝叔叔,兴奋地冲林蕊竖起了大拇指,“老大你也太牛掰了,居然还藏着秘密武器。”   高一化学压根还没有学到苯酚部分,他也就听说过苯酚这个名词而已。   老大不愧是老大,居然还藏着秘密武器。   啧啧,她肯定是知道政府官员不好相遇,特别会刁难人,所以留一手呢。   “那你可比我强多了。”秋宝叔叔笑道,“我根本就没听说过这玩意头。”   他侧过头看林蕊,诚心实意地夸奖道:“多上学是好事啊,什么都知道。”   郭大炮抱怨:“老大就一点,你太不够意思了,好歹事先跟我们通口气啊,刚才我吓都吓死了。”   苏木捏着林蕊到现在还发凉的掌心,心里头怪不落忍的。   他有点儿恨自己没用,碰上难题都是蕊蕊去扛。   少年掌心的温暖总算给了女高中生些许安慰,林蕊软软地倒在他胳膊上,有气无力道:“我也是瞎掰的。”   “啊?”郭大炮头一个不相信,林蕊刚才明明说的有理有据。   不仅是他,他瞅着对面那些专家,也听得很认真,没有一点儿疑议。   秋宝叔叔难以置信:“我看你说的挺好啊。”   他听着就觉得有道理,还想着要不要在大工里头多种几丛玫瑰花,起码也是个景儿。   苏木半搂着她的肩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应秋宝叔叔跟郭大炮的疑问。   在睁眼说瞎话方面,蕊蕊向来是不世出的人才。   她一贯擅长当场编故事。   秋宝叔叔犯起愁来:“那可怎么办?你们忙活了这么长时间。”   他有些替这些孩子惋惜。   这半年多的功夫,几个娃娃可真的是一天歇的时间都没有,基本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扑在了这件事上。   要是付出了这么多心血,却没有个好结果,那可真够打击人。   林蕊虚弱地摇摇头,捂着胸口站直身:“没事,这趟不成的话,还有下一次。”   最最关键的是通过这次投标的机会,他们找了不少有意向的客户。   秋宝叔叔对此却不怎么看好,他语气委婉:“这做生意都是无利不起早。你今天把这些给他们弄出来了,明天他们就抢了你的买卖。”   就算申请了专利权又怎么样?可没什么人认这玩意头。   只要有能挣钱,就会有一堆人过来抢着做。中国人别的不爱,最喜欢的就是扎堆。   林蕊摆摆手:“也不是中国人,是全世界都这样。”   别说是人类了,就是低等生物,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没关系。”她的声音听上去还是没什么力道,仿佛刚才的答辩环节,已经消耗了她的全部精气神。   “无论是水面种菜,还是气雾栽培,都不是我们首创的。”   说到底将二者有机结合起来,听上去是奇思妙想,但真正的技术难度并不高。   “这个行当的门槛很低,谁都可以加入进来。我们没有办法阻止的,我们能够做的就是做精做强,掌握核心技术。”   林蕊重重地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出口,“况且,我欢迎他们加入。”   因为只有进入这个行当的人多了,那么这个行业才能够蓬勃发展。   依靠他们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大面积推广气雾栽培加水面种菜模式。   她心酸地开了口:“比起挣钱,推广这门技术实际意义更大。”   郭大炮竖起了大拇指,老大不愧是老大,看看这思想境界,到底跟一般人不一样。   他刚要开口,好好吹一波彩虹屁。   结果林蕊已经开始先行自我宽解:“有这个需求的人越多,咱们的种苗就卖得越好,营养液的销量也会看涨。”   她竖起手指头比划给众人看,“市场就像块蛋糕。蛋糕只有手指甲盖这么大的时候,就算咱们全占着,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市场要变成一只手掌这么大,即使咱们只能抢一个手指头,也比先前挣的多。”   郭大炮只得尴尬地闭上了嘴巴。   不用猜也知道,老大什么时候会放弃挣钱这件事呢?实在是他自己想多了。   可还是好心塞呀,林蕊依旧委屈,她还没有从这个项目上正儿八经挣到多少钱呢。   说不定秋宝叔叔的获益都比她多。   秋宝叔叔安慰了她一句:“也不一定,我就不相信其他人给出了解决方案能比你们的强。”   那问题都是一个个解决的。   天底下哪儿来的灵丹妙药呀?根本就不可能包治百病。   他们现在这个方案已经解决了很多问题。   综合算下来,分明就是他们的方案最明显。   郭大炮也信心十足:“没错,我就没看出来谁家比咱们强。”   时候已经不早,大家在最近的公交车分了手,各自坐车回家。   林蕊上了车之后,仍旧靠在苏木的肩膀上,沉沉地叹了口气。   苏木知道她生性好强,除了学习之外的事情都不愿意被人压一头。   他开口安慰少女:“没事的,说不定就是咱们中标了。”   真算起来,的确是他们的方案最优化。   林蕊却轻轻晃了下脑袋,即使中标,他她也心中惴惴不安。   因为她的确不知道如何解决苯污染的问题。   现在她已经回想起苯酚污染对人类的危害。   她隐约记得自己上辈子初中还没毕业的时候,有一个地方发生了船舶苯酚泄漏事件,污染了当地自来水取水口,结果导致自来水异味。   后来当地在妇保院建卡产检的妊娠期妇女都接到了妇幼保健院的提醒短信,苯酚具有致胎儿畸形的风险。   林主席认识的一位准妈妈那段时间刚好在当地出差。   在反复权衡利弊之后,她含泪做了流产。   她无法替肚子里头的孩子选择一条可能艰难的人生道路。   林蕊清楚地记得,那天她下晚自习回家时,刚进门就听见那位阿姨在林主席面前撕心裂肺地哭。   因为那个孩子原本就得之不易,她是做了三次试管婴儿才怀上的。   其中有一次失败的试管经历,还导致了宫外孕大出血,差点人就没了。   后来一直到林蕊上大学,她都没有听说那位阿姨再度怀孕的消息。   少女重重地叹了口气,双手托着下巴,开始冥思苦想到底有什么比较好的解决方案。   那个时候,苯酚都已经污染了自来水,林主席是怎么应对的呢?   哦,她想起来了。   净水器,林主席花大价钱购买了一台净水器,来确保母女俩的饮水健康。   那台净水器可真是贵呀,可是林主席请能帮忙做过试验,它连重金属离子也都能拦截。   林蕊眼前一亮,对呀,净水器。   在工业化发展时代,净水器对于每个家庭而言都是必不可少的。   眼下,这还是一片近乎于空白的市场啊。   少女的阴郁顿时一扫而空,简直眼睛眉毛齐齐跳起了霹雳舞。   苏木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抬脚就下车。   他可真信了她的邪!   林蕊立刻拔脚就追,唉唉,别跑啊,姐姐跟你说重点呢。   净水器绝对是居家旅行必备佳品,是人类生活的福音。   宝贝,darling,亲亲,喝干净无污染的水才好看啊。 第328章 归客聚满堂   少年一溜风似的暴走, 直到红绿灯跟前才停下。   他怕自己走得太快, 后面追着的女高中生会不看红绿灯, 直接横穿马路。   林蕊迈着两条小短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算撵上了。   少女心里头恨, 长个子了腿长了就不起呀。   像姐姐这种长腿星人,上辈子就从来没炫耀过。   她努力挤出笑容, 一把抱住人家胳膊, 企图讨好卖乖:“净水器真的很重要哦。”   像林主席这种坚定相信公共服务的人, 最后都被逼得自己安装净水器。   这是人类健康最后的底线,是自己掌握了生命安全的主动权。   我告诉你哦, 真的可以过滤成纯净水的,里面只有水分子,其他的所有都被摒除在外面。   阳光下,女高中生仰起脸, 眨着一双小鹿眼,小扇子一样的长睫毛忽闪忽闪,企图卖萌。   这可是关系了千万人民群众身体健康的大事。   苏木却丁点儿高兴的意思都没有,只绷着一张脸:“你的意思是在护城河里头安装净水器吗?”   林蕊一愣:“不啊, 当然是自家装在自来水终端。”   少年挑挑眉毛:“那我问你, 纯净水里头矿物离子什么的都不含了。光喝这样的水,怎么能够提供足够的营养?你是不是还需要通过其它食物来吸取足够的微量元素。”   这话说的有点绕人, 不过理没错,是这么个道理。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 点点头。   苏木慢条斯理:“那我要问你了,你又怎样确保你吃进去的这些东西没有被污染过?”   根本问题没有解决,你后面用再多的招数都是白搭。   林蕊愁眉苦脸。   要这问题真好解决的话,也不会二三十年后林主席他们单位的池子里头钓出来的鱼都有股浓郁的煤油味。   她仍旧固执己见:“有保留矿物质的净化器,就是价格贵点而已。”   亲,净水器市场真的可以大有作为哦。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呢。   苏木额头上青筋直跳,努力压抑住心中的咆哮,你就是钻进钱眼里头去了!   好在少年讲究策略,相当冷静地使出杀手锏:“你觉得你能靠喝水活下去,不用吃东西了?”   但凡要吃喝,得有东西进嘴巴,单靠一个净水器就解决不了问题。   林蕊厚颜无耻:“所以我说,鱼菜共生系统大可作为嘛。”   宁可多花点钱,起码吃得安心,吃得放心。   啧啧,她的生态有机农场很有市场啊。   苏木冷笑:“那你不管护城河了?市政府给出的资金可不少。”   哎哟,这可是个问题。   林蕊开始愁眉苦脸,毕竟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钱都摆在了眼前,却要哗啦啦溜走,来得更加让人心痛。   她这辈子最不能干的工作就是出纳,否则一定会早早心肌梗塞的。   苏木这才稍稍安下心来,可算是把人给拽住了。   不然就她这样掰一个玉米棒子,还没咂摸出味儿呢,立刻丢下又跑去摘桃子的个性,什么都半途而废。   林蕊兀自心痛,认真严肃地跟少年强调:“但我关于净水器的思路没错。”   就好比扁鹊家三兄弟,大哥二哥都被踢边上了,疾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扁鹊在不施展身手还能怎么办?   苏木冷静又理智:“扁鹊真正应当施展身手的是,苯酚污染已经产生,就扩散在大自然当中,我们应该怎么办?”   林蕊扯着嗓子喊:“凉拌!”,抬脚就要往店堂里头冲。   苏木赶紧一把拉住人:“你可不能始乱终弃。”   哎哟,瞧这孩子多没安全感,怎么到处乱用成语呢?   林蕊伸手摸了把小美人的脸蛋,掐着嗓子道:“放心,孤是不会冷落我们美人的。”   哎哟喂,美人,你的个子长得略快啊,朕的胳膊抬的有点酸。   苏木粉面微红,面上却半点儿不肯放松:“你给我句准话,你到底选什么?”   林蕊急得抓耳挠腮,眼珠子骨碌碌直转,到底舍不得忤逆美人:“好啦,我管护城河就是了。”   哎哟,心口痛,净水器只能交给卢哥他们接手了。   苏木绷着脸:“卢哥是生产电磁炉的,跟净水器有什么关系?”   林蕊理所当然:“那可都是厨房用品啊,当然能放在一起用。”   卢哥可是正儿八经的物理系出身,刚好术业有专攻。   唉,只能勉强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林蕊拍拍少年的肩膀,语气沉痛:“朕是有多爱你,才能这般惯着你。”   到手的挣钱机会都拱手相让。   苏木被她那哀怨的眼神看得眼皮子直跳。   到现在为止,蕊蕊也就是提出个净水器的名词。   你要问她净水器到底怎么运转,苏木猜都不用猜,蕊蕊肯定两眼一抹黑。   少年心中百般纠结,他真不知道蕊蕊上辈子到底是怎么读的大学。   可即便知道她不学无术,少年还是想将她拽进大学中,只求她好歹能多学点儿。   林蕊可丁点儿自觉性都没有,兀自在凭空表功:“我跟你说啊,我要是没成长为亿万富翁,就全是因为你。”   少年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她的手已经挑起他的下巴。   因为身高的差异,其实林蕊完成这个动作颇为艰难,更加像举手投降。   可是作为大佬的气势不能坠,她依然念出了恶少调戏良家妇女必备台词:“谁让在朕的心中,美人你比钱更重要呢。”   果然是美色误国,一笑千金。   “那我们蕊蕊可真是看上我儿子啦!”   何半仙从街对角走过来,朝林蕊挤眉弄眼,“这小子比钱重要?”   林蕊惊喜若狂:“干爷爷,你回来啦?”   从春节过后不辞而别到现在,她足有半年的时间没见过何半仙的人呢。   就连郑大夫都抱怨,本来指望让他认下了儿子,好能收拢一下心。   结果好了,他反而肆无忌惮起来,直接将孩子丢下不管。   何半仙伸出手,摸了摸林蕊的脑袋。   在看臭小子躲躲闪闪,死活不肯让人看出期待的小眼神;他老人家龇牙咧嘴,手也伸过去,顺势在他的板寸上揉了两把。   林蕊激动得恨不得当街打滚,双眼放光地盯着何半仙:“干爷爷,你去忙什么啦?”   何半仙大踏步往前头走,脸上美滋滋:“忙什么呢?忙大江大河的事。能让万吨油轮开进来的事。”   林蕊心中一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要炸.长江大桥啦。”   哎哟喂,这魄力老大了,可真是豁得出去呀。   何半仙花了足足小半年的功夫,总算养出了两撇八字胡,刚好方便此刻用来吹胡子瞪眼:“瞧你说的是什么怪话?”   苏木也伸手捏了把林蕊的胳膊,摇摇头,满脸严肃:“蕊蕊,你怎么能这样想?”   林蕊才委屈呢,就眼下长江大桥那个净空高,不炸掉的话,万吨船能开得过来才怪。   郑大夫放假比女儿早,刚好出来丢垃圾。   闻声她就气了个倒仰,伸手直戳女儿的脑门子:“又在胡说八道,再满嘴跑船,我缝上你的嘴巴。”   林蕊撅着嘴巴缩到了苏木身后,瞧瞧这些大人哦,一个比一个鬼。   何半仙看了眼嘴巴能挂油瓶的小丫头,伸出手,又拍了把她的脑袋。   他老人家大剌剌地走进屋去,先喝了一气酸梅汤,消了口暑气,这才劳驾喉咙发出话音:“桥梁的净空高要改了。”   万里长江第一桥,武汉长江大桥净空高只有18米,现在的标准,是武汉段往上为18米,再朝下是24米。   如此一来只能容纳3000吨的油轮,再往上的吨位就不行了。   林蕊难掩失望之情,可是现在长江上不是没有大桥啊。   只要有这些桥梁还在,大船照样开不进来。   郑大夫瞪着女儿,但凡这丫头,再敢口没遮拦,她就要好好教训一下。   林蕊朝母亲做了个鬼脸,只将头躲在苏木身后,一个劲儿哼哼唧唧。   何半仙跟没听见一样,但笑不语。   苏木倒是憋不住,急着追问:“爸,到底怎么回事?”   何半仙往嘴里头塞了根串串,突然间提问:“你们说船为什么开不过去?”   “桥梁高度不够呗。”林蕊不假思索。   上辈子林主席所在的单位前身是河校,顾名思义,当然跟水运相关。   每年开会的时候,他们系统内部都会讨论一遍炸.桥的问题,标准的嘴炮。   越讨论到后面,林主席越觉得无聊,因为桥实在太多了,这要炸的话,得炸多少架。   造桥铺路,从古到今都是好事,可惜过犹不及。   如果这些都沦为GDP的奴隶的话,只能说祸害不浅。   “炸是不可能炸的。”郑大夫面色铁青,“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这上头还有公路铁路呢,你们打算让火车在天上飞吗?”   何半仙赶紧讨好地推了一罐绿豆汤过去:“来来,我们郑大夫喝点消消火。”   现在罐装绿豆汤生产线走起来了,要喝果然方便。   郑云警告地瞪着何半仙:“我跟你说,我知道你能耐大,可是能耐越大的人责任越大。你可不能由着性子来。”   一个政策可以影响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哪里能够随便乱折腾?   何半仙笑嘻嘻的:“您别着急呀,我又没说要炸.桥。”   这桥的意义可不仅仅是桥,真要动的话,多少人要跟他拼命。   林蕊糊涂了,不炸桥还能怎么办?桥自己又不会动,跟踩高跷似的。   少女突然间眼前一亮,对呀,踩高跷!   不动桥面,直接将桥墩子增高了。   如此一来,桥梁的净空高不就提升了吗?   她兴奋得手舞足蹈,要不是苏木一把拽着,就变成鸟儿满场飞了。   何半仙笑容满面:“除此以外呢,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招啊?”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想起了看过的关于鲁班的一个小故事。   鲁班造柱子,但是梁木高度不够,愁眉苦脸。   他的妻子在边上安慰他:“你看我个子矮,可我脚上鞋子垫高了,头发再梳成高髻插上珠钗,看着不就高了吗?”   鲁班恍然大悟,给梁木下面加了个墩子,上头又雕出花,这样一来,柱子就够用了。   林蕊不愧是差点儿进广播剧团的人,讲起故事来也绘声绘色。   她手里头只差了一把惊堂木,否则活脱脱就是个说书先生。   “上面不动的话就动下面。”林蕊得意洋洋。   桥底下是什么?是水。   现在的大桥不动的话,就再来一个船闸,专门降低水位。   这么一来,净空高不就增加了嘛。   “这个航道特供万吨巨轮通过。”林蕊伸出一只手强调,又拿出另一只手,“其他一般的船还是走老路。”   如此大小船只各行其道,就能充分发挥大江的作用了。   郑大夫看小女儿这副眼睛眉毛都不长在脸上的德性就头痛。   好好一个小姑娘,非得搞出一副猴子样。   当妈的人瞪眼:“就你上下嘴皮子一搭,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呵,增加桥墩子高度,以为是做手术呢。   还降低水位,怎么降低?嘴巴讲起来轻巧的很。   “不做的话,你怎么知道做不成。”林蕊小声嘀咕。   见母亲有金刚怒目的趋势,她赶紧缩下脑袋,在苏木后面藏得严严实实。   “蕊蕊说得挺有道理的。”卢定安跟着林鑫身侧进屋,晒得脸黑红。   正儿八经开始做生意了,自然不比当学生轻松。   “小卢来了啊。”   丈母娘见女婿,越看越欢喜。   对着准女婿,郑大夫立刻笑逐颜开,赶紧招呼人喝酸梅汤。   看得林蕊一阵眼酸,抱着苏木的胳膊自怨自艾。   看看这区别待遇,不受宠的小孩没人权。   林鑫没好气地白了眼脸上开戏台的妹妹,将本原文杂志塞给她:“你的,甲壳素。”   林蕊立刻忘记嫉妒姐夫,拍起来姐姐的彩虹屁。   那头喝完了一杯酸梅汤的卢定安憋住笑,一本正经地解释自己先前的话:“现在国外就有这么处理桥梁跟航运之间关系的。”   比如说荷兰,他们可以对桥进行开合的控制,充分发挥航道的作用。   眼下京杭大运河都在疏浚,照这个趋势,肯定要解决大江水道发挥不足的问题。   何半仙脸上浮着笑:“但凡是人能想到的,就没有做不成的。”   只是可怜了江里头的虾兵蟹将鱼哦,恐怕要被挤得没地方待咯。 第329章 活性污泥法   林鑫洗完澡, 擦着头发从浴室回房间, 一推门就见妹妹正在床上打滚。   毯子被她踢得拖了一半, 在空中摇摇欲坠,看得人心惊肉跳,似乎立刻就要掉到地上。   当姐姐的人眉头直皱, 走过去就拍了一下死丫头的屁.股:“干什么呢你。”   林蕊跟小猪在泥坑里头撒欢儿似的,拱得正起劲。   叫姐姐打扰了, 她还不高兴, 嘟着嘴巴抱怨:“我正愁的慌了。”   林鑫一边往脸上抹护肤品, 一边挑起眉毛:“你愁什么呀?现在不是得偿所愿了吗?”   一天到晚念叨着万吨大油轮。   林蕊嘴巴跟小鸡一样,撅了半天才重重地叹口气:“可是我很担心里头的鱼虾呀。”   干爷爷都说过了, 万吨油轮行驶起来,吃水深度足足有七米高,差不多都要赶上两层小楼了。   林蕊一想到那深度就心惊肉跳,大船一来, 鱼虾要往哪儿跑啊?   林鑫挑着眉毛,朝妹妹脸上也抹了把润肤露,不以为意:“那就别让大船进来呗。”   “不行!”林蕊立刻反对,“贯通东西, 对于经济发展意义重大。”   林鑫伸手揪了把妹妹的脸, 似笑非笑:“难道江河存在的意义就只有经济效益吗?你不觉得人类已经过于贪婪了吗?”   林蕊被姐姐问愣了。   当然不是,她的脑海中有个声音迅速作出反驳。   江河的文化意义与生态价值同样重要。   林鑫轻轻地叹了口气, 目光幽幽盯着窗外:“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怀疑,我们现在的发展模式真的正确吗?一味以经济为中心, 其实会导致很多问题。我觉得,一个地方的经济发展,更应该以本地资源为根本。”   对长江的过度开发并不是什么好事,他们应当顺应自然。   林蕊颤巍巍地举起手来:“那京杭大运河还是人工开凿的呢。”   按照姐姐的理论,这应当严重影响了生态平衡啊。   林鑫一噎,到底是谁刚才还担心大船会将整江的鱼虾都赶尽杀绝的?   什么话都被她说光了!   林蕊见姐姐有举起手拍她的趋势,立刻嚷嚷着她要好好学习,不许姐姐打扰她。   林鑫又好气又好笑,只得悻悻地放下手,由着她看原文杂志去了。   林蕊翻着姐姐,好不容易托人找到的最新一期杂志,仔仔细细研读了上面关于甲壳素的文章,最终还是失望地叹了口气。   现在利用乳酸菌处理龙虾壳得到甲壳素的实验,进展得比较顺利。   经过他们反复论证,在培养基中混合进两种嗜酸乳杆菌混合发酵可迅速产酸。   添加18%的葡萄糖,固液比1∶2,接种量10%,初始pH值为7.0的情况下,经过40℃发酵72h后,发酵液pH值降到3.34,蛋白质的回收率达到94.3%,剩余残渣中矿物质含量不足1%,得到的甲壳素可以说是纯度相当高了。   如此成就,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感不感谢老天爷?   林蕊当时就欢欣鼓舞,直接在实验室里头翻起了跟头。   吓得到实验室参观的外国专家立刻大喊一声:“功夫!”   于是林蕊免费给人家表演了一趟传统拳法。   可惜的是,姑娘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大师兄就指出了其中存在的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得到的甲壳素水溶性极低,难以被生物充分吸收利用。   另外一个问题就是生物法处理虾壳虽然具有基本上无废液废渣排放,避免环境污染的优点。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在于,细菌活性不稳定,导致产量难以达到生产标准要求。   林蕊本来寄希望于国外有现成的研究结果可以供她参考,结果却发现让现在得到甲壳素,达到水溶级别的标准,她还有漫长的道路要走。   方法不是没有,就是比较复杂。   目前通用的主要是三种。   第一种是天然甲壳素经过浓碱高温高压处理,得到的碱性甲壳素,再用有机溶剂沉淀,可得水溶性碱性甲壳素。   第二种同样经过浓碱处理,再用化学方法给甲壳素接上大量亲水性侧链基因,从而改变结构,得到水溶性甲壳衍生物。   第三种是通过脱乙酰甲壳素,再降解成低分子化合物,成水溶性甲壳素。   这些方法光看现成的资料,林蕊就一阵接着一阵头大,可想而知做实验的时候,她有多崩溃。   她迫切的需要一种简单易操作,方便可行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可惜她用甲壳素喂蚯蚓,超级蚯蚓相当傲娇,看都不看一眼。   更不幸的是还被大师兄发现了,狠狠骂了她一顿。   现在这些蚯蚓就是他们的宝贝疙瘩蛋,还没进门的小师妹,压根就没办法跟人家比价。   由此可见这世道有多残酷,人不仅比不上猫狗,连见了蚯蚓都要叫一声大爷。   林蕊一边唉声叹气,一边翻着手里头的杂志。   她的目光落到其中一篇文章上时,顿时欣喜若狂。   哎呦,可真是瞌睡送枕头,她果然是老天爷的宠儿。   瞅瞅,她下午刚愁水体中的苯酚污染要怎么解决,晚上就有现成的答案送上门来了。   活性污泥利用活性污泥当中的微生物群,对低浓度的苯酚进行降解,从而达到无害作用。   林蕊双眼放光,准备仔仔细细研读文章。   可惜她翻过下一页就发现这只是一篇简单的科普摘要,并没有详细讲述如何利用活性污泥进行水体苯酚去污染化的操作。   夭寿啊,大哥,你起码说清楚活性污泥里头用的是什么菌群吧!   哪里能这样,简直就是管杀不管埋。   林鑫背完了手上的医学英语单词,闻声没好气道:“你就专门指望人家将饭送到你嘴巴里头吧。”   不知道什么是活性污泥,那就查呗。   不晓得什么细菌起作用,那就找呗。   人家不也是这样一点点的发现成果的吗?   林蕊龇牙咧嘴,小声嘀咕了一句:“科学研究就是要站在前人的肩膀上。”   林鑫微笑:“我看你不是想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是想骑在人家脖子上。”   林蕊立刻否认,她分明是想更加有针对性的解决问题。   说到底,还是怪苏木,非要不许她研究净水器。   否则净水器一上,别说是苯酚了,就是重金属离子也不在话下,还愁个啥?   既然家庭里头能够用净水器,为什么工厂当中不能用?   就让他们彻底清理干净了再排放出来,这才是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呢。   林鑫听着她一通嘀嘀咕咕抱怨不停,挑高眉头道:“你又想干嘛?”   前头还说要搞盒子农场,让家家户户都有鱼菜共生系统,结果弄到一半就搁下,现在都没个下文。   林蕊强词夺理:“我弄的挺好的啊,那不是无苦非要抢吗?我好歹也是二姐,自然只能由着他去了。他弄的盒子农场里头的种苗,还都是我这儿出的呢。”   没她的气雾栽培技术,一切都是白瞎。   林鑫眼皮子直跳:“那你现在又当小猴子,捡芝麻丢西瓜了?”   好好的水面蔬菜种植不管了,又开始折腾这个。   “姐,净水器可不是芝麻,那简直就是宝藏。”林蕊一本正经,“你就看看我们现在生活的环境,没有净水器,自来水管里头流出来的水,你敢喝吗?”   林鑫倒是冷静的很:“大家可以喝纯净水。又不是没有桶装纯净水。”   “那洗菜做饭呢?”林蕊立刻反驳,“一桶纯净水多少钱?你洗菜做饭,每天要花多少水?”   这算下来可是笔大支出,林蕊相信起码绝大部分中国家庭是绝对没办法承受的。   “可是装了咱们的净水器就不一样了呀。自来水过滤过了,直接从水管子里头出来,花的还是自来水水费。”   林蕊双眼亮晶晶,一个劲儿撺掇姐姐,“姐,你跟卢哥赶紧动手干吧。”   都已经开始做电磁炉了,那当然得当厨房界的老大啊。   光管烹饪是不行的,还要管烹饪的源头,水是生命之源。   林鑫放下手中的单词本,拍了拍枕头,示意妹妹躺下睡觉:“这么好,你自己干嘛不做?”   “我不会。”林蕊委屈的很,“苏木还不许我做。”   这臭小子平常就会在大家面前装乖,其实脾气坏的很呢,动不动就在她面前甩脸子。   林鑫扯扯面皮,人家为什么对你拉脸,你心里头就没有一点儿数吗?   林蕊骄傲地抬高了下巴,语气自豪得很:“我当然知道为什么啦?”   不用猜,肯定是因为姐姐太优秀,他有压力了。   啧啧,多子女家庭就这点不好,人家老喜欢拿家里头的孩子比来比去。   明明各有千秋,他们非要分出个长短来。   “唉,肯定是我现在太优秀了,所以他自卑了。”女高中生咂巴嘴,微微蹙额,“其实我又没嫌弃过他,他完全不用自卑呀。”   林鑫已经被妹妹的胡说八道惊得瞠目结舌,到底是谁给了她自信?   少女兀自心里头柔情百结呢,就凭苏木的颜值,她也不会嫌弃他呀。   哎哟哟,那小模样长得多可人啊。   林鑫看她满脸傻笑的模样就一阵头痛,直接关了台灯:“睡觉!”   林蕊胡乱将手中的杂志丢到旁边的桌子上,钻进她姐怀中:“姐,你还没答应我呢。”   “答应什么?”   林蕊差点儿从床上跳起来:“当然是净水器的事情啦!”   林鑫兴致缺缺:“我不懂什么净水器,你今晚上干嘛不自己跟卢定安说?”   不用猜,她都知道,妹妹肯定是脑袋瓜子一热就想起来要折腾,害怕到时候被卢定安问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搞曲线救国这一套,蕊蕊比谁都擅长。   林蕊在姐姐怀里头小猪打滚,拼命蹬着被子:“姐,不行,得你说。苏木不喜欢我跟卢哥说话。”   林鑫眼皮子直跳,忍不住好奇:“为什么?”   “他吃醋呗。”林蕊不假思索。   一时间,林鑫都不知道究竟该欣慰妹妹不是脑袋瓜子缺根筋,还是该犯愁这丫头才16岁了。   就凭她那不爱学习的劲头,这一谈起恋爱来,保不齐没几年自己就要当阿姨。   好在当姐姐的人到底大几岁,很快就稳住了心神:“他有什么醋好吃的?你不是想多了。”   “嗐,姐你是不知道,这家伙的醋劲大的很呢。咱妈这么喜欢卢哥,他不吃醋才怪。”   嘿,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苏木这小子把自己当成邻家的儿子看呢。   女婿跟儿子,那当然要争宠。   苏木怎么会愿意被外人压一头?   “其实这孩子挺可怜的。”林蕊幽幽的叹了口气,“他没爹妈,所以特别要求在人家心里头有分量。姐,你知道吗?他连小元元的醋都吃,非得逼着我承认,他比小元元好看。”   林鑫眼皮子直跳,心中黄河在咆哮。   怀中的女高中生兀自不觉,还在嘀嘀咕咕:“他还要跟贝拉比谁好看呢,我要说贝拉比他好看,他就不高兴。其实摸着良心说,的确是贝拉更好看一些。哎,姐,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应该睡觉了。”林鑫忍无可忍,直接伸手捂住妹妹的嘴巴,“立刻闭眼睡觉。”   林蕊趁机提条件:“那你答应我跟卢哥说生产净水器。”   当姐姐的人刚“嗯”了一声,怀里头的少女身体就软了下来,欢欢地睡成了小猪。   林鑫目瞪口呆,妹妹究竟是属什么的呀?这睡眠质量,简直了!   她拍了拍林蕊的后背,胸中涌现出一股身为长姐的怜惜。   这些日子,臭丫头可真是吃了大苦,背后的肩胛骨都尖了不少。   林鑫轻轻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也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林蕊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不仅仅是因为要等投标公示结果,还因为期末考试都结束了,难道不需要出成绩吗?   学校最丧心病狂的是,它绝对不会来斩立决,而是凌迟处死。   每一门考卷发下来,班上都会响起一片哀嚎声。   郭大炮面如死灰,直接往桌上一趴:“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他的同桌冷静又冷酷:“那你现在是诈尸吗?上节课你已经死过一回了。”   林蕊在后面挥舞着爪子,有气无力地开始现场兜售:“糯米,新鲜的糯米啦,对付僵尸的最好武器。数量有限,先到先得,量大从优。”   她话音刚落下,就看到郭大炮的同桌迅速扭过头,煞有介事地装起了好学生。   少女颤颤巍巍地侧过脑袋,半点儿不意外地与狄老师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她心中悲鸿遍野,很想将时间倒回三分钟前。   造孽哦,怎么每次都会被逮个正着。   狄老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径自走上讲台。   郭大炮偷偷回过头,冲林蕊挤眉弄眼。   啧啧,到底不一样,看看现在狄老师对林蕊多好啊。   都没罚她站黑板!   林蕊默默翻了个白眼,直接拿出刚发下来的物理试卷,开始上课。   一堂课风平浪静,直到下课铃声响起,狄老师才说了题外话:“这应当是我给你们当中一部分同学最后一次上课了。今天将选科表拿回去,跟父母商量好到底是选文科还是理科,签过字以后,明天统一上交。”   教室里头炸开了锅,大家都交头接耳,纷纷打听彼此到底会选择什么。   林蕊拎着书包,迫不及待地要往教室外面跑。   她急着去市政府看中标公告呢。   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接到市容办的通知电话,林蕊不死心,非得死个明白。   出教室的时候,她冲得太猛,没察觉到从隔壁教室里头走出来的狄老师,差点儿跟人撞个满怀。   林蕊彻底绝望了,感觉自己跟狄老师从开始到结束,整个相处的过程就落不到一点好。   不想狄老师居然没有皱眉头,反而冒出了一句:“你如果选理科的话,必须得抓紧数学。你的数学底子实在太薄了,就算有苏木一直在边上给你补课,基础不牢,还是于事无补。”   三人上公交车的时候,郭大炮兀自沉浸在震惊当中。   半晌,高中生才冒出一句:“老大,狄老师现在对你可真不一样。”   林蕊面无表情,直到坐下来,她才小声跟苏木耳语:“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   她甚至希望狄老师能够一直高傲地抬起头,用冷淡的姿态睥睨她。   她幻想过无数次跟狄老师相安无事的策略,却不想她们居然是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达成了和解。   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因为她讨厌狄老师的遭遇。   那是每个女性都恐惧的噩梦,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每一位女性都基本上难以避免。   婚前不应当有性.关系?你以为婚后就没关系了吗?   有多少女性名人,因为被前夫曝床.笫之事而沦为大众的笑柄。   也许只有到了女性不再惧怕被曝光性隐私的时候,才能谈什么男女平等吧。   公交车停在市政府外头站台,林蕊停止了漫无边际的联想,赶紧冲下车去,一秒钟都无法再继续等待。   可惜让她失望的是,市政府的公告栏里头并没有他们这个项目的中标结果。   林蕊重重地吁了口气,她还真不该这样相信政府部门的办事效率。   当初王奶奶办一个饭店的执照,还是在找了熟人的情况下,都足足跑了好几个月。   林蕊幽怨地转过头,决定破罐子破摔,直接杀上门去问结果。   就算现在没有结果,起码也得给个准确的时间啊。   她一扭头,视线刚好撞上陈主任。   陈主任冲三个孩子点点头,主动打招呼:“既然来了,就一块儿过来听结果吧。”   三人面面相觑,这又算怎么回事?   为什么事先都没任何通知? 第330章 取长来补短   三人忐忑不安地跟在陈主任身后进了办公室。   现在其实已经到了政府机关正常下班的点儿。   但是按照惯例, 他们总要加班一段时间, 在单位食堂吃过了晚饭再回家。   林蕊心里头乱糟糟的, 各种思绪纷沓而来,仿佛唯有这样才能够冲淡她心头的焦虑与不安。   苏木轻轻握了下她的手。   少年掌心传来的温暖,为她提供了些许慰藉。   林蕊总算能够拖着自己的两条腿, 坚持走进办公室当中。   里头已经坐了两组人,林蕊之前跟他们见过, 还给人推销了自家种植的水面蔬菜。   短头发的姐姐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挺直了脊背, 姿态颇为自矜。   戴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则是轻轻欠了下.身,主动往边上让了让, 示意他们坐下。   这两拨人的疑惑程度毫不逊色于林蕊他们,好端端的,又把几个孩子叫进来算咋回事。   陈主任坐回办公桌前,开门见山:“现在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其实你们来竞标的方案, 我们仔细讨论过,都不是特别满意。”   短发姐姐反应最迅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二度投标,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优化方案。”   陈主任手往上略微抬了下,似乎没有料到客人的反应会如此之迅速。   他下意识的端起杯子, 喝了口茶, 稳住了心神:“我估计再搞二次投标,也不会有太好的结果。毕竟治理护城河污染问题, 全世界都头疼。”   坐在办公桌对面的一堆人都配合地给出了理解的笑容。   即使性急如林蕊,都没有吼吼地逼着领导赶紧说出到底怎么办, 而是强迫自己耐下性子倾听领导的高见。   好在大约是饭点快要到了,陈主任倒是没有再绕弯子,直奔主题:“我们想来想去,觉得这件事情,你们三家合作比较合适。”   他指着短发女人道:“里面原本是做园林绿化这一块的,那么护城河两岸的绿化就由你们负责。”   “至于你们——”他的目光转向黑框眼镜男人,“利用臭氧解决苯酚问题,这个方案我们讨论过后认为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黑框眼镜男人赶紧站起身,朝陈主任点头:“这个领导您放心,我们处理过不少家化工厂的苯酚废水。”   陈主任“嗯”了一声,略有些迟疑:“那个,水上种花,对这部分河道的水面花卉种植,还是让你们的老板过来。”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指头点到了三个孩子的方向。   像是害怕自己反悔一样,他又加强了语气,“对,好好种花,争取在亚运会之前完成美化工作。”   林蕊偷偷在心里头吐槽了一句,亚运会又不在江州开,上赶着凑热闹干什么?   然而有工作是幸福的,大佬能赏赐单子,她当然只有感恩涕零的份。   没鱼虾也行。   就算种不了菜,她种出一片玫瑰园来,照样拉风的很。   林蕊的自我宽解多余了,因为陈主任站起身的时候,总算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西段那里就种菜吧,争取品种尽可能丰富些,提高观赏效果。”   三人大喜过望,林蕊忍不住追问:“我能也加点花吗?”   “可以。”陈主任点点头,“不过西段的日常得由你们厂自己负责。”   这点虽然跟之前说的情况不一样,但林蕊仍旧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完全没问题呀,种出来的菜即使重金属超标,秋宝叔叔的养猪场还有外婆家的养鸡场都可以完美地消化掉。   出办公室门之后,他们在走廊拐角处碰到了位年轻小哥哥。   林蕊还没有认出对方的身份,小哥哥就主动轻声对他们说了一句:“加油。”   他们刚要道谢,那人就脚步不停的往前走,抓着几份文件招呼陈主任签字。   三人只得继续往外头走。   郭大炮追着林蕊,难掩兴奋之情:“咱们到底要种什么菜呀?”   以前一直觉得地方小,影响了发挥,现在这么一大片水域,还不是他们想种什么就种什么。   林蕊毫不犹豫:“重金属超标的地方一律种空心菜。”   郭大炮有些疑惑:“干嘛不种茼蒿跟生菜啊,那个也能割了一茬又一茬。”   这一看就是城里头的娃,没有真正接触过大自然。   林蕊皱眉:“它俩哪比得过空心菜长得快?”   夏天的空心菜简直就是疯长,割了一茬,一个礼拜就能发出新芽。   况且要论及做饲料,无论猪还是鸡,都爱吃空心菜。   简直就是妥妥的青饲料首选。   最最关键的是,《本草纲目》上都说了,蕹菜使人肥健。   养鸡养猪,应该也一样吧。   郭大炮十分怀疑:“你确定?”   他还是头回听说空心菜吃了能让人发胖呢。   林蕊急急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她哪里搞得清楚,这是上辈子她大学室友说的,那位小姐姐因为这个从来不吃空心菜。   既然人家好歹也算是中医世家出身,那自己总该相信人家吧。   反正这个季节空心菜常见的很,又来喂猪喂鸡再好不过。   林蕊一阵风似的冲到台阶前头,主动跟黑框眼镜男人打招呼。   “那个——”女高中生想了半天,决定还是称呼对方为老师,“其实我有个设想,可以在水体中加入活性污泥,来提高苯酚的分解速度。”   苏木在边上下意识的挺起了身板,不赞同蕊蕊如此之莽撞。   毕竟他们连活化污泥究竟是什么都没有完全弄清楚。   万一对方连着追问,他们岂不是露了怯?   苏木还是低估了林蕊胆大包天的下限。   她就是空手套白狼来着,希冀对方能直接透露出活性污泥现在的应用状况,最好顺便对里头的菌群做出一番点评。   直接省却了她的前期资料收集工作。   现在想收集资料,真心不容易,基本上要完全靠自己一点点找。   她就想搭个顺风车来着。   可惜小聪明使过头,算盘珠子拨得太精,人家根本就不接这茬。   黑框眼镜男人微微皱起眉头,言语间已经多了防备:“既然任务已经安排下来,我们还是各司其职比较好。清除水体的苯酚问题,我们公司会自己解决的。”   林蕊假装没有察觉他态度的冷淡,笑容可掬:“我们打算在河道两侧种植金钱草之类的水生植物,希望不会干扰到你们的正常施工。”   男人略微皱了下眉,点点头道:“你们自便。”   说着,一行人便匆匆离去。   倒是短发小姐姐朝林蕊点了点头,主动表示他们开的车子过来,可以捎他们一程。   郭大炮下意识地转头看林蕊,这个,大家现在是不是竞争对手啊?要不要保持距离?   林蕊立刻打蛇随棍上,笑容满面地带头上了车。   她还要趁机好好跟人家商讨一下花草的种类,达到水面与岸边相和谐的效果。   不仅仅要考虑花色,还要搞清楚植物之间的相互关系,尽可能做到互利共生。   短发姐姐微笑,突然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在河道两侧种植金钱草?我看你好像在河中央也可以啊。”   “因为我要阻止大家在护城河里头钓鱼。”林蕊端正了颜色,“那里头的鱼不能吃的。”   苯酚有毒,可以致癌。   即使钓上来的鱼人们自己不吃,拿去喂鸭子的话,也会造成剩下的蛋里头照样含有污染物。   江州人有在护城河边钓鱼的习惯,想要依靠警示牌阻止大家很难,索性就截断他们钓鱼的通路吧。   短发姐姐微微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主意。”   车子停在了饭店门口,林蕊他们下车之前,短发姐姐突然间开了口,“那我们就在岸上种植桔树吧,正好跟金钱草交相辉映。”   “不要。”林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然后尴尬地笑,“如果可以的话,还请你们尽可能避免种植果树。因为结了果子,大家会想吃的。”   一来在河边采摘果子容易发生危险,后来绿化植物的果子真的不太适合被使用。   因为就在路边上,植物会吸收大量的废气以及重金属。   这些很可能沉积在果实当中,人们食用是有害的。   短发姐姐跟司机互看了一眼,然后冲林蕊点点头:“你们考虑得很全面啊。”   林蕊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因为我本人就很嘴馋。”   小轿车开走了,郭大炮看着汽车尾气感慨:“瞧瞧人家这气度,可比那男的好多了。”   苏木摇摇头:“那可未必。我们主要跟她没有直接利益冲突关系。”   林蕊连连点头,商场如战场,可没什么情义可言。   同样的,那位黑框眼镜叔叔也未必是在针对他们。   真正开始进行护城河清污改造工程之后,三人都发现黑框眼镜其实挺好相处的。   这人做事很严谨,钉是钉,铆是铆,规章制度建立之后,所有人都必须一条条对照着执行。   因为他们做好了浮床,准备推着水上花园下水的时候,他让他们先等等 。   “现在天气热,加上用了臭氧当强氧化剂,护城河里头的苯酚很快就会被降级。”   他看了眼他们带过来的玫瑰,“还是等苯酚处理的差不多,你们再下水。”   像是怕几个孩子误解一样,他还特地解释了一句,“苯酚对植物的毒害也很强。”   眼下这样的水,花下去以后未必能活。   林蕊他们只得按下性子等待。   结果第二天一大早,郭大炮就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找林蕊与苏木:“死鱼了,河里头漂了好多死鱼!”   先前护城河已经经过了清淤,打捞垃圾的处理,基本上没有什么大面积的死鱼死虾。   这下子好了,深度处理不仅没能让鱼虾的生活环境得到改善,竟然还把人家给折腾死了。   林蕊他们一下公交车,就看见护城河两岸围着人,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   河面上漂浮着大量的死鱼死虾,有几个人正乘着小船直接打捞。   林蕊急了,这样的鱼虾根本不能吃,当猫儿鱼也不行。   她双手做成喇叭状,冲着水面大吼大叫。   黑框眼镜男人走过来,朝她微微皱眉:“这些鱼虾必须得清理干净,否则腐烂的话,还会造成护城河二度污染。”   林蕊都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又有人排放废水了吗?昨晚上还好端端的。”   “我们加了臭氧进去。”黑框眼镜男人态度照旧严肃,“鱼虾是我们杀死的。”   三人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主要是对方的态度实在是过于坦荡荡了。   黑框眼镜男人奇怪地看着他们:“不像这些鱼虾处理掉,难不成由着他们在被人钓走,拿去吃?”   鱼虾可是没办法自行降解苯酚的,到时候进了人的肚子,人照样无法自行化解。   与其这样,不如从一开始就卡住源头,直接将这一片水域的鱼虾全都处理干净。   这么一来的话,后面的鱼虾才可能健康成长。   说是护城河不允许钓鱼,实际上根本禁不住。   如此漫长的河道,安排人看管压根不现实。   黑框眼镜男人忙得很,只冲他们冲点了下脑袋,又折回身去忙碌。   林蕊呆愣原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   她深吸一口气,狠人啊,这才是正儿八经的狠人。   这就好像防贼,她的办法不过是增加几层防盗窗,阻止小偷进来。   看看人家,索性将家里头的金银珠宝全毁了,我看你们进来还能偷什么?   苏木点了点头,迟疑道:“其实我倒是觉得这种办法更好,一劳永逸。”   郭大炮龇牙咧嘴:“这算不算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呀。”   水里头的鱼虾又不是个个都污染物超标,这下子莫名其妙就成了冤死鬼。   苏木倒是冷静:“那也没办法,总不能一条条都拎出来检测。”   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无差别待遇了。   林蕊深吸一口气,捋起袖子就跑过去找人。   那个,叔叔,活性污泥好好考虑一下啊。   臭氧结合活性污泥来处理水体污染,效果其实很赞的。   不懂活性污泥是怎么回事,咱们可以合作。   你们不是有污水处理工厂吗?刚好可以用来做实验啊。   真的,活性污泥除了处理酚类之外,重金属也不在话下。   叔叔,难道您真的不好好考虑一下吗? 第331章 日落买菜忙   毫无疑问, 痴心妄想的林蕊被黑框眼镜叔叔断然拒绝了。   一个连活性污泥都没整明白是怎么回事的小丫头, 还想拿他们当小白鼠?   人家好歹也是一家企业的负责人, 没那么儿戏跟几个孩子玩。   苏木安慰她道:“没事的,咱们自己慢慢搞。”   郭大炮也在班上义愤填膺:“别愁,今天他对咱们爱搭不理, 明天咱们就让他高攀不起。”   林蕊的脸一时间变成了大写的囧。   算了,就当她提前推广了流行用语。   切, 不就是觉得他们手里头没有真功夫嚒。   回头一定闪瞎你们的眼。   很快苏木就后悔让林蕊慢慢研究活性污泥的事情。   因为那就像一片沼泽地, 整个人都会陷下去, 没顶了都踩不到底。   所谓的活性污泥就是一群微生物,以及它们依附生长的有机物跟无机物的总称。   依据林蕊查到的资料, 活性污泥常常来源于污水处理。   不管什么样的糟糕环境,总有生物能够生存下来,就好像废旧矿井里头的那些能够吞食重金属的蚯蚓。   既然是降解有害污染物,那么起关键作用的, 应当是活性污泥里头的微生物。   林蕊死皮赖脸缠着污水处理厂的负责人,硬是从人家污水处理池底取了臭烘烘的污泥回实验室。   女高中生在一众师兄师姐们嫌弃的目光下,煞有介事地开始培养菌群。   大师兄作为实验室的实际负责人,过来关心了一句未来的小师妹:“你这是要培养什么呀?”   林蕊理直气壮:“不知道。”   大师兄额头青筋开始往上鼓, 耐着性子又问:“那你培养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啊?”   林蕊理所当然:“我都知道了, 我还培养它们做什么?”   眼看着大师兄有要发作的趋势,苏木赶紧拦在中间说好话:“师兄, 我们一定会好好干活,不浪费培养皿, 也会把东西都洗干净的。”   王师姐招呼了一声大师兄,等人到边上才抱怨:“你随他们去。”   就算他们培养不出来什么三四五,起码也算是身体力行地实践了实验操作步骤。   说上100遍,都没有他们自己动手做一遍来得印象深刻。   再说林蕊这孩子邪性,说不定真能让他们倒腾出个玩意头来呢。   大师兄到底意难平,眉毛挑得老高,故意扬声道:“那甲壳素的事情就不管了?”   现在经过乳酸菌处理得到的甲壳素可不溶于水,严重限制了利用。   林蕊头也不回,只看着她的试管,随口应道:“我让我爸他们研究去了,准备用在纺织品里头。”   她能够说动林建明同志,是因为她将日本在这方面的研究成果摆在了林厂长面前。   出于微妙的民族感情,林建明立刻拍板决定资助纺织工学院实验室,专门研究甲壳素的纺织品应用。   她爸还特地去了趟上海,现在的纺织大学也就是将来的东华大学正研究甲壳素医用缝线呢。   林蕊甩包袱甩得干净利落,差点没将大师兄气了个倒仰。   路博士太阳穴上青筋直跳:“那咱们这儿的甲壳素饲料就不管了?”   “先加虾壳蛋白呗。”林蕊脸皮厚的很,“蛋白也很营养嘛。”   甲壳素也可以添加,按照现有的工艺去乙酰基使得甲壳素可溶就行。   零污染自然是好事,但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美事。   控制好工业流程,达到可排放标准就好。   都说化工厂不好,可人类的生活根本就不可能离开化工工业。   王师姐微微皱眉:“那这条线咱们也开起来吧,作为氨基铜锌饲料的补充线。但虾壳的来源还是个大问题。”   现在主要跟他们进行合作的港镇虽然已经开始回收虾壳,但是效果并不太明显。   尤其现在入了夏,夜市火爆,大量的小龙虾被分销到全市的大小摊点之后,回收困难就更大。   在量大的情况下,他们安排车辆过去运输还说得过去。   可那么十几二十斤虾壳,来回路费还不够呢。   龙虾壳还不同于废旧电池,根本禁不起放。   别说搁上一夜了,就半个小时那味儿就叫人吃不消。   在这种情况下,积少成多回收都不现实。   “那就不回收散户,直接找大头。”林蕊上下嘴皮子一搭,“我们直接找龙虾加工厂。”   眼下小龙虾主要有两种销售方式,一种是加工成虾仁出口,另一种是散卖红烧。   “先找虾仁厂,从他们那儿直接拉虾壳。马上我们……港镇的卤虾球生产线一上,大批虾头可以直接当我们厂的原料。”   想吃小龙虾自己懒得烧,又不愿意外出吃,那就买现成的真空速冻卤虾球回家,自己加热吃。   这也是为小龙虾养殖业增加销路。   哎呀呀,这可是一门很有前景的好生意。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提醒道:“滴管,垂直滴。”   林蕊赶紧收敛心神,装模作样地投入到实验中去。   王师姐叹了口气:“那龙虾壳的污染问题可就不好解决了。”   她家不远处就有个小饭店,直接将龙虾壳倒在小区垃圾桶里头,臭都臭死了。   林蕊头也不抬:“散户就直接粉碎吧。”   现在菜场上不是有绞肉机么,他们同样可以利用粉碎机处理龙虾壳。   首先是美食协会引导,争取搞几个龙虾一条街,使得加工小龙虾的摊子集中起来。   如此这般,虾壳也就比较方便处理。   现在劳动力低廉,大批农民涌入城市寻找工作机会。   在美食街相对集中的情况下,他们回收龙虾壳的热情相对会提高很多。   集中在一起的龙虾壳经过粉碎机处理之后,就可以直接充当鱼跟鸡鸭的饲料。   至于自家买回去烧的龙虾剩下的壳怎么办?   一来,相对分散,气味污染范围有限。   二来,也可以引导大家利用龙虾壳堆花肥,来内部消化。   王师姐看了眼路博士,似乎在指责他鸡蛋里挑骨头。   谁说蕊蕊已经将龙虾壳的回收利用问题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人家明明考虑得很周到。   林蕊完全没意识到师兄师姐的眉眼官司,只一头扎进实验当中去。   郭大炮跟着做了十天培养基,感觉头晕得厉害。   高中生踟蹰:“老大,咱们到底要干什么呀?”   他怎么觉得现在做的事情好像有些没有意义?   林蕊不耐烦地一摆手:“摸着石头过河,先培养起来再说呗。别傻站着,把琼脂给我拿来。”   这个过程讲起来简单的很,但实际进行操作就相当之复杂。   光一个培养基的配制,列出的图表成分就能够看得人头晕眼花。   一组组的对照实验,直接将郭大炮的眼睛逼成了蚊香。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好不了了。   高中男生泪流满面,他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谢绝老姨的好意去美国长见识也就算了,他为什么自告奋勇过来帮忙做实验?   苏木冷静地回答他:“因为你害怕他们知道你真实的英语水平。”   牛皮吹上天就这后果。   郭大炮跳脚,就算是留在江州城,他也明明可以推广水上蔬菜来着。   护城河就是块闪亮的招牌呀,看着这河面上的蔬菜,江州的广大父老乡亲们,你们难道完全不心动?   不用再伪装了。   你们闪亮的眼神已经泄露了你们心中的迫切。   心动不如行动,赶紧的,在你们单位学校的水池里头也种起来吧。   再不济,院子里头摆个水缸,空心菜连根买回去,保准你们自个儿吃了一茬又一茬。   苏木见到郭大炮那副椅子上长牙齿,咬得屁股坐不住的模样,抬头看了眼窗外,点点头道:“那我们出去逛逛,顺道看看我们的水上菜园吧。”   郭大炮喜出望外,立刻跳起来脱手套洗手。   苏木伸手招呼林蕊:“走吧,也散散神。”   林蕊眼睛还盯着显微镜观察标本的细胞形态,头都不抬:“你们自己去吧,我把这组做完。”   结果她标本看不成了,因为苏木直接伸手挡住:“你不是说要陪我看玫瑰花园来着吗?”   林蕊只得龇牙咧嘴地起身,跟着少年起身。   她走出实验室外,抬头看天时还惊讶了一下:“哇!天好红。”   漫天都是火烧云。   苏木皮笑肉不笑:“恭喜你啊,还认得火烧云。”   这连着快小半个月,蕊蕊披星出戴月归,一日三餐全都是他从学校食堂打的,简直就跟魔怔了一样。   林蕊心里头那叫一个荡漾,瞅瞅她家小美人的醋劲儿。   这会子没其他美人跟他争宠,他居然连实验的醋都吃。   少女立刻抱住人的胳膊,开始眨巴眼睛甜言蜜语:“孤最放在心上的还是美人你啊。”   郭大炮在边上听得眼皮子直跳。   现在的女学生比当年的革命小将还可怕,分明是个女孩子,却非要装成男孩子样儿。   林蕊头也不回,一声冷笑:“万朝女皇武则天,孤就是女的。”   郭大炮赶紧识相地往边上靠,假装没看见自己兄弟惨遭咸猪手的调戏。   公交车只开出一站路,护城河就显出了姹紫嫣红的水上花园。   红的玫瑰,粉的蔷薇,紫的鸢尾花,那白色的应当是睡莲。   夕阳西下,清风徐来,远远送来一阵阵花香。   待到车子快要离开花海时,突然间有人惊呼:“喜迎亚运!”   那一簇簇花,靠着不同的花色书写的可不是“喜迎亚运”这四个大字。   车上的售票员语气丝毫不掩饰骄傲:“前头还有江州人民呢。”   要说巧思,他们江州城别说是在南省,就是全国都是独一份。   看看,谁能在水上种出花海了。   兴化是有油菜花海吧,可那也是种植在陇田上。   他们这个,可是正儿八经种在水里头。   跟这一比起来,花园中央那只布花扎出来的熊猫盼盼都不算什么了。   郭大炮难掩激动之情,一个劲儿朝同伴挤眉弄眼。   听到没有?大家都在夸他们厉害呢!   自从花床下了水之后,郭大炮就每天故意绕远路坐经过护城河的公交车,目的就是好听人民大众的赞美。   哦不,是深入群众听感想。   林蕊也跟着激动起来。   哎呀,这回他们可算是打出知名度来了。   她兴奋地拍着苏木的胳膊,双眼放光:“几家?有几家要订制花床?”   郭大炮看着管家苏木从口袋里掏出小本本,开始一家家的报名字。   他听了好几个,新鲜的很,居然还有家寺庙要求用莲花制出“喜迎亚运”的花床。   这叫什么来着?用老大的话来说就是求生欲旺盛。   林蕊美滋滋地掰着手指头数。   啧啧,一招鲜吃遍天,古人诚不欺我。   这把头,他们可要正儿八经小发一笔了。   哎呀呀,真是花儿一样美。   公交车驶离了花海,前头的河水当中出现了大片碧色,有的空心菜已经开出了小花。   那菜叶绿油油脆生生的,即使种植在护城河的中央,照样有人跃跃欲试,试图去偷菜。   他们赶紧下了车,跑过去想要阻止。   水面摇出一条小船来,有个面色黑红的中年男人笑出一口焦黄的牙齿:“哎呀,奶奶,这个是喂鱼的。你们要吃的话,买这个。”   他抓起两把菜:“刚从水上割下来的空心菜跟水芹菜。江州城里头独一份,空心菜一毛五一斤,水芹菜三毛。保准你吃了还想吃,下回还要来买。”   三个高中生都看傻了。   他们请来每天固定割菜的工人师傅,看来脑袋瓜子灵活的很,居然趁机在护城河畔偷偷自己卖起蔬菜来。   郭大炮扬声喊:“杨师傅,生意可好啊?”   那称菜的男人手一抖,差点儿没将小秤丢到江里头。   他张张嘴巴,立刻强调:“小大姐,不是我,是老张,他非要拉着我卖菜。”   那叫老张的男人从舱里头走出来,冲三人搓着手讪笑:“三位小老板,咱们打个商量怎么样?以后这水上的菜我们跟老杨来打理。”   郭大炮眼睛瞪成了铜铃,立刻捋起袖子。   哎哟喂,不给点儿颜色看看,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   这先斩后奏,欺负到他们头上了。   也不瞧瞧江州城是谁的地盘。 第332章 当好包租婆   郭大炮的拳头没能挥出去, 因为他老大开口发话了。   林蕊微微点了点下巴, 眼睛看着那个老张:“你倒是说说看, 怎么归你们管?”   老张下意识地搓搓手,满脸堆笑:“这菜日常就我们来打理,到时候割了也是我们来卖。小老板们再多付我们一个月五十就成。”   旁边那位杨师傅像是害怕被她们拒绝一样, 急吼吼的出了声:“小老板们啊,你们不要觉得我们占了大便宜。这个菜种了还是得打理的, 我们挣得也是辛苦钱。”   林蕊漫不经心玩着自己的手指, 眼睛也不看这两人, 倒是饶有兴致地盯江边的白鹭。   她摇摇头:“我觉得不怎么样。”   杨师傅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向了那位老张。   两人之中,显然是年纪更轻一些的老张为主导。   老张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依然在努力说服三位高中生:“小老板,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这里打理的挺好。老板你们是做大事的人,这一块做好了打出名气来, 去其他地方做肯定会更好。”   郭大炮这回真要捏拳头了,哎哟,这老小子,这就打算鸠占鹊巢了。   林蕊却转过了脑袋, 竖起了一根手指头, 微微晃了晃:“想商量也可以,以后这护城河里头的菜, 我们就不管了,要怎么处理, 你们自己拿主意。”   郭大炮一蹦三尺高,下意识地就想拉住林蕊。   哎哟喂,老大,你怕他们作甚?   苏木朝郭大炮摇摇头,示意他听林蕊继续说完。   “浮床的管理权归你们。怎么种菜,我们可以提供帮助。”林蕊竖起了两根手指头,“但是,每天你们要交200块钱。”   老杨立刻嚷嚷起来:“小老板,你这价也太高了。”   200块钱啊,一个国营厂的正式工人每个月能不能拿到这个钱?还要打个问号呢。   苏木微微一笑:“空心菜1毛5一斤,水芹菜三毛钱,生菜你们卖多少钱啊?江州城护城河全长34.9公里,河面最宽距离为314米,最窄距离为9米,水面总面积达500亩。”   其中大约100亩种花,其余的河段都是种菜。   蔬菜浮床总面积加在一起,足足有一百五十亩。   当时为了满足市容办立刻上马的要求,他们的玻璃育苗房搬空了也不够,秋宝叔叔养猪场外头的100来亩水面上的蔬菜,也被搜刮一空。   其中每亩空心菜一次可以收割近两千斤,水芹菜一茬收割六七千斤。   “你们一天割五亩,也得轮到下个月才来得及收割第二茬。五亩菜能够卖多少钱,不用我们给你们算账吧?”   郭大炮自己在心里头算了一回,立刻嚷嚷出声:“两百块钱我们亏大了,这买卖我们不做。知道搞这个东西我们投入了多少钱吗?”   老张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是面带难色地看着林蕊。   他心里头清楚,虽然这姑娘模样儿最小,却是三个人当中做主的那位。   面色黧黑的男人擦把额头上的汗,做出愁眉苦脸的模样:“哎呀,小大姐,你不能这么算。我们一天哪能卖七八千斤菜呢?”   撑死了一天卖个几百斤就不得了了。   林蕊点点头,似笑非笑:“对呀,我还忘了跟你们算,一天卖个七八百斤水芹菜,就是200多块钱啊。我数数,这都多少天了。”   老杨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们才刚开始。”   林蕊点点头:“嗯,既然刚开始也够你们这个月的工资了。从明天开始,一天200块,愿意干就跟我回去把合同给签了。不愿意干,今晚就走人。”   她抬起眼睛,似笑非笑,“这可是政府的东西,你们偷菜,叫挖社会主义墙角。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严打呢。”   大约是严打这两个字的威慑力比较大,杨师傅跟老张互看一眼,赶紧收拾东西,跟着人往饭店去了。   老张腆着脸凑上前,朝林蕊笑:“小大姐,你可得帮我们多介绍点生意呀。这么好的菜,要是卖不光的话,烂在水里头多可惜。”   苏木都佩服这人,打蛇随棍上,见缝插针,简直了。   林蕊满脸疑惑:“有什么好可惜的?直接喂鱼虾不就结了。”   郭大炮扑哧笑出声来。   这要是论起嘴皮子功夫,他还没见老大在谁手上吃过亏。   老张碰了个软钉子,只得悻悻地摸摸鼻子。   杨师傅一个劲儿朝他使眼色,忧心是不是做了个赔本买卖。   现在他们每天主要时间都花在卖菜上头。   一早一晚两市,就算忙个不歇火,两个人加一起忙得口干舌燥也就能卖掉不到千把斤菜。   其中还有几百斤菜,是直接卖给菜贩子的。   过了早晚高峰时段,他们剩下的时间照样不能闲着。   割下来的菜要清理干净吧,一小把一小把扎着,人家看着清爽舒服,才愿意买你的菜。   除此以外,他们还得抽空收割蔬菜,按照三个小老板的要求定点送货。   一天到晚从天朦朦不亮,忙到夜深人静,就没个停下来的时候。   就这么着,每天挣到手的钱也就200来块啊。   要是把这钱交了,他们难不成喝西北风去?   老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对着林蕊时又满脸堆笑:“小大姐,您看这样成不?我们原先定点送的菜还照样送。”   杨师傅吓得不轻,下意识地就伸手拉同伴。   开啥子玩笑哟,人家会把客户让给你?   不想林蕊却点点头:“跟你们卖私人菜一样,全都打理干干净净的。”   老杨又要摇头,那怎么做得到?   一天下来几万斤菜呢,忙死他们也忙不过来。   “忙不过来,你们自己可以请人啊。”林蕊奇了怪了,“分工合作你们不会吗?”   有人割菜,有人整理,有人送货,各司其职。   林蕊似笑非笑:“就算你们不给饭店专门送货,万把斤菜,江州老百姓还是消耗得掉的。”   她随手一指公交车站,自从花床下水之后,江州就开辟了沿河旅游专线。   整个护城河30多公里,从头到尾一共8站,每一站都对应着一个景点。   目的就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到护城河边去。   “你们这样会做生意,还差挣不到钱?”   老张悻悻地摸了下鼻子,总算没有再提出更多的要求。   双方在饭店里头签合同的时候,王大军特地招呼附近派出所的领导有空一块喝酒。   王奶奶看着手一抖的老张,笑容满面:“这送过来的菜,我可是会三不五时就拿去化验的。万一有什么不好,我只找你们赔钱。”   杨师傅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在老张的目光下闭了嘴。   双方当场拟好合同,又请了居委会主任当保人,各自签字画押,这事儿就算正式定下了。   郭大炮还是觉得亏大发了,他们自己雇人干的话,明显挣的钱更多。   林蕊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们没空,只能简单行事。”   财帛动人心,这没人盯着的话,单请雇工管理,人家不打小算盘才怪呢。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收菜的自然要打菜的主意。   除非这菜是他们自己的,他们才不会偷。   苏木也点点头:“现在只能这样了。”   说到底还是他们缺乏人手,否则要将整条护城河当成他们的蔬菜园,就没这么多麻烦。   晚上忙碌完毕,林蕊被苏木硬压着写了一页暑假作业,正打着呵欠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她突然间眼前一亮。   “对呀,其实咱们可以搞包租的。”少女兴奋地抱着苏木的胳膊,“大家伙儿不愿意接受新技术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投入成本过大。”   就像他们的水面蔬菜,就算他们竭尽所能缩减成本,利用竹子跟渔网制作浮床。   可真正算下来,种植一亩水面蔬菜,加上种苗的话,起码也得好几百块钱。   对于眼下大部分农户而言,他们很可能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也攒不下几百块钱。   要他们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投入进去,大家当然不愿意。   万一亏本了呢?他们没有经济实力去冒险。   “咱们可以包租。”林蕊双眼闪闪发光,“浮床还有苗种种植,都由我们来负责。等到蔬菜种植成功之后,直接按照定好的价格卖给我们。”   苏木摇摇头:“那这个价格怎么定?”   如果按照市场价格来,那他们肯定吃亏。   可如果定少了的话,那负责看管的农民又免不了会偷菜。   他话音一落就回过神来,挑高眉头看坏笑着的林蕊:“你就是让他们自己主动找上门来合作?”   林蕊点点头:“胆子大,愿意自己销售蔬菜的,那就按月给租金。想稳妥点儿的求个保险的,那就每个月卖给我们。”   苏木微微皱眉:“这么一来,菜就有点儿多啊。”   等依靠港镇以及护城河的供应,空心菜,生菜,茼蒿还有水芹菜跟小白菜基本上已经能够满足他们拥有的几家客户。   要是再多了的话,恐怕现有的销售渠道就过于饱和了。   毕竟夏天本就是江州城蔬菜不断的季节。   纵然他们有水面蔬菜的噱头,恐怕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打开局面。   毕竟菜市场都有固定的进菜渠道。   要动别人盘子里头的利润,可不仅仅就是一个产品质量过关就能解决问题的。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热情洋溢地举起手来:“那我们就进行蔬菜的深加工啊。”   比方说脱水蔬菜,速冻蔬菜,还有蔬菜粉。   脱水蔬菜,速冻蔬菜,不用说了,咱们就当单聊聊蔬菜粉。   蔬菜粉还可以进一步加工食品,什么蔬菜面包,蔬菜面条等等,天然绿色,营养健康。   就说饺子吧,不能光在馅料上做文章,饺子皮也大有讲究。   红的西红柿,橙色的胡萝卜,黄橙橙的南瓜,绿的菠菜、茼蒿、空心菜,青的嫩芹菜,蓝紫色的苋菜和甘蓝。   七色彩虹饺子,看上去是不是很漂亮?听着是不是很拉风?   林蕊说得眉飞色舞,一抬头,少年已经拉下脸,直接掉过脑袋出门去。   哎哎哎,干嘛呢?年轻人。姐姐正在跟你说具有发展前景的好项目呀。   这菜要是种多了,烂在地里头,不照样是伤了菜农的心嘛。   蔬菜深度加工,才是科技农业的王道。   回答林蕊的是苏木关上房门的声音。   少女伸出爪子挠门,企图挽回美男的心:“别介呀,美人,不要不理朕嘛。”   林鑫刚从楼下上来,闻声就是一抖。   妹妹到底是跟谁学的呀?说话流里流气的。   房门里头传来闷闷的声音:“你说什么给我种植水上菜园,都是骗人的。”   林蕊立刻甜言蜜语:“怎么是骗你呢?孤最爱的就是美人你呀。因为美人,孤才时刻想要打江山呢。”   她还要再接再厉,好好甜言蜜语一番,挽回美人的心,结果就被边上听不下去的姐姐,直接揪着耳朵回房间睡觉去了。   林鑫眼皮子直跳,妹妹不要脸,她这个当姐姐的可还要做人。   可惜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林鑫一大早爬起床时,惊讶地发现床上已经空了。   她抬头看了眼窗外,外头灰蒙蒙的,连鱼肚白都没显出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丫头已经又跑出去了。   林鑫又好气又好笑。   要是蕊蕊能够将这劲头用一半,哦不,1/3在上学上头,大家哪里还用愁她的学习问题。   真是没想到,这丫头做实验搞研究的劲头,竟然能这么足。   可惜当姐姐的人高估了妹妹的事业心,低估了她的色心。   林蕊这么一大清早爬起床来,目标地点可不是实验室,而是护城河畔。   她可是要拉着她的小美人去欣赏清晨带着甘露的玫瑰花,在他耳边唱:“Lies the seed that with the sun's love, In the spring, becomes a rose.”   虽然现在是大夏天,但只要是玫瑰花就行,做人不能太计较。   更何况,她发现了,苏木好像特别喜欢听她唱《The Rose》。   每次他抓狂的时候,只要她一唱这首歌,嘿,效果堪比静心咒。   果不其然,凌晨四点半不到就被硬拽出门的人,原本脸色臭臭,看到面前轻雾下的玫瑰花海,再听到哼唱着的英文歌,眉眼渐渐舒缓了下来。   晨风轻敲玫瑰花房,于是打着包儿的花瓣绽放开来。   夜露凝结其上,晶莹剔透,在风的拨弄下摇摇欲坠。   吹向岸边的清香当中都带着浓郁的水汽。   少年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一口。   林蕊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她抱着苏木的胳膊摇来晃去,眼巴巴地邀起功来:“好看吧?只有如此美景,才能配得上我的美人。”   苏木轻轻地哼了一声,似乎余怒未消的模样。   林蕊跟绞股糖一般,扭来扭去黏黏糊糊,一个劲儿往人身上蹭:“好了嘛,我家苏木最好了。”   月亮已经隐去了身子,天上的星星寥落而黯淡。   天欲破晓之前,整个世界灰蒙蒙一片。   少年就在这暗淡的光线中挑高了眉头,双眼直直盯着林蕊:“我是你的,那你是不是我的?”   黎明时分的河岸静悄悄,连小虫与青蛙都沉沉地睡着。   天地之间好像唯一会发出声响的,只有从花瓣上滴落水面的露珠。   滴答,滴答,像是在敲着谁的心房,又像是在滋润谁的心田。   少年低下头来,额头抵住她的,口鼻间呼出的热气直接喷到她的脸上。   林蕊乱七八糟地想着,天天用薄荷牙膏和电动牙刷刷两遍牙的人就是不一样,一点儿都不害怕自己有口气。   哎呀,是年轻真好。   等到年纪大了,身体里头的浊气就会增加,用再多的漱口水,刷再久的牙,呼出来的气里头都带着味儿。   “I say love it is a flower and you it's only seed。”少年轻声念着倾听了无数遍的歌词,伸手抚摸她的脸,“我想采一朵玫瑰,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接住。”   林蕊咽咽唾沫,眨巴两下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少年往水边走。   他要入水的时候,林蕊才想起来喊:“别下去,危险!”   水里头说不定有寄生虫,还有,苯酚可以通过皮肤直接被吸收。   “对,不要过来。”玫瑰花丛里头伸出个脑袋,男人笑嘻嘻的,“小伙子,想要送女朋友花呀。好办!一枝花三毛钱,一块钱四枝,现摘的鲜花,比店里头便宜多了。”   林蕊眼皮子直跳,不动声色:“三毛钱一枝,你打算付我多少租金啊?”   正在唾沫横飞搞推销的老张立刻哑了炮,朝林蕊露出了尴尬的笑:“哎呀,小大姐,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锻炼啊。”   几个小老板不是每天都忙着做实验吗?怎么成天往护城河跑?   林蕊冷笑:“我怕我再不起来,我的玫瑰花园就成秃子了!”   好生能耐啊,偷偷卖菜还不够,居然连喜迎亚运的玫瑰花海的主意都敢打。   果然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第333章 夜光玫瑰花   尽管老张再三强调自己是为了让玫瑰花能够健康茁壮成长, 才适时进行修剪的。   林蕊照样冷着脸。   “第一次, 绝对是头回。”老张愁眉苦脸, “你看这玫瑰花又不比空心菜,捡了一朵立刻就能接着再长出来。”   林蕊可不管这些,毫不犹豫地将价码提高到一天300块。   虽然100亩水面上, 总共只种了10亩玫瑰,但一枝玫瑰的价钱都赶得上一斤水芹菜了, 她真是便宜他们了。   一亩玫瑰花可以产出两三万株切花, 花朵陆续不停地开放, 单这一项就是好几千块钱的收入。   况且水面还栽了鸢尾花、千日红、美人蕉,他连现成的花束都能做出来。   老张理亏在先, 不敢再嘀咕。   临走之前,林蕊恶狠狠地威胁他:“我告诉你,江州人民喜迎亚运可是政治任务。你要是毁了这片花海,保准抓了你蹲大牢。”   老张愁眉苦脸, 从口袋里头掏出朵玫瑰,讨好地递上前:“我用这个呢。”   林蕊凝神细瞧,才辨认出,这是朵栩栩如生的布艺玫瑰。   她简直要晕倒,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有预谋犯罪, 狗胆包天啊。   老张脸上还陪着笑:“你放心,鲜花长出来之前, 我都用这花挡着呢。”   绝对不会让人看出来,玫瑰已经不翼而飞。   林蕊摆摆手, 已经完全不想搭理这人了。   她自觉已经够贪财,结果在真会钻营的人面前,她就是个棒槌。   少女一路走,一路唉声叹气,就连悬浮在江面上的红日都没办法让她高歌一曲命运总是颠沛流离。   怄死她了,这人怎么能这样?   可林蕊偏偏又相信,老张的确能将她的水上花园跟菜园打理好。   因为他想挣钱,想源源不断地挣钱,所以他必须得费尽心思。   林蕊越想越心塞,简直太可恶了。   她看少年挂着脸,立刻同仇敌忾:“这人好讨厌哦,对不对?简直就是厚颜无耻。”   她噼里啪啦地罗列老张的罪名,一条一条罄竹难书。   少女说得嘴巴都干了,结果苏木仍然板着脸,既不附和她的话,也不驳斥。   林蕊莫名其妙,跑过去抱住人的胳膊,娇声娇气地撒娇:“怎么了嘛你?”   这么不高兴。   哎呀,美人不能生气的。生气会变丑哦。   这么漂亮的小脸蛋,怎么能变丑呢?姐姐会心疼的。   苏木一口老血含在嘴里头,简直快要怄死了:“玫瑰花!”   他刚才就要采到玫瑰花了。   他真是一脚将那个老张直接踢进护城河里头喂王八的心都有了。   林蕊恍然大悟,赶紧拍着美人的后背:“哎,不气不气。”   今天实在是姐姐失策,居然没有让她的小美人好好看一回玫瑰花。   错就错在天太黑,压根没有看到这人,愣是扫了美人的雅兴。   林蕊义愤填膺地抱怨河面没有灯,甚至连只萤火虫都没有。   说好的夏天是萤火虫求偶的季节呢?   她说着说着,突然脑袋瓜子灵机一动:“哎,夜光玫瑰!我们可以种夜光玫瑰。”   她母胎单身solo二十年,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呀。   想上辈子,她可是见识过好多次楼上小哥哥被小姐姐们堵着告白的场景。   最漂亮的就是手持夜光玫瑰花的小姐姐呀,哦不,是小姐姐手里头抓的夜光玫瑰,据说那可是真爱的证明。   哈哈哈哈,小哥哥当时被围追堵截无处可逃,两眼泪汪汪,全靠她拔刀相助。   呵,居然敢当着她的面抢人,有些姑娘是搞不清楚状况啊。   小哥哥可是将来要出道当偶像的人,她只能属于他的粉丝。   林蕊还想感慨两句偶像不易做,一抬头苏木已经走得老远。   女高中生在后面追:“哎,我跟你讲啊,夜光玫瑰绝对有发展市场。”   想想看,夜色茫茫,暗香徐来,花光莹莹,宛如人间仙境。   她一个飞扑,猴到了少年身上,对着人家耳朵甜言蜜语:“你就是仙境中最好看的仙子啊。只有那样的美,才能够配得上你。”   苏木额上青筋直跳,忍不住一声低吼:“我是男生!”   林蕊趴在人身上,从后面摸了两把人家的脸,笑嘻嘻道:“我知道啊,可还是苏木最好看。我们苏木最好了。”   被迫背着她的少年总算没有再试图将她甩下去。   林蕊开始叽叽喳喳,一个劲儿地吹嘘夜光花的发展前景。   “不要LED灯,通了电一点儿都不稀奇。”林蕊傲娇的很,“要种就种自己能发光的,一大片水上玫瑰花海。”   夜色茫茫,玫瑰花闪闪发光。   天啦!到那个时候她光收门票钱,就能笑死吧。   林蕊美得合不拢嘴,笑得跟只偷了香油的老鼠一样。   她正沉浸在下钞票雨的美梦中,突然间身体一沉,背着她的人竟然试图要甩开她。   少女立刻使出八爪鱼的功力,死死猴在人身上,嘴里头啊啊直叫。   苏木不吭声,死活要甩开人。他傻了,他才继续驮着他呢。   林蕊立刻使出杀手锏,咬着人的耳朵开始甜言蜜语:“我要送你一座夜光玫瑰花园,来代表我对你的心意。你就是我的玫瑰花呀。”   这句话像是紧箍咒,少年立刻老实了,闷着声继续背她走。   林蕊快活地吹起了口哨,叽叽喳喳地自说自话:“你说鲜花怎样才能自己发光呢?”   最简单的方法应该是在花瓣上洒满了荧光粉吧。   要不干脆抓一堆萤火虫,让它们积聚在花身上。   就跟当年刘邦对付项羽一样,在地上用蜂蜜写字,吸引蚂蚁过来集聚成“项王亡于此”。   蚂蚁爱蜂蜜,萤火虫喜欢什么呢?只要找到它的最爱,那就又省心又省事。   对了,求偶,萤火虫发光是为了求偶。   哎呀呀,那岂不是要在线看人家XXOO,好害羞啊。   驮着她的少年再度表达不满,开始摇头摆尾。   林蕊嗷嗷叫着,赶紧改口:“让花自己发光,绝对是花自己发光。坚决不敷衍你。”   少年这才安静下来,继续驮着大猪蹄子往前走。   红日慢慢浮出水面,映出了半边红霞,护城河也被染得半江瑟瑟半江红。   还没有来得及完全褪去的青纱帐一样的薄雾,在阳光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水汽。   如此美丽,却还比不上水中花瓣与岸边树叶承接的露珠光彩夺目。   从一声啾啾开始,所有的鸟儿都被同伴唤醒了,开始叽叽喳喳地抖动被露水沾湿的羽翼,在树丛间穿梭。   林蕊甚至看到了一种有长尾巴的鸟儿,真怕它们被逮到,然后拔了尾巴当毽子踢。   晨曦为它们披上了凤冠霞帔,它们看上去是那样的轻盈又快活。   “好像新娘子哦。”林蕊脑洞大开,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   看,这像不像打扮好了的新娘子,自己往婆家去。   苏木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的话,只小声嘀咕了一句:“猪八戒背媳妇。”   林蕊开始兴奋起来:“还是古代生产力太低下,所以猪八戒那么能干还养不活自己。”   要是他能够收支平衡的话,估计就没有那么讨老丈人嫌弃。   讲起来,唐僧也真不顾及实际情况,竟然就这样将人家丈夫带走了当和尚去。   猪八戒一路上老想着攒钱藏东西,是不是打算攒点私房钱回家养老婆呀?   苏木越听越没谱儿,真不知道蕊蕊是从哪儿看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猪八戒是靠吃人度日的。”   林蕊吓得捂住了嘴巴,哎呀,实在太可怕了。   讲起来猪八戒跟沙和尚,一个是天蓬元帅,一个是卷帘大将,都是在仙界挂了号的人,结果都吃人。   她脑洞大开,兴奋地拍着苏木:“你说是不是神仙也靠吃人过日子?”   不然猪八戒站着一座山,如此之多飞禽走兽,沙和尚霸着一条河,那么多丰富的鱼虾;就他们不吃素,也少不了它们肉吃呀。   神仙已被贬下凡间,就成了妖怪,要吃人。   这算不算他们的庐山真面目暴露了出来,神仙的本质就是吃人!   还有西游记里头那些偷了神仙大佬宝物,跑下凡间,为祸一方的小厮宠物们,它们同样是吃人的。   但凡是个活物,都有口味偏好,不会一夕之间就改了主食。   这是不是说明他们在天上的时候,同样吃人。   所谓下凡,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旅游。   人出去旅游的话,要么品尝当地特产,要么按照自己的老口味找吃的。   人家的特产又不是吃人,那只能证明他们的口味一贯如此。   乖乖,细思极恐,要问其谈政治,《西游记》才是佼佼者啊。   那些妖怪被神仙收走之后,人们还要感恩涕零。   明明神仙才是始作俑者。   苏木听她越说越没边儿,不得不开口轻斥:“好啦,一大早上的,还没吃早饭,你跟我说吃人?”   少女立刻嘿嘿干笑,趴在少年身后蹭蹭人家的脖子,又瞅着霞光心中犯愁。   哎呀呀,要是能将白天的光借给玫瑰花就好了。   反正植物可以通过光合作用贮存能量,那能不能就用这些能量发光呢?   哇,如果这样的话,那可以节约好多电。   到时候道路两旁种着的树银光闪闪,连路灯都可以省略呢。   哎哎哎,那发电厂会不会恨死她啊?抢了他们的生意呢。   这可相当于让太阳加班。   背着她的少年突然间开口:“那你是要把太阳送给我吗?”   林蕊心花怒放,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那当然,你就是我心中最美的太阳啊。”   事实证明,美色果然误国。   美人乡,英雄冢。   多少贪官就是当着红颜知己的面,拍着胸口夸下海口,然后走上不归路的。   林蕊大话说得痛快,真正开始实行的时候,却是比登天还难。   谁让上辈子她光顾着看小哥哥的热闹了,压根就没搞清楚夜光玫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品种。   吃瓜群众的悲哀呀,搞不清楚问题本质之所在,没人抓住重点,所以不知道夜光玫瑰到底要怎样种出来。   大师兄跟王师姐都非常肯定,他们从未听说过夜光玫瑰。   林蕊不死心,还特意跑去找郝教授打听,痴心妄想该品种已经存在,就是比较稀罕而已。   可惜的是郝教授也摇摇头,表示自己孤陋寡闻,不曾听说如此奇特的玫瑰。   不过他倒是鼓励了一把林蕊,要真有夜光玫瑰的话,种出一座山来,绝对能够带动旅游业发展。   林蕊兴奋得要死,眉飞色舞:“对吧?到时候我们搞夜光玫瑰节,不卖门票,就靠着卖周边产品跟小吃,还有招商引资,绝对能够赚得盆满钵满。”   上辈子,江州郊区就有一座占地千亩的樱花园。   人家不收门票,每年靠着搞樱花节那个把月,就能够赚两个亿,直接带动全镇人致富奔小康。   更别说樱花落幕之后,他们在林下养鹅养鸭养鸡产生的后续经济效应。   这回他们种植玫瑰花的话,还可以考虑在里头套种点什么。   尤其是在玫瑰深秋开败了之后,直到开春这么漫长的时段,必须不能浪费地方啊。   林蕊还想跟郝教授讨论玫瑰底下套种木耳的可行性,她人就被苏木拉走了。   再这么下去,少年觉得她的重点会变成木耳如何种植。   他可是知道蕊蕊跑题的功夫的,真要让她放手写作文,他可以下笔千言,离题万里,不知所云。   少女支着下巴躺在床上,然后又开始打滚。   哎呀呀,好烦啊,到底怎样才能种出夜光玫瑰嘛。   理论角度上,可以直接从萤火虫当中提取发光基因,然后融合进玫瑰花的基因里头。   可惜的是如此高难度操作,以现在的技术水平来说,实在过于天方夜谭。   而生物学界提取新产品,最常用的杂交技术在这儿同样折戟。   动植物种族都不相同,怎么杂交啊?   讨厌啊,活性污泥微生物提取迟迟没有进展,现在的夜光玫瑰花也一筹莫展。   怎么四处碰壁,条条路都是死胡同呢?   林鑫洗完澡回房间,看着妹妹愁眉苦脸的模样,直接帮她做决定:“竟然研究没进展,你就好好做作业吧,来先把这张数学卷子写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给了妹妹勇气,她竟然选理科。   虽然小丫头说得慷慨激昂,什么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不过当姐姐的人更加相信,她就是懒得背书而已。   “好好写,数学基础这么差。”   林蕊立刻往后面缩,裹着毯子打滚,一个劲儿嗷嗷叫:“姐,你不能这样,人家正在正儿八经地搞科研呢。”   林鑫冷笑:“不积硅步无以至千里,先给我把基础打牢。”   林蕊跟姐姐讨价还价,她写化学成不?好歹化学看着没有数学那么烦。   林鑫朝天空翻了个白眼,狠狠的戳着她的脑门子:“先给我写。”   少女愁眉苦脸地翻开练习册,目光扫过一道题目时,忽然眼前一亮。   鬼火,产生的主要因素是磷。   对呀,植物可以吸收磷的啊,是不是也同样能够燃烧呢?   对,还是杂交,先找到能够发光的植物再说。 第334章 你没辜负我   如果不是林鑫硬压着, 三更半夜的, 林蕊就想给植物园打电话询问发光植物。   她真是脑壳不好使, 术业有专攻,要找发光植物,当然得找植物园啊。   少女试图挣扎, 被姐姐一巴掌拍在屁股上,一声怒吼:“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钟了。”   瞎折腾的人总算消停了, 乖乖蜷缩回被子里头睡觉。   梦中她看到湖面上一大片闪闪发亮的玫瑰花海。   啊, 这是她的王国呀。   她挑起身边小美人的下巴, 洋洋得意:“怎么样?跟着朕,朕绝对不会亏待你吧。”   美人小脸通红, 乖巧地依偎在她怀中,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大王,你就是我的盖世英雄。”   林蕊硬是美得笑醒了。   亏得一大清早窗帘挡得严严实实,否则当姐姐的人肯定能看到妹妹满脸色欲熏心的笑。   估计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她臭不要脸的本质。   第二天林蕊虽然成功地从植物园的博士口中得知的确有能够发光的植物。   “有能够发光的植物, 比方说非洲有些芦荟,还有台湾有些荧光菇都能自己发光。”   林蕊兴冲冲的追问:“哪里?在哪里?”   博士摇摇头:“江州目前没有,我也是在文献中见到的。”   林蕊立刻垮下脸,可怜兮兮:“那我去哪儿可以找到?”   就是她真想办法去了南非或者, 按照规定动植物也不允许入境啊。   博士摇摇头, 相当干脆:“我也不知道。”   她疑惑,“你要这些发光植物做什么?”   林蕊立刻眨巴眼睛, 试图以情动人:“因为我要种一大片水上夜光玫瑰园,打造江州名片, 促进地方经济发展,带领广大人民脱贫致富。”   可惜科学上来冷静的很,丝毫不会被轻易打动。   科学家也不动如山,博士姐姐残忍地打破了林蕊的幻想:“那应当不可能。”   林蕊震惊了,连大眼睛都忘了眨巴。   她结结巴巴:“为什么呀?”   她明明记得看到过夜光玫瑰的,简直闪瞎了她的24k钛合金狗眼。   要不是小哥哥的确是自家人,他当时就一块儿起哄喊“在一起”了。   “比如说芦荟,发光的其实是叶面上的尖刺。”博士姐姐倒是很有耐心,居然主动为学渣答疑解惑,“芦荟吸收了大量的磷及钙质,白刺就会发出光来。但大叶片的植物喜欢氮肥,所以不可能发光。”   林蕊虚弱地举起手来,努力为玫瑰正名:“玫瑰花叶子很小的,真的。”   真要比起来的话,明显是芦荟的叶子比较大。   王师姐赶紧跟人家道谢,直接将自家未来的小师妹拉走。   她好歹也是搞科研的人,实在丢不起这张脸。   马教授一生清明,临到老了,居然阴沟翻船,看走了眼,相中了这么个不学无术的未来徒弟。   师姐瞪眼睛:“你要真想让花发光,就先给我搞清楚植物发光的原理。”   林蕊瑟瑟发抖,师姐虽然平常很和气,但真正发起火来,比大师兄还可怕。   她蜷缩在苏木身后,小心翼翼地“哦”了一声。   大约是她的态度足够谦卑,师姐脸上再嫌弃,还是掏出了一本植物学专科书丢给她:“自己好好看吧。”   林蕊赶紧道谢,一头扎进书山当中去。   可惜目前植物学界对发光植物研究有限,目前为人所知道的发光植物极为有限。   并且其中绝大部分,人类并不清楚它们具体的发光机理。   林蕊越翻书越绝望,感觉整个人都好不起来。   傍晚吃过饭,苏木习惯性地找她写暑假作业,结果却看不到人。   少年跑到楼顶上,果不其然,林蕊正坐在圆形耳环模样的秋千上发呆。   她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天上的红霞发呆。   到底要怎么办呢?其实她的设想是找一种能够自己发光的真菌,然后让它们寄生在玫瑰花瓣中。   如此以来最大的问题是,怎样设计真菌的生活环境,而且又如何做到让真菌跟玫瑰花瓣互利共生。   最最要命的就是如果真寄生的话,那必须得整朵玫瑰花上全部都有这种真菌,否则花瓣的形状也显现不出来呀。   玫瑰花瓣到底依靠什么来吸引这种真菌呢?   苏木走到秋千架旁,伸手推着她:“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不高兴?你不觉得热吗?”   虽然楼顶有风,但是晒了一天的水泥地还是暑气腾腾。   林蕊愁眉苦脸,整个人都蔫吧兮兮,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我觉得自己好没用啊。”   不管是活性污泥还是发光玫瑰,她都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就看她急吼吼地上蹦下跳,大家肯定觉得她是个傻子吧。   苏木伸出手,按在她的眉心上,轻声安慰道:“诺贝尔成功之前,大家都当他是疯子。”   哪有轻而易举就能成功的事情呢。   到今天二师兄都在跟蚯蚓持续死磕,每天早请示晚汇报,对着蚯蚓三叩九拜。   堂堂一个生物学在读博士,居然为了点儿黄腐酸,明目张胆烧香拜佛,简直有辱斯文。   少年平常都是一本正经,难得如此说话促狭,林蕊都被他逗乐了。   苏木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行!”林蕊又垮下脸,满心忧虑地看着夕阳下的少年,“你这么好看,我要不厉害的话,你肯定会被别人拐走的。”   对,苏木长得跟个仙子似的,一定会被很多大佬看上。   她要是干啥啥不行,岂不是很没有竞争力?   苏木被她神奇的脑回路搞得哭笑不得,她盯着林蕊看了半晌,认真地强调:“我不会被人拐走的。”   少女还是忧愁,她家苏木也太好讲话了。   这样是不行的,美人怎么能没脾气呢?   苏木被她绕得头晕:“我为什么要发脾气?”   “因为我答应你的事情没有做到啊。”少女开始对手指,难得良心发现。   说好的农庄,没有。   说好给他度身定做的房子,被征收去当博物馆了。   说好的水上玫瑰园,租出去给人家剪花卖钱了。   这么一想,自己还真是个大写的渣呢。   苏木一条条地听下来,真想说一句,原来你还知道啊。   可惜林蕊的表情太过于忧虑:“现在夜光玫瑰花也没影儿,我觉得你很快就会被人拐走的。”   她都不能生气,因为最难消受美人恩,明明是她辜负了美人。   苏木全身的毛孔都集体跳舞,第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样应对面前脑回路清奇的少女。   他脑海当中有无数个念头飞来串去,最后只能化作一句无力的反驳:“你莫辜负我,你一直都对我很好。你看,你不是说要给我建玻璃花房吗?现在就建了起来。”   林蕊正深深的自责呢,哪里会顺着他的话。   她自我唾弃的剖白:“我建它其实是为了打广告,种菜卖。”   通过气雾栽培技术,这不到100个平方的玻璃房,通过立体技术及气雾栽培,产量已经达到人家好几亩地了。   况且她主要只卖种苗,真是每天都能出一亩地的苗种。   苏木眼皮子直跳,绞尽脑汁又安慰她:“你还在墙上种了蔷薇花,送我一窗碧色花海。”   屋顶上建了水池种菜之后,其实里头的温度已经达到了冬暖夏凉。   可是蕊蕊担心他们的房间是西晒,在饭店墙壁外头竖起细长的杆子,让蔷薇往上爬。   现在花都打出花骨朵了。   就连江州电视台的民生节目,还特地过来拍过,叫全市人民都看漂亮。   林蕊脑袋快要埋到地底下去,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我其实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方便宣传。”   因为蔷薇的爬墙能力有限,她不仅在底下种了花,还在屋顶上也栽了。两边挨着长才快。   细长管子刚好方便滴灌蔷薇花根。   如此一来,饭店就吸引了更多的人过来吃饭。   苏木本来应当生气的,因为蕊蕊的确满嘴跑火车,事实上根本不是那样。   可是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样,他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真正生她的气。   少年叹了口气,伸手拉起她:“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林蕊立刻紧张起来。   这是要清算了吗?   少年,姐姐虽然对不起你,可你不必下狠手吧。   大家好歹也相识一场。   她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因为苏木已经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巴。   少年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蕊蕊还是闭着嘴比较可爱。   往城郊去的公交现在已经停开了,然而夜游护城河的船只却正到了热闹的时候。   三伏天太热,大家更加愿意到晚上再游湖。   林蕊跟着苏木坐上船,看着湖面上大片的玫瑰花海,心情终于舒畅了点儿。   黄昏时分,蚊虫也开始出来活动,青蛙从水面跃出,伸出长舌头,忽的就吃掉了一只蚊子。   船上的客人们发出惊呼声,有人大声喊:“青蛙都能养活,咱们的水很不错呀。”   其实青蛙一般都生活在浅水域,但花菜浮床刚好为它们提供了栖息地。   林蕊等人根本就没有往河里投放青蛙,结果它们自己居然跑来了。   少女靠着苏木的肩头,闻着从水面上飘过来的玫瑰花香,抬头看夕阳躲进深山,剪出圈红光,轻声呢喃了一句:“真美。”   “这个美是你送给我的呀。”少年低下头,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我很欢喜。”   游船顺流而下,行到佘家头渡口的时候,少年拉着她下船。   林蕊嘴里头嘟囔着:“好啦,我知道我厉害,我还种了百把亩水面蔬菜呢。”   秋宝叔叔将村里头几个没人承包的水塘一并包了下来,然后挖通沟渠连成一片。   最靠近养猪场的十几亩水面上,里头种植的是水芹菜跟空心菜,还放养了大量黑鱼与田螺。   再到外面,贴着的三个水塘,分别种植了莲藕,菱角与芡实,这些塘里的水就是内圈经过净化的鱼塘水排进来。   如此经过双层净化,再排出去的水就已经清澈见底,根本没有任何异味。   外公外婆家的养鸡场也是这么来的。   现在不仅仅是港镇,就连宁县政府都将这两家作为典型示范基地,在全市进行推广。   秋宝叔叔还上了好几次电视呢,另外做了免费广告。   苏木笑出了声,拉着林蕊往前走:“我不是说这个,这又不是你送给我的。”   林蕊又立刻蔫吧了,委委屈屈地戳着手指头:“对呀,我对不起你。”   “没有的事情。”他伸手捂着林蕊的眼睛,带人一步步往前走。   少女惊恐:“你要干嘛啊?我跟你说,太阳虽然落山了,但还是光天化日。”   你一个男的,带小姑娘往深山里头走,算怎么回事?   居心之叵测,简直令人发指。   呜呜呜,别以为堵住了姐姐的嘴巴就可以为所欲为。   姐姐一口铁齿铜牙,不咬断你的手才怪。   要不是眼前美景的确喜人,苏木真想用胶带封住她的嘴。   就没有见过她这么会煞风景的人。   好不容易行到台阶前,林蕊眼前终于不再只剩一片黑暗。   她深深吸了口气,反应了半天才适应突如其来的明亮。   哎哟,这漫山遍野的,可长出来了。   少女下意识地抬眼看过去,啧啧,到底夏天到了,蛇果长得可真好。   她正要调侃两句,突然间瞪大了眼睛,妈呀!   树莓,是她的树莓!   丁丁挂挂,居然已经长得漫山遍野都是。   天哪,明明6月底她过来的时候,这些树莓都还没结果子呢。   当时她心痛的无法呼吸,她好歹还用了气雾栽培技术,居然比不上西山头政府植树造林工程的树莓长得快。   怄得她连政府组织的采摘活动都不想参加。   “咱们的品种不一样。”苏木安慰她道,“你没发现吗?咱们树莓第一年挂果量就很多。”   就连林学院的周副教授看了都稀奇,这分明已经达到了正直两三年后进入盛果期的产量。   可想而知,气雾栽培的确能够大幅度提高果树的产量。   林蕊抱着苏木的胳膊,激动地又蹦又跳:“你也太沉得住气了,那么多果子再不摘的话,很快就会烂了。”   “已经开始摘了。”苏木无奈地看着少女,“你没发现店里头的水果现在就是树莓吗?”   这些树莓是一批批结果子的,按照周副教授的说法,能够一直摘到10月份。   第一年没来得及做准备,暂时还是以现采现吃为卖点,以后再考虑树莓的深度加工问题。   苏木含情脉脉地看着少女:“你说要送我漫山遍野的树莓,你不就已经做到了吗?”   说话的时候,他随手摘了颗树莓果儿,塞进林蕊嘴巴里头,深深地看着她:“甜不甜?”   林蕊砸吧两下嘴巴,一本正经道:“有点儿酸。”   少年额头青筋又要跳,结果被少女伸手捂住了嘴巴。   林蕊笑嘻嘻:“因为全世界没有什么比你更甜。”   落日余晖,倦鸟归林,橙黄色的天光下,大片乌压压的鸟群。   少年的心也在展翅高飞,他伸手摸着对面女孩的脸,轻声念叨:“我……”   “怎么样?还是咱们佘家头的山水养人吧。”   山林里头走出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是佘家头的副镇长。   他笑容满面地看向林蕊:“除了港镇是聚宝盆外,咱们佘家头也不赖的。这树莓果儿绝对能卖不少钱。”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笑眯眯地摇摇头:“镇长,这树莓果我不打算卖,我要送。”   这下子连秋宝叔叔都惊讶了:“干嘛送?树莓卖的不错啊。”   送过去的几个店里头都说好,等到产量涨起来,效益一定不错。   林蕊笑容满面:“可我有个效益更好的办法呀。”   办佘家头树莓采摘节,搞农家乐,大家可以免费采摘树莓,每人限量半斤。   超过的量,想要带走的话,那就得自己掏钱买。   “镇长,咱们合作吧,借着树莓采摘节的机会,佘家头不仅卖农产品,也可以搞招商引资。”   镇长笑了起来:“那我们佘家头岂不是占了你的大便宜?到时候老魏肯定跟我们拼命。”   林蕊眼睛笑成了月牙儿:“你要是觉得占了小孩子便宜,那就将北边的那百亩山头都租给我。”   光一个红树莓怎么够啊!她还要种黄树莓,黑树莓以及蓝莓,这样加上草莓的话,就一年四季莓果儿不断。   林蕊骄傲地振臂一呼:“我要将佘家头打造成全国第一莓果之乡。”   苏木大吃一惊,蕊蕊事先根本没有跟他商量。   她怎么能想一出是一出啊? 第335章 她也要发财   少年腿长, 一旦迈开步子, 林蕊只能跟只小狗一样, 在后面连蹦带跳地跑。   “唉唉唉,别生气啊。”少女情急之下使出杀手锏,直接一个空翻, 猴到人家肩膀上。   苏木被她猛的一坠,脚步被迫停在了原地。   少年扭过头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   林蕊咧开嘴巴, 讨好地冲他笑:“不生气嘛。蓝莓特别好吃, 我给你做蓝莓酸奶, 还有蓝莓冰淇淋好不好?”   说话的时候,她还侧着脑袋, 企图让自己看上去更可爱一些。   少年一阵头痛,这个姿势分明学的是小元元。   他掐了掐太阳穴,认真地看着林蕊:“你真的想种蓝莓?”   少女立刻点头如小鸡啄米,双眼放光:“我跟你说, 蓝莓的营养价值特别高,卖的可好了。”   就那么一小盒子,好几十块钱呢。   苏木耳朵边立刻响起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响。   他看着林蕊饱含期待的目光,无奈地点点头:“行吧。”   少女立刻激动的抱住他, 一个劲的甜言蜜语:“我家苏木最好了, 我最喜欢我们家苏木。”   少年冷哼了一句,悻悻道:“我要不答应你, 你不知道要骂成什么样了。”   “哪有?”林蕊怎么会承认,“最喜欢苏木啦, 才不舍得骂你呢。”   她坏笑着凑到少年耳边,“我在蓝莓树下种苏木好不好?我们苏木可值钱了。”   哇,种下一棵苏木,会结出好多好多苏木哦。   少年冷笑:“你知道苏木有多高吗?”   蓝莓树下套种苏木,亏她想得出来!   苏木是乔木,足足有6米高。   “你根本就不关心我。”   林蕊嘿嘿干笑,开始甜言蜜语:“我不关心其他树木呀,我只关心我们家苏木。”   少年哼了一声,背着她继续往前头走。   林蕊趴在人家肩膀上,兴奋地挥舞着手比划:“你看那里可以搞一个水上乐园,安上水滑梯水风车什么的。”   凉亭已经建好了,正好供游人休憩。进村的小路再紧急处理一下,可以连着农家乐。   哎呀,厕所的保障收拾的怎么样?这个一定要注意。   必须得把人勾引下来。   最好下来之后就不想走。   摘果子钓鱼钓虾钓螃蟹,到水上自己摘花摘菜,可以搞农家亲子乐。   “要是这边的设施全都建好了,民宿也可以跟上。”林蕊兴冲冲的,“刚好可以让他们看乡间日出。”   她掰着手指头数,一月梅花香又香,二月兰花盆中装,东看水仙夏看荷,春秋二季农家乐。   反正一年到头都得折腾点事情出来,让人家一到周末小长假,又琢磨着出去走走,一走就走到佘家头来。   那位日本专家金教授不是说一村一品嘛,佘家头的品牌就是莓果。   “那你是不是还要找地方种草莓?”苏木已经没反应了。   否则11月她的红黄黑树莓以及蓝莓采摘完了,人家还有什么可以摘?   “啊!草莓是港镇的。”林蕊满脸严肃,“自家兄弟不能抢饭碗。”   否则魏镇长估计要跟她拼命吧,这算是咋回事?   苏木冷笑:“你觉得现在魏镇长就不会跟你拼命?”   港镇是规划的差不多了,但是新分过来的水镇还没有正儿八经开始规划。   游船返程了,他们上去坐下。   林蕊冲苏木做鬼脸,语气傲娇的很:“这怪谁呀?谁让他们的动作这么慢。”   “两个镇子合并,事情肯定多。”苏木一本正经,“就光领导职位安排,就是个大问题。”   老百姓想并给港镇,因为港镇有钱,领导可未必愿意。   名义上是并进来了,双方拉锯角逐,刀光剑影,看得人眼花缭乱。   林蕊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爸可真厉害呀。”   这种两套领导班子打架的情况下,它的火力发电厂居然建成大半,马上就要引进设备开工了。   林建明同志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谁说技术人才不会搞人事?分明是个中高手。   对于眼下民营企业而言,最头疼的事情绝对不是什么技术更新以及市场销路,而是与地方政府之间的关系。   君不见多少地方首富落马都与领导的升迁息息相关。   这才是真正的江湖呀。   苏木小声念叨着水镇现在的情况,镇上除了火力发电厂正在开工之外,纺织厂准备在那儿建个分厂,主要生产婴儿尿片以及卫生巾。   因为相形之下,水镇的人力资源更加便宜。   “魏镇长准备让水镇跟着搞水面种菜以及水下养殖。”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又提到了养殖哪些水产品。   果不其然,没两句话,林蕊先憋不住了:“养螃蟹呀,难道你们没有发现,现在缺乏大面积的螃蟹养殖基地吗?”   “魏镇长准备养小龙虾,现在港镇的小龙虾卖得不错。”   宁县县委已经考虑将小龙虾打造为宁县的一块招牌,在全县进行推广。   林蕊急得不行:“稻田养螃蟹就是啦,增加水产品的多样性。”   哎呀呀,要是她一早想到的话,现在都能吃六月黄螃蟹了,真是亏得很。   至于水镇还连着一片丘陵,当然种树种茶啦。   嗯,最好套种大豆,到时候生产香喷喷的茶干,同样是条出路。   她越说越兴奋,蓝莓树下也可以种大豆啊。   大豆能够巩固氮肥呢。   苏木开始头疼:“那你有没有想过,等到采摘蓝莓果的时候,要雇多少工人?”   蓝莓可娇贵了,摘的时候不小心就会破掉,还谈什么运输呀?   林蕊得意洋洋:“谁说我要雇工人的?我就把树包给他们,跟包租水上蔬菜一样。”   种上100亩的莓果儿,那投入进去的种苗就是个大数字。   想要一般的农户有勇气掏出这个钱很难,不如她来吧。   “咱们跟镇上合作,由镇上组织各个村形成合作社。咱们直接与合作社签合同。”林蕊一本正经,“采取连坐惩罚制度。”   蓝莓由他们进行收购包销,但如果农民在种植蓝莓的过程当中违规使用一些农药跟激素的话,那整个合作社交上来的莓果他们都不收。   林蕊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现在发现了,谁都别跟她说农民兄弟朴实。   其实这些人狡猾的很,必须得依靠乡村政治他们自己内部自治。   否则的话,跟一户户农民打交道,不等先活活累死她,就要把她给气死了。   难怪上辈子,林主席的那些开农家乐的朋友们,基本上都是原先村庄的一霸,没人敢招惹的那种。   活着不这样的话,农家乐就会自己先内部垮掉啊。   苏木笑了起来,伸手刮了下她的脸,不由自主放柔了声音:“你就是自己找罪受。”   林蕊立刻靠在他的肩头,开始撒娇:“为了美人你,我一点儿也不辛苦。”   苏木哼了声:“为了我的话,你就老老实实写作业吧。”   暑假都过去一半了,自己跟大姐两个人压着,蕊蕊依旧愣是连学校发下来的暑假作业本都没写完,更何况其他各科老师额外布置的试卷。   林蕊立刻装头晕,她今天实在太辛苦了,她要好好休息一下。   话音刚落,她就往少年的大腿上一倒,居然立刻发出了小呼噜声。   华灯初上,岸边的灯光为她的脸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一旁的游客发出笑声,交头接耳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两岸青山飞快往后退去,空气中弥漫着花香跟河水特有的水腥气。   耳边呦呦虫鸣,里头夹杂着青蛙的呱呱鸣叫。   他伸手抚摸着少女的脑袋,脱了自己的衬衫搭在他身上。   少年抬头是漫天的星子,或许人间太热闹,星子也分开身揉碎了洒在水间,波光粼粼。   他想到了那首诗,天上有个街市,人间也有个街市。   现在天上有明亮的星星,他的手边也有。   林蕊随时能睡着的功力委实惊人,他认识一路睡到游船的终点,又被苏木背着上了公交车,欢欢睡进家。   到了饭店门口,少女可算是清醒过来,揉揉眼睛,反应了一会儿,突然间指着苏木道:“啊!暴露狂。”   现在市容市貌都说光膀子不文明,他倒好了,直接赤裸着上身。   啧啧,不要仗着颜值高,就随意卖肉。   你的面前可是未成年少女,要注意影响。   哎哟哟,这天天锻炼的肌肉就是不一样,瞧瞧这小肚子紧致的,一点儿都不松垮。   少年每天固定早晚两趟拳法,身上的肌肉并不夸张,却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林蕊伸手摸了两把,心神荡漾,哎哟,这手感简直了。   无苦牵着小圆圆的手出饭店门,准备到隔壁买水果。   店里头生意太好了,西瓜居然用完了。   他看见林蕊的咸猪手,立刻惊呼:“二姐,你要不要脸?居然抢我师兄的衣服穿!”   大夏天的,她自己明明穿了衣服,居然将师兄唯一的上衣都给扒下来了。   欺负人也不是这样欺负的。   郑大夫跟林建明刚好从外面回来,见状,当妈的人都皱眉:“你又干嘛呢?还不把衣服还给苏木。”   虽然说江州城的三伏天热死狗,可现在已经大晚上了,夜风同样吹在人身上发凉。   林蕊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披着苏木的衬衫。   她才委屈呢,明明是苏木给她穿的。   少女不敢跟母亲较劲,只能恶狠狠瞪着无苦。   臭和尚,就他爱大呼小叫。   林建明听说俩孩子要出去买西瓜,立刻将公文包塞给妻子,自己折回头去买。   刚才他就看到路边上有人拖了一卡车的西瓜过来卖,到了这个点儿,正在减价抛售呢。   无苦是个大懒鬼,乐得清闲,闻声立刻应下,笑得见牙不见眼。   林蕊眼睛珠子咕噜一转,笑盈盈地看向小元元:“怎么样?哥哥帮你建好海上城堡没有?”   小姑娘茫然地摇摇头。   她跟着哥哥去海边玩了一个月。   每天都出去捡贝壳抓小螃蟹,实在太好玩了,她已经将海上城堡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   听了姨姨的话,小姑娘才转过头,满怀期待地看向无苦:“哥哥,海上城堡。”   无苦差点儿当场摔倒,二姐太坏了,她就是故意的。   现在又不允许他买海岛,不然他肯定要买下一个岛给元元玩。   林蕊立刻冷笑,哎哟,好大的口气。   就算现在的土地不值钱,一个岛起码也得成千上亿块。   小和尚脸涨得通红,朝林蕊比划了下手指头。   哼!二姐以为自己是她那样的散财童子呢。他已经攒了不少钱了!   林蕊看着无苦的手指头,数了三遍才扭过头问苏木。   她数学一贯不好,肯定是数差了才数成这样。   苏木认真地看着她,劝她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没错,就是这个数。   除了倒卖文物挣钱之外,无苦的地下商场已经营业小半年了,现在是江州最大的小商品市场。   无论是江州本地人,还是郊县的农民,亦或者外地的游客,来了江州城,必定要去地下商场逛一逛。   除此以外,更别说他投资的那些厂了。   反正苏木觉得他修的不是姻缘而是财神,因为只要他沾上的,肯定就能挣钱。   林蕊立刻嚎啕,凭什么呀?分明她才是穿越者,为什么一个个都混得比她好?   别说王奶奶他们这些做了好几年生意的,就连卢定安的电磁炉一推出去,资金就立刻回笼了。   可怜她日夜辛苦,精心操劳,到现在手里头有的现钱还不到百万。   等再投资一下蓝莓林,估计除了盼星星盼月亮盼租金之外,下一笔活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手呢。   苏木安慰她道:“咱们投了很多固定资产。”   比方说食品厂的生产线,每加一条都要投入资金的。   蕊蕊又什么都想插一杠子,他现在还在愁到底去哪儿搞蔬菜粉的生产线呢。   可惜谈到挣钱的事,就连美人的话,都不能安慰林蕊。   她咬牙切齿:“不行,我一定要赶上个热乎的。”   无苦都在东海搞起了滩涂养殖跟紫菜的种植。   她就不信,她还不能发现一条生财的好门路。   水上都种起菜来了,海上算什么? 第336章 滩涂变菜园(捉虫)   林家人自然不能由着林蕊瞎折腾。   就看贼吃肉, 没看贼挨打。   无苦在外头摊多大的摊子, 是人家无苦自己的能耐, 你就非得急吼吼跟过去?   你怄得慌?嘿,你多大的人了,非得跟你弟弟计较。   郑大夫戳着小女儿的脑门子, 板下脸来:“你不是说还要搞佘家头的七夕文化节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就留在江州,一心一意地弄这事儿吧。”   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立刻动起来, 留给她的也不过三个礼拜。   林鑫听了十分不赞同, 好好的树莓采摘节,干嘛非得加个七夕文化节的名头?   再说妹妹, 一个小丫头片子,折腾什么七夕。   郑大夫朝大女儿使眼色,哎哟,现在甭管什么七夕了, 只要想办法把这丫头留在江州就行。   家门口自家爹妈眼皮底下看着,都已经野成这样了。   这再要让她跑去东海,还不知道要闹腾成啥样。   可惜母亲的这招纡回之术,并没能打动利欲熏心的小女儿的心。   佘家头的事情, 交给佘家头的人处理最好。   少女振振有词, 她这可不是偷懒,而是在考验自己的合作伙伴。   要是佘家头镇政府做事情一点魄力都没有, 连个七夕文化节都倒腾不出来,那就代表这个合作伙伴没什么搞头, 她好随时止损。   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呀。   林蕊鼓着腮帮子,委屈兮兮地看着母亲跟姐姐。   她就知道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他们家的王母娘娘跟观音菩萨全都偏向小和尚呢。   林母额上青筋直跳,要不是她还没扬手,这丫头就嚎得整条街都知道了,她真想拉着人好好拍一顿屁.股。   林建明买了西瓜回来,听说了母女之间的纠纷。   作为一个求生欲极强的当代男性,他非常识相地表示自己要去帮忙切水果,坚决没让小女儿拉住胳膊。   亲爹也是靠不住的,林建明同志最狡猾。   林蕊抽抽鼻子,正要酝酿情绪,旁边的苏木突然间开了口:“嬢嬢,我跟她一块去。”   郑大夫下意识地就要捋袖子,剑眉倒竖:“甭理她,惯得她。”   这孩子就是被蕊蕊欺负惯了,什么事情都顺着她。   真要跑去东海,马儿上了大草原,谁都压不住。   林蕊还委委屈屈地哼唧呢,死命要往姐姐怀里头扎,试图给自己再拉个同盟军过来。   苏木轻声道:“嬢嬢,蕊蕊想去。我保证一定不会让她瞎跑。”   郑大夫一阵头痛,直接挥挥手。   算了,这孩子自己也自己找事,她都懒得搭理。   郑大夫转头回厨房里头端水果盘去。   林鑫意味深长地看着少年:“你干嘛给自己找事?”   这还没去东海呢,看看这丫头的德性,已经开始翻跟头。   从楼下翻到楼上,跟只猴子一样。   旁边人叫好的,鼓掌的,沸反盈天,听得林鑫太阳穴突突直跳。   上次林鑫在学校里头听人议论串串香店,说分店楼顶上的养鱼池子挺有意思,但比起总店还差点儿。   不是串串香味道不好,少了个免费表演杂耍的。   当姐姐的人听得咬牙切齿,卢定安在边上憋笑憋到脸红脖子粗。   自己回家教训妹妹,这丫头片子居然还得意洋洋。   她这也算免费给店里头打广告了。   少年眼睛珠子一直盯着林蕊,好随时准备过去接住兴奋过头不小心摔倒的人。   “蕊蕊喜欢呢。”他还没有进入变声期,嗓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   林鑫捏着眉心,苦笑不已:“她喜欢的事情多了去。”   “不是的。”少年一本正经,“蕊蕊喜欢自己能够做好的事情。”   因为这样她能够找到自己的存在价值,而不是时刻处于备受打击的状态。   林鑫意味深长:“她就应该多被打击几趟,不然早在天上飞了。”   苏木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总比她困在实验室里头难受好。”   今晚是蕊蕊这10多天里头笑得最开心的一回。   他喜欢蕊蕊笑得畅快的模样。   林鑫摇摇头,懒得再管这傻孩子了。   能怎么办?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   林蕊终于满场飞完了,得意洋洋的冲大家做了个谢幕的动作,然后一个空翻,直接活到了苏木的肩膀上。   少女额头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笑靥就在灯光的折射下闪亮:“我们家苏木最好了,姐姐最喜欢苏木了。”   少年伸手帮她擦了下脑门子上的汗,轻声道:“开心吗?”   林蕊大力点头,露出了八颗牙齿:“开心!”   苏木“嗯”了一声,驮着人往楼上去。   想要出去逛的话,起码今天的暑假作业得写完。   林蕊还在哼唧,试图讨价还价,然而少年坚定的很,愣是把人给拉上了楼。   无苦在楼底下,一边剔西瓜籽一边摇头唉声叹气。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小师兄自己立不起来,他这个做师弟的再给力都没有。   一碗西瓜瓤挖好了,红艳艳的果肉水里头,一颗西瓜籽都没有。   小和尚眉开眼笑地招呼正在跟这店里头的电视机学习跳舞的小元元:“过来吃西瓜,哥哥给我们元元挖好了。”   林建明这趟买回店里头的西瓜还没有吃完的时候,林蕊他们已经迫不及待上了往东海去的客轮。   眼下的火车还没有什么动车高铁,铁路线也没有修得四通八达,绿皮火车舒适度委实有限。   江州人去东海的话,一般坐大巴或者干脆坐船。   只大巴票难买,林蕊又等不及,非得立刻坐上交通工具,所以大家都上了船。   沿着滔滔江水,船行一夜,终于抵达了东海。   身为一方父母官,贾校长现在可忙碌的很,自然不可能亲自接他们。   不过,领导倒是没有过河拆桥,彻底到底还是派了市政府的秘书过来接人。   林蕊在心中悲伤地想着,算了吧,他们要接的对象分明是小师姐叶珍珍同志,自己只是被捎带上的。   当然不一样啦,谁让叶珍珍是来自香港的神秘女富豪,出手阔绰,是各地政府最欢迎的外资代表。   相形之下,自己简直就是人嫌狗憎的土豆,压根就没人搭理。   瞅瞅,那个秘书对着叶珍珍多热情啊,不就是她也要在东海开发地下商业街嘛。   苏木在边上很老实地补充了一句:“她还要在这边开一家珠宝公司。”   东海自古就是产珍珠的地方,小师姐打算将这个优势用起来,深度开发珍珠产品。   随着人们的生活水平进一步提高,珠宝市场将会被深度发掘。   苏木本来还想再介绍一下小师姐投资的其他产业,结果对上少女一言难尽的眼神,他立刻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林蕊冷笑,哼,还说不会被大佬勾搭走。   看看你那眉飞色舞的样子,你的眼睛背叛了你的心。   小师姐还要去工地查看厂房的施工状况,她矜持地朝众人点点头,先走一步。   秘书被留下来招待几位小客人,他笑眯眯地表示准备带大家看一看东海的风光。   东海虽然经济状况欠佳,却还是有不少好山好水好风光。   林蕊可没有心情欣赏什么风景,她这次来的目的极为明确,就是为了寻找项目挣钱啊。   秘书立刻来了精神,招商引资永远没有嫌多的时候。   外资有限的话,引进内资同样是好的。   作为一位合格的政府秘书,他的资料收集工作完成得相当全面。   他不仅对现有的投资商叶珍珍小姐的情况了如指掌,还摸清了她的周边关系。   比方说眼前的这位小姑娘就是江州颇有名气的企业家林建明家的女公子。   贾市长还一直念叨着要将江林建明也引到东海来,多发展几个拳头企业。   现在正面不行,那就曲线救国呗,看看女公子的口气,分明就是动了心。   秘书笑容可掬:“当然没问题,其实我们东海也可以建纺织厂的。”   因为东海历史上就是种棉花的产地,现在也可以好好开发一下嘛。   林蕊直接摇头,一本正经道:“我要养鱼养虾种菜。”   秘书搓着手,呵呵笑。   这养殖南美对虾,海鱼,还有中紫菜海带的事情,旁边的这个小公子已经做了呀。   “您的意思是要增加投资吗?”   林蕊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满脸严肃:“不,我要搞的比他还好。”   21世纪最缺乏的是什么?是技术是人才。   别以为占了先机就了不起,海水滩涂养殖种植一点儿稀奇都没有,全国多少地方都在搞呢。   像她这样成天泡在实验室里头的人,拿出的都是高大上方案,绝对闪瞎大家伙的眼睛。   汽车停在一大片沼泽地旁边,东海靠海吃海,土地的情况当真不容乐观。   有山有水,只成片的平原,要么是沼泽地,要么是盐碱地,反正不怎么适合种庄稼。   林蕊的目光落在沼泽地上,有点儿失望。   眼下的情况,跟她想象中的情况不一样。   她原本以为这儿的沼泽地就是大大小小的水泡子,这样她的水面蔬菜直接放下去就行。   多少年的草木还有浮游生物尸体,在淤泥里头糜烂,积攒的水肯定肥的很,刚好适合蔬菜生长。   然而这里的沼泽地主要是沉积的淤泥,那水面深度根本就没有办法让蔬菜好好舒展根。   小和尚在边上挤眉弄眼,做怪样子:“哎呀,二姐,你这回是打算种空心菜还是韭菜?不行的哦。”   林蕊咬牙切齿,直接嚷嚷开来:“谁说不行啊?我把这儿给挖了,建池子专门养小龙虾。”   对,没错,水下养虾,水面种菜。   万一挖出来的淤泥太多了,那就堆在中间也种庄稼。   兴化不是有水上油菜田吗?他们也能垒出陇田来,自己搞。   秘书二话不说,立刻指着面前的一片拍板:“您要是有兴趣的话,这80多亩沼泽地就归您承包了。”   几个孩子齐齐吃惊,就连小宝身都配合地嘴巴张成O字形。   哇!太可怕了,居然在这儿就等着他们呢。   林蕊抽了抽嘴角,一本正经:“我要求承包价是最优惠的。挖掉沼泽地的话,我投进去的成本可高的很。”   秘书连连摆手,笑容满面:“这个您放心,别的不敢保证,起码整个南省绝对不会有更优惠的价格。”   说着他竖起手指头,报了个数。   林蕊立刻将目光转向苏木,少年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勉为其难的点了点下巴。   敲定了一桩开发案,秘书的兴致明显高昂起来。   虽说不到百亩的沼泽地能有人接手,没什么了不起,但这起码是个好兆头。   他吩咐司机开着车绕着旷野跑。虽然东海现在急需的是工业生产,但人家愿意投资农业,他们当然也欢迎。   林蕊看着江边密密麻麻的芦苇,突然间冒出一句:“你们干嘛不用芦苇造纸呀?”   她一早就想开发芦苇来着,可惜苏木始终在边上摁着,但是没有给她发挥的机会。   “污染太大了。”秘书叹了口气,“芦苇造纸不比木材,还要脱色什么的,周围群众意见很大。”   林蕊点点头表示理解,金山县的造纸厂用的木材都是从山上砍来的,同样不稀罕芦苇。   她突然间灵机一动:“非要脱色吗?”   秘书笑了起来:“不脱色的话,纸就不白呀。”   “为什么非要是白纸呢?”林蕊抬起头,一本正经的看着后视镜里头的秘书,“又不是所有的纸都必须拿来写字,就算是芦苇的颜色又怎么样?”   本色纸啊,完全可以利用芦苇生产本色纸。   除此以外,稻草还有麦秆,都可以作为生产纸的原材料。   秘书笑了起来:“这我可要跟领导好好做个汇报啊。还是我们贾市长有眼光,招来的都是金凤凰。”   林蕊被拍马屁拍得十分舒心,看到一大片滩涂地的时候,更是兴奋得尖叫。   呀呀,这么大的地方,可以养好多东西了。   秘书摇摇头,神色为难:“这儿可不行,距离海水太远了。”   这片滩涂地已经完全变成了盐碱地,阳光下白光闪闪,那是从土里头渗出来的盐粒。   其他的沿海滩涂,倒是可以考虑搞养殖。   这儿的情况就尴尬了,明明是陆地,上面却长不出庄稼来,只有些杂草。   苏木看着这一片,转过头问秘书:“还有其他合适的滩涂吗?”   东海这么大的地方,总不可能现在已经被全部承包走了。   “等等。”林蕊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阳光底下,盐碱地冒出了一截竹笋一样的东西。   林蕊往前走,蹲到了竹笋边上,仔细观察这玩意儿。   突然间,她兴奋起来:“种菜呀,这儿可以种菜。”   秘书跟司机面面相觑,到底良知尚存,不敢忽悠小孩子把这儿也包下来。   “这儿长不出庄稼的。”秘书走上前,指着地面上泛出的盐花,“土地里头盐含量太高了。”   用他们当地人的话来说,可惜就是种不出来,否则移送出来连腌菜都不用,直接就是咸菜。   林蕊兴奋不已:“对呀,就是要用菜从里头吸收盐分。”   她直接拔出了那节竹笋:“这个,海芦笋啊,海芦笋能够在这儿活下来。”   啧啧,植物盐听说过没有?再过二三十年,这可是保健热点。   利用的就是植物从土壤中吸收盐分,据说健康又营养。   这个价钱比菜还高呢。 第337章 到底大boss   林蕊一口气报了好几种耐盐碱蔬菜的名字, 什么洋菠菜, 碱蓬子, 对了,还有冰菜。   她报出来的名字越多,秘书跟司机就越茫然。   尤其是那个冰菜, 冰还能长出菜来?   林蕊挥挥手:“哎呀,就是那个菜里头含着水珠子, 在太阳底下一照就亮晶晶的, 可好看了。”   那玩艺儿因为自己就含盐, 所以用水焯一下直接凉拌,蘸酱生吃, 口感很不错,带着点儿苹果的酸味。   无苦在边上听着新奇,古怪地看了眼小二姐,合着小二姐喜欢吃盐水泡苹果呀, 真是口味独特!   小元元跟小宝生也扭过头来看她,哇,好可怜,肯定是因为没有糖吃。   小姑娘还从口袋里头摸出了一颗大白兔, 满怀同情地塞给林蕊:“姨姨吃糖。”   林蕊太阳穴突突直跳, 捋起袖子就揪住无苦的耳朵:“谁让你给元元吃糖的?到时候坏了牙齿怎么办?”   小和尚被拽得嗷嗷直叫,他不要面子的吗?他也是东海的大老板啊!   元元跟宝生齐齐捂着嘴巴, 惊恐地看着哥哥。   哇!姨姨好可怕,他们不敢惹姨姨。   苏木赶紧伸手拦着, 当着林蕊的面狠狠教训了一顿无苦,以后不能再随便给元元吃糖。   林蕊这才软和下来。   秘书见状赶紧将小财主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那个什么冰菜上头去。   “这菜咱们这儿没有,江州有吗?”   林蕊抬起脑袋,想了半天,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她理不直气也壮,“我这是在蔬菜杂志上看到的。”   就算现在没实物也不是什么大事啊,专业人做专业事。   既然是询问蔬菜品种,直接电话咨询蔬菜研究所不就行了吗?   林蕊立刻兴冲冲地跑去招待所前台拨号码。   接电话的博士姐姐脾气很好,跟林蕊算是老熟人了。   听说她要寻找耐盐碱的蔬菜品种,小姐姐立刻笑了,调侃她道:“你这是打算用在海水里头种蔬菜?”   林蕊一本正经:“也不是不可以。”   苏木立刻摇头,就算蔬菜耐受盐碱,海水里头可没有那么多营养供植物吸收。   林蕊头也不回:“谁说的?海水滩涂养殖难道不喂海产品营养物?”   既然要喂食,那就肯定存在营养物质富余现象,加上海产品本身也有排泄物产生,那可不就是到了她的水上蔬菜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吗?   少女的异想天开,惊得一群人目瞪口呆。   半晌过后,秘书才竖起大拇指,相当捧场地拍马屁:“高,实在是高,省城来的专家的确不一样。”   苏木眼皮子直跳,只得先耐下性子:“咱们先搞定了盐碱地种蔬菜的事情再说。”   林蕊兴致勃勃,丝毫不放弃想当然,还挺傲娇:“那好吧,就利用养殖废水浇灌蔬菜好了。”   反正无苦挣钱的话,别想甩开她。   她绝对要从废水里头长出金疙瘩来。   不是小姐姐听得直笑,洋菠菜以及碱蓬子,还有海芦笋,蔬菜研究所都有种子,也有人从事专门的研究。   不过冰菜她倒是头回听说,还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林蕊有些失望,试图唤起小姐姐的记忆库:“身上长了很多像毛刺一样的东西,太阳一照就闪闪发亮,跟钻石似的。”   博士姐姐追着她问了许久,半晌才困惑地表示:“我觉得你说的这东西感觉更加像多肉。”   林蕊脑袋瓜子一个激灵,激动不已:“对对,就是一种多肉植物。”   上辈子林主席还兴致勃勃地打算自己用盐水养。   后来她被组织派出去学习了,才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可惜的是,即使博士小姐姐猜到了是多肉,依然对这种植物毫无印象。   不过她答应帮林蕊去好好打听一下,要有消息再联系她。   林蕊急得不行,她迫不及待地希望拿到冰菜的种子。   在她穿越之前,冰菜已经成为饭桌上的新贵,一般的饭店还吃不到呢。   她印象当中好像一斤冰菜已经卖到了三四十块钱。   苏木不得不安慰她道:“咱们先种能种的东西吧。”   比方说海芦笋以及碱蓬子,听着感觉就不错。   还有那个洋菠菜,只要能种下去,从土里头源源不断地吸收盐碱,土质就能得到极佳的改良。   东海的好处在于临海有山,不用担心抗风沙的问题。   如果可以采取海水浇灌的话,就连种菜最愁的用水问题都不用担心。   比起内陆地区的盐碱地,这儿已经算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了。   秘书一听,顿时眼前一亮,立刻积极推销起来:“那这片滩涂地,就包给你们怎么样?”   不管是种什么洋菜,把这片荒地处理掉就好。   林蕊刚要毫不犹豫地应声,苏木直接掐了下她的手,冲秘书摇摇头:“我们以前也没在盐碱地种过菜,得试试看才知道。”   这一片滩涂地足足有好几百亩,光种子的投入以及人工支出就是个惊人的大数字,更何况还不知道究竟会种出个什么样的成果来。   林蕊想发话,被他一把捂住了嘴巴,只能一个劲儿的呜呜。   能种菜的,海水种菜多拉风啊!所有的地方要发展经济,就必须得因地制宜。   海水蔬菜营养又健康,绝对是人类的福音啊!   可惜的是,近墨者黑。   自从郑大夫放暑假回江州之后,苏木有样学样,越来越有法.西斯的做派了,压根不给他民主自我表达的机会。   秘书跟司机面面相觑,两人都抬头看天,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林蕊恨得简直要挠墙,看看,这算什么态度,对待潜在的投资商就是这副做派?   大约是她的表情过于幽怨,秘书终于良心发现,总算为她说了句话:“其实也可以试试的。我们政策绝对是最优惠的,包括灌溉系统,我们也配合着搞。”   需要灌溉的可不仅仅只有盐碱地,其他地方也要搞灌溉系统,顺带着将这几百亩地一并规划集中。   秘书积极推销:“你看其他地方的土地,基本上都是一小块一小块,根本不适合搞大规模种植。咱们这儿情况不一样啊,这么一大片,非常适合农业工业化生产。”   这话似乎触动了苏木,他手一松,林蕊挣扎开口:“种冰菜绝对来钱!”   因为她印象当中,即使到30年后,好像还有部分冰菜是进口的。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大量的缺口啊!   苏木将人拉到边上,严厉警告她道:“现在跟以后不一样。”   现在广大人民群众才吃饱肚子呢,没那么多要求。   如此昂贵的蔬菜,大家怎么吃得起?   再说了,开发市场多艰难,大家都没尝过,谁愿意花大价钱买这种陌生的东西?   林蕊白眼翻上天,傲娇的很:“上层路线,冰菜注定了要走上层路线。”   自古都是底层模仿上层,否则哪儿来的那么多名媛网红呢?   大家都渴望更好的生活,从某种程度上说,富人使用的东西,吃的食物,就代表着他们所属的阶级。   在微妙的心理作用下,大家会选择同样的东西,这样就能够达到我跟他一样的心理效果。   否则除了死忠粉刷销量之外,哪有这么多人非要买明星同款。   只要将冰菜在大城市的大饭店里头推销开来,就不愁今后的销路。   苏木冷静又理智:“你觉得打高档饭店主意的人还少吗?”   谁都不傻,做生意的都想挣钱。   港镇的蔬菜之所以能够卖进江州饭店,那是因为背后有政府的影子。   否则人家为什么要卖你一个小小乡镇的面子?因为你的菜种的特别好?   有了江州饭店作为突破口,其他的大饭店才有样学样的。   林蕊立刻垮下了脸,一个劲儿往苏木怀里蹭,小声嘟囔:“我们也可以在王奶奶的饭店卖嘛。”   嗯,其实现在的人爱新鲜,非常愿意接受新兴事物。   苏木摇摇头:“按照你的说法,冰菜根本不适合做串串香。你这样强行搭配,效果未必好。”   林蕊龇牙咧嘴,十分不甘心:“可是就这么放弃吗?”   这些菜真的可以从土里头吸收盐分的,不仅能挣钱,还可以改良土壤。   苏木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微微蹙额:“这样吧,咱们先做试验,试验成功了再说。”   别想一步登天,先找比较成熟的产品,慢慢做。   他个人比较看好海芦笋,因为现在江州城里头食用芦笋的人越来越多了,市场需求量比较大。   有海芦笋这个名字,推销起来会简单一些。   林蕊哼哼唧唧,百般不情愿地跟着人又回到招待所前台。   秘书正在跟人说话。   林蕊凑近了,对方一抬头,双方刚好打了个对眼。   林蕊一抬头,吃惊不小。   跟她想象中的红光满面不一样,此时的贾校长,哦不,准确点讲应该叫贾市长   看上去倒是颇为憔悴。   他笑容满面地跟林蕊的人打招呼:“哎呀,不好意思,今天有个会一直开到现在,实在是出不来。”   林蕊偷偷地吐了下舌头,非常理解。   现在我们开个会来解决一下文山会海的问题。   官场的习俗,大会解决小问题,小会解决大问题,就没有不开会的时候。   贾市长笑容满面:“听说我们蕊蕊想承包滩涂地?”   不知道为什么,苏木总觉得他是在故意回避盐碱地这三个字。   “要是你有这个意向的话,我们东海优先考虑你。”贾市长豪气地竖起三根手指头,“三年,这三年的时间我们不收任何租金。如果你包下这片滩涂地的话,先前的沼泽地,前三年我们也只收一成租金。”   无苦在边上都要跳脚了,凭什么呀?说给他最优惠的政策呢,结果小二姐一来,立刻不一样。   苏木一把摁住人,平静的看着贾市长:“那这租期是多久?另外还有后面的租金怎么算?”   “租金好办。”贾市长脸上笑容不变,“我唯一的要求是,你们起码要带动300个人就业。”   苏木立刻摇头:“这不可能,我们用不到这么多人。”   百八十亩的沼泽地加上三四百亩的滩涂地,真正搞起来,100个人都用不到。   贾市长笑容可掬,从服务员手中接过茶,亲自送到他们面前:“咱们东海有这么丰富的资源,可以考虑再深入发展一下啊。”   光种菜养虾子养鱼怎么行,可以走深度加工路线。   东海足足有上万亩这样的盐碱地呢,要是搞得好,原材料肯定不愁。   有着如此丰富的原材料,还不是想怎么加工,就怎么加工?   “你们在江州搞的那个甲壳素,我觉得就很好啊。”贾市长伸出了手,轻轻在桌子上敲了两下,“现在我们东海也搞对虾养殖,你现在又准备养小龙虾。要是咱们将加工业这一块做好了,现成的大量虾壳可以用。”   苏木捏了下林蕊的手,姿态依然冷静:“可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后续的问题一堆。”   贾市长笑着点点头,直接跳过这一茬:“慢慢来,咱们先吃饭。你们大老远的过来,我这个当叔叔的,怎么也得带你们吃顿好的。”   他去卫生间洗手的时候,秘书没忍住,直接开口问:“市长,咱们不要租金的话,会不会有意见啊?”   来东海投资搞承包的人,可不止这一家。   况且说到底,就是几个孩子而已。   他们原本只是想通过这几个孩子,来拉拢江州真正的企业家,比如说林建明等人。   现在他们说搞什么沼泽地养殖以及盐碱地种菜,不知道折腾成什么样子呢。   贾市长笑了,意味深长道:“怕什么?小孩子搞不好,大人自然会伸手。”   林蕊的确没搞过盐碱地种菜,可她背后不还有一堆专家嘛。   凤栖梧桐,这个梧桐树立起来了,就能源源不断地吸引人才过来。   另外女儿都在东海投资了,他就不信林建明不动心。   东海可是有着丰富的太阳能风力资源,政府给政策支持,也得有人愿意投入进来发电啊。 第338章 突然大姑娘   林蕊可没觉得自己是傻不隆冬的梧桐树, 恰恰相反, 她自我感觉良好极了, 分明就是只光彩夺目的金凤凰。   她欢欣鼓舞,畅想未来,活像盐碱地上那白花花的不是盐粒子, 而是钻石。   “真的,要是种植了钻石菜的话, 效果一定很好。”   除了能够卖鲜货之外, 他们还可以提炼植物盐啊。   上辈子, 楼上小哥哥的妈妈做饭基本上只用植物盐,据说对人体健康好, 好像有益于高血压什么的。   天啦!林蕊越想越美,直接在床上打起滚来,这可真是门前景丰富的好生意。   苏木却眉头轻蹙,半晌过后仍旧迟疑:“其实我们现在应当考虑的是, 更加容易被大众接受的食物。”   他想再仔细找一找,看看日常食用的蔬果当中,有没有什么耐盐品种。   另外即便是耐盐,它们能够承受什么程度的盐碱化, 也得好好研究。   比起八字没有一撇的冰菜, 他觉得还是从海芦笋入手会比较好一些。   最起码的,现在他们就知道海芦笋能够在东海的盐碱地里头生活。   他们说要做的是选择质优的品种加以推广, 尽可能提高海芦笋的产量,然后再想办法对海芦笋进行深度加工。   今天没顾上, 否则他真想尝尝海芦笋的味道。   林蕊噘起嘴巴,觉得这小子今天尤其不可爱。   她直接开口撵人出房间。   滚蛋,深更半夜的,一个小伙子跑到姑娘的房间做什么?   话音刚落,一道雪白的阳光撕破了夜空,旋即轰隆隆炸雷轰天响。   无苦在边上啃着西瓜看热闹,闻声一把搂住小元元。   苏木赶紧一手抱起小宝生,一手搂住林伟。   那雷跟过年似的,先是二脚踢,然后是一连串噼里啪啦的鞭炮,炸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过了好半晌,等到响雷歇下,小和尚才叹了口气:“二姐,你就不要睁眼说瞎话了,老天爷都看不过眼。”   就小二姐这样的,也好意思自称姑娘家?   哎哟喂,这可是拳打猛虎,脚踩蛟龙的角色呀。   林蕊一身冷哼,一把甩开苏木的手,新时代的女性走的都是独立路线。   她从无苦怀中抱走小元元,直接丢给师兄弟后脑勺:“走了,赶紧滚蛋,我们姑娘家还要洗澡。这是个姑娘吧?”   小和尚在后面跳脚,二姐居心叵测,就是故意跟他抢元元来着。   林蕊冷笑:“怎么的呀?你还吃了雄心豹子胆,想跟我们元元睡一块儿?我剁了你!我们元元可是姑娘家!”   小元元立刻认真地点点头,元元已经三岁半了,可不是一岁两岁的小孩。   宝生才能跟哥哥一块儿睡觉呢。   两岁的小男孩立刻从苏木怀中伸出手,朝着无苦喊:“哥哥抱。”   刚才打雷的时候,只有舅舅抱宝生了,宝生也要哥哥抱。   小和尚眼睛眉毛齐齐飞上天,看也不看他一眼:“男孩子自己走路,抱什么抱啊?”   都从哪儿学来的坏习惯,男子汉要坚强。   饶是如此,小和尚大腿上还是多了个挂件,被迫拖着人回房。   苏木看了眼卫生间的门,叮嘱了一句:“你把防盗锁挂上。”   回应他的是花洒哗啦啦的声音,少年只能无奈地带好了门。   林蕊扳回一城,又有美人在怀,整个人简直爽歪歪。   窗外暴雨倾城,躺在床上的感觉实在不要太好。   她欢快地哼着小曲儿,又信马由缰地给小姑娘编了个奇幻故事,把人哄得香香软软睡着了,这才美滋滋地闭上眼睛,准备在梦中盐碱地上长金子。   可惜没有等林蕊酝酿出睡意,她就觉得小肚子一阵阵的抽痛。   坏了,难道是今晚生猛海鲜吃太狠了,肠胃闹起了革命。   哎呦喂,这可真要命,她明明连海蟹都没怎么吃,就多喝了两碗海八仙而已。对了,还吃了皮皮虾   林蕊肚子里头咕噜噜作响,还放了个屁。   熏得她捂着嘴鼻子,赶紧冲到卫生间里头。   罪过罪过,元元你好好睡,你什么都没闻到。   可惜她蹲下.身,酝酿了半天也没有反应。   林蕊都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她起身准备捋裤子走人,目光突然间落在小内内上。   咦,这褐色的是什么东西?她今儿虽然在外头野,可没满地打滚。况且洗完澡以后,她明明明明换了新衣服啊。   少女下意识地凝神细瞧,先闻到了一股腥气。   她的脑袋瓜子嗡的一声,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麻蛋,这辈子人生第一次大姨妈拜访居然是深更半夜。   亲戚上门都不事先打声招呼吗?   我勒个去,这个时候叫姐上哪儿找卫生巾?   林蕊胡乱塞了点儿卫生纸,火急火燎地起身,准备下楼找前台。   结果她刚按下冲水键,哗的一声响,卫生间黑了,仿佛是水冲灭了灯。   窗外一道雪白的闪电,伴随着平地起惊雷,小元元吓得“噢”了一声,直直地坐起来。   林蕊赶紧摸黑过去,一把搂住人,轻拍小姑娘的后背:“元元不怕,姨姨在。”   大约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小姑娘哼唧了两声,又闭上眼睛,沉沉地趴在林蕊怀中沉沉睡去。   林蕊小心翼翼放下人,给小姑娘盖好被子,兀自犯起愁来。   厕所里头的卷纸只剩下半筒,无论如何她都撑不过这一晚。   她记得上辈子自己初潮时量还挺大,起码得用个加长夜用才能睡踏实。   怎么办?窗外雷声轰天响,房间里头的电话根本打不通。   少女咬牙摸黑从抽屉里头翻出个手电筒来,然后自己去楼下前台。   前台同样黑黢黢,为了安全起见,服务员甚至没有点蜡烛,而是拿了洋油灯。   小小的一豆灯光,照明效果委实有限。   服务员倒是还在,一个劲儿地跟客人道歉。   电线被雷劈坏了。   什么时候过来修?   外头下大雨呢,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   客人将前台柜子拍得震天响,骂骂咧咧:“就你们这条件,还搞招商引资呢,鬼都不会来。”   他纠缠个没完没了,林蕊都想捏起拳头揍人。   雷雨交加,电路需要抢修,有什么好稀奇的?   装什么装?地球上哪个地方没有停过电啊!   好不容易这人骂痛快了,拿了三个手电筒走人,才能到她对服务员开口。   没什么要求,只求卫生巾一包。   可惜如此简单卑微的请求,依然得不到满足。   东海不是上海,全市现在有卫生巾卖的地方,也就局限在几家大商店里头,招待所根本想不到要为女客人准备卫生巾这种问题。   肚子的绞痛一阵接着一阵,一股热流淌下,林蕊心头哀嚎不断。   造孽啊,这是!   服务员再三道歉,倒是翻箱倒柜的帮她又拿了两卷卫生纸。   聊胜于无,林蕊实在不好意思对着漂亮小姐姐发火,只得拿起卫生纸,悻悻地转过身。   一回头,她差点儿撞上人。   林蕊捂着胸口,没好气道:“干嘛?一声不吭吓死个人。”   少年默默的看着她:“元元醒了,哭着找妈妈。”   林蕊恨的一跺脚,都怪刚才那人,让她耽误这么长时间。   这外面又打雷又闪电的,元元不吓到了才怪。   她急着往楼上冲,苏木一把拉住了人:“没事,无苦把她抱过去了。”   林蕊勃然色变:“这还叫没事?”   开啥子玩笑?小元元一个香喷喷的小姑娘,落到无苦的魔爪下,才叫问题大了!   苏木无奈:“无苦得为她念静心咒啊。”   元元的魂也是拽回来的呢,哪里能够经得起惊吓?   少年的目光落在林蕊身上,迟疑道:“你下楼干什么?”   深更半夜黑灯瞎火,到底有什么鸟不得的大事,让她居然跑下了楼。   林蕊下意识的就将卫生纸藏在了屁.股后头,尴尬地清清嗓子:“那个卫生间没有纸了。”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蠢。   本来就是下来拿纸的,她干嘛非要藏着?   于是少女又将卫生纸放出来,摇了两下,像是在佐证自己说的话。   苏木“嗯”了一声,伸手扶住她的肩膀:“走吧,早点睡觉。”   他的手搭上她的肩膀时,少女明显抖了一下,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林蕊嘴里头嘟囔了句什么,然后一溜烟的往前头跑。   苏木伸手抓住她:“慢点!”   结果她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浑身炸毛:“干嘛?”   少年无奈:“天太黑,别摔着了。”   林蕊这才别别扭扭地放慢了脚步,同手同脚进了屋。   一进门,她就长长地吁了口气,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结果屁.股刚挨到凳子,她又慌里慌张弹跳起来。   妈呀,这凳子可是垫着垫子的,她一点儿也不想刷垫子。   林蕊手忙脚断地拆了卷卫生纸,急吼吼地往卫生间里头去。   房间门被敲响了,苏木轻声喊她的名字。   一时间,林蕊恨不得拿臭抹布塞住这人的嘴巴。   有完没完,就不能让姐姐安生呆着吗?   大半夜的,干嘛非要跑过来?   别说什么床不够用啊,他跟无苦住的分明是标间,有两张床!   真不够用的话,让小和尚打地铺去。   苏木轻声念了三个字:“卫生巾。”   房门开了,林蕊一把揪住他的衬衫,将人拖进屋,咬牙切齿道:“你!”   臭流氓,臭不要脸的,居然窥探姑娘家的隐私。   苏木只好隐晦的提醒她:“裤子,裤子脏了。”   林蕊又要炸毛,慌里慌张地抢过当年手上的卫生巾,赶紧冲到厕所里头去。   好在,虽然停电了,但招待所用的是燃气热水器,倒是让林蕊草草又冲了把澡。   她洗清爽了,换上干净衣服出来。   客房里头亮着两束微弱的光,是手电筒。   少年就坐在先前林蕊碰过的椅子上。   女高中生立刻又不自在起来,开始鸡蛋里头挑骨头:“你哪来的卫生巾?”   哼!够仔细的啊,一行人当中,两个小姑娘,一个大姑娘,除了为小师姐准备以外,她就想不到旁人。   别说是她,她这是第一次来呢!   哎哟喂,这个中央空调体质,真是没旁人了。   苏木看着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模样,只默默地抬起了自己的脚:“垫鞋用的。”   他做好了要陪着蕊蕊爬山下坑的准备,自然得让脚更舒服点儿。   “不是你说卫生巾垫在鞋子里头,脚更舒服吗?”   林蕊一时语塞,说不过人就直接往外头轰人:“好啦,我知道了,回去睡你的觉吧。”   苏木无辜的很:“无苦挂锁了。”   小和尚一旦睡着了,那真是天上下刀子,地面起地震,海里刮海啸,他都如如不动,堪称进入睡功的最高境界。   林蕊跳脚:“那你再去开间房。”   “已经没房间了。”   东海市里头能拿出手的旅馆都没几家,他们还是秘书提前订好的房。   林蕊抓狂,跟只螃蟹似的张牙舞爪。   臭小子,深更半夜进大姑娘的房间,简直就是居心叵测!   苏木也不辩白,只吩咐她道:“你睡吧,我在桌上趴会儿就行。”   林蕊愤愤地往床上一缩,盖上毯子:“你还以为我会请你上来睡呀?”   少年被她挑惯了刺,早就选择性东耳朵进西耳朵出。   他见人躺好了,这才起身往卫生间去。   林蕊本来以为他是要上厕所,不想里头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还有一幅被搓洗的声响。   昨晚自己跟元元洗完澡换下来的衣服,她已经洗好了呀。   那现在苏木正在洗的是什么?   林蕊立刻滚下床,跌跌撞撞冲到卫生间门口,悲愤欲绝:“你放下!”   一个大小伙子,怎么能洗这个?   少年却是头也不抬,借着搁在洗手台上手电筒微弱的光芒,认认真真地搓洗内衣:“没事,早点洗完了早点干。”   他记得蕊蕊只带了三套内衣。   现在两套都不能用,外头又下着雨,早点儿洗好了晾起来也能早点干。   林蕊跳脚,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谁要你洗了?”   少年茫然:“我又不是没给你洗过衣服。”   家里头有洗衣机之前,蕊蕊的衣服基本上都是他洗啊。   少女跺脚捂住脸,自作孽不可活,当初她一定是脑壳坏掉了。   她一扭头,悲愤地蜷缩回毯子中,当起了鸵鸟。   她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没有看到。   迷迷糊糊间,她睡着了,又被小腹一阵阵的抽痛唤醒。   肚子跟压着冰块一样,又冷又痛。   林蕊嘴巴一瘪,委屈得都要哭了。   让她穿越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是穿成女孩子,每个月都要被折腾。   老天爷简直太不公平。   卫生间的门开了,苏木从里头出来,手中抓着一个盐水瓶。   瓶子里头灌了热水,摸在手上烫乎乎的。   少年将盐水瓶塞给林蕊:“捂着肚子吧。”   本来他想找热水袋的,可惜招待所里头没有。   还是服务员下午自己带了盐水回值班室吊,没丢掉瓶子,被苏木拿来暂用了。   少女嫌弃地撇撇嘴,最终还是将盐水瓶放进了毯子中。   热水器里头的水温度有限,可这点小小的暖意,却带着她沉沉地坠入了梦乡。   梦里头,少年的手搭在她的肚子上,掌心底下活像藏着颗小太阳。   她骂了一句臭流氓,却忘了把人踢出门去。   唉,亲戚来访真是不妙,她都虚弱了。 第339章 装啥斯文人   林蕊早晨睁开眼, 天光已经透过窗帘闯进来, 显出了一圈白花花的光晕, 倒是个明晃晃的大晴天。   她迷迷糊糊间觉得肚子里暖融融的,就跟贴了暖宝宝似的。   哎呦,他们可以生产暖宝宝来着, 这个生意简直了。   她现在真明白为什么上辈子舍友亲戚来访时必须被贴着暖宝宝了。   绝对的神器,居家旅行必备品, 谁都不能缺少。   少女正感慨这个盐水瓶的保温效果真好时, 一侧眼, 惊悚地发现了床边趴着苏木的脸。   呵!   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说就趴在桌子上凑活一整夜?   眼下这情形,分明就是被自己从一脚从床上踹下去的。   臭流氓, 居然敢试图上姐姐的床。   不得了喽,好好的孩子到底是被谁带坏的?   苏木被她这一番恨不得拆房子的动静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小声抱怨:“你昨晚一直闹腾。”   不停地哼哼唧唧, 还要抹眼泪,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玻璃瓶散热快,里头的水没多久就不热了,卫生间里头的热水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凉水。   他实在没办法, 只好用自己的手帮她取暖。   蕊蕊身体不好, 一直都畏寒。   别看平常上蹦下跳的,看着比谁都厉害, 一到动真格的时候,立马歇菜。   林蕊哪里肯承认责任在自己, 分明就是这小子觊觎姐姐的美貌。   苏木看着她蓬头垢面,眼角还堆着坨眼屎的模样,忍不住冒了一句:“你最大的优点是任何时候都非常自信。”   少女骄傲地一挺胸膛,得意洋洋:“那是因为姐是有实力的人。”   她话音刚落,脑子里头突然间冒出个念头。   完蛋了!她大姨妈都来了,可是胸部还没发育呢。   少女冲进卫生间里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就要抹眼泪。   夭寿啊,1米7的大长腿没就没了吧,娇小玲珑也是种风格。   可是她的36d大胸呢,看看前胸的一马平川,姐姐不想走贫乳路线。   林蕊在卫生间里头各种作妖,要不是地面太脏,她势必要就地打起滚来了。   苏木不得不催促她赶紧出来,时候不早了。   女高中生跟被点燃的二脚踢一样,说话又急又冲:“干啥啊?我说我不吃饭。”   吃个屁的饭,吃了压根没啥用。   还不带人揽镜自怜,缅怀一下曾经的肤白貌美大长腿吗?   苏木无奈,只得含含糊糊:“再不洗的话,就来不及了。”   “洗什么洗?”林蕊露气冲冲地拉开卫生间门,“你大老爷们儿,穷讲究什么呀?”   看看人家小伙子牙不刷脸不洗,还不照样出门干活去。   少年捧着手上的床单,面无表情:“你睡觉不老实。”   都漏出来,落在床单上了,开了好几朵梅花。   要是不马上洗干净的话,叫服务员看到了,蕊蕊又要炸毛。   林蕊向来最会推卸责任,毫不客气地将锅又套在苏木脑袋上:“谁让你没有准备超长夜用型?”   就那么两片日用型,即使粘在一起,根本也不够用啊。   苏木无语:“我是用来垫鞋子的。”   大夏天的,能用尿不湿一样长的卫生巾?   少女一时语塞,居然找不到话回应,硬是落了下风。   落难见人品,苏木不跟她似的得理不饶人,也不趁机奚落她,只轻轻地咳了一声,语气含蓄:“你换条裤子吧。”   昨晚他用干毛巾捂着内衣,尽可能吸干了水分。   后来半夜雨停了的时候,他又将衣服拿到走廊上去晾。   走廊上的窗户虽然没有开,但好歹有过堂风,吹着风,衣服也能干得快一些。   少年知道林蕊最要面子,叫人看见了内衣,肯定得炸毛。   于是天不亮,他又将还带着潮意的衣服重新收回头。   衣服干不了怎么办?   幸而清晨时分来电了,于是台灯就成了烘干器,硬生生的将衣服烤干了。   因为害怕亮光打扰到她休息,他还特地在台灯上罩着坐垫。   林蕊看着他眼眶子底下的两团青黑,小声嘀咕了一句:“装什么盼盼啊?”   大半夜的不睡觉,光会在那儿上蹦下跳地瞎折腾。   苏木也不是头回见识她的阴阳怪气,只当耳朵里头塞着两团棉花,什么都听不到。   他拿着床单径自往卫生间去,时候实在不早了,得赶紧泡上洗干净。   这水得趁着没干就下水,否则血迹咬在床单上,再怎么使劲都洗不掉了。   林蕊一把拦住人,下巴抬上天:“谁稀罕你洗呀。”   她自己难道不会洗衣服?   少年看了她一眼,语气委婉:“你这几天少碰冷水。”   他摸着她的肚子,掌心下就跟一块冰似的。   难怪一夜都睡不踏实,要翻来覆去。   女高中生脸腾得红了,小腹上像是贴上了温度过高的暖宝宝,几乎要将她灼伤了。   她就一时间愣神,居然叫这小子捧着床单直接进了卫生间。   里头的流水声哗啦啦淌,然后又响起搓洗的声音。   林蕊蹭了蹭脚,小声嘟囔了一句德行,反正她不稀罕。   闹腾了半天,她到底还是别别扭扭地换了衣服。   穿鞋子的时候,她跟和谁赌气一样,直接踩在了地上。   里头的苏木耳朵极尖,居然冒出一句:“把袜子穿好,不要光脚下地。”   毫无疑问,猫又被踩到尾巴,浑身炸起了毛。   不要脸的臭流氓,居然偷听她换衣服。   眼睛看不到又怎样?光是听就够他脑补出一部小电影了。   哼,别以为她不知道。   男孩子都坏的很,肯定会偷偷凑在一起看小电影。   苏木扭过头去,放自来水漂洗床单,哗哗的流水声挡住了女高中生喋喋不休的抱怨。   世界可算是太平了。   等到里头收拾妥当,苏木晾好床单,打开房门的时候,小和尚已经在外面急得跳脚。   招待所包早饭,去晚了的话,好吃的全都被人拿走了。   二姐是个墨迹鬼,就会瞎耽误事情。   他唾沫横飞地抱怨了半天,抱着小元元一溜烟往下蹿。   生怕跑迟了一步,后脑勺就会挨上一拖鞋。   等坐到饭桌前,小和尚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哎哟,他家元元真是个大宝贝,有元元在手,二姐都不打他了。   否则就算没有竹笋炒肉,起码也得是一顿爆栗子。   小和尚美滋滋的,殷勤地给小元元夹了海鲜面,送到小姑娘的嘴里头:“我们元元吃面面长个个美美。”   他的目光瞥到巴巴儿盯着他瞧的小宝生时,可就没那么友善了:“自己吃,男子汉大丈夫,吃饭不会吗?”   可怜才两岁的小男孩,坐在椅子上都艰难,只能脱鞋站在椅子上吃。   无苦这个看孩子的眼皮子都不撩一下,也不怕人家摔出个好歹来。在他这儿,男女是绝对平等不了的。   小和尚抬眼,奇怪地瞥了瞥林蕊:“二姐,你跑肚啦?”   瞧这坐立难安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屁.股底下坐着炸药包呢。   啧啧,一路走过来,简直同手同脚。   这架势,估计拉了得有半宿吧。   很活该,谁让她昨晚上跟自己抢海鲜吃来着。   他就一低头的功夫,二姐居然将整个大螃蟹都干掉了。   他还没说话呢,二姐就嘲笑他,说他该减肥了。   林蕊咬牙切齿,狗屁的跑肚。   缺德冒烟的小和尚,姐姐吃早饭呢,跑什么肚。   她刚端起海鲜面,苏木就直接摁住了她的筷子:“这个你不能吃。”   无苦幸灾乐祸:“就是,大姐,你得好好养养肠胃。”   这几天就寡着吧,吃什么海鲜,他替她吃就好。   林蕊按耐住心中的火气,只得又去盛粥。   不想苏木又摁住她的勺子:“这个你也不能吃。”   海鲜性凉,蕊蕊现在不合适吃这些。   女高中生憋不住,直接发起脾气来:“那我什么都不吃好了。”   无苦高兴的很,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对,好好饿上几顿,减轻肠胃负担。”   元元满是同情地看着林蕊:“姨姨拉肚子了吗?吃药,不吃饭饭。”   好惨的哦。   正跟勺子奋斗的小宝生也抬起圆滚滚的脑袋,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可怜哦。   宝生一定会替姨姨多吃蛤蜊炖蛋。   拉肚子真惨。   服务员被叫到他们桌旁,中午询问有什么清淡的早饭没有。   听到两个小孩子的议论,服务员下意识的看了眼林蕊。   少女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却不得不含着口老血往肚里头咽:“没错,我肚子不舒服。”   服务员了然地点点头,给她推荐白粥,配点儿小菜吃就好。   林蕊垮着脸,老大不痛快。   她都这么难受了,居然还不能吃点好的。   苏木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来问服务员:“有西红柿吗?我想下碗西红柿打卤面。”   林蕊毫不犹豫的将白粥推到了一边,有西红柿蛋面,谁还喝白粥啊?   小和尚在边上龇牙咧嘴,嫌弃二姐瞎折腾。   有的吃就不错了,居然还挑三拣四。   哎哟,那西红柿卤子的味道可真香,简直勾人的魂。   林蕊得意洋洋,查无苦眨眼睛。   香不?香就好好闻着,没你的份儿!连面汤都不会分你一口。   无苦口水都要泛滥成灾了,闻声悻悻地威胁林蕊:“二姐,打卤面里头有油,莫吃了会照样拉肚子!”   “关你屁事!”林蕊眼睛横过去,“你太平洋的警察啊,管的到挺宽。”   苏木手脚麻利的很,不一会儿功夫,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打卤面就端上了桌。   西红柿沾了油,炒的细碎,红得发亮;鸡蛋煎得正好,黄黄嫩嫩的吸饱了汤汁,看着就颤颤巍巍。   黑木耳莹润,小白菜青翠,汤汁上面还撒着切碎了青蒜叶子。   那鲜明的色泽是如此的夺目,一瞬间就攫取了人的注意力。   林蕊立刻抓起勺子,美美地喝了口汤。   哎呀,这小子的手艺不错,可以去夜市摆摊子了。   无苦看得双眼直勾勾,喉咙一个劲儿上下滚动,拼命咽口水。   他嚷嚷着喊来服务员,他也要吃西红柿鸡蛋打卤面。   服务员有点尴尬,严格来讲,打卤面属于北方做法。   东海不是不做,但怕做的不地道,就来一碗西红柿炒蛋汤面行不?   没鱼虾也行,小和尚只得委屈屈地答应了。   但他要求面条里头加虾仁,非得怄死现在不能吃海鲜的小二姐。   林蕊下意识的就要飞脚踹死这臭小子,结果刚一抬脚,立刻一阵汹涌澎湃。   天啦,发洪灾也差不多就这样了吧,简直就是水漫金山寺。   女高中生不得不惊恐地收回脚,尴尬地并拢腿。   餐厅外头的保洁阿姨跟服务员说了几句话,立刻绕到餐厅里头找林蕊。   她搓着手,语气尴尬,不知道客人将床单放到哪儿去了。   保洁阿姨脸有点儿红:“我们很讲卫生,这儿的习惯是每天都重新更换床单的。”   无苦惊讶地抬高了眉毛,原来小二姐如此之贪小,竟然连人家招待所的床单都不放过。   “噢,我们顺手洗了下,晾在走廊上了。”苏木看了眼林蕊,催促道,“快点吃,面条容易坨。”   保洁阿姨哦了声,下意识地又搓搓手,再次强调:“我们的床单是干净的,昨天新换的,不用洗。我工作就从来没被人讲过嘴。”   资深小姐姐,不洗不行啊,能否麻烦您别纠结这件事了?   女高中生已经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苏木含混地应了句:“嗯,我们不小心弄潮了,就顺便洗了下。”   他刚想说喝水的时候不小心泼到床单上了,不想保洁阿姨已经爽朗地笑起来:“哎呀,这个年纪的娃娃尿床正常。我家的小孙子上小学还尿床呢。”   她的目光落在了小元元脸上,语气亲昵,“下次再有这情况,放着,我拿过去统一清洗。”   林蕊只得艰难地点着头:“好,我们下次一定注意。 ”   尿床?小元元疑惑地抬起脑袋,然后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天啦!元元居然尿床了。   难怪早上起床的时候,元元换了一张床睡觉。   小姑娘立刻哭丧着脸,连海鲜面都不香了。   她已经是三岁半的小姑娘,怎么能尿床呢?   无苦刚要跳脚,为小元元证明清白。   才没有呢,明明昨天夜里头他去抱元元回来时,元元身上清清爽爽。   苏木一把捂住了无苦的嘴巴,冲神情悲伤的小姑娘笑得慈眉善目:“没事的,小孩子可以尿床,等我们元元长大了就不尿床了。”   林蕊立刻埋头吃面,看都不敢看一眼泫然欲泣的小姑娘。   小孩子真可怜,天然会被恶毒的大人拉出来当挡箭牌。   下.身又是一阵波涛汹涌,林蕊绝望地闭上了眼。   完了,她也正式迈入恶毒大人的行列。 第340章 他乡遇故知   吃过早饭, 林蕊又各种闹腾, 她必须立刻马上买到瞬间吸收的夜用卫生巾。   哦不, 现在成人纸尿裤才能给她安全感。   招待所旁边的小店里头倒是有卫生巾卖,却是个不知名的杂牌子。   林蕊哪里敢冒这个险,现在正儿八经假冒伪劣商品遍地横行。   她可不想人生第一次大姨妈拜访就落下妇科病。   苏木本来想自己替她跑腿, 结果少女的别扭劲犯了,死活不肯。   如此私密的东西, 怎么能让男孩子去买。   她现在可是堂堂正正的大姑娘。   可惜大姑娘身娇体弱, 好不容易走到商店门口时, 就已经软的没任何力气。   她倒是打算身残志坚,自力更生地扶着墙走到柜台面前。   可惜苏木没有她发挥的机会, 直接将人摁在椅子上,自己进去买卫生巾了。   别看少年的背影看着正气凛然,可一走近柜台,他莫名就矮了半截。   他可真是怀念江州的大超市啊。   什么东西都摆放在货架上, 自己想要什么直接拿就好,根本不需要接受售货员奇怪的审视。   少年下意识地转过头,看见玻璃门外面蕊蕊可怜巴巴的模样,泄掉的气又重新鼓回头。   “同志, 麻烦你把卫生巾拿出来给我看一下。”   少年虽然蹿了个子, 但嗓音尚未变成低沉的成年男声,还带着这个年龄段特有的清亮。   站在柜台前面的女人下意识回过头, 正对上少年的脸。   苏木面上发烧,讪讪地跟她打了声招呼:“你好, 贝拉小姐。”   他觉得自己有些失礼了,即使人家背对着自己,自己没能认出来,也还是很不礼貌。   旋即他又有点后悔自己对她的称呼,叫人家贝拉小姐的话,感觉好疏离。   可是不这么叫的话,他又能叫她什么呢?   售货员奇怪地看了少年一眼,旋即又冲着模样洋气又时髦的女顾客满脸堆笑:“你弟弟跟你长得真像,又潇洒又漂亮,标致的很。”   少年下意识地抓紧了手,因为太过于用力,手背上根根骨节分明,泛出了惨淡的苍白。   “弟弟?”贝拉轻轻拢一下自己的头发,似笑非笑,“我的年纪能当他妈妈了。”   少年的脑袋当中像是有道雷炸开了,震得整个人都沉浸在嗡嗡的回声当中。   那千百个声音都在回响,妈妈,妈妈。   售货员发出夸张的笑声:“您说笑了,您最多二十五六。”   贝拉又说了什么,苏木完全听不到。   他其实有很多问题想要问这位漂亮又时髦的女郎,比如说……春妮现在怎么样?在哪儿?做什么事?   又比如说,贝拉多大?她真的能生出自己吗?   明明千百个问题都要迫不及待地出口,牙齿却如铜墙铁壁,死死挡着不让舌头翻滚。   少年的胸腔中奔腾着江流,他的脑海里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五月歌咏比赛时班上的节目《黄河大合唱》。   “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他的目光落在一排卫生巾上头,死死盯着包装上印刷的每一个字,从长度到材料,似乎是在做调查研究。   嗯,这种网面的不行,蕊蕊给姑爹出主意说卫生巾种类的时候,讲这种容易过敏,得棉质的比较舒服。   当然,她没能发挥更多的聪明才智,因为嬢嬢揪着她的把她拽出去了。   动不动就插嘴的坏毛病,必须得好好治!   成人尿不湿不行,又不是迫不得已,非得闷死人了。   况且这儿也没有。   夜用加长版的,蕊蕊要的就是这个,不过这个好像不防侧漏,还没有护翼。   少年挑选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售货员都忍不住开口提醒:“小同志,你到底要哪一个?”   苏木仓惶地抬起头,失声惊呼:“她呢?”   自己身侧空空如也,根本不见贝拉的身影。   售货员奇怪:“走了呀。”   都走了好一会儿,人走的时候自己还奇怪呢,当弟弟的怎么不跟人打声招呼?   可个人的事情,她一个卖东西的,当然不好插嘴。   “您到底要哪一种?”售货员微微收敛了笑。   一个小伙子对着一柜台的卫生巾,他不尴尬,自己都要尴尬。   没看到旁边的顾客的目光都躲躲闪闪的吗?   苏木赶紧拿起姑爹厂里头生产的品牌月舒洁:“就这个。”   售货员还想再张罗两句,比如说您眼光真好,这是我们这儿卖的最好的牌子之类的。   可惜年纪轻轻的漂亮小客人明显心不在焉,抓起袋子就走。   售货员遗憾的地摇摇头,这孩子长得比《十六岁的花季》里头的原野还帅气,怎么脑袋瓜子有点儿怪怪的。   苏木慌里慌张地离开了柜台,焦急寻找贝拉的身影。   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有什么好怕的?大家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面,就算是旧友重逢,也可以大大方方地打招呼,甚至邀请去他们住的招待所入宿。   本来他乡遇故知这是件喜事,怎么自己反而跟做贼一样?   少年的目光极速搜索,终于在前方一家冷饮店里头见到了贝拉的身影。   他大喜过望,下意识地就要冲过去,耳边响起了林蕊饱含委屈的抱怨声:“你怎么到现在才出来?”   她都快要难受死了,肚子像结了块冰,整个人却又罩在蒸笼里,哦不,是碳烤炉。   水深火热,说的就是她这样。   少年这才从魔怔的状态中恢复一线清明,他看着面前少女的脸,伸手摸了下:“我多买了几种。”   林蕊小声抱怨:“你要开店啊?”   就说钱不能放在他身上,否则肯定大手大脚,花个精光。   苏木含混了一句:“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就都买了点儿。”   他蹲下.身示意林蕊趴在他背上:“去吧,里头有卫生间,外面看着倒还干净。”   林蕊别别扭扭,开什么玩笑,她都是大姑娘了,才不要他背呢。   少女正要自己抬脚,不想苏木竟然左胳膊还在了她腋下,右胳膊穿过了她的膝盖后窝,居然是一个标准的公主抱。   林蕊彻底惊呆了,居然忘记应当怎样反应。   公主抱她熟啊,作为坐拥后宫3000的人,上辈子她常年公主抱宿舍里头的小姐姐们。   就是小哥哥,她也抱过呀。   那个,原来被人公主抱是这种感觉。   不算太坏,可就是不对劲。   少女还没有纠结完,苏木已经放下了她:“赶紧进去吧。”   心不甘情不愿的背影消失在卫生间门口,少年重重地喘了口气,目光又不由自主的落在玻璃墙上。   冷饮店与他之间只隔了堵玻璃墙,却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贝拉对面坐着个中年男人,两人仿佛在商量什么事情,表情颇为严肃。   男人在说什么,贝拉一直摇头。   苏木贪婪地看着她的唇形,企图辨认出她所说的每一个字。   然而她说话时口唇开合的幅度太小,少年只勉强认出了“轮胎”以及“山谷”等几个字眼。   他还想再仔细观察一会儿,林蕊已经蔫不拉叽地从卫生间里头出来了。   肚子好痛啊,像五脏六腑坠了个大冰块,疼死人了。   少女扁着嘴巴,似乎只要一张口就会嚎啕大哭。   苏木默默地又蹲下.身,这回她倒是没有再闹独立,而是直接趴在了人背上。   两条腿都有气无力的挂着,完全折腾不起来。   苏木相当厚道地没有嘲笑她,只背着人往外头走。   少年身体散发出的热气,贴着她的肚子,像小暖炉。   林蕊环着他脖子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一些。   经过冷饮店门口的时候,贝拉的只言片语从里头传出来:“不,任何一个地区想要发展,重点都在工业。”   他还想再听一下,可是身后的人已经发出了不舒服的哼唧声,少年的脚步不再迟疑,继续大踏步往前面走。   上了公交车,他特地选择最后一排的位置,用外套盖住双手,敷在林蕊的肚子上。   少女还想炸毛,可惜突如其来的出场,抽取了她的全部精气神,她只能有气无力的威胁了一句:“别想占姐便宜。”   要是来的路上,苏木说不定还要讲她一句,也不看看现在自己这副病鸡模样。   可是现在的少年心事重重,只轻轻地嗯了一声,目光便不由自主又飘到窗户外头去。   他们长得一模一样,他们很像。   贝拉说,她的年纪可以当自己的妈妈了。   苏木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跟震动一样。   少女倒是满足的发出了哼唧声,不错,揉一揉肚子,感觉舒服多了。   她靠在苏木的肩头,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出去,目光落在山林上,居然又有了精神。   “我要承包这片山林。”女高中生豪情万丈,“然后种大甜桃。”   原本她在佘家头山下的那片桃林,还想好好开发利用来着,可惜面积实在太小,严重影响了她发挥。   “做寿桃。”林蕊嘀嘀咕咕,“就专门做那种大寿桃。”   一点儿也不难,只要套好袋子就成。   上面无论是写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还是安排其他内容,一切按照顾客的需求为标准。   人无我有,做买卖必须将顾客体验度放在第一位。   桃树底下还可以套种西瓜甜瓜,对了,其他蔬菜也不能放过,反正起码得有三种作物。   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苏木不得不提醒她放低了声音。   少女委屈地撅着嘴巴:“到底是谁说绝对不会嫌弃我的?”   现在分明就嫌她吵。   少年无奈得要命:“你这几天不适合大用嗓子,不然嗓子会受损的。”   如果不是坐在公交车上,少女一定会跳脚的。   哎呀呀,可真是中央空调体质,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啊?   这是从哪儿积累下来的经验?   苏木早就习惯了她的无理取闹,轻声叹了口气:“我问前台服务员的。”   他虽然也算跟着父亲从小学了点医术皮毛,但毕竟是个男孩子,对于月事知之有限。   前台姐姐倒是脾气好,仔细跟他说了注意事项,还让他留神点儿。   “你妹妹第一次来例假,照应好了,就不容易落下病根子。”   林蕊立刻抗议:“谁是你妹妹呀?马上叫声姐姐听听。”   没大没小,姐可大你半个月呢。   少年闷闷的:“我也不想当你哥。”   “哼!”林蕊不满地扭过头,稀罕。   像她这样活泼可爱的小姑娘,多的是有人愿意认着当妹妹。   下.身突然间一阵汹涌,少女立刻蔫吧了。   完蛋,她怎么能忘记,她现在都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她立刻将苏木推远了点儿,挨着姐姐做什么?姐姐可是大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号称授受不亲的人,下了公交车,照旧就被苏木背回招待所去。   没法子,她浑身使不出力气来,只能靠人家驮着自己。   饶是这样,她还不忘虚张声势:“我告诉你,姐现在情况特殊。你要敢起歪心思,等姐好了,保准揍得你满地找牙。”   少年颠了把身上的人,无奈之极:“好了,你少说两句话,养养神吧。”   嘴里头说着自己不需要的人,立刻趴人身上打起了小呼噜。   苏木无奈地叹了口气,背着人往招待所走。   行到前台,他准备招呼服务员在房间里头送碗红糖鸡蛋水,又看见了熟悉的背影。   这一回是贝拉先认出了他,转过头冲他微微点了点下巴。   她独自一人,先前跟她坐一张桌子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   少年张了张嘴巴,“那位先生人呢?”“春妮还好吗?”“明来东海有什么事吗?”,几句话在舌头上打架,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反而是贝拉先开了口:“她生病了吗?”   苏木反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贝拉说的是蕊蕊。   少年慌忙点头,支支吾吾道:“她有点儿不舒服。”   无苦从楼上蹿下来,兴冲冲地替小二姐宣扬:“她吃坏肚子啦,好惨哦。”   他那欢欣鼓舞的表情跟热烈的语气,实在听不出任何与惨相关的情绪。   贝拉轻轻地“哦”了一声,从前台手上拿过钥匙,转身上楼去。   苏木抿了抿嘴唇,也背着人回房间。   到了楼梯口,两人走向不同的方向。   林蕊迷迷糊糊间似乎看到了贝拉的身影,下意识嘟囔了一句:“大美人。”   “没有。”少年没有回过头,背着人径直回了房间。 第341章 海水泡种子   林蕊欢欣鼓舞的做了个美梦。   梦中漫山遍野桃花开, 如火如荼。   清风徐来, 花瓣如雨纷纷扬扬, 突然间就结出了桃子。   画风突变,一颗颗大甜桃飞起来,齐齐高唱:“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 等着你回来看那桃花开。”   那欢快的乐曲声,愣是将林蕊惊得吓醒了。   然后她捂着胸口, 知道了一个坏消息。   山上种桃子是不现实啦, 因为山谷要建工业园区, 准确点儿讲是大型化工厂。   种观赏用的花草树木都行,最好是那种能吸收毒气的。   但是种桃子还是算了吧, 毕竟化工厂废气泡出来的桃子,林蕊自个儿也没有勇气吃。   无苦上午带着小元元元跟小宝生去巡视他的海上乐园了,到晚上才回来。   秘书倒是尽心尽责,居然特地留在招待所陪林蕊跟苏木吃中午饭。   秘书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 十分惋惜到手的投资跑了。   要是山上也能综合开发利用起来,倒是不错,可惜事有轻重缓急。   他讪笑道:“东海的工业基础太薄弱了,得好好发展工业。”   选择山谷间, 考虑的就是山体的自然屏障作用, 这样可以尽可能减少化工厂废气的扩散面积。   加上草木的阻拦以及风向的控制,化工厂对于居民的影响, 就能够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东海市政府的想法是学习国外的模式,将工业区与生活区分离开来。   但这在目前以厂为家的大环境下, 政府主导的工业园区,如此做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这些秘书当然不好跟几个孩子说,他只能再三热情地推销,化工厂是建在山谷里头,山体周围还是可以好好开发利用的。   林蕊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喝了口鸡丝粥:“应该的。工业是经济发展的基础。”   她坚决不接开发利用山体周围的话茬。   到这份上了,还是政府掏钱在山上广植树木改善环境吧。   哎,他们家林鑫同志说的没错。   人类造孽,最后买单的却是动植物。说起来人类可真是大写的渣。   可是,社会发展离不开化工业。任何一个地区,真正在GDP当中唱重头戏的基本上都是工业。   苏木心中一动,突兀地想到了贝拉的话。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恰好碰上贝拉走进招待所餐厅。   她睡了一觉,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套装,又轻施粉黛,看上去光彩照人极了。   苏木只觉得自己肩膀一沉,后背叫人撞了一下,然后身体固定住了,动弹不得。   林蕊在后面,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挡着点我,不能让大美人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好丑哦,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垮得要命。   大美人见了,肯定会嫌弃死她的。   苏木听着她泫然欲泣的口吻,额头上青筋直跳。   还真是女为悦己者容啊,怎么就没见他,在自己面前多注意点儿形象呢?   张口闭口自己天下最美,合着在她心里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叫这么稀里糊涂的一打岔,苏木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秘书已经起身,殷勤地将贝拉引去了另外一桌。   少年都来不及理清自己的情绪,背上又传来林蕊的爪子挠。   女高中生双眼猩红,丝毫不掩饰嫉妒:“这家伙就是居心叵测,故意跟大美人献殷勤。”   瞅瞅,那笑容油腻的,那姿态夸张的,分明在想方设法吸引大美人的注意力。   可怕了,全世界都在跟她抢大美人。   贝拉的视线无意识地往他们的方向扫过来。   正喋喋不休抱怨的林蕊立刻又嗖的一下缩到了苏木身后。   结果这臭小子今天很不像话,居然一弯腰,自顾自地系起了鞋带。   于是颜值跌到了谷底的林蕊,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同光彩夺目的大美人打了个照面。   她虚弱地抬起手,朝人家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嗨,你好啊,大美人。”   苏木这才慢吞吞地坐直了身体,也跟贝拉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身后的少女还在挠他的背,他却不动如山。   这样好,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省得当着他的面,她还一天到晚对着别的美人流哈喇子。   吃过饭,苏木照旧陪着林蕊回房间睡觉。   其实睡了这么久,早就没有任何睡意。但她身上没力气,大热的天,去哪儿都不自在,还不如留在招待所看电视。   林蕊兀自在抱怨苏木不够意思,刚才都不当好自己的挡箭牌。   神差鬼使间,少年突然冒出一句:“那个化工厂很可能是贝拉投资的。”   光看秘书丢下他们,径直去招待贝拉的殷勤劲儿,就能够猜测到,贝拉绝对是东海政府方面极力想引进的大投资商。   再加上贝拉跟那中年男人之间的谈话,橡胶轮胎可不就是化工企业的产品?   林蕊点点头,蔫不拉叽的:“早猜到了。”   化工制药不分家,德国拜耳旗下就有大型化工企业。   这么个大夏天,贝拉总不可能千里迢迢跑到东海这种小地方来旅游。   有山有水有海的地方多了去,东海能够吸引她的,大约也就是投资机会了。   瞅瞅贾市长那个雁过拔毛的性子,肯定会想方设法利用既往的人脉,争取引进更多资本。   贝拉能够在江州投资生物制药企业,那同样可以在东海搞化工实业啊。   “你不生气吗?”少年伸手按着她后颈上的天柱穴,帮她缓解例假带来的头痛。   他本来以为在饭桌上蕊蕊听说化工厂的事没发作,是因为实在没力气,况且好歹当着外人的面。   林蕊蔫巴巴的,还是没精神,小声嘟囔道:“全世界都讨厌化工厂,全世界又都离不开化工厂。”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十全十美的,做人不能一方面享受着对方带来的便利,一方面却又朝对方喊打喊杀。   人类生活根本就离不开化工制品,既然如此,人类所需要学会的就是要规范化工生产,与化工企业和谐共处。   她说着说着,突然间泛起一股恶心,忍不住张开嘴巴:“呕!”   这股恶心突如其来,她甚至没有来得及避开苏木,直接吐了人家一身不说,连躺着的床也遭了殃。   中午喝下去的那碗鸡丝粥,丁点儿不剩,连着早饭还没有来得及消化掉的西红柿鸡蛋打卤面,一并汹涌而出。   这让林蕊觉得神奇的是,与此同时,她的下身也是大浪澎湃。   第一时间,她都怀疑自己会因为急性脱水而倒下。   苏木直接脱掉了自己被弄脏的衬衫跟长裤,二话不说,兜着一片狼藉的床单被套,去了卫生间。   林蕊还在愣神的时候,里头递出把热毛巾。   苏木吩咐她:“你擦一擦吧。”   其实现在最合适的是冲把热水澡,然后换上干净衣服,舒舒服服的再重新躺回干净的床上。   可是现在蕊蕊连走路都两腿发飘,苏木实在没胆子让她一个人待在卫生间里头。   万一热气一熏,她直接晕倒了,他在外头都不知道。   少年动作麻利的很,林蕊刚“哦”了一声,脱掉睡衣,只穿着小背心擦自己的胸口,他就从卫生间里头出来了。   女高中生顿时羞愤欲绝,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你流氓!”   苏木一言难尽:“我得铺床单。”   柜子里头有备用床单跟被套,他得赶紧将床上重新收拾齐整了,好让她躺下来休息。   瞧她那副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林蕊哪里肯就此放过这件事?说话没劲儿,也不耽误她一迭声的控诉。   什么叫她自己擦擦,他就是故意瞅着机会想占她便宜。   啊呸,不要脸,不怕眼睛长针眼。   少年额头上青筋直跳,忍不住为自己辩白了一句:“你也没什么给我看的呀。”   明明刚才她背对着自己,他又没有透视眼。   林蕊的关注重点落在了“没什么可看”上头,立刻跳脚:“姐有36D呢!”   话一出口,她目光瞥到自己胸前的一马平川,顿时又悲愤起来。   麻蛋,说什么无论她什么样子他都不嫌弃。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分明就是喜欢大胸。   苏木被她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简直百口莫辩。   反正他说东,她就非要往西扯,非得闹腾个没完没了。   最后少年实在没办法了,只得直接一把将人抱起来,塞进重新铺好的毛毯里头,强行盖住了她的眼睛:“睡觉!”   他这么突如其来的强势,反而震慑住了作精上身的林蕊。   高中女生居然乖乖地闭上嘴巴,委委屈屈地开始酝酿睡意。   她身旁的床铺一沉,还没有等她尖叫出声,肚子上又多了一只手。   苏木轻轻叹了口气,揉着她的关元穴,吩咐道:“睡吧,睡着了就舒服了。”   林蕊哼唧了一声,想要抱怨臭小子趁机占姐姐便宜。   可是肚子上传来的暖意是那么的舒服,于是她只好勉为其难地睡着了。   这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太阳都西斜了。   苏木正站在床下面,轻轻搓着毛巾。   因为她不方便,招待所里头的空调也没开,少年额头全是汗珠子,身上的背心也紧紧贴着后背,显出了肌肉的轮廓。   太阳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照在他的脸上,他只要微微一动,就一串的汗珠子往下落。   林蕊突兀地想到了一首歌:眼泪是一串串珍珠。   现在她觉得汗水也是珍珠,莹润明亮又宝贵。   她盯着他看的时间太长,少年扭过头,随意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用干净的手将那拧好的热毛巾又递给她:“你擦擦吧。”   林蕊“哦”了一声,破天荒地没有再跟苏木抬杠,接过毛巾就擦起了头脸上的汗。   温热的毛巾碰到汗津津的脸,舒服的让她忍不住要颤抖。   其实身上同样粘腻不堪,但她总不好,现在擦拭。   少年扭过脑袋去,背对着她:“你擦吧,我不看。”   林蕊小声嘀咕了一句:“反正也没什么好看。”   可到底她还是将毛巾伸进了背心底下,草草擦拭了一回黏糊糊的身体。   隔了半天,她轻轻地喂了一声,少年才伸出手,也不看她,反向接过毛巾,重新放回了盆中。   “那你还继续留在东海吗?”少年试探着问,“我估计山是没什么指望了。”   既然是化工工业园区,那占地面积肯定不小,估计整个东海最大的那座山脉全都不会被占住。   林蕊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脸盆上:“山的主意打不了,那就只能靠海吃海了。”   少年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从市场接受度高的农产品入手,这样销路会比较有保证。”   就好像无论他们卖空心菜,还是水芹菜,亦或者耐耐菜跟生菜,这些菜都是人民群众日常生活中经常吃到的。   从水里头长出来,对他们而言,更多的是口感上的新鲜,而不需要额外花时间去接受品种。   打开一个新物种的销售市场,其实并不简单。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人没办法长期留在东海,这儿必须得有人守着。   这种情况下,种植能够为当地老百姓接受的蔬果,才更加容易经营下去。   林蕊有气无力地白了他一眼:“你说这么多话,嘴巴不干啊?”   少年默默地拧开了保温杯的盖子,里头的水还带着微微的温度。   “喝吧。”他将杯子递给林蕊。   明明是她自己嘴巴干,还非要拿他做筏子。   林蕊老实不客气的咕噜噜一口气喝掉了杯里头的水。   等到杯底见空,她才反应过来要咂摸味儿。   哎哟,这酸酸甜甜里头带着点儿咸,感觉好像盐汽水。   苏木点点头:“你出了很多汗,应当补充盐分。”   他没敢说,其实血比汗更咸,所以更加应当补充盐。   林蕊点点头,突然间冒出一句:“要是果汁本来就是咸的,那我们就可以生产天然的盐汽水了。”   少女的目光重新落回那盆水上,脑子里头象是一道闪电劈开了夜空:“我们可以选择性培育耐盐作物。”   对呀,就好像盐碱地能够长出海芦笋一样。   其他的作物如果长期在盐碱环境下为了生存,它们也可以进化出相应的能力。   这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相辅相成的,用进废退说。   也许植物都有相应的潜能,但需要一定的环境去诱导去选择。   林蕊双眼发光,笑嘻嘻地看着苏木:“咱们就从西红柿入手吧。”   这么一来的话,说不定以后他们种出来的西红柿烧汤都不用放盐。 第342章 能耐真是大   既然花果山是没希望了, 林蕊自然没耐心继续留在东海。   她可是有追求有理想的人, 海上也能种出菜园来。   秘书怕她反悔, 反正前三年那一大片盐碱地,都不收一分钱的租金。   万一她签下合同,直接荒废三年, 到时候撒手不管了,那可怎么办?   他可听说这位大小姐脾气不小, 估计没让她包成山种桃子, 她憋着好大的气呢。   “要不你这边先种几亩试试?”秘书笑容可掬, “起码也开个头嘛。比方说那海须菜跟海芦笋,咱们这儿地上就长着, 只不过野生野长而已。”   海芦笋他没吃过,搞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不过海须菜他清楚,小时候家里头用来包过饺子,味道鲜得很。   苏木很怀疑他话的可信度。   之所以觉得那饺子香, 很可能是秘书小时候难得吃到肉,里头就是加了树叶子,保不齐他也觉得鲜死个人了。   林蕊直接挥手拒绝:“不成,野生的没有经济效益。”   她又不是没让苏木背着她去海边的滩涂地看过。   海须菜趴在地上, 就那么点儿高。   海芦笋倒是好点儿, 可也差不多苏木一根手指长。   要是这么种植的话,就算张三四百亩, 盐碱地全都种上,估计也收不了多少。   秘书忍不住犯难:“那就是说这些都还不能种?”   等他们在研究什么耐盐蔬菜新品种, 那都不知道是多久之后的事了。   毕竟,要是真这么好研究,科学家早就拿出成果来了。   哪里还需要费尽心思引淡水冲刷盐碱地,然后再种庄稼啊。   他这么一着急就着了形色,看得林蕊老大不痛快。   真以为她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呀,那可是她家苏木口挪肚攒好不容易存下的。   佘家头那百把亩山林还要投入大本钱,好好休整才能种下她的莓果儿们呢。   女高中生不悦地冒出一句:“蒌蒿满地芦芽短,听说过没有?”   毛祖宗吃了几千年的野芦蒿,可以是到近几年才实现人工驯化技术。   是真的很困难吗?也不是,就是没想到。   野蒌蒿这东西在江滩上多了去,要不是这几年市场需求量大了,估计大家也想不到要将这种野菜驯化起来,大面积种植。   现在人工种植芦蒿不要太走俏,宁县好几个镇子都学着港镇种起了大棚芦蒿。   那位金教授一村一品的说法传到了县政府领导耳朵里头,领导就说宁县的农业一品完全可以是芦蒿嘛。   林蕊信心十足,培养新型耐盐蔬菜也许不简单,但是驯化耐盐野菜实现人工种植,她还是对蔬菜研究所非常有信心的。   秘书想到了领导那句“她自个儿折腾不起来没关系,但她一定会拖着人过来”,忍不住心情微妙。   他相当配合地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你说我小时候也是吃过海须菜的人,怎么就想不到人工种植呢?”   林蕊被这马屁拍得心花怒放,立刻高兴的给对方也戴高帽子:“您一看就是当领导的人,当然琢磨的不一样。”   她突然间想到自己的理想本来也是当干部来着,忍不住又悲从中来。   原本起码是个处级干部啊,级别说不定比眼前的这位秘书都高。   秘书连连谦虚:“我这算什么呀,像你这样的,一看就是前途不可限量。你要是从政,保不齐以后就是个省长。”   哎呀妈呀,瞧瞧这眼神,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干上市政府秘书的人。   秘书是什么呀?绝对的预备干部。   多少大领导真正发迹的第一步就是从领导秘书干起的。   林蕊被夸得在天上飘,上了回江州城的大船也美滋滋。   无苦觉得小二姐有点儿傻,人家几句话一哄,她就高兴的不得了。   苏木倒是觉得蕊蕊这样挺好,因为她永远都能找到让自己高兴的事情。   少女兴奋得不行,喋喋不休地吹嘘自己的计划。   气雾栽培呀,利用气雾栽培技术迅速筛选出合适的物种。   培养液自然要盐碱化,这样才能让植物适应盐碱生活环境。   气雾栽培植物一贯要比普通环境下迅速,如此一来的话,他们自然能够快速筛选出合适的物种。   哎呀呀,如此一来的话,她简直就是掌握海洋的女人啊。   全世界陆地面积多大?海洋面积多大?那简直就是源源不尽的宝藏。   小和尚嫌弃地看了眼小二姐,算了,估计小二姐也就这格局了。   船沿江而下,这回是一早出发,到了傍晚时分便抵达江州城。   夕阳已经快要完全掉进水里头,活像溏心蛋。   无苦看着肚子就咕噜噜,嘴巴都要包不住口水。   林蕊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德行,就这样,还好意思装阔佬。   她昂首挺胸,骄傲地下船往岸上走。苏木看她那副都站不稳,还要撑气势的模样,只得伸手扶了她一把。   “慢点,咱们不赶时间。”   他本来想直接背着林羽回去的,可两人的行李箱要拿,无苦还要照应小元元元跟小宝生,也没办法搭手。   渡口边的河岸上已经摆开了夜市摊子,各种蒸的煮的烧的卤的烤的炸的,应有尽有。   暮霭还没有笼罩大地呢,人间烟火先熊熊地燃烧起来。   那浓郁的香味,引得人头攒动,穿梭其间的人,几乎谁也没办法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手上总要抓点儿吃的。   林蕊一行人就在夜市摊子之间穿行,无苦不时还要买点吃的往嘴里头塞。   林蕊嫌他耽误功夫,自己都没力气了,还要一把薅住人,揪着就往外头走。   那卖烤鱼的摊主连声喊:“哎呀,这新鲜的鱼刚出水,两块钱一条你还嫌贵呀?市场上的鲫鱼也要三块钱一斤呢。我这鱼起码有半斤重。”   他话音刚落下,恰好河岸边的路灯亮了,晃出了小和尚那张脸。   摊主心里头咯噔了一下,总觉得这人眼熟。   他下意识地再抬起头,恰好跟林蕊还有苏木打了个照面。   摊子面前又拢了客人,他赶紧递出烤好的鲫鱼,然后抬头冲两人讨好地笑:“小老板从东海回来啦。这回又做了好大的生意?”   林蕊皮笑肉不笑:“你的生意也不小啊,卖的蛮好。”   “哪里哪里,就是随便做点儿小买卖。”他摆摆手,连声否认。   “老张,店面我去看了,位置不错,就靠近菜市场,到时候客人肯定不愁。”   远远的杨师傅大踏步走过来,隔着还有10来米远,便扯着嗓子喊。   夜市上的客人实在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杨师傅走不过来。   林蕊朝老张笑得愈发甜蜜:“还说不做大生意,菜市口的店面可紧俏的很哦。”   说话间,她的目光落在了滋滋作响的烤鱼上,“这鱼可新鲜?”   老张下意识地想要摇头,可摊子前面还有客人等着,他只能讪笑点头:“新鲜,都是刚从菜市场拿回来的鲜鱼。人家刚打出来的,活蹦乱跳。”   他话音落下,杨师傅也总算挤出了人堆。   因为林蕊本人面向摊子,背对着杨师傅的方向,他没有认出人来,只兴冲冲地嚷嚷:“哎哟,这桶鱼都差不多啦。那我赶紧再去捞点儿吧。别说菜根底下鱼就是多。”   哎呀,那几个小老板讲的倒是没错哦。   鱼跟人一样,同样冬天怕冷夏天怕热。   这水上头种的菜可不就相当于搭了座凉亭,鱼当然喜欢在阴凉底下呆着。   这么一来他们拿网抄子直接朝菜根下头一伸再一收,拎起来起码半兜子鱼。   啧啧,看这鱼长得多好,又肥又嫩的。   照这么下去,他们的烤鱼店肯定能开遍江州城,生意比谁都好。   老张已经来不及阻挡唾沫纷飞的同伴,只能绝望地看着小老板变了脸色。   林蕊咬牙切齿,每从牙缝里头蹦出一个字,脸上的肌肉都要抽搐:“难怪老板你们摊子上的鱼便宜,原来是有特殊的进货渠道啊。”   现在江州城都不允许在护城河里头钓鱼。   为了阻拦人们,市容办还费尽心思的在河两岸安装了防护措施。   他们倒好了,监守自盗不说,还利用每天照应水面蔬菜的便利,打起了水下鱼群的主意。   她怎么说看着这些鲫鱼如此之眼熟呢,原来是老熟鱼。   老张生她他当场嚷嚷起来,招惹了不必要的麻烦,赶紧将摊子交给杨师傅照应,低声下气地朝小老板们道歉。   “您看我们这也是为了生态平衡。”   林蕊要冷笑,乖乖,让人学会了一个新词,倒是什么时候都能拿出来用。   老张倒没觉得自己有任何地方不妥,只搓着手干笑:“您看这水里头菜吃肥料,鱼吃虫,可要是没人管鱼的话,那鱼不也泛滥成灾了嘛。”   出于对环境失衡的担忧,于是他决定主动出手控制鱼群的数量。   这些畜生可不讲究计划生育,养起娃娃来,完全就是漫天遍野发了疯的拼命生。   与其到时候让它们跟水花生似的,彻底管不住,不如一开始就让它们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   林蕊实在是佩服老张的学习能力,听了只言片语就能活学活用。   她恨得牙痒痒:“那你捞出来的鱼也不能吃!”   护城河里头的环境污染情况多严重?鱼的情况跟蔬菜又不一样。   蔬菜好歹是漂浮在水面上,菜根基本上接触不到河底的淤泥,能够吸收的纯金属相当有限。   可是鲫鱼不同。   鲫鱼吃的是依靠水底有机腐殖质为生的线虫,那是一个重金属蓄积的过程。   这样养出来的鱼,就是外表看不出来任何问题,那也不能吃啊!   林蕊原本就浑身没力气,这下子一动怒,简直要当场虚脱过去。   苏木也冷下了脸,直接招呼老张:“走吧,跟我们回去把合同给解除了。你不守规矩在先,别怪我们不够意思。”   到时候可没有人管老张捕鱼卖是私人问题,肯定会算到他们头上。   他们的水上园艺公司可还刚刚起步呢,眼下要做的就是各大公园以及政府部门的生意。   落了这么个坏名声,以后他们还怎么在江州城里头做买卖?   老张慌乱地挥着手,一迭声地强调:“没有的事情,这鱼我们自己也吃的。”   林蕊气得脸色惨白:“你们自己找死,不要拉上别人。”   知不知道重金属中毒的后果有多严重?有些疾病甚至可以潜伏几十年才发作。   老张被吓得不轻,下意识地冒出了句:“哎哟,小老板,你不要吓唬我们啊。那个,水质报告里头,重金属是达标的呀。”   林蕊这回气得连话都要说不清白了:“这段河重金属超标,你不知道吗?”   就连水里头长出来的空心菜,都是直接拖去养猪场跟养鸡场当青饲料的。   好啊,猜都不用猜,这个老张肯定又扣了这部分,拿去直接卖钱!   老张慌乱地摆手:“没有没有,我菜都是定期发出去的。可我听郭小老板说这儿水重金属已经达标了呀。”   林蕊伸出手指头,朝老张的方向一阵乱点:“你别以为来这一套,我们就会放过你。这事儿绝对没完。”   郭大炮家有电话,苏木才刚拨通号码呢,林蕊就迫不及待地抢过了话筒。   “老张说河段重金属达标究竟是怎么回事?”   郭大炮的声音也掩饰不住兴奋:“老大,我觉得是咱们的空心菜能耐大,把重金属都给吸走了。”   为了持续监测水面蔬菜对水质的影响,他每个礼拜都要采两次水样送到实验室进行检测,而后记录数据持续分析。   西流河段原先是整个护城河当中重金属污染最严重的一段,大约跟附近有某个老字号企业相关。   前一段时间水质中重金属的下降情况还不明显。   可从这个月开始,水里头的重金属简直就是一日千里往下降,看得检测员都啧啧称奇。   “肯定是咱们的空心菜适应了现在的环境,所以才能够大量吸收重金属。”郭大炮美滋滋的,“老大,说不定我们又能够培育出个新品种。”   林蕊急了:“那空心菜的检测情况呢?空心菜当中的重金属含量是不是大幅度上升了?”   郭大炮手忙脚乱地开始找材料,好在这些检测报告他都放在一个文件袋里头。   高中生气喘吁吁:“没有,哎,老大,咱们的空心菜重金属也达标。”   原本一直有些超标的铜锌,现在都在正常值范围内。   少年下意识地挠挠头,这可奇了怪了,这说明重金属也不是被空心菜吸收走的呀。   水里头的重金属数目是基本上保持固定的。   既不是被菜吸收走了,那又是什么拿走了水中的重金属离子? 第343章 居然很干净   重金属不会凭空消失, 必定要有个去处。   从公用电话亭出来, 林蕊的视线直接落在了鲫鱼身上。   反正护城河中就这么多东西, 问题不出在菜身上,那就只能考虑鱼了啦。   老张满脸讪笑:“不可能,你瞧咱们的鱼长得多精神。”   林蕊毫不客气地划清界限:“别咱们, 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老张为了自证清白,索性豁出胆子去要送鱼化验。   他在桶里头挑三拣四, 试图找出条万无一失的鱼。   林蕊哪里来烦他这作态, 直接招呼无苦:“随便拿一条出来。”   小和尚原本抄着手在边上看热闹。   瞅瞅小二姐看人的眼神哦, 这找的都是什么合作对象。   林蕊兀自强撑着,这年头, 真老实的人都做不了生意。   能够想起名堂来捞钱,也是一种能耐。   老张察言观色,赶紧接过鱼拎着屁颠颠地往大学实验室去。   他还招呼了个看着跟林蕊他们差不多大的后生仔帮忙拎行李箱。   那小孩放下手中的烧烤,应了声, 直接脱掉身上的汗衫,光着上身过来拎箱子。   见林蕊皱眉头看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衣服脏。”   这下搞得林蕊都不好意思发脾气,没得像欺负了人家小孩子一样。   她没好气地点点箱子拉杆:“拖着, 下面有滚轮。”   那孩子下意识地看向无苦, 小和尚一手抱着小元元,一手拖着行李箱。   小宝生去哪儿啦?当然是坐在行李箱上, 还得自己牢牢把住拉伸杆的两边。   见那后生仔看自己,他还骄傲地抬高了下巴。   姨姨说拉风, 他被拉着吹风,可不就是最拉风的。   好在那小孩倒是个机灵的,虽然没有用过拉杆行李箱,但看着无苦的操作也很快有样。   苏木空出手来,直接蹲着示意林蕊上他的背。   女高中生还想再扭捏一下,无苦已经不耐烦地催:“二姐,你能不能快点啊?”   他还想赶紧完事,回家好吃好睡呢。   林蕊只得硬着头皮趴到了苏木的背上。   在东海天高皇帝远的,好像再出格的事情都无所谓。   可一到了江州城,她怎么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啊。   莫名其妙,觉得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什么的。   好在进了八月份,日头也不比六七月份来的长,暮色说到就到,遮住了她面上的发烧。   啊呸!想什么呢?她明明是在想关系民生的大问题。   居然敢卖重金属超标的鱼,这简直就是祸国殃民。   亏得她没力气,又懒得费神开口。   否则这么顶大帽子扣上去,老张他们不被压垮才怪。   实验室的师兄们正在吃烧烤。   林蕊看着油晃晃的烤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还吃,也不怕重金属中毒。   秦师兄笑嘻嘻的一抹嘴巴,相当之豁达:“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自个儿就是研究这一块的,心里头门儿清。   要真算起来,除了特供的食物以外,就没有能正儿八经进嘴巴的东西。   王师姐白了他一眼,擦擦嘴巴站起来,主动接过了老张拎着那条鱼:“我来化验吧。”   老张赶紧朝她拱手作揖,姿态放得低得不行。   林蕊在边上看着咬牙切齿,啊呸,当初自己肯定是眼睛被屎糊住了,竟然会觉得这人看上去淳朴老实。   淳朴老实得罪了谁呀?   一圈未来的硕士博士全都围着老张,乐呵呵地跟他打听烤鱼摊子生意怎样。   老张连连摆手,嘴里头再三强调,烤鱼他才是刚开始卖,根本就没有卖出去几条。   帮林蕊跟苏木行李箱的小子,因为要找地方存放东西,叫大师兄他们拦在了角落里。   这孩子不明所以,只挺起胸膛自豪的很:“我大伯手艺可好了,我们卖了三大桶鱼,大家吃了都说好。”   烤鱼是老张家乡的手艺,他当初的确是看那么多鱼动了心。   原本捞上来是烤着他们自己吃的。   后来大家都说好,江滩两岸有全是夜市摊子,他不再张罗门买卖才怪。   结果生意火爆到超乎想象,于是老张又起了心思,打算索性盘下个门面正正经经当老板。   号称拉了好几天肚子的林蕊虚弱异常,却还是拍案而起:“你那都是没本的买卖!”   最要命的是鲫鱼根本不干净。   原本说得眉飞色舞的小后生吓得立刻说下脑袋,再也不敢吱声。   王师姐熟门熟路,直接动手下了鱼皮开始取样做试验。   林蕊在边上急得不行:“师姐,多取点儿标本。”   王师姐被她吵得头疼,只得解释重金属沉积部位最多的向来都是鱼皮,因为鱼皮直接泡在水里头啊。   林蕊急吼吼的:“可鱼还吃被重金属污染的虫子呢。”   王师姐没办法,只好鱼头、鱼肉、鱼子又都取了样,然后加试剂,等待实验结果。   一圈人全都眼巴巴地看,老张更加眼睛珠子都快要跑出眶子外头去,活像等待判决的嫌犯。   林蕊气得够呛,要不是苏木一直在拍着她的后背顺气,她几乎都要撅过去了。   这人不老实,实在很不老实。   无苦在边上笑眯眯的,故意刺激小二姐:“不老实的人才能做好买卖呀。”   苏木立刻拉下脸,喊了声师弟的名字。   小和尚冲两人做了个鬼脸,趁机都吃了大师兄点的烤鸡翅。   他将骨头都咬成渣的时候,实验结果终于出来了。   王师姐报着数据,苏木在旁边记录。   出乎众人意料,这条鱼全身上下居然没有任何地方重金属超标。   老张眉飞色舞,说话时腰杆子都挺直了一些:“我就讲这鱼没的问题,要是不好,我们敢自己吃吗?”   林蕊瞪眼:“我还没说你偷到护城河的鱼!”   她盯着实验数据,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这事儿有点怪呀。   郭大炮在边上也犯疑惑:“那重金属去哪儿了?”   总不能被太阳一晒,直接蒸发到空气当中去吧。   这条河里头的主要重金属污染又不是水银。   “估计是因为这条鱼比较小。”王师姐语气轻飘飘,“重金属主要蓄积在鱼皮跟鱼脑子里头,鱼越大,蓄积的就越多。”   因为小鱼活的时间短啊,能吸收的毒素自然也有限。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扫过了无苦。   小和尚正捧着个鱼头吃得不亦乐乎。   林蕊瞥了他一眼,冷哼:“师姐您甭管,要真能毒死他了,那也真是不容易,纯粹是食物为自己报仇。”   也不看看他一天能吃多少东西。   “还是不对。”苏木摇摇头,正色道,“河水里头的重金属也降低了。大鱼总不可能将这些全都聚集到身上。”   问题又绕回了前头,重金属去哪儿了?   秦师兄嘴里头叼着烤馒头片,笑的时候差点儿掉了口粮。   他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捞回了夜宵,调侃了一句:“你们干嘛老想着出处?怎么没想想入口?说不定爬进来的污水当中,重金属离子含量就已经非常低了。”   毕竟夏天雨水最多,江州护城河又不是死水。   只要没有持续的污水进来,经过雨水的冲刷作用,河水里头即使原本重金属含量较多,也会被稀释。   众人眼前皆是一亮,那说明企业的排污净化做的非常好啊。   哎呀,这可是重大利好消息,控制住污染源头,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林蕊无法放下心来,抬脚就要往外头跑。   她必须得走访周边一圈企业,搞清楚人家究竟是怎样控制污染。   如果方法好的话,她还想应用到东海去呢。   毕竟沼泽地里头重金属含量估计也不会太低,总不能每回都拿种出来的蔬菜去喂猪喂□□。   这么一来,她还得在沼泽地边上再建个养鸡场,养猪场什么的?   哎呀,别说,其实这主意挺不错。   哦不不不,赶紧将问题绕回头。   她要是再敢说开养鸡养猪厂的话,她家小美人肯定会跟她翻脸的。   假如有个低价高效的好办法能够解决重金属污染问题,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少女高估了自己此时的能耐,他一抬脚立刻又是汹涌澎湃。   这一阵子猛的,差点儿没让她眼前发黑,直接撅过去。   苏木赶紧扶住人,皱着眉头:“你不能慢点儿啊。”   不等林蕊抗议,他又一把将人抱起来,先放在椅子上坐着缓缓神。   林蕊现在最不想干的事情就是坐下来,别扭,特别的别扭。   万一有点什么漏出来沾到了凳子上,她到底还要不要抬头做人?   大师兄跟王师姐看着这两人拉拉扯扯的,眼睛皮子直跳。   哎,现在的小孩子哦,一个个都不得了。   林蕊到底没能磨得过苏木,叫人背着去公交车站,就直接回家里头去了。   郑大夫正在楼下跟大女儿说话,讨论他们那个净水器研发进展的问题。   见到小女儿蔫不拉叽的模样,当妈的唬了一跳,赶紧过来抱人。   哎哟,她的小乖乖,怎么小女儿出门一趟就成这样了?   林蕊靠在母亲的怀里头,立刻弱小可怜又无助,委屈兮兮地喊:“妈——”   宝宝好可怜哦,宝宝吃了好多苦。   无苦在边上落井下石:“我让二姐少吃点儿海鲜,她非不听。”   没等小和尚幸灾乐祸完毕,林鑫先看出了端倪。   没别的原因,林蕊这次初潮来得漫长又汹涌,都已经是第五天了,流量依旧惊人。   从下船到现在都没有更换卫生巾,他的裤子已经显出了印记。   当姐姐的人二话不说,赶紧从母亲怀里头抱起妹妹,直接往三楼送。   上了楼也不进房间,直接送去卫生间。   无苦跟在后头稀奇:“二姐又跑肚啦?”   苏木一把拍在他脑袋上,没好气道:“你不吃夜宵了?”   比起小二姐,显然是夜宵更重要,没良心的小和尚立刻欢欣鼓舞地又奔下楼去。   只剩下他家小师兄形单影只地等在卫生间门口,急得团团转。   一扇门隔着两个世界,母亲与姐姐七手八脚地扒下小丫头的衣服。   虽然事先已经猜到,可亲眼看的时候,郑大夫仍旧一阵头晕目眩。   老天爷哎,她的小乖乖居然量这么大。   当妈的立刻心疼了,就她家蕊蕊这小身板,能有多少血可以淌?   难怪孩子脸色这么差呢,没晕过去都不容易。   赶紧的,得想办法给孩子好好补血。   林鑫微微蹙额,疑惑地看着妹妹:“你有没有晕过去?”   林蕊正脑袋靠在母亲怀里撒娇呢,闻声立刻嘟着嘴巴:“可晕了,差点儿就昏过去。”   林鑫这下子眉头直接皱成一团,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对呀,你真没抽起来?”   郑大夫自打生了小女儿之后,平生最听不得的三个字就是“抽起来”。   听了大女儿的话,她赶紧阻拦:“我们蕊蕊大姑娘了,哪里还会跟小时候一样抽啊?”   林蕊猛的回过神来,对呀,这回她看了自己的血都没有晕,更加别提抽搐了。   来例假的时候,无苦可不在自己身边,难不成是苏木的功夫真有成就了?   哎呀,合着她身边还隐藏了一位武林高手?   她正想得高兴呢,林鑫仔细观察了一回妹妹,点点头,盖棺定论:“应该是蕊蕊这年把练武功有的成效。”   郑大夫也细细回想了一回。   没错,这年把下来,小女儿生病的次数比以前可少了许多。   她忍不住欣慰。   说到底人还是得运动,不动的话就百病生,动起来,血液运行顺畅了,身子骨自然就硬朗。   不是说正气内存邪不可干嘛,人的身体健康就是这么个道理。   林蕊叫母亲跟姐姐夸得一阵心花怒放,直接将苏木的功劳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就是,分明是她武艺高强,练就了一身真功夫。   就姐这体格,有那臭小子什么事情啊?   林鑫点点头,直接吩咐下来:“既然练武有好处,那你以后每天早晚各打半小时的拳吧,跟着苏木一道。”   林蕊直接从郑大夫的怀里滚到床上,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不是,那个,这其实都是苏木的功劳。   只要有苏木在,她就不会晕厥抽搐了呀。   林鑫狐疑地皱起了眉头:“有苏木在就行?”   林蕊立刻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对对,其实第一天晚上本来我晕的厉害的。苏木在,所以那晚上我就睡得很正常。”   林鑫双眸微眯:“真的?”   林蕊立刻赌咒发誓:“真的。”   当姐姐的人勃然色变,扬起手就要揍妹妹,这死丫头,大晚上的为什么跟苏木共处一室?   林蕊嗷的一声扎进母亲怀中,结果被郑大夫揪起了耳朵:“你给我老实交代清楚。”   少女眼泪汪汪,喂喂,是亲妈亲姐姐吗?你们关注错了焦点。 第344章 淤泥有乾坤   “所以, 是打雷天吓得小元元尿床了, 苏木才三更半夜过来帮忙的?”   林蕊将对小姑娘的愧疚丢到了爪哇国, 立刻当起了缺德冒烟的大人,坚定地点点头。   对,就是这样, 一切都是个意外。谁知道天降暴雨,她也跟着暴雨了呀。   郑大夫微微颔首, 表示她明白了。   “既然这样的话, 你就好好练武功吧, 现在就活动活动。”   林蕊大惊失色,又是头晕, 又是腿软,又是眼前发黑,还试图假装当场晕厥。   对面一个老医生带着一位准医生不动声色的看这丫头戏精本精。   当妈的人先开口:“拿根针过来扎一下,一下扎不起来就扎两下, 扎几针就行。”   林蕊吓得瑟瑟发抖,说好的医生呢?哪有医生对着晕厥病人直接上针扎的道理。   林鑫挑挑眉毛,假模假样道:“我还是做心肺复苏吧,这样效果快点儿。”   林蕊心里暗道, 到底是亲姐, 一张床上睡到大的,果然够意思。   可惜她忘记了, 林家原本住的筒子楼房间狭小无比,姐妹俩多年前就是上下铺, 实在少了那份同个被窝的感情。   林鑫立刻肯定地点点头,强调了一句:“肋骨按断了在所难免,疼上个把月总比这么人事不知来得强。”   林蕊吓得差点连装晕都忘了。   郑大夫点点下巴,表示同意:“我去拿个听诊器,一会儿帮你看看复苏效果。”   房门一开,少年正巴巴守在门外,见着嬢嬢闪电般雪亮的眼神,他莫名有些心虚:“嬢嬢,蕊蕊怎么样了?”   “昏死过去了,正要抢救呢。”郑大夫头也不回,“鑫鑫,还愣着干嘛?肋骨断了没什么大不了,到时候上绷带。”   林鑫的手刚碰到妹妹的胸口,少女立刻“啊”的一声醒过来,满脸茫然的模样:“姐,我晕过去了吗?我怎么眼前发黑呀。”   郑大夫回过头,似笑非笑:“看样子,还是胸外按压最有效果。醒过来就给我起床,好好锻炼。”   “嬢嬢。”苏木下意识地张开了手,两只眼睛惶惶然,“蕊蕊的确很不舒服。在东海的时候,连路都走不了。”   郑大夫看着少年眼神还偷偷往小女儿方向瞥的样子,忍不住就是一阵头痛。   她招招手:“行了,你跟我下来。”   苏木答应了一声,将本小册子放在桌子上,央求着看向林鑫:“大姐,你帮蕊蕊按一按吧,她实在太疼了。”   当妈的人终究没有在硬逼着小女儿起床。   林蕊躺在床上瑟瑟发抖,哼唧着委委屈屈。   肚子痛死啦,人家不要当大姑娘,人家还要做小姑娘。   林鑫哭笑不得,又心疼她苍白虚弱的模样,只得帮她轻轻按摩肚子。   当姐姐的人好声好气:“你自己练就了一身真功夫,不就不要求人了吗?再亲密的人,也终究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求人不如求己。”   姐姐的手温暖又有力,按得林蕊舒服地哼哼唧唧。   可她哪有这么好被说动,立刻毫不犹豫找了理由:“人家没力气嘛。”   “那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总好吧?”林鑫给妹妹揉了会儿肚子,让妹妹翻过去趴在床上。   她自己在手上抹了点儿精油,然后用手掌根开始沿着妹妹背腰部胸椎第11节 往下面按。   她揉捏着两侧肌肉的时候,床上趴着的丫头发出了舒服的哼唧声:“姐,你是在给我捏脊吗?”   林鑫沿着脊中、悬枢、命门、夹脊、脾俞、胃俞、三焦俞、肾俞、志室一路摁下去,闻声哭笑不得:“你当你是小宝宝吗?还给你捏脊。”   林蕊哼哼唧唧:“人家就要当小宝宝,做大姑娘一点也不舒服。”   林鑫无奈地摇摇头:“你起来多动动不就行了。”   车轱辘话绕来绕去,林蕊死活不肯。   论找借口,她向来天下一流:“怎么动啊?我一动就水漫金山寺。”   夏日衣衫单薄,一有点儿动静,立刻无所遁形,她带过去的三条裤子都不够换了。   更别说美美的小裙子,因为害怕卫生巾会不小心掉下来,她碰都不敢碰。   “用卫生棉条吧。”林鑫想了想,“这样好歹你活动方便些。”   虽然现在厂里头的卫生棉条销量远远赶不上卫生巾,但林蕊跟郑大夫自己用的就是卫生棉条。   只要勤更换,什么葡萄球菌感染之类的,发生概率其实非常低。   林蕊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她不要用卫生棉条。   林鑫挑高眉毛:“为什么?”   女高中生难得机智一回,一本正经地强调:“我记性不好呀,我会忘了要换棉条的事情。”   林鑫想想妹妹那大喇喇的性子,家里的钥匙都能被她掉几回。   真要用的卫生棉条,搞不好她几天都想不起来换。   当姐姐的人只好摆摆手,先睡觉,这件事容后再议。   少女这才暗地里偷偷舒了口气,谢天谢地。   不然今天晚上是躲过了一顿拳,明儿一早肯定要被拉起身。   第二天太阳爬上山的时候,林鑫倒是想喊她起床呢,可惜即使掀被子都拦不住她赖床的心。   郑大夫晾完衣服回来,朝大女儿摇摇头,叹了口气:“随她去吧,估计实在是吃了大亏。”   昨晚上苏木都在自己面前哭了,一个劲儿说蕊蕊可怜,吃不下睡不着,浑身不舒服。   早两天她就想回家来了,实在是没力气走路,这才挨到了现在。   当妈哪有不心疼女儿的,郑大夫听的时候都跟着掉了眼泪,只觉得是自己不好,没给小女儿个好身体。   林鑫安慰母亲:“没事的,让她多锻炼锻炼,也能好起来。”   母女俩还没有走到楼底下呢,郭大炮就冲进店堂里,大声喊:“找到了!老大,找到的原因了!”   然后林家母女就听见身后一声房门响,号称虚弱到爬不下床的林蕊,已经跟阵风似的冲了下来。   “什么?到底什么原因?”林蕊顾不得自己蓬头垢面,只一个劲儿冲郭大炮嚷嚷。   苏木皱着眉头从房间里头跟着下楼,手上抓着个毯子直接笼住她的身体:“你现在不能受凉。”   哎哟,八月天里,外头大太阳明晃晃,叫她上哪儿受凉去?   林蕊压根顾不上搭理苏木,只眼巴巴看着郭大炮,等待对方答疑解惑。   可惜这小子就是半桶水,今儿一早上冲到实验室听到只言片语之后,便急着给林蕊苏木打电话。   可饭店里头的电话机没挂好,居然一直打不通。   郭大炮性子也急,索性坐上车直接冲到饭店来了,当面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鉴于如此种种前提,他自然也讲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像就是那个苏联生物学家阿卡耶夫发现了什么,又做的什么研究,最后就得到了什么结论。   总之现在是整明白,为什么那段护城河里头的重金属鼻子消失了。   关键词,郭大炮是一个都不知道。   林蕊被这人直接给气乐了,要是真到了革命战争年代,第一个不用担心,会叛变的人就是郭大炮。   就他这次探消息的能耐,真叛变了也派不上任何用场。   郭大炮委屈的很:“我这不是急着跟你们通风吗?”   谁知道电话会没打成呢。   林蕊急得很,立刻就要换鞋子冲去学校实验室。   苏木赶紧从后头扣住人,皱着眉毛道:“你就这样出门?”   林蕊的目光瞥见镜子中鸡窝头,眼角挂着眼屎,身上睡衣皱得跟梅干菜一样的少女,吓得一身尖叫。   她的青春美少女形象啊,镜子里头的人是谁?她不认识!   郑大夫看着又一阵风蹿回房间去的小女儿,额上青筋直跳。   她朝急急跟上去的苏木皮笑肉不笑,这可是虚弱到要晕过去的人,很好。   起码今天晚上一趟拳是省不了的了。   林蕊急吼吼地刷牙洗脸,换上新衣服,连今儿是什么发型都没来得及纠结,抓着王奶奶塞给她的菜煎饼就冲出去。   跑的太急,要不是苏木在后面一把扶住,她差点儿一脑袋栽在公交站台上。   少女仓皇地东张西望,拼命自我安慰。   女性之美在于气质与内涵,像她这样倾城绝代的大美人,已经不屑于繁冗复杂的外包装,有颜任性。   好不容易心理建设成功了,一上公交车,扭头看见窗户玻璃上印着的女生牙齿上还沾着韭菜。   不知道啥时候跟上车的无苦笑得跟偷到香油的老鼠一样:“嗯,最有气质的就是牙齿上的韭菜花。”   林蕊手忙脚乱从苏木手上抢过人家本来就要递给他的湿巾,好容易擦掉了牙齿上的韭菜花。   她将湿巾丢进纸篓中,煞有介事:“你懂个屁,这冥冥中自有天注定。牛顿还不会白被苹果砸脑袋呢。”   说不定这就是老天爷在预示着什么。   无苦嫌弃地撇过脸去:“老天爷在提醒你一口韭菜味。”   少女立刻紧张地哈气,决定下车一定要去买瓶漱口水。   她没好气地白小和尚:“姐姐要去搞科学研究,你跟着干什么呀?”   小和尚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当然是去投资科学研究了。”   国家项目基金有限,不是所有的科研项目都能够申请到足够的津贴。   在这种情况下,江州大学别出蹊径,默许企业资助科研项目。   最终项目成果转化开发,资助企业享有相应的权利。   这就好比当初陆教授他们帮自行车厂研发电动车一个道理。   小和尚抱着的小姑娘,高兴地挥舞着小手:“元元要当比科学家更厉害的人。”   公交车停下,金光闪闪的小佛爷傲娇地留给林蕊一个后脑勺,被隔壁实验楼的人殷勤地引进门去。   林蕊恨得牙痒痒,半晌才蹦出几个字:“有钱了不起呀!”   啊呸!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到时候姐姐挣的钱多得闪瞎你的狗眼。   郭大炮在边上提醒气急攻心的老大:“他直接转化科研成果的话,挣钱应当更快。”   忠言逆耳,果不其然,他收到了林蕊的一记眼刀。   幸而污水处理有结果的事情占据了林蕊大半注意力,进了实验楼,她就顾不上再削郭大炮了。   整个实验室气氛十分热烈,不仅是大师兄,就连师父马教授都亲自出动了,正围着阿卡耶夫说笑。   金发碧眼的男人看上去容光焕发,嘴里头快速说着一串俄国话。   大师兄在边上翻译:“这也是巧合,阿卡耶夫以前在苏联的时候,研究过细菌方面的课题。但是被他的上司制止了。”   因为按照当时的主流观点,细菌是不适合用于重金属污染处理的,它们最大的作用应当是处理有机物废品。   可是阿卡耶夫当时的确已经发现有些细菌可以降低废水当中的重金属离子含量,因为它们可以使得金属离子钝化,从而不容易被吸收。   其中效果最好的是一种硫酸盐还原菌,不仅可以处理好几种重金属离子,还能够降解废水中的硫酸盐。   他无意间看见林蕊他们课题当中护城河水的持续检测报告,从中发现了端倪。   跟林蕊他们不一样,做过相关研究的他,第一反应就落在了硫酸盐还原菌上。   他再查看护城河的污染来源,是一家电镀厂,更加佐证了他的猜测。   阿卡耶夫也没跟任何人说,就自己想办法去取了样,然后进行提取培养。   果不其然,他从污泥当中分离培养出了一种硫酸盐还原菌。   正是这种不起眼的细菌融合的厌氧活性污泥,居然不声不吭地解决了电镀厂一直难以达标的废水重金属超标问题。   马教授高兴极了,夸奖阿卡耶夫道:“还是你见多识广,一下子就研究到点子上。”   阿卡耶夫摆摆手,态度倒是谦虚:“我只是运气稍微好了那么点而已。”   他朝林蕊微笑,用生硬的汉语道,“这群可爱的孩子们做的试验给了我启发。”   没错,连孩子们都无所畏惧,相信细菌能够降解重金属离子。   既然已经做过相关研究的人,为什么要对实验结果视而不见呢?   科学从来都是公正独立的,它与任何思想都没有关系,也不应当受到它们的干扰。 第345章 谁说我没招   林蕊扒着苏木的胳膊, 一个劲儿挠来挠去, 活像被抢了玩具的小孩。   她可怜巴巴地扬起头, 嘴巴一咧,是个快要哭的模样:“用活性污泥解决污水重金属离子问题的办法是我先想到的,对不对?”   就连她一开始找的文件里头, 也只提到了活性污泥处理苯酚的问题,压根就没有说重金属离子。   如果不是她开拓新的创举, 谁能想到一团污泥能够起到这么多作用啊?   虽然她自己一个都没能解决, 可是最起码的方向是她提出来的。   正确的研究方向, 起码是成功的一半。   苏木看着她快要哭的模样,赶紧开口安慰:“没错, 你没听到阿卡耶夫都说,你给了他很大的提示。”   还是她家小美人好,瞧这话说的多体贴呀。   少女总算得到了安慰,又开始生龙活虎起来:“我们应当建立一家污水处理厂, 专门处理各种工业生活污水。”   现在处理污水的方式多么繁杂,成本高,技术难度大,操作困难, 而且还存在这样那样二次污染的可能。   哪有像他们这样简单易行好操作的, 直接放一团活性污泥下去,所有的问题通通解决了。   现在污染问题是全世界都头痛的难题, 我们国家也在想方设法解决经济发展与环境污染之间的矛盾。一招鲜吃遍天,这可是个广袤的市场, 必须得好好发掘。   科研走出实验室,才能够真正造福于普罗大众啊。   不是所有的护城河都适合种菜,也不是所有的水体人家都愿意养花,可估计没有谁希望自己生活在臭水沟旁边。   活性污泥,大有发展前景。   阿卡耶夫相当审慎:“这还只是第一步,不同的环境下,需要的活性污泥情况也不一样。我必须得做更多的实验积累大量的数据才能将研究状况具体化,模板化,如此才可以考虑下一步的规模化生产。”   林蕊点头如小鸡啄米,一个劲儿嚷嚷对对对。工业生产最重要的步奏就是流程化设计与控制。   马教授拉着阿卡耶夫,开始跟他商讨下一步的实验计划。   林蕊兴致勃勃竖着耳朵在边上倾听,还招呼苏木赶紧拿小本本记下来。   多好的学习机会呀,这可是行业先驱提出来的研究方案。   马教授老怀甚慰,觉得这丫头总算是有点做科研的样子了。   说不定自己运气好,临到老了也不必阴沟翻船,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他朝林蕊点点头:“好好学着,不许偷奸耍滑。”   王师姐倒是护着小师妹:“蕊蕊现在很努力的,从来都不偷懒。”   马教授虽然心里头明镜儿似的,知道这话水分不小。   可自己孩子自己疼,乌鸦也觉得自家孩子是顶顶好看的俊娃娃。他只鼻孔里头哼了声,算是勉强认可了王师姐的话。   末了,大约是觉得小丫头可怜巴巴的眼神实在是叫人看不下去,马教授终于又加了一句:“未来是你们的,要好好加油。”   科学就是这样的玄妙,有的时候知道的越少反而越肆无忌惮,因为头脑里头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则。   也许会因此走很多弯路,但同时也更可能走旁人不会走的路。   说不定那就是通向目的地的正确道路。   明明现在还是暑假休息的时间,早该鸟兽散尽空无一人的实验楼却热闹得好似过节。   系里头的领导也闻讯从家中赶过来了,热烈祝贺苏联专家研究有突破。   领导还拍着胸口打包票,表示会想办法争取专项经费。江州大学一定全力支持阿卡耶夫同志继续就这个课题深入研究下去。   郭大炮冲林蕊挤眉弄眼,外来的和尚好念经,看看领导对阿卡耶夫多重视。   当初他们研究活性污泥的时候,领导可是连头都没伸一下。   这差别待遇的,可真叫人心碎。   林蕊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他知道个屁。国家拨了专项基金,就专门为了吸引苏联方面的技术人才来华从事科研工作。   阿卡耶夫留在中国说明了什么呀?说明他们的人才招揽计划已经显出了成效。   瞧瞧这孩子鼠目寸光的劲头,知不知道二战之后美国为什么能够迅速崛起呀?因为大量的技术人才科学家全都跑到美国去了。   时代发展最缺少的是什么?不是资金也不是资源,而是人才。   因为人才富有创造性,人才会因地制宜,人才能够在沙漠中开出花,戈壁滩上长出庄稼。   天底下就没有人才解决不了的事。   要是没有二战,谁是世界老大还说不定呢。   一直出了校门要上公交车,林蕊还絮叨个不停,功力堪比《大话西游》里的唐僧。   可怜的郭大炮同学虽然没有跟那两个小妖似的当场自刎,可也被逼得走投无路,死活没敢再跟着他们上饭店蹭王奶奶做的梅干菜扣肉去。   算了,为了耳根清净,他宁可自己在家里头吃泡面。   郭大炮一边小声抱怨,一边目光觑着苏木,希冀兄弟能够开口挽留一下他。   王奶奶的梅干菜扣肉简直一绝,江州城里头一份。   可惜少年人高估了自己兄弟的节操,这俨然就是个见色忘友的主儿。   苏木压根毫无留恋,居然还好意思直接跟他挥手道别:“路上小心点啊。”   看着同伴殷勤真挚的脸,郭大炮气不打一处来,悲愤撤退。   啊呸!说好的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呢?关键时候一点儿都不靠谱,比壁虎断尾还干净利落。   哦不,就林蕊这样的,算哪门子的女人啊。一定是她淫威过甚,苏木也不敢得罪她。   少年人立刻原谅了自己可怜的兄弟,生活不易呀,苏木还得天天跟林蕊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这日子过得说不定堪比慈禧太后身边的小李子。   小李子.苏木同学殷勤地搀着林.太后蕊上公交车。   几乎是在郭大炮消失的瞬间,她又蔫吧成了霜打的茄子,直接摊在了苏木的肩膀上。   盛夏光年,阳光从林荫的间隙中漏出来,在路面是投射下一个个晃荡的光斑,活泼极了。   少女垮着脸,嘴巴翘得能挂油瓶,眉眼耷拉着,仿佛精气神在瞬间被抽空了。   她挠着苏木的胳膊,各种小鸡肚肠。凭什么她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   她辛辛苦苦忙活这么久,人家一抬头就是颗大甜桃。   刚才在实验室里头,她嘴上说着恭喜,心里头其实在滴血啊。   苏木既心疼又好笑:“人家也不是一抬头就摘桃。你没听阿卡耶夫说啊,光确定硫酸盐还原菌种属,他就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   科学研究就是这样,多少人穷尽一生都无法研究出什么成就。很多时候,科研出不出成果,就看老天爷赏不赏这个脸。   “你没听说吗?在美国一种药品从实验室开始研究,到最后真正推向市场,在所有的情况都进展非常顺利的条件下,平均也要花费12~15年的时间,投入进去好几个亿的美金。”   林蕊愁眉苦脸:“大美人的话,我怎么会忘掉?可我还是难受啊。”   苏木脊背一凛,突然间反应过来,这的确是贝拉告诉他们的。   少年下意识地转移话题,继续安慰少女:“那咱们就拿近的说,秦师兄,你再看看秦师兄。”   秦师兄最近的日子非常不好过,自从他一不小心将那个能够生产黄腐酸的超级蚯蚓给折腾没了之后,生活就陷入了凄风苦雨。   老天爷大约是觉得这小子不识相,不肯再赏二道脸。秦师兄脑袋都快挠秃了,仍旧没能再度培育出曾经惊鸿一瞥的超级蚯蚓。   生活多残酷,把人逼到什么份上了?堂堂一个生物学硕士,从小就是坚定的无神论者,现在每次做实验之前,都要对着蚯蚓三叩九拜,口中喊着大仙。   好不容易出门踏青,从来都不进道观寺庙的人,现在是见神拜神,见佛拜佛。搞得林蕊都想为他画幅锦鲤图,让他见人就发。   饶是他百宝使劲斯文扫地,完全放弃了节操与人格,傲娇的超级蚯蚓仍然对他闭门不见。   这就是渣男的下场啊,当初对人家爱答不理,现在人家让你高攀不起。   马克吐温说过,幽默从来都是悲剧。因为人类的欢乐,起码有半数以上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苏木描述出来的秦师兄凄凄惨惨切切咬着小手绢在角落里嘤嘤的形象,果然成功地取悦了林蕊。   她痛快了,堂堂硕士高材生折腾这么长时间,不照样没成果。   明明他还曾经培育出那种蚯蚓,明明他每次实验都会做详细的记录。   偏生那天过于兴奋,忙着跟实验室的同伴们一块儿庆祝总算培育出了能够吞噬金属的超级蚯蚓,结果就忽略了手上的这一茬。   苏木看她笑得欢快,赶紧趁机做陈词总结:“我们已经很厉害了,你看看,你的水上蔬菜种的多好。”   公交车经过护城河,金灿灿的光芒下,八卦太极床迎风旋转,玫瑰花与阳光共绚烂。   林蕊忍不住轻轻地哼起了那首《阳光下的星星》。   苏木心念一动:“蕊蕊,你唱歌给我听吧。”   “什么歌?”   少年下意识的咽了下唾沫:“就唱那个玫瑰花。”   少女眼珠子咕噜噜转,立刻装失忆:“什么玫瑰花?我可不会唱。”   苏木急了:“就是那个I say love, it is a flower.And you, its only seed.”   林蕊笑嘻嘻:“你自己不会唱吗?要唱你自己唱。”   说着她更加大声的哼起了自己的曲儿。   苏木恨恨地在她肚子上揉了一把。   少女立刻要尖叫,不得了了,有人大庭广众之下耍流氓。   少年的时候却不肯离开她的肚子:“别动了,窗户开着呢。”   风就朝她身上吹,到时候着了凉,她又要痛得满床打滚了。   少女龇牙咧嘴,非要强词夺理:“我晒太阳呢,太阳是一切能量的来源,我在吸收太阳无私的能量。”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作势要将手拿开。   林蕊赶紧摁住,甜言蜜语不要钱:“你就是我的太阳啊,温暖我一个人的小太阳。”   少年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好像盛夏光年的热度全都集中到他身上,真的红成了一个小太阳。   林蕊抱住人家胳膊,趁机占美人儿的便宜:“只可以温暖我一个人哦,不可以当别人的小太阳。”   少年结结巴巴:“你……我……”   林蕊伸手摁住了人家的嘴巴,眨巴眼睛:“嘘……以后都要乖乖听姐姐的话。”   苏木想抗议来着,谁是他弟弟了?可惜在她明亮的笑之下,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林蕊得意的简直要吹口哨,她家小美人怎么就这么可口可爱呢?   少女快活地东张西望,生怕有登徒子觊觎了她的小美人。   哼哼,这是姐姐的,谁敢跟姐姐抢,姐就揍死你。   她的目光巡视一圈,很好,很满意,车上人都很识相地没有盯着苏木看。   视线收回来的时候,林蕊的目光无意识间扫过了垃圾桶,忽然间满心欢喜。   看看,这就是蓬勃的生命力呀,连垃圾桶里头都长出草来了。   苏木很想附和她,然而良知不允许自己睁着眼睛说瞎话:“那是你早上用过的面纸。”   说着他敲敲自己的嘴巴,示意牙齿:“韭菜,还记得韭菜吗?”   少女立刻想起早晨的囧态,赶紧清清嗓子,煞有介事:“我当然记得,我这不是跟你强调很有缘分吗?”   世界上有那么多辆车,有那么多人,偏偏是咱们上了同一辆。   大写的缘分啊。   她端正了面孔,煞有介事盯着垃圾桶看,似乎看着看着,那韭菜就不仅能发芽,还开出花来。   突然间,林蕊的脸色严肃起来,下意识地问了句:“你说,纸能够种菜吗?”   “应该可以吧。”苏木想了想,“纸是纤维,具有透气性,应该可以发芽。”   林蕊点点头:“那你说,我们可不可以用纸充当培养床?”   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搞了好几种水上蔬菜,理论角度上讲,利用气雾栽培技术,培养出发达的水生根剂之后,几乎所有的蔬菜都可以直接在水上生长。   但事实操作却很难,首先是一个育苗问题,不是所有的种子浸泡在培养液中都能够发芽。   一些非常小的种子,比如说韭菜之类的,它无法浸泡入培养液,因为它会直接漂浮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它根本无法吸收营养液中的营养,自然没办法发芽。   可是如果用纸充当培养床呢?这样就不担心种子没有承接的地方。   苏木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不行,纸会在水里头烂掉的。”   话音刚落,他就恍然大悟,要的就是纸烂掉啊   纸要是不烂掉的话,那还怎么让种苗发出来呢?又怎么让长出来的根浸入营养液中吸收营养?   林蕊欢欣鼓舞:“我要让水里头长出所有的菜来!”   既然早上吃的是韭菜盒子,那就从韭菜开始吧! 第346章 总有好办法   一回到家, 林蕊就急着要找出各种纸来。   她自己没力气跑上跑下, 却不耽误她将家里所有人全支使得团团转。   林鑫看她那说话气儿都断断续续还着急上火的样子, 忍不住点了下她的脑门子:“行了,你给我悠着点。”   当姐姐的人原本怀疑这丫头是故意装虚弱的心,在看到她换下的裤子时立刻烟消云散。   造孽呀, 蕊蕊才丁点儿大的人。   林蕊振振有词:“搞科研就是跟时间赛跑,不能耽误一丁点儿功夫。我要不是跑了一趟东海, 至于让阿卡耶夫抢了先吗?”   明明是她先想到用活性污泥解决重金属离子问题的。   无苦被她使唤得嫌烦, 毫不客气地打击小二姐:“人家起码一开始就知道要提醒硫酸盐还原菌, 你知道你要干嘛吗?”   他们才去了东海多长时间啊?活像她能能研究出更厉害的东西一样,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林蕊冷笑:“起码我知道硫酸盐还原菌是怎样工作的, 你连它是什么东西都搞不清楚。”   小和尚直气壮:“我才上小学呢,等我大了我就知道了。”   林蕊掏掏耳朵,语气凉薄:“哎哟,你明年要升初中了吧?那个上学期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啊?暑假作业写好了没有?”   可怜的小和尚慌里慌张, 嘴里头嘟囔着他记得好像还有一种纸,一把抱起小元元就跑出去。   林蕊鼻孔里头出气,得意的简直要哼起小曲儿。   哼!当学渣姐最有经验,还怕治不了你这个小学渣?   林鑫没好气地点点她, 皮笑肉不笑:“还说无苦呢, 你自己暑假作业写完了没有?我告诉你,这回谁都不许帮你的忙!”   林蕊瞬间虚弱地倒在床上, 嘴里头哼哼唧唧:“哎呀,姐, 我肯定是急性失血,我头好晕。”   郑大夫赶紧拉住要捋袖子的大女儿:“行了,过来帮忙搭把手,给她烧个汤。”   林鑫眼皮子直跳,出了房门还在跟母亲抱怨:“妈,你不能这么惯她。”   当妈的愁眉苦脸:“行了,有个事情能给她打打岔也好。”   这女人呀,生下来是一道关卡,来例假是一道,等到以后结婚生孩子又是一道,不容易的很呢。   林鑫生怕母亲自责,赶紧安慰她道:“没大事的,你看看她挤兑无苦时的德性,精神头足的很呢。”   到底是多年上下铺的情谊,后续又躺在同一个被窝里,林鑫明显比母亲更加了解妹妹。   母女俩一出房门,她又开始生龙活虎地指挥苏木东奔西跑。   可当各种各样的纸摆在了她的面前,她却发起了呆。   到底用哪一种纸开始做实验比较合适呢?   林蕊瞅着这些纸半天,打定主意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用上。   幸亏苏木一把拦住了她,他们的种植盘数量有限,现在还要供应花苗跟菜苗,不能肆意妄为。   “咱们先考虑一下,我们需要的纸张必须得有什么特点。”   林蕊眼睛朝天花板,仿佛那上头会印出答案。   “不能太软,也不能太硬。”   太软的话没有办法充当托盘的作用,将种子承接起来,太硬的话幼嫩的根茎没有办法穿透纸张,从营养液当中吸收足够的养分。   无苦在边上听着稀奇,二姐的要求未免太多了点吧,又要这样又要那样的,当纸会变魔术啊。   林蕊直接翻白眼:“像你这样只会捡便宜的资本家懂什么呀?这才是科学研究!”   她抬手指挥苏木背自己下楼去,什么样的纸最合适,当然不能一个个试验。   她如此日理万机,哪里来的这么多闲工夫。   论起对纸张的了解程度,谁能够比得上造纸人呢?   林蕊一个电话打到了金山县造纸厂许厂长的办公室,足足响了10多声,才有人过来接。   许厂长的声音豪迈无比:“哎呀,是蕊蕊啊。看看你多见外,有事打我大哥大就行啊。”   林蕊腹诽,她也得知道许厂长的大哥大号码才行啊。   许厂长笑嘻嘻的:“我还以为你爸爸告诉你了呢。那个,什么事情啊?”   听了林蕊嘀嘀咕咕的要求,许厂长首先否定了她自己想的牛皮纸。   牛皮纸有个特点,可以短期防水,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纸上有一层塑料薄膜。   你指望那个小苗苗能够突破塑料模,根本不现实呀。   林蕊连着说了几种,都被许厂长否定了,顿时愁眉苦脸:“你就说到底有没有这种纸吧。”   许厂长咂嘴想了半天,直接找来了厂里头的工程师,倒是有了结论。   “棉纸,得用棉纸试试。”   林蕊大喜过望,又叽里咕噜地提出了一串子要求。   比方说纸上要有小气孔呀,这样可以让氧气透过,也容易吸收营养。   许厂长听得头痛,赶紧摆手。   他还是头回听说有人在纸上种菜呢,也就是大城市里头的娃娃能折腾。   “这个只能你自己试试了,我没种过菜,不清楚。”   隔着电话线,林蕊都做鬼脸:“许叔叔,要是我研究出来了,你们造纸厂的菜园子起码能够增加一倍的产量。”   许厂长哈哈大笑:“那感情好,到时候万一纸卖不出去,我们还能靠卖菜发财。”   “你别不信。”林蕊一本正经,“说不定你们还真的能够发大财呢。”   那么大的面积,有现成养着蚯蚓做肥料,挖几条沟渠的话,原本地上种的秋葵也可以冲到水里头去呀。   哎呀呀,说不定他们还能建个养鱼池子呢,饵料都是现成的。   苏木赶紧抢过电话筒,跟许厂长敲定纸张的情况。   他真害怕蕊蕊再说下去的话,就直接把人家造纸厂变成养鱼车间了。   现在蕊蕊可实在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林蕊才不承认,她振振有词,这说明她全身心地投入到科学研究中去了,只有专心才能出成果。   她美滋滋地看着韭菜籽冒出白色的胚芽,得意地翻了个跟头:“看,这才叫割韭菜。”   没错,大姨妈一走,她立刻又是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只是这回亲戚拜访的时间太长,足足有10天。   希望以后来就来吧,千万不要住这么久。毕竟距离产生美。   苏木赶紧一把拉住她:“你悠着点儿。”   来完例假之后,嬢嬢带着蕊蕊去医院查了次血,妈呀,居然贫血了。   吓得嬢嬢这些天红枣花生猪肝不断。   林蕊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会儿已经美滋滋:“没事儿,这叫促进新陈代谢。”   苏木没好气:“红细胞起码能活三个月呢,不用这么频繁的新陈代谢。”   林蕊笑嘻嘻地朝他做了个鬼脸,拉着人看自己的种植成果。   瞧瞧,浸过的种子催芽速度就是快,再有两天就可以直接安排到气雾栽培床上,催生出发达的水生根。   韭菜可能吃肥了,到时候送进养鸡场养猪场旁边的鱼塘里头,嘿嘿,肯定长得特别好。   郭大炮从楼下跑到三楼顶,兴冲冲地招呼林蕊:“老大,我们的海水蔬菜有希望了。”   他刚接到了蔬菜研究所的电话,博士姐姐有位师弟,读博期间研究的就是耐盐野菜的人工驯化。   林蕊激动地跳起来,抬脚就要往楼下奔。   苏木一把拉住她人,似笑非笑:“你不是最专一的吗?”   前脚对着韭菜喊亲亲小宝贝,后脚又跑去扒着海水蔬菜不放了。   林蕊一把抱住他的胳膊,甜言蜜语腻死人:“我的亲亲大宝贝,不要吃醋哦。姐姐最喜欢的还是我们大宝贝。”   郭大炮在边上搓了搓胳膊,觉得老大病了一场之后,实在是热情的可怕。   幸亏她热情的对象不是自己,否则他一小爷们被喊成什么亲亲大宝贝,恶不恶心啊?   亏得苏木还能笑出来。   忍常人之所不能忍,难怪可以当老大的大管家。   高中生一脑门子官司跟着下楼时,你以为已经打完了电话,匆匆忙忙往店外头跑。   王奶奶还在后面喊她:“明儿别忘了呀,你秋宝叔叔他们都提醒了好几趟。”   林蕊直接摆摆手,漫不经心的:“晓得唻,奶奶,我有事出去一趟。”   苏木在边上抿抿嘴巴,神差鬼使地问了句:“明天什么事啊?”   林蕊想也不想:“谁知道啊?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大事。”   苏木吸气再呼气,目光默默地看向外头。   呵!不是什么大事。   公交车外头正热热闹闹地唱着黄梅戏:“她是天上织女星,心灵手巧织彩云,容貌出众心肠好,说给你做媳妇你称心不称心?”   林蕊跟没听见一样,两只眼睛死死盯着车子前头,恨不得车子能够长出翅膀来。   一下车,她又忙不迭地往蔬菜研究所冲,好像晚一步,她心心念念的金疙瘩就会长出翅膀飞走似的。   倒是郭大炮颇为惊奇地冒出来一句:“今儿七夕还是明儿七夕呀?”   他听着还挺热闹。   林蕊不耐烦地挥挥手:“反正咱们的夜光玫瑰又没研究出来。”   要是搞定了月光玫瑰的话,七夕节卖,生意肯定好的要命。   少女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算了,发不了这个财,就打海水蔬菜的主意。   博士姐姐的师弟方博少年老成,年纪轻轻就有中央支援边疆的趋势,看着比博士姐姐还大些。   他神态颇为拘谨,严肃地朝林蕊等人点点头,然后一板一眼地开始讲述自己的研究情况。   方博最少选择耐盐野菜人工驯化是为了改善海岛居民的食物构成。   长期吃不到绿色蔬菜的话,肯定不利于人体健康,而能够耐受恶劣海岛环境的野菜产量又有限,所以他决定进行人工驯化工作。   “你们说的海芦笋的确是一种比较常见的滩涂野菜,营养也比较丰富。”方博说到后面终于放松了一些,开始滔滔不绝,“这种野菜有种特点,不仅能够在盐碱环境下生存,到了淡水环境也能活下来。”   三人面面相觑,颇为佩服海芦笋的适应能力。   这就好比紫菜是长在大海里投的对不对?   你要是在淡水里头种海带紫菜试试看?   方博笑了起来:“而且我觉得淡水种出来的海芦笋味道不错,海水有点咸腥味。”   苏木摇摇头:“我们还是想让他在盐碱地里头上长,浇灌海水,这样子比较适应当地的环境。”   方博点点头:“其实也行,海芦笋能够耐受盐碱环境,到时候吃之前泡一泡,降低咸度就是了。就是不泡的话,直接进行深度加工也可以。”   林蕊突然间举起手来:“不用泡啊!新鲜吃的蔬菜我们完全可以海水淡水交替浇灌。”   博士姐姐忍不住笑起来,调侃道:“那你还不如直接引用淡水浇灌呢。”   “不不不,姐姐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林蕊比划给众人看,“我是说在海芦笋上市之前,给它集中浇灌十天半个月的淡水,如此一来不就达到了泡掉多余盐的作用吗?”   博士姐姐与师弟面面相觑,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真能想,但的确可以这么来。”   方博也点点头:“那你得考虑安排另一个浇灌路线。”   这种方法应用在东海问题不大,因为东海虽然临海,但淡水资源比较丰富。   就方博来看,即使不种植耐盐蔬菜,也完全可以依靠淡水浸泡冲洗盐碱地,来解决农作物生长不良的问题。这样还简单好操作点。   之所以到现在,那儿还有那么多的盐碱地,只能说明当地人尚能活下去,懒得折腾而已。   不过对于他研究的海岛蔬菜种植意义就不大了,因为海岛上淡水资源匮乏。   “不会的。”林蕊得意洋洋,尾巴恨不得翘上天去,“方博,您帮了我大忙,我也教给你一个小办法。”   蓄积雨水进行滴灌呀!   海岛上同样不缺乏水资源,缺乏的不过是淡水而已。   既然这样,那就用蓄水装置将天上下的雨蓄积起来,然后对耐盐蔬菜进行滴灌。   她热情洋溢地出主意:“你可以在蔬菜旁边挖出蓄水沟来,这样每次下了雨,就不至于白白又流淌回大海。”   博士姐姐先摇摇头:“蓄水沟的办法对于海岛环境而言不合适,因为本身就是盐碱地。”   即使是淡水落下去,到了盐碱地里头,也很快就被盐碱化。   “可以在沟渠里头铺防水布。”林蕊兴冲冲的,“这样的话,就可以阻拦盐碱进入水中。”   苏木点点头,慢条斯理道:“还可以在蓄水池里头养殖鱼虾,水上种芹菜。”   林蕊激动地一把抱住人,开始上蹦下跳。   哎呀呀,苏木可真是她的贴心小棉袄,怎么姐姐想什么他都能猜到?   没错,种菜呀,她的水芹菜也必须得在盐碱地上走起来。 第347章 七夕好时节   林蕊干脆利落, 当场就敲定了她的盐碱地种植项目。   既然海芦笋与海须菜的人工驯化都已经完成, 那还犹豫什么呢?直接种下去呗。   旁边挖沟渠, 养鱼种菜,绝对不能歇下来。   哎呀呀,她可得抓紧时间培育水芹菜种苗, 不然好几百亩地可真会来不及的。   对了,水里头是养泥鳅好呢, 还是养王八?动来动去的才有利于水体富含氧气。   苏木不得不赶紧拦下她:“从长计议, 第一件事情, 人手,我们安排谁去做这些事?”   那么多滩涂盐碱地光秃秃的, 最起码的必须得翻耕吧。   海芦笋能够在盐碱地上生活不代表人家不需要丰富的营养,刚才方博也说了,海芦笋需要有机肥。   方博点点头:“没错,我个人建议堆肥, 这样有利于海芦笋生长。”   堆肥哪是一两天就能堆好的?这肯定需要时间。   林蕊急得要跺脚的时候,方博迟疑了一下,给了他们一个建议:“如果你们非要在旁边挖坑养鱼的话,我个人建议罗非鱼。”   他怕两个孩子听不懂, 又给解释了一下, “就是非洲鲫鱼。这种鱼的好处在于,它既能够耐受海水, 也可以适应淡水环境,而且不太容易生病。”   林蕊赶紧点头应下, 非洲鲫鱼她知道,好像的确挺好活的。   她抱着苏木的胳膊,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突然间来了主意:“方博,你愿不愿意找个大规模的实验基地?”   方博茫然地推了下眼镜,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   还是他的博士师姐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蕊,清了清嗓子:“既然小林他们现在有一大片地可以种,那你实验室里头老成成功的几种菜,可以下地去看看嘛。毕竟理论与实践总会有差距。”   方博僵硬地转过脖子,努力翻译师姐的话,又向原文作者求证:“你是说让我去教他们种菜?”   林蕊笑逐颜开,恨不得摇头晃尾巴:“对呀,只有大规模种植,才能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从而提高升华,实现品种的优化。”   那么多盐碱地呢,就是东海市政府不收她租金由着她折腾,她一个人也翻不出浪花来。   既然都到了海边,无论如何也要将蔬菜研究所一并拉下水去。   第二天一早,林鑫作为代理人过来帮妹妹跟蔬菜研究所签订合同的时候,表情一言难尽。   林蕊冲姐姐讨好的笑,只恨不能生出大尾巴来摇晃着卖萌。   当姐姐的人鼻孔里头喷出一口气,伸手拿笔拔下套子,二话不说,签好了自己的名字。   放下笔,她冲方博等人礼貌地微笑,再三再四强调自家孩子叨扰大家了。   一出办公室大门,林鑫毫不犹豫拎着妹妹的耳朵往外走。   能耐了啊,真是能耐越发大了,一声招呼不打,跑去东海承包了一堆沼泽地也就算了,好歹港镇人养龙虾也积累了不少经验。   现在,她一声招呼都不打,居然还要去盐碱地上种菜,还一种就是好几百亩,真当钱是大风刮来的?   林蕊嗷嗷直叫,一个劲儿嚷嚷疼:“姐你轻点,好痛的呢。”   林鑫冷笑:“我看你就是记吃不记打,欠教训。我问问你,这么多地,你打算怎么处理?”   光是雇人整地就起码得雇二三十个,更别说后面的种植管理。   林蕊眼泪汪汪:“那就雇当地的农民种地是了。”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准姐夫,还不忘挤眉弄眼地威胁,这时候你不出手的话,以后别怪我给你小鞋穿。   卢定安哭笑不得,开口劝慰女友:“让蕊蕊好好说,她肯定有自己的考虑。”   “她的考虑就是想当然。”林鑫总算松了手,眉毛仍然竖得老高,“你以为事情这么简单?你付钱人家就好好给你干活?”   凡事都不过脑子好好想想。   旧时候的地主为什么还要跟长工一块儿下地?没人看着的话,都会糊弄。   “别说天高皇帝远的东海了,就是你眼皮底下的那个种菜的老张,哄了你多少回?”林鑫忍不住又要点妹妹的脑门子,“你怎么就不长点儿教训呢?”   林蕊赶紧缩到苏木身后,委屈兮兮地强调:“我就是接受经验教训呢,所以才跟当地政府合作的。”   那些在盐碱地上种菜的农民,她才不直接管理呢。   就凭她,根本不可能管得住。甭管看上去多老实,个个心里头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所以得由当地村里头组织合作社,然后他们再直接跟合作社交接。   “我这边只负责发放种苗,传授指导栽种技术以及最后进行收购,种植过程我不直接参与。”   林蕊撅着嘴巴,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才没有想当然呢,我明明好好想了的。”   林鑫紧锁的眉头并没有放松,她依旧头痛不已:“你还是理想化状态。我问你,你怎么就能搞得清楚,合作社那边不会糊弄你?”   基层工作素来复杂无比,这几个月的时间,她跟着卢定安处理厂子的事,已经深刻认识到这一点。   林蕊胸有成竹:“不怕,贾校长会帮我盯着的。”   林鑫都不知道该怎样评价妹妹的天真了。   异想天开!以为叫一声叔叔,人家就真成了自己的长辈?   贾校长,哦不,现在是贾市长了,凭什么要给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脸?   大笔一挥,拨出个几百亩不值钱的盐碱地,由着你瞎折腾也就算了。   反正眼下这地也派不上其他用处。   可要人家帮着你看人种菜,是不是太想当然了一些?   对,这些菜种好了的话,是有助于附近的村民脱贫。   可能够帮助当地人民脱贫的事情多了去,人家为什么单单看中这一项?   就因为你长得特别可爱?   林蕊美滋滋地捧着自己的脸,故作谦虚:“哎呀,姐,你这么夸我的话我会害羞的。”   虽然她也觉得自己可爱无敌。   卢定安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林蕊在自家姐姐作势又要揪她耳朵之前,赶紧改口:“因为他必须得帮我,不帮我的话,他怎么引诱咱爸去东海投资呀?”   林鑫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挑了挑眉毛:“什么意思?”   林蕊得意洋洋:“就是你听到的意思呀。贾市长之所以这么积极地拉拢我过去,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对,处理盐碱地的确是功在千秋的大工程。   可说白了,这仍然是农业。而在这个时代,农业的地位远远比不上工业。   “他们是政府的秘书都说的很清楚,东海现在最急需的是工业发展。”   林蕊煞有介事地跟姐姐分析,“所以我就是投石问路的那颗石头。贾市长必须得好好支持我的盐碱地种植计划来表达他的诚意。”   最终盐碱地改造成什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得在这个过程当中体现对于林蕊计划的积极支持。   唯有这样,才能够给林建明足够的信心去东海进行投资。   林鑫一时间被妹妹绕得有点头晕,半眯着眼睛琢磨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忍不住摇摇头:“合着折腾了半天,根本就没你什么事啊。”   林蕊认真地点点头:“对呀,我就是个幌子,是个噱头。”   可她人都去了东海,又折腾了老半天,总不能什么好处都不拿吧。   所以,她必须得好好享受政策红利。   都说强龙压不住地头蛇,那是因为强龙没有正儿八经地去压,否则哪有搞不定的道理。   只要有贾市长的态度在,那么负责盐碱地种植的合作社就闹不出什么大动静。   林鑫从头到尾撸了一遍,又抓住了一个关键点:“那这么多海芦笋种出来,你怎么卖出去?”   “深度加工呀。”林蕊理所当然,“海芦笋罐头在国际上很有市场,卖得好贵呢。”   这一时半会儿提炼植物盐以及种子榨油,还有什么□□之类的,难度系数有点儿高。   但是罐头食品简单,到时候就直接做罐头。   哎呀呀,可别小瞧哦,海芦笋罐头卖的可贵了。   林鑫这回又要撸袖子了,说的轻巧,国际市场是那么好打开的吗?没有销售渠道,再受欢迎的东西也卖不出去。   卢定安赶紧伸手拦住女友,连声安慰:“蕊蕊想到种海芦笋是好事,起码改善了盐碱地。”   既然整地需要几个月的时间,还得沤肥,等到第一批海芦笋可以采摘,已经到明年五月份了。   中间这么长时间段,总归能够让他们找到销路的。   就算走不出国际市场,几百亩地的海芦笋而已,江州跟附近几个城市也肯定能够消耗掉。   真正不行,还是从高档餐厅入手。海芦笋本来就是一种营养价值相当高的食品。   林鑫当着人面,总不能不卖男友面子,只能愤愤地指着跟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苏木背后的林蕊:“我看你这一年的时间拿什么去付人家工钱?”   话音一落,她又回过神来,妹妹根本就没必要付任何工钱呀。   妹妹只需要提供种苗以及技术支持,最后再进行收购就可以了,中间这么长的时间段,她又成了甩手掌柜。   林鑫想到这一点,额头上的青筋就忍不住直跳。   她烦乱地挥挥手:“去去去,赶紧给我回家写作业。”   等暑假结束开学之后,看她还怎么在外头瞎折腾。   难怪大人都说暑假结束,他们的刑期就结束了。   家里头多几个蕊蕊这样的孩子,那可真是房子都能被拆掉。   林蕊冲姐姐做了个鬼脸,拉着苏木跑出10来米远,突然间回过头朝卢定安喊:“姐夫加油啊,跟我姐好好约会。”   然后她在林家大姐暴走之前,拖着苏木一刺溜跑得老远。   苏木心念微动,故意问林蕊:“你怎么知道卢哥跟大姐是去约会了?”   “废话!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林蕊得意地勾着他的脖子。   因为身高的差异,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挂到了苏木身上。   “七夕节啊!”少女眉飞色舞,满脸都是看八卦的好戏,“牛郎织女来相会,鸳鸯当然一对对。”   除非卢哥是个傻子,否则不约她姐出去才怪呢。   苏木哼唧了一声,当时不经意冒出句话来:“那佘家头肯定热闹死了,今天搞七夕文化节,我们去逛逛吧。”   结果林蕊毫不犹豫地挥挥手:“不逛,大热的天,挤死个人,我才不出门呢。”   她搂紧了苏木的脖子,笑得甜蜜又亲热,“姐姐在家好好种菜,然后卖了钱给我们苏木买好吃的。”   哎呀呀,必须得赶紧将种苗种起来。   她的耐盐西红柿已经有几棵出苗了,一定要好好筛选。   结果少女被放在了地上,原本强行悬挂着身体的大树自己跑了。   少年腿长,几步就拉开了距离,走得虎虎生风。   林蕊赶紧追上去,从后面跳着又猴在人家背上:“干啥啊?种菜种烦了?那姐姐陪你看电视好不好?《十六岁的花季》你喜欢哪个姑娘呀?”   苏木愤怒地扭过头,嘴巴不小心蹭过了她下巴与嘴唇相接的地方。   少年的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鼓着的气先卸了一大半。   少女笑嘻嘻地看着他:“怎么啦?生气啦?”   她手指头点着少年的下巴,“咱家苏木生气都这么好看。”   少年立刻拉下了脸:“你真不去?”   “人太多了嘛,今天又这么热。”林蕊甜言蜜语,“我怕晒坏了我们家苏木呀。”   瞧瞧苏木细皮嫩肉的,这要是晒伤了,姐姐可不得心疼死了。   少年急了,嚷嚷出声:“今天是七夕节。”   林蕊坏笑:“七夕节就七夕节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呀?”   她恍然大悟,“你是怕咱们的红莓果儿卖不好,姐姐没钱给我们苏木买好吃的?”   少年气急败坏:“你!”   林蕊赶紧拍着他的胸口,趁机占便宜揉上两把:“好了好了,姐姐带我们苏木去采树莓果儿就是了。”   她抬起脸笑,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儿,“姐姐保准给我们苏木采最甜最好吃的。” 第348章 和你在一起   渡船出发的时候, 苏木绷着脸。   他身后左边, 郭大炮正在跟林蕊唾沫横飞, 畅想发财美梦。   他的右后方,无苦正抱着小元元嘻嘻哈哈,大腿上还挂着黏在上头不挪窝的小宝生哼哼唧唧。   端的是热闹非常。   郭大炮眉飞色舞, 一个劲儿拍他肩膀:“苏木,我就说咱们有缘分吧, 天生是同个道上的人。”   瞧瞧, 他们明明根本没有约过要一起去佘家头, 偏偏就能在渡口碰到面。   小元元笑得天真烂漫,认真地点头肯定:“嗯, 有缘千里来相会。”   苏木只想扶着自己的头。   无苦不是一大早就说要出门的吗?为什么非要拖延到现在?   还有郭大炮,昨天到底是谁说七夕节坚决不会去佘家头凑热闹的?   一个个都口不由心。   林蕊兀自兴高采烈,拍着郭大炮的肩膀,开始笼络小弟的心:“这说明咱们一定要兄弟齐心, 合力断金。”   断的就是金山银山啊。   船还没靠岸,行进佘家头的地界,只见河岸边人头攒动。   有人支着小吃车卖各种当地的吃食,香气顺着风飘到船上来, 勾得人馋虫蠢蠢欲动。   有人挑着箩筐走在河边, 里头大白鹅伸出脖子斜眼睥睨天下,张开大嘴巴发出嘎嘎的叫声。   两岸收钱做生意的, 掏钱买玩意的,来来往往, 络绎不绝。   对面一艘船停下,大人小孩齐齐往下走,没行几步,小孩就叫摊子上的玩具缠住了脚,抱着大人的腿不肯走。   七夕虽然不放假,可今年的七夕恰好是个礼拜天。   有免费的树莓吃,有现成的热闹看,又有空闲的时间,佘家头的这次七夕文化节吸引了大量游客。   开幕式还没开始,整个渡口就已经挤得水泄不通。   戴着红袖章的大爷大妈们领着一群初中生负责引导客人们往里头走,每人都发了一件红马甲,背后印着志愿者三个大字。   郭大炮看着新鲜:“乖乖,佘家头搞得还挺像回事。”   要不是规格低了好几个档次,他瞅着都有点儿去年南省物资贸易会的意思了。   林蕊骄傲地抬高了下巴,那是,也不看是谁指点的结果。   实在是办采摘节属于临时起意,又刚好赶上暑假大学生尚未返校,否则她肯定要将佘家头立刻变成江州各大高校学生节假日必来的旅游打卡地。   看看漫山遍野的树莓果儿,多么美好又浪漫,简直就是约会的第一选择。   船靠岸,林蕊正要回头准备从无苦怀里头抢小元元的时候,突然间胳膊被一扯,然后就跟着苏木消失在下船的人潮间。   “干嘛干嘛呀?这么不合群。”林蕊抱怨道,“好东西要跟朋友一块儿分享,不能吃独食。”   苏木一本正经:“无苦肯定会让我们抱宝生的。他压根就不想带宝生出来。”   林蕊立刻捂住嘴巴,惊恐地连连点头。   那还是算了吧,宝生又不是小元元,虽然勉强也算可爱,可还是入不了她的法眼。   大热的天,抱着个几十斤重的小胖墩,实在是太辛苦了。   “让郭大炮抱。”林蕊肯定地拍拍苏木的肩膀,“还是你考虑的比较周到。”   苏木心中暗喜,正要顺势牵住她的手,往树莓山上去。   林蕊直接拽住人,兴冲冲的直奔养猪场。   她得告诉秋宝叔叔重大利好消息,马上他的水上菜园就能够增加新品种韭菜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韭菜可是正儿八经地割了一茬又一茬。   秋宝叔叔,快来迎接财富的报喜鸟吧。   可惜鸟翅膀还没扑腾呢,先叫人给拽住了。   苏木眉头微蹙,不赞同地摇摇脑袋:“秋宝叔叔肯定忙死了,咱们还是不要过去打扰他吧。”   林蕊咧咧嘴巴,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吧,我晚点再说。”   唉,通向财富的道路总是充满了艰辛曲折。   苏木轻轻地“嗯”了声,趁机抓紧她的手。   那只手又小又软,却滑得跟泥鳅一样,不时就会在他掌心挠一下。   少年不得不收紧了手:“我们去……”   “蕊蕊回来张罗树莓生意啦?”   远远的一行人走过来,魏镇长笑容满面,主动跟林蕊打招呼。   于是苏木的去哪儿只能停在原地。   林蕊看着他身旁的秋宝叔叔还有佘家头的周镇长,这两人出现在这儿都正常,可老魏跑到佘家头干什么?   她想到了就开问:“魏叔叔,你过来看热闹吗?”   魏镇长微微一笑:“都是一条河的兄弟,哪有看热闹的?佘家头的事情就是我们港镇的事。”   林蕊下意识地挑眉毛,觉得这话有点儿稀奇。   她还没开口,耳边就响起叫卖声:“高档有机食品,纯天然无污染,绝没打农药撒化肥。”   林蕊心里头稀奇,佘家头好像还没有来得及搞港镇那一套啊,这做生意果然是望风而动。   她再转过头,看魏镇长不动如山的架势,恍然大悟:“这是港镇的产品?”   魏镇长说的含蓄:“分那么清做什么,都是自家兄弟,彼此帮衬呗。”   佘家头农产品还没有形成产业化,工业基础也薄弱。   即使搞这个七夕文化节,全镇总动员,将所有自家产的东西能卖的全都拎出来,也还是不能满足需求。   一来活动组织的太仓促,没给大家准备的时间。   后来佘家头的确还没有形成拳头产品,急需大量有特色的农产品作为补充。   魏镇长是什么人啊?闻着钱味儿比苍蝇都敏锐,立刻找上门来要求合作。   别怕佘家头被抢了风头啊,这在江州城里人看来不都是宁县的地盘嘛,人家可不会分的那么细。   再说港镇卖出了鱼香米,虾香米,鳖香米,牌子打出去之后,佘家头也可以这样种水田嘛。   周镇长连连摇头:“合着是我们张罗戏台子,给你们唱大戏。”   谁让他们家底子薄,都拿不出什么正经的玩意头呢。   今年这个七夕文化节,还是搞得太仓促了。   要是等到漫山遍野全是莓果儿,光卖这一项,怕是就能培养几个万元户出来。   魏镇长还在跟周镇长客气的时候,一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孩子已经不见踪影。   他嘴里头“哎”了一声,忍不住惋惜。   他可是听说蕊蕊又跟蔬菜研究所的专家们折腾什么新项目了,想要好好打听打听。   港镇才是她的娘家呀,有什么好项目可不能抛下他们,先去找别人。   林蕊叫苏木拽着,走的都气喘吁吁了:“干嘛你?我还没跟他们好好说几句话呢。”   苏木侧过头,认真地看着她:“你再呆下去,魏镇长肯定要从你身上诈东西。说不定他会连甲壳素厂都会拉到港镇来。”   谁知这话根本就没人吓住林蕊,她反而兴高采烈起来:“对呀,就该将甲壳素厂搬到港镇来的。”   因为这里有丰富的虾壳资源。   等到水镇的螃蟹养殖成规模了,蟹壳也可以提炼甲壳素。   整个宁县不都要搞小龙虾养殖嘛,赶紧的,正好。   她的卤虾产品也可以扩大生产线。   对了,还可以趁机跟老魏拉拉关系,争取将江州饭店这个门路打开。   到时候她的海芦笋种植出来,就有市场了。   苏木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时间语塞,叫林蕊拖着走出了好几步。   少年心里头的委屈,跟太阳底下的气泡一样,汩汩往上冒。   他下意识地收紧手,喊了一句:“不许去。”   少女惊讶,挑挑眉头:“怎么啦?老魏得罪你了?”   哎呀,瞧瞧她家苏木小脸鼓鼓的样子。原本已经褪去了婴儿肥,这会儿看着脸都成了小包子。   林蕊的禄山爪没忍住,伸上去在人家脸蛋上摸了两把:“不气哦,生气会变丑的。我们家苏木最好看了。”   少年真想狠狠勒住她,半响却只能委委屈屈地冒出一句:“你还采不采树莓果儿给我吃了?”   “给给给。”林蕊笑容满面,趁机捏捏他的小脸蛋,“树莓美容养颜,姐姐一定把我们家苏木养的天下第一美。”   她拉着人,直接去山下树莓采摘点领了个号码。   因为客流量太大,为了防止树莓林被糟蹋掉,所以每位上山采摘树莓的客人,都要领一个号码牌,只能采摘一两。   多出来的部分,按照市价买走。   托江州公益树林的福,现在不少江州人都知道树莓究竟是什么东西了。不用他们额外再打广告去宣传这种水果有多营养多美味多健康。   “大家也看到了,我们的树莓是长在桶里头的,不接触土壤。”前面林业大学的志愿者拿着大喇叭领路作介绍,“如此一来,彻底杜绝了树莓使用化肥与农药的可能性,因为它只吸收阳光雨露以及营养液。”   众人随着志愿者沿着台阶爬到山顶,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几个大风车。   孙泽一向花里胡哨,他的风车自然也是明亮的五颜六色。   阳光底下,风车转动叶片,简直如盛开的大朵繁花。   “就跟大家看到的一样。我们整座山上的红莓林使用的气雾栽培循环灌溉系统都是依靠风力太阳能以及柴油混合发电进行运转。真正从实处落手,绿色节能。”   到了八月下旬,站在山顶上,林风阵阵,吹得人忍不住激情澎湃。   不少人窃窃私语,目光一个劲而在循环灌溉管以及风力发电系统上绕来绕去。   有人大着胆子提问:“你们这个气雾栽培系统卖多少钱啊?到时候给不给技术指导?”   他也去市政府主导的树莓林里头看过了,虽然结的果子比这边早了个把月,但是挂果量比起这儿真是差远了。   要不是他以前来过佘家头,清楚这儿没有什么红树莓,他肯定以为这座山上的树莓足足长了两三年才能结出这么多果子来。   “这个,您要是有兴趣的话,就打号码牌后面的电话联系我们。”志愿者笑容可掬,“我们不能光卖气雾栽培系统,我们也得考虑具体环境具体对待,省得你买回去之后用不好的话,白浪费了你的钱。”   人群中的喧哗声愈发大了,有人笑出来。   合着这醉翁之意不在酒,人家卖的其实不是树莓果儿,而是种树莓果儿的东西。   有人推先前要买的人,真是出手阔绰。这玩意头每天得耗多少电?   那人算盘珠子打的也精光:“你晓得个啥?有了这个,我冬天让你吃上大甜桃。”   竟然种在桶里,那就意味着可以直接推着走啊。   把树往大棚里头一推,可不就跟大棚种菜一样,冬天也能吃上大甜桃了。   既然树莓果儿都能长得又快又好,那桃子应当也不在话下吧。   林蕊目瞪口呆,抱着苏木一个劲儿直吸气。   谁敢低估劳动人民的智慧,她直接喷死他。   瞧瞧人家,脑袋瓜子都灵光啊。   他们还没说桃树的事情,他就自己先想到了。   都说三年桃子四年梨,可自己在楼顶上汽雾栽培的那棵桃树,已经挂起了果子。   一年时间,使用气雾栽培技术,一年时间就可以结出桃子来。   要不是海水蔬菜跟纸张催芽韭菜这两件事打了岔,她现在肯定天天盯着她的小桃树。   苏木心道,你说的可真够含蓄的,明明中间还夹杂着硫酸根还原菌以及甲壳素。   能够记起那棵桃树来,也是自己再三再四提醒的结果。   志愿者笑容可掬:“没错,只要我们利用冷藏技术打破了果树的人工休眠,就能够让果树按照我们的需求,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结出果子来。”   他说得文绉绉,听的人却只抓关键词。   什么时候都能长出来,那长出来的东西,可真能卖出大价钱了。   现在冬天吃个西红柿什么的不稀奇,可冬天要是能够吃上大甜桃,的确是倍有面子。   志愿者语气难掩兴奋:“不止呢。使用气雾栽培,长出来的果树生长速度非常快。这就可以让我们广大果农朋友迅速跟上市场需求。”   今年市面上桃子卖的好,大家一窝蜂的跟着上。   可是桃树起码得长三四年才能结果子。   等到你的果子进入市场,市场早就饱和了。   花了大价钱折腾了一圈,最后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上山的客人热情都被鼓动了起来,不少人围着志愿者问东问西。   林蕊捋起袖子,准备上前帮忙,却将苏木一把扣住了手腕。   少年委屈不已:“我的树莓果儿呢?”   林蕊看志愿者身旁已经没有自己落脚的地方,只得龇牙咧嘴,随手从旁边摘下一串树莓果儿,拿面纸轻轻擦了擦,直接塞进苏木的嘴里头。   少年张嘴的时候,她还趁机抹了把人家娇嫩的嘴唇,坏心眼的笑:“甜不甜?”   山上有风,吹得她头发肆意飞扬。   阳光底下,她的笑容张狂又明亮,就这么亮晶晶的看着他,姿态笃定的很。   少年喉咙发干,连甜蜜蜜水润润的莓果儿都像是黏在了喉咙口。   他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挤出一个字:“甜。”   林蕊心满意足地笑了,那当然,也不看是谁种出来的果树。   苏木顾不上吐槽她从头到尾只负责纸上谈兵,压根就没有亲手抓过一棵树苗。   少年急切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子,喊了一声:“蕊蕊,我……”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身后已经传来兴高采烈的呼唤。   “蕊蕊,苏木,你们也来啦?”   距离山顶不远处,于兰兴奋地挥舞着双手,要不是旁边面无表情的陈乐伸手扶了一把,她上蹦下跳的差点儿就要摔倒。   于兰一阵风似的冲到了林蕊面前,抓住林蕊的胳膊又蹦又跳:“哎呀,太巧了,咱们实在太有缘分了。你说是不是啊?苏木。”   少年脸色僵硬,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字:“是。”   是个鬼呀,怎么今天全世界都要冒出来,非要跟他们偶遇?   明明今儿是七夕节! 第349章 采到小娇花   既然老友重逢, 哪有不一块儿走的道理。   苏木迅速被从林蕊身边挤开来, 他的位置让于兰给霸占了。   少女抱着老友叽叽喳喳, 讲述他们学校的生活。   于兰她妈特别后悔当初没有咬咬牙,一狠心想办法凑钱,将于兰也塞进省实验中学。   当女儿的人自己却完全无所谓, 她倒是觉得自己学校挺好玩的,何况为了她上个高中, 就全家一夜回到解放前, 实在人间不值得。   林蕊却抓住少女的胳膊, 八卦兮兮地眯起了眼睛:“老实交代,你怎么会跟陈乐在一块?”   女高中生莫名其妙:“我们一块儿坐船过来的呀。”   林蕊似笑非笑:“好巧哦, 你两家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居然能够一块儿坐船。”   “因为我们早饭都在厂里食堂吃的。”于兰连连摇头,觉得林蕊彻底没救了。   实验中学这么沉重的课业负担,居然都没能够将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学习上。   “倒是你——”于兰狐疑地上下打量她, “你刚才跟苏木是怎么回事?”   怪怪的。   林蕊摇晃着脑袋,企图伪装成小元元卖萌,可惜年龄超了10多岁,相当不伦不类。   她自个儿心里头还美滋滋的呢, 眉毛眼睛往天上跑:“哪怪啦?明明我们一直都这样。”   说完话, 她回过头,看着苏木, 点点自己的嘴巴,笑得意味深长:“甜不甜啊?”   于兰满脸懵逼:“甜啥?”   话音刚落, 她就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妈呀,她也是看过10本琼瑶的人啊。林蕊难道胆子这么大?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竟然就对苏木下手。   简直太不要脸了!   林蕊瞪大了眼睛:“我采树莓给苏木吃还有错了?”   于兰哪里肯相信,吃个树莓,苏木有必要脸红成这样吗?   “那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天。”林蕊一本正经地指着天上的大太阳,“谁晒谁脸红。”   她还特地回头冲苏木炸了下眼睛,“对不对呀?”   少年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摔倒。   身边就是树莓,丁丁挂挂,红艳艳的模样好不喜人。   苏木心不在焉地捋着红树莓,随手往嘴里头塞。   他小时候跟着何半仙走南闯北,也常见到这种果子,不过这野生的,大家都叫盆子,没有现在吃的这种甜。   哦不,是没有蕊蕊塞给他的甜。   现在嘴里头吃着也苦涩不堪。   陈乐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的兄弟。   完了,他就知道林蕊是个妖精,看看苏木都被他吸干成什么样了。   年纪轻轻的,居然老眼昏花,连树莓跟树叶都分不清楚。   苏木赶紧“呸呸呸”,气急败坏道:“你都不提醒我一声啊。”   陈乐满脸耿直:“我看你吃的挺香啊。我还以为这树叶能吃,具有丰富的营养呢。”   苏木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别搞得好像自己看不出来他在幸灾乐祸一样。   少年眼睛珠子一转,目光落在了山下的水塘上。   为了方便解决养猪场的污染物问题 ,秋宝叔叔将村上的大片无主水塘都承包了下来,挖掉中间的阻碍,打成一片。   远远看上去,水塘呈现出一个不完整回字形。   中间的水塘上漂浮着大片翠色,是水芹菜与空心菜以及生菜与茼蒿。其间点缀着的是调过来还不到半个月的花床,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外周的一圈池塘里头,莲叶何田田,菡萏花正艳。旁边还有芡实跟菱角,都是生长茂盛的时候。   这外圈水塘与内圈之间密密麻麻全是人,秋宝叔叔拿着大喇叭喊:“钓鱼比赛正式开始,开钓15分钟后,钓到的鱼免费拿走。”   所有的钓竿都下了水,众人全都信心十足。   看看这塘里头,密密麻麻的全是黑鱼,要是钓不到才怪呢。   陈乐也来了兴趣,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人家的钓竿。   浮标刚刚一动,他就迫不及待地喊:“有了有了。”   果不其然,钓竿拱成c字形,持竿人手一扬,一条黑鱼跃出水面又扑腾着挣扎回头。   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一起,大声帮忙支招:“往边上拽,用网子抄。”   旁边其它参赛者发出不满的抱怨:“鱼都被你们吓跑了。”   可惜没人搭理他,大家的眼睛全盯在那条已经吞下饵料的黑鱼身上。   这鱼看着好,一瞧就是活力十足。   听说这儿的鱼从来不喂饲料,全靠水里头自己长出来的虫子。   什么?给鱼喂药?嗨,你没看人家连猪都猪都懒得喂药片。   那生病了怎么办?人家可注意了,喂的饲料是有讲究的,根本不容易生病。   你再看看人家那猪圈,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离得这么近都闻不到一点儿臭味。   江州肉联厂的红肠吃过没有?听说就从他家进猪,看中的就是他家猪肉地道。   大鱼终于被拖到了水边,叫网兜子捞到个正着。   上了岸之后,钩上秤一称,乖乖,足足两斤半重。   众人丝毫不掩饰羡慕的神色,一条大鱼就被人这样免费拎走了。   后面断断续续的,又有两三个人钓到了鱼。最大的二斤重,最小的也靠近一斤。   其余没有在规定时间钓到鱼的人,有的悻悻放下钓竿,有的坚持继续下去。   大不了钓上来的鱼,他们按价买走就是。   苏木看了眼陈乐,突然间开口道:“你要不要也下去试试?”   陈乐眼睛桌子都收不回头了,嘴里头仍然推辞:“算了,报名的人这么多,轮不到我的。”   “没事,秋宝叔叔人很好,我去说说。”苏木满脸认真,“这儿的鱼是我们看着长起来的,真没有喂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拎回去给你家里头炖的汤也好。”   陈乐还想客气两句,苏木已经大踏步朝前头走。   经过林蕊身旁时,他伸手往她嘴里头塞了颗她顺手摘下的树莓果:“甜,你呢?”   于兰的眼睛还没来得及瞪出眼眶之外,少年已经耿直地通知她:“我跟你也说说,去钓鱼吧。”   免费的黑鱼谁不想要?于兰立刻兴奋的点头。   等抓到钓竿的时候,少女才反应过来。   天啦!苏木这么老实的人都被林蕊给带坏了。   他刚刚明明就是在转移话题。   少女还没来得及嚷嚷,秋宝叔叔又是一声令下:“开始!”   钓竿齐齐落了水,林蕊兴奋地在边上给朋友支招:“稳住,这一块黑鱼最多。”   于兰嫌她话多,怕吓跑了鱼,立刻一个劲儿的嘘。   身后终于恢复安静了,天下太平。   少女美滋滋的,发挥神勇,一出手就钓到了条半斤来重的黑鱼。   旁边齐齐发出惊呼声,有人夸这女娃娃能干。   秋宝叔叔过来瞧,觉得鱼有点小,还可以再长长,问她要不要把这鱼放回头,他给她换成两条各半斤重的鲫鱼。   于兰回过头准备问问朋友的意见,这才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不知道什么时候,蕊蕊已经消失不见。   一并无影无踪的,还有提议他们过来钓鱼的苏木。   少女咬牙切齿,啊呸,她信了林蕊的邪。   这还叫没什么?没什么才怪!   隔着一圈人,相距不到百来米的位置,漂浮着一只椭圆形的长脚盆船。   林蕊正一个劲儿哼唧:“干嘛啊你?我还没看到于兰钓上鱼来了。”   “他们钓他们的鱼,咱们采咱们的菱角就是了。”   内圈的鱼塘正举办钓鱼大赛,外圈的池塘也没有闲着。   整个水面加起来足足有百八十亩,狭小的农家船穿梭其上,像一尾尾鱼脊。   有赏荷花的,有摘莲蓬的,也有采菱角的。   按照道理,到了8月底,菱角已经老去脱落,然而因为今年水塘新挖,菱角移过来的时间迟,正是鲜嫩的时候。   远远的,岸上有热闹的磁带歌声传来,邓丽君甜蜜蜜地唱着:“我们俩划着船儿采红菱呀采红菱,得呀得郎有心,得呀得妹有情……”   少女晃了晃自己的胳膊,斜着眼睛看苏木:“那你倒是说说,我这样子还怎么采菱角?”   从头到尾抓着她的手死紧,活像害怕被丢掉的小孩。   苏木绷着脸,空着的那只手伸出去,摘下一只菱角。   然后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动的,居然单手剥掉了菱角的壳,将粉嫩的菱角肉塞进林蕊口中:“就这么采。”   林蕊笑嘻嘻的,单手托起他的下巴,突然间凑近少年的耳朵:“是不是采到你就行了?”   哎哟,真是一朵鲜嫩的小娇花。嘿嘿,姐姐把小娇花采回家。   苏木的脸腾的一下子红起来,期期艾艾的:“那你采还是不采?”   采了以后,可就不许再采其他的花。   蓝天映在水里头,白云飘在水面上,少年的脸啊,在谁的心上?   蓝凌凌的天,清凌凌的水,船在河上走,人在梦中游。   林蕊笑嘻嘻的,伸手够了只菱角摘下来,也不嫌弃脏,直接叼在嘴里头,眉眼弯弯地看着少年:“我采红菱呢。”   苏木急了:“你……”   前头远远传来小男孩欢快的叫喊:“二姐,你们果然在这里!”   大爷爷的竹竿一点,小船飞快的朝长板船方向移过来。   鹏鹏兴高采烈地挥着手,满脸都是笑:“大姐说你们今天不来了,老太说你一定会过来的。”   船头上,老太笑呵呵的:“咱蕊蕊的山,咱蕊蕊的果,咱蕊蕊能不来吗?”   她往嘴里头塞了把红莓,眼睛笑得已经变成了两条缝,“咱蕊蕊种的树莓呀,顶顶尖儿的甜。”   苏木看着一船的老太、外公外婆、舅妈,表弟,还有坐在船头的姑爹跟嬢嬢,只能挥挥手:“你们好啊。”   真好,今儿可真是热闹。   好生热闹的七夕节。 第350章 想要名分啊   这个七夕节果然热闹非凡。   佘家头总共就那么点儿大的地方, 吃饭时偶遇无苦跟郭大炮他们再正常不过。   小元元瞪大眼睛学着动画片上小孩的模样大声呼喊:“好巧哦!”   苏木只能扯扯脸皮, 的确真的很巧。   就连饭后大家坐在凉棚底下休息, 他好不容易拉着蕊蕊单独出去买零食,也直接迎头撞上芬妮。   跟技校同学一块儿被老师带出来到文化美食节上练手的芬妮,一见林蕊就直接高兴地送上蛋筒。   他们准备了冰淇淋机, 就在美食节上卖冷饮跟甜品。   因为天气炎热,所以产品很受欢迎。   林蕊见状, 立刻捋起袖子过去帮忙。   姑娘呀, 都有冰淇淋机了, 怎么能不把树莓加上去呢?   树莓打碎了放到冰淇淋机里头一块搅拌,做出来的就是树莓冰淇淋。   嫌麻烦的话, 直接在冰淇淋上点缀几颗树莓就可以。   还有旁边的这个现烤的小蛋糕,葡萄干怎么用的,树莓就怎么用啊。   不行不行,直接拿个大锅过来, 她要现熬树莓果酱。   苏木在边上沉默半晌,最后只能认命地搭手帮忙。   少年在心间安慰自己,没事,七夕一贯都是晚上过节。   等天黑了就好。   八月底的白日怎么来的如此之漫长?少年等到都快绝望的时候, 暮色终于悄然降临。   林蕊美滋滋地跟芬妮的老师敲定了树莓供应合同。   老师看到了树莓冰淇淋跟树莓蛋糕的发展潜力, 决定在自己的店里头长期供应。   她得意洋洋地抱着苏木的胳膊,朝少年挤眉弄眼:“姐姐厉害吧?姐姐挣钱给我们苏木买花戴。”   少年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星星, 突然间冒出去:“天黑了。”   林蕊惊恐,难道这孩子是狼人吗?天黑了就要兽化。   可一般狼人不是在明月夜才变身吗?今儿可是漫天的繁星, 银河鹊桥来呢。   苏木牵起她的手:“我们去看牛郎织女星吧。”   然而夜空中响起闪亮的声音,县文化馆的主持人慷慨激扬:“欢迎大家来参加佘家头首届树莓采摘七夕文化节!下面请大家一块儿欣赏黄梅戏《天仙配》。”   苏木还没来得及将林蕊拉开,林建明跟郑大夫漫步一圈回来,见到两个孩子便疑惑:“怎么不过去听啊?还是蛮好听的。”   前面坐着无苦小元元跟老太,左边是姑姑姑爹,右边是外公跟外婆,后面还有姐姐和姐夫。   江州电视台有记者扛着摄像机过来做采访,还将话筒塞到了苏木嘴巴底下,问他有什么感想。   少年听着台上的黄梅戏,只能言不由衷:“对于弘扬传统文化很有意义。在西风东渐的现代,坚守老祖宗留给我们的东西,很好。”   于是直到整个文化节结束,苏木上船的时候,耳边回响着的还是:“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既然很有意义,那当然他中途连想方设法带着女人出去溜达一圈都不可能,他必须得好好听完整出《天仙配》啊!   少年双眼发直,眼睛就盯着水面不挪窝。   两岸的灯火跟天上的星星一并倒映下来,叫水波一搅和,也成了满天星。   林蕊轻轻哼着小曲儿,随手从水里头插了一朵紫红色的花,夹在苏木的耳朵上:“随手摘下花一朵,我与娘子戴发间。”   她伸手挑起苏木的下巴,轻声念了句:“小娘子好生俊秀,要不要跟哥哥回家啊。”   河水轻轻拍击着船舷,渡船微微摇晃,那碎了一河的星子也跟着荡漾。   少年双眼烧着火,轻轻张开嘴巴:“我……”   渡船那头,林鑫招呼妹妹:“过来吃梨瓜吧。”   所谓梨瓜就是香瓜,据说是因为色味如梨子一般甜美,所以得名梨瓜。   少女欢喜地应了声,立刻跳起来就要往父母跟姐姐的身边奔。   少年委屈地拽住了她的手:“谁是你娘子?”   林蕊随手从口袋当中掏出一只圆环塞给少年:“好好收着爷的信物,等爷八抬大轿娶你进门。”   苏木看着自己掌心的一只狗尾巴草戒指,差点没气晕过去。   他是不是得夸她一声很有心思,居然还在狗尾巴草中间夹了朵小白花?   夜风轻轻飘荡,小白花风中含羞绽放。   少女走到一半回过头来,朝他眨眼睛:“乖。”   听姐姐的话,姐姐给你糖吃。   没等少年来得及作出咬牙切齿的动作,她又欢天喜地的奔到船那头去了。   行船突突地往前跑,河道两岸的路灯已经亮起来了。   林建明一边帮妻子赶蚊子,一边轻声感慨:“宁县的动作还是很快的。”   这江州绕城夜游的航道,河流两岸属宁县建设的最积极,什么路灯啊,什么供游人憩息的凉亭啊,一样样的都起来了。   现在已经到了月升中天的时候,两岸照旧热闹,越往县城的方向去,各种小摊子越多。   “政策都是一样的,会不会用肯不肯用,还得看自己呀。”   林蕊听着河水摇曳的汩汩流水声,偶尔有一两声青蛙的鸣叫。漫天遍野的荷花香顺着船头激荡的水气扑面而来,湿漉漉的,说不出的清爽。   苏木跟上来,递了片香瓜给她,轻声嘟囔了一句:“那你什么时候娶我进门啊?”   林蕊里头叼着香瓜,甜味儿一路爬进心里头。   哎哟哟,看看她家的恋爱脑傻白甜小美人哦。姐姐可是走大女主路线的穿越人士,势必要改变世界的。   她拍拍少年的肩膀:“乖,姐姐买花给你戴。”   话音刚落,就有小船游过来,十四五岁的姑娘家声音清脆脆,立在船头叫喊着卖玫瑰花。   此处河道甚为宽阔,两岸路灯毕竟离着远了,竟照着她手中的玫瑰花闪闪发亮。   月光玫瑰,能够在暗夜中发光的月光玫瑰!   林蕊顿时兴奋不已,她就说是有月光玫瑰的。上辈子,她明明见到了。   夜风习习,那玫瑰花的淡淡清香就漂浮过来,萦绕在她鼻端。   卖花的小姑娘也干脆利落,虽然时候已经晚了,仍然坚持一块钱两枝花,坚决不清仓大甩卖。   林蕊只得掏出一块钱,买了两朵月光玫瑰。   好歹身边有美人在,她总不能太斤斤计较。   卢定安也掏钱买了两朵花送给林鑫。   见他掏口袋,林蕊便后悔了,其实他们可以合买两只花的,林鑫跟苏木一人一朵。   剩下一块钱,还能再买三支雪糕。   花一抓在手上,林鑫就笑了:“你们的钱也真好哄。”   这哪里是什么夜光玫瑰?分明就是荧光纸折成的玫瑰花,所谓的香味,也不过是在上面喷了些玫瑰纯露。   也就是月黑风高夜,大家看不真切,叫个小丫头给骗了。   无苦得意的很,特地炫耀:“我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假的,可惜拦不住啊。二姐都鬼迷心窍了。”   卢定安倒是不生气,还夸奖了句:“这花做的挺精致,也算有心了。人家真花是自己长,他们可得一片片的做起来呢。”   林蕊可没有商业大佬的气度,她抓着假花傻了眼,咬牙切齿:“我把荧光酶加到花瓣里头去,就不信花瓣发不了光。”   林鑫声音淡淡的:“每一种植物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它们为什么要为人类发光?我们从这个地球上获得的已经够多了,不要再试图攫取更多。”   林蕊将脑袋靠在了苏木的肩头,不满地撅起嘴巴来。   郑大夫拍了下小女儿的脑袋,没好气道:“别吃着碗里头的,又看着锅里头,正儿八经的给我好好上学才是真的。”   林蕊冲母亲做鬼脸,偷偷跟苏木咬耳朵:“咱们就做纸玫瑰花卖,当成工艺品。”   这种纸玫瑰摆放的时间长,夜晚又能够发光,说不定比真玫瑰花更受欢迎。   到时候要害怕不香了,往上头喷点玫瑰味香水不就结了?   玫瑰纯露太贵,那就直接上香精。   哎呀呀,这可是门很有发展前景的大生意。   必须得马上联系金山造纸厂的许厂长,确定好荧光纸的规格。   这样的手工作业最适合广大留守儿童妇女及老人操作,有助于农村脱贫致富。   反正对林蕊这种严重缺乏浪漫细胞的极端食物主义者而言,假如花的意义就是看,那真花假花其实无所谓,好看就行。   苏木听到“好看就行”便眼皮子直跳,恨得牙痒痒。   他不依不饶,继续追问:“到底什么时候?”   蕊蕊向来想一出是一出,说话嘴上不把门。   可就跟蕊蕊说的那样,凡事都得见缝插针。   别人拿话晃着你,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也可以趁机拿点自己的好处。   蕊蕊成天占他的便宜,那也必须得给他个说法。   林蕊见他这副委委屈屈的小媳妇模样,就心神荡漾。   啧啧,看看她家的小美人,怎么就那么可姐姐的心呢?   她伸手在人家掌心挠了两下,朝浑身绷紧了的少年挤眼睛:“你怎么能委屈了我们家美人呢,爷一定金山银山的当聘礼,把我们美人接回家。”   为了美好的未来,美人你等等。   牵爷的马来,爷去给你打江山。   渡船靠了岸,林蕊的目光落在前面高挑纤瘦的身影上,豪情万丈:“贝拉小姐,有门生意你有没有兴趣呀?”   深度加工海芦笋,然后出口海外,这可是门很有前景的大生意。   都说药品与保健食品不分家,既然大美人都已经开始搞生物制药以及药膏子了,那当然不能放弃保健食品这么广袤的市场。   海芦笋罐头啊,还有植物盐。   这样现成的挣钱门路,大美人,我可是看在咱们很熟的份上,才第一个考虑到要找你 第351章 有你在真好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回到饭店时, 墙上挂着的钟已经快要连成一条线。   店里头却是人声鼎沸, 到了宵夜最热闹的时候。   王奶奶招呼他们自己去盛吃的, 苏木闷声不吭,直接往楼上去。   “干嘛啊?”林蕊笑嘻嘻地抱住他的胳膊,“别减肥呀, 爷喜欢我们家小美人身上有肉。”   有点儿小肉肉,摸上去手感才好啊。   少年板着脸, 老大不痛快:“我问你, 你非要跟贝拉一块儿做生意吗?”   林蕊下巴一抬, 狐疑地看着他:“干嘛?你是嫉妒大美人跟我亲近,不喜欢你吗?”   少年的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 下意识地挪开视线:“她开化工厂呢,就在东海开。”   东海可是靠着海的。   别说化工厂放在山里头。   万一有什么事情,可不是连整个海都被污染了?   少年越说越顺畅,面色也严肃起来:“咱们还在那儿养龙虾种菜呢。一出事的话, 全都完蛋。”   林蕊笑容可掬:“所以她要更小心呀,不然到时候菜可会出问题的。”   少女眼睛珠子咕噜噜一转,眯起来盯着少年:“你老实跟姐姐交代,为什么要对大美人有意见?”   明明最合适的合作对象就是大美人啊, 就凭他们, 上哪儿找门路打开欧美的海芦笋销售市场?   起码在短时间内,海水蔬菜的深度加工产品, 主要市场都放在国外。   现在就是芦笋种植大省,他们的主要产品也是出口创外汇。   少年狼狈地扭过头去, 小声嘟囔道:“我们也可以找其他人嘛。”   林蕊叹气,拍拍少年的肩膀,一本正经道:“你知不知道外商为什么愿意投资国内老品牌?”   销售渠道啊,人家看重的是销售渠道。   同样的道理,他们也需要有人帮他们打开销售渠道。   “咱们国家有5亿多亩盐碱地,光南省就有900多万亩滩涂。我们也不多算吧,开发其中的10%,那就是个惊人的大数目呀。”   林蕊掰着手指头给他数,“就算一亩地只能出1000斤海芦笋,加在一起,咱们能抢多大的市场啊?”   向来都是进口食品占据国内市场,那为什么他们不能反其道而行之呢?他们生产的东西也要不比任何人差。   先从海水蔬菜开始,然后还有其它各种各样的农产品。   我们不仅仅能够用7%的土地养活世界上21%的人口,我们还能创造更多的奇迹。   除了数量以外,我们更注重品质。   林蕊越说越美,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苏木,伸手在人家脸上摸了一把,轻笑道:“等爷挣了钱,就赶着马车带着聘礼来娶我们美人啊。”   少年狼狈不堪,嘴里头嘟囔了句什么,匆匆忙忙往三楼走。   林蕊在下面喊:“你不吃夜宵了呀?”   陶然给楼下的客人送完点心回来,笑着看林蕊:“你玲玲姐做了水馒头,你俩要不要吃?”   林蕊双眼放光,点头如小鸡啄米:“要要要。”   她跟着陶然去二楼厨房端吃的时,心念一动,“陶哥,有个事情想麻烦你。你能不能帮我留心找找寓意比较好的戒指?”   自从京中的拍卖会过后,想再从文物商店便宜拿货就不容易了。   可相应的,也不是非要外籍人士才能在里头买东西。   陶然点点头,有点儿疑惑:“你是买了自己收藏,还是要送给谁?有没有特别的要求?”   林蕊挑挑眉毛,故意朝着窗户外头出声:“年轻男孩子要的,大概就跟苏木差不多的年纪吧。”   楼上响起了关窗户的声音,林蕊心里头偷笑。   切,小子,姐姐可是习武多年的人,我会不知道你在偷听?   林蕊端着羊羹和水馒头上楼去,笑嘻嘻地喊男孩子开门:“快点,帮我拿东西。”   少年脸有点儿红,接过盘子回屋也不说话。   林蕊笑嘻嘻地拈起一块水馒头,硬塞到人家嘴里,娇滴滴地朝人家眨眼睛:“甜不甜啊?”   少年脸红得更厉害了,张嘴吃着水馒头,扭过脑袋去不理她。   林蕊抱着苏木的胳膊,眼睛珠子骨碌碌转:“你为什么不喜欢贝拉了呀?”   少年矢口否认:“我没有。”   林蕊已经自顾自地捧起了脸,臭美道:“你是在吃醋吧?你不喜欢我跟大美人多亲近。”   见少年不说话,她愈发笃定。   哎呀呀,她家的小美人哟,瞧瞧这醋劲有多大。   林蕊摸着少年的脸,一个劲儿眨巴眼睛:“你放心啦,爷心中最喜欢的就是美人你。”   少年心念一动,故意板起脸来:“那你以后离她远点儿。你看看你的样子,每次一见到人家,口水都要淌出来了。”   原本他只是装模作样,说到后来,竟然忍不住真酸溜溜起来,“我看只要人家一勾手,你就忙不迭地跟着她跑了吧。”   “怎么会呢?”林蕊摸完脸以后,还要趁机在人家小腰上揩两把油,“爷心里头向来都装着你。”   苏木不动如山:“那海芦笋深度加工跟她对接的事情,我来负责。”   林蕊大惊失色,小美人这是要釜底抽薪啊。   乖乖隆地洞,这回的醋吃的可真不小。   她抓耳挠腮,绞尽脑汁试图劝说苏木回心转意。   然而这回小美人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坚决不肯改口。   少年微微抬起下巴,姿态坚定的很:“你到底答不答应我?”   灯光下,他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简直闪闪发亮。   林蕊毫无抵抗力可言,只能满心悲伤的下了小美人的要求。   怎么办呢?小美人就在身边,可以摸的。   大美人远在天边,以后还是看看吧。   少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稍稍落下,又拈了一块羊羹送进嘴里头。   林蕊却毫无胃口,悲伤地在床上打起滚来。   她的大美人啊,居然就这样被小美人赶走了。   苏木看她翻来覆去各种作妖的姿态,心念一动:“蕊蕊,你是不是把我放在心尖上?”   少女愁眉苦脸:“你还要爷怎样啊?”   连大美人爷都放弃了。   苏木抿了抿嘴唇,迟疑着开口:“那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关于我母亲的事情?”   林蕊眼睛刷的亮了,兴奋地抓着少年的胳膊摇来晃去:“哪个?我就说我干爷爷是个假正经。”   嘿,还修行中人呢,要守清规戒律。   她上下两辈子就没看他守过任何戒律。   是动了凡心,看上哪家的婶子了?   哼!那可得好好改造他,别让他成天没个正经模样。   “我不是说这个。”少年筷子上夹着的羊羹都被她晃得掉回碟子里头。   他的一颗心也往下掉:“我是说我的亲生母亲。”   少年侧过头来看林蕊:“你知道我父母是什么人吗?”   林蕊怔愣,抓着他胳膊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她下意识地咧咧嘴巴:“这我哪儿知道啊?”   其实问题出了口,苏木就觉得自己在犯傻。   蕊蕊上辈子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他,这辈子娘娘更加不可能在女人面前提起他的身世。   “我也知道问这个挺傻的。”少年叹了口气,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直直躺了下去,目光幽幽盯着天花板。   林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下意识的往边上挪挪,心里头跟十五个吊桶打水似的七上八下:“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呀?”   “没什么,随便问问。”少年面上显出怅然若失的神情,“这个问题我谁都不能问,也就只能跟你说说了。”   他突然间转过头来,吓得林蕊差点儿直接滚下床去。   少年露出迷迷糊糊的笑容:“蕊蕊,其实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因为终于有人可以分享他的心事了,他藏着掖着,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的心事。   “有的时候我也在想,我父母还在吗?他们到底记不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他们丢掉我的时候,是不是特别的恨我?”   少年的声音含含混混的,像是漂浮在梦幻中一样。   林蕊赶紧否定:“不会的,肯定爱你都来不及。”   她支支吾吾,“大概是他们那个时候没有能力抚养你吧。”   少年的目光柔柔的,想躺着两湾星光下的河水:“那他们有能力了,会不会想要回头找我呢?”   林蕊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那当然,他们肯定会回来找你的。”   可惜她的话似乎并没有让少年释怀,苏木脸上的惆怅更甚:“可如果他们有能力了却不愿意找我,是不是代表着,其实他们还是嫌弃我的?”   林蕊叫他的话绕的头晕,只能徒劳地打消他消极的念头:“不会的。说不定他们也在想方设法找你,但是人海茫茫,没那么容易。”   “真的吗?”少年恍恍惚惚地冲她笑。   那笑容看得她心都要碎了,她赶紧大力点头:“真的。”   苏木伸手抱住了林蕊,脑袋蹭在她的颈窝中,声音呢喃:“蕊蕊,真好,有你在真好。”   即使他不相信蕊蕊所说的话,可是听到她这样说,他就觉得高兴。   林蕊摸着少年的脑袋,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脆弱的苏木。   她的心像是漂浮在大海里头,又心酸又苦涩。   为什么命运要给苏木这样的出身呢?他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少年。   房门从外头打开了,何半仙打着呵欠伸懒腰进来。   一见床上并排躺着还搂在一起的两个孩子,何半仙那颗当干爹的心先腾的冒出来。   你个臭小子不得了了哦,居然敢占你姐姐的便宜。   林蕊赶紧拦住干爷爷:“别别别,我们闹着玩儿呢。”   何半仙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玩儿也不行,一点规矩都没有的东西。”   苏木看着父亲,莫名心虚。   从他在牌位前磕头算起,他就应该把自己当成何家人,不再想自己的亲生父母。   林蕊赶紧转移话题:“干爷爷,你怎么回来了呀?”   您老人家不是应该在忙大桥河道改建的事情吗?   何半仙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深深叹了口气:“打起来了哦。”   他这半年时间一直夜观天象,总觉得有动静。   果不其然,中东地区又开了火。   这回可是将美国人都给牵了进去。   林蕊惊讶:“这么快海湾战争就打起来了啊?”   这回奇怪的人便成了何半仙:“我说伊拉克打科威特啊。伊拉克牛逼,打的那叫一个快。不过美国人动手了,已经派部队进去。”   林蕊不以为意地挥挥手:“美国人揍他更快,把它直接打成狗。”   何半仙眯着眼睛,把玩手里头的核桃:“美国人绕不过联合国吧,要动手也有限。”   不过这回苏联态度也挺坚定的,直接谴责伊拉克了。   到时候联合国派不派部队,还真的不好说。   “是绝对会派!”林蕊语气坚定,“而且很快就把伊拉克给打趴下了。”   何半仙似笑非笑:“那咱们为什么让他派呢?”   林蕊愣了一下,突然间反应过来,对啊!我们也有投票权的呀。   据说上辈子是因为去年的事情,搞得国家国际形势很不好,所以海湾战争成了改善国际关系的一个重要关卡。   可是这辈子呢?去年的危机消弭于无形之中了,我们没有非同意不可的理由啊。 第352章 我是正经人   何半仙盯着林蕊, 细细问了半天关于海湾战争的事情。   可惜上辈子战争打响时, 她还没出生。   少女脑海中储存的全部的资料都来源于大学军训军事理论课上老师的讲解。   谢天谢地, 当时她手机没电又忘了带数据线,所以除了听教官讲课之外别无选择。   少女努力回想着,伊拉克之所以打曾经的盟友科威特, 好像导火索是因为欠债不想谈。   两伊战争的时候,科威特借了伊拉克很多钱。   伊拉克不想还, 扯什么都是阿拉伯兄弟。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科威特怎么肯免除债务。   一个人既有钱又不扛打, 那基本上就是现成的肥羊。   更何况伊拉克指望着靠卖石油发家致富,科威特跟他又做同样的生意。   同行是冤家, 不打才怪。   这一仗打得贼快,据说没用24小时,就直接打到人家科威特王宫了。   如此一来,国际社会都炸开窝了。   要是什么穷乡僻壤, 关起门来打成狗,也没人会多看一眼。   可伊拉克跟科威特不一样。他们是地球阔佬,资源豪门,他们有石油啊。   就好像南海争端一样, 真正关注的焦点是那些丁点大的小岛吗?当然不是, 而是这些岛屿连带着的海域所属权。   更何况还有可能从中发现丰富的石油以及天然气资源。   林蕊说话一向信马由缰,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何半仙也不打断她的发散性思维, 听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以后争执的关键在海洋。   什么钓鱼岛,黄岩岛, 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   只可惜,他们再愤怒,实际控制权还是在人家手里。   说到底,拳头不够硬啊,所以总是吃亏。   林蕊离题万里感慨万千了半天,总算回归主题,再次回到伊拉克头上。   美国是第一个派兵奔赴伊拉克参与到战争中的。   萨达姆一开始没预料到美国态度会如此强硬,因为实际上当时的伊拉克跟美国是盟友关系。   可惜的是,国与国之间从来没有永远的朋友,有的只能是利益。   伊拉克此举侵犯了美国的利益,美国能放过他才怪。   后来见势不妙,萨达姆又动员了全国军事力量,试图跟美国硬碰硬。   此时的伊拉克其实军事实力不弱,否则也不至于瞬间就碾压了科威特。   但是在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队面前,他羸弱的不堪一击,引以为豪的陆军作战力量,根本没有派上任何用场,就直接被人家强大的空中优势彻底压成了渣渣。   海湾战争被视为现代化战争的开端,也在某个层面上佐证了《推背图》里头说的“战不在兵,造化游戏”。   何半仙眯着眼睛,手里头的核桃被他把玩得啪啪作响。   “那联合国军队参与进去是什么时候的事?”   林蕊老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但肯定很快,绝对在一年之内。”   这话说上去有点奇怪。   可是对于复杂莫测的国际局势而言,一件事情想有个结论,一年的时间根本不算长。   “打的非常快。”林蕊仔细回想老师上课的话,“伊拉克完全被摁在地上打,根本就回不过神。”   这一战过后,伊拉克头上就蒙上了战争的阴云。   直到后来的二次海湾战争,伊拉克就再也没有太平过了。   战争就是如此的残酷,他对人类的影响,也许不仅仅是作战的那几年而已。   何半仙点了点头,又眯着眼睛咂摸了半天,最后站起身来,开了门就要出去。   林蕊稀奇:“干爷爷,你不吃水馒头啊?”   何半仙这才想起来,自己进门之后居然忘了吃夜宵。   他二话不说,直接将盘子里头剩下的水馒头跟羊羹全用袋子装了,拎着就走。   林蕊急了,怪不要脸的,她招呼他,他还吃起独食来了。   何半仙板着脸,老大不痛快的模样:“我还没说你净给我老人家找事呢。”   他老人家一把年纪,奔波到现在,好不容易能够坐下来歇一歇。   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呢,小丫头又挑出话头子来。   林蕊委屈的要死:“我怎么找事了?不是你问我的嘛。”   “哎哟,我不问你就不说了?”   林蕊理直气壮:“嘴长我身上,耳朵长你身上,我可以说你可以不听。”   何半仙气得吹胡子瞪眼,看着小丫头抱臭小子的胳膊摇来晃去,得意洋洋的模样,恨恨地撂下一句:“女大不中留!”   好好的丫头,都叫臭小子给带坏了。   林蕊都叫何半仙的偏心眼子给惊呆了。   这个虽然她一贯自我感觉良好,但真摸着良心说,她带坏苏木的可能性比较大。   少年如释重负,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愧疚。   刚才父亲好像一直盯着自己,要看到自己心里头去。   林蕊安慰地摸摸苏木的后背,相当没有良心:“我们家苏木最好了,活该那老神棍孤独终老。”   这么好的苏木他都看不上眼,可想眼神实在不怎么样。   就这个也好意思夜观星象?看得清楚才怪!   苏木捏住了她的手,微微笑了:“你看得上就好。”   少年这一笑,色如春花开,看得少女心花怒放,直接上去抱着人满床打滚。   哎呀呀,他的小美人怎么能这么可朕的心呢?   苏木伸手抓住了她往他胸口上招呼的手,犹豫了一下:“你说,我爸去干什么了?”   伊拉克打不打仗,好像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呀。   “怎么没关系?”   林蕊又趁机在少年的脖子上蹭了两把,瞧她家苏木细皮嫩肉的,真是秀色可餐。   少女笑嘻嘻:“想要联合国出兵,是不是得搞定五个常任理事国?”   苏木眉头微蹙,语气有些犹豫:“苏联不会同意的吧?”   就算现在苏联谴责伊拉克侵略科威特的行为,但真正动刀动枪的时候,他们未必乐意。   林蕊摇摇头,似笑非笑:“大厦将倾,岂有安卵?俄罗斯都已经独立了。”   今年6月份,俄罗斯共和国发表国家主权宣言,宣布在境内享有绝对的主权。   苏维埃联盟名存实亡,到了这一步,他们已经无力回天。   所以关键已经不在苏联,最有可能投出反对票的只有我们。   美国必须得争取这一票。   这世上从来都是甲之砒霜,乙之蜜糖。你的灾难也许是别人的契机。   没有两次世界大战,年纪轻轻的美国还成长不了为世界霸主呢。   想让我们答应,总归要给点实在的好处。   好像上辈子是以此为契机,重新开始入世谈判。   不知道这辈子,海湾战争会成为什么的转折点。   林蕊越想越多,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别摸着苏木脖子的手都停止下来。   国家大事面前,儿女情长必须退避三舍。   少女放下了蠢蠢欲动的禄山爪,只在人家胸口上揉了一把:“乖乖睡觉,等爷挣了钱,爷就抬着八抬大轿过来。”   临出门前,她还朝人家抛媚眼,那眼睛眨得简直要夹死蚊子。   少女自己感觉美的很呢,欢欢喜喜回房间去,趴在桌子上就开始写信。   林鑫洗漱完毕,打着呵欠推开房门,见状立刻没好气:“行了,不要瞎显摆什么呀,还不赶紧睡觉。”   林蕊一本正经:“我才没有瞎显摆呢。我这说的可是国计民生的大事。”   海洋多么重要啊,海洋可以捕鱼,海洋可以种菜。   等她的滩涂地绿色项目成功了,她的下一步计划就是瞄准海岛。   林蕊煞有介事:“咱们的海军叔叔多辛苦呀,驻扎在海岛上头,连个好吃好喝的都没有,就得好好多培养点儿能长的菜。”   林鑫冷笑:“那岛上可全都是石头,我倒是要看看你的菜长在哪里。”   “当然是海水里头啦。”林蕊大言不惭,“淡水可以种菜,海水当然也可以种菜。”   她马上就要对无苦的对虾池子下手了,先种上海英菜再说。   林鑫伸过头要看妹妹写的信,林蕊立刻捂住不许姐姐偷看。   “干嘛呢?真不尊重我的个人隐私。”   林鑫往脸上抹着晚霜,嫌弃地摇摇头:“我管你,赶紧给我睡觉,明天好好写作业。”   林蕊大惊失色,支支吾吾。   她还有正经事要做呢,她的海水蔬菜项目刚开始,她很忙的。   “我管你!”林鑫一个白眼飞过来,“反正你的作业归苏木负责,你自己看着办。”   林蕊立刻钻进被窝里头,闭上眼睛盘算,怎样好好跟她家的小美人交流感情。   大家都这么熟了,爷都要抬着八抬大轿上门提亲了,美人,你就通融点儿吧。   谁晓得不知道是不是前天晚上自己对人家的冷落惹毛了小美人,吃过早饭,林蕊又对人家上下其手的时候,竟然被捏出了手腕子。   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一本正经,颇有禁欲范儿敲了敲桌面:“好好写作业,不要动来动去的。”   林蕊的手被迫从人家的脖子上拿了下来,满脸懵逼。   哎呀,大家都这么熟了,再让姐姐摸两把嘛,手感这么好。   少年一本正经,双手抵在胸前,明显是个抗拒的姿势:“你已经是大姑娘了,以后咱们还是斯斯文文地说话,不要总是动手动脚的。”   林蕊当场石化,然后叫狂风吹裂了一地。   每一颗石屑子都在呐喊:“小美人不让我摸了。”   世界太可怕,林蕊直接从睡梦中惊醒。   对面的少年微微蹙眉:“你才刚写了几分钟作业就要睡觉?”   林蕊神思恍惚,下意识地捉住少年的手:“我跟你讲啊,我刚才做了个噩梦,特别可怕,吓死我了。”   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哎呀,我真是傻,自己吓自己。”   她家小美人如此之可心,怎么会不让姐姐摸呢?   不摸上两把,怎么知道腹肌练出来的效果。   哎哟,尤其是那小腰。   她正春心荡漾呢,苏木一把拦住她伸出来的咸猪手,满脸严肃:“没错,我觉得很有道理,你已经是大姑娘了。”   大姑娘的手被塞回头,放在作业本上。   少年神情肃穆:“以后咱们就斯斯文文地说话,别老是扭来扭去的。”   还不到饭店营业时刻,楼下的服务员们正聚集在店堂里头看《红楼梦》。   贾宝玉在笑:“咱们斯斯文文地躺着说话。”   林蕊悲从中来,他的待遇还比不上贾宝玉呢。   好歹人家能够跟林妹妹并排躺着说话。   嗷嗷嗷,苏木太坏了,昨晚上才逼着自己以后不许亲近大美人,今儿就不让自己摸了。   合着以前那都是诱饵,为了哄她上钩的。   林蕊往桌上一趴,直接装死。   不写作业了,她没动力,要充电。   她要去找她家嫡嫡亲的小美人小元元玩。   苏木看她嘴巴撅得能挂油瓶的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不写作业吗?下礼拜就要开学了呀。”   林蕊作死摇头,她不要,她没力气。   少年站起了身,伸手拉她。   林蕊惊恐:“你干嘛啊?我跟你说,不要以为你个子高就了不起,姐姐可是习武多年的人。”   她的抱怨没能继续下去,因为苏木伸手抱住了她。   结结实实,将她整个人完全搂进怀里的那种抱法。   末了,少年的嘴巴蹭过她的面颊,声音低沉:“现在充好电没有?”   林蕊的脑袋瓜子“嗡”的一声,全世界都炸开了烟花。   色彩斑斓,流光耀眼,晃得她头晕目眩,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她捂住嘴巴,伸出的手指头一个劲儿颤抖:“你你你……”   臭小子,你居然敢占姐姐的便宜。   少女惊慌失措,一把扭开门就冲下楼去。   慌不择路下,她差点儿一头扎进姐姐的怀里。然而她都顾不上跟姐姐说话,直接就跑掉了。   林鑫奇怪地回过头瞥了一眼,莫名其妙:“她怎么啦?”   整个人跟要炸开来似的。   “她不小心吃到了泡椒。”苏木好整以瑕,从林鑫端着的盆里头舀了一杯木莲冻,“谢谢大姐。”   说着,他微微欠身,重新折回到房里头。   林鑫看着自己手里头的餐盘,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给出个什么样的表情才合适。   她只能扯着嗓子喊:“无苦,赶紧出来,自己端吃的。”   房门一开,小和尚欢天喜地的奔出来。身后还连滚带爬的跟着小元元和小宝生,叽叽喳喳的说木莲冻好吃。   另一道房门里头,苏木舀了一勺木莲冻,快要送到嘴边的时候,他特地碰了碰嘴唇。   存留在唇上的触感,比木莲冻更滑嫩更清甜。   少年微微的笑了。   屋子的窗户开着,阳光滤过常春藤跟金银花的纱幔投进来,晃着一室清凉。   夏天就要过去,收获的季节还会迟吗? 第353章 个个都奸商   林蕊慌里慌张的冲下楼, 整个人简直要爆.炸。   不得了咯, 这小子刚才分明是在占姐姐便宜。   呃, 怎么反过来了?明明是姐姐要占他便宜来着。   逆cp就是大逆不道。   她魂不守舍地立在楼梯上,引的林建明都忍不住抬起头来:“蕊蕊,你愣在那儿干什么?”   “没, 没什么。”林蕊下意识地摆手,随口应道, “爸, 你知道我干爹去哪了吗?”   林建明摇摇头:“你干爹, 那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昨晚上就走了。”   临走之前还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多存着点货, 成人尿不湿很有市场。   林建明莫名其妙,却还是将手下负责卫生用品生产的副厂长找了过来,商量增加生产线的事情。   副厂长有点愁:“厂长,现在加生产线没问题, 新招的工人培训也完成了,但是就一点,发电厂能准时送电出来不?”   今年因为电力不足的问题,他们真是吃了大亏。   好几次能拿下的单子都不敢拿, 就怕到时候电压上不去, 机器停下来,他们不能按时交货的话, 还要倒贴人家钱。   林建明点点头,朝他比划了个手势, 带着人往包间里头去了。   林蕊心不在焉,连跟过去听她爸的产业新规划都顾不上。   一集《红楼梦》放完了,电视机里头出现了美食新闻节目。   记者正在回顾今年的江州夜市美食节,采访了不少夜市摊子。   林蕊坐在店堂里头发呆,有一搭没一搭看着电视机,她双手托起下巴,忍不住想要哀嚎。   哎呀,好讨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饭店门口的小卡车停下了,周师傅拎了一柳条筐的龙虾下来。   现在小龙虾走俏江州城,就算是串串香店里头,王奶奶每天也要备下好几大脸盆的小龙虾,方便客人们随吃随称。   王大军从后厨出来,见状赶紧过去给他师傅帮忙。   周师傅现在已经不跑长途,专门负责在码头接货。   各色新摘的蔬菜、新捞的鱼虾,被游鱼一般行船一趟趟的送进城来,然后再由他们组织的车队按照订货一篓篓的送到各大饭店小吃摊里头。   周师傅看到林蕊愁眉苦脸的样子,就忍不住笑出声:“马上要开学了吧?暑假作业写好没?”   店里头的服务员跟着笑出了声。   林蕊立刻扭过脑袋去,她不要跟周师傅说话了。   王奶奶拖着三个大垃圾桶出来,垃圾桶下面有滚轮,拖着倒不费事。   蓝色的那只装的是普通厨房垃圾比如菜皮之类的,黄色的那只里头全是泔水,红色的那只则是小龙虾壳。   这垃圾桶也是利用回收塑料制作的,上面还打着江州塑的招牌。   她将垃圾桶交给周师傅,笑着打招呼:“你甭逗她了,今儿一早起来就写作业到现在,也该松快松快了。”   王大军抬头看墙上的钟,惊讶不已:“哎呀,蕊蕊,你今儿真难得,都写了一个小时的作业了。”   服务员们正捋起袖子准备去后厨处理小龙虾,闻声笑得更加大声了。   老奶奶没好气地拍了下嘴欠的大孙子,眼睛一瞪:“你呢?你夜校老师给你留的作业写了没?”   王大军赶紧抬脚出门:“奶奶,肉联厂还有事,我先走一步了啊。”   王奶奶气得在后面骂:“你还有脸说你妹妹呢!自个儿就没个当哥哥的样。”   周师傅乐呵呵的:“大军挺好的,本来就是个踏实肯干的孩子,现在又越来越稳重了。”   他检查了垃圾桶,然后让王奶奶在随身带的本子上签了字,算是完成了交接程序。   周师傅回过头,叮嘱林蕊赶紧好好写作业,便又拖着垃圾桶重新放回小卡车上面。   自从车队组建出来之后,魏镇长他们就嗅到了里头的商机。   不是一直犯愁龙虾壳不好回收的问题吗?觉得专门再安排人过去实在成本太高。   那顺带着收成不成?   每天负责给各个店发小龙虾的人,顺便将店里头收集好的龙虾壳拖走。   这么一来的话,饭店跟小吃摊都不需要额外再花精力处理小龙虾垃圾。   他们只需要将客人们吃剩下来的小龙虾壳直接连汤汁一块儿倒进垃圾桶,封上盖子,就有每天过来给他们送虾送菜的人直接拖走。   顺带着其他的厨房垃圾,他们也能帮忙一并解决。   反正港镇有垃圾处理厂。   这个过程是不需要额外掏钱的,只要你在港镇保持每天鱼虾订货量20斤或者蔬菜50斤以上就可以。   也亏得港镇各个店里头送货走的是直销路线,否则肯定没办法控制成本支出。   拖走的垃圾各司其职。   泔水直接进垃圾场进行发酵堆肥,变成沼气、有机肥以及工业油脂。   果皮菜皮则会用去养殖蚯蚓。   至于龙虾壳,清洗过后高温烘干然后直接打磨成虾壳粉。   电视机上的夜市美食节目已经放完了,又开始播放厨房垃圾变废为宝科普介绍。   路博士穿着白大褂,满脸严肃地对着镜头介绍:“虾壳粉富含蛋白质、甲壳素以及多种有利微量元素,适用于水产以及禽畜养殖。是非常好的诱食剂和着色剂,能够有效的增加抗病能力,促进它们生长。”   他的身后,是虾壳粉生产车间。   巨大的机器轰隆隆,一大簸箕烘干的虾壳从上端倒进去,下面的出口就流淌出暗红色的粉末。   林蕊惊得跳起来,伸手指向电视机,咬牙切齿:“好你个老魏!”   什么时候暗度陈仓,居然都跟大师兄勾搭起来了。   “你忘了?咱们的卤虾厂就在港镇。”苏木悄无声息地从楼上下来,又轻轻巧巧地坐在林蕊身旁。   林蕊吓得跳了起来,结结巴巴道:“谁,谁让你坐的?”   这还八月份呢,谁要跟他挤在一起?   苏木像是没有听到她的问题一样,目光依旧盯着电视机上的魏镇长:“他怎么可能不见缝插针。”   虾壳粉是第一步,接下来要下手的,估计就是甲壳素了吧。   林蕊的心里头有谁在咚咚咚敲着鼓,她忍不住小声嘀咕:“想的倒是挺美啊,港镇能有多少虾壳?”   就是整个宁县都将小龙虾当成一村一品中的品,那除非江州成吃货横行天下,否则肯定还是得外销。   一旦外销的话,这种回收模式根本就派不上用场了。   照她说的话,其实东海那边更合适。   毕竟,对虾养殖深度加工当中有大量的虾仁。   电视机上,记者又开始介绍自家买了小龙虾或者螃蟹回去做,剩下的甲壳应当怎样处理。   “有两种选择,一种是自家堆肥,用于花卉养殖。另外一种就是清洗过后又进小区专门回收龙虾壳的垃圾桶。小区的环卫工人会将它们集中处理。”   镜头切给了魏镇长,当领导的人侃侃而谈:“我们将小龙虾这种美食介绍给江州人,自然就得想办法解决好大家吃小龙虾的后顾之忧。”   林蕊撇撇嘴巴,觉得这人不愧是官员,出来的话真是冠冕堂皇。   店里头陆陆续续进来的客人却不这么想。   还有老食客竖起大拇指跟王奶奶吹嘘:“说实在的,咱们江州城不仅是绿化好,论起环境管理,也没几个能比得上咱们。”   江州的这股小龙虾风也吹到了周边不少城市。   可像江州这么有板有眼,无论是销售还是回收虾壳都有章可循的,真是别无分店。   旁边的人也纷纷附和,与有荣焉。   王奶奶大着嗓门喊:“那大家伙儿也得配合呀。接下来的龙虾壳就直接丢进盒子里头,跟筷子还有塑料手套分开,这样咱们回收的效率才能高。”   老食客立刻配合地连连点头:“对对对,咱们江州可是旅游城市,出帝王将相的地方。咱们可不能叫外地人小看了咱们。”   厨房里头已经开始传出食物的香气,服务员也陆陆续续过来帮客人点餐。   苏木看着林蕊笑:“高兴吗?这还是你最早想出来的主意。”   林蕊现在浑身都别扭,哪里可能附和他的话,下意识地就反驳:“也不怎么样,不够方便。”   这个环节当中有一处脱勾,回收就进行不下去了。   况且销售到外地的小龙虾要怎么处理?   苏木侧过头,目光温和地看着她:“让他们自己当地回收生产虾壳粉呀。”   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劳动力。   既然有很多人依靠拾荒为生,他们同样可以分拣龙虾壳。   夜市上的龙虾壳很多就是靠这种方式回收的。   龙虾大量上市的季节刚好碰上暑假,先在家里头的孩子们也可以用这种方式挣点零花钱。   虾壳粉的生产工艺并不复杂,高温消毒后磨碎了就行。   林蕊本能地抬杠:“那挺好呀,刚好培养自己的竞争对手。”   龙虾壳子又不稀奇,就算没有工厂,自己家里头都能够处理。   外公外婆家里头吃的龙虾壳子,不都是晒干直接用石磨打成粉末嘛。   苏木就侧过头看着她微笑:“是啊,这样一来,就有现成的虾壳粉了。”   他笑得是如此意味深长,以至于林蕊都忍不住脸红。   女高中生小声嘀咕了一句:“笑什么笑啊?”   “因为我心里头很欢喜。”少年的长睫毛轻轻扇动着。   像蝴蝶的翅膀,掀起了她心中的海啸。   林蕊扭过头去,眼睛只盯着电视机。   入镜的大师兄又在介绍他们的生物饲料公司,除了有机物金属添加饲料外,另一个拳头产品就是甲壳素。   “龙虾壳浑身是宝,进行深度加工的话可以产生很好的经济效益。所以大家应当变废为宝,不要随意丢弃龙虾壳。”   林蕊恍然大悟:“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是在撺掇人家替他们生产加虾壳粉!”   虾壳粉除了能够添加在饲料当中,还可以直接作为甲壳素的生产原料啊!   生产虾壳粉的人越多越好,因为这样就能够控制原材料价格。   甲壳素肯定要比虾壳粉卖的贵呀。   一个个都是奸商,没有供货商,还要自己想办法去培养供货商。   林蕊龇牙咧嘴,手指头一个劲儿往前戳,觉得大师兄都被带坏了。   “肯定是老魏的锅!”少女盖棺定论。   她情绪过于激动,一回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贝拉静静地站在自己身后。   少女立刻跳起来,双眼放光跟人家打招呼:“哎呀,大美人,您考虑好了,咱们好好说说海水蔬菜的出口问题吧。”   少女一个劲儿朝苏木使眼色,她可没有勾搭美人啊,人家大美人主动找上门来说合作的事情。   苏木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不过倒是没有当场发作。   他下意识地捏住了拳头,抬起眼睛朝贝拉微笑:“咱们谈吧,蕊蕊,你上去写作业。”   林蕊立刻要跺脚,劳逸结合,懂不懂?   再说现在他们要谈的是正经事,她可没有瞎玩。   苏木不吭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少女叫他那目光看得莫名心虚,总觉得自己好像当着他的面爬墙似的。   她缩下脑袋,委委屈屈地看了眼贝拉:“那我先上去了,苏木全权负责这件事。”   “不必。”贝拉微微抬起下巴,姿态疏离,嘴里头说的却是合作的事,“我还想再跟你们谈谈另一个项目。”   甲壳素衍生品的生产。   真正算起来,小龙虾是一个越到下游利润空间越大的行业。   比起衍生物,甲壳素本身的价格简直不值得一提。   “甲壳素衍生物在医药方面用途广泛。”贝拉轻声细语,“现在这是一个热门行业,国内基本上也处于空白阶段。我有兴趣跟你们在这方面进行合作。”   林蕊眼睛立刻亮成的猫儿,难以抑制兴奋之情:“真的?那太好了,我们一定配合。”   苏木偷偷朝林蕊使了个眼色,这种事情,说不定她只是要找人打杂而已。   林蕊朝他挤眉弄眼,傻不傻呀?我的小美人。   新兴的行业,有人肯带你进去,即使就让你端茶递水扫扫地,学到的东西也足够你后面受益终身。   对,也许被贝拉现在需要的不过是成熟的甲壳素生产技术,这样才有源源不断的甲壳素供应渠道。   但是,等到他们掌握了甲壳素衍生物的生产销售能力,他们也可以出师啊。   少女刚要撸起袖子,准备好好跟大美人唇枪舌战300回,生意场上不谈交情的。   结果苏木直接拦住了她,当年朝贝拉点点头:“这件事你跟我谈就行。”   他转过头吩咐林蕊,“今天你必须得把数学部分写完,时间来不及了。”   林蕊彻底哑火了,只能满心悲伤,垂头丧气回楼上去。   行到二楼,她无意识地侧过脸,目光扫过苏木与贝拉的面孔。   少女的第一感觉是,这小子个子长得真快,居然都跟身材高挑的大美人一般高了。   第二印象是,果然好看的人每每相似。   苏木头发长得快,这一阵子没顾上去剃头,清风拂到他脸上的时候,有那么瞬间,林蕊居然直接将他错看成是贝拉。   少女下意识地想要坏笑,要是她家小美人听到自己这么说他,估计又要跟自己闹别扭了吧。   林蕊的笑容刚延伸到面颊上,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瞪大了。   她看着面对面坐着的两人,突然间心慌手抖,脑袋里头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林鑫端着空盆下楼,奇怪地问妹妹:“你又吃什么东西啦?怎么脸色怪怪的?”   林蕊脑袋瓜子乱糟糟,下意识地开口问姐姐:“姐,现在能做亲子鉴定吗?” 第354章 孙少种树忙   林蕊脑袋里头嗡嗡作响, 一个声音不停地念叨:“是的, 就是这样。”   所以贝拉才莫名其妙的要带苏木去美国, 甚至为了说动他,不惜捎带上自己。   所以苏木最近才郁郁寡欢,说什么是不是父母讨厌她, 所以才不认他。   苏木已经猜到了,母子之间肯定存在心灵感应什么的。所以那时候他才追问自己他跟贝拉到底像不像。   林蕊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姐姐说什么, 她一个字都听不到。   林鑫被妹妹的反应吓到了, 随手将空盆放在旁边,一把搂住林蕊:“蕊蕊不怕, 姐在呢。”   情急之下,她的声音有点大,惊动的苏木。   少年赶紧冲过来,着急地追问:“怎么啦你?”   “没, 没事,就是有点儿头晕。”林蕊慌乱地挥挥手,勉强挤出个笑容来,“我要回房躺躺。”   林鑫眉毛皱得能够夹死蚊子:“要你别总是上蹦下跳的, 非不听。”   第一次例假就来这么多的量, 就她这小身板,受得了才怪。   林鑫琢磨着, 可能食补还是太慢了,不行的话给妹妹开点儿药吧。   看看有没有阿胶, 那个效果比较好。   苏木担忧地看着林蕊,下意识地想要跟上去。   林蕊赶紧伸手拦住他,扯扯面皮道:“我真没事。”   她现在心里头乱糟糟的,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苏木。   苏木回过头,贝拉还端坐在桌旁等着他。   他们的甲壳素衍生物项目刚刚开始谈,蕊蕊为了甲壳素的事情,已经累得不行。   “那你先躺会儿,待会吃饭我给你把饭端过去。”苏木犹豫了下,“下午再写作业吧。”   林蕊搂着妹妹的胳膊回房,把人安置到床上,才想起来问:“对了,你怎么想到亲子鉴定了?”   “就是随便问问。”林蕊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我在生物杂志上看到的。”   林鑫点点头,伸手碰了下妹妹的额头,结果小丫头猛的一个激灵。   她疑惑不已:“你到底怎么了?有没有身上做冷?”   她开学就上大三,内外妇儿专科书都已经预习过一遍。   医学院有个流传已久的说法叫大三大四病。刚接触临床疾病的医学生们,看到自己跟朋友身上什么症状都会往疑难杂症上想。   林鑫害怕妹妹是疟疾,打摆子了。   蕊蕊成天泡在水边,可不是容易被蚊子咬,染上疟疾?   林蕊赶紧钻进被窝里头,嘟囔着:“我没事。”   林鑫哪里放心得下,拿了温度计给妹妹量完体温,看着正常,这才稍稍舒了口气。   林蕊有些愧疚,却还是忍不住追问姐姐:“到底能不能做亲子鉴定啊?我看那杂志上说的很模糊。”   “好端端的做什么亲子鉴定?”林鑫微微蹙眉,“一般刑事案件才用的到这个吧。”   林蕊编不出狗血的理由,只能含混:“我就是好奇。”   “理论上是可以的。”林鑫帮妹妹盖好毯子,“谁要做亲子鉴定吗?其实也有可能存在误差”   林蕊吓得立刻闭上眼睛:“没有,我就是问问。”   她的脑袋里头乱糟糟的,无数个声音在打架。   不能做亲子鉴定,先不说程序复杂,万一闹大了的话,可能大家都难堪。   可除了亲子鉴定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对了,搞清楚贝拉的履历。   一个人就是再神秘,生活轨迹总能够揭示一些东西。   林蕊激动起来,热血涌上了头,又悻悻地退去。   她上哪儿搞得清楚贝拉的履历?就是派出所民警也不知道吧,贝拉现在可是美国公民。   唉,要是孙泽在就好了,他门路广,说不定能查出问题来。   其实也可以找卢定安帮忙的,只是找了卢定安,就意味着她姐肯定知道。   说不清楚是为什么,现在林蕊不想让家里头的人知道这件事。   好像那是属于她跟苏木之间的秘密。   千里之外,手里头拿着铁锹的孙泽狠狠打了个喷嚏。   他嘴里骂了一句:“艹!”   老子明明是过来指导安装风力太阳能混合发电系统的,为什么老子要在这儿刨坑?   结果还没等他抱怨完下半句,一阵风刮过来,灌了他满口风沙。   旁边灰头土脸的汽车兵嘲笑道:“不把沙土拦住了,你的大风车肯定会被沙土打断的。你忘了,你来的时候,车子的挡风玻璃都被砂石打碎。”   忘掉个屁,那一肚子的风来得又猛又快,他到现在脖子上还贴着创口贴。   孙泽已经彻底没脾气:“装不装的好是我的事,这能不能发电给你们用,就看你们自个的。”   那战士也不接他的话茬,看见前面几个挥舞,立刻端正颜色:“放炮了,撤退。”   全部人员撤退到安全地之后,“轰隆隆……”一阵接一阵的炮声炸开来。   孙泽心中有种诡异的想法,感觉真是比放炮仗炸多了。   没错,说起来真是羞愧,他也参军一年多了,居然是在这戈壁滩上看人家种树,才第一次正儿八经接触爆破现场。   这一年多的功夫,他干嘛去了?   作为技术专业人才,当然是四处推广安装他的混合发电系统去了。   哦不,顺带着,他还得指导人家制作鱼菜共生系统。   缺水的地方就依靠收集雨水循环利用,种菜养鱼。   临水的地方,没毛病,水面种菜,水下养鱼。   那菜苗儿如何在大棚里头进行气雾栽培,也得他手把手的教。   天地良心,他也就是在江州城的时候看林蕊操作过两回,压根都没等到菜苗长大,就匆匆归队了。   部队领导该是得有多宽的心,居然就让他依靠那几本残缺不全的资料,自己在戈壁滩上搞起了气雾栽培大棚。   而且一上来就是高难度产品,水蜜桃。   他真是谢谢领导的信任。   天知道上辈子究竟造的哪门子孽,他明明是个要在泥地里摸爬滚打的纯爷们铁血真汉子,居然沦落到农业技术员的待遇。   炮声还在一阵接着一阵。   空旷的荒野中,没遮没挡的,停下来好一阵之后,那轰隆隆的声响还在肆意回荡。   硝烟滚滚,灰尘漫天,陪着孙泽的士兵,已经迫不及待地冲过去看爆破情况。   孙泽可有可无地跟着,见状噗嗤笑出声,语带调侃:“你们这是拿错了吧?拿成了二脚踢。”   硝烟还没散尽的爆破点,只有个脸盆大小的坑。   说句不好听的,这要是搁在江南,二脚踢的威力恐怕都要比这个大。   爆破员气得一个劲儿呸呸呸,眼睛都急红了。   孙泽操着手在旁边站着,连连摇头:“别指望了,你们这儿是风口子,再往后面推几个月,西北风一来,立马歇菜。”   他伸手摸摸地上的土,头摇得更厉害,“咱们再说说这土,重盐碱地,上头沙土浮的,根本保不住水肥。下面这碱地硬的跟石头一样,你们打算怎么让树扎根啊?”   汽车兵脸上早就太阳晒的看不出来会不会泛红,话音倒是不服气:“我们在那坡子上种了有百十亩林地呢。”   好大的一片,今年春天江州城援助的沙棘苗过来之后,他们立刻就种下了。   “我们就用储水罐加地膜覆盖滴灌技术,挖个坑,在里头铺上一层蚯蚓粪,树都已经种活了。车子开过来的时候,你没瞅见吗?远远的都是一片绿色。”   孙泽连连摇头,不耐烦道:“情况不一样。山上的土跟这儿又不同。”   突然间想起来,忍不住惊奇,“你们还知道种树加蚯蚓泥呀,真不简单。”   汽车兵有些不好意思:“专家说的。专家说咱们这儿土不肥,又盐碱化的厉害,用化肥肯定不行,临时再堆肥来不及,索性直接上蚯蚓泥。”   这蚯蚓泥,还是江州隔壁的金山县造纸厂捐的,所以这片名字上也有造纸厂的名字。   汽车兵来了兴致,津津有味地说下去:“你别说,这么一来的话,树基本上都种活了。那个滴灌加地膜,果然好用。”   他以前在家里头,只看到人用地膜种菜,没想到种树也可以这么用。   孙泽听着有点儿得意,听到你知道这招是谁想出来的吗?   我妹妹,我们家的蕊蕊。   就那小姑娘的机灵劲儿,还真用对了地方。   不过孙少怀揣着一颗敝帚自珍的心,决定还是不显摆了,省得蕊蕊这小丫头片子也叫人惦记上。   汽车兵不知道他心里头的小剧场,只面对这一片茫茫的戈壁滩,信心十足:“领导都布置下来任务了,必须得完成。”   这4000亩的造林任务是死命令,完成不了的话,风沙一起来,二十里外的县城就得遭殃。   “就是蚯蚓泥太少了。”汽车兵有点儿惋惜,“听说那玩意儿卖的挺贵,总不能老让人家捐。”   孙泽要翻白眼:“你们不会自己养啊?”   说起来都是辛酸泪,没错,当了一年多的兵,少爷他连蚯蚓怎么养都会了。   离的居民区近最好,县城的生活垃圾,拖回来养蚯蚓。   要是离得远,也不是问题,一个兵营那么多大老爷儿们,每天吃喝拉撒,产生多少生活垃圾呀?通通拖过来养蚯蚓。   他话音一落就后悔了,因为汽车兵两只眼睛亮的跟狼似的,死死盯着他不挪窝。   孙泽心道坏了,这回不在这儿教会了他们养蚯蚓,估计他脱不了身。   造孽啊,好端端的,他嘴快个什么劲?   然而汽车兵比孙少想得更贪婪。   政委介绍人过来的时候就跟他们说了,这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技术人才,懂的可多了。   种树过程当中,要有什么问题,就抓着他来解决。   孙泽差点儿没当场晕过去。   现在大学生有很稀奇吗?至于把他一个人当成八瓣用!   他现在发现了,部队才是最大的资本家,不把人榨成干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孙泽黑着脸往前走,面色阴沉得简直要往下滴水:“赶紧先把蚯蚓养起来。你们那百八十亩的林地不是活了吗?直接去菜市场拖垃圾过来,把蚯蚓养上。”   10亩林地的蚯蚓,一个月可以消耗大约90吨生活垃圾,产生大约四五十吨蚯蚓粪。   现在从蚯蚓种开始养,时间肯定来不及,那只有调现成的蚯蚓过来了。   以后这些蚯蚓也别干其他的了,就专门供应这4000亩林地的营养。   树种下去才是开始呢,后面浇水施肥,在这种戈壁滩上种下树不稀奇,稀奇的是能够活下来。   唉,他造的什么孽啊!   炸弹只能炸出脸盆大的坑也就算了,推土机上去挖土,铲刀直接被厚厚的盐碱地给撅断了。   孙泽看着断片,直接气的咯咯乐。   旁边那个汽车兵,还眼巴巴的瞅着他,活像能从他身上瞅出块金疙瘩一样。   孙泽渗得人,他一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不稀罕被个大老爷们这么看。   “孙工,您看这怎么办?”   孙泽跳脚:“我说了,我不是工程师。”   可惜没人搭理他,汽车兵的目光还是瞅着他不挪窝。   孙泽烦躁地拽了拽头发,事实上那短短的发茬也没啥好拽的。   “压强懂不?受力面积越小,压强越大。”他拿着挖土机的断片比划给汽车兵看,“这儿要改造,上钢齿。”   孙泽口干舌燥地说了半天,瞅着汽车兵满脸茫然的神色,忍不住又暴躁:“你学开车的时候没学过汽修吗?怎么连这个都听不懂?”   没法子,他明明一个是新闻专业的大学生,又被迫抓起笔来画图纸。   等到推土机被改装好,厚厚的盐碱地终于翻耕完毕,一个树坑和上半斤重的蚯蚓泥时,孙泽直接瘫倒在地上。   行了,就这样,这一个月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明儿树种下去是死是活,那都是命。   结果躺下去没三分钟,他又挣扎着爬起来,追问汽车兵:“咱们的滴灌管子埋好了吧?到时候地膜一定不能出问题。”   戈壁滩上风大太阳大,水分要是不保持好的话,到时候种下去的树也是现成的柴火。   “安排好了。”汽车兵看他一开口,嘴巴就裂开血口子,忍不住有点儿愧疚,“你歇会儿吧。”   孙泽看着戈壁滩上的繁星,嘴里头骂了句:“可得给老子争气点啊。上你们这儿来天天着急上火,连个水果都没得吃。最好明年就给老子长出沙棘果来。”   汽车兵笑了起来:“一定会有的,我寻思着,等我明年退伍的时候,一定就能吃上果子了。”   孙泽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说讲句什么事,外头有人喊:“孙泽。”   士兵的本能,他立刻跳起脚来,大声喊:“到!”   政委一身戎装,朝他点点头:“不错,树种的蛮好。”   孙泽不敢居功:“树还没种下。”   政委跟没听到一样:“你的任务完成了,现在出发,去岛上安装发电系统,教人种菜。”   孙泽嘴巴一张,鲜血立刻从开裂的口子上渗出来。   他自己心里头骂了句,这破地方用多少润唇膏都没用。   政委铁石心肠,看着他嘴巴上的鲜血滴到了地上,居然都不关心一句,反问道:“怎么?觉得你是陆军,不用理会海军兄弟?人家在海岛上一扎根就是多少年,连个新鲜菜都吃不到。”   孙泽赶紧否认:“报告政委不是,我只是怕这边的树……”   “已经有林业专家过来了,你的任务圆满完成。”   政委说完话,掉头就走。   孙泽在心里头骂了一声娘,这资本家都不带这么残酷无情的。   人家是资本家好歹还知道施以小恩小惠,加班也是要付工资的。   他这样的好了,比骡马还累,不仅没有夜草吃,连歇都不让他歇一口气。   行到营房外面,政委才从警卫员手中接过一个包裹,塞给孙泽。   孙泽下意识的就想将包裹一丢,立刻匍匐卧倒。   这俨然是个炸.药包。   好在政委及时打消了他的胡思乱想:“看看吧,你家里头给你寄过来的东西。”   孙泽心里头一热,赶紧拆开包裹看。里头是一大袋零食,什么泡椒鸡爪鱼干应有尽有,还有一瓶真空包装的红树莓果酱。   旁边的袋子里头装的是护肤品套装,最多的就是润唇膏与润唇油。   孙泽心里头软乎乎的,一股热流不住的流淌。   他拆开信件,上面小丫头的字仍旧张牙舞爪。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什么树梅是当时他种下的,什么戈壁上风沙大让他注意护肤护唇,什么她的水上花园卖的可好了,她还种了一大片玫瑰花。   孙泽不由自主地嘴角噙笑,抓起一管润唇膏,就往开裂的口子上抹。   蕊蕊说了,这种唇膏有消炎收敛的功效,最适合他的情况。   孙少的嘴巴快要挂到耳朵上时,终于瞥到了最下面的一行话。   “我正在种海水蔬菜哦,已经种了一茬法国菠菜能吃了。在对虾池子上种的,长得快的很。”   孙泽的眼皮子下意识地开始跳,果不其然,他接下来看到了小丫头的豪言壮语:“等到技术成熟了,我想祖国的所有戈壁滩盐碱地海岛上都能够种植海水蔬菜。”   孙泽眼前一黑,手里头的包裹重逾千斤。   他想他刚才想错了,这分明就是个炸.药包。 第355章 少年不容易(捉虫)   孙泽怄到不想给林蕊回信, 林蕊却在津津有味地看信。   整个学校, 哦不, 是全市的中学生都轰动了,因为林蕊收到了老人家的回信。   天啦,这怎么可能?   同学们将林蕊的桌子围得水泄不通, 一致强烈要求林蕊大声将信读出来。   信当然不是老人家自己亲手写的,而是由他口述, 秘书代笔。   众情难却, 林蕊每念一句, 周围就会发出一阵急急的抽气声,响亮的叫林蕊都忍不住发囧。   “你们是祖国的未来, 是我们一切事业的继承者。……要把个人前途与祖国命运紧密联系起来。……你们是祖国的希望,也是人民的希望。……所有的事情都是干出来的,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动手去做。……水上花园很美, 海水蔬菜的想法很好,不要害怕失败,科技兴农,娃娃也能够做出大文章……”   郭大炮一个劲儿的吸气, 几乎都忘了自己要好好喘气。   他憋得脸红脖子粗, 大声喊着:“老大,这回我们牛掰了。”   天啦, 没想到老大真的能够收到老人家的回信。   她的信念完了,禁止被丁子霖郑重其事的摊在课桌上, 所有人集体排队一个个过去顶礼膜拜。   林蕊已经麻木了,很好,只要不把她当成人形锦鲤,在她背后拜一拜就行。   手上已经没有信了,可是两只手还是忍不住直打哆嗦。   她写过无数封信,唯一收到的回复就是过年时办公室统一寄出来的贺卡,祝她新年快乐。   也就是这个贺卡,让她有了信心,自己的信应当不是被直接丢掉。   即便被丢掉,林蕊也不觉得稀奇。   上辈子,小哥哥他们组合还没出道呢,有的人就把粉丝写的信直接扔了。   不过那人还是很有偶像自觉性,清楚不能留下黑历史,丢之前特地用碎纸机加信全都碎掉。   这次她写信夹带了照片,有江州人民喜迎亚运的水上花园照片,还有秋宝叔叔家养猪场外头的鱼塘菜园以及外公外婆家的稻田养殖。   当然绝对不能落下她的温室气雾栽培玻璃房和树莓林。   她要告诉老人家,虽然她到现在也没搞清楚芯片是怎么回事,虽然她仍旧是个学渣,可她真的没有瞎玩哦。   她一直在很努力的研究她感兴趣的课题,而且小有成就哦。   就连生物浮床的专利技术都已经申请下来了。   她的营养液催芽+气雾栽培种苗+水面蔬菜生长技术也拿到了专利。   在郝教授跟马教授指导下写出的论文,都已经正式发表了。   而且她真的没有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哦,除了推广已有的技术之外,他还积极研究新技术呢。   不信的话,看一看她对虾池子上长的法国菠菜多好啊。   因为对虾池子营养富余,加上供氧丰富,所以洋菠菜真是呼呼地长。   哪个去养殖场参观的人,不啧啧赞叹?   无苦今年刚上市的对虾销售势头这么好,起码有一半是她种下去的蔬菜的功劳。   林蕊感慨万千,亏得当初用气雾栽培法培育出种苗的时候,她自己都惊呆了。   反而是苏木一本正经地强调:“都一样的,洋人能被点穴,洋菜也能气雾栽培。”   林蕊瞪眼,啊呸,还好学生呢,看啥不好看《鹿鼎记》,韦小宝的话倒是记得很清楚啊。   找到人生奋斗目标,像韦爵爷看齐,准备七个老婆了?   要不要姐姐帮忙给你筛选,跟创造101一样,全民创始人投票啊?   苏木早就习惯了她的阴阳怪气无理取闹,以不变应万变,直接当做没听见。   少女悻悻,煞有介事地清清嗓子:“这不是洋跟中的问题,是盐碱水培养液里头真能养出菜苗来。”   别以为有气雾栽培就了不起,她的耐盐西红柿就惨烈地以失败而告终。   还没灌海水呢,氯化钠浓度才过百分之一,西红柿直接不发芽了。   可瞅瞅人家法国菠菜,啥玩意头都不要,海水里头就能发芽。   人类总说自己是地球的主人,可真论起与地球和谐共处的能力,动植物绝对甩人类十条街。   反正她不管了,无苦的那些对虾池子,她霸占定了。   反正是对虾与罗非鱼混合养殖,这么多丰富的营养不用来种她的菜,简直就是浪费。   能够相信吗?5%氯化钠浓度的海水当中,法国菠菜照样能够呼呼的长。   下一步,她的目标是白子菜,一定要在说子蟹养殖场里头种出来。   对了,海水混合养殖也应当丰富多彩,动植物都要搞起来,这样一来的话,不仅能够节约养殖面积,而且还能产生更高的经济效益。   林蕊兴冲冲地抓着苏木的胳膊摇来晃去:“咱们跟无苦合作,研究海水立体综合生态养殖种植吧。”   苏木侧过头,平静地看着她:“无苦在江州大学水产研究所投入的项目就是这个。”   “那肯定没有海水蔬菜。”林蕊得意洋洋,“他们最多会想到比如比方说江蓠之类的海藻,而想不到绿色蔬菜。”   苏木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现在他们的一个子课题就是对虾-青蛤-江蓠混合模式。   据说按照一定的比例,不仅对虾的产量能够升高,改善水质,还能够额外收获青蛤与江蓠。   无苦准备等到10月份露天养殖对虾捕捞结束之后,就去大棚里头试验这个模式。   “一招鲜吃遍天。”林蕊勾着苏木的脖子,朝他眨巴眼睛,“放心啦,跟着姐姐,绝对亏待不了你。”   人这一辈子只要能干好一件事,那就是妥妥的人才。   全世界最缺的就是人才啊,跟着人才还怕不能吃香的喝辣的?   她伸手摸了把少年的脸,爷的小乖乖,别怕没人疼,爷可劲儿疼你。   她在心里头叹气,大美人不要你又怎么样?姐姐要你呀,姐姐保证把你养的白白嫩嫩的。   绝对不让你过得比跟着大美人差。   林蕊已经基本上肯定贝拉与苏木之间的母子关系。   虽说好看的人每每相似,可好看到贝拉跟苏木这个级别的,想要长得像,还真不太容易。   林蕊没办法拿到贝拉的户籍资料,但是她可以旁敲侧击的打听贝拉的情况。   比如说贝拉是属什么的?再比如说,贝拉老家在哪啊?   林鑫从大一下学期开始,就一直帮着孙教授的药膏研究组打杂。   既然贝拉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资助人,那么组里头多多少少都会流传着一些关于这位光彩夺目的绝代佳人的八卦。   林蕊跟她打听的时候,林鑫倒是没觉得奇怪。   妹妹一贯喜欢好看的人和物,要不是她是个女孩子,长得又讨喜,肯定一早被人家当成流氓了。   林鑫对贝拉所知有限,只在偶然间听说贝拉是属龙的。   至于她老家在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大家都说不清楚。   倒是有种传言,贝拉的巨额财富来源于一个老富翁。   当初老富翁到国内的时候,一眼相中了帮他当翻译的贝拉,直接将人带出了国。   老富翁好像一生都无儿无女,贝拉的身份既是情人又是干女儿,又是助理。   反正最后老富翁走的时候也没亏待她,将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贝拉,只是不允许她再婚嫁。   上次贝拉匆匆忙忙跑回美国其实就是处理老富翁的丧事外加继承遗产。   林蕊听了这个女版李春平的传奇,惊得舌头都找不到北。   好吧,不管有多少演绎的成分,但起码大家都默认的一件事,贝拉应当是在中国出生长大,而后才去的美国。   一个人的成长痕迹,总会在身上留下烙印。   大家都说贝拉老家应该就在江州,或者她曾经在江州生活过很长时间。   因为江州人的一些语言生活习惯,在她的身上也能够看出来。   年龄对的上,生活阅历也能对的上。   林蕊再看贝拉面对苏木时的反应,心里头愈发笃定,对,贝拉就是那位远走他乡的女知青文秀。   既然是这样,林蕊反而能够理解贝拉面对苏木时复杂的心情。   人类的亲情其实是培养起来的,就好像孩子是谁养大的,就跟谁亲一个道理。   贝拉从来没有抚养过苏木,如果说她多挂念这个相当于她屈辱过往见证的孩子,林蕊都不相信。   可为人母的天性,又让她无法面对苏木,还无动于衷。   所以她只能这样不冷不热,远远看着已经长得跟她一般高的少年。   可是理解不代表心里头没有疙瘩,感情亲疏影响着人对事物的认知。   林蕊只替苏木委屈,她家的苏木做错什么事情了?为什么要受这种折磨?   不稀罕,才不稀罕呢。   大美人好看又有钱,有多大不了?   姐姐也是美女一个,姐姐也能挣钱。   少女迅速在心里头打着算盘,盘算自己的资产,然后立刻颓了。   跟财大气粗的大美人比起来,这差距实在是有些大。   不过,内心戏丰富的女高中生迅速挺起了胸膛,她有源源不断的爱呀,她最爱她家苏木了。   她一定会让她家苏木当世界上最幸福的美人儿。   跟了她,她就绝不会亏待他。   苏木看着她脸上演了一出小剧场,抬手朝她示意腕表,挑挑眉毛:“该去换了。”   林蕊立刻趴在桌子上,根本不想动。   升入高二,自然得换教室。   可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她的新教室,因为距离厕所太远也不是好事。   这意味着去趟卫生间都要跋山涉水。   林蕊摇摇头,可怜兮兮:“才换过。”   “不行,已经两个小时了。”苏木丁点儿都不肯通融。   蕊蕊生性活泼,喜欢动来动去,可是一到例假的时候又量特别多,她浑身不自在。   苏木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找大姐商量,给蕊蕊用卫生棉条。   厂里头有生产线,专门生产小姑娘用的那种棉条,目前主要销售对象还是在华的外国人。   也有胆子大的时髦女性会用。   林鑫当时就反对,因为卫生棉条如果长时间不换,很可能会造成种种葡萄球菌感染,那可是会致命的。   放暑假的时候在家里头,有她这个姐姐跟母亲提醒着,蕊蕊估计还能记得。   可上学了,人跑进教室里,她还不满山跑马,想的起来才怪。   苏木保证,没关系的,他会盯着蕊蕊。   林鑫这才皱起眉头答应,反正她本人是觉得卫生棉条要比卫生巾方便多了。   实在量多担心渗漏的话,再在裤子上垫一个小卫生巾就好。   苏木一一点头应下,只差拿出个小本本详细记录。   等到少年出了房间门,女大学生才想起来要崩溃。   她为什么要跟一个男孩子讨论这种问题?   这男孩子还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弟弟。   当姐姐的人在回头看着床上呼呼睡得跟头小猪一样的妹妹,顿时悲从中来。   这世界究竟造的什么孽?   苏木到底上辈子做了多少对不起蕊蕊的事,这辈子才要这样还债?   债主林蕊一个劲儿哼哼唧唧,这次已经比第一次好很多了。   她又能走又能跑,不知道是不是被郑大夫跟林鑫同志联合逼着打了一个月的拳真有了效果。   苏木坚决的很,直接拉着人去卫生间。   林蕊一路都在哼唧,想干嘛啊?灯泡都还亮着呢,居然就想拖人进厕所。   无耻,流氓!   少年额头上青筋直跳,到底谁流氓啊?不管多正经的事情,被蕊蕊那么怪模怪样的一说,就变得别有番味道了。   林蕊冲他做鬼脸,又要往人胳膊上猴:“别生气嘛,人家最喜欢我们苏木啦。”   少年不为所动,直接抬下巴:“赶紧过去。”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包塞到林蕊口袋中。   他应该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带着卫生棉条上学的男高中生了吧。   少年心如止水,平静无波。   反正自从认识蕊蕊之后,他的世界就已经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厕所在走廊尽头,恰好连着楼梯。   苏木刚转过头,就对上狄老师面无表情的脸,少年立刻下意识地绷紧了脊背。   不知道该不该感慨缘分,高二年级有那么多理科班,偏偏他跟蕊蕊又分到了狄老师带的班级。   暑假分班刚刚出草稿的时候,林建明辗转打听到了情况,还特地关心的一句女儿,要不要换个班?   没想到当时林蕊还在心心念念研究夜光玫瑰,压根没把这事儿放心上,直接大手一挥,随他去吧。   然后心宽的林建明厂长就真的随他去了。   苏木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觉得蕊蕊这性子其实起码有一半遗传自姑爹。   校长领先狄老师半个身位,笑容满面地作介绍:“这位同学也是课题研究组的主要成员,正是他们在老师的指导下,完成了水上蔬菜以及水上花园的课题研究,获得了学术界与社会的一致好评。”   镁光灯一闪,苏木眼睛闭了一下,这才发现狄老师身后还站着个手持摄像机的男人。   《江州日报》的记者闻风而动,居然已经来学校做采访了。 第356章 祖国的献礼(捉虫)   林蕊红了, 不仅登了报纸, 还上了电视。   眼下整个江州城里头, 除了亚运会冠军之外,最红的人估计就是她。   水面种植项目拿到了南省青少年科技竞赛一等奖,还要代表南省去全国参赛。   护城河水上花园成了江州市十一小长假旅游热点观赏项目。   等到报纸漂洋过海送上海岛的时候, 估计全国人民都认识这个姑娘了。   孙泽看着半个多月前的报纸上神气活现的小姑娘,狠狠打了个喷嚏。   海岛四面是水, 气候多变, 环境恶劣, 补给半个月才能来一次。   这顺带着捎过来的报纸,新闻也成了旧闻。   孙泽看着报纸上亚运会闭幕的消息, 啧啧感慨,他上一次读报纸的时候,亚运会还没开幕呢。   驻岛官兵将补给船运来的新鲜蔬菜肉类等物资肩背手扛,运回半山腰上的营房。   班长随手塞了只苹果给孙泽:“孙工, 你也尝尝鲜。”   在这儿,什么生猛海鲜都不稀罕,新奇的就是新鲜蔬菜水果。   岛上没有长期供电系统,蔬果难保存, 也只有每次补给船来的时候才能尝尝鲜。   谢天谢地, 今天天气好,风平浪静。   要是碰上前一阵子的大风大浪, 他们全岛连着一个半月没有淡水资源补充,全靠大家伙儿硬扛着。   班长滔滔不绝, 搞得孙泽都不好意思抗议他不是工程师,只能咔嚓一口咬下苹果。   哎呀,别说,这苹果还真是甜。   他三口并做两口,咔嚓咔嚓啃掉了一只果子,意犹未尽地咂巴着嘴。   年纪比他还小的班长笑了起来:“孙工,你说以后咱们岛上能不能长苹果树?”   孙泽恨不得将自己吃下去的苹果全吐出来。   他也就是吃了一只苹果而已,人家就要他还一棵苹果树。   不带这么做生意的吧,这是一只鸡蛋想要折腾出一个养鸡场的意思?   年轻的班长略有些不好意思,居然挠挠脑袋:“就一个鸡蛋是弄不出来养鸡场的,一只鸡生不出娃娃来。”   啊呸!还老兵,人民子弟兵呢,居然当着人面开黄腔。   班长凑过来看他手里头的报纸,掩饰不住的羡慕:“咱们岛上也能长出新鲜菜来就好了,不用顿顿吃豆芽。”   人是不能离开新鲜水果蔬菜的,岛上补给不及时,为了确保营养,炊事兵天天发着豆芽菜,从黄绿豆芽到花生芽,变着花样儿折腾。   可要班长说,再折腾都比不上一顿清水煮白菜。   孙泽以不变应万变,居然还能礼貌微笑:“混合发电系统正常运行以后,冰柜就能持续运转了,菜放进冰箱里头就行。”   班长对生活的要求还挺高,居然咂嘴摇头:“到底比不上新鲜菜,最好是那种刚掐下来的。”   孙泽眼皮子直跳,指着报纸上盐碱地变绿洲的新闻强调:“人家那儿起码有地。你们这儿有什么,全是石头。孙悟空都蹦不出来。”   班长不服气,指着报纸靠下面一点的新闻道:“人家明明在海水里头也长了菜。”   瞧那虾池绿油油的,长的就是菠菜。看着就香。   人家说这个菠菜不用放盐的,直接用水焯了,凉拌就好。   孙泽眼皮子噗噗直跳,伸手按都按不住。   班长还嫌刺激他不够,又指着另外一张图片,满脸陶醉:“咱们什么时候也在从里头长出苹果树来就好了。这叫个啥?气雾栽培。哎哎,孙工,真的一年就能结出桃子来哎。——哎,孙工,你别走啊。”   孙泽头也不回,他再不走的话,估计连骨头渣都剩不下来了。   一个个都是蹬鼻子上脸,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他辛辛苦苦给他们建起了大风车发电系统又做了雨水采集器还不够,他们竟然痴心妄想,让他把农场搬到海岛上来。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也不瞅瞅丁点儿大的地方,还想让他也给他们整出一座海上花园来?   “这个想法很有意义。”   十月的阳光下,一身戎装的中年男人大踏步地走上海岛来。   孙泽一见到人,立刻瞪大了眼睛,失声惊呼:“舅舅!”   那个,不对,郑家舅舅明明跟他一样,是陆军啊,怎么都上海岛来了?   郑舅舅冲着他笑:“不是来跟你学习海水种菜来了吗?我们那儿也是盐碱地呢。”   孙泽差点儿当场摔倒,连连摆手,煞有介事地强调:“您要我去给你们那儿装个风力太阳能混合发电系统什么的,我二话不说。这个海水种菜就免了吧,我不是专业人士。”   他的态度太过于迫切,郑舅舅身旁的中年男人哈哈大笑起来。   孙泽这会儿才想起自己人民子弟兵的身份,赶紧立正敬礼。   他不认识人,可认识人家的军衔呢,这分明就是位将军。   孙少心里头直犯嘀咕。   不是他妄自菲薄,就他目前呆着的这小破岛,最高的长官就是那位小班长。   不管官面文章吹得多花团锦簇,这地方怎么着也不至于惊动一位将军来。   郑舅舅挑挑眉毛,朝孙泽煞有介事:“你不知道吗?现在全国都要向盐碱地开战呢。”   孙泽果然变了脸色,下意识地摆手:“不行,这个才刚开始搞。每个地方的自然环境不一样,就说这个洋菠菜吧,在这里种跟在东海种就不是一回事,海水的盐度都不一样啊。”   他话音刚落,脑子就咯噔一下,坏了。   果不其然,郑家舅舅言笑晏晏:“你的菠菜种的怎么样了?”   孙泽哭丧着脸,丧眉耷眼地带着人去了自己的小屋。   作为专业技术人才,他享受优待,拥有自己的秘密施工基地。   蕊蕊这个缺德冒烟的小丫头片子,丧尽天良地给他寄了一包洋菠菜种子。   他能怎么办?把那种子撒进海里头喂鱼,鱼都不稀罕。   现成的培养纸放在这儿,他想假装看不到都不成。   孙泽耷拉着脑袋,指着自制的育苗盘道:“就这样了。”   那上头的洋菠菜种子已经破苗而出,露出了嫩绿的尖儿。   郑舅舅凑上前去看,笑容满面:“你这不是种得很好嘛。”   孙泽心里头暗骂,好个屁。   岛上什么都没有,他撅着屁.股几乎将全岛都翻遍了,都没找到条蚯蚓。   蚯蚓泥是没指望了,被逼无奈之下,他不得不用豆渣加水发酵来自制有机肥。   虽然说海水里头富含绝大部分矿物质,可这么贫瘠的话,他怕种子发了芽也没办法移栽。   跟郑舅舅一块儿上岛的将军也笑着夸奖:“不愧是大学生,脑袋瓜子的确灵。那你怎么不让大家帮忙种啊?”   要不是看在对方是领导的份上,孙泽真想当场翻白眼。   他傻啊,这就是他的秘密武器。   到时候逼急了,好歹他还能拿出过东西,对付那个成天眼睛冒绿光的小班长。   要是现在他就急吼吼地献上去,到时候他不种下苹果树,都别想走人。   郑舅舅忍不住笑出了声,倒是没有当场戳穿孙泽的小九九:“陈将军你也别谦虚了,谁不知道你当年大学一开始学的是生物,说不定比他还精通。”   孙泽在脑袋里头拼命的搜索,陈将军,哪位陈将军?大学还是学的生物。   到底是人民的军队呀,果然是来自四海八方,学生物的居然干起了海军。   他还没来得及想完,郑舅舅已经拍着他的肩膀,感慨万千:“还是你们能耐。你在海岛上种出了菜,看样子什么果树也是有希望的。   小卢在搞水净化器,据说用上那个以后,海水就能自动过滤为淡水。到那时候,岛上的兄弟们就不愁没得吃没得喝了。   蕊蕊在信里头跟我说这些,我心里头欢喜的很。科学技术果然是第一生产力。”   孙泽不假思索:“那是反渗透膜过滤海水。”   他嘴巴一合上,就恨不得抽自己耳光,就你能耐,就你爱臭显摆。   狗屁的反渗透膜过滤海水,那个是要有压力在的。   啊呸,都能够发电了,还怕什么没有压力?   孙泽内心充满绝望,好像一不小心又跳进了一个坑里头。   好在舅舅不比蕊蕊那个打蛇随棍上的小丫头片子,郑上校还是相当宅心仁厚的。   他宽宏大量地拍拍孙泽的肩膀,温和地鼓励他:“不着急,慢慢来,一个个的。先把洋菠菜跟白子菜种出来,下一步再考虑什么苹果树桃子树的问题,顺带着想想海水淡化。”   孙泽的心中海啸在咆哮,他腮帮子上的肌肉抖了好几抖,终于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报告领导,我不知道什么是白子菜。”   郑舅舅直接从口袋里头掏出个纸包:“就是这个,驯化后的土三七,摘了叶子炒着吃挺好。”   他抬起头来,眼睛看着孙泽笑,“蕊蕊种出来了,给我寄了种子。我想来想去,还是你比较擅长这个,就给你捎过来了。”   孙泽腮帮子上的肌肉抖得更加厉害了,他咬牙切齿:“谢谢舅舅。”   他可真是养了个好外甥女儿,敢情他们家是一脉相传!   郑舅舅笑容可掬,积极鼓励他道:“好好干,蕊蕊说海芦笋长出的种子还可以榨油,说不定到时候你们就可以自给自足了。”   孙泽差点要跳脚,怎么这话听着好像他要在海岛上种一辈子的菜似的。   郑舅舅跟那位话很少的将军走出去老远,孙泽才咂摸过味儿来。   不对呀,到现在他们也没说究竟上海岛有什么事。   还有那位陈将军,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没等孙泽思量出个七七八八,小班长已经急吼吼地过来招集人马了:“孙工,你要不要一块儿过来?咱们海军的大英雄。”   孙泽莫名其妙,赶紧放下手上的菜籽,走过去:“什么大英雄?”   小班长朝他比划了几个数字,眉飞色舞:“3.14,这总听说过吧?我就恨我晚了一步入伍,没赶上那时候。”   陈将军,3.14,孙泽的脑袋瓜子嗡的一声,说话都颤抖了:“打越南鬼子的那个?”   我方一人轻伤,击沉对方两艘军舰,重创一艘,收回六个岛谯的惊天一战。   孙泽心里头就是一连串的卧槽,舅舅也太不够意思了,好歹也是熟人啊,居然都不打声招呼。   小班长点头如小鸡啄米,伸手扯着孙泽往外头走:“还能是哪个陈将军?我没想到我这辈子居然能够见到活的陈将军。”   这话实在有点儿不中听,可是孙泽根本顾不上。   他心里头乱七八糟的,唯一清晰的念头就是,刚才他怎么不在陈将军面前好好表现一下呢?   陈将军可算得上是他的偶像,又或者说他们这些大学生士兵哪个不佩服陈将军?   314海战啊,那规模极小却扭转了整个南海局势的海战。   孙泽的脚走到营房门口时,脑袋里头突然间冒出一个问题。   陈将军不是调去搞教学了吗?怎么会突然间出现在这个偏远的海岛上?   他这一趟来,究竟带着什么任务? 第357章 夜郎休自大   陈将军矢口不提314海战。   孙泽从小在部队大院里头长大, 隐隐约约听说过, 海战过后, 陈将军被审查过。   后来虽然安全通过审查,又于去年被派去学习深造,但今年7月份毕业之后, 他并没有如大家推测的那样获得升迁,反而平级调去了教学岗位。   虽说革命只有分工的不同, 但从一线到教学, 其中的滋味足够让人好好琢磨了。   孙泽小心翼翼地观察这位陈将军, 试图从他的音容相貌中看出端倪来。   然而陈将军丝毫不着形色,似乎对自身的荣辱毫不在意, 当真有大将之风。   他只是温和地表达了对驻岛士兵的关心,而后又开始现场教学。   要不是这儿是个偏僻的海岛,孙泽真觉得这像是送知识下乡。   哦不,正是因为这里偏僻, 所以才要送知识下乡啊。   瞧瞧这群脖子伸得老长的小战士,一个个不正像嗷嗷待哺的雏鸟吗?   再看看眉眼温润的陈将军,孙泽只觉得眼睛辣得慌,他还是去种他的洋菠菜吧。   陈将军跟郑舅舅有时会回到岛上来, 有时会乘船出去。   孙泽想了半天, 觉得这两人除了都打过越战之外,实在找不出任何共同点。   他私底下打着晚辈的旗号找郑舅舅套近乎, 试图找找方向。   结果在忽悠人方面,郑舅舅也绝对是林蕊那小丫头片子的长辈, 一个劲儿打哈哈。   来海岛上干嘛?   种菜呗,我们是讲和平的,种完海带种蔬菜,种菜当然是自己吃啊。   除了种菜之外呢?插红旗呗,按上插不了,就插在海底。   孙泽还想追问,郑舅舅就开始关心:“你那个白子菜种的怎么样了?菠菜什么时候能吃呀?”   可怜的孙少只能落荒而逃。   感情舅舅以为种菜是吹口仙气呢,能跟蕊蕊那小丫头比吗?   蕊蕊有气雾栽培室,苗儿发出来之后嗖嗖地长,在转移到虾池子里头水肥气好,能长得不快吗?   孙泽还不敢当着舅舅的面抱怨,否则气雾栽培温室肯定跑不了。   这可超纲了,他就是神仙,在这一穷二白的荒岛上也搞不出来呀。   变故或者说转折点,是在孙少的洋菠菜终于长到一个手指头长的时候发生的。   那天晚上,累的跟条狗似的孙泽刚躺在床上,就听到有人敲窗户求救。   他一开始以为是海浪拍窗,在这破岛上,浪头打得再大,他都不觉得新奇。   直到有人喊出“救命!”,迷迷糊糊地孙泽才突然间反应过来。   他赶紧翻身下床,只看到窗边有个身影软了下去。   待再过去查看,是个大腿汩汩往外流血的渔民打扮的30岁上下男人。   即使已经晕过去,他依然死死摸着手上的大旅行袋子。   孙泽草草检查了一下旅行袋,忍不住骂了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那一袋子里头用防水布密密匝匝包好着的全是钱。   这头的动静惊动了在岛上巡逻的士兵,两人赶过来立刻跟孙泽一道,把受伤的渔民安置到屋里头。   孙泽再不济,也算是出身于医药世家。现成的消毒药水跟纱布,还有云南白药,他面无表情地处理这人大腿上的伤。   外头皮开肉绽的不是重点,里面骨头断了才比较麻烦。   孙泽招呼班长:“把我那边的膏药拿过来。”   便宜你了。   他朝疼的醒过来的渔民挑挑眉毛。   蕊蕊那小丫头片子总共就给他寄了一盒接骨膏药,这回算是全搭在这人身上了。   渔民痛苦地呻吟:“快,我们10条船上的人都被扣着呢,他们有枪。”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就连从里面屋中走出的舅舅都满脸严肃:“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渔民是当地渔业公司的一位船长。   他们一批船去北部湾打鱼,叫越南方面的炮艇给扣下了。   作为船长,他们几个被派回去筹钱,回头交罚款赎人赎船。   原本说好是一个月的期限,结果钱是筹好了,可惜回去的赎人的路上却碰到狂风大浪。   船在海上直接迷了路。   好不容易见着一片陆地,远远的还能看到国旗,他们赶紧往旁边靠,结果触礁翻船。   船长说着哭了起来。   同船的其他两人完全没有力气动弹,他拼死往岛里头爬,到了孙泽住的小屋,就力竭晕倒了。   外头传来脚步声,团长的另外两位同伴也被巡逻士兵发现了。   因为在海水中泡了太久,他们低温晕厥了。   岛上的卫生兵检查了一下,倒是没有大碍。   “解放军同志,我们祖祖辈辈都在北部湾渔场打鱼,他们凭什么扣我们的船?”船长眼睛通红,“回回打人扣船罚钱。枪就指到脑袋上。”   孙泽微微皱眉:“炮艇?”   就算是驱逐扣船罚钱,那也应当是渔政部门的事情。   他对越南的情况不太了解,倒是没想到他们渔政居然也配备炮艇。   “那是边防军。”班长的眉头也皱得死紧。   一个多月前,那就是九月份。   每年八.九月份,捕捞的旺季,越南那头的边防军炮艇还有渔政船就等着抓人,抓到就要钱。   他当海军这两年多的时间,已经碰到过好几次类似的事情。   船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解放军同志,你们就看着他们这么欺负我们老百姓啊。”   班长下意识地挪开视线,孙泽目光也放在膏药上。   那船长兀自不觉,还在喋喋不休:“再狠狠揍他们一顿啊,跟前年春天那样。”   揍趴下他们了,那一阵子都天下太平,船过去,越南人也不敢扣。   结果好了没多久,又故态复萌。   好在船长受了伤又筋疲力尽,抱怨了一通之后,终于在药物作用下沉沉睡去。   班长愧疚地朝孙泽笑了笑:“让你们陆军兄弟看笑话了。”   当初314海战之后,据说越南方面已经做好了原先侵占的20多个岛屿全都被中方一举夺回的准备。   但是我方宽宏大量的程度超乎他们的想象。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年里,他们一点也没耽搁地又陆续侵占了好几个岛礁。   扣押中国渔船,私下罚款也成了常态。   孙泽拍了下班长的肩膀,目光下意识瞥向陈将军。   年过五旬的将军面容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见孙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朝这位入伍一年多的新兵蛋子点点头:“早点儿休息吧。”   孙泽哪里睡得着,他躺在床上听着海浪拍击礁石的声响,心中同样有狂风骤浪起。   关于两年前那场持续时间不到半小时的海战,孙泽曾经陆陆续续从父亲口中听到过一些消息。   当时我们的确打胜了,但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连夜撤离军舰,躲进了远海,第二天才返回基地。   这事听上去极为匪夷所思,但当时我们担心的是空中力量不足。   一旦飞机盯着军舰轰炸,我们就成了活靶子。   所以,在权衡利弊之后,打了胜仗的军舰却只能匆匆逃离战场。   孙泽翻了个身,他的脑海中回响着父亲的话。   “我们耽误了太多时间了,什么都比别人落后一截。明明吃了大亏,却只能咬牙硬挺着。人家笑我们窝囊,我们也只能当做没听见。”   孙泽咬牙切齿,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   小爷他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在自己家里头打鱼,居然还要给别人交罚款。   全天底下都没这样的道理。   艹,对越反击自卫战没打怕他们,一群夜郎自大的家伙,还以为自己是世界第三军事强国?   当初没有中方的无偿援助,倾情相助,越南早被美国人踏平了。   有奶就是娘的东西,非得打趴下打服了才能安生。   他上下牙齿咬得咯咯响,双手也紧紧捏成了拳头。   他老子说越南人的空军力量强大,孙泽却不这么认为。   估计也就是花架子,要真是强大的话,越南鬼子能由着我们314海战之后收回六个岛礁?   嘿,吃进嘴里头的肉被迫吐出来,其实代表着一件事,他们根本没有能力守住这块肉。   可惜这都是事后诸葛亮,就是神仙,都没办法保证自己事事都能推测准确。   然而这并不影响孙泽长吁短叹,他们错过了良机呀。   从越南人手里头收回被霸占全部岛礁的大好时机,在两年前的春天,被他们硬生生地错过了。   他的脑袋瓜子飞快地运转,还有机会吗?   交给下一代去解决?不,关于领土的纠纷不能往后拖,因为事实占领才是硬道理。   孙泽下意识地摸鼻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呢?   越南背后是谁?苏联。   当初对越反击自卫战的时候,苏联在东北陈兵百万,派军舰到南海巡航,就是替越南撑腰的意思。   只是孙泽觉得苏联不足为惧。   因为尽管有种种状态,当年苏联也没有正儿八经参与到中越战争中来。   当初没有做的事,现在更加不会做了。   眼下的苏联风雨飘摇,今年立陶宛、拉脱维亚、摩尔多瓦等国先后宣布脱离苏联独立,俄罗斯也宣布自己拥有全部主权。   就连10月3日东西德合并,苏联都没有任何表示,何况是小小的遥远的越南。   苏联的战略重点本也不在亚洲身上,而是持续在欧洲。   真正打起来的话,苏联是不会过来横插一杠子的。   即使它有这个心,但说句不好听的,它也没这个力。   苏联不足为惧了,那另外一个可能会插手的就是美国。   别看当年美国人在越南手上吃了大亏,到今天还难以释怀。   可只要政治利益需要,美越就会迅速结成同盟关系。   美国人炸了日本的广岛、长崎,也没影响日本是美国在亚洲最重要的战略合作伙伴呀。   一旦他们打起来,美国会不会插手?也许会,除非有其他更重要的利益让美国选择缩手。   孙泽扭开了电灯,重新翻找出报纸来。   他的目光落在伊拉克三个字上,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轻轻点了点。   伊拉克呀,8月28日,伊拉克宣布科威特成为自己的一个省。   果然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就是可惜了科威特的法赫德亲王,他为中国申办亚运会,可是做了不小的贡献。   伊拉克,伊拉克有什么?伊拉克跟科威特都有石油,而且是源源不断产出的石油。   南海虽然被预测底下蕴藏了大量丰富的石油资源,但已经到手的财富跟可能会有的财富,差别实在太大了。   孙泽眯起眼睛,手指头不停敲击着伊拉克三个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半失眠,他的心噗噗噗跳得厉害。   机会呀,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良机。   窗外的天空已经朦朦亮出灰色,孙泽强迫自己合上眼睛,打了会儿盹。   等到起床号一想,他立刻翻身下床。   不想郑舅舅跟陈将军已经站在他的小屋外头,不知道等了多久。   年过半百的陈将军朝孙泽微微点头,脸上浮现出个笑容:“你的洋菠菜可还能吃了?”   上一次补给船过来,还是半个月前的事。   海岛潮湿炎热,新鲜蔬菜水果最不经放。   早一个礼拜前,他们的饭碗里头就已经没了绿色。   孙泽仓惶地抬起头,平白无故的,干嘛打他那几颗菜的主意?   他试图从陈将军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然而对方面容平静,他一无所获。   郑舅舅倒是满脸笑容:“人家老百姓受了那么重的伤,咱们好歹也给人家吃点好的补补。”   孙泽吊起了一颗心,重重地砸回胸腔里头,顿时没好气。   他回头胡乱一指:“就那点儿,还不到吃的时候。”   一根手指头长的洋菠菜,怎么吃呀?恐怕连一碟子菜都炒不起来。   陈将军点点头,倒是相当满意的模样:“够了,刚好下面条,给他们卧个鸡蛋。”   孙泽悻悻,真怕他们将自己的洋菠菜直接掐死了,只得自己亲自动手。   摘菜的时候,他还嘀咕了一句:“要不索性在岛上也养鸭子吧,顺便还把蛋给生了。”   没想到郑舅舅居然点点头:“这主意不错,可以考虑。”   怄得孙泽恨不得直接捧着他的洋菠菜走人。   吃个屁,他一根菜叶子都不想给人吃。   到底面条还是下了锅,摊了鸡蛋,撒上焯过水的洋菠菜叶子,那翠绿欲滴的色泽,简直看得人眼睛都发绿。   江州有句老话叫做三天不吃青,心里冒火星,真上了海岛,才知道这话究竟有多妥帖。   陈将军目光扫过眼睛珠子快掉进面条碗里头的小班长,微微点头:“你也吃一碗。”   小班长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期期艾艾:“报告首长,我不吃。”   锅里头还有面条呢,就是几片菜叶而已,不稀奇。   他们今天还炒了绿豆芽。   “吃吧,吃完之后帮我去跑趟腿。”陈将军点点头,笑容温和,“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干活。”   小班长眼睛一亮,立刻高兴地应下声。   海陆不相通,孙泽搞不懂他们这些海军在打什么哑谜,他也没兴趣听。   孙少自己端了碗面条,就着咸菜呼呼啦啦往嘴里头送。   等他吃光抹嘴巴,小班长早就放下了碗,郑重其事地跟他道别:“孙工,我走了啊。”   孙泽感觉怪怪的,这小子讲话老是把握不好语气,出去执行个任务,怎么跟生离死别一样。   他挥挥手,漫不经心道:“早去早回。”   说着,孙少一扭头,又回去倒腾他的洋菠菜了。   这回可真是无妄之灾,也不知道剩下的嫩茎会不会发出新芽来。   小班长跟在他后面出去,嘴里头兀自念叨着:“原来这就是洋菠菜,真好吃。”   “也就是野草而已,能好吃到什么份上去?”孙泽不以为意,“别没见过世面似的,赶明儿哥哥给你弄点好的。”   小班长却一本正经:“特别好吃,我上岛两年多,第一次吃到这么新鲜的菜。”   孙泽哑火了,就是新鲜蔬菜走补给过来,等耽搁到海岛上,距离新鲜两个字也差距有点儿远。   他扯嘴皮,尴尬地笑:“不慌啊,回头再给你们整个白子菜,说不定真能给你们弄出座菜园来。”   年纪比他还小的老兵立刻高兴地笑了:“好,孙工,我等着吃新鲜菜。”   他回过头,大踏步地朝前走。   那瘦条条的背影都要消失在孙泽视野范围内的时候,孙少突然间反应过来:“喂!你小子给我好好回来,老子还有一堆菜没种呢。苹果,老子还要在这岛上种苹果!”   班长回过脑袋,朝孙泽露出个笑容,认真地点头:“好,我等着吃新鲜的苹果。”   孙泽胡乱地挥挥手,回过身,狠狠地骂了句,艹,老子到哪儿去搞苹果树苗?   艹,老子搞到了树苗又要上哪儿种呢?   艹,这没个三五年,长不出来苹果吧?   艹,长出了苹果,你他妈的可得回来吃呀! 第358章 红色的海洋(捉虫)   从船走的开始, 孙泽就惴惴不安。   他不是打翻了育苗盘, 就是推倒了营养液, 搞得操作台上一片狼藉。   孙少不得不狼狈不堪地出了自己的小屋。他怕再这么呆下去的话,自己会直接拆房子。   班长乘船走了,岛上的一切也如常。剩下的士兵该训练的训练该巡逻的巡逻。   要不是营房里头还躺着个大腿断了的渔民等着人换药, 孙泽真以为昨夜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自己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不对,绝对是正儿八经发生过的事。   他回头看了眼自己光秃秃的洋菠菜, 觉得无论如何都要为这些光杆司令讨个说法。   都是娇滴滴的祖国小幼苗, 总不能就这样被白吃了。   孙泽的脚拐进了营房, 陈将军虽然一早就离开了,可舅舅还在呀。   不从舅舅嘴里头掏出这种话来, 他今儿就别想安生过日子了。   孙泽一进营房就察觉到不对,断了腿的重伤员还在床上休养,可他那两位昨夜昏迷不醒的同伴居然已经消失不见。   孙少心里头咯噔一下,赶紧去找那个旅行袋。   果不其然, 黑色的旅行袋已经消失不见,连同那里头整整齐齐的大钞票。   一股凉气从孙泽的脚板心直直窜到天灵盖。他面颊上的肌肉急剧的颤抖着,脸上扭曲出个古怪的笑容。   是了,他年轻, 自己想太多。   不主动惹事、不首先开枪、不示弱、不吃亏、不丢面子, 除非敌人强行占领我岛屿,才能强行把他赶走。   前面的五不才是重点吧?赶, 赶个屁,占了我们二十多个岛礁也没见赶谁啊。   唯一那个赶的, 直接从战场撵到学校教书去了!   大彻大悟的孙工扭过头,眼睛盯着舅舅,语气关切得很:“钱够吗?不用我们再帮着凑凑?肥羊都是宰惯了的,恐怕人家没这么好讲话吧。”   10多条渔船啊,几十号人,这么一大笔肉票在手里,不榨上个三五十万,对得起人家出动三条炮艇吗?   三五十万算什么呀?咱们有钱不在乎。   谁让中华民族一贯是友谊之邦,外头来的无论是朝贡还是带着大炮,咱们给出去的钱素来大方。   自己老百姓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是一回事,往外头漫天撒钱是另外一回事。   咱们是大国,面子比里子更重要啊。   只可惜伸出去的是脸,人家回敬的是耳光。   “先把人赎回来。”舅舅点了根烟,深深地吸了口,“越南人更看重船,人还好说。”   屁话,绑匪撕肉票是怕肉票回去以后泄露了绑匪的身份。   人家完全无所谓,人家光明正大宰肥羊。反正你们只会乖乖伸出脖子让人家宰。   既然杀人灭口犯不着,那留下几十号人也是累赘,白白浪费人家的粮食。   不如得到钱,直接丢回头。   至于那十几条渔船,不好意思,送上门的,人家哪有不笑纳的道理。   反正你们财大气粗不在乎。   瞧瞧,多高的规格呀,越南人在中国海域里头绑了中国的渔船,中国海军还要护送苦主过去交赎金。   果然军民鱼水情,军民一家亲。   这待遇,全世界独此一家,别无分店了吧。   舅舅狠狠吸了口烟,一张脸板成扑克牌:“他们不看重,我们看重,这是我们的百姓。”   孙泽觉得再跟自己说下去,自己会活活怄死。   他真替越南鬼子谢谢伟大的人民海军啊,你们可千万得继续这么看重下去。   一颗心跌到谷底的年轻人大声喊着:“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幸哉快哉!”   舅舅厉声呵斥:“孙泽!”   回答他的是仰天长啸出门去,小爷不受这窝囊气。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岛上的士兵过来,孙泽也当做没听见。   他气都气饱了,吃个屁饭。   然而小战士却耿直的很:“你不吃饭要早点说呀,我们岛上的水也很紧呢。”   大家吃饭都是定额的。   孙泽气得鼻掀嘴巴歪,合着他在这儿忙了个把月,连一碗米饭的交情都没有。   他重重拍下手上的海水蔬菜观察笔记,气势汹汹往营房方向去。   他凭什么不吃呀?他上这海岛就没有歇过一分钟!   种菜,种菜,最好把这儿种成越南鬼子的蔬菜基地。   孙泽大刀金马地往凳子上一坐。   不明就里的人看到他的模样,还要以为他是多大的干部。   桌上照旧是老三样,挂面、咸菜跟炒豆芽。   估计是为了优待孙泽,他的碗里头还卧了个鸡蛋。   早上给那几位伤员下了鸡蛋面之后,岛上的鸡蛋也告罄了。   今天虽然风平浪静,可不知道补给船什么时候才能到。于是他碗里头这块黄橙橙的摊鸡蛋,就格外珍贵。   可惜孙泽不稀罕,这算什么呀?贿赂吗?   那小爷他未免也太廉价了些。   “现在日子好过了呀。”郑舅舅突然感慨起来,“再往前倒推几年,哪儿来的热乎饭菜?都是罐头。”   孙泽丁点儿也没被讨好到,相当不留情面地刺这群人:“哎哟,你们是不是赶紧筹钱啊?不然被扣下的人可回不来。”   刻个渔民算什么,直接扣下你们海军才叫威风。   一个渔民多少钱来着?穿了身军装,好歹也要翻两番吧。   小战士被晒得黧黑的脸涨得通红,想要发作,舅舅却伸手拦下:“吃过饭就动身吧。一会儿有补给船来,你在岛上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走了。”   孙泽额头上的青筋跳起来,他已经顾不上领导长辈,直接冷笑出声:“怎么滴?怕我刺儿头,在这儿给你们闹事?”   哎哟,可真看得起他,他连船都不会开,能拿人家怎么办啊?   舅舅当做没听见,只呼呼啦啦吃着咸菜就面条。   一只海碗见了底,他嘴巴一抹,点点头:“准备动身吧,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   孙泽气得差点没直接砸了他的小屋。   拳头都握起来了,对着小幼苗们愣是下不了手。   混账的是人,不是这些菜。   他大口喘着粗气,双眼猩红:“不行,我这生态菜园还没有建起来呢。”   这岛小得站脚的地方都艰难又怎么滴,他直接建起蔬菜墙,照样四季常青。   舅舅微微扯了扯嘴角,点点头,意味深长:“有决心是好事,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孙泽梗着脖子不肯走,用他的话来说,他打定了主意看热闹。   结果舅舅拿那位大腿骨折的船长说事:“岛上的环境不适合休养,我们得赶紧把人送回陆地上,进医院观察。”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孙泽还能怎么滴?   他突然间泄了气,意兴阑珊地挥挥手:“随你们的便。”   话说的再狠,真到了临走的时候,她到底还是舍不得,拖着那个一碗饭都怕浪费给他的小战士絮絮叨叨个不停。   想在岛上吃绿菜叶子不?好好照应好了洋菠菜跟白子菜。   这两个玩意儿看着不显眼,真长起来那是疯涨,绝对让你们顿顿都能看到绿色。   还有那个蔬菜观察记录,继续给老子记下去。   又不是在家没种过地的人,别把种菜不当回事。   补给船也就是艘普通的渔船,孙泽跟舅舅一前一后抬着自制的担架。   那上头躺着的船长老大不好意思,一个劲儿强调,他自己拄着拐杖慢慢走就好。   可惜人民解放军都不搭理他,非得当担架兵。   人上了船,趁着风平浪静,赶紧往岸边开。   残阳如血,碧海青天,此情此景,端的美不胜收。   孙泽却绷着脸,一语不发,半点儿欣赏海景的心情都没有。   舅舅坐在了孙泽旁边,轻声叹了口气:“小不忍则乱大谋,打仗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事情。”   只有小孩子才一语不合就握拳头,大人总要权衡利弊。   孙泽的犟脾气上来了,毫不客气地怼回头:“大清朝怎么没有斡旋成千秋万代啊?”   舅舅也不生气,只目光看着开机老高的水花,突兀地转移了话题:“大学生,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这海看上去是蓝色的,拍起来的水花却是雪白?”   孙泽已经气到完全不想搭理这人,亏自己还以为蕊蕊的血性遗传自他呢。   想到那个小丫头,他忍不住一阵心疼,本人一直觉得自己舅舅是大英雄,要是知道现在的样子,肯定得气哭了吧。   孙泽的思绪被晃荡的船只给惊醒了,他抬头往外面望,只见一条船发了疯似的,往这边开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那位大腿受伤的船长。   他惊恐地喊着:“越南鬼子,他们来抓船了。”   北部湾渔场常常发生这种事,越南的边防军开炮艇过来抓中国渔船。   孙泽变了脸色,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怎么办?”   他们开着的是艘普通渔船,越南人根本肆无忌惮。   “跑,赶紧跑!”船长休养了一夜,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丁点儿血色瞬息退得一干二净,脸上只有惶恐,“他们开枪也得跑。”   叫他们抓住了,挨打必不可少,船跟人一定都会被扣住,然后又是交罚金。   真是万贯家财都经不起这样的蚂蟥。   孙泽突然间笑出声:“我们跑?还是赶紧先将这身军装脱掉吧。”   丢不起这个人啊,虽然他没上过一天战场,可他仍然是战士!   炮艇的速度极快,已经快要追上那艘渔船。   渔船上有个人大喊大叫,船长骂了一句:“越南鬼子上船了。”   那叽里咕噜一串子的,可不就是越南话。   原来是越南的炮艇非法拦截中国渔船,他们也是过于托大,一个人上了船就勒令船上的人将船往越南方向开。   这条船上也是血性足,压根不愿意搭理,直接开足马力朝回开。   越南炮艇不干了,就在后面拼命地追。   也是孙泽他们倒霉,居然就这样撞上了无妄之灾。   炮艇上的人大声喊话,责令渔船停下。   “把衣服脱了。”舅舅突然间发话。   孙泽惊得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他先前不过说气话而已,却没想到居然要孬种到这地步!   他喘着粗气,双眼猩红瞪着舅舅。   这个人真的是对越反击自卫战的英雄吗?   他身上的血性呢?是不是在升官的过程中被磨得一干二净?   呵!真好啊,真厉害。   孙泽一直在想舅舅为什么要跟着陈将军,现在他有了答案,合着是监视来了,省得再有人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舅舅手脚麻利,已经迅速脱掉了身上的军装。   他见孙泽不动,毫不犹豫的过来帮忙。   孙泽想要反抗,居然完全不是舅舅的对手。   部队里头有句话,上没上过战场的人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使出来的招数,也跟平常训练的有所差别。   更何况孙泽把入伍开始就变成了孙工,拳脚功夫哪里比得上久经沙场的老将。   他愣是被脱了身上的皮。   越南人已经追上,几个边防军上船,枪杆子直接对上舵手,叽里呱啦就是一通骂。   孙泽听不懂越南话,然而只要是在附近海域讨生活的渔民,就没有从未跟越南人打过交道的道理。   舅舅凑上前,小心翼翼陪着笑,也说着越南话,像是在套近乎。   那人毫不客气地一枪托横过来,嘴里头笑骂。   他的骂声没能持续下去,因为舅舅直接一手刀上了他的脖子。   变故来得太快,等到孙泽身不由己加入战团的时候,他压根就没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渔船发了疯似的开足马力往前冲,大海茫茫,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身后的炮艇已经从一艘变成了两艘,到后面简直跟葡萄串似的。   孙泽在舅舅的帮助下,放倒船上最后一位越南人,惊惶地抬起头看着舅舅。   他张了张嘴巴,半晌才问出一句:“这……”   舅舅脸上全是温和的笑:“没见过海盗吧?赶巧儿叫咱们撞上了,咱们得赶紧去报警啊。”   大海上还能找谁报警,当然是海军。   后面已经有枪声响起,越南人大喊大叫,试图逼迫前面的船停下。   然而船都集体发了疯,只飞快地往前冲。   渐渐的远处的黑点变大了,孙泽看到了国旗的颜色。   落日的余晖下,那抹红色是那么的惊艳。   “轰”的一声巨响,水花飞溅上天。 第359章 疯狂大米草   红色。   大片的红色。   整个海面都是红色。   林蕊从睡梦中惊醒, 睁眼的瞬间, 视网膜上停留的仍然是无边无尽的红色。   苏木紧张地拍着她的后背, 轻声安慰:“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握在他掌心中的手冰凉黏腻,她出了很多冷汗。   林蕊恍恍惚惚地他们这是在前往海滩的路上,难得礼拜天, 他们要去查看滩涂养殖的成果。   汽车沿着刚修整好的路奔驰,车窗没有开, 然而林蕊的鼻端却萦绕着海水的咸味。   有风, 刚才半睡半醒间, 她闻到了海水的咸腥味,那是大片猩红的海面。   “红树林!”无苦迫不及待地显摆, “二姐,你看到的肯定是红树林。”   小元元也认真地点头,幼儿园的画册里头画了的,海上长了红红的树。   “红树林是因为树皮里头单宁含量比较多, 氧化就变成红色。”副驾驶座上的市政府秘书自觉有义务纠正小学生,忍不住开了口。   无苦立刻指着窗户外头,示意小元元看白色的海鸟:“海鸥,我们的好朋友。”   秘书先生眼皮子直跳, 他想告诉这位东海的小财神爷, 第一,这不是海鸥。第二, 海鸥相当凶残,绝对不是什么人类的好朋友。   不过看着小和尚生怕被当场戳穿的模样, 秘书先生还是非常厚道地假装没听见,只跟林蕊聊天:“红海,你说的是赤潮吧,那个的确吓人。”   现在工业发展,沿海养殖业增多了,水体富营养化现象就会导致赤潮。   “所以,蕊蕊你可得好好种菜,把水里头的多余营养都吸收走。”他笑了起来,“老天爷让你做这个梦,就是告诉你任重道远呢。”   车里头的人也跟着笑。小元元认真地点头:“我姨姨很厉害呢。”   姨姨会种很多很多菜菜,每一种菜菜都特别好吃。   奶奶说,元元吃了菜菜长漂亮。   要是平常,林蕊尾巴早翘上天了,他从来都不知道谦虚两个字要怎么写。   现在她却神思恍惚,脑海中那一片血红挥之不去。   郭大炮先替自己的老大打起了包票:“没问题,叔叔,你看我们的法国菠菜长得多好啊。我们一定争取让你们食堂的菜谱更加丰富。”   贾市长为了身体力行地表达对于海水蔬菜项目的支持,直接让林蕊他们参与市政府食堂蔬菜的供应竞标。   现在,100多亩海水养殖池子里头每天产出的洋菠菜还有白子菜都源源不断的供应到全市各大机关食堂。   等到盐碱地平整好,他们的海芦笋跟海英菜再种下去,新鲜的蔬菜品种一茬接着一茬。   老大心心念念的冰菜也找到了,不过人家名叫冰草。   嘿,别说,这菜还真像是刚从冰箱里头拿出来的一样,看着好像浑身都结满了冰晶。   用老大的话讲,叫做看起来就高级。   蔬菜研究所的博士姐姐说,现在这草还不能种在地里头,而是应该进行人工驯化改良。   这样才能够让冰草的产量更高,适应于大面积种植推广。   郭大炮说得唾沫横飞,映衬着林蕊愈发安静。   少女的面色仍旧苍白,双眼直勾勾看着前方。   10月下旬的海边,朵朵红霞如簇簇火焰,仿佛从枪口喷出的火苗,她甚至闻到了硫磺特有的气息。   那些火焰有的往上升,渐渐淡去。   有的往下沉,色泽越来越红艳,直接淋漓成鲜血渗透入海水中。   少女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苏木的手,仿佛从对方身体传体来的热度,能够给她支撑的力量。   她突兀地冒出一句:“海上在打仗。”   她听到了炮弹的声响,有人在喊叫,可是说的话,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苏木收紧了自己的手,担忧地看着神情恍惚的少女。   蕊蕊好像叫梦魇住了。   秘书没有意识的什么不妥,他抬眼看向车窗外,笑了起来:“你这个比方倒是很好,我们的确正在向大米草宣战。”   郭大炮虽然觉得老大有点怪怪的,不过老大这种生物一向在他理解范围之外,再说人刚睡醒的时候的确魂不守舍。   高中生的注意力很快被秘书的话吸引住了:“大米草,那不是有用的草吗?促淤、消浪、护堤,能够做绿肥、饲料、燃料、造纸。”   为了这个海水蔬菜新项目,他事先可是做了不少功课。   手上的几本书被他翻的都快烂了。就连他妈都说,要是他学习文化课也这么积极的话,估计早就是全校前10名了。   郭大炮记得清清楚楚,《十万个为什么》里头说过,大米草是我国特地引进的一种对沿海环境具有重要保护意义的植物。   他还在老大收藏的杂志上看过相关的论文呢。   为了增强自己言语的可信度,孙泽还伸手去拉林蕊的胳膊:“老大,对不对?”   不想林蕊叫他一碰,整个人反应过激,身体跟痉挛了似的。   郭大炮惊得不知所措,他好像没怎么老大吧?   少年的胳膊被苏木一把推开,同样脸色大变的苏木死死抱住林蕊,焦急地催促无苦:“清心咒,赶紧念清心咒。”   小和尚愁眉苦脸,一定是小二姐练功时又偷懒啦,所以身体才这么差。   一点点小事就受不住。   师兄又只会欺负他。   车厢里响起无苦有气无力的咒语声,他肚子都饿死了,还要给小二姐念咒。   秘书跟司机面面相觑。   都知道贾市长请来的这位小财神爷不是凡人,可他们没想到居然连咒语都上了。   两人不好多嘴,一手朝司机使了个眼色,车子放缓了速度,平平稳稳地往前开。   无苦念着咒语,一遍过后吃了两块巧克力,又在小师兄目光的逼迫下无可奈何地又来了一遍。   不知道是小和尚被迫营业的怨念过于强大连邪魔歪道都自愧不如,还是林蕊终于缓过神了;反正她终究没有抽搐起来,两只直勾勾盯着前头的眼睛也终于松散了下来。   车上绷紧的气氛为之一松,秘书打着哈哈:“在车里头睡觉是容易走魂,迷迷糊糊的。”   郭大炮也跟着笑:“就是,我有一次下了车就跟着前头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走,还是我妈拉着我。说根本就没人。”   他自顾自干笑了三声,发现所有人都无语地看着他,高中生只得悻悻地闭上嘴巴。   苏木轻轻捏了下林蕊的手,眉宇间的担忧仍然散不尽:“还难受吗?”   林蕊微微摇头:“没事,大概是没睡好。”   在车上睡觉,姿势不对,压着胸口了,所以才做噩梦的吧。   穿越过后,除了到东海来,她好像也没看过其他的海。   什么夕阳下血红的海水,估计不知道是哪部电影里头的场景。   哪儿来的海战啊,她记得清清楚楚,这几十年的时间都没有什么战斗。   真正开战的估计也就是伊拉克。   说句实在的,虽然她同情战争中受难的人们;但自己与他们非亲非故,又隔着十万八千里,要说真多担心,那也实在太虚伪了。   没有战争,她在心中笃定地下了结论。   就是打仗,也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实在没必要想太多。   少女做好了心理建设,信心十足地点头:“没事,我好了。”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纷纷下车往滩涂的方向走。   沿海滩涂并不光秃秃,举目四望,视野所及之处长得全是密密麻麻的草。   那草生长得极为茂盛,足足有一人多高,清理野草的农民站在其间都看不清脸。   秘书往前走了两步,示意几个孩子看:“这草厉害着呢,药打不掉,火烧不掉,割了它又飞快地长,草籽跟着水流到哪儿,就能在哪儿长出来。”   这原本是大米草的优势,在极端恶劣环境下也能够茁壮生长,是防风固堤的好材料。   可惜的是,任何物种在没有拘束的情况下都会演变为灾难。   当年引进水花生以及水葫芦,专家们都是抱着一颗善意的心,可惜最终它们泛滥了,成为农民头痛不已的灾难。   现在大米草也一样。   这些外来和尚实在太会念经了,直接占领了整片滩涂,使得其他的物种完全没有生存空间。   “以前赶小海的时候,什么文蛤螃蟹遍地都是,现在全都死光了。”   奋力砍草的渔民愤愤不平,丝毫不掩饰对政府的抱怨,“你们引进这个东西,说什么防风固堤。可谁考虑过我们老百姓要怎么过日子?”   秘书有些尴尬,讪讪道:“这个也是当初专家反复论证后才决定引进的。”   “狗屁的专家,让他们自己下来过过苦日子,看他们还说不说大话。”   那渔民满头是汗,胡乱抹了把脸,冷笑连连,“那时候是怎么吹的?说这草特别营养,养猪,养牛,养羊,养鸡养鸭都好。”   结果呢?结果什么禽畜都不愿意吃。   看看这草,粗嘎嘎的,说味道好营养佳,怎么不自己吃吃看啊?   司机打着哈哈:“这是喂畜生的,畜生爱吃什么,人哪里做得了主。”   他生怕这渔民缠上他们,赶紧带着人往旁边走,大声招呼渔民当中的领头人。   那人放下手中的镰刀,一路小跑过来。   待凑近了,他小声替那老渔民道歉:“领导,你们不要怪他,他心里头苦。他家的小孙孙就是赶小海捡海货的时候陷到了大米草丛中迷了路。后来被找到的时候,人都已经僵了。”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秘书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也真是惨。”   “可不是嘛。”中年渔民愁眉苦脸,“这害人草,可真是害惨了大家伙,打什么药都杀不死它们。”   林蕊站在草丛中,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用药当然不行,一阵风浪过来,所有的药都会被海水冲刷走。   渔民抱怨了一通,又赶紧过去继续清理大米草。   他们要趁着天黑之前,尽可能多处理一些。   “用收割机吧。”林蕊比划给秘书看,“这么大的地方就靠他们动手割,要割到猴年马月。”   况且既然这场如此真厉害,估计跟水花生一样,割了以后还会再长出新芽来。   “这个问题我们考虑到了,正在联系厂家做专门收割大米草的收割机。”秘书侧过脸看几个孩子,“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割下来的大米草,我们要怎么办?”   “为什么不用它们造纸呢?”郭大炮疑惑,“既然它们长得这么快,那就是源源不断的造纸原材料啊。”   秘书领头往前面走:“不行,这个草含盐量很高,造纸的成本非常高,得不偿失。”   “那就当柴火呗。”高中生不愿意放弃,还在积极出谋划策,“正好天冷了,农民肯定缺少柴火,拉回去烧锅也好啊。”   东海农业土地稀少,稻子麦子种植面积也有限,想必秸秆是肯定不够用的。   这回是司机笑了起来:“这草连锅都不能烧。”   因为太咸了,铁锅长期接触盐分直接就烂掉了。   这么一来,谁家还敢用它来烧锅?   “沤肥吧。”苏木想了半天,“正好东海这边土地贫瘠,需要有机物肥料。”   秘书苦笑:“我们说这玩意儿比水花生水葫芦更可怕的地方就是这个,连沤肥都派不上用场。”   为什么?因为它含盐量高呗。用它沤出来的肥料种菜种庄稼,是算是施肥还是腌菜呢?   退一万步讲,即便庄稼耐受住了,可种上一趟地,好不容易倒出来的一点农用土地也直接也盐碱化了,还是人们亲自动手帮忙腌的。   秘书转过头看林蕊:“我们听说,你在江州的时候依靠在鱼塘水面上种植水芹菜的方法来抑制水葫芦生长,效果很不错。”   郭大炮连连点头:“对,现在港镇水面上基本上已经看不到水葫芦了,宁县正在试验,江州全市都准备推广。”   无论植物还是动物多能长都不是问题,问题的关键在于长出来的东西,必须得有相应的经济效应。   就好像小龙虾以前叫万人嫌,现在宁县各个阵子却都在搞稻田养虾,因为卖的好,有人吃。   水芹菜为什么能够打败水葫芦?因为水芹菜能卖钱呗。   既然有经济效应,就不用担心它泛滥成灾,因为人类是它们的天敌。   “现在,我们迫切希望你能够找出一种可以战胜大米草的植物。”秘书殷切地看着林蕊,“就像水芹菜打败水葫芦一样。”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秘书先生。   她觉得这人要么是在敷衍小孩子玩,要么就是病急乱投医。   多少现成的专家不好好用,她明明都已经将江州蔬菜研究所的人给他们诓来了。   结果他还非要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   这该有多想不开呀。   林蕊老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才刚开始搞海水蔬菜呢。”   这跟水面蔬菜还不完全一样。   毕竟她从小生活在水乡,起码看到的江河湖水要远远多于海水。   秘书有点儿失望,轻轻叹了口气:“那就再找找吧,总不能让大米草这么泛滥下去。”   他伸手指着块石碑示意几个孩子看:“就是去年这个时候,大米草还没有越过石碑。”   可是今年,整个滩涂已经彻底被大米草霸占了。   也许到了明年,整个东海的海水养殖场都会被彻底毁掉。   无苦听这群人继续叨叨个没完,只觉得头疼。   他刚才念咒消耗了太多的心神,肚子饿得咕咕叫,几块巧克力跟几个果子根本填不饱。   小和尚不耐烦:“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吃饭啊?”   都说政府官员最不靠谱。   秘书一早说好的,要请他们到海边来吃现捞上的海鲜,结果到现在,还让他们站在一堆草面前。   难不成,指望他们晚上吃草?   啊呸,别以为他刚才没听到,根本是牛羊都不吃的东西。   他要吃烧烤,烤大虾烤扇贝烤鱼,要最新鲜的那种。   “那就做烧烤吧。”下了车之后,话也不多的林蕊终于开了口,“这草不是盐分高么,既然都能将锅给腌了,那用它做烧烤说不定连盐都不用放。”   长期用海水浇灌出来的植物,都自带一股海鲜味,想必大米草也不例外。   盐分高,直接用它提炼植物盐就好了,专门用来做海鲜酱,说不定口感更好。 第360章 白茫茫大海   苏木觉得林蕊不对劲。   如果是平常, 她想到了巧妙利用大米草盐分高的特性来制作海鲜烧烤, 肯定要臭屁轰轰地四处炫耀, 然后描绘出一堆发财蓝图。   比如说将大米草压制成炭,直接批量销售给烧烤摊子。   再比如说用大米草腌鱼虾腌海鸭蛋,说不定销路会更好。   再比如说用大米提炼植物盐, 专门制作海鲜酱,说不定还能成为东海的一村一品呢。   无苦听着自己师兄絮絮叨叨说出来的话, 顿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完蛋咯, 小师兄已经彻底被小师嫂带歪了, 明明师兄是他们师门里头的状元,腹有诗书气自华。   看看现在, 成天想的都是什么呀?一身铜臭味。   小和尚深深地叹了口气:“师兄,咱们要不要合作开发大米草炭啊?”   海鲜烧烤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制作大米草炭成本低廉销售面积也广。   真正不行的话,他们还可以自己开海鲜烧烤店啊。   苏木瞪了眼师弟,这人怎么一点儿修行中人的觉悟性都没有。   他跑过去找林蕊:“你怎么了?是不是海鲜不合胃口。要不要吃点儿别的?我给你做个洋菠菜下面条好不好?”   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了桌, 绿油油的菜叶子漂浮在奶白的汤上,旁边苏木还贴心的卧了个鸡蛋。   “多少吃点儿吧,菠菜补铁。”   林蕊怏怏不乐,鸡蛋里头挑骨头, 非要跟他抬杠:“这是洋菠菜。”   “一样的。”苏木将筷子塞到她手里头, “反正都是菠菜。趁热吃。”   林蕊抓到筷子还不安分:“菠菜里头铁含量不高的,明明是书上印错了, 小数点移了个位置。”   苏木不吭声,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一直看到少女撇撇嘴巴,终于夹起一筷子面条塞进嘴里头。   绿油油的蔬菜咀嚼在唇齿间,柔嫩清香。   洋菠菜只要用开水焯一遍之后,无论是凉拌清炒还是做汤,味道都相当不错。   神差鬼使间,她开了口:“也不知道孙泽有没有种出来洋菠菜。”   “应该能种出来吧。”苏木想了想,“这东西在陆地上种还是挺好长的。咱们试验的那片盐碱地不是长得很好嘛。”   “可要是海里头呢?”林蕊抬眼看苏木,“我看到孙泽在海里头种菠菜。”   绿油油的一大片,一边种,他还一边骂。   因为手里头的育苗盘中还长着白子菜苗,也得种下去。   孙泽的确想骂娘,他现在连越南鬼子的祖宗十八代一并都骂上了。   渔船叫炮弹激起的风浪掀翻了,直直竖起,然后在空中四分五裂。   无数碎小的木片铁块飞溅开来,如离弦的利剑劈头盖脸砸在他身上,疼得他下意识就是一串国骂。   越南人动手之前,舅舅就推着他上了救生筏。   看到趴在救生筏上惊惶不安的受伤船长时,孙泽第一反应就是,他什么时候离开了渔船?   大约从那个时候起,自己的脑袋就彻底陷入了混乱,完全清爽不起来。   现在渔船在他面前碎成粉末,他脑海里头冒出来的话居然是,谢天谢地,亏得是回程出的事,船带着的补给都上了岛。   不然岛上那么些人,别说什么绿叶蔬菜,恐怕连口能喝的水都供应不上了。   就是可惜了自己的行李,他那本厚厚的笔记上可是记载了不少一手资料。   除了他,谁会这样身体力行的研究混合发电系统在不同环境下的应用。   除了他,谁清楚怎样因地制宜地在各种不可能的环境下建立生态种植系统。   除了他,谁又能想出各种稀奇古怪,五花八门的雨水收集系统,愣是靠着无根之水种出一片菜园。   艹,真是要日他们祖宗十八代!   救生筏不比渔船,没有动力机械,只配备了几只小桨。   大腿有伤的船长当然不方便划船。   剩下连孙泽在内四个人,包括舅舅在内,只能拼命划动手上的船桨。   越南人开枪了。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这句话,因为他感觉到子弹嗖嗖的从他脑袋上方穿过去。   孙泽从来没有一刻感觉到自己距离死亡是这么的近,好像下一秒钟他的天灵盖都会直接叫人轰开。   即使当年他跟无苦一道,拿下那两个持枪逃跑的逃兵时,他也只觉得惊险刺激,事后才想起来要害怕。   大约是当时在陆地上热血上涌,不比现在漂浮在海面,环境足够让他一颗心往底下沉。   艹,应该给蕊蕊那小丫头片子写封回信的。   自己恁大一个人,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劲。   这么久没有收到自己的信,估计她又会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小东西最爱生气。   哎呀呀,那张小脸肯定是愁眉苦脸,嘴巴撅得能挂油瓶。   真想再捏捏她的脸啊,怎么就能这样好玩呢。   其实洋菠菜不错,他都没告诉她,白子菜也发芽了。   船桨在大海里击出水花,源源不断,仿佛农村踩水车溅起的白沫。   这辈子,他除了在公园划船之外,还没有抓过船桨。   估计临到了了,老天爷要一把头让他过足了划船的瘾。   孙泽下意识地咧开嘴巴笑,他得夸一句,老天爷还挺大方。   真正上了救生筏,人才知道大海究竟有多大。   这不是江,也不是河,而是广袤无边的大海。   处处有暗流,遍野是漩涡。他们分不清方向,只知道拼命地往前划。   夕阳在海面上漂浮许久,终于被大海吞没了。   那一片鲜红,仿佛是大海撕裂太阳时流下的鲜血。   地球的主人是海洋啊。   孙泽抽抽鼻子,总觉得鼻端弥漫着血腥味。   他刚要摸自己的后颈时,救生筏突然间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救生筏被股漩涡卷了进去,他们全都叫抛了下去。   于是后颈上火辣辣的感觉,立刻变成了冰冷,10月底的海水即使是夕阳刚落下,也冰冷彻骨。   仿佛这一天下来,太阳净在磨洋工了,根本没有传送进去丁点热量。   肯定是受伤出血了,因为血腥味将鲨鱼都吸引了过来。   海里头的鲜血肯定很多,因为鲨鱼们都跟疯了一样。   强烈的求生本能逼着孙泽拼命去追逐救生筏。   人固有一死,可无论轻如鸿毛还是重于泰山,他都不想死在鲨鱼嘴里头。   结果他没能抓到漂浮着的救生筏,大腿先让渔网缠住了。   然后他跟条鱼似的,被网直接拖了上去。   要死了,要死了,孙泽脑海中反复旋转着这个念头。   可怜他连老婆还没有呢。   越南人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设置渔网缠住渔船,然后好控制住船上的人。   是乖乖当战俘,等待被交换回头的机会?还是宁死不屈,临死也拉个垫背的?   哈姆雷特的疑问,不过是与不是。   到了他这儿,就变成生与死的抉择。   一只胳膊伸过来的时候,他的本能反应居然是扑上去狠狠咬住对方。   又是一声炮弹炸开的声响,这一回他甚至连炮弹落在哪儿都看不清楚。   因为巨大的水浪将他整个人都抛了起来,然后缠在他大腿上的渔网又让他重新坠回海中。   伸过来的胳膊更多了,他一张嘴巴根本不够用,只能胡乱地叫骂。   然而惊心动魄的海域求生已经耗光了他的全部精气神。   即使张了嘴,孙泽舌头底下能够发出的也不过是咿咿呀呀的声音。   纵使这样,他依然不坠气势,怒目相视。   没错,他是不知道要以身作饵,将越南人的炮艇吸引过来。   可他一点儿也不怨恨,身为军人,即使不是海军,他也有责任保家卫国。   孙泽挣扎得太厉害了,对方不得不加派人手,试图控制住他。   恍恍惚惚间,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孙工,你怎么在这儿?”   那一句“孙工”奇妙地安抚住了他,他看着小班长那张憨憨的脸。   孙泽咧开嘴巴,扭曲出个古怪笑:“艹,兄弟陪你来了。”   就是不知道这一回,越南鬼子究竟要多少赎金。   孙泽的视线扫过面前的一张张脸,个个都晒得面色黧黑,叫人看不清他们脸上究竟是什么神色。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一位中年男人的面上,只觉得很是眼熟。   哦,对了,是那位赫赫有名的陈将军。   难道陈将军也被抓了吗?那越南人可不得高兴死了。   一雪前耻呀,估计越南方面还要优待他。   听说越南海军司令可是陈将军的大学同学。   正是这些在中国受训的越南海军,将炮口对准了昔日的恩师。   听说他们打中国人的军舰,还有些是当初中国援助给他们的。   真有意思,我们想的是兄弟情深,人家琢磨的是师夷长技以制夷。   孙泽的目光扫了一圈,没有发现全副武装的越南军人。   终于,他的视线落在了国旗上头,脑袋瓜子还没琢磨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心先抢了一步,踏踏实实地晕过去了。   这一觉天昏地暗,孙泽睡得人事不知。   醒他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完全黑了。   孙泽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方,只听见外头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陈将军语气带着点儿抱怨:“你不是带着他回岸上去了吗?怎么会到这儿来?”   郑舅舅十分无奈:“就是回去的路上叫人给撵上了。”   本来越南人的胆子也不至于这样大,可谁叫他们托大单兵深入,结果他们的兵上了船就走不了了。   他们追红了眼,又想拿其他中国渔船出气,就撞上了补给船。   “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孙泽听得迷迷糊糊,突然间反应过来舅舅话里头的意思。   艹,合着根本就没有设好埋伏,舅舅是在玩命!   他的脑袋里头炸着雷,千军万马在咆哮,千言万语汇成了一个念头。   舅舅好歹也事先打声招呼呀。   外头陈将军语气仍旧免不了抱怨:“你这也太冒险了,隔着这么远,万一有个好歹。”   “机会难得。”舅舅声音平稳得很,“这回是他们武装冲到我们的地盘上残害我们的百姓,我要当做看不见,我就白当了这么多年的兵。”   旁边有个生嗓门喊了出来:“那你也不能把老孙的儿子捎上,他就这么个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我们怎么跟人家交代?”   孙泽急了,挣扎着要起身分辩。   看不起他还是怎么地,他也是正儿八经的人民子弟兵。   老子不是少爷兵,马革裹尸就是命!   门嘎吱一声响了,班长进来,半点儿不含糊地怼他:“这是我们海军的事情,你一个陆军掺和什么?”   孙泽差点儿没被这人气晕过去。他本来觉得驻.疆的那拨人已经够厚颜无耻了,可大海果然深不可测,比起海军就是小巫见大巫。   前头巴巴儿跟在他屁股后头,痴心妄想要让他种苹果树的是哪个乌龟王八蛋!   那会儿怎么不说是他们海军的事?   班长一手端着碗,一手抓着罐头,讨好地冲孙泽笑:“孙工,您吃点儿。”   舰艇上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罐头,因为他们一天三顿吃的全是罐头。   “黄桃的,味道不错。”班长笑眯眯,邀功似的晃了晃手中的水,“我给你兑点温开水,这玩意头太甜了。”   他眼睛珠子咕噜一转,笑容瞅着还挺腼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一天,我们在岛上也能吃到新鲜的黄桃。”   孙泽张开的嘴巴立刻闭得死紧,这黄桃他不吃了还不成吗?   一个个蹬鼻子上脸。   半个月前好歹还是个新鲜苹果,这会儿拿个罐头就想糊弄人。   班长赶紧陪着小心说好话,央求孙工赏脸。   孙泽这才从鼻孔里头喷出口气,决定大人有大量,不跟个初中刚毕业就当兵的毛孩子一般见识,屈尊纡贵开了金口,勉为其难尝了口黄桃罐头。   有东西下肚,孙少好歹积攒起来点儿力气,有心找人答疑解惑。   可要振动声带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嗓子干的发疼,活像有砂纸在喉管里头不停地摩擦。   饶是这样,他仍旧倔强地抓住了小班长:“怎么回事?”   小班长挠挠脑袋,满脸茫然:“我还想问你们是怎么回事呢。”   原本按照领导的吩咐,他陪着渔民先去越南人的炮艇上,将被扣押的同胞先接回来,顺带看看他们那边的情况。   至于扣下的渔船,等下一步再考虑要怎么处理。   结果他们才刚回来呢,突然间就听到了枪响。   孙泽一把抓住小班长,焦急不已:“后面怎么样?枪响之后呢?”   班长愈发茫然:“枪响之后就是把你们救上来啊。”   这话问的奇了怪了,难不成还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海里头淹死?   鲨鱼都要咬到他们屁股了。   孙泽简直急得要跳脚,沙哑着嗓子喊:“我是问他们的船。”   “打回去了呗。”小班长显然是个脑袋瓜子不太灵光的,说话也直愣愣,还有点委屈,“是他们先开枪的。”   越南人都把我们的船给打翻了,难不成我们还杵在原地不动?   孙泽的眼皮子噗噗直跳,简直没办法,看满脸正直的小班长。   这都什么枪啊!你家一支枪,能把一条渔船直接打翻了?   他还真不知道第一发炮弹究竟是谁发出来的。   小班长理直气壮:“他们打上我们家门了,他们居心叵测。”   孙泽太阳穴鼓鼓直跳,他可记得清清楚楚,那条渔船里头还绑着好几个越南边防军。   越南人的炮艇是清楚这件事的。   孙泽扯着干裂的嘴唇:“到底是谁先打的?”   他的话音未落,天空炸起两个巨大的火球,整个夜空亮如白昼。   小班长指着外头,委屈得很:“你看,是他们追着我们打的。都到这份上了,还不肯放。” 第361章 大家争名额   “轰——”   鲜红的火球在夜空中炸开, 火光四溅。   小班长变了脸色, 匆匆忙忙跑出房间, 连继续喂孙泽吃罐头都顾不上。   他朝外头大声喊着什么,但用的是方言,孙泽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外头的脚步声嘈杂起来, 来来往往似乎不少人。   谁都没精力管孙泽,还是他自己爬起床, 拉开窗帘的一角, 看到了海面上空飞机的螺旋桨。   艹, 越南人动飞机了,狗.日.的, 动作可真他妈的快。   狗胆子不小啊,居然飞机都跑到这儿来了。   哦,不对,他们现在在哪儿?刚才居然忘了问那小班长重点。   打起来就打起来了, 可到底打到哪一步了啊?   夜色苍茫,外头只能看到接二连三亮起的火球以及盘旋在海面上空的飞机。   忽然间,舰艇上所有的灯光全都熄灭了,孙泽的身体猛的一震, 被惯性带的而摔倒。   这是船开足马力驶离战场的讯息。   他的脑子嗡嗡作响, 眼前金星直冒,仿佛金蛇狂舞。   打输了吗?他们是不是打输了?   然而大家都在外面忙碌, 谁也不曾向孙泽投来任何一瞥。   船行如箭,几乎于须臾之间就飞快驶离了现场。   只是飞机如附骨之蛆, 巨大的螺旋桨声仿佛就在他耳边轰鸣,久久挥之不去。   要死了,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这回是真的要死了。   原来英雄真他妈的不好当,要死了也跟被撵的跟狗熊一样。   现在干什么?孙泽的脑袋瓜子乱糟糟,他一天海军也没当过啊。   最好越南鬼子直接上来,好歹能直接空手白刃拼一回。   可理智清醒地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有飞机有大炮,谁会跟你拼刺刀啊。   人家一颗炮.弹下来,整条舰艇都完蛋了。   他只记得两年前半小时定乾坤的风光,却忘了如果真无所畏惧,谁他妈的愿意受这种窝囊气。   惊涛拍船,千堆雪如瀑,飞机的轰鸣声终于被抛在船后。   逃出来了,可算是逃出来了。   孙泽一屁股坐在地上,心跳如鼓擂。   眼睛落在写了一半的遗书上时,他赶紧伸出手胡乱揪成一团,生怕被人发现耻辱时刻。   房门“吱嘎”一声响起,双眼猩红的郑舅舅没有走进来只探了下脑袋:“出来吧。”   孙泽仓惶地抬起头,到这时他才惊觉自己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因为舅舅的下巴上已经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他想自己应当问问情况的,可是舅舅的表情非常严肃,搞得他嘴巴张开了却发不了声。   孙泽赶紧站起来,匆匆忙忙跟着舅舅往下走。   大腿上受了伤的船长居然还在,被几位穿着海魂衫的士兵抬上了陆地。   对,是陆地,虽然夜色苍茫,照不出脚下土地的轮廓,可孙泽直觉告诉他,这片陆地不小。   周围人都静悄悄的,人人神情严肃。   从战场上逃回来,估计谁的心情都好不了。   孙泽下意识地想要找熟人,可惜那位熟悉的小班长却不见踪影。   舅舅大踏步地朝前走,头也不回。   他只能强打起精神,赶紧跟上。   行了约莫10分钟,队伍终于停下。孙泽抬起头,看到了被路灯照亮的棕榈树。   那光打得巧妙,整棵棕榈树似乎会自己发光一样。   孙泽莫名其妙想到了林蕊曾经吹牛皮说要种夜光玫瑰。   后来她的信件里头就不存在提到这四个字,想必失败了,没脸再说。   现在看起来,这树倒像是夜光闪闪。   小班长终于露了脸,走在孙泽前头,把人往里面领。   孙泽一进屋,看见了干净的床铺,顿时眼皮子直跳。   他们是把自己当成猪了?吃了睡,睡了吃,到底要睡多久呀?   小班长满脸严肃:“这是我们海军的事情。”   这话孙泽可不爱听,抓着人的胳膊就不撒手。   结果大约是在海水里头泡久了,小班长灵活的很,手这么一缩一抖,居然躲开了孙泽的偷袭。   “你好好休息,不要掺和我们海军的事。”   孙泽被气了个倒仰,直接躺到了床上。   稀罕!说的好像他愿意看他们被撵成狗一样。   逃出生天的喜悦与松弛,很快战胜了他绷紧的神经。   号称不想当猪的孙少,钻进被窝没几分钟就睡成了猪。   要不是一泡尿憋醒了他,他估计能睡到日上三竿。   孙泽爬起身找厕所,虽然是大老爷们,可他有思想,有文化,有素质,是正儿八经的人民子弟兵,绝对不会做随地掏鸟的事情。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了外头有嘈杂的响声。   “团长,我要参战!”   孙泽揉揉眼睛,伸长脑袋看过去。   乖乖,那里头热闹的活像是春节开联欢会。   站在讲台上的中年男人头发已经掺杂了银丝,手一个劲儿往下压:“都别吵吵,十四个人,只有十四个名额。这还是老子拉下脸,求着磨来的。”   立刻有人站起身,大声喊:“那咱们公平竞争!”   说着他伸手掏口袋,手一抖,一封血书就这么直挺挺地冲进了孙泽的视网膜。   上面写着三个大字:绝命书!   孙泽本能地替这人手指头疼,这帮子家伙,真他妈够绝的。   不想有绝命书开头,后面的决心书遗书纷沓而至。   人人都双眼猩红,牙齿咬得咯咯响。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前面有金山银山等着他们去抢,结果这群人是在争取十四个参战名额。   孙泽心中浮现出个荒谬的念头,也许奥运会国家代表团的选拔都没这样激烈吧。   因为小班长很快蹿出来,一把抓住他,眼神迫切:“孙工,咱们是朋友不?”   孙泽本能的警觉:“你想干什么?”   小班长左右瞧瞧,偷偷给孙泽咬耳朵:“你这儿还有啥好东西没?稀罕点儿的。”   孙泽额上青筋直跳,麻蛋,这货就是个无底洞。   他不动如山:“你要什么东西?想做什么?”   小班长黧黑的脸涨得通红,又做贼心虚地左右瞅了半天,再度压低嗓音:“那个,我想给领导表示一下。”   孙泽下意识冷笑:“你可真会挑时候呀。”   现在社会思想动荡的厉害,军队也不是与世隔绝的象牙塔。   孙泽在新兵连的时候就见到同一批入伍的人想方设法走后门,给领导拍马屁送礼物,希冀分到个轻松的地方。   等到了部队里头,拉拢讨好指导员简直是常态,大家都卯足劲儿想在部队把党给入了,好为将来复员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   孙泽并不想嘲笑这些人。他不用讨好别人,是因为别人得想方设法讨好他。   谁让他是孙将军的儿子,谁让他爹是军区大领导。   人要清高也得有资本。   妙玉看不起刘姥姥,难不成牛姥姥就愿意一把年纪装小丑讨别人欢心?   都是过日子,谁没个难处呀?   可眼下孙泽眼皮子就扑扑直跳,觉得自己看错了小班长。   他瞅着人似笑非笑:“你担心个什么劲?这儿不是你的驻扎地吧,放心,不会让你上去堵枪眼的。”   小班长急了:“所以你得帮忙啊,我弄个稀罕点儿的东西,说不定领导就心动了,批准我上战场。”   孙泽这回太阳穴都跟着跳,他一把抓住小班长人,眼睛珠子快要瞪出眼眶之外:“你疯了你,你刚才又不是没上战场。”   他们不是凯旋在子夜,而是胜利大逃亡!   小班长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只执着这要从孙泽身上搜刮出好东西来。   旁边有两位士兵走过,一路走一路骂:“三狗子那王八蛋这回风光的唻,早知道这样,我上个月也回家探亲。我们那儿物产丰富,拿出来的土特产肯定能压他一头。”   小班长急得跺脚,拖着孙泽一个劲嚷嚷:“你听到没有?他们都送土特产了,我我还怎么争取这个名额?”   孙泽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从小出生在干部家庭,见多了有人拎着礼物上家门求帮忙。   可他真是头回见,还有人想方设法送礼,为的就是上战场打仗。   虽说是军人的价值在战场上,可军人首先是个人。   人的价值一生可以在很多地方体现,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   上战场,那是会死人的呀!   一颗炮弹下来,那是会炸翻一条船的。   小班长的目光落在了孙泽的手表上,双眼亮晶晶:“孙工,你能帮我一把不?我拿津贴,哦不,等我退伍上班挣钱,一定想办法还你。”   说着他还要伸手找纸笔写欠条。   孙泽急了,一把拦住人:“你别瞎起哄,我问你,你们现在到底要干什么?”   “打回头呗。”小班长混不吝,梗着脖子,“都到这份上了,当然得打回去。”   孙泽心噗噗直跳,忍不住追问:“上面,上面命令我们打了?”   “上头没说我们不准还手。”   孙泽额上的青筋跳得更加厉害,妈的,战场瞬息万变,估计也等不了什么指示。   可他就担心一条:“人家有飞机。”   打仗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前提是咱们必须得能打赢。   小班长兴高采烈起来:“我们参加阅兵的飞机回来了。我们的舰艇也回来了。”   孙泽这才想起来,国庆节还有阅兵仪式。   现在,尚未出10月。   他心中一阵说不出的悲愤,这怨谁呀?到底是谁把他扣在那鸟不拉屎的海岛上,足足一个来月。   小班长眼明手快,趁着孙泽不留神,嗖的一下便伸出了三只手,抓住手表就跑。   “回头我还你呀,孙工,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还你。”   孙泽气得想揍人,可惜已经撵不上班长。   隔了不到一刻钟,小班长又垂头丧气地返回头。   领导不收,领导排外呢,领导只从他们自己队伍里头挑人。   “一点儿也不团结。”小班长盖棺定论,相当看不上领导的做派。   孙泽收回自己的手表,没好气地翻白眼:“你可给我消停点儿吧。人家那是高风亮节。”   领导作风极其爽利,三下五除二就点下了上战场的人员名单。   没被选上的哭天抢地,点了名的洋洋得意。   一堆人拉到了食堂里头喝践行酒,估计整个营地家底子全都翻出来了,因为孙泽还看到了五粮液。   照规矩来说,要执行任务的人是不允许喝酒的。   可到了这份上践行酒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已经近乎于断头酒。   打仗会死人的,孙泽从来没有一刻感受是如此之清晰。   他看着那十四名被挑中的年轻战士,人人都顶着一头青茬。   临行之前,他们削发明志。   头发中夹杂银丝的领导在上面讲话,孙泽坐在舅舅旁边竖起耳朵听。   领导的话其实不怎么能上得了台面,因为如果他现在如实记录下来,或许会被后人当成指责领导素质低下的罪证。   总共没几句话,几乎每句话都有脏字。   可是就是这样上不了台面的话,让孙泽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跳起来,也走进那队伍当中。   舅舅伸手按住了孙泽的肩膀,朝他点点头:“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好。”   孙泽满脸茫然,他完成什么任务了?   “种菜。”舅舅微笑,“你的菜种得很好。”   前往海岛传授种菜技术的陆军战士被越南边防军开着炮艇追着打,士可杀不可辱。   孙泽一头雾水,可他已经顾不上多想,因为喝了践行酒的出征战士,终于开始释放心中的惶恐与不安。   一群人起跟他差不多,甚至比他还小的年轻人见谁抱谁,边抱边哭。   谁是傻子呀?谁不知道上战场要死人,可谁让他们穿了这身衣服,当了这个兵呢。   小班长也跟人抱着哭,一边哭,一边表达自己的羡慕:“我当兵这么久,还没有穿过海军作战服呢。”   作战服只有在实弹演习或者正儿八经上战场的时候才能穿。   他从参军到现在,每天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发呆,因为驻扎在荒芜一人的岛礁上,除了训练就是发呆。   小班长无须太过于羡慕出征的将士,因为他很快也被分配了新的任务。   天一亮,出征的人刚走,留下的人又开始转移。   这一回就连孙泽这种从头到尾被摒除在外的人员,都划归为预备队,成日训练时刻准备进入战斗状态。   他参军这么久,真是头回正儿八经觉得自己是个军人。   果然军人必须得上战场锻炼过,才能百炼成钢。   训练休息间歇,班长拿着望远镜朝远处看。   今天风和日丽,远远的可以看到太平岛。   班长突然间冒了句:“你说,台湾会不会背后捅一刀?”   “不会的。”孙泽下意识地否定,“兄弟关起门来打成狗也是我们自己的事。趁火打劫,那是畜生。”   话虽这么说,可他还是忍不住心里头打鼓。   自古以来,外战外行,内战内行的事情可不少。 第362章 怎么选了他   孙泽不是海军, 除了训练之外, 主要任务还是在基地加强警戒。   不比班长等人, 他们有额外的专业集训,比如说潜艇水下重装进出训练之类的。   班长的保密意识非常强,即使对着里头睡觉的孙泽, 也坚决不肯吐露半个字。   孙少悻悻,小爷他还不稀罕知道呢。   其实隔行如隔山, 军种不同, 那些专业名词就像外星人的语言。就算班长愿意跟他说, 他也只能听个囫囵。   变故是孙泽进入基地的第6天发生的。   那天一大早刚吃完饭,穿着作战迷彩服的军官走进他们营房, 随手点了几个人:“你们,马上出发。”   目的地是哪儿?目标是什么?领导一个字都没说。   然而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直到上了伪装成渔船的舰艇,孙泽才知道他们要去西卫滩附近侦察越军的动向。   “注意保持距离, 不要被发现。你们的目的是侦察,而不是去打仗。现在开始,报数!”   此起彼伏的报数声铿锵有力,领头的队长满意地点点下巴, 轻描淡写道:“给家里人的话都留了吗?没留的立刻出列!”   众人精神为之一凛, 大声回答:“留了。”   所谓给家里人的话,就是遗书。   从基地局势紧张开始, 不用任何人提醒,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留下了遗书。   到现在为止, 孙泽已经总共写了7封遗书。   每次晚上熄灯之前,他总要忍不住撕掉前一封,然后再匆忙新的遗书。   一开始还有千言万语,恨不得连自己房里头的笔筒都要有个交代。   到最后已经是只言片语,想了半天就一句话,食品厂的股份跟他在大表哥那儿投的钱都留给蕊蕊吧。   好歹人家喊自己一声哥哥,都没来得及跟小姑娘长成大姑娘,看着她出嫁。   爹妈是不用愁的,爹妈生活无忧。他也没什么能留给爹妈跟外婆的,唯有希望有一天他们想起他的时候,不要觉得白生了这个儿子。   领头的队长是个30岁上下的黑脸男人,块头才到孙泽的鼻子。   可当他锐利的目光扫射过来时,孙泽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你是哪个队伍的?”   孙泽立刻立正敬礼,大声报出了部队的番号。   队长的眉头夹得死紧:“你怎么到我们这儿来了?半个月前我们基地就谢绝参观了。”   孙泽脖子挺得笔直,大声汇报自己上基地的经历。   队长的眉头夹得更加厉害了,大声斥问:“怎么是你?李国振呢?”   “报告队长,李国振跑肚了。”   早上起床开始,就不停地跑厕所。   要是平常,这话少不得要引起一阵哄笑。   可今时不同往日,队长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立刻训斥:“赶紧下去!”   可惜他的话晚了一步,因为伪装成渔船的快艇已经出发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执行任务一分钟都耽误不得。   队长只能黑着早就看不清底色的脸,勒令孙泽不许轻举妄动,一切行动听指挥。   为了表明他坚决不让孙泽参与的决心,他还特地吩咐一位战士看紧了孙泽。   孙少差点儿没气昏过去,这待遇,他是俘虏还是奸细?   孙司令家的少爷不知道的是,因为这出乌龙,基地已经起了小风波。   领头的中年领导气得直跺脚,要不是局势的确紧张,不好分开人手,他早就想将孙泽远远地送走。   现在好了,本来想着就让他在基地大后方稳稳妥妥待到云消雨霁,再安安全全地送回陆军队伍里。   结果越是怕出事,越是要出事,居然闹出这么大的意外来。   郑舅舅安慰领导:“没事,只是去侦查而已。你们的人都是稳妥的,他也不是急功冒进好出风头的,万一有什么情况不好,他们肯定会见机行事。”   短短几天功夫,领导的白头发就多了好几撮。   他狠狠地拍桌子:“但愿如此!”   孙泽也不想立功。   如果说在战斗开始前,他还有英雄主义情怀激荡心胸,那么经历过死里逃生之后,他最大的理想就是安安稳稳完成任务。   别说牺牲了,就是流血,他都不愿意看到。   伪装成渔船的炮艇在海上疾驰,经过一片岛礁附近时,队长突然间开了口:“认识吗?琼礁。”   314海战,琼礁是一个重要的交战点,一度在我方的控制之下。   可惜的是,打完之后三个多月,越南人又重新占领了这个岛礁,并且在上面修筑了礁堡。   “还是吃亏不够啊,所以胆子大的很。”队长鼻孔里头喷出一口出气,然后是一串子国骂。   孙泽没觉得他粗鲁,反而听着有种同仇敌忾的激情。   可惜他们恨得再厉害,也只能远远的从琼礁边上绕过去。   人家上面驻扎了军队呢,人家已经牢牢的将这片岛礁抓在了手里头。   渔船上的气氛更加肃穆,每个人脸上都不见半点和缓的颜色。   年纪最小的士兵突然间骂了句:“窝囊!”   “窝囊?”队长挑挑眉毛,态度冷硬,“接下来你们每个人都得给我好好窝囊。谁敢炸刺祸害了任务,老子直接把谁丢到海里头喂鲨鱼。”   进入11月,海风明显冷冽了不少,拍在人脸上跟一阵阵耳光似的。   队长再次强调纪律,他们的目标是侦查,坚决不能引起敌方的注意。   他的目光落在孙泽脸上,神情严肃:“你尤其要小心。”   孙泽心里头相当不舒服,他好像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大约是任务在前,队长动了恻隐之心,居然还解释了一句:“你不是海军出身,对海上生活不够了解,容易露出纰漏。”   孙泽心里一暖,赶紧点头,强调自己绝对不会好大喜功。   距离西卫滩足有二三十海里远,他们就看见了越南人的武装渔船。   “艹,这群王八羔子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又看上了这儿!”   队长不动声色,只吩咐众人:“注意警戒,撒网捕鱼,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伪装成渔民的士兵们赶紧应声,撒网的撒网,拉网的拉网,好不热闹。   负责带着孙泽的海军冲他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你跟着俺,俺家里头就是打鱼的。”   有熟手带着,自然会好很多。   孙泽赶紧道谢,跟在后头帮忙。   众人都醉翁之意不在酒,眼睛貌似盯着大海,目光却不时瞥向武装渔船的方向。   然而那两条武装渔船只在西卫滩旁边,倒是没有人下来修筑工事什么的。   太阳从浮出水面到跃上中天再到倦极了落在水面上漂浮。   他们捞起的鱼虾一网又一网,连孙泽都在自己想师傅的指导下,拉起了尾大鱼。   他觉得有点儿可笑,说不定再这么侦查下去,他们捕捞的鱼虾还能发一笔小财。   结果大约是渔船绕着西卫滩时间太久了,又或者是越南方面本来就做贼心虚;武装渔船又绕回头的时候,终于注意到这艘船的存在。   那边朝他们的渔船喊起话来,勒令中方渔船停下接受检查。   船上的将士们都气乐了,这可真是新鲜,鸠占鹊巢,客代主职,中国可没请他们当雇佣军啊。   “怎么办?咱们要不要停下来?”   队长目光微沉,立刻摇头:“走!”   即使对方发现不了任何问题,可是按照越南人的尿性,扣押中国渔船,索要赎金是惯例。   他们这是在执行任务,可没时间陪着越南人磨。   大家二话不说,立刻开除马力,沿路返回。   孙泽有些懊恼,任务才刚刚开始呢,什么都还没有侦查到,居然就要回头。   可是很快他就顾不上埋怨这些了,因为越南人居然追着他们的渔船死死不放。   炮艇上的将士们都惊讶不已,难道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海上局势相当紧张,竟然还有胆子跟着中国渔船往回跑。   “未必是边防军。”队长眼睛被望远镜遮着,声音倒是沉稳,“也有可能是非法武装。”   越南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国内形势也错综复杂。   各路非法武装力量不少,一些边防军跟他们也有勾结,半兵半匪,说不清楚。   武装渔船在后面穷追不舍,伪装成渔船的舰艇飞快朝前头开。   追了一半的时候,越南人大概是觉得靠中国大陆距离过近,危险系数太高,终于放弃了追踪。   侦查船上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吁了口气,旋即又觉得自己的模样狼狈可笑。   明明他们就是艘炮艇,直接转回头朝对方开炮就可以,结果老虎反而被狗撵的满山跑。   孙泽叹了口气:“虎落平阳被犬欺呀。古人诚不欺我也。”   太阳已经下班了,上夜班的月亮偷偷的露出了半张脸,瞧着温柔又缱绻。   海浪拍击着船板,发出哗哗的水声,朕的渔船不由自主地轻轻荡漾。   这安静宁馨到有些诡异的气氛,被队长的一句惊呼打破了。   “不对!太平岛,他们的目标是太平岛!”   船上所有人都精神为之一凛,艹,太平岛可是在台湾的控制下。   越南人现在往太平岛去是什么意思?而且藏头露尾,故意装成追逐中国渔船的模样,竟然转去了太平岛。   孙泽的小师傅急了:“妈的,该不会是老蒋跟他们有勾结吧?”   “行了,小蒋都走了两年,有他什么事啊?”旁边的战友嘀咕了一句,“老蒋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船上的人笑出了声,队长的脸色却极为难看。   他朝舵手打了个手势:“咱们跟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越南人直奔太平岛而去,到底是干戈还是玉帛?   要是台湾趁机架秧起哄的话,那自己这边局势可就不妙了。   孙泽嗓子发干,嘴里头急得要起泡。   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上头的意思究竟是要打还是要合。   那十四位派出去的将士,现在身在何方?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统统一无所知。   孙泽忍不住开口发问,结果队长不仅没有答疑解惑,反而直接怼回头:“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不该问的不要问。”   孙少这回真要跳脚了,现在他们都这光景,到底有什么事不该问的呀?   然而队长紧紧抿着嘴巴,一张脸跟刀斧凿出来的一样,半点儿感情都看不出来。   他抓着手上的望远镜,死死盯着前方,居然突兀地冒出了一句:“老毛子的东西就是好用。”   瞧瞧这军用望远镜,看得多清楚。   孙泽想朝上翻白眼,他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看不见。   没想到队长却突然点了他的名字:“大学生,以后你也造出这样的望远镜来。咱们不能比人家差。”   孙泽要跳脚,明明现在部队里头也有不少军校进修回来的人。   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的都把大学生当万金油使?   小爷他是学新闻的,他是无冕之王,一个个蹬鼻子上脸。   不想队长竟然点点头:“那挺好,将来要有机会,你也给我们写写通讯报道吧,让咱们也上一回报纸。”   孙泽听着这话觉得不对味,刚想追问究竟怎么回事,就听到外头有了动静。   他的小师傅先喊出来:“越南人要抢太平岛!”   一石激起千层浪,孙泽想都不想,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越南人疯了吗?这个时候居然还想打太平岛的主意。   不对,台湾背后是美国,越南的背后是苏联。   越南人要占了太平岛也不稀奇。   “谁参加过314海战前的训练?”队长目光严厉。   立刻有两位士兵出列,大声应答。   “好,现在说出当时我们的计划。”   左边的人大声背起计划:“太平岛上只有海防署,没有正规驻军。万一战事扩大化,要提防敌军袭击太平岛,重点保护淡水资源。如果迫不得已,必须摧毁岛上唯一的淡水井。”   “好!”队长面色一肃,“我们按照原计划进行。帮助台湾兄弟进行协防!”   不管兄弟之间有多少纷争,别人打上自己兄弟了,他们没有在旁边干看着的道理。   人家打上门,他们就打回头! 第363章 增援太平岛   一直到战斗打响, 孙泽还陷在恍惚中。   越南佬真是疯了, 居然对台湾也动了手。   他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反驳:“他们凭什么不敢?”   对呀, 假如台湾方面真的厉害能守得住,当初菲律宾对中业岛下手的时候,台湾就应当有所表示。   毕竟中业岛可是整个南海地区仅次于太平岛的第二大岛。   越南人不把大陆放在眼里头, 明目张胆地抢了20多个岛礁,自然更加看不上台湾。   说到底, 当初国民党还是被赶去台湾的呢。   况且台湾背后的靠山美国佬也在越南手上吃了不小的亏。更何况现在美国忙着打伊拉克呢, 没时间也没精力过来管南海上的事情。   当初被从太平岛上赶走的是菲律宾人, 可不是他们越南。   太平岛距离台湾岛有800多海里,越南本土与太平岛的距离可只有300多海里。   孙泽脑袋乱糟糟的, 死死抓着手上的计算尺。   一开始他们占了先机,因为越南人正全神贯注地偷袭太平岛,不想腹背突然间受敌起火。   原先追着他们跑的武装渔船,猝不及防下挨了一炮, 武器库被打爆了,很快燃起熊熊大火。船身也开始倾斜。   武装渔船出师未捷,只能拖着滚滚浓烟含恨逃窜。   侦查炮艇都没有来得及考虑是否乘胜追击,就直接迎上了对方的炮舰。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呢, 越南人再狂妄,也不至于开始说武装渔船就敢抢在上面还有海防署的太平岛。   真正的大玩意儿在这里, 人家直接开着炮舰过来抢地盘的。   越南虽然国力不强,可他们的海军装备很多都是正宗美国造。   70年代, 美国撤离越南时,留给了当时南越政府不少好东西。   后来南越在国家内战中失败,这些军械又落到了现在的越南政权。   侦察舰艇上,雷达兵与测距兵忙个不停,每隔一分钟就报出一次数据。   比他们的嘴巴更忙碌的是孙泽的手和脑袋,他要根据越南船舰的距离与方位测算出对方的速度与位置。   孙泽的手不停地在“舰操绘算图”上落下点。   天地良心,他真的是三天前才知道什么叫做“舰操绘算图”。   老师的培训匆匆忙忙,没有人会额外优待他这个对海军事务一无所知的陆军。   听不懂的地方,他只能自个儿去琢磨,因为谁都没空专门给他开小灶。   然而现在,赶鸭子上架的孙少必须得硬着头皮上。   因为没有计算器更不可能有电脑,唯一能够起作用的辅助工具只有计算尺。而在这群基本上都是初中毕业就当兵的海军里头,孙泽的计算能力无疑是最强的。   每计算出一个数据,他都要立刻向队长汇报。   双方的船都在飞快地移动,几乎每一分钟他就要汇报一次数据。   他们船不如人,只能依靠航向航速来打对方。   孙泽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   无论是高中时参加物理竞赛,抑或是上高考考场,他都胜似闲庭漫步,从来没有担心过算错了要怎么办。   对于考生而言,错一道题目,大不了就是与心仪的学校失之交臂。   也许当分数出来的时候,会很悔恨万分,觉得人生就此定了乾坤。   但是再过几年就会发现,真没什么大不了。   人生在世,只要活着,总有无限的可能。   可现在孙泽没有办法保持一颗平常心,因为只有活着才有可能。   一旦他算错了,判断失误双方的速度与位置,对方只要一颗炮弹炸上来,他们这艘船就会灰飞烟灭。   炮艇对炮舰,他们这一仗可真是蚂蚁吞大象。   孙泽手心里头全是汗,抓着计算尺,只觉得粘腻不堪。   他的脑袋瓜子飞快运转,浑身每一个细胞都进入绷紧的状态。   “靠近!”   比起心慌手抖的孙泽,队长沉着得不像话,他果断地下了命令,“占领右弦135度。”   两条船的距离迅速拉近。   小艇怎么打大船?依靠的只有速度。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就好像近身搏斗适合用匕首,长剑却不好施展一样;越南人的炮弹射程远,反而不方便对付贴近他们的小船。   炮艇又靠近了,测出来的双方距离只有300多米。   “加大进入角。”孙泽刚喊出声,就听到嗖嗖的响。   他本能地往侧边一倒,一发炮弹就贴着他的耳朵穿了过去。   这也是他临时抱佛脚学会的作战技巧经验,根据炮弹的声响来判断与自己的距离。   孙泽脑海里头嗡了一声,嘴巴居然还继续嚷嚷:“往它的死角冲。”   远程炮弹有死角,一旦进入它的死角,越南人的船就必须得往后面撤,否则没办法发挥炮弹的威力。   小小的炮艇就在枪林弹雨中一往无前地拼命冲,置之死地而后生说的大概就是他们现在的情况。   明明前面有枪林弹雨,但他们却不能停下来。   距离一寸寸的逼近,甚至在黑夜中,孙泽单凭肉眼都看到了对方指挥台里头的人。   “打!”   其实没有等队长的命令落下,米炮就喷出了火舌。   因为口径小,孙泽看着感觉米炮跟机枪一样,最大的优势大约就是射程更远些。   这些看着不起眼的米炮威力也不小,因为对方指挥台里头的人立刻趴下了。   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兴奋,船身就重重地挨了下撞击。   靠的太近,越南人也发挥他们船舰体积巨大的优势,直接硬碰硬了。   队长没有下令让炮艇避让,咬着牙命令继续打。   他们不是炮弹厉害吗?直接打掉他们的炮。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海上云烟弥漫。   激荡的水花与炮弹燃起的硝烟搅裹在一起,除了若隐若现的火苗之外,外头什么都看不清。   孙泽手上多了把枪,时刻准备近身搏斗。   负责测速的海军跟他讲话,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孙工,你耳朵淌血了。”   孙泽下意识的伸手抹了一把,可不是,耳朵里头真淌出了血。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察觉到自己耳朵嗡嗡的。   完了。   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他,刚才那发贴着他耳朵穿过去的炮弹可能已经震破了他的鼓膜。   这下子,外伤性急性耳聋肯定跑不了。   孙泽没有时间再去想他的耳朵,因为很快,第二下冲击又过来了。   伤痕累累的越南炮舰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疯狂地撞向他们的炮艇。   孙泽脑海中浮现出个荒谬的念头,也就是这股狠劲,才让美国在越南战场上没能占到大便宜。   炮艇很快被撞击出口子,船身向左前方倾斜。   “打!”队长咬牙切齿,“对着它的水线打,打不沉它变妖怪!”   可是他们的炮弹还没有发出来,太平岛方向先发制人,直接一颗炮弹飞射而出,对准了越南船的水线,船体立刻下沉。   艹,岛上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了,打的还挺准。   队长不假思索:“上□□,帮它快点儿沉下去。”   一颗炮弹发出,整艘越南炮舰都裹挟在浓烟当中,船体倾斜进水。   海面多了橙黄色的身影,那是越南人穿着救生衣跳水逃亡。   按照惯例,孙泽他们有义务打捞俘虏。   可是他们自己的侦查炮艇也岌岌可危,一头栽向了太平岛浅滩,再也动弹不得。   越南佬最后的反击摧毁了船上的动力系统,他们现在没有能力将伤痕累累的炮艇驶离。   队长命令旗兵打出旗语,请求岛上的海防署守军允许他们暂且靠岸休息,等待援助。   孙泽喘着粗气靠在船舷上。天上的云彩似乎也被炮弹打跑了,露出的月光皎洁明亮。   月亮姿态矜持,仿佛一位傲慢的美人,勉为其难地对他们作出肯定,还不错。   孙泽下意识地想要吹声口哨,手都塞到嘴巴里头了,他才发现眼下自己的状况不允许。   非常诡异的是,自始至终,他都感觉不到耳朵疼。   糟糕,他在心里头告诉自己,这下真的要完蛋了。   疼痛不可怕,往往更可怕的是丧失疼痛。   现在他的耳朵轰轰的,周围人说什么,他一个字都听不清。   其实大家的情况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近距离的海战,枪炮的轰击声对人耳朵损伤极大。   就连队长也是比划着手势跟大家传递命令,什么声音都没出。   外敌已经沉船逃跑,现在又到了兄弟阋墙占上风的时候。   本来按照他一开始的打算,是解决了越南鬼子之后就迅速驶离太平岛。   这也是两岸之间的默契,彼此间不互相主动攻击,但也保持距离。   可惜现在情况不允许,他们的船的确动不了了。   在基地方面派出的增援到来之前,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休整等待。   “保持警戒!”队长朝大家比划手势,努力传递自己的意思。   孙泽站起身,朝队长做了个手势。   他们现在需要急救药箱。   他指了指那位负责带他打鱼的年轻士兵。   枪炮无情,年轻的海军大腿上正往外头汩汩冒着鲜血。   再不快点儿处理的话,他也许会活活淌血淌死。   他们的炮艇已经半沉在海水当中,根本不要肖想还能从里头翻出什么能用的东西。   “国民党来了。”负责警戒的士兵发出惊呼,所有人都警惕起来。   他们谁也不敢肯定国民党会不会趁火打劫。   毕竟,这一战他们损失惨重,真正动起手来,说不定要吃大亏的。   没想到那几位海防署的守军并没有靠近他们,而是在距离大约50米的位置放下了一个纸箱。   “吃的跟喝的。”   即使距离如此之近,他们打出来的仍然是旗语。   似乎这样,大家彼此才能更自在些。   士兵惊惶不安地面面相觑,担心这是国民党的陷阱。   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他们听过无数关于国民党特务的故事,实在很难放松警惕。   孙泽却一把抓住自己的旗兵。   纵使他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时间学会旗语,只能靠着这位兄弟帮忙传递意思。   急救药箱,他们需要急救药箱。   对方仍旧是沉默,根本没有给出应答,就默默地离开了浅滩。   “先把水拿过来吧。”队长比划了个手势。   战斗太过紧张,他们每个人都是饥渴交加。   于是两个人负责提箱子,两个人负责警戒,一箱子算是见面礼的食物与水拎到了众人面前。   可是,谁也没有伸出手去,因为谁也不敢保证食物是安全的。   孙泽二话不说,抓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就咕噜咕噜喝起来。   直到灌了小半瓶,他才放下矿泉水,朝众人比划手势。   没必要的,要是真想动手,动刀动枪更痛快,还可以直接嫁祸到越南人受伤。   在吃的喝的里头下毒,未免也太迂回了点儿。   看看给他们拿来的都是什么东西,矿泉水以及真空包装的面包。   这传达的意思就是,东西密封着,他们不可能下毒。   况且,孙泽笃定岛上的人不会对他们动手。   这不仅仅是出于同胞之间的感情,还因为他们不敢动这个手。   因为大陆方面是个什么意思,他们不清楚。   如果贸贸然对前来增援他们的大陆军方下了手,那台湾方面就会完全陷于被动。   队长点点头,示意大家分批喝水吃面包。   孙泽一个面包还没有啃完的时候,负责警戒的士兵又有了动静。   原来岛上的守军再一次过来了,这一回他们拿来了急救药箱。   孙泽赶紧找止血带,好替换下被他临时凑数的汗衫。   医药箱里头还有生理盐水,被他用来帮助小师傅冲洗伤口。   消毒完毕,他又翻出了云南白药,倒在伤口上。   谢天谢地,这是个贯穿伤,万一子弹停留在里头的话,他还真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   然后是这样,小师傅仍旧疼得死去活来,一张脸黑夜里头都惨白发亮。   孙泽朝他比划手势,意图嘲笑他,也就在这时候,他才能享受一下白皮肤的待遇。   队长拍了拍孙泽的肩膀,指指他的耳朵,想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孙泽摆摆手,没有摇头,因为他现在摇头也觉得天旋地转。   海浪拍击着礁石,月光如流水一般在礁石上温柔流淌。   他下意识地伸手捂住受伤的耳朵,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动画片里头的一只耳。   嘿,他现在的样子还真挺像一只耳的。   “船来了。”警戒的士兵发出低呼。   队长立刻进入备战状态:“什么船?”   “越南人的。”   浅滩上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队长咬紧了牙冠:“注意隐蔽,做好迎战准备。” 第364章 英雄也无名   “血浓于水, 斩不断的炎黄子孙情!”   丁子霖手中抓着报纸, 神情激动地大声朗诵新闻标题。   “……越南悍然对太平岛发动夜袭, 进行海上捕捞作业的渔船在返程途中发现不对……”   郭大炮的同桌激动不已,抓着苏木眉飞色舞:“是咱们的渔船先发现的呢。”   渔船知道附近有一艘解放军的补给船,也要返程, 立刻想办法联系对方。   经过如此曲折艰难的过程,我海军基地立刻做出回应, 全力抗击越南侵略者。   苏木在脑海中计算太平岛距离台湾本土800多海里, 而从海南到太平岛大约500多海里, 的确应当是自己方面动作更快些。   班长丁子霖读报的声音越大,班上学生狂热的情绪越激昂。   一群十六七岁的孩子热血上涌, 恨不得自己捋起袖子去打越南鬼子。   现在距离对越自卫反击战结束还不久,越南侵略者的形象深入人心。   越南这个国家伤疤没好就忘了疼,而且狼心狗肺,毫无道义可言。   必须得狠狠打击他们, 直接打趴了他们为止。   丁子霖还在慷慨激昂:“和平统一,一国两制,我们愿意同台湾当局及各界人士共同协商,用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法实现和平统一。”   郭大炮的同桌激动不已, 抓着苏木的胳膊又摇又晃:“咱们为什么不趁机收复太平岛啊?”   郭大炮实在看不过眼。   挂在苏木胳膊上这种事, 老大林蕊同学驾轻就熟也就算了,怎么连自己的同桌也跟着堕落了呢?   一个大小伙子, 瞧着真叫人辣眼睛。   他直接从书包里头翻出张报纸,朝着众人挤眉弄眼:“怎么样, 要不要看看官样文章背后的东西?消息到咱们这儿,早就滞后了。”   这可是他家表姐从加拿大带回来的报纸,包东西用的。   周围一圈同学都炸窝了,盯着他手上的报纸。   等看清楚上头的字母,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然后集体将目光投向趴在桌上装淑女的林蕊身上。   加拿大人不说英语吗?瞧那字母怪怪的。   少女双手一摊,愧对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期待:“我也不会法语啊。”   虽说都是一个语系出来的,可一表三千里,远亲还不如近邻。   “找邹鹏,那小子是江外毕业的。”   广大人民群众都有令人叹为观止的抓壮丁天赋,很快就前簇后拥地将邹鹏推到他们班上来。   “快快快,念出来。”众人急吼吼地催促,恨不得将报纸塞到他鼻子底下。   邹鹏倒是没发火,他的目光落在报道上,开始现场直译:“这场海战从十月二十六日开始,起因是越方追逐进入越方主张辖区进行捕捞作业的中国渔船。……”   林蕊听了忍不住感慨,瞧瞧人家这能耐,估计当口译员都没问题。   大家明明都长了一个脑袋,为什么差距就这样大呢?   苏木不动声色,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林蕊立刻讨好地抱住自家小美人,各种甜言蜜语:“可是最厉害的,还是我们家苏木。”   少年鼻孔里头微微喷出口气,傲娇的原谅了少女的花心。   不过他还是挡在了中间,用自己的身体将邹鹏拦得严严实实。   林蕊心里头一阵哎呦呦,瞧瞧她家的小美人,这个醋劲儿。   放心啦,孤最喜欢的还是你。   美人侍宠生娇,得寸进尺:“只能喜欢我一个。”   昏君大惊失色,不得了喽,美人越来越厉害。   邹鹏的声音大了一些:“……据内部消息悉,北京方面之所以反应激烈,是因为该补给船上有中共军方高层独子……这次海战,南海舰队共出动……”   高中生们发出夸张的抽气声,看得林蕊一阵囧,感觉动漫真人化了。   郭大炮一早就听他家大表姐说过报纸上的内容了,此刻得意洋洋:“怎么的,惊喜不?哪有无缘无故的战争啊!”   立刻有人悻悻地抱怨:“我说怎么突然间硬气起来,合着是船上装着太子爷,不硬不行啊。都抓了我们多少渔民了。”   陈乐从隔壁班跑过来,气呼呼地出声:“别说怪话,没看到上面说了,人家也是军人呢。”   “一个陆军跑到海上去做什么?合着以为是他家的后花园,没事找事,跑去度假呢。”那同学冷笑,“当然得去部队里头历练了,不历练怎么升官发财呀?又一个烤红薯的吧。”   林蕊听得眼皮子直跳,原来烤红薯招来了美军飞机的传说这么早就有了呀。   醒醒吧,同志们,真强行世袭传位,需要个屁的战功。   朝鲜的那一位,上过战场没?   第二次海湾战争,别说小布什了,国会议员也没有任何人派自己的子女上战场啊。   越是军人,越清楚枪炮无眼。   林蕊冷笑:“照你这么说,《高山上的花环》里头领导夫人实在是蠢得可以,居然往战场上发电报,要拿回自己的儿子。这么好的立功机会,她一个久经沙场的老革命,居然不知道把握住。”   少女突然间拔高了声音,“打仗是会死人的,他要真想拿当兵当跳板求前程,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大后方,没事跑什么前线啊。合着在你看来,干部子女全是白痴?”   醒醒吧,幼稚!   丁子霖也眉头紧锁,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位面红耳赤的同学:“你有证据吗?你能证明人家就是去瞎胡闹的吗?不能的话,请不要随意污蔑人。尤其是出生入死,拼死保家卫国的军人。”   那人脸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一样,却梗着脖子不肯低头:“那你倒是给个说法,凭什么以前抓了咱们那么多渔民,都没人管?”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老家就沿着海。今年上半年,他大伯跟着船队出海,还叫越南人给扣了一个礼拜。   谁管了?都是自己砸锅卖铁乖乖交钱。   被抓上一次,大家半年多的功夫全都白干了。   教室里头发出嗡鸣声,众人脸上的喜悦与骄傲减退了一些。   打胜仗当然是好事,可要是真这么区别对待,谁心里头都不痛快。   没的显得大家伙的命就贱一些似的。   林蕊到今天也没有飞快地长个子,他不得不停起胸膛,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更高大一些。   “你以为仗是什么时候都能打的吗?”林蕊下巴抬得高高,“美国人要打伊拉克,还得过联合国的关呢。得找准时机。”   男生不甘示弱:“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我们是正义之师。”   “谢谢!”林蕊直接一拱手,“从918事变开始,抗日战争打了14年,正义不能当饭吃。”   这真要说正义的话,澳大利亚的土著跟美国的印第安人找谁说理去?他们是被侵略对象。   凡事还是现实点儿比较好。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承认也不是多丢脸的事情。   现在咱们不如人家,那就认清事实,迎头赶上好了。   以前咱们没有海上飞机,现在咱们的海上飞机不也飞上了天,越南人根本干不过。   饭总要一口口的吃下去嘛。现在跟美国人硬碰硬压根就没任何好处。   “战争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自己看看国际上都发生了什么大事!”林蕊瞪眼,“11月11日,联合国安理会发表678号公报,要求伊拉克在1991年1月15日前撤出科威特!”   “好!”   教室门口响起了拍巴掌的声音,孙泽一身呢子大衣,半点儿军人样都没有的倚门而笑。   要不是他手里头少了条帕子,简直时刻都能随风招展,伴随着娇笑:“来呀,大爷。”   林蕊被自己的小剧场吓得恶寒了一下,立刻跟只鸟儿似的,欢快地飞过去,猛地抓住了孙泽的胳膊:“孙哥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么久都没有回信,也不知道他盐水蔬菜种的怎么样了。   待到凑近了,抬起头,林蕊看到孙泽眼角下方的伤疤时,本能地愣住了:“孙哥,你的脸?”   上次回来的时候,脸上还好好的呀。原先的那条伤疤都看着不明显了。   现在这脸,妈呀,都要赶上浪客剑心了。   孙泽不以为意地挑挑眉毛,相当臭屁:“伤疤是男人的勋章,你小丫头不懂。”   林蕊龇牙咧嘴,不满地瞪着他。   孙泽才笑眯眯地解释:“这个,骑摩托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来了。天妒红颜,老天爷就是后悔把我生的太好了,所以想方设法折磨我。”   林蕊嫌弃不已:“你好歹也悠着点啊,这还人民子弟兵呢。”   瞧瞧这样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了多少回。   估计人家海军都没他的模样磕碜。   林蕊放过这一节,只叽叽喳喳开始描述自己曾经做过的梦:“我看到你在海面上种了好多菜,各种各样的。”   旁边的渔船经过的时候,他还坐在桥上招呼:“买菜不?新鲜蔬菜,哎哟,美女,给你便宜价。”   孙泽挑高了眉毛,似笑非笑:“这主意不错,回头我就在岛上竖起竹竿子,专门卖新鲜蔬菜。我跟你说呀,海上什么生猛海鲜都不稀奇,这新鲜菜可值钱了。”   林蕊茫然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啊?你不是在新.疆种菜吗?我还让舅舅帮你带了白子菜种,你收到没有?”   哎哟,新.疆的盐水湖可好看了。   阳光一照上去,盐湖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折射出来的光芒,漂亮得要死,看上去跟碧波万倾的大海一样。   林蕊老怀疑自己在梦里头看岔了,其实孙泽是在盐水湖上种菜来着。   可现在听他的口气,怎么像是他跑到海上去了?   照理说,他没有那么多假期呀。   林蕊下意识地回头看邹鹏,那上头的报纸可是说了从10月份一直打到现在。   “收到了,种在盐碱地上,都吃了一茬菜。”孙泽笑嘻嘻,从善如流,“这猜也猜得到啊,凡事都是物以稀为贵。”   说的好像挺在理的。   林蕊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释,只疑惑道:“孙哥,你又休假啦?”   孙泽冲她神秘地眨眼睛:“哥哥是过来接受表彰的。”   林蕊激动不已,下意识地就抓住了人家的手:“这回你立了什么功劳啊?会不会升官?”   孙泽笑容满面,冲她眨好看的桃花眼:“因为哥哥我种菜种的好啊,所以领导要特别表彰我。”   林蕊伸出手指头,自己先臭屁起来,得意的尾巴能上天:“怎么样,孙哥,我这个妹妹没白认吧?”   孙泽连连点头,朝她笑得色如春花:“可不是嘛,都说了蕊蕊是哥哥的小福星。”   苏木立刻警觉地往前凑了一步,有意无意挡在林蕊身前。   呵,这臭小子!   孙泽呲牙,伸手摸林蕊的脑袋时又笑弯了眼睛:“没旁的事,就过来看看你们,怕后面管的严,不容易出来。”   说着他挥挥手,就要转头走人。   “站住!”   林蕊突然间皱起眉头,狐疑地盯着孙泽:“耳朵,右边的耳朵怎么回事?”   孙泽满脸无辜:“什么怎么回事?你看到我有耳屎了?哎哟,你好歹给哥哥留点面子,你们班上这么多漂亮小姑娘呢。”   林蕊可不听他打马虎眼,立刻指出问题之所在:“你说话的时候,身子一直不由自主地往左边倾。”   因为需要左耳朵来收集声音。   孙泽矢口否认:“主要是因为我觉得我左侧边脸看上去更帅。”   林蕊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拦住孙泽不让走,非得让他把话说清楚。   孙少无奈至极,双手一摊:“没事,不信的话,你堵住我耳朵,看我能不能听到声音。”   还没等林蕊吩咐呢,苏木直接起身,抬起胳膊就堵孙泽的左耳。   孙少大惊失色,这臭小子是施了化肥吗?怎么长的这么快?眼瞅着都要赶上自己了。   没等他抱怨完,他的左耳就被堵上了,林蕊特地离远了点儿,开始朗读文章。   孙泽笑眯眯的,直接重复了林蕊刚才念的《出师表》。   教室里头的同学们齐齐松了口气,谢天谢地,这人耳朵没事。   林蕊眼睛却沁出了泪光,声音颤抖:“你背过身子去。”   难道以为她看不出来吗?   苏木堵住了他两只耳朵,他听个屁呀!他刚才明明是在读她的唇语。   他右边的耳朵坏掉了,即使隔着不到10米的距离,他也听不清楚她说话的声音。   林蕊哭了起来:“你老实交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好端端地,种个菜就要受表彰吗?她才不相信呢!   这种下去的又不是大炮,种个菜还要把耳朵给种聋了吗? 第365章 没什么好说   串串香店里头人声鼎沸。   人来人往的热闹当中, 店面一角安静得分外惹眼。   汤锅汩汩翻滚, 不时伴随着一声抽泣。   哭得眼睛鼻子红红的林蕊结果苏木塞给她的面巾纸, 一边抽鼻子,一边盯着孙泽的眼睛:“真的?骑摩托车摔的?”   孙泽满脸悔不当初:“可不是嘛,谁知道那摩托车脾气这么大, 直接就把我甩下去。好巧不巧,没有远一步, 也没有近一步, 耳朵就这么叫树枝给戳了。   你说这事儿寸不寸得慌?我都不好意思往外提。军区医院的小护士们全都当稀奇看, 集体过来围观我,估计熊猫盼盼也就这待遇了。”   他话音刚落, 就看林蕊嘴巴一咧,又开始嚎啕:“孙哥,我对不起你。”   要不是她撺掇着孙泽种菜的话,孙泽也不至于跑到山沟沟里头去。   要不是实在穷极无聊, 他也想不到逮着个摩托车当成宝贝,骑个没完没了。   孙泽吓得手上筷子都掉了,赶紧求饶:“哎,别哭别哭, 我的小姑奶奶, 真没你的事儿。”   他煞有介事地挤眉弄眼,“这车子对于男人而言, 那就是情人。比方摩托车吧,野玫瑰一朵, 带着刺却味道十足。”   说着他还回味无穷地咂了咂嘴巴,好似过尽千帆,真有十头八个野玫瑰般火热的情人。   听得林蕊泪珠在眼眶里头打转,掉也不是,不掉也不是。   “这玫瑰刺怎么没戳死你啊?”   平地起惊雷,一向不是在手术室就是在去手术室路上的孙教授难得出山体验老百姓生活。   她绷着脸跨进店门,大步流星走到外孙跟前。   多日不见,老当益壮的普外科主任直接一巴掌拍到了人民子弟兵的脑袋上,恨恨地骂了句:“怎么没直接摔死你?”   都是去当兵,人家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就是受伤,也是在训练场上。   他好了,非得臭显排骑什么摩托车,愣是把自己摔成了聋子。   “回家怎么也不去医院找我?我带你去找耳鼻喉科的老赵头。”   老太太中气十足,简直跟开批.斗大会似的,看这外孙哪哪儿都不顺眼,简直只差在脑门子上写上嫌弃两个大字。   孙泽哪里敢惹他家的老太君,赶紧陪着笑请外婆坐下,试图伪装出温良乖顺的模样:“看过了,军总的何主任亲自给看的,就是看自己恢复。”   “他?”老太太撇撇嘴巴,估计是当着人前不好同行相轻,只又强调了一遍,“还是叫老赵头瞅一眼,保险点。”   孙泽立马痛快应下,讨好地冲着孙教授笑:“外婆,还是您疼我。我妈都不稀罕跟我说话了。”   “该!”老太太半点儿和缓的意思都没有,横眉冷对,“要不是你一把年纪连个媳妇都没有,真该叫你就这么聋了,好好长长教训,看把你能耐的。”   饭店的电视机里头正在播放新闻,讲到了南海之战。   有爱针砭时弊的老食客立刻眉飞色舞:“亲不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咱们自己关起门来怎么闹,是咱们自个儿的事,轮不到他越南人欺负到咱们头上。”   瞧瞧,多威风。   越南人把军舰开到太平岛又怎么样?咱们南海舰队直接杀过去。   越南人动了飞机又如何?嘿,关键时候老蒋小蒋没掉链子,也把飞机开了过来。   嘿!等到咱们的飞机也出战了,合伙逼的越南鬼子飞机自己掉下去了。   大家伙儿兄弟齐心,合力断金,直接把越南人揍得屁滚尿流。   “看到没有,新闻上都说了,我们中国面积虽大,但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海洋也一样。”   那头食客们又议论起海军的英勇。   最早投入战斗的补给船在人家巨轮面前就跟个玩具似的,可就是这个玩具船直接干翻了人家一艘炮舰。   “打仗是掰手腕子,看谁的力气大吗?错了!”   充当说书先生的食客唾沫横飞,一指自己脑门子,“靠的是这个,是脑袋瓜子。要不怎么说,咱们海军英勇无敌呢,人家脑门儿好使。   看看人家机灵的,一把头就干翻了一条大船。”   孙教授看外孙听得津津有味,蓦地心里头就火起。   那艘英雄船的事情,她也听说过。   整条船上全是小年轻,最大的不过三十,年纪小的还比不上孙泽这孩子呢。   同样是当兵,瞧瞧人家,保家卫国,就是有人缺胳膊少腿,那也是军功章上的荣誉。   自家的外孙好了,成天不上校场,专门窝在后面种菜养鱼,他骑摩托车把自己摔成个聋子。   她伸手点着孙泽的脑门子,刚要发作,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又开不了口,只能狠狠地拍了下他脑瓜子:“吃一堑长一智,以后给我消停点儿。”   见外孙点头如小鸡啄米,老太太的那口气才总算稍稍纾解了些,站起身来潮州进门的贝拉点点头:“咱们上去说话吧。”   孙泽目送老太太上楼,伸手捂住胸口:“可算是走了,我真替魏师兄他们愁呀,摊上这么位暴脾气的师傅。”   苏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贝拉走,直到看不到人家的影子了,才默默地收回视线。   他没有起身,也没有开口跟人打招呼。   店里头热闹非凡,南海大捷的消息让每个人都红光满面。   王奶奶大手一挥,直接宣布今天所有的串串香一律88折,普天同庆。   站在中间充当说书先生的食客愈发眉飞色舞,拿着巴掌当惊堂木,一掌拍在桌子上,绘声绘色地描述战况。   “人家有大炮,隔着远,使不上力气。咱们家底子穷,没关系,有手榴弹啊。咱们直接追上去,往他们的军舰上砸手榴弹。”   他说得深情并茂,仿佛亲临现场,就连当时指挥官是个什么语气都一并模仿出来。   “同志们,我们用手榴弹扔,用牙齿咬,用拳头打,坚决不让侵略者霸占我们一寸领土!”   活生生的全息投影,原音重现。   满店堂的人都鼓掌叫好。   林蕊好奇地问了一句:“孙哥,舰艇上真的有手榴弹吗?”   “嗐,那都是以讹传讹。”孙泽不假思索,“海军作战是不用手榴弹的,那都是给登岛的民兵准备的。我们压根没准备登岛,带什么手榴弹啊。”   看看这些人,越说越没谱了。这些话,是上甘岭战役电影里头的台词吧。   孙泽快活的笑出声。   突然间,他脸上的轻松笑意凝固了,心里头咯噔一下,坏了!   果不其然,他再转过头看对面的姑娘,林蕊已经泣不成声:“是你,孙哥,是你。”   那个被人嘲笑的所谓连累大家被迫战斗的高干子弟,就是孙泽。   对,没错,是陆军,去了海岛上的陆军。   她的孙哥不是没事找事的太子兵,他的孙哥在战斗中一只耳朵被打聋了。   他明明是大英雄。   孙泽惊慌失措,赶紧伸出手,一把捂住林蕊的嘴巴,悄悄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别说,乖,听哥哥的话,我们家老太太年纪大了,不经吓。我耳朵就是骑摩托车摔到的。”   乖乖,老太太这把年纪,要是知道他上战场了,可不得吓出个好歹来。   林蕊泪流满面:“孙哥,你……”   “嗐,不是没事嘛。”孙泽笑嘻嘻的,偷偷朝林蕊挤眉弄眼,“我跟你说,他们都想方设法给指导员送贿赂,结果你刚哥我天赋异禀,一看就是人中龙凤。我什么都没干,就叫人家挑中了。”   仗打完了回头,小班长见着孙泽,直接气得嘴巴起了火燎子,整整一个礼拜都没消下去。   早不跑肚晚不跑肚,偏偏是要战斗的时候肚子闹革命,不然跟越南鬼子真刀真枪的人就是他自己。   “军功,哥哥我可是二等军功。”孙泽眉飞色舞,看上去快活的不得了,“知道二等功多难立吗?”   多少人缺胳膊少腿甚至没了半条命,才能摸到二等功的边。   像他这样的,简直占大便宜了,跟白捡来的一样。   和平年代,立个军功比登天还难。74年海战时,有人牺牲了,也才是二等功。   现在东海北海舰队轮流换防,难得有上战场的机会,几乎所有海军部队都强烈要求带着自己的兵去练练。   对于军人而言,能打上仗都不容易。   孙泽的话并没能让少女云霄雨霁,林蕊泣不成声:“孙哥,我……”   “没事的,耳朵这不还复健着嘛。”孙泽笑容满面,朝林蕊一个劲儿眨眼睛,语气得意的很,“就咱家老太太那性子,别看她嘴上说的狠,肯定会想办法给我找最好的专家。”   碰上自家孩子的事情,再有原则的老太太,都会想方设法走后门加塞号,非得把最好的送到外孙面前。   林蕊死死抓着孙泽的胳膊不撒手,哭得泣不成声:“要是好不了怎么办?”   聋掉的耳朵,哪有那么容易好。   她记得可清楚了。   上辈子,林主席他们单位有人参加亚丁湾护航,回来耳朵就聋了。后来也是坚持治疗,可是过了好几年,耳朵一直都没好。   跟人说话的时候,那位叔叔始终得微微侧着身子。   那位叔叔40岁,现在的孙泽才20岁。   他的耳朵坏掉了,以后要怎么办啊?他还当着兵呢。   孙少笑嘻嘻的,丁点儿也不把这事放心上:“少了一只好啊,清静!”   人家要东耳朵进西耳朵出,他连这个麻烦都省了,直接听不见。   林蕊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想打自己耳光。   什么盐水湖?她梦见的明明就是大海,孙哥是去海上种菜了。   她说他好端端的一个陆军跑到海上去干什么?就是想趁机出去玩,也应该选择夏天啊。   她跟孙哥说什么台风潮汐发电,她跟人家显摆什么海水种菜。   敢情她站着说话不腰疼,就知道一张嘴巴瞎歪歪,成天撺掇人家做这个做那个。   “孙哥,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林蕊扯着自己的头发,恨不得拿脑袋撞桌子。   为什么聋掉的要是孙泽,他分明是这样一位风流人物。   他什么都不缺,他什么都有,他凭什么要接受磨难?他为什么不能舒舒服服地过他的小日子?   去苏联做洋倒爷也好,在江州城里头,当他的孙少也好,明明有千百条轻松舒服的路随便他挑选。   苏木不得不张着手抱住林蕊,防止她继续殴打她自己。   孙泽也伸出手挡住林蕊,拨开她被泪水粘在脸上的头发,冲她露出个笑容来:“咱蕊蕊真觉得对不起哥哥?想要补偿哥哥?”   林蕊点头如捣蒜,如果可以,她愿意把自己的听力换给孙泽。只要是她有的,她都愿意给孙泽。   就算她没有,她去抢,也抢回来给他。   苏木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目光盯在孙泽的嘴巴上。   被两个高中生注视的人微微笑了:“那你就努努力,争取多种出几种海水蔬菜来。咱们抢回岛礁了,总不能让那些地方空着,多种点菜也是好的。”   被海水吞没的地方就竖起杆子做高架屋,下面专门种各种海水蔬菜。他们的地盘,一分一毫都不浪费。   说不定光靠着种海水蔬菜挣的钱,就能养活一个岛礁上的驻军。   对了,菜底下还可以搭着网子直接搞海水养殖。   林蕊泪眼婆娑,拼命地点头。   苏木捏紧的拳头也微微放松,幸亏他没说让蕊蕊给他当媳妇。   蕊蕊刀子嘴豆腐心,心软得要命,他要说了,说不定蕊蕊就会点头。   其他的都行,哪怕是把他们现在所有的产业都给孙泽当补偿也没关系。   唯独蕊蕊不可以,他不会把蕊蕊让给其他任何人。   孙泽哑然失笑,在心里头微微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摸了摸林蕊的脑袋。   小小的脑袋,像鸟儿的嘴巴啄着他的掌心,让他心底一阵酥麻。   不能说喽,他在心中告诉自己,他都一只耳朵聋了,怎么还能娶蕊蕊当媳妇?   那不是太委屈他家蕊蕊了嘛,他家蕊蕊这么好的小姑娘,当然值得最好的。   他才不说。 第366章 并不缺绿卡   孙教授跟贝拉商讨完提炼出来的药膏进行3期临床试验的事, 带着自己的外孙走了。   看病得趁早, 她要赶紧把人领到老赵头那儿, 请人家帮忙瞧瞧这臭小子的耳朵。   老太太想想都愁,就自家外孙这不成器的样子,本来就没正经姑娘能看得上他。   这下子耳朵再聋了, 估计今后得打一辈子光棍。   孙泽哪里肯承认自己没市场,一个劲儿嚷嚷他多受广大妇女同胞的欢迎。   旁的不说, 单凭他这玉树临风的形象, 风流倜傥的气质;别说一只耳朵听不见, 就是两个耳朵全聋了,照样会有大把的好姑娘扑上来。   老太太气得够呛, 直接一把揪住他那只硕果仅存的耳朵。   叫他嘴上不把门,生怕耳朵聋得不够彻底是不是?   自己没生过孩子,就不知道痛在孩子身,疼在爷娘心!   呸呸呸!小孩子不懂事, 说话不晓得轻重。什么叫两个耳朵都聋了?没有的事!   教授老当益壮,直接拖着外孙的耳朵出店门。   孙泽祸从口出,孙猴子落在如来佛祖手上不得翻身。   他个子足足高了老太太一个头,叫老人拽得弓着腰, 跟只煮熟的虾子似的。   为了配合老太太的步伐, 他还不得不一路小碎步,嗷嗷叫着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店里头的客人们齐齐回头, 有老熟客知道他军人身份的,见状连连摇头。   瞧瞧, 同样是人民子弟兵,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看看人家海军多威猛,一把头就打跑了越南鬼子。   再瞅瞅他多狼狈,灰头土脸,一把年纪还跟个奶娃娃似的。   这当兵啊,还是得上战场好好磨练。   不然都是绣花枕头,跟这小伙子一个德性,挺大的块头,中看不中用。   王奶奶不爱听这话,立刻瞪眼:“再胡说八道,不给你打折啊。这叫彩衣娱亲,再大的年纪,在老人面前也是孩子。”   那人赶紧拱手,连连作揖求饶。   郑大夫送完祖孙俩,又折回楼上,瞅见贝拉还坐在原处。   保养得宜的女人侧着脸,脊背笔直,上半身一动不动。   包间的窗户没拉上帘子,从她的位置看出去,可以瞧到楼下角落里的桌子。   五分钟前,孙教授的外孙还坐在那儿,嬉皮笑脸。   现在,只剩下两个孩子肩膀贴肩膀坐在一块儿,神情肃穆。   林家的小女儿正抹眼泪,哭得鼻涕眼泪糊成一团。   旁边的少年人拿着面巾纸给她擦脸,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   不知道怎么的又触到了她的伤心处,小丫头哭得愈发厉害起来。   少年不得不伸出手,直接搂住人,索性让她哭个痛快。   他长高了,原本瞧着跟他差不多高的女孩,现在趴在他肩膀上,看着就跟个孩子似的。   贝拉微微垂了下眼睫毛,面上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   舒缓的神色修饰了她脸上肌肉的轮廓,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松弛而温暖。   郑大夫眼睛一瞬不瞬,面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她心里头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韶华易逝,十几年的时光如流水,一晃而过。   当初青涩无助的女学生,现在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企业家。   当初发狠再也不会踏上这片土地的人,也忘记了曾经的决绝,重新回来了。   “该回来的。”郑大夫点了点头,“落叶归根是个正理。”   贝拉没吭声,落在楼下少年身上的目光也没有收回头。   郑大夫张了张嘴巴,终于忍不住问出声:“文……”   那个秀字被她吞到了舌头底下,郑大夫总觉得眼下再喊出那个名字,好像不太合适。   她只能含混其词,直接跳到问题上:“你究竟是个什么章程?”   这许久功夫,郑大夫始终在边上冷眼旁观。   从一开始认出人的震惊到现在的迷糊,她愈发搞不清楚面前的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要说贝拉无动于衷吧,可她但凡人在江州城,几乎每天都会来店里头报到。   即使有的时候下乡考察工厂,她也会大晚上的赶回头,非得过来吃一碗夜宵。   可要说她的母爱汹涌澎湃的话,那又根本算不上。   纵然面对着苏木,她也冷冷淡淡,几乎看不到她主动跟苏木打招呼。   郑大夫旁观者清,觉得实在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孩子一天天的长大,越看越像母亲。   但凡谁只要有心细瞧,就能看出他们母子之间的联系。   上次王奶奶还无意间提起一句,说说木长得像贝拉,将来大了肯定也好看的不得了。   老人也许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要夸苏木。   男生女相,那是大富大贵的好面相。   可郑大夫却听得心惊肉跳,生怕落到孩子耳朵里。   别看苏木平日里头不声不吭的,这孩子却是个心细如发的性子。   要是让他听多了,保不齐,他就会有想法。   贝拉沉默,只看着窗户外头一语不发。   郑大夫坐到了她对面,轻声感慨:“多好的孩子呀。”   看看底下那个男娃娃,一直耐心哄着自己女儿。   她这个当嬢嬢的人瞧着都觉得亏心,一般的男娃娃哪儿来的这么好脾气,自家闺女真是占了大便宜。   “苏木从小就懂事,乖巧的不得了。我们楼里头的人都说,谁家摊上这样的孩子,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贝拉端起茶杯,浅浅尝了口红茶。   似乎只有经过了茶水的润滑,话从她的嗓子里头挤出来的时候,才不至于刮伤了她的喉咙:“我想带他去美国。”   郑大夫下意识抓住了桌布,她勉强稳定精神,露出个笑容来:“这敢情好,苏木其实一直在找妈妈呢。”   贝拉摇摇头,目光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我没有孩子,我要找一位教子。”   郑大夫没听明白,啥叫教子。   贝拉温言细语:“有点类似中国的义子,美国人的孩子有教父教母。”   “我们苏木不是美国人的孩子。”郑大夫脸上的笑退却了,“我们苏木不缺教母,他有自己的信仰,不信基督。”   “这不重要。”贝拉打了个手势,“只要接受洗礼就行,这只是个仪式。”   说话的时候,她从包里头掏出了香烟,点燃了细长的烟卷,狠狠地吸了一口。   看着她指尖的红点一明一灭,郑大夫蓦地心头火起:“我说了,我们苏木缺的是妈,不是教母。”   贝拉干没听见她的话一样,只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没有孩子,我需要培养一位接班人。我觉得苏木有一定的天赋,可以值得考虑。”   郑大夫也不听她的自说自话,只强调自己的底线:“我们苏木不缺钱,缺的是母爱。”   她抬眼看楼下的孩子,语气掩饰不住的骄傲,“我们苏木是顶顶好的孩子,人品好,学习好,人缘好,没有人不夸的。我们是没你有钱,可我们也不用让孩子去给人当什么教子。”   贝拉夹着香烟的手用上了力气,原本就纤细的手指头,此刻看上去更加骨节分明。   她狠狠地吸了口烟,然后缓缓吐出气,白色的烟雾弥漫开来,遮住了她的眉眼。   “我会对我的教子视如己出的。”她说出的话也跟烟雾一样轻飘飘的,“要是涉及到信仰问题,那也没什么,我可以收养他。”   郑大夫笑出了声,语气带着点凉意:“被收养的都是孤儿。咱苏木有父亲有奶奶,有家人,16岁的小伙子了,实在犯不上被任何人收养。您真要收养的话,福利院里头有不少孩子呢,您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贝拉沉默不语,手指夹着的香烟已经积了老长一段灰,摇摇欲坠。   她跟尊雕塑似的,就这么呆呆坐在窗户旁,始终不肯踏出那一步。   “苏木没做错什么。”郑大夫看她的模样,忍不住又心软,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体谅母亲的难处,从来没说过一句怨怼的话,也没起过任何怨恨的心思。”   大人之间即使有再多的恨,那也是大人自己的事,何苦要连累到个无辜的孩子。   能有多难呢?既然放不下,那就认回自己的孩子呗。   反正那个畜生已经被枪毙了,不至于害怕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再寻上门来找麻烦。   可惜郑大夫嘴皮子都说秃了,贝拉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当嬢嬢的人不得不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你自个儿好好考虑吧。这人与人之间也讲究个缘分,别搞的自己以后悔不该现在。”   撂下话,她起身往包间外头走,临到门口,她又回过头:“要不要给你来盘点心?”   她扬起头,招呼上楼来的苏木:“你给贝拉小姐端碟子牛奶冻。”   少年摇摇头,表情有些为难:“嬢嬢,我带蕊蕊上楼去。”   林蕊哭得太厉害,浑身手软脚软,头晕目眩,整个人简直挂在苏木身上,跟坨面条似的。   郑大夫太阳穴鼓鼓的跳。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她总觉得苏木这是在故意回避贝拉。   她的心噗噗直跳,脑子里头跳出个可怕的念头,这孩子该不会是看出了什么吧?   贝拉从包厢里头探出半张芙蓉面,目光平静地落在苏木的脸上:“给我来点牛奶冻。”   苏木嘴里应着声,直接招呼从他旁边走过的服务员:“给包厢里的这位女士送碟子牛奶冻。”   说完话,他朝贝拉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只扶着神思恍惚的林蕊继续往楼上去。   “你就不关心春妮现在怎么样吗?”贝拉突兀地开了口。   苏木的脚步微微一滞,没有回头:“听芬妮说,姐姐现在很好,一直在学习。”   他想了想,还是回过身子,带着林蕊一块,朝贝拉鞠了个躬:“谢谢您,春妮姐姐是很好的人,她很勤奋也很努力,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贝拉忍不住又想掏出根香烟来,她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会让春妮拿到绿卡的。如果你想,我也可以,包括她。”   这已经不是贝拉第一次跟他提这个话题。   好像除了绿卡,她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给苏木。   明明知道少年的答案,可她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去尝试。   看,多少人在追逐美国绿卡,你只是年纪小,不懂得绿卡意味着什么。   没关系,我给你机会,总有一天你会心动的。   这样我们各取所需,有什么不好呢?   毫无疑问,苏木摇了摇头,这回他甚至连感谢贝拉好意的客气话都没说,直接领着人上楼去。   贝拉呆呆地看着少年的背影,眼睛珠子跟长在了人家背上似的。   直到楼梯一转,她看不见少年的身影,她还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   “我们苏木缺的也不是绿卡。”郑大夫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摇摇头,“你自个儿再好好想想吧。”   当妈的人心里头直犯愁,要是贝拉想明白了,认回了苏木,把人带去美国,那是家的小丫头,可怎么办?   从未来发展角度来讲,孩子跟着母亲肯定是最好的选择。   可她也是母亲,免不了对自己孩子有私心。   苏木见识的世界大了,认识的人多了,或许就不觉得蕊蕊有多稀罕了。   哎,真不该一时私心作祟,早早想好了招女婿。   现在两个孩子感情好成这样,反倒是叫她进退两难了。   郑大夫捏着眉心,忧心重重下楼去。   这会儿店里头生意正忙,况且她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两个孩子。   林蕊靠在床头发呆,哭的太厉害结果就是脑袋里头空空荡荡,什么都想不起来。   苏木掏出了他们的帐本子,一笔一笔算着账。   现在孙泽这状况,他们总该有所表示,多匀出些钱来,也算是点儿心意。   林蕊呆呆地看着前面,半晌不吭声。   苏木划拉出个数字来给她看:“这钱是留着以他的名义投资,还是咱们就直接给他?”   只怕孙泽不肯收。   林蕊跟没听见一样,突然间发起狠来:“你把我的笔记本拿过来,我就不信了,我还搞不定大米草。”   现在枯萎的干大米草,可以直接用来做海鲜烧烤。   可是大米草这样能涨,等到开过春来重新发芽,又应当如何安置它?   眼下的状况,大米草最大的危害不是占用正常的耕地,事实上它基本只在沿海滩涂上生长。   它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会让贝类无所生存,使得滩涂生态平衡被彻底打破,赶小海的渔民损失惨重。   林蕊在本子上写下两个方向:替代以及利用。   替代就是用另外一种植物群来占领大米草的生活空间,好比水芹菜之于水葫芦一样。   她在替代旁边写下红树林三个字。   红树林原本就是沿海植物群,是适合各种生物栖息的场所,能够跟鱼虾贝蟹以及鸟类和谐共生,比大米草更适合做防风固堤的植被。   趁着滩涂地里的大米草被清理过的空隙期,他们得赶紧将红树林种下去。   必须得抢在大米草再度茂盛之前,让红树林成为优势植被。   她在红树林三个字上画了个圈。   红树林是一类植被,其中究竟是什么品种最合适,她还得再弄弄清楚。   利用就是开发大米草的价值,只要大米草的价值能够得到体现,那就不会有泛滥的风险。就算没有天敌的情况下,人类活动也可以成为它的天敌。   新鲜的大米草不适合用来做海鲜烧烤,但其实的确有开发成为牲畜饲料的潜力。   因为大米草含盐。   绝大部分青饲料当中盐分含量都极低,这导致以草为生的牲畜体内盐量不足。所以养牲畜的人都知道要给牲畜加饲料盐。   大米草的情况恰恰相反,它不仅富含蛋白质以及各种营养,而且盐分含量极高。   使用大米草做饲料的话,要给牲畜准备大量的水,或者必须得将大米草与其他青饲料混合。   这些从技术层面上讲都不是难事,问题最关键之处在于牲畜不爱吃大米草,因为嫌弃它口感不好。   否则只需要牵几条山羊过来,就直接能够吃到大米草的根都没办法发芽。   要知道山羊的嘴巴,可是能够把草根都直接吃秃了。   改良大米草口感,林蕊在利用旁边写下这几个字。   就算她不能上战场,就算她没有能力保家卫国,她也不要当一个无所事事的人,她也会努力建设好自己的祖国。   她不能让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觉得,他们的牺牲与奉献,人间不值得。   他们拼死保卫的国家与人民都在努力奋斗。   大家齐心协力,只想让祖国更繁荣更强大。 第367章 跟你道个别   林蕊琢磨了半天, 要改良大米草的口感, 势必要对大米草进行人工驯化。   简单点儿讲就是进行人工杂交, 选配出优质种子。   大米草本身就是欧洲海岸米草与美洲米草天然杂交所形成的。   如果要改良大米草的口感,那应当往粮食作物方向想。   大米草本身具有耐盐耐淹的特性,假如能够将这一特性转移到水稻等粮食作物上, 就能够生产出海水稻了?   林蕊越想越兴奋,抓着苏木说个不停。   少年仔细想了想, 觉得这两个物种应该属于不同的植物属种。   “这种远亲杂交, 是不是染色体杂交啊?”   林蕊一愣, 脑海中突然间想到一个名词,转基因。   现在人类基因组计划刚启动不久, 可是到了21世纪,转基因食品已经成为社会议论的热点。   当年我国某省闹得沸沸扬扬的小学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食用美国人试验的黄金大米事件,就严重伤害了国民的感情。   科学界对于转基因食品的评价也是众说纷纭。   谁也不敢保证转基因食品没有任何问题,但同时大家又承认转基因食品的确具备众多天然食品所没有的优势。   林蕊犹豫起来。   她是实用主义者, 她要的是能够迅速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不是争议颇多,的确有可能会产生基因污染,不适合立即大面积进行推广的方式。   苏木不是穿越人, 不明白今后几十年的变化, 不过作为信奉老天爷的传人,他的确更加顺应自然的观点。   少年点点头, 一本正经:“没错,其实我们从来没有发明过任何东西, 作为地球的过客,我们唯一做的就是发现。”   林蕊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明觉厉。   少年摸摸她的脑袋,微微笑:“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所有的公式定理全都是大自然本身就存在的。   人类所有的活动,不过是穷尽一生去发现这些规律,然后再想方设法加以利用。   林蕊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居然还说过这么有哲理的话,实在是震瞎自己的24k钻石镶金狗眼啊。   苏木摸了摸她的脑袋:“赶紧睡吧,礼拜三就要考试了。”   少女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已经到了期末季,真是令人马不停蹄忧伤的悲剧啊。   她在床上打了个滚,钻进被窝里头呼呼睡大觉。   梦里头她追着牛马羊奔个不停,手里头抓着把大米草拼命地喊:“你们吃呀,这草可营养可好吃了。”   结果羊愤怒的扭过脑袋,直接拿羊角撅翻了试图强行喂食的林蕊。   少女嗷的一声叫,从床上滚了下来。   屁.股落地的时候,她终于清醒。   睁开眼睛,天光已经从窗帘的缝隙中透出来。   苏木在外头敲门:“蕊蕊,赶紧起床,要迟到了。”   林蕊坐在餐桌前,双眼鳏鳏。山羊实在太不懂事了,怎么能这么不听话,吃个饭还要挑三拣四。   明明山羊很喜欢吃盐啊。   无苦毫不客气地嘲笑小二姐:“你喜欢吃梅干菜扣肉,可你总不能把干菜塞进我嘴巴里头直接吃吧。”   这话说的稀奇嘞,众生平等,小二姐自己都挑嘴的很,居然还好意思嫌弃羊挑草吃。   林蕊瞪眼,扯着嗓子喊王奶奶:“奶奶,有茼蒿吗?我要吃茼蒿。”   她现在就特别喜欢茼蒿那个味儿。   郑大夫皱眉:“就你事情多,一个早饭恨不得弄出72样来,你怎么不自己起来烧饭啊?”   惯的她哦,有几户人家为一大早炒菜配粥吃?有个咸鸭蛋就顶天了。   王奶奶还真惯孩子,直接护住林蕊,说郑大夫:“小孩子多吃菜长个子。”   她朝林蕊笑,“咱今天就吃青菜好不?茼蒿老了,打过霜的茼蒿都老了。”   得把老叶子割掉,等发了新芽才好吃。   林蕊一怔,下意识的开口问王奶奶:“老了的茼蒿就怎样啊?”   王奶奶笑了,往桌上端了一碟子春卷,拿自己打趣:“老了就跟奶奶一样是枯树皮。嫩的就跟你似的,脆生生的小芽儿。谁爱吃枯树皮啊。”   “对啊!老了就不受欢迎了。”林蕊眼睛一亮。   她刚要跳起来,就被亲妈拍了一巴掌。   郑大夫瞪眼:“怎么说话呢?嘴上不把门!”   天底下就没有对年龄不敏感的女人。   林蕊眼泪汪汪,委屈的很:“我在说大米草呢。”   牛羊之所以不喜欢营养丰富的大米草,是因为口感差。   大米草的口感之所以差,是因为老了。   好比蒲公英,嫩芽的时候摘下来做菜,味道很不错。   可等到蒲公英开花以后,你再去吃,咬在嘴里头跟稻草似的,谁还吃得下。   “老的枯萎的大米草可以用来当燃料,专门用作海鲜烧烤。”林蕊兴奋地比划给母亲看,“刚冒出嫩芽的大米草,完全可以用来养羊!”   哎呀,小羊羔可乖了,把它们牵在那儿,就能乖乖地吃草,又不吵又不闹。   郑大夫连连摇头:“我头回听说羊羔会游泳啊。”   林蕊一愣:“干嘛要游泳?”   郑大夫奇怪了:“你不是说那大米草长在海水里头吗?”   “不不不,滩涂上也能长。”林蕊一着急,两只手就跟风似的上下挥动,“就跟江滩一样,海也有退潮的时候。”   这枯水期跟丰水期不一样的。   “其实我们可以考虑养鹅养鸭子。”苏木踟蹰片刻,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这样一来的话,无论是陆地还是水里头,它们都能够适应。”   林蕊激动得一把抱住苏木,又蹦又跳:“哎呀呀,咱家苏木最聪明最能干了。”   对呀,她都想到了在海边放羊,为啥不能海边养鹅养鸭子呢。   她记得自己穿过来之前,共青团有个活动是帮助海边滩涂地养鸭户脱贫致富。   还有地方因为明星粉丝过于给力,直接导致海鸭蛋脱销了。   春江水暖鸭先知,鹅也不差。   等到大米草冒出嫩芽的时候,刚好可以给它们当饲料。   大米草耐盐,它的盐分都是从海水以及盐碱地里头吸收的,并不像海带紫菜那样想办法将盐排出去。   这就意味着大米草越老,草就越咸,长到后面牲畜就不愿意吃了。   这也是为什么专家论证大米草是优质的禽畜草料来源,但事实上,老百姓却很难利用大米草进行养殖的真正原因——条件控制。   大米草作为青饲料是有条件的。   就好像云南小龙虾泛滥成灾,祖国各地的吃货却没办法帮忙解决问题一样。   因为据说当地的野生小龙虾肉质柴,口感欠佳,跟人工养殖的小龙虾相比,根本没有竞争力。   当地真正应当发展的是甲壳素加工及相关衍生业,直接利用现成的小龙虾壳加工,剩下的虾肉可用于养殖。   林蕊激动得又想翻跟头,赶紧动起来呀。   每年1~3月份是大米草的枯萎期,趁这个时候将枯萎的大米草都收割掉,等到四五月份草发新芽的时候,刚好可以喂鸭子喂鹅。   只要有嘴巴不停的吃,大米草就难以疯狂地长。   大米草的可怕之处,不在于它令人惊叹的繁殖能力,而是它长了以后没东西管它。   大白鹅跟鸭子拿大米草当饲料,就能够控制大米草的生长规模,从而达到消除草害的目的。   同时大米草生长受限,就给了栽种下去的红树林生长的空间。   一旦海滩边的红树林变成优势植被,大米草就不容易挤占掉它们的生长空间。   郑大夫看她又要眼睛眉毛齐齐飞上天的样子,忍不住皱眉头:“你激动个什么劲啊?怎么上学没见你这么精神?”   “因为我可以解决大米草的呀。”林蕊眉飞色舞,“我答应孙哥,要干出成绩来的。”   她不能让孙泽的耳朵白白聋了一只。   郑大夫接不了这个话,只能提醒已经要在天上飘的小丫头:“你确定鸭子跟鹅能喝海水?”   林蕊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都是水吗?挑三拣四个什么劲。”   无苦直接跳脚了:“二姐,你喝海水试试。”   他现在发现了,小二姐可不要脸,严于待人,宽于待己。   林蕊一时语塞,眼珠子咕噜噜直转:“给他们时间适应就好了。”   海边一定能养鸭子的,她确定以及肯定。   鸭子吃草的,因为芬妮跟她说过小时候家里养鸭子,她们姐妹去捞浮萍的事情。   两者一结合,大米草嫩茎养鸭子毫无问题。   鸭子都可以,鹅也好商量。   按照小元元幼儿园发的连环画上的说法,鸭子爱吃荤,鹅爱吃素。   为了防止渔民觉得鸭子抢了太多的海产品,他们喂鹅就好了。   郑大夫瞪眼,点女儿的脑门子:“你赶紧给我上学去才是真的。”   少女只能愁眉苦脸地坐上自行车,谁让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呢。   谢天谢地,文理分科之后,最大的好处在于考试门数少了。   六门功课考了一天半就结束。   学校跟打仗似的,利用剩下的一天半,完成了试卷讲解,年级排名以及成绩单发放跟开家长会工作,愣是赶在礼拜六之前宣布放寒假。   “学校就是想多扣我们两天假期。”林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本来这个礼拜刚好大周末,周六周日两天都是休息的。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好心好意地提醒道:“你想多了,我们还要补一个礼拜的课。”   林蕊立刻瘫倒,这日子没法过了,高中生就不要人权吗?劳逸结合是根本啊。   再说姐姐她又没想玩,她还要去大战大米草300回呢。   郭大炮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追问林蕊:“老大,你要自己去铲除大米草?”   林蕊咬牙切齿,边儿呆着去。不就是她上次被大米草绊到了,差点没摔死嘛。   再拿出来说事,当心她先揍死他。   知道大脑为什么是人体中枢吗?因为从来都是脑袋指挥身体。   像她这样的优质人才,主要是动脑子的。   少女得意洋洋,简直觉得自己学神附体。   身后的自行车嘎吱响,真正学神级别的人物,从后面默默地赶上来。   邹鹏朝林蕊点点头:“蕊蕊,我有事跟你说。”   郭大炮的眼睛跟眉毛一块往天上跑,哎呦喂,蕊蕊。   他还以为除了苏木以外,学校里头没人会这样称呼老大呢。   看样子传闻是真的,隔壁班的这位邹鹏同学好像看着对老大有意思。   郭大炮还想磨蹭着看现场八卦,旁边丁子霖骑着专用儿童自行车,直接催促他:“你走不走?要讲题目的话就今晚,明天我可没空。”   学渣在学霸面前总是要矮一头的,郭大炮那颗蠢蠢欲动的八卦心只能被迫按耐下,不得不垂头丧气跟在丁子霖后头走了。   哎哟,看着他叫一个费劲,还不如他骑车带丁子霖呢。   照理说,丁子霖吃的也不少,怎么死活不长个子呢?   郭大炮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林蕊,心中冒出一句,矮子矮一肚拐,吃下去的营养肯定都用来长心眼子了。   不过老大看上去确实有点缺心眼。   缺心眼的林蕊同学满脸茫然地看着邹鹏:“怎么了?马小琴来信了吗?”   邹鹏笑了,摇摇头道:“我跟马小琴没什么联系。我是有件事情要跟你讲。”   林蕊急着回家看资料。   她姐从图书馆帮她借来了一本86年的畜牧养殖业杂志,上头有篇文章介绍启东一家养羊场成功利用大米草进行养羊,效果不错。   今儿早上,她没来得及看完,就急着来学校了。   邹鹏笑了笑:“我想跟你说,开过年来,我去当兵了。”   林蕊满脸懵:“军校提前招生?”   只听说过艺术类院校会提前招生,没想到军校也会在高二招生。   邹鹏摇摇头:“不是的,是春季征兵,我要去当兵了。”   林蕊大吃一惊:“你疯了,你不考大学了?不是,那个,你好歹也要上完高中啊。”   假如想当兵,将来考军校或者是国防生不就行了。   为什么非要高中都没读完,即使现在去呢?   邹鹏笑了笑,语气含混:“我要去当海军,等到高中毕业就来不及了。”   “怎么会来不及?”林蕊这回真急了,“你千万不要冲动,想清楚了再说。”   邹鹏笑了笑,面容平静:“我已经决定了,就是来跟你道个别。”   他看着林蕊,“祝你今后平平安安,一切顺利。” 第368章 当然要种菜   邹鹏走了好一会儿, 林蕊还双眼发直:“你说他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苏木摇摇头, 在前面奋力蹬着车:“不知道。”   林蕊趴在少年的背上, 也晃起脑袋来,语气笃定:“不管,他家里人肯定不会同意的。”   邹家可是外交世家, 除非家里头疯了,否则就是上绳子绑, 也不会让他出去。   现在又不是抗日战争年代, 国家已经放不下一张安稳的书桌。就是学校也不会同意他走的。   疯啦, 现成的一颗名牌大学种子,居然跑去当兵?   说句不太好听的话, 很多时候当兵都是家里头没办法,实在管不住,找个地方安置不安分的孩子。   大学军训本身就是一种服兵役的方式。   年轻人容易冲动啊,也许过几天他上头的热血就退下去了。   一定的, 林蕊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报效祖国有很多方法。   优秀的外交人才也很重要的啦,做人一定要扬长避短,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   林蕊成功地说服了自己, 开始有心思关心国际风云了。   她抬头看天上的星星, 情绪复杂:“伊拉克打起来啦。”   从进腊月开打到现在,已经打了半个月。   她心惊肉跳, 天天祈祷能打得久点儿。   说起来这愿望委实恶毒,战争对人类而言都是浩劫。   好像就是从现在开始, 伊拉克人民就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可要是美国从伊拉克脱出手来,说不定眼睛就要盯着南海了。   乖乖,现在美国在菲律宾的军事基地还没有关闭呢。现在驻扎了上百架飞机,一万多人。   到时候万一美国出手,按照现在海军的实力,自己这边肯定要吃亏。   都说海湾战争是打在中国脸上的一记耳光,眼下中方的战斗力比不上伊拉克哩。   她心中忧愁的很,总得找人说说话:“你说我们会不会也派人去伊拉克呀?”   从情感角度讲,林蕊不愿意自己这边掺和这件事,可从理智上说,她又觉得派部队过去有好处。   因为百闻不如一见,只有真正亲眼看到了现代化战争是怎么打的,才能够震动内心,重而奋勇直追。   □□,我们太吃亏了。外头已经发展到什么地步,我们心里根本没数。   嘴上嚷嚷着我们要奋力直追,但实际上心里头还是会有倨傲的情绪。   毕竟从新中国成立之后,部队实际上就没有真正安安稳稳过。   先是在朝鲜跟美国人打了三年多,然后在越南从60年代打到70年代,我们派了30多万人,跟世界头号军事强国是真刀真枪地干。   再加上珍宝岛之战,跟印度的纠纷,以及后面的对越反击自卫战,基本上家里头有的军种全都拉出去轮过一遍了。   不说是捷报频频,起码也没吃大亏。   长期以往,旧的思想模式肯定会占上风,觉得依靠人海战术,全民皆兵的模式,我们不怕任何人。   可事实上,现代战争,你被直接打晕了,都见不到人家的影子。   “打仗会死人的呀。”林蕊忧愁不已,觉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她真不希望再发生孙泽这样的情况,可她却非常清楚,孙泽的状况,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起码他还活着,起码他能跑能走能跳能说能笑。   更多的人都长眠于海下,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别想这么多了。”苏木安慰她道,“派不派人,打不打仗,国家肯定有自己的考量。”   林蕊再度重重地叹气,脑袋一下下蹭着苏木的后背:“你说,南沙现在怎么样了?”   报纸跟电视新闻里头只盯着太平岛说事,矢口不提被越南占领的那20多个岛屿。   她试图从孙泽那儿探听内部消息,结果人民子弟兵极有原则,从头到尾都打哈哈,一问三不知。   什么,越南人占领的岛礁,现在归谁?哎哟,他哪知道啊。   他是伤员,从太平岛上撤下来之后,就一直养伤,两耳不闻窗外事。   太平岛现在怎么样?那可是最高级别的秘密,事关两岸关系,他一个小啰啰哪里搞得清楚。   林蕊气得直跳脚,对着电话机吼:“这是最好的时机!”   现在越南的靠山是苏联,苏联自己都自顾不暇。它还没跟美国搭上线,从意识形态上讲,还处于跟美国不对付的阶段。   美国现在需要中国支持,起码不反对他在伊拉克的行动,所以不好公然地支持越南。   趁着这气势,一举拿下被越南抢走的岛礁。   东西吞到肚子里头,才正儿八经是自己的。   奈何孙泽只会笑嘻嘻,死活不接她的话腔。   气得林蕊口腔里头起燎泡,大冬天的硬生生的喝绿豆汤败火。   这人还特地怄她,隔天就拿了篇发表在杂志上的论文过来给她看。   瞧瞧,他可是正儿八经地种着菜,都已经成了全军后勤保障工作的典范。他的生态种植养殖系统,军队大领导可是点名表扬过的。   他的军功怎么来的?种菜种来的呗。他可是和平年代的军人,重点搞发展。   林蕊差点没被这人气晕过去。现在他又矢口否认自己跟越南人交过手了。   脸上的伤怎么来的?骑摩托车摔的。   耳朵是怎么聋的?不是点儿背,刚好叫树枝给戳着了嘛。   就没见过这么出尔反尔,完全不要脸的家伙。   她再骂,就找不到孙泽人了。   孙少领完军功章,溜溜达达地出了江州城,欢欢地归队了。   什么,他耳朵需要休养?   哎哟喂,我的妹妹,脑袋瓜子得好使点,这才刚受到表彰,可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领导都说了,要他将种菜系统在全军推广,争取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种菜而已,又不是缺胳膊断腿,耳朵好不好使,根本不重要。   林蕊压根不能想起这件事,一想起来她又得喝绿豆汤。   上次寒冬腊月喝了一回,结果例假提前,差点儿没把她活活疼死。后来又是艾灸又是扎针,好容易才把她半条小命捡回头。   苏木脸板成黑锅底,无论如何都不许她再碰绿豆汤了,非得逮着她念清心咒。   火由心生,自然得念经败火。   和尚经绵延不绝,烦得她想揍人。   饶是林蕊上蹦下跳大呼小叫,整个春节都没过太平,海湾战争还是在二月底结束了。   1月17号打到2月28号,就一个多月,震瞎了世界人民的眼。   兵败如山倒,被人按在地上往死里头摩擦,说的就是伊拉克。   根本不是美国人的对手,人家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它。   新闻放出来的时候,老百姓都震惊了。   乖乖,美国到底是美国。看看伊拉克欺负科威特,那是大人打孩子。   到了美国人出手,那就是武术冠军打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书生。   动员的那么多军队毫无用处,因为人家连脸都没让你瞅见。   哎哟,这要是怼起来,咱们保不齐要吃亏。   伴随着海湾战争结束的消息,是邹鹏前去参军的决定。   出乎林蕊预料,他家里头人居然没把他锁起来。   听说他奶奶跟母亲虽然哭了一场,最后还是签字放行。   十七岁,也是大人了,有权决定自己的人生。   多少孩子初中毕业后就参军了。他们家的孩子是孩子,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吗?   没有大家,哪儿来的小家?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做的。   除了邹鹏以外,林蕊认识的好几个人都参军去了。   就连卤菜店刘师傅的儿子小刘,那个曾经被调侃跟林蕊有娃娃亲的小老板,也主动去街道报名。   摸着良心说,经济越发达的地区征兵越不容易,因为年轻人有更多的选择。   前两年江州还出过有人为了逃避被征兵,特地跑去纹身,结果被逮到处罚的事。   说到底,军人也是职业的一种。   可是今年的春季征兵却进行得出奇顺利,简直可以说是爆满。   大家都挤破脑门子,坚决要求参军保家卫国。   你说什么军种?这不废话嘛,肯定得是海军呀。   啊,不保证一定是海军?那我可得想想。   哎,算了吧,碰碰运气,说不定打完越南就打印度了呢。咱们可不承认麦克马洪线。   林蕊在给孙泽的信中提到这些事时,难掩忧虑之心。她担心大家将打仗想的太简单,等真正上了战场反而会蒙圈。   孙泽看着信纸连连摇头。   这打仗是怎么回事呀,平常实弹演习再多都没用,除非是正儿八经跟人家真刀真枪干,否则谁都说不来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他看着落款时间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信,又重新塞回信封,搓搓鼻子,直接站起身。   休息时间结束,继续干活去。   好歹小爷他是靠着种菜拿到二等功,不将菜园子种满整个南海,也对不起他们打出去的这么多发炮弹。   班长在下面喊:“孙工,咱们这么多岛礁,都建高架屋种菜呀?”   孙泽翻白眼,嫌弃小班长脑袋瓜子驽:“废话,咱们自己的地盘,前些年荒着是我们自己的事情,现在当然要用起来。”   抢回来的岛礁做什么?荒着怪可惜的,他们又是爱好和平从来不惹事的民族,那就开辟出来种菜吧。   哎哟哟,脚气病听说过没有,那就是长期在海上漂泊的船员吃不到新鲜蔬果闹的。   没二话,祖国是广大人民的强大后盾,当然得建立起完善的后勤基地。   这些海上菜园当然就是渔民的补给基地。   你说种菜为什么要建高架屋?没高架屋拴着,蔬菜床跑了怎么办。   建了高架屋为什么还要派人看守?废话,真当路不拾遗吗?没人看着叫居心叵测的海盗搞破坏下毒,残害了淳朴的渔民怎么办。   再说负责看守的都是渔民。你说渔民为什么要接受军事训练?   民兵听说过没有?本质上讲,中国老百姓都是民兵。   我们还没说你们国家人手一枪呢。   派人看守了为什么还要建风力太阳能发电系统?   这话奇了怪了,生态种植业难道不需要用电?我们中国人一向自给自足,从来不搞坑蒙拐骗抢这一套。   至于为什么把没主的岛礁跟暗沙全都占了,那渔民都在海上跑来跑去的,超市还要深入到各个小区里头呢。   这些都是借口,所有的借口都荒谬可笑?   那也比军舰在人家搁浅休整,顺带着把人家里头占了的理由来的强!   孙泽爬下刚修葺好的高架屋,啧啧,不愧是中国速度,瞧瞧他们动作多快。   他调整着蔬菜浮床上风车的方向,好让巨大的蔬菜床能够以高脚楼为轴心,顺利完成不断的旋转工作。   瞧瞧他们的菜品多丰富,内圈的紫菜海带海木耳,外圈的白子菜、洋菠菜跟海白菜;还有爬着高脚楼长的空心菜。   最后一个不能泡在海水里,不过他们有雨水采集器啊,建成一个小型的气雾栽培系统不成问题。   营养液不用担心,三个月一换防,东西都带的足足的,还可以根据气候变化换一茬菜种。   一回种不出来没关系,他们可以种第二回 。   种的次数多了,总能积攒出经验来。   现在小丫头片子都倒腾水面种水稻了,他这儿海面海水稻也完全可以考虑。   到时候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涛声依旧,挺美。   负责警戒的士兵吹了声口哨,赶紧汇报班长:“有船过来了,盯着咱们有一刻钟了。”   孙泽眼睛也不抬:“让他们看着,我们这是正常的民间活动。这是咱们的地盘。”   小班长立刻挺起胸膛:“没错,他们无权非法驱逐渔民。”   孙泽冷笑:“他们来赶一个试试,看谁先挑起的事端。我们还没修筑军事工事呢。”   渔政船徘徊许久,终于还是没继续靠近。   孙泽看着对方的国旗,狠狠地啐了一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趁火打劫的祖宗。”   以军事演习为名侵占了弹丸礁、南海礁、光星仔礁的账,咱们还没跟他们算呢! 第369章 听说有海啸   孙泽的空心菜长出嫩芽的时候, 东海滩涂地上也是一片生机盎然。   寒假时剩下的红树林已经存活, 长得跟小元元小宝生差不多高了。   元元急得不行, 她今天一定要多吃一碗饭,争取不能让小树超过自己。   红树林苗的空隙间,大米草也开始返青, 冒出了脆生生的嫩芽。   海风轻轻吹拂,树木小草齐微笑, 看着漂亮的很。   林蕊却浑身紧绷, 眼巴巴地瞅着小羊羔, 还殷勤的给人家梳毛,活像等待老佛爷垂怜的小李子。   “来吧宝贝, 咱们好好吃草。草可香啦!”   小羊羔才不搭理她呢,抬着小脑袋溜溜哒哒巡视它的江山。   林蕊还不敢发作,低眉顺眼跟在后头,一路小跑着, 生怕没伺候好老佛爷。   终于,殷勤的人类总算讨好了羊主子。   傲娇的小羊羔低下了小脑袋,屈尊纡贵地张嘴啃食大米草冒出的嫩芽。   “成功了!”   林蕊激动地跳到了苏木身上,猴着人家的脖子荡秋千, 又摇又晃, “羊吃大米草的。教授没骗我们。它们真的吃大米草的。”   不枉费寒假里头自己没休息,又是跑研究所又是跑大学, 还跑到人家农场里头实地考察。   当时他们的确看到人家养的羊吃混合草粉,可毕竟没有看到羊直接将一整棵大米草吞进肚子里头啊。   现在看看她的小羊羔吃得多欢快, 小脑袋一耸一耸的,吃完上头的青草芽,嘴巴还朝土里头拱,要把根也一并吃掉。   据说正是因为山羊耐旱耐粗饲的特性,连草根都不放过,所以被诟病导致草原退化。   可是山羊同时又能吃荆棘,耐受力极强,是适合在恶劣环境下生长的经济牲畜。   山羊吃大米草,perfect,绝配!   山羊绒可以卖钱,山羊肉营养丰富,过年的时候就已经三块钱一斤了。   海边养羊,大有前途。   不一定非要围海造田啊,即使种不了庄稼,也不意味着这一片广袤的土地产生不了经济效益。   其实养山羊应当比种田更挣钱。   秘书现在成了林蕊他们的定点接待人员,今儿也陪着几个孩子跑到滩涂地上做试验。   他扶了扶眼镜,笑容可掬:“据说大米草新发出来的嫩芽与根茎带着甜味,非常营养。”   林蕊在心里头翻白眼,哼哼唧唧,马后炮,怎么自己不试着喂山羊啊。   郭大炮在边上摇晃着纸,大声念着他们送去实验室化验得出的数据:“大米草的粗蛋白含量9.12%、钙为0.87%、磷为0.11%、NaCl含量为1.14%。是非常优质的牧草来源。”   “得加其他青饲料一块儿。”林蕊猴在苏木身上不下来,大声宣布,“不能单纯只依靠喂水,不然羊肚子会吃坏的。”   大米草盐度与纤维含量都高,适合混合在其他饲料里头一块喂养禽畜。   这不仅可以增加饲料的口感,也可以防止禽畜摄入盐分过多,造成盐中毒。   她兴致勃勃催着苏木翻出笔记本,“快快快,我们下一步是养牛。启东用大米草养牛就成功了。”   苏木怕她不小心摔到自己,不得不伸出手扶了下她的腰。   郭大炮的眼睛落在苏木的手上,脑海中突然间浮现出个诡异的念头。   哎哟喂,原来老大的腰这么细,那她打人的力气怎么还这么大呢?这好像不科学。   苏木一手掐着林蕊的腰,一手无奈地掏出笔记本,嘴巴还不得不开口提醒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少女:“咱们还有鹅没有养呢。”   林蕊这才想起来鹅大爷。   比起养羊,其实大米草养鹅更加合适,因为鹅能在水里头游泳啊。   可惜天下之事,多半不能称心如意。   放出的白鹅的确欢快地在海边游起泳来,也愿意吃大米草。   然而悲剧的是,一个大浪打过来,可怜的大白鹅差点儿就成了大海的祭品。   亏得无苦眼明手快,在众人面前展露了一把真功夫,一个海底捞月直接掏出了大白鹅。   开玩笑,他还指望中午吃土豆炖老鹅呢,绝对不能便宜了海王爷。   林蕊瞅着原本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鹅大爷,此时浑身湿漉漉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开始犯愁。   大海毕竟不同于江河湖,同样是滩涂,海浪一过来,鹅都扛不住。   郭大炮在边上帮着出主意:“要不咱们让鹅离海边也远点儿吧,这么一来,总不至于被卷走。”   林蕊摇头:“不成,鹅天性好水,肯定得下水游泳的。”   否则她干嘛还要在海边养什么鹅呀?养山羊说不定更方便。   最起码的,山羊乖呀,你把它拴在地上,它就能乖乖地吃上一天的草。   这话鹅大爷不愿意听了,无知的人类居然敢嫌弃它。   大白鹅屁股一撅,直接拉了一泡,表达它心性的倨傲。   小元元捂着嘴巴,惊讶地大喊:“大鹅拉粑粑啦。”   秘书笑着往前走两步,表达自己的担忧:“这也是一个问题,就是如果在滩涂地上养鹅的话,很可能会造成水体的富营养化。”   无论是鹅饲料还是鹅的排遗物,叫海水一冲刷,都会卷进海里头。   水体一旦富营养化,那么就有可能会诱发赤潮,同样会造成鱼虾贝蟹的死亡。   真要是那样的话,他们费尽心思治理大米草,还有什么意义?   林蕊呲牙,任何一项新鲜事物总会有无数潜在问题可能会被触发。   她立刻下定决心:“种菜呗,虾池子里头能种洋菠菜,海边也能。”   苏木摇摇头:“白鹅都能吃大米草,又怎么会不吃洋菠菜呢?”   林蕊傻眼了,养鹅毕竟不同于养鱼呀。   有肉食鱼,可没有不吃素的鹅。   她脑袋蹭在苏木的胳膊上,一个劲儿地哼唧。   要她不在水里头种菜的话,她会心口痛的。营养这么丰富,天生就应该用来种菜呀。   无苦听不下去,小二姐就是财迷,人家养鹅好歹喂饲料呢。   到了二姐这儿好了,连饲料都想着拿出去卖钱,简直丧心病狂。   秘书也劝林蕊:“你就当给鹅种饲料好了。省得还要花钱买。我听说你也种芹菜跟空心菜喂鱼喂鸡喂猪呀。”   林蕊还是恋恋不舍,毕竟空心菜跟芹菜其实都不稀奇,可是她种的海水蔬菜多有成就感呀。   洋菠菜现在卖的可比水芹菜都贵。   海芦笋更贵,嫩芽芽刚冒出来,卖的跟香椿头一个价。   港镇都有人眼红了,跟着过来考察过两回海芦笋的种植基地,打算在东海承包盐碱地,专门种海芦笋。   这玩意头也就是前期投入成本高一些。真正种好了,后面特别省心,又不要打药又不要施化肥,浇灌都有现成的海水,到时候就忙着收割便好。   海水蔬菜在现在林蕊眼中,那就是金疙瘩。   要她种了喂大白鹅,她才舍不得。   女高中生小声嘀咕了一句:“那我还不如直接在水里头种浮萍呢。”   她的目光落在刚被海水冲刷过的滩涂上,海藻被带上来,挂在了裸露的岩石上。   林蕊突然间眼前一亮。   对呀,她可以养海藻。   海藻具有泌盐因子,可以将体内的盐分吐出来。这么一来的话,不就是补充大米草的天然好饲料吗?   她立刻急得不行,拼命地想往大白鹅嘴里头塞海藻。   结果大白鹅被先前的海浪吓到了,到现在还蔫蔫的。   林蕊强行想要喂食,终于激怒了鹅大爷。   大白鹅虽然怼不过惊涛骇浪,可丝毫不把渺小的人类看在眼里,直接张着嘴巴就朝林蕊啄过去。   林蕊嗷的一声,拔腿就跑,直接叫鹅大爷撵成了狗。   秘书就一打眼的功夫,几个孩子就跑成了串子。   前头大白鹅撵着林蕊,后面追着苏木跟无苦,前者喊着林蕊的名字,后者痛心自己的大白鹅,他的午餐美食呀!   最后头的小元元跟小宝生则拍着手鼓掌,替姨姨加油。   隔着信纸,孙泽都能感受到林蕊在写这封信时浓浓的怨怼。   小和尚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关键时候居然只关心大白鹅。   孙泽眼前浮现出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丫头向来物尽其用,一封信要密密麻麻,正反两面写光了三大张纸才心满意足,没亏了邮票钱。   孙泽提醒她信件超重,还得额外再买邮票;她居然得意洋洋,那也起码省得再买一份信封。   明明不缺钱,光自己留给她的那些产业,就够她滋滋润润过小日子了,偏生就是个爱折腾非要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主。   孙泽迫不及待地翻到了下一页,小丫头片子肯定是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否则就她那么好面子的个性,坚决不会提海水养鹅的事情。   果不其然,她中午吃土豆炖大鹅的时候,看到桌上的白对虾,就想到了虾池子。   虾能在池子里头养,她为什么不能挖海水塘养大白鹅呢。   这么一来就不用担心,大白鹅会被海风直接卷到海里头去了。   鹅在水面红掌拨清波,鱼虾蟹在水底下游来游去,大家各占一方天地,相安无事。   海水当中,海鲶鱼、梭子蟹,白对虾,她一个都没放过,统统养上。   就连海塘底下沉积的淤泥,她也要用来养蛏子。   大米草与海藻就是海水鹅的饲料,平常鹅还会在滩涂上自己吃牡蛎壳补钙。小小年纪就实现了自己打工养活自己。   至于白鹅粪,那是海产品的天然饵料,产生的附加价值就是资本家榨取的利润。   林蕊得意洋洋地写着,现在她的海塘已经是个小型生态循环系统,压根就不担心海水会被污染的问题。   她现在不执著于海水稻了。   因为比起开发能够适应恶劣环境的海水稻,她觉得因地制宜,种植经济效益更高的耐盐碱蔬菜更有现实意义。   毕竟,我们国家真正要做的,不是绞尽脑汁开辟更多的耕种面积,而是要想办法避免草地林地退化,以及大量的肥沃农田抛荒。   至于海边滩涂,种上海芦笋,培育红树林,养殖大白鹅跟山羊,就已经很好了呀。   当然,也可以加上鸭子,海水鸭蛋口感相当不错。   既然人们不应该奢求水稻田里养山羊,那为什么非要在坚持在滩涂地上种出水稻来呢?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大自然原本就会为自己每一位子民选择最合适的生活场所。   从地球的角度而言,人类并不比植物高贵。   所以,她的海水养鹅很有发展推广必要。   孙泽忍不住摇摇头。   生活不容易呀,也不知道大白鹅究竟遭了多少罪,居然被迫在海水里头也生活下来了。   那个红树林倒是不错,可以考虑在岛礁周围遍植,防风消浪不说,多吸引点儿鸟过来也挺好。   嘿,照这么着,他们也可以在岛上养山羊养鹅啊,说不定还能开发出产业链呢。   物以稀为贵,这在大海上漂泊的,上哪儿找新鲜羊肉鹅肉吃去?   “孙工,台风要来了。”班长慌慌张张跑上来,打破了孙泽发财致富的美梦。   班长见到孙泽的色迷心醉的模样,本能一愣:“孙工,有什么喜事吗?”   怎么看着像入洞房娶媳妇似的。   孙泽立刻将信纸塞回信封里头,板起脸来:“台风来了?”   班长立刻端正颜色:“对,按照测算的,台风很快就来了。”   孙泽眯起眼睛,点点头道:“好啊,可算是来了。都准备好了吗?”   班长立刻敬礼,大声汇报:“集装箱准备完毕。”   放下手之后,他又忍不住追问孙泽:“孙工,咱们真的用集装箱在岛上盖房子吗?”   乖乖,他还是头回听说居然用箱子来盖房子,这也太奇怪了吧。   孙泽似笑非笑:“难不成你要一块块砖头垒上去盖房子?”   来不及呀,台风卷走了贼在岛礁上盖着的茅草屋,他们肯定会离去避难。   但是等到台风过去,他们势必会尽快返回岛礁。   留给自己这边的时间太少,就他们这船人,需要将岛上的建筑垃圾全都清理干净,然后盖好属于自己的房子。   这短短的空歇当中,再打地基,一层层往上垒砖头,肯定来不及。   所以,得依靠集装箱,事先就准备好,等到了岛上直接安装焊接。   只需要一个礼拜的时间,1栋房子就盖好了。   孙泽微微笑,也亏得蕊蕊能想,这种招数都能折腾出来。   在岛上盖好的房子干什么用?海上医院啊。   大家飘荡在大海上,万一有个急症,船上的人处理不了,想要回到陆地上求救,时间又不允许,他们最需要的就是固定的海上医院。   都说了,他们没有军事目的,他们一贯考虑的都是民生问题。   在南海上的所有举动,都是为了确保他们的渔民生活能有保障。   孙泽目光落在集装箱表面刷着的醒目红十字标志上,微微一笑。   界碑你们敢炸是不是?我看医院你们敢不敢动手。   你们敢在岛上强行修筑学校,拿孩子冒险做筏子,我们做不了这种缺德事,那就安排医院。   他倒是要看看,谁敢对他们的医院下手。   要动手试试的话,正好,咱们的军舰也该下水练练了。   班长手上拿着望远镜,惊讶地招呼孙泽:“孙工,你看菲律宾人想干什么呀?他们就坐这船,是要离开中业岛吗?”   孙泽赶紧抢过望远镜,眯起眼睛。   呵,看这架势,的确好像是离岛避难的样子。   “你知道中业岛是怎么从蒋家人手里头丢掉的吗?”   旁边被cue到的小战士刚入伍不久,下意识地摇摇头,他才背熟了这些岛的名字。   孙泽咧开嘴巴笑:“20年前,也是起台风,国民党跑去太平岛躲风了,然后又撤回台湾岛休假。等三个月过后再回头,菲律宾人已经把中业岛给占了。”   其实占就占了呗,国民党又不是没办法抢回头,带兵的校官都准备好一炮轰过去,可惜大本营来电,要求不得刺激菲律宾。   “这就是上头有个父皇帝的悲哀呀。”孙泽眯起眼睛笑,“兵不血刃,菲律宾人没有费一枪一炮,就占下了中业岛。”   因为比起台湾,美国更看重菲律宾。   这是民族的耻辱。   班长心里头有些不安,下意识地抬眼看孙泽:“孙工,你是个什么打算?”   “我能有个屁打算呀。”孙泽瞪眼,“当然是赶紧联系基地啊,问问陈将军他们是个什么章程,菲律宾人要离岛避风暴。”   班长下意识的要抓脑袋。   照理说,当初菲律宾人是趁着台风从台湾手里抢下的中业岛。   他们应当防止自己也走上台湾的老路啊,怎么起了台风就要跑?   孙泽头也不回,漫不经心道:“听说会有海啸。”   新兵蛋子还搞不清楚海啸是个什么玩意头,班长先变了脸色:“海,海啸?”   妈呀,那个玩意头可厉害的勒,死的人都是万数记。   新兵惊讶不已:“那不跟地震似的吗?”   “废话,这就是海里头的地震。”班长眼巴巴地盯着孙泽,“孙工,真有海啸?”   孙泽莫名其妙:“老子又不是气象地质学家,你问我,我问谁去?”   有没有海啸不重要,重要的是菲律宾人相不相信有海啸。   毕竟4月底的时候,孟加拉国遭受了近20年来最严重的飓风袭击,全国10%的人口都受灾。   这种天气,大海上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第370章 大米草护林   10亩面积的海塘刚挖好, 天又开始往下倒水。   众人赶紧冲回养殖场本部避雨。   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 市政府的乔秘书笑了起来, 打趣林蕊:“我看照这样下去,你这个塘不用引海水了,直接雨水浇成淡水塘。”   林蕊眉飞色舞:“好主意, 刚好雨水冲刷盐碱地,淡水变成咸水再蓄积到我这塘里头, 不是刚好起到了洗地作用吗?”   乔秘书一愣, 旋即哈哈大笑:“你这个主意倒是很不错, 非常实用。”   盐碱地冲淡点儿,还好种上其他的植被, 比方说马齿苋什么的,刚好方便发展养殖业。   他抬头看风雨飘摇下的大海,轻轻叹了口气,无法掩饰神色间的忧虑:“怕就怕台风厉害, 会把这儿全都毁了。”   靠海吃海的危险就在这里,海王爷脾气不好,谁也说不准它什么时候会突然发作。   这一旦爆发,那可真是海风卷地百业消, 什么都没了。   林蕊脸上是大写的囧字, 几乎要冲乔秘书翻白眼了。   好意思吗?她塘都挖好了,已经投放了100亩的大白鹅跟鱼虾蟹还有蛏子, 现在才跟她说大风大浪的事情。   乔秘书也觉得自己失言了,赶紧往回找补:“也不一定, 台风年年有,我们东海人不也活到了现在。”   “不怕。”林蕊也给自己打气,“只要咱们红树林长起来,就能够排风消浪。”   乔秘书皱起了眉头:“现在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红树林不好种啊。”   海滩不比其他地方,风大浪大,小树苗种下去之后,很可能一阵大风浪过来,就被连根拔起,直接连尸首都找不到。   要是移栽高大的成年树木,一个是树苗运输成本高,另外一个就是根系容易被损伤,移栽成活度不高。   所以今年冬天,他们虽然在清理掉的数百亩大米草滩涂上都种了红树,但真正存活的只有三四十亩。   这还是应用了一堆甲壳素营养素跟蚯蚓泥之后的效果。   “不种树苗就种种子呗。”郭大炮不以为意,“其实我一直就想说,为啥种花种草,种庄稼都是撒种子,到了种树者非要栽树苗?”   种子多方便啊,直接一个袋子拎着就能长出一片树林。   树苗多麻烦,一棵树的运输成本比树苗本身还贵。   “那不行。”林蕊摇摇头,“种子发芽需要时间,在前期树种肯定长不过大米草,很可能会被草捂掉。”   强龙还压不住地头蛇呢,像大米草这种生命力顽强的作物,幼小的红树种子在它面前就是战斗力为-5的渣渣,估计连一口营养都抢不到。   郭大胖眉飞色舞:“咱们有山羊啊,山羊不是会刨根吃吗?就让山羊把大米草的根给吃光了,然后我们再跟在后头种红树。”   林蕊一愣,忍不住“哎”了起来,他激动的拍着郭大炮的肩膀,大声夸奖:“可以呀,郭大炮,这脑袋瓜子灵光的。”   郭大炮难得获得老大的肯定,顿时喜上眉梢,还假模假样地摆手:“哪里哪里,我就是随便想想。”   无苦在边上腹诽,果然谁跟小二姐在一起久了都会学坏。瞧瞧这人说话的语气,实在是虚伪。   秘书微微笑:“要是怕来不及的话,咱们其实也可以用挖土机,直接将大米草连根挖起。”   林蕊点点头:“这招可以作为补充。咱们双管齐下,争取在东海种出一片红树林海洋来。”   这么一来的话,说不定还能开发一个旅游景点呢。   苏木摇摇头:“你们有没有考虑一个问题?就是种子种下去,很有可能立刻被海水冲刷走。”   红树林自然进行繁殖的方式与一般的植物有所不同。   它们也结种子,但是它们的种子是在母体树上就发芽长出小苗,然后再落入淤泥当中生长为大树。   直接将它们的种子埋进滩涂地里头,会不会根本不发芽,还有就是幼嫩的芽,也无法抵抗狂风骤浪的袭击。   林蕊被兜头泼了盆冷水,顿时垂头丧气。   她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犯起愁来,小声嘟囔:“怎么就这么难呢?”   乔秘书安慰她道:“要是不难的话,我们也不会束手无策到今天了。还亏得你想出了双管齐下的解决办法,好歹能够看到希望。”   这记马屁拍得实在是妥帖,林蕊立刻又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咱们可以跨区域对待。不要将大米草全部铲除。”   她从苏木口袋里头掏出笔记本,急急忙忙的画图给众人看。   她在纸上划出两条线,分出三块区域:“最靠近海的是大米草,这部分大米草暂时予以保留,因为他们确实可以起到排风消浪的作用,是天然的屏障。”   中间区域是养殖区,利用大白鹅以及山羊充当缓冲带,避免大米草在往上面扩散。   “这儿——”她指着另一条竖线,“这是隔离带,上面的区域再种植红树林,避免山羊以及大白鹅啄食红树林的幼苗。”   一口吃不成胖子,想种红树林,那就慢慢来,先在离风暴远点儿的地方,让它们生长起来,后面再慢慢扩散。   只要有动物以大米草为食,那就不愁大米草会泛滥成灾的问题。   这样一来的话,双方互相协作,说不定效果更好。   苏木点点头:“我觉得这招可以试试。”   其实尝试起来不难,因为越接近大海的大米草清除起来越困难。   它们的根泡在海水里头啊,收割机都没办法对它们下手。   既然这部分大米草还在,那就试着在它们的上方种植红树林好了。   按照红树林的种植原则,想要树林成活率高,就必须得靠在红树林周边种植新树,或者周围有稀疏的红树林。   现在就让大米草充当成年林的作用吧。   “我们目前的问题就是要确保红树林的存活率。”苏木提出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还是在实验室里头育种会比较好,这样发芽率高。”   郭大胖皱眉:“可是等你的树苗长出来了再运输的话,成本不是更高吗?”   “也不是不行。”林蕊微微皱眉,“我们可以就近育苗,还是利用气雾栽培技术,让树苗尽快长大。”   这样一来的话,省下来的运输成本,可以抵消气雾栽培树苗的花费。   苏木微微笑:“其实我的想法是不一定树苗要长很高,你们还记不记得竹筒?当初我们就是用竹筒来种菜的。”   郭大炮恍然大悟,眉飞色舞:“对呀,那时候我们害怕菜苗会经受不住,所以用竹筒来保护菜苗。”   都是种子发芽,现在的小树芽其实跟菜苗差不多。   既然竹筒可以种菜,那为什么不能种树呢?   林蕊赶紧推苏木:“记下来,记下来,这个一定要写论文,咱们争取发债级别高的杂志上。”   她的水上种菜系统已经拿到了全国青少年科技进步项目的一等奖。   从长辈们影影绰绰的话音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八.九不离十,她一个江州大学农学院的入学名额估计是稳拿的。   孙木跟郭大炮就差了点儿,因为项目她是第一负责人。   林蕊有私心,她想留住苏木,那就拼命的写论文吧。   这样即使高考发挥不好的话,也可以争取被大学特招。   无苦开始还支着脑袋听热闹,后面就没兴趣再听下去。   他们这些人说的事情,他完全不懂,听着实在无聊。   他还是跟小元元玩翻绳吧。   林蕊一巴掌拍下他的手,一本正经道:“不知道玩翻绳会招来雨啊,年纪轻轻不学不术,连大人说话都听不懂。”   无苦气得要跳脚,他多大?小二姐多大?居然好意思跟他比。   林蕊毫不客气:“你以为你能当一辈子的小孩,落后就要挨打。”   苏木赶紧一手摁住一个,怕这两人又打起来。   他招呼林蕊:“喝茶,里头加了生姜。”   今天大风大雨寒湿气重,喝点儿红茶加生姜,刚好暖暖身子。   林蕊美滋滋的,尾巴快要翘上天,得意洋洋的冲无苦挤眉弄眼。   看见了没有,小和尚,我家的小美人对我多好啊。   无苦愤怒地抱起了小元元,他要少年听雨歌楼上,坚决不理小二姐。   臭显摆,不要脸。   不要脸的林蕊装模作样地品茗,将手上的红茶吹成了一朵花。   其实要真是花的话,让他喝也是牛嚼牡丹,因为她压根就区分不出来其中的区别。   苏木被她夸得不好意思,下意识地说了句实话:“就是茶包而已,没多稀罕。”   林蕊哪里肯依,立刻挑着眉毛强调:“这茶包可不是一般的茶包,它蕴含了丰富的哲理。就比如说这茶叶吧,明明没有漂浮在水中,味道却丝丝缕缕地透出来。”   郭大炮听得满头雾水,天底下的茶包不都这样吗?要是茶叶味儿还透不出来的话,那茶包还怎么泡茶?   不过他相当识相地闭紧了嘴巴,因为当场拆老大的台话,他可能会挨揍的。   林蕊绞尽脑汁夸了半天,出口千言,离题万里。   苏木听着头疼,赶紧催促她趁热把茶水喝了。说这么多话,也不知道她嘴巴干不干。   林蕊冲人家挤眉弄眼,不趁机调戏一下少年她的恶趣味就满足不了。   苏木二话不说,直接在桌子底下搂住了她的腰,作势就要把她往自己怀里头带。   少女惊慌失措,不得了咯,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耍流氓。   说好的社会主义新青年呢?这样的思想道德水平实在堪忧。   她慌慌张张地喝红茶,又慌慌张张地扯开话题:“哎,你们看,乔叔叔的杯子里头茶叶像不像红树林啊。”   乔秘书是自己带的茶杯,泡开的茶叶丝丝缕缕舒展开来。   《倾城之恋》里头,张爱玲就说玻璃杯里头的茶叶像翠生生的芭蕉。   苏木看她慌不择言的模样,这才松开了手,末了还在她的掌心挠了一下,叫她使坏。   可怜色胆比不上色心的林蕊同学简直要当场跳起来,太不要脸了,小美人怎么能这样流氓!   然而乔秘书被她cue到,刚好转过脑袋来,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林蕊不得不硬着头皮迎上对方的视线,没话找话:“其实我是看着红茶,想到了红树林。”   要是红树林跟茶叶一样,在水里头直接泡发开来就好了。   她胡说八道了几句,突然间怔住,猛的一拍脑袋:“我们可以将树种放在茶叶包里!”   红树林是一大类树木的总称,每种树的情况不一样,有的种子没有强大的胚轴,十分细小。   “这个茶叶包就相当一个培养皿。”林蕊激动的拎起红茶袋子,差点儿没将茶水溅到身上。   少女兀自毫无所觉,只滔滔不绝,“你们看,红茶的主要是棉纸,泡一段时间就会烂掉。咱们在纸上戳小孔,帮助里头的种子透气。等到种子发芽了,纸烂掉了,树苗就能长出来。”   郭大炮有些迟疑:“那红茶包是不是分量太轻了?风一吹直接就刮跑了。”   “可以在茶包里头放石头。”苏木在边上做补充,“这么一来的话,咱们的茶包分量重,就好固定。”   三人齐齐眉飞色舞,郭大炮张开手,直接大鹏展翅,就要抱住自己的两位同伴。   妈呀,他们怎么就能这么聪明呢?简直就是金点子一个连一个。   苏木赶紧张开胳膊,跟兄弟抱在了一起。   郭大炮无处安放的喜悦手,不过堪堪碰到了林蕊的肩膀。   乔秘书看三个孩子喜形于色的模样,也被感染了愉悦的情绪,笑了起来:“那照这么下去,等到今年秋天,咱们可就有一大片的红树林了。”   跟一般的树木不同,红树夏天也可以栽植,而且成活率更高。   林蕊急得团团转,一个劲儿地催促:“快点,赶快行动。”   他们得利用山羊跟大白鹅还有挖土机清理出适合红树林栽种的土壤,然后立刻将树种子种下去。   “好啦。”苏木赶紧拉住要跳起身的林蕊,“不急这一时半刻,先吃饭再说。”   外头的雨还没有停呢。   林蕊急得跺脚:“怎么能不急?91年会发洪水的。”   她话音落下,脑子顿时跟有道闪电炸开一样。   妈呀,91年不就是今年嘛。   91年发大水这事儿,上辈子林主席可是老挂在嘴边的。   因为他们河校也跟着出去抢险救灾了。 第371章 努力有回报   今年早梅, 进了立夏, 江州城的雨水就没停过。   眼瞅着护城河水位一天比一天高, 众人渐渐也开始惶恐起来。   乖乖,54年的那场大水,上了年纪的人都还记得。这要是跟那时候一样, 怕是连江州城都保不住。   何半仙一早就出门看坟去了,他上个月夜观天象, 感觉必有大涝, 所以早早去帮老主顾们迁坟, 省得坏了人家的气数。   王奶奶私底下嘀咕,死都死了, 也不晓得多少年了,就是发洪水闹旱灾也伤不了他们分毫。   真要讲究的话,先顾活人才是真的。   居委会主任上门来,跟王奶奶打招呼:“赶紧的, 奶奶你们店里头得出人过来参加培训。这万一要是发大水,要怎么自救,大家伙都必须得有个章程。”   王奶奶赶紧招呼两个服务员跟着主任一块儿去,自己跟店里头的客人道歉:“对不住啊, 今儿要怠慢大伙了。要吃啥的得到台子上自己去端, 今天给大家打九折。”   立刻有客人哄笑起来,调侃王奶奶:“怎么不是88折啊?一路发呀。”   王奶奶笑容满面:“这叫天长地久, 我还指望长久做大家伙的生意呢。”   店里头轰笑声不断。   有老熟客犯起愁来:“你们说这要是真的淹了,咱们可怎么办?”   说起来老天爷可真叫人犯愁,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这天底下缺水的地方多了去,就咱们国家一年到头连顿澡都洗不上的地方也不少。   老天爷要下雨的话,干嘛不往那些地方下?   “科学家你说说看,什么时候咱们才能想下雨就下雨,想天晴就天晴啊?”   林蕊刚放学回家,就被店里的客人叫住了。   旁边的人哄笑:“就是,好歹也让咱们四季如春一回呀。”   “那不成。”林蕊摇摇头,“真要四季如春呢,我估计大家都吃不到新疆的甜葡萄了。每一种气候都有存在意义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母亲匆匆忙忙下楼来。   郑大夫见到小女儿,直接摸摸她脑袋:“妈去外婆家啊,你在家好好写作业。”   说着她还叮嘱了句苏木,“别惯着他,让她好好学习。”   苏木正要点头应声,林蕊直接踩了他一脚。   小女儿立刻抱住母亲的胳膊,抬起脸蛋撒娇:“妈,我也要去,我可担心了。”   看着倒像是真的,可惜当妈的人完全不相信。   郑大夫没好气:“你还是先担心一下你的期末考试吧。别以为我没看到你月考考了多少分。”   林蕊生怕挨揍,赶紧缩到苏木身后,强词夺理道:“那我就更加得去看看啊,不然我安不下心来,更加没办法好好学习。”   郑大夫冷笑:“我就没看你什么时候安下心来过。”   “好了,你就带她回去嘛。”王奶奶出面给林蕊解围,“这多少天没见,老太该想孩子了。”   林蕊立刻打蛇随棍上,朝母亲拼命眨巴眼睛:“妈,我好想老太哦。明天礼拜天啊。”   她开过年来一直忙个不停,基本上放假的时候都泡在了东海,根本顾不上回外婆家。   她的养鸡场,她的鱼塘,她的虾稻田,她的蔬菜床,她通通都没顾得上。   就连佘家头的莓林都是邱宝叔叔帮她看着,去年种下树的果树今年已经开花结果,奈何天公不作美,不然蓝莓采摘节是必须的。   “还你的!”郑大夫点了点女儿的脑门子,眉头皱得死紧,“你自个儿说说,你都管了哪样?”   林蕊振振有词:“我是厂长,我管好两个副厂长就行,他们在分别管销售和生产。”   店里头的老熟客笑了起来:“到底是企业家的女儿,瞧瞧这说话做事,气派就是不一样。”   郑大夫哭笑不得:“吹牛她是天生的,无师自通。”   她急着回娘家,又磨不过小女儿,只得带着两个孩子一块儿回去。   出了门,天上的雨小了些,然而公交车开过护城河的时候,还是能够看出河水明显上涨得厉害。   风雨中,玫瑰花床随风摇曳,瞧着云遮雾绕的,倒有些风雨中的蔷薇的意思。   郑大夫叹了口气:“这雨再下下去,恐怕真的得淹。”   等河水漫过了江堤,可不就都成了汪洋大海。   “不会的。”林蕊倒是信心十足,她示意母亲看车窗外,“你看,雨下的这么大,江州城还没有淹。”   郑大夫不以为意:“那是因为水还没有漫过江堤。”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城市的下水管道建设很有效。”林蕊得意洋洋,“咱们的雨污分流起作用了。”   上辈子,从她有记忆开始,哪一年暴雨江州城不发生内涝啊。   几乎每年夏天朋友圈里头都会疯传欢迎来江洲看海的调侃。   可是现在雨已经下了一个来月,纵然河水见长,纵然不见晴日,但路面始终没有过深的积水。   这就是科学规划治理的功效啊。   不发生城市内涝,起码洪水的危害就能减轻一半。   “你就尽说大话吧。”郑大夫刮了下女儿的鼻子,将忧虑藏在心间。   现在江州城的水都是走护城河进长江,可到时候连江水都漫过江堤的话,水肯定还会倒灌回头的。   周末晚上,出城的公交车免不了拥挤。   一直到天黑透了,公交车才抵达港镇。   下车的时候,林蕊高兴的很:“妈,雨停了。说不定明天就是大晴天,咱们可以赶紧帮忙收割麦子跟油菜。”   郑大夫扑哧笑出声,伸手戳女儿的脑门子:“这露馅了吧?还好意思说,多关心你外公外婆,都不晓得咱家今年种的是再生稻,没长麦子跟油菜。”   林蕊猛的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   为了节约人工成本,更是为了支持郝教授他们研究出来的新品种,今年外公外婆家的确种的是再生稻。   为了确保3月份就能播种,去年水稻收割上来之后,家里头的田里只种了一茬青饲料,刚好用来养鸡和供越冬的小龙虾食用。   这样三月份种下去的水稻,八月份就可以收割。   只割上2/3的稻秆,剩下的下1/3会重新发芽,再过三个月,又可以收割第2轮水稻。   以前也有这技术,不过第二轮稻子常常产量不佳。   郝教授他们经过重新选培育种之后,据说第二轮水稻产量以及口感比第一轮还好。   林蕊朝母亲做鬼脸,抱着苏木的胳膊,笑嘻嘻地往前头奔。   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马自达,他们先看到了港镇的河流。   乖乖,的确水位上涨的厉害,就连他们投放下去的水芹菜都快要贴着岸边长了。   “郑大夫!”   远远的,魏镇长从小车里头探出脑袋来,招呼他们,“回娘家?跟我的车一块走吧。”   郑大夫笑眯眯的,也不客气:“那我就占你的便宜了啊。”   魏镇长赶紧摆手:“你可别吓唬我,你要是占我便宜的话,你们家林厂长会直接宰了我的。”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郑大夫笑骂着,一手牵着个孩子上了车后排。   小车开起来,她才想起来关心,“这大晚上的,你往郑家村跑有啥意思?”   魏镇长笑眯眯的:“上你们家蹭饭去呗。谁让我当大妈饭做的好吃呢!”   林蕊急得很:“哎哟,魏叔叔,你就别光急着吃饭了,赶紧想办法做好准备才是真的。”   这还不到7月份呢,按照惯例,真正的水灾好发时节尚未来临。   “要是港镇淹了的话,塘里头田里头养的这么多东西怎么办?”林蕊一本正经,“我可不是危言耸听,到时候虾蟹王八外逃,鱼翻塘,庄稼被淹了,真哭都来不及。”   魏镇长摊手:“那我也没办法呀,还不如趁早将东西都捞起来卖掉,说不定还能减少点损失。”   “你别说怪话了。”郑大夫摇摇头,掰着手指头给他数,“这才多早晚的功夫,小龙虾才起过一茬,螃蟹还没脱壳,6月黄都嫌早,你打算怎么卖呀?”   魏镇长叹了口气:“能卖多少是多少呗,最起码的钞票比这些玩意儿好保存吧。”   真要淹了怎么办?当然是先逃命再说。   房屋东西搬不走,只能随身带些细软,想办法往山上跑。   林蕊心存侥幸:“就没办法让水排出去吗?”   魏镇长哈哈大笑:“这还怎么排呀?整个江州城属咱们这儿位置最低。”   苏木点点头:“对,港镇是圩区。”   江州城还在想方设法把水往这儿引呢。   魏镇长看林蕊愁眉苦脸的样子,安慰了她一句:“咱们这儿情况算好的,因为水塘多。”   林蕊在港镇推广水面蔬菜系统之后,因为种起来简单,又方便了周围农作物的灌溉,所以镇上的田头地里基本上都挖了一条条的小水渠。   上面种着菜,下面养些螺蛳泥鳅之类的,也能打打牙祭。   有魄力大的人家,像外公外婆那样,直接承包了村里头无主的小水塘,清淤挖通,连成大塘。   既消耗家里头禽畜的粪便,又可以在水里头养鱼种菜。   别看着这些水渠沟塘不显眼,真到了阴雨绵绵的时候,就显出它们的好处来了。   池塘水沟多了,雨水就有地方呆着,田里头多余的水也好引出来,不至于淹了庄稼。   魏镇长的语气掩饰不住的骄傲:“整个宁县,哦不,我看这附近三个县里头,要说水利系统修筑最好的还是咱们。”   林蕊有些囧,就这些玩意头,也好称作水利系统?最起码得多来些堤坝吧。   雨停了,车速自然提得上来,没几句话的功夫,郑家村就近在眼前。   魏镇长嘴上说着要去郑家蹭饭,实际上进了村子他就下车,直接跟站在田边和人说话的村委书记打招呼:“怎么样了,谈的?”   村委书记转过头,路灯底下脸色很不好看。   林蕊这时候才突然间意识到,原来进村的道路两旁已经装起了路灯,港镇这两年的建设真是飞快呀。   “我看白老板不是诚心做生意的意思。”村委书记摇摇头,“你报的这价格,我们连虾苗本钱都捞不回头。”   白老板立刻否认:“哎呀,我可真是真心实意的市场价。你看看,这水已经涨成这样子了,大家都急着卖虾子呢。”   魏镇长皮笑肉不笑:“能有多急?这南省境内养虾子成规模的,还没几个地方吧?不是我们吹牛,要说养小龙虾,咱们这儿是这个。”   他竖起了大拇指。   白老板也似笑非笑:“魏镇长,咱们也算老交情了,那我就跟你透个底吧。就我这价格,已经是市面上能给你的最公道价。”   他伸手遥遥朝黑夜一指,脸上的笑跟张纸贴着似的,“等到圩一炸,你们现在的这些家业,那可就是一分钱都不值。”   “你说什么呢?”林蕊都下了车,准备老老实实跟母亲回家去了,闻声立刻炸毛,“你别想搞破坏,为什么要炸港镇圩?”   白老板夸张地笑:“保江州城啊!港镇是圩区,当初建立港镇就是为了确保江州城不至于闹洪灾。”   林蕊挂着脸,要跟对方嚷嚷。   可当她的目光扫过魏镇长的面孔时,心里头突的咯噔一下。   老魏为什么不否认呢?港镇可是他的地盘。   还有就是,老魏为什么又急着赶紧将家业给卖了,说到底,港镇还没有淹呢。   难不成真的要炸港镇的圩埂?为了保住江州城?   魏镇长脸色难看:“白老板,政府的命令没下来之前,你最好不要随意传播小道消息,免得造成民众恐慌,叫抓去蹲大牢啊。”   白老板也冷下了脸:“魏镇长,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板上钉钉的事情,何必自欺欺人呢?还是那句话,咱们老交情,你愿意卖就卖不愿意卖拉倒,只要别隔了几天后悔就行。”   魏镇长挑高了眉毛:“那就有劳你多跑这一趟了。没事儿,这些小龙虾我们不卖了。”   白老板急了:“你们打算拿小龙虾当饭吃?”   “这主意不错。”魏镇长点点头,“拿龙虾当饭,多少有钱人还舍不得呢。”   他皮笑肉不笑,“实不相瞒,我们港镇有高新科技企业,龙虾不卖掉吃肉还能挣更多的钱。我们的东西都是辛辛苦苦养出来的,不贱卖!” 第372章 趁机谈条件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凝滞。   舅妈难得回家吃晚饭, 她放下筷子, 迟疑着问魏镇长:“那咱们是不是得赶紧搬迁?”   一旦圩埂炸掉的话, 整个港镇将会是汪洋大海。   如果要搬迁的话,必须得早点动起来,不然到时候措手不及, 损失更大。   魏镇长面沉如水,只一个劲儿的喝汤, 不说话。   郑大夫慢慢咀嚼着嘴里头的米饭, 把饭咽下去才帮着出主意:“咱们就近, 就搬到金山县去吧。”   魏镇长眼前一亮,猛的一拍双手:“这主意不错。”   苏木也放下筷子, 抬头看魏镇长:“要不去东海也行,那边的贾市长正在想办法招商引资呢。”   港镇摸爬滚打这几年,已经积攒下来一些家底与经验,上哪儿都受欢迎。   村委书记喝了点酒, 脸上泛红:“没错,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们怕什么?”   老太笑出了声,连连摇头:“你们这是赌气呢。”   不过仗着自己有金刚钻, 跟上头对着干。   魏镇长也笑:“咱们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底子, 总不能人家一句话,说没就没了吧。”   老太鼻孔里头出气, 半点儿不含糊:“你觉得县里头会同意?别忘了,咱们港镇跟水镇已经合并了。瞧瞧你这镇长当的。”   既然都是一个地方, 那淹了你一半,不含有另外一半给你留着吗?   两镇中间连着的那些荒地和荒山,现成就是安置你们的地方呀。   再说故土难离,只要不是迫不得已,没有人喜欢背井离乡。   水镇正好还挨着港镇呢。对全镇的老百姓来说,家门口边上就算条件差点就近安置下来,他们心理上也能够接受。   魏镇长懊恼的不得了:“我当初就不想要水镇来着,牛不喝水强按头,这回是讹上我们了。”   舅妈是另外的想头:“咱们这么多人,水镇有地方给我们住吗?光盖房子就不是件简单的事。”   林蕊下意识地缩下脑袋,总觉得老太会点自己的名字。   果不其然,老太笑了:“你外甥女儿能干的很呢,用那个大铁盒子盖房子,看着可快了。”   饭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蕊脸上,鹏鹏认真地夸表姐:“二姐,你真厉害。”   林蕊的脑袋缩得更厉害了。   上辈子港镇应当没有被放弃,可是这辈子有变化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她也不敢肯定。   毕竟从大局角度来讲,港镇其实无足轻重。   要说搬迁,三峡工程搬迁的人更多,谁不是祖祖辈辈生活了多少年。一声令下,说搬就得搬。   魏镇长却没有这么好讲话:“不行,我们这么多人吃喝拉撒睡,哪处都得要产业。政府要我们搬也没问题,但必须得补偿。”   至于究竟要什么补偿,那可得好好思量。   魏镇长只抬头看林蕊,浮出笑容来:“你的卤虾生产出来有销路吗?”   林蕊挑高了眉毛:“你想把小龙虾都加工成卤虾?”   魏镇长点点头:“这么放着不放心,还是加工出去比较安全。”   最起码的加工好的小龙虾经过速冻直接卖出去,还不会跑。   放在水里头的小龙虾,万一暴雨来了,就算不扒了圩埂,说不定也会淹掉。   这玩意儿能跑能爬,平常就是没个三张两块的时候还要担心它们逃跑,何况是现在。   林蕊坐直了身体:“既然这样的话,不如把鱼也一并捞出来加工掉。”   反正她印象当中只要闹洪灾,就会有大面积的鱼死亡。   “就算这些鱼没有跑没有死,但是洪水势必会造成水体污染,养出来的鱼很可能有大量的寄生虫以及污染物蓄积。”   林蕊抬起头,“现在将水产品都捞起来的话,最多损失的是两个月的生长期,洪水没办法进了9月份还不退。但是我们可以趁机做食品的深加工。”   魏镇长正在沉吟的时候,林蕊又开了口:“既然大家都要搬迁,而且得问上面要补偿,那我的食品加工厂要的补偿就是扩大生产线。”   之前他们厂里头的产品一直局限在泡椒凤爪,姜丝凤爪,卤凤爪等凤爪系列,另外还有泡椒鱼皮、泡椒笋之类的以及袋装酸菜。   对于鱼的加工基本上就是香辣小鱼仔。虾则是卤味虾球。   虽然效益与销量都不错,但是林蕊觉得可以再深入发展一些。   “比方说剥了皮的鱼肉跟鱼骨头,还可以深度加工成零食。像鱼肉干、香酥鱼骨头还有鱼豆腐之类的,咱们还可以利用冷冻仓库生产速冻鱼柳和速冻鱼片。”   产品分类越细,产生的经济效益就越高,这就是食品深加工的利润之所在。   林蕊强调了一句:“反正我要求我的权利不能受到侵犯。”   郑大夫点点女儿的脑袋瓜子:“你想的都还挺美呀,这时候还趁火打劫。”   “谁说我趁火打劫了?”林蕊撅着嘴巴,“我这可是全心全意为港镇发展出谋划策。最起码的扩大生产线之后,请的工人也会增多呀。”   有些活计必须得手工操作才好,况且现在的机器生产还不尽如人意。   林蕊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魏镇长:“这个你真的可以好好考虑。单纯的粗放式农产品销售利润很有限,食品深加工才是正理。而且有助于降低养殖种植业风险。”   市场价格瞬息万变,基本上都有大小年之分。   她印象当中,上辈子上政治课的时候,老师曾经提起过90年代因为种苹果的农民实在太多了,所以导致果贱伤民。   可与此同时,苹果的深度加工产品价格却并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这就是深加工的产品带来的附加价值。   魏镇长还在沉吟中,苏木也开了口:“还有甲壳素衍生物,既然要加工小龙虾,那就把这一块生产线也扩大吧。”   郑大夫心里头咯噔了一下,老觉得苏木这时候提甲壳素的事情跟贝拉脱不了关系。   孩子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这个倒是相当合魏镇长的心意,因为加工甲壳素衍生物的确很来钱,虾壳的利润比虾肉还高。   他赶紧点头:“对对对,这事儿跟那位贝拉小姐也得好好商量一下,毕竟是厂房搬迁啊。”   林蕊在桌子底下踢苏木的脚,故意冲他龇牙咧嘴。   哼!还说不许让她多接触大美人,他就是自己想故意跟人家多亲近吧。   现在,她非常不爽。   苏木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轻轻在她手背上摸了两下。   炸毛的猫终于被撸顺了毛,没有再哼哼唧唧。   郑大夫在边上冷眼旁观,看的眼皮子直跳。   这死丫头就是欠教训。   魏镇长迟疑了半天,追着林蕊问:“你干爹有没有说这洪水要发到什么时候?他老人家有没有办法化解?”   古代都有天师求雨,那能不能把雨水给送走呀?   林蕊认真地看着魏镇长:“叔叔,你得赶紧去背党章了。”   封建迷信思想要不得,堂堂国家干部,怎么能够思想信念不坚定呢。   再说她家干爷爷司职看坟,哪有空管天上下雨的事情。   “我干爹给人家迁坟去了。”   郑大夫在边上听得眼皮子噗噗跳个不停。   迁坟?她信了何半仙的邪!   还不知道去倒腾什么事情了。   上回临出门前,何半仙突然间跟她家林建明说成人尿不湿是个好东西,让他多生产点儿。   结果好了,没几个月果然有大订单找上门来,再然后海上就打仗了。   她跟丈夫连着几宿没合拢眼,越想这事儿越觉得邪门。   现在外头下着大雨,何半仙又跑出门去,天晓得她是去干什么了。   郑大夫总觉得何半仙嘴里头说的是信奉老天爷修天道,事实上他修的全是人。   俩孩子吃过饭上楼写作业,林蕊总算良心发现:“你说咱们这样,算不算趁火打劫啊?”   其实说到底,食品加工厂是在水镇还是港镇,对他们的影响并不大。   苏木一本正经:“做生意本来就讲究个发展机遇,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咱们这叫享受政策红利。”   听听,这孩子多会说话,真是越来越喜人了。   林蕊抬高胳膊搂人家脖子,美人甚好,寡人心喜。   还没得少女心花怒放三秒钟,少年又点点头:“其实是有点儿趁火打劫。”   于是准备摸美人脸的手,立刻捏成了拳头,对着少年就是一顿捶。   怎么说话呢?臭孩子,姐姐分明就是抓紧机遇实现产业升级发展,造福一方经济。   苏木故意逗她:“那就是趁风起浪。”   于是他被捶得更厉害了,不得不伸手直接抱起行凶作恶的人,必须得用家庭作业好好镇压一下肆无忌惮的人。   趁风起浪的可不仅仅是林蕊,正有人守着海上的风浪。   从5月份开始,海上风浪就不太平,趁着菲律宾人回去躲避海啸的机会,他们直接开上了中业岛。   不过按照部署,我方并没有乘胜追击,将菲律宾霸占的其他几个岛屿一鼓作气全部收回头,而是按照原定计划,直接上了光星仔礁和南海礁。   其实被马来西亚人占着的几个岛礁当中,弹丸礁的条件最好。   可惜对方动作太快,早些年占领之后就派了驻军在上头,而且修出了相应的军事设施。   眼下直接硬碰硬的话,不利于整个局面控制。   回去的路上,他们又上了南通礁。   南通礁的条件可比不上中业岛,上面只有马来西亚人修筑的航海灯塔,还镶嵌着马来西亚的国旗。   这一次,他们除了竖立界碑之外,还将五星红旗也插了上去。   地方小不怕呀,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大型的挖泥船开到海上,开始吹填造地作业。   大的岛屿已经被霸占了,那他们就将现在无人居住的小型岛礁迅速填充成人工岛。   下一步,他们将在人工岛上修筑小型机场,方便海上搜救可以有地方停留。   孙泽嘴里头叼着笔,连着两个月没有上岸,原本剃的短短的板寸长的足有一指长,看着倒是有点风度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报告!”班长小跑步过来敬礼,满脸严肃的介绍新人,“孙工,这是给你安排的助手。”   孙泽眼皮子一撩,似笑非笑看着新兵蛋子,忽而嘴角的笑意加深了:“是你呀,这回得偿所愿啦。还真叫你小子分到海军来了,我们陆军有什么不好?也不看看你的名字,鹏鸟是在天上飞的,落到水里头就成落汤鸡了。”   邹鹏不卑不亢:“我的目标是海上航空兵。”   孙泽扑哧笑出声,直接伸手拍拍少年人的肩膀,那个力道大的,非把人家半边肩膀拍塌下去,他才心里痛快。   “小子,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还挑三拣四。”他笑得直摇头,“热血上头,在海水里头多泡泡就好,好好的书不念,跑来当什么兵啊?”   邹鹏一本正经:“您是我的楷模偶像,我要向您学习。”   班长在边上憋笑憋到快要呛死,这不是说孙工大学上了一半,直接跑来当兵吗?   他可不敢告诉孙工,私底下大家都议论,说孙工是在大学里头挂科太严重,要留级了,面子挂不住。   他索性跑出来当兵,听上去还光荣些。   孙泽瞪眼,大言不惭:“我是学新闻专业的,新闻人最重要的是什么,知道吗?是深入一线,切身体会,这才能做出真实,详尽,客观,全面的报道。”   邹鹏也不甘示弱:“实践出真知,我要在实践中坚定我的理想信念。”   孙泽不想跟这小子再耍嘴皮子,外交世家出来的人都这个德行,他跟他哥一样,嘴上功夫就没输过人。   孙工悻悻地挥挥手:“滚蛋,先去看看挖泥船是怎么作业的。好好学着,咱们是动脑子的人,不要使蛮力。”   他话音刚落,侦察兵跑过来汇报:“孙工,菲律宾人回来了。”   海上台风来得快,走得也快。   菲律宾人回去待了大半个月没等到海啸,当然不放心海上的情况,于是军舰又开回头。   班长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抬眼看孙泽:“孙工,怎么办?”   孙泽似笑非笑:“问我我问谁呀?中业岛是从蒋家人手里丢掉的,那得问问台湾是个什么意思呀?好歹也是兄弟,我们总不能不尊重兄弟。”   邹鹏脱口而出:“那要是台湾人不愿意接手呢?”   孙泽笑了,这一笑牵动了他脸上的伤疤,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多了点儿邪气:“小兄弟,这是我们中国人的地盘。家里头自己怎么分是我们自己的事,打开门还是我们的地。”   台湾鞭长莫及,要不起,不敢要,怕得罪了美国爸爸的话,那当然是他们接着啦。   没理由,分个地盘还直接送给外人的道理。 第373章 火山喷发了   菲律宾人的军舰开得极近, 即使不用望远镜, 单凭肉眼, 邹鹏也能看到军舰的轮廓。   “他们的军舰不错。”孙泽眯着眼睛,盯着望远镜看。   邹鹏不以为意:“都是因为转交给它的二战老舰,他们自己造的埃米利奥·阿吉纳尔多将军级巡逻艇排水量也就200吨。”   孙泽哈哈大笑:“不要小看人家, 那上头也配了四门防空炮,四挺机枪。”   菲律宾的军舰在中业岛附近徘徊许久, 始终没有强行登陆。   班长整个人紧绷着, 这是大战即将来临前的应激状态。   菲律宾人已经占了中业岛20年, 在汕头修筑了众多建筑,怎么会轻易放手。   孙泽的脊背也挺得笔直, 表情却淡漠得很:“没事,他们没疯的话,不会开第一炮的。”   中业岛是天然的避风港。   海上台风期间,不仅是中国渔船, 越南等国的渔船只要在附近的,都会前往中业岛避难。   这也是国际共识,假如不搞清楚状况,就贸贸然开炮。菲律宾会在一开始就落入被动的局势。   “真打起来, 咱们也未必怕他。”孙泽从口袋里头掏出一包花生米, 慢条斯理地吃着,“这会儿, 他的美国主子不会强行插手的。”   邹鹏倒是审慎:“那可未必,前天也就是6月8号, 华盛顿举行了海湾战争胜利庆祝阅兵。”   这一次,素来不喜欢举办阅兵仪式的美国人出动了8800多位大兵,开着M1A1坦克,展示榴弹炮、爱国者导弹等主流军备。   除此以外,天上飞机简直如飞鸟,层出不穷。   这场阅兵仪式与其说是给现场100多万美国民众看的,不如说是在向全世界展示他的拳头。   对,他们几乎兵不血刃,以牺牲100多人的代价,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轻松碾压了伊拉克。   你们谁觉得自己有同样的实力?苏联都不敢吱声。   没看到海湾战争结束之后,戈尔巴乔夫明明在苏联全民公投中获得76.4%的支持率保留联盟,结果叶利钦这些支持分裂的苏联高官,居然还能够在政治斗争中获得优势,反而让形势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急剧恶化。   不出意料的话,叶利钦很快就会当选为俄罗斯历史上第一位全民选投出来的总统。   “苏联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抗衡美国了,现在根本没有人能拦住美国。”邹鹏眉头紧锁。   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战争发展到这个时代,打的已经完全是国力与军备。   孙泽笑嘻嘻的:“别怕啊,小老弟,美国人不会轻易动手的。”   起码,不会为了这点儿小事。   大国之间有利益争端,从来都是拿小国家做筏子。   你看美国跟苏联暗自较劲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在两国本土上大动干戈了?都是拿小国家推到前面头来,自己在后面暗自较劲。   菲律宾重要吗?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是重要的,可是没有重要的让美国人再掏出枪直接射击的地步。   “你别忘了,咱们可是有两弹的。”孙泽慢条斯理的剥着花生衣,心生感慨,“要怎么说,还是咱们的领导有远见呢。”   当年国家一穷二白,全世界只有苏联跟美国掌握了原子弹技术,据说苏联人的原子弹技术还是来源于间谍窥探了美国。   就这种情况下,毛.主席仍然表示想自己制造原子弹。   赫鲁晓夫多傲慢啊,直接说如此高端的技术,你们中国人是掌握不了的,还是乖乖听我的话,我们会庇护你。   “但凡软弱一点儿,但凡贪图一点轻松便宜,咱们就被人家给吞了。”孙泽感慨不已,“亏得咱们的爷爷爸爸们都是硬骨头啊。还跟美国干过架。”   他拍拍手,目光锐利:“做好警戒,其他的人该干嘛干嘛,好天气可不等人。”   趁着这两天难得的风平浪静,他们可得想办法尽快将美济礁还有渚碧礁填成岛。   别看着那地方不显眼,面积小的可怜,却是南沙难得的天然避风港,还有完整的环礁。   嘿,都说中国速度牛掰,虽然前两年为了控制通货膨胀,遏制基建项目,但咱们的技术发展可是一日千里。   瞧瞧这挖泥船大宝贝,亏这帮家伙想得出来,从海底挖出大量岩石跟沙土然后填到岛礁上去,这部暗礁就成了露出水面的岛了吗?   人不是鱼,当然不可能泡在海水里头过日子。可只要有土地,咱们勤劳勇敢善良创造力十足的中国人,就能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老是担心军费开支过高,那我们驻扎上去的海军兄弟就想办法自给自足吧。   菜是要种的,鸡鸭鹅也得要养,没有淡水井的话就上海水淡化技术,肯定能够把日子过起来。   孙少美滋滋地看着规划图,这王国可是他亲手建立起来的。   他倒是要看看,会不会真跟林蕊那小丫头片子说的那样,海水养出来的鹅不容易生病。   菲律宾人的军舰在中业岛附近足足逗留了近三天,突然间又开回头。   班长都搞不明白他们是在想什么,啥时候这么好讲话,看到自己这边动手居然都没上来找事。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因为天上飘浮着灰尘。   孙泽伸手捏了捏,侧头看邹鹏:“你觉得这像是什么?”   邹鹏眯起眼睛,仔细看了半天,迟疑着摇摇头:“我不清楚。”   孙少顿时神清气爽,可算是压了这小子一头。   自古文武不对付,外交官就是典型的动嘴皮子的文官,作为将帅世家出身的孙少,怎么能在气势上输给一个文官家里头后生仔?   “火山灰!”孙泽得意洋洋,“海啸未必有,但火山喷发跑不了。”   先前就有预测,菲律宾吕宋岛上的皮纳图博火山近期有可能会喷发。   看样子,这回预测成真的了,火山的确喷发了。   班长反应不过来,摸着脑袋道:“吕宋岛上火山喷发,管他们军队什么事?”   他忽的心里头一惊,结结巴巴道,“该不会火山喷发引起海啸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辛辛苦苦搞了这些天的建设,可能一朝就要回到解放前。   孙泽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拍拍班长的肩膀:“好好学习呀,尤其是历史文化知识。”   这要真是抗战结束后解放前,这片南海还在咱们国家控制下呢。   虽然他百般看不上老蒋,可得承认一点,即使当时内战已经打得如火如荼,老蒋还是想方设法派出军舰去确保南海主权了。   只可惜兄弟阋墙,老蒋被赶去了台湾,对南海的控制力降低。当时我们自己这边海军力量又薄弱,根本顾不上,这才导致了现在尴尬的局面。   邹鹏却皱起眉头来:“班长说的没错,即使吕宋岛火山喷发,那也影响不了菲律宾的军舰啊。”   他们真怕海啸怕到这份上?还没什么动静就慌不择路地跑咯。   孙泽嗤之以鼻,抱着愉悦的心情好为人师:“就说你们一个个的,高中都没上完的人果然不爱学习。”   班长很想对怼大学也就上了一年而已,听说那一年的时间当中,他还有半年是在休病假。   不过跟这位孙工相处了这么久,小班长深知对方好面子的个性,赶紧顺毛撸:“要不怎么你是孙工呢?”   孙泽这回都忘了强调自己不是工程师,是个正儿八经的人民子弟兵。   他眉飞色舞地吹嘘自己知识储备:“苏比克海军基地总知道吧?美国在菲律宾最大的海军基地,第7舰队的维修补给中心,位于马尼拉西北约80公里处。”   孙少话没说完,突然间脸色一变,猛的跳起来,一个劲儿的喊卧槽。   “他妈的,美国人的基地说不定关了!”孙泽脑海里头迅速摊开一张地图,“除了苏比克海军基地之外,还有克拉克空军基地,也在马尼拉北部。”   他来回踱步,脑袋里的算式一道又一道:“如果苏比克海军基地受到影响的话,那么克拉克空军基地绝对难逃此劫。”   不不不,美国人事先肯定有准备,经过越南战争之后,美国大兵愈发惜命了。   连他都知道吕宋岛上的火山可能会喷发,美国人肯定会有准备。他们说不定早就溜之大吉。   想指望这次火山喷发让美国人损失惨重,估计是不现实的。   但是起码有一点可以肯定,火山喷发过后,无论是海军基地还是空军基地,短时间内都难以重新开放。   在远海上打仗,如果没有基地作为支撑,无论是军舰还是飞机,都难以长时间维系,最起码得它们得吃油呀。   孙泽兴奋得简直要浑身打哆嗦。   美国在菲律宾总共建了5处军事基地,分别为克拉克空军墓地、苏比克海军基地、碧瑶约翰海军营、华莱士空军站和圣米格尔海军通讯站。   这里头,以此次可能受灾的克拉克空军基地和苏比克海军基地最重要,规模最大。   “立刻往榆林基地发消息,通报这件事。”孙泽双眼发光,“说不定这一回咱们的战略目标得调整一下了。”   从70年代起,菲律宾就开始动作不断,占了咱们好几个岛礁啊。   这一回,他的美国爸爸没了落脚地,未必能顾得上这边。   皮纳图博火山好啊,他一听这名字就觉得无比亲切。   火山喷发的可真是时候啊,要不怎么说趁火打劫呢。 第374章 夹缝中生存   菲律宾人没有对这中业岛开炮, 因为中业岛还是他们20年前从国民党手里抢下来的。   倒不是做贼的被失主找上门心虚, 而是菲律宾对台湾心存忌惮。   谁叫他们背后是同一个大老板呢。   端人饭碗就得服人管看人脸色。   现在美国就南海问题上态度仍旧暧昧不清。   眼下他们的主要目标还是制衡驻军越南湾的苏联太平洋舰队。   具体到中业岛问题上, 要是美国撒手不管,不愿意出面制止台湾的话,菲方还真不敢肯定自己能扛得过国民党海军。   毕竟当初菲律宾能够顺利抢占下几个岛屿, 是国民党压根就没跟他们打,直接撤回头了。   可是今时不同彼日。   台湾这几年经济发展迅速, 南海拥有丰富的油气资源, 国民党方面的想法估计已经有所变动。   按照现在的局势, 国共双方合作已经从越南人手上保下了太平岛。   出于制衡大陆方面的需求,美国一定会拿出胡萝卜笼络住台湾, 防止国共双方走的太近。   在这种局势下,小小一个中业岛让台湾拿了也就拿了,反正也不是美国人自己的地盘。   菲律宾跟台湾无论谁占着,都无法拒绝美国人把它当成后花园。   都是小弟, 他偏袒着哪个都无所谓。   这口恶气,菲律宾自觉只能暂时先咽下去。   反正中业岛距离台湾岛路程遥远,国民党鞭长莫及,根本无力在南海有大动作。   对他们而言, 海军布防南海反而是巨大的军事开支压力。   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 台湾方面就会在各方面的压力下自己主动撤军。   到那个时候,菲方再采取动作, 达到事实占领的目标。   这种事情,菲律宾早就驾轻就熟, 根本不怕来二茬。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菲律宾没想到北京方面居然这么硬。   他们跟越南人杠上不算,竟然还要趁火打劫,连他们的普拉延群岛也想收入囊中。   菲律宾军舰巡视到南钥岛附近,看见大陆方面的工程船时,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忍了台湾抢回中业岛,是看在美国人的面子上。   对着北京方面,菲律宾自觉完全没有必要心存忌惮。   对,中方海军的确有两把刷子,无论是88年的314海战,还是去年年底的太平岛之争,可以说是战术高明,大获全胜。   不过挨打的是越南人啊,越南人的背后是苏联。   看看美苏之争持续到现在的结果,显然是美国战胜了苏联。   中方要真不害怕超级军事大国,当初314海战之后,为什么不直接把越南人占着的岛礁全都收回头?   因为前去救援越方沉没船只的船队当中就有苏联人。   他们害怕!   所以即使打了胜仗,中国方面第一反应也是赶紧逃去远海,然后灰溜溜又跑回基地。   后来越南人没过几个月又连着占了好几个岛礁,也没见大陆方面有反应啊。   中越战争打了10年,苏联人的太平洋舰队就在南海呆了10年,中国不怕才怪。   要不是苏联国内局势不好,1988年4月份开始就一直往国内回撤太平洋驻军,314海战之后的结果还真不好说。   菲律宾人胆气十足,自觉完全可以跟中国硬碰硬。   美国人是不会坐视中国在南海一家独大的,就连台湾方面也同样不愿意南海岛礁都被大陆占据。   在内战方面,国民党一向是内行。   背后有靠山,菲律宾人心中不慌。   几乎是在产生这个认知的同时,双方就擦枪走火了。   究竟是谁开的第一枪,孙泽都没搞清楚,反正也轮不到他上场。   作为工程船上的临时负责人,他们的船在自卫性的扫射了机关枪之后,就退到了渔政巡航船的后方。   邹鹏目瞪口呆地看着渔政船射出的火炮,他从来不知道渔政船上居然也会配备这种规模的武器。   孙泽拍了拍小学弟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跟流氓强盗打招呼,你就不能跟《三国演义》那样,自报家门招呼对方,谁敢来战?”   谁搭理你呀?人家直接一把箭过来,把你射成刺猬。   “这是打仗,不是奥运会赛场上比赛摔跤,打拳。”孙泽语重心长,“战场上最不能要的就是书生意气。”   这艘渔政巡航船半年之前还挂着军舰的招牌。   我军的优良传统是勤俭节约,退役的军舰哪里能直接拆掉当废铜烂铁卖?   自然是物尽其用,继续转民用,移交给渔政部门开展例行巡航,确保我渔民南海作业安全。   渔政船只配备武装也是传统,毕竟海上不太平,说不定就有水匪海盗。   邹鹏没再吭声,只看着海上枪炮往来。   菲律宾人吃了猝不及防的亏,明明有两艘炮艇互为犄角之势,结果一开始左边的那艘就被打得冒起了烟。   整场海战持续时间还不到两个小时,到后面两艘炮艇都没有逃离的能力,直接沉了下去。   邹鹏看着对方士兵凫水逃亡,下意识地冒出一句:“岛上的东西我们要重建吗?”   “瞧你这大少爷做派。”孙泽姿态悠哉,指着南钥岛上的嘹望塔道,“东西是没有罪过的,只要为我们所用就好。”   他看着岛上的建筑就很不错,可以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改进。   多占几处地方,多吹填造几处岛,地方不就有了嘛。   孙泽语重心长:“咱们国家底子薄,凡事都应当从简。”   班长听得眼皮子直跳,默默看了眼巨无霸一样的挖泥船。   光这大家伙,他就没看出来究竟哪儿简单了。   南钥岛一战在国际社会上究竟掀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海上的人一无所知。   他们最大的感受就是,后面的吹填造海工程进行得顺利多了。   原本不是菲律宾,就是马来西亚亦或是越南,甚至连文莱跟印尼都有船过来偷偷摸摸地跟个不停,现在海上一片平静。   孙泽冷笑:“就得好好打几场硬仗,不揍趴下他们,就跳个没完。”   他仰起头催促,“抓紧啊,都给我抓紧了,太平日子不知道能过几天呢。”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蕊蕊那位干爹一直号称苏联气数已尽,不日将分崩离析。   可只要苏联人的太平洋舰队一天没有撤离越南湾,那都是一颗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起来。   “我倒是觉得应当提防美国。”邹鹏身上学生气依旧浓厚,很愿意跟这位师兄好好讨论一下国际形势,“苏联现在自己情况不好,无暇顾及。”   美国不一样,美国当初主动向中国示好是为了联合中国一块而制衡苏联。   苏联现在日薄西山,那么联中抗苏就没有现实意义了,美国肯定不会坐视中国崛起。   前年那场没有闹腾起来的风波,就是美国想将中国和苏联一网打尽的最好证明。   孙泽眉开眼笑,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小老弟,好好去看看二战史,看看二战究竟是怎样爆发的。”   当国内矛盾已经发展到不可调和的地步时,统治者解决危机的出路往往是选择对外开战。   如此一来,矛盾焦点就会转移,战争在一定程度上还可以刺激国内经济发展。   因为一旦开战,政府就有大批的订单飞向企业呀。   孙泽眉毛眼睛集体跳舞:“苏联目前国内最大的矛盾是什么呀?不是意识形态,我的小老弟。他们最大的问题在于经济崩溃了。   顶尖的科学家相当于10美元的退休工资都发不出来。高层军官羡慕美国普通士兵的军饷收入。一个国家的精英阶层沦落到这地步,不乱才怪。”   最最要命的是,他们现在的领导人威信还是不足。   因为他从1985年上台到现在,对苏联的经济、政治和军事等多项领域体制改革,一项也没有成功。   老百姓心里头也是有杆秤的,日子过得好不好,他们最有数。   邹鹏的脊背立刻绷紧了,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的面上肌肉也僵硬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手:“你是说,苏联会选择在南海打一仗?”   用外战来转移国内矛盾。   不,1988年苏联从阿富汗撤军,长期陷在阿富汗战场已经拖垮了苏联经济。   理智点儿的领导人,这个时候不应当再贸然发动对外的战争。   “不知道。”孙泽盘腿坐在甲板上。   晒了一天的太阳,甲板都有些烫屁股。然而这种温热让他觉得熨帖极了。   他往嘴里头塞了一根棒棒糖。   孙教授找来的那位顶尖耳鼻喉科专家赵教授,非得说什么吸烟是刺激性因素,会让他的耳朵听力持续性恶化,愣是逼着他戒了烟。   孙泽本来想阴奉阳违的,哪有当兵不抽烟的道理。看看入伍一年以上的兵,哪个不是老烟枪?   可是他们归队前一天晚上,半夜爬起床上厕所,好巧不巧,看见客房里头外婆跟母亲抱头痛哭。   旁边孙将军压力山大,缩着脑袋,一句话都不敢吱声。   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就犯愁外孙年纪轻轻聋了,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孙泽原本想说老太太杞人忧天来着,可手摸到了香烟,刚好看到老人涕泪齐下的脸,他就无论如何也抽不出来了。   算了,古人还说父母在不远游。   他这样的不孝子,还是稍微意思意思吧。   孙少抿了口棒棒糖,漫不经心道:“他们动手也不稀奇,苏联人一向彪悍。”   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平原,不彪悍的民族估计也生存不下来。   班长咽了咽口水,语气迟疑:“他们真的会开炮?”   孙泽哈哈大笑,一个劲儿拍班长的肩膀:“你以为除了开枪开炮之外,人家就没别的招。我的同志哥,人家可以直接撞上来。”   1987年的“巴伦支海上空手术刀”事件知道不?挪威飞机偷偷摸摸跑到苏联海岸线上空,结果飞机被人家撞的直接在空中就差点开膛破肚。   觉得挪威小国家,苏联不怕对不对?   对着美国人,苏联硬起来也很牛掰的。   1988年2月份在黑海苏联领海上,苏联军舰差点儿直接撞沉了美国军舰。   虽然后来苏联外交部宣称是两艘军舰的舵机同时失效,所以不小心发生了碰擦事件。   这个碰擦的幅度可真够大的。   几个炮弹打下去都未必能有这效果。   此后直到现在,美国人都不敢再去黑海苏联人的地盘散步了。   邹鹏忍不住咽口水:“那苏联会派军舰出来撞咱们吗?”   孙泽似笑非笑:“现在知道当兵不威风了吧?小小年纪不好好上学,成天就想七想八的。我看啊,你还是回基地好好学习,准备考海军院校深造吧。”   邹鹏涨红了脸:“我不怕。”   他话音刚落,海面又风云突变,下起瓢泼大雨来。   孙泽立刻没心思管邹鹏了,一个劲儿冲着工兵嚷嚷:“快!雨水采集器准备好,今儿大家伙有没有干净水喝,就看这回了。”   得多收集点,一面盖房子一面种菜。   他一贯讲究统筹规划,绝对不浪费任何时间。   雨还没有停下来,侦察兵就发出嚷嚷声:“军舰,军舰来了。”   远远的开过来的,可不是苏联人的军舰。   班长立刻浑身的血都往脑袋里头涌,大声招呼众人立刻进入备战状态。   孙泽也眯起了眼睛。   从88年4月份开始,苏联就开始减少越南湾的驻军,不过还是留下了不少军舰与士兵。   这是觉得他们在海上动作太大,老大哥自觉,有必要出来好好震慑一下他们了?   邹鹏紧张得喉结上下不停滚动。   他的脑海中疯狂回荡着一句话,苏联人来了。   珍宝岛战役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出生那年,江州城还在拼命挖防空洞呢,为的就是做好跟苏联干仗的准备。   没想到他父辈没有碰上的事情,今天终于要轮到他了。   苏联人的军舰越开越近,正在施工的所有人都进入戒备状态。   班长眼睁睁地看着苏联军舰,等待榆林基地发回的应对措施。   从蚂蚁变成了火柴盒,再从火柴盒变成了箱子,然后军舰一点点显现出清晰的轮廓。   苏联人的军舰在逼近,终于停在了他们肉眼都能看清楚的地方。   邹鹏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不由自主地看向孙泽。   后者面容肃然,目光一动不动注视着前方。   邹鹏嗓子发干,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他突然间想问孙泽,用海水种菜,是林蕊教他的吗?   其实自己也种过水面蔬菜,实验中学分配给他们班的蔬菜床,主要就是他在照应。   长得挺好。   原来人在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候,想的都是这些杂七杂八的问题呀。   果然不够英雄,实在有点可笑。 第375章 对峙的双方   雪亮的闪电撕破了漆黑的天空, “咔嚓”一声巨雷响, 暴雨几乎随着响雷一块儿落下。   倾盆大雨直接蔓延成瀑布, 劈头盖脸地往下倒。   整个世界仿佛都是汪洋大海。   苏联人的军舰就这么静静地停在前方,一动不动。漆黑的暗雨夜,仿佛一只漂浮在海上的幽灵船。   邹鹏捏紧了双手, 下意识地看向孙泽。   后者绷着脸,半晌没有反应。   突然间, 他手一挥:“走!吃晚饭去。”   既然岛上都盖起了房子, 他们为什么不能痛痛快快地吃上热汤饭?   收集的雨水经过过滤净化之后, 就是饮用水。   孙泽直接摆开了碳烤炉,开始现场操作海鲜烧烤。   旁边的固体酒精炉上汩汩烧着的是方便面, 散发出诱人的鸡汤香味。   可惜还没有来得及装上发电系统,否则他的电磁炉一拿出来,立马就能做出一桌满汉全席。   孙泽得意洋洋地炫耀:“我这烤鱼绝对不加盐的啊,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瞧着, 保证香死你们。”   邹鹏看了眼木炭,心中了然:“这是用大米草跟锯末屑压制成的吧?”   孙泽觉得这小孩实在是不上路子,一点儿都不配合:“你怎么知道啊?”   “学校美食节的时候,林蕊摆过烧烤摊, 推销过。”   每年12月底, 是实验中学例行的校园文化美食节,按照林蕊的个性, 怎么会放过如此好的打开市场机会。   孙泽放下鱿鱼,又开始往方便面里头加脆生生的蔬菜, 继续炫耀:“看看咱们这日子过的,有鱼有肉还有菜,一会儿你多尝尝啊,保准你没吃过。”   哪知道邹鹏这小子丁点都不配合,瞥了一眼就点头:“海芦笋吧,这个烧汤倒是挺好喝的。林蕊做过海鲜面。”   孙泽完全不想再搭理这小子了。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讨人嫌呢?   班长心惊胆战:“孙……孙工,咱们就这么着?苏联人还在外头呢!”   孙泽姿态悠闲:“哎哟,你咸吃萝卜淡操心,他们这么大一艘军舰,又不是没地方避雨,你还怕他们被雨浇坏了不成?”   班长简直要跳脚:“万一苏联人一炮弹打过来呢?”   哦不,直接动手掀翻他们的工程船呢?   当初他们可是连美国人的军舰都直接撞得快沉了。   “你傻不傻呀?”孙泽将海芦笋下到锅里头,直接拿筷子捞了捞,“这又不是苏联的领海。你见过小弟打架,老大直接捋袖子上场的吗?”   不值得,为了大国风范,他们给小弟送武器倒是有可能。   就算真的要动手,苏联方面也会提前打声招呼,比方说勒令他们立刻离开岛礁附近,停止建筑作业。   班长手里端着面条,仍旧心不在焉:“那咱们就这么呆着?”   一想到苏联人的炮口对着自己这边,他连加了烤串跟海芦笋的方便面都吃不下去了。   “谁让你呆着了?我不是让你吃饭来着吗?”孙泽嗤笑,“忘了上头是怎么吩咐我们的,密切观察,不主动挑衅,但也别怕。”   邹鹏觉得领导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跟没事人一样。   他食不知味地吃着面条,孙泽居然有心思跟他讨论如何在岛礁附近的海水里头种菜。   孙少掰着手指头数自己手上有多少菜种,还兴致勃勃地打算种植红树林。   “要不种一圈椰子树吧,那个也能防风消浪。”   孙泽想的挺美,椰子树高大,下面还可以栽点其他作物。   吹填成岛不容易,这一船船的沙石也是从海底吸过来的呢。他可得充分利用所有的空间。   他且说且吃,呼呼啦啦干光了一大碗面条,这才抹抹嘴巴跟人换防,叫下一批人赶紧过来吃饭。   孙泽拍拍旗兵的肩膀,下巴示意苏联军舰的方向:“去,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邹鹏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他们能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   照他来说,苏联人不吭声才是最好的。就算盯着他们干活,只要不干涉,自己这边就当苏联人不存在好了。   反正他们也没盖什么军事建筑,他们修筑的全是民用设施。   孙泽嘬着牙花子,似笑非笑:“你不觉得他们有点奇怪吗?”   这都不声不吭,在原地呆了足足有三个钟头了。   有事说事,苏联又不是那些小国家,压根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   旗兵按照吩咐打出了旗语,对面的军舰也给出了回应,表示他们不需要任何帮助。   “这事儿邪门了。”孙泽笑出声,“你们说说,他们这是图什么呀?”   班长到底是老海军,下意识地就心里头咯噔一下:“那个,会不会是搁浅了?”   他们到南海报到的第一天,就听说过惨痛的案例教训。   几年前北海舰队有艘主力舰碰上台风天气,舰长没有予以重视,而离开舰艇吃饭休息去了。   结果慌乱中因为无人指挥,军舰触礁搁浅进水,后来被打捞出来,军舰也报废了。   今天海上暴雨,说不定干扰了苏联人的军舰雷达系统,直接导致他们方向判断失误,意外碰到了海底暗礁。   孙泽立刻眉开眼笑:“好事啊,这是。这说明海底有暗礁,可以省了我们多少吹填的沙石啊!”   班长要跳脚,感觉这位孙工关注的永远都不是重点。   “现在的关键是,咱们怎么办?”他眼巴巴瞅着孙泽,“万一苏联人跟菲律宾人一样,直接把军舰往这儿一杵,霸占了咱们的地盘怎么办?”   孙泽漫不经心:“那咱们就把他的军舰买过来就是了。”   班长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苏联人怎么肯卖军舰给我们呀?”   别看两国已经关系和缓,可这种正儿八经的重要武器,苏联才不可能卖给中国呢。   邹鹏倒是想到了一桩轶事,前年百事可乐公司从苏联政府手中得到17艘潜艇、一艘巡洋舰、 一艘护卫舰和一艘驱逐舰。   这些东西是他们用的产品百事可乐换来的。   当然,这些军备早已超龄退役,已经不具备军事力量,可还是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班长跺脚:“咱们也能去换呀,就用咱们的茅台换。”   孙泽哈哈大笑:“这倒是个好主意。要不,你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换?说不定你还立了大功一件呢。”   班长脸上一红,立刻执勤站岗去了。   孙泽眯着眼睛看波涛汹涌的大海,慢慢吮吸口中的棒棒糖。   半晌过后,他才问邹鹏:“会说俄语吗?”   邹鹏面色一凛,挺直了脊背:“学过几个月。”   准确讲,他是参军之后才开始学俄语的。   除此以外,越南话,菲律宾话以及马来语他都会一些。   孙泽笑出了声,老气横秋道:“分明就是个秀才,好好学习吧,争取当个翻译。”   邹鹏涨红了脸,挺起胸膛强调:“我是一名士兵。”   “翻译就不是海军了?”孙少挠挠头,准备去洗澡,“老子还是工程师呢。”   天地良心,他什么时候考过工程师的职称了。   这简直就是典型的无证上岗,一点儿组织性纪律性都没有。   邹鹏听着哗啦啦的冲澡声发呆,完全没想到这人居然这样跟没事似的冲起澡来。   难怪他前面强调一定要做好雨水的蓄积工作,合着就是为了痛痛快快地洗澡啊。   少年人也觉得身体搔痒黏腻起来,真想好好的洗把澡呀。   孙少不仅洗澡,洗完澡后,他还直接钻进睡袋睡觉。   暴雨下了一整夜,他也美美地睡了一整夜,连半夜爬起床上厕所都没有。   邹鹏在边上辗转反侧,听着对方平稳的鼾声,简直嫉妒了。   第二天一早,他顶着熊猫眼爬起床,再看对方神清气爽的模样,郁闷与嫉妒的情绪在少年心中交织,几乎要膨胀到极点。   凭什么他就一点儿不担心?   无忧无虑的孙少吹了记口哨,笑容满面地招呼邹鹏:“走,陪哥哥走一趟。”   海面旭日东升,抬头碧空如洗,苏联人的军舰还停在原地不得动弹。   照这架势,触礁搁浅基本上没跑了。不然一整夜这么大的风浪,他们起码得挪个位置呀。   孙泽吩咐旗兵再次打出旗语,询问对方是否需要饮用水与食物。   “告诉他们,我们有方便面以及新鲜蔬菜。”   旗兵回过头,表情有点懵。旗语毕竟不是一门常规交流语言,这方便面新鲜蔬菜什么的,实在是超纲了。   孙泽挥挥手,直接端出了炉子。报菜名艰难,那就直接做出来给他们看吧。   邹鹏满头雾水:“这样也行?”   孙泽朝他神秘地眨眼睛:“这你就不懂了吧,方便面对于苏联人来说就是美味佳肴。”   酒精炉子一点,海风带着方便面的香气肆意飘荡。   就连执勤的班长莫名其妙都觉得肚子饿起来。   “苏联人不喜欢吃辣。”孙泽小心翼翼地搅拌煮开了的方便面,“鲜虾鱼板面估计他们不稀罕鱼虾了,香菇炖鸡面,他们肯定抗拒不了。”   他指了指锅子,示意旗兵,“就问他们,要不要吃这个。”   方便面在苏联有多受欢迎?军方一般只有高层才能够吃到方便面。   班长忍不住叹气:“那也太惨了点儿。”   像他们这些常年驻扎海岛上的人,什么方便面啊罐头之类的食物,是最不缺的。   孙泽冲他笑:“可咱们没有他们的坦克和大炮啊。”   班长悻悻地挠挠头,小声嘟囔着:“这倒也是。”   方便面的香气终于引起了苏联人的注意,他们愿意接受中方的帮助,但是不劳驾中方给他们送过去 ,他们自己过来拿就好。   班长立刻皱起眉毛:“没见过这样的,这是要趁机窥探我们。”   孙泽眯起眼睛笑,示意旗兵:“我们就在中间交接,谁也不到对方的船上去。”   到了这一步,他基本上能够笃定苏联人的军舰的确是发生的问题,否则不至于如此神神秘秘。   邹鹏陪着孙泽一块儿乘坐救生筏,今天虽然风平浪静,可是小小的救生筏浮在海面上,还是让他忍不住心惊肉跳。   两边的船越靠越近,邹鹏已经能够看到对面苏联人的面孔。   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赶紧回想应当如何用俄语打招呼。   结果真是她多虑了,因为苏联人根本没有跟他们进行交流的意思。   两条救生艇靠近,苏联人拿了方便面就想走。   孙泽突然间笑嘻嘻地说出了句俄语:“也许我们能够帮得上忙。”   邹鹏简直被这人吓到了。   早上吃饭的时候,他开玩笑似的让自己说了几句而已,没想到这么快就学会了,而且发音相当地道。   “你们的军舰——”孙泽一抬下巴,生意苏联军舰的方向,“快要掉进海里头去了。”   那苏联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而是将救生艇划了回去。   邹鹏仔细看海上的军舰,无论如何观察都没有发现舰艇有丁点儿倾斜的意思。   孙泽一本正经:“叫你一眼看出来了,哥哥我白当了这小两年的兵啊。”   邹鹏瞅了他眼,没好意思当场戳穿自己的这位师兄好像当的还是陆军。   海上的风平浪静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又刮起了大风。   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心理作用,大风一起,邹鹏似乎真看见苏联人的军舰往海里头倒。   军舰搁浅在海里头,是件很要命的事情,意味着必须得想办法打捞。   要是完全掉到海里头去,这打捞工程可就巨大了。   所以军舰一旦发生危险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想方设法抢滩登陆,这样即使趴窝了,后续也好处理。   “动了!”班长激动地喊出声,“苏联人说请我们帮忙。”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他就说苏联人硬不到哪儿去。   唯一奇怪的是,怎么到现在苏联人的救援船还没有过来?   邹鹏顾不上担心这个,只疑惑地看着孙泽,不明白对方究竟要如何救助苏联人的军舰。   孙泽笑嘻嘻的,嘴巴一努,示意他们挖泥船的方向。   邹鹏大吃一惊:“这个恐怕不行吧。”   对,他们的巨无霸上面的确安装了吊机,可根本不可能将苏联人的军舰也吊起来呀。   “瞧瞧你这脑袋瓜子多不好使。”孙泽啧啧感慨,“大耗子生小耗子,小耗子生小小耗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呀。”   邹鹏下意识地转过头看班长,指望宅心仁厚的班长能够帮他答疑解惑。   可惜的是班长有心无力,他也猜不到孙工究竟是什么主意。   “乌鸦喝水的故事听说过没有?”孙泽漫不经心,“咱们的挖泥船是干什么用的?”   班长满头雾水:“吹沙填海呀。”   邹鹏大吃一惊:“你是要在军舰底下填沙石,把船撑起来?”   天啦,还可以这样吗?有这样的救援方式吗?   他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还可以这样。   “废话,凡事都有第一次啊。”孙泽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惫懒模样,“看过车子掉在坑里头吗?还不是往水坑里垫上大石头,好让车子开出去。”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不试试怎么会知道肯定不成功,反正那一块暗礁,他们是填定了。   刚好沿着这处岛礁,直接能够造出一座小岛来。   “军舰!”侦察兵跑过来汇报,神色难以掩饰紧张,“苏联人又有军舰过来了。”   孙泽笑容满面:“那正好,让这艘军舰上的人全都转移到那上面去,减轻点儿分量,也好让我们干活。”   说不定他经此一举,就创造了海上救援军舰的新模式呢。 第376章 运河显神威   进入7月份, 江州城的雨水更多了。   天上豁出了个大口子, 海龙王完全忘掉了要留点儿存粮等着过年, 将所有的储备全都一股脑的齐齐倒下来。   海上挖泥船忙碌不休的时候,港镇人民也奔波不停。   眼看水位一天比一天高,县里跟市里还有省里头天天吵架, 一个说要炸,一个说不许炸, 桌子都拍散了好几张。   可惜饶是他们吵得日月无光, 炸掉港镇保江州城的计划, 还是排上了日程。   长江中下游地区已经进入抗洪救灾的阶段,政府不停地动员帮助低洼地区的群众转移到安全地带去。人民子弟兵也奋斗在洪水第一线。   6月底, 中国政府首次向国际社会呼吁,请求各方为灾民提供援助。   港澳台地区都动了起来,短短数10天的功夫,光香港地区就为灾区募集了近5亿的港币捐款。   让大陆人民感到欣慰的是, 这一回台湾同胞也没有袖手旁观,同样募集了好几千万的新台币。   听说大陆同胞需要废旧的集装箱改建房屋,他们还用船拖过来不少。   其他国家的人也为中国提供的人道主义援助,加在一起也有好几千万。   可这样的消息越多, 港镇人民越心惶惶。   尽管水镇让出的荒地荒山地带已经建起了一排集装箱房子, 还有好多3层小楼,但是谁又愿意真的离开自己的家园呢。   最早主动搬迁的是工厂, 越早稳定下来越有利于恢复生产。   林蕊也成功地拿到了批准下来的生产线,全天机器运转不休, 工人毫无怨言地三班倒。   因为他们必须得用最快的时间,将从自家鱼塘水田里头打捞出来的水产品进行深度加工,尽可能减少损失。   外头那些贩子是靠不住的,这些人就想着等港镇自己吃不消了,主动开口倾销大甩卖。   他们才不蠢呢。   商品价格一旦掉下去,就在后面恢复生产,短时间内都别想把价格再抬上来。   如此这般,后遗症影响恐怕得持续好几年。   他们咬紧牙关自己干,绝对不让人家占了便宜。   活鱼活虾活王八泡在水里头不安全,他们加工成鱼干,鱼骨头,鱼皮,龙虾   林蕊这个暑假过得极为不太平。   即使工厂里头的机器轰隆隆直转,她仍旧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只要洪水一天不退,她心里头就踏实不下来。   “老大!”   郭大炮跳下船,一路奔进厂房里,气喘吁吁地招呼林蕊,“出事了,我们跟苏联杠起来了。”   林蕊吓得心惊肉跳,舌头都打起哆嗦:“你,你开什么玩笑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时候,南海那边怎么着也不会跟苏联硬碰硬啊。   再说苏联是疯了吗,这种状况下,难不成还想在南海干一架,好转移国内人民的注意力?   没道理呀,这完全不符合苏联当家人的个性。   杂志塞到了她面前,果不其然,又是外文。   谢天谢地,这回郭大炮家回国的亲戚人在澳大利亚,总算杂志上印的是英文。   林蕊迫不及待的翻看起上面的社评文章。   “目前,苏联军舰与中国军舰在南海对峙……”   林蕊才刚看了一句,就差点直接吓晕过去。   她手抖脚抖,简直抓不住杂志。   亏得苏木在边上扶住了人,自己继续往下看。   看到后面,他才长吁一口气:“没有打起来,好像是苏联军舰搁浅了。”   那本杂志上不止一篇关于南海风云的文章,后面介绍得更详尽。   为了减少争端,苏联太平洋舰队按照原定计划陆续撤出越南湾,结果碰到某处海底暗礁不幸搁浅。   刚好在附近作业的中国船只主动为苏联军舰提供帮助。   当然澳大利亚人的口吻绝对没有如此和缓,按照他们的说法,这就是北京方面一次有预谋的行动。   “中国海军出动了大型挖泥船,正在南海进行吹沙填海作业。我们有理由相信,中方从198.9年夏天开始的疏通运河以及加强长江河道建设工作其实是在掩盖他们发展海军的事实。”   林蕊被苏木扶着,看着一长串的军舰名称,突然间觉得祖国爸爸好像是大佬,家底子不薄啊。   澳大利亚人将这件事情于198.9年苏联领导人访华联系到一起,认为就是在这个时候中苏双方加强的合作,苏联方面为中国提供了相应的技术支持。   林蕊龇牙咧嘴,觉得这人实在是扯淡。   从8.9年开始,中苏双方的确实现了外交正常化,可要说苏联为中国提供军事技术援助,该把苏联想的多没大脑啊。   今时不同往日,眼下苏联人就是再狂妄,也不可能将中国当成50年代为苏联马首是瞻的小弟呀。   她抱怨了一通,抬头看见郭大炮才想起来要骂人:“你听话就听一句呀,吓死我了!”   郭大炮委屈的很:“我能认出来这么多就不错了。”   妈呀,那一长串的专业名词,看着他眼皮子直跳。   一看到苏联军舰跟中国军舰面对面,他立刻想到珍宝岛,腿都软了。   能够全须全尾地坐着船出现在小伙伴面前,郭大炮同学都觉得自己坚强聪慧又勇敢。   “你也不瞅瞅,现在河水都涨到什么份上了?”郭大炮委委屈屈,“我坐着船都心惊胆战。”   林蕊双手托腮,突然间嘀咕了一句:“好像没有我想象中的厉害呀。”   从5月份就暴雨不止,一直下到了现在。   江州是典型的江边城市,位处长江下游,其实按照常规来说,这都两个月的降水量了,应该要淹起来了。   可相当诡异的事情是,虽然水位在一天天往上抬,电视每天都在报警戒线,可终究没有暴涨。   就连江州城的老城区,今年到现在也没怎么淹。   难道雨污分流工程这么牛掰?居然可以将洪涝灾害化解于无形中。   毕竟,更加上游一些的安省已经淹了呀。   据说大坝上的帐篷,一眼都望不到头。   苏木继续翻看文章,念出声来:“北京方面坚决否认发展挖泥船作业,是为了大面积的进行吹沙填海。”   林蕊竖起耳朵,催促他念下去。   少年也开始了现场直译:“北京方面强调,中方之所以从前年开始进行大面积的古运河疏通以及长江河道建设,目的是发展民用航运业,以及尽可能减少水患。   ……   中国幅员辽阔,地质风貌多变,中国需要用占世界7%的土地养活世界上21%的人口。所以中国必须得兴修水利,尽可能发展农业,用于养活自己的人民。   ……   之所以发展大型挖泥船,就是为了疏通河道。我们将挖出的沙石倾倒在岛礁边,主要目标不是为了填海造陆,而是找不到更加合适的安放地点。   毕竟每一寸土地我们都想用于好好发展农业。”   林蕊听得目瞪口呆,觉得这解释简直了。   更叫她瞠目结舌的是,政府方面对于出现在苏联军舰旁的挖泥船,一口咬定是发现苏联军舰触礁搁浅之后,出于人道主义主动对苏方进行的援助。”   林蕊咽了咽口水,突然间冒出一句:“你们说,南省到现在没有被大面积的淹,是不是京杭大运河的功效啊?”   安省虽然在南省的上游,但是京杭大运河并不通过安省。   “所以他们缺乏足够的水道来蓄积水流。”林蕊越说越激动,“但是南省的情况不一样,南省的古运河基数被疏通了,并且有些河段还进行了重新挖掘拓展,所以能够迅速引水入长江,避免了大面积的淹水。”   郭大炮也灵机一动:“长江河道拓展!”   为了使得万吨油轮可以顺利进入长江,去年开始长江河道也进行了疏通清理挖深河道。   长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正是因为这些河道的清理工作,尚未在航运业当中充分发挥价值的时候,首先帮助了缓解水灾。   就连当年大禹治水,也吸取了父亲息壤堵截失败的教训,明白堵不如疏。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觉自己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俱都激动得难以自抑。   林蕊抱住苏木的胳膊,一个劲儿的嚷嚷:“太好了,太好了!”   她一直没有诉说在人前的是,她非常害怕抬高桥梁挖深拓展河道会严重破坏长江的生态。   可是现在,如果这么做可以让更多人避免受水患之难,她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   人类是自私的,她是自私的人类,他更加希望自己的同伴能够生活得更好。   苏木抱住她,轻轻拍她的后背:“对,我们做的很好!”   林蕊突然间害羞起来,伸手推她:“赶紧的,快看看还有其他什么消息没?”   苏木笑了笑,继续看这本杂志。   上头关于南海的消息当真不少,什么菲律宾,越南,马来西亚提出抗议啊,最搞笑的是文莱跟菲律宾都宣称其中的一个岛是自己的。   然而无耻的中国人,居然将菲律宾人建造在该岛上的航行灯塔上镶嵌的菲律宾国旗给毁掉了。   他们毁掉的方式相当毒辣,居然是利用蔬菜。   那些可怕的菜,不知道究竟使用了什么肥料,居然直接爬满了灯塔,将菲律宾国旗图案盖得严严实实。   于是往来船舶只能看到灯塔上飘扬的五星红旗。   如此匪夷所思的办法,恐怕也只能不按常理出牌的中国人可以想得到。   林蕊看着扑哧笑出声,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招儿绝对是孙泽想出来的。   哼,怎么可能爬满灯塔?就是常春藤也没办法爬得这么快。   他利用的绝对是蔬菜架子,每一架蔬菜负责长一段,营养液就再下一层里头。   害怕架子会被海风吹倒?当然不可能,因为架子是环形套在灯塔上的呀。   只要灯塔不被摧毁,这些蔬菜就能够茂盛地生长起来。   至于采摘的时候,只要往下转动活动架子,就能够将它们移下来。   当然,林蕊觉得这一招怄菲律宾人的意义比较大,毕竟照孙泽那个种菜速度,估计根本就不缺这点儿菜。   苏木继续朗读上面的文章:“中方宣称在岛礁上建设铁皮房以及种植蔬菜,是为了满足中国渔民海上生活需求。   ……   中方利用先进的鱼菜共生技术,以及气雾栽培,在寸土不见的岛礁上,成功种植了大面积蔬菜。   甚至有船员跟渔民表示,只要看到爬满绿色的屋子,就知道已经进入中国领海内。”   林蕊笑得不能自抑,实在佩服我军领导,怎么什么招儿都能被他们想出来。   这么多岛礁上盖着的房子,要么是医院,要么是海上救援基地,再要么就是渔民海上避难场所。   反正他们绿色无污染。   所有人员产生的生活垃圾,都会统一经过发酵,用于蔬菜、树木以及花朵的生长,达到循环利用的目的。   郭大炮也笑出了眼泪。   突然间他想起来要夸一句自己的兄弟:“苏木你真牛,这口译功夫都赶得上邹鹏了。”   这个名字许久不曾提起,三人脸上都显出怅然的神色。   林蕊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邹鹏现在怎么样。”   从进入6月份开始,她连孙泽的信都收不到。   不然她真想请孙泽帮忙打听打听,看看邹鹏究竟分配到哪儿去了。   此时的邹鹏正站在岛礁的蔬菜屋前,向前来采访的各国记者介绍他们的生态蔬菜种植系统。   “我国一直强调军民鱼水情,军方帮助民众进行基础建设属于正常状况。就像大家知道的那样,眼下我国南方正遭遇特大洪水灾难,冲在一线进行抢险救灾的就是人民解放军。”   他说完英语之后说法语,然后俄语,阿拉伯语以及西班牙语各一遍。   目光落在日本记者身上时,他还特地补充了一段日语翻译。   就这么一手,便直接镇住了在场的几位记者。   还有人激动的夸奖他,这是个语言天才。   邹鹏跟没听见一样,继续一板一眼介绍岛上蔬菜种植情况。   “长期航海人员因为缺乏绿色蔬菜的摄入,会导致身体健康受损。我们利用风力太阳能以及柴油混合发电系统发电,维持岛上蔬菜种植以及管理人员的生活所需。”   他的话音刚落下,外头突然传来记者同伴们的喊声:“苏联的军舰动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拼命地往外头冲,希冀可以获得一手资料。   然而无论是中方还是苏方,都不可能允许他们靠近军舰进行采访,他们只能拿着望远镜,拼命朝那个方向眺望。   邹鹏放下手中的教鞭,轻声叹了口气:“我还没来得及介绍,我们的海上急救基地是什么运转的呢。”   什么都看不到,也不明白这些人脖子伸那么长有什么用。 第377章 国际风云起   苏联人的军舰一艘接着一艘, 穿越海峡, 仿佛鱼贯而出的鲸群。   前来采访的各国记者都惊呆了, 完全搞不明白他们究竟是在干什么。   记者们不敢跑去拦截苏联人的军舰,只能折回头,试图从中国海军口中得到确切的消息。   可惜年轻的小海军表情严肃, 一本正经地强调,他们从不窥探任何人的行动。   既然苏联军舰已经提前向中方报备过前来救援搁浅同伴的行动计划, 那么他们也有权随时离去。   无论记者如何旁敲侧击, 邹鹏都咬紧牙关不松口。   其余的战士根本不要指望, 因为大家都听不懂外国话。   少数几个会说简单中文的,人家一句话应回头:“我普通话说得不好。”   何止是不好呀, 估计连中国人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再问起来,那人不好意思地强调:“我是温州人。”   记者只好败退。   据说当年在朝鲜战场上,中国军队就是找温州士兵当报务员。   人家的密码是方言,号称最厉害的密码破译专家都无法破解, 因为已经突破地球极限,堪称外星人语言。   邹鹏面上不露端倪,心里头却一个劲儿的打鼓。   他同样满头雾水,不理解苏联军舰这是怎么了。   好端端的, 为什么这么急着走?   他们那艘搁浅的军舰还没有成功获得救援啊。   不仅仅是邹鹏, 整个南海舰队都进入一级戒备状态,防止苏联方面突然给他们个措手不及。   战场上是没有感情可言的, 尽管这段救援时间双方关系融洽。   两边人甚至可以站在甲板上聊天。   搁浅的苏联军舰运气不太好。   原本这大家伙还能勉强浮出水面,结果军舰上的人转移到自己兄弟舰上不久, 海上一阵飓风袭来,它就在众目睽睽下直接一头栽进海水中。   亏得当时中国的挖泥船,已经往暗礁周边填充了一些沙石,好歹军舰还有尾巴露出水面。   虽然苏联方面没有承认,但中方严重怀疑该军舰上携带了核武器。   为了确保船体完整,防止不小心误伤,导致核扩散,原定的救援计划不得不扩大。   救援人员只能尝试为这艘军舰造起一圈大坝来,然后将里头的海水都吸干了,方便舰体裸露出来再拖走。   如此一来,工程难度增加,到目前为止,这个堤坝也才造出一截子而已。   为了尽快让军舰浮出水面,他们还商量着赶紧将临近的岛礁填充完毕,好歹让军舰有一边可以依靠。   否则在大海当中直接这么硬生生地投下砂石去,很快就会被海水冲走。   明明工程进展还算顺利,可苏联人为什么不在旁边盯着了?   外国记者怀疑这是苏联与中方的秘密交易,目标就是转移这艘军舰。   中国军方才火大呢。   这军舰泡在水里都这么久,谁知道里头是个什么情况。到底有没有维修价值,还是二话。   他们现在迫切地希望苏联方面尽快将军舰拖走,即使他们想要购买军火,也肯定愿意买全须全尾没出状况的。   然而苏联人就这么拍拍屁.股,毫不留恋地走了。   大约是家大业大,苏联人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重型武器,丢了一艘军舰也不在乎。   他们不在乎,南海上的记者们集体傻眼了。   大家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苏联海军丢下一艘搁浅的军舰直接走人了。   邹鹏百思不得其解,追着孙泽问:“孙工,他们不管这艘军舰了吗?为什么要走啊?”   “不叫师兄了?”孙泽似笑非笑,“咸吃萝卜淡操心,你管他们要干什么呢?好好干你的活才是真的。”   邹鹏迟疑:“可是——”   “可是什么呀?”孙泽瞪眼,“他们走了不好吗?”   有苏联人看着,自己干活都束手束脚的。   走了好啊,只有他们走了,自己这边的挖泥船才能悉数动工。   啧啧,现在军舰说丢下就丢下,到时候可没那么容易要回头哦。   这帮忙挖掘清理军舰的费用,大家可得坐下来好好算笔账。   这么大的项目,没个千八百万美金,怕是打不住吧。   苏联人的卢布现在可不值钱,他们可要好好想想怎么要回这笔账。   孙少这边小算盘拨得噼啪直响,听得邹鹏眼皮子直跳。   此时的少年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却已经闹翻了天。   “8月19号清晨6:00,苏联中央电视台和广播电台同时报告塔斯社头条新闻。……”   苏木念着报纸上的话,郭大炮忍不住冒了句:“塔斯社是个啥?相当于咱们的新华社吗?”   “闭嘴!”林蕊跟无苦同时吼出声。   小和尚在苏联还有生意呢,丁点儿都不希望苏联乱起来。   要不是小二姐一再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苏联解体是和平演变,压根就没有兵戎相见,他也不会投出大把的金钱。   林蕊更是紧张的不得了,自从进入8月份雨水间歇之后,她愈发不敢肯定历史走向了。   因为洪水的情况,没有上辈子林主席讲的那么严重。   据说历史就像是蝴蝶效应,牵一发而动全身。   最起码的,上辈子好像咱们没有试图直接在南海上强行收回岛屿。   国际形势本来就错综复杂,明月非常害怕,这一世苏联的状况会跟之前有所不同。   苏木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后背,继续往下念:“戈尔巴乔夫同志因为个人健康问题无法履行国家职责,副总统代行总统职务,国家紧急状态委员会宣布苏联进入紧急状态。”   郭大炮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半晌才冒出一声:“这个,是逼宫吗?”   “闹政变。”林蕊猛的站起身,开始焦灼不安地来回踱步,“戈尔巴乔夫身体没问题。”   她印象当中戈尔巴乔夫身体健康,还跟普京一块儿参加过阅兵仪式。   眼下他年富力强,好像才60岁。   对于一个超级大国的领导人而言,他简直年轻的过分。   上辈子,林主席他们单位同事私底下讨论苏联解体问题时,还有人说是戈尔巴乔夫过于年轻,所以太过冒进,这才让苏联走上了和平演变的道路。   郭大炮惴惴不安:“那你们说会不会打起来呀?”   好端端的一个国家领导人莫名其妙被病了,他能答应?他所属的阵营能乐业能同意?   这都逼宫了,不打起来才怪。   林蕊烦躁得不行,眼睛盯着墙上的日历。   现在都已经22号了,谁知道苏联眼下是个什么模样?   她无比怀念网络时代,因为这样就能人在家中坐,天下事尽知。   国内新闻的报道就是豆腐块,既没有社评也没有预测,搞得真是人心惶惶。   林蕊深吸气再呼气,双手绞在一处,来回不停地踱步。   饭店还不到营业的点儿,即使没客人在,她也差点被板凳绊倒在地。   王奶奶坐在柜台后面,轻声叹了口气:“怎么就落到这份上了呢?”   苏联老大哥呀,居然闹得这么不体面。   “我看还是苏联共产党瞎胡闹,搞成这样,像什么话?”   她话音刚落,赶紧闭嘴,因为别里科夫与阿卡耶夫结伴而来。   王奶奶硬生生地转移了话题,笑着招呼两位客人:“要不要来点儿苹果派?我刚做了蓝莓酱。”   别里科夫发出苦笑:“苏共完蛋啦!彻底完蛋了。尼古拉雷日科夫同志辞职的时候,就宣布了苏联改革的失败。现在终于到了彻底完蛋的时候。”   林蕊没好意思说,俄罗斯选举总统的时候就代表着苏联肯定得垮台。   一山不容二虎,谁见过一个莫斯科有两个国家的元首啊?   可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苏联是否解体,而是它到底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解体。   “克格勃想要阻止这个国家解体,共产.党不愿意苏联解体,可惜的是他们不一条心。”别里科夫神情怅然,“亲爱的夫人,请您给我们两瓶酒,要最烈的那种。”   王奶奶赶紧应声,招呼服务员给上两个冷盘。   别里科夫突然间双眼发直地盯着王奶奶:“与人民离心离德的政党是没有前途的,希望你们能够吸取我们的教训。苏共闹得太多荒谬的笑话了。”   王奶奶眨巴两下眼睛,慌忙点头应下。   她目送着两位苏联人,哦,按照他们的说法,很快就会变成前苏联人摇摇晃晃上了楼梯,只觉得犯愁。   千万不要喝得酩酊大醉呀,不然怎么把他们送回家里头去呢。   唉,碰上这种事,让他们独自回去,她都不放心。   林蕊眼睁睁地看着别里科夫与阿卡耶夫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里,半晌才反应过来:“我应该问问他们情况的。”   刚才居然什么都没想到。   无苦瞅了眼小二姐,没好气道:“你刚才能问的出口吗?”   林蕊急躁的不行,跟个擦炮似的,蹭上了就要炸。   她双眼圆瞪,捏起拳头就要教训没大没小的小和尚。   欠揍吗?死孩子!非得姐姐好好管教你不可。   “政变结束了。”店门口又走进一个人,皮肤晒得黝黑。   林蕊眼巴巴地瞅着对方,半晌没认出来。   还是跟在对方后面的林建明走进屋里头,笑小女儿:“平常一口一个大表哥叫的亲热的很,这会儿都不认识啦!”   林蕊二话不说,立刻强调:“表哥,你怎么越长越帅了?简直光芒万丈,刚才都把我的眼睛给晃花了。”   孙表哥哭笑不得:“我就是光芒万丈的结果,晒成黑炭了。”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苏联有这么大太阳?我怎么记得苏联好像还挺凉快的呀。”   “海上太阳大。”   林蕊还没来得及调侃他够悠闲的,大夏天的知道要出海度假。   啧啧,夏天去海滩度假,居心叵测哦。   郭大炮先嚷嚷开来:“你是说,巴尔戈乔夫同志已经放出来了?”   “昨天就放出来了。”大表哥随手从柜台上抓了把兰花豆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仿佛这样才能盖下他的嗤笑,“兵不血刃啊,好像唯一受伤的人还是不小心被坦克给碰到了。”   逼宫逼到这份上,也真是天下稀奇。   被逼宫的人不动如山,新当选的俄罗斯总统叶利钦拿着大喇叭,直接坐在坦克上号召全国政治罢工。   一群人嚷嚷着要干掉叶利钦,结果没一个敢自己动手的。   王奶奶皱眉:“好了,别说风凉话。别里科夫跟阿卡耶夫都在楼上呢,你们说话多注意点。”   林建明拎着公文包往楼上去:“正好,我陪他们喝两杯。”   大表哥也赶紧跟上:“林叔,我也有话跟他们唠唠。”   两人跟旋风似的消失在楼道间,林蕊气得要跺脚。   好歹分一个人下来,跟他们说说情况呀,就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就打发他们了?   郭大炮开始马后炮:“应该的,三个和尚没水喝,政变这种事情必须得有人领头。”   别看着好像这个国家紧急委员会里头人不少,个个都位高权重,声势壮大的很。   这是最不利于政变的,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要痛下杀手的时候,个个都不愿意自己手上沾血。   自古以来,哪有和平的政变啊。在这种事情上当又立是最要不得的。   无苦赞同地点点头,站起身来,老气横秋道:“等着吧,很快就要秋后算账了。”   不管巴尔戈乔夫同志内心深处是否愿意,苏共这回恐怕必须得走到头。   否则大家都有样学样,他还怎么当这个总统?   林蕊捏捏太阳穴:“都没有苏共了,还有巴尔戈乔夫什么事情呢。”   对于苏联这样的国家而言,一位温情脉脉的领导人,也许是灾难。   小和尚难得做一回政治预言,老天爷相当给自己人面子,居然叫他蒙中了。   隔了两天,他们就从大表哥口中得知事情的后续。   8月23日,巴尔戈乔夫宣布苏共为非法组织,开始查封苏共的所有机关,财产一律没收归国有。   据说当时巴尔戈乔夫不愿意,结果被叶利钦硬逼着签名同意。   大表哥连连摇头:“高下立见呀。当初全民公投明明是巴尔戈乔夫占上风,结果还是让叶利钦抢尽风头。现在堂堂苏联领导人,直接被俄罗斯总统逼着签字,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林蕊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惊得一身冷汗。   她眼巴巴地瞅着大表哥,声音直打哆嗦:“那,苏共能答应?”   大表哥嗤笑:“819政变都失败了,你觉得巴尔戈乔夫还能动的了军队吗?参与政变的主要领导人有苏联元帅啊。”   一个国家的领导人连自己的军队都调动不了,还有什么前景可言?   “叶利钦已经开始下令逮捕参与政变的苏共领导人了。”大表哥眯着眼睛笑,“不出意料的话,俄罗斯会代替苏联的存在。”   林蕊一个劲儿地咽唾沫,小心翼翼地追问:“那苏联是不是乱起来了?”   这话实在缺德的很,任何一个国家动乱遭罪的都是老百姓。   可是她不得不这样问,因为一个强大的苏联对于中国来说,威胁实在太大了。   大表哥笑了起来:“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吗?到这份上不乱才怪。”   不过乱的也有限,只是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而已。   大家族要四分五裂了,分开的小家庭肯定都得想方设法争取最大的利益。   大家心里头的小算盘拨得噼啪响,自然顾不上外头的动静。   林蕊在心里头一个劲儿地祈祷,你们就慢慢关上门子来争吧,千万不要再把手伸到南海去。   苏木摸着她的手心,全是黏腻的冷汗。   少年心疼得厉害:“走吧,咱们出去逛逛。今儿天气不错,要不要去公园走走?说不定有滑稽戏。”   林蕊立刻站起身:“看什么滑稽戏啊?我要回家帮我外婆割稻子。”   外婆家种的是再生稻,第一茬8月份收割。   其实她昨天就应该回去的。   但是被苏联政变闹的,这几天林蕊都不守舍,没顾得上。   今儿天气的确不错,没有大太阳,河面上还吹着微微的小风。   林蕊摸着胸口坐在船头,背靠苏木发呆。   实在是惊心动魄呀,像她这样的局外人只在外头看看都吃不消。那些身处其间的人,该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   唉,也不知道孙哥他们怎么样了。   苏木安抚地拍拍她:“没事,苏联真要怎么样,咱们也不怕。”   林蕊龇牙咧嘴,她才不要怎么样呢。现在陷入大战当中,对于整个国家而言,绝对是灾难。   和平是发展的前提。   “经济,发展经济懂不?”她板起脸孔,“这才是我们眼下的重中之重。”   苏联垮台不就是从经济开始的吗?经济犯罪导致国家走向灭亡。   苏木笑了,模样儿乖巧又温顺:“你说的都对。”   林蕊又开始做怪脸,嫌他无聊,都不跟她分辩两句。   少年目光温柔:“你说的都对呀,我为什么要和你争?”   林蕊推了他一把,觉得这人肉麻兮兮的,而且越来越肉麻了。   她双手托腮,扭过头去不看他。   哼,猜也猜得到,这小子肯定在偷偷盯着自己。   怎么样?姐姐是不是特别美?美的冒泡?   她各种凹造型,拿水面当镜子,试图让自己每一帧被剪下来都可以当油画。   姐在船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船头看姐。明月装饰了姐的容颜,姐装饰了你的梦。   游船往前荡漾,晃起层层叠叠的波纹。   少女矫情兮兮地扭过头,开口抱怨:“你……”   “干嘛老盯着人家看?”这几个字被她吞到了舌头下面。   因为苏木的目光落在水面上。   少女勃然大怒,这臭小子居然没有看她。   水里头有美人鱼吗?把他的魂都给勾走了!   少年愁眉紧锁:“水葫芦又长起来了。”   河道里头,密密麻麻冒出尖儿的,不是水葫芦是什么。   林蕊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以前没有啊。”   前段时间因为水位上涨,郑大夫担心坐船不安全,都是让他们坐车的。   这才几多功夫,水葫芦居然又冒出头来了。   “应该是因为发洪水,水葫芦顺流而下,就扩散开来了。”   这玩意头命贱,特别好养活,基本上只要有点水都能长出来。   船行到佘家头的渡口,林蕊目光远远瞥见鱼塘,顿觉情况不妙。   鱼塘的状况更糟糕,隔着老远就能够看到密密麻麻的水葫芦。   秋宝叔叔正指挥人赶紧将水葫芦清理出来,然后给鱼塘做好消毒工作,好赶紧重新放鱼苗进去。   林蕊下了船,就赶紧往鱼塘边走去,焦急的询问秋宝叔叔:“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呀?”   秋宝叔双手一摊:“就是你们看到的呀。水漫得太厉害了,其他地方的水葫芦估计也扎进来。”   前头暴雨倾城之时,蔬菜浮床的绳子没有扣好,边上的几个浮床都直接被风浪给掀翻了。   秋宝叔叔又忙着赶紧想办法将自己养的猪尽快转移去地势高的地方,防止洪水一来,他辛辛苦苦养的几千头猪都要被洪水冲走。   如此这般,自然顾不上已经捞光了鱼虾的渔塘。   等到后面空出手来再看的时候,不少掀翻了的蔬菜床直接倒栽在水里头,枯萎腐烂掉了。   吸收水体营养的蔬菜减少了,水葫芦自然就占了上风。趁着人们不注意的时候,一路疯涨。   秋宝叔叔苦笑:“你看看,还是野草的生命力顽强。”   多少田地被淹了,颗粒无收,水葫芦却能够蓬勃生长。   林蕊的目光落在水葫芦上,突然间灵机一动:“鹅,大鹅,秋宝叔叔你不用捞水葫芦了。可以用大鹅吃水葫芦。”   她印象当中,水葫芦的嫩茎还可以炒菜呢。   鹅大爷连大米草都吃,没理由不碰水葫芦啊。 第378章 想的倒挺美   鹅大爷果然很给力, 下了鱼塘就嘎嘎叫着冲向水葫芦, 大嘴一张直接啄断了人家的嫩茎。   这还不算, 鹅大爷霸道的很,连人家藏在水底下的根都不放过。直接一头扎进去,将水葫芦连根拔起彻底吞掉。   旁边秋宝叔叔请来的工人目瞪口呆, 笑着摇头:“老板,连鹅都得给你打工啊, 你的生意做不大才怪。”   林蕊欢欣鼓舞, 直接翻了个跟头。   她拍着苏木的肩膀, 兴冲冲地拉着小美人又找村里人借了鸭子过来。   没想到鸭小将同样不逞多让,对着水葫芦也是吃的津津有味。   这回惊呆的人是秋宝叔叔, 他哭笑不得道:“我还特地花了好多功夫捞水葫芦。”   费工又费力,绞尽脑汁,合着现成的水葫芦天敌就在面前。   林蕊一本正经:“就是因为你太贪心了,生怕人家吃了你的鱼虾。”   为什么村里头其他池塘的水葫芦没有泛滥?   因为人家不拦着鸭子跟鹅进去, 所以水葫芦一长起来就直接被干掉了。   秋宝叔叔没生气,竟然还点点头:“说的是这个理儿,其实人家也吃不了我几条鱼虾。”   他话音刚落,林蕊就发出惊呼。   大白鹅的确没吃秋宝叔叔的鱼虾, 因为它直接张着嘴巴朝蔬菜床去了。   鱼塘里头的蔬菜床是固定在池塘里的, 利用滑轮让蔬菜种植平面随着水位上升下落。   一场洪水并没有让水芹菜与空心菜受到打击,相反的是大约是因为漫进来的营养物质丰富, 它们长得都相当茂盛。   大白鹅吃了一会儿水葫芦,很有兴趣换换胃口, 尝尝芹菜跟空心菜。   林蕊赶紧拿起竹竿,试图驱赶白鹅走。   可惜鹅大爷们从来就没怕过林蕊,何况她人还在岸上。   足足有10亩面积的鱼塘,竹竿根本望尘莫及。   林蕊情急之下立刻坐上长脚船,试图将鹅大爷给拎上岸。   可惜她鬼迷心窍之下,居然忘记了鹅大爷的杀伤力。   水面上,那是鹅大爷的地盘。   大白鹅没有逼着愚蠢的人类跪下来叫爸爸就不错了。人类还想掌管大爷它?   瞬间愤怒的大白鹅,毫不客气地张着嘴巴就冲过来。   鹅家有红掌拨清波,林蕊手里头可就只有一根竹竿,还是用来撑船用的。   她拿着竹竿抵挡大白鹅,就顾不上长脚盆,手忙脚乱下,差点儿当场翻船。   旁边的鸭子看热闹,开心地嘎嘎直叫。   说好的建国后不许成精,结果一个比一个精。   苏木赶紧一把抱住人:“你坐着别动。”   说着,他扬起手中的长竹竿,朝大白鹅顶去。   然而大鹅欺负人,从来都不看对方的脸,反正都是渺小的人类,实在入不了鹅大爷的法眼。   被激怒的大白鹅直接扑腾着翅膀,扶摇直上三千尺,正面朝长脚盆扑过来。   林蕊一声惊呼,然后身体就被苏木严严实实地盖住了。   少年情急之下,还不忘手中长竹竿一点。   晃动的水面拯救了他们,大白鹅的嘴巴啄到了长脚盆上。   两人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水芹菜跟空心菜,赶紧连滚带爬地跑上岸去。   秋宝叔叔跟请来的工人俱都放声大笑。乡下人走在路上都不轻易招惹大白鹅,也就是城里头娃娃没吃过教训。   林蕊悲愤得要挠墙,她就栽在大白鹅手上了嚒。怎么每回都占不了上风?   最后还是大白鹅家的小主人过来了,摇晃着竹竿喊了几声,大白鹅才愤愤不平的放弃了水芹菜,优哉游哉地上岸去了。   走的时候它屁.股对着林蕊人,连个眼神都不赏赐给她,对于手下败将的姿态相当不屑。   林蕊恨得咬牙切齿,当场下了决定:“叔叔,咱们在蔬菜床上罩起网子来。”   她要是让大白鹅再吃了她的菜,她就是个棒槌!   她就不信了,蔬菜根上罩着渔网可以防鱼虾啃食。   蔬菜床上罩着渔网还不能拦住大白鹅。   秋宝叔叔憋笑憋得厉害,他怕自己再笑下去小孩子会翻脸,只得赶紧点头应下。   苏木拍着林蕊的后背,安慰她道:“没事的,只要管好了,水上蔬菜也不会受影响。”   林蕊气愤不已地撂下狠话:“我今天要吃红烧老鹅。”   秋宝叔叔实在没憋住,扑哧笑出了声:“好,叔叔马上就把那只鹅买过来,马上就让你婶婶烧了,加土豆一块儿炖。”   乡下人养鹅一半看家,一般到了年底直接卖掉。   现在都到8月底了,卖了鹅也不算什么。   林蕊悻悻地挥挥手:“行啦,叔叔你还是买过来吃水葫芦吧。”   秋宝叔叔笑得更加大声了:“我不用买,我就告诉他们可以放鹅到我的鱼塘来,他们肯定愿意。”   听说他们还要回郑家村,秋宝叔叔也没再留人,只跟渡船上的人打了声招呼,还硬塞给他们火腿让他们带回外婆家去。   “上肉联厂送猪的时候,他们给我的,不少呢。”   林蕊只得囧囧地拎着两条大火腿往郑家村去。   小船顺风顺水,走得极快,不多时的功夫就停在了郑家村渡口边。   两人下船的时候,刚好碰上大爷爷。   大爷爷拿两个孩子打趣:“人家回娘家是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你这是左边一只火腿,右边也是一只火腿啊。”   苏木听着回娘家这三个字就心情微妙,立刻大声应下:“我跟蕊蕊回来帮忙割稻子。”   大爷爷立刻竖起大拇指,夸奖他们懂事。   两人离开河岸,林蕊才气得揪苏木的胳膊:“要回也是回你娘家。”   哼!小子,别想压姐姐一头。   苏木才不争这种口舌呢,他只抓重点:“你陪我回娘家也行啊。那我可认了。”   少女现在越来越吃不消他的不要脸,朝人龇牙咧嘴了一番,一路小跑着往前奔:“我去帮我外婆干活了,我不理你。”   洪水退了之后,林建明夫妻就忙得脚不沾地,今年没顾上回娘家帮忙收个稻子。   林鑫同志则是从进了暑假就奋斗在临床一线上。   大三一结束,他们临床专业的学生就开始实习一整年,等到大五再回校上理论课,相当惨烈。   一入临床深似海,别说是回乡看望外公外婆了,就连林蕊都基本上见不到姐姐人。   林蕊拍着胸口给外公外婆打包票,表示她是她家的全权代表,绝对一个顶几个。   外婆摊开手笑:“那你可晚了一步,昨儿我们就把稻子全收了。”   林蕊眼巴巴的,不肯放弃:“那打稻呢,我可以帮忙打稻的。”   这下子老太也笑了起来:“割完稻子就顺手打了。是你外婆不好,事先也不跟你打声招呼。”   鹏鹏安慰表姐:“还有稻草没顾上全拖走,二姐,要不你帮忙拖草吧。”   林蕊这才高兴起来,兴冲冲地跟着表弟一块儿下田去。   郑家的稻草齐齐整整堆放在堤坝上,远远看过去就能发现残留的稻草根茎上已经发出了绿色的新芽。   林蕊瞧着稀奇,连忙想撑着长脚盆过去看。   “那是再生芽。”郝教授从草垛子后面露出脸来,指点给林蕊看,“再生稻收割直接就是看这个芽的长度。你看这儿芽长出叶鞘了,泛着绿,稻子就必须得割了。果然第二稻谷不就来不及长。”   本来按照他们的计划,第一茬稻谷8月上旬就应当割了。   只可惜今年天公不作美,连着暴雨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进入8月份雨水才停下,他们总得给稻谷生长的时间。   “已经算不错了。”郝教授给外公打气,“再生稻第一茬产量一般都不会太高,主要是看第二茬。注意做好保水工作。”   今年上半年雨水下的太厉害,按照惯例,下半年降水量估计会不足。   林蕊蹲在禾蔸旁边,盯着那嫩生生的绿芽,感觉不可思议:“就这么长出新稻子来?”   郝教授笑了:“这有什么稀奇的?咱们老祖宗多少年前就种再生稻了,就是那时候望天收,没有系统的对稻种进行选育。”   林蕊点点头,双手托着下巴,老气横秋道:“要是真这么长的话,可是能省很多事呢。”   起码一茬翻耕播种是省下来了。   少女突发奇想:“教授,有没有再生麦跟再生油菜呀?”   如果有的话,那岂不是能够省很多事?   小麦跟油菜能够越冬,说不定可以直接一年三熟呢。   郝教授愣了下,旋即哈哈大笑:“这我倒没有研究过,不过要是咱们再往南边去点儿,倒可以考虑再生稻跟油菜轮作,一年三熟。”   可惜江南地区条件还是差点,收割完二茬稻谷之后再抢在4月份之前收割油菜不现实。   “最好水稻子也能越冬。”林蕊异想天开,“这样的话,就跟我的水芹菜似的,割了一茬又一茬。”   那多省事呀,种一年可以收获好些年呢。   郝教授来了兴趣:“你说的越冬水稻其实有,不过也就是一年长两茬。水稻说到底做的还是光合作用,没有足够的光照和温度,是不可能实现成长的。”   林蕊双眼放光:“那是不是就可以在南海种植呢?”   那儿的光热肯定足够,晒都能晒死人。   苏木摇摇头,指出了实际问题:“每年都这么种下去的话,土壤会板结的。”   农田经常翻耕的原因,就是害怕土壤板结。   林蕊不假思索:“你傻啊,咱们用蚯蚓不就结了。”   她指着周围的水沟,“蚯蚓怕水,咱们把蚯蚓放在田里头,它们连逃跑都不敢。”   这么多蚯蚓,想要把它们收走的时候,直接利用蚯蚓的畏光特性,不就结了。   苏木一愣,觉得蕊蕊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林蕊臭屁轰天,得意洋洋的紧:“那当然,我一向最讲道理。”   鹏鹏在边上鼓掌,捧二姐的臭脚:“二姐你真厉害,这样咱们就不用耕田了。”   郝教授笑出了声:“你把稻子种在哪啊?你还指望把稻子种到海水里头去呀?”   林蕊开始犯愁,灌溉的确是个大问题。海水淡化消耗的成本本来就高,要是   利用淡化海水浇灌水稻的话,那就得不偿失了。   最最要命的问题是,南海岛礁面积有限啊。   孙哥种蔬菜利用的都是立体种植技术,总不能让他立体种植水稻吧?   郝教授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这就要看你的呀,我们都年纪大了,未来是你们的。”   林蕊吓得心惊肉跳,赶紧嚷嚷着要去帮外公推板车。   港镇人现在用的是煤气灶。   田里的秸秆不允许焚烧,也不带回家里头用。而是直接用车子拖到镇上,按照秸秆的分量直接换煤气。   就跟乡下油坊一样,往里头送了多少菜籽,就相应的兑换成多少油。   等到家里头要吃油了,直接凭着油证去油坊打油就行。   垃圾场统一收购了农户的秸秆用于发酵生产沼气。   为了避免沼气灶烧饭火时大时小的缺点,他们只接给农户发的是煤气。   林蕊等人兴冲冲的推着板车去河边,大爷爷的船已经在那儿等着。   因为种的是再生稻,避开了农忙高峰期,所以大爷爷一条船要运的全是郑家稻草。   “还是不方便。”林蕊撅着嘴巴,“还要我们自己送过去,应该他们过来收的。”   “等到秋收农忙的时候,就会过来收了。”魏镇长从岸边的柳树后头走出来,“单一个,人家过来收不划算。”   林蕊做鬼脸,傲娇的不得了:“那我下回让我外公外婆留着稻草。我家养蚯蚓养蘑菇,都用得到秸秆呢。”   魏镇长笑出了声:“这也是个好主意。”   他话音才落,船头走下个中年男人,一见他就嚷嚷:“老魏,这样不行啊,铝电解厂的项目还得还给人家上马镇。”   魏镇长眉毛挑得老高,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那可不成,咱们共产党员领导干部,最重要的是讲诚信。我都承诺好了哪些人进电解厂上班,你现在跟我说不成?”   当初为了安抚港镇人民情绪,市里头跟县里头都承诺过不少项目。   魏镇长一贯信奉肉吞到肚子里头才是自己的,即使外头暴雨如注都没耽误他张罗出厂房。   结果大河里头的水位虽然一涨再涨,好几次都岌岌可危,居然却硬生生地扛住了,港镇的圩埂自然没有再炸。   如此一来,上级政府自然回过神。这些项目是给港镇搬迁的补偿啊,既然港镇都不用搬迁了,那当然得收回头。   “不成。”魏镇长一口咬定,“这不搬迁也是上级领导做的决定,不是我们港镇老百姓不配合工作。我们这儿什么准备都做好了,你们说不搬迁就不搬迁了。我们感觉老百姓的感情受到伤害,还不知道找谁算账呢。”   开什么玩笑,肉吞到肚子里头那就是自己的。   指望再从港镇人嘴里头抠下那块肉,做梦! 第379章 想办法还钱   9月下旬, 苏联人总算想起来他们还有一艘军舰调在南海里头, 只露出水面个尾巴。   等到金兰湾基地里留守的舰艇终于出发, 前去看望它孤零零的伙伴,苏联人惊讶地发现岛礁居然已经填的差不多了。   中方表示,为了帮助苏联军舰尽快浮出水面, 在华东地区大洪水过去之后,他们第一时间安排了尽可能多的挖泥船过来迅速吹沙填海。   眼下, 围着军舰的堤坝已经修筑了一半, 等到两头合龙成功, 就可以往外抽吸海水,让军舰显露出来。   邹鹏有些忐忑不安, 试探着问孙泽:“孙工,你说他们会不会有意见啊?”   要是那些外国记者团还在的话,估计非得闹腾不可吧。   短短两个来月的功夫,一座人工岛已经初显雏形。   如果苏联人反应的快, 就会马上发现不对劲。他们完全可以要求中方只做吹沙填海的第一步就好。   因为所谓的吹沙填海,本来就是用沙袋先围一圈海面,然后再用泵将圈外的泥沙连着到圈内去。   被吸进去的泥沙因为重力势能自然下落,海水则会被排出圈外。如此一来持续的时间久了, 圈里头的砂石不断累积自然成岛。   这时候在上打桩船打桩固边, 夯土机压实松散的沙土,一座成型的岛屿就建成了。   先开始苏联人可能看不出来问题, 可到了眼下,他们要是再发现不了问题的话, 除非他们眼睛瞎了。   苏联人肯定要跟他们嚷嚷。   为什么一开始就不在军舰周围填上一圈沙袋?他们明明就是在故意耽误工程。   孙泽理直气壮:“你让他们自己往下投沙袋试试?开什么玩笑,一个浪过来直接冲的没影没边了。敢情不是他们掏钱干活,他们不知道心疼。我们这是为了确保军舰的安全。”   班长也有点儿忐忑:“你说,苏联人会不会趁机打劫我们啊?”   邹鹏也深以为然。   毕竟逼宫失败,参与的主要领导人要么自杀,要么被抓,党政军三方都在清洗。一堆加盟共和国都忙不迭的闹独立,最关键的是苏联还同意了。   这种情况下,万一这些苏联军舰失控怎么办?   无理还要搅出三层浪呢,何况眼下他们相当于抓到了中方的把柄。   “什么把柄?”孙泽眼睛一横,显出了当年江州孙少的流氓气派,“他们要不满意的话,我们立刻停工,剩下的部分他们自己去做。不过前期的工程款必须得结了。我们从来不打免费的工。”   他伸手拍拍邹鹏的肩膀,朝军舰的方向使眼色,“走吧,小老弟,我们得去好好谈谈酬劳的问题了。”   邹鹏慌得差点跳起来,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们要不要请示一下上级领导?”   班长也是相同的意见,外交无小事,还是慎重点的好。   “我们天天跟外国人打交道,那天天都是惊天动地?”孙泽笑出了声,“发生了什么大事没有?你们当领导们很闲,鸡毛蒜皮扯皮拉筋的小事也要汇报?”   邹鹏本能地咽口水,说话舌头都有些捋不直:“我,我们过去?”   孙泽忍不住好笑:“又不是龙潭虎穴,你怕什么呀?”   等上了救生艇的时候,他还特地回过头提醒邹鹏,“待会儿跟苏联人说话,可千万捋直了舌头啊。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子,我总不能跟人家说,你说话结巴吧。”   邹鹏的脸瞬间就涨得通红,比海上红日看着都灿烂。   旁边有中国籍渔船经过,比划着鲜艳的旗子。   孙泽看得笑出来:“向英雄致敬?”   哎呀,真是对不起同胞的期待了。这回他们的形象实在谈不上光伟正,估计还挺讨嫌,谁欢迎上门讨债的人啊?   苏联海军在确定他们身上并没有携带武器之后,客客气气地将他们请上了军舰。   邹鹏正在琢磨着应当跟人家怎样套近乎,表达自己的遗憾之情。   说到底,一开始苏联跟中国都是国际共产主义联盟的中流砥柱,即使两国有长达数十年的交恶史,从意识形态上讲,大家本质还是一样的。   然而现在苏共都被强行解散了,他也搞不清楚军舰上的人究竟信奉的是什么主义,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少年心中乱糟糟的时候,孙泽先开了口。   他打招呼的那句俄语相当地道,接下来就全都丢给邹鹏:“我亲爱的朋友,现在我们想要知道,你们是打算继续打捞这艘军舰,还是计划放弃它了?”   邹鹏一接到任务,整个人立刻绷起来,说话流利的很,丁点儿搁绊都不打。   苏联人的舰长回应也很迅速,他们当然不可能放弃兄弟舰。   孙泽皱起眉头来,做出犯难的神色:“恐怕我们有些困难,我们的挖泥船已经在海上作业了两个多月,燃料严重不足。我们国家刚刚经受了百年难遇的洪灾,损失惨重,国家各项物资都紧缺。我们没有足够的资金再继续打捞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主题指向一处,要钱。   中国已经为打捞苏联的军舰投入了大量资金以及人力物力,作为一个贫穷落后的发展中国家,再这样下去,我们无以为继。   鉴于苏联卢布在国际社会上没有购买力,他们需要的酬劳是美金。   苏联人的反应也很快,一再强调中苏友谊长存,大家是同一个阵营里头的兄弟。   孙泽听了都想冷笑,最不要脸的行为就是人家跟你谈钱的时候,你跟人谈感情。   真要谈感情的话,南海局势发展到现在,苏联人自己做过什么,心里头没点儿数吗?   “不不不,我亲爱的克拉奇夫同志,我们现在说的是,我们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打捞下去。”孙泽双手一摊,“燃料,我们极度缺乏燃料。我们可以看在中苏友谊份上继续配合打捞,但是你们不付钱的话,最起码的得付接下来的燃料吧。”   可惜就连这个微不足道的请求,苏联人也不肯开口满足。金发碧眼的高加索人只要求中方继续打捞下去。   什么时候付酬劳?等军舰打捞上来再说。   没有燃料?还请你们自己先克服,我们需要对上汇报。   离开苏联军舰的时候,他们没有得到任何承诺。   邹鹏忐忑不安地看着孙泽,后者板着脸一语不发。   少年人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当说两句话来缓解一下气氛,踟蹰的时候,就身体已经靠了岸。   孙泽跳下小艇,直接吩咐迎上来的班长:“立刻给基地发电,苏联人没有燃料了。”   他就说这么长时间里头,为什么苏联人舰艇基本上都在基地里头不出来。   合着不是紧缩政策,而是因为物资短缺,他们无能为力。   邹鹏瞪大了眼睛,说话又忍不住结巴起来:“不……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孙泽似笑非笑,“你没有看到他们的午餐吃的是什么吗?”   堂堂一个舰长,吃的是什么玩意头。   要说他勤俭节约的话,看看他的穿戴就明白他有多讲究。   按照他的体型,他应当也不是节食。毕竟,真要健康饮食的话,他应当摄入更多的新鲜蔬菜水果。   可惜这些东西对他们而言,仿佛是奢侈品。   “可是他们应当是从金兰湾出来的呀。”邹鹏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越南的经济状况的确很糟糕,但最基本的粮食蔬菜应当不成问题。因为地域因素,他们这儿可是一年三熟。   “越南人可没少盗采油气资源。”   孙泽看着急红了脸的邹鹏,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觉得越南人会免费给苏联人用?”   这就是头养不熟的狼,对中国如此,对苏联也不例外。   “如果他们真心甘情愿供养着苏联的太平洋舰队,苏联人为什么从88年4月份就开始往回撤军舰跟飞机?”   现在整个基地加起来不过十来艘舰船,说是政策调整,但更多的原因应当是养不起这些舰船了。   经过819政变失败,苏共被强行解散,苏联国内政局一团乱麻。   大厦将倾,本来就极为擅长见风使舵的越南人,凭什么买苏联的帐?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孙泽是佩服越南人的。   因为这伙人不仅悍,敢跟美国真刀真枪对着干,而且他们极具生存智慧,知道如何在大国之间的夹缝里求生存,并且想方设法争取利益最大化。   按照这个理论,越南人是典型的实用主义者。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真的愿意将自己的国土让给外国军事基地?   一旦条件允许,越南人肯定要想方设法收回金兰湾。   最起码的,他们会将金兰湾作为谈判筹码,为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   苏联国内鞭长莫及,金兰湾基地物资存储有限。   苏联人的飞机与舰船自然是巨无霸,相当厉害。   然而在没有燃料的情况下,它们就像被剪了翅膀的鸟,根本没办法振翅高翔。   孙泽一边说话,一边往屋里走。   邹鹏赶紧跟上,眼巴巴看着他:“那咱们现在就停下来?不继续吹沙填海了?”   “你急什么呀?”孙泽似笑非笑,“这又不是我们的船。”   邹鹏差点儿脱口而出,你不是在想办法把它变成我们的吗?   全体施工人员正是抱着如此坚定的信念,所以才焚膏继晷日以继夜通宵达旦地工作呀。   要是人家的玩意头,他们操的哪门子闲心,如此兢兢业业?   人家一分钱还没给他们呢!   孙泽皮笑肉不笑:“瞧瞧你们这帮人哦,这个思想意识是要不得的。干活就得全力以赴。”   “可你现在要大家停工呀。”邹鹏着急的指着天,“难得现在天气这么好。”   海上作业也是望天收,老天爷不赏脸的时候,再大的挖泥船跟风浪硬碰硬。   “要是苏联人耍无赖,我们不动他们也不管,那该怎么办啊?”   他们是不在乎,因为苏联人实在造了太多的武器,听说有的地方连仓库都放不下了。   可是咱们不一样啊,这么大的一艘军舰,还不到退役年限呢,难不成真让它长眠海底变成破铜烂铁?   孙泽笑了,舒了口气:“你急什么呀?等着吧,照这样子下去苏联要当成破铜烂铁卖的玩意头多了去。”   大势所趋,这个庞大的联邦帝国四分五裂是不可避免的。   美国人已经彻底的利用意识形态战胜了钢铁巨人。   现在那些欢呼着闹独立的人,不知道抱着怎样天真的心态,相信美国会给他们源源不断的经济援助。   他们为什么不好好想想,美国人惧怕的究竟是什么?   一头自己拔掉牙齿与爪子的野兽,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人家为什么要搭理你?   美国人做的背信弃义的事情还少吗?看看他们的政府是怎样对待美国境内的印第安人的,就明白他们撒谎是正常状态。   批上文质彬彬的文明外衣,做的就不是侵略的事情了?   邹鹏没有心思听孙泽的感慨,只着急不已:“可我们不需要破铜烂铁呀。”   就算苏联人最后放弃这艘军舰,任由中国处理,废掉的军舰还能干什么呢?难不成拆解卖掉?   孙泽根本不看小师弟,目光只落在航海地图上,不时的点几下。   他的脑袋就是个高速运转的计算机,不停的运算各种数据。   大约是有了结论,他的神经松弛下来,也有心思搭理一下邹鹏:“你急什么呀?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邹鹏反应不过来:“谁?我看苏联人根本不着急。”   今天前去谈判到最后,苏联人都有些耍无赖的意思了。   他感觉那个舰长直接将打捞军舰的事情全都推给了中方,好像这是中方的责任一样。   合着当初军舰之所以导航系统出现问题,是为了在暴风雨中避让中国渔船,所以才一不小心触礁了,螺旋桨直接被打断。   邹鹏觉得,有的时候,越是地位高的人,越不要脸越耍流氓。   少年忍不住焦灼:“那个军舰上面说不定携带了核武器。不,是肯定有核武器。”   一旦放射性物质扩散的话,岂不是麻烦大了?   孙泽笑了起来:“对呀,万一扩散,这一片海域都会被污染。”   邹鹏急得要跳脚:“所以咱们不能停下来呀。”   要是海域被污染了,那后续处理问题可大的很。   孙泽笑着摇摇头,突然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地理学的怎么样?”   邹鹏一愣,反应不过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孙泽仰起头,招呼班长:“班长,你来给他报一下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我们最近的国家是哪个?”   他们害怕核泄漏,其他国家就不惧怕吗?   谁靠得越近就越恐慌,毕竟是这儿离大陆本土位置甚远。   自己这边可以暂且放弃这座岛礁,他们敢放弃他们的国家吗?   孙泽拍了拍邹鹏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好歹也是外交世家出来的,想问题,你多从大局出发,着眼于各方力量角逐均衡。”   说完,满足了为人师表欲望的孙少吹着口哨欢欢喜喜地去照看她的小菜苗了。   蕊蕊说已经培育出可以用1/3海水浇灌的水芹菜。   他倒是要看看这小苗能长成什么样。 第380章 意外有收获   林蕊发现海水芹菜完全是个意外。   她在东海的盐碱地上种植了数百亩的海芦笋。   有一部分海笋地旁边挖了蓄水沟, 里头铺了防水布用来采集雨水, 好在海芦笋上市前对它进行淡水浇灌, 改良口感,以适应不同消费者的需求。   这样的蓄水沟,林蕊当然不可能让它白白荒着, 必须得水上种菜,水下养鱼。   林蕊视察她的王国时, 承包的农民就地取材, 直接炒了海芦笋肉丝又凉拌了个芹菜香干外加烧了条罗非鱼。   她一伸筷子, 就忍不住调侃种菜的阿姨:“大妈,你不能因为海芦笋不用放盐, 就把盐全都加在芹菜里头呀。”   阿姨嘴里头嘟囔着:“我没放什么盐啊。”,也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头,果然相当咸。   这下子阿姨不乐意了,她记得清清楚楚, 自己就放了一小勺盐。   她承包的地里头种的都是海水蔬菜,平常做饭都不怎么用盐的。   阿姨说的信誓旦旦,林蕊等人自然不好坚持说她就是炒菜盐放多了。   刚好阿姨的爱人准备好了火锅,大家一块儿烫锅子吃。   林蕊吃了口烫好的水芹菜, 觉得味道正好。   阿姨吃着冻豆腐却说没味道。   林蕊暗哂, 也捞起一块豆腐吃,却惊讶的发现果然没味道。   这家的男主人才一拍脑袋, 想起来是忘了在火锅汤里头加盐。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水芹菜怎么会是咸的呢?   苏木也烫了一筷子水芹菜吃下去, 果不其然,脆嫩的水芹带着股咸味儿。   两人当时就震惊了,二话不说,连烫火锅都不用,直接拿开水焯了下新鲜的水芹。   吃进嘴里头的嫩茎仍然带着淡淡的咸味。   这意味着水芹菜当中含盐,可这盐是从哪儿来的呢?   水芹菜不种在地里头,根是泡在水中的,唯一能吸收盐的地方也就是水了呀。   两人迫不及待地跑到盐碱地上,要不是苏木伸手拦着,林蕊当场就能喝蓄水池里头的水。   他们赶紧取了水样去化验,发现蓄水沟里头的水当中氯化钠的含量相当于1/3的海水,属于淡化海水。   防水布倒是没有坏,估计是先前的暴雨导致重盐碱地里头冲洗下来的盐分混合在雨水当中一并进入了蓄水沟。   不知道为什么水芹菜并没有在盐化的淡水当中直接枯萎,而是顽强地生存了下来。   林蕊看着生机盎然的芹菜,咬咬牙,立刻下了决定,育种筛选。   恰好今年夏天大家一直忙着防洪抗涝的事情,有些水芹菜没能够及时收割,所以开花结果了。   林蕊就取了菜籽回实验室进行育苗,后来发现在1/3海水的情况下,有一半的菜籽可以发芽。   只要过了育苗关,基本上后面的生长就不成问题。   因为蔬菜跟人类一样,都是在最幼小的时候对外界抵抗力最差,越到后面耐受力越强。   这个意外的发现让林蕊激动地当场就翻起了跟头,赶紧再度奔赴东海。   她要采集更多的水芹种子用于进一步筛选优化。   果然,植物对于环境的耐受力超乎人类想象。它们可以适应各种恶劣的环境,倔强地生活下来。   听说小老板要找开花结籽的水芹菜,盐碱地蔬菜合作社的负责人虽然没整明白她干嘛这么执着于培育新种,但仍然表现积极。   他立刻招呼着大家伙儿下地收割蔬菜的的时候帮忙寻找。   负责人还热情地将跟着他的一位年轻人推到林蕊面前:“我表外甥在老家的时候就是大田种水芹菜的,对这个熟悉。”   林蕊朝那年轻人点点头,说了自己的要求,拜托对方帮忙尽快找到种子。   “如果植株之间看上去不太一样,那就麻烦你用两份纸包起来,我后面好进行筛选。”   那年轻人赶忙点头应下,二话不说,就朝盐碱地走。   林蕊也不肯待在负责人家里头等消息,拉着苏木一块儿往地里头去。   她随口问了句:“你在家的时候,大田里头种水芹菜,夏天种什么呀?”   一般水芹菜都是越冬植物,过了4月份就老了。   林蕊她种植的是蔬菜研究所研究出来的耐热水芹菜品种,一年四季都可以收割。   负责人抢在表外甥前头开口:“他种田是动脑子的。队里头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分田到户的时候只分给他家低洼地。结果他种出来的庄稼比人家那些肥田还好。”   这位表外甥的地可不是一年两熟,而是一年三熟:春种包菜,夏种水稻,秋种水芹菜。   其中光水芹菜这一项,一季下来每亩就能收获15,000斤。10亩不起眼没人肯要的低洼地,他一年下来能刨出万把块。   林蕊听得目瞪口呆,果然高手在民间,这说起种菜来,还是专业人士最有讲头。   “要是不种那个越年懒人稻,我外婆家的再生稻冬天完全可以种水芹菜。”   天啦,真是灯下黑。   一直都想着在水面上种菜,倒是忽略了,水田原本就可以种水芹菜,而且产量相当不错。   “那你三九天冷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水要漫过芹菜,芹菜躺在水底下才不会冻坏了。”年轻人说了几句之后,突然间摇摇头,伤感不已:“甭说这些了,全都没了。”   一场洪水泡了个把月,他们村子都彻底毁了,何况几亩低洼地。   当时要不是解放军强行将他们全村人都转移到大坝上,夜里头洪水来了,估计他们连命都没了。   可惜的是,命的确保下来了,家业却被冲得无影无踪。   “他上半年才盖好的小洋楼。”蔬菜合作社的负责人说起来都掩饰不住感慨。   那楼房用的都是顶顶好的料子,看着跟电视上有钱人住的别墅也不差,花了七八万块钱呢。   里头的家电一应俱全,还有不少是托人买回来的日本进口货。   可惜洪水一来,什么都没了。   表外甥苦笑:“我要是知道在水面上也能种菜种水稻的话,我就索性将那低洼地给挖了,起码菜还不至于跑掉。鱼虾养不养得起来倒不重要了。”   林蕊难掩担忧:“那你们现在怎么办?给你们分配住房了吗?”   “还在清理呢。说是要消毒,洪水过后传染病高发。动员我们先到亲戚家借住,走不了的人就先在大坝上分配了集装箱房子。”   年轻人脚步不停,眼睛已经开始搜寻水芹菜,试图寻找到结出的籽儿。   “我看留在家里头也不是个事,就过来找我舅舅,看有没有什么出路。”   说话间的功夫,他已经发现一株结籽的水芹菜,赶紧过去采集种子。   负责人眼巴巴地瞅着林蕊:“小老板,不是我吹牛,我可以打包票的,我这个外甥绝对是人才。”   大家伙儿祖祖辈辈种了多少年的田,种完水稻种小麦油菜,一年轮作两回,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他倒好了,愣是别出心裁种起了水芹菜。要不是叫水灾闹的,眼下在老家十里八乡,他也是个排的上号的富裕户。   “小老板,你那儿缺不缺人?”负责人认真地看着林蕊,“我看着东顺这孩子是个沉成器的,又踏实肯干。你要是愿意带着他在身边打打下手,他肯定会好好干活。”   林蕊有点囧。   按照一般的穿越女主套路,她身边应当收留了一帮各显神通的小弟。   然而事实真相是,虽然她摊子铺的挺大,但到今天为止她基本上只跟当地政府打交道,由政府出面组织雇工进行生产。   苏木跟郭大炮都是她的伙伴,不是什么小弟。   现在硬塞给她个五大三粗的成年男人,一时间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安置他。   江州护城河里头的水上菜园跟花园,老张他们今年又签了合同。   甭管林蕊心里头对这狡猾的农民有多少嘀咕,可他的确有能耐,愣是组织了一帮老乡,将整个护城河打理得妥妥帖帖。   就连林蕊来到各大机关单位里头推广水上蔬菜以及花园,他们照样分派出人手来跟进,种下去的蔬菜和花就没有荒废掉的。   这个时候如果自己硬将个陌生人塞到老张他们的队伍里头,搞不好会引发矛盾。   老实说,林蕊本身想要卖的就是技术,对于非要霸着护城河,倒没有太大兴趣。   佘家头的果林也差不多的情况,当地村里头组织了承包果林的农户,大家各取所需。   至于食品加工厂那一块,李东顺本来就不是搞这些出身,再说林蕊自己厂里头已经有合作多时的经理了。   除非林蕊再开辟出一方天地让这位李东顺大展拳脚,否则他还真不如留在这儿,跟着他舅舅好好学习盐碱地种植。   林蕊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表示自己可以帮着回江州问问看,说不定有人家不想种田,愿意将田地承包出去。   李东顺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再三强调:“小老板,你就留着我,打下手跑腿我都行的。”   林蕊微微皱眉,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你先跟家里头商量一下。是要全家人走还是就你一个人在外头?我暂时的确没想好应当怎样安置你。”   李东顺赶紧点头应下:“我无所谓的,一切都听老板你安排。”   林蕊带着李东顺回了江州,直接把人打包给叶珍珍,先让人跟着当拎包小弟。   多磨练磨练,才知道他适不适合学着做生意。   回来的路上,林蕊就琢磨出来了,她要搞食品深加工,都必须得有人专门负责这一块。   李东顺既然种田有脑子,想必在其他地方也差不到哪儿去。   眼下真正让林蕊担忧的是洪水过后的灾民。   因为港镇圩埂最终没被炸掉,江州城也没有挨淹,所以林蕊对灾情认识不足。   从李东顺口中,她才知道有些地方的受灾情况非常严重。   洪水退后,简直就是满目疮痍。   灾后重建需要大量资金,这么多灾民要如何生活也是个大问题。   光是将这些垃圾清理走,估计就要费上不少功夫。   林蕊双手托腮,开始愁眉苦脸。眼下的状况,到底要怎样解决才最快捷有效呢?   苏木没吭声,从她的书架子上翻出一本杂志。   从林蕊沉迷种植养殖业不可自拔之后,家里头基本上都是各种科学种田养殖的杂志,而有一本讲杂文轶事的书还真挺稀奇。   少年翻到中间,指点林蕊看宋朝宫廷大火后,丁谓重建皇宫的事情。   他首先在工地开沟渠,挖出来的土烧砖,然后再将汴水引入沟中,利用水运建筑材料到工地。工程完工后,又将废弃物填入沟中,最后建筑垃圾用来填沟。   林蕊眼前一亮:“你是说可以趁机兴修水利?”   苏木点点头:“这回,安省之所以受灾情况严重,与水利设施配套不足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这么多人失去田地失去家园,肯定要想办法活下去。   既然政府要主导灾后重建,那就从中挑选合适的人充当建筑工人,这样一举两得。   反正地方都已经淹掉了,那就不必拘泥于以前是什么模样,而是按照重新规划好的情况进行建设。   他爸还说呢,要是五六十年代的时候,就改了黄河入海口,说不定情况会更好。   林蕊站起身来,高兴地来回踱步:“对对对,大破大立。在废墟中重生。”   她得马上写信,争取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好的成果。   抓着笔的时候,林蕊突然间想起来:“那你说这么多废墟垃圾应当怎么处理呢?”   好像并不适合用来全都烧砖吧。   苏木皱紧眉头:“就是有点儿远,不然可以运到南海去填海造陆呢。”   林蕊立刻笑出声:“不去南海也可以到其他的海域填海造陆呀。南海那又没什么人。”   她话音刚落,猛然反应过来,“南海没人,可以往海上迁移人口啊。”   上辈子她记得很清楚,越南占领我南海岛屿,其中一招就是事实占有,在岛上迁徙了很多越南人。   人家都已经住在那儿了,从事相应的工农业生产。你再想把人家赶走,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林蕊兴奋起来:“我们也可以这样做。”   以前是因为距离大陆地区远,而且大家生活都不错,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下南洋?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啊,受灾了,有大量的灾民。   他们急需重新建设家园。   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胆子往往会比较大,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闯一闯拼一拼,说不定能够杀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她高兴地打起转儿来:“我得问问孙哥,南海岛屿上到底能够安置多少人口。”   不着急,一个个来,从完全被我们控制在手中的岛礁开始。   政府帮他们介绍好房屋,给予相应的经济补贴,指导他们从事农业渔业生产活动。   要是不想干这些,想当工人的话,那也没问题。   岛礁收回来了,南海的油气资源难不成大家就干看着瞪眼?肯定得开采出来呀。   愿意去南海岛礁上发展的人,可以优先考虑成为油田工人。 第381章 孙工真忙碌   孙泽打了个喷嚏。   他裹紧身上的大衣, 这进了11月份, 海风一吹, 竟然还挺冷的。   班长跑过来汇报:“孙工,苏联人又过来了。”   自从9月份谈崩了之后,苏联的军舰每隔几天就会开过来一趟。   他们也不做别的事情,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中方是否动工。   马来西亚人抗议了无数次,要求苏联尽快将搁浅的军舰拖走。   然而现在的苏联是多事之秋, 哪有功夫理会马来西亚。   上个月前苏联空军少将、车臣人杜达耶夫直接动枪, 武力推翻了车臣地区的苏维埃政权。   这跟加盟共和国宣布独立, 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纵然如此,巴尔戈乔夫跟叶利钦谁也没有派军队前去围剿车臣, 就这么默默坐视事态发生。   军舰沉就沉了,就算真核泄漏了,那也连累不到苏联本土。   马来西亚人吼得再厉害,人家直接当耳旁风。   最后没办法, 马来西亚只得找到中国,要求中方出面解决问题。   马来西亚人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他们在南海开采油气,但采取不结盟政策,既不倾向美国也不倾向苏联, 独立外交, 闷声发大财。   东南亚诸国当中,马来西亚算是与中国关系比较好的国家之一。当初老人家也到马来西亚访问过。   上面是怎么谈的, 到孙泽这种级别自然不可能知道。   他接到的命令就是工程继续做着,但是原先的工作安排也不能松懈, 所以得双向行动。   得,这话说的有点意思,跟和稀泥似的拖着。   孙少也不含糊,立刻将吹沙填海的范围扩大了。   你们马来西亚要求中国当冤大头,打捞可能会和扩散的军舰,那就得默认这一片是中国的领土。   船我们可以打捞上来,但地方我们是占定了。   当然,这船也不错。   孙少看了眼军舰的模型,活像见到了绝色佳人,眼睛都放着光,显露出猥琐的模样。   邹鹏不得不提醒他一句:“孙工,苏联人来了。”   孙泽漫不经心地摆摆手:“给他们拿点方便面,对了,咱们弄多了的那个蟹肉海芦笋沙拉也给他们送点儿。这东西不经放,下一顿就要坏了。”   班长立刻领命过去安排。   说出来有点儿大不敬,挺侮辱人的。可班长真觉得,苏联人之所以隔几天就坚持过来一趟,其实是为了蹭这顿饭。   否则,他们的燃料已经紧张到这份上了,何苦再拿来浪费呢。   孙泽语重心长地教育邹鹏:“知道穷困潦倒的滋味了吧?武器再多也不能当饭吃。”   最要命的是,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既往。   纵然是苏联人坐拥航母核弹头,都不敢贸然开战。   “人类弱小的时候就像小孩子,能打架的时候绝对不吵架。最多打的两管鼻血回家。等到人类强大了,破坏力增强了,反而不敢轻易动手。”   邹鹏不服气:“美国才刚打完伊拉克呢。”   孙泽冷笑:“要是伊拉克有核弹头,你看美国敢不敢动?”   他话音落下,看到门口的班长又探头探脑的。   孙少立刻太阳穴突突直跳:“有话说话,堂堂人民子弟兵,看你这贼眉鼠眼的样子。”   班长嘿嘿干笑:“那个,孙工,咱们的菜能不能你给他们拿点啊?”   像是害怕孙泽拒绝,他还特地强调了一句,“菜吃不完也会老的。”   孙泽瞪眼:“我看再这样下去,你要跟他们称兄道弟了。”   班长做出可怜巴巴的表情,眉眼都耷拉下来:“我这是真瞅着他们挺可怜的。”   那军舰上有个预备役海军,年纪比他还小,挺大的个子,却瘦得皮包骨头。   孙泽警告地瞪了他一眼:“纪律啊,注意纪律。”   班长立刻保证,他绝对不会做任何违反原则的事情。   孙泽这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班长立刻得令赶紧去采摘蔬菜了。   他们的菜一向是现摘现吃,都新鲜的很。   孙泽笑骂了一句:“苏联人也真是的,都到这份上了,居然不主动过来要求我们教他们种菜。”   军舰上那么大的地方,别说是种菜了,养鱼养鸡都成。只要看管的好,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邹鹏一时间无语,心中暗道,除了他们,估计也没有其他地方的海军会一门心思忙着种菜了。   就这样,孙工还不满足,计划着把鹅也养起来,还要鹅生蛋,生的蛋孵小鹅。   如此这般,以后他们可真是有鱼有肉有虾有蟹有菜,再也不用担心营养不均衡问题了。   孙工操着一颗后勤大总管的心,跟旧社会刻薄的老婆婆盯着回娘家的儿媳妇看向班长,生怕他多带走了一根草。   班长可怜兮兮,双手高高举起,示意自己的清白,他真的什么都没拿。   孙少鼻孔里头出气,勉为其难地挥挥手,还要再耀武扬威一回:“虾壳蟹壳收拾出来没有?这可是咱们的肥料。”   班长立刻点头如小鸡啄米,近乎于讨好地笑:“我已经粉碎好了,回来就可以泡上乳酸菌。”   还没等孙少屈尊纡贵地点头,外面的哨兵过来报告:“孙工,你要的人送过来了。”   孙泽这才一挥手,示意班长可以走了。   邹鹏赶紧跟上,他现在的身份就是整个班子的翻译。   “看牢了点儿他。”孙泽似笑非笑,“那上头又没有好看的大姑娘,这样都把人拐走了,咱们面子放在哪?不过要是把人拐回来,只要肯干活还是可以的。”   可怜班长一张脸涨得通红。   别的地方人听这话估计没啥反应。可他们那地方自古就有契兄弟之说,本来没什么,被孙工这么一说,好像都有什么事情了。   他结结巴巴地强调:“人家还送了我一把AK47。”   妈呀,枪王!   就是他第二次给他们送菜的时候。   孙泽从善如流:“嗯,知道了,这是聘礼还是嫁妆?”   可怜的班长同志羞愤撤退。   幸亏哨兵已经带着人进了屋,孙泽没有心思再捉弄班长,这才叫面红耳赤的班长逃过一劫。   李东顺忐忑不安地站在屋子中,他没想到岛礁上建的屋子也是集装箱。   只这集装箱被刷得五颜六色,衬着碧海蓝天,看着李东顺脑袋里头只有两个字,好看!   蓝色的集装箱顶上,覆盖着墨绿色板块,他认出了那是太阳能电池板,他在小老板的办公室屋顶上看过。   房顶上,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风车随风转动,阳光照的人简直眼花缭乱。中间好像有蓄水池,上面的荷叶还能看出来点影子。   那攀爬在集装箱上的蔷薇花开得茂盛,另一侧种的是绿油油的空心菜跟水芹菜。   集装箱后面还冒着一排小树,看着有点儿像他在东海滩涂上见到的刚长出来不久的红树苗。   挂在树苗后面的是蔬菜床,上面的海芦笋已经变成了红彤彤的一片。   跟这简陋的集装箱房一比起来,他被水冲走的三层小洋楼似乎完全拿不出手。   对面的高个子男人一张脸晒得黧黑,冲他点点头,露出洁白的牙齿:“行了,你来了就跟着学一下,看怎么给蔬菜做肥料。”   李东顺赶紧点头应下,亦步亦趋地跟上。   孙泽一边走一边问:“你们这次来了多少人?13个?那挺好,南海十三郎。”   李东顺完全不明白这句话到底哪儿有意思了,反正对面这位年轻的海军军官,(他也不知道算不算海军,反正穿了件海魂衫 )笑得不能自抑。   孙泽动作熟练地从自制的土冰箱里头拿出培养皿,然后示意李东顺好好看着:“我们得利用乳酸菌分解加壳蟹壳然后再进行加工,等得到甲壳素衍生物之后直接作为肥料用来种植蔬菜跟粮食。”   李东顺惊讶了,下意识脱口而出:“海水还能种粮食?”   “不会淡化海水呀。”孙泽瞪眼,“给我好好学着,我这儿忙着呢,没空跟在你屁.股后头。”   李东顺浑身一凛,赶紧应下。   当初林蕊问他有没有兴趣去南海岛上创新天地时,他内心深处是拒绝的。   虽然早就做好了背井离乡的准备,反正家园被毁了,去哪儿都一样。   可说到底,除非迫不得已,否则谁愿意飘荡在海上呀。   他也就是小时候跟着亲戚出海打过鱼,那一回光晕船就吐的他昏天暗地。   林蕊倒是没有勉强他,只让他帮忙问问有没有同乡愿意去南海讨生活。   房子是政府盖好的,免费发放。渔船也是政府免费提供。但他们拥有使用权,不允许买卖。   吃的粮食也是渔政部门定期运到海岛上,不过蔬菜得自己种。   岛上面积不小,养鸭养鹅不成问题,想要养鸡的话,只要不担心被水淹死就行。   每个月政府都会按人头给补贴,一人100块。   岛上种出来的蔬菜跟他们出海打的鱼,可以自行销售,政府不要他们交钱。   这些加在一起,诱惑力都比不上最后一条。   南海有丰富的油气资源,我们国家也打算在那儿进行开采,去的人只要愿意就可以参加招聘考试,通过了就是国家工人。   眼下的国企职工对于人民群众而言,具有无限的吸引力。   拿到非农业户口,就成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李东顺嘴上答应着,回去以后就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他到底是个18岁刚分到田,只不过在张被人撕了当包装纸的废纸上,看到大田种水芹的科普文章,就敢豁出去开始水芹包菜水稻轮作模式的人。   睁着眼睛想了一夜,他豁出去了,这事儿能干。   当初深圳不过是个小渔村,有人往深圳跑的时候,旁人都笑他们疯了。   现在呢,最早去深圳的人早发达了。   闯荡这种事情都是赶早不赶晚,等着大家伙儿都一窝蜂的跑过来时,政府就没有这么多优惠条件了。   虽然他早就成了万元户,可他也明白,一个月100块的工资不算少了。   更何况,房子、渔船跟粮食都是政府提供,一网下去就能捞到鱼,随便种点儿菜就自己都吃不完,还能拿出去卖。   几乎都是进项,没有出项啊。   小老板说的清楚,只要他能种,那么大的海面,他想种多少就种多少。   李东顺目光瞄准了海芦笋,他在表舅家住了几天,知道这东西卖的可好了,相当走俏。   小老板还说,后面她会在南海上选址建造海水蔬菜的深度加工工厂,专门加工他们种出来的东西。   李东顺越想越心动,小老板以后肯定是要上大学当科学家的。   南海离着江州城这么远,她要在海上办工厂,肯定得找负责人。   做生不如做熟,如果他早点扎根在南海上,对当地的情况了解充分的话,那小老板肯定得考虑他啊。   李东顺想了一夜的前程,再次咬紧牙关,做了跟当初在低洼田里种水芹一样的决定,先干了再说。   了不起,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他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不如闯一闯再说。   孙泽教会了他是被甲壳素衍生物,又带着他看如何操纵风力太阳能柴油混合发电系统。   “气雾栽培蔬菜,林蕊教过你了吧?”   李东顺赶紧点头:“小老板教过的,还教我怎么种海水蔬菜。”   孙泽满意地点点头,是个熟手就好,他的确没时间慢慢教这些人。   当初林蕊跟他提要安排灾民移居南海岛礁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丫头可真够能想的。   可孙少再一细琢磨,又觉得这主意其实很不错。   事实占领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对于两国领土领海争端很有现实意义。   说句不好听的,你可以将枪炮对准人家的驻军,但是却很难强行驱逐民众。   我们国家为什么对南海呈现出一种有心无力的状态?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鞭长莫及,岛礁上没人,人家占了也就占了。   他立刻往上头打报告,领导们商量之后,同意了他的做法。   本来南海岛礁上以前就有我国的渔民居住,这在外国人的航海记录里头都记过几笔。   只要他们愿意移居过来,那政府自然会全力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孙泽作为海上种菜后勤大总管,自然就得充当培训导师的角色。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继续带人熟悉雨水收集系统跟发酵系统。   “这个是厨房垃圾粉碎机,粉碎完的东西可以直接进入发酵系统,产生的沼气用于做饭烧水,沼渣用来种菜。”   李东顺一刻不停地点头,拿着本子刷刷刷做笔记。   孙泽心中暗笑,这又是从蕊蕊身上学来的,到哪儿都带着个笔记本。   见李东顺疑惑地看他,孙少立刻又收敛了神色,满脸严肃道:“咱们住在大海上,就不能对大海产生污染。你们居然是第一批来的,那就必须做好带头示范作用。”   李东顺立刻应下,连连保证自己绝对严格遵守岛上的规矩,绝对不会让孙工跟小老板丢脸。   “那,我们什么时候搬过来住呀?”她眼巴巴地瞅着孙泽,“房间是怎么分配的?”   孙泽嗤笑出声:“你胆子倒不小啊,居然还敢在这儿长住下去。不是这里,再往里面去,那边我们造了跟这儿一样的房子,还买了10来只鹅苗跟鸭苗,你们自己好好养吧。”   李东顺满脸堆笑:“我们有什么不敢住的呀,不是有你们守卫着我们吗?”   孙泽觉得牙酸,一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对自己说这种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怪怪的。   他毫不犹豫地摇头:“不行,这太危险,说不定什么时候抢炮就对准你了。”   他话音刚落,头顶上就传来螺旋桨的声音。   孙泽立刻冲出屋外,抬眼看天空中的飞机,顿时绷住了脸。   怎么会有飞机在?明明他没有收到基地传来的飞机执勤的消息呀。   孙少赶紧从哨兵手中夺过望远镜,定睛一看,顿时想要骂娘。   妈的,苏联人出动飞机算几个意思?自己这边可是够仁至义尽的了。   问他们要燃料开动挖泥船,一个比一个装死。   这会儿飞机上天,倒是不愁燃料了。   他还没有咒骂完毕,开出去的救生艇,匆匆忙忙跑回头。   邹鹏急得声音都劈了:“叛变,有人叛变了。”   哨兵脸色大变,下意识地就抬起枪。   比他反应更快的是军舰上的炮,苏联人的枪炮对准了天上的飞机。   邹鹏脸色惨白,结结巴巴道:“他们也不知道金兰湾里头有飞机出来,好像是这人要开着飞机叛逃。”   孙泽目瞪口呆,这世道,居然还能这样?   他扯着嗓子喊:“要打回去打,不许在老子的地盘打!” 第382章 自己送上门(捉虫)   事发突然, 中方又是吼又是叫, 试图将军舰与飞机全部驱赶走。   苏联人的大炮高高扬起, 天上的飞机也没有停下来或者返回的意思。   所以等中方的大炮就位时,还没来得及进入掩体的人看到的就是苏联军舰与飞机追逐的场景。   飞机在天空留下一道白色的烟雾,仿佛特技表演一般, 试图冲破军舰的封锁,军舰在后面穷追不舍, 数度威胁要直接将飞机打落。   他们绕着小小的岛屿连着转了两三圈, 搞得中方的大炮都措手不及, 不知道究竟应该瞄准什么方向。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好不容易榆林基地方向传来指示时, 苏联人的军舰与飞机都朝远海方向跑去。   于是基地要求的“严厉警告,继续观察,必要时采取严厉措施”也没了落脚的地方,人家都跑了。   孙泽后背全是冷汗, 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嘴里头一连串国骂,将苏联人的祖宗十八代悉数艹了个遍。   “再他妈敢回来,老子不管哪一个, 直接一炮轰下来。”   臭不要脸的王八羔子, 打仗不会回自己的地盘打?回不了苏联,直接去金兰湾呀。   谁他妈让越南人将金兰湾租给你们了。   “给我揍, 他们再冒头,招呼都不用打, 直接一炮给我轰过去。”   孙少这张嘴,今儿像是叫魔鬼锁过喉,堪比乌鸦中的乌鸦。   他大话才放出来呢,侦察兵又发现了飞机跟军舰的痕迹。   这俩货你追我赶地又绕回头了。   孙泽绷紧了脸,厉声呵斥:“最后一次警告,准备发射!”   苏联人的反应比他们更快,天上的飞机突然间翻了个跟头摇摇晃晃一头栽了下来。   就在他们以为飞机要掉进海里头的时候,那个长着翅膀的庞然大物跌跌撞撞死命往前冲。   刚刚填充夯实的小岛地面上硬生生地被划出了一道火光四溅的滑行道,一条火龙就直接追着飞机跑完全程。   吹沙填海不容易,即使他们全力以赴奋斗了好几个月,这条主路也不过500米远。   就在大家还都眼睁睁地看着那飞机,又要一头冲进海里去时,它竟然硬生生地刹住了,只跟个醉汉似的前身半倾入海中。   刚好一个浪打过来,那燃烧的火舌居然就这样熄灭了。   所有人赶紧隐蔽,生怕飞机当场爆炸。   “轰”的一声响,海面激荡起巨大的浪花。   孙泽拿着望远镜看过去,顿时恨不得连苏联人的祖宗十八代一并日了。   操他妈大爷的,飞机是没再动弹,出事的是那条追着它的军舰。   因为跟得太紧,飞机冲过来的时候,军舰连避让的空间都没有。   慌乱之下,军舰调整错了方向,一头撞上了,中方施工人员好不容易堆好的沙袋。   饶是有中间积沙填海留下的沙石作为缓冲,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撞上了那条已经在海里头泡了好几个月的倒霉兄弟。   李东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半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结结巴巴道:“你,你们海军就是这样打仗的呀。”   孙泽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打捞了好几个月军舰大宝贝上被撞出的大窟窿,杀人的心都有了。   到手的鸭子就他妈这么飞了,他要艘撞坏的军舰有个屁用,难不成拆掉卖废铜烂铁啊?   苏联人还嫌事情不够大。   撞滩搁浅的军舰门开了,舰长气势汹汹地冲下来,一把扭住好不容易艰难爬下飞机的飞行员,伴随着叽里呱啦的咒骂声,钵大的拳头就挥了出去。   呵,这么折腾,他们居然还全须全尾活着。   老天爷可真是瞎了狗眼!   李东顺这回张开的嘴巴已经完全合不上了。   老辈人说的没错,要想长见识,还是得多出去看看,漂洋过海总算让他见到了真章。   原来这些当兵的打起架来,也跟地痞流氓斗殴没什么区别。   啧啧,一个是海军,一个是空军呢。   孙泽吼出一句:“老子是陆军!”   今天真是天下兵种的蒙羞日,他愧与这帮子混账为伍!   班长眼巴巴看着孙泽:“咱们要不要去拉架?”   “拉个屁!”孙少气得快要爆炸,“打死他们干净!”   邹鹏尽职尽责的将他们相互间的谩骂翻译过来。   乌克兰舰长诅咒俄罗斯飞行员是祖国的叛徒,俄罗斯飞行员指责乌克兰舰长也不是好鸟。   因为主要精力都忙着咒骂对方了,所以即使他们嘴巴没停下来,孙泽听了个囫囵翻译,最后总结下来不过几句话。   苏联老爷子要嗝屁了,底下的儿子们生怕到时候分家自己吃亏,所以积极主动提前往自家搬东西。   俄罗斯飞行员当然不会放过自己驾驶的飞机,趁着太平洋舰队往国内撤退,基地留守人员空缺的时候,驾着飞机就走了。   至于他为什么好死不死非要撞到军舰的上来,完全是因为军舰上的人厚颜无耻。   按照基地的工作日记,今天军舰应当照常进行安全巡视的。   结果这帮恬不知耻的家伙居然跑到了中国工程船旁边,硬是让飞行员猝不及防。   孙泽听着一阵无语,直接挥挥手,要求自己的兵们看牢了苏联人,防止他们趁机窥探机密。   “克格勃知道不?”孙少煞有介事,“他们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邹鹏觉得孙工这担忧有些强词夺理。   为了窥探情报,苏联人心甘情愿搭上一艘军舰跟一架飞机,还冒着差点儿当场爆炸大家全完蛋的风险。   这代价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再说他们能窥探什么呀?就为了窥探他的种菜技术吗?   孙泽瞪眼:“你知道个屁,像这种生态循环系统,是走在世界前沿的!”   只要技术运用好,人类第4次产业革命近在眼前。   孙工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临时徒弟李东顺去参观时代前沿的科技,生物柴油。   李东顺肃然起敬,赶紧跟着孙工进去接受科学的洗礼。   他眼巴巴地瞅着走在时代前沿的孙工拿出一桶菜籽模样的东西,然后倒进一台机器里头。   孙工手一摇,就有清亮的液体从出口流出来。   紧接着,孙工往里头倒了两瓶不知道是什么水,大棒子搅拌一通,一桶澄澈的油就浮现在众人面前。   孙泽得意洋洋:“看到没有?从无到有,我们的柴油都是自己炼出来的。”   李东顺眼睛眨巴几下,恍然大悟:“就是让机器吃菜籽油。”   其实他总结的挺到位,然而孙泽还是有种被噎住了的感觉。   他近乎于气急败坏地指着榨油机以及自己手里头的添加剂:“你知道个屁,这玩意头花了多少科研人员多少心血啊!”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你能耐,你在海上种油菜!”   李东顺被他的态度给吓到了,赶紧缩下脑袋,不敢跟军爷较真。   孙泽吸气再呼气,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跟我过来,我告诉你怎么从海上收菜籽。”   他大步流星在前头带路。   李东顺亦步亦趋跟在人后面,然后面前出现一大片红色海洋。   这玩意儿他认识,是海芦笋。   没想到海面上生长的海芦笋看上去居然如此波澜壮阔,第一时间他都看呆了。   孙泽指导他如何收割海芦笋的种子,他们就是利用这些种子进行榨油。   “我告诉你,这些玩意儿的出油量大豆还高。”孙少大有明珠投暗之感,觉得眼前这家伙实在不识宝。   好在李东顺总还知道察言观色,赶紧陪着笑连声应下,还抖了个小机灵:“这就是咱们的油菜田啊,能看又能吃。”   孙泽这才痛快起来,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算是吧。”   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种下的蔬菜床。   瞧瞧他的机灵劲儿,人家海上种海带,种紫菜,到他这儿连油菜都种出来了。   蔬菜已经油盐都不缺了,下一步也就是淀粉类作物要想办法好好开发出来。   照理说,植物进行的都是光合作用,没理由陆地上的植物可以生产大量淀粉,海里头就不行。   不能耐受海水,那就想办法找呗,办法总比困难多。   “报告!”班长一路小跑过来,为难地看着孙泽,“孙工,他们不打了。”   孙泽冷笑:“打不打关老子屁事,难不成他们不打架,还要我奖励吃果子?”   班长苦笑:“可是他们都动弹不了。燃料耗尽了。”   孙泽简直气歪了鼻子:“就这点燃料,他哪儿来的狗胆敢开回俄罗斯去?”   班长面色古怪,支支吾吾道:“好像是乌克兰人在飞机的燃料上动了手脚。”   据说早就猜到俄罗斯人不怀好意,想要逃跑,所以扣了他的燃料。   这还没分家呢,坑起自家兄弟来,一个比一个下手狠。   孙泽冷笑:“合着他们让咱们搭工搭料,帮忙挖一艘破军舰还不算,还要我们提供原料给他们回家?”   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果然得走向海洋,才能见识到人类多么没有下限!   班长看着火线都点燃的炸.药包状态孙工,索性心一横,直接一股脑儿说完了:“给了燃料他们也走不了。”   这一场乌龙逃亡事件,不仅毁了飞机的发动装置,军舰的螺旋桨也撞断了。   现在的情况是,两个大家伙集体趴窝了,苏联人除非自己游回去,否则只能呆在岛上等待救援。   孙泽直接骂出了声:“做梦!不是有救生艇吗?让他们自己划着救生艇回去!”   都到这份上了,居然还想赖吃赖喝!   他手一指邹鹏:“立刻马上把我的话翻译过去,老子不伺候了。”   邹鹏忐忑不安地看了眼班长,后者微不可察地冲他摇了下脑袋。   孙工这是在说气话呢,大海上靠着救生艇航行这么远的距离?那简直是在找死。   “他们不是越南人的主子吗?让越南的渔政船出来救他们呀。”孙泽冷笑,“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是怎么享受主子待遇的。”   话说完,他直接头一扭,上工程船上去了。   日他妈祖宗十八代,他们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堆起的堤坝,就他妈这样被毁了。   孙少发狠忙了半天之后,邹鹏忐忑不安地过来招呼人吃饭。   充当小催巴的李东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小心翼翼地跟着进了临时餐厅。   三十几个金发碧眼的老毛子规规矩矩坐在一边,旁边有佩戴武器的中国海军负责看管。   眼看孙泽是要发火的样子,班长赶紧陪着笑走过来,战战兢兢地安抚住暴露中的工程师:“孙工,先让他们吃顿热乎的饭吧。”   他话音刚落,炊事兵就推着大桶过来了,桶盖还没有开,整个餐厅就弥漫着浓郁的方便面香气。   李东顺明显看到有几个面黄肌瘦的老毛子下意识地咽了口水。   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心酸,觉得这些长期驻扎海外的老毛子也挺不容易。   瞧瞧他们的模样,肯定平常伙食状况糟糕。   否则他们早上出来的,这才中午,怎么就饿成这样了呢?   孙泽鼻孔里头喷出一股气,直接吃他的大米饭去了。   方便面这种没营养的东西,完全不符合孙少对于生活的追求。   然而对于饱受物资短缺困苦的苏联人而言,这却是难得的美食。   他们倒是规规矩矩的,集体排着队,老老实实从炊事兵手中接过达到的方便面。   为了招呼这些倒霉的不速之客,班长也算是绞尽脑汁。   鱿鱼炒海芦笋,上汤海菠菜,凉拌空心菜,其余的鱼虾蟹自是不必说,满满的上了好几大盆。每个人手边还有一罐牛肉罐头。   为了配合苏联人爱吃酸的口感,袋装的酸白菜也用来做了汤。   饶是如此,班长依旧不好意思地冲着众人笑:“今天时间太赶来不及,下回我请你们吃海笋饺子啊。这个包饺子可好吃了。”   孙泽发出一声冷哼:“这日子是不过了?”   没见过这么败家的。   邹鹏左右为难,不知道应不应当将这句翻译成俄语。   最后还是乌克兰舰长先开了口,冒了句生硬的汉语:“我的朋友。”   接下来邹鹏翻译他的话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陷入了棉花堆中,声音也轻飘飘的:“我们有些报废的东西,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回收?”   天啦!   他早就听说苏联打阿富汗的时候,不少参战的军人直接将配发的武器运回国进行倒卖,以此牟取私利。   可没想到,有一天,这种事情居然也发生在自己眼前。   这些苏联人是要倒卖他们的军火吗? 第383章 买一非搭俩   下午3:30, 政委终于姗姗来迟。   大约是为了安抚众人郁闷的情绪, 他特地带来了一大船后勤补给物资。   除了常规的桶装矿泉水、米面、方便面、罐头、熏肉、香肠、红肠等等之外, 最新的衣服也第一时间送了过来。   岛上的人全都出动了,一趟趟地往下面搬运物资。   列队站在集装箱屋子前头的苏联士兵都惊呆了。   他们完全想象不能,为什么岛上才这点中国人, 居然需要如此多的补给?   邹鹏在边上一本正经地强调:“我们干活多,所以吃的也多。”   政委上前, 热情洋溢地同苏方舰长握手, 表达对他们不幸遭遇的深切同情。   “我亲爱的克拉奇夫同志, 你瞧,大海上总是风云变化莫测, 谁能猜得到会突然间狂风暴雨呢?在外执行巡航总是充满了各种风险。”   李东顺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天,今儿可是风和日丽,难得的好天气。   这群当兵的说起话来,还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政委同志浑然不觉, 只和颜悦色地关心苏联朋友的饮食起居生活保障问题。   当听说他们现在情况有些困难的时候,政委相当豪爽地打下包票,中国人一向欢迎朋友,朋友来了有美酒。   说着, 他还做了个举杯畅饮的动作, 诙谐地朝对方眨眨眼睛。   舰长克拉奇夫直截了当,他们现在补给有困难, 但是也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返回金兰湾基地,希望获得中方的帮助。   “这是应该的。”政委点点头, “安排人跟船送你们回去,问题不大。我来张罗一下。”   克拉奇夫没能按耐住焦急的情绪:“伟大的苏维埃现在正处于困难当中,我们需要中国朋友的帮助。”   政委笑容可掬:“理解,也许你们的燃料不是那么的凑手,不用你们的人过来接你们,我们送你们回去就行了。”   克拉奇夫大约觉得机会难得,毕竟中.共海军基地的高官鲜少踏足偏远的海岛,他迫不及待地说下去:“食物以及衣服,这些我们都需要。我们的补给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政委像是惊诧莫名,但相当善解人意地点点头:“的确,在海上维持补给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李东顺觉得自己越来越听不懂这些当兵的说的话了,其他的他搞不清楚,可金兰湾不是连着越南本土吗?   海上生活不容易,可都靠着大陆了,有啥好艰难的?   越南人不习惯认老毛子当爷爷吗?当初对越自卫反击战,他们可是牛气的很。   政委轻声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呀。今年夏天,我们国家才遭遇了大洪水,受水灾的地方刚好就是产粮区。有半亿多人受灾,损失了上百亿。”   他的目光落在李东顺的身上,关切地问了句,“你家里头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安置好啊?要是有什么困难的地方,提出来,没关系的。”   邹鹏翻译了一半,没再翻译下去,克拉奇夫忍不住焦灼起来:“亲爱的政委同志,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政委像是抹不开面子,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这样吧,我们先分你们一部分补给物资。眼下年景不好,大家日子都艰难,我们扛一扛,争取熬过去。”   他朝卸货的士兵点点头,轻描淡写道,“先停下吧,送苏联朋友们回去。”   众人面面相觑,孙泽立刻皱起眉头,作势要反对。   政委抬高了双手,往下压了压:“辛苦大家帮帮忙吧。熬一熬,我们的日子总能过下去。”   孙泽鼻孔里头出气,老大不乐意的模样,直接扭过头走了。   克拉奇夫大喜过望,同政委握了手,然后带领自己的人上船走了。   那位俄罗斯飞行员面色沉郁,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小半边身子还泡在海水里头的飞机。   孙泽不耐烦地催促道:“赶紧的啊,你自己想办法把飞机拖走。你这东西摆在这儿多碍事,你知道吗?我们辛辛苦苦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好不容易才建出来的堤坝!”   他暴风骤雨的一顿吼,急声厉色的态度似乎吓到了飞行员,后者赶紧缩下脑袋,跟着上船走人。   孙泽还是没好脸色,朝地上狠狠地呸了一口,瞥向飞机与军舰的眼神全是嫌弃。   搞的政委都看不下去,沉下脸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孙泽头一扬,压根不搭理政委,居然直接掉头走人。   政委相当头疼地捏捏太阳穴,骂了一句:“就是个刺儿头。”   克拉奇夫舰长笑容尴尬,再三向政委道谢。   政委赶紧转过脸,冲走上运输船的客人挥挥手,笑容满面送走了这群不速之客。   李东顺不知所措,赶紧跟着孙泽进屋去。   他忐忑不安地盯着桌子底下大箱子,那里头横七竖八地放了好几十支冲.锋.枪,是苏联人吃饭的时候从军舰上拿下来的。   李东顺喉咙发紧,小心翼翼地问孙泽:“他们不带走吗?”   孙泽漫不经心:“东西这么沉,他们拿着累。”   年轻的农民脱口而出:“可是现在有船啊。”   政委明明都派了船送他们走。   孙泽笑了起来:“我们国家物资紧张的很,我们不请人吃白食。”   哪有吃霸王餐的道理,必须得付出点儿代价来吧。   邹鹏有点儿惋惜:“可惜他们只肯拿冲锋.枪跟狙.击.枪过来换,我倒觉得迫.击炮还有火箭.筒都不错。”   苏联军舰上的武器库储备真是让人看得忍不住咽口水。   各种武器应有尽有,不愧是苏联老大哥啊。   难怪美国人都不敢招惹他们。   孙泽漫不经心:“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这倒卖东西都是一步步开始的。”   想到了拿冲锋.枪,那火箭筒也不远了。   没看到他们都敢开着飞机叛逃了吗?   为自己的祖国争取利益,坚持开回俄罗斯去?   这话有几分可信度,谁知道啊?   这几年叛逃去美国的苏联人可不少。一辆飞机也能卖不少钱,说不定美国人正窥探着飞机技术呢。   班长从外头追进来,眼睛亮得要发光:“孙工,你说说看,他们什么时候把军舰跟飞机也换给咱们啊?”   孙泽笑着骂了句:“你小子可真够能想的。你知道这玩意头多贵吗?几个亿,美金!”   班长咋舌,乖乖,果然是喝油的洋玩意儿,这么贵呀。   他点点头:“咱们国家的确不容易,就这个家底子,还把东西给造出来了。”   李东顺插了句嘴:“造的时候多值钱都没用,等被逼急了,照样三文不值两文。”   早些年,他家祖上也传了一些老物件。   分田到户的时候,家里头没钱买水芹菜种,他妈只好拿着东西去文物商店换了钱。   当时拿回来300块的时候,母子俩还兴高采烈。   结果,今年上半年他看报纸说文物拍卖。其中一件就是他家的老物件,整整拍出了100来万。   后悔不?后悔也没用,因为当年就是卖不出价钱来,谁也不觉得这玩意头值什么钱。   “对,你说的没错。物以稀为贵。”邹鹏信心十足,“你看他们这么多枪也就换了几顿饭。可见他们并不觉得这东西有多稀罕。”   再好的东西一旦不稀罕了,也就没什么大不了。   据说当年铝比金银都稀罕,拿破仑三世为了显示自己的尊贵与财富,特地打造了一顶铝制皇冠。   这让现代人来看,简直不可思议。   孙泽似笑非笑:“是不是觉得他们有点儿傻?一点儿吃的,他们就拿枪炮来换。”   邹鹏赶紧摇头:“没有什么傻不傻,说不定他们觉得咱们用这么多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去换他们的枪炮挺傻的呢。”   孙泽笑出了声:“就是这个理儿,他们再傻,全世界都没人敢动他们。凭的是什么呀?就是手上有强大的军事力量。”   只可惜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美国人分化了他们的精英阶层。   老百姓想要社会主义。这些所谓的精英却迫不及待地要投入资本主义的怀抱。   一个个真是鬼上身啊。   “要命,东西给错了。”政委拍着脑袋进屋来,语气懊恼,“本来还想今儿晚上跟你们喝几盅的,我托了关系找来的茅台。”   他双手一摊,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就不该心软,叫他们给拖走了。”   孙泽丝毫不给领导留情面,直接笑出声:“政委,你也太损了吧!你居然拿酒给老毛子。”   苏联人爱喝酒,情况严重到什么程度?他们可以拆了飞机喝冷冻液,因为里头掺有酒精。   巴尔戈乔夫颁布禁酒令的时候,苏联人实在没得喝,连古龙水、窗户清洁剂还有沐浴乳这些都喝,结果闹出不少桩人命案。   政委这招实在是阴险毒辣。   既然金兰湾基地里头燃料跟食品等物资都严重紧缺,那肯定早就断了酒。   喝酒是会上瘾的,对酒鬼而言,为了换酒,他什么都能够拿出来。   政委眼睛一横:“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大家伙儿这么辛苦,兢兢业业干了这么长时间,我过来慰问一下大家,带两瓶酒怎么了?”   他转过头来冲李东顺笑,“更何况咱们现在有新同伴呢。欢迎你呀,李东顺同志,欢迎你来南海扎根。”   他自豪地指着外头,“你看看,我们祖国的广袤天地是多么的美,大海是多么的广阔。这么一片辽阔的天地就等着你们去开发呢。”   政委的手指头指点江山,然而运气不好,不小心点到了被军舰冲垮了的堤坝。   他尴尬地笑了笑,旋即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教育手下:“动作快点啊,早点儿把东西都捞出来。海水的腐蚀性有多强,心里没数吗?都成了废铜烂铁,还有什么用?”   班长心念一动,故意抬杠:“东西糟蹋成什么样都是他们的,咱们操的哪门子闲心?”   政委鼻孔里头出气,一声冷哼:“你个小兔崽子还想激老子?好好干活,别整天光会废话。”   班长胆子大的很,一点儿都不惧怕领导:“那咱们也该谈谈酬劳的事情啊。我们都干了半年的白工了。投进去的人力物力总不能拿钱打水漂吧?”   政委人往外头走,一边参观初显雏形的岛屿,一边嘴里头念叨:“这事儿是该好好跟他们谈谈了。乖乖,也够惨的。堂堂苏维埃的军人,在外头居然连饭都吃不饱。”   他感慨一番之后,突然间扭过头看孙泽:“他们现在基地里头留了多少人?”   “一千多号。”班长抢在孙工前头回答,“我听军舰上的人说的。”   因为物资紧缺,他们已经开始实行配比制度。每人都定量。   比方说那位年纪小小的预备役军官,一天只能领到差不多一斤重的面包。   不要觉得这个数字很多,对于一位在役军人而言,每天消耗的能量都惊人。更何况,除了面包之外,他们并没有相应的食物作为补充。   “随军家属情况更糟糕。妇女孩子只能领到一半的量。”班长说着都觉得于心不忍。   有些士兵不忍心家里头人挨饿,将自己的配给也分给他们,结果自己饿得更加厉害。   政委点点头,眉头轻蹙:“照这样下去的话,搞不好是要出乱子的。”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你让一堆人守着武器却饿肚子,那你不是逼着人家猛虎下山吗?   政委开始算账,转过头问孙泽:“你们现在每天能产多少油?”   孙泽脑袋瓜子转得飞快,立刻报出了个数字。   他现在真觉得海芦笋是个好东西,嫩的时候能吃,老了可以榨油,味道还相当不错。   “那勉强凑合凑合,应该能够充当一部分。”政委轻描淡写,“都是老朋友,咱们就伸把手吧。一千来号人,了不起咱们勒紧裤腰带,帮忙供养一阵子再说。”   邹鹏脱口而出:“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迎上政委意味深长的目光,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窗外的军舰跟飞机:“您是说?”   少年人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那个百事可乐换军舰的故事。   对,那个时候苏联只是缺少外汇而已,都能拿军舰来换可乐,即使那是报废的军舰。   现在呢?他们国家即将四分五裂,大家连饭都吃不饱。   邹鹏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我说让你们好好干活!”政委瞪眼,大踏步地朝前头走,“别一个个想七想八的。咱们不是土匪不是强盗,就算做买卖,也是跟人家正正紧紧地做。谁都不许偷偷从上头拿东西。”   孙泽嗤笑了一声,傻子才自己偷自己。   毫不意外地,他挨了政委的白眼。   政委扭过头看李东顺,满脸严肃:“咱们能够换到多少东西就看你们能种出来多少了。我们可没有多余的物资。”   一股热血从脚底冲到了李东顺的头顶,他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大声回答:“保证完成领导交代的任务!”   拿后勤物资补给来换飞机军舰,他这趟南海可真没白来。   他起码也中出架飞机来! 第384章 解体后遗症   苏联人第三次过来换酒的时候, 班长终于忍不住惶恐了。   他们这么暗通曲款, 美国人难道没反应?   自己这边可都已经修飞机跑道了呀, 足足多修了两百多米。   等到讲坠落军舰拖出来之后,这个跑道的长度还要再往前头延伸400多米。   美国人会没意见?   他们在菲律宾的克拉克空军基地跟苏比克海军基地虽然瘫痪了,可还有三个空军海军的基地在呀。   苏联人的太平洋舰队日薄西山, 老美就不想趁火打劫?   孙泽翻白眼:“整个苏联都被他吞下了,他还在乎这三瓜两枣?”   美国人的军备储存量同样惊人, 否则他怎么动不动撺掇人家打仗, 好卖军火。   两伊战争的时候, 老美可没少挣钱。   看班长还是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模样,孙少恨铁不成钢:“大局观, 我一直强调的大局观。你想想看,分裂以后他们都指望着跟美国人干呢,还不是美国人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比起廉价购买这些武器,美国人更加希望这些苏联分散出来的国家直接将大量武器销毁掉吧。   邹鹏也有些回不过神来:“那他们为什么不弄到手再卖掉呢?”   孙泽这回真是恨铁不成钢了, 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你蠢不蠢?你帮你对手卖东西?”   要说在世界军火市场上最大的卖家是哪位,舍苏联与美国其谁?   美国人拿着苏联人制造出来的武器出去卖,难不成从中赚差价?人家用的好了自然会找苏联国家直接再买。   “重要的不是产品,是技术!”孙泽瞪眼, “只要人家有技术在手, 就永远能够生产东西卖出去。”   班长仍旧担心:“那美国人就干看着不动手?”   孙泽笑出了声:“在苏联正式解体之前,美国人一定会装成世界上最纯良无辜的人类, 坚决不会跟中国动手的。”   为这点儿小事跟中国闹不痛快,不是在提醒苏联人星条旗胡萝卜背后的大棒吗?   “你别忘了, 中苏两国是接壤的。”孙泽又往嘴里头塞了根棒棒糖,漫不经心道,“熬,他们也会把苏联熬死了为止,直到苏联彻底变成一盘散沙。”   到了那个时候,苏联人及时反应过来,四分五裂的家庭,想要再重新融合为大家族,已经比登天还难了。   孙泽话音刚落,哨兵就在门口报告,东西已经清点好了。   年轻的预备役海军礼貌地朝屋子里头的中国军人点点头,神色说不出的怅然。   看着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清瘦孩子的背影,孙泽都忍不住问了句邹鹏:“他听得懂中国话?”   早知道这样的话,他也就不当着人家面说了,也挺伤人家孩子心的。   邹鹏摇摇头:“应该听不懂吧。”   只是眼下这状况,搁在谁身上都高兴不起来呀。   孙泽站起身,招呼了句班长:“你拿点儿奶糖过去给他。”   按照他从小到大哄孩子的经验,基本上没有奶糖搞不定的事情。   班长赶紧应声,高兴地捧着一匣子奶糖,冲出去找那预备役小海军。   孙泽气得直骂娘,没见过这么能败家的。   老子只是客气客气,他竟然把一盒子糖全拿走了!   邹鹏看着他脸上浮现出的隐约笑容,感觉他心情好像相当不错。   于是少年鼓起勇气问道:“那我们不用担心美国吗?”   毕竟还有菲律宾这个小老弟在呀。   孙泽嗤笑一声,直接在旁边的抽屉里头扒拉两下,翻出一本《世界知识》,然后抬抬下巴,示意邹鹏自己看。   少年满脸疑惑,目光落在第8页下面的豆腐块文章上,这篇文章是介绍苏比克海军基地的。   开头第一段就写着:“ 9月16日,菲律宾参议院以12票对11票否决了菲美两国政府最近签署的《菲美友好、合作和安全条约》。此举可能迫使美国被迫关闭其在亚洲最大的军事基地——苏比克海军基地。……”   邹鹏目瞪口呆,说话声音都颤抖起来:“他们要抛开美国人了?”   孙泽叹气,一个劲儿地拍少年人的肩膀:“你好歹也是外交世家出来的,脑袋瓜子怎么就这么木呢?菲律宾人其实很讨厌美国人的,一直都想把美国人赶走。明年租期就到期了,他们愿意再续租才怪。”   邹鹏恍然大悟,难怪当初趁着火山喷发的时候,他们将中业岛抢夺回头之后还允许台湾海巡署派人上去。   就连南钥岛到手之后,他们也只是修筑了铁皮房,没有做进一步的修整。   原来文章是落在这儿,在关键节点上,他们不能刺激菲律宾人,最好让菲律宾人自己将美国人赶走。   “你想想看,南海这么大的地方,离的我们大陆本土又这么远,周边一溜的国家,谁不想靠海吃海?”   孙泽慢条斯理的吃着棒棒糖,语重心长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在这里每走一步都得往前头看三步。”   他直接将杂志丢给了邹鹏,拍拍屁股走人,“好好看看,别人到了岛上就觉得与世隔绝了,人类是社会动物。”   邹鹏赶紧接住,刚好看到上头有篇文章讲现在的美苏局势。   苏联解体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为了度过这个艰难的冬天,苏联政府要求美国跟西方社会援助他们140亿美金的食品与药品。   然而到今天为止,美国只愿意提供3亿多美金的贷款担保。   邹鹏忍不住焦灼起来,很想找人聊聊。   然而孙泽并没有给他发挥的机会,而是已经出了房门。   哨兵过来报告:“李东顺过来了。”   孙泽点点头,直接带人去隔壁房间说话。   他开门见山:“地方你也看过了,环境也基本上熟悉了吧。你要是觉得还行,回去就再多招点人过来。”   光13个人,这么多岛屿,他们实在分.身乏术。   “关于娱乐设施的问题,目前早上通电视信号不现实,不过可以为每家都准备录像机,定期跟着补给船一块儿送新的录像带过来。”   孙泽随意翻着手里头的笔记本,将移居过来的新住户提出的问题都一一给了解答方案。   李东顺赶紧点头应下,试探着问:“大家伙儿还有个问题,咱们能不能种大米草,给鹅当饲料啊?”   孙泽摇摇头:“这事儿暂且不要动,现在世界上公认大米草是有害入侵生物。咱们住下了就谨慎点,不要让人抓到话柄。”   最重要的是,大米草必须得人工控制,才不会泛滥成灾。   可眼下的状况,万一种子随水漂流到哪儿就长到哪儿的话,搞不好会引发生态灾难。   “红树林也不错。”孙泽强调道,“大米草的事情还得实验成熟了,才能考虑推广。”   李东顺虽然觉得遗憾,但还是相当配合地答应了。   其实真比较起来,肯定是大米草做饲料更好。   他在东海的海水养鹅基地看过,大白鹅相当喜欢吃大米草。   小老板找人拖来水葫芦混合大米草一起做饲料,连额外买饲料的钱都彻底省了。   孙泽听了好笑,连连摇头:“她就在这方面脑袋瓜子最灵光。”   千方百计都想着如何省钱。   李东顺高兴起来,夸奖了一句林蕊:“小老板聪明着呢,她打算用一枝黄花养鹅,结果好像兔子更喜欢吃。所以她又开了个养兔场,专门剪兔毛卖钱。”   那么大一片荒山,漫天遍野的全是加拿大一枝黄花。小老板简直乐疯了,当场就翻起了跟头。   孙泽忍不住哈哈大笑,亏她想得出来,真是一心钻到了钱眼里头。   估计在她手上,就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用来挣钱的。   李东顺觑着孙泽的脸色,试探着提问:“孙工,你有什么东西要我带给小老板不?”   孙泽脸上的笑停住了,像是在思考什么。   隔了半天他才摇摇头:“你就跟她说,她想在这儿养珍珠的话,可以。其余的,没什么。”   李东顺立刻高兴起来,兴致勃勃地跟孙泽打起包票:“我们村里头有人养过珍珠的,不过养的是淡水珍珠。”   孙泽明显没有他兴致高,只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道:“想来就一块儿来吧。这种事情都是赶早不赶晚,以前人家下南洋都是要冒着生命危险。哪有现在的好条件?”   李东顺连连应声,跟着卸了货的补给船返回基地,然后直接走海路再入江回江州。   从他走了之后,孙泽就陷入焦灼之中,简直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   整个工程队的人见到他都要绕道走,生怕不小心踩到了炸.药包。   饶是孙少在如此温暖湿润的南海上都嘴里头起燎泡,李东顺也没办法立刻带着大队人马飞到他面前。   孙工嘴里头骂骂咧咧,连着好些天没给大家一个好脸。   到了12月下旬,整个堤坝终于完全造好,挖泥船往外头抽着水,泡了几个月的军舰终于露出了真颜。   这么长时间,也就是这件事可以算得上是喜讯。   班长立刻乐陶陶地跑进屋,招呼孙工出来看。   瞧瞧,老毛子的军舰造的多扎实呀,都这样了,都没看到锈迹。   可惜孙少仍旧脸色难看:“老子要个泡烂的废铁有屁用。谁掏钱来维修?不行,这钱必须得苏联人出。”   邹鹏在边上听着,都觉得孙泽怪不要脸的。   相当于白赖下人家一艘军舰,他还要人家修好了再送过来?天底下也没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情吧。   孙泽正少爷脾气发作,无理取闹当中,中年人的后勤船靠岸了。   那个预备役士兵一下来就双眼通红,还没开口,眼泪先下来了。   “苏维埃完蛋了。”他一句话出口,立刻泣不成声。   孙泽赶紧跳起身,抓住邹鹏的胳膊:“问他怎么回事。”   其实不用他催促,邹鹏自己也想问的。   那个被他们称作阿辽沙的苏联预备役海军哭哭啼啼地宣布了他刚听到的消息。   苏联解体了,正式解体了,他们接到命令原地待命,不许擅自离开岗位与驻地。   “巴尔戈乔夫是个混蛋,他害死了苏联,到最后只关心自己的退休工资是多少。”   阿辽沙愤怒不已,“就是他害死了苏联,这群混帐害死的苏联。”   孙泽突然间很想伸出手,摸摸少年人的脑袋。   他想告诉阿辽沙,到了这一步,巴尔戈乔夫除了自己的退休待遇问题还能关心之外,其他的事情他压根就插不了手。   如果八一九事变当中,他选择站在紧急事态委员会这边的话,也许苏共不用死,也许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   当然也有可能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一个国家在没有外敌入侵,也没有大型自然灾害的情况下,幅员辽阔,资源丰富,人民却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没办法得到保障,那么错误的,大概也只有制度了。   苏联人并不懒惰呀,苏联人也不愚蠢。将一个强悍聪明又勤劳的民族折腾到现在的地步,谁应当认下这个罪过呢?   阿辽沙哭得不能自抑,他不想继续待在基地里头,因为眼前的一切,都让他触景生情。   孙泽朝班长做了个手势,让他把这孩子带到后面去,好好安慰一下人家。   如果不是孤独绝望到极点,谁会愿意找认识才几个月的外国朋友倾诉内心的痛苦?   孙泽揉了揉太阳穴,眉头微蹙。   苏联解体了,他的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突然间有些理解,美国人在819事件之后的诚惶诚恐。   庞大的苏联整体固然可怕,然而起码他们还有统一的领导,只要掌握好领导的方向,那就有相应的对付策略。   可是现在呢?四分五裂的苏联更可怕。   倘若他们的政府不够强势,让核武器也扩散开来了呢?那将是全世界的灾难。   现在看来,别说是分裂后的国家,就是没有解体之前,苏联人对于军队的控制能力也在逐日下降。   否则那一趟趟拿出来换酒,换食品,换衣服,甚至换毛巾和热水瓶的武器又算怎么回事呢?   苏联解体的连锁反应来得非常快。   当天傍晚天还没黑的时候,就有一架小型直升机打出信号,要求降落在他们刚刚赶修好的飞机跑道上。   中方如临大敌,班长询问孙泽的意见。   孙少沉下脸,还是答应了飞机降落的请求。   那直升机几乎耗光了最后一点燃料,好不容易停了下来。   从驾驶座上下来的人还是个熟面孔,他前头开来的飞机,现在还在岛边上放着呢。   中方必须得等到苏联给明确回复之后,才好将东西拖走。   不过飞机跟军舰的检修工作都实行过了,情况良好,除了一些小问题之外,基本上正常,再服役个10年都不成问题。   那苏联飞行员举着手下飞机,态度相当配合。   他来就是想跟中国人做买卖的,这架直升机他要卖给中国人。   孙泽直接笑了起来:“你要卖你们的飞机?”   “是我的飞机!”飞行员理直气壮,“我将我的青春全都奉献给了苏维埃,难道不应当给我点儿补偿吗?”   巴尔戈乔夫退休之后每个月只能拿到4000卢布的退休工资,这才相当于40美金,能够干什么呀?   叶利钦对巴尔戈乔夫尚且如此,像他这样的老兵,还能捞到什么好处?   “谎言,都是无耻的谎言!”他愤怒地挥舞着拳头,“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这个国家的事情,是国家对不起我。”   现在到了他想办法为自己讨回公道的时候了。 第385章 我们讲原则   海军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前苏联飞行员。   开什么玩笑, 他们是很讲究原则的, 从来不趁火打劫。   飞行员急了, 指着手边的两艘军舰跟一架大飞机,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   这回孙泽都不用邹鹏当翻译,一本正经地强调:“这是国与国之间的买卖, 正大光明。无论是苏联还是俄罗斯或者乌克兰,我们都保持良好的友谊。”   无论前苏联飞行员如何好说歹说, 又主动将价码一降再降, 孙泽都吃了秤砣铁了心, 毫不犹豫地拒绝。   甚至为了打发他,孙少都主动提出可以提供飞机开回金兰湾太平洋舰队的燃料。   这对于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孙.葛郎台.工而言, 简直就是大放血。   飞行员还要嚷嚷,孙泽已经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人。   再这样下去,中国军方只能将他作为非法入侵者进行处理了。   飞行员愤怒至极, 伸手指着屋子的方向,冲着阿辽沙大声吼叫。   嘿,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该死的乌克兰人一直在拿基地里头的武器换酒喝。   他喝过, 那不是伏特加, 绝对是中国白酒。   该死的中国人甚至用海藻酿酒,酿出那种甜丝丝的玩意儿, 供应给基地里头的娘儿们。   阿辽沙同他吵了起来,两人吵着吵着, 又要开始撸袖子。   孙泽不厌其烦,厉声呵斥,他们敢在这儿动手的话,他就把他们通通丢到海里头喂鲨鱼。   哨兵一路小跑,好像没看见苏联人打架一样,只汇报:“孙工,丹尼尔先生来了。”   孙泽顿时眼前一亮,嘴里一迭声的叫着好,大踏步往前走。   没等他走几步,戴着蛤蟆镜的大表哥便从游艇上下来,笑着上前。   一看就是阔佬模样的男人主动同他拥抱了一下:“非常高兴看见你,我亲爱的人民解放军。”   他目光落在已经开始动手,扭打到一起的苏联人身上,眉毛忍不住往上挑了挑,奇怪道:“这是怎么了?”   他第一次说的是英语,再开口问的就是俄语了。   飞行员愤愤不平,痛斥中国人虚伪的假面目。明明就是趁火打劫,还非要装的高风亮节。   大表哥听他叽里咕噜的一串臭骂声中有限的一点儿有用信息,立刻轻描淡写道:“我当是什么事呢,不就是一架飞机吗?直升机,好吧,我买下就是。”   他说的是俄语,孙泽明显听不懂的模样,一直满脸疑惑的强调投资案:“这儿的条件你看到没有?这是个天然的旅游胜地。非常棒,你看,我们还修筑了飞行跑道,完全可以建设成度假村。停靠的港口,我们也可以修筑。”   然而军械对男人而言具有致命的吸引力,大表哥的眼睛黏在那飞机上,耳朵只有引擎的声音:“这辆飞机我要了,多少钱?”   邹鹏忐忑不安,但觉得自己好像有义务做翻译,于是又磕磕绊绊地将大表哥的话转述成中文。   孙泽立刻跳起脚来,挥舞着拳头大声嚷嚷着什么。   飞行员找到了大主顾,哪里还愿意将泥古不化的中国海军放在眼里,只急切地想要抢走中国军方的大主顾。   他竖起手指头,100万,然后加了个美刀。   大表哥面色古怪,蛤蟆镜底下的脸似乎跟抽搐一样。   隔了足足有十几秒钟,他终于放弃了面部表情控制,直接放声大笑:“100万美金?我的兄弟,你回去吧,我想也许是南海上的风太大,太阳太烈,所以你失心疯了。”   俄语当中没有失心疯这样的词汇,大表哥还特地创造性的用一个短语来描述。   这种描述方式显然不是那么的悦耳,因为飞行员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绝对物超所值,这架直升机才服役两年多。嘿,你们问美国人买黑鹰直升机的时候,一架足足600万美金呢。”   大表哥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地开口:“过来之前,我刚弄到了点儿小玩意一辆坦克。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吗?”   他竖起一根手指头,“我没掏钱,就一车西瓜。”   他转身掉头走人,语气丝毫不掩饰讽刺,“脑壳坏掉了,这时候跟我谈100万美金?爱卖不卖,我这人是不喜欢看人在我面前打架而已。”   谈买卖就是这样,要看哪方沉不住气。   飞行员本来打定了主意,觉得中方一定会接受他的条件,所以算是破釜沉舟一举了。   现在中国军方不愿意,从天而降的财神爷又要翻脸,他想要返回基地都不可能,因为飞机燃料已经用光了。   再说回去之后,他要如何解释自己私自驾机外出的行为?   “50万美金,不能再少了。”飞行员咬牙拦腰砍了一半。   可惜财神爷仍旧不满意,嘴里头叼着雪茄烟,态度冷淡的很:“我说亲爱的朋友,你似乎没有搞清楚情况。50万美金?你愿意卖给谁就卖给谁去吧。再见,我亲爱的朋友,我还有大买卖要谈。”   说着话,他直接走向孙泽,笑容可掬的转成了中国话。   那个中方翻译表情古怪的转述了他们领头人的命令:“我们领导要你马上走,带着你的飞机走人。抱歉,这一回我们没有多余的燃料让给你。”   飞行员急得不行,立刻又开始主动降价:“20万美金,真的不能再低了。你看了就知道,黑鹰在我的飞机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大表哥相当头痛的模样:“我的朋友,你似乎搞错了情况,我又不是军人,我只是想收藏而已。它再能打,关我什么事?”   “10万美金,给我10万美金,这架飞机就归你了。”飞行员郑重其事地竖起了手指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再让步。   大表哥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你们的国家元首一个月退休工资是4000卢布,你知道莫斯科现在一美金能换多少卢布吗?100卢布!这个价格还会疯涨,卢布很快就会变成纸。那么我们算算,10万美金的话,伟大的戈尔巴乔夫同志要活多少年?”   飞行员面红耳赤,像是被打击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表哥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开始同情他的遭遇:“这样吧,根据你的情况,回去分到房子基本上已经不可能了。我在莫斯科倒是有套小房子,两层楼,大约100多个平方。这套房子归你了。”   飞行员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大表哥跟没看到一样 ,自顾自说下去:“除此以外,我再给你3万美金。怎么样?这笔买卖相当划算。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随时可以走人,我不勉强。”   邹鹏在边上听得目瞪口呆,摸着良心说,100万美金的开价已经相当实惠。   他本来以为这位大表哥多会还价到10万美金,没想到连这钱他都不愿意掏。   上半年的时候他看到莫斯科一套带厨房卫生间的六七十平的单元房售价是5000美金,那么二层小楼100多个平方,总价肯定不会超过两万美金。   按照眼下的状况,房子说不定还要降价。   这么两边加起来,大表哥只花了不到5万美金,就拿下了一辆堪比性能的直升机。   飞行员咬牙:“那我要求现金,而且你负责送我回去。”   大表哥明显嫌麻烦的模样,最后被他缠得吃不消了,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好吧,我给你买船票火车票。”   飞行员抬头看向孙泽:“我要求他来当保人。”   邹鹏将他的话翻译过来之后,孙泽立刻破口大骂。   滚蛋!他一个堂堂人民解放军,给逃兵跟军火贩子当保人?亏他们想得出来!   然而这位财神爷似乎相当喜欢这辆飞机,愣是以投资案作为威胁,逼着孙泽点头沾上腥臊。   飞行员总算放下心来,如释重负地上了大表哥的游艇,赶紧趁天黑之前转移到游船上去。   班长犯难地看着失魂落魄的阿辽沙,小心翼翼地劝告:“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不然你彻夜不归,可能会受处分的。”   阿辽沙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上船走了。   班长瞅着心里头挺不是滋味,任凭谁看到昔日的同胞贱卖祖国财产,都会心痛吧。   对,阿辽沙他们是拿枪炮过来换酒喝。可说实在的,这些不过是打小打小闹,伤不了根本。   直升机啊,这可是一辆造价在500万美金以上的直升机。   就被连5万美金都不到的价格贱卖掉了。   阿辽沙只能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   班长想到了那句老话,自古建业简单守业难,败家更容易。   像飞行员这样的军人,肯定不在少数。再大的家底子也抵不住内贼往外拖。   估计再往下面去,他们在战场上都能把武器卖给敌人。   “不稀奇。”孙泽漫不经心,“鸦.片战争的时候,大批中国老百姓给英国人当后勤。抗日战争的时候,伪军的数量可是日本人三倍。全天下独一份。”   不知道这话到底哪儿触动了他的笑神经,他笑得不能自抑,“都一样的,不要道德挂帅,没有意义。”   任何摒弃了人民的政权,都会被人民抛弃。人民背叛的时候,甚至可以自杀式的不管不顾。   大表哥兴致勃勃地参观这个人工岛,煞有介事地强调:“我可是已经投资了5万美金啊,明儿就给我把钱拿过来。”   孙泽翻白眼:“你想的倒挺美的,没钱!”   大表哥急了:“堂堂人民子弟兵,你还耍流氓赖账啊!亏得刚才人家苏联朋友是如此的信赖你。”   孙泽连白眼都懒得看大表哥了,开始政委上身:“我们国家穷,底子薄,什么地方都得花钱,你要体谅国家的难处。”   大表哥额头上青筋直跳:“我体谅国家,谁体谅我呀?5万美金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我辛辛苦苦挣点儿钱容易吗我?”   这笔钱必须得出,有一才有二。   飞行员过上好日子了,旁人才会有样学样。   其实让他说,苏联政府还不如在解体前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他拿到钱,好歹还能让老百姓吃几顿饱饭。   你现在不卖的话,到时候几个分家的搞不好就打得不可开交。   就算大家和和气气把问题解决了,这么多枪炮能当饭吃吗?   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你还指望军人不监守自盗,是不是对大家的道德要求过高了点?   就算军人自己能扛住,他不要养家糊口吗?难不成眼睁睁看着老婆孩子饿死?   由国家出面整体卖,虽然免不了被人宰一刀,但也总比这样三文不值两文来的好。   自古赃物都卖不出钱来。   然而苏联政府如果能够考虑的如此全面,估计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简直不知道该怎样评价他们的领导人,该夸他们赤子之心吗?年纪也一大把了,怎么一个比一个天真?   覆巢之下岂有安卵?   大表哥操着一颗国家领导人的心,干的却是商人逐利的事。   给钱,必须得给钱。   “华东水灾你捐钱了没?”孙泽瞪眼,“全国人民都在踊跃捐款,你干嘛去了?马上可就是冬天了,灾民日子不好过。”   “你怎么不说我一分钟都没歇着!”大表哥年纪不小了,还愣是被自己的表弟气得七窍生烟。   他掰着手指头给孙泽数,从8.9年到现在,他牵头往国内引进了多少苏联科学家跟技术人员?   尤其是819事件之后,原本还对苏联政府抱有幻想的一科研人员都心灰意冷,想着找出路。   “美国人日本人开出那么优惠的条件,要不是我唇枪舌战拼死争夺,能有这么多人跑到咱们国家来吗?”   他张起手指头,比划给孙泽看,“人家开的价码是咱们的100倍!”   为了打动科学家,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百宝使劲,年纪轻轻的就熬出了白头发,他容易吗他?   孙泽一颗心冷酷无比,直接戳穿现实:“表哥,你家祖传的少白头。”   大表哥一把年纪还一蹦三尺高,大声嚷嚷着,非要跟孙泽把帐算清楚。   他咸吃萝卜淡操心,到底造的哪门子孽?   明明他在国内当倒爷当的好好的,吃香的喝辣的日子不要太风光。   叫人忽悠去了苏联也就算了,他还可以接着当洋倒爷。   可是倒爷的人生目标不是挣钱吗?为什么到他这儿就是操不完的心,累的要死要活,还得倒贴钱?   孙泽高风亮节:“你给国家挣钱就不是挣钱了吗?没有大家哪来的小家?”   大表哥被他绕得头晕,半晌才吼出一句:“国家也得正正经经做生意!”   “优秀企业家的名头你要不要?”孙泽一本正经,“领导人接见给表彰的那种。”   大表哥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开始跟表弟谈起了这桩买卖。   反正他贴了钱就不能吃亏,必须得在别的地方找补回头。   国家不是要开发南海吗?他必须得享有优先权利。   两边讨价还价半天,最后孙泽被迫让步,恨恨地骂了一句:“你个葛郎台!”   大表哥才火大呢:“你也好意思说,到底是谁?把我拉进火坑里头的。我明明是生意人。”   孙泽往床上一躺,看着天花板发呆,这话问他,他还不知道去问谁呢。   想当初他孙少也是江州城里数的上号的风流角色,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为什么会沦落到眼下的境界,躺在孤岛上面听惊涛拍岸。   这到底是造的哪门子孽啊! 第386章 好大一盘棋   “阿秋!”   林蕊狠狠打了个喷嚏, 自我感觉良好地强调:“一定有谁在想我。”   哎呀, 她这么美丽活泼又可爱, 难怪会招人惦记。   苏木无语地拿羽绒服裹住她,一针见血:“是你衣服穿的太少了。”   少女嗷嗷叫着,她都穿了羊毛衫跟兔毛大衣了。就连美少女最后的坚持秋裤都不得不套在腿上, 哪里穿的少了。   苏木不吭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马上都要三九天了, 一件薄薄的大衣就没问题?   大冷的天不好好呆在屋里头, 天都黑了, 还要在外头晃。   少年的长睫毛就这么忽闪着,眼睛好似夜空中最神秘的星星。   林蕊捂住了胸口。   妈呀, 灯下看美人,犹胜三分色,恃靓行凶的人恬不知耻。   她家苏木怎么就能这么好看呢?   少女色迷心窍,晕晕乎乎间就乖乖套上了羽绒服。   她兀自保持最后的倔强, 委委屈屈道:“都穿成狗熊了,不美了。”   苏木眼皮子直跳,只能硬着头皮强调:“美,什么时候都美。”   他在心里头嘀咕了一句, 狗熊也比冻得冒鼻涕泡美。   少女立刻心花怒放, 臭美兮兮地强调她就知道在他眼中自己最美。   苏木没吭声,只抓着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蕊蕊身体还是虚弱, 一到冬天手脚就发冰。   林蕊浑身却是热血沸腾,她看着路灯下水面上的蔬菜浮床, 激动得难以自抑。   难怪人家说中华民族是种菜民族,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够自给自足。   现在安省还在清理洪灾后的满目疮痍,好多田地还没有整顿出来。   在工地上干活的工人们,立刻在刚梳理出来的水里头种起了蔬菜。   看看,即使到了寒冬腊月,一蓬蓬水芹菜跟耐耐菜还有茼蒿长得多好。   他们还打算如果到了明年,土地如果整不出来的话,水面直接种起稻谷来。   “人民群众的智慧呀!”林蕊美滋滋的,“看看,广大人民群众多么富有创造力。”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觉得他即使不趁机夸奖是因为她水面蔬菜推广工作果然有效,蕊蕊也能够沉浸在自我满足当中。   少女叽叽喳喳:“你说等到田都整好了之后,安省会不会变成天下粮仓啊?”   安省本来就是农业大省,地理气候条件非常适合从事农业生产。   如果进行现代化农业大规模生产,再辅以农产品深度加工,一定会效果更好的。   “不破不立,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林蕊抱着苏木的胳膊,欢欢喜喜地又蹦又跳。   苏木抬手看表,不得不开口提醒她:“你该回去吃饭,然后写作业了。”   少女撅起嘴巴,不满地嘟囔:“你讨厌。”   苏木从善如流:“你可爱。”   高三女生立刻心花怒放,跟条小狗撒欢儿似的摇头摆尾:“我最美丽最可爱了对不对?”   苏木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对,最美最好了。”   林蕊这才心满意足,抱着他的胳膊回李东顺家:“也不知道他们商量什么结果了。”   “别吵吵了,去还是不去?自己拿出个章程来。”   还没进屋,林蕊就听到里屋当中传来李东顺的嚷嚷声。   原本热闹的跟集市一样的屋子顿时安静下来。   林蕊跟苏木互看一眼,赶紧抬脚往里头走。   李东顺站在屋子中央,扯着嗓子:“去岛上是个什么章程,我前头也说过了。米面还有喝的水,政府都会定期送上岛,什么雨水采集器、蔬菜浮床,都是政府给弄好的,到时候种子也是政府发。你要过去的话,带上换洗衣服就好。电视冰箱都有,定期会发录像带给你们看。”   “那个,咱们用油真的能换到米面?”长板凳上坐着个中年妇女追问,“该不会我们种好了,到时候政府又收回头吧。”   其他人纷纷点头,忍不住担心。   乖乖,这是又给房子又给渔船还有部队在旁边守着,总觉得叫人心里头打鼓。   李东顺嗤笑:“政府分给你家的地收回去没有?除了老天爷,谁都收不回头。”   这话倒是提醒了大家伙儿另外一件事,海上风大浪大,万一家业被打没了怎么办?   李东顺手一摊:“那可就没办法了,你们又要羡慕人家香港深圳有钱,又觉得岛上不安全。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好事?新加坡整个国家还没咱们一个县大呢,瞧瞧人家多有钱。”   众人又开始吵吵嚷嚷起来,既跃跃欲试又前瞻后顾。   “留在家里头也行。”李东顺倒是没有死命劝,“我看政府安排的水利工程就这么干下去的话,明年咱们说不定就能恢复生产了。继续好好种地呗。”   可他越是这么说,大家伙儿心里头越没底,总觉得有个好机会就叫自己这么落下了。   前头去了13个人,因为要照应在岛上的营生,就回来了一个李东顺。   但是其他人都写了信,托他带回来。   乖乖,这都要寒冬腊月了,那岛上的人干活时都穿着单衣。   暖和呀,听说一年四季都是二三十度,什么大衣服都用不上。夏天超过30度的时候基本上看不到,真真个是四季如春。   那岛上的菜长得也快,他们才去了半个月,居然都已经收了一茬菜。   照这么个速度,这一年得收多少回菜。   坐着的中年妇女还在迟疑:“就是有一桩事情我不放心,娃娃上学怎么办?”   大家伙儿都坐不住了,没错,吃的喝的穿的用的,的确是不愁了。   可现在不是旧社会,吃饱穿暖就是神仙过日子,还得考虑孩子的教育啊。   “这话我不蒙你们。”李东顺坦荡的很,“眼下岛上没有学校,孩子们过去只能暂且在海南上寄宿制学校。每两个礼拜大周末的时候,跟着补给船回自己家里头。”   他目光看向同村的乡亲,意味深长道,“娃娃的学杂费全免,学校包吃包住。从托儿所到高中,都能上寄宿。”   屋子里头立刻沸腾起来。   眼下义务教育可还停留在字面意义上,对于农村家庭而言,学杂费支出并不是笔小数目。   有的家庭尤其是人口负担重的孩子念几年书,家里拿不出钱来自动辍学的,真不算什么稀罕事。   那中年妇女站起身来,直接招呼李东顺的母亲:“大婶婶,我一个不信头一个信你家东顺。我们家报名去了。你要收拾好东西,后天我们就跟着走。”   李东顺立刻拿出文书让她跟她丈夫签字。   她丈夫倒是有些迟疑,抓着笔还想跟妻子商量:“要不我试试往西边去吧。”   西边?林蕊的耳朵立刻竖起来了,赶紧追问:“你去西部干什么呀?”   农妇的丈夫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道:“听说要从我们当中选人去南.疆建设石化厂。等建好了以后,优先从我们里头招工。”   林蕊来了精神,追着人家问个不休:“你确定是南.疆?”   那男人点点头:“没错呀,我兄弟就在南.疆当兵。”   说着他笑起来,“好像这回要在那边建不少厂子呢,除了石油化工厂之外,还有大型的纺织厂,那儿棉花特别多,质量又好。说除了招本地人之外,主要就从我们安省找人过去。”   林蕊抓着苏木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旁人听了这话大约没多少感觉,可她毕竟是穿过来的。   一说到石化企业,大家都会皱眉头,感觉跟污染脱不了关系。   可是真正要算起来,化工企业对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的意义难以言喻。   上辈子,林主席有位新.疆籍的同事就对国家政策倾斜颇多诟病。   什么西气东输,南水北调,说到底都是为北上广服务。   西部大开发当中,国家花了大把的钱进行水利枢纽、水电、铁路建设,可这些都是非生产项目,最终的目的不过是将西部资源运到东部,供东部地区进行发展。   西部城市根本就没有在这种政策倾斜下获得任何实际上的好处。   这也是为什么国家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以及资金投入,最终西部大开发却没有呈现出良好结果的真正原因。   工作岗位,西部大开发并没有为西部人民提供足够的工作岗位。   在这种情况下,当地老百姓感受不到抓在手里头的好处,时间久了自然颇多诟病。   用那位叔叔的话来说,凭什么非得花费巨资进行西气东输?   因为东部需要大量的天然气进行生产?   那为什么不直接将消耗大量能源的石化企业建设在西部地区呢?   如此一来的话,还能省略掉铺设管道以及输送过程中造成的大量损耗。   说到底就是政策偏心,什么好东西都要塞给北上广。其他地方想要争取点儿实实在在的好处,比登天还难。   林蕊当时听得无言以对,想了又想,觉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比方说塔里木盆地天然气资源丰富,那的确可以就地使用啊。   之所以西气东输,是因为当地用不完。   可如果当地有大型企业的话,那么人家不就能够高效利用了吗?   林蕊忍不住在屋子里头转悠起来,两只手也紧紧握成了拳头。   难不成这辈子政策进行了调整,提前进行西部开发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后面会有什么影响呢?   李东顺一阵头痛,觉得小老板偏移了方向。   他现在要做的是尽可能争取更多的人去南海发展,怎么一下子小老板到帮着西部地区说话了?   乖乖,国家要在南.疆建大型石化厂跟纺织厂的话,那就是大型国有企业。   国企的正式工人哎,这吸引力实在来得太大了。   李东顺赶紧往回找补:“南海那边也要开采石油,小老板,还要在那儿建厂呢。很快就能投入生产。”   他苦口婆心,“国家在南.疆那边建大厂子当然好,不过大家也得考虑清楚。第一个,这种大厂子建起来,没搞好几年功夫是肯定不成的。第二个,听说那地儿饮食生活习惯跟咱们差的可远啊,又是什么高原上,大家要去的话可得想想清楚。咱们南海的厂子情况不一样,已经有现成的技术跟销路,只要咱们种出来海芦笋,立刻就能投入生产。”   说话的时候,他一个劲儿朝林蕊使眼色。   魂不守舍的小老板总算想起来自己还是个生意人,也开了口打包票:“没错,我在东海的海芦笋加工厂已经开工了。海芦笋罐头销量很不错,我现在迫切的需要扩大生产。但是东海的气候大家也清楚,肯定比不上南海一茬茬菜长得快。”   李东顺挤眉弄眼,煞有介事地强调:“咱小老板给的钱可不少啊。你们去打听打听,东海厂里头一个月发多少工资?再说了,国家都开发西部了,东部的石油从哪儿来?那必须得从南海上来呀。”   林蕊听得肃然起敬,感觉出过海的人到底不一样,居然连这个都想到了。   她现在怀疑国家会加大对海风发电的投入与研究,如此一来,就可以利用大自然的力量来弥补沿海地区能源不足的劣势。   林蕊捂住胸口,感觉自己不能再想下去。   妈呀,好大的一盘棋,她一想都觉得脑袋晕乎乎。   屋子里头的人又开始松动起来,李东顺看大家有意动的意思,赶紧趁热打铁:“小老板,有件事情我都忘了跟你说。孙工讲了,你想去南海养珍珠没问题,开珍珠化妆品厂也没问题。”   这下子屋里头的人又炸开锅了,因为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养过淡水珍珠。   做生不如做熟,养海水珍珠也不错呀。   立刻就有人举起手来,要求报名去南海垦荒。   一个带了头,后面的人愈发踊跃。   没多久功夫,大家伙儿就已经签好了字。   李东顺的母亲赶紧出来张罗:“来都来了,就在家里头吃饭吧。东顺从南海带了些海货回来,大家伙也尝尝鲜。”   众人再三再四地推却,也抵不过李母的热情如火。   才二三十平米的屋子,热热闹闹地摆了两大桌,上头都是实实在在的硬菜。   其中大头自然是各种海味,什么海蟹、对虾、扇贝、还有石斑鱼,几乎占领了整张桌子。   李母手艺了得,那香味儿简直勾人的魂。   林蕊却神思不属,一直在疑惑国家究竟做了怎样的规划。   反正跟她上辈子的不太一样,上辈子直到她出生以后,才开始西部大开发的。   对了,安省的人一边往南一边往西,那人口不是被分流了吗?   难不成国家真要空出大量的土地用于大规模现代集约化农业生产?   林蕊又要忍不住捂胸口,不明觉厉。   苏木给她夹了一筷子水芹菜,笑着跟李母打招呼:“阿姨,你早说的话,我们刚才顺便就给你把水芹带回来了。还劳你再跑出去一趟。”   李母笑出了声:“哪里要出去呀?我就在屋里头割的芹菜。”   林蕊下意识地张望屋子,实在没找到哪儿可以种水芹。   因为家里头的面积实在太小了。   李母笑呵呵的:“我还是跟你学的呀,小老板。屋子顶上,我看空着怪可惜的,就直接种菜了。”   林蕊这下子可真疑惑了,因为李家住的是集装箱房啊,上面还怎么砌水池?   李东顺笑着直摇头:“小老板,你这就叫灯下黑。集装箱啊,集装箱不是现成的水池子吗?在集装箱里头养鱼,上面刚好种菜。”   他说着话,突然间一拍脑袋,“对呀,我想到怎么在岛上种水稻了?就用集装箱。”   岛上气候湿润,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多雨,唯独冬天少雨。   他之前一直琢磨着到底要怎样在岛上挖出水塘来蓄积雨水,那地实在不太好挖。   现在完全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了,因为他可以用集装箱来蓄积雨水,水下养鱼,水面种菜。   谁说岛上不可以种水稻来着?他就能自己种出来! 第387章 开辟新战场   李东顺带着村里头一百来号回到南海的时候, 大表哥正拎着包走人。   不走不行, 他怕自己再呆下去, 苏联人会把整个太平洋舰队全都卖给他。   做坏事也是要人带头的。   既然已经有人卖了飞机,拿着钱大摇大摆走了,他们卖炮艇根本就不算什么, 而且还附赠炮弹。   大表哥看得心惊胆战,他明明是大大的良民, 怎么一下子就沦落成军火贩子了?   可这些东西他必须得接着, 因为人一旦起了犯罪的念头就不会轻易消下去。   这个买家不行, 那找下一个买家好了,反正必须得卖出去。   大表哥可不敢忘了太平洋舰队是驻扎在越南人的金兰湾。要是这些东西全都落在越南人手上, 后果将不堪设想。   到今天为止,越南人都坚定地相信他们拥有南海全部主权。   更何况东南亚本来就局势复杂,各种非法武装力量层出不穷,几乎三天一大打两天一小打。   万一苏联人卖红了眼, 连他们的核武器也一并拿出来卖了,那简直就是定时炸.弹。   从一开始10美元一支的火箭筒,到后面直接批发价,大表哥每在岛上停留的时间多一天, 感觉自己的人生下限就掉一个档次。   他现在已经不指望能够停留在地狱18层了, 估计19层阎王爷都嫌他碍眼。   饶是这样,卖红了眼前苏联人仍就不满足, 后悔没有在国家解体之前将加里宁号直接拖出来卖掉。   12月22号的时候,这艘军舰离开金兰湾, 返回苏联本土了。   现在整个基地只剩下三艘后勤补给船。这个不能卖,卖了的话,留在基地的人连饭都没的吃。   大表哥听着乌克兰海军一本正经的话,差点没吓晕过去。加里宁号可是核动力导弹巡洋舰,整个苏联也没几艘。   那位海军中校不满地挥舞着拳头:“哈!废铁,他们一定会以报废的名义卖掉的。哈,我太了解他们了,那些将军。他们每个人都在打着算盘,怎样从这个国家身上吸到血,卖掉自己士兵的武器,然后去买西方社会的奢侈品。是他们毁掉了伟大的苏维埃。”   大表哥听得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因为好像他也在做着损害国家利益的事情。   “不,我是苏联人,我永远只属于苏维埃!”   愤怒的海军中校还是拿着腐朽的西方资本主义货币——美金,大摇大摆地走了。   他不干了,他不是叛徒也不是逃兵。因为是祖国背叛了他。   沮丧的情绪是引子,飞行员的胜利大逃亡成了刺激,太平洋舰队每天都有人想方设法地离开。   其实情况也许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糟糕,只是人是一种需要精气神撑着的生物。   一旦那股气散了,就好像什么都没了。   有的时候,大表哥都怀疑,这些军人之所以迫不及待地倒卖武器,是真的因为需要钱重新开始生活,还是出于一种报复心理?   祖国背叛了他们,他们为之付出信仰的苏维埃背叛了他们,所以他们抱着一种毁灭的快感,将手上所能够得到的一切统统毁掉。   大表哥龇牙咧嘴,真是暴殄天物啊。   当初设计制造这些武器,花费了多少人的心血!   他得赶紧再往北方去,尽可能的保留些人类智慧与勤劳的结晶。   猜也猜得到,美国人是绝对不会让解体后的苏联国家还保有这么多武器。   他们一定会竭尽所能劝说俄罗斯还有乌克兰这些国家销毁“多余”的武器。   俄乌等国如果想从美国人手里头拿到经济援助的话,那肯定得端人饭碗服人管,不想销毁也得销毁。   反正他们也没有多余的钱保管维护这些武器。   哎呀,制造武器的可都是好钢铁,有些东西只能用特种钢材。   回收废铜烂铁上哪儿不是回收,他还是急人之所急,难人之所难吧。   最起码的坦克改造一下,也可以当做开荒的拖拉机呀。   大表哥怀揣着一颗忧虑世界和平的心踏上新征途。   他这人一向勤俭节约,从来看不得浪费。   班长瞅着默不作声的阿辽沙,有点儿替这孩子犯愁:“你是个什么打算啊?”   大表哥都主动提出可以带他回海参崴,刚好他身边缺个帮忙打下手的人 。   可惜阿辽沙不愿意,他不想回去。   “那要不你回金兰湾吧。”班长帮着出主意,“万一要撤的话,俄罗斯肯定会安排你们撤回去的。”   他咽下了后面的话,只是撤回去以后,日子要怎么过就很难讲了。   听说现在俄罗斯境内情况不太好,有1万亿卢布的内债跟1200亿美元的外债,形势很紧迫。   据说叶利钦已经在国内开始休克疗法。   班长没搞懂啥叫休克疗法,但是孙工跟他那位大表哥对此的反应都是一声冷哼。   叶利钦会将俄罗斯带入灾难当中去的。   一个市场经济体系尚未健全,而且宏观调控反应迟钝的国家,最先要做的是稳定宏观经济环境,而绝非盲目地实现什么自由化。   远的不看,就看看1988年中国取消价格双轨制导致的物价飞涨。   这还是在中国轻工业相当发达,基本上不影响老百姓吃饭过日子的情况下发生的,何况国家还具备强有力的控制力。   结果怎么样?结果中央不得不紧急叫停物价闯关,让经济在调整中发展。   俄罗斯本来就缺衣少食,民生物资储备量严重不足。   这个时候搞休克疗法,用不了多久,物价就会涨到老百姓完全承受不了的地步。   真到了那份上,估计就能实现他的目标,走向资本主义道路了。   因为资本的原始积累过程当中浸透满了鲜血。   手中有权的人肯定会趁机中饱私囊,当倒爷这种事情,他们太有经验了。   表兄弟俩说的太高深,班长听得云里雾里,却觉得俄罗斯照搬人家的经验肯定行不通。   中国老话早就说了,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干啥都要因地制宜呀。   他得因地制宜地帮阿辽沙想个出路。   年轻的预备役海军摇摇头,蓝色的眼珠流淌着都是忧郁:“我不想回去。”   “人哪能不回家呢?”班长劝说他,“你不回去的话,你家里人会担心的。”   阿辽沙的蓝眼睛只看着大海:“我没有家人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笑容,“1981年普希金机场,我的父亲当时在那辆飞机上。”   邹鹏瞪大了眼睛,那场号称苏军历史上最严重的空难。整个太平洋舰队的高级将领除了因故没有搭乘的参谋长之外,其余人都在那场空难当中遇难。   从此以后,失去了指挥核心的太平洋舰队逐步走向衰亡。   阿辽沙勉强笑了笑:“所以没有谁会惦记我的。我的祖母已经去世了。”   孙泽在边上吃着自制的棒棒糖,他自己拿白糖加上柠檬汁混合在酒瓶盖子里,用小火烤出来的,味道还真不错。   孙少美滋滋,很愿意炫耀一下。   他随手翻了根给阿辽沙,眼睛看着邹鹏,下巴微抬:“你问问他到底想怎样?”   一直赖在这儿不走也不是个事啊。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这小子都快赶上无苦那个小和尚了。   阿辽沙鼓足勇气:“我不想回去,我想留下来。”   孙泽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这算哪门子道理?他们就是真的要策反也不至于策反他一个预备役士兵啊。   孙少哭笑不得,语气掩饰不住调侃:“那我倒是想问问,你留下来做什么?帮我们干活吗?”   年轻人,虽然我们号称是工程队,可是谁都知道我们是海军。   难不成我们还要再找个小雇佣兵?   阿辽沙毫不胆怯,相当敢想也相当敢说:“我想留下来学着种菜。”   其实他早就想了。   他往返金兰湾与海岛之间这么多趟,眼前的这位工程师,不是忙着看图纸指挥打捞军舰就是忙着种菜。   明明只有这么小的一片地方,可他们种出来的东西却是如此的丰富多彩。   无论是海芦笋还是空心菜亦或者是水芹菜,阿辽沙都觉得好吃极了。   他想,如果他跟同伴们也能够种菜的话,加上从海里头打捞起来的鱼虾,最起码的,他们不用饿肚子。   谁说军人不能够做这些事情了?他看中国海军都在做呀。   孙泽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到后面他连嘴巴都张开了。   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这小子可真够能想的。   孙工要义正言辞地强调一句,他的主职真不是种菜。   这不过是他个人的一点小小的爱好而已。   孙泽犯难,要是阿辽沙想拿一笔钱走人的话,自己皱皱眉毛,勉强掏腰包也就算了。   可他想留下来,情况好像就有些复杂。   孙泽眉头紧锁,迟疑了半天拿不定主意。   明里暗里撺掇前苏联舰队四分五裂各自当逃兵是一回事,收留前苏联的逃兵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种事情素来可大可小,叫人抓着了把柄就不好看了。   跟着李东顺一块来岛上领取蔬菜种子大婶先嚷嚷起来:“哎呀,不就是孩子找不到工作,想找个吃饭的营生嘛。我瞅着这孩子挺精神的,是个干活的好手。”   人类是从母系社会走来的,整个海岛就这么位女同胞。大婶一发话,连孙泽都开不了口反对。   于是当他们坐上前往南沙村的运输船的时候,孙少整个人都晕晕乎乎,他怎么就答应了呢?   阿辽沙可是前苏联登记在册的预备役士兵。   大婶可不管这些,就瞅着这娃娃长得怪俊,模样怪可怜的。   听说洋娃娃没爹妈孤零零一个人,大婶的母爱简直爆棚了。   她一个劲儿地强调,人有两件宝,双手和大脑。只要勤勤恳恳好好干活,就绝对没有饿死自己的道理。   阿辽沙模样儿腼腆,无论大婶说什么,他都乖乖地听着,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孙泽在心里头冷哼,想当初无苦跟他出门长见识的时候,看着比阿辽沙还老实呢。   船一靠岸,李东顺就嚷嚷着招呼人过来,赶紧把种子给泡上。   现在冬天,难得下雨,刚好昨天才赶上一场蓄积了几大集装箱的水。   他要赶紧给种子催芽,然后培育出稻苗来就种下去。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懒人稻,听说只要好好打理,保证充分的光照与水份,就南海的这天气,一年割三茬都不是问题。   “蚯蚓怎么样了?养活了没有?”李东顺一边嚷嚷着,一边往后厨走。   按照岛上原本的规划,厨房垃圾都是用来发酵产生沼气跟沼渣的,可李东顺舍不得,他想用来养蚯蚓。   不是怕岛上没土吗,让蚯蚓吃了垃圾生产土就好。   他这蚯蚓可不是一般的蚯蚓,是从江州大学生物实验室里头拿出来的新品种。   小老板说这蚯蚓吃下去垃圾后,能够生产出黄腐酸。   李东顺没整明白黄腐酸是个什么玩意头,但听说最好的肥料就够了。   他风风火火的,直接不提阿辽沙这一茬。   大婶又在边上对着小孩子嘘寒问暖个不停,给人张罗住宿跟吃饭的营生。   孙泽迫于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默许了阿辽沙留下来。   可怜的前预备役士兵从上了岛之后,就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中。   先前他常去的那个岛不算,中国海军的主要任务毕竟不是种菜。   可是这里情况不一样,从遥远的中国大陆移居过来的居民已经把这儿打造成一个热热闹闹的村庄。   踏上岛的第一眼,他看到的就是生机勃勃的红树苗,沿着海岛围了一圈。   再往里头靠近点儿,摆着一个个大铁桶,里头种植的不知道是什么果树。   抬起头来,刷得五颜六色的集装箱房子周身都挂满了各种蔬菜,他还看到了豆荚一样的东西掩在紫红色的花朵后面。   海岛上用渔网圈了一圈,里头的大白鹅正怡然自得地梳理自己的白毛。   旁边的鸭子已经下了青皮的蛋,得意洋洋地咔咔直叫。   大婶满意的不得了,这儿真是四季如春。   瞧瞧,都寒冬腊月了,她穿着件单衣都没觉得冷。   “老天爷赏饭吃呢。”大婶语气自豪,“这么好的地方要是饿死了,就只能怪自己懒汉。”   她还想抱几只鸡婆,鸡婆聪明着呢,它们才不会随便跳下水里头去。   村里头的人都在忙着组装蔬菜床,今天是来不及种植水稻了,但并不妨碍水芹菜,菠菜,茼蒿,空心菜这些下水。   后面他们还要种西红柿,辣椒,茄子,岸上能种的东西,他们这儿一样都不能少。   同伴招呼大婶,大婶立刻拉着阿辽沙过去帮忙。   有路过的渔船过来打招呼,拿他们刚捕到的鱼虾来换他们种的海水蔬菜。   李东顺立刻大步走过去,直接拿着一板蔬菜浮床,让他们接了还泡在水里头。   “这个回去吃,一茬接着一茬,根泡在水里头就行。”   渔民很痛快地应下,等吃完了蔬菜,剩下的浮床他回头的时候会交到海军基地那儿,到时候从那边拿押金。   阿辽沙听不懂中国人之间的交谈,可这并不妨碍他心里头暖呼呼的。   这种安逸宁静的生活,这种在阳光下劳作的日子,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渔船走了,又有补给船靠岸。   一踏上岸,政委就大声跟村民们打招呼,强调今天来的有好电影,大家伙儿晚上可以一块热闹热闹。   他一路走一路夸奖,还是人民群众智慧多,看看这岛都建成什么样了,哪个来了都得竖起大拇指夸奖一声好。   孙泽在边上微微的笑,颇有点宠辱不惊的味道。   表彰他听多了,他才没感觉呢。   邹鹏默默地看着孙工,心中暗道,那你别把嘴巴拼命往耳朵上凑啊。   政委瞟了眼阿辽沙,跟没认出来人一样:“这是海上的水手不想干了,想在咱们这儿扎根?”   阿辽沙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胡乱点头。   旁边大婶给他帮腔:“这孩子干活勤快着呢。咱们人手少,就让他留下来,帮忙做事吧。”   政委微微点头,居然就轻描淡写地放过了这件事。   他抬高双手拍了拍,示意大家听他说话:“后面过来的同志们会越来越多的,以后大家伙儿有什么事,直接联系咱们三沙市的周同志就好。”   孙泽挑高了眉毛,三沙市,他还真是头一回听说有这么个县。   政委理所当然:“咱们虽然军民鱼水情,可没有军队掌管一方政权的道理。所谓三沙市,自然就是管着西沙,中沙跟南沙。有政府给大家做主,大家伙儿都不用怕。”   岛上立刻发出欢呼声,众人纷纷跟周同志握手问好。   周同志赶紧趁机发放选民表,既然已经是个正正规规的村子,那他们必须得选出自己的村领导干部,后面才好力气往一处使,建设好整个三沙市。   孙泽在边上不知道该摆出个什么样的表情来。   都说他胆大包天,可跟领导们比起来,他就是个孱头。   政委笑容可掬,伸手拍了拍孙泽的肩膀:“小孙啊,来我们南海有一年多了吧,感觉怎么样?”   孙泽言辞谨慎:“在摸索中学习。”   政委点点头,语气轻飘飘的:“那就好,我现在宣布,你已经圆满地完成了你的任务。”   孙泽脊背一凛,赶紧站直身子,进入待命状态。   政委倒是语气轻松:“所以现在你可以归队了。回你原先的部队去。”   班长大吃一惊,直接嚷嚷出声:“政委,你怎么不把孙工留下啊?”   一块儿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他已经完全忘记孙泽不是在南海舰队服役的。   政委双手一摊,露出个苦笑来:“没辙啊,他们不肯放人,已经冲到咱们基地,快要打架了。”   邹鹏也同样沉浸在震惊当中,就要走了吗?孙工就要离开南海了?领导到底要让孙工去哪儿啊?   孙泽张了张嘴巴,立刻敬礼领命。   他还以为自己会在南海一直呆到退伍呢,没想到剩下来半年的时间,这帮子家伙还要想办法折腾他。   得,去就是了,天南海北,有几个人当兵能像他一样满世界跑的。   当天下午,在岛上吃了第一顿也是最后一顿饭的孙少一抹嘴巴,包袱款款的跟着政委上了回程的舰艇。   等待他的,是未知的征途。 第388章 外敌要防住   林蕊交完最后一门期末卷, 连家都没来得及回, 直接从狄老师的办公室里头拖出行李箱。   三个准考生就这么溜溜达达地奔赴机场。   狄老师看着林蕊一甩一甩的小辫子, 心情真是复杂莫名。   算了,有门路保送的人,她管不了。   校长倒是笑得合不拢嘴。   瞧瞧, 他们省实验中学现在知名度可高了,什么师大附中, 什么外国语学校, 谁像他们这样寓教于乐, 理论与实践相结合?   要不是自己实在脱不开身,他真想也带队去一趟海南。   听说那里四季如春, 一年到头都是二三十度,全年温差都不超过十五度。   呵呵,在江州这个没有春天跟秋天的城市里,一天的温差都能超过十五度。   飞机上开始播放《请到天涯海角来》的时候, 林蕊已经脱掉了羽绒服。   在等到下了飞机,她觉得身上的毛线裙子都嫌热。   放眼四望,绿色如茵,大巴经过稻田, 游客们都发出惊呼声。   本当是天寒地冻的寒冬腊月, 这儿已经插上了秧苗,难怪说海南岛是天然的大粮仓。   照这气温, 一年当然能三熟啦。   郭大炮不服气,小声跟同伴嘟囔:“瞧他们没见识的样子, 我们的水上菜园现在也是绿意盎然。”   要不怎么说劳动人民智慧多呢,李东顺的母亲极有创造力。   她不仅在屋顶上摆了集装箱养鱼种菜,还极有创造力地改建了厨房的烟道,让赵泰产生的烟走过屋顶夹层的烟道。   如此一来,不仅能够给屋子加热,还能顺带着温暖屋顶上的集装箱。   加上集装箱周身包裹着泡沫跟干草,所以即使到了寒冬腊月,箱子里头的水都没有结冰,水芹菜还在旺盛地生长。   他们都看得目瞪口呆,只能佩服劳动人民智慧多。   “就凭咱们中国人的聪明与勤劳,还怕过不好日子。”林蕊捏紧了拳头就要挥舞,“我们必须得搞个大型的物流中心,这样才能够将新鲜的蔬菜跟水产品尽快运输销售出去。”   苏木默默地拿出一张纸,将她的脑袋掰过来:“好好看这个,今天你得发言。不要忘了我们到这儿来是干什么的。”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开始装弱小可怜又无助:“哎呀,怎么办?人家好紧张好害怕哦。”   郭大炮无语地扭过脑袋。   他其实真的很想提醒老大,虽然她到今天个子都没超过1米6,但她真的不适合走柔弱路线。   分明就是能干掉野猪的猞猁,伪装什么家猫啊?   林蕊在心里头翻白眼,你懂个屁!   大熊猫还是食铁兽,武能拍死三头狼,还不照样靠着卖萌抱大腿走上猫生巅峰。   像这样的家伙,活该单身情歌唱到老。   姐姐可是有小美人在怀的人生赢家。   林蕊正趁机默默小脸,牵牵小手,一个劲儿吃苏木豆腐呢。   坐在前排的崔老师终于回过头,提醒学生:“把该准备好的东西都检查一遍,别到时候手忙脚乱又出错。”   女高中生赶紧假模假样地坐正了身子,催促苏木检查东西,还煞有介事地强调:“不要落了啊。”   分分钟公事公办的口气,十成十暴露了她渣女的本性。   苏木早就见怪不怪,只朝崔老师点点头:“都准备好了。”   他们是唯一应邀参加全国外来生物入侵防治调研会的中学生团体。   林蕊等人撰写的关于利用水葫芦以及大米草养鹅养鸭还有加拿大一枝黄养兔养养的论文被专家看到了,于是大会组委会给他们发了邀请函。   当时全校都震惊了,没错,种菜三人组是拿过全国大奖,可那是在学生内部进行的比赛呀。   这可是科学家,全都是大科学家大专家,林蕊他们居然要跟科学家坐在一起了!   少女得意洋洋,姐可是拿到大女主剧本的人。这种级别只是开始,姐的目标可是星辰大海!   号称紧张死了害怕得不行的人,走上讲台就人来疯上身,亢奋得不得了。   其实他们的研究内容很简单,主要涉及到三个方向四种动物三种植物。   “大米草、加拿大一枝黄花以及水葫芦是目前南方沿江沿海地区比较常见的强势物种。这三种作物都是因为种种因素从国外引进的,因为在本地缺少天敌,所以生长非常茂盛。”   林蕊点击事先制作好的flash,心里头美滋滋。   到底是正儿八经的科学研讨会,看看这设备多先进。视听结合,动静态共演,全方位展示效果果然好到飞起。   “因为这三种生物适应能力强,繁殖极快,严重影响了当地人民的生活生产。所以人民群众想方设法要消灭他们,可惜效果欠佳。”   林蕊点开下一张幻灯片,“在这种情况下,引进天敌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但是因为天敌也是外来物种,所以同样存在生物入侵的风险。   人类历史上的一个灾难就是,1935年澳大利亚为了防治甘蔗害虫,从美洲引进海蟾蜍,结果导致海蟾蜍泛滥成灾。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认为最好的方式还是在当地现有物种中选择可以利用这些作物并且具有较高经济价值的生物扩大繁育,从而达到生物防治的目的。”   正是基于这个前提,他们才选择利用大白鹅跟鸭子以及羊吃大米草,鹅与鸭吃水葫芦,兔子与羊吃加拿大一枝黄。   除此之外,见缝插针地播种红树林与大米草抢夺生存空间,利用水面蔬菜吸收水体中的富营养,减少水葫芦的生长空间,以及开垦荒地缩小加拿大一枝黄花的增长范围;也是防治生物入侵的手段。   “事实证明,双管齐下效果良好。海鸭、大白鹅、以及山羊跟长毛兔都能够产生良好的经济效应,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它们成为新的入侵物种,因为人类就是它们最好的天敌。”   台下的专家们笑了起来,主持人适时抛出问题:“但是这些植物一旦老了,就很难吸引禽畜当做饲料。”   大厅门口悄无声息地走进几个人来,然后找了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郭大炮刚好挺直脊背,活动自己的脖子,目光瞥到来人脸上,他顿时惊呆了。   “苏……苏木——”少年哆哆嗦嗦地把自己同伴的衣袖。   苏木微微皱眉,想要提醒他这种场合不要随便讲小话。   然而当高中生自己顺着同伴的视线看过去时,他也傻了。   对面的老人朝他们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不得不死死握紧的拳头,紧紧闭上嘴巴,才没有惊呼出声。   天啦!他老人家怎么会过来?   中学生三人组当中唯一没有被影响的,只有讲台上的林蕊了。   作为一个从小就迷之自信的孩子,上了台,她立刻就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的王。   “对,老化后的大米草,水葫芦以及加拿大一枝黄花,都不受动物欢迎。”少女侃侃而谈,“这也是为什么专家们都说这是优质的饲料来源,但是农户们却完全感觉不到的最主要原因。   关于大米草,我们的处理方式是等到它老化干枯之后直接收割,然后进行粉碎加工压制,作为优质的海鲜炭投入市场销售。   用这种炭制作烧烤,可以不加食盐,因为大米草本身就含有大量植物盐。   鸭鹅都喜欢使用水葫芦的嫩叶跟嫩茎,一旦老化之后,很可能水葫芦会被啄成光秃秃的杆子。   我们做的是将这些杆子收割上来,然后进行晾晒,等到晒干了就编织成家具。   以水葫芦为原料的家具不含甲醛,对人体身体健康有益。我们正在进行相关准备工作,争取尽早将水葫芦家具扩大产业化,并走向国际市场。   至于加拿大一枝黄花,我们已经开始跟造纸厂合作,将它们作为造纸原料。另外,晒干粉碎后的加拿大一枝黄花可以混合稻壳与棉籽作为食用菌的栽培基质。   我们始终相信,每一种生物存在于地球上,都有它们的存在意义。我们所要做的不是彻底消灭某种生物,而是对他们进行控制引导加以利用,这样才能够保持生物样种的多样性。”   林蕊走下台的时候,简直就是虎虎生风,走出了三五八万的气势。   主持人在台上喊她:“那么豚草呢?对于控制豚草的泛滥化,你有什么见解吗?”   林蕊相当老实地摇摇头:“这我不知道,我对豚草没有任何研究。”   大约是她的表情太过于真挚,引得台下的大人们全都笑了起来。   主持人笑眯眯的:“水花生,你既然从江南来,那不会不知道水花生吧?”   林蕊微微侧了下脑袋,迟疑道:“其实关于这个,我有点儿不成熟的想法。就是利用福寿螺吃水花生,然后再将福寿螺作为鹅鸭的饲料。”   福寿螺个头大,不挑嘴,基本上所有的水草藻类它都吃。   但是有一点,福寿螺的繁殖能力太强了而且口感欠佳,一旦控制不好的话,会发展为另外一个生物入侵品种。   当然现在也不存在引进不引进的问题了,因为国内少数引进的福寿螺,现在也有人专门养殖。   林蕊担心的是,一旦养殖户认为养福寿螺经济效益不佳,直接弃养福寿螺,会造成新的生态灾难。   这玩意头实在太能吃太能长了,在口感改善之前,堪比当年的万人害小龙虾。   “这只是我一点儿不成熟的想法,我还没有进行实验,所以我没有任何看法。也许水花生甲虫会成为它的克星。   但我仍然担心原本食性单一的水花生甲虫会在这儿发生变异,成为新的虫害。我个人觉得应该利用鸟类蛙类来控制水花生甲虫的数目。”   这一回主持人终于没有再叫住她,林蕊顺顺当当地回到了座位上。   她抓住苏木的胳膊,就开始得意洋洋地挤眉弄眼。   怎么样?姐姐身高1米6,气场绝对3米2!   少年默默地拽了下她的袖子,提醒她大庭广众之下注意影响。   少女偷偷摸摸重新梭巡一圈,开开心心摸起了美人儿的小手。   哎呀呀,她家小美人真是可口可爱。   崔老师看着春心荡漾的女学生,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开始鼓鼓直跳。   挺大的一双眼睛,怎么就是摆设呢?没看到老人家正看向她的方向微笑吗?   大约是祖国园丁的目光太过于怨念,少女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要回头看一眼。   这一眼直接看趴了她。   她哆哆嗦嗦,瑟瑟发抖,那个,为什么老人家会在这儿啊?   说好的,1992年那是一个春天,现在分明还是腊月呀?   还有就是,她怎么记得92年南巡讲话的时候没有海南啊?   她虚弱地挥挥手,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嗨,你好啊,舅太爷,元旦时给您寄的植物盐,还有海芦笋罐头跟冻干粉以及海笋辣酱,您收到没有啊?   老人朝她微微颔首,示意她噤声,好好听专家们上台发言。   然而少女心中惊涛骇浪起伏不定,哪里还能够听进去专家们到底说了什么。   到最后,主持人终于在大会工作人员的提醒下注意到老人家的存在。   他也是处变不惊,居然立刻打蛇随棍上,邀请老人家讲几句话。   老人家摆摆手:“搞科技,你们是内行,我是外行。我这个外行人还是多听为妙,少说为好。   大门打开了,新鲜空气进来了,可是苍蝇蚊子也来了。   我们的知识分子科研工作者自尊自信也争气,早早就有忧患意识,并且积极主动寻找对策。   正是你们的努力工作,让广大人民群众认识到知识与科技的重要性,从而努力去学习知识,尊重知识,为祖国的科研事业奋斗。   我更加高兴的是今天在这儿,我不仅看到了为科学事业奋斗终生的老科技工作者,也看到了成长起来的新人。科学事业继往开来,正是一代代科技工作者不懈奋斗,才有了我们祖国科研事业的长足进步。”   老人走下讲台之后,林蕊花了好久的功夫,都没办法挤进去。   她其实特别想跟老人说,植物盐要用啊,海笋油也很营养的,笋尖茶的味道还不错。   她后面还要在盐碱地上种黑枸杞,到时候收了枸杞晒成干给他泡茶喝啊,不能用开水,用温水泡就好。   一直到最后,还是老人家主动朝她招了招手,笑容可掬道:“豚草不知道啊,那就多去学学,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来控制豚草。”   林蕊受宠若惊,赶紧点头如小鸡啄米。   海南政府的领导人都过来了,再三邀请老人家到处看看走走。   “是该看看的。”老人点头,“听说你们接收了安省的受灾群众?这个很好,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才是我们祖国大家庭。”   不等海南省的领导接话,他先自言自语道,“我该去看看他们的。发那么大的水,他们的家业全没了,日子一定不好过。”   众人全都惊呆了,连再三再四邀请他老人家到处走走的省政府领导都忍不住结巴起来:“您,您老人家要上岛?”   “怎么,不可以吗?”老人诙谐地笑了,“放心,我不是班主任批改作业,没做好,我也不会批评的。”   周围人齐齐在心中倒吸了口凉气,老人家要去南沙群岛上。   这件事的意义可不仅仅是看望受灾群众这么简单啊。   林蕊下意识地抓住了苏木的胳膊,妈呀,南巡讲话怎么就进化到南海讲话了?   对了,刚才舅太爷是不是让她好好研究豚草来着?   谢天谢地,老人家终于忘了电子芯片这回事。   她抱着苏木的胳膊又摇又晃,又死命不敢笑出声。   面对少年疑惑的目光,活要面子死受罪的少女只能煞有介事地强调:“我这是高兴呢,多久没有看到孙哥了!”   苏木眼皮子直跳,呵,这事儿真高兴啊!   然而到了基地,渔政船安排众人出海的时候,陪同的政委双手一摊:“哎呀,这事儿不凑巧,孙工接了新任务,已经走了。”   林蕊瞪大了眼睛,充满了对孙泽的同情。   他的运气未免也太不好了,居然跟这种在大老板面前露脸的机会完美地擦肩而过。   千里之外,行走在高原上的孙泽狠狠打了个喷嚏。   什么叫水深火热?说的就是他这样的。   一个礼拜前,他还打着赤膊站在风中笑看惊涛骇浪。   一个礼拜后,他已经裹着羊皮袄子在冰天雪地中瑟瑟发抖。   艹,国家要在这儿建大型工厂,他们得负责做好安全以及后勤保障。   安全他没意见,凭什么要他做好后勤保障啊?   小爷明明是兵!   上过战场,在枪林弹雨中奋斗过的兵! 第389章 南.疆的三月(捉虫)   3月初的江南万物复苏, 满眼碧色。   3月初的南.疆狂风呼啸, 还没有走出冬天。   在大风一路的戏弄下, 孙泽艰难地走进营房的小屋。   回家他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的衣服全扒了。   妈的,这一天净吃风沙了。   当地的俗语说的没错, 一年到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他就没见大风有停下来的时候。   孙泽伸手拎了拎水瓶, 悲伤地发现早上出门前他偷懒, 没有烧开水。   报应就是来的这么快。现在忙了一天瘫在床上, 他真是连根手指头都不愿意动。   然而不起来不行,这一身如果不好好洗涮一通, 夜里睡着了都能痒醒了。   孙泽认命地爬起来,咬牙切齿地发誓,赶明儿他一定把太阳能热水器给弄出来。   唉,光能多的是, 问题还是缺水。   南.疆工业基础薄弱,耗水大户主要是农业。   偏偏新.疆地区农业用水浪费现象非常严重,大风与丰富的光热让水份迅速蒸发。   于是土地干旱越发厉害,然后气候越干燥, 形成恶性循环。   孙泽嘴里头叼着笔套, 在纸上写下防沙林三个字。   他的目光瞥到了旁边的报纸,刚好落在角落的豆腐干上。   那是一篇全国人民支援南.疆石化工业园的文章。   “江州钢铁厂职工子弟幼儿园的元元(化名)小朋友课余时间利用加拿大一枝黄花喂养长毛兔, 剪毛卖了五元钱,全部捐赠给南.疆石化。”   孙泽眼皮子直跳, 他初中时还被陈乐那个傻孩子拉着一块儿捡过废品,攒了半年不过三块钱,全捐给宝钢建设了。   元元那个小丫头,人小鬼大的小东西。小葛朗台带出来的小小葛朗台,居然大放血了!   “幼儿园的小朋友也纷纷效仿,投入到为南.疆石化建设做贡献中去。”   孙泽额头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了。   不用猜他都知道,这里头一定有蕊蕊那个小丫头片子的手笔。   养兔子?她真正的目标是加拿大一枝黄花吧。   照这架势下去,孙泽很担心麒麟草会在江州灭绝了。   眼下外地人到江州,最佩服的就是江州的环境。   作为一个夜市文化发达的沿江城市,每天消耗大量的夜宵,可街上基本上看不到白色垃圾。   就连用过的纸杯纸碗,大家都会自觉的放进纸制品回收箱,一次性的塑料叉子则会丢进塑料回收桶;更别说吃剩下的残羹冷炙。   虾壳蟹壳拖去生产甲壳素,其他的基本上都用来跟菜场垃圾一块儿养超级蚯蚓。   江州大学生物实验室跟江州环卫公司合作,利用生活垃圾养超级蚯蚓,产生蚯蚓泥黄腐酸有机肥,免费赠送给江州农大试验田使用。   现在,这有机肥他也收到了。   江州人民在这方面的虚荣心简直了,本市境内找不到什么地方给他们发挥绿化,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友好城市的头上。   好像不让人家绿云绕顶,他们就心里头不痛快。   看看旁边杂志上的报道,江州一年半的时间就捐了十万棵树,还特地在戈壁上建了个苗种培育基地。   孙泽龇牙咧嘴,感觉已经完全没办法看下去了。   因为这个基地就是江州红星纺织厂捐赠的。   年轻的陆军士官重重地叹了口气,觉得命运这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了后颈肉,叫他动弹不得。   水壶口子冒出了腾腾白雾,孙少赶紧拎下来,兑了凉水开始擦洗身体。   等到草草擦完之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脚盆兑好水,开始泡脚。   岁月不饶人啊,分明他离开江州城的时候还是风华正茂的翩翩浊世佳公子。结果现在落到小丫头的眼中,已经沧桑知锦年了。   小丫头片子居然一本正经地让他随身携带保温杯,一天三顿泡枸杞。   她还煞有介事地强调,之所以他会脚后跟开裂,就是因为肾气不足,要好好喝枸杞补肾。   孙泽看到信的时候,差点儿没活活怄死。   他肾不好?他都一心献身祖国了,每天累成狗,多少天没见过大姑娘,上哪儿肾虚去。   没心没肺的死丫头,自己到南疆跑几天试试,保准手脚全是血口子。   孙少一边泡脚一边心里头各种万马奔腾,最后狠狠的扯下毛巾布,擦干水,然后认命地拿出护足膏抹在脚上。   呵,还算她有点良心,知道把护足膏一并寄过来。   虽然这护足膏是用海芦笋种子榨油剩下的油渣炼制的,总有废物利用的嫌疑。   不过跟那海芦笋香皂一块用,感觉倒是还不错。   这小丫头片子,真是哪儿都能倒腾出钱来。   孙泽刚放下护足膏穿好袜子,外头就传来敲门声。   他一边询问来人的身份,一边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三个戴着皮帽子的男人,个个都灰头土脸,是当地乡政府的领导班子。   乡长伊力哈木江·尤努斯高兴地同孙泽握手:“下午我们过来时,没碰到你。”   “我去风谷测量了。”   孙泽的屋子极为简陋,就一架行军床跟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他索性将行军床上的铺盖卷了,然后招呼众人:“坐吧,实在没什么能招待大家的。囔,倒是还有点儿红树莓干,大家尝尝。”   伊力哈木江赶紧拿出皮袋子,想要推到桌上,又不好动笔记跟报纸,只得抱在手里头:“这是甘肃的同志给您带来的。您种的沙枣收获了,一早就想请您尝尝,但老是碰不到你人。”   孙泽挑挑眉毛,忍不住笑出了声:“都收获了?还挺快的。”   说话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怔愣,真是时间如流水呀。   伊力哈木江看他直接抓了沙枣往嘴里头放,赶紧进入正题:“孙工,你也调查过我们的风口了,我们这里应当适合建风力发电厂吧?”   孙泽赶紧咽下嘴里头的沙枣,正色道:“我正要跟你们聊聊这件事,我的意见是暂时不要考虑风力发电厂。”   乡政府的领导面面相觑,伊力哈木江急了:“孙同志,我们这儿的风力如此强劲,真的不应当浪费呀。”   “不是说这儿不适合建风力发电厂,而是现在的重点不应该是这个工作。”   孙泽伸手抓起他的笔记本,示意给众人看,“建设小型风力混合发电系统,之前我在不少地方也搞过。   在这个过程当中,我发现了一些问题。那就是戈壁滩上其实并不适合利用风力发电。起码短时间内不适合。”   见众人有着急的意思,他赶紧手往前伸,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因为沙,一刮风就起沙,砂石对于风力发电系统损害太大了。不是说我们不可以利用风能,而是我们应当利用清洁的功能。”   当务之急,应当想办法解决当地风沙大的问题。   “所以,我认为我们的重点工作应当是建造防护林。”孙泽一条条地跟众人分析,“我们拥有丰富的太阳能、风能以及油气资源,但是生活环境还是改善不了,主要因素就是因为我们这儿缺水。可我发现同样的,这儿也闹过洪灾。”   他从桌子抽屉里头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里头密密麻麻写着的是近几十年当地气候条件变化。   详细到每个月的降水分布以及每天的气温变化,整整34年,也不知道他是怎样从一摞子资料里头一点点的扒出来的。   伊力哈木江肃然起敬。   这位年轻的汉人工程师(虽然他一直不承认自己是工程师),每日起天不亮就出门,披星戴月才回家,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挤出时间来收集这些资料的。   “为什么会这样?主要原因就在于我们这儿的植被太少了,又缺乏相应的水利设施,所以即使天上下雨,我们也留不住。”   孙泽放下了笔记本,认真地看向众人,“对,从我个人的角度而言,在这里建一个风力发电厂,其实是最简单也最方便的。但我希望发展不是就看眼前一两年,而是要往后再推一二十年,不能留下遗憾。   现在建防护林,可能一两年内看不到成果,而且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以及资金。可从长远角度看,这是造福子孙后代最有效的方法。”   伊力哈木江有些踟蹰。   他在汉人集聚的大城市念过书,对着孙泽说话倒是直截了当:“孙同志,我们知道你殚精竭虑想出来的肯定是对大家最好的。但有一个问题,我们需要尽快带领我们的乡亲过上好日子。”   孙泽摆摆手:“我明白你说的意思,你们需要工作岗位,是不是?”   众人连连点头。   南.疆民族多,各方面情况复杂。   近年来受国际局势的影响,群众当中各种声音不少,作为基层干部,他们的压力很大。   有些人觉得是汉人抢夺了他们的财富,所以充满了怨怼。   国家的确开始在南.疆建立大型石化企业以及纺织厂,可惜僧多粥少,还有大量的人口无法获得工作机会。   这里受到灌水的影响,即使有丰富的光热资源,农业生产仍旧受限。   “关于这个,我会往上面打申请,在这儿建大型的立体生态种植养殖园。在目前的情况下,它应当属于用水最少的农业生产方式。”   孙泽在心里头估摸了个数字,“一千人的工作岗位,连着种植防护林在一起,应该可以雇佣一千人。”   几位乡政府的干部立刻高兴起来,南.疆相对于东南地区而言,人口密度要小很多。   他们的乡算是附近最大的一个了,也不到一万的人口。   如果有1000个工作岗位,可以拿出来,对于整个乡绝对是大好事。   伊力哈木江激动地跟孙泽握手:“您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孙泽赶紧摇头:“哪里哪里,辛苦的是你们。这几年辛苦你们了。”   前些年在某位领导的示意下,基层党组织几乎撤出了地方,直接导致意识形态的混乱。   后来8.9年的时候虽然又重新加强基层党组织建设,但失去的土地想要拿回头就没那么容易了。   前年春天,东突分子还在新.疆制造了暴乱事件,幸亏当地乡政府反应及时,没有让风波进一步扩大。   “你们的工作不好做。”孙泽叹了口气,“这几年真是辛苦你们了。”   伊力哈木江赶紧在他面前保证:“我们一定会注意的,绝对不能走上苏联的老路。”   一个可以跟美国叫板的强大苏维埃,现在居然为美国人马首是瞻,简直就是苏维埃红军的耻辱。   旁边的副乡长笑起来:“你们知道吗?马尔果夫·伊斯哈科夫带走的人又想回来了。”   孙泽挑挑眉毛:“回来?当初他们不是去苏联过好日子了吗?怎么又要跑回来贫穷落后的中国?”   伊力哈木江嗤之以鼻:“肯定是俄罗斯自己日子都不好过,怎么会理会他们?世界上没有人会看得起叛徒,马尔果夫·伊斯哈科夫去了苏联,人家也只会把他当废物养起来而已。废物没有利用价值,谁还会理睬?”   孙泽叹了口气:“毛.主席说过,随他去吧。去了就别回来。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千万不可能马虎。”   乡政府的领导们赶紧点头打包票,直截了当地询问究竟什么时候开始招工,他们好早点做准备。   孙泽竖起耳朵,听了听窗外呼呼的风声,点点头道:“明天就开始吧。我们先把树种下去。我把申请给交了,批复下来就开始建设大棚,争取开春就赶紧把菜种上。”   外头传来勤务兵的声音,孙工要的杂志到了。   因为风大,所以在路上耽搁了一天才转过来。   孙泽伸手接了杂志,谢过勤务兵,然后迫不及待地翻开来。   果不其然,上面有针对老人家南海之行的评论。   国际社论认为老人家之所以选择在中国农历新年到来之前往南方去,主要目的是为了稳定局势。   “苏维埃倒台了,中国就成为了国际社会主义阵营中最重要的存在。对于眼下的中国而言,如何避免苏维埃的遭遇,成了问题的关键。   尽管这位中国的前领导人、人民心中的定海神针一再强调他前往南海岛屿,是为了看望迁居到这儿来的水灾难民。   但估计谁都不会相信这不是中国方面对于南海主权的宣示。   除此之外,他还前往中国东北地区,借着加快改革开放的名头,提出在中俄边境处增加开放市场。   这一举动被国际主流社会解读为向俄罗斯的示好。   毕竟谁都知道叶利钦是亲美派,就连在819事件这种关键时期,他都没有停止过跟布什总统的电话联系。   苏联解体了,但中方显然不希望中俄两国关系受到影响。所以在想方设法增强两国之间的联系。   除此之外,这位耄耋之年的老人还打算前往南.疆地区,看望因为水灾失去家园,被迫移居南.疆的灾民。   ……”   后面国际社会对老人家这种举动的解读,孙泽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他的脑袋里头嗡的一声,只剩下一个念头。   老人家要来南.疆了。   妈呀,他一把年纪跑来南疆做什么?   这儿条件这么差,海拔这么高,他已经是80多岁的老人了,身体能吃得消吗? 第390章 春雨贵如油   说是老人家要来, 也就是杂志上的社论。   孙泽再翻党报, 就找不到关于这方面的任何消息。   他只能看着报纸上的关于老人家巡视谈话的内容, 试图从里头搜罗蛛丝马迹。   然而党报最大的问题就是相当之严谨,压根不给人任何遐想的空间。   伊力哈木江等人忐忑不安地兴奋了许久,渐渐回过神来。   老人家来南疆估计不太现实, 毕竟他已经是快90岁的高龄,身体恐怕吃不消。   从三月初盼到三月底, 最终还是没有消息传下来。   无论是伊力哈木江旁敲侧击地问自治县领导打听, 还是孙泽明里暗里的找军区领导问话, 得到的答案都是没听说。   众人只能揣着一颗失落的心,继续埋头奋斗在防沙林中。   相较于北.疆, 南.疆冬天来得晚,春天到的早,四月份开始就杏花桃花开满枝头了。   他们得赶在夏天到来之前,可能在种下更多的防护林, 好让小树活下来。   伊力哈木江一边干活,一边难掩失落之情:“要是我能够亲眼见见老人家就好了。我爷爷见过毛.主席呢。”   孙泽赶紧竖起大拇指夸奖:“厉害,原来你家祖上荣光。”   他在心里头暗自得意,好歹他也是亲眼见过老人家的人, 虽然没怎么搭上话。   因为那一回在串串香店里头, 所有人都看着不明所以的蕊蕊跟只猴似的耍宝了。   孙少不由自主地咧开嘴巴笑,然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沙尘暴。   南疆春天来得早, 风沙来的更快。   孙泽赶紧呸呸呗,慌慌张张跑上去看自己刚抽条的小树苗。   毫不意外, 这些树苗都被黄沙给压了。   就没见过这么霸道的风沙!大家就不能好好的相安无事吗?给小树苗们一点儿生长时间又怎么啦?   孙泽骂骂咧咧地吼了一通,最后一抹脸,没别的招数,只能继续补种。   当他还是江州孙少的时候,哪里会想得到种树也是如此之艰难。   照他说,这儿还不如盐碱地呢,最起码他在盐碱地上种树的时候,没这么大的沙。   伊力哈木江看他胡子拉碴双眼猩红的模样,赶紧招呼他先喝点儿水。   为了赶工建好生态大棚,尽快将菜种下去,昨晚上他跟施工技术人员讨论了大半宿,今儿又起天不亮就过来种树。   “喝杯茶,润润嗓子吧。”   孙泽接过纸茶杯一口饮尽,然后怔怔地看着茶杯,突然间冒出一句:“对呀,用茶杯,用纸杯子护住小苗!”   就好像种植红树林时,使用竹筒护住苗,好让幼嫩的种苗可以顽强地生长。   孙泽赶紧冲勤务兵嚷嚷:“找杯子去,把团部里头的一次性纸杯都给我拿来。”   他就不信了,他能在甘肃种出沙枣来,到了新疆还种不下大枣树?   整个团部被扫荡一空。   孙泽活像土匪进村,实行的都是三光政策,连一个杯子都没给领导们留下。逼得领导连招待客人都让人家自备茶缸子。   饶是这样,他还不满足,催着团部领导赶紧给他进新杯子来。   其实照他说,还是竹筒更实用,毕竟竹筒扎实。   然而南疆不是江南,要有这么多竹子给他用,也就不用他辛辛苦苦地种大枣树防沙了。   纸杯还得去掉底,否则就这么套上去的话,小树苗长不出来。   纵然如此,再碰上沙暴天气,那些劈头盖脸落进杯子里头的沙还是会盖住树苗,他又要一个个的再倒掉,折腾了他自己都要崩溃了。   孙泽没有时间想到底还有没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先做再说。   从三月头忙到三月尾,几乎全镇的男女老少全都动员起来了,才勉勉强强地种下了两万株枣树苗。   这里头能有多少棵正儿八经地活下来,孙泽也没数。   好在温室大棚已经建起来,建设大型风力发电场不合适,小型的混合发电系统,对于大棚来说倒是能用。   如此一来的话,直接上气雾喷灌系统,倒是能够快点儿将树苗也催出来,也方便后面补种。   气雾栽培床竖起来了,一棵棵菜苗也发出来了,孙泽一屁.股坐在地上,完全不想动。   他管不了许多了,他必须得好好歇一歇,不然肯定得年纪轻轻就过劳死。   孙泽直接躺在地上,看着圆形柱子发呆。   那上头爬满了嫩生生水芹菜跟空心菜,旁边的架子上长的是茼蒿跟生菜。   过不了多久,番茄树估计也能长起来。   要是运气好结了果子,那可是足足能够采上好几个月的。   运气不好就拉倒,孙泽看着吐泡泡的鱼,撇撇嘴巴。   反正他也是第一次种木本蕃茄,失败了再正常不过。   不行,地方还是太小了,得扩大规模。   把塔型雾培区、柱型雾培区以及快繁育苗区跟二层桶式雾培区分开来。要建个专门培育树果苗的地方。   治沙是关系南.疆发展的大问题,必须得尽快尽早尽多地做。   既然南.疆光热资源充沛,那就肯定要好好利用起来。   孙泽挣扎着起了身,抓紧时间找笔记本上画图。   还得再去团部化缘,得趁着这股劲头一并做下去,这样才能综合效益最高。   他刚站直了,还没来得及掏出笔记本,外头就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这里,是我们跟南.疆的老百姓一块儿建起来的生态种植园。”   孙泽下意识地回过头,待看清楚来人时,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艹,老子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有拍身上的灰呀。   老人家倒是不介意他这副灰头土脸,双眼猩红胡子拉碴的野人模样,还笑着招手让他过去。   团里头的政委赶紧朝他使眼色,示意他充当讲解员。   整个生态种植园就是他一手打造出来的,速度快的惊人。   从立项到建好,总共就花了一个月。   在这段时间里头,他居然还没有忘记培育种苗,愣是无缝对接。   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挤出的时间精力,居然能够一心三用,桩桩都不落下。   孙泽赶紧过去,介绍起大棚的情况。   这其实是个气雾栽培加鱼菜共生循环系统,使用紫外线灯杀菌外加防虫网,不打农药。   “那这个园子一年能种多少菜呀?”   孙泽在心里头估算了一下,审慎地报出答案:“10万斤是有的。这个属于立体栽培,气雾喷罐长得快。绿叶菜一旦长起来,每天收获六七百斤不是问题。”   老人看着刚种下去不久的菜苗,高兴地点点头:“我看你在南海那边就种得挺好,那个菜下面条很香。到了南疆也要加加油啊。”   他转过头看着跟随进来的当地群众,微微颔首示意,“咱们有这么多老百姓,都是要吃菜的。”   孙泽立刻敬礼,大声宣布:“如果团里头能够再给我批下20亩地,我保证可以满足人民群众的吃菜问题。”   政委差点儿没昏过去,这小子一张嘴就是20亩地的生态种植园。   知不知道建个生态种植园多贵呀?他们可都是从牙缝里头省钱。   老人家笑着点点头:“还是要多想想办法的,保证大家生活好了才是第一步。”   他看着跟进来的群众夸奖道,“我们的人民是好样的,我们的民族干部也是好样的。大家力气往一个地方使,肯定都能过上好日子。”   有年纪大的人听不懂汉语,伊力哈木江赶紧哆哆嗦嗦地帮着翻译。   他从刚才见到老人家开始,就好像踩在棉花堆里头。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爷爷说的是真的。   当年爷爷被毛.主席接见以后,回到家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觉得浑身暖融融的,仿佛整个人都陷在新棉被当中。   现场的群众们情绪都激动起来,站得远的人拼命地朝老人家挥手。   老人笑着挥手回礼,然后侧过脑袋,笑眯眯地看孙泽:“你让大家伙儿都吃你园子里头种出来的蔬菜瓜果,那外头的地用来干什么呀?”   孙泽鼓足了勇气:“种树!除了种果树之外,还得种胡杨。种植一切能够防风沙的树。”   树木产生经济效应需要时间,然而对于保护生态环境,治理沙尘暴而言,种树肯定是效果最好的。   如果采取传统的方式就存在矛盾,树跟人争粮,人们要生活,那就肯定会想方设法拓展耕地。   “我想应该试着打破这个模式。用尽可能少的土地,而且是不适合植物生长的土地进行现代化的立体种植,以此来满足大家的生活所需。”   孙泽胆子大的很,“这样一来,可以最大限度的节省能耗以及农业用水,还可以尽可能多的种植树木。”   他给老人家分析,“一开始我们主要种植防风沙效果好的树,短时间内不考虑经济效应。等到绿树成荫,气候条件改善了,我们就可以进一步种植果树这样的经济树种,来增加收入。”   老人家等他说完了才追问,“粮食呢?大家除了吃菜之外,还要吃米面啊。”   孙泽踟蹰了一下,语气不是很肯定:“我想试着在这儿种植一年生多年收的懒人稻。但是南海那边刚开始实验的时候,我就调到这边来了,还没顾得上打听情况。”   老人笑了起来:“这个我倒是知道,长得快的很,既然想试,那就试试嘛。人哪有做什么事情都能保证成功的呢。失败是成功之母,多做几次,终究能够找出门路来。”   孙泽精神为之一振,赶紧大声应下。   这个生态种植园才刚刚开始建,里面也拿不出什么东西招待老人,实在有点儿不够看。   团部的政委赶紧引着老人往外头走,他们刚种下一大片枣林呢。   结果众人到达防沙林边上,政委刚开始介绍他们利用滴灌加地膜覆盖技术,确保树苗成活率,突然间就变了天。   原本明晃晃的太阳突然间退去,天空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旁边人赶紧张罗着找伞,伊力哈木江更是着急地想脱下自己的衣服,帮老人挡雨。   一群人当中唯一想不起来管这茬的就是孙泽,他只关心雨水蓄积系统有没有正常运转。   政委被这人气得要翻白眼,真是我行我素,一点样子都没有。   老人家却是心情很好:“春雨贵如油,今年肯定能有个好收成。”   可不是吗,原本被风刮起的沙子叫雨水一打,全都乖乖的落下。   绵绵细雨当中,从纸杯里冒出来的小树泛出了的翠色。   旁边挖出来的长长的蓄水沟也发挥了作用,贪婪地吸收每一滴落下来的雨。   雨伞撑起来了,老人笑容满面:“这个好,水利建设要跟起来,这样子,老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   他侧过头又跟伊力哈木江打听乡里头的群众现在用的是什么水?   当听说大家现在是取用河水的时候,他点点头道:“还是要净化水源的,咱们要从源头上保证老百姓的健康。”   伊力哈木江犯难:“现在引自来水过来不太容易。”   “那我们就先过渡着,一边建自来水,一边先用水净化装置。”老人侧头又看孙泽,示意伊力哈木江,“这个你可以跟他打听打听。”   孙泽耳朵一竖,顿觉不妙。   果不其然,他刚抬起头,就对上了伊力哈木江那双一样的眼睛。   这种眼神他实在太熟悉了,每个想压榨他剩余劳动价值的人,都会这样看着他。   保健医生过来,再三劝说老人家赶紧回屋里头去。   春捂秋冻,这个时节不能受凉的。   老人家笑着点点头,还自我表扬了一句:“看,我遵医嘱,是个配合的好同志。”   众人都笑了起来。   已经到了餐点,老人家一行人被团部里头的同志簇拥着,直接去部队食堂用餐。   因为团部主要领导也就是今天上午才知道的消息,根本没什么准备,端上来的主食还是玉米棒子跟土豆。   老人高兴得连声叫好:“这个味儿好,我81年的时候在石河子军垦那边吃过这个,很香。军垦好啊,很有意义,咱们南.疆也不能放松。”   政委等人赶紧让他尝尝,保健医生又急得团团转,真怕他吃了不消化。   老人笑了起来,特地挑最小的:“我就尝尝,不多吃。”   他说话的口气带着点讨好的意思,看的孙泽都忍不住想笑。   原来大家都是一样的呀。   老人侧过头,又主动跟他说起话来:“听说你没有打申请在这儿建个风力发电厂?”   孙泽赶紧挺起脊背,放下手中的筷子:“是的。”   老人朝他做了个手势:“没关系,一边说一边吃,人是铁饭是钢。”   孙泽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赶紧喝了一大口汤,做好长篇大论的准备。   他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在上头画着给老人家看:“我觉得这儿的重点工作还是得先治沙。国外利用风力发电的地方,基本上都是清洁风能,不像咱们风里头,夹了大量的沙。”   老人家点点头:“可是不用风能的话,南.疆老百姓的用电问题怎么解决?咱们可是要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   孙泽下意识地捏了捏手,吞吞吐吐道:“我有点儿个人的不成熟的想法。”   老人笑了起来:“那你就说嘛,想法就从来没有成熟的,得做了之后才知道有效没效。”   孙泽深吸了口气,在纸上画出一张全国地图来,然后标注各种能源的名称。   “因地制宜,我认为这是能源布局的重点。供给方跟使用方得做到平衡。   就比方说,中部地区的湖北省水力资源非常丰富,利用水力发电是最好的选择,可以辐射到周边地区使用。   东南沿海地带,其实应当考虑风力发电系统。在风力发电不成熟的情况下,那就用火力发电或者核电。   对,火力发电的确可能产生一系列的污染问题。但是如果将中部地区的水力发电全都运送到东部了,那湖北这些省份怎么办?   作为补充,他们可能不得不采取火力发电,从周边买煤过来用。   然后周边地区又从更远的地方去运煤,甚至跑到新.疆来。   如此这般,全国的铁路起码有一半车皮在忙着运煤。现在内河上的船也是如此。   这其实是一种资源浪费,完全没有必要的资源浪费。   政委在边上真是恨不得捂住孙泽的嘴巴。   让他说,他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南疆矿产和油气资源都非常丰富。我个人觉得,与其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想办法将它们运出去,不如就地利用。”   孙泽后面的声音放低了些,“我记得您老人家说过,我们不能搞大汉族主义,也不能让少数民族主义抬头。我们是平等的,那么在经济发展上也应当如此。”   同样拥有丰富的石油资源,中东国家富得冒油,而南.疆人民现在生活条件却还没有长足的进步。   在宗教信仰的影响下,人们的情绪难免越来越激动,长此以往,将不利于社会稳定与经济发展。   “我一直非常赞同您的观点,经济稳定才能政治稳定,我们必须得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您在东北地区的讲话,说到了要增加中俄两国的贸易往来。我对此的理解是,这其实是在调整东北地区的经济产业格局。   目前东北地区走的还是典型的资源输出型路线。但是资源都是有限的,一旦资源枯竭,那他们后面怎么办?   所以要趁早规划好,发挥地缘性优势。”   老人一直慈眉善目,听着孙泽滔滔不绝而没有打断他的意思。   孙泽竹筒倒豆子一般,直接将心里话兜了个底朝天:“您说要加快加大改革力度,让大家都动起来。   我其实有一个隐约的担忧,就是地方政府会不切实际的,强行上马并不适合当地的工程,最后只落得个面子好看,老百姓却没有得到任何实惠。   比方说俄罗斯从1月份开始搞的休克疗法,现在就产生恶果了。物价飞涨,老百姓买不起食品跟日用品。   但是休克疗法的确获得过成功,曾经帮助玻利维亚走出经济困境。   问题的关键在不在于两国情况不一样。我们既然要走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那就更加要注重因地制宜,不能看到什么好的都不顾实际。强行上马的后果只能是劳民伤财,让群众更加不满意。”   他突突突地将话都说完了,又喝下一大口汤,因为口干舌燥。   老人笑了起来:“你想的很多,这很好。做工作就是这样,一边想一边做,做的时候还要思考总结。”   孙泽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有多逾矩,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这只是我个人一点不成熟的想法。”   随行的同志过来提醒老人家,他们还有下一站要去。   老人站起身,笑道:“那我可得走了呀,趁着还能走,多走走。”   他起步要走的时候,突然间问了句孙泽,“耳朵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恢复?”   孙泽鼻子一酸,心里头有股暖流淌过:“嗐,没事的,还有一只耳朵呢。我不打紧的。”   老人不赞同地摇摇头:“还是要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们都老了,这个国家今后能建设成什么样,靠的是你们。”   老人已经在群众们的簇拥下上了车。   孙泽看着远去的车子,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春雨贵如油啊。   果然春雨最好,看看,开的车子都没有带起沙来。   他一抹脸,大声喊着:“政委,我那20亩地,你什么时候给我批下来呀?”   政委简直要拔枪,这还是讹上了?   孙泽才不理会政委想要拍桌子骂娘的心呢。   他只兴冲冲地往外头走。   对,赶紧的,他还要在自己屋顶上的集装箱蓄水池里头种上菜。   有了水面蔬菜遮盖,水分也不会蒸发的那么快。   下场雨不容易,得把所有能利用的都用起来。   这个办法也要教会当地老百姓,全都种割了一茬又一茬的蔬菜。   既然老天爷赏饭吃,那他们就得牢牢捧住这个饭碗。 第391章 建设新南.疆   扯虎皮做大旗, 是孙少的专长。   打小他就擅长从各位长辈手里化缘到足够的零花钱, 确保他大院孩子王的身份。   现在长大成.人, 这一招用在跑部钱进上头更是如鱼得水。   他生拉硬拽连蒙带骗,硬是从上级部门手里头抠出了钱,建成了20亩的温室大棚。   一边建设, 他就一边在里头种树果苗,准备到了秋天再把树栽下去。   他分析了当地气候, 觉得其实秋天种树比春天更合适, 因为这儿春天风沙大。   也就是他今年运气好。   春雨下的频繁, 加上防护林边上挖的蓄水沟自己长出草来发挥了作用,以及地膜滴灌技术做了保障, 这才让他种下去的2万棵枣树存活了一大半。   眼下居然开出了密密麻麻的黄花,今年就能结出果子来。   不过往后还是得谨慎点,毕竟,全国人民也是口挪肚攒才捐赠出这些种苗。   孙泽在笔记本上写下最后几个字, 又查看这水沟里头空心菜跟水芹菜的生长情况。   抽出枝条的枣树多多少少起了点儿遮挡作用,这些蔬菜倒是没有被晒死。   孙泽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计划着后面还要在里头增加养殖品种。   树菜鱼共生,照应一亩林地有三种收获, 农民来钱的门路就增多了。   他在心里头想着种植养殖品种以及如何销售的问题, 慢慢走到乡政府门前。   南.疆是各民族的集聚地,孙泽所在的地方主要集聚的是维吾尔族。   他走进门去, 原本说维语的伊力哈布江赶紧改成了汉语,想让他上讲台说几句话。   孙泽只摆摆手, 示意乡长自己说。   今天在这儿搞的是农业合作社,20亩温室大棚立起来了,日常管理还是要靠大家。   即使气雾栽培实现了自动化,但是采摘出来的蔬菜也是要打理的。   乡政府领导班子商量过后,决定在乡里头成立一个合作社,专门学习如何管理温室大棚。   孙工说了,这20来亩的大鹏才是刚开始,等到技术成熟之后,他们乡里头还要建百亩大棚。   如果不早早掌握了技术,那到时候国家花大价钱给他们建的大棚岂不是要浪费掉了吗?   孙泽听不懂维族话,他一只耳朵受了伤,另一只耳朵自然更愿意休息会儿。   于是发挥作用的就变成了他的眼睛,听不懂,并不妨碍他仔细观察众人的神情变化。   谢天谢地,大家伙儿暂时对建温室大棚规模化生产蔬果,将贫瘠的土地空出来种树的计划并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真跟他想的一样,不是农民愚昧,不知道种树保持生态环境的重要,而是生存是人类的第一要素。   想要人目光放长远了,那就必须得保证他眼前最基本的生存需求。   众人热热闹闹地讨论了一通,大约是得出结论来了。   伊力哈木江招呼孙泽:“孙工,你给大家伙儿说几句话吧。”   “其实也没啥好说的,我主要是提几点要求。”   孙泽这回倒是没有推辞,直接走上了讲台,“第一个,咱们的大棚是不用农药跟化肥的。所以进去操作的人,必须严格遵守规定,洗手,换鞋,换衣服,这个步骤一个不能落。”   伊力哈木江将他的话翻译过去,围在一起的维族群众倒是没说什么。   孙泽心里头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到今天为止,他都害怕在民族生活习惯上无意间冒犯了少数民族的同胞,从而导致不必要的冲突。   好在时代在发展,人的生活习惯也会做出相应的调整。   孙泽笑容满面地给众人描绘发展前景:“现在大棚里头需要的工人数目有限。但是这才是刚开始,我后面会继续申请政策,对食品进行深度加工。”   伊力哈木江翻译的时候,主动举了个例子:“咱们的无花果直接卖,是不是挺便宜的?可是做成无花果酱就能卖出价钱来。这个食品深度加工也是这么回事。”   开会的乡亲们愈发热闹起来,大家关心的是深度加工肯定是要开厂子的,那一定会招更多的工人。   这些工人需要什么样的条件?他们好早点儿做准备。   孙泽笑了起来:“那也得先把厂子给建好。等到咱们的产品生产出来了,咱们也好跟外国做生意。   都说东南沿海地区机会足,现在咱们也不差。政策不是要在南.疆建开发区了吗?要加强国际贸易,咱们一定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热烈的掌声中,有人举手提问:“枣林呢?什么时候给我们承包枣林?”   众人又开始议论起来,80亩枣林呢,在一家一户只有一两亩地的本地,这已经不是个小数目。   “我们想法是这样的。”伊力哈木将手往上抬,“这80亩枣林,主要还是给家里人口负担重田地少的人家来承包。”   大家交头接耳,开始议论纷纷。枣子可是能卖钱的,他们这儿结出的枣子尤其甜。   “这些枣子收获之后统一由我们生产团收购。”孙泽清了清嗓子,“当然,我们的收购价格肯定是基础价。因为种树投入进去的这么多钱也是贷款才得到的。”   既然赚头少了,大家的意见自然就小很多。   况且枣树虽然当年开花结果,但得有两年才能进入丰果期。   南疆风沙大,后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收成也难说。   既然大家伙都没意见了,那么伊力哈木江也不废话,直接宣布散会。   孙泽跟着忙了一天的乡长去乡里学校查看。   本地学校已经建了20多年,条件简陋。现在上学的孩子多了,学校明显捉襟见肘。   伊力哈木江往上头打了几次申请,但是自治县的财政也困难,所以到现在都没有批复下来。   现在他们想的是,能不能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修整,尽可能改善点儿条件。   两人一路走,一路交谈工作上的事。进入夏天了,也是当地降水最丰富的时候。   除了兴修水利尽可能保存更多的雨水,他们还要担心不要发生洪涝灾害。   路上碰到维族群众,   “有个问题我发现了,就是群众并不了解政策。”孙泽随意拿出手中的小本子,在里头点出一条,“像这个州里头的惠民项目,其实咱们乡好几个村子都可以申请的。”   伊力哈木江脸涨得通红,直接承认失误:“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到位。”   “不不,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你们的工作已经非常繁忙了,这我都看得到。”孙泽抬头,诚恳地盯着早生华发的维族干部,“我在想,我们应当可以采取更有效的措施。”   伊力哈木江立刻掏出笔记本来,这是他从孙泽身上学到的习惯。   不管想到什么好点子,或者是听说了什么好方案,随时记下来。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空暇的时候将自己记的本子再拿出来翻翻,也许就有新主意。   孙泽也不藏私:“我在江州的时候,下面有一个镇。他们镇政府将上面的文件以及这里头做出的规划决定用两个方式传达下去。”   第一招是利用各村的学校,在学校墙上定期张贴上级传达的文件。   第二招则是利用广播,每天早上播完新闻之后就宣讲各种政策。   “咱们这儿条件差一些,一个是还没有做到家家户户都通电。另外一个就是,并不是所有的村子都有小学。”   伊力哈木江点头:“就是这么个问题,所以比较难处理。孙同志,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孙泽挠头:“一个我想在乡里头建小型的风力太阳能混合发电系统,就是你们在温室大棚看到的。”   维族也是聚族而居,而且居住的地方相对而言风中含的沙子量少一些。   大型风电系统投资高,损耗起来吃不消。   小型的倒是可以利用起来。   伊力哈木江高兴的很,一旦通了电的话,事情就要好办很多。就连自来水的问题都好解决。   “等待这个电力系统建好的过程当中,咱们也不能松懈。”   孙泽挠挠头,他这几天事情多,都没顾得上洗头,感觉虱子要安家落户了。   要不是因为南疆阳光过于强烈,孙泽害怕没有头发保护,头皮会被直接晒伤,他真想直接剃个光葫芦脑袋算了。   到他这份上,哪里还顾得上江州孙少的颜面,凡事从简为要。   孙泽放下手,侧头看伊力哈木江:“不知道你对宣讲队有没有印象?就是以前那种专门组织人下乡宣讲政策。咱们也可以搞这个。”   伊力哈木江有些迟疑,尴尬道:“我们的人手实在不够。”   孙泽点点头,犯难道:“这是个问题。”   往前推二三十年,工作组下乡是正常现象。几乎每个人都有定点的家乡地点。   现在这个好习惯中断了。即使还保留着的地方,也是名存实亡。   不是干部都懒惰了,像伊力哈木江这样的基层干部有很多。   他们都在忙什么呢?他们将大量的时间都花在了各种文件、会议以及检查上头。   老百姓常常诟病地方政府制定的政策不接地气,全是拍脑壳作出的决定。   长期待在办公室里头,都没有上过一线生产的人,又怎么能知道百姓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样的规范引导?   其实每一种职业都需要获得存在感,比起沉湎在文山会海当中,干部其实更愿意深入群众。   起码就孙泽接触到的各级领导干部绝大部分都是如此。   谁都讨厌官样文章,谁都知道官样文章就是糊弄上级的玩意,可谁都又不得不去做官样文章。   这可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   孙泽哑然失笑。   看样子,他也得学着小丫头片子,给老人家写信了。   党和国家制定了这么多好政策,又因地制宜地弄了不少惠民项目,不能政策出不了中南.海。   上不通下不达是最要命的,很可能会既造成国有资产大量流失,又叫人民群众没有得到任何实实在在的好处。   时间久了,不出问题才怪。经济矛盾是社会矛盾最主要的根源。   孙泽微微皱眉,想到另外一个主意:“大人不行的话,就发动学生吧。”   家家户户都有孩子,不管村里头有没有学校,孩子总归要上学的。   他们定期要回家,那就麻烦学校老师帮忙宣讲,然后再由学生转述给父母听。   孙泽苦笑:“就是这么一来,老师的负担又增重了很多。他们去学生家里头家访,还得充当宣讲员。”   伊力哈木江在心里头翻着账簿子,难得大方地主动提出:“可以给全乡的老师们补贴,就作为这项专项任务的补贴,一个月五块钱。”   孙泽眼皮子直跳,心中暗道,5块钱能做什么呀?   可是乡政府财政艰难,他又是清楚的。   孙工只得点点头:“眼下也就只能这样了,能做一点是一点。   学校做好学生家庭情况的调查,最好搞清楚家里主要是依靠什么作为经济来源。然后对学生的家庭状况进行分类。这样家访以及政策宣讲的时候,就能有的放矢。”   他走到学校门口摊摊手,“总不能因为问题多困难大就摊着手在边上干看着,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环境都是一点点变好的。”   伊力哈木江连声附和:“对对对,这话没错,以前我们都说沙漠边上树是栽不活的。现在枣树不就活下来了吗?”   孙泽笑了起来:“就是这么个理儿,办法总比困难多。”   伊力哈木江也有资本家的潜质,眼巴巴地瞅着孙泽:“您还有什么高招就一并儿掏出来吧。我们维吾尔族人勤劳又肯干,只要有好的方向,肯定就能干出成绩来。”   孙泽连连摆手:“您可千万不要高看我,我没有干过基层政府工作,知之甚少。”   “你刚才说的主意就很好啊,肯定是经过很长时间的思考。”   孙泽失笑,连连摇头:“这不是我想出来的,是那个港镇的主意。”   他心念一转,“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把你们乡跟港镇结成对口镇。”   现在援疆的省市不少,但基本上还集中在省市的级别。   其实基层工作具有共通之处,说不定从基层着手效果反而更好。   魏镇长这家伙常年想着怎么从上头要政策,现在也到了港镇回馈社会的时候了。   孙泽抬眼看学校,惊讶地挑挑眉毛:“哟,你们不上晚自习呀?可比我们那儿轻松。”   伊力哈木江笑了起来:“孙工,你可真是山中无甲子,不知春与秋。今天7月7号,高考了呀。”   孙泽脱口而出:“其实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要选择七七事变的时候高考?”   他话音一落,突然间怔愣。   艹,高考了,林蕊这小丫头骗子居然也要高考了。   还真是的,那么丁点儿大的小人,现在也是大姑娘了。 第392章 我把你当哥   林蕊一大早爬起来就嚷嚷着要吃一根油条, 两个鸡蛋。   她今天可是高考生。   旁边的老熟客笑着调侃:“那高考可不是100分, 你就吃一根油条, 两个鸡蛋够吗?”   无苦在边上嘲笑:“我二姐能考到100分就不得了啦!老师肯定会高兴死的。”   林蕊一身冷哼,突然间提高了嗓音:“无苦啊,你成绩报告单拿给奶奶看没有?”   小和尚惊慌失措, 赶紧抱起吃饱了摸着肚子的小元元,虚张声势道:“奶奶, 我们带兔子出去吃草了啊。我们要当幼儿园卖兔毛第一名。”   小宝生听到“第一名”三个字, 立刻迈着小短腿也追出去, 宝生也要当第一名。   王奶奶假装没看出来小孙子的心虚,只叮嘱道:“别给兔子吃带露水的草, 不然会拉稀的。”   无苦嘴里头应着,随手又夹起小宝生,一溜烟地往外跑。   林蕊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得意地鼻孔里头出气。   哼, 小子,一个初中生居然敢跟准大学生叫板,真是自己给自己找虐。   哎哟哟,元元和宝生真不能跟着他。看看俩孩子被养的虚荣心多大, 一天到晚就想着争第一名。   生活是如此广袤, 怎么能够被区区第一名拘泥了人生呢。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抬起手表。   18岁的大姑娘赶紧拎起包, 奔赴人生的战场。   她雄赳赳气昂昂信心十足地来到考点,下巴抬得高高, 活像只要打擂台的小公鸡。   陈乐见到她,惊讶地挑高眉毛:“林蕊,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被保送了吗?”   保送的大红喜报早就贴在学校的公示栏里头,就连《江州日报》的采访稿都写得清清楚楚。   钢铁厂里头的人都说,林家不愧是书香门第,家里头出的全是读书种子。   深谙林蕊本性的陈乐,每次听了这说法都眼皮子直跳。   他心里头千百个想法流转,结结巴巴道:“你,你保送取消了?”   完蛋了,林蕊肯定考不上的,学校又要少一个重点大学的名额了。   林蕊瞪眼:“说什么呢你?作为一个高中生,不经历高考的人生是不完整的。这正是我检验高中三年学习成果的时候。”   丁子霖抓着笔袋从她身边走过,闻声停下脚步,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为了学校的名誉着想,你还是不要考了。”   林蕊肯定会拉低他们班的平均分的,到时候多不好看啊。   资深少女捋起袖子,怎么说话呢?   别以为姐姐不敢打你啊,高考考场又怎么样?姐才不带怕的呢。   丁子霖还不知死活,竟然向狄老师求证:“老师,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狄老师神情复杂地看着林蕊,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国家规定经过审核之后合格的学生,都有权利参加高考。林蕊同学也不例外。”   林蕊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郭大炮没憋住,在边上扑哧笑出了声。   少女顿时找到了迁怒对象,捏起拳头就揍他,气势汹汹地一通吼:“你跑过来做什么?你不是要去美国留学了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美国人发现中国留学生有财大气粗的潜质,郭大炮还真凭着那几篇课题论文成功地申请到了一所相当不错的学校。   想知道他是怎样通过GRE考试的。   林蕊深切担忧,聪明勤奋的中国留学生形象会从他开始逐渐堕落下去。   郭大炮一边嚎叫一边往苏木身后躲:“人生唯一这么一次高考机会,我总得上场见识一把吧。”   丁子霖扭过头,不想再搭理这些人。   敢情他们一个个以为是来玩的呢。真是一点儿也不尊重高考。   郭大炮跳过去,搂着他的脖子,嬉皮笑脸:“这只是人生的一段经历而已,笑一个嘛,轻松点面对。”   真真个儿站着说话不腰疼。   苏木也满脸严肃,认真道:“这是高考呢。”   少女脸上堆着笑,朝他眨巴眼睛:“我知道啊,所以你人生中所有重要的时刻,我都会陪你一块度过的。”   7月清晨的阳光下,她的眼睛闪闪发亮,仿佛绿荫过滤后的晨曦,明亮又清凉。   苏木伸出了手,摸摸她的脑袋,轻轻地“嗯”了一声。   林蕊心花怒放,看看她对她家小美人的一片心,真是日月可鉴。   等到考卷发下来,少女就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色迷心窍,果然美色误国。   考到数学的时候,她已经坚信她对苏木绝对是真爱,否则还有什么理由能够支撑她如此自投罗网活受罪。   考完最后一门出考场,少女脸色堪比窗外生机盎然的世界。   她朝苏木咬牙切齿:“你要是敢做对不起我的事,文曲星都不会放过你的!”   管考试的应当是文曲星吧,不是也得帮忙传话给管事的人。   苏木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人,轻轻地嗯了一声。   刚走出教学楼,他就眼尖的看到了姑爹跟嬢嬢。   郑大夫手里头拿着酸梅凉粉,急急迎上来。   林蕊立刻扑进母亲怀里头,开始哼哼唧唧。   她好辛苦哦,教室里头放的冰块根本就不凉快,蚊子还在蚊香上面跳舞呢。   郑大夫哭笑不得:“哪个不是这样考过来的?给我站直了,这么大的人还撒娇。”   林蕊哪里愿意,往母亲怀里头蹭的更厉害了:“我再大也是妈妈的小宝贝,你最喜欢我的对不对?”   苏木站在一旁,微微笑着看眼前的一切。   真好,姑爹跟嬢嬢都来接蕊蕊。   7月的天空这么蓝,太阳肆无忌惮地将所有的热情都倾泻下来。   阳光下的一切都这么的美好。   紫藤花架下的长廊上,大姐正靠在卢哥的肩膀上睡觉。   她昨晚夜班实习,早上他们出门的时候,她还没有下班回来。   卢哥手里头抓着扇子,正轻轻扇着帮大姐祛暑。   肯定是大姐等着等着就困了,忍不住睡着了。   周围好热闹啊,好多考生的家长都过来接孩子。   走出考场的人,有的笑容满面,有的忧心重重;然而大人们嘴巴里头都是一句话:“考完就好,先回家好好歇歇。”   少年微微笑了,真好。   他的头心感觉到厚实的热度。   林建明拍着小伙子的脑袋,正色道:“你爸有正经事要忙,现在脱不开身。”   苏木懂事地点点头:“我知道,爸爸有事要做。”   林建明看着这个刚过18岁生日的小伙子,有种感同身受的心疼。   到底是爹妈不在身边,再坚强的孩子都是被逼着懂事。   他再看看还赖在妻子怀里头各种撒娇的小女儿,忍不住感慨万千。   当父亲的人又伸出手在苏木的头顶上狠狠揉了两把:“回家让你嬢嬢给你们做点儿好吃的,好好补补。”   苏木轻轻“嗯”了一声,跟着林家人往校门口走。   还没有出大门,他就看到了校门口不远处停着的豪华轿车。   贝拉坐在驾驶座上,车窗早早摇下,只露出一张侧脸。   她取下架在鼻梁上的蛤蟆镜,转头看向走出门来的林家人。   比起年初在海岛上见面的模样,她甚至看上去更加年轻了。   林蕊纵然看了上百次贝拉的脸,每一次再见的时候都还免不了惊艳。   天啦,怎么能这么好看?都快赶上她家小美人了。   走在最前头的林建明朝贝拉微微点头示意,却迟疑着不知道应不应该走过去打声招呼。   她的身份放在这儿,可真有些尴尬。   不想贝拉先下了车,一步步地朝林家人走来,送上了两个小巧的纸袋:“恭喜你们顺利完成了高考。”   郑大夫瞥见纸袋子里的盒子,赶紧摆摆手:“哎哟,你太客气了,这个太贵了。”   今年市面上才出现手机,是国内自己研发的,价钱也贵得很。   蕊蕊跟苏木两个小孩子,用什么手机呀。   贝拉微笑:“您别客气,这也是人家送我的。”   林建明朝妻子使了个眼色,郑大夫赶紧拉着小女儿:“你不是一直闹着吃冰激凌吗?妈带你去买。”   林蕊正好奇地盯着盒子里头的手机呢,原来现在就有手机了,看着有点儿像后世的老年机,倒不是砖头块模样的大哥大。   她妈一拽她,她立刻警觉起来。   不行!可不能让苏木单独跟贝拉待在一起,万一大美人欺负她家小美人,那可怎么办?   可惜郑大夫哪里由得她,直接拽着人走。   林蕊一步三回头,恨不得朝苏木喊。   万一大美人欺负他的话,一定要叫啊。不用叫破喉咙,她也肯定听得到。   郑大夫看女儿鬼鬼祟祟的眼神,忍不住皱眉:“你干嘛呢你?”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恬不知耻:“我这不是看见了你女婿吗?万一他被人拐走了怎么办?”   郑大夫差点儿气了个倒仰,怎么就养了这么个没皮没脸的丫头呢?   她狠狠拍了下女儿的脑袋,怒目相向:“别胡说八道。还女婿,到底知不知羞啊?”   林蕊大言不惭:“我这顺带的将个人问题都解决了,你应该夸奖我效率高来着。要是再过几年我还没对象,保准你又追着我屁.股后面训我了。”   郑大夫现在就想拍她屁.股,这么大的姑娘说话一点都不晓得害臊。   林蕊嗷嗷叫着,眼睛偷偷盯着苏木的方向。   少年跟贝拉站在梧桐树下,也不知道正在聊些什么。   苏木谢过了贝拉的礼物,倒是没有推拒。   他只看着贝拉,轻声询问:“你还走吗?你会留下来吗?”   贝拉下意识地捏了下手,本能地抿紧嘴唇。   少年自顾自地说下去:“其实上次在海岛上,我就想问你来着。你会留下来吗?你会不会再走?”   当时老人家说,欢迎海外同胞回国来投资发展。如果想要定居的话,国家也是敞开怀抱的。   她只是微笑,并没有接话茬。   贝拉捏紧了双手,她的手上似乎还能感受到老人跟她握手时留下的体温。   她不愿意承认,可那时她差点儿就没撑住,当场落下泪来。   她记得清清楚楚,1973年的高考就是面前的老人家主持的。   如果后来不是有人拿着白卷英雄做文章,他被再度打倒,当年的高考成绩作废;也许她的人生道路就大不相同。   面对这样的老人家,她无法开口说出回绝的话。   可要她张嘴心甘情愿地说对往事全都释怀,她又难以做到。   越是亲近,越难放下。   苏木点点头,面色平静:“我明白了。”   “不——”贝拉看着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少年,开口的声音有点嘶哑,“我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在美国也有很多产业。”   苏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既不反驳也不附和。   少年人的眼睛澄澈又明亮,让贝拉下意识地就要躲闪。   苏木摇了摇手中的纸袋子,礼貌地鞠了个躬:“谢谢你的礼物,非常感谢。我们要回家了,再不回去,奶奶就等急了。”   他转过头,毅然决然地抬起脚。   “你等等!”贝拉惶然地开口,急中生智,“天这么热,我开车送你们吧。”   苏木摇摇头,礼貌地谢绝:“不必了,你的车太小,我们坐不下。”   贝拉无比后悔今天没有将大吉普开出来,她没考虑到林家的大女儿跟卢定安也会过来接考生。   少年又冲她点点头,转身就走。   林蕊一路小跑奔过来,将五羊雪糕塞到苏木嘴里头,讨好地冲他笑:“可香可甜可好吃啦。”   苏木点头:“嗯,我们回家吧。”   “嘟——”   旁边响起喇叭声,大表哥言笑晏晏地从车窗伸出脑袋来:“走什么呀?快点儿上车,叔叔阿姨你们坐贝拉小姐的车,苏木跟蕊就坐我的车。”   说着,他朝贝拉咧嘴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劳驾你啦,贝拉小姐。”   郑大夫赶紧道谢,她正要开口让苏木坐贝拉的车,林建明就伸手捏了下她的胳膊。   看样子母子俩谈得并不愉快,还是不要让他们凑在一块儿了。   林蕊欢欢喜喜地拉着苏木爬上了大表哥的大吉普,一个劲儿夸他这车帅。   大表哥逗小孩子:“那你说说,是我人帅还是车帅?”   林蕊大声强调:“两个都帅。人比车更帅。”   表哥立刻长吁短叹:“可是我再帅也没用啊,到今天还打光棍。”   林蕊立刻来了精神,八卦兮兮道:“没事儿的,表哥你这么帅,肯定有大把的姑娘喜欢你。”   大表哥长吁短叹,摇头晃脑:“不成啊,人家姑娘看不上我。”   这回林蕊真稀奇了,老实说,按照大表哥的相貌身家,不被秒的姑娘还真不多。   毕竟他的模样拉出去还是挺具有迷惑性的。   “你说说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啊?居然看不上你。”   大表哥挤眉弄眼:“你认识的,刚才还跟你在一块儿的。”   林蕊脑袋瓜子转悠了一圈,刚才不就是在学校里头吗?   大表哥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将主意打到林鑫同志身上。   主要是他要是有这个贼心,估计也没胆量在自己面前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林蕊脑海中反复筛选,最后恍然大悟:“你看上我们狄老师啦?哎,你别说,其实我们狄老师是挺不错的一姑娘。”   摸着良心说,估计也就是狄老师的性子,才能够忍受他在外面东奔西跑。   真换了一般人,搞不好早就后院起火了。   “狄老师是谁?”大表哥莫名其妙,等反应过来,他立刻表达不满,“你当你表哥我是什么眼神啊?我怎么可能找她!”   这回换成林蕊不乐意了:“我们狄老师骗你绰绰有余,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历史清白不清白。”   哼,别以为她不知道,大表哥的风流逸事一堆呢。   狄老师要跟了他,说不定就是跳火坑。   大表哥只得连连求饶:“没说你们老师不好,只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   他看着后视镜里头的姑娘,眨巴眼睛,“哎,我看你跟贝拉小姐关系好像不错。你跟我说说呗,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啊?”   “她喜欢什么……”少女的话说了一半,剩下的“关你什么事”被吞到肚子里头。   林蕊杏眼圆睁,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想追贝拉?”   大表哥理所当然:“对呀,你干爹都说我的缘法在南方。”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落在南海诸岛上头,现在想想,其实半仙他老人家说的就是贝拉。   他可不是在海岛上碰到贝拉,跟人家有了深交的吗?   大表哥美滋滋,掩饰不住的臭屁:“我觉着吧,我的条件好像还能凑合,跟贝拉小姐是天生一对。”   “不行!”林蕊勃然大怒。   大表哥不乐意了:“怎么就不行啊?我瞅着我俩挺合适的。”   虽然贝拉才貌双全身家丰厚,可他也不差呀。   这几年当洋倒爷,他也攒了不少钱呢。   “不行就是不行!”   林蕊杏眼圆睁,双拳捏紧,恨不得撕了驾驶座上的人。   我把你当哥哥,你却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还想当我公公了! 第393章 知道是我妈   要不是苏木死命拦着, 大庭广众之下, 林蕊就要单方面施暴。   她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他就不明白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大表哥连连后退,气急败坏,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小丫头片子。   贝拉是她家的呀, 这么霸道。   他可听陶然说了,到今天为止, 林蕊这混蛋丫头还动不动就不给人家好脸。   敢情天底下的美人儿全是她家的, 你个小丫头, 怎么就这么大的心呢?   他就觉得贝拉好,他一见贝拉小心肝儿乱颤。从来没有哪个女的能让他如此动心, 他还非追贝拉不可了!   “你凭什么不让我跟贝拉好?”大表哥委屈。   这都要进入21世纪了,居然凭空还能冒出个王母娘娘,要直接拆散牛郎织女。   林蕊气了个倒仰,就没见过如此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无耻之徒。   还牛郎织女, 分明就是他单方面觊觎大美人。   大表哥气急败坏:“你凭什么不让我跟贝拉好?”   林蕊不假思索:“你俩不合适。”   大表哥不甘示弱:“我俩哪不合适了?”   论身高,他们一个1米8,一个1米7,天造地设。   论相貌, 他们一个仪表堂堂, 一个绝代风华,相得益彰。   论家业, 他们一个国际贸易,一个投资理财, 堪称绝配。   上哪找像他们这样合适的人?   林蕊张了张嘴巴,情急之下强调:“你俩年龄不合适,你跟贝拉就不是一辈的人。”   大表哥急了:“你哥我长得就是沧桑了点儿,可我也就30。”   绝对不算老牛吃嫩草。   林蕊瞪眼:“贝拉可不止30。”   大表哥笑了:“那有什么呀?像贝拉这样的仙女,早就不存在年龄问题了。”   林蕊气得要打人,苏木赶紧拖着她往边上去。   大表哥还不知死活地嚷嚷:“你这是嫉妒呀,我跟你说蕊蕊,你嫉妒贝拉根本没任何意义。”   嫉妒这个词只能发生在同类之间,一个女霸王上哪儿嫉妒仙女去?   林蕊直接踹出了飞脚,差点没一脚踹死大表哥。   可怜大表哥年年败退,赶紧一溜烟蹿了。   他总不好在大街上就跟个孩子动手吧   苏木一个劲儿地劝怒气冲冲的少女:“好啦,你生这么大气干嘛?他也没做什么呀。”   这还叫没做什么?   少女委屈死了:“他想给你当爹啊。”   话音一落,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就连树上的知了都集体停下来休息。   7月的阳光热情如火,简直要把人晒成奶油。   林蕊惊恐地捂住嘴巴,差点当场哭出来。   她这张破嘴呀,怎么就说了呢?   苏木扯扯面皮,勉强挤出个笑来:“你知道了啊。”   是啦,又有谁不知道呢?   楼顶的葡萄架下,夜风吹着秋千摇摇晃晃。   少年抬头看天上的星星,声音轻的跟夜风中的花香一样:“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林蕊已经要抹眼泪,可怜巴巴道:“我猜的。”   苏木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脸上浮出一个近乎于微笑的表情:“我们长得很像,是不是?”   谁都能一眼看出来的相象。   林蕊不假思索:“你比她好看。”   苏木笑出了声,伸出手直接紧紧地抱住了林蕊,久久没有说话。   少女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仿佛怀里头揣着只不安分的大兔子,慌得不得了。   怎么办?窗户纸都捅破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不可能了。   苏木会不会被大美人带走呀?   他都高中毕业了,大美人肯定会带他去美国上大学的。   哎哟,万恶的腐朽的资本主义,捐钱上名校的也不少啊。   看看郭大炮就知道,嘴上一万个舍不得,什么一心一意为祖国建设做贡献,最后还不是拍拍屁.股说走就走吗?   完了,她的小美人要被万恶的资本主义拐走了。   美人儿这么好看,花花世界的诱惑又这么大,他一定会堕落的。   她愁眉苦脸地抠着人家的衣扣,差点儿没把苏木的衬衫直接给扒了。   真是啥时候都忘不了占人家便宜。   少年伸手摸摸她的脸,声音柔得如夜风:“你要我走吗?”   林蕊立刻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愁眉苦脸的:“我答应舅太爷要解决豚草的问题。”   所以不能跟着他走啊。   苏木被她逗笑了,忍不住揶揄道:“你还答应要研发芯片呢。”   现在不也假装没这回事嘛。   少女缩下脖子,小心翼翼:“我不能一直撒谎呀。”   一而再再而三的话,那就没有信誉度了。   苏木看着她耷拉的眼睛:“你舍不得我?”   林蕊点头如捣蒜,相当实诚:“没有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实在太好看了,她每天睡觉前想到他的脸都会心情愉悦。   做梦的时候梦见他了,还会从梦里头笑醒。   他是她上下两辈子看过的最好看的人,怎么就能这么好看呢?   大约是她厚颜无耻的太过于理直气壮且真挚诚恳,少年居然没生气。   苏木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他叹了口气,将人搂进怀里紧紧抱住。   月亮形的秋千摇摇晃晃,林蕊的心也像天上的小船飘飘荡荡。   苏木的怀抱好温暖啊,苏木连口鼻间呼出的气都是香的。   夜风习习,吹来了荷花的清香。   她丢到桶里头的藕节发了芽,抽了茎叶,在她沉湎学习不可自拔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开出了盈盈的荷花。   她就在这带着湿漉漉水汽的花香中,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那你打算怎么办啊?”   少年沉默了半晌,微微摇头:“我不知道。”   他的心中流淌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也许现在的情况就是最好的。他不应当再奢求其他。   林蕊可不觉得有什么好,少女急了:“那你就任由大表哥当你爸啊?”   她真想捶死那个不要脸的家伙。   呸!也敢肖想大美人。   林鑫上楼顶喊弟弟妹妹下去吃饭,闻声奇怪道:“怎么了?苏木要认干爹吗。”   林蕊在心里头嘀咕,还干爹呢,人家直接要当后爸。   没看到人进了饭店就不走了嘛,自己不走不算,还拐弯抹角硬要拉着贝拉。   苏木镇定自若:“没什么,我们打赌开玩笑来着。”   林鑫没有多想,只拉着妹妹皱眉头:“过来洗洗脸,怎么跟个花猫似的?干什么了,出这么多汗。”   林蕊只能支支吾吾,强调自己在琢磨如何消灭豚草。   “我实在没招了,动物根本就不能吃,吃了就闹肚子。”林蕊一开口,真的开始犯起愁来。   就连不受群众欢迎的水花生都有福寿螺对它情有独钟,吃的好的很。   就连长在陆地上的水花生喂不了福寿螺,也可以直接给山羊当饲料。羊儿可能干了,连地里头的根都能给刨出来吃掉。   可偏生到了豚草这里,这一招就不能用。   居然还有大吃货民族解决不了的入侵生物,真是叫人忧伤啊。   偏生这玩意儿开了花之后,特别容易让人过敏,委实烦不胜烦。   林鑫想了想,试着给她出主意:“那你搞清楚为什么牲畜不能吃豚草吗?弄清楚这一点,说不定可以从豚草当中提取出有效的成分。”   少女立刻高兴起来,对呀,她怎么能忘记这一茬?   明天就去植物研究所找人,所有的进步都要站在前人的肩膀上。   少女心情愉悦起来,欢欢喜喜跟着姐姐下楼吃晚饭。   结果她眼睛瞥到笑的跟个二傻子似的大表哥,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少女又要忍不住磨牙。   看看这色眯眯的眼神,瞧这猥琐的笑容,整个人简直要黏在大美人身上,从头到尾都不挪窝。   简直太过分了!   林鑫倒是觉得妹妹看大表哥的眼神实在失礼,忍不住清清嗓子,瞪了妹妹一眼:“干什么呢你?”   林蕊委屈死了,心道你们这些人都不知道这家伙的狼子野心。   他还想给苏木当爹呢!   王奶奶招呼众人落座,大表哥二话不说就想挤到贝拉旁边。   不想贝拉却朝林蕊招手,示意她坐自己的手边。   林蕊二话不说,立刻占据有利地形,坚决不给大表哥见缝插针的机会。   贝拉朝林蕊微笑:“考完试,你跟苏木想去哪儿玩呀?要是有什么打算去的地方,我来安排一下吧。”   说话的时候,她偷偷觑着苏木的脸色,生怕他不高兴。   郑大夫在对面看得心头感慨万千。   果然父母不论在外面多叱咤风云,等回到家里头想要讨好孩子的时候,个个都得伏小做低。   儿女都是债。   苏木倒是没说什么,而是给林蕊剥了只6月黄的蟹腿,蘸上姜醋,放进她饭碗中。   贝拉也赶紧用公筷,帮林蕊夹了一块鱼肚子,还冲她笑了笑。   饶是林蕊在心中对贝拉早有了新定义,叫她这色如春花的一笑,少女人就免不了晕晕乎乎。   妈呀,大美人可真是神颜。   苏木又给她舀了勺蛤蜊蒸蛋。   大表哥看着林蕊跟个老佛爷似的被人伺候,真是连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忍不住噗噗直跳。   凭什么呀?他也想吃贝拉小姐夹的菜。   然而在人前,他还不得不硬挤出笑容,做出和蔼可亲的长辈模样:“是啊,都辛苦了这么长时间,放假了可得好好松快松快。想去哪儿说一声,表哥给你们安排。”   说话的时候,他还讨好地冲贝拉笑了笑。   少女心中一声冷笑,呵,拙劣的手段,难怪到今天还只能打光棍。   她笑得千树万树梨花开,表情既无辜又期待:“表哥,想去哪儿想干什么都行吗?”   大表哥心中警铃大振,直觉告诉他,前方有陷阱,必须得绕行。   可惜男人在面对倾城绝色时,基本上都会幻想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世界之王。   他含笑饮鸩酒,稀里糊涂间就点了头:“当然。”   林蕊哪里会放过如此天赐良机,立刻皮笑肉不笑:“我想去黑瞎子岛上投资,不知道表哥你打算怎样安排呀?”   哼!她让他臭显摆去。   郑大夫拉下脸,开口训斥不懂事的小女儿:“别说怪话,去什么黑瞎子岛?老老实实给我在家好好预习功课,我告诉你,大学里头挂了科,可是要开除的。”   黑瞎子岛老早就让苏联人给占了,这会儿说什么鬼话?   林蕊在心里头道,要是咱们控制的地盘,那我还不说话呢。   上辈子谈判到最后,中国也就要回了一半的黑瞎子岛。   她心有不甘,她就是无理取闹,她不看着大表哥吃鳖她不痛快。   王奶奶赶紧打圆场:“吃饭吃饭,孩子都辛苦这么长时间了,好不容易才能松快下来,说什么学习的事情。”   大表哥赶紧讪笑着转移话题,询问贝拉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他近期也打算去南海诸岛上看看,说不定能找到新的投资机会。   其实贝拉小姐生产的海芦笋,在苏联国家也有销售市场。   不要看他们现在物价飞涨,经济状况不好,越是糟糕的时候,奢侈品越是有市场。   他们可以联合行动,拿下俄罗斯境内的海芦笋市场。   他有俄方的人脉,贝拉又是拿到美国绿卡。   叶利钦现在是全面亲美派,尤其欢迎美国人。   他们双剑合并的话,一定天下无敌。   要不是苏木在桌子底下拉着林蕊的手,少女就要揍人了。   谁跟你双剑合璧呀?上一个号称要双剑合璧的是令狐冲与小师妹,绝对没有好结果。   贝拉慢慢饮用茶水,微微摇头:“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我要去一趟喀什,不顺路。”   大表哥从善如流:“对对对,是该去喀什,听说那边要建经济特区了。我正好也打算过去看看。”   林蕊云里雾里,卡是在哪儿啊?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个经济特区。   然而这丝毫不妨碍少女立刻举起手来:“我也要去。”   大表哥狼子野心,她可千万不能大美人落入他的魔爪之中。   嗯,七月先去卡是,八月的喀(客)什(神)才是最美的时节。   少女美滋滋地给自己定下了暑假行程。   一桌的人眼皮子直跳,苏木终于忍无可忍:“喀什,这两个字念喀什。”   什么卡是与客神啊,那就是同一个地方!   林蕊眨巴了两下眼睛,哎呀妈呀,原来她一直白字呀。   郑大夫羞愧难当地捂住了脸,这丫头就是上了大学,也是科科挂科的料。 第394章 南.疆七月行   七月的江州城艳阳如火。   七月的南疆繁花似锦。   林蕊坐在吉普车上, 深深地叹了口气。   前排开车的是号称要去喀什投资的大表哥, 副驾驶座上坐着的是去实地考察棉花质量的林建明。   后排肩并肩坐着贝拉跟郑大夫, 两人正看着窗外的风光小声交谈。   跟在后面的林鑫与卢定安也要去试验他们的采棉机。   南.疆盛产棉花,这个时节棉花已经进入了采摘期。   他们旁边的单人座椅上,魏镇长正满脸严肃的检查自己准备的资料。   经过孙泽的牵线搭桥, 港镇与白乡要结为友好互助乡镇了。   当然,人家的名字也不叫白乡, 但那一长串子对于魏镇长而言实在太长了。他还是在心里头直接给人简化名称了。   这些人聚集在一起, 目标都是南.疆, 个个都是为了做正经事。   在各司其职的人堆中,摇头晃脑的小和尚显得尤其扎眼。   怎么哪儿都有他的事?放暑假了, 不好好在江州城带着元元养兔子,把小丫头抱着进南疆做什么!   老板都出动了,身为特别助理的小师姐自然不能缺席。   叶珍珍小姐正满脸严肃的处理手头的文件。   旁边专心致志吮吸奶棒的小宝生抬起头冲着林蕊笑,还从嘴里头抽出咬了一半的奶棒, 主动递给林蕊,要跟她一块儿分享。   少女太阳穴突突直跳,完全没眼睛看。   爹妈是多么畏惧暑假呀,该有多大的心才把个不到4岁的娃娃直接打包给了无苦。   小和尚才不承认自己瞎胡闹呢。   他振振有词:“我也要去投资的, 我专门投资旅游业。”   南疆美呀, 风光好啊,民族风情独特, 才跟四个国家接壤。   天然的旅游资源,他才不会错过呢。他一定会将南.疆打造成旅游者的心头好。   苏木捏住林蕊的手, 示意她千万不要激动。   大家的发展方向不一样,无苦走的是吃喝玩乐路线,他们走的是实业强国。   林蕊顿时骄傲地抬起下巴,觉得自己美的不行。   很快,映入眼前的美景就让她臭美不下去了。   如果说江南风光是水墨画,那他们一路走过的就是色彩浓郁的油画。   蓝的天,绿的山,白的云,黄的沙,流淌的都是高度饱和的色彩。   等到了湖畔,湛蓝的湖水两旁就可以看到姿态悠闲的绵羊在慢慢吃着草。   小元元大声喊着:“地上也有天空与白云。”   可不是,那湖水澄澈平静无波,湖边的绵羊又通身雪白,远远看过去,果然是被轻风拂动的白云。   林蕊举手托腮,一本正经道:“大河里头养大白鹅,看着就更像了。”   妈呀,这么大面积的湖泊,上面居然不种菜,那也实在太可惜了。   不行,她必须得把水面蔬菜推广开来。   郑大夫没好气的回过头,瞪了女儿一眼:“又胡说八道什么呢?这还是人家取水喝的地方。”   林蕊振振有词:“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更加要种植蔬菜,净化水质呀。”   对了,她猛地一拍脑袋,急吼吼地问卢定安:“你的净化器怎么样了?到底捐了多少给白乡啊?”   白乡到现在还没有通上自来水,这儿的老百姓喝水可怎么办?   其实眼下国内大部分乡村都没有用上自来水。但林蕊就是尤其着急,非得想办法解决这儿的问题不可。   不知道为什么,在她心目中,港镇老百姓能够享受的生活设施,其他地方也应当享受到。   魏镇长不乐意了,立刻开口提醒林蕊:“别忘了啊,港镇才是你娘家。”   待会儿可得叫苏木看牢了这丫头,别又嘴巴不把门,漫天往外头撒钱。   林蕊一本正经地强调:“真算家底子,人家可比你有钱多了。你也不想想南.疆的矿产,还有油气资源有多丰富。”   魏镇长唉声叹气,都说女生外向,得,这还没到目的地呢,眼瞅着这丫头就完全向着人家说话了。   卢定安笑出了声,语带调侃:“恐怕这片土地真有魔力。孙泽也是的,挖空心思给白乡投各种资源。”   他那1000套小型家庭装水过滤系统就是被孙泽各种电话邮件轰击逼出来的含恨大吐血。   那小子有多缺德知道不?每次回团部唯一的工作就是不停地打电话到处要钱要东西。   整个团部唯一一台可以连着互联网的电脑也被他给霸占了,他可以从早到晚守在那儿,不停地发各种邮件。   那效果堪比红色炸.弹,留守江州城的人民群众都谈之色变。   照这么下去,孙泽的地位可以堪比三国时期的张辽,江东小儿闻名不敢夜啼。   卢定安平常看着特别正经,如此一番吐槽,引得车上人都哈哈大笑。   就连不苟言笑的叶珍珍都扯了扯嘴角。   车子一路往前头开,等到天上的太阳从黄色变成红色时,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   伊力哈木江匆匆忙忙从街头跑过来,嘴里头喊了声孙泽的名字。   头发已经剃成了板寸,身上穿着迷彩服的孙少从路灯架子上爬下来,笑出了一口白牙:“我还以为你们得过个把小时才能到呢。”   宝贵的时间他怎么能浪费?他在街上偏僻地点又设置了几盏太阳能路灯,好方便大家出行。   大表哥上前捶了下他的胸口,然后跟他做了个大大的拥抱:“可以啊,你小子,有个样子了。”   孙泽笑容满面:“什么样子?”   大表哥毫不客气:“兵痞子呗。”   周围人全都笑了起来。   孙泽挑高眉毛看乐不可支的林蕊,相当不满的样子:“哥哥我是兵痞子。”   林蕊看他说完话又不由自主地头往边上偏,只拿那只还能用的耳朵对着她的方向,一下子就控制不住情绪,红了眼睛。   孙泽赶紧张着两只手,一个劲儿的嚷嚷:“哎哎哎,今晚请你们吃饭,绝对让你吃饱了,别饿哭了呀。”   南.疆用的也是北京时间,但他们这儿的晚上十一点跟江州可完全不同,太阳才刚刚下山。   孙泽笑嘻嘻地在前头领路,语气揶揄:“古人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觉得按照我们现代人的生活习惯,就应该通通迁到这儿来住,这才是顺天而为。”   他住的地方自然没什么好吃的,再去团部也不合适。   伊力哈木江热情邀请远道而来的客人享用当地美食。   林蕊津津有味地吃刚出炉的馕饼,感觉自己以前旅游时吃的全是糊弄外地人的假货。   妈呀,这也太好吃了,光就着茶水她居然干掉了一大块。   苏木不得不在边上见缝插针地往他嘴里头塞点烤羊肉。   林建明一直说伊力哈木江他们破费了,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   当地人虽然养羊,但除非是盛大节日,否则大家都不会舍得随便杀羊的。   伊利哈木江笑容满面:“本来就是要宰羊的,明天有大巴扎,特别热闹。”   他烤一半,剩下的一半卤好了,明天家里头拿出去卖。   林蕊立刻来了精神,巴扎就是集市,基本上每个地方都有固定的巴扎日。   她上辈子旅游的时候,刚好运气欠佳,每次都跟人家的巴扎日擦肩而过。   这回无论如何她都要好好见识一下。   林建明本人也很感兴趣,想要了解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那么去市场上看是最好的。   几人吃完饭洗漱完毕,就早早爬上床睡觉了。   到了第二天,外头露出白光的时候,林蕊深切的觉得孙泽说的没错。   这才是理想的现代都市人生活呀,夜里11:00过后入睡,上午10:00之后起床,这日子真不要太美哦。   苏木已经在外头打了一趟拳,早起忙碌的维族大婶居然冲他竖起了大拇指,用生硬的汉语喊了三个字:“少林寺。”   林蕊推门而出,闻声乐不可支,还是电影的影响力大呀。   看看,都已经突破了语言与文化的限制。   他们吃过早饭之后就迫不及待出门去。   林蕊本以为自己已经来得够早,没想到集市上已经热热闹闹。   各种各样的摊子在道路两旁列开,烹饪好的食物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林蕊的目光却被摆放出来的瓜果吸引,这儿产出来的瓜果也跟当地的风景一样色彩浓郁。   明媚的阳光下,瓜果好像也会自己发光。   行走在瓜果边上的维族妇女身上的衣服同样色彩明艳,层层叠叠的上衣,精致繁复的刺绣,看得林蕊目不转睛。   当地人似乎早就习惯了汉族人的存在,见到孙泽的时候,他们还用维语跟他打招呼。   林蕊一个字都听不懂,唯独能够听明白“孙工”,因为他们的发音居然十分清晰。   孙泽跟他们握着手,用的是维族人的习俗。   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反正脸上始终笑容满面。   伊力哈木江在边上充当翻译,还主动介绍了从江州来的朋友。   林蕊赶紧将视线从摊子的红果上收回来,跟着众人点头微笑。   变故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他听到了喊叫的声音。   南.疆人的巴扎与一般集市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大家不会扯着嗓子叫喊,所以虽然热闹,但不至于听不到人说话。   伊力哈木江捂着肚子,软软地瘫倒在地,鲜血从他的手指缝间流淌出来。   原本正笑容满面面对他的维族青年,挥舞着沾血的刀,面容狰狞地朝孙泽扎了过去。   遇敌的本能让孙泽直接一个平板桥,堪堪避过了刺向他胸口的一刀。   本来抱着元元拖着宝生的小和尚脸色大变,直接将孩子推给郑大夫与贝拉,手一拍旁边的摊子,整个人跟只大鸟一样的腾飞起来。   林蕊又听到了那三个字:“少林寺!”   她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手撑着父亲的胳膊,一个飞脚过去踢上了手持刀具的维族青年。   暴徒不止一个,足足有四五人冒了出来,还有人抓着刀往已经瘫倒在地的伊力哈木江身上扎。   林蕊脑海里头乱糟糟的,完全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如果说痛恨汉族人的话,可为什么他们要将刀子对准自己的同族呢?   旁边乡政府的秘书大声喊着:“我们不是叛徒。”   后面他也成了被追杀的目标。   原来这一次暴徒的目标就是这些替政府做事的维族人,在暴徒眼中,他们就是伪军。   集市上动乱起来,惊恐不安的群众喊叫着四下奔走。   孙泽掏出一把口哨用力吹着,然后指挥众人不要慌乱,以免发生踩踏事件。   林蕊已经顾不上这一切了,因为她跟其中一人缠斗到了一起。   不仅仅是她,无苦、苏木甚至连穿上了裙子的小师姐叶珍珍都跟人交了手。   这些暴徒显然经过严格的训练,手脚功夫不差,而且下手相当的狠。   林鑫跟卢定安也忙碌起来,后者负责警戒,前者现场对伊力哈木江进行急救。   郑大夫赶紧将怀中的小宝生塞给丈夫,自己过去给大女儿帮忙。   伊力哈木江脸色惨白,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疼痛,他已经进入了半昏厥的状态。   “送医院,马上送医院抢救。”郑大夫经验丰富,一看情况就知道他必须得立刻进手术室。   在集市巡逻的警队匆匆赶过来,配合4人将五个暴徒全都拿下。   林蕊这时候才发现叶珍珍居然能一个打俩,解了其中一人的胳膊之后,又直接踹断了飞扑到孙泽身后的暴徒。   后者已经跪在地上,抱着膝盖哎呦呦的叫唤。   林蕊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方刺出来的骨头,完全想象不能叶珍珍究竟是如何下的狠手。   “医院,车子,赶紧开车送他去医院。”郑大夫急得满头大汗。   伊力哈木江的情况很严重,要不赶紧送医院的话,撑不了多少时间。   人们自觉地让出条道路来,好让吉普车开过来送伊力哈木江走。   不少维族大妈都掉下了眼泪,嘴里头说着林蕊听不懂的话。   孙泽看着跟自己并肩奋斗了半年的朋友,半晌才喘出一口气:“他们说伊力哈木江是好干部,真主会保佑他的好干部。”   林蕊一阵头痛,要命的是,这些暴徒也相信是真主指引他们消灭伊力哈木江这个魔鬼的呀。 第395章 深入大本营   汽车飞驰在路上。   伊力哈木江的情况太过于严重, 只能立刻送去自治县医院, 尽快手术。   林鑫跟郑大夫捏着手里头的简易气囊, 隔几分钟就测量一次血压跟脉搏。   林蕊从来没觉得车子这么慢过,明明两岸的风景飞快倒退,可死神的步伐却逐渐逼近。   小和尚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他朝苏木使了个眼色,师兄弟俩开始认真地念起咒语来。   车子里头静悄悄的, 他们的声音尤其醒目。   林蕊不安地看着苏木, 后者捏着她的手加了力气。   她下意识地看向师门中唯一的女孩子, 叶珍珍表情严肃,整个人绷直了脊背, 像是在护法一样。   林蕊心中流淌着诡异的情绪,下意识地就抱紧了苏木的胳膊,生怕有谁拽走她他。   好在四个轮子跑起来总比两条腿快,汽车终于开到了医院大楼前。   这是1栋5层楼, 在当地属于高层建筑。   林蕊根本顾不上欣赏医院的风景,跟着推车连奔带跑冲到手术室。   郑大夫与林鑫都进去了,医院人手紧张,主刀医生需要人帮忙。   林蕊一屁.股坐在外头的凳子上, 这才想起来要害怕。   打扫卫生的工勤阿姨过来清理地上的血迹。来苏水与血腥味混合在一起, 刺激了她的神经。   林蕊捂着嘴巴跑到旁边的卫生间,忍不住吐起来。   刚才花两块钱买的红果, 全都胃里呕出来。   鲜红的颜色,也像是血。   林蕊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扶着洗手台的胳膊丁点力气都使不出来,整个人软软地要往下倒。   她跌进了一个怀抱中,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你不可以进女厕所的。”   贝拉小声安慰她:“好点儿没?我扶你出去坐会儿吧。”   可是林蕊一分钟不想在医院里继续呆下去。   这里的味道让她不舒服,她难受极了。   “这样吧。”贝拉主动建议,“我把几个孩子送回去。”   今天这样血淋淋的现场,真的不适合孩子们看。   林建敏感激地冲她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除了伊力哈木江之外,乡政府的秘书也受了伤,医院这边必须得留人手照应。   大表哥犹豫了一下,主动站出来:“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了,我们坐公交车就好。”贝拉语气婉转,“你的车子好好洗洗吧。”   车椅上肯定沾了不少血。   林蕊手软脚软地扒在苏木的胳膊上,简直是被人直接抱上车的。   车窗打开了,七月的风流淌在阳光中吹进来,带着夏天特有的气息。   高大的胡杨林站在道路两旁,脊背笔直,枝条上的绿叶狭长如柳,阳光照在上头闪闪发亮。   苏木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林蕊堵在嗓子里头的恶心感终于减轻了一些。   她长长地吁出口气,总算缓了过来。   小元元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分给姨姨吃酸奶糖。   旁边位子上坐着的维族小孩好奇地张望过来,恰好公交车停下,小元元非常大方地掏出糖果跟同龄人分享。   林蕊心头长长地舒了口气,她真害怕刚才在市场上的见闻会在孩子心中留下阴影,从此充满畏惧。   苏木轻轻地拍着林蕊的胳膊,安慰她道:“嬢嬢捂着他们的眼睛呢,元元跟宝生都没看到。”   到站的乘客下了车,车上重新多出了一拨人。   小元元伸出的手被撞到了,酸奶糖掉在地上,旁边的小孩发出了惋惜的叫声。   撞到小元元的大人狠狠地瞪了那个少数民族小孩一眼,孩子的母亲慌忙搂紧了小男孩。   小元元赶紧又从袋子里头拿出一颗酸奶糖,塞到小男孩手上,甜甜地笑着:“你吃,好吃。”   小男孩也高兴地冲她笑,抓了把桑葚果塞给小元元,嘴里头跳跃着欢快的音节,跟唱歌似的。   林蕊眼皮子跳了跳,没有阻止小元元直接将药桑果塞进口中的行为。   无苦倒是无所谓,所有的食物都是上天的恩赐,谁都不能糟蹋。   那个先前撞到元元手的维族男子不满地发出了一长串的声音,语气极为激烈。   小男孩的母亲愈发害怕起来,试图要从孩子手上拿走奶糖。   然而小孩怎么会愿意,立刻嘴巴一咧,马上就哭出来。   旁边的维族大婶不满地看着那个情绪激动的男子,嘴里头说着什么,像是在指责他不应当吓唬小孩。   公交车重新启动,广播里头传出欢快的乐曲声,压住了男人的嗓音。   他的同伴拉了一下他,男人终于面色阴沉的往车厢后面走去。   经过叶珍珍身旁时,他还狠狠地瞪了这个汉人女子一眼。   叶珍珍面无表情地扫过去,就在林蕊担心双方会发生冲突的时候,她又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   林蕊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沉重得简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苏木的手。   脑海中模模糊糊的记忆终于浮现出来。   上辈子,她对面宿舍有个姑娘就是从新.疆来的。   在姑娘父母小的时候,天天跟维族的小孩玩在一块,大家还一起拎着水桶走上好几百米路,共植汉族学校跟维族学校的友谊树。   可等到姑娘有记忆以来,就基本上不怎么跟维族的小孩一块玩了。   恐.怖活动让大家都心存芥蒂,为了安全起见,大家宁可关上门。   可越是这样,彼此间的芥蒂越深,姑娘的父母也很难过。   现在想想,可能隔阂的时间点就是在这几年中。   公交车停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叶珍珍珍突然站起身,走到司机旁边说了几句什么。   司机突然间变了脸色,赶紧下车去查看。   过了大约三分钟左右,他神情沮丧地重新回到车上,先用维族话解释了一通,又用生硬的汉语重复一遍:“实在抱歉,车子出状况了。我联系了公司,现在麻烦大家先下车到路边去等待,马上会有其他车子过来接大家走。”   他的模样看上去可怜极了,简直快要哭出来。   先前替维族小孩仗义执言的大妈站起了身,笑着朝他说了几句。   旁边的人也露出理解的神色,除了先前发火的人嚷嚷了几句,谁也没说什么。   林蕊只觉得叶珍珍实在厉害,居然光凭耳朵听就能发现公交车出现了状况。   无苦得意洋洋:“那当然,我小师姐可是车神。”   林蕊毫不客气地瞪过去:“我看你是电视剧看多了,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好好学习。”   小和尚立刻跳脚:“你说什么呢?搞得好像你能考上大学一样。”   林蕊得意洋洋:“姐就是国家最需要的实干型人才,凭实力真能耐,不像某些人啊,专门钻政策的空子。”   这种24k钛合金的学渣,居然也好意思上重点初中。   不知道是磕碜学校呢还是折磨自己。   苏木默默地摸了下她的脑袋,认真地提醒她:“一学期三门不及格,就要留级了。”   林蕊惊恐地捂住嘴巴,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不用如此之残忍吧。   贝拉怀里抱着宝生,同样沉默地看了林蕊一眼。   少女立刻挺起胸膛,煞有介事地点人头。   数了一圈,她突然间反应过来:“珍珍呢?无苦,你珍珍小师姐去哪儿了?”   小和尚漫不经心:“修车呢,她要把车子修好。”   林蕊满头雾水,心中暗道,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公交公司派人过来处理吗?   大概是担心车子在路上会阻拦其他车辆,司机居然又硬生生地将车子挪到了前面的戈壁滩上。   林蕊看着那车子,真担心它会陷在沙子里头。   她下意识地想过去看情况,要是需要的话,她也好帮叶珍珍搭把手。   好吧,她承认自己最多只能打打下手,但她也绝不会放过在苏木面前表现的机会。   哼!才不是只有小师姐会做这些事情呢。   无苦却伸手拦住了林蕊,丝毫不掩饰嫌弃:“二姐,这时候你争风吃醋个什么劲,不要耽误我小师姐干正经事。”   林蕊跳脚,矢口否认:“我什么时候吃醋啦,我需要吃醋吗?”   她家小美人明明心里眼里只有她,她时刻充满了自信。   无苦毫不留情地嗤笑,二姐分明就是心虚,因为小师姐太优秀了。   优秀的小师姐此时脸上全是油汗,她的眼睛死死盯着车座下面,那儿有个可怕的玩意儿,上面的时间一点一点的闪烁。   司机惊恐地盯着眼前的一切,开始祈求真主保佑。   叶珍珍头也不回,只吩咐他道:“你下车去。”   售票员是个维族妇女,已经吓得浑身发抖,嘴里一直说着什么。   然而这两人居然都不肯走,一直陪在叶珍珍身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到了最关键的剪线时候。   叶珍珍看了定时炸.弹一眼,毫不留念地做了决定:“走,我们都撤。”   维族司机嘴里头喊出了一句什么,大约是舍不得他开到现在的公交车。   叶珍珍直接推着他往下走,相当豪气:“我买辆车送给你们。”   他俩的汉语虽然不流利,但还是能够听懂的。   土豪这句话给了他们安慰,司机与售票员终于走出了公交车。   几乎是在他们刚刚返回人群的时候,那辆车子突然间炸开来。   林蕊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天呐,好像是油箱漏油,肯定是这样的。   要是他们再开下去的话,搞不好,车子开到一半就会自己爆.炸。   其他人也是心有余悸,不少人开始向真主祈祷,感谢真主的保佑。   还有人过来主动跟叶珍珍打招呼,谢谢她的心细如发。   林蕊心里头又忍不住酸溜溜,紧紧搂住了苏木的胳膊。   她有危机感了,她家小美人越来越好看,肯定会被很多人盯上的。   不行,她谁也不会让,没有比小美人更好看的了。   叶珍珍漫不经心地朝前走。   经过面色不快的维族男子身边时,她突然间出手,一把拉住对方的胳膊。   那一串动作行云流水,看着林蕊眼花缭乱。   伴随着男子的哀嚎声,他的肩膀被卸掉了。   叶珍珍双手不停,直接扯下男子的上衣。   这人身上绑着的居然是炸.弹。   有反应过来的乘客发出惊呼,大家拼命地往后退。   男子大声咒骂着什么,用怨恨而恶毒的眼神狠狠盯着叶珍珍。   无苦将小元元塞给林蕊,走过去冷笑:“祸害无辜的同胞,真主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过来接人的公交车到站了,众人慌慌张张地往车上去,谁也不敢再停留。   先前的公交车爆.炸,他们现在也反应过来了,不是车子出了故障,而是有人在上面装了炸.弹。   赶来的武警抓住了身上绑着雷.管的维族男子。   叶珍珍这才舒出口气,她先前没有对这人下手,就是担心炸.弹是遥控式的。   车上人多,万一他狗急跳墙,直接抓了无辜的人当人质,那情况就复杂了。   叶珍珍的目光扫过那人绑着的雷管时,突然间变了脸色。   不对!一般凶手施行爆.炸的话,使用的都是同批次的炸.弹。   这个跟公交车上的完全不一样。   接人的公交车发动了,往前跑了足有好几十米。   叶珍珍猛地反应过来,同伴,真正动手的人是这男子的同伴。   她拔脚就跑,无苦嘴里头喊着,也跟着追上去。   前头一辆摩托车突突突地开着,正停下来等红绿灯。   叶珍珍一把拉开背包的拉链,直接抓了几把钞票塞给车主,然后开着摩托车就走了。   无苦嘴里头喊着,跟只大鸟似的飞起来,总算坐上了摩托车的后座。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于迅速,等到林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的身影都已经消失在黄沙的背景中。   林蕊张了张嘴巴,才想起来要喊:“喂!你们给我回来。”   警察,明明警察都已经来了呀,你们冲上去做什么?   她怀里头的小元元还挥舞着小拳头,认真地强调:“打坏人,哥哥去打坏人了。”   林蕊正儿八经要哭了,姑娘你知道啥呀?那是暴徒,小和尚跟叶珍珍都会没命的。 第396章 绝不放过你   一直到大人们都返回招待所了, 无苦跟叶珍珍还没回来。   林蕊急得团团转, 生怕这两人不知天高地厚, 把他们当成普通的流氓团伙,以为还是冷兵器时代。   苏联解体了呀,没解体之前就有大量的武器被拿出来卖, 现在更加肆无忌惮了吧。   这些暴徒都是有组织的,背后全有金主支撑, 能拿到手的武器说不定比当地武警还要先进。   她着急忙慌地翻地图, 南疆是跟外国接壤的。但具体跟哪几个国家接壤, 她还没有搞清楚。   等看到地图上的阿富汗三个字时,林蕊差点当场晕过去。   妈呀, 本拉登,她基本上确定以及肯定这拨人的后面是本拉登。   麻蛋,这会儿本拉登还有美国人支持呢。   她记得可清楚了,本拉登就是美国人一手扶持起来对抗前苏联的。   纪录片《华氏911》就说了现任美国总统布什家族跟本拉登之间维持许久的政治金融关系。中情局一手训练培养了本拉登。   他们以为自己养了条狗, 却没料到这条狗会反过头狠狠咬了他们一口。   即使后来他们意识到不对,也还是采取消极态度,放任阿富汗成为恐怖分子培训基地。   结果绥靖政策的苦果不止二战而已,美国人迎来了2001年的911事件。   林蕊下意识地又想吃手, 忍不住焦灼起来。   现在的本拉登应该还有美国支持, 事实上,他们拥有的武器很多都是美国人提供的。   东.突是什么时候开始冒出头的?她下意识的要找孙泽。   结果孙少神龙见首不见尾, 无苦跟叶珍珍还没回来呢,失踪人口又增加了一位。   郑大夫被这孩子绕得头晕, 皱着眉头道:“好了,你给我消停点。”   林蕊瞅着窗外的路灯,太阳能蓄电池发挥了良好的功效,照得天上的月亮都黯然失色。   少女发出一声哀嚎,直接滚进被窝当中,开始各种打滚。   小元元倒是信心十足,相当肯定:“哥哥去打坏人了,哥哥打倒了坏人就回家。”   小宝生作为一个合格的小跟班,相当配合地用力点头。   哥哥最厉害了,哥哥跟姐姐一块儿打倒坏人。   结果林蕊在床上滚的更厉害了。   郑大夫嫌弃她闹腾,拍了两下她的屁.股,低声呵斥:“好好带弟弟妹妹睡觉,不许折腾。”   她心事重重的走到了院子中。   孩子还在外头不知安危,当嬢嬢的人又怎么可能安心的下来。   乡招待所的围墙外有持枪武警巡逻,街上静悄悄的不见人影。   因为白天的暴行,街上巡逻的武警明显增多了。   不几时,郑大夫就能听到皮鞋踏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在这静悄悄的夜色中,分外清晰。   伊力哈木江父母住的远,家中只有妻子跟年幼的孩子。   他刚做完手术,从阎王爷手底下抢回命来。   林建明他们担心妇孺照应不过来重伤的病人,又害怕那伙暴徒其他的成员会追着不肯放过伊力哈木江;三人商量了下,都留在医院帮忙,好歹还能倒班。   郑大夫心里头空落落的,丈夫不在,她连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   门发出嘎吱一声响,郑大夫赶紧回头,认出贝拉,她绷紧的脊背才松弛下来。   “早点儿休息吧,明天你还有一堆事要忙。”   贝拉摇摇头:“没事,我跟你坐一会儿吧。”   她坐在郑大夫旁边的藤椅上,开口安慰道,“这俩孩子都很聪明,冷静又机智,不会出什么事的。”   郑大夫苦笑:“再聪明也是孩子,这要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她说不下去了,因为无苦跟叶珍珍连父母亲人都没有。   “多可怜啊,从小就没爷娘,孤零零的。”郑大夫自言自语,“要是爹妈在,不知道该多担心呢。”   她话一出口,突然间意识到不妥,赶紧往回找补,“我不是说你呀。”   贝拉摇摇头,神色怅然:“没事。其实我……”   门“嘎吱”一声,又响了。   苏木手上拿着花露水出来:“嬢嬢,你喷点儿吧,蚊子多。”   他目光扫到贝拉,走到门口的脚步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郑大夫赶紧起身,嘴里头嘟囔着:“我去看看蕊蕊,别睡没个睡相,把元元给蹬下床了。”   苏木也立刻侧过身:“大姐带着元元跟宝生呢,没事的。”   说话的时候,他脚步往回走。   贝拉情急之下喊出声来:“苏木——”   少年身形一滞,抓着花露水瓶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   灯光下,那只龇出的骨节都泛着白。   郑大夫拍了拍苏木的肩膀,示意少年过去。   孩子无辜,可是母亲也是受害者啊。   苏木抿了下嘴唇,攥紧了手上的花露水,慢慢走向贝拉。   血红的月亮下,他伸出手:“你抹点花露水吧。”   贝拉局促地“嗯”了一声,接过花露水喷在自己的脖子和胳膊上。   她递还花露水的时候,下意识开口:“那个,我……”   院子门发出哐当一声响,无苦跟个小炮.弹似的冲进屋来。   一见苏木,他就委屈地瓢嘴:“师兄,我饿死了。”   他能够一路坚持着跑回来没半路晕过去,他都觉得是个奇迹。   苏木哪里还顾得上接花露水,赶紧双手抓着无苦的肩膀:“到底怎么回事啊?”   小和尚还没来得及回答,里屋冲出个人来。   蓬头垢面的林蕊急吼吼地跳出屋子,一把扯着无苦的胳膊:“你个死孩子跑哪儿去了?”   郑大夫从屋里头出来,看着女儿光脚就满地跑,也顾不上再骂她,只盯着无苦:“可有哪里受伤了?叫嬢嬢瞧瞧。”   叶珍珍跟在后面进院子,言简意赅:“没事,给他一碗清炖牛蹄就好。”   去的路上,他看到人家的牛蹄摊子就走不动脚,本来打算解决完问题再回头吃的。   结果今儿出了事,天黑之后就没人出摊,于是回来的路上就听他抱怨个不停。   孙泽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不耐烦地打发小和尚:“随便吃点饼干就是了,大晚上的,谁给你炖牛蹄去?”   郑大夫不赞同:“嬢嬢给你做好吃的。”   哪能这么敷衍孩子。   她目光瞥见孙泽的腿脚,突然间愣住了,声音都打着抖:“你这腿怎么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倒霉,当兵的孩子千千万,怎么就老落在他身上出事?   已经一只耳朵坏掉了,现在连腿也要出问题?   林蕊吓得浑身直打哆嗦,要不是苏木搀着她,她能当场瘫下去。   少女嘴巴一咧,当场就要嚎啕。   叶珍珍神情古怪地瞥了眼孙泽,照旧惜字如金:“踩到西瓜皮,摔着了。”   明明战斗都已经结束了,这人非要瞎显摆,结果一脚踩在西瓜皮上,摔了个七荤八素。   林蕊都要掉下眼眶的泪水,又硬生生地收回头。   少女满脸大写的囧,这事儿还真挺符合孙泽爱得瑟的个性。   孙少要跳脚:“你怎么不说要不是我这一摔,你们还发现不了边上还躲着一个呢。”   叶珍珍冷淡得很:“官兵捉贼,本来就没我们的事。”   郑大夫没好气地在里头喊:“羊杂汤面,要吃不?不吃的话,我就不管你俩了。”   叶珍珍头一扭,姿态冷淡地进屋。   晚上8:00之后,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碰任何食物的,这是女性的基本素养。   孙泽嗤之以鼻,直接扬声接着郑大夫的话:“那您给我下两碗,别浪费了东西。”   还女性基本素养,就她那样,女魔头差不多。   林蕊眼巴巴地跟进了厨房,还想再从这两人嘴里头抠出点儿硬货。   结果无苦一张嘴巴吃个不停,根本没空搭理她;孙泽老油条一个,问什么都顾左右而言他。   气得林蕊也干掉了两大碗面条,孙泽再想添饭的时候,无苦索性将整口锅都端走了。   可怜人民英雄孙泽同志只能捂着还没吃饱的肚子回去睡个觉省顿饭。   一连过了三天,报纸上才出现这桩案子的报道。   警方经过调查,已经明确当场抓获的五人就是实行暴力袭击的凶手。   他们聚集成团,决议使用暴力手段杀戮维族干部来挑拨民族关系。   现在重伤的维族干部伊力哈木江已经醒过来。   白乡的群众都表达对凶徒的愤慨,因为伊力哈木江是个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好干部。   从他上任之后,就一直在想方设法推进白乡经济发展,改善人民的生活水平。   尤其是这半年的时间里,白乡村村都安装了太阳能风能路灯,还种了2万多亩的枣林,建造了二十几亩蔬菜果林大棚。   大家伙已经撸起袖子挣钱,凶手却要残害带领他们发家致富的好干部。   林蕊端起羊杂汤,轻声叹气:“基层干部不好当啊,搞不好就沦为出气筒。”   无苦美滋滋地啃着羊肉串,吃的满嘴流油,嘴里头含混不清:“他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强调他们白乡治安挺好的。”   伊力哈木江担心这件事会将远道而来的汉族朋友们吓跑,如果前来投资的客商们全都被吓走了,那白乡还怎么发展经济?   郑大夫也叹了口气:“怪不容易的。”   当时他麻醉刚醒,整个人还迷迷糊糊的呢。   他张嘴说话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有什么重要工作要交代,赶紧凑过去听。   结果他喉咙嘶哑,艰难地憋出了一句话:“我们白乡群众是欢迎汉人朋友的。”   林建明看他的样子都吃不住,赶紧安慰他不要多想,也没掉头走人,而是继续留下来考察白乡的棉田。   制造点儿事端,就想把人都吓跑吗?他又不是没见过地痞流氓。   除去所谓的民族身份之外,暴力袭击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利用残酷的手段来赶客。   本质上,这跟夜市上两伙人争摊位没有任何区别。   我要抢生意,那我就不让你在这儿摆摊子,如此一来,我就能独占这门生意。   不管,我生意做不好,就是因为你。   只要把你赶跑了,那大家就只能到我这儿来做买卖。   林蕊被父亲的比喻逗笑了,感觉他爸说的挺有道理。   天下攘攘皆为名来,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冲在前头的替死鬼炮灰,其实根本就没有看清楚本质。   真正的宗教是劝人向善的,绝不会提倡无缘无故的杀戮。   那些拿着经书说事的人,不过是断章取义,故意曲解先知的意思。   林蕊在报纸上翻了半天,只在角落里头看到则关于公交车爆炸案的豆腐干。   然而这新闻写得含糊其辞,只说公交车出现故障然后爆.炸,夸奖了公交车驾驶员的临危不乱。   至于车上的炸.药什么的,上面居然一个字没提。   林蕊都替无苦跟叶珍珍抱不平了,瞧瞧她家的孩子冒了多大的风险,结果论功行赏的时候一剪没了。   旁边的维族大叔吃完了早饭,开始跟同伴表达庆幸,幸亏当时有个不讲理的汉族小姑娘,非要说有人偷了她的钱包,要押着他去公安局。   大叔用生硬的汉语跟自己的汉族朋友抱怨:“你们的姑娘实在是太凶了,要是我们维族姑娘才不能这样呢 。”   汉族朋友笑出了声:“你们的姑娘也很爽利呀。”   维族大叔还是觉得不能跟汉族姑娘比,汉族姑娘居然会为了钱包被偷的事情,骑着摩托车追了两条街。   上车之后,她就开始嚷嚷个不停,非要逼着司机把车开去公安局。   司机当然不同意,他不能耽误车上这么多乘客。   结果那女孩子还不讲理,直接跟司机吵起来,愣是将车子开进了沙漠里。   她是吵得开心了,车子却趴在沙子里头动不了了。   大家没办法,只能下车改坐其他车子。   谁知道这车子究竟过多久才能好呢。   结果大家刚走远,那趴窝的公交车居然就爆.炸了。   于是这不讲理的汉人姑娘,居然意外救了大家的命。   林蕊耳朵竖得老高,拽着无苦的胳膊追问:“那司机跟他们是一伙的对不对?”   所以叶珍珍只能蛮横不讲理。   无苦不耐烦地扭过头,嘴里头不停地塞羊肉馄饨。   小二姐吵死了,耽误他吃东西。   他呼呼啦啦干完了一大碗,这才勉为其难地放下筷子,理直气壮:“我怎么知道?”   哎呀呀,今天又有个小巴扎,他可得好好给他家元元挑点儿好玩意。   林蕊看着小和尚的光葫芦脑袋,等人走了老远,才猛的反应过来。   那个什么大本营呢?怎么报纸上压根就没提大本营的事?   公交车爆.炸案都是白天发生的,他们为什么三更半夜才回来?   大晚上的,他跟叶珍珍到底跑哪儿去了?   哎,你个臭和尚,赶紧给姐姐回来,你还有一堆事情没交代呢。 第397章 有什么好怕?   孙泽嘴里头叼着棒棒糖, 慢慢踱出院子。   他上次踩到西瓜皮摔的有点惨, 现在走路还有点儿一拐一拐。   但这丝毫不影响孙工凹出造型风清云淡的造型。   他漫不经心地吮吸着棒棒糖, 询问穿着迷彩服的年轻人:“都交代清楚了吗?”   “嘴巴硬的很,只交代了他们是伊斯兰改革者党,要在南.疆好好教训一下真主的叛徒。”年轻人高鼻深目, 显然也是个维族人。   他愤愤不平,“真主会降罪给他们的, 他们侮辱了先知的指引。”   孙泽不评论宗教信仰, 他本人虽然到今天也没被批准入党, 但不了解宗教自觉没有发言权。   况且他对《古兰.经》观感一般,主要是经文中描述升天堂者:“四时不绝, 可以随意摘食;与被升起的床榻。我使她们重新生长,我使她们常为处女。”   前面一句还好,人类都想偷懒,用最省事的方法获得最舒适的生活环境。他现在不正琢磨着如何在南疆也种出懒人稻来。   南海上的那二十个集装箱的试验田已经收割完第二茬, 又育出了新种苗。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他们已经野心勃勃地琢磨着看能不能结合气雾栽培技术跟黄腐酸搞出一年四熟的水稻来。   可后面那句处.女论就让孙少感觉微妙了,合着升天堂的目标就是为了有处女给你睡啊。   那女的升天堂图个啥?再变成处女让人破处给人睡?   这该有多想不开, 真有这需求, 又不是没处.女.膜修复术。   孙少从小生活在社会主义新中国,常年被她家的王母娘娘跟观音菩萨压迫成长。   给他十个狗胆, 他也不敢抱有如此封建腐朽的思想。   真要说起来,明明是母亲对于子女的奉献更大, 从生物学角度来说还有个线粒体遗传呢。   这写经文的人是有多严重的厌女症,才要下这种狠手。   不过孙少一向遵循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处事准则。   既然他对伊斯兰教知之甚少,所以他非常明智地跳过了真主的话题,只说俗事。   “除此以外呢?他们还有什么交代的?”孙泽似笑非笑,“忙活这么久,就搞五个人出来闹点儿事?”   年轻人的表情有些尴尬:“他们原本是计划过年的时候动手,好放几个炮仗。”   然而快要动手的时候,南疆各地的警戒突然间加强了,有两次他们差点儿被逮住,所以迟迟不敢动手。   孙泽嗤笑:“他们不是号称死了一个英雄,真主会再诞生一百个英雄吗?”   合着以为英雄是草履虫,直接可以细胞分裂繁殖呢。   他真是深切的感受到了,这些对于他们真知的恶意。   就是好端端的不给人家当人,非得变成低等生物。   要真需要这种英雄的话,那真知为什么不去给草履虫传教?那效果应该更快啊。   他强按住吐槽的欲望,只表情严肃:“应该是上头知道老人家可能过来,提前加强了治安管理。”   年轻人后怕不已:“幸亏如此,不然伊力哈木江达达就要没命了。”   那一刀只差一点就插到他的心口上,医生都说是老天爷想让他活下来。   那伙人已经盯上伊力哈木江许久,就是趁着大巴扎,好恫吓周围的群众。   年轻人自言自语:“难怪首长来的时候悄无声息,不然他们肯定还会搞出更大的乱子。”   “他们也敢!”   孙泽鼻孔中出气,对着毫无反抗能力的平民下手,是任何军人都唾弃的无耻行径。   他冷笑出声,“要是真有胆量冲着我们来,我还敬他们三分。”   说着话,他朝年轻人施了个礼,挥挥手走人。   年轻人有点紧张,在后面喊着:“你哪儿啊?注意安全。”   “该去哪去哪,该干嘛干嘛。”孙泽头也不回。   制造暴恐事件不就是为了制造恐慌情绪,让大家伙儿人心惶惶,什么都不敢做嘛。   呵,魑魅魍魉也敢在朗朗乾坤下张牙舞爪。   孙泽脚步不停,直接往防沙林走去。这一晌忙着装太阳能路灯的事情,都没顾得上看看他的枣树苗。   有人比他更早惦记上这片枣林。   林蕊吃完馄饨就一抹嘴巴往枣林奔去了。   南.疆其实没有雨季,所谓四月到十月的雨季划分更多像是一种象征意义的安慰。因为这里往往一年到头都下不了几滴雨,农业灌溉主要依靠地下水跟雪水。   可是今年倒是跟往常不同,从春风吹绿胡杨林开始,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场雨。   要不是各地都动起来兴修水利,搞不好就闹出了洪涝。   南.疆不缺光照,只要解决了水的问题,肯定能绿树成荫。   林蕊就一心想趁着难得的好时节多倒腾出点儿东西来。   她跟苏木抵达枣林的时候,就听见有人站在枣林后面哭。   一位维族大婶满脸是泪,哭得伤心极了。旁边她的同伴们都在安慰她,个个面色无奈。   林蕊茫然地看着陪同他们过来的乡政府打字员。   年轻的哈萨克族姑娘神情复杂:“阿帕丽大婶伤心了,伤了伊力哈木江大叔的就是她儿子。”   阿帕丽大婶的小女儿去巴扎上买布,认出来哥哥。   等到人被抓走了,失魂落魄的小姑娘才跌跌撞撞跟着同伴一块儿回家告诉母亲。   林蕊跟苏木面面相觑,据他们所知,这片枣林基本上是承包给乡里条件困难的人家。   阿帕丽大婶有壮劳动力的儿子,怎么还承包到枣林了呢?   “大婶儿子已经没消息两年多了。”打字员表情凝重,“大家都以为他失足跌下山摔死了。”   结果现在人活着,阿帕丽大婶却恨不得他早早死了才好。   乡长伊力哈木江出事前一天才跟孙工一块儿去她家门口装好了路灯,方便她们天黑了也能有光刺绣。   油灯伤眼睛。   乡长说趁着这几天加油干,争取让全村都通上电。   政府还计划着在村里头修活动室,里面摆上电视机。   这样不用天天盼着电影队的马车,就能在屋里头看上电视剧。   结果好日子就叫她儿子一刀捅没了。   她想去县里的医院看望伊力哈木江,都觉得没脸露面。   旁边的妇女安慰她,孩子叫坏人蒙骗了,她能有什么办法。   林蕊看着泪流满面的阿帕丽大婶,只能无声地叹气。   暴徒在施恶的时候,没有想过受害者的家人,也忘记了自己的亲人。   任何以牺牲他们为手段的理想都是可怕的罪恶。   她无法代替伊力哈木江说出原谅,就只能默默地退开。   打字员也赶紧转移话题:“林同志,你觉得我们这儿怎样利用林下好?能种植菌菇吗?”   林蕊看着林下丛生的杂草,老实地摇摇头:“有点悬,菌菇需要湿润的环境,跟我们江南的情况不太一样。”   这里实在太干了,即使走在枣林当中,都没那种潮湿的感觉。   仿佛植物也明白身体里头的水份得之不易,都吝啬得闭紧了气孔,不轻易散发出来。   港镇的树林下都养了菌菇跟木耳,林子里还养了麻雀。魏镇长可是个石头缝里都榨出油的主。   “没有油水,饭菜不香嘛。”魏镇长笑嘻嘻地从枣林对面走过来,他旁边陪着伊力哈木江的副手库尔班。   副乡长库尔班也看到了哭泣的阿帕丽大婶,同样没有过去劝慰她,只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反而是魏镇长说了一句:“女同志哭个啥子呢。我看伊力哈木江身体好得很,一定能够平安无事的。”   林蕊朝魏镇长撇撇嘴,嫌弃他倒是替旁人大方。   苏木轻声劝道:“让大婶哭哭吧,这样她心里也好受些。”   如果她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一样,周边的人肯定会恨死她。   魏镇长面上挂着笑,态度自然地跳过这个话题,只追问林蕊:“这不好养菌菇,那你倒是说说能怎么用,总不能荒着啊。”   林蕊看着林下挖着的蓄水沟,浮床上的水芹菜已经刚割过不久,发出了新芽,嫩生生的惹人垂涎。   “养鹅吧。”林蕊冥思苦想后拿定了主意,“鹅不像鸡,会往树枝上飞。还能当狗用,帮忙看守枣林。”   最重要的养鹅快,要是不指望生蛋的话,肉鹅两三个月就能出栏。   这对于急需改善生活条件的当地农民来说,很实用。   林蕊难得乐善好施起来:“鹅苗我来提供。现在就开始养,不要加饲料喂,就用草料跟昆虫,等到十一月份底我托孙工收,按重量给钱。”   孙泽刚走到林边就听到这句,顿时眼皮子直跳:“你还真会给我指派任务啊。”   林蕊笑嘻嘻地:“我犒劳人民子弟兵,请你们吃鹅不好啊。”   孙泽咂嘴:“一亩地一百只鹅,八十亩就是八千只。不行,我得再问领导要一亩地的温室去。”   他可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魏镇长大笑:“你可真要成鬼见愁周扒皮了。”   苏木反应也快:“八千只鹅的鹅毛给我们留下,我们要生产羽毛球。”   副乡长眼前一亮,急急要求就设立在他们白乡。石化工业园距离这儿不远,有现成的软塑料可以做球头。   魏镇长笑得更加厉害,这一个个都不是凡人耳边。   孙泽瞥了眼苏木,笑嘻嘻地转头看魏镇长:“别说我小气呀我,免费赠送一个发财的好门路,专门种果苗。”   现在南.疆各地都在忙着种植防沙林改善生态环境。种树的人多了,树苗岂不就僧多粥少了,种植果苗大有前景。   何况他的玻璃温室里头用的是气雾栽培技术,人家同样的面积同样的时间出一茬果苗的时候,他直接能出十倍。   比起从外地调用果苗,他还节约了昂贵的运输费用。   这么一来,还愁白乡不是十里八乡都羡慕的富裕乡镇?   孙泽笑得意味深长:“老百姓除了会用手投票,还会用脚投票。”   除了极少部分脑子中毒已深没得救的人之外,绝大部分人都是谁给我好日子过,我就跟谁走。   魏镇长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没错,是这个理儿。衣食足而知礼节,仓禀足而识荣辱。凡是有利于人民群众提高生活水平的,我们都要去做。”   孙泽笑了笑,突然朝还在哭泣的阿帕丽大婶喊了句什么。   阿帕丽大婶慌慌张张地过来,要对孙泽说话。   孙泽做了个停下的手势,转头看副乡长:“你跟她讲,要是真觉得羞愧的话,就去好好教育她儿子。”   她教育不好,就只能由国家跟政府照顾了。   阿帕丽大婶连连点头,主动保证一定会好好教育孩子。   孙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连话都没顾上跟林蕊讲两句,就急急忙忙带着阿帕丽大婶回去。   他在心里头叹了口气,的确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大家的作风太过于粗犷,居然到现在都没搞清楚那几个人的身份背景跟来历,还得人家家属自己找上门。   魏镇长看着孙泽风风火火的背影,笑着转头看打字员,下巴示意林蕊的方向:“姑娘,你好好盯着她,她就是个从钱眼里头钻出来的丫头。”   林蕊将这话当成赞美,从善如流,也提醒副乡长:“魏镇长一肚子致富经,在我们江州都出了名的。您可千万别放过他。”   魏镇长赶紧摆摆手,往枣林别处走。   直身后的笑声远了,他才端正了颜色,面容肃穆的跟副乡长攀谈:“我这几天大致了解了点儿情况,你们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经济发展的速度。”   副乡长点头:“首长也说政治问题的根源就是政治问题。”   魏镇长笑了起来:“你们这儿的情况又要比我们复杂一些。我们那边从古代起就是见神拜神,见佛拜佛,至于拜的是什么神什么佛,那根本不重要。”   老百姓们一门心思琢磨着,就是怎样将自己的日子过好。   可以说他们是小农经济,小农思想。可这样一来,只要是发家致富的好门路,他们就能够一门心思的去做。   “你们这边想的多,就得多关注老百姓的思想动态。”魏镇长面色严肃,“那个发动学校老师给家长宣讲的主意很好,但我觉得还可以再多做一步,宣讲的报纸一面印汉文一面写维语。”   副乡长张张嘴巴,想说什么。   魏镇长却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听自己说完。   “语言最大的用处就是传递信息。你得让老百姓听得懂看得懂。这样,你们才能达到宣传的目的。”   魏镇长挑挑眉毛,“你甭怕大家就没心思学汉语了。你看看我,现在一把年纪还在学英语。这只要知道有用,人就会主动去学。”   他说话的功夫,前面又迎头走来一队人马,林鑫跟卢定安打头。   魏镇长朝他们招手,然后笑着回头看副乡长,朝人家挤眼睛:“你叫伊力哈木江同志放宽心,这点儿小阵仗吓不跑我们。既然咱们结了对子,那你们就是我们的兄弟。我们绝没有放下兄弟逃跑的道理。”   看,他们不是把专家也找来了嘛。 第398章 南.疆这么美   林蕊跳起脚来强调, 专家明明是她请来的。   南.疆是我国土地盐碱化最严重的地区之一, 比起海滨城市, 它还有个更严重的问题就是干燥缺水。   林蕊有在东海以及南海上种植耐盐蔬菜的经验,但是那些地方气候以及海拔都跟南.疆不同。   少女心里头犯怵,愣是在江州蔬菜研究所里头各种撒娇耍赖, 只差满地打滚。   一直磨到博士姐姐看不下去,勉为其难地点头同意开完会就过来瞧瞧, 她才一个跟头翻起身, 转而给小姐姐表演猴拳。   秦师兄深谙她的本性, 毫不客气地吐槽:“她就是个二皮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一想到开学后有门基础课得自己给大一新生授课, 秦师兄就脑袋疼。   林蕊这个恬不知耻的丫头,他辛辛苦苦养了好几个月的蚯蚓产生的黄腐酸,被她一股脑儿打包给了李东顺。   小丫头片子还振振有词,在肥沃的土壤上改善土壤质量, 算什么真能耐,要去就去条件最艰苦的地方。   可怜他千挑万选出来的超级蚯蚓都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被迫漂洋过海去荒凉的海岛上当垦荒牛了。   林蕊理直气壮:“人家在海岛上活的好的很呢,说不定人家早就嫌弃你地方小憋仄, 活动不开来手脚了。”   听听, 这是人说的话吗?蚯蚓哪儿来的手脚!   林蕊笑嘻嘻地冲秦师兄做鬼脸,迫不及待地催促:“快快快, 咱们的超级蚯蚓晕不晕啊?哎哟,可怜的宝宝, 一下子跑到这么高的地方来,肯定不舒服吧。”   秦师兄差点儿没被她气晕过去,不舒服的人是他好不好,他到现在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林蕊一本正经,严肃地点点头:“师兄,你这样是不行的,你得加强身体锻炼。”   方博看着秦师兄太阳穴直跳的样子,忍俊不禁:“有你的黄腐酸帮忙,我看这儿的盐碱地能种菜。”   他拿出菜种的时候,林蕊立刻发出惊呼。   天啦,是冰菜!方博一出手就是c位出道大手笔。   少女完全掩饰不住嫉妒之心,她都还没种过冰菜呢。   “方哥,你什么时候改良好的冰菜?怎么都没有拿给我种呀?”   方博一本正经:“一村一品,我看你种的东西太多了,怕你混乱,所以给你规划一下。”   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博士姐姐点头道:“这里就先种冰菜跟洋菠菜,这两种长得快,试验起来也比较简单。”   方博蹲在地上查看土质。   林蕊立刻急了:“不是这儿,这儿都能长枣树了。咱们要种就种什么东西都长不出来的地方。”   不然还叫什么垦荒,这才是真正的无中生有啊。   魏镇长闻声龇牙咧嘴,啧啧感慨:“看到没有?女生外向啊。”   林蕊瞪眼,抱着苏木的胳膊宣示主权,要向她也是向着她家的小美人。   “小姐姐,你们这儿哪里光秃秃的不长东西,盐碱化最厉害?”   打字员在脑袋里头搜寻一圈,立刻走在前面领路:“阿图汗村往南有一大片盐碱地,草都不长的。”   林蕊立刻来了精神,欢欢喜喜地跑起来:“对,要的就是这样的土地。”   方博差点没气晕过去:“你可真会给我挑地方啊。”   林蕊开始一迭声地戴高帽子:“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才能体现你的能耐呀。”   方博这才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先种一段时间试试看吧,要是不行的话,我们再改种其他品种。”   他只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就觉得晒得吃不消。这么充沛的光热资源,要是不用来种植水果,实在太可惜了。   “下一步咱们在这儿种植黑枸杞吧。”方博一边走一边打量周围的境况。   博士姐姐还有秦师兄也做着同样的事情。   当然人家看的是风景,他们看的却是这儿都有什么植物跟动物,以此判断当地的生态环境状况。   秦师兄看着枣林还琢磨着,等这边条件成熟之后可以考虑林下种植中草药,说不定经济效益更高。   南.疆的气候条件实在太极端了,这种环境不适应一般的作物生长,但是极端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植物品质反而更高。   林蕊高兴得直嚷嚷,她也是这么想的。   这儿的阳光条件实在太好了,其实完全可以生产高品质的水果。   因为盐碱地的存在,当地人种植非耐盐作物时基本上采取的都是淋水浸地洗盐或者是索性换土的方法。   这两种方式耗费的资金都非常多,况且前者这儿本来就缺乏水资源。   “所以种吃盐的蔬菜,让蔬菜实现土地的净化是最省事的方法。”少女信心十足,“我们在东海种了两年海芦笋跟洋菠菜,现在土里头盐分含量还不到以前的1/3。”   距离海滩远的改良后盐碱地,今年已经种上了芦笋,又给承包户增加了致富新门路。   打字员小姐姐听了立刻高兴起来,他们白乡之所以到今天经济情况还是不理想,就是因为有大量的不适宜耕种的土地,所以大家才挣不到钱。   一行人走出枣林,恰好卢定安跟林鑫检查完护林人值班室的净水系统出来。   大家汇合了,直接坐上大表哥的车往村子外头的盐碱地去。   大表哥看上去有些蔫吧,因为这几天他虽然一直黏着贝拉,但是大美人根本不搭理他。   平常他忽悠小姑娘的各种手段,到了大美人面前就成了拙劣的小丑玩意,人家连眼皮子都不撩一下。   林蕊得意洋洋地冲大表哥做鬼脸,痴心妄想,居然连大美人的主意都敢打,活该被虐。   苏木伸手捏了下林蕊的手,不赞同地冲她摇摇头。   少女立刻往小美人怀里靠,炫耀地朝大表哥示威。   呵呵,就你这样没眼力劲儿的,还是单身情歌唱到底吧。   大表哥咬牙切齿,他还就不相信了,他就打动不了贝拉。   明明他一片真心可昭日月。   车子停在盐碱地,林蕊跳下车的时候故意念了一句诗:“我本将心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早点醒悟吧,大哥,不要将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如大美人这般风华绝代的人物,怎么可能跟你这种凡夫俗子呢?简直是破坏画面的和谐稳定。   林鑫不赞同地瞪了眼妹妹,狠狠掐了下她的胳膊。   也不知道这丫头什么坏毛病,护食护得要命。   玲玲姐也就算了,好歹是从小就跟着一块儿长大的姐姐,小狗撒尿占地盘的领地意识勉强也可以理解。   贝拉这儿又算怎么回事?什么人追她有这丫头什么事?   林蕊要跳脚,跟她关系可大了,大表哥这是属于痴心妄想。   “大美人是我……的。”   林鑫拉下脸,伸手就要拧她耳朵。   少女赶紧往前头跑,结果差点儿被眼前的景物晃花眼。   妈呀,这哪里是盐碱地,这分明就是盐池。   瞧这白花花的,直接炼盐说不定效果还更好些。   他听老太说,以前农村里头就有专门的炼盐户,利用洼地里头积攒起来的盐碱土提炼硝盐。   除了自己吃之外,这种硝盐还用来制作爆竹。   她嘴里头说着怪话,人倒是挺老实的,下来直接看情况。   打字员小姐姐小时候就住在这个村里头,对这儿环境比较了解。   当年垦荒队过来想把这儿改造成良田,最后花费了好大的精力,却还是不得不放弃。   “打过井,就是井水也是苦碱水。”小姐姐在前头领路,示意众人看,“连棉花都种不下去,最后没办法就只能放弃。”   副乡长主要是负责农业的,心里头有本账:“像这样的土地,我们这儿加在一起有近万亩,耐盐碱地棉花也种不了。”   方博蹲下.身,伸手捻了把土,对着太阳仔细观察性状。   副乡长眼巴巴地看着他:“这个土能长庄稼不?长不了庄稼,长牧草也好。”   乡里头有不少人家养着羊,一直愁草料不足的问题。   林蕊摊手:“要是这儿有水的话,就算是咸水,种大米草也好啊。”   那玩意儿真是好长,到后面就连东海养鹅的农民都不愿意消灭大米草了。   因为单靠着大米草跟水葫芦就能把鹅养得肥嫩又结实,还不容易生病。   方博在心里头盘算了一番,拿定主意:“牧草的话,我试着种种饲用高粱,那玩艺儿耐旱耐盐碱而且根茎是甜的,也可以用来榨糖。”   不过第一步,他还是要种植冰菜。他对这种蔬菜有信心。   实验室的种植结果显示冰菜吸收土壤中盐分的能力相当强,是天然的盐碱土壤改良剂。   “我种两茬冰菜过后,你看看能不能生产出足够的黄腐酸来再改良一道土壤,咱们再尝试一下新品种。”方博回头看秦师兄,“既然是一村一品,我们就尽可能多安排几个品种。我看看后面能不能种黑枸杞。”   冰菜毕竟不方便运输,目前他还没有想到什么好的深加工方法。   白乡的交通又不方便,运输出去成本太高昂。   这种情况下,还是大面积种植一些方便贮存的经济作物比较合适。   秦师兄也蹲在地上察看土壤的性状,点点头道:“应该可以,回头我就把蚯蚓养殖搞起来。”   他也有些亢奋,近万亩的盐碱地,而且还是在高原环境下。   作为科研工作者,能够有如此好的实验条件,对他而言也是一种幸运。   副乡长立刻积极表达白乡政府对于他们的欢迎:“但凡是我们能够做到的,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如果改良好近万亩的盐碱地,对于白乡群众而言,生活水平肯定能够大幅度提高。   “走吧,我们去村里看一看。”卢定安环视一圈,“秦师兄你养蚯蚓生产黄腐酸需要时间,种冰菜也要有机肥。我看看能否利用村里头现有的条件建个发酵池。”   副乡长赶紧在前头引路:“对对对,本来我们打算是在村里头建公共厕所的。”   结果伊力哈木江不幸遇害,差点儿没命,乡里头的这项工作就暂时停下来了。   林蕊突然间想到关于穆斯林上厕所的习惯问题,顿时表情超级囧。   上辈子,她可是听说因为穆斯林员工上厕所不用纸,又忘记了洗手,导致德国一家著名的奶制品公司被迫回收产品。   就这个问题,她们宿舍还讨论过。一方面大家感慨穆斯林的生活习惯实在太不与时俱进了,另一方面,大家又讨论抽水马桶自动喷洗烘干功能。   最后讨论的结果是国内暂且不适用,因为国内冲洗马桶的水并没有经过过滤,达到可以清洗私处的标准。   万一自来水一冲一洗,导致细菌感染怎么办?   她拉着姐姐的胳膊,猴在姐姐肩膀上咬耳朵。   林鑫的表情也是复杂精彩,这丫头怎么尽想这些问题?   林蕊振振有词:“吃喝拉撒才是人类生活的本质,必须每一个都得想到。”   林鑫也犯起愁来:“那要这么来的话,情况就复杂了。”   本来他们想的是在村子里头建公厕,然后直接利用化粪池建造发酵池,而后进行分离,采用滴灌加地膜覆盖术减少水分蒸发,确保蔬菜成活。   可要是再加上这么一个水过滤系统的话,那使用的成本是不是就太高了?   林蕊拼命地撺掇姐姐:“试试呗,姐,咱们要在这儿搞好的话,可以到江州城去推广啊。”   什么叫做现代化的生活方式?与美日同步,走在世界前沿,听上去是不是特别高大上?   “再说他们这儿最不缺的就是太阳啊,只要结合了太阳能与风能,就不愁过滤系统的能源利用问题。”   林蕊一个劲儿眨巴眼睛,企图卖萌。   林鑫看她这副模样就头痛,忍不住捏太阳穴:“你到底要折腾个什么劲儿啊?”   林蕊振振有词:“我就要把一切都打造好,这样才能够振兴乡村,发展旅游业。”   南.疆这么美,她一定要让祖国人民都看到。   这是我们的土地,我们绝不放弃。 第399章 早点说会死?   还没走到村里头, 众人就迎头撞上了一堆小豆丁。   小和尚苦大仇深地跟在队伍后头, 他的两位小跟班元元姑娘跟宝生少年正屁颠颠地追着个维族小男孩。   他带着小元元逛街的时候, 刚好碰上了在公交车上有一面之缘的维族小孩。   小元元立刻就分糖给人家吃,因为家里人不让她多吃糖,所以她只要看到同年人, 就会跟人家一块儿分享糖果。   如此一来的话,大人就不好拦着她吃糖啊。   维族小男孩铁木尔很不好意思, 因为他今天没有带药桑果儿出来。   但是他非常热情地邀请自己的新朋友们跟他一块儿回村里玩, 他要带他们去村里孩子的秘密基地采摘药桑。   这些孩子也都非常大方, 一点儿自己的领土被外人觊觎的自觉性都没有,居然欢天喜地地奔在前面带路, 要领着新朋友们跟他们一块去采药桑果。   以为他们的秘密基地有多大吗?天真,不过只有一棵药桑树而已。   这一把采完了,起码得等一个礼拜才会有新果子可以吃。   就算这样,铁木尔还像个富有四海坐拥天下的君王似的, 得意洋洋地爬上树去采摘果子给小伙伴。   小元元跟小宝生是标准的狂热小粉丝,立刻拍着手在下面不停叫好。   无苦看得眼皮发热,立刻憋不住。不就是爬个树吗?搞得好像他不会爬树一样。   他立刻双手一搓,嗖嗖嗖往树上蹿。   底下的孩子们全都看傻眼了, 立刻大声嚷嚷起来:“少林寺!”   林蕊眼皮子直跳, 感觉自己已经没脸待在这儿。   到底要不要脸啊?一个初中生跟幼儿园的小孩子较劲。   林蕊站在树下,双手叉腰, 标准的圆规造型:“你给我下来,多大的人了?”   小和尚才不理睬她呢, 他就觉得这个维族小男孩铁木尔心怀叵测,肯定是看上他家的小元元了。   他才不能让铁木尔阴谋得逞。   药桑树冠舒展,足足有5米高。小和尚虽然体型颇为结实,然而上了树真跟孙悟空附体一样。   即使是细嫩的树枝被他踩到了,众人都以为她会跌落的时候,他身子一弹,居然又往上蹿。   这般手艺,就是最大的巴扎上的戴着齐天大圣面具的猴子也没有。   孩子们齐齐惊呼,手掌心都拍红了。   无苦得意洋洋,索性一个金鸡独立,站在药桑树最高的一节尖子上,双手搭着眼帘,身体跟个风车似的不停旋转。   这一手就连小元元都没见过,小小的女童立刻震惊了,嘴里头大声喊着:“哥哥真棒!”   林蕊听了差点没倒下去,心道,你可得了吧,姑娘。   小小年纪就有红颜祸水的潜质,这还得了啊。   树下的大人们全都笑了,就看着无苦一个劲的耍宝。   林蕊扯着嗓子喊:“你给我下来,摔不死你!”   这话像是吓到了小和尚,他腿一抖,居然真一个倒栽葱,直往下落。   众人的惊呼声中,快要一头扎进地里的人,突然间一个乾坤大挪移,双脚又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魏镇长竖起了大拇指:“你应该去国家体操队的,巴塞罗那奥运会你起码得拿好几枚金牌。”   林蕊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气得直接拍和尚的脑袋:“你师姐人呢?谁让你这么瞎胡闹来着!”   小和尚被拍得嗷嗷直叫,委屈兮兮:“二姐你好凶的,一点也没有我小师姐温柔。”   “温柔也得看是对什么人。”林蕊一顿狮子吼,“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林鑫听得眼皮子直跳,觉得这话从妹妹嘴里头说出来要怎么诡异就怎么诡异。   她瞥见维族小孩茫然的目光,赶紧拉住妹妹,开口打圆场:“好了,还要不要干活了?趁着白天赶紧把能定下来的事情都做了。”   众人立刻附和,苏木也委婉地表示赶紧去村里头看看情况吧。   林蕊只能悻悻地缩回手,一路上还用眼睛拼命瞪小和尚。   无苦才不稀罕理睬小二姐呢,还是大姐最好,又漂亮又温柔。   他欢欢喜喜地蹭到大姐面前,扬起脑袋满脸天真:“大姐,你们要做什么呀?”   林蕊不忿地瞪着他,要脸不?一上初中的小爷们居然还无耻卖萌。   林鑫显然没有察觉到小和尚的险恶用心,只言简意赅将他们要改造这片盐碱地的事情说了。   小和尚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直接指着铁木尔道:“那咱们也在铁木尔家里头种菜吧。他家院子挺大的。”   林蕊立刻来了精神,都忘了要跟无苦抬杠:“屋顶上也种起来吧,就用集装箱。”   南.疆维族人屋子基本上是平顶结构,屋顶可以当晒场。   要是在上面摆上集装箱蓄了水种菜养鱼,因为水的导热性以及蔬菜的聚温效果,还可以达到让屋子冬暖夏凉的作用。   “南海岛上都这么来的,他们墙上也种满了菜。”林蕊连比带画的示意给村长看,“这样一来,他们整年都不用空调。”   最多天气潮湿的时候,家里头开抽湿器。   林鑫表情微妙。   那些岛屿上常年气温都二三十度,开空调做什么呀?到底想要制冷还是制热?   林蕊振振有词:“那也起码会让他们觉得舒服些。”   不然人们为什么要隐居在山林当中呼吸新鲜的空气呢?   林鑫看着她摇头晃脑的样子就眼睛抽筋,当姐姐的人没好气地点了下妹妹的脑门子:“你什么时候都有道理!”   林蕊得意洋洋:“那当然,我可是很讲理的人。”   林鑫背过身去,要离她远远的。   林蕊哪里肯依,一个劲儿往姐姐身上猴。   不行,她是姐姐的心肝小宝贝,姐姐肯定最爱她了。   大表哥同情地看了眼卢定安,觉得这个姐夫的日子也很不好过。   卢定安瞥了眼苏木,少年立刻认命地上前将人形树懒拽下来。   大热的天,她也不怕出汗。   小孩子们热热闹闹在前头跑,不几多功夫就将众人带进村子中。   一到村里头,野外的荒寂便一扫而空。维族人的村落跟他们的服装一样色彩浓郁鲜艳。   不少在自家院落里忙活的维族村民都伸出脑袋来张望。   见到副乡长的时候,还有好几位维族大叔过来跟他握手。   也有大婶过来跟打字员说话,还往她手上塞吃的。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看上去热闹又亲切。   副乡长给大家做了介绍,说的维语林蕊听不懂,然而她敏锐的捕捉到了每个人嘴里头都提到了“孙工”。   林蕊心中忍不住涌现出骄傲来。   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政府到底好不好?官员到底地道不地道?老百姓心中都有杆秤呢。   孙泽这杆秤恐怕已经丈量了白乡的每一寸土地。   他不过才到南.疆半年,就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属于他的烙印。   众人见面之后很快就散开来,卢定安等人去查看村中原本划定出来要建造公厕的地方。   要是条件允许的话,他们打算趁着这几天不下雨的时候赶紧直接将公厕建造起来。   林蕊和苏木则追在博士姐姐以及方博和秦师兄身后,随着铁木尔母子俩回家。   他们要因地制宜,在铁木尔家里头搞起庭院种植业的样本来。   铁木尔的母亲非常高兴,她的汉语不太流利,还是铁木尔帮着翻译:“我妈妈说你们也是孙工”   林蕊正好奇,为什么要这样讲时,踏进院子抬起头,她看见天井中央旋转的风车,就忍不住一愣。   没想到孙泽的手脚居然如此之快,都已经将风光互补发电系统深入到村落当中了。   秦师兄感慨了一句:“老孙是个干实事的人啊。”   其实论起年龄来,孙泽要比秦师兄小好几岁,然而秦师兄却觉得自己没办法把人家当成个后辈看。   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下,孙泽愣是无中生有,一点点地改变现状。   也许这些看在外人眼中微不足道,然而对于铁木尔一家而言,有没有通上电,生活是大不一样的。   小男孩显摆地拿出了家中的收音机,现在他不用电池,也可以每天都听广播。   魏镇长跟着副乡长在村里头绕了小半圈,折回铁木尔家中时,见到几个孩子正围着收音机玩,他立刻眼皮子跳了跳。   “广播。”魏镇长表情严肃,“广播宣传起码在农村地区而言非常重要。”   他看了白乡目前的经济情况,短时间内实现楼上楼下电视电话是不太现实的,但是完全可以家家户户都通广播。   “这个费用不高。”魏镇长拿自己的港镇举例,“我们镇上家家户户都有广播,镇里头要是有个什么重要的事情,每天早上7:00的时候准时广播给大家听。”P   时间久了,大家伙儿就形成了习惯,到点儿听广播,有事听事,没事就听听音乐。   反正耳朵平常都支楞在耳朵上,也不用担心耽误了手上的活计。   “安排这么个广播,花的钱不多,需要的人手也不多。你们县里头,最起码州里头肯定是有广播电台的,节目安排不过来的话完全可以找他们合作。”   魏镇长脸上挂着谦和的笑,“您别生气,我以前是当代课老师的,想到点儿什么就要忍不住说。说的不对的地方,您多包涵。我就是觉得思想阵地这一块儿,咱们千万不能放松。”   松了之后是什么结果?就是现在的前苏联。   连他一个农村基层干部都明白,被拔掉牙齿跟爪子的老虎毫无威慑之力,骗人以后都不可能将它放在眼里。   他就想不通了,那些前苏联的高层,所谓的精英们,究竟脑袋瓜子是不是被驴踢了?居然会天真地以为自己的国家四分五裂之后,美国人会帮助这些国家发展经济。   魏镇长不相信他们真的如此愚蠢,他坚定的认为,这些人对国家的未来心知肚明,只不过是要趁着动乱好将国家财富据为己有。   可惜没有国哪儿来的家,没有强大的祖国作为后盾,就是去了国外,再有钱也会被人欺负。   以后有得他们哭的时候。   副乡长连连摆手:“不不,您客气了,您分享给我们的宝贵经验都非常有用。我真不是拍马屁,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就是我这几天最大的感受。”   魏镇长哈哈笑出声,按照汉族人的习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冒犯的意思啊,您别生气。我就是想跟你说,咱们既然结了对子,我就拿你当兄弟。   还有个事情,我建议你们乡政府考虑一下,就是对农民的培训问题。   这几天我走下来,发现你们这儿的种植养殖业都是零散的,基本上还处于一个望天收的状态。”   副乡长连连点头:“是这么回事,孙工也说老天爷经常不给脸,我们要吃大亏的。”   魏镇长笑了:“就是这么个理儿。你看你们乡里头是建了几十亩温室大棚,用的也是最先进的气雾栽培立体种植技术。但是僧多粥少,全乡可有好几千号的老百姓呢。”   不能去蔬菜大棚跟枣林里头打工的老百姓怎么办?还是得想办法找出路。   “不管是养羊也好,种无花果也好,咱们必须要提高效率。”魏镇长拿出口袋里揣着的本子,指给副乡长看,“同样都是一亩地,一年下来无花果的产量可以上下好几百斤。”   这就是钱啊。   种得好的人家经济就宽裕些,种的不好的人家一年忙到头可能连本钱都收不回来。   “土地的条件都一样,怎么这么大的差距,那就是种植技术的问题。养羊也是这么个道理,不能光照着土办法来,得结合现代科技。”   魏镇长又忍不住炫耀,“就说咱们的蕊蕊姑娘吧。我们南边大米草跟水葫芦都泛滥,每年光是想办法清理这些,就要花费好多的人力物力。   可这丫头好了,直接把大米草跟水葫芦当成大白鹅的饲料,一分钱不花,挣的全是纯利润。”   副乡长有点茫然:“我们这儿没有什么大米草跟水葫芦呀。”   否则发展养殖业也挺好的,大白鹅成本低,即使养亏了损失也不大。   魏镇长笑着摇摇头:“我的意思是,你们要加强技术学习。还拿我们镇上举例子,我们搞的是稻田复合种植养殖业。   一开始也不会,都是请专家下来帮忙指点。但是专家也很忙啊,那日常学习怎么办?   我们就安排要学习技术的农民坐着公交车去县城里头上夜校,针对性地学习技术。   你们自治县这么大,应该也有夜校吧?”   副乡长愣了一下,这个他还真的不清楚。   魏镇长也没生气,只帮他继续出主意:“要是还没有夜校的话,电大也可以。学习技术,不要拘泥于形式。”   他这边说得热闹,那头众人忙得也热闹。   一直到天黑,林蕊才从屋顶上爬下来。   只要再下一场雨,她就有信心将铁木尔家里头变成绿色森林。   哎呦喂,她应该考虑一下家家户户都这么干。   南.疆就是跟江州不一样啊,看看,家家户户院子都这么大。   要是不搞庭院立体种植养殖,简直对不起天赐的好条件。   院子里头种葡萄,葡萄架下种草莓,光这个就能增加多少水果呀?   无苦跟着忙上忙下累了一天,直接往椅子上一摊,坚决不肯爬起来。   他累了,他一动都不想动,他就留在村里头睡觉。   铁木尔自从看过无苦的金鸡独立之后,就直接将对方当作传说中的大英雄,立刻高兴地邀请他住下。   林蕊哪里肯惯着无苦,非得拽着人走。   什么破毛病?这小和尚就是没事瞎矫情。   结果人都被她拖到汽车旁了,大表哥的车子却出了故障,怎么都点不了火。   表哥急得满头大汗,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新车,明明来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关键时候出漏子?   一堆人围着车子急得团团转,只无苦兴高采烈。   小和尚拔起脚就要往铁木尔家里跑。他还没有在维族人家睡过觉呢,想想就开心的不得了。   林蕊揪住他的后领口,坚决不让他毁害了汉族人民在少数民族心中的形象。   好在村委会有空房子,既往是下乡工作组住的地方。   上个月州里头开会的时候,领导有意向往各个派驻村干部,帮助建设新农村。   村委会的妇女主任工作非常积极,立刻抽空将空房间拾掇出来,随时准备迎接下乡干部。   维族大婶都勤劳能干,简单的屋子被她里里外外打扫拾掇了一圈又,挂上了她从自己家里头拿来的帷幔,顿时看上去干净又漂亮。   林蕊感慨了一通,直接躺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就沉沉睡去。   她今天上屋下地,忙活个不休,已经累坏了。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窗户上响起敲击的声音,还没有睁开眼,外头就传来无苦急促的喊声:“二姐,我要上厕所。”   一向起床最大的林蕊,下意识地就想抓起什么东西,朝小和尚砸过去。   流氓!也是上初中的大小伙子了,居然好意思跟18岁的大姑娘说什么上厕所。   自己不会对着墙角尿尿啊,鬼喊鬼叫个什么?   无苦委屈死了:“我这不是要尊重少数民族的习俗吗?我怎么好在人家屋角上厕所?”   林蕊恨恨地爬起床,推开门就想拍这和尚的脑袋。   烦死个人,懒人屎尿多,就他事儿事儿的。   这么大的人上厕所喊她干什么?难不成要她帮他把尿。   夜里头又没鬼,他有什么好不敢出门的?   小和尚推开院子门,可怜巴巴:“没有鬼,可是有人要杀我呀。”   院门一开,明晃晃的砍刀就直直撞击着林蕊的视网膜。   少女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头骂臭了小和尚。   该死的王八犊子,事先给姐打声招呼,能死啊? 第400章 这题太超纲   雪亮的砍刀迎头劈下来, 林蕊硬生生地掉嘴里的咒骂, 一个侧身, 顺手抄起整修房屋留下的砖块,直接砸到那人脸上。   可怜持刀暴徒估计日常训练内容当中没有如此流氓的打法,居然阴沟翻船, 吃她劈头盖脸一击,脚下打滑, 直接摔倒在地。   他摔下的姿势还不太幸运, 居然好巧不巧, 后脑勺磕在了砖头上。   林蕊只见这人脖子一歪,直接倒下了。   少女下意识地要捂嘴巴, 妈呀,后脑勺可是有生命中枢的,他这样会不会嗝屁?她又算不算防卫过当啊?   那个她怎么记得司法进步的过程当中,有好多起防卫过当的案例。   神仙也搞不清楚暴徒到底有没有进一步施暴的能力呀。   电影里头反派大boss不就是各种犹犹豫豫, 结果导致最后被主角反杀了吗?   啊呸,明明姐姐才是正义的一方。   绝对不能对坏人姑息纵容,不一次性打到他直接趴下,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林蕊觉得自己也有成为机器的潜质, 因为她脑海里头思维奔逸, 却半点儿不影响她手脚麻利。   没有武器,砖头就成了她的暗器, 快准狠稳,也是打架界的一股清流。   林蕊都惊讶了, 为什么这帮人都是动刀而没有上枪?   明明苏联解体前后武器走私现象非常泛滥,他们应当有机会拿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呀。   思前想后,她唯一能够想到的理由,大概就是因为冷兵器要比热兵器更加具有震撼的残杀效果,比方说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之类的。   少女觉得自己脑壳一定坏掉了,居然会想这么奇怪的问题。   她明明在战斗当中啊。   还有就是,怎么老觉得有哪儿怪怪的。   小和尚在前面跑着,她下意识地追出了好几十米远,才突然间反应过来。   苏木呢?她家苏木去哪儿了?   “二姐你动作能不能快点?”小和尚急得很,“再晚他们就全跑光了。”   林蕊脑袋里头跟浆糊似的,什么他们,他们不都全被放倒在地上了吗?   她下意识地要回头看满地的暴徒,结果不耐烦的小和尚直接扯着她的胳膊,两人简直要跟飞起来一样。   林蕊立刻恐慌了,大声嚷嚷,男女授受不亲,她可是她家小美人的。   小和尚丝毫不掩饰嫌弃:“二姐你也想太多了,你也不看看自己多老。”   林蕊一声冷笑:“小元元还该管你叫舅舅呢。”   和尚要跳脚:“二姐,咱们做正经事呢。”   “姐做的每一件都是正经事,我家苏木呢,你把我家苏木藏哪儿去了?”   小和尚脚步不停,一本正经:“这件事只能你去做。”   林蕊满头雾水,感觉自己还在梦中没有睡醒。   对了,周围白茫茫的一片是什么,迷雾吗?开什么玩笑,南疆干的要死,夏天的夜晚哪儿来的雾水!   少女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这是哪里?小和尚要带她去做什么?   为什么他要隔开她跟她家苏木?他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是不是觊觎她家苏木?   呵,他就知道这臭和尚狼子野心,厚颜无耻。   无苦在迷雾中辨着方向,不耐烦地催促林蕊:“你动作快点,你以为逆天改命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少女这回真要跳脚了,逆天改命,这顶大锅扣下来真是要把人砸死。   她干什么了?明明她是大大的良民。   她除了种点儿最常见不过的菜,养了几只到处可见的禽畜,她什么都没干。   人家袁隆平伯伯改变世界,改变人类历史,也好歹得发明个杂交水稻呢。   她好像除了资源整合之外,啥也没干。距离转基因的路途遥远。   小和尚该有多黑的心,才能将一盆污水倒在她头上。   无苦压根懒得搭理不要脸的小二姐,只腿脚生风。   “本来两辆公交车都要在开的时候直接爆.炸的,今晚村里头也要流血。”   林蕊手抖脚抖,感觉平常小和尚虽然看着不正经,但也没有如此之神棍。   今儿这孩子是受什么刺激了?讲话怎么颠三倒四?   小和尚没空跟小二姐详细解释,只能开门见山:“留下一个就要去除一个,这样才有机会达到平衡。既然这些人活下来了,那就必须得有人去死。”   林蕊的腿顿时软成了面条,如果不是无苦拽着,她能直接摔倒在地。   妈呀,她可是大大的良民,她从来不做违法犯罪的事啊。   那个,地下审判之类的,也跟她没关系。身为公民,她必须得维护法律的尊严。   可惜肆意妄为的小和尚,哪里会搭理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他像只鸟儿一样,在迷雾中穿梭,不多时就落在一个石头堆积成的围墙前。   迷雾重重,夜色暗淡,原本清亮的月光像是被雾气收走了。   林蕊跌跌撞撞走在里头,隔着五米远的地方就看不清。   影影绰绰间,似乎有人在来回走动。他们托着枪,对准了远处的靶子射击。   每一个靶子上的靶心都是鲜红的五角星。   林蕊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事儿可真麻烦,他们到底怎样判定有没有直穿靶心啊?   对了,利用圆规跟直尺徒手绘制五角星,要怎么做来着?   今年高考,到底有没有这道题啊?   哎呀,她真有些对不起数学老师,她居然连试卷都想不起来了。   少女走路的时候碰到了不知道是砖头还是门槛的东西,脑袋瓜子终于清醒了一点。   她已经麻木到懒得再问无苦为什么要带她到这儿来。   她直奔主题:“咱们现在要干嘛?”   现场观摩射击的话,她还不如去市体工队呢。   人家个个都是百步穿杨的高手,这些人跟专业运动员比起来简直没眼看。   “找到他们的武器库,炸掉。”   幽深的夜色下,小和尚的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简直近乎于青面獠牙。   林蕊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五色魔就是五色佛。   霹雳布袋戏里头的杀生佛就是以杀阻杀。   对了,佛教里头有杀生佛吗?   那个,小和尚这样的酒肉和尚难道还没有被逐出佛门?   迷迷糊糊间,他们穿过好几间屋子,走到一座石头垒砌的房子前。   不知道什么的,小和尚手里头就多了火把。   “点燃它。”   火把送到了她手里。   林蕊急得不行,点哪儿啊,石头怎么点的着。   对了,她难道不应该问点火做什么吗?   妈呀,这臭和尚该不会是要忽悠她当纵火犯吧。   她可是有理想有原则的四有新人,不能被引诱的。   可是她的手跟中邪似的伸了出去,然后她闻到了汽油的味道。   哪儿来的汽油?好啊!她就说大表哥的车怎么莫名其妙就开不了了呢。   合着这个无耻之徒居然还偷汽油!真是让佛祖蒙羞。   林蕊的愤慨被灼热的气浪推开了,她跟着被捏住脖颈的小狗一样,直接叫无苦拖着飞上了一棵大树。   她神差鬼使间摘了串果子塞进嘴里头。   那股酸酸甜甜的果味弥漫在唇齿间时,她恍然大悟,原来是药桑树啊。   难怪小和尚白天在树上臭显摆了半天,合着那时候他就发现问题了。   林蕊火冒三丈,直接一巴掌拍上无苦的光葫芦脑袋。   要脸不?还好意思打着跟铁木尔争风吃醋的旗号。   男人这种生物呀,从8个月到80岁都是靠不住的。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全都是借口!   可怜他们家元元小姑娘,就这样被卑鄙小人利用了。   无苦被她打得眼泪汪汪,二姐就是个不讲理的,不许他跟元元一块儿玩的也是她。   林蕊正要嚷嚷,这是一回事儿吗?头顶上就传来螺旋桨转动的声音。   妈呀,哪儿来的直升机?这也太超纲了吧,太不基础了。   对了,为什么这直升机看上去如此之眼熟。   她依稀仿佛好像大概在南海岛屿上见过。   哎哟喂,可真是笑死她了。   苏联人的军舰和飞机居然同时没油,直接搁浅在岛礁上了。完了以后还不幸撞到了一块儿,彻底歇火。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有钱买车有个屁用,你得养得起车呀。   嗯,对了,为什么这飞机会出现在这儿,修好了又加满了油?   更加诡异的是,飞机停留在空地上,明明这儿没有飞机跑道啊。   唉,难怪了,这地儿是盐碱地,硬实的很,刚好就是现成的跑道。   要不他们就直接在这儿建一个军方的训练基地吧,说不定还效果更好。   就是这么多人要吃要喝,不晓得村子里头能不能供应上。   可怜再诗与远方的意象,都最终败在眼前的吃喝拉撒之上。   飞机门打开了,打断了林蕊的胡思乱想。   少女下意识的就想吹口哨,穿着皮衣的小师姐堪比北极星小姐姐,简直帅断腿。   少女瞬间就后悔了,如此后宫佳人,朕怎么没注意到呢?   叶珍珍没有理会林蕊那副快要流哈喇子的模样,只微微一扬头,示意还爬在树上吃药桑果的两人:“上来。”   林蕊这时候才想起来要呸呸,南疆风沙大,药桑果上都沾了灰尘。   她刚才居然也没觉得碜牙。   她果然已经在糙汉子的路上越走越远,再也回归不了最初的娇弱美少女形象。   无苦眼皮子直跳,二姐这个臭不要脸的,说的好像这个定义跟她有过关系一样。   分明就是只母老虎。   林蕊抬手要揍死这个专业拆台的王八羔子。   两人在飞机上就扭打到一处,小和尚决定再也不忍心狠手辣的小二姐了。   林蕊冷笑,这小子好大的脸,分明就是打不过她。   也不看看他自己多久不习武了。   好歹姐姐她还认认真真地又练了两年呢。   对于乘客公然斗殴的行为,叶珍珍视而不见,继续开着飞机往前。   林蕊瞥见飞机底下的连绵的山脉,突然间醒过神来:“你不会穿越国界线了吧?”   还有那个就是,飞机不能随便乱开的。现在允许私人飞机上天了吗?   呃,这到底算谁的飞机啊?   叶珍珍压根不理会她连珠炮似的追问。机舱里只飘荡着冰冷的机械女音:“两个选择,一、与本拉登合作,操控他的势力。二、炸毁本拉登的基地。你有三秒钟的考虑时间,一、二、三……”   “炸了!”   林蕊肯定自己绝对陷入了全息网游。   除了网游,哪个世界能如此疯狂啊。居然能够让她擂本拉登。   1992年的本.拉登还风光着呢,不是后来被美国撵成狗的小可怜。   无苦在边上跟个诱惑白雪公主的巫婆一样:“他很厉害的啊,他能炸了美国呢。”   林蕊不耐烦地摆摆手:“他也能回过头炸了我们。”   任何试图控制深渊利用凶兽的都会被反噬。   养虎为患,罪恶只能消灭。   再说,恐怖分子的枪口对准的永远是手无寸铁的平民。   他要是轰了美军大本营,说不定她还会夸他一声牛掰。   再说了,人体炸.弹自杀式袭击有什么了不起的。   难不成夸他们突破了人类无耻的下限。   他怎么不自己身上绑上炸.弹啊?   夜色茫茫,飞机盘旋在建筑物的上空。   林蕊正好奇基地难道没有警戒系统,居然任凭飞机这样掌控制空权。   一枚枚炮弹落了下去,每掉下去一枚就伴随着大表哥割肉般的嚎叫:“十美元,老子的十美元!”   她不耐烦地吼回头:“号丧啊,你个葛朗台!就你这样也好意思追大美人?”   她有种玩古早版本《仙剑奇侠传》的感觉,林月如的“乾坤一掷”一出,就横扫千军。   那可真是拿钱砸死人。   她听不见飞机外面的声音,就看见熊熊燃烧的火焰,跟沙画一样。   她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然后乐极生悲,不知怎地,飞机门打开了,她从高空跌落。   林蕊摔醒了,睁开眼看到明晃晃的太阳。   还真是眼闭花寂眼开花明啊。   林蕊捂着胸口坐起身,茫然四顾。   苏木推开门进来,看她发呆的样子忍不住微笑:“醒了?起来吃饭吧,今天我们去铁木尔家里吃。”   林蕊张张嘴巴:“那个,我看到有人进村杀人,他们的窝点爆.炸了。”   苏木一愣:“他们没来得及进村啊。”   暴徒不知道村里装了路灯,灯一开,就暴露在巡逻的驻村武警面前了。   林蕊忍不住要嚎叫,为什么她累成狗的时候,身边一位警察叔叔都没有? 第401章 好大的狗胆   昨天一伙持枪歹徒决议对村委会下手。   趁着茫茫夜色, 他们潜伏他们深入, 他们好不容易迂回逼近了村庄, 结果刚踏进村子,感应式路灯就突然间亮了。   这么一来,这伙歹徒就无所遁形, 直接暴露在刚好巡逻到路口的武装警察面前。   猝不及防之下,六人团伙甚至连枪都没有来得及开, 就被摁倒了。   武警从他们身上搜到了雷.管以及制式炸.药。   经过连夜审讯, 这几人承认目标是村委会的驻村工作组。   林蕊满脸懵, 哪儿来的驻村工作组?从州里头选派干部哪有这么简单。光走流程就要个把月。   孙泽满脸深沉:“突然间一堆汉人出现在村里头,又是乡里头干部陪同的, 不是驻村干部是什么?”   林蕊跳起来,难怪那臭和尚非要赖在村里头不走呢。敢情是拿他们当诱饵!   孙泽奇怪地看着她:“你又做什么怪梦啊?那就是歪打正着,哪儿来的诱饵?”   林蕊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嘴里头还混了几句, 立刻冲到村头的空地上,直接揪住小和尚的耳朵:“你给我说清楚!”   无苦正跟一群小朋友比赛打嘎嘎呢。   地上的木棒都弹起了有半米高,正是他大显身手的好时候,结果愣是被小二姐拽的手上准头歪了, 木棒又直直掉回头。   他气愤难当:“二姐, 你太坏了!”   “坏你个大头鬼。”林蕊直接拽着无苦的耳朵躲到边上,眼睛瞪得老大, “你老是给我交代清楚。大前天晚上到底怎么回事?”   她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就连砖头抓在手中的分量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结果这小和尚居然轻描淡写, 说她是做梦了。   明明他们放倒了好几个持刀歹徒,然后又去炸了恐.怖分子基地的军.火库,最后索性连本拉登的老巢都给端了。   小和尚的眼睛越瞪越大,觉得二姐彻底完蛋了,已经进入臆想症的膏肓阶段,完全没得救。   她可真够能想的,居然连隐形战斗机都拿出来了。   大晚上的,他就是要撒尿,直接在屋子里头解决不就行了。   哪个小爷们儿还矫情兮兮地跑到外头找厕所。   再说村里头的公共厕所今天才明确好的规划图。   “二姐,你摸着良心说,我敢跟你打架吗?”小和尚拼命地抢救自己的耳朵,委屈得不行,“明明每次都是你单方面殴打我。”   就这样小二姐还好意思说,因为跟自己打架,所以不小心从飞机上摔了下去。   她真以为自己是仙女吗?从飞机上摔下去居然都没摔死。   林蕊正要反唇相讥,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捏着对方的耳朵。   她恨恨地一甩手,戳着臭和尚的鼻子:“你给姐等着,姐马上就把证据找出来。”   入村暴徒就当是巡逻武警拿下的,那基地的军.火库怎么算?   林蕊一捋袖子,拔腿就往外面跑。   林鑫看着妹妹急火火的背影,忍不住扯着嗓子喊:“你又去干嘛呀?”   “我看看能不能给铁木尔家里头再找点儿能种的东西。”   林蕊拖着苏木一路狂奔。   万事万物都会留下踪迹,她就不信了,那么大一个基地,那么多军.火,那火光冲天的,大家居然都感觉不到?   事有反常即为妖,还不知道这臭和尚到底施了什么妖法!   苏木硬着头皮陪她跑,看她直接往树上蹿的时候,顿时眼皮直跳。   少年赶紧也跟着爬上树,伸手按住她飞扬的裙角,埋怨道:“你好歹也注意点啊。”   穿着裙子就上树。   林蕊不满地嘀咕:“我里面有穿短裤。”   说话的时候她还捋起了裙角。   苏木要晕,差点儿直接从树上掉下去:“你给我放下。”   少女冲他做了个鬼脸,舌头伸得老长。   好,她承认她说的一切的确荒谬,可是那种感触实在太真实了。   她又不是没做过梦,还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吗?   林蕊眼睛跟雷达似的旋转一圈,搜寻可疑目标。   周围白茫茫的一片,都是泛着盐花的盐碱地,太阳底下反射出来的光刺得她眼睛疼。   唯一一片不一样的色彩就是她来时的村庄。   林蕊记得清清楚楚,无苦是带着他从村里跑出来,然后再去的基地。   那被炸成筛子的基地去哪儿了呢?这么大的动静,起码得有个大坑吧。   林蕊眼睛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可惜什么都看不到。   少女心中悲伤泪流成河,果然是万恶的高三残害的,她肯定视力下降了,居然眼神还不如无苦。   苏木在边上委婉地劝告:“我们下去找找吧,在树上太危险了。”   “你可千万别下来,说不定人家就长在树上呢。”   高大茂盛的药桑树下,何半仙抬着眼睛笑眯眯地看上面。   苏木下意识地就捂住了林蕊的裙角,恨不得立刻勒令他爸闭上眼睛。   林蕊倒是大喜过望,直接踩着树枝蹬蹬跳下来:“干爷爷,你来了呀?”   您老人家快给我说说,我做的梦是不是真的?   何半仙眉毛越调越高,到最后简直要飞到天上去了。   “这个想法倒是不错。”修行中人字斟句酌,“可是隐形战斗机好像挺贵的,一般人也买不到。”   林蕊顿时变成了只泄了气的皮球。   看样子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居然能够想到如此荒谬的事情。   少女也懒得再关心干爷爷又给什么大佬看风水,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苏木十分不好意思:“我那天晚上睡的太死了。”   林蕊撅着嘴巴摇摇头:“大概是我睡过头了吧。不过要是真的那也不错。”   起码邪恶的种子被炸毁了大半,短时间内,他们都没有力量再冒出头来。   两人刚走到村口边,就迎头撞见方博跟秦师兄扛着锄头往盐碱地方向去。   林蕊立刻打起精神:“方哥,你的冰菜发芽了没有?”   冰菜营养又健康,高档蔬菜妥妥当当,绝对是经济型作物。   要是能够种植的好,完全可以发展为村里的支撑型产业。   冰菜好啊,井里头产出的苦碱水也能够养活它们。   方博摇摇头,微微皱着眉:“我考虑还是土地盐碱程度太重的原因,我准备跟秦博合作,直接上黄腐酸试试。”   高原环境极端,土地状况又不好,耐盐蔬菜的发芽问题成了挡在他们面前的拦路虎   虽然是夏天,可是盐碱地风沙一起,撒下的种子立刻就吹得找不着北。   这种环境下,还怎么指望它们发芽?   林蕊积极出谋划策:“方博,我有个好办法,就是把种子装在茶包里。我们在东海种红树林的时候,用的就是这办法。”   她连比带画描述给方博听。   主攻没表态的时候,副手秦师兄先挑高了眉毛:“这主意不错,相当于给冰菜安装了个培养基。”   将种子放在纸袋中,里头再放点儿培养土,他们也不用担心撒下去的种子会被大风吹走了。   “刚好培养土可以提供营养,等到植物长大些突破纸袋,它们的耐受性就更强。”   方博也没二话,众人立刻赶回村子里重新准备种植袋。   刚进村口,林蕊就看见铁木尔的母亲在跟另一位维族大婶说话,一边说还一边笑,看上去欢畅的很。   旁边帮着挑绣线的打字员抬起头来,也是眉眼弯弯:“那些坏蛋叫鹅叼了。”   一听有人在鹅大爷手上吃了鳖,林蕊立刻来了精神:“咬了谁?谁被咬了?”   “破坏分子。”铁木尔的母亲用生硬的汉语描述给汉族朋友听,“他们要破坏枣林。”   林蕊顿时火冒三丈,谁他妈缺德冒烟?那80亩枣林浸透了孙泽跟所有栽树人多少心血!   光是补栽树苗,他们就进行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是跟风沙作搏斗。   毁防□□,那是断子绝孙的事!   打字员笑眯眯的:“所以他们就遭报应了呀。你养的大白鹅狠狠惩罚了他们。”   枣林的护林员们想要长长久久将养鹅事业继续下去,所以要鹅苗的时候,他们特地申请了好几对种鹅。   这群鹅大爷鹅大婶们不屑于跟毛孩子凑在一块,所以从来都是单独行动。   刚到南疆的第一晚,不知道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还是纯粹的水土不服,或者是高原反应过重,反正它们没有呆在鹅舍里乖乖地睡觉,而是三两成群,沉默地巡视自己的王国。   结果它们就撞上了不长眼的家伙。   一群将汉人援助的枣树视为邪恶象征的极端分子闯了进来,迎头撞上了鹅大爷们。   其实他们原本的目标是玻璃大棚温室,然而那边有武警持枪来回巡逻,动起来难度太大。   这群人觉得护林员大婶们毫无战斗力可言,于是将目标转移向枣林。   结果碰上了巡视领土的鹅大爷。   护林员大神们听到动静赶到的时候,这几个人已经被鹅叼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个人身上都惨不忍睹。   他们想动刀子,鹅大爷反应灵敏,直接一巴掌拍上他们的脸。   他们要拿□□,还没碰到扳手,又是一嘴巴叼过来,直接叼废了拿枪的手。   任何逃窜的行为落在鹅大爷眼里头,都是对它威的挑衅。   它必须得让愚蠢的人类认清事实,到底谁才是这片土地上的领主。   大婶们过去的时候,那几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暴徒,简直就像看见了救命恩人一样,还有人当场哭出声。   林蕊放声大笑,到底是谁给了他们狗胆啊,居然敢跟鹅大爷硬碰硬。   像她这种经验丰富的人士,现在看见鹅群都是绕道走。   “把防护栏做好,免得大白鹅叼了孩子。”林蕊拍着大腿笑。   维族大婶笑了起来,用生硬的汉语跟林蕊交流:“那些鹅很乖的,它们只会咬坏人。”   在鹅大爷嘴下没少吃亏的林蕊顿时变成了大写的囧。   小和尚在边上挤眉弄眼:“二姐,鹅只咬坏人。”   林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愤愤地抢过她手上的药桑果。   苏木赶紧递过纸巾来:“你可别落在身上,不然大姐会发火的。”   他要帮蕊蕊洗衣服,大姐还不乐意。   林蕊嘴里头胡乱应着,直接拿过纸巾给小元元擦嘴巴。   哎哟哟,瞧瞧这姑娘都吃成什么样了,粉红的小舌头都染成了紫黑色。   林蕊突然间愣住,下意识地伸出舌头给苏木看:“我的舌头怎么样?”   少年的脸腾的一下红了,结结巴巴道:“你赶紧把嘴闭好。”   林蕊跟他说不清楚,直接推开人,找她姐拿小镜子去。   林鑫看她火急火燎的样子就头痛,忍不住皱眉:“你就不能慢点儿吗?”   臭美也要急吼吼的。   林蕊却问了她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姐,大前天晚上,我睡觉有没有蹬被子啊?”   林鑫茫然地摇摇头:“应该没有吧,那晚我睡得太死了。”   少女一边从姐姐的包里头掏镜子,一边在心中念叨出声。   没错,大前天晚上果然有古怪。苏木累了一天睡死了不奇怪。可没有理由所有人都睡得那么香。   她姐有认床头的习惯,除非是特别熟悉的场所,否则只要换了一个地方,第一晚她肯定睡不好。   那天晚上,他们的屋子里头还有两个孩子,按照林鑫同志爱操心的个性,睡觉肯定特别警醒,时刻做好照顾孩子的准备。   可是姐姐却告诉她,那天晚上睡死过去了。   小镜子打开了,里头映出了林蕊的舌头,果不其然,舌苔已经被药桑果染成了黑褐色。   除了大前天夜里头,她跟着无苦坐在药桑树上等待直升机过来,随手吃了几把药桑果之外,她肯定自己这段时间都没有吃过药桑果。   如果那一晚她乖乖的在屋里头睡觉的话,她舌头上的颜色又是怎么来的?   好他个不要脸的小和尚,催眠了众人,居然劫持了她! 第402章 少女想太多   林蕊冲到空地上, 一把揪住无苦的耳朵。   她就说何半仙好端端的, 为什么跑到南疆来?   一般人不可能搞到隐形战斗机, 问题的关键是,何半仙是一般人吗?   还有那些人明明在村委会院子门口被他打倒的,后来怎么突然间又不见了?   肯定有人跟着处理。   小和尚嗷嗷直叫, 死活不承认曾经绑着小师嫂一块儿上飞机。   至于小二姐舌头上为什么会有药桑果留下的痕迹?谁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偷吃的?   嘿,说不定是她太馋了, 大半夜爬起来梦游跑去到桑树上摘果子。   林蕊气得七窍生烟, 差点儿直接扯下臭和尚的耳朵:“你绑着我过去也就算了, 为什么要撇下你师兄?”   还说不是居心叵测!孤男寡女一点都不讲究。   “二姐,你到底要不要脸?你哪有像女孩子啊?”无苦拼命地踮着脚, 试图拯救他的耳朵,“一定得有睡功传人留着,才能够睡得着嘛。”   林蕊一愣,无苦趁机一刺溜跑掉了。   少女呆立在原地, 脑袋里头乱糟糟的。妈呀,本拉登,她真的下令轰了本拉登,就在阿富汗的大本营。   苏木被她猴在胳膊上又蹦又跳, 一头雾水。   本拉登是谁?阿富汗又有什么大本营?   林蕊眉飞色舞:“塔利班啊。我告诉你世界上大部分恐怖活动都跟他们有关系。”   苏木的神色愈发疑惑, 他从未听说过塔利班这个名词。   林蕊怜惜地摸摸少年的脸,还有, 她的小美人真是温室里的小娇花,真真个让朕心疼。   不知道也好, 她家的苏木呀,好好待在家里头,看姐姐为他打下一片江山就好。   解决了东突的问题,还有西.藏啊。小和尚别跑,咱们还有西藏这张卡没有打呢。   8月份的西.藏也是美如画呀,姐姐全力支持你,搞旅游开发。   前头的无苦跑得比小元元养的兔子还快,油光锃亮的葫芦瓢脑袋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嗖的就不见了。   林蕊差点儿一脑袋直接扎进何半仙的怀中。   擒贼先擒王,少女顿时顾不上追小和尚了,一把揪住何半仙的衣袖:“干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哼哼,不要再负隅顽抗了,也不看看我夏洛克·林是什么人物,一切鬼蜮伎俩都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   何半仙眉毛眼睛齐齐跳舞,搞不懂这丫头到底又起什么幺蛾子。   林蕊见这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直接祭出大杀器:“塔利班,飞机去了塔利班。”   何半仙脸上疑惑更甚,转过头问正好走过来的副乡长:“塔利班是什么?”   副乡长迟疑了一下,不是很肯定的模样:“应该是学生的意思吧,我不太懂波斯语。”   林蕊得意地冲着何半仙眨眼睛,哼,看你还打算怎么忽悠我。   结果副乡长也摇摇头,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个叫做塔利班的组织。   阿富汗与南.疆接壤,因为近年来分裂势力抬头,身为基层干部的副乡长,对于阿富汗内部的情况还算比较了解。   “没有什么塔利班。今年4月份,阿富汗亲苏政权才倒台,现在还处于一个权力交接混乱的时期。他们的游击队内部权力斗争很激烈。”   这些队伍当中没有一个名字叫做塔利班,当然也许可能是这支力量实在太小了,所以不为人所知。   林蕊急了:“本拉登呢?这个名字在阿富汗总听过吧?”   副乡长的确是下过功夫的,居然真的从脑海数据库里头调出了本拉登的名字。   “他是沙特人,家里头很有钱。不过在阿富汗打了10年仗,参加的是个叫伊.斯兰圣.战组织。苏联撤出阿富汗之后,他好像就回国了。”   起码眼下的阿富汗,没听说过有他活动的迹象。   林蕊顿时泄气,敢情现在的塔利班跟本拉登还都不成气候呀。   可是那小师姐驾驶战斗机炸毁的是什么呢?明明炸了好久的。   苏木过来把人领走,迟疑了半天,总算说出了自己的思考:“你说当时师姐是直接降落在药桑树旁边的?”   林蕊点头如小鸡啄米,感激地抱紧了她家的小美人。   还是她家苏木好,什么时候都站在她这边。   可是苏木良心尚存,作为标准的理科生,凡事都用逻辑思维说话。   “药桑树附近没有灯光,对不对?”   林蕊点头如捣蒜:“是啊。小师姐就突然间驾着直升机出现了。”   妈呀,这姐姐居然会开直升机,而且是战斗机那种。   天哪,真是帅断腿。   少女不得不擦擦口水,朝苏木露出含情脉脉的眼神。   美人儿,朕的心中最重要的还是你啊。   朕绝对没有当着你的面就爬墙的意思。   可惜她还是迟了一步,醋意冲天的小美人立刻指出她言辞中的荒谬之处:“飞机降落是需要导航灯的,不然在高空当中,飞行员根本就不可能找到合适的降落点。”   紧急迫降,本来就是非常危险的事。不到迫不得已,任何经验丰富的飞行员都不会这么做,因为十之八.九的结果都是机毁人亡。   “小师姐为什么要接你跟无苦呢?”苏木以科学严谨的态度表达自己内心的疑惑,“你也说了,整个攻击过程都是她自己进行操作的。”   林蕊嘴巴张得老大,却找不出话来反驳苏木的提问。   对啊,没错。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对于轰炸行动小组而言,她好像的确没有任何用处。   少女不死心,企图证明自己的重要性:“我是负责决策的那个人,战斗机要听我的命令才开始轰炸的。”   起码她还下令了呢,无苦从头到尾就没派上任何用处。   苏木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只点点头道:“好,我们再说说无苦的问题。你说一路上都是无苦带着你飞来飞去?那个军火库爆.炸之后也是无苦直接带着你飞到了树上。”   林蕊点头如捣蒜,没错,就跟冲击波一样,感觉实在是帅呆了。   苏木直接打断了她美滋滋的幻想:“这不可能。无苦虽然会轻功,但是你也看到了,他必须得有借力的地方。”   药桑树旁边白茫茫一片,连野草都不长,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踩脚的地方。请问无苦又是怎样做到千里如清风,一步窜上树的?   林蕊被问得瞠目结舌,半晌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理论角度上的确不可能,小和尚要真有这种一日千里的功夫,以他爱臭显摆的个性,肯定在小元元面前炫耀死了。   再说能量都是守恒的,无苦虽然吃成了个小胖子,但距离骆驼的标准还相去甚远。   他又是如何将自己身体贮存的能量瞬间变成了炮.弹的冲击波,直接把自己跟她送到了树上?   苏木丁点儿都不留给她幻想的空间:“我问过阿富汗的局势了,现在阿富汗还没有打消停呢,他们的游击队7月份刚干过一架。”   林蕊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别说是现在了,就是她穿过来之前,阿富汗都不消停。   用她高中历史老师的话来讲,阿富汗这个国家呀,从18世纪起,几百年下来就没太平过。   苏木见她又要有跑题的趋势,赶紧将她奔逸的思维拉回头:“这就意味着阿富汗国内几大股势力时刻都处于战备状态。你们炸了多久目标地点,这个过程当中就没有受到任何反击吗?”   林蕊老实地摇摇头,完全没有,那就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   苏木无语的摇摇头,忍不住要捏眉心。   阿富汗曾经是美苏势力交锋的地区,不同派别分别从美苏两国手上,拿到过不少援助以及武器装备。   越南手上都有几把硬家伙,何况是阿富汗。   单凭一架飞机就可以出入阿富汗国境,如入无人之境,那阿富汗怎么到今天都没有被轰平了呢?   别的不说,前苏联撤军当中有多少人对阿富汗意难平啊。   按照现在的状况,借着部队调防的名义,直接将飞机开离目的地,然后再潜入阿富汗又不是不可能。   为什么没有人这样做?因为根本不现实呀,即使是隐形战斗机,能够潜伏的时间也极其有限。   一旦真开火了,那隐形也隐不到哪儿去。   少女张开嘴巴,一副快要哭的模样:“那我是在做梦咯。”   苏木不得不残忍地点点头:“理论角度上完成这些事情基本上不现实。”   时间就是个大问题,他们入睡的时候已经接近夜里十二点。   等到大家全都入睡,村里头没有任何响动,那起码得子夜一两点了。   无苦得叫醒蕊蕊,然后跟一伙持刀歹徒发生激战。这个过程即使发生的再慢,起码也得一刻钟吧。   从他们住的地方抵达村子外面的药桑树,单凭走路起码要半个小时。   然后还要潜入那不知道隐藏在何方的暴徒基地。   “这边好几百亩盐碱地,秦师兄跟方博他们都做过测量,里面肯定没有什么秘密基地。”   这就意味着即使有那么一个军火处的存在,应当在几百亩地范围之外。   从药桑树单凭两条腿走过去的话,又要多少时间?   这么来来回回折腾,天应该早就亮了吧?   林蕊张目结舌,居然找不到任何话反驳苏木的推论。   没错,凶手也得有作案时间呢,时间与空间的限制才是人类最大的拘泥。   啊呸,她才不是凶手呢,她是将罪恶扼杀在萌芽中。   少女愁眉苦脸:“那你说我舌头上的药桑果是怎么来的?”   难不成她在梦游,大半夜的晃荡出去,跑上好几里地,就为了采药桑果吃?   妈呀,太可怕了,像她这样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大晚上的独自一人出门,简直就是送入狼口的小羊羔,分分钟就被人祸害的节奏。   真有梦游的,上辈子她们楼上寝室有个姑娘,不知道是不是期末考试压力太大,大半夜的突然间爬起床,把她们整个宿舍的脏衣服全洗了。   舍友们纷纷哀嚎,早知如此的话,就把衣服都换了,上哪找如此勤劳的田螺姑娘,梦游都不忘了干活。   小和尚溜溜达达地跑过来,嘴上犯贱:“这就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像二姐你,梦游都是去找吃的。”   林蕊勃然大怒:“不要拿你低级的人生趣味套在我身上,姐姐我可是有理想有追求的社会主义新青年。”   无苦生怕小二姐又揍他,赶紧拔起两条腿,跑得跟风火轮似的。   社会主义新青年愁眉苦脸地托着下巴,那她嘴里头的药桑痕迹又是怎么回事?大半夜偷吃,居然都没有消灭证据。   少女悲伤地看着苏木,一把搂住人家的小腰,直接趴到人家身上蹭了蹭:“以后睡觉,你就守在我身边吧。不然我万一梦游跑出去怎么办?”   姐姐可不是趁机占你便宜哦。   不过万一梦游的时候,对你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那也是没办法的,谁让姐姐正在梦游呢?   苏木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巴跟骨碌乱转的眼睛。   他可真没看出来,她到底哪点儿担心梦游了。他看她还挺开心的。   “这个。”少年没好气地指了指水杯,“大婶给你喝的茶水里头放了药桑果。”   其他人基本上都自己带茶杯,随时续水喝。蕊蕊是个豪放派,不管维族大婶递给他什么吃的喝的,她都毫不犹豫地放进嘴巴里。   村里头药桑数目有限,除非是招待重要的客人,否则绝不会拿出来。   林蕊前几日的确没有吃新鲜的药桑果,可她喝茶了呀。   少女摸着人家胸口的手呆愣在原处,瞠目结舌。   敢情她就做了一场梦而已,连梦游都没有。   到嘴的鸭子都飞了,少女不得不悲伤地从苏木身上撤下自己的咸猪手。   小细腰,8块腹肌,还有胸肌,全都没了。   生活实在是太残忍了。   苏木清了清嗓子,言辞含混:“你摸就是了,我又没说不让你摸。”   可惜少女的情绪全都被愤怒占据了。   全都怪村里头没交通工具,否则的话他们怎么就不能一夜中打翻持刀歹徒,然后烧了他们的军火库,再然后冲去阿富汗炸基地呢。   不行,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村里头一定得有交通工具。   “电动三轮车跟电动自行车。”林蕊双眼放光,“我们可以从自行车厂拉一笔赞助,然后放在村里头出租。”   谁家需要交通运输工具的时候,就付一笔租金跟押金,然后拿着车子去用。   “日常管理就由驻村干部负责,这儿有丰富的太阳能与风力资源,完全可以利用他们发电来维持电动车的日常运行。”   林蕊叽叽喳喳,连比带画,欢快地跟苏木描述自己的规划蓝图。   结果少女说得唾沫横飞,头一抬,旁边的美少年已经扭头走人。   林蕊赶紧拔脚就追。   哎哎哎,等等我呀,美人儿,姐姐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发财良方。 第403章 妻贤夫祸少   线下版的共享电动三轮车投放到白乡的每一个村落时, 林蕊也踏上了回江州的火车。   她跟胡厂长信誓旦旦, 一旦白乡人养成使用电动车的习惯, 后面整个南.疆肯定都能推广开来。   前期投入必不可少,广袤的市场一旦占有下来,绝对赚得盆满钵满。   这种小型交通运输工具, 实在太适合偏远地区了,比马匹还要好用。喂马要草料, 草生长需要阳光和水。电可以就依靠太阳能啊。   要是嫌弃每天租用电动车太麻烦, 又没钱一次性付清货款, 亲,分期付款试试?   还是心里头害怕不敢尝试, 那就直接当电动出租车的专属司机吧,跟出租车司机一样,每天交份子钱。   等到村村通上大路,地里头种的菜, 树上结的果子就能运出去。   还要深度加工,让南.疆的农产品成为接壤六国的畅销货。   作为祖国西北部的重要门户,南.疆可是一盘棋的棋眼啊。盘活了南.疆的经济,就能够稳定住新.疆的局势。   少女美滋滋地规划着发家致富的蓝图, 琢磨着什么时候将黑枸杞也种下去。   枸杞治沙又治穷还耐旱, 是南疆盐碱地种植的上佳选择。   回头她就去筹钱,争取秋天就能种下一片枸杞林。到时候除了干枸杞之外, 还可以制作酵素,那可是美容养颜的佳品。   嘿嘿, 西北干旱少蔬果,会不会有很多小伙伴排遗艰难呢?   纯天然无污染黑枸杞酵素,助您吃得香拉得爽,排出毒素一身轻松。   少女眉飞色舞,感觉自己已经富有四海坐拥天下。   不过前提是,她要从财务总管手里头拿到投资的资金。   少女冲苏木眨巴眼睛,企图伪装出活泼可爱的气质。   美人,给朕点儿钱嘛,保证功在千秋,是发家致富的长远行当,绝对有发展前景。   苏木二话不说,直接从兜里掏出本子,一条条的点给她看。   东海养鹅养兔子养羊种菜养龙虾,南海洋菠菜海芦笋海鸭子海水珍珠还有护肤品彩妆品厂,对了,她在江州的水上蔬菜山上莓林,他还没跟她算呢。   现在南.疆高原种冰菜养鹅还不够,还要再来黑枸杞是不是?   少女立刻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企图伪装无辜。   蕊蕊什么都没干,蕊蕊不知道。   她抠着人家的扣子撒娇,那动作大开大合的,估计人家只要说一个不字,身上的衣服就会直接被扒掉。   少年是要脸的,光天化日之下,无论如何都要保存清白之躯。   他只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1000亩,最多只能先种1000亩。”   林蕊大喜过望,她原本以为能磨到百八十亩就不错了。没想到不下点真功夫,就不知道身边人有多富有。   少女在人家肩膀上蹭了一会儿,终于良心发现,开始关心钱是从哪儿来的。   苏木轻描淡写:“我把股票都卖了。”   前年他将手上的钱全都换成了股票。   今年开过年,老人家一系列巡视讲话之后,上海股市就一路疯涨。   消息灵通的人士开始后悔以前没买股票,手上攥着股票的人都赚得死紧,真怕错过了再涨上去的机会。   单一个股票认购证,就造就了一大批百万富翁。   苏木对这些没兴趣,高考过后出发来南.疆之前,他让姑爹帮他全都卖了。   林蕊又心痛又纠结,一张脸蛋皱巴巴:“说不定还会涨的,5月份股票才放开价格呢。”   少年不为所动:“不卖掉股票,哪有钱给你花?”   不用猜都知道,就蕊蕊这个漫天撒钱的性子,肯定会忍不住投资的。   到时候大话说出口了,兜里头没钞,她脸上面子要往哪儿摆?这么个要脸的人。   少女感动得眼泪汪汪,看看她家小美人哦,真是一门心思为了她。   就连口挪肚攒了点儿私房钱,都全拿出来支持她的事业了。   贤惠如此,夫复何求?   她摸着美人的小手表忠心,孤即使富有四海,心中也只有一个你。   无苦在边上看的辣眼睛,这里还有小孩在呢,小二姐一点儿都不讲究。   林蕊得意洋洋地龇牙咧嘴,妻贤夫祸少,这就是姐姐的能耐。   其实她不想走,她愿意跟方博他们一块儿留下来,观察刚冒出小苗的冰菜。她还指望盐碱地变成绿洲,白花花的盐都进化为银子呢。   奈何姑娘她事务繁多,分.身乏术,不得不挥泪告别南.疆的小伙伴们。   人才总是抢手,谁让伟大的祖国建设处处都需要她呢。   无苦毫不留情地嘲笑小二姐:“我师兄去拿成绩,有你什么事啊?”   林蕊挺起胸膛:“我也参加高考了。”   小和尚丁点儿也不给她留面子:“二姐,你这纯粹是给国家增加负担,白浪费人力物力,还要给你批试卷。”   林蕊抬手就要揍人,无苦直接往郑大夫身后躲,完全不知死活:“二姐沉默是金,你不应当主动自我暴露。”   原本她被特招入大学,凭借那些论文跟研究成果,好歹还罩着一层神秘的光环。   现在高考成绩一出,是骡子是马,直接遛过了。   林蕊兀自强撑:“我是在发掘自我潜能。”   说不定她还隐藏了别的闪光技能点,既往没有发现呢。   无苦专门往人心窝子上戳刀子:“你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吧?反正师兄师姐们都知道你成绩有多差。”   这回就是郑大夫跟林鑫同志联合起来,都挡不住小和尚挨揍的命运。   郑大夫都觉得这孩子也聪明面孔笨肚肠,明明知道蕊蕊不会放过他,干嘛非惹那丫头呢。   非得揍他一顿才老实。   林蕊愤愤地收回拳头,给自己打口气,不怕,姐是见过大阵仗的人,怕什么高考分数呀。   姐又不是第一次参加高考,啥时候怵过成绩。   见过大世面的的林蕊同学,在面对分数条的时候,两条腿抖成筛糠。   因为穿的是裙子,全班同学还能够欣赏她小腿上竖起的立毛肌。   狄老师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语气委婉:“你不拿也没关系。”   林蕊哪里肯依,行一百到九十九步半,没理由临门一脚她还要逃。   她毅然决然地拿过了分数条,闭着眼睛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丁子霖最后一次履行高中班长的职责,坐在讲台一角统计核对全班同学高考分数。   见她如此形态,班长同学像看二傻子一样看她:“你紧张什么呀?”   全校,哦不,全国应该都没有比她更不紧张的人了。早早就被保送名牌大学,简直就是保险箱里头的人。   林蕊瞪眼:“你知道什么呀?高考的意义是检验,青春的检验。”   狄老师瞥了她一眼,心中暗道,真不容易,她居然还知道自己的青春有多惨淡。   最后一天的高三学生,揣着分数条一路小跑回到座位上,讨好地冲着座位上看书的少年笑,恨不得摇头晃尾巴。   苏木手一伸,言简意赅:“拿来。”   18岁的大姑娘立刻垮下了脸,企图负隅顽抗:“没啥好看的呀,哎呀,你看我眼睫毛有没有长长些?”   她可是辛辛苦苦涂了一个月的维生素e,眼睫毛又长又翘,大家都说跟洋娃娃一样,一定能够闪瞎人的眼。   可惜少年自己天天对着镜子就能免疫,完全不吃美人计这套,直接动手掏口袋。   少女刚要嗷嗷叫,耍流氓啊,大庭广众之下,师生众目睽睽,居然公然猥亵女学生。   可惜她的底气在苏木眼睛瞥到分数条上的成绩时,就直接烟消云散。   少年冷哼一声:“8月份太阳太大,南海岛上就不要去了,省得晒的跟无苦一样。”   他放下分数条,声音轻飘飘,“还是在家好好学习吧。”   少女这回真要嚎啕了,她的海上油菜田啊,她还要用海芦笋提炼植物盐呢。芦笋油也得深加工,充分增加农产品的附加价值。   这可是关系着国计民生的大事,一分钟都不能耽误。   苏木笑得风轻云淡:“没家哪来的国,你要是考试挂科,咱家也会鸡飞狗跳。”   说着他就将一本练习册推到林蕊面前,“给我好好看书做题。”   准大学生瑟瑟发抖,感觉好不容易熬完了中学,今后的人生好像也不太好过。   狄老师敲了敲讲台,神色依旧严肃:“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很快就会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我也知道你们当中一些人会选择继续复读,准备冲击下一年的高考。我还知道有些人会接父母的班,直接走上工作岗位。   无论怎样,这都是属于你们自己的青春答卷。纵然后悔,今晚哭过就好,明天还要睁眼面对人生的征程。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希望你们不要放弃。认真踏实地生活,才能对得起自己。只要你不放弃自己的人生,人生就不会放弃你。   人生就像下棋,无论开局如何,最终每一步棋都要自己落下。落子无悔,不要愧对自己的人生。”   丁子霖带头鼓起掌来,就连林蕊都将巴掌拍得通红。   教室外头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一堆学生簇拥着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进教室。   校长满脸红光,主动给记者做介绍:“我们何苏木同学学习一贯勤奋刻苦,成绩始终在年级名列前茅。”   林蕊满脸懵,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丁子霖跟看二傻子似的瞥了她一眼,感觉这人也能混进名牌大学,实在是苍天不长眼:“苏木是咱们省的理科状元啊,记者来采访他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林蕊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带着点儿委屈地控诉:“你们怎么前头谁都不说呀?”   昨晚回家王奶奶也就张罗着他们吃夜宵,压根没提这一茬。   其实老人想起来要说的时候,林蕊已经爬上床睡成小猪了。   广大人民群众都默默地保护着学渣的自尊心,谁也没拿学霸的状元头衔来刺激她。   反正她也不是知耻而后勇,发愤图强的个性。   跟她讲了,她也最多会小鼻子小眼心存嫉妒,成天对苏木横挑鼻子竖挑眼。   “学校的报栏里头部贴了大红喜报吗?”丁子霖已经不想再搭理林蕊这样的人,“上面还有成绩公布呢,你难道没看?”   林蕊顿时惊恐,那岂不是全校都知道她的成绩了?她该有多想不开,看什么成绩公布表。   还有学校哪里能这样?这是在侵犯她的隐私权。   丁子霖一副你想多了的模样,耐着性子提醒她:“500分以上才有资格上公告,你没有暴露的风险。”   林蕊一口老血含在嘴里头,差点当场吐出来。再差姐也上大学了,而且我们家苏木才是第一。   她得意洋洋地看着接受采访的少年,感觉骄傲到可以身高2米8。   狄老师作为苏木高中三年的班主任,前几天成绩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接受过一次电视台的采访。   此刻,她站到了林蕊身旁,意味深长:“大学挂科多了的话,会被开除的。”   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还落在苏木身上,意有所指的模样。   还保证林蕊同学的成绩一直进步呢,小孩子就是爱说大话。   8月天里,林蕊觉得寒风刺骨,好歹好聚好散嘛,干嘛充满了深深的恶意?   记者兀自表达自己的惋惜,南省高考状元,上人大、清北、复旦分数都绰绰有余,报江州大学的话,实在有点可惜了。   校长在边上笑着往回找补:“何苏木同学一贯谨慎。”   上了江州大学,虽然有点儿可惜,但也比估分估高了结果掉档从一流大学沦落到大专的强。   说到底还是考后估分报123志愿实在太危险了,对学生来说风险太大。   林蕊积极举起手来,双眼亮晶晶:“ABC平行志愿啊,重点本科、一般本科跟自费本科做三档,每一档都可以报三个志愿,这三个志愿是平等的。A志愿录取不到直接进B志愿,还不行再进C志愿,真正等三个都过了之后再进入下一档。最好等高考成绩出来以后再填报志愿。”   这样就能最大限度地避免高分滑档问题,为学校尽可能搜罗到最合适的生源。   哎呀,她要写信,教育是百年大计。   校长连连点头:“对对对,这样一来的话,学生也不用左右为难。”   记者迟疑了一下:“那高校录取工作恐怕就来不及了,出了成绩再填报志愿,时间太赶。”   “6月份高考嘛,7月份高考本来就太热了。”林蕊一想到自己高考时的凄惨模样,就觉得人生太绝望。   作为一位善良温和的学姐,她虽然提前将改良版五三推出,祸害了广大准高考学生;但她还是在积极主动地为广大学弟学妹们谋取福利。   校长笑了起来:“这个主意不错,省里头开会的话,我一定在会上反映。”   虽然多了个省高考状元,但丢了顶尖高校的学生名额,他也痛心疾首啊。   其实当初填报志愿的时候,他就找苏木谈过话。   按照苏木高中三年的成绩,全国什么高校他都可以放心大胆地报,完全不必拘泥于江州的一亩三分地。   “江大很好。”明明是人群中心,却如台风眼一般平静的少年,温言细语地开了口,“江州大学就是我的奋斗目标。这就是我的前进方向。”   林蕊感动得眼泪汪汪,她家小美人肯定是为了她。哎呀呀,果然爱上一个优秀的人就有了前进的动力。   一不小心,她就成了小美人人生的指明灯啊。   她拖着小美人到边上,跟人家咬耳朵:“你放心,你损失的股票,姐一定帮你挣回来。”   8月10号,深圳特区的股市新股认购表就正式发放了呀。   这回她也要赚点外快,搭上大表哥的顺风车。 第404章 股票认购证   林蕊趁着郑大夫跟林建明同志驻扎水镇扩大生产线的时候, 拉着苏木又上了火车。   哎呀, 今年1月份上海发行股票认购证的时候, 有人独具慧眼,囤了一大批。   结果5月21号,上交所全面放开仅有的15只股票价格上限, 股价立刻就疯了。   6月份政府虽然采取了一定的控制措施,使得狂热的股市降了点温度, 但热度仍然堪比窗外的太阳。   林蕊不知道如何炒股, 但她清楚原始股肯定能挣到钱。   这一回深圳放开500万张股票认购证, 每人凭身份证认购一张,然后再从这500万份里头抽出50万张来。   10%的概率, 还是按照顺序来抽的10%。简直就是白送钱呀。   林蕊二话不说,将王奶奶,大军哥,周会计, 琳琳姐,以及饭店所有工作人员跟养请的养蚯蚓工人的身份证全借过来了,足足凑了20张身份证。   这么一来的话,她跟苏木无论如何都能中到两张认购券。   少女还小鼻子小眼的躲着无苦, 生怕叫这小和尚抢了先机。   然而无苦财大气粗, 压根就不把这点儿小钱放在眼里,直接给了小二姐个后脑勺, 抱着小元元去视察地下商业王国了。   光是地下商场,一天的纯利润就能够震瞎小二姐的眼。   林蕊朝小和尚龇牙咧嘴, 别装傻,那天的梦境肯定有猫腻。   不然为什么这样巧,秦师兄他们勘察盐碱地,居然会碰到个野外射击场。   当时方博跟秦师兄还以为是驻疆部队的训练场地,回去和孙泽一块儿吃饭的时候,两人随口提了,问能不能也让他们试试枪。   孙泽当时笑眯眯地说好,等到再过了一天,两位博士过去勘测打井地点的时候,惊恐地发现原先的训练场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坑。   据说这儿隐藏着隐秘的军火库,暴徒逃跑的时候不小心点燃了,结果全军覆没。   得,有这么个大坑,他们连打井都省了,直接在里头蓄上水就可以浇种冰菜。   秦师兄打电话回江州是为了跟林蕊感慨孙泽这人高深莫测,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当时他和方博简直当场吓尿了。   电话这头的林蕊,更是惊得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   妈呀,荒无人烟的盐碱地,隐藏在无人区的训练基地,爆.炸的军.火库,完全跟她的梦境一模一样嘛。   她亢奋得不得了,上了火车,还在跟苏木咬耳朵。   难不成她开发出了新技能,可以通过梦境预测未来?   哎呀呀,老天爷,这么给人家开金手指的话,人家会不好意思的。   苏木看她一人演完一出小剧场,真没发现她哪儿不好意思了。   少女美滋滋地异想天开,照这个趋势,炸掉恐怖分子的老巢也是指日可待。   苏木眼皮子直跳,不得不开口提醒她:“跟阿富汗没关系,现在东突的主要支持力量来自于沙特跟土耳其。”   其中沙特主要是因为宗教信仰因素,而土耳其则一直抱着大土耳其美梦,将新.疆视为大土耳其国的一部分。   林蕊才不在意呢,直接摆摆手:“不管不管,他们在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好汇合在一块儿,直接被一锅端。”   这就好比消灭有害生物,斩草要除根,一旦扩散泛滥开来,想解决问题就麻烦了。   毕竟,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总有各种各样匪夷所思脑袋被驴踢的神经病,成为邪.教的忠实拥趸。   苏木一把抱紧她的人,皱着眉头教育:“别乱动,当心人家踩到你。”   没错,从广州开往深圳的这班火车,堪比上下班高峰期的北.京地铁,直接挤得人怀疑人生。   坐票是肯定没有的,即使有,也没办法挤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因为整个火车密密麻麻塞满了人。   还有人是从车窗外被同伴想方设法拽进来的。   少女看了稀奇,忍不住问苏木:“深圳旅游业这么火爆吗?怎么大家都往深圳跑?”   摸着良心讲,8月份的深圳可当真不适合旅游,效果堪比前往芬兰洗桑拿,浑身臭汗的那种。   苏木高深莫测:“你去干什么,人家自然也会去干什么。”   林蕊吓得赶紧钻进他怀里头,紧紧抱住少年的小腰。   吓唬姐姐哟,怎么可能?她可记得清清楚楚,上辈子,林主席的同事动不动就感慨,90年代要买了股票就好了。   可见,现在的股票还是不值钱,大家的意思肯定还没有起来呢。   她胸有成竹地下了火车,欢欢喜喜跳上大表哥的吉普。   从南疆回来之后,大表哥连江州城都没顾得上留,直接出发到了深圳,就为了挣一把快钱。   少女显摆地拿出20张身份证,得意洋洋地冲大表哥炫耀:“怎么样?我聪明吧,这么一来的话,无论如何我们都能中签。”   大表哥看着这一沓身份证,笑得差点打歪了方向盘。   他嘴巴一努,示意小丫头看边上的包裹。   林蕊疑疑惑惑,打开包裹一看,彻底傻眼了。   妈呀,里头密密麻麻的,全是一扎扎的身份证。   林蕊粗粗数了一下,足足有上万张。   她结结巴巴:“大,大表哥,假冒身份证违法呀。”   大表哥差点没被她的话呛死,咳嗽了好几声才能正常说话:“怎么讲话呢?你这丫头!真身份证,正儿八经真的。老子花钱买的。”   林蕊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原来现在就有三和大神,直接卖掉身份证啊。   大表哥看小丫头的样子就哭笑不得:“你这什么眼神呀?对于绝大部分农民而言,身份证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10块钱一张,我的价格够公道的了。”   林蕊小声嘀咕道:“那你用完了之后还给人家呀,不然肯定会麻烦的。”   大表哥摇摇头,懒得再理睬这丫头:“把你那20张身份证收起来吧,我都没眼睛看。”   林蕊龇牙咧嘴,赶紧将身份证还给了苏木。   少年默默地接过,又仔仔细细放进包的内层。   少女兴致勃勃地打量车窗外的风景,现在的深圳对于大部分国人而言,绝对是新鲜极了的地方。   表哥看她那副见什么都新鲜的模样,忍不住好笑:“反正9号才开始发售,我带你们去中英街逛逛吧。”   林蕊好奇地看着街上排出的一条长龙,开口询问大表哥:“那是什么?”   到底是多稀奇的美食呀,大太阳底下居然还能排这么长的队。   大表哥嗤笑出声:“等着银行开门发售认购券的人啊。”   林蕊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道:“今天才7号啊。”   彻夜排队已经了不起了,居然整整提前两天。   大表哥哈哈大笑:“你以为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多少人都想着一夜暴富呢。”   车子一路开过去,经过的每家银行都是如此。纵然酷热炎炎,也打消不了大家发财的积极性。   被压抑了多少年的发财欲望,一朝迸发出来,简直能量惊人。   林蕊不得不沮丧地放弃幻想,承认刚刚火车上的人,估计都是来深圳买股票认购证的。   大表哥笑出了声,安慰了她一句:“你这是运气好的。你们是从广东发到深圳的最后一班车,后面的车子一律停运了,怕深圳爆.炸。”   因为这些天涌进深圳的人越来越多。   林蕊愁眉苦脸地看着排成长龙的队伍,十分担忧,轮到他们的时候,估计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哎,就不应该跑到学校去拿什么分数条,反正有没有分数条,大学录取通知书都会到的。   大表哥嗤笑:“谁有空自己排队呀。排在前头的都是雇人三班倒。”   他这个月初给几个厂子的工人都放了高温假,拉了几千人过来,直接三班倒,每一个销售点前头都排了几十个人。   林蕊目瞪口呆,完全想不到现在的资本家居然如此之丧心病狂,连这种招数竟然都想得到。   大表哥立刻自认清白:“我可没亏待他们,三班倒,包吃住。一人每天还发30块钱,像我这么厚道的老板,到哪儿找去呀?”   别忘了,现在江州城里头的国企工人,效益好的一个月也才200块钱。   林蕊眼睛眉毛齐齐上天,坚决不肯夸大表哥一声好。   哼,她才没忘了呢,大表哥还惦记着大美人,痴心妄想给苏木当爹呢。   她搂住小美人,眼睛盯着车窗外排队的人群,充满同情。   8月份的深圳街头,暮色一起,蚊子简直能把人抬走,这么多人,又累又渴还要坚持排队,怎一个惨字了得?   她看着看着,突然间来了精神:“表哥,我们可以在这儿推销自热火锅的。”   先前大表哥将他说的自热火锅给倒腾出来了,主要走的是军队路线,给偏远地区的驻军增加伙食的丰富多彩性。   可是现在完全可以考虑民用啊。这么多人在这儿辛辛苦苦地排队,难道不应当吃点好的吗?   不好好犒赏自己,还怎么有精力挣大钱?   她神情热切地积极推销:“天然的广告牌。你想啊,既然买股票的人来自五湖四海,那他们最终是不是还会回到自己的家乡?如此方便简单快捷实用的自热火锅,他们只要吃过了,肯定会忍不住再带一盒走的。这么一来,你是不是不用打广告,就可以将自热火锅推销到全国各地?”   况且能够想到买股票的基本上都有一定的经济实力,也具有接受新事物的好奇心,这就是自热火锅的主要目标销售人群啊。   大表哥想了想,迟疑地点点头:“我明天调点货过来,看看行不行。”   林蕊信心十足,直接打包票:“自热火锅肯定受欢迎。”   话说上辈子哪次高速公路堵车的时候,她跟林主席不是靠着自热火锅来抚慰焦灼的灵魂。   美食是人类天然的安慰剂。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深圳跟她八字犯冲,林蕊这一回又马失前蹄了。   不是排队的人对自热火锅不感兴趣,而是因为大家根本就没有手空出来吃自热火锅。   为了防止有人插队,所有人都紧紧的靠在一起,中间连张纸都插不进去。   真正意义上的前胸贴后背,每个人都紧紧地抱在一起。   不是要抱团取暖,8月初的深圳到了夜晚,街头温度都有30度往上,委实不用担心会冷。   人们紧紧的抱在一起,不过是为了防止自己被硬生生地挤出队伍当中。   因为一旦被挤出去,前后都不会承认。白白排了许久队伍的人,最终只能自认倒霉。   这么一来,还自热火锅呢,大家能空出一只手喝矿泉水的勇气都没有,再渴再饿也只能硬扛着。   更火上浇油的是,还没有天黑,天上就下起大雨来。瓢泼般的雨往人身上浇,排队等候的人们,依然不为所动,仍旧坚守在原处。   林蕊本来想尝试一把排队购买认购券的滋味。看到眼前的架势,她哪里还敢,只能灰溜溜地跟着大表哥,还有苏木先回去睡觉再说。   大表哥当年闯海南的时候,顺便在深圳弄了套别墅。也亏得这样,否则,她跟苏木就只能露宿街头了,因为深圳的大小旅馆全都爆满。   还有经济头脑发达又胆子大的本地人,直接将自家的空房间腾出来当做民宿,趁机挣点钱。   等到9号一大早,林蕊都没有赖床,不等苏木过来喊人,她便冲到楼下吃早饭。   快快快,今天认购证就发售了。卖不了自热火锅的话,卖方便粥跟矿泉水也是好的呀。   不到7:00,大表哥就开着车子,将他们送到了最近的认购证销售点。   现场的气氛已经相当狂热,大喇叭里头不停地喊着:“股民朋友们,为了认购证发行工作顺利进行,请大家配合,保持秩序。”   然而陷入狂热情绪中的人们,哪里能够听得进去,队伍很快骚乱起来。   后面的人害怕排不到自己,拼命往前挤。   有人一不留神,就被硬生生的挤出了队伍。   那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忍不住哭了起来,声音沙哑:“我排了三天三夜的队呀。”   周围人神情木然,谁也没有向他投去任何眼神。   因为同样排队许久的众人早就被疲惫击垮,全凭最后一股挣钱的热情支撑着,哪里还有多余的同情心?   林蕊眼睁睁看着那人,哭着哭着,直接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银行的门终于开了,两队保安拎着棍子,劈头盖脸就向排队众人身上砸去,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不要挤,听不懂人话呀,全都不许挤。”   看到那个倒在地上的年轻人,保安也没有谁停下来,林蕊想要下车过去的时候,那人被踩到了手,疼得又苏醒了过来。   结果他身上白白挨了两脚,因为保安嫌弃他碍事。   后面的队伍又朝前面拥挤,这回保安愈发不耐烦,手上的警棍,根本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就往人身上砸。   林蕊急得大声喊:“蹲下来,所有人都蹲下来。”   蹲下来的话,人的活动就会受限,也不容易再被轻易挤出队伍。   大表哥走到队伍的前端,手里头抓着扩音器,直接喊出声:“蹲下去,全部给我蹲下去。”   不知道是他手中的扩音器,起到了唬人的作用还是疲劳过度的人们,已经顾不上再思考更多的内容,只能被动接受命令。   足足好几千人的队伍,居然都乖乖地蹲了下去,谁也没有发出怨言。   保安悻悻地收回了棍子,嘴里头嘟囔道:“早点这么配合不就好了吗?”   大表哥赶紧递了香烟过去,笑容满面:“辛苦你们了,8:00正式发售,对不对?”   可惜保安根本不搭理他,接了香烟也是冷冷的一句话:“自己听广播通知。”   8:00,销售窗口没有开。   8:15,那个窗口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等到8:20,群情鼓噪的时候,广播里头终于传来了姗姗来迟的通知,认购证正式开售。   众人精神为之一振,前面经受再多的苦难挨过了就无所谓,只要后面有锦绣前程就好。   可惜这锦绣路实在太短,刚到9:00,大喇叭里头又传出了通知,这个销售点的所有股票认购证已经发售完毕,请没有买到的人自己散开。   群情立刻激荡起来,队伍后面传来哭喊。   有人为了请假出来买股票认购证,单位不肯批假,一怒之下辞了职。   原本打定主意放手一搏,拼个万元户。   结果现在鸡飞蛋打,什么都没了。   林蕊下意识地数剩下的矿泉水瓶。   不对呀,她明明是从队伍前头一路卖下来,总共卖出去还不到80瓶,这点儿人能买多少认购证?   就算每个人手上都是10张身份证,80个人也就才800张认购证。   全深圳要发行500万张啊,总共100出头的销售点,划下来平均每家能够拿到5万张认购证,中间这么大的差额到哪儿去了?   学渣如她都能算清楚的问题,何况这么多排队买股票的人。   众人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开始围着银行不肯散去。   大表哥见势不妙,赶紧拖着自己的人走。   他在这个销售点安排了10多号人,因为就排在前头,倒是顺利的都买到了认购证。   然而其他销售点的情况却不尽如人意,基本上排在200名以外的人都不怎么可能买到认购证了。   有猫腻,肯定有人截留了认购证。   如果说一家销售点是偶然,那其他上百家都是意外吗?   人们积累的疲惫愤懑膨胀到极点,在久久没有说法之后,大家都不由自主的朝市政府方向涌去。   街上的人实在太多了,大表哥甚至都没办法开车行走。   迫不得已,他只能将车开进小街当中,等到游.行的人过去再说。   情绪失控的众人开始与街上维持秩序的警察发生冲突。   林蕊听到哐当一声响,街头的一辆摩托车被人推倒在地,然后无数木棒挥舞上去,原本威风凛凛的摩托车,瞬间就变成了一堆废铁。   大表哥也变了脸色,赶紧将车子继续往后退,生怕砸红了眼的股民们,把目标转移到他的吉普车上。   苏木一把捂住了林蕊的眼睛,开始默默的念诵清心咒。   然而即便如此,外面的哀嚎打砸声人就源源不断地传到林蕊的耳朵当中。   大表哥熄了车灯,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生怕被发现。   “出公告了!”   前头传来吼叫声,然后广播大喇叭里头传来银行的公告。   截止到当晚9:00,深圳的500万张股票认购证已经全部发售告罄。   这个消息真是火上浇油啊,即使苏木捂着她的眼睛,她都看到了外头的冲天火光。   事态已经完全失控了,愤怒的人们,甚至点燃了银行前头的小汽车。   子夜街头,火光冲天,与小汽车一同被烧掉的是财富的希望。   林蕊一颗心陡然往下掉,她害怕了,他的人生经历当中,没有如此野蛮且鲜血淋漓的时刻。   市政府门口的主要干道全都被堵塞了,   大表哥踟蹰了很久,决定还是暂时以不变应万变,不要跟愤怒的人群硬碰硬比较好。   他倒是安慰了句两个孩子:“睡吧,说不定你俩睡一觉醒过来,咱们就已经回家了。”   然而夜色虽深,无论是林蕊还是苏木,都没有丝毫睡意。   聚集在市政府前头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都喊着,要求给出说法。   可惜他们等来的不是给他们解释的,金融系统官员,而是警察。   水.炮开始炸开,催泪.弹朝人群聚集处冲去。   不时有人发出哭喊的声音,可是外头的火光好像始终没有熄灭。   林蕊迷迷糊糊间好像是睡着了,她浑身忍不住发抖,因为她想到了自己梦境当中的火海。   难道那画面描述的不是阿富汗,而是深圳?   她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外头已经是烈日炎炎。   她还想再看看外面的情况,苏木一把捂住她的眼睛。   大表哥立刻发动车子。   林蕊嘟嚷着问了句:“几点了?我们这是在哪儿?”   大表哥没有回答,过路口的时候,林蕊听到了外头人的嘶吼:“贪污舞弊,政府必须得给我们说法!”   原来9号销售购进的股票认购证,银行旋即宣布认购表回收时间延长到8月11号。   群情沸腾,这是公然在给营私舞弊者继续作弊的机会。因为那些截留的认购表,短时间内不容易找到足够的身份证来消化。   他们要留下足够的时间让这些特权分子倒卖掉手上的认购证。   没看到银行里头没有认购证,外头已经有人公然将100块钱一张的认购证直接炒到了500块吗?   有权有势有门路的人,坐在家中就有财富从天而降。   无权无势无门路的人,即使在烈日街头苦苦挨了好几日,也连认购表的影子都摸不到。   到处都是大喇叭响,到处都是哭喊声。   大表哥开了一半的时候,差点儿撞上人。   因为前面的队伍折回头,拼命奔跑。   人们嘴里头喊着:“警察打人。”,四下散开。   大表哥见势不妙,赶紧又调转车头。   明明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在如此反复折腾下,一直到晚上八点钟,车子才终于回到别墅门口。   大表哥下车查看了眼自己爱车的情况,顿时心痛得无以复加。   整个车子都得重新再刷一遍漆,妈的,这回搞不好连车子的维修费都挣不回头。   林蕊表情严肃,整个人都没精神。   大表哥催促她跟苏木赶紧吃饭,吃完饭就洗澡睡觉去。   谢天谢地,他们车里头还放着矿泉水跟面包,不然这一夜一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   为了节约汽油,他连冷气都不敢开。   林蕊嘴里头发出了一声咒骂:“给个说法能死啊!”   股民们为什么愤怒,这些领导官员们心里头难道一点数都没有吗?   明目张胆的舞弊,却没有人给一点说法。   这件事情真的很难处理吗?全市的股票认购证发售点都是有数的。看看每个发射点究竟卖出了多少认购证,不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吗?   她真是厌烦死了敷衍塞责老百姓的政府机关,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堵到最后就会爆.炸,因为夺人钱财,本来就如同害人性命。   中国的股市才刚刚开始发展,难道从源头就是畸形的吗?   苏木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快要爆.炸的情绪:“先吃饭吧。”   大表哥请的阿姨做了一锅海鲜粥。   林蕊食不下咽地吃了半碗,死活不肯去睡觉。   她要等着政府的解释出来。   到了晚上11:00,市政府秘书终于出面接见请愿者,宣布11号增购500万张认购证,以满足广大股民朋友的需求。   大表哥长吁了口气,开口笑林蕊:“这下子你心满意足了吧?赶紧去睡觉。”   少女的神色依然严肃,上楼推门的时候,她突然间开口问苏木:“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她看到了血。   苏木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早点睡吧,没关系,深圳是门面呢。”   无论如何,市政府都不会将这件事情闹大的,因为深圳是中国的一张名片。   林蕊这才稍稍安下心来,爬上床迷迷糊糊地睡去。   等到她再睁开眼,已经要吃中午饭了。   苏木端菜上桌,催促她赶紧洗手去:“大表哥有事出门了,让我们自便。”   林蕊蔫吧吧地哼了一声,坐在凳子上随手翻看杂志。   深圳距离香港近,对岸的八卦杂志在这儿也不稀奇。   林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目光落在新晋港姐郭蔼明参演TVB台庆剧《大时代》的新闻时,她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   妈呀,大时代,丁蟹,丁蟹现象。   据说就是从《大时代》首播开始,但凡有丁蟹的扮演者郑少秋活动时,香港股市就会狂跌。   《大时代》什么时候播放啊?那岂不是说香港股票要下跌了?   林蕊吓得手抖脚抖,哆哆嗦嗦的问苏木:“大表哥什么时候回来?”   这么大的事情,她可得想办法提醒他一声。   大表哥还在南海跟南疆都投资了不少项目呢。万一他在股市折戟,资金链断了的话,岂不是要影响项目的正常运行?   林蕊赶紧要给大表哥打电话。   结果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只回答了一句话:“他去乌克兰了。”   少女傻眼,这时候他跑去乌克兰做什么呀? 第405章 那可是航母   大表哥也不想如此奔波, 他还想清清静静地过个暑假呢。   可惜能者多劳, 社会主义新中国的建设处处离不开他。   一个电话过来, 他立刻出发去广州,然后再转飞机。   上飞机之前,他收到了林蕊的短信, 千叮咛万嘱咐他,赶紧将手上的股票都抛掉。   大表哥觉得这丫头真是事儿事儿的, 然而眼睛瞥到今天刚买的报纸时, 他立刻改了主意。   不好, 股市已经开始下跌了,看样子深圳的事情还是影响到了人们对股市的信心。   打完电话之后, 他在空姐的注视下,关掉手机戴上眼罩。   必须得美美地睡一觉,等到了乌克兰,他还有数不清的硬仗要打。   大表哥是去惯了苏联国家的, 乌克兰也不例外。与一般的中国倒爷不一样,他是坐商,从中国行商手里收到货以后,然后在固定地点进行销售。   这么做的好处是细水长流, 不用打一枪换个地方, 而且能够建立起相对稳定的人脉关系。   他熟门熟路的走进一间办公室,热情的跟个穿着军装的男人握手, 表达对他的想念与惦记。   乌克兰建国之后的官方语言虽然是乌克兰语,但是当了这么多年的苏联国家, 社会通用语言反而是俄语。   大表哥留学生涯除了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倒爷之外,最大的收获就是能够说出一口流利的俄语,跟乌克兰的将军也能够相谈甚欢。   他将自己的公文包推过去,笑容满面:“我出去玩了一趟,给您带了点儿小礼物,希望您不要嫌弃。”   将军眼睛轻轻一瞥公文包里头的东西,笑容满面:“您实在太客气了,我的朋友。”   他的身体往椅背上倒,轻轻叹了口气:“从我个人的感情角度来说,我当然希望能够卖给中国。毕竟我们曾经是兄弟。”   将军抚摸着唇角修剪着漂漂亮亮小胡子,做出为难的神色,“可惜现在情况不允许。你知道,美国人要求我们销毁武器。”   大表哥心中暗笑,算了吧,核武器的按钮也不在你们手中,有跟没有对你们来说都是一回事。   至于飞机之类的,即使不销毁,你们也得有钱来维护呀。   他轻轻叹了口气:“这实在是太可惜了,拔掉牙齿跟爪子的老虎,难道要被当成猫咪吗?”   将军只是微笑,并不接他的话茬。   大表哥喝了口茶,突然间抬起脑袋:“您好像误会了我的意思,尊敬的将军阁下,我只是普通的商人,我根本不需要买军火呀。   我不过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什么民用的设备需要销售。你知道,中国的民用航空事业刚刚开始发展,我有几位朋友对此很感兴趣。”   “不是你本人吗?”将军笑得意味深长,“如果我的朋友您,说不定可以有优惠呢。”   大表哥严肃地摇摇头,“不,我只是个中间商。”   他放缓了神色,“当然,我希望低价买进,高价卖出,所以我需要您的帮助,我亲爱的朋友。”   年轻的中国商人出了将军的办公室,直接奔赴造船厂。   今天他可是要发一批货到造船厂去的。   大表哥亲自押队,跟遇见的每一个人都笑嘻嘻地打招呼,然后塞给人家一个袋子,里面装了一包方便面和一根红肠。   他刚从国内回来,给大家带了点儿家乡的小礼物,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乌克兰饮食习惯跟俄罗斯很像,方便面在这儿很受欢迎,然而他们市面上却几乎没有方便面卖。   造船厂的工程师塔塔连科谢过了他的礼物,忍不住感慨:“如果我的孩子能够每天都吃到方便面,那就好了。”   大表哥眉毛直跳,心中暗道,如果郑大夫听到这说法,肯定要将塔塔连科骂得狗血喷头。   方便面这种不健康不营养的食物,根本就入不了郑大夫的法眼。   他笑的眉眼弯弯,看上去和气极了:“等你们把3万吨的船拆掉之后,工资肯定就能发出来。”   塔塔连科脸上立刻浮现出阴影,表情沉重:“我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他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原子蒸汽发生器已经在车间组装好了,船台大合拢就要完成,他们却接到了政府将它拆掉的命令。   因为挪威人下的商船订单需要使用停靠乌里扬诺夫斯克的船台,而美国人又愿意收购拆掉的废铁。   没错,耗费了无数人心血的宝贝变成了废铁。   大表哥神情尴尬,赶紧转移话题:“其实方便面这事儿不难,我早就有想法,准备在尼古拉耶夫市附近开一家方便面厂。我在国内就开过类似的食品厂。”   大表哥双手一摊,做出了个滑稽的表情,“只是我很担心乌克兰不欢迎我,因为害怕我是共产主义的幽灵。”   大约是觉得自己的话非常俏皮,他哈哈笑出声,还做了个鬼脸一样的动作。   塔塔连科笑不出来,他是老共产党员,即使819事件之后,乌共被勒令禁止活动后,他仍旧保持自己的共产主义信仰。   他相信他的信仰是正确的,因为那些抛弃共产主义理想的人,并没有让乌克兰变得更好。   相反的,独立后的乌克兰情况越来越糟糕。   大表哥像是没有意识到他心情复杂,还积极问他打听:“尼古拉耶夫附近有没有农场出售啊?出租也行。从国内运面粉过来,实在是太麻烦了。”   塔塔连科神情有些怔愣,半晌才突兀的出声:“你们是怎么做的?我很好奇,你们是如何用7%的土地养活了在世界上21%的人口。”   大表哥笑了起来,表情夸张:“嘿,你们有肥沃的黑土带,跟我们国家情况不一样。我们只有10%多点的耕种面积。”   “可是你们做的比我们好。”塔塔连科双手一摊,“东欧剧变,苏联解体,社会主义完蛋了,你们却好好地活下来。”   大表哥赶紧摆手:“我是无党派人士,共产党员要求太高,我做不到。”   塔塔连科满脸认真:“不,你是,你比我们做的都好。”   大表哥下意识地摇头:“不要太悲观,我记得我看到的GDP统计数据,你们独立的时候,人均GDP还是我们的5倍呢。”   塔塔连科却非常忧郁:“你们很快就会赶上我们,并超过我们的。因为你们在前进,我们在后退。”   克拉夫丘克总统号称要将乌克兰打造成欧洲最富裕的国家。   塔塔连科怀疑他说反了,因为乌克兰分明在向欧洲最贫穷的国家迈进。   外头传来争吵的声音。   “你们这是蓄意欺骗,我们要求按照原先定好的每吨450美元的价格执行。”   回答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生硬,似乎并不熟练使用俄语:“抱歉,国际通行价格就是150美金每吨。这只是废铁而已,我不管它曾经有怎样的辉煌,但是对我于我们而言,它就是废铁而已。我要对我的股东负责,我不可能用每吨450美金的价格买一堆废铁。”   旁边的人嚷嚷起来:“我们不卖了,你们这是在骗人。”   对面的声音相当无所谓:“每吨150美金,是我们能够付出的价格,如果你们不满意的话,那只能终止这份合同。”   船厂的人相当愤怒:“我们已经将船给拆了。”   那个生硬的俄语带着笑意:“那你们再装回去好了,我不会强迫你们卖的。”   脚步声渐行渐远。   工作间的门被猛烈地推开了,一个顶着乱糟糟的红头发满脸雀斑的年轻人,怒气冲冲地跑了进来。   见到塔塔连科,他就大声嚷嚷:“我就说美国佬是靠不住的,没有人会瞧得起叛徒!”   塔塔连科也变了脸色,伸头朝外面张望,叫住了厂长:“究竟是怎么回事?150美金?”   呵,说好的价钱,直接减少了2/3。   厂长看上去憔悴又疲惫:“他们说国际市场的价格变了。”   大表哥在边上挑挑眉毛:“一直都是差不多这个价呀。我有亲戚在国内,是大型钢铁企业的负责人,我对钢铁的价格还比较了解。”   红头发的年轻人挥舞着拳头嚷嚷:“根本就没有什么市场价格变化,就是他们在耍我们。”   骗大家亲手拆了好不容易建造出来的乌里扬诺夫斯克,然后再翻脸不认人。   资本家的血管里流淌的都是肮脏的血。   塔塔连科也沉下了脸:“马卡洛夫同志,你们真的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掉进了美国人的陷阱。美国人就是知道我们没有办法再将航母组装回头,所以说翻脸就翻脸。   我真气愤,你们一个个都没有脑袋吗?为什么如此显而易见的骗局,你们都识破不了?”   难怪当初听说美国人要买拆毁的航母时,他的中国朋友表情会那么的微妙。   也就是陷在局中的他们才会如此之愚蠢,傻乎乎地被人牵着鼻子走。   老厂长马卡洛夫面色通红,同样握紧了拳头,语气近乎于咆哮:“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你以为我们愿意吗?就是没有美国人,我们也只能拆掉!   乌里扬诺夫斯克才建造了1/3,伟大的国家就解体了,我们根本就没有能力继续建造下去。”   这是一个伟大的国家才能够完成的事业,然而伟大的国家已经完蛋了。   “不拆掉航母我们还能干什么?谁来给大家发工资?难道这么多人就不要生活吗?”   塔塔连科面色青红:“我们可以卖掉,你知道,有人对我们的乌里扬诺夫斯克感兴趣。”   这是他们亲手打造出来的孩子,即使他们自己养不起不得不让别人收养,也总胜过于他们亲手杀了孩子。   “你在说什么笑话呢?”马卡洛夫面色惨白,“俄罗斯是绝对不会允许我们卖掉它的,它是核动力航母。除了拆毁它,我们别无选择。”   俄罗斯也没有能力拥有它,他们同样债务缠身,哪儿来的钱继续研发。   美国当然不会买,因为他们有核动力航母呀。   美国人最希望的就是毁掉它,这样他们就没有能力再跟美国抗衡。   “我们都知道,可是又能怎么样?”马卡洛夫语气绝望,“乌里扬诺夫斯克是最好的孩子,可是我们保护不了它呀。”   红头发年轻人愤愤不平:“就是卖废铁,我们也不能卖给美国人。”   老人悲凉地笑了:“现在还有谁愿意买废铜烂铁呢?”   150美金每吨,29,000吨的舰体钢铁,也是近450万美金。   谁愿意如此大手笔的掏出钱来?就是废铁也不是谁都买得起呀。   红头发的年轻人垂下了脑袋,神情忧伤。   马卡洛夫拍了拍塔连科跟红头发脑袋的肩膀,安慰他们道:“没关系,造不了航母,我们还可以继续造商船。总有一天,我们的船厂能够再现辉煌。”   老人走了之后,红头发青年愤恨地咒骂了一句:“都是该死的俄罗斯,他们故意的。自己处理不了,还不让我们卖。”   大表哥从后面的操作间里头绕出来,刚才的情况,他实在不适合露面。   他摇摇头:“美国人一定非常希望你们这样想。即使分了家,你们还是兄弟。假如你们彼此憎恨的话,刚好给了外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塔塔连科叹了口气:“他们彼此憎恨,怎么可能相安无事。”   红头发青年嚷嚷出声:“克拉夫丘克跟叶利钦都忙着当美国人的狗呢,当然要打架。”   这话实在太过出格了,大表哥表情尴尬,嘴里头嘟拉着想找理由离开。   塔塔连科却突兀地开口:“你们为什么没有上当受骗?”   都是社会主义国家,东欧以及苏联集体被西方人耍了,为什么中国还能够屹立不倒呢?   红头发青年先抢着回答:“因为他们的老大还在,不像我们一样愚蠢。”   “因为我们上当受骗的次数太多了。”大表哥表情无奈,“从戊戌变法到后来的民国革命,每一次将希望寄托于西方社会,每一次都会经历失败,所以我们认清了帝国主义也是三座大山之一,我们不敢奢望。”   这是通病。   所有弱小落后的人类,免不了寄希望于条件优厚者的帮助。   当初的戊戌变法,领头人天真地相信列强会向他们伸出援手,结果就是变法失败戊戌六君子被杀。   后来的孙中山曾经计划在中国遍修铁路,怎么修?哪儿来的资金和技术?他通通不知道,只反复嘟嚷着强调,外国人会帮忙的。   外国人凭什么帮忙?就因为他们来自于所谓的文明社会吗?   大炮与枪口也是他们现代科技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啊。   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套用到国际政治上就是别国的灾难与我无关,只要我们守好国门,不要让灾民涌进来就行。   谁有那么多额外的爱心啊?   “那么你呢?你为什么要帮助我们?”红头发青年突然间语气尖锐起来,“你是不是也想要乌里扬诺夫斯克,哦,对了,你肯定想要的,因为你们造不出来。”   大表哥笑容可掬:“我们不需要废铜烂铁,当初斯大林跟赫鲁晓夫都说,原子.弹对我们来说太过于高深,我们根本造不了。现在我们有原子.弹,有氢.弹,除非我们自己愿意,否则谁也不能强迫我们销毁它们。”   红头发青年的脸涨得通红,乌克兰正被美国人要求销毁所有的核.武器。   “买下乌里扬诺夫斯克吧。”塔塔连科急促地开了口,“我亲爱的朋友,乌里扬诺夫斯克是个好小伙子,你一定会喜欢的。”   大表哥连连摆手,生怕沾染上一点儿:“我不做钢铁回收生意。这么多钢铁对我来说没有用处。”   他双手一摊,做出遗憾的表情,“如果是3万吨面粉的话,说不定我还能够想办法筹措资金买下。”   “你不是有亲戚在国内负责大型的钢铁企业吗?”塔塔连科语气迫切,“回收钢铁比重新提炼钢铁成本低呀。”   大表哥立刻摇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塔塔连科的建议:“美国人是不会允许我国企业购买你们的废铁的,况且我亲戚所在的企业是一家大型国企。”   “谁能够买走它?”红头发神情绝望,“我宁可它烂掉,都不想把它卖给美国人。”   大表哥遗憾地摇摇头,语气委婉:“要不还是烂掉吧。反正你们还有6艘商船订单。”   红头发神情迫切,一直盯着塔塔连科:“烂掉也不卖给美国人。挪威人起码不会像美国人一样厚颜无耻。”   “挪威人嘛。”大表哥笑容暧昧,“六艘大型商船,这笔订单好大呀。就是不知道定金怎么算。”   他开了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站起身来,朝两位乌克兰工程师微微一欠身,“我祝你们一切顺利,我亲爱的朋友。”   大表哥转身出了操作间的门,丢下面面相觑的乌克兰工程师。   世界上的造船厂那么多,为什么要偏偏选择乌克兰的尼古拉耶夫造船厂?   因为他们有造了不到一半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啊。   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大表哥嘴里头念叨着,一步步走出了造船厂。   快到门口的时候,她迎头碰到一队热热闹闹的人马。   光彩夺目的女客人姿态珍贵的走在队伍前面。   她身旁陪同的厂方人员热情洋溢地介绍:“我们尼古拉耶夫造船厂是世界上最好的造船厂。商船,没问题,我们可以造世界上最好的商城,挪威人今年在我们这儿下了6艘商船的订单。”   贝拉似笑非笑:“哦,是吗?如果这样的话,你们能否腾出足够的人手,完成我的订单呢?毕竟,商机是不等人的。”   “当然,请相信我们。”金发碧眼的乌克兰工作人员急着证明自己的实力,“我们是全欧洲最棒的造船厂。”   大表哥走上前,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个吻:“非常高兴在这儿遇见你,我亲爱的女士。你看,一定是命运指引我们相遇。”   说着,他还朝贝拉眨了眨眼睛。 第406章 航母新买主   大美人姿态金贵, 架子也大。她要求乌克兰方面立刻动手, 建造她需要的商船。   “时间不等人知道吗?商机非常重要。”贝拉的助理丝柏凌小姐态度强硬, “我们可没有耐心等你们建造好挪威人的订单。6艘船,他们真的需要这么多船吗?”   塔塔连科十分头痛,作为技术工作者, 他真不愿意跟客户打交道。   然而关于技术层面上的沟通,又是那些能说英语的行政官员没有办法完成的, 厂长只能派他出马。   “我们只能按照客人的订单要求干活, 至于他们买了传之后要怎样运营, 我们无权干涉。”   丝柏凌眯起了眼睛,伸手推了个信封过去:“加塞可以吗?我们可以多支付定金, 要求尽快提货。”   塔塔连科脸涨得通红,碰都没有碰那个信封:“女士,我们遵循契约精神。”   丝柏凌小姐像是对他的反应非常不满,言语中也多了轻蔑的意思:“那么你们有足够的资金来造船吗?挪威人付的那点儿定金真的够吗?没有钱的话, 请问你们怎么开工?”   塔塔连科压抑不住面上的愠怒,直接站起身来:“女士,这是我们厂自己的事。”   “不,这是关系着我们的订单要何时完工的关键。0号船台, 我们的船也需要0号船台。”   丝柏凌小姐完全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还在积极游说乌克兰人,“将我们的船排在前头, 我们可以付三成,哦不, 是四成定金。”   塔塔连科愤然挥袖离去,作为一家典型的军工厂老员工,他的身上也流淌着苏联红军的血。   他讨厌美国人,更加讨厌那些明明不是美国人,却拼命地挤去美国的社会主义叛徒。   哈,这个姑娘跟她的老板明明是中国人,却以美国人自居,仿佛那张绿卡彰显了多么高贵的身份。   塔塔连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嘲笑中国人,因为他们乌克兰人也一样。   他邻居家的孩子,当初叛逃去美国,所有人都唾弃这个叛徒。   然而乌克兰独立了,苏维埃完蛋了,他带着大把美金回国,摇身一变又成了政府的座上宾。   听说这家伙还要竞选国家区议员,而且大家都说他能够选上,因为他有钱,他代表了美国的力量。   丝伯凌小姐相当执着,如她这样的年轻新鲜美国人总是充满了咄咄逼人的自信。   “相信我,先生,这是你们最好的选择。否则你们怎样拿出钱来建造了几艘商船?难道靠卖了这堆破铜烂铁吗?”   她露出天真得近乎于可耻的神色,“这堆破铁怎么卖?200美金一吨,还是300美金?卖废铁的钱够你们造出船来吗?”   红头发青年瓦西里忍无可忍,握着拳头冲年轻的女客户嚷嚷开来:“这些事情不劳您担心,您还是先说清楚究竟需要怎样的船吧?合同什么时候签?”   头发剪得短短的丝柏凌小姐一点儿被他吓到的意思都没有,只一口咬定,除非他们确保立即就能在0号船台完成她老板要的订单,否则这个合同没有办法签。   “还有这堆破铜烂铁,你们什么时候拖走啊。”她漫不经心道,“放在这里实在是碍事。”   瓦西里的肺都要气炸了:“它不是废铜烂铁,它是航母!”   大约是航母这两个字震惊到了对面的短发女郎,她明显怔了一下,然而还是死鸭子嘴硬:“不管它曾经是怎样的辉煌,现在它就是一堆破铜烂铁,碍事的破铜烂铁。”   瓦西里转过头,近乎于哀求地看着大表哥:“周同志,请你将它带走吧,乌里扬诺夫斯克是个好小伙子,你一定不会后悔的。”   他说的是俄语,丝伯凌小姐显然听不懂,发出了不满的嘟囔。   瓦西里却不理会她,只双眼热切的盯着大表哥:“买走它吧,200美金一吨,请你当它是废铜烂铁买走它吧。它没有死,它一定能够活过来的。”   塔塔连科有点儿紧张,下意识地举目四望,喊了一声瓦西里的名字。   瓦西里却跟没听见一样,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请继续建造下去,只有伟大的共产主义才能够造出伟大的航母。”   大表哥摊摊手,表情无奈极了:“我买下来派不上用场呀。如果是坦克的话,好歹还能改装成拖拉机开垦农场。我要航母有什么用?我只是个商人而已。”   况且还是修了不到一半,又拆得七零八落的航母。   丝伯凌小姐明显等得不耐烦了,用英语嚷嚷出声:“赶紧将这堆破铜烂铁拖走,我要立刻马上制造我们的船。挪威人,我们可以付比挪威人高得多的定金。让他们过来跟我谈,除非他们能够付出更多的钱。”   她一口一个挪威,胡搅蛮缠得让人头痛,塔塔连科甚至希望自己根本就听不懂英语。   然而外头传来的俄语说的也是挪威人,总工程师在咆哮:“订单没有了?国际形势有变,所以挪威人不要他们的船了?”   另外一个声音听上去要平静很多:“做买卖就是这样,订单取消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况且人家愿意赔定金。”   总工程师的声音简直要震塌整艘船:“定金?就那点儿少得可怜的定金?我们为了给他们要的船空地方,亲手拆毁了乌里扬诺夫斯克。”   他像头受伤的巨兽,绝望地发出最后的嘶吼。   完蛋了,一切都完蛋了。   他的语气过于激昂,似乎吓到了丝伯凌小姐。   年轻的女士下意识的开口在场的唯一东方人:“他在说什么?”   这一回,她居然想起来要说中国话。   大表哥也听得无比唏嘘,随口回答:“挪威人取消订单了。”   没想到丝伯凌小姐居然丁点儿都不掩饰兴高采烈的情绪,直接用英语表达欢喜:“太好了,那就先造我们的船吧。”   瓦西里扭过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他双目猩红,像头受伤的野兽,吓得始终趾高气扬的丝伯凌小姐都忍不住瑟缩脖子。   她兀自强撑:“这符合我的利益需求,我不会虚伪地表达对你们的同情。要恨就恨出尔反尔的挪威人吧。”   瓦西里捏紧了拳头,从船台上跳下去,一把揪住了官员模样打扮人的领带,直接挥拳过去。   “就是你们这群混蛋,你们出卖了乌克兰,你们这群投机倒把者,你们这群出卖国家的叛徒!”   总工程师还有塔塔连科赶紧上前,试图拦住瓦西里。   他胆敢殴打官员,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可惜打红了眼的瓦西里根本不理会,跟不要命似的完全不管不顾。   这下子就连大表哥都看不下去,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劝架:“好了,亲爱的瓦西里,我买艘小船行了吧?也许我的农庄需要艘小船。”   回答他的是差点儿打翻他鼻子的拳头。   大表哥觉得自己是文明人,况且一把年纪实在不适合跟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一争高下,立刻识相地脱离战团。   于是瓦西里的拳头更加用力了,吓得丝伯凌小姐都发出了尖叫。   一片乱糟糟之中,老厂长马卡洛夫终于赶到,他厉声呵斥着瓦西里,红头发的年轻工程师却充耳不闻。   大表哥立刻站到了跟随老船长而来的贝拉身前:“你可以闭上眼睛,我亲爱的女士。这样的场景不适合您这样的小姐看。”   这几天他一直在船厂里头转悠,目的就是为了偶遇贝拉。   所有人都知道,他对这位神秘的女富商情有独钟,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贝拉女士态度始终冷漠。   丝伯凌赶紧跟老板汇报情况。   坏消息是现在有一艘废弃的航母占据了船台的位置。   好消息是挪威人的订单取消了,只要船台一空出来,就可以开始建造她们需要的巨轮。   瓦西里双眼猩红,一边挥拳,一边发出绝望的嘶吼:“你们毁了亲爱的乌里扬诺夫斯克,你们为了根本就不存在的订单毁了我们的航母。”   厂长马卡洛夫大吼一声:“停下!瓦西里,我命令你立刻停下。”   他难道不想揍谁出口气吗?如果有用的话,他立刻就挥着拳头上去。   瓦西里终于停了手,鼻孔往外喷着粗气。   一切都完蛋了,他们完蛋了。   被他殴打的官员赶紧起身,连狐假虎威都顾不上,立刻往外头跑,生怕被又抓住了再来一顿胖揍。   马卡洛夫看着在场的三张东方面孔,内心充满了绝望。   如此充满耻辱的时刻,居然被外人看得一清二楚。   贝拉轻轻地叹了口气,微微皱起眉毛:“挪威人的公司真的存在吗?这难道不是一家皮包公司?”   6艘商船的订单,2月份提出来,8月份就要取消,这不符合一般正常公司的经营行为呀。   “国际航运形势很糟糕吗?”贝拉困惑地摇摇头,“如果你们有现货的话,我希望能够立刻拖走。你们有没有调查清楚那家公司的底细?我总觉得有点儿奇怪。”   在场的乌克兰人面面相觑,作为一个刚刚解体的前苏联国家,他们与西方世界的接触相当有限。   贝拉看向他们的眼神已经近乎于怜悯。   这显然是个骗局呀,所谓的6艘商船订单不过是诱饵而已,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拆掉什么航母。   现在,航母都已经拆得七七八八,订单还有什么存在意义呢?   那点儿定金跟一艘航母相比,根本就提不上嘴。   也就是说对方基本上什么事都没做,就让乌克兰人自己心甘情愿地拆掉了航母。   这些已经不用她再特意跟造船厂的人说。   就算再天真再愚钝,这群乌克兰人也反应过来,自己彻头彻尾地掉进了一个圈套。   皮包公司,美国人的中情局最擅长在商业活动中安插的间谍就是皮包公司。   没有固定办公场所跟固定资产的皮包公司,从头到尾就没有想过要真真正正地做生意。   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苏联自毁长城。   “不要卖给美国人了!”瓦西里大声嚷嚷,“卖给谁我们都不能卖给美国人。”   大表哥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强调:“这我真不要,我要了没地方放呀。”   丝伯凌小姐也替自己的老板一推三二五:“抱歉,如果这是你们给挪威人建造的商船,我们倒是可以考虑接手。但是航母没有用,我们要说拆了一半的航母有什么用?”   “可以建主题公园啊。”瓦西里一指大表哥,“中国人就在南海建了一军舰主题公园。”   俄罗斯人的军舰碰到暗礁搁浅了,自己无力打捞并拖回去又没有办法供养太平洋舰队的士兵。   最后,他们干脆跟中方达成协议,放弃了这艘废弃的军舰。   中国人觉得不能白出打捞费用,索性直接就地建起了一座军舰主题公园。   急着挣钱的中国人,在今年夏天就开放了军舰。   只要花上10美元的门票,游客便可以上军舰进行参观。如果他们再交上50美元的话,还可以申请在军舰上留宿一夜。   听说这门生意相当火爆,已经成为南海地区的热门买卖,还意外拉动了中国在南海岛屿上旅游经济的发展。   因为这么多游客过去,总要有地方住,有东西吃呀。   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中国人非常高兴,已经要扩建这个主题公园,准备将它打造成一张对外的名片。   瓦西里语气迫切:“看,这是一艘真正的航母,一定能够吸引很多人参观。”   大表哥还是推辞:“我可不想美国人找我的麻烦。毕竟,南海是从前苏联政府手里头拿到的废弃军舰。”   眼下的乌克兰可不是前苏联。美国人未必肯咽下这口气。   “我要了。”贝拉突兀地开了口。   丝伯凌惊讶不已:“老板,我们要这个没用啊。”   贝拉固执己见:“我要求你们把它改造成航母形状的商船,专门用于观光旅游。”   浦东正在进行经济开发,中国政府给出了非常优厚的外商投资条件。   上海是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那里的人好奇心重,消费能力强。   如果要发展高端观光旅游业,在上海建立航母主题公园,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价钱还是我们先前商讨好的商船价格。”年轻的女富商姿态强硬,“毕竟这对于你们而言属于废物再利用,我想我不应该再额外掏腰包。”   大表哥不甘示弱,积极举起手来:“我先前说的订单依然有效。中国正在发展航运业,也许我可以帮忙再拉些订单过来。” 第407章 偷梁来换柱   8月的港口城市尼古拉耶夫, 是苏联人的避暑胜地。   走出操场的时候, 暮色下的海风吹过来, 带着海水特有的咸腥味。   大表哥笑容可掬地看向贝拉:“美丽的女士,不知我可否有荣幸请您喝一杯咖啡?”   丝伯凌小姐先冷冰冰地替自己的老板拒绝了:“贝拉女士另有安排。”   大表哥忍不住叹了口气:“春妮,你这样就不可爱了。”   年轻的小姐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 目光跟刀子一样。   大表哥立刻做出个求饶的动作,讨好地冲她笑:“我该夸奖你的学习能力的, 亲爱的姑娘, 英语发音不错, 挺地道。”   他拿下头上的帽子,朝她们鞠了个躬:“那么, 祝你们有个美好的夜晚,我美丽的女士。”   他重新戴回帽子,转过身,慢慢朝暮色深处走去。   他脊背挺得笔直, 每一步都走得潇洒利落,企图每一帧被截下来都能当成画报。   走到街角转弯的时候,他才偷偷地往回瞥了一眼,贝拉跟春妮早就消失不见。   大表哥立刻垮下肩膀, 敢情人家根本就没看他。   国际洋倒爷狠狠的摸了把鼻子, 悻悻地走进旁边一栋赫鲁晓夫楼。   这是一种跟国内筒子楼相类似的建筑,60年代曾经在较短的时间内改善了苏联国家最迫切需要的住房问题。   然而30年的时光, 已经让老楼疲态尽显,纵使有路灯照明, 也不复昔日的荣光。   不少人家的门牌都是新的,因为在乌克兰独立之后,他们匆匆忙忙将门牌上的俄文变成了乌克兰文。   少数几家还没有更换的,倒不是因为对俄文充满了眷恋,而是暂时拿不出换门牌的钱。   大表哥熟门熟路地敲了敲门板,里头探出个头发乱糟糟的男人。   大表哥立刻笑了,直接用英语跟他打招呼:“你多久没剃胡子了?亲爱的谢尔盖同志。”   谢尔盖嘴里头嘟囔了一句什么,用生硬的英语招呼外国朋友进门:“哦,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大表哥心情微妙,其实谢尔盖的俄语远远要比英语流利。可是在跟他交流的时候,谢尔盖直接摒弃了两人都非常熟悉的俄语。   从赫鲁晓夫开始,那些苏联领导人都将俄罗斯民族称为伟大的母亲,至于苏联境内的其他非俄罗斯民族,则是伟大母亲的忠诚儿子。   任何一个有骨气的民族估计都不会心甘情愿管别人叫祖宗。   苏联走到解体这一步,也许真的不亏。   屋子里头乱糟糟的,各种书籍报刊胡乱放在各处,简直跟个迷宫似的。   谢尔盖却浑然不觉,屋子里头没有多余的椅子,他直接盘腿坐在床上:“你来有什么事吗?真抱歉,我恐怕没有什么紧俏货可以卖给你。”   大表哥摇了摇头,表情掩饰不住的伤感:“我从来明白明白,虽然在这片土地上挣钱,但我从不曾坑蒙拐骗。”   谢尔盖面颊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愤愤不平道:“他们要求我们自己亲手拆了核潜艇跟航母舰队。”   大表哥遗憾地叹了口气:“我很抱歉听到这些,我更抱歉的是我无能为力。我来是因为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够做的?我希望这个国家经济不要再崩溃下去,这样我才能从乌克兰人民口袋中挣到更多的钱。”   他的表情看上去诚恳极了,然而谢尔盖并不相信他。   呵,这是个中国人。东欧跟苏维埃都完蛋了,他们还活下来的中国人。   他肯定是个共.产党员,对,中.共是最灵活狡猾的,无论在什么样的条件下,他们都能生存下去。   谢尔盖眯起了眼睛,从抽屉里头拿出密封牛皮纸袋。   他本来想放到桌子上,然而那张桌子乱糟糟的,连一块空地都没有,所以纸袋不得不直接交到了中国人手上:“这个,我需要你帮忙发表出来。”   大表哥甚至连里头究竟是什么内容都没有问,只问要求:“发表在什么样级别的媒体上?需要传播范围有多广?俄语还是乌克兰语亦或者是英语?”   “越广越好,最好让全体乌克兰人民都知道。”谢尔盖捏紧了拳头,语气中多了愤懑的情绪,“人民不能再遭受蒙蔽。”   大表哥轻轻地嗯了一声,自己从随身带的包里头拿了瓶蓝莓汁,又拿出瓶白酒,然后是两根红肠。   桌上没有空地方,他直接放到了床上。   谢尔盖也不在意,拧开酒瓶盖子,直接对着瓶喝下一大口,又慢慢咀嚼着红肠,咽下去之后,他才发表评论:“乌克兰的红肠是世界上最棒的。”   大表哥笑容可掬,使自己另外开了瓶蓝莓汁,一小口一小口喝着。   “我问你,你们国家建国初期有贪污犯怎么办?”   大表哥不假思索:“枪毙,刘青山,张子善,不就被枪毙了吗?我们当初是搞了三反五反的。”   谢尔盖默默地喝着酒,等到红肠被他吃完之后,他才跟想起来一样,喝了口蓝莓汁。   “乌克兰的蓝莓也是世界上最好的。”   大表哥耸耸肩膀,丝毫没有跟谢尔盖争执的意思:“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在这里投资一家饮料厂,开发各种果汁。”   这话终于取悦了谢尔盖,他点点头道:“我可以帮你跟农场主牵线。”   大表哥礼貌地道谢:“那么麻烦你了,我亲爱的朋友。”   他手中的蓝莓汁喝完了,谢尔盖手中的酒瓶也快要见底。   大表哥微笑着看他:“区议员你还要竞选吗?如果需要的话,说不定我可以帮点忙。”   谢尔盖喝下最后一口酒,强硬地拒绝了大表哥:“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你该走了。”   大表哥笑容可掬,丁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他礼貌地同谢尔盖道别,站起身出了赫鲁晓夫楼。   夜色苍茫,赫鲁晓夫楼看上去是那么的沧桑而疲惫。   大表哥回到住处,从信箱里头取出当天的晚报。   真糟糕,现在乌克兰的俄文报纸越来越少,恐怕不久之后他就要被迫学习乌克兰语了。   大表哥耸耸肩膀,乐观地安慰自己,也许不必,因为乌克兰人也亲美呀,说不定很快英文报纸就能够占据市场。   他草草扫过报纸上的标题,看似漫不经心的目光,将所有需要的信息全都印到脑海中。   放下报纸之后,他才拿出那封牛皮纸袋。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有个家伙卖了几万吨的有色金属给荷兰,趁机中饱私囊。   唯一能够值得说道的是,这人是现任乌克兰高层的亲信。   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出现的时机比较微妙。   大表哥眯着眼睛,手轻轻地敲了敲牛皮纸袋。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富者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到了8月下旬,7月份的工资还没有发下来时,忍耐许久的造船厂工人终于爆发了。   他们拒绝继续工作,他们要求立刻发工资。   即使是德高望重的厂长出面,众人也不予理会。   厂里头没钱,就问政府要钱。政府也没钱吗?那当然,因为他们的钱都被贪污掉了。   从造船厂开始,到黑海舰队,讨薪成了所有人的生活重心。   焦头烂额的厂长马卡洛夫像救火队员一样,刚安抚下这个,那个又冒出头。   别说建造新船了,0号船台上的乌里扬诺夫斯克也没人理会。   所有的施工人员拒绝再拆解这条船,除非美国人愿意按照说好的450美金每吨的价格成交。   美国人一点儿也不着急,拖下去损失最惨重的还是乌克兰。   毕竟现在废铜烂铁还能卖出价格,等风吹雨淋锈迹斑斑的时候,卖废铁恐怕都没人要了。   哦,没错,是我们美国人违约在先。   我们可以按照合同付违约金,超过150美金价格,我们绝不考虑。   那头,神秘的女富商贝拉小姐已经到厂里头发了好几通火。   如果尼古拉耶夫造船厂无法按时交货的话,她要索赔。   她已经付了四成定金,造船厂必须得按照双倍赔偿。   在造船厂得不到答复,她直接找到了乌克兰政府。   这就是乌克兰的改革吗?言而无信,肆意拖延订单的改革。这样的国家还希望能够引进投资?真是荒谬可笑。   乌克兰官员不敢激怒美国富商,赶紧又同俄罗斯商量,看能否将拆解了一半的乌里扬诺夫斯克转交给俄方处理。   不过俄罗斯必须得支付整艘航母的钱。   俄罗斯自己还焦头烂额呢,也已经完工近7成的瓦格良号航母都有心无力,没钱支付费用,又怎么愿意你会破铜烂铁一堆的乌里扬诺夫斯克。   愤怒的造船厂工人直接冲击当地政府,威胁如果再不给他们发工资的话,他们就将整个造船厂全都炸掉,然后直接卖了废铁回家过日子。   反正高官们都在忙着倒卖军火,大家集体迫不及待的要将手里头拥有的国家资源变成私人财产。   他们也会有样学样。   乱糟糟地吵了个把月,直到10月中旬,在新上任的总理斡旋下,乌克兰政府终于决定将已经没可能再建造下去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号交给造船厂自行处理。   卖掉的废铁,就用来偿还拖欠员工的工资和维持工厂日常生产。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因为造船厂已经弹尽粮绝。   如果不用从航母上拆卸下来的材料建造新船,他们甚至没办法完成与富商贝拉小姐的订单。   0号船台又开始忙碌起来,每一位造船人都一丝不苟,用经纬仪测量数据来加工对接缝净尺寸甚至精确到0.1毫米。   塔塔连科带领自己的中国客户观看操作现场,他满脸严肃:“我们的经验就是严格对待工作。绝对不允许业务不精通的人担当技术部门领导。”   所谓的轮岗锻炼,在这儿是不存在的,马卡洛夫同志不允许外行领导内行,也不允许工作当中有任何疏漏的地方。   塔塔连科突然间伤感起来:“只可惜整个国家都是外行领导内行,所以我们的王国也没有办法保存下去。”   他们走到操作台的时候,看见船长马卡洛夫正呆呆地盯着面目全非的航母。   塔塔连科心头一紧,往前快走几步,安慰已经显露出老态的厂长:“起码我们的小伙子能够活下去,它不用被当成废铜烂铁。”   心力交瘁的马卡洛夫沉默不语。   塔塔连科的语气急促起来:“你说需要苏联、党中央、国家计划委员会、军事工业委员会和九个国防工业部、600个相关专业、8000家配套厂家,总之需要一个伟大的国家才能完成我们的小伙子。现在,是我们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你难道没有看到他们是如何抢险救灾的吗?这是一个中央协调能力极强的国家。”   马卡洛夫看着他,神情复杂。   塔塔连科却像是豁出去了一样:“没错,我永远是苏.共,国家排在前头,政治信仰在后。可是苏联已经没有了,我只能追求我的信仰,一名造船人的信仰,一名共产党员的信仰。”   就算拼尽最后一口气,他都不会让付出无数心血的乌里扬诺夫斯克。   “我们没有吃亏,马卡洛夫同志,我们掌握了技术。”塔塔连科热切的看着自己的领导,“我们必须得在实践中保持技术进步,这样才有可能有朝一日重新恢复造船厂的辉煌。”   这点儿渺茫的希望成了沧海上的引航灯,给了马卡洛夫些微安慰。   他终于点点头,语气沉重:“动作快点儿吧,不要耽误了客户的订单。”   大表哥这才从远处走近,朝他礼貌地点头,主动打招呼:“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到中国去走走。中国政府正在大力发展水运交通,需要大量的船舶。在技术上,你们应当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马卡洛夫没有接他的话茬,只冲他点点头,转身又回了船舱。   从他担任船长的第1天起,他就每天6:00抵达办公室,花半个小时的时间处理文件,然后便扑在生产一线上。   大表哥没有就此放过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工程师的意思:“希望有邀请函发给我的朋友们,您不要禁止他们出国。”   马卡洛夫的背影没有停留,直接消失在船舱后面。   大表哥不以为忤,只转头看瓦西里:“你呢?如果那位小舅子还找你麻烦的话,你要不要考虑换份工作?”   都是社会主义国家过来的,这些衙内的手段,他瞧着一点儿也不稀奇。   已经剪短了一头红发的瓦西里摇摇头,满脸郑重:“我要建好这艘船,这是我的使命。”   他开口要将航母改造成商船,可不是为了个人私利。   从一开始保留最核心的部位,只从外围开始,就是因为所有的造船人都不忍心杀死他们的孩子。   大表哥微笑,递上了自己的名片:“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联系我。”   俄罗斯现在有很多海外星期天工程师,乌克兰人也可以考虑扩大自己的工作范围。   中国正在发展航运事业,有不少很不错的工作岗位。   既然乌克兰的国门也打开了,那就眼光放长远点儿嘛。   瓦西里没有拒绝名片,而是直接收下,他认真地看着中国客商:“你的订单还有效吗?”   为了争取更多的订单,他们不得不削减对客户的定金要求。   一旦客户违约了,损失惨重的还是他们。   大表哥笑容可掬,连连点头:“当然,我最近刚好在股市上挣了点儿小钱。刚好可以负担条小船。”   好歹也是那丫头电话提醒的,要不要分她点儿船的股份呢?   总觉得有点肉痛。   算了,还是花钱消灾,省得她还会从他身上咬下更多的肉来。 第408章 占到手再说   林蕊没有在深圳多呆。   那奔跑的人群, 弥漫的血腥味, 还有催泪弹发出的白雾, 彻底打消了少女对于财富的热情。   她从未有一刻身临其境地清醒认识到,眼下的股市是野蛮生长。资本原始积累过程中有太多不可说因素,压根就不是正常的金融操作。   纵使大家都知道这件事的起因究竟是什么, 可是深圳市的领导在出面讲述这件事的时候,依然避重就轻, 将重点放在股民暴动上。   林蕊有种说不出的失望, 敢于承认错误才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如果将这个步骤都跳过去的话, 那还怎么谈处理问题?   难怪老百姓会说不查个个都是孔繁.森,一查个个都是王宝.森。   因为僵化的机制不允许在任官员的形象不是孔繁森。   可是这种自以为是会付出代价的, 脆弱的股市从8月10号开始就一泻千里。   按照眼下的状况,股市买卖的与其说是公司业绩,不如说是老百姓对于股市的信心。   8月10号发生的事,严重挫伤了股民的激情, 沪市也受到牵连,这都10月底了,大盘走势仍旧跌跌不止。   林蕊面无表情地放下报纸,她心中甚至有种报复的快感。   也许必须得有这样惨痛的教训, 有关部门才能够正确地看待股票。   于兰在边上庆幸不已:“幸亏我妈把手上的股票全都卖掉了。”   8月初高考成绩一出来, 于家太后就拍板决定,要趁着休高温假, 带女儿出去转转。   因为这个成绩已经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李老师都说说不定能上到中专。   后来果不其然, 于兰顺利收到了大中专的录取通知书。   少女抱着林蕊嚎啕大哭,一个劲儿的说:“李老师没讲错。”   她还记得初三的时候班主任的教诲,不要轻易认输,因为人生才刚刚开始。   是啊,当年预考没有过中专线的她,现在是堂堂正正的大中专学生。   初中毕业后选择职业教育的芬妮,现在已经开始在江州饭店工作,打算积累几年经验后,自己出来开小吃店。   就连成绩始终平平的陈乐,也达到了自费大专的录取线,虽然交了钱,但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了。   看,每个人的人生都充满了希望,只要自己不放弃自己。   林蕊也被于兰的兴奋感染了,高兴地拖着她往自己的秘密基地去。   她终于找到了对付豚草的秘密武器,植物研究所的博士小哥哥去广州开会的时候,从同行口中得知,当地有一种叶甲专门吃豚草。   林蕊当时就来了精神,赶紧收集研究这种叶甲。   植保所的研究员,刚好有人研究生物防治这一块,还从美国引进的豚草卷蛾。   林蕊就加入他们的团队,主要任务是筛选出最适合用于豚草生物防治的物种。   事实证明,这两种动物都吃豚草,然而难办的地方在于,他们必须得证明这两种生物只吃豚草。   否则一旦将它们扩散开来,万一它们对其他生物也兴致勃勃,那就会造成新的生物灾难。   林蕊正跟于兰显摆的时候,苏木跑过来喊她赶紧去上课。   于兰一看手表,也发出一声哀嚎,骑着田埂边的自行车就跑掉了。   苏木拖着林蕊的手,急急忙忙冲出实验田:“快点,今天是大师兄上课。”   林蕊一听路博士大名,吓得立刻瑟瑟发抖,赶紧放开脚步往前狂奔。   谢天谢地,她可算是在上课铃正式打响前冲进了教室。   饶是这样,讲台上的大师兄还是朝她投来了不满的一瞥。   少女泪流满面,如果你的老师都是你的师兄师姐师伯师婶师嫂,你的人生一定丰富多彩。   大师兄秉承严师出高徒的原则,一向对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师妹分外严厉。   他目光冷厉地扫了一圈教室,然后才开始上课。   林蕊偷偷吐了下舌头,赶紧翻开笔记本。   要是她上课不好好做笔记的话,大师兄的唾沫星子能把她活活淹死。   明明也是儒商,高级知识分子,一家企业的负责人,怎么就如此之话唠呢?   完全不符合他一贯的人设。   少女认命地开始做笔记,大师兄说到了农作物的杂草防治问题。   “空心莲子草,俗称水花生,是目前比较常见的一种杂草。”   他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   台下立刻有人小声嘟囔:“就是掏钱当傻子,自己傻乎乎地引狼入室。”   当初水花生可不是国家专门引进的吗?在引进之前,这些人难道都不知道要请专家论证一下吗?   外行领导内行,就是会闹这种笑话。   大师兄转过头,抬眼看讲台下的学生:“引进水花生是不是个错误?”   大一新生们纷纷点头,水花生泛滥成灾,的确让农民头痛。   林蕊忍不住举起手来:“我有点儿不同的看法。”   大师兄只得抬抬手,示意她自己说。   这丫头的表达欲望强的不得了,如果他不让她说的话,她就能举手举一节课。   然后整个院里头就知道这件事,再然后恩师马教授就会找他谈心。   什么小孩子爱说话,你就让他们说。要是老不说话的话,以后想让他们说,他们都不肯说。   什么他们呀,说来说去,就是闭门小徒弟,这是老头子护犊子。   林蕊跟只弹簧一样的站起来,开始滔滔不绝:“我认为任何事物的好与坏都是相对论,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益?要看当时的具体环境。   引进水花生的时候,中国农村地区采取的是集体经济模式,公社生产队,大家集体下田劳作,而且主要依靠绿肥种植庄稼。   水花生繁殖能力强,而且能够适应各种极端条件,是理想的绿肥来源。   况且水花生粗蛋白含量高,本身就是一种优质的饲料,既往生产队捞水花生喂猪喂牛喂羊,为牲畜过冬提供了充分的青饲料来源。   但是现在水花生泛滥成灾,主要是人们放弃了利用水花生这种不要成本的饲料跟肥料来源。   其实最简单的方式,直接用水花生喂养山羊,这样一年四季都不愁饲料来源。没有吃完的水花生,在羊圈里头堆肥,又可以达到育肥的目标。”   她说完了,心里头就痛快。   现在港镇不少虾蟹养殖户也不对水花生喊打喊杀了,因为发现,在池塘里投放一些水花生水葫芦,还可以提高虾蟹的产量跟品质,减少喂养成本。   至于佘家头的山羊养殖户,如果不是水花生实在是繁殖能力强,估计都要被吃的绝种了。   真是那句话,哪有什么垃圾呀,不过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   真正要改变的是人们的观念,单纯点深处为各种购买来的精饲料,牲畜们的确能够长得快,可是,它们的肉还有肉味吗?   所有的生物都有自己的自然生长周期。   一味的想方设法拼命压缩这个周期,很有可能导致的结果就是廉价的动物蛋白,反而得不偿失。   现在市场价格放开了,自家散养的猪,价格就是比养猪场大规模生产养出来的高,因为大家觉得散养猪好吃。   对于养殖户而言,除了求量大还要求质优,因为在这方面,中国处于产能过剩的状态。   秋宝叔叔的养殖场出的猪鱼鹅为什么能够走俏?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家喂的饲料少,禽畜们吃的大半是水葫芦跟空心菜,所以肉就香。   引进生物从来都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但一定要做好引进生物的利用与控制,这样才不会造成灾难。   大师兄未予置评,只点点头,直接进入了下一个话题,关于经济作物的选择。   “桉树是种增长非常迅速的经济林木,也是造纸的优质材料。但同时它吸收水肥的能力非常强大,甚至有桉树林里头寸草不生,土壤迅速贫瘠化,而且,据说桉树叶有毒。”   大师兄的话还没有说完,林蕊又迫不及待的举起手来:“这是偏见。生长迅速的树木当然吸收水肥能力强啦,不然它们怎么生长?   至于桉树有毒,有证据吗?考拉还以桉树叶为食呢,也没见它们中毒啊。”   大师兄瞪了眼这丫头,没好气道:“我们现在讨论的是经济作物,与周围植物之间的关系,如何达到互利共生。   桉树与种植地的原生物争水肥是事实,应当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不要种植的那么密。”林蕊积极主动的很,“还有就是在林地里头养蚯蚓,增加土壤的肥度。   如果实在害怕桉树影响当地的生态环境,那是干脆气雾栽培。直接让树长在桶里头,不从土壤里头吸收水肥,那不是没影响了嘛。”   林蕊越说越兴奋,突然间脑洞大开,对呀,气雾栽培桉树,还能够让树木生长得更快。   现在,全世界的用纸需求量都在大幅度增加,造纸木材绝对有市场。   也不用找什么土壤肥沃的地方,只要有水源就好,大面积的气雾栽培桉树,肯定能挣钱。   这片不接地气的桉树林,可以吸收阳光雨露呀,还可以为鸟儿小动物提供栖息的场所,改善气候。   她高兴地推着苏木,朝少年挤眉弄眼,记下来啊。   谁说土壤不适合,就不能变成绿洲?她非得让处处有绿色,时时是春天。   女大学生得意忘形的后果就是被老师留堂。   下课了,大师兄没有夹着书本就走,而且点了打完招呼就想闪人的林蕊:“你们期中高数成绩出来了吧?多少分?”   女大学生脊背一僵,认命地转过头,小心翼翼地回答:“62。”   大师兄皮笑肉不笑:“噢,马教授特招进来的。”   林蕊的脑袋要贴到胸口上了,又来这一套,每个人都是套路。   明明她高数都及格了,她都没有作弊,全是她自己考的。   大师兄才不会放过她呢,语气平静得很:“你的师兄师姐们,没有人高数低于90分的。”   林蕊简直要挠讲台,闹哪样啊?明明这是农学院,又不是数学系。   教室外头传来笑声,大表哥揶揄道:“路兄,你就知足吧。她从小到大但凡考试能及格,全家人都得烧香拜佛,感谢老天爷保佑。”   林蕊直接跳脚:“没有的事,我明明基本上都能及格的。”   她扭过头瞪大师兄,她还没跟他算突然间丢下他们,自己一个人跑去乌克兰的账呢。   哼哼,乌克兰什么最多?当然是美女啦!   还不晓得他到底是什么风流帐呢!就这样还敢觊觎大美人,想都不要想。   大表哥表情微妙,故意逗弄小丫头:“你别说,我这两个月朝夕相处的还真是绝代佳人。”   林蕊跳脚,要跟他算账。   跟在大表哥旁边的李东顺赶紧打圆场:“小老板,你快点儿带我去水产研究所,我们不能光用水上,海底下也得用起来。”   既然池塘里能水面种菜水下养鱼,李东顺就琢磨在南海也这么搞。   林蕊赶紧关心自己的投资:“地方够吗?”   岛礁面积有限,现在又是集装箱种水稻又是种海芦笋又是养海水珍珠,空间实在告急啊。   李东顺挑挑眉毛:“不够我们就再找地方啊。”   林蕊惊讶不已,结结巴巴道:“又……又打仗吗?”   她现在真害怕看到血啊。   李东顺奇怪:“谁说我们要打的?”   林蕊瞪大了眼睛:“你当他们是吃素的?”   人家事实占领的岛礁,怎么可能轻易让出来?   “我们只去没人的地方啊。”李东顺不假思索,“人家占一个,我们就把附近一圈的岛礁全占了。这就跟下围棋一样 ,抢棋眼。”   你不是牛掰吗?我看你陷入包围圈中,还怎么动弹。   你要敢来找事,那正好,我们顺便把之前丢掉的岛礁也拿回头。   你们擅长发现“无人岛礁”,我们就不会吗?   李东顺眉飞色舞:“大米草可真是个好东西,长得快的要死。”   他看到海水种植海芦笋,灵机一动,也这样种植红树林跟大米草,专门给海水鹅当饲料。   如此一来,到处都是他们的养殖场种植场。   李东顺积攒了一肚子的经验:“大米草长的快,积淤效果真好。”   才不到一年的功夫,浅水区就成了实地了。   这简直就是天然的挖泥船,不要钱的填海造陆。   林蕊目瞪口呆,果然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她焦急地催促大表哥:“快快快,你看咱们南海都搞起来了,南.疆也不能放松啊。”   大表哥做出个为难的表情:“怎么办?我从乌克兰弄了条小船,正愁上海不让我停呢。”   林蕊捂住嘴巴,眼睛快速眨动:“南通港啊,就停在南通。”   她灵机一动,对了,东海有钓鱼岛跟苏岩礁。既然谁先占了就归谁,那他们也可以赶紧占了。   到手的才是真的,光抗议有个屁用。   大表哥不知道苏岩礁,倒是清楚钓鱼岛,立刻笑了起来:“那日本可得闹死了。”   林蕊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闹就闹呗。琉球还可以独立呢!”   你美国人还能移交人家国家的主权,想的挺美啊。 第409章 瞒天来过海   大表哥在国内溜溜达达地晃了个把月, 一直到12月份, 才施施然地押着两大船尿不湿、卫生巾、红肠以及方便面经黑河往俄罗斯去。   仅仅只花了两天工夫, 他便将手上的货物销售一空,然后带着大把钞票直接去了乌克兰。   所有人都知道他计划在乌克兰购买农场,因为这个想法在国内受挫了, 从未失败过的他接受不了。   大表哥在基辅转了一圈,然后直奔黑海。   天光未明, 灰蒙蒙一片, 卡车鱼贯驶入空地, 穿戴严谨的军人们沉默地朝下面搬运铁箱。   等到所有的工作都完成之后,面无表情的军官突然发出一声口令, 所有人全都列队站在飞机前,整齐划一地敬礼。   晨曦微亮,大表哥看到了他们眼中闪烁着的晶莹。   那是泪水。   卡车开走,飞机即将驶离停机坪的时候, 突然间跑来一队全副武装的军人。   12月的乌克兰气温已经到了零下,穿着军大衣的军官匆匆走过来,要求检查即将离开的飞机。   “我亲爱的朋友,我履行了所有手续。”大表哥双手摊开, 试图阻拦军官的靠近。   长着两撇小胡子的军官狡黠一笑:“我们得到消息, 您的飞机里头似乎藏了一点儿不应该的东西。”   他面色一沉,身后的士兵们立刻上前, 开始翻检机舱。   铁皮箱被打开了,军官脸色凝重。   大表哥朝他做了个求饶的动作, 不动声色绿色的钞票过去。比起政府新发行的钞票,这儿更加受欢迎的是美元。   大表哥笑了,语气无奈:“嘿,我亲爱的朋友,我总要挣点外快。”   军官鼻翼翕动着,露出轻蔑的表情。这帮家伙,他太了解这帮家伙了。   从阿富汗战场回来的时候,他们就偷了很多军火,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军官轻蔑地将卷成烟卷的美元塞进口袋,然后做了个手势。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级别的武器稀疏平常,中国自己也能制造。也就是黑帮才会如获至宝。   在太阳完全浮出地面之前,这队人马终于撤退了。   飞行员长长地吁了口气,两只手直打哆嗦。   大表哥认真地警告他:“别手抖啊,我会开船,但不会开飞机。”   飞行员露出个尴尬的笑容,终于发动了飞机。   小胡子军官,在外头晃悠了一圈,才慢吞吞地回到自己的营房。   等候在那里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金发军官猛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怎么样?有没有找到图纸?”   小胡子军官摇摇头:“不,他只运了点儿违禁品。”   跟飞机比起来,那根本微不足道。如果那样算违禁品的话,那么从舰队里头流出来的。   金头发军官大踏步地走起来,马靴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这不可能,昨天资料库动了,我在有线电视监控系统里头看到了。”   小胡子军官十分不耐烦:“那又怎样?船厂的资料库又不是墓穴,谁也不能走进去。”   “他们肯定动了资料柜。我可以保证,绝对是乌里扬诺夫斯克的资料库。”   小胡子军官对他狂热的眼神不以为然,甚至笑出了声:“哪里来的乌里扬诺夫斯克?那不过是一堆美国人都不愿意买的废铁而已。”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对方可以走了。   如果不是深谙中国商人随时都爱塞钱的习惯,他根本就不愿意跑这趟。   金发军官焦急起来:“你不可以这样,阿斯拉耶夫同志,这事关……”   “我早就不是你的同志了。”小胡子军官神情冷漠,“谢天谢地,该死的乌共终于完蛋了,我可以堂堂正正地去做礼拜。”   他做了个送客的手势,金发军官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你觉得,他千辛万苦跑到乌克兰买一辆飞机,就为了拖几箱军火吗?藏在底下的肯定是航母的图纸!”   小胡子军官嗤笑了一声,直接要求对方离开:“这只不过是他送给将军阁下的见面礼而已,没什么好稀奇。”   等到金发军官离开以后,他再拨打电话,得知被中国人买走的“报废”飞机已经离境。   小胡子军官捏着手中的美元卷,冷漠地放下了电话机。   关他什么事,就是拦截也是空军的事情了,他才不会平白无故去得罪将军。   他早就不是不畏牺牲的共产党员了,中国与军队的利益放在个人之后。   小胡子军官不知道的是,即使他此刻想方设法拦截到飞机,也找不到诡计多端的中国商人身影,因为他已经改乘船只,行驶在黑海上。   在飞机离开乌克兰的同一天,由航母改造成的商船也驶离了造船厂外的河口。   这个过程历经千辛万苦,在合同重新启动后一个月,美国人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开始想办法发力。   想要下手,拿捏乌克兰政府是最方便不过的。   然而新上任的乌克兰总理急着改善经济状况,并不愿意放弃,好不容易拿到手的订单。   何况美国人允诺的经济援助迟迟不到位,持续下滑的经济形势已经引起乌克兰内部的不满。   现在被强行解散的乌共党组织骨干也正积极奔走,试图重新组织政党。对苏联时代怀有眷恋的乌克兰人声音越来越大。   这种情况下,美国人的面子没有拿到手的美元来得有意义。乌克兰政府一推三二五,表示船厂有自主处理生意的权力。   尼古拉耶夫造船厂则表示在商言商,他们按照合同办事。   这位客户他们非常满意,起码不出尔反尔,中途压价。   造船厂上下充满了对美国人的厌烦情绪,根本不让美国钢铁公司的人进厂查看。   如果不是那位贝拉小姐顶着中国人的面孔,工程师们对她也没有好脸。   据说这桩生意之所以能够顺利进行下去,除了她出手大方一把头就付了四成定金之外,还因为她有位神秘的中国富商追求者。   在这位富商的积极斡旋下,尼古拉耶夫造船厂总算拿出了工匠精神,没有再对她挑三拣四。   巨轮驶出河口的时候,老船长马卡洛夫神色疲惫,好像目送孩子离去的老父亲,魂魄也随着孩子一并被牵走了。   塔塔连科在边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马卡洛夫同志,你需要休息一下。”   其实这种称呼已经过时,现在已经没有谁再称呼别人为同志。   可是塔塔连科愿意这么喊,因为他们是同肩并战的战友。   马卡洛夫点点头:“没错,我应当休息了,我该退休了。”   塔塔连科大吃一惊:“马卡洛夫同志,你还不到退休的时候。”   “我已经做完我所有能做的了。”年近花甲的老人疲惫地摇摇头,“我没有什么还能再做的。”   双眼猩红的瓦西里握紧了拳头:“里加号,我们还有里加号啊。”   里加号的情况可比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强多了,到停工前已经完成了近7成。一旦他们重新开工,他可以保证,用不了半年的时间,他们就能构建出一艘完完整整的航母。   既然乌里扬诺夫斯克号都可以有个不错的去处,没理由里加号要烂在船厂里。   他相信中国人一定会对里加号感兴趣的,他们有好几个舰队呀。   “中国正在建设他们的海军,他们需要我们的航母。您忘了吗?今年3月份的时候,他们想买里加号的,而且很有诚意。”瓦西里迫切地看着老船长,“只要我们能……”   “我们不能。”马卡洛夫神情疲惫,“他们不会允许我们卖掉里加号的。你不知道为什么中国人没有买成吗?”   他们之所以能够将乌里扬诺夫斯克小伙子交出去,是因为那些家伙的视线都关注在里加号上。   因为购买后者意义更大,所以他们才能瞒天过海。   “那我们也不能放弃里加号。”瓦西里神情热切,“乌里扬诺夫斯克,您忘了?曾经您也以为它只能沦为一堆废铁的。”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在,那就不要放弃,因为世事难料,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造船厂,他们一定不能放弃他们的孩子。   海上巨轮渐渐驶出他们的视线,马卡洛夫转过身,神情漠然地往前走。   船已经交付,后面他的小伙子将要经受怎样的命运,都跟他没关系了。   他转过头,冲塔塔连科以及瓦西里微微颔首:“这一年来辛苦你们了,从明天起,你们可以放假好好休息一阵子。想要出国散散心也好。”   瓦西里脸涨得通红:“我不需要休假,我希望能够完成里加号。”   就算没有买主又怎样?乌克兰难道自己不配拥有航母吗?   马卡洛夫神情淡漠,他在心里头叹了口气,乌克兰连维护里加号的钱都拿不出来。   他只转头看沉默不语的塔塔连科:“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的朋友能够帮我们答疑解惑,他们的国有企业是怎样维持学校开支的?”   造船厂这座巨人身上的负担实在太重了。   在订单日益稀少的今天,他即使要提前退休,也要为他奋斗了一生的尼古拉耶夫造船厂留下一线希望。   塔塔连科朝他微微一鞠躬,神情严肃:“我会转达您的意思的。请您放心,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是尼古拉耶夫造船厂的人。”   他忠于自己的灵魂,他坚持自己的原则,他绝对不会出卖自己的良知。   即使他接受了中国方面的海外星期天工程师的聘书。   大表哥站在甲板上,真是大呀,她感觉自己站在了20层高的楼上。   这样一艘庞然巨物,抵达祖国之后,再进行改造的话恐怕又得花上两三年的时间。   大表哥在心里头默念各位工程师的名字,暗自计算他们究竟能够挤出多少时间。   海军那边应当已经准备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学不下去,死命也得学。   足足有40多吨的资料图纸,必须得硬塞进脑袋里头。   大表哥默默地把弄着手里头的打火机。   在看到甲板上出现一个明艳的身影时,他立刻满脸堆笑:“亲爱的贝拉小姐,今天天气真不错,您说是吗?”   贝拉神情严肃,完全没有欣赏海上美景的意思,只默默地注视着翻滚的白色波浪。   “放松点儿,贝拉小姐。”大表哥笑嘻嘻的,“如此良辰美景,我们应当喝杯香槟庆祝一下。”   贝拉摇摇头:“我不会喝酒。”   大表哥敦敦善诱:“只要小酌一杯即可。”   他还没有来得及凑近佳人,驾驶室里头就跑出个人。   船长过来汇报,前方是博斯普卢斯海峡,土耳其方面要求他们停下。   “为什么?”贝拉挑高了眉毛,“我们事先已经报过关。”   船长略微皱眉:“土耳其认为我们的船只太大了,会影响其他船只的正常航行。”   这可真是个荒谬的说法。   博斯布鲁斯海峡最宽处3700米,最窄处也747米,最浅水区27.5米,改装成商船的东方公主号长不到300米,宽才63米,吃水不足10米,居然无法通过海峡。   贝拉点点头:“原来博斯布鲁斯海峡出问题了,超过3万吨的船舶一律不许通过。那你赶紧帮忙通知一下,拍下我们后面的船只吧,让他们赶紧退回黑海。”   话音刚落,就有艘豪华轮船申请要通过海峡。   看样子,吨位还超过了3万吨。   土耳其方面很快给予放行许可。   游轮等待原处,示意东方公主号先过。   当听说土耳其方面认为东方公主号过于庞大,无法通过海峡的时候,豪华游轮立刻表达了惊讶。   来自英国的豪华游轮不停地土耳其方面,是不是海峡出现动乱,不适合通行?   土耳其方面狼狈不堪,欧盟刚刚进入成立阶段,土耳其虽然是亚洲国家,却一直有着颗想要入欧的心。   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得罪英国人,又不好怪罪英国船只突然间进入海峡。   作为商船,无论是东方公主号还是豪华游轮,都没有必要提前多长时间报备。   英国游船催促的太紧了,情急之下,土耳其不得不放行。   贝拉冷笑:“原来不需要我再替他们做宣传啊。”   大表哥笑着拍手:“果然厉害,贝拉小姐神机妙算,居然能够算准英国人的船到底什么时候来。”   春妮给自己的老板端了杯蜂蜜柠檬水,声音不冷不热:“这是最基本的,全世界超过3万吨的轮船并不多,要拿到他们的航线也没有那么困难。”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大表哥笑容可掬,朝贝拉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这位美丽又能干的女士,不知可否请你移步我的小客船?我想也许那儿的风景更美妙。”   船长绷紧了脸,用眼角的余光期待看到中国商人吃鳖的神色。   他对贝拉小姐的态度越殷勤,贝拉小姐对他就越冷淡。   然而出乎船长预料,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土耳其人的态度刺激到了,贝拉小姐居然点点头:“好啊。”   她第一次答应了年轻男人的约会请求。   气势汹汹的土耳其官方拦下东方公主号的时候,船上主持大局的只剩下一位年轻的女助理。   检查人员在船舱里头走来走去,始终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等到他们不得不撤退回自己的船只上,只能眼睁睁地目送东方公主号离去。   土耳其人上的岸,领头的官员突然间反应过来。   不对,为什么他们的女船主迟迟不归?   难道跟情人约会就这样重要吗? 第410章 竟然有海盗(补全)   出了博斯普鲁斯海峡, 行驶过马尔马他海又绕出达达尼尔海峡进入地中海。   按照最便捷的新密路线, 江河骑士号游入苏伊士运河, 再走红海驶入印度洋。   大表哥含情脉脉,骑士总要守卫着公主。   尽管这公主身形庞大,可怜的骑士, 必须的离得远点儿,否则一准被浪花直接掀翻。   不过这没关系, 公主终究应当有些脾气。   夕阳西下, 落日的余晖在海面上镀上了一层橙色的光。   即使海风烈烈, 也不影响大表哥积极献殷勤的心。   她叽叽喳喳绕了一大圈,天气与美食, 在贝拉小姐面前碰了不冷不热的钉子之后,总算反应过来应该讨论人家感兴趣的问题。   于是他绞尽脑汁将话题引到东方公主号上:“你说,美国人会不会在找公主的麻烦?”   “公主号的登记地点不在美国。”   大表哥没话找话:“可是船东是你呀?”   贝拉的目光只落在渐渐被海水吞噬的乌金上,声音冷淡:“公主号是我送给春妮的一点小礼物。”   美国政府怀疑春妮蓄意移民, 其实没有给她绿卡。   大表哥目瞪口呆,半晌才咽下喉咙口的唾沫,结结巴巴道:“这么大一艘船,您可真是大手笔。”   里头没猫腻才怪呢, 谁都知道有问题。   这年头老板都这么大方吗?一出手, 就是3万吨的大船。   他怎么就没碰到过如此慷慨的老板?   贝拉声音轻飘飘的:“一般老板对员工自然不会这样。但是丝伯凌小姐不一样啊。谁都知道她是我的伴侣。”   迎头一阵海风扑过来,可怜的大表哥灌了满嘴的海风, 咸腥冰冷潮湿的气息直直冲进他的肠胃。   他悲愤,他郁闷, 他要举手大喊不公平。   他不仅要跟男的争,还要跟女人争,这也太违规了吧。   贝拉小姐压根不搭理他,转身进了船舱,嫌弃这人老黏着自己,太聒噪。   大表哥的心情,如同此时的天色,最后一缕天光退去,暮色沉沉降临。   他在心里憋了许久,准备找出首酸诗来,好发泄此时的忧伤。   没等他琢磨好到底是普希金的那个什么大海好还是《你见过大海》合适,船长就面色凝重地走过来:“我们碰上马六甲海盗了。”   大表哥一愣,待看到海盗船的时候,忍不住笑出了声。   为了围追堵截他们,美利坚与俄罗斯可真是百宝使尽。   或者还应当加上乌克兰跟土耳其,因为前者拒绝将东方公主号送出黑海交货,而是要求直接在船厂钱货两讫。   而后者一直怀揣着大土耳其王国的美梦,为某些组织提供庇护与金钱援助。   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希望中国拥有航母的。   现在这个队伍里头又增加了海盗。   马六甲海峡由马来西亚,印尼和新加坡三个国家共管。   从十九世纪初,马六甲就海盗横行。   这些年来,急着发财的当地渔民索性开始抢劫往来商船,半公开的干起了白天打鱼,晚上当强盗的勾当。   别看他们的家伙什不起眼,蚁多咬死象,更何况他们有渔民身份做伪装,一般国家的军事武装不好对他们直接下手。   一旦酿成军队炮轰渔民的丑闻,政府也会陷入被动。   况且官多法乱,马六甲海峡情况复杂,分属三个不同的国家管理。   在这种大背景下,往来船只苦不堪言,他们起码要花一半的精力来应付这些海盗上。   渐渐的,他们胃口越来越大,抢了钱财不说还要伤人。   就在今年,他们就干出过将一艘油槽船上所有的人全都绑起来,由着船不受控地在海上自行高速行驶。   如果不是有船员挣脱开来放缓的船速,整船人都会没命。   大表哥正姿态惬意地坐在甲板上,等待对方逼近,提出勒索要求。   结果暮色下,突然蹿出长长的火舌,直接往崭新的商船上喷去。   妈的,鸟枪换炮,这群海盗居然连机枪都有了。   大表哥连滚带爬缩回头,坚决不逞能当英雄。   原本看似不经意在甲板上游荡的船员们迅速反击,他们肩膀上扛着的是火箭筒,射程明显要优于对方。   刚一交上火,对面的船只就意识到碰上了硬点子,被迫后退。   然而海盗船基本上都是分工协作,直接围堵商船,简直堪比八脚章鱼。斩断一只,很快就有另一只缠上来。   前头的船堪堪避开,后面的船已经冲撞上来,这回他们手里头拿的也是火箭筒。   船舱中,贝拉冷笑:“早听说印尼海军白天当兵,晚上做强盗,果不其然。”   外头的船看着就是印尼海军的拖船。   大表哥表情凝重,目光死死盯着交火的双方。   冲锋枪跟火箭筒,这种规则对于马六甲海盗而言,实在太超标了。   要知道,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唯一有的武器就是大刀。   商船上没有安装炮台,所有的武器必须得依靠人工使用。   甲板上的水手们行动迅速,已经摆成方阵,应对四面八方,少射来的子.弹。   一颗炮.弹射过来的时候,江海骑士号灵活地摆动着全身,避开了炮.弹的袭击。   当然,船上的人不会好受,大表哥的脑袋重重地撞上了墙,他眼前立刻盛开满天星。   这实在太超标了,马六甲的海盗居然也有如此大的规模。   苏联解体害死人啊,否则他们上哪儿轻而易举搞到如此多的火箭筒,还有机枪跟子弹。   毕竟是十美元一只的火.箭.筒,他自己就搞了一大批,人家还附赠不少炮.弹。   双方交火愈发激烈,火箭.筒也开始升级。一发炮.弹射出去之后,对面的船居然直接炸毁了。   大表哥看着这款前苏联的火箭.筒,都惊得目瞪口呆。   听说这是正儿八经的新鲜货,8.9年的时候才拿出来武装苏联士兵,连坦克都能直接轰掉。   现在无论俄罗斯还是乌克兰,官面上都不卖这种武器,但难不住配装了武器的前苏联士兵直接拿出来走人啊。   马六甲海峡上的动静,终于惊动了印尼海军。   如果不是海盗没得手的话,估计他们的海军100年都不会动。   印尼海军勒令中国商船停止行动,接受检查。   然而杀红了眼的船员根本不理会,直接一火箭.筒轰过去。   印尼人奉行的是逐岛防御政策,海军建设力量不足,舰艇老化程度严重。   海上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你说自己是海军就是海军啊,海盗的鬼蜮伎俩多了去。   先前还有海盗伪装成渔政船,要求上船检查。   毫无提防之心的商船就这样被洗劫一空。   谁知道眼前的这艘炮艇是不是跟海盗沆瀣一气。   海军出动了炮.舰,威力自然要比火箭.筒强。   商船立刻关闭大灯开始逃窜,后面的船只穷追不舍。海面上被冲击出雪白的浪花,每一片都似乎要将船只吞没。   飞速行驶的船实在谈不上多舒服。   波浪颠簸,况且为了躲避炮艇射过来的炮弹,船身还时不时来一回乾坤大挪移。里头的人被甩来甩去,大表哥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转移了位置。   海盗的小舢板就跟幽灵似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就冒出来,然后是一梭子机.枪。   窗户被打裂了,大表哥趴在了贝拉身上。那擦过肩膀的,不知道究竟是子弹壳还是碎玻璃。   船身快速摇摆,拼命往前冲,舵手面色凝重。   直到一头冲进漆黑的海域中,他们也不敢松口气。   就连大表哥都没有想到海盗居然如此疯狂。   他本以为过苏伊士运河的时候,埃及会过来为难他们。这种为难也是打官腔走官面文章。   正因为如此,贝拉跟春妮才兵分两路。   不曾想,反而是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对方终于开始发力,而且直接动用了最迅速有效的方法。   将一切都归咎于海盗。   大表哥下意识地咽唾沫,突然间冒了一句:“老子还没结婚呢。”   就这么打光棍走人,感觉有点儿亏。   贝拉神情淡漠,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大表哥不耐烦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的胆儿肥的很:“我说我还打着光棍呢。”   贝拉不为所动:“我不会结婚。”   大表哥从善如流:“结婚就是个形式而已,关键还在于搭伙过日子。”   一张桌上吃饭,一张炕上睡觉,脚边再跑两个胖娃娃。   谢天谢地,贝拉拿的是美国绿卡,不受计划生育政策限制。不然,他还要想办法安排她去香港生孩子。   否则只有一个小孩的话,小孩长大了,给老人养老的负担该有多重?   贝拉面无表情:“我不会生孩子。”   她话音刚落,前面又有颗炮弹落下,这回直接掀歪了船身。   大表哥一伸手搂住了贝拉,直接滚到角落里头。   再这么摔下去的话,他估计得内出血了。   印尼海军一路追击,终于在前面看到了追踪的目标。   船上的人大喜过望,立刻射过去一枚炮.弹。如果这艘船落在他们手上,那么船上的东西也就全归他们了。   然而,对面的船只传来了严厉的警告,警告他们不要进入中国领海。   发出的炮弹已经收不回头,对方立刻予以反击。   几乎是顷刻之间,对上军舰的炮艇就失去了还手的能力,船身上燃起了浓浓黑烟。   后面追上来的炮艇赶紧反击,一场海战就这么乌龙地打了起来。   躲在深海处的商船上放下了救生艇,船上的外籍船员悄无声息下了船。   大表哥跟他们的领头人握手,礼貌地道别:“替我向谢尔盖同志问好,我等待他竞选上区议员。”   对面金发碧眼的男人笑了,调侃道:“那你还不如祝我们生意兴隆呢。”   大表哥笑容可掬:“那么我祝你们生意兴隆,我亲爱的克拉奇夫同志。”   前苏联海军军官轻轻地叹了口气:“再就业不容易呀,希望我们的生意能够好一些。”   从金兰湾太平洋舰队撤走之后,他们就被政府轻而易举地打发了。   哈,每人发5000卢布的安置费,真是笔庞大的数字呀,还不足一美元。   现在乌克兰所有的单位都在想方设法利用现有的设备挣钱。人们终于不忌讳挣钱这两个字,所有人都知道有钱是件光荣而美好的事。   悲哀的是,他是军人,他不会干别的,那他只好凭借自己多年的工作经验来谋出路了。   谢天谢地,国际海盗永不停歇,马六甲海盗冒出头,索马里那边也开始了风吹草动。   只要有动乱,只要官匪勾结,只要鞭长莫及,只要海上行商还想将生意做下去,那他就不愁没有订单。   哥萨克人身体里头流淌着雇佣兵的血,他们会是这世上最出色的雇佣兵,在另一个战场上展现自己的价值。   看看他手下的这帮小伙子多棒,现在的乌克兰海军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因为每干一笔,这些棒小伙子们就能拿到5000到1万美元,这是他们在军队里头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他不比经常欠饷的乌克兰军方强多了?   他礼貌地对贝拉行了个吻手礼,然后热情洋溢地推销自己:“美丽的女士,如果你还有需要的话,请随时联系我们。放心,你只要准备好美金就行,其余的,我们来处理。”   大表哥在心里头滴咕了一句,这还是自己带设备上岗。   克拉奇夫等人划着救生艇,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商船。   随后,一群穿着海魂衫的人进入船舱,帮助伤痕累累的船只转移船上的重要物资。   整条船上最重要的物资就是他拖过来的乌克兰面粉,因为他觉得这种面粉筋道十足,做面条口感更好。   当然不会有什么图纸,因为图纸已经封在了东方公主号的船底。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想要瞒天过海,总不是件容易的事。   卫生兵搀扶着大表哥往下走的时候,他突然间转过头冲贝拉喊:“小白脸,我告诉你,我的人生理想就是被包养,好好当个小白脸。”   至于结婚跟孩子,随他去吧,他不在乎。 第411章 到底渣不渣   大年三十前一天晚上, 大表哥终于赶回江州城。   他眉飞色舞, 容光焕发, 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春色,姿态风骚又荡漾。   林蕊看着他那浑身上下每个毛孔往外不停渗漏的咸湿气息,忍不住浑身一阵恶寒。总觉得他的气质有点类似古代开门接客的小倌。   少女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忍不住伸手搓搓胳膊,决定离这家伙远点儿。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挪开视线呢, 就看见大表哥罪恶的黑爪子伸向了大美人的小蛮腰。   少女目瞪口呆, 旋即勃然大怒, 目光搜寻一圈,决定冲去厨房找刀。   她不剁了这只咸猪手给晚上加餐, 她就是个棒槌!   厨房师傅忙得热火朝天,王奶奶正跟厨师说话,见她进来捣乱,直接把人轰出去。   瞎胡闹, 净耽误正经事。   她瞅着孙家的那个表哥就不错,是个爷儿们的样子。   贝拉年纪轻轻就孤零零的,哪里是个事儿,就该赶紧找个伴。   小丫头片子敢捣乱, 当心吃你妈的毛栗子。   王奶奶看着外头的男女, 心中只替自家的傻孙子犯愁。   贝拉是回国了,那春妮呢?   家里头这个怂货, 让他去相看姑娘吧,他还死活不同意。   儿女都是债, 孙子就是前世的仇人!   林蕊悻悻地出了厨房,然后她瞠目结舌地发现,大美人居然没有一巴掌将恬不知耻的登徒子拍到天边去。   少女震惊了,下意识地就想嚎啕,果然自古好白菜都是被猪给拱了,大美人居然跟大表哥有的首尾。   女大学生嘴巴一扁,当即泫然欲泣。   她挠着苏木的胳膊,痛心疾首,她的大美人啊。   少年沉默地看了她一眼,黑漆漆的眼珠子跟黑玛瑙似的。   林蕊当即心虚,尴尬地摸摸鼻子,支支吾吾道:“我这不是怕你平白无故又多了个爹吗?”   关键是这后爹看着就不靠谱,连干爷爷都比他强!   苏木摸了摸义愤填膺的姑娘,伸手接过王奶奶端着的果盘,往楼上送去。   到了2楼楼梯口,跟贝拉擦肩而过的时候,女人开口喊住了初长成的少年。   她手里头端着琥珀色的葡萄酒,这是伊力哈木江应邀考察港镇时特地带过来的礼物。   贝拉的语气有些踟蹰,喊住人之后,停顿了起码三秒钟,她才匆忙开口:“我不会结婚生孩子的。”   苏木的脊背挺直了,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沉沉地落在贝拉脸上:“你有选择幸福的自由。”   贝拉摇摇头,像是强调什么一样,再一次斩金截铁:“我不会结婚,也不会生孩子。”   她端着玻璃酒杯,慢腾腾的消失在包间后面。   林蕊从楼梯下探出脑袋,目光瞥见角落里正跟人碰杯,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大表哥,突然间有种说不出的同情。   完蛋了,大表哥这是被人当暖床的了。   自古美人多薄幸,大美人这是渣了大表哥。   苏木拍了下她的脑袋,往她嘴里头塞了块糍粑。   少女呜呜出声。   这样子试图黏住她的牙齿是没用的,她是人民正义的喉咙,一定会替无辜百姓发声。   最起码的大美人不能如此始乱终弃,白睡了大表哥呀。   瞧瞧大表哥那副春情荡漾的模样,要说他们之间是柏拉图之恋,她把脖子洗干净了伸出来,任凭宰割。   熟男熟女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林蕊突然间不知道是该同情大表哥还是该愤恨大表哥。   麻蛋,她到今天也不过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机会摸摸大美人的手,结果大表哥居然都跟大美人睡到一张床上去了。   这何止是超纲啊,简直就是坐上火箭。   苏木追进了包房,贝拉正坐在窗边自斟自饮。   她的目光透过窗户,平静地看着下面,似乎什么都在看,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少年放下了手中的白糖糍粑,连声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开口:“因为那个人不让你结婚吗?”   继承遗产的条件是不许结婚,也不许拥有孩子。   贝拉沉默不语,手指头轻轻地摩挲着酒杯。   少年眼中的星光熄灭了,他语气平静:“你就这么喜欢钱吗?”   就算不继承遗产,她难道就养不活自己吗?   就算她没有能力,他也已经18岁了呀。   贝拉脸上浮现出苦笑:“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懂。”   苏木情绪激动起来:“我已经18岁了。”   开过年来就已经19,如果按照江州乡下的算法,他现在就是20岁的小伙子。   当初他刚出生的时候,她没有觉得他小,直接狠心离开。   现在他站在她面前,堂堂正正地说出心里头的话,她却说他还小。   为这万贯家财,让自己的一生都被绑架,真的值得吗?   华屋万间,夜卧不过五尺;纵有卧榻三千,只得一席安寝。   她到底想要多少东西?   他拍桌子发出的声响太大了,躲在门外看动静的林蕊吓得赶紧冲进去,生怕大美人欺负她家小美人。   贝拉的视线没有落在挡在中间的林蕊身上,她只沉默地看着少年,突然间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你已经这么高了呀。”   苏木扭过头,冲出了包间。   林蕊气得一跺脚,忍不住讨伐贝拉,大美人实在太可恶了,干嘛老是欺负她家小美人?   18岁的大姑娘赶紧追出去,她家小美人现在肯定伤心欲绝。   贝拉看着孩子们离去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简单的是拿了的东西还回去就行了嘛,当然不可能。   最起码的,现在她根本还不回去,尼古拉耶夫造船厂出场的这艘轮船造价1亿美金。   这还是因为它经过了拆解,按照废物利用的标准进行的打折销售。   贝拉轻轻靠着椅背,微微阖上了眼。   林蕊一路追着苏木,不敢上前去安慰少年。   谁都有自尊心的,男孩子尤其不喜欢被人看到他在落泪。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到了街口最后一个红绿灯时,少年终于回过头,声音平静:“你要去干什么?”   林蕊赶紧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笑嘻嘻地跑上前,抱住了少年的胳膊:“去看我们的桉树呀。”   现在无论是造纸还是建筑,木材的需求量越来越大,桉树生长快,打理简单,是一种理想的速生林。   可是同样的桉树吸水吸肥能力极强,而且桉树叶可以提炼芳香精油,本身具有驱虫的能力,据说会限制其他生物生长,所以一直被诟病是霸王树。   各种说法都有的时候想要得出结论,唯有自己进行实验。   吸水吸肥能力强,在林蕊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吸收不好,还怎么长得快   况且单对于水分的利用这一点来说,桉树水分利用率极高,还胜过一般的树种。   对,它的确两三年时间就能够用掉人家七八年时间才能用的水,因为它长得快呀。   如此一茬茬地长下去,自然就造成短时间内单片地区大量地下水资源被桉树吸收走。   可说句不好听的,桉树基本上都是人工种植的成果。   种它是因为人们需要它。   为了满足人们的物质生活需求,即使不种植桉树,他们也会用其他的树木进行代替。   只不过两者之间的区别在于,前者投入成本更少,后者的资源利用在漫长的时间线中被拉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说桉树会污染地下水,让水发黑发臭,林蕊跟着师兄师姐们实地考察了桉树林,发现罪魁祸首是种植桉树的人使用了大量农药跟化肥。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桉树,目前全国大部分农作物都存在这样的问题。   大家追求产量又图省事,自然就有这样那样的矛盾。   看样子,问题的关键在于思想观念改变,必须得让农业生产者重视天然有机绿肥,这样才能持续性地优质生产。   林蕊跟苏木抵达他们在城郊的实验林时,陈乐跟于兰已经在林子里头晃悠。   于兰啧啧赞叹:“这家伙的确能长,这么快就这么高了。”   她上的是中专,被调剂到林木专业。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她家太后呆呆坐了一整夜。   人家都想方设法跳出农门,她家姑娘好了,居然一头又栽回了农村。   一个小姑娘家,种什么树啊?   于兰拿林蕊跟苏木安慰她妈,没看到人家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也埋头种地呢。   种树有什么不好啊?看看佘家头的莓林节,现在江州周边城市,一到节假日就会忘宁县跑。   为什么呀?人家能折腾,什么桃花、梨花、荷花、菊花、桃子、梨子、橘子、红莓、蓝莓、草莓、黑莓,一年四季色色花果不断。   她家太后每天还要就着蓝莓酱吃馒头呢。   等她掌握了栽种蓝莓的技巧,家里头不就省了买蓝莓酱的钱?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打蓝莓林的主意,林蕊先拉着她过来种桉树了。   对于陈乐一个学工商管理的大学生跑过来干什么,那真只有天才知道了。   然而林蕊今天没有心思八卦朋友的情感问题。   她只偷偷注视着苏木。   于兰看着茁壮成长的小树苗,皱着眉头道:“照这么说的话,咱们是不是冤枉的桉树?”   小树苗挺好啊,放在哪儿种都是个宝贝。   像这种树枝、树叶、树干都能用在工业上面的树种,绝对是发家致富的宝贝。   “我还是觉得它适合工业化生产。”林蕊伸手摸了摸树干,表情严肃,“虽然按照产量来看,一亩桉树林,可以抵得上十亩普通森林的产量,好像的确是达到了节约用地的目的。但是同样的,由人家10亩20亩地分摊的压力,也就集中到了这一亩种植林上。”   平均算下来,桉树使用的水并不多,可耐不住它逮准了一块拼命地吸水。   大自然有适应调节的能力,能够自行补充地下水。可如果从地下吸的水太多了,那大自然就来不及自己调整。   时间久了,自然就会造成矛盾。这好比母亲给孩子喂奶,要是孩子特别能吃的话,时间久了母亲身体就会吃不消。   同样的,被大量吸收了水肥的桉树林土壤也会逐渐贫瘠化。   因为商人逐利,任何人都会想在尽可能少的土地上密植化树木。这样就好比双胞胎甚至三胞胎同时问母亲要奶喝,母亲不必熬的油枯灯尽才怪呢。   “那咱们就还是采取气雾栽培的方式。”于兰想得挺通透,“这么一来的话,桉树的水肥都是人工提供,跟原先的土壤没有任何关系。”   林蕊托着下巴愁眉苦脸:“桉树要的就是树干跟树叶呀。”   这种经济林木跟果树还不一样,果树矮化效果是最好的,因为果子距离跟近距离越短的话,吸收的两份就尽可能提供到果实上,反而能够增加果树产量与品质。   这种矮化还有一个重要的用处,就是让树木不容易倒伏,可以茁壮生长。   但是桉树情况不一样,它直直地往顶上冲,一旦少了土壤的固定,它就会倒伏,那还怎么长高长大,为人类提供丰富的木材资源啊。   于兰也犯起愁来,迟疑道:“要不我们还是把树种在土里头吧,大不了种疏一点,种一亩桉树林,再种一亩其它的树。”   如此搭配着来,土壤就能够自己进行修复。   林蕊摇摇头,脸上还是不见笑容:“你觉得,如果一亩地,两年就挣10万块,另外一亩地,七八年都挣不到5万块,那你会不会想把另一亩地也变成前面的情况?”   谁不喜欢钱呀?谁跟钱有仇?在强有力的经济指挥棒面前,生存能力强的桉树势必会成为优势树种。   到时候,他们幻想的物种多样性,恐怕就艰难了。   “真愁呀。”林蕊掐着太阳穴,树长得太快太好也让人犯愁。   她偷偷觑着少年的脸色,希冀树木能够被她的问题所吸引。   然而少年始终沉默,目光呆呆落在桉树上。   于兰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他们这些成绩好的孩子,脑袋瓜子跟正常人都不一样的。   她也犯起愁来,学着林蕊的样子,伸手托下巴:“这事儿可真叫人犯愁。”   陈乐在边上看得眼皮子直跳,他真想提醒于兰,她脸上肉太多了,被这么一托一挤,看上去滑稽极了。   大学生清清嗓子,举起手来主动参与话题:“那个,固定不住树根的话,你们为什么不干脆托住树干?”   树根不固定住有什么关系反正只要有源源不断的培养液喷上去,被树根吸收到就好。   他看林蕊他们的气雾栽培,蔬菜也没有对准菜根进行喷洒呀。既然这样,为什么树木培养液必须得固定专一?   林蕊眼前一亮,可以啊,年轻人,脑袋瓜子够灵活的。 第412章 天气不长眼   林蕊一溜烟地拉着苏木就往家里头跑。   悬挂在空中的树, 想想就激动。说不定的气雾栽培桉树林, 还可以发展成新的旅游景点呢。   刚进店门, 她就迎头撞上魏镇长跟伊力哈木江。   这位维族乡长伤愈出院之后,顾不上休养,直接来到江州做调研。   他想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 好带领父老乡亲们尽快脱贫致富。   “其实我跟你说,你们完全可以种柿子。”魏镇长积极地出谋划策, “我看你们那边好像还没有柿子。你也吃过柿子了, 怎么样, 合口味不?搞农业经济最重要的就是人无我有,人有我精。”   他可羡慕死了南疆的光热资源了, 那简直就是农作物的天堂,种啥不合适呀?   柿子树好,柿子树命贱好养活,根本就不需要特殊打理。   他们江州周边的农村, 几乎家家户户门前都有棵把柿子树。   一棵栽活了,后面根本不用管,年年都能挂出叮叮当当的果子。   头些年大家还稀罕果子,家家户户都采回去自己吃。   这几年经济条件改善了, 大家伙儿的嘴巴也挑剔起来, 挂了一树的红灯笼就让它在外头风吹雨淋,采都懒得采, 任凭鸟雀时时过来啄食,或者索性掉地上烂掉。   魏镇长是过苦日子过来的, 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他瞧着心疼,愣是在莓果酱的生产线专门开出来一条生产柿子酱。   “可惜咱们比不上你们,那个葡萄干晒的叫一个好。”魏镇长忍不住惋惜,“咱们这儿条件不好,老是下雨,不然做成柿饼销路会更好。”   伊力哈木江立刻拿出本子记下,下一步还得去请教专家,看他们南疆的气候是否适合种柿子树,重点就是林业用水的问题。   从来到港镇之后,他真见识到了很多东西。   什么村村都有托儿所,村里头妇女下田干活或者进厂做工,都不用担心无人照顾孩子问题。   家家户户自留地都是地膜滴灌技术,菜种下去根本不需要天天浇灌。   他原本还以为只有他们那种常年少雨的地方才需要这么来。   魏镇长哈哈大笑:“这么一来的话,杂草都没有地方长,可省了好多农药钱。”   这几年,他们逐渐积累下来不少经验。   比方说有些害虫像是韭蛆专门吃韭菜根,农药用多了虫子都产生了抗药性。   后来他们发现韭蛆怕淹,无法在水中生活,索性集体水面种菜。   现在他们港镇出去的韭菜全都是水培的。因为不用打农药,所以极受市场欢迎。   以点及面,他们又发展了好几种主要虫害都是损伤地下根茎的蔬菜。   这么一来,他们的竞争优势就强多了。   魏镇长意犹未尽:“我们的办法未必适用于你们。最重要的是因地制宜,千万不能照搬。”   伊力哈木江最感兴趣的还是港镇的村医制度,他希望自己家乡的老百姓也能够在家门口就能看上大夫。   “我跟你说,你们的维医要发展。”魏镇长跟他分析,“你看我们的村医,也是中西医结合,就是以前的赤脚大夫。”   学历暂时上不去没关系,可以继续职业教育呀。就算大病看不了,基本的医疗保健也是可以搞起来的。经验同样需要时间来积累。   “先从体检开始,你们维医肯定更方便。你看我们的村医,以前也是一把草药,一根银针走天下。住不上小洋楼的时候,就算是草房也可以先住着呀,总比日晒雨淋来得强。”   林蕊听得眼睛眉毛齐齐上天,魏镇长这样子很不进步哦,要高标准严要求才行。   魏镇长看到丫头兴冲冲地往屋里头跑,笑着跟她打招呼:“你又想到什么好项目了?可千万不能忘了娘家人。”   林蕊冲他做了个鬼脸,得意洋洋:“我先不告诉你。我得先实验好了呢。”   说着,她就甩着小辫子,拉着苏木往上面冲。   听到他们说话的老熟客都笑起来:“我们大学生又有新想法啦。”   林蕊笑容满面地跟客人们打招呼,得意的马尾辫一翘一翘:“等我给你们造个大景观啊。”   贝拉从包房里头看着生机勃勃的少女跟面无表情的少年,她下意识地捏了捏眉心。   如果可以,她希望将少女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容,分一半给那个男孩子。   林蕊正忙着听墙角呢,果不其然,魏镇长在大力推销了自己的经营模式之后,立刻将话题扯到甲壳素上头。   “我们用的就是甲壳素饲料和甲壳素肥料啊。”魏镇长眉眼挑得高高,认真地强调,“你们那儿的情况是真不适合化肥,土吃不住的。那个黄腐酸也是好东西,马上秦博士他们就要跟我们厂里头合作了,到时候直接一袋袋拉走,省得你们再想办法找东西喂蚯蚓了。”   林蕊眉毛眼睛在天上跳起了舞,她跟苏木咬耳朵。   哼,她就猜到了,魏镇长这么个雁过拔毛的家伙,不想办法跟人家白乡做生意才怪呢。   要是把白乡做成了试点,那打开南.疆市场也指日可待呀。   乖乖,那可是多么大的一笔买卖,常做常有。   她朝苏木挤眼睛,准备分享自己的吐槽,然而少年始终沉默。   “开心点儿嘛。”林蕊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到时候咱们也搭上魏镇长的顺风车,好好挣笔钱。”   少年轻轻地嗯了一声,还是意兴阑珊的模样。   窗户后面,贝拉下意识地抿住了嘴唇。   大表哥推门进了包房,凑过脸去冲着贝拉笑:“怎么了,看什么这么出神?”   他顺着贝拉的世界看过去,想起了正经事,赶紧一拍脑袋追出去。   林蕊正猴在苏木身上,准备把人拉上楼,摸摸小手,摸摸小腰,各种不可描述一番。   大表哥扯着嗓子喊她名字,她顿时拉下脸,觉得这人实在太没眼力劲儿了。   不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没看见她正美人在怀呀。   对了,就是因为他,大美人才跟小美人闹别扭的。   明明大美人离开江州城的时候,小美人跟人家关系好着呢。   哼,平白无故多出来个小白脸。   哎哟喂,就他那张晒得乌漆抹黑的脸,也好意思当小白脸   不明所以的大表哥只是笑:“你的股票继续持有,还是卖掉?”   8月份买到股票申购了之后,并不是当时就抽签,而是要等好几个月。   大表哥留在深圳的人,帮忙处理的后续事情,现在有股票已经上市了,后续是继续持有还是直接卖掉?大表哥问林蕊自己拿主意。   林蕊直接摇摇头,老实交代:“赶紧卖掉吧。”   经历了8月份的那场疯狂,她真的对股市没有任何好感。   不可控的因素太多,股票跟公司业绩没有任何关系,完全靠运气跟其他不可说的因素。   林蕊觉得太悬了,即使10月份国家成立了相关的监管部门,12月份就公开8.10事件的处理结果,被查出来私下截留的申购单就有10万多张,牵涉其中的有4000多金融系统的干部跟职工。   林蕊清楚,也许真实的数字远远不止这个,中国的股市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短时间内,都不想再碰股票了,她还是老老实实拿出钱来种菜种树比较好。   大表哥被她的表情给逗乐了,连连点头:“好好,都听你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蛮不讲理者如林蕊都不好意思再对大表哥横挑鼻子竖挑眼。   她不得不假模假样地关心一下大表哥。   哎,先前您说去买大船来着,还买回头了啊?   大表哥似笑非笑,双手一摊,表情遗憾极了:“哎呀,运气不好,船不小心搁浅了。”   真不怪他们,从东方公主号进入南海开始,所有人都全程围观。   什么日本,南朝鲜,台湾还有东南亚诸国,一天24小时全程追踪,那飞机真是恨不得贴到公主的身上去了。   啧啧,难道不知道人家是大姑娘吗?一个个形象都如此之猥琐。   结果碰到了大风暴,东方公主号身子一抖,直接搁浅了。   林蕊目瞪口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结结巴巴道:“搁……搁浅,那到底搁在哪儿了呀?”   妈呀,3万吨的巨轮,这一搁浅后面得怎么办哦?   大表哥唉声叹气,看上去无奈极了:“钓鱼岛呗,还能去哪里呢。”   海上风暴不长眼睛,他们也没办法。   前头顺风顺水的,难得好天气,他们还暗自庆幸来着。   没想到这都快要到家门口了,船居然直接冲上钓鱼岛。   林蕊奄奄一息,艰难地挥舞自己的爪子:“我们不想办法拖回来吗?”   大表哥做出为难的神色:“哪儿这么简单呀?现在我们公司经济情况困难,怎么着也得好好筹措一下拖船的钱。”   国际金融形势不好呀,看看大家都经历了股灾,手头钱紧。   这么一个七八个月大半年恐怕是没办法动船的。   林蕊已经彻底傻眼了,他本来以为大表哥的船要搁浅,最多搁浅在苏岩礁上呢。   没想到人家大手笔,直接就上了钓鱼岛。   那个要她没记错的话,钓鱼岛现在应该在日本人的掌控之下呀。   台湾也宣称对钓鱼岛的主权,咱们国家任调鱼岛归台湾省宜兰管。   大表哥双手一摊:“风暴不长眼,当然安全最重要。”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第413章 伊斯坦布尔   林蕊拉着苏木, 一溜烟地往3楼窜, 待关上大铁门, 她还警惕地东张张西望望,生怕不小心叫人听了墙角。   天啦!那个地方,那可是无数热血青年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 也是她上辈子有记忆以来中.日关系的晴雨表。   反正直到她穿越过来,那个地方还处于胶着状态。中方的海警船经常过去巡视, 日方则是出动海上保卫厅。两边的船对峙, 互相不甘示弱, 后面还跟着彼此的军.舰。   哦,对了, 日.本还在那儿发了好几颗卫星,要对那个地方实行实时监控。   天啦,她没有想到,大表哥的胆子居然如此之大。   3万吨的巨轮, 往那个地方那么一撂,短时间内又不会拖走。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生活需求总要得到满足。这么一来,往来船只就会急剧增加。   林蕊越想越激动,忍不住要捂住自己的嘴巴。   解决那个地方问题, 意义重大。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地方附近有丰富的石油资源, 还由于它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拿下那个地方,无论对日.本还是台.湾当局都有定海神针一般的功效。   呵, 她可没忘了现在的台湾领导人是老牌台.独分子,只是暂时还没有露出本来面目而已。   少女一肚子话想要说, 结果反而不知道该先讲哪句话了。   她刚张开嘴巴就没能发出声音,因为她家小美人居然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吻住了她。   天呐,美人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火燃烧了她。   少女目眩神迷,哆哆嗦嗦。她家美人儿的嘴唇真的跟果冻一样,又香又甜。   哎哟,孤的小美人果然是朵带刺的玫瑰呀,够野够火辣。   哎呀,美人儿,你如此主动,难道不会害羞吗?还是让孤来吧。   结果美人儿个子实在太高,完全占据了主动权。   林蕊还想哼哼唧唧地表达一下抗议,结果很快就连喉咙里头发出的声音都被吞噬掉了。   她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上,晕晕乎乎的。   当然,很可能是因为她个子太矮,苏木不耐烦,直接一把将她给抱了起来,反正她感觉不到脚踏实地。   等到她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剥了大衣服,塞进被窝当中。   苏木喘着粗气,双眼亮得出奇,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她:“我问你,你喜不喜欢钱?”   林蕊想假清高一把,当着佳人的面视金钱如粪土。可苏木是知道她连粪土都会想方设法变成钱的人,还是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明目张胆地撒谎了。   少女一边伸出手摸着美人儿漂亮的脸蛋,一边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喜欢。   苏木眼睛眨也不眨:“你喜不喜欢我?”   少女立刻要抓人家的小手,咳咳,长得好看的一律是小手,甜甜蜜蜜地向美人直抒胸臆:“孤的心里只有你呀。”   她眨巴两下眼睛。   哎呦喂,这才刚吻了人家呢,要是敢说不喜欢,那还怎么摸摸美人儿。   她家苏木的手感不要太好哦。   少年忽略了她色眯眯的眼神,拦住她趁机想要上下其手的禄山爪,双眼沉沉:“那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钱?”   林蕊很想告诉他,既喜欢他也喜欢钱。两者不矛盾啊,她挣钱就是为了让她家小美人花呀。   她要让她家小美人过得舒舒服服的。   咳咳,虽然经常要跟着她下地,冬天被风吹得手上开口子,夏天叫蚊虫咬得要死,但这都是情趣呀。   看看,她一分一秒都离不开她家小美人呢。   苏木不理会她不停眨巴的眼睛,只执着地追问下去:“到底喜欢哪个?”   少女总算想起来要安抚美人,毫不犹豫地甜言蜜语:“当然是喜欢你了。”   钱是挣不完的,朕的美人儿毕竟只有一个。   谁让小美人醋劲太大,都不让她亲近别的美人儿。   “那你可以为了我,不喜欢钱吗?”   少年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林蕊心里头一阵发颤。   叫这样的眼神看着,纵然是神仙都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少女晕晕乎乎地就点点头:“好啦,不喜欢钱就是了,就喜欢美人儿你。”   反正姐姐一定会好好挣钱给我家的小美人花的。快过来给姐姐香一个。   苏木仍旧不依不饶:“说你不喜欢钱,你不要钱。”   林蕊跟中了蛊似的,乖乖点头:“不喜欢钱,就喜欢你。”   少年终于看着高兴了一些,伸手将她搂进怀中。   看,蕊蕊都可以不喜欢钱的,只要足够爱他。   那个人不肯放弃钱,是因为不爱他。   林蕊伸手摸着美人儿的胸口,咸猪手准备从人家的衣角爬进去的时候,被她丢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   林蕊一看号码,赶紧接听。   秦师兄的声音都打着哆嗦:“林……林蕊,你知道我们发现了什么吗?”   少女立刻情绪激动:“咱们的黑枸杞种植成功了?”   哎呀呀,那除了绿黄金之外,她又要有黑黄金了。对了,枸杞芽也是一道菜,她还没尝过黑枸杞芽是个什么味道呢。   秦师兄那差点被她跑偏了话题,跳起脚来想要和她强调,自己是研究超级蚯蚓的,种出什么果子跟他没关系。   再这么种下去,他的博士论文都要来不及完成了。   林蕊不以为意地挥挥手,1000万篇博士论文都比不上一件正儿八经做下去的实事。理论要联系实际嘛。   秦师兄赶紧将话题往回扯。   他担心如果再让林蕊说下去,自己不仅今年没办法回家过年,这辈子都有可能扎根新.疆,专心致志搞盐碱地治理。   “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我告诉你,我们发现了金矿。”   秦师兄被打击的积极性到了金矿这两个字的时候终于迸发出来,扬起的声音显现出内心的激动。   “真的?”林蕊一声尖叫,差点儿没震坏了手机。   她直接跳起来,激动地在床上走来走去,“你们是怎么发现的呀?”   秦师兄情绪微妙:“就是那个炸掉的大坑啊。”   之前雨季的时候,刚好有天山上的雪水融化了流淌过来蓄积在坑中,于是就成了天然的蓄水池。   他们种下去的头一茬菜主要就依靠这蓄积的水浇灌丰收的,足足有三吨重呢。   后来因为风太大,降水太少,水池就渐渐干涸了。   可他们要改造盐碱地,自然需要水来浇灌冰菜跟洋菠菜。   秦师兄跟方博合计了一下,决定在那个大坑的基础上往下挖。   最好挖出个池塘来,等到来年天山雪水融化的时候,就能够蓄积到更多的水。水上还可以种菜,用来减少水分挥发。   结果这一挖就挖出问题了。请来的师傅以前挖过金矿,撬出块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的石头时,他心里头立刻咯噔了一下。   师傅是个实诚人,立刻汇报领导。   领导又上报部队,部队出面请地质勘察队的人过来一检查,众人彻底惊呆了。   的确是金矿,而且是个大富矿。   “从我们挖的地方,一路再往前,那一大片全是矿脉。听说一旦投产,一年能够产金精粉五万吨!”   即使已经隔了两天工夫,秦师兄在向小师妹转述这件事的时候,依然声音发颤。   妈呀,有生之年,他居然发现了金矿。这可是富矿,五万吨金精粉能够产出500吨金子。   嫉妒使人丑陋,林蕊立刻鼻掀嘴歪,灵魂深处在咆哮。   什么是你发现了呀?分明是姐先发现的。   现在金价多少钱一克来着?就算是80块钱吧,一千克就是八万块,一吨是1000千克。   计算器呢?计算器在哪儿?她10个手指头数不过零来了。   原来她梦中出现的那个炸掉的军火库熊熊燃烧的烈火,提示的是炼金之火。   少女抓着苏木的胳膊不停地挠,她当时明明看到了呀,她连地方都找准了,居然跟金矿擦肩而过。   400个亿,她就这样丧失了成为首富的机会。   林蕊在床上不停地打滚,手捂住的胸口一阵阵抽痛。   金矿啊,她原本也是家里头有矿的人。   现在啥都没了,又全都上交给了国家。   林蕊不停地大吸气再大喘气。   钱啊,一张张可爱的钱宝宝,就这么扑棱着翅膀面无表情地飞走了。   相逢不晚为何匆匆?又是一桩有缘无分。   林蕊还想抓着苏木的手捂自己的胸口时,少年突然站起身,直接面无表情地走了。   满床打滚的少女终于反应过来,哎呀,她暴露了自己,她刚才当着小美人的面说自己不爱钱来着。   林蕊试图下床追人,奈何愤怒的小美人直接将她的鞋子丢到了门口,还把她的衣服抱着放到了椅子上。   于是穿着秋衣秋裤的少女只能蜷缩在被窝里头瑟瑟发抖。   看看家庭矛盾的悲哀呀,大美人跟小美人冷战,倒霉的就是户主她。   奈何两个美人她一个都不敢得罪,林蕊只能迁怒大表哥。   就怪这个该死的家伙,不琢磨着怎么把苏岩礁也给占了,非要跑去撩拨什么大美人。   不行,等孙泽放假回家过年,她一定要好好跟他掰扯掰扯。   把他家的超龄熊孩子大表哥拎走,不许再待着破坏安定和谐的家庭关系。   奈何孙少不仅没能回家过年,就连正月十五,他也奋斗在种菜一线。   这大过年的,他总得保证全团老少爷们能吃上新鲜的蔬菜水果,顺便连鸡鸭鱼他们也自给自足了。   就是还有个肉得从长计议。他得琢磨着如何解决牧草的问题。   好不容易忙完过年阶段,等到南.疆的春天来时,孙少尉又马不停蹄地奔赴土耳其。   作为我国知名的生态农业专家,军队出身的孙工要在国际现代化农业研讨会上发表真知灼见。   临行前一刻,他还在地上忙着种黑枸杞,政委的警卫员跑过来叫人时,孙少的第一想法就是净他妈瞎鸡.巴耽误事情,老子的黑枸杞还没种好呢。   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他一步三回头,不停地叮嘱跟着的助手千万不能耽误了时间。   他想的是今年就能让枸杞长出林子来,吃不上枸杞果,也得吃上枸杞芽。况且树林长出来,后面还能防风沙。   政委上下打量了一下满面风霜的老农民,点点头道:“去吧,别忘了洗澡换套衣服。”   无论如何都是代表国家形象,总得要点脸面。   孙泽不要脸的很:“等到了人家宾馆里头再洗,好歹还能省点儿水。”   他可是算过了,利用气雾栽培技术省着点儿用的话,栽培一公斤西红柿,只需要六公斤水。   洗十分钟澡就得花五六十公斤水,够他种十公斤西红柿了。   他就不相信土耳其会这么不要脸,安排他们下榻的酒店连洗澡水都没有。   政委差点被他噎到,这要算起来不要脸,似乎他要比土耳其人更不要脸,居然连这点儿小帐也要算。   孙泽咧嘴一笑,自从他不抽烟开始,一口牙齿看得白着很。   年轻的少尉意味深长:“跟土耳其人,咱们可真不能大方。”   反正就孙泽看来,这个国家奇葩的很,分明是个亚洲国家,却一心琢磨着怎么脱亚入欧。真搞不明白他们到底是什么心态,就这么看不起自己的历史吗?   政委满脸严肃:“你出国可是代表国家形象,不能肆意妄为。”   孙泽笑得温良醇厚,他说什么了么,他可什么都没打算干。   这回他可是高级知识分子。   作为专家去国外开会,孙工的待遇相当高,居然鸟枪换炮,坐着拖拉机出去之后直接上了飞机。   他吃了顿飞机餐,又喝了两杯免费的饮料,然后戴上眼罩开始呼呼大睡。   路上花的时间他可是都算好了的,这会儿就是用来补眠的。   长期的劳累让孙泽培养出了随时都能入睡的能力。   等到他一觉醒来的时候,飞机上果然响起了甜美的女声,先是用英语说了一遍,然后又是土耳其语,欢迎来到伊斯坦布尔。   土耳其的经济政治文化中心,海滨城市伊斯坦布尔。   去年12月的时候,大表哥在这儿受到了土耳其人的刁难。   来自中亚,美国,澳大利亚,巴基斯坦,德国,瑞士,土耳其,沙特,瑞士等30个多个国家的东.突分裂组织头目在这里召开了“东.突厥斯坦民族代表大会”。   会议资金来源主要是土耳其与沙特。   啧,土耳其老说自己跟维吾尔族同根同源,事实上语言根本不一样。那些所谓彼此间语言可以互通的话,估计也就是自个儿骗自个儿。   孙泽估计他们起码得花上几个月的时间,才有可能听得懂彼此之间的话。   他嘴里头叼着棒棒糖,唇角微微浮起个笑。   说来也真是有意思,明明历史上是维族人的祖先灭了土耳其人的祖先突厥人,现在有些人为了硬攀扯关系,非得胡说八道彼此是兄弟。   真害怕他们祖先的棺材板会压不住呀。   大会方面派了人过来接中国的专家孙工,是的热情活泼的维族青年,他在土耳其留学,家里还有亲戚就住在南.疆。   孙泽礼貌地跟他握手,将美好的祝福传递给他。   他还和对方分享了自己离开营地时拍的照片,里头一张张都是白乡老百姓在种植园里头忙碌的场景。   这快小一年的功夫,大棚里头各项工作都走上了正轨。生产出来的蔬菜瓜果除了供应大家吃之外,还有些晒成了菜干,增加了销售品种。   维族青年知道白乡,见状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如果气雾栽培立体种植技术能够在新.疆全面推广开来的话,那么他的族人们的生活一定能够得到大幅度的改善。   他来土耳其留学,就是为了能够学到更多的知识可以回去建设自己的家乡。   孙泽高兴极了,积极欢迎他早日学成归国为国家建设做贡献。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话,倾盖如故。   快要上汽车的时候,孙泽的目光瞥见了迎面走来阿拉伯妇女模样打扮的年轻女郎。   他朝对方露出个微笑。   叶珍珍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仿佛根本不认识他。   孙泽在心里头叹气,时髦的现代都市女郎啊,她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成天冷冰冰,仿佛不这样就不足以表达她们独立的姿态。   没事就该多笑笑嘛,十八无丑女,年轻的姑娘家三分姿色都能笑成七分。   结果这姑娘好了,不仅不爱笑,连话都少的可怜,白瞎了好相貌。   常常他说10句,人家肯回应她一句就不得了了。   啧啧,有蕊蕊的1/10也好啊。到蕊蕊这儿,他说一句,小丫头能有20句话等着回他。   叶珍珍好了,年纪轻轻的姑娘家一点儿都不活泼。   孙少感慨了一路,终于入住下榻酒店。他一进房间就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   反正伊斯坦布尔是海滨城市,不缺这点儿水。他不好好把自己洗脱三层皮,都对不起他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飞机。   洗刷一新的孙泽披着浴衣,施施然地出了房间,总算有了点江州风度翩翩佳公子孙少的味道。   他眨着饱经风霜的桃花眼,朝叶珍珍笑得如南疆的桃花:“姑娘,你要不要也洗个澡?”   不洗白不洗,反正饭店里头热水是24小时供应。   话出口了,孙少担心这话太过于孟浪,叶珍珍会当场翻脸。   好歹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大家还要通力合作,撕破脸就不好了。   他琢磨着该如何找补回头,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因为这位叶小姐压根看都没看他一眼,根本当他是隐形人。   孙少悻悻,只得摸摸鼻子直奔主题:“这次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政委就告诉他有任务,来伊斯坦布尔,会有人跟他接头,其余的待定。   至于他来干什么,具体又有什么目标,他通通不知道。   叶珍珍依旧懒得看他,语气冷淡的很:“你不必知道。”   孙少急了:“你们又让我做事,又要把我当傻子,没这个道理吧?”   叶珍珍总算抬起了头,颇为认真地看着他:“你知道行动当中最容易死的是哪种人吗?”   孙泽心中警铃大振。   蠢死的?小爷他可不承认,他要是个蠢的,那地球上就没多少聪明人了。   叶珍珍眼睛眨也不眨,声音仿佛机械电子音:“他们通常死于话多。”   房门合上了,被独自丢在房中的孙少鼻孔里头喷出粗气。   鬼才死于话多,他什么时候话多过了?小爷他这样的,分明素来都是惜字如金。 第414章 街头爆.炸案   孙泽悻悻地换好衣服, 走出舒适的房间。其实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躺在床上, 美美地睡上一觉或者再顺便翻两页《当代农业》。   可惜, 他身负任务,不得不起身,如丧考妣地走向房门。   没离开, 走上过道的孙泽已经换了张容光焕发的脸。   年轻的参会专家姿态惬意地缓缓踱着步伐,慢慢来到楼下, 敲响了负责接待他的维族青年买买提的房门。   里面探出个脑袋来, 是位与买买提差不多年纪的维族相貌少女。   孙泽向她行了个礼, 用维语同她打了招呼,并表达了对她的祝福。   少女神色警惕, 立刻缩回了脑袋。   买买提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手中拎着一盒点心。   他快活地跟孙泽打了招呼,邀请他和自己的朋友一块儿分享下午茶。   孙泽笑容满面,示意他看自己的袋子:“正好, 玫瑰香料茶,我从南.疆带过来的,正想着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喝。”   买买提的脸上显出夸张的神色,模样儿快活的不得了。   “我闻到它的味道就知道它很好。”买买提热情地邀请孙泽进入自己的房间, 笑容满面, “我已经好几年都没有喝到这种茶了。”   孙泽笑容可掬:“放暑假的时候,你可以回家看看啊, 刚好可以尝尝我们种的桃子。”   他侧过脑袋,冲年轻的维族姑娘微微点头, “同样欢迎您,热依娜女士。”   买买提显出为难的神色:“我要打工啊。”   孙则显出了点儿惊讶的神色:“一天的休假都没有吗?你不要太辛苦了,留学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买买提看上去颇为苦恼:“是要上课,每天都得上课,不好请假。”   热依娜突然间责备的瞪了眼买买提。后者像是察觉到失言,赶紧转移了话题,热情地邀请孙泽品尝土耳其点心。   孙泽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只草草的叮嘱了他一句,学习不要太辛苦,注意身体,就揭过此事。   孙工更感兴趣的话题是过来参会的专家们,其中有好几人,他曾经拜读过他们的学术文章。   在气雾栽培大樱桃方面,他想跟相关专家进行研讨。   “南疆的气候干,光热资源好,实在太适合种植这种水果了。”孙泽眼神热切,滔滔不绝的和自己的新朋友分享下一步的计划,“要是大樱桃种植成气候的话,整个自治县又多了一种新产品。这样我就不担心没办法去厂里头上班的人要怎么生活了。依靠种地,他们也能过上好日子。”   热依娜频频抬手看表,孙泽唾沫横飞了半天之后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打搅了别人。   他赶紧道歉:“真不好意思,在国外看到同胞,心情激动,就忍不住多说话了。”   买买提赶紧表示没关系,他非常高兴能够结识如此优秀的新朋友。   孙泽只比他大两岁就已经这般出色,他自己也要加油才好。   “你肯定能够更出色的,在国外要多学多看专业技术知识,不要辜负光阴。”孙泽站起身来主动道别,“你晚上有空吗?如果方便的话,可否带我逛一逛伊斯坦布尔?我想给国内的朋友们带点礼物,怕后面开会行程太紧张,抽不出空来。”   买买提神色愈发为难,支支吾吾的:“我可能有点儿事情要做。”   孙泽好讲话的很,赶紧摆手示意没关系的,到时候他自己去逛逛就行。   房门合上了,买买提目光还盯着门口方向,他也觉得种植大樱桃不错。   他小时候吃过天山樱桃,口感要比大樱桃差些。如果种植出大樱桃的话,那肯定经济效益很好。   热依娜表情严肃:“你不要被小恩小惠所收买,这是我们的敌人。罪恶的鲜血一直在流淌,你不要忘记我们遭受的一切。原本我们可以非常富有,结果你看看我们现在是什么样子。”   买买提的神色有些不快,他不喜欢自己的朋友说这些。   他小时候生活的地区就在农场周围,一同长大的伙伴当中,就有很多汉人的小孩。   他们跟汉人学校共建友谊林,现在那一大片胡杨林已经长得郁郁葱葱。   然而他不敢招惹热依娜,他得依靠他们才能获得留学所需要的学费。   买买提只得苦恼地转移话题:“时候不早了,我们是不是应该过去准备了?”   热依娜语气当中掩饰不住的冷嘲热讽:“我看你们真是一见如故,你要跟那个人彻夜长谈吗?你这是在背叛真主,你收到了伊卜利斯的引诱。对,他就是撒旦。”   那些家伙没有一个好东西。   买买提烦不胜烦:“都说了他是过来开会的,再说像他这样的文人,其实日常主要就是负责后勤工作,他们连枪都不拿的。”   热依娜还在坚持,要采取行动解决掉这个多嘴多舌的该死家伙。   买买提不得不开口劝住她:“不要节外生枝,马上就要开会了。”   年轻的维族女孩终于想到了自己的重要任务,脸上浮现出狂热的光芒:“这是属于我们的荣耀时刻,这是无数人奋斗的结果,这是我们真正的命运,谁也没有办法阻挡。武力压迫不了我们,我们会用新的鲜血去反抗。这是一片崭新的土地,即将诞生一个伟大的国家。我们同在神的庇护下,我们的世界一定会支持我们的。”   她说话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   买买提惊慌失措,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然而热依娜不以为意,反而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充满了骄傲:“这是在土耳其,这是我们突.厥人的地方。”   孙泽慢慢走出了下榻的酒店,他嘴里头含着一颗土耳其软糖,味道还真不错。   四月的黄昏,游人漫步在伊斯坦布尔的街头,时间像是停留在原处一样,看不到流淌的痕迹。   孙泽慢慢地走着,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冲每一个看向他的人微笑。   他看到了土耳其族人,回族人,欧洲人,东亚人还有高鼻深目的哈萨克民族。每一个人脸上都浮着轻松惬意的笑容,享受悠然美好的时光。   孙泽在街头买了个冰淇淋,吃完软糖之后就慢吞吞的舔着冰淇淋,朝著名的蓝色清真寺走去。   他的目光先被对面的圣菲索亚大教堂西,这是座典型的拜占庭风格建筑。15世纪中叶之前,这儿一直是拜占庭帝国的主教堂,后来被土耳其人占领之后,就改成了清阵寺。   孙泽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先前看的资料,忍不住有点儿想笑。   世人都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然而事实上,起码在人类的发展史中,基本上都是人类打架,神仙遭殃,动不动就被撵来撵去。   孙泽相当无厘头的想着,说不定在神仙界里头人家关系挺好,还能一起坐下来吃顿饭,喝顿小酒什么的。   大家都是同一个工种,同行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必彼此撕破脸。   结果他们的信徒却吵得热火朝天,捋袖子挥拳头算轻的了,搞不好迎面就是个炸.药包。   信徒们信仰的是真正的神,还是为了满足他们自己私欲而生造出来的神?这个答案估计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孙泽站在门口吃完了冰淇淋,绕过廊柱环绕的华丽庭院,经三联门走到外前廊。他的周围全是游客,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好奇的神色。   孙工冲所有人微笑,似乎丁点也不着急。   行到大前廊的时候,终于有人从后面缓缓靠过来。   “你不打算忏悔一下吗?”叶珍珍主动挑起话题,目光示意前廊的下层,“那里是新教徒与忏悔者呆着的地方。”   孙泽摇摇头:“我并不信这些,何苦要为难神仙。”   神仙该有多辛苦,要听这么多人成天唠唠叨叨,抱怨的,祈福的,诅咒的。   他总觉得神仙界的心理医生,诊所肯定生意非常好,因为神仙们要不经常做心理疏导,肯定会抑郁。   叶珍珍没有理会他的胡说八道,这位孙工说话从来都是天马行空,语不惊人死不休。   “明天上午9:00。”孙泽又翻出颗土耳其软糖,主动跟叶珍珍分享,“尝尝看,味道还不错。”   叶珍珍难得没有给他冷脸,而是接过了色彩斑斓的软糖放进嘴巴中。   “看,东西都是无辜的,有罪的是世人。”孙泽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自从他戒烟之后,他就成了糖果的鉴赏专家。他还拿牛奶糖跟牧民的孩子换过甜草根。   上次林鑫他们入疆的时候,准医生曾经严厉的警告过他,再这么无节制的吃下去,总有一天他会血糖过高,甚至得糖尿病。   糖尿病,那可真糟糕。   孙少忧郁地又剥了颗糖放进嘴里头,那他必须得趁着得病之前,赶紧多吃点儿。   “明天你照常开会。”叶珍珍欣赏着教廷里头的美景,似乎流连忘返,“不要节外生枝,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插手。”   孙泽侧过脑袋,朝满脸严肃的叶珍珍眨眼睛:“放松点,姑娘,你看如此良辰美景,我们是不是应该坐下来喝杯咖啡呢?”   他辛辛苦苦安装的窃.听器,总该有点儿反应吧。   可惜的是,他似乎选择了错误的话题,因为叶珍珍又恢复了先前的冷脸,只留给他个后脑勺独自离开了。   孙泽露出了懊恼的神色,这可真是糟糕,看来今晚他只能看完那本《现代农业》了。   一本杂志翻了一半的时候,孙泽就沉沉睡去。   直到天光大亮,他才起身换好衣服,到楼下餐厅,用完自助早餐,然后在买买提的引导下走入会场。   经过楼梯拐角的时候,他目光瞥见了另一个会议厅,立刻露出欢喜的神色。   “嗐,他乡遇故知。”孙泽快活地眨巴眼睛,笑容满面地看着买买提,“他们是在这儿旅游还是定居的呀?”   买买提摇摇头,眼睛转到其他地方:“我不知道。”   也许是害怕这位年轻的孙工好奇心太强,耽误了正事,他又加了一句,“我们赶紧走吧,快来不及了。”   孙泽仍旧转过头冲那些维吾尔族人,做了个打招呼的手势,满脸笑容。   热依娜神色凝重,她焦急地走向一位中年妇女,朝对方耳语了几句什么。   女人也皱起了眉头,转而走向旁边的中年男人。   会场里头集聚的人越来越多,等到人们入座之后,讲台上的中年男人终于做了决定,立刻转移。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非常重要,必须得慎重。   会场已经布置好了,这个时候贸然转移的话,重新选择地点跟时间反而耽误事情,而且感觉很不好。   讲台上的人不耐烦起来,率先起身。陪同他的人试图缓和气氛:“当初中.公不也从上海转移去嘉兴开会的么。”   这可真是句愚蠢的话,因为在场的人脸色愈发不好看起来。   好在大局为重,他们总算没有继续争执,而是陆续鱼贯出了会场。   孙泽站在会场的讲台上侃侃而谈:“目前我们的生态园已经有部分实现了计算机系统控制,依据蔬果的特性、园内温度跟光照情况,自动控制喷雾频率。”   他的目光越过窗户,落在酒店前的旅游大巴上。   人们陆续上了车。   孙泽口中继续侃侃而谈,心里头默念着人数,一、二、三……   他微微眯了下眼睛,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气雾栽培集合了现代农业无土栽培、数字化信息采集、节水循环利用等先进技术,是光热干旱地区最适合的栽培方式,可以减少七成人工,提高十倍以上的亩产效应,打破农业靠天收的传统。”   讲台下掌声雷动,孙泽礼貌地点头下台。   自由讨论结束之后,仍有不少专家过来跟孙泽交流。   气雾栽培是近年来才在欧美发达国家兴起的,没想到中国完全没有落后。   作为大会赞助商,叶珍珍女士不时与专家交谈几句,寻找有发展前景的项目。   孙泽主动走过去毛遂自荐:“我可以保证,跟我们合作的话 你一定不会后悔。我们马上要增加新的通商口岸了。”   大约是通商口岸这四个字引起了叶女士的兴趣,她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好吧,我们边走边说。”   买买提赶紧过来帮忙安排旅游巴士,参会专家们要在伊斯坦布尔转转。   孙泽坐在叶珍珍身旁,态度殷勤。   有先前跟他交谈过的农业专家冲他挤眉弄眼,看来这位年轻的同行想要推销的不仅仅是他的气雾栽培技术。   大巴车行到开阔地段时,前面突然传来闷响,然后浓烟滚滚,哭喊声随着风传到后面车上人的耳朵中。   后面紧跟着的小巴车赶紧停下,司机正要下车查看的时候,闷响在他耳边响起,然后他的身体分成了两半。   目睹接连两辆车爆炸的专家们全都发出惊恐的声音。   有人喊出声,想要下去帮助受伤的人。地导立刻催促司机赶紧走。   谁知道这儿还会不会有其他爆.炸案。   买买提面色惨白,绝望地喊出朋友的名字。   热依娜,热依娜在车上,他看到了热依娜,她就坐在车窗旁,歪着的脑袋在也没办法抬起来,她的脸上全是血。   孙泽伸手捂住了叶珍珍的眼睛,小姑娘家不合适看这些。   他抬头看满面悲伤的买买提,主动询问:“怎么了?”   “我的朋友。”买买提的脖子像是被谁捏住了,说话都艰难,“热依娜出事了。”   孙泽流露出同情的神色:“我很遗憾,买买提,我们报警吧。赶紧叫救护车。”   人道主义援助必不可少,其他的,他们也无能为力。   孙泽在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今天可是清明节。   他们为什么非得选清明节“建.国”呢? 第415章 人间四月天   旅游大巴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时, 伊斯坦布尔港口停留的一艘豪华游轮也拉响了鸣笛声。   它迎来了自己最后一批返程归客, 按照既定路线往希腊港去。   海水碧蓝, 浪花雪白,蓝色清真寺与圣索菲亚教堂以及土耳其王宫统统被丢在了后面。   悠长的汽笛声中,邮轮缓缓驶离海峡。   原本按照大会议程安排, 在结束正式会议之后,组委会要安排大家游览伊斯坦布尔, 欣赏这座历史古城的春日风光。   可惜城郊发生的爆.炸案为名城的春色蒙上了阴霾, 众人决定还是尽快离开美丽的海滨之城。   毕竟前年冬天库尔德.工人党才往伊斯坦布尔的购物中心投掷过燃烧.弹。   这回谁知道是不是针对外国游客的袭击, 万一再连着来呢。还是稳妥点儿比较好。   孙泽难言失望之情:“我本来打算去托普卡珀宫转转的。”   他回过头含情脉脉地看着叶珍珍,主动邀请, “那儿有一万七千中国古瓷器。”   叶珍珍态度冷淡,完全不买账:“要看瓷器我不会去故宫啊。”   同行的澳大利亚农学家做了个遗憾地动作,同情地看着年轻的同行。   显然目睹旅游大巴爆.炸事件,严重影响了年轻女富商的心情, 她完全没有兴致在跟英俊的男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孙泽遗憾地耸耸肩膀,只能提前结束这场异国艳遇。   澳大利亚人好奇地跟孙泽讨论:“会不会是库尔德.工人党做的?他们已经干过好几桩这样的事情了。”   真糟糕,他们一开始要建立社会主义国家,后来苏联解体了, 不知道他们又要干什么。   只可惜这回他们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认下这桩事。   呵, 肯定是这帮家伙。这几年,他们常常在伊斯坦布尔绑架西方游客。居然敢做不敢当。   孙泽摇摇头:“这谁知道啊。说不定是他们还没制作好录像带。”   这种说法逗乐了澳大利亚人, 他哈哈笑着检票去了。   买买提买了矿泉水过来,神色依然悲伤。   他想到了那位汉族作家说过的话: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即使亲眼目睹了车子在面前爆.炸, 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专家也只是耸耸肩膀表达一下遗憾,谁也不曾提供实质性的帮助。   孙泽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惋惜:“如果没有二次爆炸的话,可能还有希望。”   爆炸引起燃烧,然后油箱再次爆炸。   听说车上放了不少土耳其橄榄油正经的火上浇油。   孙泽轻轻地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起了去年夏天的遭遇,“有人拿着刀子捅我,我的维族朋友受了重伤。两辆公交车都爆.炸了,上面全是老人妇女跟孩子。如果不是司机警觉,他们可能连尸首都拼不全。”   孙泽喝了口水,声音感慨万千,“听说炸.弹就是人带上车的。车上全是他的同胞啊,他怎么能狠心下这个狠手。”   买买提的手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挪开了视线。   孙泽像是一无所觉,只关心买买提的前程:“热依娜的家人来了没有?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直接去大使馆。我跟朋友打过招呼了,他们会帮助你们的。”   买买提的喉咙像是塞着什么东西,每挤出一个字都感觉像哭一样:“她……”   最终也没有她下去。   孙泽并不追问,又开始关心买买提的学业:“那你在这儿的留学会不会受影响?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买买提几乎要哭出声,他一点儿也不想继续待下去。   前年库尔德.工人党袭击商场的时候,他觉得跟自己没关系。   可是现在,当流血的人变成了自己的朋友,他只觉得害怕又恶心。   “我想回国。”买买提喃喃自语。   他的资助人也被炸死了,即使留下来,他也维持不了留学生活。   孙泽看上去欣慰极了:“回来好,回来跟我一块儿种枸杞树。”   继续种黑枸杞吧,还得赶紧安排上番茄树,树上长番茄,观食两用,打理方便,经济效应更高。   南.疆的四月天啊,美得很也忙得很。   安省的四月同样家家户户种田忙。   清明热的早,早稻一定好。   安省农田跟水面上,大片的水芹菜、耐耐菜、空心菜还有茼蒿等等,同样割了一茬又一茬。   水面不时晃起涟漪,那是入了春天,鱼虾蟹王八乌龟都活泛起来了。   有田里头的水芹菜已经起了,插上育好的再生稻秧苗,看着同样一片翠色,缓减了人们心中的燥热。   李东顺立在屋子中央,身上只穿了件衬衫。   他在南沙岛上呆久了,一年到头都不习惯穿毛衫。   此刻,他额头上有晶莹的汗珠,说话的嗓门也不由自主地放大了:“别吵吵,赶紧都给个说法,净瞎耽误功夫。”   屋子下首坐了个年纪大的女人:“东顺,你是个什么打算?”   “当然是跟农场签合同了。”李东顺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我哪有空回家来种地?别说我,我们整个南沙县三千号人都没空。”   大家伙儿忙得要死,又是海上种菜海底养殖,又是屋顶种水稻,屋下养鸡鸭鹅,还要去珍珠厂、化妆品厂和食品加工厂上班,真是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半用,谁还顾得上家里头的那一亩八分地。   他今年准备拖几根废弃的水泥管下海,在海里头搞海参养殖。   听说这玩意儿值钱,不能入宝山还空手回。   哎哟,还得再安排出人手盯着。海上种出来的海芦笋籽又要上岸去深度加工。   这事情真是一堆堆的,只恨自己不是八爪章鱼。   更别说后面还要开采石油,到处缺人手。   他这次回来就带着一沓子授权委托书,整个县的人都托他在合同上签字,直接把田租出去。   李东顺想得通透:“租给农场,一亩地每年两百块,还不用交三粮四钱,这种好事上哪儿找去。”   也不算算以前种一亩地才能挣几个钱。   年老的女人心里头还是发慌,讪笑道:“手上没田,这整个人吧都空空落落的。”   “那你就在农场上班好了。”李东顺笑容满面,“以前一天到晚说羡慕人家月月领工资的工人老大哥。现在给你机会,你倒是缩手缩脚了。”   女人旁边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焦急嚷嚷:“东顺哥,你给我个准话,三沙那边还要人不?我当时就想去的,我奶奶非压着不让。”   李东顺咧开嘴巴笑:“你要是肯过去上技术学校,那就要。”   满院子的人都发出了哄笑声,这娃娃今年才初中毕业,前头就是不想上学才嚷嚷着要去南海的。   小伙子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我去当兵还不成吗?”   “你以为当兵就不要文化啊。”李东顺拍了下他的肩膀,“先前的孙工,现在的邹工,都是秀才种子。邹工都都去海军学院学习了。就连我,你东顺哥这个大老粗,都在岛上上电大。人家农学院的教授跟博士,每个月要上来检查我们学的怎么样的。”   小伙子咬咬牙,下了狠心:“东顺哥,我学!就是不知道还要多少人,我同学们都想过去。”   李东顺摇摇头:“这我可拿不出个准数字来。我还得再问问前头的补贴政策截止到什么时候。”   院子里头的人难掩失落,不少人都开始唉声叹气。   到底还是少了点儿魄力,看看人家早早去南海的,哪个没有挣下家业来?   当初前怕狼后怕虎的,根本就是想太多。   哪儿来的海盗啊,只要是住着中国的岛屿附近就都有海军的身影。有的岛上干脆驻扎着海警。   哪个脑壳不好眼睛不灵光,非要往这边撞?   就是海上常有的风暴也不慌,事先都会通知,部队跟政府都会安排人和船来处理。   乖乖,照他们讲,那去岛上的人哪里是去当农民的,分明个个是被伺候得好好的老爷。   现在是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咯。   李东顺笑嘻嘻的:“你们也别急啊,柳暗花明又一村。现在东海那边不是还要人嘛。”   急吼吼的小伙子立刻凑上前打听:“东顺哥,那是个什么章程?东海哪儿啊?”   李东顺漫不经心:“苏.岩礁吧,现在大小也是个岛。”   原本国家也没想往那边派人。结果91年发大水,受灾地区要重建,河道又得清淤。   那么多垃圾实在没地方放,政府就把主意打到苏.岩礁头上去了。   反正那里距离上海南通港口才一百来海里,离得近,常年被海水淹着住不了人,填上去不至于影响了人民正常生活。   结果填着填着,那礁就变成岛了。果然是垃圾惊人,量实在太多了。   填出来的地方总不能空着,那就索性上去住人吧。   小伙子难掩失望:“那怎么可能轮到我们。人家南通的自己先打破头。”   离家近,国家又给补贴,他们本来就是渔民出身,泡在海水里头长大的,去那岛上毫无心理障碍。   李东顺双手一摊:“那我就没法子了,咱们总不能跟人家南通的兄弟打架吧。要不我再看看三沙那边还有没有地方缺人。来来来,大家伙儿赶紧定下来,我真走不开,还得赶紧回去。”   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态度和气:“还是那句话,你想要自己种田也可以。这一季田里的收成归你们自个儿。不过后面的事情我们就不插手了。唯独一条要求,不能私自撒农药。这农药得用我们规定的。不然毒死了鱼虾,那肯定要扯皮的。”   众人议论纷纷,拿不定主意到底要如何是好。   为了方便大规模的机械化种植,现在田都是一块块的,一块起码十来亩。   那些家里头人口多,原本就地多的,决定起来快。完成交接工作的已经由农场插了秧。剩下散户各有各的心思。   小伙子看大家光盯着眼鼻子下的一亩三分地,不由急了,嚷嚷开来:“东顺哥,你就跟我说调鱼.岛是不是咱们的地盘吧。我想上那儿过日子去。”   乖乖,前头有船搁浅在那岛上时,真是一个年都过得热热闹闹。一堆人都跑过来吵吵嚷嚷,让赶紧把船拖走。   可惜船东一口咬定没钱,得慢慢筹钱来处理这件事。全世界搁浅难处理的船多了去,一放就是好多年。   人家岛屿的主权国家都没说话,你们着急什么。   小伙子眼神迫切:“那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去东海的岛上?”   李东顺意味深长:“急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听说那儿鱼类资源特别丰富,鸟多蛇也多,不知道会不会看到龙凤斗啊。 第416章 江州的四月   江州的4月同样草长莺飞, 杂花生树, 村村户户都是好风光。   晚樱未开败, 梨花正芬芳,油菜花地里蜜蜂忙。   金山县造纸厂的许厂长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矗立在他面前的是一座桉树林。这个不稀罕,这两年桉树特别走俏。   桉树叶可以提炼精油, 树干可以做木材,树杈还能造纸, 听说它的树皮都能提炼单宁, 树根烧锅效果也好, 人家有个名字叫做白柴油树。   这玩意儿浑身上下就没有一点地方可以被浪费,长得还特别快, 据说一个月就能长一米,简直吓死个人。   不过也因为这样,好像消耗地下水特别快。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林蕊这丫头折腾出来的是个什么玩意头啊?那一个个套着的, 活像个帐篷似的。   “气雾栽培式林下共生啊。”林蕊奇怪,“你们樱桃园里头不是也种了桔梗吗?听说卖的挺好?”   许厂长眉毛直跳:“种草药不稀奇,你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啊?”   “气雾栽培加林下种植外加网纱防虫啊。”林蕊理直气壮,“有了防虫网, 咱们就能少用很多农药。”   她先前一直琢磨着如何将桉树固定在半空中。   首先是利用渔网, 像水面种菜一样将桉树半悬吊着。   但这样一来就有个问题,水具有浮力, 菜根漂浮在水中,所以菜不至于在重力作用下直接被扯断了。   可是空气没有那么大的浮力, 悬挂在空中的树会直接将网给扯坏,或者是树叉干脆被渔网给割断了。   毕竟桉树是一种又高又瘦的树,他长到10米高的时候,树杆的直径可以只有10厘米长。   可是要让林蕊再给它们一个个单独制作固定树根的装置,她又觉得成本实在太高,得不偿失。   一向擅长废物利用,什么旮旯角落里头都能被她找出来值钱东西的林蕊就将目光落在了气雾栽培柱上。   她当时灵机一动,既然圆柱体的气雾栽培柱子周身都种植了蔬菜,那为什么不可以上面种树呢。   林蕊得意洋洋地指给许厂长看:“桉树的根系特别发达,这个种植桶刚好能够满足它伸展树根的需求。”   许厂长仔细盯着种植桶看,突然间醒过神来:“你这树根和菜根都缠在一起了。”   气雾栽培的蔬菜根系也相当发达,一个桶里头这么多根,自然就长到了一块儿。   林蕊笑嘻嘻的,得意洋洋的很:“对呀,就是让它们长在一块儿,才能够固定住。”   就好像她的水上蔬菜,菜单缠绕在一起,一般的小风根本吹不倒蔬菜床。   许厂长连连点头,是这么个道理。要不怎么讲一个篱笆三个桩呢。   到她这儿来了,她索性打了一排桩。   林蕊得意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前头栽培桶什么的都是小意思,重点就是她巧妙地利用了防虫网。   为了减少栽培过程中农药使用量,他们种草药都是采用防虫网模式。   网不可能自己飘浮在空中,肯定得有架子搭着。这个搭着的架子又被林蕊利用起来做桉树的第二层支撑架。   许厂长看着那个跟三脚架一样,中间一圈圆刚好套住树干的支撑杆,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亏这丫头想得出来,人家用来定植新移栽树木的方法,他居然用到了这里。   这么一来的话,一棵树就有了三层防护,树冠被网拖着,树身叫固定杆撑着,树根还挂在栽培桶当中。这要是再倒了,那真是神仙都没办法了。   叫许厂长眼皮子直跳的是,就连这个支撑杆她也没有浪费,上头还悬挂着菌袋。   没错,林下种植木耳一直是林蕊的理想,有这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肯放过才怪。   许厂长看她这么钉钉挂挂的一大堆,半晌才冒出一句:“你这花了多少钱啊?”   这哪里是种树?简直就是种金子。   人家其他地方直接一亩地种下去,没几年就能砍伐桉树,压根不用这么折腾,也能一亩地挣上好几百块钱。   林蕊煞有介事:“搞科学研究就是这样啊,重点要看科研成果。再说我气雾栽培中草药的利润不是可以补贴部分的投入吗?”   而且这种投入又不是年年都要有,桉树本身就是一种砍了之后能够直接发芽再长出来的树,相当省事。   除了保证水肥之外,压根就不用管它。   摸着良心说,如果不是因为桉树对地下水的消耗量过大,林蕊真找不出来它任何缺点来。   许厂长哈哈大笑,故意调侃苏木:“你的小金库是不是被她给掏空了?”   折腾这么多玩意头,也就是他们才能想得出来。   苏木微笑:“我觉得蕊蕊这办法很好,这样收集桉树叶也方便。”   许厂长痛快的很:“行啦,咱们开门见山,你们到底想闹哪样?”   这么一座桉树林,总不可能让他白看。   林蕊笑嘻嘻的:“是这样的,我觉得你们造纸厂的那个污水污泥处理,还可以再好好开发利用一下。”   许厂长忍不住眼皮子跳:“你倒是说说看,要怎么个开发利用法。”   “循环利用啊。”林蕊眉飞色舞,“桉树能吃水肥,所以种久了容易土壤沙化,可造纸厂的废水是浇地,是不是特别容易让土壤板结?如此一来,二者就可以综合呀。”   林蕊拍着苏木的肩膀,催促对方拿出自己画的循环示意图来。   很多地方造纸厂都是靠江靠水,就因为造纸业需要大量的水。   在制浆、造纸的过程中,又会产生量多且让人头疼的工业废水。   “叔叔,你每年光处理造纸厂污水要花不少钱吧?”林蕊眉毛眼睛往天上飞,甜言蜜语不要钱,“我一直都琢磨着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这不,总算让我想到点儿门路了。”   将废水简单处理过后,经过充分的氧化,造纸废水就成了浇灌桉树林的水源。   土壤过滤废水当中的粘性有机物,树根吸收其中的营养,桉树林就成了天然的过滤层。   废水为参数提供了生长所需的氮氧化物以及水分,多余的水经过层层过滤后,还可以循环再利用,重新用于制浆造纸。   两个耗水大户,桉树林跟造纸厂通过这般手段就成了互利共生的好伙伴。   至于留在林地上的有机物,完全可以派蚯蚓出马,不仅能够转化为肥料,还能够松动土壤,促进植物进一步生长。   林蕊美滋滋的:“您不是一直愁纸浆来源,还有用水的问题嘛。我听说今年省里头可是动真格了,不允许你们分厂再建在水边。”   许厂长龇牙咧嘴,琢磨了半天之后,才想起来:“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你别看着我们造纸厂好像挺红火的,但方方面面,要花钱的地方也多了去。”   要他照着林蕊这么着折腾,再厚实的家底子也吃不消。   搞科学研究的人,可以不计较成本;搞工业生产的人,时时都得打好小算盘。   林蕊笑嘻嘻的:“没让您这么来,您就直接在厂旁边的荒山上种上桉树林。”   金县隶属于安省,也是平原地带,所谓的荒山,高度还达不到100米,不用担心难以浇灌的问题。   只要保证种植密度不要太密,一亩地种植100棵,每隔100米,中间保留10米的原生树林,那应当就不愁水土流失,山林物种多样性被严重破坏的问题。   林蕊双眼亮晶晶的,积极撺掇许厂长:“您看我的主意怎么样?咱们先不说风力发电,就靠着山,上的风直接风车灌溉好不好?”   许厂长笑了起来:“怎么就不考虑风力发电?现在工业用电很贵的,我能省点儿是点儿。最好再请你那位专家过来,给我们厂里头度身定做一套。”   他看着林蕊在佘家头山上的那一摊子,老实说,他不羡慕钉钉挂挂的红莓蓝莓黑莓。不就是覆盆子嘛,他小时候漫山遍野都是。   就是那个风力发电系统看得人眼热,算下来,一年到头都用不了几斤柴油。光是风能跟太阳能就能满足需求,每个月花费的成本不过是充蓄电池的钱。   许厂长也撺掇林蕊:“你就没考虑过,直接搞个厂子,专门弄这些?”   家家户户都装一套类似的混合发电系统,她后续专门出售电瓶以及维护,也是个挣钱的好买卖。   许厂长热心的很:“你看,现在农村,家家户户都是独门独院,在房顶上装这么一个风力发电系统,每年才花费几十块钱的电瓶液,想怎么用电就怎么用电,人家能不乐意才怪。”   林蕊立刻警觉起来:“我可不跟我爸抢生意,你放心,我就发展家庭用户,像你们这种工厂大规模生产的,还得问我爸厂里头买电。”   红星纺织厂配套的火力发电厂因为生产成本低,所以对外销售的电,要比国家电网来的便宜。   在全国都卯足马力生产用电紧张到现在,发电厂的利润比本体纺织厂还要高。   不过林建明私底下跟家里头说过,这也就是一时的,以后国家肯定会抓这一片管理,这个钱挣不长久。   许厂长立刻捂住脸,哎哟哟直叫唤,到底是父女连心啊,瞧瞧这女儿真是贴心。   林蕊赶紧催着他下决定:“叔叔成不成?要是成的话,桉树林的灌溉用电系统我也可以包了。”   许厂长连连点头:“成,当然成,在你这儿,叔叔敢说不成吗?”   林蕊立刻笑逐颜开,高高兴兴地邀请他往生态种植园里头去:“叔叔,我告诉你哦,这可是我们刚培育出来的新品种,一般人我连看都不让人家看的。”   许厂长乐呵呵地跟着走进去,嘴里头念叨着:“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他一抬眼,看到丁丁挂挂的辣椒就吃了一惊。再凝神细瞧,这回许厂长连嘴巴都合不上了。   妈呀,辣椒不是长在地里头的嘛,哦不,辣椒应当比西红柿还矮啊。   眼前的辣椒居然直接蹿到了屋顶,足足有四五米高,因为用了温室栽培技术,现在辣椒已经挂满了果子。   “你这是什么玩意啊?”许厂长忍不住惊讶,“我怎么看着是棵树呀?”   林蕊得意的很:“就是树呀,这叫蔬菜树式栽培。这样种一年,就能才好多年的果子,是不是特别省事呀?”   许厂长目瞪口呆,眼睛在这间栽培室里头看来看去。   除了红绿相间的辣椒树以外,旁边还有脆生生的黄瓜树,同样挂满了细长的黄瓜,瞧着就叫人忍不住想伸出手,采下一根咔嚓咬下。   黄瓜树旁边还有茄子树,紫色的茄子又长又粗,看上去分外醒目。   许厂长常年当家作主,自家废纸渣污泥厂旁边还种着全厂职工一日三餐的蔬菜,对地里头蔬菜的产量相当敏感。   他粗粗算了一下,光这一棵树就挂了100来根茄子。这要是种上一亩,岂不是要年产好几万斤?   就是不知道树上结的东西味道如何,要是可以的话,他也打算种上几棵蔬菜树。   旁的不说,这采一棵树的茄子就够分厂职工中午吃一顿了。   林蕊满脸笑容:“那叔叔你好好尝尝,中午请你吃顿饭,全是这个园子里头产出来的菜养出来的鱼虾。”   许厂长乐淘淘,一点儿跟人家客气的意思都没有:“那你这数能不能让叔叔种几棵?放心,叔叔保证,就给厂里头的职工吃,绝对不会拿出去卖。”   林蕊笑得见牙不见眼:“没问题,只要你今天买我们100斤茄子,100斤辣椒100斤西红柿,还有100斤黄瓜。”   许厂长笑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瞧瞧你这小算盘精刮的,敢情你是想让我免费帮你打开市场啊?”   林蕊笑容可掬:“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们负责提供种子以及技术支持。”   许厂长只好摇头,应下声来就往外头走,出了门口,他才想起来回头问林蕊:“那我就搞不明白了,你是又出工又出力的,让我种桉树是个什么道理?”   无利不起早啊,她总要拿点好处才对。   林蕊无奈摊手叹气:“没办法,我这人力物力资源都有限,我想好好试验下室外条件下,循环利用水资源种植桉树的可能性。要是成功的话,我想在其他地方也进行大面积推广。”   桉树的好处大家很快就会看到,与其想方设法斩断别人伸出来拿钱的手,不如好好规划,有计划地种植桉树,这样才能达到经济发展与生态平衡和谐相处的目标。   许厂长看着她严肃的小脸,忍不住肃然起敬:“大学没白念,就该这样,不能光看着眼前一亩三分地三五年的利润,得从长远角度想问题。叔叔支持你,种桉树林的钱叔叔出了,一定给你把林子维护好。”   林蕊笑逐颜开,响亮地大声感谢:“谢谢叔叔!”   许厂长内心自豪得不行,拎着几麻袋的蔬菜施施然开车走了。   林蕊高兴地抱着苏木的胳膊又蹦又跳,眉飞色舞地畅想提炼桉树油的美好前景。   反正造纸厂只要树根树枝,那树皮树叶,不就归她处理了吗?哎呀呀,桉树浑身都是宝,她也不能叫人家浪费了呀。   苏木无奈地看着眉毛眼睛上天的人,果然高大上不到三秒钟,立刻就暴露本质。   “谁说的?”林蕊凑到苏木身边挨挨蹭蹭,趁机偷偷香香小美人,“我明明还考虑到了沙化土壤综合利用治理问题。”   目前国家不可利用的土地,除了盐碱地之外,还有大量沙化荒漠化的土地。   这些土地通过种植耐旱树木以及循环利用造纸废水,就可以达到重新返肥的目的啊。   而且这个过程当中,不仅不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成本投入,还可以产生经济效益。   你给人家钱赚,人家就有动力干下去。   桉树需水量太大,估计不适合种在荒漠化地带。不过没关系,世界三大速生树种还有松树跟杨树呀,其中,杨树可是北方干旱地区的优势树种。   林蕊摸着下巴算起了小账。   哎呀,她要是在沙漠里头种杨树林,然后利用人家丰富的太阳能资源发电造杨树纸,岂不是要发大财啦?   这么好的项目,国家一定会给补贴的吧。   肯定的,必须的。 第417章 母子终相认   林蕊一脑门子的挣钱美梦, 除了桉树跟杨树之外, 她还要种蔬菜树。   直立或者爬行的草本植物, 具有无限生长的能力,只要给它们合适的生长条件与充分的生长空间,结合基质栽培和综合园艺技术, 搭上架子,就能够让冬瓜也挂满树。   这样一亩地除了上面种植蔬菜树, 下面还可以套种中药材跟菌菇, 一年种多年收, 就能够挣出好几亩地的钱。她眉飞色舞,蓝图画了一张又一张。   苏木在边上哭笑不得:“你就不肯让菜在地里头好好找找是不是?”   叶子菜基本上都被她想方设法开发了, 可以在水上生长,割了一茬又一茬。   现在厨艺又达到了吃果子的蔬菜上。反正地里头就不见她正儿八经地种蔬菜。   林蕊振振有词:“这样大家才不至于大面积抛荒啊。”   上辈子比起土地荒漠化,盐碱化,种植环境愈发恶劣, 其实还有一件事经常被忽略掉,但是后果同样极其严重,那就是大面积的良田抛荒。   就拿港镇举例吧,已经是典型的江南水乡, 土壤环境非常适合种植各种农作物, 是所谓的肥沃土壤的产粮区,农业灌溉相对而言也方便。   纵然如此, 上辈子,林主席带着她去乡下踏青的时候, 照样可以看到大片农田里头长满了野草。   农民觉得种田种地不挣钱,懒得在上头花心思,种粮大户过来搞承包,也经常是跟割韭菜一样,把地种废了一年就不管了。   缺乏统筹规划与踪和管理,大量农药和化肥的应用使得环境急剧恶化。   村里头的农民也说,那些人种出来的米跟菜,他们是不敢吃的。可是,这些农作物最终都会流向市场,肯定还是被人们消耗掉。   谁又能保证自己不是那个中奖的人呢?   有意思的是,大量适耕土地被抛荒,从事农业生产的人挣不到钱。但市面上的蔬菜水果价格却越来越高。   进了水果店,单价在10块钱一斤以下的水果屈指可数,要是碰上每斤还不到5块钱的,那赶紧买下来吧,省得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不要觉得这个数字便宜,因为国家人均可支配收入,只有2万多元。这还是被平均后的结果。   有很多人,完全达不到这个数字,水果对于他们的日常生活而言,只是奢侈品。   每年我国需要从国外进口大量的粮食跟蔬菜水果,因为据说那样成本低,更便宜。   可同样的,国内有大量的施工土地被抛荒,还有不少人找不到工作没有挣钱的门路,然后我们又花钱从外头进农产品,难道这个状况不应该得到改善吗?   经济账不能只看眼前利益,还得看长远发展。否则美国应当专心致志发展农业,日本则是埋头扎进电子业发展,这样可以达到资源交换,优势互补。   然而实际上呢?实际上就连国土面积狭小的日本,都不肯放弃本国的农业精耕细作。   另一方面,大量农田抛荒,乡村在凋亡,另一方面,大量农民工子弟无法融入到城市生活当中,三和大神越来越多。   主流社会总是认为这些跟自己没关系。可是二者都是惊人的数字,只要生活在这个社会当中,再主流,都要跟他们产生错综复杂的联系。   当社会资源留下,渐渐失衡,积攒的矛盾就会越来越多,表面的平静之下,隐藏的是暗潮汹涌。   自觉上升无路,除了自我放逐之外,还会对社会产生怨恨,愤懑的情绪,想要报复。   林蕊抠着苏木的纽扣,老老实实地承认:“假如我是农民工家的孩子,估计根本没机会上大学。”   她所获得的一切,都是基于她生来就拥有的优越环境。   她的父母家人都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民主而开明,可以纵容她各种瞎折腾。   她的学校赫赫有名,有各种对学生的扶持鼓励政策,还可以有专家指导。   这些,可能全国大部分中学生都享受不到,更何况是农民工家里头的孩子。   “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够找到自己的价值。”林蕊一贯思维奔逸,说话也是颠三倒四,常常词不达意,“我想要每个人都有事情做,能做也愿意做。”   那些不想做事的人很少,是真正的懒,大部分是因为做事的时候,没有办法获得被肯定的感觉,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劳动价值。   再看看其他人,有人生就生在终点线上,住在罗马城里。   跟这些人一比,他们又为什么非要从起跑线开始奋斗,想方设法跑进罗马城呢?往往他们连终点线和罗马城在哪儿都不知道。   她异想天开,她有泼天大愿,他她望能够创造出通向罗马城的捷径,最起码的,可以让每个人都看到希望。   种菜种地也是这样,如果有科学的方法,足够的经济效益,那么即使再不起眼的事情,也会有人愿意去做。   林蕊说的费力,苏木却听得仔细。他摸了摸女友的脑袋,冲她柔柔地笑:“那好,我陪你。”   林蕊心花怒放,立刻要亲亲小美人。   她家苏木实在太好了,不好好香香小美人,不足以表达她对美人儿的一片心。   女大学生罪恶的黑手刚要摸向人家小腰的时候,温室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林蕊不得不按耐住蠢蠢欲动的心,掂着脚尖,胳膊抬的老高,去挑美人儿的下巴:“孤暂且放过你。”   苏木挑眉一笑,伸手就要拉她入怀,好好让她见识一下不用暂且。   快要19岁的大姑娘惊慌失措,不得了喽,果然大学就是大染坊,看看他家纯情可爱动不动就害羞的小美人,都被污染成什么样了?   走在一字开头末端的少女,一路小跑开了温室门。   苏木看她跟只兔子似的拼命逃窜,忍不住唇角含笑,可是温室门一开,他脸上的笑容就褪去了,整个人淡淡的,没有一点儿反应。   贝拉神色有些尴尬,脸上还不得不保持住笑容:“你们今天还有什么菜吗?我想买点儿回去,厂里头的工人要吃。”   “卖光了。”苏木突兀地开了口,然后扭过头,索性不看贝拉。   林蕊赶紧从大美人身上收回贪婪的视线,蹦哒回头安抚小美人。   好啦,开门都是客,大家做生意呢,不要挂着脸,小美人再挂脸的话脸会变长,变成马脸,那就不好看了。   眼看苏木要瞪眼,林蕊赶紧讨好地上去摸摸小爷们的脸,哎呀呀,她家苏木风华无双,倾城绝世。   吃到美人儿嫩豆腐的女大学生扭过头,笑嘻嘻地跟大美人打招呼:“真没有了,造纸厂的许厂长过来了一趟,把东西都收刮走了。不过大美人你不要自己种吗?如果你种的话,我可以让你的院子里头叮叮当当挂满了各种蔬菜。”   苏木不满地扯了下林蕊的衣袖,小幅度的摇摇头。反正他是绝对不会去给贝拉搭架子的。   她那么有钱,怎么会在乎这点儿东西,最好,她所有吃的东西都是飞机从美国空运过来的。   贝拉无奈地喊了一声苏木的名字,这几个月的时间,无论她如何想方设法试图缓和彼此之间的关系,苏木都不为所动。   见到她,也当她是空气一样。   贝拉没有养过孩子,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跟孩子相处她拥有的一切,这孩子都不在意,她的讨好,他视而不见。   林蕊扯着苏木的衣袖,一个劲儿朝他摇头晃尾巴。   别这样啊,孤的美人儿,你跟大美人这么闹别扭,还是孤我为难。   苏木瞪眼,又想当着他的面就爬墙吗?   林蕊才委屈呢,一边摸着美人儿的小手,一边表忠心。   自古婆媳关系,就是家庭和谐的重要影响因素,她当然要搞好跟大美人的关系了。   苏木脸涨得通红,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哪来的婆婆呀?”   林蕊立刻惊恐脸,不得了喽,小美人这是红杏出墙,又去勾搭了谁家的野汉子了?   孤要将那混账玩意儿揪出来,然后拖出去枪毙20回。   苏木终于被逗笑了,笑靥一展,色如春花,看得林蕊又忍不住目眩神迷,迷迷糊糊。   她摸摸美人儿的小手,又摸摸人家的小脸,开始表述衷肠,企图证明自己是个靠谱的人,美人儿跟了她,肯定不会吃亏。   算了,大美人跟小美人都是爱闹别扭的个性,只能她亲自出马,来调停家庭关系。   林蕊一抹脸,信誓旦旦地跟苏木保证:“这事儿交给我吧。”   调停家庭矛盾什么的,不都是户主的责任嘛。   她大剌剌地冲到大美人面前,开门见山:“大美人,咱们要不要聊聊天?”   贝拉觑着苏木的神色,见他好像没有翻脸的意思,赶紧点头应下。   为了方便卖东西,温室旁边就有个吧台,里头还卖温室产的各种瓜果。   林蕊亲自动手,直接端了一盘子樱桃出来,主动邀请贝拉尝尝。   “我看你俩的样子真着急。”林蕊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大美人,“你就没发现苏木这是在跟你撒娇吗?”   只有对着自己家里人,才能够如此肆无忌惮,就是给你冷脸,就是不朝你笑,反正你得先低头过来哄哄我。   见贝拉不吭声,林蕊又不痛快了:“反正我家苏木没有做错事情,你不能欺负苏木。你不要因为苏木脾气好,就逮着人家死命欺负。”   郑大夫要看到此时的女儿,肯定是不知道腥味,还是应该生气,这话分明就是她常年教育女儿用的。   贝拉下意识地想要咬嘴唇,这个动作,对她而言是稀罕的,最起码,她几乎不会在人前表露:“我……”   林蕊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头就痛,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这么粘粘糊糊的算哪门子道理?   “你想认苏木这个儿子不?”少女直奔主题,“想认的话,现在就跟人把话说清楚,不想认的话,那就请你走,以后都不要在苏木面前晃悠。他不缺阿姨,也不缺嬢嬢,他有家人,唯独少了一位母亲。”   林蕊直接站起身来,逼着贝拉立刻拿主意:“他人就在外面,你点头,我就喊他进来,你摇头,大家以后一边两宽各自安好。”   贝拉下意识地想要纠正林蕊的用语错误,一别两宽,是古代和离婚书里头的说法。   可是算了,比起乱七八糟的用语,她混乱的心境更甚。   林蕊急了:“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你管孩子的父亲是谁呢?他是从你肚子里头生出来的,继承了你的血脉,这才是重点。大美人,要都照你这么想的话,人家从精.子库里头借.精生育的妇女,都活不下去了。”   贝拉忍不住开口道:“你还叫我大美人?”   难道不打算改口?   林蕊理直气壮:“我家小美人还没叫你妈呢,我才不替他随便认妈。”   屋子里头,婆媳正在艰难地交流。   屋子外面,企图给人当后爸的小白脸正费尽心思地讨好未来的继子。   苏木面无表情:“她都跟你说了?”   大表哥不敢托大,说起来有点丢脸,可他的确好像可能大概有那么一丢丢的,怕贝拉,生怕人家不肯包养他了。   “嗐,这要说什么呀?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大表哥老老实实,“你也不看看你俩长得多像。”   以前倒是不觉得,没往这方面想。今年贝拉将长头发剪成了短发,哎呀,瞅着可显眼了,一看就是有血缘关系的。   再细瞧瞧日常贝拉是如何对待苏木的,结合苏木跟贝拉的成长背景,就是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大家只不过是看破不说破而已。   “你妈肯定很挂念你。”大表哥叹了口气,“不然她也不会剪头发。”   关于这点,他还有点儿惆怅呢。   他不过是跟贝拉说情话,我的梦中情人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   结果第二天人家就咔嚓一刀剪掉。   大表哥怀揣着一颗被情人冷落受伤的心,面上还要强撑出不在意的模样:“你也别为难你妈了。再是你妈也是女人,你好歹也是个小爷们,你就不能拿对着你媳妇儿一半的容忍对待你妈?   用你的脑袋瓜子好好想想,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孤身在外,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委屈。你好意思这么欺负她吗?”   屋子里头,林蕊也在控诉贝拉:“我家苏木这么多年来多不容易,你知道吗?有妈的孩子像个宝,谁也替代不了亲妈的存在。他不说不代表他不想要。”   贝拉垂着脑袋,半晌都不吭声。   林蕊嫌弃这人磨叽,自己站起身:“我去喊人了,你要是不愿意,自己从后门逃跑。这一回跑了,以后都别再回来。”   她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出门,跑过去招呼苏木:“我今年种的樱桃特别好吃,我给你榨了樱桃汁喝,你去尝尝吧。”   少年看了她一眼,抬起脚来。   大表哥赶紧强调:“你别欺负你妈啊,咱爷们就该大气点。”   林蕊生怕自家小美人受委屈,立刻瞪大表哥:“你闭嘴,不许欺负我们家苏木才是真的。”   大表哥眉毛挑得老高,嘴里头都要叼根烟。   哎哟喂,这稀奇了,到底谁是小爷们儿?谁是小姑娘?   林蕊拍着胸口,手指头往边上指:“这个,是我罩着的。谁敢动他,先问问过不过得了我这一关。”   大表哥嗤笑,直接飞眼风:“稀奇了,我头回听说还要罩着棵树。”   林蕊一扭头,哎,不知道什么时候苏木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   她赶紧蹦哒去休闲室外头,企图听墙角。   大美人跟小美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呀?糟糕,当初为了防止客人被听壁脚,她这儿用的是隔音材料。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林蕊,悻悻地揉揉鼻子,小声嘀咕:“他俩在说啥呀?”   “说什么都不重要。”大表哥高深莫测,“没事了,都哭了。”   四月春风吹,翻卷起窗帘,露出少年泪流满面的脸。   他绝望地嘶吼:“你是不是恨我,讨厌我。”   泪水蓄满了贝拉的眼眶,她哭出了声:“不恨不讨厌。”   大表哥看着抱头痛哭的母子俩,拉住想往里头钻的林蕊:“你少插手,让他们娘儿俩自己说话。”   一别十八载,母子终相认,肯定都攒了一肚子话要说。   啧,这回真是划算大了,眼睛一眨,他就多了个大儿子。   大表哥美滋滋:“咱们一家可算是团圆了。这再把婚礼一办,嘿,锦上添花。哎,蕊蕊,要不你跟你姐两个一起给她当伴娘,我这边叫上小卢跟孙泽做伴郎。”   林蕊立刻反对:“我家苏木呢?你也太抠门了,连这钱都想省。”   大表哥委屈:“这不是还指望着他当花童吗?”   “你见过快有你高的花童吗?”林蕊瞪眼,“我们家元元跟宝生是吃干饭的?我告诉你,一人100块,是最基本的起步价。”   大表哥赶紧低头认错,在媳妇的娘家人面前,他怎么都是错的。   林蕊这才心满意足,美滋滋地在心里头打着小算盘合计这一趟下来他们能挣多少钱。   又能种一架西瓜甜瓜来。所有在地上容易烂的瓜果其实都可以考虑搭架子,起码日照均匀,瓜果品质好。   突然间,少女反应过来:“媳妇?你想得到挺美。大美人是我的,我们家大美人是不会嫁给你的。”   她怎么能忘了大表哥的狼子野心呢?小白脸在外头被大美人包养,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认了。   现在这家伙居然想登堂入室。   没门,绝对没门。   大表哥快被这丫头给气晕过去了,他就没见过这么会过河拆桥的人。   林蕊得意洋洋地冲他做鬼脸,有恃无恐的很:“有能耐的话,你自己想办法求婚成功呀。估计你绝对没戏。”   她就狐假虎威恃宠生娇得意忘形小人得志怎么滴?大美人可是她婆婆呢!   有种的话,大表哥得罪她试试?   她姐夫都不敢得罪她! 第418章 受伤的孙少   大表哥气得跳脚, 就没见过如此小人得志的无耻嘴脸。   他愤怒, 他郁闷, 他雄赳赳气昂昂斗志昂然,他还非得讨老婆进门。   大表哥好歹也是混迹国内外商场的大佬,凡事都讲究个策略。他不是生雏儿, 清楚搞对象人口简单就是男女看对眼的问题,但是, 一旦涉及到婚姻, 那就是两个家庭的情况。   他家这边不愁, 但凡他能领个活物进门,他爹妈都要烧高香。   问题是出在贝拉这边。   贝拉父母早逝, 亲戚早就不往来,就有个儿子,但林家郑家还有王家周家那一大盘子,好像都算是娘家亲戚, 他不能掉以轻心。   别看大表哥嘴上说的潇洒。什么一纸婚书他不在意。   每天早上看到贝拉在窗台前梳头的时候,他就心里发慌,总觉得人家拍拍屁.股就能走人,无论他多卖力也没用。   人都是蹬鼻子上脸的生物, 不然怎么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呢。   得陇就望蜀, 大表哥过了个把月的滋润日子,飘在天上找不到北。   他深切地认定, 自己绝对不能被白睡,他得要讨个名分。   大表哥当着贝拉的面怂得很, 只会做小伏低装自己没野心,看着比谁都乖巧。   等到一转过身来,大尾巴狼立刻露出獠牙,急吼吼地准备农村包围城市。   催婚是怎么回事呀?都是爹妈催,没有爹妈,还有一竿子亲戚朋友呀。   只要一大家子都认定了他是女婿,他就不愁贝拉不肯点这个头。   大表哥掰着手指头合计了一下,王奶奶算是他的头号粉丝,己方阵营中流砥柱。   郑大夫跟林厂长都可以好好争取,人上了年纪,最希望的就是家和万事兴,热热闹闹团团圆圆。   周会计和周玲玲那都是温和好讲话的性子,肯定不会反对。   关键就是小辈人当中有林蕊这么个搅事精,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投出颗炸.弹来。   大表哥决定先从外围打起,争取更多的己方力量。这样一来的话,就是后面硬骨头再死鸭子嘴硬,那样独木难撑。   他一面给小元元跟小宝生买礼物,坚决笼络住两个小朋友;一面跟王大军套近乎,光棍应当理解光棍的苦。   结果王大军看都不看他一眼。   大军同志可没觉得这一位是光棍。瞧他春风满面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头疼。   王大军直接给了大表哥个后脑勺,压根不搭理他。   大表哥在他面前碰了一鼻子灰,转过头就去找卢定安。拿下林家大女婿,就代表拿下起码半数以上的人口。   奈何卢定安求生欲强的很,坚决保持中立,死活不肯趟这趟浑水。他才不想得罪林蕊。自家的这位小姨妹心眼儿实在不大。   而自家的女友虽然嘴上对妹妹嫌弃的很,实际上却护犊子不行。谁敢惹她妹妹不痛快,她就让别人痛快不了。   卢定安拎得清,坚决死道友不死贫道。   大表哥被他这副堂而皇之见色忘友的德性气得鼻掀嘴歪,直接一甩袖子告辞。   饱汉不知饿汉饥,这帮家伙全都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还是去找孙泽帮忙出主意,自家这位表弟鬼主意多的很,肯定能有好想法。   可惜的是,大表哥得意过头,刚刚孙泽寒暄两句,就忍不住臭显摆自己现在也不是孤衾冷枕的人了,有红袖添香看电视。   他还没有炫耀完毕呢,话筒里就传来嘟嘟的声音,孙泽毫不犹豫地挂了他电话。   哎呦,这不是光棍的就了不起啊,瞧那嘚瑟劲儿,小爷还不稀罕听。   孙泽咬牙切齿,继续研究《可兰经》。   作为一个文化人,他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孙少手里头的经书都快要被他翻烂了,总算有信心去大毛拉家里头跟老人家说说话。   维族人尊称清真寺的教长作毛拉,大毛拉就是德高望重的教长。   阿布力米提大毛拉是位慈祥和蔼的长者,一大清早就去寺里头主持晨礼。   孙泽这个异.教徒也没有受到驱逐,他老老实实地在边上等待,完了之后再跟大毛拉探讨自己对于经文的看法。   “我觉得最大的问题是缺乏一个变革的过程。”   孙泽规规矩地双手合面向下摊开双手行礼,等到老人回礼示意落座,他才坐下说话。   “您看世界三大宗教,基督教经过了但丁、马丁路德、加尔文、布鲁诺这样的先驱者和改革者,又有文艺复兴,让宗教适应了社会发展的需求。”   宗教说到底是人类社会活动的产物。   因为缺乏与时共进,所以就与当代社会格格不入,矛盾重重。   再加上有心人的挑唆利用,自然就容易起纷争。要说内斗最厉害的,基督教跟佛教都甘拜下风。   大毛拉脾气很温和:“这里头有些误解,吉哈德其实是奋斗努力的意思,不是战斗。最初来源是十字军东征。”   老人抬起头,“你是否认可那是侵略?”   孙泽点点头,半点儿不含糊:“毫无疑问。”   西方文明擅长自我标榜,其实细翻开来,霸权与侵略从未消失过。   大毛拉露出欣慰的笑容:“如果你能这样想,那么就好说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年轻一辈人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可兰经》。他们断章取义,被人利用了。真主绝对不希望战争发生,残杀他人在我们的教义当中是不被允许的。”   可是各个派别的争议太多,越极端似乎越容易吸引到人们,在这种情况下,有些教派就越来越极端。   他们的行为其实违反了《可兰经》的本意。   因为《可兰经》明确说了,不可主动发起战争。他是倡导和平团结的。   老人的手放在经书上,神情肃穆,自相残杀是任何一个种族都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然而现在,真有些人做着残忍的事,通过残杀他人进入天堂,从来都不可能。真正的经文里头,别说残害异教徒了,就是残害任何生命都是大罪。   孙泽轻轻地叹气:“最糟糕的是他们在蒙蔽年轻人。”   他也经历过被蒙蔽的时代,年轻一辈的热情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差点酿成大错。   如果不是国家行动有力,说不定现在等待他们的,就是如东欧以及前苏联一般的命运。   祸起萧墙,从来都是从内部分崩离析的。   大毛拉苦笑:“年轻人不愿意踏足清真寺,所以他们容易被断章取义的经文所蒙蔽呀。”   天色已经发白,显出了太阳的行迹。老人察觉到时间的变化,主动邀请孙泽往自己家里头去。   “我们先用早饭,用过早饭以后再慢慢谈。”   孙泽赶紧点头应下,又恭恭敬敬地冲老人行礼。   晨曦微明,清真寺位置清静,走出来还没有行人的影子。   孙泽走在老人的身侧,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视周围。   经过巷子的时候,他蹲下.身整理了一下鞋带。   突然间,他面前多了道阴影。   果真来了,端了他们的老巢,外头的家伙不疯狂才怪。   先是为了筹措资金抢劫道歉,现在要对“不听话”的人动手了。   孙泽猛的发力,一脑袋撞到了对方的肚子上。   手里持刀的青年猝不及防,直接摔了个屁股墩。   他的同伴吃惊之下要挥向大毛拉的手就被一脚踢中,匕首掉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先前摔倒在地上的青年,迅速反应过来,一个懒驴打滚,抓起同伴掉在自己手边的匕首,直接往孙泽的大腿上刺去。   然而他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因为得出空的孙泽吹响了口哨。   他正要喘口气,胳膊就是一疼,然后看到了一张凶狠的脸和滴血的刀.子。   孙泽在心里头叹气。   那个,不是,你们该有多虚弱啊,对付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需要派这么多人手吗?   清脆的哨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早起摆摊子的人们惊恐地发现街上多了全副武装的警察。   明明从开春起,街上警察少了很多,除了定时的巡逻之外,几乎看不到他们的影子。   现在他们又行色匆匆,杀气腾腾地往什么地方去?   众人看到清真寺的屋顶时,顿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慌乱地交换眼神,赶紧追着武警的方向往前。   待看到倒在地上的大毛拉时,众人发出惊呼声,赶紧要上前帮忙。   救护车已经来了,老人朝自己的族人们挥挥手,示意他没事。   刚才他只是被潜伏在暗处的暴徒推倒了,崴到了脚而已。   倒是他身旁的汉族年轻人受了伤,被刀尖划破了胳膊。   孙少倒吸冷气,坚持让自己看上去形象更英勇些。   好歹也是在军区大院里头长大的军二代,堂堂人民子弟兵,不能让人小瞧了。   武警已经按住了那四个青年,其中一人躲在角落里头,手里头还抓着把霰.弹.枪。   谢天谢地,这人太过于紧张,手里头的枪没能发出来。不然即使穿了防.弹.衣,搞不好他脸上也得开花。   被摁在地上的人口中发出咒骂,孙泽听了个大概无外乎魔鬼叛徒之类。   面色惨白的老人默默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青年,轻轻叹了口气:“你不懂得什么是吉哈德,你被蒙蔽了,我的孩子。”   孙泽一声冷笑:“好!你们想干什么?并入土耳其吗?不想,那往那边凑个什么劲儿?”   先前拿刀划孙泽的人嚷嚷:“我们要让国际.社会看清楚。”   “看清楚各族人民是怎么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建设我们伟大美丽祖国的。”孙泽皮笑肉不笑,“这我们欢迎。南.疆正在大力发展旅游业。我们欢迎一切怀有善意的人来南.疆游玩。其余的,甭想了。”   借助国际.社会的力量?国际社会可真够闲的。   “《末代皇帝》看过没有?真巧,当年溥仪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引狼入室。”孙泽嗤笑,“别被人愚弄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旁边围观的人发出了惊呼声,有位维族大婶带着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媳妇站在边上,悲愤地喊着地上青年的名字。   那看上去快要临盆的妇女,突然间眼睛一翻,软软地往地上瘫去。   原来行凶当场被抓的人是她的弟弟。   人群中冲出位年轻的汉人女子。   叶珍珍双手托住了准妈妈的腋下,嘴里头大喊:“担架,赶紧拿担架过来。”   原本是要接外伤病人的医生,赶紧跑过来处理即将临盆的大肚子。   众人有的惊呼,有的害怕的往后退,还有人大声给这对婆媳打气。   现在不能倒下来,还有个小生命即将降临。   医务人员抬着担架床上车。   因为车子紧张,他们询问大毛拉跟孙泽的意见,要不要一块儿随车去医院?   毕竟两人的状况还好,并不需要,躺在担架床上。   大毛拉点头往车上去,他不希望无辜的人心怀愧疚,他们都是被蒙骗的受害者。   孙泽的胳膊经过了简单的清洗包扎,也要去医院打破伤风针,后续看情况要不要缝合。   到了医院,大家都去忙碌大肚子了。   大毛拉也被带去拍片子,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只剩下孙泽坐在候诊椅上,前面有喝酒砸破脑袋的人等着缝合。跟人家一比,他胳膊上的伤根本算不上什么。   叶珍珍帮他挂好了号,直接将单子往他怀里头一塞。   要不是胳膊实在疼的厉害,孙少简直要当场跳起来:“你没看我受伤了吗?”   这就是对待伤员应有的态度?   叶珍珍莫名其妙:“你两只胳膊都断了?”   孙泽看她挑高的眉毛就心里头犯怵。   他老怀疑如果他点头说是,眼前的这个冷面女魔头会直接打断他两只胳膊,来确保他没有说谎。   妈呀,刚才那第三个蹿出来,一刀划破他胳膊的人被她一拳打翻的时候,他都当场吓呆了。   那一拳挥出去的力道,孙少摸摸自己苗条的身形,估摸着自己没希望抗住。   叶珍珍丢下挂号单跟病历,毫无人道主义精神可言地扬长而去。   孙泽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间冒出一句:“喂,我表哥要跟贝拉结婚了?”   叶珍珍回过头,挑高眉毛:“所以呢?要调整合同吗?”   孙泽气势立刻弱了下去,只能可怜巴巴地问一句:“你要回去喝喜酒吗?” 第419章 联合来军演   5月20号, 大表哥臆想的婚礼没能如期举行。   他上蹦下跳得太过欢实, 四下勾连, 洗头发,动人民群众可告人的目的,结果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面憨内奸的狼子野心。   于是某一天早晨爬起床,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   贝拉一声招呼没打,直接拖着行李箱走人了。   打电话不在服务区, 联系助理春妮, 丝伯凌小姐理都不理他。   要再去娘家人面前哭诉, 大家关键时刻全都帮亲不帮理。   就连王奶奶都埋怨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们这才处了多久的朋友, 就想让人家姑娘兴兴头头地嫁进门?   哎呦,想得倒是挺美的呀,这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万一没挑到个好的呢?   大表哥试图装出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好让王奶奶相信他是最合适的女婿人选。   结果王奶奶这会儿丁点都不含糊,直接一声冷笑:“处过不少朋友吧?听说你还挺受姑娘家欢迎的。”   大表哥心中警铃大振,心里头恨不得骂臭了林蕊。   除了这缺德冒烟的小丫头片子,还有谁会到处嚼舌根呀?   王奶奶眼睛一瞪, 嘴里发出冷笑:“这心里头在嘀咕什么呢?别找蕊蕊的茬, 自个儿知道提不上嘴,早点儿干嘛去了!听说你还跳过黑光舞?”   大表哥立刻试图装纯良, 立刻强调自己无辜:“我什么都没干,我就是跟朋友去喝酒, 是他们瞎玩。”   王奶奶鼻孔里头出气,冷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人跟什么人玩到一块。”   大表哥只得赶紧求饶,苦着一张脸:“奶奶,这谁都有个年少轻狂不懂事的时候。都说男人娶了媳妇之后才能正经长大成.人,您老可千万再看着我不懂事下去。”   王奶奶可不接他这个话茬,只不冷不淡道:“我可做不了这个主。社会主义新中国,不兴包办婚姻。”   可怜大表哥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悻悻地苦着脸走人。   林蕊看他吃瘪的样子,得意的眉毛眼睛齐齐跳舞。   啧啧,看他还花枝招展得跟只公孔雀似的招摇过市不?活该!   王奶奶瞧她那副偷到香油的得意小老鼠模样就头痛,一巴掌拍下她拈冰粉吃的手,瞪眼训斥:“不会拿勺子啊,什么破毛病。”   再看她龇牙咧嘴的装委屈,老太太更是太阳穴鼓鼓地跳,“你少捣乱啊。耽误父母黄昏恋,会遭报应的。”   电视里头适时的传来“最美不过夕阳红”的歌声。   林蕊满脸大写的囧字,黄昏恋,大美人大表哥?   这个,黄昏是不是来的有点儿早?   王奶奶也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赶紧改口:“别给我挑字眼,人生的第二春,这总行了吧?”   林蕊朝王奶奶做了个鬼脸,摇头晃脑,专门找茬:“这是不是春天还难讲呢。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却有恃无恐。”   王奶奶作势扬起巴掌冷笑:“我看你就是太有恃无恐了。”   林蕊嘴里都嚷嚷着:“奶奶,你不能有了女婿就不要孙女儿,你这么做是不对的。”   王奶奶装模作样要抓鸡毛掸子。   郑大夫刚好进门,见状立刻鼓励道:“奶奶,好好教训教训她,这丫头飘的要上天了。”   林蕊立刻假哭,不得了喽,果然丈母娘眼中女婿最重要。她是没人疼的小孩。   苏木从楼上下来,拉她上去写作业。人家都是考前一个月就开始复习。到她这儿好了,马上要火烧眉毛,她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   王奶奶看着苏木,意味深长地朝林蕊眨眼睛:“叫你小女婿疼你去吧。”   她本来以为这丫头会害羞,直接跑人。   没想到林蕊竟然得意洋洋地抱着苏沐的胳膊,语气炫耀:“奶奶,我给自己挑的女婿好不?你起码也得按照我家苏木的标准挑女婿吧。大表哥一看就是个老油条。”   王奶奶目瞪口呆,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讲这丫头。   哪有年轻姑娘这么不害臊的。   郑大夫已经放弃了脸,养了这么个丫头,她上哪儿找脸去?   她在女婿面前都没面子。   啊呸,哪儿来的女婿?才多大的孩子,还女婿呢!   瞧瞧苏木笑的那样子,当嬢嬢的人也脑壳疼。   林蕊朝母亲做鬼脸,拉着苏木兴冲冲地往楼上跑。   店门走进的老熟客,手里头抓着张报纸又摇又晃,口中不停地喊:“不得了喽,王奶奶,美国佬跟日本佬要联合起来跟咱们干仗呢。”   这下就连郑大夫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赶紧转过头去打听:“怎么回事啊?”   那熟客抓着报纸照本宣科:“现在,中业.岛实际已经处在中.共的控制下。大陆方面渔民不仅在附近海域从事捕捞等水上作业,还定居于海岛之上进行海水种植养殖业,发展势头迅猛。中.共的渔政船只定期去附近海域巡视。   除此以外,台湾方面实际控制的太平.岛现在情况也岌岌可危。因为大陆方面渔船时常过去捕捞之外,还在附近海域进行养殖,并经常同岛上的台湾海防署驻员进行物资交换。   大陆渔民要求上岛补充淡水,海防署的人也不拒绝。”   林蕊听着着急,连忙催促:“说重点啊,怎么又打起来了呀?”   这些她都知道,她晓得李东顺他们能干着呢,已经成了人家的种菜师傅。   什么交换物资呀,他们采取的是事实租用政策。   反正太平岛天高皇帝远,台湾方面海军根本无力顾及。   所以海防署的人员实际上是将岛上边缘的海域全部都租给了大陆渔民,种出来的海水蔬菜以及养殖海产品,他们拿1/3。   上次老人家去南海的时候,让他们放下成见,不要对台湾方面带有色眼镜看,大家还是兄弟。   结果李东顺他们就直接兄弟到人家家里头去了。   现在岛上还有一群大白鹅吃着大米草呢。   听说台湾方面还想趁机策反南海的人民,结果去闯海的人思想觉悟极高,前苏联海军阿辽沙差点儿直接策反了他们的人员。   现在台湾的生活比大陆好?   废话,老蒋走的时候把全国的金银财宝全都搜刮干净了,台湾又是出了名物产丰富的宝岛,这日子要过得还惨,那领导该有多蠢?   咱们家大业大人多,又是百废待兴,当然得花时间去建设。   不争朝夕看眼前,目光往长远的地方看。   瞧瞧咱大陆人民硬气不?菲律宾人抢走的中业.岛,咱们就敢抢回头。老蒋当初不敢接收的钓.鱼.岛,咱们就敢派艘船在那儿放着。   咱才不是败家子呢,祖国河山千万里,一分一毫不放弃。   要真是有骨气的爷儿们,就知道心应该摆在哪一边。   要不是台湾方面发现情况不对,赶紧将外派人员换防,搞不好就有一场哗变。   不过阿辽沙信心十足。   他坚信人类一定会实现共产主义的,那些被调回头的台湾海防署人员,就是他的学生他的火种,会将他的思想传播到四面八方。   林蕊听说的时候,整个人一囧二槑三靐,这都是些什么人呀,也太有创造力了。   可现在不是炫耀成就的好时机,现在的关键是怎么就要打仗了呢?   淋雨没耐心再等这人读报纸,直接抢过来自己看。   原来是日韩美三国要搞海陆空三军联合军演,演习地点当中就有钓.鱼.岛附近海域。   那熟客气愤的很:“什么意思呀?不就是大鬼子二鬼子撑腰。要我说韩国就是个没血性的家伙。当初日本侵略他们的时候,他们全忘了?啊呸!当然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二鬼子比大鬼子还凶残,一心要讨好主子,指望自己也能当上日本人呢。”   国际.社会认为美日韩三国此明面上是为了震慑朝鲜。今年3月份,朝鲜退出了《防止核.武器扩散条约》。美韩方面肯定要给朝鲜点儿颜色看看。   然而从演习地点的选择上来看,其实美国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震慑中国。   毕竟时间已经往前走了近20年,不再是当年中美建交的时候。那时候美国为了拉拢中国对抗苏联,当然端着张笑脸。   现在苏联解体了,俄罗斯都要看着美国人的脸色过日子,指望能够拿到经济援助。   那中国再看在美国人眼中,就没有那么重要了。日本一直都是美国在亚洲地区的小弟,冲绳跟钓鱼岛还是在美国人手上,交给日本的呢。   现在中国人的船堂而皇之地赖在钓鱼岛上不走了,美国人没点儿反应?他得让全世界认清楚了,谁才是老大。   熟客急得不得了,一个劲儿绕着桌子转,两只眼睛巴巴地看着郑大夫跟王奶奶:“你们说说看,美国人会不会趁机打我们呀?”   哎哟,往前倒退20年,他丁点儿也不怕美国鬼子。   当初,他家大哥还是上过朝鲜战场的呢。谁怕谁呀?   可是,伊拉克那一仗之后,大家伙儿都明白了一个道理。现在打仗跟以往可不一样咯。   听说伊拉克人能打得很呢,结果还是被美国人揍的满地找牙。   苏木摇摇头,面色凝重:“估计他们不敢硬碰硬,就是会在其他方面制裁我们。”   真打起来的话,美国人未必占得了便宜。首先,道义上他是理亏的,就算中日两,有领土争端,也轮不到美国人插手。   当初打伊拉克,好歹是伊拉克理亏在先,欺负了人家科威特,联合国也走了程序,算是师出有名。   现在算怎么回事?美国除非疯了,否则绝对不会轻举妄动。   他肯定会利用经济与技术上的优势对中国实行封锁,迫使中国往后退。   林蕊心里头惶惶然,拳头攥紧了又松开,难道无论如何都逃不过经济封锁?198.9年没有发生的事情并不会消失,只是推到了四年后?   上辈子是有美国打伊拉克这件事情作为转机,解除了封锁。   这辈子又会怎么样呢?   一听打不起来,王奶奶立刻放下了心:“怕什么呀?咱们这么多年不也好好过来了吗?真封锁的话,还指不定吃亏的是谁呢。”   只要不打仗,那就埋头发展经济。泱泱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智慧,她还就不相信能输给才200年历史的美国。   她抬起头,看到大表哥脸色大变,赶紧安慰年轻人:“哎呦,要是有生意往来,就赶紧收手。亏钱就亏点儿钱吧,人没事就好。”   大表哥面色凝重,匆匆跟老人打了个招呼:“奶奶,我有事出去一趟。”   王奶奶扯着嗓子在后面喊:“去哪儿啊?几时回来?”   大表哥头也不回:“钓.鱼.岛,不知道。”   王奶奶立刻捂住了胸口,招呼王大军赶紧把人追回来。今时不同往日,这会儿再冲到岛上去宣示什么主权的话,炮弹无眼啊。   林蕊突然间变了脸色,她猛的反应过来。   船,搁浅的那艘船是贝拉掏钱买的。   苏木也回过神,面色惨白。   林蕊抓起少年的手就往外头冲,妈呀,可千万别出事儿。 第420章 激烈的对峙   塔塔连科从船舱里走出来的时候, 天已经黑透。   甲板上的风车呼呼转动着, 源源不断为船舱里头提供着电。   远处黑海暗沉, 只有寥落闪烁的灯火忽明忽暗。波浪拍击着海岸,发出哗哗的声响。   他在心中默念着普希金的那首《致大海》,仿佛这样能够让他获得内心的宁静。   东方公主号搁浅之后, 在各方的协调催促下,尼古拉耶夫造船厂终于同意派出一支工程师队伍, 帮助船舶进行维修。   据说当时厂长发了好大的火, 指责有关部门当初不愿意船厂帮忙将船送往目的地, 结果造成的麻烦更大。   现在买主表示经济状况欠佳,连维修费用都不愿意全额支付。后续款项还不知道拉锯战到什么时候呢。   最后经过各种劝说, 厂长终于点头放行。   正在休假的塔连科被紧急召回,作为尼古拉耶夫船厂方面的代表,负责带领工程师参与维修。   海上风浪大,直到3月份风平浪静之后, 轮船的维修工作才加快进程。   饶是如此,因为各种条件的限制,体型庞大的东方公主号还是迟迟未能恢复行驶。   瓦西里的红头发都快要长得盖住耳朵了,他皱着眉头问塔塔连科:“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改善维修环境啊?”   真糟糕, 日.本人的飞机不停地在上空盘旋, 海上保安厅的巡逻舰也不知疲惫地在岛屿附近穿梭。   好几次因为激起的浪花太大,影响了维修船只的运转, 维修团队直接对日.本方面发出抗议。   日方的专家积极主动地要求参与到维修当中来,船主将矛盾推给了造船厂, 表示由船厂方面来拿主意。   厂长马卡洛夫态度强硬地表示了拒绝。   日.本造船业发达,与尼古拉耶夫造船厂在国际上是竞争关系。   现在船厂失去了苏联政府的订单,业务必须得大幅度转向商船制造,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向日方泄露核心技术。   中国正在积极发展水上交通,谁都知道拥有10亿人口的中国将是多广袤的市场,他们绝对不会让给日.本人。   日.本急着让东方公主号早日离开他们口中的尖阁列岛,只能往后退让。   饶是如此,各种监视仍旧不断,整个海面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   塔塔连科抬手看了眼表,疲惫地揉揉眼睛,催促瓦西里:“赶紧去睡吧,等天亮了,他们又要闹腾。”   在他们进驻东方公主号,开始维修工作之后,这种对峙几乎每天都要上演。   此时此刻,幽黑寂静的海面上,渔船船长也催促第一次参与保勺行.动的众人:“睡觉吧,趁着现在赶紧睡觉。”   这艘船上看不见任何灯火,游船熄灭了灯光,开足马力,以每小时十几海里的速度拼命往前冲。   他们的目标是无数次靠近却又始终无法登陆的地方。   船长转过头催促,还矗立在甲板上的男女:“周先生,贝拉女士,你们还是早点休息吧。日.本人起码得三四点钟才会来。”   大表哥赶紧向船长道谢,伸手揽住了贝拉的腰,将她带入船舱。   黑暗中看不清贝拉的脸,然而她的声音冷淡的很:“你跑来做什么?”   大表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贴着她的耳朵:“嘘,不要打扰到别人。”   他的话音带着暖气,又潮又热,简直跟蛇一样,往她的耳朵里头钻。   贝拉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下意识想要推开人,结果却被周崇斌直接箍住了抱进怀中。   他不管不顾地就吻了上来。因为早晨没有刮胡子,毛发茂密的男人胡须扎的人甚至发疼。   然而这种疼痛,也许也是好的吧。   海上的夜可真寂静呀,没有人声的喧闹,也没有歌曲舞乐,只有船舱里头不时传出的呼吸声。   有经验丰富的人已经酣然入睡,也有第一次出海的人迟迟难以入眠。   周崇斌倒是镇定的很,他在海上漂泊的日子长了,闭上眼睛就能入睡。   贝拉还想在跟他说两句话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他微微的鼾声。   大约瞌睡具有传染性,原本毫无睡意的他,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进入了浅眠。   “来了!”   甲板上传来轻呼声,没有熟睡的人们立刻站起来。   周崇斌扶住了贝拉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想帮她维持个舒服点儿的睡眠姿态。   不想贝拉也睁开了眼睛:“你没有睡着?”   “睡了,我睡觉警醒。”黑暗中,周崇斌脸不红气不喘。   他突然间想到自己是什么睡相,贝拉再清楚不过,立刻又往回找补,“你没不告而别的时候,我心里头踏实,所以就睡得特别沉。”   贝拉没吭声,外头已经吵吵嚷嚷一片。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日.本人的船舰已经如同幽灵般从海里冒出来,始终跟在他们的游船旁边。   “不用管。”船长经验老道,闽南语丝毫不掩饰轻蔑,“他要跟,就让他跟在我们后面吃屁好了。”   船上的人笑起来,个个模样都快活的很。   大表哥却没有他们的乐观,比起通常只能喊口号的中国人,日.本在这片土地上的控制力度明显更大。   船往前行,日方的船舰始终跟着,但的确和船长说的一样,对方并没有采取什么极端措施。   一开始还欢呼的众人,到后面情绪却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日.本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们完全不知道。   日.本人居然会在这么近的地方就冒出来,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   海上夜色茫茫,一直到雾色散开,天边显出光亮的时候,众人才勉强辨认出来足足有十几艘巡逻舰跟着他们。   贝拉面无表情,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船长面色凝重,只招呼众人:“不用管。”   现在还不到最激烈的时候呢,等到了距离四五十海里时,日.本人的军舰就会出马,再往前靠近,那就会上飞机。   船头突然间发出惊呼,有人大声喊话。原来不止他们一艘船,试图靠近岛屿,台弯方面也有搜渔船正开足马力往岛上冲。   喇叭里头传来了船只的宣言:“大陆朋友们你们好,勺.鱼岛是中国的。”   游船上发出惊呼声,船长也通过喇叭回话:“台弯同胞们你们好,勺.鱼岛是中国的。”   热血在每个人身上翻滚流淌,大家都卯足了劲儿往前冲。   日.本的巡航舰开始打出跑马灯,要求它们全都改变航向。   船长绷紧了脸,根本就不理会日方的警告。结果日.本的护航舰开始靠近两艘船,准备拦截他们前进的方向。   薄雾尚未散尽,天光暗淡,船上每个人都握紧了拳头,还有人牙齿咬得咯咯响。   一群人当中,贝拉算是最平静的,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目视这一切发生。   周围有稀稀疏疏的声响,众人面面相觑,开始担忧日.本船舰会不会直接撞过来。   比起官方巡航舰,他们这种游船简直不值一提。   有第一次出海的人惊惶不安,里头还夹杂着后悔的声音:“我要听东顺大哥的就好了,我应该去南海的。”   最起码,南海那边,有海军护航啊。   旁边响起嗤笑声,有人嫌弃,推攘着那后悔的年轻男孩。   “吵什么吵?”船长绷紧了脸,“要吵上岸再去吵。”   “日.本人动了。”始终盯着海上动静的人,发出惊呼。   日方巡航舰开始,往外头发黑烟,制造海浪,试图以这种方式,逼着船只后退。   船长不得不调整方向的时候,那艘台弯渔船,却发出了惊呼,喇叭里头传来他们的喊声:“护航舰,我们的护航舰也出来了。”   船上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之前所有的登岛行为,都是民间组织,官方从来没有正式出过护航船只。   “倒是让台弯人抢了先。”船上有人不甘心地嘀咕了一句。   船长倒是想得开:“反正是咱们的台弯省。再说还是在老蒋手里头丢掉的呢。”   当初罗斯福明明都想将整个琉.球包含岛屿在内全都交给中国政府。   时任外交部长宋家大舅子都跟美国总统谈好了。   结果开罗会议之前,他的总统姐夫老蒋因为史迪威事件,相当厌恶这位大舅子。于是出现了国际上的咄咄怪事,开罗会议期间,中方外交部长居然未能出席。   老蒋本来以为照本宣科,念着事先准备好的讲话稿就好。结果美国人按照事先跟中方外交部长谈好的方案提出勺.鱼岛时,对此根本一头雾水的老蒋就彻底慌了阵脚。   老蒋是好面子的,他觉得不能在美国人面前露怯,对于自己不清楚的地方,索性就一推三四五,当成琉.球的一部分,直接要求中美双方联合托管。   反正琉.球历史上也是中国的附属国,是主权独立的国家。在老蒋的设想当中,琉.球最终应当独立。   结果经过美军托管之后,琉.球人民苦不堪言,积极主动要求日.本政府接手,希冀以此远离美国人的蹂躏。   勺.鱼岛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托管出去了。   一直到60年代末期,勺.鱼岛附近被勘测出油气资源。1970年,美国又将琉.球行政管理权移交给日.本。台弯方面才率先有海外留学生站起来表达激烈的反对。   然而到了这时候,反对也有些迟了。   因为这么长的时间里头,中国人始终没有表示过异议。   时代总有局限性,也许在那个时候,大家还没有意识到领海权的重要性。   地图上的几个芝麻粒大的小点,也许入不了当权者的法眼。   周崇兵拎开瓶矿泉水,朝贝拉挑挑眉毛。后者摆摆手,目光仍旧盯着海面。   日.本的巡航舰还在试图逼近游船跟渔船。   可是他一有靠近台弯渔船的意向时,台弯的巡航圈就会冲过去拦在日方船只与台弯船只之间,态度强硬的惊人。   众人不停地欢呼,开足马力继续往前冲。   渔船的危机解除了,游船这边状况就糟糕多了。   台弯人的巡航舰小鼻子小眼睛的很,压根就不会支援大陆方面的行动。   大家嘴里头骂着,实在太不够意思了,越南偷袭太平岛的时候,到底是谁舍出老命帮他们的?   结果过河就拆桥。   大表哥的心情却不错,起码证明了在勺.鱼岛问题上,台弯方面跟大陆保持了相同的态度。   挺好的,不指望他们帮忙,只要别捣乱就行。   船只颠簸得愈发厉害,船长已经开始催促众人赶紧回舱,抓紧栏杆。   “蹲下来!”船长大声呼喊,“他们要造浪了。”   再往前头行驶,日.本人就会开始喷水,直接把人逼回头。   他们上次就是这样被迫放弃的。   比起他们,台弯渔船的待遇简直就是天堂,因为日方的船舰只要有试图靠过来的动静,巡航舰就会挺身而出,将对方逼得往后退。   大家互不相让,日.本船上传来喊话,是生硬的汉语:“你们已经进入日.本领海,立即离开!”   台弯的巡逻舰上同样以牙还牙:“海上保安厅巡逻船,这是我国海域,请不要干扰我国船舶航行的自由。”   船只越往前靠,双方的对抗就越激烈。日.本的船舰果然要硬生生地撞渔船了,结果台弯巡逻舰挡了回去。   游船上,有人小声嘀咕:“什么时候,咱们也能这么强硬啊?”   大家都没有官方出面的时候,感觉还好,现在人家的大人出来护着孩子了,就越发显得他们形单影只。   结果这声音刚落下,让他们目瞪口呆的事情就发生了。   原本态度强硬的台弯巡航舰居然调转了方向,直接放弃了跟日方船舰的对抗。   周崇斌抓起望远镜,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台弯巡航舰的动向,它们真的在撤退。   他忍不住咒骂了一句:“这才硬了几分钟啊?”   整条游船上的人都忍不住同情台弯渔船上的人,毕竟,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希望的话,反而会更好受些。   结果,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盼来官方强硬出面,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官方居然拍拍屁股走人了。   周崇斌放下望远镜,下意识地摸了颗薄荷糖塞进嘴巴当中。   他也没怎么抽烟,结果贝拉非要说他嘴巴臭。   唉,好歹他也是个大老爷们,总不能跟贝拉似的抽薄荷烟吧。   周崇斌冷笑,果不其然,现在台弯当局的那位也不是什么好鸟啊。   台弯海防署这种前硬后软的行为,当然不可能是船舰上的人突然间害怕了,而是将在外,君令也得受。   估计这一次行动的指挥官要坐冷板凳了,不听话的下属要来何用?   忠心耿耿才是第一位,至于能不能干,压根无所谓。   台弯巡航舰迅速往后退,渔船被裹挟其中,也被迫跟着撤退。   眼看着,他们就要消失在这片海域上时,突然间,挂着中国渔政的巡航舰出现在海天相接的地方。   鲜艳的五星红旗迎风招展,在清晨的阳光下分外鲜艳。   “我们的船来了!”   船长激动之下拿起大喇叭,对着台弯渔船喊:“你们别跑,我们的船认你们的。大家伙并肩子一起冲!”   海风猎猎,一队巡航舰.鱼跃进入众人的眼帘。 第421章 海陆空对.峙   邹鹏迷迷糊糊中听到了起床号的声响, 赶紧一个鲤鱼打挺起身, 立刻开始夜间集训准备。   去年9月份, 他接到录取通知书,到海军学院开始定向委培学习。   原本按照部队的意思,政委希望他去外国语学院学习, 这样可以发挥所长,成长为海军急需的外语人才。   邹鹏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了, 学习外语可以自学, 但是他觉得自己急需海军方面的专业知识。   脸上还没有完全褪去少年人痕迹的年轻海军大声汇报:“我保证可以修双学位, 绝不耽误外语学习。”   政委被这孩子给逗乐了,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于是他如愿以偿进了海军学院作战指控与电子对抗专业。   第一学期是理论学习, 足足有九门课,六门专业课,外加高数、思想政治以及保密课程。   考完试,他们没有寒假, 直接坐船到东海的一座岛屿上,开始实操训练。这里原先有个山头,但是现在已经被基本铲平。   91年特大暴雨的时候,岛上的山在暴雨冲刷下山体滑坡。   好在岛上渔民一天前已被当地政府联合海军运走避风暴,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后来当地政府索性组织人将整座山都铲平了, 然后将沙石直接运到岛边填海造陆,硬生生将海岛往东又延伸了五公里, 增加的面积相当于原先的一半。   邹鹏他们登岛的时候,岛上的土木兴建还没有停下。   据说因为风浪的影响, 岛屿复建工作一直断断续续,还没有安省快。   据说当地政府为了招商引资,要将这儿打造成旅游胜地,为此连直升机场都修了,好满足游客坐在直升机上俯瞰海面的高端需求。   反正直到上个月,邹鹏还看到工程车将建筑垃圾倾倒在海岛边,然后种上了红树林苗茶包。   天知道这些树苗能不能长起来。让邹鹏说,还不如直接种大米草呢,那玩意儿实在厉害。   然而这里距离浙江只有五十海里,估计是为了防止大米草泛滥吧。   脑海中思绪翻飞并不影响邹鹏的动作,他很快完成了准备,像棵迎着海风傲然挺立的椰子树,接受队长的审阅。   队长的脸上是看不到笑的,比冬天的海风还冷冽。   此刻虽然是六月天,也不见他身上增添任何温度。   “报数!”   众人齐齐报数结束之后,队长下令:“全体上舰。”   邹鹏精神为之一凛。虽然已经无数次登上军舰,可每次他都忍不住激动。   因为他们要上的这艘军舰到底是怎么来的,他比谁都清楚。   当初苏联人搁浅在南海的军舰最终被拖回厂里头大修,等到再出现在众人面前,已经焕然一新。   军舰开除了马力往前冲,上船的海军都神情严肃。众人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儿,然而谁也没有追问,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天边显出一线鱼肚白的时候,众人终于发现自己的方向距离本土好像越来越远。   队长在望远镜里头打量目的地,开始下令:“我们的任务,护航!”   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从他们驻扎在那个海岛上时,就有人私底下议论目标是不是剑指勺鱼岛。   经验丰富的工程兵早就看出端倪,也许那座山山体滑坡的程度并没有想象中的严重,只是他们需要将计就计。   飞机场,邹鹏在心里头默念着飞机场,他抬起头,果然看到了飞机的踪影。   周崇斌蹲在船上,日.本人已经开始对他们喷水了。水至柔也至刚,在巨大的压强作用下,喷到人身上滋味相当不好受。   首先围上来的是渔政巡逻舰,直接跟跟海上保安厅的巡逻船只互相喷水。   然后体型娇小的巡逻艇鱼贯而出,完成了先前台弯方面没有做完的工作,它们形成U字形紧紧的围绕地两艘船周边。   它们在陪同两艘民间船只往岛的方向去。   近了,近了,使用望远镜,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岛屿的模样。   双方的对抗愈发激烈起来,日.本人的船在前面的海域走成蛇字形,试图用海浪阻止中方的船只继续往前。   他们的船要撞过来的时候,我们的船就直接迎上去。   周崇斌想到了1988年黑海上发生的苏联军舰奉命撞击肆意进入他们领海范围的美国军舰的故事,那一把海军版的巴伦支海空中手术刀,那是让美国人不敢再宣扬他们对黑海的权力。   他笑出了声,扭过头看贝拉,近乎于挑衅的语气:“怕不怕?”   贝拉神色依旧淡漠,任凭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周崇斌心猿意马,忍不住低下头去,吻住她的嘴唇。   垂下脑袋的时候,他还不忘强调一句:“我吃薄荷糖了。”   他的嘴巴不臭,一点儿都不臭,再说臭还有香臭呢。比方说臭鳜鱼,再比方说臭豆腐,保准吃了一次就想吃第二次,香的很。   其实贝拉的脸被头发遮着,周崇斌的嘴唇碰到的就是乱发,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心情,他美极了。   他想到了大学毕业那一年自己在毕业晚会上念的诗《我是青年》:“祖国啊!既然你因残缺太多,把我们划入了青年的梯队,我们就有青年和中年——双重的肩!”   他朝贝拉笑:“看,我们肩并肩。”   两艘民间船只也肩并肩,艰难地往前行。   由水花拍到他们脸上,海水特有的咸腥味充斥了整艘船,然而他们还在往前。   不放弃,不能放弃,这一次放弃了,以后说不定就再也没有机会。   人家已经事实占领了这么多年,光嘴巴表示抗议是没有用的。   前面又传来海上保安厅的喇叭声,这一回,生硬的汉语听上去愈发焦灼:“前方船只请注意,你们已经进入日.本领海,请立即离开。”   中方渔政巡逻舰不甘示弱:“这是我国领海,我国船只包括台弯船只,有权在这儿自由通行。台弯也是我们的一部分。”   两条船上都传来欢呼声。   听说自从南海动作之后,台弯渔民往勺鱼岛附近打鱼,都会在床上备一面五星红旗。   因为日.本军舰对大陆渔船相对保持克制,要比对今天白日旗谨慎多了。   飞机的螺旋桨搅动的气浪几乎要拂到船头每一个人的脸上。   日.本人足足出动了4辆直升机,一直盘旋在两艘渔船的上空。那巨大的声响简直震得人耳朵都要聋了。   双方严阵以待,谁也不肯往后面退一步。就连一开始急着往后撤退的台弯海巡署也停下了后退的步伐,继续远远地缀在船队后面。   就连大陆方面的游船看着他们都觉得有点可怜。   当年日.本轰.炸北大营的时候,东北军收到的是坚决不抵抗的命令。   那么多热血男儿,眼睁睁地看着家乡沦陷,然后自己如同丧家之犬,跟个没头苍蝇似的,急吼吼到处乱窜。   结果国土沦丧,所谓的实力,也没能得到保存。   船长拿着喇叭,大声喊:“台弯同胞不要害怕,我们从来没放弃过你们。这是我们中国的领土,我们必须要上去。”   像是为了呼应他的话,海上出现了军舰的身影,悬挂的是五星红旗。   “军舰,我们的军舰来了。”所有人都激动地大喊。   因为手里头拿着喇叭,所以游船上也听到了渔船船长发出的惊呼:“政府派军舰来支援我们了。”   这个时候,他们都忘记了政治立场,只知道必须得团结起来,大家谁也不能放弃。   军舰后面跟随着的是直升机,船舰相互喷水,直升机彼此对峙。   远处红日浮出海面,举目望去碧海蓝天红日炎炎,连白云都是鲜艳明亮的色泽。   邹鹏脊背挺直,坚守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海风猎猎,整艘舰艇上的空气却像是停止流动一样。   每个人的弦都绷得紧紧的,海面局势一触即发。   周鹏的目光死死盯着电子显示屏上的实时动态图,好像自己捕捉到的每一个信息都及时传递给军舰的指挥官。   舰长神情严肃,不时下达命令,坚决不能再跟日方军舰的对峙中败下阵来。   日.本军舰要靠近的时候,他们就坚决撞上去。   有好几次,大家都是擦肩而过,掀起的海浪几乎要将船只掀翻。   塔塔连科与他的造船厂同事们站在船头,每个人手里头都抓着望远镜。   瓦西里清楚地看到两边军舰互不相让的场景。   他浑身的血几乎都要涌到脑袋里头,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中国人真的毫无畏惧,态度强硬得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原本大陆方面对于勺鱼岛的态度始终克制,就连东方公主号搁浅之后,他们除了人道主义提供淡水、粮食、蔬菜、肉类这些后勤保障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举动。   反而是台弯方面相对积极,不时有民间船只想要登上岛屿,好一睹东方公主号的真颜。   只是在日.本海上保卫厅巡逻舰的驱逐下,始终没有获得成功而已。   塔塔连科突然间笑了起来:“这就是中.公的态度,他们很少说话,但是埋头做事。”   他扭过头,看着岛屿上的风景。   勺鱼岛曾经是渔民的临时栖息场所,鼎盛时期,这里有日.本人建造的鱼片加工厂,住了200多人。   后来因为厂里的效益不行,厂子关掉之后岛就被荒弃。   直到十几年前,日.本青年带着山羊上了岛,人走了,留下的山羊现在基本上已经变成羊,足足有好几百只。   他们不得不设下陷阱,猎捕野山羊,因为这些山羊会吃掉他们种植的蔬菜。它们真的能够让植被灭绝。   对了,岛上是有溪流的,不过蒸发太快。   他们不得不用集装箱建造了好几个蓄水池,以供日常生活所需。   瓦西里难掩激动的神色,嘴唇都打着哆嗦:“你说,他们能成功吗?”   其实勺鱼岛怎么样跟他没有多少关系,然而现在他不喜欢日.本人,谁让日.本人跟美国走得那么近呢。他讨厌美国人。   塔塔连科抿了抿嘴唇,转过头继续回船舱里头干活,只丢下一句:“中国人是不会放弃的。”   他们是一个对自己相当下不了狠手的民族。   他们要上岛,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登上岛来。   瓦西里在后面追问:“贝拉小姐呢?她到底什么时候过来?”   没有船东发话,下一步他们要做什么?   “今天到。”塔塔连科催促瓦希里,“赶紧吃饭吧,我们早点结束这里的工作。”   瓦西里满头雾水,今天?   他往前看看跟下饺子一样热闹的海面,再略抬头,两国的飞机已经快要靠到一起。   年轻的造船厂工程师忍不住要惊呼,不会再来巴伦支海空中手术刀吧?   上帝呀,我的上帝,他们怎么敢这样?   现在北.京跟东.京还有台北估计要吵翻天了吧。   对了,那位贝拉小姐在这种情况下到底要怎样抵达勺鱼岛呢。   立在船头的贝拉依旧是那张没有喜怒哀乐的脸,她手里头拿着大喇叭,扩音器也没能让她的嗓音失去平静。   “你们一直要求我尽快将船拖走。现在我来了,想要解决问题,你们又不让我上岛去,这是什么道理?”   日.本船舰上发出一连串的声音,周围的海浪声实在太大了,邹鹏也只听了个大概。   大意无外乎要通过日.本方面的正常渠道,登岛解决问题,不可以跟这些人混在一起。   “真有趣。”贝拉笑了起来,“我请什么人为我工作,难道还要经过日.本政府的同意不成?你们管的未免太宽了。你们之间的争端我不感兴趣,但是现在,我和我的员工必须得上岛。   如果耽误了工期,你们的联合军演又损害到了我的东方公主号,那么,请拿出2亿美元的赔偿金。我在这艘船上花费的金钱,连本带利其实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   海上保安厅不厌其烦地强调此处海域主权属于日.本,要求船只离开。   贝拉不甘示弱,坚持如果今天不让她上岛的话,东方公主号究竟要停到什么时候,她不保证。   如果船与人有任何闪失,她一定会将官司打到国际法庭上去,别想让她低头认输。   到了最后,双方各退一步。   贝拉被允许带领连她在内的五人登岛,但是船只不允许停靠在勺鱼岛的废弃港口。   台弯渔船眼巴巴地看着大陆游船下去了五个人,而他们这边却什么都不能动,不由着急地喊出声音:“大陆朋友们。”   贝拉回过头,冲他微微颔首:“您也请下来吧,临时为我工作一天,不知你可否愿意。我的船工当中有不少人讲闽南语,需要你帮忙翻译。”   那人大喜过望,立刻坐上救生艇往岸边来。   瓦西里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完全不理解日.本为什么肯做这么多退让。   塔塔连科笑了起来:“有什么好害怕的?他们最多也就是插上青天白日旗而已。”   这有什么用?一场风就能将旗子全都吹走。   没看到即使国旗都镶嵌到灯塔的周身上,中国人也能在周围种上菜,直接将别人的国旗给盖住。 第422章 台.湾反应大   “日出时分, 红日丸与五星红旗于海面上罕见地交织互搏在一起, 躲藏在后面的青天白日, 是那样的萧索无助。   好在民众总是比当局勇敢,保勺渔船船长在大陆游船的邀请下同样登上了岛屿。   他插上青天白日旗的时候,并没有受到大陆人的阻拦。   不知道是不是出云, 搁置争端,一致对外的考虑, 他们默许台弯旗帜的存在, 并称呼渔船船长为“台弯同胞”。   游船与渔船继续沿着勺鱼岛海岸线航行, 大陆方面的渔政护航舰紧紧陪伴左右,后面跟着的是日本海上保安厅的巡航舰跟军舰。   再后面, 海巡署的船舰始终不敢向前。   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说的就是我们的海巡署。最终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回家去。”   台弯的驻军地上, 留守的海巡署驻军气得破口大骂。   听说,他们的长官刚返回台弯,就被带走接受调查。   因为他没有第一时间,按照台北的命运, 立刻返航, 而是又尾随保勺船只进入勺鱼岛附近海域。   双方对峙的那五六个小时里,两岸都炸开了锅。   台弯保勺渔船上有记者随行, 将对峙的情况一句句传回自己供职的报社。   原本一天24小时都播放流行音乐的广播电台毫无征兆地开始了现场直播。   结果后来台北当局勒令海巡署船舰回航的同时,广播电台的直播也被切断了, 匆匆忙忙换上了一首《龙的传人》。   可惜的是,这首也是被禁歌曲,于是唱了一半又变成了《最最遥远的路》。   《最最遥远的路》又放了一半的时候,突然间有人反应过来,不是说解严了吗?明明可以唱《龙的传人》啊。   只是到这个时候,再去换歌曲,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与当局态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社会声音已经完全无法压抑。   当天的报纸上,就有人撰文嘲讽,最最遥远的路,那当然是勺鱼岛的回家之路。   当局如此畏惧日本跟美国,勺鱼岛回归之日遥遥无期。   相形之下,大陆方面的态度强硬到让人心颤又欣喜。   虽然为了防止进一步的冲突,渔政船与军舰上的政府人员以及海军并没有登上勺鱼岛。   但这是官方巡逻舰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进入勺鱼岛海域,直接宣示了主权与公权力,丝毫不畏惧日本与日本背后的美国。   跟他们一比起来,台弯方面孱弱的简直让人同情。   这一次率先开始行动的仍旧是学生。   台弯各大高校的学生集体联合起来上街□□,要求当局展现出解决问题的魄力,不要再畏缩逃避。   记者追着海巡署官员,希望当局能够给出明确的说法。   最起码的,台弯方渔船能否享受大陆渔船相同的待遇?如果做不到的话,那么台弯渔船就要向大陆方面提出申请,也享受他们的护航服务。   毕竟,大陆渔政已经公开表示,如果台弯同胞有需求,他们会一视同仁。   海巡署的官员被追得焦头烂额,只能一再强调当局正密切关注此事。   他走进办公室,一脑门子全是油汗。   外头的记者不肯离去,里头也是乱糟糟的让人心烦。   年轻的下属们全都围着他,目光灼灼地追问:“处长,怎么说?”   计划处往上面递交了申请报告,计划在勺鱼岛海域范围内,出海渔船一律由海面军舰护航,空中直升机也定点巡航保护,实现海空双面护航。   他们不能已经叫别人抢了先,还一直缩在后面不动弹,勺鱼岛是台弯的,你属于宜兰管辖,连大陆方面都没有表达过异议。   面容冷肃的处长皱着眉头,手往下挥了挥:“大家都去做自己的事吧。”   在场的职员们立刻炸开了锅,有年轻的下属直接控制不住情绪:“国妨国妨,我们这算是什么国妨?有人替我们出头了,我们还要当缩头乌龟,王八的国妨!”   处长沉下脸,厉声呵斥:“陈志忠,好好完成你的工作。”   “国妨部不国妨,我还有什么工作可以做?”那年轻人突然间脱下自己身上的制服,直接往地上一丢,“难不成去拍马屁,歌功颂德吗?”   处长还没有来得及再说话,年轻的职员已经大踏步往外头走。   眼下烈日炎炎,他身上的制服脱掉之后直接光了膀子,可这人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出门去。   外头围追堵截的记者,怎么可能放过如此轰动的画面,长.枪短.炮立刻堵了上来,话筒极其堵着陈志忠的嘴巴。   头发剃成板寸的年轻人态度强硬:“国妨部不国妨,我羞于披这身皮。”   这话好比水滴进了滚热的油锅,立刻滋滋冒出白烟。   记者们都追着陈志忠跑,试图从他口中问出当局眼下的具体打算。   到了这一步,是跟大陆一样实现勺鱼岛的常规化巡航,还是继续龟缩回壳中?   美国有没有对当局有所指示?当局会不会按照美国政府的眼色办事?   现在日本方面已经对于大陆以及台弯保勺船只非法进入日本领海表示遗憾,那么当局打算如何回应呢?   还有那位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海巡署官员,会不会被移交军事法庭接受审判?   陈志忠大踏步地往前走,说完了自己的宣言之后,这个浑身上下只穿了件大裤衩的年轻人就抿紧了嘴唇一语不发,根本不理会记者的追逐。   大约是觉得他这模样实在丢脸,先前向同事们宣布了坏消息的处长终于出面,将记者追逐的镜头吸引了过去。   也正因为如此,陈志忠得以顺利逃脱记者的围追堵截。   他上了客运之后,才尴尬地发现,因为将衣服全脱了,临走的时候又忘记了拿手提包,他现在居然连车票钱都拿不出来。   不想跟在他身后上车的老伯主动为他投了币,鼓励他道:“你是有骨气有良知的人,有你们在,我们才有希望。”   他大声唱起了《龙的传人》。   这一声像是引子,车上的乘客先是听着,而后跟着大声合唱:“……古老的东方有一条龙,它的名字就叫中国,古老的东方有一群人,他们全都是龙的传人……”   陈志忠下了车,步行朝家中走去。   大哥刚好从太平岛换防回来,正面色凝重地看着报纸。   见到小弟狼狈不堪的模样,他大吃一惊:“他们闹到你们那儿去了?”   现在街上到处都是□□示威的人,每个人口中都喊着“日本人滚出勺鱼岛”,不少学生给行人发放传单,呼吁大家抵制日货,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陈家大哥看到电视上的新闻报道,很担心这会迅速发展为暴力冲突。   陈志忠摇摇头,面色阴沉:“我自己脱的衣服,我没有脸面穿那身衣服。”   老话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他吃着薪奉,却没有干过真正跟国妨相关的事情,他没有脸拿这个钱。   陈志忠激动地走来走去:“就这样,还能三抿主义一统中国?国父羞耻,国父死不瞑目。”   陈家大哥面色凝重:“那你打算怎么办?”   弟弟是公务员,辞职应当不算逃兵。   可是不要这份工作的话,他自己又有什么打算呢?   陈志忠从冰箱里头拿出瓶冰水,一口气全都灌下。   要是母亲看到他这样,肯定会生气。   这都是从外国人身上学来的坏毛病,中国人应当喝温开水。   他突然间笑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听说大陆正在招揽人才,我想去看看。阿爸不是一直想回去祭祖吗?我替他探路可好?”   陈家大哥立刻变了脸色:“你不要惹事。”   陈志忠却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他太年轻,没有真正经历过残酷的时代,所以无所畏惧。   “大哥,我劝你们也不要在太平岛上布防了。反正中业岛又不是没丢过,索性把这个也给大陆,起码你们还不用担上丢失国土的骂名。”   陈家大哥被弟弟气了个倒仰,然而房门一关,陈志忠已经扬长而去。   大哥看着电视上慷慨激昂的学生,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直接一屁.股瘫坐回椅子上,徒劳地捏着太阳穴。   跟弟弟有同样想法的年轻人不在少数,现在军队中又加强了思想教育。   为了防止出现,跟86年一样的叛逃事件,驻扎在离岛上的官兵时时换防,搞得大家苦不堪言。   即使这样,部队里头也流传着各种声音。   没有军人愿意当缩头乌龟,即使最初服兵役是被制度强迫的人,在真正成为军人之后,依然渴望建功立业。   如果能跟太平岛那次一样,再好好地跟外国人打一场,多好啊。   连菲律宾跟越南这样的弹丸小国,都能够肆无忌惮地欺负他们,凭什么?   明明他们有人有军舰也不怕牺牲,为什么要畏惧那些家伙?   呵,美国人,因为不敢激怒美国吗?   美国人不是早就承认贝京政府了吗?为什么还要对他们的日常指手画脚?   当局又为何不能拿出当年台美断交时的魄力,直接跟美国翻脸。   他们不想始终龟缩在后面。   明明打一仗之后,越南跟菲律宾都不敢再伸出手来,可见,只有打服了他们,才能天下太平。   可惜当局就是脓包软蛋。   就连被大陆方面抢回头的中业岛,当局都不敢表达任何主张,只捂住眼睛堵住耳朵,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眼睁睁地看着大陆实际占领了中业岛。   明明大陆方面协助他们打完越南人之后,军舰就撤回了原有的驻地,根本没有趁机强占太平岛。   当局者是清楚自己没有实力,只想说进被子里头自己骗自己吧。   这些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在发生了登岛事件之后发酵到极点,山雨欲来风满楼。   陈家大哥呆呆地看着报纸。   上头说大陆方面的登岛人员插完国旗之后也没有离开,他们公开表态会在岛上继续居住下去。   日本说对此表示遗憾。   美国到现在也没有发表态度。   大陆政府呢?他们会走到哪一步?会不会不惜直接兵戎相见?   就好像韩国跟日本的岛屿争端一样,因为不肯退让,所以最终岛屿还是在韩国人的掌控之下。   陈家大哥觉得热,即使开了空调都没有办法让他平静下去。   他站起身,同样从冰箱里头拿出一瓶冰水。   他倒是要看看,贝京政府究竟会走到哪一步。   他们会不会趁机直接占领了金门跟澎湖列岛?   陈家大哥悚然一惊,赶紧换好衣服鞋子,匆匆忙忙地出门去。 第423章 公主的归来   1993年是厄尔尼诺年, 夏天由于持续而显出的夏季风梅雨天气, 加上没有副高气候直接控制, 素来被认为是火炉的江州城竟然罕见的凉风习习。   然而林蕊却急得上蹦下跳,口唇生疮,连喝绿豆汤都压不下。   东海局势仍旧紧张, 中日双方不相让。各自的公务执法船只以及飞机都不停地往那小小的岛屿上靠近。常规化巡航成了彼此较劲的方式。   而漩涡中心的东方公主号,始终没有离开。   海面水花四溅, 空中气浪翻腾, 蝴蝶扇动的翅膀, 掀起一场又一场的风暴。   整个东部沿海地区,乃至全国包括两岸, 大家的情绪都澎湃高昂。   整个夏天,两岸人民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于与地图只标了芝麻粒大小的岛屿上。   放了暑假之后,街头的□□并没有减少,反而因为在海外留学的学生返回台弯本土, 整个□□队伍愈发壮大。   8月15日,二战日本宣布投降当天纪念日,日本农林水产大臣、通产大臣,大藏大臣以及防卫厅长官等四位内阁大臣前往靖国神社进行参拜的事情, 让一点即燃的局势愈发紧张。   甚至有情绪激动的青年上呈血书, 强烈要求台弯当局拿出应有的态度来,不要再一味退缩。   可惜台弯方面迟迟没有给出解决方案, 只频繁调防海上防卫力量,还在太平岛, 以及澎湖列岛以及金门加重了防守。   只是因为今年台风多发,基本都集中在南海地带,所以调防造成的人员损伤,反而引发了岛内局势更加不稳定。   街头进行抗议的人群愈发增多,不少人冒着暴雨前行,嘲讽当局又开始攘必先安内。   当年是丢了东北三省,现在是要将勺鱼岛拱手相让吗?   其实这个夏天日本的处境并不美妙。   厄尔尼诺年频繁多发的是台风。   相当邪门的是,今年台风走向极其诡异。   一个夏天的功夫,足足有7个台风以各种稀奇古怪的走势转向北上,最终登陆日本。   频繁多发的台风登陆造成日本沿海地带狂风暴潮、惊涛骇浪以及陆上的暴雨成灾,搞得日本当局焦头烂额,不得不分出精力去忙于赈灾。   其实中国的海南以及广东省,也饱受台风灾害影响,直接经济损失就高达70亿。   但大国的优势在于部分区域受到灾难影响,国家可以调动物资进调节。   况且还没有等中国向国际社会发起呼吁请求赈灾援助,海外华人就主动开始募捐。   除此以外,今年神奇地不曾有台风登陆的台弯本岛也积极募捐,以民间捐款形式表达对大陆方面的支持。   甚至有人公开表态,他们支持大陆对日动武,没钱买武器的话,他们捐钱购买。   这种态度当然引起台弯当局的剧烈反弹,当局开始限制对大陆方面的赈灾募捐,于是又进一步激化了矛盾。   据说,已经发生了好几次街头暴力冲突。   当局官员拿着喇叭上街,要求民众保持克制,结果却被人直接打出了两管鼻血,挂上卖国贼的大牌子游街。   没等他被警察救下,就传来了空军中校指导员带领三名学员驾机叛逃大陆的消息。官员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地上。   中日双方互相宣示对勺鱼岛的主权,互不相让。   原本承诺维修好就尽快离开勺鱼岛的东方公主号却迟迟不见有动静。   日方再催促,乌克兰的工程师就将责任推到台风天气上,他们需要的关键零部件运输船只在海上碰到台风,被迫返航了。   他们不能因为修船就拿人命冒险。   所以中方的雇工必须得等到船修好以后,才可以离开。   游轮的餐厅里,周崇斌跟贝拉开玩笑:“完蛋了这回你彻底得罪了美国政府,他们肯定要给你小鞋穿的,还是赶紧跟我一块儿回国定居吧。”   贝拉慢条斯理地切下一小块羊排,野山羊的肉果然紧致美味,配上芦笋刚刚好。   她的目光如同蝴蝶的触角,轻轻扫过花房,看的大表哥心都颤抖起来。   “我为克林顿竞选美国总统掏了50万美金。”   大表哥一愣:“你就这么看好他啊?”   这感觉真有些酸溜溜的,他没觉得克林顿那小子到底出色在哪儿。   贝拉漫不经心:“他的竞争对手,布什,我同样掏了50万美金。”   大表哥哈哈大笑,这还是最稳妥的做法,打点官员就得面面俱到。   旋即他心痛起来,100万美金啊,有这100万美金,他能从俄罗斯搞到10架以上的飞机。   贝拉嗤笑:“克林顿政府推行生物柴油了,我可以很快就赚回那100万美元。我买10架飞机,对我有什么好处?”   大表哥含情脉脉:“国家包发老公呢。”   这投资多值当。   他这也算为国捐躯吧。   贝拉斜斜的睨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发出冷哼。   周崇斌生怕得罪了大美人,赶紧乖巧地伏小做低,企图伪装自己是个正经人:“瞧瞧美国,还是不地道,日本都这么进退两难了,他们居然都不发话。”   贝拉放下了刀叉,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手:“日本人越焦头烂额,对美国来说好处越多呀。”   小弟翅膀硬了,当大哥的自然就得好好敲打敲打。   小弟不水深火热,怎么能体现大哥手眼通天呢。   所以,勺鱼岛就是个饵,这儿的局势越混乱,牵扯到其中的力量越多越好。   反正是拿人家的东西当筏子,无论最终落在谁手中,对于美国而言,其实都无所谓。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个饵勺起来,叫上面一圈鱼全都昂着脖子眼巴巴地瞅着。想要一口吞下,却始终无法得到满足。   无论是中日的勺鱼岛,还是日俄的北方四岛,领土争端,是牵制两个国家最有效的手段。   因为国民对这方面是最敏感的,一旦当局政府处理不妥善,就很容易受到民意的反噬。没有外患交加,美国人自然更容易伸出手去。   大表哥龇牙咧嘴:“看看,美国人就是空手套白狼,哪都能占便宜的主。”   想想清朝末年,美国人提出的列强在华利益均沾原则。   再想想海湾战争,美国佬翻脸的真正原因才不是石油呢。而是萨达姆居然狗胆包天,胆敢提出不用美元结算石油。   这不是断美国人的财路吗?只要是有一天还用美国结算,那么全世界人民都在免费给美国打工。   美元一贬值,全世界的钱袋子都得缩水。   贝拉似笑非笑:“除非你跳出这个局,不跟人家玩,否则就得按照人家的规则来。”   她拿起餐巾纸,慢条斯理的擦着嘴唇,然后起身往外走。   任谁看了她此刻的模样,都觉得她正置身于世界上最豪华舒适的度假酒店。   谁能想到,她已经在这荒岛上呆了好几个月。   大表哥慌忙放下自己啃了一半的馒头片,赶紧追出去。   好歹今天也是七夕节呀,再怎么着,他们都应该浪漫浪漫不是。   东方公主号旁边的石头缝隙中插着一杆迎风招展的青天白日.旗。   她也不知道台弯渔船的船长究竟准备了多少面旗帜,反正每次他插上去不久,日本人就会想方设法将棋子拔了扔掉。   然后,他又见缝插针地再插旗子上去,双方互相胶着,各不相让。   大陆方面的优势在于,东方公主号本身飘扬的就是五星红旗,因为是在船上,所以日本人连提出异议都没有办法。   他们只好假装这艘巨轮不存在,只将目光放在保勺人士身上。   大陆游船的船长与台弯渔船船长双剑合并,共同抓捕了一头野山羊。   他们抬着这只明显已经怀孕的母羊,往临时住处铁皮房去,准备再度进行驯养大业。   要在岛上长时间生存下去,生活物资是必不可少的,与其等待大陆的支援,不如自力更生自给自足。   船上的人已经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海水种蔬菜,现在出海的人没几个不会这一手。   夏季多雨,众人挖的蓄水坑已经积攒了不少雨水。他们觉得还不够,正准备将更多的集装箱搬到岛上,除了盖房子之外,还可以作为蓄水缸种菜养鱼。   贝拉礼貌地朝船长点点头,声音客气的很:“今天收获不错呀。”   船长冲她笑:“托你的福,今天请你们吃烤龙虾啊。有新到的新鲜米。”   可惜就是今年夏天太冷了,日照不充足,否则他们连水稻都打算种下去,夏天下秧苗,刚好到11月份收获。   日本方面倒是想将登岛的中国保勺人士抓走,可惜海上保卫厅没有陆地抓捕权,只能站在床上看着挥舞五星红旗以及青天白日旗的人干瞪眼。   他们想调用冲绳县警察行动,偏偏又赶上了琉球的独.立示威□□。   □□是驻冲绳基地美军恶习不改,又犯下了强.奸当地女学生的残酷罪行。   从这些人驻扎在冲绳开始,就经常骚扰当地妇女。   这一回,他们甚至连12岁的小姑娘都不放过。   原本就饱受美军基地带来的种种痛苦的冲绳人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大规模的示威□□行动,要求将驻军基地赶出去。   他们不需要美国人的保护,美国人都是罪犯。   可惜日本政府一直都态度消极,使得群情激奋的冲绳人愈发愤怒。   每一次冲绳与基地美军发生冲突都是这样,日本政府根本就不会站在他们这边。   他们不指望日本政府会为他们出头,他们要求跟日本一刀两断。   什么冲绳,他们本来就是琉球人。   琉球自古便是主权独立的国家,他们有自己的文化与历史,不需要美国跟日本来统治。   人们走上街头,发放传单,直接发出与日本分道扬镳的呐喊。   头上绑着独立头巾的人,在街头哭泣:“回归日本21年来,琉球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们遭受的是国内殖民地待遇,日本人从来没有把他们当成自己人,而是视他们为贱民,持续残酷地压迫剥削他们。   琉球要求独立,琉球人要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除了示威□□之外,冲绳当地人还搞起了独立公投,试图通过全民公投的方式独立出去。   焦头烂额的冲绳县政府忙着镇压□□还来不及,哪儿还有精力再去抓勺鱼岛上的中国人。   最有意思的是,这一回冲绳人的示威□□居然在日本本土获得了民众的积极响应。   尤其是有美军基地驻扎的地区,对冲绳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这些基地基本上都在人口密集的闹市区,甚至就紧紧贴着住宅区。   正常情况下,机场附近都没有居民区。   然而,到了美军基地这里,飞机起降近在眼前,发出的噪音让居民苦不堪言。美国人还经常进行超低空训练,民众时常要提心吊胆。   即使没有美军驻扎的地区,大部分民众也对驻日美军烦不胜烦。   除了动不动就传出的美军丑行之外,本国的领海领空权被分刮,国防经费里头还要分出很大一部分共驻日美军开销,以及城市规划受到基地存在的影响等等,这些都让民众极度不满。   尤其眼下日本遭受经济崩溃的打击,普通民众生活水平急剧下降,政府还要掏钱养美军,简直让人不堪忍受。   于是一场岛屿引发的风波,居然引发了台弯跟日本民众针对当局的大规模示威□□。   反而是□□大陆方面风平浪静,除了忙于台风天气转移民众以及赈灾事宜之外,就是坚持每天定时巡航,再没有任何其他举动。   就在局势持续胶着,美国又迟迟不表态,俄罗斯内部暗潮涌动的时候,老天爷终于帮了把日本的忙。   8月底,一直行踪诡异的台风要在琉球群岛登陆了。   为了防止东方公主号再遭受进一步的损伤,专家反复讨论论证之后,决定将这艘体型庞大的巨型豪华游轮拖拽到大连港进行停泊,以确保她的安全。   悬着一颗心的台弯当局终于松了口气,要是东方公主号最终去南海或者东海,那象征的意味就大不相同了。   与此同时,已经从国内外学术界消失了四年的王教授与陆教授敲响了同事的办公室门:“小魏,跟你们道个别,我们得走了。”   年轻的研究员赶紧放下手上的鼠标,转过头来好奇地询问两位教授:“出差吗?这次去多久啊?我们的芯片……”   王教授摇摇头:“不知道,继续做下去,电子高速公路计划会由方教授继续主持。不要放弃,这是我们迎头赶上的最好时机。”   小魏急了:“那你们更加不能走啊,教授。”   陆教授微笑:“我们还有更紧急的任务。”   急迫到一分钟都不能耽误的任务。   9月5号当天,9月份的第一个礼拜天,东方公主号终于缓缓驶入了大连港。   无数提前知道消息的市民纷纷靠近港口,争相一睹东方公主号的风采。   下船的船东贝拉女士以及周崇斌还有乌克兰方面的造船专家,都受到了民众的热烈欢迎。   他们是英雄,他们勇敢无畏地跟日本人对峙了整整100天,即使环境再艰苦,他们也不曾退缩。   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否则他们肯定还能继续在勺鱼岛上呆下去。   人们目睹东方公主号,静悄悄地停在大连港,一派宠辱不惊的模样。   就连特地跑去大连迎接大表哥跟大美人的林蕊,都没有注意到,中方派出的维修工程师当中有两个熟悉的身影。   这才是东方公主号来华的真正目的。   日本人百宝使劲想方设法,终于将东方公主号这尊大神给送走了,却不想正中中方下怀。   谁舍得让东方公主号天天遭受无谓的日晒雨淋啊。她的任务从来不是搁浅。   可惜日本人不知道。   南海废弃军舰变成军舰主题公园的事情,让他们心生错觉,以为东方公主号也只是艘打着航母前身噱头的豪华游轮。   就连勺鱼岛搁浅事宜,在他们看来,一方面是中方存心恶心日本人的手段,另一方面也是在免费为东方公主号打广告。   世界上的豪华游轮,不说千千万,但也不胜枚举,这下子东方公主号一跃成为知名度最高的那条。   商人啊,本质果然是逐利。   不过把船拖走了就好,不然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   然而日本人很快就发现他们高兴早了。   因为东方公主号虽然撤走,但是船上的中国人全都留了下来。   他们占据了乌克兰工程师维修船只时搭建的临时铁皮房,一本正经地在岛上开始生活。   勺鱼岛挺好的,谁说勺鱼岛不适宜人居住生活?   他们还就住定了。 第424章 联合来行动   飞机在大海上航行, 蜷缩在座位上的人们的心也随着波浪跌宕起伏。   两鬓花白的机长声音平静:“如果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 我会放你们下去。一切都是我个人所为, 与你们无关。”   陈志忠捏紧拳头,态度激昂:“不,我们这是摒弃黑暗腐败, 投奔光明。”   机长态度严肃:“陈志忠,你为什么要走?”   年轻的前国妨部公务员端正了脸:“我要替我爸去给我爷爷扫墓。”   机长嗤笑出声:“已经开放探亲六年了, 你完全可以自己去。”   陈志忠立刻涨红了脸, 没有接声。   其实他压根不敢回父亲的老家。   大哥当年驻扎在离岛上, 不知道家里曾经爆发过一场战争。   父亲在来台弯之前其实在大陆老家娶过老婆。原本以为跟蒋公承诺的那样很快就能反攻,结果一年又一年, 完全看不到希望。   无奈之下,他只得又成家,却不曾想留在老家的原配没有改嫁,居然一直待在陈家奉养老人, 并为老人送了终。   从探亲后返台的同乡口中知道这件事后,阿爸阿妈就爆发了战争。   当初为了嫁给阿爸这个外乡人,阿妈同外公外婆做了好大的斗争。结果眼睛一眨,她居然沦为了二房小老婆。   后来阿爸最终还是没有返乡, 只托人给老家的原配带了封信跟些钱, 表达自己的愧疚与歉意。   可惜此事过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先入为主, 他总觉得父母之间淡淡的。   这个悲剧又怪得了谁呢?阿爸当初是来台弯整整10年,才重新讨老婆的呀。   陈志忠耿直了脖子, 大声回答:“我要为祖国国妨事业作出应有的贡献。”   上这架飞机是意外,他不过是去找自己的朋友说话,倾吐心中的愤懑,结果稀里糊涂地就跟上了他们的训练飞机。   机长冷笑,目光扫视飞机上的学员:“你们晚生了几年,也许现在去的话不仅不会被当成英雄欢迎,还有可能会被当成间谍提防。你们想错了,我是要去打仗,而不是送你们回大陆认祖归宗。明白的话,赶紧滚。”   “我们就是要去保家卫国。”陈志忠的朋友捏紧了拳头,大声喊起来,“长官,你让我们一块儿去保卫勺鱼岛吧。”   不等机长回应,他又扭过头来从飞机上的学员们大喊,“不要再对当局抱有希望了,他们是卖国的政府,他们绝对不会站出来跟日本人对着干的。”   陈志忠也站起身,呼应自己的朋友:“没错!他们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   三年前,日本人在岛上建灯塔,国妨部不是没反应,而是制定了汉.疆演习作战计划。我们已经组成突击队,准备搭乘直升机上岛,炸毁日本人的灯塔,插上我们的青天白日旗,再由机舰联手海空掩护撤离。   45位兄弟,我们45位兄弟已经签好了自愿切结书、遗书、跟保密规定,做好了慷慨赴义的准备,训练一周后却没了下文。   为什么?因为又是我们这位总统喊停,他根本就不敢跟日本打。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软弱的国家元首,他也不配当元首!   你们想想,除了这一件秘而不宣的流产行动之外,他还干过哪些罪恶滔天的事?他主动废弃了我们的基地,他是日本人派过来的总统!”   飞机上群情激奋,这些学员或多或少也都知道流传在军中秘而不宣的一些传言。   现在有国妨部的职员站出来,直接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大家立刻有猜测得到验证之感。   “不要再相信他的鬼话了。”陈志忠语气悲愤,“知道他的原话是什么吗?勺鱼岛是筹码,不是战场。去他老母的筹码,那是我们的疆土,身为军人必须得誓死捍卫疆土,不能让我们的国土沦为政客打麻将的筹码!”   他的情绪过于激动,到后面连嗓子都劈了。   比起他,年过半百的机长明显要平静的多:“我为什么要上这架飞机?因为我害怕错失这次良机,有生之年都无法踏上勺鱼岛的土地。   当局要我们隐忍克制,不能跟日本撕破脸。于是勺鱼岛离我们越来越远。   韩国人不隐忍,政府无暇顾及,他们的民间武装自己想办法通过陪酒女从美国人手上弄到武器,赶跑了独岛日本人的巡逻船。   到今天,日本人就是意见再大,也只能看着韩国人占据了独岛而无能为力。   对待日本人,永远不能软弱,只要你有半点想要退缩的心,他就会露出獠牙来。   但如果你态度足够强硬,直接打到他不敢动弹为止,那就是在他身上投下再多的原子.弹,他们也不敢龇牙。   这就是日本人的尿性!   绥靖政策,二战时绥靖政策造成的严重恶果,大家到今天都还没看清吗?   居然到现在,还有人心存不切实际的幻想。   同样是被日本侵略了半个多世纪,台弯差在哪儿?我们为什么不能拿出军人应有的血性来?   对,他们比我们幸运,因为李承晚支持他们,他们敢对日本人开炮!   我们没有敢出头的政府,我们的元首是中华民族上最大的汉奸,我们不幸生于这样一个可悲的时代。   可是政府不代表国民,身为军人,我必须得誓死捍卫疆土!”   “好!”陈志忠用力拍着手掌,大声附和,“不要再心存幻想了,兄弟们,这是证明军人价值的最好也是唯一的时刻。”   他涌到头顶的热血还没有来得及正常回流,驾驶飞机的副机长就发现不对。   美国人的飞机,美国人的飞机出现在东海了。   F/A-18,妈的,美国人又在显示他的拳头了。   勺鱼岛维持现状,对于美国来说利益最大,他们绝对不希望有任何一方完全意义上的占领勺鱼岛。   “怎么办?”副机长还不到30岁,第一次碰上这种架势,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往浙江方向飞,大陆在离岛上修了个简易机场。”陈志忠激动不已。   这件事,他还是跟大哥吵架的时候,从大哥口中得知的。   大哥坚信政府不是想要放弃勺鱼岛,只是害怕大陆会以此为契机直接占领了台弯。   毕竟,比起台弯,勺鱼岛根本不值一提。   为了让弟弟相信自己的话,大哥情急之下说出,大陆已经在浙江离岛修筑军事基地的事。   “你知道那儿究竟有多近吗?”陈家大哥情绪激动,“距离台弯才100多千米,随时都有可能打过来。”   陈志忠却只觉得兴奋,他根本不在乎勺鱼岛究竟是姓民国还是姓共和,只要是中国人的领土就无所谓。   反正台弯一直说三.民主义.统一中国,大陆又始终宣称台弯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那不管到最后究竟打成什么结果,终究还在中国人的地盘里头,不是吗?   他从小聆听总理的遗训长大。   “去大陆的海岛上吧。”陈志忠双眼闪闪发亮,“反正必须得跟大陆方面合作才可能夺回勺鱼岛,我们不一定非要在勺鱼岛上会合呀。”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勺鱼岛,说不定台弯方面已经反应过来,正在想方设围追堵截呢。   他们不如另辟蹊径,先到大陆整修再说。   邹鹏随舰完成例行巡航,回到海岛驻军地的时候,就听见周围响起嘈杂的声响。   基地附近的海域上空,直升机螺旋桨发出的声响震耳欲聋。   留守的副队长正对着直升机喊话,要求对方离开领空范围。   飞机上的台弯空军急得大叫,因为年久失修,关键时刻,他们的飞机居然出现了故障,根本没办法发出联络信号。   所有人都惊恐不已,他们担心自己会被海岛上的大陆军方直接炮弹击沉。   陈志忠难掩悲愤的心情,这样糟糕的飞机居然还在服役,政府到底有没有在意过他们这些军人的命?   呵,难怪不敢打,还不知道购买军备的钱被贪污了去做什么呢。   腐败的政府,只会将枪口对向自己国民的政府。   海岛上空腾飞起一架飞机,也许是近距离进行了观察之后,大陆军方认为他们没有敌意,所以他们被允许降落了。   在引航员的引导下,飞机总算战战兢兢的降落在修筑好还没几个月的停机坪上。   所有人都做出最配合的姿态,直接喊话表明身份:“我们是台弯空军,想去勺鱼岛跟日本人干仗,但是美国人的飞机拦着过不去。”   邹鹏看着直接举起双手的台弯空军,一语不发。   匆匆赶来的队长直接手一摆,挑高了眉毛:“刚才飞机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出故障了?立刻检修,修好了之后跟我们一块儿行动,直接飞去勺鱼岛。”   队长是西南人,说话带着浓郁的地方口音,陈志忠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听明白对方的意思。   头发刚刚长到耳朵的年轻人,顿时傻眼了。   他完全没想到,大陆军方居然如此刚,完全不理会美国人的态度。   队长立刻讥诮地笑了,反手一指自己的脸:“我老子,抗美援朝战场上下来的,一个人生擒了三个美国兵。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怕他个屁。”   这话实在粗鲁得很,根本就入不了人的耳朵。   可刚被迫叫美国人的飞机返回头的台弯空军学员却听得精神一振,齐齐热血沸腾起来:“我们也不怕,我们不是孬种。”   队长咧嘴一笑,意味深长道:“不怕就好,兄弟们并肩子一块儿上。你们飞机上的东西我们不会动的,炮.弹够吗?有没有配备武器?要是不够的话,可以先借你们点。”   陈志忠都快被这位大陆解放军队长的话吓懵了。   不是说解放军最讲纪律吗?他怎么能这样满不在乎?   队长不耐烦地摆摆手:“事急从权别磨叽,赶紧吃饭,吃完饭以后,想写遗书的立刻写。在衣服上多贴几个自己名字跟编号的标签。   万一咱们马革裹尸了,我们的兄弟好帮你们收尸,完了再给你们家里人送过去。台弯不接收的话,我们就送香港,通知你们家里人到香港来领。”   被惊呆的人可不止这群临时被迫近乎投诚的台弯空军,还有邹鹏。   他追着队长往营房方向跑,整个人急的不行:“队长,领导知道这件事情吗?”   哪里能冒冒然就跟台弯空军合作,这件事非同小可。   队长咧开嘴巴笑,对他们这些秀才兵倒是挺和气:“你个新兵蛋子,不知道战场瞬息万变吗?这要是小事,我还懒得管呢。”   就是要这么大的事情,抬弯当局不是不动吗?   赶巧了,军人兄弟是有血性的,他们自己先动起来了。   只要军方有行动,那就是正儿八经的抬弯大路联合行动。   日本人在勺于岛的问题上最怕什么呀?他最怕的就是两岸联手。   一旦两岸摒弃意识形态的争端,真正联手行动,就是美国也不好硬生生地横插一杠子。   他指望利用抬弯来制衡大陆,就不能直接打抬弯人的脸。   邹鹏结结巴巴:“那,到时候岛算谁的呀?”   “哎呦,说你是新兵蛋子,你还不承认。”队长连连摇头,“用你那聪明的脑袋瓜子好好想想,抬弯都是中国的,你怕个屁!”   两岸意识形态差距再大,在勺鱼岛问题上,却始终出奇一致。   这是摒弃成见的大好时机,如果两边真的联手解决了争端问题,不仅能够沉重打击某些国家的嚣张气焰,还能够紧密联系两岸同胞的感情。   队长冷笑:“咱们不是一直想要和平统一吗?这和平的前提是有感情。别忘了,人家被殖民了半个多世纪,有多少人还认得清自己的身份都难说。等到这批过去的老人也走了,联系我们的感情纽带又在哪里?”   说100句空话,不如一起正儿八经地干件实事。   并肩作战是最好,最有效,也最符合民族利益的事。   管他妈的台弯当局是究竟怎么想的呢。   小鼻子小眼睛鼠目寸光,只看到眼前蝇头小利的做法,统统丢到边上去。   这勺于岛,他们拿定了。 第425章 既然上了岛   预报将要在琉球群岛登陆的台风, 快要靠近陆地时, 莫名其妙地消失于大海上空。   大自然风平浪静, 勺鱼岛却是风云迭起。   海上保安厅的人试图登岛驱逐保勺人士时,却发现自己连岸都靠不到。   巡航舰刚要往勺鱼岛靠近,准备登陆的时候, 中方的渔政船就横插过来,坚决不让他们往岸边靠。   双方舰艇碰擦到一处, 互有损伤, 中方渔政船的态度却极其强硬, 完全没有往回撤的意思。   日方努力数次之后,觉得从海面登陆困难, 于是出动飞机。   结果在空中就跟大陆方以及台弯方的飞机迎头碰上了。   由于大陆方驾驶的是苏—27的前身,当年巴伦支海空中手术刀事件的主人公就是苏—27,所以日方颇为害怕自己也会被划个大口子。   不想大陆方的飞行员直接飞成螺旋形,来了个筒滚操作, 硬是将自己的对空导弹展现在日方飞行员面前。   日本并没有做好直接开战的准备,又遭受了台弯方面直升机的逼迫,只得被迫往后退。   坐在巡航舰上的陈志忠发出了欢呼声,他不懂空军作战技术, 只觉得望远镜里头看着眼花缭乱, 精彩的很。   旁边他的空军学员朋友放下望远镜的时候,却是面如土色。   天啦, 他们真的敢。   所谓桶滚动作,就是飞机跟贴着桶壁似的, 做螺旋形动作往前飞。这样可以将速度优势转为高度优势,防止因为速度过快直接超越敌机,能够始终缠住对方。   在几百米的高空做这种动作,台弯的空军学员脑袋里头只有艺高人胆大这五个字。   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又穷又落后的大陆已经变得这么厉害了?   也许现在他们的整体军备还比不上台弯,但是实力已经完全不容小觑。   陈志忠这会儿又有了前国妨部公务员的傲娇,认真地强调:“我们也不差。”   他甚至私心觉得即使不用大陆出手,他们只要敢打,照样可以赶跑日本人。   只可惜当局就是怂包软蛋,缩头乌龟。   “你没发现一件事吗?”空军学员喃喃自语,“美国人没出现。”   两人面面相觑,对啊,美国人的飞机呢?在东海耀武扬威,骑在他们脑袋上屙屎屙尿的美国人飞机呢?   空军学员顿时悲愤难当:“呸!根本就没人看得起我们。”   台弯渔船挂上五星红旗出海捕鱼,就没人敢过来找茬。   要是换了他们的青天白日旗,人家连人带船一并扣下。   现在美国人也这样,完全不拿他们当回事。   陈志忠冷笑:“自己要跪着当奴才,人家当你是个人才怪!”   空中发出巨大的嗡鸣声,一队飞机鱼贯而出。   空军学员激动起来:“我们的飞机,我们的飞行队来了。”   可惜他白高兴了,因为启航到东海上空的台弯机队接到的命令是将“叛徒”拦截回头。   “这算什么?老鹰抓小鸡吗?”   不知什么时候,队长站在陈志忠跟他的朋友身旁,发出一声嗤笑。   瞧瞧这天空乱的,果然,还没跟外人打起来,自己窝里头先乱成一堆。   陈志忠脱口而出:“你们赶紧把他们赶走啊!”   话音一落,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说法很有问题。   你们他们我们,到底谁是谁们。   已经完全分不清楚了。   大陆的飞机反应比陈志忠的脑袋更快,天空中很快出现了古怪的场景。   私自出航的台弯飞机在大陆飞机的掩护下,迅速往勺鱼岛的机场去,直接降落。   也不知道辛辛苦苦在岛上修筑机场的日本人看了会不会活活气死。   他们自己的飞机还没来得及上去呢。   大陆方面的飞机冲欲追上去拦截的台弯飞机喊话:“台弯的空军兄弟们,是不是中华男儿?是中华男儿的话,就不要阻拦我们保家卫国。你们不帮忙没关系,但是请不要帮外人欺负自己兄弟!”   陈志忠捏紧了拳头,目光死死盯着台弯机群的方向。他心中气血翻涌,忍不住大吼大叫起来:“你们也要当汉奸吗?你们配不配的上身上的军装?当兵不是为了吃饷,而是为了保家护国。民众纳税给我们买武器是为了让我们打敌人,而不是叫我们枪口对准自己人。”   不知道,台弯飞机上的人,是受到了喊话触动,还是不好跟大陆飞机直接硬碰硬,所以即使近在咫尺,他们也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叛徒降落在勺鱼岛上。   陈志忠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抱住自己同样蹲下身的朋友,声音带上了哭腔:“没打,他们没打。”   也许是因为台弯机群的举动出乎海上保安厅巡逻舰的意料,大陆的船舰很快震荡起来,因为日方撞击的更加猛烈了。   这一回,双方互不相让,巨大的浪花裹挟着船只,像日本人先前刚放下去的救生艇直接掀翻了。   两边都在强调领海权,要求对方离开。   这一片海上的热闹,显得空中格外孤寂,都没有人顾的上投去任何一瞥。   也许是不甘寂寞,空中的飞机居然又动了,这一回,直直往勺鱼岛的方向去。   陈志忠手上的望远镜差点儿被撞掉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飞机低空飞行,然后众人跟下饺子似的,一个个降落在海岛上。   这是要干什么?   他激动得无以复加,他们也加入自己人的队伍了吗?   低空飞行的直升机,发出的巨大声浪,简直震得人耳朵都要聋了。   海风猎猎,海浪激荡,放荡的中日双方舰艇都忘了要继续撞击对方。   邹鹏同样目瞪口呆,完全没办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以为最好的结果,就是台弯方面默认了这架叛徒飞机的举动,默许飞机上岛。   他完全没想到,居然接二连三有人跟着上去。   队长也放下了望远镜,嘴里头骂了声艹。   他娘的,怎么一下子来这么多?   当是下饺子吗?早上就这么点鬼大的地方,吃的喝的住的用的物资都有限,到时候不够用了可别打起来。   距离勺鱼岛不到200海里的地方已经变成了正儿八经的战场。   台弯国妨部的电话快要被打爆了,所有人都在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身穿军装的年轻军官一路小跑,通知自己的上峰接电话。   “是总统。”军官的神色已经近乎于哀求,生怕自己的长官还是一如既往的态度,不接。   年过半百双鬓已经花白的人突然间笑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年轻军官吞吞吐吐:“飞……飞机返回了,只留了三架。”   这也是让所有人最惊讶的地方,他们本以为中.共会扣下所有的飞机。   结果,据返回来的飞行员说,剩下的飞机是没有人开,否则大陆一架都不想要。   老人笑了:“人呢?”   年轻军官有些尴尬:“除了飞回来的飞行员之外,都留下了。他们写了血书,我以我血保家卫国。”   说到后面,年轻军官的声音不由自主的降低了。   老人笑出了声,目光锐利地看着他:“鹏程,你想不想也上岛去?”   军官慌乱地低下眼睛,支支吾吾,不敢正面回应长官的话。   想,怎么不想?当初,他可是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的。   当时教官对自己的谆谆教诲,他还铭记于心,结果现在飞机的翅膀像是被折断了一样。   “我也想啊。”老人喃喃自语,“想了多少年了,这把老骨头还是想。”   年轻军官赶紧安慰自己的上司:“您正值当年。”   “正值当年又怎样?”老人嗤笑出声,“他怎么说?”   年轻军官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任务,赶紧央求地看着上级:“您就去接一下电话吧,我觉得好像不太好。”   “能好吗?”老人笑出了声,居然看上去颇为愉快的模样,“手下这把老骨头,一个比一个不听话,谁都没把他这个元首放在眼里,他不生气才怪。”   年轻军官立刻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想要左右张望。   隔墙有耳,国妨部也不完全是他们的天下。   老人抬起脚来,慢慢往前走:“也罢,我就去听一下元首的指示,省得殃及池鱼。”   年轻军官生怕老人会跟对方直接在电话里头吵起来,赶紧语气委婉的劝说:“想必现在总统的压力也很大。”   “能不大吗?”老人语气嘲讽,“端人饭碗就得服人管。我们端的是民众的饭碗,那当然得考虑民众的意愿。其他的,我就不知道喽。”   接电话的时候,老人空着的那只手还在虚指着兵棋推演。   元首是文化人出身,说话斯文极了,简直可以算得上是语重心长:“我一再反复强调,勺鱼岛不是战场,你们要有大局观,勺鱼岛是筹码。”   老人面色平静,始终语气温和,一点儿跟对方争吵的意思都没有。   无论元首说什么,他都一个劲儿的是是是。   等挂上电话之后,他面容依旧平静。   年轻军官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那我们现在?”   “外头是不是围了很多记者?”老人突然间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年轻军官赶紧点头,准确点儿讲,从入夏开始,国妨部就没有消停过。   记者们围追堵截,恨不得钻进他们的每一个毛孔,好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记者发布会什么时候开?”   年轻军官愣了一下,开什么记者发布会?有什么内容好发布吗?   老人自顾自地点点头:“也罢,我们先去个地方吧。”   他不等年轻人反应过来,自己先举步往外走。   年轻军官急了,觉得上次这样贸贸然出去肯定会被记者们堵死。   “您等我来安排一下。”   “安排什么?”老人回过头微笑,语气颇为诙谐,“我这又不是要上战场,有什么好安排的?像我这样无权无势的人,连暗杀都嫌浪费刀枪吧。”   年轻军官当然知道他被权力架空的事实,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劝阻:“您别这样说。”   老人块头虽然不高,步伐却飞快,不多时就到了大楼门口。   已经得知有台弯军人登陆勺鱼岛消息的记者们,一见老人露面,那一刻如潮水般涌上前。   “当局终于下定决心抢夺回勺鱼岛了吗?”   “他们是私自行动形同叛变还是的确得到了上峰的命令?”   老人微笑不语,只在听到叛变二字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头,居然对着话筒发言:“我不同意你的用词,军人的任务是保家卫国。捍卫中国疆土,哪儿来的叛变可言?”   记者发出哗然声,迫不及待地追问:“您的意思是,他们的行动是当局主导的?”   “让一让,让一让。”年轻军官跟自己的同袍艰难地挤出一条路来,护送老人往前走。   行到车门前时,老人终于又发了话:“诸位,当前局势,非同小可,还请大家谅解,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得做。”   车子终于发动了。   微微阖着眼睛的老人突然间开口:“鹏程啊,你说日本人的自卫队会不会上岛?”   年轻军官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这也是他最担忧的事情。   现在出面的是海上保安厅,这是一个行政机构,类似于警察。   可一旦日本人的自卫队都上岛的话,那就意味着双方要开战了。   老人笑出了声:“三年前,他们不敢上岛,我们自己先吓跑了,连岛都没碰到。”   三年后,他也赌日本人不敢上岛。   年轻军官忧心忡忡:“可是如果他们上了呢?”   老人笑而不语,目光幽幽的看着窗前的风景:“鹏程啊,我问你,我们眼下在的这个地方是谁的岛?”   “您说这里?”年轻军官满头雾水,“当然是我们的岛。”   老人像是听到了一句很有趣的话,笑得厉害。   隔了半天,他才叹息般开口:“你觉得大家真的这么想吗?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我们是没有根的人啊。”   多少年下来,他们这些人都在始终寻找家园。   “人家真的欢迎我们吗?”老人嗤笑,“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对我们真的满意吗?”   未必吧,天底下就没有不讨嫌的掌权者。况且当局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我们是讨嫌的,我们没有一点能够拿出手的功绩。我们说自己过来是为了保卫这里,人家真的认同吗?”   年轻军官神色尴尬,不知道该怎样接上司的话。   然而老人好像也并不需要他的回应,已经开始自问自答。   “军人怎样才能体现价值?不是装腔作势,唯有在战场上。”   他忽然笑了,语气说不出的萧索,“这已经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这一次,我们还犯蠢的话,我们很快就会被民众抛弃。”   民众纳税,从来不是为了供养尸位素餐的人。   当年918事变是怎么发生的?关东.军发动奇袭的时候,多少人还以为高枕无忧呢。   其实不怪那位小张将军,他的确在日本.内阁有眼线,没有接到会被袭击的消息。   可有句话叫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既然他们的军人已经登上了勺鱼岛,那就让他们去吧。   就算那些人玩这一手不过是为了逼着他们走上台前,那他们也顺水推舟好了。 第426章 当然学种菜   陈志忠站在海岛上发呆。   两架直升机回台弯的时候, 中公询问过他们的意见, 愿意跟着走就一起走。   领头的队长语气尤其可恶:“不用担心, 即使你们不在的话,我们也会守好勺鱼岛的。”   说话的时候,他还咧嘴笑, 露出一口森森的大白牙。   这是要明目张胆地过河拆桥吗?   这下子,除了寥寥数人放心不下家人想回去安置好了之外, 其余人态度都非常坚决。   来都来了, 为什么还要走?如果要走的话, 他们当初就不会来。   陈志忠作为代表,大声回答:“报告长官, 我们都要留下。保家卫国是我们的职责。”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请他们来的队长并没有露出欣慰的神色,反而是一副牙疼的模样。   他眉毛皱了半天,才老大不情愿地一挥手, 指挥自己的下属带这些人先去安置:“带他们去西边,那排新修的房子归他们了。被褥不够的话,下午再送过来。”   邹鹏领命,闷声不地吭走在前头, 表情严肃的很, 跟个蚌壳似的。   陈志忠想跟他搭话,都无从下嘴。   邹鹏犯着愁呢, 岛上一下子多出10来个人,吃饭都是大问题。   他默默地打量了一下十几个人高马大的大老爷, 心里头打定主意,自产自足,必须得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   种菜换粮食,没道理还得岛上老百姓养着他们。   比起形色沉闷的邹鹏来,陈志忠简直活泼过了头。   他完全忘记了眼下处境的艰难与尴尬,只忍不住一颗好奇的心,不时打量岛上的风景。   勺鱼岛在地图上只有芝麻粒大小的点,看着荒芜而贫瘠。   然而,真正踏足其上,数千亩大小的岛屿看上去却是蔚为可观。   跟他想象中的萧索不一样,此刻的勺鱼岛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热闹纷呈。   雪白的风车齐刷刷的随风转动,发出持续的呜呜声。   蓝天白云丽日的映衬下,那竖起的高杆简直宛如海岛的卫兵,肃穆而忠诚。   湿漉漉的海风转动着风车,海水被抽入最高处的山坳,那里已经修建成一个蓄水池。   经过层层过滤系统,海水就变成了岛上居民所需的生活用水,沿着水管流淌到低处,然后再通过管道进入家家户户。   为了确保居民用水需求,他们还将原先被鸟粪完全覆盖住的四条溪流全都清理了出来,作为收集雨水的蓄水池。   阳光照射下,那些溪流波光粼粼,真如一条条镶嵌了水钻的丝带,缓缓流淌。   房前屋后的人们都在忙碌,有的在修补渔网,有的在网渔网眼中插菜苗,还有人在晒紫菜跟海带。   见到邹鹏的时候,他们抬起头来打招呼,热情地邀请年轻的海军去自家吃饭。   “有刚打的鱼,我还做了豆腐,给你烧鱼头豆腐汤。”   面色黧黑的中年男人看到人民子弟兵身边多了新鲜面孔,也客气地招呼,“一块儿来吃饭啊。你们刚到的?哪儿人?”   陈志忠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台弯人。”   话一出口,他就想缝住自己的嘴巴,今天他实在太多嘴多舌了。   不想那大伯先是愣了愣,仔细打量他们身上的衣着,然后点点头,居然高兴的不得了:“那敢情好,咱们这岛上天南地北全国各地的人都要聚齐了。我们老家离台弯省挺近。”   陈志忠一噎,想要强调台弯地位非同一般,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胡乱应对。   他本能地想要转移话题,目光只盯着风车看:“你们会用风力抽水呀?我还以为你们是打水直接蒸馏呢。”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   果不其然,那个埋头领路的年轻海军终于回过脑袋,用一种近乎于怜悯的眼神上下打量他,漫不经心道:“你不认识风力涡轮机吗?”   陈志忠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他还真搞不清楚风力涡轮机到底是怎么回事。   手里头翻晒着海带的大伯看上去要比小海军和气多了。   他积极主动地替人生地不熟的台弯同胞答疑解惑:“两个作用,一是用来发电,二是用来抽水。蓄电箱饱和之后就开始抽水。”   他抬手往旁边的岛屿虚指了一下,语气自豪得很,“这样的风力涡轮机,我们这岛上有三座。咱们这儿也讲究高科技。”   除此以外,每一栋组装好的集装箱房子都配有风力太阳能混合发电系统,以确保整个群岛上的居民都拥有充足的电力使用。   大伯语重心长:“你们不稀罕这地方,我们可宝贝的紧,舍不得丢掉的。这回好不容易抢回头了,怎么着都不能再丢掉。”   他旁边的年轻人放下切鱼片的刀,笑容满面:“爸,你就妥妥的放宽心吧。咱们解放军手里头什么时候丢过国土?”   大伯立刻笑逐颜开:“对对对,是这么个道理。”   在场的台弯军人都忍不住一阵窘迫,赶紧加快脚步往前走,生怕再听到更刺耳的话。   陈志忠的朋友忍不住小声低咕了一句:“你们为什么不干脆让各间屋子自给自足?大型风车有可能会损害到鸟群的。”   他严重怀疑安装那些高杆风车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尽可能阻止飞机降落。   邹鹏皱起了眉毛,简直怀疑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军人,怎么一点观察能力都没有?   “你没有看到屋顶都不得闲吗?”   家家户户屋顶上面都安装了集装箱,用来蓄水种菜种粮食。   岛上的土壤层实在太薄了。   虽然山茶棕榈马齿苋处处可见,仙人掌更是遍地丛生,为了适应强烈的海风天气,个个都长得矮矮壮壮,但靠着这些完全养不活这么多人。   陈志忠生怕自己的朋友记录了解放军,现在他们还在人家的地盘上呢。   他陪着笑,赶紧解释:“伟豪父母都是鸟类研究专家,所以特别关注这些。”   邹鹏才懒得理会他们那点儿小心思小情绪呢。   看到种下去的庄稼,他就担心收成。   “今年有点迟,天气也不太好。种下去的秧苗不知道能不能抽穗。”   他微微侧了下脑袋,语气掩饰不住的遗憾,“要是在南海,水稻起码应当抽到这么高了。”   说着,他两只手能在一起比划了大约两尺长的高度。   南海的再生稻一年三熟是基本,现在正是收割第二茬稻穗,好赶紧吸收光热继续长第三茬稻子的时候。   也不知道今年他们能不能试验成功一年四熟。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岛上的粮食就能够完全实现自给自足了。   他面上的遗憾,是那么的深刻,连陈志忠都不由自主的被带入了他的情绪当中。   前台弯国防部的公务员听得耳朵发热,又忍不住替脚下的岛屿辩白:“勺鱼岛也很好,只是今年天气有点儿糟糕而已。”   为了论证自己的话,他还特意伸手指,大大小小集装箱房屋上的秧苗菜苗,“看,它们长得很好。”   阳光下,种下去的蔬菜与粮食都生机勃勃,简直就是屋顶上的绿宝石。   陈志忠的脸陶醉的近乎于滑稽,他已经忍不住爱上这座偏僻荒凉的海岛了。因为映入眼帘的一切,都是如此美不胜收。   就连漫步海岸边啄食大米草的大白鹅,看上去都是那么的高雅可爱。   邹鹏的眼皮子忍不住抽了抽,心中暗道,如果你跟这些白鹅短兵交接的话肯定就不会认为它们可爱了。   岛上居民之所以选择养殖海水鹅,而不是海水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让大白鹅看家。   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万一有鬼子跟汉奸进村,光这些鹅就能咬死他们。   如果不是自己陪着他们,看到这些生面孔,估计大白鹅们都要冲上前了。   可惜陈志忠还没有这个自觉,他依旧美滋滋的沉浸在海岛的风光中。   岛上绿色植被本来就多,即使到了秋天微微泛黄,也是那么的风景宜人。   不远处的海岸,蔬菜浮床随着波浪上下震荡,上面的海芦笋成熟后变成了鲜红色,明艳而耀眼。   那鲜艳的色泽,映衬得岛上统一刷成粉蓝色集装箱房子简直柔软如同婴儿床。   陈志忠看得有点儿囧,完全想象不到岛上的建筑居然是这样。   这样的建筑居然是他们的落脚营地。   难道岛上的风格不应当厚重沉郁些吗?   邹鹏一本正经:“公主需要柔和温暖的床。”   陈志忠一阵无语,却找不出话来反驳。   当初这些建筑物之所以能够落地,可都是为了东方公主号服务的。   即使公主已经起驾回宫,这儿作为公主的行宫,也应该保持应有的格调。   他心情有些微妙,终于意识到此刻的他们其实是寄人篱下。   然而年轻人总是乐观,永远能够找到宽慰自己的地方。   谢天谢地,屋子只是粉蓝而已。   如果是粉红的话,让他们这么多大老爷们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他真的要不知所措了。   邹鹏领他们进了屋子,推开门后,他才转过头,一本正经地盯着陈志忠:“如果要享受舒适的生活,你还是趁早离开吧。这儿条件绝对谈不上好。”   他伸手指着贴在墙壁上的住屋须知,然后一条条地强调:“我们这个岛利用生态循环系统,不产生污染物。生活垃圾与人畜粪便都经过发酵,沼液沼渣用于浇灌屋顶上自家的菜园,沼气用来日常取暖。   你们的房间在楼上,目前只有大通铺。如果晚上觉得冷的话,可以自己用电暖炉。”   他一条条的吩咐着,然后满脸严肃地强调,“今天没有准备你们的午餐,你们自己煮方便面吧。”   说着,他一扭头就准备离开。   机长微微皱眉,终于开口追问:“长官,我们要如何进行日常训练?”   邹鹏奇怪地扭过头:“训练什么?”   所有人面色一滞,机长代替大家作答:“我们是来保家卫国的,当然是训练作战计划。”   “跟谁打?”邹鹏漫不经心,“岛上只有风车,难道你们要学堂吉诃德吗?”   陈志忠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咬咬牙,继续追问:“那我们在这儿做什么?”   “种菜种庄稼,捕鱼养殖搞农渔产品加工业。”邹鹏说话跟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的一叠声,“学会如何在海岛上生存下去。”   在场的台弯人都听呆了,志豪忍不住追问:“我们是军人,不是农夫,我们应当做更重要的事。”   “在这个岛上最重要的是生存。”邹鹏似笑非笑,“当然,如果你们当局每天都给你们送补给品的话,我们也不反对。”   这话噎得在场所有人都差点喘不过气来,送补给?没有直接送颗炮.弹过来,就谢天谢地了。   “他们不敢的。”年轻的海军跟会读心术一样,咧嘴一乐,“岛上不只有你们。”   真是不气死他们,他就不痛快。   交代完毕之后,邹鹏朝众人一点头,直接一个后脑勺,就这么施施然地走了。   陈志忠跟朋友面面相觑,两人都忍不住骂了声经典的国骂。   他妈的,欺人太甚,个个都能骑在他们脖子上。   机长已经从屋子里头唯一的橱柜中翻出了方便食品。   除了方便面之外,居然还有米线、粉丝、茶干、卤蛋等一堆食品,旁边的袋子里头是脱水蔬菜,可以加在方便面中煮。   如此之丰盛,简直可以算得上是酒店待遇了。   陈志忠下意识地小声抱怨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明明先前挺热情的,现在又时不时表现冷淡,搞得人不上不下。   过河拆桥也不带这样。   机长直接往厨房走,看都不看下属一眼:“人家平白无故分你们一大片岛屿,能给你们好脸色就怪了。”   陈志忠忍不住惊讶:“他们真的会把岛分给我们一半吗?”   那未免也太大方过头,这是原则性问题,他们不可能大方到这份上。   机长已经熟门熟路地拧开水龙头,开始刷洗锅碗,准备煮面:“他们必须得拉我们入局。只有国.共两党合作,美国人才不好轻取妄动。”   毕竟名义上,台弯还在美国的庇护之下。   另一位始终保持沉默的飞行员,突然间皱起了眉头:“你们不觉得这次美国人的反应很奇怪吗?明明已经闹了这么长时间,他们几乎是毫无反应。”   8月中旬,勺鱼岛上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候,美国人也只是不痛不痒地发表一贯的声明。   他们当初移交的是行政管辖权,至于勺鱼岛的主权问题,他们不插手也不干预。   “当时,三国正在联合军演呢。”飞行员皱起眉头,“你们难道不觉得这么做相当不合理吗?”   这相当于中.共已经欺负到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无论如何,美国都应当拿出更强硬的态度来。   机长高深莫测:“我问你们,眼下全世界还能挟制美国的国家是谁?”   陈志忠嗤笑:“没有了,苏联都已经解体了。”   他突然间一愣。   对呀,苏联解体了,可是苏联的大儿子俄罗斯还在,它继承了苏联的绝大部分财产。   难道是俄罗斯?没可能啊,俄罗斯肯定会站在美国这一边。   叶利钦可是坚定的亲美派,他相信只要俄罗斯全面向西方靠拢,美国就会帮助俄罗斯发展经济。   机长微笑:“俄罗斯还有最高苏维埃和人民代表大会啊。他们现在可不买叶利钦的帐了。”   执行了一年多的休克疗法,不仅没能拯救俄罗斯经济,反而让整个国家情况更加糟糕。   叶利钦昔日的盟友早就有新的想法。1去年12月召开的俄罗斯联邦第七次人民代表大会后,双方的矛盾就已经完全公开化。   比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俄罗斯内部风云迭起,勺鱼岛这点儿芝麻大的鬼地方对于美国人而言,简直不值一提。   就算没有了勺鱼岛,美国照样可以在大陆台弯跟之间,制造新的争端。   反正以这三者敏感的关系,任何事情都可能变成冲突的导火.索。   他要是美国人,也会将关注的焦点放在俄罗斯。   中公方面选择这个时候对勺鱼岛动手,绝对不是偶然。   可笑的是,台弯当局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俄罗斯内部的政权斗争。   大好时机,拱手相让,这就是他们羸弱而短视的元首。   在这样的领导人带领下,台弯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机长绝望地闭上了眼。 第427章 九月莫斯科   大表哥没有在江州城享受英雄的待遇。   事实上, 有林蕊那个搅事精在, 不横挑鼻子竖挑眼已经算给了天大的面子, 还指望英雄凯旋?做梦!   大表哥摸摸鼻子,相当识相地收拾行李,包袱款款地往俄罗斯去。   能怎么办呢?作为一大老爷们, 想要从小白脸转正,必须得自力更生, 好好挣钱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啊。   林蕊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夸奖大表哥终于觉悟了。   女儿当自强, 男儿也一样,年纪轻轻老想着被人包养, 是个什么意思?   表哥差点儿没被翻脸不认账的丫头气晕过去。   当初是谁信誓旦旦,一个劲儿撺掇他不要痴心妄想试图上位,就老老实实当小白脸来着。   愤怒的周崇斌同志拖着行李箱昂首挺胸地走了,直接给了林蕊个后脑勺。   他这一次行色匆匆, 甚至来不及押送货物坐火车,直接飞往莫斯科。   9月的莫斯科,是最适合旅游的季节。   凉风习习,天高云阔, 阳光下的千顶之城美不胜收。   然而, 周崇斌要见的客人却完全无法被美丽的天气所感染,整个人都愁眉苦脸, 连脸上的红鼻子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忧郁:“亲爱的周先生,您应当为我们带来更多的中国游客。您看, 这对我们都有好处,难道不是吗?”   周崇斌哈哈大笑,做出个滑稽的表情:“亲爱的波克罗夫斯基,我害怕你们的总统会直接将我驱逐出境。毕竟——”   他意味深长地眨眨眼,“我开始来自有人民代表大会的国家。我们的人民代表有权决定国家的任何事务。而你们的总统,是无所不能的。”   波克罗夫斯基的红鼻子颜色愈发鲜艳,他愤怒地握紧了拳头,忍不住开始滔滔不绝地抱怨:“你能想象吗?我们的议会居然没有权利否定总理的提名。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崇斌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近乎于求饶一般:“亲爱的波克罗夫斯基,我只是位普通的商人,请您不要跟我说这些。”   波克罗夫斯基狡猾地眨着他灰蓝色的眼睛,语气大有深意:“普通商人,我看未必吧,您跟你们政府的关系可是相当紧密。”   周崇斌双手一摊,做出个无奈的模样:“明知道,想要做好生意的话,就必须得跟政府搞好关系。”   波克罗夫斯基并没有被轻易地打发掉,依旧追着这个话题:“那么东方公主号呢?您可是大大的出了风头。”   周崇斌看上去快活极了,丝毫不掩饰得意的语气:“到时候请你喝喜酒啊。”   他感慨万千的模样,“1000句甜言蜜语都比不上陪伴着共度难关,我这几个月的功夫,值了!”   波克罗耶夫斯基将信将疑,难以相信对面这位中国商人的举动仅仅是为了取悦佳人。   周崇斌却是喜形于色的模样,嘴里头还忍不住抱怨:“你赶紧说咱们的正经事吧。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现在就是枪顶着我的太阳穴,我都不可能跑这么远来。”   多耽误事情啊,要是他还留在江州城,肯定能够跟在周玲玲她们后面顺带着就把婚给结了。   周崇斌已经完全忘了贝拉根本不搭理他这一茬的事实。   作为时刻都能自high起来的脑补党,他已经美滋滋地幻想起林蕊那个小兔崽子跪在自己面前敬新媳妇茶的美好生活。   不能太欺负很了,贝拉一看就是个护犊子的妈妈,他家必须得严父慈母。   波克罗耶夫斯基不得不开口提醒他:“周先生,如果放任那一位在这么下去的话,我们的生意会完蛋。他根本就不懂经济。”   他情绪过于激动,说话声音太大了,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周崇斌头痛地捏了捏太阳穴,赶紧将老苏维埃带走,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直接上了政府的黑名单。   直到他熟门熟路地进入一家小餐厅,坐在富丽堂皇的包间里,周崇斌还叹了口气,做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好,我今天的耳朵全都卖给你了,你想说什么?”   他朝训练有素的服务员做了个手势,点了小牛肉、果肉冻,又开了一瓶红酒,还为自己的朋友专门要了伏特加。   周崇斌靠在椅子上,发出叹息般的感慨:“每次坐在这里,我都感觉不到你所说的困难。”   看看奢华的地毯,精美的壁画,殷勤有礼的服务员,还有端上桌的精美食品,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美好。   “只可惜这一切我们的人民享受不到。”波克罗夫斯基愤愤不平地喝了口伏特加,“你能想象吗?我的舅舅,一位受人尊重的科学家,每个月的退休金居然只够买一个大列巴。”   “波克罗耶夫斯基同志,我早就跟你说过了,退休之后去中国生活是最好的选择。”   周崇斌做了个无奈的手势,“你又不是没有看到,他们担心的问题都不存在,哈尔滨、珲春、黑河等等,他们可以找到很多自己的同胞。”   波克罗夫斯基挥挥手,决定跳过这个话题:“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他是一位□□者,真正的□□者。你知道他做过多少愚蠢的决定吗?他甚至要放弃南千叶群岛,哈,这个卖国贼,就为了获得日本的支持。”   周崇斌在心中吐槽,南千叶群岛也是俄国抢了日本的国土,真算起来还说不清楚呢。   不过他不关心日俄领土争端。   周崇斌微笑:“杜贝宁将军不是阻止了这一切吗?说实在的,我觉得你们归不归还都没有太大的意义。美国不会希望你们跟日本走近的。对了——”   他像是不经意间提起,“听说你们的总统下个月要访问日本?”   “伟大的杜贝宁将军已经活活累死了,谁都没办法再阻止这个愚蠢的家伙。”波克罗夫斯基语气悲伤,“俄罗斯也要完蛋了。”   周崇斌似笑非笑,慢条斯理的舀了一勺果冻肉送进嘴里,语气含混:“如果你们两年前能够果断一些,也不会落到现在的状况。”   所有人都在私底下议论并且达成共识,那个人不能留。   结果谁都不愿意伸手,最终是什么结局?占尽一切先机的人却沦为阶下囚。   反倒是让那个人趁机站在坦克上,好好拉拢了一波人心。   “去年拒绝公投的是你们,今年贸贸然主动要求公投的也是你们。”周崇斌叹气,“你们难道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吗?”   信心十足的开始公投,结果俄罗斯民众半数以上还是选择相信他们的总统与政府。   明明有先法作为后盾的苏维埃自己却将自己逼到了绝路。   波克罗夫斯基难掩窘迫,结结巴巴道:“我们以为民众已经看清他的本来面目,清楚他不过是在说大话而已。”   “经济是他上位之后才开始变坏的吗?”周崇斌摇摇头,语气掩饰不住的伤感,“经济破坏加速了联盟分裂,联盟分裂又反过来加速经济破坏。既然经济状况已经糟糕了好几年,你们又凭什么能够认定民众会很快看清楚情况更变得更糟糕的责任?他们完全可以辩解说,是先前政策的后遗症,如果不是他们的努力,情况会比现在还糟糕。”   波克罗夫斯基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反驳中国商人,他只能又喝了口伏特加,面色凝重。   半晌他才愤愤不平:“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擦亮眼睛呢?心甘情愿受着蒙蔽。”   周崇斌欣赏着餐厅精美的餐具,声音不急不缓:“因为你们没有真正意义上受过苦,或者说那些经受过苦难的人已经不在了。”   苦难也是一种财富,可以让人始终心存警惕。   由奢入俭难,经历了无忧无虑近乎于共产主义生活的人们,没有办法忍受突然间生活困顿。   解体的苏联情况从综合水平来看,真的比中国差吗?当然不是,客观来说要强很多。   可为什么同样存在思想震荡,伟大的苏维埃没有扛住,中国却能坚持下去呢?   从个人角度来讲,因为两国的元首情况不一样。一个心存幻想,一个始终警惕。   从国家人民的角度来说,就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中国人,已经看到改革开放给他们生活带来的希望。   普通民众很清楚,再艰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眼下继续走下去,生活只会越来越好的。   周崇斌轻声叹息,“从很久以前,你们的战争就在别人的国土上发生,除了军人,谁还记得战争的苦难。胡萝卜加大棒,大棒打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痛。”   波克罗夫斯基叹气:“是啊,我们只看见了胡萝卜。”   周崇斌突然间笑了起来:“在我们国家有种说法,胡萝卜是钓在驴鼻子上的,这样毛驴被胡萝卜引诱着,就会不停地往前走。”   波克罗夫斯基脸上蒙上了一层灰色,喃喃自语道:“我们就是被蒙蔽了双眼的驴子啊。”   糟糕透了,以为放弃既有的一切,张开双臂拥抱西方,就能够过上美国式的生活,结果情况更加恶化。   苏联的财富去哪儿了呢?他们不可能凭空蒸发呀。   周崇斌笑得意味深长,伸手轻轻点了点桌面:“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搞清楚财富的来源以及去向,搞清楚到底是谁在享受财富的红利。”   他放下了叉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巴,“有两句话我想留给你,我亲爱的朋友,第一,空谈误国。第二,枪杆子里出政权。”   民意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很多人都有选择困难症,其实需要别人替他作出决定。   两年前,现在的那位总统为什么能赢?其实最关键的因素是他展现出强硬的姿态。   人类总是慕强的,尤其是在风雨飘荡中的人类。   一个态度强硬的人,往往在某种程度上给他人心理暗示:相信他,没错。   这才是领袖必须得具备的品质,天生的号召力。   周崇斌站起身,冲他的朋友点点头,微笑示意:“我还有点儿事情,得先走了。你随意,账单我支付过了。”   波克罗夫斯基神色怔愣,只胡乱点了点头,没有跟来自中国的商人客气。   等到时钟走向下午3:00的时候,他才跟下定决心似的站起身。   等候已久的服务员立刻上前,笑容满面的递上袋子:“这是您的朋友为您准备的。”   波克罗夫斯基愣了下,低头看纸袋,里头装着打包好的牛奶布丁,那是他的妻子跟孩子最喜欢的零食。   呵,这个中国商人。   周崇斌拖着行李箱慢慢行走在莫斯科的大街上。   坦克堂而皇之地开上了大街,见惯了大世面的莫斯科人视而不见,继续忙着排队。   在这座城市里头,排队是人们日常生活的主流。   几乎每时每刻,他们都在排队。   习惯了这种生活的人们,谁也没有抱怨,每个人都神色平静,仿佛用他们挺直的脊梁撑起整个民族的希望。   周崇斌经过商店门口的时候,刚好轮到了一位俄罗斯老妇人。   她听了售货员报出来的价格,轻轻叹了口气,只得收回钱包。   她带出来的卢布甚至不够买一个大列巴。   “见到您实在太好了。”周崇斌笑容满面,赶紧掏出钱包,“夫人,我一直在找您,想把钱赶快还给您。”   老妇人愣了一下,记不起来自己面前的究竟是谁。   周崇斌笑容可掬,已经将钞票递给了售货员,不仅仅是大列巴,还有昂贵的蛋糕跟牛奶。   他将纸袋子转交给老妇人,还是那副笑容满面的模样:“您忘了,当时我刚到莫斯科,是您招待了我们一顿丰盛的晚餐。我可真忘不了您做的牛肉汤,实在太美味了。”   他陪伴老妇人往前走,态度殷勤,“教授还好吗?上次我去大学,没有碰到他。”   “他们不需要退休的人。”老妇人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   她的丈夫去年退休了,按照惯例,学校一般会返聘。   这样在退休金的基础上,他还能拿到一笔额外的收入。   可惜学校说经费不足,没有在理会他们这些退休人员。   周崇斌听着直叹气,不时发出一声感慨:“真糟糕,教授是我见过学识最渊博的人之一。”   他的面上浮出浅浅的微笑,将手提包跟纸袋老妇人手上时,鼓励性的安慰对方,“我相信俄罗斯的困境是暂时的,一切肯定会好起来。”   这句话给了老妇人莫大的安慰,她连连点头,“没错,只要我们放弃计划经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周崇斌笑了笑,掏出张名片递到老妇人手上,语气含蓄:“我有位朋友在搞点儿自己的小事业,教授应当能够帮上忙。如果教授方便的话,能否联系我,我的朋友对教授仰慕已久。”   遥远的美好未来显然不能够吃饱肚子的现在更吸引人,老妇人立刻礼貌地应声,表示自己会向丈夫转达。   周崇斌冲她点点头,礼貌地打完招呼后离开。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   等到晚上八点钟,周崇斌醒过来,打开了电视机。   一根烟还没有抽完的时候,他在电视上看到了总统的脸。   这个态度强硬的金发男人表情严肃地宣读《致俄罗斯公民书》,宣布俄联邦停止最高苏维埃跟人民代表大会。   因为最高苏维埃会将俄罗斯人民推向深渊。   周崇斌掐灭了手中的香烟,冲着电视机屏幕微笑。   十月份去日本访问吗?也许不一定成行吧。   都想到要还日本人南千叶群岛了,是不是也应该考虑一下有些东西应当归还中国人了呢? 第428章 莫斯科危机   有了819事件的经验, 周崇斌不敢再耽搁, 他立即起身, 往夜色深处的莫斯科城外去。   谢天谢地,这一回,还没有人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   也许是还来不及。   大街上的行人依旧热闹, 这个见惯了风雨世面的城市以它一如既往的淡漠来迎接国家命运的转折。   就连麦当劳门口排队的客人都没有减少一个。   周崇斌走过大街,迎头碰上行色匆匆的波克罗夫斯基。   “嗨, 你要去哪儿喝两杯?”周崇斌冲他快活地笑, 还眨了眨眼睛, “要不要一块儿喝点啤酒?”   波克罗夫斯基神情肃穆:“我的朋友,有人宣布我们违法了。呵, 有人绕过先法宣布我们违法。”   “这没什么稀奇的,你们制肘了他的权力。”周崇斌双手一摊,“走吧,也许我可以继续贡献我的耳朵。”   波克罗夫斯基抵抗住了美酒的诱惑, 坚定地谢绝了朋友的邀请:“不,我们必须要反击。”   周崇斌双肩一耸,做出个夸张的姿态:“好吧,祝你好运, 我的朋友。”   说着, 他朝波克罗夫斯基微微一欠身,意味深长地笑了, “希望能够在克林姆林宫见到你,我的朋友。”   “站住!”   波克罗夫斯基面上浮出狐疑的神色, “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   “晚?”周崇斌夸张地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又要拼命憋住笑的模样,“晚上才刚开始,我当然得好好享受莫斯科的夜生活了。”   “我希望你的夜生活中不要包含坦克与飞机。”波克罗夫斯基的面色看上去诚恳了一些,“这太危险了,我的朋友,这并不好。”   周崇斌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觉得如果我需要这些的话,我应该来莫斯科吗?从其他地方,我可以动作更快。只要你们迟迟不发军饷的话。”   波克罗夫斯基语气强硬了一些:“亲爱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够听我的劝告。”   周崇斌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态:“你也听我一声劝,比起我,你们更加需要坦克与飞机。”   波克罗夫斯基还想再说什么,不远处的钟声敲响了,他赶紧抬手,看了眼时间,只得面色不豫的放弃:“周,我希望我们是朋友。”   “请相信我,我绝非危言耸听。”周崇斌同样表情肃穆,“不要再幻想人民会主动帮助你们。如果想改变这一切的话,就不要再重蹈两年前的覆辙。”   波克罗夫斯基还想再说什么,然而时钟在一分一秒地往前走,他只能赶紧往街对面走。   很大的街角,拐弯的时候,他回过头,就看见那位中国商人上了一辆军用吉普车,消失在夜色深处。   周崇斌笑嘻嘻地递了个信封给副驾驶座上的军官:“晚上好,亲爱的上尉,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军官接过信封,只要手一捏,就能够大致估算出里头究竟有多少张美金。   卢布现在已经没人敢相信,大家都只用美金交易。   长着两撇小胡子的军官有些好奇:“周,你们真的打算跟日本打一仗吗?”   周崇斌连连摆手:“你误会了,我只是做点生意而已。我的买家也并非中国政府。”   他笑了起来,姿态舒缓,“如果是中国政府的话,这些大路货可没办法满足。”   军官有些不满:“这都是正宗的好东西,我可是在美国人的眼皮底下留下来的。”   周崇斌摇摇头,神情遗憾:“你们肯定有更好的东西,我就不相信总统刚视察过你们,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军官拉下了脸:“这跟你没关系,周,你关心的太多了。”   周崇斌不甘示弱:“这在我们的圈子里头不是秘密。亲爱的上尉,我只是做点小买卖而已,您不用紧张。”   上尉心里头咒骂了一句,这些该死的军.火贩子,简直将整个俄罗斯军队都穿成了筛子。   他忘了自己也是漏洞中的一个,只面色阴沉:“不要窥探你不应当知道的事情。”   “我只想知道,你手上还有没有更好的货色。”周崇斌不动声色地又推过去一个信封,“我们不能跟美国人比,但人家吃肉,我们起码得喝点汤吧。”   吉普车不急不缓往前开着,上尉继续追问他的目的:“我不明白,你要这些做什么?”   “你觉得地球上太平吗?”   周崇斌舒展着手脚,跟在自己家中一样轻松惬意,语气也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有争端的地方就需要武器。有了武器就想要更好的武器。而商人,不就是想别人之所想急别人之所急吗?”   上尉嗤笑出声:“你的胃口不小啊,我的朋友。”   周崇斌双手一摊,带着点儿无奈:“没办法,这个世界上需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这句话像是引发了上尉的共鸣,他没有再继续咄咄逼人下去,而是让车子开进了仓库。   此时的莫斯科,这样的仓库有很多。   本当被精心保管的武器因为缺乏经费以及场地,只能胡乱地将东西先塞过来再说。   周崇斌在仓库门口碰到了同行,双方居然还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各做各的生意,互不干涉。   保管员是个成天醉醺醺的大胡子,只要一瓶伏特加带过去,他就跟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任凭这些军官们明目张胆的“报废”武器。   卖给这些外国佬也好,起码还能换点伏特加与面包。   何况这些人所图甚大,武器都是要运出俄罗斯境外的。   苏联生产了太多的武器,与其让它们烂在这儿或者被黑社会抢走,在莫斯科制造流血暴力,不如卖掉吧,远远地卖掉。   周崇斌验了货,又塞了个信封给上尉。   就连负责开车的士兵也收到了“小意思”。   中国商人笑容可掬:“休假的时候去跳跳舞吧,姑娘们一定很喜欢你的,帅小伙子。”   上尉在边上也满脸笑容,中国人实在太会做生意了,他们总是能让所有人都感到满意。   车子开到十字路口,周崇斌同上尉挥手道别,不急不缓地朝自己的住所走去。   等到汽车声音远去,他才突然间转了身,匆匆进了另一栋建筑物。   没错,这位总统先生已经做好了动武的准备。   美丽的莫斯科很有可能会陷入一场骚乱。   这场骚乱会为自己带来什么呢?   他看着莫斯科的夜晚,轻轻地叹了口气,依旧敲响了房门:“是我,亲爱的朋友,恐怕你们有的忙了。”   第二天一早,莫斯科市民惊讶地发现,议会跟总统完全撕破了脸。   因为主席团宣布罢免现任总统叶利钦,并临时任命出新的总统,旋即很快公布了国防部长等人的名单。   现任总统的反应同样迅速,他没有再和对方打嘴仗,而是相当行动派的,直接派军警包围了议会大厦并且切断了水电以及供暖。   周崇斌从报纸上看到新闻的时候,忍不住艹了一声。   苏维埃跟人民代表大会可真是扶不起的阿斗,819事件才过去多久啊,他们居然丁点儿教训都没吸取。   深感惋惜的中国商人放下了报纸,轻轻捏捏自己的眉心。   莫斯科街头已经乱成一片,支持议会的人阻挡在军警面前,试图制止他们继续前进。   害怕兵戎相见的市民们,甚至自行在大街上设置起路障,试图阻拦坦克继续往议会大厦开。   他甚至看到了有年轻的女性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徒劳地用自己的身体阻拦军警继续前进。   回莫斯科当天碰到的教授夫人,正捂着脸在街旁嚎啕大哭,全然不复当初虽然贫穷依然高贵矜持的模样。   伟大的俄罗斯民族究竟怎么了?这大约是盘踞在每个人心头的疑惑。   波克罗夫斯基行色匆匆地走进高档餐厅,面容冷肃:“周,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周崇斌惊讶地抬抬眉毛:“帮助?亲爱的波克罗夫斯基,您是手头紧张吗?多少钱,我看我能筹措多少。”   波克罗夫斯基面色已经阴沉下来:“周,我们需要的不是钱,而是支持。”   周崇斌挑高眉毛,疑惑道:“我一个商人能为你们提供什么支持?”   波克罗夫斯基下定了决心,他四下张望之后,突然间凑近中国商人:“军队,你说的没错,我们需要军队。”   议会大厦的电话线已经被切断了,临时组建起来的议会保卫队根本不是军警的对手。   他们必须拥有强有力的外援,这样才能解决掉□□者。   周崇斌笑出了声,语气冷漠:“军队不会支持你们的。如果他们真的支持你们的话,两年前,他们就不会临时倒戈,反而站在叶利钦那边。”   波克罗夫斯基愤愤不平:“当然,在那个混账手下,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倒卖军.火。他们跟该死的军.火贩子一起中饱私囊,毁掉伟大的苏维埃不算,还要继续毁掉俄罗斯。”   周崇斌神色平静,似乎压根没有意识到该死的军.火贩子里头也包含自己。   他任凭人民代表咒骂一通之后,才态度冷静地开了口:“你们究竟想怎么办?”   波克罗夫斯基像难以启齿一般,踟蹰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雇佣兵,我们现在需要一支强大的雇佣兵。”   周崇斌直接笑出声,意味深长道:“论起战斗力,大约没有任何雇佣兵能够比得上苏联红军。”   “我当然知道。”波克罗夫斯基的语气急促起来,“所以我们需要苏联红军出身的雇佣兵。”   他目光灼灼盯着周崇斌,“南海,你在南海碰到海盗的时候,船上出手的就是哥萨克雇佣兵吧。”   “10万美金。”周崇斌倒是没有藏藏掖掖,“他们出手一次,起步价10万美金。不过,如果是你说的这种情况,我想没有100万美金,他们是不会动的。”   波克罗夫斯基痛快的很:“100万美金,可以,我们成交。”   周崇斌摇摇头:“没有雇佣兵会接受空头支票。你必须得有真金白银拿出来才行。不要给任何时候,如何的许诺,在商言商,没有人会认的。”   波克罗夫斯基神色尴尬。   苏维埃与人民代表大会的首脑都被围困在议会当中,金融寡头们又都站在叶利钦那一边,现在他要到哪儿弄钱去?   鼻子泛红的人民代表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到中国商人脸上:“周,我们一直都是朋友。”   “不不不。”周崇斌赶紧摆手,“我的原则是从来不参与国家的政治斗争。我只是个商人而已。况且,100万美金不是小数目,你知道的,我这一年下来损失惨重。”   波克罗夫斯基语气恳切,声音已经近乎于哀求:“周,俄罗斯继续这样下去对中国没好处。如果没有俄罗斯挡在美国人前面,他们一定会对付你们的。”   周崇斌表情遗憾,声音却依旧冷酷:“要真这样的话,我只能说糟糕。但是很抱歉,在其位谋其政,我不是政府首脑,我只是个商人而已。”   波克罗夫斯基抿紧了嘴唇,开始许诺:“如果我们成功的话,我们可以给你合作开采石油的机会。”   周崇斌笑出了声,连连摇头:“亲爱的波克罗夫斯基,这种事情你做不了主的。你还是说点儿切实可行的方案比较合适。”   波克罗夫斯基这几天时间基本上都没合眼,此时双眼猩红,鼻翼翕动着:“你要怎样才愿意帮忙?”   周崇斌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我的朋友,咱们这么久的友谊,就当是我看不过眼你这么受罪。”   他站起身,让侍者拿来自己的大衣,“走吧,我的朋友,我带你去个地方放松一下。我觉得莫斯科很可能会迅速进入紧急状态,趁着还能及时行乐,我们好好去享受一把。”   波克罗夫斯基忐忑不安,他倒是宁愿中国商人直接提出条件,这样起码自己心中有数。   可是他又不敢催促对方,生怕自己能够找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直接放手不管。   先解决掉眼前的危机再说吧。   波克罗夫斯基在心中安慰自己,至于后面怎么办,那等苏维埃的最高领导人出来做决定。   他放松了脊背,跟着中国商人朝不知方向的前路走去。 第429章 莫斯科聚首   局势越来越紧张, 总统与议会的对峙让整个俄罗斯都陷入恐慌之中。   不停地有人站出来试图居中调停, 从高官到社会名流, 就连东正教的新任教首也奔波在双方之间,企图让他们坐下来好好谈判。   前苏联解散的时候,都兵不血刃, 没理由到了现在,俄罗斯要拔刀相向。   可惜的是, 双方剑拔弩张, 方枘圆凿岂能相安。   谈判还没结束, 街头冲突已经发生,于是谈判终止, 局势还是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下去。   周崇斌也越来越忙,他不停地拜访莫斯科城中的三教九流,也不停地接待各色各样的访客。   危机越紧迫,投机的人就越忙碌。   有的人走的时候笑容满面, 有的人则是愁眉苦脸。   每个人都各怀心思,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等待暴雨将至。   周崇斌吸着薄荷烟,姿态惬意地坐在办公桌的对面。   清凉的薄荷味萦绕在唇齿间,让他整个人都带了点儿清冷的味道。   他笑嘻嘻地建议军官:“要不要也来一根?保准让你冷静下来。”   桌子后面, 年轻的军官面色阴沉:“我足够冷静。”   恰恰相反, 他没有一点儿激情,他只觉得深深的疲惫, 希望这一切早点结束。   “不要这么沮丧,我亲爱的维克多。”周崇斌意味深长, “总归会有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候。”   军官对这一切并不感兴趣,他直言不讳:“你觉得谁会赢?”   周崇斌笑出了声:“我以为两年前你们就已经有了答案。”   军官站起身,焦灼地来回踱步:“那个时候是人民的选择,人民并不站在苏维埃那一边。可是现在我不肯定。”   街上,双方对峙者冲突不断。   他怀疑,4月份公投时,选择支持总统跟政府的人,现在是否还持有相同的观点。   周崇斌嗤笑,语气说不出的淡漠:“当初公投的时候,人们还不希望苏维埃解散呢。结果又怎样?亲爱的维克多,人民何时正经地被执行过自己的意志?他们通常都是被利用。”   被各色各样的政客,层出不穷的投机者利用。   军官停下脚步,目光如鹰隼一般,盯着中国商人:“你呢?你希望结果是怎样?”   “我没有任何希望。”   一根薄荷烟,快要燃烧殆尽,周崇斌掐灭烟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不懂政治,但作为商人,对于经济政策我倒是还有点浅薄的看法。很明显,休克疗法并不适用于俄罗斯。不是暂时的困境,而是会继续恶化下去。”   他没有再点燃第二根香烟,而是轻轻咂了口红茶,“任何经济改革,都必须因地制宜,按照自己实际情况进行,指望照搬别人的成功经验,那是不现实的。”   军官的目光没有移开,始终盯着中国商人的脸。   那个姿态惬意的周,轻轻叹了口气:“糟糕的是,你们的元首似乎并不懂经济,更糟糕的是,他的手似乎伸得太长了。外行指导内行是件很要命的事情。”   军官的神色终于微妙起来:“你不看好我们的经济改革?”   周崇斌仰起了头,带着点儿微微的笑意:“这是个基本的经济学常识。”   军官又忍不住开始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你们以为自己拔掉牙齿跟指甲之后,昔日的敌人就会敞开怀抱拥抱你们。”周崇斌语气冷淡,“也许我这么说,你会不高兴,但是这种想法天真而幼稚,而且极其危险,会将你们带入深渊的。”   “好了,这与我无关。”军官突然粗暴地打断了周崇斌的话,自己转到办公桌后面,“也跟你没关系。”   周崇斌笑出了声,连连摇头:“不,跟我有关,否则我也不会现在坐在这里。”   军官狡猾的很:“你应当遵守我们的规定,今晚宵禁,你怎么还在夜总会晃荡呢?”   周崇斌双手一摊,模样懊恼的很:“我以为脱.衣舞.俱乐部,不在这个范围。上帝,灯都熄灭了,还怎么看跳舞?”   军官笑出了声,意味深长道:“周,我以为你是清教徒呢。”   周崇斌笑容可掬:“我欣赏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军官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立刻又阴沉得如黑夜中的莫斯科。   零星的枪声在夜色中响起,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硫磺的气息。   “糟糕,真糟糕。”他突然间跟不堪忍受似的,又猛的站起来,“真讨厌拿起这些枪啊。”   从阿富汗战场回来之后,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需要再碰这些东西。   周崇斌还是那副微微带着笑意的模样:“不不不,我亲爱的中校,军人总是在战场上才能体现自己真正的价值。”   军官丝毫不掩饰神色间的厌恶:“让该死的战争离得越远越好。”   “您必须要做好自我调节。”周崇斌神情殷勤地劝告,“战争很快就会来临的。”   军官身子猛然一震,语气激扬起来:“这只是小小的冲突,不是战争。”   他们这是部队,也只是待命而已,并没有战场需要冲上去。   周崇斌赶紧安慰反应过度的俄罗斯军人:“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在将来,在肉眼可见的将来,肯定会有一仗要打。”   军官面颊上的肌肉抽动着,目光死死盯着中国商人:“你又是从哪儿搞来的内幕消息?真该死,你们这些该死的军.火贩子,居然比我们更清楚军队的动态。”   伟大的俄罗斯已经沦落到什么地步?居然如此军备懈怠,没有任何规矩可言。   周崇斌赶紧安慰军官:“您误会了,我亲爱的上校,这只是个常理推断。”   他做了个让对方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轻声叹气,“不出意外的话,掌控着军队的叶利钦很快就能结束这场冲突。我前面说过,我不看好他的经济改革政策,他又是一个固执己见无法轻易被说服的人。   这种错误政策肯定还会继续下去。接下来怎样?经济进一步崩溃,人心动荡。   所有的政客都清楚一个道理,当国内危机重重,矛盾无法化解的时候,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国民将目光转移向国外。   无论是德国还是日本,二战的起源是什么?都是国内的经济危机还有不可调和的阶层矛盾。没有什么能够比民族主义更加容易煽动人心的。   所以我说,在肉眼可见的未来,肯定要有一场战争,元首需要通过战争聚拢人心,鼓舞士气,证明自己的政绩。”   “去他妈的政绩。”军官突然间暴怒起来,面色阴郁,“他怎么不自己上战场?他以为坐在坦克上拿着大喇叭,四下招摇就是上过战场的吗?”   周崇斌不得不开口安慰情绪过于激动的俄罗斯军官:“我亲爱的中校,这只是我个人一点小小的猜测而已,也许是我想多了。”   军官可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这个猜测极有可能成真。   因为自以为是,好大喜功,这种性格会体现在方方面面。   手中掌握重权,没有任何人能够监督阻止的元首,除了对经济指手画脚之外,也会指染军事。   将老虎关进笼子里头,也许这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办公室静悄悄的,映衬着窗外零星响起的枪声是如此的刺耳。   周崇斌正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再点根香烟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暴怒的军官立刻一顿吼:“我说过,除非克林姆林宫被人炸了,否则发生任何事都不要找我。”   士兵战战兢兢,克林姆林宫暂时无人轰.炸,可他手上的烫手山芋,威力似乎并不逊色于炸.弹。   这位年轻的东方女士,一直坚称自己是中校的朋友,并且拿出了一封信,表示要亲手交给中校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莫斯科城有头有脸,背景复杂的人实在太多了,士兵不敢轻易得罪这位从留学生公寓抓来的女士,在收了100美金的小费之后,鼓足勇气,过来找自己的上司。   军官猛的开了房门,抬起脚就要踹士兵。   他的腿都伸出去了,目光落到女士的面容上时,又下意识地放下。   无他,在如此美貌典雅的女士面前,任何雄性生物都本能的想要装模作样。   他朝东方美人微微点头,主动开口:“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美丽的女士。”   东方美人掏出一封信,态度恭谨的递到军官面前:“您好,中校先生,我丈夫说如果我在莫斯科遇到什么危险的话,可以找您帮忙。”   军官正要疑惑地挑眉毛,自己的身体就被一股大力撞开。   他本能地要勃然大怒,就看见那位留在办公室的中国商人已经猛的扑向东方美人,紧紧搂抱住对方。   “贝拉,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周崇斌吓得手抖脚抖,真恨不得将她整个人全部迁到自己身体里头去,好像任何危险都触碰不到他。   “这儿有人说我的公司是叛军的金库,所以我必须过来处理一下。”贝拉神色无奈,“我没想到情况已经糟糕到这地步了。”   她刚在留学生公寓落脚,就碰上大兵砸门,要收缴她的护照。   贝拉当然不同意,人在国外护照是她唯一的身份证明。   倘若护照被拿走的话,她后面整个人身安全都没办法得到保障。莫斯科本来就乱。   她与抢匪一样的士兵发生了争执,最后被对方带来了指挥所,事情反而出现转机。   “您说中校是你的朋友,所以我就想碰碰运气。”   周崇斌紧紧抱着她,一副恨不得将她揣进口袋里的模样:“你胆子也太大了,有什么事情让我做就好了,你怎么能跑过来?”   贝拉语气不悦:“请不要干涉我的事业。”   周崇斌立刻求饶:“好好,都是你说了算。”   他扭过头,跟中校打招呼,“亲爱的维克多,请帮帮我,我必须得带我的爱人赶紧去安全的地方。”   也许是难得见到朋友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中校的情绪有种微妙的愉悦。   他点点头道:“如果说安全,那应当没有比这儿更安全的地方了。”   周崇斌急了:“嘿,维克多,不要开玩笑。你让我妻子在这儿如何休息?”   中校终于笑出了声,但仍旧摇头拒绝了他回家的请求:“周,请相信我的话,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即使我派车送你们回去,我也没办法保证路上不会遭到叛军的伏击。”   周崇斌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眉头紧皱,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亲爱的维克多,麻烦您帮我们安排一间干净的房间。我的妻子吓坏了。”   中校扫了眼面色如雪一般白的东方女人,心中暗道,他可没有从这位女士身上看到任何惊吓的痕迹。   时髦的现代女郎们,总是胆子大的惊人。   他点点头,吩咐勤务兵将人带走。   军部指挥所又不是旅馆,哪有条件多优渥的房间。   周崇斌看着反复洗涤的已经变色的床单就皱眉。   好在唯一能够让他安慰的是,屋子里头有卫生间跟热水。   贝拉看他这副愁眉紧锁的模样,忍不住好笑:“你干嘛?人家又没欠你的。”   周崇斌羞愧的很:“是我欠你的,让你住这种地方。”   贝拉笑了起来,语气轻快:“你真以为我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更糟糕的情况我都经历过。”   周崇斌伸手抱住她,开始忏悔:“我应当早点找到你,那你就不用吃这么多苦。”   贝拉不为所动,语气冷淡的很:“你不过是个孩子,能做什么?”   周崇斌立刻一声嚎叫,然后将贝拉扑倒在床上,恶狠狠地威胁:“我叫你试试我的厉害,姐姐。”   贝拉吓了一跳,立刻抬脚踢他:“发什么神经?外面有人。”   周崇斌流氓的很:“他们又不是傻子,有什么好奇怪的?谁要是听墙角才是变态呢,天打五雷轰。”   话音刚落,夜空中就响起炸雷一般的闷响。   震得整个指挥所似乎都抖了抖。   周崇斌愣了下,下意识地抬眼看窗外,突然间回过神来。   妈呀,叶利钦可真够敢的,他居然直接动炮。   那可是他们的议会大厦呀,他竟然炮.轰大厦。   周崇斌心中有万马奔腾,他当初也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叶利钦的胆子还真是大。   他有种现世报的感觉,为什么过来联络的人偏偏是贝拉呢? 第430章 混乱的一夜   夜色沉沉, 窗外的枪炮声绵绵不绝。   房门外的脚步声急促起来, 人们奔跑着, 口中不时发出焦急的喊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   周崇斌面色大变,赶紧爬下床,用桌子抵住房门。   幸而匆忙的脚步声直接穿过房门, 朝远处奔去。   他不敢掉以轻心,索性盘腿坐在桌子上, 背也靠住了门板。   “睡会儿吧。”周崇斌冲着贝拉笑, “没事, 我在这儿看着。”   贝拉哪里敢睡,她同样挺直了脊背, 目光紧紧盯着窗外。   枪炮的间歇中,汽车发出鸣响,车灯雪亮的刺眼。   “他出去了。”贝拉神色惊疑不定,“你的那位中校朋友出去了。”   去哪儿了?天知道。   周崇斌忍不住骂了一句:“好歹跟老子打声招呼呀。”   可惜骄傲的俄罗斯军人就是如此, 一边伸手讨要美钞,一边又对军.火贩子不屑一顾。   周崇斌酸溜溜地想着,分明是自己主动下的海,又没有谁拿枪顶着太阳穴硬逼, 装什么假正经啊。   当又立的典型。   可现在不是腹诽的时候, 眼下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们的临时庇护者离开了,这里还安全吗?   假如这儿不安全的话, 那莫斯科城还有没有安全的地方?   10月初的莫斯科,已经迫不及待的褪去了秋天的色彩, 走向寒冬。   夜色浓稠得化不开,早晨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贝拉没有钻进被窝中安睡,反而起身走到了周崇斌身旁。   周崇斌笑了下,没再勉强他,只是伸手紧紧的搂抱住对方,居然有心思调侃:“咱们这样像不像范柳原跟白流苏呀?”   都是兵临城下,都是风雨飘摇,一座城的沦陷,成全了一对俗世男女卑微的爱情。   周崇斌语气哀怨:“我就跟白流苏似的,一心一意想跟你白首不分离,你却只想给我栋大房子,只肯包养我。”   他五大三粗眉眼疏阔,看着还真有点小说里头范柳原的意思。   然而此刻,从他的嘴里头念出白流苏的台词,怎么听怎么违和。   贝拉忍不住笑了。被他重新揽在怀里,跟小狗耍赖似的追个不停:“你就给我个名分嘛。”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还不安分,一个劲儿抠着人家的扣子,活脱脱撒娇的小姑娘。   这回就是在给美国总统捐100万的竞选资金,估计美国人对她都不会有好脸。   还是老老实实地当中国媳妇多好啊。   贝拉的心也跟此刻的莫斯科城一样,在风雨中飘摇。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说过了,我不会结婚。”   周崇斌不假思索:“那是因为那一亿美金,我来还。一年还不了,就十年还,反正总能还清的。”   贝拉合上了眼睛,没有应声。   隔了老半天,黑暗中才响起她的声音:“别傻了,正经事要紧。”   “最要紧的就是你。”周崇斌的甜言蜜语才刚落下,窗外就传来振聋发聩的声响。   飞机升上了夜空。   夜色下的吉普,飞快地疾驰在莫斯科大街上。   到了十字路口的时候,坐在后排闭目养神的中校突然间睁开眼睛:“往左开。”   司机吃了一惊:“先生,我们不去议会吗?”   中校面色如常:“我要去克里姆林宫。”   旁边的警卫员,下意识地开口问:“您不带领我们去议会?”   中校突然间笑起来:“不,我们去克里姆林宫。”   警卫员惶恐不已,却还是严格地执行长官的命令。   漆黑的夜色下,枪炮发出的火光是这座城市唯一的亮色。   感受到危险降临的人们全都躲在家中,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莫斯科的大街热闹得不像夜晚,来来回回的装甲车与坦克匆忙占据着每一条街道。   那些久无人问津的武器仓库也终于被人想起来了。大家迫不及待地领用武器。   黎明时分,喝的醉醺醺的仓库保管员被人用力推醒。   身着军装的小个子男人大吼大叫,如果不是情况紧急,他真想一枪崩了这个该死的酒鬼。   他们在外面喊了半天,都没人应声,非得他们破门而入才行。   大胡子酒鬼仓库员不满地嘟囔了一声,慢吞吞地抓起钥匙去开门。   他不高兴地抱怨道:“以后不要这种时候来拿东西,反正就是大白天也不会有人管。”   “嘿,你这个家伙,你知道什么?”小个子军人不满地挥舞着拳头,“我们要保卫莫斯科,消灭所有的叛徒。”   领头的小胡子军官显然是嫌弃他话太多,开口呵斥道:“好了,都动作快点儿。”   他们必须得赶在天亮之前,跟包围议会大厦的队伍汇合。   仓库保管员拿出钥匙,哆哆嗦嗦了半天,终于开了仓库大门。   不耐烦的小个子军人一把将他推开,然后众人鱼贯而入,还有人踩到了老酒鬼的腿上。   谁也没有跟老人道歉,谁也顾不上管他,众人都匆匆忙忙的跑进仓库中,他们没有时间可以耽搁。   自从解体之后,政府拨给仓库的经费就极其有限,这些武器根本谈不上日常保养。   比起更多废弃在荒野中的坦克,装甲车,他们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就已经幸运至极。   仓库里头的气味很不好闻,老酒鬼总是到处喝醉,哪儿都弥漫着浓郁的酒精味。   “这个该死的家伙,他肯定是连防冻液都偷偷喝了。”小个子军人咒骂着,按人头分配武器。   仓库门口的老人当然听不到他的咒骂,即使听到了,老人也不在乎。   黑暗中,老人颤颤巍巍地摸出一盒火柴。   因为长时间酗酒,他的手抖得厉害,抽出火柴之后,划了好几下都没能点燃。   啊,他真的是老了,已经是个没用的老废物。   仓库保管员费力地想着,上一次莫斯科如此骚乱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的8月19号吗?不不不,如果那时候,真的乱起来,也许苏维埃就不会解体。   没有流血的死亡,是最可怕的,因为人们甚至想不起来要反抗。   上一次莫斯科兵临城下,还是伟大的保卫战啊。   那个时候,他年轻,是个棒棒的机灵小子,那个时候,他跟他的同伴被称为红小鬼。   他们共同奋战在保卫莫斯科的战线上。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50年,还是51年?   真糟糕呀,拿破仑与希特勒都没能征服的莫斯科城,今天要倒在自己人的手上了。   火柴头快要被划秃的时候,终于燃起了小小的火苗。   大胡子保管员小心翼翼呵护着这点儿火苗,点燃手上沾满机油的的抹布。   抹布被丢下,火迅速燃烧了地上的液体,几乎是瞬间,大火就包围了整个仓库。   爆.炸声响起来的时候,太阳终于侦破了黑夜的束缚,跃上莫斯科晴空,见证了这场惊天动地的武器库大爆.炸。   俄罗斯人的枪口,不应当对准俄罗斯人。   倒在地上的老人,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微笑。   既然他无力阻止战争的发生,那就毁掉武器吧,能毁掉多少是多少。   莫斯科号称森林中的首都,城郊武器仓库的大火很快点燃了周围的树木,然后火势一路蔓延。   因为尚未解除的戒严令,大火被发现的时候,已经烧了足足四个小时。   纵然有人发出火警警报,慢吞吞的俄罗斯森林部门也没有及时反应。   也许这不应当怪他们,因为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在议会大厦。   上午10:00,总统下令炮轰议会大厦了。   议会派的支持者们,试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阻挡枪炮响起,然而徒劳无功。   到处都是哭泣奔跑的人群,军警在大声呼喊着,不停地驱逐人群。   周崇斌驾驶车辆,挂着军牌的车子躲躲闪闪地行驶在大街上。   不是他有心要冒险,非要这个时候才能回自己家里头去,而是他们寄居的指挥所里头已经空无一人。   所有人都在忙着撤退,谁也说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甚至不知道,要撤退去何方。   但是信息闭塞之时,口传口的消息更加让人恐慌。   周崇斌不敢保证他们暂住的那栋楼不会成为枪炮的目标。   情急之下,他只能掏了500美金,临时“买”下一辆军用吉普。   大街上乱糟糟的,不过眼下政府军还占据着绝对优势,挂着军牌的车子,并没有收到什么阻拦。   车上两人都心惊肉跳,好几次碰到前面有带着枪的大兵拦截检查的时候,他们都生怕自己会被揪下去。   战乱之时,没有道理可讲。   就算认识再多的大人物,都可能派不上用场。   谢天谢地,森林大火似乎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就连检查行人的军警都抬起了头,朝浓烟弥漫的地方看去。   与周崇斌想象中的焦急不一样,俄罗斯人在面对自然灾害时,依旧散漫得叫人目瞪口呆。   当他们发现天空出现了飞机,立刻就放下心来。   好了,救火是森林部门的事,跟他们没关系。   大家又回过头来,悠然自得地做着自己的事。   如果不是耳边枪炮声不断,街上乱糟糟的全是大兵,周崇斌简直要怀疑这儿是不是真有动乱发生。   乌鸦鸦的飞机群中,突然间有一架转换了方向,几乎在议会大厦响起炮.弹声的同时,克林姆林宫也遭受了飞机攻击。   周崇斌二话不说,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匆匆忙忙朝自己家中奔去。   俄罗斯大兵虽然粗鲁,但一般不会干扰民宅。   贝拉直到跟着周崇斌进了屋子,才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克里姆林宫?他们这是.炸了克林姆林宫吗?”   周崇斌同样心惊肉跳,捂着胸口喘了半天气才不确定道:“也许大概可能吧。”   他只是掮客,波克罗夫斯基不会告诉他太详细的计划。   老实说,他很怀疑波克罗夫斯基到底有没有具体的计划。   与苏联国家的人打交道的时间越多,他越觉得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天真得可怕。   他们常常抱有不切实际的古怪想法,天马行空得让人哭笑不得。   然而他们骨子里头的散漫,又让他们可以坦然接受一切糟糕的结果。   不管多混乱,不管多糟糕,能够混着过下去就行。   从这个角度上来讲,叶利钦可真是俄罗斯人民欢迎的领导。   他们懒得做决定,叶利钦就替他们把所有的决定都做了。   他又想到了林蕊说的一个笑话。   经过多年的努力,苏.共终于将苏联人民带到了悬崖边缘。   叶利钦骄傲地宣布,我消灭了苏.共,然后带领俄罗斯人民往前迈了一大步。   得,现在大家集体掉下悬崖了。   他嗤笑:“叶利钦都能炮.轰议会大厦,议会为什么不敢攻打总统府?”   周崇斌开始翻箱倒柜,试图给贝拉收拾出一顿能进嘴的饭食。   他们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   打开冰箱门的时候,他才发现切断的电路还没有恢复。   他只能愤怒地咒骂了一句,然后拿出面包与红肠,又开了瓶红酒,尴尬地放在贝拉面前:“今天好像还开不了火。”   贝拉不在意地挥挥手,她是真的饿坏了。   人在紧张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消耗能量。   别说还有面包与红肠,现在就是一个粗面馒头放在她面前,她也能吃下去。   周崇斌笑嘻嘻的:“那你还挺好养。那一亿美元,咱们肯定能够归还回头。”   这回贝拉还是没有接他的话,只坐在椅子上发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周崇斌不生气,反而还挺高兴。   他这人一贯挺不要脸的,只要对方没有旗帜鲜明地拒绝,他都当是默认。   他兴冲冲地又从家里头收刮出来一大包干脆面,然后献宝一样送到贝拉面前,觍着脸凑上去:“这个就红酒,挺好吃的。”   贝拉哭笑不得,倒是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而是拆开了一包小孩子才吃的干脆面,看到里头的扈三娘卡片时,她忍不住笑了。   周崇斌得意洋洋:“我跟你说,我当时想到在方便面里头放水浒108将卡片时,林蕊那小丫头气得脸都绿了。”   呵,这真要论起做生意,哥哥他脑袋瓜子,不知道甩那小丫头片子多少条街。   贝拉挑挑眉毛:“你跟个孩子置气,还挺得意?”   周崇斌臭不要脸地又往人家身边靠了靠,委屈兮兮:“我这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嘛,我这要是有个正式的身份,不就——”   他没能就下去,外头又响起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这一回近在咫尺,整个城市陷入彻底的骚乱。   周崇斌一把护住贝拉,面上浮出苦笑:“要是这回能活着回去,你给我个身份好不好?” 第431章 放弃勺鱼岛   “莫斯科局势牵动世人的心。10月8日, 在交火整整两个礼拜之后, 俄罗斯政府与议会终于同意停下来谈判。因为从莫斯科城郊开始的森林大火, 由于缺乏关注控制,蔓延迅速,已经严重威胁到莫斯科城安全。   经过一周的艰难谈判, 双方代表在停火协议上签字,基本同意之前提出的零点方案, 即总统撤销9月21日解散人代会和最高苏维埃的命令, 议会也撤销罢免总统的决定。使整个局势回归到9月21号之前。   国际社会普遍批评俄罗斯方面罔顾人民生命财产安全, 因为一己之私延误了火灾救援。   目前,莫斯科空气质量极差。   我国驻莫斯科大使馆已经开辟通道帮助在莫中国人。除此之外, 包括美国在内多个国家已经向本国公民发出谨慎前往俄罗斯的旅游警告。   ……   这场愈演愈烈的大火从武器库爆炸开始,据称已经烧毁了某海军后勤基地以及空军基地,约有百架飞机被焚毁。但这一消息还未获得俄罗斯政府方面承认。   ……   大火的起因考虑是武器库走火,加上气候干燥, 相关部门懈怠以及风向影响,火势愈演愈烈。   但也有人认为是因为俄罗斯政府允诺为受灾群众提供新的住宅以及高昂赔偿金。解体后生活愈发困顿的俄罗斯人为了获得赔偿,在自己的住宅蓄意放火。”   勺鱼岛上没有电视信号,唯一的那台电视机只能放录像带。   陈志忠已经厌烦了拳头加枕头的电影, 在接连看了半个月的红色电影充分满足了新鲜感之后, 他成天只捧着收音机听个不停。   岛上没有报纸,也没有电视新闻, 收音机成了他获知外界消息的唯一渠道。   伟豪收割完海芦笋籽回营房,看到, 朋友捧着收音机,就知道他在听大陆的电台。   这是违反纪律的,但是伟豪不想说自己的朋友。   从他们上岛起,他们就被当局彻底抛弃了。   没有补给,没有支持,他们住的是大陆人盖的房子,吃的是大陆人支援的粮食。   每天只有看到矗立在海岛上空迎风飘扬的青天白日旗时,他才能隐约想起来自己信奉的是三民主义。   他们是弃子。   地球每自转一周,看着日升日落,伟豪的认知就强烈一点。   他们已经在岛上驻扎了一个多月,台弯当局仍旧没有明确他们的海岛驻军身份。   无论媒体逼得多紧,国妨部如何强调保卫勺鱼岛的决心,当局始终都没有给个确定的说法。   “哈,如果条件允许,他一定先用炮.弹炸死我们。”陈志忠愤愤不平,“我大哥已经被隔离审查了。”   这个消息还是朋友想办法通过大陆渔船传递进来的。   多可笑啊,明明他们就在勺鱼岛上,当局却以气候跟局势不稳为由,禁止TW渔船出海进入勺鱼岛周围海域。   它们的护航舰不是用来保卫渔民免受日本海上保安厅驱赶,而是为了先把自己人赶回家。   TW人想要到勺鱼岛上来,还得想办法先去大陆治下的海岛,然后通过大陆的渔船上岛来。   大哥被带走调查之后,母亲就病了。父亲要照料妻子,无法上岛来看望自己的儿子,却托人带了信。   父母都为儿子感到骄傲,即使是大哥,被带走之前也留下口讯,他不怪弟弟。   对家人的担忧以及对当局的愤怒交织在一起,陈志忠已经对台弯政府失望透顶。   “不要抱有幻想了。”他阴沉着脸,伸手指着收音机,“你听到没有?莫斯科发生动乱,起了大火,在莫斯科的台弯人可有当局想办法保护?最后他们能去的还是大陆大使馆。”   伟豪的神情有些尴尬,小声嘟囔道:“俄罗斯也不承认我们呀。”   现在占据联合国席位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而不是中华民国。   陈志忠冷笑:“就算人家承认我们,你觉得就凭当局会管侨民的死活吗?就连岛内人民,他们都不会管。”   他话音刚落,远处又传来喇叭叫喊声:“这里是日本领海,你们已经进入日本领海,请尽快离开。”   伟豪一阵牙疼的表情,委实服了日本人的执着。   明明勺鱼岛以及周围附属岛屿已经被他们实际占有了一个多月,日本人企图上岛都被打回头。   按理说,他们应该跟当初对待韩国的独岛一样,直接放弃拉倒。   结果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海上保安厅不辞辛苦,不惧狂风爆浪,每天定时定点,势必要过来喊话宣示主权。   伟豪忍不住抱怨:“他们就不嫌浪费汽油吗?”   陈志忠冷笑:“到现在当局都不敢认下勺鱼岛,人家当然不肯放弃。我要是日本人,我都不会放手。”   你们能打有个屁用,你们的上峰还怕我们呢。   伟豪皱眉:“当局想干嘛?真的要将勺鱼岛拱手相让吗?那岂不是在卖国?”   “他说的哪一件事不是在卖国?”陈志忠反唇相讥,愤愤不平道,“我真怀疑他是日本人。”   两人面面相觑,突然间噤声。   这话还真不好说,台弯可是当了日本半个多世纪的殖民地。   被殖民的心态是很难言喻的。时间久了,谁还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伟豪突然间沉下脸,冷笑出声:“不管他身上流的是什么血,倘若他的心偏向的是日本的话,他就没资格当这个元首。”   “你能怎么办?”陈志忠毫不留情地戳破朋友的大话,“他就是元首,他做的事情再荒谬也代表着当局。他就是亲手卖了,你也不能怎样。”   伟豪反唇相讥:“他以为是他家的呀,国家不会理会他的,国家可以再安排新的元首。”   话音一落,他就觉得自己也被洗脑了。   国家是哪个国家?中华民国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   他稀里糊涂的,感觉什么都说不清楚。   外头又响起了喇叭声。   日本人例行的喊话结束之后,大陆解放军同样怼回头,强调这是中国领海,中国人跟中国船有权自由出入。   然后又是例行的互相喷水,喷完水之后,日本巡航舰跟完成任务似的,按部就班地往回走了。   他们也知道没办法将海岛上的中国人赶走,但这是个态度,代表他们还没有放弃勺鱼岛的态度。   台弯当局甚至连日本人的态度都比不上。   陈志忠往床榻上一倒,喃喃自语道:“什么时候台弯当局也有这魄力呀?”   大哥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们会不会把大哥当成政治犯?   要真是这样,那也太讽刺了。明明大哥对台弯当局忠心耿耿,还一心防着中公会趁机渗透,生怕危害了台弯的安全。   结果那些真正干着卖国事的人,大摇大摆坐上高位,全心全意为台弯奉献的军人却成了台弯的罪人。   多讽刺呀,这荒谬的时代。   伟豪忍不住吼了一句:“对日本说句硬话就这么难吗?难不成他是日本人的私生子?”   机长进屋拿工具,闻声皱紧眉头:“李伟豪!”   李伟豪赶紧向长官敬礼,脊背挺得笔直。   机长眉头紧锁,厉声呵斥:“立刻背诵三民主义。谁允许你诋毁元首?”   李伟豪大声背诵着民族民权民生主义,毫不客气地直抒胸臆:“我认为他背叛了三民主义,背弃了国父的遗愿,没有资格当台弯元首。”   机长沉下脸,刚要厉声训斥下属,外头就有人进来报告。   海巡署的巡航舰过来了。   陈志忠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丁点儿不掩饰讽刺:“这是在远处潜伏了多久?人事等到日本人过来拉完屎,才敢过来小心翼翼地闻屎味儿。”   机长严厉地扫了他一眼,沉声训斥:“陈志忠!”   陈志忠挺起胸膛,半点儿都不退缩:“怎么,他们能做,我们还不能说了?怕被人说就不要做如此丢脸的事情啊。”   机长面色阴沉,最终还是一拂衣袖,大踏步往外头去了。   李伟豪也掩饰不住好奇心,赶紧拉着陈志忠过去看情况。   他心中惊喜,压低了声音跟朋友分享内心的激动:“大陆这一招还真好,就跟当初日本占领东三省一样。”   关东军都把地方给占了,尚未做好准备的日本内阁,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呵,他们这可是国土,他就不信收复了国土,当局还要他们把国土退回头。   陈志忠仍旧挂着脸,心头却忍不住,小小的雀跃。   只要当局开头认下了勺鱼岛的从属权,那他们也算是师出有名。   到时候,看当局还拿什么借口为难大哥。   几人匆匆走到屋外时,解放军已经带着台弯海巡署的人过来了。   那个年纪轻轻的小海军对待台弯特使倒是挺客气,居然主动留饭:“我们今天有补给过来。腊肠煲仔饭跟牛肉面,你们要不要吃?”   陈志忠的口水立刻不争气的涌出来,他几乎要抢在海巡署的人之前点头应允。   可惜的是,海巡署的人不同于他在荒岛上寡了如此之久,平常大鱼大肉吃多了,什么腊肠煲仔饭跟牛肉面,根本入不了官老爷的法眼。   他们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然后示意大陆解放军离开。   李伟豪在心中骂了一句,相当看不上海巡署官员拿腔拿调的样子。   这些人就像是破落户,感觉自己祖上阔过,无论如何在平头老百姓面前都要搭着架子。   这种说法,还是岛上的大陆渔民告诉他们的。到大陆投资的一些台商就是这样,老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其实不都是人嘛,还都是中国人。我们政策优待台商是因为民族感情,可不是要讨好谁。”   李伟豪他们听多了这样的话也觉得深以为然。   去大陆投资,与其说是支援祖国建设,不如说是为了挣钱。   既然都是挣钱,凭什么觉得自己比别人高贵呢?   现在这些海巡署的官员更加可恶,明明他们脚下踏着的土地,还是大陆解放军抢回头的,结果搞得好像人家替他们打工一样。   不过,那位小海军倒是好涵养,居然没有翻脸,而是客客气气地打招呼离开。   临走之前,他咧嘴一笑,特地叮嘱道:“你们在岛上不要随意乱走,我们这儿的大白鹅认生,看到生面孔是会叼人的。”   海巡署官员神色尴尬,含糊其辞道:“你们放心,我们很快就走。”   等到专员拿出总统令,李伟豪跟陈志忠才明白那句“很快就走”究竟是什么意思。   当局要求他们立刻回台弯本土。   “你们看,马上就要冬天了,天气不好,这儿补给也跟不上,还是赶紧回去休养吧。”   专员打量着集装箱房屋内部的陈设,一副怜悯的模样,“这种环境怎么能住人?”   陈志忠忽然间内心一片清明。   非常奇怪,他根本就不气愤,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怎么可能给他们正名,他们的存在就是炮.弹啊,时刻都能在首脑的头顶上炸开。   年轻的前国妨部公务员微笑:“这儿条件已经很好了,太平岛上的条件更差。不知道当局什么时候安排岛上的人回台弯啊?”   官员尴尬地笑,没有回应他的话,只目光盯着机长,“该回去了,这么久不着家又没有消息,你们家里头该多担心啊。”   “军人的使命就是保家卫国,我们平常也不经常在家里头。”机长面不改色,“谢谢当局担忧我们的日常生活,只要安排人手跟我们轮班就行。条件艰苦,我们可以克服。”   官员沉下了脸:“你怎么就听不懂话呢?当局的意思是目前天气不好,为了你们的人身安全着想,所以才派我们把你们接回去的。”   陈志忠在边上冷笑:“对,当年的中业岛也是这样,因为躲避台风,我们放弃了中业岛。然后菲律宾人占领了它。”   机长没有给官员翻脸的时间,直接附和陈志忠的话:“没错!这正是我们的担忧,到现在为止,日本人还没有放弃勺鱼岛。所以除非有人跟我们轮值,否则无论如何我们都不敢退缩半步。”   他这话是火上浇油,海巡署官员直接翻了脸:“你们这是要违抗总统的命令吗?你们这是在通敌卖国!”   “请问敌人是谁?卖的又是什么国?”机长不卑不亢,“我们保家卫国,我们捍卫疆土,这通敌卖国的罪名恕我们不敢受。”   他抬起眼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专员,“又或者,当局已经决意永远放弃勺鱼岛!” 第432章 没有了身份   特使勃然色变, 厉声呵斥机长:“你也是老人了, 怎么能如此鼠目寸光?轻而易举就被糖衣炮弹俘获?”   他句句紧逼, 说话的唾沫都要喷到人脸上,“中公这是拿你们当挡箭牌,他们自己躲在后面闷声发大财!”   特使语气激扬, 说话的时候两只胳膊还抬了起来,像用力划水一样, “你们知不知道, 就因为你们的肆意妄为, 让当局让台弯陷入了怎样的艰难?”   机长没吭声,陈志忠先冷笑:“狗不听话, 主子当然不高兴了。只可惜我们不是狗,我们是堂堂正正的台弯人,我们不是任何人的奴才,也不听任何主子的话。”   “陈志忠!”特使厉声呵斥, “你不要肆意妄为,被蝇头小利蒙蔽了双眼。中公这是在利用你们胁迫当局,让台弯在国际上沦为众矢之的。他们说在后面占便宜,所有的压力全都是当局承受。”   李伟豪不假思索:“如果这是利用, 我们心甘情愿被利用。如果没有他们的利用, 恐怕我有生之年都不能踏上勺鱼岛。”   他抬起眼睛,嘲讽地笑, “90年的时候,台北市长要来这里传递圣火, 结果遭到了日本人的驱逐。当局是什么反应?当局连屁都没放一个。不仅是我们,还有你!如果没有你口中的利用,你能堂而皇之地踏上这座岛大放厥词?日本人早把你赶得屁滚尿流,别说上岛,连靠近这片海都做不到。”   那个小海军说的没错,有些人就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不知好歹。都是惯出来的破毛病。   到底是哪儿来的自信,能让当局自以为是到这地步?   陈志忠冷笑:“日本人当然,只会对台弯施压了,因为除了人家还没拿出木仓,自己就先跪下来讨好求饶的当局,谁会搭理他们?”   特使面红耳赤,大声指责年轻的前国防部公务员:“你这是在于侮辱元首,这是叛国。你们违抗军令在先,诋毁元首与政府在后,勾连外敌,出卖台弯的权益。”   机长语气平静:“所以当局认定我们的行为是叛国,要给我们处分咯?很抱歉,我们不能听你一面之言,如果当局发布公告,承认勺鱼岛是日本领土,亦或者台弯隶属于日本管辖,你再过来发布命令吧。”   特使被气的鼻掀嘴歪,走出集装箱房的时候,他抬脚就踢飞了一颗小石块。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就已经先变成失声尖叫。   因为他准头太好,踢飞的石块砸到了大白鹅的身上。   在这片岛屿,哦不,在这一块岛屿上,大白鹅都是大爷般的存在。就连岛上占据半壁江山,将土著居民勺鱼台鼹鼠逼得无路可走的野山羊,碰到了鹅大爷,也只能退避三尺。   大白鹅原本就不稀罕台弯人,属于高冷睥睨天下派,作为早早上岛的物种,它们日常在后来者台弯人居住的集装箱屋附近晃来晃去,那也是巡视自己的领土。   专员的那颗石子成了导火索,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大白鹅就猛的伸长了脖子,狠狠的朝他大腿上叼去。   那一下子堪比铁棍砸腿,而且是尖头对准大腿的那种。   专员整条腿都麻掉了,像是被人放火烧过。   他下意识地想拔木仓,没等他拿出木仓来,大白鹅就眼明嘴快地一嘴巴啄上他的手。   专员顿时感觉半条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疼得手一抖,木仓就掉在了地上。   随从们还想过来帮忙,结果人越多,鹅群越愤怒,追着他们跑个不停。   情急之下,有人终于拔出了木仓,一木仓开出去没能击中大白鹅,只在地上溅起了火花。   那掏木仓的海巡署职员下意识地就丢下了木仓,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一副快要哭的模样。   他开了第一木仓,他在勺鱼岛上开了第一木仓。   其他人也面色大变,就连大白鹅的攻击都顾不上抵抗。   木仓声惊扰了岛上的人,全副武装的解放军立刻过来查看情况。   见到他们被大白鹅撵得到处跑,满身狼藉的模样,邹鹏吹了声口哨。   那些愤怒的大鹅总算给主人面子,没有再继续教训不知好歹的双足兽,扑腾着翅膀,又姿态矜持地整理起羽喙来。   如果不是,地上还丢着两支木仓以及随风飘荡的鹅毛,任谁也看不出,这一片岁月静好背后的惊天动地。   邹鹏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手木仓上,迟迟不发话。   专员喉咙发紧,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如果中公认定了他们开了第一木仓,以此为借口直接掀翻了他们的巡逻艇,那可如何是好?   专员忍不住一阵后悔,他们来之前就是太托大了,认定了大陆不可能对他们动手,所以没做好充分的准备。   可是大陆对于台弯的狼子野心一贯昭然若揭,这么多年下来,他们就是缺乏一个人拿出手的借口。   万一这一次木仓支走火的事情,被他们抓住不放,岂不是要真的兵戎相见?   专员试图在心中为自己打气,真打起来他们才不怕呢。   且不说大陆穷困潦倒,军备都是苏联人淘汰的旧货色。   一旦打起来,只要美国的航母开进太平洋,大陆就只能乖乖退回头。   想到这一层,他的面色活泛了些,正琢磨着该怎样话里有话地撂点狠话。   年轻的小海军突然间笑了:“我说过了,大白鹅脾气不好,你们不要随便招惹。没事在大白鹅面前显摆什么木仓技,它们会以为你们想杀它们的,不叼你们才怪!”   他说到杀这个字的时候,还没褪去婴儿肥的脸上突然间显出了腾腾的杀气,惊得那专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隔了半晌,官员想要反驳明明是大白鹅先袭击它们的时候,小海军已经捡起了地上的木仓,直接塞回到他们手上,似笑非笑:“擦木仓走火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再这么下去,恐怕也只好我们替你们保管了。”   特使心中一紧,总觉得这话里头有话。   他张张嘴巴,想措辞严厉的警告对方。   不想那小海军却突然笑了:“你们也不要想东想西。台弯是中国不可分裂的一部分,我们不是侵略者,不需要找任何借口。我们也不是美国佬打伊拉克,非得联合国同意。这是我们国家自己的事,我们想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   特使气得七窍生烟,连留饭的邀请都充耳不闻,带着随从怒气冲天地走了。   邹鹏叹了口气,语气含着点埋怨:“不吃饭吗?我们都把饭菜给做好了。”   岛上生活艰难,目前大部分生活必需品都要靠外援,丁点儿东西都不能浪费。   李伟豪心中嘀咕,都被这么当面打脸了,特使能留下来吃饭才怪。   不就是牛肉面吗?特使还稀罕一碗牛肉面不成,人家吃的都是顶级的神户牛排。   他扭过头,想获得自己朋友的支持,结果却看到朋友直咽口水的贪婪模样。   陈志忠嘴里头的唾沫分泌旺盛的很。   他眼巴巴地看着邹鹏,一点儿都没觉得不好意思。他上岛以后,就没再吃过牛肉面,倒是牛肉味的方便面吃过好几回。   不过,之前因为猎捕到一头野山羊,他倒是吃了好几顿羊杂汤。   哎,可惜岛上的土壤太浅,大白鹅跟野山羊已经占据了大半江山,想要养牛的话,恐怕草料不够。   不然的话,他还可以在岛上做烤牛排。   陈志忠越想越美,已经在脑海中摆上了满汉全席,可惜,千百道美食加在一起,都没晚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来得有诱惑力。   年轻的小海军嫌弃地扫了他们一眼,总算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算啦,不能浪费,你们吃吧。”   李伟豪有些不高兴,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干嘛总是这副看不起我们的样子?”   邹鹏理直气壮:“这叫中和,你们就是太被大陆人惯狠了,所以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作为外交世家出来的孩子,即使当了海军,邹鹏也在反思对外政策。   中央对待台弯种种优惠举措,真的有利于凝聚两岸人民的感情吗?他觉得未必。   因为有个词叫做人性本贱。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就没有人珍惜。   升米恩,斗米仇,习惯了别人的好,就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反而看不起对方。   李伟豪气得脸红脖子粗:“我们也不白拿你们东西。”   “你们也没白拿美国人的东西,不都是对美国人毕恭毕敬的吗?”邹鹏莫名其妙,“怎么换我们这儿就不成了?我觉得你们实在太有意思了,为什么是两张脸看人啊?”   李伟豪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气急败坏地瞪着他。   邹鹏却直接给了他们一个后脑勺,语气冷淡:“想要在这个岛上生存下去,先摆清自己的位置,没人欠你们的。”   他走出去好几步远的时候,机长突然间开口主动提起:“台弯当局让我们撤回去,但我们不想。”   邹鹏转过身,看了他一眼,一针见血:“也就是说,你们现在缺乏一个合法的身份?”   机长脸绷得紧紧的,态度相当坚决:“勺鱼岛是台弯的。”   邹鹏嗤之以鼻:“也没其他省跟你们抢。”   陈志忠与李伟豪互看一眼,有些不明白这位小海军究竟是什么意思。   邹鹏慢条斯理:“你们当局抛弃了你们,但你们不愿意放弃保家卫国的职责,对吗?”   机长点点头:“我们要对国家负责。”   邹鹏微微挑了下眉毛,不假思索:“这好办,我们正要成立台弯省勺鱼岛海警所,你们直接入职海警所就好了。”   说着,他还笑了下,“说不定你们还能领两份薪水呢,如果他们肯继续发的话。”   陈志忠目瞪口呆,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要给我们新的差事”   “对,工作职责还是一样的。”邹鹏抬头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道,“我们工作也是要考核的,如果考核不通过,我们也没办法聘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应当怎样接邹鹏的话。   结果小海军还嫌这颗炸.弹不够振聋发聩似的,又抛出了另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明天有人上岛来办户籍。你们如果想在勺鱼岛落户的话,就直接办台弯省勺鱼岛的户籍吧。”   说完这话,他也不管究竟引起多大的震荡,跟个没事人一样走了。   临走之前,他还特地回过头叮嘱了一句:“要吃面条的话快点儿过来,面条容易坨。”   仿佛前面说的所有事情加在一起,都没那碗面条重要。   邹鹏抬眼看着海岛边上绿油油的冰菜跟红彤彤的海芦笋,心中叹了口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在海面上种水稻跟小麦。这样,他们就不用辛辛苦苦再从外头运面粉进来了。   嗯,一整片勺鱼岛,足足好几千亩地,就算留下鸟类跟蛇类生存的空间,也大有地方可一展拳脚。   陈志忠与林伟豪面面相觑,不知道应不应当跟着走。   他们下意识的将目光落在了机长脸上。   见对方面色沉郁,大踏步往前走,后面的人也赶紧跟上。   面条都下锅了,那当然是赶紧过去,把面条吃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大不了。   整个勺鱼岛,长不过3.5公里,宽也不过1.5公里,这点距离对于训练惯的士兵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几乎没费多少功夫,他们就顺利抵达了解放军的营房。   领头的队长已经坐在餐桌旁,看到他们进来,还特地站起身点点头表示欢迎。   “上面吧。”队长吩咐,“把收音机打开。”   他特地冲对面的台弯军人微笑,“我吃饭的时候习惯听收音机,希望不会打扰你们。”   机长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面条没上桌,众人就先闻到了浓郁的食物香气。   真的很久没有尝过现做的牛肉面,众人甚至有种感动的情绪在心中流淌。   陈志忠狼吞虎咽的干掉半碗面条的时候,耳朵突然间敏锐的捕捉到收音机里头邓丽君的歌声,已经变成了国际新闻。   “今日美国各大城市爆发示威游行,反对政府继续对外干涉行动。由于美军在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捉拿索马里军事政府的两名高级将领行动中估计不足,造成军方18人阵亡,73人受伤以及大量索马里平民伤亡,消息传回国内之后,引起震动……”   陈志忠要往嘴里头塞面条的动作停下了,他下意识地扭过头看队长。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他们现在能够从外界获得的信息途径极为有限。   如果不是今天听广播,他们还不知道美国人居然在索马里栽了个跟头。   先前不是进展很顺利吗?3月份的时候,美国都把25,000名士兵撤回国内了。   “民众要求美国政府立刻将所有驻派在索马里的军队撤回头,遇难士兵家属表示总统应当对他们的受害负责。……”   队长叹了口气,语气中丝毫不掩饰惋惜:“索马里可能会大乱的,他们撤走了的话,军阀一定会报复平民。不过美国人估计不会再趟这趟浑水了,本来索马里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们动心的。”   原本以为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索马里问题,才派兵的美国政府,绝对不愿意在泥潭中继续挣扎。   “美国人是天生的生意人,把什么都当成生意在做,重点看有没有利润,有没有好处,在世界各地都一样。”   队长感慨完了,才惊讶地发现大家都没动筷子,赶紧伸手招呼,“快吃啊,这个时候面条最筋道。”   他呼呼啦啦地吃完一大碗面条之后,才漫不经心地宣布,“办勺鱼岛的户籍需要证件照。我估计你们身上都没带,下午统一去活动室拍照吧。穿你们的军装也行。” 第433章 再小也是肉   直到11月, 大雪降临时, 熊熊燃烧了近一月的莫斯科大火终于得到了控制。   寒冷与雪花扑灭了火苗, 大自然的能量远远胜过了反应迟缓的政府救援部门。   然而火灾结束了,摆在政府面前的难题并没有少一些。   光森林大火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就高达数10亿美元,还有成千上万在军事对抗与火灾中受难的群众需要安置。   苏维埃与人民代表大会仍旧存在, 他们不断否定政府提出的问题解决方案,坚持按照自己的方法来。   两派争执不休, 使得原本就进展缓慢的救援工作迟迟无法推进。   11月的莫斯科已经寒风刺骨, 始终没有得到安置的灾民被迫露宿街头, 愤怒之下开始烧砸抢,使得原本就糟糕的治安愈发混乱。   长久没有讨要到军饷的士兵们终于丧失了耐心, 开始围追堵截政府部门,甚至拿着枪找上门去。   比起还能反抗的他们,更多的灾民情况更糟糕,没有房子, 没有暖气,也没有水电。   为了取暖,他们不得不焚烧枯枝落叶以及旧报纸,这又造成了小型火灾频发, 甚至还引燃了一家废弃的工厂车间, 大火又烧了整整一天一夜。   就连国际社会都看不下眼,公开发言指责莫斯科政府行动迟缓, 罔顾灾民的生计。   火上浇油的是,俄罗斯当地媒体又曝出救灾委员会中饱私囊, 肆意转手倒卖国际救援物资,哄抬物价。   眼下卢布价值一泻千里,甚至有商家拒收卢布,只愿以美元交易。   中俄交界的贸易区,甚至连人民币成了通行货币。   包括俄罗斯商人都愿意使用人民币,因为人民币比卢布靠谱多了,他们不至于一夜醒来,手上抓着的钞票又变成了废纸。   多方指责下,俄罗斯当局也是苦不堪言。   救灾不可能是嘴上喊喊而已,必须得拿出真金白银来。   可眼下的俄罗斯政府,最缺的偏偏就是钱。   原本就在崩溃边缘挣扎的经济再碰上这么场天灾人祸,彻底瘫痪了。   美国人早前允诺的经济援助迟迟不到位,俄罗斯政府只能想办法自救。   11月的江州城还在秋天的尾巴上晃悠。   刚刚收割完第二茬再生稻的田野已经披上了翠色。   水芹菜、耐耐菜、牛奶白菜、茼蒿、菠菜青翠欲滴,甚至连冰菜都不放过秋冬最后的阳光。   大片的小麦跟油菜看着这些小兄弟微笑,丁点儿也不害怕自己会被抢占了地位。   水渠旁的白鹭怡然自得地整理着羽喙,长长的脖子弯曲出各种姿态。   田埂旁,水坑中,大白鹅与肥鸭子摇摇晃晃,姿态悠闲地享受着阳光下掉落田间的稻穗与水面的绿藻。   如果不仔细观察的话,走在11月的郑家村,人们都难以分辨春与秋的区别。   然而此刻林蕊没有心思欣赏道路两旁的风景,她眼巴巴地看着舅舅,一副快要哭的模样。   “舅舅,你这么快又要走了吗?”   舅舅都多久没回家了?国家欠了他多少法定节假日?这趟回来还不到两个月呢,怎么又要走?   给谁打工,老板都不带这么剥削的!   郑家舅舅无奈,伸手摸了摸林蕊的脑袋,感慨万千道:“咱家蕊蕊已经是大姑娘了。那大姑娘就得懂事啊,舅舅,有正经事要做。”   林蕊一把拉住默不作声的表弟,将他推到舅舅跟前,控诉地瞪着舅舅:“鹏鹏都长这么高了,你在他的成长过程中,缺席了多久?”   舅舅神色愧疚,拍拍儿子的肩膀:“对不起,你跟妈妈都辛苦了,是爸爸对不住你们。”   舅妈神情有些不自在,赶紧开口打圆场:“好了,说这些做什么?鹏鹏,别缠着你爸,耽误了他坐车。”   舅舅抬手看了眼表,勉强朝妻子笑笑:“没事,还能再说会儿话。”   林蕊嘴巴撅得要上天,相当不满意:“就不能是别人吗?能不能抓着一个人就往死里头用。”   舅舅含混其词,脸上笑眯眯的:“快了,我这不是要好好攒点儿资历,将来复员能有个好地方去吗?”   魏镇长,哦不,是魏主任在边上赶紧要人:“别别别,千万别去其他地方,还是好好为我们港区服务。”   现在鸟枪换炮,宁县划出了快一半的地盘,成立了经济开发区。   魏镇长现在就是开发区管委会的负责人,他们区的主要特色就是现代农业深度加工。   “缺人手啊。”魏镇长一路走,一路给舅舅递烟,“你千万别申请去其他地方,就来江州,我给你打工。”   舅舅接过香烟笑:“你可谦虚了,你是正儿八经的要培养对象。干嘛不去安省啊?起码是个农场负责人,人家农场比咱们江州还大。”   魏镇长连连摆手:“别别别,我这还没在港镇干满5年呢。起码再来一个5年,港镇才算真正意义上走了正轨。”   其他的,他不想,他就想踏踏实实,先做好一件事。   舅舅微笑:“那你也别推担子,我估计过不了多久,上头还会调整你的位置的。你积攒了一肚子的经验,就得好好推广开来嘛。”   他将烟夹在耳朵上,又转过头看耷拉着脑袋的外甥女儿,笑呵呵道,“蕊蕊加加油,说不定,舅舅在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你水面种植的小麦丰收了。”   林蕊嘴巴撅得老高,相当不懂事:“丰收了也跟你没关系,你又用不到。”   舅舅笑容可掬:“谁说用不着来着?北方还是更加适合种小麦呀。你南方种水面水稻,北方可以种小麦嘛。”   林蕊抱着苏木的胳膊,还是不高兴的样子:“咱家又没人在北方,我才不管呢。”   “你怎么知道就没有啊?”舅舅朝她眨眼睛,“你能在南海造出一个海面江南来,怎么就不想想在北方江里头也种出绿洲?”   林蕊快速眨巴着大眼睛,半晌反应不过来舅舅的意思。   她脑海飞快地运转,努力回想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   好像没啥特别的,除了莫斯科又遭遇大火。   嗐,莫斯科起火灾在林蕊看来压根不稀奇,救援工作迟缓也正常的很。   俄罗斯人就是慢吞吞的。   她印象当中,2010年,莫斯科森林大火的时候也是这样。   地方政府瞒报火灾,救援机构迟迟不动,正在休假的俄罗斯官员们压根就不肯挪动尊臀,直到火势不可控制,当时的俄罗斯总统发火撤了高官的职务,大家伙儿才跟算盘珠子似的拨一下动一下。   最最神奇的是,莫斯科人压根就不着急,即使他们的天空已经烟雾弥漫,连正常生活都受到了干扰。   这个,跟舅舅有什么关系?总不会是让舅舅负责筹措救援物资,对俄罗斯进行人道主义援助吧。   林蕊困惑地歪着脑袋,脑子里头猛的一个激灵。   她突然间想到一个可能,听说,当年苏联没解体的时候,巴尔戈乔夫就考虑过将北方四岛卖给日本,以换取他们的经济援助。   后来是因为叶利钦坚决反对,这件事情才不了了之。   最最有意思的是,前一年才反对呢,后一年自己当家作主了,叶利钦就改了主意,也想卖岛。   估计当初他是怕岛卖早了,实惠落不到自己手里头。   毕竟这位总统有个不太好听的名声,就是为了自己多吃一碗饭,他可以将整个饭桌掀翻,让大家都吃不上饭。   如果俄罗斯人又动了卖岛的主意,那会不会?   毕竟在后来,为了获取中国支持,俄罗斯是从嘴里头吐出来一些东西的。   林蕊迅速眨巴眼睛,开始在舅舅面前模仿狗熊叫。   舅舅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林蕊着急的很:“你别笑啊,这可能是第三次世界.大战之前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国土之所以是现在的状况,主要还不是二战结果嘛。   中俄北京条约以及瑷珲条约等等,从本质上讲,跟中日马关条约并没有任何区别。   只不过二战打到最后,苏联是战胜国,日本是战败国而已。   国际法可不承认什么不平等条约,只要是两个国家政府正式签订的条约,都被认可。   不这样的话,整个地球都得乱套。   当初沙俄跟苏联政府趁火打劫拿下的土地,现在咱们能要多少回头是多少。   蚊子再小也是肉,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真要跟俄罗斯打,即使是胜利也是惨胜,毕竟苏联红军的底子还在呢。   就算拿钱赎,也不吃亏。   打仗就不要花钱吗?打仗是最烧钱的,而且还要命。   林蕊还要嘀嘀咕咕下去,郑大夫一把捂住女儿的嘴巴,生怕这丫头嘴上不把门,什么能说不能说的,全往外头倒了。   当姐姐的人看着人到中年的弟弟,轻轻叹了口气:“你自己也小心,有时间的话多回家看看。也就是鹏鹏妈好脾气,换了谁都要跟你翻脸。”   舅舅看着舅妈笑:“这不是我运气好,居然娶到了仙女嘛。”   旁边魏镇长立刻做出龇牙咧嘴的模样,连连摇头,他可完全听不下去了,一个比一个会肉麻。   舅妈脸色微红,嗔了丈夫一眼,抱怨道:“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吗?光会嘴上说的漂亮。自己在外头小心点儿,天冷了就加衣服,别以为自己还是十八二十岁的小伙子能扛。要是能回来过年就回来趟。今年要给老太办90大寿。老太嘴上不说,心里头可惦记着呢。”   舅舅高兴的很,连连点头:“哎,我给老太带皮草回来,听说北边皮草便宜。”   郑大夫狠狠在后面捏了把弟弟的胳膊,也不知道这家伙当年是怎么讨到老婆的,太不会说话了。   舅舅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补了一句:“我也给你买,叫你也穿貂皮大衣。”   舅妈直接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埋汰丈夫:“我等你的貂皮大衣,估计要三伏天了。”   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可惜时间走的飞快,过来接舅舅的车已经停在了高速公路的入口处。   跟在边上始终没有发一句话的外公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鼓励他道:“去吧,只要是做正经事,家里头就没有不支持你的道理。”   舅舅一把抱住了头发花白的外公,眼眶都红了:“对不起,爸爸,我对不起你跟妈妈。这么多年,辛苦你们了。”   外婆侧过身去抹眼泪,赶紧擦擦鼻子,勉强做出个笑模样:“说什么怪话呢。给国家当差,应该的。”   一路都耷拉着脑袋的鹏鹏,突然间抬起头:“爸,我长大了也要当兵。”   “嗳。”舅舅摸摸儿子的头,“那你要当个高科技的兵,以后咱们打仗都是高科技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再不走的话,就赶不上飞机了。   舅舅只能朝家人朋友挥挥手,拖着行李箱上车去。   车子后座已经坐了人,大表哥笑嘻嘻地跟舅舅打招呼:“郑将军,你都不喝完我的喜酒就走啊。”   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周崇斌头回知道,原来结婚这么复杂。   他又舍不得委屈贝拉,样样都想给她最好的。   如此一耽误,那婚礼日期只能往后面推。   最可恶的是,每回贝拉都说太麻烦了算了。吓得他天天心惊肉跳,真怕贝拉一不耐烦又改主意,不肯结婚了。   没转正的小白脸地位就是如此的凄凉,时时刻刻都得小心翼翼,千万不能让金.主翻脸。   舅舅赶紧摆手:“我不是什么将军。”   他才刚升上校而已。   周崇斌笑容满面:“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厉害的将军。”   他递给舅舅一张纸,脸上笑容不减:“这几个人大概能派上用场。俄罗斯政府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两边吵得厉害,别看他们现在暂时坐下来好商好量了,一旦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随时都有可能再打起来。”   叶利钦可是心心念念想废掉人民代表大会。   不过没关系,只要正式签订了合约就行。   事后翻脸这种事,俄罗斯政府不是做不出来,但翻脸他们也不怕。   毕竟俄罗斯政府就是想对外打一仗,来转移国内矛盾焦点,首当其冲的选择也不会是中国。   太得不偿失了,这么高昂的成本,现在的俄罗斯承受不起。 第434章 总统的疾病   11月的莫斯科, 冰天雪地。   郑舅舅随着代表团抵达莫斯科机场时, 夜色已经笼罩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 尽管天空还飘着鹅毛大雪,郑军的鼻子仍旧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烟火气。   前来接人的大使馆大使笑道:“你没闻错,前面的咖啡馆上午不小心着火了, 刚刚扑灭没多久。”   领队有些惊讶:“怎么要花这么长时间?”   大使苦笑:“是有人蓄意放火。现在莫斯科的治安不好,大家外出一定要小心。”   领队笑着问了句:“多不好?”   他话音还没落下呢, 前面就发生了一桩抢劫案。   一位戴着帽子的矮胖男人突然间出手, 拽走了一位女士的皮包。   女士吓得尖叫, 近在咫尺的警察却充耳不闻,完全当做没看见。   “现在情况越来越糟糕, 大家千万不要单独行动。尤其是晚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大使郑重其事地警告众人,“一旦有危险的话,千万不要逞强。这儿枪支泛滥现象非常严重。”   原本非法拥有枪支的, 基本上都是地痞流氓跟当地黑社会。   结果10月份,总统与议会互相攻讦,导致双方支持者街头混战的时候,大量的武器就流入了民间。   现在, 这些武器成了严重的安全隐患。   “看样子, 拥抱美利坚也不怎么样。”领队叹了口气,有点儿感慨万千, “我88年来莫斯科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那个时候, 街上除了排队的人比较多以外,真是看不出任何不妥当的地方。   大使苦笑:“现在不少俄罗斯人也这么想。”   他们上了车,直接往克林姆林宫方向开去。   因为大使馆突然间接到克里姆林宫的通知,总统有意从中国代表团共进晚餐。   虽然搞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个什么用意,但是经过紧急协商之后,代表团还是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既然人家请吃饭,就算是鸿门宴,也得赴宴啊。   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郑军看到了一辆吉普从他们的车旁掠过。   趁着等待红绿灯的功夫,司机还摇下车窗,冲他们微笑。   领队回以微笑,颇为高兴地回头看同伴:“咱们的同胞。”   “现在莫斯科的中国人不少,整个俄罗斯境内更多。”大使感慨,“还是咱们国家的人能吃苦。”   就说莫斯科森林大火吧,不少倒爷都等不及火灾停,又开始出去做生意。   他们比莫斯科本地人还着急,希望大火快点灭掉,否则市场迟迟不开门,会影响他们做买卖。   郑舅舅笑了起来:“要说能吃苦,还真没谁比得上咱们。”   无论南海诸岛还是钓鱼岛,上去采访的记者无不目瞪口呆。   中国人居然能够在如此简陋的环境下,顽强地生存,而且真的是从满目荒芜建设成瓜果飘香。   “其实真是机会。俄罗斯现在缺的东西实在太多,市场广袤的很。”大使感慨,“我这个把月的功夫,已经接待了好几拨国内来的考察商团。不得不承认啊,要说最敏锐的还是商人。”   领队笑了起来:“不是有种说法,美国政府一直在做生意,所以他们才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说话间的功夫,车子驶进克林姆林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色掩盖,经过飞机轰炸的克林姆林宫从外貌上来看,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伤。   据说,当时炸弹是进行了精准袭击,目标就是总统。   但刚好总统有事不在,所以逃过一劫。   总统的侍从官已经等在台阶下,相当客气地将他们迎进去,表示马上会通告总统。   结果等他们进入克里姆林宫足足呆坐了半个多小时后,也不见总统的身影。   领队与大使交换了个眼神,心头开始忐忑不安,害怕这位以出尔反尔而著称的总统突然间又改变了主意。   毕竟,从他上任以来的表现看,他几乎没有什么坚定的政治信念,好像完全被他的美国顾问牵着鼻子走。   休克疗法已经如此之糟糕,他提名的那位总理被人戏称为yes先生,(因为总理毫无主见,只会对美国人说yes),但是,他依然没有放弃休克疗法与这位总理的意思。   他仍旧将俄罗斯经济复兴的希望放在美国人身上,并且以自己跟美国总统良好的私人关系而自豪。   很显然,俄罗斯想要解决领土争端问题并不符合美国的利益要求。   俄罗斯跟周围国家始终剑拔弩张才更能如美国的意。   就好像中日因为钓鱼岛问题,双方政府已经隔空打了无数场口水仗一样。   如果大家能够直接挥拳头打到对方的首都去,美国肯定更加兴高采烈。   这一次如果不是人民代表大会坚持,俄罗斯方面考虑出手的岛屿只有从日本人手上抢过来的北方四岛。   后来据说是双方吵了一架,交易的名单才增加了中国。   房间里头还有俄方人员在,大家只能彼此用眼神交流。   郑舅舅打量着房间的陈设,目光刚落到台灯上时,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跌落到地上。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房间里头的何方工作人员:“发生了什么事吗?”   对方坚定地摇摇头:“没有任何问题,先生。”   然而总统迟迟不来。   时针走向晚上10:00的时候,终于有人匆匆露面,表达歉意:“抱歉,总统先生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你们先请回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明白这位总统红里头究竟卖的什么药,居然会玩这么一出。   等到出了克里姆林宫,领队才忍不住抱怨了一句:“简直是耍人玩啊。”   郑舅舅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哭笑不得道:“俄罗斯人还真有趣,说是总统与我们共进晚餐。结果总统有事,晚饭也省了。”   车上的人都笑了起来,气氛总算轻松了一些。   领队作总结:“不怕,咱们是堂堂正正过来谈判的,有什么幺蛾子,咱们接着就是。”   车子回到领事馆,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众人赶紧吃饭。   郑军刚吃完饭回房间休息,还没有来得及洗澡,房门就被敲响了。   周崇斌神色微妙:“老叶可能出事了。”   “什么?”郑军有些惊讶,“今天他还主动邀请我们吃晚饭来着。”   虽然最后没有吃成,但走的时候也没发现克里姆林宫有什么异动呀。   周崇斌笑着摇摇头:“舅舅您恐怕对他还不够了解,老叶就是个酒鬼,标准的酒鬼。”   难听点儿的话讲就是几瓶马尿下肚子,东南西北都分不清,闹出的笑话成串。   俄罗斯人好酒,他这个缺点似乎不明显。   但对于一国元首而言,不加节制的贪杯可以说是灾难。   “他一般从上午十一点就开始喝酒,有的时候一直喝到晚上都不会停下来。”周崇斌轻轻敲了下桌子,“我得到的消息是他心梗发作了。他6年前就查出来有冠心病。这么多年下来根本毫无节制,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   国家领导人的身体状况其实应当属于国家机密。   只可惜老叶上台时间不久,既往的基础保密工作没有做好。现在的俄罗斯政府又分属两派,彼此间明争暗斗得厉害,对于外人来说是秘密的事情,内部就是公开的新闻。   郑军立刻站起身,神情严肃:“这件事很重要,很可能会影响谈判。”   周崇斌微微地笑,挑高眉毛道:“这也许是次机会。”   第二天,双方事先约定好的谈判时间到了,克林姆林宫方面却毫无理由地取消了这次谈判。   至于什么时候重新启动谈判,俄方没有任何说法,傲慢得让人无法忍受。   然而此时中方却只能捏着鼻子咽下这口气,等待俄方再度启动谈判的通知。   莫斯科的寒冬不等人,老叶政府总归都要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作为民选总统,他不能不考虑民意指向。   结果不到一个礼拜的功夫,俄罗斯方面就传来了坏消息。   老叶打消了卖岛换金援的想法,而是改而向国际货币组织申请更多的贷款。   毫无疑问,能否拿到钱的关键得看美国人的态度。   美国人当然不会免费为俄罗斯做这些。   国家领导人之间的友谊并不能影响国家之间的利害关系。   大使馆里头人人面色凝重的时候,克林姆林宫也吵成了一团。   在这件事情上,议会持与传统完全相左的意见。   “这是美国人的陷阱,请问你们打算用什么来换10亿美元的贷款?我们根本不符合人家的条件。”苏维埃最高领导人气愤不已,“你们这是在出卖俄罗斯,这个决定议会绝对不会批准的。”   他怒气冲冲地出了克林姆林宫,阴沉着脸回到烟熏火燎过后的议会大厦。   “召开会议,立刻通知所有人,我们必须召开紧急会议。”   再不阻止那个可怕的疯子酒鬼,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波克罗夫斯基匆匆忙忙赶到议会大厦,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头制定出政策来,驳回总统异想天开的念头。   “石油天然气是俄罗斯经济的命脉。”苏维埃领导人愤怒地在讲台上指责,“这关系着俄罗斯人民的命运。对,我们每个人都不愿意俄罗斯领土有任何损失。但是按照眼下的状况,舍弃掉那几个小小的岛屿来度过难关,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俄罗斯面积太大了,比如像大乌苏里岛,他们根本无暇顾及开发。   一个是从俄罗斯本土抽血,一个是抢来的地盘。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况且,改善我们与周边国家的关系,有利于俄罗斯走出目前的外交困境。我们已经被美国人扼住了喉咙。”   波克罗夫斯基顺着领导人的话说下去,“亲爱的同志们,现在到了我们纠正错误最关键的时刻。我们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溜走。”   苏维埃领导人扫视了一圈众人:“下面,我们开始举手表决。如果没有异议的话,这个方案就通过了。”   当天下午,莫斯科街头的报纸就出现了总统身体欠佳的新闻,甚至有英文报纸刊登出了总统的病历。   总统患有冠心病,此次入院不是为了治疗所谓的鼻炎,而是因为大面积心梗发作。   诱发心梗的原因这是因为他长时期酗酒。   周崇斌伸手弹了弹报纸,忍不住在心中叹气,果然还是自己人动手最狠,从来都是一针见血。   总统的病历,应当是最高机密了吧。不是自己人,怎么能拿到手?   虽然俄罗斯人贪杯,但是想必没有谁会欢迎一位成天醉醺醺的总统。   最最要命的是,俄罗斯的电视台还播放了总统既往出国访问时,因为醉酒而闹出笑话的画面。   可以想象吗?堂堂一国总统在进行国事访问的时候,下了飞机第一件事,居然是对着飞机轮子撒尿,因为他在飞机上多喝了几杯。   12月即将来临,不知道这一次俄罗斯的选举究竟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第435章 当胸的一拳   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莫斯科局势瞬间又紧张起来。   议会要求总统自动下野, 理由是他的身体状况无法胜任总统的工作。   克林姆林宫方面发表措辞严厉的声明, 指责有人无中生有, 肆意捏造污蔑总统的身体健康情况,为了一己之私至俄罗斯人民的利益于不顾。   记者追着新闻发言人,企图问出总统先生真实的身体健康状况。   发言人一口咬定国家元首只是鼻炎, 而且因为咽峡炎,所以按照医嘱, 他必须得暂时禁声。   尽管克林姆林宫言之凿凿, 但是迟迟不露面的总统仍旧让人心存疑惑。   迟迟拿不到退休工资的民众, 愤怒地上街□□,要求那个满口谎言的家伙赶紧去卧轨。   因为据说这位总统先生两年前参加竞选的时候曾经承诺, 如果到了去年秋天,俄罗斯的经济情况还没有好转,人民的生活还没有得到改善,他就去卧轨。   显然, 政客的嘴堪比鬼,竞选时说的话,选民听听就好,要真相信, 那才是打自己的耳光呢。   □□队伍与军警发生了冲突, 莫斯科的大雪染上了血色。   郑舅舅陪伴大使馆人员前去友谊大学看望在莫斯科留学的中国学生回头的路上,正好碰见军警驱逐示威群众。   军警手中的棍子毫不留情地砸向示威者, 鲜血淋漓的人开始四下逃窜。   “我们赶紧走。”秘书变了脸色,催促司机, “牵扯进去就麻烦了。”   现在的莫斯科局势混乱,这趟浑水趟进去,很难独善其身。   然而他们还是迟了一步。   满脸鲜血的女人惊惶地冲过来,扑在了车门上。   她嘴里头喊着什么,后面的军警已经追上来,又一棍子砸在她的脑袋上。   女人软软地瘫下去,只在车窗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血手印。   车子终于成功发动了,郑舅舅从车子后视镜里头看到军警扯下了女人脖子上的项链。   “现在有不少流氓混进了警察队伍里。”秘书皱着眉头,“这一回莫斯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呢。”   舅舅看着车窗上的血手印,心中一阵发紧。   秘书嗤笑:“真是当又立,嘴里头说着自由民主,在反对他的人面前,动作可是快的很。”   总统下令炮轰议会大厦,这种事情倘若不是他亲眼看到的,他肯定以为有人在说笑话。   不过议会也不是吃素的,议会的军方支持者直接倒戈,索性连本克林姆林宫也一并炸了。   直接让世人侧目。   这种情况下,莫斯科居然还能维持住摇摇欲坠的状态,除了佩服俄罗斯人强悍的神经,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道那位总统先生能不能扛过这一关。”   参赞摇摇头:“悬,他现在的民意支持率估计在急剧下降。”   作为民选总统,这一点很要命。   郑舅舅的目光没有移开那个血手印,持相反的看法:“他要继续躲下去,估计就没戏了,但是如果他能够直接站出来,说不定还有希望。”   俄罗斯人喜欢态度强硬的领导,这大概跟他们的民族特性有关。   纵观这位总统从政以来种种表现,其实并没有太多出彩的地方,可是他在关键时刻表现出来的强硬姿态,却给民众无限的信心。   电视台开始不停的播放当初819事件时,总统站在坦克上演讲的画面,也正是他当初的惊天一举,为他引来了全世界的瞩目,也让他成为俄罗斯改革的代名词。   这大概是最重要的政治智慧之一,你能不能做到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在于你能否让别人相信你能做到。   关于这一点,总统先生具有无与伦比的天赋。   他很快重新出现在公众面前,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看不出任何身体不适的迹象。   总统走上街头,同自己的支持者握手,步行去参加议会选举。   莫斯科的冰天雪地中,他看上去精神抖擞,就跟他自己宣称的一样,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总统的支持者不停地上前给他献花,人们喊着口号,相信他能够带着俄罗斯走向伟大的时代。   总统朝所有人挥手,再度发表街头演讲:“我们俄罗斯的确处于艰难的时刻,这正需要我们齐心协力往前进,而不是倒退回头。敌人就潜伏在我们内部,他们惧怕自由民主,他们始终想用暂时的困难蒙蔽我们,将我们带回更黑暗的时刻。”   发表完演讲之后,他直接站在坦克上,不停地朝人们挥手。   莫斯科的寒冬寒风凛冽,简直可以刮掉人的耳朵。   围绕在坦克周围的人们却兴奋得满脸通红,浑身热血沸腾。   他们仿佛重温了两年多前夏天的一幕,也是这个人站在坦克上,号召大家一起保卫民主。   花了70年时间仍然没有让人民走向富足的苏联解体了,他们迎来了新的纪元,属于俄罗斯人的荣耀时刻。   现在,他们要将这一荣耀时刻持续下去。   周崇斌戴着厚厚的帽子,双手躲在皮手套中,远远站在角落里,下巴点着坦克的方向微笑:“你们的总统实在很有竞选智慧呀。”   他人生的高光时刻,大概就是819政变中,他站在推进莫斯科的坦克上,号召人们为民主而战。   明明当时军权基本掌握在政变那一方手上。   可他愣是靠着慷慨激昂的演讲,吸引了在场不少士兵立刻倒戈相向,反过来将枪口对准了发动政变的苏共,让全世界都为之侧目。   波克罗夫斯基面色铁青,目光死死盯着坦克上的总统,试图从中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有没有可能这个人根本不是总统,而是总统的替身?   周崇斌笑嘻嘻的,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亲爱的波克罗夫斯基同志,你清楚的,我对政治毫无兴趣。”他苦恼地皱皱鼻子,“如果不是我的市场遭受了抢劫,我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来莫斯科。”   波克罗夫斯基目光狡猾:“周,我们是同志。如果总统还固执己见的话,我们的谈判就没有办法继续推动。”   周崇斌立刻摆手:“是你们的谈判,跟我没关系,你们到底要怎么做买卖,我一点儿也不关心。”   “你真的不关心吗?”波克罗夫斯基目光狡黠,“周,我们的买卖可以做的更大一些。”   周崇斌头痛不已,他无奈地伸手敲着脑袋,提醒波克罗夫斯基:“我亲爱的朋友,我只是普通商人,每一分钱都是辛辛苦苦身体力行挣来的,我填不了无底洞。”   “不不不,这件事情很简单,你只要搞清楚总统现在真正的身体状况就行。”   周崇斌直接嗤笑出声,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亲爱的波克罗夫斯基,现在他还是你们国家元首。他的身体状况,恐怕连中情局都不知道。”   波克罗夫斯基愤愤不平:“他们当然不用知道,因为我们的总统会主动打电话给他们的总统,说不定还指望人家替他付医药费呢。”   周崇斌哈哈大笑,觉得波克罗夫斯基实在幽默极了。   他安慰愤愤不平的人民代表:“你不用这样,堂堂正正参加议会选举,直接在议会当中赢得多数席位不就行了。你不是也说,议会当中根本就没有人支持那位总统吗?”   波克罗夫斯基终于有了信心,他戴上帽子,跟自己的朋友挥挥手,转身朝议会大厦走去。   然而结果出乎苏维埃的预料,议会当中临阵倒戈的人不少。   波克罗夫斯基愤怒的揪住自己朋友的衣领,脸涨得通红:“你这是背叛,无耻的背叛。”   他的朋友皱着眉毛,双手连连摇摆:“波克罗夫斯基,我们不能再动乱下去了。俄罗斯经不起折腾,他必须得在安定的环境下休养生息,才会有希望。”   “那个该死的卖国贼根本就不是俄罗斯的希望。”波克罗夫斯基嗓子都喊哑了,“你明明很清楚这一切。”   刚刚临时转变为总统派的人同样不甘示弱:“起码他愿意改变这一切,他承认了自己政策中的失误之处,他愿意做出改变。你们呢?不行,俄罗斯用70年的阵痛证明了这件事,你们不行。”   波克罗夫斯基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他发出绝望的叹息,难道一切都无可挽回了吗?   不对!肯定有人在其中动了手脚,那个该死的小偷,他偷走了选票。   波克罗夫斯基气愤地往屋里冲,那儿正举办着一场庆祝酒会。   又高又胖的总统举着酒杯,微笑着主动朝这个在十月事件中崭露头角的人民代表打招呼:“欢迎您,我们的杜马议员先生。”   波克罗夫斯基捏紧了拳头,双眼猩红,他一步步地走向总统。   总统冲他微笑,递给他一杯伏特加:“再没有比俄罗斯伏特加更好的美酒了,是不是?”   波克罗夫斯基面色阴沉,接过酒突然间泼到总统的脸上,然后一拳狠狠的捣向对方的胸口。   他咬牙切齿地喊着:“你这个该死的骗子,卖国贼,偷走人民财产的小偷,你毁掉了俄罗斯。”   变故突如其来,甚至连总统的贴身侍从都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总统捂着胸口,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宴会上的名流贵宾都发出惊呼,里头夹杂着尖叫。   保健医生匆匆赶来,立刻进行现场急救。   然而总统的情况并没有好起来,他依然面色惨白的躺在地上。   原本被他抓在手里头的伏特加也砸碎了,酒水浸泡了他整张脸。   波克罗夫斯基被人死死摁住,他知道自己完蛋了,可是他的心痛快的很。   只要这个该死的家伙,无法再继续祸害俄罗斯,那他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波克罗夫斯基看着躺在地上的总统,那么高,那么胖,就像一坨软塌塌的五花肉。   真奇怪,为什么他曾经会认为,这个人民的敌人是那么的可怕。   明明他羸弱不堪,明明他没有任何智慧可言,明明他轻而易举就能被打倒;只是他们太胆小了,总是什么都不敢做,所以才叫个骗子,窃取了俄罗斯的命运。   担架被推进了宴会厅,昏迷不醒的总统被拖走了,他需要去医院进行进一步抢救。   人们面面相觑,每个人心里头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情况糟糕到这地步,就算这位总统能够逃过生死关,估计也大势已去。   卫队将宴会厅围得水泄不通,总统的健康是俄罗斯的最高机密。   在进一步的解决措施出来之前,所有参会人员,都不得离开。   有人发出不满的咒骂,有人垂头丧气呆坐在一旁,也有人保持事不关己的状态,慢条斯理地继续享用难得的美餐。   瞧,莫斯科街头的灾民还衣食无着,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同一片星空下,他们的总统已经在迫不及待的享受胜利的果实。   多么鲜嫩的小牛排呀,配上芦笋,真是棒极了。   寒冬里头难得一见的水果也堆成了一座座小山,供人们肆意享用。   身处其间,衣香鬓影,美酒佳肴,谁还能想得到屋子外头饥寒交迫的民众。   波克罗夫斯基被军警拽走了,他们拖着他上了一辆小汽车,谁也没有开口说一个字,更加不会告诉他会将他丢去哪里。   哈!在这片国土上,永远不缺乏关押政治犯的地方。   当然,秘密枪决也不稀奇。   汽车快要发动的时候,他突然间拼尽全身的力气,拼命撞开车门,往外头滚去。   警卫发出警告咒骂声,拔出了□□。   也许是害怕枪声吸引来更多的人,他的同伴制止了他,几个人冲上去,将波克罗夫斯基重新逮捕回头。   街上还有行人,众人木然地看着这一切,谁也没有朝人民代表投来更多关切的一瞥。   汽车终于还是驶离了大街,地上只有一枚小小的纽扣,在夜风吹拂下,摇摇晃晃,一如今夜的俄罗斯政局。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走过大街时,捡起了这枚纽扣。   报纸连夜印刷,第二天一早,莫斯科城的居民就在自家信箱里头看到总统病危的消息。   议会紧急宣布因为总统身体健康情况,所以暂停总统职责,由议会选举出来的副总统临时代替总统行使国家权力。   摇摆数月的国家行政机构终于又重新恢复正常工作。   郑舅舅也终于结束了自己安抚灾民,看望学生的业余工作,正式走到谈判台前。   然而此刻的俄罗斯又改变了主意,将整个大乌苏里岛都给中国,他们觉得太多了。 第436章 坦克开进城   俄罗斯人的反复无常, 在谈判桌前尽显无遗。   明明前一天就商议好的事情, 第二天就能矢口否认, 而且毫无愧色。   “你们要理解俄罗斯人民的感情。毕竟,我们已经在大乌苏里岛上生活了这么多年。”   中方代表面带微笑:“也请你们体谅中国人民的感情,当初, 中国人是硬生生地被从黑熊岛上赶走的。”   俄罗斯方面就开始翻脸,强调拥有对大乌苏里岛全部主权。   “当时我们两国已经签订了合约, 我们必须得按照国际法准则进行。没有不平等条约。”   中方代表据理力争:“你们所说的合约, 并非是同当时中国政府签订的合约。按照国际法准则, 我们也不可能承认。《伯力协定》并非中华民国政府与苏联签订,当时国家元首也未予以承认, 更加不可能存在割让黑熊岛的事实。况且协定当中也没有提到黑熊岛的问题。”   两边各自强调主权,谈到后来根本没办法继续下去。   郑军跟秘书在走廊上抽烟,两人都忍不住感慨俄罗斯人的反复无常。   明明是大国,却毫无大国风范可言, 基本上就是捏紧了拳头耍无赖。   我就是抢了,你能怎么样?有本事你抢回头啊。   “我们这边情况还算好点儿呢。”秘书苦笑,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跟日本谈成什么样了吗?人家直接说战败国没资格说话。”   郑军哭笑不得, 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莫斯科政府究竟想干什么。   重新启动谈判的也是他们, 根本没有谈下去诚意的还是他们,简直就是一场闹剧。   “不见兔子不撒鹰。”秘书神情冷肃, “估计是想让我们自己主动加大筹码呢。”   郑军难以置信:“马上都1月份了呀。”   莫斯科天寒地冻,别说是灾民, 就是普通民众的生活都难以得到保障。   如果救援物资迟迟不能到位的话,老百姓要如何度过这个寒冬?   “没事,俄罗斯人对领土素来狂热。”秘书漫不经心道,“为了领土主权牺牲民众的利益,想必民众能够接受。”   现在新政府,不就在明里暗里拿这件事情攻诘那位据说心脏搭桥手术不成功已经不得不无限住院休养的总统。   毕竟,最早提出要拿岛换金援的人就是那位总统。   这事儿还真是滑稽可笑,比起想一出是一出的总统先生,现在的临时政府更加叫人摸不清头脑。   明明最早坚持舍弃美国,转而拉拢中国跟日本的就是他们。   郑军与秘书面面相觑,脑中不约而同地冒出个念头来。   该不会是美国人又横插了一杠子,见他们青睐的总统先生似乎短时间内已经没希望重返政坛,转而扶持现在的政府吧。   坏消息总是一个接着一个,很快,俄罗斯政府对待中日两国的态度就发生了急剧的转变。   与双方约定好的谈判时间一推再推,却不断地催促中方赶紧将救援物资运到莫斯科。   对着日本,俄罗斯却是另一副面孔。   据说俄方政府已经口头同意交出北方四岛,以换取日本总计十亿美元的无息贷款,贷款期限长达十年。   只不过双方因为海岸线的问题还没能达成一致意见,所以一直拖延着没能签约。   因为北方四岛的问题悬而未决,俄日两国自二战之后,到现在也没有签订停战协议,所以这一次的谈判至关重要。   莫斯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进进出出的各国外交人员,投机分子,军阀以及政客层出不穷。   国际社会认为中国政府被日本耍了一道,本来中国政府积极奔走为俄日两国重启北方四岛谈判出工出力,目的就是为了让日本放弃继续争夺勺鱼岛。   结果现在莫斯科与东京直接撇开北平,自己开起了小会,倒是将大乌苏里岛的问题丢到了一旁。   结果忙活了半天,北平政府也就是拿到了勺鱼岛,而且按照现在的态势发展,勺鱼岛也归在台湾管辖之下。   按照台湾当局的态度,他们势必不会强硬的对待日本,最后勺鱼岛估计转了一圈,仍旧还会落到日本手中。   众人恍然大悟,合着是东京拿着勺鱼岛戏耍了一回北平,人家空手套白狼,愣是从跑龙套的角色站上了主位。   没有北平从中斡旋,日本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素来流氓的莫斯科政府。   周崇斌一边抽着香烟,一边看报纸上的日期。   他嘴里头咒骂了一句,感到无限的委屈。   本来他打算赶在1993年就成功告别光棍身份的,结果俄罗斯人爱拖延的尿性不仅硬生生的拖到了1994年,还怕有从癸酉年拖到甲戌年的架势。   妈呀,过了农历年,这个狗年可是无春年,不适宜结婚的。   郑军听着他一迭声的抱怨,顿时无语。   现在都这种状况了,他居然还关心这些。   周崇斌义正词严:“没有家哪有国?再说了,这可是身体力行的为国家招揽人才。”   他属于典型的牺牲小我,完成大我,那是靠着自己一己之力,将海外华人富豪留在了中国。   郑军已经不太想搭理周崇斌,他现在非常理解,小外甥女儿上蹦下跳,不愿意贝拉嫁给周崇斌的心。   这人瞧着,的确不是特别靠谱。   大表哥一抹脸,带上兔皮帽子就往外头走。   既然苏维埃不仁,那也别怪他不义。   没理由他们忙活了半天,反而倒叫别人摘了桃子。   哟,这多会儿功夫,他们三个倒是玩到一起去了。   想撇开中国呀,没门!   当天下午莫斯科的报纸上就出现了俄日两国临时协定的内容。   就跟周崇斌想的一样,俄罗斯人对于领土分外敏感,尤其是苏联老兵。   日本人嘴里头的北方四岛可是他们二战时亲手抢过来的。   现在莫名其妙的,他们当初就成了强盗?   老红军们无法接受,迟迟拿不到退伍工资的人开始走上街头,又开始新一轮的□□。   他们反对政府的卖国行径,他们要保卫国家主权。   比起态度强硬的总统,现任的临时政府班子失之于软弱,或者说他们更加人性化。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愤怒的人群,只能徒劳地强调,政府还没有签订正式条约。   然后报纸又爆出了消息,之所以迟迟未签约,是因为日本主张更多的领海权,其实现在草约上写下的内容已经通过了本国政府的批准。   日本人所说的无息贷款基本上都是与俄方共同开发石油与天然气,实际上本质还是在掠夺俄罗斯的资源。   人家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土地与能源。   被搞得焦头烂额的俄方政府终于又想起来他们还有一位谈判对手,总算重新回到谈判桌前。   比起直接投入到能源开发当中的无息贷款,现在的莫斯科更加需要衣服跟食物。   而这些,恰恰是中国能够提供的。   日本93年夏天饱受台风灾难,本国都不得不从美国进口大米,据说还从中国进口了一部分,自然缺乏多余的粮食出口给俄罗斯。   谈判才刚开始,街头的冲突就升级了。   对现状失望透顶的灾民以及总统的支持者冲击了议会大厦,直接绑住议长开始游街。   后来还是护卫队几次三番努力,才将狼狈不堪的议长抢回头。   代总统发表讲话,要求国民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煽动,从而损害了俄罗斯的利益。   结果当天他上街头演讲的时候,就会愤怒的民众砸了臭鸡蛋。   原本对总统不满,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位新的体面的总统的民众开始对新政府也表现出失望。   因为最起码的,现在的政府比之前更加混乱。   他们批评叶利钦没主见,被美国人牵着鼻子走。   可惜他们自己更糟糕,直接蒙上了眼睛,像拉磨的毛驴一样绕着石磨团团转,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跨越了高山和大海。   矛盾经过一个月的发酵,到了2月初,终于跟火山喷发一样,直接爆发了。   那天晚上,中方代表团徒劳无功的从克里姆林宫出来,还没有来得及走向大使馆的车子,外头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然后他们被全副武装的军人包围了。   确切点儿讲,包围整个克里姆林宫的是坦克。   据说心脏搭桥手术失败,已经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完全依靠呼吸机才能够维持住心跳的总统先生就这么坐在坦克上,目光灼灼盯着他的王国。   中方代表团成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这位总统先生瞒得可真牢实呀,他们事先一点儿都没听说他已经恢复了身体健康。   没想到总统居然先朝他们点点头,笑容满面道:“抱歉,我还欠你们一顿晚餐。如果方便的话,我邀请你们明天来克里姆林宫共进晚餐。如果你们能够带上茅台酒,我会更欢迎。”   大使压抑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维持住礼貌端庄的外交笑容:“谢谢您的邀请,我们非常荣幸。看到您恢复身体健康,我们都非常高兴。”   总统先生笑容满面,语气丝毫不掩饰自豪:“当然,我相信,不仅仅是俄罗斯人民,全世界都会希望我身体健康,否则世界将会陷入灾难。”   大使保持住笑容,没有接他的话。   总统却像是来了兴致一般,居然询问他们来克里姆林宫是做什么的。   “关于黑熊岛的问题。”领队笑容满面,“因为您做了个小小的手术,所以我们之前的谈判中断了,我们过来询问什么时候可以重启谈判。”   “当然,这没有任何问题,这是应该的。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作为一个国际法主体和地缘政治现实已不存在。曾经的错误当然应当被纠正。”   总统笑容满面,看上去神采奕奕,“明天我们共进晚餐的时候,可以好好讨论一下这个话题。”   在场的中国代表团成员都惊呆了。   如此重要的问题,就从这位总统口中这般轻飘飘的说出来了,好像无关紧要。   然而中方秉承着绝不干涉他国内政的原则,再礼貌地获得总统的许可之后,大使馆的轿车离开了克林姆林宫。   几乎是在他们驶上大街的同时,震天的喇叭响又开始了。   时间仿佛倒退回1991年的8月份,刚刚当选为俄罗斯总统的人,就这么坐在坦克上开始了他的演讲。   现在从夏天到冬天,但莫斯科城还是他的莫斯科城,他依然是这片领土上的主人。   周崇斌站在高楼窗户后面,手里头拿着望远镜。   他口中骂了一句艹,感觉苏维埃与人民代表大会,果然都是烂泥扶不上墙。   都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都到了眼下的局面,他们居然还没能控制住叶利钦,让这位刚从病床上爬起来的总统居然又重新回到国家权力的巅峰。   军队呢?他强调了多少次军队的作用性,可惜这帮家伙还是当成耳旁风。   他们以为耍耍嘴皮子,就能够控制住一个国家了吗?   在军队强权面前,所谓的民意就是个屁。   只要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真正愿意豁出命去反对独.裁的民众基本上不存在。   周崇斌看着望远镜里头的一切,不时地抽气。   他觉得其他事情不好讲,最起码老叶能够在历史上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作为国家总统,炮打议会大厦之后,还能炮打总统府,估计全世界也找不出来第二位了。   电视与广播电台传来紧急消息,从即刻开始宵禁,所有人不得离开自己家中。   “我们的国家正面对最艰难的时刻,所有的俄罗斯人必须得联合起来。”   周崇斌听着广播头痛,他看着清锅冷灶的屋子,忍不住要捏自己的太阳穴。   这一趟回莫斯科之后,他基本上都是在大使馆里头蹭吃蹭喝蹭住,充分享受了一把祖国对于海外同胞的温暖。   他听着炮声,迷迷瞪瞪地过了一夜。   第2天早上,克里姆林宫发表,公开讲话,总统宣布解散议会,本月15号,重新进行议会选举。 第437章 意外的惊喜   不知道是不是疾病让总统感觉到了时间流逝的可怕性, 一贯只有上午11:00之前才可能清醒的总统, 居然雷厉风行, 直接叫停了俄罗斯政府同日本的谈判。   他言之凿凿,政府只有守家卫国的本分,没有出让领土的权利。如果日本想要俄罗斯归还北方四岛也行, 只要俄罗斯人公投同意,那政府绝无二话。   报纸上登出新闻, 标题耸人听闻:日本要求收回北方四岛, 俄总统表示不建议日本从地球上消失。   八卦小报的话难以作真, 大家也只能囫囵看个热闹。   众人一边笑着,一边收拾自己手上的活计。   听说俄罗斯又要卖武器了, 因为美国人承诺的100多亿美元援助迟迟不到位。   卖家业都是败家子做的事,可没法子,败家也总比眼睁睁的饿死了强。   这回咱们国家不用外汇买,直接拿羽绒服、皮袄子、红肠、水果罐头还有方便面换。   也怪惨的, 政府里头两拨人争权夺利,倒霉的却是老百姓。   那俄罗斯多冷啊,听说天寒地冻的,老毛子连件能御寒的衣服都没有。   就连小元元听着都觉得可怜, 也不心疼她养的小白兔剪下来的毛要给高鼻子外国人做袄子了。   别里科夫跟他的朋友阿卡耶夫在串串香店里头呆坐了一下午。   两人晚上回家后, 第一件事就是写信回国,接自己的亲戚朋友到中国来发展。   有这么个想一出是一出, 根本没有章程可言的政府,还不知道国家会乱成什么样子呢。   于是接到长途电话的周家大表哥周崇斌同志, 又不得不想方设法挤出时间,安排朋友的朋友拖家带口坐上去中国的飞机。   好在别里科夫跟阿卡耶夫都还算靠谱,知道在中国究竟什么人比较容易找到工作,不然要是再让他帮忙安排工作的话,大表哥可真是要翻脸了。   他很忙,他忙得一个人恨不得劈成8瓣用。   因为他要用最快的时间解决莫斯科的问题。   当天克林姆林宫的晚餐,他作为中国商团的代表也有幸出席。   俄罗斯大餐的确美味,老叶又是位出了名喜欢享受的总统,所以餐桌上的佳肴相当可口。   但所有人都没心思吃下去,因为众人刚刚落座,大病初愈,看上去足足瘦了有30斤的俄罗斯总统就抛出一颗重磅炸.弹:“没错,我们的确应当解决领土争端问题了。”   他用力的挥舞着双手,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年过花甲的老人,还是那样的铿锵,“不仅仅是大乌苏里岛,苏联犯下的罪过,俄罗斯必须得予以纠正。”   众人集体惊呆,还是中方代表团团长反应最迅速,他直接报出了一长串地名,都是苏联政府在本世纪20年代到40年代间,趁着中国内乱无暇顾及从中国划出去的领土。   光乌苏里江跟黑龙江河段,主航道,中心线中国一侧被侵占的岛屿就有600多个,加在一起的面积,超过了1000平方公里。   更别说17万平方公里的唐努乌梁海跟被强行独立出去的外蒙古。   前者从来没有签过任何合约,包括清朝政府在内也从未承认过俄方对它的占领。   “不不不,图瓦是俄联邦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是图瓦人民自己的选择,绝对不是侵略的结果。”总统狡猾地笑了。   他根本视医嘱为无物,痛快干掉了杯中的茅台酒后,直接拿出了一张地图,指点给中国代表团看:“这儿都是俄罗斯的领土,我们俄罗斯人是不可能放弃的。”   他看上去虽然醉醺醺的,然而双眼却清明的很,“你们看,图瓦根本不跟你们的国家接壤,外蒙古是你们同意独立出去的,不可能再更改。”   团长没有接他的话,反而抛出另一个话题:“那么江左六十四囤呢?我们是不是可以谈一谈它的问题。”   即使按照清朝与沙俄政府签订的合约,中国人也有在江左六十四囤的实际居住以及受中国政府管辖的权利。后来是因为本世纪初的大屠杀事件,那里的中国人才被迫逃回内陆。   本世纪20年代,中苏两国进行谈判的时候,苏方曾经表示可以放弃江东六十四囤。   痛饮茅台酒的总统眯眼看着地图,迟缓地点点头:“这个,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腊月二十八,周崇斌同志风骚回国。他要赶在寡妇年之前成功脱单。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差点在莫斯科活活累死。   俄罗斯的这位总统向来喜欢放空炮,据说他访日的时候还曾经信誓旦旦,可以直接将北方四岛还给日本。   后来因为俄罗斯外交部极力反对,这件事情才不了了之。   结果再看现在,人家已经矢口否认有这么回事了。   想要拿回领土,那必须得快,多耽搁一会儿都容易出问题。   这些大表哥自然不能跟孩子们说,他去莫斯科干嘛了?当然是去找最好的婚纱设计师帮贝拉赶制婚纱。   林蕊看着他那副花孔雀般的招摇模样,就浑身气不打一处来。   她要跟登徒浪子决斗,她要抢亲,她绝不会将大美人拱手相让的。   王奶奶瞅着这丫头性别错乱的模样就头痛。   当干妈的人直接一巴掌胡撸上小丫头脑门儿,双眼一瞪:“又瞎胡闹什么呢?还不赶紧回房好好学习,也不看看你期末才考了多少分。”   林蕊跳脚,丈母娘看女婿果然如此,奶奶已经忘记美丽可爱又活泼的孙女儿了。   她委委屈屈:“我期末考试都及格了。”   王奶奶丝毫不掩饰嫌弃:“呵,就没一门超过70分的,你也好意思说。人家说我两个孙女儿都是江州大学高材生,我只敢承认一个。”   林蕊理直气壮:“60分万岁,多一分累赘。”   王奶奶作势要揍她:“你也不瞅瞅这屋里头有谁跟你似的?你姐,小卢还有苏木,他们都是拿奖学金的,而且都是最高的那种。”   林蕊强词夺理:“奖学金主要是给家境不好的小孩补贴生活用的。像我这样身家丰厚的,还是不要占国家便宜比较合适。”   “你那是拿不到。”王奶奶伸手戳她脑门儿,“超过65分的都没两门。”   林蕊委屈大发了:“奶奶,你怎么光说我?无苦期末还不及格来着呢。”   哎哟喂,这孩子叫人愁,也不知道将来下学期初中毕业有没有学上。   王奶奶素来偏爱小孙子:“我们无苦还小呢,赶明儿上了大学,肯定也能拿奖学金。”   无苦嘴里头叼着鸡腿,吃的两只手全是油,还恬不知耻地连连点头。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好像他能考上大学一样。   结果小和尚毫不留情地埋汰二姐:“你也不是自己考上的。”   林蕊直接上手揍臭和尚,王奶奶还护短:“行了,你有这精神头,赶紧回去看书。成绩都差成这样了。”   说着,她连连朝苏木使眼色。   一向不参与家庭内斗的苏木赶紧伸出手,盯着林蕊的后衣领:“走走走,王师姐留给你的期末作业还没写呢,别叫逮个正着。”   林蕊撅着嘴巴往前走,目光瞥到院子里头时,她两只眼睛珠子滴溜溜直转,伸手就指推门而入的孙泽:“那我也比孙哥强吧,我还没挂科呢。”   孙泽差点叫门槛给绊倒了,气不打一处来。   有这么说话的吗?想哥哥他独领风骚数十年,人生基本上就没什么污点,区区几次挂科,还要是被人拿在嘴上说。   叶珍珍侧头看了他一眼,大学挂科?难怪中途休学参军。   平常看着就跟个二傻子似的。   玄门小师姐昂着头,相当不屑地抬脚走人。   孙泽气急败坏地追在后头,企图挽回自己的形象:“哎,我跟你说,你不要添油加醋啊。当年我也是高材生,我物理竞赛还得过奖呢。”   小师姐头也不回:“我好像并没有跟你说话。”   孙泽一门心思认定了:“你肯定在心里头说了。”   叶珍珍理都懒得搭理这人,幼稚,无聊。吹得他好像会读心术一样。   林蕊看着孙泽追成狗的模样,疑惑地挠挠脑袋,不确定地问苏木:“你说,孙哥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虽然他一贯挺幼稚的,可是为什么现在看上去更加幼稚了?   这不科学呀,都说军营是锻炼男人最好的场所。   她眼睛盯着孙泽的背影,又下意识地转移到叶珍珍的背上。   常年看守后宫养成的直觉终于激发了她后知后觉的警惕性。   少女勃然大怒,她就说这对表兄弟没有一个好的,孙哥分明是相中了小师姐。   她家帅断腿的小师姐啊,还会开飞机呢,她都没找到机会摸摸小师姐的手呢。   一屋子的大猪蹄子,个个都盯着她的美人儿们,挖空心思想要拐走。   苏木眼皮子直跳,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直接拖着人上楼。   再让她这么口没遮拦下去,他会被活活怄死掉的。   当着他的面,就一天到晚琢磨着要怎么爬墙,眼睛珠子恨不得要黏在别人身上。   林蕊挣扎,她要尖叫,不得了啦,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强抢民女。   一屋子人进进出出,谁都没往她的方向投过来多余的一瞥。   郑大夫还叮嘱苏木:“不写完作业别放她下来,还有那个论文让她自己写,不许给她捉刀。”   林蕊心中眼泪哗哗直淌,不得了喽,她家郑大夫也被拐走了,居然都不心疼小闺女。   身为戏精,女大学生最大的能耐就是即使没观众捧场,也不妨碍她一个人唱完整场独角戏。   苏木听之任之,随她一个人唱作俱全。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手里拿个快板拍起来,他都没意见。   快要到楼梯口的时候,林蕊听见屋里头的老太叹气:“很好啦,能从老毛子手里头拿回来这么多地方,大家伙儿高兴才对。”   林蕊立刻停下脚步,蹲在屋门口听墙角。   舅舅回家的时候,她就死缠烂打地追着舅舅问谈判的情况。   结果舅舅笑她凡事想的太简单,两个国家关于领土问题的谈判,可以拖上好几年甚至几十年。   黑熊岛的问题之前又不是没谈过,谈到后来就是珍宝岛上干了一架,啥也别说了,直接退回头。   林蕊悻悻,只能在心里头安慰自己,万事开头难,俄罗斯人肯谈就好。   可照舅舅话里头的意思,这是有结果了?   “现在两边的意思都是秘而不宣。”舅舅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们接受不了以前签下来的不平等条约,俄罗斯人更加不愿意吐出任何一块被他们占领的土地。”   俄罗斯的历史书上从未说过侵占中国领土,用的词相当有意思叫做得到,给人的感觉就是当初那一片都是无主之地,不过是通过合约明确了土地的主人而已。   如果不是因为俄罗斯总统跟议会彻底翻了脸,总统一个人将所有的权力都抓在手上,这份合约也根本不可能获得通过。   因为这位总统近乎于躁郁症般的个性,所以整个合约的敲定过程都快得不可思议,完全不像是两国领土谈判。   生怕再喝场酒之后,就又撕毁前面说好的所有决定。   “我们现在能拿回来的只有黑熊岛跟周边的几个岛屿,还有就是江东六十四囤的一半。”   舅舅叹气,“都快签合约了,他突然间又改了主意,说是当初同清政府的合约中规定,俄方拥有江左64囤的主权,所以即使还也只能还一半。”   加在一起,能切切实实拿回头的领土还不到三千平方公里。   至于17万平方公里的唐努乌梁海,这次谈判当中,俄罗斯人根本就不愿意提。   即使这样,大家也有种近乎于做梦的感觉,因为是从俄罗斯人嘴里头夺回来的肉。   如果不是碰上这么位不按常理出牌的总统,很怕连一分土地想拿回头都没可能。   林蕊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妈呀,她本来以为能够拿回黑熊岛就已经很好了。   毕竟当初,双方争执了几十年,最后也就拿回来一半而已。   没想到这回老叶清仓大甩卖,居然直接大手笔的连江东六十四囤都算上了。   不管,即便只能拿回来一半,也总比没有的强。   不谈唐努乌梁海也好,以后有机会再说。   反正中间还隔了个外蒙古,现在想要收回头,比登天还难。   她没记错的话,外蒙古也不老实的很,一直各种小动作不断。   林蕊拼命地掐自己的胳膊,最后啊呜一口咬到了苏木的嘴巴上。   哎呦,她家小美人反应如此之激烈,应该不是做梦。   妈呀,老叶为了回应日美两国对他的背叛,下手也太狠了。   苏木不满地抱着她直接往楼上去,就不能严肃点认真点吗,这个时候还在想东想西。 第438章 有个宝盖头   林蕊嘴巴被堵着, 两条腿还蹬个不停。   要不是后天就大年三十, 大年初二老太还要过90大寿, 她现在就想飞去布拉戈维申斯克。   天啦,还是叫海兰泡好听啊,这个名字实在太长了。   江东六十四屯就隶属于海兰泡, 听说现在是一些乡镇。   据说那儿的土壤特别肥沃,庄稼长的可好了。   对了, 还有黑熊岛, 黑熊岛附近海域物产丰富, 岛上各种稀有植物特别多。   说不定他们可以在岛上找到罕见的物种,可以对现有常用的植物进行改良呢。   苏木不满地拍了下她的屁股, 示意她老实点儿。   每次都这样,明明是她没头没脑地亲过来,结果也不知道她的心思飞到哪儿去了,老是心不在焉的。   可怜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被她吊得不上不下的, 想要掉头走人,她又色眯眯地对着他上下其手。   少年气愤地咬住了她的舌头,不许她再往外逃。   林蕊嗯嗯啊啊个不停,她还想去黑熊岛上考察, 琢磨着怎样资源最优化。   对了, 黑熊岛上现在有哪些植被来着?   江东六十四屯最适合种什么呀?   既然俄方跟中方都不希望大肆渲染这件事,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在那儿投资建大型农场啊。   天啦!他们可不可以走关系, 直接申请去那儿建设农场啊。俄罗斯蔬菜水果贵,多好的市场啊。   苏木不满地掐了把她的腰, 终于松开人,却控诉地瞪着她。   林蕊兀自不觉,还在叽叽喳喳:“你说黑熊岛上暖不暖和呀?从地图上看,那儿是天然的港口。”   又紧邻着俄罗斯,完全可以发展成远东的商贸区。   苏木二话不说,直接抬脚要走了。   林蕊这才意识到她家小美人又生气了,赶紧扑上去猴在人家身上甜言蜜语:“我不是说要给你建一座大大的农庄吗?我这是在考虑找地方呢。   看看姐姐真诚的眼神,绝对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听说收回来的还有一堆海岛,这些无人岛荒着也是荒着,说不定会招岛主呢。   到时候姐姐给你弄一座,怎么样?我们苏木想种啥就种啥,种出一座桃花岛来也行。”   苏木刚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林蕊又开始发散性思维。   “岛上肯定风很大,听说钓鱼岛上的植物都长得又矮又壮。不知道他们的红树林种的怎么样了,挡风的效果好不好啊?   哎呀,我得找邹鹏问问。岛上应当也得有信号发射塔,不然直接一个电话过去多方便啊。”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又要走。   林蕊赶紧使出八爪鱼的功力,拼命地赖在人家身上,死活不撒手,一个劲儿的darling亲亲宝贝心肝儿,还死命朝人家上下其手。   要多不要脸就有多不要脸。   苏木脸色终于和缓了一些:“你想的太简单了,俄罗斯人肯定在上面修建了很多建筑物,说不定还有人定居。把这些人迁走,搞不好没有三五都做不下来。”   林蕊一边摸着人家的小腰,一边忧愁,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就是哪个村子拆迁的话,只要不是强拆,没个三五年都谈不下来。   这何况涉及到两个国家呢,而且还是不能大张旗鼓的那种。   哎哟,可真愁啊,她愁着愁着就要扒人家衣服,十成十的女流氓做派,看的真是辣眼睛。   何半仙兴冲冲地跑上楼,要显摆自己给孩子们从美国带回来的新鲜玩意儿。   结果一推门,他顿时觉得自己要长针眼了。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好好的小姑娘家,成什么样子了?   林蕊还控诉她干爷爷,进门居然不敲门。   何半仙委屈:“你这也没锁门呀?”   现在的小孩子哦,尤其是小姑娘家家,实在是不得了。   林蕊瞪眼,嘴巴鼓得跟青蛙似的,开始控诉干爷爷:“你跑哪儿去了?这都要过年了。”   一走又是大半年,都不晓得跑去干什么了。   何半仙笑眯眯的,摸着他养了好几年才养出来的一把胡子:“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我是去传播中华文明传统文化了。”   林蕊稀奇的很,完全不觉得她干爷爷一个白字先生能有什么好去传播的。   哎呦,干爷爷会写的字保不齐还没有无苦多呢。   何半仙煞有介事:“那些都是小学问,我研究的可是大学问。”   拥有数千年历史,业内人才辈出,流传至今仍然经久不衰的集中华文明之大成产物——堪舆。   林蕊默默地扭过脸去,她实在应当夸干爷爷有理想有抱负。   看,这都迈出国门,走向世界了。   何半仙笑嘻嘻的:“你不信没关系,达官贵人信就行啊。”   这一般的客户,他还看不上眼呢。   林蕊只好默默地吃车厘子,不做辩驳。   基本上落马的贪官,都能跟封建迷信活动扯上关系。   其实,光这件事情就可以从侧面证明国家官员队伍当中求神拜佛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唉,这种事情是说不清的。   大樱桃真好吃,果然有充足的光照就是不一样。   孙哥他们在南.疆气雾栽培成功的大樱桃味儿可真美。听说卖的挺贵,现在大棚里头的农民看樱桃树跟看金疙瘩似的。   果然利用现代科技进行人工冬眠,打破休眠期,好让车厘子提前上市,是最合适的。   春节前,什么东西卖的都贵呀。   苏木一边伸出手接林蕊吃完吐出来的樱桃核儿,一边好奇地问父亲:“爸,你怎么想起来去美国了?”   何半仙一听他的称呼就笑得不行,刚才在楼下,还有不明所以的人恭喜他。   听说他为儿子找了位顶顶好看的妈,哎哟,是这个理,家里头的确不能少了个女人。   恭喜他枯木逢春精神爽,争取老蚌生珠,再生个儿子呀。   可怜周崇斌当场气成了河豚,委屈得都快掉眼泪,叫贝拉嫌弃地拎走了。   林蕊乐得在床上直打跌,她就是高兴看到大表哥吃鳖。哼!让他尾巴翘上天。   瞅瞅,广大人民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分明他就是配不上大美人。   哎呀,她家大美人。   苏木看她那副目眩神迷的样子,还不知道他心里头打的什么小算盘么。   小伙子眼皮子直抽,立刻拿纸给她擦手擦嘴:“你再这么滚来滚去,当心嬢嬢看到了,直接翻鸡毛掸子。”   林蕊脑袋扎进他怀里,声音甜的腻死人:“不怕,我家苏木会保护我的。”   何半仙觉得不仅没眼睛看,也没有耳朵听。   她两只眼睛滴溜转着盯住何半仙:“干爷爷,你那个不一般的客人到底怎么个不一般法呀?”   哎呦,都让最不喜欢出国的何半仙迈出国门了,那必须得是不一般的人。   何半仙笑嘻嘻的,也拈了颗樱桃放进嘴里头,神秘地朝她眨眨眼睛:“你猜猜看到底是谁?”   林蕊立刻激动起来:“唐人街大佬!”   哎哟,好歹她也看过《唐人街探案》,虽然她是奔着帅哥去看的。   何半仙哈哈大笑,神秘地眨眨眼睛:“你再猜猜看,胆子放大一点嘛。”   林蕊开始眯起眼睛,胆大包天:“黑手党领袖。”   唉呀妈呀,听说墨西哥的大佬就曾经被一个神棍忽悠过还坚信不疑,结果全军覆没。   所以傻起来这种事情是不分国籍的,基本上一蒙一个准。   何半仙这回笑得都要喘不过气来了,他看着离题万里还一本正经的小丫头,笑着说了两个字:“宝木。”   林蕊立刻一把搂住苏木,当着长辈的面也甜言蜜语:“那是,苏木是我的大宝贝。”   何半仙但笑不语。   林蕊突然间反应过来,宝木,一个宝盖头一木目,那不就是……,妈呀,难怪不是一般的人。   干爷爷这生意做的还挺大,这要是再往前倒推个10来年,也算是皇亲国戚了。   何半仙傲娇的很:“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人家也得拿着帖子拜见我才看看。”   林蕊立刻拆台:“你可得了吧,说的好像我不知道你怎么抢生意一样。你甭忽悠我,那位是信基督教的,后来她老公都跟她一块儿信奉上帝了。”   何半仙只一颗接着一颗吃车厘子:“这堪舆跟信什么又没什么关系,一个是宗教信仰,一个是科学技术,二者不构成矛盾。”   林蕊满脸疑惑:“你前头不都还说,你信奉老天爷来着吗?”   可怜何半仙叫这丫头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愤怒地抱着车厘子走人。   哎呦喂,这大樱桃味道还真不错。   林蕊脚上没穿鞋,失了先机,愣是让干爷爷阴谋得逞,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一把年纪还跟小和尚似的蹿得比兔子还快。   苏木赶紧按住床上试图飞天的人,又端出一碟子樱桃来:“好了,我留了吃的。”   林蕊忍不住伸手摸摸小美人的脸,心中乐开了花,还是她家小美人好啊,又有眼力劲儿又贤惠。   她躺在苏木的腿上,一边让人家喂着自己吃车厘子,一边不停地叽叽喳喳。   那位大佬可是传说中的人物,都说如果当初台湾前一任“元首”去世时,如果由这位大佬主持一段时间台湾的事务,两岸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最基本的,这位大佬坚持一个中国原则。不管她口中的中国究竟是哪一个中国。   林蕊突然间脑洞大开:“你说,会不会?”   如果真的要和平统一的话,那必须对方的当家人得有同样的心思。   林蕊脑袋瓜子疯狂地奔腾,当初那位大佬可是被迫去的美国,并不是她心甘情愿离开台湾的。   的确,没有谁会愿意将自己拥有的一切拱手相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理想与生活追求,大佬可是公认的爱权。   如果,假如,毕竟现在台湾掌权的还是国民党啊。   这位夫人在国民党老人心中,又有着无与伦比的地位。   林蕊忍不住想要吃手,既然都有两次国共合作,那再来第三次又何妨?   政治讲究大义,但同时也参杂着个人职业诉求。   胆子要放大一点,步子也要再迈大一点。   如果要打仗的话,那就不管现在的元首究竟是哪位,直接动手打就好。   但不到迫不得已,终究还是不要打仗比较好。   毕竟打死老鼠,也伤了玉瓶啊。那可是咱们自家的地盘,跟美国人不能比,他们都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开战。   可如果想要和平解决问题的话,那就必须得搞定大佬。   这样就是岛内有反对的声音,那也比公对公硬杠着好解决。而且从更具体的层面上来讲,也更加师出有名。   她正要思维奔逸继续做白日梦的时候,外婆在楼下扯着嗓子喊:“吃饭啦!”   林蕊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到大餐上头,赶紧欢天喜地的奔出房间。   苏木整理着被她揉成一团的衣服,满脸幽怨地跟出门。   蕊蕊每次都这样。   人家想问题是手里头拿着本书或者笔之类的其他什么。   她好了,每次都摸他,摸完了就不管了,还满脸无辜,着实可恶。   苏木整理好房间出去,碰上大表哥委屈兮兮下楼,亦步亦趋跟着快要翻白眼的贝拉。   那模样儿,看得郑大夫一阵头痛。   明明也是个五大三粗的大小伙子,怎么跟旧社会的小媳妇一样?   还有那个小孙,上次在南疆时看着也是个气宇轩昂的棒小伙子,怎么现在瞅着平白就矮了三分似的?   全都反过来了。   郑大夫再看看自家吃着饭都不忘摸摸苏木手,趁机还摸把人家的脸的小女儿,突然间想到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顿时头痛得更厉害了。   一大桌子人齐聚一堂,老太瞧着分外高兴:“今儿都吃饱吃好了,明天咱们热热闹闹的,把婚事给办了。”   大表哥立刻满脸娇羞,一副快要出阁的大姑娘模样。   郑大夫不得不挪开脸,完全没眼睛看。   老太笑呵呵地安排婚礼上的诸般事宜。   婚宴都是定好了的,伴郎伴娘也是现成的,把家里头的姑娘小伙子全放上去,多沾沾婚礼的喜气。   就连小元元跟小宝生都任务重大,得当好花童呢。   无苦也没闲着,负责拎马桶。   老太乐呵呵的:“对了,今晚上谁跟新娘子一块睡?”   按照郑家村的老规矩,新婚前一夜,都是新娘子家未出阁的姐妹陪着一块儿睡。   “我!”   林蕊立刻放下手中的烤羊排,双眼放光举起手来,“我跟大美人一块儿睡。”   嘿嘿嘿嘿,她可算能跟大美人同床共枕了。哎呀,大美人又香又软。   “不行!”   “不行!”   苏木跟大表哥异口同声。   两人面色俱铁青,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俩坚决不戴绿帽子。 第439章 我们的目标   要想生活过得去, 必须头上有点绿。   美色当前, 林蕊哪里还顾得上苏木跟大表哥。   机会难得, 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前者她回头好好哄哄就是了。   至于后者,她今晚就拐带大美人私奔,看他还能怎么滴。   于是在用一套花仙子贴画贿赂了小元元, 又靠着自己的无敌狗狗眼逼退了姐姐,成功地打败唯二的两位竞争者之后;林蕊总算如愿以偿爬上了大美人的床。   大表哥如万箭穿心, 灰头土脸地目送得意洋洋的小丫头片子踏进贝拉的闺房之后, 差点当场哭出来。   苏木面色铁青, 站在边上自我安慰:“没事,她有色心没色胆。”   然而年轻人还是低估了林蕊的狗胆包天, 她让姐姐帮忙洗白白之后,就兴冲冲地钻进被窝里,两只眼睛比风力发电的灯泡都亮。   登徒女死死盯着浴室的门,只恨自己不是透视眼。   哎呀, 门开了。   哎呀,大美人走出来了。   哎呀,大美人披着浴袍,露出的小腿形状真美好。   那个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 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然而已经容不得她多想,大美人衣袂生风, 袅袅娜娜地走到了床边,浑身还冒着腾腾的雾气。   林蕊痴痴地看着人家细窄窄的小腰, 再看看人家隆起的胸脯,什么叫做秾纤有度啊。   哎呀呀,大美人的脖颈处露出了一块三角形的肌肤,奶白奶白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林蕊晕乎乎的,只会拍着床板招呼大美人:“你睡觉啊。”   贝拉看她那副眼睛发直的样子,以为今天作业写多了,小孩子已经开始犯困。   她忍不住笑了,柔声细语道:“你睡就是了,早点休息吧。”   林蕊在心里头暗道,她傻她才睡呢。   千载难逢,亲近大美人的好机会呀。   贝拉刚躺上床,还没有来得及关灯,腰上就是一紧,一个脑袋钻进了自己怀里。   林蕊亢奋地抱住贝拉,整个人都晕晕乎乎。   哎呀,大美人好香啊,那就是浓郁的体香。   大美人又香又软,简直就像一块香喷喷的奶油。   天啦,让她沉溺其中,一辈子都醒不过来吧。   一想到大表哥可以天天抱着这样的大美人,林蕊就觉得她还得跟他决斗一场。   色欲熏心的少女将脑袋埋进大美人伟岸的胸怀,刚要细细品味其中的美好滋味,眼前就一道白光闪过。   妈呀,她居然晕奶了。   幸而贝拉直接关了台灯,黑夜阻止了林蕊眼前的白光闪烁,她终于老老实实地趴在了人家怀里头。   贝拉的感觉有些微妙,她没有抚养过孩子,不曾经历过被孩子贴在怀里头的时刻。   眼下,有个小脑袋贴在她身上,软软的,像个孩子。   她心情微妙:“你一直这样抱着你母亲睡觉吗?”   林蕊脑袋还在发晕,不假思索道:“是啊,妈妈的怀里头最舒服。”   无论是上一世的林主席,还是这一世的郑大夫,在她们怀里头都是最安全的时候。   贝拉心念一动,柔声询问:“苏木呢?苏木也这么趴在大人怀里吗?”   林蕊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小小的苏木究竟是怎样的。   不过,就是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到,何半仙才没有这样的耐心呢,还抱着小孩子睡觉。   何半仙天生就不是能养孩子的人,苏木能够全须全尾活到这么大,连郑大夫都说是因为老天爷心疼这孩子。   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无论多艰难的环境,他都能茁壮成长。   贝拉心中一片哀痛,她轻轻摸着林蕊的后背。   黑暗切断了时光的距离,她仿佛跨过了时间的长河,轻轻地抚摸着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孩童。   时间不给人后悔的机会,等到她回过头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长大到没办法被她抱进怀里头。   “请你,请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黑暗中,大美人的声音带着点鼻音,似乎已经困倦了。   林蕊晕晕乎乎地应答:“嗯嗯,他是我最爱的小美人,我最喜欢苏木了。”   她在美梦中睡了一夜。   梦里头,她左边睡着大美人,右边睡着小美人,左拥右抱,不要太快活。   她跟大美人保证,没事的啦,小美人有她呢,她一定会照顾好小美人的。   林蕊硬生生地笑醒了,眼睛一睁,就对上苏木幽怨的眼神。   玉树临风的青年人眼下两团乌青,眼睛还带着血丝,显然是一夜都不曾安睡的模样。   女大学生后知后觉,终于体会到被捉奸在床的心虚。   她双手抓住被子,两只眼睛拼命眨巴,试图装无辜。   她昨晚真的很乖哦,虽然禄山爪蠢蠢欲动,虽然臆想温泉水滑洗凝脂,但她真的没有摸大美人。   况且她有贼心有贼胆也要有做贼的能耐呀,昨天她晕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动了,可惨了。   她都没能亲亲大美人,明明大美人那么香。   苏木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语气丝毫不掩饰嫌弃:“还不赶紧起来刷牙洗脸,有眼屎,头发跟鸡窝一样。”   林蕊立刻捂住嘴巴,绝望地开始蹬被子。完蛋了,她蓬头垢面的样子,被大美人看得一清二楚。   难怪古代嫔妃侍寝都不跟皇帝同床共枕呢,这完全是为了嫔妃的睡眠质量着想。   不然人家岂不是要在皇帝睡醒之前就爬起来,赶紧重新梳妆打扮。   无苦在外头砸门:“二姐,你快起床,今天好忙的。太阳都晒屁股啦。”   就没见过比二姐更懒的人。   小元元跟小宝生也在边上帮腔,他们今天可要负责拦门的,任务艰巨。   林蕊立刻亢奋地拍床:“拿朕的二十八米大刀来,若想过此路,且在俺老孙刀下走一遭。”   整间屋子都磨拳霍霍,所有人众志成城,紧密团结在以林蕊为核心的拦门中心周围。   林蕊捏紧拳头,恶狠狠地发问:“我们的目标是?”   小元元兴奋地喊出声:“打倒新郎,坚决不许他带走新娘。”   她刚刚开始换牙,说话漏着风,也阻挡不了她舍我其谁的气势。   王奶奶赶紧拽走六岁的小姑娘,再这么待下去,肯定得被蕊蕊这丫头带歪。   打扮成金童模样的小宝生相当给力,积极地挥舞小拳头:“不许他带走贝拉姨姨,揍他!”   林蕊老怀甚慰,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没白喂小家伙大白兔奶糖。   小豆丁自豪地挺起胸膛:“贝拉姨姨是我的,我长大了娶贝拉姨姨。”   林蕊大惊失色,赶紧把这小兔崽子也撵走。   敢情她这是为自己培养情敌来着。   王奶奶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拍周会计的肩膀:“你瞅瞅,他们自己先内讧了。”   外婆在边上看着直摇头:“随他们去。当初鹏鹏他爸差点儿在鑫鑫蕊蕊她们爸爸茶杯里头放番泻叶。”   天底下就没看姐不顺眼的小舅子小姨子,那可是拐走他们姐姐的人。   何况贝拉还是苏木他妈呢。   简单吃过早饭,众人都忙碌起来。院子门大门口楼梯口还有闺房门前都要有拦截队伍。   林蕊上蹦下跳,四处协调,统一目标就是增加屏障的牢固性。   老太看她跟只猴儿似的,忍不住咧着嘴巴乐:“看看她积极的哦。”   这要是等到小卢跟鑫鑫结婚了,这丫头还不得把房子给拆了。   林蕊回过头,郑重其事地警告一屋子的中老年妇女,痛心疾首地强调:“你们可是中坚力量,千万不要被糖衣炮弹所蛊惑。记住我们的目标,不接上三次亲,就甭想把新娘子带出门。”   外婆憋着笑,连连点头:“放心吧,谁是自家人,我们心里头清楚的很。”   林蕊这才心满意足地上楼去。   结果她忘了件最重要的事,就是外婆有颗博爱的心。   不要脸的大表哥早就提前认下外婆当干妈。   他用糖果跟红包瓦解了院子门口的孩子兵团之后,然后咚咚咚在干妈干奶奶的面前足足磕了18个响头,就顺利地杀向楼道。   林蕊还没来得及乐呵呢,疆土便沦陷了大半。   她大惊失色,赶紧蹿回楼上去,拎出自己的大刀。   在大表哥率领伴郎团表演完迈克尔杰克逊的舞蹈之后,她横刀立马,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拦在前头。   “想过去?且在我刀下走一回。”说着,她就虎虎生风地舞起了大刀。   一套赫赫有名的无极刀法耍开来,端的是气吞河山,煞是好看。   当年29路军大刀队,可是名震大江南北。   众人全都围着看热闹,拼命鼓掌,就连大表哥的伴郎团们都团团在边上,不停地大声喊一句:“好!”   林蕊收刀,得意洋洋地一抹额头上的汗珠,当场下战帖:“你可有胆量与我对阵?想接新娘子啊,赢了我再说!”   她话音刚落,就惊讶地发现人群中没有大表哥,新郎官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她还没有来得及得意贼人已被吓跑,身后的闺房门就吱嘎一声开了。   大表哥抱着新娘子出来。   少女目瞪口呆,悲愤欲绝,难以置信地伸手点着阴险阴险腹黑的伴郎们。   卢哥,孙哥,你们一个个的良心就不痛吗?   合着他们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故意舍弃伴郎团围在自己身旁,好让大表哥偷偷行事。   郑大夫点女儿的脑门子,恨铁不成钢:“你就想着自己瞎显摆了吧,把关键任务都忘得一干二净。”   后面都房门大开了,她还在忙着耍大刀出风头。   谁家伴娘靠着耍大刀拦新郎的?   同样过来帮忙拦亲的于兰连连摇头:“我看错了你,我还以为你是高手呢。”   春妮跟芬妮姐妹俩也是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试图挽回局面,她要当场抢亲,坚决不让贼人阴谋得逞。   结果郑大夫直接揪着小女儿的耳朵,把这丫头拎边上去了。   瞎胡闹,时辰都是占卜好的,哪里能耽误了?净知道瞎碍事。   林蕊嗷嗷直叫,一个劲儿抱怨郑大夫迷信,哪来的什么吉时呀。亏得她平常还将科学话在嘴边,言行不一。   郑大夫瞪眼:“好兆头,懂不懂?”   这种关系到一辈子幸福的事情,再迷信都不为过。   己方人马悉数叛变,林蕊只能扬着大刀愤愤地威胁乐歪了嘴巴的新郎官:“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欺负我家大美人,看我不将你斩于刀下。”   贝拉要是不幸福的话,苏木也肯定也会不幸福。   大表哥油尖嘴滑,要是欺负了大美人,她一定会揍死他。   大表哥毫不畏惧,脖子一扬:“你是绝对不会有这种机会的。我还要靠贝拉保护我呢。”   众人哄笑,对付林蕊这个事儿精,就得有这种混不吝的劲儿。   新娘子出阁需要娘家兄弟背出去,象征着娘家也是有人的,谁敢欺负新娘子,梁家兄弟一定要为她出头。   贝拉当然没有兄弟,当时商议着究竟是林厂长还是郑舅舅背她出阁,最后是在边上一声不吭的苏木,突然间开了口:“我来吧。”   他要亲手将母亲送上喜车,母亲应当快快乐乐地开始新生活。   还不到20岁的年轻人蹲在地上,示意母亲匍匐在自己肩头:“妈,我们下去吧。”   贝拉心中一阵酸涩,她乖乖地趴在儿子的肩头,小声道:“好。”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儿子已经这么大,成为了她的依靠?   20级台阶,就好像20载岁月。   悠悠晃晃,时光已经走到1994年的春天。   苏木将母亲送上喜车,表情严肃地看着大表哥:“你要是敢欺负我妈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直接接我妈回家。”   大表哥前头还满脸堆笑,后面惊得差点儿当场乱跳。   别别别,这一接走了的话,他的人生从此以后就再没有春天。   这现成的大儿子比儿媳妇还狠。   院子里头响起了炮仗声,舅舅点燃了几炮,主持场婚礼的大伯爹扬声喊:“吉时已到,新娘入轿!”   苏木握紧了母亲的手,朝她微笑:“妈,你以后一定要幸福快乐,好好享受你的人生。”   不用背负任何沉重过往,崭新的幸福生活。 第440章 春天的春天   1994年的春天, 正式拿到台弯省勺鱼岛户籍的陈志忠休了假, 前往父亲老家扫墓。   他从勺鱼岛坐船去上海, 然后沿着黄浦江一路往上,最后到了青海。   其实坐飞机或者火车更快,可是陈志忠更愿意看看“一条大河波浪宽”到底是什么模样。   核验船票的工作人员看着他的身份证件就笑:“勺鱼岛人啊, 等你们那儿开放旅游了,我也过去看看。前两天我们船上还来过勺鱼岛的同胞。”   陈志忠立刻笑, 学着那小海军接人待物时的风格, 赶紧说欢迎。   其实这几个月的时间, 他跟同伴在岛上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协助自动脱离中.华.民.国户籍的人办理台弯省勺鱼岛户籍。   因为台弯当局对于勺鱼岛迟迟没有反应, 又被曝出强行命令留守军人离开的丑闻,岛内现在针对当局的示.威.游.行愈演愈烈。   失望透顶的民众有不少人放弃自己的护照,转而投向大陆。   因为最起码的,大陆拿出了保家卫国的态度。   主流媒体也开始唱衰当局首脑, 民众直接冲到总统府前要求其下台。   火上浇油的是,去年年底有位海军上校被发现浮尸海面。最初军方给出的调查结果是自杀。   结果在家属的强烈质疑下,最后军方不得不进行尸检,发现该上校死于他杀。   这位以业务能力强, 性情耿直著称的海军上校生前三个月曾前往法国考察。   1992年台弯和法国正式签单, 正式为台弯开建军舰。   身为海总武获室执行长的上校察觉这桩高达一百多亿的军购交易疑点重重,怀疑其中存在不法内幕。   结果在法国待了三个月回台后, 他的尸体被发现漂浮在宜兰外海上。   因为军方最早从1988年开始考虑购买军舰时,首选目标是韩国, 后来中途才突然换成法国;加上法国人90年的时候,才造第一艘这种舰型,当局在8.9年10月份,光看过图纸的情况下,就敲定了这桩金额巨大的采购案,所以民众高度怀疑其中存在黑金交易。   其实从陈志忠的角度来看,当初弃韩国而选择法国军舰十分正常,因为计划购买的韩国军舰性能也就是能对付朝鲜这样的国家。   况且当初决定购买韩国军舰的时候,岛内民族情绪膨胀,不断抨击台方造船业,想要自己造。   民众哪里清楚,其实岛内压根连那种级别的军舰都没能力自己造,必须得韩国提供技术支持。   他们不明白的是,曾经胆敢截下苏联货船,扣着拒不归还的台弯海军,早就不是当初的模样。   但是当局在光看图纸,连实物样品都没见到的情况下,就贸然对法国下这么大的订单,还搭上了地铁订单才费劲心思说服法国冒着得罪大陆的危险同意出售,里头有没有涉及到黑金交易,那就难说了。   民众要求当局给出个确切的说法,当局却迟迟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应。   这时候又爆出了当初负责军舰交易付款业务法国银行台籍干部于1992年坠楼身亡的新闻。   军舰还没有开始制造呢,就已经莫名其妙死了两个人。民众普遍怀疑他的死因同样蹊跷。   勺鱼岛跟军舰黑金交易的事情交织在一起,民众对当局失望到了顶点。   难怪当局在日本人面前表现如此软弱,原来是军费全都被中饱私囊了,他们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压根就挺不直腰杆。   这样的政府留着何用?继续让他们收刮民脂民膏,然后养肥他们自己吗?   如此一来,无论是愤怒不已的民众还是跃跃欲试的在野党,都想让当局倒台,好选出一个能够维护台弯利益的政府。   山雨欲来风满楼,不知道等待台弯的命运究竟是怎样。   陈志忠想到了自己跟那个据说是外交世家出生的小海军聊天时对方所说的话。   他认为乌克兰迫不及待的跟俄罗斯划清界限是件很蠢的事,无论从地缘还是历史角度上来说,乌俄两国合作才能互利共赢。   陈志忠总觉得那个叫邹鹏小海军意有所指,其实是在暗示台弯应该具备的态度。   结果小海军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台弯跟大陆本来就是一家,都属于中国,非要硬比较的话那也是东西德,肯定会统一的。”   陈志忠甩甩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事。   他觉得父亲说的没错,眼下这位台弯当局首脑是典型的投机政客,根本不关心台弯的未来。   政客与政治家其实都有私心,但二者的区别在于前者一心捞政治资本,并不关心国家命运。   陈志忠将目光放在两岸的风光上,借此来清扫心中的阴霾。   大江两岸草木郁郁葱葱,江滩上的柳树抽出了新芽,鲜花也迎风微笑。风吹过来的时候,他闻到了花香。   有张网捕鱼的渔船远远地朝他们招手打招呼,他看到翻腾跳跃的大鱼。   船上的服务员像是怕他误会一样,特地强调:“我们这儿用的都是大网,8斤以下的鱼都会从网眼里头逃出去。我们每年都往湖里投放鱼苗的。国家说要可持续发展,不能光看眼前的利益。”   陈志忠赶紧摆手:“你们做的很好,真的棒的不得了。”   他们在勺鱼岛上都是按照大陆军方教授的方法进行生活生产,基本上实现了生态循环。   就连上岛来采访的欧美记者都不得不承认他们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节能环保。   那年轻的服务员高兴起来,语气丝毫不掩饰自豪:“你要有时间的话,就多看看,多走走。咱们的祖国可美可好了。”   陈志忠心里头暖融融的,祖国,对,这也是他的祖国。   他拿的可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台弯省勺鱼岛户籍呢。   大船一路往上,等到了青海,他又转乘公交车。   坐到公交车底站以后,他再坐当地一种助力车,最后索性上了拖拉机进村里。   整个过程免不了颠簸,车上还有农民新捞的小猪仔跟刚孵出来不到半个月的鸡苗,哼哼唧唧吵个不停。   春天的风沙也大,铺头盖脸的往人身上招呼。   陈志忠学着热心大妈指点的用纱巾裹住头脸,被人指着哈哈大笑,他也不犯恼,反而觉得有趣极了。   到了目的地,那拖拉机手连连摆手,坚决不肯收车费。   他就是往镇上送东西,顺带着将村里头人捎回头,哪里能要钱。   陈志忠在热心村民的指点下辗转了大半个村子,总算找到了父亲的老宅。   两间红砖瓦房没有粉刷,简朴的样子衬在蓝天白云下却格外清爽。   连着瓦房的是个二三十平方米大小的院子,里头鸡婆跟老黄狗相安无事,二者还好奇地侧过头打量陌生人。   老黄狗想起了自己看家护院的职责,朝他叫了两句。   然而屋里头并没有主人出来看动静。   倒是隔壁邻居见到他,听说他的来意之后,直接指点着人往村子边上去:“学种树呢,县里头找了专家过来指点种树,家家户户都派人过去学习。”   陈志忠赶紧谢过对方,抬脚往村民指点的方向去。   他小时候曾经在台弯乡下跟外公外婆住过一段时间,感觉除了这里气候比较干燥之外,跟外公外婆家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沿着村里头的大路一直走到村边,围在一起的人就多了。   大家伙儿三三两两围在树旁,听专家说种树的关键因素。   所谓的专家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看上去身高最多1米6,瘦条条的,跟旁边刚栽下去的小树苗一样。   “咱们种树不能光种不管,种下去还得让他们活过来。”林蕊手把手地教众人用茶叶包发苗法种树。   “树苗种下去之后是不是得浇水?”林蕊笑嘻嘻的,“我知道大家伙儿之前也中过好几趟树,但是都没能活过来是不是?”   村长点头:“不错,咱们这儿不比你们江南,春天里头雨水多又没那么多风沙。咱们这儿的树可真不容易长活,要人用肩膀扛着水来浇灌。”   林蕊笑容可掬:“说明咱们得要造纸厂的废水呀。废水肥的很,用来浇灌树木,长出来的杨树又可以造纸,这样不就挣到钱了吗?”   南方的桉树,北方的杨树,那都是出了名的速生林,经济效益相当好。   沙地是天然的过滤层,将造纸厂废水有机物留下当作树苗的肥料,蒙上造纸厂淤泥的黄沙变得板结,这么一综合就肥沃起来,慢慢地成了可以种植农作物的土壤。   林蕊他们指点着村里头的种树队挖出了灌溉渠道,这样造纸厂废水浇灌完杨树之后抵达灌溉渠的下游,经过沙子的层层过滤,水已经变得清澈。   这样的水经过简单处理,就可以重新回到工厂里头继续用于制浆造纸。   陈志忠看到他们挖出来的水渠,眼皮微妙地跳了跳,因为他发现水渠上也有蔬菜浮床,一棵棵蒜苗生机勃勃。   这样的蔬菜浮床他太熟悉了,勺鱼岛上几乎处处都有。   他的同伴们几乎不放过每一处角落,什么地方都能被他们种上菜。   现在,他们甚至实现了炒菜用的油,不用再从外头买,因为海芦笋籽榨的油足够他们吃了。   第一桶油做出来的时候,机长那个年过半百的硬汉居然掉下了眼泪。   现在,他们就琢磨着如何在岛上种出足够的水稻跟山芋,最起码的,他们得有自己的储备粮。   有的时候,陈志忠也恍惚,他们到底算什么呢?海警还是农民?   结果那个小海军振振有词,他们南海的海军就没有不会种菜的。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陈志忠旁边的村民见他是个生面孔,以为他也是从镇上跑过来看热闹的,语气自豪地介绍:“专家也教我们这儿水面种菜呢。”   这样一来,水渠里头的水就减少了挥发,而且还省了他们挑水种菜的功夫。   青海本地产的蔬菜主要是白菜萝卜之类,像他们村里头,除非家中来客人否则是绝对舍不得花钱买蒜苔这种精细菜,因为从外地调过来的菜太贵了。   “这个就是用来种蒜苔的,也不占田里头的地方。”那村民是个自来熟,一开口便滔滔不绝,“前头还有水芹菜、耐耐菜、茼蒿跟菠菜,我们家还分到了一板呢。”   政府白送他们的菜,既不要钱,又可以给家里头增添新鲜,他们都乐意。   村民兴冲冲地给陈志忠提建议:“你们村也可以这样搞,我看着这事有搞头。”   陈志忠怔愣了一下,稀里糊涂间就点点头:“好。”   那头,那群年轻的技术员还在教大家如何用正方形的草方格固沙。   “看到这个大小了吗?长一米宽一米宽一二十厘米草方格,防沙固沙的效果最好。”   陈志忠下意识地就掏出笔记本开始记录。   这个习惯是他跟小海军学会的,那个年纪还比他小好几岁的海军不论是有了新想法,还是听到什么好主意,都会随手记录在本子上。   笔尖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陈志忠忙碌了半天之后,才不由自主地哑然失笑。   他可真是魔怔了,好好的记这些做什么?   他不过是回乡祭祖而已。   先前跟他一块儿进村的大婶瞥见了他人,立刻招呼旁边一位身形矮胖的中年妇女。   “贺大爹家的,你在台弯的亲戚来看你了。”   中年妇女立刻回过头来,顺着同村的手指方向寻找客人。   陈志忠不由自主地愣住了,那个身形敦实的妇人跟她想象中的模样完全不同。   他本以为父亲留在家乡的原配是个干瘪瘦小的妇人,即使不满脸愁容,也肯定神色郁郁。   她没有父母亲人,公公婆婆也去世了,膝下又没有一儿半女,又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可是眼前的妇人虽然满面风霜,眼睛却是温润快活的。从她身上,陈志忠找不到丁点儿愁苦的影子。   被人们称作秀芬婶婶的女人朝陈志中点头微笑:“你是老大还是老二啊?听说你们兄弟都很出息,你爷爷奶奶在地底下肯定高兴。”   陈志忠赶紧做自我介绍,末了他又神差鬼使地加了一句:“我现在是台弯省勺鱼岛人。”   秀芳婶婶高兴的很,连连点头道:“好,保家卫国,好样的。吃饭了没有?你吃面食不?我给你摊面饼。”   陈志忠听她一说,肚子就莫名其妙地饿了起来,赶紧点头称好。   他也随着其他人一道,叫她婶婶。   秀芬婶眉开眼笑,一路上碰到村里头的人都主动介绍:“我亲戚过来看我了。”   有手里头拎着篮子的妇人闻声立刻塞给秀芬婶两棵青菜,笑着招呼:“给你家亲戚添道菜。”   秀芬婶婶也不推辞,笑着招呼对方自己去家里头的菜地上起菜,她种了不少大白菜。   等进了那个农家小院,陈志忠才真正看清楚里头的布置,是多么的井井有条。   走在前面的中年女人应该比母亲还大好几岁,可她步伐轻快,看不出任何反应迟缓的模样。   女人一边切菜一边询问他:“你在村里头呆几天?吃过面饼子我就带你去你爷爷奶奶的坟前吧。”   陈志忠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我还有一个月的假。”   女人回过头疑惑地看他:“怕是要扣工资的吧,你请这么久的假做什么?早点回去上班才是真的。”   “我——”陈志忠脑袋里头嗡嗡的,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心中那汹涌的悸动。   他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这是个荒谬的想法,他不好意思说出口,他想寻找自己的根。   神差鬼使间,他冒出一个主意来:“我要在村里头种树,趁着这个时候多种些树。”   对,也许他参与到老家的建设中来,他才能真正了解,爷爷奶奶生活了一辈子,父亲成长的地方。   这里,是他的根呢。 第441章 都是归乡人   陈志忠在村里头呆足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的时间, 他不仅祭拜了素未谋面的爷爷奶奶, 还将坟墓翻修一新。   除此之外, 他每天绝大部分时间都跟着志愿者学习如何制作草方格防沙。   每天早晨5:00起床,与当地学校防沙治沙专业的学生一块儿出发。三个人一组,一起扎草方格, 一起挖坑种树。   一开始的时候,当地学生对台弯充满了好奇, 不停地问东问西。   两边说起各自上学时, 从书里头学到的对彼此的描述, 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如果不是横穿了半个大陆,陈志忠也不敢相信, 大陆居然有这么多高楼大厦,街上也有小汽车。   更别说,他还在大家脸上都看到了生机勃勃的笑容。他们每个人都相信明天会更好。   陈志忠的草方格越做越顺手,他还学会了在草方格中种沙棘跟沙蓬, 依靠这样的方式,可以治理流沙。   他们种树的途中,还碰到了日本志愿者。   那位领头的日本老人,已经坚持在中国种了十年树。   日本四面环海, 气候湿润, 本国的沙漠少的可怜,完全被当作景观来欣赏, 基本不存在荒漠的困扰。   那位老人却认为地球荒漠化是所有人的问题,他有义务帮助中国治理沙漠。   陈志忠觉得有趣极了, 他在钓鱼岛的时候跟日本人每天都对峙,好几次都要拔枪相向。   结果到了这里,他们却成了并肩作战的朋友,大家一起商讨着应当如何才能更高效率的解决荒漠化问题。   大家得出的共同结论是除了长期综合效益之外,还得考虑尽快产生经济效应,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投入到植树造林中来。   头发花白的老人大声夸奖中国人治沙有方,居然能够想到草方格这么玄妙的好办法。   到了午休的时候,他们坐在一起,分享彼此的食物。   干粮与水都是早上出发时带上的,在沙地里头一泡就是一整天,中途再回去吃饭实在耽误时间。   用罢饭,志愿者雇来的当地农民唱起了本地的花儿,那高亢清亮的嗓音响彻云霄,在蓝天白云下引得鸟儿都陪着叽叽喳喳直叫。   陈志忠也忍不住唱了一首闽南语歌,那是他小时候外婆教他唱的歌谣,他常常枕着外婆的歌声入睡。   那位日本老人也来了兴致,同样唱了一首本国的民歌。   陈志忠忍不住好奇地问他唱的是什么,老人回答他说是想念妈妈的民歌。   陈志忠忍不住微笑,他唱的民歌也一样。   反而是唱花儿的农民哈哈大笑,让他们应当学会活在当下歌颂爱情。   陈志忠愣了下,旋即倒在沙地里头,也跟着笑起来。   天那么高,地那么大,他有种天高云阔的豁然开朗,心中说不出的快活。   青海日光热烈,即使是春天,也晒个不停。   陈志忠长这么大都没有在如此干燥的地方生活过,呆了没两天,就开始流鼻血。   婶婶骂他没事找事,非得自己折腾自己。   好好回去,过自己的生活不行吗?   头发又剃成板寸的年轻人却固执己见。他已经缺席25年,他想参与故乡的未来。   婶婶拿这个犟的跟头牛似的孩子没办法,只得每天想着法子给他做好吃的带上。   一直到100亩沙地的树种好,麦草方格也铺设其间,种子都按照那位个子跟年纪一样小的女技术员教的方法种下去,她承诺的造纸厂终于开工了。   经过处理以及充分氧化后的废水灰扑扑的,粘度很高,看上去叫人生疑,好在没有什么怪味道。   夜色降临,它们经由管道运输出来,浇灌在沙地上。   等到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沙地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膜,那是造纸污水里头的纸纤维。   神奇的是,春风吹过幼嫩的树林,那些沙子没有再迎风飘舞。   粘稠的造纸废水成了最好的粘合剂,负负得正,它们在这儿找到了最好的契合方式。   经过沙丘过滤的废水重新流淌回水渠当中,已经褪去灰蒙蒙的外衣,变得清澈。   它们会重新回归造纸,完成下一轮制浆造纸的使命。   生命就是以这种有趣的形式循环,周而复始奔流不息。   陈志忠坐上去镇里头的拖拉机,他要去那儿转车然后乘飞机回到钓鱼岛上。   对面开进来一辆有点儿像播种机的车子,陈志忠好奇地问大婶:“那是什么?”   热心的村民看了一眼:“噢,是草方格机。手工打草方格太累了,造纸厂的小老板就弄了这么个机器。听说机器不吃油,吃的是天上的太阳。一台机子一天能打100亩地的草方格呢。”   陈志忠一愣,看着自己已经磨出茧子的手,忍不住哈哈大笑。   真快活呀,幸亏他回乡祭祖了。   飞机朝大海的方向去的时候,另一架飞机穿越大海,抵达陆地。   已经离开家乡近半个世纪的老妇人沉默地看着窗外的一切,眼神中不无眷恋。   自从1948年赴美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返回过大陆,即使留在大陆的姐姐去世,她也只在纽约缅怀。   故乡啊,故乡就是纵使所有的亲人都已经离开,心中仍旧眷恋的地方。   旁边同样已是耄耋之年的外甥女,紧张地盯着自己的姨母,生怕老人情绪过于激动:“姨妈。”   老妇人摆摆手,示意担忧的外甥女儿自己没事:“我想过无数回,但好像跟每一次想象的都不一样。”   她微微阖上眼睛,仿佛在养精蓄锐,好集中起精力来回到故乡。   人的年纪越大就越想念故乡。虽然二姐病重之时,她发下狠话,只愿意接二姐去纽约治病,坚决不肯回来。   可是谁又知道,无数次,她在梦中默默流泪,分外想念故乡。   谁不想念家乡呢?即使强硬了一辈子,丈夫临终前的遗言选择的安葬地,也是因为像浙江老家。   旅居美国的时间越久,身边的亲人接二连三去世,她心中的悲凉愈甚。   明明她也是有祖国的人,却不得不客走他乡。   虽然她宣称美国是自己的第二故乡,可她明明有自己的祖国,她为什么就不能留在祖国呢?   近年来,她愈发想念故土,想念母亲。她告诉外甥女儿,百年之后,她希望能够跟母亲合葬在一起,因为她想妈妈了。   结果外甥女儿只能偷偷躲起来哭。   因为她们都清楚,这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她是母亲的小女儿,同样也是蒋夫人。   她身上的担子太重,负累太多,一言一行都身不由己。   她能做的,就是在大洋彼岸默默地想念家乡,想念亲人。   她能做的,就是默默地关注家乡的一切变化,从探访她的友人口中,试图拼凑出每一个细节。   然而管窥蠡测,她总是无法还原出真正的模样。   她想起老友劝告自己的话,既然早就无官一身轻,决意远离政治了,为什么不能够对自己宽容一点,为自己活几天。   是啊,她已经为正值奉献了大半辈子,她都不知道上帝还留给她几年时间,她为什么就不能迈出这一步呢?   她明明已经是个无足轻重的老太太。台弯早就遗忘她,他们根本不当她是回事,她又何必将不存在的负担强行加在自己身上。   人生七十而随心所欲,不逾矩。她又逾越了什么规矩呢?   她不过是尽为人子女的本分,为祖先扫墓而已。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地回响,让她愈发坚定起来。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终于缓缓停下,机舱门打开了,时隔半个世纪,她的回乡悄无声息。   机场没有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也没有乌压压的欢迎人群,老人的内心既平和又有种说不清的失落。   这一切,都是按照她要求布置的,可是内心深处,她还是希望能够更热闹一些。   人的年纪越大,就越害怕孤单,害怕被遗忘。   年逾古稀的男人跟女人站在飞机外面迎接多年不见的客人。   “伯母,路上还顺利吗?”戴着眼镜的女人笑着走上前,主动做自我介绍,“我是素我。”   老妇人点点头,这次她回国,从中大力斡旋的,就有旧友的儿女。   当初老友选择投降,她气愤了小半个世纪,感觉自己遭受了背叛。   可是现在,看着老友的女儿,她又觉得顺顺当当活下来就好。   老妇人侧过头,示意外甥女的方向:“你们也有10多年没见了吧?”   戴眼镜的女人上前同自己的老同学握手,又朝老妇人微笑:“91年的时候去纽约见过一趟,本来想去看您的,但您当时正在休养。”   老妇人微微地叹气:“是啊,我年纪大了,人老了,总有各种各样的毛病。”   戴眼镜的女人立刻反对:“伯母,我再没见过比你精神更好的人了。”   跟在她身后的女人同样满头白发,看着要腼腆很多,她鼓起勇气,献上了一束花:“妈妈,欢迎您。”   后面一排年逾古稀的老人跟着喊出声:“妈妈,欢迎您回家。”   老妇人不由得动容,她一生未有所出,只有革命军遗族学校的学生称呼她为妈妈。   她朝这群同样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点头,突然间笑了:“你们也是老头子老太太了。”   那个时候,她自己自驾车去学校看望这群孩子,他们都是那样的年轻又活泼,总是围在她身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她这一生,唯一真正做好的事情,就是办好了遗族学校吧。   在场的人都跟着笑起来。   还有人笑着应声:“我们长成大人喽,妈妈。”   老妇人微微点头,感慨万千:“是啊,你们都已经是大人了,个个独当一面。”   站在最后面的工作人员,赶紧走上前,殷勤的询问老妇人是先去休息,还是另有安排。   按照负责她饮食起居照应她生活的外甥女事先递回来的消息,她要先去饭店休息,然后再继续下面的行程。   老人年纪大了,这趟回乡是为了祭拜父母亲人,不希望被外人打扰。   外甥女儿刚要应答,不想姨母却抢在她前头说话:“去墓地吧,我想看看母亲。”   外甥女儿有些犯难,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做好准备工作。   然而老妇人却态度坚定:“妈妈是永远不会嫌弃自己女儿的。”   戴着眼镜的遗族学校毕业生鼓起了勇气:“妈妈,我们陪你一块儿去可好?”   老妇人点点头:“当然好,那你们得按照上海人的习惯叫外婆咯。”   工作人员赶紧去安排,不几多功夫,尽量小轿车就鱼贯朝老人家族墓地的方向行驶去。   车子里头都是他们从美国带回来的人,外甥女儿有点儿担忧地问老妇人:“姨妈,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毕竟是从纽约坐飞机到上海,即使机舱布置的再舒服,对于年已近百的老人而言,这趟远游也是沉重的负担。   老妇人微微阖上了眼:“不打紧的,我没事。我们得动作快点儿。”   又是悄无声息,又是安排遗族学校的学生过来迎接,她不想节外生枝。   她人在纽约,却不可能不关注两岸局势的变化。   那个人,从一开始她就不同意他接位。   听说经国那孩子临走的时候也后悔选错了接班人,可是大势已去,纵然是他,也无力回天。   老人们倒台的倒台,倒戈的倒戈,父子俩打下的天下,现在都已经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不说继承先总统的遗志,就连三民主义也早就被丢到一边。   那个乌糟糟的地方,她没有办法再住下去,只能皱着眉头重新返回美国。   不是没有人想方设法地递话到她面前,希冀可以借助她残留的影响力。可是她累了也倦了,她只想安安静静地侍奉上帝。   外甥女儿不敢再打扰老人,只目光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她原本极力反对老人回国,因为害怕会有不测因为担心老人的身体。   然而,老同学的一句话点醒了她,祖国始终是姨母心中无法放下的地方。   姨母体她的难处,不想忤逆她的意思。姨母就只能将苦涩咽在心里头。   比起身体的劳累,内心的苦楚才是最不堪忍受的。   真正孝顺,就应该体谅姨母的难处,替姨母说出想说,却因为种种顾虑,始终无法说出口的话。   车子行到墓园,老妇人睁开了眼睛,她看到前面停着一排黑色小车,下意识地张口问:“谁来了?”   这是有谁也来祭奠宋家先人吗?   工作人员也满脸茫然,赶紧派人过去问。   不一会儿,有人回来,神情说不出的微妙,只含糊其辞,有宋副主席的老友过来祭拜宋副主席。   不等外甥女儿再追问,里头已经走出几个人。   走在前头的老人见到老妇人,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朝她点点头,主动朝她挥了挥手。   老妇人心中一片清明,她清楚地明白,该来的终究会来。 第442章 没什么可输   4月初的上海, 已经绿意盎然。   宋家的墓地, 杂花生树, 碧草茵茵,不时有鸟儿发出清脆的鸣叫,活泼又惬意。   外甥女儿紧张地看着姨母, 又不悦地瞪自己的老同学。   明明说好的就是回家祭祀,为父母亲人扫墓。怎么好端端的, 又扯上这些让人心烦的事情?   老同学也是满脸诧异, 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她满怀歉意的朝老夫人的外甥女儿投去一瞥, 她事先的确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外甥女儿下意识地想问姨母,要不要回避一下?   可究竟是谁回避谁?这儿可是宋家的产业。如果让姨母回避, 岂非奇耻大辱?   可是,整个大陆都已经是人家的了,他们还有什么好争的呢?   外甥女儿内心一阵冰凉,不由得懊恼起来, 就连风烛残年老人最后的清静,他们也不愿意给姨妈吗?   一群人之中,最先镇定下来的反而是老妇人。   她微微颔首,算是回复了招呼。   墓园门口的人没有冒冒然上来说话, 而是先行避让进黑色小轿车里头, 好方便他们这行人进墓园。   外甥女儿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地,无论如何, 脸对脸的打照面就好。   大家的情况,能不凑在一块儿, 就不要凑一块儿了。   她的老同学忐忑不安地解释:“老人家已经退休了,这几年功夫基本上就是到处走走看看,并不过问政事。他说,领导终身制的问题要从他开始解决。”   老妇人微微笑,轻声细语道:“也好,总比躺在病床上,人都糊涂了,还有一堆人围在你边上,想方设法要榨出东西来好。”   人都要病死了,可不是得糊涂了?   外甥女儿不知道她是不是意有所指,不好接这个话茬。   她知道眼下台弯的这位元首,当初姨母是不同意他上台的,认为有待商榷。   结果有些元老背叛了姨母,没有将她的意见传递过去。   这也是姨母最后心灰意冷,主动离开台弯的原因。   她其实是被逼走的,台弯已经容不下她。   老妇人却主动跳过了这个话题,礼貌地询问墓地的工作人员,可否有现成的祭祀用品可提供。   工作人员有些为难,仓促之间,他们也没来得及做好准备。   墓园门口的小车门开了,有人推着鲜花车出来,表示是供祭祀的人取用。   老夫人心头情绪复杂,宋家除了二姐之外都是基督徒,即使祭拜先人也只是奉上鲜花。   他们连这点都想到了,老夫人有种微妙的受用。   她点点头,吩咐外甥女儿:“替我跟他们说一声谢,谢谢他们如此妥当体贴。”   然而更多的话是没有的,老夫人面色平静地进了墓园。   宋家墓园前身是万国公墓,当年先人在这儿买了22个墓穴,家人商议不管身前有多少争执,以后一定要葬在一起。   可惜世事捉弄人,最终常伴双亲左右的只有二姐,大姐跟弟弟都长眠于美国。   老妇人忍不住一阵心酸,到底是为什么,他们宋家人要葬在国外,有家不得归?   她握紧了外甥女儿的手,语带哽咽:“我们为什么都不能回来呀?你母亲跟你父亲也是想回来的。”   话没有说完,她的眼泪已经掉下来。   她已经96岁了,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已经离世,宋家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在可预见的未来,她势必也要孤零零地长眠于异国,永远没有办法陪伴在父母左右。   一生个性强硬的老人压抑不住心中的悲痛,泪流不止。   照顾她的外甥女儿也难掩悲戚,抱住姨母默默地流泪。   跟在他们身后的遗族学校毕业生们无不扭过头去,无声地擦拭自己的眼泪。   最后还是外甥女儿的老同学双眼红红地劝慰姨甥二人,不宜悲戚过度。   老人先止住了哭声,慢慢擦拭眼泪,默默在父母的墓前敬上鲜花。   她在墓前诚心实意地向天父祷告,祈求仁慈的父能够允许她百年之后,得以陪伴父母身旁。   旁边的工作人员都小心翼翼,保健医生也全神贯注地注意着老人,生怕有个闪失。   反而是老妇人最先从悲伤中恢复过来,脸上浮起了笑容:“我总算能够回来再看看,姆妈不会怪我了。”   她擦拭干净脸上的泪水,又到旁边的休息室里头整理好仪容,这才慢慢踱步在墓园间。   墓园当中最醒目的是二姐的墓穴,矗立着二姐的雕像。   雕像面容慈和,刻得栩栩如生,仿佛多年前姐妹最后一面相见,二姐殷切看着她时的模样。   “我跟你二姨像不像?”老夫人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已经沙哑。   外甥女儿点头:“像。”   年轻时还不觉得,等到两位姨妈都老去,她就发现她们姐妹越来越像。   斩不断的血缘,即使隔着千山万水,依然联系着彼此的心间。   墓园的工作人员赶紧做介绍:“宋副主席生前一直惦记着你,说你是姐妹当中最聪明,最有艺术天分的,拉丁文也好,钢琴也好。”   老夫人含着笑:“二姐总是这样,什么都让着我。”   “主席生前想过如果您能回来,就请邹夫人帮忙接待,您住在钓鱼台宾馆,怕您住她那儿,您会为难。”   老妇人不停地摇头,不知道是后悔当初没有横下心来不管一切回国见二姐最后一面,还是想说这些都不可能。   她就静静地坐在墓园中,任凭故去的父母与姐姐陪伴在左右。   春风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仿佛幼年时,母亲温暖而干燥的掌心。   她轻轻地喊着:“姆妈。”,闭上了眼睛。   外甥女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姨母,朝众人点点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大家,老夫人已经睡着了。   大家蹑手蹑脚地出去,不敢惊动老人。   有人快步走到小汽车前汇报,老夫人舟车劳顿,已经睡着了。   车里头的老人家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的保健医生试探着建议:“您老人家要不要也休息一会儿,刚好可以等等。”   老人家摇摇头,脸上浮出笑:“算起来,我跟小蒋公其实是同学,我们在莫斯科的时候就在一起学习,彼此关系还不错。   老夫人是小蒋公的母亲,自然也是我的长辈。小辈等长辈是理所当然的。”   保健医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试图劝老人稍稍打会儿盹。   他虽然退休了,可工作一点儿也不见少,仍旧不停地奔波,总是希望能够再多做点儿事情。   老夫人足足安睡了两刻钟才醒来,她笑着宽慰担忧不已的外甥女儿:“我也要倒时差呢。倒得还挺快。”   她净了面,收拾妥帖,朝屋子外头去。   果不其然,在墓园门口碰到面的人已经等在屋外。   同样廉颇老矣的人再度朝她点头问好,这一回,他没有再回避。   那矮小的身形,在上海的蓝天白云下,分外伟岸。   老夫人同样朝他点点头,微一颔首,示意他自便。   老人主动走上前,终于开口打招呼:“欢迎您回来,蒋夫人。”   老夫人立刻摇头:“不,这里没有什么蒋夫人,我只是看望父母的不孝女儿而已。”   老人并不生气,脸上笑容不变:“什么称呼不重要,您能回来,我们都欢迎。”   老夫人语气依然疏离:“我只是回来看看而已。”   “多看看好,现在正是上海风景好的时候,多看看,多走走,好的很。”老人面带微笑,“先前我就劝二位蒋公多回来看看走走的。”   老夫人语气冷淡下去:“我老了,看不动也走不动了,多谢您的美意。”   老人家轻声叹气:“我也老了,我今年90岁了,却还不敢死。”   “上帝让我活着,我不敢轻易去死;上帝让我去死,我决不苟且地活着。”老夫人微笑,“全凭上帝的心意。”   老人家并不退缩:“我也是凭着上帝的心意,我的上帝是人民。上帝让我做的事情我还没有做完,我哪里敢去死。”   老夫人并不接他的话,只强调自己的立场:“我已经是个没用的老人,躲在角落里头,不碍人眼就好。我没有什么能做的。”   “有件事,我们必须得做。”老人家轻轻地叹气,“这件事是我们这辈人做的,就应该由我们解决。丢给后辈的话,他们会为难。”   老夫人像是没有听见一般,面上没有半点反应。   老人家继续说下去:“其实我应当称呼您一声伯母。令郎小蒋公在的时候,我们都在想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有一点,我始终敬佩蒋公父子以及夫人您,因为你们从来没有忘记祖国。   我们现在最大的分歧不过是到底要怎样统一。   到底是用三民主义,还是共产主义?其实这都不是大问题,只要统一了,完全可以按照一国两制来。”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老夫人已经语气淡漠地开口打断:“这些,您可以跟台弯当局说,我早就不问政事,与我讲这些是没有意义的。”   老人笑了起来:“谈话只能在能谈的人之间进行,现在的当局显然是违背了蒋公的遗志。我的这位老同学呀,最终还是没能选好自己的接班人。”   春风轻轻拂动着休息室的窗幔,外头春光大好,小鸟跃上枝头,欢快地叽叽喳喳。   最美人间四月天,上海的四月天,故乡的四月天,每一口吸进去的空气都是甜的。   桌子对面的茶水已经冷了,只有小小的瓷杯提醒着,曾经有位客人坐在她对面,与她促膝长谈。   到底已经有多久不曾有人跟她说这些?   对,她是那个孩子的姆妈。不管在政治上,他们之间有多少互相间的猜忌,他始终都叫她一声姆妈。   那是个孝顺的孩子,在他父亲故后,她客居美国的时候,他依然时常给她打电话。   “小蒋公生前未能完成的夙愿,得由夫人您帮着完成。除了您,还有谁能够完成两代蒋公的心愿?我们中国人都讲究落叶归根,他们已经漂泊太久了。   我们这辈人,不能再给后辈留难题了,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们能做点儿是点儿,不能老了老了,还叫晚辈嫌弃,嫌我们惹下一堆麻烦,让他们难过。   夫人,再这么下去,我担心蒋先生留下来的基业会被彻底的毁掉。眼下的局面,也只有你能出手了。”   对面的人已经离去,说过的话却还萦绕在老夫人耳边。   她微微阖上眼睛,突然间问了外甥女儿一个问题:“有人说,你妈爱钱,你二姨爱国,我爱权,你说是不是?”   外甥女儿愤愤不平:“你们分明都爱国的。为这个国家殚精竭虑。”   老夫人笑了起来,轻声叹气:“是啊,我爱我的祖国。”   她坐了半晌之后,才突然间又开口,“该去祭扫你姨爹了,这么多年,他都不曾下葬啊。”   按照丈夫老家的习俗,人客死他乡,却无法归葬老家,就只好用浮厝方式处理。   她的弟弟,是民国的财政部长外交部长,却只能客死美国不得归葬。   她的丈夫,是民国总统,又好到哪儿去呢?到现在,都不能归葬祖坟。   老人伸出手,轻轻盖住自己的脸,长长地叹息一声:“我也该去给我的先生扫墓了。”   外甥女儿惊骇莫名,下意识地喊出声:“姨妈,你……”   三年前离开台弯,实际上是姨母输了呀,她被台弯的政坛抛弃了,他们硬生生地逼着她走的。   现在姨母回去的话,一个不留神,岂不是自取其辱?   老夫人面上浮着淡淡的笑,语气淡然:“我还有什么可以输的呢?名声还是地位?”   她早就是一无所有的老太太,就连饮食起居生活用度都要靠姐姐一家接济。   都这样了,她又有什么好畏惧的?   况且,今时不同往日。   再好的政权存在久了都会招人厌烦,人总是喜新厌旧。   当时她输了,未必是对方有实力能够赢她,只是胜在对方是张新面孔。   五年多的时间,一个任期已经过去,他已经积攒了足够让人怨恨埋怼的政绩。   时间才是打败这世界上所有敌人的不破之法,只要时间够久,一切都有可能。   况且,就是输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她起码争取过,她从来不是不战而逃的懦夫。   她是宋家的女儿。   窗外的老树发出了新芽,在风中微微摇摆。   春天,真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季节。 第443章 民国的罪人   4月初的桃园气候宜人, 正是旅游的好时节。   汽车在公路上奔驰, 道路两旁的风景不急不缓地往后退。   “你看, 这儿像不像浙江奉化呀?”老妇人突然间举手,指向窗外,示意坐在身旁的中年人。   年过半百的男人诚惶诚恐, 小心翼翼道:“祖母。”   老妇人先自己笑了起来:“我老了,记性也不好, 我都忘了你已经离家这么久, 小时候的事情, 哪里还能记得?”   那中年男人连忙否认:“记得的,爷爷带我们回去祭祖, 让我们不要忘记那是我们的根。”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肯定是像的,爷爷选择这儿, 就是因为像老家。”   老妇人哑然失笑,轻轻合上了眼睛,声音跟梦呓似的:“再像也不是呀,你爷爷到今天都没有安葬。”   中年男人面红耳赤, 窘迫得无以复加。   老夫人睁开了眼睛, 轻声安慰他:“这也不是你们的错,是我们的事情, 我们给自己惹来的麻烦啊。”   她的目光悠悠地看向窗外,没有欢迎的民众, 也没有等候的官员。   在美国深居简出这几年,她倒是习惯了安静。   老夫人的目光扫过路边,突然间停留在倒下的石像上,下意识喊了一声停车。   她颤抖着走下车,看着沾满了污渍的丈夫雕像,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他们……”   中年男人也是满面骇然,这几年岛内局势不好,那个人上台之后,就想方设法将祖父的雕像逐一清除出岛内。   可这里是爷爷的灵柩,他们怎么能够在这儿也肆意妄为呢?   他们也敢!   老夫人冷笑:“有什么不敢的?人家就是做了,我们又能怎么样?”   中年人脸红到耳根子,期期艾艾不能言。   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想用手帕将雕像上的污渍擦干净,却无论如何都擦不掉污秽。   她闭了下眼睛,如果不是外甥女儿在边上帮忙搀扶,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是啊,他们有什么不敢?   墓园就有守卫,如果不是有人默许,谁敢如此放肆?   “夫人——”   小汽车停到了她面前,戴着宽眼镜的中年男人大踏步走上前,一副惊喜交加的模样,“您怎么回来了?事先都没听到任何通知。”   老夫人似笑非笑:“怎么?这儿不是我的家吗?我回来还要经过人批准?总统先生。”   宽边眼镜立刻笑了起来:“夫人,这是哪里的话。只是您回来,我们肯定要好好欢迎啊。您这次在岛内过生日可好?我们一定好好筹备。”   老夫人没有回应他的话,只一下下的,继续擦拭雕像。   宽边眼镜男人脸上终于浮现出尴尬的神色,却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现在民众情绪激动,总说我们不如公产党。他们哪里能够理解我们韬光养晦的苦心啊。公产党就是想把我们推到台前,逼着我们当靶子。”   老夫人声音淡淡的:“总统还是不要跟我谈论这些比较好,我早就不理会政事了。”   那人脸上始终堆着笑,跟在老夫人身旁不肯离开:“不知道夫人这次回岛,有什么指示?”   他身边的随从赶紧扶正那雕像,大张旗鼓地开始清理雕像,只差伸出舌头去舔上面的污渍。   老夫人看着这夸张的做派,心中一声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我能有什么指示?只不过一介中年丧夫,老年丧子的老太婆而已。我思念亡夫,回来祭拜。您贵人事多,还是忙您自己的事情去吧。”   宽边眼镜男人脸上堆着笑,煞有介事:“再重要的事情也比不上先总统的事情重要。夫人您有任何差遣,尽管开口。”   “我不敢有任何差遣,我只是想看看亡夫跟我的孩子。”   外甥女儿推来了轮椅,老人坦然地坐在轮椅上,由孙子推着轮椅往墓园去。   “总统”亦步亦趋跟在轮椅后,脸上始终陪着笑:“实在是国内外局势不好,我……”   他巧舌如簧,不住地为自己辩解,都是公党有心挑唆,才让岛内时局如此艰难。   老夫人跟没有听见似的,只目光哀戚地看着灵柩。   她轻轻叹了口气:“到现在也没有下葬啊。”   “总统”眼睛一亮,面上隐隐似有光华流淌:“夫人,这也是,我想跟您说的。迟迟不下葬,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有伤子孙的福泽呀。毕竟,子嗣凋零是事实。”   蒋家的儿孙辈就没有长寿的人。   老夫人的孙子勃然色变,厉声呵斥:“这是我家的家事,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   戴着宽边眼镜的“总统”微微笑:“先总统的事是家事也是国事,事关子孙后代的福泽呀。照我说,不如就地安葬,也好早日让先总统入土为安,免得坏了子孙后代的运道。”   蒋先生大怒:“先祖与先父皆有遗愿安葬大陆。先人留给我们的福泽已够深厚,子孙后代的前程应当自己挣。我们绝不可能因为所谓的风水,就违背了先人的遗愿。你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别家的家务事上。”   “哎呀,夫人你看,蒋将军,这是误解我的意思了。我真是为了蒋家的福运着想。”   戴宽边眼镜的男人一副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模样,声音都忍不住叹息了。   他心中冷笑,这位小蒋先生果然是炮仗脾气,一点就着。倘若不是当初这位太子爷得罪了美国人,也轮不到自己上位。   “总统”脸上浮着深深的遗憾,一派忧心重重的模样:“夫人,还请您好好考虑,早日让先总统入土为安吧。”   一直在边上沉默不语的老夫人点点头,居然没有驳斥他的话:“是这个道理,该入土为安了。”   小蒋先生骇然,差点儿惊呼出声。   祖母这是怎么了?难道年纪大了之后,居然被人欺到头上都没有任何反应。   老夫人面上仍旧是一片浓郁到化不开的悲戚之色:“先夫托梦给我,他想念家乡了,日思夜想,不得安眠。”   “总统”附和着叹息:“早点入土为安就好了。夫人,既然你这次回来了,那就不如尽早落实这件事吧。毕竟,时间拖得越久,越有伤子孙的福泽呀。”   老夫人点点头:“是要趁早,趁着我合上眼睛之前,赶紧将这些事情做了。”   “总统”陪着笑:“夫人,您多虑了,您福泽深厚,必当百年安康。”   老夫人似笑非笑:“我也是蒋家人,想必福泽是厚不了的。”   “总统”讪笑:“哪里的话,夫人您多思了。”   老夫人并不理会她的心思,只声音冷冷淡淡:“的确该入土为安了,既然先夫思念家乡,那就移灵家乡安葬吧。”   “总统”骇然色变,下意识地阻止:“夫人,大陆乃虎狼之地,岂可让先总统九泉之下灵柩还受辱?您忘了吗?蒋家的祖坟当初被谁刨了呀!”   老夫人神色淡淡的:“现在先夫的雕像被人砍头泼油漆,与鞭尸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家务事,我相信公党这点儿气量还是有的。”   “总统”绞尽脑汁,试图阻止下定了决心的老妇人:“先总统是中华民国的总统,大陆绝对不肯以国礼相葬。难不成要让先总统九泉之下还受辱?夫人,您请三思,还是安葬于岛内比较合适。”   他话音刚落,陵园外头就响起吵嚷声,一堆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头上绑着巾带,手上挥舞着旗杆:“魔王,屠夫,外省人滚出台弯。”   “总统”脸上浮出尴尬的笑,小心翼翼看着老妇人:“您看,现在的学生就是冲动。我们又总不好因言定罪。”   不想老妇人并没有退让,反而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举步上前,目光平静的看着那群激动的学生:“你们觉得,是外省人害了台弯,对不对?”   那领头的学生脸上涂着油彩,说话即使不用喇叭也能震得人的鼓膜嗡嗡响:“屠夫刽子手,被公党撵出来的丧家犬,有什么资格做台弯的主人?滚出去,我们台弯不欢迎中国人。”   老夫人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是哪里的学生?我很心痛,你居然数典忘祖。忘记自己的祖先,割裂自己的文化,是最可悲的。总理创五族共和,志在团结;同为汉族,自无所谓独立之理。中华民族势必归于统一。”   “好!”   另外一队学生跑出来,大声鼓掌,为老夫人叫好,“台弯孤悬海外,几十年都受制于人,早日统一才能有前途。”   两派学生争吵起来,个个都面红耳赤。   眼看局势越来越混乱,“总统”总算想起来自己的职责,赶紧招呼卫队过来护卫老人往外走。   有年轻的学生激愤难耐,抓起烂西红柿就要往老夫人的脸上砸。   老妇人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直到那人慌慌张张地松开手,低下脑袋去。   他的同伴不满地大声喊:“双手沾满鲜血的魔王,凭什么要受我们的祭拜?滚出去,马上滚出台弯。”   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打仗不可能没有人命损伤的。先夫手上的确沾满了鲜血,那都是侵略者的血。   先夫不愿意做奴隶,也不愿意国民做奴隶。因为当奴隶当久了,就会忘记自己是自主的人,只会变成提线木偶,被人所利用所蒙蔽。   这世界最可怕的事情就是瞧不起自己,试图去别人门前摇尾乞怜。   台弯与大陆不可分割,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不要因为奴隶当久了,就养成了奴性!   先人的奋斗与牺牲不是为了让自己的子孙后代心甘情愿地当奴隶。脖子上的枷锁去除掉了,心上的枷锁也必须得立刻摒弃。”   那义愤填膺的女学生愣了一下,第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面前的老太婆。   呵,这个穷奢极欲,吸着民脂民膏的老妖婆,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居然还敢教训她。   她抓起手上的旗子,就往老人脸上砸去。她要给这老妖婆的脸上添添彩。   小蒋先生大骇,赶紧用身体护住祖母。   他厉声呵斥假模假样的总统,冷笑道:“在先祖父的墓园里,总统眼睁睁看着先总统遗孀受袭而无动于衷,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古今中外再也难找出一件吧。”   “总统”这才有反应,装模作样地招呼卫队:“还不护好了蒋夫人。”   老人意兴阑珊地摆摆手:“算了,你们也不用费心。我不是就扶先夫与吾儿灵柩回浙江奉化老家安葬。”   那叫嚣着岛内独立的学生先是一愣,旋即大喜过望:“滚回去,全都滚回去,早就该滚回去了。”   另一队学生十分不满:“凭什么?这也是我们的祖国。”   还有人嚷嚷:“回去,回我们的老家去安葬,大陆跟台弯本就是一体,大陆才是台弯的根源。”   吵吵嚷嚷声中,无论是想要坚持独立的,还是希望两岸统一的,居然神奇地达成了一致意见。   那就是希望两位蒋先生的遗体能够回浙江老家安葬,越快越好。   老妇人容色平静,看也不看身旁面色铁青的党主席,只轻轻地叹气:“既然人心向背,那我还是早点儿陪着先夫回奉化老家吧。”   “总统”先生当然不愿意这件事情发生,他试图让老妇人知难而退:“夫人,两位先总统究竟以什么身份回大陆安葬呢?难道是客居台弯的普通政客吗?”   老妇人面色平静:“到底什么身份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事情能不能做成。既然大陆方面说要统一,那我就请他们拿出解决问题的诚意来。”   “总统”变了脸色:“夫人,您切不可……”   “切不可什么?”老妇人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难不成你要违背先总统的遗愿,也反对统一?”   “总统”鼻梁上冒出了油汗,架着的宽框眼镜差点滑落到地上。   他话在舌头里滚了几滚,终究还是不得不咽下去,只虚虚浮出个笑:“夫人您多虑了,我当然继承先总统的遗志。”   老妇人点点头,目光平静:“这样就好,否则你可是叛国大罪。意图分裂祖国,大陆出兵可谓师出有名,要真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候,你就是民国的罪人!” 第444章 落叶终归根   春去夏来。   1994年的夏天, 全球普遍高温。   即使过了立秋, 又连着起了几场大风, 下了几阵大雨。浙江奉化的8月天,仍旧叫人不敢小觑。   小蒋先生陪伴祖母下车,赶紧帮忙撑起遮阳伞。   他不由得语带埋怨:“祖母, 你不必这样心急。天这般热,身体会吃不消的。”   老妇人却轻声叹了口气:“这件事情拖不得, 夜长梦多, 切不可节外生枝。”   兹事体大, 哪里容得拖延。   说话间的功夫,对面走来位扛着锄头的农民。   小蒋先生赶紧询问:“老先生, 请问蒋家祖坟如何走?”   那农民立刻指了方向,笑呵呵道:“你们是从台弯过来的吧。”   小蒋先生惊讶:“您怎么知道的?”   他自认为普通话还是很标准的。   那老农笑了起来:“就是你们会喊我先生啊。”   小蒋先生心念微动,装作不经意的模样:“有很多人过来看蒋家的祖坟吗?”   “是不少。”老农兴致勃勃,“大家伙儿都等着老蒋跟小蒋赶紧迁过来呢。”   这个称呼委实不怎么尊重, 然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亲热劲,叫祖孙二人都心情微妙。   老夫人开了口:“你们不讨厌他们吗?”   “谁?你说老蒋跟小蒋啊。”那老农笑了起来,操着一口别扭的普通话连连摇头,“讨厌他们作甚?他们是打日本鬼子的。只要民族大义没问题, 其他的好商量嘛。你看要是汪精卫, 大家伙儿还不把他的坟给刨了才怪。”   老妇人微微地笑:“听说蒋家的祖坟也被刨过呀。”   那老农像是觉得这事情提不上嘴,下意识地抓抓脑袋:“嗐, 那个年月,人不是着了魔怔嘛。无差别对待, 被刨祖坟的可不止老蒋一家。”   老妇人意味深长:“的确骇人听闻,竟然会有这种事情,真叫人觉得可怕。”   不想那老农民居然想得挺开:“发过疯也有发过疯的好处呀。你看,那东欧跟苏联都闹腾成那样子了,咱们中国是不是稳稳当当的?   咱们不上当,是因为那一套哄人的把戏早就是咱们玩剩下的,咱们压根不信。”   小蒋先生被他奇怪的理论给震惊到了,居然一时间接不上话。   让老农谈性甚浓,兀自滔滔不绝:“就说你们台弯吧,是不是一堆人不干正事,成天嘴上说说。那叫空谈误国。   是不是一堆人想抱日本鬼子的大腿?嘿,傻不傻?穷家破业当个自在人,也比硬贴上去做二等公民强啊。   你看看就是帝王将相的时候,奴才过得再好,但凡有点儿血性的人家,都不会愿意上去给人当奴才。”   小蒋先生也来了兴致:“您老人家还知道二等公民。”   那老农民语气自豪:“我们家家户户都有广播电视,我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听人家说总能听明白吧。”   一行人往前走,迎面撞上几个年轻学生,每人手里头都捧着吃红彤彤的大蜜桃啃着,一边吃还一边笑着夸甜。   老农听了自豪的很,居然还抽空点评一局:“我们奉化的晚玉露是琼浆玉露,吃了就没有不说好的。”   他还回头邀请台弯客人,“我家就有,你们拜祭完了可以去我家现摘现吃。”   扎着小辫子的女学生从自己的男同伴手中接过手帕,擦了擦手,笑嘻嘻地跟老农民打招呼:“钟爷爷,你们说什么呢?我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了。”   那老农唾沫横飞,半天含蓄都不会:“再说台弯人傻呢,好好的自己不当,非得认日本鬼子当爹。”   小蒋先生忍不住轻咳了一声:“也不是所有人,那都是少部分鬼迷心窍。”   “没觉得。”那女学生年纪不大,说话的口气却不小,“我觉得台弯挺傻。别不高兴,你们想想啊,就光一样,每年维持外交,台弯要花多少钱?”   要跟中华人民共和国建交,那就必须得坚持一国论。   这意味着,台弯跟大陆,人家只能选择一样。   只要稍微上点档次的国家都知道应该跟大陆建交,这样才有政治经济前景。   剩下的那些不入流的小国,凭什么冒着得罪大陆这么大市场的风险跟台弯保持外交关系呀?   人家也不傻,肯定要实打实的好处。那就只好金元外交。   一笔笔的钱掏出去,连个水花都听不见,不是傻又是什么?   女学生痛心疾首:“这些钱要是拿来搞建设,说不定现在台弯比日本都强。还需要抱日本大腿吗?”   小蒋先生情绪微妙,忍不住打断那女学生的话:“台弯经济越发达,不就跟大陆拉开的差距越大吗?大陆难道心里头会舒服?”   “为什么不舒服?”女学生莫名其妙,“有阔亲戚总比穷亲戚好吧。我们的确耽误了时间,现在正想方设法迎头赶上啊。”   小蒋先生被她说的阔亲戚跟穷亲戚逗笑了,下意识调侃道:“那你怎么知道阔亲戚不嫌弃穷亲戚呢?人家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投奔穷亲戚?”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就好比东西德统一,也是东德并入西德。   女学生笑容满面:“所以要一国两制呀,咱们才不费那口舌之争呢。埋头好好搞经济建设才是真的。小蒋公给台弯打下这么好的经济基础,要是再如此空谈误国的话,大好基业就被糟蹋光了。”   那老农连声附和:“是这么个理儿。有那瞎琢磨的工夫,不如踏踏实实做事,本本分分挣钱。   你们不是问我们讨不讨厌老蒋,想不想他的墓迁回来吗?当然不讨厌,当然想了。   老蒋跟小蒋的坟墓回来了,你们可不得过来祭拜。乖乖,人来的多了,可不得要吃要喝要住要玩,那我们这儿的经济不就发展起来了吗?   谁会跟钱过不去呀?”   女学生连连点头:“就是,所以我才说台弯傻呀。前人打下这么好的基础,怎么能瞎糟蹋。”   她说话的时候痛心疾首的模样,我想是有人从她口袋里掏走了钱,看得人忍不住想要发笑。   就连老妇人都有了兴致,侧过脸去看她:“你怎么保证穷亲戚不抢阔亲戚的家产?”   “那是不事生产的人才做的事情。”女学生语气自豪得很,“我们中华民族勤劳奋进,就不是靠抢劫过日子的人。”   那老妇人跟中年男人都笑了起来。   女学生趁热打铁地强调:“所以,即使从自身利益角度上来讲,台弯也应该放弃外交独立权,省得被人捏着鼻子走。”   老妇人慢条斯理:“你又怎么知道人家肯定会选大陆而选台弯呢,说不定此消彼长,情况会掉个个儿呢。”   林蕊不假思索:“大陆是肯定不会放弃外交权的,而且必然坚持一个中国原则。在这种情况下,台弯如果非要争取,除非动手。   按照眼下的情况,动手肯定得不偿失,而且搞不好很有可能带来覆灭的灾难。   与其空谈理想,不如接受事实,实际点,从现实角度出发,为台弯选择一条最符合自身利益的道路,才是正理。”   小蒋先生心情微妙:“统一是大势所趋,国民.党也是要统一的。”   “所以就不要非得固守三民主义统一中国呀。”   那女学生胆子大的很,什么话都敢往外面说,“第一,说了几十年也没见反攻成功过。老百姓听久了,耳朵都起茧子了,能相信才怪。   第二,存异求同,共同的大前提都是想统一,既然如此的话,那又何必拘泥于主义。直接跟香港澳门一样,关起门来各过各的日子呗。   况且国民党当局始终强调三民主义.统一中国,但现实却没有办法做到的话,时间久了只会导致民众的反感。这样反而被有心人钻了漏洞,说不定连国民党自己的基业都会搭进去。   等到国民党都被折腾散了,那还谈什么三民主义.统一中国?”   小蒋先生面上浮着笑:“你是这儿的讲解员吗?专门负责给台弯来的客人宣讲政策?”   女学生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连连摇头:“可没人付我这工资,我是学农业专业的,来村里头治理水葫芦的。”   小蒋先生脸上笑容不变:“学农业的?那你对台弯时局倒是很关心啊。”   女学生立刻兴奋起来,两只眼睛都亮晶晶:“那当然,我等着统一以后去台弯实地考察植物呀。肯定会有很多野生品种,如果找到合适的进行杂交,说不定能够培育出新品种。”   大约是谈到了自己的本专业,她越发滔滔不绝起来,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   老妇人笑了:“你也说空谈误国,那就好好学习本专业的知识吧,别总是关注那些东西。”   女学生连连摇头:“空谈误国的前提是不做实事,只一门心思的夸夸其谈。我这是做了以后再思考,否则光做不想的话,那跟机器又有什么区别?必须得一边做一边思考,才能够真正得到提高。”   那老妇人没有接她的话,只看着前面的绿树,沉默不语。   老农指着前面道:“这就是蒋家的墓地。放心,干净着呢,村里头一直有人过来照应。”   见到地方了,那队年轻学生主动打招呼告辞。   先前话最多的女孩子还不忘催促老农赶紧把家里的鹅苗卖给他们,他们要试验鹅苗究竟怎样搭配水葫芦饲料才能长得最好。   老妇人礼貌地朝他们点点头,由中年男人推着轮椅上去了。   老农民嘴里头答应着让他们晚上去家里头拿,扛着锄头继续下田。   林蕊直接倒在了苏木怀里头,哆哆嗦嗦:“那个,我……我没露馅吧。”   妈呀,她到底是用多坚强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浑身颤抖来着。   苏木不甚赞同的模样:“你又何必这么迂回的折腾呢?还不如当面锣对面鼓的实话实说。”   林蕊振振有词:“越是大佬也喜欢听所谓的民间心声。咱们要是直接上去,人家肯定会认为咱们另有所图。心中势必充满警惕,那还怎么能听得进去?”   她说的可是正儿八经的好话,而且诚心实意的,为了国民党的发展考虑。   就因为大陆跟台弯迟迟不统一,为了保证外交局面,双方都不得不进行金元外交。   每年光为这个掏出去的钱,就是个惊天动地的数字,简直是烧钱。   羊毛出在羊身上,此消彼长,拿出去维持外交的钱越多,那花在人民头上的民生建设以及科研等支出必定会减少。   后面的几十年,台弯就是在这种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因为缺乏持续性的科研经费投入,明明当初风光无限的台弯,到后面逐渐陷入低端产业链的陷阱。   亚洲四小龙当中,年年垫底的就是台弯。   而且那些跟台弯建交的国家,一个个都是贪得无厌,回回狮子大开口。   还没中国一个县城大的地方,不过数万人口,一张嘴巴,就要几亿美元的经济援助,完全将台弯当成自动取款机。   上辈子,每回看这样的新闻时,她一面在心里头痛骂台弯当局作死,一面又心痛不已。   妈呀,那可是钱,中国人的钱。就这样被流氓讹诈走了,不是傻是什么呀?   无论是三民主义统一中国还是让台弯保持现状,那都是自己将血管送到吸血鬼面前,硬生生地熬死自己。   从自身利益角度出发,早点统一,接受一国两制吧。那才是长远发展的正理。   于兰对自己同伴的长篇大论,毫无反应。   女青年一副梦游的模样,两只眼睛都发直,死死盯着已经看不到人影的方向:“真是蒋夫人啊?蕊蕊,你能肯定吗?”   女大学生突然间囧了:“应该可能大概吧。”   其实她也只是从报刊杂志电视上看到这位夫人的形象,而且还是多年前的模样,实在难以保证绝对不会看走眼。   苏木摇摇头:“你就瞎折腾吧。咱们还要不要试验加拿大一枝黄花的防风消浪功能?”   因为加拿大一枝黄花可以长到三五米高,蕊蕊又开始异想天开,希望利用它强大的生存能力充当防风消浪跟减少风沙的能手。   女大学生相当想得开,直接挥挥手:“当然要试验。不管了,就算不是,那就是免费宣讲一次政策嘛。”   看看人家这仗势,后面那群看着不经意的人,绝对都是保镖。   就算老夫人不是蒋夫人,那肯定来头也不小。   于兰也迅速放弃了对身份的疑惑,这两只眼睛雾蒙蒙:“哎呀,她那身旗袍真好看,太有气质了。不行了蕊蕊,我一定要去买件旗袍。”   丁子霖瞥了她一眼,客观冷静地评价:“旗袍得看穿在什么人身上。”   陈乐义正词严地反驳:“每个女孩子都会有适合自己的一件旗袍。没有不能穿的,只有没挑对了。”   啧啧,林蕊听了直摇头,这有女朋友跟没女朋友果然不一样。   有些人到今天还是单身狗,不是没有理由的。 第445章 历史的见面   加拿大一枝黄花繁殖力极强, 奉化乡间已经有零星的黄花集聚。   这些大黄花生长茂盛, 才是夏天, 尚未开出花穗,就已经比林蕊的块头都高了。   远远看过去,郁郁葱葱一片, 与其说是花草,不如说更像树木。   也许过不了多久, 这种顽强的植物就能占领乡间所有的荒地。   有专家称这种植被群为绿色荒漠, 因为它们能霸占整片地方, 让其他的植物活不下去。   不过让人庆幸的是,经过林蕊跟师兄师姐们的调查, 发现资料上说的没错,加拿大一枝黄花基本上不会跟熟地抢地方。   常年种植庄稼的田地,因为农民的精耕细作以及农药的应用,大黄花无法生存下去。   林蕊等人从当地养殖山羊的农户家里头牵了几只羊羔出来, 直接带着小羊去吃加拿大一枝黄花。   小羊羔听话的很,嘴巴一张,就开始津津有味地啃起了隔断一枝黄花。   林蕊蹲在地上,欣慰地看着羊宝宝们:“果然就没有我们大中华吃货解决不了的战斗。”   有长毛兔跟山羊做底子, 别说是加拿大一枝黄花了, 就是宇宙一枝黄花都能被吃破产。   “用它来养一只羊,比起喂饲料人能增加多少经济效益啊?”   身后传来问话的声音, 听上去年纪有些大。   林蕊不假思索:“要是自己家里留羊种的话,那基本上就是没本的买卖。你看着一枝黄花多能长啊, 现在青嫩时候就是现成的饲料。还可以采了打成粉末,留到秋冬的时候喂羊。枯萎的黄花茎叶跟羊粪混在一起做培养基,养蘑菇效果不要太好哦。”   她一点儿也不觉得一枝黄花有什么霸道的。   要说植物的单一性,庄家地里头的植物最单一。   人类总是想方设法消灭庄稼地里头的一切杂草,为此甚至不惜使用剧毒农药,最后连长出来的粮食都让人不敢吃。   一枝黄花不过是凭借自己强大的生存能力造成的物种单一性。   如果它们产生的经济效益比粮食还高,那完全可以当成宝贝呀。   最起码的,大黄花生长的过程中,既不用浇水也不用施肥还不用除草,真是没有比它更省心的饲料了。   苏木不得不清清嗓子提醒她不要说大话:“两种混合比例我们还要再试验,目前单纯地用羊粪养殖蘑菇以及加拿大一枝黄培养菌菇我们都在江州地区都试验成功了。   另外兔粪发酵后混合一枝黄花秸秆做基质培育蘑菇我们也做过实验,效果很好。”   最初能想到这一招,还是蕊蕊看到小元元养的长毛兔清理兔笼时,惊讶地发现居然长出了蘑菇。   她立刻动了心思,试探着将枯萎的一枝黄花秸秆粉碎后当蘑菇培养基。   既然稻草麦秆还有棉籽壳都可以当菌菇培养基,那么一枝黄花的秸秆没理由不行啊。   事实证明,大黄花不仅可以养蘑菇,而且培养的效果特别好。   因为秸秆的营养成分问题,大黄花养出来的平菇跟姬菇不仅生长迅速,而且口感也鲜美。   “一个道理,兔粪能做的,羊粪肯定也行。”林蕊眉飞色舞,扭过头想忽悠人家帮忙做试验。   农村地方大,羊跟加拿大一支黄又是现成的,他们来提供蘑菇菌种并且传授栽培技术,只要农民付出劳动力就行。   后面种植菌菇产生的经济效应,他们一分不拿。   他们唯一的需求就是农民的配合,他们需要定期来取得实验数据。   如果试验结果理想的话,就可以扩大试验范围,等到成熟以后再大面积推广。   只要养殖户都发现了这种不要钱的好饲料,不把大黄花吃灭种了就不错了,还愁什么泛滥问题。   他们搞暑期社会实践可都是实打实,绝对不是随便找个地方拿个公章一盖就拉倒。   林蕊的话没说完,目光落到身后人的脸上,顿时傻眼了:“舅……舅太爷,您怎么来了?”   她控诉地瞪着左邻右舍,是自家兄弟姐妹不?怎么都不提醒自己一声。   于兰跟陈乐已经彻底傻眼,完全指望不上。   丁子霖一张娃娃脸绷得死紧,不知道直接吓傻了,还是一如既往地反应迟钝。   只一个苏木神情还算自如,他礼貌地跟老人问好,叫了一声爷爷。   八月的太阳太大,林蕊晕晕乎乎的,突然间反应过来,立刻反对:“你占我便宜。”   她可是叫舅太爷爷的,平白无故苏木就高了她一个辈分。   苏木顿时也要晕过去,现在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吗?   老人家被这孩子逗乐了,放声大笑:“那你这个小叔叔可得看好了她学习啊。期末考了多少分?”   林蕊顿时愁眉苦脸:“舅太爷,我们可不可以跳入下一个话题。”   这下子,除了还晕晕乎乎的同伴们之外,在场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老人家倒是没有为难战战兢兢的学生,反而相当照顾小孩子的面子:“那你说说,这个大黄花,你研究的怎么样啦?”   说到了自己的专业问题,林蕊总算来了精神:“现在主要用途是春夏季节做饲料。在11月份大黄花结籽之前大面积收割,然后秸秆进行加工,粗料用于栽培蘑菇,细料继续作为禽畜饲料。”   老人家点点头,一面缓步朝前走,里面还追问她:“不造纸啦?”   林蕊老老实实地回答:“造纸的,按照我们跟金山县造纸厂做的试验,大黄花是一种良好的造纸木材代替品,照出来的纸张比较粗糙,韧性很大,有点儿类似草纸。”   比起需要数年时间才能成材的树木,加拿大一枝黄花生长迅速,而且基本上不需要成本,是造纸的好材料。   因为加拿大一枝黄花基本上生长在荒山野滩上,本身根系极为发达,具备一定涵养水土的能力,所以也不存在林木跟粮食争地的情况。   “我认为只要控制得当,大黄花也可以长成大金花。”   大金花这个词逗笑了老人。   不过他并没有就此放过林蕊,反而跟考较小辈功课的长辈一样,接着问了下去:“飞机草呢?想好了怎么对付飞机草没有?那个可是有毒的,牛羊吃了都会拉肚子。”   林蕊叹了口气,颇为忧心忡忡的模样:“是啊,所以它处理起来比较麻烦。得经过发酵过后解除大部分挥发油、单宁跟香豆素后在做饲料才没问题。   除此以外,冬天收割飞机草,同样可以用来培养菌菇。   飞机草做造纸原料效果不太好,但是可以做刨花板跟燃料。   不过我觉得飞机草更加适合综合处理。因为它是天然的植物染料,而且富含绿原酸,是药品,化妆品,保健品的原料。”   老人家言笑晏晏,夸奖了句应考的学生:“这不是想的很好嘛,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林蕊鼓足了勇气:“要想这些计划可以顺利实行下去,农村就得有足够的劳动力。”   工业社会发展必然带来城镇化,大量人口尤其是青壮年劳动力会争先恐后涌向城市,留守下来的只有老人跟孩子。   乡村凋亡,是接下来几十年时间,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   “没有足够的人手的话,所有的方法都是白搭。”林蕊愁眉不展,“比方说水葫芦,用来喂鸭养鹅效果很好,只要是饲养得当,沟河当中水葫芦根本不可能泛滥。”   然而事实上很难做到,因为没有足够的人手去养鸭养鹅。   “我希望这些养殖种植业都可以工厂化,这样才能够提高农业生产效率。让留守的老人孩子也能够挣到钱,改善他们的生活。”   林蕊没有说出口的是,她希望无论如何,都还有一片家园能够容纳从大城市败退回来的人。   城市在发展的过程中,会想方设法引进大量劳动力,用于满足人们的日常生产生活需求。   可每一座城市的容纳能力都是有限的。等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城市管理者就会想办法优化自己成员内部结构。   驱逐“低端人口”,增强城市的综合竞争力,是每一位城市管理者秘而不宣的策略。   早就脱离家乡在城市中生活多年却没有真正被接纳的人,他们要回归何处?   故乡就像母亲,无论游子在外头多么落魄,只要回到家中,母亲都会敞开胸怀,容纳疲惫不堪的孩子。   “大自然创造出每一个生物都是有用的。他们在别处被嫌弃让人笑话是废物,在这里可以被当成宝贝。事实上,他们也的确是宝贝。”   林蕊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有点儿想挠脑袋。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贫富差距进一步拉大是必然。   但让贫者有所居,有所食,有向上奋斗的路径,有进步的空间,这是每一位管理者必须牢记于心最基本的点。   只有这样,整个社会才能充满生机,才能够蓬勃地往前发展。   从管理的经济效益角度讲,这样也是降低社会管理成本最有效的方式。   人必须得看到希望,通过努力就可以让自己过得更好的希望。   一个看不到希望的社会,势必动荡不堪。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是人类。   老人家微微笑了,点点头道:“你想的很好。大家都希望安居乐业地过日子呀。”   林蕊惴惴不安,下意识地要找补回头:“我不是说不好,就是还可以更好一点儿。每个人都可以实现自己的社会价值。”   她总是希望,自己的存在可以让情况稍微好那么一点点。   即使只是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点,她也心满意足了。   老人家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可以想可以说嘛,又不是说老人都是对的,年轻人想的都是错的。老人也会经常犯错误,犯了错误赶紧改正就是。经过实践得出结论,多多提意见是好事。”   说话间的功夫,他们已经走上台阶。   迎面走下来一对祖孙,年过半百的孙子稳稳地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祖母。   他们亲眼看过祭扫完蒋家祖坟,等回修缮一新的蒋家祠堂商议后续移棺入土的事情。   老人家笑容满面地朝祖孙二人打招呼:“蒋夫人蒋将军,今儿太阳可真好啊。”   那只被于兰牵在手里头的小羊羔乖巧的很,见人们停下脚步,只好奇地用温润的大眼睛看看众人,然后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吃草。   其他人也变成了小羊羔,就连最跳脱的林蕊都没敢贸贸然的打招呼。   妈呀,亲历历史时刻,大佬当面会谈居然被她给撞上了。   轮椅上的老妇人面色和缓:“你们有心了,我代亡夫感谢你们的费心。”   夫家的祖坟修缮得很好,这几年都有远房老亲过来帮忙祭扫。   亡夫生前一直心痛家中祖先孤魂野鬼,现在他们终于得到了照应。   推着祖母的小蒋先生也朝老人家道谢:“父亲生前就说过,这钱应当是我们出的。”   老人家笑着摆摆手:“就是故友也不应该束手不管啊。你们客气了。”   老妇人叹了口气:“你也是九十岁的人了,何苦奔波。就是要讲话,留在祠堂里头便是。”   老人家笑容满面:“我就是出来随便走走。刚好,有个小辈在这儿做暑期社会实践。我看他们种菜养羊来着,很有意思。”   他示意林蕊,“打招呼叫人啊,这是蒋家太奶奶。”   林蕊心中泪流成河,大型穿帮现场啊。这样子让老夫人怎么相信自己跟她只是偶遇?   她虚弱地朝老妇人挥挥手,企图伪装出天真活泼的模样:“你好啊,太奶奶。”   老夫人微微一笑,朝她点点头,然后笑着看老人家:“你家的重外甥女儿,很活泼。” 第446章 祠堂遇故人   老人家不明所以, 只笑着接话:“这孩子的确活泼。”   林蕊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一个劲儿朝老妇人挤眉弄眼, 只差拱手作揖,强求对方个千万翻过前面这一茬。   结果老妇人跟没看见一样,只面上带着笑:“是很活泼, 她说我们都傻的很呢。”   林蕊顿时哭丧着脸,嘴巴一瓢就能嚎啕的样子, 语气中带着埋怨:“太奶奶, 你怎么能在我舅太爷面前告我的状呢。再说我原话明明是你们争着给不怀好意的外国人塞钱有点儿傻。”   掐头掐尾, 把话单拎出来说,有故意偏颇的嫌疑。   苏木不得不伸出手, 直接在她腰上捅了一下。   口没遮拦的大姑娘这才意识到,完蛋了,她当着老人家的面也说傻了。   这下子,连耍赖都耍不过去了。   她面上的表情太过丰富, 丧眉耷眼的,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居然逗的负责推祖母的小蒋先生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声笑不下于九天仙音,刑场上的“当下留人”, 整个场面上的气氛一下子又不一样了。   就连老夫人的眉眼都跟着弯了弯。   老人家轻声叹了口气:“可不是, 在他们这些小孩子眼里头,我们是尽做傻事呀。就因为我们家里头兄弟自己打架, 反倒是让外人白白看热闹天天占便宜。人家当着我们的面不说,估计回过身去, 要笑死我们的。我们这叫什么?亲者痛,仇者快,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抬手示意老夫人先行,然后缓缓跟在边上,往蒋家祠堂去。   林蕊等人缀在后面。   苏木生怕她言多必失,一个劲儿地示意她噤声。   她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整个人都缩在他身后,再也不敢出声了。   老妇人看她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的模样,只忍不住觉得好笑。到底是小孩子,活泼的很。   车轮滚滚向前,蒋氏宗祠渐渐显出清晰的轮廓。   其实败走台弯近半个世纪,蒋家还有多少痕迹能在老家留下呢。   只这座祠堂还肃穆地矗立在阳光下浸染着岁月的风霜,默默地等待儿孙归来缅怀先辈。   负责看守祠堂的老人眯着眼睛看来客,声音颤抖:“老婶婶,可是你回来了?”   老妇人一愣,一时间辨不出对方的身份。   老人赶紧做自我介绍,原来是蒋家族人。   他咧开嘴巴笑,牙齿已经脱落了大半:“那时候我们在奶奶的墓庐舞龙,婶婶您还拿果子给我们吃。早听讲伯伯跟经国要回来,我就想着婶婶你们什么时候回家看看。”   小蒋先生先笑起来:“我记得了,老叔你们带我哥哥打过弹弓,哥哥打碎花盆的时候,我吓哭了,引来了我父亲,挨了好一顿教训。”   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气氛松快又活泼。   老妇人脸上也浮出笑意:“你们兄弟几个,都皮的很。”   小蒋先生笑着接话:“可不是,每次父亲要教训我们,都是祖父护着,要父亲慈爱。”   老妇人笑着直摇头:“你祖父自己教训你们父亲的时候严肃的很,到了你们这一辈,他就下不了狠心了。”   小蒋先生讪笑:“是该严格点儿的,我们都不及父亲十分之一。”   眼下蒋家在台弯被挤得没有落脚的地方,是他们这辈无能。   老妇人面上显出怔愣之色,半晌才叹了口气道:“你是个懂事的。”   那看守宗祠的老人,听他们打哑谜似的说话,也分辨不清楚里头的意思,只能泛泛地插话:“跌了跟头都知道好赖,爬起来接着走。”   老妇人笑容满面,教育孙子道:“还是你老叔说的有道理,比围在你身边那些人说的在理多了,你要多听听。”   小蒋先生乖顺的很,立刻应声接话。   那老人在前头引着人往里面走,语气掩饰不住的自豪:“早两年我们就想着这个事情了,族里头商议着又把祠堂修了下。我们几个老家伙退休了没事,平常就在这儿看着。”   老妇人笑了起来:“在我面前说什么老啊。”   祠堂里头静悄悄的,只几个老人不急不缓做着自己手上的事。   老妇人没有惊动众人,只在族侄的陪同下缓缓观看祠堂里头的布置。   她看到丈夫留下的手写牌匾,心中暗道这是真花了心思。   每间屋子的门槛都设置了缓坡,轮椅可以直接推进去。   这显然是新添的,她记忆当中没有这些。   她侧过头,朝一直陪同的中公前领导人微微笑:“你们有心了。”   “这是族里头人自己安排的。”老人家也笑,“其实族里头一直惦记着两位蒋公,想让他们早日归家。”   老妇人点点头,轻声叹息:“是该早点回来了,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小蒋先生立刻接话:“祖母你放心,我会加紧办这件事的。”   他的目光觑到墙上的挂像,那是蒋家历代先贤的画像,用玻璃框子罩着,按照年代顺序一个个排列下去。   小蒋先生的目光飞快越过前面的祖先,只落在最后两个上。   祖父的画像下面是人物生平简介,上面标明了祖父的身份:中华.民国前总统。   小蒋先生心中一阵狂跳,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   他没想到最复杂的问题大陆已经不动声色地办好了,他们居然承认了祖父的身份。   老妇人年事已高,目力自然不比从前。   孙子情绪过于激动,一时间没想起来应当念出声。   倒是先前那个多嘴多舌的小丫头反应迅速,立刻朗声念诵蒋氏父子的生平。   当老妇人听到儿子的身份介绍也是中华.民国前总统的时候,她忍不住从轮椅上站起身来,一步步地走向画像,整个人如风中树叶一般颤抖。   老妇人的面上浮现似哭似笑的神色,伸手摩挲着画像,一时间喉咙外被完全堵住,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的胳膊被人搀扶住了,那两位年轻的女学生机灵地钻到前头,扶住了情绪激动的老人。   小蒋先生这才反应过来,他赶紧上前陪伴祖母。   想了想,他又突然间转过身,朝一直陪伴在旁的中公前领导人鞠了个躬,郑重其事地道谢:“世叔,您的恩德,我铭记于心。”   承认爷爷与父亲的总统身份,大陆政府方面需要承受多大的压力,他虽身不在朝堂,却也清楚的很。   小蒋先生心中有惊涛骇浪拍击,一时间根本没办法整理自己的思绪。   他模模糊糊间只想到了一个词,就是大党气度。   求同存异,为了共同的目标,枝末小节无须多纠缠,可以就此轻轻搁下,只抓重点核心问题。   大陆能做的已经全部都做了,剩下的只能看他们自己。   祠堂里间的房门关上了,看守祠堂的老人安安静静坐在外头。   他朝年轻的学生们笑:“伯伯其实是相信公产党的。当年他临走的时候,我们害怕,想要跟着一起走。   他让我们放宽心,说来的是解放军,不是日本鬼子,不会烧杀抢掠的。让我们到时候烧壶水给人家喝就好。他真没骗我们。   那时候他说长则一年,短则半年,肯定回来。不想一打眼就45年,可算是回来了。”   林蕊动容,心中诸般情绪流淌,一时间只觉得造化弄人。   她偷偷看着屋子窗户,那里头坐着曾经站在权力巅峰的人。   蒋夫人跟老人家在里面喝茶,小蒋先生在边上服侍长辈。   也许就在今天,他们即将决定台弯将来的命运。   就好像当年与撒切尔夫人谈判,确定了97年香港的归来。   林蕊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然后抵在自己嘴巴边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压抑下她激动的心情。   舅太爷啊,果然是舅太爷。   不管是黑猫白猫,逮到老鼠就是好猫的舅太爷。   除了他,谁能够如此直抓核心,绝对不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纠缠。   重点是统一,为了这个大前提,其他的事情,让他三尺又何妨。   林蕊坐立难安,忍不住在屋子外头团团转。   苏木怕她一不小心又发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声响,赶紧带着人往天井里头去。   翻修一新的祠堂草木葱郁,那草坪中央的苍柏已经枝繁叶茂,看着足有百年身。   林蕊忧心忡忡,小心翼翼地问苏木:“你说,这件事有希望吗?”   苏木左右看看,跟她咬耳朵:“要是没有想头的话,她也不会带这位小蒋先生过来。”   蒋家公认最像小蒋公的人就是这位小蒋先生,甚至有人说如果他是长子的话,当初小蒋公也不会传位给现在的那位“总统”。   老夫人是聪明人,能屈能伸,到了眼下这个时候,抛开民族大义不说,她也清楚究竟怎样做,对家族最有帮助。   林蕊也跟苏木咬耳朵:“那我干爷爷怎么说?”   移棺入土是大事,有诸般讲究。台弯官面上也可以说风水,所以何半仙堂而皇之地出入桃园陵墓,帮忙先看风水,选择恰当的时机完成这件大事。   先前4月份,蒋夫人放过话要扶灵归乡的时候,干爷爷就到奉化来相看坟墓了。   当初蒋家祖坟,老蒋也是请高人指点过的。   只是隔了这么多年,风水也有所变化,需要再行安排。   苏木竖起耳朵听周围动静,嘴巴就贴着林蕊的耳朵:“其实是这位小蒋先生主动找到我爸的。”   林蕊惊讶地瞪大眼睛,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出。   苏木轻轻地叹气,声若蚊蚋:“他也得为子孙后辈考虑呀。”   在眼下的情况,蒋家人想重返台弯权力巅峰,基本上已经不可能。   不仅如此,按照这位“总统”对蒋家的忌惮程度,蒋家连在台弯都无法立足。   大陆回不去,台弯呆不下,他们明明是中国人却不得不旅居国外。   放在谁身上都不会乐意的。   如果实现了两岸统一,那他们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都能够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既然向左走,路已经被堵死;那为何不能向右试试呢?   先人已逝,后辈也总要考虑自己后辈的生活,不如早点认清事实。   林蕊双手捧着脸,真心实意地感慨:“其实很好啦,富贵闲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生巅峰啊。”   掌权很有意思吗?妈呀,摸着良心说,那可真是一桩累人的活。   还不如安安分分的衣食无忧,高高兴兴地过小日子。   她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浮云蔽日,吹动树枝的风大了一些,果然夏天的雨水说来就来。   林蕊正琢磨着蒋氏宗祠应该在哪儿种上菜的时候,于兰惊慌失措地跑过来:“蕊蕊,不好啦,台风要来了。”   林蕊惊讶,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吧,在他的认知里头,台风影响的都是沿海城市,奉化好像并不沿海呀。   于兰都要忍不住伸出手来戳林蕊:“你说什么蠢话呢?奉化就在宁波边上。台风一来,你还指望人家给你专门辨认地方?”   林蕊从小地理就没学好过,不敢跟人辩驳,只得乖乖跟于兰身后走。   倒是苏木先反应过来,皱着眉头追问:“怎么有台风?事先也没听到预告呀。”   于兰苦着一张脸:“老天爷耍人玩呗,大家都以为在台弯着陆来着。前面的迹象显示肯定是在台弯。我们都指望着台弯的中央山脉救命啊,结果台风绕过去了。”   绕过去也就算了,还没完没了,又找上了浙江,肯定是要登陆了。   刚才气象台发布了台风警告,警卫人员觉得不安全,赶紧过来请老人往安全的地方去。   林蕊他们跑进屋子的时候,刚好房间里头的人也出来。   老人家面上挂着无奈的苦笑:“说是人定胜天,其实我们都得看着老天爷的脸色过日子。”   老夫人点点头:“的确,上帝决定一切。”   她面色和缓,只询问族侄,“家里头情况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走?”   族侄摆摆手:“没事的,预报说是在温州登陆,我们见惯了这些,不打紧的。”   老夫人没有再勉强,只朝他点点头:“那这边就劳你多费心了。我想尽快,把这件事情办完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只有办好了这件事,我才能安心。” 第447章 台风要登陆   盯着这场台风的不仅仅是浙江人民。   海峡对岸“总统”府中, 戴着宽边眼镜的中年男人端坐于办公桌后。   他目光沉沉, 视线盯着面前的文件, 面上看不出任何神色变化。   直到有人敲响了办公室门,拿着一份文件急匆匆地走进来,被他猛然站起身带动的办公椅, 才显出了他内心的焦灼。   “怎么样?”中年男人甚至等不及下属汇报,主动问出口。   下属满头大汗, 他刚刚在烈日下奔波而来, 手中的文件袋都沾上了他掌心的汗。   “报告总统, 17号台风已经北跳,确定登陆地点应该在大陆浙江省境内。”   中年男人难抑激动之情:“浙江哪里?”   中国实在太大了, 单一个浙江省面积几乎就是台弯的三倍。   他甚至忍不住要嫉妒,中国已经有那么大的地盘了,为什么还要咄咄逼人,紧咬着台弯不放?   他们中国的老祖宗不是说过了么, 明明有高屋华服美食,却偏偏要抢邻居的破屋子卖衣服糟糠,就是有偷窃癖。   现在这些贼将目光放在了台弯身上。   身为台弯人,他感受到浓郁的悲哀。就像他的命运一样, 20岁之前, 他是日本人,结果却沦落到现在不堪的场面。   幸而对权力的欲望压抑了他心中的思绪万千, 他还能听清楚下属的回答:“应该是浙江温州。”   中年男人紧紧皱了下眉头,带着点儿不满的意味:“怎么是那里?”   下属也轻声叹气:“是啊, 蒋夫人还在奉化,距离温州只有200多公里,实在是大大不妙。”   对于17号台风而言,200公里的距离算什么呀?顷刻间就能侵袭而至。   “总统”先生叹息:“我一早就劝蒋夫人就地安葬先总统,可惜夫人年纪大了,容易受人蛊惑呀。”   下属笑容微妙:“皇亲国戚总是架子大,为所欲为惯了,以为什么都得围着他们团团转。”   “总统”的手轻轻敲击着桌面,还是有些惋惜。   真糟糕,如果在宁波登陆,那就更完美了。   中国也有气象预报,他们肯定能够及时撤走。   不过,人能动,祖坟却动不了啊。   强劲的台风可以将整个城市都夷为平地,何况是乡间小小的坟墓。   最好引发海啸洪灾,淹没整座城市,就像是91年洪水那样。   如此一来,单是灾后重建,起码也要三五年功夫。   就凭穷嗖嗖的中国,少不得到时候又要伸出手来到处化缘。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没有三五年的时间,蒋家想要移棺入土奉化,比登天还难。   早就变天了,盘踞在台弯人民头上快要半个世纪的蒋家已经人丁寥落,唯一能够拿出手的老太太毕竟已经年近百岁。   风烛残年,还能熬多久?家中的小辈又一个个都是短命鬼,她能指望谁?   这一次移棺不成,恐怕有生之年都不会再有希望了。   忍听杜鹃啼,熬到他们散架了就好。   蒋家人犟着不肯落棺入土,那就挂在那儿好了。   台弯是民主国家,政府要对得起民众他的每一分纳税钱,没有额外拨出经费守皇陵的道理。   悬棺要悬到什么时候,随他们自己乐意。   “总统”轻蔑地眨了下眼睛,脸上浮现出微笑:“也是庆幸,老天爷保佑我台弯,台风北跳了。”   下属也跟着笑:“是啊,台弯就死亡失踪了4个人而已,老天爷都知道要保佑谁。”   “总统”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才4个人罢了,哪年台风不死人啊。   窗外狂风暴雨,台风降临,可不是要变天了。   邹鹏抬头看了眼天色,眉头紧锁。   昨天台风离开了台弯,一路向西北而来,登陆浙南已成定局。   他的耳边回荡着台风警报,心中挂念着勺鱼岛不知道怎么样了。   旁边队长催促他:“快点,12:00之前,我们得完成全部撤离任务。”   现在,他们身处浙江的岛屿之上,要协助当地政府完成海岛居民以及游客的撤离任务。   17号台风在台弯北部扫了个尾巴,就死亡失踪了4个人,这要是在浙南登陆了,还不知道要造成多大的损害呢。   旁边有新兵蛋子嘀咕:“不用这么紧张吧,咱们刚帮忙修了海堤。”   队长瞪眼:“你懂个屁,就那种规格的海堤,一个大浪过来,直接把岛都能冲垮。”   他焦灼地看了眼天空,心中哀叹老天爷实在是太心急,根本不给他们再多做一点儿准备的时间。   这几年浙江虽然也在维修海堤,但浙南毕竟多年没有经受强台风的考验。   如此猝不及防的一击,结果到底会怎样,实在难讲。   他没有心思在教训手下的小兵,只沉着脸吩咐众人动作快点儿。   巡航舰也开出去了,南麓列岛、台州列岛上的居民与游客被悉数接回陆地上,然后再往内陆转移。   喇叭里头的警报声一声接着一声,声音甜美的播音员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因为天气缘故给大家造成的不便,他们深感抱歉。   海上的渔船同样被勒令回航,一旦大风袭来,船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掀翻。   有艘千吨重的渔船自觉可以扛得住,没有按照规定回撤,被渔政的舰艇直接拦在了前头,只得乖乖回头。   邹鹏没有心思关心那么多,他不停地接人上船,碰到因为情绪过度紧张的走不动路的,他们还得想办法把人直接架上去。   真正不行了,只能依靠人力往上背。   碰上能够理解好好配合的居民游客还好,遇见不以为然不肯走的那才叫头痛。   广播里头通知立刻撤离,他们却折腾着说什么限制他们人身自由,他们有权自己决定到底怎样。   还有人挥舞着手上的票强调:“我们刚上岛呢,这票钱你给负责退不?”   旁边景区的工作人员强调:“凭借今天的票,直到10月份之前,都可以再上岛游玩。”   那人一点被安抚到的意思都没有,冷笑连连:“时间精力成本呢?我休个假有多不容易,你知不知道?我出来玩一趟,路费住宿费你给报销吗?”   无论周围人怎么劝,那人就是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模样,坚决不撤退。   有台风啊,真好,他还没见过台风是什么样子的呢。   浙江多少年没遇到大台风了,他才不怕。   邹鹏皱着眉头:“必须得马上走。人家走的时候,所有的门窗都锁好了。你要留在岛上的话,那就只能站在外头风吹日晒了。船只全部撤离,到时候你想回岸上也回不了。大家都走了,只有你在岛上,万一哪儿发生盗窃案什么的,你嫌疑最大。”   一番连哄带劝软硬兼施,那个叫嚣着到处找人报销旅游费用的男人,终于消停下来。   旁边的游客赶紧劝他:“哎呀,钱总没命重要。要是你真被困在岛上,那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男人梗着脖子神气活现,伸手一指忙忙碌碌的海军:“不有他们吗?他们就是我们老百姓养着的人民子弟兵,人民有危难,上刀山下火海他们都得来。我就不信他们敢不救。”   说着,他得意洋洋地笑。   邹鹏的战友捏紧了拳头,被邹鹏赶紧拽到边上去。   战友抱怨:“真他妈的烦人,到时候真被困在上面,还得我们拼死去救。一个比一个自私,根本就不管别人的生命安全。搞的以为我们是他们私人保镖一样。”   邹鹏拍了下他的肩膀,笑了笑:“我们可不就是人民的保镖吗。”   战友不以为意:“那也得都配得上人民这个称号才成。”   邹鹏一本正经:“没有因为违法犯罪被剥夺政治权利的,都可以称之为人民。”   战友赶紧举起手来:“得,我不跟你争理论性问题。你个书虫!有人要七月半祭祀,我可不想拦着。”   邹鹏笑着骂他:“别说怪话。”   七月半海水高涨,本身就危机重重。   队长喊了声邹鹏的名字,挥手示意他过去。   可怜他已经被一群外国游客烦得头疼。他的英语是标准的哑巴英语,考试可以,跟人说话免谈。   瞥见邹鹏撤回到船边,队长赶紧丢下烫手山芋:“你过来,他们跟他们的翻译失散了,得去赶飞机。”   这是当地政府组织的一个商业旅游考察团,目的是吸引外资。   浙江有大量无人居住的海岛,亟待民间资本进驻开发。原则上也欢迎外资过来投资。   现在各地都忙着招商引资发展经济,这些可是地方政府的贵客。   邹鹏简单听了情况介绍,微微皱眉:“人员还没撤离结束呢。”   “外交无小事。”队长面色严肃,“咱们要跟地方政府配合完成工作。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负责陪同,将他们安全撤离到目的地。”   邹鹏没有再吭声,只目光扫了眼暗沉沉的海面,沉默地接受了任务。   一路上倒还太平,除了有位美国女游客对什么都好奇,不停地问东问西之外,邹鹏基本上没有多少任务。   可到了机场之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山雨欲来风满楼,同样的台风将至暴雨连天。   因为天气变化,航班被迫取消了,至于什么时候重新恢复,现在机场也没办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也就是说从现在起,他们不得不滞留机场,等待机场的通知。   游客当中开始出现抱怨声,邹鹏一开始安抚,到后面就随他们自己去了。   谁碰上这种事情都不会高兴,毕竟谁也不喜欢计划被打乱的感觉,他能够理解。   可当有人将这一切归咎于中国政府效率低下落后,中国人愚昧原始的时候,邹鹏突然间开了口:“你没有在机场被滞留过吗?那只能说明你坐飞机的次数太少了。”   他报出了一长串各国因为天气等不可控因素导致机场滞留旅客的案例,语气平静,“想必你听到这些能够得到一些安慰。”   那个大鼻子的外国人愣了一下,前期又开始喋喋不休,指责他缺乏礼貌,不够尊重外宾。   邹鹏目光平静的看着他:“尊重都是相互的,请不要将我们中国人的礼貌热情当成低人一等,我们只欢迎对我们怀有善意的客人。”   “翻译,你们连翻译都没准备好,让我们吃足了苦头。”那人情绪激动,挥舞着拳头大声抱怨,“这就是你们招商引资应有的态度吗?”   邹鹏面不改色:“我们中国有个成语叫做入乡随俗,你如果想来中国投资的话,难道不应当自己先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吗?语言不通,配备翻译,也是你自己的责任啊。不要将别人的善意当成理所当然。”   他一长串的法语清晰而流利,听的那位美国女游客不时发出惊呼。   里面有位日本游客询问洗手间的方向,邹鹏随手一指,然后迅速用日语回答。   游客们都沉默了一下,众人开始用五花八门的语言提问。   结果这位中国军人毫无难色,无论他们用什么语言询问,他都能给出解答。   甚至连联合国官方语言之外的韩语,他都说得无比流利。   老妇人端坐在候车椅上,目光平静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轻声赞叹了句:“这孩子,学习一定很好。”   林蕊掩饰不住自豪的语气:“我校友我朋友,他是语言天才。”   老人家笑着逗她:“那他说的你都听得懂吗?”   林蕊半点儿都不害臊:“术业有专攻,我的主业是种菜。”   两位老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暴雨天气导致飞机停航,高速公路也封了,铁路暂时停运。   即使他们有汽车有专机,在天气陛下面前,也只能乖乖俯首称臣。   工作人员过来跟老人家汇报,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今晚暂且留宿杭州。   老人家询问老夫人的意见,老夫人点点头:“也罢,现在让我走的话,我也不安心。”   外头雨势小下来,工作人员张罗着安排他们尽快转移到宾馆。   林蕊他们也得跟着过去,快要走的时候,她冲到邹鹏面前跟他打招呼。   邹鹏朝他们点点头,正要回应的时候 外头又冲进个中等身材的男人。   陈志忠跑到邹鹏面前:“警员陈志忠接令。”   邹鹏朝他点点头,示意身后的外国游客:“接下来你的任务是负责接待他们,直到将他们安全送上飞机。”   陈志忠脊背挺得笔直,大声自我介绍身份:“我是中国台弯省勺鱼岛警员陈志忠,接下来有任何问题,请跟我沟通。”   已经抬脚走上电梯的老妇人停滞了一下,目光下意识的看向陈志忠的方向。   小蒋先生情绪复杂地为祖母解释:“军人不满当局放弃勺鱼岛的态度,自愿前往勺鱼岛守岛。现在同大陆方面联合组成了勺鱼岛海警所,负责海岛上以及周围海域的安全巡逻工作。”   老夫人点点头,夸奖了一句:“应该的,这才是中华男儿应有的气度。”   众人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因为老夫人并没有对台弯省这三个字表现出激动的情绪。   邹鹏完成与陈志忠的任务交接工作,只叮嘱了一句林蕊跟朋友们:“你们不要外出,等台风过去了就好。今天我还有任务,先走一步,等我放假了,我回去找你们玩。”   他行色匆匆,抬脚就要走。   林蕊开口喊出他的名字,又伸手点点自己的嘴巴,邹鹏下意识地舔了一下,才意识到嘴唇已经干得裂开了口子。   从清早忙到现在,他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就连舌苔都干得发黏。   一时间,林蕊找不到卖矿泉水的地方。   还是苏木反应快,从背包里头拿出一袋子水蜜桃,递给邹鹏:“你辛苦了。”   蕊蕊临走的时候,还对奉化的水蜜桃念念不忘,钟爷爷摘了自己树上的水蜜桃,留给他们路上吃。   林蕊催促邹鹏:“你吃,很甜的。”   邹鹏看了眼她,拿出一只清洗干净的水蜜桃,一口咬下。   甜蜜的汁水顿时充满他的口腔,滋润了他所有的焦灼。   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谢谢,很甜,很好吃。”   年轻的海军挥挥手,转过身,大踏步往前走。   林蕊大声喊着:“邹鹏,你要注意安全,等你休假了,我们一起去看薛老师。”   海军抬起了胳膊,晃了晃,示意他知道了。   他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 第448章 那都回来吧   从入住国宾馆开始, 外头的雨就哗哗不停。   天空像是撕裂了一道口子, 龙王爷迫不及待地将所有的水都往下倒。   世界风雨飘摇, 隔着一扇窗,房间里却宁静而温馨。   虽然时间仓促,宾馆的套房不可能布置成她惯常的模样。但屋子里头那家老式留声机, 倒是显出了主人颇花了一番心思。   她睡觉前有个习惯,就是用老式留声机播放古典音乐。   小蒋先生看着唱片叹息:“都是贝多芬, 真是有心了。”   老人端坐在窗前, 背靠摇椅, 缓缓闭上眼睛:“那就不要辜负了主人的心意,放一张吧。”   那留声机老旧不堪, 居然还能用。   钢琴声随着唱片缓缓流转,一如流动的光阴。   “你怎么看?”   悠扬的乐曲声中,老妇人轻声细语地开了口。   小蒋先生毕恭毕敬:“我看中公有诚意,不拘泥于小节。”   “除此以外呢?”老人的眼睛没有睁开, 只听窗外风声雨声,伴随着一室流淌的音乐。   小蒋先生沉吟片刻,下定决心:“他们的军队行动迅速,纪律严明, 一切行动听指挥。”   台风将至, 外面暴雨如瀑。飞机场有大量旅客滞留,一切却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着装整齐的武警维持候机人员秩序, 老百姓对穿军装的人,毫无畏惧神色, 反而看着相当亲热。   他们归来的途中,看到海军协助游客上岸,行动迅速有效。   小蒋先生沉吟片刻:“他们的武器装备情况,我现在还不太熟悉,但是单兵作战能力,应当相当不错。”   老夫人没有睁开眼睛,面容平静得仿佛跟睡着了一样。   小蒋先生觑着祖母的神色,迟疑着要不要拿毯子盖在老人身上。   他的手都伸出去拿到毯子了,老夫人却突然间睁开了眼,毫无征兆地笑起来:“现在,台北的那位巴不得我们死在这儿吧。”   小蒋先生心中一惊,赶紧安慰祖母:“不至于。”   老妇人却轻轻地叹了口气:“咱们蒋家人丁寥落,你母亲身体不好又不爱抛头露面,现在能出力的也只剩下咱们祖孙俩。他不巴望我们死才怪呢。”   小蒋先生冷笑出声:“他想的倒是挺美,鸠占鹊巢,还要卖国求荣,卑鄙无耻,忘恩负义的小人。”   老妇人面色平静:“可是人家毕竟又是党主席又是总统啊。”   小蒋先生愤愤不平:“姓李的跟姓宋的那两个两面三刀的家伙,如果不是他们,党主席的位置怎么会落到那家伙的手上?”   当初父亲,实在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才将位置交给了这位总统。   父亲也不是对他没有提防,为了防止他独揽大权,父亲苦心孤诣地安排了接班四人组,希冀从行政、党务、军事以及秘密警察方面制衡他的权力。   结果掌管党务工作的李秘书因为个人与祖母不和,居然支持那位总统当党主席,使得此人大权独揽。   此后,该人利用党主席的权利大肆清洗蒋家势力,逐渐将台弯抓在自己手上。   “李秘书可安好?”老夫人唇角微微浮出个笑,“他也快80岁了吧。”   “78岁,今年78了。”小蒋先生记性极佳,“他以为投靠了总统能落到什么好处,还不是被人从行政院长的位置上撵下来了吗?”   就算没有政见不合,就那位总统的个性,绝对也不会让当初的接班4人组有任何人落到好。   “民族大义面前,个人恩怨先放一边吧。”老妇人睁开眼睛,平静的看着帘外雨潺潺,“在大节上,我们还是一致的。李秘书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小蒋先生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不亚于窗外的风雨:“祖母,您的意思是?”   “刚才你没听说大陆也要搞纪念辛亥革命的活动吗?李秘书是汉口人吧?”老人轻轻叹气,“一别故土近半个世纪,他就不想回家看看吗?”   小蒋先生毕恭毕敬地应声。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再有任何心结,党.国已经被拆得差不多了,再让他折腾下去,整个台弯都没有我们国民党的立脚地。”   小蒋先生赶紧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   老妇人生怕他心中还有芥蒂,又强调了一句:“其实,这个人也没什么了不起。无论军事政治还是外交,他都毫无建树可言,只会折腾家底子。可为什么你们在他面前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最重要的就是心不齐。   一个个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大厦将倾,每个人想的不是怎样齐心协力渡过难关,而是如何自己捞利益,殊不知覆巢之下岂有安卵。道不同不相为谋,方枘圆凿岂能相安?   我党生死在此一举,这个时候,就不能再想其他的事了。”   小蒋先生赶紧点头称是,刚好一曲钢琴声停下,他觑着祖母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再来一首?”   眼下这时候,睡觉又太早了点,万一现在睡,到了夜里头睡不着,反而不好。   老妇人摆摆手:“先别放了,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你母亲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自己的这位儿媳,实在是立不起来。明明是个俄国人,却比三从四德的旧式中国妇女还要旧式,看的真是叫她这个婆婆,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   明明自己不曾严厉训斥过她,她却总好像有点害怕自己一样。   老夫人苦笑:“你母亲不敢跟我说,总还愿意在你面前提吧。她到底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说出来就是。”   小蒋先生面色有点儿尴尬:“是阿宝姐,阿宝姐想要回家看看。”   老夫人怔愣,想起儿媳妇身边那位与她情同姐妹的佣人,点点头道:“应该的。她为了你母亲,为了咱们家一辈子没成婚,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想家是自然。”   她笑了起来,语气掩饰不住的感慨,“你母亲也太谨小慎微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有什么好不能讲的?她要是手头不方便,从我这儿拿钱就是。”   小蒋先生赶紧摆手:“祖母,这哪里能用你的钱,我这儿还有点儿。”   老妇人笑了起来:“你要开销的地方多,这钱还是我出吧。”   她见孙子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奇怪,“还有什么问题吗?你再大也是我孙子呀,一家人计较个什么劲。”   小蒋先生苦笑:“其实是阿宝姐想回家乡定居。”   自从父亲过世,阿宝姐始终放心不下母亲,所以不曾提回乡的事情。   现在因为要给祖父、父亲移棺回乡,自己跟祖母都从海外归于台弯。阿宝姐觉得母亲身边有亲人照应了,自己也可以退休了。   老夫人面色怔怔的,半晌没出声。   隔了许久,小蒋先生才听见祖母的叹息:“应该的,我没记错的话,阿宝姐是宁波人吧。倒是我没考虑周到,这趟其实应该叫你母亲一块过来的。我就是心疼她不爱出门。”   小蒋先生赶紧否认祖母的自责:“不不不,临时怕母亲身体吃不消。”   自从父亲跟两位哥哥故去,母亲接二连三遭受打击,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台弯,身边一位亲人都没有,身体能好才怪。”老夫人叹了口气,像是喃喃自语一般,“还不如回蒋家老宅子住下,当初,你父母亲是在厂家在办的婚事呢。那时候你母亲还不太会说中国话。”   小蒋先生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祖母的话。   老夫人却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父母感情好,要是离开你父亲久了,你母亲肯定会思念成疾。既然都已经决定让你祖父跟父亲回老家安葬,我想着倒不如叫你母亲一块儿回来。”   小蒋先生喊了一声:“祖母。”   老太太姿态倒是惬意:“人家拿出诚意来了,我们也得有点儿表示。事情要做就做彻底,不然你母亲留在台弯也是受罪。”   小蒋先生脸上浮出一层光,赶紧点头称是。   母亲一辈子深居简出,谨小慎微,生怕给蒋家添丁点儿麻烦,势必不敢提出任何要求。   但是祖母发话就不一样了,祖母是婆婆。   在母亲的思想里头,儿媳妇遵守婆婆的意思,天经地义。   既然都能回浙江老家居住,那么等到母亲身体好转了,再回俄罗斯娘家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老妇人看着孙子没眼睛掩不住的喜色,下意识地摇摇头:“我们家里头啊,最大的问题就是,每句话都要在心里头不知道拐多少道弯才会说出口。自己家里人有什么不能说的。何必苦着自己。”   小蒋先生赶紧点头称是,他抬手看了眼时间,试探着问祖母:“那我们要不要再请先生商议一下?”   所谓的先生就是风水先生,祖母一辈子信基督教,其实是不讲究风水这一说的。   不过毕竟是入土为安的大事,这个就得按照中国的老传统来。   老夫人点点头:“应当的,你祖父跟父亲都受了这么多年苦,迟迟不能安葬,这趟就得把事情做圆满了。”   小蒋先生赶紧领命,去楼下房间寻人。   那风水先生今天中午就入住了,开门见到人便笑:“我就知道蒋先生要过来了。”   小蒋先生来了兴致:“我倒是觉得奇怪,先生到底是怎么上当我们会入住这儿呢?”   毕竟按照他们之前的安排,是直接坐飞机走的呀。   何半仙哈哈大笑:“因为我是腾云驾雾来的。”   他倒是没有卖关子,直接给出了解释,“我坐的航班刚到的时候,机场就停飞了。你们当时既然还没到,那后面肯定飞不了。”   他抬手指指窗外的天,“这又是风又是雨的,总不能一直留在机场,肯定得找地方住呀。”   杭州地方虽然不小,但是能够接待这种规格客人的宾馆也就那么几间。   他再算一算位置距离跟偏好,可不就是定准了他们会入住这儿。   小蒋先生竖起了大拇指,深感佩服:“先生果然厉害。”   真正的高人绝不会装神弄鬼,反而坦坦荡荡。   何半仙摆摆手:“一点儿小把戏而已,提不上嘴的。”   他抬眼看小蒋先生,“怎么样,老夫人精神可好?”   小蒋先生在前头引路:“祖母正说要找您商议呢。这么一场台风,就怕耽误了事情。”   何半仙慢悠悠的朝前头走,一边走还一边看着窗外的天色,语气颇为笃定:“这雨下的好啊,不仅无碍,反而有利。”   小蒋先生看着外头瓢泼一般的大雨,心中暗道,台风过境,估计明天整座城都淹了,他实在看不出哪里好。   何半仙还是那副笑容满面的模样:“蒋先生看过《三国演义》没有?诸葛亮草船借箭,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   小蒋先生被他说得云里雾里,丈二先生摸不着头脑,只得站起跳过这一节,只领着人往祖母房间去,好商议移棺时的细节。   这些事先都敲定过,这一回也不过是再确定一趟。   老夫人看着窗外的雨幕,眉宇间掩饰不住焦虑:“只怕台风误事。”   她久居台弯多年,太了解台风的可怕性了。   何半仙慧黠一笑,轻声细语道:“夫人,我想跟你打个赌,奉化溪口那边,不会有问题的。”   老妇人哑然失笑:“这个可由不得我们做主。”   何半仙信心十足:“不妨事,宁波那边早几年前就开始做防风消浪的准备,能够抵得过。”   老妇人心念一动,像是不经意般开了口:“这么说,是准备了好几年了?”   何半仙更没有听明白她的弦外之音一样,只就着先前的话题说起:“前些年台风频发,沿海地区人民深受其苦,所以这几年就加强了防风建设。现在不就派上用场了嘛。”   老妇人脸上微笑,心中却不以为意。   自古以来基建偷工减料就是管,不狠狠吃上几回亏,砍掉几个脑袋,绝对解决不了问题。   她面容温和,目光温润地看着风水先生:“蒙先生吉言,希望先夫今年就能安然入葬。” 第449章 抢险又救灾   邹鹏返回港口的时候, 海面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有避灾的游客手里抓着望远镜, 惊奇地瞪着海面上的情景, 潮水足足掀起了10米高,平地起瀑布。   飞流直下三千尺算什么,这儿的瀑布是快速朝前推移的, 而且越靠近岸边,瀑布便升得越高。   邹鹏绷着脸, 目光灼灼盯着外面。   人类总说要战胜大自然, 然而在天灾面前, 所有的生物都是那么的渺小。   战友在边上叹气:“咱们的篮球场啊。”   5月份的时候,他们刚在海岛住地上自己修筑了简易的篮球场, 原本约好了要跟钓鱼岛上的台弯省驻兵打友谊赛的。   邹鹏没吭声,从袋子里头拿出只水蜜桃默默地啃着。   甜蜜的汁水溢满了口腔,抚慰了每一个味蕾,又顺着喉咙滚下肠胃, 慰藉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她没撒谎,很甜。   没想到都到了8月份下旬,居然还有水蜜桃吃。   他在江州的时候,一般都是刚入下, 6月份就吃水蜜桃。   他的祖国真大呀, 即使是相邻的两个省份,水蜜桃的上市季节也相差这么多。   战友伸出手来, 意图不问自取。   他们兄弟之间从来不讲究繁文缛节。   不想邹鹏却吝啬起来,直接伸手按住:“自己吃黄桃去。”   战友几乎要跳脚:“我才不吃罐头呢, 小气巴拉的,葛郎台。”   邹鹏安然地笑纳了这个雅称,一点儿辩驳的意思都没有,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他的水蜜桃。   到底是外交世家出来的孩子,从小受的教育够严格。   原本应当吃的汁水横流狼狈不堪的水蜜桃,到了他手上,愣是被吃出了优雅的范儿。   战友觉得没眼睛看,立刻扭过头去。   下次他老家寄辣椒酱过来,小气鬼没得吃,馋死这小子为止。   值班室的电话响了,地方防汛办请求支援,有渔民滞留在渔排上没来得及撤退。地方船只太小无法抗击狂风暴浪,只能请求舰队出行。   队长立刻沉下脸点人头:“邹鹏,陈亮,你们都上。”   风浪越来越大,随着天色渐晚,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邹鹏没有吭声,直接整装待发。临走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拎起了那袋水蜜桃,跟着登上了舰艇。   船一出海,众人就感受到台风的威力。   狂风暴浪,舰艇只能开足马力在风浪中劈出一条路来。   邹鹏被队长点名,他们要趁着抵达营救海域之前的这点儿时间,制定好周详的营救计划。   队长的话音刚落,陈亮就喊出声:“海面有橙色的点,有人落水了。”   几乎是伴随着他的声音,一艘失控倾斜的渔船已经顺着大浪重重的朝舰艇砸来。   如果是平常,这种体积的渔船自然是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然而今天有台风加持,巨浪裹挟,小小的渔船也跟炮.弹似的,发出超乎想象的威力。   队长当机立断,舰艇堪堪一转身,几乎跟渔船擦肩而过。   可是他们的危险还没有结束,因为那漂浮的橙色点正在拼命的吹响口哨,这意味着还有生命。   风浪实在太大了,救生圈根本抛不过去。   风雨交加下,那吹响的口哨声越来越轻,似乎已经到了体力极限。   邹鹏跟陈亮的眼睛同样睁不开,雨实在太大了,就像冰雹一样重重地打在脸上。   他们甚至怀疑只要一睁开眼皮,那雨水都能砸瞎眼睛。   舰艇又一次试图靠近,加上最重铅块的救生圈终于抛了出去。在狂风巨浪面前,人类渺小又微弱,能不能活下来,很多时候都是靠运气。   幸亏那两位渔□□气不错,居然抓住了救生圈。   力竭的让人完全没有力气自己再游动,全靠着海军战士将他们拖到舰艇上。   他们浑身湿透了,被拉上船之后,直接瘫倒在甲板上,连根手指头都没有力气动弹。   还是海军战士直接将人抬了进去。   其实邹鹏跟陈亮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儿去,他们同样浑身透湿,筋疲力尽。   两人互相搀扶着准备进舱休整的时候,邹鹏的耳朵敏锐的捕捉到了声响,那是有气无力的口哨,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   他招呼陈亮,两人又搜寻一圈,没有发现求救的人。   风雨交加,巨大的海浪几乎要吞噬掉整艘舰艇。   陈亮疑惑他是听岔了,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人的耳朵会出现幻听。   “帮个忙。”邹鹏不敢掉以轻心,生怕自己刚才的确听到了呼救声。   他绑上安全绳,试图再往船舷边去。   然而飓风裹挟着雨水跟海水,强劲拍击而来,形成一道幕墙拦在面前,他居然根本就没有办法前进一步。   邹鹏的眼睛完全睁不开,他咬咬牙,突然间发力跑起来,愣是顺着刚才听到声音的方向,凭借本能摸索过去。   有人,虽然手心上摸到的胳膊没有一点温度,但是他感觉到了音量摩擦自己掌心的触觉。   邹鹏没办法张嘴,海水与雨水,无所不用其极,就连他闭上眼睛,都没办法阻挡雨水顺着他耳朵跟鼻孔往里头冲。   这时一阵巨浪拍过来,几乎正面砸到了邹鹏的身上,他一个踉跄,摔倒在甲板上。   雨势太大,能见度极低,即使近在咫尺,陈亮也看不清船舷上发生的事。   他听到声响,焦急地呼喊邹鹏的名字,生怕人没救到,战友的命先搭进去。   邹鹏摔倒的瞬间,清晰地听到了两个字:“救命。”   尽管那声音微弱,在风雨声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然而对于此时的邹鹏而言,无异于一针强心剂。   还活着,求救的人还活着。   他立刻挣扎着扶住船舷,伸手继续够那胳膊。   这一回也许是求生的本能,那个已经使不出任何力气的溺水者居然抓住了邹鹏的手。   一阵巨浪袭来,这人刚好往上用力,居然被巨浪歇着,直接从船舷外头翻到里头,撞到邹鹏身上,两人重重地摔倒在舱门口。   陈亮吓得心惊胆战,甚至连两人的身份都来不及分辨,直接跟战友们一道,把他俩拖进船舱。   等到一扇门隔绝了风雨,众人才来得及看清求救的是个年轻姑娘。   她浑身发抖,一张脸青白相间,嘴唇没有丁点儿血色,瘫在地上就动不了了。   陈亮赶紧动手,帮忙把人再往里头抬,调笑了一句邹鹏:“难怪你小子这么拼命,原来是个好看的姑娘。”   邹鹏没有理会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踩着台阶往上面的指挥台走。   陈亮在后面喊他的名字:“干什么你?你给我老实躺着。”   好歹也要喘口气吧。   邹鹏身形摇摇晃晃,步伐却坚定:“营救方案还没商定好呢。”   陈亮恨不得伸手把他拖回头,他们这艘艇上有30来号兄弟,不缺他一个人的脑袋瓜子。   可惜队长同样冷酷无情,一点也不怜惜自己手下刚从鬼门关里头滚一遭。   像他们这种人,常年跟阎王判官打交道,抵死不肯喝孟婆汤,心肠实在柔软不下来。   队长只看了他一眼,丢给他干毛巾,示意他擦擦头脸。   因为途中营救渔民耽误了时间,所以他们必须得加快速度。   如果不能赶在风暴更大之前将人接回头的话,说不定他们自己也要交代在这片海上。   军舰算什么呀,强烈的飓风可以直接腰斩了航母,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不可一世的人类往往羸弱不堪。   邹鹏喘着粗气,开始计算流速与潮水方向。   两人谁也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就这么彼此核对数据,然后调整舰艇的方向。   惊涛骇浪利用的好,对于航海人而言也是助力。   雷达传来信息,渔排近在咫尺。   舰艇准备靠近营救渔民的时候,邹鹏突然间喊了一声:“左转。”   一艘失控的渔船,就这么擦着船舷过去了,带起的震荡让整个舰艇都上下晃荡起来。   队长骂了一声艹:“我儿子去游乐场,最喜欢玩海盗船。其实我每次都想告诉那小兔崽子,他爸我坐的海盗船,比那些刺激多了。”   他伸手拍了下邹鹏的肩膀,夸奖了一句:“不愧是孙工带出来的人,有点儿他的意思。”   刚才渔船动作太快,又刚好处在雷达的盲区,要不是邹鹏反应快,说不定就正面撞上来了。   邹鹏局促地嗯了一声,其实他很想告诉队长,跟着孙工的那段时间,他学习最多的就是如何种菜。   孙工本身就是陆军出身,自己的海军知识都是半桶水晃荡。   队长笑容微妙:“增援太平岛的那回,与其说是我指挥打胜的,不如说是孙工算出来的结果。”   那一分一毫的角度,他卡得极准。   等到打完了再回顾战场状况,就连舰队基地领导都心惊胆战。   只要差了一丁点,当时他们就彻底完蛋了。   没想到孙工居然信心十足,说除非他们操纵有问题,否则只要按照他算的来,越南人的军舰绝对拿他们没办法。   队长没有给邹鹏凝神细想的时间,舰艇靠岸,大家要上去将渔民们接下来。   陈亮发出一声轻微的哀嚎,他最不愿意做的就是人的思想工作。   并非所有的渔民都会配合,很多人都舍不下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一点儿家业,心存侥幸,执意要留在渔排上不肯走。   救生衣发放到一半的时候,果然有人开始抗拒。他们发话表示自愿留在渔排上,渔排就是他们的家乡。   其中一位70多岁的老渔民最固执,一直强调:“我在海上生活了一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老天爷让活就活,老天爷不让活,咱们就不勉强。”   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业都没了,活着也活不下去。   邹鹏一声不吭,突然间发力,直接背起了老人往舰艇上冲。   那老人猝不及防,一时间居然忘记了反抗,直到邹鹏跑出了数10米远,他才想起来要挣扎。   陈亮哪里敢让他再动弹,在旁边硬生生的摁着,跟着一路跑。   地方防汛办的同志都惊呆了,张大嘴巴结果灌了一嘴巴的海水。   队长沉下脸,语气严肃:“撤,必须都得撤。家当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可不能死而复活。”   他伸手指着越掀越高的风浪,“你们看看,再耽搁一会儿,所有人都走不了。”   打定主意逃生的村民立刻也行动起来,连哄带劝甚至两个人一伸手架着,愣是将渔排上所有人都转移到舰艇上。   那70来岁的老渔民,将两个年轻力壮的海军硬摁着,没办法再蹿出船外去,正拍着大腿哭泣。   他积攒了一辈子的家业啊,就这么没了。   邹鹏在边上喘着粗气,对于他的哭诉充耳不闻。   陈亮只觉得被吵得头疼,忍不住喊了一声:“行啦,什么都没命重要。”   结果老渔民中气十足,直接又吼回头:“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贱命一条是最不值钱的。”   他话音刚落下,舰艇就剧烈的晃荡起来。   一艘失控的渔船正面撞击而来,舰艇来不及避让,直接撞出了巨大的水花。   队长心中一沉,直觉不妙。   他立刻下令返航,然而回程的路上情况已经越来越糟糕。   风向仪的指标呼呼往上涨,已经从来时的每秒钟46米暴涨到每秒钟60米。   舰艇在狂风骤浪中颠簸,仿佛一叶扁舟,似乎根本控制不了方向。   那一开始还说贱命一条不值钱的老渔民都闭上了嘴巴,神色惊恐地看着外头。   其实现在就是站在甲板上,也什么都看不见。   狂风暴雨裹挟着海浪,让整个海面都变成了迷雾重重。   更糟糕的是,迷雾天的船只最多辨不清方向,眼下他们的舰艇几乎都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航向。   在这种糟糕透顶的状况下,他们还得小心翼翼地避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间冲过来的失控渔船。   获救的渔民有人抱怨起来:“你们自己不想活,何必连累别人死?要不是你们耽搁时间,我们早就靠岸了。”   船舱里头立刻吵成一团,有人梗着脖子喊:“我又没要你们硬拉我上来,我就愿意留在渔排上。被海浪卷走了,我高兴。”   这句话可是捅了马蜂窝,先前发烂的渔民,立刻就要开船舱,把他丢下去。   不是不怕被风浪卷走吗?那现在就去喂大海。   渔排上的渔民关系也有亲疏远近,两拨人迅速战队,立刻就要捋袖子。   “往左15度。”队长吼叫着下了命令,转过头朝下面的休息房间吼了一声,“再吵,大家一起喂鲨鱼。”   船都要翻了,他们倒还有心思吵架。   渔民小声地嘀咕:“不是有你们人民解放军在吗?你们不会让船翻的。”   陈亮都被这些人给气乐了,那可真感谢广大人民群众对人民子弟兵的信任。   船真要翻起来,神仙都挡不住。   一群人吵吵嚷嚷,邹鹏却跟没听见一样,只目光灼灼,盯着雷达显示图上的每一个光点。   这些不起眼的光点,随时都有可能化身为炮.弹,给舰艇致命的一击。   邹鹏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飞快地运转,生怕错过了任何信息的变化。   他刚刚整个人都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与雨水中,他头发甚至都没干,指挥台的温度也不算高,可他额头上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年轻的海军全神贯注,连伸手擦一下汗都顾不上。   先前被他救上舰艇的姑娘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捏紧了手上的干毛巾,到底没敢过去塞给人家。   她咬咬牙,转身又回休息舱,开始温言细语地相劝两边都不要吵。   不管穷家烂业还是贱命一条,割舍不下都是人之常情。   队长指挥舰艇避让潜在风险,艰难地往回开。   他竖起耳朵听了一阵,今天意识到休息舱里头安静的不像话,忍不住狐疑:“哟,这下子觉悟都上来了?”   吵个屁,有这精力吵架的话,还不如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陈亮过去看了眼动静,跑回来的时候,脸上神色古怪:“有个小老师给他们上课呢。”   队长眼睛盯着指挥台,随口问道:“什么老师呀?”   陈亮的神色更加古怪,他下意识的看了眼邹鹏:“就是他救回来的姑娘呗,人家是个老师。”   乖乖,果然老师做起思想工作来就是跟人不一样。   想当年他看到自己的班主任,都是掉头就走,生怕被老太太叫住。   别瞧老太太不急眼,几句话下来,他就忍不住要痛哭流泣,赌咒发誓自己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等到抽抽噎噎回家之后,他才突然间反应过来,好像他也就是考试的时候没考及格,怎么搞得跟他十恶不赦罄竹难书一样?   这年轻的女老师也是厉害角色,就几句话的功夫,愣是让这群人握手言和了。   陈亮难掩嫉妒地瞅了眼邹鹏,刚才那女教师还塞了块干毛巾给他,没等他心中小鹿乱撞,女老师就残忍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毛巾是给救她的那位同志准备的,让他擦擦汗。   陈亮正要没好气地丢毛巾给他,舰艇突然间剧烈地震荡起来。   一艘足有千吨重的渔船突然间冒出来,横向擦过艇艏。   飞速转动的螺旋桨如同锋利的刀子,硬生生在舰艇身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舰艇剧烈震荡的同时,数艘失控的渔船接二连三地撞上来。   其中有艘渔船,刚好撞击到先前划开的口子上,舰艇立刻破了个洞,海水汹涌地流淌进来。 第450章 台风的侵袭   林蕊从睡梦中惊醒, 发出啊的惊呼。   她的手摸到干燥温暖的床被时, 才意识到自己并非置身于海水当中。   身旁的于兰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声音里蕴含着浓浓的困倦:“蕊蕊,你怎么了?”   林蕊坐在床上发呆,双眼死死盯着窗户。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 她不敢开口,生怕一张嘴吧, 心就要蹿出去。   天鹅绒窗帘盖得厚厚实实, 却挡不住外头的风声雨声。   狂风暴雨像是要将整个世界淹没。   房间门被敲响了, 苏木小声又焦急地问:“蕊蕊,你怎么啦?”   林蕊下意识地摇摇头, 梦呓一般的出声:“没事,我做了个梦。”   非常不好的梦,她看见海水涌进了船舱,所有人都在拼命地堵破洞, 然而涌进来的水还是越来越多。   在台风跟大海面前,人类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她一说做梦,苏木更加放心不下。   今夜可是七月半,开鬼门的日子。   于兰嫌这两人跟牛郎织女似的还隔着门鹊桥相会, 实在烦人, 直接抱着被子开房门,将里间留给他们了。   苏木也顾不上避讳, 直接进了房。   于兰起床的时候开了台灯。昏黄的灯光下,林蕊脸色煞白, 整个人惶惶然不知所措。   苏木走过去搂住了她的肩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怎么了?”   “船破了,好多海水,船在倾斜。船上有很多人。”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睁开眼睛,那艘船好像就在她面前沉默。   船上的人挣扎着想要自救,飓风袭来,像一道利剑,直接将船劈成了两半。   巨浪裹挟而至,四分五裂的船身被高高抛起,重重地砸在荒岛上,变成了碎片。   她的耳边响起呻.吟,那是幸存者痛苦的挣扎。   然而飓风没有给他们求生的机会,巨浪淹没了海岛,清洗了大自然罪行留下的所有痕迹。   苏木突然间伸出手盖住了林蕊的眼睛。   “啪”的一声轻响,台灯熄灭了,她的耳畔响起熟悉的经文声。   是清心咒,每当她睡不着烦躁的时候,苏木都会在她耳边念起的清心咒。   她绷紧的脊背终于舒缓下来。   一声声咒语低沉而清晰,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旋转,仿佛幕布一般压制了窗外的风雨声。   渐渐的,她的世界中只剩下这听不懂的梵音。   不知不觉中,她睡着了,梦里头没有滔天的海水,只有温暖的怀抱。   里间一片宁馨,外间却是凄风苦雨。   陈乐抱着被子站在床边,苦哈哈地看着于兰:“那我怎么办啊?”   他睡得好好的,突然间就看见女朋友抱着被子站在自己床前。   可怜20岁的小伙子差点儿当场吓成傻子,结结巴巴地强调:“这个,不太好吧。”   男未婚女未嫁的,里头有苏木跟林蕊,这个外间的沙发床上,还躺着丁子霖呼打成雷;他们同床共枕好像不太合适。   结果于兰一瞪眼,直接将他赶下床:“你想的倒挺美,起开,我要睡觉。”   陈乐抱着凉被哭丧着脸:“那我怎么办啊?”   他们住的是豪华套房,里外两间都是各一张床。   本来外间睡三个男孩子里头睡两个姑娘,安排的挺好。   丁子霖不习惯跟别人睡一起,主动拿着毯子去睡了沙发。   现在里头的床上睡着林蕊跟苏木,外面的床上睡着这祖宗,他总不能去跟丁子霖挤沙发吧。   于兰打着呵欠,毫不犹豫:“你这么大的人不会打地铺啊。”   说完话,她往被窝里头一钻,立刻呼打成雷。   可怜陈乐泪两行,裹着床被子往地上一躺,半铺半盖的好不凄凉。   同样是找女朋友,为什么人家林蕊高中时就帮苏木去食堂抢饭菜,到他这儿就是这待遇?   小陈同学不敢抗议,只能委委屈屈地躺在地毯上,暗想这世上没有比他更惨的人了。   此刻的邹鹏真想躺在温暖干燥的房间里头,痛痛快快睡上一觉。   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只要躺在干燥的地上就好。   船身上破洞的形状不规则,而且面积太大,软木堵漏塞根本派不上用场。   情急之下,桌椅他们也拿过来堵水。   巨大的水压之下,侧放的桌子根本扛不住。   邹鹏索性一屁股坐在水里头,用自己的身体抵住桌子。   陈亮也跑过去跟他一道用身体堵住破洞。   可惜的是风力显示仪上的数据一刻不停地飙升,他们很快被巨大的水压顶开,海水汹涌往里头灌,舰艇半个身子都在倾斜。   “堵住!”队长厉声下令。   损管班的人手不够用,其他岗位上也紧急抽调人手过来帮忙。   水密舱门已经被关闭,然而舰艇进水过多,舰身往一侧倾斜。   无奈之下,队长只能下令朝那一侧也注水,如此实现舰身的平衡。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   这个注水过程也必须得小心翼翼。   舰艇还在飓风中飘摇,整个舰身已经倾斜到大约40度。如果注水太快的话,搞不好不仅没办法实现舰体的平衡,舰艇还会就此倾覆。   五六个人齐齐用力,一块儿拼命去阻挡缺口。   抽水泵呼呼运转,一刻不停地往外排水,他们要赶在舰艇动力系统失效之前赶紧完成损管维护作业。   狂风巨浪怎么肯放过如此良机,它们阴险地徘徊在左右,随时准备着再向舰艇发出致命一击。   风力显示仪上的数据飙升的可怕,整个舰体都剧烈的抖动起来,巨浪像翻云覆雨的巨手,死死挤压着舰艇,好像下一瞬间就要将它捏碎。   “右满舵!右进三零!两进三零!”队长大声下着指令,于狂风骤浪中艰难地避让冲击而来的失控渔船。   舰艇好不容易跟渔船擦肩而过,但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台风的级别急剧往上攀升,测风仪因为超过规定的强度,已经无法显示风力强度。   导航雷达天线,也扛不住飓风,转动不能,根本没办法,继续正常工作。   整艘舰艇都变成了聋子瞎子,而且伤痕累累。   海面能见度极低,队长只能凭借经验指挥舰艇往更安全的地方去。   想要在回到港口蜜蜂已经不现实了,他们现在甚至搞不清楚自己的具体方位。   船上动力系统已经开始显现出失灵的征兆,队长只能就近找锚泊地赶紧抛锚。   然而就是这个目标,实现起来也困难重重。   虽然测风仪已经看不到数据变化,但是掀起的高高海浪去昭示风力进一步飙升。   舰艇剧烈的晃荡,邹鹏死死抿住嘴巴,不想自己当场吐出来。   可惜一个巨浪拍下,舰艇被高高的地抛起,那排山倒海的恶心终于忍无可忍,他一张嘴,呕吐物汹涌而出,直接吐到了对面的人身上。   邹鹏张张嘴想要道歉,可惜嘴巴一打开接二连三继续往外吐。   等他好不容易止住呕吐的意思,才发现不是自己吐得眼前发黑,而是舰艇的照明系统也出现故障了,舱室的灯灭了。   像是担心这些人,看不清楚自己的现状究竟有多凄惨,老天爷好心好意地提供的天然照明。   雪白的闪电劈开夜空,照亮了众人惊惶不安的脸。   邹鹏捂住胸口,皱着眉头看对面的年轻女子:“你怎么在这儿?”   水密舱门明明已经关上,她应该跟渔民们一道在里面才对。   年轻女子有些不安,她结结巴巴地解释,关闭舱门的时候,她想看看自己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结果就留在了浸水舱中。   邹鹏眉头紧锁,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舰艇又一次剧烈晃荡起来。   飓风已经狡猾的感觉到这艘船的无力,像猫戏老鼠一样,又一次将舰艇抛了起来。   他们就像坐过山车,没有系安全带的人直接东倒西歪。   邹鹏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拽住年轻女教师的胳膊。   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教训这人不听指挥,只能吩咐道:“抓紧了。”   船上的排水系统已经失灵,但是积水必须得尽快排出去。   众人只能趁着飓风的间歇期,用一切可以找到的容器人工排水。   这大约就是现代科技的局限之处,没有永动机,到最后不得不上阵的总是人力。   队长脸色铁青,目光拼命盯着已经变成漆黑一片的显示屏,希冀可以出现奇迹。   可惜老天爷并不打算帮他们,最终舰艇还是被裹挟着汹涌往后退。   又一次云霄飞车过后,邹鹏的脑袋重重砸到了板舱上。   队长当机立断,命令所有人赶紧稳定住自己的身体。   他口中发出一声咒骂,贼老天可比越南人的炮.弹厉害多了。   舰艇的动力系统已经彻底瘫痪,必须得立刻检修。   可惜按照眼下的状况,整个舰艇能够不立刻沉没,就已经是他们福星高照。   尽人事,安天命,所有人在舰艇稍微安稳下来的一瞬间,又继续开始了自己手上的排水工作。   邹鹏舀起一桶水,目光敏锐地看着水上漂浮的植物。   他开口询问队长:“我们现在在哪儿?”   队长一肚子火没地方发,一顿吼叫:“你问老子,老子问谁?”   邹鹏捞起那株植物,借着雪白的闪电看清了植物的模样。   他的脑海中飞快地计算,按照雷达失控之前最后的测量数据进行推断。   “海塘,我们应该在海塘后头。”   所谓的海塘,就是沿海而筑的防潮堤坝。   这意味着,他们实际上已经到了陆地,只是陆地也变成了泽国。   队长的脸色并没有好一点,他们能够直接突破堤坝,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堤坝已经被台风撕裂出巨大的口子;另一种则是潮水直接没过了堤坝,将整个舰艇完全抛了过来。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情况都只能说是糟糕透顶。因为堤坝已经失去了保卫人民与财产的作用。   老天爷似乎在嘲笑他到了这种时候,还关心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又一次掀起狂风巨浪,想要提醒他还是留心自己的处境吧。   高高的水墙急剧竖起的时候,众人集体陷入了绝望。   因为他们的舰艇已经无法动弹,不知道被什么缠绕上了,一动都不能动。   队长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临行之前就让大家把遗书写好了。   谁能想到天气变化莫测,这场台风居然如此可怕呢。   然而出乎他们的预料,明明夜视望远镜里头的水墙已经高高竖起,瞬间就要冲击而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巨浪居然中途碰上了拦路虎,突然间跟被拦腰斩断一样,等拼死冲击到他们的床前时,只让船身位置又往上移了一点。   旁边的堤坝似乎没有这样的好运气,潮水剧烈涌动,将舰艇直接抬了起来。   两股力道汇集到一处,舰艇居然摆脱了水下不明障碍物的纠缠,直接被抛到了浅滩上。   一击不成的巨浪,又接连发动了两次冲击,每回都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拦路虎再度腰斩。   没有照明,即使夜视望远镜能见度也极其有限。   就像是斩杀蛟龙的周处,立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将潮水斩杀于马下。   接二连三受到阻拦的潮水终于筋疲力尽,悻悻地放过了这艘死里逃生的船舶,又拍击着往其他方向去。   海面渐渐恢复平静,只暴风骤雨还不停歇。   队长眉头紧锁,启动了备用照明装置,开始趁机紧急检修舰艇。   情况糟糕透了,舰艇搁浅,只能等待救援。他们必须得赶快恢复联络设备,不然真得困死在这儿了。   命令一道道的发下去,整个船舱的情况都经过了初步检查。   好消息是还没有发现人员伤亡与失踪。   坏消息是后备舱也进水了,原本就没带多少的食物与饮水损失惨重。   先前疲于奔命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危机一解除,邹鹏就感觉到整个喉咙都往外头喷着火。   他抬手看了眼表,已经是夜里两点多钟,他们居然在海面上飘荡了足足六七个小时。   队长的命令传过来,剩下的水跟食物必须得马上分发下去。   他们情况糟糕,一直在里头得不到任何消息的渔民们情况估计更惨。   昏黄的灯光下,队长扫了眼那个不知所措的年轻女老师:“你也帮个忙吧,安抚一下大家的情绪。”   飓风过境,受灾的地方不胜枚举,还不知道他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救援。   这个时候,大家最需要安慰。   年轻女教师局促不安地点头,下意识地又将目光落在了邹鹏身上。   队长想到是生物书上说过的印随,感觉这个小老师也跟雏鸟一样,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是谁,就把人家当妈妈一样跟着。   他皱皱眉头,催促邹鹏:“赶紧去发东西。”   年轻的海军只得领命,乖乖往前走。 第451章 还有对象啊   邹鹏沉默无声地走在前头, 挨着顺序分发食品。   物资有限, 每个人只领到了一小杯矿泉水跟一个小面包。   众人筋疲力尽,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都顾不上抱怨,赶紧狼吞虎咽喝水吃面包。   还有母亲舍不得吃,将自己的那份口粮省下来让给饥肠辘辘的孩子。   邹鹏移开视线, 假装没看见。他不能因此就额外再给母亲多分发水粮,因为东西已经不够了。   休息舱里头静悄悄的, 担惊受怕了许久的人们在享用呢, 甘甜的矿泉水跟香软的面包之后, 疲倦终于袭来,不少人沉沉入睡。   队长也给自己的队伍排了班, 安排大家分批次休息。   邹鹏睡不着,直接要求第一轮值班。   他坐在驾驶舱里头,目光沉沉看着黑黢黢的外面。   夜色实在太暗沉,水天相接一处, 让人辨不出天与地的区别。   年轻的海军默不作声,从自己的包里头掏出一只水蜜桃,默默的一口口啃下去。   香甜的汁水溢满了口腔,安抚着他身体每一个疲惫不堪的细胞。   太累了, 他的体能已经达到了极限。   他甚至有种自暴自弃的想法, 如果台风再度来临,也许他们真的只能待在这儿等死。   这个念头像心魔, 一旦产生就挥之不去,邹鹏不得不用力甩甩头, 好让自己清醒点儿。   年轻的女教师悄无声息地返回到他身旁,安安静静地坐下。   她想跟人民解放军说两句话,又见对方满脸沉思的模样,生怕打扰到对方。   女教师坐了一会儿,肚子发出咕咕的声响。   她面红耳赤,偷偷地看了一眼年轻的海军,赶紧伸手抓起桌上摆着的桃子。   水跟面包都分发完了,她也没有吃到任何东西。   浓郁的水蜜桃香气弥漫在她口腔鼻间,饥寒交迫了一天的小老师终于活了过来。   她一开始还吃相斯文,到后面一口接着一口,完全停不下来。   等到一个甜桃吃完了,她缓缓喘了口气,抬起头来。   结果刚好迎面撞上那年轻海军的视线,小老师顿时面红耳赤,感觉自己的窘相被人家尽收眼底。   同样第一轮值班的陈亮从后舱绕过来,脚步还没踏进,鼻子先敏锐地闻到了桃子的香气。   再到他的目光落在小老师手里的桃核上,海军战士的内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他愤怒地控诉邹鹏:“好啊,你,不给我吃留着这儿呢!”   见色忘友的家伙,是不是一块儿出生入死的兄弟?   邹鹏无从解释,他总不好当着战友的面说人家姑娘是自作主张拿桃子吃的吧。   吃了哑巴亏的人只得皱皱眉头,直接拎起一袋桃子塞给陈亮:“吃你的吧,桃子都塞不住你的嘴。”   陈亮的目光狐疑地在两人之间扫了扫,感觉有问题。   先前他拿这个说嘴不过是兄弟之间开玩笑,现在怎么感觉跟真的一样。   陈亮八卦心压住了忌妒心,他心里头憋不住事情,就想拉着邹鹏好好唠唠嗑。   然而邹鹏没心思搭理他,直接就要赶人走:“给大家伙都分分,别吃独食。”   陈亮哪里愿意,死命要扒着门板不肯走人。   刚好有战友过来问事情,陈亮当机立断,顺了个大甜桃,就将其他的桃子一股脑儿塞进人家怀里头:“邹鹏请客,大家伙儿都吃吧。”   他安排完任务,开始一边啃着桃子,一边笑嘻嘻地没话找话:“老师贵姓啊?”   女老师有些窘迫,声音跟蚊子哼似的:“免贵姓江。”   “老师在哪儿高就啊?”   江老师愈发窘迫起来,小心翼翼道:“南省粮食中专。”   陈亮乐开了花,立刻指着邹鹏:“哎呦,这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小周也是南省人。你南省哪儿的?”   江老师下意识地捏紧了双手:“江州。”   陈亮猛的拍了下巴掌,吓得女教师浑身一颤,他却兀自不觉,只兴冲冲道:“巧了,我们小周也是江州人。老师怎么跑到浙江来了呀?”   江老师可怜巴巴地回答:“我过来旅游的。”   她攒了好几个月的工资,就想趁着暑假好好走走,结果不想却碰到了台风。   陈亮才顾不上同情人家的遭遇呢,他仍旧是那副喜形于色的表情,一惊一乍的:“真是巧啊,我们小周也喜欢旅行,去过世界上不少地方呢!”   “我出去一下,你盯着。”   邹鹏毫无征兆地站起身,直接抬脚往舱外走。   江老师下意识地目光追过去,然而陈亮还追着她问东问西说个不停。   “你有对象没?”   江老师窘迫不安,却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对方的提问,只能小声回答:“没有。”   陈亮一拍巴掌,语气饱含惊喜:“巧了,我们小周也没对象。”   “您芳龄?”   “二十。”   “巧了!我们小周也是二十整。”   邹鹏的背影消失在舱门口。   他慢慢往前走着,路过战友身旁时,昏暗的光线下,即使目不能视,鼻子也能闻到浓郁的水蜜桃香气。   很香很甜的气味。   窗外的雨水还在噼里啪啦下个不停,他站在窗前,心中却是一片荒芜沉寂。   下个月就要开学重新回校上课,他得抓紧时间赶紧复习一下,不然学的东西都要忘光了吧。   年轻的海军不停地给自己找事情,似乎计划表排得满满当当,心里头就能充实。   光与影的名列变化,让他敏锐地察觉有人走到了自己身旁。   江老师还是那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小心翼翼道:“对……对不起。”   年轻的海军毫无反应,她不得不咬紧牙关继续说下去,“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来着。我本来以为没有希望了。”   她当时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以为自己会死,因为她已经没办法再发出任何求救的信号。   可是有个人没有放弃,一直在搜寻她,硬生生地将她从死神的手上拽了回来。   “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的,对不起。”她下意识地绞动手指头,似乎有点儿事情能做,可以缓解他内心的焦灼不安。   邹鹏语气平静:“不客气,抢险救灾是我们的职责之所在。”   陈亮刚好跟人交完班,去卫生间上厕所,闻声立刻呲牙咧嘴,暗骂这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么不会说话的人吗?   上次那个上钓鱼岛采访的女记者也是。   人家姑娘都那么主动了,他就跟个傻子似的毫无反应。   邹鹏看见陈亮古怪的脸,立刻点点头,跟着他一块儿进了卫生间。   陈亮严重怀疑这人其实根本不想上厕所,就是为了躲外头的姑娘而已。   海军战士完全想不明白,江老师有哪儿不好啊?又斯文又秀气,还是个文化人呢。   “你也不看看人家长得多像内田有纪呀。”陈亮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深恨战友暴殄天物。   邹鹏莫名其妙:“内田有纪是谁?”   陈亮丝毫不掩饰嫌弃:“你能不能紧跟点儿时代潮流啊?土老帽,这可是新生代的玉女明星。”   邹鹏直接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警告战友:“你功课复习的怎么样了?马上要补考啊。”   可怜陈亮立刻被打击了,立刻谄媚地凑上前,企图套磁:“帮个忙呗。”   到时候领导肯定让他监考。   结果邹鹏冷酷无情,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觉得上了战场,有人会给你放水吗?”   陈亮被噎到了,他严重怀疑邹鹏是趁机打击报复。   不就是一袋子水蜜桃吗,小气鬼,我妈的辣椒酱还是没有你的份。   陈亮正在心里头腹诽呢,舰体突然一晃,又开始倾斜。   他跟邹鹏面色大变,赶紧发出警示。   队长才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立刻一个鲤鱼打挺爬起身。   原来是堤坝边的一棵大树承受不了风吹浪打,终于不堪忍受,轰然倒地了。   它虽然没有直接砸到舰艇身上,却让舰艇的身位发生了移动。   原本就搁浅的舰体瞬间又开始倾斜,眼看就要一头栽进深水区。   队长目光焦灼,速度想要发动舰艇好避开这场灾难,然而舰艇却一动不动。   “那里!”邹鹏伸手指着远处,他语气笃定,“那是推土机。”   众人大喜过望,推土机体积庞大重量相当,是个能够派上用场的固定物。   队长当机立断,立刻派了8个人过去,两人一小组,将4根缆绳系在推土机上。   风浪似乎小了点,然而雨水却奔流不息。   它们似乎厌倦了在天上的日子,汹涌澎湃地朝大地奔来。   邹鹏跟陈亮都睁不开眼睛,手电筒在这种环境下形同摆设,暴雨形成的天然毛玻璃严重阻碍了众人视力发挥,大家只能凭借手上的感觉将缆绳绑好。   陈亮喘了口粗气,张口骂了句:“你小子邪性,老子刚在心里头骂了一句。”   “这说明不能背后说人坏话,否则老天爷都看不过眼。”邹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往前头走。   陈亮还想骂他,突然间感觉自己的裤腿被什么拉住了。   他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大声呼喊战友:“这里,还有人!”   预备撤退回舰艇上的战士们立刻停下了步伐,开始新一轮的搜救。   手电筒齐齐打过去,照亮了匍匐在泥水中的身影。   众人二话不说,立刻两个一组,开始抬人。   他们是在附近施工的农民工,台风来的时候没有来得及撤退,结果就被困在了这里。   原本他们趴在推土机上,后来雷电交加,他们害怕被雷劈到,又不得不下来找地方躲避。   谁知道海塘说垮就垮,工友们就冲散了。   队长抬头看了眼天色,立刻作出决定:“继续搜救。”   他们一共有17位工友,现在只有三人,说不定附近还有更多的人等待救援。   所有轮到休息的人也都起来了,大家三人一组,开始地毯式搜救。   邹鹏与陈亮搭档惯了,带着另一位新兵在暴雨中搜寻。   “那边。”邹鹏的手电筒照过去。   才入伍半年的小战士惊讶极了,明明就是烂泥跟水坑,他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到。   结果陈哥也点头,龇牙咧嘴:“这得咱们抬了啊,块头不小。”   邹鹏看了他一眼,顾不得解释:“多经历几次就有经验了。”   小战士差点没当场摔倒这种事一次就够,他再也不想要下一回。   邹鹏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还是明察秋毫的那种:“想不碰上这种事情的话,还是熬着赶紧退伍吧。”   那小战士不敢再有意见,赶紧跟上。   他抬脚的时候,突然间听到一声奇怪的声响。   才十七八岁的孩子立刻回过头,吓得大声喊:“动了!”   邹鹏闻声看过去,顿时变了脸色。   用来充当固定的挖土机因为暴雨引起滑脱,溜坡了。   “把他翻过来,别泡在水里。”邹鹏立刻吩咐新兵。   他跟陈亮连对视一眼都不必,就靠着长期搭档的默契往前冲。   一旦推土机也被拖进海水中,没有了固定的舰艇会瞬间倾倒进水沉没。   雨大路滑,行进艰难,已经来不及再求助战友。   “卡住轮胎,赶紧找石头卡轮胎。”   他记得刚才来的路上有块大石头,新兵蛋子还差点不小心撞上去。   两人在风雨中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往石块方向去。   邹鹏脚下一滑,直直往前扑,整个身体跟麻袋似的掼下去。   胳膊蹭到石块的时候,他感觉不到痛,只惊喜若狂:“这里。”   然而足有几百斤重的石块经过了雨水跟海水的冲刷浸泡,滑溜上不了手。   已经来不及了,往下滑的推土机已经开始带着旁边的推土机滑动。   邹鹏眼睛猩红:“撬,推到那里。”   那儿有个水坑,如果石头滚过去的话卡住可以正好做成一个路障,拦截下滑的推土机。   已经没有时间再让陈亮思考,他本能地选择相信自己的战友。   两人拼命往前推石头,暴雨与海水冲散了泥土,倒是成了他们此刻的助力。   两人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推着石块前行。   谢天谢地,跟邹鹏计算的一样,石块沿着既定的路径往前滚。   几乎是它卡进水坑的同时,推土机的轮胎撞上来,被死死拦住了。   负责照应受灾群众的新兵一屁股坐在泥水中。   从他的角度正好看清事情发生的全部经过,哪怕差了一秒钟,一切就完蛋了。   邹鹏皱着眉头看他,神色不悦:“还不赶紧抬人起来。”   他跟陈亮都已经力竭,只能一人抬一只腿。   新兵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汇报自己的检查情况:“活的。”   这是句废话,邹鹏已经看到了那人起伏的胸口。   不过他还是表扬了一句新兵:“干的不错。”   新兵喜上眉梢,赶紧欢快地抬着人往舰艇上去。   等到了灯光笼罩的地方,众人才齐齐舒了口气,可算是结束了。   江老师在学校学过急救,临时过来帮忙处理伤员。   她目光瞥见邹鹏抬人的手时,下意识发出惊呼:“你的手!”   指甲掀翻了,指头血肉模糊。   邹鹏神色淡漠地扫了眼:“哦,没事。” 第452章 应该去医院   江老师追着邹鹏, 想要帮他清理伤口。   邹鹏却眉头微蹙, 执意要自己来。   其实他10只手指甲基本上都掀翻了, 血肉模糊,哪里还好自己处理伤口。   天知道这一路他究竟是怎样把人抬回来的。   新兵蛋子一副快要哭的模样,觉得是自己无能才连累邹哥如此凄惨。   陈亮龇牙咧嘴:“你完蛋了, 我看你后面肯定要成臭茅坑了。”   手都成这样了,还怎么洗澡?这么热的天, 每天不冲上三趟澡的话, 身上都能馊。   邹鹏面无表情:“那你离我远点。”   陈亮笑嘻嘻的, 趁机调戏他:“哎呀,自己屋里头的婆姨, 再臭我也不嫌弃。”   他接过江老师手中的托盘笑嘻嘻地继续调戏邹鹏,“婆姨,你汉子来伺候你咯。”   江老师手上空了,感觉整个人也空空落落。   前面的海军在抱怨自己的战友:“你他妈下手就不能轻点?”   陈亮没好气:“你当老子是护士啊, 能伺候你就不错了。”   江老师转过身,撞上队长疑惑的眼神:“怎么?”   江老师头一低,直接去外头忙碌了。   这一趟总共救回来八个人,等到安置妥当后, 天色已经微微发灰。   江老师下意识地回头看邹鹏。   昏黄的灯光下, 年轻的海军蜷缩在角落里,脸上半明半灭。   他合着眼睛, 眉头微蹙,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思考什么问题。   舱室里静悄悄的, 疲惫不堪的众人除了必须得留守值班的士兵之外都已经沉沉睡去。   船舱外暴风雨声渐缓,只剩下风车在转动发电。   邹鹏困极了也累极了,他的手经过急剧的疼痛之后,现在最大的感触是发胀。   他在迷迷糊糊中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了他的身边。   身为士兵的警惕性逼着他睁开眼,然而对于战友的信任让他又安然地靠着不想动弹。   那静悄悄的人影轻手轻脚地靠近,在桌上放下了什么东西,然后又蹑手蹑脚地离开。   轻微的响动过后,邹鹏微微睁开了眼,桌上的水杯还冒着热气,旁边放着两颗铝制药板。   上面的字母就是看不清他也能认出来,那是舰艇上急救药箱里备着的止痛药片。   邹鹏微微垂着眼睛,瞥了下包裹的指尖。   陈亮那个粗手粗脚的家伙,能够完成消毒包扎工作已经是勉强至极,还想对质量有过高要求的话,他能当场就撂挑子走人。   邹鹏的目光一瞬不瞬,就这么默默地盯着自己的手。   窗外显出一线鱼肚白的时候,他终于伸手拿起了杯子跟药片,无声地吞咽下去。   那印在门口的身影一晃,缓缓退去。   也许是老天爷怜悯这群可怜的人,也许是他玩腻了,不愿意再继续周而复始的无聊游戏;后半夜风浪虽然继续拍击着海塘,但总算没有继续对风雨飘摇中的舰艇再度动手。   太阳跃出海面,怜悯地看着备受折磨的生灵。   舰艇上的人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切都结束了吗?   队长迫不及待地走上甲板查看情况。   昨夜那突然间被吞噬的巨浪让他始终心存疑惑。   台风如同凶猛的屠夫,高举起死神的镰刀,残忍地收割所有来不及逃脱的生命。   马尾松跟棕榈树东倒西歪,远处的电线杆已经被掀翻。残破的渔船千苍百孔,水面上漂浮着大量的碎片与垃圾。   他甚至看到了一头死猪,不知道是哪户人家遭遇了洪水的侵袭。   队长的目光越过堤坝继续超前,视线停留在一大片翠色上。   他的瞳孔不由自主地缩紧了,红树林,是大片的红树林!   “100米宽的红树林可以消除80%的风暴潮冲击。”邹鹏干巴巴地背诵着理论数据。   他走下舰艇,摇摇晃晃地爬上堤坝查看情况,脚下的堤坝松软陈旧,还没有来得及加固翻修。   可是它神奇地经受住了台风的考验,因为它面前挡着一大片柔软的绿墙。   红树林与大米草相互交错,以柔克刚,神奇地消化了暴戾的台风。   世界是多么神奇啊,草木居然比钢筋混泥土更加牢固。   大自然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方式嘲笑人类的渺小与自以为是。   四下一片凄凉,那红树林依然姿态惬意地沐浴在阳光下,还有海鸟施施然扑腾着翅膀,在天边留下一抹白色的身影。   远处传来嘎嘎的声响,一只大白鸭从红树林里头划水出来,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儿曾经遭遇了一场浩劫。   夜里头获救的农民工已经恢复精神,站在甲板上啧啧称奇:“还真是能耐呀。”   他们长期在当地打工,几乎什么体力活都接。   这一大片红树林就是他们三年前种下的。   “原先就这一排,最多一二百亩。后来说修堤坝没钱,林学院的教授拿出了种子来,先是大学生义务植树,后来跟政府合作找了我们干活,把这一大片都种上了红树林。”   邹鹏目光还落在碧油油的树木上,轻声回应:“所以这片树林救了你们的命。”   如果堤坝也垮了的话,他们根本等不到海军过来救命。   农民工也是心有余悸:“乖乖,果然厉害。”   那前头的堤坝是他们去年刚翻修加固的,结果在台风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队长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他就是一板一眼的性子,所有的事情必须有根有据,否则难以放心。   台风过境,留给人们的是满目苍夷。   队长压根没有迟疑,在等待进一步救援之前,自己先带领着舰艇上的战友们开始心里堤坝后的垃圾跟路障。   邹鹏摇摇晃晃地也要跟下去,被队长勒令好好在船上呆着。   照他的想法,这臭小子就应该立刻进医院,起码睡个三天三夜。   然而地方武警过来接人时,邹鹏仍旧不肯走。   他要看着已经无法动弹的舰艇安稳地被拖走了才放心。   “你给我歇歇吧!”队长眉头紧锁,觉得这孩子实在是魔怔了。   他脸一板,直接下令,“这么多灾民还要转移,你作为我们海军代表,陪同他们转移。”   其实地方武警都出动了,哪里还需要海军专门露脸。   只是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邹鹏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上了武警的船。   船行水上,他看着被大水淹没的村庄,愁眉紧锁。   过来营救的武警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了一句:“人都转移走了。好险的唻,前后差一个小时,海塘就垮了。人没事就好嘛。”   邹鹏看着他快活的笑容,也跟着笑起来:“对,只要人活着就好。”   被天灾摧毁的家园可以重建,被狂风暴雨冲走的财产可以重新挣回头。   只要活着,就充满了希望。   武警瞥见后面有位年轻的女同志一直盯着他们不说话,生怕人家有什么为难之处,立刻和颜悦色地询问:“你有什么问题吗,女士。暂时只有这些面包跟水,等转移到目的地,就可以煮方便面吃了。”   江老师面红耳赤,连连摆手道:“不是的,我是想问这位解放军同志,他应该吃药了。”   止痛片的镇痛效果只有8小时,他应该再吃一片,不然会扛不住。   邹鹏眼皮子都没抬,声音淡淡的:“止痛片吃多了不好。”   江老师羞怯地垂下了脑袋,感觉自己又做了讨人嫌的事情。   武警倒是笑了句邹鹏:“你小子也太能扛了。”   听说这家伙指甲盖全都掀翻了,妈呀,这真比大腿上挨一刀都疼。   邹鹏笑了笑:“没事,最疼的那会儿太紧张没顾上,现在痛劲已经过去了。”   船舶靠岸,邹鹏协助武警完成灾民的交接工作,转过身又要跟着船归队。   江老师急了,鼓起勇气喊他的名字:“邹海军,你的手必须得去医院。”   邹鹏不以为意:“没什么大不了,又不是断了手指头,指甲会再长的。”   “不行会感染,起码也得打破伤风。”江老师急得不行,下意识地伸出手,连腼腆都顾不上,“你不能这样不把自己的身体当成一回事。”   邹鹏回过头,目光落在抓住自己的胳膊手上。   江老师顿时满脸红霞,下意识的想缩回手,又怕这人就这样走了。   他的手情况很糟糕,指甲全都翘起来了,应当去医院的。   旁边的武警不明所以,倒也跟着开口劝邹鹏:“回去什么呀?你们队长交代了,你也一块儿去医院。”   江老师找到了同盟,立刻高兴起来,赶紧跟着强调:“你是军人,应该服从命令。”   邹鹏眉头紧锁,满脸不悦的神色。   他正要甩手走人的时候,后面传来欣喜的呼喊:“江彬,邹鹏,你们怎么在这儿?”   于兰兴奋地穿过人群,一把抱住满脸憔悴的朋友,“你什么时候跑宁波来了呀?天啦,你是不是也碰上台风了?”   台风过境后,老夫人决意要回奉化看看。   不亲眼见到蒋家祖坟跟祠堂安然无恙,她放心不下。   于是大部队又跟着返回奉化。   7月半的台风造成损伤无数,他们跟郭嘉参与的志愿团队汇合之后,索性一块儿过来当志愿者。   看看江彬这狼狈不堪的模样,身上的衣服明显是湿了又干,后背上都浸出了盐渍。   江彬三言两语难以解释清楚现在的状况,但听到于兰直接呼喊邹鹏的名字,显然他们是认识的。   她大喜过望,立刻拉住于兰:“你快劝劝他,他的手必须得去医院。”   于兰看着邹鹏包成猪蹄一样的手,眨巴两下眼睛:“你怎么成这样了?”   没等邹鹏制止,她回过头直接扯着嗓子喊林蕊,“哎,蕊蕊,你过来看看,邹鹏受伤了。”   林蕊正被郭大炮缠得头痛。   这小子出国两年不仅足足长高了10公分,壮的跟头牛一样,胆儿也肥的很。   在国内始终不开窍,无论人家女同学如何明示暗示都反应不过来的郭大炮同学,一出国就春心萌动。   他看上了马小晴,一个在美国一个在加拿大,不过是一个什么北美同学联谊会,他就盯着人家姑娘挪不开眼睛了。   见色忘友的郭大炮为了追马小晴,甚至连种菜小组的暑期实践活动都顾不上,一心一意随着人家姑娘四处做志愿活动。   这不,台风过境,他们志愿者又出动了,协助当地政府帮忙安置灾民。   林蕊正痛心疾首地教育郭大炮,救灾抢险是多么意义重大的事情。   这种节骨眼儿上,他不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居然还纠结于个人的小情小爱。   郭大炮才委屈呢。   是不是自家兄弟?这可是关系自己个人幸福的大事,林蕊怎么能如此不够意思!   个人利益与祖国利益结合在一起,那才是最切实可行的事情。   林蕊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歇歇吧你,我才不会把你当说客呢。马小晴根本不喜欢你这一款的。”   郭大炮委屈:“那她喜欢什么样的呀?我改不就是了。”   林蕊差点脱口而出,她喜欢邹鹏那样的;耳边就响起于兰的呼喊:“你快过来,邹鹏受伤了。”   睡梦中的人间地狱再度出现在林蕊面前,她吓得手抖脚抖,要不是苏木在边上搀扶着,她差点儿都没办法走到邹鹏面前去。   邹鹏看她面色惨白的模样,立刻皱起眉头:“我没事,你别听他们一惊一乍的。”   林蕊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邹鹏的手,嘴巴一瘪,差点当场哭出声:“手都断了,还叫没事?”   明明是和平年代,怎么一个个当兵都出事啊。   孙哥到今天都是一只耳,现在邹鹏两只手都出事了。   于兰赶紧解释:“不是手指头,是手指甲。”   林蕊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这下子掉也不是,不掉也不是,只眼巴巴地盯着邹鹏,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于兰没好气:“手指甲全翻了,他却死活不肯去医院。”   逞英雄也要看场合分情况吧,这时候装什么好汉?   林蕊眼睛一眨不眨,就这么含着两泡泪水看邹鹏:“去医院啊,不要以为手指头是小事情。万一发展成毒血症败血症菌血症,会出人命的。”   他们家林鑫同志现在读研,每天回家就跟她念叨各种疾病,吓得她怀疑天天自己只要运气不好,感个冒就能失明,打个喷嚏就能腰间盘突出。   因为小伤口感染没有注意,最后引发全身感染的病例,她都听了好几个了。   邹鹏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好,我去医院。”   于兰顿时高兴起来,拍了拍江彬的肩膀,语气掩饰不住的得意:“现在你放心了吧。”   论起洗.脑功力,舍林蕊其谁?她那张嘴呀,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江彬默默地看了林蕊一眼,轻声道谢:“谢谢你。” 第453章 我帮你洗澡   邹鹏的手指头情况糟糕透顶, 包裹的纱布被拿下后, 见多识广的医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10个手指头均是血肉模糊, 原本修剪齐整的手指甲完全翘起,还有碎裂的甲片直接嵌在了皮肉里。   负责给他处理伤口的人手法粗糙至极,甚至连血肉上的泥沙都没有清洗干净, 就这么草草地胡乱包裹一下。   林蕊手抖脚抖,浑身直打哆嗦, 还不忘控诉邹鹏战友的不靠谱:“怎么能这样呢?最起码的消毒不知道吗?”   处理的漂亮不漂亮, 是技术水平问题, 规不规范,就是责任心的问题。   邹鹏居然还笑得出来, 安慰了一句林蕊:“我没事,你把眼睛闭上。”   眼下这状况还真怪不了陈亮,船上饮用水都紧张,何况是清理伤口用的生理盐水。   他本来就打算草草包扎一下, 不让邹鹏的手受二次伤害便好,等天亮获救转医院再好好处理。   陈亮哪里想得到邹鹏的心能大成那样,要不是林蕊一再坚持,他居然还打算凑合过去就好。   医生拿出针筒抽取了麻醉药, 然后排气, 准备开始打麻醉。   林蕊看着那尖锐的针头,在灯光下寒光闪闪, 顿时吓得腿软,整个人都刺溜在苏木怀里头。   苏木一只手架在他的胳肢窝下, 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抬头跟邹鹏打招呼:“我先带她出去了,有事叫我们。”   邹鹏点点头:“你们忙你们的事吧,我这还没什么的。”   也许是他自己也不愿意亲眼看着指甲被拔下来的过程。跟苏牧说话的时候,邹鹏已经闭上了眼睛。   苏木直接将林蕊架出了治疗室。   于兰看着她这副浑身打哆嗦的模样,忍不住抱怨:“你说你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非得凑进去看。”   有什么好看的呀,鲜血淋淋,她光想想就忍不住打寒噤。   林蕊有气无力,说话声音都软绵绵的还不忘固执己见:“你知道什么呀?咱们是他朋友,应当帮他打气来着。”   于兰一点儿也没惯着林蕊,毫不留情地吐槽:“身为朋友的第一要素就是千万别添麻烦。你说你要是在里头晕过去了,医生是管你好,还是继续给邹鹏看病?帮不上忙,光会添乱。”   郭大炮在边上眼睛眉毛齐齐乱跳,心道姑娘们果然单纯。   这林蕊在不在里头,那意义对邹鹏可完全不一样。   精神食粮啊,人生动力,再苦再痛都能坚持下去。   男人的血性起码有一大半,是为了心爱的姑娘。   林蕊不服气地瞪了眼于兰,挣扎着扶住苏木的肩膀站起身:“谁说我帮不上忙的?我给他买手套去。”   邹鹏两只手压根不能碰水,还怎么洗澡啊?可眼下的天气,不洗澡就是自己不嫌臭,也要腌得受不了。   他衣服裤子上可全都是浸出来的盐渍,早就分不清究竟是汗水还是海水。   江彬洗漱一新返回头,听说他们要去给邹鹏买手套,赶紧站起身:“我也去吧。”   林蕊忍不住一阵牙酸:“你跑去干什么呀?”   虽说已经清楚地明白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时空,可她现在看到江彬时仍然会觉得别扭。   唉,林霏开的亲爹叫江彬啊。   现在这人到底算不算自己姑姑啊。   苏木拽了下林蕊的手。   女大学生自己也意识到语气过于生硬,赶紧往回找补:“你还不如留下来帮忙照应,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地方。”   陈乐跟丁子霖都还在协助运送伤员,至于郭大炮,不把人家的手折腾断了就不错了,完全指望不上。   唯一一个姑娘于兰同学,天塌下来都能当棉被盖,也不是多靠谱的主。   相形之下,还是江彬看上去细心一些。   江彬迟疑了一下,最终接受了她的建议。   林蕊一路走,一路忍不住抱怨:“你说她买什么手套呀?她身无分文,连衣服还是借了于兰的。”   台风没把她小命卷走就不错了,江彬就赤条条一个人空手被救起来的。   苏木旁观者清:“关心则乱。”   林蕊不耐烦地挥挥手,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你把衣服借给邹鹏吧,我看他也没带衣服。”   苏木知道她心里头还闹别扭,没说什么,只揉了揉她的脑袋,应下了她的要求。   事实证明,比起小鼻子小眼的林蕊,苏木可真是心胸宽广。   他不仅大方的借出了自己的衣服,还有额外掏钱给人民子弟兵买了套崭新的洗漱用品。   东西拎回医院的时候,他又关心邹鹏的用餐问题:“你要吃点什么吗?米饭、粥、面条,还是馒头?”   邹鹏的目光扫过装洗漱用品跟干净衣服的袋子,最终落在那副手套上:“桃子,我想吃那个水蜜桃。”   林蕊原本还挂着苦瓜脸,闻声脸上的灰色立刻一扫而空,两只眼睛都嗖的点亮了灯,语气掩饰不住的自豪:“奉化的水蜜桃好吃吧!人间美味。”   邹鹏微微点头,唇角往上翘了翘,语气肯定:“很甜,很好吃。”   林蕊眉飞色舞,立刻拍着胸口打包票,她马上就把街面上最好的水蜜桃送到他面前。   苏木点点头,直接掏出钱包塞给林蕊:“一次少买几个,下回再买。这东西不经放。”   林蕊愣了下,反应不过来:“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苏木笑着点了下她的脑袋:“你傻啦?你看看邹鹏现在的样子,他怎么好自己洗澡?”   男大学生转过头,目光落在邹鹏裹得跟粽子一样的手上,“你先坚持凑合两天,等手能动了,再自己洗。”   林蕊看看邹鹏又看看苏木,下意识脱口而出两个字:“不行。”   郭大炮站在边上眼皮子直跳,心道老大这是幡然醒悟,终于意识到邹鹏对她怀有不可说的心思了?   哎哟,真是不容易,大学没白上,脑袋瓜子终于开窍了。   没错,这两人哪里能赤膊相见共处一室。   万一要打起来,岂不是光着屁.股打上大街?影响多不好啊!   他哪里知道现在怀着最不可说心死的人是林蕊本人。   女大学生坚决反对苏木去帮邹鹏洗澡。   妈呀,光天化日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而且还是水雾氤氲的浴室,两个人都脱的光溜溜的。   青春慕少艾,年轻人血气方刚,如此美好的胴体,那岂不是在考验人性的挣扎?   哎呀呀,那画面太美,她还是个宝宝呢,不敢看。   苏木一把捂住她的嘴巴,警告地瞪了她一眼。   以后再看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就把她的珍藏一把火烧了。   林蕊惊恐地瞪大眼睛,赶紧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企图伪装成单纯无知少女。   她天真无邪,她什么都不知道。   苏木揉了把她的脑袋,盖棺定论:“这事儿就这么决定了。”   林蕊苦着脸,揪着他的袖子还是拼命摇头,一副委屈吧唧的模样:“不行。”   郭大炮眉毛眼睛跳起了欢快的桑巴,简直忍不住要给林蕊鼓掌。   哎呀,瞧瞧老大这觉悟,居然连苏木都没办法说服她的。   应该的,老大坚持住。   这要真打起来,他们站在哪边都不对,还是和平共处比较合适。   郭大炮委实高估了林蕊的觉悟。   苏木皱着眉头问她:“你又怎么了?”   女大学生一副委屈兮兮的模样,伸手抠着他的扣子,嘴巴上都能挂油瓶了:“不行,我都还没看过呢。”   她家小美人花容月貌,姿容娇美,哪里能被人看光光了。   苏木现在完全理解嬢嬢为什么动不动就戳蕊蕊的脑门子,他也想打开她的脑袋瓜看看,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林蕊委屈兮兮:“你是我的,除了我,谁都不许看。”   她抬眼看郭大炮,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自己兄弟:“你来帮邹鹏洗澡。”   郭大炮跳起脚来,凭什么呀?小爷他这辈子还没伺候过人呢。   林蕊眼睛一瞪,刚要发挥说死人不偿命的唐僧附体功,苏木就开口为他解围:“郭嘉没有带衣服,洗完澡换什么?”   郭大炮立刻点头附和:“就是,老大你不能厚此薄彼啊。”   他话音落下才反应过来,不对呀,自己难道不应该全心全意阻止苏木去给邹鹏搓澡吗?   可惜苏木哪里还会再给他反悔的机会,直接找了桩事情把人打发去跑腿了。   男大学生扭过头又安抚撅嘴巴的女友,跟人咬耳朵:“我保证最起码穿条裤衩就是了。”   其他的地方,哪里还有她没看过的。   女大学生要跳脚,为什么被他这么一说,感觉自己好色情一样。   明明街上多少大老爷们,都穿个裤衩光着膀子横行天下。   苏木点点她的脑袋,柔声道:“去吧,邹鹏不知道多久没吃东西了,肯定饿坏了。”   他把人打发走了,就领着邹鹏进浴室,开始脱衣服。   男大学生看了眼邹鹏的身材,夸奖了句:“锻炼的不错。”   到底是军人,身上每一块肌肉都紧实得很,一点儿都不松垮。   邹鹏看了他一眼,同样是肯定的语气:“你也不赖。”   宽肩窄腰,每一块肌肉都喷薄着生命力,显然是长期锻炼的结果。   苏木微笑:“没办法,蕊蕊自己练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盯着我倒是积极的很。”   他拿起浴巾,叮嘱邹鹏,“你手放远点。”,拧开了花洒。   虽然是盛夏,热水一喷出来,整个浴室还是很快就雾茫茫一片。   苏木不仅仔仔细细地当好搓澡工,还认认真真地帮邹鹏洗头。   清洗干净之后,他又指尖发力,开始给人民子弟兵做头皮按摩。   他手上力道适中,穴位找的又准。邹鹏身上绷紧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就连指尖的胀痛似乎都得到了缓解。   也许是麻醉药起效了,他在心中告诉自己。   其实刚才拔指甲的时候,他还没有对麻药真正有反应。   但是他不愿意再耽搁时间。   如果林蕊折回头了,他的指甲还没有拔好,说不定她又要吓哭了。   她其实没有她看上去的那么大大咧咧吧,她就是个爱娇会害怕的姑娘。   苏木的手指尖按上他的后颈时,邹鹏有点儿不自在:“算了,你不用这么麻烦。”   “没事。”苏木手上动作不停,“我习惯给蕊蕊做头皮按摩了。”   她实在懒得令人发指,只有用头皮按摩诱惑她,她才肯乖乖配合洗头。   邹鹏想要挣脱开:“已经洗好了,可以了。”   “我再给你松松肩颈。”苏木手上动作不停,“你的颈椎好像也不太好,这边得经常活动活动。我给蕊蕊定期按摩,效果不错。”   指腹下的斜方肌一僵。   苏木轻轻加大了力道:“你放松点儿,我给你通通经,你浑身上下太僵硬了,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   浴室里头水雾氤氲,邹鹏沉默一瞬,最终还是开口道谢:“那就麻烦你了。”   身后的青年微微一笑:“别客气,我们都是老同学。”   浴室里头有人伺候邹鹏,病房当中也有人忙前忙后。   林蕊拎着一袋子水蜜桃站在病房门口呲牙,看着忙个不停的江彬就头大。   病床是护士姐姐铺好的,房间里头也收拾得井井有条。   她就不明白了,江彬还有什么好折腾的?   于兰美滋滋吃着蜜桔,既然都是苏木请客,跑腿的她没理由不收点小费,顺带着给自己也拎两袋水果。   她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江彬,不以为意:“你以为人家姑娘是咱俩啊?贤良淑德,宜室宜家,说的就是这样。”   林蕊眼皮子直跳,连于兰塞进自己嘴里头的葡萄,都不能堵住她的嘴。   女大学生结结巴巴道:“宜室宜家?她在这儿宜家个什么呀?这儿又没她的家。”   于兰哈哈大笑,还挺乐呵:“这就叫时时刻刻都维持好形象,说不定真命天子就在暗中看着呢。”   她话音刚落,浴室门就打开了,洗漱一新的邹鹏走了出来。   于兰忍不住就想捂胸口。   妈呀,果然杨晓丹长大了也是大帅哥一个。   她看看江彬手上的抹布,再看看自己手中的橘子皮,顿时下意识就将两只手背到了后面。   这贤惠与懒惰的对比实在太强烈,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儿丢人。   20岁的大姑娘赶紧清清嗓子,假模假样地招呼邹鹏:“哎,你饿了吧,我们挑了好多家,专门找了最甜的那个。你尝尝看。”   说着,她就从林蕊手中拽袋子,准备献宝。   结果拉了一下,林蕊居然没反应。   于兰奇怪地抬起头,不明白这人到底怎么了。   虽说美男出浴图实在是让人流口水,可她天天看着苏木也应该免疫了呀。   林蕊目光死死盯着前头的江彬,准确点是盯着江彬看邹鹏的眼神。   妈呀,这眼神红果果的就是爱慕啊。   女大学生脑袋瓜子嗡嗡作响。   麻蛋,她爹要找对象了,貌似对象还是自己的老同学邹鹏。   她脑海中奔腾出无数个论坛帖子:我爸看上我同学了,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454章 都是名场面   林蕊端坐在病床前头的椅子上, 一言难尽地盯着忙忙碌碌的江彬。   邹鹏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他要帮邹鹏撕掉水蜜桃的皮, 然后切成小块,方便他慢慢吃。   年轻的海军却态度坚决地谢绝了江老师的好意,他自己来就好。   水蜜桃又水又软, 揭开皮汁水四溢,嘴巴一嘬, 果肉就顺势滑进去, 溢满整个口腔。   林蕊看着江彬在边上小心翼翼的模样, 顿时觉得辣眼睛,感觉实在看不下去。   女大学生无声地叹了口气, 站起身垂头丧气往病房外面走。   这个世界太疯狂,她需要好好冷静一下,不然实在没勇气面对躺在病床上的“后妈”。   于兰干掉了一大碗葡萄,慌慌张张放下空碗, 眼巴巴地跑出来找林蕊,语气惊疑不定:“蕊……蕊蕊,你说江彬是不是跟邹鹏有什么呀?”   那态度实在太殷勤了,好像超过了刚认识的朋友应有的界限。   林蕊绝望地看着于兰, 喃喃自语一般:“完蛋了, 连你都看出来了,那肯定是真的了。”   于兰大怒:“我眼神好的很, 可比你强多了。”   她愁眉苦脸,试探着问自己的姐妹, “你说,我要不要劝劝江彬?”   林蕊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下意识道:“劝什么?”   “齐大非偶啊。”   要是初中语文老师知道于兰居然能想起来用这个成语,说不定会感动到落泪的。   于兰却还愁眉苦脸:“门当户对是正理,你觉得邹鹏家里头能够接受江彬吗?”   妈呀,就光她家里头的那对爹娘便叫人好瞧。   子女真的能够跟父母脱断关系吗?事实上很难吧。   邹鹏家里头是什么身份?就算江家不做妖,人家也未必看得上眼。   林蕊心情微妙,下意识地反唇相讥:“就邹鹏现在的处境,能不能找到对象还难说吧。”   动不动就出生入死的,这万一有个好歹,人家姑娘怎么受的住?   摸着良心讲,从现实状况看,还说不清楚谁嫌弃谁呢。   林蕊以为于兰会出言反驳,毕竟谁都能看出来邹鹏是部队的重要培养对象,前途无限。   不想于兰却认真地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她还是早点放弃吧。”   林蕊心念一动,下意识地开口问:“你怎么想到门当户对了?”   她心思清明,立刻反应过来,“是不是陈乐他父母?”   于兰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算是看明白了,宣传的时候是工人的厂子,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厂长的儿子跟普通工人的女儿,那肯定得是后者攀龙附凤啊。   林蕊担忧地抓住于兰的手,小声道:“他们家给你气受了?”   于兰摇摇头:“那倒不至于,就是他妈总是动不动就说我学历低。其实她自己也就是小中专毕业,我好歹还是高中毕业后考的大中专呢。”   即使当着自己好友的面,于兰也不好意思继续吐槽。现在大中专在不吃香,她也是自己正儿八经考出去的。   陈乐他妈要不是家里头的关系,根本就上不了中专。   她凭什么瞧不起自己啊?不就是因为她是官小姐家的女儿,自己爹妈就是普通工人而已。   林蕊拍着于兰的后背,紧紧抱住自己的姐妹。   她不知道应当怎样应对婆媳之间的矛盾。   上辈子林主席离婚的时候,她年纪还太小,已经记不太清楚之间的细枝末节。   这辈子郑大夫没婆婆,因为舅舅常年不在家的缘故,外婆跟舅妈感情更加像是母女。   她姐现在还没结婚,卢哥父母对这个准儿媳满意得不得了,尚未发现矛盾。   至于她自己,大美人对她温柔的很。   大表哥还没来得及拿腔拿调端公公架子呢,先被大美人冷眼镇压了。   得意的她恨不得当场就翻跟头。   现在面对朋友的难题,她只能泛泛的安慰:“咱们不委屈自己,不痛快就别憋着。”   于兰鼻子一酸,差点儿当场掉下眼泪。   也就是对着自己的姐妹,她才能抱怨几句她的艰难。   用老话来讲,这还没进门呢。真进了门,还不知道要怎么过日子。   “自己有能耐买套房子出去单住就是咯。”   厕所门开了,丁子霖皱着眉头走出来,很不赞同地瞪着林蕊,“不痛快不憋着怎么样?跟人家大吵大闹一场吗?”   他目光落在林蕊脸上,连连摇头,十分痛心疾首的模样,“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真知灼见呢,没想到你也是愚不可及。”   林蕊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对他的过高期许受宠若惊,还是应当对他的出言不逊反唇相讥。   丁子霖却懒得看她过于丰富的神色,只自顾自地滔滔不绝:“你们女孩子真奇怪,一方面号称要男女平等,一方面又要求男人高学历高收入高个子,却不肯对自己提出任何要求。”   林蕊正欲驳斥,丁子霖直接做了个手势,意思听他说完。   他目光灼灼盯着于兰:“就说你吧,假如你是厂长家的千金又是个大学生。厂里头普通职工家庭的小子追求你,他身材相貌身高学历都是平平,还是个中专生。你看你妈乐不乐意。”   丁子霖又转过头看林蕊,下巴略抬高,“你会不会劝她接受?”   林蕊一时间大囧,脑海中只浮现出三个字“凤凰男”。   咳咳,凤凰男不能嫁简直是公认真理。   偏偏她上辈子还看过好几个下嫁凤凰男,结果自己狼狈不堪的例子。   丁子霖双手一摊,学着电影上外国人的模样耸耸肩膀,“这不就结了吗?知耻而后勇,自己不奋发上进,反而怪别人势利眼,说的好像自己好像从来不对别人挑三拣四一样。”   林蕊目瞪口呆,居然找不到话反驳他。   丁子霖继续发表他的高见:“这种想法其实更可怕,比三从四德还可怕。因为从骨子里头就将自己当成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琢磨着要怎样卖出个好价钱。又拿着所谓的平等独立的冠冕进行自我包装,反而具有更强的迷惑性。抱有这种思想,最终会害人害己,把自己逼进死胡同里头。”   林蕊被迫听了一耳朵,总算趁着他换气的间歇插进话去:“你哪只眼睛看到女孩子都这样啦?还有就是,非礼勿听的道理不懂吗?谁让你偷听我们说话了?”   丁子霖毫不客气:“不要自欺欺人,这种思想普遍存在。还有就是,二位小姐,这是男厕所,我上厕所总不能看着外头到底有什么人说话吧。没戴耳塞,我又不能堵住你们的嘴。”   说完,他扭过头,直接进了病房。   林蕊看着他的背影眨巴了好几下眼睛,严重怀疑这小子是受刺激了,怎么感觉跟吃了火.药似的。   虽然话说的倒是挺有道理。   于兰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疑惑地问林蕊:“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继续考?”   现在大中专也不包分配工作了,都是双向自主选择。   林蕊直接挥挥手:“随便啦,你想学的话就继续学好了。反正上学也不是什么坏事。”   于兰来了精神:“那我跟你一块儿努力吧,争取将来也考研。”   林蕊吓得瑟瑟发抖,不必吧,人生何须太艰难。   上辈子她被迫考研完全是因为学历贬值,本科生压根找不到工作。   这辈子大学生还挺吃香的。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对自己宽容点。   于兰摇摇头,郑重其事道:“你不要想了,你要是敢不考研,看马教授怎么收拾你。”   谁不知道林蕊是马教授的关门弟子呀,一屋子的师兄师姐们,连拖再拽都会把她给拎进门去的。   用丁子霖的话来说,就是千万不能让她出去丢人,无论如何都要在自己家里头先拾掇好了。   林蕊瞪眼:“他那就是嫉妒,嫉妒我入了教授的法眼。”   她正要发表一通真知灼见,就瞥到江彬悄无声息地穿过走廊,来到她们面前。   林蕊下意识地又要牙疼,感觉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姑娘。   江彬迟疑了一下,鼓足勇气问:“你们知不知道邹鹏的口味啊,他从昨晚到今天就没有正经吃东西。”   水蜜桃毕竟只是水果而已,哪里能当饭。   况且他疲劳过度又双手受伤,正是要好好滋补的时候。   于兰神色古怪,苦口婆心地劝江彬:“算了,他想吃的话肯定会直接讲的。他没说就代表不想吃呗。你别忙活了半天,到时候人家连碰都不碰。”   江彬微微笑:“没关系,总要先备着比较好。”   她的目光落在了林蕊脸上,“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吗?”   林蕊心里头一迭声地想叹气,感觉不看好。再说她哪知道邹鹏喜欢吃什么呀。   “皮肚面,邹鹏喜欢吃皮肚面。”   苏木去水房洗好了衣服,又到阳台上晾好,拎着空衣筐回来,语气笃定,“他最喜欢吃皮肚面。”   江彬笑逐颜开,眉宇间皆是散不开的惊喜:“谢谢你。”   说着她就要抬脚往外头走。   苏木喊住了她,示意林蕊掏钱包。   买完水果回来后,蕊蕊就没把钱包还他。她超级容易丢三落四,却偏偏喜欢兜里头揣着钱。   林蕊一言难尽地掏出一百块钱塞给江彬。   年轻的江老师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不用这么多吧。”   这都要赶得上她小半个月的工资了。   林蕊还是没好气:“我们就不要吃饭吗?你光管他一个人啊。”   江彬闹了个大红脸,期期艾艾地接下百元大钞,赶紧询问他们想吃什么。   林蕊叹了口气:“别折腾啦,随便买点儿就好,不要都是汤汤水水,你拎不动的。”   于兰赶紧表态:“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两个姑娘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时候,林蕊才死命地戳苏木的腰眼:“你干嘛啊你?”   她就不信苏木会看不出来江彬对邹鹏有意思。   苏木莫名其妙:“就因为看出来了,我们更加应该给人家创造机会呀。”   林蕊惆怅不已,郁闷得团团转:“这算哪门子机会呀?我上赶着给自己找后妈。”   苏木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呀。不许再乱想。”   林蕊一屁.股坐在蓝色的休息椅上,双手托着下巴,小声嘀咕:“还是很奇怪啊。”   妈呀,为什么这种事情偏偏让她碰上?   苏木哭笑不得:“难不成你让人家孤独终老?”   林蕊纠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唉,她原本以为江彬不会再跟她的生活扯上任何关系。   结果有一天,江彬跟她的朋友又产生联系了。她心里头不膈应才怪呢。   再说邹鹏那边吧,现在也看不出来个什么光景。   他知不知道江彬对他有意思?那他对江彬有意思不?   苏木看到林蕊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立刻请辞:“我可不问,我跟他关系可没熟到那份上。”   林蕊掩饰不住心里头翻江倒海的醋意:“还不熟?都鸡.鸡复鸡.鸡了,还要怎么熟啊?”   苏木一愣才反应过来此鸡非彼唧,顿时火冒三丈:“以后不许再看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蕊朝他做鬼脸,鼻孔里头出气:“我看你是做贼心虚。”   她话音未落,嘴巴叫人堵住了。   苏木吻了上去,半晌过后才一本正经:“给你刷刷牙,省得嘴里头没有正经话。”   林蕊面红耳赤,差点没喘不过气来直接憋死。   她羞恼难当,大庭广众之下,这人居然当众耍流氓。   苏木冷笑:“三人成众,现在就我们俩。”   林蕊哪里肯承认,伸手一指楼梯口:“谁说没人的?你看不见的地方多的是人。”   她循着自己的手指头看过去,顿时傻眼:“马……马小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呀?”   马小晴笑容微妙:“刚到,我什么都没看见。”   林蕊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狠狠的揪了把苏木。   就怪这臭小子色欲熏心,虽然姐姐她貌美如花举世无双,可他也得把持住呀。   女大学生讪讪地笑:“那个,你来是转病人吗?”   “转好了。”马小晴落落大方,“听说邹鹏受伤了,我想去看看。哪间病房啊?”   林蕊只得伸手指点方向。   她就不陪马小晴过去了,现在她还是没办法面对身份发生微妙转变的邹鹏。   林蕊愁眉苦脸,叹了口气还不忘八卦:“估计郭大炮是没戏了,明显人家对邹鹏念念不忘啊。”   苏木却不以为意:“这事儿说不准,毕竟郭嘉有地利优势。他申请去马小晴他们学校当交换生了。”   林蕊瞪大了眼睛,感觉这个世界真是丧心病狂,这帮子家伙为了追好看的小姑娘,个个无所不用其极。   烈女怕缠郎啊,一想到居然落在大表哥手上的大美人,她就心口痛。   小师姐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住啊,这已经是她后宫最后的希望。   苏木在心中冷笑,想得倒挺美,还后宫。   一天到晚都安分不了一分钟。   林蕊赶紧抱着小美人的胳膊撒娇,没有的事情,她就是随口说说罢了。   没看到孙哥问她要面膜的时候,她都是成箱子往南.疆寄护肤品嘛。   天知道孙哥是怎么跌进大表哥的坑里头去的。   大表哥跟自己表弟传授追姑娘的秘籍,居然是靠颜值取胜。   姑娘们看脸,只要把自己拾掇精神了,就无往不胜。   孙泽竟深以为然,认定了自己之所以不受待见是因为南疆的风沙沧桑了他的容颜。   只要他恢复当日江州孙少的翩翩风采,姑娘就决计没有不多看他一眼的道理。   林蕊深切地相信他会被叶珍珍虐得很惨,于是她更积极地给孙泽寄护肤品了,连化妆品也没落下。   缺德冒烟的姑娘正眉飞色舞呢,电梯门开了。   于兰手上拎着两个大袋子,里面全是盒饭。   她出电梯门的时候,还在埋怨后面的江彬:“让你别自己动手嘛,你看手都烫成什么样了?”   江彬的手背上红了一片,已经涂了烫伤油。   她讪笑道:“没事的,过两天就好。”   林蕊一边接她俩拎的袋子,一边奇怪:“怎么搞的,还烫伤了自己。”   于兰都要忍不住翻白眼:“她嫌人家店里头炸的皮肚不好,非要自己炸,结果油溅出来了呀。”   江彬面红耳赤,小心翼翼地解释:“那个火候的确不对呀。”   林蕊的牙更酸了,实在懒得理她。   愁肠百结的姑娘挥挥手:“行了,先拿去给他吃吧,省的面条都坨了。”   对了,苏木是怎么知道邹鹏喜欢吃皮肚面来着?   呵,还说不熟,分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勾搭成奸了。   苏木没好气地瞪了眼没肝没肺的姑娘。   他能忘了吗?当初邹鹏追着她,天天让她请吃皮肚面!   病房门开了,江彬小心翼翼地拎着面条进屋:“邹鹏,吃点儿皮肚面吧。”   坐在床头柜边的女生站起身,朝她微微点头:“谢谢你,麻烦你了,面条给我吧。”   江彬一愣,面条被人从手中接走了都没反应过来。   林蕊在后面看得忍不住要捂眼睛。   妈呀,大型的那什么相见分外眼红的现场。 第455章 终于敢生病   七个盏八个碟, 雪菜大黄鱼、红烧蛏子、凉拌笋干、芹菜炒鱼鲞、紫菜鱼圆汤, 满满当当占据了小茶几跟窗台的位置, 不遗余力的散发着自己勾人心魂的魅力。   小小的病房香气四溢,叫人闻之就垂涎三尺。   然而热气腾腾的新鲜饭食却没办法吸引众人的目光,因为大家关注的焦点全在病床上。   咳咳, 准确点儿讲,是病床两旁。   从林蕊的位置看过去, 病床的左手边, 马小晴正端着皮肚面, 殷切地劝邹鹏吃两口。   病床右边靠床头柜的位置,江彬端来了一杯温好的开水, 轻声询问:“你要不要喝点?”   林蕊下意识地挪开眼睛,赶紧喝口鱼丸汤压压惊。   妈呀,那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她总觉得自己看到了滋滋作响的电光在病床的上方火花四射。   她赶紧又吃了口大黄鱼, 人怂志短地决定还是乖乖充当吃饭群众比较合适。   眼前的画面,她哪个都招惹不起。   病房的空气像是凝滞了一般,所有人都盯着邹鹏,看他的决断。   结果病床上的人不动如山, 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最终还是郭大炮先憋不住, 放下筷子劝说马小晴:“你自己先吃饭嘛。从早上到现在,你也滴水未进, 粒米未沾。”   于兰也顺势劝江彬:“你放下水杯好了,他要渴的话会自己喝, 又不是没有吸管。”   马小晴摇摇头:“我没事,邹鹏,你这么硬扛着不行。光吃点水果怎么抵事,营养跟不上的。”   邹鹏闭着眼睛,毫无反应。   郭大炮有些火气上头,他三下五除二扒掉了饭盒里头的饭,杀气腾腾奔向病床。   林蕊惊恐万分,生怕这家伙直接要找邹鹏决斗。   不想,他只是直接拿过了马小晴手中的面碗:“我来喂,行了吧?端茶递水鞍前马后我伺候,麻烦小姐您吃饭去。”   他抬头瞥了眼江彬,“江老师,你也一样。”   谁知邹鹏直接钻进被窝中,声音闷闷的:“我不饿也不渴,你们自己吃吧。”   于兰皱起眉头,有些不快:“你多少喝点面汤啊。”   八月天的太阳好受啊,她们来来回回跑了好远的路才找到做皮肚面的店,江彬的手还烫伤了。   “要不是蕊蕊说你喜欢吃皮肚面,我们也不折腾了。”于兰寻求朋友的支援,“蕊蕊,你说他是不是应该吃东西?”   说话的时候,她拼命朝林蕊眨眼睛,鼓励自家姐妹一定要发挥出医药世家小孩的底气,非得说到邹鹏吃完面条睡觉才行。   结果林蕊正满腹心思地吃黄鱼,被这么突然间cue到,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她的嘴,她下意识的就一口咽下去。   悲剧往往发生于瞬间,倒霉的林蕊直接被鱼刺卡了。   这一卡真是悲惨世界。   她喝水咽饭咳嗽筷子点咽喉呕吐,百宝使尽,愣是没把鱼刺弄出来。   最后还是苏木坚持,直接带她去急诊拔鱼刺。   林蕊双眼泪汪汪,拖着苏木的胳膊,负隅顽抗。   就是卡了鱼刺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她不想张大嘴巴,像个傻子一样的被医生在喉咙里头戳来戳去。   苏木沉下脸:“你忘了大姐说的,鱼刺戳破了大血管,结果没抢救回来的事情?”   林蕊还想再挣扎一下:“那是大鱼刺。”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女大学生立刻识相地噤声。   她要是再不闭嘴的话,苏木能够背出一长串血淋淋的凄惨案例。   天知道他一个学农的人为什么能记住这么多医学案例。   急诊医生刚吃完饭,除掉最后一根鱼刺。   听说她被鱼刺卡了,医生乐得不行,直接就让她在操作台前坐下,拿着手电筒对着她的喉咙照来照去。   找到鱼刺的时候,他还特地指点苏木过来看:“看到没有?就是这儿。”   可怜林蕊嘴巴张得老大,模样凄惨又可怜,还要被小美人围观囧相,简直就是人间悲剧。   苏木也窘得很,小心翼翼地催促医生:“你能不能快点?她挺难受的。”   医生倒是没有再为难这对年轻人:“你给我扶着灯,我马上就拔出来。”   结果林蕊的喉咙敏感的很,镊子刚靠近,她就本能地要呕吐。   医生叹气:“你配合点啊,不配合的话就只能打麻药了。打麻药可是要额外交钱的。”   林蕊倒是想省下这笔钱,可惜喉咙是平滑肌,她姐说了,平滑肌是不受中枢神经控制的。   医生只得开了单子,让苏木去交费拿药,他好给她喷麻醉剂再拔。   苏木交了费去药房拿完药剂回到急诊室门口,刚好碰上老人家一行人。   老人家虽然年纪大了,眼神倒是敏锐的很,看到苏木手中的药盒子,他叫住人关切了一句:“你们做志愿活动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这样才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   苏木赶紧解释:“我们没事。”   老人家笑了起来:“我可是认得麻药的,都用麻药了,还没事?”   苏木无奈之下,只好说了林蕊吃鱼卡到刺的事。   老人家忍不住笑:“这个你要说说她,性子放平缓一点,不能这么急躁。”   说话的时候,刚好急诊室的门开了,医生出来看有没有拿回药。   老人家瞥见仰着头双眼泪汪汪的小孩子,忍俊不禁,赶紧侧过头走了。   可就这惊鸿一瞥,还是被林蕊看到了。   她顿时要挠墙,为什么她每次在大佬面前出现的时候,形象都略猥琐呢?   老人家继续往前走,一路倾听当地同志的汇报:“台风登陆地点是瑞安梅头镇,附近的几个乡镇居民已经全部转移,目前正积极进行抢险救灾工作。人员损伤统计情况截止今天中午,有14人失踪。”   老人家脚步不停,肯定了他们的先期准备到位。   这种级别的台风,能够将损失控制在眼下的程度,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抢险救灾工作一定要积极进行下去。”老人家语气严肃,“这一趟过后,你们总该汲取教训,真正规划起防风预案了吧。”   陪同的省委神情有些尴尬,连连点头称是:“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到位,海塘建设一定积极推进。”   旁边有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鼓起勇气开口:“我有点个人意见。”   老人家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只催促他道:“有什么想法就说。”   “我觉得应当大面积种植红树林,尤其是在海塘外围。”那中年人报出一长串的数据,都是刚刚从现场反馈回来的。   他脑海中有张地图,上面是浙江各沿海城市红树林种植情况分布。   “我发现这次受灾地区好几处情况应当更危急,却幸免于台风灾难。因为这些地区的堤坝外围种植了大量红树林。”   中年男人从口袋里头掏出了一张地图,走到老人家身边摊开来,指给他看,“这几个区域因为资金不到位,海塘并没有翻修加固。但是由于红树林的保护,这次台风并没有冲垮它们。”   他又报出了一长串国内外既往的台风灾难案例,语气肯定,“事实证明,100米宽度的红树林就可以消除80%的台风侵袭力。这比钢筋混凝土更加有效,也更加有利于生态平衡。”   老人家点点头,叹了口气道:“要金山银山,也要碧水青山啊。你们搞防风固堤工作,也要多听听专家的意见。”   省委的领导赶紧点头称是,陪着老人家继续往上去。   查看完受灾群众的情况后,老人家突然间想起来:“刚刚是不是说有位海军战士为了抢救群众,手指甲全掀掉了。”   旁边身着便装的海军领导赶紧汇报:“是的,是位很优秀的同志。参加过勺鱼岛驻军,也在南海锻炼过,目前正在海军院校学习。”   老人家点点头,打定主意:“去看看孩子吧,年纪这么小,真不容易。”   自从林蕊跟苏木离开后,于兰他们也不好意思继续留在病房里,只得将饭菜端到外头吃。   这会儿众人刚吃完饭,正在抹嘴巴呢,就看到一队人马走过来。   于兰等人瞪大眼睛,老人家却朝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询问:“睡着了?”   于兰忍不住浑身直打哆嗦,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关键时候还是丁子霖最淡定,一五一十地回答问题:“睡了,吃了点儿面条。”   也不知道那小子究竟怎么回事,明明一开始造死说不吃。   结果林蕊卡了喉咙走人之后,他却又让郭大炮喂着吃了半碗面条。   真是没事瞎折腾,要是早点儿吃,面条也不至于坨了。   老人家点点头,只在门口看了眼,没有进去打扰。   他笑着吩咐几个孩子:“你们多费点儿心,帮忙照应着。”   于兰终于回过神来,点头如小鸡啄米:“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他是我们的朋友。”   老人家没有多停留,又叮嘱他们自己注意身体,就带领大部队走了。   直到众人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头时,于兰还跟没睡醒一样,死命揪陈乐胳膊:“我我我说话了,刚才对不对?”   妈呀,她的亲妈呀,她刚才真的跟老人家说话了。   这几天的功夫,虽然她见了老人家好几次面,可真的没有面对面说过话呀。   江彬羡慕地看着于兰,夸奖了一句:“你真勇敢。”   刚才老人家提问的时候,她想说话来着,可是喉咙颤抖的厉害,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于兰高兴地抱着江彬又蹦又跳,她也觉得自己好牛掰呀。   林蕊从楼梯爬上来,见她的模样十分惊讶:“干嘛啊你?”   江彬轻言细语地解释了情况,林蕊顿时又要挠墙。   麻蛋,她又完美地错过了挽回形象的天赐良机。   林蕊叹气:“邹鹏呢?他现在怎么样?”   “睡了。”这一次回答她的人是马小晴,“你们先忙自己的事情去吧,我来照顾他。”   郭大炮立刻举手:“我给你帮忙。”   马小晴皱眉,不耐烦这人缠着自己:“你有什么忙好帮的呀?”   郭大炮振振有词:“帮他洗澡啊,这活儿总不能你来干吧?”   马小晴气得直接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随便你。”   郭大炮不以为忤,态度自如地跟上去。   江彬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我没什么事,也给你们帮忙吧。”   马小晴态度坚定:“不必了。你这次遭遇台风,身份证件什么的都丢了吧,最好尽早去做个登记,方便后面补办。”   江彬还想说什么,于兰直接拖住她的胳膊:“走啦,走啦,回去睡觉。你都多久没合眼了?”   留在这儿做什么呀,看得她都难受。   也不看看人家马小晴是什么家庭背景。那才是跟邹鹏在同一个世界长大的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姑娘醒醒吧,同一片蓝天不意味着同一个世界。   林蕊也站在了于兰这边,一并推着江彬往外头走。   到了医院门口的时候,江彬突然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是不是很讨人嫌?好像很碍事。”   于兰忍不住要捏太阳穴,避重就轻:“行啦,他又没什么大事,就是做了个小手术而已。你没听医生说吗,要不是为了方便换药,根本不用住院。”   江彬还是忧心忡忡:“他伤的很重,你们是没看到,他情况其实很不好。”   今天凌晨,她在角落里偷偷看着他,好几次都担心他会突然间没了呼吸。   “一切都正常,医生已经给她检查过了。”林蕊都跟着叹气,“好了姑娘,咱们回去睡觉行不行?昨晚我也没睡好。”   虽然后半夜呼打成雷,但毕竟中途惊醒过,她现在都困死了。   两个姑娘连拖再拽,愣是把江彬拖回去睡觉。   一靠上床,林蕊就睡得人事不知。   等到天色黑透了,他们想起来打电话去医院询问情况时,才知道他们走后没多久,邹鹏就发起了高烧。   从昨天下雨到现在,他硬撑着做完了所有的工作,终于敢躺在病床上安安心心地生起病来。   这一病,就高烧到39.5℃。 第456章 不需要回信   这一烧就是一夜一天。   等到他悠悠转醒的时候, 窗外已经是彩霞满天。   红霞热烈燃烧着, 给整个城市笼罩上温暖的光。   远处传来的乐曲声在这一片红光之中, 分外活泼俏皮。   是《什锦菜》,流传已久的美国民歌。   邹鹏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仔细辨认每一个音节。   “Pick guitar, fill fruit jar and be gay-o……”   轻快而甜美的女声仿佛在耳边响起,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微笑。   靠着床头打盹的马小晴惊醒了, 她看到邹鹏睁开的眼睛, 声音掩饰不住的惊喜:“你醒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一叠声的殷切询问嗡嗡响个不停,邹鹏被震得脑袋发胀。   年轻的海军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听会儿歌。   也许是老天爷怜悯他的不容易,外头的乐曲声提高了一些,似乎还靠近了,就连马小晴都注意到窗外响起的音乐。   她试探着问了句:“你想听歌?”   江彬拎着打好的开水进病房, 同样注意到了外头播放的歌曲。   她夸奖了一句:“蕊蕊唱的真好。”   于兰曾经送过她一盘磁带,是林蕊参与录制的英文广播剧。   马小晴愣了下,凝神细听,果然听出了熟悉的腔调。   的确是林蕊的声音, 初三那年, 他们一块儿录制广播剧《绿山墙的安妮》时,薛老师让林蕊录制的主题曲。   时间过得真快呀, 五年的时光弹指一挥间。   马小晴下意识的想问邹鹏,还记不记得那时候他们一起录广播剧?   每一个放学后还有周末放假的时候, 那些相聚在一起的日子,他们多快活。   霞光暖暖,宛如时光在悠悠地流淌。   病房门从外头打开了,林蕊兴冲冲地走进来,两只耳朵竖得高高的,眼睛也闪闪发亮:“他们放我的歌,是不是应当付我酬劳啊?不然这算侵犯版权。”   哎呀,她这算不算是出圈了?要是走穴的话,出场费应该算多少?   好歹她也是出过道的人啊。   要不是决意为祖国,实现农业现代化而奋斗终生,说不定她现在也是一代当红玉女偶像。   郭大炮跟着她走进来,毫不客气地埋汰:“别做梦了,想的倒挺美。”   林蕊龇牙咧嘴,感觉就这小子的态度还想追马小晴?连她都敢得罪!这辈子他做好单身情歌唱到底的准备吧。   女大学生冷哼一声,扭过头只看邹鹏:“你想吃什么呀?”   这都一夜一天没进东西了,肚子肯定早就饿坏了。   邹鹏脸上浮着浅浅的微笑,眼睛看着林蕊,却没开口说话。   他的嗓子干涩得厉害,稍微一动,就跟有粗粝的沙子拼命地摩擦喉咙一样,立刻就能渗出血来。   外头的乐曲声叮叮当当,还在继续:“Jambalaya and a crawfish pie and fillet gumbo……”   林蕊恍然大悟,立刻义正词严的断绝了他的幻想:“什锦菜龙虾派秋葵炒肉片,这些通通没有。你还是先吃点儿清淡的。”   江彬调好加了蜂蜜的温开水,放在床头柜上,细心地插上吸管:“我去弄鸡汤吧,那个对发烧病人好。”   邹鹏眉头微蹙,没有任何反应。他感觉不到饿,他的耳边只萦绕着轻快甜美的乐声:“For tonight I'm gonna see my cherami-o……”   那该多快活。   马小晴试探着问:“要不要吃皮肚面?”   昨天皮肚面都坨了,他还吃下去大半碗,可见是真的喜欢。   林蕊皱着眉头先否定:“别吃皮肚面了吧,那个油性太大,还是先喝大米汤,给肠胃适应的时间。”   她姐跟她妈都是医生,说话显然很有说服力,就连邹鹏都立刻点头,表示赞同她的意见。   江彬没有犹豫,立刻起身出去准备大米汤。   马小晴看了眼林蕊,抬脚也要跟着去。   郭大炮立刻伸手拉住人家的袖子:“行了,一碗大米汤而已,又不是天一神水,还要几个人抬呀?”   马小晴扭过头,狠狠地瞪了眼郭大炮,然后恨恨甩开手。   郭大炮就像没有注意到她不悦的神色一般,仍旧笑容满面。他还宽宏大量地主动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送到邹鹏嘴边:“喝点水润润嗓子吧。”   邹鹏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叼着吸管喝起水来。   林蕊看的眼皮子直跳,等到半杯水下肚,见邹鹏没有继续喝下去的意思,她赶紧拉郭大炮走人:“走吧,跟我一块去买晚饭。”   郭大炮立刻拒绝。   他才不傻呢,苏木他们都上街义务劳动去了。他这么一走,整个病房里头不就剩下孤男寡女了,他傻啊,他给人家制造机会。   林蕊眼睛一瞪:“这么多人的饭,难不成你让我跟马小晴两个拎?”   郭大炮瞅了眼马小晴细条条的胳膊,咬牙切齿。   算了,她不心疼她自己,他心疼。   病房门关上了,马小晴端着水杯问邹鹏:“要不要再喝点?”   他从昨晚一直高烧到今天下午才退下,失水多,肯定渴得慌。   邹鹏微微摇了摇头,声音嘶哑:“不用,你别忙了。”   他精神头仍旧不济,说完话又闭上眼睛。   可惜一首歌的时间总是有限,很快《什锦菜》放完了,换上了一首当红的《爱情鸟》:“……我爱的人已经飞走了,爱我的人她还没有来到,这只爱情鸟已经飞走了……”   年轻的海军微微皱起了眉毛。   马小晴失笑:“是不是特别俗?现在的歌就这样,一点儿意境都没有。说他们是口水歌还真是没错。”   邹鹏的眼睛仍然闭着,微蹙的眉头没有舒展开来的意思。   马小晴猜测他嗓子疼不愿意说话,只能试探着推断他的意思:“你还想听《什锦菜》?”   这回邹鹏倒是睁开了眼睛,认真地看着她。   马小晴高兴起来:“你等着,楼下有音像店,我去买。”   卡伦卡朋特的《Yesterday once more》在国内很红,按照国内盗版磁带的特性,肯定会来个大杂烩。   卡伦卡朋特翻唱过《什锦菜》。   马小晴兴冲冲地抓起钱包开病房门,刚好跟林蕊他们来了个面对面。   几大袋子吃的全在苏木跟郭大炮手上。   号称出去买饭的林蕊亲热地拽着位肩扛一颗金星高个子中年军人的胳膊,兴冲冲地朝屋里头喊:“邹鹏,你领导过来慰问你啦。”   她买好盒饭,跟江彬会合后,恰好在楼底下碰到了舅舅。   舅舅率领的部队过来帮助地方进行抢险救灾,顺道来看看受伤的海军战士。   邹鹏挣扎着赶紧要下床起身,被舅舅一把摁住,他仍然规规矩矩的敬了个军礼。   舅舅点点头,邹鹏的病情他在路上已经听外甥女儿说过了,便不再赘言,直奔主题,宣读上级的嘉奖决定。   目前军区决定邹鹏所在的舰队荣获集体三等功,邹鹏自己荣获个人三等功。   林蕊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嚷嚷着要邹鹏请客。   天啦,和平年代立功好难的。孙哥一只耳朵聋了才拿了二等功。   相形之下,邹鹏简直太幸运了,毕竟手指甲翘了还可以再长。耳朵聋了却难以再复原。   邹鹏微微笑了,点点头,声音嘶哑:“好,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林蕊还没来得及报菜名,舅舅先叹了口气:“还是等你休探亲假再说吧。邹鹏同志。”   后面四个字,他加重了声音。   邹鹏立刻挺起胸膛:“到。”   舅舅微笑:“放松点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邹鹏大声回答:“感觉很好。”   舅舅点点头:“如果你身体条件允许的话,明天一早归队。”   林蕊失声惊呼:“你们也太法.西斯了吧,他高烧刚退!”   最冷血的资本家也莫过于此。   苏木拍了下林蕊的手,示意她慎言。   林蕊气呼呼的,坚决反对舅舅的冷血无情:“他应该休息,他的手还没好呢。”   邹鹏却第一个倒向郑家舅舅,他声音哑的厉害:“没事,手指甲可以慢慢长。”   舅舅点点头,毫无恻隐之心可言:“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跟我们的车一块儿走。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军区会给你们开表彰大会。”   说着,他摸了摸气呼呼的外甥女儿的脑袋,转身又匆匆离去。   台风过境,洪水肆虐,路灯坍塌,树木折断,他还有很多工作要亲自安排。   林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言难尽地看着邹鹏:“你也太拼了吧,可以再休息一段时间吧。”   邹鹏微微的笑,任凭她抱怨,也不反驳。   还是江彬先开口打圆场:“先喝米汤吧,喝完米汤要是有胃口,再吃点儿东西。完了好好睡一觉,明天才能打起精神来。”   这回邹鹏倒是没有反对她的意见,直接捧着汤碗,小口小口喝起了米汤。   他不需要人喂他。   苏木看了眼邹鹏,转头吩咐郭大炮:“一会儿咱们帮他洗个澡吧,清清爽爽地睡一觉再回去。”   郭大炮也觉得邹鹏被压榨的好不可怜,连百味陈杂的吃醋心思都退了一射之地,叹了口气点点头。   反而是快要归队的人姿态最惬意,还跟他们点头道谢,喝完了一碗米汤,就主动下床要去洗澡。   马小晴回来的时候,浴室的门关着。   护士拿着换下的床单被套出去,江彬正在整理床上的被褥。   林蕊朝马小晴叹了口气:“别听歌了,他明儿早上就要走。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把我舅带过来了。”   舅舅真是大大的狡猾,在外头的时候只说要表彰的事情,压根就没提还要这么早归队。   马小晴笑了笑:“这样啊,他们还真是忙。”   神情惆怅的姑娘将新买的随身听跟磁带放在床头柜上。   楼下的音像店卖的全是港台口水歌跟大陆情歌盗版磁带。   她跑了好几家音像店,才在一堆大杂烩磁带里头找到了《什锦菜》。   她把磁带放进随身听中,慢慢调整歌曲的顺序,好让邹鹏一出来就可以听到他想要欣赏的《什锦菜》。   只可惜这磁带是盗版的,估计音效很差。   马小晴重重地叹了口气,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连正版音像店都找不到几家。   其实她更加想买CD的,因为用CD机欣赏效果更好。   可惜眼下的条件不允许。   林蕊听她絮絮叨叨地诉说,恨不得自己能隐身。   旁边还站着江彬呢,她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才好。   浴室的门开了,洗好澡换上干净病员服的邹鹏缓缓地走出来。   马小晴脸上堆起笑容,一副阳光灿烂的模样:“磁带来了,你要不要听?”   她按下播放键,病房里头立刻流淌着卡伦卡彭特甜美活泼的嗓音。   虽然是盗版磁带,音效居然出奇的不错。   邹鹏似乎很累,他点点头跟马小晴道谢,然后又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苏木看了他一眼,招呼其他人:“走吧,邹鹏得早点儿休息。”   林蕊赶紧站起身,拎着吃剩的垃圾出门:“你好好休息呀,明天早上我们过来送你。”   被子轻轻晃动了一下,躺在里头的人微微点头。   马小晴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邹鹏神思困倦昏昏欲睡的模样,她最终还是抿了抿嘴唇,跟着大部队出门去。   到了医院门口,林蕊跟苏木要去街上逛逛,马小晴也想去吹吹风,郭大炮自然得跟上。   剩下江彬自己往住的地方走。   快要到招待所的时候,年轻的女老师突然停下了脚步,咬咬牙又折回头。   她匆匆忙忙跑上楼,站在了病房门口。   就跟她想的一样,随身听已经停止了播放。   邹鹏并没有睡,而是坐在床上,默默看着窗外的风景。   霞光衰落,暮色已经风声四起。   “你……是不是想听蕊蕊唱的那个歌?”江彬鼓足勇气,一股脑儿的说下去,“我有你们《绿山墙的安妮》的磁带,你要不要听?”   邹鹏扭过头,目光盯着她的脸。   房间里头没有开灯,天光又暗的很,江彬看不清他的神色变化,只觉得他的眼睛亮得可怕。   她下意识地咬嘴唇,声音低沉了下去:“你留个地址给我吧,我回家把磁带寄给你。”   邹鹏微微蹙眉,声音仍旧沙哑:“我不喜欢写信。”   江彬笑了笑:“没关系,你不用回信。我只是想为你做点儿什么,毕竟你救了我的命。”   她仰起头,声音低沉而清亮,“你不需要回信。” 第457章 我要建高铁   第二天一早, 林蕊等人赶到医院的时候, 邹鹏已经走了。   白班医生都还没来得及接班呢, 天知道他是怎么办的出院手续。   林蕊看着病床上折叠成豆腐块的被子,叹为观止。   如果她能有邹鹏的手艺,何至于整个军训期间被子都恭恭敬敬供在桌子上, 死活没敢摊开来睡。   男女生宿舍泾渭分明,苏木没办法过来帮她作弊。   马小晴看着空荡荡的病房, 轻轻地吁出口气, 直接告辞:“我要去温州, 你们呢?”   台风是在温州登陆的,那边的情况更糟糕。   她的同伴们已经打来了电话,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希望他们能过去支援。   林蕊摇摇头:“我们得回去了。”   太奶奶在奉化完成了祭祖仪式,得安排后续移棺事宜。   舅太爷自然也不会继续留下。   马小晴叹了口气,主动张开胳膊拥抱了一下林蕊:“加油, 祝你们都好运。”   林蕊笑得眉眼弯弯:“你也一样。希望无论如何,只要有空,多回国看看。”   马小晴的父亲已经技术移民,现在住满了时间, 宣誓过后入了籍。   马小晴抱着林蕊不撒手, 轻声呢喃:“我真羡慕你。”   林蕊有点尴尬,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自己的朋友。   毕竟人家姑娘什么都不缺, 唯一耿耿于怀的就是爱情。   可偏偏自己对于如何追人实在没经验。   她家苏木年纪轻轻就被她拐了。   林蕊想了想,干巴巴地劝慰对方:“惜取眼前人, 顺应本心。”   年少时的爱恋执著又炽热,可那真的是爱情吗?   也许只是对青春的怀念,也许是少年时留存心中的不甘心。   现在的马小晴又对邹鹏了解多少呢?她怎么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她记忆中的少年?   一个人是爱上了另一个人,还是爱上了自己眼中的另一个人?   马小晴松开了林蕊,冲她微笑:“再见,一路顺风。”   林蕊捂住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你别吓唬我,现在我一点儿也不想听到风这个字。”   众人都笑了起来。   郭大炮跟几个男生一一拥抱,走到林蕊面前时,他捶了下林蕊的肩膀,压低声音坏笑:“够意思啊,老大。”   林蕊翻白眼:“你想多了,我是让她多注意周围的加拿大帅哥,混血儿出美人的概率比较高。”   郭大炮跳脚,自信心爆棚:“就凭我的基因,绝对横扫千军。”   双方分手的时候,他又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放心啦,我不会移民的。我是出去学知识技术的,毕业了我还回来种菜。”   林蕊赶紧推他滚蛋。   要是他爹妈知道辛辛苦苦送他出国留洋,最后这小子的理想居然还是回国种菜,估计能被活活怄死。   因为行程的调整,这一趟回去他们没有坐飞机,而是做了老人家的专列。   火车平缓地往前开,老人家没有休息,而是跟几个孩子一起打桥牌。   林蕊刚学会打牌没多久,属于水平奇臭,牌瘾极大的阶段,坚决要上桌。   苏木只好也上阵,负责带她。省得她打牌太臭,气坏了自己的牌搭子。   这么一来,老人家的搭档就在剩下的三个人当中选。   陈乐和于兰都不擅长打桥牌,江彬甚至不明白什么叫桥牌。   还是丁子霖毛遂自荐:“我来试试吧。我刚学会打牌。”   话虽如此,等到牌局一开始,他的杀势就伶俐的很。   林蕊没过多久就觉得招架不住,牌在手里死活被封着。   几局牌下来,老人家就看出问题所在:“你不知道人家手上有什么牌,也不晓得都有哪些牌出去了是不是?”   林蕊老老实实地点头:“我不记这些。”   上辈子打掼蛋也是这样,不论打就多久,水平都臭的很,属于不到迫不得已,坚决不会有人找她打牌型。   丁子霖一边手脚麻利地洗牌,一边疑惑:“你不记牌还怎么打牌?”   林蕊理直气壮:“打牌就是为了放松啊,这个也要记,那个也要记,不是很费脑子吗?”   老人家笑出了声:“是这个道理,我打牌也是为了灵活脑子。只要我还能打桥牌,大家就知道我还没老糊涂。”   陈乐在边上大着胆子插了句嘴:“您老怎么会糊涂呢?你在我们心中是最德高望重的。”   老人家笑了起来,然后摇头道:“这不好说吧。做了一点儿事情,勉强有点儿贡献。但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来不及做,也做不完。”   林蕊看着他因为帕金森综合症而不由自主颤抖的手,本能地鼻子一酸,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定能做完的,肯定能做好。”   老人家笑了起来:“21世纪是你们的,很多事情还要靠你们。”   林蕊鼻子发酸,眼睛泛红,老人家笑了起来:“哎哟哟,打输了要哭鼻子呀,下一局要不要给你放点水?”   林蕊赶紧一抹脸,语气傲娇的很:“才不要,我刚才是没有认真打。”   号称要认真打牌的人水平仍然low的很,老人家还能抽出空来跟他们闲聊:“你们毕业以后想干什么呀?”   林蕊赶紧宕了黑桃,信心十足:“我要种菜,让祖国大地哪儿都有绿色。”   老人家笑眯眯地叫了张牌,等着剩下的孩子作答。   苏木接着林蕊的话尾:“我要让农产品增值,让种田的人不后悔自己选择了农业。”   老人家乐呵呵的,也不笑他们口气大。   相形之下,丁子霖要务实的多:“我要建日本新干线更好的高速铁路。咱们国家太大了,必须得有发达的铁路系统才能够满足经济发展的需求。”   当初他在杂志上看到了日本新干线的介绍之后,就打定了这个主意。   大学选择专业也是按照这个目标来的。   老人家笑着点头:“好好学习,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林蕊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措辞谨慎,他没有说等有一天他也坐上高铁。   也许真的等不到那一天,我们还要很多时间去追赶去超越。   她赶紧扭过头,假装不经意的推了把于兰:“你呢?你想干什么?”   于兰正努力计算林蕊手中的桥牌,闻声十分老实:“我想接着上学,考本科读研究生,学习更多的知识。”   陈乐有些腼腆:“我想去钢铁厂下车间,希望将来有一天,我们也有世界一流的钢铁厂。”   老人家连连点头:“会的,你们都是又聪明又能干又踏实的孩子,未来肯定做得比我们好。”   江彬坐在角落里,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说话。   还是林蕊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才鼓足勇气讲述自己的计划:“我想先工作几年挣够了学费,然后继续念大学。”   她中专时成绩很好,所以才有机会过五关斩六将获得留校的名额。   “但是我的知识还不够,我希望能够学习更多,这样才能站在讲台上教学生。”   老人家笑着点点头,鼓励她道:“想要继续上学的话,也不一定非要自己工作攒钱,可以先申请助学贷款,将来再慢慢还。”   江彬眼前一亮,难以掩饰欣喜:“真的吗?”   老人家又出了张牌,笑出了声:“你看看,自己还是老师,居然对政策这么不了解。去年起就开始申请助学贷.款了,江州就是试点城市。今年起全国推广。”   车厢里头热热闹闹的,另一头的包间当中,老夫人正背靠着座椅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们的说笑声不时飘到她的耳朵里,她只浅浅翘了翘唇角。   “现在已经有多少人申请钓鱼岛户籍了?”老夫人的声音轻柔却有力。   小蒋先生毕恭毕敬:“目前我掌握到的数字应该是3700余人。”   “其中大部分是台弯年轻人,对不对?”   小蒋先生有些惊讶:“祖母,您是怎么知道的?”   老妇人睁开了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半晌才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开口:“你说,雅安最能够团结一致的话题是什么?”   小蒋先生不假思索:“勺鱼岛。”   在那座无人岛上,双方都摒弃了政治成见,默许对方插上他们认可的旗帜。   老妇人的语调还是慢悠悠:“我再问你,对当局最不满,反应最激烈的是谁?”   “大学生。”小蒋先生不假思索。   不仅仅是台弯如此,基本上世界各地都如是,尤其是涉及到政治意识形态问题上。   老夫人笑了,语气满是感慨:“所以就有了台弯省勺鱼岛的户籍呀。”   即使那些不认可中公的台弯年轻人,因为有钓鱼岛摆在前头,也会愿意获得这个户籍。   谁让台弯当局没反应呢,既然当局不认钓鱼岛,那么他们就去认钓鱼岛的地方。   比起国土,那些意识形态上的问题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毕竟岛就摆在那儿,实打实的能看见。而不管什么主义都是虚的,没办法直接拿出来看。   小蒋先生想明白了这一节,恍然大悟:“的确是高。”   真要细细划分的话,其实不愿意信服三民主义的更多是年轻人。   他们未必有自己确信的政治主张,只是年轻人的天性就是叛逆。   他们反对一切传统与权威,有着超乎寻常的激情与热血。   偏偏,比起普罗大众来,他们往往拥有更多的时间,而且没有沉重的家庭生活负担。   所以他们是急行军,他们是先锋队,他们反而成了中公统一中国最好的助力。   这一招借力打力,用得委实是玄妙。   “还是中公技高一筹啊。”老夫人苦笑,喃喃自语一般,“我倒是想起来他们说过的一句话,他们首先是中国人,然后才是公产党人。”   小蒋先生点头附和:“他们是务实派,尤其是这位。”   不管三七二十一,只从实处下手,坚决不放过任何机会。   跟他们一比起来,国民.党倒是因循守旧,落了下乘。   老妇人自言自语:“该动动了,再不动,人家就要把我们踢得没地方呆着了。”   小蒋先生赶紧洗耳恭听,准备执行祖母的指示。   老夫人笑了起来:“你也别太紧张,按照咱们计划好了的来。第一步,先把你祖父跟父亲的棺材先移过来入土。”   小蒋先生忍不住追问:“接下来呢?接下来要怎么办?”   老妇人意味深长:“你以为移棺有那么容易?还不知道要搞出多少幺蛾子呢。以不变应万变,看他们怎么出招,咱们接着就是。”   小蒋先生讪讪:“还是祖母您考虑的周到。”   老妇人又合上了眼睛,声音蒙上了倦色:“你的那些叔叔伯伯爷爷们,还活着的老人,只要还有心,都请他们过来上柱香吧。人家挤得我们没地方下脚,我们总要自己找个地方呆着。”   小蒋先生赶紧应声记下。   包厢外头传来脚步声,小蒋先生立刻三缄其口。   林蕊跟苏木去卫生间。在丁子霖抬杠似的绞杀下,他们这边几乎溃不成军。   林蕊愤恨不已:“丁子霖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还说是刚学的桥牌。”   分明不知道私底下练了多久,就是为了一鸣惊人。   苏木洗了把脸,轻声道:“他的确是刚学的牌,七月半开始才学的。”   林蕊要跳脚,这未免也太欺负人了,好歹她都学了大半年。   被这么摁在地上磨蹭虐待,她就不要面子了吗?   林蕊突然间反应过来,疑惑道:“他怎么想起来要学桥牌啊。”   一般不是穷极无聊,才想到要打牌吗?   问题是,从七月半到现在,他们忙得脚不沾地,压根就没有空闲的时候。   少女老子猛的一个激灵,立刻回过神来。   是了,难怪,中元节当天他们才在奉化碰见的老人家。   老人家喜欢打桥牌,又是众所周知的事。   林蕊忍不住肃然起敬,感觉丁子霖将来如果不当领导干部的话,委实对不起他的机灵劲儿。   这辈子她当不上处级干部,她也认了,的确不是当官的料。   苏木摇了摇头,拿湿巾擦脸跟手:“丁子霖的理想是造高铁。”   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得由国家支持。   所以这几天的空闲时间里,丁子霖学习桥牌无比上心。 第458章 拿错了包裹   9月的东海岛屿气候宜人, 即使艳阳高照, 海风徐徐吹来, 也让人神清气爽。   陈志忠手中拿着两个包裹从外头进屋,随手扭开收音机。   岛上现在还没有电视信号,听收音机了解国内外大事成了他们日常生活中养成的习惯。   播音员字正腔圆地播报新闻:“9月3日, 俄罗斯与中国达成共识,同意不再以核武器互相瞄准对方。”   李伟豪随手开了瓶罐头, 挑高眉毛啧啧赞叹:“有没有核武器都可怕啊。”   恰巧相邻的两家人直接拿核武器对着对家,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究竟是怎么睡得着的。   “就是因为有, 所以才睡得着。”陈志忠嗤笑,“要是一家没有的话, 那才是真睡不着呢。不过你说,这是不是代表了俄罗斯已经卯足了劲,要搞经济发展了?”   毕竟不确保周边地区和平的话,谁也不敢真正放松下来搞经济发展啊。   “这谁知道。那位总统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反正如果他不摒弃休克疗法的话, 肯定会完蛋。真奇怪,明明情况已经这么糟糕了,他为什么还要固执己见?”   李伟豪伸长了脖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包裹, “你妈又给你寄凤梨酥了?尝尝, 赶紧给我尝尝。”   从眼下苔弯本土自然没有办法寄东西来勺于岛。不过可以通过大陆中转。   李伟豪一边嘴里头念叨着:“什么时候能跟大陆一样的待遇?我妈也想给我寄东西。”,一边眼明手快当场打劫。   陈志忠猝不及防, 嘴里头嚷嚷着:“你别想抢。”,包裹已经易了主。   李伟豪当即立断, 直接拆包裹,坚决不给陈志忠任何反悔抢回头的机会。   结果包裹一扯开,他嘴里头嘟囔着:“你妈也太小气了,怎么只寄这点儿。”   轻飘飘的,抓在手里头根本没分量。   待看清包裹里头的东西,他顿时满头雾水,“你妈给你寄磁带做什么?”   还是英文广播剧磁带,上面是简体的中文。   陈志忠脸色大变,赶紧翻被撕毁的包装盒,待看清了上面的标签,他急得直跺脚:“你拆错包裹了,这是邹鹏的。”   岛上毕竟交通困难,都是渔政船巡航的时候来帮忙转交信件与包裹。   他刚好在外头巡逻,顺手就将其他的人的也帮忙带回来了。   李伟豪也变了脸色,尴尬不已。   他讪讪地缩开手,试探着问陈志忠:“你说我跟他道歉有用吗?”   那个中公的小海军一向对他们不假辞色,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这样子私拆人家包裹,会不会被当成有心窥探?   李伟豪心里犯愁,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打量那包裹。   寄件单上的字极为秀气,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江彬这个名字并没有明显的性别化标志,李伟豪还是直觉这是位女孩子。   而且应该是受过一定教育的女孩子,上面留的地址是粮食学校,那应该是老师还是女学生呢?   她给邹鹏寄英文广播剧磁带又是什么意思?   陈志忠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下他还想翻检的手:“好啦,不要再乱动了。赶紧收拾好,跟人家道歉吧。”   最多再受点冷眼,他也是好心才帮忙带包裹的,那个海军看着倒不是不讲理的人。   机长手里头抓着帽子,从屋外走进来,随手端起茶水喝。   看到两人发呆的样子,他疑惑地挑高了眉毛:“怎么了?”   陈志忠跟李伟豪不约而同:“没事。”   李伟豪赶紧问:“所长,你有没有看见那个叫邹鹏的海军?”   勺于岛海警所成立之后,机长就被选为所长,负责安排日常工作。   所长摇摇头:“他跟船出去了呀,他还要上学呢。”   两人傻眼了,居然就这么完美地错开。   陈志忠赶紧追问:“让您知道他去哪边学习吗?”   去学校上文化课是学习,上舰艇实操也是学习,范围太大了。   所长摇摇头:“这我哪知道。”   隔阂的消除需要时间,现在大家还保持共识,尽量不随意打探对方的动向,免得被误会有窥探隐私的意味。   所长疑惑:“你们有什么急事找他吗?”   李伟豪灵机一动:“是志忠啦,志忠妈妈寄了凤梨酥过来,说要分给他尝尝。”   所长的眉毛挑得更高了:“你们现在是朋友?”   不是一直不对付来着吗?   李伟豪清清嗓子:“我们发现他就是脸臭而已,人还是不错的啦。志忠,你说是不是?”   陈志忠赶紧点头:“对对对,这次台风转移游客,我就觉得他做事很有章法。”   所长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就对了,放下成见,好好学习人家的优点。不要老是抱着高高在上的想法,这对我们的工作也不好。”   李伟豪赶紧趁机问地址:“有没有其他人知道他在哪儿?我们给他寄过去。”   所长奇怪:“这么急吗?要不下次等他回来了你们再给他。”   说到底,凤梨酥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不过是加了个家乡特产的名头而已。   李伟豪一个劲儿冲陈志忠使眼色,后者赶紧接话:“事先答应过他的,好不容易大家关系缓和,我不能言而无信。”   “这样啊。”所长点点头,“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问问他们的队长吧。”   早上留守海警人员有限,又是轮班制,大家也不再起两边炉灶,都是摆一张大桌子一块儿吃饭。   陈志忠悬着的心这才落下,赶紧向所长道谢。   所长哭笑不得:“你倒是还挺当成一回事的。”   李伟豪生怕所长继续追问下去,赶紧想办法转移话题:“所长,听说故总统移灵回奉化老家,不知道怎么样了。”   所长面上的笑意立刻收敛,沉下脸道:“有人又起幺蛾子了,说是故总统有遗愿要常伴总理左右,不应该移灵回奉化。”   李伟豪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这人实在是无事生非,跟搅屎棍似的。   “故总统明明留下遗言,也可以安葬回奉化老家。”陈志忠冷笑,“我看他是黔驴技穷,找不到折腾的办法了吧。”   居然拿这种借口说事。   所长冷笑:“不要小看这个,在内斗方面,吾党舍我其谁。”   当初这人之所以能够坐上党主席的位置,不就是因为党内元老派跟改革派明争暗斗的结果吗?   结果闹到现在这地步,接班四人组都被打压得喘不过气,众人奄奄一息,他大权独揽,又算哪门子民主?   可惜的是,纵使如此,只要他丢出骨头来,就会有人跟狗一样扑上去抢。比起民族大义,明显是个人私利来得更加有诱惑性。   挑唆内斗,让彼此内耗,是这人最擅长的权术手段。   李伟豪笑了起来:“能够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他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儿手腕?”   当初先总统选了他接班,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啊,完全没想到还会这样。   毕竟,副总统对于政局而言可有可无,更加像是一个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结果先总统突然离世,他就顺势扶了正,后面又因为党内激烈的内斗,他又顺利地当选为党主席。   结果反对势力都被他连根拔起,他一路顺顺当当地走到了今天。   陈志忠皱起了眉头:“那现在怎么办?”   他压低声音说了自己听说奉化蒋家祠堂里头对故总统的定义。   所长与李伟豪都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完全没想到中公可以做到这步。   陈志忠愁眉紧锁:“这种事情就像是推手,一定要有来有往。要是再趁机提出什么要求,说不定这条路就断了。”   本来双方就是战战兢兢,每走一步都小心试探。   要是再提出葬于中山陵,那就委实太过了。   陈志忠在心里头轻轻地叹了口气,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成王败寇。   已经到了这地步,还想怎样?   大陆方面的确想要和平统一,但也始终没有承诺过放弃武力。   像东西德那样是最好的,大家民心所向,消除了苏联的影响之后,就直接坐下来解决了问题。   可惜他们的情况不太一样。毕竟双方经济发展程度高度不一致,1990年苔弯的GDP就达到了大陆差不多一半的水平。   “可是我更看好他们的方法。”李伟豪正色道,“等着吧,也许用不了10年,情况就会翻个个儿。”   陈志忠询问所长:“那蒋家人是什么态度呢?”   这件事说到底其实算是家事,毕竟小蒋总统生前就留下话来,蒋家第三代不从政。   现在,不过是遗孀与儿女们想要将先辈的棺木早日入土。   所长没好气:“皇亲国戚如何考虑,我哪里知道?我现在就想赶紧解决这个问题,别让我们有家不能回。”   他们就像无根的叶,飘零凋落,缺失国家尊严,没有安全感。   其实不仅是他们这些外乡人,那些本省居民同样内心凄惶,想要寻找自己的根。   所长重重地叹了口气:“明明是我的祖国呀,为什么感觉比出国还艰难?”   他现在已经不想那些意识形态方面的争端,他现在就想这事早点有个定论,不要再折腾下去。   他隐隐约约觉得,苏联解体与东欧剧变给了当局幻想,不能武力解决那就和平演变。   可事实上,中公在这方面十分警觉,前几年的动乱他们其实也没有独善其身,然而硬是扛过来了,没有造成大乱子不说,经济发展居然也没有停滞不前。   这件事似乎完全出乎当局的意料,所以后来双方的互通反而处于僵持状态,没能更进一步。   李伟豪叹了口气:“不管这个啦,什么时候当局想起我们才是正经。我看他们是想装傻。民众是最健忘的,不管当初闹得多凶,只要长时间不提,大家就会忘记了。”   陈志忠摸了摸眼皮:“我不指望了,反正我现在就是苔弯省勺于岛人。我四月份回老家,还上了我们陈家的族谱。”   李伟豪难以羡慕之情:“这家伙,居然这么不声不吭的,就办成了大事。”   他也要休假,休假就回福建老家,听说他老家也有很大的祠堂呢。   所长没好气:“你们就光想这些吧。”   李伟豪双手一摊,学着电影上的模样夸张地耸耸肩:“不想这些,我们还能想什么?这些事情又不是我们能做决定的。”   所长挑高眉毛,似笑非笑,点点收音机道:“你们忘了俄罗斯总统是怎么做到位置上的?”   两次都是坐在坦克上,君临天下。论起损伤来,简直可以算得上不战而屈人之兵。   陈志忠下意识地挑高了耳朵,敏锐地捕捉到里头的新闻:“车臣?俄罗斯政府要跟车臣谈判了?他们不是事实上已经承认车臣独立了吗?”   所长冷笑:“他们也要能独立的了啊。”   有哪个民族独立了以后,靠打劫过日子的?别说俄罗斯忍不了,被打劫的人也受不了啊。   李伟豪变了脸色,眼睛有往天上飞的趋势:“俄罗斯跟中国约定了互相不以核武器对准对方,是不是就为这件事情做准备?”   车臣是强行独立出去的,而且手上有不少苏联留下的武器。   现在就算启动谈判的话,想要车臣再乖乖回来,估计也不容易。   谈不出结果怎么办?按照这位现任总统的风格,肯定不会咽下这口气呀。   文的不行就上武的,说不定他要对车臣动手了。   所长点点头,若有所思:“要动手解决车臣问题也不足为奇。”   毕竟,经历了这几次动荡,军队也需要在好好再清理一遍。   将军们的取向决定了政权最终落在谁手里,哪个当权者能受得了?   想要坐牢自己的位置,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将军权全都抓在手里。   没有比发动战争更合适的机会了,一旦上了战场,后方如何指挥调动都正常。   陈志忠皱起了眉毛,迟疑道:“我怀疑俄罗斯这回会吃亏。”   因为车臣武装也有苏联红军的底子呀,真动手打起来,俄罗斯未必能很快占上风。   打仗又是最花钱的,到时候搞不好俄罗斯经济会崩溃。   所长看了眼时间,又重新戴起帽子:“到底怎么样?谁能肯定?当初美国打伊拉克的时候,大家还以为,美国肯定会陷在伊拉克战场吃大亏,演变为第二次越南战争。”   结果呢?结果这一战彻底明确了美国的霸主地位。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推动了苏联加速解体。   “说不定俄罗斯还可以趁机立威呢。”所长抬脚在前头带队,准备去食堂吃饭,“毕竟,俄罗斯也不愿意放弃苏联时代超级大国的形象啊。” 第459章 想要摘桃子   陈志忠从队长手中拿到了周鹏的地址, 然后开始字斟句酌地写信道歉。   实在抱歉, 错拆了包裹, 里面的东西都没有翻看过,磁带也没听过,现在原样寄过去, 敬请见谅。   他打了半天草稿,好不容易才写成一封小信, 附在包裹当中;然后又郑重其事地摊开一张信纸。   李伟豪在边上嚼着香酥鱼骨头。   他们正考虑利用勺于岛丰富的鱼类资源, 深度加工生产勺于岛牌水产品。   最起码的, 勺于岛就是个活招牌,不用愁销量。   这主意还是那个小海军出的。亏他想的挺仔细, 什么鱼皮鱼肉鱼骨头鱼血,就连鱼鳞跟鱼杂他都没放过,还真是有经济头脑。   李伟豪见自己的朋友又拿出信纸,忍不住咂嘴:“行啦, 你到底要写几封信道歉啊?我们又不是故意拆错包裹的。”   陈志忠满脸严肃:“我要给这位江彬写信道歉,我们错拆了她的包裹。”   李伟豪要崩溃了,写信给周鹏是迫不得已,为什么还要再多一桩事?   陈志忠一本正经:“这么一耽误, 包裹到周鹏手机上肯定要延后好几天。江彬迟迟收不到回信的话, 人家肯定很着急。”   他抬起头来,颇为严肃地问朋友, “你说,她会不会不认识繁体字啊?”   可是简体字对他而言, 辨认还勉强,要写就太艰难了。   李伟豪的眼皮子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下意识道:“你刚才怎么没担心周鹏看不懂繁体字啊?”   陈志忠不以为意:“他从小练书法,会写繁体字。”   这个解释并没有让李伟豪放下心来,他心里头咯噔了一下,立刻紧张不已:“喂!你这样直接给人家女孩子写信不太好吧,很唐突啦。”   说不定这是周鹏的女朋友呢,万一被误会成他存心挖墙脚,那真是更加说不清楚了。   陈志忠满脸严肃:“你在说什么怪话呀,我坦荡荡的,没有任何坏心思。不然我写好了,你检查信就是了,看我有没有不得体的话。”   他倒是没有拖沓,三两句话解释清楚事情缘由之后就表达了歉意。   李伟豪检查完信件,只得又把信纸还给他,然后看着他装信封打包。   等等!为什么还要给江彬寄凤梨酥?总共就没多点儿。   陈志忠拍下朋友试图偷凤梨酥的手,表情严肃的很:“我们做错了事,当然要对人家表达歉意。”   现在岛上又没什么东西,他总不能给人家寄小鱼干吧。想来想去,还是凤梨酥作为手信比较合适。   李伟豪表情古怪,郑重其事地指出可能:“虽然字挺秀气的,但江彬很可能是男孩子哦。”   写字秀气的男生又不是没有。况且那个周鹏对女生态度一贯冷淡,说不定根本就没有女性朋友,只有男生才会给他写信。   陈志忠觉得李伟豪很奇怪:“难道对方是男生,我们就不用道歉了吗?”   李伟豪觉得自己已经被彻底带偏了。   他赶紧摆摆手:“随便你啦,反正你不要给自己找麻烦就好。”   陈志忠莫名其妙:“我找什么麻烦了?我正在尽可能避免麻烦。”   他认真地整理好两边的信件,直到用胶布裹着密封严实,他才放下心来。   等明天渔政的人上岛,再让他们帮忙把包裹寄出去。   李伟豪耸耸肩膀,决定不再对朋友的举动发表任何评论。   屋外响起口哨声,所长通知所有人紧急集合。   陈志忠赶紧放下手中的包裹,跟着李伟豪一道,跑去集装箱房前头的空地集合。   所长满脸严肃,命令所有人报数之后,才点点头,自己也归于队伍当中。   陈志忠正好奇,到底有什么领导上岛检查?坡路尽头就走过来一行人。   待看清了他们身上的制服,年轻的海警顿时大吃一惊。   这不是中公方面的领导,事实上,他们的领导很少过来检查工作。   这是抬弯海巡署的人,他熟悉他们的制服,他曾经无数次看到大哥穿这样的制服。   可怜的大哥,虽然在舆论压力下,当局释放了他。可是他却赋闲在家,基本上已经丧失发展机会。   领头的官员年过半百,双鬓已经花白,看上去表情颇为严肃。   他朝众人敬了个军礼,然后言辞恳切:“辛苦诸位兄弟了。”   陈志忠跟李伟豪下意识地交换了个眼神,闹不明白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戏。   所长脸绷得紧紧的,大声回答:“保家卫国捍卫疆土,是我们的职责所在。虽九死而无悔矣,不辛苦。”   “好!”官员大声喝彩,面上浮出喜色,“我们中华男儿果然是好样的。”   陈志忠愈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当局跟条变色龙似的,又要做出了什么脸。   官员是随从手中拿过文件夹,摊开来大声念诵:“嘉奖令!兹有民国空军王俊生……”   他报出了一长串的名字,留守勺于岛的抬弯籍军人一个没落,就连陈志忠也名列其中。   “捍卫国土有责,特此嘉奖。”   官员放下了嘉奖令,笑容满面,又拿出了另一张任命书,“现特任命王俊生担任海巡署勺于台列岛负责人,辖领李伟豪……等完成勺于台列岛日常工作。”   陈志忠与李伟豪皆大吃一惊,留守的抬弯籍空军海军也面面相觑。   这算什么?当局给他们下任命书,承认他们的官方身份了?   可是他们现在已经是勺于岛海警所的职员了,还领着中公发的薪饷。   陈志忠忍不住要冷笑,当局的反射弧未免太长了些,他们已经在这海岛上硬生生地扛了一年多的时间。   这近400天的时光,当局始终装死,现在终于有反应啦!可惜时维九月,早就入了秋,不需要扇子啦。   当局的马后炮就是一枚臭蛋。   海巡署官员神情殷切,拉着所长的手一直感慨万千:“俊生兄,你明白的,我们是民主自由的国家,不比□□者下决断迅速。任何事情我们都要经过议会的审批才能下结论,不像□□一言堂,只要领导人发话就行。”   李伟豪直接发出了冷笑:“请问他搞黑金政治,经过了谁的批准?”   官员脸色大变,旋即又浮出笑容来,语气亲切地呼喊他的名字:“陈志忠,你父亲可是老兵啊。”   林伟豪大笑,陈志忠也跟着笑:“你们要做亲民形象的话,请做彻底一些,功课要好好准备。”   场面有些难堪,更多的人是用目光偷偷觑在岛上巡逻的中公队伍的脸色。   海巡署官员说的是国语,他们不可能听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然而这些人就跟没听见一样,仍旧按部就班的巡逻,中途还救助了一只不小心被大米草缠绕住的大白鹅。   鹅大爷深觉在两足兽面前丢了脸万分耻辱,获救之后始终斜眼看陆地上的人。   吃过鹅大爷亏的海巡署职员都面色大变,生怕这群不讲理的疯鹅又突然间冲上来。   他们手上没枪,就是有也不敢开。   万一中公抓着这个为由头直接攻打抬弯呢?他们岂不是成了罪人。   鹅大爷立在阳光下,歪着脖子看人。突然间它脖子一伸,两只翅膀扑腾着卷起了砂石。   那几位职员赶紧往后退,因为缺乏统一的协调,还有人踩到了同僚的脚,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摔了个大跟头。   那大白鹅却缩回了脑袋,姿态惬意地整理起羽喙。   一干人恨得咬牙切齿,这畜生分明是在故意作弄人。   然而就是他们的上峰也不敢公开为这等小事抗议。   真要开了口,岂非他们同禽兽一般见识?   陈志忠发出一声冷哼,直接抬脚走人。   什么狗屁任命书,他不稀罕。   他们同日本人寸土必争的时候,当局在哪儿?   他们在岛上弹尽粮绝孤立无援的时候,当局又在哪儿?   摘桃子也不是这样摘的,难怪那个小海军会不屑,觉得他们贱骨头,活脱脱的贾环,不值当对他们好。   陈志忠愤愤地丢下帽子,一叠声地冷笑:“这是看到岛内群情激奋,他仰仗的民意要倒戈相向了,所以想起来要把勺于岛抓在手里头了?”   跟日本人硬碰硬的时候就当缩头乌龟。   到了现在倒是挺积极。   李伟豪也气愤:“他们把中公当傻子吗?还想来横插一杠子!”   陈志忠鼻孔里出气:“中公不同意更好,直接被抓住口实,就是为了蚕食抬弯的领土。”   李伟豪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间冒出一句:“这不是犯贱吗?”   勺于台实际被日本掌控了这么多年,民众就是嚷嚷两声而已。   现在被中国控制了,无论是姓哪个名字,属于中国领土总没错吧,他们激动个什么劲儿?   陈志忠开了一瓶汽水,咕噜噜一口气灌下,冷笑道:“你知道他们中国皮下到底是什么心吗?看看抗日战争的时候二鬼子到底都是哪些人。”   李伟豪一屁股坐在水葫芦编织成的藤椅上,难掩懊恼:“呵,操纵民意,又是这一套,无聊。”   所谓的民选就真的是康庄大道吗?   乌克兰公投的时候,可是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选择从前苏联独立出来。   群情激荡的民心是最好的操纵的。   陈志忠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窗外,他很想看看中公究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废弃集装箱搭建成的茶室里,队长礼貌的邀请海巡署官员尝尝马齿苋茶。   马齿苋是岛上自己长的,嫩茎叶被他们用来做菜,晒干了还能做馅包饺子,直接泡水又是茶,清热解毒消暑,效果绝佳。   海巡署官员脸上堆着笑,泛泛地感慨:“你们真是辛苦,实在是有劳你们了。今后……”   他话没说完,被队长豪气万千地打断:“何谈辛苦,这是中华民族民心之所向。”   队长伸手指指他们端坐于其内的茶室,“盖这个的集装箱就是各个团队捐赠给我们。听说我们在岛上驻扎没有房屋,需要大量的废弃集装箱,他们自己收集来了捐赠给我们。   实在太多了,这边早上用不完,我们又拿给南海。对了,现在中业岛上的小楼,都是我们用集装箱建的房子。   您在海巡署高就,肯定看到过吧。”   海巡署官员脸色发青,自从中公借着菲律宾境内火山喷发的机会趁机占了中业岛之后,哪里还有抬弯什么事。   对,名义上中公从来没有阻止抬弯海军开拔前往中业岛。   可这也是一个烫手山芋,抬弯要是接了的话,当局岂不是直接对上了菲律宾政府,又替中公当出头鸟?   论起狡猾,中公是大大的狡猾,扯着大义做幌子,其实一直在想方设法让抬弯内耗。   可惜事不如人,眼下状况紧迫,他们少不得明知是陷阱还得咬牙往里头跳。   饮鸩止渴的确蠢。   可人要是快要渴死的时候,哪怕眼前是毒酒也得喝下去。   起码比起立刻脱水而死,延迟毒死还有斡旋转圜的生机。   两鬓花白的官员咬紧牙关打定主意,终于绕过了没完没了的寒暄,奔向主题:“这么多时日,你们辛苦了。既然勺于岛隶属于抬弯管辖,那后续工作也应当我们负责。”   队长笑容满面:“不知抬弯省打算如何负责?”   官员咬牙切齿,想要当场翻脸,强调抬弯与大陆是对等的政治力量,不要说的好像是他们管辖的某个县城一样。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在心中拼命告诫自己忍耐,特意忽略了那个省字:“民国政府议会已经通过决议,我们海巡署会在这里派员驻守。”   他跟想起来一样,突然间炫耀了一句,“议会你们总听说过吧。”   队长笑容满面,连连点头:“当然听说过,还看过,就是一开会就老打架的那个。”   海巡署官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抬弯议会爱打架是出了名的,去年据说还获得了搞笑诺贝尔□□的提名。   队长表情关切:“我就是想说,有什么话都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不要动不动就大打出手,实在有辱斯文。”   官员面色铁青,急忙跳过这个话题:“现在我们准备在岛上派员驻扎,谢谢你们这么长时间的辛苦奉献。现在你们可以功成身退了。”   队长笑容可掬:“那等你们工作做好了,再完成交接吧。毕竟,万一我们撤了,你们不跟进,这倒搞不好又得落在外人手上啊。”   茶室外头,所长的助手催促自己得上峰:“您要不要去替我们表达一下我们的意见?”   所长戴上了帽子,鼻孔里头喷出一口气:“没什么好说的,我们是抬弯省勺于岛海警所警员。纳税人交钱给我们是为了让我们保家卫国捍卫疆土,我们得做我们应该做的事。”   定时定点巡逻,就是他们日常工作的大头。   所长在前面带队,助手当然得跟上。   他们上了船,还要去其他几个散落的小岛上巡视。   快要起锚的时候,旁边的渔政船上跳下个人,手里头抓着一袋包裹。   所长主动跟邮递员打招呼:“怎么啦这是?”   邮递员有些不好意思:“单子没贴牢,结果从包裹上掉下来了。陈志忠寄了两个包裹,我搞不清楚哪张贴在哪个上了。”   所长凑过去扫了一眼,语气肯定:“榴莲酥那个是寄给周鹏的,他刚问我要了地址。”   那另一个肯定就是寄到南省去的。   邮递员笑逐颜开,赶紧跟所长道谢。   他只是顺道搭载渔政船过来拿信件,船已经要开了。再从这儿跑去找陈志忠,来回起码要半个多小时。   所长摆摆手:“不客气,您辛苦了。”   邮递员抓了抓脑袋,跟他们挥手道别。   那两个包裹就放在袋子里,扁扁的那个贴上了寄往南省的单子。   厚墩墩的一大袋子榴莲酥,则要送去海军院校。 第460章 少痴心妄想   包袱晃晃悠悠, 漂洋过海抵达江彬手上时, 已经是一个礼拜之后。   他上完课刚回办公室, 还没有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就看见交好的同事朝自己挤眉弄眼。   “江彬,你好厉害, 居然还有钓鱼岛的朋友给你寄东西。”剪着张咪头的贺老师夸张地笑,“快跟我说说, 是不是这次出去玩有什么艳遇?”   她可是知道8月份浙江台风的时候, 江彬遇险被海军救了。   回校开证明补办身份证, 还是在她手上盖的章子呢。   旁边有位剃着平头的男教师面色不豫,重重地放下了手里的教案。   江彬尴尬地笑, 伸长胳膊接过同事手中抓着的包裹,嘴里头否认:“没有的事情,就是普通朋友而已。”   她倒是没有想到周鹏会给他回信,因为那位年轻的海军已经很冷漠了。   大约是为了客气吧。   女教师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准备将包裹塞进抽屉里。   贺老师的好奇心却大得很,一个劲儿催促她赶紧拆包裹:“居然写的是繁体字,现在还有人写繁体字啊。”   感觉好有文化的样子,透着股说不出的距离。   江彬愣了下, 下意识地翻过包裹, 查看上面贴的单子。   是寄给自己的没错,可陈志忠是谁?难不成是周鹏不方便, 让他的同僚帮忙寄的?   贺老师还在催促:“快,让我也开开眼界嘛。”   江彬下意识地捏紧了手, 心头有些不悦。   她也有隐私权,她为什么要当众拆包裹?   剃着平头的男教师鼻孔里头出气:“算啦,贺老师,你不要这么没眼力劲啊。非要凑上去看人家的情书。”   贺老师不高兴,觉得自己的面子受到了驳斥,立刻反唇相讥:“孔老师你也不要阴阳怪气,谁不晓得你想要追求我们江老师,人家看不上你呀。”   不过是个国营厂中层干部家的小儿子,有什么了不起呀。   要是10年前说不定还有点搞头,现在国营厂都倒闭了,根本不值钱。   江老师长得这么好看,肯定得待价而沽,肯定得挑个收入高,地位高,个子高的男人。   女孩子嘛,也就是年轻的时候这几年矜持得起来。   江彬强行压抑下怒气,立刻将包裹塞进抽屉里,抓起手上的教材,嘴里头嘟囔着:“我忘了给学生布置作业,得去找一下课代表。”,匆匆出了办公室。   主角走了,围观的人只好悻悻散开。   贺老师对抽屉里头的包裹好奇死了,但好在最基本的素养她还有,最终理智压抑住了好奇心,没有私拆包裹。   孔老师更加没那个胆子,只能气愤地盯着抽屉,恨不得用目光凿出两个洞。   未果之后,他也只能悻悻地收回视线。   放学铃声打响了,办公室里头的人都去食堂吃饭。   江彬这才悄无声息地又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轻轻拉开了抽屉。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不明白周鹏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就这样讨厌与自己有接触吗?她不过是想把磁带寄给他而已。   年轻的教师心中有种难言的委屈,等到撕掉包装袋,打开包裹看见里头装着的东西,她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未免太过分了,就算她是面团性子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不想要磁带的话,之前为什么不说清楚?   她辛辛苦苦找出来,又特地走了三里多路去邮局寄包裹,最后给自己退回头了。   折腾人也不是这么个办法。   江彬气得抓起那封信就要当场撕掉,她再好脾气也不受这闲气。   办公室的门响了,孔老师端着饭缸走进来,两只金鱼一样的眼睛几乎要黏在江彬的手上。   他讪笑着:“江老师果然得一个人看信啊。”   江彬一肚子的火没地方发呢,破天荒地怼回头:“孔老师下次想要当众读信的话事先说一声,国旗下还是广播台,任你挑选。”   孔老师被怄得脸红脖子粗,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彬抓着包裹,直接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回宿舍去了。   等关上房门,她的眼泪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   要哭也只能现在哭,等到舍友回来了,看到自己掉眼泪的话,不知道还要传出什么怪话呢。   年轻的女老师深吸了一口气,抓起了信件,准备用力撕了烧掉。   她当中一扯,信件分为两半的时候,目光落在了信封的寄件人上。   怎么还是那位陈志忠?这人到底是谁呀?   江彬抹掉眼泪,将撕成两半的信纸凑在一起。   待看清信件的内容之后,她顿时哭笑不得。   居然还有这种乌龙,更乌龙的是,个人竟然再一次犯了错误,把要给周鹏的包裹寄给了自己。   江彬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是什么反应才对。   现在要怎么办?她根本不知道周鹏的新地址在哪啊。   全国的海军院校那么多,她总不能普遍撒网,毕竟磁带她也只有一份。   江彬懊恼地翻看包裹上的地址。少不得她再写一封信过去询问这位陈志忠周鹏的去处,好给人家把磁带重新寄过去。   她匆匆忙忙翻找出信纸,简单说明情况之后塞进信封,然后投入学校的邮筒。   孔老师看着她端着搪瓷缸子去食堂,愤愤地骂了一句:“还装呢,不就是想攀龙附凤吗?哼!真要是在部队混的好,谁会在钓鱼岛啊,穷大兵一个。”   装腔作势,还写繁体字,装什么港台同胞。   剃着平头的男人目光怨毒地盯着邮筒。   给他等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得不到的,穷大兵更加没资格得到。   少痴心妄想!   “这是痴心妄想,这是他们在收买人心,无所不用其极。”   同一个时间,隔着一道海峡,头发花白的老人愤愤不平地跺着手上的拐杖。   对面的老夫人面色倒是平静的很,慢悠悠地开口:“收买人心,的确是收买人心啊。   三年前从科威特撤侨的时候,你们也这么说。   结果我们的驻外代表不等伊拉克开始打,自己就先丢下同胞,混在南韩人的撤侨队伍里头跑了。奇耻大辱,令人发指的奇耻大辱!”   老先生有些尴尬,赶紧开口劝老夫人:“您别激动。”   老妇人摆摆手道:“我不激动。最后是什么结果?被丢下的人怎么办,他们只好找上人家,是人家给他们开证件证明身份又为他们做担保,帮他们撤回了抬弯。”   结果回来之后,出事的时候装鹌鹑的各党各派是什么反应?不谈感谢,先叫嚣着警惕不要被收买人心。   天底下找不出更加不要脸的人了。   “不用警惕,千万不要被小恩小惠腐蚀了。”老妇人的声音倦倦的,“呆在那儿等死算了,反正死了也不是他们自己。怂恿别人舍身取义是最简单的。忘恩负义不是这位一贯的做派吗?”   头发花白的老人脸色尴尬:“夫人,您知道我们一直是主张和平解决问题的。您看,这几年的时间,我们一直在积极的做事。两边经贸交流的迅速发展,我们也达成了九二共识,只是两边理解有所不同。”   老妇人突然间笑出了声,目光静静地落在他脸上:“你最后一次上战场是什么时候?”   老将军愣了一下,讪讪道:“有40多年了。”   老夫人像是来了兴致,津津有味地追问下去:“打的什么结果呀?”   老将军面色一红,讪讪道:“辱没了总理的教诲。”   旁边一位坐着打盹的光头老人突然间睁开了眼睛,哈哈笑出声:“你也是老了老了犯糊涂,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讲不清楚吗?我们打输了。”   手下败将还想跟人家平起平坐,这不是痴心妄想吗?   如果都能这样的话,那还打什么仗?   谁见过一座山有两个山头?   那老将军不服气:“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30年河东,30年河西,现在还说不清楚呢。”   光头老人语气丝毫不掩饰挖苦:“怎么着?你还想再上战场走一遭?”   从退守孤岛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所谓的反攻不过是痴人说梦。   占据大好江山,拥有一切优势条件的时候尚且打不赢,等被人撵的跟狗似的逃窜到孤岛上,还想反败为胜?   故总统自己不也清楚那不过是黄粱美梦,后来根本不提这一茬了嘛。   “政治我不懂,也没兴趣搞懂。”光头老人目光灼灼,“但我是军人,知道一条,打赢了就是这个。”   他竖起大拇指,然后点点剩下的四根指头,“他们就得听大拇哥的话。”   不然军人为什么要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打着好玩吗!   光头老人坐在轮椅上,说话倒是中气十足:“世界格局都是打出来的,想要改变啊,再打一仗。”   那老将军脸上涨得通红:“真打我们也不畏惧,再说我就不相信中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人家是投鼠忌器,怕毁了这个岛。”光头老人把玩着手里的核桃,慢条斯理地似笑非笑,“你以为真打起来,美国人会为我们保驾护航吗?”   近半个世纪之前的战争,他们又不是没经历过。   美国人也许会出钱出物,这个限度也是极其有限的。   毕竟当年打到后面时,美国人已经认为他们是扶不起的阿斗,不愿意再支援了。   “我就好比两家做生意。其中一家在另一家里头找个内应,自然能捞到好处。但是要想生意做长做久做大,人家肯定还是得和当家人说话。”   光头老人眯着眼睛把玩核桃,“指望美国人支持是不现实的。还不如好好清点清点咱们的家底子,看看究竟还能做出多大的买卖。”   白头发老将军不悦:“你怎么能这样说挡国的事业。我们应当恪守总理遗训。”   “说点脚踏实地的事情。”光头老人同样拉下脸,“要是不当机立断的话,接下来我们在抬弯都呆不下去。”   老人冷笑,“我们这帮老不死的多讨嫌自己心里头还没数吗?修先的时候,敢投反对票的,哪个没挨整?一把年纪,居然没钱结房租被房东告上法庭,多少年没有丢过这样的人了!”   老将军脸涨成了猪肝色,半晌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老夫人出了声,算是打圆场:“你们也别争了。咱们还能活几年啊,有这精力吵架的话还不如正正紧紧做点儿事情。”   光头老人笑眯眯的:“我没意见,故总统移灵本来就是家事,又有遗嘱,葬在浙江奉化挺好。那本就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老夫人点点头:“这才是我找你们来的目的。你们也知道我们蒋家人丁寥落,少不得到时候得找你们帮忙,省的先夫在地底下看到这么冷冷清清的多难受。”   那白发老将军也不好再多说话,赶紧应声点头。   两人见老妇人都显出了倦色,立刻识相地提出告辞。   临走之前,老将军还劝说老夫人:“您还是回官邸居住,诸事便宜些。”   移棺不是小事,住在饭店里头肯定有诸多不便之处。   老妇人笑出了声,语气自嘲:“那儿早就开放当成景点了,哪里是我的家?我又有什么资格住呢?算了,我已经这把年纪,何苦争这些事情。”   老将军面色不豫,忍不住也抱怨了句:“这件事情,他做的的确不地道。”   “不地道的事情多了,不差我这一件。”老妇人挥挥手,“我也不送你们了,年纪大了逞不了这个强。”   白发跟光头的老人都坐着轮椅被推出去。   到了走廊的时候,白发老将军还忍不住抱怨:“当年他们就是趁着我们不提防发展起来的。否则哪至于有今天。”   光头老人嗤笑:“我们不提防的何止是这些。看看现在吧,往事不可追,把握住现在才是真的。别以为我是危言耸听,搞不好到时候哪儿都容不下我们。”   白发老将军愣了一下,开始反复,品味话里头的意思。   光头老人却没有等他,只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直接被推着往外头走。   小蒋先生做足了晚辈的礼数,恭恭敬敬地送老人上车,他赞赏道:“还是您老人家看得通透有胸襟。”   现在人最大的问题就是爱意.淫,搞不清楚情况,盲目自大。   光头老人似笑非笑:“到我这份上还能怎么糟糕?不如拼一拼,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小蒋先生满脸堆笑:“您说的对,这么多年我们就是放任自流,才让情况糟糕到这地步。”   老先生却闭上了眼睛,似乎没有继续讨论下去的兴趣,只感慨万千:“君王都能放下了,做臣子的还有什么好放不下?”   他们现在接招的话,起码还能有个安度晚年的好待遇。   可要是再熬下去,到时候可没人再稀罕他们了。   小蒋先生讪笑:“还是您老敢仗义执言。”   光头老人笑了:“我倒是佩服夫人的胸襟。当初我能上战场坚持打下去,多亏您的祖母在后方为我多方斡旋。她说的没错,我们都老了,能做点儿是点儿,别在给后人添乱。” 第461章 联合国演讲   汽车行驶到十字路口的时候, 就没办法继续往前走。   游行的队伍将道路堵塞得严严实实。   人人群情激昂, 挥舞着手上的旗帜, 向路人分发传单。   坐在后排上的光头老人突然开口:“你看他们头上绑的东西,像不像孝带?”   司机尴尬地笑,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年轻人却惊讶不已:“爷爷, 他们让国旻党滚蛋。”   这几年不是从街头斗争转变为议会抗争了吗?怎么一下子又撤回头了?   光头老人微微闭着眼睛,目光幽幽看向窗外:“这叫内外兼修, 什么地方都不放过呀。”   年轻人的目光盯着□□的横幅, 愈发惊讶:“他们让“总统”滚蛋, 要求重新民选。”   这下子就连专心致志开车的司机都忍不住瞥去一眼。   不合常理呀,谁都知道这位“总统”对闵近党青眼有加。   去年他就曾公开表态说过, 大党应当有大党的气度,应当为闵近党输送奶水,好帮助他们成长。   事实上,他的确当好了奶妈的角色。就连党外社评也认为他是一个半主席。   一个对着闵近党, 半个留在国旻党。   闵近党知恩图报,几次国旻党内部的权利斗争,他们都始终对这位奶妈忠心耿耿,积极替他摇旗呐喊。   党内有人评价他像个不情不愿的姨娘, 拿着国旻党的家产去供养闵近党这个小白脸。   现在这架势, 是小白脸欲壑难填,嫌弃姨娘碍手碍脚, 准备一脚蹬开自己动手了?   光头老人眯着眼睛,语气淡淡的:“一心为了孩子的父母都讨嫌, 何况到底是外人。”   闵近党8年前还是非法组织,好不容易有大佬肯认可他们,自然要积极抱紧大腿。   可是他们的日子过得太好了,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一下子飘的太高,自然就容易晕头。   况且任何政党都不可能是铁板一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现在有人告诉他们,他们可以提前走上舞台,而不用躲在旁人身后,堂堂正正地成为这片岛屿的主人,他们会完全不心动吗?   更何况为了防止蒋夫人卷土重来老枝新发,那位“总统”不得不故技重施,积极联络国旻党内的元老,好巩固自己的势力。   没看到今天这一位就积极帮他说话,恨不得能当场替他做保人。   副驾驶座上的年轻人奇怪:“他又允诺了什么?难不成又是行政院长?”   就光这个位置,已经哄骗了多少人上当,他们还看不清楚吗?   光头老人笑了起来:“心怀叵测的人总是存有侥幸,能捞点儿是点儿。”   他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别忘了,年底还有市长跟省长的选举呢。”   白头发老将军是不行了,他就没有子侄辈吗?这个时候能够获得“总统”的支持,意义重大。   年轻人难以掩饰失望之情:“就为了这点儿蝇头小利吗?”   光头老人笑了起来,意味深长道:“你以为偏安一隅这么久,还剩下什么心性?”   见孙子还是不以为意的模样,老人叹了口气:“幸亏你不从政,不从也好。”   不是什么好事,没几个人能落到好下场。   那年轻人不服气,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那肯定要有人不高兴了。”   如此一来,势必会引起闵近党众的不满。   毕竟去年的县市选举中,闵近党没有达到他们自己预期的目标。   这一年的时间里,随着勺于岛形势的变化,党内积累的矛盾越来越多。   民进党内也有人公开表达了对这位“总统”的不满。   老人语带嘲讽:“一个人始终戴着两张面具试图左右逢源,终将有一天会被反噬的。”   对着国旻党说国语,对着闵近党说闽南语就行了?   他们又不是听不懂彼此说的话。   现在,恐怕已经到了这位“总统”品尝酝酿苦果的时候咯。   光头老人合上眼睛,不再看窗外的风景。   车子经过凯达格兰大道前时,他听到了有人拿着大喇叭高呼:““总统”下台,我们要重返联合国!”   老人嗤笑出声,手指头轻轻敲击着前面的椅背。   识时务者为俊杰,始终闭目塞听是最可怕的,到今天还没有搞清楚情况啊。   联合国,那是多遥远的地方,恐怕自己这辈子是没有办法再接近了。   世界是年轻人的,他已经老了。   对于老人遥不可及的事情,年轻人似乎唾手可得。   林蕊紧张地检查自己的演讲稿,哭丧着脸看苏木:“我腿抖怎么办?我不想上去,我有社交恐惧症。”   苏木眼皮子下意识地跳,他郑重其事地告诫林蕊:“你还是换个比较有说服力的借口吧。”   才半天的功夫,她就跟参会的各国青年代表打成一片。   天知道除了英语跟日语之外,不会说其他任何一门外语的她,到底是怎样跟人家找到话题的!   林蕊委屈兮兮:“就是觉得他长得比较像精灵嘛,我真的什么想法都没有哦。放心啦,你在我心目中,永远是最好看的。”   说话就说话,大庭广众之下,她还臭不要脸地摸人家漂亮的脸蛋,简直有损斯文,有碍观瞻,有害于国家形象。   苏木没好气地点了下她的额头,又叮嘱她:“好好说,不要离题万里,按照演讲稿来。”   这次联合国有个防止全球荒漠化的青年论坛活动,刚好跟他们研究的课题项目有关,所以他们被推荐来参会。   每一组代表都要选出一位发言人。苏木觉得自己英语口语还不够地道,坚持让林蕊上。   女大学生各种矫情,大庭广众之下也要各种企图撒狗粮,结果最终被烦不胜烦的人直接撵上了台。   背对着人各种龇牙咧嘴的中国女生一扭过头,脸上已经堆满端庄温和的笑。   跟大部分演讲者不同,她的主题不是日常生活中如何防止全球荒漠化,而是荒漠化已经造成了,该怎么办。   “植树造林无疑是解决荒漠化最好的方式,可以生态修复。从这点出发,我们主要做了两件事。   第一个是在青海地区引用黄河水种植杨树防风固沙并应用草方格进行生态修复。”   她播放着PPT,示意众人看他们工作的成果,“这儿是造纸厂。   杨树是三大速生林品种之一,中国人口众多,人们生活以及经济发展都需要大量的纸张。   在造纸厂开工之后,浇灌树木的用水就是经过氧化处理后造纸厂废水。通过杨树的吸收以及砂石的过滤,剩下的废水在经过简单处理,又可以用于造纸生产。”   她调换了下一张PPT,出现在幕布上的是一大片黑枸杞林。   “众所周知,土地荒漠化与盐碱化经常并行。我们通过在盐碱化土地上种植耐盐碱植物黑枸杞,既达到了防风固沙的目的,也实现了经济效益。”   幕布上显示出一张经济效益表,分别列出种植杨树林造纸以及种植黑枸杞能够产生的利润。   “中国是发展中国家,各方面都急需要发展。在防风固沙的过程中,我们考虑的问题除了生态恢复之外,还有如何解决环境恶化与经济发展之间的矛盾。积极发掘植被的经济效益,努力实现青山绿水也可以是金山银山。”   林蕊笑容满面,“这才是刚开始。   下一步我们将会试验加拿大一枝黄花在防风固沙方面的应用效果。   我们计划利用大黄花生长迅速,生命力强,生长周期长且抗逆性强的特性用于防风固沙。   加拿大一枝黄花嫩茎叶可做牛羊饲料,秸秆可用作造纸,还可以提炼芳香精油做药用。同样的可以通过造纸厂废水浇灌一枝黄花,从而达到生态循环。”   林蕊演讲结束后,在掌声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苏木朝她竖起了大拇指,笑着夸奖道:“说的很好。”   林蕊扭扭捏捏,矫情兮兮地压低的声音:“你非得逼着人家说。”   苏木笑容满面:“我喜欢看你神采飞扬的样子呀。”   蕊蕊就喜欢站在讲台上,眉飞色舞地跟人家说她研究的东西。   自己做还不算,非要拉着别人一块儿干,她才高兴。   林蕊害羞地捂住了脸,哎呀呀,这家伙怎么能这么不含蓄。大庭广众之下这么看人家,实在是好害羞。   苏木不得不拉下她的手,示意她好好开会。   不远处的马小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默默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大会结束之后,林蕊还美滋滋地设想着:“我觉得一枝黄花能行。”   在奉化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玩意儿防风消浪的效果其实不逊色于大米草。   他们喂养的滩涂地就长了一大片一枝黄花。   台风来的时候,其他地里头种的菜什么的多少都受到了影响。   就那么一大片一枝黄花跟没事人一样,风雨过后照样沐浴在彩虹下,继续等着开花。   山羊跟大白鹅还丁点儿不受影响地继续吃草,仿佛从来没有台风这回事。   照这么看来的话,把它放在沙漠里,它也能够扛下去。   杨树虽然是速生林,可要杨树成材的话,起码也得三五年的时间。   大黄花不一样,一年就能长得比人还高了。虽说它造纸的利用率不及杨树,可架不住人家生长迅速而且完全不需要打理呀。   她叽叽喳喳说了半天,眼睛瞥到马小晴,立刻跟发现潜在同盟军似的,积极冲上去试图游说人家:“试试呗,今年你的志愿服务项目就往这个方向发展。”   要是马小晴能够拉到更多的赞助,那就太棒了。   说来有些伤感,但是如果没有国际组织参与这件事情,势必能够得到地方政府更多的关注与支持。   林蕊没工夫矫情,她只关心怎样才能以最快速度实现自己的梦想。   舅太爷说的没错,不管黑猫白猫逮到老鼠就是好猫。   要机动灵活,善于利用政策。   马小晴笑了笑,点点头,含混其词:“我看看情况吧。”   她下意识地抿了下嘴唇,终于忍不住询问林蕊,“不知道邹鹏的指甲长得怎么样了,真担心他会感染。”   林蕊茫然地摇摇头:“不清楚哎,按时间来说应该长的差不多了吧。嗐,我问过我妈跟我姐,他情况应该还好。”   马小晴狐疑:“他没有告诉你吗?”   林蕊满头雾水:“他怎么告诉我呀。”   她脸上笑容变大了,“嗐,勺于岛到现在也就是能住人而已。条件艰苦着呢,根本就打不了电话。”   电力系统都是自成一格,因为到现在还没有铺设电缆线啊。   马小晴微笑:“是吗?我以为他会给你写信的。”   这回林蕊直接笑出了声:“就他的手还怎么写信啊?我还担心他回去以后洗澡要怎么办呢。”   马小晴微笑:“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经常写信。我看他跟你挺有话说的。”   林蕊眉飞色舞,尾巴快要翘上天了:“那是,我人不在勺于岛,我始终与勺于岛相连啊。”   整个岛上的种植养殖业,她都是远程遥控指挥的。   勺于岛是如何实现自产小麦的?劳苦功高者,林蕊是也。   虽然折腾了半天,总共也就收获了100斤小麦。   但是,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   等到列岛都被充分利用起来,他们一定能够实现自产自足的。   还有岛上水产品的深度加工以及海芦笋的进一步利用,哪一桩没有饱含她的心血呀?   她还计划让苏岩岛上的水产品也贴上勺于岛的招牌,谁让前者没有后者知名度高呢。   等到产业链形成了,她还要帮忙推销,作为代理商打造成知名品牌。   唉,真不是自夸,传说中的无名英雄就是她。   如她这般淡泊名利的人,都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苏木已经忍不住伸出手要捂住她的嘴巴,否则不知道她还要滔滔不绝到什么时候。   马小晴笑了笑,轻轻叹了口气:“你真厉害,人不在江湖,江湖上还有你的传说。”   林蕊立刻抱住苏木的胳膊,假装害羞:“哎呀呀,一般啦,都是我们家苏木能干。我就是吃现成饭的。”   马小晴笑了笑,刚好她的同伴过来找她。   她跟林蕊打了声招呼,点点头走了。   看着姑娘窈窕婀娜的身影,林蕊重重地叹了口气:“唉,何苦要执着呢?其实她还不如多跟郭大炮好好相处相处。”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郭大炮虽然不太靠谱,但三观基本上还算正,人品也勉强过得去。   给自己的人生多一个选择嘛,试着多相处,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事。   林蕊愁眉苦脸:“你说他老这么跟我旁敲侧击地打听邹鹏的消息,有意思吗?”   这她是说呢,还是不说呢?   苏木挑了挑眉毛:“你怎么就知道没意思?说不定邹鹏被她的热情所打动,突然间开窍了呢。”   林蕊立刻挥挥手,不耐烦道:“你知道什么呀?他俩要成早成了。”   青春年少易冲动时都没成,现在更加没希望。   别忘了马小晴现在是什么国家。   邹鹏明显是要在军中发展,按照他们家的情况,绝对不可能考虑一个外籍媳妇。   恋爱也许只是两个人的事,但婚姻绝对要关系到家庭以及个人命运。   所以她才说让马小晴放过自己。   没希望的事,何苦执着呢,还不如惜取眼前人。 第462章 糟糕的求婚   林蕊决定好好惜取眼前人, 认认真真地稀罕稀罕她家小美人。   得美如此, 一定要惜之爱之, 不仅仅让他吃好穿好睡好用好,还得让他时时刻刻感受到心灵的慰藉。   林蕊摸摸她家小美人的脸蛋,决定带他好好逛一逛纽约城。   最近沉迷于事业, 都没有好好陪伴小美人。她肉眼可见的觉得小美人憔悴了,肯定是因为缺乏爱的滋养。   林蕊在心中无奈, 怎么办呢?谁让小美人是傻白甜恋爱脑。既然都跟了她, 她总不好辜负人家。   女大学生兴冲冲地列出一长串名单, 她要好好带小美人出去玩。   苏木无奈地点点头:“吃饭。”   林蕊眨巴眼睛,开始掐着嗓子说话:“我还要吃布丁。”   说话的时候, 她还特地冲人家眨眼睛。   苏木赶紧站起身。   他不好意思告诉林蕊,每回Wink的时候,感觉她都能夹死蚊子苍蝇。   女大学生兴冲冲地目送男友帮她再去取餐,自己兴致勃勃地眺望东河, 然后她就在窗户边上看到了一位联合国的副秘书长。   林蕊立刻端着,心中告诫自己千万要淡定,不能跟小粉丝似的冲上去拼命求合影,她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   当今世界上最厉害的政治家, 她都一块儿同桌吃过饭同台打过牌, 黄山归来不见岳。   苏木站在取餐台前,看着她一个人的脸上就能演出整场戏, 忍不住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马小晴站在他身旁,幽幽地叹了口气:“蕊蕊真活泼。”   是任何时候都能让自己high起来的活泼, 永远生机勃勃。   难道这就是邹鹏喜欢她的原因?从来不会落下山的太阳。   苏木慢条斯理地取用食物,声音低沉:“你不用一直盯着她,她什么都不知道。”   马小晴挑高了眉毛,脸上显出疑惑的神情,似乎不能明白苏木的意思。   年轻男神转过头瞥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取餐夹,正色道:“因为邹鹏有教养,他清楚地明白自己不应当成为别人的负担。”   别人不需要的爱,始终明晃晃地放在旁边提醒,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马小晴瞬间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面色近乎于狼狈不堪了:“我只是羡慕蕊蕊这么招人喜欢。”   “同样有很多人不喜欢她。”苏木语气平静,“她永远快乐,是因为她的目光只会放在那些喜欢她的人身上。”   马小晴垂下头,掩饰一般的给自己也夹了甜品。   其实她已经很久不吃甜品了,因为会让人发胖,而且据说糖会令人衰老。   可她似乎也忘了,吃糖会让人感觉幸福。   苏木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反而一股脑儿地说了下去:“你那么聪明,到底谁喜欢你谁不喜欢你,你应当很清楚。你看,当你觉得有人一直围着你转很烦的时候,很有可能,你也成了那个烦人的人。”   马小晴面红耳赤,一时间下不了台,连眼睛都通红起来:“我……”   “其实咱们真的不算熟。”苏木朝她点点头,“你是蕊蕊的朋友,我们都不希望你这么自苦。想想看,如果不是8月份偶然重逢,你们多久没有联系了?”   如果真的深情不悔,那么这么长的时间肯定能够找到联系方式,想方设法取得联系。   所有那些不能够的事情,其实基本上都是因为不愿意以及认为不值得。   人是一种容易自我感动的生物,不管他人是否需要。   说完,他朝马小晴点点头,端着餐盘走了。   马小晴目送苏木离去的背影,突然间觉得邹鹏输得也不亏。   林蕊需要的是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边,围着她团团转的人。   贤内助,这三个字浮现在马小晴的脑海中时,吓得女学生连连摇头。   这都什么鬼呀。   餐桌上,林蕊却对着苏木笑得眼睛眉毛都弯成了月牙儿。   哎呀呀,她家小美人真是能干又贤惠。   吃过饭,大会的组织者带领他们参观联合国部门。   林蕊一个劲儿地偷偷看手表。   她庸俗,她缺乏高端品位,会都开完了,赶紧让他们自由活动吧,她还要带小美人好好过大街压马路呢。   也许是因为他看手表的次数太频繁了,大会组织者也感觉到了这些参会人员的迫不及待,终于点点头,叮嘱他们注意安全,从现在开始可以自由活动。   林蕊毫不犹豫地拖着苏木先杀去中央公园。   对于电影迷而言,纽约简直就是天堂,因为遍地都是大片的取景地。   林蕊作为一个孝顺姑娘,首先要满足郑大夫的心愿,给她拍几张中央公园的美景图。   因为郑大夫每天必追的《北京人在纽约》里头,男女主角就是在中央公园告的别。   王姬跟姜文说的那句台词倒是挺有意思:美国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而是战场!   这话放在几十年后也不过时。   林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中央公园的确美。   在寸土寸金的曼哈顿,能有这么一大片绿地,简直奢侈至极。   漫步文学家之路,看两旁高树金黄,踩在沙沙的落叶上,林蕊都觉得自己突然间有文化起来。   她还冲一只回头好奇看她的松鼠挥挥手,朝人家做了个飞吻。   中央公园的小动物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啊。   时间在这儿是停止的,因为感觉不到建筑物的明显变化。   苏木却不高兴,直接搂住了她的腰,摇摇头道:“不喜欢这里。”   林蕊惊讶地挑高眉毛:“为什么呀?”   还是很美的,精美的雕像随处可见,红枫也着实可爱。   美人儿的声音闷闷的:“因为他们在这儿分离。”   林蕊爆笑,抬高胳膊,伸手摸小美人的脸。   哎哟哟,她家多愁善感的美人儿,实在缺乏安全感,要很多很多的爱呢。   啧啧,让姐姐好好疼疼我们宝贝啊。   苏木刚想开口。   林蕊就一把抓住他的手,兴冲冲地往前头冲:“走,姐姐带你去好看的地方。”   公园被他们抛到了身后,街道跟鸽子从他们身旁穿过。   林蕊步履轻快地绕过街角,连蹦带跳地爬上台阶,双眼发光:“咱们来看夜景吧,帝国大厦的夜景,《西雅图夜未眠》!”   她太喜欢里头的那句台词了:我不想要你将就,我也不想成为将就的对象。   苏木伸手搂住了她,阻止她继续上蹦下跳。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过了旅游旺季,观景平台上居然人不多,他们只排了不到10分钟的队,就得以上来欣赏著名的帝国大厦日落。   林蕊一开始还笑嘻嘻地用手戳苏木的下巴,哎呀,她家小美人长胡子了,胡茬摸着还挺硬。   被苏木警告地抓住手之后,她的视线就被落日余晖吸引了。   上辈子来帝国大厦的时候,没挑到好时机,人巨多。   排了快三个小时的队才上来,太阳当时都已经掉下地平线了,只看到了一点影子。   现在,整个城市笼罩在橙黄色的光芒中。   那些平日耀武扬威的高楼大厦,突然间都温柔起来。林蕊甚至想到了一个不合时宜的词,叫铁汉柔情。   夕阳为整座城市镀上了金边。   林蕊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台灯常常是橙黄色,因为这个色泽温柔且能抚慰人心。   她目眩神迷地欣赏着面前的美景,等到天都黑透了,灯光亮起,她才想起来冒出一句:“金刚就是从帝国大厦上摔下去的,跌了个粉碎。”   苏木疑惑:“什么金刚?变形金刚吗?”   林蕊哈哈大笑:“是大猩猩,巨人一样的大猩猩。”   当年,她后爸追求林主席的时候,请林主席一块儿看电影。   结果林主席为了大猩猩哭得稀里哗啦,可怜的后爸同志也沦落到人不如猩猩的待遇。   林蕊乐呵的很,苏木却又不高兴。又是一个悲惨的故事,他要去没有悲伤的地方。   林蕊赶紧伸手搂住美人的腰,哎呦,所有的地方都有生死别离,看到相遇跟美好就行了呀。   金刚带着安到帝国大厦还是为了看日出呢,它要给她世界上最美好的日出。   苏木还是要走,林蕊急了,立刻使出八爪鱼大法,跳上去缠着人家,然后狠狠地一口亲下。   她家腼腆羞涩的小美人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肯定会惊慌失措地败退。   哎呦,她又可以欣赏小美人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的小模样了。   可惜的是,女大学生低估了环境对人的影响。   远在异国他乡,又有黑夜做掩饰,小美人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狂野的很,很快就反客为主。   可怜林蕊被亲得手软脚软,要不是苏木一直架着她,她能直接变成一滩烂泥倒在地上。   哎呀妈呀,小美人儿的吻技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带着他看各种不可言诉的小电影了?   这不和谐,中国还没实行电影分级制度呢,咱们要维持在人是从石头缝里头蹦出来的纯洁认知状态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苏木动手拍了下她的屁.股,警告她不许在魂游天外。   饶是如此,最后放开人的时候,男大学生惊恐的发现,自己的女朋友居然一直翘着脚尖。   他眼皮子直跳:“你又干嘛呀?”   女大学生理直气壮:“接吻时要翘脚,这样真爱降临时,爱神的丘比特之箭会在你脚上偷偷留下记号。我跟你说呀,《公主日记》里头就是这么讲的。哎哎哎,别走啊,咱们还没有看夜景呢。”   多少人黄昏时分登上帝国大厦就是为了看完落日看夜景。夜色中的纽约也挺美的呀。   苏木心中不美,他气呼呼地瞪林蕊:“你就不能想想我?”   接个吻的时候,她脑袋瓜子里头还都是其他人。   少女企图卖萌,各种甜言蜜语:“可是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一个你呀。”   然而这话已经迟了,她的个人形象实在太差劲,信用记录不良,完全缺乏说服力。   林蕊只好朝美人儿投降,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她这样的不丢脸。   “好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她冲苏木眨眼睛,“今晚姐姐全听宝贝儿的。”   苏木不得不伸手盖住她的眼睛,省得她不停眨眼会发展为局部抽动症。   林蕊被遮着眼睛带上了汽车,她晕晕乎乎的,想要提醒苏木坐地铁别坐出租车。   纽约的出租车,实在是太贵了,感觉纽约人民打个出租车活像就是奢侈享受一样。   可惜她还没张嘴,嘴巴又被另一只手捂上了。   其实如果苏木还有第三只手的话,说不定会把她的耳朵也盖上。   因为目不能使嘴不能言的情况下,她两只耳朵还上下跳舞,积极发挥着作用。   天知道她到底是怎么能够用意念控制耳朵动的。   林蕊正在脑海中上演谍战片呢。   经验丰富的特工可以通过耳朵听到的声音,来判断自己究竟经过了哪些地方,又到底身处何处。   哎呀,怎么越来越安静?小美人这是打算带她去哪儿?   果然月黑风高夜,他是要做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吗?   到时候自己是应该配合呢,还是配合呢?   哎哟哟,这种事情当然是大佬她来安排比较合适,怎么能让小美人主动?实在是自己不应该,太过于忽略她家小美人了。   苏木索性低下头,直接用嘴巴捂住她的嘴。   一路上,她嘴巴就没放弃动过,柔软的嘴唇不时蹭过他的掌心,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苏木一时咬牙切齿一时又目眩神迷,捂住她眼睛的手也松开了,变成了搂紧她的腰。   林蕊不安分地眼睛到处乱瞟,看到目不斜视的出租车司机时,她害羞得要捂脸。   糟糕,她温柔腼腆羞涩的东方古典美女形象啊,就被小美人的狂野毁于一旦。   哎哟,这是哪里?怎么感觉有点荒凉?   苏木忍无可忍,终于直接把人抱下了车。   这会儿视野开阔了,林蕊终于能够看清眼前的景象。   豪宅呀,这明显属于豪宅区,好大一片园林,简直就是奢侈。   林蕊一刻不停地叽里咕噜,心痛在这儿租一晚得花好多钱。哪能这样奢侈呢?过日子就是要勤俭持家,不可以铺张浪费的。   真喜欢郊区的话,直接去外婆家就好了。还觉得不够浪漫,那去沙漠里头搭帐篷啊。   哎哎哎,回去之后他们就赶紧试验加拿大一枝黄花吧。早点种下去,早点出结果,还有那个论文得赶紧写了,不然马教授肯定得抓狂。   “这住一晚的钱,能干好多事了。”   苏木额头青筋直跳,终于忍无可忍:“这是我的,20岁生日礼物。”   他直接从一位中年管家手里拿过戒指盒子,粗鲁地掏出戒指一把套在林蕊的手上。   几乎与此同时,庭院里头的烟火蓬勃的盛开,接二连三上了天。   青年男士苦大仇深地瞪着满脸无辜的女士,咬牙切齿:“不许再跑了。”   他心中悲伤泪流成河,好好的求婚就这么被破坏了。   林蕊无辜地眨着大眼睛,不怪她的,真的不怪她。   谁让小美人搞突然袭击,她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苏木太阳穴都鼓鼓跳起来:“你要准备什么呀?”   林蕊一把搂住了美人儿的腰,冲人家甜甜地笑:“准备让你相信,你是我的命运啊。” 第463章 夜色多美好   音乐声响起, 伴随“My love I know, that I'll always love you……”的节拍, 喷泉勃发。   彩灯瞬间点亮,是电子蜡烛拼成的“I love U”,love还围成了一颗心。   喷泉在灯光的照射下, 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有时像水中花, 有时如同波浪, 踩准了每一个节拍。   天空又绽放出烟花, 拼出了一个大型的蕊字。   脖子上架着小提琴的演奏者从花丛中走出,琴弦下绽放出悠扬的音乐。   晚风吹过, 玫瑰花瓣从天而降,纷纷扬扬下起了浪漫的花雨。   灯光摄影全部就位,主角却硬生生地将偶像剧演成了情景喜剧。   苏木悲愤地看着一园美景,下意识地要闭上眼睛, 完全看不下去。   林蕊赶紧伸手搂紧了小美人,急中生智:“拉《玫瑰花》!”   谢天谢地,小提琴手居然听懂了她的要求,悠扬的乐声如水一般缓缓地流淌。   林蕊清清嗓子, 仰着头含情脉脉地看美人儿:“Some say love, it is a river……I say love, it is a flower.And you it's only seed.”   苏木最喜欢听她唱这首歌了。   美人儿绷紧了的脊背终于放松下来, 用手点了下林蕊的脑袋。   算啦,就她啊, 这辈子都甭指望了。   林蕊矢口否认,分明她就是浪漫情怀的代名词,哪里不浪漫了?   她勾着苏木的脖子,一个劲儿往人家耳朵里头吹气,还嗲声嗲气地唱:“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苏木硬邦邦的脸色也缓和下来,直接背着她往楼上去。   一路上林蕊都在他耳边唱着歌,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聒噪。   苏木驮着人上二楼,刚好跟阳台上的周崇斌打了个照面。   青年人面上一红,赶紧背着人往房间跑。   林蕊还冲人家耀武扬威地挥挥拳头。   周崇斌扯着嗓子喊:“叫公公,没大没小的家伙。”   林蕊捂住耳朵,拼命地拍苏木的肩膀,示意坐骑快跑。   苏木立刻加快了步伐。   周崇斌笑骂了一句臭小子:“老子白给你忙活了。”   从早忙到晚,就为了帮他安排求婚的仪式。   苏木的脚步更快了,完全不想搭理他。   周崇斌摸摸自己的下巴,感觉腮帮子有些酸。   哎哟,也不差,免费让老子欣赏了一出滑稽戏。   他就说不要幻想浪漫了,蕊蕊这小兔崽子压根就不是那块料,白瞎了他这么多安排。   不过就当是演习吧,回头新婚一周年纪念,他可以跟贝拉来一套,效果绝对比眼前的试验品好。   周崇兵以宽容的老父亲眼神目送面前的兔崽子们逃之夭夭,得意洋洋地摸着自己的下巴。   阳台窗帘后面走出的高个子的白人男子,脸上一点儿也没有欣赏完求婚闹剧应有的轻松,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焦灼:“周,我需要你的意见。”   “我没有任何建议。”周崇斌手中端着高脚杯,轻轻摇晃琥珀色的酒液。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瓶酒应当是留给那两个小崽子锦上添花的。   然而都成现在这样了,还是他好好品尝才不至于浪费了佳酿。   维克多少将可没有他的轻松惬意,他眉头紧紧地皱着,语气已经饱含不悦:“周,战争就要打响了。”   周崇斌笑出了声,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我亲爱的维克多,这件事我一早就警告过你。他一定会对车臣动手的。实话实说,我支持他动手。”   眼下的车臣是彻头彻尾的灾难,任何一个以抢掠为荣耀的民族都是巨大的麻烦。   他们不仅仅会对俄罗斯族人动手,也绝不会放过其他任何群体。   维克多焦灼地走来走去,语气饱含厌烦:“受够了,我管不了这么多,我不想上战场,我受够了上战场。”   在阿富汗的遭遇是他一生的梦魇,直到今天,他从半夜惊醒都忍不住心悸。   也正是因为这个因素,他才得以拿到假期来到美国检查身体。   周崇斌不动声色,只缓缓地喝着酒液,半晌才叹了口气:“所以我到今天都觉得奇怪,当初你为什么又突然间倒戈扶持老叶呢?”   苏维埃与人民代表大会组成的议会派最终还是倒在了叛徒手中。   虽然说叛变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但如维克多这般如此短期内频繁改变主意的也不常见。   维克多发出了一声咒骂:“因为他们实在是无能,比总统更蠢。”   上台那么长时间,居然连一份能够拿出手的执政纲领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成天开会究竟开出了个什么结果?   出于对效率低下的政府机关的强烈痛恨厌烦,维克多终于没憋住,又一次站在了被囚禁的总统那边。   不管他的经济改革策略有多愚蠢,不管这人从鬼门关抢回一条命来还成天抱着酒瓶子不放,最起码他想改变现状。   周崇斌都有点儿同情维克多了,这就像矮子里头拔将军,没有一个能够拿出手的人选,但不得不作出选择。   他半开玩笑似的安慰了一句维克多:“你的选择很正确,你现在已经是少将了。”   一次倒戈丛中笑变成上校,再一次倒戈又从上校升为少将。   忠诚这个词可真是不值钱,识时务者为俊杰呀。   维克多面色灰败:“阵前升个替死官,我感觉很糟糕。”   “不要想那么多。”周崇斌安慰了他一句,“我不懂打仗。但是我们的开国元首有句话,从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放在任何时代都不会过时。”   他微微一笑,“不要紧张,现在俄罗斯不还没有明面上介入车臣问题吗?”   对,所有人都知道车臣的反对派获得了俄罗斯的支持。   但有些事情做了只要不说就可以矢口否认。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不可能派正规军队迎面进入战场。   “所以,我亲爱的朋友,我不明白你在担忧什么。”   周崇斌抿了口酒,诚心实意地夸奖的确是好酒,邀请他的俄罗斯朋友也好好品尝。   维克多的眉头却紧锁:“不,我们肯定会上场。”   该死的反对派根本就是糊不上墙的烂泥。   杜达耶夫是苏联战斗英雄,他是真正意义上战场历练过,九死一生的人。   跟他一比起来,反对派的那些人好比苏维埃的那群官僚,个个都只会打嘴炮。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反对派会很快就会杜达耶夫消灭,然后整个局面都陷入混乱。   “这群人根本就没打过仗。”维克多像是在强调情况有多糟糕,“我是说国防部的这群蠢才,他们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他们会让俄罗斯军人陷入灾难。”   周崇斌轻轻叹了口气:“这可真糟糕,我希望你们能够迅速赢得战争胜利的。”   维克多面色仍旧颓丧,半晌过后,突然间又狐疑的盯着周崇斌:“你希望我们打赢这场战争?”   周崇斌耸耸肩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亲爱的朋友。因为地缘因素,其实俄罗斯陷入困境,对于中国来说反而是好事,我们的老祖先很早以前就教导我们远交近攻。假如俄罗斯在车臣陷入泥沼,我的确应该高兴,对不对?”   维克多没有否认他的猜想,反而点头道:“不要再拿你的那些生意做幌子,周,我们都知道你是什么人。”   “我就是位普通的中国商人。”周崇斌继续慢条斯理地品尝酒水,“所以我希望和平,不要有战争。”   他伸手做了个符号,笑容可掬道,“这是从我的切身利益角度考虑的。你知道,我在南疆也有些生意。”   现在南疆开放了多个通商口岸,贸易往来极多。   “我们的领导人有句话,叫做门打开了,新鲜的空气进来的同时,苍蝇蚊子也跑了进来。”   周崇斌微微地笑,“恐怖分子是所有人的敌人。我不会蠢到试图指望恐怖分子来拖别人的后腿。他今天能对你们动手,明天就能对我们动手,没有区别的。”   维克多神色愈发狐疑:“你打算怎么做?”   周崇斌耸耸肩膀,矢口否认:“不不不,我亲爱的朋友,您真的误会了,我对政治与战争都毫无兴趣,我只是生意人。”   维克多语气冷酷:“战争往往跟生意联系在一起,你做的就是军火生意啊。”   周崇斌但笑不语,半晌才叹了口气:“你们给车臣太多武器了。”   当初车臣的独立,还没有解体的苏联采取的就是一再退让政策。到了俄罗斯时代,情况也没有好一些。   撤军撤行政机构也就算了,居然将90%的武器都留给人家,实在是不知道这些当权者脑袋里头究竟在想什么。   按照周崇斌的看法,也就是现在的车臣领导人太过于贪婪,实际上,眼下车臣除了没有实名之外,已经是一个完全独立的国家。   如果他见好就收吧,俄罗斯说不定还会继续放任自流下去。   维克多神色尴尬,试图甩锅给前苏联:“这是旧时代留下的弊病,我们很难解决。”   “不难解决。”周崇斌面容冷肃,“我给你们的建议是管好你们的武器库。虽然你们随意倒卖武器是常态,但最好还是不要闹出在战场上直接卖武器给敌人的笑话。那些枪.炮最终可是打在你们自己身上。”   维克多颓丧,下意识地点燃了雪茄:“这非常难,周,你知道的,我们有太多的武器。”   对于俄罗斯人而言,也许保温瓶很稀罕,但是枪.支随处可见。   他转过头,认真看着周崇斌:“你有兴趣吗?那些枪.支弹药。”   周崇斌扑哧笑出声来,连连摇头,在商言商:“这些玩意儿对我而言毫无用处。”   维克多目光灼灼:“那怎样你才会有兴趣呢?我的朋友。”   周崇斌喝完了最后一口红酒,慢条斯理道:“它们只能作为添头。”   维克多眯起了眼睛。   林蕊耳朵贴着墙,仔细听了半天,结果还是在一长串的俄语面前败下阵来。   女大学生咬牙切齿:“非得说俄语啊?”   苏木服了她的神逻辑:“她一个俄罗斯人,我……周叔除了跟他说了俄语,还能说什么?”   林蕊理直气壮:“当然是说英语啦,他不是跑到美国来看病了吗?”   唉,俄罗斯的情况已经这么糟糕了?按道理说,体检而已,自己国家应该能够解决问题。   都是找理由找借口,一点儿都不爱国。   苏木忍无可忍,直接拍了把她的屁.股:“你给我老实点。”   从进房开始,她就扒着窗台听墙角。   她有没有意识到自己手指头上多了个什么东西!今晚来这又是干什么的?   林蕊看着自己的戒指,果然光彩熠熠,完全可以闪瞎她的24k钛合金狗眼。   少女压抑不住蠢蠢欲动的心,开始打听究竟几克拉。   有生之年,她也算是傍上大款了呀。   当听说是13.14克拉,林蕊顿时要将戒指从手指头上捋下来。   苏木变了脸色:“你又要干嘛?”   林蕊眼泪汪汪:“人家害怕明天会有人折断人家的手指头抢劫嘛。那你听说过砍手党没有?想当年……”   女大学生剩下的话被堵住了。   苏木觉得为了防止自己对于求婚之夜的记忆全是绝望,还是让她早点闭上嘴巴比较好。   林蕊呜呜呀呀地挣扎了半天,最后终于倒在了床上。   好不容易等到苏木松开她,思维奔逸的女大学生又开始咯咯笑着打滚:“哎呀呀,我这算不算是被金主包养了?”   她都忘了,大美人好有钱的来着。   天啦!这么大的庄园。   林蕊突然间回过神来,惊恐地瞪大眼睛:“完蛋了,大美人先送你的庄园。”   这回小美人肯定要变心了,原本是她说好自己要送他庄园的。   苏木没好气道:“你还记得呀,我可真是谢天谢地。”   林蕊愁眉苦脸,开始抠人家的衣扣:“可是我没钱了呀。”   钱都被她用来种沙棘树种黑枸杞种冰菜种杨树养鹅养羊养兔子了。   越到后面,她越心虚,脑袋也慢慢垂下去,就两只手还不肯安分,死命揪着人家的扣子。   苏木刮了下她的鼻子,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算啦,就当祖国处处青山绿水,是你送给我的最大庄园。”   林蕊笑逐颜开,又开始在人家身上打滚,美滋滋地想着如何发财:“哎呀,美人,要不你包养我吧。”   苏木又好气又好笑,抵住了她的额头:“不是包养,是我要跟你结婚。”   林蕊顿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认真地提醒痴心妄想的人:“苏木我到法定婚龄了,你还没有呢。”   天啦!苏木今年才20呢,居然还有两年时间这么长。   足足两年的时间呢!自己这两年……   口无遮拦的大学生又被当场镇压了。   苏木狠狠吻上去,在心中恨恨地发誓。   他今晚坚决不能再让蕊蕊说话! 第464章 我就不动了   浴室里头的水哗啦啦流淌, 暗色的灯光暧昧不明, 只显出了朦胧的轮廓。   林蕊双眼放光, 亮得跟探照灯似的,死死盯着浴室门口的方向。   她已经洗好澡了,现在要出浴的是小美人。   苏木擦着头发推开浴室门, 直接迎上了林蕊灯泡一样的眼睛。   那光线的聚焦点在他的腰部以下。   男大学生警觉地抓紧了腰带:“你干什么?”   女学生已经狞笑着扑上去,伸出了禄山爪:“给孤摸一摸啊。”   哎呀, 她家美人儿的PP如此挺翘, 想必手感甚好, 她肖想很久了。   一定要好好揉一揉。   这白豆腐一样的嫩皮肤,这美好的胴体, 哈哈哈哈,全是她的了。   哎呦喂,一定要全身上下都好好盖上印章,以后得跟着她姓啦!   苏木被她猛地扑上身, 重心顿时不稳,直接倒在了床上。   练了好几年的武术的人一时不察,居然直接被女色狼扒了裤子,惊得他差点儿从床上滚下去。   男大学生厉声警告:“你给我老实点儿。”   林蕊一边手脚并用直接扑到人家身上, 一边怪笑:“美人儿, 孤来了。”   孤今晚就好好临幸小美人。   苏木大惊失色,赶紧掐着人的腰把她搂进怀里, 垂头吻上去。   林蕊立刻晕晕乎乎。   哎哟哟,小美人的吻技日益见长, 孤真是招架不住啊。   好不容易怀里头的人消停了,苏木才敢抬起头,声音低哑地告诫:“今天乖乖的。”   她可是接了他的戒指,今天意义不一样。   林蕊眼睛睁得圆溜溜,为自己抱屈:“我一直都很乖的呀。”   林厂长跟郑大夫的朋友哪个不夸他们夫妻运气好,养的一双女儿都既乖巧又懂事,动不动就拿表彰,一点也不让大人烦心。   她都被夸的不好意思了。   虽然她的确很优秀,可是她向来秉承低调做人的原则。   苏木眼皮子直跳,含住了她的嘴唇,省得她又滔滔不绝下去。能不能专注点儿?这个时候还说这些有的没的。   林蕊试图挣扎,她还没有来得及罗列自己的丰功伟绩呢。   苏木收紧了双手,掐着她细条的腰:“不许乱动。”   怀里的人还是不老实,一个尽儿的:“呜呜……”   林蕊好不容易挣扎开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苏木:“哎,我跟你讲,我上辈子就是这个年纪穿越的哎。你说会不会今天我嗖的一下又穿回头了?”   “你给我闭嘴。”苏木额头上青筋直跳,咬牙切齿:“不许讲怪话。”   林蕊赶紧捂住嘴巴,无辜地睁大了眼睛。   苏木叹了口气,将她搂进怀里,再度吻上去:“你就不能乖乖的吗?我爱你,你知不知道我爱你?”   林蕊瞬间乖巧,窝在人怀里头一动不动。   苏木亲了一会儿,无比沮丧:“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蕊委屈:“你不许我动的。”   人家乖乖听话还不好吗?   苏木太阳穴也鼓鼓直跳:“我没让你一动不动。”   “你说的哦,不准又反悔。”   不到三秒钟,强行叫人骑了的苏木又崩溃:“都说让你老实点儿了。”   少女立刻倒下:“那我还是不动了。”   苏木这才狼狈不堪地拿回主动权,继续按照他设想了很多遍的步骤持续下去。   一切都非常顺利,除了互动的另一方毫无反应。   苏木忍不住对自己充满了怀疑:“你怎么不出声?”   感觉自己好像是在独角戏一样。   林蕊这回更加委了:“你不许我说话的。”   苏木在崩溃的边缘拼命挣扎:“我叫你不要说怪话。”   “可我要说的就是怪话呀,好奇怪的。”她在美人儿的耳边吹了口气,声音像条小蛇一样往他耳朵里头钻,“雅卖蝶。”   床上的男人彻底疯狂,重重地压了上去。   天上的星星低垂,地上的娃娃喝醉,酒不醉人自醉。   虫子睡着了,谁也没空发出声响。   夜空静静的,只有床上的人欢快地打着小呼噜。   床头上挂着的猫头鹰闹钟尾巴一摇一摇,好奇地打量着床上的人。   苏木一下下摸着怀中人的后背,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   那汗涔涔的,每一颗都是晶莹的珍珠。   他听着怀中人的呼吸与鼾声,整个世界都充实而美好。就连她抬脚蹬在他腿上的脚丫子也是那么的柔软而美好。   苏木心满意足地笑了,枕着她的鼾声,沉沉睡去。   太阳一刻不停,在西半球落下就在东半球升起。   时差12小时的地方,陈志忠可没有躺在床上睡午觉的好命。   他脊背挺得笔直,大声回答所长的讯问:“报告,我没有!”   所长十分头痛:“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你回老家的时候跟人家一块儿种树,说了什么出格的话呀。大陆民风比较朴实,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陈志忠委屈得很:“我没有,我们三个人一小组种树,全是男孩子。”   现在莫名其妙的,有人写信给中公方面的队长,说他勾引地方上的女孩子,导致人家未婚夫妻要分手了。   其实据说信是寄给政委,不过这个岛上没政委,所以还是队长拆的信。   他看完信件之后,就找了所长,悄悄把这事情给说了。   这种事可大可小,要是闹的影响不好就尴尬了。   毕竟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勺于岛,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很容易被人抓到把柄大做文章。   所长气不打一处来,觉得手下这帮臭小子实在太不争气了,闹出这种事情来他面上无光。   本来大家关系就微妙。   可是被指名道姓的陈志忠却矢口否认:“没有就是没有。我在青海种树的时候,唯一接触过的女孩子就是技术员,而且还是大家一块儿说话做事,她男朋友也在的。”   李伟豪立刻警惕:“会不会就是她男友不高兴?”   陈志忠想了想,摇摇头道:“应该不是,他们不是不讲理的人。而且,他们的注意力也不在这些事情上。”   除了穷极无聊的人,谁会折腾这些,大家都忙得很,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半做事。   所长见问不出来情况,只好叮嘱他再仔细想想,最好消除误会。   等到人走了,陈志忠才耷拉着脸,懊恼地翻出自己刚收到的信件。   “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李伟豪在边上替朋友犯愁。   大陆好像对这种事情特别敏感,叫做个人作风问题。   据说一旦在这方面犯错误,后面想要提拔什么的就比登天还难。   陈志忠绷着脸,气呼呼道:“清者自清,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   他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没想到那位江彬居然回信了。   待看清楚信件内容,陈志忠懊恼得直叫唤:“糟糕,我又把包裹寄错了。”   随着信件一块儿来的还有一包黑莓干。   江彬解释说他原本准备寄给邹鹏的茶干被她舍友不小心吃掉了,还请他见谅。   李伟豪看着黑莓干目瞪口呆,感觉这件事情怎么复杂起来了。   陈志忠赶紧又在笔记本上翻找邹鹏的地址。   得赶紧给人家寄回去,不知道小海军要怎么埋怨死他呢。   李伟豪吐槽:“就是你自己多事啦,要不是非要寄两个包裹,哪里还至于搞错。”   陈志忠委屈道:“以前从来没有搞错过啦!我阿妈跟阿嬷还夸这儿的鱼干好吃呢。”   他翻出了地址又翻信纸,端坐在书桌前拿起笔准备写字。   所长拿着从队长手里头要过来的告状信,准备帮助陈志忠再好好想想。   待他目光瞥到桌子上的信封时,他顿时皱起了眉毛:“你还说没有,明明就是江州的事情。你老家在江州吗?”   陈志忠茫然,这又关江州什么事?   李伟豪从所长手里头拿过信件,大声朗读起来。   “敬爱的人民解放军政委:我是一名普通的人民教师,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   ……   我们已经跟彼此的父母商议好,谈婚论嫁。结果有人趁虚而入,趁着我未婚妻遭遇台风灾难的时候故意挑拨。   我未婚妻为人单纯,且对保卫勺于岛的军人抱有天然的好感,结果受到了蒙蔽。   ……   现在,我的未婚妻掉进了这个叫陈志忠的人的陷阱,始终跟他私下来往。   他的行为严重损害了军人的形象,也毁掉了我与未婚妻的未来幸福。   我恳请组织严加教育惩戒如此不轨的行为,真正保卫我们人民群众的幸福生活。”   后面的内容,李伟豪已经完全念不下去了。   他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事情。   这信写的真让他觉得恶心,感觉无比怪异。   陈志忠气呼呼地拍案而起:“这是污蔑,完全在胡说八道。所长你知道的,我在浙江只参加过一次陪同外国游客在机场等待飞机的任务。”   怎么抢险救灾呀,什么救助落水群众,这些事情根本就轮不到他们做。   毕竟台风来的时候,勺于岛上的情况也很危急,台风过后还忙碌了好一阵。   所长也皱起了眉头,目光疑惑地盯着桌上的信封:“那你怎么会跟这个人写信?”   陈志忠没办法,只好一五一十地解释了乌龙事件。   他懊恼不已:“我明明记得没有搞错包裹呀,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又弄错了。”   所长立刻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赶紧跳过这一茬:“那你跟我过去一下,当面把这事说清楚。”   李伟豪也整理身上的制服:“去就去,我给志忠作证,根本就没有什么事情,那人实在是无中生有。”   就这么点儿小事,居然还小题大做地写信到勺于岛上告状。   李伟豪虽然不知道这位江彬老师的男朋友究竟是什么人,但觉得放弃这家伙完全没问题。   好幼稚哦,就跟小朋友打架打不过,完了去找老师告状一样无聊。   再说把事情闹大了,要江彬老师一个女孩子要如何自处?简直自私自利的可怕。   亏得陈志忠做事是个极为仔细的人,而且相当节约。   他连江彬第一次寄包裹过来的包装袋都没扔掉,反过来还可以写字。   现在这些都成了证据,直接拿到了队长面前。   队长也尴尬,下意识地要挠脑袋,点头打着哈哈:“我估计是小情侣闹矛盾,男的没地方发火,闹到我们这儿来了。”   李伟豪满脸不悦:“他这么信口雌黄污蔑人,就不受任何惩罚吗?”   队长无奈地苦笑:“这种事情我们也没办法啊。最多我只能写封信过去,将调查结果说清楚,证明陈志忠同志的清白。”   李伟豪愤怒道:“那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队长只好做思想工作:“你也理解一下人家的心情,这马上要结婚了,未婚妻又反悔了,估计他现在也很不好受。”   李伟豪愤愤不平:“像这种糟糕的家伙,哪个女孩子嫁给了他才真是倒霉呢。”   队长笑容满面,好说歹说才把人劝出门,结束了这桩乌龙公案。   他头痛,开始字斟句酌如何写回信。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要是被有心人抓住做文章,真是糟糕。   队长觉得自己命苦极了,人家领导都有文书,到他这儿只能亲自拟稿。   被迫卷入风波的陈志忠回到屋里头,又端坐在书桌前写信。   林伟豪不悦:“你还写什么信啊?怕自己的麻烦不够多吗?”   谁知道那个队长会不会在心里头记上一笔,到时候升职都受影响。   陈志忠头也不抬,继续一笔一画地抄地址:“这又不关她的事。再讲这人是不是她的未婚夫还难说呢。如果真是的话,早点儿分手反而好。”   他看着桌上的黑莓干,微微蹙眉,赶紧又从自己的屉子里头翻出一袋子茶叶作为回礼。   李伟豪彻底疯了:“你还没完没了了,真是受不了你。居然都不知道生气。”   他看着陈志忠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打包信件包裹,气得扬长而去。   等到外面转了一圈回来之后,李伟豪打定了主意。   不行,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他一定要给志忠讨回公道,狠狠教训一下随便污蔑别人的人。 第465章 到最南边去   11月中旬的时候, 江彬休了工作以后第一次公休假。   教导主任陪她去车站的时候, 脸上堆着笑:“咱们得好好给人家解释清楚, 真的不要小孔一块过去道个歉吗?”   江彬面无表情:“您也可以请他去说清楚。不过您最好24小时贴身寸步不离,免得到时候他又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   教导主任尴尬不已,心中骂臭了孔老师。   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追人家女孩子追不到,写举报信打小报告也就算了, 居然还闹出乌龙来。   偏偏被他陷害的人是苔弯军人。   人家义正言辞地写了抗议信过来, 要求给个说法。   外交无小事, 偏偏两边关系不是外交胜似外交。   学校立刻就被惊动了,赶紧开始调查。   等到摸清楚事实之后, 学校真是恨不得直接开除孔老师拉倒。   现在正是关键时期,勺于岛又是敏感的地方。驻扎在岛上的苔弯军人就是两边关系的纽带,是不容侵犯的象征。   人家什么事情没做,踏踏实实地保家卫国, 莫名其妙就被泼上了这盆脏水。   不愤怒,不讨个说法才怪。   教导主任一路都在嘀咕,不停地声讨闯下大祸的孔老师。   江彬目光盯着车窗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对, 学校唯一愤怒的是孔老师蠢不可及, 惹怒了苔弯人。   至于姓孔的信口雌黄,捏造自己跟他是什么未婚夫妻的事, 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轻轻掀过。   反正她是无关紧要的人,被随意编排也无所谓。   江彬轻轻合上眼睛, 两只耳朵都插上耳机,随身听里头的磁带在疯狂地旋转。   是迈克尔杰克逊的歌声,真糟糕,老师应当离这些摇滚乐远一些,可她觉得实在太棒了。   “……So Beat It Just Beat It.You Better Run You Better Do What You Can……”   坐完火车再坐船。   现在勺于岛还处于不对外开放的状态,他们拿着单位开的介绍信搭乘渔政船上的海岛。   队长早接到了消息,已经等在修筑好的港口边。   教导主任一下船,他就赶紧热情的跟人家握手:“哎哟,您看,就是点误会而已,还要劳驾您专门跑一趟,耽误您功夫了。”   教导主任赶紧摇头:“哪里哪里,是我们平常工作不到位,对职工的思想教育抓得不够,给我们人民解放军添麻烦了。”   队长一抬头,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位相貌俊秀斯文的年轻女性,立刻挑高眉毛:“这位是?”   “江老师,这是我们的江老师。”教导主任满脸堆笑,“孔老师与江老师有点儿误会,所以就搞成这样了,你看……”   江彬沉下脸,忍无可忍:“我跟他没有任何误会,我们甚至连朋友都谈不上,最多只是同事而已。请你不要再和稀泥,我的名声也是名声。”   教导主任不防她突然发难,神色愈发尴尬,搓着手看队长:“你看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非常简单。”江彬语气强硬,“有人无中生有无事生非造谣诽谤恶意诽谤,然后还能跟没事人一样。”   教导主任讪笑,立刻跟队长保证:“我们已经严肃批评过小孔,他也深刻地吸取了教训,保证今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江彬面无表情:“然后你们做我的思想工作,要求我不要刺激他。请问怎样叫刺激?被个神经病骚扰,忍耐然后接受,才叫不刺激吗?”   闹出风波之后,居然有人直接怪她,说如果不是她端着,一直不肯接受孔老师的追求,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事。   有的时候,说出蠢话的人未必真的蠢,不过是又毒又坏。   教导主任不防平日跟个面团一样的江彬竟突然发难,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如何应对。   他脸上全是尴尬的笑,试图安抚住年轻的女教师,生怕她再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让整个场面更加没办法收拾。   “你不要有这种负面想法,领导找你谈话,只是想了解情况,然后尽可能大家和和气气地解决问题。都是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何必闹得这么僵呢。”   教导主任脸上堆着笑,“你们都是老师,闹出笑话来,让学生看了多不好。”   “真可怕,这种人居然是老师。”   李伟豪与陈志忠两人一组绕岛巡逻。   靠近码头时听了这一番话,李伟豪忍不住冷笑,“我真奇怪,到底是怎么样的父母,才敢把孩子送去给这样的老师教。这种人也配当老师。”   教导主任慌忙上前道歉:“哎呀真是对不起,陈先生,给您添麻烦。”   队长挑挑眉毛,神情微妙,指着被强行握手的人旁边的海警道:“这位是陈志忠。”   认错人的教导主任僵在当场,感觉自己不应该接这个烫手山芋。   幸好队长开口解围,招呼众人往屋里头去:“都是误会,说清楚了就好。”   坐在桌前,江彬感觉却并不好。   她被迫又一次重复自己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话。   从她去浙江旅游开始,到她遭遇台风获救,然后认出朋友,再然后邮寄包裹结果被人错拆了。   她拿出信件摆在桌上。   领导们凑在一起,继续认真查看信件的时候,她突然间开口道:“我感觉很羞辱,毫无尊严的羞辱。我没有隐私权,我甚至不是一个人,我感觉不到自己被尊重过。”   教导主任一惊,下意识地抬起头想要说什么。   江彬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她盯着桌面,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毫无尊严。我不是罪犯,我奉公守法,没做任何坏事,然而我却像犯人一样被反复审问,不惜出卖自己的隐私来证明所谓的清白。真有趣,罪犯就摆在面前,旁人却视而不见,好像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一样。真正的罪犯却成了受害者,委屈的很。”   她站起身,朝队长的方向微微欠了欠,语气冷淡:“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被审问,你们想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应当去调查写诽谤信的人,而不是无辜的我。柿子捡软的捏,所以罪犯才肆无忌惮。”   教导主任面红耳赤,完全没想到江老师居然会接二连三地发难。   他心中暗暗叫苦,不由得有些懊恼这位年轻的同事实在不懂事。   有什么话不能关起门来说,非要闹到台面上,简直不嫌丢人。   队长赶紧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给您造成困扰了,我向您道歉。”   江彬没有理会他,径直转过身出去了。   陈志忠慌忙跟上,想要当面跟她道歉。   其实说到底,错误都在于他,如果当初不是猜错了包裹,后来又寄错了包裹,也不至于有这么多风波。   “你没做错什么。”   简陋的茶室里,江彬捧着茶杯,面色淡淡的,“神经病作恶,不代表正常人要为他买单。”   谁这一辈子没碰到几个神经病呢,难道就要忍着让着由着恶人作恶,还要自己怪自己怎么就让神经病给粘上了?   陈志忠有些尴尬,赶紧端起茶壶为她续水:“对不起,无论如何都是因为我才让你陷入了麻烦。”   这种事情女孩子最吃亏了,不管女孩子到底做过什么,旁人肯定都会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女方。   关于这一点,好像全世界都差不多。   江彬面色终于缓和下来,他摇摇头道:“好了,我们都没做错什么,我也不想跟你道歉。虽然你恐怕也因此吃了不少亏。”   她拉开身旁书包的拉链,从里头拿出一盒子茶干,推到桌上,示意陈志忠,“这是一点土特产,请您尝尝。”   陈志忠慌忙摆手,面色有些尴尬:“您太客气了。”   他想了想,觉得当面拒绝人家的手信好像更不礼貌,赶紧站起身,匆匆丢下一句,“您稍等。”   江彬惊讶地看着这位苔弯籍海警冲出茶室,背影迅速缩小,完全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负责照看茶室的大婶一边撕着手里头的鱿鱼干,一边笑:“肯定是要拿礼物给你当回礼呀。这些苔弯人很客气的。”   大概是觉得自己留在岛上有种说不出的心虚,他们对先上岛的大陆人客气到过分。   江彬也慌忙站起身,想要喊住那人。   天啦,她真不想再说什么回礼。   大家一人一次到她这,刚好结束,怎么他还再送,那不就是没完没了了。   她走出茶室门,迎面撞上穿着海军制服的年轻男人。   邹鹏换了发型,江彬快要撞上他的时候,才认出人来。   她耳朵一热,尴尬道:“怎么把你也找过来了?就是小事而已。”   邹鹏比她更尴尬,他完全没想到,一件简单的事情居然闹出这场风波。   “对不起都怪我。”他朝江彬欠了欠身,“给你添麻烦了。”   江彬赶紧摆手:“没事,你又没做错什么。”   她鼓起勇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碰上神经病,谁都没办法,不是吗?”   邹鹏眉头紧锁,当场保证:“这事儿,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江彬笑出声,摇摇头道:“没什么好交代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轻松些,“早知道你也过来的话,我就直接把磁带也拿着了。”   信件来回颠簸,直到离开江州城之前,她才将包裹又寄出去。   这一回不知道又在路上折腾到什么时候了。   “没事的。”邹鹏更加尴尬,“我不急的。我就是突然间想起以前英文广播剧时候的事情。”   江彬努力配合:“理解,人生病的时候总是无聊。”   她的目光瞥到他的手上,笑了起来,“现在你手好了,应该可以去做更多的事情。”   邹鹏知道林蕊接受苏木求婚的事情了吗?   自己是从于兰口中得知的,不知道是否有人将这个消息也传递给他。   可是江彬不想当那个报信的人,如果他足够关心林蕊的话,一定会有办法知道。   邹鹏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已经知道了,因为照片上的林蕊手上多了戒指。   她去联合国参加青年论坛,有啥事专访了她。   去之前的手空空如也,回来的时候拍的照片上已经多了戒指。   如果不是意义特殊,她不会往手上套戒指,因为那会影响她种菜。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邹鹏觉得自己应当努力找个话题,可是却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江彬也不是会活跃气氛的人,只好朝他笑笑,自己充书包里头拿出随身听跟一本席慕蓉的散文集,自顾自地看书听音乐了。   她找到事情做,邹鹏也放松了一些,终于端起茶杯喝了口水。   放下杯子的时候,陈志忠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举着手里头的盒子:“我阿嬷给我寄的香菇,这个做炸菇味道跟鸡块一样。”   年轻的海警目光瞥到了邹鹏,脸立刻涨得通红,“抱歉啊,都是我……”   邹鹏连连摆手:“跟你没关系,让你白白被冤枉了倒是真的。”   “没事没事。”陈志忠将盒子放到桌上,轻轻推倒江彬面前。看他耳朵里头还插着耳机,他忍不住好奇地瞥向随身听,“你在听什么?还是《绿山墙的安妮》吗?”   江彬笑了笑:“不是的,迈克尔杰克逊的歌。”   陈志忠眼前一亮,像是知音难寻:“你也喜欢迈克尔杰克逊啊!嘿,他超级棒。我收藏了他的很多CD,你要不要听?我去拿来给你。”   江彬甚至来不及拒绝,他又一阵风似的重新冲向他的营房。   邹鹏不得不开口,尴尬地替他解释:“志忠人很热情。”   江彬笑了笑:“看出来了。”   热情过头,礼貌也过度,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活跃气氛的人走了,茶室里头又写满了尴尬。   新客人走进屋的时候,江彬怀疑自己听到了邹鹏如释重负的声音。   其实她很想告诉对方,他可以走了,她并不需要他的陪伴。   曲调激烈的歌曲停下,随身听里头滚动的变成了一首抒情慢歌。   江彬侧过头,将自己的耳朵对准新客人的方向,似乎这样可以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的无所事事。   她看着席慕蓉描述丈夫给孩子做炸酱面,注意力却始终无法集中。   邻桌的客人正在讨论着什么,突然间“招聘老师”四个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不好找啊老师。”坐在桌子正中的中年男人皱起了眉头,“毕竟三沙岛上这么偏僻,人家老师也不愿意去的。”   江彬立刻拿下耳机,主动开口询问:“你们招聘教师有什么要求吗?”   那中年男人笑起来:“怎么,你有兴趣?”   江彬点点头:“对,我是粮食中专的老师,教数学的。如果你们需要,我愿意试一试。”   邹鹏惊讶,忍不住喊出她的名字:“在岛上生活跟去旅游是两回事。学校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的。”   江彬笑了笑:“没什么,我本来就想换个地方了。”   到天涯海角去,到祖国的最南方去,拥抱大海,拥抱大自然。   她喜欢海风吹拂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她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扭过头,冲中年男人微微一笑:“我要求是正规招聘,不能是临时工。” 第466章 大美人怀孕   平安夜当天, 大表哥周崇斌兴冲冲地回国, 大老远就春风满面, 一路桃花开。   来机场接人的林蕊面罩寒霜,数度伸手掏腰包,一副要拔刀相向的模样。   大表哥春风得意, 完全视她手上的瑞士军刀为无物,只笑得满脸甜蜜:“苏木啊, 你妈现在情况怎么样?能不能吃的下去饭?”   苏木表情微妙, 清清嗓子道:“检查的各项指标还好, 就是没胃口吃不下去饭,吐得厉害。”   周崇斌大惊失色, 眉头立刻皱成一团,说话声音都哆嗦:“这哪能不吃饭呢?哎呦,你快点儿开车。”   林蕊一声冷哼,慢悠悠道:“这不怀孕就没这么多事了。”   也不看看大美人多大年纪了, 高龄孕妇多危险!   自私自利的家伙,拔刀吧,必须得决一死战。   苏木冷眼旁观,假装没看到。知道母亲怀孕的时候, 他也很想直接宰了大表哥。   哼!当初就不应该被他蒙蔽, 信了他的鬼话。   从知道母亲怀孕开始,他就偷偷看了大姐的《产科学》, 每看一个疾病名称,他就手抖一次。   看到后面, 他已经考虑让母亲终止妊娠了。   太吓人了,原来生孩子真的会死人的,还特别凶险。   刚好林鑫轮转到高危产科,每天都能接触到大量血淋淋的临床案例。   苏木追着她问的时候,成天忙得披星出戴月归的林鑫还不知道贝拉怀孕的事,以为这小孩就是好奇心强,于是知无不言。   等她到从郑大夫口中得知贝拉老蚌怀珠,反应过来苏木为什么突然对产科病例如此感兴趣时时,想要补救,已经为时晚矣。   可怜的大儿子吓得三魂少了两魂半,晚上睡觉居然做噩梦大喊:“妈,你别生了。”   还是师弟无苦大半夜地爬起床,打着呵欠翻经文念清心咒,好歹才把人哄着又睡着了。   小和尚强撑着眼皮念了一夜经,愁眉苦脸,这就是心魔呀。   小师兄到今天修为还停滞不前,就是因为心魔难除。   苏木不能劝母亲放弃怀孕生孩子,就只能暗地里对周崇斌磨牙。   从机场回家的一路上,得意过头的大表哥终于感觉到危险,战战兢兢地抓紧了安全带。   他严重怀疑这两个完全没有礼义孝悌观念的小兔崽子会突然间对自己下黑手。   他怎么能忘了,这俩孩子还练过武呢,不遵循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一套。   林蕊龇牙,阴恻恻地看着他:“有苏木这个儿子就够了,不想再要其他孩子。嗯?”   啊呸,当初是怎么在老太面前赌咒发誓的?   欺骗善良单纯的老人家,良心就不会痛吗?   大表哥陪着笑:“意外,这真是意外。”   当着孩子的面,他总不好意思说,这不是要出国办事,一不小心多缠绵了几趟,然后东西不够用了嘛。   林蕊冷笑:“你就是居心叵测,早就打定了坏主意。”   别以为她不知道,男的是可以结扎的。   大表哥连声求饶:“我下车就去医院约结扎,坚决不耽误一分钟。”   结完婚之后忙的很,好端端的谁愿意进手术室呀。   林蕊还想逼他签字画押,大表哥赶紧扭开收音机,试图分散俩孩子的注意力:“哎呀呀,这出去忙活一趟,国内外大事都没顾得上。”   苏木从后视镜里头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说不定国际大事里头还有他掺和一脚的影子呢。   要说最近一段时间,国际上最爆炸性的新闻应该就是俄罗斯的车臣危机了。   上个月月底的时候,车臣的反对派占领了杜达耶夫的总统,自以为政权已经落到他们的临时委员会手上。   结果当天夜里,唱了空城计的杜达耶夫就开始反击,直接干掉了反对派。   本来这应当是车臣内部问题,但问题的棘手之处在于俘获的人员当中有俄军。   接下来俄罗斯军方的表演堪称让全世界看了一出免费的闹剧。   国防部长先是矢口否认这些人的俄军士兵身份,然后在车臣方面威胁要杀了他们的时候,又不得不改口承认他们是俄罗斯人。   可这位国防部长死活不承认这些士兵的行为是俄罗斯官方行动,坚持说是他们自己的私人行为。   至于飞机是什么飞到车臣去的,不知道。反正那些飞机不是俄罗斯的。   堂堂一国国防部长居然不清楚号称属于自己领土范围之内的车臣领空为什么会出现“别国”飞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据说承认醉醺醺的总统总算在床上清醒的那两个小时里下了令,两个礼拜前对车臣动手了。   神奇的是,他居然还没有撤掉那位愚蠢的国防部长,反而让对方得意洋洋地宣称,只要一个空降营,几天时间就能拿下车臣政权的大本营。   现在的他们可能还不明白,车臣将会成为一个巨大的沼泽,吞噬掉俄罗斯军人的骄傲。   大表哥才不承认这事儿跟自己有关系呢。   他啥都没做,他就弄了几艘坦克跟几架飞机,其他的都和自己没关系。   要真说事情,为什么会闹到现在这模样,得问问现在的这位总统啊。   当初要不是老叶跟老戈玩权力斗争,将车臣独立作为政治斗争的筹码,拼命想办法争取杜达耶夫成为自己的盟友,想方设法地为独立势力提供帮助;车臣能发展到今天的地步吗?   真是一口好奶,辛辛苦苦奶大的孩子啊。   林蕊扑哧笑出了声,终于不再捏着瑞士军.刀玩来玩去了。   大表哥总算松了口气,这孩子不懂事,谁知道她能闹出啥出格动静。   自己好歹是长辈,总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吧。   大表哥直接忽略了他就是想一般见识,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   这两个可都是练过武的人。   车载收音机尽职尽责地充当背景音,一首《龙的传人》过后,新闻播放了苔弯地区政坛的最新变化。   “此前,苔弯当局领导接受日本杂志采访时承认自己20岁前是日本人的说法在苔弯地区掀起轩然大波。多位立委为此表达抨击,认为他是在出卖国土,要求高检署调查他的叛国罪。   立委怀疑当初他下令不许在勺于岛驻军就是在蓄意出卖领土。   之所以到今年下半年才假惺惺的表示要在勺于岛上派海巡署驻员,也是为了讨好日本政府。   毕竟,俄罗斯政府已经直接拒绝了日本归还北方四岛的要求,其总统也公开发言表示不介意日本从地球上消失。   按照目前的局势,除非有大规模战争发生,否则日本想要扩大版图的计划势必得破产。   这个时候,勺于岛成了当局讨好日本政府最好的礼物。   民众□□呼吁大陆政府切勿将勺于岛归还当局,否则很可能转手就会被卖掉。   反正出卖勺于岛讨好日本政府,当局领导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   岛内倒当局领导的呼声越来越大,其中出力最多的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闵近党。因此,他也被嘲笑是叫自己一手奶大的孩子反咬了一口。”   林蕊乐不可支,觉得新闻还真是应景。   她竖起耳朵听结果:“目前已有10位大法官同意立法院提出的弹劾令,弹劾当局领导人已成定局。”   林蕊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结结巴巴道:“什么意思?”   周崇斌也有些愣神,他的主要精力放在俄罗斯上,对东南地区的局势还真不太了解。   反而是开车的苏木最镇定:“你们忘了今年的修先吗?他们改了叛国.罪的定义,但是也增加了新的条文限制总统权力。”   没想到这一任任期还没有结束,他就被自己强行推进的修先绊倒了。   立委以及大法官当中增加的闵近党背景席位还是他一手帮忙争取的。   眼下闹到这样的地步,不可谓不讽刺。   “街头□□示威活动愈发频繁。愤怒的国旻党众纷纷走上街头,要求丢人现眼的当局领导立刻辞去党主席的职位,省得连累国旻党在举行的市县大选当中失利。   不少党内人士表示,他已经不是国旻党的财产,而是负累。如果他还有丁点儿廉耻之心,就应该早日辞职。”   广播里头,有专家在点评局势,然而林蕊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如果不是苏木正在开车,她肯定要飞身扑上去,好好压一压小美人来舒解她心头的激动。   妈呀,真的发展到这地步了。请问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她完全不知道啊。   林蕊两只脚乱蹬,车子一停下,她就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直接翻了个跟头。   老太被鹏鹏推到院子里头晒太阳,见到这丫头的模样就笑开了怀:“咱蕊蕊是当齐天大圣喽。”   林蕊直接翻着跟头到老太太跟前,一把抱住老太的膝盖,说话声音都带着哽咽:“老太,快了,咱们快了。”   妈呀,她已经不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这是一个故事,她会拼命往前拉进度条。   如果这是一场电影,她会迫不及待的将中间全都剪辑掉。   她只想看到结果,她只愿意享受结果。   老太笑眯眯地摸着她的脑袋,乐呵呵的:“急啥子呀,日子总会越过越好。”   林蕊将脸贴着老太太膝盖,嘴巴翘得能挂油瓶:“当然是越早越好啊,我想老太也能看见呢。”   在本世纪解决掉难题吧,不要将20世纪发生的事情,再拖到21世纪去。   时间啊时间,请你快快地走,但不要带走我的老太。   老太笑得只能看见假牙:“那敢情好啊,到时候咱们也去苔弯岛玩。要是飞机嫌我年纪大了不肯带我,咱们就坐船过去。”   林蕊激动得连连点头,双眼闪闪发亮:“好!咱们不赶时间,咱们就坐在船上慢慢地看风景,把所有的海岛都看个遍。”   对了,就算不坐飞机不坐轮船也没关系。   所以有跨海大桥啊,还可以走海底隧道。   不怕的,中国是基建狂魔,这些都不在话下。   那是咱们的地盘啦,咱们在上面修出花来。   哎,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位领导人脸皮够厚,死活不肯辞去党主席的位置。   真到了那一步,可要怎么办才好?   林蕊双手托腮,忍不住又开始犯愁。   她不爽,看到眉开眼笑非要恬不知耻将耳朵贴在大美人肚子上的周崇斌时,就恨恨地喊出声:“大表哥,你不是要去做结扎吗?不耽误一分钟,这都要耽误一小时了。”   大表哥正美滋滋地沉浸在当爹的喜悦当中呢,闻声头也不回:“你总得给我跟我家宝宝交流感情的时间吧。”   林蕊冷笑:“宝宝嫌你吵呢,你还是赶紧乖乖地住医院去吧。”   苏木也在边上帮腔:“正好,你做了这么长时间飞机不是累了吗?去医院还能休息休息。”   林鑫跟着点头:“没错马上就可以走,我给你预约了病房,今天住院把术前检查做做,明天早上第一台手术就可以排你。”   周崇斌吓得差点儿当场摔倒,瞠目结舌,大家反应未免太迅速了点。   郑大夫还在边上安慰他:“别怕,就是小手术而已,打个局麻二十分钟就能解决。贴个创口贴,术后不影响走路,休息一个小时就跟没事人一样。”   当着孩子的面,她没好意思说,这可比人流.手术安全系数高多了。   林建明现身说法:“没事的,不可怕。你看我做了20年,不好端端的嘛。”   当初妻子生小女儿难产,差点儿母女俩都没命,他分析了各种避孕方法的利弊之后,直接决定自己结扎了。   林鑫笑容可掬:“给你找的是老专家,做这个熟得很。”   大表哥抖得更加厉害,下意识地就想逃跑。   无苦已经在边上候着呢,直接翻过栏杆跳下来,拦在他面前:“叔叔,走吧!我师兄给你开车。”   大表哥可怜巴巴地抓着贝拉的手,一步三回头:“那我去了啊,晚上我喂你吃饭。”   贝拉哭笑不得:“算了吧你,别瞎折腾了。”   周崇斌立刻表忠心:“没有的事儿,我早就决定好了的。”   这辈子,他本来也没计划会有自己的孩子。现在能有一个都是意外的惊喜。   周崇斌还想拉着妻子的手好好诉衷情,房间里头正在看电视的元元跟宝生就冲了出来,争先恐后地喊:“辞职啦,他宣布辞职啦!”   大人们先是一愣,旋即陷入狂喜。   最后的障碍也被搬走了,他们期盼已久的一切终于实现了!   大表哥高兴地一把抱住贝拉,拼命亲妻子肚子,一个劲儿地嚷嚷:“哎哟,我的心肝宝贝哎,你可真是报喜鸟小福星!你爸我决定了,你就叫小星星!”   林蕊目瞪口呆,小星星?   大表哥,你认真的吗?请问你姓什么?你竟然让你家姑娘叫周星星! 第467章 新手准爸爸   大表哥死不悔改, 还振振有词周星星就是快乐源泉, 他家的宝贝儿同样是他的幸福之源。   林蕊一声冷笑, 等着吧,等到你家姑娘长大成.人了,老父亲就等着挨削吧。   还在娘肚子里头的小星星姑娘成了双边局势的晴雨表。   大美人大吐特吐的时候, 苔弯局势如过山车,跌宕起伏, 每半天就能曝光一个今天第一泣鬼神的爆炸性消息。   最惊险的时候, 有人浑身绑满了炸.弹, 冲去老夫人下榻的饭店,要跟□□者蒋家王朝同归于尽。   据说老夫人哭笑不得, 蒋家人丁寥落,哪里还有什么王朝可言?   为着这个,被弹劾的总统又多了一桩谋杀故总统遗孀的罪名。   因为警方调查之下发现这位所谓的义士有黑道背景,而该帮派的首脑正是在总统的扶持下成功当选立委。   正当所有人都关注案情的走向时, 已经被收押的嫌犯却突然在医院暴毙。   与此同时,另一桩让当局饱受诟病的拉法叶舰案重要当事人也莫名其妙在医院因为急性疟疾死亡。   偏偏这个时候,调查报告与尸检报告居然遭遇了大火,全部沦为灰烬。   连着两张离奇命案, 民众对于当局的不满膨胀到了极点, 强烈要求总统下台,还苔弯一个新民主的政治环境。   闵近党也积极操作, 试图推进提前进行总统大选。   结果双方在街头发生激烈的冲突,如果不是警察出动高压水枪, 还不知道要酝酿成怎样的血案。   双方剑拔弩张之时,总统突然间同意接受调查,旋即被司法关押,由副总统临时接替总统职责。   就在当天晚上,总统府遭遇了暴力袭击,临时总统宣布台北进入戒严状态。   神奇的是,几乎与此同时,原本吐到完全不能吃饭全靠营养液撑着的贝拉居然能喝下去米汤了。   被她疯狂呕吐模样吓得魂飞魄散的林蕊立刻连滚带爬跑去找米汤。   她一头扎进郑大夫怀里头,吓得眼泪汪汪:“妈,生孩子原来这么可怕呀。”   郑大夫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冷笑声连连:“现在知道了吧?养孩子是这世上最吃亏的事。”   新鲜上岗的林医生还生怕妹妹吓得不够厉害:“这有什么呀?才刚开始呢,吐得肾衰竭脑出血的都有。”   “咚”的一声响,林医生没吓到妹妹,先将准爸爸吓得死去活来。   经历过俄罗斯政变风云都岿然不动的周崇斌同志手一抖,撩在护士站台上的米汤差点儿都泼了。   郑大夫赶紧安慰准爸爸:“没事,那是不能吃的。贝拉这不都吃得下去东西了嘛。”   说着,她赶紧朝小女儿使眼色,两人一道发力将人架进屋去。   护士长还在教育林鑫:“你不知道男人多脆弱吗?没事吓唬他做什么。”   林鑫无辜:“谁知道他会冷不丁冒出来啊。”   她还没说什么严重的呢。   饶是如此,已经够将周崇斌吓得够呛。   他放下米汤的时候,眼泪汪汪。也真是难为他,居然这时候还没忘记贝拉没吃饭。   搞得就连苏木在边上都不好意思再说他什么。   贝拉有些虚弱,精神倒还好。   她哭笑不得地看自己的小丈夫:“又没什么大不了。”   谁知道周崇斌立刻拉出一张长长的单子,跟她算起账来:“从上上个礼拜到现在,你总共吃过两颗草莓,一颗黑莓,然后吐得一干二净。喝了半碗米粥,吃了一根榨菜,接着又吐掉了。”   手背上全是扎营养针留下的针眼,简直都没有合适的地方再下针。   幸亏护士长保证马上给她换留置针,否则后面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这些天,你从妊早期到妊娠中期,每天需要的能量是……”   林蕊听着他一条条地报出来,忍不住点头夸奖:“这么长时间的孕妇学校没白上。”   瞧瞧这知识点翔实的,去考个月嫂立即上岗都没问题。   郑大夫敲了下女儿的脑袋,瞪眼道:“又说怪话。”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直转,开始也郑大夫出主意:“妈,我跟你说,月子中心肯定有发展前景,绝对是门好生意。”   郑大夫点女儿的脑袋,恨铁不成钢:“你婆婆都这样了,你现在还想着做生意?”   没良心的丫头。   林蕊振振有词:“我未婚,还没结婚呢。”   郑大夫冷笑:“那你别收人家戒指呀。”   林蕊理直气壮:“那是订婚,还有结婚呢。”   苏木端着黑米汤进来,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尾巴翘上天的人立刻改口,煞有介事:“所以说要赶紧把月子中心办起来呀,我们家大美人在别的地方坐月子,我可不放心。”   郑大夫已经不想搭理这不要脸的姑娘了。   苏木朝她微笑,他信她的邪,晚上回去再好好收拾她。   那头周崇斌还看着贝拉的肚子眼泪汪汪,很有食铁兽瞬间变身为滚滚的感觉。   贝拉不得不开口安慰他:“没事,你看我不已经开始吃了嘛。”   周崇斌得寸进尺:“不仅要喝米汤,还要喝粥。”   贝拉怀孕后母性渐长,居然充满了耐心,相当好脾气地柔声应答:“好。”   周崇斌立刻得到了鼓励,开始得陇望蜀:“还要吃菜,要吃蛋吃肉。”   贝拉居然也没发火,竟然点头应下。   周崇斌生怕她改了主意,赶紧连滚带爬跑去买牛肉粥。   拎着粥回病房的时候,他还不耐烦地要挂电话:“打个屁,都跟你说不要也是给士兵发太多的武器。这下好了吧,人家在战场上都直接找你买武器了。   卧槽,你们居然还把人放走了,疯了吧你们。狗屁的战场原则,想想如果你们大摇大摆的跑去他们的阵地被他们抓到了,是什么结果?   民主个鬼,你们不是要全面学习美国吗?你问问美国人海湾战争里头,伊拉克人敢不敢找他们买武器?他们又会怎样对待找上门来伊拉克人?   谁告诉你民主就是软弱来着?胡萝卜加大棒,大棒一直悬在头顶上呢。”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周崇斌又一秒钟切换成中文,埋怨道,“太没眼力劲儿了,老子忙的要死,谁有空管他们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苏木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周崇斌赶紧作势要刷自己的嘴巴子,满脸堆笑地奔到老婆面前,把脸贴上人家的肚子:“哎哟,爹爹的小星星,爹爹的小心肝。”   林蕊差点没被恶心死,拿肉麻当有趣的家伙,她小姑子就是这样被带坏的。   周崇斌已经屁颠屁颠地开始喂老婆喝牛肉粥,嘴里还不忘表忠心:“要不是看在他好歹也算是庇护过咱俩,见证了咱们的爱情,我搭理他才怪。”   贝拉说话声音低低的,很是慈爱:“你也别对人家那么凶,他也怪不容易的。”   挣扎了很久,各种抉择,唯一想的是太太平平过日子,结果就连这个愿望都难以达成。   “要是有人侵犯他的祖国,我相信维克多就是有再大的心理阴影都会上场作战,可他没有碰到那样的时候呀。”   虽然现在俄罗斯已经对车臣出兵,但是现在大部分俄罗斯人都已经默认了车臣的独立。   在他们看来,车臣跟乌克兰跟哈萨克斯坦跟白俄罗斯这些国家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既然苏联解体了,其他国家都走了,车臣走不走也无所谓啊。   要求普通民众理解车臣的重要战略地位,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尤其是在现在俄罗斯经济已经崩溃的情况下,连军饷都得不到保障的士兵又怎么愿意在战场上厮杀?   维克多将军的郁闷也就情有可原了。   周崇斌无奈:“这种事情我也没办法呀。人家能大摇大摆地找上门,说他们的武器打完了,要求俄罗斯人卖给他们。”   目瞪口呆的维克多拒绝之后,那些人还嘀嘀咕咕:“你们的空军都卖给我们了,你们为什么不能卖?”   如此咄咄怪事,世界军事史上独无仅有,估计苏联红军公墓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维克多的创伤应激症都犯了,直接不想再上战场。   郑大夫叹气:“怎么就沦落到这地步了?”   他们这代人都有苏联情结,她跟丈夫还商量着什么时候有空去莫斯科看看。   周崇斌苦笑:“打赢这场仗是没问题的,可是车臣说不定就是俄罗斯人的越南。”   车臣现在成了世人关注的焦点,不希望俄罗斯太平的人大有人在。   欧洲本身就对俄罗斯具有恐惧情结。   无论是拿破仑还是希特勒都是在莫斯科兵败如山倒,前面积累的成功也一并垮掉。   车臣现在呈现的胶着状态背后就有各国势力的影子。   俄罗斯是真的衰落了,不说远,就是放在10年前,莫斯科政府怎么可能容忍这么多双手伸向自己的家务事?   “可是莫斯科必须得打赢啊。”林蕊急了,强调道,“跟把政府打交道,无论如何都胜过恐怖组织。”   因为合法政府可以忍受别国的意识形态与自己不同,而且不会莫名其妙地鱼死网破。   恐怖组织不一样,他们会将枪口对准所有不认同他们极端思想的人。   上辈子,她还小的时候,本拉登发动了911,后来被美国追杀。   舆论将他塑造成抗美英雄,不少人为他摇旗呐喊,大声叫好。   楼上小哥哥的妈妈就在报纸上撰文,厉声训斥这种愚昧无知而可怕的思想。   他们要对付的仅仅是美国人吗?不,他们的枪口照样会对准中国人。   本拉登在阿富汗的恐怖训练大本营培养了多少东秃分子。   当一起又一起的恐怖袭击事件发生的时候,那些当初得意洋洋号称本拉登是英雄的人,不知道脸上到底痛不痛?   暴徒不会放过任何人,试图与虎谋皮的终将会被狠狠咬下一大块肉。   同样的,本拉登也是美国中情局一手培养起来的呀。   当初美国人指望依靠他们来牵制苏联政府,结果迎来的就是撞向世贸大楼的飞机。   任何对平民动手的暴力组织都应该是全人类的敌人,谁要把他们当成英雄看,那才真是可笑呢。   “车臣没有正常的政权。”林蕊有些着急,“他们靠抢劫绑架诈骗为生,如果坐视他们发扬光大的话,那里会成为恐怖主义活动的大本营。”   最尴尬的是,因为它跟俄罗斯的特殊关系,就算有一天他们会成为南疆恐怖活动的源头,中国政府想要对他动手恐怕也要面对众多制肘。   周崇斌叹气:“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人家不想打伤啊。”   俄罗斯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士气低迷。   甚至连莫斯科政府都没有做好打仗的准备,他们完全是在赶鸭子上架的状态下上的现场。   一开始他们以为这是另一场海湾战争,短时间内就能够碾压对方。   等到战争的走向与他们设想的不一样,俄方的士气就大受打击,原本早已弥漫在军中的厌战情绪愈发激荡。   所以在战场上卖武器给敌军这种荒唐的事情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危机也是机会呀。”林蕊瞪大了眼睛,破天荒地给了周崇斌好脸,“周叔,这对你的朋友来说,是在军中进阶的最好机会。”   和平年代军功难立,上战场的机会都稀罕。   所以据说当年的自卫反击战,中国是将所有的军区都调动起来,把人都拉出去练了一圈。   后来在南海上,明明有南海舰队,可其他的舰队也都动了。   耗费再巨大的军事演习效果也比不上在战场上真枪实战。   “他如果能够凭借这次的军功晋升,旁人想必也不会嘲笑他是墙头草将军。”   喊周叔也没用,周崇斌仍旧摊手:“这事儿我真没辙,总不能什么武器都不发给士兵吧?只要发出去,他们就能卖。”   现在的俄罗斯已经陷入了魔怔当中,卖武器在他们看来稀疏平常,压根不算事。   “那你们替他们卖呀。”林蕊睁大了眼睛,“在战场上,他们上哪儿花钱去?与其这样,不如你们拿了钱之后直接给他们的家人。”   对祖国失望,不意味着他们愿意放弃家庭啊。   再说有很多人之所以放弃身为军人的尊严,只是因为他们需要养家糊口。   而他们的本职工作没办法让他们维持有尊严的生活。   周崇斌还是拒绝:“我一个商人管这些做什么?”   林蕊谆谆善诱:“只有维持一个稳定的环境,你才会做好生意呀。”   她可是清楚地记得,上辈子,美国袭击过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   如果当时中国保持稳定的关系,美国敢如此张狂吗?   不过当时叶利钦是美国人的小弟,所以美国人有恃无恐。   从利益关系上来讲,中国也应该跟俄罗斯保持稳定的关系。   如果政坛难以动手,那么从军界下手也好。 第468章 邹鹏回江州   周崇斌正皱着眉头思考林蕊的胡说八道, 不知不觉间, 他发现手上轻了。   再定睛一瞧, 准爸爸惊喜若狂,他老婆居然将一碗粥全部喝完了。   周崇斌喜不胜喜,吧唧一口就亲在老婆的肚皮上, 赶在林蕊跳脚之前,美滋滋道:“咱家小星星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今儿可真是乖。咱们是好姑娘, 不欺负妈妈哈。”   贝拉啼笑皆非:“这有孩子什么事啊。”   周崇斌笑容满面, 细心地帮妻子盖好被子:“就是孩子的事, 不然我还真懒得管。”   他以前没少做混账事,也没少害过人。   天道好轮回, 苍天饶过谁。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就怕报应会落到自己女儿身上。   赶紧的做点儿好事,也算是中和一下。   林蕊听得眼皮子直跳,大为诧异, 像大表哥这种胆大任性肆意妄为的人,居然也会怕报应?这般封建迷信,真是不符合他的个性。   郑大夫没好气地揪了下女儿的小辫子。   天底下的爹妈,但凡碰到孩子的事情, 就从来没有原则可言。   要不怎么说, 孩子都是全世界欠下的债呢。   林蕊可不承认自己负担。   她扒着郑大夫的胳膊,非得她妈承认自己前世也是郑大夫的亲亲小宝贝。   说话的时候, 她还朝眉眼含笑的苏木挤眉弄眼。   当妈的人哭笑不得,狠狠点了下她的额头:“要脸哦, 你好要脸。”   周崇斌要出去打电话。   经过母女俩身旁时,他认真地看了眼林蕊,点点头道:“放心,公公给你多买点面膜。”   林蕊先是要跳脚,什么公公?她可不认;旋即又赶紧捂住自己的脸。   夭寿哦,她这是沧桑了还是憔悴了?居然会被大表哥这个满眼血丝的家伙提醒要敷面膜。   完蛋了,她颜值真的下降了吗?   苏木毫不犹豫地吹起了彩虹屁:“没有,很好看。”   就连揉乱的头发都乱的很有风采。   不想周崇斌却认真地强调:“听说面膜可以帮助长面皮呀。没皮没脸也不用怕,多贴几张面膜就好。”   大表哥在正面遭遇暴恐袭击之前,步履轻快地冲去了走廊,开始欢欢喜喜地打电话。   哎哟真难得,他可算是在嘴皮子上占了一回林蕊的上风。   周崇斌怀着欢欣鼓舞的心情,拨响了维克多的电话。   电话接通之后,他耳朵里头率先接收到的是枪放在桌子上的声音。   吓了周崇斌浑身一个哆嗦,赶紧劝阻:“维克多,你千万想开点儿,为这么点小事自杀不值当。”   维克多情绪暴躁:“我也想要一个体面点儿的死法,我不想成为俄罗斯的罪人。”   周崇斌被吼得耳朵都疼了。   他赶紧将电话拿远点儿,清清嗓子道:“行啦,别说我不够朋友,我刚才就费尽心思地到处找人帮你想办法,这事儿说到底也简单,不就是个钱的问题吗?我找到解决办法了。”   周崇斌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维克多倒是很满意,又或者说在眼下的状况下,任何有可能改善他处境的方法,他都满意。   只可惜他满意过头了,一再要求周崇斌赶紧出发,再来一趟俄罗斯。   “周,这件事情除了你,我谁都没办法相信。”维克多不住的抱怨,“我们的政府部门已经毫无公信力可言。即使我将钱款交给了他们,也不要指望能有1/10以上的钱真正进入到士兵家属手中。”   况且卢布始终在疯狂地贬值,他们一定会利用时差,将变成废纸的卢布交到军属手中。   至于这会不会影响到前线战士的士气,没有人关心。   “我们的总统也不会在意,军人的生命在他眼中也许比不上一瓶上好的伏特加。”维克多愤怒地挖苦,“毕竟,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要能够骗到更多愚蠢的选票就好。”   周崇斌头疼,担心维克多继续说下去的话,会被记上黑名单。   克伯格虽然被撤销了,俄罗斯联邦安全局可还存在,他们继承了老克格勃大部分衣钵。   不出意外的话,自己现在这通电话,肯定处于被监听的状态。   周崇斌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维克多的要求:“不,我要陪伴我的妻子,我现在可不是孤家寡人。”   俄罗斯的春天来得太晚,他宁愿舒舒服服地呆在江州城。   挂了电话回过头,对上林蕊好奇不已的眼神,周崇斌相当有原则,反正坚决不会让这姑娘痛快:“商业机密问题,不能说的。”   林蕊咬牙切齿,苏木却在边上一字一句的翻译:“那人想让大表哥去俄罗斯亲手处理这件事,不过大表哥不愿意。”   可怜周崇斌都顾不上埋怨这孩子又开始叫自己大表哥了,结结巴巴道:“你怎么知道的?”   苏木奇怪:“我就不能学俄语吗?”   他妈在俄罗斯还有生意呢,现在就母亲的身体状况,他总要学着去处理一些事情。   林蕊臭屁上天,比自己多掌握了一门外语技能还得意:“这可是高级机密哦,怎么能随便说?”   郑大夫看女儿这副下巴抬上天的模样就头痛,直接拎着人走:“行啦,给我回家睡觉去。”   林蕊还要假模假样地强调自己对长辈的关心,她准备留下来陪伴准妈妈呢。   郑大夫冷笑:“然后再多留个人伺候你是不?你少给我添乱了。”   备受嫌弃的人直接叫揪着出医院。   郑大夫拍拍手,一扭头折回身,又去找自己上夜班的朋友说话了。   林蕊目瞪口呆,不是,那个郑大夫,月黑风高夜,你怎么能将你家小闺女直接丢给个男人呢?   这实在是太不安全了,大晚上的,孤男寡女。   苏木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正色道:“嬢嬢显然比较担心我的人身安全。”   林蕊立刻跳到了他身上,揪着人家耳朵逼问:“老实交代,到底谁不安全?”   分明是他一直觊觎姐姐的美色。   苏木驮着人往外头冲,故意突然间加快速度,吓得她不停尖叫,死命搂紧他的脖子。   穿过梧桐大道时,林蕊一抬头,惊喜大喊:“邹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路灯下,年轻军人的面庞已经褪去了婴儿肥,显出了骨骼的轮廓。因为光影斑驳,所以眉眼愈发深邃。   邹鹏微微地笑:“考完试休假就回来了。”   林蕊拍着苏木的肩膀,示意他把自己驮近一些,好奇地瞪大了眼睛:“你们也休假啊?我以为你们没假期来着呢。”   “探亲假。”邹鹏言简意赅,“我攒了几年的探亲假。”   林蕊点点头,又高兴起来:“那你假期有没有什么安排呀?我想攒个局,请广播剧团的人一块儿出来聚聚。”   邹鹏点头,相当配合:“什么时候都可以,我没什么事。”   林蕊高兴坏了,立刻保证:“定下时间之后,我一定第一个就通知你。”   邹鹏笑容舒展:“好,我等你的通知。”   林蕊朝他挥挥手,声音明亮:“那你忙你的事情去吧,我跟苏木先回家了啊。”   不想邹鹏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笑了笑:“我没什么事,就是在街上随便走走。”   因为天冷,他说话的时候,嘴里吐出大团大团的白雾,让他的眉眼看上去愈发精致而脆弱。   林蕊突然间想到了一首歌:“行走在冬夜的冷风中,飘散的踩碎的都是梦。”   她有点儿同情单身狗了,母胎单身solo的苦,她懂。   上辈子她想约小姐妹一块去压马路,都只能排在人家男友的后面。   怎么办呢?单身狗连约朋友出去玩都是备胎呀。   苏木排队去买冰糖烤梨。   林蕊积极地帮形单影只的朋友出主意:“看准了就下手,别老想东西犹豫来犹豫去的,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邹鹏笑了,眉眼弯弯,语气带上了调侃的意味:“怎么听着你好像很有经验一样?”   林蕊得意洋洋,歪着脑袋,语气掩饰不住的骄傲:“那当然,我们家苏木就是我这样追到手的呀。”   邹鹏挑高眉毛:“难道不是苏木追你吗?”   林蕊双手托着下巴,美滋滋地强调:“当然,他早就看上我了,我知道。不过他不是害羞嘛,所以这层窗户纸只能我捅破。”   她转过头,认真地告诫邹鹏,“我以我的人生经验告诉你,千万胆子要放大点,不要老是让别人猜。”   在爱情这门课题上,胆大心细脸皮厚,第三条相当重要。   “猜来猜去猜不明白,搞不好就错过了呀。”林蕊苦口婆心相劝,“惜取眼前人,你要是看见合适的就赶紧动起来。时间久了以后,人就不好哄啦。”   她家苏木就是因为年轻的时候一头栽进了她怀中,所以眼里头才容不下别人啊。   这要是再过几年,他见识多了,还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勾走呢。   为什么老情人容易旧情复燃?因为对方代表着自己最美好的青春。   林蕊煞费苦心:“抓紧青春的尾巴,遇见合适的赶紧有表示。”   邹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怎样才叫合适的?”   “就是那个你看到了或者想起来了,就忍不住要笑的人啊。”林蕊摸着自己的下巴,试图增加情感导师的可信度,“你想起她就开心,那么生活中就是有太多的不容易,你也会幸福呀。”   有情饮水饱虽然过于理想状态,可同样的事情,跟不同的人一起干,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邹鹏轻轻吁出口气,面上全是笑意,他侧过头看她的脸:“真的吗?”   林蕊大力点头,拿自己现身说法:“那当然。就像我们家苏木吧,他做什么饭我都觉得好吃。虽然他做饭的确挺好吃的。可是感觉不一样啊,会觉得很开心。”   尤其是每天上课的时候,一想到苏木又会给自己做好吃的了,连课都没有那么难熬了。   邹鹏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模样,自己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加深了。   他点点头:“那挺好的。对了,听说你们订婚了是不是?怎么没带戒指出来呀?”   林蕊先是捂脸,哎呀呀,人家还想低调处理这件事情呢。   结果怎么能连邹鹏都知道了呢,岂不是显得她很张扬。   毕竟现在大学生还不流行结婚,大张旗鼓的不好。   像13.14克拉的大钻戒,这么显眼,她肯定得好好收藏起来。   “她会丢东西。”苏木捧着三盒子冰糖烤梨过来,无奈地摇摇头,“戴着戒指,她嫌耽误她干活。脱下来之后,她就想不起来再戴上去了。”   有一次她自己也不记得究竟放哪儿了,直接找不着,结果当场哭了起来。   13.14克拉呀,早知道这样,她直接卖了换钱。   后来还是菜园里头请来的工人师傅发现了,又拿回来还给她。   从此以后,苏木直接保管戒指了,他不敢对林蕊抱有任何希望。   林蕊一个劲儿往苏木身上蹿,试图捂住对方的嘴巴。   她不要面子的呀,这种事情也说,多丢人。   苏木无奈:“你哭的时候,大家都看到了。别闹,冰糖烤梨要打翻了。”   林蕊这才恨恨地用牙签戳着梨块往嘴里头送。   邹鹏在边上微笑,慢条斯理地吃着冰糖烤梨。   一盒子吃完的时候,他才面带微笑地说话:“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记得喊我一声啊。对了,如果生孩子的话,我要求当干爹。”   苏木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林蕊已经迫不及待地应声:“好,记得给我家孩子包大红包。”   哎呦喂,这位干爹前途不可限量,她也算是为未来的孩子铺路的吧。   邹鹏笑得眉眼弯弯,痛快地应下:“好,我津贴都留着,给包大红包。”   他朝林蕊点点头,又冲苏木挥挥手,转身走了。   林蕊看着他的背影发呆,直到苏木不满地轻咳:“喂!”   女大学生这才表达自己心中的疑惑:“你说邹鹏今天是不是怪怪的呀?”   大晚上的,干嘛非得跟他们一块逛马路?   女大学生脑洞大开,眼睛眉毛有往天上跑的趋势:“你说,他是不是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   电视电影上不都这么演的吗?为了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些,会故作不经意的找人说话做事,省得太突兀了。   林蕊左右看看,试图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苏木忍无可忍,直接捂住她的眼睛:“走走走,回家睡觉去。”   他压低声音告诫,“邹鹏不说,代表着肯定不想让人知道。你要是贸然打听什么,万一坏了人家计划怎么办?”   林蕊睁大了眼睛,连连点头。   没错,打草惊蛇了可就不好了。   她还是默默地为祖国的和平事业做贡献吧。 第469章 重启广播剧   隔了一个礼拜, 林蕊的饭局终于攒起来的时候, 她的好奇心仍旧没有消除。   大家伙儿坐在包厢里热热闹闹地吃饭。   自从初三吃了散伙饭之后, 他们一直没有再完整地聚过头。   薛老师还遗憾:“有几个孩子出国留学了,这会儿不放假。不然大家就齐齐整整了。”   “已经很好啦。”当初负责录音的老师高兴道,“都6年了, 大家伙儿还能想起来,我真是高兴。”   他举杯敬林蕊, “亏得你, 不怕麻烦, 把我们大家都喊出来。”   林蕊嘿嘿笑:“主要是薛老师面子大,我是扯虎皮做大旗。”   小老板芬妮亲自端菜上桌, 不停地招呼众人:“大家多吃点啊,对饭菜有什么意见的话,可以留在板子上。”   她今年刚从江州饭店辞职出来,自己开始做生意, 万事开头难。   亏得蕊蕊他们多帮忙,总是想方设法帮她拉聚会的生意。   时间久了,附近大学城同学聚会首选目标里头居然也有了她餐馆的名字。   众人哄笑,纷纷打趣:“那美女老板给不给我们打折呀?”   芬妮工作几年, 性格已经大方很多, 立刻点头强调:“那当然,我们蕊蕊的客人, 打88折。”   这下子连薛老师都笑了起来:“林蕊,你就是行走的VIP金卡呀。”   这家店的会员金卡也就是88折。   林蕊双手托腮, 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难怪今天早上我被金光晃花了眼,原来是因为当时我正在照镜子。”   邹鹏忍俊不禁,嘴里头含着的果汁差点喷出来。   林蕊赶紧殷勤地递面巾纸过去,试图从人家嘴里头捞出点儿蛛丝马迹。   她朝邹鹏眨巴眼睛,压低声音道:“你那晚看到我的时候肯定很高兴吧。”   天然的挡箭牌呀,秘密工作最好的掩饰。   邹鹏一愣,看她的神情有些恍惚:“我……”   “不用说,让我猜一猜。”林蕊脑洞大开,“你不会无缘无故回江州,就算是为了过年也早了些。肯定有其他安排。”   现在国际局势最关心的是俄罗斯的车臣危机,但是对于国人而言,目光的焦点始终在苔弯。   既然那位总统都因为涉及佣金案被司法机关带走调查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双方马上就要开始谈判?   邹鹏长期驻扎在勺于岛上,他家又是外交世家。   谈判这种事情,肯定要涉及到外交人员。   这么看的话,说不定他还能直接参与到谈判当中去呢。   林蕊心花怒放,已经忍不住要扯邹鹏的胳膊。   历史时刻的见证者呀,大佬,求抱大腿。   邹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虽然他回江州城跟这件事情毫无关系,但事情的发展竟然让林蕊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尽管情况还没有这么美好,可双方的确已经派人在香港进行官方的接触。   这件事情意义重大,可以算得上是里程碑式的发展。   毕竟,虽说老人家跟老夫人在历史上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但他们实际上没有任何职务,并不能代表官方。   邹鹏只好奇,她是怎么知道的?明明这桩事情所知者有限,就连他也是通过各种信息整合才得出来的结论。   苏木不得不放下帮林蕊取抹茶蛋糕的盘子,过来把人领走:“她昨晚刚看过007。”   包厢门口传来叹气的声音,孙泽推门而入,对着薛老师感慨:“老师你可真是放着现成的人才视而不见,非得找我做什么?”   他伸手指指林蕊,“就这丫头天马行空,张口就是故事的能耐,您完全不需要再找其他人写广播剧了。”   包房里头的人热闹起来,有人跟孙泽打招呼,好久不见。   有人则激动的追问薛老师,写什么广播剧呀?难不成要重排广播剧了?   这几年电视走进千家万户,广播剧已经越来越没有市场了。   自从《火车大侠无苦》完结过后,他们已经有年把的功夫再没有排过广播剧。   现在将原编剧重新请出山,难不成是要重启这个热门剧目?   还是有忠实观众的,到今天照样有人写信到台里头来,追问下一步剧什么时候出来。   孙泽笑嘻嘻的,伸手弹了下林蕊的脑门子:“什么时候出来问她呀?这姑娘编故事的能耐大涨,我觉得她完全可以接手了。”   林蕊顾不上呼痛,只双眼放光地盯着孙泽,欣喜若狂:“孙哥,你耳朵好了呀。”   从他进门的方向,贴着包厢走的时候,靠近说话者方向的是左耳。   孙泽笑嘻嘻的:“为了防止你在背后说我的坏话,我的耳朵对你的声音最敏感。”   薛老师跟他打招呼,直奔主题:“我也不和你客气,就是火车大侠这个剧。我的想法是还能再做下去。”   现在有小汽车的人越来越多,车载收音机是一个重要的发展方向。   除了听歌之外,大家还是有广播剧需求的。   林蕊看跟薛老师说话的时候,孙泽还是下意识地微微侧头,喜悦立刻如潮水般又退缩回去。   原来留下的烙印并不会消失,就像孙哥的耳朵,永远有一只失去了听力。   苏木揉揉她的脑袋,戳了一叉子蛋糕塞进她嘴中。   人生总免不了不如意之处,大体算好的就已经很不错。   薛老师还在积极游说孙泽:“你好好把剧本写出来,我们好好排练录制,我保证这一回集团一定会支持。”   她现在虽然已经算是电视台高层,可对于广播剧这一块,她仍然保留着初心。   广播电台这两年亏损严重,从去年开始直接进行转制,由事业单位变成企业性质。   集团方面是要打造出招牌来,不能让广播电台沦落为广告台,而且是专门针对农村的广告台。   “那个虽然挣钱,搞企业就是要挣钱,可咱们毕竟是文化单位,还是承担着传播文化的责任。”   薛老师主动为孙泽倒饮料,“你看,无苦这个题材还是很不错的。叫什么来着?很能够传播正能量。”   林蕊嘴里头吃的蛋糕差点喷出来,就那和尚,好吃懒做贪睡,哪儿来的正能量可言。   薛老师谆谆善诱:“你不是一直想在我们电视台打广告,宣扬南昌的产品吗?你别花这个冤枉钱了,照着你们原先的套路来,植入软广告。”   孙泽眯起眼睛笑,连连摆手,矢口否认:“哪里,我什么时候往广播剧里头塞过广告了。”   像他这么追求阳春白雪的人,哪里会被铜臭味污染了。   “沙棘汁、羌枣、南疆车厘子还有蔬菜树,你想在里头安排多少种东西都无所谓。”薛老师开始摆条件,“这出广播剧排好了之后,除了咱们南省之外,浙江跟安省都有兴趣的。”   孙泽二话不说,直接拍板:“成交。”   怎么打软广告?太简单不过了,铁路不是刚通嘛,安排无苦去南疆旅游就行。   怕不够惊险刺激?抓着他出去溜达两圈,保准惊险迭起。   这孩子的体质有问题,专门招惹各种各样的事情。   就说上个月吧,无苦在南疆的生意出了点问题,叶珍珍做不了主,结果不得不他亲自出面。   本来也没什么,处理完了就该乖乖回去上学了吧,结果这孩子非要去克拉玛依玩。   玩就玩好了,魔鬼城还是挺不错的。   他又让去看人家小学生文艺汇演。   然后就发生火灾了,火烧得很大,他又莫名其妙立了功。   因为当时很多安全门都关上了,他愣是和叶珍珍一道把那些门全给打开了。   最后火虽然烧得很大,但是除了几个人轻度的烧伤之外,其他人基本上安然无恙。   消防部门过来灭火的时候,都觉得这件事情不可思议。   相同规模的火灾,又按照当时的情况,不酿造成惨案才怪。   孙泽已经想好了,这部剧里头主角就是无苦跟叶珍珍。   哼,他就不信自己天天写叶珍珍,她还毫无反应。   哎呀,他连名字都想好了,这部剧就叫做火车大侠之天山历险记。   广大听众朋友们,难道没兴趣跟随无苦的步伐坐着火车去美丽神秘的天山看看吗?   旅游业发展起来的话,就能够拉动经济发展,最重要的事情是可以加强交流。   走动的多了,与外界的接触增加了,那些束缚人的思想自然而然就没有了市场。   世界在发展,人类也在进步,谁要还想把自己缩在小圈子里头,那就肯定会被时代所抛弃。   林蕊当机立断,立刻强行抢下广告位:“无苦要从港镇经济开发区出发,路上吃的东西我来列清单。对了,勺于岛牌鱼干跟咸水鹅也不能落下。”   说着,她还冲邹鹏眨眨眼睛,怎么样,她够意思吧?   江彬去了一趟勺于岛,教会了他们如何炮制盐水鹅。   据说现在岛上的大白鹅都风声鹤唳了,因为经过的渔船经常点名要吃盐水鹅。   看看,她这么不遗余力,邹鹏同学,你是不是应当有点表示?   最起码的,透露点儿动态嘛。   就好像拉法叶舰采购内幕,现在有没有消息啊?   听说这案子可邪门了,牵涉其中的人都不得好死。   事有反常即为妖,里头肯定有很多门门道道。   邹鹏摇头:“我不知道。”   台湾方面对这个案子的猜测很多,但是谁也没有明确的说法。   也许能够说出口的人,早就被灭口了。   林蕊掩饰不住地失望,不死心道:“你要是有机会,就多打听打听呗。”   有些事情对外人而言是秘密,但是对于某些固定的圈子而言却是公开的事情。妈呀,好多钱的,十几亿美金。   这不是还没交船吗?赶紧的停下,别花那冤枉钱了。   孙泽回头弹了下她的脑门,教训这丫头道:“不该打听的事情少打听,好奇害死猫,知道吗?”   林蕊瞪眼,她又想起来这人打着小师姐的主意呢,大家目前处于敌对关系。   孙泽手中端着餐碟,美滋滋地往嘴里头送水果,慢条斯理道:“这个案子呀,不出意料就是不了了之。”   真要查起来,从上到下,可能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搞不好案子查清楚了,整个一套班子完全垮台。   林蕊不服气道:“垮就垮呗,总比钱打水漂来的强。”   孙泽忍不住想揉着丫头的脑袋:“说你是个孩子,你还不承认。”   能垮台吗?垮了之后跟谁谈?既然首选和平谈判,那就只能抓大放小。   有些事情可以拿出来当椽子做由头,却注定了无法深挖。   就是从国际政治上来讲,再糟糕的政府也代表着国家。   他们签下来的合约,国际上才承认。   真要细究下去看,没有谁是干净的。   林蕊重重地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那死了也就白死了。”   “白死了的多了去。”孙泽慢慢吃蛋糕,“我们唯一能够做的事情是,让这种事少发生。”   饭菜吃了大半,桌上人越发热闹。   薛老师拍拍手,招集大家:“要是有兴趣的话,大家伙儿过来报个名,咱们老人马班子重新整起来,继续排练《火车大侠无苦》。”   众人都来了精神,纷纷响应。   林蕊跟苏木也报名,主角他们当不了,配角还是可以试试的。   最起码的,林蕊想配一回女警察,感觉好帅。   她回过头催促邹鹏:“你呢?要不要试个武警的角色。”   邹鹏摇摇头,谢绝了她的好意,唇角浮现出温和的笑:“不了,我明天就回去了。”   林蕊大吃一惊:“这么快,你还没有过年呢。”   探亲假一年起码15天,邹鹏才回来一个礼拜呀。   “太欺负人了。”林蕊为自己的朋友愤愤不平,“哪里能这样?”   邹鹏笑了笑:“没事,我想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回去也没关系。”   他抬手看了眼表,礼貌地朝众人道别,挥挥手离开了包间。   一出饭店门,他就感受到寒风的凛冽,不得不系紧了围巾。   身后的包间很温暖,让他流连忘返。   然而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停下脚步,只能顶着寒风迎头向前。 第470章 咱们也军演   “据俄罗斯电视台源自俄罗斯国防部消息, “和平出击”中俄联合反恐军事演习于2月22日至28日举行。中俄双方共进行战略磋商、战役准备、战术实施、实兵演练四个阶段的军事演习。27日, 中俄士兵将投入战场进行实战演习。”   病房的电视机开着, 周崇斌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新闻,手上还翻着《孕期妈妈保健100问》。   别说,林蕊那个小兔崽子真有点经济头脑。   她拽着林鑫组织产科医生编写的医学知识普及册子卖的挺好。   周崇斌也觉得奇了怪了, 明明这册子的前身就是医院孕妇课堂免费发送的宣传资料。   结果免费的大家不稀罕看,变成书摆在书店里头了, 反而畅销了。   人心果然奇怪呀, 太容易得到的, 总是不会珍惜。   周崇斌拿着小本本做笔记,模样认真得很。   工勤阿姨拿着报纸在外头轻轻敲门:“周先生, 今天的报纸要不要?”   周崇斌赶紧放下笔,笑着朝阿姨点头:“要。”   电视新闻就是一则简讯而已,哪里会有多少详细的信息。   报纸不一样,报纸有社论。虽然经常离题万里胡说八道, 但有的时候还是有些消息透出来的。   周崇斌拿了一份周刊,果不其然,里头就有关于中俄军演的详细分析。   周总忍不住咋舌,中俄军演, 欧美上蹦下跳个什么劲啊?   想想人家俄罗斯要解决车臣问题, 说到底属于内政,毕竟无论是前苏联还是俄罗斯都没有在官方承认过车臣独立。   结果今年二月上旬, 美国领导人与德国官方就公开批评俄进攻车臣。   美国人威胁说要冻结世界货币基金组织货款,德国人则说要对俄罗斯进行经济制裁。   说到底, 方向都是一致的,认准了俄罗斯人穷志短,不得不在强大的经济压力下放弃使用武力。   可问题的关键是,现在的车臣不动武,怎么可能解决问题?   车臣人直接将俄军尸体当成路障擂在地上,双方现在是生死仇敌关系。   维克多打电话跟周崇斌抱怨:“美国人管好自己行吗?德国佬也一样,是觉得过上好日子了?”   周崇斌对于他的抱怨从来都是微笑,然后不停地安慰。   能怎么办呢?俄罗斯政府到现在都没有真正意义上下定决心,始终在左右不停摇摆,根本没有正确认识情况有多糟糕。   不过现在,老叶应当头脑清醒了一些,知道美国人跟欧洲人究竟有多靠不住。   车臣可是有着丰富的油气资源,而且战略地位相当重要,又有输油管经过境内。   俄罗斯现在经济状况糟糕,主要依靠出卖油气资源来换取美元。   这条生命通道都被掐断了的话,俄罗斯的经济命脉恐怕也要彻底毁掉。   周崇斌一边看报纸一边叹气,喃喃自语道:“早点儿动手,哪至于弄成现在这样。”   老戈那个傻子,西方媒体吹捧几句他多民主,他就屁颠屁颠的在车臣境内开放讲经所。   这讲着讲着,人心可不就散了。   明明是斯大林时代,女性还可以抛头露面。   现在一个个黑纱恨不得挂到脚上,也不晓得算哪门子的民主。   贝拉说丈夫:“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去,我又不要你做什么。”   年纪大了怀孕,果然容易出问题。   一路走来,她并发症不断,妊娠剧吐结束了又开始贫血,然后莫名其妙地血压又升高了。   一家老小都紧张的不行,坚决让她住院图个安稳。   周崇斌原本要出差的,结果也立刻修改了行程,死活不肯出病房门。   贝拉看着丈夫无奈:“你呆在这儿又没事,我也没事,不如说你自己的事情去。”   周崇斌哪里肯,蹲在妻子床边,耳朵贴在已经显怀的肚子上,笑得跟个痴汉似的:“我才不走呢,我要陪我们家小姑娘共同成长。”   哎哟哟,没听见B超室的医生都说,他家孩子看着就是聪明漂亮又机灵的,反应可好了。   贝拉已经不想再评价丈夫的智商,就那么黑乎乎的一团,到底哪儿看出来漂亮又聪明了?   周崇斌可不这么认为,就凭爹妈的好基因,孩子也绝对差不了。   贝拉放下了手中的蓝莓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要是女儿长得像你怎么办?”   周崇斌脸色大变,赶紧否认:“不会的,肯定像你。”   要是男孩子怎样都无所谓,像他这样的,粗枝大叶也是一种粗犷的美人风格。   女孩子的话,算了,俏李逵也是李逵呀。   周崇斌这会儿有点犯愁,早知如此还不如生个小子呢。   生小子无论是像爹还是像妈都无所谓。   看看苏木就知道,像妈一点儿也不差。   可要是姑娘像自己,唉哟,周崇斌赶紧连连摇头,将那霸道的小人儿形象赶紧甩出脑海外。   为了说服自己,他还特地强调:“人家都说像爹像妈,主要看到底谁占上风。咱们家里头,不都是你说了算嘛。”   贝拉点头:“我说了算,那你就忙你自己的事情去,成天闷在病房里头,你不嫌烦的慌啊。”   周崇斌矢口否认:“我天天看着你,怎么会嫌烦呢?”   贝拉认真地看着他:“距离产生美,我看你有点烦。”   一天到晚晃来晃去的,晃得她头晕。   周崇斌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强烈彰显存在感:“我姑娘不嫌我烦,对吧,爸爸的小心肝。”   说着,他又把脸贴到妻子的肚皮上,满脸陶醉。   结果六个月大的小姑娘已经手脚麻利,直接一记佛山无影脚招呼到亲爹的脸上。   明显嫌弃这人油腻。   周崇斌被踹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欣喜若狂:“会动了,我姑娘会动了。”   贝拉忍不住捂住脸,完全不想看丈夫的傻样子。   她挑了半天,怎么找了个傻子?   周崇斌乐呵的很,美滋滋地在肚皮上亲了一口,一边看报纸的时候,一边还瞅着肚子。   好像他家姑娘可以隔着肚皮和子.宫跟他打招呼一样。   周崇斌翻开报纸看社论,果然,国际上已经对中俄联合军演吵翻了天。   虽然双方给出的官方解释是共同打击恐怖袭击活动。   在打击极端宗教分子恐怖活动方面,中俄有着共同的利益需求。   现在已经有极端分子打着圣战的口号,前往车臣地区,帮助他们的“兄弟”。   中方发言人表示,在反恐面前全世界应当联合起来,不应当将恐怖暴力袭击行为视为政治筹码。   至于俄罗斯出兵车臣,中方则表示这是俄罗斯的内政,不插手也不干涉。   周崇斌笑出了声,这还算置身事吗?态度已经很清楚了,俄罗斯的内政啊。   人家是要打还是要谈判,都是自己的问题,你欧洲跟美国指手画脚个什么劲?   他瞅了眼妻子的肚皮,似乎这样可以从未出世的孩子身上,获得继续看新闻的动力。   法国社论认为此举是中国向俄罗斯靠近的标志,作为欧美在苔弯问题上频繁发言的回应。   日前美国白宫呼吁,大陆与苔弯双方均应在大选期间保持理智克制的态度,避免造成台海局势紧张。   周崇斌一声嗤笑。   算起来美国的领土也不小,自己国内的问题一大堆,怎么就不能好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非得对别人指手画脚,好像自己有多优越一样。   中国人要怎么做是自己的事情,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   报纸上的字太小了,看的周崇斌颇为费力:“虽然中俄双方一概否认,但国际舆论仍旧认为此次军演是为了应对国际舆论对于两国问题的反映。   毕竟,如果单纯的反恐的话,为什么双方要进行海陆空全面军演呢?   无论是车臣还是南疆,都不临海,海军陆战队出现在这儿似乎有些不合适。   按照我个人的观点,双方实际上是在进行军事合作。   众所周知,单纯从武力对比来看,车臣明显不是俄罗斯的对手。   战争之所以到现在还胶着,就是因为俄罗斯方面采取了错误的作战策略。   冷战时期,他们在战场上占了太多便宜,已经习惯性认为可以采取欧洲战场上大平原坦克作战模式,并且认定这种作战套路,在陆军战场上无往不利。   可惜的是,车臣的情况不一样,他是典型的城市巷战模式,需要短兵交接。   这个过程当中,作战地形图的准确性至关重要。可偏偏俄罗斯人在这方面做得糟糕透顶。   他们的士兵甚至不知道自己将会去一个什么样的地区作战,甚至连陷入了包围都意识不到。   因为他们的通讯被切断了,彼此之间联络居然还采取明电密码,生怕车臣人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一样。   前苏联红军曾经有丰富的巷战经验,然而他们的继承者并没有继承这一点。   车臣人采取的是游击战术,这方面,中国军队绝对是个中翘楚,一直被奉为学习的榜样。   舆论普遍认为,中俄双方是通过联合军演的方式为对方做老师。   毕竟,如果大陆方面一旦决定使用武力解决台海问题,那么他们需要强大的海军力量,以应对美方军队的介入。   中国有句古话,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今世上,真正有能力抗衡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的,依然是俄罗斯海军。   有着利益作为支撑,即使上台之后积极朝欧美靠拢的俄罗斯政府,也不得不重新考虑与中国的关系,并且密切加强了联系。”   周崇斌挑挑眉毛,哎哟,这社论写的还真有两把刷子。   不过他们说错了,坚持要进行联合军演的不是俄罗斯政府,而是俄国军方。   上个月,俄罗斯国防部内部上演了一点小小的纠纷。   去年12月份大放厥词,宣称能够在新年前解决车臣问题的国防部长差点没被全军覆没的作战军队一枪崩了。   说的轻松,他怎么不自己上战场试试。   双方剑拔弩张,坦克即将再度开上莫斯科大街的时候,两边不得不坐下来谈判。   最后国防部后退一步,同意与政府进行协商,重新调整作战计划,严禁□□。   这些都是虚的,能有多少落到实处相当难讲。   毕竟现在的俄罗斯继承了前苏联官僚反应迟缓勇于推卸责任的破毛病,偏偏又吸取了西方的“民.主”,事事都要讲究个人道主义。   不过背地里主导这一场政变的维克多将军并不在意这些。   他只是需要保证自己能有足够的武器出售给军火商,而且绝对不能落入车臣人的手中。   所以一场联合军演是避免不了,因为这也是交易武器的好方法。   谁能够统计在战场上损耗多少枪支弹药呢?谁又能保证坦克飞机不会在实战演习当中出现故障呢?   比起真枪实弹地上战场,俄军显然更愿意参加演习。   据说为了演习名额,几支部队还争得头破血流,维克多都没人在里头掺和一脚。   不过现在他也不在意这些了,周崇斌终于成功的说服了他,如果他还打算在俄罗斯军方混下去的话,就必须得有拿得出手的军功。   否则墙头草将军的名声会伴随他一辈子。那些对他忠心耿耿的士兵也会为之蒙羞。   上司的态度直接影响着军心。   维克多打定主意了,不管莫斯科政府要怎么动摇,他绝对会直接干掉叛乱的车臣人。   这种铁血态度一摆出来,加上他治下的士兵都拿到了丰厚的军饷,直接以衣服食物生活用品的方式发放到家属手中;他率领的队伍士气立刻大不一样。   加上前面俄军队伍节节败退,牺牲的俄军尸体又惨遭车臣人的羞辱,俄罗斯军人的血性终于被激发起来,战场上的局势又开始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周崇斌曲起手指头,轻轻弹了弹报纸。   上面的军事理论专家煞有介事地分析,目前车臣主要寄希望于西方社会对莫斯科政府施压。   一旦俄罗斯政府扛不住,同意坐下来谈判,那就是车臣人真正独立的时候。   毕竟,莫斯科政府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周崇斌在心里头轻轻叹了口气,要真这样的话,说不定苏共能够重新起来。   俄罗斯人虽然讨厌战争,但他们更加不希望拥有一个软弱的政府。   苏联红军的英武形象,还是更加受俄罗斯民族的欢迎。   贝拉看完了一份文件,交到春妮手上,好奇地问丈夫:“你又在笑什么?”   跟看到了门好生意一样。   周崇斌笑嘻嘻的,直接在妻子的肚子上亲了一口:“我在想啊,咱家小星星可真是他爹我的福星。”   看看,小星星踢他一脚,其实是为了提醒他要往前动动脚了。   动作不大一点儿的话,说不定美国人还要再当太平洋警察,连人家的家务事都要管。 第471章 海上起风云   四月的夜晚, 海风吹在人身上, 带着瑟瑟的凉意。   邹鹏全副武装地站在甲板上, 面无表情地注视眼前的交接工作。   检查完毕之后,双方迅速换了船只,然后各自朝自己的基地开去。   飞机在上空严阵以待。   军事演习还没有结束, 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两国的举动。   邹鹏从接到命令奔赴舰队开始,就处于与外界隔绝的状态。   他听不了广播也看不了电视, 甚至连报纸都没一张, 然而即使与外界信息相隔绝, 他也能猜测到现在国际上肯定风云迭起。   说不定他们会猜测我们是打折军事演习的幌子,实际上趁机介入车臣战场。   年轻的海军在心中默默想着。   事实上的确有人趁机进入了车臣战场, 俄罗斯人应当对他们并不陌生。   当初莫斯科政府的府院之争时,哥萨克雇佣兵起到了扭转乾坤的作用。   可惜的是他们的雇主实在太弱,居然又让总统绝地逢生了。   现在,换了一位雇主, 并不影响并不影响他们在战场上的勇武。   船开了,甲板上多了一个人。   郑舅舅转头问年轻的士兵:“有什么感想?”   邹鹏挺直了脊背,大声回答:“报告将军,我们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郑少将点点头, 微笑的地看着他:“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叫你们过来?”   邹鹏大窘, 脑海中有无数念头闪烁。   其实他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会让他过来。   这种级别的军事演习, 按照道理说,不应该轮到他一个军事院校的在读学生参加。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对于俄罗斯人交换武器见多不怪?   郑舅舅跟有透视眼似的, 即使邹鹏面上没有显出任何端倪,他仍旧笑出了声,轻轻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跟世界一流海军的差别了吗?”   邹鹏脊背一凛,挺得愈发笔直:“知道了。”   他们要学的东西,真的还有很多很多。即使是现在经常被嘲笑的俄罗斯军队,照样有众多闪光点,值得他们学习。   郑舅舅目光锐利,看着遥远的东南方向,轻轻叹了口气:“可惜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啊。”   邹鹏不知道该怎样接这次联合军演中方指挥官的话,只能保持沉默。   好在郑舅舅也没有想从他口中得到什么答案。   夜色深深,船继续往前开,一直到达了目的地。   刚靠岸,邹鹏还没有来得及放松下脊背,就听见指挥所里头传来争吵声。   “我们平常就这么飞的。我们都是在白天飞,不出夜航任务。”身着空军制服的高个子上尉理直气壮。   对面的中年上校已经气得鼻掀眼歪,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天黑了就不飞?他妈的都是养在深闺里头的大姑娘吗?连门都不能出!”   郑舅舅眉头紧锁,旁边的警卫员小声耳语了几句。   这是某军区派出来的飞行中队,担任空中保卫任务,但飞机保养一塌糊涂不说,飞行员们还都只能在大白天上天。   理由是他们平常都这么飞的。   警卫员说话的时候,语气中掩饰不住的鄙视。   这种队伍拉过来干什么,丢人现眼吗?   邹鹏心里头却清楚,这是为了镀金。   在和平年代,真正有机会上战场的军人寥寥无几。高规格的军事演习活动就是最好的锻炼机会。   在军事演习中立功,然后获得升迁的例子,比比皆是。   毕竟比起实枪实弹的上战场,军演的可控因素更高,危险系数更小,能获得的实惠却一点儿也不少。   上校气得够呛,心里头已经将某军区的负责人骂臭了。   空军是三大军种中的薄弱力量,也是重点发展对象。   正因为如此,某些地方能进空军队伍的基本上都是关系户,个个身后背景惊人   现在看着是有立功的机会,立刻迫不及待地将这群少爷送出来镀金。   镀他妈的金,合着兄弟部队拼死拼活流血流泪流汗,就为了伺候这群少爷?   真当他们是家养的奴才?!   上校气得重重地扔下了帽子。   “我倒是头回听说X军区还特地养了批飞行表演中队,只上白班,不上夜班的那种。”郑少将步履缓慢地走进屋去,脸上居然带着笑,“朝九晚五吗?你们是不是按照朝九晚五出任务?”   那空军上尉面对军演的最高指挥干也并不畏惧,继续理直气壮:“我们也是按照上级的指示出任务。”   郑舅舅点点头,轻描淡写道:“应该的,移交军事法庭吧。”   上校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旁边的人更是疑惑自己刚才听差了耳朵。   郑少将却不动声色:“在战场上违抗军令,不移交军事法庭,还要怎么样?我们是讲法制的队伍。”   警卫员等人立刻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压住人。   空军上尉破口大骂:“你不要狐假虎威,扯虎皮做大旗。我要找我们领导,你没权力决定我们的事情。”   “我没权力?”郑少将突然间伸手掏出枪,杀气陡然弥漫全身。   黑黢黢的枪口对准了空军上尉,他面无表情,“我现在就可以一枪崩了你,这是作为指挥官的权利。临阵逃脱,按军法格杀勿论。”   那空军上尉平常做惯了少爷兵,几时碰到过这种架势?一时间手抖脚抖,差点没当场尿裤子。   郑少将手往下一压,警卫员的人赶紧把瘫软成一团的空军上尉拖走。   整个指挥所都静悄悄的,郑舅舅突然间嗤笑:“怕什么?有什么问题我担着。老子就不要这个帽子,也不能惯着这群少爷兵。   老百姓交粮纳税,不是为了养一群废物。国家从牙缝里头挤出来的钱,也不是让废物糟蹋的。   这样的废物不知道有多少,我也没办法全都解决。可叫我撞上了,我就不可能当做没看见。   我倒是要瞧瞧,以后还有多少人忙不迭地送人来镀金。我这儿可不是克莱登大学,来了就给发一张洋文凭。”   上校跟郑舅舅是老相识,在军事院校进修的时候就是同学。   他朝自己的指挥官使了个眼色,两人到边上说话:“你知道他老子是谁吗?”   郑舅舅漫不经心:“我又不查户口。”   上校叹气,报了个名字,颇为头痛的样子:“估计现在他不敢发作,等演习完了,肯定要给你穿小鞋。”   郑舅舅点点头,恍然大悟:“我说只要有军事常识的人,都不会搞出这种闹剧,原来是靠造反起家的呀。”   压根就没有上过战场,全靠溜须拍马几家。这样的角色,当然视战场为玩物。   “你别看不上人家,人家官运亨通。”上校冷笑,“这会打仗跟会当官可是两码子事。”   会做事的,永远赶不上会做人的,历朝历代莫不如是。   郑舅舅脸上还是笑:“等把这把的事情解决完了,我也准备复员,就看这位的手究竟能伸多长了。”   上校急了:“我跟你说正经事,你和我置这个气做什么?”   郑少将满脸认真:“我的确答应我老婆早点复员回家。我们家还有10亩地等着我种呢。”   父母年纪大了,就算再有机器帮忙,这种田养虾养鱼还养鸡的,身体也吃不消。   他可不得早点儿复员回家,说不定还能赶上孩子中考,帮忙填个志愿。   辅导功课是指望不上了,他自己上学时的成绩也不咋样。   真正不行,还得安排孩子去补课。要是随了鑫鑫,他就没这么多烦恼了。   可惜的是,自家儿子从小就喜欢跟着小外甥女儿跑,现在陈曦也有跟着他二姐走的意思。   可要是他有能耐跟他二姐一样,不管怎么瞎折腾都能找到学校上,也行啊。   然而还是差了把火候。   上校见这人没完没了,居然开始规划退休生活蓝图,只能哭笑不得地提前告辞。   少不得他还得想想办法,看这件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经过邹鹏的时候,上校停下了脚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还在这里?赶紧回勺于岛啊。”   邹鹏满头雾水,完全不明白领导的意思。   但是领导并没有打算解释,只直接吩咐:“立刻出发。”   邹鹏就这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上了舰艇。   船开出去老远之后,他才疑惑地想:演习结束了吗?没结束的话为什么让他走?他是不是应该跟少将打声招呼啊?   可惜这些事情都由不得他,作为士兵,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指挥。   他甚至无法向上校解释,就算演习结束了,他应该回的地方也是课堂,而不是勺于岛上的海警所。   此刻的邹鹏还不知道,海警所里头气氛凝滞。   桌子上的收音机,尽职尽责地播报新闻:“近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表示,中方已对苔国妨部长潘耀明获赴美签证一事表示严重关切,并向美国政府提出严正交涉。   据悉,潘耀明此次赴美是为了参加由美台商业协会召开的关于美售台武器研讨会。”   李伟豪发出了一声咒骂,气得够呛:“搞什么啊,生怕不打仗吗?”   明明大家都知道双方正在接触谈判,这个时候故意刺激大陆,究竟安的是什么心啊。   陈志忠愤愤地敲了下桌子:“他们当然不希望我们统一啦,我们统一了,谁还会花高价去买他的那些破铜烂铁。”   他们能够获得购买军火的渠道极其有限,所以常常被人坐地起价,捏着鼻子吃哑巴亏。   中俄联合军演,美国就立刻给苔弯国妨部长发签证,而且是奔着购买武器去的。   里头的意味不言而喻,这是在半公开地表示,美国人不会对苔海局势置之不理,他们肯定会横插一杠子。   所长的脸绷得紧紧,他的感觉非常复杂,如果时间往前倒推两年,他肯定很高兴,因为这是闵国得到承认的一种象征。   可是现在他只觉得恶心,明明是他们国家的内政,为什么谁都能跑过来指手画脚。   真的支持闵国的话,30年前为什么否定掉故总统的反公计划?   这些人想要的不过是他们始终低人一等,不得不在这些人面前低声下气。   所长不愿意再过这样的日子,那些所谓的美国军事专家过来指导的时候,哪个不是颐指气使。   好像他们这些黄皮肤就是蠢货,就是垃圾,根本没有任何价值可言。   “怎么办?”李伟豪有点儿惊慌,“你们说会不会打起来?”   他们远在勺于岛,宝岛内部的消息只能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听说岛内闹成了一锅粥,准备提前进行的大选更是一出滑稽剧。   往候选人身上扔臭鸡蛋烂西红柿,根本不算什么,还有人直接对着候选人拔枪相向。   几乎每一位候选人都经历了惊魂时刻,各大党派之间相互指责,个个都说对方与黑帮有勾结。   大概他们都没说错,因为的确谁也不干净。   黑帮通过政治献金进行洗白,然后摇身一变成为政坛大佬,在眼下的岛内根本不稀奇,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陈志忠叹了口气:“这样子一来,到底谁是最大的黑社会呀?”   李伟豪头痛:“现在管不了这些啦,现在我最关心的是,真的打起来的话,我们要怎么办?”   那位新上任的国妨部长,废话一大堆,去开会也就算了,居然还嘀嘀咕咕发表了一通当局会打破外交孤立,坚持自主权的发言。   真不知道,他究竟是去购买军火的,还是充当外交部发言人。   本来双方就对这种事情最敏感,在这个时候闹这么一出,实在可恶。   房门被敲响了,邹鹏在外头喊陈志忠的名字:“我带了糕点,你要不要尝尝?”   进屋之后,他看到所有人聚集在一起,颇为奇怪:“怎么啦?你们开会呀?”   李伟豪藏不住话,开门见山:“美国人给潘耀明发签证的事,你怎么看?”   邹鹏听了前情概述,微微点头,轻描淡写道:“手伸得太长就斩断呗。”   陈志忠陡然瞪大了眼睛:“那是美国人!”   双方军事实力相差实在太大了。   单纯拼陆军的话,中国未必怕,可要是加上海军跟空军,大家的实力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邹鹏微微一笑:“就是外星人,到咱们的地盘上耀武扬威也不能光看着呀,不打难不成捧着当祖宗啊。”   打美国人不是头一遭了,再苦的环境,他们也坚持过。 第472章 真的要动手   屋子里头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所有人都面容严肃, 大家心知肚明, 虽然没有人希望战争爆发, 但真正到了要动手的时候,谁也拦不住。   收音机里头,播音员还在孜孜不倦地读着新闻稿。   因为信号干扰的问题, 她的声音伴随着沙沙的背景音,仿佛海面上升起的迷雾。   “全国两会上, 国家领导人重申继续奉行“和平统一、一国两制"的政策, 但同时中国政府绝不允许任何势力以任何方式改变苔弯作为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的地位。”   陈志忠下意识地看了眼邹鹏, 可惜年轻的小海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则新闻播放完毕,中间插了音乐, 李谷一老师的歌声甜美朴实而有气势:“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   所有人都沉默着,等到歌声停下,邹鹏才满怀好奇地问:“苔弯怎么说?”   陈志忠跟李伟豪都有些尴尬, 电波不同于电视信号,勺于岛距离基隆港还不到200公里,电波想要掠过海面传播而来,实在太简单不过。   自从当局发现没有办法将他们调回头之后, 店铺上心理攻势又成了抓拢人心的主要手段。   虽然所长态度严肃的命令过众人不许接听苔弯方面的宣传电台, 省得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可私底下,谁又不挂念还留在岛内的父母亲人, 收听广播电台的比比皆是。   陈志忠怀疑小海军他们心中有数,只是不当面说起而已。   李伟豪没有再扭捏, 直接调出了频率,很快,播音员的声音就换成了男声:“参谋总长有令,一旦外岛受袭,驻军必须死守,直至战死最后一兵一卒;牺牲者可获300万元安家费。”   邹鹏眉眼舒展:“看,大家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嘛,齐心协力抵抗侵略。”   陈志忠眼皮子直跳,怀疑这位小海军出去一趟,耳朵也不灵光了。   他们所说的敌人明明就是……   “袭击的当然都是外敌。”邹鹏满意地点点头,“在这方面,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有共识。”   所长居然没有反驳他的话,反而顺着说下去:“没错,一旦驻岛受袭,我们就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李伟豪还想说什么,所长突然面容严厉:“中华男儿没有孬种,谁要是害怕,立刻退出。”   陈志忠大囧,觉得所长是玩文字游戏。   眼下这光景,勺于岛本来就是双方都驻防,他们还拿着苔弯省勺于岛户籍,领的是海警所的薪奉。   大陆疯了,会对勺于岛下手?   既然没有人要袭击勺于岛,那还战斗个屁的一兵一卒啊。   也不知道小海军究竟有没有听明白话里头的意思,他居然很满意,还特地将自己带来的江州特产分给大家。   他笑出了一口白牙:“想换防了,我请大家去江州玩啊。我朋友开的饭店,江州菜做的特别好吃。”   说着他还一迭声地报出了一堆菜名,据说都是他朋友的拿手菜。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李伟豪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惊疑不定地问自己的朋友:“你说他是不是想要敲打我们?逼我们表态呀。”   难不成要他们拿起武器,对准昔日的同袍?   那成什么了?入伙交投名状吗?   陈志忠莫名其妙:“我们的任务是守卫岛屿呀。有人来抢勺于岛的话,难不成你要干看着?”   所长也满脸严肃:“大家尽忠职守做好本分,不要节外生枝也不要敷衍塞责。”   尽管他打定了置身事外的主意,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常常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每天固定前来挑衅的日本海上保安厅态度更加强硬了,有好几次双方的巡逻舰碰擦的时候,都差点儿直接撞翻了对方的船。   双方的水枪互射的频率也大幅度增加,好几次陈志忠进屋的时候都成了落汤鸡。   李伟豪丢了干毛巾给他擦头脸,不满地咒骂了一句:“干什么呀?他们也要横插一杠子。”   “日本人不就这样子嘛,趁火打劫的事情,他们最乐意。”陈志忠擦着头顶上的海水,觉得不行,还得再冲个澡。   他一边翻找自己的干净衣服,一边冷笑,“他们巴不得我们打起来呢。”   这一打捉襟见肘,顾头顾不了尾,勺于岛不就又空出来了。   李伟豪愤愤不平:“你把他们想的胃口太小了,我看他们恨不得直接将苔弯一口吞下。”   殖民了这么久,他们早以为苔弯是他们的地盘了。   陈志忠丢下搭在脑袋上的毛巾,面上是一派无所谓的神色:“敢来我们就敢打,谁怕谁呀。”   他端着脸盆去洗澡,澡才充了一半就听到紧急集合的哨声。   开完会回来的所长满脸严肃:“从今天开始加强训练,做好应对登岛战斗的准备。”   众人面面相觑,感觉这回正儿八经地动真格了。   原本他们天高皇帝远,可以置身事外。   可是这回日本人动手了,他们必须得抵御外敌。   勺于岛上军事工事基本为零,除了简易机场跟码头之外,根本没有别的路径再往岛上派驻军。   一旦日本人发动突然袭击,短时间内他们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岛上局势越来越紧张,来来往往的,不停地换人换防。   训练力度明显加大了,大家每天晚上回到营房躺下的时候都腰酸背痛。   纵使这样,仍旧睡不踏实,因为随时都有可能有夜间紧急集合。   陈志忠与李伟豪等人除了在岛上进行常规训练之外,还被巡航舰一批批地带去浙江海军军事基地上进行应对式训练。   他们在训练了整整两个礼拜之后,李伟豪突然间反应过来:“我们不可能置身其外了。”   连军事基地都对他们开放,完全把他们当成自己的队伍进行训练。   到了这一步,战斗真正打响的时候,他们还想作壁上观?   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得上战场。   早该猜到的,除非是换届,否则平常他们的两会都开10天就好,现在却足足看了两个礼拜。   邹鹏在边上跟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认真地告诫他:“一旦日本人登岛,你要是敢后退的话,我先一枪崩了你。”   陈伟豪感觉不被枪顶着,他已经先崩溃了。   明明大家说的战斗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邹鹏笑了,目光中带着点狡黠:“我们的任务就是死守勺于岛。”   尽管如此说,岛上的苔弯籍士兵还是难以相信日本人会真的动手夺岛。   因为二战失败,所以他们没有向外海派军的权利。   “所以要把我们逼走呀。”邹鹏慢条斯理道,“一旦美国人对我们动手,少不得我们得驰援。这样勺于岛不就空虚了,他们趁机上岛,将岛屿占了。说不定后面他们还可以讲,这是他们无意间发现的无人岛。”   已经被他们“发现”过一回了,再来第二回 也不稀奇呀。   翻开厚厚的世界史,流氓政治横行霸道的比比皆是,一点儿也不高大上。   今年年初的日本阪神大地震,使得自民党成功回归日本政治舞台。   自民党一向强调以美日同盟为轴心,主张修改先法,增强自主护卫能力。   在对外关系上,他们也表现出强硬的态势。   眼下海峡风云迭起,美国人蠢蠢欲动,日本政府怎么可能不想趁火打劫?   对于勺于岛,他们是势在必得的。   邹鹏看了他俩一眼,不赞同地叹了口气:“当初你们的那位蒋先生要是将琉球接下来,就没这么多事了。”   陈志忠有点委屈,他毕竟有过国防部任职经验,对这段历史比较了解:“我们想的是让琉球独立啊。”   琉球跟高丽一样,都是独立的国家。   谁知道后来美国直接将琉球给日本了,惹出了这么多事情。   “你们最大的错误就在于对美国人有太多的幻想。”邹鹏冷笑,“到今天也一样。”   这仗无论打成什么样,美国人损失都是最小的。   因为战场不在他们家呀,最大的损失不过就是枪支弹药以及士兵的损伤。   可作战的土地就不一样了,有大量的平民,有大量的民用设施。   一旦战争打响,多少年几代人的基业都会毁于一旦。   “又不是我们做的。”李伟豪委屈不已,“真要再来一回,我宁可举着枪逼那位蒋先生别害人。”   邹鹏却突然笑出了声:“你想的还挺美,怎么可能让你带枪进去啊。算了,真是我们,也未必做的比他更好。现在我们都是马后炮而已。”   抗日战争的确是我们胜利了,可这胜利究竟怎么来的,大家心里头都有数。   势不如人,即使是战胜国,也要小心翼翼。   陈志忠点头,颇多感慨:“明明知道人家在欺负我们,也不能生气。”   因为承受不了对方动手的代价,所以不得不夹缝里头求生存。   忍字头上一把刀,谁又愿意真的忍声吞气呀。   琉球就是真的独立了又怎样?如果没有自保能力,琉球人就不得不依附周边的强国。   无论日本中国还是美国亦或是俄罗斯,总之,永远都会有一座山压在他们头顶上。   船往前行,邹鹏目光看着遥远的海面,轻轻叹了口气:“落后就要挨打,国际信奉的永远是丛林政治。”   李伟豪跟陈志忠都没有说话,从小生活在岛屿上,他们对琉球人的心态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能够感同身受。   驾驶舱里头突然间传来惊呼声,邹鹏闻声面色大变,立刻离开了甲板。   陈志忠和李伟豪面面相觑,赶紧跟进去看动静。   从雷达上可以清楚的看见多了光点。   负责侦察的海军神色掩饰不住的紧张:“从行进路径来看,应该是从冲绳美军基地出来的。”   而这艘军舰的行驶路线图分明又在勺于岛附近的海域内。   两艘船越靠越近,所有人都紧张不已。   待到辨认清楚船标之后,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动手了,陈志忠脑袋嗡嗡作响,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美国人终于动手了。   出来的不是日本的巡航舰,而是美国人的军舰。   他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了邹鹏。   现在舰艇上没有领导,无论是所长还是队长都不在。   其实舰艇上年纪更大,从军时间更长的苔弯籍士兵不是没有,只是在这方面,大家有微妙的默契。   一旦发生涉外事件,以大陆方面为主导,他们不主动站出来。   邹鹏绷紧了脸,直接拿起了呼叫器:“这是中国领海,请你们立即离开。”   美国人的军舰并没有停下来或者改航线的意思,仍旧按照既定路线往前走。   他们给出的回应是,这是自由航行,不应当受到中国军方的威胁。   邹鹏面容冷肃,继续喊话:“你已进入中国领海,请立即驶离。”   他的目光盯着前方,放下呼叫器之后,也不看李伟豪,只直接开口询问:“现在让你驾机上天驱逐军舰,你能否做到?”   李伟豪身上热血翻滚,毫不犹豫应声。   邹鹏还是面无表情,拿起呼叫器再度喊话:“请立刻离开中国领海,否则我舰奉命撞击你舰。”   他的英文极为流利,一点口音都没有。   放下呼叫器,他又迅速叮嘱舰艇上的人:“遗书写好没有?没写好的话,立刻简单写几个字。”   陈志忠脊背一凛,下意识地大声喊:“写好了!”   从岛上局势紧张开始,大家不约而同地写下绝命书,生怕到时候来不及。   邹鹏点点头,正色道:“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交代好吗?现在我可以跟基地联系,把你们的要求传过去。”   李伟豪摇摇头。   陈志忠有点儿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那个,我收藏的CD就送给江老师吧。我爸妈跟我哥都不喜欢迈克尔杰克逊,其实我觉得他挺好。”   邹鹏点点头,没有嘲笑他也没有说任何话,只一板一眼地将他的嘱托传递回去。   他放下呼叫器,下了命令:“各就各位做好准备,加速!”   舰艇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快向前冲去。   陈志忠福至心灵,突然间冒出一句:“你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邹鹏头也不回:“该交代的我早就交代了。”   没有任何话好说。 第473章 直接撞上去   乌金西垂, 黄昏的大海有种宁静神秘的美, 如血的残阳为海面增加了凄艳的色泽。   舰艇卯足了劲往前冲, 沿着既定的路线冲出去一半后,美国人的军舰终于有反应了。   他们像是突然间明白过来中国人会真的鱼死网破。   哪怕没办法将他们的军舰撞沉,这些中国人也毫不在乎。   庞大的军舰甩了个尾巴, 终于偏离主航线,开始往海域外围驶去。   李伟豪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因为巨大的波浪颠簸得舰体不断摇晃, 他几乎担心自己所在的这艘船会直接被掀翻。   美国人的军舰渐渐远离, 船上众人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倏尔落地。   邹鹏还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盯着远去的军舰看了半天, 手一挥,终于下令回航。   李伟豪甚至听到了自己长吁一口气的声音。   刚才真的是生死一瞬间啊。   邹鹏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可怜的李伟豪顿时面红耳赤。   他要承认自己是怕死的,他没有真正打过仗, 他想活下去。   这种想法并不丢人,他在心中安慰自己,活着才有希望。   邹鹏扯了扯嘴角,脸上的肌肉还是紧绷的状态:“放心啦, 我也不喜欢送死。”   人固有一死, 要死得其所,死得有意义。   船靠岸, 众人上岛,队长狠狠捶了邹鹏一下:“你小子也太鲁莽了, 没必要硬碰硬。”   可以更稳妥的应对这件事,刚才实在太险了。   如果美国人的军舰不避让的话,他们的舰艇直接撞上去,双方的硬件条件摆在那儿,十之八.九是逃不了好的。   “他们是试探,不会硬碰硬。”邹鹏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上个礼拜,冲绳海军基地发生了爆.炸案。”   到现在为止,日美双方都没有找到凶手。但舆论普遍认为,是对美军基地深恶痛绝的冲绳本地人所为。   上个月,三位驻冲绳美军轮女干一名冲绳小学生。可怜的孩子被发现的时候,已经体位窒息身亡。   结果美军太平洋司令部司令居然大发雷霆地表示,这三个人包个□□都比出去强女干小学生花的出租车费便宜。   与此同时,冲绳美军基地海军陆战队培训材料被媒体曝光,美国人自鸣得意地提醒陆战队员,美军很受日本女人欢迎,士兵们一定要保持清醒,不要沉迷。   被羞辱激怒的民众再度走上街头,10万余人参加示威,要求美国人撤走他们的军事基地。   示威群众与警察爆发激烈冲突的时候,前来增援的警察对冲绳民众破口大骂:“闭嘴,支那人!”   愤怒不已的民众抢占了冲绳县政府,焚烧美国跟日本国旗,并且在县政府悬挂蓝色底的琉球国旗,宣布同日本决裂。   矛盾进一步激化之后,日本政府为了平息民众愤怒,宣布言辞不当的警察引咎辞职。   日本首相跟想起来一样,终于对美方提出抗议,驻冲绳美军代表也前往冲绳县政府鞠躬道歉,但并不能平息民众的怒火。   因为冲绳人非常清楚,日本政府只是假装愤怒,而美国人则假装道歉。   从头到尾,他们没有任何地方发生改变。   而且随着类似的事件增多,受到处罚的基地美军却寥寥无几,这些在冲绳的美国人愈发肆无忌惮。   因为事实告诉他们,冲绳是法外之地,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愤怒的民众已经不敢指望日本政府,他们用自己的方式试图赶走美国人。   美军基地发生的气罐爆.炸案也许才是一系列骚乱的开始。   在这种情况下,美国人的军舰可不敢轻易受伤。   蚁多咬死象,如果痛恨美军的冲绳人这个时候动手的话,不一定没有机会。   饶是有这些作为前提,队长仍旧皱眉,厉声训斥邹鹏:“你胆子也太大了。”   这些都是推测而已,假如美国人肆无忌惮,根本不在乎潜在风险呢?   邹鹏并不在乎:“世界上不存在完全没有风险的事。”   当时他们就算硬着头皮也必须得上,一旦拦截不了军舰,这艘军舰就会堂而皇之进入中国领海。   它不是在行驶,而是在重重地打中国人耳光,用它的举动宣示他们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中国人最好识相地放聪明点。   一旦发展到了那一步,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部会化为灰烬。   苔弯内部会终止谈判,因为有的人会觉得,他们有美国可以作为依靠。   队长被这臭小子气了个倒仰,他笑骂了一句,然后抬眼看李伟豪:“准备一下,立刻出发。”   李伟豪精神一凛,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他要出发去哪里?   队长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美国人不至于吃饱了撑的,没事出来晒晒船。”   一次不成功,他们还会来第二次。   眼下这种状况,美国人势必要彰显自己对于这片海域的掌控权,否则岂不是要落了下风。   中俄联合军演,美国怎么可能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勺于岛上军备有限,他们当初强行开来的飞机正好派上用场。   队长平静地看着他:“所长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不知道我这个副所长命令能不能在你这儿得到执行?”   陈志忠抢在朋友前头表态:“能!我们坚决执行任务,一旦外敌入侵,我们是必须拼死守家卫国。”   邹鹏点点头:“那你跟我一块走吧,继续巡航。”   飞机升上天空,开始绕岛巡视。   陈志忠跟着邹鹏上了舰艇,再度开向茫茫的大海。   他回味着晚餐的美味,突然间冒出一句:“鹅肉饭挺好吃的,下次我试试鹅肉面。”   邹鹏竟然没训斥他,反而点点头表示赞同:“味道应当不错,关键是要卤的好。”   他侧过脸看陈志忠,“休假请你去江州吃卤水鹅,我朋友爸爸做的卤味烧烤也很好吃。”   陈志忠笑弯了眼睛,高兴地应声,礼尚往来地邀请:“好,我也请你去青海吃羊肉大拉条,我婶婶做的大拉条可好吃了。”   邹鹏笑了,好奇地问他:“你以后如果不当海警了,打算做什么?”   “种树啊,就在我青海老家种树。”陈志忠语气掩饰不住的自豪,“我种了好多树呢,足足有100亩。杨树已经活了,草方格里头的沙棘都这么高了。”   他高兴地从口袋里头掏出笔记本,翻开里头夹着的照片,指给邹鹏看,“这些树都是我种的。”   照片是两张,树林前面都有人在合影。   前面一张黄沙遍地,漫天遍野都是黄色。   后面一张树木茵茵,草木已经冒出了新芽,天地虽然还是黄色背景,但已经多出了绿意,看着就充满希望。   难怪这么多人喜欢种菜种树呀,那是可以在我们手上流淌的生命。   邹鹏不由自主地微笑,目光落在树林前一排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植树人脸上时,他愣了一下,迟疑道:“这是谁?”   陈志忠探过脑袋看:“哈,她是我们的小技术员。她负责教我们种树,另外提供资金。你看到这些灰色的土壤没有?这就是她引进了造纸厂浇灌出的处理过的废水。”   陈志忠滔滔不绝,丁点儿不吝啬溢美之词,“她很厉害的,这点大的年纪就能坚持做这么多事情。”   她还专门成立了一个志愿者组织,在青海的荒漠化土地上种树种草,恢复植被。   “她是我的朋友。”邹鹏突兀地开了口,“她上高中的时候就通过水面种菜来处理水体富营养化污染。”   陈志忠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立刻夸奖道:“好厉害,又是水面又是沙漠的。难怪呢,她在水渠里头也种了菜,还搞了茄子,树跟辣椒树。我婶婶家院子里头就种了,都来不及吃。”   邹鹏心中似有波浪在起伏,语气掩饰不住的骄傲:“是特别厉害。咱们在海面上种海芦笋、洋菠菜还有冰菜,也是她开始种植,然后积累的经验。”   包括大米草养殖山羊跟大白鹅,水葫芦作为补充饲料,这些他都是从她身上学到的。   陈志忠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那我下次回青海见到她,可要好好地夸奖一下她。”   本来他还想笑她娇气呢,出来种树的时候全副武装,装扮比阿拉伯妇女还夸张。   邹鹏微妙地挑了挑眉毛:“她是有点臭美,最怕自己不好看。”   陈志忠总觉得这话有点奇怪,然而邹鹏捏着照片,转移了话题:“这照片……你……”   他迟疑半晌,才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回青海的时候叫上我,我也想去树林拍张照。”   陈志忠赶紧点头答应,他刚才还以为小海军要留下这张照片呢。   也是,这照片有什么稀奇的,人家要这个做什么?   他摇摇头,正要继续吹嘘青海的村落有多么美,舵手突然喊了一句:“下雨了。”   海上的风雨来得又急又快,天空很快蒙上阴云,最后一缕天光也迫不及待地躲到了海平线以下。   邹鹏端正颜色,当即下令:“立刻进入警备状态。”   美国人如果还想穿过这片海峡的话,肯定会在暴风雨后行动。   对于军舰而言,这种级别的暴风雨不算多大的问题。   但是对飞机来说,这种天气还要巡航的话风险系数太高。   况且美国人卖给苔弯的飞机,各方面性能都好不到哪儿去,又服役多年,强行在暴风雨天气中巡航的话,说不定有机毁人亡的风险。   几乎是在豆大的雨水降临的瞬间,李伟豪驾机降落在简易机场上。   他看到岛上的人忙着收衣服收东西,一时间心情恍惚,自己都搞不清楚提前回落,究竟是该庆幸还是遗憾了。   美国人的军舰没有再过来,飞机也没升上天。   可是直觉告诉李伟豪,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果不其然,在暴雨下了20分钟之后,雷达就捕捉到了美国军舰的身影。   陈志忠都忍不住要骂人,这帮美国人到底干什么?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在他们的领海上耀武扬威吗?   邹鹏目视前方,抓起呼叫器就开始喊话:“This is Chinese navy……”   这一回,美国人似乎并不打算放弃,尽管他们再三喊话,军舰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陈志忠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果不其然,邹鹏毫不犹豫地下令:“右进三零!两进三零!右满舵,撞!”   巨大的水花翻滚,巡逻舰全速出击。   近了,更近了,陈志忠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外。   他双眼死死盯着前方,眼睛充血了都浑然不觉。   那艘庞然大物近在咫尺,傲慢地践踏着他们的领海,完全不将他们的警告放在眼中。   护航舰发出最后一次无线电警告:“中国海军奉命阻止你方对我领海的侵犯,我舰将打击你舰。”   几乎是瞬间,巨大的海浪几乎要将他们的舰艇击沉。   50米,双方的距离绝对不到50米。   陈志忠脑袋乱糟糟的,他所有的行为都顺应本能,因为脑袋已经完全停止了思考。   第一次撞击行为因为美方军舰的紧急避让双方并没有发生实质性接触。   可是中国海军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发出警告未果之后,又开足马力开始第二次撞击。   雪白的闪电划破了撕裂了黑色的天幕,巨大的轰雷声中,舰艇毫不犹豫地撞向了美方军舰。   陈志忠即使抓牢了扶手,整个人仍然被晃得前仰后合。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然而蚍蜉还是动了,毫不犹豫地又发动了第三次撞击。   直到今天为止,陈志忠的海军知识仍旧一知半解。   可是直觉告诉他,他面前这位面不改色的海军选择的角度是经过了精心计算的。   因为此时如果有谁能够站在上空看,就会发现吨位还不到美国军舰1/3的中国舰艇就像一把匕首,狠狠地插了进去。   造成窟窿的同时,中国舰艇也发生了剧烈的震荡。   虽然大家都没有动用炮弹,然而这沉重的一击仍旧给双方造成了触目惊心的打击。   舰艇摇晃的时候,邹鹏的脑袋被砸到了。   他捂着额头,继续喊话:“这是中国领海,请立刻驶离,否则我舰将继续撞击你舰。”   美国人的军舰终于有了反应,他们发出信号,表示会立刻后退。   纵然这样,中国巡航舰依旧没有撤退,而是追在美国军舰的身后,一路盯着它离开勺于岛附近海域。   好几次,美国人的军舰有停下来的意思时,邹鹏都毫不犹豫地下令立刻追上,跟在屁股后头撵。   因为双方相距过近,差点儿又发生了第四次撞击。   这一回美国人像是发现了厉害,终于没有再作妖,乖乖退出了海域之外。   陈志忠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脸色惨白,拼命捂着嘴巴才让自己不要吐出来。   巡逻舰上其他人的情况并不比他好到哪儿去。   就连始终没有什么表情的邹鹏都面白如雪。   他喃喃自语道:“他们为什么非要过去呢?”   从美国军舰的反应来看,应当不是单纯的在这儿耀武扬威。   邹鹏脑海里头各种信息疯狂地奔跑着,迫不及待要跑到他眼里头,提醒他的注意。   “航母!”邹鹏变了脸色,“美国的航母正在应邀访问菲律宾。”   太平洋舰队虽然已经撤出菲律宾,可是双方仍旧有合作。   一个从东海出发,一个从南海进攻,他们这是要吃死了苔弯啊。   冲绳海军基地的军舰不会放弃,他们会从苔弯另一侧绕过去。 第474章 山不转水转   勺于岛上大雨倾盆的时候, 上海也雨泼如注。   林蕊端坐在牌桌前, 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牌。   完蛋了, 下面要怎么出?   她跟苏木是来上海参加大学生课外学术实践竞赛的。他们的能够吞食重金属的超级蚯蚓,终于可以实现产业化了。   结果老人家颁完奖之后,居然喊他们过来一起打桥牌。   大小蒋公移灵之前, 曾有反对人士对着灵柩泼红油漆,叫嚷这是刽子手手上沾染的鲜血。   为着这个, 移灵入土之后, 老夫人既没有返回苔弯也没有再去美国, 而是在拜祭亡夫之后,直接回了上海宋家老宅, 安安静静地住了下来。   岛内风云迭起,各路人马都想方设法从她这儿获得支持,96岁的老人却关起门来,轻轻省省地过起了小日子。   老夫人也是桥牌高手, 但是两个人打不起来,得找两个孩子当搭档。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直转,试图偷看苏木的牌。   男大学生无奈,不得不将牌拿远了一些。   今天他们是对手, 不是搭档。   老人家笑眯眯的, 虽然因为帕金森,他已经抓不牢牌, 需要人在旁边帮忙,眼神却锐利得很。   他清清嗓子, 提醒小孩子不要想作弊。   老夫人也严肃地看着林蕊,强调道:“女儿当自强。”   学渣瑟瑟发抖,只能费尽心思地琢磨着应当怎样出牌。   结果她一顿分析猛如虎,出牌却是叫人苦。三个王者都带不起一个青铜。   老夫人头痛地摇摇脑袋,恨不得能直接替她出牌。   看着蛮机灵的一个姑娘,怎么打起牌来一点章法都没有?   老人家倒是替她开脱:“她打牌纯开心呢。”   老夫人在心里头没好气的想,这张牌一出,他那边的积分又得再往上翻一翻,不开心才怪呢。   一局牌还没打完,门外就有人影晃来晃去。   老人家侧对着门口,没有留意。   还是老夫人开口主动提起:“就让她再想想这张牌怎么出吧。”   老人家这才朝身边人点点头,把人直接叫进门。   上海的春天谈不上炎热,前两天还来了一阵倒春寒,然而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鼻尖上却冒出了油汗。   林蕊下意识地就想抽张纸巾给他,还是苏木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下她的脚,示意她好好打牌。   金丝眼镜男人说了什么,林蕊一个字都听不到,因为都是贴着耳朵说的。   老人家还在看桌上的牌,闻声只点点头:“知道了,政府会处理的嘛,肯定能够处理好,我对政府有信心。”   金丝眼镜男人眼巴巴地瞅着老人家,试图从他口中获得更明确的指示。   结果老人家却笑了:“我退休喽,都退休好几年了,就安安静静地养老,不能退休了,还想着当太上皇。这个不好,终身制要从我开始,彻底杜绝掉。”   老夫人点头:“应该的,终身制不好。”   老人家眉开眼笑:“是这么个道理,人老了老了精力肯定跟不上。”   那金丝眼镜男人还是不肯走,就这么可怜巴巴地站在旁边,似乎不知所措一般。   最后还是老人家的女儿出面,朝他说了句什么,把人劝走了。   老人家继续打牌,却来了兴致点评:“我们的政府领导班子挺好,想问题全面,有大局观。”   老夫人感慨了一句:“幸亏你选的早。”   这样就是不好,也还有机会再后悔。   林蕊在边上急得抓耳挠腮,千方百计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家在打桥牌呢,他的习惯是打牌的时候从来不谈及政治。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想必手下的人不可能这么没眼力劲儿。   苏木抬脚踢了下她,然后做了个口型。   林蕊盯着他的嘴巴看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日语美国航母。   老夫人立刻清嗓子,责备道:“不许偷偷搞小动作,打牌就好好打。”   林蕊抓着牌的手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美国人果然动用航母了。   对了,90年代三大耻辱之一的台海危机,就是因为内奸泄密以及美国航母的介入,使得周密的演习到实战计划不得不流产,最终草草收场。   林蕊心不在焉,后面的牌频繁出错。   一局打下来,老夫人都头痛得直挥手:“你怎么就一点儿进步也没有呢?”   林蕊虚虚地笑,压根不知道怎样应对。   老人家倒是乐满怀,调侃小孩子道:“她怕老师,你当了这么久的遗族学校校长,她不怕你才怪。”   老夫人高兴起来,她此生最满意的事情就是遗族学校办的还不错。   两位老人说起话来,两个小的终于可以退到边上去。   林蕊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她想要提醒老人家注意内奸的事情,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出口。   她怎么知道呢?难不成自己要和盘托出穿越的事实?   可这会不会被当成小孩子的玩笑话,为了使得自己的话具有可信度而编出来的谎言。   苏木反应要比林蕊冷静多了,他直接制止了女友:“如果情况还是跟以前一样,那就代表已经泄密了。”   按照蕊蕊的说法,上辈子是因为苔弯当局事先得到了间谍的情报,知道演习计划当中有一项是情况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就会直接将演习转变为真正的军事行动。   正因为如此,美国政府才下定决心,动用航母进行威慑。   现在航母都出动了,那就代表作战计划已经泄密。   林蕊发出一声哀嚎,郁闷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早点发现问题。   主要是从去年开始,局势一天比一天紧张,而且这一次中俄联合军演的地方并不在海峡附近,打的也是反恐的旗号啊。   况且现在双方和谈已经有希望,纵使美国人允许所谓的国妨部长访美,实际上于大局而言,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苏木揉揉她的脑袋:“别想太多,在苔弯当局没有公开表示闹独立的情况下,按照我们的平时作风,不太可能强攻上去。”   真这样做的话,岂不是放弃了先前所有的努力?   林蕊怔愣,觉得苏木的话很有道理。   上辈子军演的时候,新闻可是都播放了的。   这辈子压根就没有提在东南地区有军事演习。   这是不是代表实际上就没有发生呢?   上辈子的苔海危机应该是一年后发生的。不过事件□□都跟美国允许苔弯高层访美以及大学有关。   林蕊忧心忡忡,抓着苏木的胳膊,可怜巴巴道:“真的没问题吗?”   要是她不说的话,万一真的有内奸,而且正在搞破坏怎么办?   这是我们距离收回来,最近的时刻啊。   一旦错失机会,前功尽弃不说,很可能今后20年甚至30年,都没有动手的希望。   把时间拖得越久,人的心就越远,就算最终收回头,想要再把人心揪过来,也比登天都难。   最现实的例子就是岗独啊,哪次不是闹得一塌糊涂。   苏木拿了草莓让她吃:“没事,我去讲。”   林蕊可怜吧唧地拉住人:“要是把我关进特异功能研究所,你要过来看我的呀。”   苏木看他那副快要哭的模样,忍不住眼皮子直跳,只差咬牙切齿:“没有那种地方。”   林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有的,749局。   苏木额头上的青筋都跳起来,也不知道她到底又从什么电影上看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不说。”年轻人不得不跟自己的女友保证,“我只说美国人为什么会突然间动用航母就好了。”   林蕊一愣,是啊,为什么美国人会突然间动用航母呢?   这种行为可以视作严重的挑衅。   毕竟,按照中美联合公告的内容,美国承认一个中国原则。进入苔弯领海区域,事实上就是进入中国领海区。   航母进入别国的临海区域,本身就是严重的挑衅,驱赶不利的情况下,对方完全有理由直接动手开战。   美国人真的打算跟我们在海上真刀真枪地来一仗吗?   作为我们不再隐忍奋起反击的回应。   林蕊一颗颗地吃着草莓,脑袋里头各种思绪疯狂地生长。   她一时心惊肉跳,一时又热血沸腾,脑海当中各种画面跟走马灯似的,半刻都停不下来。   最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如果我们根本没有在海峡进行军事演习,那美国人的航母开过来,我们应该怎样应对?   现在双方保持一种微妙的默契状态,彼此之间并不进入对方实际控制区域。   假如美国人的航母从南海出发,却不通过我们实际控制海域的话,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去苔弯实际控制的海域内,跟人家打吗?真那样的话,苔弯又是什么反应?   如果打了,那能不能打得过?   东南沿海地区改革开放最早的地区,也是改革成果体现最明显的地方。   一旦战争爆发,十几年的辛苦会不会瞬间倒退回原点,甚至情况更糟糕?   林蕊忍不住咬起手指甲,越想越害怕。   比起置身事外,只是凭借想象心惊胆战的她,勺于岛海警所所长此刻面临的却是真枪实弹的恐惧。   这位空军上校时刻紧绷着脸,驾驶他从苔弯本岛带上勺于台,然后又开到南海上空的飞机,终于来到了航母的上空。   当然是美国人的航母。   这艘航母从菲律宾出发,也许是为了防止过度刺激大陆,它没有通过大陆地区实际控制的海域,而是绕了个圈直接开到了苔弯东部。   航母静静地趴在海上,像是在看一群不懂事的孩子瞎胡闹。   只要他愿意,随手都能扬起巴掌,教训不着调的熊孩子。   因为航母战斗群中的巡洋舰已经向海峡出发,它坐镇此间,凭借强大的雷达搜索功能,可以追中该区域内的一切军事行动,并且随时给予反应。   手掌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航母真大啊,即使他驾驶飞机居高临下,仍然感觉就像俯视沧海的蝴蝶,自己是那么的渺小无足轻重。   可是他必须得对上这个庞然大物。   那位年轻的海军队长的话还在他耳边回荡:“你收到的命令是什么?一旦外敌入侵,战至一兵一卒也要死守,对不对?”   是的,外敌入侵了,美国人的航母开到了他们的领海当中。   这是挑衅,对国家主权毫无疑议地挑衅。他们不可能再置身事外,这是他们的地盘。   所长深吸了一口气,一拉操纵杆,直接飞到航母上空,大声发布警告讯息:“你正进入中国领海,请立即驶离。”   没错,这是中国人的地盘,中国人必须把他们赶走。   小队长他们有各种苦衷,不好直接露面,可是这地儿是自己人占着的。   不能在勺于岛的时候,时时刻刻都是人家冲在前头,苦的累的危险的,全是人家上,他们躲在后头当所谓的主权主人;到了这儿还要指望人家抵在前头。   不欢迎,我们不欢迎美国充当所谓的调停者。   那是关起家门来我们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国际上任何势力的介入。   所长再次大声喊话:“Attention,I am the Chinese Air Force,you have entered the Chinese territorial sea,please leave immediately.”   他汗如雨浆,握着操纵杆的掌心都粘乎乎的。   从来没有一次,他像今天这样深刻的感受到身为军人的意义。   保家卫国,捍卫疆土。我们的地盘,容不得别人撒野。   飞机在航母上空不断地驱逐,站在地面的人看过去,就像是大战风车的唐吉柯德,滑稽又充满了悲壮的意味。   “怎么回事?”气急败坏的长官看着显示屏厉声呵斥,“他在做什么?他怎么跑过来的?”   这家伙不是在勺于岛吗?他跑来做什么,还嫌给当局添的乱不够吗?   手下一众人噤若寒蝉,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他本来就是我们的人啊。”   原本上峰是要将他们通通开除,按照违反禁令处理。   但是岛内保钓呼声过高,当局迫于舆论的压力,始终没有正式行动。   后来为了挟制大陆方面,当局还下了委任状,认可了他们奉命守岛的身份。   现在,他作为合法的军人在中国领海上空飞翔,没有任何问题。   长官暴跳如雷:“现在他捣乱就是最大的问题,赶紧想办法让他给我回头。”   好不容易才让美国人同意出动,结果航母才过来,他们自己人先上空去拦截了。   “他早就被统一,这是叛国!”气急败坏的空军中将厉声呵斥,“你可让他下来。”   手下众人为难,相关命令他们的确已经发布,但是航母上空的飞机并没有理会的意思。   这种时候,难不成他们要直接派机武力拦截?   一旦在空中摩擦走火,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将祖宗八辈的脸都丢光了。   中将的脸已经近乎于狰狞:“不听话就把他拽回来,不管用什么手段!”   他怒气冲冲地走出了指挥室,如果到了这一步,还把事情搞砸了,他以后也别想再在军界混下去。   该死的中公,无耻至极!居然使用这样不要脸的手段。   他们自己缩在后头不肯动,就专门策反,推苔弯的人动手。   呵!这帮混账东西还不知道有多少被策反了呢。   苔弯省勺于岛户籍,就那么一张薄薄的纸片,究竟欺骗了多少人?   这些被骗的家伙,又在一个个的打着什么主意?   港口内的驱逐舰上,所有人都沉默着做自己的事情。   上尉跟中尉交换了眼色,目光盯着他们指挥官的方向。   “来不及了。”中尉难以压抑焦灼之色,“航母已经进来了。”   门户大开,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的进来了。   对,他们怎么可能阻拦。这就是主人赏赐给狗的肉骨头,狗摇头晃脑地屁颠颠凑上去才是真的,连叫唤都不可能叫唤一句。   “怎么办?咱们就干看着吗?”中尉目光灼灼,眼睛里头布满了血丝。   这几天他一直处于天人交战的状态。他想置身事外,可是即使逼着他一步步往前走。   不能躲了,不能再逃。   一旦美国人的军舰可以在他们的地盘上自由穿行,那么勺于岛得而复失也近在眼前。   美国人是不会看着他们的人马继续驻扎在勺于岛上的。   投桃报李,上峰既然费尽心思惊动了美国人的航母,那势必要付出代价。   勺于岛就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项。   上峰肯定会下令,直接将岛上的驻军全部撤离。然后不用多久,勺于台就会全部落入日本人的掌心。   难道到了那个时候,一直坐视事态发展而无动于衷的他们,还要指望□□方面再出兵将勺于岛抢回头吗?   不会的,中公肯定会提防他们在背后给一枪,绝对不敢在腹背受敌。   “我们不动的话,就是在亲手毁掉这份信任的默契。”中尉的眼睛里头似有火光在闪烁,“这是我们好不容易才达成的默契。”   无论是在南海还是东海,大家心照不宣,彼此事实上处于一种协作的状态。   到了眼下这个最关键的时候,他们不能临阵退缩。   上尉眉头紧锁,压低了声音:“我们没有接到命令。”   他们收到的命令就是躲在港口内,什么事情都不要做。   驱逐舰想要出海的话,那就必须得有上级命令才能动得了。   现在,舰长根本没有要动弹的意思,难不成他们兵谏?   那是哗变啊,上军事法庭可以被枪毙的那种。   中尉急得团团转时,舰长突然间下达了命令,大家各就各位,准备出海。   两人大喜,慌忙追问究竟怎么回事。   舰长脸色铁青,骂了句国骂:“操tmd空军,自己惹出来的祸全靠老子帮忙擦屁股。有个二货驾着飞机上空了,要拦美国人的航母,王八蛋的指挥所让我们把人给拽回来。”   拽他妈的拽,一个在海上,一个在天上,亏他妈的想得出来。   不过觉得空军是宝贝疙瘩蛋,这少爷是公主是太子爷,脏活累活苦活都丢给他们海军干。   舰长的叫骂声连绵不绝,上尉跟中尉面带苦色,心中却笑开了花。   只要到了海上,一切要怎么做,就轮不到后面的那只手做主了。 第475章 军人的尊严   驱逐舰以不急不慢的速度驶离港口, 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他们这是要出去晒太阳冲浪呢。   中尉级急得嘴上都要起泡, 恨不得门立刻开足马力往前冲。   然而他清楚舰上的兄弟们并不想执行这个任务, 因为那个跟堂吉诃德一样可笑的人,正做着他们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赶走美国人,将美国人赶走。   不能对美国人抱有任何奢望。琉球的遭遇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当初二战结束后, 琉球人希望在美国人的庇护下,建立一个独立的国家。   但是最终是什么结果?琉球沦为了美国跟日本共同的殖民地, 日本政府没把他们当成自己人, 美国人索性当他们是奴隶。   层出不穷的强女干案, 持续不断的扰民,纵然他们抗议了无数次, 可是美军的冲绳基地,仍旧岿然不倒。   如果苔弯再这样下去,终究有一天也会沦落到琉球的下场。   中尉偷偷的朝上尉使眼色,他们现在需要的是控制驱逐舰的指挥权。   只要舰长还能发布命令, 那么纵使船出了海,也只会成为美国人的助力。   舰长绷紧了脸,神情不悦地盯着指挥台,谁也没办法从他脸上看出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也许他只是打算消极怠工, 露个脸就回头, 毕竟谁都不愿意上赶着去当奴才。   即便是儿皇帝,当着自己子民的面, 也不想屁颠颠地跑去管人家叫爹。   两人互相使着眼色,试图靠近舰长。   就算大家有心磨洋工, 驱逐舰本身的性能摆在那儿,船还是一步步接近了航母。   飞机的图像已经清晰可见。   不能再耽误了,中尉伸出了手。   “舰长。”   身后传来突兀的喊声,30岁上下的军官端着牛奶走过来,提醒舰长,“你该吃点东西了。”   中尉赶紧收回手,口中嘟囔了一句:“厨房还有吃的吗?我去找找。”   “先发无线电过去。”舰长漫不经心地喝了口牛奶,“别美国人一激动,直接朝我们开炮了。”   中尉双手攥得紧紧,几乎要当场发作起来。   幸亏他的顶头上司直接一把按住人,赶紧领命。   舰长还是那副神游天外的模样,目光看着前方,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想透过显示屏看什么。   “直接放倒他吧。”中尉已经耐不下性子。   告诉美国人这是苔弯的驱逐舰有什么意义?是想提醒他们,主人您的狗已经自己赶过来了,您可千万别误伤?   这么屈辱的话,他无法说出口。   他从小受的教育也不允许他如此奴颜媚骨。   “先不要轻举妄动。”上尉皱紧了眉头,迟疑着到底要不要朝舰长下手。   别看舰长现在一派处尊养优的模样,当初他可是赫赫有名的战斗英雄,手上有真功夫的。   “我们一左一右前后夹击。”中尉放下手来,毫不犹豫地又重新回到指挥台前。   他上司刚想拉住他,中卫已经朝着现场的后颈劈出一刀。   舰长软软的趴在了桌上。   上尉刚想指责中尉下手太狠,就见中尉看着自己的手发起呆来。   难不成他妈给他买的护身符真有奇效,佛光罩体,一出手,直接冲击波把人给震晕了?   刚才他的手明明才刚碰到舰长的后颈啊,都没来得及发力呢。   两人一耸,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桌上的玻璃杯。   雪白的牛奶已经被喝光了,只有残存的奶液挂在杯壁上,缓缓往下流。   所长额头上的汗也在往下流,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Attention,I am the Chinese Air Force,you have entered the Chinese territorial sea,please leave immediately.”   美国人的航母纹丝不动,仿佛不停叫唤的只是苍蝇嗡嗡作响,他们压根懒得理会。   所长脸上的汗越来越多,旁边的飞行助手紧张地盯着自己的上司,不知道这样的僵持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美国人不动,他们就不能走,可是除了喊话之外,他们还能做什么?   直接发射炮弹,攻击美国人的航母吗?   且不说蚍蜉撼大树有多可笑,万一激怒的美国人,直接一发对空导弹过来,他们会连人带机,彻底坠亡。   助手满头满脸都是汗水,他在雷达探测仪上看到了苔弯驱逐舰的身影时,甚至有种庆幸。   不是他们不努力,不是他们不要保家卫国,而是作为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   驱逐舰一定是在叫他们回去。他们必须得服从命令,否则难不成耗到燃料用光了,直接坠毁的结局吗?   他并不想这样。   同样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的人还有海军中尉,他和上尉面面相觑之后,转头目光看上了驱逐舰上负责后勤部门工作的中校。   中校微微笑了,自嘲道:“这事还是我来做吧,我本来就是叛乱分子的家属。”   他的弟弟,迄今还驻扎在勺于岛上。   去年当局为了平复沸腾的民意,弄出了新的委任状派海巡署的人上勺于岛,试图收拢人心。   作为诚意的表现,一直被隔离调查了他也放了出来。   当然不敢再让他回太平岛上,于是他被调到了后勤部门,当起了清闲官。   陈志清收起了杯子,熟门熟地的发布无线电讯号:“Attention, I am the Chinese Navy, you have entered the Chinese territorial sea, please leave immediately.”   几乎在同一时刻,飞机接收到了驱逐舰传来的信号。   飞行助理惊得差点儿要跳起来,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而驱逐舰又重复了一遍:“ please leave immediately.”   所长眼眶中的泪水差点夺目而出,他噙着热泪,也大声喊起话:“ please leave immediately.”   升上天的飞机逐渐增多,驶离港口的船舰也越来越多。   他们像蝼蚁,他们像蚍蜉,是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愚夫。   这是他们身为中国军人的尊严,誓死捍卫领土的尊严。   航母静静停留在原处,像一尊不容挑战的战神,姿态傲慢地睥睨眼前垂死挣扎的家伙。   它不打算离开,苔弯人而已,他们并不放在眼中。   港口内,塔塔连科完成了最后的检修工作,瘫坐在地板上。   瓦西里的红头发又长到了好多下面,他双眼放光,痴迷地看着阳光下的庞然大物。   看,多么美好,每一个线条都完美无瑕,他们的心血,他们的宝贝,这是他们尼古拉耶夫的智慧。   塔塔连科喃喃自语:“我们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小伙子呀,看,多么漂亮!”   他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小伙子,他是波塞冬,一定能够驾驭大海。   “不,她是公主。”瓦西里流露出迷恋的神色,“她是这么的美,马卡洛夫同志要是见到她,一定会高兴坏了。”   塔塔连科没有年轻同事的乐观,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恰恰相反,老厂长马卡洛夫同志一定会很伤心。只有伟大的国家才能够让乌里扬诺夫斯克号重获新生,但是那个伟大的国家已经不是苏联也不是乌克兰。   船舶发出鸣笛声,庞然大物缓缓驶离港口。   同样目送东方女神号离开港口的王教授与陆教授终于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从1993年9月份到现在,整整450天的时间,他们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船台。   那些点点滴滴的心血终于让公主号成长了,变成了现在的东方女神。   王教授捂着胸口,这是长期睡眠不足所导致的后遗症,常常觉得心肌缺血。   “可算是完成了。”他喘着粗气,双眼发直地看着渐渐变小的航母。   一艘航母的建造,汇集了无数人的心血。   尼古拉耶夫造船厂的老船长马卡洛夫说过,如果要完成航母,他需要苏联、国家计划委员会、军事工业委员会和九个国防工业部、600个相关专业、8000家配套厂家共同努力。   未完成的航母转移到国内,需要的人力物力一点儿也不少。   钱像流水一样花进去,前苏联放弃的东西,他们要继续下去。   就算现在社会主义阵营人丁寥落,可他们也不会对着糖衣炮弹投降。   自己拳头硬不硬,自己最清楚。是看人脸色过日子,还是自己当家做主讨生活,那意味大不相同。   王教授瘫在地上,手捂着胸口,他感觉自己终于可以放下心来,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了。   嗯,醒过来他就请假,回家给老娘祝寿去。再不回去的话,估计家里头的大黄狗也早就不认识他了。   陆教授在边上笑骂:“我就不信你能睡得着。”   他们的东方女神号终于出海了,不是偷偷摸摸地试航,而是光明正大地出海去解决问题。   艹他妈的美国佬,出动拥有100枚战斧式□□及90余架先进的战机,还有一支战舰组成的舰队跟一艘核潜艇的航母战斗群,居然号称是为了维持台海地区的和平,确保苔弯地区大选能够顺利进行。   一个中国,只有一个中国的前提下哪儿来的大选。   美国人动不动就将规章制度挂在嘴上,他们自己又何时信守过承诺?   听他放屁,有那闲工夫,不如埋头做事。   只有傻子才会将自己的前程交到别人手上。   王教授却不肯动弹,只瘫在地上跟浑身上下都没骨头一样:“我不管,我就是帮忙造船的。现在船造好了,要怎么用是他们的事。”   他太累了,他需要休息。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如雷的鼾声便震天响起。   邹鹏在鼾声中醒来,他们赶跑了美国人的三艘军舰,重新返回勺于岛休整。   大家伙累坏了,一倒下来就陷入沉睡。   邹鹏被队长叫醒的时候,脑瓜子还有些发懵。   队长面无表情,立刻下达任命:“准备上艇,立即出发。”   邹鹏的睡意一扫而空,立刻轻手蹑脚起了身。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因为他清楚这是机密。   出了营房门,队长才满脸严肃地看着他:“听说过苏联核潜艇是什么潜伏在美国西海岸的吧。”   邹鹏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立刻小声而坚定地回答:“知道。”   他的语言天赋让他在联合军演当中收获了很多知识。   那些郁郁不得志的俄罗斯海军常常会说一些既往的历史。   他们按照命令浮出海面的时候,核潜艇身上厚厚的青苔跟大量的浮游寄生物吓坏了美国人。   因为美国人根本不知道,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在自己的家里头,居然潜伏了这么多苏联核潜艇。   “现在你们要做的事情差不多一样。”队长嘴里头语气平静,声音透露着肆无忌惮的嘲讽,“光在苔弯海峡动弹是不行的,美国人必须得见真章,才知道要管管自己的大本营。”   人家家里头的事情,他们上蹦下跳个什么劲?   邹鹏立刻领命,毫不迟疑地登上了核潜艇。   几乎与此同时,盘旋在东海上空的美国间谍卫星发现了非比寻常之处。   中国人的核潜艇呢?常年在东海出没的核潜艇怎么没了身影。   美国人的脑袋顿时一个激灵,前苏联的核潜艇突然间浮出美国西海岸海面的场景还没有从他们记忆中消失。   难怪中俄联合军演打的是反恐的旗号,偏偏又扯上海军。   他们肯定是合作了,中国人跟俄罗斯人,用中国的古话来说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中国人肯定在俄罗斯人的情报技术支持下,成功地穿越太平洋,潜伏到了美国附近。   那是核潜艇,就算不动手也会让人心惊胆战的核潜艇。   指挥官发出了一连串的咒骂声,愤怒该死的政客们又在给军方惹麻烦。   不是说中国只是例行军演,并不打算出头吗?   不是说军演内部,军方高层因为争权夺利吵得一塌糊涂,连演习都要进行不下去了吗?   那么谁能告诉他,突然间冒出来的航母是怎么回事?突然间消失的核潜艇又是怎么回事?   再一次调航母战斗群过来吗?小小的苔弯海峡,到底要塞进去多少航母? 第476章 军政界争执   “依据兰德公司的计算分析, 美国空军只需要两个飞行中队, 就可以在南海取得制空权。如果双方交战, 美国付出0.8个飞行联队的代价,便可以摧毁大陆方面一半的参战飞机。在海军方面,日本表示, 两天时间便可以消灭大陆海军主力。”   “美国表示强烈关切台海局势变化,迄今为止已经有2艘航母、4艘导弹驱逐舰、11艘护卫舰、3艘宙斯盾、4艘核潜艇等等, 总共40艘军舰进入苔弯海峡附近。这是美国自20年越南战争后, 首次在非作战行动中, 调动如此大规模的军事力量。”   “美国国防部长在接待中国军方高层的晚宴上,强硬表示是中方造成了目前的台海危机, 指责中公干涉苔弯地区大选。中公则表示美国对台军售以及给苔弯军方高层访美签证是错误的行为,从根本上违反了一个中国原则。”   广播里头的声音不断,播音员嗓音甜美,一字一句, 发音极为标准。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男人目光悠悠地看向窗外。   暮春三月,整个世界都是绿意盎然啊。   “报告!”   全副武装的尉官毕恭毕敬的站在办公室门口,朝身穿西装的男人敬了个礼。   男人点点头,示意他进来:“现在怎么样了?”   尉官神情微妙, 看上去压抑不住的激动:“美国政府表示为了应对有可能出现的军事冲突, 已经下令撤侨了。”   西装男人嗤笑:“美国人动作可真快呀,他们说撤就能撤。”   尉官神色有些焦灼, 忍不住主动开口:“总统先生,我们怎么办?美国已经作出全面开战的准备了。”   代总统漫不经心:“这个问题应当问国防部呀。这应该是国防部外交有史以来最大的成果。这个外援可真厉害。”   军方与现政府的矛盾已经摆到了台面上, 他这个代总统反而成了没人理会的角色。   尉官难掩焦灼:“那我们应当如何表态?”   “没人需要我们表态呀。”代总统似笑非笑。   总统大选的热门人选从来都不是他。   本来在苔弯政坛上,副总统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代总统更加不受待见。   然而坐在这个位置上的男人,倒是好脾气,还有心情问自己的下属:“现在的局势你怎么看?”   “如果美国人真的开战,中公是打不赢的。”   说到自己的专业问题,尉官语气冷静下来,“这几年中公的确在大力发展军事设施,但就综合实力而言,他们的海军与空军事实上未必赶得上我们。就是他们引以为豪的陆军,也不一定比我们强到哪儿去。”   假如有绝对的优势,中公肯定早打了。   到今天还不动手,只能说明一件事,实力不济。   连他们都对付不了,何况是美国人。   “首先就是航母战斗群。当初苏联花了几十年时间,制定出了依靠空军、航母、核动力潜艇、导弹战舰以及陆军等海陆空三军整个体系对付美国航母的策略。但是宙斯盾跟新型潜艇加入美国海军服役之后,苏联人也难,美国的航母战斗群没办法。”   更何况是现在的中国。   代总统笑了起来:“中公也派了一艘航母过来了。”   小小的苔弯海峡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   他甚至觉得跟下饺子一样,一艘艘战舰迫不及待地跳入水中。   他有个滑稽的念头,这么多军舰挤在一起,来的时候容易,走的时候可未必方便。   台风季可快要来了,万一到时候海上台风迭起,大家想要入港避难都难。   尉官神情焦灼:“中国的航母应该是在乌克兰黑海造船厂造了一半的乌里扬诺夫斯克号基础上改造的。真实性仍有待观察。”   中国满打满算到现在也只有一艘航母,跟美国根本没办法比。   更何况其他的军备差距,中国仍然远远落后于美国。   “我怎么记得这个乌里扬诺夫斯克,是美国跟荷兰还是哪个国家搞了皮包公司联合耍了一通乌克兰。”   代总统突然间笑起来,“原本打算当成废铜烂铁买到手的,结果中国花了1亿美金把船拖走了。”   这可是第4代航母呀,代表了苏联海军巅峰时期最高水平。   美国人耍小聪明,结果却让这艘船落到了中公手上。   他朝尉官笑了起来,声音掩饰不住的嘲讽:“你说这算不算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但凡美国人能够稍微尊重一点自己昔日的对手苏联,也不会落到今天的下场。   尉官一愣,有点摸不清自己上峰的意思。   为什么他觉得总统先生对美国人的举动非常不满?   “他们美国人能撤,多发几趟航班,在苔弯的美国人都能撤走。”代总统突然拍桌而起,“我们呢?苔弯的民众呢?这么多人要怎么办?”   这是打仗,一旦战争打响了,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要往哪儿躲?他们祖祖辈辈几代人的基业怎么办?   “就是大陆方面,他们有广袤的国土,东南沿海地区危险可以撤到内陆去。”   代总统喘了口粗气,“当年抗日的时候又不是没搬迁过。”   现在大陆地区航运事业发展很迅速,他们的行动力又一向惊人,令行禁止。   “我们吵几个月的功夫,人家就已经完成搬迁了。”   代总统冷笑,“你以为从三年前起,他们调整经济政策,开始在南疆等内陆地区大力发展工业,仅仅是出于经济目的的考虑吗?”   这盘棋,他们早就下了,中公政府也早就做好了一旦开战,东南沿海地区经济被摧毁要怎么办的准备。   他们不怕牺牲,他们不夸夸其谈,他们已经不动声色地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大陆在轻工业方面,经验丰富,发展非常迅速。内陆地区煤炭、石油、天然气资源发达,能够提供充足的原材料。一条大河波浪宽,黄河之水天上来,这几年他们拼命地改善交通,修铁路跟公路,都是为了今天做准备。”   代总统每说一个字,强烈的讥诮意味就增加一分,“我们呢?我们还沉湎在亚洲四小龙的经济发展成果中沾沾自喜,以为我们比中公强很多。”   代总统站起了身,滔滔不绝下去,“即使经济政策取得了一定的成果,那也得利于我们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短期内我们的确要比大陆占便宜,因为我们四面环海。大陆有大量的经济落后地区,交通极为不便利。   但是从长远发展角度来讲,肯定是大陆更有底气。苔弯的发展只能注定了小而精,永远没办法全面化。”   尉官目瞪口呆地听着总统先生口若悬河。   不知道这些话究竟在他心中憋了多久,今天他一股脑儿的全倒了出来。   “短视、天真、幼稚,毫无历史观。”代总统嘲讽地勾起了唇角,“丧失传统文化认同的国家是不会有前途的。”   尉官忐忑不安:“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代总统双手背在身后,做出了老派人的模样,“我的意思当然跟国防部一样,一旦有外敌入侵,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不放弃。”   他慢悠悠道,“苔弯不是美国人的后花园。他们想打仗的话,回自己国家去打,别成天跑到别人的地盘上耀武扬威。”   尉官几乎惊掉了下巴,张大的嘴巴半天没办法合上。   他结结巴巴:“您……”   这是要赶美国人走吗?8, 国防部辛辛苦苦请来的美国外援,直接赶走?   代总统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政府有下令邀请美国航母访问吗?既然没有,他们凭什么跑到苔弯海峡来?”   中公没有下帖子,苔弯也没有喊人喝酒,这不速之客跑到他们家里头来做什么?   尉官急了:“可是按照《与苔弯关系法》,一旦中公当局企图以武力达成统一,美国将提供军事物资使它无法成功。”   依照这个关系,美国的确有义务为苔弯提供军事庇护。   代总统笑出了声:“中公没有对我们动武呀。况且这个所谓的关系法不过是美国国内法律。我可真是头回听说,一个国家的国内法,居然可以干涉到别国内政。他就是太平洋的警察,最后判决的还是法院呢!”   尉官呆若木鸡,半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还是总统先生亲口催促他:“别愣着呀,快点儿去。”   看自己的下属一副回不过神的模样,他又好心好意的特地解释一番,“不要再抱有幻想了。中美建交时的联合公报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美利坚合众国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   到了这一步,还抱有什么幻想呢?他们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去吧!”他和颜悦色地看着年轻的尉官,“你不是问我们怎么办吗?这就是我们的态度。”   闵近党在欢呼吧,因为“他们才能保卫苔弯,他们请来了美国人。”   真是不好意思呀,道不同不相为谋,现在他要赶走美国人了。   他已经深深地厌烦被当成筹码的日子。   时时刻刻看人眼色,分分秒秒战战兢兢。   现在美国人要对付中公,就拿他们当沙场,玩打仗游戏。   他们要有多贱,才跪在地上要求美国人玩他们?   寄托希望在美国身上的结局,不就是今天的琉球吗?   代总统看着窗外树叶簌簌作响,突然间感慨了一句:“起风了。”   台北的这场微风,不知道会在苔弯海峡上掀起怎样的巨浪。   “下面插播一条本台收到的最新简讯。今天下午,苔弯当局领导人照会美国政府,要求美国军队立刻离开苔弯领海。”   中尉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慌失措地看向中校。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难道是真的吗?   政府居然下令让美国人滚蛋!   陈志清表情肃穆,立刻吩咐道:“看看岛内新闻怎么说。”   双方的攻心战持续的时间太久,有的时候偏信不如不信。   他们已经在苔弯海峡附近对峙了好几天,直到中国的东方女神号开进来之后,美国人的航母才有反应。   但是这个反应也是极其有限的,往后退了200海里,随时还有可能再度冲上来。   不用看新闻,他都能猜到美国军政双方已经吵成一团。   中国人亮出了自己的牙齿,即使现在比起美军他们仍旧处于弱势,但他们还是可以从美国人身上咬下一大块肉。   真正打起来,他们不会畏惧牺牲,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捍卫国家主权。   上尉的反应要比下属快多了,不过没等他伸出手,电台的频率已经变了,是他们平常听惯了的软糯的国语:“目前军方指责政府为了赢得大选,不惜视苔弯的前途命运为无物。勒令美国航母离开的行为是纯粹的为反对而反对。”   中尉诧异地看了眼舰长。   那天安眠药失效之后,舰长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驱逐舰的指挥权。   当时舰长的眼神,他到今天都觉得心有余悸。   舰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们以为把老子放倒了,老子就能置身事外吗?”   这要是上军事法庭的话,他头一个就脱不了干系。   年过半百的男人,烦躁地抓了把自己的头发:“算了,都到这一步了,我总不能再跟你们内讧。”   中尉大喜过望:“舰长,那咱们一起把美国人赶走吧。”   陈志清的神色有些尴尬,跟舰长道歉:“对不起,一切责任我来承担。”   “你承担个屁!”舰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都他妈给老子闭嘴,这次行动是我决定的。”   几片安眠药一杯牛奶就放倒了他,传出去的话,他以后还要不要在军界混了,他丢不起这个人!   舰长烦躁地挥挥手:“算了,一切行动听指挥。”   广播里头传来了政府的公告,苔弯当局督促美国航母立刻驶离苔弯海峡,如果在限期之前还不走的话,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进行驱逐。   国防部的行为属于军人干政,当局绝对无法容忍。   后面的各路专家如何分析当局为了赢得大选,不惜一切代价云云,驱逐舰上的人已经都没兴趣再听下去。   舰长眯起眼睛笑:“听到了没有?不惜一切代价。没有写遗书的人赶紧去写遗书吧。省得到时候打起来,来不及。” 第477章 因为不值得   螺旋桨激荡起巨大的气浪, 飞机盘旋在航母上空。   “这是中国领海, 请立即离开。”   所长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重复这些话, 飞机燃料耗尽之后,他驾机返回中国航母上,补充燃料之后继续上空。   然而美国人不愿意放弃。   航母既然已经开出来, 他们就得让中国知道,谁才是东亚的老大。   这几年中国在海上的动作实在太多了, 每次都钻他们的空子。   美国人觉得很有必要提醒一下他们注意点儿。   其实去年10月份, 美国因为朝鲜核反应堆问题, 出动航母进入黄海封锁朝鲜西海岸的时候,就准备向中国亮亮腱子肉。   结果派出去的核潜艇运气不佳, 直接叫中国渔民搞深海养殖的鱼网给缠住了,含恨败北。   加上当时俄罗斯也对美国人的航母战斗群高度关注,所以最终他们不得不悻悻地放弃了这个计划,继续全神贯注地执行封锁朝鲜西海岸的原定目标。   这一次他们可没有别的任务。   舰长面无表情地看着航母, 喃喃自语一般:“不走是不是?发出最后通牒,再不离开,往死里打。”   美国人并没有将这种升级的警告当回事。   现在白宫跟军方也吵得不可开交,白宫政府认为没必要发展到眼下的局面, 但是军方坚持必须得给中国点颜色看看。   明年就是美国大选, 总统应当拿出点强硬的态度来彰显美国人独一无二的地位。   上一任白宫主人,可是成功地将前苏联切得四分五裂。   “还是不肯走啊。”舰长突然间笑出了声, “那就打吧,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也绝不放弃。”   他的声音猛的提高了,厉声下令:“全速前进,发射炮弹!”   为了避免直接同中公短兵相接,美国人的航母停留在苔弯海峡以东200海里远处。   可是他们没想到中公的航母与军舰还没有直接动手,他们卖给苔弯的驱逐舰居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了炮弹。   幸而航母的导弹拦截系统及时启动,顺利截下攻击的炮弹。   驱逐舰继续发送警告:“请立即离开,否则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予以驱赶。”   美国人一边发出讯号,一边驱动战斗群往公海方向退去。   “动了!他们动了!”   中尉激动地大声叫唤,“我们应该早点动手的!”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明明当局已经严正表态不欢迎美国人肆意进入苔弯领海,他们却畏手畏脚的,始终不敢动弹。   “你以为美国人是怕我们?”舰长发出一声嗤笑,悻悻道,“他们是怕中国的航母来真格。”   陈志清不得不开口提醒兴奋过度的中尉:“中公的飞机出动了。”   几乎是他们炮弹发射出去的瞬间,始终停留在苔弯海峡中间线附近的航母升起了飞机。   他们的分寸把握的可真好,如此一来,任何针对美国人的军事行动都是对苔弯军方的协助。   这样一来,就是咬字眼,也不是中公对苔弯地区采取军事行动。   “艹,苏联人的尖子货。”舰长难以掩饰嫉妒之情。   他们虽然从法国订购的幻影战斗机,但是因为拉法叶舰案的影响,到今天法国人都没交货。   现在,中公的飞行员驾驶着飞机,朝美国人的航母驶去,赶跑了美国人。   上尉下意识地问了声舰长:“我们还要发射炮弹吗?”   “发射个屁,这会儿发了打谁呀?”舰长立刻发布新的命令,“追上去,直到将美国人赶出领海为止!”   五角大楼里头正吵成了一团,头发花白的老人挥舞着拳头抗议:“让航母在太平洋上绕圈子是愚蠢的,应该直接开进苔弯海峡,只要来点儿小型核武,15,000吨TNT的爆炸量就行,丢在厦门,让他们知道厉害!”   “你在说什么愚蠢的话?”对面的男人厉声呵斥,“中国人的核潜艇很可能就潜伏在我们的西海岸,随时会报复回头。”   “然后会发生什么结果?”他冷笑,“全面开战吗?我们的小伙子会有人受伤,还会有人被装进尸袋里头运回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前面5任总统花了20多年的时间才使得美中关系恢复正常化。   现在,一切都要被搞砸吗?   “请你理智些,我的伙计。”反驳的人放缓了语气,“不要忘记,中国也是5个常任理事国之一,他们有一票否决权。”   美中关系彻底僵化对美国没有好处。   因为中国跟朝鲜的特殊关系,他们有可能制止朝鲜放弃核武器。   中国起码是亚洲地区的重要角色。   一旦他们跟美国彻底交恶,铁了心同俄罗斯或者欧洲合作,那么在伊拉克以及巴尔干半岛等问题上会给美国造成无穷无尽的麻烦。   这不利于美国利益,不应当意气用事。   “如果我们再不动作的话,苔弯会统一的,以台制华的计划也会彻底破产。”先前发难的人并没有和缓下来,直接将尖锐的现实抛上台面,“一旦统一之后,我们要如何遏制中国?”   “看看东欧,再看看苏联,耐心点儿,我的伙计。”他的辩论对手面容温和,“我们可以按照同样的方法进行。”   “好了,不要吵了,我亲爱的朋友们。”国防部长发出嘲讽一般的声音,“我们的总统已经下了决定。一切到此为止,伙计们,一切到此为止。”   海军参谋长立刻追问:“什么意思?”   “回来,航母战斗群回到他们原本呆着的地方。”军事顾问似笑非笑,“请立即执行吧,我的朋友们。”   情绪最激动的老人发出了抗议:“这个时候停下,一切即将前功尽弃。”   “我们无法忍受伤亡。”军事顾问做了个手势,“装满美国士兵的时代运回国内来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的总统会失去连任的机会。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他必须尽可能避免这一切的发生,无论朝鲜战争还是越战,对美国人而言,都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   偏偏这两场战争都都中国有着扯不清的关系。   中国人敢用人命去填战场,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不畏惧牺牲。   “我们没有必要硬碰硬。”军事顾问强调,“乌里扬诺夫斯克号,不要忘记,没有被我们买回来的废铁,已经变成了中国人的航母。”   军事顾问双手往上举,作了个到此为止的手势,“结束这一切吧,我们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纠缠。不要忘了,苔弯民调的结果,有近70%的人希望保持原状。”   这才是最符合美国利益需求的方式。   他们并不需要一个真正意义上独立的苔弯。   头发花白的老人站起身,狠狠地丢下了手上的文件,怒气冲冲往办公室外头走:“你们会后悔的,你们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多愚蠢的决定。”   哈!东欧与苏联的结果让他们飘飘然了,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地复制到中国身上。   他们对中国一无所知,完全不了解中华文化本身就具有吸收融汇化为己用的能力。   多么愚蠢的绥靖政策呀,他们在为自己培养强大的对手。   一直到驶入公海中,核潜艇才远离前面的商船。   海军战士一屁股坐下来,语气中难以掩饰兴奋之情:“我们任务完成了!”   天啦,他们真的在美国人的眼皮底下潜伏到现在。   从上艇开始,他就一直天人交战。   尽管早就写好了遗书,尽管早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然而在死亡即将降临的时候,是人就会恐惧。   因为战争一旦打响,首当其冲的,他们这艘核潜艇上肯定没有一个人能够活命。   可是没想到,美国人居然放弃了,在战争即将爆发的瞬间,他们选择了撒手。   另一个战士得意洋洋:“毛.主席教导过我们,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邹鹏一直沉默,此刻面无表情地突然间开口:“不要自我陶醉意.淫胜利。”   他们现在乘坐的是俄罗斯人的核潜艇,刚到手不久。   联合军演的时候,俄罗斯人才把这批核潜艇卖给了他们。   如果是他们被称为水下拖拉机的的汉094核潜艇,很可能刚刚开动,200海里外的美国人就知道了。因为巨大的噪音让核潜艇无所遁形。   兴奋的战士有点儿悻悻,尴尬地摸摸头,强调道:“我们肯定也能造出来的。”   从无到有,从零开始,知耻而后勇,落后的肯定都能赶上去。   年轻人的沮丧总是来得快,去的也快,海军战士很快就从怏怏不乐的情绪中跑出来。   先前开口的小海军还好奇地问邹鹏:“你怕不怕?”   这人稳的就跟磐石一样,既没有过度兴奋,也没有沮丧悲哀,好像永远都这么静静的呆在旁边,目光盯着每一个数据的变化。   邹鹏摇摇头:“我不怕。”   小海军讪笑:“别紧张,这又不是让你写思想汇报。”   他拍着胸口强调,“要是回去写总结,我肯定不会承认自己害怕呀。我一定会表忠心,强调要与美帝国主义同归于尽的决心。”   他的同伴们笑出了声。   邹鹏摇摇头:“我不怕不是因为我胆子大,而是我已经认定美国人不会动手的。”   小海军惊讶起来,竖起大拇指,深感佩服:“原来您还会算卦呀。”   苔弯先前的那位领导人专门跟着易学大师学占卜,据说什么事他都要问一卦。   因为这个,他已经被他们笑死了。   这些人还真有意思,老蒋那时候是问上帝求指点。现在回归传统的,直接问易经了。其实应该学《推背图》的,听说那个更神。   邹鹏再度摇摇头:“我之所以如此推测,是基于现实信息收集后进行分析的结果。”   首先,美国政府在对外军事行动当中,有过一次重大失误。   1993年10月,美国当局政府决定的在索马里的军事行动以失败告终。18名美国士兵在异国阵亡,尸体被拖着游街。   这一画面传回国内后,强烈刺激了美国人的神经。   这件事也成为美国当局对外军事干涉行动中的一个污点。   第二年,美国就在国内舆论压力下,从索马里全面撤军。   当然,后面发生的卢旺达大屠杀是另外一个悲剧。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美国是不应当撤军的。   “美国总统本人曾经逃过兵役,越战时期。为了不服兵役,他去英国上的大学。”邹鹏慢条斯理,“这在当时不是什么稀罕事。民众也能够理解,因为大家都反感越战。”   可是现在,假如总统要挑起另一场战争,很有可能造成更大规模伤亡的战争,民众肯定不答应。   当初你逃避兵役,因为你不想送死。   现在,你却让我们的孩子送死!   “明年就是美国大选了。”邹鹏慢条斯理,“对于从政者而言,赢得大选才是最重要的。”   在这种情况下,美国总统必须得考虑自己言行举止可能会对大选格局造成的影响,尤其在对外军事行动这方面。   他们的前任总统在海湾战争赢得了胜利,却输了连任。因为他没能搞好经济。   现在这位总统的主要任务是振兴经济,只要他足够理智,他就清楚不应该在台海问题上过多纠缠。   “美国在东亚,有日本,有韩国,苔弯的战略地位对于美国人而言,其实没有那么重要。”邹鹏还是那副慢悠悠的腔调,“也许军方想打,但是他们的议员并不想跟中国闹翻。”   最基本的,他们的财政部长就不高兴看到这一切,他更加希望中国市场的存在,让美国经济有了新的生长刺激点。   “你们仔细研读一下《与苔弯关系法》里头的措辞,他们自己就说了,必要的时候提供防御性武器。他们从未承诺过出兵保护苔弯,最多打起来,就是出枪出炮而已。”   这种策略跟解放战争时期没有本质区别。指望美国大兵上战场帮人家打仗,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小海军竖起了大拇指,毫不掩饰自己的钦佩之情:“厉害,你是哪里是打仗,你就是军事分析专家呀。”   邹鹏微微地笑,摇摇头道:“这些都是最基础的,比起真正的专家来,我差远了。”   正因为最基础,所以每个人都应该做最基本的情况收集与分析。   他们从不怕牺牲,但是他们也从不做无谓的牺牲。   小海军兴高采烈:“咱们不怕美国人,他们不敢跟我们打。”   “不,他们敢。”邹鹏目光平静,“只是他们认为不值得。”   如果美国人真不敢的话,那就不会发生两年前的银河号事件。   美国人肆无忌惮地污蔑中国货轮装有危险化学品,派出军舰拦截扣押。   中方被迫同意美国人上门全面检查,事实证明他们的指控是无稽之谈。   可纵然这样,美国政府仍旧态度强硬,拒绝为此事道歉。中国只能忍着。   那是一记耳光,重重打在中国人脸上的耳光。   所以纵使今天这艘核潜艇全身而退,他邹鹏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兴奋的情绪。   因为实际上,他们还是在看美国人的眼色过日子,要小心翼翼地选择最合适的角度切入,既表达了自己的决心,也要避免彻底激怒美国人。   邹鹏喃喃自语道:“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必须要有一天,他们不再怕美国人动怒。他们想谈就谈,想打就打。   那些施压在他们身上的屈辱,总有一天,他们会讨回公道。 第478章 心急小姑娘   “下面来看一组来自苔弯地区的消息。   苔海危机已经解除, 但是苔弯当局与美国政府的相互指责并没有停止。   美国政府坚决强调派兵前往苔弯海峡地区的行为是为了维持亚太地区的和平, 控制事态进一步发展, 是基于苔弯受到武力威胁的前提所作出的决定。   苔弯当局表示并没有邀请美国访苔,国防部某些人的私人行为不能代表政府。苔弯并非军人当政。   私人联络外国军队进入本国领土,罪同叛国, 予以逮捕符合法律规定。”   电视画面切换到身穿西装打领带的中年男人身上,他拿着话筒, 正对台下的民众演讲。   “美国人要是觉得苔弯受到了武力威胁, 需要提供必要的军事援助, 那么航母留下,自行有人, 我们肯定欢迎。   反正美国政府已经撤走了他们的侨民,而把战争留给苔弯。”   老太看着病房里头的彩电咯咯直笑:“哎呦,这人跟说单口相声似的,真逗。”   看看这个演讲现场, 可不是跟镇上赶集一样,热闹的很。   林蕊接过苏木削好切成块的苹果,笑嘻嘻地送到老太面前:“他们竞选的时候特别热闹。”   上辈子,林主席带她去苔弯玩, 恰好碰上大选, 简直和过年似的。   旅游大巴开上街的时候,恰好碰上两拨不同的支持者在街头对峙。   因为苔弯政坛喜欢干架是出了名的, 所以当时母女俩还担心万一出现街头冲突流血事件怎么办。   结果双方就跟比赛谁嗓子大一样,占据两侧, 不停地拿着喇叭朝对方喊口号,相当有君子风范的动口不动手。   当时她就震惊了,感觉果然是偶像行为不上升到粉丝。真主打成狗,粉丝稳如铁,坚决不动手。   那天晚上也是热闹的不行,因为每一个竞选阵营的集会都在比赛熬时间,谁结束的越晚越有气势。   最后放烟花的时候,他跟林主席还在那儿感慨,要不是一个个大横幅还在那儿拉着,谁能想到这里是在搞选举呀。   城隍庙跟夫子庙扎在一起,都没这儿热闹。   别说,选民们好像也把它当成节日看,免费欣赏政客们的上台表演。   谁的嗓门越大,谁喊得越有气势,就越容易吸引到选民的注意。   就好比现在电视上的这位,虽然也以独立候选人的名义参加了总统选举,但先前根本不是热门人选。   结果台海危机一出,他强硬的对美态度反而契合了民众隐秘的心理需求。   苔弯已经在夹缝中生存了太久,他们需要强有力的领导人给他们希望。   够刚,很棒,就选他了。   至于选完结束之后,他上台到底能不能实现他承诺的目标,民众好像并没有那么关心。   用她上辈子学校的苔弯小姐姐的话来说,这一届干不好,下一届选别人就是喽。   电视上,民众们欢呼,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光。   接受采访的人愤愤不平:“没错,美国人就是自私自利,一直拿苔弯当棋子。他们跑的比谁都快,反正苔弯又不是他们的家。打起仗来,当然是我们吃亏啦。”   周崇斌喂妻子吃两颗大樱桃,自己也往嘴里头塞一颗,一叠声地叹气感慨:“没想到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吧。这回估计两个党派都要气死了。”   明明不出意外,新“总统”肯定会从两大党派里头选出来。   就跟美国总统选举似的,这么多年,哪位总统,不是共和党就是民主党啊。   “他可真应该感谢民进党跟美国人。”周崇斌乐呵得厉害,“没他们的鼎力相助,还真没他什么事。”   林蕊好奇不已:“这人到底什么背景啊?”   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而且她也从来没听说过。   如果不是她知识面实在太浅薄的话,那么上辈子这个人在苔弯政坛应当没有掀起过什么风浪来。   虽然说是人民创造的历史,但很多时候,历史的拐点都是由偶然事件造成的。   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莫名其妙被推上了历史舞台,然后做出了改变历史轨迹的决定。   周崇斌一推三二五:“我哪知道啊,我对政治又没兴趣。”   林蕊白眼要翻上天了,说这种话,大表哥亏心不?   “当着孩子的面撒谎,你难道不会良心不安吗?”   周崇斌理直气壮的很,美滋滋地给贝拉按摩小腿:“谁撒谎了?我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就知道我们家小星星聪明又可爱。”   说着他还臭不要脸地在贝拉的肚子上亲了一下。   林蕊气得要跳脚:“稀罕?回头我问邹鹏去。”   苏木眼皮子直跳:“邹鹏在学校上课呢,他知道什么呀?不要老是乱打听,小心到时候你被当成间谍监视。”   林蕊吓得一惊,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周崇兵乐坏了,大有出了口恶气之感:“该!也叫你晓得要怕。”   林蕊冷哼:“我才不怕呢,该怕的人是你。”   周崇斌眉毛挑得老高:“我一奉公守法的良民,我怕什么呀,我什么都不怕。”   说大话是会遭报应,现世报的那种。   贝拉突然间皱起了眉毛,伸手捂住肚子,语气迟疑:“我怎么感觉肚子有些痛啊。”   林蕊毫不犹豫地甩锅给大表哥:“肯定是小星星嫌她爸爸太油腻,直接反胃了。”   贝拉这回没笑,眉毛反而越皱越紧:“不行了,好像真有点痛。”   她甚至疑心是不是樱桃吃多了,肠胃一时接受不了。   林蕊下意识地摸上了大美人的肚皮,顿觉不妙。   妈呀,这一阵阵发紧的,感觉很像她姐说的宫缩哎。   那个,大美人的预产期不是应当在下下个月吗?   林蕊手抖脚抖,伸手按床头呼唤器的时候,差点儿一把直接拽下来。   还是苏木反应最迅速,直接冲出病房,冲着护士站大喊:“医生,我妈肚子越痛越厉害了。”   助产士过来检查,听完胎心是好的,但是摸肚子,宫.缩已经10分钟一次了,每次还能持续在10秒钟以上。   医生赶紧跟家属交代,目前怀孕33周,这个时候生肯定是早产。   现在考虑尽可能保胎,一个是挂水抑制宫缩,另一个就是想办法促进胎肺成熟。   周崇斌整个人哆嗦的不成样子,医生说什么他都点头称好,只要对大人孩子好,怎样他都愿意。   即使这样,医生还是让他做好思想准备。生孩子这种事情是拦不住的,到时候要生还是会生。   况且贝拉又是生过一个孩子的人,产程进展要比头回生快的多。   医生让周崇斌签完字走了,可怜的准爸爸看着妻子的肚子只差当场哭出来。   他的小星星哟,还没在妈妈肚子里头过几天安生日子呢,居然这么快就要出来了。   这万一要有什么不好,可让他怎么活?   老太抓着贝拉的手安慰她:“莫慌,瓜熟蒂落。娃娃要出来,就代表她觉得能出来了。你看咱家蕊蕊,那时候才丁点儿大,比这个月份还小呢,不也顺顺当当生出来了。”   话虽这样说,可大家还是更愿意孩子长硬实点儿再出生。   护士很快推着胎心监护仪过来,给贝拉的肚子绑上了监护,然后又在她手背上戳了一针,开始挂水保胎。   郑大夫跟林厂长匆匆忙忙地赶来,就连往奶奶都放下了手上的生意,跑到床边安慰准妈妈:“莫慌,肯定会没事的。”   助产士刚好过来给贝拉做检查,郑大夫赶紧招呼自己的朋友:“怎么样?”   她瞅着胎心监护仪上的宫缩走向不太对劲。   助产士抬头一看,皱起了眉毛。   林蕊跟苏木去病区门口取订好的孕妇晚餐,刚转过身回头,就看见病房里头冲出个男人,跟离弦的箭一样,往走廊那头跑。   林蕊目瞪口呆,没想到大表哥居然还有这种爆发力,没有进国家田径队,实在是浪费人才了。   苏木脸色大变,赶紧往病房里头跑。   主治医生正在跟家属交代情况:“目前宫缩四五分钟一次,每次都能持续30秒钟,已经进入临产状态,再保胎下去没有什么意义,我们倾向于认为顺其自然比较合适。”   周崇斌推着平板车进来,小心翼翼地将妻子扶上去,一副快要哭的模样:“对不起呀,都是我不好。”   医生不得不开口安慰他:“这个不是任何人的错,要生孩子嘛,谁都拦不住。”   郑大夫也开口安慰可怜巴巴的准爸爸:“没事的,宝宝在肚子里头各项反应都很好,不用紧张。”   平板推车送进了待产室。   周崇斌眼巴巴地看着妻子消失在黄色大门后面,眼睛都红了:“那我女儿这么小出来会不会有事啊?”   医生言辞谨慎:“没足月肯定比不上长熟了的。可是要出来的时候硬挡着,孩子在里头反而容易憋坏了。”   周崇斌拼命地点头,小心翼翼地盯着医生:“那我能进去陪陪我老婆吗?”   医生点了点头:“进去换拖鞋啊,现在大人孩子容易感染,要注意。”   周崇斌立刻戴上帽子口罩,换好拖鞋,走进待产室。   里头已经躺了七八个准妈妈,床位之间用帘子隔着,贝拉一个人躺在那小小的隔间里,看着好不可怜。   助产士跟她说话的时候,她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模样儿无助极了,目光下意识地就要搜寻熟悉的身影。   等看见丈夫的脸时,她难以压抑喜悦,赶紧提醒助产士:“你跟我爱人说吧。”   她第一胎孩子生的稀里糊涂,后来因为刻意的想要遗忘,时间久了连细节都记不清楚。   这下子怀孕生孩子,她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头却慌得很。   助产士笑了:“那不行,你还是得听着,你们两口子一块儿听。到时候他可不能替你生孩子。”   这话说的周崇斌眼睛又红了,要是可以的话,他真想自己替贝拉生算了。贝拉身体又不好,哪里受得了这种折磨。   助产士交代注意事项的间隙,还不忘调侃一句准爸爸:“别说大话,真要男的生,估计没生一半,你们就躺下了。”   她让夫妻俩都签了字,掀了帘子去看下一位准妈妈。   周崇斌蹲在贝拉身边,抓起妻子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跟她保证:“以后咱们再也不生了,肯定不会再生了。”   谢天谢地,亏得他当机立断结扎了。   看看贝拉额头上的汗,肯定痛得要死吧,她这么倔强的人都吃不消。   贝拉想开口安慰丈夫,然而宫缩正紧,她的肚子硬的跟铁板一样,疼得她根本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直到这阵宫.缩过去,她才软软地开口:“我很欢喜,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有这个孩子是意外,但她也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就像眼前的这个男人一样。   “我很欢喜,我们有一个孩子。”   周崇斌眼里噙着泪,像个傻子似的在妻子的床边又哭又笑。   后来贝拉产程进展太快,直接被送进产房的时候,出场诗还不得不忙里偷闲,抽了两张面纸给他擦眼泪:“别激动,等孩子出来再说。”   他手软脚软地出来黄色大门,就迎上一堆人眼巴巴的目光:“怎么样?”   周崇斌哆哆嗦嗦:“说是开全了,推到产房里头去了。”   郑大夫经验丰富,劝了他一句:“你先吃晚饭。这个从开全了到生,还有一段时间呢。”   周崇斌一点儿胃口都没有,还是老太说他:“你不吃饭的话,一会儿谁把你老婆抱出来,谁又抱你娃娃?”   他这才反应过来,里头母女两个还指望他呢,赶紧连吞带咽的扒饭。   林建明安慰了一句他:“别慌,我们这么多人在呢,你别怕。”   周崇斌腮帮子鼓鼓,嘴里头全是饭。   他心里想,你们再多人在也没用。   里头躺着的是他老婆,是他女儿。   他狼吞虎咽地扒下一饭盒饭菜,大门里头的助产士又探出脑袋来,扯着嗓子喊家属。   周崇斌连擦嘴都顾不上,就这么油晃晃的一张嘴冲过去:“我,我是,我老婆怎么了?”   他哆嗦得厉害,要不是林建明在边上搀着,真担心他会直接瘫倒在地。   林蕊眼明手快,一把扶住面色苍白的苏木,跟着安慰:“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助产士微笑:“母女平安,是位小千金。”   周崇斌差点儿直接坐在地上,他都忍不住要骂助产士了,没事搞个这么吓人干什么,她心脏病都要出来了。   助产士大约见多了这种场景,也不理会,只交代情况:“但是孩子不足月,生下来才4斤7两重,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建议转到新生儿科住一段时间的保温箱。”   这回不等周崇斌开口,苏木先点头:“好好好,能让我看看我妹妹吗?”   小小的襁褓抱在助产士手上,小丫头脸上的胎脂很厚,像是小孩子偷抹大人的雪花膏没有化开。   “好小啊。”林蕊忍不住感慨,比划了一下,“她的脑袋就跟我拳头差不多哎。”   郑大夫没好气的拍了下口没遮拦的女儿:“你生下来的时候比这还小,小奶猫一样,不长毛的那种。”   她安慰心惊胆战的父子俩,“不慌,看这孩子反应多好啊,没事的。蕊蕊都能养活,还怕她不好吗?”   林蕊的脸变成了一个大写的囧字,总觉得郑大夫在嫌弃她。   新生儿科的医生来了,带着保温转运箱。   他跟家属交代了几句话,然后拎着装了孩子的箱子往新生儿病区去。   周崇斌又担心产房里头的妻子,又紧张要被运走的女儿,恨不得自己能劈成两半用。   还是林建明夫妇直接推他走:“你先过去把女儿的住院手续办了,贝拉这边有我们呢。”   他这才慌慌张张地跟着新生儿科医生走。   一切从简,医生说啥他都签字,办完手续之后,又着急忙慌的跑回楼上产科病区看老婆。   只剩下几个孩子眼巴巴地等在新生儿科病区外。   林蕊瞅着大表哥慌慌张张的身影,朝新生儿病区走廊显示屏上的小星星叹气:“瞧见没有?姑娘,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说话是不能信的。”   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当爹的一口一个亲亲小宝贝。   等生出来以后,立马就不值钱啦,压根没空管你。   小美人儿,以后还是跟着姐姐我混吧。   嘿嘿,大美人生出来的小姑娘,绝对是美人胚子。   苏木拍了下她的脑袋,警告她不许再胡说八道。   林蕊偷偷吐了下舌头,满脸痴汉笑的盯着显示屏。   哎呀呀,虽然因为时代局限,现在的新生儿科显示屏画面模糊,可再渣的像素也阻挡不了小美人的花容月貌啊。   “啊啊啊啊,动了动了!”   小元元跟小宝生神情激动,好似可以刷一天屏都不厌烦的熊猫粉,拼命地指着显示屏,“小星星在翘二郎腿。”   苏木眼皮子直跳,凝神细瞧,那屏幕上的妹妹可不是翘起来二郎腿。   仔细看的话,翘起的腿还在一晃一晃。   当哥哥的人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这个姿势他太熟悉了。   他身旁的这位满脸痴笑的姑娘躺在床上时,常常这样翘二郎腿。 第479章 为什么当官   8月初邹鹏回乡的时候, 正好赶上小星星姑娘的百日宴。   三个月大的小姑娘没有辜负亲哥哥不祥的预感, 出落得分外活泼。   小星星虽然体型娇小, 只有同龄孩子标准身高体重的4/5,但活力无限。   每天,她必须得由老父亲跟哥哥姐姐抱着四下晃悠巡视她的王国, 才能身心舒畅,喝奶也香了, 睡觉也沉了。   让家财万贯的周总郁卒的是, 他家小公主深切地热爱着大自然。   她默认的王国并非城里头的大别墅, 而是郑家村的一亩三分地。   小星星姑娘随着母亲回了趟太婆家,就相中了新港开发区的好山好水好大鹅, 扎根于此,一路消夏到百日宴。   其间,雁过拔毛的魏镇长,哦不, 现在应该称之为魏主任充分发挥走过路过绝不放过的原则,硬是见缝插针地撺掇着周崇斌投资了一家空开厂跟一家冶金厂,彻头彻尾体现了蚊子再小也是肉的资本家精神。   还能说什么呢,千金难买千金一笑。   为着自家的闺女过得舒心, 老父亲当机立断掏腰包, 毫不犹豫地加入投资队伍。   于是小星星姑娘巡视自己的王国更加起劲了。   苏木与林蕊在码头接到邹鹏的时候,已经跟于兰还有陈乐轮流抱着小姑娘巡视完整个河堤。   其间, 小姑娘跟大爷爷家的大黄狗交流感情10分钟,试图学着大黄狗汪汪叫。处变不惊的大黄狗直接扭过了脑袋, 没有搭理人类小孩。   不甘心的小姑娘又对着河边吃草的大白鹅咿咿呀呀挥舞了5分钟的小拳头,终于成功地引起鹅大爷的注意,最终由准嫂嫂抱着落荒而逃。   叫人托在怀里头的小姑娘乐得呵呵直笑,兴奋得一个劲儿拍手。   苏木看了眼自己的亲妹妹,认真地盯着林蕊:“你妈当初可真不容易。”   都说谁第一个抱了孩子,孩子就像谁。小星星就是翻版的蕊蕊,当初爹妈可不得脱了一层皮。   林蕊哪里肯承认,硬着头皮煞有介事地强调:“这都是甜蜜的负担,看,我们多可爱。”   然后她怀里头的负担压垮了甜蜜,小星星蹬动两条小胖腿,双眼放光盯着前方,拼命挥舞着小爪子,差点儿没将林蕊都带倒在地。   早晨的太阳下,第一班游船已经靠岸。   游船停在踏板边上,阳光照在海军战士的脸上。   夏天的风轻轻拂动,船身微微摇晃,端坐在船头的年轻男人就在光影明灭中晃晃悠悠。   林蕊突然间想到了一句极为矫情的话:记忆中那个少年,惊艳了岁月,温柔了时光。   他回过头,冲朋友们微微一笑。   于兰捂住胸口,一迭声地小声叫唤:“要死了,要死了,一颗子弹穿过我的胸膛。”   杨晓丹怎么能到今天都这么帅?而且有越来越帅的趋势。   明明皮肤晒黑了,明明整个人都粗糙了,结果还是帅的惨绝人寰,让人眼睛挪不开窝。   林蕊也觉得邹鹏的颜值有升华的趋势,一路从美少年进化成了颜值担当。   总感觉好像有哪儿不一样了。   仿佛经历了岁月的沉淀。   于兰晕晕乎乎,情不自禁地感慨:“简直就是阿波罗。”   陈乐忍无可忍,不满地轻咳了一声,感觉女友实在太嚣张,当着自己的面就对别的男人如此心神摇曳。   他主动开口,打破了少女们阳光下的幻想:“邹鹏,好久不见啊。”   年轻的海军士兵肩踏着朝阳走上岸来,朝众人点头微笑:“你们好啊,好久不见。”   他伸手朝小星星打了个招呼,摇晃了一下手里头的袋子:“你好,小美女,100天快乐。”   小星星立刻抬起头,挥舞着藕节一般的小胳膊直接往邹鹏怀里扑。   如果不是自己还抱着小星星,林蕊真要当场捂脸。   自家的这位小姑子天生的颜值党,平生最爱就是俊男靓女抱她,为此还动不动就嫌弃老父亲。   准嫂嫂在心里头叹气,也不知道这孩子究竟是跟谁学的习惯。   邹鹏猝不及防,伸出的胳膊僵直当场。他怀抱住热情洋溢的小姑娘,感觉手里头捧着的是核弹头,随时都可能爆炸的那种,他动都不敢动。   苏木不得不现场提供指导:“别紧张,他不会掉下来的,也不会被你抱坏。”   当初妹妹从新生儿病房出来时,周叔哭丧着脸缩在边上,死活不敢抱自家的亲亲小宝贝。   理由是小星星太软了,他五大三粗的,会抱坏了她。   结果他鼓足勇气抱起小女儿的时候,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小姑娘直接一记佛山无影脚招呼上了他的鼻梁。   事实证明,想抱坏小姑娘不容易,但是被小姑娘踢出个好歹来倒是挺简单的。   林蕊迫不及待地替小姑子查看礼物,嘴里头还虚伪地客气着:“来就来呗,干嘛还给孩子买这么多东西?”   哎呦,这个大金锁这个金手镯这个金脚镯还有金项圈,这一套下来,怕是要将邹鹏所有的津贴全都掏光了吧。   邹鹏整个人还是僵硬,不敢胳膊上用劲,不过倒是能回答林蕊的担忧:“没事,我接着攒津贴,到时候我干儿子干女儿也会有同样的一套。”   林蕊干笑,坚决不承认自己被人看穿了企图,脸皮厚的很:“我相信你的。”   又一艘游船靠岸,魏主任从船上跳下,笑着调侃林蕊:“瞧瞧这姑娘的生意头脑,生孩子都能被她用来挣钱。”   跟着走下来的伊力哈木江闻声大笑,他的脸晒黑了,看上去精神头倒是比以前都好。   林蕊朝他们做鬼脸,故意不理会魏主任,只跟伊力哈木江打招呼:“叔叔,你怎么来啦?”   8月份可是南疆的旅游旺季,旅游产业初成规模的的白乡,眼下应当忙碌的很。   就连无苦都顾不上享受难得悠闲的暑假,已经跑去南疆盯着自己的生意了。   伊力哈木江笑容满面:“我是来学习的。”   州里头看好白乡的发展前景,准备在白乡成立经济开发区,到时候主要就由伊力哈木江来负责。   他在基层工作了十来个年头,但没有管理经济开发区的经验,所以他趁着手上的事情忙吧,赶紧又道老朋友这儿来取经了。   魏主任在前头带路,领着伊力哈木江看新港开发区的变化。   上次维族朋友来港镇的时候,经济开发区才刚刚有影子,经过两年多的建设,目下的情况已经大不相同。   “搞经济开发区有三个重点,第一个重点就是要有特色,不能人家搞什么你也搞什么,必须得让人听了有记忆点。”   魏主任拿新港开发区举例,“比方说我们新港,因为地理区位优势,是三县交汇之处;又有交通便利的优点,大沟横贯全区,旁边又有高速公路进出口,所以就能够吸引到人来投资。”   到目前为止,新港开发区已经有纺织、轻工、冶金、建材、机械、化工、食品加工、电子等数十个工业门类,还有火力发电厂跟小型风力发电厂。   “这些项目,一个是要跟上级部门化缘,多争取政策支持。另一个就是要想方设法地招商引资,把有发展前景的行业想办法招进来。”   魏主任郑重其事地告诫伊力哈木江:“你们千万不能短视,把那些污染大的企业也招进门。因为你们的特色跟我们其实是差不多的,都是先打旅游牌。”   一旦环境被污染了,这张最大的名片就失去了价值,不利于品牌长期打造。   当初被万人嫌的垃圾分类处理厂现在反而成了香饽饽。   因为新港开发区有现成的垃圾处理系统,所以在环保越来越受重视的今天,大型企业都愿意进驻。这样一来,他们要在环保合格上花费的心思就可以省很多。   “你想想看,这不是过来旅游的人多了,就有更多的招商引资的机会。”   魏主任兴致勃勃,“你就说我们佘家头的七夕文化节吧,就是这么个活动,我们去年招商引资了七千万的项目。”   伊力哈木江咋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种事情都是越有的有。万事开头难,后面就慢慢好了。”   魏主任在前头领路,经过郑家村小学的时候,里面正有工人在上课。   小星星趴在窗户边上,好奇地挥舞着小拳头,口中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在给讲台上穿着蓝布制服的老师加油鼓劲一般。   新港开发区的职工继续教育学校请的也不是什么专家学者,而是从江州各大企业邀来的高级技术工人。   这些经验丰富的老技工手把手的传授自己的经验,帮助年轻工人们快速成长。   魏主任看着小星星蹬着两条小腿,忍不住笑。   他没有凑近上去,只指着学校跟伊力哈木江解释:“这就是郑家村小学。我们不另外找地方,利用学校晚上以及节假日放假的时间,继续成.人教育。”   持续的在校文化教育固然重要,但是职业教育也必不可少。   “你看那些娃娃,九年义务教育结束之后没继续考上学的,总不能在家里头晃着吧?咱们得给他们找事做,让他们有一技之长,最起码得要自己养活自己。”   进厂子上班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继续教育。   这其中分成基础文化教育以及职业技能培训两部分。   “这块儿可以选择跟学校合作,以委培的性质进行。这样操作起来会方便一些。”   魏主任看着伊力哈木江眼睛盯住学校不挪窝,笑着拉人走,“不慌,回头到我那儿,我再给你一份详细的资料,你看完之后有了重点,咱们再过来看。”   他们行出去不过10来米远,就看见一群两三岁的小孩绕着院子玩。   伊力哈木江疑惑,眼下已经到了放暑假的时候啊,怎么还有这么多小孩。   魏主任笑了:“这是咱们开发区厂里头工人的孩子,托管在这儿。”   这两年,城里头的大型国企都在想方设法为自己减轻负担,陆陆续续关闭了托儿所。   “其实托儿所的存在很重要,尤其是对于稳定职工队伍而言。一个老人一个孩子,是为人子女与父母者最挂心的。只有解决了他们的问题,工人才能踏实工作。”   魏主任一贯没架子,一向又最喜欢孩子。他站在院子门口朝孩子们做了个鬼脸,逗得小孩哈哈大笑。   托儿所的老师立刻走到院门口,严厉告诫他:“你不许再给孩子们带糕点跟糖果。道真嬢嬢早就说了,孩子吃这些不仅容易营养不良还容易蛀牙。”   魏主任赶紧举手告饶,然后朝孩子们做了个可怜兮兮的模样,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速速退走。   直到离开托儿所足足二三十米远,他脸上还挂着笑容:“你看,这些孩子在这里有人照应,父母就能踏实上班了呀。”   伊力哈木江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托儿所也跟幼儿园一样,有寒暑假呢。”   魏主任哈哈大笑:“这个可不行啊,谁让我们的工人没有寒暑假。”   除了托儿所之外,新港开发区还有自己的少年宫,里面有美术音乐武术游泳等各个兴趣班,就是为了安置孩子。   魏主任狡猾地眨眼睛:“我跟你说,只要在咱们这儿呆上一年,工人是都舍不得走的。”   别的不说,光一个孩子的教育问题就让他们三思到底应不应该走。   旁的地方也许收入可以更高,但是孩子上学怎么办?   因为户籍制度的限制,眼下农民工基本上没有办法将孩子带在自己身边上学。   可是把孩子留在老家交给老人带的话,一方面有老人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隔代教育容易出问题的风险;另一方面,对于父母孩子来说也极为残忍。   长期不生活在一起,家庭就被割裂了,时间久了,彼此之间的感情也充满了隔阂。   “咱们自己把这个事情解决了,除了能够稳定职工队伍之外,其实还能够促进经济发展。”   魏主任直言不讳地跟伊力哈木江算账。   搞少年宫因为带着政府补贴性质,实际上在教育费用上收不了什么钱,但可以拉动就业,促进周围经济发展。   他掩饰不住的得意:“我们现在少年宫里头除了有新港开发区的孩子之外,还有周围其他县的人呢。”   甚至有的地方为了方便,孩子都是组团过来的,统一由大人轮流值班接送。   “这么一来,咱们新港的名气是不是就打出去了?”   魏主任兴致勃勃,“你不要小看这一点。大型的企业过来投资,几乎都要考虑职工队伍稳定问题。这方面我们替他们做好了,他们就没有后顾之忧。”   伊力哈木江点头,忍不住感慨:“你这费了多少功夫呀。”   一桩桩事情说起来轻悄悄,可他自己也是干基层工作的,最清楚这里头究竟有多难。   魏主任笑呵呵的:“一点点的慢慢做呗,你要相信大政策是好的,国家鼓励地方经济发展。咱们吃透了政策,灵活运用政策,就不愁没有前景。”   地方政府是做什么用的?老话说的好,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政府就是为老百姓提供服务的,只要把服务工作做到家,就不愁日子不能越过越红火。 第480章 种出火龙果   等看完林地又绕到编织厂的时候, 魏主任跟伊力哈木江再度碰到了公主出巡队伍。   回家吃完奶又出门晃荡的小星星盯着爷爷奶奶们手里头上下飞舞的水葫芦, 欢快地发出“哦哦”的声响。   大爷爷去早市卖完了鱼回来, 从厂里头领了晒干的水葫芦回家编织。   他看到小星星,笑着逗弄小姑娘:“爷爷挣了钱,给我们星星买糖吃好不好?”   编一个水葫芦的筐能拿三毛钱的加工费, 一天下来,像大爷爷这样的熟练工可以挣上十块钱, 快赶上普通工人的工资了。   小星星跟能听懂大人讲话似的, 立刻挥舞着小手朝大爷爷咿咿呀呀, 口水都往外头流。   魏主任看着林蕊啊啊叫唤,手忙脚乱地给小姑娘擦口水, 忍不住哈哈大笑。   该,也有这丫头伺候人的时候。   他意犹未尽地转过头建议伊力哈木江:“你们也可以搞这种家庭手工加工业。”   别看有些小商品不起眼,但市场需求量很大。   “你们那里也是门户口子,不仅当地有需求, 还能出口到国外去。”   魏主任热心地提建议,“不要小看小商品,这种轻工业产品其实市场需求量非常大。”   编织柳条跟水葫芦不现实。   南疆干旱少雨,缺乏充足的原材料, 从外地进口的话交通又不便利。否则就南疆的气候与日照条件, 风干水葫芦最合适不过。   魏主任想了半天,迟疑道:“你要是感兴趣的话, 回头咱们去圆珠笔厂看看。其实那个也可以搞家庭加工,如果一家一台加工机承受不起的话, 可以自己组成合作小组。   还有礼品装饰盒以及玩具加工业,也可以组织妇女互助小组就在集聚的村落里头做。要是人手够的话,让妇女干部也参与进去,这样大家伙儿有什么想法,咱们这些干部也能及时搞清楚。”   扶贫最怕什么呀,最怕扶不到点子上。   国家辛辛苦苦拨了钱,但是落实到地方上时却没花在刀刃上,更可怕的是反而让老百姓搭上时间精力却挣不到钱。   时间久了,这种流于形式的扶贫只会让人民群众怨声载道,甚至对政府充满了怨怼。   伊力哈木江连连点头。   圆珠笔芯的消耗量的确大,南疆的轻工业不发达,相邻的几个国家情况也差不多。   至于礼品跟玩具,更加适合妇女同志一边照应家庭一边想办法贴补家用。   “劳动密集型产业。”魏主任兴致勃勃,“这个可以成为你们的优势。   还有畜牧加工业,都晓得你们那儿风吹草低见牛羊。我们都愿意买你们那儿的羊肉,因为正宗。大型物流业也可以搞起来。   多列一些可发展的项目,计划书什么的弄清楚点。你不能光提问题,指望上级领导给你想答案,而是自己把可能实现的解决方案全都列出来,供领导挑选。”   他说着话,看到林蕊过来丢脏纸巾,还特地点了下她的名字,“你师弟都在南疆搞了好几个项目,你这个当姐姐的也不能落后呀。像畜牧业的深度加工,完全可以考虑嘛。”   林蕊愣了一下,嘴里头“嗯嗯”答应着,半晌回不过神来。   直到魏主任跟伊力哈木江都走了,她才抬头看天上的太阳。   没错,今儿太阳还是从东边升起的,可是老魏为什么跟吃错药一样了?   开什么玩笑?居然撺掇她去南疆投资!   按照老魏的个性,难道不应该将每一个抠出来的硬币都放在新港开发区的一亩三分地上吗?   苏木微笑:“魏主任这是被感动了。”   他转头看了眼邹鹏,“前面苔弯海峡局势紧张的时候,大家不都传着要打仗了么。伊力哈木江主动打电话找到了老魏,表示白乡可以帮忙安置退到内陆避难的港镇人。”   后来仗没打起来,也没有迁移这一说,但是伊力哈木将这份情,魏主任却记在了心里头。   “老魏说既然已经是兄弟互助乡镇,那就得想办法帮自家兄弟把日子过好了。”苏木笑出了声,“这样以后有什么情况,万一要去打秋风,也不怕把人家直接吃破产了呀。”   邹鹏终于敢轻轻调整了一下怀里头小星星的位置,笑着点头道:“魏主任可真是心中有大山大河,宽阔的很。”   林蕊做了个鬼脸,趴在苏木的胳膊上调侃道:“他这是被宁静的高原荡涤了灵魂。”   小星星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样,跟着咿咿呀呀地挥舞起手表达自己的赞同。   于兰哭笑不得,伸手点了点小丫头:“你还真是你嫂嫂头号粉丝,这也太积极了吧。”   谁知道这小姑娘真能听懂大人说话似的,居然摇头晃脑起来。   就连邹鹏都惊讶了:“林蕊,你这影响力还挺大啊。”   苏木无奈地看着大眼睛咕噜噜直转的妹妹,又点了下身旁的女友,摇摇头道:“简直跟蕊蕊一个模子刻出来。”   甚至学校里头都有传言,说小星星是他跟蕊蕊的孩子。   因为这个,感觉自己地位受到严重威胁的大表哥还特地将女儿藏起来好几天,生怕自家的宝贝疙瘩蛋被人拐走了。   邹鹏眉毛挑了挑,下意识地看了眼林蕊:“别说,还真跟林蕊挺像的,一模一样。”   神态以及小动作,活脱脱一个模子出来的。   林蕊瞪眼:“哪儿一模一样啊?”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邹鹏,发出无声的警告,好好回答啊,兄弟!   姐姐可是掏心掏肺教过你怎么追姑娘的人。   小星星的模仿能力似乎是天生的,看到林蕊龇牙咧嘴的模样,她粉嘟嘟的小脸也跟着变得皱巴巴起来。   邹鹏忍俊不禁,斟酌了半天,终于找了一个形容词:“活泼,一样的活泼。”   林蕊清清嗓子,摇头晃脑,好吧,她勉强接受了这个评价。   动若狡兔也是淑女的重要品质,显然她非常符合。   眉眼弯弯的邹鹏扭过头去,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   5个大人带着个孩子在村里头绕了整整一大圈,直到日头火辣辣,才又抱着小姑娘回家喝奶。   一进院子门,小星星就手舞足蹈地依依呀呀叫唤。   院里头忙着张罗百日宴的人全都抬起头来笑着看小姑娘。   包厨的大师傅还朝小丫头打趣:“哎哟哟,我们的公主回宫喽。”   现在新港区的人家里头有个红白喜事基本上都不怎么进饭店,也不自己忙碌,而是直接包给专业的宴席班子。   说好了一桌菜多少钱,总共要多少桌,其他的事情暑假除了提供摆席的屋子之外,其余都不用操心。   什么材料调料,就连锅碗筷子杯子勺子,都是包席的人提供。吃完了宾客散开,他们直接将所有的家伙什全带走,垃圾也清理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不留。   每桌席面的价钱也不过外头饭店的6成左右而已。   现在都有了顺口溜吃饭店太贵,自己弄太累,包席面不受罪。   舅妈厂里头有大型的活动也这么难,还能节约不少开支。   贝拉看着张开小手往自己怀里头扑的女儿,忍不住点了点她的脑门,语带娇嗔:“你呀,也就是要喝奶的时候才想起来你奶妈。”   老太在边上笑呵呵:“这样好啊,我们小星星是懂事呢,舍不得妈妈辛苦。除了喂奶,旁的时候都去找别人。”   小丫头立刻吧唧嘴,就跟在附和老太太的话一样。   院子里头响起笑声,魏主任不请自来:“哎呀,今天咱们的小姑娘可真懂事呀。”   贝拉抱着孩子回房里头喂奶去了,魏主任老大不客气地过来坐在火龙果棚下。   他抬头看大朵盛开的花,笑着感慨:“今年就结果子了吧。”   去年林蕊在郑家搭起架子做实验的时候,自己还过来瞧过热闹。没想到居然真让这小丫头搞成了。   他还是头回知道,江州竟然也能长出热带水果来。   “已经吃了好几批了,那边那几个很快就会成熟。”林蕊得意洋洋,“后面我会扩大规模,这样就节约了运输成本啊。”   伊力哈木江跟在后面走过来。   院子里头跑来跑去的小孩不小心撞上了他的腿,抬起头来看到高鼻深目,居然认真地点点头:“你好,阿凡提。”   院子当中的人都笑了起来。   伊力哈木江朝他点头回礼:“你好,小朋友。”   他抬起头,满脸稀奇地看着架子上垂下来的大片仙人掌长条。   南疆多沙漠,他见惯了仙人掌,巨型的也不稀罕,但是仙人掌长成这样的,他还真头回见。   伊力哈木江到底是长期在一线工作的人,他很快追根究源,目光落在了地上的气雾栽培桶上。   仙人掌植株就是从这里拔地而起扶摇直上,然后像树一样撑起了伞盖放射性生长。   这个院子差不多有四五十个平方,居然上空都覆盖着条索状的仙人掌。   颜色艳丽的花朵与果实点缀其间,气势蔚为壮观。   魏主任看着伊力哈木江目瞪口呆的模样,笑呵呵地招呼人过来坐下:“我看你们南疆也可以搞这个。你们那儿光照条件好,水果品质说不定更高。”   林蕊立刻反对:“这个不行,这可是热带水果。”   她计划的是等待栽培技术成熟后,直接在南海岛屿上推广。本来火龙果也长在那些地方,气候条件更加适宜。   魏主任总算抓到了林蕊话里头的漏洞:“人家南海地区缺火龙果?你费了老鼻子力气折腾出来有什么意义?人家根本不稀罕。”   就是因为新.疆没人种火龙果,所以火龙果在那儿才更有市场啊。   “不信你问问你尤努斯叔叔,新.疆人吃不吃火龙果?”   伊力哈木江笑了起来:“吃,不过一般人吃不起。”   这种娇嫩的水果长途跋涉送到新疆时,路上的损耗首先是个惊人数字,运输费用同样厉害,价格自然不菲。   他也是这趟来江州时,才真正尝到火龙果的滋味。   魏主任继续摆事实讲道理:“你说南疆不适合种火龙果,哪儿不适合,温度还是光照?我看都适合的很。”   唯一缺乏的就是丰富的水资源,但这个问题本身就可以依靠气雾栽培来解决。   魏主任难得有教育林蕊的机会,立刻满脸严肃,“这说明你的思维还是有些僵化,需要更灵活一些,还能实现经济效应最大化。”   林蕊顾不上生气,只是双眼盯着自己种下的火龙果发呆。   没错啊,南疆完全可以种植火龙果。   火龙果本身就是仙人掌科植物,喜欢阳光充足干燥温暖的生长环境。   这一点,南疆的确符合。   伊力哈木江见她脸色有松动的意思,赶紧发出邀请:“我们白乡政府一定会全力配合。你想怎么种就怎么种。”   现在整个自治县甚至整个州里头,白乡都是经济发展的一个标杆。   不少村子里头的居民都增加了,因为大家觉得白乡生活好,容易找到工作,所以愿意过来过日子。   如果在白乡也种植火龙果的话,肯定有利于经济发展。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打造成白乡的一张名片。   林蕊的脑海中铺展开一张画卷,黄沙漫天,灿烂的阳光,火龙果伸出了长长的叶子,大朵艳色的花跟一颗颗鲜红的果实点缀其间。   绿的黄的红的还有湛蓝的天空,妈呀,这些颜色打翻了调色盘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五颜六色。   林蕊赶紧做了个喊停的手势:“你等等,让我再想想。”   她现在小本本上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原本计划的是等下一次放假就赶紧去荒漠种上加拿大一枝黄花,然后造纸来着。   怎么一下子,又要去种火龙果了?   不行不行,冲动是魔鬼,她可是有始有终的人。   邹鹏在旁边看天人交战的模样,忍不住唇角浮现出笑容:“你就照着你的本心做呗。”   苏木看了他一眼,也劝女友:“没事的,你最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总比心里头痒痒,大晚上也睡不着觉好。”   林蕊像个无耻的渣女,抛弃了苦兮兮的大黄花,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的爱人跟朋友:“那,我先试试啊。”   小黄黄,姐姐对不起你,姐姐一定会给你好好多写几篇论文,努力让世人真正认识你的价值。 第481章 当庭舞狮子   “就种火龙果吗?我还以为你把芒果也一并种了呢!”   院子门响了一下, 门后露出何半仙笑眯眯的脸。   林蕊大喜过望:“干爸,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给我们小星星办酒呀。”何半仙笑嘻嘻地同老太问好, 又伸手摸摸林蕊的脑袋。   林蕊毫不客气地伸出手讨要礼物:“我们家小星星的见面礼呢?也不多,出生时一套,满月了一套, 今儿是百日宴再一套。”   院子里头的人都笑出了声,邹鹏也忍俊不禁。   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林蕊那副讨债的面孔上, 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苏木在边上微微地笑:“学校排话剧《白毛女》, 蕊蕊演过穆仁智。”   本来大家觉得他的形象比较适合喜儿, 结果她试着来了遍穆仁智之后,大家都认定了她是穆仁智本智。   然而只有苏木最清楚, 如果非要演的话,她扮演黄世仁肯定最传神,尤其是白虎堂那一段。   当然,林蕊坚决不承认。   要她真是黄世仁, 她肯定会在白虎堂牵着喜儿的小手述衷肠,绝对让人家死心塌地的爱上她。   何半仙摇摇头,语带感慨:“女大不中留哦,瞧这心眼子偏的。”   他在口袋里头摸了半天, 终于掏出个檀木的小佛像, 胡乱塞到林蕊手上:“男戴观音女戴佛,这个就给小星星吧。”   老太笑出了声:“要不, 你再给咱们小星星来个观音吧。”   这小丫头比一般年纪的小小子还野。最好有个观音像带一带。   林蕊则是丝毫不掩饰失望:“不指望你是金佛,你好歹来个玉佛吧。”   干爷爷哎, 你好歹也是知名人士了,怎么能出手这么小气。   何半仙气得吹胡子瞪眼:“有眼不识金镶玉,好东西都不知道。”   林蕊朝他做了个鬼脸,毫不犹豫地收下了檀木的弥勒佛。   要是再迟一步的话,就干爷爷的抠门劲啊,说不定他就赖着吃霸王餐了。   大师傅收拾好了食材,准备下锅炒,抬起头笑着调侃:“哎呦,我们小星星可真是挑了位好嫂子,这么快就急着给我们星星攒嫁妆了。那可得攒下好大一笔,要十里红妆喽。”   “那可不行!”周崇斌睡眼惺忪地从楼上下来。   小星星到底是早产儿,一吃牛奶就上火,还不喜欢喝羊奶,所以即使晚上也全靠贝拉喂。   周崇斌心疼妻子,都是自己起床服侍女儿,一夜下来,能捞着合眼的时间加在一块儿都不超过两个小时。   吃过早饭,他就赶紧上床补了一觉,现在总算有精神下楼来招待客人。   周崇斌笑呵呵地同魏主任还有伊力哈木江打了招呼,又去跟何半仙握手,然后严肃警告林蕊:“我们家小星星才不嫁人呢,我养她一辈子。”   林蕊笑容满面:“有本事,你当着我家大美人的面说去。”   贝拉不削死他才怪。   周崇斌秒怂。   老太的人都笑了起来。   周崇斌赶紧顾左右而言他:“半仙,您老人家可有什么最新的消息传来?”   林蕊立刻竖起耳朵,希冀从她干爷爷口中得到一手资料。   别说,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绝对不是汉朝才发生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有。   何半仙似笑非笑:“我哪有什么消息,我就是一个给人看风水相坟墓的。”   周崇斌还没发话呢,林蕊先急的跳脚:“那到底谈的怎么样啦?”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别到时候临门一脚出了问题。   何半仙慢悠悠的,说话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哎呀呀,我们小星星都100天了,这不是100分的好事吗?”   林蕊的心悬在嗓子眼里头,可怜巴巴地盯着干爷爷的嘴巴:“你是说已经开始谈了?”   先前因为两边关系高度紧张,大战一触即发,据说谈了一半就终止了。   虽然大家都说现在的这位“总统”其实是中公的卧底,但是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画皮下面是怎样的面目?   政治人物脸上戴面具太常见了,有的人见一方势力就换一张脸。   别看现在苔弯跟美国好像已经彻底闹翻了,但只要有共同利益关系在,杀父仇人都能够握手言谈。   何半仙也不给个准话,就这么吊着林蕊,只说小星星的事情:“咱家小星星什么时候办周岁呀?到时候可得好好热闹热闹。”   100天的孩子到底还小,抵抗能力弱,所以请的宾客也有限。   等到了周岁,可不得好好的大办特办。   林蕊软磨硬泡,百宝使劲也没从干爷爷口中撬出更多的话来,急得她抓耳挠腮,在院子里头团团转。   要是无苦在就好了,起码可以逼着小和尚占上一卦,虽然他的占卜结果经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而得出各种匪夷所思的答案。   但是自从他闲逛着随意阻止了克拉玛依大火之后,林蕊就坚信他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苏木眼皮子直跳,直接拉住脑洞堪比黑洞的女友:“你觉得他要有这能耐,无苦第一件做的事情难道不是预知彩票号码吗?”   林蕊一愣,觉得苏木说的挺有道理。   上次美国大□□开出一亿美金巨奖的时候,无苦就在地毯上打了半天的滚,心痛那个人不是自己。   林蕊只得悻悻地叹了口气,然而还要鸡蛋里头挑骨头,指责小和尚的不是:“你看看这孩子,一心钻在钱眼里头,根本不顾及感情。小星星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居然还在外头挣钱。”   苏木不得不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到底是谁昨晚上还在床上打滚,一个劲儿地抱怨挣钱都让无苦抢了先?   邹鹏看了他们一眼,自己去堂屋切了梨瓜,过来分给大家:“要不要吃点啊?”   林蕊还在呜呜,外头远远的突然响起鞭炮声,然后紧接着是敲锣打鼓吹喇叭的声音。   林蕊赶紧一手抢过梨瓜,一手搭着苏木的胳膊,直接蹿到架子上张手往外头看。   郑大夫刚好端着吃食出来,见状太阳穴鼓鼓直跳,立刻叫骂:“赶紧给我滚下来!”   老太却是乐呵的很:“咱蕊蕊是个美猴王啊。”   林蕊看着外头敲锣打鼓舞狮子的动静,哪里愿意下来,只惊叹不已:“大表哥,你还找了舞狮队啊!”   藏的够深啊,完全属于突然袭击意外惊喜。   周崇斌满头雾水,他没找舞狮队啊。主要是八月天日头太毒,他怕叫人晒出个好歹来。   外头锣鼓喧天,声音越来越近,院子门打开,那狮子已经摇头晃脑地探起来。   小星星吃完奶睡了不到半个小时就醒过来。   听到外头的热闹动静,这丫头哪里还躺得住,立刻手舞足蹈的,愣是逼着母亲带她出门看热闹。   看到了太阳底下披红挂绿的狮子,小丫头立刻跟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得又是拍手又是晃腿,恨不得自己也上阵舞狮子以饷宾客一样。   那狮子活泼的很,摇头摆尾,身上挂着的铃铛叮叮当当作响。   旁边套着娃娃头的粉红衣裳姑娘扮的是玉女,摇晃着扇子唱起了江南小调。   林蕊听着那声音还有些熟悉。   她正侧着耳朵细细辨认呢,小狮子身体突然间蹿高了,张嘴咬下悬挂在架子上的火龙果,叼着送到了小星星面前。   三个多月大的小姑娘胆大包天,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竟然伸出手去哦哦叫着,还想抓狮子脑袋。   吓得周崇斌立刻蹿过去,拦在前头,生怕自家的闺女直接就这么叫人拐跑了。   老太眼睛反而最尖,大声喊出来:“无苦,你回来给妹妹办席面了?”   小和尚将狮子头一掀,露出一张粉团团的娃娃脸,嘴里头还叼着支玫瑰花,笑嘻嘻地送到小星星跟前:“妹妹,百日快乐哈!”   林蕊顿时捂眼睛,然后就冲过去要揪住无苦的耳朵。   臭和尚,越大越不学好。到底从哪儿学来的这么油腻?   充当狮子身体的小宝生毫不犹豫地当叛徒:“孙哥说的,孙哥说送女孩子玫瑰花永远不会错。”   林蕊冷笑,直接将无苦揪上廊下,扭过头义正辞严地教育一年级小学生:“所以你家孙哥到今天还打光棍。”   就这样,也好意思充当情感导师?   周崇斌放声大笑,自家的这位表弟呀,可算是踢到板砖了,什么招数都使上了,可人家叶珍珍根本不搭理他那一茬。   这小子还撞了南墙不回头,非要跟人家姑娘耗上。   后头的玉女脱掉了娃娃头罩,露出小元元的脸。   小姑娘满头大汗,乌黑的头发墨鸦鸦地贴在鬓角上,看的林蕊一阵心疼。   无苦这个不着调的家伙,哪能这样累着小姑娘呢?   她伸出手,想要帮小元元擦汗。   坐在堂屋里头吃果子的小欢欢发出一声惊叫,跟颗炮.弹似的穿过林蕊身旁蹿出去,张嘴喊着:“元元!”   小元元也欣喜的很,嘴里叫着“欢欢”,张开两只胳膊,跟自己的朋友紧紧抱在一起。   林蕊伸出去的手沦落在半空中,只能尴尬地变成捂眼睛的动作。   女大学生痛心疾首,现在的小孩子哦,一点儿都不矜持,大庭广众之下就公然撒狗粮。   她回过头同情地看着无苦,摇了摇头。   出家人,你还是好好侍奉佛祖吧,青灯相伴比较适合你。   小和尚阴险的很,当即威胁自己的小二姐:“那我不给你投资啦。”   别以为他不知道,小二姐花钱如流水,现在手上已经捉襟见肘了。她又要面子,不好意思问大人要。   有钱的那都是大爷。   林蕊顿时变脸如翻书,瞬间亲热的不得了,一叠声地喊无苦的名字:“哎哟哟,我们家无苦出去辛苦啦,姐姐给我们无苦拿片瓜好不好?特别甜,姐姐挑最好吃的。”   说着,她殷勤地跑进屋去,亲自切了梨瓜送到无苦手上,上面还戳着牙签。   看得邹鹏目瞪口呆,半晌才冒出一句评价:“她可真是能屈能伸。”   居然正儿八经地伺候起无苦来了,只差捶肩捏背。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林蕊真打算给潜在的金主来一套按摩。主要是无苦死活不同意,生怕小二姐会暗藏杀机。   于兰在边上调侃:“蕊蕊那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等着看吧,她要是没能从无苦手里头掏出起码100万的投资款,到时候无苦肯定恨不得自己现在吃的是砒.霜。   邹鹏眉眼含笑,没有接话,两只眼睛只看着这对姐弟俩之间的热闹。   林蕊送了梨瓜又递酸梅汤,还细心地奉上吸管,然后陪着笑脸开始要投资款。   无苦坐地还价,将预算直接砍了一半。在林蕊眼皮子直跳的时候,他又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利益分配提高了两成。   毫不意外,林蕊开始咬牙切齿地撸袖子。   然后无苦一边叫嚷着:“二姐又打我了。”,一边满院子乱窜。   这个时候的小和尚完全没有丁点儿世外高人的模样,就像普通人家调皮的弟弟。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那种。   邹鹏有些担忧,生怕两人绊倒了,下意识问了一句:“要不要拦一拦?”   苏木摇摇头,唇角含笑:“没事,他俩都有分寸。”   无苦的心思他最明白,就好像当初嬢嬢罚他跪搓衣板一样,自己心中只有满满的欢喜。   因为大家只会教训自家的孩子呀。   蕊蕊也是知道这点的吧?所以始终陪着无苦瞎胡闹。   这是他们秘而不宣的默契,不用其他人都知道。   外婆出门招呼大家伙落桌吃饭,见到那对鸡飞狗跳的家伙连眼皮子都没多撩一下,只放话:“再不吃,就喝洗锅水。”   小和尚毫不犹豫地一个乳燕投林,飞身蹿进了堂屋。   院子门口响起笑声,郝教授夫妇跟薛副教授立在门边,乐呵呵道:“那我们可得脚程加快些,不然肯定得喝洗锅水咯。”   林蕊停下追逐无苦的脚步,欣喜地迎到门口:“教授,你们也来了呀。”   郝教授老实不客气:“当然得来,混吃混喝一顿,晚上才有力气去逛七夕灯会啊。” 第482章 构建大学城   林蕊夹了筷子青椒炒茄子, 又舀了勺子炒虾球盖在米饭上, 然后美滋滋地端着饭碗进房间, 看小星星吃奶。   哎呦,这小姑娘每次吃奶的时候眼睛都闭得紧紧,两只小手也攥成拳头, 就连小脚丫子都蜷缩成两团,使出浑身的力气拼命吸奶。   那漂亮的小脸蛋涨得通红, 两条藕节般的小胖腿也在死命上下蹲, 长长的眼睫毛因为用力过度, 不停地轻颤着。   看得林蕊在边上忍不住给她握拳加油,宝贝儿用力点, 争取多吃两口。   她现在可算是明白了钱钟书老先生抓着竹竿大半夜守在屋檐下,准备帮自家的猫打架的心情。   苏木眼皮子直跳,完全理解不能她这是从哪儿学来的坏习惯,居然喜欢看小星星吃奶。   他哪里知道, 作为资深熊猫控,林蕊可是能守着熊猫TV24小时,连熊猫拉粑粑都不放过的。   小星星多可爱呀,简直就是迷你版的大美人。   苏木不好直接拉人走, 也不能继续盯著妹妹看吃奶。秉着非礼勿视精神, 年轻人很有原则性地锁上了房门出去。   谁还没有点爱好呢。   苏木自我安慰,现在让她多看看母亲是怎么照顾妹妹的, 说不定以后他们有孩子了,还少点儿手忙脚乱。   饭桌上热闹纷呈。   这一趟, 为了给妹妹庆祝百日,家里头足足摆了6桌酒席。   这间屋子里头就开了两桌,长辈们聚在一起,小辈们围成一圈。   邹鹏看他一个人出来,下意识地问:“林蕊不过来吃了?大家挤一挤,坐得下的。”   开饭前才从医院赶过来的林鑫深妹妹的本性,直接摇头:“不用管她。”   蕊蕊小时候最喜欢蹲在鸡窝前看鸡下蛋。那时候她不爱吃饭,外婆都是让她看着鸡下蛋,趁机喂她饭。   苏木眼皮子直跳,感觉以后他们家也得养鸡。   郝教授本来要跟农科站站长等人一桌的,结果硬是被魏主任拉过去,坐到了自己身边。   郝教授苦笑连连,事先声明:“我可不能给你投资什么项目啊,千万别打我的主意。”   屋里头的人都笑起来了,魏主任周扒皮的名声早已传出。   谁知他不仅不否认,反而打蛇随棍上:“哎哟,教授您可别妄自菲薄,您能为我们新港开发区做的事情可多了。”   郝教授从善如流:“说吧,你们还有哪儿的空闲土地,想要开垦出来好好利用?”   他那近乎于破罐子破摔的语气,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到底还是魏主任厉害,郝教授连反抗都懒得折腾了。   魏主任笑嘻嘻的:“你别说,我们还真有一大块地。”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大沟东边,往何家咀那边去,原先是采石厂那块儿。”   郝教授满脸疑惑,还是魏主任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地图,用笔圈出的位置,他才反应过来。   伊力哈木江下意识地就想掏笔记本,感觉自己的工作做的还是不到位。   谁能想到魏主任可以细致到这份上,居然还随身带地图,这样想要说个什么事情,拿地图一点,多清晰明了啊。   郝教授却是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我个人觉得这儿不太适合发展现代农业。不是不能做,而是你们新港开发区类似的条件更好的已经搞起来了,再做这儿就有点像鸡肋,意义不大。”   魏主任笑容可掬:“不是种地,是盖学校,你看这儿盖学校合适不?”   郝教授愣了一下,迟疑道:“你还嫌培训地方太小,要搞大了?”   真要盖学校的话也不是不合适。   因为原本是采石场,所以山基本上已经被削平了。   旁边就连着高速公路的进出口,附近也有县道,两班公交车经过,交通不成问题。   “你这是要实现教育产业链?”郝教授疑惑,“搞课外补习经济?”   这也不是不行,但是弄起来没那么简单。毕竟,想要吸引城里头的孩子来开发区补课,不太容易。   魏主任笑容可掬:“不补课,搞大学城。”   这下子,饭桌上的人都安静下来了。   郝教授连连摇头:“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江州的确又要再搞个大学城,不过意向中的选址跟宁县没关系。   “没什么意思,就是表达一下我们新港开发区人民对大学城的欢迎。”魏主任言辞恳切,“最起码的一点,我们保证绝对配合一切工作,不会冒出坐地起价的事情。”   他们原先挑中的地方他有数,听说进展的不太顺利,双边就价钱问题没谈拢。   郝教授直接摆手:“我这人除了种地,其他什么事情都不关心,跟我说没意义。”   魏主任却毫无放弃的意思:“其实有个很重要的点,我们这块儿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就是配套设施齐全。我们还规划出了地方,给学校老师盖房子住。”   伊力哈木江费劲地听着每一个字眼,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魏主任要跟郝教授说这些。   如果吸引学校搬迁的话,难道不是直接找校长吗?   魏主任言笑晏晏:“怎么样?郝教授,我们吃过饭过去看看?”   郝教授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地端起了饮料杯子:“我就知道这顿饭不能白吃。”   周崇斌赶紧撇清关系:“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屋子里头发出了轰笑声。   “老魏可真是能见缝插针。”林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出来了,趴在苏木的肩膀上感慨。   把江州大学引到新港开发区建新校区意义太重大了。   作为江州甚至整个南省高校的领军人物,江州大学具有极强的集聚效应。   一旦江州大学搬迁过来,其他高校有样学样不说,新港开发区在招商引资方面也就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   尤其是高新产业会更愿意进驻,因为在地理优势下,可以促进与高校的合作,实现双方的共赢。   就连一般居民选择社区也乐于靠近大学,因为人文环境好。   除此以外,大批大学生的到来,可以促进地方经济发展啊。   这么多人光是吃饭,就能拉动美食经济。   苏木也忍不住感慨:“魏主任大概把所有人的关系网都拿放大镜看过了吧。”   郝教授虽然不担任学校的行政职位,但是他跟江州大学的党委书记是多年的棋友,肯定能说上话的。   邹鹏朝他俩的方向看了眼,压低声音道:“魏主任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当领导干部的如果都有他这种劲头,估计老百姓就不用天天犯愁。   很多时候,大海航行还是靠舵手啊。   卢定安也笑:“港镇能发展到今天的地步,军功章上必须得有魏叔的名字。”   陈乐看了眼长辈们的桌子,开始传播小道消息:“听说省里头找魏主任谈过话,想给他挪个位置让他去市里头,他没同意。”   “他能同意才怪。”林蕊摇摇头,“这就好像看着鸡蛋孵成小鸡,不等小鸡长大了再生蛋,心是绝对放不下的。”   于兰没憋住,扑哧笑出声。   桌上的人跟着笑了起来。   林蕊莫名其妙:“怎么啦?的确是这样啊。”   苏木忍住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吃饭吧,吃完了咱们也跟过去看看。”   林蕊立刻来了精神,三下五除二扒光了一碗饭。   一屋子孩子全要跟去看热闹,要不是小星星吃饱了睡着了,估计也要跟过去。   魏主任看着这群大萝卜头带小萝卜头,只得大手一挥,通通都过去吧。   小车是肯定坐不下这么多人的,好在有船。   幸而虽然太阳不小,但是游船窗户开着,江风呼呼地吹进来,竟也颇为畅快。   船往东行,过了两个弯又绕过渡口向南边折去,远远的就能看到山坡。   采石厂搬走之后,这儿就荒凉下来,长满了各种杂树野草。   林蕊看着恍然大悟:“我说我怎么不知道这里呢?以前不属于新港开发区吧?”   魏主任两条眉毛跟会跳舞似的,上下晃来晃去,语气听上去挺无奈:“没得法子,领导非要我接着这块儿。土地又贫瘠又没有工厂,人家都不愿意要。”   林蕊眼睛珠子骨碌碌直转,突然间回过神来:“非农业用地吧。”   魏主任眼睛眉毛齐齐上天,颇为为难的样子:“你瞧这儿怎么作为农业用地?”   林蕊在心里头鼻孔冲上天,暗道魏主任可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按照眼下的政策,农业用地想改做其他用途,那比登天还难。   尤其大学一占地可以几千亩,江州周边哪有那么多合适的建筑用地呀。   领导以为推出去个烫手山芋,事实上这就是块金疙瘩。   魏主任语带感慨:“这能不能成金疙瘩,还要看我们郝教授愿不愿意点石成金。”   郝教授连连摆手:“我就是看看,我不懂这些的。”   魏主任一张脸笑眯眯的:“您老肯过来看看,就是给了我们天大的面子了。”   先前江州大学相中的那块地,中间恰好连着百八十亩地的农田。   别小看这点儿地方,想要把这一片审批下来,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你看这边,都是连在一起的,这一块现成的就是12,000亩。后面连在一起,有30万亩地。”   魏主任笑容满面,“到时候你们想挑哪儿就挑哪儿。”   “老魏,你这人不地道。”大桃树后面走出个中年男人,指着魏主任控诉,“这话我怎么听着,先前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林蕊看到来人,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老李!”   然后她肩膀上挨了她姐一巴掌。   林鑫瞪眼:“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   林蕊吐吐舌头,笑眯眯地挥手打招呼:“李老师,您怎么来啦?”   李老师跟一圈学生们点头问好,笑着指着魏主任道:“你们魏主任那是普遍撒网,重点培养,到处忽悠人啊。”   江州钢铁厂在新港开发区成立了一家特种钢材厂,安排了不少职工过来上班。   其他的问题都好讲,但职工孩子的上学就成了桩麻烦事。   国企职工的要求肯定跟一般打工者不一样,不是说有个学校放着孩子就行,必定不能比总厂的孩子差。   厂领导开会研究了几趟,拍板决定再设立一套分校。反正这几年他们积累了经验下来,发现学校要是办得好,不仅不需要源源不断的掏钱,还能往里头挣钱。   魏主任那是什么鼻子什么眼睛,风声还没传出来呢,他就见缝插针主动找上门,表示新港开发区全力配合,连现成的校址都给他们挑好了。   李老师连连摇头:“我就知道不能听着你的安排走,得自己过来踩踩点,不然就叫你姑娘嫁两头了。”   魏主任一点儿也没有被当场戳穿的尴尬,反而笑容满面:“所以我说咱们这儿条件好吧,环境多优越。你们看,如此一来,幼儿园、小学、初中都配套了,大学也是现成的。到时候只要再来个高中,孩子的教育问题,家门口就能解决。”   李老师被魏主任给气乐了,指着他连连叹气:“你这算盘珠子打的可真精啊。”   “哎,这就叫强强联合嘛。”魏主任敦敦善诱,“你看这么一来的话,你们彼此之间的后顾之忧都没有了。”   他引诱李老师,“现成的大学教授就在你们学校旁边,到时候请教授们过来开个讲座什么的,多能激发孩子们的学习热情啊。”   他又跟郝教授画大饼,“旁边就是学校,咱们钢铁厂子弟学校的名声可不差,你们教授的孩子在里头上学也能放心啊。”   说来也有意思,江州大学虽然名声在外,但是江大附小附中却在江州城都完全排不上号,实在谈不上什么好学校。   周教授看他说得天花乱坠,忍不住笑着直摇头:“你这到底打了多久的主意啊?”   “不瞒您说。”魏主任端正了颜色,“从上面领导说要搞这个经济开发区开始,我就想着该怎么把你们请来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个地区要发展,短期来看肯定是发展工业,但是长久来讲,教育才是根本。”   魏主任脸上全是笑,“我们新港条件有限,唯一能做的就是种好梧桐树,把你们这些金凤凰给招进来。”   他喊了一声何半仙的名字,拼命朝人家使眼色,“半仙,你老人家再给仔细瞅瞅,上回您就说这儿是办学校的风水宝地。”   何半仙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不错呀,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看看这漫山遍野的,可不都是野桃树跟野李树。”   甭说了,就在这儿盖学校吧。 第483章 人约花灯后   也不知道何半仙是什么时候跟魏主任勾搭到一起的, 两人狼狈为奸, 一唱一和, 愣是忽悠了祖国的园丁。   等到一趟山头逛下来,郝教授嘴上虽然说着自己不关心这些事,但却特地借了薛副教授的数码相机拍了好多张照片。   李老师的情况要简单多了, 幼儿园小学初中毕竟不同于大学,加在一起1000亩地也能解决。   反正特种钢材厂已经建了投入生产, 学校肯定要在新港开发区, 那就跟大学连在一块儿也不错。   周教授笑得不行, 感觉一下子李老师也成了魏主任的托,好像江州大学的新校区肯定会建在这儿一样。   魏主任挥舞着手, 跟只大鸟似的,激情澎湃:“让我们朝着共同的目标奋斗!”   邹鹏忍俊不禁,调侃了一句林蕊:“你该不会是跟魏主任学的吧。”   时时刻刻都像打了鸡血一样。   林蕊威胁地龇牙咧嘴,一把抱住苏木的胳膊, 开始甜言蜜语:“我才没有呢。”   说着她还朝苏木拼命眨巴眼睛,走吧,小美人,如此良辰美景, 跟孤一块儿逛七夕灯会去。   先前来的时候, 船没有从佘家头走。这回再过去,夕阳下的佘家头灯会已经起了规模。   虽然还没有到点灯时分, 但人在船上就能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   观灯固然美妙,可要是不吃饱喝足了, 怎么能逛这么长时间的灯会?   那道路两旁挤挤挨挨摆着的全是小吃摊子,家家都立着大阳伞,好让客人不被暴晒。   秋宝叔叔的养猪场已经再度扩建,现在成了大军哥红肠厂的主要供货商。   林蕊顾不上过去跟人打招呼,因为她的眼睛已经黏在各色小吃上。   有卖鸡头鸡脖子鸡爪子鸡丝凉面的全鸡席,因为把鸡吃光了就没有公鸡打鸣,这样天不亮了,好不容易团聚的牛郎织女也不会分开。   林蕊在边上好奇地探了脑袋:“全是公鸡吗?万一有母鸡岂不是冤枉了?”   苏木哭笑不得,随手在旁边的摊子上买了个西瓜,用来塞林蕊的嘴巴。   邹鹏凝神细瞧,见这西瓜也有一番乾坤,切开的口瓜皮镂空,雕成了love,旁边还连着被箭射穿了心脏。   他忍俊不禁,可真是中西合璧。   林蕊用小勺子舀了一口里头的西瓜酸奶,忍不住赞叹:“果然美味。”   原来那西瓜肉已经被掏出来加上酸奶搅拌,然后重新塞进去,成了水果捞。   邹鹏看摊子上的其他商品,选择更加丰富,还有切碎的芒果火龙果,加上西米露跟椰奶混合在一起,放在西瓜盖里头的。   他再抬头,顿觉摊主费了不少心思。   这些遮阳伞上也有乾坤,悬挂着的小灯泡其实组成了字的模样。   估计等到夜幕降临,灯光一开,闪闪发亮的灯光会醒目得很。   林蕊尝过鲜就把西瓜塞给苏木,自己又拿了一盒蓝莓当零食,得意洋洋地跟邹鹏炫耀:“这算什么呀,等天黑了你再看,保准叫你大惊喜。”   邹鹏微笑:“好,我等着。”   八月天的日长已经不比立夏时分,乌金西坠,半江瑟瑟半江红。待到江上风吹来荷花香,暮色降临。   几乎是天黑下来的瞬间,河面上喷出了水柱,在突然亮起的灯光照射下宛如灯柱。   欢快的扬琴声响起,喷泉随着乐曲的节拍忽上忽下,因为灯光的照射效果,细长水柱的顶端变成了一颗颗在夜空中绽放的星星。   观众们先是惊呼,然后不由自主地静声屏气,全都盯着河面的方向看。   扬琴换成了二胡,《良宵》乐声悠扬远去,河面上绽放出荷花灯,风吹灯动,飘飘荡荡而来的是装扮而成的织女。   河面的另一头,古代农民打扮的牛郎也立足鸢尾花灯,单手搭在眼帘上,朝织女的方向相望。   岸边响起叫好声,游客们用力拍动巴掌。   一阵鼓掌声落下后,那牛郎与织女突然间齐齐拔地而起,踩在喷泉点缀出的星星上,缓缓朝中间走去。   晚风习习,带来荷花清香;衣袂纷飞,好似广寒宫中仙子降临;灯火闪烁,牛郎织女终于在星河的中央相会。   已经没人计较搞错了,应当是鹊桥,因为众人都收敛了呼吸。   直到牛郎织女手牵手,在空中舞蹈的时候,大家才想起来发出惊呼叫好。   自认为已经是大姑娘绝对不能再让哥哥抱的小元元也顾不上矜持,由无苦抱着看热闹,巴掌都拍红了。   催促着大表哥带她出来看热闹的小星星更是手舞足蹈,恨不得能蹿上天,跟着一块儿舞蹈。   《良宵》曲声渐歇,牛郎织女一曲舞罢,重新落回年花灯上,朝观众们行礼致谢。   远处的舞台上响起了主持人的声音,魏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去了,只说了一句话:“七夕灯会正式开始。”   他这一声,按动了总开关,灯火次第亮起,陆续绽放出花海与天宫。   什么各色花灯啊,什么八仙过海呀,什么唐僧西天取经啊,什么大观园诗会啊,什么桃园三结义呀,最绝的还有水浒108好汉,个个都做工精湛,栩栩如生。   邹鹏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比元宵节还热闹呀。”   其实江州的传统习惯当中,七夕节好像并不办灯会。   林蕊得意洋洋:“所以才要人无我有呀。一年四季12个月,每月都有热闹看。”   七夕搞完了有中秋,中秋完了还有重阳,等到年底热闹更多。   邹鹏笑着摇摇头:“那要花很多钱吧。”   林蕊总算找到了可以炫耀的机会,指点给邹鹏看:“大头才不是我们掏呢,都是自发搞的赞助。”   邹鹏顺着她指点的方向看过去,反应过来乾坤之所在。原来这些大型的花灯都是各个企业搞的,都标了名字。   撞入他眼帘的嫘祖养蚕缫丝花灯就是红星厂制造出来的,上面闪烁的灯火标注着红星集团祝天下有情人大吉大利。   林蕊下巴快要翘上天了,语气掩饰不住的得意:“怎么样,这个好吧。”   暑假还没过去,七夕文化节过来游玩的人尤其的多,这可不是新港开发区各入驻企业弘扬企业文化的大好时机。   “大花灯基本上都是各个单位搞的,小花灯就是大家自己弄出来做生意。”   林蕊眼角眉梢都是喜色,“大家伙儿可积极了,还有不是开发区里的单位也报名参加了。”   所以整个灯会足足蔓延的10多里,一眼根本看不到头。   邹鹏一路走,一路听林蕊叽叽喳喳不停地介绍组灯。   什么爱我中华,什么福满天下,什么展望未来,什么梦幻王国;走到后面,她自己脚酸吃不消,直接趴到了苏木的肩膀上。   林蕊扭过头看邹鹏,笑容满面:“好不好?这儿美不美?”   灯光下,她双眼亮晶晶,浑身每个细胞都散发着喜悦。   邹鹏点点头:“很美很好!”   林蕊高兴地一击掌:“我就是想告诉你,你在辛辛苦苦保家卫国的时候,你捍卫的祖国与人民也在努力地建设,让我们生活的地方更美好。我们不会让你后悔的,你的付出值得。”   她原本觉得说这些话有点儿装,第一句开了口,后面就滔滔不绝。   邹鹏笑了起来:“我怎么会后悔呢?”   林蕊调皮地眨了下眼,强调道:“我要让你充分的感受到你的价值。因为你们的付出与努力,所以我们才能在和平年代好好搞建设。”   苏木揉了把她的脑袋,笑着看邹鹏:“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自己特有成就感呀?”   邹鹏笑着点头:“的确,感觉自己相当重要。”   林蕊心满意足地趴在苏木的肩膀上摇头晃脑,朝自己的朋友笑开了花。   于兰在边上摇摇头,瞧瞧这高风亮节的,感觉她在边上吃冰激凌好不和谐。   年轻的姑娘三下五除二吃完手上的蓝莓冰淇淋,去垃圾桶丢掉盒子时,抬头突然间发现了个熟悉的身影,江彬!   嘿,她不是在南海吗,什么时候回江州的?   于兰跳起来,挥着双手试图引起朋友的注意。   林蕊顺着她的动静看过去,一把拉住于兰的胳膊,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打草惊蛇。”   于兰莫名其妙:“干嘛?”   林蕊的牙齿咬得咯咯响,神情复杂:“你没看到她旁边有个男人吗?”   肩并肩走着,看着就有情况。   于兰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要捋袖子。不得了喽,哪儿来的野小子居然想拐带良家妇女!   哎呦喂,看着就不像正派人,好好的染什么头发?以为多潇洒吗?   林蕊赶紧拽住她:“干嘛呢你,都叫你别打草惊蛇了。”   于兰委屈:“再不过去的话,人就被带走了。”   林蕊在心里头想,你着急上火个什么劲,该愁的人是我才对。   眼前这位,可是我爹,啊呸,应该算嬢嬢吧。   真是要命哦,怎么每次江彬谈恋爱都要谈到她面前来,心情莫名复杂。   林蕊一言难尽地看着跟江斌并排走的黄发男人,越瞧越觉得这人怎么瞅着有点眼熟?   于兰还在纠结那男人的头发,哪个正经小伙子会搞成这德行。江滨就是太文静了,所以容易被人骗。   她忍不住又要撸袖子的时候,林蕊再度拉住她:“别折腾啦,人家天生的黄头发。”   刚才那男人侧了下脸,高鼻深目,那俊秀精致的小脸蛋哦,端的眼熟,可不是自愿留在南海学种菜的前苏联预备役海军谢辽沙同志嘛。   林蕊下意识地要扶额,造孽哦,这回她爸没看上她同学,直接又给她找了位洋后妈。   他俩是怎么联系到一块的?   “谢辽沙学过机械工程,会修各种东西。”苏木在边上解释,“三沙刚建立学校,到处缺人,就聘了他当副校长。”   说是副校长,其实更加类似于学校的后勤大总管,无论种菜烧饭还是学校的各类维修,通通都由他负责。   估计因为这样,所以他跟江彬才熟悉起来。   苏木安慰林蕊:“谢辽沙人不错,大家对他的评价都挺好的。”   不是没有热心的婶婶阿姨给他介绍过对象,不过先前他好像都提不起兴趣来。   有缘千里来相会,看他俩现在笑得多开心,还在摊子面前猜灯谜。   陈乐也认出了江彬,下意识地看邹鹏,感觉相当微妙。   喂,现在皱眉毛有什么用?当初人家姑娘对你那么殷勤,你都视而不见来着。   姑娘都金贵的很,哪里会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邹鹏微微蹙眉,有些疑惑。如果江彬跟这位谢辽沙在一起了,陈志忠怎么办?   当初最后留遗言的时候,陈志忠想的可是将自己的CD送给江彬。   如果单纯的普通朋友感情,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他应该想不到江彬才对。   于兰替邹鹏问出了疑惑:“完蛋了,那个苔弯海警岂不是要伤心死了?我本来以为他们会是一对的。”   多浪漫啊,因为乌龙寄错信而产生的交集,彼此还互相寄过好几次礼物呢。   如果这都不算缘分,那什么才是有缘呢?江彬被同事欺负的时候,那个苔弯海警还想办法帮他讨回公道。   “等等。”林蕊满头雾水,“你在说什么?具体点详细点,我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个亿。”   等到于兰一句描述三句感慨地说完了那个错综复杂的故事,林蕊先是疑惑地看邹鹏:“你想要那个怎么不跟我们讲啊?我就有现成的呀,直接给你翻录一盘便是。”   她家苏木这么仔细的人,怎么可能不把每件东西都保存得好好的。   邹鹏含混不清:“没想那么多,就是随口一提。”   林蕊也懒得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了,只朝于兰叹气:“没戏了。我跟你讲,要是没出那个污蔑的事情,说不定他们还有机会。但出了那桩事,就绝对没希望了。”   于兰大惑不解:“为什么呀?我觉得那个苔弯海警没有做错任何事啊。”   林蕊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是没做错,错的是他苔弯海警的身份。你想想看,是不是正因为他是苔弯人,所以粮食学校才表现得那么重视?同样都是受害者,他们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安抚苔弯海警,却没有人关心江彬,好像她根本就不应该被提上一嘴一样。”   如果真正说伤害的话,其实女生在这种事情上受到了伤害更大。   “这么一来,是不是意味着她实际地位低人一等?”林蕊无奈,“而她最不愿意的事情就是矮了一头。”   江彬有江彬的骄傲与倔强,她从小在父母的虐待中成长,内心充满了自卑与怯懦。   可能她这辈子在感情上做过最勇敢的事情就是鼓足勇气向邹鹏表达好感。   但是这份感情受挫了,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愿意跟地位特殊的苔弯海警产生关系。   谢辽沙,无父无母孤单一人的谢辽沙对她而言,才是让她更安心的选择。   有人愿意寻找那个让自己颤抖的人,有人愿意找到那个让自己呼吸舒缓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需求啊。   而爱情,本来就是一门玄学。 第484章 十年同船渡   待到看清谢辽沙的脸, 于兰又高兴起来:“他们的宝宝肯定很好看。”   江彬长得美, 谢辽沙的面孔更是堪称艺术品, 高鼻深目,目光深邃,仿佛一眼看不到头的白桦林。   按照爹妈这样的遗传基因, 宝宝要是不好看简直没天理。   对漂亮小孩的憧憬冲淡了于兰不悦的心情。   她越想越开心,到后面索性兴冲冲地拉着林蕊的胳膊, 双眼放光:“他们能生好几个小孩呢。”   谢辽沙是外国人, 不受计划生育管。   到时候一窝漂亮的小天使, 想想都让人心醉神迷。   陈乐掩饰不住羡慕之情:“什么时候我们也能生两个呀。”   他爸跟他谈过,其实改革开放到现在, 中国主要享受的还是人口红利。这从我们的经济主要增长点产业就可以看出来。   但是随着计划生育政策持续执行以及经济进一步发展,这种人口红利越来越微弱,到后面会完全丧失。   “快了。”林蕊看着谢辽沙,心里头还在天人交战。   唉, 算了吧。总不能让爹打一辈子光棍,谢辽沙也不错。   所谓一天一封email也比不上一个怀抱的温暖,距离不仅能产生美,更能产生隔阂。   陈志忠同学, 你还是践行你的诺言, 去青海好好种树吧。   陈乐就关心那个计划生育政策快要开禁的消息:“你怎么知道的?这又是你干爹算出来的?”   林蕊莫名其妙:“我干爹修行中人又不结婚生子,他算这个做什么?当然是看资料分析啦!你看今年的高考指南招生, 是不是真加了医学本科妇产方向跟儿科方向的征收人数?”   为什么增加?代表儿科医生跟妇产科医生不够用呗。为什么他们特别不够用?因为二胎潮很快就要来了呀。   林蕊掩饰不住小骄傲:“咱们可不是罗马尼亚,就放开来让人生也不管生下来能不能活。”   没有足够的妇产科医生跟儿科医生还有充足的病床, 大规模的二胎开禁会很快就变成灾难。   总不能到时候跟当年的罗马尼亚一样,用满周岁的新生儿才能进行户籍登记的方法,来控制新生儿死亡率吧。   林蕊扳着手指头数:“一位医学本科生培养需要5年的时间,我估摸着差不多到2000年左右就开禁了。”   陈乐喜出望外:“真的?”   到了2000年的时候,刚好自己跟于兰都是26岁,生二胎的好时候。   林蕊双手一摊,十分光棍:“我猜的。”   毕竟上辈子好像是到2013年才开始实行双胎政策,不过效果似乎不太好。   陈乐泄气,愤愤不平道:“真不公平,凭什么港澳台同胞能生,少数民族也可以生,就我们不让生。说好的一视同仁呢?”   林蕊认真地看着陈乐,郑重其事地告诫他:“你很快就会发现,其实这个政策是为了保护我们。”   就跟为了替林蕊的胡说八道证明一样,被亲爹抱着举高高的小星星,一把薅住了周崇斌乌黑亮丽的秀发,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下拽。   周崇斌疼得嗷嗷叫时,他家姑娘还一记无影脚招呼上了他的鼻子。   老父亲一股酸水往上涌,顿时泪流两行。   陈乐下意识地往后面退了半步,兀自强撑着:“这个,毕竟是少数吧。”   旁边一对夫妻唉声叹气地经过他们身边。   妻子像是到了崩溃的边缘:“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活不下去了!”   旁边的丈夫赶紧安抚:“你再忍忍,已经8月份了,下个月他们就回学校了。”   前头一对双胞胎生龙活虎,蹿得比兔子还快。   林蕊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陈乐的肩膀,语重心长:“传说最少有学校这么个东西,不是爹妈想让孩子学什么文化知识,而是要有个地方穿着这群崽子。”   之所以发明寒暑假,也不是为了劳逸结合,而是老师也得喘口气,大家彼此换换手。   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邹鹏忍俊不禁,笑着直摇头。   苏木意味深长地看她:“你还知道老师家长不容易呀。”   “所以才把我养得这么好呀,聪明美丽活泼又可爱。”林蕊美滋滋地捧着自己的脸,朝苏木眨眼睛,“不然你怎么会对我一见钟情呢?”   苏木当场拆她的台:“难道不是你先看上我的?”   林蕊从善如流:“那只能说明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   花灯组成的金龙舞过,江彬跟谢辽沙站在了他们面前。   林蕊猝不及防就跟人家打了个照面,只得尴尬地招手:“你们也来逛花灯节呀?”   江彬看上去倒是比她大方多了,直接做了介绍:“谢辽沙没见过七夕的庆典活动,我带他过来看看。”   陈乐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带他给丈母娘看呢!”   没想到江彬大方的很,居然直接点头承认:“我三姐见过他了,其他的人不必看。”   于兰眼睛眉毛齐齐跳舞,尖叫着扑进江彬怀里:“你竟然这么快,你这是要超车吗?”   前头的猜测是一回事,现在猜测成真她当场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江彬笑了起来,调皮地眨了下眼睛:“主要是你家陈乐到今天还不满22岁。不然你们肯定比我们更快。”   陈乐悻悻:“他又不受这个制度限制,好像成年就可以吧。”   “我现在是中国人。”谢辽沙的中国画带着安省口音,是跟南海岛屿上的安省移民学的。   他看上去高兴极了,语气掩饰不住的自豪,“我是第一批拿到三沙市户籍的人,我的中文名字就叫谢辽沙。”   林蕊囧囧有神,这未免也太省事了点。   于兰跟陈乐面面相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必吧。”   说实在的,外国人在中国还是挺受优待的,各方面都有优惠政策。   江彬笑了起来:“我这趟过来也是为了迁户口,我的户籍也准备落在三沙。”   于兰顿时顾不上再纠结谢辽沙放弃外国人身份的事,只惊讶地看江彬:“你不打算回来了吗?”   江彬摇了摇头:“我在南海挺好的。”   她受够了关系复杂的大家庭,她受够了太多的人,她喜欢清清静静地生活。   每天在南海岛屿上看潮起潮落,她觉得内心很平和。   谢辽沙跟于兰要去对面看灯,双方在路口分了手。   于兰还是纠结,趴在林蕊肩膀上:“你说,江彬会不会后悔呀?”   谢辽沙毕竟是孤儿,家里又没个人可以帮衬。   其实小夫妻完全自力更生的话,困难挺多的。   “那你怎么不说说没婆媳矛盾,家庭生活幸福指数可以翻两番。”林蕊叹了口气,看着江彬远去的背影,不确定道,“应该可以吧。”   因为幸福这种事情,首先要看人们想不想去追求。   如果江彬抗拒阿辽沙,抗拒目前的生活的话,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幸福。   可要是她愿意品味其中的美好,那么不管怎样,都能找到生活的闪光点。   邹鹏看了眼林蕊,没有吭声。   于兰突然间反应过来:“不对呀,谢辽沙要是中国籍了,那他就不能生好多小宝宝了。”   感觉他身上的光环都黯淡了一半。   “不一定吧,他的民族肯定不是汉族呀。”陈乐疑惑,“难不成是俄罗斯族?”   林蕊大囧,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公婆俩纠结的点可真够特别的。   “好啦!”她不耐烦地挥挥手,“管这些做什么?我们赶紧去大舞台吧。”   今晚有文艺汇演,大戏台上唱歌的跳舞的说相声的玩杂耍的,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纷呈。   比起在演播大厅正儿八经的文艺汇演,林蕊更加喜欢这种鲜活的场面。   他们走到舞台边上时,恰好正碰到模范夫妻上台现身说法。   林蕊一眼就看见了外公外婆,忍不住发出惊叫:“外公外婆!”   怎么还有外公外婆呀?先头根本就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老太坐在电动轮椅上,由鹏鹏推着看花灯。见到几个小的跑过来了,她立刻笑得合不拢嘴:“你外公害臊呢!”   果不其然,林蕊一声吼,台上外公的脸立刻变成了一块红布。他下意识地想下台,结果却被外婆一把拽住了手。   台下观众发出哄笑声,还有调皮的年轻人拼命吹口哨。   主持人开玩笑道:“可见关键时刻,决定人生方向的还是奶奶!爷爷奶奶结婚多少年了?”   外婆接过话筒,落落大方地介绍:“我大女儿51岁了,那我们结婚就52年了。”   主持人笑着看台下:“那女儿女婿在不在?一起上台来怎么样?”   众人哄笑着大声叫好,大表哥唯恐天下不乱,立刻出卖了旁边的林建明夫妻:“在呢!都在!”   林建明好歹也算新港开发区的红人,旁边人七手八脚,直接将他拱上了台。   可怜林厂长只能回过头,巴巴儿看着郑大夫。   做妻子的人忍俊不禁,总算接住了他搭出来的手,步履矫捷地跳上台去。   台下哄笑叫好的声音更大了,不明所以的小星星被热烈的情绪感染着,两只小巴掌都拍红了。   林蕊满怀自豪地看着台上的外公外婆跟爸爸妈妈,那是她的长辈呢,那是她的家人。   主持人问两对夫妻:“你们吵过架没有?”   “吵,年轻的时候经常吵。”外婆一点不粉饰太平,“不过后来年纪大了,吵不动就不吵了。”   台下哄笑声不断。   主持人问外公:“那是不是爷爷得让着奶奶呢?”   外婆相当耿直地吐槽:“没感觉过。”   外公也大写的笔直:“错了就得说啊,哪能打马虎眼呢?”   老太在台下都听不下去,笑得眼泪直擦眼泪:“哎呦,我家这个傻儿子,搁在现在肯定讨不到老婆。”   主持人好奇:“那不是天天吵架吗?”   外婆摇摇头:“哪能天天吵,多想想他的好处就行了。”   外公也点头:“人哪有色色齐全的,多看长处,少盯着短处,就没有过不下去的道理。”   主持人追问林建明夫妻:“您二位也是这样吗?”   林建明当场拍起了岳父母的马屁:“主要是我老丈人丈母娘言传身教,我们好好学习了。”   林蕊龇牙咧嘴,觉得她爸大大的狡猾。   苏木牵着她的手,小声跟她咬耳朵:“以后咱们也金婚,钻石婚,比外公外婆更长久。”   林蕊难得害羞起来,直接推开人,伸手拉表弟:“你看他们哦。”   鹏鹏笑了笑,比起小时候的活泼,这一两年来,他沉稳多了。   老太拍了拍重孙孙的手,安慰他道:“没事的,等你爸爸复员了,你们就都去海南。”   林蕊大吃一惊:“舅舅这么快就复员了?”   老太奇怪:“哎呦,我孙孙都快当了20年的兵,哪里还快呀?”   不是,林蕊想要解释,舅舅情况不一样啊,将军转业退役的很少见。   除非是碰上大裁军。   难道是要裁军了?   林蕊下意识地转头看邹鹏,年轻的海军摇摇头:“我不知道,没听说。”   他心中有千百个念头在转,郑家舅舅当初那句“大不了这个帽子我不要了”始终在他心中起伏不定。   “你们这些娃娃。”老太笑了起来,“我孙孙不当兵回家了,那叫解甲归田,你们怎么不高兴啊?我高兴死了。嘿,当兵多辛苦呀。”   林蕊收起自己的满腹心思,也跟着点头笑:“挺好的,这样舅舅舅妈就不用分居两地了。”   就是舅妈的食品厂有些可惜,不知道会怎么处理。   毕竟组织上安排舅舅是去海南啊。   老太乐观的很:“愁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大不了把厂子搬去海南嘛。”   林蕊悚然:“那魏主任可不得让咱们家拼命啊。”   众人哈哈大笑,目光盯着在台上传授夫妻相处之道的魏主任。   他跟妻子也结婚30年了。   魏主任煞有介事:“主要是我爱人脾气好,我回家跪搓衣板积极,所以到今天婚还是没有离成。”   台下的观众都乐不可支。   “那个,经验就一句话,彼此多体谅多支持。”魏主任端正了颜色,在台上冲妻子深深鞠了个躬,“辛苦你了,孩子妈,谢谢你的包容。”   林蕊龇牙咧嘴:“魏主任这张嘴哦,最会嘴上说的漂亮。”   不管能不能做到,起码人前一定要给足了面子。   舞台上唱起了今年热播的《新白娘子传奇》主题曲《渡情》。   林蕊跟着哼唱:“……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转过头来,她突然间想起来问邹鹏,“我们下个礼拜去南疆种火龙果,你要不要一起来?”   邹鹏笑着摇摇头:“不了,我要去俄罗斯留学。”   本来被选派人员考虑都是团级以上的军官,但是邹鹏有语言优势,又在南海跟勺于岛都服过役,所以破格获得了留学名额。   林蕊掩饰不住的失落:“你这么快就走啦!”   很快她又高兴起来,“你到了把地址给我们啊,我去俄罗斯玩的时候去看你。”   邹鹏微笑,轻轻摇头:“我们管理很严格的,不允许与外界通信。还是不写信了。”   他冲众人点点头,“今天就在这儿跟大家道个别吧,再见。”   说着,他回过头,朝渡船走去。   十年修得同船渡,已经很好很好了。   他很知足。 第485章 青春纪念册   出发去圣彼得堡涅瓦河畔的库兹涅佐夫海军学院前, 邹鹏特地走了趟青海。   他乘飞机转火车又上了大巴, 看着窗外蓝天白云下成排的胡杨林。   蓝天明净, 白云悠悠,胡杨林郁郁葱葱,他心头一片宁静。   大巴车停在了镇子里, 藏族售票员知道他是外地游客,特地热心地帮他指路:“从这儿坐公交车, 直接就可以去村里头。”   她语气当中掩饰不住的骄傲, “我们现在县里头计划村村都通小中巴, 这儿是试点,今年新修好的路, 可结实了。”   要致富先修路,改革开放的春风也吹到了他们家乡。   听说他们这儿后面还要修高铁路呢,一个小时能走好几百里地的那种。   邹鹏笑着谢过了热心的售票员,按照对方的指点上了中巴车。   司机看了眼表, 招呼了一句,直接拉下手刹,车子往村里头去。   临行之前,邹鹏曾经跟休假回苔弯看望父母的陈志忠通过电话。   陈志忠已经知道江彬要和谢辽沙结婚的事, 居然表现得相当热心。   因为江彬没有娘家弟弟, 他还自告奋勇主动请缨承担背新娘出门的任务,并且说好了要多收开门红包。   陈志忠相当兴奋, 这样一来的话,他还不用给新郎新娘子红包。   邹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这位苔弯同事究竟在想什么, 也不敢肯定他是不是苦中作乐,只好告诉对方自己要去青海看看。   陈志忠立刻高兴得不得了,还特地给自己老家村里头打电话,替自己婶婶邀请他去玩。   邹鹏下了公交车,刚开口找人打听,正在村口枣树上玩耍的小孩就跟个猴儿似的蹿下来,一路跑一路喊:“秀芬奶奶,你侄儿战友看你来了!”   树上其他的孩子也接二连三的跑下来,一成串地往前奔。   他们的欢乐感染了邹鹏,海军战士步履都跟着轻盈起来。   带头的孩子脚步不停,领着村里头的客人绕到了一户农家小院前,三五个妇女正聚集在院子里头做手工活。   庭院搭着架子,放眼过去一片翠色,她们一边忙活着织毛毯,一边说笑。   听到孩子的叫唤,几人齐齐朝中间的女人看:“你亲戚又来看你啦!”   那鬓角已经花白的女人慌忙放下手中编了一半的毯子,笑着抬起头来,跟招呼自家子侄一样:“来家啦!车子还挺快啊。”   她本以为要明天才到的。   邹鹏笑着打招呼:“听说是提速了,比以前快了一半。”   头发花白的女人笑得合不拢嘴:“那可好,出远门就方便喽。”   旁边的同伴笑她:“你这辈子还没出过县城吧?要去哪个远门?”   女人故意绷着脸:“我可有亲戚过来看我呢。我巴不得车子都长翅膀才好呢。”   她打了水洗手,给邹鹏做好吃的西红柿茄子面,用的食材就长在自家院子里。   农家小院搭着架子,上头密密麻麻挂满了茄子,西红柿,黄瓜跟辣椒还有地瓜。   绿叶挨挨,阳光被过滤成星星点点的光斑,在夯实的硬土地面上摇摇晃晃。整个院落都是满满的清凉。   院子里头摆放着的几个大桶生出来的菜茎充分吸收着雨雾阳光,已经长得粗壮如树干。   砖瓦房屋顶上安装了太阳能发电板,墙头还有风车,沿边设计的雨水槽连着雨水收集器蜿蜒而下,成为了气雾喷灌的水来源。   “这都是志忠跟他朋友一块儿帮我搞的。”大婶语气中掩饰不住的骄傲,又带着点儿小埋怨,“都说不用做这么多,我一个人哪里吃得完?”   她手指院墙架着的簸箕,“到时候你多带点菜干瓜干回岛上去。你们那儿鱼虾多,跟这个一块儿吃好着呢。”   说着她又高兴起来,“志忠的朋友说,我要是用的好,到时候咱们村咱们镇都这么搞,收成多了,就一块儿运出去卖。”   左邻右舍都过来看新客人,每个人寒暄几句,放下点儿吃食。   有鸡蛋有小青菜还有咸肉干跟香肠,秀芬婶都一一笑纳,全都切碎了加在面条里。   邹鹏担心这碗杂烩面味道会非常奇怪,然而吃到嘴里时,他才发现分外美味。   老人看他一口气干掉了大半锅面条,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连声保证晚上还给他做大拉皮。   吃过饭,头发花白的妇人领着邹鹏去看陈志忠种的树:“志忠种了100亩呢,现在已经有3000亩了!”   一路上,遇见的村民都跟她打招呼:“志忠的战友来啦!”   老妇人笑得合不拢嘴:“来家了,这孩子就是爱操心,老不放心我。”   嘴里头吃着野果的孩子闻声好奇地侧过头,哈,志忠叔叔他知道,是守卫勺于岛的英雄。   志忠叔叔的战友,那肯定也是英雄咯。   他偷偷看身形高大的军人叔叔,眼睛珠子快活地转着,满是好奇。   等到邹鹏迎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脸上晒得红扑扑的小男孩又腼腆起来,倏然躲到大人身后,惹得众人忍不住大笑。   待邹鹏跟着秀芬婶婶要走了,那满脸害羞的小男孩才终于鼓足勇气,一口气奔上去追上邹鹏。   他两条胳膊举得高高,将手里头的野果一股脑儿塞给心目中的英雄:“给你吃,很甜的,你打美国鬼子。”   邹鹏慌忙伸手接好,那紫红色的果子他叫不上名字,颗颗都发出香甜的气息,显然是孩子的美味。   小男孩回过头来,认真地看身旁一个戴着草帽的中等块头男人:“本来我也想分给你吃的,我知道你没打过中国人。可我昨天刚看了南京大屠杀,我有点儿难受,等我好了再请你吃香香果。不过你们不能再跟美国人勾结,他们坏着呢,他们想当全世界的老大,让所有人都听他们的话。”   那男人并不生气,反而笑着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应该的。如果一个人做了错事,很快就会得到原谅的话,那才真是糟糕的事情呢。”   他说话的腔调带着点儿东北口音。   秀芬婶婶笑了:“金教授,你做了很多好事,还给我们种了这么多树,我们不怪你的。”   等到两边走远了,她才跟邹鹏介绍,“金教授退休了就一直在中国种树种草,治理沙漠跟水土流失,很辛苦的。他是个好人。”   秀芬婶婶指着前面一大片林地道,“这些,就是金教授跟他的助手们一块儿种的。”   刚才他们跟志忠种的树连成一片,挺立在阳光下,树冠撑开,枝条舒展,都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分不清彼此。   碧绿的树苗下是一个个整整齐齐的草方格,每个格子里头都爬满了绿草跟小灌木,像阳光下的绿宝石。   这一片已经不是黄沙地,而是蒙着灰色的土,凑近了看,可以发现它们跟胶水一样,将沙石牢牢地粘在了一起。   邹鹏下意识地去找旁边的灌溉渠,听说造纸厂废水就是从这里经过沙石的过滤,然后流淌到渠水当中,再度被造纸厂利用。   “晚上才排水呢。”秀芬婶婶笑起来,“白天排水会臭的,那个水很肥。”   经过一夜的过滤沉淀再处理,早晨抽回厂里头的水就会变得清清亮亮。   邹鹏看到了水渠边立着风车,水面漂浮着的浮床上的水芹菜还有空心菜都长得绿油油。   水就是从这儿流淌进交通渠,然后回到生产线上。   邹鹏看着眼前的一切,这已经是个自成系统的小世界。   他完全可以想象,那造纸厂的生产能源起码有一部分是来自于风能跟太阳能。   她肯定不会错过大自然的馈赠,她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   等到这些杨树长成材了,树叶可以用来喂羊,树干树枝则用来做木材造纸,结的种子还可以继续用来种树。   它们不需要外界的打扰。它们拥有彼此就刚刚好。   邹鹏心中有说不清的情绪在震荡。   远远的,不知道从什么方向传来清亮的青海花儿:“尕妹妹着大门上浪呀三浪,心儿呀跳着慌,想看我的尕妹妹桃花样呀……”   男女间的情爱,是那么红果果坦荡荡。   他双手做成喇叭,朝着天空大声呼喊:“月が绮丽ですね!”   今夜月色真美,我喜欢你,我自己知道就好。   他想起七夕节的时候,他们一起在河边看花灯,他抬头说:“今夜月色真好。”   她立刻拼命地点头,还苦口婆心地劝他:“对呀对呀,所以下次一定要带个姑娘一块儿赏月。”   七夕节的月亮是半圆,属于他自己的一半圆满。   他笑着笑着,眼泪顺着脸庞滚滚而下。   秀芬婶婶不明就里,赶紧劝阻年轻人:“哎呀,我们这儿日头大的很,不要盯着太阳看,眼睛吃不消的。”   邹鹏擦干眼泪,笑着道谢,垂下眼帘。   忽然间,他的视线停留在杨树林前方一片黄沙地上。   那里郁郁葱葱,长着一人多高的植株,远远看过去跟树一样,只有凑近了才发现原来是生长茂盛的草。   秀芬婶婶笑了起来:“这草是自己长的,大概是废水漫了过去,草就长了起来,还长得特别快。风都吹不跑。”   村里头有养羊的人牵着羊过来吃草,发现羊羔还挺喜欢吃,索性就当它是牧场了。   后来造纸厂的人过来查看杨树的生长情况,说这个是什么加拿大一枝黄花,等到枯萎了茎干还能用来造纸。   “就是草不比树,不够粗壮,不然它们可比树长得快多了。”秀芬婶婶笑容满面,“还是种树种草好,环境都变好咯,我就觉得今年春天村里头的风沙没有往年大。”   造纸厂还在村里头招了工人,大家挣钱都多了一处地方。   等到村里头蔬菜树都长好了,统一运出去卖,家家户户就又多了进价。   往前倒推20年,哪里敢想还有这种好日子过。仓里有粮,兜里有钞,可不就是共.产主义的好日子嘛。   邹鹏没有新视听老人的感慨。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些高大的加拿大一枝黄花,大约是青海日照资源好,所以这儿的大黄花长得越发茁壮,分明就是一棵棵长成型的树苗。   不明就里的人看了,肯定要以为它们才是杨树的防沙林,跟杨树一块儿形成了二级防沙制度。   邹鹏想到他们在勺于岛边缘地带种植红树林也是这样。   不受待见的大米草生长迅速,被安排在最外围,反而成了红树林的卫士,在红树林幼嫩的时候,帮它们抵御了风浪的侵袭。   现在,这些加拿大一枝黄花生长在沙地里,茁壮而顽强。它们备受诟病的强大生命力在这里成了生存的法宝。   没有谁费心的种植它们,它们找到了机会,就拼命扎下根来,连风沙都在它们面前无奈。   大黄花根杨树林,就这样和谐地共处了。   大自然是这么的神奇而不可思议。   邹鹏突然间释然,在广袤的大自然面前,人类的所有烦恼都是那么的可笑。   他举起相机,不停按快门,连着拍了10多张照片。   秀芬婶婶心痛,赶紧要拦住这大手大脚的年轻人:“哎呀,拍两张就好,胶卷要用光吋。还有好多地方可以拍呢。”   “没关系,这个不用胶卷,这叫数码相机。”邹鹏热心地指点给她看,“你看,我们从这里就能看到照片的效果。”   秀芬婶婶跟看西洋景一样,不停地感叹:“哎呦,科技真发达。还是领导人说的对,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她抬起头冲邹鹏笑,“你出国留学了,可得好好学知识。我们没文化,就指望你们这些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带着我们把国家建设得更好呢。”   邹鹏用力地点头,当场做了保证:“好,我一定好好学习。”   他在杨树林跟黄花地前都拍了照片,直接用邮件发给了陈志忠。   至于林蕊,他想即使不用他说,她也一定会知道。   她想要试验的加拿大一枝黄花治理风沙,已经自己默默生长了。   邹鹏朝天空挥挥手,大步往前走。   青春你好,青春谢谢,青春再见! 第486章 无悔的青春   林蕊觉得从南疆回来之后, 她的青春期就提前结束了, 惨绝人寰的苏木居然天天压着她勤奋学习。   她一个大四的学生, 又不考研,装模作样拿本书,坟前烧报纸——糊弄鬼呀。   “可是你要保研。”苏木面无表情, “保研也要考试。”   女大学生顿时瑟瑟发抖,感觉人生已经看不到希望了。   没错, 凭借七八篇核心期刊论文以及好几个国家级别奖项, 学渣林蕊同学居然成功地混进了保研大军, 很有可能继续祸害马教授。   苏木沉下脸:“好好看书,你要是连这个都考不过的话, 你让马教授的脸往哪儿搁?”   谁都知道林蕊是马教授的闭门小弟子。   林蕊看着小山一样的专业书籍,感觉整个人生都不好了。   作为资深学渣,在应对考试方面,她一贯有诀窍, 浓缩才是精华。   比起专业书籍,当然是学霸们的笔记更加有参考价值。   论及抱大腿,没谁比林蕊职业素养更高了。   嫡系师兄师姐们个个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每个人过来时, 都给她留下好几本厚厚的笔记。   等到师兄师姐们集合完毕, 林蕊面前的书桌上已经连张纸都插不进去,直接码成了一座珠穆朗玛峰。   女大学生目瞪口呆, 感觉自己好像一不小心挖了个坑。   苏木在旁边微笑,当场打包票:“我一定会盯着她都看完的。”   林蕊下意识要否认, 开什么玩笑,看这么多笔记比看整套的书都辛苦。   然而苏木已经捂住了她的嘴,直接连人带书领回家,彻底剥夺了她的话语权。   可怜的保研学生居然活得比上辈子考研还辛苦。   苏木不仅自己盯着林蕊学习,还发动人民群众,人人都抓她看书做题。   为了防止她摸鱼,小元元跟小宝生写家庭作业时,还要跟她一起。   林蕊刚要劳逸结合一把,偷偷看本漫画,小元元一颗张嘴就要喊。   林蕊赶紧捂住她的嘴,直接拿全套的《美少女战士》贿赂她。   结果这姑娘笑纳了漫画,扭过头就冲着门口大喊:“舅舅,我姨姨不看书,还要贿赂我。”   林蕊呆若木鸡,没想到现在的孩子居然如此之阴险。   王大军奉自己奶奶之命上来给一群崽子们送吃的,见状哈哈大笑。   该!蕊蕊这个小兔崽子也有今天,当年是怎么祸害自己来着的?   林蕊恶狠狠地瞪幸灾乐祸的家伙,就他这样的,活该单身情歌唱到底,到今天也没追到春妮。   就连还不会翻身的小星星都躺在旁边的摇床上,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也一刻不停地盯梢。   林蕊试图亲亲洋娃娃一样的美人儿时,小姑娘极有原则地手舞足蹈,大有绝不容学渣亵渎的架势。   苏木鼻孔里头出气,一把抱起妹妹,郑重其事地警告林蕊:“不要想了,好好学习。”   小姑娘还挥舞着小拳头,像是给哥哥打气一样。   林蕊龇牙咧嘴,果然婆婆不能当成妈,小姑子也绝对不是妹妹,关键时刻立马见真章。   林鑫下班回家,闻声敲了记妹妹的脑袋,没好气道:“我们是帮理不帮亲。”   林蕊直接瘫倒,完蛋了这回,连亲姐姐都叛变了。   无苦在边上乐不可支,小二姐到底哪儿来的自信,大姐什么时候曾经站在她那边过?   成绩好的小孩跟成绩好的孩子才是一国的。   等到林蕊走上保研考试的考场时,她觉得自己处于两辈子人生智力巅峰,就连两次高考在此刻都要甘拜下风。   她坐在一堆学霸中间,居然心不慌,手不抖,面对监考老师也不想避着走,实在膨胀到了极点。   等出了考场,她立刻变成泄气的皮球,浑身软趴趴的丁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这就是万恶的填鸭式教育啊,养出来的全是泡泡肉,一点力度都没有。   在隔壁考场监考的林鑫一声冷哼,哟,不错,还有泡泡肉,总比什么都没的强,回家继续。   等到面试的时候,林蕊觉得现在拿一份高考试卷摆在她面前,她都敢下笔。   马教授年纪大了之后越发能够看淡世情,居然没有为难林蕊,只常规简单问了几个题目之后,直接大手一挥,让这孩子出了考场。   林蕊出门的时候还晕晕乎乎,感觉教授很不够意思,难得她智力巅峰,居然都没让她好好表现一把。   苏木摸摸她的头,满脸认真:“教授要脸的。”   面试老师可不止马教授一位,万一到时候她傻在当场,那多难看。   还是在安全区域内出题比较稳妥。   林蕊龇牙咧嘴,愤愤地瞪了眼苏木。算了,看在小美人的这张俊颜面子上,孤原谅你啦!   谁让你长得美,你说什么都对。   三观不正的林蕊又被苏木领回家教育去了。   等到保研结果出来,林蕊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都说考研过的是猪狗不如的日子,能考上研就是猪狗一般的日子。   她一定会好好享受人生的,绝对不负青春。   苏木在边上发出一声冷哼,皮笑肉不笑:“是吗?毕业论文写的怎么样了?”   林蕊立刻变了嘴脸,煞有介事道:“春光莫误好读书,青春正是奋斗时。于兰啊,好好加油。”   于兰直接扭头走人,觉得她还是不认识林蕊比较好,毕竟自己可是要脸的人。   等到毕业证跟学位证书到手,林蕊看着上面校长的签名跟的鲜红的学校钢印,只差当场痛哭流泣。   苍天啊大地,她可算是顺利毕业了。   研究生报到之前,她一定吃了睡睡了吃,不过上幸福的享受生活,她就不姓林。   苏木从善如流:“你要冠夫姓的话,我也不反对。”   林蕊大惊失色,这是历史的倒退,这是封建复辟,不要试图用腐朽的资本主义思想,污染了纯净的社会主义。   我国广大妇女同胞,享有完整独立的姓名权。   苏木眉毛一挑,身穿学士服的女大学生立刻蹿上楼去。   亲自过来参加儿女毕业典礼的父母们见怪不怪,只忙着相约结束后一块吃饭。   苏木无奈地摇摇头,唇角噙笑。   陈乐跑过来看热闹,询问于兰:“你说他俩究竟谁更傻点儿呢?”   于兰没好气:“反正肯定都比你聪明。”   陈乐不服气:“哪儿聪明了?”   苏木他认了,林蕊分明就是聪明面孔笨肚肠。   于兰白眼飞上天,陈乐顺着她的视线朝上看,感觉蓝天白云和风丽日,没啥特别。   目光再往下移的时候,他忽而瞪大了眼。   被女友嫌弃笨的男青年眼睁睁看着巨大的条幅像瀑布一样飞流直下三千尺,直接挂在江州大学的主教学楼前。   阳光下,那条幅像是自己也会发光一样,上面写着巨大的林蕊爱何苏木。   中间那个爱,还特地画成了桃心,被丘比特之箭射中的那种。   操场上的人,目光齐齐地聚集在教学楼前。   戴着学士帽的女大学生,手持喇叭站在顶楼上,冲下面大声喊:“苏木,我爱你!咱们结婚吧!”   一时间口哨声叫好声冲上云霄,中华儿女多奇志,妇女也是半边天。   姑娘,好样的!   谁说求婚都是男人的事,新时代的女性什么都能自己扛。   郑大夫先是捂住自己的眼睛,她怎么就养了这么个闺女?哪家的姑娘这样啊!   然后她看见小元元跟小星星咕溜溜转的眼珠子,赶紧一手一个,省的这俩小丫头以后也有样学样。   贝拉倚靠在丈夫怀中,眉眼含笑,轻轻摇了摇头。   这个儿媳妇哦,可真是什么时候都精神头十足。   老太笑呵呵,哎呀呀,她家的蕊蕊可真能闹腾,日子啥时候都不会被她过得死气沉沉。   林蕊在众人的注视下,坐上了电梯,直接下到一楼。   她眉眼含笑,伸手从旁边的气球上拿下吊着的玫瑰花,叼在嘴里头,一步步走向还在愣神的苏木,单膝跪在他面前:“Do you marry me ”   旁边苏木的舍友开始起哄:“戒指戒指!没戒指我们不嫁!”   众人哄然大笑。   突然间,他们耳边响起嗡嗡的声音,大家随着声响来源的方向看过去,顿时目瞪口呆。   妈呀,无人机,在校园上空盘旋的,可不是无人机!   等等,那无人机吊着的是什么?   天啦!于兰捂住了嘴巴,该不会戒指是用无人机送过来的吧?   各个班请来拍摄毕业照的摄影师不由自主的将长.枪.短.炮都对准了操场的上空。   林蕊眉毛上挑,丝毫不掩饰得意,胳膊一伸,准备等无人机将戒指送到自己手里。   新时代的青年,求婚当然要玩创意,而且要结合高科技才符合科技强国的新时代召唤。   可惜的是,科学发展历程中总是充满了艰辛。   通俗易懂的解释,就是理论与实际永远充满差距,那架无人机反复盘旋,却死活没办法将戒指送到林蕊手中。   教学楼窗台后面,卢定安跟他的无人机团队急得满头大汗。   明明是要平地起惊雷打响的一炮,结果却关键时刻少了临门一脚。   林蕊跪得膝盖都痛了,死活不见戒指过来。她终于忍无可忍,直接一个鹞子翻身,飞身而跃,以猴子偷桃的姿态抓下了装着戒指盒的袋子。   女大学生得意洋洋:“任何艰难险阻都不能阻挡我对你的爱。Do you marry me I love you!”   做工精美的红宝石戒指递到了苏木面前,恢复单膝下跪姿态的林蕊抬起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苏木不由自主地笑了,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我等这句话等了好多年。”   他接过戒指,套在了自己手上。   周围人群拼命鼓掌,巨大的叫好声中,有人大声喊:“亲一个亲一个!”   这声音像一枝黄花的种子,繁殖能力惊人,很快整个操场都响起了齐心协力的“亲一个”。   林蕊怪笑着,伸手去勾苏木的脖子,美人儿,民意不可违。孤可是爱美人也爱江山的。   就在男大学生被迫屈服于淫.威之下时,浑身闪烁着正义之光的校长终于隆重登场了。   林蕊吓得抓着苏木的胳膊就落荒而逃,一路跑还一路喊:“我们已经达到法定婚龄,我们这不算早恋!”   校长却没有心思理会学生的小打小闹,直走到主席台前,声音颤抖地说了一句话:“苔弯,我们统一了!”   这句话像是有魔法,所有人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呆愣当场。   夺路狂奔的林蕊也停下了奔跑的步伐,扭过头,不可思议地看向校长的方向。   不是,那个校长,有些事情是不能随便开玩笑的啊,万一我们当真了怎么办?   学校的大广播响了起来:“根据新华社消息……一致认为通过协商妥善地解决历史上遗留下来的苔弯问题,有助于维持苔弯的繁荣与稳定……苔弯将于2000年1月1日以特别行政省的方式……苔弯特别行政省直辖于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除外交和国防事务属中央人民政府管理外,享有行政管理权、立法权、独立的司法权和终审权,保持高度自治,现行的法律基本不变。……”   广播里头的声音停止了,所有人都伸手掐自己胳膊,害怕刚才一切都是幻听。   校长直接跪在主席台前,突然间放声嚎啕大哭。   他的哭声像是引子,学校里顿时哭声四起。   老太捂着脸,一边哭一边说身边的晚辈:“这是喜事呀,你们傻了,哭个什么劲,应该笑才对的。”   林蕊也想笑,可是她笑不出来,她就想嚎啕大哭。   多少年了,上下两辈子一直悬而未决的问题,今天终于实现了。   她趴在苏木的怀里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时间啊,请你慢慢地走,最好永远停留。   如果她经历的这一切都只是虚妄的梦境,那请这个梦迟点儿醒过来。   校长在讲台上大声呼吁:“让我们集体飞起学士帽,让我们的人生我们的祖国奔向新的征程!”   漫天飞舞的学士帽像扬起的风帆,飞向天空。   1996年的6月8日,是林蕊永远铭记在心的日子。   这一天,她本科毕业。   这一天,确定了苔弯的归来。   这是她经历的人生,这一世,她不后悔。 第487章 番外:家有小阿宝   吾家外甥女, 因为出生时五行缺水, 所以大名何淼淼, 小名则唤作阿宝。   当初我二姐生她的时候,恰逢千禧年交替,预产期为1999年12月20号, 正好是澳门回归的日子。   一家人兴冲冲地等着双喜临门,结果小丫头大概是觉得外面的世界没啥特别, 死活赖在妈妈肚子里头, 坚决不肯有动静。   眼看十二月快要过完, 一贯坚持顺其自然的我嬢嬢都忍不住了,直接天天拉着我二姐在小区里头晒太阳遛弯。   其实我二姐更加愿意沿河看大白鹅, 但我嬢嬢担心她被小星星带歪了,会手欠忍不住招惹大白鹅。   到时候鹅大爷冲冠一怒,她这个大肚子连跑都跑不了。   事实证明,适当的运动对于孕妇来说很有必要。   遛了一个礼拜弯, 我二姐的肚子终于有了,她欢欢喜喜地住进了医院,准备赶紧卸货赶紧拉倒。   为了怀孕,她已经有半年工夫没吃过麻辣烫跟串串香, 每天严格按照我大姐制定的孕妇食谱进餐。   哦, 你们为什么是半年?难道不应该怀胎十月才瓜熟蒂落吗?   因为我二姐怀孕前4个月完全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当时正值她准备硕士论文答辩,情绪高度紧张。   所以例假没来的时候,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是紧张所致,压根没想到怀孕这一茬。   后来还是我姐夫出国考察回来, 反应过来不对劲,拉着她做了检查,才发现她已经怀孕快4个月了。   我二姐居然还庆幸,幸亏答辩通过了,不然直接把孩子吓没了可怎么办?   为着这个,我嬢嬢彻底丧失了对于我二姐口口声声强调的“独立成熟现代女性”的信任,整个孕期严防死守,完全不相信我二姐能把自己跟肚里头的孩子照顾好。   家中有两位女性医生的悲剧在于,剩下的孕期里,二姐连多吃一口酱瓜都要经过特别批准。   因为我大姐给她动态监测血压,觉得有增高的趋势,要求她严格按照孕妇钠盐的摄入量进食。   实话实说,江州人口味偏重,世卫组织推荐的每人每日盐摄入量为5克,江州人的饮食起码是这个数字的两倍。   我跟着吃了一天孕妇餐,感觉我二姐实在太惨了。   我想她肯定后悔没有更晚点儿发现自己怀孕,起码还能多回味几顿串串香。   因为她在痛了一天一夜终于生下我外甥女儿后,被推出产房的第一句话就是带着哭腔喊:“我要吃小龙虾,今天必须给我吃小龙虾。”   其实她原本可以选择剖腹产或者打无痛分娩的。   结果一向大大咧咧啥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我二姐,听医生交代病情的时候说剖腹产小孩因为没有头盆碰撞挤压的过程发生剖宫产儿综合征的概率高,吓得她打死也不敢剖了。   进入临产状态后,大姐问她要不要打无痛分娩,结果不过是例行交代有麻醉导致胎儿呼吸窘迫的可能,她又吓得咬牙决定自己硬扛。   平常最爱撒娇,破块油皮都大呼小叫恨不得全家围着她好好哄的二姐,居然硬生生地熬了一天一夜,愣是在1999年12月31号晚上11:30的时候生出了我外甥女儿。   再过半个小时,新年钟声就敲响。   天.安.门广场跟台北都有庆典活动,两岸终于统一了。   多少准妈妈都等着生千禧宝宝,小阿宝就差半小时。   可我二姐已经顾不上遗憾这些,她只双眼放光地要求吃小龙虾。   什么山珍海味龙肝凤髓她都不要,她就想吃小龙虾。   全家人看着她头发疼得汗水湿漉漉,脸色到现在都惨白的模样,就连我嬢嬢都没忍心骂她瞎胡闹。   刚生完孩子的人,还要喂奶呢,吃什么小龙虾?   “吃!”还是二姐的婆婆反应比我嬢嬢快,“不行就给宝宝喂奶粉。不能生了孩子就忘了娘。”   我姐夫二话不说,在二姐脸上亲了一口,拿起车钥匙就出去买小龙虾了。   寒冬腊月的,估计也就王奶奶的店里头才有小龙虾。其他地方就是有,我们也不放心送到二姐嘴边。   我赶紧跟着姐夫一块儿出了医院大门。   一月初的江州城夜晚,寒风刺骨。   可是走在夜色下的人却感觉不到寒冷。街上沸反盈天,整座城市都陷入了庆祝的狂欢。   “我们都有一个家,名字叫中国”的歌声中,他们朝碰见的每一个人都大声喊:“新年好!”   还有人在街头免费派送玫瑰花跟棉花糖,街上堵得水泄不通,车子根本开不过去。   姐夫不得不放弃开车,直接跑着往店里头去。   我们的身后有烟花绽放,大朵大朵,今夜举国欢庆,暂时取消了烟花禁令。   街头巡逻的警察也笑容满面,目光紧紧盯着人群,随时准备维持继续。   我们在欢声笑语跟火树银花中回到了串串香店。   本来王奶奶也要跟着一块儿在医院守着,后来还是我姑爹跟嬢嬢怕老人年纪大吃不消,硬是让我大姐夫送她先回家了。   听说我二姐要吃小龙虾,王奶奶二话不说,坚持从床上爬起来,亲自给我二姐做了一盘子蒸虾,还给她调了秘制佐料。   大军哥在边上开玩笑,说他从来就没这待遇。   结果王奶奶毫不客气怼对回头:“有本事你生个孩子给我看看?”   可怜大军哥当场败退,感觉奶奶偏心的没谱儿了,他一个大男人上哪儿生孩子去?   他就知道,他们家男女不平等,奶奶重女轻男。   王奶奶挑眉毛,丝毫不掩饰嫌弃地埋汰孙子:“再不行你给我找个姑娘生个孩子呀。”   大军哥赶紧表示自己要去开车,亲自护送卖衣服将吃食送到妹妹面前。   单身狗在长辈面前是没有人权的,这事儿我从满18岁就知道了,尽管大家都清楚我一个军校生不能谈恋爱。   我姐夫将还带着热气的小龙虾送到了我二姐面前,她一口气就干掉了一大盘子。   看得我嬢嬢在旁边眼皮子直跳,又是心焦又是心疼,又害怕她吃坏了肚子。   已经饮食清淡了这么长时间,按道理说,二姐现在的口味应当很淡才对,她怎么还能吃得这么香呢?   吃成这样,万一没奶水,刚生下来的小丫头要怎么办?   这丫头随娘,眼睛早早睁开,已经开始吧唧嘴,听说在产房里头就孜孜不倦地喝了半小时的奶。   初乳很营养的,里头还含有免疫物质,对于宝宝的健康非常重要,是再昂贵的奶粉都没办法代替的。   结果我二姐痛痛快快地吃完了一盘子蒸虾蘸料,直接豪放地手一推,大有舍身取义之姿态:“来吧,我给她喂奶!”   说来也神奇,尽管这番瞎折腾,二姐的奶水居然仍旧很足,我外甥女儿都那么能吃,竟然还有吃不完的趋势。   二姐一直坚持喂奶到阿宝18个月,直到我嬢嬢怕她身体吃不消才作罢。   二姐居然还有些遗憾,竟然跟我姐夫抱怨:“人生难得D杯,估计以后没希望了。”   然后毫不意外地,她挨了我嬢嬢的鸡毛掸子。   小阿宝在边上还一个劲儿拍手乐,气得二姐威胁说要停了她的梅条肉炖蛋。   结果小丫头天生会告状,立刻扯着嗓子喊外婆。   于是二姐又挨了一顿揍,还被嬢嬢威胁说没她的晚饭。   反正现在阿宝也不用喂奶了,她饿一顿权当是空空胃减减肥。   二姐直接在姐夫怀里头打滚,哭天抢地。   没天理喽,敢情她在亲妈眼中就是头奶牛。她妈一点儿都不爱她。   姐夫只好把她抱上了楼,自从生了女儿之后,二姐有愈发幼稚的倾向。   虽然二姐以前也不怎么成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乳的确最营养,阿宝从小身体就好。   受个凉,拖个小鼻子,她也不用吃药打针,自己在太阳底下追着还没褪去绒毛的小鹅跑两圈,就又生龙活虎。   然后护犊子的大鹅追在后头,吓得她一个劲儿喊师叔护驾,叫无苦直接抱着蹿上了墙头。   老太在廊下晒太阳,见状居然夸奖:“咱无古的身手越来越好了。”   唉,我外婆说的没错,其实我们家护孩子的传统,是从我老太开始的。   春去秋来又一夏,转眼阿宝已经芳龄三岁,大眼圆脸三寸丁,凭借一张货真价实的萝莉脸,行走相邻之间,甚有市场。   二姐跟姐夫工作繁忙,周崇斌夫妇更是机场常客,我姑爹跟嬢嬢也同样忙得抽不出手。   本来断奶之后,阿宝是要送托儿所的,结果她积极主动表态要陪伴老太,于是就成了乡下的野丫头。   阿宝每每日出而行,横行乡里,待到兴尽晚归,欣欣然地收获满兜糖果花生,真乃漂亮脸蛋长大米,无本万利,行情嚣张的很。   三岁的阿宝姑娘已经开始爱美了,小小年纪便知人靠衣装马靠鞍,平生不好美食,独爱霓裳,而且因为爱爬高上低,所以看不上罗裙,却固执地认定裤子一定要漂亮。   诸位叔伯爷奶深谙其脾性,每逢阿宝姑娘美滋滋地粉墨登场,便故作惊慌失措:“哎哟喂,不得了了,阿宝,这裤裤丑死了,赶紧回去换。”   此言一出,好比晴天霹雳。   不待三人成虎众口铄金,阿宝小姑娘登时就乱了章法。   她花容失色,立刻迈着两条小短腿,一路飞奔回家,一路跑一路喊:“老太,老太,不好了,赶紧换裤裤,裤裤丑死了!”   可怜太婆跟在后面哭笑不得,无奈一天得给她换上三趟衣裳,好让她出去跟大公鸡比美。   幸而阿宝姑娘生来接地气,理解不了名牌服饰的高雅不俗,独爱小商品市场出产的大红大绿童装。   加上姑娘不贪嘴,不好零食,没有与同龄小朋友攀比的概念,于是在养娃成本是家庭开支头等大事的21世纪,她着实可以算的上勤俭节约的好姑娘。   勤廉节约的好姑娘阿宝,零花钱多半用在街头投币一块钱一次的摇摇车上告罄。   舅舅严重疑心当初阿宝娘怀胎三月时,胎教作品《蓝猫淘气三千问》潜移默化的影响力太大,阿宝姑娘爱屋及乌,对蓝猫摇摇车的热爱日久弥新。   某日,阿宝舅舅扛着阿宝姑娘逛大街,巡视她的一亩三分地。   小姑娘骑大马东张西望好不嚣张,忽见蓝猫摇摇车,肥嘟嘟的小手立刻拽上了舅舅的头发,勒令下马。   舅舅得令,将其放下,拿出钱包准备找硬币付账。   阿宝姑娘忽然一拍口袋,豪气万丈:“宝宝有钱!”   说着,她施施然从大眼睛小青蛙娃娃衫口袋里掏出硬币一枚,赫然大洋一块,朗朗乾坤下,银光闪闪。   瞠目结舌的舅舅被晃花了眼,晴天一道靐,立时雷晕倒地。   美滋滋的小富婆自力更生,得意洋洋地爬上了摇摇车,熟门熟路投币,然后在“地有多厚,天有多高”的儿歌声中,高高兴兴地摇摇晃晃。   转眼准千禧年小朋友阿宝姑娘已是学龄前儿童。   眼瞅着小姑娘这一年已然招猫逗狗,鱼肉乡里,全然没有半点章法;上至太太奶奶外婆,下至阿姨叔叔舅舅,都觉得不能继续放任自流,还是要给孩子紧紧皮。   于是,经过家庭会议三番两次研讨之后,阿宝小姑娘成为了千万准小学生之一,跟着大姨家的小表哥上幼儿园去。   对此,阿宝小姑娘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波澜起伏。   外婆第一天将阿宝小姑娘送至幼儿园时,阿宝无比平静地跟外婆挥手告别,直接昂着小脑袋脚步欢快地往里头奔,头都不回。   让预备了小花手绢一条的外婆捏着手帕,愣是没找到发挥的空间。   谁知刚进幼儿园大门,阿宝小姑娘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溜了出来。   幼儿园老师点名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何淼淼小朋友呢?怎么没见她的影子?   再打电话问家长,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没送孩子过来?   外婆满头雾水,早上明明是她亲自把人送进去的呀。   幼儿园慌了,老师集体出动,将每个角落都翻了一遍。   外婆也急了,沿着幼儿园门口一条路来来回回地找。   风云色变,天下大乱,满世界的人都在寻找“失踪”的阿宝姑娘。   可神奇的是,幼儿园监控根本就找不到何淼淼小朋友的身影。   失魂落魄的外婆只得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准备拿上户口本去派出所报案。   结果刚进门,她就看见了潜伏在自己房间里头搭积木玩得不亦悦乎的阿宝。   原来小姑娘自己在小区里头晃荡了一圈,觉得天气太热,还是回家吃香瓜看动画片最开心。   刚好二姐家的门又是指纹密码锁,她小手拍上去就直接开了门。   外婆平生第一次对着小姑娘扬起了手,没等巴掌落下,自己先抱着失而复得的小孙孙哭得天昏地暗。   这个不省心的小丫头,知不知道被人贩子拐走了,后果多严重?   闯了大祸还浑然不自知的阿宝小姑娘茫然无措,只能乖巧安慰外婆:“外婆不哭,眼睛淌水了,宝宝给外婆吹吹。”   于是成功地让奶奶泣不成声,更别提揍这个不懂事的小兔崽子了。   在讨老人家欢心这件事情上,谁也没有阿宝天赋高。   深深厌弃着幼儿园的阿宝自从发现幼儿园里有她百玩不厌的滑梯之后,再也不试图从幼儿园里偷跑回家。   我嬢嬢趁热打铁,积极诱导小阿宝争强好胜的心,号召她当孩子王。   在潜移默化的教育下,阿宝姑娘平生最爱从摇摇车变成了幼儿园阿姨贴在她眉心的“乖宝宝五角星”。   因为生性活泼好动,阿宝小姑娘此项荣誉拿的委实不易。   第一次获得此等殊荣时,她极其不淡定地左手按住五角星,右手连连直挥,严禁其他小朋友靠近周身,口中念念有词:“表碰我宝宝五角星!”   看得出差回来接女儿放学的二姐直接捂眼睛。   真丢人啊,太没有宠辱不惊的风范了。   可惜小姑娘乐极生悲,高兴了没两天,她就在幼儿园丢了面子。   冬日裤厚,阿宝小姑娘又在激昂的情绪支配下,中午多喝了幼儿园的莲藕排骨汤,顺理成章人有三急。   小姑娘来不及脱裤上厕所,黄河之水天上来,裤子里外透湿。   外婆接到幼儿园老师电话,奔至幼儿园,就看见阿宝小姑娘光着屁股裹在被子里满脸无辜。   她顿时哭笑不得,冲小外孙女羞羞脸:“阿宝,你丑不丑啊?”   阿宝姑娘头一扬,两只小手用力拽着被子示意:“不丑,阿宝盖着被子呢。”   光屁股的小孩才丑呢。   在场的老师跟外婆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家有阿宝,鸡飞狗跳。   吾家的小姑娘阿宝哟,全家上下都不指望你飞黄腾达,出人头地,只希望你一生快快乐乐平平安安。   我亲爱的小姑娘,舅舅这个月就大学毕业了,回家一定给你带去买新裤裤。   谁说大红大绿俗气来着,咱们分明是红配绿,美如玉!   作者有话要说:  作说讲的其实是同样的事情,不过是以阿宝的口吻描述。看不看其实无所谓,但我有点强迫症,所以还是写了。   我妈怀我的头4个月,压根不知道自己怀孕。   当时她正准备硕士论文答辩,情绪高度紧张。   大姨妈迟迟没造访,她也以为是心理因素,还偷偷乐呵,觉得刚好省事,不影响她答辩。   后来还是我爸出差回来,意识到不对劲,赶紧拉着她去医院做检查,这才发现我在肚子里头都成型了。   因为这个,我妈被完全剥夺成年女性值得尊重的独立权,我外婆全程跟踪,完全不相信她能够安安生生将我养到顺利出生。   于是我妈过上了整整五个月惨无人道的孕妇生活。   我外婆是医生啊,她会严格按照孕妇食谱做饭给我妈吃。   不是说她虐待我妈,而是孕妇食谱有多可怕,你们知道吗?   世卫组织推荐正常成年人每天摄入6克的食盐。我外婆将这个量控制到了5克,包括酱油在内。   我长大后曾经尝试过这种孕妇食谱,不到一天就觉得嘴里头淡的能生鸟。   所以我完全理解我妈迫不及待希望我早点出来的心情。   但是我不愿意呀,我觉得待在肚子里头挺舒服。每天可以吃了睡,睡了吃,呆烦了还可以游泳打个滚。   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毫无吸引力。   医生给我妈算的预产期是1999年12月20号。对,你没看错,就是澳门回归的日子。   我妈都想好了,到时候我的小名就叫澳澳。   我严重怀疑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她偷吃咸鱼干,被我外婆逮到揍的嗷嗷叫。   然而我不配合,12月20号举国欢庆的时候,我还在肚子里呼呼大睡。   无论我妈如何引诱,我都岿然不动。   后来我外婆憋不住,拉着我妈天天在小区里遛弯儿。   寒冬腊月遛了足足一个礼拜,可算是有了动静。   我妈乐淘淘地住进医院,就想着赶紧卸货。   产房里头的医生护士逗我妈玩儿,反正都已经12月28号,不如再等等,直接当千禧宝宝多好。   我妈一听,有道理呀,没赶上香港澳门回归,赶个海峡统一也不错。   说起来那可是双喜临门呢。   看看这些虚伪的大人哦,当初死催活催,恨不得我一秒钟落地的是他们。   现在成天甜言蜜语,想让我呆在肚子里头的也是他们。   我有那么好讲话吗?当然不可能,作为一个极有原则的小姑娘,我毫不犹豫地当天晚上就开始发作。   我妈疼得越来越厉害,大家都以为我会29号生下来时,我突然又不想动弹了,继续呼呼睡大觉。   于是,我妈白疼了一夜,因为没疼到点子上。   连着两天,我毫无动静,大姨摸我妈肚子,说一点儿宫.缩都没有。   外婆跟大姨正在和医生商量,到底是顺其自然还是想办法催产的时候,我妈肚子又开始疼了。   这一回动了真章,一开始她是二三十分钟疼一次,持续了一个白天之后,变成了10分钟疼一次。   再到天□□晚,这个频率就缩短为五六分钟一次。   下了夜班在值班室睡了一觉的大姨非常高兴,说我妈终于开始进入正途了。   我妈可怜巴巴地问我大姨:“还要疼多久?”   我大姨一本正经:“从出现规则宫.缩到孩子生下来,大概需要13~16个小时。”   我想我妈之所以没有当场晕过去,是因为疼的太厉害了死活晕不了。   否则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那该多美好。   我外婆只能在边上安慰她:“没事没事,明天早上肯定能生下来了。”   我妈差点儿当场嚎啕大哭,再疼一夜她会疯的,她多久没好好睡觉了?   我听了怪不落忍,觉得我妈好可怜。   其实她本来可以选择剖腹产,虽然省人医剖腹产指征卡得很严,但任何地方都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要是她想剖的话,家里也不会有人拦着她。   毕竟生孩子真的好疼好疼,劝人勇敢很艰难的。   可是医生过来交代,说剖腹产的孩子因为没有经过产.道挤压,头皮没有经过充分的刺激,所以发育当中可能会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   我妈一听就吓坏了,虽然说女儿像爸,可万一像她怎么办?   本来就是隐性学渣,再不聪明的话那就太绝望了。   于是她咬咬牙,决定自己生。   后来进入产程之后,医生表示可以选择无痛分娩,给她打麻药,缓解她生孩子的痛苦。   可惜签字的时候,医生不过是例行交代麻醉药导致胎儿呼吸窘迫,宫内窒息的风险,我妈又吓得不敢签字了。   听说我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在产房里头,我真没发现她有多勇敢。   外婆说,天下所有的妈妈再碰上自己孩子的事情时,都是天底下最胆大妄为又最胆小如鼠的人。   你们看,大人说话就是这么奇怪,好像永远发现不了这说法有多矛盾。   反正最后我妈还是决定不采取任何干预措施,就自己咬牙把我生下来。   看看灯光下,明明是寒冬腊月,她却满头大汗,整个人跟从水里头捞出来的一样。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产房的暖气太足了。   不过就算这样,她还是好可怜啊。胳膊腿都细条条的,就高高隆着一个肚子。   我觉得有点儿于心不忍,决定挪动身体往外头走。   突然间,我的窝开始震动了,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下下的推着我往外头走。   真是的,人家自己会加油的,不需要你们帮忙嘛。   没听助产士阿姨都说宝宝跑的很快,总产程才6个多小时。   呃,没错,下午5:00开始疼厉害了,然后我晚上11:30成功来到这个世界。   宝宝是不是很迅速,很应该值得表扬啊。   哎呀,我妈为什么掉眼泪呢?什么,只差半个小时我就是千禧年宝宝了?   外头不断绽放的烟花提醒着我,我好像错过了一个很美妙的时刻。   生活有点忧伤啊,差一步就是差很多步。   可惜我妈已经没精力管我了,她就敷衍的喂了我一回奶,然后被推出产房的时候,双眼泪汪汪地看我爸,带着哭腔喊:“我要吃小龙虾,我现在就要吃小龙虾。”   听听,广大人民群众,这是一个刚生完孩子的妈妈应该说出来的话吗?   有那么多营养健康又美味的食品,她居然想吃小龙虾。   吃燕子的口水也比这个好吧。   可是我爸是没有原则的人,立刻在我妈的脸上亲了一口,拿起车钥匙就跑出去了。   好吧,我爸对我妈应该是真爱,我妈出产房门时的模样真的有点儿凄惨。   我外婆还在头痛,到时候我喂奶要怎么办?   我奶奶安慰她:“总不能就管孩子不管大人。没事的,不行咱们就喂奶粉。”   我有些莫名的忧伤,感觉奶奶好像不太爱我。   还是外婆心疼我,让我妈趁着吃小龙虾之前好好给我喂顿奶。   结果神奇的是,我妈隔三差五就来一顿蒸虾,还蘸着料吃的那种,奶水竟然源源不断。   我已经是公认能吃的小孩,居然都吃不完。   大约是当初奶奶说喂我吃奶粉,我记仇了。   反正从小到大,我对奶粉一点好印象都没有,一口都不肯喝,喝了就上火。   羊奶更奇怪,我一喝就吐。   所以我妈不得不全靠母乳喂养,一路养到我18个月。   后来还是我大姨说到这个时候的奶水已经没什么营养,完全可以靠饭食替代的时候,我妈才给我断奶。   反正当时我已经每顿一碗梅条肉炖蛋,配着西红柿面条一块儿吃。   用老太的话来讲,我就是拿妈妈的奶当水喝呢。   我妈还有点儿遗憾,偷偷跟我爸讲,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36D没有了,人生必须得回归平淡的事实。   然后很不幸的,这话被我外婆听到了,她又挨了一顿揍。   我妈满床打滚,说我外婆不爱她了,她要绝食。   我外婆不为所动,直言现在我已经断奶了,她少吃一顿没关系。   我妈当场嚎啕,半天也不见眼泪:“没天理哦,果然妈妈都是奶牛,外婆只爱阿宝,不爱我咯。”   对了,我有没有跟你们讲,阿宝是我的小名,我大名叫何淼淼。   看名字也知道啦,我出生的时候五行缺水。   不过我也不知道,这到底要怎么算,虽然我有一位号称通天界的半仙爷爷。   断奶以后,博士毕业的我妈要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当中去了。   于是谁来带我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我奶奶跟周叔叔很忙,成天当空中飞人。   我外公更忙,全国的火车都被他坐遍了。   我外婆还没有退休,不能提前回家带孩子。   我的半仙爷爷倒是很有兴趣接手,可惜我外婆坚决不肯。   听说当年我爸被他照顾得略凄惨。   我妈决定把我送托儿所去,让我跟小孩们一块儿玩。   但是我坚定地拒绝了,像我这样孝顺的小姑娘,当然是要陪着老太啦。   我才不傻呢,托儿所里头虽然有小朋友,可是没有大白鹅啊。   追着还没有换毛的小白鹅玩,是最开心的事情啦!   虽然追狠了,会有被大白鹅扑闪着翅膀报复的风险,可是我还有无苦师叔呀。   只要我大喊一声师叔救命,无苦师叔就会从天而降,然后抱着我飞到墙头上。   哇哇哇!就跟御剑飞仙一样,感觉好拉风啊!   师叔警告我,下次不许再故意招惹小鹅。   老太就在下面拍手叫好,夸奖:“咱无苦身手越来越厉害了。”   鹏鹏表舅军校放暑假回家,在边上摇头:“我奶奶说的没错,老太,我们家惯孩子的传统就是从你开始的。”   我朝舅舅做鬼脸,伸手要抱抱。   好吧,不让我招惹大白鹅,我就上街坐摇摇车去吧。   我最喜欢蓝猫了,我就爱坐蓝猫的摇摇车。   表舅舅扛着我,给我当大马骑着上街去。   刚出家门口,民兵队长就惊讶地盯着我的裤子:“哎呀不好了,阿宝,你今天的裤裤丑死了。”   晴天霹雳呀!我顿时惊呆了,赶紧低下头看自己的裤裤,果然不好看。   我立刻抓着舅舅的头,催他带我回家换衣服。其他的事情都好商量,唯独裤裤不能丑。   太太哭笑不得,骂了一句民兵队长爷爷,伸手点我的脑袋:“小精怪,这么点儿大就知道要臭美。”   我扁着嘴巴,快要哭了。阿宝才不是臭美呢,阿宝是本来就很美。   太太拿我没办法,只好给我又换了一条新裤子。   我在镜子面前美滋滋地转了几个圈,这才心满意足地跟着舅舅再上街去。   没错,我三岁之前对人生最大的执着就是一定要穿漂亮的裤裤。   你问我什么是漂亮的裤裤?当然是大红大绿颜色鲜艳的那种啦!   人家夸小孩子好看,都说跟年画上的娃娃一样。   年画上的娃娃可不就是穿红着绿吗?   我开开心心地被舅舅驮着上街坐摇摇车。   一路上碰到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果然都夸我漂亮,每个人都给我糖啊糕点啊还有水果吃。   我太太说,就算一天三顿不做我的饭,只要我在开发区绕一圈,也绝对吃的肚子溜圆。   我吃完一整只山竹之后,就看见摇摇车了。   舅舅放下我,揶揄养我最花钱的地方就是坐摇摇车。   我很不服气,我哪里花钱了?我明明是勤俭节约的小姑娘。我只吃饭菜,都不喝奶粉的。   不就是坐摇摇车吗?宝宝自己有钱!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大洋,举得高高的,要舅舅自己看清楚。   宝宝是有钱人,养阿宝不用花钱。   可惜悲剧在瞬间发生,阿宝的手太小,胳膊又举的太高,硬币瞬间滚落下来,然后咕噜噜地掉进了路旁水沟的缝隙里头。   惨绝人寰的悲剧呀,阿宝这个礼拜只剩下一块钱的零花了。   我嘴巴一扁,忍不住就要嚎啕。   舅舅见势不妙,赶紧掏钱投币,然后一把将我抱上了摇摇车。   终于,“大头儿子小头爸爸”的歌声安慰了我,我开始认认真真地坐摇摇车。   一直到舅舅将钱包里头的硬币全都花光了,我才心满意足地骑在舅舅的肩膀上,头顶夕阳回家。   吃晚饭的时候,舅舅跟大家说这件事,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外婆皱着眉头,正色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得给阿宝紧紧皮。”   我惊恐地放下跟排骨奋斗的勺子,捏捏自己的胳膊,很肯定地强调:“外婆,阿宝的皮很紧的,不用拉皮。”   大姨前天才说过呢,阿宝的皮肤顶好。   不知道为什么,餐桌上的大人全都笑翻了。   大人真奇怪,明明阿宝没有讲笑话呀。   外婆盖棺定论:“这学期就送幼儿园吧。也不找什么名校双语幼儿园,直接就放小区里,反正我下个月就退休了。”   小孩子是没有人权的,明明上学的人是阿宝,可惜大家根本没有给阿宝选择的权利。   9月1号一大早,外婆就拉着阿宝的手残忍地将阿宝送进了幼儿园。   虽然外婆准备了一条擦眼泪的手绢,但是我没打算给她发挥的机会。   外婆还在挥手呢,我就一溜烟的跑进了幼儿园里头,脑袋都不回一下。   等到外婆失落地走了,躲在门后面的我就悄悄地溜了出来。   唉,城里头就是没有郑家村好玩,都没有大白鹅。   我在小区里头晃荡了一圈,也没人夸我的裤裤好看。我要采树上的果子时,还有戴着红袖章的奶奶过来,不许我采。   我扁着嘴巴回家去了,反正我家是指纹识别锁。   我跑进院子里,踩在廊架上自己采葡萄吃。   哼!我才不稀罕小区里头的果子呢,我妈妈种的葡萄特别好吃。   我吃完了一串葡萄看完了一集《大头儿子小头爸爸》,然后不由自主地犯困了。   唉,昨晚为了策划逃跑方案,我都没睡好。   妈妈说睡不好美容觉,会变丑的。   我赶紧闭上眼睛,好好睡美容觉。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了哭声。   然后是妈妈说话的声音:“肯定还在哪儿躲着,监控里头她没出去。”   “万一人家用车子把她拖出去呢。”外婆眼泪汪汪,“我看着她去的幼儿园啊,里头根本没人。”   “你外孙女儿你还不了解?肯定是逃学了。妈,你先别慌。我再出去找找。”我妈安置好我外婆,又急忙忙地跑出去了。   真奇怪,她们在找谁呀?外婆的外孙女儿除了阿宝以外,就是大姨家的雅雅表姐呀。   难道雅雅表姐犯错误了?可是雅雅表姐不是很聪明,很厉害的嘛。   当然,阿宝也不差。   外婆失魂落魄地往屋里头走,被我丢在地板上的积木绊倒了。   她摔倒在地竟然都不喊疼,而是一把将我从床底下拖出来。   哎呀,好尴尬,逃课居然被外婆当场逮到。   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滚到床底下去了。   外婆的脸色好奇怪,红彤彤的,眼里头都是泪水。   天呐,外婆掉金豆豆了,肯定是摔疼了。   刚才我听到好大的一声响。   我赶紧吹吹:“外婆不痛哦,阿宝给外婆吹吹,痛痛就飞走了。”   结果外婆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嘴里头骂着:“你个小讨债鬼跑去哪儿了?”   外婆问的话好奇怪哦,阿宝明明就在外婆的怀里头啊。   哎呀呀,外婆为什么扬起巴掌呢?难道是要打阿宝吗?   阿宝这么聪明,这么可爱,这么乖,怎么可以打小孩呢?   好啦,阿宝不说了,外婆不哭好不好?   可惜我光顾着哄外婆,却忘了我妈还在。   我妈毫不犹豫地抓起鸡毛掸子,就朝我屁股上招呼。   天啦!我妈打小孩,这是家暴。   我妈一声冷笑:“家暴?我直接打断你的腿,看你还会不会跑。”   饶是我外婆拦着,我妈还是在我屁股上拍了好几下,很用力的那种,痛得我哇哇直哭。   可是这回,就连我爸爸也不帮我了,大家都很严肃地看着阿宝,比阿宝跑出去钓小龙虾的那次还严肃。   他们说了什么,阿宝已经记不得了,因为后来阿宝直接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啊宝听到外婆在叹气:“别的就不指望了,就希望这丫头以后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唉,这个小混球,把全家人都搅得人仰马翻。   阿宝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揉着眼睛钻进外婆怀里:“阿宝最喜欢外婆啦,阿宝以后一定乖乖的。”   “过嘴不过心的小家伙。”外婆虽然嘴上这么说,却还是直接抱着我上楼睡觉。   我趴在外婆怀里头迷迷糊糊地想,大人们说的滑滑梯真的那么好玩吗?   如果是真的话,那么明天我勉为其难的,就不逃课了。 第488章 番外:索马里护航   “报告!”   年轻的海军军官身姿挺拔, 矗立在办公室门口。   政委点点头, 示意他进来。   “对于这次行动, 你有什么看法?”政委放下指尖夹着的香烟,姿态轻松的靠在椅背上。   邹鹏面容紧绷:“坚决服从命令,没有任何想法。”   政委沉下脸:“必须要有想法, 人不是机器,得学会思考。”   邹鹏下意识的咬咬牙, 声音依然洪亮:“我认为这次护航行动十分必要。”   “说说原因。”政委的姿态更轻松了, 简直要把椅子当成摇椅。   “首先, 索马里海盗劫持我台湾商船索要高额赎金得逞。此事过后类似劫持勒索事件会增多。所以我们有义务保障我国商船通行的安全。”   政委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除此以外呢,别光说大道理, 我要听点干货。”   邹鹏面色不变:“01年的911事件代表国际恐怖主义有所抬头,美国已经向阿富汗出兵,并且认为索马里地区也与恐怖主义活动有所勾连。02年3月份更是以伊拉克存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为理由,发动第二次海湾战争。”   政委脸上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所以呢?”   “所以美国会借着反恐的机会,在世界范围内进行新一轮军事武装布局。”   政委难得鼓励了他一句:“接着说。”   “索马里与也门环绕的亚丁湾是海上咽喉,从印度洋通过红海和苏伊士运河进入地中海及大西洋的黄金水道,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邹鹏的脸上同样看不出情绪变化, “这个地区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   “什么战略意义?”   邹鹏咬牙:“海上丝绸之路, 东中欧以及环印度洋经济圈。事实证明在我国力有所逮必须发展,更稳妥更保险。”   政委嗤笑出声:“你想的倒还是挺多的呀。”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邹鹏, 语带调侃,“怎么, 不想好好交流发展科技了?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可是要远离欧美。胆儿肥的你,外交政策你也敢指手画脚。”   邹鹏仍旧一板一眼:“正常的贸易往来必不可少,但是更多的不能幻想。事实证明,我们希望得到欧美的高水平技术是不现实的,这些只能靠我们自己。”   高科技他们是不可能给的,能源他们压根就没有,其他的小本生意他们不擅长,更加不愿意做。   他们最想干的就是将精密元件成品推销过来。   “最重要的是,让我们不得不适应他们的模式。”邹鹏满脸严肃,“这实际上非常危险。核心技术我们必须得自己掌握,否则一旦双方关系交恶,对方核心元件断货,我们就被人捏住了喉咙。”   东边不亮西边亮,既然要在国际贸易上减少对欧美市场的依靠,那必须得跟第三世界的国家加强联系和经济往来。   政委连连摇头,像是感慨万千:“书生意气,老老实实当你的外交官多好。”   邹鹏不吭声,还是跟棵树一样杵着不动弹。   政委像是对他颇为头痛的样子,龇牙咧嘴地摇摇头:“说点儿重点的,你要去外交部也是退役之后的事情。穿着我们海军的制服,跟我谈外交。”   邹鹏从善如流:“从95年台海危机到现在已经过去10年,长期的和平是国家大幸,但同时也让军人失去了实际锻炼的机会。”   到今天,还有海军司令抱怨,当年应该把所有的舰队全拉到台湾海峡附近练练,好歹让大家伙儿感受一下战斗的气氛。   “去护航与海盗面对面接触,对于海军队伍成长来说,至关重要。”   政委像打定主意跟他唱反调,一个劲儿的摇头,也不知道让谁听听:“听听,说笑话吗,海军成长,还需要海盗陪练啊?”   邹鹏压根不受领导语气的干扰,话音还是字正腔圆:“除此以外,各大舰队的服役船舰都应该拎出去练练,在实践中验证不同船舰之间的通信、支援、后勤保障,相互协调的利弊,选择最合适的远洋舰队混编方式。”   政委也不着急骂他,就这么挑着眉毛看他,像是在说,我看你还要起什么幺蛾子。   邹鹏滔滔不绝:“只有在实战当中才能真正锻炼人,也锻炼船舰。如何以最少的人最小的代价完成护航任务,这样可以实现常规化护航的成本最小化。除此以外,这也是我国自制船舰的活广告。”   发达国家的顶尖船舰自然是世界军火市场的热点,但同时因为技术壁垒,不是所有人都能买到。   另外就算人家愿意卖,你也有得有钱买呀。   相形之下,国内蓬勃发展的造船业,给了第三世界另一种选择,物美价廉实用性强的中国制造,值得您考虑。   政委扑哧笑出声,连连摇头:“我们培养的是海军战士,不是军火贩子。我看你呀,想的太多了。”   他到底没有在训斥邹鹏,只叹了几口气,直接朝人抬下巴:“去吧,既然联合国都呼吁各国共同制约索马里海盗问题,我们作为常任理事国,当然得积极响应才是。”   谁让双马里海盗抢什么不好,直接抢上了联合国的运粮船,这实在容易引起公愤。   邹鹏嘴巴抿得紧紧,这背后大国之间的博弈,究竟有多惊心动魄,外人谁都说不清。   美国这是察觉到自己在亚洲地区影响力下降,所以想方设法要拓展第三世界的基地。   亚丁湾地区一旦实现护航常态化,拥有海外军事基地的美国,因为占据优越的地理优势,显然能够发挥最大的作用。   政委挥挥手,直接将人打发走了,不愿意再听他滔滔不绝。   办公室连着的小会议室里头走出个肩扛将星的人,龇牙咧嘴道:“总共就培养出这么一批学识与能力兼备的人。把他给我留下来当翻译多好,非得把人往死里头折腾。”   政委心冷如铁,一点儿受触动的意思都没有,反倒是振振有词:“就是得培养这批年轻的参谋,现代化海军,关键还是要看他们。”   好苗子呀,31岁的少校参谋,得天独厚的语言优势已经不算什么了,这可是正儿八经打过实战的人。   这样的海军干部培养,培养谁去?   军人要培养,当然得上战场,难不成在办公室里头,能培养出实战人才?   这可是真刀真木仓动真家伙的玩意儿,咱们走的是技术人才路线。   “预备,发射!”   海面上响起密集的水花,远远的,浮标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随着波浪上下起伏。   邹鹏率领海军陆战队员完成了最后一次实弹训练,启航出发。   大海苍茫,这一次他们要前往远离祖国的地方,为中国商船保驾护航。   日升又日落,暮色深沉,船行海面上。   邹鹏盯着窗外,眉头微蹙,白天还晴空万里,晚上就夜雾茫茫。   大海的天气,可真是说不来。   “报告!在我左舷30度,距离80链,发现两批小目标。”导航兵大声汇报。   因为船只过小且过于密集,所以在雷达显示上根本看不清船只的数目,直接变成了两个光团。   邹鹏突然间叹了口气:“月黑风高夜啊。”   护航舰的指挥员笑着骂了他一句:“什么乌鸦嘴?”   话音一落,他立刻端正颜色,沉声下令,“大家做好准备,二级反海盗部署。”   “报告!左舷15度,距离45链,两批小目标。”   夜色苍茫,海面上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那两团光点直接左右包抄,朝着军舰飞速扑来。   到这个时候,已经可以肯定他们是海盗了。   正常的船只谁会在夜晚关闭照明系统,像狼一样潜伏在大型船只周围?   年轻的海军战士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也太嚣张了吧,官兵捉贼的道理他们不懂吗?”   “可能把我们当成商船了。”邹鹏眼睛一眨不眨,已经提前进入准备战斗状态。   果不其然,参谋长提高了反海盗部署级别:“一级反海盗部署!”   全副武装的特效队员立即进入射击阵位。   “各部位火力点就位!发射!”   匍匐在甲板上的海军陆战队员开始对着疑似海盗船只方向发射红色信号弹,提醒他们立即离开。   联合国授权海军护航,他们的主要职责是将疑似海盗船只驱逐走。   这里,毕竟是索马里海域,人家的地盘。   红色信号弹发出之后,快艇的动作并没有减慢,反而加速冲刺。   因为索马里海域海盗横行,所以不少商船自行配备了武装力量护航。在这种情况下,仅仅是红色信号弹根本不足以让这群海盗意识到他们已经对上了正规军队的军舰。   况且从91年到现在,索马里已经动乱了十几年。   因为频繁的战乱,所以海盗获取高规格武器的机会也增多了,他们未必害怕军舰。   警告级别提高,陆战队员对着疑似海盗船只快艇上方发射爆破弹。   此刻,海上风急,巨大的海浪拍击着船舷,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咸腥味。   爆破弹的威力似乎惊到了这群海盗,快艇的速度明显减慢了。   众人各就各位,密切注视着形势的进一步变化。   如果这群海盗意识到此番不可能得手,就此放弃的话,那么他们也不会穷追不舍,而是直接按照既定目标前进。   这就好比公交车上有小偷,只要人家还没在你眼皮底下作案,你就只能盯着,而不能提前抓捕。   况且这些海盗船通常都伪装成渔船,别看他们受到袭击,打不过,将武器丢进海中,那他们的身份就又变成了渔民。   外国武装力量对着手无寸铁的渔民下手,这在国际社会上也会引起轩然大波。   索马里海盗本来就有深厚的群众基础,因为政府的极度无能,索马里民众更加信任海盗,也愿意为他们提供庇护。   海风凛冽,咸腥的海水气息弥漫在每个人的鼻端。   邹鹏手上抓着夜视望远镜,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的海盗快艇。   突然之间,那4艘快艇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样,开足马力分成两拨朝军舰上扑来。   双方的距离已经非常近,如果今夜月色明亮,即使不开灯,海盗势必也能发现面前是一艘军舰。   然而也许是雾色茫茫迷住了他们的眼睛,又或者是红了眼睛的狼群意识到了也不愿意回头。   夜市望远镜中,已经有海盗在拿绳梯,准备强行登舰。   “射击!”   命令再一次下达,这一次发射的不再是震爆弹,机木仓发出火舌,在海盗快艇面前布下子弹墙。   即使雾色苍茫,海面上仍旧很快形成两道密集的白色防线,那是子弹落在快艇前海面击起的水花。   只要机.木仓手的准星再稍稍往上移动,快艇势必被射成筛子。   这就像是在陆地上对着人脚尖一寸开木仓,威慑能力甚过于对准人的太阳穴。   激荡的海浪汹涌着,几乎要将快艇掀翻。   如果他们再不停下,那么等待他们的即将是真木仓实弹。   震爆弹再一次响起,几乎要贴着海盗们的头皮炸开。   巨大的爆.炸声与船前密集的子弹终于震醒了这群试图宰肥羊的海盗,快艇放缓了速度,旋即掉头消失在夜雾中。   军舰上的警戒状态并没有解除,机木仓手仍旧各就各位,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直到半个小时后,军舰驶出这片海域,戒备状态才由一级降为二级。   机木仓手从甲板上爬起来,往嘴里头丢了块口香糖,朝邹鹏坏笑:“咱们还不如让他们过来呢!”   听说法国人就这么干过,明明已经意识到被海盗船追击,他们不仅没有发出警告,反而让军舰朝着太阳开。   如此一来,军舰上的标识更加模糊,海盗当然也分辨不清,直接就贴到了军舰上。   法国人直接派出了直升机跟快艇,连人带船扣了下来。   邹鹏嗤笑:“扣下来有什么用呢?法国人又不能对他们判刑,索马里政府现在名存实亡,压根管不了。”   现在法国人还头痛呢,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些海盗。   既然没有经过审判,那么当场抓到的海盗也只能是犯罪嫌疑人,总不能直接一木仓崩了。   那到底要怎么养着他们呢?又放哪儿养着?送回陆地上吧,运输成本不低,留在军舰上吧,海军自己的补给都紧张。   所以,他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驱逐。 第489章 番外:索马里护航(下)   指挥所发来指令, 夸奖了他们的应对措施。   这是中国海军第一次远洋护航, 他们对于亚丁湾的情况还不够了解, 一切都要谨慎行事。   特战队员叹了口气:“这事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能一木仓崩了,只能驱逐离开,赶了一趟, 下一回人家还会再来啊。   “驱赶的次数多了,他们就不愿意来了。”邹鹏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人家做生意也要讲究成本啊。”   始终得不了手, 养人养船都需要成本, 时间久了,他们当然吃不消。   邹鹏笑了起来, 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这叫不治已病治未病,预防犯罪的发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比抓罪犯的效果更好。”   没能派上用场的飞行员李伟豪叹了口气:“希望他们这趟消停点儿吧,别再瞎折腾了。”   能够登上中国护航编队驱逐舰,担任舰载直升机主飞行员, 对他来说固然是值得自豪的事情,但他更希望一切太太平平。   “我还跟志忠约好了,等这趟任务执行完毕,我就去他老家是吃他亲手做的烤全羊。”   邹鹏笑了起来:“你俩不够意思呀, 算我一个, 志忠养羊的青饲料还是从我中的杨树上剪下来的枝叶呢。”   他看着苍茫的夜色,彩云遮月, 海上连星星都见不着。   直到太阳突破迷雾的封锁,将光亮投在甲板上, 亚丁湾才显出它特有的迷人色调。   湛蓝的海水,明澈的天空,洁白的云朵,阳光在甲板上镶出的金圈,每一个色调都是那么的明快清晰而纯粹,远处挥舞翅膀的海鸥是那样的欢快而活泼。   李伟豪在邹鹏身旁叹气:“这儿多美多好啊。要是政府靠谱点儿,哪至于会有这么多海盗?”   人类有掠夺的天性,但同样的,人类也可渴望过平静安和的生活。   靠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靠海吃海,不说生活富足吧,起码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犯罪都讲究个成本,人们也要考虑后果。不然中国为什么有句古话叫做穷山恶水出刁民呢?   “悬!”邹鹏叹了口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眼下索马里军阀,哪个背后没有外国势力?所有人都想横插一杠子,现在已经不是索马里人到底希不希望和平了。   落后就要挨打,国际政治温情脉脉的面纱下面,藏着的永远是獠牙。   驱逐舰上的官兵们吃完早饭吃进行简单的休整,然后又是例行训练。   既然人已经来了亚丁湾,那就时时刻刻要做好战斗的准备。   邹鹏带领陆战队员们刚完成一趟训练,就立即接到了命令,出发为一艘香港籍商船护航。   这艘船因为满载货物,航速较低,无法赶上护航编队出发的时间。   “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执行远洋护航,而且是单独行动。”参谋长满脸严肃,突然间提高了嗓音,“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   甲板上的声音振聋发聩。   参谋长满脸严肃:“这个话,要说给商船听,要让商船切实感受到,我们是真正意义上的守卫者!”   没过多久,驱逐舰就抵达了香港货船左边。   因为前段时间才出过香港货船被劫持的事件,所以船员表现得相当紧张。   看到中国军舰的时候,甲板上有水手朝这边挥舞帽子,试图打招呼。   参谋长的脸上浮出微微的笑意,语重心长道:“你们的存在对人家来说是定心丸。到底能不能变成定海神针,那就要看你们自己。”   碧波万里,晴空下的亚丁湾海域美如画卷,又或者说工整呆板的画卷根本不足以形容它明快鲜活的生命力。   太阳肆意洒在每个人脸上,机木仓手都忍不住嫉妒:“这么好的光能,浪费了多可惜。”   “你还是好好盯着你自己的木仓吧。”邹鹏笑着骂了他一句。   海面平静,阳光灿烂,众人悬着的心也微微放松。   邹鹏手里头拿着望远镜,四下张望。   渐渐的,他的目光集中在一处点上,长久没有离开。   参谋长站在他身旁,面色轻松,语调却铿锵有力:“看到什么了?”   “那艘渔船有问题。”邹鹏将望远镜让给参谋长,“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张网捕鱼。”   现在海面无风,此处又属于鱼群密集之处,这艘混杂在船只当中的渔船上面的人却无所事事。   要么他们是出海晒太阳的,要么他们就是在寻找猎物。   显然,后者的概率更高。   “注意警戒。”参谋长不动声色,“不要让它再靠近我们。”   索马里海盗当中,拥有大型船只的,屈指可数,基本上都是一艘渔船作为母船再带几艘小艇的状态。   这样一旦得手之后,他们可以迅速作案现场。   以前他们的主要目标是劫货,可自从他们发现劫持船员索要赎金挣到的钱更多之后,于是不管船上究竟装了什么,只要他们有机会得手,就会发动无区别攻击。   渔船混迹在当地船只当中,不远不近地缀着。   雷达上的光波始终没有消失,众人的表情也渐渐严肃起来。   看样子,他们是相中了中国的船啊。   参谋长再一次下令:“做好准备。”   对方一旦放快艇的话,那么很可能就会发动攻击。   邹鹏的目光死死盯着疑似海盗船的方向。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甚至可以从望远镜中数清楚对方究竟有几个人。   七八个看上去无所事事的黑人青年,目光一直盯着中国货船方向。   邹鹏眯了下眼睛,突然间将望远镜转向了右边。   原本一直在打鱼的渔船拉了网上来,然后一排连着的渔船突然间散开,数10艘小艇就这么直直地冲了出来。   “不对!”邹鹏声音急促起来,“这边才是攻击的主力。”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这一次海盗们不是单兵作战,而是集成海盗群朝香港货船扑过来。   驱逐舰无论在货船的左边还是右边,都只能利用船身当一边的屏障。   参谋长也不肯定这一次对方的行为是不是报复。   作为昨晚他们驱逐海盗的报复。   索马里海域上也有好几股海盗势力,每个都在暗暗地竞争,希望成为这片海域的霸王。   如果他们能够从中国军舰的眼皮底下完成劫掠,那么毫无疑问,这一派的海盗会名声大振。   当然,被人踩在脚底下摩擦的就是中国海军的尊严了。   现在进入索马里海域进行护航的已经有美国英国法国荷兰西班牙等国,基本都是老牌海军强国。   他们未尝不在暗中观察中国海军的表现,好在心中作出最新一轮的评估。   再阴险点儿想,也许这些海盗背后也有外国政府的影子。   舰载直升飞机上天,开始空中侦察。消息很快传回驱逐舰上,渔船上有武装。   毫无疑问,这一大波海盗都是冲着中国军舰跟中国渔船来的。   武装直升机立刻转向,朝这些快艇发出警告。   甲板布防,木仓上膛,人就位,红色信号弹发出警告,对方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货船也在军舰的告诫声中做好了应对海盗的准备。   谢天谢地,现在他们的左侧有驱逐舰作为天然屏障,所以他们只要对付右侧的海盗船就行。   海盗的快艇想要绕过驱逐舰抵达货船的右方时,驱逐舰突然间甩了下尾巴,全身带起的巨大海浪顿时将快艇掀得高高竖起,震爆弹在海盗的头顶上空炸开。   机木仓扫射,密集如冰雹,在快艇的前方拦下一道警戒线。   武装直升机绕到商船的右上空,发出信号爆破弹,巨大的强光与爆炸声之后,试图靠近商船的快艇被迫往后退去。   货船上的人也调整了船的方向,高压水木仓对准来犯的海盗。   海军再一次发出警告,盘旋在上空的武装直升机似乎给海盗形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双方在对峙了足足有一刻钟之后,海盗船似乎意识到这回碰上了硬点子,只得悻悻地退去。   驱逐舰不敢怠慢,赶紧护送货船加快速度离开这片海域。   直升机回到甲板上的时候,李伟豪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距离那些海盗极近,他甚至在快艇上看到了孩童的身影。   那小小的身板,看上去大约只有10岁大,然而他手中抓着的却是一柄比他个子还高的木仓。   在这里,娃娃兵根本不稀奇。这些幼小而脆弱的生命,也许从来没有被当成孩子对待过。   成人世界的残忍暴戾与自私贪婪,摧毁了孩子眼中的阳光。   他们明明在最热烈的太阳下,可每个人的神色都是那样的漠然。   包括这些本地渔民,他们木然地看着海盗随时过往商船,也许对他们而言,或许这些外国商船更加像强盗。   商船开足马力离开这片海域之后,脱险的船员们打出信号感谢祖国军舰的护航。   也许我们的海军距离世界一流还有漫长的道路要走,但是,我们从不认输,我们也绝不放弃。   邹鹏长长地舒了口气,惬地的沐浴在阳光下。   远处的海鸥在蓝天下划出一道道白痕,他想到了中学课本上的诗歌《天上的街市》。   现在蓝天上有白云朵朵,是天空才放羊。   碧海上也有白鸥翱翔,是海上牧羊。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悬挂星条旗的巨型货轮上,慢慢地眯起了眼睛。   李伟豪手里拿着望远镜,小声嘟囔了一句:“那船有点儿怪。”   “怎么了?”   李伟豪摇摇头:“甲板上没人。”   这是件极不可思议的事情,正常状态下,这样的巨型货轮,甲板上肯定有人。 第490章 番外:我的干女儿   两船越靠越近, 甲板上始终没有出现人影。   邹鹏与李伟豪都不由自主地拧紧了眉头。   两人对视一眼, 那艘货船不在他们的护航范围内, 也不曾申请护航。   可强烈的不安却弥漫在两人心间,这艘船的情况的确不正常。   “编指来电,美籍希腊船波塞冬号遭遇海盗劫持, 请求我海军支援。”   邹鹏刚走向指挥台,就听到了通讯兵汇报声。   参谋长当机立断:“一级反海盗部署。”   船舱中的陆战队员们全副武装, 迅速奔跑到甲板上。   从上船到现在, 即将经历的第3次战斗让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   他们比平常任何时刻都鲜明地感受到了这是战场, 世界并不太平的战场。   李伟豪发出了一声咒骂:“美国人要觉得自己牛,干嘛不自己去?”   被海盗劫持的商船是三个小时前发出的求救信号, 明明中国军舰距离商船位置极近,但美方并没有请求中方支援。   现在估计是觉得再拖下去,船员有生命危险,这才跟心不甘情不愿似的请求国际援助。   邹鹏走上甲板, 压低了声音:“他们也挺倒霉的。”   索马里海盗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除了接连两次意图对中国军舰发动攻击以外,也没放过美国人。   本来美籍希腊船遭遇海盗之后,美国军舰已经出发援救。   但是在来的路上, 他们遭遇了多起渔船阻拦以及海盗快艇骚扰事件。   索马里海盗宣称正是外国渔船在他们的海域进行非法捕捞业并且倾倒垃圾, 所以才让他们没办法生活下去。   他们之所以奋起反抗,是迫于无奈。   美国军舰原本预计7小时可以抵达被劫货船附近, 但是因为小股海盗的频繁干扰,它的航速被迫降了下来。   百般无奈之下, 他们只得选择向距离更近的中国护航舰队求救。   “别想这么多。”邹鹏眼睛盯紧货船的方向,“打击海盗是我们共同的职责。”   李伟豪上了直升机,飞到货船上空进行侦查。   船舱之外,直升机没有发现海盗的踪迹,也许他们早就躲进了船舱。   飞机对着货船里可能存在的海盗喊话,督促他们尽快离开货船。更多的军舰正在赶来,如果他们不立刻放弃了,等待他们的后果不堪设想。   船舶没有回应,按照美国海军提供的消息,这艘货船上的船员发觉遭受海盗侵袭之后,立刻设置了路障,然后躲进了安全舱。   可是如果海盗发现安全舱的位置话,情况仍旧很危险。   飞机在货船上方盘旋侦察,设法获取更多的一手讯息。   夜幕渐渐降临,十六名陆战队员乘坐快艇抵达货船上。   他们分成两组,对船舱进行搜寻。上百个船舱,谁也不知道海盗究竟潜伏于何处。   对陆战队员们来说,他们获得的唯一的好消息是已经与货船上的船员取得了联系。   他们现在仍旧平安,但安全舱闷热难耐,他们感觉要吃不消了。   陆战队员两人一组,细细搜寻每一个角落。   前方传来讯息,安全舱已经被搜寻到。   陆战队员朝安全舱靠拢,保护船员的安全是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   经过狭长的过道时,邹鹏突然间直接压下了自己的同伴。   尖锐的呼啸声伴随着炮弹从他们身体的上空擦过,落在后方的舱室门前,整个门都被炸开了。   邹鹏趴在地上,只觉得肩膀火辣辣的,不知道是不是火箭炮炸开后散落的碎片擦到他身上。   爆炸的强光照亮了凶手的脸,是个10来岁的孩子。他肩膀上扛着的火箭筒看着已经要将他身体压垮了。   少年似乎也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嘴里头发出奇怪的声响,呆愣在当场。   旁边的陆战队员已经反应过来,直接卸掉了他的武装。   肩扛式火箭筒,这对于海盗来说已经是绝对的重型武装。   那孩子随你头大喊大叫着什么。   邹鹏直接下令戒备搜寻,随时应战。   “他在说什么?”   邹鹏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目光依然警惕:“他说他们都跑了,只有他一个。”   “你跟他说什么?”   “我说这不可能,火箭炮要比人重要。起码对于他们而言。”   遍地娃娃兵的国家,一个孩子的生命怎么可能比得上一架火箭筒。   单纯留下这一人一炮,不符合海盗的做事风格。   交火的过程相当迅速,手持轻机木仓的海盗潜伏在舱门后面,开始射击。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应当在火箭筒发射的瞬间开始行动。   然而不知道是让孩子过于紧张,出手早了,还是后面的人没有配合好,中间存在空隙。   陆战队员唯一能抓住的,也就是这空隙。   从爆.炸开始到交火结束,刚刚只用了10分钟。   见势不妙的海盗意图逃跑,经过拐角处的时候,安全舱的门突然间打开了。   原来是有船员听到外面交火的声音过于恐惧,加上舱内闷热难耐,所以产生了幻觉,以为海盗已经潜入进来,所以开门准备逃跑。   脖子上挂着轻机木仓的海盗端起了木仓。   扳机扣下之前,他身子往前冲,倒在了地上。   他的脑袋少了一半,红的白的汩汩往外淌。   邹鹏放下木仓口,跪倒在地上。   他的腿上,湿漉漉一片。   这次营救行动共逮捕海盗七人,当场击毙一人。   美国人的军舰赶到了,刚好过来收尾。   美军指挥官发出咆哮:“他们疯了。”   简直一点也不计较后果。   正常情况下,只要没有人质挟持在手,海盗在遭遇军舰的时候都会选择逃跑。   没想到这一回,他们居然选择正面对上。   邹鹏面无表情,用流利的英语作答:“大概是因为他们有火箭炮吧。”   担架抬走了受伤的陆战海军。   这一趟营救行动,邹鹏并不满意。   明明他们已经抵达商船,明明安全舱里头的船员们都知道,但是还是有人选择自行逃跑。   因为他们觉得中国海军并不值得被信任。   索马里海盗为什么在他们全副武装上船之后仍旧选择负隅顽抗?   大约是觉得中国海军不值一提吧。   整个营救行动也是破绽百出,一旦情况有变化就难以应对。   在远洋护航上,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旁边的陆战队员倒是心情不错,还有心思追问队长:“老大,你可真牛逼,居然连索马里话都会说。”   邹鹏面无表情:“刚才他说的是阿拉伯语。”   索马里通用语言有英语、意大利语、阿拉伯语跟索马里语。   当然,他都会说。   随舰的军医检查了邹鹏的情况,认为他需要尽快手术。   尽管邹鹏觉得没必要如此夸张,但他还是被立即转运到了南海国际救援中心医院中进行进一步的诊治。   邹鹏抗议无效,只得乖乖听命。   等到他被推进手术间前,医生过来找他签字。   看了眼名字,医生才不确定都喊出声:“邹鹏?”   她脱下口罩,邹鹏笑了:“是你呀,鑫鑫姐。”   林鑫直摇头:“我最不希望看到你的地方就是这儿。”   南海国际救援中心的医生有一半以上属于定期援助性质。   林鑫在这里援助一年,眼看着就要结束了,居然还得上台给邹鹏开刀。   手术间的门被推开了,另一位穿着绿色洗手衣的医生走进来。   林鑫赶紧跟她打招呼:“于主任,今儿麻醉必须得好好打啊,我弟弟。”   那于主任打趣道:“呦,这么帅的弟弟,你们家卢总知道吗?赶紧贿赂我,否则我立刻去打小报告。”   手术室里头立刻响起笑声。   林鑫一边做术前准备工作,一边笑:“巧了,也是卢定安的弟弟。”   算起来邹家与卢家父母的关系亲近的很。   据说当初要不是两边都只生儿子,说不定就结娃娃亲了。   手术室里头的笑声更大,麻醉医生笑着直摇头:“你以前挺正经的,怎么我觉得你结婚以后越来越不正经了?”   后面林鑫说了什么,邹鹏已经都不记得了。   一管牛奶一样的液体流入他的体内,等到他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病房当中。   腿是麻的,动弹不得。   林鑫过来看了他一回,告诉他手术一切顺利。   她有心多陪陪这个可怜的孩子,然而她没空。   人少事多,整个南海海域上的救助工作都由这家只有7层楼的医院负责。   林鑫只跟他草草说了几句话,就又上手术台去了。   在这里,基本上所有的外科手术她都做过。   为了给独身一人的海军排遣孤单,她相当大方的贡献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让他无聊的时候自己看电影。   当初为了排遣无聊,她过来之前准备了好多碟片,可惜的是基本上没有派上用场。   交班之后,她唯一想干的事情就是呼呼大睡。   邹鹏谢过她的好意,先躺在病床上睡了一大觉。   等到他睁开眼的时候,整个海岛都陷入了沉寂,夜色深沉。   邹鹏想了想,打开了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电脑,又依靠上半身的力量支起小桌子,开始找东西看。   点开播放器时,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动开始播放一段录像。   打扮的跟福娃一样的小阿宝正对着镜头拱手,奶声奶气地喊:“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真的只能用喊这个词来形容。   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到底遗传的谁,明明长得跟林蕊如同俄罗斯套娃一样,唱歌却偏生没有遗传到母亲,难听的很。   然而这姑娘却极有自信,依然扯着嗓门喊《生日快乐歌》,活像她是宇宙大歌星。   邹鹏下意识咧开了嘴巴。   后来当妈的人可能实在看不下去了,过来给女儿帮忙,试图将她带上正轨。   可惜小阿宝青出于蓝胜于蓝,在带人跑调的功力上无人能出其右。   气得她大喊大叫:“何淼淼,你妈我好歹也是出过磁带的人!”   邹鹏忍不住笑了。   镜头里头,两张脸也笑容满面,对着他大喊:“生日快乐哟,爱你!”   神差鬼使间,邹鹏又重新播放了一遍。   病房门突然间打开了,啪的一声响,日光灯亮了。   邹鹏惊讶地看着房门,口罩一边挂在脸上的女医生满脸错愕,下意识看了下门口的号码,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打扰了。”   她是要去隔壁病房看望刚刚手术下来的病人,做麻醉术后评估。   邹鹏微微一笑:“没关系。”   那人赶紧退了出去,临走之前,她冒了一句:“我不给你关灯了呀,开灯对眼睛比较好。你要是需要关灯,就按床头铃。”   邹鹏愣了一下,朝她点头道谢。   他看着视频里头的小阿宝还在奶声奶气地唱着生日快乐歌,心情舒展的很。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房门再度被敲响了。   刚才贸然闯进门的女医生姿态大方:“既然你还没睡,那我就跟你交代一遍吧。之前我过来的时候你睡着了。”   邹鹏点点头,言简意赅:“在哪儿签字?”   女医生笑了:“好歹听完再签字呀。”   她目光扫过笔记本,笑道,“你爱人跟女儿长得可真像。”   麻醉病人是要登记身份证号码的,今天可不是这个邹鹏的生日嘛。   视频上,母女俩同时做飞吻的手势,俏皮地眨眼睛:“爱你哟,阿姨!”   女医生一愣,茫然地看向邹鹏。   胡子上长了一圈青茬的海军少校微笑:“您误会了,这是我干女儿。”   麻醉医生点点头,一边谈话一边看病历内容,突然间冒出一句:“你也是江州人啊?”   邹鹏点点头。   那女医生高兴起来:“我也是。我是省实验中学毕业的,离你家好像挺近的。”   邹鹏病历上留的家庭住址就是他身份证上的地址。   邹鹏笑了笑:“我高中也是在省实验中学念的,不过高二时退学参军了。”   “嗐!南海打仗是不是?当时我们班也有好多人想要过去,还有人想转学去军医大。”   女医生笑了起来,“那这么算的话,我还是你学姐呀。”   邹鹏笑了笑:“您看着可比我年轻。”   女医生指点签字的位置,调侃了一句:“那我是不是应该夸你成熟啊?”   她看到邹鹏签好的名字,才突然间想起来,“对了,你就是林鑫的那个弟弟是不是?瞧我这脑袋瓜子,今天都要忙晕了,就记得你的病症,想不起来你的身份了。”   邹鹏微笑:“那是病人的荣幸,于主任。” 第491章 番外:志忠的婚礼(捉虫)   2006年5月, 完成为期一年护航任务的邹鹏顺利返回大陆。   他没有来得及在海军基地进行休整, 直接请了积攒好几年的探亲假, 匆匆忙忙往青海去。   陈志忠结婚了,作为好兄弟,他要跟李伟豪一道去给人家当伴郎。   去的火车上, 李伟豪还在不停地吸气叹气,小声嘟囔着:“陈志忠这家伙实在太不够意思了。”   当初钓鱼岛局势稳定下来, 岛上也有海警长期轮流驻防之后, 组织上问他们的意思是继续留在部队里头服役还是想要复员回家。   结果这家伙二话不说, 直接打申请,回他老家种树去了。   说好的要一生一世军装情呢?   邹鹏默默地看了眼龇牙咧嘴的李伟豪, 认真地提醒他:“陈志忠原本也不是军人啊。”   当初他在国防部也是公务员的身份。   李伟豪一噎,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仍旧要控诉。   更可恶的是,自己年纪明明还比陈志忠还大半岁, 到今天都没有解决个人问题,他却抢在兄弟们的前头娶老婆了。   陈志忠在种树的过程中认识了一位中学老师志愿者。   两人一块儿种了1000亩树,决定在一起。   老师索性辞了职在这里长住下来,就在镇上的中学里头又找了份工作。   邹鹏看他那张幽怨的脸, 终于说了句公道话:“你要是早点跟你女朋友结婚, 不就没这么多问题了吗?”   谁知道李伟豪不要脸的很,居然宣称:“结婚, 跟哪个女朋友啊?”   邹鹏立刻埋头看报纸,坚决不搭理他了。   李伟豪却非要刷存在感, 凑过来看他手中的报纸,轻轻叹了口气:“什么时候高铁能修到青海来呀?”   他都要等不及了。   “规划是2008年通车。”邹鹏头也不抬,“别假惺惺了,反正你一年到头也坐不了几次高铁。”   李伟豪一本正经:“我还想试验是不是所有的高铁上都能够立硬币呢。”   邹鹏更加不想搭理他了。   虽然不是高铁,可火车速度仍旧比前面提高了不少。   这一回,他们下了火车站就直接坐公交车到镇上,然后转了班车进村。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比起11年前自己第一次来这儿,周围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年村里头条件好的人家也是青砖大瓦房,前面圈个小院子。他没有见过二层以上的小楼。   可是现在,三层楼都比比皆是。   通往村里头的道路又拓宽了,并排行两辆小汽车根本不是问题。   家家户户院子里头都绿意盎然,搭着棚子,钉钉挂挂的种满了蔬菜跟水果。   最显眼的应该是风车了,刷成五颜六色,随着风转动的时候,绚烂如彩虹。   蓝天白云下,那一架架小型风车,看得人目眩神迷。   现在的公交车是无人售票车,即使没有热心的售票员,也拦不住坐在他们前面的大妈自来熟,高兴地跟外乡人介绍:“你们也是来村里头看风车的吧。”   现在这些风车已经成为他们村里头的一景,不少人说有童话色彩,全都跑过来拍照。   在青海,胡杨林遍地都是,风力发电厂也不稀奇,可是这样漂亮的小风车却不常见。   它们与太阳能发电板一道,满足了整个村里头的用电需求。   村民们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定期去镇上更换蓄电池。   平均划下来,一个月的租金还不到10块钱,就能满足全家人的用电需求。   邹鹏微笑,上次他过来的时候,在秀芬婶婶家里头看到的还主要是太阳能发电板。   之所以没有主要依靠风力发电,是因为风沙太大,对风车的损耗比较大。   李伟豪突然喊:“哪里来的沙?一点儿沙都没有啊。”   这个天简直可以看得人目瞪口呆,漂亮得仿佛天然的油画,每一个色调都是那么的纯粹迷人。   天啦!油菜花田居然也可以这么美,比梵高笔下的向日葵色泽可浓郁多了。   邹鹏也突然间反应过来,眼下根本只有风没有沙呀。   青海的春天,风沙应当不小才对。   “没有沙了。”那大妈健谈的很,语气掩饰不住的自豪,“我们种了很多树。”   这些树木的存在,不仅让原先已经大片荒漠化的土地重新肥沃起来,而且还阻挡了沙尘暴。   就连每年都狂吹不已的大风,经过这些树木的阻拦,到达村里头的时候,也柔和了不少。   “国家好政策好。”那大妈脸上有两坨高原红,脸上的喜悦能够感染到所有看到的人,“所以我们的日子越来越好喽。”   她跟两位外乡客絮絮叨叨的说了家里头的收成。   青稞地里套种了油菜,家里养了一群羊,自己跟丈夫都在村里的蔬菜加工合作社上班,儿子和媳妇在镇上的厂里工作,孙子孙女儿在省城念大学。   “往前再推10年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都成真的了。”大妈笑容满面,“可不是,日子越来越好咯。”   邹鹏笑了:“以后会更好的。”   他们下了车,大妈热心地帮忙指点方向的时候,邹鹏本来还想谢绝对方的好意。   他记忆力超群,即使已经隔了10多年的时光,仍然还记得往秀芬婶婶家小院走的路。   结果一下车,抬眼看过去,他就傻了眼。   村子的模样已经大不同。   大妈笑得特别开心:“别说你们了,我女儿在外地工作,隔了三年多回来都摸不着家门的方向。”   邹鹏笑起来:“是我低估了你们的发展速度呀。”   他们走到分岔口,不等大妈再指点,阿宝姑娘已经跟颗炮弹似的冲进了邹鹏怀中,大声呼喊:“干爸!”   旁边还不到4岁的小男孩,表情严肃,不赞同地摇摇头:“姐姐,你是小女生,不可以随随便便让男生抱。”   阿宝不满地瞪了眼弟弟:“你知道什么呀?康康,这是我干爸,不是你的。”   哎呀呀,都怪妈妈啦。   当初因为怀阿宝的时候,妈妈长高了三厘米。所以妈妈就痴心妄想,希冀再怀一胎,好让自己突破1米65的身高。   结果一厘米没长,倒是长了20斤肉。   自己也多了个负担,弟弟真的好像唐僧哦,一直不停地叨叨叨。   啊!干爸爸的怀抱可真温暖真舒服。   李伟豪朝康康伸出手,笑容满面:“来,叔叔抱。”   康康一本正经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叔叔:“我不认识你,不能让你抱。”   前头传来笑声,林蕊穿着工装裤,手上还拎着塑料桶,得意洋洋地炫耀:“李伟豪,你以为我们家的宝贝有这么好忽悠吗?”   她手一张,希冀两个孩子跟乳燕投林奔向她怀抱的场景完全没有发生。   康康表情严肃,认真指出问题:“妈妈,你的衣服有点儿脏。”   林蕊讪笑,决定原谅过度耿直的小孩子。   她在心中告诫自己,比起漂亮的谎言,真诚的实话更有价值。   只是阿宝这小兔崽子,明明是个开学就要上一年级的小姑娘,怎么能一点儿都不矜持?   哎哟哟,不就是她干爸长得帅点儿吗?至于如此急吼吼?   林蕊咬牙切齿,当即给小姑娘分配任务:“赶紧的,跟妈一块儿把院子里头的小路给做好。”   李伟豪看她灰头土脸的模样就奇怪:“你干嘛呢?种树需要种成这样吗?”   “给陈志忠盖房子呢!”林蕊得意洋洋,“整个房子都是我设计的哦。”   这下连邹鹏都惊讶:“盖房子,现在?”   陈志忠不是后天结婚吗?现在才开始盖房子?   这个玩笑开的好像有点儿大。   “很快的啦,4个月就完工了,现在是最后的收尾工作。”林蕊老实不客气,直接给两位风尘仆仆的老友安排工作,“你们帮忙做花墙,一定要有个浪漫的婚礼。”   秀芬婶婶的农家小院还保持着原样。   5月份的青海昼夜温差大,院子里的瓜果绿意盎然,但还不到收获的季节。   但一茬接着一茬的绿叶蔬菜,已经足够家里头的人吃。   秀芬婶婶正忙碌着,见到邹鹏跟李伟豪,高兴的不得了,直接朝边上喊了一句:“志忠,你战友来了!”   陈志忠重蔬菜架子下面绕过来,同样穿着工装裤,头上还戴着帽子。   邹鹏这时候才发现,原来院墙被打断了,连着农家小院的那栋洁白的建筑物就是新盖的房子。   “集装箱!”李伟豪一眼就认出来了,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对集装箱房子可真是情有独钟啊。在岛上的时候还没有住够吗?”   陈志忠笑嘻嘻的:“我觉得集装箱房就很好啊,方便快捷而且便宜。”   这一套房子里里外外加在一起,包括装修在内花了他不到10万块,比砖石盖房子便宜多。   两位战友绕过蔬菜架子跟花墙,都忍不住吸了口气。   李伟豪更是在陈志忠的肩膀上捶了一下:“你这可真是正儿八经的别墅。”   从大门走进去,只要忽略院前的建筑垃圾,就绝对能够被小楼吸引住眼球。   雪白的房屋绿萝明艳,垂条挂于墙上,蔷薇灿烂,已经开出粉色的花朵。   从院门口的方向看过去,可以看到屋顶上也大有乾坤。毫不意外,上面肯定种满了蔬菜。   雨水采集器从上而下,估计院子里头收拾好了,也会花树满园。   李伟豪服气:“志忠,你够豪气的啊,这么大的房子,准备装多少人啊。”   “我阿嬷、爸妈还有大哥大嫂不要住啊。”陈志忠美滋滋的,“我要让他们亲眼看到,我住在春天里。”   陈志忠挑眉毛:“你阿嬷也来?好大的年纪了,身体可吃得消?”   “嘿!你小瞧我阿嬷了。我爸妈已经陪着她逛了大半个中国了。”   陈志忠哈哈大笑,“我阿嬷还说台湾是公鸡下的蛋。原来祖国这么大啊。”   她立志要逛遍祖国的大江南北,好好见识一下大美河山。   李伟豪偷偷地拉陈志忠:“你妈没说什么吗?”   当初陈志忠离开海警队伍,立志为青海种树的时候,陈妈妈心里头就不痛快。   “我妈说我在做有意义的事情呢。”陈致中得意洋洋,“不来青海种树的话,她哪儿来的儿媳妇?”   林蕊压抑不住小骄傲,跟邹鹏炫耀:“好看不?等我们把小路修好了,再摆上花菜架,就更好看了。”   修小路的原材料就是装修剩下来的建筑垃圾。多余的旧砖头垒砌成小道的外圈,里头铺上打地基时剩下的石子,最外面一层再蒙上用过的安全网。   如此一来,小草可以从石缝里头冒出来,雨水也会直接渗透到地下,还不像水泥道一样容易炎热。   林蕊兴冲冲的:“我家就有一个差不多的,效果绝对好。快点啦,你们把院子收拾好,就安装花菜墙吧。”   其实按照她的想法,种上满院子的蔬菜是最好最方便的。   不过新婚夫妻需要浪漫,她完全理解。   邹鹏放下还赖在怀里头的小阿宝,笑着跟从屋子里头出来的元元还有星星打招呼:“无苦呢,怎么没看见他?”   “辩经去了。”林蕊咬牙切齿,“一到干活的时候就他事多。”   她就不明白了,一个只敢保证准提咒不会背错的假和尚,到底是谁给他勇气去跟人家辩经的。   “人家很服气无苦的。”苏木从窗户后面探出脑袋,忍不住替自己师弟辩解了一句。   他跟邹鹏还有李伟豪打招呼,“你们来了?正好,帮我装一下厨余粉碎机。”   这样厨房垃圾也可以进入发酵桶,作为蔬果树花的肥料来源。   李伟豪一边捋袖子准备干活,一边龇牙咧嘴地抱怨:“就这待遇?一来就干活,我们好歹是伴郎!”   “哟!这年头的伴郎都这么娇气了?伴娘还没说话呢。”   院子外头走进个扎着低马尾的白净女子,见到邹鹏,她一愣,“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邹鹏笑了起来:“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于主任。志忠是我的战友。”   自从出院后,他还没有再见过这位立志扎根南海的麻醉医生。   于文静笑出了声,双手一摊:“巧了,新娘是我大学社团师姐。” 第492章 番外:海峡一家亲   人多力量大, 多了两个壮小伙子, 收尾的工作就迅速多了。   碎石子小道铺设好, 花菜墙立了起来,前院的木地板也安然落户。   等到陈家长辈跟大哥大嫂在婚礼前一天赶到的时候,毫不夸张地说, 看到的就是童话中的秘密花园。   午后的斜阳灿烂而柔软,被清水吹拂着, 流淌满庭院, 滋润着院中的花草树木。   廊下的蔷薇花旁, 藤条编成的桌椅引人忍不住要上去坐坐。   蔷薇花墙的对面垂着藤萝,正是花色灿烂的时节, 如云如雾。悬在藤萝下的秋千摇摇晃晃。   然而要说颜色最鲜艳的,还是屋檐一圈的郁金香,红、粉、白、紫、褐、黄、橙,看得人眼花缭乱。   陈志清想到了达利的名画《时间》, 柔软流淌的钟表。   小弟就从流淌的时间探出头来,大声喊着:“阿嬷,志忠想死阿嬷了。”   陈志清莞尔,感觉这个弟弟即使已经三十四岁, 但好像仍旧永远长不大。   年过九旬白发老人朝小外孙笑:“阿嬷也想死志忠啦。”   陈志清的一双儿女全都侧过头去笑, 觉得太太跟小叔好有趣。   陈家大嫂跟兄弟俩一块儿长大,替家婆抱怨了一句:“你想阿嬷也不多回家看看。”   陈志忠赶紧从阿嬷的怀中跑出来, 奔到母亲面前,又是一副惫懒小儿的顽皮模样。   陈妈妈绷着脸, 皱了下眉头:“都晒成黑炭了。”   陈志忠笑嘻嘻:“免费的日光浴。阿妈,青海湖可美了。我开车带你们去玩。”   陈妈妈一点儿也没被讨好到,反而气得拍了下小儿子的肩膀:“明天就要结婚的人,你给我瞎搞这些。”   陈志忠委屈:“办完婚礼就可以去嘛。”   “办完婚礼你不要度蜜月?”陈妈妈额头上的青筋都要跳起来了。   当初她说婚礼她来操持,小儿子非信誓旦旦,说他自己来就好。   事实证明,男人从老到小,说话都是靠不住的。   陈家的大孙子往边上挪了挪,拉着妹妹去找刚才到村口接他们的新朋友一块儿玩去。   他总觉得自己继续待在这儿的话,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陈妈妈狠狠地瞪了一眼不像话的大孙子,转过头来又沉着脸看小儿子。   陈志忠心里头直打鼓,陪着笑脸讨好地看母亲:“妈,你看我在这儿挺好的呀。”   虽然收入比不上在苔弯的时候,地区发展的差异在所难免,但他过得挺惬意的呀。   家里头的宅基地是现成的,10万块钱就可以盖出这么漂亮的小洋楼,蔬菜粮食都是自己地里头长出来的,纯天然无污染。   衣食住行,大头的支出基本上都不用花钱。生活负担小,生活质量才高啊。   那些背了一辈子的债,每挣一分钱都要起码还八厘,一旦被炒鱿鱼就彻底完蛋的富裕生活未必有他幸福指数高。   陈母听着他强词夺理,作势要打他。   陈志忠大呼小叫喊阿嬷救命,又急吼吼地拉着母亲去参观他的厨房,这儿的瓜果特别甜。   陈妈妈一把拉住儿子,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陈志忠下意识地缩了下脑袋,生怕挨母亲的毛栗子。   陈母叹了口气,抓住儿子的手:“志忠啊,我们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院子门被推响了,陈家大孙子一路跑一路喊:“小叔,你看谁来了?”   他的身后,所长领队,足足站了十几号人。   李伟豪朝门里头叫唤,声音掩饰不住的快活:“志忠你小子可有面子,大家都来给你撑场面了。就说你最有排面。”   自从队伍分流之后,除了选择继续留在东海海警编队中的人外,昔日的战友有人回苔弯接手家里的代工厂,有人则转业去了自治省政府,还有人在江边做生意,大家都忙得很。   这次来青海,算是他们告别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大规模的重聚。   所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要结婚的话,我们也给你排面。”   李伟豪立刻蔫了,赶紧拱手求饶,跑去烧水泡茶了。   考虑到大家饮食习惯的问题,端上桌招待客人的不是青海赫赫有名的熬茶,而是花叶海棠嫩叶晒干的藏茶。   所长喝了一口,看着陈志忠微笑,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蛮好的,我们见到新娘子了。”   看着就是斯文爽快的人,落落大方,割草的动作麻利的很。   陈志忠掩饰不住得意,直接炫耀起来:“我养了五千只长毛兔呢。”   一公斤长毛兔兔毛能卖到两百块,去年刨除所有的开支之后,他挣了二十万。   所以盖房子,买小货车,他都是直接掏钱。   李伟豪双眼放光,立刻拉着陈志忠,一副牙疼的模样:“你怎么不早说呀?原来你还是个大款。我告诉你,这次新郎的红包必须得翻倍。给我留着地方,我退役了也过来养兔子。”   陈志忠立刻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毫不犹豫地拒绝:“这儿不行,过度养殖的话会让植被退化的。”   他想了想,诚恳地建议道,“你还是在南海养吧。那儿气温高,水也多,植被长得快。”   李伟豪被这小气吧啦的家伙气乐了,差点儿直接吼出声:“你怎么不说让我直接在亚丁湾种菜呀。”   没想到陈志忠居然点点头:“这个主意不错,那儿的土壤肯定很肥沃。”   李伟豪直接跳了起来:“肥沃个鬼,他们是热带沙漠性气候啦!”   所长看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唇枪舌剑,忍不住笑出声:“真好啊,真好!”   从下火车到现在一路上,他都觉得高兴得不得了。   祖国的河山壮美,行驶在高原上,离天堂都更近了一些。   “有些人别有用心,成天唱衰我们,说我们统一是外乡人作祟,害了苔弯。”所长不服气,指着一圈曾经的下属,“我倒是要你们说说,我们真的做坏事了吗?”   明明统一之后,苔弯的机会更多了,对大家都好啊。   苔弯之前经济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地方太小,难以形成完整的产业链,在市场竞争上受掣肘。   现在统一,就可以全面发展,抗风险能力更强了。   “不用理会的。”李伟豪嗤笑,“有的人永远都这样,从来是别人的错,绝对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是的啦,好不好我们自己心里头最清楚。就说现在的渔船去南海打渔,人家就不敢随便扣押我们。”   加上巡航加强了,马六甲海盗也有所忌惮。   和平安全的工作环境多重要?那些光会指手画脚的政客哪里会知道。   “知道也不会关心的。”陈志清神情肃穆,“政客不是政治家,不会关心国家民族前途的。政治家会跑去找美国人主持公道。”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碰上这种卖国贼子孙,祖宗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所长盖棺定论:“我们不用管,我们自己好好做事。成绩都是做出来的,吹不来。”   话匣子一开,说到乌金西沉暮色四起,林蕊领命过来喊大家吃饭,众人才反应过来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   又赖在干爸怀里头的阿宝认真地点了点头:“这就叫三月不知肉味。”   林蕊刚要感动不学无术的准小学生终于进步了,亲闺女就扯着嗓子喊,“奶奶肉肉可以都给我吃了。”   林蕊捂脸,她家女儿绝对不可能随她。   于文静冲两只眼睛珠子骨碌碌乱转的小姑娘晃晃手指头:“不可以哦,不多吃菜菜会不漂亮呢。”   阿宝立刻求助地看向邹鹏:“干爸,阿宝漂亮吗?”   邹鹏煞有介事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点点头道:“漂亮,肯定是因为今天中午吃了水芹菜。”   阿宝姑娘毫不犹豫地强调:“妈,我晚上也要吃空心菜。你让爸爸不要给我夹肉了。”   林蕊额头上青筋直跳,这姑娘到底随谁啊?   康康耿直地指出了姐姐的春秋笔法:“姐,明明是你让爸爸给你夹肉,还要咬掉肥的部分。”   众人哄然大笑。   苏木过来帮忙招呼客人,闻声笑着抱起儿子:“完蛋了,以后你要怎么讨老婆啊。”   康康默默地看了眼姐姐,认真地强调:“我可不要我姐这样的老婆。”   阿宝人还在干爸怀里头呢,忍不住要蹬腿:“你休想!我长大了是要给干爸当新娘子的。”   众人哄堂大笑,邹鹏果然十年如一日的好女婿人选。   林蕊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姑娘啊,咱能不能矜持点儿。   康康愁眉紧锁,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的姐姐,终于忍无可忍:“姐,你能不能现实点儿?邹叔叔的老婆是于阿姨啊!做小三是不道德的。”   一堆大人集体面面相觑,林蕊都顾不上惊讶儿子到底从哪儿学来的小三话题,只两只眼睛狐疑地转来转去。   有情况啊,看不出来,邹鹏这小子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嘿嘿,千防万防没防住孩子吧。孩子是隐藏最深的眼睛。   于文静满脸无奈:“康康,你可不能说故事,我跟你邹叔叔不是夫妻啊。”   康康满脸疑惑:“新郎跟新娘是夫妻,伴郎跟伴娘当然也是夫妻啦。”   众人一愣,旋即笑得前仰后合。   李伟豪不满地抗议:“我也是伴郎!”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凭什么他不配有姓名?   康康默默地看了眼他,相当有原则地不开口。   阿嬷都笑得不行,抬起胳膊抓住康康的手。   这孩子可真有意思。   大瓦房的堂屋已经开了两大桌,土豆炖老鹅,烤羊排,熬饭,大杂烩跟各色新鲜菜蔬摆的满满当当。   秀芬婶婶在边上笑:“没啥吃的,怠慢大家了啊。”   阿嬷笑出了声:“人家说我们东亚人长得像,分不清楚。可我要说呀,我们中华民族是最好分的。只要做了一大桌子菜,还说招待不周的,那肯定就是我们中国人。”   她摸了摸陈母的手,当女儿的人神情有些不自在,含含混混道:“大姐,辛苦你了。”   秀芬婶婶搓着手,脸上全是笑:“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家常便饭,大家自己坐啊。”   她偷偷觑着陈母的神色,积极张罗大家都坐下。   客人虽多,围在一起挤挤挨挨的,倒也热闹。   青海的五月,太阳下山之后气温就降得快,大家伙儿围桌而坐,倒也吃得痛快。   一顿饭下来,天已经黑透。   李伟豪还想捉弄陈志忠,被所长拦下:“莫胡闹,明天还有硬仗要打呢。”   众人哄堂大笑,赶紧告辞,省得耽误了新郎官养精蓄锐。   李伟豪跟苏木还有邹鹏帮忙去送客人,村里头人家听说来了好多苔弯客人,好几家主动借出了空房间,帮忙招待。   林蕊则与于文静一块儿帮着秀芬婶婶收拾锅碗。   从进厨房开始,林蕊一双眼睛就偷偷地看于文静。   女医生无奈:“你想说什么呀?”   林蕊吭哧吭哧:“那个,你对邹鹏印象怎么样啊?”   邹鹏在南海服役,于主任在南海工作,从地理条件上讲,非常合适。   邹鹏是个语言天才,于主任年纪轻轻已经是副主任医生,学霸之间不怕沟通不良。   邹鹏对精神世界追求高,于主任也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三观合得来。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问过儿子了,儿子亲眼看到邹鹏跟于主任在村里散步来着。   嘿!没问题才怪。   “他是在问我有个受伤船员的恢复情况。”于文静无奈,认真提醒林蕊,“我是你姐的朋友,邹鹏比我小。”   林蕊双掌一击,喜形于色:“这就对了,邹鹏就喜欢成熟的女生。”   于主任哭笑不得,看着大一号的阿宝姑娘,带着点儿调侃:“你又知道了?你看过他前女友?”   林蕊心道,前女友没有,可他当年暗恋我姐呀!   这是妥妥的铁证。   不行,这事儿可不能让于主任知道。天底下就没人不计较自己爱人的初恋。   林蕊煞有介事:“他自己说的呀,他就喜欢年纪比他大的。”   于主任扭过头去,将洗好的碗放入橱柜。   林蕊刚想追问人家,突然间发现厨房门口多了条影子。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赫然对上邹鹏的脸。   他送完人回来了,准备到厨房拿开水瓶。   背后说人小话被当场逮到的尴尬啊!   林蕊清清嗓子,装的挺像那么回事:“那个,我没说错吧。”   邹鹏沉默地看着她,表情一言难尽。   林蕊拼命朝他眨眼睛,活像眼睛抽筋。   海军同志,还想不想解决个人问题?放在眼前的机会呀!你要是再不珍惜的话,这辈子就单身情歌唱到底吧。   大约是她眼睛里的情绪太浓烈了,邹鹏没办法假装看不见,终于微微点头:“没错。” 第493章 番外:谁都不曾错   房门关着, 陈母默不作声地端坐在藤椅上, 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陈志忠忐忑不安, 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突然间又这样。   他下意识地看父亲,却发现父亲也挪开了视线。   妈妈今天肯定很不痛快吧,陈志忠在心里头想着, 所以爸爸才如此沉默。   虽然爸爸平常就不太爱讲话。   可是今天他跟秀芬婶婶一句话都没说呢,甚至连招呼也没打。   感觉其实还是怪怪的。   陈家长男坐在角落里头, 原先还保持旁观姿态。   后来见父母都不吭声, 他不得不清了清嗓子, 喊了一声小弟的名字:“志忠,有点事情我们要跟你商量一下。”   陈志忠的心陡然提高了, 他有点儿害怕,总觉得大哥的眼神太过古怪,好像有什么要不得的事情一样。   当弟弟的人下意识地就像躲开兄长的视线。   他干巴巴地强调:“大哥,我在青海真的挺好的。”   杨树林种植下去, 日常总要有人打理吧,他就负责照看。   造纸厂每个月给他2000块钱的固定工资。这钱当然不多,可是里头修剪的杨树枝叶他可以免费拿走去喂兔子呀。   加上大黄瓜做饲料,他每只兔子的养殖成本要比旁人少30块钱呢。   所以即使今年兔毛价格下降, 他照样妥妥有赚头。   等到种活更多的树, 他还可以扩大养殖规模啊。   他这可是纯天然无污染,现代化养殖。   陈志忠絮絮叨叨了半天, 父母跟大哥仍旧面无表情。   他本能的慌了,生怕家人坚决反对他一个台大的高材生种树养兔子, 立刻又强调:“那个,爷爷奶奶总要每年都有人上坟烧香什么的吧?我们总不能不管。”   百善孝为先,这个理由让他觉得底气足了点,说话都不再舌头打结。   陈志清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弟弟的肩膀:“我们说的就是孝敬老人的事。”   隔着两扇门,阿嬷抓着秀芬婶婶的手,目光温和:“你辛苦了,闺女。”   因为口音问题,秀芬婶婶花了点儿时间才反应过来,阿嬷是在跟自己道谢。   她立刻摆摆手,朝老太太笑:“您客气啦,不辛苦的。我都没做什么,都是孩子们自己在忙。”   “这五十多年,你辛苦了。”   秀芬婶婶一愣,目光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不辛苦的,我公婆……我是说我阿爹阿妈人很好,村里头的人也和气,大家都帮忙。”   就是外头闹得天翻地覆的年月,大家也没为难这家人。   这些年的日子更加是越来越好过了。家里头这么多瓜果蔬菜,他们吃不完,她就做腌菜,每天跟着早上第一班公交车去镇上集市卖。   “过了65岁的老人上公交车都不要钱的。”秀芬婶婶美滋滋,丝毫不掩饰骄傲,“我每天能挣100块钱呢。”   除此之外,家里头养的鸡,地里头种的粮食跟瓜果蔬菜,件件桩桩都是进项。   她闲的时候还从村里的合作社领零活回来做,那又是一笔收入。   “我们有农保的,生病住院能报70%。我过70岁了,村里头每个月给我发150块的老人钱。我不苦的,阿嬷。”秀芬婶婶跟着陈志忠喊,脸上满是笑意,“我活的很知足。”   年轻的时候哪里能想到老了还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怎么会辛苦?明明是泡在蜜水罐子里头。   老太太抓着她枯树皮一样的手,不停地摩挲,只目光温润地看着她。   怎么会不辛苦呢?丈夫不在身边,公婆老去故去,家里头孤零零的连个人都没有。   说句不好听的话,哪天她突然间一蹬腿,都没人给她捧灵位。   到了地底下,也是孤魂野鬼。   “秀芬婶婶真不容易。”   陈志清重重地叹了口气。   当弟弟的人听着大哥絮絮叨叨地说话,眼睛越来越红。   从第一次见到面之后,秀芬婶婶便挂念着他。   他就夸过一次秀芬婶婶的织的毛毯好,秀芬婶婶就想方设法给他寄到钓鱼岛上去。   更别说一年四季不断的各种吃食,野菜鱼干肉干菜干,还有各种酱菜。她将自己所有的一切一股脑儿地都塞给了他。   那东西后面是浓浓的爱,长辈对小孩源源不断的关怀。   他跟妻子确定关系的时候,秀芬婶婶高兴坏了,大半夜还偷偷跑到灵位前给爷爷奶奶上香,说他以后有人陪着了,不会孤孤单单的。   她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己欢喜。   陈志清叹了口气,下意识地看向母亲,前期已经铺垫完毕,现在到了重点部分。   下面的话,他得酝酿一下情绪才说的出口。   “你有了孩子,就认一个到她的名下吧。”始终绷着脸的陈母突然间抢在大儿子前头开口。   她说得又急又快,生怕自己反悔一样。   陈志忠呆愣当场,隔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母亲说的“她”,是秀芬婶婶。   “名下一个孩子都没有,以后老了走了,谁给添香火钱呀。”陈母拨弄着手腕上的一串菩提子,念了声阿弥陀佛,这才语气和缓了一些,“你的孩子还是我们的孙子孙女儿,我能给志清家的,肯定也短不了他们的。”   陈志忠张了张嘴巴,下意识地喊了声妈:“那个,不是……”   “不是什么呀?”陈母烦躁起来,“好啦,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族里头不是说要修族谱嘛,把你的孩子过一个到她的名下就好。”   她站起身,在屋子里头走来走去,不时的重重叹出一口气。   如果可以,她当然不愿意走到这一步。她又不曾做错什么。   可是秀芬阿姊呢?她又做错了什么!   命运总是捉弄可怜人,他们谁也没能逃过。   陈志忠手足无措,他心里头15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两只脚也左右打架,不知道应该迈向什么方向。   他起码得好好安慰下妈妈。   陈志忠在心中如此告诫自己,可是他刚抬脚,大哥伸手拽住他的胳膊,直接将他拖到外头去。   “行啦,咱们在里头只能让妈心里更不好受。”陈志清叹了口气,“不过这件事情还得经过你妻子同意才是。”   他现在有些懊恼,应该拦着阿嬷的,现在跟秀芬婶婶说了,到时候弟媳妇不同意,岂不是反而尴尬?   历史遗留的悲剧让整个家庭在面临这个问题的时候,都要小心翼翼。   陈志忠高兴起来:“陆怡不会有意见的,她原本就打算认婶婶当干妈,将来帮婶婶养老送终。”   陈志清一把捂住弟弟的嘴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好歹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说话还这样不过脑子?   没听见屋里头母亲正在哭吗?   兄弟俩小心翼翼地贴着窗子。   房间里头,陈母正一下下捶着丈夫的胸口:“你这个冤家!”   她真是恨死了,都是他。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居然看上个大兵仔。   陈父已经是个年过7旬的老人,被妻子责怪着也不辩解,隔了半天才叹了口气:“是我对不起你。”   被辜负的人嚎啕大哭。能怎么办?谁让她是他的妻子,她不愿意丈夫心里头始终存有疙瘩呢!   等到再出门来的时候,陈母脸上的泪水虽然擦干了,眼睛却还红红的。   阿嬷拍了拍女儿的手,示意她道:“去给你公公婆婆上柱香吧。”   陈母下意识地叫上两个儿子,朝母亲陪着笑:“阿妈,我带两个孙子去给爷爷奶奶看看。”   阿嬷摇摇头,意味深长道:“你自己先进去,他俩不急着上香。”   陈母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小祠堂。   说是祠堂,其实就是个小房间,上面供着祖宗灵位,前头摆了个蒲团。   秀芬阿姊显然也哭过,脸都皴裂了,脸上却挂着笑:“委屈你了,都是我不好。”   这句话触动了陈母的泪阀,她顿时泪如雨下,一把抱住秀芬阿姊:“我们女人的命可真苦啊。”   秀芬婶反过来安慰她:“男人的命就不苦嘛,都苦。你看人的脸,上面眉毛是个草字头,中间眼睛鼻子连成十字,嘴巴就是口,连在一起可不就是苦字?”   陈母笑着擦了擦眼,由衷地感慨:“你可真有学问,我认识的字都不多。”   秀芬婶婶笑了:“那你可比我强多了,我大字不识一个。这话还是从电视上学来的。”   夜深了,客人们都已经安歇下来。   陈志忠回小洋楼之前,悄悄拉着秀芬婶婶的手:“婶婶,我带你去苔弯玩吧。我也让你看看宝岛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跟妻子商量好了,蜜月就是去彼此父母家所在的城市,看看对方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地方成长起来的,陪着对方去重温一切印在脑海中的记忆。   其他的地方,他们也不稀罕。   青海有山有海,有各种大自然鬼斧神工留下的痕迹,已经够让他们惊叹的。   “婶婶,我带你去吃我国小门前的牛肉面。他家的牛肉面味道特别好,几十年如一日,分量超级足。”   陈志忠絮絮叨叨,越说越兴奋。   他想让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能与他的成长产生联系。   婶婶肯定想去苔弯的,他一定要带人生去见识宝岛。   然而秀芬婶婶却摇了摇头,笑着看这个兴冲冲的孩子:“我不去啦,我年纪大了,会晕船的。”   “没事,我们直接从南宁坐飞机。”陈志忠快活的不得了,感觉存在心里头的疙瘩终于解开了。   既然大家都不是坏人,既然大家都没做坏事,就该这样坐下来握手言和啊。   秀芬婶婶仍旧摇摇头,笑着看这个孩子:“我不去苔弯的。”   那是陈阿柱妻子生活的地方,她去的话,叫人家妻子如何自处?   “人言可畏。”秀芬婶婶摸了摸陈志忠的脑袋,“你要体谅你妈妈的不容易。她很辛苦的。”   她去苔弯的话,要以什么身份过去?人家会笑话的。   志忠妈妈又如何在朋友面前立足?人的嘴巴是刀啊,唾沫星子是毒蛇汁,伤了人都轻描淡写。   能做到这一步,是因为他们一家人都是菩萨转世,心肠太好了。   能这样,她很知足。   秀芬婶婶人坐在祠堂里头,又给公婆敬了一炷香。   青烟袅袅升起,头发花白的妇人喃喃自语道:“你们不用担心了,柱子过得很好。这家人都是通情达理善良的好人,他们没让柱子吃苦。”   现在,柱子回来了,带着儿孙在公婆面前都上了香,她心里头可算是踏实了。   年过七旬的老人慢吞吞地从柜子里头拿出做了一半的鞋垫,又开始在灯下一针一线地走起来。   其实她的眼睛早就看不清针线,然而就着模糊的影像,她也能畅通无阻地在鞋垫上飞针走线。   随着穿过的针线次数越来越多,那鞋垫上的海东青渐渐显出了轮廓。   它是那样的欢喜,身上的每一根丝线都散发着活泛的气息,仿佛翅膀一振动就能扶摇直上三千尺。   今天客人多,家里头大铺数量有限,林蕊夫妻俩只能分别带着儿女睡。   半夜阿宝喊口渴,当妈的人哭丧着脸爬起来给女儿倒水。   要不是看在是自己亲生的份上,她惯不死这小丫头片子!   她自己干死了也不会下床,都是苏木倒水给她喝的。   去厨房的时候,林蕊看到了祠堂里头灯光亮着。   她好奇地伸进脑袋去,待看清人,顿时惊讶:“婶婶,赶紧睡觉吧,又不急着今天做好。”   明天可是正亲的日子,一大堆事情都等着忙呢。   现在要是不养好精神,到时候肯定头晕眼花,身体都吃不消。   灯下的老人微微抬起头,笑着招呼林蕊:“你去睡吧,我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把这个赶出来让两个孩子都用上。”   陈家大郎的两个孩子都斯文有礼,看着就叫人心生欢喜,肯定是他们的家风好,才教育的出这样的孩子。   除了送给孩子的鞋垫之外,她还要做更多的,她得好好攒钱。   她的名下,会有孙子孙女儿呢。   她要给孩子打个足足的金项圈,她可是孩子的奶奶呢。   她很欢喜。 第494章 番外:阿宝碎碎念   2007年7月1日, 是我人生中最悲伤的一天。   我知道今天是香港回归10周年啦, 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可是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即使举国欢庆,也不能阻挡我的悲伤。   我之所以如此难过,当然不是因为我弟弟康康在吹灭5岁生日蜡烛的时候, 许愿姐姐下一次期末考试,不要还是班上倒数10名。   开玩笑, 作为一个立志行侠仗义行走江湖的侠女, 些许小事我怎么可能放在心上?   况且我外婆都说了, 我比我妈当年强多了,最起码我保证每门功课都及格。   连我妈这样的老大难都能成长为优秀青年科技工作者,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我难过是因为在我弟弟的生日宴上,我干爸,英俊潇洒的海军少校邹鹏宣布他要结婚了。   当时我浑身一抖,手里头抓着的小龙虾都掉进了盘子里。   干爸, 童婚是违法的,你要耐心等待阿宝长大。   什么?你的新娘子不是阿宝!   晴天霹雳呀,五月的晴天闪了电!   那阿宝怎么办?从三岁起阿宝的理想就是长大了,嫁给干爸呀。   孙泽舅舅老大不满, 拼命地咳嗽:“阿宝, 不是说好了,等你长大了, 给舅舅当媳妇儿的吗?”   我愤怒地一挥手,这人怎么老喜欢打岔。   我气呼呼地瞪着他:“舅舅, 重婚是违法的,你别想欺骗小孩。”   餐桌上的大人都笑了。   我小师姑舅妈微微一笑,语调慢悠悠:“没事儿,我会及时把位置给空出来的。”   孙泽舅舅立刻狗腿,要给舅妈捶肩捏背:“开什么玩笑呢?我可是靠你罩着的。”   我嗤之以鼻,我就知道舅舅会这样。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孙泽舅舅上了某个组织的斩首名单,据说排在首位哦。   因为他太多事啦,还在南疆跟伊力哈木江爷爷搞了一个很大的经济开发区,成了西北地区最重要的商贸中心。   当然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伊力哈木江爷爷,他们说他是叛徒,斩首名单的第二位就是他。   结果奉命潜伏过来的凶手叫白乡的老百姓给抓了,直接扭送交给武警叔叔。   但是孙泽舅舅仍然害怕呀。   每天他出门的时候,背地里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随时准备给他来一枪。   最终还是我小师姑发了话,这人她罩着了。谁敢动她的人,就是打她的脸,她掀翻了谁的老巢。   当天晚上,打蛇随棍上的孙泽舅舅就包袱款款得敲门求收留。   他弱小可怜又无助,需要强有力的保护。   小师姑冷笑:“你不是正儿八经的人民解放军吗?还需要别人保护?”   孙泽舅舅从善如流:“我是工程师,专门管种菜的。我从来不拿枪的,我是技术人员。”   珍珍小师姑冷笑,让他住客房。   结果舅舅恬不知耻地抱着铺盖,硬是扒在人家卧室门口,厚颜无耻:“我怕,万一床底下潜伏着凶手呢?”   我小师姑连下巴都懒得抬:“那你就在客厅打地铺吧。万一地板层里头夹着人,我也没办法。”   于是毫无疑问的,孙泽舅舅鼻子差点被砸扁了。   后来他之所以痴心妄想顺利得逞,是因为有人举报他,说他乱搞男女关系,而且官商勾结,被富婆包养,丧失了原则与党性。   纪检部门的人上门调查的时候,小师姑居然大方承认舅舅的确住在她家。   她日常工作繁忙,家里头实在需要个能够烧饭洗衣服扫地的帮工,所以……   小师姑没能所以下去,因为自称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孙泽舅舅突然间蹿出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煞有介事地跟纪检人员强调:“你们这种思维逻辑就是思想有问题了。这一家之主的主要责任不就在于烧饭洗衣服擦地吗?我这是在履行家主的职责。”   珍珍小师姑要揍他的,明明他就是在家里头当保姆抵消房租的。   然而孙泽舅舅却一本正经,强调他们不允许搞兼职。   唯一能够合法获得外快的机会是稿费。   奈何他发的文章的确不少,却篇篇都是论文。   没让他掏钱买版面就不错了,还想拿稿费?想得到挺美!   所以穷困潦倒的孙泽舅舅抱上了富婆小师姑的大腿,就坚决不肯撒手了。   我看着舅舅狗腿的模样,心有戚戚然,我妈说的没错,果然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谁让他们当兵的都穷呢。   到今天孙泽舅舅还要通过做家务活来挣零花钱。   不过没关系,我有钱。   我爷爷送了我一座种满了桃树的海岛,我奶奶给了我一家江东32屯的农场。   我是有钱人,我可以养干爸爸的。   可惜干爸爸明显比舅舅更加有骨气,他居然没有被金光闪闪的我打动,仍旧要去于阿姨当我干妈。   生活总是充满了凝重的忧伤,我坐在院子的台阶上,想要侧头45度明媚忧伤地看天,结果举目只能看见钉钉挂挂的茄子、西红柿!豇豆、黄瓜还有佛手瓜。   我想跳上墙头,奈何那儿挂满了扁豆跟丝瓜。   丝瓜已经可以吃,扁豆还开着小紫花。   我要跳上房顶,可惜我们家屋顶是水池,里头养满了鲫鱼,罗非鱼,乌龟,小龙虾,还有大田螺,水面上还种着水芹菜、小白菜、茼蒿跟生菜。   水池四周的风车呼呼不停地转着,仿佛在嘲笑我好可怜。   我愤怒地摘下一个莲蓬,一路剥着一路吃,直到整个莲蓬都吃完了,我还是感觉好忧伤。   星星小姑姑说我:“别想啦!小时候哥哥还抱着我七夕节上看花灯呢,不也没我什么事。唉,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元元大表姐笑我俩:“小小年纪想什么呢?我生的时候他还没老呢,不也没我什么事。青春都是用来辜负的。”   我们三个姑娘家正在惆怅还没有来得及启航的爱情,我妈一个已婚有娃妇女非要横插一杠子,挤进来说话。   “这是很正常的,谁年纪小的时候,没幻想过给干爹做新娘呢?”我妈幽幽地叹了口气,“想当年你妈我……”   她被我爸拎走了,因为据说论文被我爸查出来格式还是有问题。   真不知道她当年是怎样读完的博士,她的副高职称又究竟是怎样评下来的。   我对中国科学界的发展忧心忡忡。   星星小姑姑好奇地问元元大表姐:“我嫂子当年怎么啦?”   元元表姐不肯定:“想给他干爸爸当新娘?”   刚才她们讨论的好像就只有这个话题。   我们三人默默地看了眼正在喝酒忽悠人的爷爷何半仙,又都悄悄地挪开了视线。   虽然子不言母之过,但我真的要感慨一声,我妈年纪小的时候,口味可真重啊。   爷爷的客人还在一迭声地吹嘘爷爷有多神通。   想当年有位蒋先生,还能是哪位蒋先生,爷爷跟父亲悬棺未入土,两位兄长都壮年暴毙的那一位。   嘿!就是半仙老人家牛掰,稍微那么一指点,现在这位蒋先生马上要花甲的人,照样生龙活虎。   何半仙连忙摆手谦虚:“没有的事情,是他自己积的功德。扶灵回乡入土为安,这是孝顺。支持统一反复奔走,这是忠义。忠孝两全了,自然延年益寿。”   我从旁边经过,真是完全听不下去了。   旁的事情我不清楚,可是这位蒋爷爷的事情我听妈妈说过的。   当时明明是他陪太奶奶去做体检,医生劝他顺便做全身检查,才发现食道里头长了东西。   因为手术的早,所以他就是说话声音有点受影响,其余的才没问题。   哼!我可是科学家的小孩,我才不会这么轻易被爷爷骗到呢。   我咚咚咚跑上楼去,在舅太爷爷的灵前敬了炷香。   虽然舅太爷没有保佑我藏好期末成绩报告单,但我还是愿意跟舅太爷唠唠嗑。   其实我没见过舅太爷,他在海峡统一半个多月后就过世了。   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我妈说他是硬生生累死的,因为太辛苦要忙的事情太多,所以他要长长久久地休息了。   大人们都说舅太爷其实有遗憾的,只来得及看到台湾升起五星红旗,都没有来得及上去好好看看。   我爷爷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能有一桩事情达成心愿,就已经很好很好啦。   好吧!我双手托腮,坐在蒲团上发呆。   我还是原谅干爸爸吧,等到我长大能嫁给他,还要起码过13年。   那这13年的时间里头,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岂不是很可怜?   作为一个善良的孩子,我决定原谅大人的出尔反尔。   明明当初我说要嫁给干爸当媳妇的时候,他都没有反对的。   肯定是他喜新厌旧,后来又看上了我干妈,所以才改变主意的。   我决定要有骨气点儿,唾弃始乱终弃的男人,坚决不给他当花童。   我干爸说,会给我包1000块钱的大红包。   开玩笑,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屈,我好歹也是有桃花岛跟农场的人,我会为了区区1000块钱就折腰吗?   那个,干爸,钱得交到我手上,不能直接塞给我妈呀。   我无苦师叔说的没错,有钱不挣是傻子。   没看他堂堂一代得道高人,为着不出份子钱,毫不犹豫地去竞争当伴郎了嘛。   虽然我严重怀疑他之所以争取当伴郎,是因为伴娘是我元元表姐。   看看,我们家的关系多混乱啊,明显差了一辈的人居然也能够扯到一起。   听说当初我干爸干妈就是在志忠叔叔的婚礼上,伴郎伴娘一见钟情,这才好上的。   可见婚礼这种地方,时时处处都有可能发生奸情啊。   我妈一巴掌拍在我脑袋上,瞪眼训斥:“不许乱用词,明天就给我补语文去。”   我愤怒地回瞪:“你把我头发弄乱了,一会儿我怎么上台捧花呀?”   康康也不赞同地看我妈:“妈你可以回家再教训我姐。”   啊呸!何康你个混账东西,你就是阴险小人。   我妈一手一个,直接把我俩人拎边上丢着。   婚礼在做最后的协调统筹工作,对于参加婚礼的大部分宾客而言,重头戏当然是婚宴。   芬妮阿姨跑前跑后,她家大酒楼的生意家家都好的不得了,可她还是坚持亲自盯我干爸婚宴的每一个流程。   大炮叔叔过来喊她:“别慌别慌,大佬的婚礼咱们都办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你怕这个?”   芬妮阿姨摇头:“那不一样。”   其他的严格按照流程走就行,但是自己朋友的事情,总希望尽善尽美。   他们这帮朋友当中,除了邹鹏以外,其他的基本上都已经有了家庭孩子。   再想想邹鹏一个人孤零零的飘荡在海上,完全将青春奉献给了祖国,就越发觉得他好生可怜。   大炮叔叔拍着芬妮阿姨的肩膀,拉她到边上说话去。   听我妈说,当初他俩真正熟起来,还是因为芬妮阿姨的饭店要扩张规模,想把旁边的铺子买下来。   刚好当时大炮叔叔回国,接手熟悉家里头的生意,就负责这家店面的转卖事宜。   两边一碰头,两人都笑了。   大炮叔叔读高中的时候,没少吃芬妮阿姨做的各种好吃的。   一来二去,两人越发熟悉,出门喝咖啡的时候,被我妈当场撞见了。   当晚我妈回家就跟我爸咬耳朵,说没想到当初两人动不动就见面也没发生点啥,反而倒是现在看对眼了。   我爸说她咸吃萝卜淡操心,这样不挺好的嘛。   芬妮阿姨性格柔和,大炮叔叔外向开朗,两人在一起刚好互补。   我妈立刻美滋滋:“没错,就跟我们家一样,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挣钱养家。”   眼看我爸要武力镇压她的时候,我妈赶紧转移话题:“那马小晴呢?她要怎么办?”   “人家都去联合国了,还能怎么办?”我爸直接关灯,勒令我妈好好睡觉,“就你爱操心。”   其实我没见过马小晴阿姨,因为她特别特别忙,人生1/3的时间都在飞机上。   听说当初她想当我干妈来着,还给我打了个金光灿灿的小金鼠。   后来我妈说我爷爷算过我跟她的八字,彼此犯冲,谢绝了她的提议。   但是私底下,我听我妈跟我爸抱怨过一回,她怀疑马小晴阿姨是听说我干爸是我干爸,这才想当我干妈的。   她感觉我被利用了,坚决不会让马小晴当我干妈的。   我就说嘛,我爷爷怎么可能知道马小晴的八字。   我外婆说的没错,我爷爷净会忽悠人,我妈也一样。 第495章 番外:美好的生活   其实马小晴阿姨很漂亮, 特别精神干练的那种漂亮, 走进饭店的时候, 不少人都转过头来朝她看。   当然,我也不例外,因为她旁边的叔叔长得可真帅呀。   高鼻深目, 双眼湛蓝,好像澄澈的湖水, 看得我目不转睛。   我妈直接骂我没出息, 这种级别的白人帅哥只是基础款啦!真正的帅哥那是惨绝人寰。   我十分好奇, 难道还有比我爸爸更帅的人吗?   我爸高兴极了,立刻夸奖我目光敏锐, 比我妈强多了。   康康看了我一眼,默默地用口型做出两个字“虚伪”。   我得意地转动眼珠子,再虚伪也能伪装下去就行,我这叫孝顺。   可惜我很快就不孝了, 因为我看到了大大大帅哥。   于兰阿姨在我边上叹气:“你说谢辽沙也30好几的人了,怎么就一点儿也不见老呢?”   不是说白种人最不抗老,什么谢辽沙到今天看上去还像是从白桦林中走出来的少年?   那种扑面而来的精致少年感,是他怀里头抱着两个娃都没办法阻拦的。   真要命啊, 看看江彬生的这两个双胞胎, 大眼睛长睫毛,小翘鼻子小红嘴, 简直就是小天使。   江彬牵着女儿跟丈夫并肩而立,看上去幸福极了。   南海日晒大, 她的皮肤已经变成了浅麦色,眼睛明亮,笑容温和,正在耐心地回答女儿的问题。   小姑娘这是第一趟来江州。   当初江彬跟谢辽沙结婚的时候,江家父母还挺高兴,乖乖,这嫁的可是洋人。   他们当时还做着女儿将一家子全带去外国定居的美梦,就是带不了所有人,带上老两口跟五姐总没问题吧?   这家人自说自话的能力堪称世界一流,自觉身份大不同的江家老五干脆一脚蹬了已经谈了一年的男友,准备出国嫁有钱人。   结果他们到后来才发现,谢辽沙已经是中国国籍,在俄罗斯更加没有任何亲人。   他自己都不打算回去,当然不可能将岳家人带去俄罗斯。   去了俄罗斯,这么多人要怎么过日子呀?   江家老两口气坏了,出不了国闹了笑话,五女儿的婚事也告吹了,这些错当然都是老六的责任。   当初这个丧门星生下来的时候,她就该一把掐死。   老两口雄赳赳气昂昂地要杀去南海找老六算账,结果运气有点差,刚好碰上台风。   好不容易被救了,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他们才悻悻返回江州。   不是他们不想再接再厉,而是南海上的台风没完没了,他俩经历一次就吓得够呛,完全不想再来第二回 。   老东西铩羽而归,江家老五怎么会善罢甘休?她自己当然不可能跑去找妹妹闹,受宠的孩子永远有父母这个杀手锏。   于是为了安抚成天哭闹不休的五女儿,两个老的直接将单位分给他们的房子过继给了五女儿。   不到两个月,江家老两口参加单位组织的退休职工旅游回来之后,惊讶地发现房子已经换了主人。   五女儿趁着他们出去旅游的时间,偷偷把房子给卖了。   两个老的大吵大闹,跑去派出所要求警察把房主赶走,那是他们的房子。   警察当然不可能惯着这两个老糊涂,人家证件齐全,明买明卖,你说赶就赶啊。   老两口还想耍赖,就赖在家门口不走。   新房主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找了几个五大三粗纹着大花臂的兄弟过来晃了一圈,把人给丢出去了。   这个故事当然没有结束,后来他们在厂里的协调下,住到了三女儿家里头。   前两个月还安生,到第三个月,咱女儿就觉得家里头老少钱。   她原本担心是孩子长大了会偷钱,就悄悄在家里头安装了一个录像机。   等到回家一看,好家伙,居然是自己的亲妈偷钱。   为什么偷钱啊?因为要去接济五女儿。   五女儿卖房子挣了一大笔钱,先投了一小半给某个神通广大的大老板挣利息。   拿了两个月的利钱,五女儿爽歪歪地把剩下的钱也投进去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别说利钱了,本金的影子都看不到。   身无分文的五女儿只得回家再找爸妈。   用她的话来说,她是想早点挣到钱,好让父母过上不被人嘲笑的生活。   受宠的孩子当然要原谅啦,即使全家人露宿街头都得原谅。   江家老太试探着在三女儿面前说不知道老五现在怎么样了,要是流落街头该多惨。   结果三女儿直接回怼:“早死早超生,死了才干净。”   江家老两口被三女儿决绝的态度吓到了,决定曲线救国,直接从咱女儿家拿钱救济五女儿。   他们这样做,可都是为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撑死了就算劫富济贫。   三女儿二话不说,直接打了110报警。   盗窃数额巨大,加在一起已经有5000块了。   江家老两口坚决不悔改,认为拿女儿家的钱不叫偷。   三女儿也态度坚决,绝对不原谅。   依法处理,该坐多少年牢就坐多少年牢。   别跟她说孝道亲情,有这种爹妈是她上辈子恶不作,这辈子才如此命苦。   后来老两口被判刑半年,真的抓进去了。   从头到尾,江家老五都没露过脸。   尽管如此,江家其他女儿去看守所看他们的时候,这对爷娘还要求女儿去找她们的妹妹,不能让妹妹在外头过不好。   江家老大故意道:“老六在南海挺好的,已经评上先进教师了。”   结果江家老太破口大骂:“就是那个丧门星害的,我没那个女儿。我女儿是老五。”   大女儿直接起身,冷笑:“没错,你们唯一的女儿就是老五,我们都不是人。你们好好等老五吧。好好服刑早点出来,没你们喂奶,老五会饿死的!”   我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   天啦!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什么样的咄咄怪事都不稀奇呀。   我妈直接拽着我的小辫子把我拎到边上,瞪眼:“小小年纪听这些做什么?”   我委屈极了,看看现在的大人哦,他们说还不让小孩听。   我妈指着原先被江彬阿姨牵在手里头的小姐姐道:“你怎么就不能像人家一样斯文点儿呢?”   我看着那皮肤雪白鼻梁高高的小姐,顿时双眼放光,哎呀呀,美丽的小姑娘,我们一起说说话吧。   于兰叹气:“看看人家的孩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就跟洋娃娃一样。”   她家的陈楠楠跳脚:“妈,我也很好看的。”   可惜当妈的人非常敷衍:“没错没错,你在我眼中当然最美啦,不过乌鸦也觉得自家的崽全森林颜值第一。”   康康认真地看了看于兰,好心地告诉她:“阿姨,你虽然有点黑,但不像乌鸦。”   我捂脸,我觉得我爸担忧的没错,照这样下去,我弟弟以后只能打光棍。   丁子霖叔叔过来摸我弟弟的头,言辞间颇为欣慰:“好样的,以后就跟着叔叔造高铁吧。大丈夫何愁无妻?祖国的高铁事业就是我们的家。”   康康认真地看了眼丁叔叔,理智地告诫他:“叔叔,恋物癖是心理疾病的一种,需要早期干预治疗。”   得,就我弟弟这样的,再是学霸也得注孤身。   宾客们寒暄完毕,被引导着落座,婚礼正式开始。   我本来想跟那位漂亮的小姐姐坐一块的,然而身为花童,我必须一切行动听指挥,只能跟美人遥遥相望。   其实按照干爸干妈两家的家世,整个酒楼被包下来都不一定能够坐得下人。   可是连我们这桌在内,新人只摆了18桌婚宴,而且不收礼金。   我无苦师叔嘴上说的亏大了,早知道不收礼金的话,他也不挤破脑袋抢伴郎的位置。   他的主要竞争对手是我宝生叔叔,宝生叔叔才19岁,根本不足为惧。   另一位强有力的竞争人选我鹏鹏舅舅已经当过三回伴郎了。听说事不过三,再当下去他以后很可能打光棍,所以自动出局。   我觉得无苦师叔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跟我妈说的一样,相当可恶。   吉时到了,主持人宣布婚礼开始。   证婚人上台宣读证婚词。一般情况下,这个角色都会有新人双方的领导或者是德高望重的长辈担当。   可是我干爸干妈果然不走寻常路,他们的证婚人竟然是魏爷爷。   如果要说职位的话,可能为爷爷是在做同龄人当中行政职务最低的人。   他45岁从政,60岁退休的时候,就是开发区管委会主任,临走前,按照惯例调了半级,也不过是副调研员,非领导职务的副厅。   比起很多身居高位的人,他简直不值一提,漫长的15年时间也不过就升过一次官。   我表舅爷爷从政时间还比他短呢,可现在已经是省政法委书记。这趟从海南回江州,下一步就是要进京了。   魏爷爷还开玩笑说,当初幸亏没有硬拽着我表舅爷爷在新港开发区,不然说不定现在的开发区管委会主任还是我表舅爷爷。   说起来,魏爷爷不是没有往上面再走走的机会,省委组织部都找他谈过话。   可他说,港镇五年,新港开发区10年,起码三个任期才能真正做点儿实事。官员的频繁调动不利于地方经济发展,更不利于政策的执行。   他当不了大官,就只能干点儿眼皮底下的小事。   但我表舅爷爷讲,他这个小官做的事情要比很多大官都有意义。   官不在大小,要看他到底有没有为老百姓做实事。   是不是好官,看老百姓以及老百姓的子孙后代有没有得到实惠才是评判的真标准。   新港开发区能够成为国家级示范开发区,就是他这个小官带领大家奋斗出来的结果。   所以即使他位卑权轻,退下来以后也不能荫蔽子孙,可大家仍然尊重他。   就连这么重要的婚礼场合,干爸干妈仍然跑去请求他来当证婚人。   只要一腔浩然正气在,就不愁婚姻将来不圆圆满满。   魏爷爷笑容满面:“有缘千里来相会,执手一生不后悔。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彼此体谅共同进步!”   台下的观众们不停地叫好,新郎新娘的父母也上台去,要求他们彼此间好好照应对方。   我干爸发言说感谢干妈,他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献给大海。   现在发现,生活中除了大海还有她,感觉真好。   我很认真地跟我妈说,我觉得我以后会有一个大海弟弟。   我妈奇怪:“为什么是弟弟而不是妹妹呢?”   我觉得我妈的想法好奇怪呀,大海妹妹多难听啊,如果是妹妹的话,肯定是其他名字呀。   我爸哈哈大笑,说我妈是定势思维,根本没分清楚重点。   台上我干妈开始丢花束了,所有的未婚姑娘都挤成了一团,希望幸福能够传递到自己手上。   我星星小姑姑也跃跃欲试,结果被我大姨家的睿表哥一把拉住了。   他还一本正经地教育我星星小姑姑:“你没看出来,花棒是为春妮阿姨准备的吗?”   我奶奶的事业越做越大,得力助手就是春妮阿姨。   当然,外人都管他叫丝伯凌小姐。   桂芬奶奶私底下一直跟我外婆担心大女儿的个人问题。   她的事业越做越好,可是她好像对结婚生子毫无兴趣。   其实我王家太奶奶更着急,因为我大军伯伯马上都要40岁的人了,也死活不肯结婚。   明明他事业有成,是全国食品物流行业的红人,多少年轻漂亮的阿姨主动走到他身边,他却跟看不到一样。   还有杂志评论说,这才是真正的霸道总裁。   小说电视里头都是骗人的啦,事业有成的人哪里会有那么多时间陪小姑娘玩?每个人成功的背后,都是无数的心血与时间。   可我元元大表姐私底下偷偷说过,大军伯伯在等春妮阿姨呢。他们一个比一个执着。   从我手上递过去的花束,现在自干妈手里头丢了出去,稳稳地落在春妮阿姨怀里。   我惊呆了,干妈当年要是往篮球界发展的话,肯定是灌篮高手啊!   这背后投球的功力,绝对没话说。   主持人在台上意味深长:“我期待着为您主持婚礼哦,丝伯凌小姐。”   现场的客人都笑成了一团。   是啊,为什么不笑呢?   新郎新娘是如此的光彩照人,美酒佳肴是如此的鲜嫩可口,就连今天一早才从护城河采来的玫瑰花都是这么的香气宜人。   在这个美好的时刻,有什么理由不举杯欢庆呢?   虽然生活中不如意的事情十之八.九。   比方说,我妈心心念念会升值的房子到今天还控制在每平方米单价与全市人民平均月收入水平相当。   随着廉租房与公租房的进一步建设,这种平稳的房价态势还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我妈一夜暴富的美梦彻底破碎啦。   但是我爸讲,这样才正常。人不是蜗牛,人的一生可以有很多可能。   房子是用来居住的地方,不管买的还是租的,都不需要为了一栋房子而奋斗终生。   政府的职能是为了使让合法的行业集体蓬勃发展,而不是卖地还债。   他们说的太复杂了,我完全听不懂。   但是我妈说没关系,等到我长大了自然就明白。   我还是小学生嘛,我还有很长的一生要走。   就像魏爷爷讲的那样,我们90、00后也会创造出属于我们的辉煌。   在向前奋斗的路上,我们从不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