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穿成女主的嫡姐 作者:漫步长安 文案: 穿成一本书里的小女配,而且还是书中女主的嫡姐,李锦素觉得自己的身份实在是尴尬。好在女主爱她,她也爱女主。 后宅生存不易,处处杀机四伏。幸而身处天子脚下,看似安稳祥和。 除了当今陛下宠妾灭妻,众官多有效仿。 今上爱重贵妃,疼爱贵妃之子。当年示弱邻国,送皇子为质。贵妃所出大皇子三皇子皆无事,送去的是皇后所出的嫡二皇子。 二皇子五岁出使,二十得归。去时稚嫩无依,归时面毁身残,病弱喘延。人传其性子孤冷暴躁,阴鸷寡言,身体残败恐不是长寿之相。 后来,李锦素成了二皇子妃。 她发现,传言中的每个字,都是错的。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穿书 逆袭 主角:李锦素(佟锦素) ┃ 配角:段雯秀,李锦瑟,李锦笙 ┃ 其它: ============= 第1章 三娘   李府的正屋厅堂之中,鎏金六角香炉中燃着松脑香,四角的炭火盆子烧得旺红。守炉的婆子大气不敢出,小心地看护着炉火。   气氛低沉,下人们噤若寒蝉。   中堂的太师椅上,李复儒脸色黑得吓人,眉头紧锁成川字,死死地皱起。身上的藏青鹤鸟官服未脱,带着一身的寒气。乌纱帽搁在一旁,显然是将下值不久。   李复儒官居正四品,为右佥都御史。   他寒门出身科举出仕,为人极重规矩,自诩清流,律己推人爱重名声。眼见着喝了一盏茶,缓却口舌之燥,尚且还不能压住心头的怒火。   “那孽障怎么还未回府?”   “老爷,妾身已派人候在府门口,三娘一回来,即刻带她过来。”   出声的是立在一旁的中年美妇,美妇是李复儒的继室巩氏。巩氏面白,容貌端庄娇好,体态保养得宜,看着比李复儒年轻许多。   她身穿朱色云锦苏绣的袄裙,发髻两边各簪一只金镶玉的华胜,正中插着一支步摇。感受到自家夫君的怒火,翘指捏帕替他再斟一杯茶。   李复儒一仰头,一饮而尽。   “老爷,三娘此次太过胡来。妾身担心不出半日,她孤身抛头露面在崇文书院门口痴等沈大公子不至,羞恼后大闹的事情便会传遍京中。她回来您好生说,可不能骂她。等风声一过,随便遮盖一下,也就过去了。妾身只忧心…此事恐有碍您的官声。”   “这个孽女!”   李复儒一拍桌子站起,一把扫掉桌上的茶盏。   细薄胎的青釉瓷碎了一地,茶水四溅。   “老爷,您息怒,都是妾身管教无方。妾身与您半路夫妻,最怕别人说三道四。自打一入李家的门妾身就思量着,姐姐是侯府贵女,身后仅此一点血脉。三娘金贵,比不得雯秀她们。是以妾身平日里不敢训责,连与之说话声儿都不敢高,唯恐对姐姐不敬。谁知道竟养得她这般不知轻重,累及全家名声,妾身有罪,还请老爷责罚。”   巩氏惶恐不安,一脸沉痛自责,盈盈的便要跪下去。   李复儒心知她所言属实,一把托住她的身体,将她扶起来,脸色更难看了些。   当值之时,便听同僚们小声私议。初时他还不以为意,万没想到竟是议论李家的女儿。想他李复儒,一身清正,从无半点逾礼之事。   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人戳脊梁骨。念及此等羞辱,皆是自己女儿所致,更是觉得胸起怒火,无法遏止。   恰巧此时,李三娘抬脚进屋。   李三娘闺名锦素,在家中行三。她一身粉色襟袄,外面罩着桃色的缂丝斗篷。斗篷之上,隐约可见斑斑泥点,还有几处褶皱。若是细看,还能看见边摆处的勾丝。   甫一迈进门槛,就能感受到屋内的气氛。瞧见地上的残片水渍,乌眸微闪。   她表情镇定,姿仪周全地跪在地上。微抬着头,露出光洁的额头。雪肌乌发,有几绺散落在额前,在秀挺鼻尖处打下阴影。   碧潭幽瞳,远山黛眉。   论长相,她姿容冠绝封都。   “你说…今日又是作的什么妖?我一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你自取其辱,不知自重,还连累府中的姐妹。我李家门风清正,岂能容你这等不知廉耻之人!”   李复儒沉眸指着她,手指微抖着。这个女儿长得像贞娘多些,贞娘最是温柔贤淑的女子,为何三娘的性子与生母如此南辕北辙?   李锦娘缓缓抬起眸,凤眸透着一股子桀骜。   “自女儿进门后,爹爹未曾过问女儿一句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信他人之言便认定女儿不知自重,女儿实在心寒。原来在爹爹心里面,女儿竟然如此不堪。别人辱我,我能受着,亲人怨我,我是半分受不住。敢问爹爹只知我独身出去见外男,可知其中缘由?”   “无论是何原因,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独自出门见男子总归是不妥当的。好在沈公子知礼数知大体,不与你胡闹。然而你不知收敛,反而大闹崇文书院,惹人耻笑。你可知崇文书院是什么地方,那等圣贤之地岂是你一个姑娘家能亵渎的?你一人言行不端,毁的是我李氏百年清名!”   家族的罪人,好大的罪名!   “老爷,您吓坏三娘了。三娘性子本来就倔,平日里做事最认死理。也是那沈家哥儿不对,明知三娘在书院外等他,为何避而不见?”   “妇人之见!我看沈公子此举甚是知礼。男女大防,理应谨记。三娘不懂事,难道别人也不懂吗?”   “老爷,您先别急着发火。三娘这一身多有不妥,不如让她先回去换一身过来,您再慢慢教。”   巩氏不说还好,她一说李复儒便注意到三女儿衣裳脏污,头发零乱的样子。待瞧见她脚底的花头鞋的花头之上,还沾着许多的泥土,不觉火冒三丈。   难道三娘就是以这副模样招摇过市的?   简直是伤风败俗,丢人现眼!   “你这个孽障!”   李复儒作势要上前来打她,巩氏拼命护着,“老爷,您要打就打妾身吧。三娘是姐姐唯一的骨血,打不得。”   李锦素极淡地看了巩氏一眼,轻轻地推开。   “爹爹,若是女儿有错,那也是思母过甚。”   李三娘嘴里的母亲,自不是眼前的巩氏。巩氏是她的继母,而她的生母,是李复儒的发妻佟氏。   佟氏出身昌德侯府,端庄知礼,刚柔并济。虽侯府嫡女出身,却事事以夫为天,从不以势凌人。在世时与李复儒夫妻和美,人人称羡。   谈及发妻,他默了一瞬,慢慢坐下来。   机警的丫头忙续上茶水,他就着温热饮了一口。   “你去见沈公子,与你母亲有何干系?”   李锦素直视着他,这个男人皮相不错。身量颇高,身形未变器宇轩昂,五官不俗蓄着短须,气质清雅温润,有读书人的儒雅也有为官者的威严。   执杯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说不出的风雅翩然。想必年轻时自有一股书卷风流气,才能打动侯府嫡女的芳心。   “自是有关,女儿不知何人送的信,信中说沈公子要见我,愿归还当年我母亲所赠的玉佩。父亲是知道的,当年母亲与沈家夫人玩笑时,曾送出去一块贴身的玉佩。女儿想着,那是母亲心爱之物,我自当前去取回。”   当年沈夫人和佟氏是闺中密友,关系极好。两人前后有孕,谈笑中私自约定婚事。虽未过明路,却互赠玉佩以做定情之用。   两家心照不宣,曾以亲家身份往来达六年之久。   谁知皇权倾扎,佟家满门流放,佟氏不想连累夫家自请下堂。李复儒不同意,当夜佟氏一丈白绫,自缢了。   李复儒悲痛欲绝哀悼发妻不思茶饭,热孝期间被李老夫人押着娶巩氏进门。   巩氏前夫病故,带着女儿段雯秀住在娘家。嫁进李家后,段雯秀跟着进府,一应待遇皆比着嫡女李三娘,也序了李家姑娘的排位。   李复儒膝下有三女,长女是贵妾安氏所出,闺名李锦笙。次女便是李锦素,李锦素之下,是庶出的李锦瑟。   巩氏母女入府后,段雯秀成了二姑娘,李锦素自然就降为三姑娘。   隔年,巩氏诞下李家的嫡子,坐稳李夫人的位置。   男人薄情,自称情非得已,不过是借口。李复儒口中深情思念妻子,又顺应孝道不能忤逆母亲娶了巩氏过门。   他坐享了齐人之福,前拥后抱,别人谈及说的却是他的情深义重。好一个情深义重,若真是情深,巩氏怎会生下嫡子?   巩氏过门三月,他不入其房,博得世人一片赞誉。谁又能知道他当年为保己身弃发妻,什么夫妻情深,分明是用虚情假意逼死了佟氏。   自古以来,罪不及出嫁女。   佟氏已嫁入李家,育有一女,娘家人只是流放,应牵连不到她。若不是夫家不容心灰意冷,绝望至极又怎么会悬梁?   说什么佟氏高义,不过是红颜未老恩先断,李家怕受牵连,急不可待地将其抛弃罢了。她看得透彻含笑赴死,不想成全了负心汉的名声。   李复儒惺惺作着深情之态,每每提及亡妻痛不欲生。   自佟氏死后,李家与沈家婚约之事再无人提起。沈家装傻,李复儒自知官微不敢高攀亦不敢得罪,也顺势装作不知情。   巩氏面甜心苦,一肚子的算计,更是乐得不提。   唯独李锦素,一人心心念念着亲娘给自己定的好夫婿,心里装的全是沈家大公子。她不知人性的险恶,满心欢喜地以为沈家一定会娶她过门。   十多年来,她的眼中只有沈大公子一人。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做尽一切能做之事,落到人人耻笑的地步,亦痴心不悔。   因为她坚信,娘选的人一定是好的。   李锦素痛苦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心绞在一起涌起漫天的悲伤。她知道,那是原主残存的感情。   她抬起头,泪水涟涟。   “爹,女儿错了。他们不认亲事没关系,我只想要回娘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新文已开,请多多收藏哦~~ 第2章 继姐 李复儒有一瞬间的动容,眼前的少女与发妻长得极像。尤其是这梨花带雨的模样,没了平日里的倔强,让他立马想到佟氏死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佟氏泣然泪下,哭着要和离,不愿连累他。 夫妻一场,佟氏虽然体弱,但颜色上乘。他平日里爱极她温温柔柔的缠绵之态,和为人处事时的不卑不亢。又受她一片痴情,自是怜爱有加。 只是情深不寿,夫妻不能白首。 他不允和离,谁知佟氏外表瞧着娇软,内在里刚烈。当夜一条白绫,悬在了房梁之上。待下人们发现时,佟氏尸身已冷。 佟氏为他至斯,每每思及,他又愧又悲。 巩氏一看他的脸色,就知是忆起发妻,心中暗恨。目光却满是爱怜,幽幽地道:“两家通好,时常礼尚往来,也是常有的事情。三娘孩子气,送出去的礼哪能要回来?何况一封来路不明的信,就将你引出去,这事确是你不对。你出去还罢,为何不带下人?凭空让我与你父亲担心。” 李复儒刚刚因发妻而生出的愧疚,被巩氏一说散得干净。他瞪着下跪的女儿,恨她令自己受人耻笑。谁家姑娘不是淑贤知礼,偏就三娘如此不检点。 “你母亲说得没错,你为何独自出门?” “此事是女儿欠妥,女儿一心念着母亲的玉佩,未曾来及得告知别人就匆忙出门。父亲若是因女儿之过,让您受他人指点,女儿愿意受罚。但他沈家欺人太甚,我外祖家虽败,可父亲您还在。我们李家一门清贵,父亲您以探花之身立于朝堂,那可是天子门生,何其荣耀!我是您的女儿,李家嫡出的小姐,他们沈家凭什么欺辱我们至此!” 李锦素眼里蓄满泪水,哀伤与悲痛在她眼中交织。她为何独自出门?自然是有人设了局,不仅她身边的丫头被人收卖,她自己也被沈公子的邀请乐得冲昏了头。 后宅之中,处处危机。 原主不谙人心,被巩氏表面的花功夫哄住,只当对方慈母心肠,投桃报李,视为亲娘。然而她一片孺慕之情,在巩氏看来,竟是掣肘她的致命利器。 “父亲,我李家不是小门小户,倘若沈家不认亲事,我们决不纠缠。可是这么些年来,他们一直含糊不清,故意诋毁女儿的名声,难保不是看不起父亲,践踏我们李家。” 她声声悲切,李复儒眼睛眯起,脸色慢慢凝重。 李复儒此人,寒门出生最重面子,生平最怕别人小看,也最恨别人轻视。经女儿一提,思及沈家的所作所为,确实不无轻贱之意。 “老爷,姐姐在世时,三娘年纪还小。许是她自己听岔,长辈们之间的玩笑话被她当真。妾身想着,沈家是什么人家,万没有抵赖亲事的道理。” 巩氏这一劝,李复儒亦觉得有理。往常上朝下朝时,沈尚书与他和颜悦色,少不得会交谈两句,实在不像是看轻自己。 “母亲说得真真的,竟像是亲眼所见我娘与沈夫人开玩笑似的。即便是玩笑的话,沈家若真是无意,何不早些言明,为何一直误导我?分明是他们没将我们李家看在眼中,以为可以肆意折辱,随意轻慢。明知我是李家女,身后是李府满门,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事情,为何避口不提,反倒冷眼旁观,任由世人笑我痴心妄想?” “三娘糊涂,流言而已,沈尚书怎会理会?” 巩氏心疼地说着,无奈摇头。 李锦素依旧半抬着头,垂着眼眸。 这样的她,倒是让巩氏想起另一个人,那便是故去的佟氏。佟氏出身高,巩氏在闺中时曾有幸见过几回。 那时候佟氏是高高在上的昌德侯府嫡长女,又是那样的天仙样貌。京中的众多公子爱慕其风采,与之吟诗叙谈,讨其欢心。 彼时的巩氏,一个五品官家的嫡女,身份并不够与之相交。 巩氏在打量李三娘的同时,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原来的三娘,空有佟氏的美貌,却没有佟氏的灵气,做事痴傻,还认死理,愚昧好糊弄。 而眼前的三娘,仿佛灵窍已开,像换了一个人。 李锦素清亮的眼神恰巧抬起,撞个正着。 “爹,他们不理会,不正是因为瞧不上我们李家,根本不看在眼里吗?” 李复儒脸一黑,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沈家辱她即是辱自己。打狗还得看主人,何况是他的嫡女。 他手指摩着新换的杯子,不耐道:“你看你成何体统,还不快些回房换身衣裳。” 李锦素正欲退下,一阵香风袭来。 厅堂进来一位亭亭的少女,少女扑在她的身上。拉着她仔细打量一番,目露怜惜,替她整理零乱的发,“父亲,您别责怪三娘,是雯秀不好,是我没有看好三娘。” 少女正是巩氏的亲女,段氏雯秀。段雯秀继承了巩氏的好相貌,比之更甚。一身银色锦缎的斗篷,衬着那张脸如四五月的梨花一般,莹白无瑕。 “雯秀,此事与你无关,你快些退下。”李复儒对段雯秀和颜悦色,到底不是亲女,再是亲切也透着一股隔阂。 段雯秀摇头,“父亲,雯秀不怕连累,那些人要嚼舌根就让他们嚼去。名声哪及三妹妹重要,雯秀情愿不嫁人,也不想看到三娘受罚。可是父亲若不处罚,别人会说父亲纵女姑息,悖逆礼教。所以父亲要罚,就罚雯秀吧,雯秀愿替三娘受过。” 李复儒瞳仁微沉,没错,若是自己轻轻揭过,莫说是旁人,就是同僚们都会以此事做文章,攻讦他不修私德,纵容女儿。 官声何等重要,岂可有半点闪失。 “老爷,无规矩不成方圆,三娘此次行事太过不妥。要是我们毫无动静,外人会以为我们李家家风不正,纵容自家姑娘痴缠外男。这般为人,岂不是朝别人手中递话柄?雯秀是姐姐,就由她代妹受过,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巩氏的话令李复儒又是心头一颤,在他的心中,外人的眼光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不错,三娘这事一定要罚。 他还未开口,那边李锦素已是出声。 “母亲此言差矣,此事我无错。若是因此而受罚,等于坐实错在三娘。无错而向别人低头,视同懦弱。我李家哪点不如别人,居然这等没有风骨?人不辱我,我却自辱之,是何道理?” 巩氏暗恨,用帕子按了眼角,“你这孩子,也太死心眼了。终究你去寻沈公子是事实,你大闹崇文书院是事实。咱们服个软,让你雯秀姐姐替你受罚,你赶紧回房歇着吧。” 李复儒脸色阴睛不定,半晌才道:“三娘独自出门,虽事出有因,然太过鲁莽。此事不可再犯,为示警戒,罚跪祠堂三个时辰,不许送晚饭。” “父亲,三个时辰不足以平息此事。不如三娘先跪三个时辰,接下来的九个时辰,雯秀替她受着。” 若要小惩,十二个时辰才是合适。 李锦素微垂着眸,难怪原身会被养成那样的性子。如此忍辱负重的继母,这般一心“护妹”的继姐,合该有那样的结局。 李复儒被继女这一说,脸色发僵。 “你看看你二姐,处处替你挡着,事事为替李家考虑。再看看你做的事情,为一己私情,不管不顾,差点连累全家。你二姐说得对,外面悠悠众口,为父若是不严惩,恐难堵世人指责。来人哪,带三姑娘下去,罚跪祠堂,明日申时方可起。不许送饭食,不许递茶水点心,违者同罚之。” “父亲,女儿不服。分明是沈家有错在先,为何我们要先示弱?” 段雯秀心疼地抱着她,“三妹妹,你别说了,姐姐陪你一起受罚。” “雯秀你起来,这个孽障。事到如今还不知错,我看还是罚得太轻了。”李复儒指着李锦素,气得作势扬起巴掌。 巩氏按着他,“老爷,三娘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她脾气倔,认死理。你就轻饶她吧,沈家和书院那边妾身去赔罪…” “都是你们护着她,才养成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今天这顿罚,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你们谁也别想帮她求情。来人哪,还不快带三姑娘下去!” “父亲,不用别人,女儿自己过去。” 李锦素在起来,冷冷地看着所谓的亲生父亲。虚伪又薄情,视名声比骨肉重要。这样的男人,怎么配得上刚柔并济的侯府嫡女? 原主的亲娘,真真是看走了眼。 “父亲,今日之事确实是我鲁莽。然而错确实不在女儿一人,女儿愿意受罚。我母亲原是侯府嫡女,我身为昌元公的后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给他们抹黑。” 佟氏的先祖,是清府学派的祖师,昌元公。 便是几百年之后,昌元公在读书人的心中,都是学家泰斗,文坛宗师级的人物。诸国学子提起,亦是一脸尊崇。 李复儒瞳孔一缩。 太像了! 这个女儿太像佟氏了。 第3章 锦瑟 李家的祠堂就建在府中的西南角,前头一面石鼓,后头种着松柏。春寒料峭,祠堂为保干燥建得四面通风。 堂内无地龙,无炭盆,唯有牌位前的烛火长年不灭。 最正中摆放的是李氏先祖的牌位,李家往上数几代,最出色的不过是个举人。若不是出了李复儒这位探花郎,怎么能享受这样的香火供奉。 一排排的牌位,冰冷森森。视线下移,右下角是佟氏的牌位。上写着佟氏贞娘生卒年,终年只得二十七岁。 黑漆底的牌位,描金严穆的刻字。 简单的两竖字,刻画的是一个女人的全部。 佟氏的一生,李锦素仅记得寥寥几句。便是原主,亦不过是书中不起眼的一个小配角。空有美貌,刁钻无礼,全无佟氏一脉的风骨,是世人对她的评价。 她不知道原主对沈大公子情根深种到何种地步,也不知道大闹崇文书院时是何等的心死如灰,只知原主气极晕厥,醒来的便是自己这个来自异世的孤魂。 祠堂外,守着两位粗使婆子。 段雯秀的声音细柔柔地飘进来,低声地替她求着情。 “两位妈妈,三妹妹身子弱,麻烦你们夜里给她添条被褥。” “二姑娘,奴婢们万万不敢当您这声麻烦。您心善,奴婢们知道。实在是老爷亲自吩咐过,任何人不得进去。” “父亲只说不让送吃食,不让送茶水,可没说不让送衣物。这天寒地冻的,万一三妹妹冻坏了身子,那可如何是好?若不是父亲不许,我真想替三妹妹受罚…” 婆子们又是迭声的夸赞。 段雯秀求了好半天的情,始终不得通融。无奈擦了眼泪,“三妹妹,你受苦了。父亲正在气头上,母亲刚才执意相劝,反被训斥。你好生认错,等父亲消了气,我再去求他。” 紧接着,她又叮嘱婆子和下人们,“你们好生照顾三妹妹,若是有什么事,记得立马来禀。再有,三妹妹的事情,府中下人不许乱传,若是让我听到有人乱嚼舌根,定不轻饶。” “谨记二姑娘的吩咐。” 过了一会儿,外面恢复清静,想是段雯秀已经离开了。 李锦素跪得笔直,好在今日外罩着斗篷,眼下不至于挨冻。思及李家众人,她微微蹙着眉头,低头凝思。 府中四女,皆是美人儿。李锦笙和李锦瑟因是庶出,暂时名声不显。她与段雯秀,都是嫡女,外人知道的多些。 然而段雯秀的名声极好,封都官眷们提起无不赞赏其温柔大方,贤淑知礼。反之,李锦娘则以其过于不端的行为名贯全城。 府中看似当家作主的是巩氏,实在李老夫人才是李家真正的主母。 李老夫人偏宠贵妾安氏,连带着安氏所出的一儿一女都是她的心头宝。而段雯秀与胞弟有亲娘护佑,下人们不敢看轻。 唯有原身,以及四姑娘,一嫡一庶,皆无生母,都是府中飘萍。 乌金西沉之时,祠堂渐渐寒气四起。 李锦素试着活动了一下肢体,揉着双腿试图活血取暖。外面的两个婆子盯得紧,但凡是她动作幅度大一些,都会传来她们的规劝声。 李家的这些下人,都惯会看菜下饭。原身虽是嫡女,却没有生母。如今府上明面上的掌权人是巩氏,巩氏之上,还有李老夫人。无论是巩氏还是李老夫人,都不会真正替她出头。 下人们都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深谙后宅之道。对待段雯秀那个继女的态度都比她这个嫡女要殷切数倍。 也是原身没看明白,认巩氏为母,受那口蜜腹剑所骗,对继母一片拳拳之心。又替继母抱不平,与祖母的关系十分的疏离,并不亲近。 李家老夫人常氏,原是五品小官家的庶女。 现在的巩氏,是常氏嫡姐的女儿。 自古嫡庶水火不容,常氏在娘家时,没少受嫡母嫡姐的磋磨,心中有恨。当初巩氏寡妇之身,能进李家续弦,皆是常氏的嫡母施压。 那时常氏的生母还在嫡母手中讨生活,常氏敢怒不敢言。压着李复儒于热孝期迎了巩氏过门。对于巩氏,常氏自然感情淡淡。 倒是李锦笙的生母安姨娘,最得常氏的宠爱。 安姨娘是常氏亲姐的女儿,当年佟氏嫁入李府三年未开怀。常氏便做主将自己的外甥女抬进作了贵妾,是以李锦笙为庶长女。 佟氏虽是嫡妻,要不是娘家那时候还是侯府,定会被安氏压得抬不起头。 嫡庶不分,是乱家之源。 这都御史府,放眼封都,门第不算高。然而大户后宅中的盘根错节,龌龊复杂,竟是样样都不少。 眼见着外头的天色暗了,守夜的婆子开始轮值。 前脚一个婆子刚走,后脚就有人过来。来人低低地声音,压得十分的轻,听起来带着焦急恳切,却又字字在理。 “刘妈妈,三姐姐跪了两个时辰了。夜寒上冻,万一冻坏了身子,你也不好和父亲交待。你放心,我不会让妈妈你难做的。父亲只交待不让人送吃食,不让人茶水,也不让人送被褥。这几样我都不送,我手里的这副护膝,麻烦你拿进去给三姐姐套上。藏在裙子里谁也看不出来。” “四姑娘,你这不合规矩。” “刘妈妈,我也没坏规矩。便是父亲日后问起来,我一力承担。” 李锦瑟不动声色地塞了一锭银子过去,刘妈妈假意推拒几下。四顾见无人,快速收起,脸上还为难着。 “四姑娘真是一片诚心,老爷确实没有说过不让送其它的。要不这样,您快点进去,老婆子给你守着。” “诶,谢妈妈。” 李锦瑟抱着护膝,闪进了祠堂。 李锦素回头,只看见一杏衣少女。少女的眼神盛满担忧,大大的杏核眼,弯弯的柳叶眉,眉尾扬着,眼神清亮。瘦则瘦矣,却似细柳一般软中有韧。 “三姐姐,你还好吧?” 李锦素摇了摇头,实在称不上好。 “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三姐姐,你把这护膝换上。夜里寒气重,多少能御些寒。” 说话间,李锦瑟已经将她扶坐着,替她套上护膝。护膝里面是兔子毛的,很厚实。甫一套上,便觉一股暖意从膝盖处升起。 “谢谢。” 她这一道谢,李锦瑟诧异地抬头。 李锦瑟的生母是佟氏的陪嫁丫头,在佟氏死后不久,也过世了。两人的关系因为巩氏,可以说十分的冷淡。 “三姐姐,你还是第一次……和我这么说话。”李锦瑟套好了护膝,又将藏在自己身上护腰解开,替她穿上。 护腰带着体温,暖暖的。 段雯秀求了半天不得入,李锦瑟却能进来。不过是一个虚情,一人真心。虛情的做做表面功夫,图得是自己的好名声。真心的则会想尽一切办法,替他人着想。 李锦素看得明白,不由得对这个庶妹心生好感。这个庶妹在府中的日子不好过,巩氏和李老夫人不过当她是一条猫儿狗儿,随意地养着。 至于她会不会受下人欺负,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没有人关心。 “四妹妹,谢谢你。你赶紧走吧,若是被人瞧见了,你也要跟着吃挂落。” 李锦瑟微垂着眸,“三姐姐,那你保重。若是夜里冷得受不住,就将身子蜷紧些护着肚脐处。还有十个时辰,你想些高兴的事,过得快些。” “好,我知道了。” 李锦瑟看了一眼祠堂后面,压低声音,“三姐姐,你挺着,我会让云耳给你送吃的来。” 刘妈妈在外面咳嗽了一声,李锦瑟不舍地起身出去。经过刘妈妈时,又重重道过谢,才依依地离开了。 有了护膝和护腰,李锦素觉得好受多了。 她自嘲一笑,突然穿越,成了一本书中的人物,还是一个悲剧的小女配,实在是开心不起来。一来就受罚,更是措手不及。 书中最大的女配是段雯秀,而原主,就是用来衬托段雯秀的。 今天是原主一生悲剧的开始,就是在今天,她于崇文书院等候沈珽不至,大闹书院之后,竟然闯进学堂,大庭广众之下对沈珽表示爱慕之心,被对方无情拒绝。 虽然本朝民风较为开放,女子抛头露面并不会受过多苛责,但若是示爱男子,则视为荡,不安于室。 李锦素坏了名声,难谋好姻缘,沈珽成了她心中的执念。 为了和沈珽在一起,她已不管不顾,抛却了女儿家所有的矜持。即便是这样,沈珽仍然对她不屑一顾。 她一颗芳心付流水,自是不甘,百般勾引对方作践自己,最后身败名裂。一次次丢人现眼,已至疯魔,被整个李家所抛弃,将她送到庄子里自生自灭。 最后,她死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待别人发现时,尸体早已僵硬。 她的死,在书中简略带过。 而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一切,都归了她的继姐与庶姐。 好在,这是一本庶女励志传。 女主不是她的庶姐李锦笙,也不是她的继姐段雯秀,这两个人不过都是书中的女配。而书中的女主,是她的庶妹。 李锦瑟。 第4章 云耳 李锦瑟说的云耳不是人,而是一只褐色横纹的猫,额头还有一片白斑。这猫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琉璃眼儿,圆滚滚的身子,身手十分的矫健。 李锦素看着它先是在横梁机警地张望,然后轻盈地滑下来,像精灵一样地窜到了她的面前,身体乖顺地趴下。 它的后背上,绑着一个小小的布包。布包的颜色和它身体的颜色十分的贴近,小巧精致收口特别严实。 她轻轻抚了一下它毛发,感觉它琉璃似的眼神似乎看了过来,好像有些不太高兴,却又不知道碍于什么忍耐着。 这成精的猫。 她想着,解下它背上的布包,揣进袖子里。 云耳完成了任务,像来时一样,悄无声自地离开了。 布包里是一个油纸包,包裹得很是严密。里面装的是点心,糯米做的,一个个的小团子,中间还夹着豆沙馅。 她轻轻捏起一个,塞进嘴里,大小刚合适。不仅味道十分的香糯可口,而且个头小不容易让人发现,更方便偷吃。 如此聪惠手巧,不愧是女主。虽身为庶女,在后宅里讨生活,却有忠宠相伴,还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点心不多,因是糯米做的,很是抗饿。 夜里凉意四透,她努力蜷着身体,想让自己睡过去。府中的其他人,此时大多已经就寝。烧得旺旺的炭盆子,烘得热乎乎的房间,还有安神的熏香。 正院内的寝室内,巩氏一边替李复儒脱着外衣,一边低声的叹气。 “老爷,都是妾身不好。若是我平日里管得来些,三娘也不至于做出此等事情。都是妾身之过,连累了府里的名声。” “你莫要自责,你有你的难处,为夫心里有数。” 巩氏听他这话,眼眶一红,“还是老爷怜惜妾身,妾身再嫁进府,处处小心,唯恐落人话柄。妾身心知,母亲不喜…” “好了,说这些话做什么。” 李复儒伸手从她手中拿过外袍,重新穿上。 “你早些歇着吧,我去母亲那里。” 巩氏暗恨,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老爷,若不然妾身与您同去?” “你累了一天,早点歇着。我等会就不来扰你,你好好睡一觉。” 巩氏一听这话,更是恨意起。 他说得好听,什么疼她。分明是撇下她,又要宿在安氏那个贱人的屋子里。偏还打着尽孝的名头,让人发作不得。 阴着脸坐在妆镜前,一把扯下头上的步摇。她的心腹华妈妈悄无声息地站到身后,动手开始替她除掉首饰。 华妈妈是她得用的老人,从娘家陪嫁的,先是在段家,后跟到了李家。主仆二人相处多年,仅凭她一个眼神,华妈妈就知如何行事。 “素心居那边,没人闹事吧?” “夫人您心善,三姑娘的院子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您只将成婆子和朱绢红绫那两个丫头关在柴房,已是天大的开恩。阖府上下,谁不赞您仁慈。” “到底是姐姐留给三姑娘的人,我一个继室可不敢用刑。” 巩氏的眼神微冷,从镜中看去,令人不寒而栗。 “祠堂那边,可有什么事?” “二姑娘去看过,求了守门的妈妈们半天,不得半点通融。二姑娘无奈,好生叮嘱了一番才回去。大姑娘那里全无动静,连面都没露。倒是四姑娘,听说去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转了身。” “大姑娘仗着自己姨娘受宠,自来不把我这个母亲看在眼里,便是三娘占着嫡出的身份,在她的眼中只怕也是不够看的。还是我的雯秀懂事,事事顾全大局。” 华妈妈已取下所有的首饰,放进雕花的匣子里。 “二姑娘心善,念着姐妹情谊。封都夫人们看在眼里,无人不赞。倒是那四姑娘,平日里瞧着畏畏缩缩的,成天抱着个猫,没想到会蹚这趟浑水。” 巩氏的头发已经散了下来,镜子里的女人保养得宜,容貌依旧。她慢慢地抚了一下自己的脸,讥笑一声。 “四姑娘与她那个生母一样,是个忠心的。只可惜先头的夫人去得早,我这继母又不拿势。眼睁睁看着嫡出的姑娘被罚,在老爷面前使不上半点劲。华妈妈,我的这心哪,疼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三娘虽不是我所出,可毕竟是先头的姐姐唯一的骨血。她在祠堂受罚,我焉得安睡?” “夫人,奴婢去给您请大夫。” 华妈妈说着,焦急地走到外面,小声吩咐一个丫头出府。 然后转进屋子,小心搀扶着巩氏,慢慢将人扶到床边。巩氏捂着心口,满脸的病容,竟是与之前判若两人。 大夫被急急地请进了府,惊动了荣安堂的李老夫人。 “这么晚了,是谁身子不利索了?” “回老夫人,是夫人,说是心口疼。” 李老夫人耷着眼皮子,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儿子。李复儒攒着眉头,刚才他过来时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犯病了。 回话的柴妈妈惯会察言观色,一见他的表情便知道如何禀报。 “奴婢听正屋的下人议论,说夫人忧心三姑娘,这才犯了病。” 李老夫人放下手中的佛珠,慢慢掀了眼皮,幽幽地道:“她倒是心疼三姑娘,你快过去看看,劝她宽些心。三姑娘好歹是我李家的嫡女,你做父亲的岂会狠心折腾。” 她话是对着李复儒说的,李复儒闻言便起了身,告辞离开。 他一手,李老夫人就将佛珠拍在桌子上,一声脆响。 “这么多年了,除了装病,竟是没有其它的花样。偏我这傻儿子,就吃这一套。从前是佟氏,如今是这位。合着天底下会用狐媚之术的正房都落进我李家了,还不如我的莲儿半点贤惠大度。” 李老夫人口中的莲儿,就是安姨娘。 “老夫人,老爷心里明白着呢,心里还是最疼咱们笙姐儿和晟哥儿。”柴妈妈是李老夫人的最信得过的人,也只有她敢这么说话。 不过话说得漂亮,若是说李复儒最疼安姨娘,传出去便是宠妾灭妻。说最疼两个姑娘公子,别人是指不出半分的错。 “你这老货,屋子里就你我主仆二人,说话犯不着如此小心。我是庶出,早年在娘家时,见着嫡母嫡姐,那是大气不敢出。后来嫡母将我嫁给李家,李家是什么人家?不过是个穷秀才,说是什么清贵人家,其实就是一穷二白家徒四壁。我出嫁时,嫁妆仅十二抬,都是些表面花哨的玩意儿,不值几个钱。也是我命好,生了大哥儿。大哥儿自小读书好,一气考上了探花,打马御街前,进了御史台当差,我这才是直起了腰板。” 李老夫人说的这些,柴妈妈是最清楚的人。当年,她陪着老夫人,不知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 “可不是,咱们老爷出息,光宗耀祖。” “是啊,自打大哥儿当了官,我的嫡母就巴了上来。大哥儿媳妇才没,她就逼着我迎嫡姐的寡妇女儿进门,丝毫不为大哥儿的名声前程着响。可怜我的生母,那时候还在她手底下讨生活。我被逼无奈,只得同意巩氏进门。” 李老夫人说及此,目光微恨。 “如今她们没什么可拿捏我的,我儿步步高升,只有他们巴结我的份。嫡母虽然不在了,我那好嫡姐还在。我要让她们知道,在我这儿,没有什么嫡庶。这李家,只能是晟哥儿的。” 天遂人愿,天下谁人不知今上爱重贵妃娘娘。什么嫡庶有别,天家尚且不顾,他们臣子之家,便是让庶出的承了家业,料也无人敢说。 她便要让她的好嫡姐看看,恁是巩氏生了嫡子,也做了不李家的主。百年之后,她去了地底下,还得好好瞧瞧她那好嫡母的难看脸色。 一念及此,只觉满心畅快。 柴妈妈知道主子的心思,默默地服侍她就寝。 李复儒去了正屋,自是会歇在那里。巩氏捂心呼痛,绝口不提三姑娘半句。一番嘘寒问暖,夫妻情义绵绵,落了幔帐。 夫妻二人,躺进松软的锦被中。闻着淡淡的香气,熏着暖暖的炉火,再无人想起祠堂里挨饿受冻的李锦素。 透骨的风,穿堂而过,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李锦素将自己蜷成一团,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双臂。幸好有护膝和护腰,肚子里也有东西撑着,否则漫漫冷夜,不知如何度过。 这一夜是如此难挨,冷意抵不住困意,她总是睡着睡着便被冻醒。然后又努力让自己睡过去,如此反复,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一团毛绒绒的东西钻进自己的怀中。 那家伙暖暖的,像一团小火炉。软软的,毛乎乎的。一睁眼,便看到它眯着琉璃眼儿,窝在她怀中替她取暖。 是云耳。 好一个通人性的小家伙,她的庶妹人美心又善,聪慧又懂藏拙,不愧是书中的女主。 她弯起嘴角,紧紧抱着怀中的小家伙。 第5章 处境 待看到天色微亮时,她差点喜极而泣。云耳听到外面的动静,竖起了耳朵,然后像幽灵一样闪到角落,跳上房梁。 李锦素看着它的动作,莞尔一笑。 等它离开了,她便小心地活动了一下四肢,舒展着筋骨。随着天再亮一些,外面又传来那位继姐的声音。 “刘妈妈,可否容我进去看看三妹妹。这一夜下来,也不知她怎么样?我成宿都没睡好,母亲急得都病倒了…” “二姑娘心善,奴婢谨记二姑娘的吩咐时刻警醒着。三姑娘还好,夜里还睡了一会。” 段雯秀朝埋在面看去,蒲团中的少女半趴着,蜷成小小的一砣,好像真的睡着了。真是个蠢的,也难怪能睡得着。 “辛苦妈妈了,我可否进去看一看?” “这…” “好了,我就不为难妈妈了,你们莫要叫醒她,让她再睡一会儿。我站在外面瞧上一眼,也好去报给母亲。母亲必定担心不已,彻夜未眠。” 她以锦帕掩面,好生看了一会儿才离开。 李锦素在她离开之后,慢慢坐直,虔诚地跪着一动不动。 李复儒在段雯秀去请过安之后,便和巩氏一起来到祠堂,看着李锦素跪得笔直,怒气慢慢散去一些。到底是贞娘的骨肉,他心里还是疼的。 巩氏自是跟了过来,看到李锦素跪着的模样,眼神闪了闪。和身后的段雯秀交换一个眼色,段雯秀纳闷着,面上不显。 李复儒站在外面,轻咳一声,慢慢踱进去。 站在李锦素的旁边,看着祖宗们的牌位。 “你可知错了?” “女儿知错,女儿不该轻信他人,不该私自离府。” 李锦素磕了三个头,绝口不提大闹崇文书院的事情。李复儒对她的态度很满意,恼怒又散去一些。 “三娘,我苦命的孩子啊!”巩氏也进来了,一把将她抱住,“你可心疼死母亲了。” “三妹妹,母亲一夜没睡好,昨儿个夜里还犯了心口疼的毛病。你可别再犯糊涂了,别再惹父亲生气了。”段雯秀人如其名,不光人美,而且声音温柔。 若是往常的李锦娘,被这位知心的姐姐暖言安慰,必会心生感动与其交心。将心里的话儿如倒豆子一般,倒个干净。 巩氏母女织着亲情的网,将原主耍弄于股掌之间。 李复儒受母亲的影响,原本也是极不喜欢巩氏的。然而巩氏会做人,处事得体,这些年渐渐笼络了他的心。 “父亲,昨夜女儿梦见母亲。母亲责问女儿,为何如此不小心轻信他人。女儿知错了,愧对父亲,还让九泉之下的母亲不得安宁。” 李锦素语毕,伏在蒲团上,对着李家先祖的牌位磕了三个响头。 巩氏的身体一僵,几乎不敢去看佟氏的篡位。李复儒先是一惊,眼神落到佟氏的牌位下,闭了一下眼。 对发妻的愧疚由然而升,恼怒已完全散去。 “你既知错了,为父深感欣慰。来人哪,扶三姑娘回去歇着。” 早就守候在外面的下人们进来,扶起李锦素。她稳着身形,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女儿多谢父亲,父亲教诲,铭记于心。” 李复儒心下满意,这个女儿到底是贞娘所出,还是很知礼的。 “三妹妹,你可还受得住,我扶你回去吧。”段雯秀从一个下人手中接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那份怜爱之情,流露无疑。 巩氏朝自己身边的华妈妈使眼色,然后迭声命人去知会素心居的下人。命人准备热水,让人去煮黑糖姜茶。 慈母之心,人人可见。 李复儒很满意,家宅安宁,是兴旺之相。 李锦素的院子是除正院和荣安堂外,最好的一处。她是嫡女,又是原配所出。巩氏惯会做表面功夫,这点不会犯忌讳。 一进院子,她两个丫头朱娟和红绫就迎了上来。 院子里管事的婆子是成妈妈,看上去三十来岁,青色的禙子,团着发髻,面目慈和中透着郁色。身上的衣服也多有褶皱,似是一夜未睡。 红绫和朱绢俱都是一脸倦色,两人都是花骨朵般的年纪,是陪着原主从小长大的丫头。朱绢清秀有余,美貌不足。而红绫人如其名,长得十分俏丽。这三个人都是佟氏留下来的老人。 昨儿个夜里被关柴房,华妈妈将将赶在前头,把她们放出来。 成妈妈接过段雯秀的手扶她,她趁着坐到被窝的功夫,将护膝和护腰藏进被子里。成妈妈用热水替她敷膝盖,又用艾水替她泡脚,服侍她喝了一碗碧粳鸡丝粥。 临睡前,还逼她喝了一大碗黑糖姜水。 事事尽心,面面俱到。 段雯秀以为,这次会同以往无数次一样,三妹妹会对她倾诉委屈。可是眼见着纤弱的身体躺进了被窝,闭眼睡了过去也不曾开口半个字,她觉得似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控。 凝着秀气的眉,略一思索,嘴角泛起莫名的讥笑。纵是现在已经醒悟,也为时过晚。温柔地叮嘱成妈妈等人照顾好主子,施施然地出了素心居。 李锦素这一觉,睡到日薄西山。一睁眼便是黄花梨打制的床顶,床架上面镂雕着各色花鸟和平安喜蝠。木料磨得油滑,加之有些年头越显厚重。两边拢着烟粉色的轻绡纱,纱帐被孔雀状的帐钩挂起,如丝雾般垂着。 视线转移之处,处处可见雕工精致的家具。多宝阁上的摆饰,亦是件件珍品。举凡瓷瓶,牙雕等都是千金之物。 表面上的富贵,这些有印记难变卖的死物,似乎原主随手可得。然而实在的东西,却是半点都漏不到她的手上。 屋内的小炉上,还温着饭菜。 她是被饭菜的香气勾醒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成妈妈想叫醒她,见她睡得得沉,又不忍心。 一见她醒来,目露关切。 “姑娘,你可醒了,肚子饥吗?” 成妈妈唤她姑娘,不是三姑娘不是二姑娘。在素心居里,只有姑娘。 “确实有些饿了。” 成妈妈一听她饿了,忙不停上前来替她穿衣穿祙,扶着她坐到圆桌前。朱绢麻利地将饭菜摆上,共有三小菜一碗粥。 时人讲究养胃,越是富贵人家,夜里越不愿多食。若食,必精必清淡。 油焖笋、凉拌芽尖儿、还有一碟子酥煎豆腐。看着精致,每样也就一点儿,就着小碗粥,她将三菜吃得半点不剩。 成妈妈抹起了眼泪,她们姑娘受苦了。 李锦素不知她心里的想法,眼神看着桌上的插花的瓷瓶,拿在手里把玩。这青花古瓷瓶原是一对,另一只碎了,就剩下一只。便是这一只,也是极难见的古品精器,值上一两千两银子。 “妈妈,你等会把我娘嫁妆里一些没有侯府印记的小物件收拾出来,我要拿它们换银子。” 成妈妈大惊失色,“姑娘…那可是您将来的嫁妆。而且我们有月例银子,并不缺钱,犯不着当东西度日。” 李锦素淡淡一笑,她们不缺钱吗? 除了月例银子,她们并没有其它的经济来源。身在内宅,确实没有什么需要花销的地方。正是因为不打点,素心居一旦有什么事,提前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佟氏侯府嫡女,嫁入李家,十里红妆,陪嫁的铺子田庄无数。佟氏死时,原主还小。这些东西无人管理,交给巩氏是万万不能的。所以身为祖母的常氏要了过去,说是替她管着,谁也挑不出来错。 一管十年,从不提田庄铺子的产出。 原主被巩氏挑拨,去荣安堂闹过,更添常氏的厌恶。 婆媳二人作法,拿着原主作伐子。成妈妈看得透,几次规劝,原主根本听不进去,只把巩氏当成亲娘。 时日一久,成妈妈也不爱说了,只把忧心藏在心里,希望有朝一日姑娘能醒悟过来。 李锦素自然知道官宦人家,不到山穷水尽,是不可能变卖嫁妆的。倘若被别人知道,还不知要如何取笑他们李家。 只是于她而言,李家不是庇护,她已山穷水尽了。 原主一死,那些田产铺子尽归常氏。而府里的嫁妆则尽数归了巩氏。那对婆媳,心照不宣地瓜分着原主的东西,各自得了好处。 “嬷嬷,人若是不在,死守着东西有什么用。” 她淡淡地说着,语气中的沧桑令成嬷嬷心里一惊。 姑娘话里有话,莫不是觉出什么不对,自个儿看明白了?是不是那姓巩的又要使什么阴招,害她们家姑娘?夫人把姑娘托付给自己,自己看护无力,已是内疚万分。 “姑娘…那些东西都是夫人留给你的嫁妆…日后您出嫁,若是对不上…” “嫁不嫁得出去还另说,要嫁妆何用?” 李锦娘坐在靠榻上,乌丝散在肩头。气韵天成,光华逼人。她的手中抱着一只布偶,针线精密,形如小猫煞是喜人。 她轻轻地抚着布偶,极尽温柔。不由得想到云耳,看来猫是她这辈子的吉祥物。布偶是原主的生母留给原主的,意义非凡。还有那块玉佩,她一定要回来。除了这两样,其余的都是死物。 成妈妈心里又是一惊,思及沈家的做法,同觉心寒。 “姑娘,那沈家实在是欺人太甚!” “莫要再提他们,我与他们已再无瓜葛,将来形同陌路。便是他沈家位极人臣,站在一人之下,我亦不悔,也不惦记。” 成妈妈低头抹泪,姑娘这话说得,让她一个奴婢都觉得心疼。若是老侯爷还在,夫人还在,谁敢如此轻视姑娘。 李锦素知道书中的大概情节,那位沈大公子不仅不会位极人臣,而且沈家将会重复佟家老路,流放苦寒之地。 不过那是后话。 眼下她要做的是如何拿回佟氏的东西。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朱绢送碗碟回来了。同时回来的,还有之前不知道去了哪里的红绫。红绫低着头,并不敢看自己的主子。 李锦素心下冷笑,眸色微沉。 红绫心里打着鼓,七上八下的。虽然早已想好了说辞,无奈面对姑娘的眼神,还是不由得小腿肚发软。 李锦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便移开了视线。 她肩膀一垮,像是松了好大的一口气。 第6章 藏龙卧虎 翌日,恰逢十五,按例晚辈们要去荣安堂给常氏请安。 荣安堂自是占着府中最好的位置,风水相宜,安静清幽古色古香。穿过一条回廊,转了一个弯,便能看见大大的匾额。 常氏不喜巩氏,不待见李锦素,也瞧不上庶出的李锦瑟。索性免了她们的晨昏定省,只在初一十五让她们去请安。 李锦素去时,其余人已经到了。 常氏的长相倒是很贴近她的想象,颧骨较高脸颊无肉。想是年轻时长得不错,然而相由心生,年岁越大面相越是刻薄。 身上的朱色蜀锦褙子绣着吉祥云纹,抹额上还镶着一颗红宝石,十足的豪门大户富贵老夫人的装扮。瞧见她进来,眼皮子都未抬。 巩氏站在常氏的身后,态度恭敬。 常氏的另一边,是安姨娘。安姨娘倒是不太像个妾室,她长相端庄,面容平和。想是日子顺遂,无论是神态还是长相,都似大户人家的主母。 常氏身边有一少女,正是安姨娘所出的庶长女李锦笙。清雅秀丽的长相,白色银丝绣纹的衣裙。头上虽只得两三件玉饰,却是件件精致。 一双素手纤纤,滑如细脂,替常氏倒着茶水。 堂中间,段雯秀规规矩矩地站着,旁边隔了三步是李锦瑟。 李锦素请了安,站在两人的中间。 常氏眼皮儿一抬,冷笑一声,“我们三姑娘还记得来给我这个老婆子请安,我还思量着你已忘记自个儿姓甚名谁了。” “母亲,三姐儿行事是欠妥了些。可她已诚心悔过,老爷也消气了,您…” 巩氏的话未完,常氏就将杯子狠狠顿在桌上,茶水洒了出来。 “跪下!” 李锦素乖巧地跪下,段雯秀这个好姐姐自然跟着跪下来,李锦瑟自是不会独自站着,也跪在地上。 “三姐儿,素日里祖母只觉得着你性情跋扈,事事掐尖好强。没想到竟敢为了一人私情,拉着李家上下给你陪葬!你母亲性子软,万事由着你。你父亲怜你幼年失母,不忍苛责。然你不识轻重,越发的放浪。你可知,你一步踏错,连累的可是你的姐妹们。” “祖母,三妹妹知道错了,您就饶了她吧。”段雯秀伏着身体,替李锦素求情。 她将一开口,李锦笙的眼神就刺了过来,然后慢慢将恨意敛起,落在李锦素的身上,接着转到了李锦瑟的身上。 若是以往,李锦笙听到继妹的话,只会觉得对方虚伪做作。而今,她恨不得上前撕烂对方脸上的虚情假意。 前世里,因着祖母的谋划,她嫁给了锦宁侯府庶出的二公子。二公子在府中颇为受宠,其生母是侯夫人心腹。 她原是高嫁,所幸因嫁妆丰厚夫家还算看得起。如若不是那些首饰物件都归了段雯秀,她的日子合该更好些。 婚后她与夫君恩爱,一进门便生了儿子。父亲得了圣眷,李家无人敢欺,她在夫家腰杆子也硬气。 然而一切的变故都在段雯秀身上。段雯秀心里念着沈珽,沈家再是低娶,也轮对不到一个四品官家的继女。 段雯秀无奈出嫁,夫家也还算体面。可是却与巩氏一样克夫,嫁去半年就死了丈夫。因寡妇之身注定无法再高嫁,巩氏母女竟打起了她的主意。在自己生下大哥儿不久,巩氏不时去看侯府,送去不少滋补品,不想却是催命的药。 她开始缠绵病榻,不到半年便去了。 死后她的魂魄飘在侯府的上空,她看到段雯秀借着看望大哥儿的名头,和夫君接近。两人渐生情愫,然后对方便成了夫君的继室。 段雯秀明面上对大哥儿呵护有加,私下却纵容下人磋磨大哥儿。可怜大哥儿三岁未过,便夭折了。 而段雯秀生的儿子却健健康康的,还与夫君恩爱无间,得婆母的宠爱和下人们的尊敬。 她好恨哪! 在又一次看到他们夫妻情深之时,她目眦尽裂,冲过去想撕烂对方。然而一股吸力将她吸走,她醒过来时,便回到了五年前。 她发誓,这一世,她不会犯前世的错误。 在当鬼魂的那些日子里,她才知道她们姐妹之中,最大的赢家是她的庶妹李锦瑟。李锦瑟从一介庶女成了学士夫人,夫君独宠,儿女双全家道从容。 前世的夫君,已让她心寒。那样的男人,不值得她再浪费一世的感情。她要找就要找一个全心全意对她的男人,比如说那个庶妹夫。 从继妹的身上,她知道幸福是要靠抢的。老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就是默许她占尽先机。所以,庶妹的一切,她都要抢过来。 至于这个三妹妹,半年之后就死了,倒是没什么好顾忌的。她的眼神扫过李锦素时,视若无物如同看一个死人。 她表情微妙的变化落在李锦素眼中,李锦素不由得心生狐疑。 然而再看时,她已恢复如常,清雅温婉。 “祖母,大姐姐说得没错。三妹妹年幼无知,易被人唆使。她是犯了错,却并非她的本意,您就饶她这一回。” 常氏缓缓气,一脸欣慰,“还是你心善,处处想着别人。也罢,祖母知道你顾及姐妹情义,就成全你这回。三姐儿,你起来,可得好好谢谢你大姐姐。” “谢大姐姐。” 李锦素起了身,常氏让段雯秀和李锦瑟也起来了,淡淡地让她们落了座。 巩氏目光微变,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和自己的女儿交换眼色。看来老虔婆要使花招了,这是想把三姐儿拉拢过去。 李锦笙将她们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心下冷笑。重新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常氏。常氏一脸慈爱,含笑接过。 “笙儿,昨儿个你去罗黯山大济寺给祖母祈福后,祖母夜里果然睡香甜了。听说你路遇疾苦,带回来一个丫头。” “正是,这事儿笙儿原本昨天回来就想说同祖母说起。怎奈家里事多,不想因一件小事来搅祖母的清静。” 常氏饮了一口茶,自是赞不绝口。 “还是大姑娘沏的茶合我的心意。不过笙儿你心善是好事,这救人不一定非得带回府中,给些银钱让他们谋生也可。” 常氏说起银钱来,随意大方。 祖孙二人衣着富丽,养尊处优。常氏一个五品小官之家出来的庶女,便是李复儒的俸银全花在她的身上,也撑不起这样的富贵。 更别提安姨娘的出身。 安姨娘的母亲嫁的也是秀才,不过直到如今,娘家最拿得出手的名号,也只得一个秀才。她是抬进府的妾室,随身而来的不过是两三个薄木箱笼。 可是她们现在穿得吃的,无一不比着京中的世家官阀。凭的是什么?是佟氏的嫁妆,是那些田产铺子的收成。 人心不足,蛇吞象。 原主身为佟氏唯一的骨血,本应继承那侯府豪富的嫁妆。然而孤女巨财,引得周围觊觎,各自打着算盘。 巩氏自知斗不过常氏,想的是迂回之路。先是坏了她的性子和名声,再将其嫁给常家的某个庶子,得了她的嫁妆。 而常氏,时不时推波助澜,目的虽不尽相同,却是殊途同归。 最后原主一死,皆大欢喜。 李锦素替佟氏悲哀,替原主叫屈。 只听得李锦笙微微一笑,“祖母有所不知。这个芦花是个孤女,三餐不继无人接济。孙女儿恰逢她被人欺负,伤倒在地,实在不忍心。想着咱们府中不缺一口吃的,我身边的一个三等丫头正好配了人,便想着带回来让她顶个缺。一来是做善事,二来也是全了自己。” “你呀,处处替人着想。便是行了善举,也非得说出个一二,愣是把功劳往外推。”常氏一脸的慈祥,爱怜不已。 李锦素的心里已经起了惊浪,芦花这个名字她是知道的。那可是女主身边第一忠仆,在女主无数次出现危机时,都是芦荟拼命相救的。 而且在书中,救芦花的人是女主,不是李锦笙。 常氏喝完一杯茶,眼神儿又转到李锦素这边。“若是你们姐妹都像你们大姐姐这样,我这当祖母的就省心了。三姐儿,你前日行事太莽撞了些,你父亲已经罚过,我就不多说什么。我只问一句,你可知错了?” “回祖母的话,孙女知错了。” 李锦素起身行了礼,一脸的诚挚。 常氏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果然是刚领过罚,看着确实听话了一些。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蠢货就是蠢货,也不指望她能有多开窍。 京中至今无流言,想是有人压了下去。只要不影响笙姐儿的名声,自己倒是乐得清闲。 眼神转到李锦瑟那里,李锦瑟立马站起来,“祖母昨儿个早上吩咐的经文,孙女已经抄完了。” 说完便有丫头将经文呈了上来,常氏只看了一眼,便让柴妈妈收了起来。 李锦素更是肯定了庶姐重生的事实,若不是庶姐提议的,常氏怎么会让锦瑟抄经文,拖着不让庶妹离府。 脑海中立马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便是这个庶姐,是个重生的。重生女占了先机,自然会抢女主的机缘。 小小的都御史府,还真是卧虎藏龙。 第7章 姐妹 常氏问过两个孙女,照例是不会问话段雯秀的。本就不是自己的亲孙女,还隔着巩氏那一层,她向来视这个继孙女为无物,不给冷脸就算不错。 请安过后,巩氏带着姐妹几人告辞,安姨娘母女自然是要留下来的。常氏偏疼大姑娘,是整个李府都知道的事情。 巩氏走在前面,一转弯的功夫就不见了。 段雯秀面上依旧温柔,不会因继祖母的冷落而自怨自艾。她只会悲悯他人,看向李锦素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同情。“三妹妹,大姐姐天天侍奉祖母,昨天去大济寺替祖母祈福,难怪没去看你。她是最善心不过的人,一片孝心令人钦佩。今日又替你求了情,你可得承她的情。听说大姐姐昨儿去大济寺,光香油钱就添了二百两。” 搁在往常,原主一定炸毛。 二百两银子,那可都是佟氏的田庄铺子里出来的。 “大姐姐替我等在祖母跟前尽孝,我们合该感激才是。我本就是犯了错,自是祖母的身体更重要,无论花多少银钱都使得。” 反正这些钱,是到不了她的口袋,添了香油总比别的好。 她这一回答,段雯秀便欣慰一笑,“经一事长一智,三妹妹懂事了。” 李锦瑟落在后面,听着她的话,狐疑地看了自己的嫡姐一眼。 李锦素感受到目光,回过头来,道:“四妹妹,恰好今儿个天气不错,我想去你院子里看看云耳。二姐姐要不要一起?” 段雯秀笑着说还要帮巩氏料理家务,没空过去。 她们便行礼分开,朝李锦瑟的院子走去。 看着她们的背影,段雯秀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下去。果然是开窍了,只不过太迟了些。终是不够聪明,不知道巴着祖母,反倒和一个低贱的庶女混到一起。 这两个人,不足为惧。 真正能和她抗衡的是李锦笙。 她收回视线,追上巩氏。 李锦瑟的院子说是院子,实则是说得太好听了。不过是一间屋子,简略围了一下,还靠着下人们的住处,既偏又破。 院子里,云耳正懒懒地晒着太阳。 听到她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窜了出来。 “云耳,你还记得我吗?” 琉璃眼儿像是斜了李锦素一眼,它大摇大摆地进了屋。只把李锦瑟看得羞愧不已,连连向嫡姐赔不是。 “三姐姐,云耳就是这样,你莫要同它置气。” “我怎么可能同它置气,要不是它,我前夜里还不知道要怎么挨。” 两人说着话,进了屋子。 李锦瑟的屋子自然比不上荣安堂和素心居,但好在家具齐全,该有的物件倒是没有一样少的。巩氏做人,自有一套,不会留人把柄。 “三姐姐,你尝尝我做的点心。” 李锦瑟手艺特别的好,端出来的糕点呈水晶透明状,其间还能看见片片的梅花瓣儿。闻着一股清香,还夹杂着淡淡的花香。 “好生精致,看得我都舍不得吃。” 李锦素捏起一块,放在嘴里,果然表里如一,像外表看上去的一样好吃。 “我素日里无事,就爱捣鼓一些吃的。都是些上不得大台面的东西,当不得三姐姐的夸奖。若是还能入口,三姐姐便带一些回去。” “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锦素吃完一块,想到重生的庶姐。庶姐摆明是要抢锦瑟的机缘,她到底应不应该提醒呢?可是怎么提醒还不让人起疑呢? “四妹妹,你性情好,手又巧。以前是姐姐被迷了心窍,看不出来这满府上下,也唯有你我是可以相互依靠的。往后你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去寻我。” 李锦瑟一惊,想不到她会说这番话。 姨娘临终的时候,拉着她的手,叮嘱了好些话。每一句话都是和三姐姐相关的。姨娘说母亲是个好人,是个好主子。 让她替母亲好好照顾三姐姐。 她一直记得母亲的话,无奈三姐姐根本不理会她。 “三姐姐…” “你什么都别说,经过这次的事情,让我看透了许多。他们啊,都在算计我呢。你说如果你知道有人事事抢先,占了原本属于你的东西,你会怎么做?” 锦瑟是女主,现在多了一个重生女,重生女摆明要抢女主的一切。 “如果那些东西原本属于我的,那我会拼全力护着。真护不住,只能说明东西与我无缘。东西是死物,我万不会为了它们伤了自己的根本。所以三姐姐,事事讲究章法。我知你的难处和不平,然而身在内宅之中,我们首先要保护的不是东西,而是我们自己。” 李锦素原是探她的口风,没想到等来这一番肺腑之言。这个庶妹,心地善良,值得人诚心相交。 如果男主真那么容易就让重生女抢走,那就说明男人的心性也不怎么样。 “你的这番话,我记下了。你放心,以后再是遇事,我必先保全自己,万不会再一时之气,毁了自己的名声。” “三姐姐的话,我相信。” 李锦瑟大大的眼里全是高兴,姨娘去世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和嫡姐说上话,而且嫡姐是真的看明白了,不会再受继母的蒙骗。 “三姐姐,过不了几日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先前贵妃娘娘生辰,陛下命礼部大办。这次即使不大办,也会宴请命妇们。而且我还听说,宫中传言此次宴会恩准命妇们带嫡女进宫,看样子是要为二皇子打算。” 二皇子归来已一载有余,一直闭门不出。 在世人看来,一个面毁身残的皇子,和皇位是彻底无缘的,也难怪京中的夫人们都巴着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育有大皇子三皇子还有两位公主,而皇后娘娘膝下唯有一个二皇子。二皇子毁了,皇后娘娘那一派就彻底没了筹码。 宫中的风向,便是朝臣们的倚仗。 一个失势的皇子,还不是个囫囵人,哪家的嫡女愿意嫁过去? 李锦瑟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常氏有诰命,自会进宫。府中嫡女仅自己一人,常氏只会带自己。而且在宫中,常氏不会护着自己。 “我知道该怎么做。” 李锦素心里转了几个来回,有了数。 李锦瑟见她听进去了,又道:“三姐姐院子里的事,按理来说我是不该多嘴的。可是正如三姐姐所说,府中唯我姐妹二人可以相互依靠。我怕姐姐被下人蒙蔽,再多一句嘴。” “四妹妹可是要说红绫的事情?” 李锦瑟惊讶地瞪大眼,眨了两下。看上去有些吃惊又带着懵然,然后便是满满的欢喜,笑了起来。 “既然三姐姐心里有数,我就不说了。” 她也是偶尔看到红绫老是一人外出,留心派人跟着。这才知道三姐姐的贴身人竟然起了二心,与外人勾结一起。 三姐姐的处境本就凶险,若是贴身丫头叛变,带出些什么贴身物件流落出去,岂不是万劫不复名声尽毁。 幸好,三姐姐自己也留心了。 “她的事情,我会处理的。今日与四妹妹一番交谈,受益匪浅。三姐姐没有什么好说的,唯愿四妹妹此生能心想事成,平安喜乐美满幸福。” 纵使原定的机缘被抢走,也还有属于自己的另一种幸福。 李锦瑟心下感动,泪水盈涌。这么多年了。后宅生存不易,在继母手底下讨生活,处处都得自己提防小心。 从来没有人会祝福她,希望她过得好。 三姐姐是唯一的一个。 她站起来,深深行了一个礼,“多谢三姐姐,妹妹也以同样的祝福送给三姐姐,愿三姐姐一生平顺。” 云耳不知从何处跳了出来,伸出爪子悄悄靠近点心碟子。她眼角余光一扫,方才的感动一扫而光。 “你这个鼻子尖的,今儿个做给你的还没吃够,竟然敢来偷我给三姐姐准备的点心,实在是该打。” 李锦素也看到了它,手一护,“莫要为难它,它喜欢吃就给它吧。我稀罕它,瞧着不一般,颇通人性。” 云耳眼眯了起来,抓了几块点心,“嗖”一下不知窜到哪里去了。 “我羡慕四妹妹,平日里有这么一个小家伙相伴,想必别有趣味。这后宅之中,人心难测,反倒不如畜牲来得可靠。” “三姐姐,你莫要气馁。保全自己,终有云开月明的一天。” 李锦素闻言,叹道:“但愿吧。” 姐妹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便有婆子送针线过来。看到她不过是一愣,然后行礼说是正院人手不够,有些针线活儿做不过来。听闻四姑娘手艺好,特来请教帮忙。 这话一听就是说给李锦素听的,瞧着婆子熟门熟路,锦瑟的丫头含霜接得顺手,一看就是常送活计过来的。 李锦瑟生怕嫡姐替自己出头,忙笑道:“不打紧的,我正好闲着。妈妈们若是什么忙不过来的,尽管交给我做。” 婆子行过礼,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她们一直这样吗?” “三姐姐,不过是费些力气的活,犯不着计较什么。我自己省得,活我是接着了,定不会做得太快,免得她们得寸进尺。” 李锦素默然,常说后宅生存不易。可是她好歹是嫡女,这样的被下人作践指使是万万没人敢的。 锦瑟才是活得最艰难的。 “四妹妹,你说得没错。该忍还得忍,我们羽翼未丰时,不得与她们迎面相抗。即便前路艰险,人心叵测,我们都要记得,一定要活得好好的。” 第8章 玉佩 近巳时,李锦素告辞离开。 身边跟着的是朱绢,方才姐妹说话时,朱绢留在外面。行至岔路时,李锦娘目光幽远,盯着旁边的一条小路。 那里通往的是段雯秀住的秀水阁,而秀水阁的旁边,就是李锦笙的院子。巩氏在后宅细节之上,从未让人挑出过把柄。 不大会儿,小路飘来一股香风。 香风到,段雯秀至。 “三妹妹,我正要去寻你。” “二姐姐寻我何事?” 段雯秀满脸的关切,略带着忧心,“沈夫人和沈公子来了,定是因为前天的事情。我想着,妹妹一定想当面问问,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我知道妹妹刚被父亲责罚,怕是有些不敢前去。我是你的姐姐,你被人看轻我心里跟着难受。每每思及,夜不能眠,恨不能替三妹妹当面去质问沈家人,到底意欲何为?” “雯秀姐姐,此事有父亲做主。” “话是没错,但是父亲终究太顾面子,怕是不好相问。那沈夫人自诩出身高,恐不愿和我母亲多言,更不可能与我母亲谈及你的亲事。” 李锦素清楚对方的意图,不就是想借着她彰显自己是个爱护妹妹的姐姐,再者就是对方想在沈家母子面前露脸。 这些后宅女子,折腾谋划的目的皆只有一个,便是谋个好婆家。段雯秀暗恋着那位沈公子,自是想前去示好露脸。 打着她的幌子,倒是两全其美。 沈家人… 她还真想见一见。 也罢,便去当面问清吧。 “既然二姐姐愿意替我壮胆,那我就前去问上一问。” 段雯秀心下窃喜,上前亲亲热热地挽住她。在去前厅的路上,都在询问她的身体。言语真切,溢于言表。 真是一个体贴知心的姐姐。 一进前厅,姐妹二人先是行礼。李锦素未等段雯秀装腔作势一番再说话,先开了口,“父亲,二姐姐告诉我沈夫人和沈公子来了,她让我来当面问一问,他们此番上门到底要做什么?” 段雯秀卡在喉咙的话噎着,不敢置信地看过来。 “三妹妹…你…” “二姐姐,我知道你处处替我着想,怕我一人不敢前来,特意陪我过来的。我自知女儿家的颜面重要,应该遵循礼教懂得分寸。然而当日被罚祠堂,梦见母亲。母亲声声训责,言犹在耳。我想母亲若是在世,也会当面问问沈夫人,既然沈家无意,为何不退还当初相定之物?” 她说完,眸光落在沈家母子那里。 沈夫人一身黛青,鹅蛋脸儿柳叶眉,看着是一个温温柔柔的妇人。眉宇间有慈色,不恼不怒,看她的目光就像看一个胡闹的孩子。 这是一个厉害的角色。 李锦素心里有了底,眼神快速带过沈珽。 清风明月的气质,干净俊秀的五官,无一不显示出家境的优越和自身的优秀。不愧是封都玉公子,芝兰玉树。 巩氏听到她的话,忙急着出来打圆场,“沈夫人莫要见怪,我们府上就三姐儿一个嫡女,平日里娇惯了些。我家老爷罚了她,她许是心里有怨。她性子直,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你可别恼她。” “是啊,沈夫人。你若是有气就冲着雯秀吧。是雯秀没有看好三妹妹,才让她一人出了府,扰了沈公子。” 段雯秀垂着颈子,虽是赔罪,实则是为了引起沈氏母子的注意,尤其是沈珽。她美好的一面都冲着他的方向展示,想必他定是看在了眼里。 李锦素心下冷笑,这对母女还真是无时无刻都想踩着她往上爬。 沈夫人微微一笑,“沈夫人不用担心,我岂会怪三姑娘。三姑娘这是恼我了,我与你母亲自闺中相识,多年的姐妹情谊。她去后,我常念着,也时常想着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与你母亲当年还真起过结亲的意思。不过你母亲说儿女们有各自的缘法,万事不能由人,倒不如顺其自然。物件倒是互给过,都是我们给你们的见面礼。因着这见面礼,徒生了如此多的事端,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如若三姑娘想要回东西,我自当遵从,还请三姑娘恕罪,莫要因此恼了我们。” 她身后的婆子听着信儿,呈上一个小巧锦盒。 李锦素接过锦盒,打开一看,正是那块玉佩。她合上锦盒,揣在手中。脸色平静,抬眸看向对方。 “沈夫人这般说,真是折煞晚辈。若是因晚辈误听误信,错认了这门亲事,那真是锦素该死。然而风言风语多年,夫人您一直未曾点醒我,真是给锦素留了脸面。想来我母亲泉下有知,定不悔与您相交一场。” 沈夫人脸色微变,重新审视着她。 今日一见,这姑娘倒像是变了一个人。 沈珽好看的眉头轻皱,这李三姑娘好生无礼,竟然当众讥讽母亲。本就是李家痴心妄想,倒成了他们沈家之错。 他一脸冷淡,略微抱手,“前日李三小姐到书院寻我,在下未能相见,以至三小姐生了恼怒,还请原谅则个。” 这哪里是道歉的态度,他口口声声说着原谅,不就是暗指她没有规矩在前。而他能出现在李府,已经给足李家的面子。 李复儒闻言,眉头一皱,三娘明明说是沈贤侄派人给她送信,怎么变成特意寻他?他将要出声,李锦素已接了过去。 “沈公子何罪之有,前日是锦素莽撞,一听到沈公子愿意归还我娘的玉佩,就心急地出门。千错万错都是锦素的错,错不该信守诺言,遵循我娘的遗命。错不该误信他人,对忘恩负义之徒倾心相待。” 她的话,令在场所有人震惊。 若不是沈珽在,李复儒早已出声训斥。 沈珽秀挺的眉紧锁着,他并没有派人送信给她。可是她的表情不似作伪。观她面色,悲愤中带着怒气,直觉她接下来的都没有好话。 “今日,当着众长辈的面,我李锦素在此起誓。哪怕冒着违抗生母遗愿的不孝,我也要与沈家一刀两断。过去种种,是锦素眼瞎。日后,必再不会纠缠沈公子。在此锦素祝愿沈公子前程似锦,得觅良缘。” 她神情决绝,语气激昂。 沈珽看着她,竟是从未有过的陌生。那总是一脸痴相跟随在他身后的少女,居然有这般强硬的一面。 而且,她的长相竟是如此的出色。 她慢慢从脖子里解下一块玉佩,还给他。 “沈公子,如今你们两家误会已除,当年互赠之物皆已物归原主。我李家未出阁的姑娘众多,你一介外男,未恐生出其它的误会,实在是不宜久留。” 玉佩还带着体温,他接过来收在掌心。莫名觉得那温热烫手,竟差点扔了出去。然而心中却泛起一种异样,手掌握紧,将它捏在掌中。 “三姐儿,来者是客,你再是生气也不能开口赶人。沈夫人沈公子,若是不嫌弃,何不留下来吃个便饭,我让灶下的婆子们好生准备。” 巩氏出口挽留,竟是亲亲热热的想上去挽着沈夫人的手。 沈夫人不着痕迹地别开,淡淡笑道:“多谢李夫人的好意,府上事多,我就不多呆了。” 李复儒是个男人,自家女儿都下了逐客令,他自没有挽留的道理。虽心中不满,责怪三女儿不会说话。依然对沈珽做出请的姿势,送对方出门。 沈夫人错后一步,经过李锦素时停住脚步。 “锦素,我知你心里必是恨急了我们。然后我看到这样的你,却是满心欢喜。你如今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你母亲。你母亲若是泉下有知,必会欣慰。” 贞娘那么好的人,却所遇非良人。这些年在地底下,一定魂魄不安。如今锦素幡然醒悟,贞娘定能含笑九泉。 李锦素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沈夫人轻轻拉过她的手,拍着,“这事是我们对不住你,不敢指望你谅解。然而我只想说无论原由是什么,皆是我身不由己。但于你名声一事,我却是处处维护,也曾心存侥幸能保住我与你母亲的姐妹情分。一拖再拖,不想伤到了你,我心实难安。你如今眼明心亮,为人处事更得瞧仔细些,万不可再伤到了自己。” 语毕,眼神往巩氏母女那里瞧去。 “李夫人,我那好姐妹身后唯这一点骨血,还望你怜爱。” “沈夫人,我一向视三姐儿为己出。你放心,便是委屈了雯秀,我也不敢委屈三姐儿。” 沈夫人笑笑,“那我就放心了。” 临别时,再拍一下李锦素的手,眼含深意,意味深长。 第9章 通透 沈夫人的话,李锦素信了一半。 后宅里的夫人,惯会玩弄心术笑里藏刀,杀人于无形之中。虽不及男人权谋深重,却是招招不露声色,帮人毁人都在谈笑间。 她相信沈夫人并没有故意毁掉原主的名声,因为那个显然更合巩氏的心意,沈夫人是聪明人,不会替别人做嫁衣。但是要说沈夫人一直想保留这门亲事,她是不信的。 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 佟家犯的是大罪,流放千里。如若不是大赦,基本不可能再回封都。且归来之后,辉煌不再,已被陛下所弃,很难起复。 如此姻亲,于沈家而言不是助力,而是负累。沈夫人为子计深远,定想替沈公子寻一门有助力的亲事。 所以之前的亲事,退掉是必然的。 巩氏不知何时站到她的身边,低声叹息。 “三姐儿,沈夫人这话说得真真是让人不信,母亲不信她没有退亲的意思。有件事情母亲一直瞒着,是怕说出来你伤心。其实沈家最近都在走动,看中了锦宁侯府的嫡小姐。我思量着可能是有了眉目,这才急着撇清关系。她算盘打得好,既想赖掉这门,还寻思着让你感恩戴德。这般心计,实在是愧对你生母的一片姐妹情。” “是啊,三妹妹,你可别被她三言两语欺骗了。” 李锦素原是垂着眸,闻言看向她们,“母亲,二姐姐,我知道了。” “三妹妹…先前你为何直言是我带你来的。我不知道自己一片好心……” “雯秀…”巩氏制止女儿的话,递了一个眼神过去。 李锦素一脸茫然,“二姐姐刚才要说什么?是说我向父亲母亲说你带我过来的事情吗?明明是二姐姐你告诉我沈夫人和沈公子来了,并且让我来当面问个清楚的。我那样说有什么不对吗?我说错什么了?” 段雯秀接收到自己亲娘的眼色,纵使心中恼怒,脸上还得摆出知心长姐的模样。须臾间已匀了气,拉着她的手,“好妹妹,姐姐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这性子实在是耿直,没得让人听到笑话咱们姐妹。往后再有此类的事情,你嘴边的话可得打几个弯儿再说出去。万不可让别人误会我们李家的姑娘没有礼数,失了教养。” “我省得了。” 看她的样子,和以前好哄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巩氏心里犯了嘀咕,这三姐儿向来是蠢笨的性子,被自己拿捏得稳稳的。怎生短短两日与自己生了间隙,莫不是又受了谁的挑唆? 心里思忖着,府里的人该清理清理了。 段雯秀亲亲热热地将李锦素送回素心居,回到自己的秀水阁时,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内室中,巩氏正在等她。 “母亲。” 巩氏黑着脸,“雯秀,你今日此举甚是不妥当。” “母亲,女儿也是听到沈公子上门,一时失了分寸。” “你糊涂,之前我说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了吗?那沈家是什么门庭?岂是你能想的。我告诉过你,沈家有意和锦宁侯府结亲,不是我们能攀得上的人家。” 巩氏说完这番话,心里痛苦难当。她的女儿论长相才情比那侯府的小姐也是不差的,差的只是出身。 就像她自己。 当年如果不是出身不高,又怎么会嫁进段家。前夫是个病痨子,成天用药吊着。若不是家世高出许多,她怎么可能嫁过去。 原想着,嫁过去无论如何生个儿子。即便丈夫不在,她守着儿子坐稳大夫人的位置,当家做主。谁知道成亲多年,只得一个女儿。 后来夫家又出了事,家道中落。丈夫去世后,她只能带着女儿回娘家。 好在外祖母会谋划,做主让她进了李家的门。她的秀姐儿虽不是李家女,但在外人眼中就是李家的女儿。 凭着夫君的官阶,秀姐儿的夫家她一定好好把关。 只是沈家,实在是不敢想的。 “秀姐儿,你听娘的话,娘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母亲,女儿知道,可是我忍不住。沈公子那等人才,谦谦如玉…” “这话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说吗?随意私议外男,是要落人口舌的。雯秀,母亲再三告诫过你。你的亲事不用操心,我定会替你谋个高门大户。只是沈公子的门槛太高了,不是你我所能企及的。” 段雯秀双眼发滞,眼有泪意,“母亲的教诲,女儿一刻不敢忘。我就是想多看他一眼,其它的不敢奢求。” 巩氏心一痛,上前抱住她。 “我的儿啊,你是要心疼死母亲啊。” “娘…”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起来,哭了半柱香的时间。巩氏心绪渐渐平复,松开女儿,用帕子轻轻拭着泪痕。 “锦宁侯府,如今可是京中锦簇之地。那嫡小姐万千宠爱,贵妃娘娘极为喜欢,纵是你父亲再高两个官阶,咱们也是比不过的。不过我儿想要嫁入侯府,却并非难事。” 锦宁侯府,那是贵妃娘娘的母家。贵妃育有二子二女,陛下盛宠多年,在宫中的地位早已凌驾于皇后之上。 二皇子身残,已无缘皇位。论长幼,贵妃所出的大皇子才是储君人选。 “母亲,你是何意?”段雯秀止住了泪,惊讶地道。 巩氏面色已恢复了八成,拉着女儿坐了下来。 荣安堂的那个老虔婆最近频频走动,四处派人张罗。她知道对方的打算,是要给大姐儿谋个好人家。 听说老虔婆已经和锦宁侯府搭上了线,像是要把大姐儿嫁进侯府。 他们四品官家的女儿,想嫁封都第一侯府的嫡子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老虔婆看上的是侯府的庶子,听说是庶二子。 那庶二子和其它的庶子不一样,生母是侯夫人的心腹,在贵妃娘娘面前也是有点体面的。这样的庶子,比很多大户人家的嫡子都要强上数倍。 “近段日子,荣安堂的那个老虔婆在替李锦笙寻婆家,我瞧着她是看上锦宁侯府了。” “李锦笙要嫁进侯府?还是锦宁侯府?母亲,不可以,万万不可以。要是那丫头嫁进侯府,安姨娘的地位水涨船高,以后这府中还有我们母女安身之处吗?” 巩氏当然知道不能让她们得逞,自己这嫡妻做得憋屈,在府中过得还不如一个妾体面。安氏那个贱人,天天端着架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正室。 “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大好的姻缘落到她们手上,我是嫡母。府中姑娘的亲事,合该由我这个嫡母来操持。” 段雯秀深吸几口气,被母亲这番话抚平了心里的急躁。李锦笙不过是个庶出,她的亲事越不过母亲。 “母亲说得是,她一个庶女,亲事全得仰仗您。” 巩氏微微一笑,心里有了算计。 且说李锦素了却一桩事,心里多少松了一口气。这门膈应人的亲事总算是退了,往后的事情更得好好谋划。 成妈妈打帘子进来,低语道:“姑娘,你让奴婢清点的东西已整理出来。” “那就好,这两日你多寻机会将它们全部当掉,死当。京中目前最大的当铺是永安和信记,这两家不能选,怕有眼尖的。你去定平坊,那里有一家叫盛昌的当铺,把东西全当在那里。要少量现银,其余的换成银票。” 成妈妈记下了,心里更是疑惑。 “姑娘,为何这么急?” 李锦素没有回答,只道自己有打算。 外面传来朱绢的声音,似乎有人要过来了。 “姑娘,柴妈妈来了。” 朱绢打着帘子,将柴妈妈请进来。柴妈妈是常氏身边的老人,莫说朱绢这样的丫头,就是李锦素,也要起身迎上一迎。 “柴妈妈来了,快点看茶。” “三姑娘不用忙活,奴婢是来替老夫人传话的。三日后,是皇后娘娘的生辰,特许夫人们带府中的嫡女前往。老夫人心疼三姑娘,命奴婢带人来给三姑娘量尺寸,做两身新衣。” 李锦素明了,口中说着多谢祖母怜爱。 柴妈妈客套几句,一招手,进来一个妇人。妇人手里拿着布尺,那妇人量过尺寸后,便与柴妈妈离开了。 她们一走,李锦素脸色冷下来。 成妈妈站在一边,皱着眉头,眼里有着担忧。她一个下人,不敢议论天家的事务。然而二皇子面毁身残,众人皆知。将来的天下之主,怎么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皇后娘娘此举,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皇权内斗,自古有之。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面上合气,实则已势同水火。倘若日后大皇子登基,二皇子该如何自处? 任是哪家的女儿,都不愿意嫁给这样一位皇子。 “姑娘,皇后娘娘让嫡女进宫,恐怕意思不简单。二皇子虽是嫡出,可是…” “妈妈,你放心。皇后娘娘不会选我的。父母之爱子必为其计深远,宫中风云诡变。皇后娘娘若是替二皇子考虑,必会寻一门坚实的姻亲,以求日后能护着自己的儿子。我一个四品官家的女儿,母家无人,她不会看上我的。” “姑娘…” 成妈妈听得心酸,姑娘看得太明白了,叫她一个奴婢都听得心酸。这两天看下来,她们姑娘是真的通透了。 “妈妈,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此次进宫,或许是个转机。” 成妈妈很欣慰,姑娘如今醒悟了。不愧是侯府的血脉,佟家的子孙。只是苦了姑娘,一人在这后宅生活,没人护着。 一念及此,又是泪湿。 李锦素安慰了她几句,让她找出佟氏的嫁妆单子。她更是不解,却没有多问。姑娘大了,又懂事了,做事自有道理。 是夜,李锦素拿着佟氏的嫁妆单子,看了许久。 第10章 贺礼 三日后,皇后娘娘生辰。 天还黑着,春雾深重,寒气沉沉。一辆马车从都御史府的正门出了,马车里坐的自然是常氏和李锦素。 常氏身穿深青色的诰命服,手里捧着包着绒缎的铜制雕花小手炉。背后垫着狐毛软靠,闭眼假寐着。 李锦素也是一身的簇新,碧色的束腰交襟裙,外面披着一件同色的织绣斗篷。颜色不亮不暗,倒是规矩。 妆容化得恰好,即不突显也不偏素。 这倒是合了常氏的心情。 常氏不爱她这个嫡孙女,无非是因为她的亲娘。高门娶进来的儿媳,娘家地位太高,做婆婆的不好拿捏,自然心生不喜。 然而孙女总归是儿子的亲骨肉,是李家的姑娘,还是嫡出的。但凡是出门,代表的是都御史府的脸面。是以,常氏不会允许她有半点的不体面,污了李家的光。 却又不想装扮太过,引起皇后娘娘的注意。李家是臣子,臣子不仅要会做官,更要会注意上位者的动向。 后宫贵妃娘娘为大,倘若李家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难免会遭到贵妃娘娘一派猜忌,往后会受到别人的排挤。 所以常氏如此安排,可谓用心良苦。 就连李锦素替皇后娘娘准备的生辰礼,也是常氏挑好给她的。一幅用金线绣满福字的字幅,心意贵重,又轻飘飘的。 宫中门,早已到了好些家女眷。放眼看去,姑娘们都是中规中矩的装扮,无一突出之人。 像李家这样的四品官,排列较为靠后。纵使来得早了,也得等在一边。封都之中,王公贵族遍地走。 等到天灰亮时,已排起了长龙。 李锦素这才隐约看得见一些人,穿过长长的队伍,依稀能看见前面的人贵气不凡。位置越是靠前,身份越是尊贵。 皇宫东侧门开后,众人才被允许依次进去。过程中几乎无人大声说话,即使是攀谈都极为小声。 皇后娘娘的宫殿名为禧福宫,宫门气派。琉璃玉瓦,翘檐飞角。红色的地毯从内殿延伸自宫门口,坚实的汉白玉雕门槛将其断开。 进入大殿后,照旧是按品阶站位。 能入宫来给皇后娘娘贺生辰的女眷,皆是五品以上官家出来的。按品阶,常氏带着李锦素站在离殿门较近之处。 殿内富丽堂皇,雕金刻玉,令人不敢直视。 李锦素微低着头,只在进殿时快速扫过上座。上座之中,坐着一位凤冠女子。点翠的凤冠,加之藏蓝的凤袍,富贵逼人。 皇后娘娘姓陈,出身诚国公府,老诚国公是一代名将,是先帝的心腹。先帝倚重诚国公府,替自己的儿子指了婚,意在巩固下一代帝王的根基。 然而彼时的明帝还是太子,且有一心上人,便是锦宁侯府的大小姐连想容。先帝此举,算是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最后,锦宁侯府的大小姐成了太子侧妃,便是现在的贵妃娘娘。 连贵妃还是太子侧妃时就深得太子独宠,东宫其他人皆不可比。后来明帝登基,她在后宫之中地位仅次于皇后之下,实际上的恩宠却是凌驾于后宫众人之上。 说起来,李锦素真替这位皇后娘娘不值,父兄皆为皇家立下汗马功劳。她身为嫡皇后,竟然处处要避连贵妃的锋芒。 看着身份高贵又如何,无人能知她的苦。后宫之主,独子五岁就送往邻国为质。去岁才回来,却是面毁身残。 这些年,诚国公府被陛下忌讳,已有败落之势。往后的日子一眼能望到头,眼睁睁看着连家崛起,连贵妃的儿子成为将来的君王。 在李锦素沉思的这会儿,只听得皇后身边嬷嬷的声音,便见有宫人端了椅子给最前面的几位夫人赐座。 “今日是本宫的生辰,本宫原想着不用大操大办,可是陛下体恤,下旨召了你们进宫。本宫想着,如此也好,借此良机本宫与你们好好说说话。今日看到这么些水灵的孩子,本宫心里欢喜得很。” 陈皇后不过是客气,自是不会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地真的热络起来,更是怕皇后娘娘看出自家的女儿。她们带进宫的女儿都是嫡出,千娇万宠养大的,都希望谋个好姻缘,而不是成为一个废子。 大家心里明镜似的,皇后占着正室的名分,后宫说了算的还是贵妃娘娘,她们不动声色,都在看锦宁侯府的老夫人行事。 锦宁侯老夫人当然被赐了坐,谢了恩便坐下了。 既是贺生辰,便有唱礼的环节。 众人要送的礼,在进宫之时皆已登记造册,由礼部专门收着。这会儿只需对着单子唱报,再由一小太监例行展示。 李锦素听着,这些人送给皇后娘娘的礼,皆是听着名头好寓意足,实质上一件价值连城的好东西都没有。 唱了半个时辰,终于轮到她。 当唱礼太监说出她的名讳时,陈皇后似乎挑了一下眉,“都御史府李家?” “回娘娘的话,正是都御史府李大人的嫡女李氏锦素送的礼。” 小太监把那幅字展开,呈向皇后娘娘。 陈皇后点头称赞,“好字,不知李氏锦素是哪一位?” 李锦素出了例,行了跪全礼,“皇后娘娘千岁,臣女李氏锦素,祝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抬起头来。” 李锦素依言,半抬了头。 陈皇后俯视着,眼神慢慢有一丝波澜。看了半晌,指了一指,对身后的嬷嬷道:“留音,你看李大人的这个女儿,长得是不是很像贞娘?” “奴婢瞧着,确实像佟小姐。” “是吧,本宫刚才恍惚着,好似再看到了贞娘。一别多年,不想贞娘的女儿都这么大了。本宫记着,与贞娘作诗喝菊花茶的事情仿佛将将过去。” 殿内的众人眼神都起了变化,看向正中间跪地的那位姑娘。 这位都御史府的三姑娘,行为太过放浪。京中众人几乎都听过她的事情。料想皇后娘娘应是听说过的,怎么像是要抬举她? 莫非… 不应该啊。 李锦素半垂着眸,心下微动。 陈皇后和佟氏是好友,这一点为什么她不知道? 她本就有计划,眼下正是好时机,于是伏地叩首,“娘娘,臣女有错。” “哦,你何错之有?” “臣女所送寿礼,并非出自臣女之手。臣女另备有一物,是臣女的一片真心。”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只精致的小锦盒,双手高举。 众人心惊,这姑娘莫不是疯了?或者是在耍什么小花招?而常氏的脸已经黑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孙女在此时犯蠢。 小太监从她手上取走锦盒,先是打开查验,然后交给皇后身边的老嬷嬷。老嬷嬷一看,脸色丕变,将锦盒呈给陈皇后。 陈皇后捏起锦盒中的物件,展开来看。 一看之下,也是惊讶万分。 “这是何意?” “回娘娘的话,此物件乃是臣女生母的嫁妆单子。” 嫁妆单子? 谁送礼会送人嫁妆单子,夫人们心里狐疑着,都猜不透她要做什么。唯有常氏,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心里祈祷着,这蠢货千万不要干傻事。 “你这孩子,送礼哪有送嫁妆单子的。”陈皇后轻笑着,将单子放回锦盒内。 “皇后娘娘,这并非臣女一人之礼,而是臣女母亲所托。臣女的母族,祖籍沧洲,沧洲去岁遭受旱涝两灾,百姓们好容易熬过寒冬,恰赶上最近倒春寒,听说那地民间多有疾苦。前几日,臣女母亲托梦,言辞恳切,哀求臣女无论如何要替沧洲父老做些事情。臣女想着,这些嫁妆乃是母亲之物,合该用在沧洲百姓身上。然而臣女一介后宅闺阁女子,不知如何行事,也不敢抛头露面。是以借皇后娘娘生辰的名义,成全臣女的一片孝心。” 说完,她伏地叩了三个头。 常氏眼前阵阵发黑,这个蠢货,果真是要害死李家! 那么多的嫁妆,说送出去就送出去,他们李家怎么办?她的心在滴血,那么多的银子啊,每年的进项不说,光是原有的田庄铺子就够李家后代吃几辈子。 还不说贵妃娘娘会怎么想,恐怕会猜忌李家倒向了皇后,从此处处打压。这个孽障,不声不响的,竟然藏了这样的心思,果然是佟氏生出来的。 “好孩子,快快起身。” 那嬷嬷走过来,亲自扶她起来。 皇后娘娘露出缅怀的神情,用织金帕子按了眼角,“贞娘与本宫是好友,本宫在闺中时与她甚是交好。你一片孝心,本宫必会为你做主。沧洲之灾,本宫知情。朝廷连拔三次银子下去,本是过了难关的。谁知赶上倒春寒,陛下颇有些为难。你此举一则至孝,二则至善,本宫允了,定会将此事如实告之陛下,让世人知道你的义举。” “臣女多谢皇后娘娘。” 第11章 乡君 要不是在皇后殿中,常氏现在已经晕过去了。这个蠢货,是要害死他们!佟氏的嫁妆有多少,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这些年,李家的花销是从哪里来的,她也清楚。仅凭儿子那点俸禄,他们只能过清贫的日子,哪里能有如今的生活。 皇后娘娘竟然允了,这是要拿李家开刀啊! “好孩子,你不必谢本宫。说起来,本宫还得谢谢你。” 沧洲受灾严重,户部库银并不充裕。李锦素此举颇合她的心意,一来是替她嫌了名声,二来确实替陛下分了忧。皇后娘娘使了眼色,便有一个小太监飞快地将此事报给了明帝。 不大会儿,明帝驾到。 李锦素听着太监尖细的嗓子喊着陛下驾到,立马感觉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她也跟着重新跪下去,伏在地上。 一阵龙涎香飘过,眼角的余光扫到明黄的靴子。 明帝虚扶一把陈皇后,坐在宝座上。与他同来的,还有连贵妃。 宫中皇后贵妃势同水火,看来不假。依制来说,皇后生辰,后宫诸妃皆要来贺寿。然而殿中除了命妇,并无一个妃子。 不知是陈皇后不愿见后宫众妃,还是众妃都是在看贵妃的眼色行事。 “陛下,您怎么来了?” “皇后生辰,朕岂能不来?你们平身吧。”明帝一挥袖子,众夫人们谢恩后都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唯有李锦素还跪在殿中间,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到之前站的位置。 “下跪何人?” “陛下,这位是右佥都御史李大人府上的三姑娘。” 老嬷嬷有眼色地递上了那个小锦盒,陈皇后接过,呈给明帝,“这是李三姑娘生母的嫁妆,李三姑娘愿用生母嫁妆为贺礼换作灾银赠到沧洲,替臣妾积福。” “哦?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胸襟。”明帝赞叹道。 连贵妃站在明帝身侧,闻言看了那伏地的女子一眼。 “她年纪虽小,自小教养得好,一片纯孝之心。说是生母托梦,念及沧洲父老泉下不安,愿用生前之财略尽绵薄之力。”陈皇后看向下跪有少女,眼神里有了慈爱。 连贵妃眼神一闪,凝眉道:“陛下,若是臣妾记得不错,李大人的发妻佟氏出身原来的昌德侯府。” 连贵妃的声音娇娇的,明明是上眼药,可是听的人却觉得她是毫无心机的提醒。后宫之中,真正单纯的人是活不下来的。 明帝皱起了眉头。 昌德侯府是他亲自下旨抄家流放的,如若恩赏,恐有自打脸面之嫌。 陈皇后淡淡一笑,“朝堂之事,与后宅女子有何干系?佟氏早已出嫁,娘家再是有错,罪不及出嫁女。陛下您英明神武,宏图伟略,岂会因他人之过而迁怒于旁人。” “李三姑娘确实孝心可嘉,可是陛下亲自下的旨,佟氏一门罪无可赦。若是降恩旨给佟家后人,唯恐世人质疑陛下的英明。” 殿中众人大气不敢说,摒着气听着帝后贵妃三人打着机锋。 明帝心中,自是偏向连贵妃。想容心里有他,事事都以他为重。相反皇后虽然贤惠,处处顾全大局,他却总觉得比不过想容。 他眉锋微皱,转动着玉扳指。 陈皇后面露哀戚,“贵妃说得没错,可是本宫常念着当年佟氏三郎救过皇儿一命。若非佟三郎拼死相护,皇儿恐怕…本宫膝下唯有一子,幼年便肩负大任出使蒙夏国。他那一走,本宫的魂都跟着走了。这些年来,本宫日日念着,夜夜想着…陛下,我们的皇儿竟然被人害成如今的模样…臣妾每每想起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明帝有些动容,再是不亲,也是他的骨肉。 送质子一事,是他偏心。 二皇儿变成现在的模样,他也心疼,常觉得对不住皇后。毕竟是他的皇子,遭了那样罪他于心不忍,有心想弥补一二,一直寻不着机会。 “皇后莫要伤心,朕已昭告天下,偏寻良医一定会治好邑儿的腿。” “臣妾替邑儿谢过陛下,陛下日夜忧心江山社稷,是天下万民之福。今日李三姑娘的一番举动,倒是提醒了臣妾。臣妾愿三年衣食减半,节出的钱财皆送往沧洲。” 明帝大受感动,皇后贤惠,他是知道的。 沧洲之事,他确实烦恼。人人都说做皇帝好,唯有他自己清楚,国库存银不多,他还不如一些臣子们有钱。 陈皇后开了头,贵妃岂会落后,也愿意缩减开支。 紧接着,殿中的夫人小姐们纷纷表态,你几千我几百的,不到一柱香的功夫,竟筹了近百万两白银。 明帝龙颜大悦,有了这些银子,可以暂缓沧洲的灾情。 这一切,都得归功于殿中还跪着的李三姑娘。 “这位李三姑娘一片至纯孝心,朕甚是感动。你且抬起头来。” 李锦素依言,抬头垂眸。 明帝呼吸一窒。 连贵妃也看清了她的样貌,目露凌厉之色。 帝王心思难测,不过是一瞬息,已重拾威严,“李三姑娘听旨!” “臣女领旨。” “李氏贺礼,朕与皇后十分欢喜。李氏心有大义,接济一方,善心可嘉,特封为乡君。” “臣女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中封未出阁的大臣之女,本朝也有过几例,无一不是王公重臣之女。李锦素不过是四品官家之女,乡君已是盛恩。 生母的嫁妆,换了一个有品阶的封赏,这买卖不亏。 与其便宜李家的那些人,她还不如用来给自己谋些真正的好处。即使谋不到,送给别人也比让李家那些人得了好。 这原就是她的计划,只不过结果比料想的还要好。 众人看她的眼神微变,不知道陛下和皇后是何意,莫非是挑中了李三姑娘?如果真是这样,她们府上的姑娘可就逃过一劫了。 出宫后,许多人向常氏道喜。 常氏嘴里发苦,进宫一趟,她不仅丢了到手的田产铺子和每年的进项,还捐出去一千两银子。这些钱财,生生是要了她的老命。 看向嫡孙女的眼神,像刀子一样。 当然,人前是慈祥的祖母,刀子似的目光是在祖孙二人上马车后露出来的。 “祖母,您可是怨孙女?” “我老婆子哪里敢怨你?你现在可是乡君。” 李锦素暗自畅快,让你们喝佟氏的血,得了那么多的昧心钱还不知足。这下吐得干净,看你们以后还怎么摆谱。 “祖母,您一定是生气了,可是孙女不明白祖母气出何来。我娘的嫁妆,这些年都搁置着没用。我吃家里的用家里的,将来便是出嫁了,祖母和父亲定会替我准备一副嫁妆。我娘的嫁妆交给皇后娘娘,送到沧洲,那是积德,祖母为何生气?” 常氏被她问住了,目露凶光,偏还发作不得,只气得浑身发抖。 “你行事如此欠妥,不和长辈商量就送出你母亲的嫁妆。你说我为何生气?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吗?” “祖母息怒,都是孙女的错。孙女想岔了,只想着嫁妆是母亲的,替母亲完成心愿无可厚非,忘记同祖母您商量。” “你…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敢擅自做主,为的是自己一个人的富贵。我看你眼里不仅没有我这个老婆子,也没有你的父亲,更没有我们李家上下。” 李锦素心里不由为她叫好,她说得没错,自己的心里确实没有她,也没有那个称之为父亲的男人,更没有那个男人的妻妾儿女。 当然,锦瑟例外。 “祖母,您言重了,孙女一心为的都是家里。我们李家一门清贵,父亲向来廉明。祖母您教导过孙女,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外人看的风骨,看得是清名。钱财之物,不是我们书香门第看重的。我娘的那些嫁妆,本来就是留给我的。孙女知道,自己以前行事不太妥当,才想着将功折罪。经此一事,父亲的官声该是更好了。祖母,您说是不是?” 她说的话,是以前原主去讨要田产铺子时,常氏说过的。如今原句奉还,让常氏也尝尝憋屈的滋味。 果然,常氏面色发黑,眸中积蓄着滔天怒火,死死地瞪着她。 “你做得好,很好!” 常氏咬牙切齿,恨不得几个耳光过去。因为隐忍,手都在发抖。气得别过脸不再看她,生怕多看一眼再也忍不住,失了体面。 祖孙二人回到府中,圣旨还未到。 常氏脸阴沉沉地回了荣安常,站在门外迎接的巩氏一头的雾水。看婆母的样子,似乎进宫之行并不顺利。 “三姐儿,你祖母怎么了?” “母亲,我也不清楚。进宫不是跪就是站,我想回去歇着了。”李锦素一脸的无辜,懵然不解。 巩氏惯会装慈母的样子,忙让她回素心居,顺便对段雯秀使眼色。段雯秀想去扶李锦素,被李锦素错开了。 “二姐姐,我今日乏得很,明日再与你好好细说。” 段雯秀收回手,吩咐朱绢照看好自己的主子。 到了素心居,成妈妈已是打好热水,替她泡过脚,又暖膝盖。看到膝盖处新添的青紫,一阵心疼,忙服侍她躺在锦被中。 “姑娘,可还顺利?” “自是一切顺利。” 她的计划一切顺利,至于别人心气顺不顺,不关她的事。 成妈妈松口大气,“那就好,方才不久,万户巷的表小姐送来口信,说是想见见姑娘。” 表小姐? 她脸上才露出疑惑的神情,成妈妈便道:“表小姐半年前来的封都,来时给姑娘送了信。姑娘不愿意见,日子一长许是忘记了。” “哦,是有这么回事。妈妈,以前我不懂事,如今我是看明白了,李家这些人没一个好的。表姐来了半年,我都没去见真是不该。你放心,我明日一定去给她赔礼道歉。” 成妈妈很欣慰,直言姑娘真是懂事了,忙端着水盆出去倒水。 朱绢去厨房取饭,红陵又不知去了哪里。 房间只剩李锦素一人,她不由得蹙起眉头,若有所思。这个表姐,书里没有提到过,而且对方冒出来的时机颇有些微妙。 第12章 示弱 不多时,李复儒回到府中,命人来请李锦素。李锦素心下叹息,看来想趁着圣旨未到之前歇息片刻是不可能的。 成妈妈服侍她起床,和来人一起去前院。 李复儒示意她一人进来,下人将门从外面关上。 她上前几步,跪在地上,“父亲,女儿自知今日之事有些莽撞,祖母已经训过女儿了。父亲明鉴,女儿一片纯孝之心,不仅是想替母亲还愿,更是想替洗清自己以往的名声,不想让父亲蒙羞。” 李复儒板着脸,原本也说不上生气,毕竟是善事。陛下金口御赐的恩赏,他们李家出了一位义举动天的乡君。 然而他唯一头疼的是贵妃娘娘会怎么想。朝中局势明朗,贵妃一派独大,女儿如此行为,实在是令他难做。 “你一片孝心,父亲怎会怪你?可是你为何事先不与为父商量,便私下做主。你可知,你小小的一个举动,会生出多少事来?” 李锦素咬着唇,泪水在眼眶打转。 “父亲,女儿也不想。可是母亲在梦里交待过…” 李复儒心一动,“你母亲交待什么了?” “父亲,女儿不敢说…” “你说!” “父亲,母亲说这满府上下,女儿唯一能靠的只有父亲。可是父亲是男子,不宜插手后宅之事,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来找父亲。那些嫁妆是佟家之物,佟家罪不可恕。她身为佟家女,亦觉难安,想借此时机替族人赎罪一二,积些善德。再者便是女儿先前不懂事,连累父亲你的名声,她心有不忍,希望能弥补您的清名。父亲…母亲字字句句,没有一字为她自己着想,她想的是佟家,想的是父亲您哪!她流的泪,都是鲜红的…” 李复儒大受震动,颓然地倒在太师椅中。 贞娘… 那个侯府出来的嫡女,温柔贤淑,知书达礼。她的一颦一笑,一举首一投足仿佛都在眼前。窈窕淑女,灼灼其华。 眼前的女儿,长得和贞娘很像,这是他和贞娘唯一的孩子啊。 他痛苦地闭上眼。 半晌,无力摆手,“这事你做得很好,出去吧。” 李锦素起身,这一天跪来跪去,膝盖疼得很。她看着陷入悲恸中的男人,心下一片冷漠。这个男人,或许对佟氏有那么一两分真情,却抵不过自己的仕途。 他如今享着齐人之福,儿女一堆。恐怕连偶尔想起发妻的时候,都是不多的。这样的男人,最是薄情寡义的东西。 她刚回到素心居,朱绢已取回了饭菜,正准备用膳,宫里的圣旨到了。 李家众人接完旨后,陷入安静。 巩氏可算是明白婆母为何冷脸,原来进宫一趟,成全了三娘。三娘好生瞒得紧,竟然不声不响地把佟氏的嫁妆当成了贺礼。 换成以前,三娘事事都会告诉她,为何这次瞒得如此密不透风?难道三娘真是听到了什么,和自己生分了? 跟着圣旨到的,还有帝后和贵妃娘娘的赏赐。一水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还有点心果子之物。为了弥补她,皇后娘娘还赐下两个庄子。 李锦素心里盘算着,这笔买卖真真是划算得很。 一张对她而言无用的嫁妆单子,换来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皇后赐下的庄子,常氏再脸大,也不敢要过去贴补安姨娘母子三人。 李复儒一脸喜气地送太监出去,塞了一张银票,转身脸色立马淡下来。 三女儿替他谋了好名声,他自是欢喜。可是佟氏的嫁妆,就这么全送出去了,他又有些心疼。那些东西他是知道的,说是家财万贯都不夸张。 不过,钱财身外之物。他们府上出了一位乡君,这是整个封都没有的体面。一想到佟氏托梦都不忘替自己筹谋,他很是受用。 “三娘此举虽然有些莽撞,却不失为一件善举。” 常氏气得眼发黑,她这个儿子好生不知柴米贵。没了佟氏的嫁妆,府里以后还有什么来财的路子。 她身体一软,倒在柴妈妈的身上。 李复儒急步上前扶她,命下人们去请大夫。 将常氏送到荣安堂后,府中的晚辈都守在外头。李复儒在里面,其余人在内室外。四个姑娘站在一处,巩氏站在一处,角落里是安姨娘。 大夫施过针后,常氏悠悠转醒。 “大哥儿,我李家大祸将至啊!” 李复儒大骇。 “母亲,您何出此言?” “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吗?三娘在皇后娘娘的生辰日献上佟氏的嫁妆,在旁人的眼中,我们李家是在向皇后娘娘示好。贵妃娘娘会怎么想?大皇子会怎么想?” 李复儒皱起眉头,陛下都封赏了,不至于吧。 “母亲,此事陛下那里都是过了眼的,何至于大难临头?” 常氏一脸怒其不争,摇头叹息。她刚才晕倒之时在想,自己此番做派也算是向贵妃娘娘卖了好,明着告诉别人,她这个当祖母的是不认同的。 希望贵妃娘娘把气撒在三娘和佟家人的身上,莫要牵连他们。 “这事眼下是过去了,可是贵妃娘娘的心里必是埋下一根刺,不知何时找着机会,就将刺拔了。到那时,我们李家就完了。你养的好女儿,她如今胆子越发的大了,这么大的事情都敢一人做主。可有将你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可有将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母亲,三娘行事是欠妥了些,好在结果是好的。受封的乡君,满封都也没有两个。她得了好名声,惠及家中的姑娘。以后咱们府上的姑娘出去,人人只会称好。” “你糊涂啊!她若是在旁的时候献上嫁妆,我老婆子也不说什么。却偏偏是在皇后娘娘的生辰之上,我看她是根本没有把李家放在心上,一心想拖我们全家陪葬!” 李锦素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立马跪了下来。 “祖母,孙女知道错了。孙女自小到大,常惹父亲生气,自知对不住父母。嫁妆之事,是孙女一人所为,他日若是贵妃娘娘迁怒,你们就把孙女一人送出去抵罪吧。孙女只恨,没能早些懂事,连累父亲名声。但是孙女不悔,孙女一心只想补救自己的过失,挽回父亲的官声…” 李复儒听到女儿的话,心下一软。这个女儿真真是像佟氏,处处都是在为了他。那么多的嫁妆,说献出去就献出去,分明就是一片纯孝之心。 他有些不忍。 “母亲,三娘已经知错了,事情并未到那个地步。” 巩氏原本是恼恨继女的,不过瞧着老虔婆这么生气,她莫名觉得心情好起来。反正佟氏的那些东西,自己这个继室看得见摸不着。与其眼巴巴看着别人吃肉喝汤,还不如断了大家的念想。 “母亲,老爷说的没错,三娘替咱们家争了荣耀,以后家里的姑娘说亲也容易些。大姐留下来的那些嫁妆,送了就送了。日后三娘出嫁,自有我们做父母的替她重备嫁妆。” 李复儒很欣慰,巩氏到底没让他失望。 常氏身体晃了一下,恨得咬牙切齿。 巩氏这贱人倒是精怪,会卖好。没有那些田产铺子,她还怎么把笙姐儿嫁进高门?可是这话她又不能明说,只能死死憋着,一张脸憋得发青。 “你们都走吧,我要歇着了,让笙姐儿留下来。” 那些个碍眼的,眼不见为净。 李锦笙闻言,往内室走去。心里隐隐不安,这些事情前世是没有的。到底哪里错了,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听说最近老三和老四突然亲近起来,她有些拿不准有机缘的是老三还是老四。老三蠢货一个,便是有机缘,本性难移,该犯蠢还是犯蠢。 倒是老四,闷声不吭,实则一肚子的谋略。保不齐老三就是听了老四的话,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若是老四,她该怎么办? 莫怪她多想,李锦素一向是个蠢的,前世就是蠢死的。她自己是有机缘之人,不免往深处想,别有深意地看了低头缩脑似鹌鹑的李锦瑟一眼,掀帘进了内室。 段雯秀上前,想扶李锦素起来,“三妹妹,祖母发话了,我们先回去吧。” 李锦素不肯起,“孙女错了,祖母若是不肯原谅孙女,孙女就一直跪着不起。祖母啊…您可千万不能有事,要不然孙女的罪过就大了…” 她大哭着,哭声悲切。 常氏两眼发黑,这个孽障!哭得这么大声,简直是在嚎丧。莫不是心里在诅咒自己,盼着自己早死。 “滚!滚!” “祖母,您息怒。”李锦笙温声心疼地替常氏抚着心口,给她喂水。 李复儒觉得母亲有些过了,身为人子不能说母亲的不是。看向三女儿时,眼里便多了心疼,亲自过去扶起李锦素。 “你祖母正在气头上,你先回去吧。” 李锦素抽抽答答地打着哭嗝,两眼红肿着。“父亲…女儿知错了。求您劝劝祖母…不要生女儿的气…倘若真有那一天,女儿愿以死谢罪…就像我娘一样,绝不拖累家里…” 李复儒被她说得心扯着,这个女儿,真是太像贞娘了。 “好孩子,父亲会护着你的。” 李锦素含着泪,孺慕地看着他,“女儿…信父亲…母亲一定也是信父亲的…” 第13章 表姐 外间父女情深,哭哭啼啼。只把常氏气得倒仰,恨不得跳起来指着李复儒的鼻子骂。这个儿子千好万好,唯有一点不好。 那就是耳根子软,易被女人哄。 偏生邪门得紧,娶进来原配填房都是痴缠男人的做派,一个二个不知是怎么教养的,竟学了媚主的妾室。这个三娘,以前瞧着还不像,如今是越发的像她那个生母。 真是气死她了! “祖母,祖母,您怎么了?” 内室里传来李锦笙惊慌的叫声,李复儒连忙冲了进去。 方才翻着白眼缓过来的常氏一见他,立马抖着手指,“你是要气死我…” “娘,您又怎么了?” “滚,你也给我滚!” 常氏不想看到他,气得别过脸。 李锦笙满脸忧心,“父亲,您累了一天早点歇着吧。这里有女儿,女儿一定会照顾好祖母的。” 还是她的笙姐儿懂事,那些个孽障,没有一个孝顺的,全都是白眼狼,哪里及得上她的大孙女。她的大孙女才貌双全,知书达礼。 这样的好姑娘,合该嫁进高门大户当主母,受别人的尊敬。可是眼下没了那些东西,她还拿什么去给笙姐儿谋好姻缘。 她苦命的笙姐儿。 一双手,将李锦笙抓得紧,有些吃痛。 李复儒无奈,“那你好好照顾你祖母。” “女儿省得,父亲放心。 一到外面,看到眼泪巴巴的三女儿,李复儒心一软。 “起来吧,回去歇着。” 李锦素这才点了头,一边的装成鹌鹑状的李锦瑟悄悄地上来,将她扶起来。段雯秀一愣,这两人何时好上了? “那个…四娘,你送你三姐姐回去。” 李复儒有些想不起来李锦瑟,猛一见自己的四女儿,还有些发愣。 李锦瑟低着头,没有看他的表情,听话地扶着李锦素,姐妹俩出了荣安堂。快到素心居的时候,李锦素轻轻地呢喃了一句。 “四妹妹,你刚才一声都没有唤父亲。” “嗯。” 李锦瑟头还低着,“我不知道怎么唤。” 一年都见不到几回,在她的心中,那个人与其说是父亲,不如说是主人。她就是主人随意养的一个猫狗。 李锦素眼眶还是红的,方才哭久了,声音涩涩的。 “其实…你我都一样。父亲那个人,是个靠不住的。” “三姐姐,祖母看样子恨上你了,你往后怎么打算?” “便是没有这次的事,她也不喜欢我,索性让她恨去吧。反正如今我有乡君的封号,她想再和从前一样糊弄我是不能够的。方才你真不该出来扶我,我怕她们会盯上你。” 锦瑟做隐形透明做久了,如今冒出头来,还和她连成一气。她怕常氏和巩氏奈何不了自己的时候,拿四妹妹做伐子。 “三姐姐莫要担心我,我纵使不出头,他们也不会给我好脸。” 李锦素突然笑起来,原本积在眼里的泪水滑落,“我们这对姐妹,真够可怜的。父亲不管,祖母不慈。这李家看着门庭清贵,实则已烂透了根。” 这样的家族,还敢自称书香门第,真是可笑。 “三姐姐…” 李锦瑟有些哽咽,这么些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说这样的话,三姐姐果然是通透了,不愧是母亲的女儿。 姐妹俩进了素心居,成妈妈忙侍候着李锦素先躺着,然后朱绢取来一直温着的饭菜。恰巧李锦瑟也未用膳,姐妹俩一起用了。 宫里赏的东西都堆在西厢,成妈妈按照李锦素的吩咐登记造册。挑出一些绫罗点心等物,分成几份,送到府中的其它院子里。 李锦瑟明面上得的东西一样多,私下里李锦素又送了好些过去。 次日,礼部便有人上门,拿着佟氏的嫁妆单子。礼部侍郎得了宫里的旨意,言明佟氏陪嫁过来的家具首饰等都归李锦素所有,也算是念想。 主要是收田产和铺子。 那些田契和房契装在一个匣子里,由柴妈妈亲自送出来。常氏的心像被挖掉好大的一块肉,疼得鲜血直流。 东西收走后,她真的病倒了。 这一病,就是半个月。 半个月后,李锦素向巩氏巩氏请示出府去看望表姐的事情,巩氏得了好处,又气倒了荣安堂的老虔婆,心情大好,当下准了。还让她带上成妈妈和红绫,路上当心。 红绫是眼线,巩氏的人。 她乖巧地同意,带着两人出门。 万户巷之所以叫万户巷,是因为人杂。举凡来封都的外地人,第一个落脚的地方就在此处。轿子从巷子穿过,耳中听到的是各地的方言。 那位表姐住的地方倒不算太差,是个两进的院子。 成妈妈敲了门,一个老仆开的门。 “我们姑娘来看表小姐了。” 那老仆一听,便开门让她们进去了。 里面的院子收拾得特别的干净,种着一些花草,看起来颇有几分雅趣。门口挂着大帘子,走出来一位老妈妈。 老妈妈圆脸,眼睛不大,还长着不少的斑。原是极为普通的长相,然而十分的壮硕,身量很高。猛不丁一看,骇人一大跳。 “这位姐姐,我们姑娘是右佥都御史府上的三姑娘。特地来看表小姐的,不知表小姐可在屋里?” 那老妈妈把三人一打量,指了指李锦素,“原来是李家的表姑娘,我们主子一直盼着。表姑娘请随我来,你们都候在外面。” 成妈妈和红绫留在外头,那老妈妈领着李锦素进去。 李锦素隐约觉得这位表姐的架子有些大,若真是来投靠别人的女人,不会是这样的待客态度。一想那表姐自刚开封都城给她送过信后,便没了下文,想来是个有所倚仗的。 屋子里摆设简单,却处处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雅致。中堂之上,坐着一位蒙着白纱的女子。虽然蒙着脸,露出来的眉眼极为漂亮。 与京中女子偏爱的细柳眉不一样,她的眉型显英气,微微上斜。一双凤眼,瞳仁极黑。李锦素想着,这应该就是那位表姐了。 “表姐恕罪,锦素来迟了。” “无妨,请坐吧。” 声音清越动人,略带中性,却又听得特别舒服。 “先前是锦素不懂事,表姐来封都半年,我都未曾来看过,实在是不该。表姐大人有大量,千万莫要与锦素一般见识。” 看这位表姐矜贵的样子,根本不可能打秋风。原主真是个傻子,事事听命巩氏,生怕佟家人的沾上,连自己的表姐都拒之门外。 在来的路上,成妈妈说过表姐姓薛,闺名一个瑜字,薛瑜是个寡妇,双十年纪。论起来,是表得不再表的表姐,薛瑜的母亲是她外祖母表姐的大姑子的表外孙女。 古代的姻亲关系,讲究追根溯源,盘根错节。薛家在骊城是做生意的,是个小富户。骊城在北疆,靠近夏国。 薛瑜修长的手指摩梭着玉骨瓷的杯子,手指根根似玉,说不出的好看。比寻常女子的要长出不少。 她半敛着眸,“我自是不会与你计较的,你长在内宅,行事狭隘,以己度人。我来封都,既不想打秋风,也不想依附你们李家,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万不想堂堂御史府,行事如此可笑,竟吓得不敢见人。” 李锦素一噎,这个表姐说话好生直接。 听闻骊城女人可与男人一样抛头露面做生意,地位不比男人低。今日一见,传闻果真不假。若不是那样的民风,也养不出如此犀利生猛的女人。 “表姐生锦素的气,是应该的。原就是锦素做得不对,表姐怎么骂都使得。” “哼,我最烦你们这些大户小姐,明明心里气得不行,面上还要装模作样。” 李锦素不知怎么回答,被噎得死死的。心里纳闷着,既然不待见她,为何又要请她上门,这个表姐倒是奇怪得很。 薛瑜半天没听她说话,撩起眼皮,睨着她。 李锦素看着她的眼睛,沉迷在那清濯濯的深潭中。对方蒙着脸,唯有眉眼露在外面,越发显得那双眼分外的好看。 “你看什么?” “锦素觉得表姐好看。” “哼,肤浅之辈。” 这话怼得李锦素表情讪讪,夸人长得好看还被怼,这个表姐的脾气应该不太好。她讷讷着,喝了一口茶。 茶水入口,沁入心肺。 她看了一眼茶色,是极品的雾峰银针。 表姐豪富啊! “表姐,锦素说什么都不对。锦素知道,先前是我做得不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骂也骂了,气该消了吧。” “你倒是认错得快,既是如此,我也不追究了。我且问你,我听人说你用你母亲的嫁妆,给自己换了一个乡君的封号。” 李锦素笑笑,“表姐也听说了,说起来都是我之前行事不管不顾,坏了名声。我想着,钱财乃身外之物,若是用这些钱财能换来自己的名声和父亲的清誉,便是物有所值。” 薛瑜目光冰冷,慢慢地站起身来。 李锦素看着她站起来的样子,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先前坐着的时候不觉得,眼下才发现这个表姐,身材委实太过修长伟岸了些。 “表姐…”对方的气场太强,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李锦素不由得结巴。 薛瑜走到她的面前,慢慢俯着身体,“你撒谎!” 第14章 私语 一股说不出来清冽香气,扑面而来。 她心神一震,身体微微往后仰着,瞳孔因为紧张而睁得极大。长长的睫毛连眨起下,伸出舌头舔舔发干的唇。 这个表姐,好生让人生畏。 明明同为女子,为何差距如此之大?不知为何,她竟有些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神,越发的紧张不安。 舔过的唇不一会儿又发干,她不由自主又舔着。粉嫩的丁香小舌,飞快地吐出来,很快又缩回去,像花朵中的嫩蕊,调皮得紧。 薛瑜的眼神像是要将她看穿,看到她的动作,呼吸一窒。 “表妹,如果你说话总是藏着掖着,以后就不用来找我了。” “表姐…我可没有撒谎。”李锦素眼看着表姐拂袖要进内室,连忙起身,情急之下拉住了对方的袖子,“你且听我说,我方才说的都是面上的原因。表姐是我母家的亲戚,我自是不敢瞒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是个不孝女。” 她情绪低落,语气自嘲。 一垂首一低眉,最是惹人心怜。 薛瑜眸色微暗,看了一下她扯着自己衣袖的地方。如此与人亲近,于自己而言从未有过。为何自己并不觉得厌恶,避之不及。 “你说。” 修长的身体不经意地转过去,不露痕迹地挣开她的纠缠,重新坐到椅子上。闲适地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 这一派动作行云流水飘逸从容,看得李锦素差点忘记自己要说的话,酝酿出来的情绪也差点消散。好在理智回笼,连忙掩着面,拼命挤出泪花。 “表姐有所不知,我娘侯府嫡女,当初下嫁李家时,外祖生恐她婚后日子艰难,陪嫁极为丰厚,说是万贯家财都不为过。我娘去世时,我年纪尚小。祖母怜我年幼,不放心继母,亲自替我管理田庄铺子。然而人心难测,日子一长,祖母像是忘记这事。任我旁敲侧击,她总有话打发我。什么我们李家是清贵人家,莫要学那些商贾沾染铜臭之气。” “表姐,我方才言自己不孝,正是因此。我身为孙女,竟对自己的祖母生了恨,原本是不该的。我时常反省,却终是不够豁达。这些年,我虽是嫡女,吃穿用度皆是按例分配,本没有什么不对。但我那庶姐,样样凌驾我之上。凭什么?凭的是我娘的嫁妆。我娘若是泉下有知,得知她的嫁妆没用在我身上,反倒是养了别人,该是多么的难过。我心里生了怨怼,明明是我娘的东西,为什么别人占着不还我?那日皇后娘娘生辰,我一早便存了心思。” “我就是不孝,宁愿送给别人,也不愿看着祖母和姨娘庶姐花着我娘的钱。” 话到这里,李锦素才算是说尽心中所想。她不是此世间的人,做不到书中说的万事孝为先。她只知道,长辈不慈,晚辈可以不孝。 什么孝义大过天,她是不理的。 不想薛瑜听到这番话,正色看了她一眼。 “佟氏一脉,传承昌元公。他李家算什么书香门第,也敢自称清贵?此事你做得极好,不愧是佟氏的后人。” 李锦素长吁一口气,她赌对了。 方才她就在想,表姐为何生气。世人都重孝道,百善孝为先。后来她脑子里灵光一现,这位表姐是骊城人氏,民风彪悍,应是不把世俗礼节看在眼里的。 事实证明,她猜得没错。 如此说来,这个表情虽然说话直接不留情面,却是个值得相交之人。她脸上的笑变得真诚,整个人放松不少。 “自我献上我娘嫁妆以后,祖母便病了。我知京中已有不少流言,暗地底议论我的品行,指责我不孝气病祖母。我虽不甚在意,但能听到表姐的肯定,心中还是极欢喜的。” 她亲亲热热地坐过去,主动拉着薛瑜的手。 薛瑜身体一僵,盯着那只纤纤细手。 只听得娇软甜腻的声音,“表姐,以前是我不懂事。我不识人的面目,将那继母当成亲娘,听她唆摆。如今和表姐相见,以后万不会再听旁人之言。表姐若是不恼我,我必时常来向表姐请教。” 薛瑜的另一只手已紧握成拳,“我可没有那么多心情,听你说一些后宅的污浊事。” “表姐…” 李锦素又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这个表姐莫不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讪讪地收回手,没有看到薛瑜幽深的目光盯着刚才她摸过的地方。 “我到底年长,念你已经醒悟,没有辱没佟家的脸面,索性勉为其难。” “表姐,你真好。”李锦素欢喜的立马攀过来,双手抓着她的手臂,“我就知道表姐心地善良。” 薛瑜身体又是一僵,心头泛起异样。 恰在这时,外面有吵闹声。只听得红绫的声音,哭哭啼啼,夹杂着争辩声,好不委屈。“姑娘,你可要替奴婢做主啊。表小姐的下人好生无礼,竟然污蔑奴婢。奴婢好歹是都御史府出来的人,又是姑娘的身边人…” 李锦素眉头一皱。 薛瑜眸光一冷。 “表姐,我出去看一下。” 丢人丢到外面,还是在刚刚示好的表姐面前,李锦素觉得挺没脸的。这个红绫,不知又作了什么妖。 她一出去,成妈妈过来俯耳低语,将事情道明。 红绫头发有些零乱,被那老仆押着跪在地上。看样子挣扎了好一会儿,没有挣脱,衣衫不整很是狼狈。 “姑娘,你可要替奴婢做主啊…表小姐的下人太欺负人了…他们是在打你的脸面哪…” “这位老伯,你先放开她,我来问话。” 那老仆手一松,红绫差点倒在地上。 “呜…呜…姑娘,他们欺人太甚…奴婢不知怎么的,就被抓起来。他们说奴婢不怀好意,想偷东西。呸,一个破落户,想打我们都御史府的秋风,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 李锦素走过去,站在她的面前,“你是我身边的人,按理来说我自是信你的。可是你告诉我,我让你守在外面,你是怎么跑到后面去的?你去那里做什么,为什么不经别人的允许私自乱闯?” “奴婢内急,想找茅房…” 成妈妈恨不得给这死丫头一巴掌,什么内急,一个女子,当着外人的面说出如此不体面的话。丢的不仅是自己的脸,还有她们姑娘的脸面。 “红绫!” “这位老妹妹莫急,我看这位姑娘并非因为内急。若真是人有三急,为何不问人?” 高壮的胡妈妈开了口,眼神轻蔑。 红绫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道:“我…没来得及问…” “是吗?既然你那般着急,怎生这会儿还忍得住?”胡妈妈话一出来,成妈妈的脸色都变了。不是因为这话问得刁钻,而是因为这话太过粗俗。 “我…” 红绫捂着脸,红白相交。 果然是骊城出来的,不仅主子生猛,下人同样生猛。 李锦素压根不用再问,就知道红绫在撒谎。一定是那好继母的意思,让红绫查探表姐的家底。这样一个人,要是还放在身边,不知何时会生出祸端来。 她之前投鼠忌器,一来怕巩氏警觉,二来是怕走了一个红绫,再来一个绿绫什么的。总之都是巩氏的人,换汤不换药。 说也奇怪,才和表姐见了一面,她莫名有了一些底气。 不知何时,薛瑜也出来了。一袭白衣白面纱,飘然若仙。就是身量太高了些,然而有牛高马大的胡妈妈作衫,倒也不算太显。 “表姐,让你见笑了。是我约束下人不力,回去一定严惩。” “哼,这哪是你约束不力,是有人生了二心,你且跟我进来。”薛瑜冷着脸,进了屋。 李锦素看了煞白脸的红绫一眼,跟着进屋。 薛瑜走在前面,修长的身材,姿仪如风。明明是女子,愣是让人觉得雌雄莫辩,极为矜贵高冷自带仙气。 她穿过中堂后面的屏风,转进了内室。内室与中堂不一样,布置得更加简单雅致。厚重的白色纱幔,清神宁人的熏香,还有四方的柜子。不太像女子的内寝,处处透着低调沉稳。 这倒是符合她的行事风格。 李锦素想着,觉得不足为奇。 薛瑜取出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 是一方绣着素梅的帕子,帕角还有一个素字。 “表姐,这是…?” 李锦素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东西看着眼熟,自己的帕子就是这样的。难道她之前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背主的下人,和别人合谋私取主人的贴心物件。至于她要做什么,还需要我多说吗?” “不…不用了。其实我早就看出她有异心,可是我不敢轻举妄动。弄走了她,我那继母正好名正言顺地塞人过来。” 薛瑜冷哼,“你瞻前顾后,焉知在你顾虑的时候别人已经有了动作。这东西被我截了,若是落到别人的手中,你可有想过后果?” “多谢表姐。” 李锦素心下感动,后颈生凉。她不知道巩氏已经行动了,还傻傻地以为自己可以慢慢谋划,孰不知刀已架到脖子上。 薛瑜睨着她。 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姑娘,又没出过内宅,能醒悟过来已属难得,不能要求她一朝学会算计人心。 “你不发作,别人只将你当成手中玩偶。你若是发作,反而会让对方有所顾忌。世人欺软怕硬,若想不受制于人,应学会如何先发制人。” 李锦素闻言,深深行了一个礼,“表姐说得极是,今日听表姐一言,才知过往我所思所想太过狭隘。我错了,不应该只想着藏拙。” “藏拙本没有错,但不能一味忍让。那个丫头,留不得!” “锦素省得了。” 李锦素把帕子揣进袖子里,告辞出去。 她一走,薛瑜脸冷着,俯睨着刚才取帕子的盒子。 半晌,才从盒子里取出另一物。翠底绣梅的肚兜,一枝延到顶,花蕊吐艳。修长的玉指勾着细细的带子,视线胶在那艳蕊之上。 眼神渐深,不知自己是何缘由,没让她将这物一并带走。 思量一会儿,眸色转冷,将东西丢进盒子里重新盖上,随意扔在柜角中。 第15章 清理 李锦素一出屋子,红绫就爬了过来。 “姑娘,你莫听别人挑唆。奴婢自小跟你,脾气秉性你是知道的。奴婢一心为了姑娘,没有半点私心。表小姐家的下人们红口白牙诬蔑奴婢,他们分明是看不起姑娘你,才拿奴婢做伐子……” 红绫为人伶俐,比起朱绢更讨原主的欢喜。 胡妈妈脸上的横肉抖动两下,眼有嘲讽。这个表姑娘,真不知道自家主子看中什么。连个下人都不能约束,瞧着不像是有能耐的。 成妈妈没有儿女,把朱绢和红绫都当成自家孩子。一面怒其不争,一面又于心不忍,踌躇之下,道:“姑娘,红绫许是真走错地方了。” 李锦素淡扫红绫一眼,“回去再说。” 红绫连忙爬起来,理发整衣,低头小步跟在后头。成妈妈有心想训斥两句,碍于在别人的家中,不好开口。 主仆三人回到府中,成妈妈在前面打帘子。 朱绢迎上来,看到几人的脸色,和成妈妈使眼色。成妈妈摇头,意为暂且不方便说。进了屋,李锦素坐在铺着软垫的圆椅上。 红绫“扑咚”跪下去。 “姑娘…” 李锦素不说话,淡淡地看着她。直看得她头皮发麻,脸上的有恃无恐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寸寸发白。 “你父母可好?” 听到自家姑娘没有追问刚才的事情,反倒是问了自己的父母。红绫刚才惶然的心,重新定了一些。 她的父母是夫人的陪嫁,父亲是庄子上的管事。听她娘说,以前夫人在时就特别器重她爹。姑娘以前也特别倚重自己,一定不会因为些许小事就处罚她。 “托小姐的福,他们身体康健,庄子上一切如常。奴婢的老子娘还养了一窝鸡仔,说是等养大后送来给小姐补身子。” 李锦娘微微一笑,“他们倒是有心,什么好的都念着我。这些年,他们没少偷偷给我送东西,我都记着呢。” “姑娘,奴婢的老子娘说了,姑娘才是我们的主子。只是…老夫人把持得紧,他们不过是下人,万事都扭不过那边。” 每年庄子上的孝敬,东西都送到荣安堂。常氏那人早年在嫡母手底下蹉磨,没见过好东西,眼皮子浅。但凡是过手的物件,就没有漏出来的。 便是碍着面子,漏一些到李锦素的手中,也都是挑剩下的。 “罢了,说这些有何用处。除了这些,可还有别的事?” “他们都挂念姑娘的身体,前些日子奴婢的娘还去寺里求了符,盼着姑娘身体康健,富贵年年。” 李锦素勾着唇,说得真好听。身体康健,富贵年年,恐怕都在盼着她早死早投胎,莫在挡了有些人的路。 “是吗?他们还会替我去求符。我原以为你老子娘日夜盼的是你出人头地,最好是进高门大户作妾,日后让他们也跟着沾光。” 红绫心一突,“小姐,奴婢没有那样的心思…” “没有?那你头上的珠花是哪来的?你没有去那庄子后面的桃林?没有与人约在那桃林互诉情思?” 成嬷嬷和朱绢刚才的表情都有些懵,等李锦娘这一问,眼神齐齐落到红绫的头上。红绫的头上果然多了一支新珠花,那珠花用米粒大的珍珠穿成,煞是好看。 “红绫,姑娘问你话,你这珠花是哪里来的?”朱绢急急问道,一脸的忧心。 “奴婢…是奴婢的娘给的…” “玉珍阁的首饰,便是用细小的米珠做成,也值上十两银子。你老子娘一年到头,都攒不下几十两月钱,如何花大价钱替你置办?” 李锦素慢悠悠地说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面。 成嬷嬷脸色难看起来,姑娘本就艰难,若是他们这几个下人还不忠心,岂不是要害死姑娘?她一巴掌拍在红绫的头上,“你个死妮子,快说,是谁送的?你可知道若是你在外面传出什么闲话,别人第一个编排的是姑娘。” “奴婢…” “你不说,我未必不知道。是段家的侄儿吧?我倒是不知,我李锦素身边的丫头眼皮子如此之浅,一个七品灵台郎的庶子,你竟巴巴地贴上去。” “什么?竟然是继夫人夫家的侄子!”成妈妈低声惊呼着,又一巴掌扇在红绫的身上,“你个死妮子,真是找死!那段家是好沾惹的,你莫不想害死姑娘?” 红绫脑子嗡嗡作响,她想不明白,这件事情只有自己与那段公子知道,姑娘是如何知晓的?她真是冤枉啊,真没有和那段公子有过什么逾越之事。 珠花不是段公子给的,至于是谁,她又不敢说。 “姑娘…奴婢该死,初时并不知她是段家的公子。奴婢是去庄子看望老子娘和他相识的,他待奴婢极好,许诺娶奴婢为妻。奴婢是知礼的,从不与他纠缠,也从未做过对不起姑娘的事情,都是他一厢情愿。” 李锦娘目光慢慢冰冷,段家的公子,再是庶出,也不可能钟情于一个奴婢。红绫明知他和巩氏的关系,九成是冲着自己来的,妄想借由此机缘一步登天,将她们的主仆情义抛却脑后。 此等不忠不义之奴,要来何用? “你有没有对不起我,你自己心中有数,怕是你一心只有那段公子,便是他以后让你加害我,你亦在所不惜。” 成嬷嬷满目痛恨地看着红绫,红绫和朱绢一样,都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视为自家的孩子。 姑娘亲事都退了,万一再传出什么风声,岂不是将姑娘置于风口浪尖之上。坏了名声的姑娘,不是被家族厌弃,就是被随意配人。 到那时,姑娘是死是活都捏在别人的手心里。以继夫人那面甜心苦的性子,必会给姑娘配一个有苦说不出的人家。 她可怜的姑娘,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怎么办哪? “红绫,你好生糊涂。你也不想想,继夫人是什么人,她一直算计的是什么,你居然还上那段公子的当,难不成真想陷姑娘于泥潭之中?” 红绫拼命摇头,“红绫没有,是他缠着奴婢,奴婢时刻记得本分,并未做对不起姑娘的事情。前些日子,他还想和奴婢见面,奴婢已经拒绝了。姑娘,你要相信奴婢,奴婢和他真的没有私情。” 李锦素笑了,光华耀眼似云霞。 她慢慢地从袖子取出一方帕子,“红绫,你说你从未对不起我。那你告诉我,这帕子是如何流到外面的?” 帕子是贴身之物,流了出去意味着什么,谁能不知。 成妈妈吓得浑身发抖,一下子捶在红绫的身上,“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你难道想害死姑娘,我打死你这个死妮子!” “红绫,你怎么能这样?”朱绢痛心疾首。 红绫耳朵里”嗡嗡“做响,她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落到姑娘手里的。她是替自己打算了,可是却并没有想过要毁了姑娘。 “姑娘,奴婢不知道,真不是奴婢做的。” 她爬了过来,眼泪混着鼻涕,看起来确实不知情的样子。 成妈妈气得抹泪,这个红绫,事到如今还不承认。不是她做的,难道是自己这个老婆子做的不成。 苍天可鉴,为了姑娘,自己愿意以命相抵。 “红绫,你好生糊涂啊。那段公子定是哄你的,什么迎你做妻,都是骗人的鬼话。她哄得你团团转,是让你害姑娘啊!” “不…我没有答应,他可能有那样的心思,可是我没有应过…” 李锦素眉眼如刀,凌厉地看过去,红绫立马噤了声。 “妈妈何必与她说这些,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她若是执意与段公子在一起,与我反目是迟早的事情。也罢,念在我们主仆一场,我成全你。你既然与那段公子情投意合,我若是强行拆散你们,你只怕会怀恨在心。我就舍下脸面,去母亲面前求情,求那段公子将你纳了,你看如何?” 红绫拼命摇头,“姑娘,奴婢不愿意…” 说完她伏地磕头,头都叩破了皮。 李锦素心下冰冷,这个红绫有二心不假,可是似乎与自己想的不一样。看对方的样子,似是极不愿意与那段公子为妾,难道是想做妻? “你莫非还妄想做段家的正头娘子?” “奴婢没有……姑娘,无论是妻是妾,奴婢都不愿意…” 她不停地磕着头,地板上已经染了血迹。 李锦素皱着眉,“好了,别磕了。你既不愿意,我自不会勉强。” “不…奴婢谢姑娘大恩,无以为报…” “我不要你报,你可想好了,机会我只给一次,错过不要后悔。” 红绫坚定地抬头,额头血肉模糊,“奴婢不悔!” 李锦素没说话,她在想一件事情,之前她一直以为红绫是巩氏的人。可是红绫的样子不似做伪,对方似乎并不想和那段公子在一起。 如果东西不是红绫拿的,那会是谁? 她的贴身人唯有朱绢,成妈妈和红绫。朱绢看起来老实可靠,红绫活泛浮躁。从一开始她就知道红绫不忠,却并没有想过还有其他人。 朱绢还是成妈妈? 这几人都是佟氏生前替她寻的人,朱绢和红绫是佟家的家生子,成妈妈也是从佟家跟过来的。若是她们背叛,她处境堪忧。 她想起原主的结局,或许正是因为身边没有可信之人,才会落到那样的结局。 “成妈妈,你和朱绢把库房里的物件点一下,少了什么先记下来。“红绫也快到配人的年纪了,跟着我这么个主子,委屈你们了。我们主仆好久没仔细说话,趁好今天话说到这里,我和红绫好好谈谈。” 成妈妈先是一愣,然后沉痛地看了红绫一眼,点点头。朱绢不放心地看了一眼,也跟着出了门。” 红绫面如死灰,“姑娘,你要赶奴婢走?” “不是我要赶你,是你不愿意呆在我的身边。你已经有了二心,我用着也不踏实。无论你和段公子有没有瓜葛,你的心已经不在素心居。” “姑娘…” 李锦素看着她,眼神幽深起来,“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和你老子娘都投靠了我祖母。可是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中,你老子娘的卖身契也在我这里,所以你一直按捺着不动。” 红绫脸色更白,不敢置信。 “姑娘…” 李锦素长长叹口气,“良禽择木而栖,原本无可厚非。我并非良主,我佟家已经败落。你们择了他人,是人之常情。可是你们不该不义,踩着原主子,去讨好新主子,是不忠不义!” “不,我们没有…” “除了你,还有谁?” 红绫瞳孔一缩,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第16章 不耻 一时之间,她竟有些不敢看这样的姑娘。姑娘是她自小陪着长大的,性子最是好糊弄。好似最近这段日子以来,姑娘渐渐灵醒。 娘说过,夫人是最聪惠的,若是姑娘有夫人一半,他们做下人的也不至于存了二心。 “姑娘,奴婢真没有做对不住你的事情,奴婢的老子娘也没有。若说有人生了异心,奴婢倒是有些话要讲…” “你说。” 红绫犹豫了一下,表情有些挣扎,“奴婢曾有一次看到朱绢姐姐和夫人身边的桑枝姐姐说话,若是姑娘没问起奴婢还想不来。现在想想,朱绢还和二姑娘院里的书棋姑娘也走得近。” 李锦素的眼眯起,朱绢给人的感觉挺老实的。然而她虽不敢全信红绫的话,心里却是存了疑,不可以貌取人,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你们一家投了祖母,照你所说,朱绢靠上了我继母。她的老子娘兄弟是我娘另一处陪嫁庄子上的,想必也是生了异心。我娘生前待你们不薄,她这一死,你们背主弃义,我竟到此时才知。” 连下人都能看清楚形势,唯独原主一人蒙在鼓中。 “姑娘…”红绫心下又是一凉,这样的姑娘她未曾见过。总觉得陌生得很,仿似从来不曾认识过。 “也罢,既然留不住,好聚好散。” “姑娘,奴婢一家对姑娘都是忠心的。” 李锦素看她一眼,讥笑一声,“忠心?若是我猜得没错,你老子娘虽未明着背叛我,私下已倒向我祖母那边。你们不过是碍于名声和身契,合起来哄弄我。” 红绫不敢辩驳,姑娘说得没错。可是她老子娘也是没法子,谁让庄子上下都是老夫人的人把持,若是不靠向老夫人,她爹的管事哪里还有得做。 姑娘自己拎不清,累及他们做下人的。他们总得要活命,唯有自己想出路。摊上这么个主子,又能怨得了谁。 李锦素不用看,也知红绫心中所想。她垂着眸,思忖着接下来该怎么做。庄子是献出去了的,皇后娘娘仁慈赏了她两个新庄子,并且把原本庄子上有身契的下人都送到新庄子。 之前她一时没顾得上,正好趁此机会好生整顿一翻。 再喝半杯茶的功夫,成妈妈和朱绢掀帘进来。 她抬起眼皮,看过去,“都点清楚了吗?可有少什么物件?” 成妈妈低头瞥了红绫一眼,心情沉痛,“姑娘,老奴和朱绢点了两遍,确是少了好些物件。原本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玩意,收着也甚太在意。不想清点之下,竟是少了十几件。两块和田玉的籽料、一串南海的珊瑚手串、一只绿玉双耳鼻壶等,足有近二十件。这是单子,姑娘过目。” 李锦素扫了一眼,冷笑一声,“红绫,你不仅背主,还敢背着主家私卖东西。” 红绫面如死灰,先是瘫着身子,尔后像想起什么猛然指着朱绢,“姑娘,奴婢没有…一定是她干的!姑娘你是知道的,继夫人一直眼红咱们库房里的那些东西,朱绢姐姐为了讨好继夫人,私下做出这等事情…” “姑娘,不是奴婢。”朱绢跪下来,一脸的悲痛,看着红绫,“红绫妹妹,你我姐妹一场,我自认待你如亲妹,你为何要诬蔑我?” 成妈妈吃惊地看着她们,又看看李锦素。这都是怎么了?先是红绫有了异心,怎么还扯出朱绢? 这两个孩子都是佟家的家生子,全家人的身家都捏在姑娘手中,怎么敢做出此等事情。会不会是弄错了? 那些东西原是姑娘做主让她偷偷变卖的,她实在不忍心将罪名安在红绫的身上。可是红绫让她失望了,不想还有朱绢的事。 她眼前发黑,自己怎么耳聋眼瞎到如此地步,还是姑娘自己醒悟过来。 “姑娘,都是老奴的错。” “妈妈,你无需自责。我年纪小不经事,事关祖母和母亲,这么大的事情我可做不了主。你且将她们看好,我去请示父亲。” “姑娘,不要啊!” 两人齐齐阻止,李锦素不予理会,整整衣裳独自出门。一路去了前院,到了李复儒的书房门口。 长随见她一人,略为吃惊。 她进去后,李复儒皱起眉头,“怎么又是一人出门?” 前次闹出那么大的事情,难道还没有警醒吗? “父亲,您先莫生气,听女儿细细说来。”李锦素垂着眉眼,把事情说了一遍,“女儿心中实在为难,原是清点库房,不想竟扯出这些事情。她们二人,各执一词,我实难分辨。祖母替我管着田庄铺子,着实辛苦,万不会想贪了我娘的东西。至于母亲,更是视我如己出,我实难想象她会觊觎我的东西。” 李复儒听完后,脸色很难看。 最近几日,他每每去账房支银子,账房管事都是一脸的为难。说是账上现银不多,隐晦提醒他节省开支。 他看向三女儿,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你说你院子里的两个大丫头都存了二心,一个帮你祖母做事,一个帮你母亲做事。你在含沙射影什么,是想责问为父吗?” 李锦素作出瑟瑟发抖的样子,“父亲,女儿没有那个意思。是库房少了东西,足有近二十件。我便问了问,谁知她们相互指责,女儿都吓坏了,六神无主,这才想着来请示父亲,求父亲做主。” “这有什么好做主的,你院里的下人,你身为主子应当自己管教。依我看必是她们手脚不干净,胡乱攀咬,这样的奴才你打杀了都行。若是不忍,直接发卖,何必多此一举。” 李锦素得了准话,虽不耻他的嘴脸,仍然恭恭敬敬地退出书房。 一离开前院,冷笑连连。如此男人,枉为人父。怪不得原主死得那么凄惨,无一人伤心。这偌大的都御史府,真是恶心到了极致。 她回到素心居,成妈妈方才已将红绫和朱绢狠狠训斥一番。说是痛心疾首都不为过,说到伤心处,又哭又骂。 “姑娘,老爷怎么说?” “父亲说,这样的下人,明明是自己手脚不干净,还想攀咬祖母和母亲,就该乱棍打死。” 红绫和朱绢都是一骇,面无血色。 李锦素冷着脸坐下,看着她们。 “我念你们是佟家出来的,放你们一条生路。成妈妈,你去找人牙子来,替她们再找个好点的人家。” “姑娘,奴婢是冤枉的!” “姑娘,红绫她血口喷人!” 成妈妈有些不忍,李锦素充耳不闻。 素心居里还有一些做杂事的下人,一直竖着耳朵听屋子里的动静,早有别院的耳报神将发生的事情报到了各院。 成妈妈将要出门的当口,巩氏已带着人到了素心居。 “三娘,这是怎么了?” “夫人,您可得为朱绢做主啊。红绫犯了事,偏要拉奴婢下水,说奴婢有了私心,对姑娘不忠。姑娘心善,左右为难。” 李锦素认真看了她一眼,她平日里忠厚老实不喜言辞的样子,原来全装的。听听这番话说的多好,没有半个字说自己这个主子的不是。 “母亲请坐,是三娘无用,连下人都管不好惊动了母亲。”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派人去告诉我。红绫是犯了什么事,看这小脸哭的,眼睛都肿成核桃了。” 红绫看看李锦素,又看看巩氏,低下头去哭。 李锦素心下冷笑,那个好祖母是不可能为一个下人出头的。红绫对于荣安堂来说,已经是个弃子了。 “母亲,前些日子我原是想将我娘的东西全送出去。皇后娘娘体恤,把库房里的东西都留给我做念想。我心血来潮,便命她们清点一遍。不想一点之下,大为吃惊,竟是有十几件东西不翼而飞。一番盘问,红绫指认朱绢,朱绢指认红绫,两人都不承认。” 巩氏眼神闪了闪,“十几件东西都不见了?” “正是,都是些原本不起眼的小玩意儿。若不是这次清查,我都想不起来。我思量再三,前去请示父亲。父亲只说如此不忠的奴才,直接打杀了事。她们跟我多年,我实在不忍,便想着让成妈妈去请人牙子,替她们重寻好主家。” “你这孩子就是心善,依我看两人相互指责,必有一人撒谎。这事还得好生查明,再做处罚。你年纪轻,做事不能图轻省,后宅弯绕,不能妄下定论。”巩氏语毕,高声喊道:“来人哪,将两人押到柴房,各自审问。” 既是审问,少不得会有皮肉之苦。 红绫拼命摇头,“姑娘…我说的句句是真,朱绢姐姐才是真正有异心的人。” “红绫妹妹,我不知哪里得罪了你,你竟然要害我至此…” 两人被拉下去后,巩氏拉着李锦素的手,语重心长,“你年纪轻,不知如何管家。偏生你娘留下来的东西多,那起子黑心肝的下人便起了哄瞒你的心思。我是继母,不便插手管你的院子。你二姐姐年长一些,又和你说得来。你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和她商量一二。” 李锦素自是应下。 这些年来,原主确实和段雯秀走得近。不过原主被巩氏教得锱铢必较,把钱财看得极重。巩氏原是想唆使她和常氏对上,不想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在原主这里也没占上便宜。 巩氏走后,成妈妈忧心忡忡。 “姑娘,红绫和朱绢是老奴没有看好。可是现下继夫人接手了,必会惊动老夫人。到时候恐怕难以收场。” “那样正好,她们对上了,自然会分出一个高低来。我要的就是难收场,凭什么他们吃我的用我的,还要那般恶心我。” “姑娘…” 成妈妈抹起泪来,她的姑娘太不容易了。红绫和朱绢那两个死丫头,竟然生了二心,定是把姑娘的心都伤透了。 李锦素站起来,虚扶一把她。 眼下看来,成妈妈还是忠心的。 这都御史府面上一派和气,母慈子孝,都是佟氏的嫁妆养出来的。她倒要让世人看看,没了那些钱财,扯破脸皮后的李家,除了吃相难看,还有着不为人知的腌臜。 第17章 夜探 酉时都过了,柴房那边还没有动静。巩氏那边把人一关,派人守着然后便回去了。荣安堂那边还没有动静,不知道常氏在计划什么。 李锦素未睡,一直等着。 成妈妈临时将院子里一位打杂的丫头提上来,暂时服侍她。这个丫头叫黑丫,脸上有个黑色的胎记,原是无父无母的流民,四年前府里买人时人牙子送的搭头。别的院子里都不要,成妈妈看她可怜,留在素心居打杂。 李锦瑟给她赐了名,叫墨语。 墨语人如其名,话极少。 酉时三刻,身边的含霜急匆匆地来素心居,说是自家姑娘病了,请李锦素过去看一看。 李锦素一听,顾不得多想。这个庶妹处境艰难,想是病了都没钱请郎中的。含霜来请自己,必是四妹妹病得不轻。 “可请了郎中?” “回三姑娘,请了的。就是我家姑娘念着三姑娘,奴婢这才过来相请…” 李锦素先是微愣,也是。四妹妹可是女主。不可能连小事都要求人,若真是这样,身处吃人的内宅,早就死了不知八百回。 她披了一件斗篷,带着成妈妈就和含霜一起去了。 锦瑟的院子偏,越走越是安静。春寒未过,夜里冷风入骨。含霜打着灯,成妈妈扶着她,走了近一刻钟才到。 一进屋子,含霜就拉住成妈妈,“妈妈,我家姑娘只想见三姑娘。” 成妈妈心下纳闷,看了一眼自家姑娘。 李锦素想着应是四妹妹有话要和自己私下说,便让她们守在外间,自己独自进了内室。不想内室之中,除了站着的锦瑟,还有一黑衣面纱女子。 黑衣女子坐着,墨玉般的眸子看了过来。 “表姐,你怎么在这里?” 李锦素说着,用眼神询问庶妹。 李锦瑟低声道:“三姐姐,多有对不住,将你骗来。” “无妨,表姐来了正好,我恰好有事,想请教一二。” 薛瑜眉抬起,看了李锦瑟一眼。李锦瑟连忙垂首,恭敬地退出去。 李锦素心下疑惑,看四妹妹这样子,莫非是听命于表姐的?表姐何时笼络了四妹妹,她竟是半点不知。 想想原主的性子,也就不奇怪了。 “表姐到访,为何不去素心居?” 薛瑜冷冷的眼神睨过来,不知是因为刚到还是原本就是冷漠的性子,只觉一阵寒气,氤氲在她的周围。 “去你的院子?你是嫌自己的事情还不够多。白日里我见你尚且有几分机灵,以为你能将事情处理妥当。没想到你一味蛮干,竟然蠢到如此地步。” 李锦素脸色讪讪,这个表姐教训起她来,还真是半点情面不留。 不过表姐的教训,她还是听的。 “还请表姐赐教。” 薛瑜似乎被她的态度所软化,神色好看了一眼,没有那么冰冷了。但是那看她的眼神,还是像看一个蠢物。 然而美人再怒,仍是美的。 “你把事情捅破了,身边的两个丫头都被关柴房。你是不是以为她们一人是常氏笼络的人,一人是巩氏收买的人。以常氏和巩氏婆媳之间的矛盾,定会斗得你死我活,你好坐收渔翁之利?” 李锦素心沉下去,这正是她的想法。 薛瑜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如何想的。不由得冷哼一声,隔着黑纱都能想象其难看的脸色。 “真是蠢!常氏和巩氏不和多年,为什么能相安无事,你可有想过原因?内宅之中,阴私何其之多,为何你极少听到别人府上的暗事?那是因为无论哪家主母,都不可能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斗。” 李锦素恍然,自己把红绫和朱绢都揪了出来,不就是打了常氏和巩氏的脸面。她们怎么可能如她所愿斗起来,一定会把事情平息,且滴水不漏。 “表姐…” “想到自己错在哪里了?” “锦素知道了,锦素想得太简单。” 她将事情想得简单,以为只要明明白白地摊开来,常氏和巩氏都不能摘干净。可是她忘记了,这可是古代,奴才是可以随意打杀的。 薛瑜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桌子,好看的眉峰渐渐舒展。面前的少女,一身桃红的衣裙,灯火之下,越显得面如莹玉,唇色动人,稚气中带着娇媚。 罢了,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实在不能再苛求,不由得语气软了一些。 “你猜她们会怎么做。” 李锦素闻言,蹙着眉,心里活动开来。常氏和巩氏如果想压下这件事情,唯一不留后患的解决方法就是灭口。 一旦红绫和朱绢灭口,什么事都不会传出去。 “她们会灭口?” 薛瑜看着她,心下有些满意。她不过十六岁,又在继母手底下长大的。能想到这一层,倒不算太蠢。可观她模样,只知结果,不知后果。 “没错,会灭口。可是如果她们一旦全死了,对你这个主子来讲意味着什么,你可有想过?你刚被封乡君,身边贴身的两个大丫头就出事了,别人会如何议论你?他们会猜测你是否德行有亏,或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将身边的人都灭了口。至于其它的事情,别人是不知道的。” 李锦素的后背冒起密密的冷汗,后宅心计,她只知皮毛,根本没有往深里去想。如果今天晚上红绫和朱绢出事了,她真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她的名声已经够坏了,好容易挽回一点,一旦出事必将前功尽弃。从更深的角度去讲,甚至会影响到宫内的争斗。 皇后娘娘对她赞赏有加,常氏正是因为她向皇后示好而病倒了,目的就是摆姿态给贵妃娘娘看。巩氏或许不会抓住这个机会,但常氏一定会的。 只要她出事了,就是在打皇后娘娘的脸。打了皇后娘娘的脸,就是讨好贵妃娘娘。牺牲她这么一个碍眼的孙女,常氏乐意得很。 那么以后,自己在李家,更是举步维艰。 “多谢表姐警醒锦素,锦素无知,差点酿成大祸。表姐夜里前来,专程来提点,锦素感激万分,无以为报。” 薛瑜被她抓住手臂,浑身发僵。转念一想,她态度不错,不枉自己亲自走一趟。 李锦素已知后果,明明初时有些慌乱,看到一派云淡风轻的表姐,心里慢慢镇定。似乎只要有她在,自己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还请表姐指教,如今我那两个丫头都关进了柴房,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 薛瑜站起来,修长的身体足足高出她差不多半个头,她再一次感慨骊城女子高壮,竟是比封都大多数的男人还要高。 “撒泼,会吗?” 她仰视着对方,隔着黑色的纱,依稀能看出面纱底下的绝世容颜。不自觉地点头,为了活命,别说是撒泼,让她打滚都行。 “甚好,你只管去闹,闹得越大越好。总之,那两个人不能死,不仅不能死,还要让她们对你感恩戴德,然后再卖出去。” 薛瑜的语气不快,一字一字说得很慢,慢到李锦素听出了里面的刀光剑影。她的心“咚咚”狂跳。 这个表姐真是太帅气了。 一个女人,能活到不依靠男人,有如此的底气和雷霆手段。她很难想象那个早死的表姐夫是怎么样的男人,哪里能娶到表姐这样的女人。 为表感谢,她伸手抱着薛瑜的手臂。 “表姐,你真是太威武了,锦素佩服得紧。” 薛瑜身体又是一僵,她抱着自己时,身体也贴上来。自己的手就在她的两团软玉之间,那里柔软无比。 李锦素好像感觉到对方的不自在,松开了手,谄媚一笑。等薛瑜走了,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表姐是什么意思,让她满府撒泼打滚吗? 她可得好好表现。 不一会儿,李锦瑟进来了,一脸的赔罪。 “三姐姐,我…” “你以前认识表姐吗?” 李锦瑟点头,“薛小姐来封都时,给三姐姐送信。三姐姐一时没顾得上,我想着薛小姐是佟家的亲戚,便私下去拜访过。三姐姐…我不是故意骗你的,表小姐不让我说。” 李锦素明白了,锦瑟在表姐面前,只能是听话的份。表姐气场太强,容不得别人拒绝,就算是女主也招架不住。 “你做得很好,先前是我太不懂事了。要是早点见表姐,或许有些事情就不一样了。好在,现在也来得及。” 李锦瑟大大松口气,她真怕三姐姐误会。 “三姐姐,红绫和朱绢的事,你打算怎么办?我方才听说祖母身边的柴妈妈亲自审理此事,怕是会用私刑,看来此事难以善了。“ “确实不会善了,她们跟了我一场,我实不忍心看她们受皮肉之苦。也罢,我去替她们求祖母。希望祖母看在她们侍候我一场的份上,将人发卖了。” “三姐姐。”李锦瑟眸光微闪,看来表小姐说了些什么。“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我一人足够应付。” 李锦素叮嘱她好好休息,便带着成妈妈去了荣安堂。到了荣安堂的门口,也不进去,跪在外面。 “祖母,不孝孙女给您赔罪来了!” 第18章 胡搅 荣安堂的内室,常氏将将梳洗上床。眼睛还未闭上,就听到外面的哭嚎声,她心里打了一个突,莫名心悸。 李锦笙的手停在床幔处,正准备放下幔帐,闻得动静,秀眉一颦,“祖母,三妹妹这又是闹一出?” “这个孽障!” 常氏挣扎着,李锦笙连忙将她扶起坐好,往她背后垫一个枕头。 “祖母,我出去看看。” “你去,就说我说的,让她赶紧滚。不孝的子孙,没有资格到我面前来哭!” “祖母,您息怒,孙女会好好劝三妹妹的。三妹妹耳根子软,受不得别人的挑唆,定是又有人说了什么。” 李锦笙替常氏掖好被角,又将一个包布绣花手炉塞到常氏的手中。再细细地叮嘱了值夜的丫头,这才理理衣裙准备出门。 常氏欣慰不已,论贴心谁也比不过她的笙姐儿。佟氏生的那个蠢货,把田庄铺子都献了出去,生生阻了她笙姐儿嫁高门的路。 每每思及,捶胸顿足,恨不得将那孽障打一顿。偏生那孽障还得了一个乡君的封号,就凭那蠢货的德行也配。 要封也应该封她的笙姐儿。 蠢也还罢了,还愚。被人一煽动,就不分东南西北,真真是气死她了。他们李家,怎么出了这么一个孽障。 还有那红绫,原先瞧着还算机灵,不想也是个蠢的。哼,既然没用了,不如废了的好。她就不信,蠢货还能上天。 “笙姐儿,你莫要给她脸,让她赶紧走。” “是,孙女省得。” 李锦笙出了门,门口的丫头上前来,低语一番。她眸光一冷,像是明白了什么,看向院子里跪着的李锦素,露出难辨的复杂神情。 不过是一瞬间,脸上已是心急的模样。 “三妹妹,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快起来。” “大姐姐,祖母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红绫和朱绢都是我娘留给我的人……她们是犯了错,可是念在她们侍候我一场,我实在不忍心她们受苦。大姐姐…你替我求求祖母,将她们放了吧,找个好人牙子卖出去,也算是全了我们主仆的情份…呜……” 李锦笙心里骂了一声蠢,丫头都背主了,做主子的还为了她们求情。这么拎不清的性子,怪不得被巩氏母女耍得团团转。 “三妹妹,你院子里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这两个丫头太不像话,背主还罢了,竟然敢攀咬母亲和祖母,这可是大罪。这样的下人,要是轻易放过,谁知道她们会在外面说什么。若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的名声可就毁了。” “……呜,我的名声本来就差,他们都说我不孝,把亲娘的嫁妆献给皇后娘娘,生生把自己祖母气病了…” 李锦笙一噎,这个蠢货,连话都不会说。传扬出去,别人还以为当祖母的想谋孙女的东西,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三妹妹,你可千万别听那些人胡言乱语。祖母哪里是心疼那些死物,她是心疼三妹妹你。你自幼丧母,又被人退亲,现在傍身的东西都没了,祖母焉能不急?” 李锦素心下冷笑,这个庶姐,真不愧是常氏亲自教养出来的。颠倒黑白的话真有一套,睁眼说瞎话也不害臊。 “大姐姐,我们是李家的姑娘,李家就是我们的倚仗,我怎么会没有傍身之物。祖母啊!您放心,孙女不嫌东西少,往后您和父亲给孙女备多少,孙女都知足。您可千万不能再病倒啊,钱财乃身外之物,孙女都不心疼,您不值当难过的。红绫是偷拿了不少东西,可是她说东西是孝敬给了您……都是孙女愚蠢,连孝顺长辈这样的事情还不如一个丫头想得多,还让一个丫头抢了先…祖母您就放了她吧,念在她是在替孙女尽孝,您就发发善心吧!” 屋内的常氏气得头太阳穴突突地跳,这个孽障,说的是什么浑话。什么叫丫头偷主子的东西是给她,这不明摆着说她觊觎孙女的东西吗? “去,把她的嘴给我堵了!” 她吩咐着,浑身发抖。 外面的李锦笙也被李锦素的话气得好半天没回过神,这个三妹妹,还真是无可救药。连这样的话都能不过脑子,可见是蠢到没边了。 “三妹妹,你慎言!” “大姐姐,我慎什么言,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真的不怪红绫,我只怨我自己不够孝顺,应该把我娘留给我的东西都送给祖母,这样祖母就不生气了……” “你胡说什么!祖母岂是那样的人?你最近越发的不像话,你告诉大姐姐,是不是听了别人的挑拨?”李锦笙蹲下腰,双手扶着她,与她平视。 这个三妹妹刚从四妹妹那里出来,就跑到荣安堂来闹,要说没受别人的挑唆自己是不信的。那个四妹妹,一向藏得深,自己不得不防。 李锦素不动声色,将对方的表情看在眼中。庶姐是重生的,心心念念要抢女主的机缘,所以防的也是锦瑟。 她是在探自己的话。 “大姐姐,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想求祖母放了红绫和朱绢…” “你好生糊涂,关她们的人又不是祖母,是母亲让人关的。你求祖母有什么用,应该去求母亲。据我所知,红绫和朱绢两人相互攀咬,红绫说东西是朱绢拿的,朱绢是受母亲的指使。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去,我们去求母亲。” 李锦笙将她扶起来,屋子里的丫头得了常氏的吩咐出来,一看李锦笙把人劝走了,心里松了老大一口气。 三姑娘再不得宠,也是主子,一个下人哪有资格让她滚。 还是大姑娘体恤下人,她们做奴才的也省事。 李锦素本就是要大闹一场的,原就打算先闹常氏再闹巩氏,索性哭哭啼啼的顺着李锦笙的意,一起去了巩氏所在的正院。 巩氏一直在等荣安堂的动静,得知柴妈妈领了人去柴房,心里得意着。只要老虔婆出了手,她在老爷和三娘那里都卖了好。 “母亲,你为什么要帮三妹妹?” 段雯秀不解,母亲最近对三妹妹委实好了些。三妹妹都没有了嫁妆,她们为什么还要卖好。还不如由着祖母折腾,让她吃些苦头。 “你个傻孩子,若说这府里头能压住你娘的人,唯有那老虔婆。如今田庄铺子是没了,可是三娘那里还有物件和新赏的庄子。光是这些东西,已是常人不敢想的富贵。从老虔婆手里抠东西,和从三娘手上弄东西哪个更容易些,你应该知道。” 段雯秀恍然大悟,眉梢眼角都带了喜气,“还是母亲有远见。” 巩氏自得一笑,目光阴狠起来,“老虔婆病了,要是一病不起,这个家谁来当。更有甚,要是病着病着就走了,你娘就熬出头了。我就是要给她添堵,让她早点解脱,往后这府上就没有人再压在我的头上。” 到那时,她自有一百种法子收拾安氏那个贱人。 华妈妈进来,母女俩立马不说了。 “什么事?” “夫人,二姑娘,大姑娘和三姑娘往咱们院来了。” 巩氏眉一皱,想通了关窍。一定是安氏生的那个小贱人,把三娘这个蠢货给糊弄过来的。蠢货就是蠢货,灵醒不到三天就回了性子。 “走,出去看看。” 她们一出去,李锦笙和李锦素就到了。 “母亲…大姐姐让我来求求您。求您去求求祖母,要是去晚了,柴妈妈就把她们打死了…” 李锦笙呼吸一窒,脸色不好地看了跪在地上的李锦素一眼。 她难看的表情落在段雯秀的眼中,却别有一番痛快。蠢货也有蠢货的好处,不光是气自己一个人,还能气住别人。 巩氏差点笑出来了,果然是小贱人搞的鬼。 “三娘,你这是做什么?好孩子,快快起来。你哭成这个样子,母亲的心都要疼死了。我只是替你出个气,把她们关起来,我没有料到你祖母她竟然…” “母亲,三娘知道您处处替我着想,您就去求求祖母吧…” “好,好…母亲答应你。” 巩氏假惺惺地抹了泪,虚扶一把,李锦素就势起来。 李锦笙在一边看愣了,瞪过去一眼,这个三妹妹,怎么蠢到这个地步。 李锦素像是被她吓到了,又跪下去,“母亲,女儿还有话说。大姐姐告诉我,她说红绫说的对,我库房里的东西是朱绢拿的,朱绢是母亲您指使的。母亲…三娘不孝啊,女儿就那点东西,祖母想要,您也要想,三娘左右为难哪!” 巩氏面色一白,心里“咯噔”一下。 又听到李锦素还在说,“母亲,您和祖母商量一下,要不把我库房里的东西平分了吧。钱财都是搅家的祸根,要是没有那些东西,祖母怎么会生病,您又怎么会让朱绢去偷?” “大娘,这是你对你三妹妹说过的话?”巩氏朝李锦笙发难。 李锦笙心道不好,连忙跪下。 “母亲明察,女儿没有说过,是三娘乱说的。” “大姐姐,明明是你说的…呜……” “你们这是做什么?” 随着一声怒喝,李复儒黑沉着脸进了院子。 第19章 周全 院中人听得这声怒喝,几乎是齐齐看向李复儒。不过是须臾间,各自已不动声色地摆好了最好的迎接姿态。 巩氏泪水涟涟,掩帕抹泪。 段雯秀扶着母亲,一脸悲伤。而李锦笙,则是大度端庄的模样,不过紧咬的唇和泪中饱含的泪水诉说着心中的委屈。 李锦素差点要为这一家人鼓掌喝彩了,情绪转变如此之快,不愧是在内宅中的浸淫长大的,各有对付男人的手段。 李复儒已经到了面前,看到跪在地上的两个女儿,再看一边摇摇欲坠的巩氏,眉头锁成一个川字,褶出深深的沟壑。 “三娘,你说,你是不是又惹什么事了?” 李锦素心下冷笑,真是一个好父亲。她明明是跪着的,身边还有李锦笙,他居然一开口就质问是不是她犯事。 没娘的孩子是根草,纵是有爹也是没爹。 “父亲,女儿没惹事。红绫和朱绢犯了错,我本是要将人发卖的,母亲说怕有内情要好好查一番,将她们二人关进柴房,谁知祖母也知道了…派柴妈妈过去了。她们自小跟着女儿,女儿实在不忍心见她们受苦。我去求祖母,祖母睡下了,大姐姐说此事应该来求母亲,我就来了……” “父亲,三妹妹说的不尽是事实…祖母年纪大了,病才刚好。三妹妹自己院子的事,反倒惊动了祖母。祖母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既然那丫头胡乱攀咬,自是要审个明白。女儿不想三妹妹扰了祖母,这个才将诓到母亲这里。母亲是当家主母,此事交由母亲处理,最是妥当,父亲您以为如何?” 李锦笙的一番话,显然是说到了李复儒的心中。说实话,几个女儿中,他最喜爱的就是长女。长女贤良端庄,有大家闺秀之气。 段雯秀虽也不差,却终不是亲女。 三娘……不提也罢,处处惹事,丢尽他的老脸。四娘…像她那个生母,唯唯诺诺,上不了什么台面。 他上前一步,将要扶长女,瞥见旁边泪眼巴巴的三女儿,莫名一窒。三娘长得像佟氏,常令他生出愧疚之情。 段雯秀暗恨,就是因为她不是李家女,无论她做得多好,表现得多好,父亲从不多看一眼。即便是偶尔夸奖,也是碍于母亲的脸面。 “父亲,大姐姐说的也不尽实。母亲怜三妹妹年幼,怕她被下人哄弄了,这才将那两个丫头关进柴房,容后等查清禀明父亲再作定夺。不想祖母那边知道,直接派了柴妈妈过去,听说已经用上刑了。既然祖母接手了,母亲自是不好再管。是以,三妹妹来求,母亲着实为难。” 李复儒恰要扶大女儿的手趁机收回,背到后面,轻咳一声,“母亲已接手此事,料想能处理得清楚。” “正是这个理,妾身也是如是想的。母亲当家多年,一向赏罚分明,极有威信。妾身来处理此事叫不如母亲来得更妥当,所以三娘来求,妾身委实为难。” 巩氏这般贤惠,颇得李复儒的心。 阖家上下都是知礼的,他李家清贵人家,最讲究脸面,行事极重规矩。偏生家里出了一个三娘,处处与人对着干,着实令他头疼。 “三娘,你哭哭啼啼去扰祖母的清静,着实不该。你大姐姐无奈之下,带你来找你母亲,也是怕你再闹下去,伤了你祖母的身体。你别闹了,回去歇着吧。” 说完,看向了巩氏,道:“辛苦你了。” 巩氏立马动容,眼中含泪含情。 段雯秀忙过去扶李锦素,“三妹妹,你起来吧。” 李锦素不动,抬头看着那个怜香惜玉的男人,觉得无比的讽刺,“父亲,女儿求祖母求母亲放过那两个丫头,不单是因为我们的主仆之情。更重要的是,为了我们李家的名声。” 她这番话,令李复儒重新皱了眉,转身看过来。 “你这话何意?” “父亲,您是御史。朝堂之上,您立身严正,人人称赞。若是因为家中出了人命,或是闹大了传扬出去,有损您的官声。再者,苛罚下人,纵是有理,别人也会私议我李家无宽宏大量之心,失了读书人的气度。女儿不为自己,为了李家上下,求父亲将此事大事化了,小事化小,容女儿找个人牙子,悄悄将她们发卖。日后别人说起,女儿也无愧于心,当得起一个义字。” 李锦笙心里已经肯定,以三娘之蠢,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必是有人在背后教了,而那人一定是四妹妹。 巩氏也惊讶,这原是自己常用来顺老爷心意的话,怎么被三娘学了去。果然是开了一些心窍,都学会这一招了。 李复儒眯起了眼睛,三娘说得不无道理。 “事情是你院子里出的,你祖母和母亲是怕你年纪小处理不来,才想着替你处置。她们一片拳拳护你之心,你当铭记于心感恩不尽。既然你心里有了成算,就按你说的来。” “女儿记下了,多谢父亲。” 李锦素爬起来,先是踉跄几下,成妈妈赶紧扶着她。她站定后轻轻推开成妈艰的手,接着便跑开了。 一直接冲到柴房。柴房里面没有哭声,只有闷哼声,想来红绫和朱绢是被堵了嘴的。 “红绫,朱绢……你们怎么样了?我去求了祖母,求她放过你们,祖母不同意,我就跪着不起来…后来我又去求母亲,母亲也不同意…我跪着求她,她一直不松口。最后父亲来了…我求父亲,父亲终于点头了…柴妈妈,你赶紧停手吧,我求求你了…” “姑娘…红绫,朱绢,你们两个死丫头,真真是伤了姑娘的心。姑娘为了你们,四处求人…你们怎么能忍心背叛她…”成妈妈也抹起泪来。 里面似乎停下来了,柴妈妈虎着脸出来。 “三姑娘,老爷真的同意了?” “柴妈妈,我不敢哄你。你要是不信,去问父亲吧。父亲已经答应我了,说是这两个丫头由我自己处置。” 柴妈妈将信将疑,眼睛四顾,看到李锦笙身边的人,那人做了一个手势,她才算是信了。 “既然老爷发了话,那老奴就放心了。三姑娘,你年纪小,老夫人是怕你被刁奴哄了。你心软,不忍责罚下人,老夫人替你做了恶人。老奴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如此立不起来,真是伤了老夫人的心。” 说完,柴妈妈让里面的婆子们出来,一起离开。 李锦素冲了进去,没有闻到血腥味,可是红绫和朱绢已没了人形。内宅的刑罚,向来是伤骨不见血。 “红绫,朱绢,你们还好吧?” 两人神智尚是醒着的,看到她一副关切的模样,不由得心生后悔。 成妈妈心疼地将两人身上的绳索解开,边流泪边道:“你们真真是伤了姑娘的心…都到了这个时候,姑娘还念着你们,跪得腿都直不起来…要不是姑娘念着你们,你们只怕今晚都熬不过去…你们怎么这么糊涂,听信他人的话,生生断了和姑娘的主仆之情…” “姑娘…”红绫和朱绢羞愧着,嘴唇嚅嚅,事到如今,那没有背主的话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好了,什么也别说了,明日一早我就寻一个好人牙子,让她替你们重寻一个好主家。你们切记,以后万事要小心…” 李锦素似是不忍看她们,别过头去。 红绫和朱绢哭了起来,和成妈妈抱成一团。 一大早,两人就被发卖了。 李锦素的速度很快,为怕常氏和巩氏再塞人,她让人牙子将红绫和朱绢领走后,送了一批人进府。 她一直深信,人与人之间是有眼缘的,挑了一个瘦弱的丫头,改名绿荷,放在身边。 巩氏那边,她也有应对之词。大意是不愿因些许小事劳烦家中长辈,她自己解决了,当然肯定是事先知会了李复儒的。 卖人买人后,隔了一天,京中悄起流言。 说的正是李家的内宅之事,说常氏身为婆婆一直觊觎高门媳妇的嫁妆。佟氏死后,她便霸占着那些田产铺子不放。 这些年,常氏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连那破落户出来的安姨娘都跟着沾光,吃穿用度不输别家的当家夫人。 偏人心险恶,花着佟家的钱,却使劲作践佟氏留下来的女儿。田产铺子没了后,常氏真真是气病了。心有不甘又想出一招,想霸占佟氏留下的东西,还买通孙女身边的下人,将库房里的东西偷出来,不想事情败露了,又想杀人灭口。 好在李家三姑娘心善,哭求李大人,保住了两个丫头的命,含泪发卖了。 一时之间,常氏被传成一个十足财迷心窍的坏婆婆坏祖母。连她早年嫁进李家后不敬婆母,与李氏族人闹僵的事情都被翻了出来。 而巩氏,则未被人提起。李锦素心中纳闷,知道这事肯定是表姐安排的,只是为何单说常氏一人,半句未提巩氏。 她将心中疑惑说给李锦瑟听。 李锦瑟道:“三姐姐,内宅之事向来复杂。若是扯上母亲,事情恐得其反。一府之中,两位主母都是贪财之辈,太过巧合容易令人生疑。表小姐做事,一向周全,必是妥当的。” “是我想岔了,表姐见多识广,定然是为我好的。” 李锦素抬头看了庶妹一眼,未再多问一句。 第20章 谋议 送走李锦瑟后,她坐在桌边,盯着烛火,许久未动。天气渐暖,屋子还烘着炭火,仅着单衣便够。 素手执剪,将烛花剪下。 “妈妈,你可知表姐是做什么营生的?” 成妈妈被自家姑娘问倒,细思半晌,终是摇头,“表小姐是佟家的远亲,原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亲戚。老奴随夫人来李家多年,更是不清楚。不过老奴看表小姐身边的胡妈妈行事做派极为胆大,想是有所倚仗的。是以老奴想着,表小姐应当是个有能耐的。” 李锦素点头,连下人都底气十足,可见主子本事不低。只是她更好奇了,这个表姐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 在这样的时代,女人本就处于被动的地位。她不愿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一辈子都依附于人。更不愿与别的女人同侍一夫,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表姐如此恣意,正是她所向往的。 “成妈妈,你说我若是让表姐教我做生意,好不好?” 成妈妈大惊,“我的姑娘,你快打消这个念头吧。你是官家千金,怎么学市井商贾抛头露面。表小姐长在骊城,不屑京中的礼教。但你不一样,你将来是要嫁进高门的,怎么能习得一身铜臭之气。” 李锦素默然,这个时代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她的沉默,看在成妈妈的眼中,只觉得心惊。姑娘这番话是何意思?难不成因为退亲一事心灰意冷,起了别的心思。 “姑娘,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像表小姐一样不依靠男人的女子少之又少。你是李家的姑娘,李家是绝不允许有自梳女的。” 李锦素更是心冷了,她是内宅女,连自己的婚姻都不能做主,何谈能自主决定不嫁人。 “妈妈放心,我不过羡慕表姐的生活,略有感慨罢了。” “姑娘这样想,老奴就放心了。不过表小姐是个寡妇,别人指不定如何说三道四,实在是不值得羡慕。” 李锦素笑笑,没有辩驳。 在古人看来,表姐这样的女人,纵是有万贯家财,也是个可怜人。孰不知,或许在表姐的眼中,那些囿于内宅争风吃醋,为了一个男人做尽阴损之事的女人才是最可怜的。 她不与成妈艰争辩,却挡不住自己心中的向往。打定主意,找到机会一定探探表姐的口风。若是将来能和表姐一样,不用看男人的脸色自在的生活,或许才是她在古代正确的打开方式。 这次表姐帮了她,她应该表示感谢。不过看样子最近都没办法出府,出了流言的事情,若是她猜得没错,那位好祖母该生病了。 不出所料,常氏再一次病倒。李复儒身为孝子,自是要侍疾,不想常氏不愿见他,根本不愿正眼看他。 李复儒一个头两个大,出了这样的流言,他身为御史自是会受到同僚们的质疑。他心里也是有怨的,当年母亲的做法,他本不苟同。 可是母亲都是为了他,不想被那起子黑心人谋了家产,才和那些族人断了来往。 若不是母亲现在性子越发的左了,竟然动不动就要打死下人,也不会出今天的事情。他还得想法子应对过去,实在是力不从心,没有精力再宽慰母亲。 “母亲。” 常氏背朝着里,像是睡着了。 柴妈妈和李锦笙都在。 “老爷,大夫说老夫人郁结于心,得静养。” “好,那儿子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他一走,常氏猛地坐起来,因为起得急,不停地咳嗽,“这个耳根子软的,真是气死我了。若不是他心软,怎么会有今日之祸。” “祖母,父亲也是想着家和万事兴。谁知道是哪个嘴长的,把事情给漏了出去。孙女想着,许是有人要害我们。” 李锦笙最近老觉得不太对劲,前世根本没有这些事情。三妹妹一直是个蠢的,到死都不知道红绫和朱绢的事情。 为什么这一次,竟然这么早就识破了。 她心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一定是有人和她一样得了先机,才会先下手为强。照现在的情形看来,那个四妹妹极为可疑。 不过,她在暗处,四妹妹再是心眼多,眼下也是翻不出什么花样的。她得好好计划一番,神不知鬼不觉地扳倒四妹妹。 常氏听了她的话,阴鸷着眼,“没错,定是有人在捣鬼。” 自己若是倒了,谁最有益? 除了巩氏,不作二人想。 李锦笙知道常氏想到了谁,不动声色地道:“祖母,依我看此事不像是母亲做的。母亲是父亲的妻子,您的名声坏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她还有一双儿女,为了二妹妹和旭弟,她也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常氏面露惊讶,看向自己的大孙女。 “不是她?还能有谁?” “祖母您想想,做事不管不顾,丝毫不顾我们李家名声是哪个?她行事只管自己痛快,向来是不管别人的死活。她心里对祖母生了怨恨,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足为奇。” 常氏瞳孔一缩,“你是说三丫头?” 李锦笙先是点头,接着摇头,“三妹妹是个蠢的,想不来这么多弯弯绕绕。她若是有这样的心计,也就不至于被母亲捏在掌心。祖母可还记得四妹妹?” 四丫头? 常氏想了半天,才记得一个畏畏缩缩的丫头。一月只在初一十五见上两回,每次都低头缩肩,恨不得将头缩进脖子里。 “你说她?不可能。她是什么性子,祖母是知道的。半天打不出个屁来,最是像她的生母,上不了台面。” “祖母只看表面,不知内在。这些年,四妹妹可有惹过一件事情,你可有听府中下人说过她半句坏话?祖母仔细想想,她一个庶女,没有生母,竟然活得无声无息的,难道不是一种本事。后宅之中,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李锦笙一语点醒常氏,常氏越想越觉得有理。没错,那个四丫头,自己从没有多给一个眼神,可是却愣是活得好好的,一句不好的话都没有。 她真是大意了,竟然疏忽至此。 “你是说,三丫头是受了四丫头的点拨?” “孙女觉得不无这个可能,最近我听下人说,三妹妹与四妹妹走得极近。祖母您想想,以前三妹妹是什么样的人,现在是不是变了许多?” “没错,她以前人蠢行事也蠢。这几次,似乎有些不对头。” 李锦笙见说动了祖母,心下高兴,面上不显,“祖母,这次的流言来得如此之快,字字句句都在针对祖母。可见那人心中对您是多么的怨恨,这样的人您就算再怜惜,她也早就忘记您是长辈。” 孙女害祖母,简直闻所未闻。 常氏的手紧紧攥着被子,目光露出阴狠。 “哼,一个黄毛丫头,想和我斗,我有的是法子让她悔不当初。” “祖母,您可千万不能气急行事。她不念您是长辈,您却不能把她怎么样。她到底是咱们李家的血脉,是父亲的骨肉。孙女知道祖母您心慈,嘴上虽是说得厉害,心里却是不忍心的。可是再留她在府中,怕是还会惹出其它的祸端。孙女想着,不如趁早将她嫁出去,一来全了你们的祖孙之情,二来也算是对得起她。” 李锦笙说得在理,字字句句都占着大义。常氏边听,一边听头,不枉她疼爱大孙女,大孙女确实当得起她的疼爱。 “笙姐儿,你如此懂事,祖母甚感欣慰。她虽对我不孝,我却始终是她的祖母。也罢,将她早些嫁出去也好。” “若是嫁到旁的人家,总怕她再生事。孙女想着,不如嫁进我们知根知底的人家,也方便日后管教。孙女倒是有个人选,祖母看看可否使得?” 常氏一把拉着她的手,“你说的必是好的,且说来听听。” 李锦笙将手覆上去,与之紧握。 “祖母,您看我姨娘的侄儿如何?” 常氏一听,慢慢露出笑意。那笑带着寒气,半点不达眼底。 “甚好,还是笙姐儿最得我心。” “都是祖母教得好。孙女一心只想着孝顺祖母,其它的都不重要。”一想到将要解决心头大患,占尽别人的机缘,李锦笙只觉畅快,隐有压不住的欢喜。 常氏大力拍着她的手,“属你最懂事孝顺,祖母每每想起,三丫头那个蠢货成日胡闹连累的都是你的名声,就恨不得李家没有这个人。” “祖母疼笙儿,笙儿知道。在笙儿心里,祖母是世间最好的祖母,祖母一定要长命百岁,笙儿会一直陪着祖母的。” “傻孩子,你哪能一直陪着祖母,女儿家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有你这句话,祖母就知足了,你放心祖母一定会替你谋个好姻缘。”常氏心中受用,对大孙女的怜爱之心又浓了几分。 李锦笙面露羞涩,心中却是焦急。锦宁侯府的门,她是不想再进了。之前三妹妹献嫁妆她还有些不忿,后来转念一想,没有嫁妆她就没法嫁进侯府,心道福祸相依,未必是坏事。 可是看祖母的样子,似乎还是有法子将她嫁进侯府。 怎么办? 她面上不显,心里已是慢慢筹划开了。 第21章 打脸 京中流言一日不退,李复儒的脸色一日不见好转。连带着府中的气氛低迷,下人们无不小心谨慎,唯恐被主子迁怒。 常氏病了几日,李锦笙便在床前侍疾了几日。 李锦素和李锦瑟及段雯秀三姐妹每日里也会去点个卯,无奈常氏不想看到她们,又极不忿她们落得轻松,每每都让她们站上两个时辰,才放她们离开。 一连几日,李锦素都习惯了。得了李锦瑟的提点,姐妹二人都在鞋底垫上软和的鞋垫。虽无多大益处,到底好受了些。 这日,她们照旧来荣安堂请安,常氏破天荒地将几人请了进去。 几日不见,常氏面相逾发刻薄。眼神中的阴沉与面上的不善,便是看向亲儿子李复儒时依旧不见好转。 她的旁边,坐着一位年纪更长些的老妇人。看相貌,与她长得极为相似,且面相刻薄程度不输于她,眉宇间更添三分郁色和愁苦。 这位老妇人,正是常氏的亲姐大常氏,也是安姨娘的亲娘。簇新的缎面禙子,头油抹得发亮,髻子上还插着一根细金簪。 安家故去的老太爷是个秀才,家里除了几亩薄田,什么都没有。这些年安家的男人们只顾读书,纸墨费钱,按理来说安家应该早就入不敷出。可是大常氏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市井破落户里出来的妇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富老太太。 安姨娘和李锦笙自然在场,连巩氏都比她们先一步来了。 李锦素猜到对方的身份,眼神落在没有见过的两位少年身上。她还是头一回见自己两位庶弟,分别是安姨娘所出的李显晟和李显旭。李显晟比她小两岁,长相上揉和了安姨娘和李复儒,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李显旭八岁多,更似巩氏,唇红齿白,俊如金童。 兄弟俩都在崇文书院读书,一月里回来一次。 自打她们一进来,大常氏的目光就一直在她们身上打着转。李锦素能感觉到那极不舒服的眼神,像是打量什么货物似的。 “雯秀给常祖母请安。”段雯秀率先行礼。 李锦素没动,原本要动的李锦瑟见三姐姐没动,也站着不动。缩着脖子弓着腰,给人一种瑟瑟畏缩之感。 李锦笙的眼神看了过来,盘旋许久。 好大一会儿,李锦素都没有任何的动作,常氏眼一沉,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满腔都是压不住的怒火,目光似淬了毒。 大常氏冷冷一笑,高高的颧骨更是突兀。 “妹妹,你这一病,府上的姑娘们胆子都大了。往日里我来时,三姑娘四姑娘见着还行礼,怎么今日两人像是不认识我这个老婆子,莫不是看不起我老婆子。” 常氏闻言,怒目看向两个孙女。 “你们给我跪下!” 李锦素抬起头,一脸的惊讶,“祖母,为何如此生气?” “见了长辈不行礼,还敢顶撞。你们这是忤逆,是大不孝!”常氏说完,猛烈咳嗽起来,李锦笙急忙过去替她拍着背。 “祖母,这不孝的罪名孙女实在不敢当。”李锦素扯了一下李锦瑟,跪了下来,“安家太太是姨娘的生母,祖母视为上宾,那是祖母心慈。可是礼法不能乱,孙女从未听说过妾室娘家的人也能当正头亲戚的。” 大常氏一愣,她来李府向来都是端着姨老夫人的名头,还从未被人说是妾室娘家的人。 安姨娘脸色发白,咬唇欲泣,用那委委屈屈的眼神看了李复儒一眼。李复儒正欲喝斥三女儿,却听巩氏幽幽叹息一声。 “三娘说的也有理,不过姨老夫人是母亲的亲姐姐,委实不好归为妾室亲戚。” 常氏恶狠狠的眼神立马射了过来,巩氏连忙低下头去。 李复儒皱起眉头,心下觉得有些不妥当。 李锦素观他脸色,又道:“父亲是御史,向来敢直谏陛下,严已律人。您立于朝堂之上,多少双眼睛看着。若是外人知道,我们李家视妾室亲戚为座上宾,世人会如何想?他们会说父亲您宠妾灭妻,您私德不修。再者,若安太太是我们李家的正经姻亲,那巩家外祖母算什么?我母家的佟氏一门又算什么?” 一连两问,巩氏像是受到了震惊,掩面拭泪。 “老爷,妾身以为万事都不如您的前程重要。姨老夫人毕竟母亲的亲姐姐,自是与一般的妾室娘家人不一样。可是若是真的当成正头长辈,让府中的姑娘行大礼,怕是不妥。” 李复儒自是想到这一层,思及多年来安姨母每每来府上,都是用上宾之礼招待,心中难免惴惴。同时又暗自庆幸,一直以来未曾有人说出去。 常氏和大常氏皆已变了脸色,大常氏看似坐立难安,实则已将李锦素恨透了。 “妹妹,我真不知道,我在你府上姑娘的心里,只是一个姨娘的娘家人。让你们家的姑娘给我请安,真是委屈她们了。” 她戚戚然地站起来,一脸的失落和伤心。 常氏心中有气,偏发作不得。 这个三丫头,确实是不一样了。难道真如笙姐儿所说,是受了四丫头的挑唆。她不善的目光看向李锦瑟,却是怎么也看不出来这个畏畏缩缩的孙女儿是那等玲珑心肝之人。 她一把拉过大常氏,按在座位上。 “在我府上,姐姐你只管安坐着。要是哪个下人敢泄漏半句,一律乱棍打死!” “祖母,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您这是拿父亲的官声在赌啊!” 李锦素的这句话,像一记闷雷惊在李复儒的心里。他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又看了看大常氏,抿紧了唇。 常氏深觉威严受到挑衅,眼神越发的阴冷起来。 “三丫头,我总归是你嫡亲的祖母,你这样顶撞我,难道是不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了吗?” “祖母,孙女敬重您,却也担忧父亲。长辈有不对,身为晚辈若是不指出来,任由长辈错上加错,那才是大大的不孝。” “好哇,你眼里果真没有我这个祖母,你们给我出去!” 常氏已是火冒三丈了,自打她挺直了腰杆,她就发誓要让以前瞧不起她的人都要高看自己一眼。姨娘没享到什么福,她恨透了常家。只剩这个亲姐姐,她怎么着也要拉巴一把。 这个府上,还轮不到别人来对她指手划脚。 李复儒未吭声,巩氏也不敢再说。 李显晟双拳紧握,瞪着李锦素。他是安姨娘所出,虽然觉得三姐姐说得不无道理,却抵不过自小把大常氏当成亲外祖母的情分。 李锦素看了两个庶弟一眼,再次加了一把火,“祖母,您不为父亲考虑,你也得为两个弟弟打算。他们将来都要科考出仕,若是别人知道他们认一个妾室的生母为正经长辈,还有人相信他们的品性吗?将来他们到了说亲的年纪,哪家姑娘愿意嫁进来?” 这话就严重多了,巩氏不知是真的吓到了,还是假的,“扑咚”一声跪下来。一个字都不说,就那么直愣愣地跪着。 李锦素真是佩服巩氏会演戏,不过此时却是于她有益。 她头低下去,似是不忍指出,声音极低,“祖母可曾想过,我是陛下御封的乡君,您让我给一个妾室的娘行礼,岂不是在打皇家的脸面?若是陛下怪罪,父亲必然要承受雷霆之怒,您可有替父亲想过?” 李复儒受到触动,深吸一口气,“母亲,三娘说的不无道理。依我看,这事确实不妥。” “你知道什么?她是你的亲姨母!好啊,你不认亲姨母,是不是连我这个亲娘也不想认了?你们都给我滚出去,全部出去!” 常氏在气头上,李复儒不好再说,心里已经生了隔阂。母亲是越发的左性了,听不进去任何的道理。 这次流言的事情已经累及他的官声,要是再有什么不好的传言,传到陛下的耳中,恐怕他的官途就毁了。 他拂了袖子,一行礼,“既然母亲要私见安氏的娘家人,那儿子就不便多留。” 接着一使眼色,巩氏和几个儿女都跟着齐齐出了屋子。唯有安姨娘和她所出的李锦笙李显晟还留在里面。 常氏气得肝疼,指着他们的背影,“不孝,不孝啊!” “妹妹,都是我不好……我的命好苦啊!嫁进安家,那是什么都没有,我的嫁妆都当了给你姐夫读书。他不争气啊,这些年连个秀才都没考出来…要不是我命不好,怎么会连累莲儿…” “娘…”安姨娘上前抱着大常氏,母女俩哭成一团。 李锦笙垂着眸子,一脸凝重。 一定是四妹妹,是四妹妹教三妹妹的。今天她的脸都丢光了,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是庶出的。都是四妹妹,既然对方不仁,就休怪自己不念姐妹情。 “祖母,今日闹了这一出,父亲是不可能同意把四妹妹嫁给表哥的。” 她提起这茬,大常氏心里更恨了。 原来还想着娶一个李家的姑娘,不说其它的,光是嫁妆也够了。加上自己和妹妹的关系,以后日子会更好过。 没想到,被一个黄毛丫头给坏了好事。 那个三娘,和佟氏一样,都是讨人厌的。 常氏哪能咽下这口气,当即冷哼一声,“我可是她们的祖母,四丫头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三丫头是乡君,身份比你们都要高,我可得好好替她寻个亲事。” 第22章 求助 荣安堂外,李复儒欣慰地看着三女儿。 “三娘真是懂事了,今日一番话,让为父大受感动。然而您当着外人的面顶撞祖母,到底是急进了些。” 李锦素一脸恭敬和诚恐,心下却是鄙夷他。身为父亲,不能在外人面前护着儿女,事后说什么欣慰不欣慰的简直是虚伪。 “父亲,女儿一时情急,惹祖母生气了。可是女儿不悔,为了父亲的前途,便是让女儿做一个恶人,女儿也是甘愿的。” 李复儒心下又是感动又是震惊,他还是第一次好好打量这个女儿。果然是佟氏所出,一心一意为的都是他。 李锦素低着头,心里的不屑更甚。这个男人是自私的,万事想的都是自己。在他的心里,他的前程是首位,其次是他的名声。 至于妻妾儿女,都不过是附属品。 她为佟氏悲哀,侯府贵女,下嫁寒门子,终是太不值了。 便这样的虚情假意,都是后宅女子竟相争夺的东西。他这一番慈父表现,落在巩氏和段雯秀的眼中,只觉得刺目。 巩氏挤着笑,“老爷,妾身早就说过,三娘是个好孩子。” “没错,这些年,你管着后宅,还有教导她们,你辛苦了。” “老爷,有您这句话,妾身不苦。”巩氏羞赧垂首,泫然欲泪。 李锦素恶寒了一下,拉着李锦瑟告辞。 李复儒此时倒是摆足了慈父的姿态,还特意问了李锦瑟几句,语气关切。李锦瑟一直垂头缩脑,唯唯诺诺声音低若蚊蝇,他有些不快。 摆了摆手,让她们走了。 姐妹二人回去的路上,李锦瑟忧心忡忡。 “三姐姐,你今日和祖母对上了,她一定会找补回来的。” “不怕,我就算是不当面顶撞她,她也不会给我好脸色。我总觉得那个安太太不怀好意,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李锦瑟想起大常氏,也有同样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一直在看我…” 李锦素闻言,看向她,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李锦笙。重生女暗戳戳地想抢女主的机缘,为了绝后患,一定会断了女主和男主结合的可能性。 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女主配一门另外的姻缘。 “锦瑟,我们的感觉都一样,说明安太太此行目的不简单。我们姑娘家,能被人拿捏的只有一宗事,那便是亲事。” 她话一出口,李锦瑟就明白了。 三姐姐是嫡女,又是乡君,祖母再讨厌三姐姐也不可能把三姐姐嫁到安家。所以嫁到安家的,只能是她这个不起眼的庶女。 “安家这些年,靠着咱们府上,日子倒是过得不错。不过安家的男人都是些不事生产的,说得好听是读书人,说得难听些就是废物。怪不得安太太一直打量我,敢情是在打我的主意。” “你这么一说,不无可能。” 李锦瑟已不复在外人面前的畏缩之相,目光坚定,神色从容,充满感激。”三姐姐,今日真是谢谢你。若不是你发难,恐怕祖母今天就会将我的亲事订下。有了这一出,父亲是不会同意和一个姨娘家做姻亲的。” 李复儒这么爱惜自己的名声,经过今天的事,是绝对不会顺了常氏的意。李锦素暗自庆幸,自己算是歪打正着了。 李锦瑟一阵后怕,若是嫁进安家,那将是万劫不复。 她感谢欲跪,被李锦素拉起来。 “四妹妹,你我之间何需言谢。我不过是无意之举,比起四妹妹为我做的,远远不够的。” “三姐姐…”李锦瑟心下感动,自打三姐姐开窍之后,她才觉得这李家后宅于自己而言,也是有亲人的。 “你说得没错,我们姐妹之间,万事都不用言谢。三姐姐,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只认你一个人。” “四妹妹。” 姐妹二人的手紧握在一起。 后宅之中,长辈若是想算计一个晚辈,简直是轻而易举,防不胜防。可怜她们姐妹二人,身无倚仗,外无助力,两眼一抹黑,跟那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李锦素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得替自己谋到一份外力,不为别的,只为将来不至于刀架脖子时才能识破对方的阴谋。 佟家流放千里,半点指望不上,唯有那远亲的表姐,似乎可以依靠一二。 隔日,她向巩氏请安时,请示自己要出门一趟的事情。巩氏因她几次顶撞常氏,致使常氏卧榻至今颇为欢喜,竟是半分没为难她,爽快地准了。 墨语和绿荷都留在素心居,她只带成妈妈前往。 成妈妈一脸忧色,几次欲言又止,终是没忍住,开口道:“姑娘莫不是决定依附继夫人,与老夫人对抗?” 观她最近的行为,件件所做之事皆是合了巩氏的心意,与常氏在作对。也难怪成妈妈有此一想,满腹担忧。 “妈妈怎会如此想?我既然看清了继母的为人,自是不会再和她一心的。祖母和继母都心心念念想谋我娘的嫁妆,然而我对继母却并不怨恨。只因她于我而言,非亲非骨肉。她万事为自己的儿女谋划,是人之常情。易地而处,我能理解她。” 李锦素说到这里,目光冰冷,神色带着一丝讥诮,“可是祖母不一样,她是我嫡亲的祖母,我们之间是骨肉至亲。她占着我娘的田庄铺子养着安姨娘母子三人,并那安太太一家。吸着我娘的血,却不善待我,反而任由继母哄弄我,在背后推波助澜。这样的亲人,比起别人来,更让人痛恨。” 成妈妈听她提到了佟氏,心中涌起酸楚。夫人是多么好的人,刚柔并济为人豁达通透,可惜天妒红颜,竟然那么早就去了。 留下姑娘一人,面对李家这群阴损小人。幸好老天有眼,姑娘自己醒悟过来,看清了那些人的面目。 “姑娘…” “祖母得尽了好处,若不是我将嫁妆献出去,她恐怕是不会归还那些东西的。占的时间长了,她自己都以为那东西是她的。你看看她最近作的都是什么妖,无非就是我剐了她的肉,她恨之入骨罢了。” 如此亲人,比起毫无血缘关系的巩氏,还不如。 “姑娘,你真是太难了…要是夫人还在…” “我母亲若是还在,只怕这些年过得也不会如意。我外祖家倒了,祖母和安姨娘还不知要如何作践欺负她。” 佟氏幸而死得早,要是活到现在,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人都说为母则刚,她很不能理解佟氏抛下幼女自尽的作法。纵使生活再难,总好过撇下女儿独自一人。 成妈妈唏嘘,要是夫人还在…就算是没有佟家,老夫人她们也不敢欺姑娘至此。 主仆二人没有话,都沉默下来。 万户巷依旧是人来人往,杂乱纷扰。 胡妈妈一早得了信,在门口候着她们。她长得高状,往来的汉子们见了都退避三舍。照旧是李锦素一人进去见薛瑜,两位妈妈都等在外面。 薛瑜还是一身的白衣,覆着面纱。与上次不同的事,她没有坐着,而是背对着门口而站。修长的身形飘逸如仙,轻灵出尘。 便是知道她生得高大,再次目测,李锦素依然还有心惊之感。 “表姐。” 薛瑜听到她的声音,慢慢转身,清冷的凤眼睨过来,看了她一眼。抬手一指桌边的位置,示意她落座。 她坐了下来,手放在膝上。 银红的衣裙,四边用银丝线滚边勾花,衬得皮肤亮如皑雪,细如凝脂。花瓣似的唇,泛着艳粉色。 纤细的玉白手指,无意识地摸着裙子,掩饰着突如其来的紧张之感。到底是有求于人,她还真不知要如何开口。 薛瑜收回视线,竟然替她倒了一杯茶。 茶香四溢,香气氤氲。李锦素低声道谢,端起来轻轻地吹着气,然后沿着杯边小小地轻抿了一口。 “表姐,说来惭愧,这次我来是有事要麻烦表姐。” 薛瑜没说话,看着她。 她鼓足勇气,“自打我献嫁妆封乡君以来,祖母一直缠绵病榻。外面流言之事,我知是表姐你在帮我。可是她总这么病着,流言已渐渐转向另一面,隐隐有人在说我不孝,才气得祖母一直生病。前两日,祖母的亲姐姐,安姨娘的亲娘安家太太来访。祖母要我对其行晚辈之礼,被我拒之,祖母更是生气,已病得不能起身了。” 这事薛瑜当然知道,眼神微动,却仍是没有开口,听她说下去。 她苦涩一笑,放下杯子。 “她是长辈,我是晚辈。纵是她千错万错,到后来恐怕别人都会指责我不孝。如若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可是我们后宅女子,终是要嫁出门子的。她要是拿捏着这个,我是半点法子也没有。之前我还没有往这方面想,但那安太太登门之日,我隐约有了感觉。对方看我和四妹妹,犹如待价而沽的货物。我实在是不想,被家人当成一件东西去换好处。” “所以,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表姐在外面,消息自是比我们灵通。我希望表姐能帮我留心一二,若是有什么情况及早告知我,让我好做防范。” 事先知道,总比处处被动的好。 李锦素想过了,凭她和锦瑟二人,要想和常氏周旋,一定要有外面的消息。她们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人脉,求助表姐是唯一的选择。 薛瑜听完,凤眼半敛。 良久,徐徐吐出一个字。 “好。” 第23章 警示 表姐妹说话的途中,胡妈妈隔着门在外面请示中午备什么膳食。 薛瑜看了李锦素一眼,“表妹不防留下来吃个便饭,临洲那边刚送来了一些鲜货,正好你来了,顺便尝个鲜。” 李锦素一听鲜货,眸色微动。 封都地处北地,干燥寒冷,这个时节春种未开始,新鲜的瓜菜极少。即便是李府这样的官宦人家,饭桌之上也是以储藏的菜和干货肉类为主。 她一向知道表姐是个本事大的,对方说是鲜货,必是鲜得不能再鲜的食材。 果然,午膳极为奢侈。清爽的玉兰片,翠嫩的清炒碧油菜,配着灼虾和银芽鸡丝,再一道莼菜鲈鱼羹。 极清淡又极精致。 这些菜都是胡妈妈做的,她很难想象胡妈妈那样一个高壮堪比男人的女人,能做出这一手清雅如画的菜。 吃了多日的北地菜肴,再吃南地的鲜菜,只觉得唇齿之间都清爽了不少。不由得暗自心惊,看来这个表姐比想象中的还有能耐。 要不是有钱又有路子,寻常人哪里能弄得来这样的食材。 女人活成这个样子,李锦素觉得特别羡慕。在她生活的年代,她是一个经济独立的女性,自然是想什么就做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前畏狼后畏虎,囿在后宅无法动弹。 真怀念过去的生活。也不知道她的突然离世对身边人会是怎么样的打击,好在她独身一人,无牵无挂。 她一瞬间的失落引来了薛瑜的淡淡一瞥。 “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没有,特别的新鲜爽口。今日托表姐的福,我可算是饱了腹欲。” 薛瑜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饭后,两人坐着喝茶。墙角那里,不知何时进来一只猫。琉璃眼儿,褐色横纹,初时她还没注意,再仔细一看,心里暗自“咦”了一声。 这不是锦瑟养的云耳吗? “云耳?” 她迟疑低唤,那猫竖起两耳,看了过来。紧接着圆滚滚的身体往这边窜过来,一下子跳在她的膝上。 “你果然还记得我?”她用手抚摸着云耳身上的毛发,云耳舒服地眯起了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心里疑惑着,想起锦瑟和表姐早就认识的事,她眼眸闪了闪。或许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情,表姐和锦瑟的关系应该不是泛泛之交。 薛瑜看着一人一猫亲密的样子,凤眼微眯。 “忠伯。” 这一声唤,那老仆便进来了。 “主子。” 他叫的是主子,不是小姐。 李锦素诧异表姐为何叫忠伯,便见原本眯眼的云耳猛地睁开眼,像一阵风似的从她膝上跳了下去,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薛瑜冷哼一声,算它跑得快。 薛忠低着头,“主子,是老奴没看好,才让那猫溜了进来。” “忠伯,这猫我认识,是我四妹妹养的。或许它是无意间溜进来的,你不要打它。” 李锦素一开口,薛瑜脸色突然不好看了。起身拂了袖子,淡淡地道:“我有些乏了,忠伯你送三姑娘回去。” 李锦素连忙起身,她来了这么久,实在是打扰到表姐了。表姐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一个人,肯定不喜欢长时间的应酬。 “不用了,表姐你去歇着吧,我自己回去。” 到了家后,想到云耳,先是去了一趟李锦瑟的院子。李锦瑟正巧抱着一只猫在晒太阳,一人一猫看起来颇为惬意。 只是那猫却不是云耳。 “四妹妹。” “三姐姐,你回来了。” 李锦瑟放下怀中的猫,那猫也是褐毛横纹,却没有一对琉璃眼。猫一落地,很快就窜得远远的。 “今日我去表姐家中,不想看到了云耳。” “三姐姐,你是不是有话要问?” 聪明如李锦瑟,哪里不知道三姐姐在薛小姐那里看到了云耳,心里定是起了疑的,若不然也不会有些一说。 李锦素笑笑,“倒也没什么好问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情。你要是不方便说,可以不说。”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云耳本就是薛小姐养的猫。半年前偶尔跟我回来,恰巧遇上我做吃食,这小东西嘴巴刁,一下子便赖上我了。” “原来如此。” 太深的原因李锦素就不问了,云耳这么通人性,定是有其它用处的。她不欲窥探别人的隐私,自是不会再追问的。 两姐妹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她便起身回素心居。 墨语和绿荷两人都是吃过苦的,都不是多话的人,活计却是做得妥当,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观察了这几次,她心里有了底。 成妈妈因为红绫朱绢一事常有愧疚,对她们看得比较紧,迟迟不敢托底,凡事都多留了一个心眼。内宅之中,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 她把夜里守夜的事全包了,唯恐她们不尽心。然而她年纪大了,最近困觉不足,老是瞧着没精神,脸色也不太好。 这夜里,李锦素让她好好休息,命墨语守夜。初时她不同意,经几番劝说,才算是勉强应了,极不放心地离开。 李锦素心下感动,成妈妈之于自己,再是忠心不过。睡到迷糊中,总觉得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在蹭自己的脸。不情愿皱着眉睁开眼,便对上一双通亮的琉璃眼。 “云耳?”她呓语着,侧过身体。 云耳圆滚滚的身体窝在床边,不停地摇摆着尾巴。见她半天没有反应,眼神像是露出鄙夷,然后慢慢转过身体。 李锦素被它弄得有些糊涂,这小家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她了,夜里来看她?这摇尾巴又是什么意思,是示爱吗?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多了。仔细看去,看到它的尾巴上似乎绑了什么东西,和毛发几乎是同色的线缠着一个同色的小锦囊。 “这是给我的?” 云耳不摇尾巴了,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解开锦囊,从中取出一张小字条,上写着几个字:连家庶四子。 字迹苍劲飘逸,字如其人,倒是很像表姐能写出来的字。只是没头没尾的几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家主子,还有没什么什么交待的?” 云耳当然没办法回答她。 她翻来覆去再看了一遍,除了那几个字,再也没有其它的。在她失神的时候,小家伙已经跳下床,然后像幽灵一样跳出窗外,转眼便和夜色混在了一起。 看着胖滚滚的,跑得倒是挺快。 她掀开被子,慢慢下床。 就着烛火,将纸条烧掉。 连家是连贵妃的母家,锦宁侯府,也是李锦笙后来的夫家。表姐给她警示这个做什么,难道这个时候祖母已经开始替庶姐谋亲事了。 不对,如果是庶姐的亲事,表姐不会给自己送信。 庶四子? 李锦笙的丈夫好像是庶二子,且是一个得宠的庶子。她凝着眉,重新上床,躺进被窝的那一刹那,她终于明白云耳是做什么的了。 敢情这是表姐的秘密送信员。不知道表姐让锦瑟做事时,是不是也劳驾这位送信员?这个表姐真是越发的神秘了,到底是做什么的? 那清凌凌的凤眼,出尘的气质,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商贾。她开始好奇起来,不知道面纱底下的那张脸,长得到底是什么样子? 还有那位庶四子,又是什么样的人?能被常氏挑出来,用来恶心她的,必不是什么好货色。侯门庶子,向来都是一些养废的纨绔公子。 一夜辗转,晨起要给常氏请安,特意等了锦瑟,姐妹俩一起走。 因为上次的事,常氏这两日不见她们,也没有再罚她们站着。她们是晚辈,纵使长辈不见,她们也要去请安。 路上似随意般,问出了心里一直盘桓着的事。 锦瑟秀眉轻皱,“这位连四公子的生母是个贱籍女子,因生得十分貌美被锦宁侯养为外室。锦宁侯夫人知悉后,让人打死了那女子,将连四公子抱回侯府。连四公子长得极好,肖似他的生母。正是因为长得太好,又被侯夫人刻意养废,似乎喜好异于常人。” 这个异于常人,能被锦瑟拿出来讲的,肯定不会是小事。 李锦素先是沉思,尔后便反应过来了。 “你是说他喜好男风?” “据知情人说,好像是的。” 锦宁侯府是什么门第,常氏若是能攀得上,自然第一个想到的是李锦笙。表姐特意提醒,可见常氏用来和侯府攀亲的对象不是那个庶姐,而是她自己。 侯府庶子,配她一个乡君肯定是不够的,所以其中一定要有隐情。这个隐情她相信常氏会努力制造出来,以卖孙女向连贵妃示好。 “呵呵,听说祖母一直与侯府走得近……” 余下的话,不用她说,李锦瑟也明白了。 只是李锦瑟前段时间得的消息与这个有所出入,祖母一直想替大姐结一门高亲,与侯府往来密切暗中商议此事。 提的人似乎是连二公子。 三姐姐不会无缘无故问起连四公子,难道祖母竟然有了其它的打算。想用三姐姐做踏脚石,替大姐姐另谋高亲? 李锦瑟这边心惊着,看着李锦素一眼,见李锦素一副了然的样子,不免心疼。 “三姐姐,不怕的,你是陛下亲封的乡君。” “是啊,我还是有所倚仗的。” 第24章 中招 李锦素感慨着,远远瞧见段雯秀,姐妹二人齐齐停止了刚才的话题。二人行变成三人行,段雯秀端着好姐姐的做派,对两位妹妹好生关切了一番。 说话间,便到了荣安堂。 出乎她们的意料,常氏竟然将她们请了进去。 她们进去时,常氏已起了,李锦笙侍候着在喝汤药。三人进去,常氏那寒意刺骨的眼看了过来,瞧着一脸冷漠。 “你们有心了,天天来给我老婆子请安。” “这是孙女们应该的。”几人齐齐回着。 常氏面色不虞,推开了盛汤药的碗。 “祖母,您好歹再喝些,病也能好得快些。” “见天的有气受,这病哪里好得起来。” “祖母,您这样子,孙女瞧着心里难受。若不然孙女陪你去大济寺住两天,念上两天经,必能散散病气。” 李锦笙才说了这一句话,李锦素的心里就是一个突突。话里赶话,竟像是故意演戏给她们看似的。 果不若然,常氏未开口,柴妈妈连声称好,“老夫人,大姑娘说得极是,您去寺里住上两天,这病啊就好得快了。” 常氏思虑一会,指指来请安的三人,“既是如此,姑娘们都去吧。” 三人称是。 李锦素和李锦瑟抬头的瞬间,快速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愕然。此次大济寺之行,一定不是散心这么简单。 出了荣安堂,李锦素便和李锦瑟提出要借云耳一用。 李锦瑟没问为什么,直接用几条烤得油黄酥香的小鱼干将云耳引了出来。李锦素一把抱着还在吃鱼干的云耳,回了素心居。 云耳“喵喵”地抗议着,瞥见李锦素手里装着鱼干的袋子,屈服在美食之下。 到了院子,关上房门。 “云耳,你等下替我送一封信给表姐。” 她快速磨墨,只写了简短一句话:各类防身秘药,急用。 将字条绑在云耳的尾巴处,摸了摸它的毛发,“十万火急啊,我的身家性命就拜托给云大侠了,你一定要给我送到。” 云耳吃完最后一条小鱼干,摇了摇尾巴,从窗户跳了出去。 李锦素这才算是踏实了一些,不怪她紧张。事关终生,内宅女子生存本就不易,要是嫁错了人,那就是毁了一生。她不得不再三小心,总不得明知别人要加害她,她却傻傻相信血浓于水,什么都不做。 江湖秘药,是外出防人必备。 夜里,还是墨语守夜。 墨语话不多,因为脸上的黑胎记,额前的发厚重地盖着,总觉得看不清长相。人却是极有眼色的,处处妥贴。 “墨语,你也睡吧。” 墨语不语,在外间的小榻上躺下。 李锦素心里有事,自然久久无法入眠。她不愿意把常氏想得太坏,可是一切的一切表明,自己想得还不够多。 她怕在自己没有想到的地方,恰恰是真正的危机之处。 后院安静,熄了灯,更显得静得出奇。子时一过,房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她连忙坐起来,看着慢慢走进来的修长身影。 薛瑜照旧穿了一身黑衣,面纱未动,眉眼冷清。 “表姐,你来了。” “表妹相求,我怎敢不从?” 李锦素才不计较她话语里的冷漠,连忙趿鞋过去。从小炉上取下水壶,亲亲热热地替对方泡了一杯茶。 白色的中衣,腰间系着带子,显得腰细不堪一握。微松的衣襟处,隐约可见一抹桃红色,上面还绣着花边。 她完全不设防,倒茶的时候动作幅度大,露出小半截莹白的手臂。 薛瑜瞳孔幽深,一言不发地将一个小包袱放在桌上。 “这是你要的东西。” 李锦素大喜,“多谢表姐,我就知道表姐能弄到这些东西。虽然我无害人之心,但我实在是要防着人的。这些东西不一定能用上,我只求万无一失。” 她解开包袱,看到近十个青花小瓷瓶发愣。这么多,都是做什么用的,怎么上面也没有写明。 “表姐,这个是什么?” 她打开一只瓷瓶的塞子,离得远远闻了一下,极淡的气味。这类药物,越是味道价格越高,才能不动声色地使用。 薛瑜冷冷地道:“软筋散,化水服。” 她心下了然,连忙盖上,找来纸墨,写上软筋散三字,放到一边。 “这些药都有毒性吗?” “虽不致死,多少都是有毒性的。” 她点头,没错。秘药嘛,自然都是害人的东西。既然害人,当然不可能无毒。她其实真不希望有朝一日能用上它们。 “这个是什么?” “迷魂散。” 怪不得闻得有些头晕。 “这个是什么?” “奇痒粉。” …… 一瓶瓶地离得远远地辨认着,她奇怪表姐都没有闻味道,怎么就知道是什么药。除非对方对这些药烂熟于心,且嗅觉十分敏锐。 果然像表姐这样的女人,定是和不少三教九流打过交道。一个女人行商,必是要具备一定的城府,才能活得潇洒肆意。 她立志要以表姐为榜样,争取有朝一日能活成这般模样。 “这个是什么,真好闻。” 她又打开一瓶,闻得一股甜腻的香气,暖暖的香香的。这些药中,就数这个药好闻。她一边说着,不自觉多闻了几下。 那股暖气一下子侵入身体中,像是入了丹田窜进血液中。她后知后觉,突然说不上来为什么,隐约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薛瑜面纱下的脸色一变,眼神幽暗。 “那是极乐散,用于男女交合时催情最是动情缠绵。它不同于别的药需要吞服或是化水服下,只消闻上气味,便能奏效,迷魂散也是如此。” 她一愣,忙塞上塞子。这些都是秘药,既然是见不得光的玩意儿,定然都是害人的东西。再好闻也是害人的,她怎么能如此大意? “我不小心多闻了几下,有没有事?” 薛瑜不语,这极乐散,是此类淫药中的顶极品相,不光有催情作用,更有驻颜的功效,千金难求。流传于豪门显贵之家,是男人们和妾室们爱用的调情药。 “若是经人事的女子,闻上一口足够。” 李锦素呆住了,自己可是闻了好几口啊。 “表姐,我会不会有事?” 薛瑜喝了一口茶水,皱起眉头。御史府的嫡女喝的就是这等子粗茶,李复儒连自家后院的事情都理不清,还有脸在朝堂之上言之凿凿。 李锦素见她不说话,急了,坐到她的身边。 “表姐,我是不是不会有事?” 少女身上的幽香,加上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乐散的香气,令薛瑜好看的眉更是蹙紧。半敛着眸看过去,就看到那中衣里的一抹桃色。 握着茶杯的修长手指不自沉收紧,轻轻拂开她攀在自己手臂上的玉指。 “因人而异。” 李锦素心里更七上八下了,因人而异,那就是说不准。 她离表姐这么近。近到她能隐约能看到面纱下的脸。虽不真切,却能肯定必是盛世美颜。她看得惊叹不已,两眼发痴。 表姐真好看啊! 咦…表姐没有耳洞。 她脑子乱起来,整个人都觉得不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会儿觉得身体热热的,有些轻飘飘的,自小腹处升起一种陌生的情潮。 极乐散,当真是好名字。 “表姐,我好像中招了。” 她心里暗暗叫苦,差点要哭了。 一会儿的功夫,她只觉得身体升起阵阵燥热,心道不好,看来要丢大脸了。这什么极乐散,药效果然霸道。 “表姐,你有没有解药?” “没有。”薛瑜的声音像是从远处飘过来。 李锦素的意识渐渐散开,她想聚拢却怎么也聚不起来。更奇怪的是,她都出现幻听了,把表姐的声音都听成了男人的。 低沉,暗哑,说不出的好听。 这药太厉害了,厉害到她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那种燥热令人发疯,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渴望有一个男人。 “那怎么办?”残存着的意识让她问了出来,没有药,难道她要洗个冷水澡,“我要去泡冷水…” 她一边撕扯着衣服一边往外面走,中衣的衣襟被扯得大开,露出里面桃色的肚兜,紧紧包裹着两团高耸。 随着她的动作,那高耸之处颤颤危危。 眼看着她就要冲出去,薛瑜急忙一把将她拉住。清爽的气息将她包围,她立马贴了上去,整个人都贴在薛瑜的身上。 好舒服啊。 她胡乱地摸着,只想汲取对方身上的气息。 薛瑜暗沉的眸子渐渐转浓,看着八爪鱼般缠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嫣粉的脸,略迷茫又带着渴望的眼神,还有那水嫩的红唇,无意识地呓出娇吟。 李锦素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此时自己的行为太丢脸了。 可是她就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表姐抱起来太舒服了,就像个男人。修长劲瘦结实,还硬硬的。她脑子迷沉沉的,小手朝顶着她身体的地方摸去。 “表姐,你藏什么东西了?好硬啊,硌得我难受……” 第25章 入V三更合一 李锦素此时满脑子的不可描述,不自觉逸出吟哦。眼神迷离着,眼前的人是那么的好看,就像画中的天人之子。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无数的猪走路,她所有的意识已经涣散了,完全没了理智。 葱白的小手将要碰到那处,薛瑜出手点在她的颈侧。她头轻轻一歪,身体无力地软下去,眼睛闭着,面颊嫣红。 薛瑜将人抱了起来放到床上,幽深的视线定在她敞开的衣襟处,那里峰峦起伏,桃红绸锦上绣着的梅花栩栩如生,随着呼吸绽放着。 修长的手指意动,想去触碰那白细滑嫩的肌肤。最终慢慢曲起,像是受到极大的震动,收回袖中。 缓缓起身,走到窗前,低沉的声音,“极乐散的解药。” 外面似乎有衣裳窸窣之声,很快递进来了一个瓶子。薛瑜拿着瓶子走到床前,打开塞子倒出一枚丹丸,捏开李锦素的嘴,丢了进去。 感受到手指底下凝脂般的触感,心头大震,快速起身离开。 翌日李锦素醒来时,只觉头昏沉沉的。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竟生出不知身在何处之感。好半天,才慢慢记起一眼,四下看去。 原本摆在桌上的那些瓷瓶已经收好,就放在床尾,且每一个上面都细心贴了标识。她撑着手起床,不想摸到一个冰冷的长物。 那是一把匕首。 表姐留一把匕首给她做什么? 一定也是让她防身的,表姐想得真周到。 昨天她没有丢脸吧,猛地摸着身体,似乎并什么不对的。抚着额慢慢回想,只记得她好像中招了,抱着表姐不放,然后就没了记忆。 莫非是表姐想的法子,让她睡了过去?幸好表姐聪明,想办法让她睡了一觉,要不然她就丢脸丢大发了。 这些药,她可算是见识到了厉害了。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仔仔细细地将东西收好,生怕跑出什么气味,自己又中了招。 给常氏请过安后,和锦瑟一起回素心居。拿出那些东西,让锦瑟分了一些防身。锦瑟不愧是女主,看到这些东西半点都不惊讶,默默地收了。 常氏身边的柴妈妈方才已经知会了她们,让她们今日收拾行装,明天就是进山礼佛之日。行程如此之急,看着是李锦笙一片孝心,实则是有人容不下她们了。 前路未知,难免令人忐忑。 大济寺位于罗黯山,地势高险峻,是佛家朝圣之地。 李家不算显贵,门第却也不低。常氏带着孙女们来礼佛,寺中的监寺大师亲自出来迎接。因春雨实多,天气湿冷,这个时节来寺中的官眷并不多。 客房也算充裕,常氏要了四间房。下人们一间,她与李锦笙一间,李锦素独自一间,李锦瑟与段雯秀共一间。 房间由柴妈妈分配,李锦素听到自己独一间时,心里更是往下沉。 “妈妈,出门在外不拘虚礼,我与二姐姐四妹妹挤一间也使的。” “三姑娘,你是乡君,是有品阶的。出门在外才应该讲究礼法,要是外人知道老夫人让你与府中庶女共居一室,定然会说我们李家没有规矩。” 一句话,断了李锦素想邀锦瑟同住的念头。 独居也就罢了,临出门之时,常氏借说一切从简。既然进寺礼佛,不宜太过张扬,所以姑娘们都只带一个丫头。李锦素带了墨语,李锦瑟带的是含霜,李锦笙带的是芦花。而段雯秀,带的则是书棋。 那个叫芦花的,看起来憨憨有一身的蛮力。养了这些日子,脸上的冻疮只已消,还有乌紫的印子。她紧紧地护在李锦笙的身边,一看就是忠心护主的好丫头。李锦笙极隐晦地看了李锦瑟一眼,眼中的得意一晃而过。 李锦素看得分明,瞳孔微缩。 这个重生的庶姐,抢了锦瑟的机缘,必是在暗地里偷笑了不知多少回。那种得意之中,还夹杂着某种说不出的优越感,藏着势将锦瑟踏在脚底的笃定。 她相信,此次大济寺之行,若真有什么变故,一定有这位庶姐的功劳。 同时,她还猜测,或许常氏眼下的目标是自己,而李锦笙的目标,自始自终都是一无所知的锦瑟。 趁着李锦笙要去陪常氏抄经书的时候,李锦素快速将李锦瑟拉到一边,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段雯秀察觉。 “你小心一点,说不定安家那边没有死心。” 李锦瑟立马警醒,点了点头。她不傻,大姐若有若无的敌意她能感觉到。联想到上次安太太做客之气,心知在祖母和庶姐的眼里,也成了容不下的人。 “三姐姐,我省得。倒是你,才应该更加小心。那些东西随身带着,无论何时都不要放松戒心。” “我知道的。” 李锦素说着,心里莫名难过。 她们好歹是官家千金,外人看着花团锦簇,谁能知道她们活得多么的艰难。日夜防着的不是旁人,而是骨肉至亲。 千年古刹,苍松劲柏。空气中都飘散着香烛的烟火味,处处透着远离红尘的宁静。然而就是这样一片净土,在有心人的眼中,却是最好的作恶之地。 香油掩埋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那一块块厚重的古砖中不知浸染过多少人的鲜血。佛曰慈悲,普度世人,却不知无形之中成了为恶者的帮凶。 如常氏等人,嘴里念着阿弥陀佛,手里握着害人的利器,无所敬畏地朝别人下手。或是挡路者,或是痛恨者。 而她与锦瑟,身为常氏的嫡亲孙女,在这样不值一文的亲情中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我还好些,到底有乡君的封号,祖母她们多少会顾忌一二。你就不一样了,我怕安家那边因上次的事情迁怒,怎么着也要让你进安家的门。倘若她们使什么阴招,你有苦说不出,只得咽了这口脏水。” 李锦瑟焉能不知,自己是个庶女,姨娘早就不在了。这些年在府中,她是尽量不惹人注意,不想被人记恨上。 唯一的心愿,便是将来给嫁一个心诚的男子,贫贱些也无防。 收拾好东西,几人去常氏的屋子里请安。常氏已换了一身素服,戴了抹额,手里拿着了一串佛珠。 几人进来,常氏眼皮子未抬。 李锦素已经习惯了,几人站着垂首不动,一副静听训责的模样。 好大一会儿,便听到柴妈妈的声音。说是在寺中偶遇锦宁侯夫人身边的妈妈,才知侯夫人也来山中小住,要带她们姐妹去请安。 常氏这才抬了眼皮,看了几人一眼。 “你们素日里在家,些许不当我这个做祖母的也就不说了。只一点,出门见客,对方还是侯府夫人,你们得时刻谨记一言一行都要守规矩。切莫因自己的一时之快,丢了我们李家的脸面。” “是,孙女记下了。” 几人齐齐回着。 段雯秀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母亲说得没错,李虔婆就是想给李锦笙攀侯府的高亲。自己千万要抓住这次机会,在侯夫人跟前露脸。 锦宁侯是封都显贵,自是不会与一般香客同住客房,侯府在大济寺后山有一处别院,离得倒是不远。 顾氏李锦素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那次陈皇后生辰,对方跟在锦宁侯老夫人的身后,通身的气派。再次见到,只觉更是盛气凌人。 因在寺中,姐妹几人都没有带什么颜色太过招人的衣裙,但料子都是不差的。表面功夫,常氏定是知道如何去做。 “人人都说李大人家的姑娘个个美如天仙,这话不假。”顾氏皮笑肉不笑地夸了李家姑娘的颜色。 无论嫡出庶出继女,都是好颜色。 要是李家会钻营一些,这些姑娘都是利器。 常氏一听,似是很欢喜,语气很谦虚,“我们这几个丫头也就是勉强能入眼,比起您府上的四姑娘,那是天壤之别。四姑娘不仅相貌出众,才情更是连陛下都夸赞的。” 她嘴里的四姑娘,是顾氏的亲女。顾氏的长女,贵为大皇子妃,更是京中命妇中的楷模。前次皇后生辰,大皇子妃也是去了,不过离得远,李锦素没看太清。 顾氏听了常氏的话,嘴角泛起笑意,不达眼底。眼神儿微抬,定在李锦素的身上,久久没有移开。末了,笑道:“李老夫人谬赞了,你家乡君好胆色,又有一颗孝义之心,贵妃娘娘夸过好几回。” “哪里哪里,当不得侯夫人夸奖。这孩子就是一根筋,行事常惹人笑话。”常氏在顾氏面前,纵是年纪大了一轮,也只有伏低做小的份。 对位高者恭敬,对自己的骨肉却是百般作践。唯恐连贵妃迁怒,当着外人面说自家孙女是个笑话,真够可以的。 相信顾氏的心里,必定也是看不起常氏的作为。拿府上的亲生骨肉去讨好别人,在道德层面上,已经让人看不起了。 顾氏此次进寺,一个姑娘都没带。意思很明显,压根就不想让李家的姑娘们有机会和侯府的姑娘成为闺友。 偏生常氏看不清,脸笑得布满褶子,全是讨好。 段雯秀心里着急,怎么侯夫人话里话外提的都是三妹妹。这可不行,三妹妹有乡君的封号,还是嫡女,论身份自己是比不过的。 此时,又听得侯夫人道:“老夫人过谦了,我看着你这几个姑娘都是规矩人,个个水葱似的,看着就让人欢喜。” 她身后的妈妈端了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摆着几支精巧的钗花。各各都是纯金打造,镶着珍珠,煞是好看。 “初次见面,想着姑娘家,定是喜欢这些玩意儿的。不值几个钱,就当给几个姑娘耍着玩。” “夫人破费了。”常氏这话,暗示孙女们收下礼物。 那妈妈已经走了过来,先是走到李锦素的面前。李锦素没挑,随便拿了一支。接着便是李锦笙然后再是段雯秀,最后是李锦瑟。 看这顺序,便知在侯夫人心中,几人的地位。 然而李锦素却知,侯夫人此举,别有深意。虽然顺序没错,可备的礼一样,只能说明在对方的心中,她这个乡君与其他姐妹地位一样。 连家想落陈皇后的面子,真是用心良苦。 此时段雯秀站了出来,“这钗花好生精巧,雯秀喜欢得紧,谢谢夫人。” 侯夫人的眼神飘了过来,落在她的身上。又是一个有野心的姑娘。这样的做派和表现真真是太过常见,都有些不屑了。 纵是给庶子娶亲,也不会选这样的女子,没得乱了后宅,给自己添麻烦。 “这位是段姑娘吧,还是老夫人会教人,教得和李家的姑娘一样知书达礼。想必段经历泉下有知,定会欣慰。” 段雯秀脸一白,“祖母待雯秀如亲生骨肉,雯秀一日不敢忘。只盼祖母身体安康,福寿延年,若有病痛,雯秀愿以身代之。” “真是个孝顺的孩子,老夫人有福气。” 常氏恶心得难受,还得挤出笑来。 “都是实诚孩子,让夫人笑话了。” 接着两人咸一句淡一句地拉着家常,段雯秀只得慢慢退了回去,心里似有千只爪子在挠,恨不得再好好表现一番。 然而长辈们说话,小辈们只有洗耳恭听的份,是万万不能插嘴的。 车轱辘的客套话说了一堆,顾氏终于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侯府的几位公子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她来替家中的儿子们求个姻缘。 说到姻缘二字,段雯秀难掩满脸喜色。不知刚才自己那一番话,在侯夫人的心里有没有落下好来。 当着未出阁的姑娘面,这样的话题点到为止。只提了一句,顾氏就没再说了。段雯秀不免失望,眼神四处知瞄,期望能看到侯府的公子们。 李锦笙心中冷笑,这个好继妹,以为侯府是锦绣堆,等进去了就知道。越是门庭高的人家,里面越是复杂。前世那个好夫君能不顾念和自己的夫妻情意,又怎么会另一个女子终生宠爱。 顾氏惯会做表面功夫,面甜心苦,世上嫡母皆是如此。要不是夫君的姨娘忠心,他们二房的日子定会如其它几房一样,极为艰难。 想到夭折的儿子,想到她自己死得冤枉。她心里的恨意滔天,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个好继妹尝尝自己所受过的苦? 不能急。 她得慢慢来,一个一个的收拾。祖母说了,这几个妹妹,都是她往高处走的踏脚石,她要踏着她们的身体,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将这个继妹好好踩在脚底下。 这一世,她要活成封都女人都羡慕的样子,就像曾经的四妹妹。 眼神瞟一眼李锦瑟,不管对方有没有机缘,这一世她一定占尽先机,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一切,不再重复前世的路。 那个四妹夫啊… 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来封都了吧,到底去哪里偶遇呢?她低下头去,仔细想他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屋子里只有常氏和顾氏的声音,慢慢地顾氏脸上显出疲色,掩着帕子轻轻打个哈欠,常氏就知道今天的会面结束了。 连忙起身嘴里说着叨扰,带着几个姑娘告辞。 她们将要出门的时候,迎门进来一位公子。富贵金玉的气派,锦衣华服,翩翩如玉,看着就是显贵人家出来的男子,说不出的风流。 李锦笙的瞳孔猛缩,前世里虽是早已习惯这位小叔的肆意潇洒,再见时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阵慌乱。此人正她夫君的四弟,连家的四公子连近欢。 她努力控制自己,死死掐着手心,差点泄露了自己的情绪。 李锦素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连近欢,论长相,这位连四公子称得上盛世美颜,桃花眼儿玉瓷面,就连走路的姿势都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风流。 也不知隐秘的传言是真是假,要是真的,也就太可惜了。 段雯秀已沉浸在连四公子的俊俏中,脚下差点打了绊,还是李锦瑟眼疾手快,稳稳将她扶住,否则整个李家的姑娘们都没脸了。 “母亲,儿子来接您了。” 连近欢不仅人长得好,声音也好听,带着一股子慵懒,直击人心。 侯夫人身边的下人齐齐行着礼,口里称着见过四公子。 顾氏脸上堆起慈母的笑,怜爱地看着连近欢,“今日怎么是你来接我?” “儿子挂念母亲,没了母亲的耳提面命,谆谆教诲儿子做什么都不得劲。特意和二哥哥求了的,这才有机会寺中接母亲。” 连近欢说着,殷勤地上前扶着顾氏。顾氏脸上的笑意更深,慈爱地看了他一眼,“算你有心了,母亲没有白疼你。” 李锦素暗自咂舌,真是小看古代宅门女子的做戏功夫了。原以为巩氏已经个中翘楚,不想顾氏更胜一筹,想必其他的世家贵妇皆是如此。 这一对母慈子孝,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庶子的生母是嫡母杖杀的,也想象不出来这么一个慈祥的嫡母心心念念要将庶子养废。 顾氏眼神儿一转,看到未离去的李家人,对庶子道:“欢儿,这几位是李都御史李大人家的母亲并几位姑娘。” 连近欢听着,向她们行了礼。姑娘们各自半侧着身,回了礼。 “四公子孝顺,侯夫人教子有方。” “这个泼猴,向来是个混的。我这整日里操心的,只盼他能娶个贤惠知礼的媳妇,好收一收他野惯了的心。” 侯夫人说话的时候,眼神看着李家的几位姑娘。 李锦素和李锦瑟依旧低着头,看不出什么。李锦笙已平复了情绪,一脸平静,唯有段雯秀,耳根红透,羞涩难当。 侯夫人心里有了底,道:“老夫人慢走,改日我们找空好好说说话。” “今天叨扰夫人了,请留步。” 两人客套一番,常氏带着几位孙女离开了侯府别院。 出了侯夫人的住处,几人心思各异。回去后,常氏说是乏累,要歇息一下。几位姑娘难得聚得齐,一起出了常氏的房间。 段雯秀的心头已是活泛开了,那位连四公子真是好相貌。加上侯府公子的身份,这样的姻缘千载难逢。 母亲说得对,她也是李家的姑娘,就算不姓李,也是在李家长大的。她和姐妹几人一样,都唤同一个父亲,李家姑娘配得上的亲事,她也能配得上。 李锦笙隐晦看她一眼,心下冷笑。 “方才我瞧着连家的四公子,真真是神仙人儿。又是侯府的公子,金尊玉贵,还有侯夫人那样的好嫡母,还求什么姻缘,怕是挑花了眼吧。” 段雯秀一听,泛起的底气又压沉下去。 是啊,这样的富贵公子,出身侯府,必是姻缘不愁的。她不过是李家的继女,能有资格匹配吗? 李锦素和李锦瑟照旧是低头不语的,可李锦笙话锋一转,就到了李锦素的头上,“我们姐妹几个,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论身份,自是三妹妹最高。既是嫡女,还是乡君。也就三妹妹将来不愁,定能有个如意郎君。可怜我…是个庶出,庶出和庶出都是不同的……” 她说着,顺势拉着李锦素的手,“好妹妹,以后大姐少不得还要仰仗你。你身份这么高,便是侯府公子也是配得上的。将来若你出息了,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姐妹。” 段雯秀脸色不好看了,眼神像藏了刀子一样,看向李锦素。几个姐妹中,最有可能觅得好姻缘的只有这个三妹妹。 方才那侯府的四公子,三妹妹是攀得起的。 “大姐说得没错,三妹妹以后一定不要忘了我们的姐妹之情。锦瑟,你说对吗?现如今我们姐姐还能亲亲热热地说话,等以后出了门子,嫁的门第不同,恐怕连站在一起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李锦素不着痕迹地脱开李锦笙的手,“姐姐们何苦打趣我,我再是如何,也是李家的姑娘,万不会有不认姐妹的一天。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祖母最是心疼大姐姐,依我看大姐姐以后才是过得最好的一个。” 段雯秀刚才对李锦素的酸气立马散了,娘说过,她的对手只有李锦笙。 “三妹妹说得没错,祖母这么疼爱大姐姐,什么好事第一时间想的都是大姐姐,我们哪里能比。” 一想到那俊逸的男子,竟然是祖母替庶姐谋的姻缘,她心里便嫉妒难当,酸溜溜的。不行,她一定要想法子抢过来,不能什么好处都让李锦笙占了。 李锦素心知李锦笙为何要说这些话,无非是想让段雯秀和自己对上,她稳坐高台,看她们斗得你死我活。 可惜,自己还真不想如对方的愿。 李锦瑟自始自终没说一句话,这个时候轻轻扯了一下李锦素的衣袖,用几人都听得到的声音道:“三姐姐,我还有经书没抄完。” 一说到经书,几人就歇了话题,大家都分了任务,或多或少而已。 李锦笙笑道:“往日里我真是看走了眼,不想我们姐妹几个中,就数四妹妹最懂事。” “大姐姐,你可别吓到四妹妹。她胆子小,经不起你这么说。我们再懂事,也比不过大姐姐你。大姐姐一片纯孝之心,最得祖母的看重,我们几个不能近身侍候,也只能在其它事情上费些心思,万不及大姐姐。” “三妹妹越发会说话了。” “大姐姐,我觉得三妹妹说得对。”段雯秀也附和。 李锦笙看着她们三人,突然笑了一下,“真是好极,三位妹妹都令我刮目相看。也是,我们姐妹都是孝顺的,我也要去抄经书了,妹妹们慢走。” 说完,她昂着头进了屋子,外面的三人便各自散了。 寺中的规矩是过午不食,午膳过后,香客们若是饿了,会吃一些自己带来的点心再喝点茶水对付。 李锦素不抗饿,常氏给她们每个人分派的只有三块小小的酪皮酥。这点东西下肚,跟没吃差不多。得了常氏的命令,几人都各自在房间里抄经书。 一直到半夜,风平浪静。 她幽幽地叹一口气,总觉得这平静不太真实,翻了一个身朝里。似乎有风吹进屋子,浑身不由得汗毛倒竖。心里猛地一提,摸到枕头下的匕首。 感觉有人靠近床边,差点尖叫出声,举起匕首,正要跳起来。 “是我。”清越如冷玉相击的声音。 是表姐。 她捂着心口,身体瘫软。深吸了两口气,慢慢拥被坐起。瞧一眼小床上睡着的墨语,心里闪过一丝纳闷。 “表姐,你怎么来了。” “路过。” 好烂的借口,是什么样的行程能在半夜里路过大济寺。心下感动,表姐必是不放心她,所以才来寺中看一看的。 薛瑜先是站在床前,墨衣墨发,黑纱遮面,恍如暗夜魅影。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慢慢走到桌边,缓缓坐下。 “今日可见到连近欢了?” 李锦素点头,“我看那连四公子,并不如传闻中的那样不堪。听说他是来接侯夫人的,下午已经下山了。” 她满脑子的不解,原先以为常氏想将她嫁给连四,一定会有阴损的法子。怎么照此看来,似乎有些不对。 这一夜安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薛瑜脸色莫测,“谁告诉你连四为人不堪的?” “表姐你警示于我,我这才打听了一下。” “传闻不可信,我警示你并不是说连四为人不堪,而是…”薛瑜隐去下面的话,其实原本是想写连家庶四子,可堪良配几个字的,不知为何只写了前面的字。 李锦素更糊涂了,手里还握着那把匕首,“表姐的意思难道不是让我防着祖母将我许给连四公子吗?要不然你为何除了送药,还送我匕首防身?” “药是你自己要的,至于匕首之事,这就要问你了,你不记得发生的事吗?” “我……我不太记得了,我前天夜里是不是麻烦表姐了,锦素丢脸了。” “知道丢脸就好,你真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 李锦素大惊,难道她还真做了丢脸的事。她仔细回想着,只记得自己浑身热得很,一直抱着表姐不放。 那时候,她觉得表姐身上好舒服,硬硬的。 等等,硬硬的? 她没有看薛瑜的表情,薛瑜可是将她的表情变化瞧得一清二楚。心知她必是想起了什么,修长的手紧握成了拳。 “我不太记得了,就记得自己抱着表姐撒泼…”一闪而过的念头,李锦素不是很在意。怪不得表姐送她匕首,敢情自己觉得硬硬的东西就是表姐随身带的武器。 薛瑜不动声色观察着她的表情,眼神更是深得可怕,“你中药之时,摸到我身上的匕首,非要拿走,我只好送给你了。” “我…多谢表姐割爱。锦素是真心谢谢表姐的,表姐是对我最好的人了,我喜欢表姐。” 喜欢二字,似一记响鼓。 薛瑜心绪复杂,盯着她的脸,生生瞧了好大一会儿。“女孩子家,不要随便对别人说喜欢。我帮你,并不完全是好心,我只是不想你丢了佟氏一门的脸面。” 她有些尴尬起来,表姐说话真是半点情面不留。明明处处在帮她,嘴里却一直说得勉强,真是做了好人都不落好。 好在,她心里念着对方的好。 “表姐的话,锦素都记着了。那日表姐费心替我寻药,我还未来得及感谢,今日一并谢了。” “我还未问你,你要那些药做什么?你别告诉我,你是为了防你的祖母?” 李锦素张了张嘴,她确实是防着常氏。后宅之中,不就是爱用这样的药算计人吗? “不该想的你偏想得远,该想的你竟然想不到。你以为你祖母是什么人?她可是你父亲的亲娘,你的亲祖母。她再算计,也不会拿李家的名声去赌,更不会用那样的手段算计你。她只要端着长辈的身份,自有法子让你认命。” “可是,她不是想向连家示好,和侯府结亲吗?” “她是有那个想法没错,也要看侯府愿不愿意。先前她有你娘的那些东西在手,想攀侯府这门亲,连家本着拉拢你父亲的心思,再冲着庶媳的丰厚陪嫁,或许会准你那庶姐进门。你父亲不过区区御史,又无家族势力,对于连家来说可有可无。如今你祖母手中没有资本,侯夫人不过是碍于情面与她逢场作戏一番,拿出连四公子做挡,好顺势下台阶。” 李锦素明白过来,怪不得她们刚一上山,和侯夫人见过面后,侯夫人就下山了。感情是走个过场,敷衍一下常氏。 不对,她是乡君,而且还有不少的嫁妆。 “可是表姐,我以为她们的目标是我…” “没错,一石二鸟之计。为什么会是连四公子?正是因为连近欢容貌出众,善于迷惑女子的心。侯夫人的主意打得好,若你看中了连四公子,以你曾经的做派,必是会如痴缠沈家大公子般,紧追不放。到那时纵使你身份高,侯府勉为其难,被你一番真情所动,定会聘你,旁人也说不出错来,反倒夸侯府明理。” 李锦素明白了,敢情在别人的眼中,自己就是一个肤浅的女子。还是一个为了所谓爱情,什么都敢做的女子。 侯夫人真是太会算计了。 “那我要是不上钩呢?” 薛瑜垂了眼眸,不上钩自有不上钩的算计。她这样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乡君,又是皇后娘娘力荐的,于连氏一派而言,是一个最好利用的棋子。 这枚棋子,用来打皇后的脸最合适不过。 “前次皇后娘娘生辰,外人都传皇后是想替二皇子择妃,此事你可有所耳闻?” “听到过一些风声,可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这么些天过去了,也不见宫中有什么动静,而且也没有听说皇后娘娘再召女眷进宫。” 薛瑜抬了眸,看向她。 “若是我说,宫中有意你为二皇子妃,你该怎么办?” “我?” 李锦素惊愕地瞪大眼,怎么可能?李家又不是显贵,她母族佟家还是罪臣,陛下怎么可能将她许配给二皇子? 二皇子再是残了废了那也是陛下的亲儿子。 就算陛下听信连贵妃的话,受了枕头风,不是还有皇后娘娘那个亲娘吗?皇后娘娘一定不愿意自己的皇儿娶一个没权没势没助力的皇子妃。 她摇着头,“皇后娘娘一定不会同意的,表姐是知道的。我这个乡君的封号就是听着好听,实际上我要什么没什么。有后娘就有后老子,我爹是个靠不住的,我祖母又视为挡路石。我母族是罪臣,可以说我要是出了事,是没有人庇护的。二皇子本就不易,身体又不好,皇后娘娘定想替他寻一个得用的助力,日后也能有个倚仗。就凭这个,我都不可能成为二皇子妃。” 这些道理她都能想得明白,何况是宫里的皇后娘娘。父母爱子,哪有不替孩子谋划的。二皇子已无缘皇位,要是将来没有助力,大皇子登基后,他可怎么办? 薛瑜平静地看着她,她倒是想得通透。这个丫头,偶尔看着机灵,有时候又有些傻气。她就不想想,正是因为她如此无用,贵妃一派才会尽力促成此事。 “如果宫中真有旨意,让你嫁给二皇子,你待如何?” 这个问题,几乎是不可能成立的。 然而她闻言,还是苦笑一声,“我等后宅女子,莫说是姻缘,便是性命都捏在别人的手中。宫中真有旨意,我除了嫁,哪还有其它的法子。有时候我特别羡慕表姐,你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纵是没有丈夫,也比不少有夫有子的女子过得如意。若是我能像表姐一样,也能这样生活就好了。” 薛瑜眼一眯,险险冒出寒气,“你想当寡妇?” 还没嫁就想当寡妇,这简直是… “寡妇有什么不好的,没了丈夫,就意味着不会受妾室的气,不用替丈夫养庶子庶女。自自在在的,有什么不好?” 如果在嫁人和当寡妇之间让她选择,她宁愿当寡妇。寡妇易当,后宅夫人不易当,皇家的媳妇更不易当。 薛瑜慢慢站起身,走了过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眼神复杂难辩,眉锋处隐见薄怒,几欲喷薄而出。 李锦素惊讶地抬头,不知为何莫名紧张起来,差点窒息。对方眉宇之间似乎覆上阴鸷,应该是被戳到痛处,心里不痛快了。 她后悔不迭,饱汉不知饿汉饥,她的想法不代表别人的想法。表姐是个寡妇,指不定心里多难受。 “表姐…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现在的日子特别让人羡慕,我心生向往…” “既然你这么向往,我觉得你更应该嫁给二皇子。一个残废,指不定哪天死了,你就得偿所愿,成寡妇了。还是皇家的寡妇,谁也不敢欺负,不正合你意?” 好像有些道理,只是听着表姐的语气好生奇怪,一字一字竟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似的。她莫不是说话犯了表姐的忌讳,表姐这是生气了。 “表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嘴笨不会说话,表姐你别生气…” 她急得掀被下床,不想薛瑜往后退了两步。转身拂袖,一眨眼的功夫,人出了门,很快就不见了。 “表姐,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真的特别喜欢你……” 回答她的是一室寂静,表姐真的生气了,她失落地坐到床上,想了很久。终于倒下去,用被子蒙着头。 自己真是太不会说话了,白白得罪了最大的靠山。 且说薛瑜出了屋子,疾步独行,转眼间便出了寺,隐在后山之中。 黑暗中,脸上是没人能看到的表情,那是一种极惊愕又自我嫌弃的模样。饶是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思,却也知这样的自己是极不寻常的。 慢慢放缓脚步,停驻下来。 方才自己在气什么? 那个丫头,真是敢想! 哼,她竟然想当寡妇! 连家人……真是好心思。此次带连四来大济寺,恐怕不止一石二鸟,应是一石三鸟。若是李三真对连四一见钟情,往后再嫁进二皇子府。 一个心里有人的二皇子妃,应该是连家最愿意看到的吧。有异心的后宅女子,才是最好操控的傀儡。 真真是好计谋。 “出来。” 他低唤一声,就见一黑影从不远处飘来,落到他的面前,跪在地上。 “主子。” “传信给皇后,就说李家三姑娘,可。” 第26章 指婚 此时的平宁宫,内寝之中还未熄灯。 恰是一番云雨之后,连贵妃娇软地偎在明帝的怀中。明帝单臂搂着,有一下无下地抚摸着她光祼的玉臂。 “陛下,臣妾瞧着皇后娘娘最近为二皇子选妃的事情操碎了心,着实有些不忍。有心想帮衬一二,又怕皇后娘娘多想。” 连贵妃的软语娇甜,一如少女般。纵使大皇子都成婚了,她依旧盛宠不衰。明帝宠爱她,一月里宿在平宁宫的日子最多。 明帝慵懒地闭着眼,二皇儿为何迟迟选不定皇妃,其原因他是知道的。他不愿伤了重臣老臣的心,又觉得亏欠了邑儿。 当初是他一念偏心,才送邑儿去夏国为质。如今邑儿变成这般模样,非他所愿。是以,他也想替邑儿择一可心的皇子妃,弥补一二。 然而此事又不能强求,若真是执意指婚,那些臣子们定会心生怨恨。且即使奉旨嫁了,兴许女子存了恨意,不肯真心待邑儿,恐凑成一对怨偶。 皇子妃的身份又不能低,低了就委屈邑儿了。还真是左右为难,连他这个帝王都不敢随意下旨。 “臣妾这几日看陛下您心里也是着急的,二皇子这事委实难办了些。高不成低不就,其实臣妾心中有一人选……”连贵妃小心观察着明帝的脸色,见他面色平静,才接着道:“不知陛下可记得新封的乡君?” 明帝缓缓睁开了眼睛,精光大盛。 “你是说李御史家的姑娘?” “正是,她是嫡出,又是您下旨亲封的乡君。前次皇后娘娘生辰之上,臣妾看着皇后也颇为喜欢她。臣妾想着,她身份是勉强够的,又得皇后娘娘的喜爱,或许是个好人选……” 明帝眼中的精光褪去,慢慢重新闭上,“倒不失为一个好人选。” 只此一句,便再无它话了。连贵妃是聪明的,绝口不再多言一句,反倒是起了娇态,与明帝说起一些宫外的趣事。 明帝极爱听她的声音,念念叨叨的,像寻常夫妻一般。颇为享受这样的感觉,两人是表姐妹,又是自小长大的情份,自是非同一般。 次日,明帝去陈皇后宫中时,说到了上次生辰的事。 “上次你生辰,各家夫人们都带了嫡女进宫。朕看你最近有些郁郁,何不召些有眼缘的姑娘进宫,陪你说说话。” 陈皇后垂着眸,突然落下泪来,“陛下…臣妾怕人误会。最近外头都在传,说臣妾要给邑儿择妃。那些夫人们躲都来不及,又怎么愿意听到臣妾召她们家姑娘进宫说话?” 明帝皱起眉头,面有薄怒,“朕的皇子,龙子凤孙,难道是他们做臣子能嫌弃的?” “陛下,话是没错。可是邑儿如今的模样…臣妾每每思来痛不欲生。他性情沉默,见天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便是出来了,也是时常一坐半天久不出声,臣妾看着心里难受…想来臣子们也没错,别人家里千娇万宠养出来的嫡女,怎么舍得嫁给邑儿。臣妾不怪他们…只怪自己命苦…” “朕下旨宣人进宫,谅她们也不敢不从!” 陈皇后大惊,吓得连忙欲跪,被明帝一把托起。 “陛下,万万使不得。邑儿已成了这般模样,要是再惹人怨恨,他往后该如何自处?臣妾知道陛下爱子心切,可是邑儿的身体…陛下,万事随缘吧!” 明帝将她扶起,重新落座。 多年结发夫妻,明帝是欣赏陈皇后的端庄大气,贤惠明理。正是因为她太贤德了,他总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层,不如与想容在一起放松。 他是帝王,事事须以江山社稷为重。 邑儿的身体废了,注定与皇位无缘。邑儿原本是嫡子,按理来说是正统的储君,成了今天的模样,他是有愧疚之心的。 然而他不悔,为君者若不能护着心爱的女人和孩子,那他要帝位权势有何用? “邑儿年纪不小了,早些定下来总是好的。上次你生辰,朕不是新封了一位乡君吗?朕瞧着那是一个大义的姑娘,你也有几分喜欢。” 话说到这里,陈皇后哪能不明白明帝的意思。昨夜里歇在平宁宫,今天就提到邑儿婚事。她不是不知道连贵妃的打算,纵使邑儿愿意,她到底有些意难平。 说穿了,是李三姑娘本身的处境。 并非她嫌弃李锦素,而是李家那团子乱麻本身就够乱的。邑儿若是娶了李三姑娘,得不到李家的半分助力。 这天下,将来说不准就是大皇子的,真到那个时候,邑儿身后除了她娘家,再无人相帮,该怎么办? 想到暗卫昨天送进宫的口信,她相信邑儿的决定。邑儿既然认为李三姑娘可娶,必是有他的原因。 “陛下说好的人,自然是错不了的。只是那李姑娘出身太单薄了些,生母早亡,她又懂事,臣妾瞧着可怜得紧,有些于心不忍。” 明帝动容地握着她的手,这个皇后父皇是没有选错的。这么多年了,皇后始终那么知礼顾大局,又有悲悯之心。 若不是如此,他也就不会如此觉得愧对他们母子。 “这个好办,朕给她一个封号,称为谨孝。并且给她指一个封地,让她享有食邑。云洲治下有一县,名为富仁县,县中有一水曲乡,是云洲有名的鱼米富饶之乡。朕下旨,将水曲乡方圆四百里的乡镇都划为谨孝乡君的封地,封地代代由女世袭罔替。” 陈皇后一听,便又要跪下,这次明帝没有扶她。 “臣妾替邑儿谢过陛下。” “皇后请起,你我夫妻,何须言谢。等邑儿与李氏大婚之后,朕封他为亲王,照旧世袭罔替,代代传承。” “陛下…” 陈皇后泪盈于睫,亲王的封号,不是随便封的。古往今来,能被封为亲王的大多是帝王亲近的兄弟叔伯,像邑儿这样从皇子直接亲王的,实属罕见。 邑儿说得对,他们母子如今可依仗的唯有陛下的这点愧疚之情。 明帝看到这样的陈皇后,心下动容。是他亏欠了皇后母子,做些补偿是应该的。邑儿失了储君资格,这个亲王封号是他该得的。 陈皇后喜极而泣,用帕子强压着泪水,脸上却是笑着的。 帝王的宠爱啊,有时候真是可笑。你非得把自己摆在弱处,似一只无依的猫狗般,才能换来君王的些许怜爱。 这些年,她从国公府的嫡长女变得后宫中依附帝王的其中一个女子,其中心中百般怨千般恨,都被她死死地咽下了。 不争就是死。 连想容的儿子一旦登基,他们母子就没了活路。骨肉相残,在天家是极为寻常之事。他们不得不争,不得不暗自筹谋。 明帝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她感动得无以言表,心里泛起了一些柔情,留下来陪她用了膳。福禧殿中,一派温情,连带着宫女们走路都生了风。 李锦素丝毫不知自己的亲事已被定下,正和李锦瑟二人去寺后的祈福井边挂福袋。大济寺的祈福井,相传已有四百年。 井边的两棵云松,也有三百多年了。根深叶茂,上面挂满了红色的锦袋。风一吹,锦袋下面的络子飘飘扬扬。 大树的旁边,还有几棵小树,也挂满了福袋。 人人都说大济寺的祈福井最是灵验,这个说法不知传承了多少年。大树上有些锦袋都失了本色,络子也只剩几根线,在风中飘零着。 “三姐姐相信这些吗?”锦瑟问道。 李锦素一边踮脚往小树上系锦袋,一边勾起了唇,“图个安慰而已,若是所求之事都能心想事成,天下人何人愿意发奋图强,又有何人愿意辛苦劳作。” “这位姑娘说得有理,若是世人都将命运托付佛祖而不知努力上进,岂不是人人都将注定碌碌无为,浑浑噩噩。” 说话的是一位书生,青衣布衫,巾带束发。手中也拿着一个红布袋,料子粗糙,正站在她们不远处,目光炯炯。 看样子,是一位读书人。 身量颇高,不胖不瘦,五官端正清朗,一派正气。 他被姐妹二人的容貌惊艳到,才觉自己犯了书生气,说话不太妥当。面上显出羞赧之色,作揖见了礼。 “小生伯子琴,在寺中借读。打扰二位姑娘雅兴,失礼失礼。” 伯子琴? 李锦素心头一震,这不是书中的男主吗?此书名为《帝京琴瑟》,取之男女主的名字。男主寒门举子,与女主相互扶持,一路青云。 “伯公子有礼,我们姐妹是寺中的香客。因家中祖母身体有恙,特来挂个福袋替祖母祈福,这位是我的妹妹。” 李锦素没有说姓名,只将想缩到后面去的李锦瑟拉了出来。 伯子琴已从二人的穿着中看出来她们定是官家小姐,当然不会相问她们的姓名。贸然搭话已是唐突,逐又行了礼,欲转身离开。 “伯公子留步,既然伯公子也是来挂福袋的。我姐妹二人已挂妥,本当离去,伯公子请。” 李锦素开了口,轻轻推了一下李锦瑟,无奈锦瑟低着头,就是不肯多看那伯子琴两眼。李锦素无法,拉着庶妹含笑婷婷走开。只留下一缕香风,令伯子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愧是官家小姐,行事做派落落大方。与他说的话应是姐姐,那位低头不语的姑娘应是妹妹。像他这样的寒门书生,多看这样的姑娘两眼都是不应该的。 他自嘲一笑,把自己的福袋挂上。 李家姐妹拐了一个弯后,李锦素这才放慢了脚步,“锦瑟,方才那位伯公子,你觉得如何?” 李锦瑟在她的面前,几乎是毫不掩饰的,早已没有刚才的羞怯之态,眉宇间淡定从容,微微地思索着。 “说不上来,能在寺中苦读,想来是个十分上进的公子。然而我却觉得这位伯公子是有野心之人,寺中虽清幽是上乘的读书之所,却也是达官贵人最爱来的地方。三姐姐瞧他,嘴上说着失礼,为何还要出声?明知我们是官家女眷,他若真是知礼的,应该谨记尊卑,等我们离开再出来,可见他是有心思的。” 她要是不说,李锦素是万万想不到这一点。男主自带光环,当然出场就得出人意料,引起女主的注意。 难道四妹妹对伯公子的感观很差吗? “那四妹妹觉得他心思不纯之人?” “倒也未必,观他举止,此人极为自负清高。他定不会存什么龌龊心思,用阴损的法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过有野心的男人不能相交,他注定心中只有功名利禄。你若不能与他相互扶持,成了他的助力,他必是瞧不上的。” 说穿了,再清高,本性也是势利的。 李锦素纳闷起来,伯子琴是不是出场的时间地点不对,怎么锦瑟对他的评价如此之低。照锦瑟这么说,伯子琴根本就不是良配。 “如若四妹妹自己选择,可愿选伯公子这样的人做夫君?” 李锦瑟诧异地看过来,三姐姐这话是何意?莫不是对伯公子一见钟情,起了下嫁之心,此事万万不可。 “三姐姐,如若让我自己选夫君,我只愿选一个心诚纯良的男子,穷也没关系,只要三餐有继,与我一心,再苦我也认了。这位伯公子不是池中之物,如果真嫁了,身为他的妻子应该要比他人辛苦许多。后宅生活艰难,我们女子本就不易,若是还要时时琢磨枕边人的心思,岂不活得太累?” 李锦素默然,四妹妹看得如此明白,为什么又嫁给伯子琴了呢? 且他们夫妻恩爱,羡煞旁人。可见四妹妹的聪惠,是能压住伯子琴的。然而听了她的这一番话,又不确定还让四妹妹与伯子琴成为夫妻,是对还是错? 她的沉默看在李锦瑟的眼中,不由得担心起来。三姐姐可千万不要看上那伯公子,女子下嫁,一般很难善终。 好比逝去的嫡母,不就是侯门贵女下嫁寒门仕子,结果落到红颜命薄的下场。就连所出的女儿的都被他人掌控,身不由己。 于是作为原书中的女主,李锦瑟打定了主意,一定在要自家三姐面前多刷男主的缺点,让三姐死了这条心。 “三姐姐,这个伯公子分明就故意找我们搭话的。这样的男人,我们应该小心为好,切不可与他有什么瓜葛。” 李锦素啼笑皆非,敢情锦瑟以为她对伯子琴动了心。 “你放心,我不过是突然有感而发,不可能对他有什么想法。” “那就好。” 姐妹二人回到住处,便看到一脸喜色的李锦笙从屋子出来,像是有什么事情。看到她们,李锦笙脸上的笑容立刻敛去,换上一种说不出来表情。 她刚从监寺大师那里回来,得到了一个惊天大好的消息。她本是去相询何时焚经祈福的,不想监寺大师看到她的字,大大夸赞了一番。 无意之中说了寺中有一书生,得闲就替寺中抄写经书。她不过是多嘴问了一句,不想意打听到了四妹夫。 监寺大师说的借住公子,便是伯子琴,她的四妹夫,后来的伯大人。 这一次,她要赶在四妹妹之前认识伯公子,让伯公子倾心于她。她相信,她比四妹妹各方面都要强,伯公子没有理由不中意自己。 “大姐姐,可有问好焚经的时辰?” “问好了,只不过监寺大师说我们抄的经书有些不够。烧的经书越多,心越诚。大师向我举荐一人,常替寺中香客抄写经书。你们留下来照顾祖母,我去去就回。” 李锦素眼神闪了闪,抄经书的人,不会是伯子琴吧?看李锦笙之前欢喜的模样,十有九成是伯子琴。 她心情复杂,一方面不希望李锦笙抢走属于锦瑟的男主。可是又觉得锦瑟说得有理,那伯子琴真是个有野心的,做为他的夫人定然活得不容易。 李锦笙带着芦花走了,一个半时辰后才回来。原是满脸的娇羞,待快到住处时才转变脸色,眸中却有一种势在必行。 伯公子果然如她心中所想,是一个正直有才华的公子。她知道,这位四妹夫将会在来年的殿试中崭露头角,入了陛下的青眼。 此后,一路青云,年纪轻轻便成了大学士。 最重要的是,他不近女色,敬爱嫡妻,家中无一妾室。所有子女皆是四妹妹所出,京中贵妇无不羡慕四妹妹。 这样的男人,才是女人心中最理想的夫君。 她一定要得到他的心,将来成为他的夫人。站在他的身边,平步青云,享受他的独宠和世人的艳羡。 眼看着天色已经不早,她加快脚步到了住处。什么都没来及说,便见常氏与姐妹们都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离开。 她的箱笼,自是有柴妈妈代为整理了。 “祖母,我们要回去吗?” 常氏的脸色不太好,沉着面点点头。 “宫中有旨,我们要回去接旨。” 李锦笙大惊,又是什么旨? “什么旨意?” 常氏看了低头的李锦素一眼,其中寒意令人不寒而栗。这个孽障,果然是克他们李家的。她不由得胸口闷疼,郁火积压。 “是你三妹妹,被指婚给二皇子了。” 第27章 宫墙柳 李锦笙只觉得脑子里“轰”了一下,怎么可能?三妹妹怎么会被许给二皇子,她不应该快要死了吗? 难道是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别人的命运? 她心里惊疑不定,眼神飘忽探究着李锦瑟的表情。是不是这个四妹妹的原因?猛然想起她们这一走,伯公子那里怎么办?她才和伯公子相识,谈得颇为投缘,约好明日辰时去取抄好的经书。 若是这一走,她岂不是失信于人了还怎么抢在四妹妹的前面,占据伯公子的心? “祖母,孙女还有一事。方才我已托好抄经书之人,定好明日交付。要是我们现在走了,那人必会以为我们李家戏耍他。” 常氏满腹都是抑郁,闻言只觉有些不耐。一个借住寺中的穷书生而已,他们李家何至于看重,留口信给寺中的僧人,让他们告之便是了。 “你说的也有理,我们付清资费,让寺中僧人转告便是。” “祖母,万万不可。读书人大多清高,气节不能损。我们要是这样做了,他定以为我们李家在折辱他。此事是孙女一人与他商定的,不如孙女再跑一趟,与他说明缘由。” 常氏皱起了眉头,这个孙女最得她的心,今天是怎么了。为了一个穷书生,竟然不顾她的心情。 “随你吧,你快去快回,我们在马车上等你。” 李锦笙也知惹了祖母不高兴,不过自己的终生了祖母比起来,肯定是终生重要。相信祖母这么疼爱她,一定会体谅的。 她带着芦花,急匆匆地走了。 段雯秀冷冷一笑,这个庶姐真是可笑,为了一个穷书生,还亲自再跑一趟。也不知那穷书生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得清高的李锦笙另眼相看。 她心思转了一下,暗道如果庶姐真和穷书生有了什么,老虔婆还不得气死。 “三妹妹,你说大姐姐这是在做什么?那书生…” “大姐姐一片孝心,自然是不想那人生了怨气,白白折损了祖母的福寿。” 段雯秀微不可见地撇了一下嘴,这个三妹妹,最近好像真的开窍了,口齿见长。居然也拍李锦笙的马屁,讨好老虔婆。 别以为将来当了二皇子妃就高人一等,二皇子是个什么情形,封都谁人不知。没看到祖母脸色都变了,这门赐婚是祸不是福。 怪不得三妹妹要讨好祖母了,肯定是怕迁怒。 只是再怎么讨好,以老虔婆的性子,心里也容不下了。二皇子是什么人,虽是皇子,却是一个彻底失势无缘帝位的皇子。 加上皇后与贵妃的关系,京中世家贵族哪个不避着皇后一派,就怕扯出些什么,惹得贵妃不痛快,以后给小鞋穿。 老虔婆一心一意想攀附上连家,眼下自己的孙女将要成为二皇子妃。料定心中只有怒没有喜,少不得要把气暗自撒在三妹妹的身上。 “三妹妹,你真是越发懂事了。” “都是母亲教得好。” 李锦素回的这一句,暗含着讽刺,段雯秀不可能听不出来。闻言略皱了眉,转念一想往后三妹妹成了二皇子妃,可有得好戏瞧,心里又痛快起来。 她就是见不得李家的姑娘强过自己,一个也不行! 一行人不见喜色地出了大济寺,各自上了马车等候李锦笙。两辆马车,原本是四姐妹共乘一辆,常氏独自一辆。 常氏疼爱李锦笙,李锦笙一片孝心想亲自服侍祖母。是以,这对祖孙同乘一辆马车。眼下,马车上只有常氏一人。 “笙姐儿在做什么,那个书生是什么人?” 柴妈妈回道:“大姑娘心善,想是可怜那书生穷困又有些骨气,不忍伤了别人的心。再者原就是替老夫人您祈福,大姑娘更不想因为些许小事损了福气。” 常氏脸色果然好看了一些,“你说得没错,笙姐儿是个极孝顺的孩子,她这么做定是为我这个祖母着想。偏就那孽障,事事都拖累我的笙姐儿。哼,二皇子妃…当谁稀罕…” 最后一句,微不可闻。 唯有她心里清楚,这个二皇子妃的名头就是个烫手山芋。封都世家大户避之不及,人人视为灾祸,怎知落在了他们李家。 当真是祸从天上来,都怪那孽障献嫁妆才引出来的祸事。 小半个时辰后,李锦笙才急匆匆地赶来汇合。一上马车,常氏的眼神就不赞同地看了过去,面色有些不快。 李锦笙小声地解释着,与柴妈妈说得大致相同。常氏平了心气,半句苛责的话都没有,命车夫加快行程。 回到府中,各自快速清洗一番去前厅接旨。传旨的太监已坐了许久,与李复儒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宫里出来的人,口风极紧。任凭李复儒如何旁敲侧击,也没有问出半点有用的东西。 接完旨后,他脸色复杂难辩,看着眼前似贞娘的三女儿,眼神恍惚。还真是料想不到,三娘竟然被指给二皇子了。 若是其他的皇子也就罢了,为何偏偏是二皇子? 这门赐婚,真叫人欢喜不起来。 “你跟我来。” 李锦素依言,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去了书房。 原地的常氏只觉一口痰堵胸口,难受至极。陛下是怎么想的,怎么会给这个孽障赐了封号,还有封地? 帝心难测,她心里左右摇摆。 李锦笙心里也是震惊不已,为什么今生与前生的事情偏离了这么多?前世再过不了几个月,这个嫡妹就要死了。 可是看现在的样子,似乎越来越不可能。 她变成鬼的那些年,出不了锦宁侯府,她所知道的都是听府中奴才私底下说的。宫里的事情奴才们不敢私议,说的多的就是封都贵妇们。 也正是那样,她才知道四妹妹已经变成人人羡慕的学士夫人,且夫君独宠。 她看向低头的四妹妹,心里不停打着突。难道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吗?如果四妹妹和自己一样有机缘,为什么没有事事抢在前对? 恰在此时,李锦瑟抬起头,不想撞到她的眼神,心头惊骇。大姐姐看自己的眼神太可怕了,好像自己抢了她什么东西一样,吓得忙重低下头去。 眼看着大姐扶着祖母走远了,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段雯秀和巩氏母女俩有一肚子的话,自然也跟着走了,找个地方商议去了。 前院书房内,李复儒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低眉顺目的三女儿。这个女儿,怎么总会有一些出人意料之举。 她为什么不能像家中的其他姐妹一样规规矩矩安安分分的呆在后宅,将来配一个门户相当的人家? “你被陛下赐婚给二皇子,这是皇恩。你以前行事鲁莽,惹出过不少事情。为父瞧着,最近你懂事了许多,有些事情为父也能和你交待一二。你要嫁的是皇子,不是寻常人家,你往后切不可再由着自己的性子不管不顾。既然要嫁皇子,自是要万事准备妥当,不可有任何的差错,你可知要如何行事?” “女儿不知。” 知也是不知,反正她在别人眼中,就是个不开化的。 李复儒有些烦躁,世间最难测的帝王心,最难说清的就是皇家。三娘偏又是姐妹中最不让人省心的,他怎么能不担心? 万一三娘嫁给二皇子后,行事不妥,连累的可是整个李家。 “陛下膝下有三子,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是贵妃娘娘所出,二皇子是皇后嫡子。二皇子如今的模样,是不可能承继大统的。你以后一定要谨记,无论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如何相处,你势必站在贵妃娘娘一边。多和大皇子妃走动走动,若能相交自是更好,万不可与她们作对,你可记住了?” 当今天子膝下唯有三位皇子,两位就是贵妃所出。也就是说除了陈皇后,宫中再无妃嫔生下皇子。 真真是好手段。 “父亲,女儿真嫁过去了,嫡亲的婆母是皇后娘娘,我为何要与贵妃娘娘站在一边?” 李锦素不解地问道,暗觉这个便宜爹有些拎不清。她再讨好贵妃,难道贵妃就不会视二皇子为眼中钉了?难道贵妃就不想取皇后而代之了? 真要是有那一天,她这个二皇子妃能落下什么好。 李复儒强压着心中的烦躁,道:“你不需要知道太多,你只要记住为父说的话。否则不光是你今后日子举步维艰,我们李家也会跟着受牵连,明白吗?” “女儿记下了。” “那就好,你是有封号封地的乡君,这是陛下对你的恩赏。有这些东西,你只要劝着二皇子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李锦素明白他的意思,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二皇子真可怜,怎么就摊上这么苦的命。明明是皇后嫡子,却落到今天的地步,连朝臣们都不想沾惹,视若瘟神。 见她听进去了,李复儒心里的烦躁总算散了一些。摆了摆手,让她出去了。 这一夜,于李家人而言,是一个不眠之夜。 李锦素辗转难眠,眼看着云耳从窗户溜了进来,朝它招了招手。云耳瞪大着琉璃眼珠儿,似乎不太情愿地过来。 它的尾巴上什么也没有。 “你不是来送信的啊?” 她抚摸着它的毛发,眼眸弯起,“还真让你主子说对了,她说宫里有意把我许给二皇子,没想到真的赐婚了。哎…说不定啊,我还真像她说的,将来是一个有钱有势的寡妇。如此说来,这门婚事也不算太差。” 云耳舒服地眯起眼,变得乖顺了一些,任由她抚摸着毛发。 “我觉得二皇子也挺可怜的,爹不疼的孩子,就算是做了再多,功劳再大,也都是替别人做嫁衣。他在受苦的时候,他的异父兄弟们却是锦衣玉食,享尽荣华。若我是他,哼哼,我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能便宜了别人。” “他真傻,干嘛躲着不见人。要是我,天天在陛下面前晃,凭什么我付出了这么多,还是个见不得光的人。” 窗外响起细微的声音,像是风吹叶子发出来的。 云耳猛地睁开了眼,两只耳朵竖了起来。摇了一下尾巴,挣脱她的抚摸,一下子跳下床,钻出了窗户。 李锦素叹了一口气,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敢对猫说。扯过被子盖好,睁着眼看了一会儿床顶的纱幔,缓缓地闭上。 窗户外,立着一道黑影。 修长的身影似一道幽灵,黑衣墨发,眉染寒霜,眸色冰冷。 隔日,李锦素被皇后一道口谕召进宫中。 福禧殿中富丽而空旷,与上次来时完全不一样。领路的宫女将她领进来后,便退在一边。殿上坐着的是皇后娘娘,威仪高贵。 行了礼,听到皇后娘娘说赐座,紧接着有宫人搬了凳子过来。 她堪堪侧坐着,一副恭敬的模样。 陈皇后有些满意,到底是佟贞娘的女儿。就算京里那些风言风语传得厉害,都不如自己眼见的真切。 “好孩子,莫要拘谨,且当是在自己家中。” 这话,李锦素是不敢接的,也不敢真当在家里一样。 陈皇后大约是猜到她的心思,起身扶着宫人的手,慢慢朝她走过来。她忙站起来,弯腰半屈着膝。 “看把这孩子拘谨的…也罢,这殿内确实让人不太自在,不如你随本宫到外面走走。” 她自是不敢有异议,跟在陈皇后的身后。 陈皇后有意和她接近,慢走一步,与她并行。 后宫之中,小景处处。假山楼阁,花草碧池。往来的杏衣宫女,朱衣太监,皆都低头弯腰,穿梭忙碌。 这个时节,宫外也已是嫩绿一片,何况宫中。 早开的花引来了蝶儿,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陈皇后眉色舒展,淡然地看着这一切,眼神微飘着,似睨视众生。 “又是一年春了。” 她转过头,看向李锦素,“也不知大济寺的桃花开了没有?” “回皇后娘娘的话,前两日臣女和祖母姐妹们去时,桃花皆已含苞。有些早露头的已经开了,想来这两日应是都开了吧。” 陈皇后的面上渐渐现出怀念之色,“应是不错的,每年大抵都是这个时候开。本宫在闺中时,常与家人去寺中小住。大济寺的祈福井,最是灵验,本宫每年都会挂一个福袋上去。如今想想,应验之事竟有五成之多。” 不过是凑巧。 李锦素想着,依旧垂首。 陈皇后感慨而已,并不需要旁人说什么。眼看着前面便是一座八角亭,早有眼色的宫人摆好了茶果点心,并垫好软垫,生好炉子。 “坐吧。” 李锦素依言,略略地坐下。 八角亭之上写着听风二字,应是名为听风亭。亭子座落在碧池边,可见不远处的假山垂柳,和吹皱的水波。 “本宫好久不曾与人来此处坐一坐,也不知么的。见到你,总似见到贞娘,好像自己还在闺中一样。” 陈皇后是国公府嫡女,在闺中时是京中有名的贵女。她性情端雅,常与好友赏花喝茶,好不快活。 一眨眼,多年过去。 故人有些已经不在了,久居深宫,恍若隔世。 李锦素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些许怅然,不知如何接话。 陈皇后看了她好大一会儿,微微一笑,“你看你,反倒不如上一次。本宫上次见你,就知你是个有胆有谋的姑娘,你实在不必如此拘谨。” “臣女自知行事鲁莽,唯恐再有不妥之举,请皇后娘娘见谅。” “你这孩子,当真是有些像贞娘。每每有外人在时,她最是规矩不过。孰不知她私底下,最是个促狭不过的人。” 佟氏还是个调皮的人? 李锦素想象不出来,真是一个性子开朗欢脱的女子,怎么会为了不拖累男人而自杀? 陈皇后垂眸,“本宫初闻噩耗,委实不能相信。贞娘好生痴傻,怎么忍心丢下年幼的女儿独自赴了黄泉?” 李锦素默然,佟氏之死,李家人的态度占了主要。以常氏的性情,再加上凉薄的李复儒,她必是心灰意冷之极,才会走上绝路的。 陈皇后用锦帕按了眼角,似乎觉得自己不应该提起这个话题,生生转换一个,“邑儿这孩子想来你是没有见过的,他一直住在皇子府中。如今陛下已经赐了婚,本宫也不瞒你。邑儿身体不好,又受了许多的苦,性子是有些不太好。将来你多顺着他一些,他自然不会对你摆脸色。本宫膝下唯有邑儿一子,只盼你们夫妻和美,相敬如宾。” 说到动情处,陈皇后拉住了李锦素的手。 李锦素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温暖,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看陈皇后的样子,应该不是一个恶婆婆。 其实说起来,对于在这个时代嫁人,她从不抱任何希望。嫁得好又怎么样,谁也挡不住男人可以随意纳妾的习俗。 如果二皇子性情真的孤僻,至少说明他在女色上没什么心思。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皇后娘娘,臣女一定会谨记您的教诲。” “好孩子,本宫就知道没有看错人。” 亭子纱帘从外面掀开,进来一个老太监。在陈皇后耳边低语,不知说了什么。陈皇后眼神有些冷意,扶着嬷嬷的手起身。 “本宫有些事,你且再坐一会。” 李锦素心里纳闷,恭送她离开后,独自一人坐在亭子里。 望着宫殿高墙,心里泛起不真实的感觉。这便是天下最尊贵的地方,世间最令人向往的富贵之地。 置身于这样的地方,为何她半点不觉欢喜,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惆怅。 亭子里除了她,还有两个宫女。她们如两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保持着最卑微谦恭的模样。眼前的景致,处处都是人工精造而成,让人失了欣赏的乐趣。 视线由近至远,池水、假山、新抽细芽的垂柳。 突然呼吸一窒,那池边柳树下,不知何时有两道身影。一道玄衣站立,似护卫之人。另一人坐在椅子上,脸上覆着面具。 那是…… 她的心像被钩子勾了一下,扯起提到嗓子眼。 能出现在后宫之中的男子,而且还坐在椅子上。一看便是不良于行之人,这人还戴着面具,几乎不用去猜,她就知道他的身份。 她的未婚夫,二皇子越千邑。 第28章 质问 隔得有些远, 她看不清那人的神态。便是近了,想来也是看不清楚的。原因无他。皆因越千邑脸上戴着的面具。 世人都说他性情孤冷暴躁,阴鸷寡言。换成无论是谁,经历过从云端跌落泥里的落差,又遭受了亲情的背叛,也会性情大变。 他没有疯狂执拗到变态, 没有仗着自己受过的委屈攻击他人已是不易。 做为他的未婚妻,她若是这个时候视而不见, 或是有意躲避,怕是不太妥当。他要是多想了, 定会以为她嫌弃他。躲得了一时, 躲不了一世,他们终将会是夫妻。 宫女还是低头眼观鼻地站着。 她思忖了一会, 问道:“不知姐姐们可否能告知, 对面那人可是二皇子殿下” “奴婢不敢当乡君这声姐姐, 回乡君的话, 正是二皇子殿下。” 李锦素有了数,慢慢起身,“既然巧遇二皇子殿下, 我少不得要去请个安。还请你们随我一道, 替我引见。” 其中一位年长些的宫女出列, “奴婢春雨,愿随乡君前去。” 李锦素微微一笑,跟在春雨的后面。路上问了对方一两句, 得知二皇子极少进宫,便是春雨在福禧殿里当差,也只见过一两回。 绕了大半个碧池,总算是快要走到。 近了一看,才看清二皇子坐的是个能推动的木制轮椅,那身后的侍卫面色与其主子的面具一样,冰冷严肃。 “臣女李氏锦素,见过二皇子殿下。” 越千邑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因着进宫,她自是穿着乡君的诰命服。奢华的重青色,同色暗绣出来的复杂图案。不知是孔雀还是锦鸡的鸟类,飞绕在裙裾间。 头上戴着冠,织金镂雕,镶着绿宝石。 冠沉且华美,初戴上时她觉得自己脖子都快断了。诰命服也与寻常服饰不太相同,层数较多,布料沉实。 这份华丽,愣愣生将她的稚嫩压住,生出另一种庄严的美态。 二皇子不说话,她心里打着突。本朝男女大妨不是太苛刻,男女同时参加宴会诗会司空见惯。夏国更是民风开放到女子可以随意在待上抛头露面,与男人一般经商持家。 可她突然就有些后悔起来,暗自琢磨着二皇子虽然幼年就出使夏国。会不会恨屋及乌,憎恨夏国的一切,包括民风习俗 “殿下恕罪,臣女方才在亭中,远远看到殿下您,想着来给您请个安。若有打扰之处,臣女这就告退。” 礼数她尽到了,二皇子若真是还借此发作,她也是有理由申辩的。 “原来是李家三娘。” 清清冷冷的声音,带着不喜不悲的暗哑,听得李锦素心头一震。仿佛有丝说不出来的熟悉,再一思量又觉得自己听错了。 “正是臣女,今日臣女受皇后娘娘所召进宫。” 他们是未婚夫妻,这般客套,显得生分得很。然而李锦素明白,眼前的男人是她的未婚夫不错,可她措词还是要万分小心。 越千邑抬了一下手,身后的侍卫便将他往过推了一些。他的腿上盖着薄薄的锦衾,看不清衾下的情形,从身形可见个子应该很高,且并不显得瘦弱,不像一个常年不良于行之人。 李锦素不知道他到底残成什么程度,是双腿还是单腿是肌肉筋骨萎缩了还是腿断了隔着深紫的衾,什么都看不到。 更看不到他脸毁的程度,金质面具将整张脸遮得严实,唯有一双眼及口鼻处露着,也不知是一张脸还是半张脸。 “李家三娘,我略为听说过,可是那为了沈家大公子大闹崇文书院的李三娘” 李锦素一愣,这个二皇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心道糟糕,光顾着可怜他,没有想到他再命不好也是一个男人。 只要是男人,尤其还是一个古代男人,对于未婚妻痴恋别的男人的事情肯定会耿耿于怀。何况原主对沈珽痴迷到那个地步,几乎举京皆知。 若是她强行否认,反而会适得其反。 “二皇子明鉴,臣女自幼得知家母逝前定了一门亲事,便是那沈家的大公子。早前不太懂事,总想着既是长辈们定下的亲,多相处些总是好的。万没有想到人走茶凉,沈家有心毁婚,对婚约之事闭口不提。后来臣女想明白了,已与沈家做了了断,万不会再做出有损体面的事情,更不会让殿下蒙羞。” 越千邑冷哼一声,吓得李锦素差点跪下来了。 “我听说你曾为送沈珽一方印章,在玉珍阁与原将军府上的二姑娘大打出手。最后还是原二姑娘相让,你才得了印章。隔天你就送与沈珽,谁知对方并不收,然后你便候在书院门口,日日痴缠,直至对方收下。” 孰不知,沈珽转手就将那印章丢了。 李锦素背后冒着寒气,要死了。这些荒唐事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让二皇子相信她真的对姓沈的没有意思。 情急之间,她脱口而出。 “殿下,都是误传。印章之事,臣女可以解释。那是…那是因为臣女想用印章换回生母送给他的玉佩,谁知他就是不还……” 对,打死都不能认。 就算所有人都说她喜欢沈珽,证据确凿,她都不能在将来的夫君面前承认。一个不好,那可是杀身之祸。 缓了口气,终于定了一些心神,又道:“臣女对沈公子真的无半点儿女私情,殿下若是不信,且看臣女以后的表现。臣女自幼习字,熟读经书,也是知人伦纲常,礼义廉耻之人。臣女敢向天起誓,若言不由衷,欺瞒殿下,愿受天雷轰地火焚之罚。” 言辞切切,语气坚定,令人信服。</p> 她心里没底,不知道二皇子信不信她若是不信,她以后的日子可以预料到不会好过。还想有个后院清静的夫家,还想早早做豪门寡妇,看来悬得很。 面具下的凤眼微凝,注意到她握拳的动作,垂下眼眸。 “记住你今日之言,他日若有不实,我必追究。” “殿下放心,臣女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她腿都有些发软,方才生怕自己说错了话,紧张到后背紧绷。这还是她第一次感觉死亡离自己这么近,她完全相信只要她表现出半点异心,眼前的男人可以让她有千万种死法。 这是一个皇权至上的时代,纵是无缘帝位的皇子,要弄死一个臣子之女也是轻而易举。 不远处似有人过来,近了还能听到环佩铃铛的声音。一女子金冠宫装,迤逦而来,身后跟随着十几位宫人。 人未到,已先语。 “原来李三姑娘在这里,让我好找。母后与母妃正说着话,怕你无趣,让我来陪你。不想二皇弟也进宫了,倒真是巧得紧。” 引路来的春雨先行礼口里称着见过大皇妃。 李锦素这才明白来人的身份,也跟着行了礼。 大皇子妃是连贵妃的亲侄女,锦宁侯府的嫡长女,闺名连娉婷。连娉婷的长相与连贵妃不一样,如果说连贵妃是一朵温柔的解语花,那连娉婷就是一朵幽香的百合花。 想来连家有意培养女儿进宫,连娉婷举止大气,气质出众,眉宇间隐隐带着居上位者才有的气势。 她亲亲热热地上前拉着李锦素的手,上下好一番打量,眼眸中是令人舒服的目光,似乎两人是多年的好友。 “怪不得母后替二皇弟聘下你,看这小模样,真真是叫人心疼。像三姑娘这般长相出色的姑娘,我看得都喜欢得紧。二皇弟,真是好福气。” 她笑语嫣嫣,长嫂风范十足。 越千邑冰冷的眼神没有半点波澜,“我乏了。” 那侍卫闻言知意,推着自家主子离开。 连娉婷丝毫不以为意,反倒过来安慰李锦素,“三姑娘莫要见怪,二皇弟从夏国回来后,就是这般性子。若为是身逢变故,他也不会如此,你应该多体谅他。” 话都被她说完了,李锦素还真不知道要说什么。 凡是初见面就表现得十分热情之人,都应该心存警剔。李锦素深知这些女人的厉害,轻易不敢乱接话。 也怪她看书只图消遣,并不会认真到逐字逐句。《帝京琴瑟》这本书又是以男女主的励志故事为主,朝堂涉足不多,都是几句带过。直到书的结尾,宫中也没有什么大变故,依旧是明帝在位,后宫贵妃独大。 “大皇妃说得是,臣女记下了。” 不知如何接话,顺着人的话说总不会有错。 连娉婷看了她一眼,都说李家三姑娘性子鲁莽,是个做事不管不顾的。方才自己那样说了,都不见她大吐苦水,可见传言不尽属实。 “说来也是缘份,上次母后生辰之日,你献了生母的嫁妆。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位李家姑娘是个纯孝纯善之人,有机会一定好好结识一番。不想一语成谶,你我竟成了妯娌。” “这是臣女的福气。” “你呀,莫要总是臣女臣女的,将来都是一家人。你叫我娉婷姐姐,我唤你三娘,如何” 李锦素连忙推拒,头低下去,“礼不可废,臣女不敢。” 连娉婷眼神微闪,轻轻虚扶她一把,“好了,你若不愿,我自不会勉强。母后怕你等得无趣,让我陪你在御花园中四处走走。” 既然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李锦素自然从命。 御花园很大,若不是人领着,李锦素只怕会迷了方向。心里却是始终提着的,暗暗记下走过的路。 虽是不清楚后宫的格局,却隐约觉得大皇子妃带她走得有些远了。 “大皇妃,臣女进宫逗留的时辰不短了,看着已到了出宫的时辰,臣女还得向皇后娘娘辞行。” 连娉婷一脸懊恼,“看我这记性,光顾着和你说得投缘,不想竟走到了这里。也是时辰不早了,我送你过去。” 说话间,对面走来两位华服公子。 其中一人李锦素认得,正是那连家的四公子。还有一人神态倨傲,走在连近欢的前面,也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真是巧了,不想遇到三皇弟与四弟。” 李锦素立马明白了,另一人是大皇子的胞弟,三皇子越千池。 她行了礼,默默低头作鹌鹑状。听着连娉婷询问越千池和连近欢的功课,还顺便多介绍了她两句。 越千池早就好奇父皇给二皇兄指了一个什么样的皇妃,一眼便粘在李锦素的脸上,暗道着实可惜。 如此佳人,后宫都没几个能比得上的,配二皇兄,真是白瞎了。 寒暄几句,各自别过。 回福禧宫的路上,连娉婷的还是亲热是与她闲聊,却在话语间多次提到了连近欢。甚至不无骄傲地感叹着,论京中世家公子,唯连近欢姿仪最是出众,冠绝封都。 李锦素从不觉得以连娉婷的身份,会亲密到这般与她毫无芥蒂地随意聊家常。她想到常氏原有意与侯府结亲一事,再细思连家的行事做派,心下微冷。 第29章 撕破脸 陈皇后与连贵妃在殿中, 不知说些什么。从两人的表情看其乐融融,没有半分剑拔弩张之势。如若不是深知她们的立场,定以为她们关系极好。 连娉婷进去,先是恭恭敬敬地唤了母后母妃,然后礼数周全地立到连贵妃的身边,将之前的事情道来, 在哪遇到李锦素及碰到二皇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真真是有缘得紧,不想遇到了二弟。想来二弟瞧着三姑娘的模样, 心中定是欢喜的。” 李锦素垂首低眉,做害羞状。 陈皇后轻轻一笑, “能得天子赐婚, 自是天底下最美满的姻缘。” 这一语双关,说得连贵妃面色微变。当年就是因为先帝赐婚, 陈皇后才会嫁给陛下。而她只能委屈当一个侧妃, 不能凤冠霞帔, 堂堂正正的以陛下的妻子自称。 而今, 连家女再嫁进皇家,依然不是赐婚。 难道她连家女,真的就那么不如人好在深宫多年, 她早已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一瞬间的色变来去匆匆, 须臾间已是笑意满脸。 “能得陛下赐婚, 是你的福气。你当时时谨记本分,切不可再任意胡为,像以前那样惹出不少是非。皇家不比寻常人家, 是万万容不下放浪形骸之人。” 李锦素“扑咚”一声跪下,半个字不说。 被高位者如此重话,她不敢辩驳。 陈皇后敛起笑容,“贵妃今日来寻本宫,本宫还以为是来贺喜的。不想你火气如此之大,把李三姑娘吓得面无人色。外人不知,怕是会以为本宫苛待未过门的媳妇,生生把人召进宫来受罚。”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一时情急。事关皇家颜面,容不得半分马虎。” “贵妃娘娘此言,臣女不敢认同。臣女出身虽然不高,却也是长在书香之家。臣女父亲身为御史,从小要求臣女遵守礼节,不能有半点差错。外头传言,皆不属实,贵妃娘娘切莫听信他人之言,便定了臣女的罪名。” 李锦素说着,连磕三下头。 陈皇后看得心疼不已,“你这孩子,谁也乱嚼舌根子,那岂不是在打陛下的脸。你可是陛下亲封的谨孝乡君,忠孝两全的好孩子。” 皇后身边的老嬷嬷很有眼色地将李锦素扶起来。 连贵妃懊悔不已,“本宫真是心急了,也是听那些人说得厉害,想着好好叮嘱你一番。不想你这个孩子如此较真,倒成了本宫的不是。” “贵妃娘娘,事关名节,臣女不敢受那污名。” “好孩子,有陛下替你做主,没人敢说你。贵妃宫里的宫人是不是太闲了,没事竟然把这样的话传到你的耳边,看来是该清理一下了。” 连贵妃自是虚意应着,眼神别有深意看了李锦素一眼。 李锦素知道今日大戏应该落幕,两宫之主斗法,皇后占了上风。她做为两人斗法的伐子今天算是完成任务,可以功成身退了。于是趁机请示离宫,陈皇后一看时辰,确实差不多了,命宫人送她出宫。 连贵妃和大皇子妃也没有久留,告辞离开福禧宫。大皇妃的待遇自是不同,不需要遵循普通命妇入宫的时长,可以随意进出后宫。 婆媳二人去了平宁宫,屏退宫人,面色齐齐沉下来。 “如何”连贵妃问道。 连娉婷微微思索着,道:“儿臣瞧着,与传言并不相符。外人都道李家这位三姑娘性情粗鄙,不知礼数。可方才遇见二皇子时,儿臣见她谨遵规矩,没有半点的不妥当。且一路上,儿臣试探过,她半句话都不接。不知是不敢接话还是心有城府,总之并不似旁人所说的那般不知事。” 连贵妃轻轻往锦榻上一靠,长指拈着,抚了一下额头,“就怕是个有城府的,方才你看她的行事做派,不像是个没心计的。” “也不尽然,若真是有城府的,哪里会留下那些个话柄,任人传来传去坏了自己的名声。依儿臣看,她眼下被赐了婚,以前的事情是打死不会认的。又在皇后宫中,少不得要做出表态。”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那般情形之下,她只能如此。再者李家人应该叮嘱过,并且教导过,她不敢乱说话。”连贵妃接着话锋一转,“可与近欢遇上了” 说到这个,连娉婷也是有些不解。不管别人如何传言,近欢的长相在封都都是数一数二的,可李家三姑娘愣是连半眼都没瞧过。 “遇上了,不过她一直低着头。” 听到侄女的话,连贵妃心里有了数。定是听从家人的吩咐,不敢多说一言,不敢行错一步。如此看来,成不了什么气候。 “哼,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连娉婷皱着眉,有些说不上来,又觉得不是这么简单。不过李家三姑娘是最好的人选,放眼封都,再也没有比她更合适的。 别家的嫡女,无论官职大小,皆有父母可依。倘若真许给二皇子,自是会站到皇后一派,荣辱与共。 而李家,则反之。 她相信李家那位老夫人和那位继夫人都是聪明的,包括李御史本人。即便有个皇子女婿,他们也会识实务,暗地底靠向他们这一边。 一个没有娘家依仗的皇子妃,掀不起多大的浪。如此想着,心里那点不安便散了。 且说李锦素出了宫,和等候在宫外的成妈妈与墨语汇合。上了马车,主仆三人多一句话都不敢说。 成妈妈取出早就备好的点心,她吃了三块。 脑子里想的都是二皇子当面质问她的情形,心内一阵后怕。若是她方才回答得迟疑了些,二皇子会不会想灭了她 后宅生存不易,皇家生存更是艰难。 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命,以前想着要是能出了李家,必是另一番天地。没想到才从狼窝又要进虎穴,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回到府中,不光是常氏巩氏,就连李复儒都在等她。 她此次进宫,意义重大,关乎到李家的荣辱。是以,常氏再讨厌她,也不得不做出长辈的姿态,表示关爱。 一一将宫里的经过道来,省去遇到二皇子和三皇子及连近欢之事。只说皇后与贵妃还有大皇妃的事。 李复儒抚着短须,频频点头,“你做得很好,少说多看,谨慎行事。想来为父对你的叮咛你都听进去了,甚好。” “老爷,妾身早就说过,三娘懂事多了。妾身这些年拉拔着她,总算是没有辜负老爷您的信任,也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姐姐。” 常氏脸一黑,什么时候了,巩氏这个黑心烂肺的竟然提起佟氏。 “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你嫁进来也有十几年了,还是这样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好好的福气都被你给哭没了。” 巩氏没想到常氏会当着众人的面训斥自己,一时间忘记了按着帕子,吃惊地看过去,眼里哪有半滴泪水。 常氏虽然心中讨厌她,可她到底是嫡姐的女儿,为了自己的名声,常氏也不会当众落她的面子。实在是最近诸多烦心事,隐忍的不耐全跑了出来。 李复儒皱着眉,身为人子,自是不敢顶撞母亲。可心里觉得母亲最近过分了些,先是女儿,现在是妻子,敢情母亲对他的妻女如此不满。 “母亲…” “呵,我一个当婆婆的,竟是不能说儿媳妇的半点不是了老爷官做得越大,却越是不懂事了。后宅乃女子的地盘,我身为李家的老夫人,训斥晚辈,难不得还要老爷你要插手” “儿子不敢。” “哼,我看你敢得很。你就护着吧,你的女儿差点连累全家,你的夫人没有半点当家主母的做派。要不是我这张老脸撑着,别人还不知如何说我们李家无教养。真要是传了出去,我看你要怎么护!” 常氏是真的动了气,抬手搭在柴妈妈的手上,“既然这里不容我说话,那我老婆子就不碍你们的眼。” “母亲!” 李复儒大惊,连忙追了上去。常氏余怒未消,哪愿意理他。他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只得接过柴妈妈的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常氏。 常氏到底心疼儿子,没有甩开。 留下厅中面色不虞的巩氏和低头不知想什么的李锦素。 “三娘,你祖母定是生气了…往后母亲可不敢再护着你,若不然,你祖母一怒之下,在你父亲面前撒气,恐怕你父亲都要恼我了……” 李锦素抬起头,一脸困惑,“母亲在说什么方才祖母生气,不是因为母亲说错了话吗” 巩氏一顿,瞠目结舌。 “三娘,我可是帮你啊!”</p> “母亲弄错了吧,母亲帮了我什么母亲说这些年你拉拔我,这话从何说起我吃穿用度都是父亲的俸禄,衣食起居自有成妈妈和丫头们,母亲拉拔我什么了” “你…”巩氏不敢置信,眼神转了几下。整个厅中除了她们和华妈妈,再无旁人,倒是不用再做样子。 她脸一沉,“三娘,你这是说什么话” 李锦素从宫中出来,已经身体疲惫。一进家门,没有人关心她有没有吃东西,没有关心她有没有受委屈。 所有人只关心一件事,她有没有闯祸,有没有给李家丢脸,会不会连累他们。这样的家人,还想着她念他们的好,还想着从她这里再得到好处,凭什么 她累了,既然前有狼后有虎,左右都没什么出路,她何必还要委曲求全 “三娘说的话,母亲心里明白,又何必再问。我用的皆是我亲生父母所给予的,我母亲的嫁妆够我几辈子吃穿不愁,侍候我的人也是我生母留下来的,或是李府买进来的,与你有什么干系你冒顶功劳也就罢了,为何要扯上我的亲娘,你对得起她吗我娘若真是泉下有知,你说她会不会半夜来找你谈一谈,好好和你算算账” 巩氏骇了一跳,这样的继女是陌生的。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看到了佟氏。那个眼神通似能看透人心的女子,永远都是众星捧月的女子。 “三娘…” “母亲,我自卯时进宫,到现在滴水未沾。你若真是疼爱三娘,又岂会半个字不提你心中从未将三娘当成女儿,以前是三娘痴傻,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视你为亲娘,你必待我如亲骨肉。可是我错了,我错不该对别人抱有幻想,错不该认别人为母。我娘托梦点醒了我,我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巩氏心一惊,怪不得三娘最近变了。难道真是佟氏托梦了,举头三尽有神明。这话是人们常挂在嘴边的,可是谁也不知道神明到底存不存在。 她脊背一寒,瞳孔猛缩着。 “三娘,母亲是疼你的… 李锦素是真的很乏累,“这话母亲摸着良心问自己,你信吗若是没有其它的事情,三娘告退。” 巩氏看着出去的女子,恍惚之间像是看到了佟氏。她的心更是颤抖起来,死死地拉着华妈妈的手。 “你看,她像不像佟贞娘” “夫人…母女相似是常事。” “不…不光是长得像,性子也像。佟贞娘…那个女人你是见过的。当年多少世家公子为博一笑,挤破了头。我时常想着,世间怎么会有那样的女人,若是我…该多好…” “夫人!” 华妈妈不露痕迹地掐了一下她的手,她立马清醒过来,眼里的慌乱渐渐平息。深深呼吸着,眼眸慢慢眯起。 “佟贞娘已经死了,一个死了的人,还能做什么。以前是我小看三娘了,没想到她还能想明白,不愧是佟贞娘生的。也好,她若是聪明的,自是知道该如何与我相处,且也知道怎么对付老虔婆。福祸相依,说不得我还多了一个助力。” 华妈妈松了一口气,“夫人,您这么想,才是正理。” 一个继女,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夫人应该把眼光放在荣安堂那边,对付安姨娘母子三人,真正掌家才是正理。 旭哥儿才是夫人应该看重的,而安姨娘生的晟哥儿,是旭哥儿最应该忌惮的。 “你说得没错,三娘是将来二皇子妃。她若是有事,自有老爷和老虔婆谋划,家族荣辱这样的大事,是他们应该操心的。若是无事,我的秀儿有个当皇子妃的妹妹,何愁嫁不到好人家。” “夫人,您这么想,就对了,老奴扶您回去吧。” 巩氏点头,离开了正厅。 半路上遇到心急前来的段雯秀,段雯秀原是去了素心居。素心居的下人说李锦素已经歇下了,她只好来与母亲碰头。 “母亲,三妹妹没事吧” “自然是没事的。” 段雯秀听到母亲的回答,有些说不出来的失望。心里矛盾着,一方面不希望继妹出事,怕连累自己。一方面又盼着对方出事,不能白得好处。 “那就好,我听说祖母生气了,还以为…” “你三妹妹好,你祖母自然生气。你呀,少掺和这些事情,和往常一样与三娘走动。” “娘…” “听娘的,错不了。” 巩氏一心想女儿嫁高门,儿子出人头地。关于这一点,段雯秀是深信自己母亲的。既然母亲说了,一定错不了。 “女儿省得。” 眼神看向素心居的方向,若有所思。 李锦素一觉睡到日头西斜,这才算是养好了精神。一睁眼撩开纱幔,便看到静坐在凳子上的李锦瑟。 “四妹妹,你何时来的” “三姐姐醒了”李锦瑟上前来,扶她靠坐着,还给她腰上垫了一个垫子。“我来了一会儿,见你睡得香,没敢打扰。” 扶她坐好后,李锦瑟又替她倒了一杯茶。 然后就那样看着她,什么也不说,可是眼里的担忧说明了一切。 李锦素心下一暖,整个李家,还有这么一个人是真心关心自己的。锦瑟是书中的女主,初时她只觉得不太真实。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是真的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 “没什么大事,一切都还顺利。只是…我见到了二皇子……” “他…” “他坐在轮椅上,戴着面具…看上去不好相处,而且他还问起了我与沈公子的事情…” 锦瑟紧张起来,紧紧抓着她的手,“二皇子没有怪罪你吧” “没有,我解释了,并且告诉他,我和沈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也不会给他蒙羞。看上去他好像信了,可我心里半点底都没有。”李锦素声音低下去,满是无奈,“我现在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四处无门…” “三姐姐,会好起来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相信二皇子能看到你的好。你这么聪明,一定知道如何与他和平共处。” 李锦素苦涩一笑,“我只能尽量吧,如果真有不好的那一天,我只怕会连累你…” “三姐姐,我不怕的,我能吃苦。姨娘去世后,我一人住着。下人们欺我年幼,常占了我的东西。含霜去取回来的饭菜,总是灶下婆子都不吃的。姨娘临终前叮嘱过我,就算再苦,也不能寻父亲,更不能寻祖母和新母亲… “冬日里,被子薄得很,我与含霜挤着睡…饭菜取回来都是冷的,吃得我连拉好几天的肚子……我常在想世间中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在李家后宅生活更艰难。便是做村妇也好,嫁与山林野汉也好,都好过关在笼子里的猫狗,饥一顿饱一顿地等着别人施舍。” 这些苦,李锦素是无法想象的。若是锦瑟不说,她从来都不知道官家小姐要看下人的脸色,过得如此凄惨。 “四妹妹,是我不好…我竟然都没有去看过你…” “不怪三姐姐,你也年幼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再加上新母亲有意把你养废,又怎么肯让你和我接触。如今都过去了,我渐长大后,就知道怎么和那些婆子们打交道,如今也没有人会欺我。” 李锦瑟别过脸,用帕子擦了眼泪。再转头时,对着李锦素灿烂一笑。 李锦素有些动容,轻轻抱着她。这一抱,才发现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瘦许多。不知为何,突然有种莫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我想抗争,想和她们斗,想让她们都后悔。可是我该怎么做我拿什么和他们斗一个孝字压下来,便是我再有理,都成了罪人…活得如此艰难,明知四面楚歌,我却不知道怎么办。” “三姐姐,我姨娘说过。活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我们只要活着,努力活着,迟早有一天会好的。” “你说的没错,可是我们不能干等。” 李锦素放开她,眼神无比坚定。 “我要活出一道路来,像表姐一样。”若是表姐那样的女人,遇到此类情形又该如何她发现自己急需见到表姐,向对方请教一二。“我要见表姐。” “三姐姐,你莫要做傻事。”李锦瑟生怕她要豁出去,担心不已。 她凄然一笑,“你放心我不会和他们硬碰硬的,他们之所以这般欺我们,不就是因为我们没有靠山。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博上一博。我要给自己找一个靠山,找一个名正言顺人人都不敢动的靠山。” “谁” “二皇子。” 第30章 紧张 李锦素想好了, 既然逃不过嫁给二皇子的命运,与其提心吊胆被他厌弃,还不如努力讨好他,让他成为自己的靠山。 一个失势的皇子,那也是世人眼中金尊玉贵的人。只要陛下一日在位,别人就不敢动他。仗着他的势, 李家那些人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在见到表姐后,她首先就让对方帮她去打听二皇子的喜好。欲投靠一个人, 必先要投其所好,使之信任她, 愿意接受她的讨好。 薛瑜敛着眸, “你为何要打听二皇子的喜好不是之前还想着要做一个寡妇吗” “表姐,我那不过是随口一说, 哪里会真想做一个寡妇。女子活得艰难, 像你这样的又有几个锦素自认没什么经商天分, 也不是什么果断勇敢之人, 定然无法和表姐相比。我想好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真心待他, 他即便不喜我, 应该也不会讨厌我。” “短短几日, 你的想法倒是变得快。” 她有些羞赧,都是形势逼人。如穿越前那样自主自在的日子是万万不敢想的,她只求能过平稳的日子。 “我那日在宫中, 见过二皇子。他问起了我与沈公子的事情,我看得出来他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也相信了我与沈家不会再有瓜葛的说法。我想着,只要我诚心与他相处,他应该也不会为难我。” 薛瑜看了她一眼,“你就那么相信他” “事已至此,除了信他,我似乎没有别的选择。表姐人脉广,结识的人多,或许能替我打听到一些消息。我不求将来能有多富贵,只求能在二皇子府安稳度日。” “你这是认命” 薛瑜的语气冰寒了几分,她是屈于局势在寻求得一庇护之所。所以才会想法子讨好将来的夫君,为何自己听了没有半点高兴,反倒是有些愤怒。 “并非认命,若是认命我就不会主动了,我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表姐长在骊城,不知封都女子要想挣脱宿命,何其艰难。二皇子的情形,不消我多说,表姐也是明白的,他也是不容易,要是我再对他生了怨恨,不正合了别人的心意。” 薛瑜方才升起的怒气一消,声音低了两分,“你在同情他” “说不上同情,我自己都是别人眼中的可怜虫,谁会需要我同情我只是觉得,大家都不容易,如果能彼此好好相处,相互包容,是不是更好一些” 李锦素就是这么想的,既然是躲不掉的亲事,何不想法子让自己过得好一些。像二皇子那样的人,若是相处得好,或许真能替自己撑腰。 薛瑜看着她,眼神复杂。 半晌,道:“你能如此想,甚好。二皇子的喜好,我去给你打听。你要记住,既然做了选择,就得从一而终。若是半途被人窜掇反悔,终不会有好下场。” “我省得。” 李锦素环顾四周,这才瞧着屋子里的布置粗看之下简单,细看无一不是巧思。就连窗棂倒映在地上的影子,都像一幅精美的画。 表姐是个会享受生活的人,她再次从心底感到羡慕。 “若是有朝一日,我能活成表姐的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 薛瑜听到她的感慨,当下冷了脸,“你就这么想当寡妇” “不,那倒不是。” 她否认着,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看来寡妇这个词是表姐的忌讳,表姐十分在意自己的寡妇身份。 只是既然这么在意,为何不再找一个男人 “表姐您误会了,我不是说这个。我知道以表姐的能力,想再嫁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其实表姐真不用在意别人说什么,这么有能力的女人,又不需要靠男人才能活下去。有男人是锦上添花,没男人也可,为什么会听不得寡妇两个字 她在解释的时候,薛瑜已经站了起来,拂袖转进了内室。 “表姐…” “表妹自便吧,我想歇着了。” 内室传来清凉冷漠的声音,她知道,表姐又生气了。比起上一次的忐忑,这一次倒是没那么担心的。表姐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上次也是生了她的气,照旧会帮她。 女人心哪,海底的针。 表姐的心思,更是难猜。 想了一下,也进了内室。 内室与外室完全不一样,不是特别简陋,而是太过奢华。洁白的长毛地毯,一尘不染的家具,还有多宝阁上的奇珍异宝,以及桌子玉台上的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她震惊地张大了嘴,脚生生地停住,不敢往前迈一步。 薛瑜就歪在锦榻之上,修长的身体微斜着,一手支头,面纱未摘,就那么睨着眼神,冷冷地看着她。 “表姐…” “过来。” 李锦素心里泛起奇怪的感觉,竟生了胆怯。 “表姐,我就不进去了,你不要生我的气,我真的是无心的。” “我让你过来。” 薛瑜的声音低冷了几分,李锦素心里一个激颤,听话地脱了花头鞋,小心翼翼地踩上地毯。果然有银子就是好,这地毯踩起来又软又舒服。 她的罗祙也是白色的,小巧的脚轻轻地踩着,慢慢朝锦榻走去。 薛瑜的凤眸落在那双脚上,眸色微暗。 “坐过来。” 李锦素心里怪异的感觉更甚,却还是听话地坐到表姐的身边。靠得近,又在内室之中,仿佛什么都变得古古怪怪起来。 表姐长得高,比男人还高。 这般离得近,她呼吸都有些困难。也不知是什么错觉,不由得觉得紧张,浑身绷得紧紧的,不敢抬头看表姐的眼。 “你就这么怕我” “我…是怕表姐生气,我在李家无依无靠的,表姐若是再恼了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原是怕得罪我。” 薛瑜冷嗤一声,凤眼带了些许讥意。心头泛起莫名奇妙的恼怒,慢慢眯起了眸,睨视着正襟危坐的女子。 李锦素勾头缩背,原本是很不体面的姿势,却意外地不难看,反倒显得胸前那处更是突出,饱满沉甸。 手指在袖子里握紧,这个女人,长得还真是…意外的顺眼…皮肤吹弹可破,那略带稚气的脸颊嫩生生的,恰似骊城盛名以久的玉脂糕。身由心动,薛瑜的手伸了过去。 还未碰到李锦素的脸,李锦素就吓了一跳,跳下了锦榻。 她原就是浑身紧绷的,对方这个动作无疑是拉断了她的弦。她才跳下来,立马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 “表姐…我没坐稳…” “滚出去!” “表姐…” “滚!”薛瑜懊恼着,都不知道自己在生谁的气。 李锦素无奈地出去,胡妈妈和成妈妈都候在外面,胡妈妈瞧了一下屋内,疑惑问道:“表姑娘不留下来用饭吗” “不了,我打搅表姐多时,该走了。” 胡妈妈咦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心里奇怪着,主子得知表姑娘要来,一早便吩咐她将新送来的鲜货准备好,让表姑娘再尝尝北地没有的菜。 她纳闷地进了屋,走进内室外,隔着屏风低声问道:“主子,表姑娘离开了,午膳还用多做几道鲜货吗” “怎么她不吃,你主子不能吃了” 胡妈妈骇了一跳,主子真的在生气。这样冷漠带怒的语气表明主子此时心情极为不好,表姑娘到底说什么了 “是,奴多嘴了。” 她躬着身子退到屋外,和院子里的忠伯相看一眼,都搞不明白主子的心思。 李锦素出了万户巷,心里还有些郁闷。看来她还是少来表姐这里,万一磨光了表姐对自己的那点怜悯之情,以后再寻求帮助都求告无门。 轿子没走多远,就被堵在了路中间。成妈妈前去打听,才知道恰逢春闱,各地举子们都陆续到了封都。离开考没几天了,许多客栈都开设了赌局。 此处离万户巷不远,客栈林立,是几年中生意最好的时节。 李锦素起了一些兴致,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掀开轿帘。轻轻揭起轿子小窗帘的一角,快速扫了一眼。 来时许是太早的缘故,并不见这么多人。此时街道客栈中,全是读书人。青衫纶巾,意气风发。有些三两一群,互相寒暄,有些四五一围,讨论着京中的事情。更多的是谈论赌局的事,押哪位才子为今年的榜首。 但凡是赌局,总能调动人的热情和积极性。不绝于耳的声音传来,听得出是几个陌生的名字。突然,她听到一个颇为熟悉的名字:伯子琴。</p> 有人押伯子琴,人却不多。 不光是学子们,还有一些闲人也会押注。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看到许多大户人家的丫头婆子。 想来也是打听呼声高的才子,说不定主家会榜下捉婿。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入了眼帘。她认出了那位婆子,好似在府中见过,应是李锦笙院子里一个婆子。 那婆子左右张望了一下,便去了下注处。不知下了多少银子,也不知押的是谁。只见对方动作很快,办完事情就离开了。 不用想,她也知道对方会押谁。 自是伯子琴。 李锦笙是重生的人,当然知道这一次的榜首会是谁。这倒是提醒了她,如此快速无风险的生财之道,她怎么给忽略了呢 回到府中后,先是找到了李锦瑟,说了科考押注一事。 李锦瑟有些疑惑,“三姐姐为何突然说起此事” “无他,想赚些银子。” “既然是赌,万没有必赢的道理。若是没押中,反倒是损了银子。三姐姐若是想凑个热闹,随意花上些碎钱,买个开心。” “不,我要下大注。而且我觉得此事能成,要是你有银子,不妨也尽可能的多压一些,定能倍数赚回来。” 李锦瑟听得说得笃定,更是疑惑了。“三姐姐缘何知道谁会中榜首” “四妹妹可记得当日我们在大济寺遇到的伯公子我觉得此人是个胸有大才的,定能在此次春闱中高中。我赌他会是榜首,四妹妹何不信我一回” “三姐姐,那位伯公子有才不假。可是…” 李锦素被她急白了脸的模样惹得笑出了声,瞥眼见着云耳跳了进来,一下子将小家秋捞进怀中,抱着。 “四妹妹,你莫要担心,我是万万不会对伯公子有什么想法的。我是将要成皇子妃的人,怎么可能和别的男人有什么瓜葛我之所以会押伯公子,自是有我的道理。你可知大姐做了什么她也押了伯公子。” “大姐她”李锦瑟不傻,立马就想到当日在大济寺的事情。大姐似乎是找了一个抄经书的书生,还特意去和人道别。 难道 “你是说大姐她认识伯公子” 锦瑟到底是书中的女主,脑子反应真快。 “没错,我们家这位大姐从不做无用的事情。你相信我,押伯公子,咱们不为别的,只会赚些悌己银子。” 李锦瑟还是稀里糊涂的,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三姐姐是为她好,绝不会害她。既然三姐姐说得如此肯定,那她就赌上一回,反正全部身家加起来也没多少银子,纵是全赔了也不才一百多两。 姐妹二人商议好了,便各自备好银子,让墨语和含霜找个借口出了府。 此事暂且不表,只说李锦素成了天子御赐的有封号的乡君,又被许给了二皇子,可算是一跃成了京中的贵女。 别人心中是否看得起暂且不提,论身份,她确实是不容轻视的。 京中世家大户往来宴请,帖子也有她的一份。 首先送帖子来的就是锦宁侯府,说是侯府的四姑娘办了一个踏春会,遍邀京中贵去前去赏花踏青。 李府之中,只有李锦素得了帖子。 这张烫金的帖子一送到李府,荣安堂和正院那边立马知道了。常氏和巩氏怎么嫉恨的不知道,但都有同一个想法。 都希望李锦素去赴宴时带上李锦笙或是段雯秀。 李锦笙是庶出,侯府四姑娘的宴会是没有资格参加的。段雯秀虽是嫡出,却只是御史府的继女,也没有资格。 李锦素压根不想带她们,她们一边暗害自己,一边还想着踩着自己上位,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不过,若是锦瑟想去,她自是愿意的。 私下问过锦瑟,锦瑟摇头。做为一个庶女,李锦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要是三姐姐真带自己去了,别人不光是嘲笑自己,还会笑话三姐姐。 锦瑟不愿意去,其他的人就别想了。 李锦素就只有一句话,帖子邀请的是她一个人,要是带多一个人,锦宁侯府会不会觉得李家没有教养。 再说,姐妹好几个,让她带谁呢 这些话她当然不会对常氏说,也不会对巩氏说,而是对李复儒说的。最后李复儒发了话,她一个人去就好了。 常氏和巩氏无法,只好作罢。 踏春会那一日,李锦素早早出了门。带了成妈妈和墨语,李复儒为表重视,派了一辆大马车送她去。 踏春会是在侯府的别院,别院不在城中,是在城外。此时桃红柳绿,一出城,整个人的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原主以前也是参加过贵女宴会的,不过李复儒官职不算高,她又痴恋着沈珽,所以一直都是其他小姐们挤兑的对象。 从她一下马车,没有搭理就能看得出来,恐怕之前是一个朋友都没有交到的。 连婉婷和连娉婷长得有点像,却没有连娉婷的那种大气,看上去更加温婉一些,身形也要矮上一些。 一袭桃花粉的衣裙,额间还点着桃花钿,含笑间唇如花瓣,是个不可多见的美人。随着她走过来,这才见了裙摆处的心机,翩然若盛开的桃花,恍若桃花仙子。 “婉婷见过谨孝乡君,不想乡君会来,真是蓬荜生辉。” 连婉婷这一行礼,那些贵女才像是看到她一般,都一起上前来给她行礼。她礼数周全地答了礼,与一不善的眼神对上。 那女人站在连婉婷的后面,嫩绿的衣裙,削尖的瓜子脸,杏眼中带着一丝轻蔑,不屑地看着她。 这人是… 能在连婉婷身边甘愿做绿叶的,一定是关系极好,唯连婉婷马首是瞻的姑娘。她留意了一下,很快便知道对方的身份。 原来是沈珽的妹妹沈澜芳。 沈澜芳是最看不惯李锦素的人,以前天天想用美色迷惑她的哥哥,做尽了丢人现眼的事。现在倒好,一转眼成了什么乡君,还要自己行礼。 她一向眼界甚高,从不与李锦素这等不知廉耻之人为伍。猛然间身份悬殊,对方竟还被赐婚给了皇子,自是百般不痛快。 眼看着李锦素没有似以往那样讨好她,心里更是如猫抓般。好一个不知羞的女人,以为要嫁进皇子府了,就变得如此目中无人。 她逮着机会,堵住了没有搭理的李锦素。 “李三,上次你送我那珠花,我瞧着不错,就赏给我的丫头了。近日我看到玉珍阁又出一种珠花,上面镶着宝石…” 李锦素皱起眉头,原主生活拮据,那珠花是攒了好久的月银才买的。沈澜芳一句赏给下人,分明是在羞辱她。 沈夫人那样玲珑心肝的女人,怎么会养出如此不过脑的女儿 “沈小姐,你在和我说话吗” 沈澜芳高傲地昂着头,“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李三,你不会以为当了乡君,就高人一等了。我告诉你,你最好收着点,也不想想要是二皇子知道你曾经肖想过我哥哥,百般献媚,你说他会怎么做” 二皇子性情阴冷,指不定会怎么折磨人呢。 李锦素冷笑,这个没脑子的东西。 “沈小姐,你出门是没带脑子吗我这个乡君可是陛下亲封的,你要是再敢惹我,我让你次次见我都要行正礼。谁说我肖想过你哥,你敢去陛下皇后的面前说吗我告诉你,就你哥那样的男人,白送给我我都不要。你要是敢在外面乱说,小心犯了忌讳,陛下治你多舌之罪!” 她说得又快又狠,沈澜芳被吓傻了。 这样的李三,何曾见过 “你…你魔障了” “是啊,我是魔障了。我算是彻底看穿了你们这些人的真面目,我再也不会任你们戏耍,所以你最后不要再惹我。你可别忘了,我是要当皇子妃的人,我弄不过别人,我还弄不过你吗” 沈澜芳骇了一个倒退,“你…你别吓唬我。我告诉你,我哥哥不是你能配得上的。你就是皇子妃又怎么样,一个残废的皇子…” 话一出口,猛然觉得失言,忙捂住了嘴。 “说啊,你怎么不说下去” 李锦素逼近一步,盯着她,“他就是残了废了,那也是嫡皇子。你个臣子之女,敢私议皇家,其心可诛!” “我妹妹不懂事,还请乡君恕罪。” 磁性清朗的男人传来,沈澜芳惊魂未定地跑过去,一下子找到了依靠,躲在沈珽的身后,拍了拍胸口,看上去吓得不轻。 李锦素回过头,看向来人。 “沈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第31章 撑腰 沈珽也是来参加踏春会的, 当今世道对男女大妨并不是约束得很严。像这样的踏春会赏花会,一般都有男有女。 他长身玉立,温润儒雅,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佳公子。 李锦素能明白原主为什么痴迷他的原因,除了长辈们的婚约,再有就是沈珽这个在长相才情上都颇为出众。 只是, 人品有待商榷。 沈珽也是时隔多日再次见到她,只觉得陌生得紧。眼前的女子目光清明疏离, 哪里还有以往看他时那缠缠绵绵的情意。 “真是巧得很,不想在此遇到乡君。舍妹年幼不知事, 若有得罪乡君之处, 还请乡君见谅。” “沈公子这话,恕我不敢苟同。沈小姐已年满十六, 何来年幼一说再者将他人所送之礼赏给下人, 这不是不知事, 而是没有教养。素闻沈尚书有厚德君子的名号, 不想沈小姐竟是如此的缺教,真令人叹为观止。” 沈澜芳面色一变,将要冲出来与她理论时, 沈珽一个眼神过去, 便继续缩在后面, 只用愤愤的目光瞪着她。 她轻笑一声,“沈公子为何拦着令妹我看令妹眼中冒火,恨不得啖食我肉, 想来是有深仇大恨的。我仔细思量,百般不得其解。以往我遵循生母遗愿,想与你们多走动时,自是费心讨好你们。不知何时得罪了令妹,让她如此恨我入骨” “你还有脸说……” “澜芳!”沈珽一个冷眼过去,沈澜芳立马闭了嘴。心犹不甘,眼神更是愤恨。 “乡君见谅,澜芳被家人宠坏了,行事有些妄为,但其心不坏,不过是嘴上略有些不饶人。乡君大人大谅,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李锦素脸色已冷,沈珽或许有才,或许谦和,也一定是护家人的。但对于原主,这个男人真的是渣到不行,不拒绝不回应,把原主当什么了。 他们看着原主痴缠,而不直接退亲。在他们的眼中,原主到底是什么难道他们没有半点怜悯,眼睁睁看着她受尽世人的耻笑,像个傻子。 “我当然不会与她一般见识,我可是陛下亲封的乡君,未来的二皇子妃,怎么可能和一个臣子之女计较。” 这话她是故意说的,沈家这对兄妹以前那么对原主。她就是要气他们,摆出高高的姿态,显出攀不起的优越感,最好是气死他们。 沈珽听得心里自是不太舒服,却不会表现出来。 可是沈澜芳就不一样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小人得志。” “沈小姐说什么我是小人你这是大不敬,是诋毁陛下的英名。天下人皆知,我这个乡君是陛下亲封的,你却说我是小人,你是在质疑陛下的眼光,怀疑陛下的英明,你好大的胆子!” 沈澜芳吓了一跳,慌乱摆手,“你胡说,我没有……” “你还说你没有沈公子,令妹说的话你应该听见了吧她分明是怀疑陛下的龙断,说我是小人,就是在质疑陛下识人不清。这不是大不敬,又是什么” 沈珽的面色已经很难看了,他没有想到士别三日,真的刮目相看了。李三姑娘怎么变得如此难缠刁钻,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以前那个见到他就脸红,话都说不完整的女子哪里去了 “乡君,得饶处且饶人。我替我妹妹跟你赔不是,还请你宽宏大量,饶她一时口舌之快。” 李锦素眼波一流转,便见有好些姑娘往这边来,还有一些公子们。桃林碧草,蓝天白云,如此的好天气,倒是差点辜负了。 “沈公子这个饶字,不知情的人定会以为我仗势欺人。你看沈小姐,装得多么可怜,谁又得想到,她才是那个欺负人的人。” 可不是嘛,落在旁人的眼中,缩在沈珽身后的沈澜芳就像一个被欺负的小可怜,而她就是那个恶人。 “也罢,既然有人来了,我少不得让别人听听。免得踏春会后,坊间又传我一朝得势,为难尚书府的小姐。” 沈珽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这个女子,还真是大不相同了。 李锦素根本不看他,眺眼看着围过来的人,“请各位做个见证,我与沈小姐相识已久,以前也曾以世交走动过。我诚心想与沈小姐相交,攒了一年的月例,特意在玉珍阁买了一只珠花送给沈小姐。不想沈小姐嫌礼太轻,转手赏给府中的下人。这还罢了,我不知也就算了。谁知沈小姐偏要当面亲口告诉我,讥讽我寒酸,送的礼太轻。” “原本我也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事也就过去了。不想沈小姐还认为自己受了委屈,让沈公子来替她找场子。可怜我人笨口拙,解释半天沈公子都咬定我欺负了沈小姐。众位说说,我该如何,才能让沈小姐消气” 无一人应她,她也能料到这样的情况。 倒是后赶过来的连婉婷出了声,“李乡君恐怕有所误会,澜芳心直口快,想来不是不珍惜你送的礼物,而是弄错了不小心赏给了下人。你的忠孝之名,我等都是听说了的,万没有人敢出言讥讽你。” “连小姐的面子,我是一定会给的。只是方才沈小姐可不止羞辱我这么简单,她出言不逊,连今上都敢诋毁…” “乡君!”沈珽急急截了她的话,双手作揖,重重行了一个大礼,“舍妹言行不妥,沈珽求乡君高抬贵手。” 沈珽在封都名气极大,才名远播。长相出众,出身显贵。他这样一位高高在上的公子,作出这般姿态求情,若是李锦素再为难,恐怕会引起公愤。 有好些姑娘已用不善的眼神看过来,大有替沈珽出头的架式。 李锦素眯着眼,就那样看着他。 公子如玉,举世无双。 只可惜,原主爱错了人。 “乡君,你看沈公子都求情了,你就得饶人处且饶人。”连婉婷怎么忍心看心上人如此卑躬屈膝,只将一腔爱意化成敌视,转向了李锦素。 “沈公子这般做派,真是为难我。我原是苦主,却被人逼到无路可退。要是我不原谅沈小姐,恐怕不出明日,封都的唾沫星子就将我给淹死了。”李锦素轻叹一声,“罢了,原是我得理的事,被你们这一弄,倒显得是我的不是。沈公子不必如此,我与沈小姐本也无仇。她如何想我是她的事,而我一直将她当成妹妹。” “乡君大量,婉婷替澜芳谢过。” 沈珽朝连婉婷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连婉婷脸上泛起红云,略带羞意。 李锦素心下冷笑,敢情自己成了这对男女感情升华的踏脚石。连家的女人,果然一个都不能小瞧。 论心眼,十个她也不是这些后宅女子的对手。 真真是心累得很。 一场闹剧,在连婉婷的三言两语中就落幕了。李锦素挺佩服她的,不愧是世家大户教养出来的嫡女,确实是有几分本事的。 接下来倒是没什么事,只是看着别人吟诗作对,男女之间相互用诗试探来试探去,她颇觉得有些牙酸。 经过之前的事,没有人来惹她,当然也没有人亲近她。她乐得自在,坐在角落里,听着琴声和吟诗声,赏着盛开的桃花,闻着青草的香气,享受着春的温暖,倒也还算惬意。 正独坐时,瞧着有一个黄衫姑娘,不时地打探着她。 略圆的脸,大大的眼,带着几分好奇,又有几分打量,隔了一会又瞄过来。被她发现后,对方露出羞赧的笑意。 如此几回后,那女子朝她走过来。 “见过李乡君,小女乃是陈国公府上的,我叫陈茵茵。” 陈国公府是马背上起的家,算是武学世家。 先帝时,陈国公府风头一时无二,那时候贵女们办宴会,皆有骑射的节目。后来连家起势,自是一番改变。骑射之类的被认为有伤风雅,上不了台面。 一朝天子一朝臣,宫中风向变了,宫外自然也就变了。 陈茵茵是国公府的庶女,因为国公府这一代没有嫡女,她这个庶女自是与一般人家的庶女不一样。 不过庶女始终都是庶出,高门大户的嫡女都有些看不上她。再加上宫中贵妃风头最劲,别人都巴结连婉婷去了,谁会搭理她一个陈国公府上的庶女。 论亲缘,陈茵茵是二皇子的表妹。 李锦素露出善意的笑容,招呼她坐在身边,“我看你一直都看着,并没有参加那些赏诗论曲的事。” “乡君看得仔细,我本就不太擅长那些。若是骑马射箭,我倒是会一些。”陈茵茵说完,又是羞赧一笑,“让乡君笑话了。” “我怎么可能笑话你实不相瞒,我也不会作诗,更不会抚琴。”</p> 她这一说,陈茵茵双眼一亮,像找到知己一般顿时就放松了。大大的眼眨了眨,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机灵。 “那我可算是有伴了。” 李锦素笑了一下。 “方才,乡君与沈家兄妹争执时,我也听到了。一段时日不见,乡君变了许多。” 她们是见过几回的,不过从来没有接触过。 以前的陈茵茵总是躲着人,把自己隐藏起来。而李锦素的眼里心里只有沈珽,走到自然都是巴结沈澜芳的。 “人总是要变的,看透了一些事情,自然就想明白了。我只恨自己清醒得太晚,白白浪费了那些真心。” “乡君莫要惋惜,一切为时不晚。” “你说的是。”李锦素又笑了一下,莫名对眼前的少女有了好感。 陈茵茵跟着笑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今天天气真好,花开得也好。锦宁侯府的这座别院,每年的花期都比别的地方早一些。” “为何”李锦素问道。 “那是因为此地多有温泉,有地热之故。我记得乡君的庄子就在不远处,庄子上也是有温泉的。” “我的庄子” 李锦素很快反应过来,应是皇后赏的那两个庄子的其中一个。难道就在这附近自打那两处庄子赏下来,她一直没空管。 如此说来,这两处庄子应是极好的。 “乡君不知道吗”陈茵茵疑惑地问道。 李锦素摇头,“最近事情太多,我一直没顾得上。我连庄子都没有去过,也没时间梳理那些庄子上的人。看来,是得找个机会去看看。等以后理顺了,我请你去泡温泉。” 陈茵茵眼睛一亮,眉眼弯弯,“谢谢乡君,届时我一定去。” 别人瞧着她们说得投缘,心中不屑。果然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一个不知廉耻,一个庶女充嫡女,都是不要脸的,也难怪能凑到一起。 直到宴会结束,也没有人来搭理她们。 最后散去后,连婉婷身为主家,特意来送李锦素,做足了礼数。李锦素倒是无所谓的很,此次踏春之行,能结识一位朋友,倒也是不白来。 和陈茵茵道了别,各自上了马车。 一路上,心里想着那庄子,默默地盘算着。 庄子离侯府别院不久,想来地段是极好的。加上还有温泉水,想来庄子物产丰饶,旱涝保收。她心里略奇怪着,这么好的庄子怎么就赏给她了 “妈妈可知,皇后赏我的两处庄子之前都是什么人的” 皇家赏的庄子,大多都是以前抄家充公的,极少会动用皇家的私产。她明白这一点,才会有这一问。 成妈妈一愣,眼神黯下去。她以为姑娘不会多想,也就不会问,没想到姑娘还是问了。皇后娘娘有心,把原来佟家的东西还给了姑娘。 没错,这两处庄子是佟家的产业。当年犯事抄家,被充没了的。 “姑娘,这两处庄子,都是佟家的。以前夫人还是姑娘时,老奴曾陪着老夫人和姑娘来庄子上小住过。庄子上也种了许多桃花,不比侯府别院的差。只不知,这些年,那些桃树还在不在” 言语间,颇多惆怅。 遥想当年,昌德侯府是何等的高门大户。姑娘自小金尊玉贵地养着,侯爷和夫人视为掌上明珠。那时,多少世家公子为见姑娘一面费心心思。 姑娘是侯府嫡女,身份高贵。像这样的宴会也常举办着,广邀贵女,吟诗作画。一晃多年,姑娘的女儿都这么大了。 成妈妈悲从心来,忙用帕子压着眼角。 李锦素怔住了,她只是奇怪庄子太好,完全没有想过庄子会是佟家原来的产业。这么说来,皇后娘娘真是有心了。 “看起来,皇后娘娘对我真是不薄。” “姑娘有所不知,夫人还在闺中时,与皇后娘娘关系不错。虽然没有和沈夫人那么好,却一直也是有来往的。想来皇后娘娘念着旧情,特意拂照姑娘的。” “没错,娘娘确实是照顾我。” 就冲这一点,她也要和二皇子打好关系。 轻轻叹一口气,“或许一切都是注定的。” “姑娘,你莫多想。老奴想着,无论外人怎么传,二皇子是皇后所出,本性定是不差的。再加上皇后娘娘体恤姑娘,姑娘大可以放宽心。” 李锦素点头,“妈妈说得对,今日晚了,又多有不便,若不然我真想去庄子上瞧瞧。” “姑娘…”成妈妈的话被马车的颠簸打断,紧接着马车停了下来。她连忙问车夫,“出了什么事” 车夫压低声音,“避路。” 既是避路,想来是有皇族或是权贵经过。成妈妈立马不作声了,李锦素也摒着气,静静地坐着。 不想那驶来的马车也停了下来,有人问:“敢问车上可是谨孝乡君。” “正是我家乡君。” “我们是二皇子府上的,殿下问乡君,今日玩得可好” 这条路是进城的必经之路,他们这一堵着,后面的马车三三两两全停了下来。一听这话,心思各异。 传说中阴冷残废的二皇子,难不成就在马车上而且听二皇子身边人的问话,莫非二皇子对李乡君这位未过门的妻子,是有几分满意的。 李锦素心里也有些奇怪,她是见过二皇子的,那男人冷冰冰的,看着就特别难相处。上次他们仅说了几句话,达成了一定的默契。 她隐约觉得二皇子那人是讲理的,若是她以诚相待,对方定不会给她难堪。如此说来,难道二皇子想给她体面 这可真是太好了。 才想着借他的势,没想到撑腰来得如此之快。 她低低地在成妈妈耳边轻语,成妈妈高声转述她的话,“我家乡君谢殿下关心,值此春光大好的时节,殿下多出来走动,也是极好的。” “我家殿下也谢乡君挂心,定会好好修养身体。” 两人隔着马车,由下人们传话,一来一去,只把旁人听傻。连婉婷微皱着眉头,这位二皇子真真是叫人琢磨不透,怎么好似颇为中意李三姑娘 而且今天所见的李三姑娘,和以往见的略有不同。难道是因爱生恨,所以才会对沈公子那般 那厢两人寒暄完了,各家的马车全部往边上靠,所有人都下了马车,行大礼恭送二皇子的马车离开。 李锦素也下了马车,看着远去的车辙,心里泛起说不出的滋味。这门亲事,或许并没有想象中的悲观。 一个会在世人面前给她长脸的男人,在这个时代是多么的难得。 二皇子… 越千邑。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32章 动手 马车驶进了城, 一路到了李府。 将将回到素心居,便听绿荷说了府中的事情。说是大姑娘今天和二姑娘四姑娘一起出门逛街,要买些料子裁制夏裳。不想四姑娘摔了腿,早早回来了。 大夫已经看过,并无大碍,不过是葳到了, 要休养一段时日才能好。 李锦素一听,暗道不好。 来不及梳洗换衣, 带着墨语便去了锦瑟的院子。 含霜端着喝完汤药的碗出来,眼眶红红的。一见她们, 连忙将人请了进去。李锦素低低地问怎么回事, 含霜紧咬着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李锦素一看, 就知事情不简单。快走几步, 自己掀了帘子。扑鼻而来一股药味, 应是什么膏药之类的气味, 有些冲鼻。 李锦瑟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头发散着, 脸色有些苍白。 “三姐姐, 你回来了” “怎么回事” 李锦素坐在床边, 关切地问。 李锦瑟苦笑一声,“三姐姐,是我大意了, 差点着了别人的道。” “是李锦笙干的” 不用说,李锦素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李锦笙。作为心心念念想抢女主机缘的重生女,在李锦笙的眼中,锦瑟就是头号大敌。 李锦瑟想了想,缓缓点头,“除了她,我也想不出还有谁。” 接着她便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原来是李锦笙不知怎么心血来潮,要带她和段雯秀去逛街,说是买料子。李锦笙看中一件时下最兴的裙子,可那裙子腰太细,除了锦瑟估计谁也穿不下。 李锦笙便让锦瑟去试衣,看看是否上身依旧好看,以便她们买面料回去裁制,锦瑟自是听从的。为了避嫌,女子的试衣室都在楼上。不想一进内间,就隐约觉得里面有人。 她吓得低喝一声,就见一男子窜了出来,堵在门口。 那般情形,她若是喊叫,男子要是强行使坏,那她的名节也就没了。那男子步步紧逼,一身的酒气。情急之下,她只得从窗户那跳了下去。原本想着应是无大事的,不想跳下来的时候把脚给葳了。 李锦素听明白了,庆幸锦瑟机灵果断。古代的楼层不高,跳下去一般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李锦笙的算盘打得好,若是事成了,锦瑟除了嫁给他别无他法。 若是事不成,一个酒后无状,这事多半也就遮掩过去了。女子的名节最重要,这样的丑事自是要捂着,所以锦瑟只能吃个哑巴亏。 “那个男子,可是认得的” 锦瑟点头,“我瞧着好像是安姨娘的侄子。” 李锦素冷冷一笑,“这是明的不成,要来暗的。安家果然是没有死心的,此中内情你可有告诉父亲” “没有,待旁人听到我的呼救声后,那人早已跑没了影。我只说是自己不小心,从楼上跌了下来。” 成衣铺子定是巴不得她息事宁人,虽然明知一个人怎么好好的会从窗户跌下去。不过他们当然是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顺了她的说法。 再说,她实在是不知怎么开口,父亲不会信她的。 李锦素垂着眸,一计不成,李锦笙是不会死心的。 “这事我觉得应该告诉父亲。” 李锦瑟嘴角泛起苦意,“怎么告诉他他不可能相信大姐姐会害我。我自小不得宠,他都不记得有我这个女儿。我去告大姐姐的状,成不了的。” “我也知成不了,可是你不觉得气愤吗我们都是李家的姑娘,为什么害我们的偏偏是骨肉至亲父亲御前当差,自诩清贵之家。我真想撕开这一切,让他瞧瞧他以为的家宅和美是多么的可笑。” 李锦瑟哪里不知她的心情,父亲原是寒门子,便是中了探花也改变了出身。若不是母亲以侯府嫡女之身下嫁,这样的探花郎最后还不是泯然众人间。 后来母亲死了,父亲再娶。 这些年,三姐姐被新母亲哄弄,母亲的嫁妆也被祖母捏在手里。现在三姐姐醒悟过来,恐怕最难过的就是三姐姐了。 她倒罢了,一个庶女,父亲向来不在意,受些委屈也是应当的。 可是三姐姐…是父亲唯一的嫡女啊。 “三姐姐…谁让我们生在这样的人家。孝义大过天,我们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我知道改变不了,我就是想让他看清楚,自己的后院是多么的不堪,免得他还以为自己娇妻美妾儿女和睦。” 李锦素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哪里来的气,一想到李复儒春风得意的样子,她就恶心。一个男人,连亲生女儿都护不住,还以为自己是人生赢家,简直是可笑至极。 真想扒开李府的皮,让他好好看一看,他以为的春风得意是多么的龌龊不堪,他眼中的美妾爱女是如何的心思阴暗。 她更想让世人知道,他是何等的虚伪,根本配不是侯府嫡女的一片真情。 “你好好休息,我去找父亲。” “三姐姐。”李锦瑟拉着她的袖子,“此事因我而起,我和你一起去。” “你腿脚不便,歇着吧,我一人去就可。” 李锦瑟摇头,“原是因我而起,我怎么能让姐姐一人去面对父亲的雷霆之怒。三姐姐,我早在心里想好了,无论发生何事,这个家里只有你是我的亲人。” 李锦素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好,我们一起去。” 李锦瑟葳了脚,只能一只腿使力。李锦素扶着她,敲响了李复儒书房的门。李复儒看到姐妹俩,吃了一惊。 “四娘腿伤了,为何还到处乱跑” “父亲,女儿正是要来说此事的。” 李复儒狐疑地看着她们,“大夫不是看过了吗” “大夫是看过了,可是父亲知道四妹妹为什么会葳脚那成衣铺子的女换衣间在二楼,四妹妹又不是魔障了,怎么会从窗户摔下去” 一连几问,李复儒脸色不好看起来。这个三娘,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天底下哪个当女儿的,敢这样质问自己的父亲。 莫不是以为当了乡君,在自己这个父亲面前也摆起了架子 李锦素一看他脸变,就知道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挑衅。心下冷笑,这样的男人,把自己的脸面看得重,连亲生骨肉的死活都不顾。 “父亲定是不知的,想来大姐也没有和父亲说。” 眼看李复儒就要发怒,李锦瑟接过话,低低的声音把发生的事情又说了一遍,末了,道:“父亲,女儿左思右想,觉得有些不对。安家公子怎么会恰巧出现在那里,还偏偏就撞上了女儿,委实奇怪的紧。” 李复儒皱起眉头,他不傻。能中探花的人,又为官多年,哪里想不到其中的内情。只是大娘一向知礼,不可能故意害自己的妹妹。 “你可是看岔了那人当真是安家哥儿” “父亲,女儿看得真真的。而且安公子虽是一身的酒气,却也是认出了女儿,一口一个表妹,叫得清楚。” 李复儒眉头皱得更紧,像是在想什么。 李锦素道:“父亲,先不说安公子意欲何为,他这声表妹却是叫错了的。是谁给他的脸面可以和我们李府攀亲的,他一个姨娘的侄子,也敢称我李家姑娘为表妹而且他出现在女子更衣间,分明就是早有蓄谋,又是谁告诉她今日四妹妹会去试衣” “三娘,你到底想说什么”李复儒的声音极冷,冷冷地看着李锦素。 李锦素既然想挑明一切,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不惧怕他,反而迎视着他,“父亲才学渊博,为官严明。女儿想着,您心里定是已经有了定断。女儿只是难过,替四妹妹难过。她不争不抢,从不给别人添麻烦,为什么还有人容不下她”</p> “那害她的人可知,一旦安公子计谋得逞,四妹妹就要委屈嫁过去。他们是想作践谁看似作践了四妹妹,何尝不是看轻父亲您。您堂堂御史,天子门生,您的亲生女儿竟然嫁给一个姨娘家的白身侄子。此事若是成了,您就是封都的笑谈,满朝文武皆会嘲笑您自甘下贱,与妾室的娘家结亲。” 李复儒强压着怒火,恨不得堵上她的嘴。 可是她说的却不无可能,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蔑视。那种被人看不起的感觉,自打他被陛下钦点为探花后,再也没有过。 此时一齐冒了出来,生生噬咬着他的心。 李锦素根本不在乎他是什么心情,这样的男人,真应该落到人人唾弃的下场。 “女儿知道,若是父亲前去质问,大姐自是不会认的。她会说她不知道安公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她可能还会说是四妹妹和安公子有私。父亲记不记得,前次安姨娘的生母上门,据女儿所知,安家这些年靠着我们李家,日子渐渐富裕。可是人心不足,他们有了倚靠花钱越发的大手脚,胃口越来越大。所以那次安姨娘的生母就是想向祖母提亲的,不过被女儿给搅和了。他们明的不行,便来阴的,想迫使我们就范。” “父亲定然是不会全信女儿说的话,明知父亲会因此事而厌弃女儿,女儿还是要说。不为我自己,也不为四妹妹,而是为父亲您的前程。您是御史,笔诛讨伐以正视听,是您的职责。倘若有一天,您成了别人讨伐的对象,您还有何面目立足于朝堂之上女儿替父亲忧心,请父亲看在女儿一片孝心,原谅女儿的大不敬。” 说完,李锦素跪了下去。 李锦瑟葳了脚,跪不下去,只是低头弯腰,泪流不止。“父亲,您千万不要怪三姐姐。三姐姐一心一意都是为了家里,是女儿不懂事,下次大姐再有相请,女儿推了便是…” 李复儒的脸色难看至极,阴沉沉的,似风雨欲来。 他是真没想到,四娘葳脚竟有这么多的内情。其实不用去问,他心里隐约知道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可是他不能相信懂事的大姐会害自己的姐妹,说不定是安家人使的手段。 “这事为父已知,你们先回吧。” 他发了话,李锦素的该说的也都说完了,便行礼告退,扶着李锦瑟,慢慢出了前院。姐妹二人靠得极紧,紧紧依偎着,一步一步朝后院走去。 “三姐姐,你说父亲会信我们的话吗” “管他信不信,我们把要说的都说了。没有她们欺负我们,我们还替她们瞒着的道理。安姨娘不是个简单的女人,父亲若是去质问,很有可能会被她们圆过去。只是这事,终会在父亲心里留下痕迹。” 李锦瑟轻轻叹息一声,看着从小长大的府邸,“三姐姐,有时候我在想,我们的出路在哪里似乎除了嫁人,再无其它的法子。可是想嫁良人又岂是容易的,万一遇到一个混的,这辈子就完了。每每想想,都觉得自己身在困局,无法逃脱。” 李锦素也有同样的想法,这个李府就是关押她们的笼子。逃不掉甩不脱,便是嫁人了,都甩不了这些人。 “挣不脱也要挣,大不了鱼死网破!” 李锦瑟停下来,看了她一眼,坚定地点头。 且说李复儒听完姐妹俩的话,心里也是无名火起。母亲如何帮衬安家他不管,自问这些年来他宠着安氏,也是给足了安家的体面。 他最讨厌贪得无厌之人,安家即便不是他姨娘的娘家,而他的姨母家,他也是不愿意同他们结亲的。 原因无他,皆因安家男儿无一成材之人。 便是安氏的生父,考了几十年,还是一个童生,连秀才都不是。更别提安氏的兄弟,一个个都不是读书的料。 一家人守着几亩薄田,若不是他们接济,哪里有如今的好日子。 他阴着脸进了安氏的院子,安氏一看他的脸色,心里就是一个“咯噔”,“老爷这是怎么了妾瞧着脸色怎么不太好” “我问你,今天四娘葳脚之事,可是与你娘家侄子有关” 安氏先是一愣,紧接着摇头,“老爷将我问糊涂了,不是说四娘自己不小心摔了吗怎么扯上妾的娘家侄子” 李复儒看她脸色,瞧不出有半点作伪。暗道安氏多年来一直贤淑安静,不像是贪心之人。难不成是安家那边自己的主意,与莲儿无关。 “我听说四娘之所以会摔,是因为你侄子突然冒出来。” 安氏脸色大变,“老爷,妾真不知此事会不会弄错了妾的侄子不过是个白身,身无长物,是万不敢心存贪念的。再说他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又怎么会唐突四娘” 李复儒面上缓和了一些,扶住她要下跪的身体,“你一向守礼,我是知道的。听说你侄子喝了酒,兴许酒后失态,胡闯了进去。” “那个混小子,没事就爱喝两杯…老爷,妾明日回去一趟,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免得他日后再惹出什么乱子,连累老爷的名声。” 安氏这话说到李复儒的心坎上,莲儿以他为天,人又知礼,定然是不知情的。他心下熨帖,火气已是散了。 猛然间想到三女儿话,竟像是猜到别人会如何回答似的。当下脸色又难看起来,莲儿莫不是在骗他 “你把大娘叫来,我问几句。” 安氏心下惊疑,面上不显,忙命人去请李锦笙。 李锦笙倒也乖觉,一进来便跪在地上认错,“父亲,女儿原本就要去向父亲请罪,又怕搅了父亲休息。今日都是女儿的错,是女儿没有照顾好四妹妹,才让她不小心葳了脚。” “你可知你四妹妹是因何葳的脚” “女儿当时在楼下等着,还是听到有人叫才知道四妹妹从二楼窗户摔了下去。都是女儿的错,女儿应该陪着四妹妹的,不该光顾着给父亲和祖母选料子。” 安氏用帕子按眼角,痛斥道:“你这孩子,给父亲和祖母选料子重要,还是你四妹妹重要,你怎么能放任你四妹妹一人去试衣万一有个好歹,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都是女儿的错,请父亲责罚女儿吧。”李锦笙一脸的决绝,看得安氏心疼不已。 李复儒也有些心软了,到底是从小疼到大的女儿。比起四娘和三娘,这个女儿才是他真正疼爱的。 可是… “你当真不知道你四妹妹是为何摔下楼的” 李锦笙诧异,“父亲是何意难不得四妹妹摔下去另有隐情” “正是,说是安家哥儿突然出现,她慌不择路,才从窗户跳下去的。” “父亲,女儿真不知道!那安家表哥惯爱喝两杯,喝完就到处乱窜。女儿与姨娘说过几回,让她好生说一说。不想竟然这么巧,让四妹妹给碰到了。父亲,都是女儿的错,女儿不应该带妹妹们出门。您责罚女儿吧,女儿害四妹妹葳脚,甘愿受罚。” 李复儒有些不确定起来,这个女儿从没让自己失望过。安家哥儿应是与她无关的,然而三女儿的话在耳边回响着,顿时只觉莫名烦躁。 “既然你不知情,何错之有。只是这事委实太巧了,安家哥儿怎么知道你们在那里” “这女儿就不知道了,安家表哥以前来过咱们府上,和四妹妹也是见过面的,兴许…” 李复儒眯了眼眸,竟然让三娘给说中了。大娘真的暗指四娘和安家哥儿有私,这简直是…他的怒火重新升起,盯着李锦笙。 李锦笙心里一突,不知道自己哪句说错了。 过了许久,李复儒才平复怒气,不冷不淡地道:“大娘这声表哥叫得不妥,安家哥儿当不起这声表哥。” 安氏面色一白,指甲掐进肉里。 “老爷,都是妾的错,是妾糊涂了。” “我看你们这些年都没明白,安家和我们李府,不能算正经的亲戚。你们以后说话行事要注意一些,莫让别人捉住把柄,说我李家门风不正。” “是,老爷,妾知道了。” “女儿也知道了。” “好了,大娘先出去吧。” 李锦笙退出去后,李复儒一言不发,就那么看着安姨娘。 “这么多年,我竟是疏忽了,差点铸大错。往后你就呆在府里,莫要隔三岔五回安家,免得再招来什么是非,连累我们李家的名声。” “是,老爷,妾记下了。” “记下便好,早些歇着吧,我走了。” 安氏送他出去,看着他的背影出了院门,脸色立马阴下来。 第33章 同眠 旁边厢房的门一开, 李锦笙走了过来。她根本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等着。此时面色同安氏一般,皆是阴沉得吓人。 安氏一言不发转身进屋,她立马跟了上去。 一进内室,安氏凌厉的眼神看过来,“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做事越发的不用脑子, 四娘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你费尽心思除掉。” 别以为她不知道, 大娘最近隐有针对四娘的迹象。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放着正屋那个姓段的和素心居的嫡出姐妹, 非要和一个不起眼的庶女过不去。 这个女儿, 向来让她省心,最近真是让她失望了。 李锦笙心里发苦, 重生的事情死死憋在心里, 谁也不能说。“娘, 女儿也不想的。可是外祖母上次拉着女儿的手, 说是家里日子越发的拮据,大表哥又不成气,好些人家的女儿都不愿意嫁过去, 差的他们又看不上。她就是看中四妹妹了, 可是上次三妹妹那一闹, 爹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意的…” 关起门来,李锦笙唤安氏为娘,认安家为外祖。 安氏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不赞同地叹气,“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和娘先商量着你外祖家的事不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掺和的。这事若是成了,你的名声能好听吗幸好没成,否则你爹定会对我生隙,反而坏了事。” 李锦笙一看亲娘的表情,就知道娘是最疼她的,必是已经原谅了她。心中百感集,忆起前世里段雯秀夺了她的丈夫后,巩氏完全压在了娘的头上,可怜娘一个妾室,人老色衰… “娘……”她偎进安氏的怀中,“女儿原也不想帮外祖母的,可是前些日子女儿做了一个噩梦。女儿梦到自己嫁了人,然而却被人害死了。” 神鬼之说,时人还是有些信的。安氏立马变了脸,急促道:“不过是个梦,也值得你忧心。莫不是梦中害你的是正是四娘” 李锦笙不说话,只抱紧安氏。 安氏抚摸着她的发,“傻孩子,一个梦而已,何必放在心上。你看四娘那个胆小怯懦的样子,哪里是个会害人的。要说害人,段家的那个倒是有可能。” 安氏一语中地,李锦笙没有反驳,却也没认。 “娘,人不可貌相。自打我做过那梦后,我便留了心。我瞧着四妹妹是个有城府的,指不定躲着做些什么。你看三妹妹是不是变了许多,我听人说她近些日子和四妹妹亲热得紧,难保不是受了四妹妹的挑唆。” 安氏皱起眉来,往深一想。似乎素心居的那个蠢货确实有些时日没犯蠢了。照大娘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是听了别人的话。 “依你这么来说,四娘这人确实是个有心机的。” “娘也这么觉得吧,我们之前都被她给骗了,便是祖母也料不到一声不吭的四妹妹才是我们姐妹之中,最有心机的那一个。” 安氏松开她,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我的好笙儿,后宅之中颇多算计。娘希望你安安稳稳地当李家的大小姐,将来嫁个好人家。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你少插手,一切有娘。你外祖母若是再找你哭诉,你让她来找我,我同她说,没得让你一个姑娘脏了手。” “还有三娘四娘,你们是姐妹。在家中纵有一些争执,等你们出了门子,都是相互倚靠的助力。她们若是过得好,于你是有益处的。你莫要与那姓段的一般眼皮子浅,总想着踩着姐妹上位。你和她不一样,她是继女,与你们没有血亲。将来富贵与否,和你们都不想干。” 李锦笙感动不已,还是娘真心为她着想。只是三娘和四娘,这样的姐妹还是算了吧。一个蠢得要死,一个精得要死。 以后想靠她们,无异于痴人说梦。 凡事还得靠自己,上天能让她重活一次,定然是要厚待她的。 “娘,女儿知道,女儿一定会过上人人羡慕的好日子。” “我的笙儿…” 母女二人又抱在一起。 那边李复儒离开后没有去前院,而是直接去了正院。巩氏原以为他会歇在安氏那里,不想看到他的身影走进来,心下一喜。 忙一边迭声吩咐人泡茶备点心,一边迎了上去。 李复儒脸色并不好看,享受着她的侍候。 她今天身上有些不好,暗自惋惜着。夫妻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她便让院子里通房侍候李复儒去歇着。 任何一个女子将丈夫推给别人,心里都不会舒坦。不过比起老爷歇在安氏那里,巩氏更能接受让通房服侍老爷。 李复儒去了通房的屋子后,巩氏让华妈妈去打听。一打听之下才知原是三娘和四娘去找过老爷,然后老爷去了安氏的院子不久后,不快地出来。 心里更是快活,雯秀回来后说了四娘脚葳的事情。也是大娘一心想在老虔婆面前表现,没让人照顾好四娘,让四娘一人上楼试衣,这才出了事。 想必老爷正是因为此事,训责了安氏那个贱人。 安氏吃了挂落,她心里就舒坦,好久没有这么舒心过了。安氏那个贱人也不想想,妾室而已,那都是玩意儿。 只有她这个正室,才是老爷的夫人,将来是要一起享受子孙香火的。等着瞧吧,哪一天安氏没有颜色,到时候且有得看。 她吹了一下茶,慢慢地品茗起来。 一连两天,李复儒都歇在正院。巩氏心情变得极好,连带着看李锦素和李锦瑟都顺眼了许多,还命人送了补品给李锦瑟。 当李锦素来向夫妻俩请安时提出巡庄的事,巩氏当下就同意了。不过念她年幼不经事,还是让段雯秀陪着去的好。 “母亲,那庄子眼下还不知是何情形,女儿不想大姐姐劳心。母亲如此疼我,不如多派两个家丁跟着。” 自打前一次两人挑明说话后,巩氏再面对这个继女,思量多了一些。 闻言道:“三娘到底懂事多了,也好,就多派两个人跟着,老爷以为如何” “你办事,一向是妥当的,就依你说的办。” 李复儒这话说到了巩氏的心坎上,当下面露喜色,点了两个家丁,让他们陪李锦素去庄子。 李锦素心知,这两个家丁都是巩氏的人。不过让家丁跟着,总比段雯秀去要好一百倍。家丁是男人,总要避嫌。 得了准话,她立马做准备。隔日便带着成妈妈和墨语出了城,开始巡庄。 她一到,庄子上的人全部出来迎接。一张张陌生的脸孔,有老人有妇人还有孩子。他们的眼神各异,有打量的,有躲闪的。 躲闪的那几人,她只看了一眼,心里便有了数。说起来,红绫和朱绢都发卖了,他们的老子娘还在。这些人定是她们的家人,所以才不敢看她。 让他们一一上前自报姓名,成妈妈认识的人多,轻声在她耳边提点。她喝着茶,慢条斯理地询问着,问他们以前的差事,现在的差事。 因为大家都是从别庄移过来的,加上从冬到春,很多作物还没有开始种植,所以暂时都没有固定的差事。 “你们都是佟家的老人,跟着我娘陪嫁到了李家。我娘信任你们,让你们打理庄子。我娘去时,我年纪尚幼,仰仗祖母代为管着。这些年,我是第一回见你们,想来你们也快忘记我这个主子了。” “姑娘…奴才们没有一日不想着姑娘。但凡是有好东西,无一不念着姑娘,托人送到府中。前些日子朱绢那丫头被人陷害,亏得姑娘善心,没让她遭什么罪,奴才一家感激不尽。”说话的是红绫的爹,张德贵。 张德贵恨恨的眼神看向红绫的家人,那家人立马缩了脖子,不敢作声。 看起来,这两家人最近没少交恶。 李锦素淡淡一笑,“红绫和朱绢两个丫头侍候我一场,我心里念着她们的好。也是我这个当主子的不争气,她们替自己打算,原也没什么错。只是卖主求荣,委实不能忍。事情败了,别人反倒要将她们灭口。我于心不忍,替她们求情,才让她们逃出一命,也算是全了这些年的主仆之情。” “奴才一家都感恩姑娘…” 张德贵拉着婆娘,并儿子媳妇一齐跪了下来。 李锦素垂着眸,没有看他们。 张德贵心里忐忑着,和婆娘交换一个眼色。那边红绫的家人心中解气,这个老货,以为讨好姑娘有用,也不想想姑娘若真是个有用的,何必等到现在。 过了许久,李锦素才抬了眼皮,先是看向张家人,再看向所有人。 “你们以前在各自的庄子上,都是管事。我知道这些年,你们都有了自己的心思。我佟家败了,你们心也散了。有些浮动,我也能理解。但若是生了背主的心,那我就容不下了。” 成妈妈拿出装身契的盒子,命人把人牙子带进来。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姑娘…” 其中一个男人出来,跪在地上,“老奴受佟家大恩,万死不得报得一二。得佟老侯爷赐佟姓,生是佟家人,死是佟家鬼。后又蒙夫人信任命为庄头,原想着定然替夫人守着产业。可是这些年庄子都由老夫人管着,老奴事事都得向老夫人禀报。老夫人不放心奴才们,在各庄都安插了人手。老奴虽是庄头,却并无实权。不过老奴留了一个心眼,将历年的产出都偷记了册,想着有朝一日能交到姑娘手中。” 李锦素深感欣慰,就说古人最重忠心。佟家百年世家,不可能下人都是墙头草。她走到这人面前,做了一个相扶的动作。 “义伯,是吧请起来说话。” 佟义差点落泪,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一天。别人都说姑娘没有佟家人的风骨,被老夫人捏得死死的。他就是不信,老主子的骨肉,怎么可能是任人摆布的傀儡。 他感激地站了起来。 “老奴谢姑娘。” 佟义的家人已将账册取了过来,李锦素没看直接交给成妈妈。能有这份心,她就有理由相信他的忠心。 “义伯是佟家的老人,我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早年我年幼,也让你们跟着受了苦,处处受制于人。” 她说的是实话,这些人若是忠心的,那在常氏眼中就是盯中钉。常氏之所以不敢动他们,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只能想法子架空他们。 佟义泪落,所有人也跟着哭。 李锦素瞧着,心里有了数。 随手指了几下,挑出那些假意抹眼泪的,还有眼神闪烁,唤了人牙子带走。那些人大惊失色,连声喊着冤枉。 她不为所动,在来之前已经摸了底。这些被点出来的人,就算没有在行动上背叛她,但也不算冤枉。</p> 除了点出来的人,就是红绫和朱绢的家人。 朱绢的家人不服,他们是被连累的,是红绫攀咬他们家的女儿。别人不知道,姑娘是知道的,为何还要发卖他们。 “姑娘,我们真是冤枉的,你是知道的,朱绢那丫头从小侍候姑娘…” “她是从小侍候我,我就是记得这点情份,才会救她一命。要不然我就依了祖母,将她们都打杀了。至于真相如何,难道真让我说出原因吗我仅是发卖你们,未将你们杖责已是留了情面。你们放心,我叮嘱了人牙子,替你们寻个好主家。希望你们以此为戒,将来记得忠心不二,万不可再有异心。” 张德贵听了,身体一软。他们这么大年纪了,还要重新讨好新主家。而且新主家万一知道他是因何被卖,还敢用他们吗 这个姑娘,小小年纪,心可真够狠的。 还有人出来喊冤,不过是以为自己的小心思别人瞧不出来。 李锦素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冤不冤心中都有数,有些人明着做了,有些人暗着做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做得再隐蔽,也会被人看出来。义伯,你来说句公道话,这些人,我可有冤枉一人” “佟义…你说话可要凭良心哪…”有人叫着。 佟义不看他们,对李锦素道:“姑娘英明。” 李锦素淡淡地一扫,让人牙子把人带走了。 梳理了下人,任命佟义为大庄头,下面还有小庄头。再从人牙子处买了一些新下人,总算是安排得差不多。 一番忙碌下来,天色已晚。 庄子不比府中,一切从简。 好在庄子有温泉滋养,有不少早生的菜。晚饭一摆好,来了一位不请之客。待看到那修长飘逸的身影,她心里一阵欢喜。 “表姐,你怎么来了” 薛瑜凤眼一扫,“表妹真让我好找。” “表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表妹贵人多忘事,你前些天不是托我打听事情。我已经打听出来了,正要派人告诉你,不想你竟然出了城。我以为表妹必是心急此事,所以特意赶来相告。怎么表妹似有不欢迎之意” 李锦素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寒意,忙挤出笑意。 “欢迎之至。表姐来得正好,晚饭刚好,不如一起用个便饭” 薛瑜凤眼微眯,算她识相。 成妈妈连忙多备一份碗筷,摆在桌子上。胡妈妈轻轻拉了她一下,低语道:“老姐妹,我们在外面候着吧,我家主子用饭时不喜旁人在。” 李锦素听到了,朝成妈妈点头示意。 成妈妈给墨语使了眼色,几人都出去了。 这庄子原是昌德侯府的,屋子修得极为不错。便是这些年疏于修葺,看上去也不算太差,家具布局也还算能入眼。 “表姐,粗茶淡饭,望不要嫌弃。” 确实菜色简单,却胜在新鲜。 薛瑜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拿起筷子。 李锦素心下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面对表姐,她总不由自主的紧张。想了想,觉得自己这紧张也不是平白来的。 像表姐这样的女子,搁在她的时代那是妥妥的女霸总,她气势全无也是有道理的。 吃完饭后,天色全黑。 她有些为难起来,庄子比不上府中,房间虽是不少,却有好些都没有收拾出来。因是她来了,庄子上的人才紧着收出了这么几间,根本没地方安置表姐。 这么晚了,城门已关,表姐是回不去的。若是赶到下一个镇子投宿,说出去又有些不太好听。左右为难着,想了想,开了口。 “天色不早了,表姐应是赶不回城的。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若是表姐不嫌弃,便留下来将就一晚。房间太少,表姐与我共住一间,可使得” 她话一出口,有些不太好意思。心里想着,看表姐的性情和气场,想来也是不愿和别人挤一张床的。 要是表姐自己提出去投宿,她也不拦着。哪成想,薛瑜半抬着眼皮,看了她一眼,竟然同意了。 说不出来是失望还是害怕,她只好硬着头皮,“那委屈表姐了。” “确实委屈,不过表妹盛情相邀,我不好推托。” 李锦素被噎住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表姐的傲娇她是领教过的,没想到傲娇到这个份上,说话完全不顾忌别人的感受。 好吧,是她相邀的,表姐没有说错。 一直到睡觉前,她都不想说话了。她怕再说出什么,被人死死噎回来。这种憋得难受的感觉,她不想再体会了。 不大的内室中,因为薛瑜的要求,下人们都不能进来。李锦素劳累一天,早就乏得不行,只想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眼看着表姐似乎没有睡觉的意思,她也管不了许多。 将衣服脱到只剩单衣,卸了钗环,再散了发。脸是洗过了的,白净净的。头发这么一散,越发显得脸蛋还没有巴掌大,楚楚可怜。 身材发育得却是极好,便是并不收身的单衣穿着,也能看出来身形的婀娜。 “表姐,我先睡了。” 薛瑜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书是李锦素带来的,不过是一些打发时间的杂书。那面纱下的表情看不清楚,唯有一双凤眼复杂莫测。 眼尾的余光看着那纤细的人儿爬上床,然后睡下去。 如瀑的发散在枕间,美得像一幅画。 许久之后,手中的书一页都没有翻过。眼看着蜡烛渐短,床上的人已沉沉入睡,薛瑜这才慢慢起身,朝床边走去。就那么俯视着床上的女子,从她的眉到樱红的唇。 这么不设防,倒真是让人意外。 面纱下的薄唇勾起,凤眼出现一丝波动。弯下腰身,修长的手指划过那桃花一样粉嫩的脸颊,感受到指尖下的细滑。 “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意外什么 自是意外这个女子搅乱了自己的心神。 合衣躺下,耳边是女子细微均匀的呼吸声。带着幽幽的香气,阵阵往人的鼻孔中钻进去。看着那一无所知的香甜睡颜,心中觉得无比安宁。 夜色无边,静谧空旷。 李锦素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梦中她一人行走在荒郊野外。四周都是看不清的树木,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前面黑乎乎的,像是浓雾笼罩,身边没有一个人,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是以前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 她抱着手臂往前走,越走越是害怕。 突然黑乎乎的浓雾中惊现两束光芒,她心头一喜,朝光源跑去。 待近了,才发现不对。哪里是两束光芒,分明是一双眼睛。那眼睛大亮,死死地看着她,隐隐泛着绿色的光。 绿光渐近,她骇了一大跳。 原是一只巨狼。 巨狼步步紧逼,狼眼死死盯着她。张着巨大的口,露出尖尖的獠牙。那饥饿的模样,像是要一口将她吞吃入腹。 她倒退一步,身体瘫软,倒在地上。 地面很热,热得极不寻常。回头一看,更是心惊。不知何时,身后竟起了滔天大火,灼得她全身滚烫。 前有狼,后有大火。 她该怎么逃脱 一时情急之下,拼命想呼救,不想嘴一张,猛地醒了过来。 她眨了眨眼,看着陌生的床幔。意识慢慢回笼,才知是在庄子上。长长吁出一口气,一摸额头,全是冷汗。 侧过头,看着睡在旁边的人,心下疑惑。 表姐还真是让人费解,怎么睡觉还蒙着面纱,就不怕呼吸困难吗还有…表姐为什么要蒙面纱面纱下的脸,到底长什么样子 难道是美得太过祸水,表姐才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鬼使神差般,她伸出手,想去揭开那层纱,看清纱下的真容。不想才一碰到面纱,面纱主人那原本闭着的眼睛便睁开了。 清冷冷的凤眼,暗沉的眸光,似梦中的狼一般,紧紧地盯着她。 她不由心惊肉跳,全身发僵。 第34章 胆颤 内室是熄了灯的, 窗外透进来的幽光仅能模糊辩影。然而那徒然睁开的凤眼太过清亮,恰似夜空中突然出现的星子。 璀璨耀眼, 却又光华冷清。 想偷窥被人抓个正着,这可如何是好 她的脑子飞快转着,自然地缩回手指,“我见表姐睡得不踏实, 想着或是面纱隔阻, 吐息有些不畅之故。也没有多想,只想让表姐睡得轻松些…” “哦是吗” 薛瑜的声音暗沉, 就那么看着她。 她因是侧着身子的, 离得十分的近。近到松散的衣襟内,那抹翠绿鲜艳的颜色一览无余。且还有大片凝脂的肌肤,泛着莹白的润光。 这样幽光朦胧的室内,她以为对方必是和自己一样, 看什么都不真切的。因为对方同是女子, 所以也不会去在意。 却不知薛瑜的夜视极好,连她脸上细微的表情都看得明白。 她还在绞尽脑汁, 想着如何让表姐不起疑心,“正是的,我不是有意冒犯表姐, 也绝没有窥探表姐真容的想法。” 薛瑜的凤眼半垂着,“那是我误会表妹了” “不怪表姐会如此想,锦素此时也觉自己行事不妥,然而一想到表姐待我不薄, 我万不能看着表姐受苦……” 李锦素有些心虚,说实话,这个理由真是不能让人信服。到底是自己有窥人隐私的意图,再是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 可若是承认……以表姐的脾气,定是会生气的。 薛瑜勾了一下唇,眼神幽深。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脸的心虚及讨好,突然起了玩兴。 突然身形一动,慢慢坐了起来。身量比李锦素高出一截,气势上更是碾压着她。 “表妹是不是想知道我长得什么样子” 被人戳穿了,李锦素紧张到差点结巴。如果现在有个地缝,她恨不得立马钻进去。无奈表姐的眼神盯着她,坚定要一个回答。 她艰难地咽着口水,觉得有些窒息。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差点喘不上气。不是因为对方这个问题,而是两人现在的姿势,让她莫名觉得压迫。 眼前的表姐,侧身坐着,眉锋如刀,强势又霸道。她甚至有种错觉,觉得表姐根本就不应该是一个女人。这么一个攻气十足的女子,简直是比男人的气势还要强。 “表姐……我不好奇的。” “呵,你不好奇我还以为表妹一直觊觎我的长相,想知道我生得何等模样。表妹这么回答,我竟是有些失望。” 李锦素脑子已经乱了,她分不清表姐是说真话还是假话。 “表姐,就算是不看,我也知道表姐定然生得倾国倾城。你一定是怕自己的容貌惹来麻烦,我能理解的。” 薛瑜眼底蒙起一层说不出的深意,头勾着,认真看着她,“表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表妹可知在骊城没有封都如此多的教条礼数,女人若是出色,可是同男人一样,豢养美婢,寻欢作乐。女女互诉爱意,在骊城并不罕见。” 对方温热的气息和莫辩的语气,在这样的夜里显得尤其的诡异,李锦素心里受到极大的冲击,不由自己往后缩,试图和对方保持距离。 薛瑜轻笑,修长的手指抬起,似乎想要伸手过来。 李锦素一个激灵,人已往床里先缩去,恨不得离得远远的。又觉得自己行为过激,挤出一个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失态。 “骊城女子能干,从表姐身上,锦素能窥得一二。想来在骊城,表姐也是人人佩服的女子,巾帼不让须眉。锦素若有表姐之万一,就心满意足了。” “表妹这般夸我,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在骊城,亦有许多女人对我表达爱慕之心。我不胜其烦,只好不以真面目示人,免得沾上无数的孽债。表妹生得好相貌,我见犹怜。若是爱慕我的女子如表妹这般,说不定我会称了对方的心意,与之结伴。” 薛瑜说完,淡睨她一眼,嘴角勾起,“表妹若是执意要看我的长相,我倒是愿意免为其难,只怕表妹…” 眼看着薛瑜作势要摘面纱,李锦素急忙制止,连连摆手,“表姐,我尊重你的决定。你放心,我再也不会想看你的长相了。” 她哪里还敢看表姐长得什么样子,这样剽悍的表姐,真真是吓到她了。同时她对骊城那个地方好奇起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竟能养出惊世骇俗的女子。 薛瑜停止动作,玩味地看着她。“如此甚好。” “表姐…是我不好,惊扰了你的休息。我们赶紧睡觉吧,莫要失了觉。” “就依表妹所言。” 李锦素眼看着表姐合衣再次躺下,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心还“嘭嘭”跳着,脑子还中嗡嗡的。方才的一切,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她莫名觉得有些害怕。 害怕这个视为靠山的表姐,心里也怀疑着,表姐为何一再帮自己的,真的只是因为她们这层远亲的关系 之前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错觉,再一次冒上心头。表姐实在是太不像一个女人了,一言一行皆露着一股男子的做派。 会不会… 她尽量把身体靠着床里,下意识地避开表姐。 薛瑜的凤眼闪过玩味,故意翻了一个身,吓得李锦素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出。 “表妹竟是如此怕我了,让我好生伤心。” “表姐…我没有…” “你嘴上说没有,心里怕是已对我生了间隙。可怜我因为表妹之托,特地从城里赶过来,想告诉表妹有关二皇子的事情,不想竟是这个结果。” 语毕,幽幽地长叹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无比的寂寥与落寞。夹杂着被人误解的难过和付出得不到回报的伤感。 李锦素立马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表姐之前说的那些话,应该不是暗示什么,而是向她解释之所以蒙面示人的原因。 表姐在骊城时,应是怕了那些奔放的女子,怕被那些女子缠上,所以才不想让别人看见长相的。方才所说亦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去触碰底线。 想到刚才怀疑表姐不是女人,觉得委实可笑的很。骊城那样的地方,能养成表姐这样的性子,实在是不足为奇。应是她觉得古代女子都是窝在内宅,你争我斗耍些小心机的,所以才会质疑表姐。 这般想着,越发觉得有理。 “表姐,是锦素不懂事。表姐你大人大量,不要和锦素一般计较。你特意从城里赶来,锦素心里感激,无以为报。” “有表妹这番话,我心里好受多了。二皇子府门禁森严,我的人探听不到许多内情,不过却是探听到了二皇子已经出了城,而且恰好就住在你庄子不远处,这也是我专程来告诉你的原因。” 二皇子出城她是知道的,他们还碰上了。只是不知二皇子修养身体的地方,竟是离自己的庄子很近。 “那倒是巧了,不过我一个女子,总不好冒昧前去拜访。” 黑夜中,她看不见薛瑜的脸,无法看到对方此时沉下来的面色,以及脸上泛起的薄怒,还有斜睨过来的眼神。 “我曾听人说表妹为见沈公子一面,在崇文书院门口苦等,丝毫不介意来往学子的眼光。怎么到了二皇子这里,就变得如此矜持须知你与沈公子当时还只有一个不明确的指婚,而与二皇子,却是得了陛下金口玉言的赐婚。两厢对比,如此区别对待,是何道理” “表姐,你就莫要取笑我了。我以前不懂事,行事不管不顾,惹出不少是非,也败坏了自己的名声。我已决定洗心革面,再也不犯那糊涂。” 只听得一声冷笑,薛瑜的声音更是凉寒,“表妹与我说这些都是无用的,端看二皇子怎么想。若二皇子觉得你对沈公子尚且不顾礼数,对他却是谨遵规矩,半分不见亲近,他会怎么想” 这一点,李锦素没有想过。往深一想,不由得冒了冷汗。皇家人的心思岂是好揣摩的,万一二皇子觉得她是对赐婚不满,心里还念着沈珽,那她就死定了。 “表姐言之有理,是我想岔了。只是我继母派了两个家丁,名为保护实为监视,我这也不好脱身。” “这点好办,你且放心去。”</p> 有了表姐的话,她就放心了。 “也好,那就多谢表姐了。明日我一定登二皇子的门,去拜访他。” 薛瑜的眉眼缓和下来,带了几分愉悦。 明天啊,还真有些期待。 翌日,李锦素送走表姐,便让成妈妈备了一些礼出来。出门急,也没想着会见什么人,她没带什么送得出手的东西。好在庄子上还有一些上好的山货,勉强能送人。 二皇子的别院离得确实不远,而且若不是表姐指明了路,她都不知道山岰之中,还有这么一座别院。 成妈妈前去叫了门,那开门的老人似乎很惊讶。得知她的身份,说是先进去禀报主子。过了一会儿才把门大开,将她们请进去。 初入时,心想不过尔尔。待渐渐往深处走了,才知自己所知甚浅。这座别院依山而建,一草一木都带着未经雕琢的狂野。 别院一边是长长的廊桥,廊桥的尽头,是山涧飞瀑。越是走近,水气加重,还能听到瀑布声,以及山中传来的鸟鸣声。 廊桥旁边,是观景亭,此时二皇子就在那里。 照旧是坐在木制轮椅上,膝上盖着狐毛毯子,身上披着厚厚的银狐大氅。从背后看去,只觉苍山深涧,他遗世独立。 那种孤独之感,拨动人的心弦。 侍卫看到她过来,轻轻在越千邑耳边禀报了。越千邑这才回过头来,看向她。她今天也是特意打扮了一下,粉色的裙,银红的斗篷。 站在那里,俏生生,粉嫩嫩。似一道艳彩,抹在灰白的画卷之上,令之徒然起了生机,有了不一样的意境。 面具下的越千邑,是别人看不见的表情。 他微抬了一下手,那侍卫就转身离开了。 李锦素进来时,成妈妈已被请到别处歇着了。那老仆只让她一人来见二皇子,如今侍卫也离开了,就只剩他们两人,遥遥相望。 “给殿下请安。” “倒真是巧,能在此处见到李三娘。” “确实是巧得很,前几日小女参加完连府四小姐举办的踏春会,曾与殿下错路相逢。得蒙殿下关心,小女感激不尽。恰巧小女出城来料理皇后娘娘赐下的庄子,无意中得知殿下就住在不远处。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来给殿下请个安。” “你有心了。” 越千邑朝她招手,她心下莫明,还是依言上前。 “殿下有何吩咐。” “推我去那边看看。”越千邑指了指廊桥尽头。 她深吸一口气,手放在轮椅后面。试着使了一下力,惊讶地发现这轮椅看着笨重,不想推起来如此轻巧。 而且别院之中设计得好,就连亭子的一面,都有轮椅能通行的专用道。她推着轮椅,目光不自觉就在二皇子发顶上。 墨黑的发,用玉冠束着。 这个男人若是没有面毁身残,该是何等的英姿勃发,贵气逼人。 她心下感慨着,已将越千邑推到廊桥尽头。离得如此之近,飞溅的水气洒在两人的身上,一股寒凉之气袭来。 “此处湿冷,殿下可受得住” “三娘莫不以为我是纸糊的不成” 李锦素吓了一跳,心道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原是好意关心,听在二皇子的耳中,是不是以为自己在讽刺他身体不好。 和权贵打交道,真真是心累的很。每个字每句话,说得不好都会惹来杀身之祸。她已是足够小心,却还是摸不透这位二皇子的性情。 “小女万万不敢那般以为,只是关心殿下的身体,没有别的意思。” “三娘以前也是如此关心沈珽的” 三娘两个字听得她心惊肉跳,沈珽两个字更是听得她冷汗直冒。前次不是说开了吗怎么二皇子还揪着这事不放 想到表姐提醒的,是道自己今天所幸是来了。若是不来,这位二殿下还不知在心里如何凌迟她,以后嫁过去也没好日子过。 “殿下,小女说过,与那沈公子再无瓜葛。小女心中,现在只关心殿下一人,将来也是如此,唯有殿下才值得小女费心。”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管他什么皇孙公子,就不相信谁能抵得过这么肉麻的话。论脸皮厚,她想这个时代没几个人能比得过自己。 果然,越千邑听到这话,立马不作声了。盯着眼前的飞瀑,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就这样呆了许久,耳边只有水声。 李锦素难得有如此清静的时刻,可以好好欣赏美景。倒也不觉得无聊,视线从山涧一直往上,看着两面高高的山壁。 她不由得替二皇子觉得惋惜,这两面山壁就像他身处的境地。他必是想登上高处,无奈被困山底,只能仰望着高处,徒然伤感。 “咳……” 越千邑的轻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她连忙关切地问道:“殿下,可是觉得有点冷” 说完,她替他将大氅拉紧,并将膝上的狐毛毯子往上拉了一下。手指下的触感告诉她,二皇子的大腿肌肉没有萎缩。 那就应该是小腿的问题了。 小腿出了问题,总比大腿出了问题要强。她突然有些庆幸,或许是他不愿意,其实若是辅以拐杖,他肯定是能走路的。 她做完这一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可能犯了二皇子忌讳。 越千邑敛着眸,闻着身上的香。她俯身时,发尾扫过他的脖子,凉丝丝很顺滑。他的心泛起异样,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紧握,掩饰内心的波澜。 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他的喝斥。李锦素这才放了心,壮着胆子问,“殿下,这里有些冷,我们要不要到亭子那里去。” “不用去亭子,你推我去前面。” 前面是哪里,他也没有明说。李锦素想着,可能他是想转一转,让她推着他随便看一看。也不敢再问,推起轮椅,慢慢往回走。 别院像是没有人一般,想来他喜欢清静,所以下人才这么少。 一路出了廊桥,转进一道月洞门,便见精巧的屋子,以及各种奇石堆砌而成的假山。浑然天成,带着野趣。 这里倒是修养的好地方,怪不得二皇子住在此处。 那个侍卫无声无息地出现,躬着身体,候在一边。越千邑看到他,对李锦素道:“你先到屋子里坐一坐。” 这是支开她,要说话的意思。 她自是识趣了进了屋子,打量了一下屋子的布置,然后坐在凳子上,静静地等着。桌子上,茶水冒着热气,点心也泛着扑鼻的香气,想是有人提前备下的。 屋外面,不知那侍卫和越千邑说了什么,然后推着越千邑进来。 李锦素立马站了起来,等着他发话。 他的眼神飘过来,声音平淡,“今天真正是巧得紧,不光三娘来访,连沈珽和连四也来了。三娘说说,我是见还是不见” 第35章 承诺 李锦素不敢接话, 她再是托大也不敢替二皇子做决定。心里琢磨开来,沈珽和连四,这一男一女怎么会结伴在此,而且还同时来拜访二皇子。莫非说沈家之所以急着退亲, 是因为想和连家联姻 这也就难怪沈家退还信物那般爽快, 怕是一直等着原主亲口提出来。这些高门大户, 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还真是昧良心。 越千邑的还在等她回答, 她可不敢回答这个问题,说见或是不见都讨不到好。 “殿下想见便见,若是觉得乏了, 就推脱了去。” “我自打回京后,整日里独自呆着, 确实无聊得紧。人人避我如瘟神,好不容易有人上门看我,自是见见的好, 兴许还能有些乐子。” 李锦素心下腹议,你自己都想好了, 还问别人做什么这些皇族, 一个个心思弯弯绕绕的, 难猜得叫人头疼。 她索性闭了嘴。 那侍卫得了自家主子的吩咐,又无声无息的离开了。她现在怀疑是不是整个别院的下人都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所以她才没看到有其他人。 沈珽是扶着连婉婷进来的,别院的下人只许两人进, 不许下人进,是以扶着连婉婷的就变了沈珽了。 封都对于男女大防,只要不闹到明面上,还是很宽和的。由两人的动作看来,沈连必是有联姻的打算,或者说已私下达成了结亲的事。 看连婉婷的样子,应是脚上受了伤。两人不想会见到李锦素,同时吃了一惊,尤其是连婉婷,原本脸色就有些白,现下更是又白了两分,下意识看向沈珽。 “冒昧打觉二殿下,实在是出于无奈,请殿下见谅。”沈珽行礼道。 连婉婷一脸羞赧,“都是婉婷不好,一听到我家别院的梨花也开了,便出了城。不想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山匪劫道,幸得沈公子路过,将我救下,否则……” “连四小姐跑路时葳了脚,我们便想着殿下的别院离得不远,特来求见。望殿下恕罪,可否让太医替连四小姐看一下伤。” 越千邑身体有残,随身有专属太医诊治着。沈珽和连婉婷的说法和解释乍听上去合情合理,然而李锦素却觉得不太对。 都说了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且此处离城不到百里,怎么会有山匪且那山匪是有多不灵光,才会劫锦宁侯府的马车。 天下谁不知锦宁侯府,那可是连贵妃的母家,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外祖家。陈国公也就徒有一个国舅的名号,实质的上国舅早已是锦宁侯。 再说这个沈珽,无缘无故的,就那么巧,刚好碰到连四被劫,及时将美人救下。山匪那般强悍,沈珽一个文弱书生,便是多带了几个护卫,岂是那么轻易就把人救下的。 看这男人的模样,衣裳整齐,白衫纶巾不像是经过打斗的。还有连四小姐,说是葳了脚,除了这一点,浑身齐整,没有半点狼狈之相。 这一思来,只觉古怪。不过,她本就是客,不便插话。想来以二皇子敏感多疑的性子,应是能看中其中的不对之处。 “殿下,婉婷自知冒昧。然而此地离京还有几十里路,若不及时医治,怕是耽误时辰酿成苦果。”连婉婷应该是痛极,脸上都是隐忍的痛楚。 越千邑看都未看,凉凉道:“连四小姐的伤与我何干我本就是一个残废,自是希望天底下多几个废人,也好叫别人尝尝我受过的苦。” 连婉婷咬着嘴唇,人人都说二皇子性情乖张,阴鸷难测,果不其然。她都说了不要来这一趟,可是父亲非要她来。 沈珽有心护着佳人,无奈在愠怒的皇子面前,哪有自己插话的份。思索再三,见连婉婷已面无人色,心中实在难忍。 “殿下,连四姑娘不光是为自己看伤而来,主要是想让殿下知道附近不太平。” “沈公子倒是维护连四小姐,不知你们二人是何关系” 连婉婷急了,“殿下,婉婷得蒙沈公子相救,已是万分感激。殿下莫要因婉婷一人,迁怒旁人。若是殿下不便,婉婷告辞。” “哼,你倒是会用激将法。我若是这么让你走了,日后连贵妃一哭诉,我母后便要被父皇训斥。连四小姐想必是盘算好了的,真真是好心机。” “殿下,婉婷没有…” “罢了,我就让太医替你看看,免得以后扯皮,外人又传我见死不救。” 越千邑对侍卫便了一个眼色,那侍卫接收到主子的命令,快速离开,没多久就带来一个白须的老太医。 老太医替连婉婷看过,只说无大碍。 连婉婷已平复了心情,还是那个温婉知礼的连家四小姐。她面露感激,行了一个大礼,便要告辞。 “得蒙殿下出手,婉婷感激不尽。婉婷忧心着,那山匪如此猖狂,难保不是大患,回去后必立马禀明陛下。只是婉婷担心殿下,怕那山匪不长眼。为了稳妥,殿下还是及早回京的好。” “连四小姐说得对,殿下您安危最重要。”沈珽说完,眼神看向李锦素,“不想在殿下这里遇见李三姑娘,李三姑娘若是无事,及早进城的好。” “多谢沈公子提醒。” 李锦素脸色淡淡,不经意对上连婉婷看过来的眼神。 “乡君也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多谢两位提醒。” 沈珽现在的感觉很复杂,好比一个你曾经嫌弃的东西,突然变得不一样了,而且再也不属于你。这种落差,总是那么令人不舒服。 上次在踏春会,他已见识到李锦素的改变。这一次又在二皇子的别院看到她,那种奇怪的感觉越发的明显。 好似自己从来都不认识眼前的女子。 他不过是多看了李锦素两眼,落在连婉婷的眼中,就被成了余情不舍。他们的事闹得风言风语,连婉婷怎么可能不知道。 两家已暗中许了亲,沈珽青年才俊,出身高长相出众,是封都许多女子眼中的佳婿人选。她是很中意的,有多中意沈珽,就有多膈应李锦素。 以前李锦素名声不好,她还没放在心上。如今李锦素又是封乡君,还得了谨孝的封号,许给了二皇子,她这心里就不好过了。 “乡君客气了,论交情乡君与沈公子是世交。想必沈公子定是拿乡君当妹妹的,你说是不是,沈公子” 沈珽眉头一皱,点了点头。 “若是谨孝乡君不介意,在下自是愿当这个哥哥的。” 李锦素简直无语至极,谁给他的脸,让他腆着认她做妹妹的。什么哥哥妹妹的,她才不要恶心自己。 “沈公子这个哥哥,我可不敢认。我每每想起以前,只觉得被人耍弄一般。都是些丑事,说出来都叫人笑话。当年我母亲与沈夫人私下定了亲,这些年我一直谨记母亲的嘱托,闹出了不少是非。沈家若真是念着旧情,便是不认亲事,也应及早点醒我,而不是任凭我被人耻笑。如此兄长,恕我不敢认。” 连婉婷不想她会这么说,羞得满脸通红,“是婉婷说错话了,本想着好意让你们化解误会,不想乡君如此生气,都是婉婷的不是。” “连四小姐一番好心,我自是领情的。只是这话从连四小姐口中说出来,难免让人多想。日后传扬出去,说我们沈家之怨是经由你化解的,不知他人作何想”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有本事化解两家之结,是什么原因 连婉婷面色更白了,细细地拧着眉。神色间略有委屈,却又努力掩饰着,润泽的眼眸看向沈珽,目露歉意。 沈珽当下心疼不已,婉婷是连家的姑娘,说是千娇万宠都不为过,何曾受过如此委屈。若不是为了他,她也不用被李三娘挖苦。 “是我们沈家的不是,才让乡君有了不平。乡君对在下有气,万不可迁怒到他人身上。若是想撒气,尽管冲着在下即可。” 李锦素冷笑一声,这两个人真有意思。 你护着我,我护着你,看起来还真是一对。只是连四心思不正,明知道此时大家都在二皇子的别院,非要提以前的事情,到底想做什么 无非是让二皇子因为和沈家的过往,而厌弃自己。 说了半天,好像都没听到二皇子的声音。 她心一提,看向静坐着的某人。 不知为何,背上一寒。这人是怎么做到的。刚才还是雷霆大怒,眼下竟然可是让旁人忽视他的存在。他就像不在屋子里一样,透明得让人害怕。 “前尘往事何必再提,如今沈公子有佳人相伴,何必还要如此假惺惺。” “乡君切莫乱说,我与连四小姐清清白白。我恰巧是经过,惊闻呼救声,才知道是连家的马车遭劫。”</p> “沈公子急什么,我说你和连四小姐不清不楚了吗你何必解释这么多,倒叫人心生怀疑。我的意思是沈夫人一定会替你选一个好姑娘结亲,当然这个人一定不是连四小姐,对不对” 连婉婷和沈珽同时一噎,竟不知如何反驳她。 她心头狂笑,叫你们装。不是说清清白白吗哼,看你们怎么接话。以后要是真结亲了,那就是自打耳光。 “乡君定是还在生我的气,上次踏春会人太多,我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乡君见谅。”连婉婷反应快,转移话题的速度也快。 李锦素看着她,笑了一下。 这时只听道一道冰冷冷的声音:“我怎么不知,我这别院成了你们叙旧的地方连四姑娘和沈公子这是把我的别院当成你们自己家中,又是要认妹妹,又是要结亲的,难不成连四姑娘以为普天之下,已是你们连家的吗” 连婉婷大惊失色,立马跪了下来。 “殿下恕罪,婉婷见到乡君一时亲切,话多了一些。” “话多了一些你当着我的面,明里暗底说我未过门的妻子与沈公子有私,是何道理你是蔑视我这个皇子吗还是在蔑视我们越氏皇族我竟不知,何时你连氏能凌驾皇族之上,可以随意轻慢皇子” 一连几问,连婉婷身形微抖,伏地不起,嘴里说着冤枉二字。沈珽见状,自是心疼又心惊,也跟着跪下来。 “殿下,连四小姐绝无此意。殿下英明,自是知道忠言逆耳的道理,臣的一家与乡君之事,满封都皆知。还请陛下看在连四小姐一心为殿下的份上,饶她这次。” 越千邑冷哼一声,“为了我沈公子倒是会说话。我竟不知连家如此忠心,倒真是叫人意外。沈家也不遑多让,不乏忠心之人。只不过你们忠的是谁,你们心里明白。罢了,你们走吧。” “多谢殿下。” 他们离开后,李锦素连忙道谢,“小女多谢殿下相护。” 越千邑面具下的凤眼微眯,这个小丫头,倒还有些知道好歹。还知道他在护着她,只是连四和沈珽绝不是冲着她的。 他们在试探他的底线。 许是前一次路上巧遇,他当众关心她的缘故。 连家,还真是…… 山匪 真难为他们想出这么一个不算高明的法子,为了摘清,也是够了。特意让连四和沈珽来一遭,日后自是摘得一干二净。 欲盖弥彰,真是可笑。 糊弄不了天下人,只要能糊弄住他的好父皇就可以了。 “你既知我有心护你,就应知将来如何行事。以前的事没有追究的必要,日后只要你没有异心,我自会护你到底。” 李锦素大喜,当下谢恩。 “殿下放心,小女日后一定唯殿下是尊,决不会与旁人有什么牵扯。” “如此甚好,你当谨记。” “是,殿下。” “关于他们所说山匪之事,你如何看” 李锦素微皱着眉,她是觉得这事不太可信。只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便道:“殿下安危最重要,想来连四小姐不会凭空捏造。无论那些人是不是山匪,此地总归是有了一些隐患。小女以为,殿下及早回京才是正理。” 越千邑勾了一下嘴角,“你倒还不算太蠢,也算是难得了。” 那些人如果不是真的山匪,那就是有人假扮的。既然对方有备而来,无论他是留在别院里,还是在进城的路上,都会出事。 他倒要看看,连家这次能有什么高招。 李锦素被他一堵,立马不想说话了,这个二皇子嘴毒,与表姐不遑多让。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她有眼色地告辞。越千邑也没有留她,只在她出门时提醒了一句。小心为上,不可大意。 她郑重应下。 回到庄子后,问起成妈妈在别院的时候被安排在哪里了。成妈妈也是一头的雾水,说是好茶好点心地招待着,就是不许她出那个屋子。 李锦素心想,皇家人规矩就是大。 再问墨语那两个跟来的家丁,才知那两个人被义伯带去田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想着还是表姐有法子,竟将那两人治得服服帖帖。 虽然不太信沈珽和连婉婷的说法,但是还是小心为上。又得了二皇子的叮嘱,于是命庄子上的人坚守门户,夜里警醒一些。 不想,夜里果然出事了。 她是听到动静就醒的,但还是有些迟了。浑身软绵绵的,半点力气都提不上来。耳边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成妈妈和墨语都是睡在外间的,此时一点声音都没有,想来是中了某种招。她心下懊悔着,怎么没把表姐以前给的那些药给带来,或许还有一些得用的。 撑着身体爬起来,只闻得一股烟味,烟味之中还有一种油的味道。暗道不好,那些人是想烧死他们。 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暗自琢磨着,那些人进庄为的是什么。此处庄子虽然物产丰富,可眼下却是未及春种的时节,庄子上也没什么值钱东西,一把火烧了更是什么都得不到。 既然是匪,所求不过是财,这与事实相悖。 除非不是匪,而是有其它的目的。莫非…… 心道不好。 火烧起来了,不光是闻到烟味,她还能看到窗外的火光。她被呛得直咳嗽,拼命用手捂着嘴,生怕外面那些人会听到。 火势渐大,她忧心外间的成妈妈和墨语,还有庄子上的下人们。想来那些人得了手,火都烧旺了,应该会离开。 一步步往门边爬去,浓烟沧得她眼泪直流。 勉强撑着身体爬起来,费力把门打开。这么大的烟火,成妈妈和墨语一个在小床上,一个倒在地上,都已晕睡过去。 她爬到墨语的身边,用力拍着墨语的脸,怎么也拍不醒。火势将她们包围了,庄子上除了火烧发出的“哔剥”声,透着诡异的死寂。 怎么办 凭她现在的情况,别说是把成妈妈和墨语救出去,她自己能不能出得去还另说。如果不及时出去,她们不被烧死,也会被浓烟呛死。 突然,着了火的门轰然倒下。 火光中,她看到一道黑色的修长身影。清冷的气质,凤眼凝视,面纱未动。似一道浓墨,泼撒在漫天的红色中。 她心一松,软倒在地。 “表姐,快救救我们…” 薛瑜带了不少人来,没多大功夫就把火给扑灭了。得知庄子上无人受伤,都不过是被迷晕过去,李锦素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整个庄子,除了她,没有一个醒来的人。 她被薛瑜抱出去,看着被烧毁不少的屋子,她心有余悸。夜色中,薛瑜的眼神看向远方,那里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那是…… 李锦素心一沉。 火光之处,正是二皇子的别院。 第36章 端倪 京城附近, 亦算得上是天子脚下。哪里冒出来的山匪如此不知死活,先是光天化日之下抢劫侯府的马车,接着又夜袭她的庄子,还放火烧了二皇子的别院。 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便是亡命之徒, 一心求死之人。若不然普通的山匪谁敢碰封都权贵, 岂不是自寻死路。 薛瑜将她放了下来,她身体还软着, 软靠在薛瑜的身上。 “表姐,那里是二皇子的别院。二皇子定是出了事,你可否派些人过去” “你担心他” “自是担心的。” 薛瑜眸光微动, 命了一些人去二皇子的别院。 庄子上的下人都被薛瑜带来的人用药弄醒过来,成妈妈和墨语顾不上大惊尖叫, 同时冲向内室,嘴里喊着姑娘。 便有人提醒她已经得救了,人在外头。 成妈妈和墨语一齐冲了出来, 围上前。 在她们跑出来的当口,薛瑜给李锦素闻了一种药, 那药清清凉凉的甚是好闻。她此时已是恢复了体力, 没有靠在表姐的身上。 “姑娘, 老奴该死啊……” 姑娘明明提醒了她们,夜里要警醒一些。可是她们怎么能睡着了呢她心里后悔不迭,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若不是表小姐赶到, 恐怕她们姑娘就…… “妈妈无需自责,贼人使了下作的法子,迷晕了你们。” 成妈妈这才想起,好像就是闻到一股什么香气才睡过去的。而且刚才也是闻到清凉的气味才醒过来,那些天杀的贼人,不给人活路啊! “表小姐,你受老奴一拜。大恩大德,老奴没齿难忘。要是姑娘出了事,老奴哪有颜面去见我们夫人。” 墨语跟着她一起跪下,还有赶来的佟义和庄子上的下人,全部跪在薛瑜的面前。口中齐呼着感谢表小姐救命之恩。 “都起来吧,有我在一日,必是要护着表妹的。” 薛瑜的语气淡淡,李锦素却是头一回听到她说这样的话。思及表姐平日里嘴上总是不饶人,没想到竟然会说出如此暖心之语。 这是迄今为止,第二个人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白日里,二皇子曾说过,只要她没有有异心,他自会护她到底。夜里,表姐又说了同样的话。不知为何,她心里隐隐觉得表姐和二皇子是同一类人。 嘴毒,心不坏,护短。 而且气质有些像…… 佟氏和下人们谢了救命之恩,赶紧去拾掇屋子。这大半夜的,姑娘和表小姐还要歇息,总不能让她们这样站一夜。 好在屋子外面烧毁了一些,里面却是没有大损坏的。 成妈妈和墨语一起,先收拾内室。把内室收拾好后,连忙将李锦素扶了进去,薛瑜自是也进了内室。 不大会儿,便有先前派去二皇子别院的人来报。说是别院那里火已经灭了,别院有不少的护卫,二皇子受了伤并无大碍,已连夜送回京城。 李锦素想到白天还和二皇子见过,没想短短几个时辰,就出了如此大的变故。要是再有差池,恐怕他们就要在地府相见了。 “他原本身体就不好,这下又受了伤,可如何是好” “表妹似乎很挂心二皇子”薛瑜不动声色地问着,凤眼定在她的身上。 她轻轻叹一口气,“说到底,我也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出了事,我焉有不担心之理。他这个人,外面传得厉害,说是多么的性情怪癖。可在我看来,他原是天之骄子,先是出使夏国为质,后又残了身毁了容,性情大变也在情理之中。他还能这样不争不抢安静度日,已是极为不易。若是寻常的人,只怕早就疯魔了。” “你倒是替他设身处地,世人皆说他性子如何,无一人替他想过原由。我长在骊城,与夏国为邻。夏国君王暴虐,宫闱之中多有龌龊。一个质子,既能被送出使,想来是被自己父皇所弃的,何来他人尊重一说。这些年,二皇子陷在那里,定是经历过不为人道的曲折。” 李锦素何尝不是如此想的,可是这满封都的官员世家,心都偏向了连贵妃和大皇子三皇子,谁也不会站出来替二皇子喊一声冤。 明明是为家国做出重要牺牲的人,临了却是如此境地,怎么能不让人唏嘘。 “我与他只见过两次,他确实不太好接近。然而我却能从他的言谈中看出来,他不是一个冷血无情之人。若他未曾出使夏国,在皇宫长大。帝后嫡子,金尊玉贵,该是何等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她的感慨,换来薛瑜的深深凝视。 如若没有离开过封都,应是何等模样 凤眼微垂,谁也看不清那面纱之下的表情,似喜似悲,满脸怅然。 李锦素想起之前的感觉,挤出一个笑意,“说起来,也是奇怪。或许表姐是骊城长大的缘故,我总觉得你与二皇子有相似之处。” 薛瑜面纱的脸色一变,眼神徒然凌厉。不过是一刹那,凤眼之中厉色退去,换来满目幽深。方那那一瞬间,心里的震动连自己都吓住了。 这个丫头,不容小觑。 “你是指我与二皇子一般性情孤寡,难以相处” “倒也不是,我是觉得表姐和二皇子一样,表面看上去冷冷的,实际上心眼却是极好的。我能有你这样的表姐,是我的福气。今日若不是表姐,我恐怕就被活活烧死了。对了,表姐怎么会深夜前来” 先前太乱,她一时没有想到这些。表姐早上明明已经离开了,怎么会在半夜折回来 薛瑜半敛着眸,道:“也是巧得很,我的人听说锦宁侯府四小姐在侯府别院附近遇到了山匪,我一细想,似乎你的庄子离得不算太远。表妹或许不知道山匪之猖獗,我行商多年却是知道厉害的。越想越是放心不下,所以便赶了过来。” 李锦素心有余悸,万一表姐没有赶过来,她就成了糊涂鬼了。 “表姐心细,锦素感激不尽。方才之事,现在想来,是阵阵后怕。万一表姐你没有来,恐怕等明日早上有人发现时,整个庄子都烧成灰了,而我也不可能好好站在这里。表姐,你说世上有这样不要命的山匪吗他们难道不知道别院那里住的是二皇子,不知道我的庄子是皇后娘娘赐下的,他们是不想活了吗” 薛瑜闻言,冷冷一笑,“山匪表妹信吗” “不信。” 李锦素摇头,如此不想活的山匪,她没有听说过。既然为匪,想是为了拼出一条活路,不可能自己找死。除非是想颠覆越氏王朝之人,否则光是为了劫财,是不可能闯这样的杀头之祸。 薛瑜面色更是冷到极致,凤眼中全是寒冰,“你不信无妨,我不信亦无妨,满京城的人不信,甚至全天下人不信皆无妨。只要陛下相信,足矣!” 李锦素听得心惊,宫闱争斗,你死我活。可不是就是如此的孤注一掷,不管别人的生死吗二皇子是嫡子,纵使残了,也是嫡子。在那些欲取而代之的人眼中,他就是一根不得不拔除的心头刺。 “表姐的意思是,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冲二皇子去的。如此说来,白日里连四小姐遇劫,都不过是他们安排的一场戏。表姐可能不知,白天我在二皇子处,遇到了连四小姐和沈公子,他们还提醒二皇子和我尽早归京,这又是何道理” “欲盖弥彰而已,想来若是二皇子听信他们的话归京,路上也不会太平。无论二皇子如何选,都是杀机四伏。他们这一通提点,日后说起来自会从此事中摘得一干二净。” 她立马明白,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比起古人,她对皇权争斗的印象还停留在史书的记载上,无法感同身受,也不可能了解其中的虚虚实实,惊心动魄。 直到这一刻,她才有了切身的体会。为了那无上的帝位,为了那至高的尊贵,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棋子,包括柔弱的女子。</p> “表姐,二皇子都这样了,为什么他们还容不下” 薛瑜冷冷一笑,眼神微睨。这个世间,只有死人才是最放心的。欲上位者,最是容不得半点闪失,也不会给自己留任何隐患。 “自古以来,天下唯有一主,宫中亦是如此。皇后娘娘为何多年稳居后位无人撼动,不光因她是陛下发妻,还有她育有嫡子,且嫡子为越氏做了极大的牺牲。陛下再是宠爱贵妃,从不曾动过废后之心,皆是因此。倘若二皇子身故,只剩皇后娘娘,连贵妃再图谋一二,后位定然可得。连氏封了后,大皇子就是嫡出,名正言顺。” 陛下迟迟不立太子,都是因为二皇子还活着,帝王的心中还有愧疚。连家害怕夜长梦多,途中生变,想彻底了断,让陛下不再犹豫。 李锦素明白了,只觉得背后生凉。这些皇权争斗,从来没有人管过无辜之人的死活。她的庄子因与二皇子的别院离得不远,若是她毫发无损,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她跟着遭殃,只为一个合理。 “二皇子真是太可怜了。”她幽幽叹息着。 “是不是不想嫁过去了” “倒也不是,无论是宫中还是后宅,争斗从来不会少。我就算不许给二皇子,以我的处境,也是嫁不到什么好人家的。表姐别忘了,我的好祖母还曾想把我嫁给连家那位四公子呢。我只是突然发现,别人瞧着花团锦簇的地方,底下都是肮脏的算计。活着真是不易,我不易,二皇子更不易,说不定哪天就一起被人弄死了。” 连家既然有弄死二皇子的心,自是不会罢休的。她这样准二皇子妃,似乎也是上了同样的船,与二皇子的命运连在一起。 想想也是无解。 只得一声叹息,倒在床上。 “表姐,我一想到自己这条命被人盯上了,脑壳都疼,我们歇息吧。” 薛瑜看着她不雅的举动,嘴角勾了一下。 后半夜几乎都是无眠的,晨起时李锦素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不停地打着哈欠,毫无端庄可言,完全不顾成妈妈皱起的眉头。 “姑娘,表小姐还在呢。”成妈妈附耳小声提醒。 李锦素瞟了一眼,“无事,表姐是自己人。” 薛瑜有些莞尔,这个丫头的心思自己怕是能猜到一二。定然是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死,索性放开了,连样子都不想装。 成妈妈无法,给她敷了厚粉,遮住憔悴的脸色。 庄子上是无法再呆的,出了这样的事,另一处庄子也不想巡了。干脆交给佟义,让他看着办吧。她觉得接下来的日子,大约是躺平享受的好,否则突然翘辫子了,亏得慌。 薛瑜陪她一起回京,一路上看到许多的官兵,将道路都差点堵住了。城门口,更是盘查得严,也堵了不少人。 好不容易回到府中,还未喘上一口气,就被李复儒叫了过去。 李复儒要问的自然是山匪的事。 “听说你的庄子也失了火” 她历劫归来,身为父亲的男人只问庄子起火的事。但凡有一丝半点的父女之情,不是应该先过问她怎么样吗 “火灭得及时,所幸没出什么事。” “那就好。” 李复儒心惊胆战的,从早朝起听到最多的就是山匪作乱之事,二皇子受了伤,陛下震怒。又听说自己女儿的庄子也失了火,本想着派人去看的,不想三娘自己回来了。 除了李复儒,常氏巩氏都在。 这不是小事,常氏和巩氏自然会有话要说。 “老天保佑,我一听说庄子出了事,我的心就七上八下的,生怕三娘有什么好歹。现在看着你完好无损的,母亲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你这孩子,下回可不敢独自出门了,没得让家中长辈担惊受怕。”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巡什么庄子,没得惹出什么事来。那些庄子上的下人,都是你母亲留下来的老人,全是得用的人。不拘让哪个管着,都是得用的,何需自己亲自跑一趟,徒生事端。” 巩氏还知道做样子,假意关心。而常氏的话,句句都是指责,没有一点慈爱之心。 若是以往,李锦素必是忍着的。可是现在,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处境,无论是在李家,还是嫁进二皇子府,她这条小命都岌岌可危。 既然如此,她何必委屈自己。 “祖母此言差矣,我这次巡庄,大有收获。那些人虽是我母亲留下来的老人,然而我母亲的娘家佟家已败,人心浮动,有好些人生了异心。好在还有忠心之人,将往年真实账册拿出,我才知道这十年来,庄子上的产出有一半以上是去向不明的。我知祖母替我管庄多年,安排了不少人过去,意在监护。可惜祖母身在内宅,不知下人的私心,生生被人蒙蔽,竟不知那些安排进去的人,私下贪了多少银子。” “你…你说什么”常氏气得发抖,这个死丫头,她怎么敢…怎么敢当面指责自己。 巩氏心下一喜,三娘性子一变果然是于自己有益处的。气死老虔婆,最好是活活气死,自己就算是熬出头了。 李复儒眉头夹得死紧,“三娘,你胡说什么。当年你母亲去时,你年幼无知,你祖母怜惜你才替你管着的。庄子上的人都是你母亲生前信任的,你祖母不过是派人看着,好安个心。产出少了一半,定是庄子上的老人所为。他们欺你主幼,生了不忠之心,与你祖母有何关系” 李锦素心下冷笑,表情却是一片懵然,“父亲说什么呢女儿岂会怪祖母。女儿是知道的祖母必定是处处为我,纵使我已长大都不放心我自己管着庄子,生怕我被那些人欺瞒。可是祖母到底年纪大了,力所难及,不知那些人的所做所为。我只恨自己识人不清,让人欺了去。那些黑心烂肠的东西,吃了我的,必然烂肺穿孔,穿了我的,身长癞疮,不得好死。” 常氏浑身发抖,巩氏心里笑开了花,恨不得笑出声来。 李复儒沉着脸,不赞同地看着自己的三女儿。 李锦素冷笑,料想常氏也不会反驳自己,若是接话了,就间接承认是那个吃她的用她的人。这个李家啊,还真是可笑得紧。 父不父,长辈不像长辈。 她反正是朝不保夕的人,何必顾忌这些人。 常氏气得几欲发狂,好容易强压着怒火,从牙缝出挤出话来,“三娘,你一个闺阁千金,说话怎么如此粗鄙” “祖母有所不知,这十年来,我娘嫁妆田产铺子一半的产出,少说也有近百万两银子。这些钱,就便宜了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我骂上两句已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唯恐他们狗急跳墙攀咬祖母。说这一切都是祖母指使的,那岂不是污了祖母的名声。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早就报官了。” “你…你真是翅膀硬了,连祖母都敢污蔑了” “祖母,你不能冤枉孙女。孙女说得明明白白,我是相信祖母的,自是知道祖母是清白的。所以才生生咽了这口气,没有去报官。” 巩氏心里的狂喜都快藏不住了,只得用帕子掩了脸,低头暗笑。 李复儒又不傻,哪里听不出三女儿话里的机锋。只是近百万两银之多,他是没有想到的,而且这些银子去了哪里,他也是不知道的。 这些钱,母亲都弄到哪里去了 常氏等了半天,也不见儿子替自己说一句话,心肝都气疼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李锦素连忙冲过去,死死掐着她的人中,嘴里哭喊着,“祖母,你不能晕啊。你不能这么害三娘啊,三娘处处护着你,生怕你被下人污蔑。你要是再病了,别人又说我不孝顺,三娘实在是冤得很哪!” 一边说着,一边下了死手。 常氏痛得想骂娘,她可算是知道了,这个死丫头就是个孽障。 柴妈妈想来拉李锦素,李锦素把人顶开了。手里的劲加大,掐得常氏翻了白眼,这才睁开了眼。 李锦素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祖母可算是醒了,若是下次再晕,三娘再用此招,必能让祖母逢凶化吉,不药而愈。” 第37章 隐情 常氏两眼一翻, 气得差点又要晕过去。柴妈妈赶紧上前扶着她,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的,脸色极为难看,死死看着李锦素。 一副恨不得吃人肉的凶狠, 显得那张脸越发的刻薄。 李锦素假意没有避力, 被挤过来的柴妈妈推得一个踉跄, 摔倒在地。 “柴妈妈,你为何推我” “老奴…关心老夫人的身子, 一时情急,三姑娘恕罪。” 巩氏脸一沉,“柴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了, 又侍奉母亲多年,按理说最是知礼的。你心系母亲的身体, 本是忠心可嘉。但你要记得,这府里除了母亲,无论是我和老爷还是哥儿姐儿, 那也都是你的主子。你万不能像今日这般无礼,竟敢对主子们动手。若是传了出去, 别人会道母亲治家无方, 不能约束下人。也会质疑老爷修家不齐, 乱了规矩。” 李锦素似痛苦地起身,“母亲,您莫怪柴妈妈,三娘习惯了。” 李复儒脸色黑了, 他竟不知府中的下人怠慢到了如此地步。当着他的面,母亲身边的妈妈都敢倒他的女儿。 真让外人知道了,他这个御史的脸面往哪里搁。 “柴妈妈,你是府里的老人。母亲信任你,一直让你管着荣安堂的下人。你说吧,若是下人这般无状,该怎么罚” 柴妈妈已无人色了,“扑咚”跪到地上,磕头求饶,“老爷,奴婢方才真是急了,绝对是无心之举。三姑娘许是一路劳累,自己没有站住……” “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李锦素这句话只把常氏气得倒仰,这个孽障怎么开窍以后变得难缠了。难道真如笙儿所说,是被四丫头给点拨了 “三丫头真是懂事多了,祖母以往小瞧了。” “谢祖母夸奖。” “母亲,无规矩不成方圆。柴妈妈当着我们的面,推了三娘也是事实。您千万不能姑息,若是再纵着下人无礼,以后府里的下人还不得爬到主子们的头上。” 柴妈恳求地看着常氏,常氏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若是半点便宜都没有占到,还罚了身边的人,她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柴妈妈忧心我,这是忠心护主。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那也是一时情急。今儿个这事也怪三娘自己,谁让她没站稳。” 李复儒还欲再说,被常氏摆手打断,“好了,家和万事兴。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喊打喊杀,传了出去,外人照样会说我们苛待下人。” 李锦素一见李复儒不说话,便知他又是被常氏给说动了。只要关系到他的名声,他自然是不敢再动的。 “父亲,祖母,柴妈妈不是有意的,三娘不怪她。” 李复儒得了女儿的台阶,脸色好看多了。 李锦素又道:“先前祖母病了,只有大姐一人在榻前侍疾,而我却只顾着自己,真是太不应该了。所以祖母倘若再生病,三娘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我必亲自侍候祖母,斟茶倒水,喂饭穿衣,决不假他人之手。” 常氏的人中处还痛得厉害,这个孽障是巴不得自己早死啊。真让她来侍候,指不定还有什么下作的手段呢。 “三娘有心了,祖母身体已好,无需人侍疾。再者有你大姐在,就够了。” “祖母,大姐一直受累,锦素看着万分不忍。知道的都说您体恤我们孙女,不知情的定会揣测您偏心大姐一人。传了出去,外人只道大姐孝顺,我们几个成了不孝的。还望祖母垂怜,让孙女也尽尽孝心。” “三娘这话说得在理,咱们府上四个姑娘,万没有让大姑娘一个人侍候的道理。这话好说不好听,你说是不是,老爷” 李复儒抚着短须,似在认真思忖。母亲偏心锦笙和晟哥儿,他是知道的。不过他共有两子三女,万一真被有心人传出去,少不得编排他一二。 “母亲,三娘孝心一片,您可不能拂了小辈的赤诚之心。青娘说得没错,您以后身边不能总是大娘一人,三娘四娘和雯秀,也应多与您亲近,和您学学治家之道。” “祖母……” 李锦素委委屈屈地唤着,常氏的怒火已经压制不住了。好得很哪,一个两个都想给她添堵,连亲儿子都偏向巩青娘。 “我年纪大了,图清静。你们要是都来,还不把我吵得头大,我还想多活几年,过几年舒坦日子。真是孝顺的,就让我这个老婆子顺心,这才是孝顺。” 李复儒垂了一下眸,道:“母亲说得在理。” 李锦素就知道这个便宜爹实在是靠不住,耳根子这么软,是怎么当上御史的她上前一步,扶着常氏。 “祖母,没您的允许三娘一定不会去打搅您。可是今天因为三娘的事,让祖母着急上火,三娘心里实在难安,还请祖母体恤,同意三娘送您回荣安堂。” 这点小要求,若是常氏还不同意,只怕巩氏又有话说了。常氏忍了忍,只觉这个死丫头接触自己的地方极为难受,连带着浑身都不得劲。 “也好,你便扶我回去吧。” 李锦素立马满脸欢喜,看得李复儒心下宽慰。三娘到底懂事了,这一片纯孝之心表明她是真的想孝顺长辈。 在场的人,除了他,却无一人作此想法。 李锦素和柴妈妈一左一右扶着常氏,慢慢朝荣安堂走去。李复儒没有跟去,他一个大男人,不好老和女眷在一起,巩氏却是跟了上去。 扶了常氏进内室,再把她扶上床。柴妈妈替她脱了鞋袜,除了外裳,拿着脱下来的衣服交给丫头们。 一转眼的功夫,李锦素已坐到床边。 “祖母,您好好歇着。若是想孙女了,就派人去素心居说一声。” 常氏心里暗呸,鬼才会想这个孽障。 这个鬼字一冒头,哪成想便听到李锦素幽幽地叹一口气,“如果我娘还在,定然是放心不下祖母的。祖母可知,前两天我母亲又托梦给我了。说是她在地底下好冷,好寂寞,还说她死得好不甘心…又说她很是想念祖母…” 常氏心突突直跳,瞳孔猛缩身体发僵,死死地瞪着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祖母您这是怎么了”李锦素上前摇着,把常氏摇得都快吐了。 “三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你怎么能这么用力摇老夫人呢”柴妈妈喊起来。 李锦素害怕地捂着胸口,“柴妈妈,方才祖母好像魔怔了,那眼神好可怕。我吓坏了,想起别人说若是陷入魔怔,只能想法子弄醒她。” 常氏脑子“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手死死地揪着被子。 巩氏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心下快意,脸上却露出担心的表情,“我也曾听说过,说是魔怔之人若不弄醒,恐怕不好。三娘虽然行事不太妥当,却是为母亲好。柴妈妈,你赶紧让人熬一碗安神汤给母亲服下。这上了年纪的人,最容易招惹东西。” 常氏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喷着气,恨不得掐死她。这个贱人,落井下石心术不正,与那嫡姐一模一样。 在闺中受过的苦,一齐冒上心头。 再一看更碍眼的孙女,恨得不把她们打出去。 柴妈妈一看主子的心思,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对巩氏和李锦素道:“夫人,三姑娘,老夫人乏了。” “如此,那我们就先走了。若是有什么事,你立马派人去正院禀报。” “老奴记下了。” 李锦素慢慢地起身,眼神还带着怜悯,“祖母好好歇着吧,兴许我母亲在地下知道你病了,会托梦来看你。” 这下,不光是常氏,柴妈妈的脸色也变了。主仆二人快速交换一个眼色,眼神中带着旁人难察觉的恐惧。 李锦素一直盯着常氏,自是没错过这瞬息的变化,心里冰凉一片。 佟氏果然是被常氏逼死的,想来在佟氏死之前,必是听尽了世间最难听的话。若不然,怎么会丢下年幼的女儿。 她冷着眸,走到门边时,不经意回头,便和常氏的目光对上。 那是一种极难形容的目光,恨中带着怕,还有些许惊疑。 出了荣安堂,巩氏亲亲热热地对她道:“三娘这一路乏累,快回去歇着。” “多谢母亲,只是三娘哪里睡得着。一想到那近百万两银子,心都在滴血。除了这些银子,还有明面上的银子,这些年我都没有见着,想来母亲也是没有见过的。这么多的银子,都去哪里了呢” 巩氏目光复杂,心里何尝不知道她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这么多的银子,都被老虔婆给贪下了。可怜他们母子三人,就紧着老爷的俸禄,过得紧巴巴的。而老虔婆和安氏那个贱人,以及贱人生的一对儿女,却是穿锦,听说安氏每夜里都有一盅血燕,这才养得细皮嫩肉的,勾着老爷。</p> 满心的恨哪,一时难消。 三娘醒悟过来也好,左右自己多年来是有小心思,却并没有占到什么好处。倒是老虔婆,被三娘给盯上了,日后有的受。 “谁说不是呢,可怜你生母,本是想给你留下倚仗,万不成想竟然便宜了别人。若是她泉下有知,指不定难受成什么样子。” “夺了人的钱财,躺在死人的魂魄上享受着富贵的日子,那是滔天的业障,将来进了阎罗殿都是要清算一遍的。油锅刀山等着那些人,我母亲也等着看他们的报应。” 巩氏被她凉凉的眼神惊到,背后发寒。 这个三娘,还真是…难道真是被佟氏托梦点醒了。 她心头大骇,挤出笑来,“三娘说得怪瘆人的,都吓到母亲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夜半鬼敲门,母亲,你说是不是” 巩氏想起她上次说什么佟氏托梦给自己的话,唇上的血色退去。竟是有些不敢与她对视,眼神飘忽。 “好孩子,别想太多,赶紧回去好生休息一下。” 李锦素微微一笑,同对方别过。 这些人哪,做多了亏心事,轻轻一吓,就面无人色,可见都是欺软怕硬的东西。佟氏那样一个女人,是因为什么被逼得自尽呢 她想起之前常氏眼中的恐惧,转头问跟着的成妈妈。 “妈妈,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成妈妈今天大受震动,虽然之前厅堂和荣安堂内室的时候她不能跟着。可是方才姑娘与继夫人的一番对话,她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夫人若是在天有灵,看到姑娘如此这么醒事,该含笑九泉了吧。 “夫人自小是娇养大的,半点都不张扬,反而是最为悲悯的人。不光善解人意,知书达礼,连对我们下人都和颜悦色,极少动怒。虽然外表瞧着柔弱,内心再是刚强不过。人常说刚柔并济,想来就是夫人那样的人。” 佟氏的这些性情,李锦素从别人的口中多少知道一些。正是因为知道佟氏不是一个容易被击垮的人,而且当时的佟家,并没有到绝望的地步,至少家人性命都是保住了的。 那么,常氏是用什么法子,逼使佟死自尽的呢 “妈妈,我母亲去世后,她身边服侍的那些人呢” 问到这个,成妈妈只有叹息。 “夫人去世前,都做了安排,放了那些人的身契。夫人去世后,他们都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这么些年来,音讯全无。便是流放千里的老侯爷和夫人以及舅老爷他们,都没有半点消息。” 夫人生前对他们不薄,哪里知道他们走得绝情,这些年都不曾来看过姑娘一眼。成妈妈每每想到这里,都替夫人不平。 李锦素听完,不由蹙着眉头。 这就奇怪了。 连下人都做了安排,为何对她这个独生女儿,却没有做到周全的安排。以佟氏的为人,应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主仆二人边说着话,已进了素心居。 一路上,李锦素都在思考那个话题。终于,她看着整理内室的成妈妈,问道:“妈妈,我母亲去时,可有对你交待过什么” 彼时,红绫和朱绢还小。佟氏若有话,也不会交待两个小丫头。所以真有遗言,定然是交待了成妈妈。 成妈妈手上的动作一顿,转身时已泪如雨下。 “姑娘,老奴等你这句话,等了好久……” 李锦素看她的表情,就知事情果然有隐情。心下一动,人坐直起来,紧张地看着她。她的泪水止不住,悲伤地哭起来。 “妈妈,我母亲是有说过什么的,对吗” 成妈妈擦干眼泪,哽咽道:“夫人最放心不下姑娘,自是有交待的…夫人说,若是你不问起,老奴不能说,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去都不能说。只能是姑娘你问起,老奴才能把信交给你…” 李锦素心下震动,佟氏玲珑心肝,竟然会做这样的安排。怕是也料到女儿养在这虎狼之窝,极易被人养废。真被人养歪了,再是她慈母之言,怕也是无用的,反而会被别人利用,害了女儿。 成妈妈取来了信,小心地交到她的手上。 她怀着虔诚的心,接过信。 成妈妈已有眼色地守在门口,替她把风。她轻轻撕开火漆封住的口,从里面抽出一张纸。一抖开,心下疑惑。 竟然是一张白纸。 这是怎么回事 成妈妈也看到了,急忙跑过来,“怎么会这样姑娘,老奴发誓,我一直小心保管着,从来没有打开过。” 李锦素自是相信她的,能得佟氏如此重托,可见她的人品。再者她们相处了这段时日,也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 这样的人,最是忠心不过,绝不可能有二心。若真是有,也不会等到现在。若真是有,原主恐怕早就不在了。 “我自是相信妈妈的,还请妈妈好好想想,我娘把信给你的时候,还说了什么” 成妈妈感动不已,姑娘如此信任她,比什么都强。她努力平静着,仔细去回想当时的情形。记得那一夜,她刚哄姑娘睡着,夫人便进来了。 她还奇怪着,夫人最近都在为佟家的事情奔走,已有几天不曾好好打扮。怎么夜里还化着妆,穿着自己最喜欢的一件裙子。 然后,夫人爱怜地亲了又亲睡熟的姑娘。最后叮嘱她要好好照顾姑娘,并且把这封信交到她的手上,说了那些话。 “…确实是说过一句话,夫人说姑娘和她有一个秘密,只有姑娘你知道。如果姑娘看到这封信,定然会明白。” 秘密 李锦素苦笑,她不是原主,她不知道这对母女在多年前有什么秘密。这个秘密一定是与这张白纸有关。 她把白纸收好,重新放进信封中。 “我知道了。” 成妈妈松了一口气,以为她定是知道夫人说的意思。就说夫人那般聪慧的人,做的安排自然都是极为周全的。 这信万一落到别人的手中,别人都不知道是写了什么,只有姑娘知道。 李锦素却是犯了难,把信压在枕头底下,慢慢躺进被窝中,成妈妈放了帘子到外间守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原主和佟氏的秘密,自己怎么可能知道呢 她慢慢闭上眼睛,猜测着会是什么秘密。 突然,她猛地睁开眼睛,心里激动起来。 再次取出那封信,在灯烛下仔细瞧,果然发现纸上有些渍。不努力看是看不出来的,只有知道这种秘密的人才知道。 她慢慢地把信凑近烛火,很快纸上便显出字来。 一刻钟后,她已看完了信,顺手把信化为灰烬,心中悲凉无限。烛火在她眼中跳跃着,像两簇燃烧的火苗。 佟氏啊,果然是一个极为灵秀的女子。 天妒红颜,不辩人间真性情。那么好的一个女人,为何遇人不淑靠不住的丈夫,欲要她性命的婆母,还有年幼的女儿。这样的境地,她该是何等的绝望 信中的第一句话就是:吾儿,若是你能看到这封信,母亲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佟氏不会知道,她的女儿确实如她担心的那样,被人刻意养歪了。字里行间都能看出她在写这封信时是多么的悲哀。更悲哀的是,原主没有看到这封信,至死都没有。九泉之下的女子,这些年定是魂魄不宁,再难瞑目。 这一刻,李锦素的心中是漫天的悲凉。她替那个女人难过,替死去的原主难过。这样的情绪久久不散,感同身受。 仿佛她真是佟氏的女儿,真是醒悟后的李三娘。 良久,她眨了一下眼,豆大的泪珠瞬间滚落下来。 第38章 祸水 她重新上床, 从床里抱过那只玩偶,紧紧地抱着。这就是佟氏给她的安排,既便她失了所有的嫁妆,也足够衣食无忧, 富贵一生。前提是, 她自己要立起来, 不能被别人摆布。否则再是金山银山,那也是守不住的。 这个李府, 还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那些吃了佟氏的,她都要让他们吐出来。 常氏,李复儒, 安氏还有联手害死原主的佟氏,她一个都不能放过。自穿越以来, 她第一次把自己当成李三娘。 佟氏的恨,原主的仇,就由她来了结吧。 当年常氏到底做了什么, 才会逼得佟氏不顾亲女自尽。那些被遣散的下人,又带走了什么样的秘密, 为何多年来从不曾露面 一个一个的谜团, 等着她去解开。她要亲手拆穿隐藏在富贵平和之下的丑陋, 让世人知道自诩清流的李家,是何等的肮脏。 成妈妈掀帘进来,闻到空气中的焦灰味,再看向炉盆中那一抹不同与炭灰的灰烬, 心里隐约知道了什么。 待见姑娘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地抱着玩偶坐在被窝里,不由忐忑。 “姑娘,夫人要说的话,你都知道了” 李锦素慢慢抬起头,撞进她担忧的眸中,涩然一笑,“我都知道了,母亲看得透彻,这李家就是个人吃人的地方。什么骨肉,什么血亲,在钱财面前,都不值得一提。母亲想是看得太明白了,已料到会有今日。那些嫁妆,全在一个幼小的孤女手中,群狼环伺,人人都想分得一大块肥肉,如何能守得住” “姑娘!”成妈妈悲切地唤着,“都是老奴没用。” “不关妈妈的事,是我醒事太晚,被人哄住了,看不清那些人的真面目。” 成妈妈抹了一把泪,过去她何尝没有苦口婆心劝过姑娘。可是说得多了,姑娘就心生厌烦,甚至不愿搭理她。 她生怕姑娘听了巩氏的挑拨赶走自己,那样她就没有办法护着姑娘了。幸好老天开眼,夫人在天有灵,亲自点化了姑娘。 李锦素轻捋着垂到脸颊边的碎发,目光幽远,“妈妈,可有法子找到服侍我母亲的那些人,我总觉得当年的事情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成妈妈骇得睁大了眼,“姑娘的意思,夫人的死……” “我也说不上来,你们都说我母亲是个外表柔弱实则内心刚强的女子,我外祖一家当年不过是流放,性命尚在,她何至于想不通自尽” 佟氏的信中全是爱女之情,交待女儿要如何自保,千万不要因为那些嫁妆和李家人硬碰硬。当然更重要的是,私下留给了女儿足够的傍身之财。 对于自己的事,是半句没有提。 纵使一句没提,也不难看中她赴死之前对这个世间是何等的留恋,对唯一的女儿是何等的牵挂。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心灰意冷而自尽的人 什么为了丈夫的仕途,那是别人用来遮丑的鬼话。 一个男人,仕途要靠自己的妻子牺牲性命来成全,他便是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有什么好值得夸耀的。 李复儒这个男人,不值得佟氏牺牲。想来,以佟氏的聪慧,不难看穿这一点。从她替丈夫纳妾,就能说明对于这个男人,她并没有别人说的那样情深意重。 成妈妈喃喃,“夫人一心为了老爷,生怕连累老爷的仕途……” 李锦素抬了眼眸,嘴角泛起冷笑,“我母亲如此灵透之人,难道还看不出来薄情最是读书人我父亲不值得她拼命相护,何况我尚且年幼,她一死,何人会护我父亲便是真有心,也不能久呆内宅,终不能日夜照顾我,她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成妈妈彻底呆住了,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夫人不是心甘情愿自尽的,那就是有人逼死她。是谁呢老夫人还是老爷 许久,她的眼神变了,变得凌厉充满恨意。 “姑娘,你告诉老奴,是谁是谁逼死夫人的” 李锦素看着她,“怕被佟家连累的人,就是逼死她的人。妈妈,你想法子去打听一下,最好是能找到我母亲身边的那些人。我想他们肯定是知道一些内情,要不然这么多年为何从来不曾出现过” “对,姑娘说得没错,老奴一定要找到他们……” 成妈妈说着,眼泪已是忍不住了,“夫人…老奴怎么这么糊涂,都想不到你是被人逼死的…这么多年,我与仇人共处,想着多讨好他们,他们就会善待姑娘…老奴错了,大错特错!” 李锦素已下了床,递了一方帕子给她。坐在她的身边,与她平视。 “妈妈,那些害死我母亲的人,我们一个都不能放过。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知道当年的真相,替母亲讨一个公道。” 成妈妈一把抓着她的手,“姑娘,你要老奴做什么,尽管吩咐。” “好,妈妈,我们要偷偷去查,千万不能惊动他们。” “我省得的,姑娘。” 成妈妈想到佟氏,又是流泪。 一夜无眠,第二天成妈妈服侍她起床时,两眼还是通红的,眼睛红肿,虽是用冰敷过,还能看出一些。 “姑娘,四姑娘一早便来了,就在堂中等你。她不让奴婢等唤醒姑娘,说是可以等。老奴看着,她脸色不太好,像是有事。” “我知道了,你让人备些点心,莫让四妹妹饿着肚子。” 成妈妈最近瞧着姑娘与四姑娘走得近,四姑娘也是一心向着姑娘的,心里对李锦瑟也多了怜爱之心。 何况,她与李锦瑟的亲娘也算得上是姐妹。 “姑娘放心,老奴问过四姑娘,她已用过早饭,老奴便备了一些点心。” 李锦素点点头,穿戴洗漱过后,便去见李锦瑟。李锦瑟乖巧地坐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点心。 “三姐姐。”见到她出来,立马起身。 “四妹妹起得可真早,我这惫懒的性子,让四妹妹笑话了。” “三姐姐昨日受了惊,想是夜里睡得不怎么安稳。我左右无事,还有这么好吃的点心,再多等些时辰也无妨的。” 李锦素笑笑,坐到她的身边。 墨语摆好早饭,姐妹两一人喝粥,一人吃点心。 待李锦素吃好,李锦瑟手里的一块点心也吃完了,当真是半分不差。李锦素哑然,向来知道锦瑟灵透,不想细微之处,也是如此有心。 绿荷上前,撤走了桌上的碗碟。墨语沏了一壶茶,便退到门外守着。 “三姐姐,昨日之事京里都传开了。” “封都方圆百里内出了山匪,想来陛下是极震怒的,必是派了不少人前去。如此一来,传得人多了,阖京上下已是沸沸扬扬了吧。” 这样的情形,李锦素早就料到了。或许连家会用此事再做些文章,总归是不利于皇后和二皇子一派的。 然而事情比她想的还要糟。 李锦瑟有些忧心,“不光是传此事,也不知是哪个嚼舌根的,竟然把山匪作乱之事扣在二皇子的身上。他们说二皇子是灾星,会动摇江山根基,坏了越氏国运。”</p> 李锦素一听,眉眼一沉,冷冷地道:“还真是会扣帽子,动摇江山,坏了国运真他娘的会放屁!” 李锦瑟先是一愣,这样的粗口,岂是一个千金小姐能说的便是市井妇人,也不敢说这样的话。 可是,为什么听得好痛快! “三姐姐说得没错,那些人就是吃了屎,满嘴喷粪!” 李锦素看了她一眼,姐妹两同时笑了起来。 这一笑,似乎心里的不痛快减轻了许多,因为佟氏之死郁结在心里的愤恨暂时得到缓解,果然心里有郁气还是要骂出来才解气。 “不用想,肯定是连家搞得鬼。二皇子遭了匪,他们不说官员治下不严,倒是会推脱,把责任都推到二皇子身上。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分明是连四小姐先遇了劫的,他们怎么不说连四红颜祸水,才惹来这场祸事,也应该给连四扣一个霍乱江山的罪名。” “三姐姐不说,我还忘了一些事。那些人说了,说连四小姐明明提醒了二皇子,让他尽早回京。他非是不听,分明就是自找的。” 李锦素真是气笑了,敢情连家没弄死二皇子,打算用舆论来杀死他,用心着实险恶。 李锦瑟担心地看着她,“三姐姐,这事对你是极为不利的。” “我知道,我现在是二皇子的未婚妻。二皇子要是有个什么,我是逃脱不了的。所以我还能做什么,自是无论如何都要站在二皇子这一边。” “三姐姐这么想,是对的。我只害怕万一……” 李锦瑟欲言又止,李锦素心里泛起不好的预感。 “四妹妹有话直说。” “事关三姐姐,我不免多想了一些。我听说连四小姐提醒二皇子的时候,三姐姐是在场的。眼下京中流言都是针对二皇子,是他刚愎自用听不进人劝,才有了山匪之乱。倘若二皇子一派想洗清自己,把三姐姐推出来顶事,可如何是好” 她这一说,李锦素就明白了。 “你是说,二皇子想摘清自己的名声,说不定会说是我劝他不要回京的。将来这些矛头都会对向我,我就成了红颜祸水,众矢之的” 李锦瑟艰难是点头,这正是她害怕的地方。真要是有了那样的名声,三姐姐这辈子就毁了。皇家为了自身的利益,弄死个把人简直如同掐死一只蚂蚁。 李锦素苦笑起来,看来她这命还真是悬着的。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接二连三的压过来,她都有些窒息了。 若不是锦瑟提醒,她是万万想不到这一点的。只是二皇子这个人,会是那样的人吗她有点不太相信。只是就算二皇子不是这样的人,陛下也不许有人动摇人心。倘若陛下要平息此事,就会拿人来垫背,到那时,她是唯一的人选。 她站起来,深深弯腰,“四妹妹,多谢提醒。” 李锦瑟吓了一跳,连忙托住她,“三姐姐,我万万当不起你的大礼。” “四妹妹多次在危难之时出手相助,我感激在心。日后若有需要,三妹妹尽管开口,我自当全力以赴。” “三姐姐,我不要你感激……在这个家里,只有你是我的亲人,真正的亲人之间本来就是相互扶持的。” 李锦素动容,“你说得对,我不再说感谢的话。我们是姐妹,这个府上,只有我们才是亲人。其他的人…都不是。” “这件事情,三姐姐你要及早想好对策,以防万一。” “我知道的,他们敢质疑我是祸水,我就祸害他们看看。都祸水了,不祸害几个人是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李锦瑟看着她,这样的三姐姐,才应该是她想象中的姐姐模样。 封都的流言传得快,很快就传到宫中。 未时,宫里的太监来传口谕,瞧着眼生的紧。口谕是传给李锦素的,让她即刻进宫。接见的地方还是在福禧宫,除了皇后娘娘,还有连贵妃,大皇子妃以及连婉婷。 行了礼,陈皇后给她赐了座。 “可怜见的,受了这么大的惊吓。”陈皇后惋叹着,命嬷嬷给她倒了一杯茶压惊。 “多谢皇后娘娘挂心,臣女一切尚好。听闻二皇子的别院也遭了匪,殿下也受了伤,心下难安,不知殿下伤得如何” “你有心了,邑儿并无大碍,多调养些日子即可。” 陈皇后嘴里说着无事,却是用帕子压了眼角。明眼人看着,分明是忧心忡忡的模样,想来二皇子并不只是受了轻伤。 连贵妃也跟着叹息,“二殿下这都受伤了,外面那些多嘴多舌的东西还净说难听的话,臣妾听着都生气,狠狠责罚了传话的宫人,责令他们不许乱传。” “母妃说得极是,那些人着实可恶。二皇弟遇了事,受了伤,明明是苦主,却被人曲解成那般。儿臣听着都极为难受,恰好婉婷进宫,这才得知当日婉婷曾提醒过二皇子,不知何故二皇子执意不回京,这才有了祸事。” 李锦素闻言,大惊失色,惊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连四小姐何时提醒过臣女怎么没有听到过” 陈皇后眯起了眼,盖住满眸的凌厉,看了色变的连氏三女一眼,问道:“你这孩子,连四小姐提醒邑儿,你哪里能听到” 李锦素已跪在地上,伏着身子,“回娘娘的话,当日臣女恰好在京外庄子,得知二皇子的别院不远,想着不能失了礼数,特意去拜访殿下。连四小姐和沈公子相携到访时,臣女就在殿下的身边。殿下与他们说话时,臣女从头到尾都听着,没有错过一个字,根本没有听连四小姐提起山匪之事。” 连婉婷大急,她压根没想到李锦素竟然否认这件事情,立马跪了下来,“娘娘,臣女说得明明白白,之所以去拜访殿下,正是提醒山匪之事。谨孝乡君却说没有听到,臣女百口莫辩,还请殿下与沈公子出来对质,以证臣女的清名。” “连四小姐言之凿凿,臣女却是完全没有听到过。若是连四小姐说了半个有关山匪的字,臣女定是会记住的。可是从头至尾,臣女确实没有听到过。而且连四小姐与沈公子拜访殿下,不过是顺路。那日臣女瞧得分明,虽然连四小姐与沈公子未曾明说,二人却是相携出行赏花的。皆因连四小姐走路葳了脚,恰巧就在殿下别院的附近,才会有拜访一事,意在请随侍殿下的太医出手医治。” 连贵妃指甲掐进手心,这个谨孝乡君,还真是有些难缠。这些话是谁教她说的,难道是皇后娘娘私下派人提点过 她明明动作极快,连去传旨的太监都是她的人,皇后是没有机会提醒李三的。到底是谁提醒了李三 陈皇后一脸的震惊,两位姑娘各说各话,一时根本无法辩真伪。当然这是表象,实则她的心里泛起赞赏,深深看了李锦素一眼。 事情僵住,连贵妃朝连娉婷使了一个眼色。 连娉婷盈盈上前,“母后,儿臣这个妹妹最是实诚不过,万没有说慌的道理。当日也不是与沈家公子相伴出行,而是遇匪时得蒙沈公子出手,才逃过一劫。本是一片忠心,去别院提醒殿下,没想到谨孝乡君竟然矢口否认。” “大皇妃的意思,是臣女在撒谎” 这话连娉婷是万不敢接的,闪烁着眼神,“谨孝乡君说的话,确实有令人疑惑的地方。” 陈皇后似是很头疼,脸泛疲色,“事情已经出了,邑儿受伤是真,别院被山匪烧了也是真,谨孝自己的庄子被烧,受了惊吓也是真。想来若连四小姐真有提醒,谨孝哪里还能留在京外,邑儿也不会遭遇此等祸事。” “皇后娘娘这是认定婉婷在撒谎臣妾可不依,各执一辞,怎么就定了婉婷的罪何不让二殿下与沈公子进宫,在陛下面前当面对质” “连贵妃,这点小事何必惊扰陛下,左右邑儿和谨孝都受了惊。谨孝你们也问过了,邑儿还有伤在身,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吧。”陈皇后摆手,想息事宁人。 “这怎么行若是传了出去,婉婷如何做人” 连贵妃执意,非要问个清清楚楚。 陈皇后很无奈,怜惜地看着李锦素,“好孩子,你才受了惊,还未好好修养就把你召进宫来。等下少不得还有一番对质,你身体可受得住” 李锦素感激不尽,一脸坚决,“多谢娘娘关心,事关臣女和殿下的名声,臣女不敢言累。连四小姐要对质,臣女奉陪。” 陈皇后的眼中闪过激赏,命人去请明帝,越千邑以及沈珽。 第39章 对质 明帝来得快,沉着脸。看到下跪的李锦素和连婉婷, 多看了两眼。脚步微有停顿, 然后径直走上台阶, 坐在陈皇后的身边。 陈皇后撑着疲惫的身体, 将事情说了一遍。 “臣妾想着, 这事已经出了,再追究责任还有何意义。贵妃不依, 非说连四小姐不会撒慌。可怜谨孝这孩子, 才受了惊就被召进宫来。邑儿的身体也不好,身上还带了伤,这一番折腾…臣妾心疼得紧。” 明帝掀着眼皮,先是看了一眼满脸委屈的连贵妃, 然后视线落在李锦素和连婉婷身上。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殿中静得吓人, 陛下不开口, 没人敢开口。 连婉婷感觉如芒在背,忙连磕三个响头。 “陛下,臣女事发当日明明提醒过殿下与乡君,不想乡君贵人多忘事,竟然不记得臣女说过的话。臣女为证清白,这才恳请对质。” 陈锦素也跟着磕了三个头,用的是巧力,听着响,倒也不算太疼。“陛下明察, 当日臣女恰巧拜访二殿下,期间一刻未曾离开。连四小姐进别院后说的每一句话,臣女都记得清楚,并不曾记得连四小姐有提过半句有关山匪之事。” 明帝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眯了起来。佟贞娘的女儿,他亲手封的谨孝乡君,二皇儿未过门的皇子妃。 下跪两人之中,定有一人撒了谎。那人会是谁连婉婷是他看着长大的,按理说不是一个空口白牙胡乱说话的人。可是他新封的谨孝乡君…看起来也不像说谎的人。 算起来,这两位姑娘,全都是自己人。 “你们各有说法,朕倒是好奇得很,到底是谁说了假话” 连贵妃盈盈立起,低语道:“陛下,婉婷是您看着长大的孩子。您是知道的,她绝不是一个说谎话的孩子。臣妾想着,这事定有蹊跷。是以求了皇后娘娘,准她们与二殿下和沈公子对质,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大家都安心。” “贵妃其实多此一举,事情都出了,再来说这些有什么用处邑儿是陛下的亲子,在夏国隐忍多年,担惊受怕,最是小心的性子。若真有人提点过山匪之事,邑儿怎么还会留在别院,以身犯险本宫就想不明白了,连四小姐为何要争个赢” 连贵妃脸一白,皇后娘娘这是暗着指责婉婷在撒谎。这个事要是她们认了,陛下会怎么想她知道婉婷是一定说过的,那么真正撒谎的人是李三娘。 她明明先发制人,皇后和李三娘是什么时候串通的 明帝听着两人的机锋,目露威严,十分不悦。 “既然有了争执,对质也是好的。”他转过头,声音压低,对陈皇后道:“只是委屈邑儿了。” 陈皇后大受感动,以帕拭泪,“陛下言重了,邑儿最是懂事。事关他人的清名,他再是苦累,也愿意来对质的。” 明帝点头,二皇儿确实懂事得叫人心疼。 越千邑和沈珽几乎差不多时间到,宫内急召,沈珽连衣服都来不及换。而越千邑因为行动不便,速度受制,是以两人是前后脚到的。 一进殿中,越千邑便咳嗽两声。 皇后娘娘心疼得差点掉眼泪,“陛下,邑儿身子本就不好。才在大火中争中命来,那纵火的匪人尚未抓到…” 明帝心疼儿子,刚才正好升起的愧疚之心,被陈皇后这话说得更是揪了起来。一听这话,阴寒的眼神看向跪着的连婉婷和李锦素。 越千邑捂嘴止咳,身后的侍卫将他膝上的毯子拉高了一些。 “母后,儿臣不碍事。事关两位姑娘的清名,儿臣愿意与她们对质,把事情弄个明白。” 沈珽行了大礼,被允许站到一边。 明帝冷哼一声,“连婉婷,如今人到了,你有什么要证实的” 连婉婷伏低身子,“臣女斗胆请问二殿下,当日臣女与沈公子去别院时,可有说起遭遇山匪一事” 越千邑面具下的神情看不清楚,就连露出来的眼别人都看不真切。那双凤眼望着连婉婷身边的李锦素,心里有了计较。 李锦素的手指死死掐进掌中,二皇子会如何回答,她心里半点底都没有。可是她就是莫名的相信,以二皇子的聪明一定知道怎么回答。 这种笃定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从哪里来的,之前否认连四的话时她心里没有半点波澜,而此时,她竟紧张起来。 越千邑又是压抑的咳嗽,“方才我想了许久,仔细回想连四小姐说过的话。实在是无能为力,我想不起有关山匪的半个字。” 连婉婷心一沉,二皇子竟然和李三是一伙的。 只是他们是什么时候说好的,竟然齐齐否认 沈珽皱起眉头,觉得这事太过不寻常。连四小姐有没有说过,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他们会去二皇子别院,主要就是提醒二皇子山匪的事。连四小姐是说过的,这一点毋容置疑。 连婉婷缓了心神,幸好他们做了万全的准备,不怕别人问起。想到这里,她问沈珽,“沈公子,你当时也是在场的,你来说说,我有没有说过” 沈珽往前走几步,行了礼,“陛下,连四姑娘确实说过。” 连贵妃长长松一口气,原本紧绷的面皮稍稍恢复一些。当初之所以挑中沈珽,一来是两家的关系,二来就是沈珽的为人。 “陛下,沈公子都说了,婉婷确实是说过的。只是臣妾不知,为何二殿下和乡君矢口否认” 说完无限委屈,低头黯然。 “陛下,可否容臣女问沈公子几个问题”李锦素突然出声,所有人都看向她。 陈皇后幽幽叹气,“可怜这两个孩子,都受了惊吓。今日这事,既然问了,就弄个明明白白,免得日后说起来都是糊涂账。陛下您看若不然就让谨孝问问沈公子” 明帝准了。 李锦素谢了恩,问沈珽:“敢问沈公子,当日可是与连四小姐一同出游的” “不是,当日我带着书童去寻访一位朋友,途中听到有人呼救,于半途中救下连四小姐。” “那沈公子,可有亲眼看到连四小姐遇匪,可有亲眼看到那些匪人的模样” 李锦素心中是有腹稿的,这些问题都是她仔细思量过的。自打得了李锦瑟的提醒后,她一直苦想法子。幸好四妹妹提醒了,否则这么紧的时间内自己被突然召进宫,哪里可能知道有人挖了坑让她跳。 沈珽皱起眉来,他赶到的时候,确实看到几个黑影,应该就是匪人。他一过去,匪人就跑了,他没有看清长相。 “那些匪人看到我,就跑了,我没有看清他们的模样。” 连贵妃心里大定,这个李三娘,果然如同传闻中的一样蠢。这般问话,岂不是从实婉婷遇匪一事,也就间接证明婉婷没有撒谎。 连娉婷也是这样想的,方才的紧张略略松了一些。 陈皇后心下纳闷,这孩子能从一开始否认连婉婷说的话,不应该是个没脑子的。怎么会把事情问得如此仔细,这不是给自己找套吗 唯有二皇子最是平静,面具下的凤眼看着那个女子,嘴角轻轻勾起。 李锦素转过头,低下去,“陛下,臣女可以再问问连四小姐吗” 明帝又准了。 连婉婷心中已是定了,她不怕人问,就怕人不问。 “敢问连四小姐,当日你去侯府别院,随从几人,婆子几人,丫头几人” 李锦素的话一问出口,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只是侯府嫡女出门,随从和丫头婆子都是有定数的,这个做不得假。</p> “随从八人,婆子两人,丫头四人。” “那我再问连四小姐,匪人约有几人” 连婉婷心里越发的没底,迟疑回道:“我吓得不轻,没看清楚。” 李锦素依旧冷静,并不强求确切的人数,“连四小姐好好想想,大概有几人这总是有数的。” “约摸十几人吧。” 这下,连贵妃反应过来了。这个李三,还真是狡猾,居然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不要紧,那些人确实是存在的,也不怕李三狡辩。 哪里知道,李锦素根本就不是想从有没有匪人这件事情上着手,而是转了另一个思路。 “好,就算是十人。以你身边的随从加上丫头婆子,想来是对付不了的,对吗” “是,下人们自知不敌,护着我先逃。哪里知道山路不平,我慌乱之中把脚给葳了。幸得沈公子路过,将我救了下来。” 她这番话正中李锦素的意,李锦素立马追问,“既然连四小姐所带的八个随从和丫头婆子一起都不敌匪人,为何匪人会怕沈公子和书童” 一个文弱书生带着一个书童,在真正的匪人眼中,那不正是送上门的肥羊,怎么可能会一看到他们出现,就吓跑了 沈珽皱起眉来,他不傻,父亲也也谆谆教诲过一些勾心斗角之事。思及当时,那些匪人几乎是一看到他出现就撤了。 如此说来,确实有些费解。 连婉婷方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不光是她,连贵妃和连娉婷亦是如此。 李锦素根本不给她们反应的时间,再次追问,“匪人劫道,皆是为财。连四小姐可有损失什么东西” “有…有的。” “那请问连四小姐,被那些匪人抢去了多少银两,多少首饰” 连贵妃听不下去了,截了话,“陛下,谨孝乡君问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沈公子都把当日的情形说了,婉婷遇匪是真,去提醒二殿下的事情必然也是真的。” “贵妃娘娘,方才臣女所问之事,就是在辨明遇劫的真假。娘娘不让臣女再问,直接下了定论,是否不太妥当” 陈皇后点头,“谨孝说得没错,这事既然有疑问了,自然是掰扯清楚为好。免得日后再提起,又是一番解释不清,各执一辞。” 明帝还是沉着脸,一言不发。 陈皇后对李锦素道:“好孩子,你还有什么话,尽管问吧。问得清楚了,大家心里都有底。” “谢皇后娘娘,那臣女再问沈公子。”李锦素把头微微往沈珽的方向,“沈公子,方才连四小姐说被抢了银两还有首饰,不知沈公子记不记得,连四小姐当时的穿着打扮” “未曾多看。” “沈公子谨记男女大妨,是应该的。但是就算不细看,也能想得起来当时连四小姐是否衣裳完好,钗环有没有乱。” 沈珽的眉头皱得更深,他觉得自己陷进了一个深井中。他原本没有半点的怀疑,甚至觉得李三娘否认连四小姐说的话太过无理。 这下,他恍惚明白了,为什么李三娘不肯认连四小姐的话。 他是个从不做伪的人,只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之前帮连婉婷说遇匪一事也是没有隐藏,这次李锦素问的话,他也会据实回答。 “没有,连四小姐一向得体。” 李锦素得了他的回答,突然就明白连家为什么会把他扯进来。那是因为他一向有贤名,又是大家公子,世人皆知他清高得过份,人品什么的暂且不提,但他绝不是一个会说谎的小人。 “人人都知道,匪人劫道都是为财。我记得清楚,当日连四小姐的头上有一支镶金珠钗,中间一颗红宝石光华夺目。试想劫财的匪人怎么可能放过莫说是加上沈公子和一个书童,便是再加上两个人,匪人也不可能收手的真正的匪人,比想象的更贪婪,他们不光会劫财,还会劫色…” 隐下的她就没说了,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连婉婷脸一白,就是怕毁了名节,才会故意让沈珽碰上的。万没想到这个李三,竟然敢当众说出这样的话。 连贵妃已完全明白李锦素问话的意图,这个李三娘,真是小看了。外人都传其如何愚蠢,没想到全是假的。 现在不光是关系婉婷的名声,还有名节。 “乡君定是没有听过见好就收这句话,那些匪人已经抢了不少,看到有人来了,自是想先脱身落下钱财为好。” “贵妃娘娘言之有理,确实有那样的匪人。可是会放火想烧死人的匪人岂是良善之辈,他们是怎么轻易放过连四小姐的为何对二殿下与臣女却是要杀人灭口,而对连四小姐如此仁慈若说匪人是惧怕连家的势力,那又为何不怕二殿下的身份难道他们还会区别对待,挑人下手” 连贵妃心一惊,下意识看向明帝,明帝沉着眸,也看了过来,更是把她惊得心颤了两下。好一个李三娘,竟然诬蔑连家。 陈皇后深深看着李锦素,她果真没看错,邑儿也没有看错。 越千邑面具下的嘴角扬得更高,带着一丝玩味。 连贵妃一甩帕子,跪到了前面,连娉婷也跟着跪下了。 “陛下明鉴,婉婷明明是大难逃脱,被谨孝乡君这一曲解,竟成了罪人。婉婷遇匪是真,好心提醒二殿下也是真,怎么就被乡君说得如此不堪,诋毁连家是有心之人。山匪与山匪不同,臣妾想着二殿下与婉婷遇到的定然不是同一拔人。” “陛下,别院离封都不到百里,过去的十几年间一直太平。怎么短短一日之间,出现两拔匪人顺天府竟然没有半点察觉任由歹人作乱,不仅抢劫世家贵女,还敢对皇子下手,简直是无法无天!” 连贵妃不敢置信,怎么可能这个李三娘,到底是受了谁的点拔,怎么可能一问接一问,每个问题都问到点子上 世人都知道,顺天府尹正是她的嫡亲表哥。 明帝的面色沉得难看,“谨孝这一问,朕倒是想起来了。顺天府尹梁世杰是你的表兄吧” 连贵妃背后生凉,努力保持镇定,“回陛下的话,是的。可是请陛下明察,梁大人自接顺天府以来,一直兢兢业业,造福四方。这次山匪之乱,指不定是京外来的流寇。” “流寇哪来的流寇如此大胆,竟敢对皇子下手!” 帝王一怒,殿中所有人都吓得跪下了。 连婉婷有没有提醒过二皇子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人敢为一己私欲,动摇江山惑乱人心。这是哪一个帝王都不允许的,也是绝不想看到的。 明帝宠爱连贵妃,却对陈皇后母子有着深深的愧疚之情。二皇子已为家国做了牺牲,如今面毁身残,再无继位的可能。 在陛下的心中,他想对这个皇子做的补偿,就是保越千邑一世富贵。他身为人父的这点慈爱之心,竟然都为人所不容,简直是触了龙之逆鳞。 难道他给连家的还不够吗 他给贵妃的宠爱还不够多吗 满朝文武皆知,太子之位一定是大皇子的。之所以迟迟不立太子,是顾忌二皇子和皇后的感受。即便不立太子,储君也是大皇子,将来的天子也是大皇子。 连家如此咄咄逼人,连一个废人都容不下,明帝岂能容忍 “这都一天一夜了,派出去那些人,连个匪人的影子都没看到,难不成那些人还会遁地朕看这顺天府尹该换个人做做了!” 明帝怒不可遏,拂袖离开。 殿中人迟迟不敢起身,还是陈皇后先起来,亲自将李锦素扶起来。 “好孩子,今日你受委屈了。” 第40章 吐露 李锦素腿都跪麻了,之前精神高度紧绷着, 这一松懈差点起不来。托着陈皇后的力, 这才勉强站了起来。 “臣女多谢娘娘体恤。” “好孩子, 你今天是受了无妄之灾。原本应该在府上好好歇着压压神的, 不想竟被召进了宫中,委屈你了。” 陈皇后怜惜不已, 眼神儿半点未往旁边跪着的连婉婷看。后宫之中, 论位份皇后是主。连贵妃再是受宠, 也不过是个妾。 往日里陛下宠着,陈皇后有意避让,倒叫人生出了连氏才是主的错觉。今儿个陛下怒极离去,连贵妃心里也打起了鼓, 是万万不敢仗着过去的宠爱, 不把陈皇后放在眼里。 终究是反客为主惯了,此时脸色再是掩饰也盖不住那青白一片。手指紧紧掐进肉里, 心似被没煎般难受。 陈皇后命人给李锦素赐了座,施施然地回到自己的位上。喝了一口茶水压神,缓抬着眉眼, 才像是看到了跪着的连婉婷。 “连四小姐也起来吧, 陛下都走了, 这质也对完了, 想来连四小姐应是服气了。” 连婉婷哪里服气,满肚子的冤枉和恐惧。陛下都怒了,可如何是好该死的李三, 红口白牙就翻脸不认人。 她自来尊贵,因是连贵妃的亲侄女,又是大皇妃的嫡亲妹子,谁都不敢为难她。是以,她出入宫中向来自在,鲜少会跪来跪去。 这次跪得狠,她凭自己之力根本起不了身。还是连娉婷心疼妹妹,不服连贵妃难看的脸色,过去将连婉婷扶了起来。 连婉婷心里恨着,面上委屈着,“乡君,婉婷原是一片好心……” 这是还不死心,还在掰扯那件事情。也难怪她心不死,若是就这么过去了,日后别人提起只说她满嘴谎话,这般名声比失了名节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以后还怎么有脸在贵女圈子里混。 李锦素一脸疲色,“连四小姐,你说好心便是好心吧。只是这好心我领不起,也受不住。” 连婉婷身形一晃,被连娉婷托住。 “谨孝乡君,得饶人处且饶人。婉婷有没有说过,你心知肚明,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失了大家风范。” 原本陛下拂袖而去,这事也就成了一笔烂账。想来陛下不是糊涂的,定是将其中的弯弯绕绕看得分明,宁愿此事混沌了去,也算是两边不得罪。 万没想到,连婉婷硬是要辩个明白。 连贵妃却由不得自家侄女再自取其辱,对陈皇后道:“皇后娘娘,今日之事,原是不会有的。臣妾没想到,本是山匪作乱一事,不想竟将臣妾的亲人给牵连进去。谨孝乡君断然否认婉婷,连带着质疑遭劫一事。臣妾辩无可辩,也怪婉婷性子鲁莽,叫人捉了把柄,臣妾无话可说。” 事实如何,恐怕在场的除了沈珽还有些没想明白外,每个人的心里都明镜似的。话语机锋间转来转去,不能捅破罢了。 “贵妃此言差矣,陛下震怒,不是因为连四小姐和谨孝的事,而是因为顺天府治下不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情,差点害了邑儿和谨孝。这都过去多少个时辰了,是半个山匪的影子都没抓着,你说陛下能不发火吗在其位谋其职,梁大人不能胜任,自有能者居之。” 连贵妃暗恨,皇后只说差点害了二皇子和李三,绝口不提婉婷被劫一事,这是要全然否认的意思。本是计划得好好的事情,谁知道会横生变故。陛下疑心连家不说,表哥的乌纱也保不住了。 这一次,是他们输了。 一环环,一节节,明明都是算好了的,就是没算到李三娘不如传言中的那般蠢笨。她在深宫多年,自认为看人不会看错。这次倒地被雁啄了眼,看岔了。 “山匪之事突然,梁大人来不及察明,确实是有过失之处。” 陈皇后微微一笑,“朝中之事,不是我们后宫女子能私议的,贵妃慎言。” 连贵妃一窒,今日这是怎么了,一步输了,自己方寸都乱了。再扯下去,恐怕皇后就要抓住她的把柄了。 这口恶气,是不咽也得咽。 她缓了一下心神,惭愧道:“多谢娘娘提醒,是臣妾逾越了。” 连娉婷扶着连婉婷,听到连贵妃认错,只觉心头一阵火气。姑姑何曾受过如此待遇,若不是她们被摆了一道,皇后哪有此时的得意。 眼神一个个地看过去,装着乖巧的李三,还有坐着不动的二皇弟。再看已经起身立到一边的沈珽,火气更大。什么端方君子,芝兰玉树,这时看他是无论如何都看不顺眼的。想着家中长辈还想与沈府结亲,看来此事得暂时作罢了。 光有才名,不知变通,有何用 尚不如二皇弟,都知道见机行事,顺着李三娘的话否认婉婷说过的话。沈公子却不知道随机应变,偏着她们。 “今日之事,劳烦沈公子了。若是我记得不错,沈公子与谨孝乡君好像有过婚约。也是婉婷心眼实诚,找二皇弟与沈公子来对质,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沈珽此人,心气甚高,哪里容得了这般污自己节气的话。 “大皇妃说的婚约一事,原本就是一句戏言。谨孝乡君年幼时听岔了,当成了真,外人传来传去,徒生许多误会。臣自幼读圣贤之书,万不敢亵渎圣人训律。是以臣今日所言,句句属实,决无半字虚言。” 连娉婷冷冷一笑,“沈公子说的恐不尽然吧” 这个沈珽,都到了这般地步,还如此顽固不堪,可见难胜大任。 李锦素心下不耻,连家的人,为达目的还真是不择手段。堂堂皇子妃,竟然当众污人名节,这样的气度好意思妄想成为将来的一国之母。 “大皇妃,臣女与沈公子之事满封都皆知。婚约之事已经作废,臣女也被陛下亲自赐婚给二殿下。如今皇后娘娘在,二殿下也在,大皇妃重提此事是何道理礼数教条对女子已是严格,定亲退亲都非臣女所能左右。臣女处在内宅闺阁,无法和世人分辩,若是再有一个和前未婚夫牵扯不清的谣言,岂不是要被逼死” 她说得凄然,泪水盈在眼眶,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如果是因为今日之事,大皇妃恼了臣女,大可斥责臣女。臣女确实没有听连四小姐说起过山匪之事,想来是臣女耳朵不好使,或是连四小姐声音太小了。总归大皇妃只想要一个结果,就是逼臣女认下此事。那么,臣女就依大皇妃好了,就当是连四小姐说过吧。” 什么叫就当是说过连娉婷气得肝疼。不仅是她气得不轻,连贵妃也是气得头脑发胀。这个李三娘,还真是小瞧了,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一个能言巧辩之人。 连家三女还未想到法子反驳,却听到一声低沉的声音。 “皇嫂莫要再逼谨孝乡君,我也只当连四小姐说过,自己没听清吧。” 连婉婷咬着唇,面无血色。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是想羞辱她吗 好,他们的目的达到了。此刻的她,就像一个被众人嘲笑的傻瓜,偏偏她还不能驳回去,不能再为自己辩解。 皇后是不会信她的,皇后和姑母是死对头,恨不得天天看这样的笑话。陛下不信,说什么都没用了。 她强忍着泪,“姑姑…” 连贵妃凌厉地看她一眼,她立马喃喃,“贵妃娘娘。” 陈皇后将姑侄两人的眉眼官司看在眼中,只觉无比畅快。多少年了,自己忍气吞身,明明贵为宫中之主,却要处处避别人的锋芒。 “本宫瞧着这一番折腾,连四小姐累了,早些回去歇着也是好的。不过这件事情,本宫不想再听有人议论。说到委屈,莫过于谨孝,可怜这孩子死里逃生,又来宫里受惊,实在是叫人心疼的紧。” 连贵妃低着头,像是没有听到后面的话,带着连娉婷和连婉婷离开。沈珽也行礼告退,陈皇后关切了一番,命送他出宫。 该走的人都走了,陈皇后这才露出真心实意的笑。 “眼看着到用膳的时辰了,邑儿留下来陪母后一起吧。”说完又转向李锦素,“恰好今天谨孝也进宫了,咱们娘仨就坐下来吃个便饭。” 越千邑点点头。 李锦素觉得不太妥当,她终是外人,哪能碍着别人母子团聚,“臣女多谢皇后娘娘,只是臣女进宫久了,家人兴许会挂念。娘娘与殿下难得一起,臣女就不打扰了。” “三娘家中还有挂念的亲人” 越千邑这声三娘,把皇后娘娘听得一愣。不想皇儿何时与谨孝如此亲近了,竟然都直呼小名了。想着这儿媳是儿子同意的,定是有几分满意的吧。这般想着,看李锦素的眼神越发的怜爱。 李锦素被他冰冷的反问问住,苦涩一笑,“不怕皇后娘娘和殿下笑话,臣女的亲人不多,尚有一妹,颇为贴心。” 这就是指李锦瑟了。</p> 陈皇后慈爱地看着她,“姐妹情深,本宫自是会成全的。你且安心留下,本宫派人去给你妹妹送个口信。” 既然皇后都这么说了,若是再推辞就显得她不知好歹。且古代等级森严,万没有再三拂逆上位者的道理。 “多谢皇后娘娘,臣女就叨扰了。” 陈皇后的笑意越发真诚,忙命嬷嬷去知会御膳房一声,多备几个菜。 宫中用膳,自是规矩颇多。偌大的桌子,稀稀地坐着三个人。李锦素的身后,是那上回给她带过路的宫女春雨。 一顿饭吃下来,只有五分饱,便不能再多吃了。 吃饭的当口,天已黑透了。 李锦素代替了推轮椅的侍卫,推着越千邑慢慢离宫。后面跟着一群宫女侍卫,约在十步开外。显然越千邑并不喜欢有这么多人跟着,所以他们才会离得较远。 宫中灯火通明,倒是不难走。 “三娘怎么会料到我必会与你口径一致” 李锦素料想他会有此一问,“并不能肯定,不过是在赌,赌殿下是值得臣女信任的人。” “信任”越千邑低喃,这个词好生沉重,分量千钧。 “臣女以为,自己与殿下是未婚夫妻,无论是因何原由被赐了婚,总归将来是要绑在一起的。既然要在一起生活,信任是最基本的东西。” 她的信任,其实并非是因此,而是她坚信自己的感觉。 越千邑心头一震,这样的说法他从未听说过。世间夫妻何其多,能彼此信任的恐怕不足万分之一。 “三娘信任我” “自是信任的。臣女知道殿下的不易,若是我们彼此猜忌,岂不是合了他人的意。信任是相互的,臣女信任殿下,也希望殿下信任臣女。倘若将来有一天,这种信任不存在了,臣女会尽好自己的本分。” 她愿意信任他,是建立在相互的基础之上。将来的事情谁也料不准,没有什么关系是永恒的,真到了那个时候,她只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越千邑眉头一皱,“三娘以为会发生何事,我们才会不信任对方了” “臣女说不上来,总归是寒了心,或是不能再全心全意了。如果将来殿下您有了新欢,三娘便不敢再信任您了……” 许是夜色给了人勇气,李锦素觉得时机正好。逃不脱的婚姻关系,她做不到和古人一样三从四德。 在二皇子的后院只有她一人时,她可以做到信任他。如果他有了妾室,那她一定做不到与妾室姐妹和乐。 真到那个时候,爱谁谁,她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越千邑不想她会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她可知道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少不得落个悍妒的名声。她当真是信任他,连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 如此看来,自己的小未婚妻还是一个小妒妇。 他嘴角弯起,竟莫名有些愉悦。 她半天没听到他的回答,自嘲一笑。或许在古人听来,自己这样的论调简直是可笑至极。反正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她都不想违背本心地活着。 一路沉默着,出了宫门。 李家的马车一直等在外面,成妈妈原本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生怕出了什么事。好在之前有宫人去李家报信时,顺便知会了她一声,她这才知道姑娘在宫中陪皇后娘娘用膳。 心里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夫人保护之类的。 看到李锦素出来,眼前一亮,赶忙迎上来。这才看到越千邑,行了大礼。再扶着自家姑娘上了马车。 “姑娘…老奴瞧着,殿下似乎并不是很难相处的人…”成妈妈迟疑地说着,生怕犯了什么忌讳,十分的小心。 李锦素轻轻一笑,“皇家的人,没几个是好相处的。” “是老奴多言了。” “妈妈无需小心,我知妈妈是在担心我,心里盼着二殿下是个好相处的人。” 成妈妈一愣,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姑娘真是懂事了。” “谁真心为我好,谁想害我,我现在都看明白了。妈妈不用担心,二殿下定然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我们做好自己的本分,他自会容得下。” 成妈妈一抹眼角,感慨点头,“姑娘说的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姑娘诚心待殿下,想来殿下也会真心对姑娘。” 这话李锦素不算认同,说起来佟氏对李家够诚心吧。结果呢,换来的是什么结局可见诚心这事,还得看人。 马车的轱辘滚动着,压在青石板上发出低沉的声音。 且说连家三女到了平宁宫,一进内寝,连贵妃就狠狠给了连婉婷一个巴掌。把连婉婷打得一个踉跄,跌在地上。 “姑姑……”连婉婷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连贵妃。姑姑最是疼她,怎么可能会打她 “没用的东西,连做戏都不知道做周全。哪家姑娘被人劫了还光鲜亮丽,衣裳不乱发髻不歪的本宫是如何教你的,你竟然阳奉阴违。” 连婉婷委屈啊,都说了是走一个过场。哪个姑娘面对心爱的男子,不想展示最好的一面,她不想被沈公子看到她狼狈的模样,何错之有 连娉婷不忍,不过姑姑的话,她是不也反驳的。 “姑姑,这事不能全怪婉婷。怪只怪那个沈珽,人太木讷连基本的变通都不知道。反倒不如二皇弟,都知道见机行事,顺着李三娘的话。” 连贵妃沉着脸,坐在锦榻上。 “你说得也没错,确实不堪大用。依本宫看,这门亲事结不得。” 连婉婷大急,“姑姑,沈公子也没有料到,他是个君子,向来不屑小人做派,做不来…” 被连贵妃厉目一瞪,她立马不敢再说了。心里急得不行,这事过后别人还不知如何说她。唯一知道她是被冤的就只有沈公子了。 再说她一直倾心沈公子,要是不能结亲,她还能嫁给谁 连娉婷暗自叹息,这个妹妹怎么一心只想着儿女之情。女子嫁人,看的是地位是家世,怎么能感情用事。 “姑姑,此事是我们吃了大亏,我们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李三如此难缠。上一次她献嫁妆之时,儿臣就应该想到了。也怪那李老夫人没有实情以告,我们这才失了先机。” 听到这个,连贵妃冷笑一声,“李家那个老蠢货,还想着与我们连家结亲,连自己的孙女是什么本性都看不明白,一辈子真是白活了。” 连娉婷给连婉婷使了一下眼色,连婉婷忙爬起来,给连贵妃倒了一杯茶,“姑姑,婉婷知道错了。” 连贵妃没好气看她一眼,到底是自己的侄女,确实该做的也做了,只是被别人摆了一道。这事怪来怪去,实在是不能全怪婉婷。 “你知错就好,以后做事多动动脑子,莫要再被人拿了把柄。需知一个不慎,那可就是大祸。这次的事,就当是个教训,往后切莫私自做主。” “婉婷知道了。” 连娉婷松了口气,听姑姑的口气,对婉婷应是消气了的。 “姑姑,今日之事倒是给儿臣提了个醒。儿臣瞧着二皇弟与李三之间似乎颇有默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三性子难缠,真和二皇弟一心,以后就不好拿捏了。 连贵妃重重放下杯子,眸光泛冷,“他们想夫妻同心,休想!” 第41章 婚期 连氏姐妹出宫后,连贵妃换上一身素色的衣裙, 故意散了一下发髻, 额头垂下几根发丝。用茱萸水润了眼, 画了一个极淡的妆容, 未擦口脂。 瞧着楚楚可怜,眼眶红肿, 柔弱无依。 这才扶着嬷嬷的手, 去到明帝的寝宫门口。 也不进去, 就那么跪在宫外。 明帝得了太监的禀报,知道连贵妃跪在殿外。心里有一瞬间的软化,思及连家所作所为,心又冷硬了下去。 他尚且还在位, 连家就欲除去邑儿。待他龙御归天, 恐怕不仅是邑儿,便是皇后, 他们也是容不下的。 皇权争斗,你死我活,他身在帝王之家, 早已知期中的残酷。然而他以为邑儿已身残, 注定只能当个闲散王爷, 为何还被人不容 连家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 天子脚下都敢弄这样的把戏,把他这个天子当成了什么 连贵妃楚楚地跪着,一直子时过, 终是像朵萎掉的鲜花一样晕了过去。这一晕,明帝的气也就消了,忙命人将她抬进寝殿,唤了太医。 悠悠转醒的连贵妃可怜兮兮地扯着帝王的衣袖,红肿的眼和娇弱的样子勾得人越发的心疼。再加上一番忏悔与追忆往昔,将帝王的心重新暖了过来。 此事暂且不表,只说李府素心居内。李锦素一直在等人,自打傍晚时分云耳从窗户跳了进来,给她送来一张纸条,她就一直趴在桌子上等。 纸条只有四个字:子时三刻。 没头没尾,她却是知道表姐必在这个时辰过来。 眼看着子时三刻将到,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她一直都疑惑着,为何每次表姐来时,成妈妈和墨语几人都没有察觉。 现在她似乎明白了,还有一种叫点睡穴的秘术。 修长的黑色身形掀帘进来,她立马从桌子上抬起头,“表姐,你可来了。” 薛瑜径直坐到她的对面,看着她殷勤地倒了一杯茶水。起先并没有要接的意思,待看到她明明很困却努力弯起讨好笑着的眼,伸手接了过来。 还是一如既往的粗涩难入口。 嫌弃地抿了一小口,放下杯子。 李锦素坐好,一副等着的模样,令薛瑜不禁莞尔。这丫头看着乖巧,外面传得也蠢笨,哪里知道脑子倒还有些灵光。在福禧那般条理清晰,字字不让人,句句有理的样子,令人眼前一亮。 “我听说今天你被召进宫去了。” “是,表姐消息灵通。” “你平安归来,想来是有惊无险。我来找你,并不是因为这事,而是要来和你道别的。” 李锦素一愣,她从未想过表姐会离开。她心里已将表姐当成了亲人和依靠,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 她眨了好几下眼,“表姐,你要去哪里” “我来封都有好些日子了,骊城那边的生意出了点事,我要回去料理一番。少则几个月,多则一两年,也或许我就不再回来了。” “表姐…” 再也不回来了。 李锦素的耳中只有这一句话,顿时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穿越到这个时代,好不容易有两个可以相依的亲人,表姐竟然就要离开了。 她不会忘记表姐虽然嘴上不饶人,却一直在帮着她。也不会忘记那日在庄子上,火光中出现的表姐,就像天下降下来拯救她的神仙。 毫无预兆的,她的眼眶一红,泪水涌了出来。 “那表姐什么时候走” “明日启程。” 这么快。 她抬起朦胧的眼,抽抽答答,“那…我祝表姐一路顺风…” 薛瑜很想伸手替她把眼泪擦掉,认识以来,她似乎一直都是没什么心肺的模样。纵使身处险境,也未见有如此伤心的时候。 “表妹舍不得我” “我舍不得表姐……” 李锦素泪水流得更汹,心里顿时没底起来。以往她遇到事情,总想着还可以找表姐,往后表姐不在了,她要去找谁 而且,她是真的把对方当成了亲人。 一方白帕子递到她的面前,帕子上空无一物,连女人家常见的花草小绣都没有。她接过,轻轻擦拭着眼泪。 只听得一声长长的叹息,清越的声音道:“你这般模样,我如何和你交待事情。” 李锦素红着眼,吸了两下鼻子,“表姐有什么要交待的,尽管吩咐。” 薛瑜看着她红通通的鼻头,还有哭得水润的唇,以及肿了的眼,心里升起莫名的情愫。那种不受控制的情愫充斥着整个胸腔。 良久,才微敛了眸,遮住眼中的异样。 “我方才说或许几月就回来,其实不然,我很有可能不会再回来。在封都的生意我都转手别人了,唯有那个宅子,还有几间铺子没有动。我想着你嫁的是皇子,将来要使钱的地方也多,这些就当是你的私产,记到你的名下。” “表姐!”李锦素极为震动,说是表姐妹,其实她们之间的血亲八竿子都打不着,她实在是当不起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我不能要,表姐赚钱不易,把这些东西卖了也能多些银钱周转。我嫁人自有府中长辈备下嫁妆,在内宅也没有什么大使钱的地方。” 那双凤眼定定地看着她,其中深意她看不清楚。 “表妹莫要推辞,我急于出手,别人给不了满意的价格。再者万一我再回来,也有落脚之处。其中一间铺子,我做了记号,留给锦瑟。本想着以我之名送她,转念一想,由你送较为合适。” 这下,李锦素更是感动。表姐事事想着她,是想让锦瑟念她的好。 “表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多大的姑娘,平日里瞧着不像是个爱哭的,怎么今日哭成这般。往后嫁进皇子府,总不能还像这样,动不动就哭。” 李锦素听着,表姐的声音温柔了许多,完全不似平日里不是冷冰冰就是恶狠狠讽刺人的语气。或许是要走了,才会有这待遇吧。 说到嫁人,她心中没什么期待。虽然皇后眼下看着是偏向她的,二皇子瞧着也是个讲理的人,但是终归都是陌生人。 “也不知道是哪时的事,自赐婚以后礼部那边再无动静。也不见宫中有聘礼送来,陛下也没有定下成亲的日子。想来无论是皇后娘娘和二皇子殿下,对我都是不太满意的。碍于是陛下赐婚,在外人面前给我留了面子。婚事恐怕还会一拖再拖,拖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奉行吧。” 薛瑜凤眼一眯,道:“今日你进了宫,皇后娘娘还留了膳,并且特意派人来府中知会过了,想来对你是极为满意的。我思量着,恐怕这两日就要定下婚期了。” 李锦素懵懵的,她刚才那番话不是抱怨。其实她心里也希望婚事能再拖些时日,总之不要太快嫁过去。 怎么听表姐的分析,竟像是快了。 “表姐,我怕……” “怕什么”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李锦素没有感觉到,只想着表姐也要走了,她以后再遇到什么事情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只恨不得把没说的话全部说完。 “二殿下瞧着讲理,可性情有些喜怒无常。我怕自己万一惹了他不快,他不会把我弄死” 面纱下的脸一黑,什么跟什么</p> “你没触他的大忌,他为何要弄死你你都说二皇子是讲理之人,你且记得要顺着他,他自会护着你。若是你一心想做寡妇,我想他定会先弄死你!” “表姐…”李锦素被对方语气中的寒意吓到了,仔细一想,表姐说得有理。但凡她以后在二皇子面前露出半点想当寡妇的意思,二皇子定然会提前灭了她。 “我连他的心思都猜不透,怎么顺着他我也不知道他忌讳什么想想真是头疼得很,你说我一个四品官家的丧妇女,怎么就会嫁给皇子我本想着打一个踏踏实实的男子,过些简单平淡的生活。哪里想到会搅进皇家那趟浑水里,表姐恐有不知,宫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善茬。那些人心眼多得似筛子,我哪里是她们的对手。一想到以后要时常与那些人斗智斗勇,我就想逃。” 她说得可怜,颇有些小女儿撒娇的模样。以前还拘束着,眼下听到薛瑜要走,似乎所有的情绪都放开了。 薛瑜嘴角微勾,很是享受此时的温馨亲昵。 “不怕,我给你留了人。” 李锦素惊讶地微张着嘴,下意识问道:“谁” “胡妈妈。” 那个人高马壮的胡妈妈,无论是干仗还是嘴皮子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厉害。有这么一位妈妈以在身边,确实有安全感。 “表姐将人给了我,那你自己怎么办” “胡妈妈在封都习惯了,不想回骊城。我在骊城自有人服侍,表妹大可放心。我瞧你身边的那个成妈妈忠心有余,强勇不足。在内宅料理杂事尚可,真要面对阴谋诡计,怕是少了几分智谋。胡妈妈是我用惯的人,最是忠心,你放心用着便是。除了她,还有忠伯,我也一并留给你。日后你嫁进皇子府,尚能替你在外面跑腿。”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替她想得周到,她感动之余,将人都收了。 她无以为报,原是打算明日去送行的,薛瑜不许,道自己洒脱惯了,最不喜离别时有人哭哭啼啼。 临别依依,她目送着那道修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只觉满心的惆怅。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表姐,希望再次相见之日,能看到表姐夫。” 风把她的话吹进了薛瑜的耳中,薛瑜脸一黑。没心眼的小丫头,什么表姐夫,永远都不会有。黑夜很好地遮盖了他的情绪,没有看清他眼底的戏谑。 小丫头,真期待和你真正重逢的那一天。 翌日,辰时许,宫里来了圣旨。 一道是陛下亲下的婚期旨意,另一道皇后的懿旨。随着圣旨而来的是礼部备好的聘礼,随着懿旨来的,是宫中的聘礼。 她恍惚地接了旨,暗想着表姐猜得果然不错。只是不知此时此刻,表姐到了哪里。忠伯和胡妈妈暂时还住在万户巷的院子,等她嫁到皇子府后再跟去,免得李家人又多有口舌,徒生是非。 这些聘礼就由成妈妈领着人造册,常氏和巩氏再眼红,也是不敢昧下的。是以占不到便宜的事,也不愿意来沾手。 造了册,收进库房,府中的姐妹们都齐聚在素心居。 瞧着一派和乐,谈笑嫣嫣,实则各怀心思。 李锦笙心不在焉,期间眼神闪烁,似乎一直在等什么东西。而段雯秀则是好一番恭维,言语之中却难掩酸气。 李锦瑟只说了一句恭喜,便没了话。 这般维持着和和美美,一直到李锦笙的一个丫头出现,在李锦笙耳边低语几句。李锦笙这才抱歉地告辞,说是院子里有点事情。 她一走,段雯秀也没有表现的意欲,跟着告辞。 剩下李锦素李锦瑟姐妹二人,气氛顿时自在了。 李锦素看着李锦笙离开的方向,神秘一笑,“四妹妹猜一猜,大姐为何急着匆匆离开,她的院子里到底有什么事” 李锦瑟先是皱着眉头,尔后眼前一亮,“算日子,应是放榜了。” “可不是嘛。” 李锦素站起来,顺便把她也拉起来,“说起来,我们还没有在外面好好看看,趁着今日这机会,我们出去走一走。” 姐妹二人去请示巩氏,巩氏正愁找不到机会让段雯秀出去,一听立马答应了,说是让姑娘们都去瞧个热闹。 派人去叫李锦笙,李锦笙说是有事,不能去。 于是姐妹仨人坐马车出了门,到了放榜的地方,已是人山人海。男女老少都有,主子下人的挤成一团。 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大笑离去,有要蹲地痛哭。 路边上,停了好些马车,看着都是一些官眷。身穿绫罗绸缎的小姐与丫头们交头接耳,不时议论着经过的举子们。 榜下捉婿,历来有之。 不过能来捉婿的姑娘,一般都不是世家大户出身的。真正的世家大户,极少会与寒门子结亲。即便是有,也都是庶出的姑娘。 出身并不那么好的嫡女,才愿意博大,期许能嫁一个有能之人,使家族更上一层楼。 段雯秀似乎也有这样的心思,拉着丫头兴致勃勃地跳下马车。她说得好听是嫡出,生父却是小官,沾了李家的名头,身份才高了一些。 李锦素和李锦瑟不愿下去,就留在马车上。 听着有人高呼伯子琴的名字,紧接着一群人将什么人团团围住,李锦素就知道那被围之人定是伯子琴。 李锦瑟眼前一亮,“三姐姐眼光就是好,那伯公子果然是三甲头名,那我们下的注,定是赚钱了的。” 李锦素忍俊不禁,敢情在四妹妹的眼中,男主中了头名意味着有钱赚,而不是其它的。男女主不在一起,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四妹妹,我瞧着伯公子这般有才,将来定能平步青云,也不知道他会找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为妻” 李锦瑟立马回道:“三姐姐,这伯公子确实有才。我想着他定会找一个能帮助自己仕途的岳家,至于妻子是什么样的人,反倒是其次。” 说到底还是那个意思,她认为伯子琴这个男人心术不是很正。 李锦素也不知道为何锦瑟就是不喜伯子琴,书里明明是琴瑟和鸣的夫妻,满封都人人称羡的一对,怎么四妹妹如此抵触 “四妹妹,好像极不喜伯公子若是你自己选,你是不是不会选他这样的男子为夫” “我说不上来,兴许是呆在内宅惯了,见多了勾心斗角总觉心累。伯公子有才不假,却不是我心之所向。我倒是情愿碰到一个简单的男子,不需要他有多大的野心。与其日日猜测枕边人心思,防着这个防着那个的,那不如过一些平淡的日子。” 李锦素死了心,鬼知道这本书成了什么样子,女主讨厌男主,也是没谁了。看样子,四妹妹和伯公子在一起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说话间,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晃过。 “你看,那是不是大姐身边的芦花” 顺着李锦瑟的手指,李锦素也看到了芦花。芦花灵巧地挤过众人,钻到了伯子琴的身边,偷偷塞了一张纸条过去,被伯子琴紧紧捏住。 芦花完成了任务,钻出人群,不想被段雯秀给截住了。 “大姐不是说有事,出不了门,你怎么在这里” “回二姑娘的话,我家姑娘确实有事不能出门。恰巧奴婢今天休息,就出来看热闹了。” 这番回答倒也合情理,只不过段雯秀与李锦笙斗法多年,心知那个大姐不是一个做无用功的人,更不是一个体恤下人的主子。 眼神闪了闪,让自己的丫头书棋去与马车上的李锦素李锦瑟支会一声,说她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回去。 李锦素闻言,自是说要陪大姐一起回去,书棋连连拒绝,飞快地跑了。 “三姐姐,二姐这是要做什么” “想知道,我们跟上去!” 第42章 争执 芦花进了一间茶楼就没有再出来, 段雯秀躲着等了约小半个时辰, 果然见到伯子琴出现了。他先是四下环顾一番, 见没人跟着才进了茶楼。 段雯秀一跺脚,果然是贱人养出来的小贱人, 就会勾引男人。 左右思量着,自己贸然闯进去会不会不太好。打眼瞧着跟上来的李锦素和李锦瑟,心下一喜, 正中下快怀。 “三妹妹, 四妹妹, 你们怎么也跟来了” “我们不放心三姐姐你。” 李锦素是故意让她看到的, 她们想要跟着, 也得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姐妹情深, 是再合适不过的由着了。 段雯秀顺着话, 面上现出担心, “还是我们顾及姐妹情谊, 想着姐妹们一起。原想着大姐真是有事,才没和我们一起出来。可我瞧见了大姐身边的芦花, 神神秘秘的, 怕有什么不妥。”段雯秀压低声音, “方才我看见伯公子也进去了,不知道大姐在不在……若是传了出去, 我们姐妹的名声都不要了。” 李锦素露出为难的面色,一副想进去又不敢进去的模样。李锦瑟自是装成鹌鹑,低头不敢与人对视。 段雯秀心里看不上这两人, 也不知道三妹妹是不是和四妹妹呆久了,这胆子是越发的小了。都要当皇子妃的人,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以后还怎么在宫中周旋。 不过,三妹妹是死是活和她有什么关系。甚至李家的姑娘过得如何,都和她没有关系,她可是姓段的。 “三妹妹,四妹妹,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姐走歪路。若不,我们就进去看看吧,也好安心。” 李锦素犹豫一番,终是下定了决心,“二姐说得对。” 姐妹仨人恰在茶楼的西拐角,才准备要过去,打眼瞧见东边来了一辆马车。马车里下来一位粉衣少女,面上带着怒气。 少女身边的丫头低语几声,只见少女恨恨说了一句话。离得有点远,听不真切,总归不是什么好话。紧接着带着丫头进了茶楼,颇有些去势汹汹的意味。 李锦素自是认得那少女,正是沈家的小姐沈澜芳。心下琢磨起来,这沈澜芳怎么会出现在此地,莫不是也为那伯子琴而来 伯子琴既然能是男主,长相自是极好的,才华也是极好的,被沈家看中也不足为奇。 “三妹妹,方才那进去的好似沈家的小姐,她来这里做什么”段雯秀问着,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兴奋和幸灾乐祸。可千万不要是自己猜的那样,若真是,李锦笙那个小贱人在沈家小姐面前讨不到半点好处。 “二姐姐,我们赶紧去看看吧。” 段雯秀闻言,点头,走在前面。 进了茶楼,一楼有人在唱小曲儿。厅堂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位客人,扫视一圈,没有看到伯子琴他们。 想来也不会在大堂,应是在二楼雅间。哪成想着刚上楼就听到争执声。声音尖利,听着像是沈澜芳的,她们赶紧走过去。 左手边最后一间雅间的门是虚掩的,声音是从那时传出来。 “沈小姐,都是误会。” “误会什么李锦笙,你以为我眼瞎了吗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大白天的与外男在茶楼私会,你告诉我是误会,岂不是很可笑” 沈澜芳恨不得去划花李锦笙脸,李家的姑娘没有一个好东西。李三娘她现在不敢惹,谁让人家现在是乡君。 可是这个李锦笙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四品官家的庶女,也敢肖想她沈澜芳看中的公子。简直是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伯公子,你来说说,可是李小姐约你来的” 伯子琴清朗的声音响起,“早前小生寄居在大济寺时,曾与李小姐有一面之缘。李小姐托我给其祖母抄写祈福经书,后因临时有事,不了了之。后来李小姐觉得有愧,托人带口信给小生表达歉意。今日放榜之时,李小姐身边的丫头出现,说是李小姐有事寻小生。小生想着,或许正是因为经书一事。些许小事,小生从未放在心上,为了打消李小姐的愧疚之情,这才来赴约的。” 沈澜芳一听,立马娇羞不已。 “我就知道伯公子清风朗月,定不喜与一些下贱之人为伍。” 李锦笙气得俏脸泛白,“沈小姐,你说谁下贱” 沈澜芳眼一斜,答案不言而喻。 李锦笙何曾受过如此羞辱,而且还是在伯公子的面前。今日这事若不说清了,只怕她的名声就要毁了。 “伯公子,在你心中那是些许小事。可在小女看来,你高风亮节值得钦佩,小女定要是当面亲自与你道谢的。” “李小姐实在是太过客气,小生真未放在心上。” 沈澜芳最看不得李锦笙这般无耻的姑娘,当下眼角微抽,“李小姐,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敢说你没有自己的小心思。眼瞧着伯公子中了头名,你这心里是有其它的打算吧。我告诉你,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伯公子这样的男人不是你一个庶女能想的。” 李锦笙脸更白了,沈澜芳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沈家也有招揽伯公子的意思为何前世里没有这一出,后来嫁给伯公子的是四妹妹。 四妹妹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庶女都能嫁给已入朝堂的伯大人,她为什么不可以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段雯秀听着里面的话,只觉得心里无比畅快。自视甚高的李锦笙也会有今天,在府里有老虔婆宠着,还真是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孰不知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个普通的庶女。 李锦素已从之前伯子琴的话里听出了许多意味,怪不得锦瑟一直不看好他,却原来真是一个趋炎附势之人。再是装得清高,说得凛然,也掩盖不了他骨子里的嫌贫爱富。 他定然是接了李锦笙递的橄榄枝,不拒绝不表明,一直侍机等待。一旦有更好的出现,立马见风使舵,依附过去。 这个男人,确实不是良配。 变故往往就在一瞬间,也不知里面是怎么了。只听得李锦笙叫了一声芦花,然后便听到扭打的声音。 再然后,她们闯了进去。 见到雅间内的情形,大吃一惊。 沈澜芳被打倒在地,脸肿得老高。芦花还骑在她身边的丫头身上,打得起劲。伯子琴显然吓傻了,李锦笙也没回过神来。 “住手!” 李锦素喝了一声,芦花才悻悻爬起来,鄙夷地瞪着沈澜芳主仆。 伯子琴看到这么多人,只觉无地自容,“这简直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他一拂袖子,愤而离去。 沈澜芳掩着面,尖叫出声,“李锦笙,你竟然敢让人打我。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一个庶女,竟然如此猖狂,可见你们李府的门风是何等的差。我定要告诉我父兄,让他们去陛下那里参李御史一本。” 沈澜芳的丫头扶起自家主子,掩着面离开了。 雅间里剩下李家众女,段雯秀心里笑开了花,面上却是担忧不已,“大姐,今日这事可如何了,那沈小姐多难缠,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锦笙的理智回笼了,看向她们,眼神定在最后面的李锦瑟身上。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们看到你的丫头芦花鬼鬼祟祟的,有些担心大姐,这才跟了过来。” “这么好心!”李锦笙目光都阴狠起来,一把推开段雯秀,走到李锦瑟的面前,“是不是你这一切是不是你做的我知道是你,一切都是你捣的鬼!” 李锦瑟被她吼得一跳,肩膀一缩,“大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p> “你不要和我装糊涂,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以为伯公子是你的我告诉你,你做梦!你没听到沈小姐说的话,他们沈家对伯公子势在必得。哈哈,你以为躲在暗处我就不知道了吗我告诉你,我是庶女,你也是庶女,我母亲还中良妾,而你生母,不过是个奴才!” 段雯秀一头的雾水,这里面有四妹妹什么事就四妹妹这半天憋不出个屁来的性子,还能和伯公子牵扯到一起 怎么想都不可能。 “大姐,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着越发的糊涂” 李锦笙不理她,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李锦瑟,恨不得把她胆小怕事的面皮给撕了,让世人都看看这个四妹妹有多会装。 李锦素不露声色地挡住李锦瑟,淡淡地道:“二姐姐莫要理会大姐,她今天恐怕是受了不小的刺激,犯了癔症,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了。” 段雯秀一想,也是。 “大姐,你说你这叫什么,偷鸡不成把蚀把米。你想得倒是好,与伯公子拉近关系将来顺理成章。可你别忘了自个儿的身份,你只不过是个庶女,在别府的嫡女面前,那可不够看的。也是祖母宠着你,宠得你都忘记自己的身份了,连三妹妹都不看在眼里,也难怪会有今天。” 李锦笙阴冷的目光瞪过去,这个段雯秀,她还没有出手对付,对方竟然就敢公然挑衅了。好,真是好的很。 “我是庶女又如何,我可是李家的亲骨血。二妹妹呢,生父不过是个八品小官,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冷嘲热讽。以你的出身,指不定要嫁到哪样的破落人家,你有心思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至于我,不用你操心,我定然会比你们都过得好。” 说完,李锦笙昂着头走出去,芦花赶紧跟上。 段雯秀的脸青白相交着,这个小贱人,和那个老贱人一样。母亲说得没错,这个府里有两个贱人,她们是翻不了身的。 一定要让贱人们得到报应,母亲才能当家作主。 李锦素微垂着眸,暗忖着以沈澜芳性子,这事是不会善了的。李锦笙为了摘清自己,说不定会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芦花的身上。 果然,事情真的如她所料。她们回去没多久,沈夫人就带着沈澜芳亲自上门讨要说法,巩氏和李复儒陪着笑,脸都笑得快抽筋了。 “李大人,李夫人,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可是这事我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了,我女儿平白无故被你女儿的下人一顿乱打,你们这是踩我们沈家的脸。” “沈夫人,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家姑娘个个都是知书达理的,万不会做出如此有失体面的事情。” 沈澜芳衣服未换,脸上的红肿清晰可见,闻言大怒,“你们把李锦笙叫什么,就是她打的我。” 李复儒脸一沉,命人去叫李锦笙。李锦笙一回到家中,便与常氏安姨娘说了茶楼的事。气得常氏恨不得摔了杯子,这个孙女她最是看重,没想到竟然做出如此轻浮之事。 “那个伯公子不过是徒有虚名,一个寄居在寺院的书生,家里指不定落败到什么地步。你怎么就和他有来往了” “祖母,孙女知错了,我只是想与他当面道谢。” “老夫人,笙儿是最有分寸的孩子。依我看今天这事,定是那个从外面捡来的丫头太鲁莽了。当时我就说过,笙儿是一片好心,看不得有人受苦。可是半途带进府的人,未开教化迟早要惹祸事。果不其然,连沈小姐都敢打,连累我们笙儿。” 常氏也反应过来,“你说得没错,这样的丫头留不得。” 前院的人来请李锦笙,常氏一拍桌子,“既然沈夫人带着沈小姐来讨说法,我老婆子就豁出这张老脸。” 常氏命人捆了芦花,还堵了嘴。 芦花呜呜叫唤着,李锦笙没有看她一眼。这个丫头,忠心是有的,就是太蠢了。难怪前世里是替四妹妹抵命了的,既然自己救了她,她替自己抵这个罪也算是报答。 常氏一进前厅,立马赔着笑。 “沈夫人,今日这事全都是碰巧了。我家笙儿最是懂礼数的孩子,心地又善,见不得人受苦。前些日子,她去寺中替我祈福,途中遇到这丫头晕倒在路边,一时好心带回府中。没想到这丫头未曾驯化,竟然敢动手打沈小姐。这实在是我们管教下人无方,沈夫人若是不解气,将这丫头绑了回去,任由处置。” 沈夫人冷冷一笑,搞了半天,就弄一个丫头出来抵事。 “老夫人,并非我不给你这个面子。一个下人,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别府的小姐下手。若不是受了自家主子的授意,她一个丫头敢出手” 常氏脸一僵,缓缓坐了下来,手摩梭着拐杖,“今日这事,沈小姐确实受了委屈。也怪我家笙儿没有约束好下人,要不我让笙儿给沈小姐亲自赔不是” 沈澜芳把脸一撇,“一个庶女,真把自己当一回事。” 李锦笙垂着头,死咬着嘴唇。 自己这庶出的身份,以往在府中时从未有人提起过。今日之内,她频频听见,只觉似一根根刺,扎在心上。 “沈小姐大人大量,莫与锦笙一般见识。都怪我当时吓傻了,没来得阻止芦花,才让沈小姐受了伤。” 沈澜芳冷哼一声,根本不受她的礼。 沈夫人不动声色,也不表态。 李复儒额前的青筋暴起,“你这个孽女,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我看你最近都不要出门了,给我在家里好好反省。” “李大人,前次我记得你家乡君不过是在书院门口丢了丑,并未伤到人,你可是罚了她跪十二个时辰。怎么你家大姑娘纵容下人行凶,伤了我家澜芳,就只得一个禁足。你这偏心也太狠了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姑娘才是嫡出,三姑娘是庶出的。” 巩氏心下一喜,沈夫人这话说得真是太漂亮了。这话她不敢说,非得由外人来挑明,老爷才会明白。 常氏和李复儒齐齐色变。 李复儒狠了一下心,“就依沈夫人,来人哪,把大姑娘带去祠堂,不许送水不许送食,跪满十二个时辰方可。” 沈澜芳这才微微消了一些气,心里还是不满的。她这脸上都挂了彩,真是太便宜李锦笙了。要不是娘说不好撕破脸面,她真想叫人把李锦笙也打一顿。 不过,明的不行,暗的总可以的。 她心里有了计较,欢喜起来。 沈夫人像是对这个结果还不满意,“罢了,我们两家说起来也是有些交情的。你家大姑娘也受了教训,还希望李大人以后好好管教,莫要再犯什么事,不是每家都像我沈家如此大度的。” “是,是,一定的。” 李复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以前都是三女儿惹是,不过也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像这样把别家小姐打了的事,从不曾有过。 想不到一向听话的大女儿如此令人失望。 沈夫人带着沈澜芳离开了,把芦花也带走了。 李锦素知道后,让成妈妈派人留意沈府的动静。一旦芦花被发卖,找个时机将人买下来,放到庄子上。 成妈妈感慨着,“大姑娘的善在面上,我家姑娘的善却是实在的。” “善与不善,得看什么事情。这件事情,芦花确实无辜。以她那性子,落到心狠些的人家,送命是迟早的事。” 李锦瑟点头,“还是三姐姐想得周到。” 想到今天李锦笙说过的话,她有些不安。怎么好像大姐很恨她,那眼神恨不得吃了她似的,她现在想起还有些后怕。 “三姐姐,我瞧着大姐姐今日很是不对。” 李锦素微微一笑,“想来她是魔障了,说了一些胡言乱语。正好在祠堂里跪上一跪,让列祖列宗替她清除心魔。” 经此一事,李锦笙与伯子琴的事情几乎是没了可能。重生女啊,抢了女主的东西又不知道珍惜,生了那样一副蛇蝎之心,还想得天眷顾,也不怕被天遣了。 她相信,不用自己出手,沈家那边定然还有后招。十二个时辰的时光,李锦笙这是自己给自己下了套,应该好好享受。 第43章 思念 如此大好机会, 怎么能错过想想李锦笙做的那些恶心人的事情, 她眼波流转计上心头。招了一下手, 低声对锦瑟交待了一番。锦瑟的眼中闪着花,不住地点头。 是夜, 成妈妈守在祠堂的门口,手里捧着一些东西。 “两位老姐姐,我家姑娘心疼大姑娘, 想送些东西, 你们就通融一二吧。” 守门的婆子得了李复儒的吩咐, 自是不肯的。成妈妈就不走, 耗在那里, 隔了一会儿又求见, 就是不离开。 把常氏和安氏气得在屋子里摔了好几个杯子, 成事不足坏事有余的老东西。那样明目张胆送东西, 婆子们哪里敢同意。 而且又是素心居的人。 好不容易等到成妈妈走了, 李锦瑟身边的含霜又来了。含霜走了后,墨语又来了。总之, 祠堂外面没离人, 纵是守门的婆子想做些什么手脚, 都是不能的,更别提常氏和安姨娘想送东西进去了。 巩氏是个心眼多的, 许是从中看出了苗头,也派自己的妈妈来了。加上段雯秀身边的下人,整个十二个时辰, 像换班似的一个接一个来。 只把常氏气得一夜未眠,又病倒了。安姨娘也是一夜未睡,眼底一片青影,侍候在常氏的榻前,一颗心似泡在苦水中,涩得发紧。 可怜她的笙姐儿,自小到大哪里遭过这样的罪。 李锦笙被扶回来的时候,是走不成路的。下人们用热水敷过,抹了活血散淤的药。安姨娘又吩咐人煮了汤药喂她喝了,才敢给她用了一小碗鸡丝粥。 “笙姐儿,是姨娘无用,你受苦了。” 李锦笙双眼发滞,不知在想什么。突然一把抓着安姨娘的手,眼中露出一抹疯狂,“姨娘,我知道了,我知道是谁了。” “你这孩子,是怎么了,什么是谁” 李锦笙不语,微垂着眼,“我那几个好妹妹应该会来看我吧。听说她们整夜都挂心我这个姐,轮着番儿派人守在祠堂外,真是有心了。” 说到这个,安姨娘恨得不行。 “也不知是哪个阴险的,想出这么个法子。你祖母和我都没办法给你送吃食,更别提给你加些被褥。你是生生熬了十二个时辰,娘一想到这个,就恨不得…” 李锦笙的眼中泛起异样近神情,喃喃道:“以前我一直以为是四妹妹,看来是我错了。” 安姨娘抬头一看女儿的脸色,骇了一跳,这哪里还是她熟悉的孩子。这样的表情,根本就不是一个闺阁女子才有的。 “笙姐儿,你是不是冲撞了什么东西” 祠堂那地方,说是供奉香火,实则阴气重得很。笙姐儿在那里呆了一夜,保不齐是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李锦笙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失态,忙掩饰道:“娘莫瞎想,女儿好的很。我是说我知道是谁在针对我了。” “谁” “三妹妹。” 安姨娘微锁着眉头,“你是说是三娘一直在和你作对” 李锦笙不语,看了自己的亲娘一眼,视线落在内室门口的帘子上,那帘子用米珠和琉璃珠儿串成,从顶框垂到地面,手只要轻轻一指,便发出悦耳的声音。 “女儿不知道她是受了谁的点化,但是显而易见,她是冲着我们来的。娘,你看我这屋子里的东西,哪一样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哪一件不是花了大价钱的。” 安姨娘心一紧,听出了女儿的意思,“你是说三娘针对我们,是因为佟氏的那些银子。” “自然是的,就算我们装糊涂,父亲装糊涂,三妹妹却是清楚的。这十年间,祖母可是一两银子都没有送去素心居。” “我的儿,这与你有何干我们吃的用的是你爹的俸禄,是你祖母给的私房。她和谁有过节,自是冤有头债有主,犯不着咱们娘俩的事。” 安姨娘说得坦然,替女儿掖了一下被子,“你好好歇着,旁的事不用你操心,万事有你祖母和你爹。娘只要你好好的,将来嫁一个如意郎君做正头娘子,就心满意足了。” 李锦笙的心里有千言万语,最终还是无法对别人说,便是亲娘也不行。她闭上眼睛,喝过的汤药里有安神的草药,没多大会儿,她困意上来睡了过去。 安姨娘看着她的睡颜,脸色慢慢凝重。 大姐儿自来懂事,这次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听说二娘三娘四娘都跟了过去,还真弄不清挑事的是谁。 三娘吗 她看着不太像。 无论是谁,都不能堵着她家大娘的路。 李锦笙睡醒的时候,便听到身边的下人说三位姑娘都来看她了。她心下冷笑,什么看她,是来瞧笑话的还差不多。 命人找出一条颜色颇亮的桃色裙子,上了妆后才施然地出去。 她甫一露面,段雯秀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看大姐这气色不错,想来是无事的。我记得前次三妹妹罚跪,第二天都无人色了。” 李锦素一笑,“我哪能和大姐相比,大姐身子骨好,我身子骨弱。眼下天气也暖和了,比不得上次春寒冻骨。再说我记得上回罚跪,还是大姐向父亲提议的,说是要跪十二个时辰才算诚心。想来大姐姐自己定的规矩,自是会做得比别人好。” 段雯秀差点要笑出声来了,李锦笙是不是叫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十二个时辰,亏她想得出来,这下都报在自己身上了。 “三妹妹说得对,不愧是大姐,做得就是比别人好。” 李锦笙脸一沉,暗道果然来者不善,真是来瞧笑话的了。 “几位妹妹能来,我心里很欢喜。昨夜跪祠堂,倒是让我想通了一些事情。人人都说祖宗保佑,兴许我就是得了祖宗的庇佑,才能平安无事。” 这话说得,就是暗指祖宗不喜欢李锦素,所以没有庇佑。 李锦素不接这话,却把段雯秀气得不轻。段雯秀因自己不是李家亲骨肉,一直介意这事。以为李锦笙是故意提到李家的祖宗,在讽刺她的身世。 “大姐此话说得差矣,祖宗们最重规矩,最看重嫡庶。三妹妹是嫡出,自是得祖宗们的庇佑多些。大姐你说是不是” 李锦笙暗恨,挤出一个笑,“二妹妹说得是,三妹妹或许真是得了什么护佑,瞧着比以前灵醒了许多。” 李锦素一与对方的眼神对上,就知道李锦笙在想什么,李锦笙这是怀疑自己了。 “大姐说得不错,以往我糊涂,许多事情都看不明白。幸得我娘梦中提点,我才醒悟过来。这一醒悟,自是看透了许多。” 李锦笙眯了一下眼,这事她略有耳闻,难道四妹妹并不是得了什么先机,而是被佟氏托了梦。若是这样,似乎更合理一些。 心里惊疑着,并不全信。 “怪不得,我说你最近怎么老和四妹妹呆在一起,记得以前你总跟在二妹妹的身后。旁人不知原委,还道你们是嫡亲的姐妹。” “大姐这话说得不对,父亲说过,二姐姐入了我李家的门,就是我李家的姑娘。我们都是亲亲的姐妹,哪里还需别人以为。” 段雯秀立马把话接了过去,“蒙父亲厚爱,我一直将你们当成亲亲的姐妹。现在看来,恐怕大姐是未曾作此想的,怪不得多年来一直对我冷冷淡淡。” 李锦笙看着,就是这个模样,段雯秀就是用这个模样勾引的夫君。这个贱人,真会做戏 ,一想到儿子的死,她就恨不得撕碎这可恶的贱人。 可是她现在不能,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要颠覆前一世的生活,活出人人都羡慕的样子。到那时候,无论是眼前的哪一个人,都将被她踩在脚底,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她作出疲惫的样子,“我这头疼得紧,妹妹们说是来看我,我怎么觉得是来给我添堵的。罢了,既然不诚心,你们便回去吧。” 说着,她身边的丫头就扶她起身,看样子要回内室。 她突然转头,对李锦素道:“三妹妹,你扶我进去吧。”</p> 李锦素面色不变,笑意吟吟,“大姐有命,三娘自是遵从。” 于是上前扶着李锦笙的一只手臂,和丫头一同把李锦笙送到内室。丫头替李锦笙脱了鞋,除了外裳,扶她坐到床上。 她的眼神带着审视,一直盯着李锦素。 李锦素直视着她,未有一丝躲避。 “大姐为何这么看着我” 李锦笙摆手,示意丫头出去,眸色一沉,“三妹妹何必与我做戏,我知道是你。” “大姐在说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 “三妹妹不需要装糊涂,这里就你我二人。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最近事事都不太顺,却不想是三妹妹从中作的梗。我左思右想,也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过三妹妹。” 李锦素面色冷下来,李锦笙这是要和自己摊牌。好一个不知哪里得罪过,如此费心机地算计着自己,这都不叫得罪,那叫什么 她轻轻一笑,“大姐糊涂了,你事事不顺与我有何干系我又不是大姐的丫头,大姐出了事,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 李锦笙料想她不会认,面上带出讽刺,“三妹妹果真是真人不露相,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承认。你敢说我这次出事,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大姐说话真真是好笑得紧,是我约伯公子私下见面的吗是我打伤了沈小姐吗大姐怎么能把过错推到我的头上。” 李锦笙的手紧紧揪着被子,心道自己大意了。一直以为是三妹妹知道了什么,没想到真正使坏的是这个蠢笨的四妹妹。 “三妹妹这是咬定不认了” “大姐,你到底要我认什么” 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许久之后,李锦笙有些受不住,先落了下风。心里惊了又惊,什么时候起,三妹妹变得这么厉害了。 看来她要对付的人,除了姓段的贱人,四妹妹,还多了一个三妹妹。什么姐妹,一个两个都是绊脚石。 “好,三妹妹不认也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我要告诉你的是,无论你怎么使坏,都阻挡不了我的路。” 李锦素冷笑,“大姐好生奇怪,我阻你的路做什么你想做什么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过若是你想我当成踏脚石,那我可就不答应了。我看大姐乏累得很,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语毕,也不看李锦笙的脸色,转身就出了内室。 一到外间,李锦瑟和段雯秀自是还在的。 两人围了上来,李锦素一使眼色,三人一起出了院子。 “三妹妹,大姐把你叫进去说了什么”先问话的是段雯秀,她可是心里一直都好奇着,差点就要跟进去了。 李锦素露出疑惑的神情,“大姐好像不太对劲,说了一些莫名奇妙的话,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好像说什么有我们这样的姐妹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还说要用我们去给她铺一条锦绣路…奇奇怪怪的,我听得不太懂。“ 她说得含糊,段雯秀却是听懂了。一回去就告诉了巩氏,巩氏一听,拍桌而起,震得杯子里的水洒了出来。 “好一个不要脸的贱人,竟然想用自家的姐妹当踏脚石。” “娘,你说她们到底在打算什么” “具体要做什么娘猜不出来,不过肯定是老虔婆和那个贱人都想把小贱人嫁进高门大户,要用你们姐妹几个去铺路。我的儿,如果小贱人真嫁了好人家,我们的日子就更艰难了。” 段雯秀何尝不知道这点,心下也是急了。 巩氏目光冷凝,思索半晌,终是露出一丝笑意,“想来京中人还不知道咱们家大姑娘和沈府的小姐,为了争伯公子大打出手的事情吧。” 沈家为了名声,是不可能张扬出去的,伯状元那里更不会。老爷对府里的下人也下了封口令,不许传出去一个字。 陛下今日早朝殿前钦点,伯子琴已被钦点为状元郎。 她把华妈妈叫了进来,如此一吩咐,华妈妈便领命出去了。 状元游街过后,便传出了沈府小姐和李家庶女为了伯状元在茶楼大打出手的事情。一时间,沈家和李家都成了封都人口中的谈资。 且不管沈家如何震怒,荣安堂那里又是怎么样的光景。只说李锦素和李锦瑟姐妹二人已派人去兑换了赌局的赢头,窝在一起兴奋地数着银子。 “三姐姐,真没想到,竟然是一赔九。” 伯子琴名头不响,又是外地来的,就算是有才名传了出来,也没有引起别人足够的注意,是以押他的人并不多。 李锦瑟从未有过这么多钱,小脸全是兴奋的红。饶是现在李锦素不差钱,得了这么多的钱也是喜出望外。 “你赶紧把钱收好,将来这就是你的傍身钱。” 她微微一笑,让成妈妈取来一张房契,递过去,“万户巷的表姐走了,临走之前,托我把这个给你。我看过了,是一间布料铺子。” “薛小姐离京了”李锦瑟有一点吃惊。 “表姐说是有急事,就没有正式道别。” 李锦瑟把房契一推,“三姐姐,这定是薛小姐留给你的。你怜惜我,才说是给我的,我不能要。” “傻丫头,真是表姐给你的,你就拿着吧。” “我不能要…三姐姐你嫁的是皇子,以后打点的地方多,没有银子只会处处受制。” “四妹妹,你是庶出,将来还不知嫁进什么人家,想来以祖母和母亲的性子,必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女人没有银钱傍身,在夫家如何立得起腰竿。你就收下吧,表姐给我留了不少,我是够用的。” 一番好说歹说,李锦瑟才收下了房契。 是夜,李锦素有些睡不着。 先前还不觉得,今日提了起来才发现,她有些想念那个毒舌表姐。起床披了一件衣裳,推开门走了出去,墨语静静地跟在后面。 天幕中,挂着一轮月。 不知道骊城的月,会不会也这么清冷。 墙头上,窜出来一个小身影,琉璃眼儿在夜色中显得特别的明亮。那小小的一团蜷起来,没有跳下来的意思。 “云耳,你没走吗” 听到有人叫它,云耳跳了下来。 她那么一接,就将它给接住了。 “小家伙,你主子都走了,你怎么不跟着走啊”她一手抚摸着云耳身上的毛发,一手托着它,它舒服地闭上了眼。 “真是一个会享受的小东西,都说有其主子必有其宠物。你这贪图享乐的性子和你主子还真像。你说,她这会到哪里了” 云耳当然不会回答她,喵了一声。 “你也不知道,是不是骊城很远,起码要两个月才能到吧不知道她会不会想你这个小东西”说到这里,她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想我想来是不会的吧,她那么洒脱的人,应该不会被别人所牵绊的。” 她双手把云耳抱起,幽幽叹了一口气。 “可是…我有些想她了。” 墙外面,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男子身体微僵,心头震荡不已。尔后慢慢放松,勾了勾嘴角,凤眸含笑。 第44章 决裂 转眼过去了好几天,京中的那些流言慢慢淡了下去。迟迟未听到沈府欲招伯子琴为婿的消息, 怕是有些变故。 李府的气氛也很是压抑, 李复儒一连几天脸色都十分难看。荣安堂的老夫人又病得不起。听说安姨娘日日侍疾, 人瘦了一圈。还有李锦笙, 居然用自己的血抄经书,说是因为自己祖母才病的, 她要赎罪。 这般做法, 也传了出去。 外面的风向渐渐变了, 有人说李大小姐一向有孝名,此举动天,之前那传闻怕是当不成真。沈府趁机有个下人站了出来,大骂一位正在传闲话的人,说是他们家小姐压根不认识伯状元,更别谈什么和别人二女争一男。再有人胆敢坏他们小姐的名声, 立马扭送官府。 这下,没什么人乱传了。 两天后, 李府有官媒登门。说是受伯大人所托,来求娶李家大小姐为妻。伯子琴已被授了官, 是翰林院里七品的编修。 常氏撑着身体, 怒其不争地看着跪着的李锦笙。 “你瞒了别人,骗不了我。在大济寺时,我就觉得不对,一个落魄的书生,也值得你那般看重, 还要亲自去与你说清楚。如今看来,你怕是早瞧中了他。祖母只问你,这门亲事是不是你自己谋划来的” 李锦笙低头不语,只顾流泪,“祖母,孙女…” “好了。”常氏摆手,不用多说了,她已经知道了,心里是说不出的失望,“笙姐儿,你可知那伯大人祖籍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是做什么营生的状元的名声是好听,可是三年出一个状元郎,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人。祖母早就和你说过,你的亲事我会替你打算好的,你怎么就是不听!” “老夫人息怒,笙姐儿也是没法子。外面传成了那个样子,好在伯大人念着笙姐儿,派人来提亲。” 常氏一瞪安姨娘,“你糊涂!笙姐儿不懂,你也不懂吗贫寒之家,是怎么过日子的,你还没有过够吗还想着让自己的女儿也去过那样的日子,让她和你母亲一样,一生都耗在那鸡毛蒜皮里吗” 安姨娘这被常氏问得哑口,落下泪来。安家日子拮据,以前她在娘家时,一年到头能裁两身新衣都是极难得的事情,水煮青菜配着糙米饭都是极好的,更别说青黄不接的时候,全家人都喝野菜汤。 “可是伯大人是状元郎,很快就会授官,自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伯家可有田产,可有铺子一样都没有,就光靠那些俸禄银子,日子定然过得紧巴巴的。笙姐儿何曾吃过苦,你想她以后还要靠绣品过日子吗” 李锦笙抬起头,“祖母,不会的。孙女不会过那样的日子,我相信伯大人,他是个特别有才的人,将来一定替孙女争个诰命。” 常氏嘴角塌着,笙姐儿到底年轻,不知朝中的事情。贫寒之子,想在朝中立足已是不易,更遑论平步青云。 “他拿什么争他是有靠山还是有人提携除了你父亲,谁会帮他你父亲那个人你还不清楚吗最是看重名声,必不会替他钻营。他真是有才,想争出天地来,那也是十多年后的事情了。你愿意陪他受这么多年的苦吗” 李锦笙压根就没把常氏的话听进去,伯公子前世能年纪轻轻就成了学士,这世也不会例外,她何须等上十多年。 “祖母,孙女愿意。” 常氏痛苦地闭上眼睛,事已至此,除了嫁给伯大人,笙姐儿也没有更好的选择。若是不认下这门事,名声也就别想要了。 “好,既然你执意,那祖母就替你允了这门亲。” 李锦笙的婚事定下后,眼看着李锦素的婚期也快到了。常氏压根不想过问,大小事情都由着巩氏操持。巩氏自嫁进来后,第一次主持大局,很是兴奋。 皇子成亲,一切都有制可依,礼部派了人过来指点,巩氏不至于手忙脚乱。只是除了聘礼,李家备下的嫁妆就有些不够看了。 李复儒黑着脸,有些不悦。 母亲的性子真是越发的左了,再是不喜三娘,再是不看好二皇子,也不能这么打皇家的脸面。那嫁妆莫说是嫁皇子,就是嫁一般的大户人家都是拿不出手的。 为人子,不能道亲者过错。 他又不能明说,只生生憋在心里,脸色一天比一天黑。 离婚期还有三天的时候,常氏把李锦素叫了过去。李锦素过去的时候,李锦瑟已经在了,瞧着像是哭过,双眼通红。 “三丫头来了,坐吧。” 李锦素看到常氏身边的李锦笙还有角落里的安姨娘,再看看跪在地上的李锦瑟,心头无名火起。 “祖母,不知锦瑟犯了何事” 常氏一掷杯子,“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竟然敢这样质问我” “祖母,孙女是想知道锦瑟犯了什么错,怎么会跪在这里,这也叫质问吗” 李锦素伸手去扶李锦瑟,眼尾扫见李锦笙脸上的幸灾乐祸。这事应是李锦笙挑起的,这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李锦瑟不敢起来,眼里全是灰败,小声哀求,“三姐姐…” 常氏冷冷一笑,“这也是个扶不上墙的,你们总我这个祖母不疼你们。眼下我替她寻了一个显贵人家,她竟然不愿意,真真是糟蹋了我的一片好心。” 李锦素压根不信常氏会替锦瑟寻好人家,若真是好人家,锦瑟怎么可能会跪在这里,还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孙女斗胆一问,不知祖母给锦瑟寻的是什么好人家” “自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人家,她却不识好歹,说什么宁死也不从。这般忤逆长辈,就应该丢去佛堂,好生磨磨性子。” “祖母还未回答孙女是什么样的人家,说出来让孙女听听。若真是好人家,我必帮着劝劝四妹妹。” 常氏冷哼,她身边的李锦笙出了声,“三妹妹要嫁进皇子府,听说二皇子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实在是过于冷清了些。日后你嫁过去,岂不是连说话的人都没有。祖母体恤你,念在你与四妹妹一向交好的份上,想让你们做个伴。你们在家中姐妹,出了门子还是姐妹,多好的事啊。偏四妹妹不领情,白白辜负了祖母的心。” 李锦素听完,已经肯定是李锦笙出的主意了。好毒的心思啊,不仅是恶心了她,还算计了锦瑟。 她们真成了一妻一妾,往后自不会是一条心。 一箭三雕,真真是好心计。 “不知这是祖母的意思 ,还是旁人的意思”她问常氏。 常氏恼她不懂得尊老,不拿正眼看她,“婚姻之事,长辈们作主便是,哪里有你们置喙的地方。自古以来,嫁入高门显贵,都有陪嫁媵妾的说法。你与锦瑟姐妹情深,正好随了去。日后在一个府里又做姐妹,岂不是比外人来得强。” 李锦素真是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她都不明白了,这个常氏到底是不是李复儒的亲娘。这么坑害自己的孙女,图的是什么 “祖母可有与父亲商议过” “内宅之事,何须惊动你父亲”</p> “祖母这话说错了,内宅虽不是男子该管的地方。可是孙女出嫁,关系的不止是内宅,还有父亲的官声。父亲是探花郎出的仕,这么多年来一直勤勉,才得陛下器重委任御史一职。他的女儿,纵是庶出,那也是官家千金,万没有做妾的道理。祖母以为,何为妾妾者,是物件,是玩意儿,是随时可以发卖的东西。敢问在祖母的眼里,四妹妹是物件吗是玩意儿吗是可以随意卖掉的东西吗” 一连三问,常氏没怎么样,角落里的安姨娘有些受不住。 李锦笙赶紧替常氏顺了胸口,不赞同地看了李锦素一眼,“三妹妹,祖母一片爱护你的心,想让你尽快在皇子府立足,身边有个可以帮衬的人。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变了这样” “大姐说祖母爱护我,想替我寻一个帮手,这话我不同意。若祖母真是为我好,为何要选四妹妹众人皆知,四妹妹性子弱,我行事鲁莽,我们俩人进了皇子府,四妹妹真能成为帮手吗真说到帮手,大姐你知书达理,一向有智谋有贤名,不正是更合适的人选” 常氏气得“呼哧”喘气,这个孽障,当初怎么不随佟氏一同去了。留到现在,简直是要气死自己。 “你……放肆!这事还轮对不到你做主,你大姐都许给伯大人了,怎么能陪嫁” 李锦素冷笑,李锦笙必是算计好了的。自己的婚事定了,就有心思来设计对付她们。连这样的阴招都想得出来,还真是低估了她的无耻。 “祖母是大姐的亲祖母,也是我和四妹妹的亲祖母。我有时候特别想不明白,为什么你处处替大姐着想,丝毫不顾我们的死活” 常氏闻言,瞳孔猛缩,两眼翻了几下白,却奇异地没有晕过去。 外面的李复儒走进来,脸色黑沉。 “母亲,儿子也不明白,为何你非要生些事情出来皇家未曾让我们陪嫁媵妾,你为何非要让四娘去做妾。我李家的姑娘,再是庶女,那也是要嫁人做正头娘子的,怎么能当妾” 常氏深吸了几口气,“我这是为三丫头好。” “祖母,您真是为我好,就打消这个念头,孙女不需要陪嫁媵妾。” 李锦笙眼见着几人剑拔弩张,事情没有按自己预期的发展。若是再不出声,只怕这事又要黄了。她好不容易说动了祖母,决不能前功尽弃。 “父亲,祖母都是为了父亲着想。三妹妹性子顽劣,真嫁进了二皇子府,不知会惹出什么祸事。有自家人在旁边看着,也是好的,总不至于等将来出了事惹得陛下震怒,连累了父亲。祖母一片慈心,不想三妹妹竟然不领。” 李复儒紧锁着眉,确实以三娘的性子,以后保不齐会闯什么祸事。“真要陪媵妾,从别的地方挑几个家世清白的即可,不需要咱们府上的姑娘。” “父亲说得在理,只是三妹妹一向有主见,别人的话定是听不进去的,唯有四妹妹还有劝得一二。是以祖母才想让四妹妹跟着嫁过去,一来是帮衬,二来也是一个照应。” 李锦笙这一说,李复儒有些动摇了。 皇家的妾,与普通人家的妾是不一样的。四娘不过是个庶出,才情又不显,就算是嫁人,也嫁不到什么高门大户。 他正欲开口,只见李锦瑟连磕了几个响头,额头都渗出了血丝。 “父亲,女儿不愿为妾。女儿虽然托生在姨娘的肚子里,却也是李家的姑娘。自幼也识得几个字,知晓一些道理。父亲若是怜惜女儿,哪怕将女儿嫁进贫寒之家,女儿也绝无怨言。” 常氏方才是心悸,现在只有烦躁。 一个二个都是讨债鬼,没有一个让人舒心的。 “好得很,自古以来,从没有听说过姑娘家自己争姻缘的。长辈们定下的事情,做姑娘顺从便是,哪里来的这些话。” 李锦素眼神坚定,毫不退缩,这个时候但凡软弱一点就输了,“祖母这话孙女不敢苟同,别的不说,只说大姐。她和伯大人的这门亲事是怎么来的,我们都清楚。难道在祖母的心中,那才是可取的或者说在祖母的心中,大姐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其他的姐妹们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常氏只觉得两耳嗡嗡,头痛得都快炸开了。这个孽障,还真是李家克星,怎么什么事都往人心窝里戳。 李复儒最不喜别人坏了李家的名声,闻言不赞同地看着李锦素,“三娘,这话为父只当没有听到。你大姐和伯大人的亲事,是伯大人上门求娶的,我与你母亲应允的。你大姐是内宅姑娘,怎么可能自己做主。” 李锦素垂着眸,与李锦瑟的目光对上。锦瑟额前青肿,血丝渗出来,看着实在可怜。更可怜的是那原本清澈的杏眼,此时蒙上了一层暗雾。 她咬着嘴唇,像是下定决心般,一下子冲过去抱着李复儒的腿,“父亲,女儿不愿为妾。李家若容不下我,我就绞了发去做姑子。” “你说的什么混话,什么叫李家容不下你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样对长辈的你一个庶出的,能嫁什么好人家,大不了是寒门举子,或是一般人家的庶子,哪里有皇子府那样的富贵。皇家的妾,那都是有品阶的。你好好侍候二皇子,将来争个诰命,不是比嫁给普通人家当正头娘子强。” 这话是常氏说的,一副为人好的模样。偏偏听在李锦瑟的耳中,如同催命符。李锦瑟惨然一笑,突然冲向一旁的桌角。 李锦素拉着不及,只来得及抱着软倒下来的李锦瑟。 李锦瑟额前本就磕伤了,这下撞得狠,血流了满脸。 “四妹妹,四妹妹,快请大夫啊!”李锦素吼着,怒目瞪向常氏,“祖母,这就是你为四妹妹好我看你是想逼死她。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四妹妹,就连母亲生的旭哥儿都不喜欢。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我们的祖母,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祖母!” 常氏大骇,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李复儒烦躁不已,瞅着乱成一团的厅堂,不知道该怨谁。 大夫来后,本是要先去看常氏的,被李锦素叫住,“大夫,我是陛下亲封的乡君,我现在命令你先替我四妹妹看诊。我四妹妹伤得重,祖母不过是旧疾。想来便是祖母醒着,也会让你先救四妹妹的。” 大夫看了看李复儒,又看了看李锦素,迟疑地帮李锦瑟看了伤口,敷了外伤药包扎好,再开了煎煮的药方子。 “所幸未伤到性命,好好休养,至于其它的,都没有命重要。” “大夫的意思是我四妹妹脸上会留疤” 大夫哪里敢把话说是,只说不一定。 李锦素心里有了数,看了一眼一直视手旁观的李复儒。这样的男人,是她们的亲生父亲,女儿受了伤都能无动于衷的男人,真是让人寒心。 “父亲,别人都说没了娘,就等于没了爹。这话我以前是不信的,可是现在我信了。四妹妹就在您眼皮子底下差点没命,您都可能熟视无睹,想来将来我们有什么事,你也一定会不闻不问的。与其这般,我们要你这样的父亲有何用” 如果不是失望透顶,李锦素是万不会和李复儒这个时候撕破脸的。在这样的时代,孝义大过天,一个不孝的罪名压下来,女子几乎无翻身的可能。 然而,现在她宁愿背着不孝的罪名,也要和李家划分干净。 李复儒怒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是你一个做女儿的应该说的话吗你祖母都被你气晕过去了,为父没有训斥你,你还想怎么样” 李锦素冷笑,好大的恩情啊。 她把成妈妈墨语和含霜唤进来,命她们合力把锦瑟送回去。 锦瑟被抬走后,她迎视着李复儒。 “父亲,我有时候常在想,我母亲那样的女子,怎么会嫁进李家这样龌龊的人家她怎么会看上父亲这样没有担当的男子” 第45章 出嫁 李复儒心头狂跳,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女儿。这个问题, 在得到侯府嫡女垂青时, 他也曾问过自己。想他纵是有才, 却是贫寒出身, 何德何能得到那个天之骄女的青睐。 初进,他也曾惴惴, 极为小心翼翼。后来贞娘嫁进李府后, 处处以他为天, 以李家为重。他想着,贞娘定是看中了他这个人,心中隐有自得。 如今在贞娘所出的亲生女儿口中问出这句话,那深埋在心里的自卑,与侯府嫡女云泥之别的挫败感,竟莫名冒出了头。 “你说什么”他艰难地问着, 不自觉口干舌燥。 安姨娘和李锦笙都在内室侍候常氏,整个前厅只有李复儒和李锦素, 连个丫头婆子都没有,倒真真是个说话的好时机。 李锦素挑起眉角, 眼神略略朝旁边看去, 停在桌子上,“父亲您看看祖母用的这套彩釉莲底茶具,若是我估得不错,整套下来有近百两银子吧。还有这张檀木花鸟纹桌子,以及紫金香炉里燃的沉合香, 样样都价值不菲。祖母嫁进李家时,嫁妆极少,早年带着父亲艰苦度日,听说为供父亲读书,已将嫁妆当得七七八八。父亲入仕后,拿的是朝廷的俸禄,远的不提,只说当下。四品御史,每月俸禄不足二十两,一年下来二百两左右,加上一年禄米四百五十石,供得起祖母这样的排场吗” 谁人不知常氏小官庶女,李家耕读人家,合两家之力,也置不下这些东西,更遑论这不过是常氏如今排场的冰山一角。 她眸中带着轻蔑,压根不去看他已是黑如锅底的脸,继续说道:“祖母吃穿用度,皆是比照中豪门世家,样样不曾落于人后。那安姨娘一个破落秀才家的女子,进了府后可以天天喝一碗血燕,更别提她的穿衣打扮。还有大姐,晟哥儿,他们的用度不比别府的嫡出子女差。父亲可知为何您俸禄如此少,还能撑得起满府的富贵李家祖上无恒产,你们是从什么时候翻身的呢父亲应该不会忘记吧,那是从我母亲嫁进来才改变的。” “我母亲堂堂侯府嫡女,嫁进一穷二白的李家,上敬婆母,与父亲您相敬如宾。她走后,你们吃着她穿着她的,还没有一个人念她的好。祖母为何憎恨我,那是因为我一日不死,她就不能明正言顺得到我母亲留下来的那些东西!” “你闭嘴!”李复儒大喝一声,眼神阴鸷,额前怒起青筋。双手都控制不住在抖,死死地捏在袖子里。 李锦素不怕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也没有修复的可能,再也不用伪装什么父女之情,祖孙之情,没得恶心人。 “父亲在害怕害怕别人说您是个花女人嫁妆的男人。但是事实确实如此,不光您花,您母亲,您续娶的妻子,您的妾室,您的儿女,统统都是靠我娘的嫁妆养活的。你们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看得清清楚楚!” “啪!” 一个巴掌扇过来,打得她一个踉跄。 “我让你闭嘴!” 李锦素一手撑着桌子,才没让自己倒在地上。抬头时,嘴角微扬,勾着浓浓的嘲讽。这个男人,色厉内荏,刚愎自用,揭开了外面的皮,剩下的是丑陋的本体。 她看着他,犹如看一个笑话。 “您为什么怕我说因为您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堂堂御史大夫,竟是一个靠亡妻嫁妆养妾室儿女的软货,您说有没有在背后笑话您您以为自己是人生赢家,家道从容,有娇妻美妾,儿女成群,其实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如果没有我母亲的嫁妆,您拿什么孝顺自己的母亲,拿什么养妾室,拿什么养儿女” 两人的视线冰冷冷地碰撞在一起,李复儒眼里的杀意那么浓烈,看得李锦素更是心冷。 他的心里只有自己,以及他的面子和他的官途。什么父女亲情,夫妻情义,在他的眼中,怕是抵不过别人的一句恭维。 良久,李复儒恢复了儒雅的样子,无情地吐出三个字,“你疯了!” 没错,这个女儿疯了。只有疯子才会目无尊长,只是疯子才会胡言乱语。 李锦素瞳孔一缩,明白了他的意图,冷冷一笑,“我没有疯,我娘托梦给我,说让我看清你们这些人的真面目。她还让我告诉你,她没有去投胎,她就在下面等着你,等着和你算账!” 说完这一句,她快速跑了出去。 跑了很远,才心有余悸地拍了一下胸口。方才那种情况,李复儒的眼神那么可怕,她都怕他会过来掐死自己。 拉弓没有回头箭,这个李家她是彻底决裂了。反正她要嫁人了,以后真有什么事,娘家也是指望不上的。 先去看了锦瑟,锦瑟还晕迷着。 她就坐在床边,含霜替她垫了一个靠枕,让她靠着坐。 时光一点点的流逝,到了晚上的时候,整个李府安安静静的,风平浪静到叫人害怕。这样的平静令人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荣安堂内,常氏黑沉着脸靠坐在床上。李复儒坐在床前的凳子上,一言不发,心里衡量着母亲的话。 “大哥儿,你别怪母亲心狠,实在是贵妃娘娘得罪不得。那个孽障是个祸根,迟早会惹出祸事来,加上二皇子那个灾星,两人凑到一块,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不堪来。到那时,我们李家势必受到牵连。当断不断,以后必受其乱。” 若是放在今日之前,李复儒是万万不会同意偷偷将从族谱上除名的。可是之前三娘的话,实在是叫他难堪。 心中有怨恨的女儿,不如不要。 “三娘行事越发的荒唐,儿子看着竟像是入了魔障。若是再这般下去,怕是要疯癫了。” “我的儿,你可算是看明白了。可不是嘛,也不知她是听了谁的小人之言,最近说话越发的目无尊长,连我这个祖母都不放在眼里。这样的姑娘,咱们李家要不起!” 李复儒沉痛点头,像是下了决心,“既是如此,一切听母亲的。” 常氏很满意,气色好了一些。 翌日晨时,宫里来了旨意。说是陛下听闻李府用庶女做陪嫁,很是欢喜,大赞李家有上古遗风。望李氏两女能效仿娥皇女英,共同服侍二皇子,并给李锦瑟赐了位分,六品孺人。 李锦素垂着眸接旨,这个圣旨下得极为恶心,想来又是那位连贵妃吹的枕头风。什么上古遗风,简直是不知所谓。 古晋时期,确实时兴嫡女出嫁,陪嫁庶女。然而自几百年前元昌公时期起,女子的地位提高了许多。举凡世家大族,庶女也是一步好棋,真是得了好姻缘,也是一份助力。 不想连贵妃为了恶心她,离间她与二皇子的夫妻关系,竟使出如此阴损下作之举。连家人做事,还真是无底线。 锦瑟若为媵妾,势必与她生了隔阂。整个李家,她唯有与锦瑟关系好,如此一来,她真成了孤家寡人。 常氏好毒的心思,李锦笙好狠的计谋,那连贵妃顺水推舟,好会给人捅刀子。几面夹击,她前路艰险,后路已断。 李锦瑟将将转醒,就听到这个消息,颓然无力地倒下去。 “三姐姐,我为什么没有死”她空洞的眼盯着帐顶,满目灰败。 “坏人都没死,我们为什么要死”李锦素幽幽地说着,看着她,“别人就是想要我们死,我们才更得好好地活着。” 她脸一转,眼里全是羞愧,“我不想做二皇子的妾,我不想做任何人的妾。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没脸面对三姐姐你,倒不如死了的好。” 李锦素相信她说的是实话,锦瑟的心性,决不是甘愿为妾的人,“你若不想做妾谁也勉强不了你,圣旨已下,这一关是躲不掉的。你随我进皇子妃,日后我寻个时机让你假死出府,你改头换面重新开始生活。只是那样,你就不再是李锦瑟,而是一个完全和李家无关的人,你愿意吗” 李锦瑟灰败的眼神中迸出光彩,一把拉着李锦素的手,“三姐姐,你是说真的什么李家人,我可不稀罕。若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愿意的。” “那好,这李家姑娘的身份,确实没什么意思,倒真不如抛弃的好。你放心,三姐姐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帮你办到。” 一滴眼泪从李锦瑟的眼中滑落,她哽咽着,“从小到大,从没有人替我谋划过。想不到有朝一日三姐姐会替我计划前程,我心里欢喜得很…” 李锦素拍着她的手背,“以后三姐姐给你找一个称心的好郎君,你必是更欢喜的。” “都什么时候了,三姐姐还打趣我。” 心里却是明白的,三姐姐是想法子宽她的心。有三姐姐方才的那些话,她纵是赴汤蹈火也不能报答。 含霜从外面进来,看了李锦素一眼,像是有话对李锦瑟说。</p> 李锦瑟道:“三姐姐等同于我,你有事就说。” 含霜很快就明白自家姑娘的意思,把刚才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李锦素虽然心里已对李复儒不报任何期望,但对方凉薄的行为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除名还真像他们做得出来的事情。看来不止我们不稀罕李家女的身份,他们也不稀罕我们这样的女儿。”她说得寂寥又嘲讽味十足。 “三姐姐……” “我无事,我猜他们在我出嫁之前是不会说的,应该等我进了皇子府后,才慢慢透露出去。当然必是事出有因,我会背一个大不孝的罪名,或是编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们万般无奈之下才会与我断绝关系。一为避免以后的麻烦,二来又讨好了连贵妃。” 在她出嫁之前除名,万一将来有什么变故,在连氏和大皇子那里也有个完美的交待。好一个无耻至极,做了那啥还要立牌坊的做派。他们算盘打得好,自己怎么能让他们如意 临到出嫁的那一天,礼部派了不少官员过来。李复儒位至四品,也有一些同僚。顾着陛下的情面,就算是心里不愿与二皇子一派有牵扯,但面上功夫还是会做到的。 李锦素出嫁按的是亲王妃制,明帝为补偿越千邑,曾在陈皇后面前亲口说过他成亲之后,立马封为亲王。 亲王妃的喜服自是华丽繁复,共有九层。好在天气尚不热,也还算受得住。唯有那王妃珠冠,甚是沉重,压得脖颈都不敢动弹。 她坐在正堂中,受着满府人的跪拜。 别人送女出嫁,都是姑娘拜别长辈。而她本有乡君封号,现又是亲王正妃,自是府中众人跪她的道理。 且不说李锦笙如何气恼,心里如何诅咒她得意不了几天。至少在眼下,她于他们而言,已是高高在上的亲王妃。 巩氏哭得伤心,宛如真嫁了亲女,万分不舍。常氏也是一派长辈的慈爱之相,就连李复儒都把样子做得极好。 李锦素看着他们,心无波澜。 谁能知道眼前这些所谓的亲人,为了撇清关系,生怕日后受她连累,已将她从李氏族谱上除了名。 礼部的官员都在观礼,陈皇后还派来了自己的亲信嬷嬷,一切都是按照宫里的规矩,半分都不差。 李氏众人行了君臣之礼,轮到李锦素向众人行出嫁女的礼。 然而等了半天,迟迟不见李锦素跪别亲长,反倒是见她慢慢站起来,从衣袖中摸出一把剪子,扯下一绺发,剪了下来。 众人皆惊。 “王妃这是做什么”嬷嬷惊呼,大喜的日子断发,是不吉利的。 李锦素看向众人,平静地道:“各位大人都在,便替我做个见证。许是我亲缘浅薄,自我生母亡故后,受尽冷眼。本以为父亲爱重亡母,对我自是看重的。不想昨日无意中得知,我竟已不是李家女。父亲与祖母不知何时,已将我从家族祠谱中除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亲不愿再认我这个女儿,我自不会让他为难。割发还父,偿他生我之恩。” 只有生恩,并无养恩。 李复儒浑身发抖,这个孽女,她怎么敢…… “她疯了…她疯了…” 常氏昏黄的瞳仁缩了又缩,恨不得立马晕过去。她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这个儿子,遇大事总是乱阵脚。 怎么能说三娘疯了 三娘若是疯了,那大娘的名声必会受影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她是万万不会做的。她拼命稳住心神,想着法子。 巩氏被这一番变故惊得回不了神,婆母和老爷竟然把三娘从李家除名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她这个李家主母都不知道 对亲生骨肉都如此绝情,更别说是对继女。将来她的雯秀嫁人后,想是靠不住李家半分的。她的心一凉,寒了半截。 堂中有人倒吸凉气,暗道李御史可真够心狠的。为了巴上连贵妃,竟然做出割舍骨肉的决定。虽然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人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可这样的无情之人委实让人不耻。 “李大人,王妃说的可是真的”礼部侍郎问道,想再次确认。 李复儒猛烈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锦素淡淡地道:“大人何不请出李氏族谱一观,便知真假。” 事关重大,关系到亲王妃,礼部侍郎少不得要查证一番。李复儒浑身僵硬,牙关紧咬,如果现在没有外人在,他真会忍不住去掐死那个女儿。 母亲说得没错,这就是一个孽障! 常氏稳了半天的心神,想出了应对的说词,命人去取族谱。 “不瞒各位大人,三娘确实不在族谱之上,这是她生母临终前所求。佟氏是个特别刚烈的女子。她做事向来狠绝,当年佟家出事,她再三恳求下堂,并将三娘从李家除名,送还佟家。三娘是我亲孙女,我怜她年幼,怎能答应便折了个中,许诺将三娘养大,待成亲嫁人后再除名,佟氏这才满意。我本想着过几年,这事她就忘记了。哪知这番话竟是她临终遗言,当夜她便投缳自尽了。老婆子答应过她的事,是万不敢反悔的,每每想起心如刀割…只可怜我的孙女儿…”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听到自家老娘这一辩解,李复儒像是活了过来,身体也不僵了,人也不抖了。 “亡妻待我恩义,我实不能辜负她临终所托。想来她有此遗言,定是思虑周全的。三娘…为父对不住你……” 李锦素艰涩一笑,“真是难为父亲了,既然是我生母的遗言,我自是遵从的。从此以后,我不再是李家女,还请李老夫人和李大人珍重。” 说完,她这才跪了下来,行了晚辈之礼。 从古至今,新嫁娘出嫁当天与娘家断绝关系者,闻所未闻。常氏扯了佟氏来遮丑,全了李家的颜面。 大喜的日子,她并不想过多追究,之所以在今日提及,亦是与李家作了为断,不想再与他们虚与委蛇,恶心自己。 关系已断,正合她意。 将来无论艰难险阻,道路崎岖,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路。哪怕日后风雨飘零,江湖浮沉,她一人暗夜独行无依无靠,她亦无悔。 礼部官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行事。 巩氏欲上前来扶她,迟疑了一会儿,终是没有动作。 她慢慢站起来,环视一眼李家众人。表面痛心的常氏,摆出不舍模样的李复儒,还有表情复杂的巩氏,以及面露悲伤实则眼中欢喜的李锦笙和心有戚戚焉的段雯秀。 这些人,终将与她分道扬镳,不会再有交集,她微微一笑,昂着头走出了李家的门。 上了轿辇,锣鼓响起,仪仗开道,接亲的队伍缓缓离开了李家,沿着并不宽敞的街道,一路喧闹着。 至此以后,她不再是李家女。 那处处掣肘算计的后宅,与她再无关系。她将来的战场,是二皇子府,是整个越氏宫廷。她将与二皇子一起,在这无视纲常的王朝中争出一条活路来。 轿辇停下,她听到有人惊呼。 “王爷竟然亲自出来接王妃了” 她微微翘了一下嘴角,竟是对将来的生活,有了一丝丝的期待。 第46章 新婚 越千邑着亲王正服,坐在轮椅上, 完全无视有些人窥视的眼神。冰冷面具下的凤眸紧紧盯着轿辇中被人扶下来的女子, 幽深的眸微动。 感受着喜绸被人牵引, 李锦素竟莫名觉得心安。 一个才与娘家绝了关系的女子, 就是断了要的浮萍,惶然不知归宿。若是在夫家还不受待见, 可想而知她将来的悲惨命运。是以, 越千邑这般做法, 无异于向世人说明,他是看重她这个王妃的。 金玉流苏盖头下,她的容颜看不清。旁人欲窥视,却不敢在越千邑面前造次。只在心里狐疑着,听闻这位乡君先前多有痴缠沈家大公子,未曾听人提及长相, 也不知是何等相貌,让寿王另眼相看。 越千邑受封亲王, 封号为寿。 可见明帝对这个皇子的心意,盼其能富贵长寿, 还隐含警告连氏一派的意味。百官也从这个寿字中品出了意思, 心下明了。 夫妻二人入了正堂,宫中礼官唱了一大段的礼辞,最后二人对拜,成亲礼就算是成了。待明日宫中拜见帝后,上了皇家玉牒, 才算全礼。 寿王身体有残,侍卫推着他。而李锦素则由成妈妈扶着,一起往后院走。 入了新房后,寿王一摆手,侍卫和成妈妈都退到外间。李锦素坐在床边,心下忐忑。之前想得再好,真到嫁了过来,又是另一种心境。 一杆秤伸了过来,将她头上的盖头挑开。 她这才看清了房间里的布置,以及轮椅上的男人。亲王正服,银质面具,看着是那么的不近人情,不好接近。 “王爷。” 他朝她招了一下手,指指桌上的酒。她立马会意,取来桌上的美酒,递了一杯给他。两人喝了合卺酒,成亲礼算是成了。 酒入喉间,这才觉得辛辣。 抬头一看,正好瞧着那面具未遮住的薄唇下颔,以及握着酒杯的修长手指。这样的好看的手,她是见过的。 表姐可不就是生了一双这样的手,这样的念头一晃而过,转瞬即逝。她把酒杯放回桌上,恭敬坐到他的对面。 忍着咳嗽,说起了锦瑟的事情,“王爷应是知道的,陛下下了旨意,妾身那妹妹只能跟着进府。她是一个可怜人,终身大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妾身在李家,唯有她这么一个真正的亲人,实在不忍她郁郁终身。王爷您天生贵胄,富贵滔天,若要美人,自是召手即来。然而妾身只有这么一个亲人,还请王爷怜悯……” 越千邑看着她,冷冷地道:“王妃的意思本王明白,犹记得王妃曾经说过,若是府中有妾室,必将与本王二心,对吗” “王爷,锦瑟是妾身的妹妹。妾身曾应允过她,必为她挑一门好姻缘。哪里知道横生变故,她竟被迫随我来了王府。您是妾身的夫君,她是妾身的亲妹妹……” 隐在嘴边的话,不用明说也知她的为难。 越千邑凤眸幽深,这个女子,说是愚蠢偏又比谁都通透。说是无礼却又比谁都知道拿捏分寸。说话看似鲁莽,实则进退有度。先是试探过他,这下又摆出可怜的模样,是吃准他会答应的吧。 若是旁人这般,他必是恼了的。 只是对于她,似乎很多事情都变得不可预计。偏偏他很是受用她的坦诚,还有些自得于她对自己的信任。 “既是王妃的妹妹,自当是本王的妹妹。” 听到越千邑这句话,李锦素的心就定了。她就说王爷定不是重色之人,而且根本不屑于强迫别人。 “妾身多谢王爷。” “你打算怎么谢我” 呃…… 她一怔,脑子有一瞬间的懵,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上位者,需要下位者的不过忠心二字。他们虽是夫妻,但确切的说,和上下属的关系也差不多。 想了想,道:“若是王爷信得过,妾身必将忠心追随。” 越千邑看了过来,这个女人,莫不是以为自己差的是一个属下也罢,暂且先由着她,日后再从长计议。 他转动一个轮椅,似乎是往床的方向。 “王爷您想歇息吗” 她一脸讨好,欲上前扶他,却见他摆了一下手。自己转着轮椅到了床前,不知按了什么,轮椅升起,与床平齐,他自己挪到了床上。 看他的样子,腿并不是僵硬的。 “过来,替我宽衣。” 她心里腹议着,之前在床上的时候不宽,到床上去宽,这不是增加工作难度吗难道他不是光宽衣,而是想… 脑子里突然有一片空白,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两人会有肌肤相亲的可能性。她一直潜意识以为他身体有残,定是不中用了的,要不然也不会连个通房都没有。 可是现在…她犹豫地上前。他是靠有床头的,离得近了,那面具上的冷光幽幽,竟让人不敢直视。 面具下的凤眸深沉,将她的挣扎看在眼里。 “王妃莫不是以为,嫁了我这废人,连为人妻子的本分都不用尽了吗” 这话冰冷森寒,惊得她心头一凉。这个男人,无论他是谁,他现在都是是她的丈夫。在这个女子以夫为天的年代,服侍丈夫是天经地义的。 她的手伸出去,连自己都能感觉到指尖冰凉。 “王爷,妾身从未服侍过人,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心一横,去扯他的腰带。那腰带绣着精美的图案,中间还镶着玉石。扯了半天,总算是摸到了解开的地方。 手绕到他的身后,将腰带解开。这一环绕,与他贴得更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还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她面颊微热,总算是将腰带扯了出来。 腰带一解,衣袍便松了开来。她的手才碰到他的衣襟,被他轻轻制止,“折腾一天,你也乏了,本王自己来。” 她松了一口气,嘴上却道:“妾身不累,服侍王爷是妾身的本分。” 只听得一声轻笑,“你倒是识时务,只是本王闻不惯你这一身的胭脂味,你且去洗了。” 她闻言,也笑了起来。早前出门时,她便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且不说粉敷了多少层,只说那口脂艳得都像喝过血似的。 难怪他一脸的嫌弃,自己这般模样定是不合他的眼。 “既是如此,妾身便下去了。王爷可要唤人进来” “不用。” 李锦素自是依他,出了内室。成妈妈和墨语都迎了上来,她在几人的服侍下去沐浴。期间问起了李锦瑟。 “四妹妹那里,可都安排妥当了” “王妃放心,方才四姑娘身边的婆子过来,说四姑娘已歇下了,让王妃放心。” 李锦素点头,“四妹妹一向知道该如何做,我自是不用操心的。你们且记得,以后你们几个就是内院服侍的人,外院的事交给胡妈妈。” 成妈妈是知道这茬的,自是听从主子的安排。看今日这光景,王爷对她们姑娘还是有几分看重的,只要姑娘在王府站稳了脚跟,李家那些人才没笑话可看。</p> 换上寝衣后,李锦素交待她们几句,再次进了内寝。 越千邑已自己脱了衣服,正靠在床头看书。听到珠帘掀起的声音,看了过来。 大红的绸制寝衣,虽是样式中规中矩,也难掩她的好身段。加上那玉白的肌肤,在红色的映衬下,越发白到透亮。 他呼吸一窒,向来知道她生得美,不知竟是如此美得惊心动魄。他不喜与人接触,女子更甚。唯有对她,似乎从一开始就在破例。 她走了过来,忐忑地从床尾爬上了床,睡在内侧。 心里想着,他的腿脚不灵便,等下若真要行那事,那是要她使力吗脑子里浮现某种不可言状的画片,腾地红了脸。 眼角余光看去,只看到那冰冷的银质面具。他睡觉也不摘面具的吗这点倒是与表姐有些相似,说起来,他和表姐像的地方还是挺多的。 如果表姐认识他,说不定两人还能成为朋友。 这天真是热了,锦被盖在身上,竟是燥得不行,明日一定让成妈妈换一床薄点的被子。她一面乱想着,觉得呼吸渐渐不畅快。 空气似乎停滞着,直到他说了一句“睡吧。” 这两个字,像是终结,又像是某种事情的开始。她才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心里做了好几遍准备,还是觉得恍恍惚惚。 等了许久,都未见他的动作。她轻轻往里挪了挪,看来他的睡觉就只是睡觉,并没有别的意思,这真是太好了。 身体微微侧着,看向里间。心里暗忖着,或许他的身体真有什么问题。不过这样也好,搭伙过日子,更容易算得清,总比牵扯不清要好。 一夜无话,待到晨起时,床上只有她一人。 听成妈妈说,王爷卯时不到就起来了。她们看到他自己推着轮椅出去,都吃了一大惊。原本还担心王爷会怪罪,却听王爷说让王妃多睡半个时辰,她们这才算是安心了。 “王妃,老奴看着,王爷心里是有你的。” 成妈妈替她更衣,眼神不停瞄向床上,看到床单上什么也没有,心里有些失望。终是什么也没有问,替自家主子洗漱上妆。 依例,今天是进宫的日子。 越千邑和李锦素要进宫拜见帝后,李锦瑟这个陛下亲封的孺人也要进宫谢恩。夫妻二人穿的都是亲王服与亲王妃正服,李锦瑟也穿了有品阶的宫装。 昨日事多,姐妹俩一直没说上话。 李锦瑟向李锦素行礼时,李锦素亲自将她扶起,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听看到李锦瑟眼有泪光,朝越千邑那边拜了拜。 一行人出了门,各乘马车上路。 福禧宫内,除了帝后连贵妃,还有几位位份重的妃子,以及大皇子夫妇。 三人进殿后,最欢喜的是陈皇后。虽然寿王是坐着的,可是与寿王妃相同颜色的袍子,看在她的眼中,还是觉得无比的般配。 “快快请起,给寿王妃搬个凳子。” 陈皇后吩咐着,眼神儿看到了缩在后头的李锦瑟。 连贵妃也看到了,笑道:“想必这位就是陛下亲封的孺人吧,真真是好相貌,与寿王妃长得还有几分相似,不愧是姐妹。” 明帝顺着她的话,看向了李锦瑟。 李锦瑟缩紧脖子,看得他眉头一皱。 陈皇后不露声色地看在眼里,再看一眼李锦素,垂了眼眸。连贵妃心里暗气,早知道这个李四是个扶不上墙的,不成想如此胆小懦弱,真是枉费了自己的一番心。 “臣妾听说寿王妃长得好,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和寿王般配得紧。”说话的是庆妃。 庆妃也是明帝潜邸时的老人,年纪也不小了,膝下却无一儿半女,早年不过是个嫔。年岁渐大,陛下也不爱去她那里了。 她想得开,放开了吃喝,只把一张瘦瘦的瓜子脸吃成了大圆盘脸,瞧着很是喜庆,陛下反而记住了,这才有了庆妃的封号。 “可不是嘛,寿王妃瞧人让人心疼的模样,李孺人也是娇花般的样貌,寿王真是好福气。”连贵妃接过话,对明帝道:“还是陛下英明,心疼寿王身边冷清,赐了这么个可心人儿,又能给寿王妃添一臂之力。日后世人评说,也是一段佳话。” 李锦素还好,已被赐了座。殿中唯一站着的便是李锦瑟,原本就低头缩脑的,被连贵妃这一夸,只恨不得把头埋到胸前。 庆妃看了她一眼,圆圆的脸蛋儿一挤,对明帝道:“这姐妹共侍一人的佳话,臣妾听着,贵妃娘娘是极喜欢的。陛下,臣妾记着连家还有一女,长得甚是貌美…” “胡闹!” 明帝低斥一声,面带薄怒。 吓得庆妃连忙跪了下来,大圆脸上透着惊恐。 陈皇后似有不忍,“陛下,您莫生气。庆妃妹妹一向心直口快,就图一张嘴。也是贵妃一直说什么娥皇女英的,她这才一头想去了。” 明帝何尝不知庆妃的性子,若是这话是这别的妃子说的,就不只是喝斥一声了。他黑着脸,瞧着庆妃圆圆的脸蛋上满是惊恐和害怕,突然就不痛快了。 这张脸,还是喜庆的样子看得舒服。 “起来吧,以后说话过过脑子。再有下去,你就闭门思过吧。” “谢陛下!” 庆妃感激涕零地起身,归了座,立马捏起一块点心压惊。“咦皇后娘娘这里的梅花糕是用什么做的,怎么如此有咬劲” 她一副吃货的模样,明帝立马就不气了,有些哭笑不得,对陈皇后道:“你赶紧把方子给她,免得她又去御膳房那里折腾。” 陈皇后自是应下。 这一番插科打诨,把方才的不快揭了过去。李锦素坐得恭敬,将方才的事在心里细细过了一遍。 可以肯定,这个庆妃是皇后的人。 果然深宫内,最不缺的就是人精。这个庆妃,看着一副痴迷吃食的模样,实则是个滑不溜手的。皇后有这么一个帮衬,难怪在宫里多年,连贵妃都没占到什么便宜。 连贵妃哪里能死心,她是来别人添堵的,差点被人给添了堵,这口气也咽不下去。 “陛下,您看李孺人还站着呢,怪可怜的。”说完她眼神一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旁人不知,明帝却是知道的。 她是以侧妃之位进的门,可不就像现在的李孺人。 “来人哪,给李孺人赐座。” 宫人搬了凳子,李锦瑟谢了恩,受宠若惊地坐下了。 连贵妃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命给赏了几块点心过去。李锦瑟战战兢兢,在无人注意时与李锦素对了一下眼。 与此同时,连娉婷和连贵妃也交换了一个眼色。 “陛下,臣妾看着寿王妃这模样,想着应是个知礼的孩子。却听闻昨日寿王妃出嫁时,似乎与李家那边断绝了关系,也不知是真是假” 连贵妃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锦素的身上。 第47章 怀疑 李锦素早就料到今日进宫必有此一问,断亲除族,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 几乎是最可怕的事情。无家族可依的女子, 要么是名声败坏, 要么是罪大恶极。她一个亲王妃,出嫁即出家, 无论是何原因, 都足以令人诟病。 连氏一派, 怎么可能放着这么好的机会,而不奚落她一番。夫妻一体,她如今是寿王妃,等同寿王。碾压了她的面子,就是踩了寿王的脸。 “禀父皇,说到此事, 儿臣也是糊涂着。李家祖母告诉儿臣,道儿臣生母临终之前有遗言交待, 为免佟家连累李家,一定要将儿臣从李家除名。李家祖母怜儿臣年幼, 一直未能照办, 而今儿臣出嫁,她认为是再合适不过的机会…长辈们的安排,儿臣不敢不从,虽心中难受,亦能体谅他们。” 这一番算是道尽了缘由, 又表明了态度。她可是无辜的,一切都是李家人自行做的主。再说她被除族,不是因为名声败坏,也不是因为犯了大事,实在是不能怪到她的头上。至于什么遗言不遗言的,端看陛下怎么想 为帝王者,大多爱猜疑。李家此举,明帝心中如梗了一根刺。看不上寿王妃,就是看不起寿王,看不起寿王,置他这个天子于何地 李家为何如此,难道是因为惧怕连家若真是那般,连家岂不是在朝野一手遮天,那他这个天子岂不是笑话 “李家老夫人倒是信守诺言。” 这话就说得讽刺了。 陈皇后幽幽叹息,“真想不到贞娘如此性烈,不光是自己以死成全李大人,就连亲生女儿都可以不顾。夫妻情义之深,令人叹惋。可怜寿王妃,稚龄失母,将将出嫁又失了娘家。” “皇后娘娘说得极是,想不到那佟氏如此刚烈,为了李家竟然做到这般地步,连亲生女儿都可以抛弃,难怪当年会为了不连累李家,而选择自尽。”连贵妃唏嘘着,假意用帕子按了一下眼角。“难为寿王妃了,往后连个娘家都没有,怪可怜的。臣妾瞧着心疼,想着以前在闺中时,父母疼爱何等娇宠,实在是看不得别人孤苦无依。陛下,若不然臣妾做主,替锦宁侯夫人多认个闺女”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明帝沉沉的眼神看了连贵妃一眼,暗道连家是连家,想容却是一个善良的人,最是看不得别人受苦。若是寿王妃认了连家…其实未尝不是好事,就只怕皇后心里不乐意。 他看了皇后一眼,意在询问。 陈皇后垂着眼眸,道:“陛下,这恐怕不妥。佟氏生性良善,自是不希望麻烦别人,也不愿欠人恩情。既然寿王妃不再是李家女,归了佟氏一脉最是妥当不过,想来佟氏在九泉之下,也是希望如此的。” 李锦素闻言,立马跪了下去,“父皇,母后所言极是。儿臣的生母是最不愿意牵扯旁人的性子,儿臣随了母姓才是最合理的。儿臣恳请父皇,准儿臣从母姓。” 明帝眯了眼,目光精明且深沉。佟家还真是阴魂不散,都流放多年,还有人冒出头。这个寿王妃,竟然如此不知忌讳,当真是愚笨得很。 连贵妃一瞧他的脸色,就知道是有人犯在大忌。心里欢喜着,面上却是露出担忧同情的样子,不赞同地低语,“随母姓是好的,只是这佟家…若是臣妾记得不错,那可是罪臣。寿王妃若从了母姓,岂不是罪臣之后” 皇家岂能要一个罪臣之后做儿媳。 “贵妃此言差矣,寿王妃从母姓,从的是佟氏贞娘。自古以来,罪不及出嫁女,陛下英明,当年未曾降罪佟氏,便是认定佟氏无罪。既然佟氏无罪,其女自是无罪的,何来罪臣之后一说。” 陈皇后的话,将连贵妃的质疑堵了回去。 “皇后娘娘训斥得是,是臣妾思虑不足。” 心爱的女人委屈低落的样子,明帝瞧着极不舒服。淡淡睨了陈皇后一眼,陈皇后眉眼未动,心下冰凉,早已习惯了。 “陛下,后宫不能言政,今日臣妾等已是逾越了。不过贵妃提到了佟家,臣妾始终有些事多年来一直想不明白。佟家百年世家,是昌元公嫡支。百年来,家风极严,曾有训男不入朝堂,女不入后宫。如此难得的清贵人家,何来反心” 当年佟氏获罪,罪名为谋逆,却证据不确实,虚虚实实的。明帝本着宁愿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帝王心术将其全家流放。 只不过这些年来,他每逢想起当年,都隐约觉得不太对劲。按照皇后所言,佟家男子不能入仕,大多是清贵闲人。佟侯虽是侯爷,每回例朝从不发表己见,一向不爱理朝事,又怎么会有反心 “陛下,皇后娘娘方才说了后宫不得干政。朝中大事,陛下御笔龙断,想来定是有理有据的。我等后宫女子,哪里想得明白。今日寿王夫妇进宫,寿王妃请求赐姓佟氏,臣妾想着也是极为合理的。” 明帝心一松,皇后终究是不如想容,还是想容合他的心意。 似是又思量了许久,终是颔首。 至此,李锦素便成了佟锦素。皇室玉牒之下,记刻的也是佟氏锦素,而不是李锦素。那个腐朽到令人作呕的原生家庭,再也不能左右她。 她长长舒一口气,跪谢圣恩的态度是无比的诚恳,抬头时眼中隐有泪水。瞧见她感动落泪的样子,明帝方才气郁的心终是顺畅了一些。 罢了,此许小事,本也与寿王妃无关。 得了帝后的认同,整个礼就算是全成了。明帝是帝王,自是不能久呆后宫,叮嘱了寿王妃夫妇几句,便摆驾前殿了。 他一走,殿内的气氛松快了一些。 陈皇后面色从容,看不出半丝恼怒。早就习惯的事情,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她的男人是帝王,并不是她一人的夫君。 自陛下把邑儿送走后,她就当自己的男人死了。活着的只是天下人的君,是连贵妃的天,与她无关。 “好孩子,起来吧。” 佟锦素得了令,慢慢站起来,坐到越千邑的身边。 越千邑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陛下也不曾过问过。她的眼中带了一丝同情,伸手替他拉了一下盖腿的毯子。 此时,大皇子越千域走过来,对越千邑道:“多日不见皇弟,身体可好些了” “谢皇兄记挂,皇弟的身体好多了。”越千邑语气清淡,听不出喜怒。 越千域脸色和煦,满是关切,“那就好,过几日在皇家别苑有个赛马会,你带弟妹来凑个热闹。虽是不能下场,也可以来看看我大越男儿何等骁勇,感受一番。” 佟锦素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大皇子,越千域长得颇似明帝,想来这是也明帝为何会偏心的一个重要原因。听说话语气以及观其举止,都是长兄的模样。 越千域是明帝最看中的一位皇子,不说明着按储君培养,至少私下里是按着太子的标准养大的。是以,瞧着气度不凡,也不像是一位耍阴谋诡计的男子。 不过,皇家人惯会做戏,她是不敢轻信的。 越千域看向了她,“听闻二弟妹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想必是极喜欢这样的赛事。若是得闲,便与二皇弟一起来。” 她没说话,越千邑接过话去,“皇兄是知道的,我不喜热闹。王妃初进王府,有许多事情要料理,我们夫妇恐怕要辜负皇兄的一番美意。” “如此,我就不勉强了。皇弟好好养身体,指不定有朝一日大好了,你我兄弟还能在赛场上比较一番。” 越千邑面具下的凤眸微挑,语气平静地道:“但愿会有这么一天。” 他说得极为寻常,连贵妃的心头却是猛地一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缓过神后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二皇子那腿疾,难道还会好不成 她眼露迟疑,视线落在那盖着锦衾的腿上。这么多年了,从没有人想过二皇子是不是真的残废了,所有人都认定他腿有疾。 可是具体是何疾,是受伤还是患病,一直讳莫如深。如此一想,心头狂跳,背后竟生出密密的冷汗,把自己惊吓得不轻。 殿中的情形她已顾不上了,急匆匆找了一个借口离开,用眼神暗示越千域。没多大会儿,母子二人回到平宁宫。 “母妃何事如此慌张,脸也竟然这般难看”越千域问着,心下狐疑。方才在殿中,似乎并无什么大事,母妃的脸色怎么白成这样</p> 连贵妃喝了一口茶水压惊,心还跳得厉害,“域儿,二皇子那腿,你的人可有亲眼见到过” 越千域皱起眉来,摇头,“未曾,不过他那腿疾已有多年,在夏国时我们的人曾多次探过,他确实不良于行,常年倚仗轮椅出行。回到封都后,太医也是看过的,从不见他站立过,想来不会有差。” 连贵妃也知道这一点,在他们的印象中,二皇子腿残的事毋庸置疑。可是今天她为何心里这般难安,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脱离掌控。 就因为二皇子的那句话,她从中听出了笃定。他们连家谋划多年,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域儿,这事母妃总觉着有些不太对劲。” 越千域不以为然,母妃最近频出昏招,要不是父皇心里有母妃,恐怕早就被训斥了。二皇弟的腿,明明就是残的,要不然为何要装。堂堂正正的站起来,不就没他这个大皇子什么事了。 “母妃,您是不是想太多了他的腿若真是好的,为何要装依儿臣看,他的腿定是有问题的,便是没有,那张脸也是不能见人的。试想他如果好好的,为什么要装出现在的模样” 连贵妃深宫多年,自认为心思慎密,一时间也想不透。唯愿是自己想多了,凭着一句客套的话就生了如此多的猜疑。 “但愿是我想多了。” “母妃就是思虑太过,依儿臣看最近你什么都不要做,好好笼络父皇的心才是正途。大局已定,我们无须再做些什么。若是惹得父皇猜忌,反而不美。” 越千域一直不赞同连家人的行为,上次别院失火一事他是大发雷霆。二皇弟已绝了继位的可能,他们此时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 连贵妃听了他的话,深觉有理,自是应下了。 等他一走,她越想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这事终是有了疑虑,要是放着不管,她必难心安,所以她非得弄清楚不可。 福禧宫内,庆妃自明帝和连贵妃走后就放开了。这会儿的功夫,已是吃完了一小碟点心,还有些意犹未尽。 “每回来皇后娘娘的宫中,总能大饱口福。” 除了她,其余那几位妃子也在连贵妃的离开后不久告辞了。后宫生存不易,就算是不巴结讨好连贵妃,也不能扎贵妃的眼。 是以,大多的妃子都不太敢亲近皇后。 庆妃眼神一转,看着低头缩脖子站在一边的李锦瑟,笑了一下,“娘娘,你看,李孺人这缩头缩脑的样子瞧着真像一只鹌鹑。说到鹌鹑,臣妾今日想喝鹌鹑汤了。” 从说人到跳到吃的上面,也只有这位庆妃。 陈皇后忍俊不禁,指了指她,一脸无奈,“你呀,成日里除了吃,还是吃。” “皇后娘娘,民以食为天。臣妾没什么其它的爱好,就好一口吃的。每日里吃了一口好吃的,一整天心情都舒畅得很。若是哪天胃口不好,可真真是要了臣妾的命了。那个鹌鹑啊,你说是不是” 被点名的李锦瑟好半天才知道这个鹌鹑指的是自己,茫然地半抬了头,“庆妃娘娘所言极是,素日里心里不痛快时,吃些甜点心,就好受多了。” 庆妃一听,双眼大亮,“呀,同道中人啊!可不是嘛,往日里若是有些什么个烦恼,吃上一两块糕点,莫名就好上许多。” 说完,她起身,朝李锦瑟走了过来。亲亲热热地拉着锦瑟的手,一摸之下,翻过来看,摩梭着手心里的茧子。 “李孺人常做活吗” “回娘娘的话,妾是个闲不住的,平日里爱捣鼓一些吃食。” 佟锦素心下微动,笑道:“娘娘有所不知,我这四妹妹最是喜欢做吃食。附近的猫儿都爱往她那里呆,怎么赶都赶不走,就为了一口吃的。” 庆妃转过头,看了一眼佟锦素,再看李锦瑟,心下了然。 “瞧着你们姐妹感情是极好的,真真是令人羡慕的紧。” 李锦素低下头去,声音极轻,“娘娘说得极是,旁人怎么看怎么说妾是不知道的,妾只知道自己有个姐姐。” 庆妃眸光闪了闪,重新打量了她一番。眼神中是说不明的意味,像是欣赏又像是疼惜。终是笑了起来,“瞧你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想不到是个心思通透的。听寿王妃说你极会弄吃食,本宫少不得要考校一番。” 陈皇后高高坐着,嘴角噙着笑,打趣道:“你呀,莫不是又起了心思去研究你那弄色芙蓉糕。可莫带坏了李儒人,跟着你一起疯闹。” “娘娘好生偏心,都不疼臣妾了。臣妾自打得了那半张芙蓉糕的方子,是日思夜想,怎么着也要尝尝古方上记载的糕点,是否真如前人说的那般美味。这一想啊,就再也睡不着,娘娘您瞧,臣妾最近都瘦了许多。” 圆盘似的脸,肉肉的脸颊,实难想象之前没瘦是什么样子的。 陈皇后掩帕一下,眼睛弯起。 庆妃就知道她这是准了,瞧着之前赏给李锦瑟的点心,半点未动,道:“李孺人,皇后娘娘这宫里的点心极是美味,你尝尝看里面都加了些什么” 李锦瑟快速看了佟锦素一眼,得到姐姐的赞同,这才捏起一块点心,小心咬了一口,慢慢在口中品尝。 过了一会儿,道:“回娘娘的话,这梅花糕和寻常的糕方差不多,只是调和的水换成了梅花露,再加了少许荸荠粉。” 庆妃圆圆的眼睛睁得极大,自己也拿了一块小口尝起来,“果真是荸荠粉,之前臣妾尝着觉得特别,就是想不到里面加了什么。听李孺人这一说,恍然大悟。臣妾自以为自己长了一条灵舌,不想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可算是碰到高手了。” “不敢当娘娘的夸奖,妾生性愚笨,除了贪吃再无其它。” 庆妃眼中含笑,看着又是一副鹌鹑模样的李锦瑟,对佟锦素道:“寿王妃,你府上有这么个妙人儿,本宫喜欢得紧。以后少不得会召她来宫中做伴,不知你介不介意” 佟锦素站了起来,也是带笑的模样,“娘娘抬爱,是锦瑟的福气。我这四妹妹也是个苦命人儿,承蒙娘娘看得起,我替她感谢娘娘。” 若入了庆妃的眼,说不得也是一条出路。锦素也不知道将来事情会出何发展,有人喜欢锦瑟,她自是喜闻乐见。 两人都喜欢捣鼓吃食,说不定也是一场缘份。 陈皇后将一切看在眼里,再看看一直默许的皇儿,脸上的笑真诚了几分。这个儿媳,或许不是最理想的,但应该是最合适的。 寻常女子出嫁,硬生生被塞了一个媵妾,心中多有不美。看姐妹两人的互动,姐妹感情应是极好的,真是难得。 而且庆妃的样子,显然很欢喜。这深宫里,处处都是算计,每人的脸上都是虚伪。或是笑,或是闹,都是为了得了帝王的宠爱。 只有庆妃,瞧着还有几分本心。许是虚情假意看得多了,越发的稀罕见到别人的真性情。这也是她喜欢庆妃的原因。 庆妃还拉着李锦瑟的手,“娘娘,趁着今天李孺人在宫里,要不臣妾就将人带走了” 明是请示,实则已是势在必得。陈皇后失笑摇头,看向佟锦素时眼神略带歉意,“你看看这个混的,人家来宫里就将人给扣住了。寿王妃,若不你就把人留下” “母后开了口,儿臣哪有不应的道理。还望娘娘他日研制出了那弄色芙蓉糕,送些到寿王府,让我家王爷也尝个鲜。” 越千邑淡淡地附和了一句,“那本王就等着了。” 庆妃一听,爽快地应下,然后兴冲冲地带着李锦瑟走了。 第48章 按摩 寿王夫妇二人陪陈皇后用过膳后,便告辞出宫。没有假别人的手, 佟锦素亲自推着轮椅, 后面跟着一众侍卫和宫人。 行至御花园处, 却见一宫装妙龄少女款款行来。少女的手上, 还牵着一位略小的姑娘,瞧着像是一对姐妹。 两女衣着华贵, 身后跟着一大群的太监宫女, 好不尊贵。不消说, 定是连贵妃所出的清阳公主和月城公主。 阖宫上下,除陈皇后与连贵妃有所出外,再无妃嫔有子女。后宫阴私,外人即便不知,也能从陛下子嗣单薄中窥得一二。 连贵妃独宠后宫,育有两子两女。其余嫔妃, 宠爱不及连氏,就连儿女缘分也是薄弱得可怜。纵是有过身孕的, 也没生下来。有幸生下来的,也都不幸夭折了。 皇后若不是嫡妻, 只怕也不会有机会产下皇子。二皇子幼年就被送去夏国为质, 归来后又是如今的光景。可见连贵妃手段之高,已将陛下的心紧紧抓住。正是因为如此,后宫众人无人敢直面连氏的光芒,皆避着躲着,不敢与其争锋。 清阳公主今年十四, 长得像连贵妃多些,眉宇间还有一些神似大皇子妃。月城公主才八岁,模样稍显逊色,偏向明帝一些。两位公主都是极得圣宠的,说是万千宠爱都不为过。 平日里,公主们养在深宫,金枝玉叶,旁人难见一二。佟锦素进出宫内有几次,都未能见过。不想今天碰上了,还真是巧得紧。 清阳公主拉着月城公主上前,倒是未见骄纵,规矩地行了礼,问了安。对着佟锦素,两人面上瞧不出什么来。 月城公主年纪小些,脸上不太藏事,可能是对越千邑的轮椅好奇,多看了好几眼,连佟锦素都注意到了。 清阳公主频频用眼神暗示,月城公主都像是没看到似的。 “二皇兄这椅子好生特别,城儿好奇得紧,不知二皇嫂可否让城儿试试”略带天真的稚声,还真让人无法拒绝。 越千邑面具下的凤眸先是一沉,紧接着转为幽深。修长的食指在轮椅扶手处轻敲两下,不知为何佟锦素竟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着月城公主这样的小孩子,她的语气不自觉放轻柔了一些,“自是可以的。” 月城公主得了应允,极为高兴,立马欢喜地挣脱清阳公主的手跑了过来。凑到佟锦素的身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城儿,休得无理。”清阳公主也走了过来,一脸的愧色,对越千邑道:“二皇兄,城儿年幼不知轻重,不敢惊扰二皇兄,清阳这就带她走。” “不嘛,皇姐,皇嫂都同意了。是不是皇嫂”月城公了仰着脸,问佟锦素。 佟锦素笑道:“城儿一片赤诚,有爱护兄长之心,我与王爷心中欢喜得很。” 清阳这才缓了脸色,道:“那便打扰二皇兄了。” 月城公主这才高兴起来,接了佟锦素的手。轮椅不重,见被推动了,月城公主脸上现出喜色,得意地朝清阳公主扬眉,一脸的欢喜。 清阳公主满目宠溺,略有些无奈,“皇嫂,城儿调皮得紧。往日里母妃与父皇也不拘着她,纵得她胆子越发的大了。” 月城公主是明帝最小的一个孩子,父母爱幼子,她自是比其他人都要得宠。加上宫中孩子少,就显得更是金贵。 推了一段路,看起来似乎无事。 不想拐弯处变故横生,路中有个石子硌了一下轮子,月城一个踉跄。身边的宫女想拉她,没拉住,反而朝右边倒去。偏她死死拉着轮椅不放开,连带着轮椅也一起往右边侧翻。 侍卫们赶扶不及,越千邑被跌在地上。 佟锦素心一惊,忙扑了上去。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生怕他难堪,赶紧用毯子盖好他的腿,身体挡着别人的视线。 两人贴得极近,清郁的香气一入鼻,越千邑瞳孔幽深。她定是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像一只护雏的母鸡。 娇好的面容近在咫尺,皮肤好到吹弹可破。仿佛一伸手,就能将这一抹绝色揽入怀中,肆意碾压,直至零散。 他不自觉垂了眼眸,盖住那汹涌的情绪。 清阳动作慢了一会,只能去扶月城公主。 侍卫们已将越千邑扶回了轮椅,替他重新盖上了薄毯。动作太快,别人都未看清。他一言不发,一手按在腿上,似乎有些难受。 “王爷,你怎么样了”佟锦素焦急地问着。 月城公主似乎吓到了,被清阳公主拉着,一副作错事的模样。“二皇兄,对不起,是城儿不小心…” “二皇兄,您没事吗城儿力气小没扶住您…也不知是哪个偷懒的宫人,连路上的石子都没有清扫干净,我定禀告母妃,让她好生细查,重重惩罚,一定替二皇兄出气。” 越千邑摆了一下手,“我无事。” 月城公主小脸有些白,显然是愧疚难当,鼻腔都带了浓音,“二皇兄,您要不要紧我让人去请太医,您让太医看一下再走吧。都是城儿不懂事,您千万不要怪城儿。呜……城儿就是想替二皇兄做点什么…” 月城公主这一哭,清阳公主立马制止她。她哽咽着,一副害怕又委屈的样子。 佟锦素心里叹一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偏偏一个两个都是金枝玉叶,说不得骂不得,更别说打了。 “王爷,您还好吗”她问。 “不用,我们回府。”他的手还按在腿上,声音低沉,像是隐忍。 清阳公主很不放心,再三追问,“二皇兄,您真的没事吗” 佟锦素无奈地安慰两位公主,“王爷说了没事,定是没什么大碍的。两位公主,你们慢逛,我们这就要出宫了。” 说完,她推着轮椅,加快了脚步。 等出了宫门,这才轻声问越千邑,“王爷,您真的没事” 越千邑睨她一眼,语气平静,“自是有事的,回府后本王少不得要卧床休养,你这个王妃就该侍疾了。” 她有些摸不透他的意思,等回到王府后,唤了老太医。老太医进去后许久都没出来,她开始有些担心。难道刚才那一摔,加重了他的腿疾 约是半个时辰后,老太医总算是出来了,脸上有些喜色,对她道:“禀王妃,王爷的腿有知觉了。微臣方才施了针,想来再佐以药物活血调养,加上服侍的人日夜替王爷按摩腿。假以时日,王爷腿疾会愈也不无可能。” 她愣了一下,“毛太医费心了,若是王爷腿疾痊愈,你居功至伟,我与王爷定当重谢。” “不敢当,这是微臣的份内之事。王爷的腿疾若能好,老臣就心满意足了。” 老太医一脸期待地背着药箱告辞,说是去配什么药。佟锦素自是不敢多留他,忙让他走了,转身进了了越千邑的房间。 越千邑靠坐在床上,身下盖着锦被,面具仍在,头微垂着,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王爷,方才毛太医说你腿疾有治,妾身心里欢喜。不知王爷眼下如何了,腿还疼吗”她小心问着,人已到了床前。 他抬起头,凤眼微眯。想起她护着自己的样子,心下一暖。世间女子有千万种面孔,他见过许多的绝色美人,比她容貌更胜都也不乏少数。 不知为何,只有她是特别的。她并不算聪明,更别提知书达理。有时候会犯蠢,有时候又机灵过头。看似鲁莽,实则心细。 说起来,并不过人之处,却难得合他的心意。自己每每破例,都是因为她。她这般欢喜的样子,难道之前介意自己是个废人吗 “若是本王腿疾不好,王妃会失望吗” 她蓦地觉得空气有些寒意,连忙摇头,“妾身早就做好了准备,以后和王爷夫妻一体。王爷腿脚不好,我就是王爷的腿。王爷想去哪里,推王爷去。”</p>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脸红,没办法,保命要紧。 “且记好你说的话,你以后要是敢有二心想逃的话,本王就打断你的腿。这样你想去哪里,本王就推你去,你看可好” 不好,这哪里好了。 她心下毛骨悚然,立马表态,“王爷放心,妾身哪里也不去,就呆在王爷的身边。” 开什么玩笑,这些皇家人,那可是说到做到的。像王爷这样的人,腿脚不好,说不定心理多少也有些问题的。再者,她能去哪里呢想想还是王府更好混些吧,至少有个王妃的名分,吃穿是不用愁的。 封都的女子,到底不能和骊城的女子相比。想要活成表姐那样,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越千邑似乎有些满意她的识相,指了指自己的小腿,“毛太医说这腿疾要想好得快,得有人替本王按摩。本王不喜外人接触,思来想去,唯有王妃最是合适。” 佟锦素的眼神顺着他的话,看了过去。按摩她不在行啊,不过为了讨好金大腿,捏捏腿什么的,也是可以的。 遂点头,“王爷若不嫌弃,妾身自是愿意的。” 越千邑唇一挑,自己掀开了被子,“如此,那就有劳王妃了。” 佟锦素坐到床尾,手朝那修长的腿伸了过去。一触之下,暗自纳闷,怎么感觉硬梆梆的,丝毫不像是残废多年的样子。 捏了捏,手感硬弹,好似常锻炼的样子。心里越发的奇怪,王爷这腿疾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像是肌无力,又没有断,怎么就不良于行了 她细细地拧着眉,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越千邑静静地看着她,凤眸的主人唇角微勾,心里泛起说不出来的愉悦。 纤细的手隔着布料捏着他的腿,力道时轻时重。那小手从膝盖处一直到腿踝处,一点点地往下按。 他心里泛起异样,腿趾微蜷着,之前那种陌生的情绪又涌上来。一遍遍地冲刷着他的感官,明明是酥痒难当,偏生脸上还要装出无波无澜的样子。 按了约一刻钟,她的鼻间都冒出了细汗。这活看着轻省,实际上却并不轻松。正欲用袖子擦拭额头,不想一张白帕伸过来,替她擦汗。 她一愣,看向了他。他这个人还真难捉摸,有时候觉得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有时候又觉得他脾气不好。总之,想要讨好他,还得更用心些才是。 “多谢王爷。” “不谢,本王的这条腿能不能好,就看王妃了。” 他语气平述,却不像是说假的。她心下微疑,自己又不是专业的大夫,光这样花架子的按摩两下,他的腿就能好 “王爷说笑,都是太医的功劳,妾身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人常说福祸相依,不想月城公主不小心一摔,竟是因祸得福了。改日进宫,妾身定然要好好感谢连贵妃。” 想到这个,她有些雀跃。不知道连贵妃知道王爷的腿竟是被月城公主一摔就摔好的,会不会怄得吐血想想还真是痛快,真想看到对方气得冒烟的样子。 越千邑冷哼,“自是要好好感谢一下连贵妃和月城妹妹。” 佟锦素从他的语气中听中了一些不一样,笑了一下,“王爷您的腿好了,我想连贵妃定会激动得睡不好觉。” “这里没有外人,你说话何必遮遮掩掩” 她闻言,笑了一下,“王爷说的是,是妾身拘谨了。” 嘴里说着话,手下的动作没停。一个没留神,她手里的劲没有拿捏好,好像是一只手指捏到了膝弯处,他的腿不自觉地一缩。 “王爷,您的腿刚才动了。”她惊喜地道。 他却是心下一恼,轻轻嗯了一声。 且说寿王腿疾有治的消息连夜送到了宫中,明帝大惊之下,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自打邑儿出使夏国,午夜梦回之时,他也有过身为父亲的愧疚感。 这种愧疚感在听到邑儿面毁身残时,更是堆积深厚,偶有自责。 他欣慰的表情落在连贵妃的眼中,只觉心里一个“咯噔”。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后背阵阵发凉。 “陛下,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想必皇后娘娘知道,定是十分欢喜的。” “没错,皇后自是高兴。” 明帝想到了陈皇后,于是摆驾去了福禧宫。 他一离开,连贵妃瘫坐下来,召了心腹进来细问。得知竟是白日里月城那不小心一摔,越千邑的腿才有了知觉,她气得砸碎了几个瓶子。 一夜怒火攻心,晨起嘴里起了燎泡。 越千域来请安时,脸都是阴着的。母子二人相互看着,一个愧疚,一个谴责。自打昨夜里越千邑腿疾有治的消息传出,越千域一夜都未合眼。 “母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跟你说过,让你什么都不要动,你为何不听若不是月城那一摔,他的腿怎么会有知觉” 连贵妃的肠子都悔青了,事已至此,总不能打月城一顿。 “你这是在怪母妃” “儿臣不是怪母妃,母妃难道不觉得最近的事都是在画蛇添足吗我告诉过母妃,我们什么都不用做,顺其自然就能得到最好的结果,为什么母妃不听” 越千域手紧握着,死死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二皇弟身有残疾,是不可能被立为储君的。他是大皇子,是名正言顺的继位人。为什么母妃和连家就是等不及,非要弄出一些事情来。偏偏事事不顺心,前次山匪之事,已失了府尹的位置。这次更好,直接把二皇弟的腿摔好了。 连贵妃自己也是气得肝痛,山匪那事没有算计到越千邑,她表哥还丢了府尹一职,被贬到京外了。 这次本想探一下越千邑腿疾之事,却不想把他的腿摔好了。 “你以为母妃不想等可是域儿,夜长则梦多。他一日活着,你就一日不能立为太子。一日不立太子,母妃的心里就不踏实。你以为你父皇为何不立储君,那是因为他的心里还有越千邑这个嫡子。你说母妃能不急吗越千邑一日不死,母妃就一日不得安稳。母妃怀疑他的腿根本就没有真正废掉,若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一摔竟然就摔好了。” 连贵妃惯于心计,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联想到昨天越千邑说的那句话,或许对方是将计就计,趁此机会宣告腿疾将愈的事情。 真是这样的话,她岂不是被人算计了。 而且更糟的是,一旦越千邑的腿好了,那么她的域儿… 越千域或许也想到了这点,脸黑得吓人。嫡皇子若是完好,还有他这个庶皇子什么事他这么多年,早已把自己当成隐形的太子。要是二皇弟的腿好了,他该如何自处 “不会的,他的腿就算是好了,一个毁容的皇子,也不可能成为太子。” 连贵妃想得自是要远得多,她喃喃着,“要是他的脸也治好了呢” 此话一出,母子二人俱是心惊不已,各自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惊惧与胆战。如果越千邑腿好了,脸也好了,那还有他们母子什么事 “母妃,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连贵妃一手扶着额头,眼底渐渐冒起寒意。事到如今,已是悬崖半道,不可回头。不是陈皇后母子死,就是他们母子亡。 “域儿,只有绝了后患,才能一劳永逸。” 越千域瞳孔一缩,随后沉默不语。 第49章 惊骇 皇宫之内,四处挂着灯笼, 只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日。宫殿的檐角, 像腾舞的龙, 伸着长长的爪, 肆意张扬着。 这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享受着天下万民的景仰, 有着世间无与伦比的富贵。身为皇子, 哪个不曾在心里肖想过有朝一日能成为天下之主, 坐在高殿龙椅之上俯视众生,听着百官高呼万岁,掌握着世人的生杀大权。 寻常皇子尚有几分野心,何况自小将天下当成囊中物的越千域。 皇位之争,向来都是骨肉相残。不是骨肉亡,就是自己以命殉道。通往龙椅的那条独行路, 从不允许有伴同行。 无论何种手段,他都不能让别人抢了他的道。 他前脚踏出平宁宫的门, 便见明帝身边的内侍等在外面。心下一惊,忙询问内侍。内侍道陛下有请, 请他即刻前往。 从平宁宫到前殿, 要穿过几个宫殿。 内侍一向乐意卖连贵妃的好,不用大皇子再细问,已低声说起陛下听到二皇子腿疾有治的消息,很是高兴。 大皇子心里有了数,父皇见他定是因为二皇弟的事。 进了前书房, 明帝正好收笔。 将笔搁下,召他上前。 书桌上,平铺的宣纸上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分明是安宁、永寿及康乐。墨迹未干,乐字的收尾处还洒出了一些。 “域儿,你看父皇这几个字,写得怎么样” “父皇御笔亲书,这些字都带了龙气,自是精神飘逸,独步天下。” 明帝听了他的夸奖,很是高兴,一手摩梭着手上的玉扳指,眼神往纸上示意,“那你瞧瞧,哪个字最好” 越千域心一凛,再次往那些字上看去,视线落在寿字上,恍然有些明了,极恭敬是道:“都是父皇写的字,自然个个都是好的。儿臣瞧着,这几个字,每一个都各有长处,难分伯仲。” 明帝哈哈大笑起来,眉眼间净是愉悦,显然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神色中帝王的威严散去一些,多了几分普通父亲才有的慈爱之色。 “说得不错,都是父皇所书,个个字都是心血。安宁宜养道,朕瞧着这个宁字不错,你以为如何” 越千域自是说好。 明帝命宫人收起宣纸,让他退安了。 他心情沉重地出了宫门,思忖着陛下的用意。一脸郁色地回到皇子府,连娉婷自是还没有睡,一直在等着他。见他进了门,忙迎上前去,替他脱掉外袍,服侍他净手。 “母妃可有说些什么”她忐忑问着。 他没说话,眼里的郁色却是越发的浓,暗沉之中带着阴霾,还有一丝狠色。相识多年,连娉婷怎能不知他心中所想。 “听说是今天月城推他,不小心一摔,他的腿才有了知觉。若真是这样,实在是太巧了些,二皇弟可真该感谢皇妹。” 嘴里说着感谢,实则连娉婷的心里早就埋怨开了。清阳和月城是什么性子,没有人比她这个表姐加皇嫂更清楚了。两位公主自小眼高于顶,最是会摆架子。要不是母妃的意思,月城才不会起意去推二皇弟。 这一推,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越千域看了她一眼,想起母妃说的话,眉头微皱,“便是没有月城这一摔,二皇弟的腿该有治还是有治。” 连娉婷心一惊,疑道:“你是说二皇弟…是装的” 他不语,反倒是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什么时辰了” 有宫人回着,亥时一刻了。 他望着琉璃宫灯里的烛火。母妃说得没错,夜长则梦多。这夜实在是太长了些,瞧着像要天明的样子,却连子时都未过。 漫漫长夜,变故何其多,若是天明之后的光景不是他期盼的。那么他在这暗夜之中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全白费了。 “竟是不到子时。”他轻喃着,语气寥寥。 安宁宜养道。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让他不要争不要抢的意思那在父皇的心中,他到底是不是那个人选 若是以前,他是笃定的。 可是现在,他忽然不确定起来。父皇这句话大有深意,他既觉得是父皇属意自己,让他静等佳音的意思。又觉得父皇在警示他,让他不要同二皇弟争抢。 一时之间,脑子像有两股绳子拉着,忽而朝不同的方向拉去,忽而缠成一团,解都解不开。良久,他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淡淡地道:“二皇弟腿疾治愈有望,身为皇兄,我自是为他感到高兴。你备些礼,明日我们去寿王府,看望二皇弟。” 连娉婷自是应下,压着满腹的疑问。 翌日辰时,夫妻二人到了寿王府。 佟锦素昨夜里替越千邑按摩了近半个时辰的腿,夜里还不觉得,起床的时候两只胳膊酸软无力,有些抬不起来。 成妈妈替她捏着胳膊,止不住的心疼,同时也有些失望。新婚之夜王爷留宿在正房,却未与王妃圆房。本想着将将大婚,倒是不急于一时。哪成想昨夜里王爷竟然搬回原来的院子,留王妃一人独守空闺。 这才新婚,就分院而居,又未圆房,可如何是好 瞧着王爷也不像讨厌王妃的样子,还让王妃替他按摩腿。偏偏又不要分开来住,究竟是什么意思,真让她看不明白。 “王妃,王爷腿脚不好,正是需要人服侍的。你为何夜里由着他搬走,若是传了出去,还不知要起什么闲话。” 佟锦素这下觉得手臂好受了不好,闻言轻轻一笑,“妈妈可是在替我担心,怕外人传王爷冷落我,我这个王妃失宠了” “王妃你还笑得出来,老奴看不出今日,这府里就该有闲话了。” “妈妈难道忘记外院是谁在管了,有胡妈妈在,府上的下人不敢乱传什么。胡妈妈可是表姐身边的人,性子最是泼辣,若有人敢传,正好杀鸡儆猴。” 说到胡妈妈和忠伯,成妈妈就有些疑惑。表小姐走得匆忙,也没来得交待什么。原本还以为胡妈妈进了王府,要好好适应一番,没想到才进府不到几个时辰,就将府中的情形摸得透亮,真令人佩服。 比起胡妈妈,她确实不适合管理外院。也罢,她本来就打算好好侍候王妃的,那些拿权管人的事她确实不在行,只管侍候好王妃就行。 “胡妈妈是厉害,可是也难挡悠悠众口。老奴是有那起子黑心肝的,眼见着王妃不得王爷的宠爱,就怠慢起来。” “妈妈想多了,我现在是王府,别的不敢说,处置下人的权利还是有的。我可不管什么王府的老人,真是犯了我的忌讳,我一律照罚不误。若真是有人告到王爷那里,我正好替自己分辩。兴许王爷一想,又搬回与我同住了,你说是不是” 成妈妈听她说得调皮又轻松,知道她是耍嘴皮子玩,又好气又好笑。“王妃惯会哄人。” 她的手法不错,力道恰到好处。 佟锦素惬意地闭起了眼,整个人都快躺在锦榻上了。这日子就该是如此的,她和寿王做一对表面夫妻,有事商量,共同对敌成为盟友。做为盟友,她吃穿不愁,享受着王府的富贵。 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日子,比当寡妇还强。昨日光是按摩半个时辰都快要了她的小命,她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去找不自在,弄个男人和自己同吃同住,还有日夜服侍。 见她闭了眼,成妈妈就知她不乐意再说了,无奈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越的轻柔了。 正当她迷迷糊糊差点要睡着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禀报,说是大皇子夫妇来访,人已进了府,她蓦地睁开眼睛。 嘴角一勾,来得还真是快啊。 将人请了进来,奉了茶点,派人去请越千邑。 不大会儿,侍卫推着越千邑进来。佟锦素留心着,大皇子夫妇自越千邑出现,那两双眼不动声色打量了盖着毯子的腿好几下。 心下冷笑,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夫妻俩是奔着王爷的腿而来。瞧着连娉婷脸上敷的厚粉,怕是听到寿王腿要好的消息,夜里都没睡好吧。 “不知皇兄来,皇弟真是受宠若惊。” “昨夜里听闻皇弟腿疾有治的消息,我是喜得一宿没睡着。忆起当年你还在宫中时,我们兄弟二人一起听太傅的课。一眨眼多年过去,你我生分了许多。过去你未成亲,为兄不好带你皇嫂登门,如今你已娶了王妃,我们兄弟二人理应常走动。” 这一番话既说明了来由,也解释了为什么以前不走动的原因。当真是一副好兄长的模样,瞧着光明磊落。 连娉婷接过了话,对着佟锦素道:“我初见二弟妹,就觉得特别有缘份,不想还真成发妯娌。我比你进门早,以后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去找我。咱们两府离得也不算远,往来也便宜。” 佟锦素嘴里应着,并不深谈。 越千域探究的目光看向她,心道别人都说这个二弟妹是个蠢的,以前缠着沈公子,闹出不少笑话。怎么这两日见着,似乎并不与传言相符。</p> 若真是蠢笨的性子,倒还好了。只怕是母妃再一次看走了眼,给二皇弟添了一个助力。想着母妃最近接二连三的犯糊涂,心里堵得慌。 一圈话说完了,茶点是半分没动。 越千域清了清嗓子,说道:“昨夜里我进宫,父皇因为皇弟腿疾有治一事,也很是欢喜。具体情形,我们却不知晓,不知毛太医是如何说的皇弟这腿疾能好到几分” 这才是大皇子夫妇登门的主要原因,无非就是想知道越千邑的腿是不是真的能好。要是能好,能好成什么样子。 越千邑垂了垂眼眸,“毛太医说是若是调养得当,定能行走自如,无异于常人。” 此言一出,越千域和连娉婷心里同时一紧。无异于常人,那就是能好全了。如果他真好全了,岂不是… “恭喜皇弟了,皇弟恐怕不知,自打知道你腿有疾以来,皇兄日日自责着。若是当年出使夏国的是我,皇弟便不用受这些苦。都怪当年皇兄身体不好,父皇和母妃忧心我活不成,否则我必替了皇弟。” “殿下无须自责,这事非殿下能左右。只因夏国当初咄咄逼人,你非嫡出,恐不能令他们心服。” 连娉婷说完,越千域脸上便露出苦笑。 佟锦素看着他们,觉得有些腻味。这夫妻俩做戏都做到别人家门口了,当别人都当傻子不成。得了便宜还卖乖,说什么嫡出庶出的,恶不恶心。 “皇嫂说得不错,皇兄是庶皇子,自是不能让人心服。” 连娉婷心一跳,看了过去,只对上对方含笑无辜的眼神,顿时像吃了一只虫子般。堵了在口中,咽不下吐不出。 越千域面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已是将佟锦素记上了。 偏偏佟锦素这里怼了人,越千邑也跟着出了声,“皇兄莫要自责,我是嫡皇子,该是我承担的责任,绝不会麻烦别人。昨日皇兄曾说过,但愿有朝一日你我兄弟能在骑射上较量一番。如今我腿疾治愈有望,想来那一天不会太远。” “皇弟若有心较量,我自是会奉陪到底。” 越千域的话,像是某种宣战。 越千邑凤眸微冷,修长的手指在轮椅的扶手处轻弹。 下人们进来换了一遍茶点,将未动的茶点撤了下去,重新换上温热的新茶点。闻着香气郁郁,却无人一有心品尝。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佟锦素捏起一块点心,小口品尝。说实话,王府的东西真不差,比起李府来,简直是天上地下。 “皇嫂尝尝,这点心不错。” 连娉婷礼貌一笑,很小心地咬了一点点,也不知尝不尝得出味道。紧跟着就放下了点心,没有再动的意思。 真是太小心了。 他们自己惯会耍阴谋诡计,以为别人也像他们一样处处算计别人。连明着摆在面上的东西都不敢吃,是不是太小人之心了。 佟锦素心里想着,越发瞧不上他们。 这人也看了,虚实也探过了,总该是死心了吧。不管他们乐不乐意,越千邑这腿总是会好起来的。 她敢肯定。 略坐了一会儿,越千域夫妇二人终于告辞了。 他们一走,宫里的圣旨就传了出来。明帝下旨封大皇子为宁王,三皇子为康王,与寿王一样,皆享有亲王的待遇。 宁者,清静也。 寿者,长命也。 康者,体健也。 这三个字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儿子们的期盼,若是寻常人家,定是极好的。可偏偏就在皇家,如此包含父爱的三个字却是引得多方猜测。 如果说之前陛下单封寿王,意在补偿。那么这一次,为什么大皇子和三皇子同时封了王。三位皇子皆封王,而不立储君,是何用意 难道真与二皇子的腿有关 佟锦素派人备了两份礼,一份送到宁王府,一份送到康王府,贺两位王爷晋封之喜。礼单是现拟的,比着之前寿王封赏时两位皇子送来的礼,只多不少。 处理完这些事情,又到了替越千邑按摩的时辰。她一边替越千邑轻轻按摩着腿,一边心里想着事。 帝王心思,自来都是难测的。她还真是猜不透那个陛下到底在想什么,看着好像是要一碗水端平的样子,可是龙椅只有一个,总是要选一个坐上去的。 “本王的腿像面团吗” 越千邑把书移开,目光冷冷地看着她。 她这才发现自己想事想入了迷,真像是在揉面的样子。 “王爷恕罪,妾身刚才走神了。王爷看的是什么书” 这个丫头,转移话题还挺快,那慧黠的瞳仁乌亮,讨好地看着他。他的心莫名软了下来,语气依旧冷淡。 “昌元记事。” 她双眼一亮,“是我们佟家那个昌元公吗” 他嗯了一声。 昌元公这个人,佟锦素久仰大名。书中曾记载过,说这位昌元公极为博学,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才子。 只可惜,好像和当时的皇帝有些牵不清。 “他可是我们佟家的老祖宗了,听说当时的皇帝对他都言听计从。他出入宫闱,如同在进自家后院。你说也是怪了,为什么他和当时的皇帝关系那么好,还要给我们佟家子孙定下那样的规矩。男不入朝堂,女不入后宫,他和那个皇帝到底有什么爱恨情仇” 她嘴里说着,露出一种只可意会不可描述的眼神。 越千邑脸一黑,将书卷起,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 “收起你那龌龊的心思。” 她捂着头,“王爷,你干嘛动手” 越千邑脚一收,长腿一抬下了榻,将手放进书架上,闲闲地道:“你那小脑瓜子,成天想些乱七八糟的。有些事情你没有亲眼所见,就不要妄自猜测,免得污人清名。” “哦,王爷教训的是。” 她揉了一下被他敲到的地方,他敲得很轻,自是不痛的。不过是她没有想到自己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像小学生一样被老师敲头。 这种感觉怪怪的。 眼珠子一转,看到定在书架前那个人,猛然睁大了眼。 “王爷,您可以下地走了” 越千邑正懊恼着,方才一时心绪有些乱,竟然就这么下地了。他慢慢地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又看看自己的腿。 “好像是的,我觉得好了一些,不过眼下我动不了,你过来扶我。” “哦,哦。” 她立马跑了过去,将他扶着。 这一扶,才发现他真的很高。 而且站着的他,和坐着他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坐着的他,虽然难以亲近,却并没有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而站着他,光从气势上就足以碾压一切。 她心颤了颤。 他将身体几乎全靠在她的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清冷香气往她的鼻孔中钻,带着说不出来的熟悉之感。 她纳闷着,总觉得在哪里闻到过。 一直扶着他重新坐到榻上,看着他修长的手指随意拿起一本书,脑子里像是一道灵光闪过。这么漂亮的手,她见过的。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终于知道在哪里闻到过同样的味道了。 那个远离封都的表姐,身上就带着这样的气味。 心里惊骇着,像是要跳出来一般。 第50章 相认 王爷和表姐,看似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若不是与这两人都近距离接触过, 两人之间有太多的相似, 她就是想破了脑袋也不可能将这两个人想到一起。 同样不以真面目示人, 同样喜欢戴着面纱(面具)睡觉。相同的身高, 相似的气味,还有同样的嘴毒。 除了性别不同, 巧合的地方太多了。 想到京外惊魂的那一天, 表姐救她于火光之中。那时候表姐对她而言, 是天神一般的救世主。表姐说是因为听说京外有山匪所以不放心她,那有没有另一种可能,表姐就是王爷,他根本就在附近,所以才会来得那般及时。 这种念头疯狂一席卷着她的理智,她越是想, 就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表姐从骊城来,王爷从夏国归, 骊城是距离夏国最近的大越都城。 这两者之间太过巧合,似乎有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脸色的变化太明显, 明显到越千邑凤眼冷凝, 看了过来。“本王的腿疾大好,王妃可是惊到了 “王爷……您的腿好了…这可是机密啊,王爷信任我,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他冷哼一声:“在你眼里,本王是滥杀无辜之人” 她是不是听信了传闻, 觉得他是残暴无情的性子。所以才会如此害怕,害怕知道了他腿没残的事被他杀了灭口。 “不……王爷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我是在替王爷担心。要是别人知道王爷的腿是好的,或许会做些什么。” 她在担心他,听到这些话,他心情转好,朝她招手。 “过来,本王这腿感觉又有些不好了。” 她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这个大尾巴狼,装得可真好。明明腿都好了,还要装残疾人。一想到这个男人很有可能是表姐,整个人更是不好了。 低着头按摩着他的腿,故意加重了力道。只可惜这样的力量在他的眼里,还是如同隔靴搔痒,软绵绵的。 “王爷在夏国的时候,去过骊城吗” 越千邑面具下表情微动,身体往后倾倒,闲适地半躺着,“身为质子,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本王焉能有机会随意走动那骊城听说极是繁荣,往来商旅众多,贸易昌盛,人口杂乱,只可惜本王囿于夏国,一直未曾去过。” 说到为质的日子,他轻描淡写。其中困苦,却能从寥寥几字中听出些许。佟锦素不确定起来,若说王爷是表姐,似乎有些说不通。 “王爷当年受苦了。” “受苦为大越江山稳固,本王受点苦又算得了什么看看如今这天下,尚且还算安稳,京中百姓乐业安居,本王心中甚慰。” 这一定不是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她暗道。他一定对陛下充满怨恨,为自己平白受过的苦不值。如此想着,手里的劲道不自觉就轻了。 “这都是王爷的功劳。” “哼,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他半眯了眼,似乎极不喜欢这个话题。她心里绕了几个弯,实在是不知如何再起话题了。先前觉得他有可能是表姐,这一会儿又极不肯定起来。 她低着头,微垂着颈子。 他半眯的凤眸中,已将她脸上纤毫的表情尽收眼底。将她之前的话与神态琢磨了一下,眉间微动,若有所思。 夜静谧着,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已以暗流涌动。 宁王府内,宁王与康王以及锦宁侯正在议事。几人脸色都十分沉重,显然是遇到了极为棘手之事,一时无解。 “殿下真的确信,寿王的腿疾确实要好了吗”锦宁侯问道,语气中还带着不相信。 宁王心里已是十分肯定,二皇弟说的话,无一不表明他的腿要好了,而且正式向他们宣战。听到锦宁侯的问话,沉默点头。 锦宁侯皱起眉头,“月城公主也太胡闹了些,怎么会起意去推寿王呢这下可好,一推就出事了。” “这事怪不得月城,便是没有月城,寿王的腿疾也快要好了。” 宁王淡淡出声,康王眼中立刻布满阴霾。他不是宁王,行事向来只图痛快,不会如宁王一般瞻前顾后。 “皇兄的意思,是他一直都是装的倒真是好心机,骗得了父皇的怜悯之情,把我们骗得也好苦。如今他腿要好了,皇兄可有什么对策” “腿疾有治并不足以成事,本王担心,他的脸也跟着好了。到那时,只怕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你我都将屈于人下。” 这正是他们所担心的,锦宁侯不耐地道:“既是如此,那便让他永远好不起来,不就可以了。两位殿下何必在此眉头不展,一劳永逸即可。” 连贵妃也是这样的意思,宁王是赞成的。可是前次山匪一事已让陛下起了疑心,若是闹出什么事,成了还罢了。若是没成,岂不又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不可贸然行事,我今日将你们召来,正是要好好商议,拟一个万全之策。” 锦宁侯不以为然,贵妃独宠宫中多年,陛下的心早就偏向了他们。之所以一直未立太子,就是碍于陈国公府和陈皇后,实则心里早已属意大皇子。 若是二皇子的腿彻底无望,他们就无所畏惧。 锦宁侯和康王都赞成兵行险招,而宁王考量得多一些,总想着有更稳妥的法子,名正言顺,将来也不受后世诟病。 几人商议了半天,意见不一。 康王和锦宁侯离开宁王府,私下嘀咕。分开后各自行动,趁夜派了两拔人进寿王府。寿王府和他们想象的一样,门禁松散,两拔人轻而易举便进去了。 不成想,人是进去了,却如同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第二天早起,佟锦素照例在园子里走走。一路行来,只觉今天的园子分外的清静,比平日里还要干净几分。 昨夜似乎起了风,不想一夜过去,地上连半片叶子都没有。 心里微微纳闷着,一路往前走去。原是想去看李锦瑟的,想到昨夜的疑惑,转头往回走。回到院子后,坐着想事情,脸色略有些凝重。 “妈妈,我记得你说骊城的女子都似表姐一般高大,那你可还见过其他骊城的女子” 成妈妈原本还担心有什么事,闻言会意,原来王妃是想表小姐了。 “老奴哪有机会见其他骊城的女子,骊城离封都几千里之遥,老奴也是听人说过。胡妈妈也是骊城人,看她体型壮硕便知传言必是不虚的。” 佟锦素点头,说到胡妈妈,她倒是有些话要问。“ “你说得没错,胡妈妈是个能干的,怪不得能得表姐的看重。你瞧这园子,清扫得如此干净,就知下人们都是勤快的。你去把她请来,我正好有些话要问。” 成妈妈出去,交待了外面的绿荷,让人去请胡妈妈。胡妈妈来得快,约摸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来了。 瞧着穿着打扮与在万户巷时无异,发髻梳得平整,额前光滑不见丝毫零乱。身量壮硕且又站得笔直,极有威信。以前未曾留意,只知是个利索爽朗的人。如今看着,不光是性子爽利,便是气势也不容小觑。 若说这般妇人只是一个行商的下人,恐怕没人相信。瞧这气派,不是豪门大户养不出来这样的下人。 表姐若真是一介商贾,哪何能收服这样的忠仆。心里的猜疑又冒上头,心绪十分的复杂。既盼着自己猜对了,又害怕自己猜对了。 “我自嫁了过来,还未与妈妈说过话。听说妈妈极为能干,才进王府已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替我省了不少事。” 胡妈妈一脸的恭敬,“这些都是老奴的本分。” 佟锦素笑了笑,“表姐将你们给了我,我还怕你们不适应,看来你们都挺上手的,我也就放心多了。说起来表姐离开封都有些日子了,也不知有没有到骊城” 胡妈妈脸上的恭敬不变,连眼神都没有半点的变化,“回王妃的话,算日子,应是还未到骊城。” “这路途可真够遥远的,我这几日都有些想念表姐了,也不知妈妈有什么路子能替我送封信给表姐。”她幽幽地感慨着,似模似样地表达了思念之情。</p> 胡妈妈一听,先是思索了一番,然后才道:“若是王妃想写信给主子,老奴便寻个相熟的商队,托人把信带过去。” 佟锦素欣慰点头,马上让成妈妈磨墨备笔,坐下来写了一封信,用火漆封了,郑重是交到胡妈妈的手上。 胡妈妈恭敬地接过,退出屋子。 她甫一离开,佟锦素的脸就冷了下来。 胡妈妈唤她王妃,唤表姐主子。可见在胡妈妈的心中,只有一个主子。如果是寻常的人下人,换了新主子定是要讨好新主子的,而胡妈妈虽尽着本职,却未曾讨好过她。 只有这个王府里有胡妈妈真正的主了,对方才不会认自己这个王妃当新主子。如此说来,自己之前的猜测似乎不无可能。 成妈妈看她脸色越发不好,还道她是太想表小姐了。 “王妃,表小姐那样的女子哪里会安于在一个地方生活,想来在骊城呆得烦了,自是会再回到封都的,到时你们又能见上了。” “是啊,我们迟早能见上的。” “可不是嘛,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表小姐再能干,也是一个女人。老奴想着,王妃何不多留意一二,若是有合适的替表小姐操心着,将来表小姐嫁到封都,就落地生根了。” 成妈妈说得有些道理,可佟锦素只觉一言难尽。 嫁人 如果表姐不是表姐,还怎么嫁人 “恐怕表姐一辈子都不会再嫁人了吧。”她低喃着。 成妈妈不赞同地道:“女子哪能一辈子不嫁人,也是表小姐长在骊城,自己做主惯了。若是生在京中,哪里能如此自在。王妃可莫学得表姐,那样的女子鲜少会有男人喜欢。” 佟锦素没有心情改变成妈妈的想法,也改变不了时人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她眼下只想知道,表姐到底是谁是不是王爷 如果他们真是同一人,看到她写的信会是什么表情呢什么面毁身残,不良于行深居简出,恐怕全是哄骗世人的。 到时候,他会以什么面目与自己相认呢 一连串的疑问堆积在心头,胃口都差了许多。成妈妈瞧着她只用了几口饭,和墨语绿荷等人嘀咕着,说王妃太想表小姐了,都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 那封信被胡妈妈送出去,绕了一个大圈后重新悄悄送回了王府,夜里就落在了越千邑的桌案上。 他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桌面,听着胡妈妈将她与佟锦素的话一字一字的说完。 末了,胡妈妈道:“听说王妃晚饭吃用了一点,内院的人都说王妃思念表小姐过甚,以至于茶饭不思。” 听了胡妈妈的话,他眉间的锋芒渐渐褪去,染上些许暖色。那个小丫头,真的是想他想到吃不下饭了还真是… 莫名让人欢喜。 他挥手让胡妈妈出去了。 室内冷清下来,唯有琉璃罩中的烛火偶尔发出“哔啪”声。凤眸微垂,落在那火漆封好的信上。当真是小瞧了那个丫头,昨天那不对劲的模样应是猜出他是谁了吧。 眼下多事之秋,昨夜里府中进了两拔人,显然连氏一派已有了行动。接下来风雨刀光,还不知会有多少明枪暗箭。 此时并不是相认的好时机,然而心里隐有期盼。修长的手指将信撕开,抽出里面折好的信,展了开来。眼眸慢慢地眯起,信里只有一行字:表姐,我想你了,你何时回封都 不知遮掩的小丫头,说话行事直来直去横冲直撞。 他把信点着,看着它慢慢化成灰烬。 知道他的身份又如何他选择接近她,就没打算一直瞒着她。只是没想到误打误撞,她竟然会成为他的王妃。 嘴角微微的扬起,既然她想他了,他理应满足她的愿望。管他明日刀光剑影,阴谋相继。她既已是他的人,万没有再逃开的道理。 佟锦素睡到半夜,还是有些睡不着。也不知道那封信现在哪里,如果王爷真是表姐,信应该已经到了他的手上。 如果不是,信自然会送到表姐的手上。 表姐和王爷,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心里有些复杂,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一想到表姐或许就是王爷,他一直在帮着她,她多少有些异样的情愫。 突然,门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她喊了一声成妈妈,没有听到人回答。心下一动,拥着锦被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入门处,未敢眨眼。 珠帘挑起,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长身玉立,发髻高束。凤眸剑眉,眸深似海。墨色的衣袍,似是与从前一般,却完全不会让人错认为女子。脸上没有惯用的面具,而是仅蒙受着黑布。 她的心徒然快速跳起来。 是表姐,还是王爷 来人自若地走到床前,俯睨着她,“怎么,表妹见到我欢喜都说不出话了吗” 清越冷淡的声音,与之前刻意伪装的中性嗓音不同。这样的声音,无论如何也不会被认为是个女人的声音。 她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表姐” 越千邑冷嗤一声,长袍一撩,坐在床沿。凤眸直直地看着她,像是透视入她的内心。她的心一颤,不由将自己抱得更紧。 他盯着她散开的青丝,以及巴掌大的小脸和这副胆小娇弱的样子,眸色一暗。 “听闻表姐思念我,我特意趁夜来见,不知表妹心里可有欢喜我瞧着表妹定是欢喜的,都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 自己猜测是一回事,胡思乱想是一回事,真等事实到了面前,她发现自己有些发懵。表姐就是王爷,这么难以置信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我…确实很想念表姐…” “那可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昨日才见过,不想你就这般思念我了。” 他这是在间接承认,他与薛瑜是同一个人。得到了答案,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样不是很好吗自己最仰慕的表姐,处处帮她的表姐,成了她的丈夫,不是更能护着她吗 可是为什么,她突然变得忐忑起来,变得不确定起来。 表姐和丈夫,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你是王爷…” “真聪明,我原想着还能再瞒一段时间,不想你自己看出来了。你在信里说,很想念我,可是真的” 她艰难点头,“自是真的。” “你如此思念我,我岂能辜负” 越千邑修长的手指一挑,那面巾便被揭开,露出一张俊美出尘的脸。微挑的凤眼,入鬓的剑眉,高挺的鼻梁以及削薄的唇。 这是一张完美的脸,精致到挑不出半点瑕疵。她曾想过面纱之下的容颜定是倾城的,却不想俊美到如此地步。 她小嘴微张,满脸的不敢置信,只盯着眼前的男人,眼珠子都不眨一下。 许是她痴迷的模样取悦了他,他曾最不喜这张脸,觉得太过招摇。如今看来,也并非全无益处。薄唇勾了勾,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第51章 夜色 亲昵的动作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情愫,夜深人静, 唯有夫妻二人。一人坐在床上, 一人坐在床沿, 如此场景, 怎能不让人想入非非。 她的脸颊泛起红潮,因着他的举动。他刚才轻刮她鼻的动作是那么的自然, 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亲近。 修长的手指触到她的鼻子时, 她浑身有过一种战栗。那种电流窜过的感觉, 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不想有朝一日,她能亲身体会。 她并非无知女子,自是知道这代表什么,代表她心动了。或许在他的心中,自己也是特别的存在吧, 亦如她一般。 他刚才说她思念他,他不能辜负, 是什么意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此辜负非彼辜负,他的心里, 有她吗 她呢 扪心自问, 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动心到哪个程度。不过可以肯定是的,她对他是有些好感的,也不排斥两人将来会发展一二。 “王爷,你刚才这样来的时候,没人看见吧” 既然他苦心隐藏, 自然是不希望别人过早知道的。 他的凤眸中有看不懂的情绪,风起云涌间,暗流来去,似雾起山峦,又似黑云压城。沉沉浮浮,虚虚实实,最终化成一股清风,雾散云开。 “这是我的王府,本王何需如做贼一般” 也是,她释然一笑。 原就是明丽动人的长相,这一笑恰如春回大地,百花齐放。眉眼变如皓月,里面盛满盈盈的春泉。生动的眉眼,还有细瓷般的皮肤,无人不散发致命的吸引力。 他的手又有些痒了,终是忍住,未再动作。 而她,总觉得有些不敢直视他。这般美男,盛世美颜,试问哪个女人能抵挡得住。何况如此近距离之下,更觉得俊美到令人窒息。 “喵” 一道并不大的声音传来,窗台之上,不知何时蹲着一个圆滚滚的小身体。那琉璃眼儿看着他们,半眯着。 两人俱是一松,方才氤氲的情愫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灵,直到慢慢变得轻松自在,佟锦素不由得长吁一口气。 如果云耳不出现,他们会不会看着看着就抱到一起,然而发生什么事情呢 关于男女坦诚相见,共榻而眠,她尚未做好准备。虽然他们是夫妻,然而此前一直云山雾罩,她不识他的真面目。 而今,将将有所了解,若是此时便要进行到那一步,她觉得太快了些。不过,如此美男,真的要发生什么,她也是不会抗拒的,甚至隐约有些期待。 云耳又“喵”了一声。 越千邑微睨过去,云耳的耳朵立马竖起来,须臾之间胖胖的小身子已是利落地窜下了窗台,转眼便无影无踪。 佟锦素正欲说些什么打破气氛时,却见他修长的身体站了起来。姿态说不出的高贵清逸,黑色的衣袍带着禁欲的气息,宛若天人。 他轻扬着唇,眼神睨向窗外。那种蔑视众生高高在上的冷讥,带着一种魅惑至极的美。她看得有些呆了,双眼都挪不开。 一个男人生成这般模样,还是藏着容貌的好。 “夜深了,你早些休息。”他淡语着,身形一动,人已出了门。 珠帘还在摆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如初。她收回视线,略有些怅然若失。京中人人都道他身有残,面容毁,若是有朝一日他以真颜示于人前,还不知要引起多大的轰动。 窗台之上,一个胖胖的脑袋探出了头,她招了招手。 “云耳,过来。” 云耳机灵地跳了进来,一下子窜到她的身边,乖巧地伏在她的手下,享受着她的爱抚,一副惬意的模样。 “你个小坏蛋,刚才为什么跑啊” 她翘着食指,点了一下云耳毛茸茸的脑门。云耳低低地“喵”了一声,它自然无法回答她的话,胡须一翘一翘的。 “你是不是也吓坏了,王爷有时候确实挺吓人的,不过总的来说他还是一个好人,是不是啊你说我和他会不会……” 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她自嘲一笑。还真是男色误人,看看她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看了一眼沙漏,眼下都过了子时了。可是她却无半点睡意,今天的事情给她的冲击太大,她没办法一下子消化掉。 起床披了一件外衣,走了出去。外间还留了一盏灯,墨语在小床上睡得正酣,想是又被点了睡穴。 云耳乖巧地跟在她的身边,一人一猫出了门。 外面有些凉意,微风拂过,分外的清凉幽静。夜色中的王府,屋檐静默,树影绰绰,像一个世外桃源。 不知不觉她便出了院子,却被驻立在院墙边的一个人影给吓了一大跳。那是一位女子,身形不低,散着头发,脚上光着。 幽幽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突然咧嘴一笑。 “你是谁”她惊问。 那女子走了过来,越来越近,佟锦素的心急速地跳着。云耳冲在她的前面,对来人呲着牙,作出炸毛的样子。 “小女子见过王妃。” 女子瞧着举止还像那么回事,只是眼神令人极不舒服。看人的时候,充满了打探,像是在估量着什么。 佟锦素从她的口吻中听出,她不是府中的下人,下人不会如此放肆。她只着单衣,白色的,料子不错。 细长的眉眼,轻挑的时候极具风情。瞧着年纪应该也不大,瓜子脸儿白面皮,清清瘦瘦的一位佳人,别有一番惹人怜惜的楚楚之态。 飞散的发还有飘逸的白裙,极像是鬼志话本里出来的娇艳女鬼。似乎为了印证这样的气氛,她那双光着的足上系着一根红绳,很是醒目。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既然知道我是王妃,为何深更半夜出现在我的院子外,意欲何为” 女子抬手捋了一下发,似乎很是自得,“我嘛,别人都叫我玉姑娘,就住这王府里。怎么王爷没有和你提起过我吗” 玉姑娘 这名字听着就不像什么正经名字,住在王府的姑娘,为何她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而且胡妈妈也没有提到过。 还有这位玉姑娘说起王爷来,语气亲昵,不像是一般的关系。 她的心沉了沉,早就知道古代男人视女人如衣裳,三妻四妾极为寻常,何况是堂堂皇子。便是真有那么个侍候的姑娘,也不会有人特意提及。 想着之前她似乎对越千邑还有男女之情的想法,这一刻庆幸自己没有被美色冲晕头。古代的男子,终是不能托付的。 “原来是玉姑娘,你半夜不睡,光着腿四处乱跑做什么” 玉姑娘轻轻一笑,风情万种。 “自是与王妃一样睡不着,长夜漫漫,孤枕清寒,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不想巧遇王妃,还真是有缘得紧。王妃长得真好看,瞧着都叫人羡慕。” 佟锦素听着不太对味,这玉姑娘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说话如此不知含蓄她思忖的当口,那位玉姑娘已走到了近前,只离她一步之遥。 “细看之下,王妃越发的美了。” “玉姑娘,夜深了,早些回去睡吧。” “别呀,王妃。”玉姑娘一把拉着她,凑得极近,一种幽兰般的香气扑面而来,“王妃您瞧这夜色,多么迷人,就像苍山的月,总是那么的让人沉醉。何人曾记山前月,送君千里不须归。” 最后那句诗,她念得极低。细长的眉眼低垂时,像极思念情郎的痴女,转而抬头之时,那眼里盈光潋滟,好不动人。</p> 佟锦素只觉今天的一切都特别的神奇,先前是见到变成了王爷的表姐,现在又遇到这位玉姑娘。 玉姑娘见她不说话,轻轻一笑,“王妃怎么不说话可是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哎,同是沦落人,王妃你也是极可怜的。刚刚新婚,便被冷落,试问以后你对着这无边的长夜,该是如何的寂寥。小女子倒是愿意安慰一二,只恐怕两个伤心人,于事无补。再者我又不是男子,不能解王妃的情苦,真真是叫人伤心得很。” 什么乱七八糟的,佟锦素听着,只觉得这位玉姑娘是不是有病。这么一个幽怨女的做派,从哪里看出来她们是同一类人的。 她一把推开对方,朝云耳招了一下手。云耳立马窜了上来,跳到她的手上。 “我好得很,既不伤心也不觉得寂寞。夜色确实不错,玉姑娘自便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关上门后,深吸几口气,和怀中的云耳大眼瞪小眼,“你说,这个疯女人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王爷的相好” 云耳“喵”了一下。 她叹了一口气,“罢了,他有什么相好,有什么女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日后我只当他是上司,我做好下属的本分就行了。” 一夜辗转,说不出来的焦躁。 第二天越千邑那里没派人来请她,她就不用过去。用完早饭后,问了成妈妈墨语几人,几人都没有听说过玉姑娘这个人。想了想,让成妈妈去请胡妈妈。 听到她提起玉姑娘,胡妈妈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王妃恕罪,老奴也是知道消息不久。这位玉姑娘是王府的客人,住在最西边的留月阁。听说已经住了好些日子,平日里从不出来,老奴也不曾见过。” “这么说来,胡妈妈也不知道这位玉姑娘的来历” 佟锦素的声音有一些冷,她才不相信胡妈妈不知道玉姑娘是什么人。胡妈妈身为王爷跟前的老人,定是从骊城或是夏国带回来的,怎么可能不清楚玉姑娘的身份。 不过是以为她不知道王爷就是表姐,在她面前装糊涂罢了。她可以肯定胡妈妈不仅知道玉姑娘是哪里人,也一定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 “妈妈是表姐举荐的人,我自是信得过的。只不过我看妈妈并未将我当成主子,反倒与我隔着一层。我思来想去,怕是不能留妈妈了。” 胡妈妈脸色一变,认真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去,“王妃恕罪,老奴自是对您忠心的。主子临走前有交待,若是王妃用不惯奴婢,自有她来处置。王妃可以去信给主子,主子必有指示。” 佟锦素立马怒了。 好一个越千邑,这是把她当成什么了。之前冒充她的表姐,得了她的信任。原以为是一个倚靠,是可以倚仗的人。 没想到摇身一变,成了寿王爷,她的丈夫。这还罢了,之前她还隐有窃喜,觉得对方对自己是费了心的。可是谁知道还有一位玉姑娘,连个下人都帮着隐瞒,怕是见不得光吧。 也是,一个残疾的王爷,为了图谋大事苦苦藏拙,自是不会让自己有破绽露在人前。 她怒极一笑,“也好,既然你是表姐举荐的人。若不禀明表姐,就将你送走,日后表姐问起来我不好交待。只是表姐一远万里,路途遥远,送信来回起码费时一两个月。若不然这样,我让我家王爷来处置,你看如何” 胡妈妈心一惊,有些猜不透她到底知道多少。遂低下头去,恭顺地道:“王爷的命令,奴婢自是听从的。” 佟锦素朝墨语使个眼色,墨语便去越千邑的院子传话了。 没过多久,侍卫推着越千邑过来。看着那碍眼的面具,佟锦素下意思别过头去,脸上的表情更冷了。 亏她昨天还起了心思,现在想想,真是羞愧得紧。 在这样的时代,若真是对一个男人动了心,便犹如陷进泥潭之中。日后与人共侍一夫,吃酸拈醋,变成自己最不喜欢的样子。 一朝踏错,步步错,到后来是不可能再回头的。 幸好,一个玉姑娘打醒了自己。 “王爷,这位胡妈妈是我远房表姐留给我的人。我用着觉得不顺手得很,想把人送走。无奈表姐远隔万里,还请王爷想个法子,如何处置为好” 越千邑眯着眼,看了她一眼。 昨天和今天她的表情有着天壤之别,今天她看他的眼神更胜从前,极为平静。原以为昨夜里吐露了身份,他们之间应该更是紧密信任。 到底哪里出了错 他用眼神询问胡妈妈,胡妈妈便行了一个礼,道:“王妃息怒,王爷恕罪。奴婢来王府不久,实在不知那位玉姑娘的来历。王妃所问,奴婢答不上来,是奴婢失职,任凭王妃王爷处置。” 这番解释,他便明白症结所在。 “王妃见到玉娘了” 佟锦素心里冰凉一片,听听叫得多亲热,玉娘,怕是他的情人吧。自己还真是天真,差点一头栽进去,所幸未陷进去,一切都来得及。 “说来也巧,昨夜我有些睡不着,出去走动一下。不想看见一女子在墙外观望,吓了一大跳。一问之下,那女子说自己是府中的客人,名叫玉姑娘。晨起时想想不对,既然府中有位女客,为何我这个王妃却不知道,还以为夜里是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问了胡妈妈,才知府中确实有位玉姑娘,其它的,也答不上来。我想着,身为外院的管事,胡妈妈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遗漏了,怕是王府太大,她心有余而力不从。想着到底是表姐给的人,还是送还的好。无奈我一内宅女子,也无门路,这才请示王爷处置。” “原来如此,既然用着不顺心,便送走吧。” 他一摆手,胡妈妈便恭恭敬敬地退下去了。 她心里更是憋气,合着她这个王妃连个下人都支使不动,真要是有什么事,她岂不是一只困在内院里的兽吗 “还是王爷有威信,连我表姐的人都这么听您的话。” 这话听着不太对味,越千邑微皱着眉头。他见惯阴谋诡计,从不曾去猜过女人的心思,自是不知道她复杂的心境。 “到底不是你用惯的下人,你用着不顺手也是情理之中。” “嗯,王爷说得是。我想着这外院到底事多,不如王爷寻个合适的人,顶了胡妈妈的位置。” 越千邑自是会安排。 佟锦素深吸一口气,“王爷,我已是您的王妃,若是以后府中再添什么人,还请王爷明示,免得妾身见着却不知情,反倒生了误会。” 越千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摆了一下手,让屋子里人全部出去了。 他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隔着面具,凤眸俯视着坐着她。她心下一阵慌乱,有种想逃的感觉,努力让自己冷静。 “说吧,怎么了” “王爷,妾身无事。” “你觉得本王好骗” 他当然不好骗,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若说最有心机城府的,非他莫属,她怎么可能骗得到他。 “妾身不敢。” 一只修长的手扣住她的下颔,迫使她抬起头来,不得不看着他。他的眸中怒火堆积,幽深不可测。 “本王要听实话。” 她突然就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也不应该有气。他是古人,是不可能知道她的想法,她也不可能去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观点。她想在这时代生存,除了保持本心,还要适应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 “妾身真的没有生气,就是胡妈妈知情不报,连玉姑娘的事情都不上报,我觉得她不够忠心,并没有其它的意思。” “你觉得本王会信” 他的手指收紧,大拇指摩梭着手下的肌肤,感受着那份滑腻。她的脸不争气地红了,心下有些无措。 恰在此时,远远瞧着似乎有人朝院子走来,正是那昨夜里见过的玉姑娘。她情急之下推了他一把,起身把他按回到轮椅上。 不想力量没有控制好,她起身不稳,一下子跌进他的怀中。 第52章 恍然 毫无距离的接触, 两人齐齐心头一悸。她下意识想站起来, 不想一只大手环着她的腰,凤眸幽深。 外面响起玉姑娘的声音,声音如人,带着说不出的缠绵婉转。 “玉儿给王妃赔罪来了。” 成妈妈自是出声拦着她,低声说王爷和王妃在里面,不许闲杂人等打扰。玉姑娘眨了一下眼,风情万种地勾着手指,绕了一下额前垂下的发丝。 “原来王爷也在啊, 那玉儿便等着吧。” 佟锦素听到她的声音,理智又回笼了。他的老相好都有呢, 自己可不能和这样的男人有什么情感上的纠葛。 遂道:“王爷,玉姑娘来了, 您是否见上一见” 越千邑凤眸微凝, 似乎明白她前后变脸所谓哪般。眼风未扫,冷声问道:“你是因此事而生气” 她已起了身,略垂着头,“王爷可还记得妾身曾经说过的话, 若是王爷信任我, 我必报以同等的信任, 与王爷共荣辱。倘若王爷有了其他女子,这种约定便不会作数。王爷说我善妒也罢,心胸狭隘也罢,总归我是一个不愿与人共侍一夫的女子。我不能改变别人, 王爷若喜美妾,妾身不拦着。我唯一能掌握的便是自己,无论他人如何,我紧守自己的原则。” 他睨着她,“你的意思是,若本王有其他的女人,你就和我形同陌路,对吗” 她抬起头,淡淡一笑,“怎么会形同陌路,在外人眼中,你我都是一体的。这层关系不会变,我会做好一位大度贤良的妻子,替王爷管好内院。我会成为王爷的得力助手,替王爷分忧。” 只是不会以夫妻的方式相处,她会当自己是他的下属。 他听明白了,凤眸深邃。 她不愿与人共侍一夫,宁愿守着一个名分过日子。这样的想法,他闻所未闻。倘若传了出去,她必受世俗的谴责。 “如此,本王知道了。” 只是知道,而不是能做到。她的心里多少有些失望,转念一想。他到底是古人,怎么可能轻易就会接受自己的想法。 能不训斥自己已是极为难得了,期望越高,失望就会越大。他既已知道自己的原则,想来日后就算他妾室成群,她也能紧守内心,做一个徒有其名的寿王妃。 这本是自己出嫁前最想要的结果,为何此时心中没有半分愉悦。 “这位妈妈,王妃昨夜可是吓着了都怪我不好,半夜睡不着四处闲荡,惊了王妃。我这一夜都未睡好,巴巴地过来赔罪,也不知王妃有没有生气” 玉姑娘的声音妖妖娆娆地又起,成妈妈皱起眉头。这个玉姑娘,看着极不似良家妇女。哪个女子穿衣如此絮落,领口还敞成这样。头发也没梳齐整,飘着几根发丝像什么样子。 心里诽议着,面上就带了出来。 “我们王妃好着呢,便是被一些不开眼的冲撞了,也不会气恼。” 玉姑娘细眉轻挑,眼波流转。 “妈妈这样说,我就放心多了。也不知道王爷和王妃在说什么话,我等了这许久,腿都有些酸了。” 说完,她弯着腰,轻轻地捶着自己的腿。 这一动身,窈窕的身段展露无遗,领口处隐约可见一丝风光。成妈妈暗气,在心里骂了一声不要脸。 墨语黑着脸,脸上的胎记看起来更吓人了。 玉姑娘轻轻一扫两人的脸色,落在墨语的脸上,捂着嘴巴笑起来,“王妃娘娘可真会挑人,这位姑娘长得好生特别,难怪能得王妃另眼相看。放着这样的丫头在身边,想来王妃是极放心的。” 这是在讽刺佟锦素防人之心太重,连陪嫁的丫头都挑丑的,生怕貌美的丫头入了王爷的眼,爬了王爷的床。 墨语气得咬牙,一把取来院角的扫帚,大力挥扫起来。 故意扫到玉姑娘这边,灰啊土的全往玉姑娘身上扑。不大一会儿,玉姑娘原本精致的妆容上便似蒙受了一层土。 “呸…呸,你个丫头会不会扫地,哪有人扫地往别人身上扫的。王妃若是生我的气,大方说出来,或是责罚我,我一律认下,没得让个丫头来埋汰我。我也是王爷亲自派人安置在王府的,没得受这种羞辱。” 她故意说得很大声,佟锦素和越千邑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爷,这位玉姑娘…” 越千邑慢慢地戴上面具,整个人说不出的森冷。面具下的那双眼更是冰寒,如银质面具一般不近人情。 一字一字道:“她就是真正的薛瑜。” 这话一出,佟锦素大惊失色。玉姑娘,瑜姑娘。难怪,难怪这个玉姑娘如此张狂,连她这个王妃都不放在眼里,原来竟是真正的薛瑜。 “原来是她,怪不得,怪不得王爷如此看重。” 越千邑朝她示意,让她坐下,显然有话要说。 她依言,一副认恭听的模样。 薛瑜是薛家的大姑娘,薛家在骊城虽不是巨富,却也是富裕的人家。住着高门大院,家中奴婢成群。 骊城商旅往来,人多杂乱,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薛瑜四岁时,和家人出门逛集会,不想被拍花子的给拐走了。 越千邑六岁出使夏国那一年,薛瑜被找回来了,这才有了后面所有的顺理成章。 然而真正的薛瑜一直没有被找到,他借用了她的身份,除去给薛家的好处不说,自是要尽一分力,替薛家寻回女儿。 一年前,总算是寻到了薛瑜的下落。大事未成,暂不可先恢复对方的身份,放在别处也不放心。于是便未言明身世,只将人接回王府,当做贵客。 薛瑜自小玉雪可爱,被拐后歹人为了卖高价,将她卖进那勾栏之中。是以,她一身风尘之气,做派也极为放浪。 越千邑命下人好生侍候着,并请了人来教她规矩。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彻底改变她的习气,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 “日后,她就麻烦王妃了。” 佟锦素哪有不应的道理,“王爷放心,说起来,她也是我的远房表姐,我自会尽心的。” 越千邑点头,坐回轮椅上,唤了侍卫进来。 临走前,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她一愣,笑了一下。 还气吗自是不气了的。 他眯了一下眼,似是明白了什么。侍卫推着他出去,那位玉姑娘还没有走。 “王爷…玉儿这一身灰…” 越千邑未看一眼,垂着眼眸。 “王爷…玉儿…” 那双清冷眼神猛地看过去,惊得玉姑娘往后退了一步,再也不敢放肆。一直到人走远了,才赌气地跺了一下脚。 成妈妈没好气地过来请人,“玉姑娘,我们王妃请你进去。” 玉姑娘一撩头发,施施然地提起裙摆,扭着腰进去了。 “玉儿给王妃请安。” 妖娆地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姿态风流,配着那眉眼间的风情,自有一番说不出的惑人之态。只可惜佟锦素不是男人,否则定会觉得十分入眼。 想想这位表姐也真是命不济,明明是富家小姐,偏落入风尘之地。 “免礼吧。” 玉姑娘娇弱地起了身,揉了一下腿,“王妃,我可否坐下说话。我一站半天,我腿都酸了。平日里,便是王爷召见我,也会赐座的。” 佟锦素看着她的做派,心情复杂。勾栏之地长成的女子,骨子里都染了风尘。念及她的身份,心下唏嘘,也未苛责,让她坐下了。 成妈妈不解,眉头轻皱,觉得自家王妃太好说话了。 这样的女子,一看就知道是什么货色。不主不奴地住在王府,非要往王爷面前凑,分明就是怀着见不得人的心思。 “王爷怜你身世凄苦,让你暂住在王府。方才王爷与我商议,说是你这些年教养不当,得费些功夫才能纠正过来,日后再替你寻个好人家,风光将你嫁出去。” 玉姑娘脸色一变,细长的眉眼怀疑地看着佟锦素。 “王爷真的如此说” “我们王妃难道还会哄你”成妈妈怒道。 玉姑娘讥笑,“王爷未曾亲自讲过,玉儿不敢轻信。” “信不信由你,后院是我这个王妃做主,王爷以后都不会插手。玉姑娘真是聪明的,就知道该怎么做。以后玉姑娘就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一应吃穿用度,我自不会亏待。规矩礼数都要学起来,免得日后嫁了人举止不端,别人反而诟病我与王爷。” “王妃可是生了我的气,气我昨夜里吓着你了都是玉儿不该,不该夜里睡不着,就四处闲晃,我在这里给王妃赔不是。想当初,王爷接玉儿入府时,玉儿就知道王爷心里是有玉儿的。王妃你没瞧见,我那屋子里的摆设,不比你这里的差多少。我受着王爷的恩宠,哪里能再嫁他人…” 佟锦素有些头疼,这姑娘到底是养得有多歪。嫁人当正头娘子不好,非要做权贵之家的妾室。她一个烟花女子,真当王府是的妾是没有门槛的吗 “来人哪,送玉姑娘回去!” “王妃,你这是怎么了玉儿本想着和王妃好好说会话的,可是玉儿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惹了王妃不高兴哎呀,这真是玉儿的罪过了。” 她装腔作势地就要跪下去,佟锦素头疼地朝成妈妈使眼色。 成妈妈早不看她不顺眼了,叫了两个粗使婆子。她一看,小脸都吓白子,眼神挑向佟锦素时,却带了几分得意。王妃如此容不下她,可见她在王爷的心中是极有分量的。 “王妃,王爷知道你这样对玉儿,定是会恼的。” “玉姑娘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玉姑娘挣脱婆子的手,“玉儿自是知道的,王妃莫让人拉,太不体面了,玉儿自己回去,王妃消消气,改日玉儿再来给王妃请安。” 她盈盈地扭着腰离开了,一边走一边甩开随行的婆子。 墨语适时给自家主子倒了一杯茶,佟锦素喝了半杯,这才觉得顺了气。这个玉姑娘,若是个识相的,大家皆大欢喜。眼下看来,是个听不懂好赖话的,真有些棘手。 “王妃,四姑娘身边的含霜跑了两次,好像是四姑娘想见您。” 佟锦素放下杯子,算日子,她有好几天没去看锦瑟了。 “走,去四姑娘的院子。” 李锦瑟的院子在王府的最北边,是她自己挑的。主要是北边与东南都不顺路,鲜少会有碰到越千邑的机会。 院子不算大,比起李府那个小院子却是要精致百倍。一应花草树木都长得郁郁葱葱,加上地僻清静,瞧着颇有些悠闲庭院的味道。 佟锦素到的时候,她正在小厨房忙活。这个小厨房也是她自己要求的,她就这点爱好,佟锦素自然会替她安排。 “三姐姐来得正好,我刚学会的海棠酥,你快来尝尝。” “今天有口福了。” 海棠酥形式海棠花,上面洒了一层糖霜,恰似雾气中的鲜花盛开。入口甜酥,尔后是绵软的口感,再往里咬,便是香甜油润的糖心。 “极好。” 李锦瑟一听,脸上灿烂如花。 “前日里,庆妃娘娘又召我进宫,说是新得了一个方子,她试过几次都不能如意。便将方子给了我,我昨天试了好几次,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夜里琢磨了一晚上,想出了一个法子,这才一试。姐姐吃得好,必是不会错的。明日我正好进宫复命,希望能过庆妃娘娘那一关。” 佟锦素用帕子擦了手,笑道:“庆妃娘娘在吃食上面,确实是难得的用心,难得你与她投缘。” “都是托三姐姐的福,承蒙娘娘看得起,我自当全力以报,万不敢有半点的不恭。” 停顿一会儿,李锦素脸上现出为难的神情,“这两日,我一直想与三姐姐商量,就是李府那边托了好几个人来找我。说是大姐姐出嫁在即,让我回去一趟。我始终觉不妥,以我是妾身,不能随意出入王府为由搪塞过去了。可我想着,咱们那位祖母,若真是有什么目的,必不会罢手的,或许会找个什么由头去寻你。” 原来是李家那帮人,还真是好些日子没有去想那些恶心的家伙了。想不到他们不敢寻自己,倒地找上锦瑟了。 想也应当,她和李家没有关系,锦瑟可还姓李呢。 “他们找上我最好,我正好还有些账未和他们清算。” 李家那些人不会以为把她扫地出门就万事大吉了吗吃到嘴里的总是要吐出来的,过去十多年常氏昧下的那些钱,是时候归还了。 云耳胖乎乎的小身体在一棵树后面忽现,她笑了起来,“这小东西鼻子最灵了,定是知道到了用膳的时间,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含霜取来它专门用饭的盘子,给它装了满满一盘好吃的,放到树底下。云耳立马扑了过去,把圆滚滚的屁股对着众人,卖力地吃起饭来。 看到它吃得香,众人都饿了。 佟锦素索性留下来,和锦瑟一起用了饭。家常便饭,菜量不多却很精致。锦瑟的手艺真是不错,难怪能和庆妃娘娘投缘。 吃过饭后,她才带着墨语慢悠悠地一种消食回正院。 王府极大,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正院。成妈妈见她回来,忙迎了上来,小声说道李府的大小姐在府外求见。 “呵,来得还真快,把人请进来吧。” 不一会儿,成妈妈领着李锦笙进来,李锦笙低着头,行了一个挑不错的礼。看不清她的表情,想也知道不会太好看。 李锦笙千算万算都没想到寿王的腿竟然要好了,前世里根本就没有这一出,她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心中越发觉得不安。 帝心难测,寿王腿疾将好,宁王和康王也只是封了王,储君之位依旧悬着,谁知皇帝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最近婚事诸多不顺,伯家压根不上心。伯大人的寡母似乎对她颇有成见,说话阴阳怪气。若不看在伯大人的面上,她哪里愿受这份气。想着只要嫁过去就好了,等日后夫君步步高升,再也没有人敢给她脸色看。 只是眼下,为了让别人更高看一眼,她不得不与这个三妹妹做些表面功夫。别人看在她与寿王妃姐妹情深的份上,说不定会另眼相看。 “自三妹妹出嫁后,祖母很是挂念。无奈为了故去母亲的遗愿,强忍着与三妹妹绝了关系。我想着长辈们身不由己,我们姐妹不能断了往来。听闻王爷腿疾大好,我真替三妹妹高兴。特意带了一些东西略表心意,还请三妹妹不要嫌弃。” 李锦笙这个人,虽是庶女,可是却是长在常氏身边的,自是没有一般人家庶女的那种小家子气。反而处处透着识大体,比许多嫡女都要强。 那些东西,确实用了心。 “你费心了,大婚后我与王爷进宫面圣,陛下金口玉言准我随母姓。皇族玉牒之上,我亦是佟家女,与李家无关。李小姐这声三妹妹,怕是叫得不妥当。” 李锦笙心下暗恨:“是臣女失礼了。” 第53章 算账 王府富贵, 花团锦簇, 与李府天差地别。无论庭院花草,还是厅内布置。便是多宝阁上的珍品摆设,亦是件件不凡,晃花了人眼。 李锦笙自诩见识过侯府的显贵,天下奇珍异宝也见过不少,还是觉得心惊不已。 本以为这个三妹妹嫁给寿王爷,定是憔悴不堪,以泪洗面。万没想到寿王爷的腿疾竟然一天天的好起来了, 身为寿王妃的三妹妹也跟着地位渐长。 纵使毁容了,一个不良于行的王爷和一个四肢健全的王爷, 那也是天壤之别。世人以前只当寿王是个废王,唯恐避之不及。如今寿王腿疾将好, 那自是不能同日而语。 京中隐有一小股传言, 说到寿王妃嫁给寿王,带着些许冲喜的意味。私下道或许正是寿王妃的八字极好,一嫁进王府,就将王爷的腿给冲好了。 她听闻后, 只觉五味杂陈, 极不舒服。眼下再看这满府的堂皇, 与三妹妹高高在上的姿态,更觉泛酸。 佟锦素压根不想猜她来意,也不愿和她虚与委蛇,直接道:“李小姐今日来了, 我正好有些话要托你转告李老夫人。当年我生母去世时,曾将嫁妆中的田产铺子交由李老夫人打理。十年过去,李老夫人是不是该与我交个账,将这十年间的产息还给我” 李锦笙心一惊。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田产铺子都已献了出去,怎么三妹妹又重提起来那些钱早用了不少,祖母拿什么还 “王妃,据臣女所知,这些年一直不太景气,天不遂人愿。那些产业都只是勉强图个囫囵,祖母常与臣女提起,说是经营艰难,又是失了主的下人管着,许是不太尽心,竟然年年没什么盈余,也是奇怪得紧。” 佟锦素料想常氏会这个借口,倒也不怕,她可以命义伯备了足够的证据。到时候无论常氏如何狡辩,总不能一点血都不出。 “李老夫人说过这样的话倒真是奇了,怎么与我听到的完全不一样或许有一两年景不好,庄子上没什么出产。然后早几年风调雨顺,各家庄子都是年年丰收,怎么就我的庄子入不敷出我想着是有人哄瞒了李老夫人也不一定,从中作了梗。当真是奴大欺主,我定要查个清楚,还李老夫人一个公道。” 李锦笙听得心惊,这个三妹妹越发的琢磨不透。她隐约有些后悔今日登门。心里转了好几个弯,勉强挤出一个笑意,“王妃莫急,待臣女回去转告祖母,细细查明再禀报王妃。” 佟锦素含笑点头,“如此,那就麻烦李小姐了。” 李锦笙稳了心神,看向她,“王妃娘娘,今日臣女登门,不过其它的,只为咱们的姐妹之情。纵使家中长辈迫于无奈与王妃断了有关系,在臣女的心中,始终念着咱们割不断的血脉相连。臣女有些话要和你私下说,可否屏退下人” “无需如此,李小姐有话尽管直言。” 李锦笙一沉眸,道:“月满则亏,王妃娘娘定是听说过的。我们李家与王妃您是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真是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伤的不止是我们李家,还有王妃您的名声。王妃你现在身份贵重,名声更是紧要的。要真是因为世人不实的误解,污了你的清名,那可如何是好” 佟锦素只觉好笑,李家人何时在乎过她的名声。之前为谋财而欲毁之,毫无半点骨肉之情。到了如今地步,倒地与她论起亲情来,着实虚伪得很。 “谢李小姐忠告,不过名声于我而言早已不值半文钱。想想这些年,我受人指责的地方还少吗这其中何人所为,何人推波助澜,李小姐自是比谁都清楚。以往是我瞧不明白,幸得母亲托梦点醒,我已是看得透彻,心都冷了。” 李锦笙掐了一下掌心,这个三妹妹,果真是大不相同了。想起最近诸事不顺,其中怕是有三妹妹的手笔,恨意堆积。 为什么 为什么重生一次,她还要这般憋屈 “王妃说的话,臣女听不明白。以往痴情于沈公子的是你自己,百般痴缠沈公子的也是你,与他人有什么关系臣女知王妃的用意,为怕有人拿过去的事情做文章,将过错推到他人身上。只是臣女纵是心里明白,还是觉得有些心寒。” 佟锦素冷冷地看着她,当初缠着沈公子不放的确实是原主。如果当时李家人能把原主当成骨肉,定不会眼睁睁纵容。这其中过错对半,再计较也没什么意思了。 “罢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我贵为王妃,若是再有人敢传我的闲话,那就是中伤皇族,其心可诛。不仅是我,怕是陛下也不会轻易放过。” 她这番话,像一把刀子似的,直直捅进李锦笙的心窝。高高在上的地位,蔑视他人的底气,旁人不敢轻视的身份,正是自己两世苦苦追求的。 而这一切,为什么属于眼前这个蠢笨的三妹妹 “王妃雅量,臣女佩服。人在高处时,总是自鸣得意。从不会去想有朝一日会从高处跌落,碾成尘泥。到那时,想想自己做事太绝,落难之时竟无人相帮,该是何等凄凉,王妃您说是不是” 佟锦素微微一笑,“李小姐这话说得在理,我自是会与得用的人打好关系。我家王爷贵为陛下亲子,来往之人皆是世家贵族,皇亲国戚。只不过李小姐将来嫁的人是伯编修,区区七品小官,还真入不了我们王府的门槛。将来我纵使真的落难了,以伯大人的官职,也是帮不上半点忙。” 李锦笙瞳孔猛缩,这个蠢货在说什么,日后伯大人会是朝中栋梁,怎么可能一直是区区七品的小官也好,这句话证明这个蠢货没有和自己一样的机缘,她反而放心了。 “人常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王妃切莫看走了眼,到时后悔莫及。” “别人我说不准,不过伯编修我却是料准了的。他寒门出身,背无倚靠,李大人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顾不暇,根本无法提携他。再者,因为结亲一事,他得罪了沈尚书,在书香清流一派已没有立身之地,更别提朝堂之中。我敢打赌,七品官职已是他人生的巅峰,不可能再进一步。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外放偏远之地,再无施展归京的可能。” 李锦笙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猛烈摇头。不可能,前世里伯大人明明年纪轻轻就当了上学士,这一世也不会变! 这个三妹妹,当真是狂妄,竟然随意点评朝中官员。伯大人有才,前世里受陛下的看重,今生也一定会得到陛下的提拔。 蠢货终究是蠢货,看事只看表面,不看内在。 佟锦素从她的表情变化,已将她的心思摸得七七八八。做为有过一世记忆的重生女,她定是不信伯子琴会止步于一个七品小官。 只不过她算不到,随便一个改变,带来的结果会大相径庭。 “李小姐定是不信的,也难怪你不信。伯大人确实有才,十年寒窗,一朝金榜提名,正是要大展拳脚的时候。若是有贵人提携,自会平步青云,前程似锦。只可惜,他娶了李小姐,得罪了沈尚书,又落下一个与女子私会的污名,注定一世终将碌碌无为,受人排挤。想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明白这一点,你说他会怎么对待你这个好妻子” 李锦笙的脸色更惨白了,不,不是这样的。 前世里,李锦瑟那个小庶女都可以嫁他,为什么她不可以!她自认无论才情还是品性,都比李锦瑟强上数倍,凭什么对方可以,她却不行! 李锦瑟成了伯夫人,伯大人照相官途亨通。她不比李锦瑟差,且身后还有祖母父亲,伯大人理应比前世更加飞黄腾达。 “你胡说,我和伯大人根本没有私会!伯大人才情卓绝,不会因为娶了一个庶女就会前程受阻。朝中正是用人之时,他一定会步步高升,得到陛下的信任,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佟锦素睨了一眼对方惨白的脸色,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茶。果然还是王府的茶水好,怪不得以前王爷不喜喝李府的茶水。 “庶女和庶女也是不一样的,像李小姐这样的庶女,无论是谁娶了,想来都是灭顶之灾。宠妾灭妻的府上出来的庶女,亲娘还是那个凌驾于嫡妻之上的妾室,自诩自己堪比世家嫡女,孰不知不过是披了羽衣的麻雀。待羽衣上艳丽的毛掉光了,便会露出原本的模样。李小姐,你说是不是” 李锦笙看着她,眼里有着强烈的恨光,慢慢地站了起来。这个三妹妹……到底是什么意思不,不可能的!庶女和庶女不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三妹妹知道前世的事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自做孽不可活,处处算计别人的人,终将有一天会适得其反,得到相应的惩罚。李小姐以为自己做得巧妙,却不想你在害人之时,早就露了行迹。伯大人是个聪明人,自会有一天看清你的真面目。到那时,你说他会不会对你心生怨恨,恨你毁了他一生” 李锦笙的身体不可抑地颤抖起来,这个三妹妹,比四妹妹藏得更深。她真是小看了,小看了这个蠢货。 不过不要紧,有四妹妹在王府,想来三妹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王妃说的话,臣女不敢苟同。伯大人之才,岂会受臣女一个女人的影响臣女不怪王妃心中有怨,只怪你我不是同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姐妹。不过臣女有句话要提醒王妃,李孺人可不像表面上那么胆小怕事,王妃还是小心提防的好。” 佟锦素笑起来,都到了这个时候,李锦笙还觉得不够,非要把锦瑟踩进烂泥中不可。原书中,得罪她的是段雯秀,她却偏揪着锦瑟不放。 “我的事就劳李小姐操心,李小姐还是操心自己。” “臣女该说的都说了,王妃自己好生思量。打扰王妃这么久,臣女该告辞了。” “李小姐慢走,记得带话给李老夫人,我耐心有限,希望李老夫人不要让我等太久。” 李锦笙迈过门槛时,差点绊倒了。努力扶着门框,快速出了门。阴着脸离开王府,坐着来时的小轿回到李府。 常氏一直在荣安堂等着自己的大孙女,大孙女懂事,说是那个孽障现在是王妃了,再是断了关系也不能改变其李家血脉的事情。孽障出嫁不回门,她做为长姐代表家中长辈去看望,也算是对世人有了交待。 起先,那个孽障嫁出去后,常氏先前还自鸣得意,踢掉一个碍眼的孙女,又讨好了连贵妃。不想那倒霉的寿王竟然要好了,那个碍眼的孽障以后也不再是可怜的废王妃了。 常氏心里憋了气,喝了两杯清水茶还是气得直喘气。柴妈妈在一旁小心地侍候着,安姨娘坐在小凳上替她捏着腿。 “大姑娘怎么还没回来” “老夫人,应该快了。” “笙姐儿就是礼数多,事事都想得周全。只可恨那伯家人有眼不识金镶玉,愣是挑三挑四,横竖都不满意。” 说到这门亲事,常氏更是火大。那伯家是什么人家,一个京外小县城里的破落户,家无恒产,伯大人只有一个寡娘。 伯夫人还一脸清高的模样,似乎对笙姐儿庶女的身份颇有微词。话里话外都在指责笙姐儿不知廉耻,赖上了伯大人。 呸! 什么玩意儿! 真当自己儿子是香饽饽,京中贵女上赶着嫁过去。她的笙姐儿,那可是要嫁进高门显贵之家的,嫁到他们伯家,那是下嫁。 可气的是,笙姐儿心里有伯大人,很是中意这门亲事。她就不明白了,笙姐儿怎么就认准了一个穷书生,放着满京里的高门大户不嫁,偏要嫁给姓伯的。 “都是妾不好,大姑娘托生在妾的肚子里,才叫人看轻了。”安姨娘小声说着,低着头。 常氏心疼不已,“胡说什么,笙姐儿是我李府大姑娘,谁敢看轻!” 柴妈妈也在一边附和,“咱们的大姑娘,知书达理,满京也挑不出几个这样的姑娘。老奴看着,伯大人年轻有为,俊朗不凡,与大姑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将来咱们伯大人步步高升,咱们大姑娘可不就跟着享福。老夫人且等着吧,大姑娘是孝顺的,日后定会加倍孝顺您。” 柴妈妈这一哄,常氏的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了一些。 一想到那个孽障,脸又沉了下去。 “伯大人再是能干,也比不过寿王。我一想到我的笙姐儿要对那孽障行礼,我这心里就不好受。你说说,那孽障莫不真是个命里带福的,若不然怎么一嫁过去寿王的腿就要好了” 这事常氏一百个不愿意相信。在她看来,寿王就是一个废人。那个孽障嫁过去,就等于埋在寿王后院了。 “哪是什么有福的真有福,也就不会幼年丧母。依老奴看,怕是赶巧了吧。” “你说得极是,不过是赶巧了。” 常氏喝了一口菊花茶,打眼瞧着李锦笙走进了院子,忙伸着脖子看。待人快到门前了,立马露出慈爱的脸色。 看清李锦笙面上的表情时,心沉了沉。 “笙姐儿,可是那孽障给你气受了” “祖母…”李锦笙一下子扑进常氏的怀中。 “我的好姐儿,这是怎么了” 常氏又气又心疼,她的笙姐儿自小懂事,还从未有过这般哭泣的模样。一想到笙姐儿在寿王府受了委屈,她的心就跟油煎过似的。 “你告诉祖母,那个孽障怎么给你气受了祖母定要去给你评评理,万没有这般欺负人的。她再是王妃,上头还有陛下贵妃,我就不信没有说理的地方。” 李锦笙松开常氏,接过安姨娘递过来的帕子将眼泪擦干了,“祖母,孙女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只是三妹妹铁了心,要与我们李家断得干净。她让孙女给祖母带话,说是要祖母归还那些田产铺子十年的产出。” 常氏一听,天旋地转。 那个孽障…… 她怎么敢! “老夫人,老夫人。”柴妈妈连忙替她按抚着心口,又急命丫头去煎一碗药,再着人去请大夫。一番忙乱,常氏终于缓过神来。 “孽障,孽障!她就是生来克我们李家的,和她那个死鬼娘一样,都是来害我们李家的!” 荣安堂里都是常氏的心腹,也不担心这样的话传出去。常氏喘了好几口气,脸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当年,得知要和侯府结亲时,她还是很高兴的。侯府富贵,嫁进来的又是嫡出的小姐。唯一不满的就是儿媳出身太高,不好拿捏。好在佟氏还算知礼,对她这个婆婆算得上尊敬。加上进门三年无所出,气势上就矮了许多,她也就顺着自己的心意把外甥女弄进了府。 谁知侯府出了事,佟氏一族满门流放。这样的罪臣,她岂能容他们连累她的大哥儿。佟氏还算识相,自己了断了。留了那个孽障,原想着不过是个姑娘,也是她的孙女,养着便是。谁知道就是一个蠢货,专门来坑害他们李家的。好不容易赶出了门,却不想还要来生剐她的心。 “我要进宫!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亲生的孙女要逼死亲祖母!若是她执意相逼,我就撞死在寿王府门口!” “老夫人(祖母)” 众人齐呼着,就见常氏身体一软,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第54章 震惊 一阵兵荒马乱, 大夫施过针后, 常氏悠悠转醒。看了一眼伏在床边哭花了妆的大孙女儿,只觉那口郁气结在胸口, 是如何也散不去了。 那个孽障! 以为嫁了寿王就一步登天了以为寿王的腿要好了, 就能作威作福了。哼, 别忘了宫里的贵妃娘娘, 别忘了还有宁王康王。 她示意柴妈妈将自己扶起来,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决。没有人能让自己不好过, 她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经历过,刻薄的婆母, 贪心的李氏族人, 一个人带着儿子苦苦求生活的窘迫, 她不是照样挺过来了。 一个不孝的孙女, 她若是没法子惩治, 倒叫别人看笑话了。 “祖母,都是孙女不好。我不应该去看三妹妹,我不应该心存侥幸,还对她有姐妹之情。都是我的错, 祖母您要打要骂, 您罚我吧!” 常氏一把搂着泪眼汪汪的李锦笙,她的大孙女这么知书达理, 孝顺懂事,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孽障凌驾于李家众人之上。 “不关笙姐儿的事,都是那个孽障, 咱们李家就不应该留她。当初…”常氏沉了一下眼眸,余下的话没有再说。 早知会有今天,佟氏死后,这个孽障就不应该留。她脸色阴霾密布,高突的颧骨以及深陷的眼窝看上去阴森森的,极是吓人。 她没有注意到,李锦笙的眼神闪了一下,和安姨娘相视看了一眼,只见安姨娘轻轻摇了一下头。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是回过神来,脸上好了一些。招了一下手,让柴妈妈取自己的帖子递到宫里。 很快,连贵妃就派宫人出宫传了信准她进宫。她穿上诰命服,撑着身体的不适,趁夜进了平宁宫。 平宁宫内,连贵妃一身常服接见常氏,见到常氏的模样,大吃一惊。 “几日不见,李老夫人怎么憔悴成这般模样” 常氏耷着眉眼,一脸悲切,“娘娘,家中琐事,臣妇实在是有口难言。事关皇家体面,臣妇仔细思量,只能求见娘娘,望娘娘指点一二。” 说完,她行大礼跪了下来。 连贵妃对宫人使眼色,嘴里说道:“李老夫人快快请起,请坐下说话。” 那宫人搬来春凳,常氏堪堪坐下,抽出帕子,掩面拭了眼角。这才重新抬头,将佟锦素索要钱财一事全盘托出。 “娘娘明鉴,臣妇虽是代为管着,可那庄子铺子上的人全是佟氏生前得用的老人。到底是儿媳妇的产业,臣妇怕别人说闲话,那些下人无论做错什么,臣妇是一个都不敢处置。仅是派了一两个人过去看着,想着能起到监督之意,不至于让那些下人太过放肆。” 停顿一下,又道:“说来也奇怪,这十年来,别家庄子铺子年年有盈余,偏这些庄子铺子每年都是囫囵过,勉强维持着。臣妇想着,那些人是佟家的老人,万不会做出什么背主之事,又碍于说出去不好听,也就没有细查。不想……昨日寿王妃托人带话,要臣妇归还十年的产出,臣妇有苦难言,举全家之力都拿不出那些银钱。这才求到了贵妃娘娘面前,还请娘娘替臣妇周旋一二,与寿王妃说道清楚,放过李家老小。” 还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连贵妃最近因为寿王的事已是急得上火了,正愁找不到机会打压寿王,不想常氏就撞了上来。 “你这事按理来说本宫不应该插手,可是你既然求到了本宫这里,本宫少不得替你周旋一二。听你之言,寿王妃确实太不像话了,纵使因为佟氏遗命脱离李家,总归是你李家的血脉,万没有逼迫亲长,索要钱财的道理。这个寿王妃,以前就听着行事不太妥当,不想还真是如此。” 常氏抹泪,“谁说不是呢家丑不可外扬,以前臣妇怜她幼年失母,难免娇惯了一些。她行事只图自己痛快,往往连累他人。臣妇替她遮着掩着的事情多了,一言难尽。她现在贵为王妃,权大势大,不把别人看在眼里,臣妇哪敢与她争论。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也不会拿这些事来污了娘娘的清静。” 连贵妃叹了一口气,“本宫知道你家的情形,你也是为难。要不是走投无路,恐怕也不会把这样的丑事说出来。寿王到底是皇后嫡出,本宫确实不好过多干涉。只不过事关皇家颜面,本宫也顾不得许多,你且先回去,本宫自有计较。” 常氏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地出了宫。 最近明帝明显有意冷落连贵妃,这些日子以来,踏足平宁宫的次数少了许多。连贵妃心里知道原因,小心侍候着,耐心等待时机。 常氏一走,她便命宫人替自己更衣,去求见明帝。 明帝听闻她求见,眼神微眯,挥手让内侍带她进来。 “臣妾给陛下请安。” 连贵妃换上的是另一身常服,浅浅的蓝色,令明帝眼前一亮,似是回到多年以前。那时他们年少相慕,他就极喜她雅淡清爽的打扮。 忆起了从前,他的眉眼柔和了一下。 “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连贵妃眼神婉媚,略有些怯怯地看着他,“臣妾…有事要禀报陛下。” 明帝心一凛,有些失望,“原来是有事。” 连贵妃眼神闪烁,低下声去,“臣妾几日未见陛下,思念得紧,又怕打扰陛下处理朝理,不敢私自求见。恰巧今日有事,于是便有了借口,来见陛下。” 明帝一听,柔情满怀。这才是他认识的相容的,一个心里全是他的女人。她争,她抢,都只是为了他的宠爱。 “哦,到底是什么事,说来听听” 他亲自走过去,将连贵妃扶了起来。 连贵妃一个含情的眼神看向他,咬了一下唇,“都是些污七杂八的事,臣妾不太想讲,免得污了陛下的耳。” 他闻言,心里更是愉悦。想容一向喜欢与他腻在一起,不愿别的事情搅了他们之间的情意。这个女人啊,满心眼里都是他,小小冷落已是最大的惩罚了,也该揭过去了。 “无妨,且说就是。” 连贵妃犹豫了一下,迟疑地将常氏求见,寿王妃以势压亲长,索要钱财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一脸的懊恼。 “陛下,臣妾就知道这事管错了。可要不是有这件事的由头,臣妾也不好腆着脸来见陛下。说到底,寿王和寿王妃的事,自有皇后担待,轮不到臣妾一个妃妾来说。只是臣妾瞧着李老夫人实在可怜,要不是走投无路,恐怕也不会求到臣妾的面前。这事可大可小,臣妾不敢擅自做主,定是要先禀告陛下的。” 明帝听完,冷哼一声,“她倒是精怪,知道你好说话,这样的事情也敢求到你的面前。李复儒身为御史,内宅污浊,实在是不堪大任!” 连贵妃一惊,忙道:“陛下,这事也不能怪李老夫人,寿王妃到底是她的亲孙女,臣妾可从未听说哪家的小辈敢如此逼迫长辈的。早先便听闻寿王妃行事不太妥当,曾大闹过崇文书院。不想嫁了人,行事还如此肆意,连嫡亲的祖母都可以如此不敬。” 一个婚前就名声不好的王妃,嫁进皇家后不知收敛,反而连嫡亲的祖母都可以不顾念,张口索要钱财。仅此一项,寿王夫妇定会受世人指责。 寿王腿要好了又怎么样,没有贤名,面目不能见人,终将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想与她的域儿争皇位,简直是痴人说梦。 明帝沉想起那个见过几次面的二儿媳妇,与很多年前见过的那位侯府嫡女重合到一起,沉思了一会儿。 “此事交由皇后处置吧。” 连贵妃多少有些失望,面上却是一脸的欣慰,“如此极好,皇后是她的嫡亲婆母,由皇后来处置,再好不过了。陛下近日朝事繁忙,瞧着都清减了,臣妾看着好生心疼。” 她本就一直以柔弱示人,紧紧抓着明帝的心,这番熨帖的话说出来,明帝心中受用,自是与她同回平宁宫,欢好一番后歇去。 陈皇后是在次日明帝散朝后去她宫里小坐时,才听说了这件事情。闻言是久久不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照理来说,臣妾不能好私议朝臣。不过陛下应该记得,当年佟氏嫁入李家时,是何等的光景。那李大人的母亲为供儿子进学,已沦落到偷偷替人浆洗衣物过活。家里别说是恒产,便是银钱都凑不出多少。佟氏嫁进李家后,上孝婆母,与李大人夫妻恩爱,颇有美名。陛下且再看看如今的李府,听说光是李大人的那个妾室,吃穿用度都不输别家的官夫人。此中缘由,不必明说,也知为何。” 明帝何尝不知,只不过寿王妃身为小辈,竟明着咄咄相逼亲长,这要是传了出去,他们皇家颜面何存 “朕当然知道佟氏是下嫁,只不过寿王妃性情太过鲁莽了些。这事若是处理得不好,少不得落个大不孝的名声。她是朕亲封的谨孝乡君,若因孝名受人诟病,朕的脸往哪里放” 陈皇后眸光微闪,又长长叹了一口气,点头,“陛下说得极是,这孩子行事就是太过急进了,臣妾定要好好说说她。” 于是,让宫人去请佟锦素进宫。 佟锦素从越千邑口中得知常氏昨夜连夜进宫见了连贵妃,就知宫里必会召见自己。连氏一派绝不会放过这个打压自己,恶心王爷的机会。 她换好了衣服,将要上马车之际,就见越千邑走了过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堂堂正正的行走在人前,她看得大惊,同时心下一动,隐约有了某种猜测。只见他勾唇一笑,朝她招了手。 “王妃莫不是傻了,本王腿疾刚愈,王妃还不快过来扶着本王。” 她立马跑过去,迟疑地扶着他,“王爷要与我一起进宫” “怎么,王妃似乎并不欢喜” “自是欢喜的,有王爷撑腰,妾身便有底气多了。”她笑道,手挽上他的胳膊,感觉到他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侧靠在她的身上。 夫妇二人上了马车,她不时看看他,眉梢尽是欢喜。 连贵妃一定想不到,一次次的出手,得到的都是最不喜欢看到的结果。这次想对付她,原以为能打压他们,不想王爷站起来了。 她都有些迫不及待看到连贵妃的脸色了。 “就这么欢喜”他淡淡地问着。 “自是欢喜的,王爷定是不会明白的。在李府时,处处都是算计。若是有人护着,我怎么会落个那样的名声。” 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本王说过,只要你没有异心,本王自会护你到底。” 她笑了一下,郑重保证,“王爷放心,妾身对王爷,绝不会有二心。” 若是夫妻,她会坚守为人妻的忠贞。若是上下属,她会紧守自己身为下属的忠心。总之,他们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只要这条船不翻,他和她永远都是同一阵线。 马车疾行,很快到了宫门口。宫门口的侍卫看着寿王妃扶着寿王慢慢走来,一个二个都惊得眼珠子瞪出来。 怎么可能寿王竟然能走路了 早有平宁宫的眼线飞快地去禀报自己的主子,说寿王妃与寿王一起去了福禧宫,寿王居然是自己走过去的。 连贵妃面色大变,指甲都快掐断了。 “你可看清楚了,确是寿王无疑” “奴才看得分明,寿王妃亲自扶着。那人戴着银质面具,身量很高,必是寿王。” 连贵妃摆手,让报信的宫人再去盯着福禧宫。眼中大恨,胸口起伏不停。这怎么可能,寿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站起来了 难道真如自己猜得,寿王的腿早就大好了,一直瞒着世人,迷惑他们 慢慢稳住心神,告诉自己不能乱了方寸。纵是腿好了又怎么样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丑八怪,拿什么与她的域儿比。 虽是如此想着,心却是七上八上,烦躁不已,派了好几拔人去福禧宫打探虚实。很快,宫里就传偏了,宫女太监奔走相告,寿王的腿好了。 连贵妃气得打碎了自己最喜欢一只花瓶,恨恨地踩了几脚。 福禧宫那边,陈皇后看着相扶走进来的儿子儿媳,已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要不是嬷嬷扶了她一把,她情急之中冲过去时差点葳了脚。 “邑儿”近到跟前,她反而不敢相信。 “儿臣给母后请安。”越千邑松开佟锦素,站直了身体,行了一个礼。 听到儿子的声音,看着他长身玉立的微型,陈皇后激动落泪,不住上下打量着,“真的是你,母后不是在做梦” 曾经在无数个夜里,儿子的模样不停地浮现。她不是一个好母亲,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让他吃了那么多的苦。 他归京后,终日戴着面具,坐在轮椅上,出行都要人推着。因为面毁身残,他极少出来见人。宫人势利,何况朝臣。 在世人眼中,他们母子只是连氏母子的陪衬。 每每想起,痛苦难当。 她泪流不止,颤抖着手,不敢去碰儿子,生怕一碰这梦就醒了。 “母后,王爷的腿大好了,您不是在做梦。”佟锦素道。 “好,好,好了就好。”陈皇后抹着眼泪,忙让他们坐下,“快快入坐,你腿才好,不宜久站。母后……太开心了…” 嬷嬷都跟着动容,眼中闪着欢喜的泪水。 陈皇后早就把李老夫人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看向佟锦素的目光充满慈爱,“你照顾邑儿尽心了,母后很开心。” 宫外有人传寿王妃命中带喜,冲好了寿王的腿疾。 冲喜一事,向来虚无飘渺,不足为信。可是陈皇后此时却是信的,自打这个儿媳妇嫁过来后,一切都出奇的顺心。 连氏受了陛下的冷落,邑儿的腿也好了。 “能嫁给王爷,是儿臣的福气。” “好,好,都是好孩子。” 陈皇后一高兴,什么都顾不上了。还是嬷嬷提醒,他们王爷腿好了,得快些去禀报陛下。陈皇后这才想起来,派人去告知明帝。 明帝得了消息,自是匆匆赶来。 父子第一次站立相见,纵是对这个儿子没有倾注太多的心血,明帝此时的心情也是极为激动的。 为帝者,先是君,再是父。 送邑儿出使夏国时,他曾有过纠结。不过他膝下唯有三子,域儿和池儿都是想容所出,权衡之下,只能送邑儿去。 传来邑儿毁容腿残的消息时,他很是伤心了一阵。每每想起,都觉愧疚难当。邑儿的身体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眼下瞧着能站起来的皇儿,自是喜出望外。 “毛太医医术高超,朕重重有赏。” 当即命人拟了旨,厚重封赏了毛太医。 福禧宫里一派欢乐,连宫人都感染到主子的开心,走路都轻快了许多。 不多时,连贵妃赶了过来。看到腿好了的越千邑,饶是心里做了万全的准备,依旧难以接受。不过脸上却是欢喜至极,险些落泪。 “陛下,臣妾听闻寿王腿疾已好,喜不自胜。特意来恭喜陛下,恭喜皇后。” “你有心了。”明帝很满意。 她眼神绕在佟锦素身上,闪了闪。 陈皇后看着,眸光微冷,趁机进言,“陛下,邑儿腿疾能好,锦素这孩子功不可没。若不是她悉心照料,邑儿的腿哪能好得这么快。” 明帝一听,看向佟锦素,眯起了眼。 第55章 送命题 佟锦素半低着头, 从神情举止上看颇为乖巧懂礼, 完全不似别人口中不敬亲长的不孝子孙。而且她长相貌美,本就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明帝眯眼看了她一会儿, 手转动着扳指, 一脸若有所思。 陈皇后也看向她, 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陛下,臣妾瞧着这孩子最近都清减了不少, 想是操心的事多,要照顾邑儿, 还要管着王府的庶务, 可把这孩子累坏了。臣妾看着心疼, 恰巧今年各地上半年的贡品也到了, 臣妾便从自己的份例中拔一份给这孩子。” 明晃晃的赏赐连贵妃哪里能忍, 她就是怕陛下一个高兴,忘记李老夫人那档子事了。皇后明显就是想含糊过去,这万万是不能成的。 “寿王妃照顾寿王确实有功,想必是天天侍候着, 一刻都不得空。怪不得自从嫁进王府后都没有回过李家看望过长辈们。” 一听她提到李家, 明帝眼里的深思更浓了。 陈皇后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冰冷。看向连贵妃的眼神平静无波, 却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冷意。 “贵妃莫不是忘记了,李家已做主将寿王妃除了名。长辈们舍弃骨肉,骨肉为遵从长辈的意愿, 哪敢随意回去。这孩子孝顺,再是心里挂念亲人,没有长辈们的允许,也是不敢轻易登门的。” “话是如此,李家也是无奈之举。寿王妃生母有遗命,他们只能照办。然而生养之恩,寿王妃却不能忘记,便是不能回去探望,也不能派人回去索要钱财。李老夫人年迈多病,托着病体入宫求见臣妾,臣妾听她所言字字都是无奈,深感同情。想着或许寿王妃如此行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何不说出来,让李老夫人宽心。” 佟锦素做出吃了一惊的模样,问道:“这是何时的事情昨天李小姐来王府找我哭诉,说是家道艰难,李府的日子越发的不好过了。我十分诧异,便说了一句祖母手上有我母亲嫁妆里田产铺子的十年收益,怎么会日子拮据。谁知李小姐矢口否认,说是听李老夫人提过,那些田产铺子十年都囫囵过,没什么进项。我很是纳闷,便提议让李老夫人查账,不想李老夫人竟然进宫找贵妃娘娘哭诉了,还说我索要钱财,这更是让人无从分辩。” 陈皇后皱起眉来,“佟氏的那些嫁妆,本宫可是一清二楚。那些田产都是良田,庄子大多都是好庄子。铺子也都在好地段,便是不做些买卖,仅是租赁出去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怎么就十年没有进账呢这事古怪得紧,得好好查一查,莫不是让黑心肝的下人贪墨了。” “皇后娘娘说得极是,这事是得好好查个清楚。李老夫人好像提过说是庄子上的下人都是佟氏生前得用的人,她是一个都没有动的。那些胆肥的奴才,眼瞧着主子不在了,小主子年幼,就起了贪心。臣妾听着气愤得很,寿王妃也是太心善了,听说还用着那些人。” 连贵妃这话里话外,只差没有说佟锦素自己唆使下人欺瞒李老夫人,私自得了钱财,却还要反咬李老夫人一口。要换成是别人,这样的下人,哪个不是打死或发卖,哪里还能留着放在新庄子上。 明帝冷哼一声,“寿王妃,贵妃所言可是属实那些背主的奴才,你为何还要留着” “回陛下的话,贵妃娘娘所言并不完全属实。儿臣生母留下的那些下人中,确实有存了异心的,都让儿臣给发卖了。留下的都是忠心的下人,替儿臣打理母后赐下的新庄子。至于那被发卖的下人,也并不贪了银钱,而是勾结外人,欺瞒暗害儿臣这个主子。” 陈皇后做出吃惊的表情,“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怎么从未听你提过你这孩子就是太心善了,背主的奴才怎么能一卖了之,应该扭送官府,从重发落。” 敢背主的下人,便是乱棍打死也不足为过。 佟锦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是她圣母,而是她实在做不到视人命如草芥,可以随意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无论是朱绢还是红绫,换成这个时代的标准,都够得上死罪了。 “母后所言极是。当时儿臣身边的两个丫头生了异心,一个偷了儿臣的东西去卖,一个竟然把儿臣的贴身之物险些传了出去。儿臣心惊不已,若不是发现及时,真让那些东西落到有心人手中,儿臣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只能以死明节了。审问之下,其中一人攀咬出了李老夫人,一人扯出了李夫人,道是两位长辈指使,她们是迫不得已。事关重大,儿臣原想好好盘问,不想李老夫人执意要将两人打死。儿臣觉得事有蹊跷,便请求李大人,只将两人发卖了。” 陈皇后惊得用帕子捂住了嘴,连连惊呼。 “李家也是清流人家,李大人一向在朝中耿直进言,十分重礼数讲规矩,怎么后宅如此乱糟糟的。府中的姑娘身边丫头都背了主,两人还分别牵出了府里的两位夫人,这简直是闻所未闻。本宫以往在闺中时,也曾听说过一些各府秘辛,却无一有今日听到的这般匪夷所思。事关自家的名声,又涉及自己的长辈,你这孩子,一肚子的委屈说不出来,心里必是苦得很。” 佟锦素适时低头,情绪低落。 殿内一时静得出奇,过了一会儿,只听见越千邑清冷的声音响起。 “王妃心中委屈,却还要顾及李府名声,不愿声张,不想竟有人恶人先告状。依儿臣看此事还得李老夫人在场,才能说个明白。儿臣请父皇下诏,召李老夫人进宫当场对质,还王妃一个清白。也让世人看看,这世间不光有不孝的子孙,还有不慈的尊长。” 明帝目光沉沉,看了一眼连贵妃。 连贵妃也很是震动的模样,喃喃道:“不应该啊,李老夫人说得可怜,臣妾实在是看不出来她是一个恶毒的长辈。也好,这事是得问个明白,臣妾可不想白白误解了人。” 这般解释,倒是让人挑不出错。 明帝下了诏,常氏以最快的速度被请进了宫。 一进大殿,跪地请安。 明帝也不叫起,径直问道:“听闻你状告寿王妃逼迫长辈,索要银钱,可有此事” “陛下明鉴,确有此事。臣妇原不想扰了贵妃娘娘的清静,实在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寿王妃向臣妇索要佟氏田庄铺子上的十年产出,臣妇这些年都没看到银子,哪里拿得出来” “李老夫人,你莫怕,今日本宫与陛下一定会为你做主,你只需将事实说出来,陛下自会定夺。” 连贵妃的话,让常氏吃了定心丸。在陛下的心中,连贵妃的地位无人能取代。陈皇后便是皇后又怎么样,还不得给贵妃娘娘面子。 那个孽障以为自己现在是王妃了,就能爬到李家的头上作威作福了吗哼,简直是不自量力,不知天高地厚。 “臣妇谢陛下和娘娘。”常氏半直起伏地的身子,道:“当年佟氏去世时,寿王妃年纪尚小,那些田庄铺子无人打理,臣妇便接过了手。这些年,也只是挂了一个虚名,并未做过什么。也是怕那些下人起了异心,派了人过去看着。不知怎么的,别人家的田庄铺子年年有盈余,这些田庄铺子却是年年不赚钱。臣妇顾及到底是儿媳的产业,不敢盘查。不想寿王妃一直误解臣妇,竟然……” 说完,常氏委屈落泪。 连贵妃一脸受感动的模样,“本宫瞧着,你也不像是个说谎的。这其中的缘由,怕是有什么隐情。” 陈皇后冷冷看着,便是佟锦素都一脸的平静,听完常氏说的话,心里波澜不惊。 常氏进宫,穿的是诰命服,头上的首饰却是自己的。一枝实心的镶宝石金簪,价值不下两百两银子。更别提手上那只水头油润的绿镯子,一看就价值不菲。 陈皇后眼神闪了闪,似不经意地道:“老夫人早年拉扯李大人读书,吃了不少苦,听说曾替人浆洗过衣物。本宫看你手指关节略粗,便知此事定是真的。” 她提到了常氏的手,众人便跟着看了过去,自是也瞧到了那手上的玉镯。 连贵妃心道不好,这个常氏,哭穷还戴什么玉镯子。但愿皇后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其它的意思。 可惜,事实不能如她所愿。 皇后已经开了口,“本宫瞧着你手上的戴的那只玉镯,看着应该值不少钱。你那孙女向寿王妃哭诉家道艰难,想来也不尽然。本宫记得不错,你父亲常如年官至六品,你不过是个庶女,出嫁时嫁妆轻薄,为供李大人进学,已是当得七七八八。不想这些年李府越发的富贵,你连这样的好物件也能置办了。” 常氏心一惊,忙不自在地掩了袖子,“不怕皇后娘娘笑话,都是些看着好看的玩意儿,为了不失仪,用来充门面的。” 陈皇后点头,“倒也有几分道理,只不过本宫听说你府上的那个妾室,每日还能喝上一碗燕窝,吃穿用度半点不逊一般人家的当家夫人,也不知有没有此事” 常氏背生冷汗,急忙否认。 “皇后娘娘明察,绝无此事。也不知是哪个乱嚼舌的胡说,臣妇自己都喝不上燕窝这样的好东西,哪里轮得到一个妾室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大可问臣妇的儿媳,她也没有喝过燕窝这样的稀罕物什。” 巩氏嫁妆薄,又是二嫁,自然是喝不上燕窝的。常氏倒是精怪,把巩氏推出来。当家的主母们都喝不上的东西,想当然妾室更是喝不上的。 只不过李府不同于别府,主母喝不上的东西,妾室却是天天能喝到。 陈皇后淡淡一笑,“本宫自是信李夫人没有喝过的,只不过若是一府主母都喝不上的燕窝,在一个妾室那里却是寻常之物,这就是颠倒纲常了。” 连贵妃心下暗恨,皇后这是在指桑骂槐。她虽是贵妃,受人景仰,但在皇后的眼中,她永远都是一个妾!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燕窝这玩意儿,有银子便能买到。寻常人家的贵妾,也有银钱傍身,若是自己嘴馋了,想吃些什么东西,使钱也能吃上,万万扯不上颠倒纲常这样的罪名。” 说完,委屈地看了明帝一眼,明帝心里便有些不悦。说李府和寿王妃的事情,皇后做什么扯到一个妾室的头上。 陈皇后垂了眼眸,心里冰冷一片。 “贵妃这话在理,只不过据本宫所知,李家的那位贵妾,虽是担了一个贵字,出身却极为普通。安家别说是小富,早年更是连饱饭都差点吃不上,试问这样的妾室哪里来的银子买燕窝” 明帝贵为天子,自是从不在意臣子内宅的一些小事。毕竟哪个府上都有妾室姨娘,是以,他并不知道安姨娘与常氏的关系。 连贵妃连忙解释,“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李家的这位妾室是李老夫人的亲外甥女,情系表哥这才自愿为妾的。老夫人心疼外甥女,贴补一二也没什么过错,皇后娘娘何必一直拿这个说事。那妾室不过是太过爱慕自己的表哥,放着别人家的正头娘子不做,甘愿做个妾室,已是极为令人感动,便是老夫人和李大人偏宠一些,也是应当的。” 她就是明帝的表妹,也是一个放着正头娘子不做,甘愿做妾室的痴情女。明帝听了她这番话,想起赐婚的那一天,她哭得是那么的伤心。 最后,她以侯府嫡女的身份成了他的侧妃。想到这些,明帝心里柔情泛起,觉得陈皇后今天是故意挤兑他的想容。 连贵妃与明帝的眼神对上,露出伤感的模样,道:“或许在皇后看来,天下的妾室都应该过着惨兮兮的日子,整日吃糠咽菜,以泪洗面,方能解恨。” 这话就说得有些诛心了,陈皇后心下一沉。眼神徒然凌厉起来,竟是半点不想再与连贵妃费口舌。 “本宫万没想到贵妃会如此曲解,本宫之意在于弄清楚李府是否如李老夫人说的那么艰难,不想勾起了贵妃的伤心事。李常氏,本宫且问你,你供儿子进学差不多当光了嫁妆,哪里来的银钱贴补做妾的外甥女” “皇后娘娘…” 常氏伏着身,似是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佟锦素向前一步,“陛下,儿臣也有话要问李老夫人。” “准。” “正如皇后娘娘所说,李老夫人自己的嫁妆都当得差不多,安姨娘一个妾室也没有银钱傍身,李大人更是为官清廉,只有俸禄,那为何李府的大公子名下会有田产还有铺子且都是在我母亲死后才置办的,这做何解释” 常氏私下置了产业,这事连李复儒都不知道,她做得极为小心,也不敢记在自己的名下,而是将那些东西都放在李显晟的名下。 陈皇后一听,暗自给了佟锦素一个赞赏的眼神。她就知道这个孩子,向来是个成算的,绝不会贸然出手。 “李常氏,本宫问你置办产业的银子从哪里来的你不要告诉本宫,是李大人的俸禄。李大人一年的俸禄都买不起你手上的那只镯子,还要养你们一府老小,根本不可能置不下任何产业!” 常氏浑身抖了起来,怎么可能这个孽障是如何知道的她自以为做得隐蔽,谁也想不到产业会放在晟哥儿的名下。 佟锦素哪能一语揭过,未怕常氏否认,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单子,“陛下,这些就是李显晟名下的产业。二十顷良田,中田三十顷,另有庄子两处,都在京郊。还有铺子四处,一处在城南,三处皆在城西。另外,京外的郊县,还有不少的产业。儿臣算过,置下这些产业,需花白银十几二十万两。李大人为官至今,便是不吃不喝,不花一文钱,能积攒下的银子不足五千两。请问李老夫人,这些产业是如何置下的” 这是一道送命题。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为官者若是全靠俸禄过活,那便连日子都不要过了。只不过李复儒一向爱惜名声,就算是收了一些好处,也不会太多。 常氏若是咬定置办产业的银子是李家自己的,那便是间接承认李复儒为官多年,捞了不少的油水。若是肥差,也还罢了,关键李复儒是御史,一个最要求立身严明的官职。真要是认了这些钱,官途也就到头了。 可银子若不是李复儒赚的钱,银子是哪里来的 毫无疑问,自是常氏昧下了那些田产铺子的钱。一旦常氏担了贪没儿媳嫁妆的名声,李家的名声也完蛋了。无论如何选,不是李复儒倒霉就是常氏自己倒霉,就不知常氏是保儿子的前程还是自己的名声。 总之,佟锦素是彻底赢了。 铁证如山,常氏再如何巧舌如簧,连贵妃再是泼得一手好污水,也改变不了事实真相。不用再多问,事实已是很清楚了。 连贵妃心知不好,暗骂常氏愚蠢。做事这般不小心,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害得她白费心机,空欢喜一场。 事到如今,她可不能惹陛下生疑,于是痛心疾首地斥责常氏,“亏得本宫还替你叫屈,不想你竟是这般为人,害得本宫差点错怪了寿王妃。你好大的胆子,欺骗到了皇家头上!” 常氏只觉兜头一盆冷水,倒在身上瞬时凝结成冰。令她仿如坠冰窟,赤身跪在极冰之地,抖得上牙和下牙磕在一起,恨不能当场晕死过去。 第56章 钉死 千不该万不该念着骨肉之情留下了这个孽障, 当年佟家出事, 她知道迟早有一天会连累他们李家。那时贵妃娘娘召她进宫,暗示佟家不可能翻身, 只要是和佟家有牵扯的人一定会倒霉。 她心惊胆颤, 揣摩着贵妃娘娘的意思。思来想去, 都觉得佟氏是个祸害。她怎么可能留着那么一个祸害在儿子的身边, 还占着正妻的位置,那岂不是时刻提醒别人他们李家是和罪臣有姻亲的, 让儿子前程处处受阻。 佟氏那个女人,看着是侯府贵女, 行事却令人不喜。哪家嫡妻会天天霸着男人不放的幸她这个婆母还得处处讨好, 也是受够了窝囊气。幸好身子不好, 进门几年不开怀, 她这才把莲儿接进了府里。 莲儿进府后, 佟氏终于有了一点正妻的样子,不再缠着儿子了。 佟家获罪后,佟氏倒还算识趣,主动请求和离。 只是这怎么可能, 若是和离了, 他们李家就要落个薄情寡义的名声。她绝不允许儿子的前程受到半点的影响。 最后,佟氏如自己所愿自尽了。她答应过佟氏, 会抚养这个孽障长大。就因为这一念之仁,反倒落到今天的地步。 她悔啊,恨不当初。 明帝威严地俯视着她, 嫌弃地问道:“李常氏,寿王妃说言可是事实,你还有何话要说” “陛下,臣妇不知寿王妃的单子是从何来的,臣妇一概不知啊!” 常氏想得好,干脆来个不认账。反正是家务事,她就不信贵妃娘娘会眼睁睁看着寿王一派占了上风。 她不知道,事到如今,垂死挣扎是没有用的。佟锦素知道她难缠,若不钉死此事,日后说不定还会有反转。既然出手了,就得将对方死死钉在耻辱架上,永不得翻身。 “回陛下,儿臣所言句句属实。李老夫人说她不知这些事情,那么请问李显晟名下是如何多出这些产业的。地契房契田契皆据可查,何人经手,何人转卖,何人从中拉线,何人收钱办事,儿臣样样都能说出名来。” 常氏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死死不敢抬头。这个孽障,完全是有备而来的。怎么可能,这个孽障一向蠢笨,怎么会突然之间开窍了 难道真是被佟氏点醒了她心中胡乱猜测,浑身颤抖着。 佟锦素看了她一眼,从这个角度看去,能看到常氏煞白的脸和微微抖动的身形。 “李老夫人身边的柴妈妈有一个表兄,名叫王全。王全先是寻到一位叫李老四的人,由李老四去和各个牙行的人打听,哪里有卖田地铺子的,再逐个私下带王全去看,王全再把消息报给柴妈妈。柴妈妈转告李老夫人后,由李老夫人定夺。至于交钱的事,自是由王全出面,李老四跑腿,因为是个两头瞒的差事,王全渐起了私心,私下克扣了不少银子。不仅买了大房子使唤上了奴婢,而且还添了两个美妾。” 王全两头吃的事情,常氏显然是不知道的。只不过这个时候也是顾不上了,听完佟锦素的话,句句说得不差,心里已是死灰一片。这个孽障,真是他们李家的克星! 她死死掐着手心,当初就不该心软! “陛下,寿王妃说的这些事情,臣妇完全不知情啊!一定是柴妈妈,辜负臣妇的信任…臣妇实在是冤枉的…” 她求助的眼神看向连贵妃,连贵妃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她当陛下是傻子不成,下人再是胆大,也不可能替主子做主,又是买田地又是买铺子。 明帝冷哼一声,“李常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连贵妃气愤不已,眼神闪过懊悔,“陛下,这个李常氏,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昨夜里还有脸来找臣妾哭诉。万不想是这么一个黑心烂肝的玩意儿,坑得臣妾好苦。” “你居于宫中,怎知外面的人事复杂,此事哪能怪你。”明帝轻声安慰着自己的爱妃,哪里舍得责骂。千错万错自然都是别人的错,贵妃不过是听信偏言,生了误会。 连贵妃一脸感动,“臣妾谢陛下信任。” 佟锦素心下不耻,看了一眼至始至终都只说了一句话的越千邑。纵使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想来他定然是一脸的不屑。 明帝和连贵妃眉来眼去后,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寿王妃,如今事情真相大白,李常氏确实昧了你生母田地铺子上的钱,你想如何处置” 常氏再是贪心,再是不慈,总归是佟锦素的亲祖母。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贵为一国天子,总不能替别人处理后宅事务。 况且这事说破了天,也只是个内宅阴私,不值得大惊小怪。若是他一个天子来判决,实在是有些不妥。 佟锦素知道在这个孝义大过天的时代,纵是再不慈的长辈也不会受到律法的制裁。她想了一想道:“李老夫人是儿臣的亲祖母,儿臣孝敬是应该的。若是那些钱全是用在祖母身上,儿臣不会说半个不是。倘若儿臣的生母在世,想必也是如此想的。如果不是李老夫人向贵妃娘娘哭诉此事,儿臣是不是吐露半个字的。毕竟无论祖母也好,庶姐庶弟也好,总归都是亲骨肉,儿臣万不会让自己的亲人难堪。” 这话说得极为大度,明帝频频点头。这么孝顺的孩子,到了这个时候都爱护姐弟的人,想来品性上是错不了的。 孝悌有加,方是为人之根本,寿王妃倒是个不错的。 连贵妃暗咬银牙,这个寿王妃,真是精怪的不行。什么不会让亲人难堪,什么不会吐露半个字。若真是不计较,哪里会暗中查得这么清楚。 她恍然有些明白,李常氏这是掉进寿王妃的阴谋里了,寿王妃怕是早就等着李常氏自己跳出来。她怎么这么大意,枉费深宫多年,连这样的计谋都没看出来。 眼神看向佟锦素时,多了好几分深思。 佟锦素感慨了一番,缓了一会儿,对常氏道:“纵使李家不认我了,可是在我的心中,李老夫人您始终是我的亲祖母。我原本就打算好好孝敬您,便是今天事情说开了,那些东西我也不会要回来,就当是我对您的孝敬。” “好孩子,你真真是个懂事的。”陈皇后感动泪盈,“这么懂事的孩子,做长辈的怎么忍心苛待李常氏,本宫真不知说你什么好了,你今日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半分都怨不得旁人。既然寿王妃不追究,不打算要回东西,这事也就这么了了,你以后要好自为之,万不能再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为难他人,你可记下了” 常氏还能说什么,浑身冰凉,除了谢恩,是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事情按理说,至此也就了结了。 不想,佟锦素跪了下来。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陈皇后惊呼,明帝和连贵妃都看了过来。便是越千邑,都略略地皱了眉,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陛下,母后,儿臣还有一事。” “快起来说话。”陈皇后出了声,佟锦素便顺势站起来了,道:“儿臣生母自嫁入李家,上敬婆母,贤惠大度,替李大人管着后院,不敢有一丝的懈怠。她故去已有十一年了,儿臣也已出嫁,被李家除名。李家现住的宅子,亦是儿臣生母的陪嫁。当年为了李大人的名声没有外传。闹到今天的地步,儿臣也是极为难的。那些银钱就算了,只是这处宅子,若是还让李家人住着,只怕儿臣生母在地下也会魂魄不宁,九泉含恨。还请陛下与母后做个见证,儿臣今日便收回这处宅子,以慰亡母之灵。” 常氏遍体冰凉的听完她这番话,心往下沉了又沉。 没错,李家住的宅子是当年侯府备下的,是侯府不忍自己的嫡女窝在小宅子里,私下置办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找宅子的房契,连孽障身边的丫头都收买了,都说没有见过房契。 她猜想,或许房契佟氏没带到李家,应该是在佟家人手上,不想东西竟然果真是在孽障的手上,当成是和佟氏一样,心机如此之深,她竟是看走眼了。 只见佟锦素拿出了房契,重新跪了下来。 房契和大笔的银票都藏在那个猫形布偶中,佟氏那般玲珑心肝的女人,哪里猜不到李家不会善待自己的女儿。常氏薄情爱财,女儿年幼,根本没有能力保住那些嫁妆。 佟氏一片慈母之心,呕心沥血替自己的女儿留了后路。只可惜,原主到死都没有体会到这深沉的母爱,反倒是被巩氏的虚情假意哄骗,忘记了自己的生母。 佟锦素磕了三个头,陈皇后急了,亲自走下来,将她扶起。 “你这孩子,孝心可嘉。你生母在天之灵,想必是十分欣慰的。本宫今日便替你做主了,这宅子李家人再住着确实不合适,应该归还于你。” 明帝点头,“皇后言之有礼,李常氏,你可听清楚了朕限你们三日之内搬出宅子,将宅子归还给寿王妃。” 常氏拼命磕头谢恩。 这个孽障好狠的心,是要把他们李家往死路上逼啊! 孽障没有要回那些东西,别人只会说其孝顺大度,指责李家眼皮子浅,连儿媳的东西都霸着不放。说是放过了他们,实则比要回东西还要恶毒。 而且还要收回宅子,没有那宅子,他们一家住到哪里去以李家的条件,怎么有能力再买这么一座大宅子。以后一家人住在小宅子里,别人会怎么看他们 孽障好毒的心思啊! 她为何当初心软,留下这么一个祸害! 殿中之人,没有人多看她一眼。她浑浑噩噩地被宫人送出了宫,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她知道,用不了多久,事情就会传开。那到时,她哪里还有颜面面对世人 巩氏朝段雯秀使眼色,段雯秀便和李锦笙一起上前扶她。若是往常,她哪里会让段雯秀亲近,只不过现在她已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段雯秀心里诧异着,面上不显。 到了荣安常,还未坐稳,宫中皇后的申斥旨意就到了。巩氏越听越是心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常氏,又看着安姨娘母女。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常氏哪里会回答她。 李锦笙松开了扶着常氏的手,猛烈摇头,“不,不可能的,皇后娘娘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祖母,贵妃娘娘就没有说什么吗” 他们李家,一直向着贵妃娘娘。难道贵妃娘娘眼睁睁看着皇后娘娘为难祖母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说明贵妃娘娘视他们李家为弃子了 不,不行。 她还没有嫁进伯家,伯大人还没有步步高升,她还没有受尽别人的羡慕,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前世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安姨娘惨白着脸,手里绞着帕子,在巩氏怨恨的目光中,恨不得缩成一团。 巩氏受了这么多年的气,图的是什么图的是自己的女儿能借着御史府的地位嫁个好人家,图的是自己的儿子是御史府嫡出的公子,以后名正言顺的继承府里的一切。 万没有想到,婆母多年来偏心安氏一房,竟然早早做了这样的打算,把那么多的产业都放在李显晟一个庶子的名下。 她的旭哥儿什么都没有! 要不是皇后这道申斥的旨意,她恐怕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真是一个好婆母,一个好祖母!皇后娘娘申斥得好,老虔婆这下再也抖不起来了。 巩氏心里又恨又喜,看到一脸死灰的常氏,心里恨不得仰天大笑。这个老虔婆,一辈子算计,老天开眼,也有今天。 安氏贱人,没有常氏,还怎么养尊处优,处处超过她这个正室还有惯会做戏的小贱人,那岂不是成了捏在她手心里的庶女 想想这些,巩氏激动的脸皮都快抽了。 常氏像失了魂似的,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 李锦笙急得不行,拼命摇她,“祖母,你说话啊,你不要吓孙女!” 常氏被她摇得两眼一翻,牙关紧咬终于晕了过去。李锦笙吓了一跳,忙让人去请大夫。安姨娘凑过去,想和女儿一起,不想被巩氏一推。 “家里乱成这个样子,你个姨娘凑什么热闹,还嫌害得我们李家不够要不是偏袒你们母子,母亲哪里会被皇后娘娘申斥” 安姨娘被推得一个不稳,倒在床脚之处。 巩氏心下快意,无视李锦笙恨恨的眼神,撇了一下嘴,“大姑娘,我看你这礼数该好好学学了,竟然敢这般瞪着自己的嫡母。日后若是嫁了人,被夫家挑刺,别人还道我这个嫡母没有教养好你。孰不知你就是个妾生妾养的,与我这个嫡母委实没什么关系。” 妾生妾养四个字,像一根针一样扎进李锦笙的心上。活了两世,纵使前世落到那样的下场,也没有敢在她面前提这四个字。 就是这个嫡母,还有继姐,前世里害死了自己,害死自己的儿子。心头恨意齐齐冒了出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巩氏完全不在意,一个失了庇护的小庶女,敢这样对待嫡母,她自有千种法子让对方悔不当初。还是三娘厉害,一举就扳倒了老虔婆。 出了这样的事,老爷也不会护着老虔婆的,更别提祸家之源的安氏贱人。 “来人哪,把大姑娘带下去,让人好生看着,什么学会了规矩什么时候放出来。” 她命令着,荣安堂的下人人心惶惶,却是没人敢动,安姨娘身边的人也不会动。华妈妈冲了过去,一把拉住李锦笙。 李锦笙甩开华妈妈的手,“母亲,家里如今乱成这样,你身为主母,要做的是如何安稳人心,而不是乱上加乱。” “大姑娘,你真是越发的没规矩了。我是你的母亲,我要如何做事,还需你一个庶女来教不成你一个姨娘养大的姑娘,这般不敬嫡母,传了出去,你那夫家还怎么容你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大姑娘带下去。” 华妈妈重新上了手,李锦笙怒极反笑。 “母亲,你是不是太心急了祖母还未发话,你就急成这样,等祖母缓过神来,你要如何交待” 巩氏自得一笑,“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你祖母这一病,怕是短时日里好不了。” 老虔婆都受了皇后娘娘的申斥了,这事对老爷来讲也是一个打击,官声受损是可以预见的。老爷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万事都没有他的名声重要。 所以,这个时候,任何有关李家名声事情对于老爷来说,都是大事。她完全能料得到,老爷知道自己的做法,是不会反对的。 这事的起因,就是安氏贱人和她的儿女。 要不是老虔婆偏心太过,怎么会有今日之事 她冷冷地笑着,摆了一下手,华妈妈就把李锦笙扯了一下。李锦笙甩开华妈妈,自己出了荣安堂。 安姨娘心里惊骇着,再也没有平日里淡然端庄的模样。巩氏冷笑连连,一个妾室,平日里装得比正房都要好,置她这个正室于何地 “安姨娘,你一向受宠,母亲也好,老爷也好都宠着你。往日里,我看你乖巧,也能哄老爷开心,也就由着你。没想到你好大的野心,竟然怂恿老夫人做下那等糊涂事。就算我能饶你,老爷也不会饶你!” 巩氏话音一落,常氏幽幽转醒。 她脸阴得吓人,看到安姨娘,一个巴掌呼了过去。 第57章 痛快 安姨娘被打得有些发懵, 半边脸很快红了起来, 她却不知道要捂着,反而是直愣愣地看着常氏, 满脸的不相信。 方才姨母是打了她 怎么可能姨母一向待自己如亲生女儿, 事事都想着她。无论是以前的佟氏还是现在的巩氏, 虽然都是表哥的正妻, 在自己面前却不敢摆主母的做派。原因无它,皆因姨母护着自己。 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提醒着她, 常氏阴狠瞪她的眼神提醒着她,一切都不是做梦, 而实实在在发生的, 姨母果真是打了她。 “老夫人…” “你不要叫我, 枉我对你疼爱有加, 自你进府后就一直护着你, 没想到你仗着我对你的宠爱,越发的胆肥,竟然伙同我身边的人,私下买下那么多的产业, 还自做聪明是放到晟哥儿的名下。你以为做得隐蔽, 却不想露了马脚,被人给识破了。要不是今日进宫, 我还不知道,你居然背着我偷偷做下此事。” 巩氏震惊,安姨娘也震惊。 常氏岂容安姨娘争辩, 指着柴妈妈,“你和我自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我待你如自己的亲人,屋子里的事情没有一件瞒你的。你全权管着我的东西,没想到竟然生了异心,居然拿我给三丫头留的银子去讨好安姨娘,你是何居心” 柴妈妈吓得“扑咚”一声跪下来,“老奴…” 侍候了常氏多年,柴妈妈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明白常氏的打算。常氏身为老夫人,事关李家的脸面,是万万不会担心昧儿媳妇嫁妆的名声。 先前皇后申斥,老夫人定是没有反应过来。后来夫人的话提醒了老夫人,老夫人立马适时醒了过来,给了安姨娘一巴掌。 “老夫人,都是老奴的错,老奴也是被蒙骗的啊!安姨娘说是您的主意,又说您不想张扬,老奴见你平日里待安姨娘那般好,就信以为真,让自己的表兄去帮安姨娘买田地铺子。老夫人明察,老奴忠心耿耿,没有半点私心,事事都是为了老夫人您哪!” 柴妈妈也是个灵醒的,为今之计,为了自保,也只能得罪安姨娘了。不过到了这个时候,老夫人能把安姨娘推出来,定是起了舍弃的心思。 弃车保帅,也是无奈之举。 常氏听了她的分辩,痛苦地闭了一下眼,复睁开指着她们,“你们…枉我一直信任你们,你们竟然如此对我,陷我如这般难堪境地,还受了皇后娘娘的申斥。往后我颜面何存,我李家如何立世” 安姨娘顶着红印的脸,呆愣愣的。好半天,脸色颓废下来,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精神气,垮了下来。 “老夫人…都是妾的错。妾存了私心,怕晟哥儿以后在嫡母手下受磋磨,便起了替他偷偷置产的心思。老夫人一向疼爱他,妾便想着,他是李家的大哥儿,便是那些银子花在他的身上也是应该的。都是妾想岔了,才犯下这样的错事,还连累老夫人被世人误会,被皇后娘娘申斥。老夫人,妾有罪,您要打就打,要骂就骂,妾身都能受着。只是晟哥儿不知情,都是妾一人做的主,他至今还蒙在鼓里。望老夫人开恩,不要怪罪于他。” 说完,安姨娘爬起身,跪在地下,一直不停地磕头。很快不光是脸红肿着,额头也红肿起来。她还不知疼似的,一直磕个不停,直到渗出血丝。 巩氏看得痛快,哪里会出声制止。她也不笨,到了现在当然看出子常氏的心思,不就是想让安姨娘顶罪。 老虔婆是李家的老夫人,名声真的臭了,也会连累她的一双儿女。她的旭哥儿将来还要接手李家,万不能有个名声尽毁的祖母。 所以,这事有人顶罪最好,正好趁此机会除掉安氏这个贱人。 眼珠子转了转,一腿踢在安姨娘的身上,“好你个黑心烂肝的玩意儿,我们李家待你不薄,让你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母亲处处宠着你,我这个正室也从不为难你。无论是晨昏定醒,还是立规矩,都不曾让你做过。只盼着你安分守己,好好侍候老爷。没想到养大了你的心,你意然还想私吞我们李家的钱财,真是一个喂不饱的白眼狼!你可别忘记了,要不是李家让你进门为妾,你还不知要嫁给哪个泥腿子,天天和泥巴打交道。你不知感恩,还起了这样的黑心思,我们李家岂能容你!” “妾有罪…妾有罪…” 安姨娘被踢得一歪,常氏看得瞳孔一缩,手死死掐进肉里。这个时候,谁也不敢指责巩氏的行为。巩氏越发的痛快了,老虔婆和贱人也有今天,真是老天开眼。 “你以为认罪了就完了吗像你这样陷主子于不义之地的妾,打杀了都不为过。念在你生有大姑娘和大哥儿,我倒也愿意给你一个体面。来人哪,去找人牙子来,把这个妾人卖出封都,卖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安姨娘面上死灰一片,看向常氏,眼神凄凉。 常氏死死忍着,恨不得一巴掌打死巩氏。 “大儿媳妇,你此举恐怕不妥。安氏是有生养的妾,按律是不能发卖的。若真是发卖了,咱们李府的脸面往哪里搁。还有笙姐儿和晟哥儿,那可都是李家的骨肉,他们那里要如何交待我也是气得狠,可是再气也应该以李家为重。安氏犯了这样的大错,不如将她关起来,让她日日吃斋念佛,诚心悔过,洗去自己的罪过。” “老夫人,妾愿意…妾愿意以后青灯古佛,替李家积福。”安氏又重重磕头,血顺着额头流下来,看起来十分可怕。 常氏于心不忍,别过脸去。 柴妈妈也跟着磕头,“老夫人,老奴罪该万死。还请老夫人看在老奴侍候您多年的份上,不要赶老奴出府。老奴愿自请去后院做粗活,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常氏脸上露出痛苦为难的神情,一副于心不忍的模样。 巩氏哪里不明白常氏的打算,分明就是缓兵之计。等过了几年,事情淡了,安氏这个贱人又会在人前晃。 不趁着这个机会赶走安氏,她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个得来不易的良机。 “母亲,这样不妥。您刚受了皇后娘娘的申斥,若是这个时候您还包庇安氏,别人会怎么想他们会以为安氏敢这么做,是母亲您授意的。还有柴妈妈,这样胆大包天的奴才,如果还留在府中,别人会怎么看我们李家” 常氏暗恨,“那你说,要怎么办” “依儿媳看,安氏确实是犯了大罪,可正如母亲您说的,她毕竟是笙姐儿和晟哥儿的生母,若是发卖了,落到不堪的地方,笙姐儿和晟哥儿也没脸做人。不如将她送去寺庙,让她在那里吃斋念佛,好好忏悔。至于柴妈妈,这样的奴才是万万不能留的。莫说是发卖一个奴才,便是打杀了,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可她到底服侍母亲多年,总归是有些情分,不如就卖了吧。” “老夫人…” 安氏和柴妈妈都急了。 巩氏怒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事到如今还想利用老夫人的善心。老夫人就是心太善了,才会被你们两个奴才唆摆,被皇后娘娘申斥的。没有打死你们已经是我们李家开恩了,你们还不赶紧谢恩。再多说一句,我就让人把你们捆了堵上嘴乱棍打死!” 安氏和柴妈妈都被她的话吓到了,常氏恨得不行,却也开不了口再替她们争取。 巩氏心中得意,就喜欢看老虔婆吃瘪的样子。还有安氏这个贱人,以前不是说端庄堪比大妇吗哼,这个样子还端庄吗 一个妾室,那就是个哄人玩的玩意儿,真拿自己当回事,也太自不量力了。 “母亲,如今之计,如何挽回我们李家的名声才是最重要的。你不能再心软了,都被奴才害成这个样子,要是再心软,我们李家就完了。” 常氏思量再三,眼神落在安姨娘和柴妈妈的身上,最终狠下了心,默认巩氏的做法。 安姨娘眼神黯淡下去,不敢再争。她是一个当娘的人,府里还有笙姐儿和晟哥儿,不就是放逐到寺庙吗只要有儿女在,她迟早会有回来的一天! 柴妈妈就不一样了,自己不过是帮主子跑个腿,现在又顶了罪,却要落到被发卖的下场,这哪里行。 “老夫人,老奴对您可是忠心耿耿的啊!” 常氏脸一沉,“你忠心耿耿你那表兄以前是个什么样子,我可是知道的。成日里混日子过,东一家西一家的蹭吃喝。听说现在都买了大屋子还用上了下人,养了几个妾室。他哪里来的银子你真当我是傻子!” 柴妈妈心一惊,骇得不行。 “老夫人,他的事老奴不知道啊…老奴年纪大了,侍候您多年,求您不要将老奴卖出去。您让老奴做什么粗活都行…” 常氏也很痛苦,多年的主仆之情,可是舍不掉别人就得自己受人指责,“我会交待人牙子,替你寻个好人家,你且去吧。” 柴妈妈心如死灰,她不过是个下人,这些年也不干净。真要对起质来,老夫人想弄死她还是很容易的。 只是多年的情义,老夫人竟然如此狠心。 巩氏冷冷一笑,“没打杀你们,已是老夫人开恩了,你们还不快谢恩。” 常氏无力地摆了摆手,“谢恩就不必了,大儿媳妇,你先回去吧,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 “母亲,您病成这样,我这个做儿媳的怎么还能让您操劳。您放心养身体,这事我来替您办。您放心,我一定替安姨娘寻一个好地方,也会为柴妈妈找一个好人牙子,好好交待人牙子。您就放心吧。来人哪,把安氏和柴氏带下去!” 她这一吩咐,自有华妈妈带人来办。 常氏气得头晕,嗡嗡直响。 可是巩氏每句话都把她赌得严严实实的,再替她们俩求情,只怕巩氏还有戳心窝的话等着她。而且若不处置这两人,自己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想来莲儿能理解她,这些年,她宠着莲儿,莲儿也该报恩了。王全都贪了那么多银子,何况柴妈妈。一个奴才,关键时候就是要为主子挡刀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如此思忖着,心里好受了一些。 巩氏得了默许,指挥着华妈妈等人,快速把安姨娘和柴妈妈带了下去。常氏在她们出去后,颓然倒在床上,两眼发滞。 为免夜长梦多,巩氏是一刻都等不急。 待李复儒黑沉着脸回来时,安姨娘已经被送走了,柴妈妈也被发卖了。 “老爷,您可回来了,府里出大事了。” 李复儒看她一眼,他怎么可能没有听说在御史台的时候,就听同僚议论纷纷,他是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偏偏害他丢了大脸的是亲娘,他能说什么 巩氏观察着他的脸色,叹息道:“真想不到安氏平日里看着懂事,竟然做也这样的事情来。” 李复儒面色微变,“你说什么,这事是安氏做的” “可不是嘛,母亲白白担了名声,还被皇后娘娘申斥。却不想是安氏心大了,和母亲身边的柴妈妈勾结到一起,瞒着母亲置下那些产业放在大哥儿的名下。枉费母亲一直偏袒她们,对她们信任有加,没到她们竟然合起伙来坑害母亲。” “安氏好大的胆子!”李复儒的心活了起来,怒道:“把她给我带过来!” “老爷,这样的事情妾身都气不过,等不及处置了。念在安氏到底生养了笙姐儿和旭哥儿,我不忍心将她发卖。只是府里不能留,于是寻了一个清静之地,让她好好反思,好好忏悔。至于柴妈妈,一个背主的奴才,没有打杀她已是格外开恩。念在她侍候母亲多年,到底有些情分,我只将她发卖了,还让人牙子替她寻个好人家,也算是全了她和母亲的多年主仆之情。老爷您看,妾身这样处置妥当吗” 李复儒长吁一口气,“你办事,向来是妥当的,这事处理得再是妥当不过,难为你了。” 巩氏一脸感动的样子,“老爷,妾身自嫁给你,事事都想着家里,以李家为重。这次的事情真是太大了,妾身都吓着了。” 李复儒同样心有余悸,好在事情不是母亲做的,也有扭转的余地。 巩氏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在想什么,迟疑道:“老爷,还有一事,就是事发之时,大姑娘为了替自己的生母争辩,多番顶撞妾身。她是快嫁人的姑娘了,若是传出去她对嫡母不敬,伯家那边如何看她。妾身没有法子,让人把她关在院子里,好好反思。” “你做得很好,我去看看母亲。” 他没有过多细问,显然此时此刻,所有的事情都没有李家的名声重要。巩氏自认为这些年,摸清了他的一些脉门,看着他急匆匆的脚步,脸上泛起讥笑。 看看了空旷的院子,想着以后在这后宅之中,自己就能当家做主了,不由得欢喜起来。 李复儒到了荣安堂,闻着空气中飘的药味,心里都跟着泛起苦来。他一个寒门之子,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一直兢兢业业,就怕坏了名声。 没想到,他在朝堂步步谨慎,如履薄冰,家中后院却是失了火,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还捅到了陛下的面前。 他有些害怕,害怕他多年的辛苦付之东流,他的官途由此就到头了。 一步步进了内室,常氏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 “母亲。” “大哥儿…”常氏挣扎着让丫头扶起来,老泪纵横,“是母亲不好,错信了人,这次连累你了…” “母亲,切莫说这样的话,您的身体要紧。我已经听青娘说了,这一切都与您无关。是安氏养大了心,眼红那些银子,串通柴妈妈背着您做下的事。” 常氏恨得不行,巩氏这个贱人。 “大哥儿,莲儿这么做,也是能理解的。巩氏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你以为她日后会善待晟哥儿吗莲儿也是怕晟哥儿将来受苦,替自己的儿子谋划一二。虽然法子有失偏颇,却是当娘的一片苦心。她跟了你这么多年,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我听说巩氏把她送走了,也不知送到了什么地方,你赶紧派人去看看。” 李复儒冷了脸,“母亲,安氏一个妾室,敢有这样的心,本就是大不敬。您就是太心善了,到了这个地步还替她说好话,她犯了事,受些苦也是应该的。还有那柴妈妈,也是青娘心软,还让人牙子替她寻个好主家,依儿子看,那样的奴才打死都不为过,还放她一条生路,简直是太便宜她了。” 常氏气得倒仰,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耳根子软。尤其是事关他的官声,那更是哪方有利就听哪一方的。 “母亲知道莲儿是犯了大错,可是她到底生了笙姐儿和晟哥儿…” “母亲,笙姐儿和晟哥儿是我的儿女,青娘是他们的嫡母。他们父母尚在,自是有我们为他们做主。” 常氏一听,气得心口抽抽的疼。 第58章 素心如兰 莲儿是她的亲外甥女, 进李府多年, 育有一儿一女。这些年不争不抢,淡然度日。临到这个时候, 儿子竟是完全抹杀了莲儿所有的好。 罢了, 事到如今, 多说无益。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 莲儿的事,以后再徐徐图之。 “好了, 他们的事暂且不提。不过你心中要有数,莲儿这么做, 完全是迫于无奈。要不是巩氏为人太过狭隘, 莲儿岂会冒这样的大不敬替晟哥儿谋划。她全心全意为你, 你不可能不知道。” 李复儒不说话了, 他步入官场已有二十载, 哪里看不出其中的道道。安莲儿再胆子大,也不可能和柴妈妈合谋母亲的银钱。若说母亲半点不知情,他是不信的。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只能委屈安氏了。 “母亲放心, 儿子心中有数。” 以后事情过去了, 再寻个由头把安氏接回来。只是现在他自顾不暇,暂时也管不了太子, 走一步算一步吧。 常氏点头,松口气的模样,脸色还颓着, 已是略缓一些了。许是撇清了自己,看着没有那么灰败,多了一丝生机。 “今天的事,祸起三娘。你那好女儿,这次真是露了大脸了。大殿之上,当着陛下娘娘们的面,她是半点不念骨肉之情,将我这个亲祖母的脸踩到地上,狠狠摩擦。说是深仇大恨都不为过,这些年,我是半点没看出来她是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常氏想到殿上对质的情形,到现在都缓不过神来。那个孽障,好狠的心哪!她当初真不该心软,以致于养是了一条毒蛇,反咬了他们一口。 李复儒阴着脸,皱起眉来。 “这事我听说了一些,说是笙姐儿昨天去王府哭穷,三娘便多问了一句贞娘田产铺子的银子,不想您误解了,告状告到贵妃娘娘那里,才有今日之事。”说到这个,他是满肚子的气,母亲好生糊涂,这样的丑事怎么能告到贵妃的面前。 要不母亲行事不妥,怎么会有今日之祸。 常氏捂着心口,难受至极,“大哥儿,你莫听别人乱说。娘之所以会去求贵妃娘娘,都是因为三娘开口要银子。她狮子大开口,我气不过。” “那些东西,本就是贞娘留给三娘的,还给她便是了,何至于闹到这般地步。” 在李复儒看来,银子远没有官声重要。 常氏眼前发黑,她一直望子成龙,家中无论多么艰难从不与儿子说道。这也就养成了大哥儿不懂庶务,不知疾苦的性子。 “大哥儿,娘说句不好听的。你是当了御史了,可是你知道家里近年来的开销吗人情往来,四处走动,姑娘们出门置办衣裳,你出去和同僚应酬,哪一样不得花银子你以为自己一年二百两的银子能做什么咱们府上一个月的开支都不下五百两,二百两只是杯水车薪,什么都做不了。佟氏既已入了我李家门,她的东西自然就是我李家的。这些年,我替她管着那些产业,用点银子又怎么了至于让那个孽障惦记,连亲祖母都不顾了吗” 李复儒哑口无言,脸色越发的难看。 这层窗户纸,终于捅破了。没有佟氏的嫁妆,他堂堂一个男人连家小都养活不了,身为一个男人,还有比这个更让人羞耻的事情吗 “娘,我就不信,我的俸禄养不活家人!” “能,自是能养活的。也就是隔几天才能吃上一顿肉,穿不上绫罗绸缎,戴不了金银首饰,一家人苦巴巴地过日子。那样的苦日子,娘过够了。娘大半辈子受苦,就是希望你能出人头地,不要再过苦日子。” 李复儒的眼睛里充了血丝,他们读书人自是愿意清苦的,不清苦哪配称为清流之家。他就不信,不靠女人的嫁妆,他堂堂男子还不能养家糊口了! “哼,哪个名臣良相不是这般清苦过日子的。我倒要看看,没有那些银子,我李复儒能不能养活一家人!” 常氏也生了怨,她是为了谁 到头来,落得里外不是人。 “好,大哥儿你有志气。正好,在大殿之上,你那好女儿拿出了这座宅子的房契,陛下限我们三日之内搬离。这下可是顺了你的心意了。” 李复儒愣住了,不敢相信。 “娘,您说什么” “我说以后咱们不得不过苦日子了,住不了大宅子,也用不了这些下人。一家人挤在小宅子里,少不得要生龉龃。” 常氏说完,看到儿子的脸色,有些于心不忍,语气柔和了一些,“我老了,什么都不在乎,吃苦受累了大半辈子,我什么苦都能吃。我便陪着你,去住小宅子,咱们母子去过清苦的日子。” 李复儒手攥得紧紧的,只觉脑子里似有千军万马踏过,一片狼藉。 贞娘… 竟然还留了后手。 这宅子的地契贞娘一直没有提过,他以为是在佟家人的手上。没想到贞娘把地契留给了三娘,而三娘藏得深,这么多年愣是半个字都没有透出来。 想到母亲说的,说贞娘心机深,说三娘是来害他们李家的。他的心说不出来的滋味,不愿相信,也不肯相信。 好半天,他能干涩出声。 “这般,也好。” 常氏更是不忍了,心里把佟锦素骂得狗血喷头。倒是不敢骂佟氏,她年纪大了,越发相信神鬼之说,生怕佟氏夜里来找她。 “当初我就说过这门亲事结不得,那佟氏高门贵女,嫁到我们这样的人家,门不当户不对,怕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情。果不若然,佟氏身子骨不好,进门三年都开不了怀,后来虽说生了三娘,可转眼没多久,佟家就犯了罪。我最近总细思从前,觉得为何佟氏下嫁到我们家本就是预谋好的,说不定其他世家的公子根本不愿意娶她,她这才看中了一无所知的你…” “娘,您别说了,贞娘……” 李复儒想说佟氏不是那样的人,可是被常氏一说,心里也生了疑,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去。心里怀疑着,当初佟氏那样耀眼的贵女,怎么就看中了自己 以前他觉得是自己才情不凡,长得好才得了侯府嫡女的青眼,一时之间心中好不得意。加上佟氏生得貌美,也还算温柔小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一般。他曾受到了无数同僚艳羡的目光,私心里沾沾自喜。 后来,佟家出事了。 他胆战心惊,生怕陛下迁怒。好在陛下圣明,并未牵扯到其他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和佟氏的浓情蜜意他早就想不起来了,到如今只剩下怀疑和茫然。 “你总是护着她,可是你看看她给我们李家带来什么了她就是一个灾星,她生的女儿也是一个灾星,生生把我们李家的清名都给毁了。” 常氏哭了起来,李复儒莫名烦躁。 “娘,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您好好歇着,外面的事有儿子呢。” 常氏抹了眼泪,露出欣慰的表情,“娘就知道,我儿最是孝顺。” 李复儒安慰了她几句,出了荣安堂。阴霾的眼神环顾着四周,这偌大的府邸,气派不凡,却不想将要住不成了。 往后小宅子里生活,自是不会像住大宅子一般心情舒畅。 他叹了一口气,步伐沉重地往正院走。 而被关着的李锦笙,此时已是热锅上的蚂蚁。 她被关着,她的丫头们却没有被关着。下人们把荣安堂那边发生的事情报给她听,她这才知道娘被送走了,柴妈妈也被发卖了。 “父亲回来了吗” “大姑娘,老爷早就回来了。” 李锦笙急问,“那他有没有去看望祖母,他有没有说什么” “大姑娘,奴婢不知道老爷和老夫人说了什么。”府上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下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往主子跟前凑。 李锦笙让丫头凑近一些,小声交待了几句,那丫头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李复儒走得极慢,那丫头没有多时便追了过来,堵到他的面前,“扑咚”一声跪在地下,一脸的焦急。 “老爷,奴婢求求老爷,去看看大姑娘吧。大姑娘被夫人无缘无故是关了起来,还被斥责不敬嫡母,大姑娘羞愤难当,差点就要一头撞死了…” “你说什么” 李复儒觉得头疼得厉害,今天的风怎么这么大,吹得人遍体透风,风直灌进骨子里,好冷好冷。抬头看看,竟是艳阳高照,妥妥的好天气。 “老爷,大姑娘自小到大,事事都极重规矩,从不曾受过这样的训责。若不是家里出了事,她怎么会受这样的不白之辱。老爷,求您看在大姑娘一向孝顺的份上,去看看她吧……您若是不管她,她可就要生生被人逼死了…” 李复儒觉得自己的腿好沉,沉得都不想再多走一步路了。这一脑门子的糟心事,他也不想听不想理了。 可是,他是李家的家主,他不管谁管。 阴霾的脸上添了一分无奈,终是转了方向,随那丫头去了李锦笙的院子。还未进院子,就听到下人高呼,“快救救大姑娘!” 他三步并做两步,推开了门。 李锦笙倒在一个丫头的怀里,梁上还悬着一根白绫。那白绫还在摆动,看得他瞳孔一缩。佟氏自尽的情形不期然浮上心头,他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父亲…”李锦笙幽幽转醒,咳个不停,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女儿无颜再见父亲…不如让女儿死了干净…” “你胡说什么!怎么就要死要活了” 李锦笙绝望地看着他,父亲从祖母那里出来了,没有派人去寻姨娘,也没有来看她,而是直接去正院,可见心里是怨上她们了。 “父亲,听说姨娘犯了错,被母亲送走了,也不知送到了哪里女儿又被关了起来,万事都帮衬不上…心中悲恸,觉得还不如一死了之,正好遂了别人的心愿…” 李复儒眉头皱得死紧,这样的话不仅没有勾起他的爱怜之心,反而让他烦躁的心更是添了几分恼怒。 一个两个都不叫人省心。 “你不要胡思乱想,你母亲是个心善的,替你姨娘那一个清静之地,定然不会苛待她的。还有你,都是要嫁人的姑娘,不能乱了规矩,叫伯大人笑话。” 李锦笙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父亲方才说什么嫡母心善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正院的那对母女心心念念的就是要扳倒姨娘,父亲竟然说对方心善。 果然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的心沉了又沉,“父亲,姨娘不过一时糊涂,也是为了晟弟。您看在她服侍您多年的份上,就让人把她接回来吧。在府中让她闭门思过,诚心忏悔也是可以的。” 说到府中二字,李复儒眼神凌厉起来。若不是大女儿跑去王府找三女儿哭诉,扯开了这件事情的开端,又怎么闹到如今的田地。 “府中我们李家哪里还有什么府邸” “父亲是什么意思”李锦笙的心头划过不好的预感,惴惴不安起来。 李复儒苦笑一声,“我们要搬出去了。” 以他现在的能力,能买一个小宅子都算不错了,也不知安不安顿得下这一大家子里。更别提给一个姨娘备屋子清修了。 这事,以后再说吧。 他颓然地站起来,“你不要再闹了,你要知道今日之祸皆是因你而起,你母亲只将让你闭门思过,已是十分仁慈了。若是再闹,你就去陪你姨娘吧。” 说完,他绝情地走了。 留下一脸阴沉的李锦笙,手死死地纠着自己的衣袖,瞪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冷笑连连,果然是她的好父亲。 前世里,她死后,段雯秀嫁进侯府。父亲半点没有追究她的死因,反而因为和侯府又连成了姻亲而欢喜不已。 在父亲的心中,什么都比不上她的前程。原以为姨娘是不同的,是父亲放在心尖上的人,真到出了事,才看清父亲的本质,分明就是一个自私凉薄的男人。 万事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祖母如此,父亲也是如此。她慢慢地起身,一言不发地坐到床边,垂头沉思。 李复儒回到了正院,巩氏和段雯秀母女方才正欢喜水已,瞧出他的身影进了院门,立马装出忧心忡忡的模样。 “老爷…母亲可是好些了” 李复儒坐下来,沉痛地摇头,“什么都别问了,让人赶紧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搬哪里去啊 巩氏惊骇着,看着他。 他艰难地开口,“这宅子原是佟氏的陪嫁之物,眼下要收回去了。陛下限我们三日之内搬走,早些收拾吧。” 巩氏和段雯秀对视一眼,方才母女二人还在欢喜地计划,如何管理这个宅子。段雯秀早就看上了素心居,想搬到那里去住。 不想,这宅子竟然不是李家的。 “可是三娘的意思咱们这一大家里,搬到哪里去呢”巩氏小心问着。 李复儒正心烦呢,闻言阴鸷地看着她,“别人的宅子,自然是要收回去的。我们再买一个宅子,搬出去便是。” 李家哪有钱买这么大的宅子,最多只能买一个几进的小院子。巩氏心里嘀咕着,不敢再问。一脸的失望,还以为将来就能全权管着这座大宅子了,没想到空欢喜一场。 心不甘情不愿地让下人们收拾箱笼,暗自咒骂不已。 权势逼人,有陛下的口谕在,李府人不敢耽搁一个时辰。相反,提前半天搬出了宅子。听说是搬到一个租赁的院子里,那院子不过四进。 这些佟锦素自是知道的。 李家人搬离后的第二天,她便去收宅子了。 推开厚重的大门,里面空无一人。映入眼帘的一屋一树一草一花,都像是重新注入了生机,变得与众不同。 正院、素心居、还有荣安堂。 这些院子,如今都是人去楼空。整个府邸安静祥和,仿佛以前的龌龊争斗都是过往云烟,污浊散去,留下的只剩清明。 她一步步地走着,心情复杂。李家人是何等的不知足,住着佟氏的宅子,花着佟氏的银子,还心心念念全部占为己有。 人之欲,实在是难以想象。 不知不觉,走到了素心居的门口,看着那匾额上的几个字,恍然若梦,竟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成妈妈也很是感慨,毕竟是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 “王妃,老奴记得当年夫人取名的时候想了许久,不知给你这院子取什么名好。想来想去,就取了你名字听一个字,希望你素心如兰,安心若素,不为世间纷扰所乱,保持本心。” 素心如兰,这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期望。这个院子也是府中最好的一处地儿,想必是佟氏为女儿精心挑选的。后来佟氏去世了,巩氏进门,为了表示自己的贤惠大度,也没有让原主腾出这个院子。 “只可惜,母亲怕是终将失望了。” “不,夫人看到现在的姑娘,一定会很欣慰的。”成妈妈情急之下,又唤她为姑娘。姑娘现在越来越懂事了,行事进退有度,人也通透了,不再受人的蒙蔽。夫人泉下有知,定会替姑娘高兴。 佟锦素心下怅然,视线定在那匾额之上,佟氏怎么可能会欣慰真正的李锦素已经死了,也不知九泉之下母女二人有没有重逢。 自己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聊慰亡魂。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似乎听到什么动静,厉声问道:“谁” 屋角之处,慢慢走出来一个人。面容有些憔悴,脸上脂粉未施,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裙子皱巴巴的,也不知道窝了多久。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两日不见的李锦笙。 第59章 露脸 李家人都搬走了, 宅子的大门都被封了, 李锦笙是怎么在这里的呢看着对方皱巴巴的衣裙还有憔悴的脸色,佟锦素恍然明白了。 敢情这位李大小姐根本没有离开, 一直等在这里。 “臣女给寿王妃请安。” “原来是李小姐, 若是我记和不错, 这宅子现在姓佟, 李家所有人都搬走了,不知李小姐为何还还在这里” 李锦笙看着她, 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复杂。今天的佟锦素,虽然只是一身款式寻常的衣裙, 带来的人也是原来李府的老人, 成妈妈和墨语, 可是就是不一样了。 那通身的气派以及自若的神情, 透着矜贵。这样的高高在上的神态, 是李锦笙梦寐以求的,却被别人给得到了。她的心说不出的失落,还有嫉恨。 “臣女等在这里,是专门等娘娘的。臣女知道事到如今, 王妃心中得意, 已完全不把我们李家放在眼里了。可是臣女总念着王妃是李家的血脉,思及王妃的处境总觉有些不安。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王妃想来也知道寿王府的处境,难道不想知道寿王以后会怎么样吗” 前世里,李锦笙的魂魄飘在锦宁侯府, 自是知道宫中的事情。 直到她魂飞魄散,寿王都只是一个隐居的王爷。而陛下已有了立太子的意思,朝中几乎是一面倒,全部倒向了宁王。 当然,前世里所有的皇子都未封王。但这足以说明,宁王才是最后的胜利者,寿王再是会折腾,也不过是个陪衬,斗不过连贵妃还有宁王的。 佟锦素看过书,自然知道书中的结局。寿王在书中虽然不过寥寥几笔,但书到直到结尾宁王都没有成为太子。 何况,变数如此之多,早已不会再沿着书中的情节走下去。 她淡淡一笑,斩钉截铁地回道:“不想。” 李锦笙似乎愣了一下,压根没想到她会断然回答。 “王妃,当真不在意” “我何必在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意如何,我可不敢窥探。有人自诩得天独厚,受了老天爷的眷顾,可以为所欲为抢别人的东西。孰不知机关算尽,到头来不光是自己算计不成,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光是自己遭了报应,还连累了家中亲人。” 李锦笙瞳孔猛缩,瞪大眼看着她。 三妹妹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不可能的,她怎么可能猜得到之前她一直都不明白哪里出了错。为什么前世里李锦瑟能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她费了这么大的劲,却这么不如人愿。 如今看来,今生和前世最大的不同就是眼前的三妹妹。一个死了的人,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这事透着一股子诡异。 “王妃这话说得太深,臣女听不明白。臣女虽听不懂,却知王妃与以前相比,是大大不同了。记得以前王妃总跟在二妹妹的身后,行事鲁莽,惹了不少笑话。不想短短几月,变化如此之大,真叫人不敢相认。” 佟锦素微微一笑,她与原主自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也不怕人怀疑,早就说过是被生母托梦点醒,想来除了重生女,谁也不会多想。 “李小姐说得没错,以前的我确实愚笨,被人利用耍弄而不自知,反而以为她们是为我好。我生母泉下不安,几番托梦警醒我。我这才看清身边的人,个个都是心怀换胎,算计于我。无论是李老夫人还是李小姐你,都太会算计了。你们被权势富贵迷了眼,昧了良心,到头来只会被老天爷惩罚,得到该有的报应。” 李锦笙理了理发,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自己是得天眷顾的人,三妹妹怎么可能会得到相似的机缘。 心中那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底气,让她渐渐恢复了以往的样子。神态之间平添了高人一等的淡雅,眼神也平静了许多。 “王妃果然是开窍了,说话越发的高深。臣女愚笨,听不太明白。不过这世道如此,凡事都要去争,否则老天纵是眷顾了你,而你浑然不知把握,岂不白白辜负老天爷的一番苦心臣女原本想着与王妃到底姐妹一场,实在是不忍心王妃将来下场凄惨,想来提醒一二。不想王妃如此自信,倒显得臣女冒昧了。” 李锦笙打的是什么主意,佟锦素已经看明白了。经此一事,李家的日子可以预见会一日不如一日。李锦笙是聪明人,李家现如今哪里都巴不上,除了自己这个王妃。 所以李锦笙今天是来和自己示好的,用一些似是而非的天机引自己上钩。若是寻常人听了这话,必是会兴起问上一两句。 只可惜,她对重生女所谓的天机不感兴趣。 “世间之事变幻无常,谁能预料得到以后李小姐又不是什么得道高僧,怎么能算准以后的事情。若真的是先见,又如何会任由李家落到这般下场所以天机这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方才我还思量着,不知道李老夫人搬出去后住不住得惯想必住惯了大宅子,你们家人住在小院子里颇多不便吧。” 李锦笙心下冷笑,无知的人,知道什么叫先见吗她比别人多了一世的经历,岂是那些故做高深的出家人能比的。 也罢,三妹妹不领她的好意,她倒要看看以后宁王登基了,寿王能有什么好下场。李家现在的处境确实不好,将来等伯大人高升了,一切都会扭转过来的。 “王妃这般想,看来臣女是多此一举了。臣女原是一番好意,想不到……” “李小姐的好意我还真不敢领,时到今日看来你还是没看明白。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一个御史家的庶女,将来的夫家不过是个七品小官,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今天你还是御史家的庶女,就不知道李大人这御史的位置还能坐多久” 李锦笙被她说得心里一个“咯噔”,“你什么意思” 佟锦素勾了一下唇角,“李小姐这么聪明,你猜猜李大人这御史还能当多久” 李锦笙脑子瞬间空白,要是父亲不再是御史了,她嫁到伯家不是更没底气了吗伯夫人现在就有些嫌弃她,伯大人这么久了都没有和她见过面,成亲的事看着也不上心。 她到底哪点比不上李锦瑟了 “王妃虽是陛下的儿媳,但是妄自揣测圣意那可是大忌,王妃不会不知道吧。我父亲的御史能做多久,不是寿王妃说了算的。” 佟锦素又笑了,李锦笙这话说得恐怕自己都不相信吧。常氏确实推了安姨娘出来,看似勉强遮了这件羞事。可是京中的世家贵妇都不是瞎的,哪里看不出来其中的道道,更何况陛下。 一个家宅不修的官员,还居于御史之位,陛下看着能不扎眼即便是短时间找不到把柄发作,但李复儒的官途至此应该是到头了。 伯子琴本就没有靠山,唯一的老丈人还遭到陛下的厌弃,基本可以断定不会有出头之日。李锦笙一直窃喜自己的重生女的身份,把别人都当成了弱智,迟早会自食其果。 何况伯子琴是那么一个野心的男人,绝对不甘于一生平庸,可权势压人,再不甘心只会一生郁郁。贫寒之家出来的男人,将前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什么妻子儿女统统都会靠边站,就好比李复儒。 她抬着眸,眺向素心居的院墙外,“李大人御史之位会坐多久,我们拭目以待。李小姐肯定不以为然,怕是心里笃定便是没有李大人,还有伯大人。你难道没有发现,你看中的伯大人与李大人何其相似。都是寒门出身,都是殿试头三名。我母亲侯府嫡女,十里红妆下嫁李大人,最后落到那样的下场。你不过是个四品官家的庶女,与我母亲相比差之甚远,你觉得伯大人会如何待你” 李锦笙不知为何,莫名就被她话里凄凉的语气给吓到了,背后一阵发凉。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心下冷笑。佟氏怎么能和她比 “人和人是不同的,身份再高不懂男人的心也是枉然。” 这话真是口气大,佟锦素突然就不想多说了。 “李小姐这么有信心,甚好,希望下次见到你时,你还有这样的底气。” “臣女一定会的,而且会越来越好。” 佟锦素冷冷一笑,“你走吧,我当你没来过,再有下一次,我必报官。” 李锦笙暗恨,这个三妹妹,王妃的架势摆得十足。也不知她这王妃的位置能坐多久,还操心别人,倒不如好好操心一下自己。“花红时,千般好万般好。花败时,只会悔之莫及。王妃好自为之,臣女告辞。” 李锦笙挺直了背,朝着后门的方向走去。 佟锦素没了参观宅子的心思,一想到李家一大家子住在这里多久,膈应得紧。在素心居里略呆了一会儿,便出了府,让人封了宅子。 回到王府,看到外院的胡妈妈,什么话也没有话。胡妈妈的神态恭敬了许多,便是知道王妃没有多看自己一眼,那礼行得也是十分的规矩。 “王妃,这个胡妈妈…” 成妈妈和胡妈妈关系不错,有心想替对方说两句好话。 佟锦素打断她的话,“想来是王爷重新安排过来的,既然王爷都信得过,自是不会错的。表姐那里,我再写一封信解释一下就没事了。” “是这个理。” 成妈妈松了一口气,回头给了胡妈妈一个安心的眼神。胡妈妈报以感谢的微笑,心里感慨着,早就知道主子看重王妃,没想到这么看重。 这些年,她跟随主子,算是看明白了。 主子从未对哪个女子上过心,王妃是头一个。主子让自己回来时说过,以后王妃既是他,不可有任何异心。 她心提了提,赶紧指使着人打扫府中各处。 佟锦素换了衣服,坐着喝了一会儿茶,便起身去找越千邑。 越千邑的住处离得不是很远,佟锦素去的时候,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人。问了侍卫,侍卫说王爷没出门。 “奇了怪了,人去哪里了” 正嘀咕着,就见人从外面走进来。 白衣墨发,未戴面具。凤眼幽深,俊颜冷峭。行走之间,白衣带风飘逸卓绝,眉宇之中清冷淡然。 佟锦素见过他的真容,可那是夜里,灯烛朦胧。她以为是灯下看美男,可是遮掩一些瑕疵,所以才会惊为天人。 但是她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这晴天白日的,光线十足,他看起来依旧俊美无双,凡间难得一见。 她都被他的美色所震,何况成妈妈和墨语。 “…谁…这人是谁”成妈妈喃喃着,揉了一下眼睛,生怕自己是眼花了。 佟锦素下意识地回着,“他是王爷。” “什么,王爷”成妈妈惊呼出声,不敢置信地又揉了一下眼睛。我的天哪,王爷原来长得这个样子,怪不得要戴个面具。 越千邑从她们身边走过,眼风扫了佟锦素一下。 佟锦素就明白了,“你们在外面等着,我和王爷有话要说。” 成妈妈和墨语便守在外头,两人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成妈妈震惊过后,只剩下满心的欢喜。真是菩萨保佑,王爷不仅腿好了,脸也好好的。跟他们姑娘真是般配,天造地设的一对。 阿弥陀佛,都是夫人在天之灵保佑。 那边佟锦素进了屋,“王爷,你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去,没事吗” 不是要掩盖真容吗不是有谋算吗突然就不戴面具了是怎么回事 越千邑淡淡看她一眼,早晨她兴高采烈地出去,说是去收宅子,看她的架式不到天黑是回不来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天热了。” 啥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戴面具的原因是天热了 “王爷,您是嫌天太热了,所以不戴面具了” 越千邑眉眼微挑,不然呢,她以为是什么 佟锦素突然有些想笑,她是不是太过阴谋论了。在李家内宅呆久了,看什么事情都觉得背后会有什么图谋。 “没,天就是热了。王爷之前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 不是嫌热吗 “嫌麻烦。” 越千邑冷冷吐出几个字,眉间泛上嫌弃。夏国国君荒淫,宫中朝中一派荒唐。骊城那地方民风太过剽悍,他不想惹无谓的麻烦,索性都遮着脸。 她恍然大悟,就这张脸,无论是男是女,都会令人趋之若鹜。 “王爷思虑得极是,这般最是妥当了。” 越千邑看了她一眼,“不是说去收宅子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说到这个,她就有些没劲,“碰到了李家的大姑娘,说了一会儿话,觉得有些没意思。她想向我卖好,我没搭理。这个时候还想用亲情来做戏,真把别人当成了傻子。” 李家的那些人,确实没有搭理的必要。 “不用搭理他们,李御史今日早朝被父皇训斥,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从御史之位下来了。这么多年,他一直官途顺风顺水,不过是侥幸。锦宁侯府嫌他无根无基不屑拉扰他,几方较力之下让他钻了空子,占了御史的位置。这个位置世家大多不看重,听着名声好,实则无实权也没有什么大油水,向来都是清流一派把持着。” 自打他回京后,连家明显有些急进了。前段时间,隐有拉拢李家之意。而如今,连贵妃怕是已彻底放弃李家了。 “我也是这么个想法,可惜李家人看不明白,还暗讽我自身难保,苦日子在后头,以后哭都没地方哭。” 以后她管不着,现在哭的是李家人。 他闻言眸光一冷,站起来,朝外走去。 她反应不过来,明明是说着话,他怎么出去了 “还不跟上。” “去哪里” 越千邑不说话,命人套了马车,带着她出了王府。到了封都最繁华的一条街上,让车夫停了下来,下了马车。 她还懵懵的,看着街道两边的铺子。古色古香的阁楼,某某轩某某阁某某楼等匾额挂在门口,来往车马大多富贵,能来此地消费的都是达官贵人。 两人下了马车,越千邑冷面而立,并不急着进铺子。 “王爷,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标有寿王府徽记的马车,一停到街上就引来旁人的侧目。待见一对璧人下车,男女皆貌比天人,世间罕见,众人更是惊讶。 听到佟锦素这声王爷,恰似一滴水进了油锅。先是一阵寂静,很快就有人小声议论起来,其中有人看到了马车上的徽记,捂嘴抽气说不出话来。 “王爷哪里来的王爷” 大越有三位王爷,宁王大家见得少一些,可是康王却是很多人见过的。这位男子瞧着不是宁王也不是康王,那会是哪位王爷 原主身为御史府的嫡女,又有那样的名声,加上总缠着沈珽,见过的人也不少。人说相由心生,佟锦素与原主虽是同一人,精神面貌却是大不相同的。 初时,很多人没认出来。 不多时,只听得一女惊呼,“那…不是李家的那位…寿王妃吗” 第60章 巧舌如簧 在封都世家贵夫人贵女的眼中, 佟锦素约摸只是一个不知廉耻, 整日痴缠沈大公子的放。至于后来成了寿王妃,也改变不了以前根深蒂固的印象。 是以, 随着这一声惊呼, 不少人都认出了佟锦素。 此地乃封都最繁华的一条街道, 名为庆仁街。街道两边商肆林立, 是京中世家公子最喜聚集之地。便是京中的夫人贵女们,不时也会来逛个铺子, 置些布料首饰脂粉之类的。 马车停在一家茶楼前,二楼的窗户上, 已有人探出了好奇的脑袋。看到那马车边一对出色的男女, 皆是心中一震。 在众人且惊且疑的目光中, 越千邑和佟锦素淡然地进了茶楼, 上了二楼的雅意。茶楼的掌柜惊疑不定, 他也算是见过场面的人了,连康王殿下都来过他的茶楼。可是方才隐约听到有人说什么寿王妃,那和寿王妃在一起的男子是…… 他可不敢猜测,亲自上去侍候了。 茶楼外认出佟锦素的人心里都犯了嘀咕, 暗道今天真是见了鬼。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耳朵听岔了, 竟然听到寿王妃喊那美男为王爷。 寿王是何许人也,身残面毁, 足不出户。在封都大多数人的眼里,那就是一个基本废了的人。如果刚才那男子真是寿王爷,只怕这天要变了。 世家大户出来的人, 谁不多长几个心眼子。但凡是有点脑子的,这会儿都是一面派人守这里探虚实,一面派人回去禀报家人。 佟锦素在二楼之上,扒开窗户看了眼,就看到不少人在茶楼前徘徊。三两议论着,或是不时地张望着。 她抿唇一笑,“王爷这次出街,只怕要引起轰动了。” 一个前段时间还腿残面毁的人,突然腿也好了,脸也好了,怎能不让人好奇更主要的是,有不少人方寸大乱了吧。 嫡皇子尚好,还有庶皇子什么事。 他们的座位临窗,透过半天的窗户,视线一抬就能看到天高云阔。碧空如洗,云淡风清,真是一个好天气。 越千邑垂了眸,扫了几些那些走动的人,嘴角勾了一下。 掌柜的亲自送了茶水点心还有几样小菜进来,明知不敢乱瞄,却按捺不住好奇的心,偷偷看了越千邑好几眼。 乖乖哦,他滴个亲娘。要是这个人真是寿王殿下,还有宁王殿下和康王殿下什么事。这世道,还真是说变就变。 他摆好了东西,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若是平日里,越千邑怎么可能放他进来。这种近身侍候之事,自有侍卫们动手。但是今天不一样,侍卫们只是守在雅间的外面,没有主子的吩咐,没有人敢动。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佟锦素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心里却是无比的清楚,今天一过,京中的格局就彻底变了。 事情都摆到明面上之后,真正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她还是第一次在外面吃饭,看着菜色不错,小尝了几口。因为心里有数,反是没什么吃东西的兴致。 果然没过多大会儿,康王越千池和连近欢就来了。 “本王在附近喝酒,听人说二皇兄和二皇嫂在此地,特来给兄嫂请安。” “微臣给王爷王妃请安。” 两人在门外,显然是侍卫拦住了。 佟锦素听到他们的声音,用帕子擦了嘴,坐直了身体,一副端庄的模样。越千邑眼里闪过笑意,放下手中的杯子。 侍卫得了主子的指示,将人放了进来。 一进门槛,越千池的眼神就落在越千邑的脸上。没有冰冷的银质面具,没有熟悉的木制轮椅,只有一位白衣墨发的绝世男子,眼神清冷地看着他们。 越千池心下一紧,不自觉紧张起来。 关于二皇兄的长相,他是完全没有印象了。当年越千邑出使夏国时才六岁,彼时的越千池不过四岁,自是记不得这位二皇兄的样貌。 他与连近欢恰巧就在附近的酒楼,一听到寿王爷出街的消息,他是惊得差点洒了酒水。再听到寿王爷不仅腿好了,脸也好了,他是惊了又惊。 也顾不得多想,和连近欢急忙赶了过来。 饶是一路上心里做了很多的思想准备,见到越千邑的那一刻,他还是失态了。这就是二皇兄那个面毁身残的二皇兄 这个时候,显然得有另一人来介绍身份。 佟锦素正了脸色,“三皇弟,连四公子,真是巧得很。我与王爷在府中呆得闷,想出来走一走,不想就遇上二位了。” 她这一出声,就确认了越千邑的身份。 越千池迟疑着,“二皇兄” “三皇弟,真是巧得啊。” 他一出声,越千池心里的侥幸就破灭了。这声音,就是二皇兄无疑。想不到二皇兄原来长成这个样子,还真是… 越千池是不承认越千邑长得好的,可面对这样一张完美的脸,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来。最终在心里转了几个弯,就剩一个词男生女相。 偏越千邑虽然长得极为精致俊美,却一点也不女气。越千池非要给他扣一个什么女相的说法,无非是找平衡。 “确实是巧得很,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二皇兄和二皇嫂。前些日子,父皇还提起二皇兄的事,十分担心二皇兄的身体。没想到二皇兄早就好了,却一直瞒着我们。” 越千池这话是带着笑意说的,却实实在在暗指越千邑不孝,明明已经好了,却连陛下都瞒着。 佟锦素看了越千池一眼,也顺带看了一下连近欢。之前在宫里遇见过这两位,想必连四公子是康王的跟班。 “三皇弟误会了,世人皆知你二皇兄的腿残了多年,脸也破了相。这些年,他深居简出不喜出门,其中苦楚不愿为外人道。毛太医医术高超,一直在替他治腿治脸,他不忍陛下期望过高,到头来失望一场,于是一直没有声张。这几日,眼看着大好了,他还是不敢去见陛下,生怕是一场空欢喜。今日还是我拉他出门的,就是想让他知道,他已经大好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宫里给陛下和母后请安了。我们原想着低调行事,转一圈就回去,不想碰到你们二位了。” 她一说完,连近欢就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连从进门到现在没有正眼看她一下的越千池,也看了过来。 都说二皇嫂徒有其表,内里一包草,不想牙口这么利害。 “原来如此,恭喜二皇兄了。” “谢谢。” 看到了自己想要见到的,越千池哪里会久留。心里的像是一锅烧开的水,在汩汩地冒着热气。那憋在心里的热气都快把人的心撑破了,他急需把越千邑全好的事情告诉母妃和大皇兄。 他们一走,越千邑和佟锦素会心一笑。 “王爷,恐怕不足半日,你痊愈的消息就会传遍京中。到时候恐怕所有人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越千邑认真看着她,她眼神清亮,似有星光闪动。那其中的狡黠愉悦像是一个刚刚捉弄了别人的孩童,正暗自窃喜着。 他垂了眼眸,今日过后,平静底下的暗涌就会摆到明面上。到时候剑影刀光,阴谋诡计会一起将他们包围。 她说过只想过安稳的生活,日后风雨晦暝,不知她可还愿意与自己同行 “今日一过,恐怕就没有太平日子了,你怕不怕” 怕啊! 她怎么可能不怕,不过与其日日夜夜担心悬在梁上的刀,还不如和对方大干一场。她已是寿王妃,就是寿王船上的人。将来连氏得意之日,就是她大难临头的时候。 富贵险中求,性命也是如此。 只有寿王赢了,她才能过安稳的日子。 “不怕,王爷说过会护我周全的。” 她说得肯定,越千邑缓缓笑了。这一笑,与往日清冷的轻扬嘴角不同,眉梢眼角都似带了笑意,极为赏心悦目。 “好,本王答应你,会护你一生周全,富贵齐天。” 这句话,似某种承诺。 她心一跳,有些不敢想,什么样的富贵堪比天齐。那自是一人之下万之上,与天子比肩,才能称得上富贵齐天。 他若是胜了,自是龙袍加身,君临天下。 而她…… 难道要当皇后只有皇后,才能与天比比肩,才能享天一样的富贵。她是他的正妃,若是他真的当了皇帝,不出意外她就是皇后。 自古以来,皇后岂是那么好当的。不仅要和众妃嫔分享自己的男人,还有管理那些女人,这哪里是她想要生活。 “不敢富贵齐天,只愿居于一隅,安稳度日,还请王爷成全。” 她竟是不愿意与自己携手共享河山。难道她还想离开自己不成想到她表面上看着乖巧,实则胆子极大,他不由得眸色一沉。 “你先是要当寡妇,现在又想离开本王。本王竟然不知,在你心中,竟是如此的视本王如洪水猛兽,恨不得早早逃离。” 清冷的男人,发起怒来都带着寒气。 她不由得心头一颤,头皮发麻。怎么又扯到自己以前的无心之言,什么寡妇她现在哪里敢想。早知道表姐就是王爷,她一定管好自己的嘴巴。 “王爷误会了,我万万没有那样的想法。王爷天人之姿,经纬之才,岂是我等俗女所能匹配的。能得王爷庇护,已是三生有幸,不也再肖想其他。他日王爷龙游在天,身边所陪之人定是世间独有。我实在是惭愧得很,无颜占着不属于自己的位置。” 越千邑冷冷一笑,惯知她一身巧舌如簧,颠倒黑白。想不到如此强词夺理,竟然在他面前睁眼说瞎话。 “无妨,本王不嫌弃你。” 她一噎,不敢再辩。 也罢,眼下说这事还是太远了。等日后他登了皇位,最不缺的便是美女。想必到了那时,自己这个昨日黄花自请离开,应该是可以的。 男人嘛,尤其是古代的男人,有几个是把心思花在女人身上的。江山啊权势啊,才是他们一生的追求,有了这两样,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 一茬茬的美人往宫里送,环肥燕瘦,各种绝色都有,他哪里还会留着自己不放。想到这里,心中莫名感到酸涩。酸涩在心头漫延,随着她有意驱散,最后剩下浓浓的惆怅。 “王爷看得起,是我的荣幸。” 多么客套的回答,她只想快快结束这个话题,不要再纠缠了。 越千邑似乎放过了这个话题,沉着眸子静默无语,不知在想什么。她小心观察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东西喝着茶。 男人心,海底针。尤其是玩弄权谋的男人,心思之深,外人根本猜不透。她自认论心计,自己不及古人之万一,索性不去乱猜。 差不多半刻钟后,他们就打道回府了。 且说越千池离开茶楼后,先是去了宁王府,宁王耳目多,也听闻了越千邑大好的消息,正要派人去查个虚实,就见胞弟急匆匆地进了门。 不等越千域问,越千池就把见到越千邑的事情说了一遍。 “大皇兄,他真的好了,我们怎么办” 越千域阴沉着脸,最近真是流年不利,一事接着一事。先前还庆幸着就算越千邑的腿好了,一个毁容的皇子也是无缘皇位的,不想转眼之间,对方的脸也治好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邪门的事情。 想到母妃说的,说不定越千邑一直都是假的。废了的腿怎么会说好就好,除非一开始就是装的。若是腿是假的,那么脸上的伤一定也是装的。 他们真是大意了,竟然被骗了这么久。 兄弟俩人也不迟疑,立马进宫向连贵妃讨主意。宫里的消息总是要慢一点,连贵妃正躺在锦榻上闭目养神。十只手指才染了蔻丹,用白绸布包着。 听到宫人报说是两位王爷进宫了,心里还得意了一下。她高居贵妃之位,膝下有两儿两女。女儿们懂事,儿子们也孝顺。将来大皇儿继承了皇位,她就是真正的太后。到时候福禧宫的那位拿什么和她争,这个后宫还不是她说了算。 最近几件事情都没能如愿,她反思了几日,觉得自己太过急进了。正如大皇儿所言,他们便是什么都不做,结局也是一样的。 隐忍多年,眼看着就要大成了,她可不希望再出什么岔子。于是这几日,她把心思都放在陛下的身上,总算是重新夺回了陛下的心。 不紧不徐地让嬷嬷扶着坐起来,摊着两手让宫女解开手指上的绸布,就见两个儿子脸色难看地进了殿。 连贵妃从儿子们的脸上看出了不祥,挥手让殿中的宫人退了出去。 “你们今天倒是齐,居然一起来看母妃了。” “母妃,儿臣是有大事要说。”越千池性子急一些,早就憋了一路了,到了这个时候是不吐不快,“方才儿臣在宫外,见着二皇兄了。” 连贵妃有些惊讶,更多的是不以为然。“哦,他腿一好,都愿意出门了。” “母妃,他不仅腿好了,脸也好了。” “什么” 连贵妃一惊,人坐直了起来。眼神惊疑闪烁着,心口跳得厉害,眼皮也跟着跳了起来,手死死按住软榻的扶靠之处。 “腿好了,脸也好了,怎么会这样” “母妃,儿臣亲眼所见,错不了。” “你看到他的脸了”连贵妃问道,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万一是误传的,万是是有人看错了呢 越千池点头,“儿臣看得清清楚楚,他长得还不错。” 得能越千池一声不错,长相定是出众的。连贵妃指甲掐进肉中,只感觉什么一刺,中指上刚染了蔻丹的指甲竟然断了。 那断了的指甲还挂着,她一把揪了下来。 “本宫猜得果然没错,他瞒骗了世人。他的腿根本就没有废,还有他的脸,应该一直都是好的。他就是故意做出可怜的样子,骗取陛下的同情,放松了我们的警剔。他处心积虑,好深的算计啊!” “母妃,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他如今大好了,父皇和朝臣那里想必都会改变想法。他是嫡皇子,名正言顺。若真是那样,往后咱们母子岂不是成了砧板上的肉,任由他处置了。” 成王败寇,皇家之中,最是残忍。 连贵妃半生谋划,岂能甘心。闻言目光大骇,一片厉色。 不能急,越是紧要关头,越是事情重大,越不能乱了方寸,让对方有了可趁之机。她慢慢坐下来,目光幽深。 越千域心中煎熬,他不比越千池。越千池自小知道以后就是一个亲王,所受的冲击力要小很多。但是他不一样,他一直视储君之位如囊物,这样的局面是他始料未及的。 “母妃…” 连贵妃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域儿,越是这个时候,你越不能急。” “儿臣知道了。” 越千域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思索着该如何行事。 过了许久,连贵妃笑了起来,“寿王自小长在夏国,莫说是朝臣,便是陛下和皇后,也不知道他长得何等模样。皇后娘娘想用一个假皇子来骗陛下,意图混淆皇室血脉,那是欺君之罪!” 第61章 恶狼 她说得没错, 越千邑出使夏国时年方六岁。十几年的岁月, 可以让一个孩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么多年, 谁也不知道他会长成哪般模样。 他回京时, 面具遮脸, 坐着轮椅。突然之间轮椅不坐了, 脸也好了。只是这个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寿王真的就真正的寿王吗 谁能肯定。 说句更大胆的话,便是那面毁身残的男子, 也有可能不是真正的越千邑。夏国距离大越万里之遥,说不准真正的二皇子早就死了。 越千域和越千池兄弟二人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自己母妃的意思, 越千域方才惶惶的心片刻就安定下来, 母妃说得没错, 这个寿王一定是假的。 为了自己的储君之位, 为了自己将来能承继大统, 现在的寿王只能是假的。一个冒牌货,有什么资格和他争皇位。 “哈哈,母妃说得没错。”越千池笑了起来,“哪有人好得这么快的, 不是假的又是什么说起来, 父皇都没有见过真正的二皇兄,突然冒出一个人说是二皇兄, 父皇一定不会相信的。” 连贵妃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皇后自以为聪明,弄出一个假货来糊弄陛下, 以为这样就能和本宫争了,简直是天真得可笑。” 她随手拿起小剪子,仔细地将方才折断的指甲处剪齐整,眼神令人不寒而栗,“碍眼的东西,本宫会亲自剪掉。” 无论是人还是物,只要是挡了她的路,她不介意一根一根地剪掉对方的爪子。谁要是敢拦她的道,她就让对方悔不当初。 宫里宫外,都掌控在他们连家手中。陈国公府和陈皇后现在才开始谋划,为时已晚。她要让他们白算计一场,最后还替他们做嫁衣。 两位王爷离宫后,她重新躺在软榻上。 侍候的宫人明显看到她脸上多了几分愉悦,跟着心情轻快起来。方才两位王爷阴着脸进来,他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看来,应该是喜事。 主子心情好了,下人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连贵妃学乖了,前两次吃了亏,这一次是万不会先发制人。她在等,等陛下来她的宫里。果然,酉时一过,明帝的御驾就到了平安宫前。 她领着宫人接了驾,得到了明帝的亲手搀扶。明帝显然心情极好,眉梢间都难掩喜色,看起来红光满面。 “陛下何故如此高兴,说出来也让臣妾沾沾喜气。” 明帝宠爱她,喜欢她的温柔体贴,自是把方才接见越千邑的事情说了一遍,“朕是万万想不到,邑儿竟然大好了。这孩子怕朕失望,一直瞒着不说,直到痊愈了才说。” 明帝想起不久见过的二皇儿,那样的人才出众,姿仪过人,不愧是他的嫡皇子。气度不凡,一看就是龙子凤孙。 说起来,对于这个二皇儿,他的印象一直都是个六岁的稚儿。不想一转多年,竟然长成伟岸的男人,让人感慨。 连贵妃作出欢喜的样子,“是吗寿王竟然好了,那真是天大的喜事,臣妾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明帝脸上的喜色更甚,亲自拉着她的手,坐下来。连贵妃翘着手指,替他倒茶水。那红艳艳的蔻丹很是醒目,配着细白的皮肤,十分的纤细动人。 “爱妃今日这指甲的颜色倒是特别,鲜艳得很。” 连贵妃爱以淡雅示人,无论衣裳还是妆容或是蔻丹,都以喜浅色。这次染了鲜艳的红色,叫人眼前一亮。 她羞赧地用帕子捂嘴,满脸的娇羞,“臣妾也是一时兴起,想换个亮眼的颜色,不想意是如此的鲜艳,倒叫人不忍洗去了。” “为何要洗去,朕瞧着不错。” 明帝心情好,看什么自然都是好的。 “陛下说的是,都是臣妾爱折腾。初看之下,觉得这颜色太过张扬,有些不喜便要换掉。却不想一不小心折断了一片指甲。偌,陛下您瞧,就是这根。” 她手指宛若兰花,俏生生地伸到明帝的面前。明帝左看右看,根根手指如玉都是一样的,根本看不出来哪根指甲折断了。 许是明帝没看出来,她调皮一笑,“陛下定然看不出来,臣妾用了义甲。” 说完,她翘起中指,让明帝看得更仔细些,“陛下您看,这根手指上的指甲原本是断了的,臣妾用了移花接木之法,便完好如初。” 明帝眼眸一沉,不知想到了什么。 连贵妃仿佛毫无所觉,又道:“这法子常见得很,坏了的东西,换一个同样的别人便看不出来了。臣妾以往每每弄坏了指甲,都用这个法子,陛下从未瞧出来过,可见这法子好使得很。” 帝王心性多疑,明帝盯着她那红艳艳的指甲,慢慢幽深。 “坏了的东西,换一个同样的,外人就看不出,真是一个好法子。爱妃聪慧,差点连朕都糊弄过去了。” “陛下惯会打趣臣妾,臣妾哪里敢糊弄陛下。不过是雕虫小技,臣妾不敢在陛下面前现丑。” 明帝拍了一下她的手,“朕自是知道你的,女子爱美,情有可原。” 好一会儿,他站起身来,“今日朕还有些折子未看,你早些歇着吧。” 连贵妃温婉体贴地送他出去,看着他的驾辇远去,勾起了唇角。陛下起了疑心,就算是查不出什么,在陛下的心中现在的寿王就是一根刺。 一个身份存疑的皇子,再出色有什么用。 宫门依旧,金碧辉煌。 这天下啊,始终是他们母子的,皇后再是会躲在后面蹦跶,再是耍得一手好计谋又怎么样。早就失了的先机,想这个时候找补回来,怎么可能比得过他们连家这二十多年的谋划。 她的裙摆在夜风中摇曳,眼神眺望着福禧宫的方向,志在必得。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京中官员也罢,宫里也罢,想来都是难以入睡的。寿王腿好了脸好了,意味着什么,显而易见。 百官之中倒向锦宁侯府一派的居多,少数中立,极少数还有陈国公府来往。这么一来,有忐忑者,有庆幸者,还有惶惶不安者。 寿王府内,佟锦素已沐浴过,换上舒适的寝衣坐着。成妈妈拿着大布巾,替她细细绞干头发。她的头发量多,长且黑如墨。 若是她自己打理,恐怕早就将头发剪了。 成妈妈心情极好,王爷全好了,对他们王妃而言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只是还有些想不通,为什么王爷好了,王妃并不像是很欢喜的样子。 而且他们依然分院而居,根本没有住一起的意思。 “王妃,老奴方才听下人说王爷书房的灯还亮着,若不王妃去给王爷送个宵夜” 佟锦素一听她的话,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送宵夜是假,去联络感情才是真的。只是若是从前,自己或许还有努力一二,要是现在很不确定了。 先前王爷面毁身残,注定只是一位王爷。加上他性子孤僻,不近女色,极有可能不会有其他的女人。 如果那样,她愿意和他打好关系,相伴一生。 可是今天他以真面目示人了,她再是不懂权谋争斗,也知道他这是在向连氏一派正式宣战。他是嫡皇子,是储位的第一继承人。 以他的谋术,她很信心他能成功。 将来他贵为天子,怎么可能后宫仅她一人 与其到时候深陷其中,还不如现在就保持距离。 “有下人们侍候着,我就不过去了。” 成妈妈有些不赞同,下人们哪里能和王妃相比。看王妃的样子,竟是对王爷半点都不上心。她这个当下人的都跟着急,真不知道王妃是怎么想的。 眼下王府之中,除了王妃就是四姑娘。四姑娘安分懂事,从不往王爷面前凑,这么好的机会,王妃怎么不知道把握。 趁着后院还没有人,做正妃的早些怀上嫡子,站稳脚比什么都强。万一将来王爷…王妃就是宫中之主。那泼了天的富贵,他们做下人的想想都心热。 “下人哪里能和王妃比,王爷看着冷清,可是老奴瞧着,他对王妃还是有意的。老奴说句逾越的话,这个时候王妃占尽先机,应该牢牢抓住王爷的心。” 佟锦素笑了起来,抚了一下额前垂下的发丝。 “人的心,是世间最难懂最善变的,岂是随便就能抓住的。就算抓得了一时,也抓不了一世,与其将来失落,不如现在不伸手。” “王妃这话没错,可是花无百日红,若不趁着新鲜时抓住,等将来花谢了想抓都抓不住了。你是正妃,只要有嫡子女,谁也越不过你去。” 有了嫡子女之后呢 每天看着自己的丈夫左拥右抱,和别的女人亲亲我我,极尽宠爱。她这个正妃还在大度地替他平衡后院,力求让他雨露均沾。 那样的日子,想想都让人窒息,她做不到。 “如果我有一间屋子,虽然破旧,但完全属于我的,我会安之若素,不会去羡慕花团锦簇的园子。园子固然大且精致,假山莲池美不胜收,令人趋之若鹜,我却避之不及。” 先前的寿王爷,就好比一间破屋子,身残面毁,不会引人觊觎。而现在真面目的寿王爷,恰似一座平地而起的大园子,谁都想来园子里占据一处,满足私欲。 成妈妈不理解她的想法,却是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做为一个古人,还是一个奴婢,她实在是不赞同自己主子的想法。 说句以下犯上的话,王妃这样的想法就是悍妒。传了出去,那是要受世人指责的。 “王妃,像王爷这样尊贵的男子,后院怎么可能没有他人” “是啊,他贵为王爷,长相无双,怎么可能守着糟糠之妻过日子。便是他不纳妾,自有祖宗礼法让他纳妾。” 按制,亲王的后院有一正妃二侧妃,还有孺人恭人如夫人,更别提还会有无数个普通妾室和通房。 偌大的王府,怎么可能一枝独秀,注定是要百花争鸣的。 “王妃既然知道,那何不趁着现在后院还没有添人,赶紧诞下嫡子,站稳脚。以后无论王爷宠着谁,也越不过你去。” 佟锦素摇了一下头,“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愿意与人共侍一夫。身为女子一生受困内宅已是极可怜,若是连心都丢失了,那活着岂不如行尸走肉。我不愿意自己迷了心,变成面目可憎的样子,与一群女人争着宠,算计着男人微薄的爱。” 成妈妈越发的惊骇了,她不知道自己自小看着长大的姑娘,竟然会是这样的想法。 “王妃,你若是没有宠爱,也没有子女,以后可怎么办” 没有男人的宠爱,又没有亲生子女的嫡妻,自古以来都是最可悲的。王妃怎么会这么想,这将来的日子怎么过 她的眼神全是担忧,险些落下泪来。 佟锦素叹了一口气,“走一步算一步,总会有法子的。” 能有什么法子,一想到自小看着长大的姑娘在王府后院中郁郁终生,成妈妈是越发的难过了。 侍候了主子睡下,嘱咐好守夜的墨语,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屋子。她的住处与胡妈妈离得近,两位都是王府里主子倚重的妈妈,身份自是高出其他的下人。 这个时候,胡妈妈也没睡着。 胡妈妈和忠伯是一对夫妻,两口子没有儿女,虽然看着凄凉,却也还算自在。忠伯被派出去办事了,没有三五天回不来。 “老姐姐,还没睡啊” “我家那老头子不在,我有些睡不安。” 胡妈妈披了一件外衣,坐在外面,小桌子上摆着两碟子小菜,还有一壶酒。骊城的女子豪爽似男子,饮酒划拳,样样在行。何况胡妈妈这样人高马壮的女人,更是行事完全不输男子。 “看你这一脸有心事的样子,不如坐过来喝两杯” 成妈妈难得没有拒绝,坐了下来。 胡妈妈看着心粗,实则再是心细不过的人。能跟在越千邑身边多年,自是有些本事的。一看成妈妈的脸色,立马知道对方必是有心事。 成妈妈的心情十分的低落,苦笑道,“我哪有什么心事。” “你少唬人,你这样子还叫没心事,谁相信不应该啊,今天王爷带王妃出去吃茶了,照理来说王妃此时应该心情极好,打赏你们的,看你的样子,不像是被打赏了的,倒像是被罚了。” 胡妈妈打着趣,取了一个酒杯给成妈妈倒了一杯酒。“来,来,喝酒。俗话说得好一杯解千愁,喝了酒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成妈妈平日里也小酌,但是极少。 今天心里堵得慌,索性不拒绝接了过来抿两口。一股辛辣之气从喉咙到胃里,立马烧了起来,脸也跟着红起来。 “你这酒,好烈…” “那是,这可不是你们封都的酒。京中的酒太淡,我喝着没味道,这酒是专程托人从骊城带来的,最是带劲。” 成妈妈缓了一下胸口,心道怪不得如此霸道。 不光是霸道,酒劲也大,没过多会,她就觉得头飘飘的,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于是拉着胡妈妈,唠唠叨叨起来。 “你说我们王妃怎么想的宁愿住破屋子,也不喜欢大园子。还说什么小屋虽破…却是她一人独有。园子再大再好看,也是大家的。” 谁知道啊,两人到现在还分开住。 成妈妈虽是有些飘了,说话倒还留着分寸,说得有些隐晦。可是胡妈妈是什么人,那可是随着越千邑从夏国那虎狼窝里趟过来的,哪里听不出其中的深意。 她跟着附和,又劝了酒,把成妈妈心窝子的话都套出来了。 成妈妈说到伤心处,泪流不止。 “老姐姐,你是不知道…我家王妃命苦啊,六岁夫人就走了,那继夫人面甜心苦…好不容易嫁人了,王爷对王妃这般看重,我们当下人的心里高兴,就盼着他们能好好的…” “谁说不是呢,我也看出来了,王爷对王妃啊,那是用了心的。” 胡妈妈感慨着,主子对王妃的心,他们当下人的都看得明明白白。 “是啊,可是我家王妃…怎么就不知道把握机会呢多难得的时机啊,两人要是好起来,很快就会怀上嫡子…我这心里急啊,偏偏王妃半点不急…真是愁死人了…” “老妹子,你别急,主子们的想法我们当下人的哪里猜得透,急也是干着急。” 主子们不同房,当下人的难道还敢硬把他们往一张床上推。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成妈妈哪能不明白这个理,灌了两口闷酒,摇着头,“不说了,不说了…” 月已中天,两人才散了去。 成妈妈是倒头就睡,胡妈妈却换了一身衣裳悄悄出门。很快她们之间的话,已一字不落地进了越千邑的耳朵。 约摸一刻钟后,已经睡熟的佟锦素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中又出现了一只恶狼,那狼狠狠地盯着她,目中喷火,似乎要将她一口吞掉。 她吓得醒了过来,一睁眼就对上一双幽深赤红的凤眸。 越千邑凤立在床边,俯睨着她,喜怒莫辨,“本王是大园子,谁都能进” 第62章 情定 她的脑海中还是一片懵然, 他怎么会在这里深更半夜不睡觉, 发的是什么疯什么大园子,说的什么鬼, 简直是莫名其妙。 好半天, 她眼神茫然地眨了几下, 这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敢情是自己和成妈妈私下说的话传到他的耳朵里了, 古代权贵真是可怕,到处都是潜伏的暗卫。她的视线瞄到房梁之上, 暗忖着自己和成妈妈说话时,暗卫会藏在哪里呢 一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监控之下, 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这简直是剥夺人权, 连点隐私都没有了。 成妈妈一向忠心, 虽心机不够却是个嘴紧的, 她压根没有想过成妈妈会把她们主仆之间说的话泄漏出去, 只把一切都归咎于府中的暗卫。心里诽谤着,嘴上可不敢质问。 “王爷,那就是打个比方,说明王爷您身份尊贵, 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他可是大园子, 岂是一般的院子所能比的。 “是吗身份尊贵一个连破房子都比不上的园子,哪里尊贵了” 他这话说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在她的心中,自己连个破房子都比不上。还有那破房子,到底是谁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有人喜欢大园子,有人喜欢破房子。我这人没什么出息,不喜欢和别人一起住在大园子,还不如一个人住破房子。” 佟锦素说着,带着些许自贬和讨好。男人心海底针,她不明白他为何纠着破房子不放。 他凤眸深邃,“谁说大园子就得和别人一起住,破房子就能一起住本王见过不少一大堆人挤在窄小的破房子里,也曾见过有人独居大园子。世间之事,哪能一概论之。” 她不以为然的心因为他这番话起了波澜,看着他,想从他的眼神出看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他的眸深似海,其中幽光暗沉,无法窥视真正的情绪。 可是那目光中让人难懂的情愫,她却是看懂了。原本平静的心湖,重新荡起涟漪。她没有误会他的意思吧他的意思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 眼神中不自觉就带出了期待,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的长相,她是极满意的。他的性情,相处多日她也是了解的。 这么出色的男人,很难不让人心动。她心中的种种纠结,不就是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陷了进去,以后无法抽身。 如果没有自己想的那些顾忌,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又怕是自己会错了意,心狂跳着,按捺着所有的激动,认真地看着他。眼神清亮透澈,似要看进人的心里。 “天下有很多的大园子,能一人独居的大园子毕竟是少之又少。大多数的大园子都住着一群人,她们争奇斗妍,都想占着园子最好的地方,成天明争暗斗。我不是一个喜欢与别人相争的人,我也不想成为一个整日勾心斗角的女人。所以,如果我有一个真正属于我的大园子,我是不可能与任何人分享的。” 这就说得明白了,她表明了自己的心迹,她不可能与任何一个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哪怕自己的丈夫将来贵为天子。 若是他接受,她会勇敢迈出这一步,不理会天下人的看法。若是他认为自己善妨不能接受,她便安分做一个王妃,保持着自己的本心。 越千邑不止一次听她说过类似的话,她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妒性。或许在以前,他并未真正放在心上,那么现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做为一个从不曾有过儿女私情的男人,他以前根本没有去想过女人的事情。她还是自己第一个入眼的女子,从入眼到上心,他似乎体会到了一种陌生的情愫。 想要丈夫独宠的女子,如果被别人知道,定是千夫所指,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可是从她的口中听到,他却是半点都不惊讶。 甚至他有种说不出的欢喜,若不是真的在乎,又怎么会想要独占若是他的身边仅她一人,似乎也是极好的。 “如果真有这么一座大园子,他就属于你一个人,你是不是会永远住在大园子里,不会去想什么破房子还有,本王想知道,你心里的那个破房子是谁” 前面的半段话,佟锦素听得心花怒放。后面的半段话,恰似蜜糖之中夹杂的石子,硌得她是莫名其妙的很。 “那个破房子啊…也是王爷你啊……” 他以前又是不良于行,又是脸毁了,不是破房子是什么。他恍然明白了,眸光一冷,对上她坦城的目光,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 喜的是无论破房子还是大园子,都是他自己。怒的是他堂堂一个王爷,不是大园子就是破房子,这是什么烂比方。 看到她眼中的晶亮的,那种生机和欢喜似暗夜萤光,慢慢散落开来,充斥着心里的每一个角落。罢了,这丫头向来常出惊骇之语,早该习惯了。 他能容许她的放肆,却绝不能接受她的背叛。 “那你可得好好记住了,以后莫再说挑什么破房子还是大园子。你能住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本王的王府。” “哦,哦,我知道了。” 她回着,只觉得心里灌蜜,甜丝丝的。 他的耳根慢慢红了,竟有些不敢与她对视。故作冷静地站起身,傲娇地看着她,“如此,你就安心住着吧。” 无论本王是破房子还是大园子,你能呆的地方,只有本王的身边。 他步履飘逸地出去了,留下陷在欢喜中的佟锦素,抱着被子打了一个滚。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埋在被子中偷笑,溢出掩不住的喜悦笑声。 突然她猛地坐起来,环顾室内,怀疑起来。方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吗自己是不在做梦吧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痛感袭来。 “不是梦啊。” 她喃喃着,眉眼弯弯。 这份喜悦一直持续着,翌日成妈妈侍候她梳妆时多看了好几眼。王妃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觉直来,神情明显判若两人。 莫不是夜里做了极好的梦 心里纳闷着,直到越千邑过来。 越千邑是来陪佟锦素一起吃饭的,这可是个了不得的事情。成妈妈指挥着下人们,恨不得多生几只手来。 一顿饭吃得情意暗涌,两人你来我往,一个眼神,一个举动都变得不一样了。 成妈妈不着痕迹地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心里欢喜着。别看王妃说得冷情,那也是因为有夫人的前车之鉴,王妃生了惧意。 眼下看王爷的模样,心里定是有王妃的。想来王妃也不是真正想过清苦一人的日子,不过是怕受伤害罢了。 如此想着,成妈妈开心不已。 就盼着王妃和王爷的感情日益加深,赶紧住到一起。等王妃怀了嫡子,必是会改变想法,不会再想着独善其身。 佟锦素和越千邑感情确定了,眼下却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宫中的连贵妃虎视耽耽,宁王和康王两股压力,逼近在身侧。 然而京中一切如常,几日过后,都不见有什么异动。 这种安静叫人心生害怕,越是平静越是令人不安。明帝自那日召见过越千邑后,再也没有召他入宫,也没有任何口谕传出来。 陈皇后倒是召了夫妻俩进过宫,看到越千邑的模样,很是欣慰,又是抹泪又是感慨的,还赏赐了不少东西。 自打确认关系后,佟锦素倒是主动了不少。白日里,越千邑写字时,她就去红袖添香。或是吃完饭后,夫妻两个散步消个食。 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是她往往从他放松的嘴角中看出来,他也是很喜欢自己陪伴的。两人不紧不慢地相处着,只把一干下人急得不行。 成妈妈暗示过好几回,让佟锦素留下王爷。可是佟锦素就跟听不懂似的,每回时辰一到就送客。 越千邑倒也没有流露出什么想更进一步的意思,江山未知,成败未定,确实不是好时机。待一切功成,可以许她一生安稳之时,再叙深情不迟。 佟锦素只是不想太急,她喜欢水到渠成的感情,一切不需要操之过急。时间到了,天时地利人和,才是真正花好月圆之时。 主子们拿得住,下人们越发的看不懂。 每每看到王爷又不留宿,成妈妈只觉一日失望过一日。再看看浑然不知的王妃,更是心累无比,叹息不已。 最后索性不再提了,由着主子们折腾。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明帝那里毫无动静。先前一些连氏一派的官员重新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不再忐忑摇摆。看来在陛下的心中,属意的储君人选只有宁王一人。 便是寿王贵为嫡皇子,身子也好了,陛下都不改初心,装着糊涂。如此看来,宁王才是简在帝心,连贵妃才是陛下放在心里的人。 于是短暂的波动过后,京中又恢复了过去的样子。然而风雨欲来山满楼,越是风平浪静,底下越是暗流涌聚。 某个夜里,树影绰绰,摇曳似人影。流影飞逝,像片片落叶。 一道剑光划破夜空,打破了静寂的寿王府。 越千邑眸光一冷,放下手中的书。他身边的佟锦素心一凛,两人对视一眠 这一刻,终于来了。 第63章 纠结 这一刻, 佟锦素的心突然定了下来, 之前的不安得到了印证。似乎本就应该如此,近日的平静不过是争斗之前的蓄谋。 微风中, 夹杂着打斗的声音。越千邑一个反手, 将她卷带着进了怀中, 身形一闪, 人已在门外面。 一把长剑掉落在地,紧接着有黑影闪过, 然后一条接着一条,纵横厮杀。只看见兵器的冷光还有利刃相击的声音以及没入身体的声音。 她紧紧地把头埋在他的怀中, 不敢好奇地多看一眼。纵是没有经历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也知道此时是什么样的情景。当这样的刺杀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的时候, 才知道这两个字包含着什么样的惊心动魄, 背后又是怎么样的血染长空。 气息中, 全是他身上的清冷,躲在他的怀中,似乎可以免去世间一切的风雨。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将她往怀中按了按。 她闷着声:“王爷, 为了您的安全, 您应该呆在屋子里。” 他是主子,暴露在外不正是给了这些人可趁之机。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以身犯险, 还把她也带出来。两个人目标这么大,贼人想不看到他们都难。 他看了她一眼,眼神极为复杂难懂。 好像过了很长的时间, 其实不过是一刻钟。空气中除了血的腥气,再无厮杀的声音。感受到他的大手放开,她抬起头来。 “结束了吗” 她看不见现在的场景,自是看不到一具具的尸体被快速清理。很快地上除了残留的血迹已见不到半片衣袂。 他凤眸幽冷,望向夜空。 夜空中,不知躲藏在哪里的人现了出来。手上执着寒气森森的剑,朝他们刺过来。那剑泛着幽光,他眸色一沉,护着她闪出十步开外。 王府的侍卫冲上去,将那个围住,很快就解决了。 他护着她进了屋子,她看着他拿出一把剑,抽了出来。在她还没明白他要做什么以的时候,他已在自己的臂上划了一下。 倾刻间,血涌了出来。 “王爷!” 她惊呼着,看到他不以为意的样子,压下满腹的疑问,忙让人去请毛太医。毛太医来得快,替他包扎好了伤口。 “王爷,口子有点深,幸好未伤及筋骨,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毛太医的话,让她放下心来。等毛太医离开后,她好像明白了王爷此举的目的。这是要使苦肉计怪不得刚才要出去,只是做戏要做得真,为什么不趁乱受伤,而是自己动手 这些疑惑,她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皇权之争,果然比书中的记载的还要残酷许多。不亲身经历,是无法知道其中的惊心动魄。 一世安稳,听来简单,真要做到,却是那么的难。 她一直守着,睡在小榻上。 寿王遇刺一事以极快的速度传了出去,到了第二日,宫里朝堂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陈皇后一夜难眠,天微亮就到了王府。 看着脸色有些白的皇儿,还有那手臂上的伤,她心疼落泪。 “邑儿…” “母后,毛太医说未伤及筋骨,是不幸中的万幸。昨日那些贼子们趁夜闯了进来,王府的侍卫伤亡不少,根本敌不过。” 堂堂王府,自是有护卫的。连护卫都抵不过,证明来夜闯之人都不是普通人。京中能蓄养暗卫的都是权贵之家,敢夜刺寿王府的更不是寻常人。 陈皇后按了眼角,心里跟明镜似的,邑儿身体已好,自然就阻了有些人的路。除了连氏那一派,还会有人如此迫不及待地置邑儿于死地。 “那些贼人,简直是胆大包天。邑儿,你放心,你父皇一定会查明真相,还你一个公道的。你好好养伤,母后一定不会让小人再得逞。” “让母后操心了。” 陈皇后听了他的话,又是泪流。抹泪间,明帝派了身边最得用的总管太监过来。那太监姓张,是伴着明帝从小一起长大的人。 连让张总管亲自跑腿的事情,足以证明明帝的看重。张总管不仅带来了明帝的安慰,还带了不少珍稀的药材补品。 进了内室,行了礼。 “陛下得知寿王殿下受了伤,极为震怒。天子底下,竟有人敢行刺堂堂亲王,简直是目无王法,胆大包天。” 陈皇后露出悲愤的神情,“谁说不是呢连亲王都敢行刺,可见那些人狼子野心。” 张总管的眼神微闪,像是不敢接陈皇后的样子。 越千邑垂着眼眸,道:“母后莫要难过,生在帝王之家,岂会一生平顺儿臣记得四岁时,那年的寒冬格外的冷,御花园的莲池冰冻三尺之厚,池边的树根处生着许多的冰棱子。儿臣喜那池边的景致,每日里总想着去瞧上一瞧。有一日,儿臣身边侍候的人都不知去哪里了,儿臣照旧在每日玩耍的地方,不想那天的地特别的滑,儿臣不小心滑落莲池。莲池已上冻多日,应是冰厚难消,却不想还有破碎之处,儿臣掉进窟窿里,冰水刺骨,差点被淹死。幸得当时的宫中侍卫佟三郎拼心相救,才儿臣从冰窟窿里救出来。” 越千邑四岁时,先帝还在。 越千邑五岁时,先帝驾崩,明帝继位。在此之前,谁也不敢置疑越千邑的地位。可是在此之后,这位嫡皇子的地位便一落千丈。 先帝极为看重这个嫡皇孙,常带在身边。那陈皇后记得自己听到皇儿跌进冰窟窿时,整个人都冻住了,疯了似的赶过去。 幸好邑儿福大命大,逃过一劫。如今回想,仍然心有余悸。那一次,先帝震怒,打死了邑儿身边侍候的人,还发落了不少宫女太监。 佟锦素一直站着做背景墙的,关于佟家三郎救过越千邑的事情,在她那次献寿礼时听皇后娘娘提过一次。冰窟窿底下救人,无论是被救者还是救人者,那都是九死一生。 皇宫之中,处处危机,想活着长大,还真是不容易。 内室陷入一阵沉默,张总管是宫里的老人,自是知道这段往事的。先帝在时,最看重的就是嫡出的寿王。对宁王和康王都比较淡,宁王虽是皇长子,却是极少有机会见到先帝的。 “儿臣转醒之时,看到的就是皇祖父。那时候儿臣年纪小,只懊悔自己贪玩差点犯了大错,原以为皇祖父必会训斥儿臣。不想皇祖父半句苛责都没有,只是长长叹气。后来他带儿臣再去那莲池边,指着冰雕玉琢的美景对儿臣说,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越是美丽温和的东西,底下越是藏着见不得人的毒。更不要轻信他人,包括自己的骨肉至亲。那时候儿臣不明白,后来却是渐渐明白了。” 陈皇后大受震动,“先帝看得明白……” 佟锦素只觉有些不对,越千邑不像是话多的人,更不是一个会轻易流露感情的人。今天这话,似乎是话里有话,说给别人听的。 难道是在向陛下暗示,这次遇刺的事情是连家和宁王他们所为,可是这也有些说不通。皇权相争,向来隐晦又血腥,不可能明来明往。 她都不相信陛下不知道连贵妃和宁王的想法,更何况是越千邑。 不过越千邑行事,自是有他的道理。她心下一动,跟着抹起眼泪来,“王爷真是太苦了,原本以为幼年时定是过得好的,不想也是如此的坎坷…” 张总管看着这对天下最尊贵的婆媳,两个女人都在抹眼泪,突然觉得深身像针刺一般,很是不舒服。 回到宫中,向明帝禀报了寿王府一事。 连寿王的表情和神态都说得详细,更别提寿王说过的话,几乎一字不漏地禀告了明帝。明帝听完,眼神更是深是不可测。 他踱着步子,时而看着梁上的盘龙,时而盯着自己的宝座。 “父皇疼爱邑儿,一直带在身边。” 张总管低头静候着,自是不敢接话的。 明帝像是在自言自语,“父皇教导邑儿,极为用心。朕记得自己幼年时,都得不到父皇那般悉心的教导。” 这话,张总管有些不敢听了,头更是埋得低。 明帝像是一无所觉,仍在自说自话,“那时候邑儿还小,想不到父皇就对他说那样的话,亏得他还记得。父皇当年也对朕说过类似的话…朕知道,在父皇的心中,邑儿才是最看好的皇孙。骨肉不可信,还真是说得没错…” 自古以来,哪个天子登基之前是顺风顺水。 “你说父皇若是知道…会怪朕吗” 张总管恨不得自己聋了,头都快埋进胸口中,一副不敢听模样。明帝见了,冷冷一笑,“你怕什么,朕不会杀你的。这些话,朕也只敢在你面前说上一两句,要是你都怕了,朕哪里还有说话的地方。” “奴才谢陛下看重。” 明帝不再说了,坐回桌案前,开始看起折子来。 不多时,陈皇后求见。 陈皇后的眼睛红肿着,显然是哭过的。在明帝的印象中,这个皇后一向端庄得体,行事大气极有风范。 她仅有的几回哭泣,都是因为邑儿。 “陛下,臣妾有一事相求。” 陈皇后正要屈礼,明帝已亲自将她托起,“皇后但讲无妨。” “陛下,臣妾方才从寿王府回宫,一路上仔细思量着,深觉对不住邑儿,自己不是一个好母亲。邑儿自小到大,陪在臣妾身边的日子屈指可数。他受了太多的苦,每一次臣妾都不在他的身边,实在是枉为人母。臣妾恳请陛下,许臣妾暂住寿王府,亲自照顾邑儿,弥补多年的亏欠。” 说完,她强忍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明帝的心情很复杂,这几日他一直冷着这对母子。他的心里生了疑,怎么都释怀不了。同时还有一种被人愚弄的恼怒,他是天子,有人竟敢混淆皇家血脉来类型他这个天子,简直是不可饶恕。 但是今天邑儿的话,打消了他的怀疑。 父皇在自己被立为太子的那天对自己说过不可轻信骨肉,为帝者就要当一个孤家寡人时,当时没有一个宫人在场。他记得邑儿当年落入冰窟后染了伤寒,伤寒大好之日,父皇确实带着邑儿去了一趟莲池边,且宫人都站得极远。 只有真正的邑儿,才知道父皇说过什么。 所以,邑儿不可能是假的。 想容…… 那日是无心之言,还是意有所指。还有这次的刺杀,是何人所为想容指使的,还是锦宁侯府那边自做主张 他眯起眼眸,看向陈皇后。 “你一片慈母之心,朕岂能不许。” “臣妾谢陛下怜爱。” 陈皇后大喜,笑中有泪。当下告辞,回到福禧宫命人收拾好了行装,福禧宫一派忙碌,连着陈皇后自己都心急动手收拾。 皇后要出宫住进寿王府的消息,自是提前派人通知了寿王府那边。 佟锦素觉得压力山大,以往这王府后院,她一人独大。眼下嫡亲的婆婆住了进来,而且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婆婆,她该怎么办 早晚请安,随时侍候着,斟茶倒水。 想想头都大了。 一直窝在自己院子里的李锦瑟也得了消息,匆匆来讨主意。姐妹二人愁容满面,相对坐着,长吁短叹。 李锦瑟为难啊,她就是一个挂名的妾室。三姐姐和王爷的感情日渐亲近,她要是到皇后和王爷面前去晃,她怕三姐姐会不舒服。 可是不去的话,她一个妾室,还真没有那个胆。 佟锦素压根没想到这茬,满脑子都是自己伏低做小,一副小媳妇的模样。所谓远香近臭,以前难道进宫请安,皇后对她自是和气。 要是真正相处了,问题就多了。更主要的是,婆婆住进了府里,他们夫妻怎么好分院而居。真要是那样,皇后第一个不满的就是自己。 自古婆媳关系都是一脑门的官司,难解又难办。 “三姐姐,要不我装病” 病了就不能过人病气,正好可以躲着不出门。李锦瑟思量好了法子,询问佟锦素。佟锦素幽怨地看她一眼,四妹妹还可以装病,自己这个正妃是怎么都躲不过去的。 李锦瑟被自己姐姐这个幽怨的眼神惊到了,下意识摸了自己的脸。难道是她脸上有什么不成,要不然三姐姐怎么这样看自己 “三姐姐,可是我今日有什么不妥” “你脸色好得很,没什么不妥。” 李锦瑟松了一口气,原来三姐姐是在担心自己。觉得自己的脸色太好了,要是装病可能说不过去。 于是她想了想,道:“三姐姐,我有法子,让自己看起来像生病的样子。” 佟锦素更幽怨了,这个四妹妹,丢下自己一人享清静,真的好吗姐妹情如此薄弱,还怎么做好姐妹 最后万千纠结只剩无力。 “好吧,装得像点。” 李锦瑟一脸的感动,三姐姐对自己真好。自嫁进王府来,她简直是过上了自己不敢想的好日子。没有人捧高踩低,下人们对自己都特别的恭敬。 她住在自己的院子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看任何人的脸色。想要什么食材都能拿到,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心里知道,能有这样的惬意的生活,都是托三姐姐的福。她心里盼望着,三姐姐和王爷的感情越来越好,自己将来出府后,也能遇上一个良人。 她一脸感激地离开,剩下佟锦素郁闷地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哼唧。 越千邑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自己王妃全无形象的样子。成妈妈心里急得不行,想提醒自己的主子,却被王爷一个眼神给吓得不敢动。 佟锦素完全不知道,正满脑子纠结着,“妈妈你说,我怎么跟王爷开口难道我就这样去大咧咧地跟他说,因为皇后娘娘要来王府小住,所以我要搬过去跟他一起住,或者他搬过来跟钱起住。你说王爷要是听到了,会不会觉得我太不矜持” 成妈妈恨不得点头啊,早该如此了。矜持什么的,那是未出嫁的姑娘才应该在意的事情。嫁了人的女子,与夫君相处时应该忘记矜持。 这么好的机会啊,王妃应该牢牢抓住。 可是王爷在啊,她不敢应。 佟锦素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把发髻都抓乱了。这下更是没有半点端庄,只把成妈妈一颗心吓得不轻。 天哪,王爷看到王妃这个模样,会怎么想啊 越千邑目露笑意,看着她似一只小困兽般。这姑娘,还没有长大呢。看看这纠结的小模样,还真像个炸毛的小动物。 好比云耳那个小东西。 这时,云耳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窝在她的腿边,拱了两下。 她这才有了一点精神,直起身来想抱住小家伙。这一抬头就看到了不知何时进来的越千邑,对方还一脸含笑地看着自己。 完了。 自己这形象全无的样子一定被他看了去。 “本王来是想和王妃商量,母后要过来小住,为免她多想,我们应该一起住才好。所以来问王妃,是愿意搬去我那里,还是本王搬来你的院子” 他走得更近,满目含笑。原本冷冷清清的眸中,一派柔和。冷漠的男子,一旦温和起来,简直带着巨大的杀伤力,让人无法抗拒。 她懵懵地点头,“都可以,我听王爷的。” 梳好的发髻被先前一抓,好些发丝松散出来,看上去一片零乱,还有几丝飘在空中,随着她点头的动作乱飘着。 成妈妈恨不得捂上眼睛,不敢去看王爷的脸色。 王妃仪容不整,都是他们这些下人的错。 越千邑实在是手痒,走了过去,摸了一下她的头,压了压那乱飘的发丝,“如此,本王便搬来与王妃一起同住。” “好啊。” 佟锦素应着,心道可是解决了一件大事,要不然自己还不知纠结到什么时候。她确实没准备好,以前只想着一切顺其自然,真到了这一天,她才觉得好像太快了一些。 越千邑走后,成妈妈连忙拉着她进屋梳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瞅着那发髻上张牙舞爪的发,瞪大了眼。 “妈妈,刚才我就是这般模样和王爷说话的” 成妈妈沉痛地点头。 佟锦素哀嚎一声,捂住了脸。 第64章 巧遇 皇后娘娘的凤驾低调地到了寿王府, 直到隔了一日, 京中的世家夫人们才听到了风声,议论纷纷。眼下这个当口, 帝心难测, 正是左右为难之时。 若是向陈皇后示好, 势必会得罪连贵妃。连贵妃那人最是记仇, 以后定有小鞋穿。可如果故作不知,寿王嫡皇子的身份摆在那里, 礼节上说不过去。再说陛下到现在未定太子,谁也无法预料将来如何, 寿王和宁王都有可能。 如此艰难抉择之时, 一步走错, 步步错, 最是要命。 好在陈皇后像是知道众人心中所想, 及时放出了风声,说是出宫暂住寿王府只会照顾寿王的身体,一概不见客。 夫人们心里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在这么为难的时候做决定了。同时也暗自嘀咕着, 这次寿王遇刺一事, 贵妃真是心急了。 连贵妃惊闻此事气得肝痛,当下就召了锦宁侯夫人进宫。指着顾氏的鼻子, 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谁让他们擅作主张的,打草惊蛇,还招了陛下的怀疑。 她自认比旁人都了解陛下, 陛下两天没来她这里,连一句话都没有,她就知道陛下有意冷落自己。前段日子好不容易把陛下的心拉回来,又说了那样的话,本来在陛下心中已是埋下了刺。这下好了,寿王被刺伤了,陛下岂能不怀疑她。 好好的光景,生生被破坏了,真是被这些蠢货给害惨了。 锦宁侯夫人委屈啊,她一个内宅妇道人家,怎么可能参与这样的大事。丈夫行事从不与自己商量,她根本不知道知道侯爷什么时候动手。 “娘娘,臣妇是半点不知情啊。最近侯爷除了上朝,几乎都没怎么出过门,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还以为是贵妃娘娘自己出的手呢,哪知一进宫看到娘娘的脸色,她才知道不是娘娘做的。近些日子,侯爷确实都呆在府里。府上新添了一个美人,侯爷正是新鲜的时候,心都勾住了。 连贵妃对于自家哥哥的秉性,还是知道的。一听他都不出门,心下觉得不对。再看顾氏眼里的妒恨,当下就明白过来。 “真是胡闹,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是当家主母,不要什么人都往府里招。” 顾氏更是委屈不已,她哪里管得了侯爷。早些年,她也不是没管过,各种手段都使尽了,也改变不了侯爷的花花肠子。近些年,她是越发的惫懒了,好在自己的儿女都长成了。那些个庶出的玩意儿,成不了什么气候,她何必再去讨人嫌。 连贵妃怒其不争,思绪回到寿王遇刺一事上。如果不是自家哥哥做的,那会是谁做的大皇儿性子沉稳,不可能如此急躁,只能是池儿了。 此时的越千池,正被越千域怒斥着。 明明一切都有利于他们,父皇也不见对二皇弟身体大好之事有什么表示。他以为,在父皇的心中,无论二皇弟身体好与否,都不能撼动自己的地位。 真要图事,应该找准时机,而不是贸然行动。 可是眼前这个蠢货,脑子被驴给踢了,竟然在这个时候动手。若是思虑周全一击能中的动手,也就罢了。偏偏只伤及皮毛,还惹来一身的麻烦。 “你怎么行事之前,怎么不与我商量” “皇兄,我都说了,不是我做的。”越千池吼着,很是愤怒。 越千域他这死不认账的样子气得不轻,最近这段时间锦宁侯天天与府的妾室私混,哪里来的功夫去行刺二皇弟。 母妃那边早就应诺过他,不会再轻举妄动。 不是三皇弟还能是谁。 “你少不承认,舅舅那里根本腾不出来手,不是你是谁” 越千池也来了气,事情败露了,就把责任往他身上推。就算是他做的又怎样他为的是谁说句难听的话,无论是大皇兄还是二皇兄继位,他都是亲王。他何必冒这个险,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大皇兄。 “皇兄,你是在怪我多事了” 越千域就是这个意思,眼下不是动手的好时机,一切要看父皇的意思。父皇没有动静,他们要是闹出什么来,就落了下乘。 他不说话,越千池就明白他的想法了,冷笑一声。 “好,既然皇兄认为是我做的,那便是我做的吧,下次我一定不会多事,皇兄放心。” 说完,越千池头也不回地出了宁王府,把连近欢叫了出来,一起去酒楼喝酒。 “这么多年,本王一直帮着他,一出事他就怨本王,本王是半点好都落不下。也不想想,本王是为了谁。” 连近欢桃花眼闪着,替他满上酒。 “三殿下的家事,小的可不敢插嘴。” “哼,瞧你那点出息。人都说你连四风流浪子,依本王看你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废物。你们连家那内宅乱成什么样子了,舅舅也不管管。看看人家连三,都和伯府的庶长女定亲了,下一个就到你了,你长点心。” 连近欢苦着脸,“小的哪能和三哥比…” “有什么不能比的他也不过是个妾生的,同你有什么区别” “自是有区别的,别人不知,殿下还能不知。殿下就别拿这事戳小的心窝子,小的没什么大志向,天天有酒喝,有美人相伴足矣。” 越千池讥笑一声,就知道连四是个没出息的。也正是因为没出息,他那好舅母才能容下得,否则早就弄死了。 都是一样的出身,凭什么有人就能凌驾于他人之上。连三如此,他那好皇兄亦是如此。他们一母同胞,无论是母妃还是父皇都只看重大皇兄一人。 而他呢,在大皇兄的眼中,恐怕和那些幕僚是一样的吧。他目光黯淡着,透着一股不甘心,猛地仰头饮尽杯中的酒。 连近欢立马给他满上,嘴里却是规劝着,“三殿下,酒可不能这么喝,喝多了伤身。” “怎么,你也敢管本王的事” “不敢,小的哪里敢。”连近欢讨着饶。 越千池冷哼一声,还算这小子识相。说起来这小子倒是个嘴上讨喜的,要不是有点眼色,他堂堂亲王也不会和一个小庶子打交道。 两人喝到华灯初上,连近欢送越千池上了马车,这才打开一直别在腰带里的折扇。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慢悠悠地朝相熟的花楼走去。 未走到花楼,只听得一女人娇声唤他连四公子。 他回过头,见一绿衣女子娇俏地站在不远处。粉面桃腮,眼波流转,好不羞怯。桃花眼闪了闪,似乎是想起了这位女子是谁。 女子见他回了头,小迈几步,走到跟前,盈盈行了一个礼。 “连四公子安,小女是李御史家的姑娘,早前与连四公子在大济寺有过一面之缘,不知连四公子可还记得” “原来是段姑娘,连某这厢有礼了。” 此女正是段雯秀,专程在此地候着连近欢的。最近李家连受打击,一家人搬到一间四进的小院子。住处逼仄了,各种是非就多了起来。 尤其是常氏,脾气越发的古怪起来。府里只剩段雯秀和李锦笙两位姑娘,安姨娘虽然被送走了,但是李锦笙依然是受宠的。 常氏憋着气,柴妈妈被发卖了。家里住不下,发卖了不少的下人。常氏日子过得不顺,有气当然是冲巩氏母女撒。 巩氏着急上火,并不是因为常氏的坏脾气。事实上,现在的李家是巩氏说了算。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李家颓势已显。巩氏只担心自己的一双儿女,儿子还小,可以从长计议。但是段雯秀到了嫁人的年纪,不能再拖了。原本就身份尴尬,这下更是挑不到什么好人家。 段雯秀自己也急,一心想高嫁念头却是从未打消过。 她可是谋划了有段日子,摸清了连近欢的行踪。虽说连近欢风流,又是一个庶子,可到底是侯府的公子。 再说,这样的男人也更容易勾搭上。 所以她抛下矜持,精心打扮过要和连近欢来一个偶遇。 连近欢是什么人,那可是风月场中打过滚,最会察言观色的玲珑人。一瞧着她那羞怯的表情,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生得一双桃花眼,又是风流俊美的长相。看人时,眼中含情脉脉,是个人都会以为他动了情,段雯秀也不例外。 心里想着,自己长得好,还有一个嫡女的身份。按理说配不上侯府公子,可是连四公子出身不堪,生母是烟花女子,有自己这么一个嫡女愿意嫁给他,他应该高兴才是。 “小女偶经此地,瞧着眼熟,不想真是连四公子。前次大济寺一别,不知连四公子近日可好” 寻常姑娘,见了不熟的男子万不会如此大胆搭话。纵是打招呼,也是行了礼便走绝不会攀什么交情。 连近欢桃花眼弯起,“劳段姑娘记挂,连某吃喝如常,最近还得了一个红颜知己,名唤胭脂,是朵不可多得的解语花。” 胭脂二字,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名。 加上他的名声,不用想也明白那胭脂是什么地方的女子。 段雯秀露出同情的脸色,惋惜着:“恭喜连四公子了,那些女子也是可怜,自小被逼着学才艺讨好男人。虽说是贱籍,却还是有几分真性情的。” 她以为连四公子的生母是烟花女子,自己丝毫没有贬低烟花女子,一定会让他另眼相看,视为知音的。 不想,连近欢闻言,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段姑娘竟有如此想法,真令人惊讶。听闻段姑娘也是个极有才的,正好胭脂精通诗词,不如连某做个中人,介绍你们认识一二” 段雯秀面色微僵,开什么玩笑,她清清白白的官家嫡女,怎么可能和一个贱籍女子交往传了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连四公子说笑了,小女家风极严,平日里出门都是难得,怎么可能随意出入那样的地方。” 连近欢眼里的嘲讽更是明显了,“原来段姑娘根本就看不起花楼的姑娘,连某还以为段姑娘是不一样的。是连某误会了,世上哪有愿和烟花女子相交的姑娘呢。” “不…连四公子误会了,小女并非看不起她们。而是碍于身份,不便与她们来往……” “哦,原来是不方便哪…” “正是的。”段雯秀硬着头皮回着,要不是连四公子长得俊美,又有侯府公子的身份,她才不愿意找这么一个风流成性的男子。 娘说了,男人嘛,没有几个不偷腥的。像连四公子这样流连烟花之地的男子反而自在些,毕竟侯府那样的门第是不可能让烟花女子进门的。 男人在外面胡天花地的,总比不停往家里拉女人要好,至少眼不见心不烦。 连近欢摇着扇子,桃花眼弯得更是多情,“真想不到,段姑娘如此特别,竟然喜欢和烟花女子相交。” 他声音不小,似乎是故意说给旁人听的。 经过的人,有许多都是认识他的。他长得本就出众,往那里一站,谁都会注意到。加上还有段雯秀,一男一女当街说话,总会让人多想。 段雯秀极不喜那些探究的眼神,用手遮着半边脸,“连四公子…你…” 她想说,他话说得有歧义,会让人误会的。可是又挑不出他话里的毛病,心下着急,跺了跺脚。 “段姑娘,连某还有事。改日有机会,一定给你和胭脂拉线,让你们认识。” “连四公子…小女不是那个意思…” 谁要认识什么胭脂姑娘,一个烟花女子,多看两眼她都嫌脏,还谈什么认识。她想要结识的是他,做他的夫人。 “既然段姑娘暂时还不想认识胭脂,那连某便失陪了。” 连近欢潇洒地转身,摇着扇子,风流倜傥地走了。一直到花楼的门前,轻车熟路与门口迎客的花娘打情骂俏,期间未回头看一眼。 段雯秀跺着脚,心中暗气,瞄到不时看过来的鄙视眼视,气呼呼地带自己的丫头书棋回去了。回到家中,心里是越发的烦躁。 这么个破院子哪里能和从前的大宅子相提并论,都怪老虔婆,非要去惹三妹妹,要不然他们哪里会落到这个地步。 巩氏正在算账,看到她进来,忙问:“怎么样了” “娘…” 段雯秀阴着脸,狠狠看了一眼常氏屋子的方向,“连四公子恐怕是看不上咱们李家了,也不看看我们现在住的是什么破地方。” “傻姑娘,自古以来高嫁女,婚娶媳,你可是嫡女,连四公子不过是个庶子,生母还是那么个出身,他万没有挑剔你的道理。” 段雯秀一想也是,就凭连四公子的出身,自己足够配得上。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一个姑娘家,总不能老往他跟前凑。” “是这么个理。” 巩氏也犯起愁来,她是个继室。老爷是个清高的性子,来往的人家并不多,再说以往出门应酬的事,大多都被老虔婆占着,她难得露脸,更别说攀上什么夫人。 “你祖母被皇后娘娘训斥过,她最近都躲在家里不出去。娘心里有数,再有出门做客的机会,一定不会放过。” 段雯秀紧皱的眉头松了一些,很快像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娘,您不觉得有些奇怪吗自打我们搬出来后,再也没有收到过别府的帖子。” 巩氏心一突,有些不太好。 还真是,这么多天了,没有一张帖子,更别提有人上门拜访了。 “你别急,娘有法子。” “娘,你能有什么法子咱们家本来就没有几家交好的人…” 突然,巩氏眼前一亮。 “傻姑娘,你可是寿王妃的姐姐。做姐姐的上门去看妹妹,再是合适不过。听说皇后娘娘住在寿王府了,你若是能在娘娘面前露个脸…” 她这一说,段雯秀眼前也是一亮。 对啊,她们怎么就忘记这茬了呢虽说三妹妹被李家除了名,可那是长辈们的事情,与她们小辈没什么干系。 她和三妹妹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分哪里是说没就没的。她这个当姐姐的去看望出嫁的妹妹,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娘说得没错,我正好想三妹妹了。” 母女俩人商议好了,备了一些礼,选了一个好日子,段雯秀便拿着东西上门了。这一切,自是瞒着常氏和李复儒的。 佟锦素听到她求见,眸光微冷。 这个段雯秀,和李锦笙其实是一路人。都是无利不起朝,无事不登门的人。这样的人,就不能给她们好脸。 “不见!就说王府事多,我忙得不能脱身。” 下人们自是出去转告了,段雯秀满腔的火热,被一盆冷水给浇透了。不敢置信地瞪着出来传话的下人,昂着头。 “你可是说清楚了,我是你们王妃的姐姐。” 那下人轻蔑扫她一眼,“姑娘可别骗人了,我们王妃姓佟,哪里来的姐姐再说姑娘你姓段,又不是姓李,这就更无从攀亲了。” 段雯秀气得半死,好个无礼的下人。 一定是三妹妹授意的,以为成了王妃就高人一等,连以前的姐妹都不认了。哼,等将来她嫁进侯府,宁王成事,看三妹妹还怎么得意! 她扭过头,转身就上了小轿。 还没坐稳,就听得“哐当”一声,王府的小门关上了。 她脸都黑了,死死绞着手中的帕子。 下人去回禀佟锦素,就说人走了。佟锦素摆了摆手,说自己知道了。无关紧要的人,无关紧要的事,不值得自己再费神。 自己现在所在担心的是,晚上怎么办 这两天,越千邑的手臂有伤,他们自是不会发生点什么。可是随着他的手一日好过一日,总不会还是光盖被子纯睡觉吧。 想想成妈妈早上铺床时那失望的眼神,她轻轻吁出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以后更新时间改成下午五点,不见不散哦,爱你们,么么哒 第65章 人事 陈皇后不见命妇夫人们, 然而对于自己的娘家诚国公府却是例外的。诚国公老夫人年纪大了, 行动不便,极少出门。宫规森严, 她受不住那些礼节, 已很久没有进过宫了。 但是女儿到了宫外, 做母亲的思女心切, 自是要来看一看的。诚国公夫人和陈茵茵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颤危危地进了寿王府的门。 要不是碍于君臣有别, 陈皇后早就到门口去迎接了。饶是不能出门迎接,人却是早早等在二门处, 引颈期盼。 母女相逢, 各自眼含热泪。 寿王府的大门一关, 陈皇后再也忍不住, 接了陈茵茵的手亲自扶着老夫人。老夫人推脱不掉, 情急之下连连摇头。 “皇后娘娘,使不得。臣妇还未行礼,这于礼不合…” “母亲,我是您的女儿。女儿不孝, 不能常回家看望母亲, 已是心里难安。您就由着女儿一回,让女儿这样扶着您, 尽尽孝心。” 陈老夫人泪花泛着,反手拉着自己的女儿。 “好,好…臣妇遵皇后娘娘旨意。” 身为晚辈的越千邑和佟锦素自是和陈老夫人及诚国公夫人见了礼, 碍于君臣之别,陈老夫人和诚国公夫人都侧着身子,不敢受他们的晚辈之礼。 陈老夫人的眼神一直盯着越千邑,看得仔仔细细,生怕眨一下眼人就没了一般。越看越是高兴,眼神中带着怀念。 “殿下这模样,倒是与老国公年轻时有些相似。” 陈皇后闻言,也看向了自己的儿子,点头,“母亲说得没错,邑儿确实肖似父亲。女儿在闺中时,常听人夸奖父亲,说父亲年轻时长相何等出众。每每出行,都有世家贵女不顾矜持,当街送香囊。” “可不是嘛,那时候人人都说能进国公府门的女子,必是万里挑一的。我性子野,在娘家时成日与你舅舅们一起,不是上山打猎,就是舞刀弄枪。你父亲上门求娶时,我还以为是做梦呢。”说起往事,陈老夫人的脸上露出少女般的神情。 诚国公夫人打着趣,“儿媳当初可是听着父亲和母亲的事情长大的,真真是羡慕坏了。” 老诚国公一生只得陈老夫人一妻,别说是妾室,便是通房都没有一个。刚成亲时,世人都不看好,都说陈老夫人配不上老国公爷。老国公不过是一时迷了心窍,等回过神来自是会喜欢温柔小意的美人。 可是后来证明,那些人都猜错了。 诚国公夫人嘴上的羡慕是实实在在的,哪个女子不想丈夫独宠自己一人。想到自己的丈夫,现在的诚国公,她眼神黯然。丈夫虽对自己这个嫡妻敬重有加,在女色上也不沉迷,可是后院里实实在在是有几个妾室的。 她心下叹气,自己真是太贪心了。像国公爷这样的男人已是难得了,总好过一些宠妾灭妻的男人,完全不顾嫡妻的体面,同着妾室胡闹,弄得满府的乌烟瘴气。 说话间,一行人已进了厅堂。 落了座,自是一番感慨。 陈老夫人许久未见女儿,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说,几次欲言又止。陈皇后看在眼里,淡淡瞄了一下在座的晚辈。 “茵茵还是第一次来王府吧,让你表嫂带你好好逛逛,不用陪着我们大人说些无趣的话。” 闻音知意,佟锦素立马顺应下来,带着陈茵茵离开了。 自打上次见过面,佟锦素对陈茵茵的印象很是不错。两人慢慢行走着,互相问候了一下彼此的近况。 “传出殿下腿疾有治的消息时,父亲特别的高兴。” 不用细说,佟锦素也能想象出诚国公的开心。诚国公府这些年越发的低调,世人提起京中世家,首先想到的就是锦宁侯府。 而以前世家之首的诚国公府,渐渐没落。就连诚公国本人,也只在例朝时去点个卯,极少参与到朝中之事。 在外人看来,诚国公府是在避锦宁侯府的锋芒。连贵妃有圣宠,宁王和康王已经长大成人。大家都心照不宣,将来的储君一定是宁王。 如此情形之下,诚国公只能小心谨慎,不敢有任何的差错。然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寿王好了,诚国公府自然会有所行动。 “王爷身体大好,我们大家都高兴。” 佟锦素说着,与陈茵茵会心一笑。 陈茵茵平时朋友不多,诚国公府一味低调,她又是一个庶女。有地位的嫡女不屑与之相交,身份低的又不敢和她相交。是以,她极少有这样的机会。 “表嫂可还记得连二姑娘” 佟锦素自是记得的,那个可以说齐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连家的嫡女,连贵妃的亲侄女,宁王妃嫡亲的妹妹,怎么可能会忘 “我许久不闻外面的事,上次见连二姑娘还是在宫。连二姑娘对我生了一些误会,闹得很是不开心。” 她轻描淡写,陈茵茵是清楚原由的。 “那事怎能怪表嫂,真想不到连二姑娘是那样的人。自那件事情之后,沈家的大公子被沈尚书送走了,说是去游历。连二姑娘最近鲜少出门,别人都说她情系沈大公子,终日郁郁。连夫人想替连二姑娘议亲,无奈连二姑娘誓死不从,听说都闹上绝食了。” 连婉婷一颗心都在沈珽的身上,在她看来,京中的世家公子没有一个能与沈珽相提并论的。没有沈珽,她绝不将就其他的男人。 连家的事,本来是露不出来的。 也不知怎么的,这次好巧不巧被一个下人给说漏了嘴。这下满封都的人都知道连家的二姑娘为了沈家的大公子要死要活的,锦宁侯府丢了一个大脸。 对于连婉婷那个人,佟锦素无感。 “缘份这东西,玄之又玄,许是他们暂时没有缘分吧。若真是有缘,日后沈公子归了京,说不定连二姑娘就能如愿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明显人都知道沈尚书此举意味着什么。 “还是表姐通透。” 两人随意地走着,突然听到琴声悠扬,丝丝入耳。 陈茵茵有些尴尬,表嫂娘家的四妹妹也在府中,还被封了孺人。这琴声莫不是李孺人弹的她虽是庶女,却也不太喜姨娘们的一些做派。 弹琴引人,向来是妾室惯用的手法。 她原想着,只当没有听到。 没想到,佟锦素停了下来,仔细辨别着琴声方向,问成妈妈,“这琴声可是从西边传来的” “应该是的。”成妈妈暗呸一声,定是留月阁的那位玉姑娘。前些日子听说安分了,看来还是心不死啊。 “琴弹得不错,哀哀愁愁的,凄凄怨怨的,男人听了一定喜欢,心生怜爱。” “王妃,要不老奴过去说一声。皇后娘娘还住在府上呢,就怕惊扰了娘娘的凤体,咱们王府可担当一起。” 佟锦素微微一笑,“人家兴许正是知道娘娘在府中,才来这么一出呢。不闹出点动静,娘娘怎么知道有她这么个人” 成妈妈不解,“那就由着她这么闹着” “由着她呗,看她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陈茵茵暗自咂舌,“表嫂半点不生气吗” 妾室如此卖弄,当正室的怎么会一点都不在意看表嫂的表情,完全不在乎的样子。到底是对王爷有信心,还是自己有底气 “我生什么气男人们喜新厌旧,爱好美色,不是女人们想拦就能拦得住的。反之,若是一个男人心里眼里有你,便是无数个美人送到他的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还会替你清理那些个碍眼的。” “就像我祖父一样。” 陈茵茵若有所思,看了佟锦素一眼。 佟锦素笑意加深,“没错,老诚国公那样的人才长相,又是堂堂国公,他要是想纳妾,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可是他一生只得老夫人一人,足以说明情到深处,外人是无法挤到两人中间的。” “所以表嫂你就就由着孺人闹……” “不是锦瑟,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听到不是李锦瑟,陈茵茵替她松了一口气。 佟锦素失笑,“这个女人摆明是想弄出些动静来,她真闹得起来,也是她的本事。” 玉姑娘算盘打得好,此举是想让皇后娘娘知道府中还有自己这么一个人。自己可是王爷亲自接到府里来的,王爷对自己肯定是有情的。 以前王爷身子不好,不与她亲近,她也不急。可是现在王爷都好了,还没找过她,她就着急了。她觉得一切都是王妃善妒,从中阻着,要不然王爷早就来看她了。 再者就是她出身不好,上不了台面。要是得见得皇后娘娘,得了一两句称赞,以后她在王府也就能站得住脚了。 幽幽怨怨的琴声没有召来府中的任何一个主子,反倒是把胡妈妈给召来了。胡妈妈人高马大,虎着脸一脚踢开了院门。 “来人哪,把琴给我砸了,把玉姑娘扶进屋里。” “你不能这样对我…你就是个奴才…” “玉姑娘,得罪了。我是个奴才我知道,可你是什么你不知道。我劝你啊,以后安分一些,我们王妃看在你听话的份上,自会替你找个好人家。你要是再闹,恐怕就得从什么地方来回什么地方去了。” 玉姑娘小脸一白,回去不可以的。 她咬着唇,狠狠哼了一声,甩开下人的手,扭着腰进了门,“嘭”地一声关上门。 胡妈妈冷眼瞅着,这么个小蹄子,还想到皇后娘娘面前露脸,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明白自己身份的人,都是蠢货。 自己差点就犯了蠢,现在她是看明白了,再也不敢造次。收拾了玉姑娘,到那边去赴了命。派她来的人自然不是佟锦素,而是越千邑。 那边佟锦素和陈茵茵逛了一大圈,看到陈老夫人身边的妈妈出来寻她们,佟锦素就知道可以回去了。 两人走在前面,那老妈妈跟在后面,看着两人的走姿,微微皱了一下眉。 趁着陈老夫人休息的时候,低声耳语几句。陈老夫人疑惑地皱眉,“你可是看清楚了” “老奴这双眼,老夫人还不信吗王妃和咱们大姑娘走在一起,两人的走姿一样,分明都是未经人事的姑娘身。” “……寿王以前身子不行,眼下才刚好不久,未行房也是说得通的。加上这次遇刺受伤,许是还未来得及…” “老奴想也是。” 陈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寿王还是早些有嫡子的好,这样在陛下的心中也多了一份筹码。只是这事急不得,也轮不到她一个臣妇提醒。 临别的时候,陈老夫人终于没有忍住,悄悄告诉了陈皇后。陈皇后也有些吃惊,她根本就没有想到儿子媳妇没有圆房。 做为一个婆婆,虽然贵为皇后,但是该提点儿媳的自然要提点一番。是以,佟锦素被她召来后,见她屏退宫人,很是纳闷。 “这里没有外人,本宫说话就不绕弯子了。你是贞娘的女儿,贞娘与本宫在闺中交情匪浅。你能和邑儿结成一对,本宫很是欢喜。邑儿之前身子不太好,眼下却是没什么大碍了。那伤口,本宫亲自问过毛太医,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大碍。” “王爷身子金贵,小心些总是好的。儿臣觉得,毛太医说是无大碍,王爷的身子也得好好养着。” 陈皇后自是赞同,“你说得没错,邑儿的身子自是最重要的。但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本宫问你,你与邑儿可有圆房” 佟锦素的脸“轰”一下,红透了。 “王爷早前身子不好,儿臣不敢冒险。后来身子是好了,可是事情接二连三,这会儿王爷身上还有伤…” 言之下意,错不在她,她根本没有机会啊。 “本宫知道,邑儿伤在手臂,不妨事。等下会有嬷嬷来教你,你到时候自然知道应该怎么行事。陛下膝下唯有三位皇子,还未有皇孙…” 佟锦素明白陈皇后的意思,谁先诞下皇孙,谁就多了一份筹码。古人极重子嗣,尤其是帝王之家。 只是她没有想到,皇后竟然如此着急,都不管王爷手臂上的伤了。 等见到了陈皇后口中的那位教人事的嬷嬷,她这才知道皇后的意思了。敢情是要她在上面动,这样王爷省力,自然不会扯到伤口。 她脸胀得通红,面对嘴里说得艳靡,脸上却如一潭死水的老嬷嬷,简直不知道是羞还是恼。 老嬷嬷说得极为详细,她要如何挑逗男人,如何让男人动情,还有到时候如何做才能顺利圆房。每一个细节都说得十分的露骨,步骤都替她算好了。 她看着老嬷嬷那张刻着皱纹的脸,实在是看不出来这个老人是身经百战,还是见得太多,才能如此一脸无波地说着男女交合之事。 “王妃,可是听仔细了” “听明白了。” 老嬷嬷点头,“那王妃能否讲一遍” 佟锦素瞠目结舌,脸上的热气竟然慢慢散去了一些。好吧,在老嬷嬷的眼中,这不是什么艳事,而是工作。 既然是工作,自然是不能忽略每一个步骤。 传授的人认真,事无巨细。佟锦素吐了一口浊气,也认真对待起来。抛开心里的羞涩,把步骤重复讲了一遍。 老嬷嬷很满意,脸上的皱纹有所舒展。 “王妃是奴婢见过极聪慧的人,奴婢是宫里专门教醒事宫女的。皇后娘娘怜爱王妃,没有从奴婢手下要人,还望王妃能体谅娘娘的一片苦心。” 醒事宫女,指的就是皇子们在成人后,专门引导皇子们通晓男女之事的宫女。一般这样的宫女都是精心教导过的,是皇子们的第一个女人,大多都会留在皇子们的身边,占有一席之地。 皇后直接越过这个环节,佟锦素确实是有些感激的。陈皇后能做到这一点,说明是一个比较开明的婆婆。 “嬷嬷说得极是,母后对我实在是太好了,我铭记在心。你放心,你教我的东西,我都记下了。” 老嬷嬷行了一个礼,恭敬地告辞了。 到了夜里,佟锦素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鼓起勇气说了白天的事情。包括陈皇后的谈话以及老嬷嬷的教导。 越千邑听完,脸色没什么变化。 “母后想多了。” 这话怎么讲 她心里有些淡淡的失望,她还以为他们之间的感情虽然没有浓到不可分割,但应该也是更进一步的时候了。 没想到是她一厢情愿,她这边火烧得旺旺的,他那里却是冷冷清清。 “父皇不会因为本王膝下有嫡子,就会多一分考虑。相反,本王真要那个位置,也不会拿自己的骨肉去铺路。” 帝位之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拿自己骨肉顶事的做法,不正是父皇以前对他做的吗他深受其苦,自不会有利用自己骨肉的念头。 “王爷的意思,我明白了。” 如前几日一样,就寝后两人各自占着床的一边,相安无事。佟锦素捂紧寝衣,天知道自己还隐约有些小期待,不仅好好洗浴了一番,还特意换了一件艳丽的鸳鸯戏水肚兜。 敢情这一切,都白瞎了。 心里除了那一丝失望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羞恼,自己这样不顾矜持地送上门,他竟然无动于衷。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可以说得上是无声的羞辱。 外侧的男人似乎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着阴影,看起来俊美无害。他明白母后的苦心,也看得出她眼里的那一丝犹豫。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他真的要了她,恐怕在她看来,一切都不是出于自愿,都是被逼迫的。他不愿意这样草率,也不愿意委屈她。 两人各怀心思,一夜无话。 翌日,成妈妈来收拾床铺时,依然难掩失望。这都多少天了,王爷手臂的伤看着都没什么大碍了,怎么两人还不圆房 主子们不急,下人们只能干着急。 正院里没有换洗的被单,自然瞒不过皇后。很快,佟锦素又被陈皇后召见了。 陈皇后眉眼不抬,垂眸细饮着茶水。晾了她有一刻钟,才慢慢地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她一脸羞愧,起身跪下。 “母后,儿臣无能。昨夜里照着嬷嬷教的做了,可是王爷他…没有任何动情的迹象…” 第66章 不行 昨天夜里, 她暗示得那么明显, 可是鼓足了勇气。是王爷不愿意的,这个锅自是由他自己来背。她一个儿媳, 可不想独自承受婆婆的怒火, 何况这个婆婆还是天底下最有权有势的婆婆, 不是一般的婆婆。 果然, 陈皇后一听,惊讶到差点失了仪态。 原以为是儿媳太过矜持, 不知道如何把握机会,却不想是自己儿子身体那方面出了问题, 这可真是万万料想不到。 “你是说…邑儿自始自终都无动于衷” “…是的, 或许是儿媳长得不够貌美, 王爷瞧着不喜。儿媳认真照着嬷嬷所教, 不敢遗漏半个步骤, 可是王爷一直无法动情,儿臣实在是没有办法……” 若说佟锦素都不算美女,那这满封都也找不出几个美人来了。陈皇后眼神越发的复杂,这个孩子,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为邑儿开脱。 “好孩子, 你尽力了,快些起来。” 佟锦素这才惭愧地起身, 恭敬地低着头,站在一边。陈皇后沉着眉眼,烦闷地喝了整整一杯茶水, 这才像是下定了决心。 “讳疾而忌医,最终只会越来越糟。本宫觉得这事得问个明白,邑儿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好对症下药,早做调理。” 陈皇后唤了宫人进来,命人去请毛太医。 毛太医很快便请了过来,快速看了一眼陈皇后的脸色,还有佟锦素的神态,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 陈皇后照旧是屏退其他人,只剩他们三人。 “毛太医,寿王的身体一直都是你诊治的。你告诉本宫,寿王的身子到底有没有大碍” 毛太医也是人精了,心里品着陈皇后的话,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皇后娘娘不是早就问过殿下的身体,又这么问一遍是什么意思他快速思索着,想到刚才寿王妃那脸色,记起王爷的交待,恍然明白了什么。 “回娘娘的话,王爷的身子眼下看着虽是大好了。可是早些年损伤的厉害,某些事情不宜强求。若是太过执着,恐伤及根本,筑成大错。” 陈皇后面露惊愕。 佟锦素也是吃惊不小,照毛太医的说话,越千邑的身体真有问题。他还以为他是对自己没兴趣,原来是那方面出了问题。 外表还真看不出来,内里的事情最是难说。看不出来那样一个长相身材都出色的男人,竟然是个好看不中用的家伙。 真是好可惜啊。 陈皇后深宫多年,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经历过。比起以前邑儿不良于行,脸都毁了,她都能受得住。这个答案虽然出乎她的意料,可是她并没有太过悲痛。 “是本宫太心急了,多年的损伤岂是一日两日便能好全的。依你来看,寿王的身子还能恢复吗若能恢复,能恢复几成” “微臣不敢断言,若是早些年调理得当,自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如今拖得年数长了,便是用再好的药去调理,只怕也是收效甚微。倒不如慢慢将养着,修身养性,才是最好的。” 陈皇后脸色不变,扶着椅子的手却是攥得紧紧的。她的邑儿,真是受大罪了。要是没有出使夏国,一直养在宫里,就不会有这些事情。 “本宫心里没底,邑儿的身体到底能不能成毛太医,你实话告诉本宫,本宫只想知道,王爷性命能没有问题,能不能有子嗣” 毛太医看了佟锦素一眼,似乎有些为难。 到了这个地步,也无需再遮掩了。邑儿不碰儿媳,儿媳就算是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恐怕也是猜得七七八八。与其瞒着,倒不说大家心里都有数。 “你直说吧,王妃也应该知道这些事情。” “是,娘娘,那下官便直言了。王爷的身体,仔细调养着,与常人无异,自是福寿齐天。但是于女色一事上,应当克制,以免伤了自己,损了寿命。” 陈皇后闻言,长长松了一口气。只要邑儿能长寿,便是清心寡欲些又何妨。 “如此,就劳烦毛太医谨守此事,好好替王爷调养身体。” 毛太医自是遵命应下,退了出去。 陈皇后招了佟锦素近前,拉着她的手,“好孩子,母后差点错怪你了。邑儿的身体,你可得仔细些。这王府后院,你该清理的就清理,不要手软。” 佟锦素乖巧地听着,心道古人诚不欺人,福祸相依。听皇后娘娘的意思,以后是允许自己一人独占着王爷的后院,不许其他的女子接近王爷。 一时间,心绪复杂。事情发展得太快,自己所盼望的事情片刻间就变成了现实,她反倒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这似乎太容易了些。 “你那四妹妹,虽是陛下亲封的孺人,可是本宫瞧着邑儿的眼里没有她。听说她是个识趣的,从不往邑儿的跟前凑,你若是顾念姐妹之情,在吃穿上多弥补她。至于其它的,你自己看着办。本宫前两日似乎听到有人弹琴,一时没顾得上问,后来才知这府上还住着其他的女客。既然是客人,没有长住的道理,你寻个机会好好安置她,莫要因为一两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污了王府的名声。” “母后说得极是,是儿臣疏忽了,让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扰了母后的清静。” 陈皇后笑得慈爱,“你呀,就是面软,且记住,对于一些心怀意图的人,切不可心软,以免自己吃亏。” 这就是脏腑之言了,想必陈皇后深有体会。 佟锦素一一应着,看上去又听话又顺从。 陈皇后交待了好一会儿,才放她离开。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眼眸一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佟锦素再见到越千邑,眼神不自觉就带出一丝怜悯。这么个大美男,竟然是个不中用的,好可惜啊。 越千邑接收到她的眼神,不由心塞。 没良心的小丫头,也不看看他是为了谁她以为他一个王爷想要独宠一人,是想做便能做到的吗他不光是他自己,他还是大越的王爷,母后的儿子。 他若是直接表明一生只娶一妻不纳妾的意思,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礼法对女子本就苛刻,世人不会谈论他们之间情深几何,只会癔测是她太过善妨。善妒的女人,向来都为世人所不容,她以后必会受人指责。 再者,他眼下只是王爷,倒还好说些。以后进了宫,他的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就算他肯,朝臣也不肯,母后也不会答应,天下人也不会答应。 所以,不使些手段,怎么能顺利满足她的要求。 偏偏这丫头还用一副他不行的可怜眼神看着他,要不是时机还没到,他真的好想向她证明一下,自己到底行不行。 他忍得辛苦,可是她不知道。 自打得知他那方面不行后,她倒是放开了许多。只可怜他,原本就死死控制着自己,这下更是难熬。真恨不得把这个小没良心的按在床榻之上,好好惩罚。 陈皇后自得知儿子的身体实情后,沉默了几日。 宫中无主,皇后在宫外,宫里的妃嫔以连贵妃为大。虽说以前也无人能及连贵妃的风头,可是名分摆在那里,皇后再是深居简出,那也是阖宫之主。 若是从前,连贵妃必是欢喜难抑的。 如今,她是无论如何也欢喜不起来。陛下已经好几日没有来她的平宁宫了,域儿和池儿今日也受了陛下的训斥。 明明是为了其它的事情,可她就是知道陛下是因为寿王遇刺一事,心里有了怀疑,才会迁怒于域儿和池儿。 池儿这孩子,行事就是鲁莽,怎么能不和域儿商量就做出这样的冒险的事情。不仅打草惊了蛇,还引来了陛下的猜疑。 她心情烦躁着,突然听到宫人迎驾的声音。慌忙理了鬓发,整了衣裙出去,一边小声责问嬷嬷,为何没有提前禀报。等陛下到了宫门口,她才知道。 嬷嬷小声回着,陛下应是临时起意来的,自己没有收到消息。 这个时候,连贵妃自是压下一切疑问,不会与下人掰扯这件事情。盈盈地迎出门去,与明帝碰了一个正着。 明帝脸色平和,看不出喜怒。 “臣妾恭迎陛下。” “起来吧。” 陛下主动来平宁宫,连贵妃自是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语气极尽温柔,眼神充满爱意,斟茶倒水,事事亲为。 明帝心下受用,脸色带着一丝放松。 连贵妃一喜,看来陛下心里还是最看重自己的。这么多年了,她自认为比所有人都了解这个男人。 她温柔的样子,一如当年。 明帝受用着她的服侍,渐渐起了心思。一个眼神,连贵妃便心领神会,两人进了内室一番浓情蜜意过后,室内弥漫着欢好的气味。 连贵妃偎在明帝的怀中,说着很多年前的趣事。 她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提眼下的事情,更不能提域儿和池儿被斥的事情。只有说起往事,陛下才会流露出当年的表情。 那时候,他们青梅竹马,互许心意。 明帝闭着眼,听着她的温言细语,仿佛陷入了情思之中。 连贵妃说到柔情之时,光洁的手臂紧紧缠着他,一副小女孩娇羞的样子。若是以往,明帝自是会回应,再来个梅开二度。 可是这一次,明帝没有动,反而是轻轻拔开她的手臂。 “一晃眼都这么多年了,朕总觉得自己老了。” “陛下,臣妾不许你说自己老。在臣妾的心中,陛下永远年轻。” “爱妃惯会哄朕开心,以前不觉得,今日朝中有人上折,提议立太子,朕才恍觉,自己竟然到了要考虑立储君的年纪。” 连贵妃的心里一个“咯噔”,这个时候请立太子的人,肯定不是他们连氏一派的。寿王身体大好,时机不对。 “陛下,您正值壮年,哪个臣子如此不长眼” “是沈尚书。” 连贵妃倒吸一口气,难道是因为前次婉婷的事情,沈家恼了他们连家。不仅没有被拉拢,反而靠向了皇后那边。 “陛下,臣妾方才逾越了。朝堂之事,哪里是臣妾能过问的。不过沈尚书这人,臣妾实在是有些猜不透。前些日子还有意与锦宁侯府结亲,什么都商议好了,就等下定。不想沈家临时变卦,送沈公子出京,对亲事不再提及。可怜婉婷这个丫头,心眼子实诚,终日郁郁寡欢。臣妾看在眼里,实在是心疼。” 明帝睁开眼,“还有这事,朕倒是头一回听说。” “两姓结亲,事先都是私下商议的。等过了明路,才会公开。婉婷一心以为会嫁进沈家,不想空欢喜一场。有情人总是情路坎坷,臣妾每每见到别人受到阻碍,总会想起当年。可是臣妾不悔,能陪在陛下的身边,是臣妾三生修来的福气。” 明帝伸了手过去,搂着她光祼的肩。 “你放心,朕不会负你的。” “陛下…”连贵妃感动泪流,“有陛下这句话,臣妾就是死也甘心了。” “说什么死啊死的,朕答应过你,会给你一世的荣华富贵,自然不会食言。好了,莫哭了,像个小姑娘。” 明帝亲手替她拭去泪水,弄得她破涕为笑。 室内再次传来男女的喘息声,守在外头的宫人各各低着头,如木桩子一般。 随着沈尚书上过请立储君的折子后,相同的折子每天都能看到。明帝的脸色一日沉过一日,总觉得这些臣子是在盼着他早死。 又过几日后,陈皇后无声无息地回宫了,像她出宫时一样,没有大摆场,也没有惊动太多人。比起以往,她更是深居简出。 连贵妃得了明帝的承诺,越发的温柔,像个小妻子般,尽心服侍着。 朝堂的立储的声音一日大过一日,若不是这次的事情,明帝根本不知道诚国公府落魄多年,还有如此的影响力,不由心生恼怒。 立储的事情僵持着,明帝不再临幸其他的妃嫔,日日宿在平宁宫。此举意味明显,连贵妃越发的含情脉脉,瞧着眼里心里全是明帝一人。 某日,明帝看着她像个小媳妇一样忙来忙去,不经意地道:“寿王身体大好了,也该接触朝事了。朕下了旨,让他明日开始上朝。” 连贵妃替他除衣的手停了一下,抬起头来,嫣然一笑,“陛下的安排,自是妥当的。寿王以前身体不好,由不得人。眼下大好了,确实不能再偷闲了,域儿和池儿可是十几岁就开始上朝了。” “你说得没错,朕也是如此想的。” 两人如寻常夫妻一样,一起用膳,然后同榻而眠。只是连贵妃的心里开始动摇起来,陛下说不会负她,又让寿王上朝,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想磨练寿王 不,不应该的。 陛下最看重的域儿,域儿十二岁就开始上朝了。到如今已有十个年头。域儿沉稳,替陛下分担过不少朝事,陛下很是满意。 难道陛下是想堵住那些请立太子之人的嘴,来了一个缓兵之计 帝心难测,她了解他的性情,却不能左右他的决定。寿王是嫡子,嫡子尚在的情况之下,陛下不可能冒着被史官批判写入史书的风险立域儿为太子。 怎么办 要是寿王不在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旦起了,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只不过,这一次她学乖了,再也不会贸然行事。而是偷偷谋划着,不动声色地做着安排。锦宁侯府夫人短短几日进了两次宫,明着是为了连婉婷的事,私底下的事旁人就不知道了。 连贵妃自认为做得隐蔽,耐心地等待着机会。岂不知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秘密传到了宫外,落到越千邑的耳中。 院外,暗夜微凉。 身边的女人已经睡熟了,越千邑轻手轻脚地起身,开门出去。月色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他独行于庭院中。 在一处背人的地方停下来,很快身后闪出数十条黑色的人影。齐齐跪在地上,恭敬地等待着主子的吩咐。 “连贵妃如此关心本王,本王实在是盛情难却。还有锦宁侯和两位王爷,亦是心心念念着本王。他们如此关心本王的身体,本王理应有所回应,若不然怎能报他们的拳拳盛情。” “请主子吩咐!” 越千邑舔了一下唇,夜色中恰似邪魅的幽灵。 他轻描淡写地交待着,仿佛在处理一件日常琐事。 黑影散去,齐齐消失在夜色中。 他望向夜空,那里正是锦宁侯府的方向。封都第一世家,他那好兄弟们的靠山。礼尚往来,希望他们喜欢自己回的礼。 锦宁侯府内,锦宁侯已经歇下了。得了贵妃娘娘的命令,他就一直在秘密布置着。上次派去夜探寿王府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他的心里很不安,行事更是小心了一些。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要是由着寿王坐大,宁王就更没有机会了。贵妃娘娘想得没错,眼下不出手,以后再出手就迟了。 只要寿王不在了,陛下再是恼怒,也无可奈何。 因为上次的事,他总觉得寿王这个可能是个难缠的。这样的人,留着就是个祸害,不如斩草除根,一了百了。 忙了几日,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只待时机了。 他才算是略略松了一口气,想起冷落了好些天的美人儿,自是好好怜爱了一番。放纵过后,身体倦极,他沉沉地睡去。 睡梦中,只觉得越来越冷,似乎有什么湿冷冷的东西贴在身上。心里有些恼怒,觉得几日不见,这个爱妾连人都不会服侍。竟然连他被子没盖好都未察觉,想着定要再好好冷落她一番,莫让她恃宠而骄。 下意识地去拉扯被子,不想摸到一个湿漉漉的东西。冰凉凉的,黏乎乎的,一摸粘了满手。鼻尖闻到一种熟悉的气味,他一惊之下,惊恐地睁开了眼。 “啊!” 第67章 惊吓 凄厉的尖叫声在夜空响起, 那睡在外侧的妾室被这尖叫给惊到, 惊恐地坐起来。房间里还留着夜灯,可以看到床上的情形。她一看之下, 差点晕了过去。 只见两人之间, 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那人血肉模糊, 看着像是还有气, 睁大着眼拼命喘着粗气,像一条濒死的鱼。 “侯爷…” 锦宁侯自己都吓得魂不附体, 哪有心思怜香惜玉,一把推开扑上来的妾室, 慌乱地下了床, 大声叫人。 守夜的下人们都睡死了, 一个都叫不醒, 等闻讯而来的家丁到时, 各院的主子也惊动了。锦宁侯夫人顾氏及连婉婷都赶了过来。 那妾室瑟瑟发抖地爬下床,寝衣上沾了不少的血迹。她求救地看着锦宁侯,锦宁侯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她。他自己都是心有余悸,身体都站不住, 被下人扶着仓皇而出, 差点与顾氏撞到一起。 “侯爷,您怎么样了” 锦宁侯哪里说得出话来, 恨不得赶紧逃离这个地方。一想和快死的人睡在一起,而且方才家丁把人抬出去时,他亲眼看到那个人咽了气, 这下心里更是后怕。 等缓过神来,倒是重新摆出了架势,强压心里的不适重新进了屋。让下人把那快死的人抬出去,血迹延了一路,下人们又是擦洗又是收拾,好半天才算是清理干净。 今夜的事情半个字都不许吐露出去,下人们都被封了口。 顾氏也知事关重大,具体的虽然不知道,但之前瞥了一眼那抬去的人衣着,像是府里养的死士。心里惊疑着,不敢多问一个字。 锦宁侯心跳得厉害,这事是谁干的,他心里有数。那血人穿着他蓄养的暗卫衣服,定是他曾经派出去的那些人。 寿王,一定是寿王干的。 那些暗卫进了寿王府后,没有一个人出来。这事他一直觉得不安,总觉得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刀,随时随地就会掉下来。 这也是他为什么如此支持连贵妃的想法,如此心急的原因。寿王一日不除,他的心就一日不能安稳。 那妾室衣衫不整地缩在角落里,不敢靠近。 这个时候,锦宁侯哪里还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满心都是惊惧和后怕。不经意扫到她,看她的目光北冰冷无情,顾氏见了暗自欢喜。 事情处理了,锦宁侯去了自己的院子歇着。母女二人才离开。顾氏也是害怕的,她死死拉着女儿手,像是握住救命的稻草,不敢松开。 “婉儿,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 今天这事,透着一般子诡异。他们侯府戒备森严,那人是怎么被弄进府的连弄到侯爷的床上都没有发现,到底是谁做的 连婉婷倒还好一些,初时虽然受了些惊吓,现在已经缓过来了。心里极不喜父亲宠爱妾室,她想着今天这事也不一定就是坏事,至少父亲吓怕了,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去那妾室的屋里,正好可以处置掉那个狐媚子。 “娘,能有什么事。宫里有姑姑,我们还有宁王和康王,不会出什么事的。” “但愿如此,只是我心里总是不安得很,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寿王是嫡皇子,他现在好了,这天恐怕就要变了。” 顾氏看了一眼不以为然的女儿,欲言又止。当初贵妃曾起过心思,让婉婷嫁给寿王,她不愿意,婉婷也不愿意。女儿是心头肉,千娇万宠地娇养大,怎么能嫁给一个废皇子。 可是现在,寿王竟然要好了,她又觉得可惜。 连婉婷焉能不知母亲的想法,不管寿王腿是好是坏,她的心里只有沈公子。上次山匪的事情一出,听说沈尚书已把沈公子送离封都了,说是游学。可她知道沈家在避着什么,也知道她和沈公子能不能成就看要宁王能不能成为储君。 她最近郁郁难欢,心里不仅将寿王夫妇恨上了,对贵妃娘娘也有了怨气。凭什么他们侯府事事冲在前头,为他们母子卖命。一旦出了事,倒霉的就是他们 “娘,女儿说句不该说的话,天变不变那是别人的事。我们侯府做得已经够多了,到目前为止,好处我没有看到,反而还受了连累。若不是为了宁王,我何至于落到现在的名声,羞得我都不敢出门。” 顾氏哪里不知女儿的委屈,只是他们侯府和贵妃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自是不希望宁王继位的事情有变。 “好孩子,娘知道你委屈。你放心,娘看那沈公子是个不知变通的。这京中的世家公子多的是,以你的人品才貌,要什么样的夫君没有,咱们再好好寻摸。” “娘,其他人怎么能和沈公子相比。” 说话间,母女二人进了屋。前脚刚踏进门槛,便听到有下人来报,说是宁王妃夜里受了大惊,已经小产了。 顾氏脸色丕变,险些昏厥。 宁王妃嫁过去两年了,一直未能怀上孩子。之前一直吃药调理着,不想还没有传出有喜的消息,倒是先传出小产的噩耗。 “快,快备马车…” 她迭声吩咐着,随便换了衣服就和连婉婷去了宁王府。宁王府里静得可怕,下人们来回走动似幽灵一般,都气都不敢出。 连娉婷惨白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躺在锦被中。看到母亲和妹妹,挣扎着让人扶坐起来。锦宁侯夫人忙制止,心疼地坐到床边。 “我的儿,你怎么如此不小心” “母亲,不怪女儿…”连娉婷说着,眼里闪过恐惧,“女儿吓坏了,一个快死的人,浑身是血…” 顾氏心一惊,“你说什么也是一个快要死的人…” 连娉婷从她的话里听出不对,急问道:“母亲说也,还有哪里出现了快死的人” “咱们府上,你父亲吓得不轻。” 话音一落,连娉婷顾不上身体的难受,忙让人去请宁王。此事事关重大,如此巧合,定是一人所为。 宁王一脸的阴沉,今夜他宿在王妃的房里,不想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方才审讯府中侍卫,皆无一人看到是何人进过王府。他的心惊得半天回不了神,这般出神入化,可以避开府中众人,若是想谋他性命,他岂不是毫不防备 越想越害怕,听到宁王妃派人来请,只觉得不耐烦。 女子小产,他一个男人过去做什么。 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去了。 听了顾氏的描述,这才知道不光是王府进了人,连侯府也进了人。手法如此相同,他立马就想到了是谁干的。 可是心里还是不信,二皇弟一直困在夏国,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随着康王深夜到访,兄弟二人密谈了一个时辰,他终于确定,除了二皇弟,不会有其它人。 “我不是说过,要从长计议,你怎么如此沉不住气”宁王很是气恼,母妃也好,皇弟也好,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喜欢自做主张,把事情越弄越糟。 康王很是不服,他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皇兄能无后顾之忧。 “皇兄,事已至此,我们已经不得不出手了。你也看到了,二皇兄绝不像面上的那么简单,且不说他怎么会突然就好了,就凭他今天晚上的出手,分明就是在挑衅。” 宁王坐在椅子上,头疼得要命。先前床上多了一个活死人,他已是吓得不轻,现在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料,更是觉得脑仁痛。 “你不惹他,他会来惹你吗” “皇兄糊涂,便是我们不惹他,他就会和我们相安无事吗你别天真了!这次的事情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至少我们知道他隐藏的实力,也会更加提防。” 康王心里的不满更加强烈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皇兄。大皇兄最近的态度真是大大伤了他的心,要不是他们是绑在一起的,真当他愿意去冒这样的险。 “那你说,我们现在知道他的实力,该怎么办” 康王一下子也萎了,瘫坐着。他哪里知道该怎么办要是有主意,他也不会半夜跑到宁一班会来。他也吓坏了,今天刚得了一个美人儿,云雨后睡去。半夜里又起了意,想抱着美人儿来个梅开二度,不想抱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血人。 这一惊之下,顿时就软了。 现在只觉得浑身都不得劲,脑子里再无半分旖旎。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他对女人都提不起兴趣了。 “皇兄,他的人能如此神出鬼没,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城府极深,已是不得不除了。你想想看,如果他想要你我的性命…” 一说到这个,兄弟两齐齐打了一个寒战。如果寿王今天想取他们的性命,他们或许在睡梦中就一命呜呼了。 这也太可怕了! 不行,这样的人坚决不能再留,一想到今夜,就觉得枕边悬着一把刀,随时都能在睡梦中将他们杀死。 “皇兄…我腿软,走不动了,今夜就留在你府上住了…” 宁王心有余悸地点头,命人安排客房,康王便住下了。 王府的主母没法理事,这个时候连氏母女仨都是愁容满面。连娉婷本就极难有孕,这次小产伤了根本。太医说得委婉,说是好好调理几年,应该还有希望。 但是几年时间,连娉婷哪里等得了。 要不是因为她是连贵妃的亲侄女,宁王哪里可能容她到现在。他们是皇家,最重子嗣。若是她不能生,宁王就得纳侧妃了。 “母亲…” 顾氏心疼得不行,看着大女儿惨白的脸。他们和宁王是一体的,富贵都栓在一起。大女儿身子坏了,生不了孩子,宁王再是和他们侯府亲近,也一定会以子嗣为重,纳侧妃进门的。 “你先别急,调养身体要紧。这事先稳着,咱们再好好商量。实在不行,只能是借腹生子,去子留母,万不能让侧妃先进门。” 这个道理,连娉婷是懂的。心里再是难受,身体再是难受,该做的打算是一定要先打算起来,听了自己母亲的话,咬了咬苍白的唇。 一夜无眠,康王那边折腾了一夜,一会嫌灯太暗,一会嫌下人太少。后来那客房里点了数十盏灯,晃得人眼睛都疼他才罢休。 纵是这样,他还是睡不着,让侍卫们围着床,将他团团围住,不留一丝空隙。即便这样,还是惊悸难当,根本合不了眼。 宁王倒要好些,召了幕僚仔细商议,直至天明。 顾氏和连婉婷呆到卯时,天色泛灰时才离开王府。一进侯府的门,便听到下人说侯爷把府上的妾室全召到一个屋子,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如此荒唐的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不等顾氏冲进锦宁侯的院子,就看到一个小妾惊慌失措地光脚跑出来,一看到她就跪地不起,嘴里喊着救命。 却原来是锦宁侯梦魇了,掐死了一个美貌的小妾。 顾氏忙命下人不许外传,以当家主母的手段平息了此事。锦宁侯缩在书房里,连面都不露,看上去恹恹的。 不想他才托病上朝,便有人弹劾他私德不休,聚女纵乐,罔顾礼数,甚至掐死妾室,满足自己的怪癖。 连贵妃在平宁宫急得走来走去,这是怎么了哥哥怎么就被人弹劾了谁家没有妾室,谁的后院不死一两个妾室,陛下值当拿这事发作吗 难道陛下是觉察出了什么 她求见过陛下,陛下不见她。她的心里有些没底了,这样的时刻,走错一步就是满盘皆输。他们锦宁侯府谋划多年,不能功败垂成。 明帝不见她,黑沉着脸,转头就召了宁王寿王康王进宫。 三位王爷被同时召见,这还是头一回。明帝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三个儿子,心情是怎么都好不起来。 子壮而父渐老,在帝王之家,就是一切争斗的开始。 儿子们一个个如狼似虎,盯着他身下的龙椅。他还活着,儿子们就等不及了。虎视眈眈,一个个都恨不得他明天就驾崩。弄出这些动静,真难他是死的不成 越想越火冒三丈,一个折子丢过去,砸在康王的身上。 康王心里委屈,父皇连发火都挑软柿子捏。大皇兄是一直被寄予厚望的,父皇一直看重。二皇兄又是嫡子,父亲因为愧疚也很是怜爱。只有他这个老三,不占长不占嫡,爹不疼娘不爱的,就成了出气的。 折子砸中他后,掉在地上,散了开来。 他低头看着,是一道请立储君的折子。 “你们说说,京中最近乱事频发,又是山匪又是刺客的,是怎么回事”明帝看着他们,问道。 三兄弟都半低着头,这点事情,他们都不相信一个帝王看不出来。父皇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想听他们说什么 三个人都不说话,明帝冷哼一声,一指,“你来说。” 康王心里的委屈啊,更是大了。不讨好的事情,父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在父皇心中,自己这个儿子是看得最轻的。 “父皇,儿臣哪里知道…山匪的事不是有人在查吗二皇兄这事呢儿臣更是糊涂了,就听二皇兄一人说,儿臣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什么刺客…” 明帝眯起了眼,盯着他,“是吗” 康王心一紧,“儿臣以前是这么想的,可是昨天儿臣的府上突然就遇到怪事了,莫名其妙被人扔了一个人进来。儿臣觉得,新上任的京兆府尹也是个不作为的。山匪的事到现在都没有查出来,二皇兄又遇到刺,儿臣和大皇兄的府上也发生了奇怪的事情……父皇,儿臣以为,一定要派人详查,坚决不能放过作乱之人。” 此时的明帝,不是一位父亲,而是一个真正的帝王。他的眼神凌厉而且威严,令人不敢直视。康王心里虚着,被他看得脚底生寒气。 明帝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儿,眼神才从他的身上移到寿王的身上。 “你有什么想法” “儿臣以为,事情都是冲着儿臣来的。前次山匪一事,儿臣差点命丧火海。后来遇刺,又差点送了性命。皇城之根,天子脚下,儿臣想不通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如此迫害一位皇子。” 明帝的脸色越发的难懂复杂,落到宁王那里。 宁王往前走一步,“父皇,二皇弟所言不全。昨夜里儿臣与三皇弟的家中同样被人闯进了,说明那些隐在暗处的人不止针对二皇弟一人,他们针对的是整个皇族。儿臣以为,此事事关重大,定要彻查清楚,揪出那人。” “域儿说得没错,这事不能姑息,朕定会让人查个水落石出。你们三人,都是朕的亲儿子,朕希望你们能相互扶持,同仇敌忾。” “儿臣谨记。” 三人出去后,明帝慢慢走过去,弯下腰亲自捡起折子。冷着眼睨着上面的奏章,脸色沉得吓人,随手一甩,折子被丢进香炉中,渐渐传出焦糊味。 三位王爷同时出了宫门,在宫门口告别。 “大皇兄慢走。” “二皇弟慢走。” “三皇弟慢走。” 兄友弟恭,一派融洽。 转过身,坐进各自的马车中,分道扬镳。 第68章 欣赏 进了自己的马车, 宁王的脸色立马变了。柔和的神情被一种凌厉所取代,紧皱的眉宇间多了一丝戾气。 这个二皇弟,还真是越发的琢磨不透了。越是看不透的人, 越是危险。如此劲敌, 若是纵容下去, 只怕将来难以收拾。 卧榻之侧, 岂容他人酣睡。自己想要那把龙椅,就得扫清通往王座上的一切障碍。而最根本的障碍, 就是自己庶皇子的身份。 若无嫡皇子,他身为庶长皇子, 名正言顺。 天家无骨肉,天家无亲情。二皇弟, 你可别怪皇兄。要怪就怪你是嫡皇子,要怪就怪你突然好了。你要是一直残废着, 该有多好。 回到王府,锦宁侯就等在府里。 看到他进门, 是连忙站了起来。 “王爷,那个人…不见了” 什么人宁王皱着眉, 先是一脸的不耐烦。猛一细思, 再看锦宁侯的表情,凝重起来。唤了人进来,命令下人去看昨天晚上的血人。 那侍卫很快回来了,“王爷…人不见了。” 锦宁侯双腿一软,“王爷, 这也太吓人了。来无影去无踪,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有这样的人在寿王的身边,那我们…” 寿王的实力高出他们如此之多,若是再硬碰硬,他们是讨不到半点好处的。相反,还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到头来不光不能成事,别说是滔天富贵,就怕性命都保不住。 “什么都不能再做了,二皇弟的实力深不可测,在没有完全的把握之前,我们先按兵不动。”宁王说着,一脸沉重。 锦宁侯闻言,忙不迭地赞同,“殿下说得没错,知己知彼才能一举成功。眼下朝中立储之声渐涨,陛下却一直稳如磐石,足以说明在他的心里,殿下你才是储君的人选。陛下正值壮年,千秋鼎盛,日子了还长着。即便是现在立了寿王为太子,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定。事在人为,一切都不能轻易过早下结论。” “你说得没错,二皇弟是嫡子,这个时候要立储君,他名正言顺。父皇没有顺着那些人的意立二皇弟,心里肯定是有其它的打算。我们以不变应万变,静等着吧。” 锦宁侯被那带血的死人吓到了,心还悸着。听了他的话只觉紧绷的身体活了过来,哪有不应的道理。可是他们不动了,贵妃那边的安排,要怎么办 “殿下,那之前的的安排……” “都待命吧,另外好好打探寿王隐藏的实力,本王要知道他的身边都有什么人。”未知的东西才是最让人害怕的,宁王还担心越千邑会先发制人,又道:“派人盯紧寿王府,一有风吹草动即刻报之本王。” 锦宁侯点头,“殿下顾虑的是,臣一定查个清楚。” 此后,京中风平浪静。明帝一直压着那些请立太子的折子,含糊着。越千邑也回到了朝堂之上,和宁王康王起起参于朝事。 时光如梭,白马过隙,很快便到了中秋节。 宫里设了宴,朝臣命妇们奉旨进宫,与天家一起庆祝今年的风调雨顺。比起前两年,今年的年景好多了。 明帝脸上的喜气感染着每一个人,所有人都带着与有荣焉的喜悦。 陈皇后与明帝从在正座上,连贵妃的位置略低一些,然后是如庆妃等一些品阶高的妃的。另一边则是三位王爷与王妃。 康王还未大婚,故而一人占一席。 宁王府中除了宁王妃倒是有几个妾室通房,不过都是没有品阶的,自然出席不了这样的场合。而寿王府,还有一位陛下亲封的孺人。 是以,李锦瑟也出席了。她缩头缩脑地坐在佟锦素的正后方,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连贵妃看着,心里憋了一口老血。 原是想给寿王夫妇添堵的,谁知这个李家四姑娘如此扶不起来。有了名份也还是这般上不了台面,还不如一般人家的姨娘,白瞎了自己一步好棋。 三位王爷坐成一排,加上寿王这个生面孔,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隐晦地打量着,在心里各自做着比较。 论长相,寿王胜过宁王康王许多。论姿仪,寿王比宁王更有气势。到底是嫡皇子,又能在夏国全身而退,可见是个不简单的。 诚国公一派的官员,心里越发的安定。而锦宁侯府一系的人则是心里犯起了嘀咕,有寿王这样的嫡皇子在,宁王还能笑到最后吗 天家的事,最是瞬息万变。自古以来,顺风顺水便继承皇位的少之又少。看陛下的态度,似乎并不属意寿王。 众人心思各异,面上不显。 再往下,便是世家朝臣及其夫人们。他们的后面,坐着各府的小辈们。这样的盛会,自是不会讲究什么男女大妨。 与天同庆,男女皆一视同仁。 明帝举杯敬月,殿中一片高呼陛下万岁皇后千岁,然后宴席开始了。 佟锦素是第一次参加古代真正的上流宴会,难免好奇地多打量了几眼。前次虽然参加了连婉婷举办的诗会,但参加诗会的都是青年男女,与这次还是大不相同的。 放眼望去,君臣同乐,一派融洽。男着朝服,女着诰命服,个个坐得笔直。没有品阶的青年男女,也是一身盛装。 李复儒从后面的席位上看了过来,她略略看了他一眼,眼中毫无波澜。李复儒不由心塞,谁能想到事情变化如此无常,以前最不放在心上的两个女儿,反倒是成了人上人。 早知寿王会有大好的一天,他再是不满三娘,也不会由着母亲把三娘人李氏家族除名。如今再腆着脸去求女儿,他又做不到。 心里也气,三娘真是太不懂事了,丝毫不体恤长辈们。还有四娘,唯唯诺诺,一点主见都没有,什么都听三娘的。 李复儒的身边,是巩氏。他们的身后,是嫡出的李显旭,没有段雯秀和李锦笙的身影。算日子,李锦笙应该是嫁人了。伯子琴官微势低,当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常氏被陈皇后申斥过,托了病不敢来。 扫过一眼,佟锦素就移开了视线。她能看到李复儒眼神的不满以及巩氏眼底的期盼。无关紧要的人,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没有必要。 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宴会,自然是喜庆的。 百官们说着喜庆话儿,恭维着明帝。皆道是陛下英明,治国有方才有现在的国泰民安,百姓称赞。 今年风调雨顺,各地佳讯频报,无论是为官者,还是上位者,都大大松了一口气。明帝看上去红光满面,一扫多日来的抑郁。 御膳一道道地传上来,殿中的宫伶们歌舞不停。 没有人是为了一吃的,极少有人动筷子。佟锦素也不敢乱动,谁知道有没有东西被人做过手脚,万一吃错了那可是要命的。 早早进宫,美食当前又不敢吃,她也是挺郁闷的。 一碟点心放在她的面前,越千邑低声道:“吃这个。” 她心一喜,捏了一块,小口吃起来。 “看二皇弟与二弟妹的感情,真令人羡慕。”连娉婷的声音传了过来,笑意吟吟地看着他们,打趣着。 宁王也看了过来,“可不是,以前我还以为二皇弟是个冷情之人,不想也有这么柔情的一天。果然成了亲,就是不一样了。” 越千邑不语,佟锦素擦了手,作害羞状。 “果然是新婚燕尔,最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连娉婷又打趣道,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勉强。自己小产后,王爷除了安慰了几句,什么表示都没有。 她知道最近事多,可是她身子亏损得这么厉害,恐怕不能再生孩了,王爷难道不应该愧疚吗若不是为了王爷的大业,自己何至于会遭这样的罪。 可怜那未成形的胎儿…… 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自己的优雅。 宁王最不耐围着女人转,他的心里只有江山和权力。听出了宁王妃语气中的一丝幽怨,亲自替她倒了一杯酒。 康王伸了一下腿,“你们都成了亲,可怜我这个孤家寡人,着实无趣得紧。这些歌舞年年都没什么新意,还不如月下痛饮来得畅快。大皇兄,二皇兄,我们兄弟三人从未有机会聚到一起。你们可记得宫中的赏月台,不若我们去那里好好痛饮一番” 宁王像是有些意动,对寿王道:“三皇弟说得极是,以前你身子不好,我们有心想与你把酒言欢,却要顾忌你的身体不敢邀约。如今你身体大好了,正是大好的机会。” 他们要叙兄弟情,越千邑自是会奉陪。 临走之前,深深看了佟锦素一眼。佟锦素心一凛,微不可见地颔首。 她心提着,密切注意着殿中的情形。谁知这个时候一个传膳的宫女身子一歪,手中的盘子一斜,眼看着就要倒在她的身上。她脑海中警铃大作,这样的伎俩何其熟悉。 正在这里,盘子被人挡住。 李锦瑟情急之下,一只手挡住,一只手疾速扶住那宫女。盘子没有完全倾斜,却也洒了不少的汤汁在李锦瑟的衣袖上。 “寿王妃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那宫女似乎吓住了,就要下跪。 佟锦素托住她,厉声道:“你要不想闹出大动静,就给我闭嘴!” 那宫女委屈地低头,好像被震住了。 佟锦素深吸一口气,“你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别引人注意。” “奴婢谢寿王妃不怪罪之恩。” 怪这样一个小喽啰有什么用,真要是有人冲着她来,她就算是揪着这个宫女不放也没有任何用处,反而还会落下一个心胸狭窄的名声。 是不是有人存心的,很快就知道了。 她眼角的余光看着,连贵妃一心欣赏歌舞,看上去并没有留意到这边的动静。倒是离得近些的连娉婷,看过来好几眼。 “二弟妹,没事吧” “没事。” 连娉婷眼神闪着,没有说什么。 李锦瑟的袖子脏了,自是不能不管的。御前失仪,也是不小的罪。 “三姐姐,我出去一下。” 一般女眷进宫,都会多备一套衣服以备不时之需。李锦瑟自是也多带了一套的,都放在更衣的宫殿中。 “我同你一起去。” “三姐姐,换个衣服而已,我自己就可以了。” 李锦素生了一副玲珑心肝,想的恐怕比佟锦素还要多。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三姐姐还是留下的比较好。 “我正好想去出透个气。” 如果其中真有诈,定是冲着自己来的。眼下锦瑟替自己挡了,万一那些人朝锦瑟下手怎么办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她决定的事情,李锦瑟是改变不了的。姐妹二人悄悄地出去,问了宫人更衣宫殿的位置。 殿外的宫女引她们进去,李锦瑟很快找到了自己带来的衣服。佟锦素守在口门,替她把风,怕有人存心闯进来。李锦瑟走到屏风后面,不想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 “别叫,我不会伤害你。”那人在她耳边低语着。 一种男子身上才有的气息传进她的鼻腔,很是好闻,她竟然不讨厌。这男人定是一早就守在这里的,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他说不会伤害自己,她该相信吗 她很快镇定下来,没有挣扎,也没有呜喊。 “锦瑟。”佟锦素好像听到了什么,唤着。 “三姐姐,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好了。”男人的手及时放开了她,她若无其事地说着,佟锦素就放心了。 “快换,换了赶紧走,不要停留。”男子催着,神情有些焦急。 此时,李锦瑟也顾不上许多,手放在腰带上,开始脱衣服。男子眼露惊骇,很快换成欣赏的目光,转过身去。 还算是个君子。 李锦瑟想着,快速地脱掉脏衣服,换上干净的衣裙。也顾不得收拾脏衣服,卷起来一股脑塞在一处。走到门口,拉着佟锦素就走。 走了没多远,看到连婉婷和几位贵女走来,其中就有沈澜芳。 几人行了礼,给她们让了路。 她们脚步未停,姐妹俩都走得极快。那边连婉婷看着她们,又看了看她们来时的方向,眼眸沉了沉。 一路上佟锦素的心都提得高高的,她不知道有没有算计,只要进了殿中就安全了。等进入殿中才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疑惑着,难道是自己多想了 李锦素坐下来,瞄到她们进来后没大会儿,连婉婷和众贵女们也回来了。 又过一刻钟的样子,连四公子也悄悄回到了座位,还是那般风流浪荡的样子,桃花眼儿中是世人熟悉的轻佻。 两的视线一交汇,很快就别开,仿佛都从各自的眼神中明白了什么。 第69章 又见赐婚 一般这样的宴会, 庶出的姑娘是不能出席的,当然诚国公府的唯一的庶出姑娘陈茵茵除外。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世家看重的庶子一般都会带来见世面。 锦宁侯府是封都第一世家, 顾氏一向有贤名, 也极重名声。侯府有两位庶出公子, 一个是二公子连近悦, 一个就是四公子连近欢,都全部带来了。 连近欢与连近悦坐在一起, 连近悦一向看不上这个四弟。同为庶子,在府的中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连近悦斜着眼, 冷笑一声,“废物东西,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辜负了父亲母亲的一片心意。扶不上墙的烂泥, 亏得我还在母亲面前说了你不少的好话,谁知道你这么没用, 你就等着承受父亲母亲的怒火吧。” 连近欢苦着一张脸,垂头丧气, 很是失落的样子。 连近悦面上不屑, 心里高兴。同为庶子,他当然不希望有人和自己一样受到母亲的看重。正是因为府中有四弟,他才没有扎母亲的眼。要是这件事情四弟办成了,自然就成了连家的功臣。万一受到宁王的看重怎么办 他可是知道的,最近这贱种跟在康王的屁股后面转,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烟花女子生的贱种,也想一步登天,简直是自不量力。 所以这个废物还是永远是个废物的好,否则母亲哪里看得到他的好。事情没成,于他而言是好事。于是他不再看连近欢,转头去讨好自己的嫡兄。 前面的锦宁侯顾氏在看到佟锦素和李锦瑟回来后,就知道事情没成。那个没用的贱种,成日与烟花女子混到一起,还以为在女色方面有些手段,没想到连这么点小事都没办成。 没错,连家今天这一出,确实是针对佟锦素的。 莫说是佟锦素没想到,便是其他人也不会想到连家打的是什么主意。连家与连贵妃的利益是绑在一起的,自是事事都站在贵妃与宁王一边。 最近事多,锦宁侯吓得不轻。 顾氏因为大女儿小产之事,很是伤心了几日。都是夺了那储君之位,斗来斗去连累了娉婷。锦宁侯夫妇了却想多一份保障。要是寿王妃也是连家的女儿,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将来即便是寿王登基,看在两家姻亲的份上,也不会为难贵妃和两位王爷。 如果是宁王最后成事…… 自打大女儿伤了身子之后,顾氏坚定的心开始动摇。宁王如果成了下一任帝王,大女儿不能生,那么将来的皇子皇孙和他们侯府的血缘就远了,他们锦宁侯府岂不是替别人做了嫁衣 于是和锦宁侯一商议,说出了这么个意思。锦宁侯先是喝斥了她一番,后来想了一会儿,一拍大腿,觉得此举甚妙。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目的就是想毁了佟锦素的名声。一个没有娘家倚仗的女子,要是被人抓到与外男私会,名声就彻底没了,哪里还能占着寿王妃的位置。 到那时,他们侯府再谋划一番,把婉婷嫁过去,岂不是万全之策算盘是打得好,谁知道那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没把事情办成。失了这个机会,再也找这样的时机就难了。 顾氏不知道,自己这边的动静落到了连贵妃的眼里。连贵妃多年谋算,自是比别人多生了几个心眼。侧过头对身后的嬷嬷低语几句,那嬷嬷便离开了。 没过多久,嬷嬷又回来了。借着替连贵妃倒酒水的时机,把自己刚才查到事情禀明主子。连贵妃目露凌厉,看向顾氏那边。 此时一舞停,殿中清静下来。 连贵妃站起身,盈盈举杯,要敬明帝。 上座的明帝微醺,眼里染了酒气。酒后的人有些飘飘然,人也比平日里放松不少。看到自己的爱妃,脸上带出笑意。 “朕与爱妃饮此杯。” “谢陛下赏脸,臣妾心中欢喜。今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这全是陛下您的功劳。趁着今日开心,臣妾想来个喜上加喜,向陛下讨个恩典。” “爱妃说来听听。” 明帝放松地靠坐着,眼神微眯。 连贵妃看了一眼连娉婷,目光中充满慈爱,又看向锦宁侯府的位置那边。顾氏的心莫名狂跳了两下,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只听到连贵妃说道:“陛下是知道的,臣妾最是疼爱娉婷和婉婷两姐妹。这两个孩子都是臣妾看着长大的,她们姐妹感情极好。娉婷的身子不太好,王府里的事情多少有些顾不到。臣妾想着,不如让婉婷进府去帮衬一二。姐妹处在一起,也能相互照应。” 明帝似是愣了一下,眯起的眼若有所思。宁王妃小产伤了身,听说以后很难有子嗣了。宁王妃是正妃,正妃不能生养,只能指望侧妃了。 连家这是想再嫁一个侧妃进宁王府,这是爱妃的主意,还是连家的主意 顾氏急得不行,身为女子,自是知道丈夫纳妾的苦。可怜她的大姐儿伤了身子,本就心中抑郁,若是此时把婉婷送过去,娉婷会怎么想 姐妹共侍一夫,并不新鲜。但落到自家头上,却膈应得慌。她频频朝锦宁侯使眼色,希望侯爷能推掉这门亲。 无奈男子不是女子,想问题只从大局考虑,根本不会去猜女人的心思。在锦宁侯看来,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娉婷不能生,婉婷能生也是一样的。 想着今天的事,觉得自己真是脑子发热,怎么能听一个妇道人家多说了两句,就起了那样的心思 他们连家,只能是向着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莫不是知道了他们做的事,所以才会向陛下请旨的这么一想,他背都发凉了。都是妇道人家目光短浅,差点坏了他和娘娘的兄妹之情。他阴着眼看了一下顾氏,目光中全是谴责和恼怒。 顾氏口里发苦,自己心苦,也替大女儿苦。 连贵妃在等明帝的答复,明帝略一思索,便准了。 “臣妾多谢陛下恩典。” 连娉婷脸色白得吓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连贵妃。她才小产伤了身,心里正难受着,姑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她早就想好了,等过段时间送一个身份低下的女子给王爷。等女子有孕后,让太医把脉 ,若是男胎就去母留子。 那样,她便抱养那孩子,认做嫡子养在自己的膝下。 姑姑求的这个恩典,是姑姑一人的意思,还是父亲母亲一起的意思她强压悲痛地看向顾氏,顾氏微微地摇头。再看母亲身后的妹妹,也是一脸的震惊。 她的心里好受了一些,看来只是姑姑一个人的意思。姑姑为什么要这么做姑姑一向疼爱自己,怎么能这么做 连贵妃慈爱的眼神让她心寒,一个口口声声说着疼爱自己的亲人,原来在自己不能生养之后,却是第一个伤害自己的人。 难道在姑姑的心中,自己不能生孩子,就成了一个弃子了吗 “娉婷,你身子不好,往后好好养身子。府里的事情多,可以让婉婷帮你料理。” 事到如今,娉婷还能说什么。她总能大声吼出来,她根本不想和自己的妹妹共侍一夫,她根本就不希望有人打着为她好的名头,生生地戳她的心窝子。 可是她不能。 她是宁王府,锦宁侯出来的嫡长女,自小的教养不允许她做一个妒妇。 “贵妃娘娘疼爱娉婷,娉婷心中感激。等婉婷进府了,娉婷再带她去给娘娘谢恩。” “好,好孩子,本宫就知道你是懂事的。” 连贵妃一脸欣慰,重新坐到位置上。 明帝瞄着底下的臣子们,指着沈尚书夫妇的位置,“那位姑娘可是沈卿的爱女” 沈尚书立马站了起来,“回陛下,此女正是臣的女儿,今年十七。” 殿中众人眼神齐齐看向沈澜芳,陛下这个时候提起沈小姐,是什么意思难道又是要指婚康王还未娶妃,难道陛下有意替康王赐婚 沈澜芳心下一喜,娇羞地低着头。她也以为陛下是想替康王指婚,康王是王爷,若她嫁过去,就是王妃,不比那佟锦素的身份差。 明帝似乎很满意,“朕瞧着是个不错的孩子,听说与婉婷很是要好,想必两人若是同在一府,也能相处融洽。” 沈澜芳面上的娇羞褪去,震惊之下抬起了头,看到上座威严的帝王,慌得又赶忙低下头去。全身冰冷,浑身发僵。 她听错了吗陛下是想让她进宁王府的意思宁王府已经有了连氏姐妹,她进去还有什么出路 沈尚书也是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陛下金口玉言,他一个臣子哪里敢置喙半个字。再是不满这门亲事,也只能应下。 明帝很高兴他的识时务,当下命人拟了旨,连婉婷和沈澜芳都被赐给宁王为侧妃。至此,宁王府上的两位侧妃之位也满了。 陛下一下子刚了两位高门嫡女给宁王做侧妃,如此器重,难道是在给宁王铺路一时之间,众人像是明白了什么。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在意连娉婷的心情。连娉婷身为正妃,还要替宁王谢恩,感谢陛下赐了两位贵女给自己的丈夫为侧室,其中还有一个是自己的亲妹妹。她心中的酸楚,旁人是体会不到的。 佟锦素都有点同情她了。 但佟锦素更关心的是陛下的态度,陛下此举是把沈尚书也拉到了宁王的阵营。谁都知道,最近立储的事情是沈尚书开的头。 沈尚书虽未在折子上请立哪位王爷为太子,但依皇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嫡皇子尚在的情况下,庶皇子是没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 所以,沈尚书的意思十分明了。 沈澜芳是尚书府嫡女,年纪上更是与康王接近。康王未娶妃,陛下若真是想赐婚,为什么不把沈澜芳赐给康王,而是赐给宁王为侧妃 难道陛下是想恶心沈尚书,敲打其他上折请立的官员 她琢磨着,越发觉得陛下偏心。简直是明摆着不想立越千邑为太子,想让越千域成为将来的天子。 不光她这样想,许多人都这样想。连贵妃看明帝的眼神简直柔得滴水,盈盈站起来,又是一番谢恩。 陈皇后自从宴席开后一直没有说话,到这个时候,她就像是被所人忽略了。明帝与连贵妃你来我往,赚足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个时候,谁也不会注意到陈皇后。陈皇后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看着同样脸色平静的嫡亲儿媳,心下略慰。 从陛下为了连贵妃所出的两个儿子,送邑儿去夏国后,她就对陛下死了心。陛下的心是偏的,偏得都没边了,她早就领教过了。 没有期待,也就无所谓失望 只要邑儿好好的,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定。 殿中一派和乐之时,一位太监匆匆进来,神色慌张。 明帝身边的张总管一看,连忙把那小太监拉到一边。两人嘀咕了一会儿,张总管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知说了什么,那小太监又匆匆离开。 张总管回到原来的位置,悄悄对着明帝耳语。 明帝眼眸一沉,看向佟锦素坐的方向。 佟锦素背一寒,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心里打起鼓来难不成是越千邑那里出了什么事宁王和康王邀他去什么赏月台,谁知道有什么埋伏 她担心起来,同时又觉得不太可能。他们相处这么久,对于越千邑这个人,她自认为还是有些了解的。他绝不是一个轻易就被别人算计的人,要算计也是他算计别人。 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深吸几口气。 明帝沉着眸看了一圈,突然站了起来,一脚踢倒了身前的桌子。酒水果子菜碟齐齐滚下来,碎了一地。 众人大惊,全部慌忙起身跪下,就连陈皇后也跪下来了。 “陛下息怒!” 明帝阴着脸,俯睨着陈皇后。然后冷冷哼一声,拂袖大步离开。 殿中众人不敢起身,相互使着眼色,交换着信息,想从中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惜没有一人知道陛下的怒火从何而来,除了连贵妃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第70章 破局 赏月台是一座阁楼, 地势较高,可以登顶赏月,故被宫里的人称为赏月台。后宫妃嫔无事时, 爱来此地望月幽思, 感叹芳华流逝, 哀怨几下。 宁王和康王年幼住在宫中时, 也爱来此地。 此时宁王和康王就在外面,看到暗处的小太监做的手势。两人脸上都显出了担忧, 康王像是等不及了,大步走进阁楼中。 脚步声越来越近, 明帝黑着一张脸赶了过来。前面的太监打着灯笼,火光映照之下, 他脸上的怒气毫不掩饰。 “父皇…您怎么来了”宁王心虚地看了一眼阁楼,“那个…二皇弟玩心重, 到现在还没有出来,三皇弟刚才进去找他了……” “啊……” 阁楼里传来女子的惊呼声, 宁王的脸色一变。明帝沉着眸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朝阁楼疾步走去。 宁王像是呆了一下, 紧接着跟上。 明帝一脚踢开阁楼的门, 却见楼梯上三道人影一前一后跑下来。跑在前面的是两位女子,看衣着是一对主仆,后面的是康王。 那宫妃和宫女见到明帝他们,连忙跪了下来。 “陛下,您要替臣妾做主啊…臣妾赏月赏得好好的, 谁知道康王殿下竟然进来了……”宫妃梨花带雨,抹着眼泪。 宁王听了这一句,不敢置信地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寿王的身影。二皇弟去哪里了,怎么李美人说是三皇弟…… 李美人哭得伤心,好不惹人怜爱。她是宫里的新人,生得娇娇弱弱雪肤花貌。前些日子明帝冷落连贵妃时,她被翻了好次牌子,算是小小得宠了一段时日。 美人落泪,自是别有一番美态。若不是生得美,也入不了明帝的眼。面对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是个男人都会心软。 康王到了现在,也看出了事情的不对劲之处,紧跟着跪了下来,“父皇…儿臣并非有意冒犯李美人。二皇兄一直呆在里面不出来,儿臣与大皇兄等在外头,等得太久了,儿臣便进来找二皇兄,并不知道李美人在里面……” “陛下,康王殿下一见到臣妾,就向臣妾要寿王殿下。臣妾都没见过寿王殿下长得是何模样,哪里知道寿王殿下在哪里。谁知康王殿下不信,拉扯臣妾,非让臣妾交出寿王殿下不可……” 李美人虽然受宠了一段时间,毕竟品阶不高,当然不可能见过越千邑。越千邑以前戴着面具,又不常进宫,见过的人不多。 后来就算是好了,也极少进宫,莫说是李美人这样低位分的妃嫔,便是如庆妃等老资历的宫妃,也没有见过一两回。 “父皇,儿臣是一时心急,担心二皇兄。” 明帝冷着脸,怒视着二人。一个是他的妃嫔,一个是他的儿子,在这无人的阁楼中相会。乍一看,只觉他们之间或许有什么私情。 后宫女子与皇子私会,还有另一位皇子在外面把风,怎么想都合情合理。只是有一点不太合情理,先前太监禀报时,提的好像是二皇儿。 一个女人而已,竟然闹出这么多的事情,他岂得再容! 李美人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浑身一个颤抖,伏在地上,“陛下,臣妾自知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之前臣妾进阁楼时,外面一个人都没有,臣妾还想着宫里的姐妹们今天许是都有其它的乐子,忘记了这个好地方。心里还窃喜着,不想才进来没多久,康王殿下就闯了进来……臣妾无法辩驳,只求一死,以证清白!” 今夜能去前殿加参宴席的都是有封号的妃子,她一个小小的美人,是根本不可能露脸的。 说完,她站起来,冲着柱子撞去。不想快到柱子前,身体一软,晕倒在地。服侍她的那个宫女爬了过去,哭得伤心。 “主子,主子……” 转过头来,对着明帝不停地磕头,“陛下,求您救救美人吧…美人她今日来阁楼是来许愿的…美人有些日子没来身上了,就想来拜拜月,祈求是真的怀上龙种了……” 龙种二字一出,明帝的脸色这才有了变化,命人把李美人扶起来,派人去请在太医过来。 一名老太医被太监催得飞起,跑得满头大汗,进了阁楼,腿都发软。行了礼,赶忙给李美人把脉,把完脉后一抹额头上的汗水。 “恭喜陛下,李美人有喜了。方才应是心绪太过激动,晕了过去。待微臣施针,片刻就能醒来。” 老太医施过针后,没过多久李美人幽幽转醒。眼里先是茫然一片,然后清醒了过来,挣扎着又要去撞柱子。 “陛下,臣妾不能再服侍您了……” “主子,您不能啊,您怀上龙种了…!” “什么”李美人呆住,下意思地看向自己的小腹处,脸上露出似喜似悲的眼神,乞求地看着明帝。 明帝脸色缓和了许多,“你有身子了,好好养着吧。今日之事,既然是误会,朕不希望听到宫里有人传出只言片语。” 在场的人哪有不遵旨的道理,那宫女最是开心,脸上的泪还未干,扶着自己的主子,眼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李美人小心地弯腰谢恩,护着自己的肚子。 宁王与康王看着这一切,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康王心中恼怒,认为自己是被寿王给耍了。而宁王要想得多一点,怀疑地看着李美人。 宫中多年未曾有过喜讯,这个李美人真是好手段。 李美人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脸上泛着柔和的光,道:“陛下,今夜人月两圆,这个孩子真是太会挑时机了。今年风调雨顺,各地上贡的瓜果应有尽有,臣妾那里也得了许多,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明帝闻言,若有所思。 宁王康王两兄弟却是心一沉,这个李美人,心机居然如此之深。 李美人一无所觉的样子,手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父皇,儿臣…”康王正欲说些什么,被明帝冰冷的眼神一看,咽了回去。 长大成人的皇子们,若是总在后宫行走,难保不会出什么乱了纲常的事情。以前明帝从未想过,经此事后,难免多了一分想法。 “今日之事,朕不想再看到。” “儿臣明白。” 宁王和康王各自心一凛,听出了明帝的言外之意。父皇是在告诫他们,以后不可以随意在后宫行走。 明帝摆了一下手,亲自送李美人回去。李美人受宠若惊,满脸的欣喜,跟在明帝的后面,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宁王康王在他们走后,也往大殿走去。 “怎么回事”宁王问。 康王摇头,“不知道,我没有看到二皇兄。” “不可能,我们都没有看到他出来,难道他还能飞了不成” 这问题无解,两人进了大殿,看到寿王,同是一惊。越千邑也看到了他们,疑惑问道:“皇兄与皇弟方才走得好快,我都未看清楚,不想我竟然比你们先回来。” “我与三皇弟以为你还未出赏月台,又回去找你了,没想到你竟然先回来了。” “或许是我们走岔了。” 殿中原本气氛低沉,所有人都还跪着。宁王与康王更是吃惊不已,与连贵妃频频用眼神交流着。 明帝身边的太监此时进来了,宣了陛下的旨意,说是后宫有妃嫔有孕,喜上加喜,让众人尽情吃喝。 殿中众人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怪不得陛下那么紧张地离开,原来是老来得子,又添一喜。陈皇后第一个起身,抬了一下手,让众人都起身了。 这个时候,大家脸上还开始有了喜气,先是向陈皇后道喜。然后争先恐后地对宁王道喜,宁王有些莫名,尔后才明白喜出何来。 他被官员们围住,心不在焉地听着旁的恭喜之声。眼神却是不停地看向越千邑,暗思着这个二皇弟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为什么他和三皇弟都没有看到 联想到那床上的死人一事,更觉诡异,不由得脚底生寒。今夜之事,到底是他们在算计二皇弟,还是二皇弟算计了他们 越千邑回到座位上,佟锦素眨了一下眼,什么都没有说。 等出宫后,才把殿中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顺便提了一下和李锦瑟去换衣服的事情。还道自己想多了,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 “你说陛下是不是故意恶心沈尚书的真要把沈家拉拢给宁王,不一定非要给宁王做妾啊,康王还未娶正妃呢。” 越千邑看了她一眼,道:“父皇不会把沈小姐赐给三皇弟的,别人不知沈小姐真正的身份,父皇哪里能不知道。” 佟锦素疑惑问道:“沈小姐的身份她是沈家的小姐啊,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这是沈家的秘辛,沈家一向清贵,祖训有四十无子方纳妾的规矩。事实上,沈家男子,纳妾者极少,沈尚书也不例外。是以,沈家清名远扬。” 听了他这番话,她再次感受到佟氏的爱女之心。这样门风清正的人家,是佟氏替自己的女儿亲自选的。 佟氏为了原主,真的是费尽了心血。 “那沈小姐不是沈夫人生的”她问。 “嗯,沈小姐的生母是沈家的一个丫头,用了一些手段爬了沈尚书的床。沈尚书视为奇耻大辱,当下把那丫头发卖了。谁知那丫头珠胎暗结,为免受苦托了口信到沈家。沈老夫人念佛,起了仁慈之心,把那丫头安置在庄子上。” “怪不得…” 她喃喃,以前还奇怪沈夫人那般心机手段样样不差的女子,怎么可能养出沈澜芳那样说话不过脑子的女儿。 却原来不是亲女儿,自是不会用心教的。相反她很有理由怀疑,沈澜芳会养成今天这样讨人厌的性子,沈夫人功不可没。 任何一个女人,也不愿意替丈夫养别人生的孩子。更何况这个孩子还占着嫡出的身份,更是眼中钉肉中刺。 “那丫头……” “死了。” 沈家为了自己在清流中的名声,当然不可能让别人知道沈尚书和一个丫头不清不楚,还生了孩子。于是沈夫人假装怀孕,直到沈小姐出生。 沈夫人那样的女子,能顺着婆婆的心意允许那丫头产女,却坚决不会让那丫头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沈澜芳一出生就是嫡女,别说是她自己,就是尚书府的下人,也从未怀疑过她的身世。但天子脚下,明帝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明帝是不会把沈澜芳赐给康王的,就连是给宁王做侧妃,恐怕都有些不太情愿。要不是沈澜芳有沈府嫡女的身份,明帝便是想给沈尚书添堵,也不会用这一招。 这些人的心,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怎么成天就是算计来算计去的。天子如此,皇子们如此,妃子们如此,连臣子们也是如此。 不累吗 “那沈家的女儿成了宁王妃,沈尚书他会不会站到宁王那一边” “不会。” 越千邑说得肯定。 沈尚书是聪明人,这种聪明不是指识时务。这么多年来,锦宁侯一直想拉拢沈家,都未能如愿。沈家之所以没有急着站队,无非是还没有到有万全把握之时。 后来,他回京了。 一个面毁身残的嫡皇子,几乎不可能继位的,所以沈家对于锦宁侯府的拉拢有了一些心动,也就有了想结亲的意思。 京外山匪作乱一事,让沈尚书觉出了一丝不对。沈家人立马做出了决定,把沈珽送出京外,说是游学,实则是让其避风头。 沈家那时候只是怕连氏一派提前行事,怕有不妥,祸及沈珽。到了现在,恐怕沈尚书更不会把儿子叫回来。 一个庶出的女儿,何况还是进宁王府当侧妃,根本左右不了沈家的风向。再者若是宁王府里的连氏姐妹连手,任何女人都别想有出头之日。 佟锦素也回过味来了,暂且搁下此事。 “你和宁王康王一起出去,怎么先回来了,没什么事吧” “没有。” “那就好,我这一晚上都提心吊胆的,总害怕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好在是自己吓自己,一切都有惊无险。” 越千邑看着她放松地往后一靠,嘴角泛起笑意。 第71章 秘辛 李美人怀了身孕, 明帝赏了不少的好东西,让她好好养胎。这是自月城公主出世后, 宫里头一回听说有妃嫔怀孕。 宫外渐渐有了一种传闻,说李美人的龙胎是祥瑞。 初时, 明帝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钦天监的监正说是福星显现, 耀眼东方, 他这才上了心。一掐时间,福星出现的时机正是李美人承宠的那段时间。 是以,明帝对李美人这胎上起心来。 一时之间, 李美人恩宠不断,风头正盛。 连贵妃气得肝痛,好好的一道局, 不想落到这样的结果。不光是事情没成,越千邑干净脱身,一点嫌疑都没沾上,反倒是池儿沾上了。 这也就罢了,那个贱人竟然怀上了,藏得可真深。 偏偏就挑在中秋之夜抖落出来,定是谋划好的。难道是自己布的局被人识破了, 来了一个将计就计所以李美人和陈皇后是一伙的 她眼中惊疑不定, 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没错。 自家亲哥哥那里都生了异心,若是再发生什么不利的事情,她连可用的人都没有了, 还拿什么帮域儿成事。 阴着脸沉思了许久,命人去请顾氏进宫。 顾氏自中秋宫宴后被锦宁侯狠狠训斥过,心里又气又恨。加上大女儿在她面前一番哭诉,她的心里疼得要命。 手心手背都是肉,小女儿也要进宁王府,还得打起精神来准备。侧妃不比正妃,不需要经过礼部,也不用钦天监算日子,匆匆备好了嫁妆就进了宁王府侧门。 那沈家的小姐和婉婷一起进的门,当夜里宁王是歇在婉婷的屋子里,这让她的心稍稍好受了一些。 连贵妃见了她,先是好声安慰,又说婉婷与娉婷一样,虽是侧妃实则不分大小。将来婉婷生的第一个儿子,记在娉婷的名下,视为宁王府的嫡长子。 这些话,顾氏也与大女儿商议过。大女儿一向懂事,再是伤心,还是以大局为重。他们锦宁侯府,不能失了宁王的心。 后来娉婷反倒来宽她的心。说以后姐妹在一起,就像在家一样,彼此都能照应得到,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婉婷进了府,自是与娉婷一条心。婉婷生的孩子也是娉婷的孩子,不分彼此。 “臣妇谢娘娘。” “嫂子,本宫也是没有法子。娉婷不能生养,域儿不可能不纳侧妃。这几年,娉婷一直未能开怀,若不是本宫在陛下面前挡着,陛下早就替域儿指侧妃了。与其便宜他人,不如让婉婷进府,你说是不是” 连贵妃说得是实情,连娉婷嫁给宁王后一直没能怀上,若是搁在旁人身上,不说是陛下容不下,就是身为宁王生母的她也容不下。 要不是连娉婷是她的亲侄女,她就早给宁王纳侧妃了。 这几日,顾氏也想明白了。之前想着找个身份低的女子替娉婷生孩子,然后再去母留子,可终究和他们连家的血缘远了,哪有婉婷生的更稳妥。 “娘娘说得极是,臣妇心里明白,娘娘一向疼爱她们,所做的都是为了侯府好。” “你明白就好,不枉本宫一番苦心。如今在这宫里头,本宫的日子是越发的艰难了,皇后渐渐起势,还有那个李嫔,陛下自打中秋节过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本宫的平宁宫了。这短短几日,听说后宫又多了两位美人。” 李美人怀龙嗣有功,已晋升为嫔。 连贵妃表情失落,顾氏却是心下不耻。顾氏和锦宁侯早就是表面夫妻,最是看不惯加贵妃这样一把年纪,还争风吃醋的女子。 说句不好听的话,陛下是天子,爱宠哪个宠哪个。贵妃娘娘到底年纪大了,哪里能和十几岁的姑娘比。男人都爱鲜嫩的颜色,自是哪个新鲜就尝哪个。 “娘娘,臣妇说句不该说的话。那李嫔别看眼下风头正劲,谁知道肚子里的龙种是皇子还是公主。若真是皇子,不过是个婴儿,如何与成年的皇子们相比依臣妇看,娘娘最紧要的替两位王爷打算,只要两位王爷好了,娘娘你要什么样的富贵没有。要是两位王爷不好了,纵是陛下再宠着娘娘,又有何益处” 连贵妃眼一眯,心下恼怒。 这个嫂子,真是越发的胆肥了,竟然指责她的不是来。 顾氏想是想通了,但心里还是有怨的,他们侯府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贵妃娘娘与二位王爷。一旦有什么事,倒霉的却是侯府,怎能不让她心生怨恨,所以语气中的那丝怨气就带了出来。 连贵妃怒极反笑,“嫂子说得极是,是本宫想多了。你回去告诉婉婷,一定不能失了域儿的心,别再想着什么沈家的公子,赶紧怀上孩子才是正理。” “娘娘…都是误传,婉婷和沈公子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因为之前两家有意结亲,她便与沈公子多说了几句话。现在她成了大殿下的侧妃,心里自是只有大殿下一人。” 连贵妃垂着眼皮,这话骗鬼去吧。她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女,能不知道是什么性情。分明就是对沈家的公子情根深种,念念不忘。要不是为了大局着想,她还不愿意一个有异心的女子弄到域儿的身边。 罢了,到底是娘家人。 “嫂子不用多说,本宫什么都知道。本宫之所以不介意,是真心疼爱婉婷这孩子。以后她只要安分地和域儿过日子,本宫自当什么事情都没有。” “婉婷这孩子有娘娘疼着,臣妇是一万个放心。” 顾氏矮了气势,暗骂自己一直没忍住脾气,差点害了女儿。幸好娘娘是婉婷的亲姑姑,要不然这事还真说不清。好在娘娘念着情分,看着也不像是要追究的,她心里略为安了些。 姑嫂二人这才像以前一样,掏着心窝子讲了好些话。 顾氏在宫里呆足了两个时辰,才被送出宫。连贵妃在她走后,脸就冷了下来,一言不发地靠在锦榻上,神色未明。 安抚好了娘家,就只剩皇后和李嫔那里了。 李嫔怀的是祥瑞,她不敢轻易动手,更不可能像以前一样无声无息就让李嫔流了孩子。她现在怀疑李嫔和皇后是一伙的,要不然怎么那么巧。 这个李嫔…… 一个无根无基的宫女,突然就得了宠,被封为美人,而且还怀上了龙子。在此之前,她为何不知道宫里有这么一个貌美的宫女。 她越是往深想,越是觉得不同寻常。 太不寻常了,更不寻常的是,如此紧要关头。听说寿王的旧疾犯了,已去京外的庄子上养伤,同行的还有寿王妃。 如果不是最近事情太多,她会认为是一个特别好的时机。可是经过几次失败,她越发的谨慎,害怕这是皇后和寿王的阴谋。 越千邑和佟锦素此时已在京外的一处庄子上。这庄子三面环山,位置十分的清幽,是陈皇后赏给佟锦素的另一座庄子。 对于此次出京,佟锦素也是有些疑惑的。 多事之秋,他们不留在京里,跑到京外来做什么要是朝堂和宫里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鞭长莫及,万一…… 可是转念一想,越千邑这个人一向有成算。他此时提出来庄子上,肯定是有他的原因。或许是留一个空档给连氏那些人,才好让那些人露出破绽。 这个庄子和之前那个庄子位置不一样,但却同样都是极好的。佟家传承数百年,不知积累了多少的财富,庄子自然都是精挑细选的。 庄子上的食材都很新鲜,对于越千邑这样惯会享受生活的人来说,自是让人备了一桌时令的野味和菌菜。 佟锦素看着他放松惬意的模样,心里绷着弦松了一些。 入夜后,庄子上来了一位客人,带着三个随从。 那男子年纪看起来不小了,一身的粗布衣裳,却难掩那眉宇之间的贵气。身量极高,不输越千邑,一脸的风尘仆仆,古铜色的皮肤配着俊朗的五官,十足一个硬汉。 越千邑将人请进屋,关上门。 男子含笑行礼,“微臣见过二殿下。” 转过头对着佟锦素,眼神中透着一股怀念,带着笑意,“这位想必就是锦素了,果然与大姐长得极像。” 佟锦素闻言,瞪大了眼。 男子含笑道:“我是你三舅舅。” 三舅舅 佟家三郎。 这个佟三郎,佟锦素在皇后的口中听说过两回,知道他曾救过幼年时的越千邑。能在宫中当禁军的,都是世家中出色的男儿。 如今一见,佟三郎当得起铮铮铁汉四个字。 “锦素见过三舅舅。” “好,好,你都长这么大了。”佟三郎有些想摸她头的意思,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缩回了手。一别十一年,当年的小丫头都成了王妃了。“你母亲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你如今的模样,定会欣慰。” 佟家是获罪流放的,没有赦令怎么能回京 “舅舅此行可有人知道” “自是隐蔽的,你放心。一路上有殿下的人照应,没有人发现。此次我回京,除了办一些佟家的事情,还有一件事情要了。” 佟三郎说完,看向越千邑。 越千邑飘然离开,像是避嫌。 佟锦素心下一动,三舅舅说的事莫不是与佟氏有关 果然,佟三郎让随行的两位妇人进来了。那两个妇人看起来年纪都与成妈妈不相上下,一进门就跪地给她请安。 “奴婢给姑娘请安。” “你们快些起来。” “她们是你母亲身边的近身人,当年你母亲把身边的人都遣散了。王老妈妈已经去世,这两位是你母亲当年的大丫头。”佟三郎介绍了两位妇人的身份,与佟锦素心里猜得差不多。 据成妈妈说,当年佟氏身边的人放出去后,再也没露过面,也没有人再见过。原来都去找老主子了,怪不得没在封都出现过。 两位妇人自己介绍了,一位名叫兰香,一位名叫竹韵。她们都已经嫁人生子了,一直谨守着旧主的托付,不敢在京中露出。 “听闻姑娘已是王妃了,奴婢们都欢喜得不行,定是夫人在天之灵保佑姑娘…”兰香抹着眼泪,泣不成声。 佟三郎一个大男人,提到自己的姐姐,亦是一脸的动容。 “当年你母亲之死,另有隐情。这么多年来,她们记着你母亲的托付一日都不敢忘记。好在老天有眼,终于拔云见月,你脱离了李家,那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 兰香和竹韵擦干泪水,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佟锦素早就猜到佟氏之事没那么简单,可是亲耳听到,心中还是难免悲凉和难过。她身为佟氏之女数月,恍然间自己都会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原主。 佟家获罪后,家产被抄,全家人被流放。按理说,这样的事情古往今来并不鲜见。保住了性命,再徐徐图之,短则三五年,迟则数十年,说不定会有翻身的机会。 即便不能再重回京中,却也无性命之忧。陛下的怒火,并未涉及佟氏旁支,出嫁女也不会受到牵连。 然而常氏却不这么想,在常氏看来,什么都不比上自己儿子的前程重要。当初娶佟氏,就是看中了昌德侯府的威望和地位。佟家倒了,他们李家可容不下一个罪臣之女占着嫡妻的位置。 佟氏看透了李家人的薄情,自请和离。 这样的罪臣之女,常氏自是恨不得早点撇清关系的。可是她低估了李家人的凉薄程度,常氏是想不要她这个儿媳,却不愿承担别人的猜疑和指责。 于是常氏想了一条毒计,逼得佟氏自尽。在常氏看来,佟氏不愿连累夫家而选择自尽,既赢得了赞誉又保全了李家的名声和体面,是最完美的办法。 佟氏性情外柔内刚,但是她再坚强也是一位母亲。母女连心,她不能为了自己而牺牲自己的女儿。 常氏之毒,毒在丝毫不顾念血缘之亲。她威胁佟氏的筹码就是原主,原主是李家女,佟氏纵使和离了,也带不走原主。 所以只要佟氏敢和离,常氏就弄死原主。后宅之中,夭折一个女童是极为寻常之事。常氏身为祖母,真要动手,原主毫无反抗之力。 相反,如果佟氏答应自尽,全了李家的颜面和李复儒的前程,那么原主就一直是李家女,自是能活着长大。 那样的艰难抉择,佟氏没有选择。 为了女儿,佟氏只能自己去死。在死之前,她做了一些安排。她知道,只要她一死,侍候她的那些人要是还留在李家,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于是遣散了身边的人,发还有卖身契,并将这个秘密告诉了自己的心腹。兰香和竹韵都是极得佟氏信任的人,佟氏交待过,原主一日未出嫁,这个秘密就一直不能见光。 听了这段秘辛,佟锦素仿佛能看到那个悲伤绝望的女人,是怀着何等痛苦的心情在极短的时间内替自己的女儿安排后路的。 包括这段往事,包括成妈妈留着信。 这些安排,原主一个都不知道。 她的心中涌起强烈的悲伤,替佟氏悲哀。 佟三郎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事,却还是和初闻时那么的悲痛欲绝。若不是佟氏落难了,那李家老夫人怎么敢如此作践他的大姐。 大姐顾忌着外甥女,嘱咐知情的人隐忍,他们也只能照办。 “锦素,如今你不是李家女,是我们佟家的人,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佟锦素深吸一口气,坚定地道:“自然是血债血还,迫害我母亲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要亲自替她讨回公道!” 第72章 算账 佟三郎目露赞赏, 不愧是他们佟家的骨血,到底没随了那李家的人。只是这样的仇恨, 不应该由她一个人承担,他们佟家与李家也有账要算。 “你有这份心, 舅舅很高兴。但是你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不想你卷进大人的是非之中。她如此费尽心力地想护你周全, 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 所图的只是你一生平安喜乐。报仇之事,你不用管。” “舅舅…” “听舅舅的话,你要是沾上这些事情, 被仇恨蒙了双眼,被李家人伤了心,岂不是辜负了你母亲的一片爱女之心。” 佟锦素泪目, 佟氏为了自己的女儿,当真是做到了极致。在极短的时间内,能有那样的安排,是多的不容易。明知道常氏为人心狠,却宁愿赌上性命。 可惜啊,原主最终还是死了。 “舅舅,母亲爱女之心, 锦素知道。天下有爱子女的父母, 亦同样有爱父母的子女。母亲心甘情愿为我付出一切,我也想为母亲做些什么。舅舅放心,锦素会小心的。” 佟三郎眼含泪光, 哽咽了一下,“好,好孩子…” 他与佟锦素说话到半夜。大多都是佟家的现状,以及一些关于佟氏的往事。期间多有感慨,唏嘘不已。眼看着子时都过了,他才起身告辞。 佟锦素和越千邑夫妇二人送他出了庄子,看着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而兰香和竹韵是妇人,经不住这样的奔波,加上她们现在是良民,打算休息一晚再离开。 夜深人静,山里更是一片清寂,还能听到一些鸟兽的叫声。天上挂着一弯新月,新月起了毛边,乌云堆积,未见星光。 “你说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安定下来” “快了。” 一问一答,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说的是什么。 佟锦素望着天,思索着真的快了吗她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感受到,宁王和康王还活蹦乱跳的,连贵妃也在宫里活得欢实,真的就快了吗 夜风吹得人有些冷,她不自觉地往他身上靠。 他眸一暗,反手揽过了她。快了,等事情都一了,他们才能真正的心无旁骛。到那时,没有什么能阻止他的渴望。 月躲进云层之中,只透出微弱的光亮。 这天,真是快要变了。 城内的李家,李复儒书房里的灯还亮着。最近他真是愁白了头,原本儒雅的面相添了几分阴鸷,眼神也多了几分厉色。 家宅不宁,官途不顺,到了他这样的年纪,徒然开始走坡路,那种心里的落差他受不住。加上又从大宅子搬到小院子,更是心情烦躁。 什么时候起开始的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仔细去想,似乎是从三女儿被佟氏托梦后性情大变之后,一切就乱了。先是佟氏的嫁妆被献了出去,后来又是被指婚。 这些应该是好事啊,怎么就变成了后来的样子 他烦躁地放下了手中的笔,心不静字都写不好。还有这间书房,这么小,放了两个书架就挤得他差点转不了身。而且他的书还放不全,很多都搁在箱子里。换成以前,他的书房比现在的一间屋子都大,怎么会如此逼仄。 突然门被风吹开了,他气急喊着下人,却没有一人答应。心里更是来气,这些奴才一个个都学会偷懒了。难道是看到他们李家现在的落魄了,下人们也生了怠慢之心 一思及此,更是堵得慌。 烦躁地走过去关门,不想门外站着一人,与夜色融为一体。看着满脸风霜,却如未出鞘的剑一般,蕴含张力。 “谁”他惊惧地问着。 来人慢慢走了过来,借着灯光,终于让人看清了真面目。 时隔多年,虽然变化许多,但那种气势熟悉到让李复儒发颤。这人是…他是佟家三郎,自己曾经的小舅子。 “你…你怎么会回来” “李大人看到我,似乎毫无欣喜。” “不…我自是高兴的,可是你是有罪之身,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赶紧走吧。要是被人发现了,那可不得了…” 佟三郎长腿一迈进了书房,一脚朝后把门踢上,冷冷地看着他,“夜深人静,要是你不说,谁会知道我来过” “我…我自是不会说的,就怕别人看到了。”李复儒强压着心里的异样和害怕,努力装出热络的样子。 心里嘀咕着,这个煞神怎么会回京 佟三郎一向不喜他,当初大姐嫁进李家,确实是迫于无奈。不过他们佟家从未有看轻李家之意,大姐嫁过来后更是处处以夫家为重。 谁知道看似简单的李家竟然是虎狼之窝,生生害死了大姐。 得知大姐的死讯,母亲大病一场,没多久也跟着去了。前年父亲没能撑住,也逝世了。他们佟家被困在那荒蛮之地,处处都有监视他们的人,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离开。 若不是二殿下,自己哪有可能再次进京。 “只要你不说,我就不会被人发现,若是我被人发现了,一定是你说出去的。” 李复儒气结,这个小舅子,还是一如当年的讨厌。不光是小舅子讨厌,佟家所有人他都不喜欢。就算佟家人没有表现出看不起自己的意思,可他就是觉得在佟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说实话,听闻佟家出事后,他起先是惊骇的,后来反而有一丝窃喜。他知道,以后佟家人在他面前,再也不能摆出高姿态了。而且以后只有佟家人求他的份,他不用再看佟家人的脸色。 这种隐蔽的心思,他从未流露过。这些年,他怀念着贞娘,却极少去想若是贞娘活着会怎么样。随着他步步高升,他渐渐摆脱了埋在心里的自卑,他今天得到的所有一切,都是他自己能力得来的,无关佟家,无关依靠别人。 这样的成就感在过去的十年间充溢着他的心胸,他甚至幻想过再见到佟家人时,他们的地位颠倒过来,该是何等的舒畅。 然而再见佟三郎,他发现自己错了。 佟三郎再落魄,浑身的气势仍在,他还是止不住抗拒,心生卑怯。 “三郎说的哪里话,我自是不会告诉别人的。不过京中认识你的人多,你还是速速离开的好,免得生出什么事端来。” 他苦口婆心,佟三郎越发觉得齿冷。 “李大人是怕我佟家连累你吗也是,像你们李家这样墙头草,当然怕受到牵连。为了不受影响,连发妻都能逼死的人,怎么会与我一个罪臣来往” “你说什么逼死发妻我与你姐姐夫妻情深,你姐姐怕连累我…才自尽的…”李复儒急急辩着,换来的只有佟三郎冰冷的眼神。 “连累我佟家尚且无性命之忧,又怎么会连累到你李家自我佟家出事后,你李家龟缩不见,生怕受了波及,还不如旁人。我姐姐提出和离,你们不许,怕别人说你们过河拆桥,背信弃义,逼得我可怜的姐姐自己了断。如此绝情,你现在还有脸和我说什么情深” 佟三郎目眦尽裂,整个人似将要出鞘的剑,恨不得当下斩了李复儒。 李复儒心中大骇,连连退了好几步,靠在桌子上,双腿发软,“你血口喷人…我们几时逼贞娘了,是贞娘自己……” “我姐姐心性坚强,怎么会想不开她尚有幼女要抚养,我佟家人还在,怎么会自尽这话你问自己,你信吗” “我…”李复儒眼神闪烁着,竟然无言以对。 佟三郎冷光涟涟,“你自己都不信吧,可是为什么她会自尽呢那是因为有人用她女儿的性命威胁她,若是她敢和离,那么就弄死我那可怜的外甥女。但是又不许她再占着李家嫡妻的身份,你说这不是逼她去死是什么” “你胡说!根本没有人逼她!是她自己想不开寻死的。” “有,你那好母亲,为了你的前程,不惜做了这个恶人。而你怕是也是乐见其成的,可见你才是那个真正的恶人!若不是你寒了我姐姐的心,她会绝望到独自一人承受这些吗你那时候与妾室打得火热,哪里还想得到自己的嫡妻” 李复儒猛烈摇头,“不,你一定是乱说的。我说了,贞娘爱我至深,不忍…” “放你娘的狗屁!我姐姐爱你至深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刚愎自用自私自利,有几分才气就自高自大,故作清高。我姐姐怎么可能会爱你至深,甘愿自尽” 佟三郎的怒火把李复儒吓了一路,靠在桌子上的身体差点支持不住。看到他这副怕事懦弱的样子,佟三郎露出嘲讽之色,仿佛在嘲笑李复儒的痴心妄想,一厢情愿。 李复儒好半天才缓过来,“我和你姐姐的感情,岂是你一个外人能知道的。你姐姐是心甘情愿去死的,没有什么人逼她!” 佟三郎走近,脸上的嘲讽更甚。 忽然,他笑了起来。 “你母亲敢那逼死我姐姐,无非就是看我佟家败落了。确实,我佟家流放之后,被困荒蛮之地,对京中之事鞭长莫及。但你以为你李家能无事多年,是我佟家怕你们了吗我佟家百年根基,便是败了,弄死你们李家人还是可以的。是我姐姐,她想让我那可怜的外甥女平安长大,不让我们报仇。可是你们竟然冷血至此,把锦素赶出了李家。如此一来,你说我们佟家还有什么理由放过你们!该算的账,我此次一并算了。” “佟三郎…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罪臣…” “罪臣”佟三郎笑得讽刺,“那又如何你去告诉陛下,就说我佟三郎回来了,你看他信不信” 佟三郎能出现在封都,自是什么都有人替他打点好了。陛下就算是派人去查,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来。 他脸上刺眼的笑容,吓得李复儒心惊肉跳。佟家三郎何其勇猛,十年前封都无人不知,惹谁也不敢惹佟三郎。 “三郎,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我母亲极为疼爱三娘。若不是你姐姐临终有遗言,我们怎么会把三娘从李家除名” “这话你们骗鬼去吧,实话告诉你,我已经见过三娘了。她说的和你的话完全相反,你那好母亲不仅从未疼爱过她,还占了我姐姐的嫁妆,可有此事不仅如此,你母亲我姐姐的嫁妆养着你的妾室儿女,任由你那庶女压在三娘的头上。你现在告诉我,你母亲疼爱三娘,你也有脸说。” “不…不是这样的,三郎。你是不知道,三娘这孩子性情十分顽劣,惹了多少祸事…我母亲实在是爱之深责之切,难免严厉了些…” 佟三郎不等他说完,猛地从腰间拔出剑,抵在他的颈侧,他吓得差点瘫软下去。 “一派胡言,你说我是信我的外甥女,还是信你这个外人罢了,料想你也不会承认,你那好母亲更不会承认,我今日也不是来掰扯此事的。” 李复儒一听他不想追究此事,悄悄松了一口气。可是明晃晃的剑搁在脖子上,还是被吓得一动不敢动。 瞧着他这副样子,佟三郎更是看不起。 “当年你母亲用三娘的命逼迫我姐姐,最终逼得我姐姐自尽了,想来你母亲是极喜欢这种法子的。我佟家人最讲究公平,今日我便以此法推之,给李大人两个选择。” “什么选择”李复儒顿感不妙,着急相问。 佟三郎笑意森冷,露出白牙,“你母亲喜欢用孩子来威胁别人,你说说如果我用她的孩子来威胁她,她会怎么做” “你什么意思”李复儒大惊,身体动了一下,那剑逼近了一分,他吓得不敢再动。“三郎,咱们可是亲戚,你不能乱来” “我自是不会乱来的,我只是想看一看李老夫人面对这样的抉择,该如何选择走吧,李大人,我们一起去见李老夫人。” 佟三郎用剑架着李复儒,出了书房。 书房外,李家的一个下人倒在地上。李复儒看了,闭上双眼。怪不得他之前叫了半天都没有人,原来被佟三郎给放倒了。 一路畅通,到了常氏的住处。 佟三郎如入无人之境,架着李复儒大摇大摆进了常氏的内室。也不怕李复儒叫人和逃跑,让他去叫醒常氏。 “佟三郎,你莫要欺人太甚!”李复儒不肯动。 佟三郎晃了一下剑,淡淡瞥了他一眼。他羞恨难当,迟疑上前,把常氏唤醒了。 常氏幽幽转醒,人还迷糊着,见是自己的儿子,有些莫名其妙。眼睛被剑光一闪,猫着眼看去,这才看到了佟三郎,不由得大骇。 “你…你是谁怎么在我的房间里” 第73章 投靠 佟三郎冷冷一笑, 悠哉地往前走几步,好让她看得清楚一些。 “十一年了, 我可是一日都不敢忘记李老夫人。不想李老夫人贵人多忘事,连我佟三郎都不认识了。可知这些年来, 我们佟家人是天天念着老夫人哪。” 什么佟三郎 常氏瞳孔猛缩着,心下大骇。眼前的男子比记忆中沧桑了, 也晒黑了, 可是那种让人讨厌的气势仍然在。 没错,确实是佟家的三郎。 “你…你是佟三郎,你怎么在这里” “自是日夜念着李老夫人, 一日都不敢相忘,宁愿冒着性命之危也要来见李老夫人面,好算算我们之间的旧账。” 佟三郎的声音又冷又恨, 听得常氏心忽忽地往下沉。看着脸色灰败的儿子,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大。 “三郎说笑了,我们两家是姻亲,哪有什么账要算你远道而来,不如在家里住两日。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透露你的行踪。” 常氏一心想稳住他,她以为她有意示好, 佟三郎怎么着也会卖她这个面子。如今的佟家可不是过去的佟家, 佟三郎少不得还要停靠他们李家。 佟三郎大笑起来,“李老夫人真是热情好客,先将我安顿在府中, 困住我。然而再去通风报信,让人把人抓起来,对不对” “三郎,你想哪里去了我们怎么会让人来抓你,你说是不是啊,大哥儿” 被亲娘点到名的李复儒还有一些恍惚,他总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像做梦似的。他闭了一下眼,睁开后佟三郎还在。 不是梦。 “三郎,我娘说得对,你回一次京不容易,住两天再走吧。” 佟三郎玩味地看着他,这个李复儒,事到如今还想装傻,真是够天真的。佟李两家,自大姐死后,已是死仇。 “李大人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不好了。我才说过不久的话,李大人就忘记了我来找你们,是来算账的,算一算你们逼死我大姐的账!” 常氏的心漏跳一下,面上血色尽褪。 “三郎,你听谁胡说的你大姐是自己自尽的,没有人逼她。她怕拖累了我们李家,她处处为我们李家着想,是我的好儿媳,是我们李家的恩人。” “李老夫人,后面的话说得倒是没错。我大姐处处替你们李家着想,当起得好儿媳三个字。可是她虽然,你们李家却是坏透了根。你摸着良心问,你做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真的不怕半夜我大姐来找你吗” 常氏身体缩了一下,眼神飘忽。 佟三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玩着手中的剑,“我这人向来没什么耐心,也不喜欢和别人掰扯什么,更不会对长辈动手。李老夫人到底年长,与我父母同辈,我不会为难你的。” 常氏闻言,大松了一口气。 “三郎,这就对了。自打你大姐嫁进来后,我是当成亲女儿一般的疼爱。她去世之后,我伤心了许久。可是看着年劝的三娘,还得打起精神来。你是不知道…” “够了,给你颜色你还想开染房了!你做的那些事情,别以为神鬼不知。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我说不为难你,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我只是不会自己动手而已。” “你到底想怎么样”李复儒烦躁地低吼一声,看到佟三郎手中的剑,气势又矮了下去。 佟三郎看着他,“李大人何必如此心急,这件事情还得李大人来做。当年李老夫人用三娘来威胁我大姐,逼得我大姐悬梁自尽。今日我便效仿李老夫人,来一个以牙还牙。” 过去的十一年间,佟家人困在那蛮荒之地,如鱼陷泥潭怎么都脱不了身。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二殿下相助,他们佟家终于可以和李家好好清账了。 常氏猛烈摇头,“不…她不是我逼死的,是她自己寻死的…” 佟三郎充耳不闻,一字一字冰冷地道:“我佟家百年传承,在京中自有人脉。李老夫人,你若是想李大人继续为官,便以命相抵。否则你们母子打哪来回哪去,住你们的破屋子,每日里替人浆洗度日,你们看可好” 常氏浑身冰冷,如置身于冰窖之中。 这个佟三郎,好毒的心思。 “你说什么鬼话!你以为佟家还是以前的佟家,我儿是堂堂四品御史,岂是一个罪臣说罢官就罢官的。大哥儿,莫听他扇动,他就是想讹我们。” 佟三郎只是笑笑,并不分辩。 “李老夫人不信,我没什么好说的,咱们走着瞧。”他转过身,又回头道:“你们别想报官抓我,因为我现在就离开京城,没有人能抓住我。不过你们不要心存侥幸,我即使不在京中,也依然有法子兑现自己说过的话。” 说完,他这才大步出了屋子。 常氏身体一软,瘫倒在床,拼命喘着粗气。 李复儒神色莫名,看着她。 她心里一个突突,“大哥儿,你不会真信了他的鬼话吧” 儿子要是听信了佟三郎的话,那么会不会……不会的,大哥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会为了一个外人的话,就对自己这个亲娘做什么。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如此虚,儿子的眼神中那种让人看不懂的东西叫人害怕。身上的被子像没盖似的,她冷得浑身发抖。 “大哥儿…” “娘,贞娘真是您逼死的吗” “你胡说什么!你是不是听信了佟三郎的话我告诉你,他就是没安好心,他们佟家没有一个好人!他们是想害我们李家啊,大哥儿,你千万不能……不能相信他的鬼话啊!” 李复儒感觉自己都飘着的,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只知道,佟三郎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一定会说到做到。 他十年寒窗,为了出人头地日夜苦读。好在苍天不负,他凭着自己的能力中了童生、秀才、举人,再到探花。一举入仕,成了侯府的女婿。 一步步走来,不敢乱走一步。 到如今他已是御史,如果佟三郎真的用佟家百年的人脉来打压他,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还有之力。因为李家没有倚仗,没有靠山。 为什么 他这么努力的人,要承受自己不应该承受的东西 “娘,贞娘…” “你别问了,大哥儿,你赶紧回去歇着吧。今天的事,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若是下次再见到佟三郎,我们立马报官。一个流犯,竟然偷偷回京,要是被陛下知道了,佟家哪里还有翻身之日,拿什么到我们李家来耀武扬威。” 常氏色厉内荏,越说越觉得自己想得没做。猛地一骨碌翻身坐起,盯着李复儒,嘴里喃喃着,“没错,就这么办。大哥儿,你去锦宁侯府,把佟三郎回京的消息告诉侯爷。我相信,侯爷一定会出手的。” “娘,这能行吗”李复儒反应过来,觉得有些没底。没听说连家和佟家有什么过节,连家会帮他们对付佟三郎吗 常氏冷哼一声,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不说佟家和连家有什么恩怨,但连贵妃对佟贞娘是十分忌讳的。 当年,要不是连贵妃暗示自己,她哪里来的胆子逼死佟氏。她相信,连贵妃一定乐意替他们出手,收拾佟三郎。 佟三郎以为他们李家没有靠山,想弄垮他们李家,那不能够。 李复儒暗下了决心,要想对付佟三郎,还只能靠上锦宁侯府。以前是他傻,只想做朝中一股清流,没有和其他的同僚一样靠上连家。 要不然,佟三郎也不敢在李家放肆。 “娘,您快点休息吧,这事儿子心里有数。” 常氏这才算是放了一半的心,躺了下去,却是一夜辗转无法入睡。 且说李复儒寻了一个机会,见到了锦宁侯。锦宁侯最看不起像他这样迂腐的穷酸,明明靠女人起的家,却还做出一副清高的样子。 这些年,侯府不停拉拢朝臣,为何一直无意李家,还不是看透了李家带不来什么实质的利益。不过现在不比以往,便是虾米也不放过,当下十分热络,让李复儒十分得意。 等说到佟三郎进京一事,锦宁侯是瞪大了眼。 “佟三回京了什么时候的事” “下官昨夜里见过他,不知他具体哪里回的京。” “李大人,你这件事情办得漂亮。像佟家的那样的罪臣,突然回必是有所图。我一定禀告陛线上,全城捉拿。这事你立了功,我记下了。” “能为朝中心忠,是我等身为臣子的责任。若不是碍于他是我的小舅子,我也不会求到侯爷这里。” 锦宁侯心下冷笑,这个李大人,还真是六亲不认,连自己的小舅子都举报。不过也幸好他是这么个人,要不然他们哪里知道佟三竟然不声不响回京了。 当然,这事他是不会先禀告陛下的。而是私下搜查,等捉到了人再说。 李复儒了却一桩心事,觉得浑身轻松。同时心里更加确信,要想保一家平安只有傍上连家。所以当锦宁侯留他一起吃饭时,他假意推拒了两下就应承了。 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外面快宵禁了,他才离开侯府。 酒气上头,坐在桥子上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听到很多人在说话,还有一个女子的哭气。那女子哭得凄惨,好像还听到什么死啊活啊的。 他头疼欲裂,暗想着巩氏真是越的怠慢了。自打搬出原来的大宅子,巩氏比以前要惫懒多了,也没有从前的温柔小意,开口闭口就是银子。 为了晟哥儿名下的那些东西,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的,家宅不宁。 若是从前,巩氏哪里敢。想到如今李家过的日子,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早早依附了连家哪里有这样的事情。 女人的哭声越来越大,他心烦气燥。 不想一盆冷水泼下来,他浑身一个激灵。 哭声戛然而止。 “侯爷,人醒了。” 随着人声响起,屋子里呼拉拉又涌进来许多人。李复儒勉强掀开眼缝,一看之下睡意全无,眼睛睁得老大。 这是哪里 他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在这个地方 侯爷,什么侯爷 他看到虎黑着一张脸的锦宁侯,还有地上裹着被单的女人。那女人头发零乱,脸都被扇肿了,只知道哭。 “侯爷…” 锦宁侯冷笑,“你还知道我是侯爷李大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把手伸到我的后院了!” 李复儒口瞪目呆。 锦宁侯说的话,每一个字他都听得见,可是他怎么听不明白了的。什么后院,这里难道是锦宁侯府的后宅 “侯爷,下官不知道怎么回事……” 说话间,他想起身,却不想看到自己光着身子,脑子里立马嗡嗡作响。这是怎么回事零乱不整的女人,还是自己也没穿衣服… 难道… 不,他明明记得坐上了轿子的。 “侯爷…一定是有人陷害下官…” “侯爷,妾昨天睡着了,不想这人进了屋子……妾以为是侯爷,就从了他……”那女人呜咽着,替自己辩解。 锦宁侯哪里听得见半个字,要不是李复儒是朝廷命官,他现在就让人拖出去乱棍打死了。竟然敢让他做龟公,李大人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要是他连这事都忍得了,以后锦宁侯府还有什么颜面在京中立足。 “来人哪,捆上李大人,我要去陛下面前讨个公道!” “侯爷,别……您放过下官吧,这都是误会。”李复儒急了,真闹了陛下的面前,他这辈子就全完了。 千万不能闹开,闹开了他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侯爷,您说……您让下官做什么,下官就做什么,千万不能传出去啊…” 锦宁侯眼珠子转了两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李复儒这人虽然无用,却有一个可以利用的地。毕竟是寿王妃的父亲,倒是可以…… “李大人,你我同朝为官,我实在是想不到,你竟然做出如此龌龊之事。要是我连这口气都忍了,传了出去天下人该如此耻笑我侯府。” “侯爷,您说怎么办只要不传出去,把这事抹了,您让下官做什么,下官一定照办。” 李复儒一心想保住名声和官位,此时什么都顾不上了。什么礼义廉耻,什么清高气节,统统都抛在了脑后。 这样的人,在锦宁侯眼中,已经变成了一条狗。 他叹了一口气,“也罢,毕竟是丑事,传了出去都不好听。既然你喜欢这个女人,我便送给你了。至于今天的事,就烂在肚子里吧。” “下官多谢侯爷,谢侯爷。” “你可记得你说过的话,莫要辜负了我的一片心意。” 李复儒哪有不应承的道理,只恨不得千恩万谢以示忠心。 锦宁侯很满意,让人侍候他洗浴换衣,派了一辆马车亲自送他和那女子回李家。为了遮丑,只说那女子是府里的丫头,并未说是通房。 李复儒死里逃生,心有余悸,看也不看一眼那打扮妖娆的女子。 马车行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车夫说是前面堵了路,要等一会儿。他心情烦躁,恨不得立马飞回家中。 此时那妖娆的女子开口了,“李大人,何必心烦气躁,且静下心来,好好享受仅有的几天好日子吧。总归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无论你怎么折腾都是无用功。” 他顿时惊恐莫名,看向那女子。 第74章 紧逼 女子眉眼细长, 极具风情。上挑的眼就那么看着他,他心里已是惊起巨浪滔天, 骇得半天回不了神。 “你方才说什么” “李大人年纪果然大了,不仅糊涂, 耳朵还不好使。” 李复儒盯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就是这个女人, 一定是这个女人算计了自己。他明明上了轿子, 怎么会莫名其妙又回到侯府了呢 “是你……是你对不对” 女子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李大人真会开玩笑, 我一个贱籍女子,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李大人就不好好想想,我们侯爷为什么留您吃饭那酒是寻常的酒水吗” 李复儒反应过来, 不敢置信,“你是说…侯爷故意陷害我的,为什么” 女子轻轻挑了一下眉,嘴角露出一丝讥讽,“李大人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您可是寿王妃的亲生父亲,您说侯爷是为了什么” 锦宁侯是为了宁王, 宁王想对付寿王, 所以自己是受到了无妄之灾。他明明都把那女儿赶出去了,为什么还会受到牵连 “李大人一定在想,寿王妃姓佟, 与李家可没了关系,侯爷怎么会算计您,对吗李大人为官多年,倒是天真得紧。寿王妃是您的女儿,血缘关系无论如何都抹去不了。您说,侯爷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李复儒看着她,将信将疑。 “你是谁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我” 女子“咯咯”一笑,朝他抛了一个媚眼,“我是谁您不用知道。不过我家主子不喜欢不听话的人,尤其是李大人这样的。” 李复儒更是惊骇,这个女人是谁他后背生凉,双腿软成一瘫。莫非,这就是锦宁侯的算计锦宁侯一早就想捏住他的把柄加以利用。 不…还有佟三郎… 一时间,他的脑子全乱了。完全分不清到底有几个人在算计他,也猜不出这个女子到底是谁的人。 主子 她的主子是谁 女子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抬手掩嘴打了一个哈欠,“折腾一宿,我困得很。您放心,我的身份我会告诉您的,待我眯一会儿再说。” 这时,前面的路通了,马车又重新上路。 李复儒看着真的闭眼睡觉的女子,恶从胆边生。他颤抖地伸出手,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掐死她,只要她死了,什么把柄都没有了。 手还未碰到,女子突然睁开了眼,嘲讽一笑,“李大人,我劝您还是少动这个主意。我要是死了,侯爷定会以为您是杀人灭口,对他有异心。您说他还会护着您吗” 李复儒一凛,没错。 他现在不能得罪锦宁侯,他还要靠着侯爷对付佟三郎。等解决了佟三郎,这个女人再处置也不迟。 但是…… “哼,你根本就是别人藏在侯府的奸细,我除了你,是为了侯爷。侯爷知道后,不仅不会怪我,还会更加信任我。” 女子闻言,大笑起来,直笑得流出了眼泪,方才停止。 “李大人可真是天真的紧,请问您有什么地方值得侯爷信任。他若真是信任你,怎么会不搭理你们李家您真以为你是朝中清流,无人能及,不愿与其他人同流合污。实话告诉你,侯府之所以一直没有拉拢你,是因为你没有价值,不值得他们费心。” 李复儒一听,恼怒不已。 他明明是不屑与其他人为伍,怎么会是别人不屑拉拢他 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女子勾着唇,重新闭上眼睛,慢条斯理地又道:“您要是这么告诉侯爷,他只会以为您对他不忠,找借口灭了我这个活口。您说他以后还怎么敢用您” “你……你到底是谁” “李大人如此心急,看来我要是不说,这觉是没法好好睡了。不怕实话告诉您,我的主子啊自然是另有其人。我是专门盯着您的,监视您的,您以为现在投靠侯府就能万事大吉了,真是想得太简单了。” 李复儒的心一突,他的脑海中猛然想起了佟三郎临走时说过的话。佟三郎说自己就算是离京了, 也有人手对付李家。 “你是佟家的人” 女子又笑了,算是默认。 她叫红药,是佟家安插在连家的钉子。这么多年了,她以为自己不会有上场的一天,没想到还有收到主子命令的一天。 这一天,她等得太久了,那个锦宁侯府,呆得让她腻味。 李复儒惊惧了好大一会儿,猛然叫车夫停车,扒开车帘大喊,“快调头,回侯府,告诉你们侯爷,这个女人是佟家的奸细。” 车夫看了他一眼,“李大人,我们侯爷说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把您和红药姑娘安全送回李家。” “我的话你没有听到吗她是佟家的奸细!” “李大人您真会说笑,红药姑娘是我们侯府的家生子,跟了我们侯爷十几年了,怎么可能是佟家的奸细。您不会是反悔了,耍我们侯爷的吧” 马车内的红药委屈地抽泣起来,看起来好不可怜。 李复儒心凉了半截,放下车帘,就见红药对他抛了一个媚眼。这下他的心全凉了,这些世家的手段,他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李大人,您便是告到陛下那里,也没人能信的。” “我……错了……” 他瘫坐下来,一脸的灰败。 “李大人莫要心灰意冷,又没人您的命,您做出这般样子做什么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主子是明理的,不会伤及无辜。” “你们主子……是想要我母亲的命!” 红药讽刺一笑,“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事情,有何不对” 李复儒无言了,他和她能说得着什么佟三郎好毒的心思,他就不信了,佟家都落败多年了,还能左右得朝中的动向。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且不说他一夜未归带了一名女子回家后,巩氏如何闹腾。只说他闭门不见人,担惊受怕几天后,终于等来了那悬在头顶的刀落下。 这把刀不是弹劾他私德不休,也不是弹劾他宠妾灭妻,更不是弹劾他受人银钱,而是挖出了一件更久远的往事,科举买题。 这件科举买题的案子恰好是他下场的那一年,只要往深一想,就能看出其中的不对劲。他惊得腿都软了,跑去质问红药。 红药刚把巩氏气跑,正闲得无聊,看到他气急败坏地走过来,调笑一声,“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他已经不在意她的态度了,“你说,是不是这件事情” 红药笑了一下,“李大人还不算笨,没错,正是此事。” 接着她告诉他,当年与他走得近的一人正是参与买题卖题的人。那人已经被收押,已审问出了好些个人,至于会不会有他,就看他怎么做了。 他有没有买过,他自己知道,可是别人不会听他的。 “我没有做过的事,你们……” “您哪,就是太天真。有没有做过,您说了不算,得看别人怎么说。我家主子最不耐拖泥带水,您要行事就快些,否则被人供出来了。莫说您的官职不保,恐怕还有牢狱之灾。” “你们……” 他不知道用什么话来表达此时的愤怒,只能用恨恨的眼光凌迟着红药。红药根本不在意,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最终,他败下阵来。 他知道,到了这个时候,他求谁都没有用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常氏的屋子门口。这个宅子太小,没走几步就到了。这事都怨母亲,要是母亲没有逼死贞娘,他何至于娶巩氏那个女人。 贞娘温柔貌美又贤惠大度,他们夫妻感情一向好。如果贞娘没有死,他们现在还生活在大宅子里,一家人和和美美。 常氏身边的丫头看到他,很是欢喜,“老爷回来了,方才老夫人还念叨呢,说是现在天慢慢凉了,该让下人们给您书房早些点上炭火。” 他没有回答,走了进去。 常氏耷拉着眼皮,“你今儿个倒是记得我这个老婆子了。” 这几天儿子不露面,她其实是有些不安的。想到那夜的事情,几天来都没睡过好觉。听说儿子去了一趟侯府,还带回了一个女子,她就猜锦宁侯定是愿意帮他们了。 半天没听到儿子回答,抬眸一看,心惊不已。 只见李复儒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神直勾勾的,满是怨气。 “大哥儿……” “母亲,儿子的前程怕是要完了。” 李复儒说完这句话,肩膀一垮,跪在她的面前。常氏吓得眉眼不耷了,脸也不黑了,立马睁大着眼,手跟着一哆嗦,杯子里的茶水洒了出来。 “大哥儿,你莫要吓娘,这是怎么了” “娘,佟三郎出手了……” 只这一句话,常氏如坠冰窟。 母俩一个跪着一个坐着,身体都像定住了一样,半天都没有动作一下。外面的下人不敢进来,小心瞄了一眼,惊得立把转过头去。 不知过了多久,常氏终于有了反应。 “你打算怎么办” 李复儒能怎么办一边是自己的前程,一边是自己的孝道,这样两难的事情,让他怎么选母亲为什么就不能学学贞娘 此刻,他的心里只有怨恨。 常氏盯着他的眼神,已从他眼中看出了答案。一时之间,呼吸急促,一把抓起桌上的杯子,丢了过去。 “我是你的母亲!我十月怀胎生的你,含辛茹苦地把你养大,供你读书…你竟然,你这是大不孝,是要遭天遣的!” “母亲!您逼死贞娘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会遭报应!” 常氏大骇,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自己的儿子口中说出来的。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谁她都是为了他啊!为了他的前程,为了他的仕途,为了不让他被佟家连累,她做了那个恶人。 到头来,他反倒过来责怪自己。 果然,不是亲生的,怎么都养不熟。 “大哥儿,我们不要中了佟家的奸计,佟三郎是想离间我们母子,我们不能让佟家看了笑话。万一真是做不成官了,娘像以前一样给人浆洗衣服养你,好不好” 她以为,提到从前艰苦的日子,儿子的心会柔软下来,会记起她这个当娘的是如何养大的他。可是她没想到,不提还好,一提李复儒整个人都不好了。 经历过富贵,怎么可能再过潦倒的日子。 “娘,孩儿苦读多年,在朝中兢兢业业多年,难道就要付之东流吗” 他怎么能甘心。 “不怕的,娘方才是胡说的,咱们有银子。晟哥儿名下还有那么多的东西,足够我们衣食无忧,呼奴唤婢的。” 常氏表现得小心翼翼,满脸的讨好,李复儒的心软了下来。 到底是自己的亲娘,要是真逼她去死,他还真狠不下心来。心里怪着她,为什么不能学学贞娘,为了儿女甘愿奉献一切呢 失魂落魄地离开常氏的屋子,巩氏斥骂下人的声音传来,他烦不胜烦。不想不经意一扫,就看到倚在墙角的红药。 “李大人,老夫人一定不愿意成全您吗” 他怒目相对,“你闭嘴!” “您何必恼怒,我早就猜到李老夫人不愿意的,毕竟不是亲娘,哪里可能为你做到那一步。” “你说什么谁不是亲娘” 红药一笑,甩了一下帕子,“哎哟,李大人不知道啊我当李大人知道呢。也难怪,这事知道的人不多,除了李老夫人和安老太太,谁也不知道。您哪,不是李老夫人的亲儿子,而是安老太太的儿子。李老夫人当年生的是女儿,就是您的妾室安莲儿。” 李复儒听完,呆若木鸡。 等回过神来,红药已经离开了。 他的心翻江倒海一般,又是惊骇,又是愤怒,还有不为人知的羞恼及庆幸。不是自己的亲娘,那么就无关什么孝道了。 猛地折身回去,只看到常氏的屋子紧闭着门。 他敲了一会儿,里面的丫头出来,说是老夫人病了要静养几日。他一肚子的事情,哪里等得了几日,闯了进去。 常氏根本没有躺在床上静养,而是在收拾细软。 “娘,您在做什么” 第75章 常氏之死 常氏听到他的声音, 面露惊慌。 待反应过来,急忙把手中的匣子关上, 紧紧抱在怀中。脸上先是警剔,努力恢复成以往慈祥的样子。可是笑容有些发僵, 极不自然。 “我还能干什么,这不天气转凉了, 我收拾一下衣物。” 床铺上堆满衣物, 零乱不堪。柜门大开,东西扯得到处都是。地上放着两个箱笼,已被装得满满的。 看起来确实像收拾衣服, 但也像整理行装,要出远门。 李复儒刚刚才得知她不是自己的亲娘,现在看她的行径是越发肯定这件事了。母亲的样子, 分明是要离开李家。 “娘要出门” 常氏心一突,转而面带愠色,“你越发长进了,听了别人吓唬几句,连娘都不顾了。我一把老骨头,黄土都埋半截的人了,就不留在家里给你添堵。我寻个地方, 自生自灭吧。只要我离开李家了, 想那佟三郎也不会揪着你不放。大哥儿,你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纵是委屈自己也不愿你受苦……” 换成以前, 李复儒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感动自责。感动母亲的深明大义,自责自己竟然动了那样大不孝的念头。 可是此时,他只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常氏。 常氏见这招没有起效,更加心里发凉。这个儿子,什么时候为了自己的前程,到了这般不择手段的地步,甚至敢逼迫自己的母亲。 他就不怕被人知道,参他一个大逆不道纵然没有人参他,他也有把柄落在佟家人的手上。以后佟家人捏着这一点,让他俯首帖耳,他就真成了佟家的狗了。 “大哥儿,娘不愿别人说你闲话,败坏你的名声。你只消对外说母亲出去养病了,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能活几天,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人就没了……你也不用担那不孝的名声,更不用被人胁迫着做出有违人伦的事情,也省得以后佟家人用这个来拿捏你,让你做事。” 她都说得如此直白哀伤,大哥儿总该心软了吧。 然而,并没有。 李复儒看着她,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从小到大,母亲是好强的,为了供他读书确实吃了很多苦。但是她是为了他吗不见得吧。她难道不是为了她自己,若不是他中探花入朝为官,她哪里能享这么多年的富贵 母亲逼死贞娘,真的是为了他的仕途着想吗要不是外祖母非要他娶巩氏,母亲是不是想把安氏扶正母亲宠着安氏,宠着笙姐儿和晟哥儿,让他白白担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声,这真的是为他好吗 人若是起了疑心,便是以前觉得寻常的事情,也会变了味。此时的李复儒,心里认定常氏事事都存着私心,怎么都不会轻易心软了。 要不是她,他会被佟家人恨上吗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她说得再好听,再天花乱坠,都不过是为自己开脱。 “娘,您说事事都是为了我着想,对吗” “大哥儿,我只你一子,娘不为你娘为谁娘不忍看你为难,也不忍你处处受人掣肘……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看着心疼啊!” “我是您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事到如今,您还在骗我。” 常氏惊骇不已,他是知道什么了吗为什么这么问不,不可能的,这件事情除了她们姐妹,谁也不知道。 “大哥儿,你说什么胡话,你不是我生的难道还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你怀胎十月,痛了两天两夜生下你,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 李复儒心里堵得难受,深吸一口气,“你怀胎十月,痛了两天两夜生下的孩子是安氏吧以前我就奇怪,您要真是为我好,为了我的前程,怎么会那么偏心一个妾室您难道不知道,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声,足够别人在陛下面前弹劾我” 常氏震惊,他果然是知道了。到底谁告诉他的 “你胡说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我生的,安氏是你姨母生的。你不能…你不能为了昧良心,就扯出这样的谎话。” 说到最后,她隐约明白了什么。或许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是想逼死自己才扯出这件事情。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还有活路吗 心里的绝望和悲哀彻底击垮了她,这个时候她突然就想到了佟氏。当年的佟氏是不是也是如此的绝望,如此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佟三郎,好毒的心思啊! 李复儒走近一步,紧盯着她,“母亲说不出话了,母亲真是瞒得我好苦,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我的内宅乱成这样,原来都是母亲在作怪。为了您的亲女儿亲外孙,您还真是不管不顾。昧下贞娘的嫁妆,苛待我的嫡女,让我和佟家成了死仇,这一切,都是您造成的。您还说一切为了我真是天大的笑话!要不是你,我和贞娘夫妻恩爱,佟家人怎么会恨上我” “不,不……” 常氏吓得连连后退,到了此时,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房梁。 不,她不想死! “来人哪,来人哪,老爷疯了!” 李复儒冷笑起来,果然不是亲娘,脏水往他头上泼得这么快。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不念养育之情。 门口的丫头小心地探进头来,被他一瞪,“滚出去!老夫人疯癫了,任何人不许进来。” “我没有,我没有……你们快去喊……”常氏的话卡在喉咙里,她发现没有人会帮自己了。莲儿和柴妈妈被赶走了,笙姐儿出嫁了,晟哥儿在书院。这个家里,没有人会来救自己。 突然,她跪了下来。 “大哥儿,娘求求你,求你看在我们母子一场的份上……放娘走吧。娘以后一定日夜吃斋念佛,替你祈福,保佑你仕途通达,步步高升…” 李复儒垂眸看着她,她几天之内苍老的脸,她发间的银丝,还有她脸上的泪水。他心情特别的复杂,五味杂陈。 “当年佟家小姐也曾如此求过老夫人,老夫人那时候放过她了吗”一道女声响起,一身红衣的红药施施然进了屋子。 “你怎么进来了”李复儒皱起眉头。 红药笑意吟吟,“我打晕了门外的丫头,就这么走进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当然要亲眼看到,要不然我怎么向我的主子复命。” 常氏瞳孔翻白,这个女人是谁,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红药像是知道常氏的疑惑,好心地解了答,“老夫人一定奇怪我是谁吧我们家小姐嫁进你们李家,处处伏低做小,对你这个婆母也是恭敬有加。你逼死她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一天,你自己也会被人逼死因果相报,现在是时候了,所以我是来催你命的人。” “你……你们……” 常氏想晕过去,可是她知道不能,身体一软,瘫倒在地上。报应,是报应啊!她不应该养大一条白眼狼,不应该太心软放过那个孽障,要不然怎么会有今天。 李复儒有些不忍,到底是养大自己的母亲,他们做了几十年的母子。 红药微微一笑,“李大人,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我们主子的耐心不多,牢里的那人要是咬出了些什么,对大人来说那可就是灭顶之灾。到底要如何,就看大人您怎么选了。” 语毕,她轻盈地离开了,步子带着轻快。 这一夜,对于李复儒来说,最是煎熬。 彻底撕破了脸,常氏自知活不成了,软倒在地上。她的眼神恍惚起来,仿佛看到顶上的房梁像活了一样,在向她招手。 房梁之上,还有笑吟吟的佟氏,在一声声地呼唤着她,让她过去。 不知道他们母子最后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李复儒有没有像常氏做过的那样允诺什么,总之第二天早上下人们发现了悬梁的常氏。 常氏的死,最高兴的是巩氏。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熬死那个老虔婆了。等到了无人处,她无声大笑。 佟锦素也很快得到了消息,她还在庄子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摆弄院子里的花草。悠闲的日子,总让人忘记了京中的尔虞我诈。 抬头望天,难得的好天气,真是一个好日子。 他们对外虽然宣称是在庄子上养病,可是她知道事情不简单。每逢夜晚越千邑就不在庄子上,她大约知道他是干什么去了。 皇权之争,向来就没有轻松的。 常氏终于死了,还真是巧得很,竟然也是自尽的。她不相信事情会如此巧合,所以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 这个人,不是佟家舅舅就是越千邑。 随着越千邑越来越少呆在庄子上,她感觉形势越来越紧张了。京中先是曝出李复儒中举那年的买题卖题,紧接着又曝出科举舞弊案。 锦宁侯与宁王都被卷入其中,参与了当时的案子。顺藤摸瓜,这才发现不止那一年,往后的每一年春闱都有锦宁侯府的影子,到了近几年,几乎所有出仕的进士们都和侯府及宁王有关连。 这说明什么,说明举朝内外的官员有大一半以上是侯府的门生,锦宁侯府想要做什么,可以一呼百应。古往今来,有哪个世家敢这么明目张胆,如此视帝王如摆设。 一时之间,朝中气氛诡异,明帝的脸色一日沉过一日。 平安宫内,连贵妃夜不能寐,坐在桌前手撑着头,正想得入神。听到宫女的声音,这才猛地一惊回过神来,就见明帝脸色不好地走了进来。 “陛下…臣妾未能迎驾,请陛下恕罪。” 若是以往,明帝自是亲自扶她。可这一次,明帝不仅没有扶她,连眼神都没有多给一眼,阴沉着脸坐下来。 连贵妃心里打着鼓,知道陛下因何生气,心生不好的预感。 “十一年前,朕甫一登基就处置了佟家,爱妃可知为什么” “臣妾不知……”连贵妃惶然地抬起头,看着明帝。 明帝眼有薄怒,闻言冷笑一声,“好一个不知!” 连贵妃抖了一下,面上露出柔弱无依的样子,目光饱含情意又带着惊恐,恰似一个茫然无知的人,突然承受帝王的怒火。 她的心却和明镜似的,最近朝堂发生的事情,她一清二楚。她不知送了多少口信出宫,让自家哥哥想办法。然而侯府那边竟然被动到来不及做出任何举措,那些证据就像雪片一样飞到了陛下的案头。 当年佟家出事,正是因为科举舞弊。 那时候她可没少吹枕头风,佟家舞弊其实并无铁证,仅凭几个人的口供,再加上一些所谓的证据,却足以让一个帝王起疑心。 加上她反复提及佟家的那条祖训,男不入朝堂女不进后宫。为什么不让男丁进朝堂,她曲解成佟家人不愿为人臣子,不愿俯首称臣。佟家女不进后宫,那是蔑视皇家。佟家分明是有不臣之心,才把祖训当成金科玉律。 明帝显然是信了,所以才有了佟家莫须有的获罪,被流放蛮荒。 其实早在这之间,连家就用佟家这条祖训大作文章。当年佟氏之所以会嫁给毫无根基的李复儒,也是因为这个。 有人受连家指使,故意在先帝面前提起佟家嫡女如何才貌无双,可为太子侧妃。佟家自是搬出祖训婉拒先帝,先帝嘴上虽不说,实则心里生了恼怒,忌讳佟家。 世家大户眼明心亮,看出了端倪。想和佟家结亲的人都打了退堂鼓,毕竟哪个臣子也不敢越过皇家。 佟家连皇家的亲都敢拒,却允了他们家的亲,那岂不是在打先帝的脸。 所以,佟氏才嫁给了没有背景的李复儒。 连家想往上爬,那时候第一个要超越的便是佟家。佟家与诚国公府交好,这点连家更不能忍,于是费尽心计把佟家弄倒了。 这些年,京中无一世家可与连家相提并论。 “陛下,臣妾只知佟家犯了事,并不知详情……臣妾一介宫妃,居于深宫,所思所想皆是陛下的喜怒哀乐。至于旁的,臣妾从不会费心,也不会过问。陛下突然问臣妾,臣妾心里惶恐。” 明帝看着她,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那张保养极好的精致面庞上,除了伤心担忧之外,确实并无别的。 他的心情顿时好了一些,看来想容并没有参与那些事情。 肯定是锦宁侯的野心越来越大,竟然连宁王都被扇动了。他是天子,可以宠爱某个女人,可以看重哪位皇子,却绝不允许有人挑战他的帝威。 锦宁侯想一手掌控朝堂,架空他这个皇帝,简直是其心可诛。 还有大皇儿…… “朕自是信你的。” 他亲手扶起连贵妃,连贵妃心下得意。她了解这个男人,自认为阖宫上下无人比她更能掌握这个男人的心。 “有陛下这句话,臣妾便是死…” “爱妃胡说什么,你是朕的女人,旁人做过什么,与你无关。” 罪不及出嫁女,锦宁侯府如何,与他的妃子无关。不过经此一事,锦宁侯府是该好好查查,好好敲打了。 他露出些许疲色,“最近朝事繁多,朕常感有心无力,是时候该立太子了。” 连贵妃闻言,心下一紧。 第76章 好日子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是要立太子了吗还是在试探什么这个时候立太子,除了寿王不作二人想。 寿王要是成了太子, 那他们…… 他们连家谋划这么多年, 要是到头来替别人做了嫁衣, 如何能甘心。难道最近的事情让陛下心中恼怒, 厌了他们连家 怎么办一旦名分定了,想再翻盘无异于痴人说梦。除非寿王死了, 或者…… 短短的一瞬间, 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每一念头都带着杀意,你死我亡的时刻,半分容不得松懈。 她抬头温婉一笑, “陛下龙体最重要,别的臣妾不敢多嘴, 只盼着陛下龙体康健, 万岁齐天。臣妾只想一直陪着陛下,便心满意足了。” 明帝面色稍霁, 心下受用。就说想容满心满眼的都是他, 不是那等精于算计的女人。这么多年来,她倒是和从前一样。 “兹事体大,这等大事容朕好好想想。近日政事颇多,朕有些日子没来爱妃这里了。爱妃最近都忙些什么, 说来听听。” 一听他这话,连贵妃心下一松。听陛下的口气,这个立太子一时半会是定不下来的。所以对于他们来说,这段时间是个好时机。 她娇声细气是说起闲事, 大到精心侍候的墨荷开花了,小到御膳房又出了什么新点心,这样的琐事从她口中说出来,像是寻常夫妻饭后闲聊,平淡温馨。 明帝爱来她这里,一则是因为多年的情分,二来就是喜欢听她念叨这些日常小事。 锦宁侯那边的事,他心里有计较。锦宁侯被斥责了几次,责令他一年不许上朝。科举舞弊且已过去多年,当年的举子们都成了朝中栋梁。事关重大轻易不能细查。一旦刨根问底,势必动摇社稷。 所以,不是他不想查,而是不能查。 宁王明面上倒是未见训斥,明帝将他派往帝陵监造,没个一年半载回不了京。此举看似责罚,实则为保护。 越千邑听到这些不痛不痒的消息,冷哼一声。 看来无论锦宁侯和宁王做过什么,都不可能被扳倒,除了谋逆这样的死罪,几乎不可能用任何一种罪名打倒他们。 这个父皇,看似维护平和,不愿皇子们明争暗斗。实则是逼他们舍命相搏,不死不休。这个时候就是比谁更有耐心了,谁先等不住谁就会先动作。 论局势,于他而言是有利的。他是嫡皇子,注定是某些人眼中的绊脚石。那些人想要如愿,必定先要除去他。 所以,别人一定会先动手。他要做的,是等待,等待最好的机会。 佟锦素见他今天没出去,再听到京中传来的消息,知道事情差不多结束了。只不过结果不如人意,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陛下息事宁人,这事只能这样了。 “陛下这心偏得真是没边了。” 没有养在身边的儿子,和自小养在宫里的儿子,果然是不一样的。即使全都是自己的亲骨肉,还是会如此的区别对待。 王爷再是名正言顺,想要顺理成章,只怕没那么容易。 她没形象地躺在椅子上,一只手垂着,刚才够到边上的花草。不自觉地揪着野草,嘴里还叼了一根。 越千邑回头一看,就看到她这副样子。 她倒是越发的自在了,在他的面前毫不矫情。他的目光柔和下来,她今天没有上妆,皮肤白到通透,裹在白色的狐衾中,一双眼睛灵动慧黠。 像一只吃饱喝足晒太阳的小动物,美得活灵活现。 太阳照在人的身上,温暖又舒适。她半眯着眼,神情惬意,很是享受这样的悠闲时刻。要是没有皇权争斗的那些糟心事,这样吃吃喝喝懒懒散散的日子真是再好不过了。 突然,一道阴影罩下来。 她抬起眼眸,才发现不知何他走了过来。 他身后是苍翠的远山,阳光似从他的眼眸中洒出来,点点星辉汇入她的眼中,沁进她的心里。她恍然不知身在何处,只觉星光将她包围,如梦似幻。 这是她此生见过最美的风景,世间独有,仅她一人能见。 下人们都站在远处,成妈妈扯了两下墨语和绿荷。墨语和绿荷原本低着头,犹豫着该不该回避。成妈妈这个举动可是救了她们,她们连忙顺势跟上,几人躲进了小厢房。 院子里的那一对男女保持着原有的样子,两人就那么看着,姿态静默。这一刻仿佛隽永静止,美得好比一副画。 最先动的是越千邑,看着他走得更近,佟锦素不由得紧张起来。 天时地利人和,难道就是此时吗她的心期待起来,身体像是被人定住一样,动也动不了,也不想动。 “日头大了,要回屋吗”他问。 她咽了一下口水,点头。 他伸出手,将她从椅子上拉起。他的手温暖而干燥,修长的手指紧紧将她的手包裹着,密密地握在手心。 她有些心虚,这大白天的。 左右环顾,好在这里不比王府,倒是没那么多的讲究。下人们也挺识趣,此时都不在院子里,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却是红了脸颊。 进了屋,径直去到内室,放下帘子。 待散了幔帐,低吟声断断续续地溢出来。一切水到渠成,直到日薄西山,鸟兽归巢。情人缱绻,相拥相偎。 成妈妈和墨语不知何时守在外头,静等着主子们的传唤。屋内有细微的吟哦声传出来,听在成妈妈的耳中,恨不得双手合十,念几声阿弥陀佛。 可算是成事了。 天都要黑了,也不算白日宣淫。她心里替主子们开脱着,半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主子们一直没能更进一步,没人比她更着急。 现在好了,都是夫人保佑。 这一天过后,越千邑和佟锦素过起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俩人蜜里调油一般,成日里腻在一起。 下人们看在眼里,喜在心头。</p> 如此快活日子一直持续到京中传来陛下病倒的消息,他们这才收拾行装进京。陛下一向身体康健,突然病了,也不知是什么情形。 佟锦素心里纳闷着,问了出来。 越千邑看了她一眼。 两人已心意相通,灵肉交融。彼一个眼神,都能看出其中的深意。这个眼神,她看明白了。心下一惊,他们在京外养伤,难道连家又有新动作了陛下这病来得突然,会不会有什么内情 带着这样的疑惑,夫妻俩人回府换了衣服就进宫了。 明帝确实病了,倒不算太重,就是咳嗽。咳了好些天,太医说是风寒入体,换了几个方子都不见好转。 陈皇后面有愁色,看到儿子儿媳,大致说了一遍。 “陛下此次风寒,一直好不利索。不止是你们,宁王也被召回来了。” 既然是小病,为何连宁王都要召回来。陛下这次生病,倒像是某种信号。佟锦素说不上来,她只知道事情一定不会如表面看上去的这般简单。 “母后莫急,有太医们在,父皇不会有事的。” 陈皇后幽幽叹气,这事透着一股子不简寻常,陛下一向身子康泰,便是寻常的小病小痛,一剂药下去也好了。不像此次,几日都不见好转。不过这话她不能明讲,想来儿子儿媳心里也有数。只是她不明白若真是连贵妃做的,图谋是什么 陛下真有个什么事,名正言顺上位的也是邑儿。 连家此举不仅冒天下不韪,而且还是在替别人做嫁衣,以连家人的性情,这是万万不可能的。除非他们还有什么后招,以她现在的猜想,连家是想直接上位。 如何上位 自是清扫挡在宁王前面的人,一个是陛下,一个就是邑儿。 陛下这个病,端看后续。若是一直拖着不好,越发的严重,就证明自己猜得不差。如果真是这样,邑儿要万分小心了。 她的眼中闪过担忧,邑儿去京外养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是托辞,他是在避连家和宁王的锋芒。想到他自小被送到夏国,孤苦伶仃,一人承受那样的苦难。 她没办法左右陛下的决定,因为陛下是他的亲生父亲。 若是旁人想害他的儿子,她是不会答应的。这后宫阴谋重重,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她兢兢业业多年,不为争宠,只为替皇儿守住应有的名分和地位。连家想除去他们母子,也要看她答不答应。 “邑儿,万事小心。”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这一句话。 越千邑低语,“母后,父皇不会有事的。” 她长吁一口气,点点头,目送儿子儿媳进去。 内殿中,宁王夫妇俩和康王都在,他们一进去,躺在龙榻上的明帝冷淡地看了过来。佟锦素站在连娉婷的后面,越千邑上了前,和宁王康王站在一起。 “咳…咳……” 明帝拼命咳了几声,示意几个儿子上前。 “朕最近身子抱恙,朝堂之中不能无人主事,百官每日上朝递折,都要批复。朕决定休养一段时日,朝事便交给你们兄弟三人。你们且当谨记,凡事商议后再决定,不可刚愎自用一意决断…咳……” “儿臣谨记。” 内侍奉了汤药进来,明帝喝过了药,就让他们退安了。 出了殿,兄弟三人在门口商议。父皇突然让三人临朝共同理事,意欲何为难道是想借机试探他们一番,以观何人有治国之才 宁王与康王你来我往,拟定了章程。越千邑并不插话,表神极淡地听着,似乎并不在意。宁王见之,越发的心塞。 同是皇子,就因为嫡庶有别,自己就得处处低人一等。论长幼,他是长子,是父皇最看重的儿子。若是他还是嫡子,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简单多了。 “方才我与三皇弟所言,二皇弟以为如何” “大皇兄决定便是,我忧心父皇的身体,实在是无心其它的事情。” 宁康两王一窒,连忙表达了对明帝病情的担忧之情。孝道为美,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让越千邑专美于前。 男人们商议之时,女子们离开一段距离。站在不远处的连娉婷对着佟锦素笑了一下,“多日不见,二弟妹的气色越发的好了。” 这话说得诛心了,当爹的累病了,缠绵病榻。做儿子的却带着媳妇在外面逍遥快活,养得红光满面。 佟锦素听到这话,立马一凛,“都是父皇体恤,准我家王爷出京养病。也是我家王爷心疼我,府中没什么闲杂人。我生性愚笨,比不得皇嫂贤惠能干。听说皇嫂治家有方,府中妻妾和睦,真让人羡慕。” 连娉婷眼神起了变化,“二弟妹真会说话,以前我还以为你口舌笨拙,不想是这么个伶俐人儿,二皇弟真是有福气。弟妹莫要恭维我,人都是会变的。以后寿王府人多了,弟妹就会明白了。” 佟锦素笑了,“多谢皇嫂夸奖。” 其它的话,她就不接了。这样的事情,说多了挺没意思的。别人的想法,她改变不了,自己的生活,也不需要别人指点。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们注定成不了朋友。 正说着话的宁王看了过来,“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连娉婷回道:“二弟妹在向我请教如何治家,想来二皇弟的府上很快就要添新人了。” 佟锦素哑然,宫里的女人嘴皮子真是厉害,就这样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足以让人往歪了想。旁人听了,只怕又会说寿王不孝。陛下都病倒在榻了,他还有心思纳妾玩女人。 她自知不是这些女子的对手,不想还是低估了宫斗的厉害。论言语机锋,她真不是宫中任何一个女子的对手。连娉婷三言两语,看似玩笑的话,几乎字字都是杀人无形的暗箭。 此地正处陛下的寝宫,她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之间的谈话会一字不差地传到陛下的耳中。到了那时,不光她一人被陛下所厌,便是越千邑也会受到影响。 原想着解释一下,不想越千邑听了,却是淡淡一笑。 “父皇病了,想来是最近烦心事多。若是我们几府中有喜讯,想必能冲淡一二。我便借皇嫂吉言,希望家中尽快添丁进口,散我越氏枝叶。” 他此言一出,宁王夫妻俩的脸色都精彩了。 第77章 好计 连娉婷一直未能生养,府中妾室的避子汤也未曾断过。是以, 宁王府中, 目前为止, 并没有传出过喜讯。 宁王此前心中虽有些不虞, 但到底王妃是嫡亲表妹。莫说是侯府那边,就是母妃也是耳提面命嫡长子一定是表妹所出。连家与他关系紧密, 利益相连, 他当然不可能为了一个庶出子女,失了连家这份倚仗。 前段时间表妹小产伤了身,子嗣一事只能靠两位侧室。初时得知父皇赐下两位侧妃, 他心中窃喜。一则婉婷亦是他表面,就算娉婷无所出, 连家与他依旧紧密。再则是沈家的名声, 在清流一派中极好。 他得了这两分力,颇为满意。然而正是因为两位侧妃出身都高, 自打入府之日起就开始明争暗斗, 他疲于应付,心生不耐。 看到二皇弟夫妻伉俪情深,实在是令人烦躁。 连娉婷何尝不是被扎了心,自己不能生, 纵是嫡亲的妹妹将来生了王府长子,记在她的名下充成嫡子,也不是从自己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她的心里到底是意难平。 瞥见佟锦素因为越千邑的话而微泛红的脸, 更是刺目。 “二皇弟与二弟妹夫妻恩爱,真令人羡慕。只是父皇身子有恙,我们身为子女应该更加严于律己。若是此时传出些什么,再是喜事,终会落人话柄,引来别人的闲话。二弟妹说是不是” 这是在说他们要是不顾陛下卧病在榻,成日寻欢弄出孩子来,就算是喜事,也难免会落一个不孝的名声。 佟锦素微微一笑,“皇嫂此言差矣,孝道二字可不是嘴上说说,急长辈之所急,想辈之所想,才是真正的孝道。我家王爷忧心陛下身体,想替陛下排解一二,早已将自己的名声置之度外。只要是利于陛下身体的,纵是担了骂名也在所不惜。大皇兄与皇嫂事事顾忌,如此在乎名声,若是陛下知道了,难免心情抑郁,你们说是不是” 谁让你们一直没有孩子,陛下要是再病重了,一定是你们气的。这是她话里的意思,连娉婷暗恨,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人,当真是小瞧了。 母妃真是的,为何极力促成这门亲事,害得现在给他们添堵。 宁王与康王面色带了些许烦躁,尤其是康王,自打那次血人事件后,他总觉力不从心,再是美妾的女子也动不了情。 他心里急,又不好寻医求药,一直压在心里。越是如此,越是由不了他。 越千邑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露出些许笑意,“大皇兄和皇嫂的府上新进了两位侧妃,说不定大皇兄不想我们夫妻专美于前,早一步有了喜讯也未可知。” 连娉婷强撑着笑,作出羞赧的样子。 一行人出了宫,分道扬镳。 佟锦素已从越千邑口中知道陛下的安排,三位王爷监国,这事怎么看都透着一种说不清的意味。她只听过太子监国,或是某位皇子监国,让所有的儿子一起监国还是头一回听到。 陛下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道是考验三个儿子,看谁最有本事,来一个立贤为储,好让宁王名正言顺 不怪她这样想,实在是陛下的举动太令人多心。 “王爷,你最近小心。” 陛下要真是有那样的心思,分明就是冲着越千邑来的,否则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一个人再是聪明,再是防着别人,也不可能完全没有松懈的时候。 越千邑目光微冷,“我知道的,你放心。” 回到京中,佟锦素的心情突然就沉重了,再也没有在庄子上的那样的闲情雅致,放松自在。皇城之下,处处危机,一个不慎就有可能粉身碎骨,他们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这种沉重压抑在心里,她轻掀开马车的窗帘想透一下气。不想眼角余光看到了锦瑟,锦瑟用手遮着面,在和人说话。 那人是个男人,从背后看是个青年男子。 她盯了一会儿,认出那男子是谁,放下了车帘。 李锦瑟今天出门买些东西,快回去的时候不想被人叫住。她瞪着根本不应该出现的人,低声怒斥着:“连四公子,你当街拦人,是何道理” “四姑娘恕罪,连某是来道歉的。那日事情紧急,多有得罪,特来向姑娘赔不是。” 此时的连近欢,早已收敛一身的风流之气,目光坚定神情坦然。身上也没有脂粉味,看着像是变了一个人。 或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以前混不吝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李锦瑟心知这男人必是像外面传的那样,侯府庶子说得好听是大家公子,其实一样活得艰难。若是自小被养坏了心性,那就是个废物。 不想成为废物,就得靠自己。 “连四公子说什么话,我听着糊涂。四公子好手好脚的,若不是自己愿意,怎么会出现在那样的地方” 连近欢苦笑一声,“四姑娘说的是,连某是自己走到那里的。可是若是我不去,我这条小命……都是庶出,四姑娘应该能明白我的苦衷。我不求姑娘谅解,因为那时我要等的并非姑娘,而是……虽然一早打定主意不害人,可有时候身不由己,实非我所愿。” 他要等的人,自然是佟锦素。 “你想害的人是我三姐姐,我岂能原谅你。” “四姑娘,我不会害她的。我早已想好了对策,即使当时出现的是寿王妃,我也不会连累她的。怪只怪我不得不遵从家里的安排,出现在那个地方…” 李锦瑟沉默了,她在李家活得那么艰难,因为她是个姑娘,还不算招人恨。连四公子是男儿,嫡母岂能容忍 这样的事情,便是成了,他也会受万人唾弃。如果不成,家法难逃。嫡母手底下讨生活的庶子,有时候并不比庶女更加容易。 因为不是亲生,所以可以随时推出去,不顾死活。 可是无论如何,连四公子都轮对不到自己来同情。她和三姐姐好不容易从李家出来了,要是三姐姐再出个什么事,她们姐妹二人同样没了活路。 “你虽有苦衷,我能理解。但你我却是对立面,你侯府所做所为是为了什么,不必我多说你也明白。你其实并不需要向我道歉,而我也不太可能会原谅你,因为你姓连。” “连某知道,只是良心难安。我时常恨自己姓这个姓氏,若是我不姓连,哪怕是生在农家,姓张姓李也罢,都好过做连家养的一条狗。” 这话说得太过掏心,不像是连近欢这样善于伪装的人说出来的。一个人伪装久了,是不可能轻易相信别人的,更别提这般坦诚相待。 一阵冗长的静默过后,连近欢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李四姑娘,他总觉得有倾诉的想法。或许是对方和自己差不多的出身,或许是因为对方的眼神太过清澈。 那种清澈让他的污浊无处遁形,他不吐不快。 “我多言了,打扰姑娘,就此告辞。”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是那么的落寞与苍凉,李锦瑟差点忍不住叫住他。可是理智不允许她那样做,她和他不过是一两面之缘的人,谈不上交心,更谈不上深交。 想了想,叹了一口气,打道回府。 从后门进了王府,熟门熟路的抄小路回到自己的院子。不想看到成妈妈在外面等着她,她心中一喜。 “可是三姐姐找我”</p> “正是,四姑娘,王妃在里面等你,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李锦瑟欢喜地把手上的东西交给下人,高高兴兴地进了屋子。看到自家三妹果然在等她,高兴不已。 “三姐姐。” 佟锦素看她进来,笑道:“跑哪里去了” “近日听说铺子里多了好些海外运来的东西,索性我闲着也是无事,便借机出去走了走。”李锦瑟净了手,坐到佟锦素的身边。 佟锦素垂下眼帘,“其实我刚才看到你了。” 只此一句,李锦瑟就明白过来了。 思忖了一会儿,把上次在宫中遇到连近欢的事情说了一遍,“他说心中愧疚,想向我致歉,被我拒了。我与他不熟,他是连家的公子,他的歉意我不敢收。” 佟锦素愣了好大一会儿,她就说上次进宫怎么那么顺利,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潜伏着那样的危机。 “怪不得,我总觉得纳闷。” “三姐姐,连四公子没有害人之心,他所做的都被逼的。他也是不容易,要是他不照着做,恐怕也活不到今天…都是可怜人,我虽不喜连家,却是无法恨他…当时我没有告诉三姐姐,是我的错。” 佟锦素摆手,“不是对错的问题,你是不是担心我告诉王爷,王爷会对付连四公子” “我…三姐姐,我错了。我不应该对敌人起了同情心,他们连家如此可恶,处处针对我们,我们就不应该有妇人之仁。” 李锦瑟越说越后悔,她怎么能因为一时不忍就置大局于不顾。要是坏了王爷和三姐姐的事,她万死难辞其咎。 “你做得没错,有时候与人为善,会结善果。连四公子没有害人之心,你心生恻隐也是人之常情。好了,这事就过去了,你说说看最近又想出了什么新点子” 李锦瑟一听,心知三姐姐是揭过此事了。连忙让下人把自己买的几样东西拿进来,一一摆在桌子上。 “三姐姐,你看这几样东西,你猜我要做什么” 几种海外香料,还有番椒,这可是新事物。 这些东西在当下是很稀奇的,可是在佟锦素看来却是很熟悉,她心中一动,这样的材料若是用来煮肉…… “你这是想做新菜色” 是菜,不是香薰。 “三姐姐是怎么猜出来的,你怎么知道我想用这些东西做吃的” 佟锦素挑了一下眉,翻拣那些番椒。番椒就是辣椒,是晒干了的。闻到熟悉到分泌口水的气味,她无比的怀念。 “这样东西,闻起来如此冲鼻,要是放在肉里想必能遮盖一些肉的腥臊之气,就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或许可以一试” 李锦瑟眼前一亮,“三姐姐怎么与我想到了一处最近庆妃娘娘总说嘴里没味,宫里的御膳都吃腻了。我就想着能不能有一种提味的东西,让人吃了就有胃口的。方才在铺子里看到这几样东西,我一时兴起就买了回来。” “你大胆去试吧,我想味道应该不错的。” 李锦瑟得了她的肯定,更加有了信心。也不等明天了,当下就提着进了小厨房。佟锦素也跟了进去,姐妹二人一通折腾,整出了辣子鸡,酸辣鱼等重口味的菜色。 闻到香味,佟锦素咽了好几下口水。 派人送了一份给越千邑,她留下来和李锦瑟吃了一顿饭。直吃得头冒热汗,大呼过瘾。李锦瑟第一次尝,有些受不了,拼命喝水。 一顿下来,她是心满意足。 慢悠悠地散着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越千邑就站在门口,看到她一脸满足的进来,微眯了眼。这个女人,一回来就去陪自己的妹妹,还整了几道奇怪的菜。 他每样尝了一口,味道太冲。 她走得近了,他这才发现她的嘴唇红嘟嘟的,却不像是抹了口脂。而且她的表情很愉悦,嘴里哼着小曲儿。 “这么开心” “王爷不开心吗今天的菜真是太合我的胃口了。好久没有这么过瘾了,我都怀念……” 怀念什么 她有些恍惚起来,眼前屋子古色古香,眼前的男人不是她那个时代的人。她开始不确定起来,自己真的是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过来的。 仿佛眼前的一切,才是真实。现在的这个她,才是真正的她。 他敏锐地观察到她茫然的脸色,以及那未说完的话。 “你怀念什么” “我怀念和锦瑟在府里相处的日子……你知道的,在那个家里,我们除了彼此,没有人会关心我们。” 他松了一口气,心里的方才闪过的一丝慌乱已经消失了。 为了快速移开话题,她说起了上次宫里发生的事情。对于连近欢这个人,她也说不上来。她相信,男人看男人更准。 越千邑毫不意外,这件事情连近欢亲自跟他说过。 “这事我早就知道了。” “你已经知道了”她疑惑问道。 “连近欢,是我的人。” 他说了这一句,她就明白了,没有再问。 俩人正要回屋时,一个侍卫来报,宁王在府中遇刺,康王恰巧在宁王府与宁王一起,也跟着受了重伤。 这可真是赶巧了。陛下才让三位王爷监国,一下子倒了两个,剩下的那个就成了众矢之的,由不得人不怀疑。 宁王这招够狠,佟锦素担忧不已。 越千邑面色如常,淡淡讥道:“当真是个好计。” 第78章 反击 宁王康王两位王爷一起遇刺,且别说朝中百官如何想, 便是明帝那里, 心里也是有了计较。这明摆着事情, 不需要深思已知答案。 越千邑纵使是有千万张嘴, 也难已洗清怀疑。 连家算盘打得好,倒是下了血本。想必宁王受的一定是小伤, 而康王的伤势就是苦肉计。舍小取大, 连家人真真是好算计。 须臾间,佟锦素的脑海中已是划过无数个可能。她知道,越是在这个时候, 越是不能轻举妄动,一个差错带来的就是灭顶之灾。 “王爷, 您打算怎么做” 是沉默还是反击。 越千邑冷冷一笑, 招了一下手。不知从哪里冒出十几个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手中长剑散发着寒光, 静待着主子的吩咐。 “保护王爷!” 王府的侍卫涌出来, 一时间只见刀光剑影,兵器相击的声音。也不过是半刻钟的功夫,剑影晃得佟锦素眼都花了。 什么都没看清楚,就见有些黑衣人闪了, 几个被侍卫带了下去。 “王爷受伤了,快请太医!”她高呼着。 不太会儿,白须的毛太医被侍卫提得飞起,进了屋子。内室之中, 除了床上的越千邑,唯有佟锦素一人,余者只能呆在外间,不能入内。 “毛太医,王爷怎么样了” 老太医诊了许久,先是皱眉,然后展眉。“王爷,您旧疾刚愈,就受此惊吓,恐怕有些不太妙啊。” 越千邑垂着眸,“一切仰仗您老了。” 毛太医“刷刷”地开了药方子,长长的一串药材名字,鬼画符似的,佟锦素一个字也看不懂。交给越千邑随身的侍卫,侍卫连忙去抓药。 至此,这场戏算是演完了。 “王爷,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她问着,这招看似撇清嫌疑,终不过是自保之举。若是陛下不信,他们岂不被动 越千邑招了下手,示意她近前。 她靠过去,被他一把拉压住,“怎么怕了” 两人鼻息可闻,眼神对视。她想起他还是表姐的时候,可真是个嘴毒不饶人的,最近倒是好了许多。 “怕啊,我怕小命不保,还怕守寡。” 他脸一黑,眸中暗涌翻动。 “想守寡,也要看本王答不答应。” 然后他身体一沉,将她压在身下… 下人煎了药汤送来,被成妈妈拦下,转过身去,悄悄倒进花坛中。 且不管越千邑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喝药。消息自是散了出去的,寿王同样遇刺,虽然有惊无险,却是引发旧疾,须卧床静养。 一时之间,情况诡异,众人摸不着头脑。到底是宁康两王的苦肉计,还是寿王的黄雀在后,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如同雾里看花。 事情虽混沌着,唯一点可以确认,那便是储位之争已经开始。 明帝气得咳喘不已,将将下旨让三位王爷监国,就出了这样的大事。三个儿子都遇刺了,不管是谁针对谁,都是不他想看到的。 天家残酷,亲情浅淡,他哪里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他想不到自己这才一病,成年的儿子们都忍不住了。手足相残,是任何一个父亲都不愿意看到的。 “好,都是朕的好儿子…咳……”他猛烈地咳着,脸上布满阴霾。 “陛下,您保重龙体。” 连贵妃和庆妃都在,连贵妃是宫中第一宠妃,这个时候肯定会在的。至于庆妃,是她自己来的,还带了自己做的药膳。 庆妃无儿无女,长得喜庆,这个时候明帝是愿意看到她的,所以她也被留了下来。 “陛下,臣妾虽不是知朝事,可是这事也太匪夷所思了。合着三位王爷同时得罪了人,那人敢对三位王爷出手,简直是不把您放在眼里。这样的狼子野心,陛下您可不能姑息。” 连贵妃闻言,暗骂一声蠢货。天底下有哪个人敢同时行刺三位王爷,简直是自寻死路。真要是有,一定是逆贼。 “陛下,庆妃妹妹说得有些道理,这件事情透着古怪。域儿和池儿将遇了刺,寿王那里也出了事,事情一件套着一件。臣妾愚笨,实在是想不出来,谁有这个胆子放肆至此。” “贵妃姐姐说得是,这事古怪得紧。臣妾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前两次就够吓人的,出事的都是寿王殿下。要不是寿王殿下福大命大,只怕京郊那一把火…陛下,贼人一定是没有得手不甘心,非要和寿王殿下过不去,这次不知怎么的,连带着捎上了宁王殿下和康王殿下,臣妾想想都后怕不已。” 庆妃一脸心有余悸,面色稍白。 连贵妃心下气恼,这个棒槌一直杵在这里不走,敢情是想在陛下面前上眼药。说什么主要针对寿王,宁王和康王是顺带的,岂不是直接挑明这事是冲着寿王去的。 蠢货蠢得不自在,竟然在陛下面前挑弄是非。 “庆妃妹妹说的是什么话,这次明显是冲着域儿和池儿去的。陛下…臣妾这心里像刀割似的,一想到皇儿们遇到这样的事情,恨不得以身代过…陛下,您一定要彻查此事,把行凶之人找出来。” 连贵妃的眼泪说来就来,用帕子轻轻拭着。 庆妃也跟着落泪,“可怜的寿王殿下,怎么这么命苦!在夏国受了那么多的苦,好不容易回来了,不是差点被火烧死,就是差点被人砍死。好不容易腿也好了,脸也好了,又碰到这样的事情,引发了旧疾…皇后娘娘指不定伤心成什么样子……” 明帝听着她们你来我往,打着机锋,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出去!” 连贵妃一愣,庆妃立马站起来,诚惶诚恐。 “都出去!” 明帝再次开了口,两位妃子行礼告退。 出了门,连贵妃面一沉,看着庆妃,“庆妃妹妹好本事,往日里本宫只知妹妹是个不管事的,没想到你除了吃喝,还会替人出头。” “贵妃姐姐说的是什么话,妹妹听不懂。方才妹妹是心有所想,不吐不快,可怜寿王殿下受了那么多的磨难,真真是不公的很。” “天下本来就没有公平之事,若真论公平二字,本宫亦是苦主。妹妹进宫多年,还是如此天真,小心被别人当了刀使。” 庆妃眼有懵懂,娇憨一笑,“妹妹的脑子笨得很,贵妃姐姐说的话都听不懂了。什么刀子不刀子的,妹妹只知道那是用为做菜的。说到做菜,妹妹新近得了一个方子,做出的菜口味奇特,便是李嫔都喜欢吃。”</p> 提到李嫔,连贵妃心情烦躁起来。 “有了身子的人,不能乱吃东西,李嫔这一胎可是福星,要是折腾没了……” “贵妃姐姐说的是什么话,既然是福星,自是有天庇护,岂是吃点新鲜东西就能吃没的以前的宫里也不是没有过有孕的妃嫔,不过可惜都没能保住。贵妃姐姐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所以老天才派了一个福星来,好驱散宫里的那些魑魅魍魉,您说是不是” 说谁魑魅魍魉,连贵妃暗怒。 这个庆妃…… 庆妃圆润的脸忧伤起来,“臣妾也曾有过一个孩子,只可惜好不容易怀到五个月,他都能动了,还是没了……” 连贵妃心一突,就见庆妃看了过来,那眼神诡异,骇了她一大跳。 “好端端的,庆妃妹妹说这个做什么。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回去歇着了。” 她转身欲走,被庆妃一把拉住,“贵妃姐姐,妹妹心里苦啊。自打皇儿没了之后,妹妹总是会梦到他。他说是他是被人害死的,在阴间成了婴灵不能投胎,还说他和宫里其他的婴灵一起,一定会报仇血恨的。” 庆妃故意压低着声音,一双眼睛四下小心逡巡着,仿佛哪里真有一群婴灵。连贵妃被她阴森的语气吓到了,眼神不敢乱瞄。 “你胡说什么妖言惑众,要是传到陛下耳中,可是大罪!” “贵妃姐姐,你在害怕,你抖什么” 连贵妃拼命甩开她的手,“本宫怎么会害怕,简直是莫名其妙!” 庆妃放开了她,讥笑一声,“贵妃姐姐在害怕,你害怕那些婴灵来找你。啧啧,做了那么多的亏心事,是应该害怕。因果轮回,该来的跑不掉,姐姐您要保重啊!” 说完,庆妃施施然地离开了,那丰腴的身体,瞧着倒是轻盈。 连贵妃冷了脸,这个庆妃,是真蠢还是假蠢。难道是皇后指使她这么做的皇后沉寂了这么多年,原来还是心不死。 再是不甘又如何,能耐自己怎么样。 什么婴灵,骗人的鬼话。 这宫里朝朝代代不知死了多少人,出生的未出生的数不胜数。真要是有婴灵,恐怕挤都挤不下了。 她冷笑一声,压下心头的骇怕,离开。 当天夜里,她睡得极不安稳,到底是受了庆妃那番话的影响,总觉得寝殿内有阴风。让宫人把所有的宫灯都点上了,更加睡不着了。 一夜辗转,几度惊醒。 第二天,听闻李嫔夜里动了胎气,又是一惊。因为李嫔肚子的龙种占着一个福星的名头,没有万全的把握她不敢动手。 到底是谁忍不住了 她冷笑一声,就知道福禧宫那位是个伪善的。早知道如此,以前那些碍眼的她就不动手了,自有人心急。 皇后容不下福星,陛下自会追究,她只要好好看戏便成。 李嫔这一胎,明帝极为重视。 这可是福星转世,不能有半点闪失。可是听到内侍来报,说李嫔是因为睡前服用燕窝才动的胎气,他的心沉了一下。 果然,太医查出来,送到李嫔宫里的燕窝是有问题的。 明帝身体有恙,自是不能去李嫔的宫里。李嫔不顾身子虚弱,拖着病体跪到了他的宫殿前。宫人们哪里敢让她真跪地上,忙给她铺了垫子。 “陛下,求您给皇儿一条活路。臣妾死不足惜,可是皇儿……他还未出世…臣妾入宫后,从不敢奢望能得陛下垂爱,更不敢奢求怀上龙儿。臣妾早就听闻,这么多年来,后宫之中除了平宁宫,其它的宫殿都受到了诅咒,是不可能有皇子公主降生的。若不是臣妾肚子怀的是福星,恐怕撑不到现在……” 她声音悲切,传进殿中。 明帝黑沉着脸,剧烈咳嗽起来。 他是宫里长大的,什么阴谋诡计没有见过。可是他明知问题所在,却一直视而不见,因为他不相信想容是那样的人。 皇后自打邑儿出使夏国后,就不问宫里的事务了。 这些年,掌管后宫的其实是想容。 他头疼起来,咳嗽得更加厉害了。 李嫔还在哭诉着,不得到答案就是不肯起来,她肚子里怀的是福星,明帝自然不会让她有什么闪失。 为了安抚李嫔,命人彻查此事。不想这一查不光是查出燕窝有问题,且有许多珍贵的药材都是以次充好,更有甚者以假乱真。 随着查案深入,连贵妃越发的坐立不安。 李嫔吃的燕窝原是霉变的,经过处理成了贡品,一般都是位份较低的宫妃用着,倒也没吃出过什么事。只是李嫔有了身孕,身体难免娇贵一些,所以才吃坏了肚子动了胎气。 明帝大怒,这些人好大的胆子,难怪他的病一直不好,原是药材用了次品,药性不够。宫里每年的开销如此巨大,不想那些人为了捞油水,把他这个帝王当成了傻子。 他堂堂天子,竟然被人愚弄至此,岂能容忍! 再往下查,更是心惊。 宫里曾经有过身孕的妃嫔全部跪到了他的殿前,请他还一个真相。以庆妃为首的妃嫔们,齐刷刷跪了一地。 她们个个面容悲切,痛恨难当。 庆妃跪在最前面,声声呼着陛下,求明帝替未出生的皇子公主讨个公道。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伏在地上。 这么多年来,陛下难道就没有想过后宫为什么这么冷清吗 不,陛下心知肚明。 她们这些女子,进了宫就是浮萍,没有帝王的宠爱,又没有儿女傍身,注定孤寂一声,生生熬死在这宫里。 可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生而为人。 她们不甘、不愿、不想就这么了此残生,更不能容忍那害人者成为赢家,永远压在她们的头上作威作福。 陛下愿意当一个眼盲心瞎之人,她们不愿意。 这层粉饰太平的遮羞布,是时候揭开它,让天底下的人都看看英明神武的帝王,也不过如此,被一个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什么真龙天子,什么万岁,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宠妾灭妻不顾纲常。 “陛下,臣妾昨日还梦见那可怜的孩儿,他哭着不肯离去…求陛下开恩,替他们申冤,好让他们再次投胎转世为人…” 第79章 妖妃 庆妃开了头,其他的妃嫔眼泪像洪水一般决堤。抽泣声还有可怜的诉苦声, 汇在一起, 明明听不真切, 却字字往人耳朵里钻。 明帝身为帝王, 自是不太看重子女情。他膝下有三子二女,李嫔肚子里还有一人福星, 虽不多却也不算少。 他不是女子, 无法体会怀了孩子又没了的心情。 自古以来,宫里不能出生的孩子太多了。他甚至庆幸他的那些皇兄弟们要么是没生下来,要么是夭折, 或是成年后因病去世,否则这天子之位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皇家人向来亲情淡薄, 他亦不例外。 只是一人诉苦还罢了, 这么多妃子一起哭诉,他多少有些触动。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后宫竟有这么多的孩子没有出生。 他的后宫, 竟是如此的阴损。 一声声的哭泣,一字字的血泪,充斥在他的耳边。他的眉头越锁越紧,盯着庆妃。庆妃那张喜庆的脸上, 现在只有凄苦。 他甚是不喜这样的庆妃,怒气冲冲拂袖进了殿,留下一群凄惶的妃子们。 此时的连贵妃在平宁宫里来回走着,自打听了李嫔吃坏了肚子后, 眼皮子就一直在跳,等到不断查出有问题的东西,她开始觉得不太妙。 惊闻一群宫妃求到了陛下面前,她差点瘫坐在地。身边的嬷嬷连忙扶她起来,她稳了稳心神。这些年除了福禧宫那位育有嫡子,就是她的四个儿女了。 陛下宠爱她,哪里不知道后宫的事。他从未提起过后妃们没有为他诞下一儿半女之事,可见心里是默许的。 他们是表兄妹,青梅竹马,陛下心里有她,自是不愿意让那些女人生儿育女,来堵她的心。纵使那些人喊冤又如何证据何在 她心下微定,换上素色衣裙,未敷脂粉,一脸惶恐地跪到明帝的宫前。 这一次,没有宫人给她铺垫子,她只能跪在地上。旁边是那些怒目而视的宫妃,她视而不见,不与她们对视。 “陛下,臣妾有罪。臣妾太过信任那些奴才,岂料他们竟然起了黑心…您责罚臣妾吧,臣妾罪该万死。” 没有开脱,没有狡辩,她一上来就领罪。心里把自家哥哥骂得要死,怎么养了一群蠢货,胆子却是不小。 以次充好的事情她是默许的,宫里开销大,低品阶的美人宫人用些次品出不了事。哪里知道那些蠢货竟然敢把霉变的东西弄进宫来。 这些年,哥嫂送进宫的银钱不变,想来是私吞了不少油水。她心里气苦,敢自家哥哥不成气,要是哥哥成气些,她哪里用得着在宫里如此辛苦谋划。 “陛下,臣妾有罪啊…臣妾罪该万死……” 翻天覆去就是这两句,她知道陛下的脾气,最是吃软不吃硬。 庆妃抹了一把泪,恨声质问道:“依贵妃姐姐所言,竟是不知那些奴才欺上瞒下,私捞油水” “自然是的,莫非庆妃妹妹以为本宫是知情的吗本宫好生冤枉啊,本宫再是不懂事也知道送进宫的东西不能有丝毫的马虎。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或许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来陷害本宫。” 连贵妃意有所指,在宫里能和她斗的只有陈皇后,她是在暗指陈皇后从中使坏,收卖了那些人。 庆妃听了,只冷冷一笑,“事到如今,贵妃姐姐还把我们当成傻子不成若真是有人从中作梗,有人唆使那些黑心肝的使坏,那为何这些年贵妃姐姐平安无事,还一连诞下两位王爷和两位公主阖宫上下,除了贵妃姐姐,再无一人有此幸运。贵妃姐姐觉得,若是真有人针对宫妃们,为何偏偏饶过姐姐” 连贵妃语噎,她生了四个孩子,这是不争的事情。 庆妃话音一落,所有的宫妃们都用恨恨的目光看着连贵妃。在她们历经丧子之痛,调养身体的时候,只有贵妃娘娘一人,接连平安生产。 这其中缘由,不消细思,便能窥出一二。 贵妃娘娘想把脏水往陈皇后身上泼,她们是不信的。陈皇后若是要出手,第一个不容的就是连贵妃,哪里还容得下一个眼中钉不停地生孩子。 “贵妃娘娘好狠的心哪!” “我可怜的皇儿啊!” 殿外哭声渐大,凄楚一片。 果然约摸半个时辰后,殿门一开,一个内侍出来传了明帝的口谕,说是陛下请贵妃娘娘进去。连贵妃心中得意,这些女人想和她斗,门儿都没有有。陛下是宠爱她的,这点毋庸置疑。 她进了殿,立马下跪认错。 “陛下,臣妾有罪,臣妾被那起子黑心肝的给蒙蔽了。” 披着明黄大氅的明帝起来,他面色阴郁,眼神阴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仰起脸,脸有泪痕,好不可怜。 “臣妾有负您的信任,臣妾该死……” “陛下,臣妾等命苦啊。后宫有人一手遮天,戕害皇嗣,天理难容。臣妾等请命,求陛下做主!” 外面哭声一片,嘤嘤泣泣,好不悲惨。 明帝听着这样哭声,深觉无力。 连贵妃心中气恼,觉得那些人在落井下石。那些人当中,有不少都是平日里巴结讨好她的。难道是看最近侯府是非不断,皇后和寿王渐渐冒头,所以这些人才变了风向。 这些该死的墙头草,以后她自有法子收拾。 “陛下,臣妾真是冤枉的。臣妾满心眼里只有陛下,以前域儿和池儿未出宫建府时,他们的事情臣妾件件亲为,还有清阳和月城,那都是臣妾一手带大的。臣妾哪有心思去管后宫的那些龌龊事,至于谁小产了,谁吃坏东西了,更是顾不到。也是臣妾无能,才落下如此多的埋怨……臣妾甘愿受罚,以平她们的怒气。” 如此情深意切,委曲求全,若是以往明帝定会心软。可是今天不知怎么的,他就是觉得莫名烦躁。 一个帝王,被后宫的妃子们联合逼迫,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一切,都拜眼前这个自己宠爱多年的妃子所赐。她辜负了自己的宠爱,给自己带来了麻烦,这样的女子,哪里还配得到他的爱怜。 他眼神凌厉起来,眉宇间都是帝王的威严,“朕自打登基以来,一日不敢忘先帝教诲,君者应该以仁治国。不想朕之仁慈,在爱妃眼里竟成了有恃无恐的倚仗。先有锦宁侯舞弊科举,谋取私利拉帮结派。朕念在旧情上,大事化小,不想你们竟然欺朕至此,在宫里为所欲为,置朕于何地!朕是天子,不是你连家小儿,可以随意哄弄!” 连贵妃被他一吼,面如死灰,眼神绝望而委屈。陛下方才说什么他在怪侯府,怪他们连家,怪她吗</p> “陛下,您在怪臣妾” 明帝有些不忍,毕竟是自己心爱的女人,青梅竹马的情谊。他慢慢走了过来,明黄的靴子停在她的视线中。 “想容,朕问你一句话,这么多年来宫里为何没有其他的皇子公主降生那些事情是你做的吗” “臣妾…没有,陛下为何不相信臣妾” 连贵妃不敢承认,她不能失了陛下的心,不能在他的心中落下一个恶毒的印象。她在他的心里,一向都是温婉知礼的,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残害皇嗣的女人。 “想容,朕相信你,可是别人不信你。” “陛下,臣妾不想让您为难……臣妾这就自请禁闭,好好反省…” 明帝对于她的识礼,有些满意。 “好,还是你知朕。最近宫中事多,你歇歇也好。” 连贵妃楚楚可怜地谢了恩,心里却是冰冷一片。早知帝王情爱不可靠,红颜未老恩先断,她向来是不信的,可是…… 她只是后宫里的一个妃子,若她是太后,谁也如此欺她! 哀哀切切地告退了,在众妃恨意难消的眼神中昂着头回到了平宁宫。她再是落魄,也不是其他妃子可以小看的。 她走后,陛下言明要彻查此事,庆妃带着众妃谢了恩,这才散去。 沈尚书被任命为彻查此案的大臣,他的动作很快,几乎没用多久就查到了锦宁侯府的头上。无论宁王如何明示暗示他都听不懂,将结果上报了明帝。 明帝大怒,先前锦宁侯参与科举已是重罪,现在把手都伸到宫里了。要不是李嫔这次吃坏了肚子,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后宫都在连家人的掌握之下了。 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宫里的福星差点出事,百姓议论纷纷。也不知是谁开的头,说是大越有妖妃误国,残害皇嗣扰乱朝纲,是想亡大越百年根基。妖妃之言,愈传愈烈。 传言传得极快,朝野都传遍了。 连贵妃只是禁足,实则还是耳通八方,这样的传闻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听说了。暗中送了信出去,却石沉大海。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怎么会成为妖妃 锦宁侯那边一筹莫展,宁王和康王两位王爷派了许多人手出去,不仅没能将谣言压下去,反而是越传越厉害。 明帝的咳嗽越发的严重,砸碎了好些东西。 大喘了几口气,传了钦天监来见,质问妖妃一事。 钦天监跪在地上,浑身发抖,“陛下,妖妃一事,事关重大,微臣不敢讲!” “讲!朕让你讲!” “微臣遵命。前一任钦天监卸任之时,曾与微臣饮酒话别。他醉酒之际,迷糊之中提了一件事,道是当年先帝替陛下指婚之事,让他夜观天相。那时星相坦途,紫微耀亮一切如常。然而数月后,他突然发现夜空中惊现灾星,忽隐忽现看不真切。他犹豫再三,禀告了先帝。先帝没有声张,却在几年后把二皇子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明帝震惊,这件事情他从未提父皇提起过。 “你的意思是…连贵妃是灾星” 连氏是他在迎娶正妃后娶的侧妃,于大婚两月之后迎娶,算时间与灾星出现之时较为吻合。 钦天监低下头去,不敢抬头,“回陛下,不是贵妃娘娘。” “不是贵妃……”明帝心下一松,就说想容和他相识多年,若真是灾星,定会折了他的龙气,他哪里能顺风顺水地登基为帝。 “那是谁” “回陛下,是…宁王。” 明帝惊得站起来,不敢置信。 是域儿。 想容入府后不足两月就有了身孕,难道…… 他记得域儿出生后,父皇的身体就开始不行了,隔了一年多邑儿出生后,父皇的身体才好转了一些。后来父皇驾崩他登基,夏国那边开始蠢蠢欲动。 是邑儿出使夏国之后,才换了这些年的安定。 为帝者最是多疑,也最信玄学星相。明帝挥退了钦天监,独思了许久。越想越觉得父皇把邑儿带在身边用意明显,若非域儿是皇家的骨肉,只怕父皇是容不下的。 这些年,难道他错了吗 次日他撑着病体去上朝,朝臣看到他脸色虚浮,气色不佳,也是吃了一大惊。关于三位王爷遇刺一日,京里都传遍了。紧接着又生了妖妃误国的传言,更是人心惶惶。 沈尚书率先递折,“陛下锦宁侯只手遮天,欺上瞒下,竟然将往年进贡之物私吞,换上次口送进宫中。如此欺君之罪,证据确凿,请陛下过目。” 太监呈上折子,明帝阅过。 “咳…放肆!锦宁侯简直是胆大包天,来人哪即刻拟旨,降锦宁侯府为静恩伯府,夺丹书铁券,爵位递减有差。静恩伯连坤闭门思过,终生不能再入朝堂。” 这个处罚不算狠,比起佟家抄家夺爵,全家流放,简直就是不痛不痒。 明帝的母妃是静恩伯嫡亲的姑母,虽然早早过世了,静恩伯府却实实在在是他的舅家。百官自是知道这点,倒是无一人出来异议。 沈尚书未归列,又上奏折,“陛下,三位王爷出事,臣等惊惧万分。近日京中传言妖妃误国,更是让臣等惶然。此事事关重大,恐会动摇国本,搅乱安定。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要稳往人心,早定储君以安民心。” 群臣侧目,谁不知沈尚书的女儿是宁王侧妃,他这个时候还提议立太子是什么意思 更让众人惊讶的是,陛下竟然准奏了。 第80章 册立 册立太子的圣旨下得很快,圣旨送到寿王府的时候, 佟锦素还有些不敢相信。是不是过于顺利了 以陛下之偏心, 怎么会如此轻易立储 传旨的太监恭敬谦卑, 若无意外太子将是未来的天子, 谁人再敢有轻视之意总之,巴结好太子和太子妃不会错。 立了太子, 寿王府就不能住了。三日后, 越千邑和佟锦素夫妇搬进了东宫。与他们一同进宫的还有李锦瑟,李锦瑟被封为良娣。 东宫在宫中的位置极好,已空置多年。不过因为皇子们渐长, 东宫的宫殿年年都会修葺一番,随时准备太子就位。 与外面的府邸不同的是, 宫中大多的地方除了宫殿高墙, 实在是没有风景可言。东宫亦是如此,莫说是树木, 就连花草都种植得极少, 且都是极矮的植株。 整个宫中,也就御花园那里有些景致,其余的地方大多光秃。 住进东宫,不仅身体受拘, 心境也跟着拘束起来。这深宫内,怕是没有一个人是活得自在的。困于这四方天里,除了争宠争权再无所图。 连贵妃还在禁足期间,不得外出。 陈皇后名正言顺地接手了宫里的事务, 庆妃协理。明帝的病情时好时坏,上朝倒是一日都不落下,只是有些日子未临幸后宫妃嫔了。 阖宫上下,笼罩着一种压抑的气氛,这种气氛令人越发的难受。佟锦素站在殿外,深吸了一口气,果然宫里的空气都是不纯净的,弥漫着权欲的气息。 李锦瑟进宫之前有些忐忑,一来是不想进宫,二来是怕给三姐姐带来困扰,以后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想脱身不易。 佟锦素想得倒是简单,暗着脱身,以后就得隐姓埋名过一辈子。倒不如明着来,将来越千邑登基了,赏赐一个恩典出宫嫁人,比偷偷摸摸强得多。 李锦瑟被她说得心动,暂时安心住了下来。 庆妃是最欢喜的人了,李锦瑟一进宫,一天之中大多的时间都在庆妃的宫里。两人志趣相投,都爱弄些吃食,相处很是融洽。 宫外关于妖妃的言论慢慢平息了,帝王之威,百姓哪里敢造次。明帝的病情之所以一直拖着没能好全,大多是心结所致。 一月过后,连贵妃的禁足解除。 禁足解除后的连贵妃过起了与世无争的日子,至少表面上看是那样的。她深居简出,极少露面,很快就传出病倒的消息。 明帝深夜看过她一次后,两人和好如初,她复宠了。 宫里的风向自来都是随着陛下喜好来的,连贵妃这一复宠,后宫有些人心里直打鼓,生怕遭到报复。 奇怪的是连贵妃并没有任何动作,还是呆在平宁宫里不太出门。后宫众人渐渐放松,暗道妃这是识时务。 太子已册立,宁王和康王以后都是臣子,连贵妃再是受宠,以后也不过是一个太妃,哪里比得上陈皇后身份尊贵。 是以,后宫慢慢祥和起来,瞧着一派和谐。 李锦瑟跑庆妃的宫里跑得勤了,有人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太子宫里,目前只有一个太子妃和一个良娣,李良娣还是太子妃的妹妹,听说姐妹感情不错。 莫非庆妃是在拉拢李良娣,以图日后的富贵 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少,就连佟锦素身边的成妈妈都忧心起来。四姑娘看着老实,可进了宫的女人哪个是不变的。 太子妃信任四姑娘,就怕四姑娘不知感恩,反咬一口。到时候太子妃不光是要被人耻笑 ,指不定得多伤心。 她试着探了一下佟锦素的口风。 佟锦素毫不以为意,“妈妈不用担心,锦瑟不是那样的人。你放心,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你们千万不要因这个谣言怠慢锦瑟,否则本宫第一个不饶。” 成妈妈忧心不减,只得应下。 这样的风声,李锦瑟自然也是听到了一些的。她和庆妃娘娘亲近,完全是因为兴趣相投,无关权势与争斗。 嘴长在别人的身上,她也没有办法。 三姐姐没有因此询问她,皇后娘娘那里也没有动静,她倒是还算平静。不想这日离开庆妃娘娘的宫殿往回走时,被连贵妃身边的宫女唤了过去。 李锦瑟跟着那宫女来到了平宁宫,许久未露面的连贵妃正在等她。 说实话,连贵妃的长相真的和妖妃二字扯不上关系。看起来温婉得体,保养得如二十来岁的,容颜清丽。 “李良娣快快坐下,让本宫好好瞧瞧。”连贵妃很是亲热,端详了半天,赞赏不已,“果然是好相貌,与太子妃不相上下。” 这话不像是随意说的,李锦瑟羞涩低头。 连贵妃眼神闪了闪,“良娣定是心中纳闷,本宫为何找你来说话。良娣可能不知,当初你祖母想让你随太子妃嫁给太子,遇太子妃阻挠。本宫听说了这事,觉得太子妃有些不妥。到底是自家亲姐妹,理应拉巴一把。不能只顾自己嫁入高门,而不管家中的姐妹。是以,本宫与陛下提了提,陛下这才许了你进寿王府。” 原来如此。 李锦瑟可算是知道了,为什么陛下会管这样的事情。这个连贵妃当真是…害了人还想别人感恩戴德,真真是可恶得紧。 连贵妃之所以提起这事,是想李锦瑟欠她一个人情。她以为,李锦瑟能从一个丫头所出的庶女成为东宫良娣,心中不知有多得意。这样的人若是知道自己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是别人暗中相助的,一定会承这份情。 她算得不错,大多数身份低的庶女能得这样的造化,比登天还难。 只是李锦瑟压根就不想为妾,更别提是给自己的姐夫做妾。连贵妃这番话,不仅不会让她感恩,反而令她生厌。 连贵妃以为她听懂了自己的话,轻轻叹了一口气,“本宫与你也算是有缘,实在不忍心看你做如此无用功。太子妃深得皇后看重,你再是做得好皇后也是站在太子妃那边。眼下你要做的不是讨好皇后娘娘,也不是和庆妃腻在一起,而是要得到太子的心。你相信本宫,本宫不会害你。” 不会害人才怪,李锦瑟心道。 “贵妃娘娘,臣妾现在挺好的。”</p> “你个傻孩子,你这样有什么好的庆妃自己都无儿无女,你巴结她,不是巴结错了对象后宫的女人倚仗的是什么,无非是娘家、宠爱和儿女。本宫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娘家是别想指望的,所以你能指望就是太子的恩宠和自己的儿子。有了恩宠就有孩子,有了孩子你在这后宫才能站稳脚,你明白吗” 李锦瑟听明白了,连贵妃是在挑拨自己和三姐姐的关系,想让自己和三姐姐对上。 “贵妃娘娘说的话,臣妾不太懂。臣妾只知道凡事都得讲究规矩,太子没有嫡子之前,臣妾等妾室还是应该安安分分的,不能有任何的非分之想。若是人人都不顾纲常,乱了规矩,岂不是要天下大乱,这是万万不可的!” 连贵妃气得倒仰,这是贱婢竟然蹬鼻子上脸,指桑骂槐到她的头上来了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看在还有用的份上,她才懒得搭理。 她的脸青一片红一片,好半天才让自己平缓气息,“你个傻孩子,怪不得被人哄得团团转。这话定是太子妃对你说的吧,她倒是用心,把你给收得服服帖帖。可怜你顾念姐妹之情,却不知她在背后算计于你。” “贵妃娘娘说太子妃算计臣妾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姐妹谨守世间礼法,在贵妃娘娘这里倒成了错的难不成贵妃娘娘以为天下女子都如娘娘一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顾纲常,罔顾礼法才是对的若真是如此,娘娘的好心臣妾不听也罢,告辞!” “你…你好大的胆子!” 连贵妃气得浑身发抖,这个贱婢怎么敢这么说她怎么敢对她如此无礼她是贵妃娘娘,论起来是太子的母妃,这个贱婢一个小小的良娣,也敢如此欺辱她…… “贵妃娘娘巴巴地把臣妾找来,说了一堆让臣妾与太子妃姐姐争宠的话,难道臣妾还应该遵循不成这话说破了天去,臣妾也没有错。贵妃娘娘若是委屈,大可让人来评评理,看看是臣妾错了还是娘娘您错了。” 李锦瑟说得清脆,看起来满脸的无辜,连贵妃更是气得心口疼。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如此愚蠢,当真是枉费了自己的一番苦心。 “滚!你给本宫滚!” “贵妃娘娘好生没意思,先前让人把臣妾请来,现在就赶臣妾出去。臣妾就糊涂了,臣妾好歹是太子的良娣,便是皇后娘娘面前,也是有几分脸面的。没想到在这平宁宫,臣妾竟然还不如贵妃娘娘的宫女有体面,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知娘娘是看不起臣妾,还是不把我们太子放在眼里臣妾定要去太子妃姐姐那里好好说说,万没有这般羞辱人的道理。” 连贵妃被她一大通的话压下来,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果然是太子妃的妹妹,都是扮猪吃老虎的主,看着一个个蠢笨的样子,不想个个都是伶牙俐齿的。 自己当真是失算了。 这么多年了,她还从未受过今日之气。一个小小的良娣都敢对她大呼小叫,为什么就是因为太子不是她的域儿! 如果她的域儿是太子,这些人还敢如此放肆吗 陛下负了她! 口口声声不会负她的男人,到头来还不是违背了自己的承诺。她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哪!她的域儿怎么能对越千邑俯首称臣,他们锦宁侯府怎么能再次被诚国公府压到出不了头 不,不行。 她绝不允许多年的谋划功亏一篑,不能! 无力地挥手,巴不得眼前的人立马消失。李锦瑟看了她两眼,她的表情有些奇怪。李锦瑟琢磨着,一脸受辱的表情出了平宁宫,直接去找了佟锦素。 佟锦素听完她的话,冷哼一声。 “当真是不死心,这么会蹦跶。看来她以后还会有不少的动作,我们都应该多加提防才是。” 李锦瑟明白,当下表示以后会注意。 越千邑回来后,佟锦素提了这件事,“不是我多想,这个连贵妃一定没有死心。他们母子以后必定还有动作,眼下挑拨不成,怕是还有其它的招数等着我们。世人常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如今我们与她离得近,她在宫里经营多年,若真要算计我们,我们妨不姓妨。何不先发制人,一劳永逸,也好过这样天天绷着。” 他微沉着眸,“她这是上赶着找死!” 佟锦素笑了一下,这话就应该是他说的。 自打他们相识,他向来是个说话不留情面的。对连贵妃自然就更不顾什么情分了,说是死仇还差不多。 “殿下,可是有法子了”她调皮问道,目光灼灼。 他冷哼一声,“我说过会护你周全,让你过自在的日子。这样的跳梁小丑,老在面前晃当真是碍眼得很。” “是啊,宫里这么危险,吓得我都不敢生孩子了。” 她说的是实话,这宫里危机重重,此时可不是生孩子的好时机。她希望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一个安稳的环境中,平安长大。 他眼一眯,下意识瞄向她的肚子。这当真是不能再忍了。隐患不除,他的妻子都不敢生孩子了。为了子嗣,那些人也该清理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眼看着近了年关。明帝的病一直缠绵着,不仅不见好转,反倒有加重的迹象。太医们只道是心情郁结,得徐徐调理。 今年年景不错,按理来说是个喜庆年。因为陛下的病,宫里没什么欢庆的氛围。 不想宁王府传出了喜讯,两位侧妃同时有孕。没过几天,又传出沈侧妃小产了。这一来一去,宁王府里有孕的只有连婉婷。 毫无疑问,沈连两位侧妃斗法,连氏胜了。 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如此关头,沈侧妃刚刚小产正是需要娘家撑腰之时,沈尚书请旨告老了。 这一下,众人更是糊涂了。 明帝压着沈尚书致仕的折子不发,宁王府里的沈侧妃闹翻了天,先是闹了宁王府,非让宁王给她的孩子讨一个公道。接着惊闻亲爹告老的消息,不顾身体虚弱,执意回了一趟尚书府。 沈尚书不见她,沈夫人见了她。 不知道说了什么,只知道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宁王府,安分了不少。只不过,没过几天又传出连侧妃小产的消息。 宁王府两位侧妃接连小产,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以作谈资。许多朝臣却从中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树影绰绰叶飘零,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就在除夕的前一天,明帝突然吐血,晕了过去。 一时之间,宫中大乱。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本文已近尾声,马上就要完结了,感谢你们的一路支持。新书《死对头爱上了我》会接档开文,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多多收藏,么么哒,爱你们 第81章 宫变 明帝这场病来得汹涌,也透着一股蹊跷。像是之前的咳症未好, 病情加重, 又像是怒极攻心, 气血衰竭。 太医们反复诊治, 还是那句老话,心结所致, 郁结于心。 连贵妃朦胧着泪眼, 看着消瘦不少的明帝,声音戚戚。 他的眼窝下陷,颧骨不知何时高得吓人, 明明前两天还瞧着精神的男人,此时像是血气尽失的枯竭之人。明黄的锦被, 盖在他的身上, 越发显得他脸色腊黄。 这个男人,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眼下病倒在床的模样, 与世间缠绵病榻之人没有什么分别。生老病死, 便是天子也是无法避免的。 内寝一片静默,唯有连贵妃嘤嘤的泣声。 明帝的眼神有一些涣散,高高在上的帝王,此时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病人, 而且还是一个看似病入膏肓的人。 陈皇后站在边,并未像连贵妃一样伤心到几乎匍匐在床边。半生夫妻,陌生得如同并不相熟的寻常人。 明帝涣散的眼神聚起些许光芒,他蓦然记得了多年以前。 父皇说, 诚国公府的嫡女端庄大气,面相极好有母仪天下之相。还说诚国公府一门忠烈,家风严谨,无需担心外戚势大危及皇权。 他记得自己初见这位诚国公嫡女时,虽不喜她太过刻板端着的性情,却在心里赞同父皇的眼光。陈家小姐确实有大家风范,当得起他的正妃。 然而他的心里,是偏向连家表妹的。表妹娇柔,无话说话还是长相都十分贴合他的喜好。表妹不能做他的正妃,那时候他就想体面和名分是正妃的,但宠爱则是他心爱的女子。 这么多年来,他确实是如此做的。 他的目光看向三个长成的儿子,大皇儿最像他,长得像性情也像。老二……他不太了解,这个父皇最看重的孙儿,自小不长在他身边,他摸不透脾气。总觉得隔着山水重峦,看不清楚。老三,性情外露,不够老成。做个闲散富贵人还好,真要是委以重任,只怕列祖列宗都要跳出来骂他。 三位皇子,确实太少了。 可是多了又如何,活下来的能有几个 这天下…是他的,他还没有拥有够,凭什么拱手让给自己生的几个崽子。可是……自己这场病,竟来势如此凶猛。 他疑心起来,这些人中,到底是哪一个最盼着他死。 老二… 自己现在若是死了,老二就能坐上龙椅了。所以,老二的嫌疑最大,这个儿子,与他隔着心,确实像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可是…老二已是太子,犯不着冒这样的险。 他闭上了眼睛,很是疲惫。 连贵妃轻轻的啜泣断断续续,听得人莫名生了烦躁。 “都出去。” 明帝虚弱的声音下了命令,所有人退了出去。 天家的人,骨子都带着噬血的因子。 看似病到无法起身的天子,却在抬手挥袖间,拉开了一场血腥屠杀。太医、宫廷内务女官太监、膳房的御厨乃至宫里的粗役宫女,但凡是有一丝不寻常的,皆格杀无论。 陈皇后和连贵妃的宫殿都换了一批生面孔,看似保护实则软禁。 东宫也大换血,佟锦素和李锦瑟被勒令不许迈出宫门一步。就连越千邑,也成了一个摆设,明帝美其名曰让他潜心学业。宁王和康王也未能出现在朝堂,明帝许他们各自养伤半年,好好调养身体,免了他们的上朝。 这一切,在朝臣们看来,是云里雾里。 说也奇怪,明帝雷霆震怒过后十多天,他的病情意是慢慢好转了。这一下,他的心里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想,越发的恼怒。 与此同时,京中渐起流言,流言暗指陛下之所以病重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而那个人,便是新册封的太子。 所以陛下软禁了太子,迁怒了其余两位王爷。 佟锦素听到这个流言,很是不安。身处深宫之中,才能深刻体会到那种被权势裹挟着往前走,自己身不由己的感觉。 人人都盯着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赢则俯睨天下,输则坠落深渊。这个传言,是一把淬了毒的刀,目的就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李锦瑟亦步亦趋,“三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困在深宫,别人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 佟锦素看向越千邑的书房,那扇门从早上到晚都是关着的,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她是相信他的,她相信他不可能坐以待毙。 可是,万一…… “锦瑟,别慌,太子一定有法子的。你先回去,切记我们不能自乱阵脚,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李锦瑟脸上的担忧不减,却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这个时候,不添乱子就是好的。她点了点头,忧心忡忡地离开。 她走后,佟锦素敲响书房的门。 没人应。 心下狐疑,却未推门。 瞧着身后的成妈妈,还有不紧不远跟着的胡妈妈,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夜,明帝于睡梦中惊醒,猛然看到不应该出现在自己寝宫里的人,骇得睁大了眼。很快恢复威严,微眯着眼。 “爱妃怎么会来” 连贵妃一袭素衣,纤手斟茶,红唇含笑似少女般情意绵绵。 “臣妾思念陛下,夜不能寐。” “爱妃是怎么进来的” 这是他的寝宫,没有他的允许何人胆敢擅自闯入。他厉目望去,但见珠帘外张总管似未听见般,站得笔直。 陡地冷笑一声,“爱妃好手段,朕竟然不知,身边的奴才如此听爱妃的话。” “陛下莫怪他们,您龙体要紧,事急从权他们也是为了您,才大着胆子放臣妾进来的。来,陛下喝茶。” 一杯温热的茶递到他的面前,他手一挥,茶水四溅。 “放肆!” “陛下恕罪,臣妾实在是太过思念您……”她哀怨低头,神态落寞。</p> 明帝现在谁都不信,他觉得所有人都在盼他死。在他的心中,现在根本没有什么夫妻儿女之情,只有深深的疑心和防备。 帝者,注定孤寡。 “你们是想造反” “陛下,臣妾不敢…臣妾心里只有陛下,只盼陛下万岁无疆,怎么会有那般恶毒的心思。可是臣妾担心陛下,太子居心不良,巩有不臣之心,还请陛下明查,切不可姑息。” 明帝面容狠厉起来,颧骨越发的突起,渐生杀气。 他是天子,真龙转世。 长成的皇子想谋害他,那是不能够的。那些逆子,真真是该死,统统都该死。死几个皇子算什么,他还可以再生,李嫔肚子里还有一个福星。 “朕对你们太过仁慈了。” “陛下…” 连贵妃自是看出了他眼中的杀意,浑身冰凉。果然在这个男人的心中,从来都不可能有真正的感情。 她到此时才算是大彻大悟了。 好在,一切不迟。 有了高高在上的身份,谁还稀罕什么男人的绵薄之情。 “陛下……您容不下臣妾了您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您是天子,金口玉言可抵万金。您说过不会负臣妾,臣妾可是字字都记在心里。为了您这句话,臣妾苦等多年,您却变了心,臣妾好生失望……” “朕对你不够好吗你虽是贵妃,可是在这宫里皇后都要避你的锋芒。阖宫上下,唯你儿女成双。对于你的善妒和心狠,朕一直容忍着,可是你竟然想谋害朕!”明帝瞳孔缩着,怒不可遏。 连贵妃凄楚一笑,“陛下误会臣妾了,这些事情不是臣妾做的。都是太子,他急不可耐想篡位,竟然敢谋害陛下。今夜过后,罪太子伏法,陛下瘫痪在榻无法自理。我们的域儿临危受命,即日登基。您放心,他得您亲自教导,必定能成为一代明君。往后臣妾陪着您,闲看落花,天凉听雨,您说好不好” 好个屁! 明帝勃然大怒,连氏怎么敢这么对他 “朕独宠你,为了保住域儿和池儿,送嫡皇子出使为他国质子。在这后宫之中,你地位超然,皇后都不及你,你竟然也如此忘恩负义…咳…” 连贵妃变了脸色,冷冷地站起来,看着他。她忘恩负义是哪个人亲口说要保她一世荣华的可是一转眼,他立了寿王为太子。 “你立了别人的儿子为太子!” 他口口声声说宠爱她,他难道不知道他一旦驾崩,新皇登基等待他们母子三人的将是无止境的羞辱。莫说是荣华富贵,听怕等着侯府和他们母子三人的,是性命都难以保全。 他难道不知道吗 这就是他的宠爱 真的爱她,疼爱域儿和池儿,为什么不立域儿为太子别说什么规矩,别说什么朝臣逼迫,他是天子,他就是天,他就是规矩! 只要他愿意,只要他想,还不是想立谁就立谁。 “孤不是别人的儿子,孤姓越,是越氏子孙父皇的亲儿子。孤的母后是父皇的正室,孤是越氏的嫡皇子,不立孤为太子,立谁为太子” 清冷的声音传进来,明帝与连贵妃齐齐愕然。 在他们惊疑的眼神中,越千邑慢慢走了进来。他穿着常服,像是随意走到此处。他的身后,跟着朝中诚国公父子。 连贵妃大惊,“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被软禁了吗 “贵妃娘娘是怎么在这里的,孤就是怎么来的” 那些禁军,岂能困住他 连贵妃并不是吃惊他能从东宫出来,而是震惊于他怎么能进来这里外面都是连家的人,他是怎么无声无息走进来的 “贵妃娘娘是指那些宁王逆党吗自然是被孤给清理了。” “你…这怎么可能”连贵妃不信,那些人可是连家精心培养多年,还有她和域儿的心腹,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人给灭了。 “宁王康王意图谋逆,一干人等已被孤给拿下。” “怎么可能你胡说!你把域儿和池儿怎么了” 越千邑不看她,朝明帝行礼,“父皇,康王勾结王之信将军,意图围困皇宫。被诚国公识破,已将宁王与王将军制伏。另有康王和静恩伯偷潜入宫,偷袭福禧宫和东宫,被儿臣当场擒住。经过审问,方知他们兵分三路,康王带人围皇宫,宁王和静恩伯刺杀儿臣与母后,至于连贵妃,则是稳住父皇您,必要时…” 明帝骇然。 “谋逆的人是你!陛下,您看看,太子果然是狼子野心,他分明蓄谋已久。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才是真正想谋逆的人!”连贵妃怒喝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有螳螂哪里来的黄雀,连贵妃是承认你与宁王康王做了螳螂,所以才怀疑孤是黄雀。” “你…胡说!” “啪!” 明帝一个巴掌过去,将连贵妃掀翻在地。 连贵妃捂着脸,满目不敢置信。 她身体一软,脑子里“嗡”声一片。她完了,连家完了,她的皇儿们也完了!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到底哪里出了错 越千邑未看她一眼,“父皇病体缠绵,为何始终查不出原因之前宫中查出药材有次,但无一人敢将次品用在父皇身上。从太医开方到取药,再到煎熬滤渣,每个环节都无任何纰漏之处,父皇的身体还是时好时坏。就连这次呕血病倒,都像是被算计好了似的,由不得人生疑。” 明帝眯起了眼,看向他。 “你是什么意思” “父皇,您就没怀疑过吗或者说您的心一向是偏的,您明明怀疑另有其人,却还是认为儿臣与母后心存异心。母后与您是夫妻,您当真对她没有半点夫妻之情吗” “邑儿,别说了。这么多年,母后早已习惯了。” 陈皇后走了进来,应是在外面听了许久。 她平静的脸色,看在连贵妃的眼中,反倒成了一种挑衅。纠葛了这么多年了,两人王不见王,到头来自己还是输了。 就算是输,自己也不能让人看笑话。怪不得娘家嫂子暗示过自己,不能太过看重男人的宠爱,可笑自己以前看不明白。 在明帝冰冷无情的眼神中,连贵妃昂着头,站了起来。 第82章 终章 眼前的连贵妃神色阴冷,眼神凌厉, 眉宇间没有往日应有的柔情, 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瞧着温婉的长相, 不知何时惊现刻薄之气。 明帝看着她, 心头掠过震惊。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女人竟然变成了如此模样还是说她早就变了, 不过是在他面前一直装得好。 他面有愠色, 心生被人背叛之感。 连贵妃扫视众人,最后落在陈皇后的身上,阴冷冷的一笑。 “这么多年了, 本宫今日才算是明白过来,这后宫之中最聪明的人就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稳坐福禧宫, 看着本宫在后宫里清扫障碍, 怕是在睡梦中都要笑醒了。本宫痴傻,还以为你是怕了本宫, 不想你城府极深, 竟然将本宫当成了你手中的一把剑。如今你用不上本宫了,就来一个卸磨杀驴,置本宫于死地。皇后娘娘好深的心计,全天下的人都被你给骗了。” “贵妃在说什么, 本宫听不明白。陛下一向宠爱你,后宫无人再出其右。这些年来,本宫虽是皇后,却处处避让你这个贵妃, 不想你欲壑难填,连逼宫这样的大逆之事都做得出来。本宫只怪自己太过懦弱,让你横行宫里多年,残害陛下子嗣,引得后宫众人怨声载道,不利我大越国运。而今,宁康二位逆王已被擒,你若是还顾念陛下对你的恩情,切莫再执迷不悟,当记回头是岸。” “哈哈哈…” 连贵妃突兀地笑起来,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回头是岸她哪里还有机会回头,回头等着她的一定不会是岸,而是无底的深渊。 成王败寇,她认。 “陛下,您听听,皇后娘娘在可怜臣妾,她在可怜臣妾…” 她是侯府嫡女,天子至爱,什么时候竟然有人会可怜她 “连贵妃,事到如今你还企图利用父皇对你的宠爱,难道你真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可以瞒天过海吗” 越千邑清冷的声音像一道催命符,连贵妃心下一惊,差点失态。 “太子殿下在说什么” 越千邑不语,看着她绞在一起的双手,眼底泛着冷光。那指甲上是艳丽的蔻丹,衬着白皙的皮肤,很是醒目。 连贵妃心一凛,身体不可见地畏缩一下。 越千邑勾了唇角,“父皇的身体一直不见好转,查了个遍都查不出所以然。无论是取药煎药以及药材本身都没有问题,太医开的方子也对症,为何一直不见好转” 明帝听到这番话,下意识看向了连贵妃。 连贵妃昂着头,“太子殿下这是想把脏水往本宫身上泼” 越千邑不看她,只看着明帝,“父皇心中是不是也很疑惑儿臣也是查了许多,才查出一些眉目。这段时日以来,父皇身边除了近身侍候的宫人,能接近父皇的想必只有贵妃娘娘。父皇定会纳闷,自己进口的东西都反复查验过,为什么身体还是每况愈下,甚至咳血晕倒答案就在贵妃娘娘身上。” 他的视线落在连贵妃红艳艳的蔻丹之上,明帝顺着看了过去。 连贵妃以前偏爱粉淡的颜色,好像就是最近才喜欢上了把指甲染成艳色。莫非问题出在这蔻丹之上 “贵妃娘娘这蔻丹中加了一样东西,这东西能使颜色艳丽无关,且不易脱落。只不过这东西虽有些用处,却是毒性极大。沾染在指甲之上,并无什么大碍,若是入了口,那便是催命符,尤其是对体弱之人。” 明帝倒吸一口凉气,他与连氏呆在一起时,极享受连氏的服侍。每每看着连氏精心剥着果皮,将果肉一口口喂给他时,他都觉得十分熨帖。 不想,这份体贴竟是带毒的。 “你…你怎么敢” “陛下,臣妾不知道啊……臣妾只是想打扮得美美的,真的没有想到东西会是有毒的。若不是太子殿下提起,臣妾至今不知啊…一定是太子殿下算计臣妾,臣妾是着了他的道啊!” 连贵妃的喊冤,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相信的,包括明帝。 他看她的眼光像看一个陌生人,好好的一个人突然转变喜好。以前明明喜欢淡雅突然喜欢艳丽,居然还说有人算计她 这个女人,枉费他一直宠爱有加,由着她称霸后宫。不想她竟如此对他,甚至心毒到想谋他的性命。 他的目光充满痛心,还有怨恨。 她心下一痛。若不是顾念夫妻之情,她何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早知道,就应该听哥哥的话,一心只为权势,万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这个男人哪,当初说得多好听。他说除了皇后的名分,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她自然认为她的地位堪比皇后,她的儿子会成为太子。 可是,她错了。 事已至此,他不会再信自己了。也罢,败了就是败了,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终究是逃不过去的。可是她不甘心,她心中也有怨恨。 良久,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平日里他最喜欢的笑容。“陛下,您现在是不是对臣妾很失望” 明帝不语,深陷的眼窝像是笼罩着一层黑雾,令人不寒而栗。 她又笑了起来,她真是痴傻得可以。帝王哪有真情,从前的表哥或许是真心喜欢她的。可是后来表哥成了皇帝,再也不是她的表哥了。 这些年来,她还守着他的承诺深信不疑,以为他对自己的爱意从来都没有变过。 “陛下,您这样看臣妾,臣妾好害怕。您说过臣妾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您一定不会负臣妾的。臣妾从没有害您的心思,臣妾只想您不要再理朝事,与臣妾天天在一起,看看花听听曲子,您为什么就不愿意呢” 她只想和他在一起,像一对寻常夫妻那般,为何他不愿意呢他早就应该立域儿为太子,让域儿打理朝政,而不是一拖再拖,拖到现在。 “放肆!朕乃天子,怎么可能天天腻在后宫朕看你是病糊涂了,竟然生出这样的妄想。” 明帝在保她,陈皇后听出来了,越千邑也听出来了。她或许也听出来了,不过此时的她陷在自己深深的绝望里,压根不想领这份情。 “哈哈…臣妾是糊涂了,以为帝王情爱可以不变,以为陛下会一直爱着臣妾。臣妾真是错得离谱,可是陛下您以为自己就对了吗您看看皇后娘娘,您看看太子殿下,他们都在骗您呢什么脸毁了腿残了,什么端庄大气,都是做给您看的。域儿和池儿是有错,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还不是您的缘故。您若是不立别人为太子,域儿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您就没有想过,将来太子登基,我母子仨人要怎么办” 明帝的手紧紧握成拳,他当然想过。 在下旨封二皇儿为太子之时,他就想好了。大皇儿和三皇儿的封地他都划好了,将来他们去封地为王,与京中势成掣肘,二皇儿动不了他们。 只是未来得及实施,他的好皇儿们都等不及了。 他不说话,连贵妃只当他无话可说,更是心冷。他口口声声爱自己,却连后路都没有替他们母子打算过。 “陛下怕是从未想过吧您这是把我们母子仨人放在火架上烤啊,域儿都是被逼的…可怜他自小受您教导长大,满心眼的以为您会替他打算好一切,到头来不想都便宜了他人…陛下,您就可怜可怜他们,饶他们一回。他们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一时糊涂,臣妾是他们的母妃,这一切的罪过就由臣妾一人来担着吧!” 说完,她就往柱子上撞。 事发突然,没有来得及拦住,她撞上柱子后缓缓倒了下去,额间鲜血模糊。 明帝似受到震动,怔了一会儿忙高声唤人。 一夜折腾,连贵妃没有死成,救醒后却是像变了一个人,哭哭笑笑状若疯癫。明帝听了宫人的禀报,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躺在龙榻上一言不发。 宫变来得快,去得无声。 心知肚明的朝臣们不露半点端倪,消息不灵通的完全不知道昨夜的惊心动魄。便是身历其中的佟锦素都有一些恍惚,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吗 明帝沉默了三天,这三中大小事务都由越千邑代理。宁康两王都未出现,朝臣们心中大致有了底。 皇权天下,向来瞬息万变。 半年以前,世人皆以为宁王会继登大宝,而太子只会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不值得一提。谁能想到仅是半年后,一切天翻地覆。 而如今,陛下病了,宁康两王明显被弃,或许大局已定。 缓过来的明帝下了一道圣旨,宁康两王都划了封地,即日启程去封地。封地一南一北,将他们隔开,从原本计划的三座城池缩减为一座城池。 静恩伯府上次已经降了爵,这一次虽无明旨喝斥,却有一道密旨送到伯府。旨意言明,静恩伯过世后,连家再无爵位。 这就是夺爵了。 连家众人惊闻,如丧考妣。 而连贵妃,对外宣称病重需静养,实则是幽禁了。在佟锦素看来,陛下对连贵妃确实是有情的。否则就凭连贵妃和静恩伯府以及两位王爷的所做所为,陛下完全有理由把她弄死。 自那日后,陛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倒不是药有问题,而是他的心理真的病了。 太子监国,朝中风向大变。 越千邑不急着清算宁王一派的官员,只是朝臣们都知道是迟早的问题。静恩伯被免朝,原先被连氏拉拢的世家开始频频向他示好,他冷眼看着。 沈尚书要告老的奏折已准,这一下有些人更是心有戚戚焉。一向中立的沈尚书都被弃用了,何况是他们朝中人心惶惶,人一心慌就越容易出错,越千邑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很多人。 一年以后,明帝身体沉痼,已是起不了身。 期间李嫔产女,朝中人员升降频繁,已是大换血。 拖了数月后,明帝终于驾崩了。在明帝死后的第二日,幽禁的连贵妃绝食而去。她的死,在后宫之中连个水花都未泛起,更别提现在的连家,压根不会站出来。 连家已不再是以前的连家,世人提起大多讳莫如深,唏嘘几句。 如今的封都,除了诚国公府,数得上名的世家便是佟家。太子监国两个月后,第一件事就是替佟家平反。当年佟家之所以获罪,是被连家诬陷。 佟家归京后恢复爵位,佟家大郎为昌德侯,佟三郎依旧领着禁军首领的职。身为太子妃的娘家,佟家地位超然。 值得贺喜的是,一直未娶妻的佟三郎也成亲了。新娘是佟锦素万万想不到的人,竟然是陈茵茵。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很是吃了一大惊,转而就替佟三郎高兴起来。 陈茵茵性情好,品性好,又比佟三郎小了十几岁。所谓老夫疼少妻,两人婚后很是恩爱。唯有一点让佟锦素不习惯的是,自己明明和陈茵茵差不多大,对方却成了自己的长辈。 而陈茵茵又是越千邑的表妹,辈份乱得不像样子。幸好皇家结亲不太讲究辈分,佟三郎是臣,称呼上以皇家名号尊之,倒也不显尴尬。 明帝驾崩又过三年,孝已守完。 守孝是越千邑自己提出来的,孝道大于天,朝臣们不敢有异议。只是各人心中都有小九九,新帝后宫唯有皇后一人,后宫空虚以待,大家都眼热得很。 至于从前的太子良娣,李家的那位四姑娘,并不在后宫之中。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竟然认了庆太妃为义母,成了新帝的义妹妹。新帝还封了她一个县主的名分,让她陪着庆太妃。 还有陈太后,身为太后竟然不想着提携娘家。原本大家以为陈家那位唯一的姑娘会进宫,不想嫁给了佟三郎。陛下后宫空成那样,妃位嫔位上都空无一人,这般好的时机任何人都不想错过。 朝臣们心思异动,请陛下选秀充盈后宫的折子飞一般地递了上去。陛下压着不发,不动声色。不想太后娘娘突然召命妇们进宫,敲打了一番,大意是妾室乱纲常,她深受其害,不想再看到后宫又出妖妃。 陈太后看着那些夫人们失望的眼神,心里明镜似的。陛下身子骨早年受了损,在女色上一定要严加克制,否则有损寿命。 儿子的命是最重要的,她现在只盼着邑儿身体不要出差错,锦素能生下嫡皇子。至于什么多子多孙,她是不敢想的。 再说皇孙多了又如何真正登基的只能是一个,多了反倒不美。 听说昨夜里儿子儿媳要了两回水,也不知是不是邑儿心急了。太医说邑儿这几年身体调养得很,或许正是要子嗣的好时机。 她转动一下佛珠,祈愿儿媳能趁着邑儿身体最好的时机赶紧怀上,那样她就安心了。 佟锦素亦是如此想的。 一场云雨过后,她偎在越千邑的怀中。眼下朝野内外安定,虽然她还是不喜欢宫内的局促,但现在他的后宫就她一人,也不就存在什么局促的了。 宫里的女人,不是长辈就是皇妹们,闲时串串门什么的,日子也好打发的很。连氏生的清阳和月城她是不愿意亲近的,她说的皇妹指的是锦瑟和李嫔所出的奶娃娃。 孝期已过,她觉得是该要个孩子了。 手不由自由摸在腹部,“现在日子安稳了,我觉得自己是时候生个孩子了。” 越千邑凤眸含星,略略一变。这个傻丫头,什么叫她以为是个时候要孩子了难道她不知道自己最近几日如此卖力是为哪般 后宫空设,若无嫡皇子,母后势必会动摇。所以他们确实是弄出一个孩子来堵朝臣们的嘴和天下人的猜忌。 怪不得她这几日主动热情,一想到她情动时的模样,转身将她又压了身下。 灯影绰绰,摇曳跳动。 一室春意,交缠不休。 三个月后,皇后有孕的消息传了出去。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皇后在阵痛一天一夜后终于诞下龙儿。 大皇子百日宴上,被册立为太子。 多年以后,佟锦素看着依旧丰神俊朗又不乏帝王威严的男人,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真的兑现了自己的诺言,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偶尔回想前世,都觉得恍如一梦。 仿佛她所有的人生,是从穿越过后才开始的。她有些明悟,或许老天爷让她成为佟锦素,就是因为她的幸福在这个异时空。 那个时空,她再也回不去了。 背景离乡也罢,天人永隔也罢,些许遗憾的背后,是她遇到了相守一生的人。 如此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正文完结了,还有一章番外,么么哒 第83章 番外 距离封都三千多里的一座偏远小县城,此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座县城自古贫瘠, 黄沙漫天。能派到此处上任的县令要么是被上头厌弃的, 要么就是没有任何背景靠山的。 而伯子琴, 恰巧两样都占了。 新帝贬斥李家, 李复儒早已被连降数级,沦为从七品的小官。他连番受到打击, 心里落差太大, 成天浑浑噩噩。 后来因为一次大失误,连从七品的缺都丢了。 在京里,别说是官员世家, 就是普通市井百姓,那心眼都是活泛得很。随着佟家回京, 新帝登基, 李家的日子是一日难过一日。 丢了官职,家里又没什么进项, 他和巩氏都打起了李显晟名下那些产业的主意。不想李显晟自从生母被送走后性情大变, 根本无心学业。加上有心人的怂恿,很快沦为花街常客,那些东西早就被他挥霍一空。 这下,李复儒绝望了。 李家一落千丈, 段雯秀年纪拖得老大,更是难找合适的人家。眼见着自己的亲儿子渐渐长大,巩氏心急如焚。 若是这般下去,别说是儿子的前程, 他们全家人只怕要沦为普通百姓,艰难度日了。对于巩氏来说,这是万万不可以的。 皇后恨透了李家,又改姓了佟,他们李家要是还呆在京里,不可能有好日子过。思来想去,想到了嫁人的李锦笙。 李锦笙可是李家正儿八经的姑奶奶,伯姑爷外放出京了。他们李家作为岳家,去投奔远嫁的女儿女婿是天经地义的。 她说动了李复儒,李复儒自知起复无望。每每想起如今高高在上的皇后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陛下亲封的县主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的心就说不出来的愤怒。 正是因为这两个不孝女,他才会沦到如今的地步。 可是在面对外人时,他还是摆出高傲的脸色,心里不无得意。那两个孽障再不认他,也不能抹掉他是她们亲生父亲的事实。 李家仓促离京,信未送到李锦笙的手上,人就到了县衙门口。 看着一家老小都来投奔自己,李锦笙气得差点把人拒之门外。可是转念一想,这几年婆母和丈夫对自己不满,时常给自己气受。要是娘家人来了,他们多少会给些体面。 几年不见,李锦笙早没有先前的傲气。她嫁进李家没多久后就怀孕了,生了一个儿子。正是因为生了儿子,伯子琴和伯老夫人才一直容着她。 李家人的到来,伯家母子都不太欢迎。 伯老夫人认为是李锦笙命里带晦气,连累了自己儿子的前程。要不是儿媳妇没脸没皮的缠上来,以自己儿子的人品才情,哪里会窝在这个破地方当县令。 要不是沈家也落败了,李锦笙的日子只怕更难过。当时沈家也有意伯子琴,如果沈家现在还得势,伯老夫人不会这么消停。 听说沈家回了祖籍,沈家那位才名远扬的大公子,早已泯然众人。也不知皇后给陛下喝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陛下小气至此。因为沈大公子与皇后曾有过一个似是而非的婚约,就弃了沈家。 这里虽然天高皇帝远,但是京里的消息多少还是传了过来。听说陛下独宠皇后,后宫就只有皇后一人。 不愧是李家出来的姑娘,个个都会迷惑男人。 李锦笙安顿好了李家人,看到巩氏老了许多,心情大好。可怜她的姨娘,受不住磋磨已经去世了,否则她一定要把姨娘接来。 再看到云英未嫁的段雯秀,心下畅快。这个继妹今生别说是嫁进侯府,恐怕想嫁个富户都不能够吧。 段雯秀一直说不上好人家,性情早已扭曲了。两人向来不对付,李锦笙的表情掩饰的好,却瞒不过她。 她心下暗恨,打量着后衙,冷哼一声。 至此,李家人暂时就安顿下来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李锦笙对巩氏母女一直防得紧。前车之鉴,她还历历在目,是绝对不可能再接受她们的示好。 她现在有子傍身,丈夫虽是小县令,在这县城里却是最大的父母官。城里的富户乡绅,哪个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觉得现在的日子才是她想要的。 李家人住了半年后,赁了屋子搬出去。 某一日,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似乎回到了前世,她所有的一切都被段雯秀给抢走了,她的丈夫、她的家都成了段雯秀的。 她吓得从梦里醒来,越想越不对劲。 私下留了一个心眼,渐渐发现了丈夫的不寻常之处。果然没过多久,丈夫提出纳一房贵妾,那妾正是自己的继妹段雯秀。 她当然不同意,歇斯底里地反对。然而男人要纳妾,女人再反对也没有用,何况还有伯老夫人撑腰,段雯秀很快过了门。 没有人在乎她的想法,包括亲生父亲。李复儒早已失了斗志,又听了巩氏的话,说什么李家现在靠山全无,一定要好好巴着伯姑爷。又说伯姑爷不喜欢李锦笙,以后肯定要纳妾。为免伯姑爷远了李家,不如让段雯秀进伯家,和李锦笙也是个伴。 李复儒再也输不起了,没想多久就同意了。 段雯秀进了伯府后,很会哄伯老夫人开心。她和李锦笙不一样,李锦笙一直端着,为人高傲。相反她温柔小意,伯子琴很是宠爱。 待她生了儿子后,伯子琴的心更是偏得没边了。 巩氏是段雯秀的亲娘,自是事事偏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李锦笙在娘家得不到一丝助力,在婆家的日子越发的艰难。 她渐渐怀疑自己逃不过宿命,迟早有一天会重复前世的命运。这种惶恐让她变得神神叨叨,把儿子看得像命根子一样,令伯子琴越发的不喜。 眼见着丈夫越来越看重段雯秀生的儿子,她这才反应过来。可是为进已晚,她的儿子已被她养得唯唯诺诺,上不了台面。 伯子琴一心想往高处爬,听说陛下指派的巡抚要经过他的辖区,他便动了心思。费尽心思打听到巡抚途经的地方,又打听到巡抚大人此次巡视还带了家眷。女眷更好说话些,他决定带上李锦笙。 李锦笙是正室,这样的事情自是轮对不到段雯秀。 为此,李锦笙有些得意。 夫妻二人到了巡抚下踏的地方,递了名帖,没多时里面就有人出来,请他们进去。 巡抚大人姓连名近欢,正是连家四公子。连家自静恩伯去世后,已收回所有爵位,沦为平民。谁知连近欢一改往日风流的模样,变得勤奋刻苦,考取了功名。 陛下爱才,将县主娘娘许配给他,成就一段佳话。 皇后是县主的亲姐姐,为了县主将来日子顺遂,暗示连家分家。连家如今早已落败,哪有抗旨的道理。 连近欢娶了县主后步步高升,得陛下器重,担当大任。 伯子琴和李锦笙见到他们夫妇二人,震惊得半天回不了神。伯子琴还好些,李锦笙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什么 为什么重来一次这个四妹妹依然压在自己的头上 伯子琴心里活泛开了,县主可是自己妻子的亲妹妹啊。有了这层关系,巡抚大人多少会给自己一些面子。 要是巡抚能提携一二,他就不用呆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了。 当下表现得十分热情,不想连近欢面色淡淡,官威不减。以前的他刻意表现出风流的样子,脂粉味浓。现在的他威仪不凡,俊美无双,尽显气势。 李锦笙咬了一下唇,这样的男人,居然是四妹妹的丈夫。而自己的丈夫,越发的俗气,身形还发了福,早已不复从前的俊朗。 这么多年,四妹妹的脸上早已看不到当年畏缩的样子,而是一脸的贵气,从容娇美。她能想象得到,世人是如何羡慕四妹妹的,一如前世。 到底哪里出了错,明明她都嫁给伯子琴了,为什么不能像前世的四妹妹一样,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享受着别人的艳羡。 “四妹妹…” “放肆!哪里来乱认亲的我们县主娘娘是陛下的妹妹,这位夫人难不成也是陛上的妹妹” 一个老嬷嬷厉声说道,李锦笙脸色顿时白了。 “洪嬷嬷,此处不是京中,不必讲太多规矩。这位伯夫人不过是口误,不碍事。”李锦瑟说完,看向李锦笙,“伯夫人,念你不明就里,此次就算了。下回可要谨记,我母妃是庆太妃,我是陛下亲封的县主,我是越氏女。” 李锦瑟认庆太妃为母后,已改姓越。 这也就是李复儒不敢去攀亲的缘故,两个女儿明明是亲生的,一个姓了佟,一个姓了越,和李家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李锦笙不知道这一出,喃喃不敢信。 “越你姓越” “大人,县主娘娘,内子无状,请见谅。” 伯子琴一看套近乎不行,连忙转了口风,给了李锦笙一个眼色,让她莫要再失态。李锦笙心下发苦,脑子胀得难受。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抢走了四妹妹前世的丈夫,四妹妹为什么还能有今天的富贵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哪里出了错”她盯着越锦瑟,一步步走近。 洪嬷嬷想拦着她,被越锦瑟制止。 “伯夫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能得到想要的一切,而我不能”李锦笙吼了出来,“我明明都这么用心了,一切都应该是我的,为什么成了你的” 没头没脑的话,在场的人都糊涂了。 什么你的我的简直是莫名其妙。 伯子琴脸一黑,早知道就不带这个女人出来了。不仅没帮上忙,还连累了他。没看到连大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吗 “连大人,内子身体不适,下官先带她离开,改日再登门请罪。” 说完,他想拖李锦笙出去。李锦笙完全陷在自己的思绪中,狠狠甩开他的手,盯着越锦瑟,恨不得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个洞来。 “是你,是你” 越锦瑟皱起眉来,这样的李锦笙她见过一回。 “什么你呀我的,伯夫人真是病了。” “县主恕罪,下官现在就带她走。” 伯子琴下了狠手,把李锦笙硬拉走了。 连近欢眯着眼,看着他们离开,隐约觉得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那位伯夫人,以前在娘家就是如此的吗” “我那位好祖母最是疼爱她,她以前可是不太屑于理睬我和三姐姐的。她似乎一直在算计着什么,我却是不太清楚的。但是三姐姐应该知道一些,她才没能如愿。” 越锦瑟想起以前在李家的生活,和现在仿佛天上地下。她还是李家庶女时,从不敢想会有今天的日子。这一切,都是三姐姐给她的。三姐姐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皇后娘娘确实疼爱你。”连近欢感慨。 这一点,举朝皆知。 越锦瑟心下甜蜜,“是啊,若不是三姐姐,我现在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更不可能成为县主,还嫁给了你。” 连近欢上前握住她的手,“是我三生有幸,才娶到了你。”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紧紧相拥。 且说伯子琴拖着李锦笙回到家中,进了家门他才恨恨松了手,任由她跌倒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这个蠢妇,坏了我的好事。” 李锦笙抬起头,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初的温文尔雅。明明是同一个男人,为什么锦瑟嫁给他的时候,他就能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轮对到她时,他就是这样一副丑恶的嘴脸。 “你的好事你还痴心妄想呢实话告诉你,皇后娘娘,哦,也就是我那个改了姓的三妹妹曾经说过一句话。以前我还不明白,现在我彻底看透了。她说啊,七品是你这辈子最大的官,你别想再进一步了。” “什么”伯子琴大惊。 李锦笙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这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她还说如果你敢对我不好,就别想再做官了。” 伯子琴不信,“你胡说!” “不信你可以试试,要是我出了什么事,皇后娘娘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那个爱妾虽然是在李家长大的,她可姓段。而且以前在京中时,她们母女可没少算计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个记仇的人,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李锦笙回了自己的屋子,一关上门,整个人灰败地瘫在地上。 重回一世,千般算计,没想到还是落到如今的地步。这一世,她连恨都不知道要恨谁了,路都是自己选的。 她怀疑过四妹妹,也怀疑过三妹妹。可是现在她不得不拉着她们做大旗,以求以后日子好过一些,何其讽刺。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为了儿子她还要生生地熬着。 伯子琴听了她的话,心里惊疑不定。转头递了好几次名帖求见,连近欢那里都没有回应,他渐渐信了,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 此后,再没有上进的心情,对李锦笙冷淡至极,也不再宠爱段雯秀。反倒是又纳了一房美妾后,很是疼爱。 后宅妻妾一多,鸡飞狗跳,再无宁日。 对于佟锦素和越锦瑟而言,无论是李锦笙还是段雯秀,或是整个李家,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和她们再无关系。 千般算计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算是抢到了手,也不会属于你。这一点,李锦笙直到再次闭上眼时,才算是想明白了。 可惜,一切已晚。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至此本文已全部完结了,感谢你们的一路支持。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我的新文《死对头爱上了我》,新文即日开坑,不见不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