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反派大美食家》 作者:鱼七彩   作品简评:叶姝刚穿书就遇到武林传说中的大魔头。为了保命,她假装没有识破大魔头的身份,并展现出自己优秀的厨艺,频繁在其面前刷好感度。大魔头因有饮食障碍,为了饱腹,扮作书生,以各种理由留在叶姝身边。二人就此便开启了一场斗智斗勇、互相飙戏的江湖之旅。文章将江湖恩怨和美食元素相结合,立意新颖,角度新奇。令读者在感受快意江湖的同时,又忍不住为书中所述的美食流口水。男女主角之间互相隐瞒身份的戏精互动,为本文的一大亮点,反差萌十足,令人啼笑皆非。 ============ 第1章   “咳咳……”   叶姝张开双眼,惊讶地发现眼前有一张放大的脸。对方宽大的手掌正扼住自己的喉咙,将她的身体抵在冰冷的墙上,弄得她喘不过气。   叶姝挣扎地要推开这个男人,警告对方放手。男子反而加大手劲儿,嘴角噙着浑不在意的冷笑,双眼中杀气满盈。   叶姝开始窒息,挣扎之际,瞟见屋里的环境,彻底意识到情况不对了。这屋子里的陈设古意十足,而且这男子也是一身古装,头上所束的玉冠不似赝品。   她之前只是在工作室里打了个盹儿,醒来后的景象就这样了。简直是翻天覆的变化,不可能有谁会搞出这么逼真的恶作剧戏弄她。   叶姝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你不是想把身子给我么,这就受不了?一个自甘下贱主动上门的货色,竟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男子语气里透着十足的厌恶,似乎说这么多话对他来说都是忍耐的极限。他修长的手指暴虐地划过叶姝的衣领,随即狠扯掉了一根衣带,叶姝颈下一对漂亮的锁骨随之露了出来。   叶姝的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这对话她记得!   她从小就记忆能力超群,平常阅读的时候,基本上能把读过的文字记个七七八八。   眼前男人所说的话,正是她刚追过的那本升级流的武侠小说《大武林盟主》里的对话。   叶姝再观察这男人的衣着,腰间挂着一块梅花形的白玉佩。再看这个男人的右眼角,恰好有一颗黑痣,衣裳的右肩膀处还有银线绣制白梅花。   《大武林盟主》里描述过,武林第一大邪派昇阳宫的标志就是白梅花,而昇阳宫护法石阡基的右眼角刚好有一颗泪痣。   难道说她穿书了!?   原书中这句台词出现的场景是:书中和她同名的女反派叶姝受了父命,特意前往法华寺,勾引昇阳宫护法石阡基。目的就是为了得到石阡基手里的半本玄阴神功秘籍。但石阡基并非传说中那般贪恋女色,她献媚不成,反遭羞辱,被石阡基打成重伤后逃跑。   整个经过被躲在屋外偷窥的男主慕容逸看个正着,慕容逸就趁此时机追上叶姝,废掉了叶姝的武功。再之后,女恶霸被废武功的消息传遍了江湖。叶姝以前得罪过的武林人士都找上门来,这些人将她绑在石柱之上,扒光衣服极尽羞辱,之后便一刀一刀将她砍死,并将尸体丢去喂了野狗。   可以说今天晚上,就是书中的叶姝死亡之路的开始。   对方手劲儿越来越大,   给叶姝带来的痛感让叶姝明白,这一点都不是开玩笑。   虽然书中的石阡基没有杀死叶姝,但打成内伤也很可怕了。   她必须尽快解决眼前的危机,保证自己不受内伤。否则她接下来就会被废武功,然后沦落到被人羞辱至惨死的下场。   “等……等……”   叶姝举起双手,向男子摆手示意自己不会挣扎了,她有话要说。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石阡基依旧掐着叶姝的脖颈,手劲儿轻了几分,给叶姝喘息说话的机会,不过眼里的杀气依旧不减。   对他来说,杀叶姝不过是时间问题,早一点或晚一点没什么区别。他今天心情好,倒想看看这个女人在死之前会有怎样丑陋地挣扎。   单单通过掐脖颈的接触,这具身体已经本能地向叶姝传输了‘对方内力非常深厚’、‘俩人之间功力相差悬殊’的信息。   昇阳宫虽然是武林邪派,但他们最讨厌武林正派的虚伪。按照原书描述,石阡基搞这出戏的目的,是为了吸引一些虚伪贪心的武林人士主动上门受死。那她只要想办法避开‘虚伪’这个雷区,活命的机会就会很大。   “是我爹派我来勾引你,以图求得半本玄阴神功秘籍。”叶姝把气儿喘匀了之后,就立刻向石阡基坦白真相。   原主的父亲叫叶虎,凌云堡的老堡主。   整部书里,叶虎才是隐藏最深、最阴险狠毒的反派大boss,他为了报当年华山派掌门的夺妻之仇,从杨浦改名换姓为叶虎,暗中蛰伏了二十年,培养自己的爪牙和势力,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毁灭华山派。   原主就是叶虎培养计划中的爪牙之一。叶虎当年之所以选中了原主进行抚养,认她做女儿,就是因为她骨骼清奇,是练武奇才。十八年的悉心抚养,叶虎把原主培养成了一团最狠烈的复仇火焰,叶虎指哪儿她就烧哪儿,四处祸乱江湖,无恶不作。   可惜原主到死都不知道,叶虎并非她的亲身父亲。而且对于她的死,叶虎也不曾有过半点的伤心和惋惜,只会嫌弃她没用。   所以对于叶虎这种人,叶姝觉得该出卖时就出卖,不要觉得亏心。   石阡基眯起眼睛,看着叶姝,似在探究,似在怀疑。   叶姝接着对石阡基再补充一句:“我爹非常想练成玄阴神功,为我娘报仇。至于这其中的恩怨,抱歉,我不能详说。”   叶姝倒是很想和盘托出,但过犹不及。她现在讲的程度,对方听着是坦率,如果进一步说多了,对方反而会有其它方面的怀疑。   石阡基早听说那位凌云堡的老堡主一直深居简出,身体不太好?现今仔细想来,他应该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十年前,凌云堡在江湖上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没人知道,短短十年间发展壮大至如今令武林人侧目的地位,可并非什么人都能做到。仅凭眼前这个无脑冲动的小丫头的能耐,根本不可能,她不过就是个纸老虎。   石阡基随即判断出叶姝没有撒谎,心气儿稍微顺了些,但他心中仍然保留怀疑。   “我承认我贪心想要秘籍,但我并没打算恶意抢夺或阴谋算计。我只是想和石护法做买卖,公平交易。”叶姝尽力眨巴着她清澈见底的眼睛装诚挚,态度特认真地和石阡基解释。   石阡基终于松开了扼住叶姝脖颈的手,让叶姝得以完全自由呼吸。   “说清楚。”   “石护法如果喜欢我,愿意接受我的身体,馈赠我秘籍,那我们立刻上床,咱们赶紧痛快把事儿办了。石护法如果不愿意,那我立刻走,我以项上人头发誓绝对不会使什么阴招算计石护法。   这就是一笔买卖交易。”   叶姝不能说自己对秘籍不感兴趣,毕竟原主现在已经进了石阡基的房间,做出过勾引石阡基的事实。她如果现在否认,石阡基一定会认为她在撒谎,那这之后不管她再说什么石阡基都不会相信了,只会一心想弄死她。   反正石阡基对原主的身体根本不感兴趣,叶姝就干脆承认这是笔身体交易,但是自愿公平的交易,并不算虚伪算计。   “呵,就凭你的姿色,想换秘籍?”石阡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不止。   “很多女人对自己的容貌都很有自信,我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刚刚根据石护法的反应,我意识到是我高看我自己了。那对不起,打扰了!”叶姝说完就对石阡基拱手,转身就要往外跑。   石阡基迅速揪住叶姝的衣领,一双眼若淬了毒一般狠狠盯着她:“想逃?”   “没有,没有,我只是怕我这样的人立在这,影响石护法的心情。”叶姝忙摆手解释道。   石阡基这才正眼打量叶姝的容貌,巴掌大的娇俏脸,双瞳剪水,楚楚可人,虽然是混迹江湖的武林女子,但这皮肤一点没有风吹日晒后的粗糙,白嫩得如剥了壳的鸡蛋。难怪她会说对自己的容貌自恋了。   “这么瞅,脸蛋是挺好看的。”石阡基貌似感兴趣地用手指勾了一下叶姝的下巴。   叶姝下意识地想扭头避开,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这样表现的话状态不对。她马上把头摆端正了,对着石阡基魅惑地眨眨眼,然后咧着嘴露出八颗大白牙嘿嘿笑。   叶姝故作兴奋地扬起双眉,故意用甜腻的声音万般惊喜地询问石阡基:“石护法是不是改主意了?愿意和我上床了?”   石阡基立刻嫌恶地推开叶姝,命她滚。   叶姝马上滚了,一溜烟跑得很远,最后找到一堵墙靠着,拍胸缓两口气。好险,她终于逃了出来。   在刚刚奔逃的时候,叶姝感受到了这具身子的厉害,果然是练武之人的身体,跑起来如鸟儿翱翔,轻盈异常。双耳也特别敏锐,周围很多细小声音都能听进耳里。   叶姝高兴没多久,脸就垮下来了。因为她察觉到身后有异响,八成是男主慕容逸跟过来了。   剧情在这个位置的时候,叶姝的武功还远高于慕容逸。现在的慕容逸只是在华山派呆了三年的菜鸟,没有什么奇遇,所以他即便是练武奇才,天分过人,但因为武功修习的时间短,根本比不过从小就被高手‘父亲’倾囊相授的原主。   但问题是,这具身体虽然有原来的惯性,但叶姝并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所以在遇到什么招式该使用什么招法防御和反击,她完全不知道。所以即便她现在没有受内伤,叶姝也有点担心自己打不过慕容逸。   保命最重要,叶姝不想冒一点点风险。先跑呗,反正以她的脚速,慕容逸应该是追不上。   叶姝就继续跑,翻过墙头,钻过草丛,七扭八歪折腾半天,没想到身后那条尾巴始终没有放弃的意思。看来慕容逸今天是下决心要‘乘人之危’,废了她,好去他女神面前邀功。   其实这种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原书里男主的人设是流氓出身,虽心怀侠义,但做事不论手段。原主在半月前曾设套差点弄死女主,慕容逸在这种时候想竭尽所能为他女神复仇,也在情理之中。   叶姝哑巴吃黄连,怪不了他,只能委屈地自己在心里默默流下两行泪。幸运的是她在逃跑过程中,终于掌握了一点轻功要领,成功伏在房檐下,低头目送慕容逸从自己身下匆匆地跑过。   叶姝等待片刻后,见人没回来,放心地从房檐上跳了下来,拍了拍身子,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下她应该彻底逃过危险了,哈哈……   哐当!   身右侧方向的屋门突然被打开。   一个人影从漆黑的屋里悄然晃荡出来。此男子穿着一身繁复的月白衣袍,披着墨色长发,双瞳静若止水,走起路来是那样的悄然无声,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叶姝借着月光,精准地捕捉到他衣领处有一朵金线绣制的梅花。   叶姝的脑袋瞬间如被雷劈得空白,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整个武林,只有一个人有资格用金梅花,便是昇阳宫宫主。   这位主儿可是武林大魔头,十三岁的时候就打遍天下无敌手。据说,江湖上所有见过他的人都死了,所以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什么样。   整本书里他明明只是个传说!他只活在别人的口中!他从没有出场过!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她会在这里碰到活体大魔头?   而且刚刚——   她貌似、好像、可能叨扰到大魔头休息了? 第2章   为了在‘见过大魔头就得死’的残酷规则下成功逃生,叶姝的脑子转得飞快,她迅速点亮了‘我其实不知道你是谁’技能。叶姝还特别谨慎地考虑到言词的问题,注意模仿书里的句式去跟对方进行对话。   “小女子刚刚遇到些麻烦,冒昧占用此地躲避,叨扰到公子休息,实在抱歉。”   叶姝说完话后,就不好意思地挠头笑,故意往地上看,让大魔头以为她真的没注意他身上的金梅花。   “无碍,不知姑娘的麻烦可解决没有?”   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又好听,完全没有叶姝想象中那么凌厉。与那个暴戾的昇阳宫护法石阡基相比,这一位的态度简直可以堪称‘温柔暖男’了。   然而,这些不过是表象。   昇阳宫出马一个石阡基,就能把江湖搅得腥风血雨,更何况眼前这一位是能让石阡基甘心臣服的首领,是拥有数个恐怖武林传说的主人。对方越是温柔随和,叶姝就越要提高警惕,怕就怕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哈哈哈,小麻烦,有个怪癖男跟踪我,托公子的福已经甩掉他了。公子也是这里的香客么?来寺里祈福?”叶姝故意说些家常话和他聊,套套近乎,希望他不会随便起杀心。   “是。”   “那我祝公子所求之事得偿所愿,便不打扰公子休息了。”   叶姝微微躬身行礼,转身就往外走。   老天爷保佑,千万别让他喊我。   “姑娘若无倦意,和在下一起出去走走如何?”身后人突然出声,语气末尾竟然还有那么一点点无力,听起来好像他很寂寞、无助、软弱、小可怜。   您老也太能装了!   叶姝非常想果断拒绝他,但当她尬笑着对上大魔头幽深莫测的眼睛的时候,她立刻改口了。   “好啊,荣幸之至,权当我给公子赔罪了。”   叶姝把眼睛弯成了月牙形,对大魔头甜甜地假笑。   没错,她认怂了。   她怕拒绝之后,大魔头直接咔嚓了她,让她领盒饭。   她是够倒霉了,穿书后刚睁眼就连续碰见两名顶级高手。特别是眼前这位,武林传说,天下第一,有着在十三岁时便一人屠光前武林盟主满门的‘光彩’过去,神级bug般的存在。   让她拿什么斗?当然是老实地向大佬低头。   “在下去换件衣服,请姑娘稍等片刻。”   “好的,不急。”   大魔头话毕,便转身回屋了。   叶姝一个人在院子里浮想联翩。大魔头约她散步,肯定不止散步那么简单。   看上她了?绝不可能!书中描述原主的长相是‘面容娇俏可爱,颇有几分姿色’,根本算不上倾国倾城,更不可能让一位见多识广的大魔头立刻心动。而且瞧大魔头那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再漂亮的女人他估计也看不上吧。   书到用时方恨写得少,她一个炮灰女反派只存活了十章,大魔头则只存在于书中第三者的口述中,很多内容都没有具体交代,看来只能靠她自己悟了。   好想逃啊,叶姝几次控制不住地看向院门口。   漫长的半柱香等待之后,大魔头终于换了一身素净的青袍出来。   叶姝壮胆子偷瞄了他一眼。薄唇凤目,姿容疏朗,身材颀长却很清瘦,嘴角带着微笑,既温柔又好看。如果不是提前知晓他的身份,细致观察到他眼角蕴着难以遮掩的淬砺锋芒,叶姝真会以为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清俊书生。   普通人若见了他,怕是很难把他和一个鸷狠狼戾的大魔头联系一起。   叶姝还注意到他这次特意更换的衣领上并没有金梅花,凭此来看,她似乎蒙混过关了。但大魔头突然提出要和她去散步这事儿,还是要警惕。   “走吧。”大魔头从叶姝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出声。   叶姝倏地挺直腰板,迈着忐忑地步伐,跟在大魔头的身后。二人一前一后去了法华寺的后山。   后山高处有一处凉亭,毗邻悬崖,是赏月听风之佳地。悬崖之下有一片竹海,风一吹,沐浴在月光下的竹子便左右摇晃起来,翻滚起声势浩大的绿浪。风吹竹叶的哗哗声此消彼长,在静谧的夜色中奏出了一首动人的曲子。   “真美啊!”叶姝假装被眼前景色所吸引的样子,先一步冲到凉亭内,快速观察四周的环境,看看有没有什么靠谱的逃生路线。   大魔头随后踱步过来了。   叶姝注意到他驻足之后,便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圆月。   “月色也很美。”叶姝忙道。   “圆月虽好,却时日无多。”   声音没什么温度。   这句话的寓意可不好,如果圆月指她,那时日无多便指他要杀她。   “但是到下个月的十五,它还会变圆,周而复始,始终如此。我倒觉得,圆月常在,时日很多,长长久久。”   叶姝说完话,就假装无意地踱步到悬崖东侧,她刚才就注意到这里正下方有一棵松树歪斜地长在半山腰。一会儿如果大魔头真对她起了杀意,她肯定敌不过,干脆就保存实力从这里跳下去。借助自己刚刚掌握的不太熟练的轻功要领,利用半山腰的松树拦截,或许有一半机会活命。   “姑娘所言精辟。”大魔头淡声赞美着,伴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态度依旧温和,没有任何的凶狠或暴戾情绪的表露,但叶姝却总是感觉到有很大的危险正在临近。   今天如果能够成功逃脱,她一定要重新定义‘温和’这个词,含义就是:莫名让人心瘆得慌,后脊梁发冷,全身的神经都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恐惧感。   叶姝的神经在绷紧到极致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咕噜咕噜’的声响。叶姝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肚子叫,后来发现不是,声音居然来自于大魔头。   叶姝:“……”   这下她死定了。   像大魔头这种级别的人,肯定注重形象,时刻装逼保持威严。她现在知道了大魔头肚子叫的丑事,对方绝对恨不得直接把她灭口了。这就好比女孩子在公共场合忍不住放了个屁,在那一瞬间,她一定希望在场所有的知情者都立刻死掉,从来不存在。   哭了,看来她真的要跳崖了。   一旦她死了,不知道能不能穿回去。   面临死亡的叶姝胆子大了很多,她扭头正视大魔头,只等着他有所动作,自己就立即跳下去。   大魔头仍然站在原地,没有挪动的意思。   突然刮来一阵大风,把大魔头身上的锦袍被吹得紧贴着身体,勾勒出一个单薄的身形的轮廓。   这未免太瘦了!   他身材高颀,本就骨架大,居然能出这么清瘦的身形,足以说明他身上没什么肉,几乎就是皮包骨。   根据这种身形,再结合他刚刚肚子叫的情况,让叶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公子跟我来。”   叶姝就当是拼死一搏了,她拉起大魔头的手就往法华寺的厨房走。其实她并不知道厨房在哪儿,不过看那唯一烟囱冒烟的地方,想必一定就是了,直奔那里,果然没找错。   现在已经过了用饭时间,厨房里没什么人,只有两名年轻的和尚在拾掇。二人看见叶姝后,吓得立刻摔了手里的木盆。   “二位师傅莫慌,我们肚子饿,来讨点米。”叶姝礼貌地问。   “在、在那边,施主请自便。”俩和尚说完就慌张地逃了。   至于这么怕她么?   叶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转头发现大魔头正用疑惑地眼神看她。   “那个……他们好胆小呀。”叶姝尴尬道。   叶姝不知道大魔头到底想什么,反正他点头了。   “刚好我肚子也饿了,我们熬粥喝。”叶姝故作丑态地揉搓自己的肚子,对大魔头笑了一下,想让他知道自己也和他也一样,饿肚子其实没什么丢人的。   大魔头安静地回看了一眼叶姝,又点了下头。   叶姝马上挽起袖子,开始四处在厨房寻找。米缸里的米应该是刚刚舂好不久,有比较新鲜的米香味。叶姝舀出一碗来,用石臼捣碎。不得不说,有内力的武者的体力就是不一样,平常她手工的话可能需要半小时来捣碎这些米,现在三两下居然就轻松解决了。   捣好的碎米,米香味就更浓了。   锅内刚好烧着热水,叶姝就把多余的热水盛出,将米下进去,盖上锅盖。接着在厨房翻找了一圈,在放干货的袋子里,惊喜找到了山楂干和梨干。叶姝每样抓了一些,用热水清洗干净后,切碎,放进锅内和碎米同煮。   叶姝然后就去柴房抱了些柴火回来,一点点往灶坑内添。   大魔头就在旁边站着看她,不多问也不多说。   叶姝柴火添得差不多了,就用两根柴棒垫在地上,坐在了上面。她琢磨着该以哪句话打破两人之间安静的时候,一方白帕子递了过来。   叶姝讶异地看向大魔头。   “你的脸。”大魔头指了下叶姝右脸下颚的地方。   叶姝接过帕子后就大概擦了擦,再看帕子上果然黑了,肯定是她刚才不注意的时候蹭上锅底灰了。   “谢谢。”叶姝笑了下。   宋清辞也蹲下身来,学叶姝那样,用两根木棒垫在地上,然后坐了上去。   “在下宋清辞,家住扬州,一介书生,来此为母祈福。与姑娘萍水相逢,便麻烦姑娘为宋某熬粥,实在过意不去。”   “江湖人嘛,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其实刚好公子饿了,我也饿了,就一起熬粥吃,挺有趣的。”叶姝听宋清辞提到母亲,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难免真情流露,眼眶便红了,“令堂的身体可安好?”   “旧疾了,我因在此地读书回不去,听说这里的香火灵验便来了。”   不愧是大魔头,故事编得滴水不漏。   “姑娘呢,来此所为何事?”大魔头眼仁黑漆漆地注视着叶姝,“对了,在下还不知姑娘的名讳。”   叶姝怕实话实说,直接报上自己的大名,凭她在武林中响当当的坏名声,大魔头肯定会认定她图谋不轨,一招解决了她。   “我的朋友们都叫我叶子,公子也这样叫我吧。我家住凌云堡,就是一个混江湖的,不比公子斯文,嘿嘿……”叶姝机灵地选择说小名,这样也算实话实说,不是撒谎骗他,“我来这是因为江湖事,瞎凑热闹。”   宋清辞眼蕴着笑意地看了一眼叶姝,点了点头,“最近入住法华寺的香客,确实江湖人居多。”   “粥快好了。”叶姝闻到香气,立刻起身。   宋清辞转手从地上捡起一根细柴枝,阴鸷地盯着叶姝的背影。   叶姝匆匆去揭锅,热腾腾的白气立刻从锅里冒出来,她忙用勺子去搅拌。   浓郁的米香味儿中混杂着淡淡的果香在屋子里飘散开来。   “先盛半碗米汤让公子尝尝。”叶姝特意往里加了一点盐,长期不爱进食的人,初次恢复饮食就该这样慢慢来。   叶姝随即笑着把热乎乎地米汤端到宋清辞面前。   因为加山楂的关系,米汤呈淡红色,味道清香,颜色好看,闻着看着都让人觉得开胃。   宋清辞手一顿,便丢了手里的树枝,把米汤接了过来,并礼貌道谢。 第3章   叶姝也盛了半碗,她刚才跑了大半天有点口渴了。这种水果味儿的米汤就跟果汁一样,吹成温热后喝进肚,既解渴又暖胃。   “哇,真好喝。”叶姝闭上眼,一脸知足。   宋清辞本在犹豫,见叶姝此状,才跟着饮了一口,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试着再饮第二口、第三口……很快见碗底了。   叶姝偷瞄见宋清辞真的把米汤喝了,心里悬着石头总算落下一半。都说吃人家的嘴短,宋魔头吃了她做的东西,应该不好意思对她起杀意了吧?   叶姝赶忙从宋清辞里接过空碗,再盛了半碗粥给他。   宋清辞用匙一口一口舀着,斯文地往嘴里送。   叶姝见宋清辞饿得肚子咕咕直叫的程度,居然不猴急用餐,就更加确定宋魔头在饮食方面有障碍。   宋清辞用完半碗粥之后,便放下不再吃了。   叶姝明白,这很可能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能在饮食障碍的情况下,吃掉她随手做的粥,反而是她幸运了。   “辛苦叶子姑娘了。”宋清辞依旧温文有礼。   “太客气了,本来我自己也想吃。”叶姝意识到自己可能安全逃过一劫,彻底放松地笑起来。因为刚才忙着做饭,她脸蛋很红润,这一笑甜而不腻,比任何时候都可爱好看。   宋清辞的目光在叶姝脸上多停留了一秒,便立刻收回,淡淡出声道:“天色不早了,不如我送叶子姑娘回房休息。”   “不必麻烦,我自己回去就行。宋公子先回吧,我还没吃饱,想再喝一碗。”   叶姝还不知道自己住在哪个房间,这事儿可不能被他发现。她忙对宋清辞挥手道再见。   终于目送走宋魔头离开后,叶姝大大地松了口气。   她马上琢磨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众多江湖人聚集在这里,其实都是为了石阡基手里的半本玄阴神功秘籍而来。虽然秘籍只有半本,但这半本是内功心法,如果练成了,便可令练功者内力大增,跻身于武林高手之列。如果是高手得练此功夫,那效果就更好了。所以这本秘籍对于所有武林人来说,那都是无价的宝贝,扛不住的致命诱惑。   石阡基此前已经在江湖上广而告之,他愿意拿半本玄阴神功秘籍去兑换三件宝物中的任意一件。这三件宝物分别是:弑龙剑,血珍珠和天方宝盒。它们各有各的传说,并且早就在江湖上失踪已久。   如今很多江湖人即便没有宝贝,也照样来法华寺凑热闹,有的是真为了凑热闹长见识,留着以后混江湖的时候吹牛皮用,有的则是来此看看自己是否有机会偷走秘籍。   法华寺马上就会有一场浩劫,起因从红莲教教主被杀开始,接着红莲教人马包围法华寺,誓要缉拿凶手。随后秘籍被盗,被困的众人为了寻找凶手,更为了夺到秘籍,开始彼此猜忌,互相暗杀,最终将这间寺庙搅得天翻地覆,死伤无数。   石阡基最后不费半点力气,顺利达成了‘无差别铲除贪婪、虚伪武林人’的目的,然后成功拍拍屁股走人了。   据书上所述,此举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大魔头的一贯变态爱好。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宋清辞,叶姝怎么都想不到这样一名外表温和斯文的清俊男子,居然会是如此暴虐成性的暗黑大魔头。他年轻轻,便可以深度透析人性,只出一本玄阴神功秘籍,就引出无数武林人士竞折命。   这种人,果然不愧是武林传说,太狠了。   叶姝踌躇该如何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看到两名六七岁的小和尚提着灯笼路过。   叶姝马上叫住了他们。   俩小和尚长得一模一样,都是脸蛋圆圆的,有一对细长的小眼睛,竟是一对双胞胎。   “知道我是谁么?”叶姝问。   俩小和尚茫然地摇头。   “叶姝。”叶姝直接报上了名字,想试试自己的‘名声’现在处在什么水平。   俩小和尚闻言后,立刻惊恐地彼此抱住,开始瑟瑟发抖。   瞧这俩孩子的反应,叶姝大概知道自己有多么‘臭名昭著’了。   “我迷路了,需要你们把我带回房间。”叶姝笑眯眯地对他们道。   俩小和尚害怕地紧缩着脖子,对叶姝点了点头,然后抖着提灯笼的小手,把叶姝送到了院门口。   “真乖。”叶姝分别用手捏了两孩子的脸蛋儿一下,让他们都乖乖回房睡觉去。   小和尚们见叶姝其实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胆子大了些,告诉叶姝:“我们不睡觉,今天十五,遵师命要彻夜念经,而今已经去迟了。”   “怪不得你们刚刚要去前殿,原来是准备要念经。”叶姝有点不好意思了,怕他们挨师父训斥,便决定再送他们回去,跟负责管事的和尚说一声。   大雄宝殿内。   管事和尚清点人数之后发现少了两名,正在严厉地斥问人去了哪儿。转眼见是叶姝把俩小和尚领来了,他吓得口不能言。等叶姝解释完理由离开,管事和尚趔趄了一下,手扶着门框,缓了好一会儿脸色才恢复正常。   “姑娘,您怎么在这?”   说话的人提着灯笼,匆忙地跑过来。   此人穿着黛蓝色衣袍,一副男装打扮,小麦肤色,五官英气俊朗,却没有喉结,声音虽偏中性但略带女气。鉴于她刚刚对自己的称呼,叶姝判断她应该就是原主身边的头号大狗腿子,名叫庄飞,喜好女扮男装。   “姑娘此刻不该在石阡基那边么,莫非出什么意外?您没事吧?”庄飞紧张又担忧地打量叶姝,满眼关切。   “回去再说。”叶姝道。   庄飞边走边忍不住发牢骚:“我就说这是个馊主意,姑娘根本没必要为了一本秘籍就把自己献出去。真弄不明白老堡主怎么想的,居然让姑娘干这种事。”   看来这位庄飞性格很直爽,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叶姝很喜欢这样的性子,特别是留在自己身边的人,一眼能看透最好。   “周三姐,姑娘回来了。”庄飞推门喊道。   一名三十多岁的妇人从屋里迎出来。她穿着一件掐牙镶边琵琶襟夹衫,琥珀色如意纹襦裙,姿容中上,眉眼嚣张,打眼看着就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书中有关于原主的戏份本来就不多,她身边人的情况就更加不会详述了。叶姝根据衣着和年龄现判断,这位周三姐应该是原主身边的老人,地位和普通仆人不同。   周三姐匆匆走到叶姝面前,立刻抓着叶姝的胳膊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拿到秘籍?”   谁都知道石阡基是个危险人物,去勾引石阡基拿秘籍要冒很大的风险。周三姐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没有去关心她情况如何,是否受伤,反而只在乎秘籍有没有到手。这令叶姝对她的印象很不好。   叶姝蹙起眉头,暂且只对她摇了下头。   “对你不感兴趣?这不应该啊。”周三姐不满意地叨叨着,“石阡基正在练九阳神掌的关键时期,此功夫会导致阳气过剩,最需要女人的阴气来调和,他在这种时候最容易动情,听说他前两天刚掳了一名良家女子泄火。堡主既有身份,又年轻漂亮,甘愿为他献身,他不该拒绝的。”   原来想出这种色诱馊主意的人其实是她。   什么九阳神掌、最易动情、掳人泄火……这些都是石阡基自黑自己,瞎编各种不自律的弱点散布于江湖,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些攻击他们的武林人士轻敌。   “那我教你跳的舞,你给他跳了么?”周三姐还有些不甘心,继续追问叶姝。   叶姝找个凳子坐下来,冷笑着回答:“人家不稀罕。”   “那姑娘就没再主动一点?我看那石阡基长得也不错,这事儿要是成了,说不准凌云堡和昇阳宫还能联姻。听说升阳宫内有很多武林失传的秘籍,到时候姑娘岂不是想学什么就能学什么,成为武林第一高手,最后恐怕连最厉害的那位都比不过您呢!”周三姐故意拿这些话循循引诱着叶姝。   周三姐所言‘最厉害的那位’就是指昇阳宫宫主,宋魔头。   “你让我阴险去算计了人家的武功秘籍,还指望人家愿意和我联姻?”叶姝嗤笑不已,歪着头问周三姐,“你脖子上长得真是脑袋么?”   “姑娘莫要误会,我只是担心姑娘任务没完成,老堡主恐怕又会伤心了。夫人当年死得太惨了,老堡主之所以能坚持活到今天,就是盼着有朝一日他能看到姑娘替母报仇。”   周三姐太了解叶姝了,她孝顺。所以每次她耍脾气,只要自己只要搬出老堡主,还有其死去的母亲,她一定会傻乖乖地听建议,做事必尽全力。   片刻后,周三姐见叶姝犹豫着不说话,以为自己的提醒有用了,便立刻建议叶姝再去勾引一次石阡基。一定要抓紧时机,再等的话,就会有别的江湖人去巴结石阡基,便没她们的机会了。   “你怎么会这么没脑子,想出这种馊主意。”   “姑娘说什么?”周三姐讶异地看着叶姝。   “我说你没脑子!秘籍若是仅凭女色就能随意取得,他石阡基也活不到今天!”叶姝已经快要忍耐不住暴躁了,这个周三姐真的太过愚蠢,聒噪得叫人心烦。   “姑娘不要忘了,这是老堡主的命令,您出门前也曾对老堡主许诺过,便是舍了命也一定会为老堡主去的这本秘籍!”周三姐突然冷下脸来,厉害地警告叶姝。   “石阡基既然肯让堡主安全无损的回来,便说明他没有伤害堡主的意思。男人只有在真正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才会不忍心下手。我猜他应该对堡主动心了,堡主如果再去,必定成功。”   周三姐非常着急,她尽量和颜悦色地哄叶姝。接着便提议了一个办法:先让四名属下假装刺客去偷袭叶姝,撕烂叶姝的一小块衣裳,露个雪白的肩膀最好,如此创造机会让石阡基英雄救美。   叶姝冷冷地回看一眼周三姐,一脸无语。   她当然知道叶虎着急要秘籍,因为他手里早已有了前半本玄阴神功秘籍,如果得到全部,神功大成,他就可以轻松打败他憎恨了二十多年的仇家——现任武林盟主华山派掌门陆志远。   人一心急,就有弱点,容易被人利用。纵然是最厉害的反派叶虎,这次也失算了。他根本不知道他这场算计早已经落入别人的算计之内了,不论他怎么筹谋结果都是一场空。   得出来这位周三姐应该是叶虎放在原主身边的眼线,用来随时监控原主的。   叶姝怒极反笑。   “石阡基刚刚跟我讲他其实喜欢半老徐娘。我这样的太青涩,他看不上。我瞧你年纪倒挺合适,还比我聪明机灵,懂得变通,不如你去吧?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完美地完成任务,记住一定要完成,不然老堡主会伤心了。” 第4章   周三姐恼气又窘迫地白了脸,勉强尬笑道:“姑娘莫开玩笑了,这是正经事儿,莫要胡说。”   “怎知道是我胡说?这间屋子里,我是唯一和石阡基单独相处过的人,我说他有什么喜好你都不信,那你的那些自我推测又有几分可靠?你凭什么让我去冒险?”叶姝厉声质问她,“到底谁才是凌云堡的堡主?”   周三姐没想到平常很听自己建议的年轻堡主,今天忽然伶牙俐齿起来。看来她太过心急了,没有摸清她现在的情绪。周三姐决定缓一缓,暂时不跟叶姝计较。   周三姐放软语气回答道:“堡主当然是姑娘了,属下刚才说那些话,真心为——”   叶姝不耐烦听她那些解释,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好,既然你还认我是堡主,那我就以堡主的身份命令你,永远在我眼前消失!”   周三姐一脸不敢相信地瞪着叶姝:“姑娘怎么能对我说这话?请姑娘不要别忘了我是谁,我可不是你身边的阿猫阿狗,我劝姑娘最好收回命令,不然老堡主知道——”   “要么滚,要么死,你选一个。”叶姝指着门口,态度强硬道。   周三姐梗着脖子,回瞪叶姝:“我不走,请姑娘快点冷静下来,好生想清楚。”   “快滚,别找死!”庄飞也气得咬牙,狠狠瞪着周三姐,警告她。   周三姐便回瞪庄飞,坚定不移道:“我绝不会走,请姑娘立刻执行老堡主的命令!”   下一秒,‘嘎叭’一声清脆的骨头响,周三姐随即歪头倒在地上,一点活气儿都没有了。   前一刻还叽里呱啦讲一堆话的妇人,在这一刻死了。   叶姝吓了一跳,转即看向‘行凶者’庄飞。   “既然不滚,那你就只能死在这了。”庄飞从周三姐尸体后方抬脚迈了过去,转身大声地对其他属下们宣告,“任何违背堡主命令的人,都是这个下场!”   所有人都俯首听命,半点不敢怠慢。   叶姝刚目睹了整个杀人过程,心理上还需要建设。她知道庄飞在维护她作为堡主的威信,所以这种时候她不能提出任何质疑。   叶姝就僵硬地保持坐姿,脑子转得比平时快百倍。她警告自己必须保持蛇蝎毒女的人设,不能在情绪上露出破绽,引起庄飞等人的怀疑,否则下一个被扭脑袋死掉的人很可能就是她自己。这里是武侠世界,弱肉强食,打打杀杀才是这个世界的主流,她应当学会去适应……   庄飞喊话完毕,就转过身来,恭谨得看向叶姝。   “杀得好!”   为了防止自己牙齿的打颤声被庄飞听见,叶姝故意咬着牙说话。   而在庄飞听来,正是自家堡主太过恼怒周三姐的以下犯上,才会以至于现在人死了,她仍然恨意不减,气得咬牙切齿。   庄飞后悔自己刚才太利落地下手杀了周三姐,应该狠狠地折磨她一通,再给她弄死才对。   随从们在处理周三姐尸体的时候,在其袖兜内发现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四个字:不日抵达。   银钩铁画,苍劲狠厉,每一撇的末尾都有回勾。   叶姝问庄飞等人是否认识上面的字迹,所有人都摇头表示不知道。   叶姝未免以后有用,就先把字条收起来。   “行了,都休息吧,明天我们收拾行李下山。”   庄飞等人闻言大惊失色,立刻跪地恳求继续留在法华寺。   “任务还没完成,如果老堡主得知姑娘提前下山,一定会责怪属下等没能好好规劝姑娘。周三姐的死已经足够惹怒老堡主了,如果再多做错一件事,老堡主肯定不会放过属下等人。”   其余人都纷纷应和,恳请叶姝不要下山,饶过他们的小命。   叶姝听出来了,如果她不完成任务,叶虎会发火,但不会动她,会拿她这些随从的性命作为惩罚。   凌云堡下设有百晓堂,眼线遍布江湖,专门负责刺探武林中的各路消息。如果她提前下山了,叶虎一定会探知得一清二楚。   叶姝可以不管这些人的死活,但当她看到这些属下都畏惧地缩着脖子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心头蒙上一种责任感,她现在是这些人的老大了,有义务罩着他们。再说她就算提前下山了,也逃脱不了叶虎的控制,与其跑去面对未知的叶虎,倒不如留在寺内,面对已知剧情:法华寺浩劫。   再有很重要的一点,她现在武功不行,需要尽快学习一些招式,起码要会比量几招,能在面上糊弄过去。   “罢了,我们就留到最后,等秘籍的事情尘埃落定了再走,到时候我们找理由给老堡主讲明,老堡主也没办法说什么。”   庄飞等人忙磕头谢过叶姝。   叶姝叹了口气,“你们都下去吧。”   待所有人离开之后,叶姝立刻跑到铜镜前,看看现在的自己长什么样。   镜子里映照出一张漂亮的小脸来,皮肤细嫩,鼻子翘挺,眼睛水灵灵得明亮,确实如书中所描述那般,长相给人第一感觉很娇俏可爱。   叶姝对着自己的新容貌适应半晌之后,就躺在了床上,免不得想念起穿越前的家人和朋友。她翻身对床里,用被角擦一下眼角的泪水,便闭眼睡了。   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到了中午。   叶姝感觉到腹部传来很强烈的饿感,她就和庄飞等人一起去斋堂吃饭。   她们刚进斋堂,原本碗筷杂乱响着的大堂就瞬间变得静悄悄了,大家都把目光聚在她身上。叶姝注意到这些人什么表情都有,憎恨的、畏惧的、嫌恶的……反正都不太友好。   大多数人都怕她,马上缩脖子低头,假装在吃饭,不敢随便乱动。   唯独左数靠窗的第五桌,围桌而坐十二名年轻男子们依旧瞪着她,不惧她的目光。这些人都穿着灰白色的袍衫,看起来出自同一门派。   庄飞也就注意到了那桌人,忍不住冷笑:“我当谁呢,原来是华山派的杂碎。”   华山派正是书中男主慕容逸所在的门派,这么说慕容逸肯定也在其中了。   叶姝回忆起昨晚追逐自己的那个人的身形,再去观察,很快确定了十二人中面容最为英俊的那位就是慕容逸。   倒不愧是男主,长得不错,容貌俊逸,目光有神,在气质些许差了点,因为他现在还是华山派的小人物,没能熬出头。不难想象,等他最后练成玄阴神功,傲视武林成为盟主的时候,定然会英姿飒爽,气质昂然。   叶姝并不打算和慕容逸产生过多交集,但凡有男女主在的地方,周围必定围着一堆男配女配,其中不乏有爱慕他们的对象,基本上走哪儿哪儿是修罗场。叶姝可不想掺和进一脚,没由来得招惹一堆麻烦,她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慕容逸此刻正一脸隐忍地看着叶姝,眼睛里说不清楚有多深的厌憎,反正不怎么友好。   “我要杀了她,为师姐报仇!”华山派弟子孙刚正发现叶姝这个蛇蝎毒女一直挑衅地看他们,忍无可忍。他提起剑就要冲过去,慕容逸马上拦下他。   “师弟,莫要冲动,这里是佛门圣地,而且他们人手多,那个妖女武功又高,我们打不过。别忘了掌门之前交代我们的任务。”   孙刚正被按坐了回去,但他还是不服气,愤愤地回瞪叶姝。   “怂货!”人群中这时候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   孙刚正瞬间气红了脸,他觉得这声‘怂货’骂得就是自己,他决不能丢了华山派的脸。他再次蹿起身,这回慕容逸也拉不住他了。   孙刚正抽剑就对向叶姝,“妖女,今天我必让你尝尝厉害!”   “我今天只是来尝饭的,对别的东西没兴趣,你们最好不要招惹我。”叶姝一边要维持自己的人设不被怀疑,一边还要表示自己的不想打架。   然而叶姝这句话,在华山派的孙刚正听来就是更进一步的羞辱。   “妖女居然把我们归类为‘东西’,骂我们是东西,太可恶了。”   孙刚正这么一解释,其他华山派的弟子想想也是这个理儿。   “果然是怂货!挨骂了也不敢打!”人群中又有人突然喊了一声。   叶姝从声音可以判断,两次的声音都出自同一人,明显是有人想挑事儿。她在人群中搜寻,目光定格在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身上。此男子和叶姝四目相对后,立刻转身从人群后头跑了。   叶姝想追,但这时候孙刚已经忍无可忍,挥剑杀过来。其他华山派子弟总不能袖手旁观,也跟着上了。   庄飞带着属下们立刻迎战,叶姝站在原地没动,因为她不知道怎么打。不过叶姝现在这样子在围观的人看来,她就是坐镇看戏不需要亲自动手的真正厉害的女魔头。   双方叮叮当当激战片刻后,叶姝听隐约到了孩子的哭声。她发现昨天给她过路的那对双胞胎小二和尚,此刻正躲在对战中心附近的一张桌子下面,俩孩子紧紧抱着,身体瑟瑟发抖。   双方打起来的时候场面很乱,刀剑无眼,俩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跑出来,很可能被人随手挥一刀就了结性命了。   “都住手!”叶姝喊道。   奈何场面太乱,没有人听见她说话。   叶姝拿起一盘菜,想摔在地上吸引大家注意。   偏巧这时候有一个身影飞了过来,叶姝感受到了威胁,顺手就把盘子打了出去。谁知道她打得很精准,刚好就拍在了这人的脑门上。瞬间,鲜血和菜汤一起从他的脑门流下来。   叶姝发现来人是慕容逸。   挂着满头菜叶子的慕容逸,身体左右摇晃,在倒地之前不忘狠狠地瞪一眼叶姝。   叶姝:“……”   华山派其余的人等立刻将慕容逸包围保护起来,他们带着极大地愤怒和憎恨防备叶姝,以免她再度伤害慕容逸。   “妖女,你恃强凌弱,算什么能耐。”又是刚才那个爱蹦跶的华山派脑残弟子孙刚正。 第5章   “明明是他想趁我分神的时候想偷袭我,怎么成我恃强凌弱了,我还要告你们恃弱凌强呢。”   叶姝见慕容逸还睁眼喘气,估计他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作恶便作恶,居然还伶牙俐齿找借口,蛇蝎毒妇,你早晚会死在我剑下!”孙刚正继续跳脚。   “道理讲不过,就耍赖骂人。我劝你善良,小心亡于嘴贱。”   孙刚正气得脸色铁青,“你——”   “阿弥陀佛。”   法华寺方丈了空大师缓缓迈步进了斋堂,在场的人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有很强的内力。   “请各位施主放下屠刀,江湖纷争不可带入佛门圣地,不然老衲只能请诸位离开法华寺了。”   华山派弟子一听这话都收了剑,他们一边仇恨地瞪着叶姝,一边搀扶着受伤的慕容逸离开。   孙刚正最后一个离开,临走前故意瞪了叶姝好几眼。   叶姝想不注意到他都不行,无奈对他笑:“小弟弟,莫非看上我了?”   孙刚正又气得不行,还想蹦跶,最终被他师兄强行拖走了。   刚刚藏桌底的双胞胎小和尚,都已经被人抱了出来。俩小和尚红着眼睛,身体战战兢兢地发抖。叶姝观察他身上并没有受伤,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了空大师无奈地看了一眼叶姝,摇了摇头,便牵着两孩子走了。   斋堂因为刚才打斗被弄得乱七八糟,桌凳横斜,满地碎瓷和菜叶。中午做好的饭菜都被砸个稀巴烂,已经没剩什么了。   庄飞带人去厨房找饭,而今厨房里剩下的都是生的,无非是米饭和一些绿菜叶子,看着就寡淡,叫人提不起劲儿吃。   庄飞就提议让人去山下买糕点回来垫肚。   “多久?”叶姝问。   “这附近荒无人烟,距离最近的一处村子,快马加鞭走,大概一个时辰。”   “那太久了,我现在就饿了。”   叶姝亲自去厨房走了一圈,发现还有些豆腐和番薯,这两样好做,熟得快。   ……   一炷香后,法华寺后山的竹林附近隐隐有香气飘出。   一直在寺里吃寡淡素菜的香客们,闻到这味儿可是要命了。到底是什么吃食,竟然闻起来比肉还香。八成是什么人斗胆子在庙里破戒,躲在后山里弄野味儿烹调。   偷偷摸摸干的事,见者分一半。   俩香客就顺着香味儿往竹林深处走,香味中掺着一点淡淡的酸甜,闻着便让人胃口大开,勾得口水直流。再近些,终于看见前面方有俩人围着一个临时搭建的土灶,似乎正煎什么东西,他们要凑上去,忽然有四名持剑的护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滚!”护卫举剑,一脸凶煞。   真的好香啊,到底是什么东西?俩香客好奇地想再看一眼,又被护卫呵斥了一声,吓得只好干吞口水,灰溜溜地跑了。   叶姝在做饭之前,已经编了一个‘偷学做饭想孝敬老堡主’的理由,成功糊弄住了庄飞等人。   她把这批煎好的豆腐都捡到盘子里,撒上蒜泥和芫荽末,递给庄飞。   庄飞闻了半天香味儿,早就馋得流口水了。不过她哪敢先吃,请叶姝先来。   “后面还有呢,不急。”   叶姝说完见庄飞不敢动,就用筷子夹了两块塞进嘴里,再递给她。   庄飞这才敢接,千恩万谢之后,她马上用筷子夹一块表面沾满了棕红色料汁豆腐块放进嘴里。   先是吃到了酸甜咸鲜的酱香味,咔嚓咬碎了酥脆的表皮后,豆腐块里蕴藏的豆香瞬间爆满口,再咀嚼,就吃到豆腐内里鲜嫩的部分,保留了豆腐最原始的口感。鲜嫩的料汁和酥脆外皮融合过程中,再度达到了一个口感高峰。   因为毕竟是用油煎制过的豆腐,稍微会有一点点油腻,酸甜的调味,以及后期添加的蒜泥和芫荽末,恰到好处了中和这种油腻。集酥脆、鲜嫩、香如肉、爽口开胃于一体,简直太让人欲罢不能了。   “嗯!嗯!嗯!”庄飞不及咀嚼完嘴里的东西,就惊喜地直点头,用嗯嗯声来表达她的赞美。   叶姝开心地笑起来。每次看见别人在吃自己做的东西后露出开心的表情,叶姝就会觉得很有成就感,非常满足和高兴。民以食为天,而美食的终极意义就在于获得幸福感。叶姝最乐于传播这种幸福,所以才会选择去成为一名美食工作者。   老本行始终让她觉得快乐。   其实在这打打杀杀的武侠世界,她也可以偶尔做一下美食,调剂自己的心情   “你们也来尝尝。”叶姝叫其它的随从们一起。   庄飞马上再吃了两块,才不舍地把盘子递给他们。   这些随从们每天能不受堡主训斥就感恩天地了,何曾妄想过能有一天能吃到堡主亲手做的菜。大家都倍感惶恐,有的夹豆腐块的时候手都在打颤,把东西放进嘴里后竟留下了眼泪。   太可怕了,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叶妖女,居然亲手做东西给他们吃,而且还这么好吃,哭了!   庄飞当然没吃够,她巴巴地蹲到叶姝跟前,等着下一锅。   叶姝用竹叶临时制成的刷子沾油,重新在石板上刷油,准备将粘好面粉的豆腐块放在的石板上煎。   “姑娘休息一会儿吧,让我来。”庄飞也想学习一下。   叶姝就让开地方,坐在旁边调酱汁。   “这么放对么?”庄飞小心地把豆腐块在石板上摆放整齐。   “对,但火不要大了,让豆腐和石板慢慢地温存,不然豆腐会伤心地碎掉。等煎得金黄的时候,再翻另一面。”叶姝边顺嘴说着,边往碗里酱汁中加糖。   ‘温存’、‘伤心’,庄飞等人第一次听说这种词能用在食物身上,觉得挺新鲜可乐的,都忍不住笑起来。   叶姝以前有自己的美食专栏,做饭的时候也会进行直播,所以习惯用轻松的语言表达方式来形容做饭的过程。   叶姝看他们还能接受,就放心了,也跟着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是谁居然笑得这么大声?   叶姝扫视一圈自己的属下,发现不是他们——   后背有风,似乎有什么东西袭来。   叶姝立刻转身,就看见石阡基凌空飞了过来。他穿着一件紫绫裰衣,墨发长若流水,双目半眯着,人一如叶姝初见他时那般戾气十足。   叶姝稳住,端好手里的调料汁。   庄飞等人在这时候已经全神戒备,紧抓着腰间的剑。   石阡基落地之后,斜眸打量一眼石板上正在进行煎制的豆腐,忽然笑起来。   “你这女人,煎个豆腐罢了,竟说‘温存’之类的话,莫非在做饭的时候还想那种事?可真是不要脸了。”   “石护法刚才也说了‘温存’,没见您脸不在。”对方搞人身攻击,叶姝就想骂回去。   石阡基立刻皱眉,“昨晚就该杀了你,胜造七级浮屠。”   杀人还能胜造七级浮屠?胡说八道的玩意儿。   因为没感觉到对方有杀意,叶姝就直接问石阡基,找自己有什么事。   石阡基叹道,“叶堡主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刚才差点把华山派的弟子一盘子打死,现在又跟我这样说话,生怕自己死得慢?”   “石护法若想杀我,就不会等到这时候了。”叶姝去给石板上的豆腐一一翻面。   石板上的豆腐滋滋地响着,香味儿越来越浓。   石阡基居然一转身,像在自己家一样随便,直接去草席上躺着了,很快就闭了眼,似乎睡着了。   所有人都注意到石阡基的胸口露出书的一角,有些破旧,让人不禁联想到那半本玄阴神功秘籍。   豆腐煎制得差不多的时候,叶姝就刷上料汁,让庄飞撤掉灶里的火,借助石板上的余温慢慢地让料汁渗透进去。   庄飞趁机悄然地使眼色给叶姝,她瞟了一眼那边睡着的石阡基,再看一眼自己手里的剑。   她立刻对庄飞摇头,让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即便她们可以趁石阡基不备,一举成功打败了他,这法华寺还有一个大魔头在,绝不可能让她们轻易拿走秘籍。再说石阡基又不是傻子,他明知道那么多人图谋他身上的秘籍,还敢当人面睡觉,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肯定在装睡。   果不其然,就在叶姝重新给豆腐刷料的时候,突然有三支箭从林中飞出,直直地射向石阡基。石阡基立刻抽刀,精准地将三支箭挡掉。   三个蒙面人从西面树上挑下,转身就跑。   石阡基当然不会放过他们,挥剑追去,与三个蒙面人对打起来。   叶姝注意观察石阡基的每个招式和动作,都一一记在心里。   很快,石阡基就来了三绝杀。   他收了剑,踱步走到叶姝跟前,问叶姝豆腐好了没有。   “好了。”   叶姝不明白地答应一声,把豆腐捡到盘子里,准备往上面撒蒜末和芫荽。   “不要那些。”   话音刚落,叶姝手上的那盘豆腐就被石阡基抢走了。   石阡基夹起一块豆腐塞进嘴里,随即惊讶地挑眉,“不错,你的赔罪收下了。”   人随后就潇洒地走了。   赔罪?   石阡基知道她打慕容逸的事情,所以他刚刚应该也在斋堂。或许是他也想去斋堂吃饭,结果发现饭都被打翻了,所以过来找她算账。   “原来他是来抢豆腐的。”庄飞气得跺脚,愤愤不平地瞪着石阡基消失的方向,发誓道,“总有一天我的武功要超过他,替姑娘报仇,到时候姑娘想怎么羞辱他就怎么羞辱他!”   “好,我等着。”   叶姝干脆答应。   虽然她知道庄飞的武功肯定无法超过石阡基,不过这份儿心意很难得。   虽然豆腐没了,但是还有地瓜。   叶姝让庄飞把她们之前放在灶里的装在竹筒里的地瓜拿出来,这会儿应该已经好了。   地瓜块带着淡淡的竹子清香,口感面而不干,丝丝甘甜,入口即化。   叶姝和庄飞等人最后吃这个也都吃饱了。   与此同时,石阡基已经端那盘香喷喷的豆腐送到宋清辞面前。 第6章   石阡基早已经做好了迎接暴风雨准备,每次他送吃的给宫主,都怀揣着这样的心情。但这一次,让他很意外,他发现宫主在看见眼前的吃食时,眼低的憎恶没有以前那么多了。   石阡基顿时燃起了信心。   “这道菜可不一样,并非厨房那些没用的和尚们所做……您再看看,闻着就香……属下尝过了,很美味……好歹吃两口试试,哪怕就一口也行……您纵有满身高强的武功,若不进食,那也是无力可使……”   石阡基平常没这么话多,但面对自家这位寡言沉默的宫主,他是万万没办法了,每次都强把自己逼成唠叨婆子。   豆腐所散发的酸酸甜甜的酱香味,渐渐飘满了整间屋子。再去细看那盘中的豆腐,四四方方,切得匀净,棕红色料汁黏在上面晶晶发亮。   宋清辞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腐送进嘴里。起初两口的咀嚼是机械性的,眼睛里仍旧死气沉沉,再之后他停顿了一下,细嚼了几口,痛快咽下去,就把筷子放下了。   只吃一块?   石阡基刚觉得失望,忽然听见宋清辞出声。   “粥。”   石阡基马上命人把粥端过来,心里跟着松了一口气。这回他的心思总算没有白费。但万万没料到,他家宫主又给他一个惊喜,只尝了一口粥就立刻吐了出来,不再吃了。   “不合胃口?”石阡基小心地问。   “少了酸味。”宋清辞复而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煎豆腐放在嘴里。   石阡基就让人把原话传给负责做饭的厨子。   厨子听了一脸懵,怎么还要酸味儿?莫非要加醋?于是厨子就在粥上面撒了陈醋端上去。   半炷香后,厨子死了,尸骨无存。   ……   一炷香后,躺在树杈上的石阡基,看见影卫赵凌端着剩下的半盘煎豆腐出来了。   他马上从树上跳下来,数了数盘里剩下的豆腐个数,刚刚宫主一共吃了七块煎豆腐。这饭量对一般男人来说是极少了,但对于他们宫主来讲,算是吃得多的了。   赵凌看到宫主吃这么多东西也很欣慰,好奇问石阡基这煎豆腐是谁所做。   石阡基想了下,嗤笑道:“一个想用身体跟我换秘籍的女人。”   “如此倒好,便叫她以后日日给宫主做饭。”   “这可不好办,秘籍给不得她,又如何差使她。”石阡基半开玩笑地提议,“不如你直接去把她掳过来给宫主做厨娘?”   赵凌立刻冷冷地回瞪一眼石阡基,恨不得用目光将石阡基千刀万剐。宫主对女人比对食物更厌恶,他若敢擅自掳女人回来,必定性命不保。石阡基分明想害死他。   “瞧给你吓得。”石阡基说着就把剩下的那盘豆腐端走了。   赵凌免不得再瞪石阡基一眼,谁叫他擅自拿走那盘剩豆腐了,闻着确实挺香。   ……   叶姝吃饱喝足之后,就有力气干正事——学武功。   叶姝打发庄飞和属下们在院里比武,嘴上声称是考校他们的武艺,其实是为了自己能够多记住一些武功招式。   得益于她良好的记忆,几场比试下来之后,叶姝已经在心里默记了不少招式。   庄飞这时候跑过来,想请叶姝和她们比试,指他们点一二。   “和你们打太没趣了。”叶姝怕露出破绽,立刻拒绝。   庄飞等人也没有怀疑什么。堡主的武功早就和他们不是一个等级了,打他们就跟踩蚂蚁一样简单,当然会觉得没趣。   “属下一定会加倍努力习武,以后争取做一个让堡主觉得有趣!”庄飞意气奋发道。   “嗯,你要多努力。别忘了你还答应给过我,你一定会为我打败石阡基。”   叶姝郑重地拍了拍庄飞的肩膀,表示自己对她寄予厚望。   属下嘛,就是要多鼓励,他们才肯努力干活。   庄飞心虚地应承,没想到堡主真把她随口说的那句话记在心里了。既然堡主这么看得起她,她绝不能让堡主失望。   庄飞二话不说,挥剑继续练武去了。   傍晚的时候,学习到满腹招数的叶姝,就独自一人去林子里练习。她特意嘱咐庄飞等人不要跟来,方便她自己琢磨招式。   叶姝把自己白天记下的招式都试了一遍。开始出手的时候有些生涩,不过因为有原主身体的惯性,多练几次,很快就顺畅了许多。叶姝还照样使了两招从石阡基那里学来的招式,效果感觉格外好。甚至发现自己把石阡基那两招练熟了之后,一剑能砍断更多竹子,杀伤范围最广。   叶姝反反复复练习到深夜,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歇着。   当她休息得差不多,正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叶姝马上在树后面隐蔽。   “孙师弟,咱们要不还是再考虑考虑。下药这种手段太下三滥了,要是被师父知道,一定会打断咱们的腿。”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再说对下三滥的人就该用下三滥的手段,有什么不对?五师兄别忘了,她当初怎么耍手段侮辱我们师姐的。要不是师傅及时带人赶到,师姐早就被那群人给——还有慕容师兄,现在被那个妖女打得卧床不能动了。”   接着就是一阵沉默,然后就传来那位五师兄的叹气声。   叶姝已经从声音上辨认出‘孙师弟’就是华山派的弟子孙刚正。   有关于他们所说的‘师姐’,正是本文的女主,所华山派掌门的女儿陆初灵。原主曾经受叶虎的命令,趁着陆初灵下山办事的时候,命人设圈套将她缉拿,并把她绑送去妓院,打算让她受尽凌辱而死,后来因为男主和华山派长老及时赶到,女主才获救。   这件事确实是原主的错,孙刚正他们想报仇合情合理。至于慕容逸受伤,这锅她不背,他先动手他活该。   “行吧。”五师兄终于开口。   “那好,烦劳师兄去石阡基隔壁放火,我去她房间下药。”孙刚正马上说道。   这计划倒是不错。寺庙里的香客们既然大家都是奔着玄阴神功秘籍而来,理论上她也是这样。石阡基房间的隔壁没人住。他们在那里放火后,喊着是石阡基的房间着火了,大家肯定因为紧张秘籍都会忍不住亲自去看情况。那理论上讲,她也应该会去。孙刚正就可以趁这机会,去她房间下药。   叶姝暗暗赞许孙刚正这小子鬼主意挺多的时候,忽然听到似剑在空中挥舞所发出的声音,接着就两声重重的倒地声。叶姝伸头去看,瞟见一个黑影迅速消失于林中,而刚才活蹦乱跳说话的孙刚正和五师兄,都已经躺地上身亡了。   二人都被人一剑抹了脖颈,速度非常快,以至于他们连挣扎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儿,叶姝一边看着尸体一边忍不住往后退。   她是死神么?怎么走到哪儿,哪儿死人,难道这就是反派的命格?   叶姝想立刻逃离现场,但她随即止步,没有动。她傍晚就在这里练剑,林子里有不少她砍断的树枝,寺里现在香客众多,她练剑的时候遇到过两拨人从远处路过,看见她在这练剑了。   白天的时候,她刚和华山派的弟子们有过冲突,现在这俩人本来就谋划着要来杀她,刚好还死在她练剑附近的地方,而且皆死于剑伤。可以想象,大家事后在看到这个现场的时候,会以怎样的态度看待她,一定会怀疑她是凶手。反正她在江湖上早已经恶名昭著了,只要大家怀疑,即便没有证据,基本上都会一锤子认定是她所为。   叶姝在原地定神之后,便扯嗓子大喊:“死人了,来人啊,快来人啊!”   叶姝连续喊了七声之后,就看见有人提着灯笼从远处走过来。她忙跳着脚,挥舞手臂,喊对方快过来。   “这里死人了!死人了!”   提着灯笼的男人渐渐靠近了,他穿着月白色直裰,身形颀长,墨黑色长发整齐地被白玉簪束于脑后,做派十分风轻云淡,唯有一双幽深的眸子淌出森寒之气,让人畏惧。   叶姝看清楚来人是宋清辞之后,马上闭嘴了。   过于白皙无暇的肌肤,寡言的性子,见什么都淡淡的样子不感兴趣,以及他摄入食物极少的身体状况……种种迹象表明,大魔头应该是一位不常出门的死宅大咖。怎么会大半夜在林子里闲溜达?又寂寞无助小可怜了?   宋清辞认出叶姝之后,就转眸看了一眼地上那两具血淋淋的尸体,语调波澜不惊地陈述,“叶子姑娘杀人了。” 第7章   “不是我杀的!要是我杀的我早就跑了,何必在这喊人呢,对不对?”叶姝试着反问。   宋清辞配合地点了下头。   叶姝感觉今天的宋清辞好像心情不错,正好她受了惊吓想找人吐槽,就如实地跟宋清辞讲述了整件事的经过,并告诉她自己留在这也是迫不得已,因为怕被人诬陷是凶手。   “叶子姑娘不过在附近练剑而已,他们若因这二人被剑所杀,便冤枉姑娘是凶手,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宋清辞的言外之意,别人不可能这么不讲理。   叶姝觉得他在故意气自己,“普通人遇见这种事,当然不会随便被诬陷,我不一样。”   “姑娘为何和普通人不同?”宋清辞立刻追问。   这货绝对是故意的!   “其实我在江湖上的名声不太好,不过很多都是谣传,我本人并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可怕,我是一个挺讲理挺善良的人,只是他们不了解真实的我罢了。而且我以前杀那些人都是有理由的!”叶姝跟宋清辞解释完这些之后,感觉自己真的越来越渣了,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反派。   “什么理由?”   “报仇!我爹说我该杀遍当年害死我娘的每一个人,为我娘报仇!”   叶姝再度把叶虎搬出来做挡箭牌。在有机会出卖叶虎的时候一定要出卖,多多给他刷存在感,也好让这个隐藏大反派早日被人挖出来晒晒太阳,让大家多多关注他,这样叶虎就分身乏力,没那么多精神盯着她了。   “因为我和公子有缘,我也知道公子肯定是个正人君子,值得信任,才会说这些。其实除了公子之外,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个秘密。有些事情在心里背负久了,真的好难受。”   叶姝说完这些话之后,就默默地抽了一下鼻子,漫长地叹了一口气,淋漓尽致得去表现出她也寂寞无助小可怜。   宋清辞默然看了一会儿叶姝后,晦暗不明的眼底浮出一丝不被人察觉的笑意。   “既受姑娘信任,宋某必定守口如瓶。宋某与叶姑娘,确实有缘。”   叶姝:强烈希望咱俩以后缘尽!   “我记得今秋便要科考了,公子打算一直住在寺中么?”叶姝非常知道大魔头什么时候能滚。   “书读多了便乏味,多住几日又何妨?”宋清辞悠悠地反问叶姝,眼里的审视意味重了几分。   叶姝失望地点点头,看来大魔头是打算一直住下去,等事情完了才会走了。   这时候,陆续有人提着灯笼赶过来。他们看见尸体后,叫着去找更多人。没多一会儿,法华寺的和尚和香客们把两具尸体围得密不透风。   大家把异样的目光都投向叶姝,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这不是凌云堡的那个妖女么。”   “我记得她白天和华山派的吵几句嘴,没想到晚上就杀人报复,太恶毒了。”   “在佛门之地还敢如此杀生,死后下地狱必定永不超生。”   这些话和叶姝料想中的一样难听,所以并不能惹怒她。叶姝依旧板着脸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的意思。   大家都以为她这次是被人彻底抓了把柄,无理可讲了,仗着人多势众,便渐渐敢大声地谩骂她。   “听说是因为她欺负了陆盟主的女儿,才惹得华山派弟子们恨她,那陆盟主怎么会放过她?”   “没证据呗,唯一的证人被杀了。既是华山派掌门又是武林盟主,自然要根据证据秉公办事,不能随便就杀人。”   “太气人!这女人真是畜生都不如,剁成肉泥去喂狗,狗都嫌。”   ……   这时候,得到消息的华山派弟子们,急冲冲过人群。他们看见倒地身亡的孙刚正和五师兄,都震惊不已,跪在尸体旁悲伤起来。   法华寺的方丈了空大师随后也赶来。   叶姝见人都来齐了,才张口解释经过。之前她之所以没说,就是因为人没来齐,说了也白说。   华山派的弟子们听闻经过之后,半点不减愤怒。其中最为年长的名叫张松,在这时候蹭地站出来,红着眼睛抽剑对准叶姝,誓要杀了她。其余八名华山派弟子马上也跟着抽剑,一致指向叶姝。   “今日必要为五师兄和孙师弟报仇!”张松喊罢,其余弟子便齐声应承。   在场的其他人中,也有不少名门正派,他们马上帮着华山派一起声讨叶姝,当然仅限于口头上。他们不敢随便掺和进来,彻底得罪凌云堡。凌云堡可是真小人,特别记仇,面上打不过他们,便会暗地里趁机欺负他们的家人,手段非常下作。   “你们想为你们两个师兄弟报仇,这点非常好。但要去杀真正的凶手才算报仇,杀了我,只是你们这些蠢蛋偷懒糊弄那两个死鬼罢了。”叶姝解释完,见这些人的脑子都不灵光,便直接嘴毒骂回去。   “人确实不是叶姑娘所杀。”宋清辞淡淡地插一句嘴。   华山派的弟子们已经叶姝的话气得火冒三丈,随后竟发现还有人帮她说话,更加恼火,便率先质问宋清辞,“你又是谁?”   “在下宋清辞,一介书生。”宋清辞用温温的语调自我介绍。   “呵,可笑,你一个臭书生管我们江湖事干什么,奉劝你一句,离那个妖女远一点,不然有一天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松冷笑不已,语气相当轻蔑。在他眼里,宋清辞就是个不明情况的愚蠢局外人,八成被那个妖女清纯俏皮的外表给骗了。   “在下是人证,刚才在下一直和叶姑娘在一起,可以证明她并没有杀人。”宋清辞不为张松威胁的话所动,一如既往地用他自己的语调说话。   没想到大魔头在知道她的真正身份之后,居然愿意为她说情,看来她刚才的卖惨成功了。当然还有另一层原因加持,宋清辞还不知道她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所以还在努力维持他自己单纯书生的人设。   很好,非常好。   她一辈子都会装不知道大魔头的身份,请大魔头也一定要一直在她跟前装书生。非常感谢!三鞠躬!   “原来你是被妖女收买作伪证的。”张松用难以相信地眼神上下打量宋清辞,讥讽地骂他,“那妖女给了你什么?身体还是钱?你可真给丟读书人的脸!”   叶姝立刻挡在宋清辞面前,将宋清辞好好地保护起来,一个人直面张松。   “跟他没关系,有什么事儿冲我来,不必牵扯无辜的人。”   “哟,还保护上你的小情郎了?”张松讥笑不已。   啪!   叶姝一巴掌打在张松的脸上,直接把张松的脸拍出了五指印。   张松受辱不已,憎恨得瞪着叶姝,便要拔剑。   “你们华山派就这点能耐?不知道动脑讲理,知会耍嘴皮子羞辱人?   看清楚!你们的师兄师弟是被人割颈而亡,这种杀人方式会当场喷溅大量的血出来,杀人者身上难免沾有血迹。我这一身衣服干干净净,剑上也没有沾血,哪里像杀过人的样子?而且我杀过的人那么多了,还差少认这两个?   正因人不是我所杀,我才会留在这喊人。   一我不想背锅,任人利用。二我好心,想让你们弄清楚真相,省得回头你们认错了仇家,疏于防备,再被人一窝端了。三你们的师兄师弟深夜出门,本就谋算着暗中下毒杀我。退一步讲,即便是我杀了他们,也当算正当反抗。”   “妖女,休得胡说!”华山派的弟子们已经几近疯狂了,他们不愿信叶姝的话,并且在叶姝打张松那一巴掌开始,就迫不及待想挥剑相向,捅死叶姝。   “是不是讲不过我了?因为你们没理!搜一下他们的身子,想必会有收获。孙刚正是个什么样性子的人,能不能干出这种事来,你们自己心里都清楚。”   张松不想让大家觉得他们华山派不讲理,便暂且忍耐怒气,立刻命人去搜身。   当华山派弟子从孙刚正的怀里果真搜出一包毒药之后,张松变了脸色。   在场围观的人纷纷感慨,没想到华山派也能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杀人。不过很快就有人说,对付妖女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   华山派说到底是是名门正派,自家师弟用这种杀人手段被大家知晓,对华山派的弟子们来说就是羞辱。   张松涨红了脸,对叶姝道:“这毒药有可能你事后放进去的,你杀了人之后,立刻换了衣服。”   “人刚死我便喊了人,尸体和流出的血都是热的,我哪有那么多时间筹划这些?才再说你的师兄弟大半夜为何不好好睡觉,出现在这里,难道也是我叫来的不成?”叶姝反问。   “师兄,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头缠着纱布的慕容逸,在这时候挤进了人群。他不爽地看一眼叶姝,对过来搀扶他的张松等人阐明自己的态度。   “虽然我也恨这个妖女,但杀孙师弟和五师兄的凶手应该不是她。”   “你怎么能帮着外人说话!”张松急得训斥慕容逸。   叶姝耸了下肩,赞叹慕容逸果然不愧是男主,华山派十二人中难得只有他长了脑袋。   慕容逸问叶姝:“你可看清杀我两名师兄弟的凶手是谁?”   “黑衣,个头不高,比我还矮一些,速度极快。”   慕容逸和张松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说道:“红莲教,矮脚罗刹!”   前段时间华山派刚剿灭了红莲教的一个分舵,必定是红莲教的人伺机报复。   叶姝听到红莲教后,心中一凛,法华寺浩劫快开始了。叶姝的脑海里立刻浮现那对双胞胎小和尚哭泣无助的样子。   她可以不管这些武林人士怎么互相厮杀,但寺里的那些小和尚们是无辜的,他们不该在这场争斗中被牵连,受到无辜的屠杀。   这时候,围观的众人见凶手已经明确,便纷纷散了,回去睡觉。   了空大师安排人去帮华山派弟子收尸后,转身也要走。   叶姝马上叫住了他。   这位法华寺的方丈,年过六旬,花白胡子,看着一脸慈祥和善的样子,其实只是外表披着得道高僧的皮罢了,背地里却是个采花贼,专挑未出阁的农家女儿下手,害得很多女孩因失贞而自尽。石阡基正是因为拿住他这个把柄,才会在法华寺落脚,筹谋出这么一场大戏。   了空大师对叶姝合掌,随和微笑地问叶姝:“叶施主找老衲有事?”   “老和尚,你不必在我面前装,我知道你是采花贼。”叶姝小声道。   了空的脸突然僵住,一双眼如会蜇人一般狠狠盯向叶姝。 第8章   “叶施主的玩笑并没有趣。”了空故意一字一顿,语调里充满威胁。   叶姝很清楚自己无凭无据,如果公开吵架,她反而是不受大家信任的那一方。不如私下里来一场小小谈判,只要达到目的即可,之后自然会有别人收拾了空。   叶姝便笑着对了空挑了一下眉,摆出一副‘我也很坏蛋’的样子,“大师不必害怕,我对你的喜好并不感兴趣。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们彼此彼此嘛。”   了空的表情略有松动,既然都不是什么正义侠士,那就有商量的余地。   “叶施主有何目的,不妨直说。”   “我要寺里的那些小和尚——”   叶姝不及说完,话就被了空突然截断。   “你要这么多童子做什么?”了空非常不悦的皱眉审视叶姝。   “当然是救他们。”叶姝嘴快地说了实话。   了空冷笑一声,再看叶姝的时候,眼神里透露着‘你果然够狠’的意味。   叶姝不明白他这个眼神到底什么意思,就干脆直接问他到底同不同意。如果不同意的话,那就别怪她不客气,马上揭穿他的老底儿。   “同意,但你必须给他们痛快,别折磨。”了空无可奈何地再瞪一眼叶姝,便拂袖离去。   叶姝疑惑地目送了空离去后,才反应过来刚才了空的意思。他称呼那些小孩子是‘童子’,还嘱咐她‘别折磨’,他定然以为她要这些孩子是用来做药引之类残忍的事情。   叶姝无奈地叹口气,以这个身份做好人可真难,都没人信了。   一直在那边等候的宋清辞,见俩人话说完了,就走过来问叶姝刚才和了空大师都说些什么。   “寺里头这两天越来越乱了,我就跟他打商量,让那些小和尚们先出去避一避。”叶姝如实解释道。   “是么,”宋清辞垂眸淡笑了一声,“叶姑娘有如此扶弱的侠义之心,令人敬佩,倒是被那些江湖人都误解了。”   “对的呢,那些人真傻,根本不了解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叶姝叹道。   宋清辞再看一眼叶姝,温温含笑的眼底毫无温度。他随即以天色太晚要休息为由,礼貌地和叶姝拱手作别,不及叶姝回应,人已经离去,徒留一阵冷梅香拂在叶姝的脸上。   大魔头的情绪好像哪里不对。   幸好他自己走了,真棒!   万能的佛祖保佑,以后千万别再让她碰见这个大魔头了。   这时,华山派的张松等人抬着孙刚正尸体往这边走。   叶姝不想再惹什么麻烦,立刻躲开,绕路往林子深处走。   忽然间,叶姝觉得下脚踩的时候有些软。她蹲下身子查看,发现地表虽然覆盖了一层枯叶,但有的落叶上粘着鲜土。叶姝把落叶扒开,枯叶下所覆盖的土都是新鲜蓬松的,是什么人挖土之后又重新回填了,然后把枯叶盖在上面作掩饰。   这下面会不会埋着尸体?   叶姝不想再多管闲事了,小和尚们的事是她见到了不得不管。这个就算了,大半夜挖尸体吓人不说,就算挖出来了她也不认识。   叶姝继续往前走,但没多久,她又一脚踩软了,还是刚才的感觉。查看之下,同样也是枯叶下面藏着挖蓬松的鲜土。叶姝疑惑地把枯叶遮挡回去后,赶紧朝自己住的地方快走,没多久,她再次踩到一处。   土很新鲜潮湿,一定是今晚刚挖不久。如果是杀人埋尸,都埋一处就可以了,根本用不着费力挖这么多处。所以不像是埋尸,也不像是藏宝,藏宝也一样,选一处地方埋藏就行了,这更像是寻宝。   难道法华寺后山的林子里,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宝贝?   叶姝忽然想到宋清辞,他深夜在林中出现必定不是巧合,或许刚刚就是他带着人在林子里挖宝贝。结合她刚才初见宋清辞的时候,感觉他的心情似乎不错,叶姝推断宋清辞应该是在林子里挖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叶姝还真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宝贝居然会藏在寺庙后山的地下,而且劳动了大魔头亲自来监工挖掘。   庄飞等人这时候才找过来,大家急忙问候叶姝的情况如何。   “我们住的偏僻,那些人便故意隔绝了消息不叫我们,肯定是怕我们来帮姑娘的忙。这些人太可恶了,真该统统把他们都杀了。”庄飞气得咬牙直吼,转即就恳求叶姝下次再去练武一定要带上他们,一个人太不安全。   “罢了,没什么大事。”叶姝回房喝了两口茶后,就面色正经地对庄飞等人道,“我有事吩咐你们,明天你们一早就动身,在附近的村县寻一处安全的地方,再雇些马车来,把寺里的小和尚都送走。”   “为何?”庄飞不明白。   参考了之前她实话实说的效果并不好,叶姝就换了种霸道的说法:“我自有安排,不许多嘴。”   庄飞马上赔罪应是,并于次日把这些都安排妥当。   叶姝担心自己直接出面带走孩子,肯定会惹来非议。所以她就让了空出马,胡诌了一个下山化缘、历练的理由,安排了几名成年和尚带着小和尚们下山。   晌午的时候,庄飞等人雇了十辆牛车回来。   因为在附近的村子没找到马车,庄飞就只好雇了牛车。这样也有优点,一辆车能载十几个孩子,而且慢悠悠不怎么颠簸,孩子们坐久了也不会太难受。只是路上会走慢一点,要准备些干粮才行。   有几个孩子因为年纪小,不愿意离开寺庙和照顾他们的师父,闹着哭鼻子。其他孩子因为都觉得下山化缘是苦差事,也不愿意去了,就跟着闹。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无法控制。   叶姝就去法华寺的厨房转一圈,发现中午剩了不少馒头和煮地瓜。   叶姝庄飞打下手烧火。她把这些馒头都切碎,加水和稀,再加碾碎的地瓜,糯米粉,放红糖,以及少量的盐,搓成长条,用刀均分成丸子大小。等油锅烧热,下地瓜丸子炸至金黄就成了。   因为东西都是现成的,简单好操作,叶姝很快就炸好了三大盆。   丸子绵软香甜,又不粘牙,咬一口,内里软糯,爆出浓郁的地瓜甘香,红糖的甜味很好地为丸子提升口感,让人嚼起来吃起来滋味十足。   这种地瓜丸子并不会吃几个就觉得腻,而且没那么黏,不会粘嗓子,十分适合孩子们吃。   叶姝便叫厨房的人拿去给小和尚尝,小和尚们尝过之后都意犹未尽,想吃更多。听说如果愿意跟着下山,就可以有更多这种番薯丸子可以吃,他们纷纷表示愿意下山了。   确认小和尚们都被安稳地送走之后,叶姝松了口气。她顶着满身的油烟味儿要回去沐浴,却被了空挡住了去路。   “只此一件,已了。”   “知道。”叶姝回赠给了空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反正再接下来根本用不着她动手,自然会有人收拾他。   了空离开后,叶姝在路上又被人拦住了,这一次是石阡基。   “因何将那些小和尚都骗走?”   “石护法这么爱多管闲事?”叶姝反问。   “随口一问,”石阡基手里突然变出一个地瓜丸子塞进嘴里,在叶姝惊讶的目光中一本正经地评判道,“还不错,如果再糯一点就好了。”   这是她匆忙之下做给孩子们的吃食,这厮偷吃不说,还挑毛病,叶姝只想飞个白眼给他。   “粘物食多会伤胃。”   “真的么?”石阡基突然很认真,似乎没听懂叶姝语气里的不悦,继续追问叶姝,“那你说吃什么最养胃?”   “以形补形,猪肚汤或猪肚粥。”像你这样的,多吃点猪脑也没错!   石阡基恍然有所悟地点点头,随即去了。   庄飞备了许多新采摘下来的花瓣,都撒进水里,好帮着自家姑娘去油烟味儿。   “姑娘觉不觉得今天石阡基对你的态度有些不一样?”   庄飞把篮子里的花瓣都撒完了,就蹲在浴桶旁边,仰头看着叶姝。她家姑娘可真耐看,冰肌玉骨,皮肤吹弹可破。女人只要皮肤好,就没有丑的,更何况她家姑娘还生得五官俏丽,若三春之桃,最经得住细细品看,且是越看越好看那种。   “想说什么?”叶姝问。   “上次在后山,他就吃姑娘的豆腐——”庄飞马上自扇一个嘴巴,“不对,是抢姑娘做的豆腐吃。这次,又偷姑娘做的番薯丸子。我猜这石阡基八成不喜女色,喜美食。姑娘先前用美色勾引他,是用错了法子。”   叶姝正用帕子撩水往脸上擦,听庄飞的话后,她立刻不动了,直勾勾地看她。   庄飞被看得浑身发毛,慌张解释道:“姑娘,我没别的意思,不,我其实有别的意思。我是觉得要是咱们这次有机会轻松完成老堡主给的任务,顺便完成一下也没什么,就省得回去受罚了。”   提到老堡主,庄飞脸上明显有害怕和恐惧的情绪闪过。   “只要你今后真心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受罚的。”   叶姝抓了一片花瓣贴在庄飞的额头上,让她不必想那么多,以后自会有办法。   庄飞乖乖地点头。   “记住一点,从石阡基手里拿东西,从来没有‘轻松’二字。你马上就会看到‘代价’是什么了。”叶姝让庄飞转过身去,她好从浴桶里出来。   叶姝正穿衣服之际,听到东窗外有异响。   “谁!”庄飞也听到声音,立刻跳窗去拿人。   一名穿着玄色富贵长袍的俊朗男人跃窗入内,成功避过了外面所有守卫的耳目。   叶姝马上系好衣带,伸手要拿桌上的剑。   男子遗憾地看着浴桶,无奈叹气:“看来我错过娘子沐浴的美景了。”   “你叫谁娘子?” 第9章   “凌云堡叶姝?”男子慢慢转眸,笑容满面地打量叶姝,丝毫不屑于防备她。   叶姝注意到他白色中衣的衣领处有一点血迹,半个米粒大小,颜色鲜艳,还没有变成深红色,显然是刚溅上不久。   “是我。”叶姝握紧手里的剑。   “那就没错了。”男子坐在桌边,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一杯茶喝,“提醒你一下,我姓朱。”   叶姝立刻想起来他是谁了。书中原主有一个打算议亲的对象,燕王的次子高阳郡王朱高煦。   叶虎为了让凌云堡有官家背景庇佑,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帮燕王办事,并有意向把叶姝嫁给燕王次子做侧妃,以进一步巩固双方的关系。不过书中原主和朱高煦还没来得及见面,就先死了。   现在她没死,扇动了蝴蝶翅膀,所以这位议亲对象就找上门来了。   叶姝想到之前在周三姐身上搜到的那张写着‘不日抵达’的纸条,从字迹推断写字之人恣意猖狂,倒是很像眼前这一位。叶姝便将纸条放在桌上。   朱高煦看见纸条后便笑起来,挑眉问叶姝:“原来娘子早知道我要来,又何故装作不知我是谁一般?”   “周三姐并没告诉我这字条出自谁之手。”   “现在知道了。”朱高煦突然冷下脸来,擒住叶姝手,加大手劲儿狠狠攥着,讥笑着凑到叶姝耳边质问,“听说所娘子此来的目的是为了色诱石阡基,不知事成了没有?娘子可是打算用这具被别的男人玩坏了的身体和我成亲?”   叶姝感受到对方的武功远不如自己,直接甩手推开朱高煦。朱高煦身体踉跄了一下,急忙用按住扶住桌面,才算稳住了身子。他瞬间暴怒,恶狠狠地盯着叶姝,似有立刻杀死叶姝的心思。   叶姝赶在他发火之前开口:“我不是你娘子,我们尚未订亲。我既然不是你娘子,做什么事便都与你无关,不需要你来质问。这是我的房间,请郡王爷最好处于礼貌放尊重些,来之前敲一下门。”   朱高煦对叶姝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毕竟俩人都没见过面。况且他对女人从来都用情浅薄,再漂亮乖巧的美人在他这里受宠不会超过三个月,更何况叶姝的姿色不过是俏丽而已。   他最近碰巧受父命最近来这里附近巡察,听闻叶姝居然背着他来这勾引石阡基,觉得丢了脸面,便气势汹汹赶来找人算账。没想到这丫头一句话撇清关系,倒叫他没有立场生气了。   “怎么,你不打算嫁给本王?”   朱高煦之前一直很随便地自称‘我’,现在特意改称‘本王’,就是意在提醒叶姝注意他高贵的身份。   “不想。”叶姝回答得干脆利落,“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侧妃听着像好听,说白了也是妾。更何况我家又不穷,何必要受此委屈。”   “看来那个石阡基对你很不错,以至于令你对本王都断了心思。”   “你我从未见过,何来心思,最多不过是利益瓜葛。不牢靠的关系,始终不会牢靠,即便结了姻亲也没有用。我爹可能年纪大了,才没看明白这点,回头我会去好好劝劝他老人家弄清楚这些。”   叶姝最后加重语气澄清自己的清白,这点对女孩子来说非常重要了。   “我与石阡基一清二白,郡王爷请不要诬陷。”   “我看是你无能,没能得到人家的垂怜吧?”朱高煦拿逗小猫的眼神儿看着叶姝。   “您觉得我无能无所谓,反正我跟石阡基之前是清白的。”   庄飞这时候匆匆折返回来,发现屋里突然多了一个陌生男人喝茶,立刻防备凑到叶姝身边保护。主仆二人随即就互相递了眼神。   朱高煦由此观察出了,她们主仆关系似乎不错。看来这个蛇蝎毒女,也没那么毒,有点人情味。   “我晚上没住的地方,就住你这如何?”朱高煦直接问叶姝。   “可以。”   叶姝干脆利落的回答,令朱高煦的心里产生了极度不适。这女人之前还在他面前装出一副贞洁烈妇的样子,再三跟他面前澄清清白,怎么转眼就这么随便投怀送抱了?   “把我的东西搬西厢房去,我们俩一起住。”叶姝对庄飞道。   庄飞立刻应承去搬东西。   朱高煦脸色再度变换,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瞥向别处。   黑衣人这时候从窗外跳进来,跪在朱高煦面前,告知朱高煦目前寺庙里的情况。   “华山、峨眉、武当、少林……这些名门正派都来人了,赤脚双侠也在。据说红莲教主乔装打扮,潜伏其中,具体是哪一名还分不清。”   “石阡基凑齐了这么多人在这里,分明是不怀好意,但是肥鸭子摆在眼前,没人舍得放弃,连那些名门正派都坐不住了。”朱高煦轻蔑地嗤笑了一声,转即挑眉看向叶姝,问她馋肥鸭子却吃不到嘴的感觉如何。   “郡王爷做次子的感觉如何?”叶姝反问。   “你——”朱高煦瞪狠了眼,警告叶姝道,“今日我已一再忍让你,你竟再三无礼。不要以为你是叶虎的女儿,我便拿你无可奈何。江湖再大,终究大不过朝廷。”   “郡王爷可能忘了,是您无礼擅闯我的房间在先。而我刚刚,不过是尽量让郡王爷感同身受地体会到我的回答。”   凌云堡和燕王府还没到互相撕破脸的地步,叶姝知道朱高煦不敢随便跟自己动手。再说对付朱高煦这种人,最不能低三下四,否则这个狂傲的人只会让越来越瞧不起她。   朱高煦冷笑一声,吩咐她可以退下了。   叶姝就和庄飞在西厢房安置,主仆二人同榻而眠。   叶姝睡前,在脑子里重新整理了一下眼前的状况。   叶虎真的已经把原主当牲口一般使唤,一女二用,一面安排原主色诱石阡基求取秘籍,一面又安排原主跟燕王府联姻。所以绝不可能是他授意周三姐,把色诱这种事情通知给朱高煦。   周三姐收到朱高煦的字条后私下藏着,也侧面说明她和朱高煦之间是秘密来往关系。由此可以推断,周三姐不仅是叶虎安排在原主身边的眼线,也是燕王府那边安插在凌云堡的细作。   既然周三姐安排朱高煦来捉奸,便说明燕王府并不愿意和凌云堡结亲。这倒是符合常理,一位官家郡王去娶一名江湖女子,传到哪儿都会被人笑掉大牙。   而燕王之所以会给叶虎联姻方面的希望,很是可能为了暂时安抚住叶虎,稳固双方的关系。不排除是叶虎掌握了他太多秘密,燕王已经不敢随便拒绝他的要求招惹他。   叶姝分析清楚这背后的深层关系之后,意识到里面有很多可以利用的点。她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心中依然做到有数。   次日,叶姝被庄飞给叫醒了。   “不是让你不要吵我么。”   叶姝坐起身,还闭着眼睛,迷迷糊糊问什么事。   “姑娘,出大事了,红莲教教主巫红莲死了!”   庄飞告诉叶姝,她天亮后就起身去外面练剑了,后来听到东面有一处院子里传出喊声。再接着那院里就突然走出四名红衣人,分别对着四个方向吹口哨,这口哨吹完就不停了,不远处还有人跟着吹,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远。然后就在刚刚,红莲教的人马把整个法华寺都包围了,不许任何人出入。   “有几名香客准备离开,都被堵了回来,说是不抓到杀害他们教主的凶手,谁都不许离开法华寺。属下带人悄悄查过了,四面包围的红莲教的人有近万数,皆拿着毒箭蛰伏。   还有两名江湖人仗着自己有点武功,胆大不要命,想从林子里偷走下山,被拦住之后也不服气还要硬闯,结果被箭伤了皮肉后立刻死了,箭矢上都淬了剧毒。”   叶姝点点头:“山林环境复杂,如果树上树下四面八方蛰伏着人,纵然是武林高手也未必能保证自己一定安全地逃出去,更何况是他们。”   庄飞现在特别后悔当初没有听叶姝的话,早点下山。   “有些事情注定逃避不了,早晚都要面对,多点历练机会也不错。”   叶姝让庄飞不必自责,她随即把所有随从招到跟前来嘱咐。   “因红莲教教主身亡,红莲教现在人人都如疯子一样。任何时候,你们都不要去和疯子一般计较。我们都不要惹事,安心地在咱们小院子里呆着,只管保护好自己,不招惹是非。等事情的风波过了,我们就离开。”   众人纷纷领命。   叶姝看正房门开着,里面似乎没人,便问庄飞朱高煦人在哪儿。   “他可真是幸运,天没亮之前就带人离开了,好像是京城有什么急事需要他立即回去处理。”庄飞把朱高煦在桌上留下的字条递给叶姝瞧。   上面写着:‘有急事,改日再会。’   叶姝直接把字条撕了,永远不见最好。   叶姝吩咐庄飞立刻带人去厨房拿锅具、作料、米饭、面粉等物。她们现在所住这处院子里自己有井,所以喝水的问题完全不用担心。庄飞昨天下山送小和尚的时候,还买了不少糕点带回来,把这些林林总总加一起,应该足够他们在这小院里自给自足撑上一段时间了。   庄飞不解:“为何我们一定要自己在院里做饭?” 第10章   “刚才你已经说过了,红莲教的人擅长使毒。其实不止红莲教,寺内住的其他香客也都很有可能随身带着毒药、迷药。从今天开始,寺庙就不在安定了,斋堂和厨房里的东西都可能有问题。所以我们要自己做着吃,并且一定要守好咱们院里的这口井。”   庄飞等人有条不紊地去搬运食物的时候,法华寺其它地方都已经乱了套。   香客们三三俩俩凑在一起,抱怨现在的情况,更有不少人甚至拿花草树木泄愤,导致法华寺内的绿化面积颓然骤减。最后还是男主慕容逸出来了,提议大家集聚大雄宝殿,一起找方丈了空商量办法,这些人才算消停了,纷纷往大雄宝殿去。   叶姝也低调地跟着也去了。   三四百人聚集在大雄宝殿内外,基本上站位都是按照实力高低区分,外围站着的都是些江湖上的无名小辈,屋里面的除了几大名门正派,还有赤脚双侠、石阡基,以及万花山庄的千金林若兰等人。   了空披着大红袈裟站在佛像之前,半眯着眼睛,如雕像一般慈祥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地听着大家吵着。   石阡基则比了空更淡定了,嘴角噙着无所谓的笑,跟看耍猴似得冷眼瞧着大家争来争去。   “这有什么大不了,大家一起合力杀出去便是!我就不信那红莲教能奈何得了我们这么多人!”林若兰意气奋发地瞪着她亮晶晶的杏目大喊,号召大家都听她的建议,团结一致。   少数人附和,多数人提出异议。   有异议的大多都怕红莲教的那些毒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沾一点皮肉就必死无疑。以他们这些人的实力,也不是打不出去,但关键的问题是谁愿意冲在前头送死?反正他们自己是不愿意。但这种怕死的话他们还有点说不出口,就只提出异议说不合适,没好意思说具体缘故。   峨眉派的大弟子莫雨竹可不管这些,她一直是爽快性子,张口便无所顾忌地讥讽林若兰:“可以啊,只要你肯冲在前头,我们便跟着去。”   林若兰脸色转青,“我想要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冲出去,莫姐姐却只顾着自家,未免太过自私了些。”   “我自私?我看你提议大家冲出去送死,好让你能早点出去,才是真自私。”莫雨竹特意转身对自己同门们道,“别人咱们管不着,但这白白送死的事儿,大师姐肯定不会让你们做。那红莲教之所以包围法华寺,不过是因为他们教主死了,想找到凶手。那便遂他们的愿,找到凶手就是了,这样大家都安全,何必白白送命。”   “真想不到,堂堂峨眉派居然如此贪生怕死,居然肯屈尊去帮一个邪教找杀人凶手,脸面何存!”林若兰不解莫雨竹为何突然这样针对自己,那她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反嘴嘲讽回去。   “我们峨眉派是否是贪生怕死之辈,还不需要你一个小丫头置喙。林姑娘若不怕死,便麻烦您冲前头,记住,你可千万别叫你那些随从给你挡箭。”莫雨竹此言一出,林若兰身后的那些属下们都变了脸色。毕竟红莲教那些毒箭的厉害大家都已经见识过了,他们也害怕出头。   林若兰忙跟身边人道:“你们都别上当,她故意挑拨离间,我不过为了想办法让大家出去。”   林若兰就再问赤脚双侠的想法。   赤脚双侠是一对中年夫妇,男的名为胡风,女的名为李秀珠,夫妇俩常年行侠仗义,在江湖上名声极好,一直深受武林人敬重。二人因为喜欢赤脚行走,因此才得名赤脚双侠。   胡风和李秀珠互看了一眼,俩人谁家都不想得罪,就和稀泥地去问了空:“不知方丈意下如何?”   了空:“老衲觉得莫施主所言有理。人命宝贵,岂能随便罔送性命。再者,佛门之地,少见血腥为好。”   莫雨竹立刻点头应承,表示她也是这个意思,并再一次强调并非她们娥眉贪生怕死,而是觉得人命不可白白葬送而已。   如此一说,在场的众人都觉得莫雨竹果然不愧是峨眉派的大弟子,有大风范,大气度,会审时度势。而相比之下林若兰就显得很狭隘,有点小家子气了。所以说万花山庄虽在江湖上有些名声,但到底是比不上根基深厚的大门派。   林若兰见自己不得支持,反遭鄙视,脸色越加铁青。   “不错,红莲教之所以包围法华寺,就是为了找到凶手。我们若能查明这凶手是谁,将其交出去,困境自然就解除了。这倒并不是对红莲教的屈服,本来大家也要找凶手的,总不至于放任这个凶手不管吧。”慕容逸这时候站出来,马上附和了空的话。刚才俩姑娘吵架,他也不好意思插嘴,这会儿终于能讲出来了。   林若兰气得立刻瞪向慕容逸,眼神里明显在责怪‘亏我以前待你那么好,竟看错你了’。林若兰这下觉得彻底没脸了,冷哼了一声,立刻就带人离开。   慕容逸犹豫了下,马上追出去拉住林若兰。   躲在人群外围的叶姝看到这一幕,马上踮起脚来,想看看女配和男主的戏码会暧昧道什么程度。偏偏这时候她眼前挤进来几命身材高大的壮汉,忽然挡住了她的视线。   叶姝就伸脖子一边瞅,一边往旁边挪动,当她脚往后退一步的时候,不小心就踩到了一个人的脚上。   “对不住哈。”叶姝小声道歉完,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冷梅香。   叶姝保持刚才的姿势,眼珠子都不动了,就盯着前方。等了一会儿,她没听到身后人有说话的意思。现在大家都在全神关注大殿内的情况,他肯定也一样,所以没工夫注意到自己。她就继续像螃蟹一样横着挪出去,只要不回头就好了。   叶姝稳稳地在人群中挪动了几步之后,突然感觉身后有人挤过来。   “叶姑娘也来凑热闹?”因为距离很近,对方说话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吹到了她的耳朵上,让叶姝觉得很痒,紧张地心脏砰砰快跳出嗓子眼了。   叶姝眨着眼睛扭头,在看到宋清辞脸的时候,惊讶地张大嘴,恍然才认出来他一般。   “宋公子也在?”叶姝垂眸扫见宋清辞雪白的鞋上印着一块脏脚印,“哎呀,刚才我踩了一个人的脚,不会是你吧?真对不起!”   “无碍。”宋清辞声音极淡。   “宋公子知道了么?法华寺被红莲教的人包围了,所有人都出不去。”   “嗯。”   “宋公子怕不怕?”叶姝表情夸张地看着他,营造了一种事态严峻的氛围。   “怕的,好在宋某还认识叶姑娘,有个伴儿在这便不觉得那么怕了。叶姑娘也是江湖人,或许还能保护在下?”宋清辞声线低沉,很有磁性,再配上他那张清俊斯文的脸,真真酥到人心尖上了。   装得可真像!   叶姝心里呵呵笑了两声,拍胸脯跟宋清辞保证,“当然,我们是朋友嘛!我以命发誓,一定会保护好你。”   反正大魔头武功奇高,不需要她保护。所以她不管发什么毒誓都没关系,不如就干脆说个狠点的,指不定还能感动到对方。   宋清辞深邃地凝看一眼叶姝,嘴角掠过一抹浅笑,便继续看大雄宝殿内的情况。   “我看他们吵得不可开交,叶姑娘要不要去帮帮忙?”   “我说话可没分量,那些人都瞧不起我的,哪会需要我帮忙呢。”   叶姝话音刚落,突然有一抹红绸凌空飞来,散出许多花瓣,纷纷下落。   这种经典出场方式专属于红莲教的圣姑——楚月。   楚月在江湖上的名声和叶姝差不多。同在江湖混,又同样是恶名昭著的蛇蝎妖女,所以俩人是处在‘大家都是江湖败类所以每次见面都会格外注意到对方’的关系。   楚月穿着一件大红裙,带着红莲教的人马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她在人群中随便扫了一眼,就精准地抓到了叶姝的身影。   “没想到叶堡主也在,好久不见呢,!”   楚月声音尖细,透着浓浓地讥讽意味。   在场所有人立刻都注意到了,原本低调躲在人群后的叶姝。   “我就知道我一定会在这看见你。”   楚月顺便扫了一眼站在叶姝身边的宋清辞,有点惊喜地上下打量他。   “这位难道就是你要勾引的那位,叫什么来着……昇阳宫的护法石阡基?天呐,石护法本人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居然这么年轻英俊,可真好看。”   叶姝无语地挑了一下眉毛。她已经明显感受到了,这个楚月在故意当众羞辱她。   叶姝立刻修改自己脑中的错误认知:‘大家都是江湖败类所以每次见面都会格外注意到对方’,划掉,变成‘大家都是江湖败类所以每次见面都会格外想弄死对方’。   这时候,楚月已经把双手叠在腰前,努力把自己的胸部挤得丰满一些,然后羞答答地对宋清辞行礼,“石护法如果不介意的话,看我姿色如何?我也愿意加入你们呢。” 第11章   在场人都开始哈哈笑起来,似乎都忘了他们正处在被红莲教圈禁的困境。大家眼都不眨地看着楚月、叶姝和宋清辞三个人,生怕错过观看他们三人的出丑的戏码。   宋清辞淡漠地半睁着眼,了无兴致地听完楚月的话后,才撩起眼皮瞧了一眼楚月。   正妖娆故作姿态的楚月,感受到一抹悚人的目光,愣了下。等她再定睛去观察宋清辞的时候,发现对方就是个很正常斯文的瘦书生,除了白点俊点,好像没什么特别。   “姑娘盛情,当道一声谢。但姑娘似乎认错人了,宋某和叶姑娘也并无姑娘这般嗜痂之癖,恕难从命。”   宋清辞的声线很低,却分外悦耳。加上之前楚月的声音尖细很闹耳朵的缘故,大家在听到宋清辞声音的时候,都下意识地安静了。   “什么世家之癖?你在说什么玩意儿?”楚月懵了,感觉眼前这个男人说的话好像跟她所说的不是同一种语言。   在场都是江湖人,大多数人书都读得不多。他们也疑惑宋清辞说的那个词到底是什么。   “嗜痂之癖,出自《南史·刘穆之传》‘邕性嗜食疮痂,以为味似鳆鱼’。”叶姝解释道。   托记忆力好的福,叶姝小时候背成语的时候都会顺便把出处记住,以至于现在都不会忘。   众人恍然大悟,然后再看叶姝的眼神都变了味道。他们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平时做尽恶事的妖女叶姝居然还饱读诗书,真是小瞧她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楚月还是很懵,听不太懂。她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但就怕读书。识字对她来说都是难事。   楚月看得出眼前这男人是个书生,他说话文绉绉晦涩难懂也就罢了。什么时候叶姝也懂这些?她不是和自己一样么,每天就知道在江湖上打打杀杀欺负人,居然还有工夫看什么《南史》?   因为楚月理解力差的缘故,导致她在气势上瞬间矮了半截。   而刚刚宋清辞温文有礼的回答和楚月低俗话语一对比,高下立见。   叶姝在这时候已经敏锐地观察到,宋清辞否认身份之时,楚月根本不惊讶,甚至忽略掉了这点。这说明她早就知道石阡基长什么样,她刚才之所以对宋清辞和自己说那番话,完全为了当众揭穿她勾引石阡基的丑事。   叶姝差点忘了红莲教一直也在觊觎玄阴神功秘籍,所以她现在和楚月其实是竞争关系。楚月应该在得知她勾引石阡基的消息后,便气不过了,今天就故意抖落此事来讥讽叶姝,也更加想让石阡基明白她的图谋。因为在楚月看来,她还是一个威胁。   叶姝不怕楚月的讥讽,也不怕在场所有人都嘲笑她。她担心宋清辞,她不知道宋清辞是否知道她曾经勾引过石阡基。如果早就知道,那她要恭喜自己,绝对安全了。如果不知道,宋清辞此刻的内心会何等‘波澜壮阔’,叶姝好难想象。   宋清辞会怎么想自己?古人都很传统,特别是在对待女性贞洁方面。宋清辞如果认定她是个轻浮又满心图谋秘籍的女子,还会给她活路吗?当然不会!   她必须进行自救。   这时候了空、赤脚双侠和莫雨竹等人从大雄宝殿内走出来了,奔着楚月而来。   楚月没工夫继续和叶姝计较了,白她一眼,便要甩袖子走人。   “我还没来得及恭喜楚姐姐呢。”叶姝突然出声,直接拽下自己腰间的玉佩,微笑着递给楚月,“恭贺楚姐姐成功杀了教主,篡夺教主之位!匆忙见面没什么礼物,这是我随身带的一直很珍惜的玉佩,就当成贺礼送给楚姐姐吧。”   叶姝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大家都很震惊地看向楚月,包括楚月自己带来的那些红莲教教徒。   杀教主无异于叛教,当诛。   楚月立刻慌了,气得跳脚,急红脸指着叶姝:“你胡说什么!我没杀教主!你有什么证据?”   “那你说我勾引石护法,有什么证据?”叶姝坚信楚月没有证据,所以要强力洗白。   楚月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叶姝是在报复自己。她嗤笑了两声,扭头看向石阡基,喊他出面来证实一下。   “昇阳宫石护法什么时候成你跟班了?你叫来就来?再说请石护法出面给你证明,你好歹说句尊敬的话,怎么也该用一个‘请’字。”   叶姝相信以石阡基的性格,不屑于参与女人之间的这种‘狗咬狗’式的吵架。为此她特意把石阡基架高,还稍微拍了一下马屁。今天事情的重点在于红莲教教主的死,石阡基还有他自己的任务在身,应该不会愿意在这种风流小事上浪费口舌解释。   叶姝之所以要冒这个险,是因为自她必须要挣扎一下。她需要一个转折,这样等会儿在宋清辞面前解释的时候,才会更容易被相信。所以她不能怂,必须上。   因为两个江湖妖女吵得不可开交,大家就都把目光投向石阡基。   石阡基一直靠着大殿内一根柱子站着,本来他是看热闹的,而今成了热闹中心,心中十分不爽。   “跟我没关系,谁在敢扯上我,休怪我手上的剑无眼。”   石阡基一记凌厉地眼神扫过众人,大家立刻都不敢看他了。   这一位可是昇阳宫的高手,手握着玄阴秘籍,说不准已经练过玄阴神功了,万万不敢招惹他。   楚月这下没话好说了,她狠狠剜一眼叶姝,便去办自己的正事。   她扭头哼了一声,便走到了空等人面前放话道:“教主在你们寺中被刺身亡,凶手必是你们其中之一。找不到杀害她的凶手,我便带着红莲教数万教众,誓死将这里屠尽!”   “楚施主因何确定凶手一定在我们这些人之中?”莫雨竹问。   “教主今晨卯时刚过,被刺死于屋中。我们立刻封山,禁止任何人出入,凶手必然没机会逃跑,所以凶手就在你们其中!”楚月拿着手里的长鞭,冷笑着巡视在场的众人,“我红莲教不找麻烦,只要你们交出杀害教主凶手!”   “交出凶手!”   “交出凶手!”   “交出凶手!”   ……   跟随楚月来的红莲教人马,跟着齐声大喊。   喊声震天,吵得人几乎耳鸣。   叶姝早已经没有心情继续围观看热闹了,反正下面的剧情她都知道。她现在忐忑的是宋清辞这边,所以她没事儿就瞄一眼宋清辞。   宋清辞嫌吵,已然转身离开。   叶姝马上跟上去,等周围的环境安静了,就想和宋清辞解释她勾引石阡基的事。   “我知道,叶姑娘想说你被人诬陷了。”   阳光从宋清辞的身后照射,影子刚好直直地压在叶姝身上。他一双眸淡无波澜,却也深浅莫测。   “我是勾引他了。”叶姝耷拉着脑袋承认。   这个回答令宋清辞的眼底有一丝波动,他收回刚才抽走的眼神,重新落在叶姝身上。   “叶姑娘并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父命大过天,我爹让我勾引他。我身边还有人替他监督我,所以我不得不听话。”叶姝又一次开启坑爹模式,一脸隐忍又委屈地跟宋清辞道,“我若不去,我的那些随从都会死,我也会受很重很重的惩罚。但我知道石阡基肯定不会看上我,所以我才从了这个馊主意,就去了。”   叶姝说完后,瞄了一眼宋清辞的表情,然后继续老实巴交地耷拉着脑袋。“在公子眼里,我是不是很……我知道我不是好人,配不上和公子这样的人交朋友,对不起!”   叶姝对宋清辞深鞠一躬,然后就捂着眼睛跑啦,跑啦,跑啦……   耶,成功逃离魔爪!   宋清辞没有表情地在原地立了片刻后,才踱步回房。   半个时辰后,石阡基就前来复命,跟宋清辞回禀大雄宝殿那边的事态发展很顺利。   “大家为寻找杀死红莲教教主的凶手,开始互相猜忌、揭短,那场面可精彩了。”   宋清辞低垂着眼眸,把玩着手里的白玉棋子,没说话。   石阡基察觉到宫主的异常,态度变得更加恭谨起来,然后他在心里暗暗揣测到底是自己做错什么事让宫主不满了,还是宫主肚子又饿了却不爱吃东西所以心情不爽?   “主上还有何吩咐?”石阡基试探问。   “滚。”   石阡基脸色大变,立刻飞快地退下。   他跟在宋清辞身边这么久,第一次这么慌张惶恐,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发了一层冷汗,感觉自己命快没了半条。宫主是什么脾性的人他再清楚不过,即便是面对天大的事,他都能保持极好的修养,说话文雅,用词妥当。   ‘滚’这种字从他嘴里出来,那就跟天塌了差不多。   石阡基必须弄清楚出什么问题。他叫来影卫赵凌,问他最近外面是否有什么不好消息传来。   赵凌摇头。   “那是寺中有什么人冲撞了宫主?”   赵凌摇头。   “那宫主怎么会突然来脾气?你倒是给个建议,咱们商量商量,弄不清楚这里面的事,以后咱俩都没好日子过。”石阡基不耐烦地催促道。   “最近都没什么特别,除了见过那个妖女,姓叶的。”   石阡基怔了怔,恍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了,刚才在大雄宝殿的时候,他好像看见宫主是跟叶姝在一起。   石阡基整个人仿若被雷劈了一样。不会吧?他家宫主居然为了叶姝给他献身那件事,跟他撒火?关键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主动让叶姝来献身,宫主就算撒火也应该去找叶妖女算账的……   反复深思两炷香时间的石阡基终于顿悟了,当即吩咐下去,把‘练九阳神掌需要阴气调和’这个故事给撤了,换别的新故事宣扬出去。为了他以后生活顺畅,他便是觉得自己无辜,他也必须改。   妖女果然是妖女,害人不浅。   石阡基刚在心里腹诽完叶姝,新厨子便端了猪肚汤送来。   石阡基拿来一闻,立刻皱眉。   做得什么鬼东西!?这玩意儿臭得他都不想吃,更不要说给胃口一直不好的宫主了。   新厨子也死了,尸骨无存。   石阡基想到猪肚汤这主意是叶姝出的,再想到刚才受气也是因为叶姝,便不得不计较了。   他端着这碗猪肚汤,便直奔叶姝的住处找她算账。 第12章   叶姝回院的时候,庄飞已经带着属下摘了两大筐茄子回来。庄飞告诉叶姝,她从后山菜田回来的时候,看见山北面的斜沟里有竹笋。   “照理说这时节笋芽不多见了,那地方阴冷,暖和晚了,才跟春天似得冒新笋。”   “太好了,吃完午饭我们便去挖笋。”叶姝很喜欢吃笋,特别是鲜笋,清脆爽口,每次吃的时候咬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都叫人觉得欢喜。   庄飞也特别高兴,从上次吃过自家姑娘做的煎豆腐之后,庄飞看到任何菜都会在心里想:这菜若经过自家姑娘之手,不知会做出何等美味来。而今她才算意识到,吃竟是一件如此让人欲罢不能的美事。   天近晌午,院内的土灶已经搭好,叶姝就先撸袖子做菜。   只要想到自己犯下的‘不耻行径’被宋魔头瞧不起了,叶姝就感到特别开心。   宋魔头以后不屑于搭理她了,她再也不用在送魔头跟前夹着尾巴装乖巧了,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事比这件事更让人觉得爽快了。   心情轻松,便愉悦了,干起活儿来就元气满满,洗茄子、切茄子、炖茄子一气呵成。   庄飞则在那边负责煮米饭。   叶姝把菜下锅之后,见还剩下这么多茄子,担心吃不完坏了可惜,便琢磨着做糖蒸茄。叶姝先令一名属下去弄两个坛子过来,洗干净后开水烫过晾着在一旁备用。   茄子不去蒂,切成六棱,用盐先腌渍片刻。   叶姝把腌好的茄子放在热水中汆烫变色,置竹簸箕里沥干水分,再调薄荷茴香末,大量的糖,以及适量的醋做腌料。只等茄子水分沥干之后,就将这些腌料撒在茄子上,置于坛中腌渍三天,晒干之后,再吸干卤汁,然后继续晒干,如此做会让茄子极为入味,而且干后耐保存,什么时候想起来吃了,拿出几块热一下即可,非常便捷了。   叶姝刚美滋滋地坐下来准备歇息的时候,石阡基突然冲进来,把猪肚汤摔放到叶姝跟前的桌子上。   叶姝很不满石阡基的无礼,但当她看见碗里大块的猪肚肉的时候,惊喜的情绪多过于不满了。   这两天大家在寺庙呆着,个个活得都跟兔子似得,一直在吃素,连半点荤味儿闻不着,更不要说见肉了,更何况还是比肉更好吃的猪肚。   叶姝忍住自己肚里的馋虫,不舍得从猪肚上抽离眼神,板着脸看向石阡基。   “呵,养胃?”石阡基的一双眼跟要吃人一样,狠历地盯着叶姝,眼皮都不眨一下。   叶姝感受到了他暴虐的戾气,更加要控制自己不能在脸上表现出畏惧的样子。她已经在石阡基跟前怂过一回了,要想以后腰板硬,这次就不能再那么怂了。   “对啊,怎么了?”叶姝不明白地继续看石阡基。   “闻闻。”石阡基语调不变,但眼里的怒火明显更甚,似乎下一刻如果叶姝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他便会直接砸了这碗猪肚汤,用碎瓷片恨恨地割断叶姝的喉咙。   叶姝端起碗闻了一下,明白石阡基‘闻闻’两字要表达的含义了。   “养胃之前,先要有胃口吃进去吧,这东西这么臭怎么吃?我看你是把我当傻子一样耍!”他大概要表达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叶姝心里稳了,便无惧耍臭脾气的石阡基。   “是有点味道,爱吃的一般不会计较这味儿,若不爱吃非要吃,就得处理好了再做。不知石护法在哪儿找的厨子,连这点简单的处理都不会做?”   叶姝这样说的目的,纯粹是为了嘲笑石阡基没能耐,以至于无能地跑到她这来撒火。   但其实叶姝心里清楚,这事儿倒真不怪石阡基没能耐。因古代的猪都不做绝育,猪肉的腥臊味会比较大,相较于牛羊鹿肉,猪肉的口感会差很多。   所以一般时候,猪肉在富贵人家经常不受待见。更不要说猪肚猪肠等更为脏臭之物了,有身份的人家都会嫌弃不吃。猪下水等物多数都是贫苦人家偶尔解馋用的吃食。穷人为了生计,每天疲于奔命,哪里会有工夫去研究这些臭下水该怎么做才能美味可口,对他们来说把食物熟了可以饱腹,便是极好的事了。而富贵人家因为不吃,也不会花功夫去琢磨做法。   此时石阡基被叶姝这反问式的嘲笑噎住,他缓了口气,冷冰冰地看着叶姝,质疑她:“这么说,你有能耐把这玩意儿做得没味儿好吃了?”   “当然。”叶姝应承。   “好,立刻做给我看。你最好能做出来,否则让我知道你在戏耍我,便绝不会像那晚那样放过你。”石阡基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张扬着暴戾,只差张开血盆大口,直接把叶姝吞了。   “可我没有猪肚。”叶姝摊手。   石阡基立刻吹了一声口哨,眨眼便有一名黑衣蒙面男子抵达,得令后片刻功夫,就送来一盘生猪肚。   “这是从哪儿弄来的,法华寺不是被红莲教的人包围了么?”叶姝早在第一眼看见猪肚的时候就想问了,可以的话她也想弄点。   “没人拦得住昇阳宫。”石阡基不作更多解释,手拿着剑,双臂抱在胸前,找院里的大树一靠,就看着叶姝。   庄飞对石阡基步步紧逼自家姑娘的行为非常生气,奈何她知道双方差距悬殊,打起来肯定她们这边吃亏。她便气呼呼地凑到叶姝跟前,小心打眼色询问该怎么办。   “炖茄子差不多好了,你们先吃。”做个猪肚汤而已,没必要所有人都等着。   庄飞等人哪里敢早于主人用饭,不过在叶姝一记命令的眼神下,只好从命。揭开菜锅的刹那,炖茄子的香味儿就飘了出来。庄飞在叶姝的提醒下,把捣碎的蒜泥撒进锅内翻拌。   蒜蓉入味,茄子软嫩,用筷子挑上一条,呲溜一口吸进嘴里,茄肉在舌尖若化了一般,再伴着一口大锅煮香的柴火饭,简直美味到让人想尖叫。   石阡基看着那边密实得围着一张桌子吃饭的下人们,不时地发出咀嚼声和情不自禁的‘嗯嗯’声,心里甭提多不自在了。   他想呵斥那些人小点声,可又觉得自己这样出口,会显得他小气好像嘴馋一样。但不时飘来地菜饭香味,让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似乎快流口水了。   石阡基便厉声催促叶姝快点。   送来的猪肚本就已经是清洗过的了,但仍然有味道,因为猪肚表面很滑,有一层粘液不好洗净,这东西要是洗不掉就会一直有味儿。叶姝告诉石阡基他需要番薯粉。   石阡基回瞪叶姝,意思这东西不该找他要。   “我一江湖妖女,正事儿是打打杀杀,不是做饭,做饭不过是临时起意,我哪里会备齐全这些东西。”   “麻烦。”石阡基打发属下去寻,又问叶姝汤熬好要多久。   “煲汤是个功夫活儿,不花费小半天的工夫,都不叫汤。”叶姝劝石阡基不必等,等番薯粉到位后,最少要再等两个辰。   石阡基气哼了一声,转身便要走。   叶姝马上叫庄飞把盛两盘炖茄子,给石阡基送回房。   石阡基闻言后回头,皱眉回瞪了一眼叶姝。   叶姝刚才观察过了,石阡基对她做的茄子很感兴趣,所以就配合地给他一个台阶下:“还要多谢石护法今天在大雄宝殿的时候给我留面子,这两盘菜当是我的谢礼。”   石阡基轻笑了一声。   庄飞瞧着石阡基似乎对自家姑娘送炖菜的行为感到不屑,以为他肯定会嫌弃拒绝。但没想到,他再没出声,直接离开了。   石阡基回房安置不久,赵凌便端着一托盘各式样精致的饭菜过来。石阡基特意看了一眼,托盘内的菜饭全部都纹丝没动过。   “又没吃?”   赵凌点头。   石阡基转眸看见自己桌子上那两盘炖茄子。他干脆把托盘上所有的菜都端下去,只将桌上那盘炖得软趴趴的茄子放在了上面。   赵凌讶异地看石阡基:“宫主不吃蒜。”这玩意儿蒜味那么浓,不知撒了多少上去。   “试试吧,再这么下去他身体肯定会垮。多少人觊觎他的位置,盼着他如此,断然不能让那些人得逞。”石阡基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赵凌心一横,端着菜去了。   一炷香后,石阡基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结果,宫主居然用了那盘炖茄子。   石阡基便看着自己桌上剩下的这盘炖茄子,菜早已经凉了。他拿起筷子,夹了一条放进嘴里。最为原始的茄味伴着蒜香在他舌尖融化,说不上有多香,毕竟只是一道素菜,但真的非常适口,让人忍不住想吃下一口,更想就着米饭吃。   石阡基进一步认识到叶姝的特别了。   他二话不说便起身,找到了正在后山挖竹笋的叶姝。   “你不是要感谢我么?”石阡基开口便道。   叶姝手抓着沾着泥巴的竹笋,恍然抬头看向突然现身在她面前的石阡基。   “从今天开始,我的一日三餐都由你来做,要下饭养胃的。”石阡基甩完这句话便要走,忽然听见东边有动静,便朝那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令石阡基的心倏地停住了。   叶姝马上笑着对山坡东边那个人影道:“宋公子,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石护法!” 第13章   在叶姝把猪肚洗好下锅之前,她没有想到过宋清辞还会再来找她。   宋清辞这次来是为了特意送她一本书,孔圣人的《论语》。   这让叶姝的心情很复杂。   送金银财宝,那大家还有可能就是俗气的利益关系。但是送书,还是孔圣人的书,就是一种很传统正经的赠礼方式了。   古人君子之间的来往讲究‘轻财重礼’,即送一种精神。比如士相见时要送雉,寓意守节死义。   大魔头赠送《论语》,必定也属于‘礼轻义重’的范畴。   由此可见,这寓意着一个非常不良好的开端:她和大魔头之间要开始进行‘君子之交’了,要正式做互帮互助的小伙伴了。   叶姝并不想和大魔头做小伙伴,就如兔子与虎不能共存的道理一样。   之后,大魔头又对她说了《论语》中的两句话:“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小棒则受,大棒则走,不陷父于不义”。   两句话都在讲孝,且旨意在讲不能愚孝。   大魔头在拿孔圣人的话点化她,意在提醒她不应该不辨是非去全盘听从她父亲的吩咐,更不应该随便做出卖自己身体的蠢事。   这货确确实实装书生装上瘾了!   叶姝能有什么办法,当然是没脾气地收书致谢,一点怨言都不能有。   再然后,叶姝就想从大魔头跟前逃脱,表示自己要去后山挖笋,结果大魔头也跟来了。   此乃不幸中的又一个不幸。   但是现在石阡基的突然出现,让事情开始往有趣的方向发展了。   叶姝赶紧眨了两下眼睛,及时压抑住了自己眼底冒出的兴奋。她眼看着宋清辞拿着镐头斯文地走过来,然后再活泼地笑着看石阡基。   石阡基作为昇阳宫的护法,必定认识昇阳宫宫主。叶姝倒想看看,石阡基和宋清辞面对面后,俩人都会有什么反应,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然而石阡基不过是随便扫过一眼宋清辞,便冷酷地瞥向叶姝,依旧言语凌厉的警告她记住他的吩咐。随即,石阡基就拂袖而去。整个过程完全没理会宋清辞,居高自傲,瞧不起的那种‘不理’。   而宋清辞在叶姝介绍他的时候,就对石阡基很礼貌地拱手作揖了。   这俩人的一举一动,叶姝观察得非常细致,没看出丝毫破绽。这到底是戏精主仆在线飙演技,还是她那天晚上看错想多了?莫非宋清辞根本就不是昇阳宫宫主,只是个很巧的巧合?   很快,理智的分析告诉叶姝,宋清辞绝对不会是简单的人物。   “此人好生无礼。”宋清辞望着石阡基离开的背影,轻声叹道。   叶姝回神儿,尬笑着点头附和:“对的,对的,你可能不知道,他是武林第一大邪派昇阳宫的护法。武功高强,自然猖狂。”   “第一大邪派?”宋清辞似第一次听说,疑惑地看向叶姝。   你就装吧!   叶姝机灵地转一下眼珠,便故作正经地跟宋清辞解释:“昇阳宫的人个个行事诡异,杀孽深重,大家只要提及他们,便人人色变。特别是他们那位宫主,那连提都不敢提了。”   “为何?”宋清辞像一个好奇宝宝似得,继续发问。   叶姝咽口唾沫,紧张地看看四周,努力营造了一种可怖的氛围,然后压低声音继续跟宋清辞讲述。   “这就说来话长了,要从十年前说起。当时飞鹰镖局的主人吕春风刚跟华山派掌门比武得胜,夺得武林盟主之位,正春风得意。不知他怎么得罪了昇阳宫,被下了白梅令。   白梅令就昇阳宫准备要杀人之前,提前送通知的一封信。   吕春风立即做准备,不仅凑齐了整个飞鹰镖局的高手,还叫来很多朋友帮忙,设阵法、埋伏,甚至使上剧毒暗器。可谓人尽其能,物尽其用,想尽各种办法。等到了信上约定的那日,昇阳宫宫主只身一人前往,便屠了飞鹰镖局满门!   据说他当时离开的时候,身上脸上都是血,如同从地狱走出来的修罗,眼都是红的,会冒光吃人。有人曾亲眼目睹过这一幕,怕得差点吓死,他还说了一件更恐怖的事,昇阳宫宫主看起来就像是十三四岁的少年。   昇阳宫这些年在民间抢了很多童男童女,都是有去无回。所以大家都说昇阳宫宫主是个老不死,靠吃小孩维持童身,千年不亡,所以才会有那么高深功力。”   对于一些玄乎的说法,叶姝都非常严谨地在叙述的时候用‘据说’、‘大家都说’来表达。可不是她骂宋清辞老不死,是别人骂的。   宋清辞听完叶姝的这些讲述之后,眸深如墨地看了她一眼,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听起来是很可怕。”语调仍然是淡淡的。   “嗯!”叶姝非常赞同地点头,紧张地嘱咐宋清辞,“你不会武功,也不是江湖中人,以后一定要离昇阳宫的人远点,太危险了。”   “叶姑娘也打不过他?”   叶姝:“……”   你怎么会问这么幼稚的问题?   “当然打不过。”叶姝很干脆地回道,“我要是能打过他的话,哪用得着这么委屈自己,也不会被红莲教的人困在这里了。”   宋清辞:“恶人自有天收。”   叶姝有点惊讶了,大魔头为了伪装得逼真,居然诅咒自己受天谴。魔头不愧是魔头,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怪不得他所处的段位没人可以企及,绝对因为大家都是喜欢放过自己的小可爱。   叶姝和宋清辞挖好竹笋之后,就拎着筐往回走。   赤脚双侠胡风、李秀珠夫妻迎面走过来。   “见过宋公子,在下胡风,这位是在下的妻子李秀珠。”胡风跟宋清辞打招呼道。   宋清辞微微点头回礼。   胡风这时候看了一眼叶姝,眼里难以掩藏的流露出不喜,他转即微笑着对宋清辞道:“因见宋公子是知书达理之人,我们夫妇便有两个问题想跟宋公子请教,不知宋公子可否赏脸,与我们浅聊几句?”   “好。”宋清辞应承之后,就在赤脚双侠的邀请下,走在前面,李秀珠紧跟其后。   胡风随即再用警告的眼神瞪着叶姝。   “胡大侠是眼睛不舒服么,还是瞧我长得太好看?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么,上一个这么瞪我的人,是华山派弟子孙刚正,刚死。”叶姝很不喜这种无礼的瞪眼乱看行为。   胡风气得冷笑起来,警告叶姝:“叶堡主最好善良些,别再祸害无辜之人。他就是个书生,文文弱弱的,你何必耍他。”   叶姝讶异:“我耍他?”明明是他耍我,甩都甩不掉的那种。   “每个人都是父母养大的孩子,你何必如此狠毒。”胡风叹息不已。   “给我滚。”叶姝不爱听胡风的叨叨,作势要抄起腰间的剑。   胡风立刻撤退,转身去追宋清辞,他抓着宋清辞的胳膊,就跟躲瘟神一般拉他快点走。   叶姝把剑收回剑鞘,提着篮子继续往回走,在快到自己住处的时候,她迎面又碰见两名女子。二人都穿着峨眉派的衣服,她们看见她后,飞快转身往回跑,大喊‘妖女回来了’。   有杂乱的脚步朝这边来,叶姝随后看见了一大群人急冲冲地奔向自己,很像商场搞限时特价抢购的场面,上百人蜂拥而上,人头攒动,十分拥挤。   慕容逸、张松和莫雨竹则在这群人的最前面打头阵。   叶姝瞧这些人来意不善,直接丢了手里的篮子,先用余光打量四周的环境,确定逃跑的路线。   这时候,庄飞带着属下们越墙飞身赶来,举剑保护在叶姝周围。   庄飞侧首告诉叶姝:“这些人刚才把院子围住了,非说是姑娘杀了红莲教的教主。怎么可能是姑娘,红莲教教主身亡的时候,姑娘还在房中睡觉,我可以证明。但我跟他们解释了好几遍了,没一个人信。”   “不意外。”叶姝听说是这事儿,立刻淡定了,命令庄飞等人在自己身后候命即可。   既然场面搞这么大,肯定不会空口说白话。   “你们找到了什么证据?”叶姝直接问。   “自己干的好事,还来问我们。”张松对叶姝敌意最大,立刻命自己的师弟直接去通知红莲教的圣姑楚月,“告诉她案子破了,让她痛快来杀凶手,把这个妖女就地处死最好不过。”   “既然这么肯定凶手是我,想必已经证据确凿了,那你还急什么,把事情摆明了说清楚,让我心服口服啊。难不成你做贼心虚,急于诬陷别人来逃脱自己的嫌疑?”叶姝反问张松。   “好,妖女,今天我就让你死得心服口服。”张松示意慕容逸快把证据晾出来。   慕容逸便把手里托着的帕子打开。帕子里面包裹两块四角锋利的流星镖,其中一个的一角还粘着血迹。   “我们查验过红莲教主的尸体,它死于这种飞镖,上面淬着剧毒见血封喉。”张松非常自信地大声跟叶姝宣告完,就请慕容逸继续。   “我在你们院的后墙发现了一枚这种飞镖。”慕容逸指着那枚没有沾血迹的流星镖,告诉叶姝,那一枚就是他在她住处附近发现的,“红莲教主在被刺杀时,护卫毫无察觉,便说明凶手轻功极好。这法华寺内所住的香客之中,轻功好的人除了石护法,便当属叶堡主了。证据确凿,叶堡主还有何话辩解?”   叶姝没想到被‘冤枉是凶手’的剧情,竟然蝴蝶到了自己身上。这有什么好方的,除了凶手自己,在场人中就只有她最清楚谁才是真正杀死红莲教的凶手。本来她不想管他们这些江湖恩怨情仇,可偏偏有人看不惯她闲着。那就不能怪她手下无情了。   叶姝冷笑一声,把手背在身后,悠闲地踱步,打量这一群声讨她的人,“你们这多双眼睛去查巫红莲的尸体,结果就查出我是凶手来?我万万没想到,你们都是瞎子。”   众人听叶姝说话这么嚣张,立刻不满了,纷纷骂她可恶,杀人死不承认不说,还有脸骂别人。大家一起起哄,附和张松之前的话,支持把妖女交给红莲教处死。   “诸位,我若证明我是清白的,那你们此刻这般诬陷我的账,该怎么算呢?”叶姝突然高声喊,令场面立刻静了下来。   大家互相看着,哈哈笑起来。   “这种时候了,妖女居然还耍赖。”   “死到临头了,还装呢!”   “我们要是诬陷你了,自当赔罪。”慕容逸率先出口承诺道。   张松随即扬起下巴,嗤笑地附和:“对,你若能明明白白地把我们说服了,证明你真的无辜,我们这些人都跪下来给你磕头赔罪,如何?” 第14章   大家便一同前往红莲教教主身亡的现场。   案发的房间早已经被红莲教的人严密把守,守卫见慕容逸等人又来,便有些不耐烦。教主刚刚西去,他们不愿这些人频繁来打扰。   “你们刚刚不是看过一遍了么,怎么又来?”守卫没好气地打发慕容逸等人快滚,即便他们教主已经死了,那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看就能看的。   “你当我们想看啊,要不是你们逼着我们找凶手,谁稀罕来这!”一名峨眉派的女弟子愤愤不满地抱怨道。   守卫立刻瞪眼,挥刀就要打人。   慕容逸忙站出来说和:“这位兄弟,我们已经有了怀疑的人,现在想进去再查,以确定此人就是凶手,还望通融一下。”   慕容逸说完话,便转头特意看了一眼叶姝。   守卫就跟着看向叶姝,当即就瞧明白怎么回事了。守卫放了他们几人进去后,便打发人去通知楚月,告诉她凶手可能已经找到了,正是凌云堡的叶妖女。   叶姝跟着大家进了寝房之后,便一眼看见死在床榻之上红莲教教主巫红莲。一名年纪四十左右的女人,穿着一身红色亵衣,头发披散,嘴唇发紫,显然是中毒而亡。   叶姝立刻移开目光,假装先去打量屋内的环境,看什么都很仔细的样子。然后才奔向尸体,看一眼尸体胸口处受伤的位置,她就害怕地眯着眼睛,伸手去扒衣服,扯开领口。   张松见状,立刻扭头避嫌,嘴上怒骂道:“姓叶的,你到底想干什么?人都已经死了,你竟羞辱尸体,若被红莲教的人知道,你——”   “叶姝你找死!”楚月飞快地冲进门,当即举起腰间的鞭子,欲冲上前和叶姝决一死战。   “这是死后伤,伤口整齐,出血少,周围一点红肿都没有。”叶姝从容易自若地转头,和气急败坏的楚月四目相对,“红莲教教主并非是被流星镖所杀,那枚掉落在我住处附近的流星镖,不过是他人的陷害。”   其实这些话本该是慕容逸的台词。   原剧情应该是峨眉派的大师姐莫雨竹被诬陷是凶手,慕容逸并不相信是莫雨竹所为,在接下来的调查过中发现尸体上破绽,然后对大家说了这番话。奈何现在换成她被冤枉了,没人觉得她可怜无辜,叶姝就只能自救。   或许这正是凶手的目的,她有恶名在外,被所有人不喜,诬陷她是凶手肯定要比诬陷莫雨竹更容易让大家相信。   楚月闻言后停止挥鞭,但她还是有些太懂叶姝的话,便反问她这种说法可有依据。   叶姝沉默了片刻,见所有人都沉默地瞅着她,不肯为她正确的推论哼出一声附和。叶姝无奈地气笑了,挑眉对楚月道:“这还不简单,你从他们之中选一人试一下便知。生前杀一刀,死后再杀一刀,对比出真知。”   楚月一心想找到杀害教主的凶手,此刻还真听了叶姝的话,朝慕容逸等人那边看去,打算选一个不顺眼的下手。   被瞧的众人心中一凛,直骂叶姝阴损恶毒。   叶姝早就被骂习惯了,已然不把这些骂声听进耳,泰然自若。   身为男主的慕容逸当然就急了,他马上走过去瞧伤口,然后恨恨地瞟了一眼叶姝,才对楚月解释。   “我以前在衙门里混过差役,看过仵作验尸,确实如她所言。尸体在死后造成的伤口与生前截然不同,如活着这的人被打一巴掌,脸会红肿,死人却不会。”   慕容逸接着告诉楚月,如果不信的话,大可以下山找个仵作来证实,万万不必因此折损一条人命。   叶姝无奈地抽了下嘴角,果然她不‘恶毒’,都没人愿意站出来帮她说话。   “凶手很聪明,觉得我是最大的恶人,看起来嫌疑最大,所以就拿流星镖来诬陷我。实则流星镖不过是声东击西罢了,巫教主根本不是死于这种暗器。”叶姝说建议他们把尸体抬下床,最好重新检查一遍尸身的情况。   大家都没什么好主意,便只得听叶姝的吩咐,去抬尸体。   “褥里好像有东西。”叶姝大概指了一下,其实她也没看见有什么,不过没关系,剧情告诉她那里面藏了两根毒针。   慕容逸马上过来查看,告诉大家既然巫教主始终死于中毒,那肯定是有别的方式让他中毒了,比银针,所以一定要小心查找。最终在慕容逸的好心提醒下,楚月的属下们在褥子里找到了两根银针。再去看尸体,便发现尸体背部对应的位置上都有针眼。   原来这才是巫红莲真正的死因,所有人方恍然大悟。   叶姝没心情跟她们继续耗下去,直接一步到位推进剧情,“毒针既然在褥子里藏着,那凶手必然是平常可以出入这间房能有机会接触床铺的人,顺着这个方向找,应该不难找到谁是凶手。很明显你们死亡时间也判定错了,巫教主什么时候躺在了这张床上,什么时候就已经死了。”   “教主睡觉的时候不喜被人打扰,每次就寝前都会把闲杂人等打发走。这么说,她昨晚便身亡了?”楚月惊讶叹道。   “可是今天早上,属下明明看见有人影从窗前飘过。”守卫提出疑惑。   “看清楚是人了么,还是只有影子?那时候是不是太阳刚刚东升,天亮了?”叶姝再问。   守卫诧异:“你怎么知道?”   “我猜测这很可能是利用光做出来的影子,未必是真人。”慕容逸马上快嘴地说道。他随即问守卫影子在哪儿出现,然后就跑到后窗处查看,发现地上靠近窗户不远的地方散落了很多落叶,异常于其它地方,又在附近的梧桐树的树杈上找到了绳索痕迹。   慕容逸觉得这其中必有玄机,立刻跳出了墙外,追踪痕迹去了。大家马上都跑出院子跟上,好奇其中到底有何奥妙。   叶姝早知情凶手设置了什么样的机关,懒得凑这份儿热闹。还是那句话,男主在的地方她还是躲远点比较好。不过磕头赔罪这事儿,叶姝可不打算放过去。院里还熬着粥,她今天没时间耗,等明天再找时机讨回来,反正是当众许诺,那么多人在,赖不了账。   等大家都走干净了,叶姝方从屋里出来。她走了出去两步后,才反应过来刚才门边好像有人。   叶姝回头,见穿着一身玄色锦缎的宋清辞,正静靠在门边看着自己。无声无息,就像是静静蛰伏在树丛里等待猎物送上门的黑豹。   叶姝迅速地把两边的嘴角拉起,对宋清辞嘻嘻地笑起来。   “你怎么在这?”   “和胡大侠聊完后,你便不在那了。”宋清辞提起脚边装竹笋的篮子,踱步走到叶姝面前,“走吧。”   宋清辞居然原路返回找她了,他居然会以为她会在原地等他?   叶姝马上抢来宋清辞手里的篮子,积极表现道:“我来拎好了。”   “没关系。”宋清辞没松手。   “还是我拎吧,你是大——”叶姝及时地把即将出口的‘魔头’两个字咽回肚里,“大书生!怎么能干这种活儿呢,你的手是用来握笔写字的!”   叶姝硬把篮子抢了过来。宋清辞见她如此坚持,便松手了。   俩人便一同往叶姝的住处去。   叶姝:“公子是自己来寺里住么?身边没有书童仆人陪着?”   “有一个,懒,不常伴在我身边。”宋清辞简单回答道。   一直在暗处蛰伏,时时咳咳跟随在自家宫主身边的赵凌:“……”   叶姝回到院,见砂锅就那么放在灶上没人看着,她连忙丢了篮子,掀锅盖去瞧,浓郁香味儿立刻就扑满了鼻,连叶姝自己闻着都馋得快流口水了。   这是什么味道?这是该死的肉香啊!太久没有吃荤了,想吃。   叶姝用木勺在砂锅内搅和了两下,便见颗粒状猪肚和乳白色的米粥一起旋转跳舞,几乎融为一体,勾得她腹内的馋虫们都开始造反了。   “还好还好,没干锅。”叶姝压制住肚子里躁动的馋劲儿,庆幸地感慨了一声。庄飞等马上来赔罪,叶姝自然理解他们刚才是为了着急保护自己才会撂下这锅粥,所以摆手打发了他们,然后去搬个凳子给宋清辞坐着。   “不然公子以后来我这吃饭吧,现在外头那么乱,斋堂的饭菜很难保证不会被人下毒。”叶姝眨着她清澈的眼睛,巴巴地看着宋清辞,“法华寺太不安全了,公子不会武功,身子又单薄,身边还没有个贴心人照顾,实在让人担心,不如就让我来照顾公子吧?”   叶姝想明白了,既然大魔头还想继续和她来往,她也没有选择拒绝的权力,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干脆讨好他,最好能把他伺候舒服了。大魔头高兴了,对自己肯定有益无害,比如最直接的益处就是她今晚有猪肚粥吃了。   此前石阡基几次三番来抢饭,还特别强调了要养胃三餐,叶姝早就敲出来他讨饭是为了宋清辞。   所以现在她只要留住大魔头在她这里用饭,石阡基那边肯定就不敢要这锅猪肚粥了。那如果宋清辞在这里吃饭,凭他有礼貌有修养的好书生人设,会好意思吃独食么?当然不会,自然会分一碗粥给她喝。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叶姝就是这种鸟,为了美食可以胆大包天,连大魔头的口粮都敢算计的。   “也好,便麻烦叶姑娘了。”宋清辞思量了片刻后,便起身答应了,礼貌地对叶姝道谢。   “公子太客气了。”   奸计得逞!一想到自己一会儿有猪肚粥吃,叶姝就情不自禁地笑得很开心又很甜。这笑容十分有感染力,以至于宋清辞在看她的时候,也跟着微微上扬了嘴角。   等到粥熬得香滑粘稠、香味醇厚的时候,叶姝就洒了些盐进去调味,随即便将砂锅取下,配了一碟凉拌山菜,让庄飞赶紧给石阡基送过去。   叶姝催促她:“要快。”   趁热端过去,再趁热端回来,才不耽误他们一会儿食用的口感。 第15章   庄飞走后,叶姝抓了一把花椒放进水里浸泡,锅内热油,放葱姜蒜,小火炸到它们表面微黄,把香气完全充分地融入到油内后,再倒入滤掉水的花椒,撤走灶内的火,只利用灶内剩余烧红的火炭,慢慢地把麻味焖出来。如此做出来的麻油,花椒不糊,且麻味十足。   麻油盛出之后,灶内复再添火,烧油焖笋,起锅的时候一定要淋上刚才新鲜做好的麻油,否则这道油焖笋就少了灵魂了。   笋脆,油香,口感麻而不辣,解腻下饭。   在两盆熟水洗过的苋菜苗里,添酱油、盐、糖和麻油拌匀。在六月的傍晚,也需得有这样一盘简单爽口的小凉菜,才好解掉吃热饭时所带来的热燥。   叶姝对做饭的事一向操作熟练,加上原主的身体素质很好,便快上加快,几个转身的功夫就把大家的饭菜都打点好了。当然主要还是因为饭菜比较简单,所以才会这么快。寺中条件有限,只那么几样素菜和几味作料,即便想步骤繁复去做几样菜,也不得机会。   夕阳西下,日落的余晖照在穿着淡青罗裙的女孩身上,整个人犹若镀了一层柔和的金光。她在灶台边时左时右地忙碌着,身姿轻盈,像一只飞舞的蝴蝶。她手里挥的长勺随便在祸内搅弄一下,便跟变戏法似得,把整个院子都弄得飘满了诱人的菜香。   哪怕是偶尔有呛人的油烟味儿飘过来,也不禁让人想恋着尘世烟火的美好,同时也觉得——   饿了。   这时候,一片半黄的叶子从树枝上飘落。   宋清辞随意抬手,将落叶精准地接在掌心。他收回注视的目光,转眸目色平静地看着掌心的落叶,似发呆又似在思量,总之看了许久也不乏味。   叶姝用帕子擦了擦手,听到脚步声后,就欢喜地抬头看向门口的来人。   一位面生的年轻男子正小心地提着食盒进门,他见到叶姝后,立刻把食盒安稳地放在灶台上,故作高声呵斥:“我们护法说了,闻着便不好,不吃!”   年轻男子说罢就匆匆离去,一刻都不愿意在这多留。   他恐怕是在害怕大魔头。   叶姝看破不戳破,转眸看向宋清辞。他依旧淡然地在树下坐着,还在盯着手里的那片落叶。叶姝记得自己拌苋菜前,他就那么看着,而今苋菜都拌好了,他还是那么看着。   那叶子上难不成还能开出花来?   叶姝隔着抹布试探了一下砂锅温度,有点烫手,真不错。   叶姝马上端着砂锅放到属下桌子上,喊宋清辞吃饭。   她一边盛猪肚粥,一边故作不知地念叨:“他嫌弃不吃,那我们吃。难得在庙里能见荤,我们这回可有口福了呢。”   叶姝把一碗粥盛了八分满,端到宋清辞跟前,给他递上匙和筷子,让他快尝尝看。   宋清辞便立刻拿匙舀一口粥,便欲送进嘴里。   “诶,吹吹!”   砂锅散热慢,极其保温,粥还是有些烫。叶姝提醒完,见宋清辞眼神平静抬头地看着自己,似乎不明白怎么回事。她干脆倾斜身体,亲自给他吹了两下。   “好了,你吃吧。”   叶姝盼着宋清辞会嫌弃自己,她倒想看看他修养被破坏的时候表现出什么样子来。   宋清辞犹豫了下,就把粥送到了嘴里。   入口之后,稠粘绵密的米粥就包裹在了舌尖,让人瞬间品味到米香的浓郁,猪肚丁混在其中,略有嚼头,让白米粥在味道和口感上同时得到了升华。   这样美味的粥,配上一碟凉拌苋菜再爽口不过,若多吃了几口,觉得太清淡了,便了加两块油焖笋进嘴,就能立刻弥补口感上的单调。   叶姝喝了一碗猪肚粥,吃了两块桂花糕,便心满意足地想放下筷子。这时候她注意到宋清辞八分满的粥才只下去一半,她手里的筷子就不好放下了。   温吞吃饭的宋清辞,怎么看都像是病弱的书生,太不像传说中那个屠人满门的凶残魔头。叶姝甚至还想到一个非常令人疑惑的问题,他这么不爱吃饭,每天都保持低能量饮食,会有力气去杀人么?杀人可是力气活儿,更何况是杀高手,且屠人满门。   叶姝夹了一块油焖笋,慢慢地啃着,她一边配合着大魔头吃饭的慢节奏,一边强烈质疑着大魔头的武功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样厉害。   说真的,就看他这吃饭水平,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体力不行。   大魔头终于吃完放下筷子了,叶姝才放筷。   看见宋清辞的碗空了,叶姝心稍安,这样一来猪肚的事儿她也算跟石阡基有交代了。   “公子跟我们这些练武的粗人就是不一样,吃饭斯斯文文的,真好看。”叶姝‘天真’地评断后,笑着对宋清辞说明,“这粥补虚损,健脾胃,对身体瘦弱者极有好处,我再给你盛一碗?”   宋清辞摇头拒绝,道了谢。   其实叶姝知道宋清辞肯定吃不下,但样子总是要装,礼貌问一问。   “叶姑娘可知道杀害红莲教教主的凶手是谁?”宋清辞突然发问,打了个叶姝措手不及。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叶姝摸了摸下鼻子,及时地用手挡住了脸上的表情。   “好奇。”   “我也好奇,既然他们那么多人一起查案,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查到凶手,到时我们的好奇都会得到满足啦。”大魔头跟前万万不敢直接撒谎,就怕日后被抓了小辫子,所以叶姝用让人容易混淆的表达方式去回答。   宋清辞似笑非笑地点了下头,便以天色晚了为由,与叶姝作别。   叶姝安静地挥舞着小手,目送宋清辞消失。她转身就立刻活泼起来,指挥着庄飞等人收拾桌椅、碗筷等等,就像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终于一朝翻身得以解放。   宋清辞离开叶姝的住处后,便绕道去了院后,他并没有靠近后院墙,保持了大概十丈远的距离,立身在小路边远观。   宋清辞一张脸仿若冰雕,纹丝没有表情,惟有食指和中指间正夹着一片落叶。   四周静谧至极,天色越来越黑。这时候,在靠近院墙的东南方的一棵树上树叶异常晃动了几下。   宋清辞便立刻打出手里的落叶,落叶竟如铁制暗器一般坚硬,飞速地朝那个方向打去。   树叶再一次剧烈晃动,接着便有一只手垂了下来,血顺着往下滴落。   影卫赵凌迅速现身,去将那树上的尸体拖下来,仔细搜索一遍尸体后,发现左肩后有一个鸽子形状的纹身。   “是百晓堂的人。”百晓堂拥有无数暗探,负责搜集武林的消息,是为凌云堡下属的分部,理应都归凌云堡堡主叶姝掌管。可如今,百晓堂的人为何会跑来暗中监视他们自己的主人?   宋清辞未言语,轻淡地转身,便踱步离开。   赵凌立刻将尸体运走,顺便把现场的血迹处理干净。   ……   叶姝把砂锅里剩下的猪肚粥都分给随从们喝。虽然不多,但会保证每个人都能尝上两口,算解一下馋了。   大家在吃的时候,都露出一脸销魂的表情,情不自禁地从喉咙里发出‘嗯’声。终于沾荤了,可真香!   猪肚肉吃起来确实一点异味都没有。   庄飞见到了叶姝用白醋和番薯粉来处理猪肚,当时还怀疑过这种处理方式。现在吃到嘴里了,便终于明白这做美食的每一步都关乎着口感,包括清洗。   次日一大早,叶姝用饭完毕,就带着庄飞等人大摇大摆地去了斋堂。   现在是早饭时间,香客们都聚在斋堂内用饭。   很多香客们都在热衷讨论昨天发生的事,感慨凶手机关设计巧妙,居然是用人形布袋塞落叶去假扮真人的影子,幸亏这一切被华山派的弟子慕容逸给识破了。   大家继续闲聊着,猜测着凶手身份,转眼看见叶妖女突然带人闯进来,气势十分嚣张,所有人立刻都安静了。   叶姝背着手,大步流星在斋堂中央踱步,打量每一个人的脸。   现场除峨眉派、华山派等几个人还算勉强不怕叶姝外,其他人都被瞅得心慌慌。   叶姝抬手便点人,“你,你,你……还有你——”   话不及说完,有两名被点名香客已经腿抖了,更有甚者腿软差点跪在地上,幸亏身边有旁人搀扶。   被点名的这些人都十分畏惧害怕地看着叶姝。而没被点名的那些,则都好奇看热闹得瞅着他们,在心里琢磨着这些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居然得罪了叶妖女,可怜他们倒霉。   “劳烦你们都在边上这两桌坐着吃。”叶姝把这几个人请到一边后,便对余下的所有人命令道,“都给我跪下,好生向我磕头!”   慕容逸和赤脚双侠等人起初没动声色,便是要看叶姝作什么妖。此刻他们闻言后,便都站起来,恼气地瞪着叶姝,质问她到底要做什么。   叶姝保持美好的微笑:“诸位记性可真差,这么快就忘了昨天你们在我面前承诺?我看了看,现在人差不多齐了,只差六人,莫雨竹和她的师妹们。没关系,你们先跪,她们后补,我不挑。”   慕容逸恍然才反应过来,原来叶姝刚刚点名出去的人,都是昨天没有参与指证叶姝是凶手的人。   可是当时人那么多,场面那么乱,她竟能把所有人的脸都记住? 第16章   站在慕容逸旁边的张松尴尬地骚红了脸,他暗中握拳恼恨地在心里骂了叶姝,一张嘴却紧闭着不敢想往日那样多话。他怕大家想起来昨天是他说‘下跪赔罪’的狠话,把账都算在他头上。   张松恨不得躲进鼠洞里,让任何人都看不到他。他把头垂低,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显眼。若非大家都站着不动,他早就奔逃了。   “我们可没说过这样的话。”   “对,没说过。”   “谁说的你找谁去。”   ……   众人纷纷提出异议。   要他们给叶妖女赔罪?笑话,这辈子都不可能!   “昨日你们凑在一起声讨我的时候,怎么没见有人提出异议或自行退出?而今该要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负责了,便跳脚说不认,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啊,便宜都让你们占?”   叶姝转眸瞟向那边站立不安的张松。   “你们天天骂我妖女,指我品行不端,而今却想在我这个妖女面前出尔反尔,不守承诺。你们怎么好意思再继续自称是大侠,自诩是名门正派?”   叶姝话说到这,余光瞟见宋清辞往斋堂这边来,她马上提高音量喊道,“连武林第一大邪派昇阳宫都比你们信守承诺!呸!你们真叫人瞧不起!”   众人被训得脸色铁青,他们一声不吭,都不知改不如何反驳叶姝。这妖女真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   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了,点名了张松,怪他把大家都害了,于是大家便立刻将矛头都对准张松。   张松没脸地把头低得更深,躲在慕容逸的身后小声埋怨慕容逸:“都怪你当时带的头!”   慕容逸愣了下,扭头跟张松分辩道:“可当时我只说我若错了,便给陪她赔罪,下跪的话是师兄自己说的。”   “你——”张松气瞪眼,脸色已经由红转白。   “他说的话,让他磕头赔罪就是,别带上我们!”   谴责声越来越多。   张松臊得没脸了,又无计可施,但真要他给妖女下跪赔罪,还不如叫他去死。   张松心一横,抽剑便要自刎。   众人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一幕,慕容逸也没料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剑刃经要割到张松的脖颈了。   大家惊地瞪眼,张嘴看着——   下个瞬间,一只脚快速飞踢过来,稳准地从侧方打在张松的手腕上,剑落地,张松踉跄地跌坐在地上。他惊讶地抬头看向及时出手阻拦救自己的那个人,发现竟然是叶姝,脸上的惊色更甚。   “对你而言,死竟比给我下跪容易?”叶姝挑眉凝看着张松,“士可杀不可辱,保存脸面?”   张松高傲地扬起脖子,“是又如何!”   “既然这般懂得要自己的脸面,你以前怎不知给别人留脸面?是谁在没有证据确凿之前,武断胡言,肆意羞辱他人?且不止一次如此。   我知道我在江湖上名声并不好,但既然你们认定我是妖女,而你们自己是受人敬仰的正派,那就请拿出正派该有的样子来对付我。若行事比我更下作,那就只能证明你是比我更差劲儿。没品的事儿做完了,还想有脸面地去死,你想得美啊!”   叶姝话毕就和张松四目相对,她眼底的气势十足,很快就让名不正言不顺的张松败下阵来。   张松觉得自己这次算是完了。叶妖女三言两语,就把他最保留自尊的自尽之路给断了。现在他就是死,也没人会为他惋惜,给予他一点点敬重了,大概都只会笑话他是个差劲儿的华山派败类。   张松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他脸面已经丢尽了,仅剩的自尊也被那个妖女给打碎。张松呆滞地坐在地上,像是没魂儿一样,身边的师弟们来搀扶他,他也不愿起。   “这件事怪我,是我在没查清楚叶堡主是否无辜,便把随手捡来的流星镖给师兄和大家看,才让大家误会了叶堡主是凶手。抱歉,都是我的错,是我冤枉了叶堡主!”慕容逸随即撩起袍子,给叶姝下跪,正经地对叶姝磕头,“我向你赔罪!”   这场面看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男儿膝下有黄金,何况是武林盟主所率领的华山派,那更加是在江湖上要脸面的。慕容逸这一跪,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其余华山派的弟子们见状,都喊慕容逸,眼里都透露出责怪他的意思。   “你倒是比那些人坦荡多了。”叶姝笑着对张松道,“你有个好师弟。”   张松握着拳,手臂在颤抖,眼睛也红了。他抽了一下嘴角,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叶姝转即看向众人:“你们呢?”   大家眼睛纷纷看向别处,回避叶姝的眼神,他们自然都没有打算下跪的意思。如果叶妖女非逼着他们下跪,他们也不怕,群起攻之,不怕打不过。   叶姝无奈地叹口气,在桌边坐下了。   宋清辞就在这时候走到叶姝对面的位置落座。   “宋公子怎么来了?”叶姝马上问。   早饭她做好之后,就已经让庄飞给宋清辞送去了,他其实没必要来斋堂。   “你呢?”宋清辞反问。   “我闲来无事,来这玩呢。”叶姝对宋清辞笑了一下,想继续追问宋清辞来这的原因,忽然感觉到斋堂内的其他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师兄!你怎么了!”   “啊,头好晕——”   ……   大家陆陆续续都有头晕腿软的症状,瘫倒在地上几乎不能动。   “是软骨散,我们都中了软骨散!”   大家立刻意识是早饭出了问题。   而在场的人之中,只有宋清辞和叶姝依旧完好如故地坐在桌边,没有中招。   大家立刻向叶姝投以憎恨的目光。   “妖女,你好歹毒的手段!”   叶姝有点懵,这段剧情原书里没有。若知道会发生这一幕,她也不会选今天早上来。叶姝随即怀疑上了宋清辞,他反常地出现在这里,会不会这事儿跟他有关系?   楚月带着属下将尸体抬到饭堂,她本想气势汹汹进行审问,结果意外地发现众人都倒在地上,愣住了。   楚月随即看向叶姝:“你干的?”   叶姝:“不是。”   楚月选择相信叶姝,如果是她所谓,她既然已经成功把所有人放倒了,没必有必要继续装假不认。   叶姝认出楚月带来的那具尸体,是负责看守案发现场的守卫之一。   毋庸置疑,这位应该就是书中所述的直接杀害红莲教教主的守卫。   “昨夜借口出恭一直未归,今早上发现人死在后山。我们还在他身亡处的树洞里找到了这些。”楚月让属下拿给叶姝看。   有银针、绳子、绿纱袋。   绿纱袋缝成了人身体形状,里面还残留着两片枯书叶。   此物与慕容逸之前的推断一致,凶手将树叶装进布袋里,并在袋口用绳子系了活扣挂在树上,绳子的两端穿过树枝通向院外。一端拉动的时候会移动布袋人,另一端拉动的时候,则会扯开袋口,将袋子里的树叶悉数倒出。如此就可以飞快拉走绿纱袋,而不引起人注意。而落在树下的枯叶,同样也不容易引起注意。   不过这种手法需要有内应,一定要有人在旁陪着目击证人,以确定目击证人的走路节奏,刚好只让其看到影子动,然后掐准的时机,及时地将布袋拉走。   所以作案的至少有两个人,有一名一定在教主身边谨慎伺候。   慕容逸昨晚想明白这些后,就立刻告诉了楚月。楚月当即就审问属下,确定了嫌疑人,然而这人不及她缉拿,就死在后山了。   “我便要找这背后真正的主使!”楚月看着满屋地瘫软的人们,“这到底谁干的?耽误我查案!”   叶姝听到外面隐约有打斗声,她和楚月立刻循声而去,到了石阡基的住处。   这时候,石阡基已经擦剑入鞘,嘴角自在带笑瞥向来人。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了六具尸体。   “是南岛六怪!可是好生奇怪,他们为何选在这种时候刺杀?”楚月纳闷。   “大概是听说石护法晚上不喜睡觉只在天亮之后睡的传言,便想趁虚而入。早饭的时机最好,可以饭里下药先把石护法的属下们都弄晕,便能畅通无阻地来偷秘籍了。我猜他们肯定不确定哪一口饭被石护法的属下们吃到,所以干脆就把所有人的饭菜都下了药,反正晕的人越多就越少人跟他们抢秘籍。”叶姝推测道。   楚月惊讶地打量叶姝:“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不一样了。”   “我本来就聪明,只是你之前和我相处时间短,没发现罢了。”叶姝不给楚月一点怀疑自己的机会,她随即命庄飞去搜那六人的尸体,看看是否有软骨散的解药。   庄飞很快就从其中一人的身上搜到了两个纸包,一个包着白色粉末,几乎没有了;一个包着满满的黄色粉末。庄飞分辨出多的那包是解药。   软骨散并不会要人命,只是在发作期间会让人全身瘫软,毫无行动力。药效大概在一天一夜之后才会渐渐消散。   叶姝返回斋堂后,吩咐庄飞取水,把解药和在茶里,备了空碗。   “诚心道歉,夸我的,便有解药喝。”叶姝对众人微笑道。   “你太过分了,因何要这么逼我们。”   “这可不是逼,买卖双方自愿。我开的价就这个,你愿意接受就来买,不愿意就请自行忍着闭嘴,我不会强卖!”   要一天一夜瘫在这地方不动,整个人像被桎梏住了,无法挣扎,甚至屎尿都不能自理。   忍不了,真心忍不了。   有人率先道:“叶堡主,对不起,之前我附和张松的话,是我不对,我诚心跟您道歉。叶堡主人比花娇,高风亮节,请您一定要原谅我。”   “好的。”   叶姝立刻使眼色给庄飞,庄飞便把解药送了过去。   那人喝了解药之后,马上浑身痛快了,爬起身后活动腿脚,人立刻就跑了。   很多人见此,不禁都动了心思,争先恐后想要去跟叶姝道歉。   “哦,对了,赞美的话说过一遍就不许再说第二遍了,听着不够有诚意。”叶姝提醒他们。   “叶堡主仙姿佚貌!”   “叶堡主文韬武略!”   “叶堡主菩萨心肠!”   “叶堡主德高志远!”   …… 第17章   楚月同石阡基、宋清辞一同往斋堂走。   她瞧见叶姝耍得这招好有趣,飞快地往里跑。   石阡基和宋清辞就被单独留在了后面。   “她有点意思。”石阡基叹道。   宋清辞目光清淡地瞥向叶姝,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语。   石阡基正以为自家宫主不愿回自己话的时候,忽听他轻呢了一声。   “你慢了。”   声音极小,但清晰地听出了他语气里有责怪自己的意思。   石阡基眼底变色,马上转身离开。   宋清辞则继续走进斋堂,在叶姝的身边坐了下来。   叶姝正被那群人夸得美滋滋,看见宋清辞来,忙倒一杯茶递过来。   “刚才跑得快,忘了你在后头了,喏。”   宋清辞接茶道谢,扫向还躺地的那些人。剩下的这些基本上都是武林中叫得上号的门派,包括赤脚双侠和华山派的弟子。他们都瘫在地上,脸色铁青,宁肯隐忍也不愿张口去求叶姝。   楚月在旁哈哈笑着瞧热闹,直叹下次她也要使这招。   “叶姑娘何苦逼他们。”宋清辞眼神淡漠地扫过这些人,没什么真情实感,但嘴上的表述听起来好像很同情他们。   “不不不不,我可没逼他们,我是在好心教他们做人。”叶姝眼神严肃了,马上和宋清认真辞解释自己的良苦用心,“他们言而无信、以白诋青在先,我在以解药为奖励引导他们改正错误。你想想啊,如果他们能明白自身的错误,及时改正,对他们以后的人生是不是会有裨益?”   “倒是这个道理。”宋清辞眼含笑地点头,然后就温和地跟叶姝道歉,刚才是他言语唐突了。   “傻书生,你被这妖女给骗了,她就是个滥杀无辜、无恶不作的女魔头,凭什么教我们做人?可笑至极!你若不信的话可以四处去打听打听,看看在别人嘴里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秀珠从没见过坏人居然如此厚颜无耻地‘讲道理’,她气得不行,便忍不住愤怒地反驳叶姝。   胡风忙附和自己的妻子,提醒宋清辞想想他们之前的谈话。   看见这些人居然真把大魔头当成软弱无助小可怜了,叶姝就忍不住想笑。但她还是忍住了,并且神色郑重地扭头看宋清辞,故意问他到底信谁。   赤脚双侠等人也都把目光放在了宋清辞身上。他们已经察觉到了,叶妖女待这个姓宋的书生有所不同。   听这书生刚才所言,像是个有慈悲心肠之人。或许他就是转机,书生他若能劝妖女直接给他们解药,这倒是最好的办法。既让他们免遭受软骨散的折磨,又省得折损脸面去给妖女赔罪。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下只信眼前所见。”宋清辞在所有人期盼中扭头回看叶姝,语调悠然字字清晰地说道,“宋某相信叶姑娘不是坏人。”   叶姝不由地愣住了。虽然她早料到大魔头应该不至于坑自己,毕竟他已经吃她的‘嘴短’了。但当宋清辞郑重其事地在众人面前宣称他信任自己的时候,不知为何,叶姝突然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这大概是她穿越以来,从外人嘴里听过最好听的话了。   这些天,所有人都觉得她恶毒,明里暗里用各种言语谩骂她,用各种奇怪的眼神儿嫌恶她。虽然叶姝知道这是她现在这个身份里该承受的东西,但她毕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不可能一点都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所以心里面或多或少是有一点难受的。   宋魔头说这话尽管可能是为了维持他书生人设,但对叶姝来说已经够暖心了。   “宋公子果然慧眼如炬,一眼就看透真正的我了。”叶姝反应过来的时候,对宋清辞清甜一笑。   宋清辞也跟着笑了,淡淡回应她不必客气。   在场被无视的众人:“……”   这一幕好像狗男女在秀恩爱?   楚月已经快要阵亡了,故作夸张地干呕了一声:“我要吐了,不行,我得出去透透气。”   说罢,人便躲了出去。   “你会后悔的!”胡风气得无以复加,恨铁不成钢地骂宋清辞是书呆子太蠢。   宋清辞突然敛尽脸上的笑,他半垂着眼眸,甚至都懒得去看胡风等人:“胡大侠何不坦荡些,给叶姑娘道歉。昨日确实是你们以众欺少,失信在先,而今叶姑娘也并无过分为难你们的意思,只要声道歉和赞美罢了。”   “我看你真被那个妖女蛊惑了!没脑子,不知所谓!”胡风气得转眸看向别处,不愿再搭理宋清辞。   这时候有人跑来,请叶姝去见见慕容逸。   慕容逸同样中了软骨散,因为他刚才匆忙离开了斋堂,药效发作时,便和他的师弟们都瘫在了路边不能动。所以慕容逸只能托已经服用过解药的朋友,帮忙给叶姝捎话。   “他既然已经赔罪过了,叶堡主理该将解药给他。”胡风突然意识到慕容逸这人机灵,或许他能有办法救他们。   “这是自然,我言而有信。”叶姝特意加重后半句的语调来讥讽胡风,然后打发庄飞送解药给慕容逸。   服用完解药的慕容逸马上跑了过来,恳请叶姝把剩下的解药分给大家。   “他们都是高手,如果中了软骨散一天一夜不动,被那些不怀好意、来此为非作歹的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真正的幕后凶手我们还没有找到,说不准就他就等着这个好时机下手。我相信叶堡主是明事理、顾全大局之人,还请您给他们解药!”   叶姝其实心里早打算好了,这些人即便最后不说,她也会把解药给他们。她最终目的不过是希望他们长长教训罢了,没有别的恶意。   “我若不给呢?”当看到男主这样一本正经讲道理劝自己的时候,叶姝就起了逆反心理,试探问他。   “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慕容逸说罢,便抽剑对准叶姝,“今日我便战死,也一定要为大家讨回解药。”   “如此说来,那我答应给你解药,你便是欠我一条命了?”叶姝反推慕容逸的逻辑,要求慕容逸以后像对待救命恩人一样敬重她。   慕容逸怔了怔,转头看向还在受苦的胡风等人,心一横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但我不做违背江湖道义之事。”   “好的。”   男主言而有信,他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说到做到。反正叶姝也要把解药给他们,这样反而捡了便宜。   慕容逸取走解药后,石阡基突然快步走进门,带来一阵邪风。   石阡基手拿着一本半旧的书,所有人都惊讶地注意到那本书的封皮上写着‘玄阴神功’。随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属下们,还有法华寺的方丈了空大师。   随从立刻搬一长凳,置于堂中央,着一袭紫袍的石阡基便三两步便走过去,气势十足地坐在上面,随行之人立刻分立在左右两侧。了空就恭谨地站在石阡基身边,半点不敢造次。   叶姝瞧这架势,应该是有事宣布了。   赤脚双侠等人服用解药后,终于可以活动身体,他们纷纷站起来,疑惑地望着石阡基。再接下来,香客们陆续接到通知赶过来。   石阡基的属下们将南岛六怪的尸体也抬进了斋堂,加上刚才楚月带来的那一具,斋堂内共计有七具尸体。   “鉴于近几日有越来越多的人暗算我,我便与方丈商议,将此秘籍放进千机阁内保存。再从诸位之中选出三位德高望重之人,帮我一起守护秘籍。”   千机阁是法华寺著名藏宝之所,阁内机关重重,无人可破。共有四道门,一道门一道锁。只有从正门入内的时候,直线抵达置宝区域,阁内的机关才不会开启。其它地方,不管是人是鸟,只要进去就绝无生还的可能。   为了证明千机阁的厉害,石阡基特意放了一只鸟测试,鸟放飞进阁中的刹那,就被树根银针和一支箭所射中,死掉在了地上。这只鸟的大小还不及人的拳头,这么小只的东西被瞬间射中,何况是大块头的人。只怕人进去不及呼吸一口气,就会立刻被射死了。   石阡基在众人的注目下,将玄阴神功秘籍置于千机阁屋子中央的宝盒之内。   四道门四把锁,皆为特制,都只有唯一的一把。了空锁好门后,将四把钥匙递给了石阡基。   石阡基自己留了一把,便把其它三把分给三名高手保存。赤脚双侠一把,峨眉派莫雨竹一把,最后一把石阡基欲递给叶姝。   “还是交给德高望重之人吧。”叶姝知道秘籍最后被偷了,第一拨被怀疑的人就是拿钥匙的,她可不想掺和这事儿。   石阡基嗤笑了一声,便把钥匙递给了了空。而千机阁的门口,便由他们这四方分别出人,去一起守卫。   单单从石阡基一人手中夺走钥匙就难如登天,加上赤脚双侠、莫雨竹和了空,便是难上加难。在场的众人一致都觉得石阡基把秘籍放在千机阁,是非常绝妙之举。   三日后,在吃素吃得快绿了的叶姝的暗示之下,慕容逸终于提前三天查出了杀害巫红莲的幕后真凶——万花山庄千金林若兰。   慕容逸马上召集了众人,宣布了凶手是谁。在众人疑惑又好奇目光注视之下,在凶手林若兰装无辜反问证据在哪儿的质疑下,慕容逸要开始他滔滔不绝的陈述推理了。   “红莲教教主这次来法华寺的目的并不是——”   “既然凶手已经找到,红莲教的人马是不是可以撤走,我们可以立即下山了?”叶姝不顾慕容逸的讲述,直接扭头问楚月。   “当然,只要他真的查清楚凶手是谁。”楚月不满地回瞪过一眼叶姝,讨厌她在这时候打算慕容逸的话。   慕容逸欲继续表述:“其实红莲教教主这次来法华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   吱!   哐当!   叶姝带着一群属下风风火火地走了,弄得桌子凳子发出响声。   慕容逸再度缓缓吸口气,确定叶姝不会再回来了,方敢开口继续讲述林若兰的真正身世其实是巫红莲的女儿,起因是自二十年前的孽缘……   当慕容逸把他所知道的一切推论说完之后,众人正唏嘘感慨准备赞叹慕容逸之际,一名小厮呼哧呼哧地跑进来,顶着一头汗水给楚月行礼。   “我家堡主命小人来问圣姑,现在是不是该下令解禁了?”   “催催催,就知道催,她急着投胎啊!”楚月暴躁地吼一声,真想一鞭子抽死叶姝。她撒火之后,无奈地吐口气,命属下立刻撤走包围法华寺的人马。   叶姝此刻已然收拾好行李,就等在庙门口了。见红莲教的人马得令撤走,她马上就带人下山。这个时机必须把握好,千万不能走慢了,一会儿石阡基就会发现千机阁的秘籍被盗,昇阳宫随即就会代替红莲教继续包围法华寺。   那之后场面才叫真正的乱,高手之间开始互相猜忌,暗中彼此试探。像她这样人人厌憎的妖女留在那里,那就是个活靶子,十人里肯定有八人都怀疑是她偷的秘籍。为了得到秘籍那些人连石阡基都敢刺杀,何况现在秘籍丢了,他们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来讨伐。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好些天没吃肉了,必须下山。   叶姝带着人蹬蹬蹬跑下山后,终于骑上了马,可开心了。她伸开双臂,闭上眼,感觉到了无数鸡鸭鱼肉各种野味在向她召唤。   “叶姑娘走得好快,像在逃命。”   熟悉且好听的低沉男音在身后响起,让叶姝心里一哆嗦。 第18章   叶姝转头,毫不意外地发现是宋清辞,嘿嘿笑起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爱笑的女孩运气最好。   叶姝见宋清辞也微笑着看自己,她就把笑容再扩大一倍,笑得更灿烂。   教训她会谨记,下次她上马,绝对不搞什么伪文艺的小动作,直接夹紧马肚子,策马狂奔,有多远滚多远。   “险些没能追上叶姑娘。”宋清辞淡淡的声音里似有怨念。   “我跟父亲断联系太久,只怕他那边会着急,所以才焦急要离开。”   叶姝转头就给庄飞打了个眼色。   庄飞一直闹不明白,自家姑娘为何对这名宋姓书生如此友好和尊敬。不过既然是姑娘的意思,她当然要配合。庄飞马上点头应和,告诉宋清辞,老堡主和她家姑娘一直保持联系,在法华寺被困这几日,她们都没能及时传达消息回去,老堡主肯定着急了。   叶姝忙补充道:“我太心系父亲那边,一时着忙,忘了与宋公子道别。现在红莲教已经撤走了人马,法华寺已然安全,公子不必担心会有危险。”   叶姝说罢就对宋清辞作揖。   庄飞瞧见自家姑娘还给这个书生行礼,心里更加觉得不舒服。   她家姑娘以前对外人可从没有这样客气过。再回想她们在法华寺住的这些日子,姑娘对宋清辞不仅仅是尊敬客气,还非常细心周到地做饭给他吃,一日三餐花样不断。且因为考虑到宋清辞身材消瘦,特意给他熬温火慢炖的砂锅粥,每次都要花费小半天的时间,正经很费工夫。   她家姑娘为什么非要对这个书生这么上心?   难道她喜欢上这个姓宋的书生了?   庄飞看宋清辞的眼光立马不一样了,带着各种各样的挑剔去审视他。   身材高颀,但是太瘦了,单薄无力;性子虽然温和端方,但太闷了,少言寡语。当然这些都不算是大毛病,最大的毛病在于他不会武功,他只是一名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文弱书生。   她家姑娘年纪轻轻,武功在江湖上的排名已经可以挤进前二十。姑娘和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结亲?门不当户不对,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犹如如母狮子配公绵羊,从根儿上就不合适。   庄飞郁闷了,眉头扭成一个结:这门亲事她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连她都看不好,更不要说老堡主了。老堡主肯定不会喜欢这么弱鸡的书生当女婿,这事儿如果让老堡主知道了,定会一气之下打断姑娘的腿。   “此番追来别无他意,只为感谢叶姑娘这些日子照顾我,为姑娘送行,另有一样东西想要赠与叶姑娘。”宋清辞接着告诉叶姝,他的小厮还在后头,走得慢,请她再等等。   “好。”叶姝客气地应承,心里却纳闷大魔头身边的小厮什么样,居然办事效率如此低下,让大魔头等他。   不一会儿,叶姝就看见一名穿着墨绿袍子的年轻男子,背着一件比他两倍大的行李下山。不知道行李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看起来很沉重。   “玉佩。”宋清辞轻声吩咐。   赵凌马上把背上的行李放下,寻了半晌,从里面掏出一个精致华美的锦盒来,锦盒上有金线绣制的一枝花。   庄飞等人看见‘金梅花’后,脸色俱是大变,周遭的空气都凝结了,大家甚至不敢呼吸,皆用惧怕的眼神防备地看着宋清辞。   叶姝仔细看清楚锦盒上的图案之后,眼底一滞,便突然把眼睛睁大,捂着嘴惊呼:“金、梅、花!”   “是金梅花,盒子上有金梅花。”庄飞嘴哆嗦地快要说不清话了。   “你们怎么了?”宋清辞反问。   叶姝为了表现得更惊讶一点,把眼珠子瞪到最大,在庄飞说话的时候,她还特意缩脖子往后退了两步。   叶姝的不淡定,加剧了她周围随从们的畏惧,他们表露出更多害怕的情绪。大家都僵在原地,连握武器的手都使不上力了。如果昇阳宫宫主真如传言中那么厉害,他们此刻拿不拿得起剑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最后也用不上。   “你们说这个盒子?”宋清辞将盒子正面完整地冲着他们,刺绣的花朵后两片娇嫩的绿叶完整地呈现了出来。   梅花无叶,桃有叶。   梅花和桃花的刺绣图案本来就有些相似,加上花朵都用金色,无法在颜色上进行区分,所以乍看之下极有可能误把桃花认作梅花。   庄飞等人确定他们自己认错了之后,都松了口气。这时候理智也回来了,想了想像宋清辞这样的文弱书生,怎么可能是武林传说中那人人惧怕的魔头。他们刚才真的是紧张过度,想多了。   叶姝心里却非常清楚,宋清辞刚才那一招是故意为之。锦盒不大,上面绣制的图案当然也不大。他拿锦盒的时候,刚好用手指遮住了仅有的那部分绿叶,便很容易让人误会那是金梅花。幸亏她眼尖,第一眼就隐约看到了他指边有一点绿。   所以在那一刻,叶姝就意识到宋清辞在试探自己,她马上就装出一副她是第一次见到金梅花的惊讶样子。   真的好险,差点就露馅了。   如果她观察力不够,不小心摊牌,让大魔头察觉到她早就知悉了他的身份,大魔头顺势就会发现她在法华寺所做的一切,都是虚伪做作的演戏。试问哪个男人被女人欺骗之后,不会心生厌恶?更何况昇阳宫的人本来就讨厌虚伪做作的人,她一定会被咔嚓掉。   伴魔头如伴虎,她必须时刻提高警惕,哪怕是要分别了,也万万不能在最后一刻有所放松。   想到这,叶姝越发觉得宋清辞有点瘆人了。   他绝对是故意的,趁着她要走警惕性最低的时候,特意来试探她。   “我们都误会了,还以为这是金梅花。”叶姝象征性地跟宋清辞解释了昇阳宫宫主专用金梅花的事。   “原来如此,怪我不懂江湖事,早知便不会拿出来引起大家的误会了。”宋清辞略表愧疚。   叶姝气得在心里翻白眼:你就装吧!   “看来公子家中很有钱,连这盒子上的绣花都用金线缝制。”   “略有薄产。”宋清辞告诉叶姝,有机会去扬州的话,便可以去他家坐一坐。   编得还真是像模像样。   叶姝马上对宋清辞甜笑着应好。   宋清辞随即就将锦盒里的玉佩递给了叶姝。   玉质剔透莹润,成色可谓是上品中的上品。落入手中的时候,冰凉细腻的触感,让人觉得舒服至极。玉佩上还缀着掺着金银线的白色穗子,单看这穗子就知道此玉佩价值不菲了。   只是这玉佩的形状有点一言难尽,不是圆形,也不是方形,居然是骨头形状。宋清辞送过来的时候,叶姝马上虔诚地接过来,这感觉好像她是个需要啃骨头的小狗儿一样。   “真漂亮,真特别,多谢。”叶姝故作开心地把玉佩按在胸口,和宋清辞道谢。   “叶姑娘喜欢就好。”   叶姝想想自己礼节上应该回赠一样东西,就让庄飞拿来一包她之前晒干的糖蒸茄给了宋清辞。   “我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东西,因为公子胃口不好,就送宋公子这个吧。可拿来切条直接吃,泡软了煎炒烹炸也都可,酸酸甜甜的,开胃又下饭。”   宋清辞淡淡谢过,讳莫如深的眼里含着笑意,然后一直看着叶姝。   叶姝被看得后背发凉,意识到自己好像应该说什么,可是她不想说。   这时候,赵凌背起他巨大的行李,从山下的马棚里牵出了马,“公子,咱们可以走了。”   宋清辞还在看叶姝。   叶姝不得不问:“宋公子不打算继续留在寺中了?”   “嗯。”   “那宋公子要去哪儿?”叶姝内心叫嚣着一百个不情愿,还是要开口问。   “回家备考。”   叶姝:“……”   心哇凉哇凉了。   巧不巧,凌云堡就在距离扬州不过百里的地方,所以她跟宋魔头还顺路了。   “啊哈哈哈,可真巧,那我们顺路了。”叶姝呵呵笑两声。   “嗯,顺路。”宋清辞附和完,就看着叶姝,还是之前的那种眼神。   “太好了,我们可以结伴一起走,路上我照应你!”   叶姝嘴上豪气冲天地说着,心里却琢磨着怎么巧妙地甩掉宋清辞。以他那瘦弱单薄的身材,以及他鸟胃大小的饭量,即便是武功高强,其优势可能只在于短时间的爆发力,长时间的体力耗费他应该承受不住。还有他身后跟着的那个小厮,背着那么大的行李,估计也跑不快。   一会儿出发的时候,她只要骑马飞快地走在前头就好了,逼得大魔头最后体力承受不住,主动提出脱离她的队伍。   “不过我着急回家,可能会快点赶路,你不介意吧?”出发前,叶姝提前垫上一句话。   宋清辞点头。   叶姝重新上了马,挥起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屁股,带着属下们飞快疯狂地往前奔,很快就把宋清辞和赵凌甩在了身后。   叶姝特意停下,等宋清辞,待宋清辞赶上后,她就策马继续狂奔,然后再停下等宋清辞。如此反复了四次之后,宋清辞终于忍不住了。   “叶姑娘不必等我,尽管走你的便是。”   “好。”   叶姝使劲儿全力,半刻不敢停歇,继续带着属下们狂奔至天近黄昏,便就近寻了附近村子的一处客栈落脚。   下马的时候,叶姝特意往后看了看,这下她可以百分百确定自己已经完全甩掉大魔头了。   开心!   叶姝带着人进了客栈,没想到这么偏僻的村子里,住客这么多。大堂里的桌子基本上都已经被坐满了,只有最角落一处靠窗的还空着,叶姝就带人坐在了那里。   叶姝点了店里所有的肉食,野菜炖鸡、水煮羊肉、炸兔腿、肉兜子,还有芋饼、夹沙团和米饭馒头,外加花生米和一坛酒。   大家在寺里都当了好几天的兔子了,今天必须酒肉齐全,放纵地吃圆他们的肚子。   “肉随便吃,但酒只准只喝一坛,不许多饮。我们在外,要时刻保持警惕。”叶姝低声提醒罢了,便转眸扫视堂内的其他用饭的食客,形色打扮各异,但看着都不像是简单的人物。叶姝能感觉到,他们和自己一样,也都在警惕别人。   肉兜子和夹沙团终于上来了,这是叶姝最好奇的两道菜,应该属于本朝的特色食物。   叶姝起了筷子,欢欢喜喜地正准备开吃。   “叶姑娘终于到了。”   叶姝愣了下,闻声抬首,便刚好看见从楼上走下来的宋清辞。 第19章   啪嗒!   筷子掉在地上了。   叶姝干脆激动地起身,去迎宋清辞过来,“刚到这时候不见公子身影,还在想该怎么办呢,没想到公子早就到了。可是公子之前明明在我身后,怎么会走到我前头了?”   “我们运气好,碰巧遇到本地的农夫,告诉了我们一条近路。这附近几十里只这一家客栈,我琢磨着叶姑娘赶路累了,也必然会来此,遂在这等了。”宋清辞言语温温地解释道。   “公子确实运气好。”叶姝讪笑着应承,心里却怀疑根本不是如此,搞不好宋清辞早就知道有近路可走,所以故意看她折腾。但因为没有证据,所以叶姝也不敢说,也不敢问。   叶姝发现宋清辞又在看自己,忽然意识到什么,忙客气地问他晚饭吃了没有。   “没吃。”赵凌一直板着脸跟在宋清辞的身后,本来全程不言一语,听到吃饭的问题后嘴比谁都快。   “可是这里的菜都不符合胃口?我瞅着这肉兜子就挺不错的。”   叶姝发现这所谓的‘肉兜子’就跟包子差不多,有成年人拳头大小,只是在皮儿上略有差别。   包子皮厚一些,肉兜子的皮却是软而通透,可清晰看见皮里面包着一团淡粉色的肉,用筷子挑一下皮,喷香的汤汁就会从里面流出来,鲜嫩的野猪肉里夹杂着适量的野葱末和生姜,不仅有效地除掉了猪肉的腥气,还完美地保留了最原始的肉香。   这种难得的山间野味,就用这种简单的烹饪方式,才能凸显出食材本来的天然味道。   叶姝要了一双新筷子,一口咬下一半肉兜子,弹软的面皮裹着实实在在的肉馅,塞满口的时候十分满足,感觉幸福都洋溢在舌尖。   真香!   叶姝开心地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再一口下去,就把剩下的半个肉兜子也塞进嘴里了。两腮鼓鼓,脸蛋嘟成了圆滚滚的形状,很像一只小松鼠。   叶姝这个吃法很有感染力,见者都觉得饿了,不觉得跟着吃起来。   宋清辞略有些迟疑,还是抬眼望了一下肉兜子。   赵凌立刻会意,取空碗给宋清辞夹了一个,送到他面前。   宋清辞垂眸看了会儿,方用筷子夹着肉兜子送到嘴边,只斯文地咬了一小口,转头便端着碗,把刚才咬的那口吐了回去。   叶姝刚把第二个肉兜子吞进肚了,看到这一幕愣了愣。她知道大魔头饮食方面有障碍,但还从没见他吐过。   赵凌飞快地递帕子,斟茶伺候,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宋清辞的脸,避免外人看他。   这一吐难免吸引了同桌其他人的注意,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宋清辞。他们嘴里的东西吐也不是,咽下也不是了,只觉得这书生太娇弱麻烦,给人添乱。   真不知堡主怎么会忍得了他,为何非要带上他一起出行,难道就因为他长得好看?   宋清辞眉头轻蹙,用白丝帕擦嘴,显然有满脸的不悦。   叶姝觉得自己的整个后脊梁都在飕飕冒冷风。   试想一名厌食症患者,被逼着赶了一整天的路,风吹日晒,饥肠辘辘,好容易到了地方可以休息吃饭,东西却吃不进嘴,吃了只想吐,偏偏这时候还有一群人看他热闹,怎么可能不心烦。   一般人心烦也就算了,大魔头心烦,那就是很有可能来一场无差别的屠杀,把见过他丑态的人统统杀光!   而且这肉兜子是她刚刚推荐给宋清辞的,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邻桌的客人已经用饭完毕,桌子空着。叶姝立刻呵斥自己的随从们都滚到邻桌去吃,再喊来店小二,问厨房有粥没有。   “有,早上剩下的,可成?”   “当然不成了。”宋清辞吃新鲜的都有可能会吐,更何况是剩饭。   叶姝让宋清辞稍等片刻,便掳袖子去了厨房。她打点好银子,便使唤厨子把米打碎,赶紧将粥熬上。碎米熟得快,用不了多少时候。   叶姝再命人取来几块糖蒸茄干来,添少许水泡上,等茄子泡软些了,取两条上锅蒸片刻;再取两条切成小块,配野山鸡的鸡腿肉,一同清炒。余下的三条,切成细条,裹面粉,下锅油炸。   叶姝来后厨的时候,注意到院里有棵李子树刚好成熟,就摘了几颗酸李子,磨碎出汁,加白糖、酱油,配成简单的蘸料,放到了炸茄子旁边。   客栈的厨房的食材要比寺庙丰富很多,叶姝摆盘的时候,几顺手加了点芹叶、野菜花儿以及白萝卜雕成的白牡丹花做点缀,让菜看起来更加色香味儿俱全。   做好这三道菜之后,碎米粥也熬好了,就趁热一同端到宋清辞跟前。   叶姝之所以没有用厨房的其它食材,而是直接用糖蒸茄,一因为快,二因为宋清辞以前吃过这口,并不排斥。他现在赶路一整天,十分腹饿,如果新菜色一旦不符合他的胃口,不仅白费力气做了,大魔头肯定会更加不开心。所以,叶姝才进行了保守选择。   叶姝腌制的酸甜口的糖蒸茄本就开胃,现在分别用了清蒸、爆炒和油炸的做法,各具风味儿,总归会有一样适合宋清辞。   这三样菜摆上桌之后,不一样的酸甜清香就在屋子里飘散开,偶尔一瞥,再见桌上这三道菜色相精致,便更加勾起人食欲。   有不知情的客人见状,马上挥手喊店小二,也要一份儿一样的菜。   店小二只得赔笑着解释:“抱歉客官,这菜我们店里没有,那是那位姑娘自己做的。”   客人再去打量叶姝,长得俏丽可人,一双眼古灵精怪的,一看就聪明。再瞧这姑娘腰间挂剑,行走轻盈如风,同样是混江湖练武的,并且她这身功夫不浅。这就难得了,既能打打杀杀干男人的活儿,又能洗手做饭周全女人该做的事儿,再加上这样秀气的脸蛋,可不好找这样的媳妇儿。   客人转眸思量到家中催婚的老母亲,便毫不犹豫地拍桌起身,走到叶姝跟前拱手道:“在下封礼禾,可否请问姑娘芳名。”   叶姝见宋清辞终于能吃下饭菜了,稍松了口气,忽听身后有人自报名是封礼禾,惊了一下。   封礼禾是书中最潇洒的游侠。他无门无派,不受任何规矩的束缚,也不听任何人的是非断定,只管凭自己的认知去行侠仗义。为人看似恣意妄为,有些不正经,实则最有侠性。   慕容逸在被华山派逐出师门遭遇追杀的时候,便是被封礼禾所救,从他那里学了一段时间的武功和做人的道理,才慢慢实现了逆境反转。可以说封礼禾是男主精神方面的人生导师。   叶姝当初追更的时候就很喜欢这个角色,做事不拘一格,心有侠义,特别是他随性乐观的生活态度,令人艳羡。   叶姝非常好奇这角色的活体什么样,回头打量说话这人,年近三十,留着八字胡,人长得刚毅神武,一双眼特别有神地盯着自己。   “封大侠,久仰大名!”叶姝笑着地跟他拱手行礼,“我的名字就算了吧,只怕说出来封大侠会后悔来问。”   “封某从不做后悔之事,姑娘请但说无妨。”封礼禾见对方这样谦逊,反而更加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好姑娘。   “我叫——”   “妖女!”窗外先有马蹄声,后突然纵身飞入一人,剑锋直逼叶姝的脸颊。   所有人都被吸引目光,去看闯入者是谁。这时有一颗花生米,不经人察觉地打在闯入者手腕上,伴随着‘啊’的一声痛叫,闯入者丢了剑。她随即握住自己的手腕,旋转身体落地,淡粉色的纱裙随之飞扬,翩如惊燕,恍若天仙下凡。   封礼禾已然拔剑,立刻把叶姝挡在身后。在认清闯入者是谁之后,封礼禾立刻收了剑。   “陆妹妹,原来是你。”   姓陆,出场如此自带光环,外加她这么仇恨自己。叶姝可以百分百确定眼前的女子正是书中的女主陆初灵。   法华寺被红莲教包围之后不久,华山派掌门陆志远就察觉到法华寺似有异状,便派了他的一双儿女陆墨陆初灵前来查看情况。   巧不巧,在这被她给碰见了。   说实话,叶姝觉得她自己也自带光环的,走哪儿都挨骂挨揍的那种炮灰反派光环。   “封大哥你怎么在这?”陆初灵见到封礼禾后很诧异,她捡起地上的剑,便愤恨地瞪向叶姝,“劳烦封大哥让开,我今天一定要杀了她!”   “你认识她?”封礼禾看眼叶姝,然后不解地问。   “当然认识,封大哥好久不出江湖了,可能不知道,她就是凌云堡的叶姝,就是她害得我被抓进——”   陆初灵不及说‘妓院’两字,话就被叶姝打断了。   “陆姑娘说话还是注意下场合比较好。”叶姝友情提醒。   陆初灵看看四周围观的人,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冒失了。如果她被抓妓院险些被侮辱的事情传出去,被那些有心人以讹传讹,最后变了味道,那她的名声就洗不清了。   “用不着你假好心。”陆初灵气愤瞪一眼叶姝,不明白这个妖女为什么突然会为自己着想,这妖女蛇蝎心肠,她一定另有图谋。   封礼禾这下也弄清楚叶姝的身份了,十分惊讶地看向叶姝:“没想到你就是凌云堡的堡主。”   “什么堡主,她就是个蛇蝎妖女,封大侠何必跟她说话如此客气。叶姝,今日我必要为我妹妹报仇!”   十几名华山派的弟子这时候匆匆进了大堂,领头说话的男子英姿俊逸,一脸正气。   此人正是女主陆初灵的兄长陆墨,书中的天之骄子,男神级别的人物。   叶姝本来以为现在这场面就够热闹了,没想到生活总是愿意给她更多意外的惊喜。   又来了一拨人!   先是训练有素的官兵开道,把气派摆出来了,之后才是穿着华服的正主儿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他进门之后,眼睛就跟钩子一样,直接钩在了叶姝身上。   是朱高煦。   此时此刻,叶姝觉得,她的反派光环,可真是光、芒、万、丈。 第20章   朱高煦大步流星地走到叶姝跟前,转过身来,气焰嚣张地扫视众人,一双眉高扬至极。   “看你们谁敢动她!”   陆墨曾跟父亲一同拜访过燕王府,一眼认出了朱高煦。他马上拉住陆初灵,小声告诉她朱高煦的身份,让她不要招惹官府。   “报仇的事,以后再说。”   陆初灵乖巧地点了下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今天还真是奇怪,先是她敬仰已久的封大哥护着叶妖女,而今又来了一位气势汹汹的郡王也要保护她。这个妖女到底施了什么妖法,居然让这么多人帮她。   陆初灵想起自己当初被叶姝算计,险些在妓院受辱的经历,便难掩脸上的愠色。她下意识地想攥紧手里的剑,这一使劲儿,手腕处就传来如锥刺骨般的疼痛。   陆初灵吃痛地冷吸口气,抖了抖手臂,险些再次丢了手里的剑。   “怎么了?”   陆墨忙查看陆初灵的手腕内侧,发现有一颗豆大的青紫痕迹。   陆初灵红着眼低声告诉陆墨,她的手腕儿现在根本使不上力,骨头好似碎了一般。   陆墨颇有怨念地讨伐封礼禾:“封大哥,你就算护着这个妖女,也不必对我妹妹下这么狠的手。”   封礼禾摇头否认,“不是我。”   于是三人便同时怀疑上了朱高煦,猜测定是他属下所为。   朱高煦此时正踱步至叶姝面前,似笑非笑地打量她:“正要去法华寺救你,没想居然会在这遇见你。法华寺到底出了什么事?红莲教那帮人都撤走了?”   陆墨和陆初灵听到法华寺和红莲教,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竖起耳朵听。他们也正想去法华寺探明情况,若这里有现成的消息,当然再好不过。   在场的其余人等其实也都是江湖人士,他们听说这话,也跟着纷纷看向叶姝。   这些人本来都是奔着法华寺的神功秘籍和武林至宝,赶来凑热闹的。结果两天前他们抵达法华寺的时候,发现法华寺被红莲教的人紧紧包围,根本无法入内。而距离法华寺最近的那处村子的客栈也早已经住满了,所以他们才退而求其次,住在这距离法华寺足有一天路程的客栈里。   现在所有人都很好奇法华寺到底出了什么事,玄阴神功秘籍和江湖宝贝到底有没有现世,红莲教包围法华寺的目的又为何。   但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位穿着湖绿罗裙会做一手好菜的俏丽女孩,居然就是江湖上盛传的恶毒妖女叶姝。众人一边在心里暗暗感慨人不可貌相,一边期待地望着叶姝,希望能从她嘴里听到他们一直以来疑惑的答案。   叶姝当然不相信朱高煦是为了救自己才折返,她很清楚朱高煦对自己根本没有喜欢的意思,他一定另有目的,所以叶姝也不想跟他多说。   “红莲教教主死了,”叶姝在众人的瞩目中宣布。   众人一致唏嘘,巫红莲近几年何等风光,竟这么轻易地死了?   “凶手已被华山派的慕容逸寻到,所以包围解除,我便出来了。”叶姝接着道。   陆墨等人听说找凶手有他们华山派弟子的功劳,稍显得意。   大家继续眼巴巴地望着叶姝,等着她继续解释巫红莲是怎么死的,谁是凶手。   叶姝偏不说了,转身坐在宋清辞的对面,要去尝那还没吃到口的夹沙团。   “怎么话说一半?”朱高煦不满地凑到叶姝旁边,坐在了桌左侧,追问她巫红莲的死因。   宋清辞本来未曾理会众人的热闹,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安静地慢慢用饭。朱高煦突然落座在他身侧的位置,令宋清辞拿筷子的手在半空中停滞,随即他就放下了筷子。   筷子落桌时稍有些声响。   朱高煦便注意到了宋清辞,斜眸打量他一眼,质问叶姝:“他是谁?”   “我的一位朋友,很要好的朋友。你别招惹他,他现在心情不好。”叶姝话毕,特意起身,挡在宋清辞的身边。   她知道以朱高煦桀骜不驯的个性,肯定看不顺眼别人的逆反。越是拦着他,朱高煦就越会注意到宋清辞。   两方都不是善茬,肯定会杠上。   依大魔头的性格,应该不会忍气吞声。等一会儿大魔头暴露身份,和朱高煦对决,她就立刻带人就跑,这样她就可以同时甩掉两方人马了。   完美!   “哼,很好的朋友?让开!”   事情果然朝着叶姝预料的方向发展,朱高煦被叶姝那句‘别招惹他’刺激着了。他露出一脸的找茬儿样儿,偏偏就要找宋清辞的麻烦。   叶姝当然是坚决挡在宋清辞的面前,不允许他这么做。   “请郡王爷自重,忙自己的事便好,不要再找我们的麻烦。”   叶姝这句话,无异于更加激怒朱高煦。   “你给我站起来,一个大男人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事。”朱高煦直接冲宋清辞骂。   宋清辞仍然半垂着眼眸,面不改色地看着碗里的粥,安安静静,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没有听到朱高煦的吼叫。   不明真相的围观众人,完全不懂事情怎么突然朝诡异的方向发展了。他们还急切地想知道巫红莲的死亡真相和凶手是谁。这位郡王怎么突然就摆出一副‘捉奸狗男女’的姿态,冲那名斯斯文文又好看的书生撒火?   “本王让你起身,你耳聋了么?”   朱高煦加重音量后,见对方只是撩起眼皮冷冷地看他一眼,丝毫不惧他的命令。朱高煦更加生气,立刻喝令属下将此人缉拿。   嗖!   一名站在朱高煦身侧的侍卫被箭刺中喉咙,鲜血喷溅于空中,随即倒地。   所有人第一反应是愣住了。   嗖!嗖!   又来两只箭,分别射中了两名侍卫的要害部位,跟着倒地。   现在是初夏,天气很热了,客栈三面的窗户都开着。随后有更多的箭射进来,分别从三个不同的方向,防不胜防。   大堂内彻底乱了,大家纷纷弯腰找东西躲避。   侍卫们则拥着朱高煦,快速往客栈后院逃。   叶姝同庄飞等人本来都要躲在窗下,她见宋清辞还坐在原处没动,且正转动着眼珠看向自己。叶姝忙去伸手拉他,这时候又有箭射过来。得益于这些天日日深夜练功的成效,她很机敏地用脚踢翻桌子,带着宋清辞一起蹲在桌后。   俩人身后就是墙角,空间很狭小,面对面的时候,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出的气息吹在自己的脸上。   近距离的相顾无言,让叶姝不仅发现了宋清辞肤质状态极好,还感觉到了气氛有些尴尬。她不敢再继续直视宋清辞,就低着头看着他胸前的位置,由着他身上淡淡的冷梅香沁入自己的鼻子里。   “你害怕么?”叶姝没话找话地问,解决尴尬。   “嗯。”宋清辞应。   叶姝:“……”   连你都害怕,我真的无话可说了。   很快,箭停了。   叶姝和大堂内的其他人都冒头的查看情况,隐约听到后院传来打斗声,有人喊着“快保护郡王离开”。   封礼禾和陆墨等人立刻前往后院查看,不久后马蹄声响起,大家隔窗看见朱高煦带着五六名属下骑马匆匆离去。随后大家都赶去后院查看,行凶者的影子都没见着,只看到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的九具侍卫尸体。   封礼禾和陆墨手拿着剑,站在这些尸体的中央,附近的地上散落着几个打掉的飞镖。   “到底出什么事了?”陆初灵忙问。   陆墨:“有人刺杀高阳郡王。”   封礼禾看眼地上的尸体,“刀法很快,几乎不见血,我们到的时候,看见三名蒙面的红衣人正撤退。”   整个村子都是靠近官道,依着山林而建,客栈后头就有山林,三名红衣人就是朝着林子的方向逃去了。   陆墨欲号召大家一起去林子里追刺客。   “别去,他们手里有这个,还有不少暗器。”   封礼禾这时候从地上捡起一把弩,比平常的要大,是特制的,可以一下连发三箭,也可以单独发一箭。如无意外,箭头上一定都淬了剧毒,因为身死侍卫中,有个别中箭者有死于中毒的症状。   大家都明白这些刺客明显在针对朱高煦,何至于为那个暴戾的郡王,傻兮兮地为找凶手而送命,所以都听从封礼禾的话不去了。   “红衣,会不会是红莲教的人?朱高煦此来也是要去法华寺,说不定真跟红莲教结了什么仇怨。”陆初灵托着下巴分析道,“也有可能是王府内斗,有人故意伪装成红莲教。”   “聪明,你把可能的情况都分析明白了。”封礼禾随口称赞一句,引得陆初灵很开心。   封礼禾转头在人群中搜寻,并没有发现叶姝的身影。他马上返回客栈大堂,见叶姝正小心翼翼地搀扶那名清俊的书生起身。   这样晓得照顾别人的女子,怎可能会是江湖中所传的那般恶毒。封礼禾不信,坚决不信。   “你们没事吧?”封礼禾忙问。   封礼禾靠近的时候,突然发现那书生抬眼睨了自己,不禁心中一凛。   这书生的眼神,好冷。   “没事,幸好我们躲得快。”   叶姝对封礼禾甜笑了一下,这笑容立刻犹若春风一般立刻吹柔了封礼禾的心。   不行了,不行了,他心尖都在颤,像是簸箕里来回滚动的豆子。长这么大,封礼禾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已然忘记刚才在想什么事儿了,完全沉浸在美滋滋的欢喜中。   封礼禾觉得自己游历江湖这么多年,活到二十九岁这么久,完全就是为了遇见这位完全符合他心中择妻要求的女孩。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真的太美好了。   “饭凉了。”   书生突然出声。   “我去热。”叶姝马上端起桌上的东西朝后厨奔去。   正想要和叶姝继续搭讪的封礼禾:“……” 第21章   叶姝把粥放到锅里加热后,就蹲在灶台前,深刻地检讨自己刚才的行为。   所有人都以为那些刺客是朱高煦的仇家,但叶姝非常清楚,他们其实都是宋清辞的人。不然哪里会有那么巧的事,朱高熙刚下命去收拾宋清辞,箭就射进来了。   她轻敌了,挑盐巴腌海,尽干傻事,居然天真地以为宋清辞身边只带了一名随从。   这这么说来,她以前和宋清辞相处时,周围一直都有影卫在暗中盯着?这就有点吓人了。   回想当初她初遇宋清辞那次,宋清辞进屋换衣服,她在外等着。当时叶姝还觉得自己有七八成的可能逃脱,只是事后怕大魔头计较追杀她,她才选择老实地在原地等着了。现在想想,如果她那时候脑抽地选择逃跑,必定会被潜伏在周围的暗卫发现,无异于自我暴露,她一点生还的希望都没有。   还有,她幸亏没有把看穿宋清辞身份的事情告诉庄飞。这秘密如果有两人知情,难免会私下里互相交流,或搞小动作,或递个眼神儿,总之一定非常容易被那些暗卫们察觉。   叶姝非常庆幸,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规避了那么多次危险。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以前靠侥幸,以后就要靠实力了,今后她一定要在大魔头前大魔头后都表里如一的虚伪。   叶姝拍拍裙子站起身,从菜筐里挑了个最大的萝卜。当它就是宋清辞,瞪它、削它、砍它、切它……最后利落地将萝卜分割成匀净的小条,下油锅炸得它永世不得翻身。   叶姝随后将炸好的萝卜条下锅,加麻油、酱油、酒、花椒和醋于锅内烹煮片刻,收汤捞出后,便成了一道爽口下饭的板桥萝卜。   叶姝端起托盘就往大堂走。   躲在北窗外偷看的封礼禾,见叶姝离开了,方走进厨房。他发现锅内落了一块萝卜条没盛走,看看左右,没人注意,封礼禾就把锅内那条萝卜捡起,送进了嘴里。   咀嚼的瞬间,封礼禾的眼睛瞪圆了,像被雷劈了。   这小菜看似简单,没想到这么好吃!   萝卜已经没有它本身自带的那种怄人的辣气,还有一点点劲道的口感,伴着酱油、麻油、醋等物,滋味多重,非常开胃,让人吃一条萝卜就有喝一大碗粥的冲动。   没想到一根普普通通的萝卜,居然可以做出这样的美味,太不可思议了。   这位叶堡主绝对是一等一的巧手,刚才没见她多忙活,只消片刻的功夫,便烹出如此美食。她不是凡人,她一定是仙女。   封礼禾留恋地往锅里在瞅一眼,顺便还扫了灶台一圈,寄希望于还会有一两根落下的萝卜条,能让他继续品尝,奈何并没有了。   回想刚才叶姝瞪眼切萝卜的认真样子,封礼禾不禁笑起来。他果然没有看错,叶姝就是最特别的那个。   ……   叶姝在进入客栈大堂之前,缓吸了口气,扯起嘴角,微笑着迈着大步把饭菜送到宋清辞跟前。   赵凌正躬身对宋清辞附耳低言。叶姝没听到声,只见赵凌嘴唇动了两下,便规矩在宋清辞的后头站着了。宋清辞则一如既往的面容平静。   叶姝觉得赵凌八成在回禀刚才那场刺杀行动。   之前混乱的时候,叶姝就注意到赵凌并不在堂内。而且在朱高煦刚进门来挑衅他们的时候,赵凌好像人就不在了。看来大魔头其实早就对朱高熙有所防备。   宋清辞抬眸见叶姝端来饭菜,便起身对叶姝作揖,“本没有折腾叶姑娘的意思,实在过意不去。”   “没关系,我愿意。”叶姝继续坐在宋清辞对面,眯眼笑着让宋清辞继续用饭,“公子陪着我赶路一天了,饭必须要吃热的才好,而且一定要吃饱。”   宋清辞淡声道谢之后,便拿着筷子,垂眸默默用餐。   他安静吃饭的样子,还真乖巧得不像话,像一只温和无害的小绵羊。   客栈的店小二们这会儿十分忙碌,他们一面要把堂内的箭矢拾掇干净;一面还要上报村长,收拾后院的那些尸体。客栈掌柜已经吓得本来不敢营业了,奈何住店的这些人都是江湖人士,他哪个都得罪不起,便只能让大家继续住着。   死了这么多人,叶姝当然没有继续用餐的胃口,就托着下巴看大家都在忙什么。   多数人都余惊未定,三三俩俩凑一起嘀咕什么,时不时地拿眼神瞟向她这桌。皆不敢直视她,但是会不停地拿眼神偷瞄。   叶姝能猜到她们为什么这么看自己,无非是好奇法华寺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她刚才说半截话的功劳,引发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公子的性子倒比那些武林人淡定许多。”叶姝当聊天一样,去‘质疑’宋清辞的书生人设。身为书生,你这淡定性子最不合理,书生应该胆小!   “死人罢了,哪里都有。”宋清辞吃净嘴里的东西后,用帕子斯文地擦了下嘴,才说话,“家中偶有不规矩的小厮,棒杀也有的,八年前那场大旱,饿殍遍野,易子而食都见过,如今这算不得什么了。”   果然不愧是高手,居然玩得是见过世面的出身富贵高门的书生人设。   “那我反倒不如公子了。”叶姝叹道。   “哦?”   宋清辞清淡的眉眼里闪出一丝质疑,明显不太信叶姝的话。   “我真被刚才那场面惊着了,高阳郡王要欺负你那会儿。”叶姝一脸认真道,仿佛她关心宋清辞的安危胜过自己。   “原来指这个,”宋清辞淡笑,点头附和,“我也被惊着了,幸亏我们运气好。”   叶姝:“……”   信你个鬼!   叶姝突然感觉到有人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她转眸在屋内搜寻,没有找到是谁,随后瞟向窗外,便见女主陆初灵和她的兄长陆墨正站在路边说话。陆初灵几乎全程都在瞪着她,陆墨的眼神也不善。   叶姝笑着起身,对他们兄妹友好地摆摆手。   陆初灵脸色大变,本要冲过来,被陆墨拉了回去。   叶姝见他们不来,便奔向这对兄妹而去。   封礼禾这时候刚从厨房出来,正欲和叶姝拱手打招呼,结果嘴刚张开,就见叶姝化作一道绿影飞出窗外了。   没办法,功夫高的人身体倍儿棒,不走门,走窗,够拉风。   叶姝跃窗的举动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刚才大家都瞧见了,华山派姐弟跟叶妖女有仇怨。   现在叶妖女主动跑去找陆墨陆初灵兄妹俩,少不得要打一场漂亮的架了。   今儿可真刺激,刚看完郡王爷挨揍,接着又来一场更精彩的热闹可看了。刚才因为朱高煦是单方面挨打,其实没什么大趣儿。现在叶妖女和陆墨陆初灵兄妹,属于实力相当的对峙,自然更加精彩,值得期待。   陆墨陆初灵二人立刻戒备,同时握剑,防备叶姝。   “我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叶姝举起空空的双手,向他们示意,“我猜你二人肯定好奇法华寺那边发生了什么事,特来告知。”   陆初灵和陆墨互相看了一眼,依旧用十分防备和怀疑地眼神回瞪叶姝。   叶姝不管他们什么态度,简明扼要地把经过说清楚,顺便告诉他们:“奉劝你们一句,去了也是白费功夫,石阡基的戏还没唱完,那里只会更热闹。你们若坚持去,不过是多送几条人命罢了。以你们二人的武功,保命倒是没问题,只是跟你们同行的那些师弟们怕是要惨了。”   叶姝话音刚落,就看见十几名华山派的弟子都拿着剑跑出来,欲包围她。   陆墨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妄动,疑惑地问叶姝:“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我说我是好心你们会信?”叶姝目光落在陆初灵身上,当即引来陆初灵的嫌恶,“以前不懂事,对陆姑娘多有得罪,而今能帮你们的事就帮一下。至于你们听不听,信不信,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叶姝说完,便潇洒地转身走了,留下陆墨陆初灵兄妹俩在原地懵呆。   “大哥,你觉得她的话是真的么?”陆初灵依照自己的判断,感觉巫红莲和林若兰的故事,不像是瞎编。   陆墨目光凝重又疑惑地盯着叶姝的背影,点了下头,“像是真的,父亲也觉得石阡基此番拿神功秘籍出来,并非是什么单纯的换宝,肯定另有目的。法华寺确实是一处危险之地,但我们不得不去。”   “哦,既然你们要去,那我好心再提醒你们一下。法华寺的方丈是个老淫虫,像你们兄妹这样漂亮的最好离他远点。”叶姝回头对他们再喊了一声。   陆初灵和陆墨这下都不信叶姝的话了,气恨地瞪她。法华寺方丈了空大师德高望重,这妖女居然这般诬陷人家,无耻!   叶姝纵身跳回客栈大堂了。   封礼禾看见叶姝回来,笑着起身欲再跟她打招呼,却见叶姝眼睛都不眨一下,快速从面前掠过,直接上了楼。   封礼禾无奈地把再次张开的嘴闭上了。   后半夜,至寅时,客栈有火光晃动。   一群红衣人举着火把,骑马奔腾而来,将客栈团团围住。   庄飞察觉到异常,立刻叫醒了叶姝,“是红莲教的人。”   江湖险恶,自己仇家又多,叶姝晚上都是和衣而睡。她立刻跳下床到窗边看,目测红莲教的人马足有百余人。接着看见楚月随后骑马而至,叶姝眼珠儿一动,心料不好,敌众我寡,而且她不想真动手去杀人。叶姝忙催促庄飞带上行李,叫上所有人,赶紧离开客栈。   一行人要下楼时,红莲教的人已经踹开了客栈的门,张口就喊掌柜:“是否有名叫叶姝的女子在此入住?”   叶姝忙带着人退后,欲跳窗逃跑,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落下什么东西了。叶姝马上去敲宋清辞的房门,没想到门居然没上闩。叶姝直接推门入内,叫醒躺在榻上的宋清辞,喊他快跟自己走。   宋清辞似乎真的刚睡醒,他倦怠地坐起身,身穿的白色中衣略有些许松垮,领口露出半截性感的锁骨,融于夜色的一双眼慢慢睁开,盯着叶姝,隐隐渐闪着光亮。   睡在外间的赵凌这时候起身了,他匆忙跟了进来,要伺候宋清辞穿衣。   叶姝无语地看着这对主仆。   装,继续装,装得可真像,她才不信这俩人一点警惕性都没有。   好像谁不会装似得。   “来不及了,出去再穿。”   叶姝拉住宋清辞的手就搭在自己肩上,紧紧地环住他的腰,带着他立刻从二楼跳了下去。 第22章   从二楼落到地面的时间不需要多久, 叶姝却觉得很漫长,因为她想了很多。   比如环紧宋清辞腰那一刻, 意外地发现宋清辞的腰比自己想象中的紧实, 并没有那么骨感, 手感居然还不错。   比如大魔头身上的冷梅香,他都不洗澡么, 身上怎么会一直有这种味道?   比如她不该作死搞抱腰这种动作,因为大魔头身高比她高很多, 她手臂环住他的腰的代价就是,脑袋瓜子不得不靠在大魔头的肩膀上,迫使她闻到了大魔头身上更多的冷梅香。这香味儿让她感觉浑身不自在。   在最后落地的刹那,自己的手从大魔头腰部抽离的前一秒, 叶姝甚至还思维发散地想着:如果她趁现在突然挠大魔头的痒痒, 他会不会崩了平常温和沉静的形象,放浪形骸地大笑?   她这脑瓜壳子真要治一治了,确实想太多了。   叶姝收回‘魔爪’的同时, 就敲了自己脑门一下。   此举立刻引起了宋清辞的注意,宋清辞疑惑地侧首,淡然看着叶姝。   叶姝仰头对他嘿嘿笑:“我们安全落地了。”   “嗯。”   从喉咙深处发出的低音,有着倦意十足的慵懒, 偏偏就是磁性好听。   叶姝见宋清辞应话后,便侧过头去, 不再正面着自己。她正奇怪想问,就听到后门那边传来脚步声。   “他们在这!”红莲教的人冲进院, 看见叶姝后马上大喊。   叶姝立刻拉住宋清辞的手往马棚跑。红莲教的人似乎早有所料,先一步抵达那里,对方人数众多,一字排开,足有近二十人,举刀一致对准叶姝。   宋清辞在这种关键时候,居然退了一步,躲在她身后了。   叶姝:“……”   要学会忍耐,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重要是心态好。不会全套做戏的厨子,那就不是好厨子。   叶姝松开拉住宋清辞的手,告诉他一会儿有机会就立刻上马,她随后就到。   叶姝拿着未出鞘的剑就冲出去,勇敢地面对那群人。   宋清辞则站在原地,像一个真的被这厮杀场面镇住的呆书生。若有人观察他的话会发现,他其实在半垂着眼眸,淡定看着自己那双被叶姝拉过的手。   叶姝第一次玩实战演练,必须全神贯注迎战。她先来一个飞身左旋踢,再来一个飞身右旋踢,就踹倒了六个人。叶姝正得意自己这些天练习的效果还不错,就忽然听到宋清辞喊‘后面’,叶姝察觉到身后已经冰冷有东西飞快逼近,她便一个前滚翻躲过,接着有十名红莲教教徒分别从三个方向挥刀朝她身上劈。   叶姝使出了她练得最熟的杀手锏——一击即中。此招非常高效率地将这些人全部打趴下了。但因为她用的剑鞘,对这些人并没有造成致命伤,所以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起身。   叶姝赶紧去解马棚里的缰绳,拉着宋清辞上马。   宋清辞上马后,就目光平静地看着正在焦急招呼庄飞的叶姝,实则他的眼底早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翳,不过在这夜幕下任何人都察觉不到罢了。   叶姝刚刚使出的那招功夫,宋清辞看得清楚,是昇阳宫秘传绝学九灵剑法的招式之一。   这时候庄飞等人终于赶过来了,大家一起骑着马从后门跑。   庄飞打头阵,挥刀又杀了几个挡路的红莲教的人,一行人才算顺利地骑马跑到官道上。   楚月随即就带着红莲教的百余人骑马,浩浩荡荡地在后面追,马蹄声杂乱无章,听得人容易心律失常。   “叶姝你给我站住!交出秘籍,饶你不死!不然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拿了你!”   在这么杂乱的马蹄声中,楚月的喊声还能做到如此嘹亮,真让人佩服。   一行人在夜色中策马奔跑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身后的追兵仍然紧追不舍。   叶姝借着夜色看到前方就有一片密林,官道刚好穿过其中,高耸的树木让林子看起来格外阴森漆黑。   进了林子后,叶姝环顾四周,马上让大家下马,然后用鞭子狠狠抽打了马屁股,令马继续往前跑,他们则躲在路边。   没多久,楚月带着人马就追了上来,一溜烟顺着官道继续前进。   叶姝听到楚月等人的马蹄声彻底消失了,才靠在树干上松了口气,顺便让庄飞清点人数。   “都在。”庄飞点回禀完,也跟着松了口气,“那个姓楚的女人真是疯了!好端端地为何突然追杀姑娘?”   “听楚月刚才的喊话,在跟我要秘籍。我推断应该是放在千机阁的玄阴神功秘籍丢了。出事之前,大概只有我急着逃出法华寺,她们自然就以为我的嫌疑最大。”   叶姝先入为主地以为即便自己逃离了,事情也会按照原本的剧情继续发展,却忽略了自己所带来的蝴蝶效应。这教训她吃,以后一定注意。   “原来是这样。”庄飞恍然大悟。   叶姝想起宋清辞,马上寻找他们主仆的身影。宋清辞不知何时已然穿好了一件鸦青色菱锦直裰,束着翠玉腰带,腰身线条这件衣服被衬托极好,如芝兰玉树。   此刻,宋清辞正在赵凌的伺候下喝水,他手里居然拿着一个白玉茶碗。   叶姝正纳闷宋清辞紧急逃命的时候,怎么会带这东西,随后就注意到赵凌背后那个巨大的行李。这就厉害了,在刚才那么情急的状况下,他居然一直背着。不过转念想想,他既然是大魔头身边的随从,他肯定也随了大魔头,不正常反倒是正常了。   庄飞跟着看过去,撇了一下嘴,小声跟叶姝牢骚道:“在客栈的时候非要背着走,不然就不走了。幸亏他会点拳脚功夫,体力不错,不然我真难帮他从楼上跳下来。”   “听说那里面都是伺候宋公子的东西,一个大男人可真够娇生惯养了,我们这些娘们都没这么娇气过。”   庄飞发现自家姑娘对宋书生的态度越来越好,就越想说宋书生的坏话。她害怕自家姑娘真跟这位宋书生互生情愫,以至于最后事态发展到不好收拾的地步。所以现在能有机会多说一句宋书生的坏话,她就努力多说一句。   “别胡说!”   叶姝估算了一下她和宋清辞之间的距离,不过才丈余远,以宋清辞和赵凌耳朵的敏锐程度,肯定能听道庄飞刚才的话,所以她立刻正色训斥庄飞无礼。   “宋公子身体不好,赵凌是他的身边人,自该悉心照料。这点人家比你不知强多少,学着点。”   庄飞愣了下,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不过她家姑娘真的好生偏心宋公子,不仅给他做饭,还总在是替他说话,甚至为了他骂自己。   苗头越来越不好了!庄飞哀伤不已。   叶姝微笑着走到宋清辞和赵凌跟前,跟他们客气道:“是我连累了你们,等逃出去了,我叫人给你们重新置办马匹。不然宋公子回头还是跟我分开走吧,我怕楚月会继续追杀我,这对公子来说太不安全了,公子没必要跟着我冒险。”   叶姝说完话,就眼巴巴望着宋清辞,希望他能‘好心’答应自己。   “叶姑娘曾再三护着在下,还给在下做饭吃,在下又岂能在这种时候弃姑娘于不顾。”   “公子不必担心我,公子的安全最重要!”叶姝一边在嘴上友好地表达,一边在心里恨不得把‘知恩图报’的大魔头踢飞。   “其实公子在姑娘身边,我们姑娘反而束手束脚,要多个人保护,这样其实更容易遇到危险。”庄飞不满地戳破真相。   宋清辞闻言,慢慢地垂下眼眸不说话了。   赵凌闻听了庄飞的话后,脸上有很大的不满。但他敢不多言,就板着脸站在宋清辞身边,拿不悦的眼神刺着庄飞。   庄飞被赵凌瞅得十分不舒服,立刻瞪回去。   “又胡说!”叶姝拍了庄飞脑门一下,力道很轻但很突然。   庄飞吓得哎呦一声。   叶姝义正言辞地要求庄飞立刻给宋清辞道歉。   她算是看出来了,宋清辞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强扭的瓜会炸,还是随缘吧。   庄飞委屈地撅嘴,只好乖乖地给宋清辞鞠躬道歉。   宋清辞才淡淡地甩出一句:“没事。”   没多说一句话。   这样反而让人更容易心生愧疚。   庄飞打蔫地凑到叶姝身边,问叶姝下一步该怎么办,大家总不能一直在这呆着。   “不能走大路了,楚月早晚会发现,折返回来找我们,往山里走安全些。”叶姝问庄飞有没有地图。   庄飞扭头问身边的属下是否带了,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无奈道:“才刚走得急,除了银票,很多随身行李都没带。”   “我这有。”赵凌说罢,就放下他巨大的行李,在里面找了找,翻出一张羊皮地图来,递给叶姝。   “多谢。”叶姝接着昏暗的光线,努力看地图,很快有光亮照过来,原来是赵凌点了一盏灯笼。   所有人:“……”   “怪不得你会什么带这么大的行李,竟然连灯笼都备着了。”   庄飞在小事儿上忘性很大,已然不计较刚才和赵凌之间刚结下的‘仇怨’,开始有点佩服赵凌了。   赵凌没理庄飞的话,只管把灯笼交到她手上。   “这有捷径,我们翻过南边的两座山,到落洪县,在那里重新买马,赶往庐州就很近了。”叶姝问大家想法,都没意见后,便准备动身往林子深处去。   “但天这么黑,如何知道哪面是南,林子里很容易迷路。”庄飞担忧道。   叶姝指着头顶上的树,“咱们运气好,今天月光不错。夜晚虽然光线暗,但可看个大致出来,树叶朝南边的浓密,北边的稀疏,还可以看这些竹茎,朝南的绿,朝北的黄。”   向来板着脸的赵凌,在这时候正经看了一眼叶姝,似乎有赞赏之意。然后他就仰着头观察数目,按照叶姝的方法在前面带路。   宋清辞立原地默然审视着叶姝的一举一动,最后才在叶姝的召唤下,跟着往前走。   路上这时候传来马蹄声。大家马上藏在树丛后,欲灭了灯笼。   “是叶姑娘吗?”骑马的人已然看见林中的光亮,勒停了马,冲林子里的大家喊。   叶姝听到只有一匹马的声音,便大胆地伸头探看。叶姝很快就根据此人的身形和声音判断出是封礼禾。叶姝便站起身来,问封礼禾怎么会跑到这来。   封礼禾听到叶姝的回应,高兴极了,立刻下马奔过来。   “我看叶姑娘被红莲教的人追杀,有些担心,便追了过来。没想到叶姑娘如此聪明激灵,竟这么快就甩掉了那些麻烦。”封礼禾快步走到叶姝跟前,看见叶姝和大家都完好无损,更加开心。   “难为封大侠如此费心。”   叶姝有点小意外,没想到封礼禾居然会这么热情地关心他们。在这世界可是难得遇到会对自己好的人,所以要好好珍惜。叶姝郑重行礼谢过封礼禾,便欲与他告别。   “封某同叶姑娘一遭走,回头在遇见红莲教那些人,封某还能帮上忙。”封礼禾看他们要往林子深处走,十分不放心,自报奋勇道。   叶姝:“封大侠不去办自己的事么?”   法华寺最后的混乱,还是封礼禾出面主持才算平息。如果他跟着自己走了,法华寺那边的剧情怎么继续?   封礼禾怔了下,用手挫折下巴道:“封某哪会有什么事,一向四海为家,随性而为。而今遇见了叶姑娘,便是缘分了,见叶姑娘有难,哪有不帮的道理。再说我正好熟悉这附近野外的情况,可以给你们带路。”   封礼禾伺机告诉叶姝,他五年前来这游历的时候,便在这附近的山里住过两天。   “这山里头虽没什么猛兽,可毒草毒虫并不少,我可以提醒你们注意点。”封礼禾见叶姝还在犹豫,便继续竭力介绍自己的优势。   庄飞等人听了都动心,皆赞同地看向叶姝,希望她能答应。反正封礼禾没恶意,他武功还高,多一个人照应着是好事儿。   “好吧。”叶姝总不能强人所难,非逼着封礼禾按剧情走。再这么继续拖拉下去,搞不好楚月真带人回来了。   叶姝让封礼禾把他的马朝着他来的方向拍走之后,大家就一起摸黑上山。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天色渐渐亮了,不多时,东方的天空渐渐浮现彩霞,太阳高升,照亮了整片大地。   而今这季节,只要太阳一出来,天儿便会开始热了。得幸他们在山里,树木多,枝叶繁茂,挡去了很多日光,倒也不觉得有多热了。   大家走了一个多时辰了,都觉得口干舌燥,得幸终于在山沟里寻了一处泉眼,便都坐下来喝水歇息。   所有人肚子都饿地咕咕叫,奈何眼跟前没东西可吃。叶姝就召集大家四处找找,看看山里有什么能吃的野果野菜都弄回来。   赵凌这时候从他的巨大行李包里翻出了一串糖蒸茄干、一包咸萝卜干、一袋米,以及一口锅。   众人:“……”   您这包怕是个百宝包吧!   虽然锅不大,只比人脑袋大一圈,但对于大家现在窘迫的状况来说,已经是极好的了。   “这山里有野兔,我去打两只来。”封礼禾道。   庄飞马上带着人跟上他,人多力量大,多打几只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翻山。   “公子早饭不能吃肉。”赵凌对叶姝道。   叶姝点头,让赵凌去捡石头搭灶。叶姝则去捡柴,宋清辞跟着叶姝一起捡。   叶姝在石头简单围好灶内点了火,就先在锅里熬粥。再命人去拿刀砍了些竹筒回来,削成盛水和盛饭的装置。叶姝把蒸茄干先放在竹筒里面泡着,另准备几个更大的竹筒专门削好,洗净备着,等封礼禾他们猎了兔子回来,就用这些竹筒来烹饪兔肉。   过了一会儿,封礼禾和庄飞他们陆续回来了,有用袍子兜着一堆野菜和蘑菇的,有摘了青的红的小野果的,封礼禾和庄飞则分别手里拿着几只兔子,看数量足够大家吃饱了。   庄飞马上把兔子拿到一边收拾干净,然后切块,放到竹筒里清洗。   叶姝则在挑野菜和蘑菇。   “这些都能吃,我认得。”封礼禾凑过来笑着说道。   叶姝举起其中一块白蘑菇给封礼禾看,“你确定你在这附近生活过,吃过这种菇?”   “当然生活过,不过我这人爱吃肉,我都打得野兔子,野菇可没兴趣吃。你拿的这个是我小时候跟着我母亲上山采菇的时候认的,味道还不错。”   “你再看看。”叶姝把余下的跟刚才一样的白蘑菇都挑出来,放在一起。   封礼禾听叶姝这么一说,捡起来仔细看这蘑菇,恍然道:“你这么一问,我觉得这菇好像有点跟我小时候吃的不太一样。”   “就是不一样,这是白毒伞,一个就足以致命。如果你小时候吃过这个,你现在应该在阎王殿里的打兔子了。”叶姝说罢就让庄飞把这几个蘑菇扔了。   大家闻言后唏嘘不已,连正在那边树下专注捡柴的宋清辞,也抬头望了一眼叶姝这边。   “叶姑娘怎会知道这些?难道你也在这附近住过?”封礼禾觉得自己真的发现宝贝了,眼睛里闪烁着不加掩饰的兴奋光亮,特开心地看着叶姝。   叶姝当然不能讲她是因为看过《野蘑菇百科大全》,把里面的图文都记住了,才会一眼认出这毒蘑菇。   “以前在山里玩过,有人告诉的。”   封礼禾马上拱手称赞叶姝厉害,“还好有叶姑娘在,不然我们大家今天都危险了。”   庄飞找个块干净的石头,跑把毒蘑菇放在有阳光的地方晒着。   如此纯天然的毒物,当然要以后留着杀人用。   叶姝将喜好的兔肉,用刚才淘米剩下的淘米水重新清洗一遍,加野葱揉搓后,在竹筒内添了咸萝卜干和水,就封好竹筒,就放在灶内用火烧。   糖蒸茄也放在竹筒内用火热一下。   粥差不多熬好了,叶姝就盛一碗给宋清辞。   “在外头条件差,就只能委屈公子吃这个了。”叶姝告诉宋清辞,一会儿咸萝卜干炖兔肉好了,他可以试着尝尝看,没什么油,应该不至于腻人。   赵凌马上再提醒叶姝一遍,他家公子早上没办法吃肉。   宋清辞却对叶姝点了头。   赵凌:“……”   叶姝接着在小锅里添水,放了蘑菇和野菜,做了一锅野菜杂山菌。因为没有盐,这一锅菜少了点滋味,倒是可以完全纯粹地品尝到野山菌的鲜,但如果把这玩意儿当饭吃的话,倒是比白米饭好吃。   封礼禾尝了一口后,马上吃了一竹筒。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事他中意的姑娘做的东西,还是他饿得太久了,反正就是觉得好吃,非常美味。   叶姝细再盛了一些蘑菇汤,递给宋清辞。宋清辞温吞的喝着,倒也没有拒绝。   “嗯,太好吃了!这要是有点什么酱料蘸一下,味道肯定更绝。”封礼禾连连称赞道。   酱料。   这倒给了叶姝一个思路,武林人士打家劫舍,经常外出,很有可能像他们这样临时住在野外,只能吃点干粮或者就近找点东西没滋味地吃,太可怜了。如果有极好的酱料配着蘸一下,一定幸福死。   叶姝琢磨着她回头可以做一些麻辣牛肉酱、蘑菇酱等等备着,也可以考虑出售,不仅可以提高诸位武林人士出行中的饮食质量,自己也可以赚点小钱钱。虽然说凌云堡不缺钱,但终究不是她的东西,还是凭着自己的技术赚钱最踏实可靠,别人抢不走。   等火烧得差不多了,竹筒里的兔肉也好了。大家用折断的树枝当筷子,端着小竹筒,高兴地准备好了吃兔肉。   在竹筒打开的一瞬间,要命的香气就钻进了大家的鼻孔,真鲜美,是肉香的那种鲜,跟蘑菇什么的截然不同。肉始终是肉,就是比素菜香。   白嫩的兔肉热腾腾冒着白气,再撒上嫩绿的野葱段,煞是好看,光瞧着就觉得诱人。   叶姝夹了两块到碟子里后,便告诉大家可以吃了。   大家争先恐后地凑过去品尝,兔肉鲜嫩,滋味十足,居然一点都不腥,而且重点是有咸味儿了。大家正奇怪怎么有盐的时候,随后就尝到了里面的萝卜条。在兔肉汤中泡大的萝卜干,而今已经不咸了,软硬刚好,口感劲道,里头又饱含了兔肉的汤汁,吃起来居然比兔肉还美味了。   “真好吃,这要是有一碗米饭,我都能吃哭了。”庄飞一说,所有人都纷纷点头,急切地附和。   封礼禾在这时候却分外安静了,他默默然地再夹起一块兔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眼睛早已经红了。   这道菜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说起来也有一年多没回去看她老人家了。上次回家的时候,他们母子俩闹得不欢而散。老母亲非要给他安排娶妻,传宗接代,但封礼禾不喜欢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一起生活,而且他总是浪迹江湖,常年不归家,哪能祸害人家的姑娘,让人家独守空房。   封礼禾一直就想找一个能和自己一起能浪的,又或者真遇到那么一个女孩,可以心甘情愿让他不去出去浪。   现在他好像找到了。   封礼禾咽掉己嘴里的兔肉,就去搜寻叶姝的身影。   叶姝正弯着腰,把她碗里的兔肉递给那位宋书生。   多好的女孩,挥得了剑,下得了厨,照顾得了人,还聪明机灵地认识毒蘑菇。这已经不是特别了,是特别中的特别。   他如果把这样的女孩领回家,他母亲肯定会高兴的。   封礼禾想到这,不禁美滋滋地翘起嘴角笑。随即他发现叶姝也笑了,但却是对着那位宋书生笑,仅仅因为宋书生吃了她做的一块兔肉。   封礼禾三两口把自己手里的兔肉都吃干净,然后匆忙走到叶姝跟前。   叶姝正蹲在宋清辞面前,看见封礼禾突然来了,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便立刻仰头看他。   “都吃完了,叶姑娘做的东西好生美味。”封礼禾笑着抖了抖自己手里吃干净竹筒。   叶姝正要对封礼禾说话,宋清辞突然起身,便转移走了叶姝的注意力。   宋清辞去泉眼边要洗碗。   叶姝哪里能让大魔头洗碗,她马上把碗抢过来,要自己来。她得好好表现,争取早日改造成功,被大魔头成功释放。   “多谢。”宋清辞淡淡道。   “别客气,我们是朋友嘛。”叶姝笑着。   封礼禾忙凑过来,“还是我来洗,叶姑娘已经做那么久的饭,够累了。”   “一双碗筷而已,能有多累。”叶姝让封礼禾不必客气,她三两下把碗洗好之后,就交给了赵凌。   庄飞忙把预留的兔肉和最红最甜的野果子递给叶姝。   叶姝吃完饭后,看着东升的太阳伸了伸懒腰,觉得浑身都舒坦了。   封礼禾一直关注着叶姝的举动,看着她调皮的伸着懒腰的样子那么可爱,便忍俊不禁起来。封礼禾偶然转眸,忽然发现那位宋书生好像也在看叶姝,又好像没有在看。   因为这位宋书生现在只是平视着前方,眼睛看起来空洞无神,没有任何情绪,看起来好像他只是碰巧对着叶姝所在的方向发呆而已。但片刻后,当叶姝移动的时候,封礼禾发现宋清辞的目光也跟着移动了方向,这才完全确认他也和自己一样在注视着叶姝。   封礼禾思量了片刻后,就踱步到宋清辞跟前。宋清辞感受到脚步声后,就立刻收回目光,但他只是半垂着眼眸看着地面,并没有瞧封礼禾的意思。   “小兄弟是叶姑娘的朋友么?”封礼禾笑着坐在宋清辞身边。   “嗯。”宋清辞几不可闻地应声。   封礼禾以为宋清辞是书读多了才比较沉闷,所以并没计较,继续问他家在哪儿,和叶姝又是怎样相识的。   封礼禾耐心等了半晌,才发现宋清辞根本没有回应他的意思。这下他才觉得宋清辞有些奇怪,纳闷地打量一番宋清辞。封礼禾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所以此刻也不扭捏,直接爽快地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你是不喜欢我么,所以不爱跟我讲话?还是你本来就话少?莫非是我的问题问多了?”   封礼禾继续抛出一连串问题的时候,默然对上了宋清辞的眼睛,寡然平淡,却透着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冷瘆,像是在地狱里沉寂了万年的死水。   封礼禾心中猛地惊骇了一下,感觉自己后脊梁的汗毛在渐渐竖起。而今江湖上能让他有这种感觉的人不多了,这位书生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真的是书生?   封礼禾欲继续在宋清辞身上探究,就见叶姝笑着朝他们走来。   “我们在法华寺结识,刚好他家离我家不远,就顺路结伴回家。”叶姝解释道。   封礼禾见到叶姝,就马上忍不住跟着她笑起来。再听她解释二人就是结伴回家的朋友关系,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叶姑娘人好心善,爱照顾人,法华寺出了那样的事情,以叶姑娘的菩萨心肠,肯定不可能放任宋清辞这样的文弱书生不管。所以叶姑娘照顾宋书生是出于侠义,正经是一件很好的善事,他没必要多想一些有的没的。   “叶姑娘人美心善,济弱扶倾,令封某佩服。”封礼禾继续赞美叶姝。   叶姝看了眼宋清辞,封礼禾居然把大魔头比喻‘弱’,真不错。   “封大侠谬赞了。”   封礼禾又看见叶姝对自己笑了!   这个笑比上一个还甜!   眉眼弯弯,透着机灵,含俏雾绕,他整个人都快被她的笑容吸走了,快要无法自拔了。   “叶……叶……”封礼禾有点嗑巴了,等他踌躇出口的时候,叶姝早已经转身号召大家动身继续赶路。   封礼禾红着脸跟着大家一起走。   宋清辞最后起身,在赵凌的搀扶下往前走,目光若有似无地扫了一下封礼禾的背影。   “石护法说一切顺利。”赵凌低声跟宋清辞回禀道。   宋清辞收回目光,瞟向赵凌:“扬州。”   赵凌立刻谦卑地领命,随即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转身消失于林中。   半炷香后,他才无声无息地归队。   ……   至天近黄昏,大家终于翻过了两座大山,成功抵达了落洪县。落洪县并不在交通要道上,虽是县,但并没有多热闹,好在还有几家客栈可供选择。   叶姝觉得既然有钱,就没必要委屈自己,直接选了最贵最好的那家,又叫庄飞去裁缝铺子买些做好的成衣,置办马匹干粮等物。   “我们休整一日,在继续赶往庐州如何?”叶姝仍旧很民主地问大家的意见,见大家没人反对,便定下来。   不过这次要吃一堑长一智了,晚上休息的时候,叶姝派属下轮班在客栈房顶守卫,以便于观察附近的街道是否有异状。如果红莲教的人再来,可以早发现早跑。   到了第二天傍晚,有三名随身带剑的武林人士风尘仆仆地赶来住店。   三人随后在大堂吃酒闲聊,便讲到了法华寺近来发生的大事。   这家客栈的酒菜在落洪县十分闻名,不少本地人请客吃酒都会来这里。所以傍晚的时候,来客栈用饭的人数很多。其中有一位姓张的财主,平日最喜好听江湖轶事,闻得这三位口中有江湖大事发生,马上出钱请他们吃酒,询问其中的缘故。   三男子正愁自己知道的大事儿无人可讲,张财主这一问,可算是彻底打开了他们的话匣子。   “这事儿可算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新鲜刺激的,若非亲自经历过,我都不敢相信。”   此话一出,堂内所有的食客们都好奇起来,反正听故事也不花钱,食客们都围了过来凑热闹。   三男子先绘声绘色地讲述红莲教教主是谁,在江湖上有多厉害,然后突然告诉大家就是这么个厉害的人物在法华寺突然死了,死得特别蹊跷。食客们听得跟着都紧张起来,期待后续。   叶姝站在二楼的走廊,听到这些后描述后都不禁佩服起这个讲述人来。这三位真的是只是普通的江湖人?悬念气氛渲染的如此到位,倒像是专业的小说家。   “其实红莲教教主这次来法华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玄阴神功,而是为了见女儿。”   “女儿?红莲教教主还有女儿?我怎么没听说?”张财主马上提出质疑。   “所以这才说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识过最新鲜刺激的事。   二十年前,巫红莲为得到万花山庄名为血罗刹的剧毒秘方,以色勾引了而今万花山庄的庄主,后怀孕诞下林若兰。因正邪不两立,她只能忍痛留下女儿,带走秘方回去交差。而今巫红莲身患重疾,时日无多,便想和林若兰相认,让她继承红莲教教主之位。   奈何林若兰并不愿自己有个邪教教主的母亲,见巫红莲仍然执意要公开关系,林若兰便起了杀心,约她来法华寺。她先假意听从巫红莲的话,然后诱导收买了巫红莲身边的侍卫,来孝敬她这位‘新教主’,随即就使唤这名侍卫,设套把巫红莲给杀了。”   众人唏嘘不止,感慨这故事可真是够刺激,女儿弑母,叫人想都不敢想。   这万花山庄在百姓们之中也极有名。山庄以治病救人为营生,庄主林枫更是为妙手回春的神医,山庄内培养了大批妙手回春的大夫。但凡是人,吃五谷杂粮,都会得病,都离不开大夫的医治,所以不管在江湖还是平民百姓中,万花山庄的声望都极高。   谁能想到,这万花山庄林庄主一直疼爱的千金,居然会是红莲教教主的女儿。   单凭这事儿,就足够大家讨论三天三夜了。   “后来呢?红莲教的人得知林若兰是教主的女儿,怎么处置她?”张财主急忙问。   大家也赶紧盯着三名男子,紧张地等待答案。   “林若兰之所以杀母,便是不愿被被公开了身世,而今这般,早就哭傻了,人像没了魂儿一样呆滞,任由红莲教的圣姑楚月发落。楚月却无法对林若兰下手,毕竟她是教主的女儿,杀她定不是教主所愿,所以楚月就放过她了。”   “真没想到,这红莲教的圣姑居然还会有手软的时候。弑母之罪,当诛!”   “可不好说,如果我是林若兰,我也不想有个魔教教主的母亲。”   ……   大家叽叽喳喳争吵起来,各抒己见。   “诸位,还有事儿呢!   就在真凶查明,红莲教终于将法华寺解禁的时候,昇阳宫的护法石阡基发现千机阁的秘籍被盗。法华寺内再度乱成一团,并且这些人仍然不能下山,因为这一次换昇阳宫圈禁所有人了。但是有一人逃了出来,不禁令人怀疑就是她偷了秘籍。”   叶姝听到这里,无奈地抓了抓头发。得了,原来这故事里她在最后压轴。   “谁?”   “谁?”   “到底是谁?快说呀!”   “我们武林中最年轻的女堡主,叶姝……”   接下来叶姝不听也知道大家都说什么,无非是骂骂骂。叶姝跳窗去了后院,找了处僻静的地方练剑。   她耍了几招之后,看见宋清辞走了过来。   宋清辞薄唇紧闭,目光如往常那般波澜不惊的落在叶姝身上。   但叶姝总觉得这会儿宋清辞好像哪里不对,似乎并不开心。   “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叶姝装作什么都没感觉到似得,停下手里的剑,笑着问宋清辞。   “休息够了,该出来走走。”宋清辞声音冷淡。   叶姝这下可以百分百确定宋清辞处在‘不爽’的状态中。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直接问的话,显得她太敏锐了,她可不想让大魔头知道她这么敏锐,还是让他以为自己傻乎乎的比较好。   叶姝转身打算继续练剑。   “叶姑娘的剑法从何学来?”宋清辞突然再问。   叶姝心里倏地打起了激灵,她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那招‘一击即中’,是她从石阡基那里偷学而来。那晚从客栈逃跑的时候,她一时情急就忘了,在宋清辞跟前把她偷学的那招‘一击即中’使了出来。   本来她就有觊觎玄阴神功秘籍的嫌疑,现在她还练出了石阡基的武功招数,大魔头想不怀疑她都不行了。   叶姝内心情绪丰富地扭头,对宋清辞傻笑起来。   宋清辞目光沉静,却意外挑起嘴角,也回了叶姝一个笑容。这抹笑十分灿烂,堪称惊艳绝伦,如绽放地罂粟花一般妖冶。   冷淡派突然转型为妖艳派。   事出异常,必有鬼。   完了,完了,大魔头这是对她起杀心了? 第23章   叶姝丝毫不敢高估自己在大魔头心中的分量, 如果一定要有个衡量的话,她觉得她应该是轻如鸿毛。   叶姝心里非常清楚, 这些天大魔头之所以闲着没事儿选择跟她走, 主因就在于他的饮食障碍。刚好她做的饭能勉强能入他的口, 他才勉强愿意留她的活口。   但对于像大魔头这类没什么饮食欲望的人来说,吃并不算是重要的事。再好的山珍海味, 在他这里都是淡淡的,不过是能入口的东西。更何况这些天, 她给他做的养胃的粥,只是把米碾碎,熬得久些而已,菜也只是做得稍微开胃一点而已。这些如果别人用心学, 都能学会, 并不算什么稀罕事。   不过寥寥几日的相处,她能有多重要?特别是像大魔头这种性情寡淡的人,心冷得可能十年捂不热, 跟他谈‘情谊’二字就是笑话。   她机灵点,大魔头觉得顺眼,留着她不觉得碍事。但如果她触了他的底线,惹了人家的厌烦, 大魔头解决她估计连眼睛都不用眨一下。   叶姝这样想并不是在妄自菲薄,她在冷静地分析俩人之间的真实情况是什么。   理清思路, 看清事实,才能有效地解决问题。   “不过有一招功夫是我偷学而来, 就是我在客栈后院一下子摆平一群人那招,不知道那天公子有没有注意到?”   总之,主动坦白比闹误会好,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每次坦白带来的结果都比较好。希望这次大魔头这次还会继续对她执行‘坦白从宽’的美好政策。   叶姝接着就把她做石板豆腐的时候,看到石阡基对付刺客的经过,都讲给了宋清辞。之所以特意强调石板豆腐,叶姝是想侧面提醒宋清辞注意,她做的菜真挺好吃,可不止会熬粥,还会其它新鲜做法。   “只看过一次,你便学会了?”宋清辞嘴角笑意不减,目光瞬间就跟钩子似地落在叶姝身上,这让叶姝心里虚得很。   “我事后还练习了很多次。”   叶姝生怕宋清辞不信她只是‘看一眼就学会了’,马上提议宋清辞可以随便拿本书考她。她保证看过一遍后,会一字不落地给他背下来。   其实叶姝的记忆力还没有优秀到这种精准的程度,但如果全神贯注去记,应该勉强也可以。在大魔头跟前,那就好比工作面试,必须要重点强调自己的优势,着力去夸大和展现自己最优秀的才能。   宋清辞:“不必,我相信叶姑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果然如他所料。   宋清辞不禁垂眸再打量一眼叶姝的身段,之前她从客栈二楼抱着他跳下去的时候,宋清辞便感觉出来了,叶姝骨骼清奇,是个练武奇才。她年纪轻轻能有此等程度的武功,也侧面证实了这点。而今她记性又好,且悟性极高,若加以时日记进行调教,他日她必会成为武林顶级高手。   练武奇才万里挑一,并不多见,这比发现无价之宝还令人觉得高兴。在叶姝之前,宋清辞也不过见识过俩名练武奇才,一人是他自己,另一人是石阡基。叶姝是第三人,且是女子中的第一个。   宋清辞不自觉地加深嘴角笑意,本想让叶姝再练一下那招武功,他倒想指导一二。忽听叶姝突然念叨起什么点心来,音调里竟透着非常浓烈的紧张感。   “我琢磨了好了一样点心,打算给公子备着。其实这些天我一直日思夜想,该用什么样的食物调养公子的身子,不能太烈,要温补,先慢慢补气才行。最后我终于想到了,当属神仙富贵饼最合适,健脾益气,散风除湿,而今入夏了,去湿非常重要的。”   宋清辞浅淡地抬眸,正对上叶姝那张认真解说的小脸,以及藏满了小心思并小心翼翼看自己的眼神。   宋清辞本想问她,是何原因令她突然如此害怕,忽听见叶姝夸他好看。   “你说什么?”宋清辞确认问。   “虽然这样讲显得我有些不矜持,但我们江湖儿女本来就不拘小节,我就是忍不住想说实话。公子长得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儿了。仪范清泠,风神轩举,就好比从天上降临的仙君。”   叶姝说到这,特意伸出白皙手指指向天空。   她笑意绵绵地眨着星星眼,挑起一对俏丽的笑眉,像个小迷妹儿一样崇拜地看着宋清辞。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美言一句三冬暖。   誓要做一只替猫捋胡子的勇敢老鼠,拼了老命巴结大魔头!   博君一笑,放过我吧,阿门。   宋清辞随即侧过身去,用手掩住了嘴角,咳嗽了一声。   “公子没事吧,嗓子不舒服?身体可觉得发热?该不会是昨夜在山里赶路着凉了吧?”叶姝马上关心到位地询问。   “没事,你——”宋清辞顿了下,“继续练功吧。”   说罢,宋清辞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又留了一阵冷梅香扑在叶姝的脸上。   叶姝呆呆地站在原地,保持微笑地目送宋清辞。等确定宋清辞真的彻底离开之后,叶姝猛地抬高胸脯,窒息般地狠喘了一口气,双腿后知后觉地有点软。   她快步走到墙边,一只手撑着墙,另一只手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胸口顺气。大魔头没计较她偷学武功的事,结局还是不错的。   通过这件事说明一个问题:大魔头很喜欢拍马屁。明显刚才从夸他开始,大魔头就变得不一样了。她以后要争取做一只嘴比蜜甜的马屁精。   叶姝随后继续练剑。   练了大概半个时辰,叶姝琢磨着自己还是没有章法,该是找一本正规的剑谱,系统地去学习比较好。叶姝就召来庄飞,问她有没有什么办法弄剑谱。   “论剑当属华山派,正好华山派今秋要举办武林后辈比武大会,赢者可得三春剑谱,这可是华山派绝学剑法之一。”庄飞叹道,“虽然华山派那边并不欢迎咱们,不过姑娘若想去,咱们闹场子正合适,更可以暗中想办法偷走剑谱。”   庄飞随即小声告诉叶姝,老堡主在华山派安插了不少细作,完全可以让这些细作帮忙。   叶姝一听地点是剧情核心华山派,早就想摇头了,再听什么闹场子、细作,更加不愿去。   叶姝用手指狠狠点了一下庄飞的脑门:“记住,这种话以后你再说一次,我就打你一次!偷来的东西始终不是正道,就算学会了如何有脸使出去?”   她自己刚刚就吃了这事儿的教训。   “就算想要那本剑谱,咱们也应该正经去比试,赢回来。”叶姝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她们,马上补充一句,‘义正言辞’地纠正庄飞的错误。   庄飞乖乖应承后,便眨着明亮的眼睛问叶姝:“这么说,姑娘要去华山派赢秘籍了?”   “不去。”她是傻了,才会没事儿找事儿去华山派。   叶姝觉得自己没办法跟庄飞沟通,她只想要一本普通的剑谱,练习一下基本功,庄飞却以为她需要高段位的剑谱提升档次。   叶姝决定去大街上逛一逛,散散心。她顺便去药铺买了些白术和石菖蒲,回头好用来给宋清辞做她刚承诺过的神仙福贵饼。   叶姝拎着药往回走的时候,在一僻静的胡同里遇到一人。此人着一身黑衣,带着黑纱帽,黑纱垂过了肩膀。他怀里抱着一把剑,无声无息地矗立在墙边。   叶姝起了防备心,担心是原主的什么仇家,特意在路边等着收拾她,很多武侠剧的情节都这样。叶姝把手放在了腰间的剑上,十二分警惕地盯着那人,贴着路的另一头行走,以保持和那人有最远的距离。   当叶姝从他面前走过,正要跑的时候,忽听身后人突然出声。   “姑娘要剑谱么?我可以卖给你。”男人故作声音低沉,嘴巴里像含着一块石头,吐字不清。   叶姝愣了下,更加觉得这人有问题,她刚跟庄飞提过要剑谱,就有人来这兜售剑谱给她,细思极恐啊。   叶姝毫不犹豫地丢了手里的东西,撒丫子就跑。   感觉身后的人追上来了,叶姝就跑得更快。   她轻功真是一等一,很快就拉开距离,要甩掉后面那只黑皮狗了。   “叶姑娘是我,咱们别跑了行么!”封礼禾摘掉头上的黑纱草帽,气喘吁吁地对叶姝打招呼。   “怎么是你?”叶姝这下不怕了,好笑地折返回来,问封礼禾这到底唱得哪出戏。   封礼禾拱手先跟叶姝道歉,“我刚才在客栈不小心听到叶姑娘和庄飞说话了,听说叶姑娘想要剑谱。我这刚好有一本,虽然比不上华山派的三春剑谱厉害,但也不算太差。”   原来在客栈偷听说话的人是他,幸好庄飞说到华山派细作的时候,声音转小,封礼禾不可能听到,不然很难说封礼禾现在会怎么看她。   叶姝瞄了眼封礼禾手里的书册,封皮上空白,并没有名字。不过封礼禾既然说这剑谱不算太差,那就一定不差,毕竟他是大侠段位的人物,很讲信用。   “可是封大侠刚才为什么要装成那副样子?”   “我怕直接给叶姑娘剑谱太唐突,叶姑娘会拒绝我,就想着假扮个江湖神秘人卖剑谱,这样姑娘买走剑谱便受之无愧了,但我没想到反而吓着叶姑娘了。”   封礼禾再一次跟叶姝致歉,随即高兴地把剑谱递给叶姝,叶姝没接。   “封大侠为何这么帮我?”叶姝知道封礼禾不会有什么恶意,但若说他这份儿好心没有目的,她不太相信。   “我想交叶姑娘这个朋友。”封礼禾道。   “只是交朋友这么简单?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叶姝道。   封礼禾怔了下,知道自己如果直接坦白心意,只怕会吓跑了眼前这位可爱的姑娘。   封礼禾挠挠头,突然来了主意:“是这样的,我希望叶姑娘今秋别去华山派。我挚友的一双儿女对你似乎恨之入骨,他们人多势众,我怕叶姑娘会不安全。”   叶姝觉得封礼禾是在委婉地向自己表达:不要去华山派闹事儿。这也是正常,任谁办聚会都不想让恨之入骨的仇家上门添堵。   “我本就不会去。”叶姝把剑谱推回。   “还有,还有,我正好缺点钱!”封礼禾马上补充,告诉叶姝他是个游侠,没事儿还喜欢行侠仗义,所以经常囊中羞涩。   “那你说你这剑谱卖多少钱?”   看来封礼禾是真心想把剑谱给她,在这么推辞下去反倒显得她不厚道,再说她确实很想要剑谱。既然封礼禾如此诚心想给,她也没有硬去推辞的道理。   “三千两。”封礼禾知道凌云堡的财力丰厚,便竖起三根手指,跟叶姝强调,“不能再少了,而且我有个要求,这本剑谱只能你自己看,绝不可传给第二人,因为我只相信叶姑娘的为人。”   “成交!我这有五千两,先给你这些。”叶姝接着道,“再欠你无数个人情,以后你需要帮忙就吱一声,我随叫随到。”   “好,那我这桩生意倒很划算呢。”封礼禾其实不需要叶姝还人情,不答应怕她不踏实,总之看着她开心就好。   叶姝接过剑谱后翻看了几下,发现里面的招式确实很不错,又问封礼禾这剑谱叫什么名字。   “这上面都是我这些年自己总结的招式,还没想好叫什么名字,不如叶姑娘帮我取一个?”封礼禾高兴地问叶姝。   “既然是封大侠花费了好多年,经历了很多个春秋,才总结而出这本剑法,就叫春秋剑法如何?”叶姝随口道。   “春秋剑法,好名字!”封礼禾高兴得称赞,“好,就叫春秋剑法。”   “今后我们俩一起把春秋剑法发扬光大!”   封礼禾的听到‘我们俩一起’,心头震了下,耳根突然有点红。   “是……是……”他嗑巴地应承叶姝的话。   叶姝告诉封礼禾,以后有事儿直接跟她提就行,不用绕弯弯,“大家都是朋友呀,直言不讳便是。”   封礼禾一听叶姝强调自己和她是‘朋友’,耳根子再红了三分,害羞地点点头。   二人随后就结伴回了客栈。   而之前在客栈讲‘法华寺浩劫’故事的三名男子,这时候正好要离开了客栈。   他们笑着与张财主告别后,就骑着马就欲离开县城。他们刚出落洪县不久,疾驰的马就被路上突然拉起的绳子绊倒了,三人骂骂咧咧地从马上滚下来,看着横亘在路半空的绳子,一刀砍断。   “谁他娘的有病,在这绑绳子!”   “估计是哪家孩子调皮——”   话音不及落,突然有三个黑影鬼魅而至,从后面狠狠轻松扼住了三名男子的脖颈。随后三名男子被绑,堵了嘴,押送到了一间破庙内。   破庙正上首是一尊泥塑的佛像,佛像前站着一名身材高颀的男子,他负手背对着他们,正仰着头瞧着那尊蒙尘的佛像。而在他身侧,恭谨得站着一名青衣男子,板着一张死脸,像块呆木头。   “你是谁,你们要干什么?”三名男子挣扎起来。   赵凌当即去扒了这三人肩头的衣服,随后就在三人的肩上都发现了鸽子形状的纹身。   “是百晓堂的人。”赵凌回禀道。   三名男子瞬间老实了,能直奔主题戳破他们的身份,说明对方肯定是有备而来,再看他们的利落地身手,绝非等闲之辈。对方来路这么厉害,为何突然对他们三个小喽啰下手?三人都害怕起来,身子瑟瑟发抖,忙磕头求饶。   “目的。”   很轻的声音,却不知为何令他们三人的心都更加寒颤起来。   三名男子哆嗦地挤在一起,畏惧地看向那位即将转身过来的男人。何等样貌已然顾不上看了,只感觉那双眼看他们的眼睛死气沉沉,黑幽幽地深不见底,恍若和地狱相连。   一种异常瘆人冷意慢慢地从他们的后脊梁往上攀爬,三人哆嗦得越来越厉害,都犹豫着要不要坦白。   下一秒,跪在中央的男子突然面朝下摔在地上,殷红的血从他的前胸涌出,淌在地面,渐渐地向四周蔓延。因为剑刺入和抽离速度太快了,另外两名男子都没看到杀招,便见人就倒地了。   “这是最幸福的死法。”赵凌举着手里的剑,冷言陈述。   左右剩下的两名的男子吓得抖成筛子,俩人争先恐后地表述实情。   “我们是百晓堂的人。”   “是堂主让我们去法华寺刺探消息,把林若兰的身世四处宣扬。”   “堂主是受了老堡主的命令。”   ……   “堂主还曾嘱咐过我们,但凡有机会,便极力挑拨堡主和华山派的关系。”   百晓堂归属于凌云堡,老堡主自然是指得叶虎,堡主便是叶姝。   赵凌对这个审问结果颇觉得意外。   这已经是他们自法华寺以来,第二次碰到百晓堂的人。上次的人在法华寺监视叶姝,被宫主发现了。这次的人故意讲故事散布消息,诋毁叶姝,也被宫主发现了。   赵凌的脑袋纵然不必宫主灵光,心里也明白,这凌云堡的百晓堂,似乎在算计他们自家堡主。这就奇怪了,做父亲的居然去监视和算计自己的亲生女儿?难怪他们宫主对这件事格外在意,这里面定有蹊跷。   赵凌本来不太欣赏叶姝的做派,或许是因为他早就听说过叶姝在江湖上的恶名的缘故。但他现在倒是有点同情叶姝了,人被利用本就可悲,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利用,更可悲。   赵凌随即一刀利落地解决掉了剩下的两名男子,然后看向宋清辞。   “查。”   赵凌领命后离开。   宋清辞便一人慢慢踱步往回走,快抵达客栈的时候,他遇见了叶姝。   叶姝看到宋清辞后,立刻欢快地跑过来,问他去了哪儿。   “闲逛。”   宋清辞垂眸看一眼叶姝,肌肤白而有光,颤着浓密睫毛的眼睛机灵至极,倒叫人猜不透她心里又在冒什么鬼主意。   “我把神仙富贵饼做好了,你来尝尝?”叶姝眼睛清澈见底,仰头看宋清辞的时候,显得格外乖巧。   宋清辞淡笑着点了下头,回去房时就发现自己的房间的桌上早摆了一盘点心,白条状,细腻如玉。宋清辞轻咬了一小口,入口微甜,表皮和很多点心一样,略有些干,宋清辞正犹豫是否该备着一杯水的时候,叶姝马上就把水送到他面前。   “其实这个有馅料的,宋公子好像还没咬到。”叶姝解释道。   宋清辞便稍微大一点口咬,果然吃到了馅,酸酸甜甜有些黏湿,有很浓郁的葡萄和桂花香的味道,馅料与外皮搭配着一起吃,刚好干湿得宜,十分适口。   宋清辞把一条点心吃进腹中之后,倒觉得很舒服,没引起什么不适。   “神仙富贵饼,”宋清辞问,“如何得来?”   “嗯,把煮过的白术、石菖蒲、干山药粉末,加白面、白蜜和在一起作饼就成了。我觉得这样做的口感有点干,就自己调制了一个桂花葡萄干的馅料。是不是还不错?”叶姝继续笑着关切问。   宋清辞点头,在叶姝的关注下,便又拿了一条点心放进嘴里慢慢吃。   “难为叶姑娘如此为我费心,宋某十分感激。”宋清辞吃完后,斯文地擦了嘴,便客气地道谢。   叶姝嘿嘿笑了下,“那公子就保佑我平安吧。”   宋清辞略疑惑地看叶姝,似乎有点跟不上她跳脱的思路。   “我是说如果公子感激我,心里过意不去,就祈祷我平安就好了。人这一辈子,能平平安安活着,就再好不过了。”叶姝深切地向宋清辞传达自己的求生欲。   宋清辞轻笑了一声:“好。不过叶姑娘既然如此想要求平安,平日还是小心上,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怕是自己身边最亲近之人。”   宋清辞意在提醒叶姝注意她的父亲。   而叶姝听完宋清辞的话,以为宋清辞说的‘身边亲近之人’指得就是他自己,忍不住在心里骂宋清辞白眼狼。她好心费劲儿地给他做好吃又滋补的点心,这货居然不领情,还威胁她。   大魔头果然喂不熟。   叶姝愤愤地想完,还要认清一个现实:就算喂不熟,她还得继续喂。   她绝对是一名最任劳任怨有职业道德精神的饲养员了。   “公子今天的心情如何?”叶姝有点想弄清楚宋清辞之前对那抹诡异的笑,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真的对她动杀机了,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好,也不好。”宋清辞反问叶姝今天的心情如何。   “只要没人要我的命,我就挺开心的。”叶姝继续秉承着爱笑女孩运气好的原则,对大魔头嘿嘿笑。   “就这点要求?”宋清辞思及那些人对叶姝的诋毁谩骂,以及来自亲生父亲对她的算计,不禁蹙起了眉头。   “对啊,就这点要求。”叶姝见大魔头终于有所动容了,马上谢天谢地谢祖宗。   “你会好好活着的。”宋清辞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便垂目饮茶。   叶姝瞬间在心里旋转跳跃了三百八十回,她宣布她要收回大魔头喂不熟的那句话。   看看,看看,投喂还是有成效的!   “谢谢你——”叶姝见宋清辞抬眸地看自己,马上拉长音道,“的祝福!”   “叶姑娘真单纯。”   这是在夸她么?还是在讽刺她?难道大魔头之前说‘会好好活着’的话不过是在揶揄她而已?   果然,高兴不过三秒。大魔头的心思和脾气一样诡谲,真难猜。   算了,她还是省点力气,别猜了,走一步算一步。争取多做点好吃食,早日感化他。   叶姝便悻悻离去。   宋清辞看了一眼叶姝的背影,便再拿一条点心放进嘴里。随即命刚刚归来的赵凌再传信给石阡基,令其立刻来一趟这里。   赵凌心有异议,法华寺那边的事情还没完结,石护法哪里有空抽身来这。赵凌刚壮着胆子想提醒自家宫主,随即就感受到来自宫主那边清冷一瞟,马上把嘴狠狠地闭紧了,依言去办。   ……   次日,天多云,微风阵阵。   叶姝熬了个通宵,把封礼禾给她的剑谱所有招式都记住和琢磨明白了,就在早饭的时候把剑谱还给了封礼禾。   “昨天不是说好卖给姑娘了么,怎么又还给我?”封礼禾像受伤的孩子一样,委屈地看着叶姝,他被拒绝的心很冰凉。   “我都背下来了,书就不留着了。在我这放着,若被偷或是丢了就不好了,毕竟我可是答应过封大侠,绝不会外传给第二人。”叶姝笑着把书送回封礼禾的手上,多谢他帮自己。   封礼禾接了书之后,看见封皮上写了很俊秀的四个字:春秋剑法。   封礼禾立刻开心起来,忙把书抱在怀里,转即见同桌的宋清辞瞟来异样的目光。封礼禾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对,马上改为把剑谱揣进怀里,然后合不拢嘴地对所有人笑。   大家早饭吃一半,就隔窗看见大街上的人突然多起来,而且都朝着同一方向疾走。   庄飞马上放下筷子去打听,转即回来和大家道:“城南的破庙出人命案了,听说死了三个人。”   “何不去看看?”宋清辞看着叶姝。   叶姝点头,马上把碗里剩下的饭扒进嘴里,立刻起身去跟着大家一起凑热闹。   叶姝努力挤到了人群前头,果然看见庙内有三人面朝下倒在血泊之中。这三人肩膀上的衣服都被扒开,叶姝很清晰地能看见他们肩膀上的鸽形刺青。   是百晓堂!   县衙的人随后抵达,开始勘察现场。   当衙差们将这三具尸体翻转过来后,叶虎立刻认出这三人就是昨日在客栈内吃酒讲法华寺故事的那三名男子。怪不得昨日她这三名男子把事儿讲得绘声绘色,原来他们是百晓堂的人。百晓堂除了有四处的蛰伏暗探,刺探消息之外,也有宣扬虚假消息,挑拨武林各门派之间互斗的能耐。这些人,都是经过专业的说书培训了。   叶姝本来还奇怪,法华寺的事情怎么这么快就完结了。她昨天还以为是自己的因素,把剧情蝴蝶加快了。看来并不是,是百晓堂的人故意提早宣扬。干这事儿的肯定不止他们三人,百晓堂人数众多,领头的堂主一旦下命令,宣扬消息的人肯定不止百数。   有衙差从三名男子身后所背的行李里,翻出了一张假面,假面皮上粘着络腮胡子。   叶姝看这假面觉得很眼熟,很快她就想起来了。之前在法华寺斋堂,她与华山派的孙刚正等人起冲突的时候,便有一名长着络腮胡子的男子在人群中冒话挑唆,总挑最关键的时候骂华山派的人是怂货。孙刚正是因为听其嘲笑之言,才会被激怒,直接朝她动手。   原来百晓堂的人,还在暗中挑拨她与华山派之间的关系。看来老堡主叶虎并不是很信任他这个女儿的办事能力,使唤了不少人监视她,并在暗中时不时地给她浇油添火,生怕她不够招惹是非。   想到原主大部分的恶名,可能都是被叶虎一步步算计逼出来的,叶姝就不禁想为她叹一声可怜。人若没有自己的脑子,甘心沦为他人的工具,任凭支配,下场一定不好过。哪怕这个‘他人’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一样。   令人值得庆幸的一点是,叶虎本来就不是原主的亲生父亲。所以处理起来,倒不必考虑亲情纠结,也算利落。   叶姝转身要走的时候,才发现宋清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边。   后头的人正在使劲儿往前挤,大家都想看最清楚的热闹。叶姝真怕那些人挤到了大魔头,令大魔头突然不开心打开杀戒。   叶姝马上护住宋清辞,拉着他往外走。终于挤出去后,叶姝松了口气,忙问宋清辞怎么样。   宋清辞不解地应了一声:“无碍。”   叶姝故作关心地嘱咐宋清辞:“以后人多的地方,你不要往前挤。你身子不好,跟他们挤一起会吃亏的。”   实则她是怕那些可怜无辜的老百姓会吃亏,无缘无故丧了命!   “好。”宋清辞温和地应承,看起来很乖。   封礼禾和庄飞等人这时候也从人群中挤出来了。   封礼禾自然也认出来那三名死者的身份,他目光严肃地看一眼叶姝,欲言又止。   庄飞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一瞧就是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却要憋着不能说。   “回吧,我们收拾收拾赶路,这事儿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叶姝此一句话,封礼禾和庄飞都各自有各自的理解了。   庄飞的理解很简单,这事儿她们既然不知情,那肯定是老堡主那边的吩咐,所以姑娘的意思就是她们没必要再多余插手去掺和。   封礼禾的理解就深刻很多,他相信叶姝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因为心肠歹毒的人,是不可能那么照顾人,还能做出那么美味的食物给大家。   以‘叶姝是好姑娘’为推断前提,封礼禾随即就领悟到,叶姝这位善良的堡主应该只是个傀儡。如此也就解释通了,为何叶姝人美心善,却在江湖上恶名昭著,她一定是被她凌云堡那些不听命的属下们所连累。   那既然叶姑娘是傀儡,那么凌云堡那位看似宠爱女儿的老堡主,才是真正的掌权者了。有这么一位恶毒的父亲在前,做女儿的还要孝顺,能怎么办,当然是无奈地听话了。   封礼禾游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自然也遇到过类似‘父恶子善’的情况。所以他现在特别同情叶姝,她真是个可怜的好姑娘,自己以后一定要对她多加照顾。   大家回去收拾好行李,便立刻出发前往庐州。   一行人离开落洪县不久,刚走在寂静的官道上,迎面就有急匆匆的马蹄声传来。   一名穿着深紫华服的男子,带着两名随从,骑着骏马朝他们奔来。   叶姝远远地就分辨出此人的轮廓很像是石阡基。   这是什么情况?石阡基怎么会来?难道法华寺出了什么急事,他着急跟宋清辞回禀?又或者宋清辞懒得自己下手杀她,特意叫石阡基过来动手,搞一场正大光明的诛杀,以壮大昇阳宫的名声?   石阡基骑马近前了,他带着一脸倦怠之色打量叶姝,开口便问:“是你偷了我的秘籍?”   “我没有。”叶姝瞧石阡基这架势,是要打定主意对付自己了。她扫了一眼那边依旧淡然宋清辞,骑马靠近封礼禾。只要大魔头不动手,封礼禾肯帮忙的话,石阡基此时也要不了他的命。   “哼,你说没有就没有?你们所有人把衣服若干净,肯让我搜一搜才行。”石阡基挑衅地冷笑道。   “你这般话说便过分了!”封礼禾晓得昇阳宫的人不好惹,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没必要和他们起冲突,但这个石护法未免有些欺人太甚。   封礼禾抽剑,对准石阡基,“要么滚,要么打。”   叶姝马上也抽剑,封礼禾都替她出面了,这时候她如果怂,未免太叫人瞧不起。   这时候,石阡基身后忽然又传来马蹄声,一名男子匆忙骑马至石阡基跟前,小声对其动了两下唇。   石阡基脸色大变,似乎是有大事发生。他扭头看一眼叶姝,便调转马头,带着人焦急策马原路返回了。   叶姝:“……”   封礼禾:“……”   马快速奔腾的时候,扬起一团黄色的灰土。但叶姝还是清楚看见了石阡基在挥鞭策马的时候,有一样东西从他身上掉了下来。   叶姝骑马赶过去,发现是一个羊皮卷。她跳下马捡起羊皮卷,打开来看,羊皮卷上画着九张图,最上方中央写着“九灵剑法”。   叶姝懵了下。   宋清辞随后骑马过来,问叶姝怎么了。   这是昇阳宫的东西,叶姝马上递给宋清辞看。   宋清辞瞧了一眼,便笑:“我看那石护法也不是什么好人,若此物对叶姑娘有用,何不留着。”   突然收到了官方批准的叶姝,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啥情况??? 第24章   昇阳宫存世的秘籍没有哪样不厉害的, 他们历代宫主都是万里挑一选拔出的练武奇才,在接受上一任宫主传承的武功之余, 更会继续自己钻研新的武功招法。   创新使人进步, 昇阳宫正因为秉承着这种精神, 才会一直保持其武林第一邪派的位置,数百年屹立不倒。   叶姝觉得她如果把这九灵剑法练成了, 剑术在江湖上肯定能数得上名号。她一定要变强大,如此才能地摆脱掉现实环境对她的桎梏。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句人人都知道的俗语,刚好概括了叶姝现在所身处的境况。叶姝是真想做无忧无虑的傻白甜。笑嘻嘻得跟大家讲她是无害的好人,她改邪归正了,只想做个好好做饭的厨子……但谁会信?人人都恨不得她死, 还有她名义上的父亲叶虎, 见她不听话,肯定也会收拾她。   要自由么?   要,但必须先把自己变强大, 让自己有实力不被环境所迫,才能有资格去谈自由。   叶姝心紧紧捏着手里的羊皮卷,根本不舍地还给宋清辞,但还是口是心非地和宋清辞假装客气。   “这不好叭。”   叶姝怀揣着十分忐忑地心情说这句话, 然后她眨着充满渴望的眼睛,仰望着马上的宋清辞, 故作忧心地说话。   “我若练成了,不小心在外使出来。回头石阡基知道是我, 发动整个昇阳宫的人来对付我,我怕是打不过。”   “兵当出师有名,名不正言不顺,不会取胜。”宋清辞顿了下,补充一句,“再说以凌云堡在江湖的地位,我想他也不敢随便杀你。”   这倒是事实。   经过后期和石阡基的接触了解,叶姝相信,原本剧情里,原主勾引石阡基后,之所以能在重伤的情况下从石阡基手里逃离,怕不是她自己厉害,而是石阡基手下留情了。   凌云堡在江湖上颇有些‘实力’,属于一般人得罪不起的那种‘小人’,昇阳宫其实也不愿惹这种麻烦,所以石阡基即便在再厌恶,最后只是出手教训一下,没要人命。   这时候,封礼禾也跟着应和:“他自己丢的东西,就该自己受着。而且他刚刚诬陷了叶姑娘都没道歉,这剑谱叶姑娘拿着就当是赔偿了。叶姑娘不偷不抢的,他凭什么找姑娘的麻烦?再说叶姑娘学会了这剑法,在江湖上行侠仗义,更是好事。”   叶姝咧嘴笑起来,“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我就收下了。我发誓我一定不会用这上面的武功做坏事的。”   后面这句话叶姝是特意说给宋清辞听的。虽然有官方批准了,但她一定要怀揣着感恩的心,散发她人性的光辉,才好让大魔头觉得她很珍惜看重他们昇阳宫的东西,不虚此赠。这也算是变相拍马屁的一种了。   封礼禾听了这话却十分高兴,连忙笑着应和叶姝,鼓励叶姝好好练武,将来一定可以成为人人敬仰的武林大侠。   “何必束缚自己,这世间所谓的大侠又有几个是好人。”宋清辞淡言道。   “诶,宋公子这话我不同意!江湖上你那个称得上‘侠’的,那都是做了许多好事,得到很多人的认同后,才会有此称呼。”封礼禾觉得宋清辞对‘大侠’有什么误会,便非常想要纠正宋清辞的想法。   “嗯。”宋清辞敷衍地应声,轻叹的口气中似带着一丝讥讽。   封礼禾感受到宋清辞并不认同,马上继续跟他举例证明:“就比如咱们现在的武林盟主,还有万花山庄的庄主,五年前扬州闹灾的时候,若非陆盟主和万花山庄林枫出马,不知有多少百姓会死于饥饿和瘟疫。他们心有侠义,心系百姓,是武林中人人皆敬仰的楷模。”   宋清辞又轻笑了一声,没有回应封礼禾的意思。   封礼禾心里略有些不舒服。他单纯地不喜欢宋清辞这种似是而非的态度,有事儿说事儿,总冷笑是几个意思?若不赞同他的说法,直接出言反驳就好,大家一起辩一辩,坦坦荡荡,也没什么。   封礼禾便再追问宋清辞,是不是对江湖侠客有过什么误会,才会把他们想得那么坏。明明有那么多的武林大侠,做着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好事。   叶姝瞧封礼禾有点叨叨个没完的架势,忙笑着从中调解,招呼他们该赶路了。   封礼禾还是太单纯,没她聪明,居然觉得能和大魔头这种人讲通道理。人家就是不讲理你又能怎么样?他就是喜欢大家看不惯他却又干不掉他的样子,跟着魔头较真,那就是等于气自己。   叶姝偷偷地小声劝封礼禾想开点,不是所有人想法都一样的。   封礼禾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说多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再去观察宋清辞。发现这人还真是捂不热的冰,尽管他刚才说了那么多,好一顿举例子解释,这书生竟丝毫不为之所动。   封礼禾气得叹了口气,宋清辞心中无善,会不会看什么都觉得丑恶?封礼禾很担心叶姝和他这样人交朋友,会有危险。   “叶姑娘倒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封礼禾想知道叶姝是否跟自己的想法一致。   宋清辞这时候斜睨向叶姝。   同时受到两位大佬注视的叶姝,因为无辜躺枪,有点生无可恋。   这种一定要争辩清楚是非对错的行为,太小孩子气,你们好幼稚知不知道。   叶姝肯定不能站在封礼禾那边,得罪大魔头。她也不能完全站在大魔头这边,让封礼禾失望,毕竟封礼禾那么热心帮助过自己。   但如果她只单纯地说一句没营养的话和稀泥,这俩人肯定都能感觉到她的敷衍。   关键在于大魔头,他肯定不喜欢别人的敷衍。他如果不悦,后果不堪设想。   叶姝绞尽脑汁地从自己的知识库里,弄出一句听起来看似有点见解的话。   “窃钩者诛,窃国者却为诸侯;诸侯仁义待百姓,人人颂之。那你们说,这诸侯到底算好人还是坏人呢?”   封礼禾皱起眉头,开始仔细琢磨这其中的逻辑。   宋清辞轻勾了一下嘴角,直接淡声道:“还是赶路吧。”   “好咧!”叶姝如临大赦,马上号召大家出发。   两个时辰后,一行人在路边的茶棚休息吃瓜。终于琢磨透叶姝那句话意思的封礼禾,来找叶姝。   “确如你所言,好人和坏人有时候说不那么清楚。但我说的大侠却不同,他们是真正的好人,不然何以被人称颂为‘侠’呢。”   叶姝不解封礼禾为何要揪着这点不放,她哈哈讪笑两声,瞄一眼那边没什么表情的宋清辞,把刚切好的西瓜递给封礼禾。   “真正的大侠,自然都是好人。”叶姝用词很谨慎,只说绝对情况。   如今江湖上很多以‘侠’自称的名门正派,都在私下里干阴损的勾当。没办法,这就是书里背景设定的主流风气,不然哪会有主角的崛起,然后给武林带来了新风尚。   叶姝深知宋清辞的那番言词,针对的便是这江湖中有太多‘以侠为名,行苟且之事’的伪君子。   叶姝也知道,封礼禾心怀侠义,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喜欢持乐观态度。他们都没有错,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罢了。   叶姝继续给封礼禾送瓜:“封大哥,吃瓜,吃瓜!”废什么话!   “嘿嘿嘿。”封礼禾接过叶姝递来的瓜,美滋滋地傻笑起来。此刻封礼禾已然把他刚才纠结的事情抛到脑后了。因为刚才他听到叶姝叫他封大哥。   封大哥,封大哥,封大哥……   天呐,这称呼从她嘴里说出来,真甜真好听。   叶姝在茶棚乘凉休息够了,发现时间也差不多要到晌午了。茶棚的老汉刚好在棚子边上搭了灶,用来自己做饭吃。叶姝便去跟老汉打商量,能不能把灶借给她们用,包他今天的午饭。   老汉单看这些人的衣着就知道他们不俗,一听说自己不用干活还有肉吃,这种做梦才敢想的美事他当然的愿意答应。   叶姝谢过老汉,几开始张罗做饭。   夏日炎热,若带鲜肉出门,经过一上午捂闷,必定会腐坏。所以叶姝命庄飞备了腊肉,另还有六只一早用酱腌制的鸭子,至晌午这会儿刚好都腌入味儿了。   叶姝把酱好的鸭子从六个酱坛里掏出来,这背酱坛子的行为,还是叶姝的属下们向赵凌学习的结果。   叶姝洗掉鸭子表皮的酱,就将悬挂在主竹竿上沥干水分。   锅下油,将鸭子炸至外表金黄,把笋丁、腊肉丁、胡萝卜丁、山药丁加盐清炒后,塞进鸭腹中,用泡水变软的干荷叶将鸭子裹好,用稻草捆绑结实。   再用余下的腊肉丁和胡萝卜丁,加豌豆和米,做成腊肉焖饭。锅下方煮饭,上方摆蒸笹,放上刚才备好的荷叶鸭,如此就一锅出了。   赵凌这时候用石头另外搭了一个临时灶,点了火,放砂锅碎米,照例熬粥。   另外大家还备了一包咸萝卜干,菜肯定够吃了。   但叶姝觉得,这大夏天的,还是有一道爽口的凉菜比较好。茶棚附近的田都是瓜地,放眼都望不到头。叶姝环顾一圈后,便来了主意。   叶姝命属下们吃瓜的时候,先把西瓜皮切出来给她。叶姝切掉西瓜皮外表的硬皮,留着里面白绿的部分,切丝,扮盐、糖、醋,随即就轻松做成了凉拌糖醋西瓜皮。   当叶姝把熬好的粥送到宋清辞跟前时,那边的腊肉焖饭和荷叶鸭也都好了。   开锅之后,大家早就闻着的香气流口水。而今要揭锅了,所有人满怀期冀的眼神儿伸脖子往锅里看。突然之间,白气蒸腾,香味儿跟突然炸开的毒气一样,奇袭着每个人的鼻孔,所有人都神中了流着口水的‘剧毒’,喉咙不时地做下咽动作。   肉香飘飘,令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加深呼吸,想闻到更多的香味儿。这香味跟普通的肉香还不一样,里面掺着酱香和一种无法形容的菜香。   叶姝命庄飞把蒸笹上荷叶鸭都拨开,将鸭腹中的菜丁都倒出来。因为都知道会在外头做饭,所以这次大家都带着竹盘子,轻快容易带,骑马颠簸了都不会碎。   大家都没想到一只鸭腹里的东西,就能出一盘子菜。竹笋丁、山药丁等物都浸满了鲜美的鸭肉汤汁,不必尝,光看着就知道很美味。   然后就是撕开鸭肉,看那淡粉色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嫩肉,大家都觉得快不行了,肚子里的馋虫儿已然爬出来了。   撤掉蒸笹,下面红绿白相间的腊肉焖饭就露出来了,咸香味美,健脾开胃,吃这种饭其实都不必吃菜,便很增进食欲了。   大家都井然有序地在桌边坐好,再三隐忍馋意,等着庄飞分好了饭菜,叶姝一声命下,他们才都跟比赛似得,飞快地拿起筷子,疯狂地大口大口往嘴里扒饭。   茶棚老汉的吃相比这些人更凶猛,许是很久没吃肉的关系,更因为从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肉,使得他吃饭的面目十分狰狞。大有一种他吃完这顿饭,让他去死都行的架势。   叶姝和宋清辞、封礼禾一桌用饭。封礼禾向来胃口好,更不要说这是他心仪之人做的饭了,他也吃得飞快,还吃得一脸陶醉,甭提多开心了。   宋清辞与他相比,那就是冰与火的区别。纵然美味在前,不管香气多么浓厚,他的举止都跟表情一样淡如水,慢条斯文,清静无为。   封礼禾把一碗饭都吃完了,再看宋清辞那边,才用了两口粥。   封礼禾并没有想诋毁宋清辞的意思,但说真的,他是鸟么?须还是画眉那种小嘴的鸟才行,不然连大鸟的吃饭速度都比他快。   封礼禾再看叶姝,她竟没来得及吃,正挑着菜里笋丁和山药丁放到宋清辞专用的小碟子里。数量不多,但封礼禾可以肯定,足够宋清辞食用了。   若非宋清辞是这种吃饭挑剔、形相清癯的文弱之人,封礼禾说不定会怀疑宋清辞是江湖中什么暗藏身份的大人物。毕竟他这般泰然自若、宠辱不惊的性子,本就不同于凡俗。不过,即便他只是书生,封礼禾也相信宋清辞将来必定大有所为。前提是他真的能好好吃饭,把自己的命保住。   叶姑娘做出的这等美食,他都是这种没食欲的吃法。真难想象若换成普通厨子做的菜,他怎么活?   封礼禾沉思了下,还是忍不住关心地去问宋清辞,“宋公子如此不爱用饭,可是自小身子不足所致,到底是什么病?”   叶姝停下筷子,使劲儿给封礼禾打眼色。这货今天是怎么了,总找宋清辞的茬。大魔头的事情能随便问么,问多了是会没命的,虽然她也好奇宋清辞到底是怎么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叶姝悄悄瞄了一眼宋清辞,见他态度还算平和,稍安了心。   “许和少时受过的教诲有关。”宋清辞轻淡回答。   “教诲?”封礼禾更加糊涂了,难道还有长辈教授小辈不要吃饭么?   “虽家资丰厚,但长辈们极喜欢穷养我们,比如丢进荒山里,十天不给饭吃。”宋清辞只挑了最轻微的一小方面来说。   “我的天,好狠的心。”   封礼禾不知道宋清辞所谓的‘少时’是多大,就按最大的年纪估算,十四五岁了,那也年纪不算大。封礼禾呆过荒山,之所以称为“荒”,那真是什么野果野菜都没有,只有一些蚊虫、干草、枯树。   他这样习武的成年人,如果什么东西都不带,在荒山里都忍不了三日。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在那种环境下呆十天,那是多么惨绝人寰的折磨,能活下来真是万幸了。   叶姝正往嘴里送了一口饭,听宋清辞的话后,忍不住用牙咬住了筷子。‘武林传说’中描述过昇阳宫宫主的选拔十分苛刻,长老们会对掠来的数万名有练武天赋的童子进行魔鬼训练,让他们互相比武、厮杀,最后过关斩将,留下来的那位,自然被认定是最厉害最有天赋的,便会被推举为宫主的继承人。   叶姝本以为这个传说,已经够厉害了,里面或多或少可能还有夸张的成份。但而今听宋清辞的话,叶姝才意识到原来真实的境况竟比这‘传说’更残酷。   何止要比武厮杀,还要搞荒野生存,而且这里面一定有非常可怕的淘汰规则。一边挑战着人类最原始的本能,吃着虫子饿着肚子去挣扎求生,一边还要去面对人性最黑暗的一面……   太可怕了!   看而今的宋清辞,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十分沉静,完全看不出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或许这就是他的性子冷淡的最深层原因,因为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场面会比他那时候所经历的事更严重了。   大魔头是一个可怜人,凶狠强大的可怜人。   想到后半句,叶姝忽然觉得还是自己更可怜,毕竟她连‘凶狠强大’都没有,而且她还被‘凶狠强大’给制掣住了,不得逃身。   对,还是她可怜,她最可怜。   叶姝垂着脑袋,痛心疾首地多吃饭。而今她只有这方面能比得过宋清辞了,便多吃点气他。   封礼禾唏嘘之际,忽然发现坐在他和宋清辞中间的叶姝,飞快地用筷子打着碗边,往嘴里扒饭。随后又见她放下碗,去掰了一个大鸭腿,一口吞掉半个,脸上还粘着饭粒子。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封礼禾忍不住笑起来,看叶姝的眼神儿略带宠溺。   宋清辞垂下眼眸,默了片刻,才把刚才叶姝给她挑好的那碟菜,倒进粥里。然后他端起饭碗,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喝。   这绝对是他家宫主最快的用饭速度了。赵凌在旁观察到这一幕,意味深长瞟向那边把饭吃得贼香的叶姝。   ……   三日后,大家顺利抵达庐州城。   叶姝马上表示她要在此地休整两日,连日赶路太疲劳了,她不仅瘦了,还晒黑了,而且脸黑眼圈都出来了。   “我倒觉得叶姑娘越来越好看了。”封礼禾照旧赞美叶姝。   没有女孩子不喜欢被夸漂亮,叶姝忍不住美美地笑起来,然后问封礼禾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或安排。   “倒麻烦封大侠一直受累护送我们。”   “我暂时还没有其他安排,我一向走哪儿算哪儿,及时行乐,干脆就把你们都送回家就是,正好我也能去欣赏一下扬州的美景。”封礼禾根本不想离开,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跟着心上人一辈子。   “那我们就先找一家僻静点的客栈休息。”   于是大家就落脚在城东的如意客栈,全部都要了上房,几乎包下二楼一整层。   大家住下的第一件事,都是去沐浴更衣,洗去赶路时的尘土和汗水。   叶姝补了半天的觉后,在快日落黄昏的时候,才打着哈欠,睡眼朦胧地下楼。   庄飞和属下们正坐在大堂吃酒,但脸色阴沉,并不好看。她见叶姝行了,忙上迎上前,看看左右,将一封信塞进了叶姝的手里。   叶姝发现信封上有个图案,是鸽子形状,不用想便知道这一定是来自百晓堂的信。叶姝拿着信,和庄飞折返回屋,关上门后才将信拆开。   信上的字体隽秀,内容是告诉叶姝,今夜不要出门,会有人来。   叶姝想知道这写信的人是谁,就把信纸直接递给了庄飞。   庄飞瞅了一眼,就气得啐一口:“白秀秀这小娘们又要来找麻烦,真想一刀劈了她!”   白秀秀正是百晓堂的堂主。   书里并没有描述过原主与白秀秀有什么过往,不过在原主死后,叶虎身边一直受到重用的属下就是白秀秀了。   叶姝有种感觉,这位白秀秀大概和周三姐差不多,都是叶虎派出来监管她的人,不过白秀秀的权力应该更大一些。   傍晚,叶姝还是照旧出门了,她和宋清辞、封礼禾一起逛庐州城的夜市,挨个品尝当地的小吃。   封礼禾总是吃一口后就说:“不好吃,比不得叶姑娘做的。”   宋清辞压根儿连尝的意思都没有。   叶姝倒不挑,她什么都吃,便是难吃,她也能从难吃的食物中评价出优点,汲取其中的精华为自己日后所用。   这点倒是让宋清辞和封礼禾都对她另眼相看。他们本以为叶姝手艺好,做的东西美味,在吃上面就会格外挑剔,谁曾想她竟一点这方面的毛病都没有。   或许正是因为她有善于发现、兼容并包的优点,才会制作出那么多让人觉得异常好吃的美食。   三人闲逛至戊正,才回了客栈。   叶姝进屋的时候,便看到有一名穿湖蓝男装的女子面窗站着,正好背对着自己。庄飞见状,马上将门关严,守在外头。   叶姝瞄了这女子一眼,见她还在装模作样的背对着她,没有动的意思。她也懒得叫,刚刚吃太多了,有些口渴。她就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在叶姝吸溜第二口茶的时候,窗前的女子终于忍不住了,恼气地转过头来瞪着叶姝。这人她矮半个头,身材有点小巧玲珑,不过面容却是一副凶煞相,横眉入鬓,泛着红血丝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儿冷劲儿。姿色平平,却异常高傲,有一种居高临下之势。   不及她出声,叶姝先开口:“白大姐好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屋子里做堡主的人是你呢。”   白大姐?   白秀秀刚起气势想要问责叶姝,忽被她这声称呼给弄愣了一下。   她和叶姝的关系并不好,以往叶姝都称她‘白堂主’,再不济在她爹跟前装相叫一声‘白姐姐’。白大姐是什么鬼?而且她张口说话就先讥讽自己无礼,谁给她的胆量?做了那么多错事,她居然还敢跟自己理直气壮,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她回头一定要细细回禀给老堡主,令她好生受罚。   “堡主这一趟法华寺之行,收获不多,脾气倒见长。”白秀秀讥讽打量着叶姝,质问她是否拿到秘籍,见她摇头,发出一声意料之中的冷笑,转即再质问叶姝因何将周三姐杀死,“我派去法华寺的一名属下,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是不是也是你干的?还有,我的三名属下死在落洪县,堡主刚好那天也在那地方,怎么会这么巧?”   “这可不是巧。”叶姝马上摇头,纠正白秀秀的说法。   “哦?那是什么?”白秀秀语气不善地问。   “你一直派人监视我,自然是我在什么地方,他们就在什么地方。这哪里是巧合,分明是刻意安排。”叶姝把喝完的空吧茶杯攥在手里,语气也很不善,“你若觉得我不适合做堡主,直说,我不做让给你便是,用不着这么明里暗里地挑唆控制我。我不喜欢被人当傻子一样耍!”   白秀秀皱眉,眼底略有诧异地再次打量一番叶姝。这丫头似乎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竟然已经不是任由控制的蠢脑子,会自己思考问题了。   “这是老堡主的命令。”白秀秀只得搬出最厉害的老堡主震吓她,“而且你也应该知道,周三姐曾是老堡主身边最得信之人,你即便对她不满,也不应当说杀就杀。你这分明是在打老堡主的脸,没把老堡主看在眼里。”   “随你怎么想。”   叶姝还不打算把周三姐是燕王奸细的事情透露给白秀秀,就让她继续误会去。她若老实本分,不去叶虎那里告瞎状,这事儿也就罢了。她若不安分,跑去叶虎那里添油加醋把她说一顿,等最后揭穿真相的时候,那场面一定会很好看。   “你——”   白秀秀因为被无视,更加生气。她没想到自己搬出了老堡主,叶姝还会这样嚣张。以前叶姝就算看不上她,也会因为她每次传达老堡主的命令,而收敛几分,现在她却一点都不忌惮了。白秀秀镇定地喘口气,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然后继续撇嘴讥笑。   “好心当成驴肝肺!,等回头老堡主问责起来,你休怪我没提醒你。”   “好的。”叶姝语调淡然,又带点小愉快地,倒又把白秀秀气了一通。   白秀秀眯眼冷冷瞪了叶姝好几次,最终冷哼一声,跳窗离去。这一声哼,分明在向叶姝宣告:你就等着生不如死吧。   人走后,庄飞匆匆进门,有些紧张地问叶姝,接下来她们该怎么办。   “姑娘,要不咱们逃吧?我算了算,咱们现在还剩下三千两银子,俭省点度日,回头再置办些田产,也够用。但是中原不能呆,咱们去关外,这样百晓堂的那些眼线才不会找到我们。”   叶姝拍了怕庄飞肩膀,她连这种大胆地念头都能想出来,果真忠心自己。   “那当然,属下对姑娘的忠心天地可鉴!”庄飞举手发誓。   “不逃,逃能逃多久?你能想到的事,白秀秀会想不到?再说以百晓堂的实力,我们只怕还没来得及逃到关外,就已经被围追堵截了。”   这种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日子,叶姝可不想过。   “那该怎么办?我看白秀秀这次是被姑娘彻底惹怒了,肯定会在老堡主跟前狠狠告一状。她的话老堡主一向相信,姑娘之前的两次受罚都是拜她所赐。那两次还只是因为小事呢,这次又是秘籍又是死人的,都是大事,真要罚下来,只怕姑娘会狠遭一顿罪受。”庄飞忧心不已。   “我自有办法。”   叶姝让庄飞不必担心。   ……   在庐州暂住的这几日,叶姝日日钻研剑谱,先是封礼禾的春秋剑法,后是宋清辞的九灵剑法。两本剑法都试炼之后,叶姝自然而然就感觉到九灵剑法的厉害。别看招式只有九招,但练熟了之后,以有形化无形,灵活多变,十分诡谲。   叶姝当然也注意到,这里面有一招就是她之前从石阡基那里偷学的‘一击即中’。   这不禁让叶姝产生一点自恋的小想法:这剑谱会不会是大魔头故意赠送给她?如果是的话,那天石阡基特意过来,然后假意有事折返,又无意丢了剑谱……都是在做戏?这是什么神仙大魔头,居然这么善解人意?   叶姝有点受宠若惊,手托着下巴,陷入了自我怀疑式沉思。   经过漫长而又深刻的逻辑分析之后,叶姝推敲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大魔头非常挺满意她这个厨子做的饭菜,所以对她进行了打赏,九灵剑法一本。   既然有这种好事,太令人振奋人心了。叶姝立刻丢了剑,撸起袖子就钻进厨房。她要继续给大魔头做菜,让他继续高兴,说不定哪天她就能得到玄阴神功秘籍的奖赏,那就太爽了哈哈哈。   宋清辞刚晨起,更衣完毕,便听见门外有敲门声。接着,有一串极为甜腻纤细的女音传来,轻声问他是否起床了。   宋清辞蹙起眉头,疑惑地睨向门口。这声音他不认得,但若非熟人,守在外的赵凌不可能会让其敲门。   宋清辞便把门打开,当即看见堆着满脸灿烂笑容的叶姝,她双手正端着一托盘的饭菜,眼睛发亮地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其眼神儿里传达出一种非常奇怪的意思,好像当他是一块可口的肥肉,恨不得就立马扑上来咬他一口。   宋清辞抬手便关上了房门。   端着饭菜本打算努力献殷勤结果却被关在门外的叶姝:“……”   叶姝愣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低头去检查一遍自己托盘上的饭菜。碧涧羮、百合面、樱桃煎和蓬糕,这些都是一等一精致菜品,比起以前做的那些不知道精致多少倍,大魔头怎么一点都不感兴趣?似乎还非常排斥?   叶姝不解地转头,看向那边板着脸在门边守卫的赵凌。   “他怎么了?”叶姝想问问大魔头今天是不是心情特别不好。   赵凌尽全力目视前方,绷紧嘴角,一声不吭。 第25章   “他又不想吃饭了么?”叶姝继续追问赵凌。   赵凌这才动了眼珠儿, 把目光直接射向叶姝端的饭菜上。赵凌立刻把托盘接过来,然后用呆板的眼神回看叶姝, 意思很明显:你可以走了。   叶姝默默转身, 悻悻而去, 顺便在心里把大魔头轮了千百遍。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大魔头这人就是不贵, 所以才给脸不要脸!   叶姝不满地嗤了两声,甩袖子下楼。   封礼禾刚从外头刚买了一把糖人回来, 大部分都已经分给叶姝的属下们了,手里只剩下四个最好看的样式。看见叶姝后,他马上把手里最好看的递给她。   叶姝被糖人的图案吸引住了。一名头戴蝴蝶的小女孩,有鼻子有眼, 连罗裙上的绣花都有, 做得非常精致。   “这可真好看。”叶姝举起欣赏细节,已然把刚才的不快抛在脑后。   “对,真好看。”封礼禾失神地望着叶姝笑起来最可爱的脸。   庄飞这时候下楼, 瞟见封礼禾瞧叶姝的眼神,咬了下后槽牙。她马上堆起笑脸,急忙凑过来问封礼禾有没有她的糖人,封礼禾这才回神, 忙把手里余下的糖人递一个给庄飞。   庄飞盯着封礼禾,对着糖人咔嚓咔嚓几口下去, 瞬间就把糖人吃干净了。而比起她吃糖人的嘴,庄飞盯着封礼禾的那双眼更会吃人。   封礼禾被庄飞这阵仗弄愣了, 问她怎么吃得那么快。   叶姝也奇怪,“对呀,多漂亮的糖人,你怎么不好好看看再吃?”   “看什么看,能有什么好看,”庄飞扬起下巴,正对着封礼禾,她故意停顿一下,才补充后半句,“再漂亮也无非是糖做的罢了,进肚里都一样。”   叶姝纳闷地打量庄飞:“怎么说话呢,一大早就脾气不好,谁招惹你了?”   “庄飞歉意地跟叶姝赔罪,然后特意去等了一眼封礼禾,方蹬蹬下楼去。   “被我给惯坏了,封大哥请勿见怪。”   封礼禾被庄飞针对之后,有点心虚,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笑,然后指着楼上,告诉叶姝,他去把剩下的糖人送给宋清辞和他的小厮。   “好,那你小心点。”叶姝说完就转身下楼了。   小心点?他不过就是给书生送个糖人罢了,小心什么?   封礼禾心里稍微疑惑了下,转念想叶姑娘也是江湖人,可能嘱咐小心地话对人说习惯了,顺嘴说错了吧。   封礼禾热情地拿着糖人走到宋清辞房门前,还没来得及敲门,门突然就开了,对上赵凌的呆脸。   “我家公子吃不了这个,太硬。”赵凌看见封礼禾手里的东西,立刻明白他的意图,没感情地陈述道。   “那也有你的份儿,你吃么?”   封礼禾举着糖人到赵凌跟前,顺便往屋里看,发现宋清辞正在用早饭。   桌上的菜样样精致,而且他竟一样都叫不出名儿来。这客栈里的好酒好菜,大家这两日都尝过了,封礼禾非常确定没有宋清辞吃的这几样。所以很容易就推敲出,这些饭菜都是叶姑娘为他而做。   封礼禾竟突然有些羡慕宋清辞的‘食不下咽’了,如果他也这样,叶姑娘是不是也会特意做这些美味给他?   羡慕归羡慕,但封礼禾觉得自己应该知足,能偶尔吃到一次叶姑娘做的菜就已经很幸福了,不能给叶姑娘增加负担。   赵凌拿了一个糖人,跟封礼禾道谢。   这时候宋清辞用完饭,才起身与封礼禾淡淡地打招呼。   封礼禾看桌上的菜只吃了一半,忙问他是不是吃完了。   宋清辞应承。   “那我帮你收拾。”封礼禾说罢,就马上把桌上的剩菜都收拾了,端着回自己的房间。   宋清辞微蹙眉头。   赵凌的眼里则立刻腾起萧杀之气,他暗暗握紧拳头,很想去暴揍这个居然敢吃他家宫主剩饭臭不要脸的家伙。只等自家宫主吱一声,他立刻上!   宋清辞最后一句话没说,慢慢踱步至窗边,安静地看着窗外。他房间这扇窗刚好面着的大街。   此时叶姝正拿着糖人,和庄飞在街对面的柳树下说笑。俩人随后划起拳来,叶姝似乎输了,庄飞张嘴就要去咬叶姝手里的糖人。叶姝马上把糖人藏在身后,躲着庄飞。   “姑娘耍赖!”庄飞委屈地喊。   “就耍赖了怎样?玩之前也没说不能耍赖。”叶姝狡辩道。   庄飞哼了一声,她活动一下身子,警告叶姝:“既然姑娘这么说,那休怪属下使用非常手段了。”   庄飞迅速突袭,快速变换各种姿势地去抢糖人。但不管她怎么折腾,叶姝都能轻松灵活地化解,稳妥地保护好她手里的糖人。   庄飞发现自己连叶姝的一个衣角都摸不到,急得只好干跺脚。   宋清辞辨出叶姝躲人的招式中有九灵剑法的影子,半垂下眼眸,轻笑了一声。随后他才冷着脸转身,带着赵凌匆匆下楼。二人走得客栈后门,骑马而去,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封礼禾在房间里痛快地吃完美味的剩菜后,就下楼了。他看着叶姝和庄飞在玩闹,就趴在大堂的窗边,边偷偷看叶姝边自顾自笑得开心。   一辆豪华马车从路上驶过,马车跑出四五丈远后,突然停下来,从车内下来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男子急忙往回走,远远去打量封礼禾,确定真是他后,立刻上前对其行礼作揖。   “没想到会在这遇见封大侠。”金万两高兴道。   封礼禾认出是金万两,哈哈笑着称是,“哎呀,我怎么忘了,金兄就住在庐州,庐州首富!”   金万两不太好意思地摆手,让封礼禾千万别这样称呼他,“不才只是运气好罢了,才会做生意赚了点钱。万万不敢忘本,每年都会捐粮施粥舍药给百姓们。”   “诶,金兄太客气了,天下的富人若都能和你一样乐善好施,那便是穷苦百姓们的福气。”   金万两问封礼禾此来庐州所为何事,若不嫌弃,他想邀封礼禾去他府上住。他家再怎么说也比这客栈舒服。   封礼禾看眼那边的叶姝,立刻摇头推辞,“我一粗人,住哪儿都一样,就不叨扰金兄了。”   “也罢,那封大侠如果有什么事,或缺什么,或需要帮忙,请千万不要客气,尽管来府上找在下。又或者随便找一家带金记招牌的铺子,让他们给我传话也行。”金万两再次给封礼禾行礼,感恩封礼禾当年的救命之恩。   封礼禾豪爽地笑着,让金万两不必挂怀,当年不过是他的举手之劳。   ……   庄飞看到封礼禾跟金万两说话后,就用肩膀轻撞了一下叶姝,示意她往封礼禾那头看。   “熟人吧。”   看到封礼禾后,叶姝就忍不住警告庄飞,以后不许她在外人面前说话无礼。   庄飞连连应承赔罪,她犹豫了会儿,抿着嘴问叶姝:“但姑娘真没看出来?”   “看出什么?”叶姝反问。   “封大侠喜欢姑娘。”庄飞忍不住,便直接说出真相。   “他喜欢我?”叶姝觉得好笑不已,问庄飞可有证据。   “这还用证据么,我一眼就看出来了。瞧他看姑娘那眼神儿就知道,直勾勾的,就像一头饿了三年的狼终于看见肉了。”庄飞嫌弃地撇嘴道。   叶姝托着下巴回忆了她这些日子和封礼禾相处的细节,之前不想,也便没注意。而今经庄飞这样一提醒,好像是哪里有点不对。   “他会这么快就喜欢上我?”叶姝还是持质疑态度,有点不信。   庄飞:“姑娘和他都相处多少天了,这还算快?多少男人在街上看一眼就喜欢上了,直接把人掳回家了,这种事情在咱们凌云堡很常见,姑娘又不是没见过。”   叶姝听说强抢民女这种事儿居然在凌云堡屡见不鲜,既诧异又气愤,竟如此不尊重女性。她最见不惯男人仗势欺负女人这种事,身为凌云堡的堡主,很有必要将此歪风邪气彻底清除!   叶姝在心里‘意气奋发’之后,意识到自己有点‘堡主责任上身’了。   天天被庄飞等人堡主堡主叫着,搞得她现在已经完全自我代入这个身份了。   “叶姑娘,刚听我庐州的朋友说,城西那边有几家铺子的东西好吃,咱们要不要去尝尝?”封礼禾和金万两道别后,就笑着走过来询问叶姝。   叶姝使眼色打发走庄飞,让封礼禾跟她到客栈后巷说话。这地方前后没人,看起来挺僻静。   “封大侠喜欢我么?”叶姝开门见山地问。   封礼禾本来脸上还保持着愉悦的笑容,忽听叶姝的话后,他愣了,再笑不出来了,非常紧张,额头上的冷汗以可见的速度冒出。   叶姝仔细打量封礼禾的这副反应,便相信庄飞的判断了。   “我们觉得我们不合适。”叶姝说得十分干脆利落,她不想耽误人家时间。   封礼禾正犹豫如何回应叶姝,忽听叶姝直接拒绝了自己,脑袋仿佛挨了一记闷棍,头晕乎乎,两耳嗡嗡,感觉要没了意识,四周的一切景象都在扭曲,仿佛离他很遥远。   “叶姑娘误会了。”封礼禾努力找回一丝清醒,耗尽全身力气才把自己的脸伪装起来,故作轻松地笑。   “误会?”叶姝疑惑地看封礼禾。   “出于私心,我窘于将此话说出口。叶姑娘的样貌像极了我去世的妹妹,每每见到你,我就忍不住想起她,就想多疼爱你一些。”   封礼禾看出来了,叶姝有决绝拒绝自己的意思。他是很想追问原因,但又怕真把原因问出来了,他和叶姝之间太尴尬,从此连朋友都没得做。所以封礼禾不得不选择撒谎,他从不喜说谎,而今话说出口后,连封礼禾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撒谎了。   封礼禾说罢便低头掩藏自己即将绷不住的情绪,拱手给叶姝作揖。   “让叶姑娘误会了,是封某的过错!”   “你妹妹去世了?”叶姝确认问。   封礼禾点头,生怕叶姝不信,又补叹一口气。   书中倒是没有交代过封礼禾的背景身世,但封礼禾是真正的正派大侠,向来言行一致,所以叶姝丝毫没有怀疑封礼禾的话。   “该我抱歉才对,听信他人之言,以为封大哥对我有那方面的意思。我不介意封大哥把我当做亲妹妹的替身,我能多个兄长照顾求之不得。”叶姝马上和他道歉,“请封大哥见谅,其实我刚才这么干脆直白地说,是不想白费了封大哥的好意。我身上的麻烦太多,在解决这些麻烦之前,无心儿女情长。”   封礼禾听到这个理由后,涩暗的眼底顿时燃起光亮,刚才蒙在他心底沉郁的阴霾散了大半。原来她是因为怕连累自己,原来他还有希望。他愿意等!多久都愿意!   封礼禾激动道:“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开口,不必客气。”   “好!”叶姝笑着道谢。   封礼禾赶忙先回客栈了。因为情绪还完全沉浸在刚才发生的事件中,还需要调整,所以封礼禾匆匆从客栈后门折返的时候,就没有注意到北面的马棚里站着两个人。   赵凌目默默送走封礼禾后,就看见叶姝也从后门进来了,本能抓紧腰间的剑,询问地看向宋清辞。   宋清辞一直注视着叶姝,暂且没有任何反应。   叶姝一进门,就敏锐地察觉到马棚内的宋清辞和赵凌,疑惑地问他们:“干嘛呢?”   “喂马。”宋清辞道。   赵凌:“……”   他立刻松开握剑的手,马上转身去抓了些草料,往马槽里放。   “客栈的小二自然会来喂马,哪用得着你们亲自动手。”叶姝闭眼打了个哈欠,蔫蔫地跟他们道,“昨晚没睡好,今天又起得早,好困啊,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叶姝说完,就迈着大步快速回到客栈。她匆匆上楼时,回头确认一下封礼禾和赵凌没有跟来,才暗暗松了口气。   刚才她第一眼就看见马棚的地上有一双脚,是什么人躺在那,不知是死是活。幸亏她反应机灵,没露出什么破绽。   不知道是什么人物,居然劳动了大魔头亲自出马?   叶姝回屋后,靠在对着后院的那扇窗旁边,偷偷往外瞧。   赵凌牵着马从后门走了,马身上驮着一个棕色麻袋,看大小里面很可能装着刚才那个人。   叶姝疑惑之际,听到敲门声,忙跑到门口,透过门缝分辨出是宋清辞站在外面。   叶姝机灵地把头上的发饰都摘掉,再抓了一下头发,弄乱些,让自己看起来像刚从床上起来的样子,然后她才去开门。   “宋公子?”叶姝匆忙地用手理了理头发,“有事?”   “今早的事,抱歉。”宋清辞开口就赔罪。   “啊,没事。”叶姝有些惶恐,“不过宋公子好端端地为何突然把门关上?我还以为宋公子不稀罕我做的饭。”   “叶姑娘声音反常,吓到宋某了。”宋清辞清晰地阐述完理由,便斯文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珍珠珊瑚金钗,递给叶姝,“赔罪礼,刚去街上买的。”   叶姝心里腹诽不已,根本不是特意出门买金钗给她。他刚才明明和赵凌一起做坏事去了,就算买金钗,也只是顺便买而已。   谁稀罕。   “原来公子刚才特意去街上给我买东西了,我说你们怎么无缘无故跑去喂马了呢,”叶姝惊喜之余,又表现出惶恐之色,犹豫着不接金钗,“不过,既然是我的声音吓到公子了,哪有让公子给买东西赔罪的道理,该我赔罪才是。我那个今天早上嗓子不舒服,说话声音就变得有点尖细。公子别误会哈,我那会儿对谁说话都那个腔调。”   “不会误会,”宋清辞道,“刚才听到了。”   “啊?”   “你无心儿女情长。”宋清辞机械陈述道。   叶姝尴尬不已。   宋清辞耐心不足,把手里的金钗再往前送了一下,“快收下,当我多谢你这些日子的辛苦照料。你这次若不要,以后难再有了。”   大魔头先做了总结性的致谢,然后说:   你这次若不要,以后难再有了。   你这次若不要,以后难再有了。   你这次若不要,以后难再有了。   ……   叶姝在脑海里不自觉地重复着后一句话,因为她太激动了!   大魔头在和她道别!   大魔头在用一根钗作临别赠礼,和她道别了!   喜大普奔!   多日累成狗的她,终于熬到了大魔头离开的一天。人间没有什么不值得,一切都值得。   “那我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回赠给公子,我就把我最美好的祝愿给公子,愿公子一路平安,以后吃得好睡得好,万事不愁。”叶姝眨着她水灵灵的眼睛,嗓音里都忍不住带着小雀跃。   “一路平安?”宋清辞语调平淡地反问,眼色平淡地看他。   “对啊,公子要走了,我真的好舍不得啊。这些天和宋公子的相处,真挺不错的。”叶姝怕自己欢喜的情绪表露态度,赶忙抽了下鼻子,作出一副依依不舍状,叹了口气。   “谁说我要走了,”宋清辞纠正叶姝,“你误会了。”   “误会?可是公子刚才明明对我赠礼道别了,说以后很难再有机会送我东西。”   “你若这次不收,确实没有下次。”宋清辞双眸深邃地看着叶姝,纠正她的误会,“因我不喜别人拒绝我。”   大魔头的意思,只是他单方面不会再继续赠送礼物而已,跟离别没关系。   不!这不是真的!   叶姝刚燃起希望的心,被摔得稀碎稀碎。   他是不是故意的?她本来都已经死心了,想走一步算一步,熬到扬州就行了。结果他现在非说些有的没的让她误会。她刚有点飘,他就狠狠地给她按在地上揉搓,而且是按、头、揉、搓。   好气啊,好想弄死他。   叶姝心思满满,怨念极深地看向宋清辞,刚好和他四目相对。   在宋清辞幽深且具有强烈审视意味的目光下,叶姝立刻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要冷静,不能崩,千万不能使性子,被大魔头发现她情绪异常。她好不容易通过努力做饭,换来如今跟大魔头暂且和谐相处的状态。别在情绪上犯傻,一失足成千古恨。   冷静,冷静。   反正快到扬州了,大魔头声称他家在扬州,到那时候他就没理由继续和她混在一起了,不过就多忍几天而已,那么多天都忍过去了。   “既是我的误会,那就太好了,我还以为公子临时有事,要提前跟我道别,心里正觉得十分不舍呢。”叶姝可怜地抽了下鼻子,先表达失望情绪,再表达惊喜情绪。她果然是一位超级会演戏的好厨子。   “叶姑娘若如此不舍,我们可以不分别。”宋清辞若有所思道,“回头到了扬州,允我先回家说一声,我便可陪姑娘回凌云堡。”   “啥?” 第26章   宋清辞听到叶姝的反问, 目光加深,依旧在审视她。   叶姝抖着浑身竖起的汗毛, 呵呵笑了好几声, 心里跟日了狗一样。   “公子还要参加今秋的科考, 跟我回凌云堡作甚?凌云那地方十分野蛮,四处都是粗鲁的江湖流氓, 只怕公子会不适应。   我虽然很感激公子陪我的好意,但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不舍, 便不顾公子的将来。真正的挚友,不是成全自己,而是成全对方。我希望公子的将来会如愿科举出仕,为朝廷效力, 大有所为。”   叶姝觉得自己这套话说得非常漂亮, 在心里默默为自己鼓掌一番。   哈哈,既然大魔头的定位自己是书生,那她凭科考这个借口, 就有足够理由充分地堵着他的嘴,他一定没得反驳。   “叶姑娘真有心成全我?”宋清辞闻言,立刻追问。   “当然,我都说了嘛, 我们是真正的挚友,咱们这一路同生死共患难, 早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公子难道不信我的话?我是发自真心地为公子着想,想成全公子, 希望公子能顺利科举出仕。”叶姝再一次发出她美好的祝福。   “出仕未必只有科举一条路可走,还可举贤。姑娘的父亲与燕王交情深厚,若姑娘帮忙说情一二,请令尊帮忙举荐我,倒也可成。”宋清辞脸不红心不跳地淡定陈述。   叶姝差点惊掉了下巴。   太太太不要脸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大魔头居然脸皮厚到此等程度,竟要她找爹帮忙举荐他。   您老用不用我帮忙找阎王举荐您早点去死呢?   除了富贵出身,见过世面,而今大魔头的书生人设再添一条:臭不要脸。   “你——”   叶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恰恰可以有这种反应。   他们才认识几天,身为一名斯文书生,便这样要求女孩子帮助你的前程,太冒犯了。   “其实我参加不了科举。举行科考的贡院号房很小,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像我这般身高考生在里头蜷缩三日,已然很辛苦了。最难的是这三日吃住都在里头,买不得外面的食物,也不能让家人送入。我的胃口姑娘是知道的,未等考完,必会先饿晕在里头。”   宋清辞的声音轻且温柔,配上他描述的内容,显得真可怜。   若是不知道他身份的人,听他这番话,定会起怜悯之心。但叶姝太清楚宋清辞是什么德行,他就是披着羊皮装温柔的大尾巴狼。她对他的同情心一点没有,杀他的心倒是有一个!   宋清辞见叶姝不说话,还是丝毫没表现出害臊的样子,反而坦荡荡地继续跟叶姝说话。   “是姑娘先说舍不得我,真心希望我能出仕,想要成全我,我才信了姑娘之言,有这后话。莫非姑娘并非此意,刚才只跟我客套,说了假话?那便请叶姑娘当宋某才刚的话没说过,倒无碍。”   啧啧,居然反把责任都推给她了,变成她言而无信在先了?   居然好意思说‘倒无碍’,瞧你现在一脸不乐意的样子,分明就是‘有碍’。   叶姝知道,大魔头是昇阳宫宫主,根本不会真正去为官出仕,他这番言词说白了就是在考验她。惜命至极的她,当然要秉承她一贯的求生原则,该配合的演出一定配合。   这次结果比较惨,之前还有个期盼,以为到扬州就能散伙了。现在看,遥遥无期。   叶姝甚至还有一个非常惊恐的想法:大魔头本来就没法算放过她,扬州不过他是给她画的一个饼,他早就打算一步步套牢她,奴役她。   换个角度来想,大魔头对她的这种依赖,或多或少是对她厨艺的肯定,让叶姝有那么一点成就感。然而除此之外,嗯……   算了,往乐观的方面想,当是为九灵剑法交学费了。目前看来,大魔头除了脾气诡谲点,总是太过安静让人琢磨不透外,没什么特别难伺候的毛病。人要懂得知足,她能安全的活在大魔头身边,已经是一条幸运的小锦鲤了。   经过大篇幅的心理建设之后,叶姝拿出了最良好的状态。   她嘻嘻笑着拍一下大腿,仿佛才反应过来宋清辞的建议很有道理。   “对,我可以劝我爹帮公子!公子将来若做了大官,还可以罩着我们呢。只是我爹这人的脾气不是很好,我不能保证事情肯定能成。但我会努力劝他,到时候公子也好好表现。”   叶姝说完这话,豁然开朗了。叶虎不好对付,宋清辞更不好对付。把这俩人凑一起,很可能就负负得正,那她就躺赢了。   原来带宋清辞回凌云堡是一件好事,她如果应付不了叶虎了,就可以把大魔头推出去挡灾。   叶姝笑得更加诚心,拍着胸脯想宋清辞保证,她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把他引荐给叶虎,并且以后的每一天她都会好好做饭照料他。以保证他身体健康,有力气和叶虎抗衡。   宋清辞静静看着叶姝闹腾,等她闹完了,才淡淡勾起嘴角,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声谢。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叶姝忽然想快点回凌云堡了。   “客随主便。”   大魔头居然这么民主,把决定权交给她了。   “明天如何?”叶姝想给宋清辞早日添点不顺,所以就挑最早的日子。   “好。”宋清辞丝毫不犹豫地应下。   叶姝立刻带着庄飞上街置办出行的东西,又去厨房忙活了一阵。   她把买来的牛肉和腊肉切块后,放在油锅里煸炒,肉里的水分渐渐都会被热油煸出去,散发着干香,再多放盐,加蒜炒一会儿,这样可以增加肉酱的保存时间。调入酱,炒制成肉酱后,就把酱盛入用沸水烫过晾干的瓷罐中,封上盖子,再将罐子放蒸笹上,高温蒸一小段时间,用以消毒,以进一步提高保存的时间。   最后一步,就是在酱罐盖子的缝隙处浇一层用蜡密封。这样隔绝空气,在夏季放上两三月问题也不大。   叶姝几罐肉酱做下来,厨房里到处都飘散着肉酱的香味儿。这些整日在厨房闻腻了菜味儿的厨子们,嗅到这香味儿都觉得馋了。再瞧这位姑娘储酱的手法,看着就厉害。   厨子们不禁围上来,问东问西,吵吵闹闹。庄飞不干活在旁站着,都嫌这些人烦。叶姝边忙活手里的活儿,边能一一回答他们的问题。   “罐子必须用开水烫过,或蒸煮,不然罐子里的酱非常容易坏。”   “如果做猪肉,肥瘦相间才香,一定要煸炒至干香。”   “储藏的时候,也可以在上面盖一层盐,回头拿这盐炒菜也不耽误,菜更有味儿。”   ……   厨子们连忙把叶姝传授的小窍门都记下,对她感激不尽。一般情况,谁手里有点秘法做菜,都不喜欢告诉别人,要当秘方祖传下去。   这位姑娘真好,虽然人长得漂亮可爱,身穿绫罗绸缎,很富贵,但做起事来一点都没有千金小姐的娇气,甚至比他们这些厨子干活儿还利索。更要紧的是人大方不计较,性子还特好,非常有耐心。要不是觉得家太穷了,自家熊儿子配不上这样优秀的姑娘,他们定然都想把这样的好姑娘请回家里头,乐呵地供起来。   赵凌一人骑着马回来,偶然瞟看见厨房里的‘盛况’,多瞅了两眼,就匆匆上楼和宋清辞回禀。   “都办好了,府衙那边已经大乱,出了兵马,不久便会封城。”   宋清辞半垂着眼眸,如常落子,和自己对弈。   “叶姑娘在厨房做肉酱,一群厨子问她有的没的。”赵凌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回禀这个,隐隐感觉他家宫主应该会关心。   宋清辞落子的手停在半空,他斜眸冷冷看向赵凌。赵凌吓得忙锁紧脖子,低垂着头,在心里检讨自己刚才太多嘴。   “她倒是有耐心。”宋清辞把子落下。   赵凌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赌对了,宫主确实会格外关心那个叶姓妖女。   “法华寺那边的事已经完结了,秘籍已收回,消息不日便会传遍整个江湖。石护法担心各大门派会在事后找昇阳宫的麻烦,已经预备回去驻守。”   “那些人连尸骨台都过不去,不足为惧。”宋清辞没趣地丢了棋子,隔窗瞧见叶姝正端着一碗酱和一盘绿色的菜往客栈这边走。   宋清辞等了会儿,没见人过来,晓得叶姝拿的东西是给自己吃的。   宋清辞想到之前叶姝在自己面前,极力压抑各种小情绪的样子,便忍不住想笑。偏要去看看,她吃了什么。   叶姝鬼鬼祟祟回屋之后,伸头看看左右,才把门关好。她马上坐在桌边,把雪白的葱头插进喷香的肉酱中,将沾满了浓稠酱料的小葱塞进嘴,然后咬一口掺着黄豆面的玉米饼子。   太好吃了,加了豆面的玉米饼口感更甜,以油煎制后,下层表皮香脆,玉米和豆面的甜香融为一体,就着鲜香的肉酱和爽口解腻的嫩葱,味道简直不要太好!   叶姝接着把剩下的半截葱戳进酱里,大口咬饼子,把葱全部塞进嘴里,鼓着两腮非常痛快地吃。   敲门声忽然响起。   叶姝呛了一下,她忙喝一口水,把嘴里的东西硬咽下去,跑去看是谁。   见鬼了,又是大魔头。   叶姝打开门,抿着嘴对宋清辞微笑。   “叶姑娘可还需要什么置办,要我和赵凌帮忙?”宋清辞不动声色地询问,眼睛瞟过叶姝桌上的东西,眉宇间腾起一丝疑惑。   叶姝笑着对宋清辞摇摇头,表示不用。   “你在吃饭?”宋清辞再问。   叶姝点点头,见宋清辞没有要走的意思。叶姝只好把宋清辞让进屋里来,无奈地给他看自己吃什么。弄得好像她偷吃什么好东西一样,她就是吃点小葱黄瓜蘸酱。   “此物会好吃?”宋清辞又问她。   “我觉得好吃。”叶姝捂着嘴回答道。   “为何这样说话?”   大魔头仿佛化身了好奇宝宝,问题不断,真的好烦哦。   “因为生吃葱蒜,嘴巴会有味道。”叶姝继续捂着嘴回答,“不过一会儿吃完,干嚼两口茶叶就没事了。”   叶姝见宋清辞安静地看着自己,无奈地耸了下肩。她差点忘了,自己倒是不必在宋清辞跟前顾及形象。小吃得要多疯狂就多疯狂,被他嫌弃才好呢,就怕他不嫌弃。   叶姝干脆拿了三根葱,蘸酱后塞进嘴里狠狠咬一口,然后吃饼子。   宋清辞斜眸打量叶姝的吃香,终究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怎么了?”叶姝含着嘴里的东西,呜呜不清楚地询问。   “脸,沾上了。”宋清辞指了下叶姝的左脸。   叶姝还以为宋清辞骗她,怀疑地用手背擦了一下,还真有一块酱粘在脸上。叶姝去找帕子擦脸后,转过身来,看见了非常惊悚的一幕。   宋魔头居然拿了一根葱去蘸酱,放进嘴里了!!!   叶姝伸手想阻拦,然后她意识到自己根本必去没有阻拦大魔头作死,这不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么?   宋清辞咬下葱头后,皱眉咀嚼了两口,便有扭头吐掉的冲动,但他吐之前,看见盘子里煎得金黄的玉米饼,伸手拿一块咬了一口。   宋清辞再试着嚼了两下,最后在叶姝诧异的注目下,喉咙微动,把东西咽下去了。   瞧瞧他,一身青色华服,高冷贵气逼人,萧疏轩举,芝兰玉树,居然在吃小葱蘸大酱。   叶姝心理建设中——   宋清辞这时候拿了一块切成长条的胡瓜,也便是现代称呼的黄瓜,蘸了酱后送进嘴里。显然还是这个的口感更能让他接受,所以他很快就把一整条胡瓜吃完了,又吃了第二条。   叶姝见宋清辞还想吃第三条,不得不凑过来阻止他。   “生的东西吃多了,容易闹肚。公子的胃还要慢慢调养两月,才能随便食用这些菜。”叶姝怕宋清辞吃坏了肚子,影响他们明日赶路。再说如果他在她这吃坏了,指不定记仇会找她算账,这可不划算。   宋清辞果然听话了,没再伸手去拿。   叶姝取了干茶叶来,递给宋清辞,自己也吃了。有大魔头在这,她哪还有什么胃口。   俩人漱口之后,互相干对眼。   宋清辞向来话少,他不说话属于正常现象。叶姝话本来挺多,但此时此刻她顾不上说话了。因为她正忙着在心里回顾着大魔头小葱蘸大酱的场景。那违和的场面深深地印在她脑海里,足够当她一年的笑料了。   “姑娘!”   庄飞因为有急事,敲了门后就直接推门进来,刚好看见这俩人对站着。自家姑娘已经扭头看自己了,宋书生居然转过身去,背对她。   庄飞的目光在俩人身上徘徊一圈之后,顾不了那么许多,先跟叶姝说正事:“那个庐州首富来了,正在恳求封大侠去他府上帮他。”   “出什么事了?”叶姝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随口就问了。   庄飞脸色十分凝重,对叶姝道:“昇阳宫对金万两下了白梅令,三日后取他性命。”   “白梅令?”叶姝听到金万两这个名字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想去看宋清辞,但她及时遏制住了自己的这个行为。越是在关键时候越要注意,不能被看出破绽。   叶姝马上带着庄飞下楼去瞧白梅令,假装无意识地把宋清辞留在房间。   宋清辞默然矗立片刻后,方转过身来跟着下来。   一封普通的淡黄色信封,信封里放着一枝白梅,还有一张写着:金万两,三日后。   现在不是吃饭时间,大堂内只有封礼禾和叶姝的属下们聚在这里。金万两则惨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坐在封礼禾身边,紧紧地抱住封礼禾的胳膊,害怕地四处看,很怕昇阳宫的人现在就来取走他的性命。   封礼禾安慰金万两不必如此害怕,“昇阳宫一向信守承诺,既然说三日后,就必定是三日后,不会提前对你下手。”   叶姝从封礼禾手里接过白梅花,仔细打量枝桠上的白梅,已经干了。因为现在不是梅花绽放的季节,所以用风干的梅枝倒也正常。叶姝把干梅枝放到鼻子边儿闻了下,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儿。   金万两在封礼禾的安慰下稍微宽心,他擦了擦自己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儿,带着哭腔恳求封礼禾一定要救救他。   “你最近做了什么亏心事?”叶姝把干梅花放回信封里,质问金万两。   金万两疑惑地打量叶姝:“你是谁?”   封礼禾忙跟金万两介绍叶姝的身份,正好宋清辞也来了,也顺便介绍了宋清辞。   金万两客气地起身见礼,他瞅了一眼宋清辞,听说他是书生,自然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至于叶姝,金万两真有点怕,凑到封礼禾身边问他为什么会和恶名昭著的妖女在一起。   “金兄误会了,叶姑娘并非像传言中那般恶毒,她是位好姑娘。”封礼禾纠正道。   金万两立刻附和应承,叶姝武功在江湖上那也是叫得上名号了,如今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他哪里会嫌弃。   金万两连忙给叶姝作揖,“那既然叶姑娘和封兄弟是朋友,那也是我的朋友,请叶姑娘帮帮忙,救救我!”   金万两的事儿原书中有情节介绍,他当时被下‘白梅令’的时候,封礼禾还在法华寺,并不在这。当时他无计可施,重金悬赏武林人士保护他的安全,于是女主陆初灵就来应征了,再之后男主慕容逸也赶来了。俩人一起合力,找到了杀害金万两的凶手,将这桩假白梅令案告破。   没错,这是假的白梅令。   原书情节发生的时候,大魔头应该也不在庐州。如今他亲眼看到有人伪装他家的特色产品杀人,不知他会有何种感想? 第27章   宋清辞见叶姝朝自己看过来, 便疑惑地开口问她:“何为白梅令?”   叶姝:“……”   在场的所有人都因宋清辞的问题哄笑起来。   金万两急着保命,自然笑不出来, 他瞥了一眼宋清辞, 眼神儿里透着嫌弃, 很嫌他没用。在这种关键时候,还有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文弱书生瞎问添乱, 太招人烦了。   叶姝赶紧一本正经地跟宋清辞解释:“宋公子怎么忘了?我给你讲过,就是昇阳宫宫主那个故事。”   宋清辞恍若才想起来的样子, 点了点头。   “封大侠,我现在怎么、怎么办?”金万两不理会宋清辞那边,催促提醒封礼禾,他这边还有要命的事没能解决。   “金兄放心, 我不会坐视不理, 我们会留下来一起保护你。”   “我们?封大侠不会是把我们都给算上了吧?可我家堡主早已经定好了,明日出发离开庐州。”庄飞提出异议道。   叶姝配合地点了下头。   “这——”封礼禾愣了下,看向叶姝。   “别, 别走。”   金万两恐慌地看着封礼禾,情急之下只好给封礼禾跪下,请他一定要留下来保护的自己。金万两声泪俱下,甚至要给封礼禾地磕头。   “你们要我做什么都行, 出多少钱我都愿意。”   封礼禾连忙拉起金万两,请他稍微冷静下, “金兄放心,封某刚刚已经说过, 封某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封礼禾安慰完金万两后,走到叶姝跟前,小声跟她打商量,能不能晚三天再走,等金万两的事情解决了他们再离开。   叶姝犹豫地托着下巴,一边打量金万两,一边低声地跟封礼禾道:“你这兄弟肥头大耳,两眼奸猾,一看就敛财如命,背地里干过不少损人勾当。”   书中杀害金万两的凶手,是一家名为安康药铺的账房。   金万两得知账房家祖传有一祖传的宝盒,想买到手里,奈何账房偏不卖。他便心生了歹意,命人诱骗账房儿子去赌钱,设套令其输了一千两银子。赌坊讨债,欲将账房儿子送官杖毙。账房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免于受死,只得低价将祖传宝盒卖给了金万两。   不久后,账房儿子从赌坊打手的口中偶然得知自己被算计的真相,恨透了金万两,意气用事地去找金万两算账,想替他爹讨回宝盒。金万两把账房儿子打个半死,送去见官。府衙因受了金万两的贿赂,对账房儿子又是一顿棒打,账房儿子身受重伤之后不得医治,最终死在了牢里。   账房给儿子收尸之后,便发誓要金万两偿命。他以白梅令为诱饵,唬金万两信以为真。等到白梅令上所谓的三日死期一过,在金万两放松戒备,大摆宴席庆祝的时候,他就趁机混入宾客之中,用毒酒毒死了金万两。   金万两以命抵命,死有余辜。叶姝实在没什么兴趣保护这种人,再者以她招麻烦的反派命格,谁知道她会不会再碰见女主。   “只凭长相断人,并不可靠。”封礼禾问叶姝可有凭据证明金万两是坏人。   “那倒没有,不过凌云堡就很有钱,我爹便没干过什么好事。”叶姝没证据,便只能卖爹。   封礼禾怔了下,凌云堡这些年所做的敛财勾当,他确实略有耳闻,但没想到叶姝会毫不避讳地直接跟自己说出来。叶姑娘如此性情率直,不装假,像一汪溪水清澈见底,当真好生讨人喜欢。可怜她如此真性情,却都被她那个爹给连累了。   “不然封大哥留下来保护她,我和宋公子先走?”叶姝问。   封礼禾不想跟叶姝分开,他还盘算着先以‘兄妹情’帮叶姝解决麻烦,然后感动她,让她开窍,请她去考虑‘夫妻情’。如果就这么跟她分开了,他刚筹谋好的追妻计划,便毫无用武之地了。   “叶姑娘可还记得我给你秘籍之时,你对我说过什么话?”封礼禾提示叶姝。   叶姝点头,马上就明白封礼禾要对自己说什么。   “姑娘当时说,算欠我无数个人情,以后我若有事需要帮忙,跟姑娘说一声就好。其实我并无让叶姑娘还人情的意思,但我这次很想帮助金兄。所以就权当我请求叶姑娘一次,请叶姑娘就帮我这一次就好。至于金兄是否做过什么损人的勾当,我们还没有证据,暂且疑罪从无。那他就是个无辜者,我们岂能置一条无辜的性命于不顾?”   封礼禾说罢,就诚恳地向叶姝拱手请求。   叶姝灵活地动了一下眼珠儿,立刻点头:“好,我答应你,会在这三日内尽力帮你保护他。”   叶姝特意加了个时限‘三日内’,三日后的事儿那她就不管了。   封礼禾高兴不已,再三谢过叶姝。他就知道,他看上的女人绝对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   金万两一直竖着耳朵听这俩人谈话,最后隐约听到叶姝答应帮忙,他高兴地忙赶过来,对叶姝鞠躬行礼,千恩万谢。   “不必客气,反正我也不是看你的面子留下的。”叶姝毫不掩饰自己对金万两的嫌弃。   金万两尴尬了下,嘿嘿赔笑。不管怎么样,多个高手保护他,他就多份儿安心。保命重要,其它的他已经顾不上计较了。   “别怪我说话吓唬你,这几天最好跟紧了封大侠,昇阳宫的白梅令一出,就没见谁能逃过。”叶姝见金万两的脸色居然在好转,忍不住就吓唬他一下。   金万两刚放松的神经立刻绷紧,他缩着脖子用袖子擦脑门上的汗。   “一定一定,我会紧跟着封大侠和叶姑娘。真不知道我到底哪儿做错了,这么倒霉,得罪了昇阳宫。”   “嗯,这句话说得有道理。肯定是你犯下什么弥天大错,才会招惹上昇阳宫,昇阳宫可不随便杀人。”叶姝吓唬金万两的同时,不忘给昇阳宫找理由,这也算是变相给昇阳宫拍马屁了,谁叫现场有一位昇阳宫宫主在旁观。   叶姝这个说法一出,给大家的感觉好像昇阳宫是‘行侠仗义’、‘为民除害’的武林正派。   “它不是武林第一邪派么?”庄飞不解地挠挠头,差点以为自己的认知错了,直到她看见大家都点头附和自己,才意识到是自家堡主的想法跟大家不同。   一直静静在旁边冷眼旁观的宋清辞,听说此话后,便不避讳地一直看着叶姝。   “对啊,叶姑娘这话说得不对!”   金万两早就不舒服叶姝对自己的态度,奈何他需要人家的保护,开始的时候不好说什么。而今见他居然当众暗示大家他是坏人,他有点忍不住了。   “昇阳宫是武林第一大邪派,他们一直都在滥杀无辜。我是好人,我什么坏事都没做过。我看一定是昇阳宫觊觎我有钱,对,因为我有钱,他们想杀了我夺取我金银财宝!这些王八羔子太过分了!”   金万两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解释,激动之余,顺便把昇阳宫狠狠地骂了。   叶姝不吭声了,因为她专注好奇宋清辞听完这话的表情。叶姝悄悄用余光瞄一眼那边没什么存在感的宋清辞。真不愧是宫主大人,受到这种辱骂,还是一点破绽都没有,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淡定状,眼睛里还闪烁出那么一丝丝懵懂茫然的样子。   瞧瞧人家,优秀!   不管你论武功还是论演戏,人家昇阳宫宫主当之无愧的第一。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我在这客栈住下,还是你们去我府上住?”金万两紧忙为下一步筹谋。   “客栈人多眼杂不合适,况且,误伤了无辜也不好。回你府上目标太明显,也不合适。”封礼禾分析道。   “是的呢,前任武林盟主,那个叫什么吕春风的,就是在家被人给一窝端了。”叶姝继续吓唬金万两。   提到吕春风事件,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沉默了。   那真是一场让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恐怖事件。武林盟主和众多武林高手一起抵抗的结果,居然是全军覆没,无一生还,太惨绝人寰了。   金万两也很清楚这件事,真的被吓着了,用袖子不停地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双脚有点哆嗦,站都站不住了,不得不扶桌坐着才行。   “我我我我……”金万两抖着惨白的嘴唇,朝封礼禾的方向伸手,眼睛里充满了绝望,“是不是死定了?”   封礼禾忙抓住金万两的手,让他不必慌张。   “其实并不是所有的白梅令都成功执行了,我就知道一桩并没成功的。”   封礼禾随即便把他恩师隋亮收到白梅令的经过,讲给了大家。   “师父收到白梅令也很慌张,但他做足了准备,逃到了一处不为人知的地方,摆了诸多阵法,设伏暗器,熬过了昇阳宫的白梅令上所说的日期之后,他一直活到寿终正寝,再不曾有昇阳宫的人找过他的麻烦。”   叶姝挑了下眉毛,就是这个故事,让金万两在熬过梅花令上的日子之后,分外安心的,才放松了戒备。只不过原书剧情里,这故事是女主所讲,而今换成了封礼禾。   “吕春风的事,因有最厉害的那位亲自出马,加上他自视甚高,偏要在家中留守,便轻敌了。容我说句实在话,金兄只是一名商人,并没有武林盟主那样的地位,绝不可能劳动最厉害的那位亲自出马。”封礼禾继续安抚金万两道。   “对对对,十分有道理。封兄弟,我喜欢你这句实话。”金万两深吸两口气,让自己尽量冷静一些,然后就忙着和封礼禾商议,找什么样的安身之所比较合适。   “方便布阵法,易守难攻,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最好。”封礼禾让金万两最好多召集些人手,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他这边有很多事情需要人手出力。   封礼禾另外提醒金万两,选来的人一定要安全可靠,一旦有昇阳宫的细作就麻烦了。   “封兄弟请放心,我手下还是有些可靠的人,知根知底。”   金万两立刻吩咐下去,命属下召集人手,另张贴告示,高价悬赏武林侠士保护自己。   “记住,一定要是名门正派,武功高有点名气的,没用的小人物不要给我带来!”   叶姝凑到面色沉冷的宋清辞身边,和他一样旁观热闹,撇嘴小声嘟囔道:“瞧瞧他,还挺挑的。”   叶姝是故意来骚扰宋清辞的。因为她发现当大家提到吕春风的时候,宋清辞的脸色骤然就变冷。当然这个冷,只有叶姝能细微地察觉到。没办法,她早已经把自己熬成了会揣测‘魔意’的‘叶大太监’,并且这方面的功力已经开始要炉火纯青了。   “为了保命。”宋清辞简单应承一句。   “回头他们安排好地方,我就要跟他们去了。你留在客栈照顾好自己,三天后我再来和你汇合,我们一起回扬州。”叶姝嘱咐道。   宋清辞这才把目光从金万两身上抽离,偏首看向叶姝,“叶姑娘不想带我去?”   “不是不想,是这事很危险,我得顾及公子的安全。”叶姝把自己表现得特别善解人意的样子。   宋书生,快感恩,本姑娘这般体谅照顾你。   “既然昇阳宫这么厉害,一旦大家都出了危险,总要有人留下来收尸。”宋清辞也表达了他的‘善解人意’。   叶姝无语地被噎了一下,瞪向宋清辞。   呵呵,还要多谢您助人为乐了?   “那就劳烦宋公子了。”封礼禾笑着走过来,礼貌地对宋清辞拱手,“宋公子身子文弱,并无武功傍身,却能有此胆量,且把我们的身后事照顾周到,真不枉我们朋友一场。所谓患难见真情,我封礼禾果然没交错宋公子这位朋友。”   叶姝听完封礼禾这话更觉得无语。这都走得什么奇葩思维!难道最正确的姿势,不是应该祝福他们活着回来么?   宋清辞微微点头回礼,“便不打扰诸位商议,我先上楼。”   叶姝此时才注意到,这客栈大堂似乎一直没来客人。再看门外,原来站了十几名小厮罢手,看来是金万两早出钱把这里包下来了。   金万两跟封礼禾提了自己几个住处地点,随后在地图上都一一标记下来。   封礼禾综合分析后,一直摇头,表示这些地方都不合适。   “这样,我去外头探询一遭,看看城外哪里比较合适咱们藏身和布阵,到时候你再安排。”封礼禾道。   金万两点点头,也要跟封礼禾一起去。   “你不必跟着我,这样被外头人看见了,特别是昇阳宫的人,知道你即将安置的地方,岂不给他们便宜?”封礼禾跟金万两强调,这件事必须秘密进行。他们如果在第一步选址上,不能躲过昇阳宫的追踪,那接下来肯定不好过。   “可封大侠不在,谁来保护我?”金万两还是觉得害怕。   封礼禾看向叶姝:“还有叶姑娘,她功夫也很好,你放心吧。”   封礼禾特意来和叶姝交代,请她帮忙照料一会儿金万两。   叶姝痛快地点头答应,让封礼禾放一百个心,然后她就扭头对金万两调皮地一笑。   金万两受宠若惊地忙对叶姝回笑,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虚虚的,隐隐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多谢。”封礼禾眼里对叶姝的欣赏之情进一步加深。他和叶姝道别之后,便匆匆上楼乔装一番,换了一身粗布衫,贴了半脸的络腮胡,从后院跳墙离开。   确实很谨慎。   叶姝微笑着目送走了封礼禾后,就去了厨房。金万两怕自己有危险,马上跟着叶姝来到厨房。他瞧叶姝不好惹,不敢打扰叶姝,就在窗边坐着,看着她。   “我劝你还是不要坐在窗边,一但人家蛰伏在房顶,给你飞个暗器,你就没命了。”叶姝边拿着布袋往铜盆里倒米,边示意金万过两来灶坑边的位置,“这里好,离窗远,离我近,顺便还能帮我烧火。”   金万两富贵惯了的人,哪里会干烧火的活计。他讪笑着刚要去拒绝,就发现叶姝瞧自己的眼神不对。   金万两真的很怕叶姝,虽然单看叶姝的长相是真好看,叫人禁不住欢喜。但架不住她在外的名声太过凶恶,想想就害怕,而且从始至终她对自己都没表达过善意,只是碍于封大侠的面子才留下罢了。金万两真怕得罪了她之后,没等到昇阳宫的人来解决他,就先被眼前这一位给提前解决了。   有求于人家,人家就是大爷。   金万两不得不委屈自己,勉强凑过来,艰难弯曲他略胖的身躯,蹲在灶坑边,按照叶姝的吩咐添柴。   “小火,火苗不能高过你半个脑袋的高度,好么?”叶姝用摊平手掌,比量了一下自己脑袋一半的位置。但她这个动作让人看起来,很像是坏蛋在做杀人的手势。   金万两吓得心头一震,忙乖乖地点头,然后惶恐地去捡柴往灶坑里添火。他万般不敢怠慢,几乎是趴在灶坑口,眼睛一刻不停地看火,再用自己半个脑袋的尺寸,去衡量火苗的高度   叶姝挑米之后,就把她买来的上等籼米悉数倒进锅内翻炒。   籼米的米粒细长,粘性小,米质脆,有补气养心、益精强志的效用。所以,用这种米来做米粉圆最为合适不过。   小火炒熟的籼米,表面有一层淡淡的金黄,散发着浓郁米香,这香味比煮米所散发的米香还不一样,偏干香,更浓郁,更耐闻。   叶姝把炒好的米盛出来,就出门倒在屋外的小石磨上。叶姝吩咐金万两过来拉磨,好生磨米粉。   金万两被自己的小厮从灶台边扶起来的时候,已经双腿酸地发软,一张脸被火烤得通红。他气喘吁吁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忙赔笑到叶姝跟前打商量。这磨米的事儿是让他属下来就好,身手比较灵活。   “金首富连帮我磨米这种简单的事情都干不了,还指望我会舍命保护你?”叶姝蹙眉露出十分不爽的表情,质问金万两,“这就是你的诚意?”   “好,我来。”金万两推开身边的小厮,用尽全力去推着磨。   叶姝双手抱在胸前,看着金万两干活,并不时得催他快点。   金万两心里恨得不行,奈何不管有多少怨怒他丝毫不敢撒出来,只能任由叶姝折腾自己,默默干活。   待米粉彻底磨好之后,金万两手掌都起水泡了。他累得已经顾不上等小厮搬凳子来,直接坐在地上缓气。   “叶姑娘,叶姑奶奶,在下求您了,绕我一遭。”金万两哀求道。   “这才只是一道菜的前两步准备罢了,你便觉得辛苦?那若让你像那些农户一样,整日干活,春耕秋种,你岂不是两天就累死了?”叶姝质问。   金万两连连点头,“他们确实不容易,金某和他们相比,实在是幸运太多。所以每年我都会出千八百两银子,救济那些穷人。”   金万两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露出几分自傲之色。看得出,他很为自己的高尚品行感觉到自豪。   “若是拿榨干了别人人命的钱,再到几个穷人跟前聊表二两米饭的好心,这种善心不要也罢。”叶姝嗤笑。   金万两被彻底惹怒了,忍无可忍。顾不得许多,他黑着脸站起身,怒瞪叶姝:“叶姑娘几次三番讥讽我,污蔑我作恶,到底何意?我金某是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对,得罪您了?”   金万两见叶姝讥笑地看着自己,暂且没有回话的意思,就继续声讨道:“这话若换成封大侠说我,他来质疑我,我还觉得得当。叶姑娘您是什么人,你在江湖上那些名声谁人不知?你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竟还有脸来责怪我不善良?”   “你刚说我什么?”叶姝一手掐腰,质问金万两。   金万两吓得退后一步,忙躲在自家小厮身后,“你不能杀我,你答应封大侠了,会保护我!”   “没错,我是恶人。”叶姝坦白承认,“所以我想怎么指责你,就怎么指责你。那些普世的道德、规矩、礼法对我没有任何约束,我不管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现在就是看不上你,偏要讥讽你、折辱你、嘲笑你,怎么了?”   金万两瞪大眼看着叶姝,被噎得已然无话可说了。如此厚颜无耻,刁蛮不讲理,果然不愧是江湖上人人唾弃的妖女。   “继续烧火!”叶姝突然对金万两喝令道。   金万两浑身一哆嗦,马上缩紧脖子,折返到灶前,继续乖乖烧火。   庄飞按照叶姝的吩咐往锅内添了水。   叶姝让庄飞去剁肉馅,她则把米粉过了细筛。在肉馅里加酱油、豆粉、酒,搓成圆球。   先在蒸笹上铺一层苋菜,然后摊一层米粉,再将做好肉圆摆齐放在上面,再摊上一层米粉,最后上锅蒸熟。出锅后的米粉圆,柔软爽滑,素荤并举,纯香至极。   叶姝夹了三枚放在碟中,再将米粉圆下已经入了肉圆滋味的清蒸苋菜夹出,切丝撒在肉圆之上,再配一碗粟米粥,打发庄飞给宋清辞送过去。   庄飞走后,叶姝才抬首,直接朝宋清辞房间的那扇窗望去。   窗前空空,并无人站在那里。但不知道为什么,叶姝觉得自己刚才折腾金万两的时候,宋清辞就在窗边看着自己。或许是她多虑了,天天跟在大魔头身边,所以敏感得有点神经质了。   叶姝转过身来,就看见金万两正在靠近她的蒸笹,觊觎她的米粉圆。   “滚。”   金万两吓了一跳,他害怕地瞄一眼叶姝,跟耗子见了猫似得,忙匆匆逃出厨房。   叶姝夹了一块米粉圆,用苋菜包裹,整个塞进嘴里吃。她边吃边点了点头,味道比她想像的还要鲜美。大概是源于食材的新鲜和纯天然,还有传统技法石磨磨出的米粉,在滋味上确实与众不同,米香更为醇厚。米粉圆咽下之后,唇齿间留下的竟不是肉香,而是甘醇的米香。   米粉就是这道菜的基调,它的味道上去了,立刻将整道菜的口感提升一个档次。   叶姝再夹了一颗米粉圆吃进嘴里。咽下的时候,庄飞已经快步跑回来了。叶姝便让庄飞把剩下的肉圆分给兄弟们吃。   “每人刚好两个,当是饭前开胃菜吧。”而今他们住在客栈,叶姝当然没必要受累给所有人做饭,平日她只管宋清辞的饭。这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人家是魔头,有资格搞特殊。   庄飞特别高兴地应承,感觉她现在每天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吃到一口自家姑娘做的菜。吃一次,能开心一整天,满脑袋里头在回味其中的味道。   其实不止庄飞有这种感觉,其余的属下们也一样有这种想法。   所以当叶姝洗了手,折返回客栈大堂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属下们个个兴高采地围桌坐着,手捧着装着两个米粉圆的碗,还在慢慢地吃着。   叶姝非常惊讶他们的吃东西速度。米粉圆并不大,叶姝刚才一口一个吃得很利索,照道理这些爷们肯定比她吃饭更快。他们平常吃一碗白米饭都快到只需一眨眼的功夫,现在怎么吃个小圆子用这么久?   叶姝定睛再仔细看这些人吃法:用筷子头戳一点点肉,送到嘴里咂一会儿,回味了半晌,然后才继续来下一口,继续复刚才的吃饭。   金万两也在大堂,但他和他的属下们可没有份儿吃米粉圆。这米粉圆出来的时候,金万两闻着味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如此才想起来,因为收了白梅令,他惊惶得饭都没来得及吃,那一刻他越发觉得馋饿,想吃那圆子。   而今叶姝的属下们人人都有圆子可吃,而且这些人都坐在他眼跟前吃,当真让金万两备受折磨。不过好在那圆子不大,一人两口就没了,他忍一下便是。但谁能料到,这些人都这般欠揍讨嫌。他们居然不痛快地把圆子一口吃完,用筷子一次吃一小点,在那慢悠悠地吃,慢悠悠地馋他。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金万两刚才受叶姝戏耍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暴躁。他蹭地一下起身,问掌柜要了间房。不一会儿,客栈厨房那边就端出各种大鱼大肉往金万两的房间里送。   庄飞见状嗤笑一声,“他也不怕撑死自己。这会儿倒是能自己呆着了,不担心有人要杀他?”   “也担心,但更怕我。”叶姝颇有成就感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笑得开心。   庄飞哈哈跟着笑一阵,然后继续用她的筷子戳米粉圆吃。   叶姝真受不了他们这样,干脆不管他们,也上楼回房。   赵凌端着空碗从宋清辞的房间里出来,叶姝看见后,马上跑过去瞄了一眼,见东西都吃完了,她挺有成就感的。   尽管她给宋清辞每次准备的菜量都很少,但宋清辞以前用饭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剩一些,这次却没有,可以说非常稀奇了。   “公子很爱吃这个,难得肉菜有他能吃下的。”赵凌告知叶姝。   赵凌能和叶姝说这些话,便足以证明他的惊讶了。平常的他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让他哼一句都懒得哼。   “肉瘦,又上锅蒸的,什么油腻都没有了。且剁碎的,好克化,又有米粉味儿盖着,所以更适口些。”   叶姝告诉赵凌,以宋清辞现在的状况吃三颗肉圆是可以的,但不能再多。他肠胃都比较脆弱,还需慢慢调理,饮食也不能全素,偶尔需有点肉才行。如果继续保持现在状态,要不了多久,就能和正常人一样无所顾忌的吃饭了。   赵凌听到这些话,略有几分激动,发自内心地对叶姝尊敬点头,感谢她为他家公子如此费心。   “你太客气了,不过随手之劳。”叶姝目送走赵凌之后,就开心地甩着手臂走路,回房去歇息。   她躺在床上休息了没多久,就隐约听到二楼有人吵。   叶姝打开门,探头听,以分辨声音来源。听见天字六号房那边,隐约传出金万两撒火的声音,似乎在嫌弃饭不好吃。   叶姝看了眼他隔壁的隔壁,天字四号房那里,也就是宋清辞所住的房间。现在们紧闭着,还没什么动静。但叶姝相信,以大魔头敏锐的耳朵,肯定能听到他的吵声。   大魔头如果现身,叶姝马上会屁颠屁颠跑去训斥金万两,让他小点声。但现在大魔头没露面,叶姝才不屑管闲事,反正她不觉得吵。   叶姝关上门,伸着懒腰,回去继续拥抱她的床。   ……   至天色大黑的时候,封礼禾归来了。但不仅是他一个人回来,身后还带着三个人。   叶姝此时正和庄飞坐在大堂内嗑瓜子,宋清辞则坐在一边靠窗的角落安静看书。   金万两就坐在另一个角落,满脸不耐烦又不自在地缩着脖子,干坐着。晚上了他有点害怕,不敢一个人在屋里,所以还是远远地跟着叶姝。   当金万两看见封礼禾的那一刻,他就像受虐了已久的孩子,终于和疼爱自己的亲生母亲汇合了。金万两一个蹦高起了身,就激动地冲到封礼禾跟前,狠狠地抱住了他。   “封大侠!”金万两颤着声音道。   嗑瓜子的叶姝看见这一幕,使劲儿吐了嘴里的瓜子皮。庄飞心领神会,也跟着吐,而且特意朝金万两的方向。   这时候,窗边传来翻书的声音。   “早和你说过,昇阳宫的人现在还不会对你下手。”封礼禾耐心地再跟金万两解释一遍,拍拍金万两的后背,让他不必害怕。   金万两松开封礼禾后,委屈着一张脸,红着眼道:“可我就是忍不住害怕。”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华山派掌门之女,陆初灵。这两位是她的同门师妹,戚问蝶和郑莲花。”封礼禾为金万两引荐陆初灵三人。   戚问蝶和郑莲花与陆初灵的年纪相仿,皆容颜俏丽,有几分英姿。她们规矩地跟在陆初灵身后,在封礼禾介绍她们的时候,就很有礼貌地对金万两点头。   叶姝知道这二位,原本只是女主身边的丫鬟,因为女主待她们极好,如亲姐妹一般,后来就说服父亲收她们为徒,俩人于是就成了女主的同门师妹。不过她们还是照旧会伺候女主,师妹兼职丫鬟,对女主当然没得说,忠心耿耿是必备条件。   金万两见封礼禾带了三位华山派的弟子来帮助自己,特别是其中一位还是华山派掌门之女,这身份太好了。金万两笑得合不拢嘴,赶紧和三位见过。   陆初灵本来跟着兄长陆墨去法华寺那边探查情况,但却忽然被陆墨打发来庐州等待。她正愁自己无用武之地的时候,看见了金万两张贴的告示。   陆初灵就去金万两的宅邸应征,很巧地遇见了封礼禾。接着就随他一起去城外考察地点,谁知回来的时候,碰见府衙的人封城,他们几人只好弃马,飞檐走壁翻了城墙回来。   陆初灵已然听封礼禾说他和叶姝在一起,所以一进门,她最关心的反而不是封礼禾,而是叶姝。   陆初灵看向叶姝的时候,叶姝早就看她了。二人四目相对很久,最终叶姝收回目光,垂眸继续剥她的瓜子。   戚问蝶和安莲花都忠心护主,当初正是因为她们护住不利,才会被凌云堡的人算计打晕,才会导致她家小姐被抓。这笔账,她们早就想算了。二人皆握紧手里的剑,愤愤不平地看向叶姝,很想和她打一场。   庄飞也看出这俩人的不善,无奈地摇头叹口气,随即就把腰间的剑拿下来,直接摔在桌上。这意思就是在向戚问蝶和安莲花她们宣告:要打,可以,老娘奉陪到底。   堂内叶姝的属下们都感受到庄飞的暗示,皆以防御状态紧紧地盯着陆初灵那边。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四下安静。   这时候,窗边又传来翻书声。   陆初灵十分惊讶地朝宋清辞那边瞧了一眼。这人她来之前已经跟封礼禾打听过,封礼禾说他就是个书生,看起来有点不简单,脾性有些怪。而今瞧他,临危不乱,确实不简单。   翻书声后,就是叶姝剥瓜子皮的声音。   气氛更加剑拔弩张。   叶姝突然起身,把剥了一小把的瓜子仁送到宋清辞跟前,笑着问他吃不吃。   陆初灵和师妹们:“……”   庄飞和属下们:“……”   封礼禾和金万两:“……”   宋清辞方抬头,把目光从书上移到叶姝的脸上。他犹豫了下,从叶姝手里只拿了一颗瓜子仁送进嘴里。   “多谢。”宋清辞在众人的目光中,他淡然如故,语调温和地致谢。   所有人:“……”   “哦,那剩下的我吃了。”   叶姝仰头一张口,把手里的瓜子仁悉数送进嘴里。辛苦剥皮半天所换来的成果,吃着就是香。   陆初灵没想到堂堂江湖妖女,居然会有一天给一名书生剥瓜子皮,惊讶又疑惑,便有些怀疑那书生的身份。   戚问蝶和安莲花只觉得可笑,她们觉得叶姝这做法看起来丢人至极。为了个漂亮男人,这妖女真是脸都不要了。   全场唯一醋意十足的就是封礼禾了,他在心里疯狂地发出疑问:叶姑娘为什么不来问问他吃不吃?好吧,宋公子胃口不好,叶姑娘又那么会照顾人,大概吃什么都会惦记他能不能再多吃一点。她真的是太好心了。   封礼禾对叶姝的欣赏再添一分。   “今日我们来这,是为了保护封大哥的朋友。暂且不计前嫌,先把眼前这事儿顾好。”陆初灵嘱咐戚问蝶和安莲花。   她并没有降低声音去私下嘱咐,而是用很正常音调说话,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   在金万两等人听来,陆初灵就是识大体值得人敬佩武林侠士。而在叶姝的属下们听来,这话就特别刺耳了,说得好像他们小气,不识大体一样。   庄飞见自家姑娘并无表示,便愤愤不平哼了一声,偏过头,懒得去看她们。   “封大侠,找到合适的地方没有?”金万两急忙问。   封礼禾点头,“找到是找到了,但现在我们遇到了一个大麻烦,衙门封城了。我偷听到他们说话,似乎是京城来的什么重要人物失踪了,在人没找到之前,全城戒备,不许任何人出入。”   金万两颓然变了脸色,“那……那怎么办?”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在城内找一处合适的地方。但这样的话,只能期望藏身地点隐秘,不会被发觉,在城里是不方便布阵的。”   “天呐!”   金万两的两眼呆滞了,恍若突然间被雷劈了,他在小厮的搀扶下,跌坐在凳子上,气得直拍桌子,哀嚎抱怨。   “我怎么这么倒霉,为什么偏偏让我遇见这种事!”   “金兄请放心,有我们和封大哥一起来保护你,你一定不会有事的。”陆初灵善解人意地鼓励金万两,请他一定要冷静,毕竟还有大家。   叶姝斜眸看一眼他们,往嘴里送瓜子,咔嚓磕一下,声音不大不小的,刚好又招惹这些人的注目。   “你怎么还有心情吃?”戚问蝶忍不住质问叶姝。   叶姝耸了下肩,“不然呢,这么无聊,如何打发时间?”   “你——”戚问蝶向来胆子大,而且她太为自家小姐抱不平了,“我们在商议如何保护金兄,而你却在吃瓜子!”   “所以你们商议出结果了么?”   戚问蝶抿着嘴,瞪着叶姝。   “那和我嗑瓜子有什么分别?都是在做无用的事,没得到结果,瞎打发时间罢了。”   “瓜子香。”宋清辞忽然插了一句嘴。 第28章   夸瓜子香本是没有什么问题, 但宋清辞偏偏在这种时候插嘴,明显在故意偏帮叶姝说话。   百无一用是书生, 偏偏说起话来气死个人。吃瓜子比他们讨论更有用处?笑话!   大家都十分无语地看着宋清辞的时候, 陆初灵对宋清辞的怀疑加重。她越发觉得这书生有问题, 就扭头打眼色暗示封礼禾。   封礼禾正全神关注叶姝,也在谦虚的思考叶姝所说的话, 所以完全忽略掉了陆初灵的眼神儿。   封礼禾看完地图后,在地图上圈了位置。   “叶姑娘说得极对, 咱们不能在这干说话,要行动起来,而今就只能选城西这处鬼宅了。”   封礼禾问金万两要了人手,陆初灵要跟着封礼禾一起去。   封礼禾便请叶姝继续保护金万两。   金万两可不愿意叶姝继续折磨自己, 马上跟封礼禾打商量, “能不能让这位漂亮如天仙的陆女侠来保护我?”   陆初灵因为被赞美,害羞地笑起来。   封礼禾问过俩人的意思之后,就高兴地调换过来, 正好他更愿意和叶姝一起行动。   叶姝拿这剑,带上庄飞。   临走前,他不忘嘱咐宋清辞早点睡,如果饿了, 那有备好的神仙富贵饼。叶姝做了一部分不带馅的神仙富贵饼,晒干了可以存储很久。饿的时候取出一块, 蒸一下或者添水熬米糊也可。虽然口感比不上新鲜有馅料的好吃,但在饿的时候临时填肚也很不错。   宋清辞淡笑应承。   陆初灵一直悄悄盯着宋清辞, 观察他。   金万两见封礼禾和叶姝离开了,彻底松口气,乐呵呵地请陆初灵跟自己坐一桌,命人把他带来的极品龙井给陆姑娘端上。   陆初灵礼貌地对金万两道谢后,目光又飘到宋清辞身上。   这书生身穿青色素绡锦袍,半靠在窗边,垂眼看着书。他腰间绑着一根羊脂玉佩,看成色就知是上品。这书生虽然衣着并不繁复,但从头到脚所穿无一不精贵,可见他家中境况良好。再有他此等气定神闲的气度,断然只有高门大户才能养出,小门小户是绝不可能。   陆初灵看宋清辞仍然在全神贯注地读书,便不忌惮地继续观察他。   皮肤白净,很是细致耐看。面容清瘦,眉宇间沉静,却看起来并不好惹。他是那种安静下来也不会被人轻易忽视的人,长眉修目,眼底空洞若一潭死水,波澜不惊却极可能暗藏危险,偏让人禁不住想窥探底下有多深。   这书生能被姓叶妖女另眼相待,必有其特殊之处。不然以叶姝目中无人的张狂性格,绝对不可能把一名普通书生放在眼里。   陆初灵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深究清楚宋清辞的底细。近些年凌云堡这帮小人在江湖上越发活跃,令她父亲十分苦恼。说不准叶姝这次和这名书生混在一起,就是凌云堡暗中要酝酿什么阴谋。她若能提早窥探其中的秘密,告知父亲,也算立下大功一件。   等金万两的龙井茶上来,陆初灵笑问金万两,可否给宋公子也来一杯。   “我瞧他看了那么久的书,必定口渴。”   “好好好。”金万两地心里很不乐意,但碍于武林盟主的女儿开口了,他自然没有不给面子的道理,忙命属下再上一杯茶给宋清辞。   茶来之时,陆初灵就吩咐戚问蝶把一口酥拿出来,给大家分了。   “可是百香楼的一口酥?”金万两忙问。   “正是。”陆初灵应承。   “哎呦,那可不好买,一天就卖五十份,多一份儿都没有。”金万两表示他也爱吃百香楼的一口酥。   戚问蝶忙道:“可不是呢,特别难卖。今儿一早天没亮,姑娘带着我们就去抢了。”   陆初灵端起其中一盘一口酥,送到宋清辞跟前。   “宋公子请用,这点心极好吃,皮一层层,很薄,酥得满口掉渣。”陆初灵对宋清辞柔笑着解释道。   宋清辞安静极了,毫无回应。他目光始终如初地在书上,似乎太过专注,没有听到陆初灵的话。   戚问蝶和安莲花见状,都十分不忿,这书生也忒不识好歹了,竟敢无视她家小姐的话。她们小姐可是堂堂武林盟主的千金!   “你——”安莲花要质问宋清辞无礼,立刻被陆初灵抬手制止住了。   “宋公子可能正看到精彩之处,我们不要打扰他。”陆初灵双手托着下巴,浅笑着看着宋清辞,样子既温柔又善解人意。   陆初灵本就样貌瑰丽,国色天香,如仙女儿一般漂亮。如今她这副模样,更加让男人们对她的美无法抵御。金万两和他的属下们的眼睛几乎都直了,死死地定在陆初灵身上,唯有宋清辞和赵凌在无视陆初灵。   陆初灵更加确定宋清辞的与众不同。她也不急,准备耐心等着宋清辞看完。实在无聊了,她便低着头,慢慢饮着杯里的凉茶以缓解尴尬。苦熬过了近半个时辰,终于等到宋清辞合上书。   陆初灵马上精神地看向宋清辞,礼貌地请他尝尝一口酥。   宋清辞淡漠地看了眼桌上的点心,在陆初灵期待的注视下,只是温言开口谢过陆初灵,便欲起身上楼。   这书生看似温和斯文,似乎有礼貌,其实很疏离淡漠,根本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陆初灵甚至觉得自己和他之间,横亘着一条深渊,在与宋清辞开口说话的时候,便有种如临深渊的忐忑不安感。   “宋公子,何不尝一块试试?真的很好吃。”陆初灵还是想试着拉关系,去了解宋清辞的底细。   宋清辞甚至连看都没看陆初灵一眼,就直接离开了。   陆初灵倏地感觉浑身不适。   这书生好恐怖!   陆初灵的心里总有这种感觉,她抬首看着上楼的宋清辞,陷入沉思。   戚问蝶和安莲花都很为自家小姐愤愤不平,好心给那厮点心吃,竟嫌弃地一口都不肯尝。   “他未免太给脸不要脸了!”   陆初灵用食指堵住嘴唇,示意她们不要乱言。   “我瞧他不简单,这两日你们暗中盯着他些,若有异常状况,随时禀告于我。”陆初灵小声吩咐道。   戚问蝶和安莲花立刻点头应承。   金万两见陆初灵在宋清辞那儿碰了一鼻灰,就会呵呵笑着凑过来。他特意从那盘宋清辞没动的一口酥里,抓了三个塞进嘴里,以显示自己很给陆初灵的面子,爱吃这个。   “陆姑娘不必去理会那个怪人,他呀就是装得人模狗样,好像他自个儿多高贵似得,实则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个酸书生罢了。他真当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摆架子挑这挑那?呸!不要脸!”   金万两的话立刻引起了戚问蝶和安莲花的共鸣,俩人忙点头附和。   “金大哥不觉得他很不一般么?”陆初灵再问。   “能有什么不一般,自古书生都这副德行,不过是会点舞文弄墨的东西,就自命不凡,清高自傲,以为自己很了不得了。”金万两告诉陆初灵,许是因为宋清辞的家世比较好的缘故,才会更加娇养出他这副德行。   陆初灵自小就生在江湖,接触的也都是江湖人,并不知道书生普遍的样子如何。听金万两所言,倒觉得有几分道理。再有,封礼禾游历江湖多年,阅人无数,连他都没有对宋书生有什么特别的怀疑,可能真是因为自己孤陋寡闻,才会觉得奇怪。   陆初灵很善于检讨自身的问题,以尽量让自己把问题看得全面些。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陆初灵还是坚持之前的决定,让戚问蝶和安莲花这两日多注意点宋清辞。   赵凌跟着宋清辞回房后,强烈的感觉到自家宫主的情绪不悦。那一口酥的点心里都是猪油,是最可能引起他家宫主厌食的东西。   他低眉顺眼地在旁呆立的半晌后,感觉四周的空气都凝滞了,逼仄得他几乎呼吸。这令赵凌忽然想起叶姝了。   “属下去给公子化一片富贵神仙饼。”人不在,或许此人亲手做的饼会有用。   宋清辞沉默未言,只是用手指轻轻地敲击了桌面三下。   赵凌立刻严肃地拱手领命,转即他就换了一身夜行衣,跳出窗外。   ……   叶姝跟着封礼禾抵达城西的鬼宅之后,就站在院子中央,双手抱胸,紧张地环顾四周。封礼禾忙着吩咐人手去布置,一会儿进屋里,一会儿去后院,一会儿又上了房顶。   叶姝始终僵硬地站在院子中央,身子一动不动,眼珠儿倒是动得极快,每时每刻都在飞快地乱瞟。   封礼禾安排好一切之后,擦了擦头上的汗,笑着走到叶姝跟前:“差不多了,但有一样事情还需要时间完成。若找到这方面的能人,日夜赶工,两天时间应该也够了。”   “那太好了。”叶姝才不在乎封礼禾到底做什么防御工程,只急切地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封礼禾察觉到叶姝的异样,问她怎么了。   “不觉得这宅子很奇怪么?我从一进院,就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盯着我。”叶姝说的时候,眼珠子还在不停地向四周乱瞟。   封礼禾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故意低头,近些打量叶姝:“你该不会是怕鬼?”   “笑话,我要是怕鬼,会跟着你来鬼宅么。”叶姝故作坚强地回瞪封礼禾。   她确实怕鬼,但她并不相信这间鬼宅会真的有鬼,所以才会毫不犹疑地答应封礼禾来这。可从进了这间宅子之后,反叶姝就觉得哪里不对,感觉总有几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这种感觉特别真实。可是当她以静制动,想追踪这些不舒服的来源的时候,却找不到任何破绽。   “难讲,或许叶堡主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软肋,故作坚强?”封礼禾揶揄道。   “我就不该答应陪你来,好心当驴肝肺。”叶姝甩着袖子就往外走。   “别呀,我给你赔罪,刚才是我玩笑过了。叶姑娘胆子超大,天不怕地不怕,是这世上最勇猛胆量最大的女侠。”封礼禾慌忙补救赞美。   叶姝禁不住笑起来,听这些话心里贼舒坦。可以理解大魔头为何那么喜欢被拍马屁了,这感觉还真不错。   “叶姑娘觉得我这次能打赢昇阳宫么?”封礼禾在回去的路上,封礼突然止步,面色正经地问叶姝。   叶姝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能。”   本就是假的梅花令,既然不存在昇阳宫攻击,那封礼禾的这次保护当然算‘成功’。   封礼禾没想到叶姝对自己这样有信心,他激动地应承一声,暗暗发誓自己定不能辜负了叶姝的期望。他一定要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好生展现自己的魅力。   叶姝突然想起一件事,也去问封礼禾:“之前宋公子说要留下来帮咱们收尸,封大哥怎么那么大度,居然一点不计较,还去感谢他?”   “人死了,最怕没人给自己收尸。你初涉江湖,或许对这方面感触还不多。”封礼禾豪爽地笑道,“总有一天,你会体会到‘人在江湖,生不由己’,能有个人给自己收尸,已然是莫大的福气。”   莫非大魔头对她说这样的话,是好意,给她莫大的福气?   叶姝内心是拒绝的,这逻辑她无法不接受。   “算了,我惜命,还是不要感受这个了。”   “叶姑娘向往安稳的生活?”封礼禾眼底发亮地跟叶姝道,“其实我也想过安稳日子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太让人腻味。”   “封大哥嘴上这样讲,但真遇见事儿的时候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冲在前头,比如这次就是。”叶姝觉得很多人都是口嫌体正,封礼禾就是属于这种。   封礼禾怔了下,哈哈笑起来,“可能这种事儿要得慢慢来,没法儿一下子改掉。”   “封大侠!大事不妙了!”一小厮提着灯笼游走在街边,终于看见叶姝和封礼禾后,飞快地奔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指着客栈的方向。   封礼禾以为昇阳宫的人不守承诺,提前袭击了客栈,不及听小厮把话说完,就立刻抽剑往客栈跑去。   封礼禾闯进大堂后,发现金万两和陆初灵等人都完好无损地安静坐在桌边,并无什么混乱发生,缓了口气。   “到底出什么事了?”   金万两和陆初灵双双脸色难看地看向封礼禾。   “封大哥,信。”陆初灵示意封礼禾看桌上的信封。   叶姝晚一步才进来,瞟见屋里没事儿,她松了口气。她跟着就注意到桌上摆着两封信,和封礼禾一起去瞧。   其中一封信是黄色信封,便是他们之前金万两所带来的‘白梅令’。   另一封信的信封则为白色,纸张洁白稠密,十分厚实,一看就是上等纸。在这个信封旁边,摆着一张写着同样内容为‘金万两,三日后’的信纸,信纸上旁边还有一枝白梅花。但不同于之前那封信里的干梅,这次的梅花是新鲜的。   封礼禾将信纸拿起,明显能感受到纸张在手感上的不同,信纸绵韧如玉,上书之字苍劲恢弘,力透纸背,可见写字之人有深厚的功底。   “这是怎么回事?信从何而来?”封礼禾捏着手里的信问。   金万两因为再次受惊,已经慌得脸色煞白,有点说不出话了,只得看向陆初灵,请她解释。   “一炷香之前,金大哥府上的小厮送过来的。说是有人突然闯进金府,在厅内的桌上留下了这封信。他们知道事情蹊跷,没敢乱动,就直接送过来了。刚才我和金大哥一起将这信打开,便看到了和前那封信一模一样的内容。”陆初灵解释道。   叶姝盯着这封新来的信,脸色淡定,心里早已经万马奔腾。新信从内到外都透着高级,一定是真正的白梅令。   居然在这种初夏时节能弄到鲜梅花,绝对是昇阳宫最为有力的身份象征了。   金万两这次真没活路了。原本因为封礼禾出现在庐州,有改变剧情可能,金万两很可能不会被原来的凶手杀死。但是现在真正的白梅令出现了,金万两彻底没机会可逃了。   总结其作死的原因:瞧不起宋书生,背地里骂宋书生,制造噪音影响宋书生休息……桩桩件件都是送命之举,大魔头那么斤斤计较杀人如麻的小气鬼,怎可能会绕过他。   若想活命就应该像她这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及时辨出大佬身份,左右逢迎,能怂就怂,方是长久生存之道。   “封大哥,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又来一封信?”陆初灵心里隐约猜测到了什么,但她不敢断定,便问封礼禾。   “这才是真正的白梅令,之前那个是假的!”   此言一出,在场人哗然。   封礼禾严肃地进行自我检讨。   “之前是我疏忽了,因我也没见过真正的白梅令,也没想过会有人有胆量伪造白梅令。而今两厢对比,真假再明显不过。这真正的白梅令所用的是兰香纸,寸纸寸金,梅花也是鲜的。这时节能有鲜梅花的地方并不多。我才想起来,我以前曾听人说过,昇阳宫的老巢所在有一处叫寒梅山的地方,那里气候多变,与外面的不同,常年有梅花绽放。”   “这么说我之前收到的是假的白梅令,”金万两又气又恨,情绪复杂,“天杀的,只是假的就好了,为什么又会来真的!”   封礼禾皱眉:“按道理说,昇阳宫本该气恼是有人冒充他们下达假的白梅令,他们该去对付造假的那个人才对,反而没有,却对你真正下了白梅令。”   “说明的昇阳宫的人非你死不可。”陆初灵总结道。   金万两吓得直哆嗦,“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封大侠,陆姑娘,叶堡主,救我,救救我呀!”   “金兄放心,我们既然早就答应保护你了,就不会出尔反尔。再者说,大家之前本就当着应对真白梅令去准备了。”   金万两忙点点头,自我安慰这也算是个好的方面。他再三向封礼禾鞠躬,恳求他一定要尽全力帮自己。   叶姝冷眼旁观这一切,在心里提醒自己:这就是得罪大魔头的下场,当引以为戒。   即便她最近和大魔头的相处越来越和谐了,她应在心中谨记:与狼共舞,时刻警惕。   “阿弥陀佛,请佛祖保佑!”叶姝默默双手合十,闭着眼祈祷。   叶姝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在看自己。金万两和陆初灵等人都眼色很复杂,似在讥讽叶姝的猫哭耗子假慈悲。封礼禾的目光就友善很多了,忍不住称赞她善良。   “别误会,我是在请求佛祖保佑我自己,你们就自求多福吧。”叶姝随即对金万两道,“为了以防万一,我劝你还是先交代一下身后事。”   金万两气得俩眼瞪圆,但他不敢在叶姝面前造次。等叶姝上楼了,金万两才急忙凑到封礼禾跟前,愤恨地指着她的背影,让封礼禾评评理,是不是她过分。   “这不怪叶姑娘,要怪就怪我。”封礼禾和金万两解释道,“才刚是我告诉他,人死能有人帮忙收尸是幸事。我们江湖人早就看透生死,不忌讳谈及此事。请金兄莫见怪!”   金万两只好不甘心地闭上嘴,没话可说了。   叶姝上楼后,本来想直接回房,但心思动了一下,她就踱步到宋清辞房间前,轻轻敲了敲门。仔细听里面没动静后,叶姝松了口气,正要放轻松地回房准备睡觉,门开了。大魔头总是这样,连开个门都喜欢折磨人。   叶姝回首,看见宋清辞衣衫完好地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叶姝马上笑起来,对宋清辞道:“我还以为你睡了。我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你是否安全,楼下又出事了。”   叶姝本着认真负责配合演戏的态度,对宋清辞讲述了真假白梅令的经过。   宋清辞听完之后,感叹一声:“没想到竟有此曲折,倒是可怜那位金首富了。”   可怜个鬼,白梅令明明就是你下的,你报复人家!真可谓是淋漓尽致地展现出了猫哭耗子假慈悲的精髓!   “我看那金万两不是什么好人,昇阳宫此举指不定为民除害呢。宋公子觉得呢?”   大魔头跟前,叶姝当然要向着昇阳宫说话。昇阳宫是最棒的!昇阳宫做什么是都有理!   宋清辞附和:“我相信叶姑娘的判断。”   叶姝:“……”   至夜深,叶姝已然在房间内熟睡,做着美梦。   宋清辞负手站在窗前,望着夜空的残月。   赵凌从另一扇窗户跃进屋里来,对宋清辞拱手道:“造假的是安康药房的账房,其子遭金万两的陷害致死,他便想为子报仇。还有,金万两从其手中骗走的宝盒,正是公子寻找已久的天方宝盒。”   这是意外之喜,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向来面瘫脸的赵凌,而今都因此在脸上高兴的浮现了一丝笑容。   宋清辞面色如故,波澜不惊地淡望着窗外的月色,似早已神游在外,没听到赵凌的回禀。   赵凌伺候久了,早习惯自家宫主这脾性。他很清楚,宫主一定听到了自己的回禀。   “属下刚才的回来的时候,发现有人在监视宫主。”赵凌随后他就抄出匕首,准备立即解决掉麻烦。   “不必,人死多了,不合适。”   赵凌事后琢磨了这句‘不合适’一夜。他始终没弄明白宫主所谓的‘不合适’是指什么,到底哪里‘不合适’。以前宫主对监视他的人,从来不会手下留情,更加不会惜命,死多死少并不在乎。而今为何突然计较其数量了?   ……   两日后,金万两的在白梅令上的死期到了。   金万两已提前花钱将客栈买下,把客栈内所有闲杂人等都打发回家。如今客栈的所有门窗全部紧闭,并用木板交叉的钉死。   大家都在堂内待命,准备听从封礼禾的调遣。   封礼禾先吩咐陆初灵则带着金万两去了客栈的后院躲藏,后吩咐余下的众人,就留守原地静候。   白天的时候,客栈四周一切平静。   至夜深了,大家都越来越紧张起来,大家都清楚这是最后关键的时候,昇阳宫的人一定会出马。   在所有人越来越绷紧神经的时候,叶姝端了一盘白嫩的团子送到宋清辞跟前。大魔头的晚饭还没吃,绝不能饿着他。   天热了,小点心爽口养生最重要。山药是首选,野酸梅爽口开胃,与之相配最合适。   先用捣碎酸梅加糖,慢火熬制果酱,早将蒸好的山药捣碎成泥备用。   小炒成微黄的糯米粉里,加粟粉、奶和糖,搅拌成没有颗粒粉浆之后,入锅大火蒸熟。蒸熟的粉浆凉透之后,加入玉米油揉成光滑的面团,擀皮后,铺上山药泥,再加酸梅酱,最后就捏紧面皮收口。   叶姝用雪媚娘外皮的做法裹住了酸梅山药,这样吃起来的时候不仅一口一个,比较方便,口感层次也更丰富。均匀分布的馅料,外包着软弹带有淡淡奶香的外皮,咬下去先软再弹再细腻如沙,最后多汁酸甜的酸梅酱流淌于唇齿间,将一层层包裹的味蕾惊喜最后引爆到极致。   陆初灵这时候刚好从后院赶过来,和封礼禾回禀了情况,封礼禾随即就去了后院。   叶姝正跟宋清辞一起吃东西,有一个酸梅山药团包得大了些,叶姝一口没能完整的塞进嘴里,就狠狠咬下去,结果里面的馅料就挤出来,挂在了嘴角。   宋清辞见状忍俊不禁,从袖子里拿出一方白帕,抬手便将叶姝嘴角的酸梅酱轻轻拭掉。   叶姝有点愣了,忘记拒绝嘴里的东西,一动不动地保持鼓腮的样子,原地僵化。   二人坐在大堂的角落的桌子处。   大家都在全神贯注守着门窗,透过木板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这些人都没注意到他们这边。陆初灵主仆却刚好看见这一幕。   戚问蝶凑到陆初灵身边,小声道:“这两日倒没见这书生有什么异样,安静得很,平常除了他那个呆板脸的随从跟着,最多接触的人就是那个妖女。妖女可真有意思,一日三餐不落,定要亲手给书生做饭送去。”   “莫非他们俩真的——”陆初灵因为过于惊讶,后半句没来得及说出口。   “我看就是。”戚问蝶忽然想起来了,“怪不得那书生之前不肯吃姑娘的一口酥,我看他八成心意都在那妖女身上。其实上次在法华寺地界的客栈,就有人怀疑过,他们俩的关系不一般。”   陆初灵点了点头,就此彻底打消了对宋清辞身份的怀疑。或许那个妖女就是偏好喜欢这样清俊文弱的男人,所以才对他另眼相待,这可真是人各有好了。   叶姝被大魔头擦嘴之后,脑袋一直处于‘啊啊啊啊啊啊啊’状态,停摆了很久以后才恢复神智。   叶姝第一反应是垂眸,不知该如何直视宋清辞了。她心里在不停地发问,大魔头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她需要擦嘴,可以把帕子给她,让她自己擦。又或者,像上次小葱蘸酱那样,提醒她一下就好,她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手背或者衣袖解决这点小麻烦。   大魔头当众给她擦嘴,到底几个意思?对她有意思?   一想到大魔头有可能喜欢自己,叶姝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寒而栗。她可真胆肥啊,可真敢想啊。而且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思维飘忽,有过这样的想法了。初见大魔头的时候,她就琢磨过大魔头有没有可能对她的‘美貌’一见钟情。当然最后肯定是她自作多情。   罪过,罪过。   擦一下嘴而已,能代表什么?喜欢?当然不能。情侣之间是会做出很多关爱对方的举动,为对方着想的事情。   大魔头什么时候为她着想过?没有。   大魔头什么时候关心过她?没有。   大魔头是超级冷静理智型的男人,绝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给他做了几顿饭,就生出什么奇怪的感情。   请记住,他无情,他冷漠,他残酷,他是几近非人类的武林传说大魔头。   所以,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方式,去判断大魔头用帕子给她擦嘴的行为。   于是,叶姝就试着换了个角度来看待,最终得出结论:大魔头有强迫症,看不惯她脸上脏。   大魔头自己吃饭的时候向来细嚼慢咽,斯文干净。人有的时候很难容下别人跟自己截然相反的习惯。   与大魔头相处,一定要具备超高的领悟力。   瞧赵凌和大魔头的相处模式就知道,大魔头从来不会直接命令赵凌做什么,一切全靠赵凌自己悟。   一旦赵凌事情没不好,大魔头不过甩一个冷眼出来,这已经就代表他在发火了。所以,大魔头的一举一动,都包含着深意。   上一次小葱蘸酱,大魔头看见后忍住了,只是礼貌地提醒她。这一次她再犯,大魔头就忍无可忍,直接伸手了。如果再有一次,大魔头八成会直接甩剑,戳烂她可爱的脸蛋子。   赶紧总结教训:以后在大魔头面前吃东西,一定要保持优雅以及面部的干净整洁。   叶姝弄清楚情况之后,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大魔头表态自己真的觉悟了。   她瞄一眼宋清辞,见他正要伸手去端茶。叶姝马上拿起茶壶,去帮宋清辞填满。   “我以后吃饭一定不会像刚才那样狼吞虎咽了。”叶姝乖乖表决心。   宋清辞随口应承,把茶送到嘴边饮一口。随后他再去看叶姝,发现叶姝她正垂头,手拽着衣角,噘着嘴,不知在沉思什么,但看得出她有几分不自在。   宋清辞便放下了茶杯,兀自上楼了。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叶姝就恢复如初。因为大魔头不在,她自然自由自在。   她身上斜挎着一个小布袋,这是早前备好的,里面装着很多小吃食。吃不仅能打发时间,还能减缓人的紧张感。毕竟大家要在这耗很久,多数时候会很无聊。   她和庄飞一起靠在楼梯边,讨论等会儿事情了结了,该做什么好吃的犒劳她们自己。   “一定要吃肉,上次姑娘做的米粉圆就很好吃,没吃够。”庄飞嘴馋道。   “那玩意儿蒸一锅出来,两口就吃了,没趣儿。大家凑一起,边热闹聊天边吃才好。”叶姝马上想到了肉串,和庄飞形容了一番,“甭管什么肉,都能烤着吃,还可以烤各种菜,只要酱料好,保证各有各的特色滋味。”   “好好好,就吃这个。”庄飞只听着就咽口水了,只盼着今天快点过去,好让她吃到姑娘所言的美味肉串。   庄飞等人之所以在现在这种时候,还能如此轻松自在,完全是因为叶姝之前就已经给她们暗中下了交代:打不过就跑,反正昇阳宫杀手们的目的是金万两,不是他们,所以只要及时跑路,大家都能活命。   他们一定会秉承自家姑娘的吩咐。   “人来了!”一直守在门口的小厮,透过门板缝隙看见客栈门外来了三名白衣蒙面杀手,立刻喊道。   陆初灵马上唤大家一起往后院跑。   叶姝跟着跑了几步之后,又想起来什么东西落下了,只得蹬蹬上楼去叫宋清辞和赵凌。二人这才跟着她一块下来了。   封礼禾从后院赶过来,命人将早前早在客栈酒坛里装好的迷魂香点燃,然后他来断后。让大家赶紧进厨房撤退,掀开灶上的大黑锅,钻进灶下挖好的地道之中。   一行人通过地道,爬到了客栈后头的那户民宅里,这宅子正门对着另一条街。大家骑上早前备好的马,奔向城西的鬼宅。   大家抵达鬼宅的时候,金万两早已经带着属下在此等候多时。   “这招金蝉脱壳好啊!”金万两高兴地称赞封礼禾。   陆初灵也应和:“没想到封大哥能想出这样绝妙的主意,不出意外的话,那些昇阳宫的杀手现在已经被客栈里的迷魂香迷晕了。我特意加重了分量,没有三日,他们绝对醒不过来。”   金万两很满意点点头,欣慰地笑起来,庆幸自己太幸运,遇到诸位侠士的帮忙,连忙鞠躬感谢大家。   “别高兴太早,时间还没过。大家都不要放松警惕,谁都不知道杀手有多少。如果只是那三名倒是好说,若百八十名,他们细查线索,也不无可能追到这里。”封礼禾请大家都提高警惕,守在周围,保护好金万两。   封礼禾随即给陆初灵使眼色,让她带着金万两进里屋呆着,所有人都守在房子的四周和房顶,一定要熬到天亮才行。   叶姝选择守在东边,因为她在这些人之中算是高手了,自然要独当一面。庄飞带人在北面,封礼禾守在正南,戚问蝶和安莲花守在西面。   宋清辞因为是文弱书生,并不参与这件事,和赵凌去了后院,自寻地方躲避。反正一会儿打起来的时候,只会波及到前院,后院肯定是安全的。   叶姝靠在东墙等了半天,没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她打了哈欠,就从布袋里抓了一把瓜子无聊的吃起来。等她第三把瓜子吃完的时候,忽然感觉哪里不对,感觉有东西在盯着自己。   叶姝轻声问是谁,没人回答。她靠着墙边走,探头朝南边看,封礼禾正带着人专心守卫,不可能有人在这时候来戏弄她。   叶姝忽然想起上次他陪封礼禾来的时候,也有类似这种被注视的感觉。   难道是鬼……鬼么?   叶姝犹疑间,就见有一白影慢慢从树上飘下,她吓得立刻尖声大叫。白影立刻蹿向后院。   封礼禾忙带人赶过来,他也看见那抹白影后,让叶姝立刻去追。   “未免是调虎离山,我还需在这守着。”   叶姝应承,刚才在封礼禾的提醒下,叶姝注意到那白影是有影子的,所以确定不是鬼,那她就没什么好害怕了。   到底是哪个臭不要脸的装鬼吓我,今儿个姑奶奶非要收拾你!   叶姝来劲儿了,拔剑就追。她轻功好,飞檐走壁,几个翻身,很快就要追到那个比她矮上半个头的白影,怎料那白影钻进了后花园,忽然在一片树丛中消失。   这间鬼宅荒废已久,后花园早就荒芜了,四处都是荒草,树丛是疯长的,四周有些阴森。因为光线不是很明亮,叶姝搜寻半天,竟再找不到那个白影了。   叶姝无奈之下,打算先回前院。走了没多远,她瞥见宋清辞一人负手站在池塘边。   叶姝正欲去打招呼,忽见白影突然在宋清辞的身后的不远处现身。   “我看你往哪里逃!”   宋清辞闻声转头。   叶姝兴冲冲挥剑,打算用她新练的九灵剑法去对付白影,却见那白影突然挥刀,扑向宋清辞。   叶姝改主意了,她很想收剑,吹着口哨离开,当自己从没来过这。   “休想伤害我朋友!”叶姝大吼一声,纵身凌空,挥剑打向白影。白影拉住宋清辞,一个飞旋转身,令宋清辞的身体迎接叶姝劈过来的剑。   宋清辞从始至终任由其摆布,便如其文弱书生的设定一般,对白影毫无还手之力。   叶姝总不能把剑砍向宋清辞,她马上收剑,控制自己后退,奈何她在半空飞,没有着力点让自己后退。   白影狠劲儿地朝叶姝的方向推搡一下宋清辞,转身飞快地跑了。   叶姝和宋清辞撞个正着,并结结实实地把他压在了自己身下。   你个废物大魔头,你就不会不动声色地使力,丢个小石头什么的,灵巧又暗中巧妙地躲过那白影的攻击么!你有这个实力啊!   为了装文弱,何苦这么拼命!?   “你刚才怎么一动不动?好歹躲一下他啊。”   叶姝气得坐起身来,因为脑子里只顾着想大魔头太能装了,好生气,非要质问他才行,最后反而忽略了最重要的问题:她整个人正骑在大魔头的腰上。   宋清辞眸色晦暗,紧紧盯着叶姝。   “我怕鬼。” 第29章   你还怕鬼?鬼都怕你好不好!   叶姝在心里腹诽宋清辞三秒后, 恍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看清楚现在他们的姿势情况后,叶姝瞪圆了眼睛, 惊讶地张嘴, 一点声音都不敢出。她慌忙从宋清辞的身下滚下来。   没错, 她就是用滚的,侧滚, 整个人趴在地上。   要死了!要死了!   高高在上、说一不二、令人闻风丧胆的武林至尊大魔头——   不仅被她压在身下,她还骑了他, 骑了他,了他,他……   为什么她不能像土拨鼠一样会挖洞?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   叶姝脑子天旋地转, 暂时丧失思考能力。   宋清辞见叶姝僵硬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以为她受伤了,便去抓叶姝的手腕。脉象不浮不沉, 和缓有力,人倒是没事,只是情绪有点紧张。   “刚才好险啊!”   叶姝意识到大魔头在拉自己,强迫自己恢复理智。她马上爬起身, 讪讪地跟宋清辞表达自己的诚意。   “才刚我看见那白衣人冲你来,立刻狂奔过来阻止, 幸好公子没受伤,不然我——”   叶姝对上宋清辞那双幽深的眼后, 顿时卡词了,也不知道后半句该说什么比较恰当。不然就这样哽噎一下,混过去算了。   “不然什么?”宋清辞偏偏开口问叶姝后半句的内容。   “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   只要一想到自己居然骑了大魔头,严重伤害到了他冷淡孤高的自尊,叶姝的体内瞬间就迸发出本能的求生欲。   叶姝马上去想自己前世的家人和朋友,眼睛里飞快地蕴出水汽。   泪水可能白白产生,必须要让对方看到。叶姝便抬头去看着宋清辞,泪花儿在她眼眶里打转,显得水汪汪又无助。   宋清辞怔了下,低头从袖子里抽出丝帕,递给了叶姝,这一次他没有直接上手去给叶姝擦脸。   “怪我不该乱走,给叶姑娘添了麻烦。”   大魔头的声音依旧很淡,让人很难凭此分辨出他的情绪。不过他这种一平到底的说话方式,倒是有很好的镇定效果,令叶姝之前过于受刺激的脑袋开始逐渐恢复冷静。   “公子别这么说,要怪也该怪我功夫不精,没能及时抓住那个贼,还险些害了公子。”   只要大魔头肯继续跟她演戏,叶姝的心就是安稳的,这说明她依旧处于安全状态。   “叶姑娘太客气了,明明是叶姑娘救了我的命。”宋清辞礼貌地和叶姝拱手致谢。   大魔头向她行礼致谢,叶姝自然开心。叶姝嘴上说宋清辞太客气了不必多礼,心里却挑剔宋清辞应该更有诚意一些,比如下跪。   “刚才那是什么人?昇阳宫的杀手?”宋清辞忽然问。   “我觉得应该不是昇阳宫的杀手。”   “哦?”宋清辞注视叶姝的眼里多了一丝好奇。   “袭击客栈的昇阳宫杀手,皆穿软纱绸缎白衣,整洁干净。而刚才那个白影,衣裳虽为白色,却是粗布,有些脏破。再有我还观察到一点,昇阳宫那些杀手基本个个身量高颀,十分英武,看起来很有气派。而刚才的那个白影,却是小个头,身高至少比我矮一个头,躲躲闪闪,贼头贼脑的,不像正经人。”叶姝一一道出自己的分析。   叶姝其实还有一种感觉,那抹白影其实并没有杀意。刚才她挥剑要对付他的时候,他只是把宋清辞朝她的方向推,没有杀人的意思。   “赵凌呢?这种关键时候,他怎么没陪在公子身边,保护公子?”叶姝故作好奇地往四周看了看,其实心里早严重怀疑赵凌可能乔装打扮,带着昇阳宫的杀手去前院搞刺杀了。   “本以为这边安全,我便让他去前院帮你们的忙。”宋清辞解释道。   叶姝有点惊讶,没想到大魔头套路玩得这么深,居然让自己的人去抵御自己人的刺杀。演这么复杂的戏,他们也不嫌累?   “那公子一个人太不安全,我在这保护公子。”叶姝本来就不想掺和前院那边的事,庄飞那边她也已经早就交代好了,打不过就跑。所以叶姝现在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倒不如就在这跟宋清辞一起苟着,省去麻烦。   叶姝瞧池塘东边有凉亭,召唤宋清辞去那里。她提前跑过去,用宋清辞之前给他的手帕,草率地擦掉石凳上灰,请宋清辞坐。   宋清辞跟着缓步进了凉亭之后,便环顾花园四周,最后还是面着池塘的方向站定,并没有坐下来。   初夏的夜仍有些微凉,池塘上方披上了一层薄雾,塘内盛放的荷花在徐徐轻风的吹拂下,微微摇晃着。岸边的柳枝垂至水面,也因被风吹得摆动的关系,在水面上不停地划出涟漪。   残月当空,夜色庄重,这恰到好处的静谧极为舒适,令人置身其中,恍若融为一体。   叶姝等了会儿,见宋清辞没有过来坐的意思,就抬头去望着宋清辞沉静的背影。叶姝琢磨着大他可能是有点洁癖,嫌弃这脏,便不管他了。她从自己的布袋里掏出一把瓜子,刚要送嘴边吃,还是觉得有点不合适。   叶姝伸手在袋子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一个干净白色小布袋,拉开抽绳确认里面是她要找的东西后。叶姝颠颠地跑到宋清辞跟前,递给他。   宋清辞收回目光,低眸看了眼叶姝递过来的东西,竟是鲜紫色花朵状的点心。花朵中心处粘着黑白芝麻,状如花蕊一般,倒是精致,与真花有几分相似。   “桑葚芝麻糕,公子尝尝?”叶姝知道宋清辞爱干净,现在也没有洗手的地方,她就直接把小布袋交到宋清的手里,让他就着袋子吃就行了。然后叶姝就折返回自己的位置,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地嗑瓜子了。   宋清辞侧首看一眼身后的叶姝,便低眸数了布袋里的点心,数量只有三个,显然是专门为他准备。小点心不仅颜色好看,还散发着阵阵蜜香,托在手里很自然地就能感受到其绵软的手感。既是她所做,不必尝都猜得到一定适口。   叶姝抓着瓜子准备吃,伸脖子瞧宋清辞犹豫着没动,自己也不好意思先吃。   “桑葚子利五脏,通血气,安魂镇神,公子尝一口看看,若不爱吃再吐了。”叶姝有理有据地游说他,心里不停地祈祷他快吃,他先吃了,她才好意思吃。   宋清辞听了叶姝的介绍后,先淡言谢过叶姝,才慢慢地尝了一口点心。糕点蓬松绵软,且还有弹性,并不算甜腻,只有细细咀嚼的时候,才能品到淡淡地的酸甜清香的果味儿,吃到芝麻芯儿处,突然满口爆香,在味蕾上产生强烈的冲击。这的虽是一道简单的点心,但可见制作者的巧心,不仅色香味俱全,令人在吃的时候有意外之喜,还算是一道药膳,滋补养身。   再思及这点心是人家专门为他准备,宋清辞眼底的墨色便加深一分。   叶姝见宋清辞吃了点心了,就开始心安理得地嗑瓜子。她一会儿‘嘎巴’一声,一会儿‘嘎巴’一声,有那么点小闹腾,但叶姝自己身在其中,却全然不知,只知瓜子香。   宋清辞来此处,本是喜欢这里的寂静,如今全被‘瓜子姝’给破坏了。   叶姝吃瓜子的时候,发现宋清辞几次看向自己,还以为她又要吃,就赶紧抓一把递给他。宋清辞又不要。叶姝便以为他要吃剥好的瓜子仁儿,便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宋清辞矫情。之前她好心给他剥的时候,却不见他吃,现在又想要,多难伺候呀。   叶姝颇有怨念地瞟一眼宋清辞,无奈地还是要剥瓜子仁的。人家是大魔头,总是有享受特权的权力。   叶姝默默闷头剥了一小把瓜子之后,起身就要给宋清辞送过去,结果发现凉亭内早没有他的身影。   叶姝赶忙站起身四处寻找,便发现宋清辞竟然在池塘对岸站着。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跑那么远干嘛。   叶姝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颠颠地跑过去,把手里瓜子仁给了宋清辞。   宋清辞躲到这边来,本是嫌叶姝吃瓜子的声音吵,而今却见她特意给自己送瓜子仁儿,眼底的墨色便再一次加深。   宋清辞只好将瓜子仁接了过来,一颗一颗慢慢地往嘴里放。   叶姝就近找了块石头坐着,就窝在宋清辞身后的不远处,继续‘嘎巴’磕瓜子。   宋清辞:“……”   大概有一炷香后,叶姝突然停止嗑瓜子了。   宋清辞发现身后人竟安静了,转头瞧向叶姝。叶姝正双手抱着柳树干,身子僵硬着一动不动,眼珠儿倒很灵活,四处乱瞟。   “怎么了?”宋清辞问。   “那种感觉又来了,有眼睛看我。”叶姝小声道。   “或许是刚才那个白影贼。”   “不不不,不止有一双眼。”   叶姝拽住宋清辞的衣角,这才敢转动脑袋,扭头害怕地环顾一圈四周的环境。   “如果是人的话,我这么高的武功,应该会察觉到在什么方位。可我现在一点都不确定,就只是感觉有眼睛盯着我。你说这宅子会不会真有鬼?”   “叶姑娘别自己吓自己。”宋清辞淡淡劝道。   “你相信这世间有鬼么?”叶姝问宋清辞。   宋清辞不忘维持他的人设:“我怕鬼,自然是信。”   “我没亲眼见过,半信半疑,但如果真的有,我肯定怕。这宅子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或许它被人称是鬼宅,真有原因的。”叶姝马上和宋清辞提议,立刻逃出这座宅子。   “但封大侠那边该如何解释?”宋清辞提醒叶姝,她答应过封礼禾,会在这保护金万两的安全。   “我只是答应保护他免于被昇阳宫的人刺杀,我可从没答应过要帮他杀鬼,再说我也没捉鬼的能耐。咱们俩现在能不能有命逃出去都不知道呢,哪里顾得上别人。”   叶姝这种被人盯着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她咽了两口唾沫,扶着树干起身,让宋清辞赶紧跟着她走。   宋清辞便不再多言,依着叶姝的吩咐,跟她走。   二人奔着鬼宅后门方向,要穿过一处暗影斑驳的竹林。俩人顺着小路进了竹林没多久,叶姝就忽见有一条红绫从不远处的前方飞过。   叶姝立刻抱住宋清辞的胳膊,大叫一声,抖着手指着那红绫消失的方向喊:“真有鬼!”   话音刚落,便又见竹林深处燃起两团鬼火。叶姝抱着宋清辞胳膊的手开始打哆嗦。   宋清辞低眸,瞧着眼叶姝紧靠者自己的样子,目色越加复杂。   “啊——”叶姝又叫一声,惊恐地看向宋清辞左侧。   宋清辞扭头去瞧,便见一个似人头状的东西,在三丈远的地方左右摇摆,具体长什么样却看不清。   “啊啊啊啊——”叶姝拔腿就飞快地往前跑,跑着跑着,她想起来自己好像第三次忘了宋清辞,回头去找他。叶姝就看见一遮着满脸头发红衣鬼,慢慢地从宋清辞身后处腾起,整张脸只露出一张嘴,还沾满了血。   慢慢腾空这种事情,人是不可能做到的,一定是鬼。叶姝指着宋清辞身后,让他快跑过来。   宋清辞转头看过去,身体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叶姝也不知道宋清辞现在是什么表情,到底是被吓傻了,还是丝毫不怕?她特别想拔腿就跑,不管宋清辞了。前提她可以百分百肯定那些鬼能吃了宋清辞。如果不能,她只得老实地跑回去抓宋清辞的胳膊,继续秉承她和大魔头之间的‘可持续发展’方针战略。   宋清辞被叶姝抓住胳膊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叶姝。二人便继续往前跑。   这时候,拿名披头散发的红衣鬼,从他们前面缓缓飘下来。   叶姝就拉着宋清辞,转身要折返,却发现后面的红衣鬼还在半空悬着,所以这是另一个,前后居然有两个!而在他们的左右两侧,一面飘着鬼火,一面荡着红绫。   再然后,忽有一声凄惨的孩子尖叫,从林子深处传来。叶姝被吓得一哆嗦,马上攥紧了宋清辞的手。对方掌心传来的温热,让她叶姝稍微拉回了一丝理智。   叶姝咽了两口唾沫,继续紧靠在宋清辞的肩膀旁边,“你说我们俩今天会不会死在这?”   “或许会。”宋清辞侧首看着叶姝。   一点鼓励性的话都不说。   好毒!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来点励志鸡汤么?加油、我们能挺过去、肯定行……   大魔头真没用,关键时刻不能杀鬼,还没有鸡汤给她喝。   “那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叶姝问宋清辞。   宋清辞:“别怕。”   “能不怕么,咱们都快被鬼给弄死了。算了,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要向你坦白!”   人在死之前如果能坦白和忏悔自己生前的过错,死后下就能免受惩罚。叶姝可不想因为自己对大魔头迫不得已的撒谎,让她沦落到死后上刀山下油锅的下场。   宋清辞目色凝重地看着叶姝,点了下头。   “我其实一直对你——”   一阵风吹过,竹枝摇曳,有那么一瞬间,微弱的月光穿过斑驳,射在了那个红衣鬼的头顶。   叶姝仰首看向宋清辞的时候,刚好瞧见他头顶似有绳子类东西悬挂。叶姝的目光猛然坚定,抽起腰间的宝剑,推开宋清辞,便奔向那只在半空悬着的红衣鬼。叶姝平底腾起之后,借着竹茎连番借力跳跃,成功飞至与那红衣鬼持平的高度。   叶姝身手速度非常快,红衣鬼这才反应过来,她慌张地举手去拽着脑袋上的黑绳,便要荡着绳子逃跑。叶姝一剑就将绳子砍断,令那只红衣鬼惨叫着的落地。   红衣鬼在地上打了个滚儿之后,就迅速起身,要逃。   叶姝直接挥剑抵住了他的脖颈。   这时候,另一边的红衣鬼匆忙跳到地上,抄出一把匕首,踮着脚去把匕首抵在宋清辞的脖颈上,然后以宋清辞的性命为威胁,要叶姝放过他的同伴。   左右两侧半空飘荡的鬼火和红绫在这时候也都停止了,分别冒出了两名白衣人,叶姝立刻认出其中一名就是她之前追的那个白影贼。四人都被乱发挡住了大部分脸,其中数白影贼的身材最高,其余的三名身材更矮小一些。   “快放了他!”男声略显稚嫩,听起来就像是个没变声的孩子。   叶姝这会儿非常淡定了,她只怕鬼不怕人。人当然不放,反正大魔头也不可能被他们随便杀死。   叶姝揪着自己手里的这只‘红衣鬼’,押送到身前,并用剑好好地抵在他的脖颈处。叶姝顺便打量这红衣鬼的脸,竟是一张娃娃脸,却有点显老,看起来应该有三十岁以上的年纪了。   童音,娃娃脸,身材矮小,这让叶姝不禁想到了侏儒,不过这四人的身高倒是比一般的侏儒高些。   “我让你放了他!”孩子气的男声再一次吼道,充满了愤怒,但听起来还是不具有什么威慑力。   “你们先放人,我再放,毕竟可是你们招惹我们在先。”叶姝谈判道。   此时,宋清辞矗立着身子一动不动,眼不眨地看向叶姝。单这么瞧着他,倒真有点文弱书生被匪徒绑架的样子。   但叶姝心里清楚,宋清辞根本什么都不怕,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今回想起来,他刚才站在路中央发呆的时候,怕是就已经识破了这些人不是鬼。他却不告诉自己,就那么冷眼看着她战战兢兢。   无耻之徒!   “来啊,我们互相撕票啊!”叶姝好想跟对方这么喊。   双方僵持着,谁都没有先松手的意思。   叶姝其实还是不敢让大魔头被挟持太久,马上对‘小鬼’出言道:“你们这就有点不讲理了,你们四个对我一个,还怕我出尔反尔不成?”   二白一红互相看了一眼,那个威胁宋清辞的红衣鬼终于决定率先松手。他撤走匕首后,要求叶姝也撤走剑。   叶姝早发现这几个小鬼刚才在互递眼神,她也递了一个眼神给宋清辞。   随后,她撤走了手里的剑,就在这一瞬间,被她拿住的那个红衣鬼就飞快地蹿了出去。令外三名小鬼立刻就飞出暗器,朝宋清辞的方向打去。   叶姝马上要去护住宋清辞。但因为宋清辞似乎没领悟到她的眼神,还站在原地不动,叶姝距离他比较远,最终只勉强用剑挡住了三个暗器,眼睁睁看到最后一个打向宋清辞的肩膀上。叶姝本以为宋清辞在这种关键时候,大魔头会有本能反应,躲过暗器,但宋清辞还是一动不动,由着那暗器打中了他的肩膀。   宋清辞随即捂着肩膀。   每一个敬业的演员,都值得被尊敬。   大魔头做戏到这种程度,已经不是装假了,是一种令人敬佩的精神。   叶姝忙问他有事没有,去查看他的伤势。   宋清辞对叶姝摇了摇头,表示他没事。   “我明明看到有东西打中你了,怎么会没事?”叶姝让宋清辞赶紧放手,给她看看伤口。   宋清辞就乖乖地松开了手。   叶姝看见宋清辞的衣袖完好无损,手臂上没有一点血迹,看起来真没有事。她疑惑地扭头看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暗器’,刚才情急没注意,就不是什么尖锐的铁器,只是拇指大小的厚竹片儿,丝毫没有杀伤力。   叶姝无语地捡起一个竹片,举起来给看。   看来大魔头早就识破这暗器没什么杀伤力,所以才没躲避。   相较之下,叶姝觉得自己的观察力实在是弱爆了。   那四个人之所以能成功装鬼,悬在空中不被人发现,就是因为利用了竹林里光和影的交错。他们很了解这片竹林,找对位置悬挂自己,刚好他们现身的地方,有些许月光能撒在他们身上,让人隐约看清他们的鬼样子,且还能恰好地掩藏了悬挂他们的黑绳子。如果不是风破坏了这个光影和谐,叶姝都无法发现破绽。   “没事就好,看来这些人并不打算伤人,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装鬼吓我们。”   随后,叶姝就决定先把宋清辞安置在后院一处僻静的房间内,她告诉宋清辞,去前院看一眼情况就回。其实叶姝心里是有自己的小算盘,她可不愿跟这个只知道看自己热闹的丧良心魔头继续单独相处了。她打算去前院之后,就找借口不回来了,然后打发赵凌过来陪宋清辞。   宋清辞却不愿意自己呆着,坚持要跟叶姝一起走。   “我不敢一个人。”   理由无可辩驳,叶姝能有什么办法,当然是带着这只甩不掉的癞皮狗,一起去了前院。   封礼禾等人还在如常地守在房外,四周都很平静,没什么异常。他看见叶姝回来了,忙问她情况怎么样,可追到那抹白影没有。   “追着了,还不止一个,一共四个。个头都不高,身轻如燕,轻功极好。”叶姝不忘告诉封礼禾,她之前觉得有很多双眼睛看着自己,很可能就是来自这四人。   封礼禾皱眉沉思:“身材矮小,蛰伏时无声无息,竹林装鬼……听你的描述,很像是竹林四鬼。这个四人因为身材特殊,比一般人短小轻盈,加上他们有独门的藏身功法,所以不管他们伏在哪里,便如蝴蝶落花一样,轻得让人察觉不到任何异常。即便武功极高的高手,也一样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不过竹林四鬼除了轻功有优势,其它方面都是短处,平常只是靠装鬼吓人,来劫他人身上的钱财,并不敢杀人结仇。”   “可这四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叶姝问。   “这点我也奇怪,”封礼禾琢磨道,“这房子在庐州是远近闻名的鬼宅,莫不是他们的藏身之所?”   “有可能。”叶姝应承之后,心里就推敲出一个非常靠谱的猜测。   既然这竹林四鬼真是贼,喜欢劫敛钱财,那他们肯定攒了不少钱。他们明明看到封礼禾带着这么多人来这宅子,不赶紧躲避,还守在这里,就说明他们的宝贝就藏在这间宅子里,暂时拿不走,所以要看守。之前叶姝在前院的时候,竹林四鬼只是监视他们。她和宋清辞现身在后院的时候,四鬼就装鬼出现,吓唬他们。这说明:宝藏就在后院。   现在已经快过了夜里的丑时,再熬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等一会儿天亮了,金万两的事情完结了,她就立刻带着庄飞来这里,将这宅子的后院上上下下彻底搜查一遍。定要把这四鬼劫来的钱财翻出来带走,反正都是赃款,拿来‘借花献佛’去分给那些穷苦的百姓正合适。   让他们装鬼吓她,她就拿他们最心疼的钱出去挥霍,让他后悔得泪两行。   “不好!”封礼禾突然想到什么,打个激灵,目光凝重得看向叶姝等人,“这竹林四鬼最为贪财,他虽不会做杀人的勾当,但极有可能为了钱财出卖消息。如果他们一开始几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摸透了我们的事情,把消息卖给了昇阳宫——”   封礼禾已经不及把话解释完,他马上冲进屋去查看。叶姝和宋清辞等人都跟着进去。   大家见屋内空空,原本之前被安排留在内间的陆初灵和金万两,而今人都不在了。   “我们一直守这间屋子的四周,什么风吹草动都没有,他们俩个大活人怎么会在屋内凭空消失?”庄飞惊讶问。   “并不是凭空消失,在这。”封礼禾掀开床榻下围挡的帘子,挪开地砖,露出了床下的地道。   “这里竟也有地道?”叶姝对此并不知情,随后观察戚问蝶等人,见他们也都惊讶。叶姝便料到,应该是封礼禾跟所有人都隐瞒了这里有地道的事情。除了封礼禾自己,大概只有陆初灵和金万两知道。这大概是封礼禾留的后手,最后一道防备。   地道还是老习惯,通向隔壁的宅子。   因为封礼禾也不确定竹林四鬼是否真的关注他们的事情,对外通信。他让大家暂且还留在原地,继续守卫,别露出破绽。他就带着叶姝爬过去看情况。   第六感告诉叶姝,情况很不妙。她很想选择不去,但看到封礼禾看自己时焦急的眼神,叶姝当然要信守承诺,帮人帮到底。地道连通隔壁宅子的出口也是寝房,也在床下面。   叶姝一身尘土地紧随封礼禾之后,从床底下往外爬。   屋子里很安静。   刚刚爬出去的封礼禾都没有出声,甚至没有热情地想要伸手过来,帮忙扶她一把,这可不是封礼禾一贯的常态。叶姝更加意识到情况的不妙了。叶姝随后从床底探头出来后,就闻到屋子里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蒿子草的熏烟味儿。   叶姝抬首去瞧,见金万两和陆初灵都倒在桌上。陆初灵面朝着桌面,金万两面朝着门口的方向。封礼禾正站在金万两的前头,低头盯着金万两的脸,呆呆地不出声。瞧他脸上痛哭又痛惜的表情,叶姝百分百确定,金万两一定死了。   叶姝彻底从床底下爬出来,然后走到封礼禾的身边,只瞧了一眼金万两,便立刻扭过头去。   金万两的眉心,正插着一枝盛放的白梅。   叶姝随即看向陆初灵,有点不敢去查探。本文女主难道就这么轻易死了?   “我刚才按过她的脉搏,她只是晕了过去。”   封礼禾沉着脸解释,极度的悲伤和愤怒令他的面容有几分扭曲,随即他转身,一拳打在了门上,直接将门板打碎了,有的碎片飞了两三丈远,可见他怒极,也足见他内力的深厚。   怪不得这俩人都没有挣扎地迹象,二人先被迷烟迷晕了,然后杀手直接下手杀了金万两。   “封大哥,节哀。”叶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封礼禾背对着叶姝,沉默了半晌,缓缓吸了口气,才转过头来问叶姝,有没有被他刚才的举动吓到。如果有,他道歉。   叶姝摇头表示没关系。   “这都是我的错,是我选的地方,挑的宅子,弄什么地道、金蝉脱壳的鬼主意。一炷香以前,我竟得意自满地以为我的小伎俩快成功了!”封礼禾忍不住冷笑两声,“谁曾想,我早就失算了,是我害死了金兄。”   “封大哥过于自责了,几乎没人能逃得过白梅令。杀他的人是昇阳宫的杀手,不是你,所以这不是你的错。”   叶姝其实还想说,金万两其实也算罪有应得,他所犯下的恶事,绝不止账房儿子那一条人命。但这种时候,她知道说这个不合适,终有一日真相大白,封礼禾会明白的。   封礼禾沉默了半晌之后,依旧没有看叶姝,只是低着头叹息道:“帮我叫大家过来,让他们来给金兄收尸吧。”   叶姝点点头,这次她不必再走地道了,直接抄近路翻墙过去,喊了人来。   戚问蝶和安莲花忙把昏迷地陆初灵搀扶回客栈,请大夫来帮忙诊脉。   金府的人赶来收尸,金万两的老母亲和妻儿都有责怪封礼禾办事不利的意思,哭闹了一阵儿,最终才带走尸体离开。   封礼禾一声不吭地坐在石矶上,一个人沉默。   叶姝和宋清辞站在旁边,都没有走。叶姝能劝的都劝了,但是似乎对封礼禾作用不大。叶姝便看向身边的罪魁祸首宋清辞,让他去劝。   宋清辞淡淡回看一眼叶姝,本不愿意,终究还是走到封礼禾跟前,对他说了一句:“生死由命。”   “可是我如果保护好他,他就不会死,那就不是他的命!”封礼禾告诉宋清辞,他很气自己的无能。   “有因才有果,你可有能耐拦住天下的猫不吃鼠?”   封礼禾不解:“你这话什么意思?”   “生死由命。”宋清辞再重复一遍第一句话。   封礼禾干脆垂头,选择不理会宋清辞。   宋清辞也没有继续和封礼禾对话的意思,他折返到叶姝面前,相当于告诉叶姝,他已经劝过了。   叶姝没话可说地回看一眼宋清辞。她本想继续陪着封礼禾,却被宋清辞硬拉走了。   叶姝忙抽手,和宋清辞保持距离:“我和公子这样拉扯好像不太合适,男女授受不亲。”   “叶姑娘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宋清辞淡言反问。   “这恐怕谁都知道吧。”叶姝不解。   宋清辞轻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叶姝明显感觉到宋清辞来脾气了,就因为自己不让他拉手,他就有脾气?   不,并是拉手的问题,是她在无意间忘记了重要的一点:宋清辞明确表示过,不喜欢被拒绝。她刚才相当于拒绝了宋清辞。   瞧给他惯的毛病,真该治治他。   ……   两日后,金府置灵堂,大办丧事,诸多达官贵人皆登门吊唁。   晌午时,忽有一人骑着马,甩出几挂放鞭炮扔到金府门口前,火红的鞭炮就在金府门口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此事立刻引来诸多人的围观,封礼禾也在其列。   封礼禾当即骑上马,去追那放鞭炮的人。此人大笑着边骑马逃走,边喊着‘报应啊活该啊’。这正是之前被金万两坑害了儿子和宝盒的安康药铺的账房。   封礼禾追上账房之后,从账房口中得知了金万两的所作所为,气愤不已。随即他花了两天查实这件事,最后他所调查到的一切都与账房所述全部符合。而且封礼禾还查到了更多金万两生前所犯下的恶事。   封礼禾这才意识到,自己错信了人。他本以为金万两是会有些商人贪利的小算计,但万万没想到他竟是欺行霸市,夺人性命的败类。   封礼禾十分后悔自己当初竟为金万两的死那般伤心难过。随后,他就想到了叶姝和宋清辞,怪自己蠢,竟不听好朋友的劝慰。   封礼禾连忙来给叶姝和宋清辞道歉。   叶姝和宋清辞从上次谈话不欢而散之后,就处于诡异的冷战之中。   之所以称为‘诡异的冷战’,是俩人之间还有往来,但没以前自然了,话也很少的状态。   比如叶姝还是会照旧做一日三餐给宋清辞,宋清辞也会吃。但是叶姝不会再热情地跑到宋清辞面前介绍每道菜的意义。宋清辞似乎也感受到了叶姝的这种变化,并未强求,依旧淡然。所以俩人关系就这么淡了。   而今封礼禾把他们俩人召集在一起,叶姝没有主动说话,宋清辞更加不会说话。   封礼禾忏悔半晌,发现这俩人都反应奇怪后,问他们怎么了。   叶姝紧闭着嘴,看都不敢看宋清辞那边,就低着头,揪着衣角。   宋清辞淡定喝着茶,对封礼禾的话置若罔闻。   “嗯……因我才害你们在庐州耽搁了数日。那我们明日就出发,去扬州如何?”封礼禾尴尬地维持着嘴角的微笑,满心疑惑又小心翼翼地瞅着这俩人。   叶姝点头。   宋清辞也点头。   三人随即散了,叶姝直奔厨房,宋清辞上楼直奔自己房间。   封礼禾马上追到厨房,想问叶姝到底怎么回事,却见叶姝正在黑檀木四方桌上铺了白桌布,在黄陶罐里插上两枝开得正艳的月季花。   封礼禾忽然有点不敢打扰她,就在窗外看着。   在每次有生活烦恼的时候,叶姝都喜欢通过制作美食,来保持心情上的愉悦和状态上的平稳。   只要心情好状态好了,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一方竹木砧板,一把磨得发亮的菜刀,一块焯后水的五花肉,两个梨子,三个苹果,一罐腌渍好的杨梅,姜汁、花椒、盐、酱油等调味盛放在瓷碟之中,码齐置于桌上。再放一鼎白玉香炉,几根香在旁备用。   这次她做饭,要精致,要有仪式感。   叶姝挽起袖子,抓起砧板上的五花肉。   这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山林放养土黑猪,精选了一条肥瘦比例相当完美的五花肉,叶姝把他起名为‘该死的宋猪头’   叶姝将五花肉猛地摔回砧板上,用尽全力、原本长条状的肉落在砧板后,就扭曲成了半圆形。   叶姝拿起擀面杖,就啪啪地狠狠拍打五花肉,然后用拿起尖尖的大竹签,“老娘的大竹签子,赚治你这种有病欠揍的玩意儿!扎扎扎扎……”   叶姝在五花肉上一通乱戳,眼神比之前更狠,异常用力。   封礼禾慢慢地走到厨房窗边,看到这一幕,都替那条猪肉感觉疼。   叶姝将五花肉上半部分切厚片,并且保持下面不被切断,再将肉放入盘中,加姜汁蒜汁花椒水米酒去腥。   “孽障,在火辣地狱受尽折磨吧!伤口撒盐!撒酱油!揉揉!搓搓!玩坏你!”   封礼禾挑了挑眉毛,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事件。他更加不敢去打扰叶姝了,看她这状态,太不正常了,还是暂且默默地观察比较好。   叶姝把调料在猪肉上涂抹均匀后,用荷叶包好猪肉进行腌制。她随后就点燃了一根香,插在白玉香炉里。   腌制这块五花肉需要两柱香的时间。   等候的工夫,叶姝就擦干净手,搬凳子坐在香炉前面,将一盘切好的水果和一碟瓜子放在附近的灶台上,磕一会儿瓜子,觉得口干了,就去吃一口梨块。   她今天打算做果香烤五花肉、凉拌山野菜和八宝蒸饭,又打发庄飞去买青梅酒。   神仙般的生活大概也就如此了,以前她太在乎大魔头的饮食,都忽略了自己的,而今她要找回自我,活得潇洒。   封礼禾观察得差不多了,决定走,转头的工夫,发现宋清辞正站在隔壁那扇窗边的柳树后,望着屋内。   封礼禾悄悄走过来,示意了一下宋清辞,然后二人移步到了宋清辞的屋内。   “宋公子,容我多句嘴,你和叶姑娘俩之间到底怎么了?”封礼禾问。   “她喜欢我。” 第30章   封礼禾闻言后, 慢慢挑起了眉毛,然后把眼睛睁大, 诧异地扭头, 不可置信地看向宋清辞。   宋清辞说出如此惊人的话语来, 竟面不改色,还像平常那般沉静。他到底什么意思?自己明明问他最近和叶姑娘是不是闹什么别扭了, 他居然给自己的回答是叶姑娘喜欢他!   封礼禾蹙眉纠结了半晌,不敢确信。   “宋公子刚才可是在说, 叶姑娘喜欢你?”封礼禾严谨措辞,重新确认地询宋清辞。   “嗯。”宋清辞应一声后,便从容淡然地转身走了。   他居然就这么转身走了!?   封礼禾有诧异吃惊一番。   封礼禾若被雷劈焦了脑袋,呆滞在原地半晌后, 他反应过来好像哪里不对。叶姑娘曾和他说过, 在麻烦解决之前,她暂且不会考虑儿女情长。封礼禾相信叶姝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但宋书生平常少言寡语,说一不二, 且作派端正,他应该不至于和自己开这种玩笑。   可若叶姑娘真如宋清辞所言那样,喜欢他。那他二人现在的关系怎么会如此冷淡诡异?   这件事最终还是要和叶姑娘确认一下才行。   必须要确认,这对他至关重要。   如果叶姑娘真喜欢宋书生, 他会立刻马上打消自己不该有的念头,祝福他们, 并远离他们。直到他确定自己可以控制好对叶姑娘的情意,再回来和他们做朋友。   但如果叶姑娘并不喜欢宋书生, 只是宋书生误会了……最好是这样!   封礼禾心开始怦怦快跳起来,他有点紧张,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迈向厨房。   封礼禾从自己的位置走到叶姝面前,大概只需要走七、八丈远的距离。明明距离很短,但这段路走起来让封礼禾觉得特别漫长,一向豪情万丈、不拘小节的他,如今甚至想过退缩,转身逃来。只要他不把事情问的太清楚,就还有余地留念想。这是他有生以来,一次难得的心动,封礼禾一点都不想让它这么无疾而终。   但事实总要面对,封礼禾止步,望着叶姝忙碌的背影,缓缓地深吸口气。   “封大哥?”   叶姝感觉到身后来人了,扭头一看是封礼禾,就下意识地笑起来。   娇俏的小脸儿上,翘起的嘴角如抹了蜜一样甜,眼睛眯成月牙形,笑得单纯又美好,很容易带动他人和她一起开心。   尽管封礼禾此刻心思重,愁都愁不过来了,但他还是被叶姝的笑容所感染。封礼禾不禁跟着笑起来,他继续往前走两步,来到叶姝的身边。   “在忙什么呢?”   叶姝举起一个梨子跟宋清辞晃了晃,然后把切好的梨片儿塞进了肉缝里,打发属下可以把她腌好了肉放到炉子里烤了。   听说叶姝在做烤肉,封礼禾不禁想起金万两身亡那晚,叶姝和庄飞曾在客栈的楼梯旁,热闹地讨论过烤肉串的事情。   那时候他忙着专心应敌保护金万两,并没有去参与她们的谈话,但心里却记着,也觉着这东西肯定会好吃,当时他还默默想过,等事情完结了,大家就这样一起庆祝。   结果金万两死了,事情的结果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大家兴致都不高,他自己还特别自责,所以烤肉串庆祝的事儿自然也就搁浅了。   封礼禾想到此就更加愧疚了,觉得有些对不起叶姝。金万两的事是他迷在其中,未能辨明是非。叶姝早就瞧出来金万两是什么德行的人,他硬拉着人家浪费时间,跟自己一起去保护他。   封礼禾再一次为金万两的事跟叶姝道歉。   “封大哥太客气了,我本来就什么忙都没帮上,只是去凑数吃了点瓜子罢了。你之前还赠我剑谱呢,我都无以为报。”叶姝只求封礼禾别再因此自责,“这世间坏心眼的人多了,谁能保证个个都识破。就如你看园子里的那些翠竹,个个瞧着都挺好的,有的敲开来开看,才能知道里面生了的竹蛆。”   封礼禾被叶姝的话安慰到了,他感激地点点头应和。叶姑娘好生善解人意,会劝解他人,真好!   “提到竹,倒让我想起竹林四鬼了。我定要抓到他们,让他们给你赔罪。”封礼禾承诺道。   “这倒不用,我已经想好办法教训他们了。封大哥若为他们给生阳宫报信的事而生气,想抓他们审问,倒是可以跟我一起。你只管守着那间鬼宅,一旦我寻到了他们宝贝的东西,他们肯定忍不住会出现,到时候封大哥就可以一举拿下他们了。叶姝提议道。   封礼禾随后就听叶姝说了她关于竹林四鬼藏宝的推断。封礼禾觉得颇有道理,称赞叶姝机灵,非常支持她的做法。   “好,你寻宝引他们出动,我来抓他们!”封礼禾干脆地应承道。   俩人简单的几句对话,让封礼禾越来越发现叶姝的好。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难受,只要想到他此后很有可能和叶姝分别,不再相见,一团又一团的郁气就积压在胸口,闷地他喘不过气来。   封礼禾踌躇半晌,终于开口:“叶姑娘最近和宋公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叶姝在低头切菜,听到封礼禾的话,停了手上的活儿,缓缓抬头看着封礼禾。   “你指哪方面?”   “我就是看你们好像——”面对自己心仪的女孩,封礼禾实在问不出口‘你们是否互相喜欢’的话。封礼禾就用两个手指比划了一下,两根食指的指尖互相碰了一下,然后立刻分开,就算问叶姝他们俩是不是在一起了。   封礼禾在比划完毕之后,心就提到了嗓子眼,绷紧身子,直勾勾地盯着叶姝的嘴,痛苦地等待答案。   叶姝看完封礼禾的比划之后,蹙眉领悟了一下,恍然明白了。   反正封礼禾是正人君子,肯定不会乱传话,跟他吐槽一下又何妨。叶姝马上走到厨房门口,谨慎地往外探头,四处瞅了瞅,然后她关上厨房的门,折返至封礼禾跟前。   “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任何人都不行。记住,任何人都不行!”   封礼禾听到这话,心里大感不妙。女子到底是比较矜持一些,叶姝这么谨慎小心地要和他将这件事,那她喜欢宋清辞的事八成是真的了。其实回头仔细细想想,这里面也不是没有预兆,叶姝天天给宋清辞做一日三餐,样样照顾周到,关切问候,甚至还细心地给他剥瓜子。大概只有他在自欺欺人,以为叶姝只是在单纯地关心宋清辞而已。   封礼禾心里闷堵至极,他忐忑不安的心,如今就像是置在弦上,弦已经拉伸到极致,正对着万丈深渊。只等着叶姝的话一出口,他的心就会飞弹出去,狠狠地冲向谷底,摔得稀巴烂。   封礼禾强撑着让自己保持镇定,最终对叶姝狠狠点了下头。   “他这人太矫情了,难伺候,所以这两天的我故意不想搭理他。”叶姝咬牙冷哼一声道。   封礼禾晃了下神儿,有点懵了。   “难伺候?不想搭理?叶姑娘对他——”   “嘘!”   叶姝再一次谨慎地看看四周,让封礼禾说话小点声。如果被外人听见了她说宋清辞的坏话,特别是宋清辞身边的那些影卫,那她就惨了。   “我承认,我是对他有那么一点意见,嫌他麻烦。但这事儿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他这人太脆弱,会经受不住。”   有意见,嫌麻烦,不想伺候,这些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叶姑娘根本就不喜欢宋公子,刚刚完全就是宋公子在自、作、多、情!   封礼禾整个人瞬间舒展了,眼睛里神采飞扬,闪着光亮,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太惊喜了!   该如何形容这种惊喜的感觉呢?这就好比他本以为自己会掉进满是骚臭屎尿的茅坑,但实际睁开眼去看,却发现自己畅游在一片花海之中。彩蝶纷飞,蜜蜂起舞,四处皆是柔软芬芳,恍若置身于人间仙境,让人觉得些飘飘然,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美好。   “封大哥?”   叶姝发现封礼禾在发呆,伸手在封礼禾眼前晃了晃,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咳咳,”封礼禾回神后,尴尬的用拳头挡住嘴,咳嗽了一声,“既然心中不愿,你有何必强求自己,如今每日还要准备三餐给他吃?”   “我看他可怜啊。”叶姝仔细地跟封礼禾解释大魔头饮食障碍的问题,“我在法华寺遇见他的时候,他都要饿晕过去了。但凡是个人,长点心,都不能对他置之不理吧?我当然不能不管了。”   “对对对,那种情形换谁都要照料他的。”封礼禾连忙附和,心里美滋滋地想:他欣赏的女子就是这么善良。   “我这一照顾,就照顾习惯了。现在除了我做的饭之外,他别的东西都不吃。宋公子身子弱,还极好面子,最不喜欢别人拒绝他。我若直接跟他说清楚,甩开他走了,未免有点太不仁义了。”   封礼禾继续点头附和叶姝,称赞叶姝菩萨心肠,真是个好姑娘。   “我也不是说他人坏,也不是特别讨厌他,可能是因为我和他性子迥然不同的关系 ,相处起来就会觉得有点累。”叶姝日后还是要继续给大魔头做饭的,所以现在不能把话说绝了,免得自己以后脸疼。适度吐一点黑泥就好了,不好再往深了说。   “叶姑娘心地善良,总是为他人着想,令封某佩服。”   封礼禾凝视着叶姝,欣慰地笑起来。知道自己还能继续和她相处下去,不必分离的感觉真好。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说到底这不是长久之法,叶姑娘总不能给他做一辈子饭。不如我们帮他找一个好厨子,伺候他一日三餐饮食如何?”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叶姝眼前一亮,马上附和。   既然她拒绝不了大魔头,那就让大魔头主动抛弃她。如果有另一个厨子能让大魔头做菜,让大魔头吃得下去,那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这主意太好了!   只是,该上哪儿去找能合大魔头心意的厨子?   现在他们马上要启程了,肯定来不及。可以等到扬州或凌云堡的时候,想着张罗这件事。   叶姝特别开心地谢过封礼禾的意见,“封大哥可真是帮我大忙了。”   “不必言谢,拿肉偿即可。”封礼禾马上道。   叶姝愣了下,随即机灵地反应过来,笑着对封礼禾道:“没问题,我的肉管你饱!”   二人当然说的都是烤肉。   可偏巧有个暗影蛰伏过来,听到俩人此般对话后,立刻飞奔离开,跑去报信了。   封礼禾哈哈笑着,见叶姝忙碌,便不好继续再打扰她。   叶姝吐完黑泥之后,心情好了很多,她对封礼禾的背影叫一声,然后把庄飞从外面难得买到的梨子丢给了一个。   封礼禾立刻接了梨子,笑着对叶姝道谢,然后立刻咬了梨子一口。才高高兴兴地从厨房走出来。   封礼禾步伐轻快,心情舒畅,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他返回客栈的第一件事,就立刻去找宋清辞。他想告诉他误会了,叶姝根本就不喜欢他。   当封礼禾踏上楼梯,已经快到宋清辞房间的时候,他突然改了主意。   封礼禾甚至有点同情宋清辞。   叶姑娘神采多姿,招人喜欢,宋清辞必定也和自己一样,对她生了倾慕之情。因此才会误以为每日为他送上三餐的叶姑娘,是出于喜欢他,才会那样照料他。   叶姝刚说过,宋清辞身体羸弱,还好面子清高,不喜欢别人的拒绝。如果他现在把这个真相告诉了宋清辞,只怕他会难以接受这个结果,最后为了面子拒绝再吃叶姑娘所做的饭菜,甚至彻底绝食,那他的性命就堪忧了。最后自己岂不是成了杀害宋书生的凶手?   封礼禾已经在金万两的事情上犯了错误,他绝不想再因为自己的无心之失害死一条人命。   何不暂且让宋请辞先这么误会下去?   本就不碍什么,只要能让他好好吃饭,先把身体养好就行。他和叶姝本就来自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最后不可能走到一起。等他身子康健了,又或者大家该分开的时候,自然就分开了,这样对他的刺激会小点。   封礼禾想通透这其中的道理后,便决定折返,殊不知他已然抵达的宋清辞房间前。   门突然开了,宋清辞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封礼禾后,问他是否有事。封礼禾忙摇头讪笑着说没有,封礼禾随后注意到宋清辞那双清瘦的手,几乎就是皮包着骨,倒还算好看,显着特别修长。但谁会稀罕这种美,怪可怜的。   封礼禾再望第二眼对宋清辞的时候,目光里充满了同情,他对他点了点头,匆匆下楼离开。   赵凌疑惑地从屋内走出来,站在自家宫主身边,和宫主一起看着封礼禾宋的背影。   “他脚步冲这而来,却说没事,其中定有蹊跷。”赵凌用疑惑地目光望向宋清辞,想知他是否需解决掉这个封礼禾。   宋清辞没给任何反应,折返屋内继续看书。赵凌便吩咐属下,盯着封礼禾的一举一动。宫主现在不想杀而已,不代表以后不想杀。正好他手痒痒了,好久没有杀过像封礼禾这样的江湖高手了。   思及此,一直眼无波澜的赵凌,眼底终于腾出了一丝兴奋。   ……   傍晚。   叶姝把做了砂锅火腿粥,配上两碟小菜,交给了赵凌,让他端给宋清辞就是。   赵凌在端走之前,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玉簪来,递给叶姝。   玉簪质地莹润,簪头雕着三朵桃花。   叶姝不解地看了一眼,“何意?”   “公子买来赠与姑娘。”赵凌生硬地陈述道。   “他之前已经送了我一个金钗了,为何又送?”叶姝还是疑惑。   “不知。”赵凌说完这句后,依旧维持着他刚才送簪的动作,呆着脸看着叶姝,静等她把簪接过去。大概如果叶姝不接,赵凌会维持这个姿势到明天。   想到大魔头不喜欢被人拒绝的习惯,叶姝觉得自己似乎没有第二种选择。   她接下玉簪,对赵凌笑了下,“那麻烦你替我谢谢他。”   “抱歉,做不到。”赵凌痛快地拒绝了叶姝后,就端着饭菜大步流星地走了。   叶姝盯着赵凌的背影,好想把手里的菜刀飞给他。   她就知道,大魔头无端送她东西,肯定不怀好意。他想仅凭着区区一根玉簪,就打破她坚持了多天的冷战。想都不要想,你不说话,我不说话,世界美极了!   她攥着手里冰凉润滑的玉簪,觉得挺舒服,再用手摩挲了两回,随即想起他之前送给自己的那个骨头形状的玉佩。叶姝回房去翻找出来,两厢对比。玉簪虽好,已属上品,却完全比不得这块玉佩的材质。   叶姝觉得大魔头这送东西的习惯,似乎就跟皇帝差不多。魔颜大悦,就大方赏赐;若不高兴了,就开始玩人命了。   叶姝把玉佩放在手里摆弄了半天,就将其放回了锦盒内。玉易碎,这玩意儿一看就金贵,她如果随身带着,整天上蹿下跳的,回头她把‘魔赐’的东西一不小心给弄丢了或弄碎了,惹了大魔头的不快,就不好收场了。   至于这玉簪,看起来倒还能赔得起的样子,叶姝随手簪在了头上看。利索又干净,倒比那个一走路花样儿就颤颤巍巍的金钗好多了。   庄飞在楼下摆了宴,高兴地来叫叶姝下去吃饭。   “封大侠特意托朋友弄了好多冰来,还买了葡萄酒。把酒和瓜果冰好了吃,可真痛快呢,姑娘快下来。”庄飞开心道。   叶姝连忙起身就下楼了,带着庄飞去把果香烤五花肉取出来。这五花三层的猪肉在温火之下,油脂被慢慢地逼出,表面金黄,外皮有些许酥脆,因为肥瘦相间的关系,内里的肉依旧能保持鲜嫩不柴。   夹在肉条里的水果片则被烤的软烂的出汁,果肉中浸着烤肉汁,烤肉中也浸酸酸甜甜果子汁,肉香完美融合着果香,切下剥薄的一片肉,和果片一起入口,是让人不禁闭着眼睛不禁发出赞叹的美味。   如果觉得这个吃法还是有些腻,就另外点上些许甜酱,包上嫩菜叶吃。   这种吃法比起前一种,有一个很明显的优势:怎么吃都吃不腻,怎么吃都吃不够。即便把肚子彻底塞得圆滚滚了,还是意犹未尽,恋恋不舍。   另外庄飞还准备各大酒楼的特色菜,红烧虾、清蒸鲈鱼、卤猪肝、糟鸭掌、五香花生……如此一桌,真要有酒相伴,才不会觉得不辜负。   大家吃吃喝喝至深夜,竟还不觉得尽兴,最后还是在叶姝喝令之下,才算散了。   叶姝酒量一般,她喝了两盅青梅酒,两盅葡萄酒,脸就红了,不过只是有些微醺罢了。她在庄飞的搀扶下,有点兴奋地摇晃着身子上楼。其实这不是因醉酒导致的,是因为高兴。今天饭吃得真自在,她没去叫宋清辞,宋清辞也识趣没下来打扰他们,真惬意。   上楼后,主仆二人要进房间的时候,庄飞听到楼梯那边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瞅一眼,便在叶姝的耳边小声说宋公子来了。   叶姝毫不犹豫地就晃荡了一下脑袋,整个人软趴趴地伏在庄飞的肩头,闭着眼,哼哼一声,假装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庄飞被叶姝突然压得猝不及防,踉跄后退了两步,才及时抱住了叶姝。庄飞想用脚去踢门,刚好脚尖距离门差了那遥不可及的半寸远。   庄飞打算抱着她家装醉的姑娘,再往前挪一步的时候,一双修长的手伸过来,帮她们把门打开了。   庄飞看向宋清辞,刚好与他寡淡如水的双眼对视。这眼神儿让庄飞心里莫名觉得不舒服,她拘谨地点了下头,对宋清辞道谢一声,就搀扶叶姝进屋。   庄飞不知道自家姑娘为什么突然要装醉,她不是说好要治治宋公子么?如今这哪里像是治,倒更像是躲着他,怕他。   虽然这些天以来,通过和宋清辞的相处,庄飞也确实感觉到这姓送的不是个简单的书生,非池中物。可他就算再淡定聪明,将来在官场上会有大出息,终究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杀不了人,在江湖上也顶不了事儿。   姑娘满身高强武艺,何至于要怕他到如此地步?   搞不懂的事,庄飞也不想去想了,反正不管自家姑娘咋想的,她都服从,全力配合就是。   庄飞把自家姑娘搀扶到榻上之后,本以为宋清辞会走了,但她突然听到身后有撩水声。庄飞扭头一看,可了不得,宋书生正拿着巾帕沾水,然后走了过来,把帕子递给了自己。   “给她擦擦。”宋清辞说罢,才转身离开。   接着湿帕子的庄飞,愣在原地,还没来得及回神儿,就被装醉的叶姝用手戳了一下。   “去关门。”   庄飞马上去把门关上了,然后憋着笑走到叶姝跟前,把手里的湿帕子递给叶姝。   “姑娘擦擦?”   “闭嘴。”叶姝打掉庄飞手里的帕子。   ……   次日,封礼禾赶早出门,早饭后才回来。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对叶姝和陆初灵等人道:“城门还在封禁,不让任何人出入。我本以为拖个朋友帮忙走动一下,会破例放我们出去,没想到他跟我讲,什么时候都行,偏偏这次不行。我们若想尽快赶路,只能去翻城西那边的城墙,那里防守薄弱,不容易被发现。但如果翻墙的话,随身的大件行李还有马匹便都不能带,要等出了城之后另想办法了。”   “太奇怪了,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封城这么长时间?”叶姝的一名属下禁不住感慨问。   “上次不是已经说过了么,因为某个重要的人失踪了。”戚问蝶忍不住讥讽地扫一眼那个说废话的随从。   庄飞立刻就不乐意了,“人家的意思是说这背后还有大事儿,别没事乱插嘴。”   “你——”戚问蝶想反驳庄飞,被陆初灵拉住衣袖,阻止住了。戚问蝶便露出一种‘要不是我家姑娘劝我,我肯定狠狠收拾你’的眼神。   庄飞看了更加不爽,嗤笑两声,转而对叶姝道:“这屋里太臭,姑娘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走。”叶姝起身就带庄飞等人走。   封礼禾忙从中调和,让大家都少说两句,现在要紧的是该怎么出。封礼禾问叶姝:“这最后到底走还是不走,翻不翻墙,事儿还没定呢。”   “反正我不翻墙,你们随意。”叶姝用心做了不少酱菜、肉干,准备赶路的时候吃,如果都不带上的话,她之前的功夫岂不白费了。反正宋清辞到了扬州也不会跟她分开,没什么盼头,凌云堡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回去正好。   宋清辞这时候恰到好处地附和了一句,“我也翻不了墙。”   陆初灵立刻看向封礼禾,那两个人决定怎么走,跟她没关系。她主要是想知道封大哥怎么走。他若翻墙走,她就跟着翻墙走。他若不走,她也不走。   叶姝听了陆初灵的表达后,有点疑惑:“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大哥要你留在这等他们么。既然如此,你为何会有跟着封大侠走的打算?”   叶姝的本意是提醒陆初灵别忘了她本来的目的。但见陆初灵听到这话后突然脸红了,叶姝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书中男主慕容逸在追求陆初灵的时候,第一次就被陆初灵拒绝了,当时陆初灵便说她心中早有倾慕敬仰的人,不过没具体交代是谁。之后的剧情,作者没再提这方面,只是描述陆初灵是如何被男主一步步感动,俘走了芳心。原来那句话,并不是陆初灵为了拒绝男主,鬼扯出来的理由。   陆初灵敬仰的人是封礼禾,封礼禾却说她喜欢自己。   果然是反派命格,连扯感情线,都给她死死得安排在主角对立面的位置。不过还好她干脆利落,早早就跟封礼禾说清楚了。   戚问蝶马上冲出来护主,“是走是留,我们姑娘心中自然有数,用不着某些人多管闲事。”   “好的。”   叶姝干脆地答应,她还真不想掺和这种事。随即她就带着庄飞等人离开客栈,直奔鬼宅。   叶姝选择坐在上次和宋清辞一起呆过的凉亭中。她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庄飞等人,拿着镐头在园子路四处搜索。   找了半天没有收获后,庄有点着急。   “姑娘,后花园这么大,如果不知道大概地点,咱们就这么蒙头瞎找,实在难。”   叶姝琢磨道:“既然叫竹林四鬼,上次又在竹林闹鬼,很有可能在竹林。”   叶姝带着庄飞等人到了之前那处闹鬼的竹林,让庄飞等人继续搜。   庄飞等搜着搜着,一抬头,发现半空中吊着一人脑袋,吓了一跳。大家随即发现这脑袋原来是假的,有绳子吊着,木头雕出来的,眼睛和嘴巴是画的,头发则是用的马尾巴,远远看着是挺逼真。   随后不久,有一名随从发现地面有异常。   叶姝马上来查看,在两寸厚的土层下,铺着石板,把土扒掉,移走石板后,便看见下面是个地窖。里面摆着七八木箱子,装着全是金银珠宝。   “哈哈哈,这下我们发财了!”庄飞高兴不已。   叶姝突然感觉不对,立刻命令庄飞等人寻地方掩蔽,背靠背防御。   竹林四鬼凌空现身,跟鬼魅一样,扯着绳子在竹林半空来回游荡,用稚嫩的嗓音要求叶姝把那些钱财还给他们。   “不还,这是我受惊吓的赔偿。”叶姝边拒绝,边从庄飞手里接过飞刀,啪啪打出去。   竹林四鬼明白叶姝这要明抢了,都气急了。他们掏出腰间的匕首,跳到地上,便打算和叶姝等人死拼。他们身材本就不高,习惯使用匕首,只擅长从后面偷袭,正面交战肯定吃亏。   叶姝最近正好想试试她的九灵剑法效果如何。   叶姝令庄飞等人都不要帮忙,她举起自己没出鞘的剑,勾着手,指示意竹林四鬼同时上。   “你们只要碰到我衣角,就算输,东西我不动,立刻走人。”叶姝增加了游戏难度,便是为了促使自己能在压力之下有良好的发挥。   竹林四鬼听到叶姝吹牛,不禁笑起来。本来他们还担心打不过,而今这倒是不怕了。   四人互相递了眼神之后,立刻分散开,打算分别从四个方向对付叶姝,令她无暇东顾。这种袭击方式,如果换做平常的招法,确实会有漏洞令对方成功偷袭。但叶姝所练的九灵剑法,却不会有这样的漏洞。所谓‘九灵’,是指剑法不止能够灵活的顾及到八方,更会多处一方的灵活来,九方灵活。其每个招式,都秉承着这种精髓,迎九方,应万变。   叶姝只对着这四个小鬼使了不怎么熟练地使出第一招,借地飞天,如天女散花一般纵横一跃,飞剑旋踢。招式还没用完,才刚刚开始,她的剑鞘打到倒了三个,脚踢飞了一个。   被踢飞的那个,摔了三丈开外,噗通一声落地,听着就疼。   叶姝再看另外三个,都被她用剑鞘打肿了脸,面朝上躺在地上,个个哎呦喊疼,脑子被打得半晕,爬都爬不起来了,只是在勉强挣扎。   叶姝见此场面,不禁在心中赞美自己:我好厉害!   封礼禾这时候才赶到,他看到叶姝已然解决了竹林四鬼,颇觉得遗憾地笑起来   “说好一起来的,你来却不告诉我。不过看起来也确实不用我来,叶姑娘一招就搞定了。”   封礼禾随即问叶姝刚才那招叫什么,看起来很厉害。   “一击即中。”叶姝只有这一个名字,以后不管谁问哪一招,都这么叫。   封礼禾赞叹地点点头,随即告诉叶姝,他已经做好决定了,打算等城门开的时候和她一起走。   “陆姑娘呢?”叶姝问。   “她要留下来,等着和她兄长汇合。”封礼禾道。   估计是封礼禾和陆初灵谈过了,她不关心这些,就不多问。   竹林四鬼被绑了,他们赶紧求饶。见叶姝和封礼禾不理会他们,他们就想别的招。   “我们知道城门封禁的真正原因!只要你们肯放了我们,我们就说。”   封礼禾犹豫了下,看向叶姝。叶姝无所谓,让封礼禾决定。   “是你们卖消息给昇阳宫,害死金万两?”封礼禾质问。   “什么昇阳宫?”竹林四鬼皆疑惑地看向封礼禾,随即哭喊着表明清白,金万两的死跟他们根本没有关系。   叶姝:“我看他们不想撒谎。”   封礼禾点点头,也赞同叶姝说法。   封礼禾瞧这竹林四鬼都吃了教训,而且此前他们吓人也没有恶毒杀人性命的意思,总体来说有恶,但不算罪大恶极。   “好,便说清楚城门封禁的真正原因,我便放了你们。”但封礼禾要他们保证,以后就算吓唬人抢钱,也当要劫富济贫,不许欺负弱小。   竹林四鬼纷纷点头,随即告诉叶姝和封礼禾,而今庐州全城禁严的原因,是因来此微服私行的皇太孙突然失踪了。   封礼禾和叶姝都诧异不已,怪不得庐州城会管控如此严格,原来未来皇位的继承者居然在这里不见了。   “听说前一秒人还在榻上小憩,随后来了一阵邪风。随侍去关窗的工夫,回头再看,床上的皇太孙就不见了。”   竹林四鬼之所以会听到这些,就得益于他们蛰伏能耐,他们可以伏在一根竹茎上一晚不动,就如长在树上的竹叶一般。他们经常去府衙偷钱,毕竟还是官家的地方值钱的东西多。而衙门那些官员们,偏偏躲在僻静竹林说话悄悄话,经常会被他们听个正着。   封礼禾打发走了竹林四鬼之后,就和叶姝叨叨此事干系重大,不禁猜测到底是什么人敢劫持皇太孙。   “手法如此之快,说不定还是我们武林人。”   叶姝却没怎么把封礼禾的话听进耳,她现在满脑子震惊的内容是:那日被宋清辞和赵凌随便丢在马棚里的人,居然是皇太孙!而且之后赵凌只是随便套了个麻袋,就那么随意地把人驮走了!   至于大魔头为何会劫持皇太孙,叶姝丝毫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她也没工夫去想,她该认清楚的是这件事背后最可怕的真相:大魔头果然是正经没瑕疵的纯正大魔头,他真的真的真的的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皇太孙那么高贵非凡的地位,到大魔头这儿,只是随便弃之于马棚。那换成她的话,会怎么样?她算什么?她只是个会做饭的妖女,之前还算能摆正位置,不时地检讨提醒自己。最近她有点飘了,开始有胆量跟人家玩对抗,玩冷战了。   她觉得自己再不做点什么事情挽回一下,结果会很危险。大魔头现在可能心情还不错,但搞不好下一秒他突然就不开心,改主意了,容不下她了。   叶姝马上跟还在叨叨时局的封礼禾道别,飞快地赶回客栈,钻去厨房做了一口气做了白雪片和玉带糕。   叶姝小心端着点心出来的时候,听见大堂内有江湖人在议论法华寺的事情。   “……谁能想到,那偷玄阴秘籍的盗贼,之所以会毫发无损地从千机阁偷走宝贝,竟然是没有走正门,走地下。这样即便是极大门派联合把千机阁的正门,手拿着钥匙,也照样没用。人家精准的测量了尺寸,挖了密道。你们猜猜看,这密道通哪儿?”   “哪儿?”   “法华寺方丈的禅房,那了空大师竟然监守自盗!而且啊,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大师,其实是个采花贼!”   城门都封禁了,居然还能传进来法华寺的事情,显然这几个吃酒说话的‘闲人’,又跟百晓堂脱不了干系。   其中有一人看见叶姝后,特意飞了一个眼神过来。自然是暗示叶姝,他那里有话要传达。随即此人就起身,往客栈后院去了,大概是想让叶姝也跟过去。   叶姝没工夫搭理,端着点心就蹬蹬上楼了。她还有大魔头需要巴结,这关过不了,什么消息不消息的,都不重要了。她命都玩完了,哪还有耳朵听消息。   叶姝敲门之后,紧张地等了片刻,听见屋里传来一声低沉音。   “进。”   叶姝马上扯起恰到好处的笑容,笑嘻嘻地进屋。   宋清辞袭一身月牙白袍,腰系美玉,脊背挺直地坐在窗边。一个人下棋对弈,清疏矜贵。   他半垂着眼眸,专注于棋局,修长的食指和中指之间正夹着一枚黑子。   叶姝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宋清辞落黑子之后,随即就拾起白子,继续落,似乎当叶姝不存在。   叶姝等了会儿,见宋清辞没有跟自己说话的意思,壮着胆子小心问他: “生气了?”   “我为何要生气。”宋清辞声音平淡地不带任何音调,所以这话听起来都不像是疑问句。   “你说你不喜欢拒绝,那天你拉着我手的时候,我却不小心拒绝了你了。”叶姝乖乖承认错误。   宋清辞落子的手突然停滞,随即斜眸瞥向叶姝。   他眼底生出一丝疑惑,但很快消散无踪,丝毫没有让叶姝察觉。   “我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拉一下胳膊小手其实不算什么。公子可以随便拉我的手的!我是觉公子不一样,和我们这些江湖粗人不一样。公子是文雅的书生,清俊高洁在天上,我是丑陋污浊在地。我是觉得,我不能玷污了公子,所以才——”   叶姝故意哽噎了一下,这样才显得她犹豫紧张,情绪比较真实。   “所以才喝酒吃肉,庆祝一下?”宋清辞这一次的反问,带着音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求生欲极强·姝:完全不知自己被宠爱~~ 第31章   “大家跟着一起出生入死, 冒着生命危险去对抗昇阳宫,现在事情过去了, 我总该犒劳大家, 不能寒了人心。”叶姝马上解释道。   “啪!”   宋清辞落子的声音十分清晰。   叶姝被吓了一跳, 心脏猛抽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去打量宋清辞的脸色,又发现一个很可怕的真相:经过她一番努力地解释之后, 宋清辞反而更生气了。   相比之下,她刚进屋的时候, 宋清辞那种平淡的状态好像才算正常?   叶姝脑子一激灵,恍然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思路可能出现了问题。   去掉那些复杂的思想皮肉,只留下事实骨架,重新捋一遍。   首先, 那日大魔头拉她走, 她抽手,说男女授受不亲。大魔头就轻笑一声走了。   其次,这些天她照旧给宋清辞准备一日三餐, 大魔头都照常吃了,没什么意见。   最后,大魔头曾明确表示过,他不喜欢被人拒绝, 如果他被拒绝了,就不会再送东西。但就在前不久, 大魔头刚让赵凌送给她一根玉簪。   至于剩下的那些,全都是‘她以为’了。她以为她那天和大魔头说男女授受不亲, 被大魔头理解为‘拒绝’,所以他是‘生气’走了。她以为这几天照旧做饭,没去找大魔头说话,就算‘冷战’。她以为大魔头送他簪子的意图,是为了打破冷战,以为她的‘小反抗’终于有效果了。   实际上,事情或许没有那么复杂。   大魔头再魔,他也是个男人,走直男思维的话,应该不会像女孩子想得那么多。他或许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拒绝’,也没感受到她的‘冷战’。他笑一下就是单纯的笑一下。他送簪子,就正常赠礼,像之前送金钗、玉佩一样,只是单纯地向她表达赏赐之意……   好像这个思路才是对的。   正因大魔头根本没感觉到异常,所以这几天的一切都在正常状态中。现在她突然跑过来,主动问他是不是生气了。大魔头恍然才领悟到她这些天的‘小心思’,所以最后,也就是现在,他真的生气了。   叶姝心里默默流下两行泪,打一个‘不作就不会死’的标签送给自己,挂在胸前。   叶姝忽然又想到她装醉的时候,大魔头还给她洗帕子了。多么和谐的情谊,她怎么就犯糊涂,没去好好珍惜。   枯萎了。   “其实我一点不开心,我不开心的时候就喜欢做好吃的东西来缓解心情。我喝酒吃饭,不过强颜欢笑,之所以喝得烂醉,便是因为伤心。”思及自己装醉这件事,叶姝眼珠儿激灵一转,觉得自己还是有‘理由’和宋清辞解释的。   “为何伤心?”宋清辞终于再一次抬起眼眸,看向叶姝。   叶姝低着头,眼珠儿往左看看,往右看看,再往地面看看。她揪着自己的衣角,支支吾吾,声音跟蚊子差不多。   “我以为我不小心说的那句话,伤了公子的心。我以为公子就因为一句话不想理我了,心里委屈,自然伤心。我便也不想和公子说话,每天默默做好一日三餐,让公子好好吃饭就是。”   还好她理智,就算跟大魔头有矛盾,底线问题没有碰,该做饭还是做饭了。叶姝故意强调做饭这点,希望大魔头能惦念她的一点好,至少不会觉得她坏透了。   “我不理你,你便伤心?”   叶姝点头。   “为何?”   什么为何?干嘛非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伤心还需要什么原因?   “当然是因为在乎公子!”叶姝咬牙道,觉得这个解释似乎在程度还不够说,遂补充一句,“太在乎了。”   “为何如此在乎?”   大魔头化身十万个为什么。   “在乎就是在乎吧,还需要为什么?”叶姝想不出来再多的理由去解释。   “你还说,你配不上我。”宋清辞声音越来越趋于平静。   叶姝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了,经过在大魔头提问,事情似乎正在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对!”自己说的话当然要承认,叶姝解释道,“公子清清白白,我就不一样了,从小在凌云堡那样野蛮的地方长大,从没干过什么好事,江湖上那些正派都怎么看我骂我,公子这一路跟我走来,想必都瞧得清清楚楚。我背着恶名,手染着鲜血,从不清白,如何能跟公子相提并论?我自然是配不上公子。”   宋清辞默然看着叶姝,目光比之前的‘正视’更加严肃。   叶姝在宋清辞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感觉事情已经在那个诡异的方向奔腾不息,一路到底,难以回头了。   说配不上,又说在乎对方,以为对方生气不理自己,就才伤心欲绝,喝得烂醉……   这一番形容下来,别说大魔头了,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正在情深深玩暗恋的敏感女孩!   夭寿了,大魔头再三问她问题,一定是想确认这件事情。   “我——”   叶姝尴尬地抿着嘴角,想想自己该如何挽回现在这明显‘暗恋’大魔头的局面。好像挽回不了,她没有别的更好的理由去解释。   大魔头既然看透了这一点,还没有发火,就说明他对这件事并不算反感。大魔头这种无欲无求的生物,连最基本食欲都没有,更不要谈会有什么其它精神欲望了。他绝对不可能喜欢她。但男人嘛,或多或少都会自恋,所以应该不会介意有女孩子仰慕他。其实如果厌恶也挺好,这样就能打发她滚远点,她可以早日实现脱离计划。   既然这昭然若揭的‘暗恋’局势已经如此明朗了,叶姝只能顺坡下驴,由着对方去做合理的逻辑‘理解’。她就继续揪着衣角,低头装鹌鹑。   结果在意料之中,大魔头一直安静着,没给她任何回应。沉默就是拒绝,这是一个男人面对自己不喜欢的女孩的表白,最为委婉的表达方式了。   “给公子增添麻烦了!”   叶姝立刻给宋清辞鞠躬,然后作伤心欲绝状,捂着脸跑了。   叶姝持一直坚持捂脸跑回自己屋里后,把门关上,才彻底松了口气,整个人靠在门边,拍了拍胸口,庆幸自己又一次从魔口逃过一劫。   人若非出自真心,其行为举止便会有破绽。   宋清辞望着打开的房门,眼底残留着怀疑。但当叶姝跟他鞠躬那一瞬间,宋清辞看到她头上正戴着他所赠的那根白玉桃花簪,他又把这丝怀疑压了下去。   ……   傍晚,赵凌前来禀告宋清辞,事情都已经办好。   宋清辞:“许久没和人对弈了。”   赵凌吓得心一哆嗦。   宫主下棋未曾逢过敌手,并且但凡被他点名来对弈的人,都是以命相赌,从没有活下来的。他家宫主本就聪明绝顶,加之每日都会钻研棋局,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比他棋艺高超的人。   所以在赵凌这边的理解,宫主说想跟谁下棋,那就是想要杀人了。   “叫她来。”宋清辞又道。   赵凌立刻会意,去敲开叶姝的门。   叶姝正在屋里吃糕点,因为开门开得急,嘴角还粘着白色的点心渣。   她看见赵凌后,一边擦嘴,一边问他有什么事。   赵凌冷冷瞥一眼叶姝,瞧她如今呆呆的样子,再思及她所做的美食,或多或少有些不舍。然而宫主的命令就是命令,不可违背,便是违背透露了消息给她,她也没那个能耐逃掉。   所以此刻,赵凌看叶姝的眼神,多了一丝怜惜,对一名即将要死的朋友的怜惜。   叶姝感受到赵凌眼神的诡异,想到自己今天和宋清辞之间发生的事,心里开始冒出各种想法了。   “他为何好端端地找我下棋?”   “不知。”赵凌侧身,强势地伸手,示意叶姝可以出门过去了。   叶姝瞧赵凌这架势,心里更不安了。但大魔头的召唤犹如圣旨,她当然要去,不过下棋可能是假,大魔头大概是想好了该怎么处置她,要和她谈谈。   叶姝跟着赵凌进了屋,就看见宋清辞一人立在窗前,背影高颀。   宋清辞见叶姝来了,便请她落座,自己也落座。   叶姝瞅着宋清辞的情绪还可以,又看了眼棋盘上已经摆好的棋局,眼神儿看似懵懂地看向宋清辞:“该怎么下?”   “姑娘先选,黑或白。”宋清辞道。   叶姝仔细研究了一下,而今棋盘上现在是白子多,黑子少,正常情况的话,自然是选子多的黑子取胜概率更大一些。但这个棋局,叶姝看过类似的,白子反而容易胜。   “我要白子。”叶姝干脆道。   宋清辞意外地看一眼叶姝,补充一句,黑子先落。   叶姝就点头,示意他先。   宋清辞便落了黑子。   叶姝跟着下白子。宋清辞再落,叶姝就跟着再下,丝毫不拖泥带水。   宋清辞起先以为叶姝在闹着玩乱下,但落了五子之后,白棋的局势渐渐明朗,宋清辞才意识到叶姝有也懂棋,而且非常懂。   宋清辞真正起了兴致,继续飞快地落子。俩人速度不相上下,倒是险些把在旁观战的赵凌眼睛看花了。赵凌对于叶姝会棋这件事感到非常诧异,他确实没有想到这女子不仅能下得了厨房,洗手作羹汤,更精通棋艺。   如果这江湖上的妖女都是她这样的话,赵凌觉得‘妖女’这个词绝对不该是贬义了,而该是赞美了。   一炷香后,叶姝举着白子在棋盘上看了一圈之后,把棋丢回了棋篓里。   “我输了。”叶姝叹道。   “黑棋先行,多几子,不算赢。”宋清辞笑了下,问叶姝师从何人学来的棋艺。   赵凌闻言后心里万般疑惑了,偷偷用目光打量一眼自家宫主,觉得好反常!宫主并不想杀她,真的只是在和她对弈而已。也对,她做饭那么好吃,人也机灵,如果换成他,他也舍不得杀。不过宫主竟然能为叶姑娘破例,足以说明叶姑娘对宫主来讲,已非一般人了。   “我瞎看书呗,公子莫非忘了?我记性好,多瞅几本书,自然就能无师自通了。”叶姝嘿嘿笑。   “本打算你输了,便问你讨一样东西。而今你赢了我,倒可以说说你想要什么。”宋清辞眼色转淡,略有些遗憾这‘东西’讨不来了。或许天意如此,等等也无妨。   宋清辞便再看向叶姝,瞧她沉思半晌,眼睛时不时地瞄自己一眼,宋清辞便忍不住崔问她,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跑!想要你这个大魔头别再跟着我了!   可这话能说出口么?当然说不出来,真说出来那就是找死了。   既然最想要的不能要,那她还能要什么。要钱?她有,而且显得太俗气,男人都讨厌女孩子贪钱的。要人?赵凌和石阡基?一个都不稀罕,驾驭不了。再说她把这些危险的玩意儿弄到自己身边来,简直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傻了才会那么干。   所以,还能有什么东西可要?   叶姝算是看透了,这本就不是什么奖励题,这就是一个表现题。   叶姝弯着眼睛,对宋清辞笑道:“我要公子可以每日好好吃饭,养好身子,一世平安。可以吗?”   宋清辞风轻云淡的眸底突然间停滞,他略有些惊讶地看向叶姝,是没想到叶姝会突然说出这种话。   赵凌在旁闻言都动容不已,他甚至在心里开始不停地声援:答应她,答应她,当然要答应她!   “可以。”   宋清辞轻言应承,微起唇角勾出一道极美的弧度,连垂下的眼眸里都泛着柔意,目光缱绻,蓦然一笑作春温。   叶姝从没有注意到大魔头真正温柔笑起来的样子,居然会这般好看绝俗,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嘴角勾起,却如一张写意画,墨彩飞扬,神韵十足。   ‘美人在骨不在皮’,今儿叶姝算是见识了,大魔头身上足具这点。   叶姝偷偷呆看着宋清辞好几眼,直到她听见旁边的赵凌挪动脚步去端茶,叶姝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有点失礼。   她立刻尴尬地站起身,对宋清辞道:“天色也不早了,棋既然也下完了,如果没什么事,那我回去休息了?”   叶姝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还忐忑,大魔头会不会质问她‘你是不是喜欢我’这种问题,好在并没有。大魔头只是乖乖的起身,表示要送她。   叶姝心里放松了,嘴上就笑得更甜,她忙摆手表示不用送,转身走到门口,发现宋清辞还是送过来了。   “那你也早点睡,我们明早见。”叶姝眯着眼对宋清辞再次甜笑了下,就赶紧转身开溜了。   宋清辞直至目送叶姝回房,才关上了门。   室内,正端着茶的赵凌,忽然感受到后脊梁发冷冷,他马上僵硬在原地站着,不敢乱动了。   宋清辞又坐回了窗边,但他这次坐在了叶姝刚才所坐的位置。他静默地看着棋局,许久不曾抬头。   不知为何被自家宫主责怪的赵凌,决定还是继续原地站着不动,这样最安全。   叶姝回房后,根本没有睡意。   她背着手,焦躁地在屋子里反复徘徊。   宋清辞知道了她的‘心意’,居然没有急着把她踢飞,还邀请她去下棋。这下棋完了,面对她随口一拍的马屁,他居然那么温柔地对她笑。   叶姝感觉自己好像真的遭遇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大魔头真的要食人间烟火了?   她觉得像,又不敢确认,她怕又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她刚才解决掉一桩因自己脑补过度所产生的大危机。   庄飞正坐在桌边,吃着姑娘今天新做的白雪片,正两腮鼓着,吃得心满意足。转眸瞧自家姑娘还在屋子里转圈,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庄飞忍无可忍,决定不再放任她这样了,忙把嘴里东西咽干净,问何故。   叶姝吸口气,挺起胸,要说,但突然丧气地把这口气吐了出去,摇头决定不说了,只继续在徘徊。左一圈,右一圈,庄飞眼珠子一直跟着叶姝的身影走,都快被绕晕了。   “姑娘!”庄飞忍不住喊一声,去搀扶叶姝坐下来,冷静一下,让她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   “姑娘刚刚不就是去宋公子那里下棋了么,输了?宋公子是书读人,读书人习君子六艺,姑娘比不上人家不丢人。”   “我才不在乎输赢,”叶姝扭着眉毛道。“重要的是是宋公子——”   “宋公子输棋,生气了,要打你?哎呦给他厉害的,我们还怕他不成,就算他有个赵凌,那也不过会点三脚猫的小功夫,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俩解决了。姑娘等着,我去给姑娘出气!”庄飞说罢就撸起袖子,要去找人算账。   叶姝立刻把她拉回来。   “不许给我惹事,特别是对宋公子主仆,你以后必须恭恭敬敬,能少说的话就少说,能不做的事就不做!”   “啊?啊,好。可是为什么?”庄飞愣了又愣,“姑娘又为何这般不安?”   叶姝用手扶额,挡住自己的脸,“说了你也不懂,一边儿去,让我自己静静就好。”   庄飞叹口气,只好默默应承,从房间里出来,靠在走廊的去墙上,望着棚顶发呆。   这时候隔壁的隔壁门也开了,庄飞扭头去看,发现是赵凌从屋里出来。他默默地看一眼她后,也和他差不多,站在墙边不说话。但赵凌的站姿可比他好看多了,挺直身板,非常严肃死板。   庄飞有时候觉得,赵凌就是块木头,根本不是人。她想质问赵凌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转念想到自家姑娘刚刚的交代,决定还是乖乖地闭嘴不多问了,继续仰头瞅着棚顶发呆。这客栈的棚可真不干净,挂了好几处的蜘蛛网。   叶姝为自己与大魔头之前似乎有展开了微妙的发展,发愁到半夜。   等到后半夜她眼皮支撑不住的时候,她自然就睡着了。不管天大的事,到叶姝这基本上没有睡一觉解决不了的事。睡饱了醒过来,曾经发愁的事那就恍如昨夜做过的一场噩梦,没什么大不了了。   反正她愁也愁过了,若还找不到解决办法,继续愁也没用,走一步算一步,且行且珍惜,万一是她想多了呢。   叶姝洗把脸,让自己精神清气爽起来。   为了让自己把残余的心烦都统统抛到脑后,干脆就去厨房忙活。   昨天黄昏前,庄飞弄来了四条牛腿肉回来。   这可难得,古代的牛参与农耕,地位非常重要,府衙那边一贯律法要求不准许杀牛吃肉。只有的意外死亡的牛报批官府允准了,才可以杀来吃肉或售卖。不过规矩是规矩,有时候天高皇帝远,加上有不少商家贪利,往官府那边塞一点钱,府衙那边自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市面上因此还是有牛肉可吃,只不过价格要比其它的肉会贵一些。   叶姝昨晚的时候,已经把这些牛腿肉剔除筋膜,切成条,泡出了血水,然后再加青梅酒、糖、孜然、芝麻和姜蒜腌渍沥干。之后肉条就可以挂在烤炉内烤制,烘烤的温度不需要很高,炉内放十几块木炭,保持低温烘烤即可。这一整夜,叶姝的属下们轮流负责看火,适当续碳,挪动肉条的位置,以确保牛肉条都被均匀烤制。   经过了一夜的烘烤之后,叶姝便跑去查看结果。   两名属下正有说有笑地坐在烤炉前吃花生喝酒,见叶姝来了,忙规矩的站起身,和叶姝回禀情况。   “小的们是一个时辰前来换值,见肉已经干得差不过,就只续了五块碳,期间也挪动给肉翻面了三次。”   叶姝先让他们把炉内的牛肉干拿出来,昨晚挂进去湿软的嫩粉红肉条,而今都已经的色深干硬。棕红色肉条表面,粘着许多白芝麻,看着就让人觉得非常有胃口。除了个别肉条因为火力不均有些焦糊之外,大部分都很完好。稍微烤焦是难以避免的情况,毕竟烤制工具十分原始,就是黄泥土做出的土炉子,无法进行完美的温控,所以能有如今这样的效果已经算是非常完美的状态了。   牛肉干新鲜出炉之后,还一点点淡淡地肉香,但并不浓烈,等稍微放凉之后,肉香味就更淡了,几乎没有。   叶姝拿起一条撕开,肉条被扯两半的时候,被拉出的肉丝清晰可见,肉干内里的肉色稍微浅一些。叶姝估算而今的牛肉干还残留了三分水分,这其实是最好的口感,过于干会太硬太柴,非常费牙口来咬。吃一条肉干,弄得两腮酸疼便不划算了。   叶姝用刀切下一小块肉干放进嘴里,外皮的粘着的芝麻很香,十分耐嚼,而且越嚼越美味,真正的香都在这后劲儿上。平常闲时拿来当零食磨牙,或者长途跋涉的时候给口中添香用来饱腹,再合适不过。   叶姝尝后的感觉这次做的牛肉干,竟然比自己以前吃过任何一种都好吃。   这原始烤制的方法虽然笨拙,但做出来的味道却无可替代,便如炭烤的肉串和电烤的肉串的区别,后者始终比不上牵着更有滋味。   再有一点,她现在所用的牛肉是正宗绿色的老黄牛肉,这种牛肉会比其它种类的牛更适合做肉干。食材的优质是一道美食成功与否最核心的关键。用最好的肉,经过最古朴的烘烤方式,烹饪出了最自然回归本真的香味,美味至极,也美好至极。   叶姝体恤属下们熬夜看炉子的辛苦,分给这些守夜轮值的每人两条肉干,再多肯定不行了,肉干还要留着之后赶路的时候吃。   这倒让另外几名没捞到机会守炉子的属下眼馋不已,他们瞧着同伴们拿着肉干跟自己炫耀,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自家堡主做饭的手艺如何,那可是有目共睹的。他们就算吃不到,也能想象得到这牛肉干会特别美味。而且吃堡主所做的美食,那已经不仅仅是吃那么简单了,还是一种无尚的荣耀,万般难得的荣幸。试问哪一家门派的喽啰,能有幸吃到他们掌门前后所做的食物?没有,只有他们凌云堡最美丽厉害的堡主会待下人这样好。   堡主待他们如此用心,他们自当以命效忠。堡主就是他们心中的神,堡主要他们做什么他们都愿意!   但现在,这帮暗暗发誓一定效忠叶姝的随从们,分成了两派在内斗,一派有肉干的,一派没有,互相敌视,互相攻击,非常不友好。   赵凌端着水盆下来打水的时候,瞧见这些人闹腾地厉害,便很好奇那牛肉干什么味儿,去厨房瞧了眼。叶姝见到他,立刻给了他一条。   赵凌品尝之后,问叶姝能都再给他一条。   叶姝知道赵凌不是贪嘴的人,就算他爱吃什么东西,也是别人给多少要多少,从不会主动要更多。   “你想给宋公子吃?”叶姝惊讶问。   赵凌点头。   “可我觉得这东西硬,他未必会喜欢。试试也无妨。”叶姝特意选了一块水分稍微大一点的,把肉干切小块后,放在精致的白瓷碟中,递给赵凌。   赵凌默默点头道谢之后,就端着碟子走了。   一个时辰之后,庄飞告诉叶姝,她看见赵凌端着空盘子去厨房了。   看来宋清辞吃了那牛肉干。   倒也不错,牛肉很壮身子骨儿,他那样的确实适合每天嚼一嚼。   封礼禾笑着来告诉对叶姝道:“好消息,咱们今天可以出城了。”   “城门解禁了?”叶姝问。   “还没,不过快了。我从我的朋友那里得到消息,皇太孙已经找到了。除了人憔悴点,没什么大事。”   叶姝听说人还活着,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因她的存在,导致这位历史人物会提前消失。   “那他们可查出劫持的人是谁没有?”叶姝问。   封礼禾摇头,“不过倒是有个猜测。”   “什么猜测?”叶姝让封礼禾别卖关子,快说。   “有人看见,近两日高阳郡王在城外二十里的地方出现过。”封礼禾小声道。   太子病故后,皇帝并未考虑其它成年嫡出的儿子作为继承者,而是直接立了年幼的太子之子为皇太孙,最为皇帝第四嫡子的燕王一直对此十分不服气。而高阳郡王朱高熙作为燕王之子,自然是为燕王办事。如今皇太孙被劫持,出了大事,朱高熙刚好还在事发地附近被人目击出现过,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这是皇储之争。   不过叶姝心里清楚,这事儿跟那个人品不怎样的朱高熙还真没有关系,是大魔头干的。只是不知道大魔头忽然劫持皇太孙的目的,到底为何。   “这是什么?”封礼禾其实从刚才说话的时候,就注意到陶盆里的那些肉干了,眼睛总是忍不住地往那里边瞅。   叶姝笑着让他不必客气。   封礼禾拿来一块尝,惊喜地张大眼,边吃边点头,免不得称赞叶姝就是手艺好。叶姑娘真是不管做什么都那么好吃,给她一捧土她怕是也能做出美味来。   “叶姑娘不管做什么,都是我此生以来吃过最美味的东西。”封礼禾从来不吝啬称赞叶姝,“以后谁要是的娶了你,真是休了八辈子的福分了,好生叫人羡慕。”   是我,是我,一定是我,以后我要羡慕我自己!   封礼禾暗暗在心里呼喊道。   叶姝被夸得美滋滋的,谢过封礼禾之后,就张罗大家赶紧收拾行李。既然中午可以出城了,那就赶紧走,别等回头府衙改了主意,他们还要继续滞留在此地。   “拿透气的纱布包好。”叶姝吩咐属下包好牛肉干。   叶姝打算回房,也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这时候堂内正吃饭的一名男子突然站起身,朝她走过来,再和叶姝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声告诉的叶姝后巷见。   又来了。   蟑螂甩不掉怎么办,自然是踩死她。   叶姝立刻来到后巷,左右看看,却没见这巷子里有人。她正想转身回去,就听到身后传来女声。   “来了就走?多等我一会儿的都不行?”白秀秀从巷子后墙另一边跳过来,在叶姝身后现身,目光非常不善地盯着叶姝。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叶姝料到是她了,也同样不爽地回看白秀秀一样。   “你这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白秀秀皱着眉不满道。   “你不友善在先,还希望我热脸相迎。是我脑子不正常,还是你脑子不正常?”叶姝倒是不怕被骂脾气差,因为原主的脾气就不怎么好。   白秀秀气得瞪眼,咬着牙忍下了。   “法华寺的事了已经结了,堡主却半点忙都没帮上,最后那秘籍还是石阡基自己找回来,拿走了,谁都没得到。”   “哦。”叶姝对已知结局的反应相当平淡。   “哦?堡主就只哦一声?”白秀秀差点被叶姝气个半死,“若非堡主半路逃离,没把此事办周全了,最后的结果又怎么会这样?秘籍早该到我们手里了!”   “但这最后还有石阡基这一关要过,我打不过石阡基。”叶姝道。   “打不过还可以色诱,这不是当初商量好的事么。你而今却在干什么,不去想方设法该怎么夺取秘籍,令老堡主高兴。天天只满脑子想着做饭做菜,伺候那个连喘口气都快晕倒的文弱无用书生,居然还跟和那个姓封的互许情意,玩什么肉偿。堡主大人,脑子坏掉的可不是我,是你!堡主若知道你跟这两个没用的男人胡扯,会如何罚你,你可清楚?你若真耐不住寂寞了,想睡男人,也该去找石阡基那样的人物,帮老堡主一把,好生做个孝敬女儿!”   肉偿?这是她和封礼禾曾经开玩笑的对话。   叶姝凝眸盯着白秀秀,“你监视我?”   “百晓堂的探子无处不在,我知道这些有什么稀奇。”白秀秀冷哼道,她说这些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醒叶姝,“我得到消息,石阡基在赶回玄阴山的路上,你可以尽快去拦截,想办法再夺秘籍。”   “可别叫我堡主,我没见过哪家主人要听下属的吩咐。”叶姝警告白秀秀别再来找她,“我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我爱给谁做饭就给谁做饭,这跟你一点干系都没有。下次你再突然出现,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便休怪我用剑画花你这张丑脸。”   白秀秀虽然姿色一般,但对自己那张脸可是格外爱惜,而且她从没觉得自己丑过。叶姝的句话,直接刺激的白秀秀火冒三丈。   白秀秀回瞪叶姝,“你敢!”   “我当然敢。”叶姝说罢就抽剑,对准白秀秀,“不然我们现在就试试如何?”   白秀秀冷笑一声,劝叶姝最好放聪明点,“老堡主说了,你若不肯去夺秘籍,便尽快回凌云堡见他。庐州虽然现在城门被封,但以堡主的轻功翻墙出去根本不成问题。必须三天内抵达凌云堡,否则后果自负。”   叶姝懒得跟着这种人浪费口舌,挥剑就打向白秀秀,白秀秀诧异地往后一跳,轻盈地躲开叶姝的攻击。她气急败坏得质问她到底在干什么,随即她就将自己的剑抽了出来。   叶姝故意给她留了时间抽剑,随后继续攻击。她发现白秀秀的武功确实不错,每次她出击,白秀秀都能巧妙地躲过去。白秀秀避让三次之后,眼神倏地鞭痕了,猛劲儿出剑刺向叶姝,招招致命。   叶姝自然都轻松抵挡过去。她接着就使出了九灵剑法的第一招,立刻制服了白秀秀,把剑抵在了白秀秀胸口的地方,距离很近。若剑再稍微往前一点,就能在其胸口刺个血窟窿。   “你——”   事情发生的太快的,以至于白秀秀差点没反应过来,刚才她那一招到底是什么?好生飞速灵活,老堡主教给她的武功,自己都学过,但这一招她以前怎么从没有见?   “现在可还觉得我没能耐在你的脸上画花?”叶姝把剑慢慢地靠近白秀秀的脸蛋上,白秀秀吓得一动不敢动,眼睛里浮现了很多恐惧。   “记住我的话,别再来骚扰我。如果再有下次,”叶姝收回剑,捏住白秀秀的脸蛋左右晃了晃,“我会要你变好看的。”   叶姝转身回了客栈。   白秀秀捂着被捏红的脸,气恨至极。   她红着眼冷笑一声,在心里咒骂叶姝找死。她还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不起了?老堡主早跟她讲过,她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宠着她,不过是因为她是练武奇才,是一颗可用的棋子罢了。如今老堡主觉得她不听话没用,自然不会再纵容他,看她如何猖狂。她一定会让老堡主生出弄死她的心思,最后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至晌午,庐州城的城门终于开了。   因为在庐州耽搁太久,大家都养足一身劲儿,就全力赶路,快马加鞭本向3扬州。   这一路前往扬州的风景并不坏,仲夏时节,万物茂盛,四处不见有一块荒土,农田也都是绿油油的,长势喜人。   只是晌午的时候,日头太大,晒得人皮都发烫。如果选择在这时候赶路,很容易会晒伤中暑,搞得一身疲惫。野外的夏天,其实早晚都还算凉爽。所以叶姝就提议大家早晚赶路,晌午前后休息睡觉。   今天巳时刚过,天开始热得人心都跟着烦躁了。   叶姝刚好看路边有两块地方,树大茂盛很阴凉,草地也软,遍地开着黄色的小野花,瞧着心情都好了。   叶姝建议大家在这休息,各自铺上自己的凉席睡觉去。   庄飞忙为叶姝在一棵树下单独铺上一块地方。   叶姝就坐在上面,靠着树干,拿出一块牛肉干啃着,然后打开水囊,喝了一口水。   宋清辞这时候朝她走了过来。   从那晚下棋之后,叶姝以为再见宋清辞会免不了尴尬。不过后来再相见时,彼此好像都没什么事儿发生一样,谁都没提什么,也没别的什么异样的眼神,俩人还如以前那样相处。宋清辞不多说,叶姝也不多想了,就继续这么凑合着处着。   其实有些事真弄清楚明白了,那才叫闹心。   叶姝马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笑问宋清辞要不要坐。   宋清辞点了下头,他撩起袍子,在叶姝旁边坐下后,便问叶姝回头抵达扬州后,是打算现在客栈住上两天修整一下,还是直接去他家。   昇阳宫的宫主,当然是住在昇阳宫的老巢所在地玄阴山才对,那地方距离扬州千里之遥。叶姝才不信大魔头平常会真在扬州有家。她以前从没有当真去听过,没想到大魔头居然主动一本正经地来问她。   难道他在扬州真有家不成?   叶姝不信。   “我可以直接去公子家叨扰?那可太好了,我这一路可住够客栈了,客栈哪有家好呢。而且我猜,公子的家一定是高门大户吧,那肯定更好了。”只要有为难宋清辞的选择,叶姝绝对不会选其他的。她倒要看看,宋清辞的‘家’会是什么样子,她猜测就算有,应该也是个空壳子,最多有几名和他一样死气沉沉的家仆。   封礼禾听到他们对话,忙过来说一声:“我在扬州有许多朋友,此番去倒想和他们好好聚一聚。其中有一位就在城门口不远的地方开酒楼。我若进城,从他那儿路过却不招呼,回头定会挑拣我不周。那我就先不跟叶姑娘去宋公子家了,等我和朋友们聚完,再去找你们?”   叶姝点头,三人便就此议定好。   次日下午,大家便抵达了扬州。   封礼禾如之前所言那般,去了城门附近的那家来福酒楼找朋友去。叶姝带着随从,跟着宋清辞了走到了城南一处大宅院前。   这宅院可真气派,占了半条街,门口两个大石狮子有她两个高。   叶姝再抬眼去看门头上那气派的匾额,居然写着:敕造安宁侯府。   叶姝的内心瞬间哔了狗了,她诧异地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宋清辞,再三确认问:“这是你家?”   “嗯。”宋清辞应承。   叶姝心里乐了,正想逗趣问宋清辞是不是安宁侯府的世子,那守门的小厮先一步喊出声。   “三公子回来了!”   转即小厮就开了正门,欢喜地往里头通报。   这侯门礼节叶姝是知道一些的,开正门那是迎接真正有身份的贵宾。这阵仗到底是为了迎接她,还是迎接的大魔头?按道理大魔头是自家人,不可能开正门,所以只能是为了迎接她。   叶姝瞬间觉得惶恐了,并且倍感荣幸,随后跟着宋清辞进院。   走着走着,她想起来不对,“我的记得你上次跟我说,我如果有机会来扬州,只要问一声宋府在哪儿就有人指路,可你家这应该叫安宁侯府才对。”   “宋府是大家常叫的,而且我家人都姓宋,叫这个应该没事。”   废话,当然没事了。   叶姝腹诽之际,就听见有女人发出欢喜的抽泣声。   “我的儿啊,你总算回来了!”一名四十多岁保养得当的中年女子,被人一群簇拥着,坐着轮椅出来。   “三哥!”   “三哥!”   这时候又有三名大约七八岁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洋溢着笑脸跑出来。她们欢快地聚在宋清辞跟前打招呼,看到宋清辞的时候甭提多高兴了,瞧着好像他们是真兄妹一般。   “这是我二妹、三妹和四妹。”宋清辞对叶姝介绍道。   叶姝:“……”   我仿佛以为我穿进了《红楼梦》。 第32章   叶姝便礼貌地与她们一一见过。   众人坐定之后, 宋母先问了宋清辞此番去寺庙祈福的情况如何。得知宋清辞在庙内差点遇险,多亏有叶姝的保护, 大家就都把目光投向叶姝, 纷纷向她表示感谢。   叶姝被弄得还挺不好意思, 忙说自己其实没帮上什么忙。   赵凌这时候站出来,跟宋母禀告道:“这一路多亏有叶姑娘的照顾, 公子才能得以每日用上三餐。”   宋母听到这话吃惊不已,忙伸手召唤叶姝到她跟前来。宋母慈爱地笑着, 再次上下打量一番叶姝,眼里有对她数不尽的喜爱之情。   “叶姐姐真好。”妹妹们也跟着附和。   叶姝脸上陪笑,心里却发出一连串问号:你们都不要骗我,这么大的侯门公子随便从外面带女人回来, 你们居然没有拿有色眼光看人, 还尽数真心赞美我?世界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么和谐美好团结友爱了?   宋清辞暂且起身告退,说是要去拜见他的侯爷父亲。   叶姝一听他还不忘顾及他的‘侯爷父亲’,差点噗嗤笑出声。不仅在心里给他竖起大拇指, 赞他细节厉害。   宋母笑容满面地拉着叶姝的手,热情问她多大年纪,家里情况,父母都做什么。   叶姝也没什么好隐瞒, 一一如实回答,甚至不忘隐晦地表现一下凌云堡在武林上多么恶名昭著。   宋母听了之后, 却只是笑眯眯道:“没想到叶姑娘小小年纪,就已经位居堡主了, 那可了不得,天儿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气。”   叶姝笑着应和,心里继续腹诽着:真正的侯门妇,怎么可能像宋母这般开明,不拘世俗。   宋母扭头跟身边那些妇人道:“天儿回来这一路都多亏叶姑娘的照顾,如今来咱们府里了,你们都得替我照顾好了她。”   妇人们连连应承。   三姐妹则笑闹着说要跟叶姝一块儿玩,听她讲讲江湖故事。   叶姝刚刚听宋母第一次说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听宋母说了第二遍,叶姝便忍不住问出口。   “夫人所说的‘天儿’是指?”   宋母一听,与众妇人互看一眼,便笑作一团。   “叶姐姐竟不知道?我三哥乳名一个‘天’字,家里的长辈们平常都这样叫他。”三姐妹中最年长的二妹宋青蓉和叶姝解释道。   叶姝怔了下,表面淡定地笑着摇头,表示道不知,心里面却早已经波涛汹涌了。   因为叶姝忽然想起当初宋清辞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恶人自有天收’,这句里面的‘天’该不会就是说他自己吧?   大魔头真牛!叶姝对他的‘敬仰’已然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宋母聊天的分寸的掌握得很好,与叶姝浅聊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因心疼她赶路辛苦,就放了人。她打发大儿媳王氏帮忙安置,嘱咐叶姝早点休息。   “我们也去。”宋青蓉三姐妹开心地跟着她们大嫂一起来了。   王氏二十出头,姿容端方,瞧着便是贤惠能管家的样儿。她笑着拉着叶姝的手,眼睛一亮,转即打眼色给身后的宋青蓉,宋青蓉马上笑着过来挽住了叶姝的胳膊。   叶姝被这俩人一左一右热情地‘帮扶’,搞得受宠若惊。   王氏带着叶姝过了一条夹道,就将叶姝引入一处名为‘折梅轩’的院子。院子不大,却精致异常,里头布置的不像侯府其它院落那样严肃正经,进门便是碎石路,小荷塘假山垂柳,还可见许多红鲤鱼在丈余宽的小塘子里游来游去。   房间为正房和东西厢三间,院子的后院就连着侯府的后花园,雕梁画栋,草木葱葱,仿若画一般。   王氏带叶姝进屋后,便推开后窗。   窗后竟也是一处景儿,各种珍稀草木,还有一片兰花正在绽放中,瞧着十分可喜。   王氏笑问叶姝觉得这里可还行,“若觉得不合适,我们还有别的院子可选,叶姑娘倒不必客气。”   “极好了,我还从没住过这么漂亮的院子。”叶姝是真喜欢这里,如果让她在这种地方住一辈子她也愿意的。   庄飞也喜欢这,但不忘四处看了一圈,了解地形。   宋青蓉三姐妹暂且站在王氏旁边,安静地笑看。等王氏嘱咐完毕后,终于离开了,她们三人才活泼起来,马上凑到叶姝跟前,求叶姝跟她们讲讲外面江湖的事。   叶姝笑问她们要听什么。   “现在江湖上谁最厉害,武功第一?”三妹宋青莲忙问。   “应该是昇阳宫宫主吧。”叶姝想了下。   “那谁最神秘可怕呢?”最小的四妹宋青蒙仰着她的娃娃脸,马上跟着问叶姝。   “大概也是昇阳宫宫主吧。”叶姝开始怀疑这几个小丫头另有图谋。   “废话,他既然是武功第一 ,当然最可怕。”宋青蓉拍一下宋青蒙的脑袋,骂她笨。   宋青蒙不开心地噘嘴,捂着脑袋哼一声:“叶姐姐都没觉得我笨,你却说我。”   “人家是客,哪好意思说你蠢呢。”宋青蓉要妹妹们都不要吵,自己问叶姝,“那昇阳宫的宫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厉害?”   叶姝:“……”这点好像你们比我更清楚!   叶姝思虑该如何回答之际,发现这三姐妹都同时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似乎她们都很在乎她的回答。   “我没见过他,哪里会知道他是什么人。”叶姝呵呵笑道,“不过我猜,他应该是个可怜人。”   “为什么?”三姐妹同时发问,大概叶姝的回答太过出乎她们的意料,所以三人盯着叶姝的眼神比之前更加认真专注。   “高处不胜寒吧。”   叶姝说罢,让庄飞把她之前做的牛肉干拿来给三姐妹品尝,赶紧堵住这些小丫头的嘴!   三人姐妹很快被吃的东西所吸引了,倒都不矫情,一人拿了一条品尝,吃得欢喜,个个笑眯眯称赞叶姝厉害。而且都只顾着吃,问题也不多了。   这时候,王氏打发人来叫走了三姐妹,不许她们再吵叶姝,打扰她休息。   宋青蓉等人不敢不听,马上告辞。   “等叶姐姐休息好了,我们再来。”   三姐妹说罢,就手牵手走了。   庄飞目送那些人走干净后,跟叶姝回禀了其他属下的安置情况:“他们都在前院,后院只能住女眷。”   “这是侯府,自然如此。”   叶姝不禁叹服这帮人的演技可真好,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险些被这场面给震住了,差点相信了大魔头真是侯门贵公子。   但假的终究是假的,演得再像,也有破绽,成不了真。   首先,历代昇阳宫宫主的推举,都要经历非常苛刻的淘汰选拔。根本不可能有哪位侯门老爷,会舍得把自己的儿子送进那种如地狱的地方,让自己的儿子在小小年纪,去经历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淘汰率,去拼邪派掌门人的位置。   其次,宋母和宋青蓉姊妹等人的情绪都表现得太满,居然全部无差别地态度一致地对她非常友好。人心本就各有不同,更何况在这深似海的侯门。自恃高贵,势力看人,心思各异,才是该有的常态。   即便是一名正常普通的好女孩,突然被侯门公子带回家来,都一定会受到各种轻视和非议的,更不用说她是恶名昭著的江湖妖女。   而今安宁侯府里的这些人却能不约而同地忽略掉这些,丝毫不质疑,恰好说明了她们都在接受同一条命令——演戏。   这boss级别的人物,玩得果然够大,反正这种玩法叶姝是想都不敢想。   只是大魔头玩这么大,真不怕穿帮?侯府可不是小门小户,随便在哪个僻静角落安置也不容易惹人注意的地方。如此庞大的府邸可并非一日建成,且矗立在扬州城最核心的地界,必定十分引人注目,人人知晓,在官府那边肯定也都会挂名。   这要是都能造假,大魔头可真是手眼通天,有三头六臂了。   叶姝非常好奇大魔头这波操作是怎么搞出来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当玩游戏了,满足一下好奇心也无妨。   庄飞里里外外彻底审查完这座小院的环境后,挺满意这住处,并直叹还是这侯门气派。凌云堡也有钱,但房间布置和园林风景都远不及这里好看。这里处处透着精巧雅致,让人舒心,凌云堡相比之下便是粗俗不堪,勉强只能算是个睡觉之所了。   “没想到宋公子竟是出身侯府,他可真能瞒啊,一直都没告诉我们。他家人倒是比他好相处多了,人都挺好,不像他总是沉默寡言闷闷地,难说话,那个赵凌也是!”   叶姝笑了笑,“备水沐浴吧,完事儿我们好早点休息。”   庄飞高兴应承。大概风餐露宿太久了,突然居在环境这么好的地方,庄飞整个人都十分活泼起来,乐颠颠地跑去打水。   叶姝坐在铜镜前,拆了自己的头上的钗饰,把发髻放了下来。   水随后就备好了。   这时候有一名扎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提了一篮子花瓣来。她微笑着给叶姝行礼后,便道:“这花叫香兰,比一般的兰花都香,我家二姑娘每次沐浴都撒这个,洗完后身上便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她料到姑娘这会儿可能要沐浴,便特意吩咐奴婢送些过来。叶姑娘不信闻闻,可香了呢。”   叶姝闻了下,味道果然好闻,忙谢过她。   小丫鬟便赶忙将花瓣都撒在浴桶之内,然后规矩地告退。   庄飞见人走了之后,忙凑到浴桶边狠吸了一口,“太好闻了,这侯府里的生活果然比咱们精致。”   “是呢。”   甭管是不是在演戏,叶姝倒是很满意这些人的服务态度。如果可以评分的话,她一定打五星好评。   送花的小丫鬟出了折梅轩后,快步走了一段距离后,悄悄回头看了一眼,见没人跟着自己,她便飞快地跑起来,直奔花厅跟宋青蓉回禀。   “果然正打算沐浴呢,奴婢撒了花瓣上去,叶姑娘很喜欢。”   宋青蓉很高兴,她飞扬起眉毛兴奋地看向宋母。   宋母正笑得合不拢嘴,手里还正拿着吃了一半的牛肉干。   “这凌云堡堡主可出乎我的意料,”   宋母干脆把手里的牛肉干三两下嚼完,随即她就掀起裙子,里面穿着窄腿裤,是练武女子都常穿的裤子。她把一条腿搭在了另一条腿上,舒坦地伸一下懒腰。   “我本以为她跟江湖上传言的那样,脾气火爆,阴损至极,没什么脑袋和规矩。倒没想到,人家比咱们可礼貌规矩多了,我仔细瞧了,这是骨子里的东西,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王氏点点头,温柔道:“我也瞧出来了,人不错。”   “可不止如此,我们还瞧出来一件更重要的事儿。”宋青蓉眼睛里神采飞扬,故意卖关子。   “是什么?”宋母立刻在轮椅上严肃地端坐起来,催促宋青蓉快说。   宋青蓉生怕自己说的宋母不信,便特意看向王氏,请她来说。   “她骨骼惊奇,与宫主和石护法一样,是练武奇才。”王氏依旧说话温柔。   宋母吃惊地怔了下,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儿来,跟她们小声道:“那这可是万般难得的事儿呀,怎么这么巧?”   “可不,偏就这么巧了。你们说,会不会是那位故意这样找的?”宋青蓉缩着脖子小声问,她连直接称呼其尊位都不敢,只用‘那位’来替代。   王氏略沉吟,没说话。   宋母摇头,“我看不像,他没这喜好。不过有此等巧事,倒是天大的缘分。”   “不如咱们直接帮一把忙,让他们把事儿办了怎么样?”宋青蓉双眼闪烁着兴奋。   宋母立刻甩出一个责怪的眼神儿给她,“小孩子家家的,胡说什么,滚回去睡觉,这没你的事儿了。”   等宋青蓉噘嘴走了之后,王氏便凑到宋母跟前,小声跟宋母道:“这练武奇才和练武奇才,能生出什么来?肯定是筋骨绝佳的练武天才了。”   宋母挑起一边眉毛,点了点头,完全赞同王氏的话。   “再说他年纪也不小了。”王氏扒拉手指算了算,“上个月我还担心这事儿,这些年往他身边送的人,就没一个成过。我是真盼着这不留后的魔咒能打破了。”   “唉,谁说不是呢。”宋母叹了口气,“但只咱们有这心思也没用,你也知道的,他眼里便从没容过人,我们本分办事就好。若擅动了他带来的人,惹其不快,你也知道后果如何。”   “我自然知道。”王氏垂下眼眸,沉默了会儿,还是忍不住说了,“可我觉得,咱们虽不能直接插手,却能找迂回的法子。我瞧那叶姑娘聪明机灵,既然她不嫌弃他而今书生的身份,肯来这里拜访,便恰好说明她待他和呆别人不同。我看他们彼此都有心思,只是差最后一步,捅破那一层窗户纸罢了。我们悄悄帮忙推一把,反而促成没事,只是要手法巧妙,不被察觉才是。”   宋母蹙眉思量半晌,点了点头,但再三提醒王氏,一定要谨慎。   王氏点头,随即去了。   ……   叶姝沐浴完,便坐在铜镜前,由着庄飞给她梳头发。庄飞梳着顺了之后,就忍不住抽着鼻子狠狠闻了一下。   “可真香,回头我就安排人也在凌云堡种这种花,让姑娘身上天天有这种香味。”庄飞美滋滋道。   “香不香,不紧要。”叶姝抓了抓还很湿的头发,头发太长,不好干,弄不干的话就无法好好睡觉。叶姝见外头风大,就决定去外面的小院走走,好快些把头发吹干。   庄飞就去铺床。   叶姝背着手在院里闲散走了两圈后,站在小池塘边上,低头瞧水里的鱼。偶然来的风一吹,便把她表层已经干掉的头发吹得飞扬起来,散着一股淡淡的兰香味儿,飘向远方。   宋清辞踱步到院门口,闻到了这股味道,目光自然地便停留在叶姝身上。青丝万缕,披散在她的后背,如瀑布一般,把她玲珑的身材遮掩了大半,发梢下是淡绿的轻纱罗裙,裙角也随着风飞舞着。这背影与院内的景色倒十分融合,恰是一幅世间难寻的美景。   叶姝感觉到身后有人,她扭头去看,刚好撞到宋清辞的目光。叶姝笑起来,用手将风吹在脸上的碎发理在耳后,突然露出来的耳朵和白皙的脖颈便显得尤为诱人。   叶姝欢快地向前走了几步,迎接一下宋清辞,便眨着眼笑问他怎么会来。   “来瞧你安置得如何。”宋清辞淡淡道。   “可好了,这院子真漂亮。”叶姝侧过身,让宋清辞也看,说不定宋清辞根本就没见过这院子。   “喜欢就好。”宋清辞说罢,便不欲打扰叶姝休息,准备告辞。   “来都来了,屋里喝杯茶再走?”叶姝不太好意思地再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如果公子不介意我现在披头散发的话。”   宋清辞毫不犹豫地迈步进屋,坐了下来。   叶姝拿了一根玉簪,把半脑的头发简单挽在脑后,用玉簪簪好,才坐在宋清辞的跟前。   “公子拜见过父亲了?”叶姝问。   “嗯。”宋清辞简单应声。   “我其实有个疑问,从来到这,发现公子居然出身侯门,我就生出这个疑问了。”   “但说无妨。”宋清辞抬眼看叶姝。   “正所谓举贤不避亲,令尊既然是侯爷,公子若想不科举当官,理应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令侯爷举荐你就可以了。何必找我爹那个江湖粗人?我没有不帮忙的意思,只是觉得既然有身份更好的人可以举荐你,找我爹那样的反而给你丢人了。”叶姝说得很自然合理,逻辑上叫人完全挑不出错来。   “大哥二哥皆是威风赫赫的武将,虎背熊腰,一人能分出两个我来。安宁侯府世代尚武,只出了我这么一个不孝子,纵然我读书好些,却经常三日难用下一顿饭,总是会把自己饿晕了。在父亲看来,我这便是矫情,作死,太无能,便从不对我有任何期望。更觉得我这般若出仕为官,三日一病,早晚也会拖累朝廷,他便不愿举荐我出仕。”   宋清辞音调低沉地解释完这些后,就垂眸默默饮了一口茶。   叶姝打眼瞧他现在这样,看起来还真挺可怜的。   “所以你想证明给你父亲看,你可以?”叶姝作鼓励状,睁大眼睛看着宋清辞,似乎完全沉浸在宋清辞所描述的故事中。   宋清辞点了下头。   “放心,我一定会让我爹帮你的!”叶姝让宋清辞千万不要气馁,“你现在可以一日三餐如常吃饭了,虽然吃的比一般人少些,那咱们就慢慢来,一定会恢复的。到时候你身强体健,在朝廷上大展才华,做成大官,一定会惊掉你爹的下巴,让他后悔去!”   叶姝像一位知心姐姐一半,特别正能量地安慰宋清辞。   大家都入戏这么深,她如果不演一下,都对不起宋清辞招来的这么多群众演员,更对不起自己住这么好的院子。这就当是付住宿钱了。   “多谢。”宋清辞好似真被激励到了,立刻站起身,对叶姝行礼致谢。   “公子太客气了,我们是朋友嘛,也算出生入死过了,过命的交情。”叶姝嘿嘿笑,又问宋清辞的院子住在哪儿,能不能让她去看一下他住的房间。   宋清辞不解地回看叶姝。   “我其实挺好奇公子住的地方,不知公子这样脾性的人,房间会有怎样的布置?”   宋清辞便带着叶姝去了自己的院子。   叶姝带着好奇的目光在宋清辞屋内搜罗一圈,就指着架子上宝瓶,问宋清辞什么来历。   “八岁生辰的时候,别人送的。”   “那这副画呢?”叶姝指着墙上所绘的山水画问。   “也是生辰的时候,别人送的。”   宋清辞的解释很敷衍了,居然没换花样,但叶姝也挑不出毛病来。她便继续踱步,走到桌案前,去翻看宋清辞写过的字帖。   此前跟宋清辞一起相处的时候,叶姝早见过宋清辞写字,所以他的字迹如何她很清楚。这要是作假的话,不知这处的细节是否到位。   叶姝看似不经意地打开字帖之后,看着上面工工整整清隽的字,撇了一下嘴,马上把字帖合上了。   果真是宋清辞的字。   道具师傅辛苦了,没想到您连这都想能到!   叶姝还在窗边看到了棋盘,这布置确实符合宋清辞平常的喜好和习惯。   既然没有额外的收获,叶姝便和宋清辞告辞了。   叶姝回房后,看见庄飞正往香炉里倒一包东西。   “这是什么?”叶姝问。   “二姑娘叫人送来的香草,味道特别好闻。”庄飞欢喜道。   “别点,我不喜欢香味儿太浓。”叶姝喝了一口茶之后,就躺在榻上,想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忍不住觉得好笑,便嗤笑出声了。   “姑娘笑什么,”庄飞凑过来,脸色非常不好地问,“莫非宋公子刚才说了什么,令姑娘十分开心?”   “没有。”   “姑娘,”庄飞瞄一眼叶姝,一脸纠结,神色十分凝重,“属下心里一直有个问题,憋很久了,一直没敢问姑娘。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问。”   庄飞书说完就飞快地再瞄一眼叶姝的脸色。   叶姝闭着眼睛,生硬道:“知道你想问什么,别问。”   庄飞还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说出口了,结果还要憋着,难受地问她:“为何?”   “住嘴就是。”叶姝转过身去,面着床里,不再搭理庄飞。   庄飞蹙着眉头,讪讪地起身离开。姑娘不让她说出口,怕是在逃避。她心里应该早就清楚,她跟宋公子之间的身份差距,是根本不可能有结果的。   作为姑娘身边最得信效忠的属下,在这种时候,最正确的做法是什么?依旧继续无脑地听命不管事儿,任由她家姑娘往火坑里跳?白秀秀已经两次来找姑娘,警告她了。姑娘再三违背了老堡主的话,此番回凌云堡,只怕会受到重罚。依照老堡主的脾气,他一怒之下,棒杀了女儿,也不是不可能。   庄飞真的好替自家姑娘担心。   庄飞出门后,就叹了口气。她想来想去,实在忍不下心了,她直接去找了赵凌。   “喂,我问你话呢,你家公子到底什么意思?是不是喜欢我家姑娘,才一直跟在我家姑娘身边不肯走?”庄飞见赵凌又装死木头不说话,就来气,掐着腰怒火冲天地质问他。   “这与你何干?”赵凌被逼急了,终于闷闷地反问一句,平常呆板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犀利起来。   庄飞怔了下,随后反应过来,“这怎么跟我没关系,你家公子喜欢的是我家姑娘,我是怕他给我家姑娘添麻烦。”   “这是你家姑娘所言?”赵凌问。   “不是。”庄飞没底气地回答完,瞥一眼赵凌,“我家姑娘人好,这种话她自然说不出口。我其实也没恶意,就是想提醒你,别整天只知道傻兮兮地服从命令,紧要的时候也该帮你家公子一把,别让他走错了路。若你家公子真喜欢我家姑娘,我劝你最好让他收心。他们俩根本不合适,原因不用我说,大家心里都清楚。”   庄飞说罢便冷哼一声,甩袖子走人。   赵凌立在原地默然不吭声。   宋青蓉叼着牛肉干来前院,刚巧瞧见赵凌在这,高兴地跑过来:“既然叶姑娘来府里住,总该置办宴席欢迎她才符合规矩。她们要我来问你行不行?”   赵凌转眸冷冷瞥一眼宋青蓉。   宋青蓉希冀地挑起眉毛,露出一脸‘我等你回答’的神态。   “自己去问。”赵凌无情道。   宋青蓉一听这话,脸色大变了,忙笑嘻嘻地拉住赵凌的胳膊,左右晃着哀求他:“凌大哥帮忙问一下呗,拜托了!我真不敢去找。”   提到宫主,宋青蓉害怕地整个人都蔫了。其实细想起来,宫主从没有对她们撒过火,甚至大声说话的时候都没有。但他就是那么可怕,喘口气都让人害怕,能少见就少见。反正赵凌一直负责贴身伺候宫主,早就熬出来了,多去见一次能有什么关系。   赵凌被宋青蓉晃得不耐烦,一把甩开她,瞪她一眼,终究还是去了。不多时赵凌折返,对宋青蓉点了下头。   宋青蓉高兴不已,跳了一下,谢过赵凌后,就欢欢喜喜地走了。   赵凌瞧她这般,再想起才刚庄飞对自己说过的话,面色更沉。   ……   次日晌午,宋母便摆宴招待叶姝,还请了说书的和唱戏的来添热闹。   毕竟是侯门摆宴,满桌的菜让人眼花缭乱,牛乳煨鸡、红汤野鸭、烧鱼、菌笋鸽蛋、冠油花煨鱼翅……叶姝样样不落下,每一道都要尝一口。因为菜样很多,她这样吃,便算是吃得很多了,最后撑得感觉自己的肚子快要爆开。   宋母等人瞧叶姝胃口这样好,都欢喜地不得了。因为以前她们总是为那个不能吃的操心太多,如今见到能吃的、胃口好的,不知有多开心。   这时候,有下人来和宋母回禀,说宋清辞那边饭菜一口都没用,只饮了两口茶。   宋母闻言脸色哀愁,拍拍大腿,便立刻和叶姝抱怨起来。   叶姝忙趁机问宋母,宋清辞这厌食的病因从何而起。   “他父亲严苛,向来把男孩当成虎崽儿一般养。这孩子自那次被他父亲放进荒山里后,不知怎么惊着了,自此以后便如此。”   宋母提及此事,眼泪就掉下来了,她边用帕子擦眼边悄悄观察叶姝的反应。   “倒奇怪了,我们备着这么多山珍海味他竟一口不吃,却只能吃叶姑娘做的饭菜。”   “其实这些饭菜都极好,只是都是大菜,容易让胃口不好的人觉得腻味,样儿多更是如此。挑拣点清淡的,既能开胃又能好克化的,慢慢入口就好了。”   “竟是如此?”宋母恍然大悟,忙吩咐厨房就照着叶姝的吩咐给宋清辞做饭。   “难道夫人以前不曾找过厨子这样给他做过?”叶姝问。   “找过!不知找了多少!却没一个能拿捏好分寸,把他伺候好了。”宋母叹道,“许是因为那些厨子只懂得做饭,却不懂如何给人养身。再加上我这个不孝子,从来不在嘴上提要求,每天有什么口味只是任凭别人猜测。有时候他这顿能吃的东西,下顿就不吃了,你猜不着,自然就想多做几样送到他跟前,由着他挑选,可越是这样他就越不吃。这不吃了,饿着了,还是没一点要求。你说这多叫人操心呐!”   叶姝终于明白大魔头为何形容他‘父亲’嫌弃他矫情了,这解释太合情合理了,他就是矫情!作死!就他这毛病,换成一般家庭,早给他踢飞八百次了,怎么没把他饿死呢。   偏偏这货运气好,居然折腾到了二十岁还没死,最后跑来作她了。所以,最倒霉的还是她。   “还好他如今遇见了叶姑娘,真想不到,叶姑娘所做的菜竟都能合他的心意。”宋母说到这里悲伤的表情转淡,她激动地拉住叶姝的手,眼睛含泪问她,“你说这以后他该怎么办呢?”   “是啊,这可不好办。”叶姝马上趁机告诉宋母,她有一个好主意。   宋母眼睛立刻亮了,激动得看着叶姝,要她有什么想法就尽管说出来,不要怕,她们都会同意。   “不如这样,你们选一个手艺好的厨子给我,我来教他该怎么做饭给宋公子吃?这样公子以后用饭的问题,就不用愁了。”   叶姝话音刚落,宋母眼睛里的光亮就消失殆尽。宋母犹疑了一下,支支吾吾地应承一声。   叶姝感觉到宋母好像没之前那么热情了,便问她:“可是我这主意不好?夫人但说无妨。”   “哪里,我这是感动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宋母用帕子再擦了擦眼角。   “既然宋公子还没能用饭,我正好去厨房给他做一些,教教那厨子。”叶姝觉得这时机正好,就让这些人出个合适的厨子给她做学徒,她一定倾囊相授,让这厨子日后成功替代自己,那她自然就可以脱身了。   “那就麻烦叶姑娘了。”宋母讪笑着应承后,便打发王氏来办此事。   王氏亲自带着叶姝来到厨房,她把所有的厨子都召集到叶姝跟前来,让叶姝自己来挑选。   叶姝先让考校他们菜谱,看谁能报的菜比较多,再看他们的刀工,又仔细问了他们做菜时候各种处理方式,最后选定了一名叫刘方二十多岁的年轻厨子跟自己学习。   这刘方不仅会的菜系多,刀工也极好,而且在腌渍和处理生肉的时候,手法也比较细致。叶姝觉得他肯定是一名可造之材,她为大魔头成功培养一名好厨子的计划即将实现!   刘方也很开心能跟在叶姝这样的能人身边学艺,不等叶姝提什么,他就主动地跪在地上,敬茶给叶姝,喊她一声师父。   叶姝挺高兴,瞧他这样便又知道他一个优点:机灵。   叶姝手把手教他做了鸡蛋羹后,便亲自带着他给宋清辞送去。   宋清辞瞧见叶姝带了个新人来,面色反应平静,完全没什么异常。他用汤匙舀了一口鸡蛋羹,这蛋羹上面还带着些许深棕色的汤汁和虾仁木耳碎,黄黄嫩嫩在汤匙里左右摇晃颤抖着,瞧着就鲜软弹口。   宋清辞送进口中,随即就扭头,吐了。   这时候,站在叶姝身边的刘方,扑通跪地,瑟瑟发抖。 第33章   蛋羹所选的鸡蛋都是近两日新鲜的, 个大且蛋黄颜色最为深黄的。这种蛋蒸出的鸡蛋羹色泽金黄匀净,口感平滑细嫩, 十分纯香。   叶姝从选蛋, 到搅拌滤液, 以及加水量,还有蒸蛋的时间, 都进行了非常严格地把控。   蛋羹的浇汁则选用最大个的鲜活河虾,烫熟至刚刚好, 完全保证了虾仁的鲜弹程度。木耳自然要选用北方最肉厚爽脆的上等秋耳。   因为考虑到大魔头之前已经拒绝了一次用饭,可能已经对进食产生了一点抵触情绪。所以叶姝在蒸蛋的时候特意用了一个巧心思,把箬叶铺在了蒸笹上,和蛋羹同蒸。这样蒸出来的蛋羹会飘着清新的箬叶香, 在气味上给人以更爽口开胃的感觉, 从而诱出更多食欲。   照道理来说,这些步骤下来应该不会出错。不过口味这种事情因人而异,何况大魔头还有饮食障碍, 他就算不喜吃也属正常。   宋清辞用白帕子斯文地擦了嘴角之后,便看似随意地瞥一眼那跪地的刘方。   刘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   叶姝担心大魔头以为今天他吃不下的蛋羹,是因为有刘方的参与导致,忙主动承担责任。   “怪我不好, 做得不合公子口味。他是我选来帮我打下手的,跟他没什么干系。”   大魔头在她面前还在装书生, 应该不至于因此当场发火杀人,叶姝就故意装作不明白的的样子去问刘方。   “又不是你做的, 你何必如此害怕?难道你家三公子还能吃了你不成?”   刘方听到叶姝的质疑后,吓得连抖都不敢抖了,埋头努力压抑自己恐惧的情绪。   “小人第一次为三公子做菜……未能让三公子满意……对不起三公子……辜负了叶姑娘的教诲……”刘方断断续续地解释,听起来倒像只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厨子。   “哪有你的错,这蛋羹是我决定做的该怎么做,也是我教你的,你不过是听我的吩咐罢了。你家公子就算要罚,理该罚我,”叶姝看向宋清辞,温言和宋清辞解释,“真跟他没关系。”   宋清辞摆了手,示意刘方下去。   刘方如临大赦,马上磕头谢恩,然后就猫着腰跟耗子似得溜走了。   叶姝瞧他这样,忽然觉得自己想要实现培养接班人的计划很渺茫。   “没能做出合公子心意的饭菜,很抱歉。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叶姝瞧宋清辞这副挑剔的样子,就懒得继续管他了。矫情他爸就是你,实至名归!   宋清辞沉默着,他安静地看着桌上的那碗鸡蛋羹没吭声。   叶姝以为他要因为这一碗鸡蛋羹跟自己玩冷战了,遂转身想走,突然听见瓷器相撞的轻微声音。   叶姝惊讶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宋清辞重新拿起汤匙,开始去吃那碗鸡蛋羹。   这人怕不是有毛病吧?   叶姝很想立刻质问他为什么,但大魔头吃饭的时候表情太过沉静了,叶姝不忍心打扰。所谓食不言寝不语,他还是个有厌食症的可怜孩子,尤其不能在吃饭的时候刺激他。叶姝勉强忍到他吃完了才问他。   “你既能吃,刚才为何要吐了一口?”   宋清辞:“腥。”   蒸蛋里加了虾仁,宋清辞所说的‘腥’大概就是指虾仁的‘鲜’。   “我之所以会做这个虾仁浇汁,便是想让公子渐渐适应食用禽蛋肉鱼,如此才能强身健体。公子吃素太久了,再这样继续下去身体早晚会坏掉。”叶姝解释完自己这样制作的原因后,反问宋清辞,“公子既然觉得这蛋羹腥,现在怎么又吃掉了?”   “我不想辜负姑娘的好意。”   宋清辞声线温软,像个受了欺负的小绵羊在咩咩叫着。   这话,这语调,乍听起来是真叫人心疼。   可仔细分析出其背后的深意,叶姝立刻把‘心疼’二字划掉,替换成‘呵呵’。   ‘我不想辜负姑娘的好意’该句完整意思分析如下:   一、大魔头确实不喜欢吃虾仁浇汁鸡蛋羹。   二、因为蛋羹是他所做,刚刚又见她生气了,所以大魔头勉强把东西吃下去。   天啦噜,给他做一碗鸡蛋羹,居然还做出道德绑架了。   谁逼你吃了,吐出来。   “不爱吃就不吃呗,何必勉强自己?”叶姝拒绝被绑架。   宋清辞回看一眼叶姝,就慢慢地垂下眼眸,乖乖地沉默了。   当一个人责问另一个人的时候,对方的沉默回应,很容易让责问者产生愧疚心理。   叶姝现在就是这个状态,禁不住反思是不是自己刚才太咄咄逼人了。   “那下次你可以说出来你想吃什么,让厨子来给你做。”叶姝把语调变软了些。   “我没有想吃的东西。”   清冷的嗓音在阐述这句话的时候,又透出几分可怜。   确实很可怜了,人人都有吃美食的欲望,他却在这方面有欠缺,食物对他来说,就是为了维持生命必须下咽的东西。   叶姝觉得自己有些操之过急,先慢慢培养宋清辞的食欲,让他逐渐恢复体重,可以正常饮食了,再把他交接给其他厨子比较合适。毕竟现在关键的恢复时期,一旦刺激大了反噬回来,前功尽弃。   老虎的毛还是要顺着捋,强行拔毛,害人害己。   “连日来一直让叶姑娘操心,实在过意不去。我仔细想过了,父亲说的极对,我这身子去为官怕是只会拖累别人。如今就在拖累姑娘,请叶姑娘自己回凌云堡吧,宋某便不去叨扰了。”   宋清辞轻声把话说完,就眉眼老实地低垂,像足了一只被妈妈抛弃的丧气小绵羊。   叶姝:“……”   她确实日思夜想着想要甩掉宋清辞,但宋清辞现在终于把这话说出口的时候,叶姝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不是真、心、的!   原因有二:一、大魔头处心积虑搞出侯府这么的大阵仗忽悠她,目的就是要继续和她演戏下去。既然是‘继续’,就说明大魔头还并没有离开她的心思。二、试问一名强者突然反常,装柔弱的原因是什么?他在设圈套,等着猎物钻。大魔头如果真不想去凌云堡,他真的想离开她,以他昇阳宫宫主狂傲酷拽的地位,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哪用得着在她面前这大费周章地装可怜。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公子岂能出尔反尔,忘了咱们昨天说好的话?你爹越瞧不起你,咱们越要证明给他看!怕什么,没什么苦是熬不过去,也没什么困难是解决不了。你用饭难,我们就慢慢进食,你看你现在已经可以一日勉强用三餐了,虽然吃得少点,但恢复的希望很大。我还指望我爹举荐你之后,凌云堡的日后就靠你照应呢。咱们得有点拼劲儿,人不能白活一遭。”   叶姝握起拳头,故意用激励的目光去看宋清辞,请他一定不要气馁。   宋清辞眼底仍有犹疑,“叶姑娘当真希望在下去?”   “当然!”叶姝肯定地点头,对他嘿嘿笑。   宋清辞跟着浅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和她道谢,“叶姑娘为何对我这么好?”   叶姝:“因为公子就是个好人,值得被别人温柔以待。”   你要是好人,全世界就没有恶人了,呵呵哒。   宋清辞再次垂下眼眸,“我怕是没姑娘想的那么好,再说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姑娘这般待我好。”   叶姝:“那是他们眼瞎。”   其实是我眼瞎!   “若下次姑娘行走江湖,若再碰到像我这样的人,也会如照顾我一般照顾他么?”宋清辞言语温温,却在叶姝不经察觉时,在眸底蕴出犀利。   “当然不会!”叶姝不假思索地马上回答道。   整个江湖就只有一位她得罪不起的大魔头,只这一个就够她受了,她是疯了,才会没事儿找事儿在再去找个祖宗伺候。   思路再次跑偏的叶姝,完全不知道她已经钻了宋清辞的套。   “那叶姑娘为何唯独对我这般好?”宋清辞绕了一圈,把问题回到初始,不过这次加了限定词‘唯独’。   叶姝至此才意识到自己着了宋清辞的道。   时隔这么多天,叶姝还以为宋清辞早就忘了他们之前在庐州客栈的‘尴尬’。他若不喜欢她,把这事儿略过去不就完了么?怎么又提起来?   试问一个不喜欢别人的人,为什么要计较别人喜不喜欢自己,非要刨根究底问?   两种可能:一他是大魔头,折磨人是他的本性,就是想看她嘤嘤唧唧地难受;二他可能也喜欢上她了。   前段时间,叶姝分析过后者,得到的是否定答案。但现在叶姝重新分析当前的状况后,她不敢绝对否定了。   大魔头送了她三次东西:玉佩、金钗、玉钗。   大魔头几次三番找理由黏着她,不想和她分道扬镳。   大魔头甚至为她做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侯门大戏,非常大手笔。   当然,以上这些也不排除他只是出于乐趣,耍人玩而已。   “公子觉得呢?我为何唯独对公子好?”叶姝把问题抛回去,让宋清辞说出他的理解。   宋清辞和叶姝四目相对。   大魔头的这双眼,犹若深潭死水,幽幽不见底,有些瘆人。叶姝看不了太久,很快就垂下眼眸,躲避和他的对视。   周遭的空气在一点点凝结,她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你不是一直夸我好看么,现在又为何不敢看我?”他的声音像一块帛突然在一处寂静空旷的地方被撕开。   叶姝被惊得心脏重重一跳,她小心翼翼地抬眸,去看向宋清辞。   长眉修目,容颜清俊,眉宇间浅浮着一种淡淡慑人的凌厉。他平常不会这样,会比这更收敛沉静,说明他现在的态度很严肃。大魔头不是在开玩笑,他在正经询问自己这个问题的答案。   叶姝的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生死问答题环节。宋清辞就是地狱阎王,而她就是被押来接受审判的冒失鬼,一旦问题回答错误,就会被直接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我……”   叶姝再看一眼宋清辞后,就抖着睫毛微微颔首,挪开了目光。   这种要命的题,她还是不要回答比较安全。   于是室内又安静了,空气再度在一点点凝结,   一缕微风透过窗吹进屋内,把叶姝之前因在厨房忙碌而散落下的碎发,重新从耳后吹到了脸颊上。   宋清辞伸手帮叶姝把这缕碎发挽到了耳后。   当宋清辞温热的指尖,轻轻地从她的脸颊划过耳廓的时候,叶姝的整个身体瞬间如石头一般坚硬。   这这这这意思够明显了,她想骗自己都不行了。   叶姝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了窜天猴上,宋清辞帮她理头发的那一瞬间,她蹭地一下就上天了,上西天!   她到底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居然独得大魔头的宠爱?哭了。   “听你说过,你暂时不考虑儿女私情?”宋清辞突然开口问。   趋势越来越明朗化,叶姝真怕下一句,大魔头直接坦白说喜欢她。   请不要忘了您身为魔头高高在上的身份,您怎么能随便就喜欢一个给你随随便便做饭的江湖妖女,这样太没节操了!   叶姝脑袋里翻江倒海,想遍无数借口。最终决定在这危急关头的重要时刻,继续坑爹。   “其实我不是我爹的亲生女儿。”叶姝突然地对宋清辞道。   宋清辞怔了下,怎么都没料到叶姝会有这样的回答。   于是节奏成功被叶姝带偏了一次,宋清辞把所有的关注都放在了叶姝的身世问题上。   “以前跟在我爹身边的一个老人,我们都唤她周三姐,她和我吵架的时候,无意间失口说出我的身世。我其实并不是我爹亲生,我是他从诸多孤儿中,千挑万选出来的练武奇才。他收养我做女儿,把我抚养长大,培我养至今,其实只是为了有一个全心全意帮做坏事的傀儡。”   叶姝说到这里,伤心地垂下眼眸。因为一时间情绪不到位,她就用手扶额,先颓废地靠在桌上。等宋清辞拉她的手,她再抬首的时候,叶姝红了眼睛,成功落泪了。   这段日子与大魔头朝夕飙戏,果然有效地提升了她的演技。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庄飞也不知道,我一直自己把这件事压在心里。”叶姝抽了下鼻子,然后就发现宋清辞把帕子送过来,但不等她接,他就直接替她擦了眼泪。   动作居然这么自然!?   “你放心,我不会乱说出去。”宋清辞安慰道。   “所以我现在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明白,哪还有什么资格谈儿女情长?与公子这段时间的相处,大概是——”叶姝咬了下牙,“情难自禁,是我没控制好。我爹那个人武功极高,脾气也不好,这次去法华寺我没能遂他的意思完成任务,如今又在路上再三耽搁,只怕早惹了他老人家的不快。但我不敢太早回去面对他、,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了,你能理解我的心情么?”   宋清辞点了点头,眸底晦暗之色进一步加深。他握紧了叶姝的手,正欲开口和她说明,却发现叶姝突然站起身。   “这十几年来,我一直生活在了谎言和欺骗里,我真的受够了这些。”叶姝背对着宋清辞,忽然捂住嘴闷声道,“所以在解决这桩事之前,我不想拖累任何人,更加不想拖累公子。”   她说她一直生活在了谎言和欺骗里,她受够了这些。   宋清辞听到这句话之后,眉头紧锁,将本欲说出口的话悉数收回。   “公子能答应我一个请求么?”叶姝低头用袖子擦干眼泪之后,就故作镇定地转身,目光纯净地看向宋清辞。   宋清辞点头。   “请公子忘了我——”   叶姝对宋清辞深深地鞠一躬,然后又一次捂着脸,跑了。   不得不说,捂脸跑这项目,已经快要变成她的特长了。   叶姝一口气跑回房间后,洗把脸,吩咐庄飞收拾东西,她们马上离开。   庄飞看见叶姝红肿的眼睛,吓得不行,忙问她怎么了。   “没事。”叶姝冷静地抽一下鼻子,“你不是一直警告我,我和宋公子不可能么,现在真不可能了,痛快走。”   “啊?”庄飞没想到事情发展这么快,“他真喜欢姑娘?跟姑娘坦白了?我就说么,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早就觊觎姑娘的美貌!”   “算我喜欢他在先。”   先撩者贱,叶姝刚刚飞着眼泪奔跑的时候,反思了一下,这段时间她似乎是做了很多让人误会的事。反正已经要分道扬镳了,诋毁人家不好,更何况对方还是大魔头,贸然诋毁更是要付出代价的,不如把错都推在自己身上。   “啊?”庄飞再度惊讶不已,当她再度看见叶姝哭红的眼睛的时候,想想自己刚才还真可能想错了,“那他也太过分了,姑娘这般喜欢他,是他的福气。他怎么敢伤姑娘的心?不行,我要找他算账去!”   “别闹了,收拾东西走。”叶姝训她道。   庄飞立刻老实了,乖乖赔罪,依命迅速把东西收拾干净,叫上前院的属下们马上走。   这边一折腾,宋母那头自然就知道消息,她马上派王氏来询问缘故。   叶姝突然之间不知道跟这些人怎么解释了。总不好说你们的大魔头似乎好像喜欢我,我十分惶恐,所以拒绝了他,想要跑路了。这要是被大魔头的属下们知道,估计比庄飞刚才那劲儿还愤怒十倍,一定会纷纷挥刀而来,直接把她剁成肉泥。   “怎么能才来就走呢,说好了住几日。”王氏温柔地问。   “家中有急事,很抱歉。”叶姝告诉王氏,她刚刚得到消息,老堡主生病了,所以她不得不回去。   “那——”既然这孩子孝顺,哪有阻止的道理。王氏只好应允,命人备了许多礼物令叶姝带走。   叶姝与宋母、王氏等一一道别后,就骑着马带着庄飞人等人从扬州城南门离开。   少了个魔头跟着,这下神清气爽了。   叶姝带着属下们快意骑马出城,正觉得潇洒之际,就听见身后有马蹄声过来。她还以为是别的赶路者,便也没多想,故意放缓了马速,想让后面的人先骑马走。   “叶姑娘!”   赵凌的声音。   叶姝诧异地扭头,便见宋清辞穿着月牙华袍,正骑着马追向她们。宋清辞也正在看她。二人目光交错之时,叶姝感受到了宋清辞眼里的责怪之意。   叶姝马上勒停了马,在路边找了处僻静地方,打算和宋清辞再好好哭惨,请他回去。   不及叶姝酝酿好情绪,宋清辞便先一步出声了。   “姑娘答应过我,会带我去凌云堡,还请姑娘信守承诺。我不会成为姑娘的累赘,请姑娘放心。”宋清辞目无波澜地看着叶姝,声调也很冷,整个人看起来超乎寻常的平静和淡定。   “你想好了,要我爹举荐你?”叶姝迟疑了下,才问出口。   宋清辞怔住,随即他微微侧扬首,完整地露出他清俊的下颚线条。一声轻笑,一道完美的弧线在他嘴角一闪而过。   这抹笑实在谈不上是喜悦,更像是讥讽或自嘲。   “要。”宋清辞给了叶姝一个肯定的回答。   叶姝心里当然明白,宋清辞先轻笑后应承的意思,其实是在表达他追过来的目的不是为了要她爹举荐他,只是为了追她。   难道大魔头这是在向她表达他的情深么?   可看他而今沉静淡然的模样,连半句甜言蜜语都没有,却教人怎么去相信他‘情深’?   就算有喜欢,大抵还是不够喜欢的,如果真在这方面有诚意,理应先坦白他真实的身份。   真正的感情相处,是建立在彼此坦诚和互相信任的基础上。   她和宋清辞之间,哪一点都不具备。   但不管怎么样,大魔头跟着她去凌云堡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老堡主叶虎心机叵测,脾气凶戾,不好对付。身边有大魔头就多一份保障,至少以她现在和宋清辞之间的‘关系’,宋清辞应该不至于会眼睁睁地看着她去送死而袖手旁观。   饭终究没白做。   叶姝用她明亮清澈的眼眸直视宋清辞,这次她没有逃避,一直看着他。   “凌云堡并不安逸,跟我回去怕是会有危险。公子真的想好了,要跟我回凌云堡?”   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说清楚,尽管她知道对方是大魔头,根本不怕这些。   宋清辞默然点了下头,他看得出叶姝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有些不自在。   “你若顾忌我们之前的谈话,可以当做从来没有过。”   叶姝疑惑地去领悟了下这句话的意思,似懂非懂地点头应承。   庄飞一直守在远处担忧地旁观,见自家姑娘几次变了神色去和宋清辞说话,心里猜测肯定是那个姓宋的又仗着自家姑娘喜欢他,便欺负姑娘。   庄飞横着满脸的肉,咬牙切齿地瞪着宋清辞,恨不得把自己眼神化成毒飞镖,直接在宋清辞那张俊朗的脸上戳成无数个血窟窿。   她就不信她把宋清辞的脸戳成马蜂窝了,她家姑娘还会继续喜欢他。庄飞暗暗腹诽,时而禁不住气得还翻个白眼。   赵凌和庄飞差不多,也站在附近的位置守护自家主人的谈话。但他可没庄飞那些心思,他本是‘呆若木鸡’样矗立,但几次都被身边庄飞磨牙声嗤笑声吵到。赵凌最后忍不得了,才慢慢地扭头,看了一眼庄飞。   庄飞本就已经化成了一头随时准备攻击的母狮子,而今感受到赵凌不善的挑衅目光,她立刻就怒了。   庄飞把眼睛瞪得堪比牛眼珠子,叱问他:“看什么看?”   赵凌懒得理会她他,随即就收回目光,目视前方。   “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么?”庄飞气呼呼地冲到赵凌跟前,非跟他算账不可。   赵凌瞥一眼她,还是没理。   “诶?我看你是欠教训。”庄飞其实并没有多么看不顺眼赵凌,但是因为他家公子欺负的她家姑娘眼睛都哭红了,这笔账总得有人算。   庄飞抽剑,便质问赵凌要不要和她打一架。   赵凌这下连眼皮都不抬了,显然是不感兴趣。   “既然我们彼此都看不顺眼,比试一下又何妨?”庄飞非想和赵凌打。这时候其他随从们见状,也都起哄,让他们打一架。赵凌岿然不动,无所表示。   “你这样,可休怪我先动手了!”庄飞的原地蹦跶一下,跃跃欲试。等她再蹦跶的时候,脑壳被狠狠打了一记。   庄飞看见是自家姑娘,立刻捂着脑袋老实了。   “我跟你说过什么,待宋公子和身边的人态度好点。你几番不听我话了?”叶姝训问。   庄飞马上跪地上认错。   “你走吧,我这儿容不下你。”叶姝板着脸道。   庄飞闻言吓得够呛,她立刻掉了眼泪,跪爬到叶姝跟前,请求她一定要原谅自己,她以后再也不敢了,她以后每一句话都听她的吩咐,一个字儿都不会错。   “我给你太多机会了,现在已经晚了。”叶姝揪住庄飞的衣领,训斥她之后,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拍在庄飞的手上,“就此主仆缘尽,分道扬镳,你走吧。”   庄飞诧异地看着叶姝,然后看向自己手上的银票,默默把银票钻进在手里。   “姑娘,我——”   不及庄飞再言,叶姝已经骑上马,命令大家启程了。   随从们见状,虽对庄飞有所不舍,但也不得不选择从命离开。因为已经有庄飞现成的例子在了,他们可不想被赶走。   宋清辞在赵凌的搀扶下上了马,主仆二人随后也骑马离开了。   庄飞在原地呆呆地跪了很久之后,才缓缓的起身。   ……   次日晌午,即将抵达凌云堡前,一行人路边休整。   宋清辞明显察觉到叶姝这两日没有庄飞在旁伺候,有诸多不方便,便问她何不再给庄飞一个机会。   叶姝看看左右,对宋清辞微微摇了下头。   宋清辞便领会地点了头,口上道:“既然姑娘心意已定,宋某便不劝姑娘了。”   晌午的时候,大家就在路边用石头简单搭成三个简易的小灶。其中一个灶,必定是老规矩,一定是留给宋公子煮粥用。剩下的两个归大家。   随从去溪水边,把刚刚他们偶然从路过的猎户手里买来的野山鸡,拔毛处置干净后,就切成块备给叶姝。叶姝把鸡肉焯水之后,锅内添油,顺手拿路边长着的野葱来爆锅。下野鸡肉翻炒后,添大量的山泉水慢炖。等鸡肉炖得差不多了,叶姝就把蒸笹放在锅上,将馒头等干粮放在上面一起加热。   这锅和蒸笹都是叶姝的随从们,学着赵凌那样,出门多带行李了。背着赶路的时候,确实会觉得有点碍事,稍微沉了些,但等到吃饭用到这些物件的时候,他们倒是一点都不后悔带这些。没这个,他们只能天天在路边风尘仆仆地啃馒头,吃这些玩意儿干得能把嘴皮子弄破皮了,而且没滋没味的,顿时觉得日子都没奔头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从他们姑娘爱好做饭开始,他们赶路的日子都跟着丰富多彩,每天都令人充满期待。姑娘有一双巧手,碰见什么菜,就能立刻想出对应的做法,每天碰到食材不一样,做法也不一样,天天充满惊喜,自然是天天令人期待。   昨天叶姝路过一处县城的时候,看好了一块黑石板,特意花重金命人赶工磨薄了。这石板可了不得,是火山岩,耐高温不开裂,带着它比带一口锅还好。石板虽然沉一些,但反正有那么多属下有满身蛮力,倒也不算太碍事。   如今在这石板上刷了油,把今早带来的火腿包子放在上边儿烤,等表皮煎得焦黄了,最后撒点芝麻上去,粘着香醋吃,外皮如锅巴一样香脆,内里的火腿肉馅经过加热之后,反而散发着醇厚的肉香,更加好吃。   叶姝特意夹了一个脆皮包子,一块鸡翅中,放进碟子里,送到宋清辞跟前。   宋清辞正喝着叶姝熬地瘦肉蔬菜粥,瞧见叶姝送来的东西,立刻道谢。   “能吃么?”叶姝问。   宋清辞先夹了鸡翅送到嘴边咬一口,然后放下,再咬了一口煎包子,对叶姝点了下头。不过这包子他只能吃半个,剩下的便只能让赵凌捡剩了。   午饭过后,大家休息了近一个时辰,见叶姝还没有继续赶路的意思,都觉得奇怪。大家也都睡饱了,几个男人就围坐在一起,想了个游戏玩儿。叶姝则独自坐在树下,揪着狗尾巴草编东西打发时间。   宋清辞起初端坐在凉席上,静默地看书,等他把整本书都看完了,见叶姝还自顾自地在那儿编东西,就笑着走过去。   “这都是些什么?”宋清辞看着摆在叶姝膝盖前一排的绿色小玩意儿。   “马、兔子、猴子、虫子……”叶姝一一介绍道。   宋清辞拿起一个圆环状的,问叶姝:“这个莫非是戒指?”   “是呢。”叶姝笑着让宋清辞可以戴上来看看。   宋清辞便根据戒指指环的大小,套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然后把手背冲向叶姝,问她是否好看。   叶姝怔了下,没想到大魔头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忍不住哈哈笑道:“此戒指颜色翠碧,成色均匀,我看必是无价之宝。”   “自然是无价之宝,姑娘若想买是不可能的了,宋某不卖。”宋清辞配合道。   叶姝又笑,乐呵呵地再拿几根狗尾巴草,马上编出一个更大的套在自己的手上,跟宋清辞炫耀:“不好意思了,我有个比公子更大的,更值钱的,不稀罕你的呢。”   宋清辞眼底浮现出许多笑意,转即他目光扫视她那些休息的属下们的时候,眼神就淡下来。   又过了两个时辰,天渐渐要黑了,大家还在这里停留。   明明继续骑马赶路只需要一个时辰,就能抵达凌云堡了,现在居然在路边滞留这么久,所有人都觉奇怪。再去问自家姑娘的意思,仍然被命令要原地休息。随从们虽然心中疑惑不已,也只好继续听命。   “你的属下是不是少了一个?”宋清辞忽然问叶姝。   叶姝听这话后,就放眼去数了一遍,然后并不意外地应承道:“果然少一个。”   宋清自然破叶姝的心思,却不说破,便继续把玩叶姝的编织物,顺便瞧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狗尾巴草戒指。   路的另一头突然传来马蹄声。   大家伸脖子好奇去瞧,竟见庄飞骑着骏马潇洒而来。   庄飞下了马后,就把一枚令牌呈给叶姝,“属下刚刚在半路上拦截了一名奸细,想逃跑,擅自去报信。”   叶姝接过这枚令牌,一眼就认出来自于百晓堂。   在庐州客栈住的时候,白秀秀来找她,提到‘肉偿’的时候,叶姝就意识到自己的身边肯定有细作。只是后来让庄飞去查,对方却隐藏太深,却一直没查出结果,叶姝才想到了这招‘引蛇出洞’:   白秀秀一直着急催她回凌云堡。   叶姝就偏偏就要在距离凌云堡不远地方停留,就不回去。奸细则必定觉得此事反常,想要急于上报。叶姝就要慢慢等着他忍到不耐烦的时候先动,这时候早蛰伏在前方必经之路处的庄飞,便立刻拦截了此人。   庄飞将这名奸细五花大绑,捆放在了马背上。   叶姝随即带着大家赶往凌云堡,一群人抵达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叶虎听说自己的‘宝贝女儿’带着一名书生,还捆了一名属下回来,盛怒之上再添暴怒,马上命人喊叶姝来见他。   叶姝得令后,就带上了宋清辞。 第34章   凌云堡正堂轩廊多层, 庭院宽阔,屋内左右两侧整齐摆设黄梨六方扶手椅和高脚香几, 正上首位的墙中央挂着一幅猛虎出山图。堂内立有十二根黑漆柱, 屋内十分宽敞, 装饰和摆设却很寥寥,但每一样摆出来的东西其市价都很昂贵。可见这里的主人其实并不缺钱, 只是并不好奢华繁复。   叶姝带着宋清辞进堂之后,就看见上首站着一名背影健硕的男人, 穿着藏蓝蝠纹锦袍,背着手立在猛虎出山图前。他墨发束在脑后,只一根简单的檀木簪着。叶姝还注意到他的双手上多处长着薄茧,看得出并非是只练一种兵器的人。   “谁叫你带他进来了?”叱声高震, 在这空旷的堂屋, 显得尤为慑人。   叶姝静默三秒之后,见叶虎仍然保持在原地站立,并没有直接冲过来动手的意思, 晓得他还算有自制力,应该不至于随便对她动手。叶姝才转身跟宋清辞打商量,小声请他先去外面等候,一会儿再为他引荐。   宋清辞目色平淡地瞟了眼叶虎, 方对叶姝点了点头,随后才踱步离开。   宋清辞一走, 堂内原本待命的两名侍从也马上跟了出去,立即把门关上了。   空荡荡的大堂内, 便只剩下叶姝和叶虎两人。   “爹,”叶姝还没那个能耐对抗整个凌云堡,自然要维持现在的人设,继续认贼做爹,“您别生气,一切都可以解释。”   “解释?”一声冰冷地嗤笑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种无声的威压,层层缠绕着人的身体,令人血液几乎凝固。这种感觉,叶姝以前只有在见到大魔头的时候有过。   但相较于大魔头的内敛,叶虎就十分张扬了。   叶姝能清楚得感受到叶虎身上强厚的内力,这说明他处在极大的愤怒之中,已经在隐隐发功。叶姝确定自己和门之间的近距离后,稳下心神,迫使自己一定要保持镇定。   “女儿之所以命人杀了周三姐,因她是燕王府的奸细。”   这个消息叶姝并没有透露给白秀秀,此事除了她和庄飞之外没人知道。此前她和白秀秀结梁子,白秀秀恨不得当场杀她后快。白秀秀肯定在叶虎面前,狠狠地就此事告了她了一状,难免要夸大其词,渲染她的不是。万事开头难,叶姝先这件事上表明自己的无辜,令叶虎明白她并非在任性妄为,能听得下去她后来的解释,那其它的事情就好讲了。   一阵静默之后,叶姝感觉到上首的人身体在动了。她便要抬眸去瞧瞧,这叶虎到底长得了一副什么鬼样子。   每天总听身边人‘老堡主’、‘老堡主’这样叫着,叶姝在自己脑补的叶虎外表,是个鬓角略有斑白、留着络腮胡、满脸横肉的凶狠之人。   而事实上,书中有关于叶虎外貌的描述并不丑陋。他曾是华山派第一美男,当年在江湖上可谓迷倒过万千少女的心。叶虎的师妹柳嫣嫣也是如此,以至于当时有条件较好的掌门二代陆志远追求她,她都没有动心,宁愿选择和叶虎在一起。只是到最后,美好的爱情终究还是没能敌得过现实。   但这些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再漂亮的美男也敌不过时间摧残,早该人老草黄了,好看不到哪里去。况且相由心生,叶虎这些年把仇恨深埋心中,阴狠残戾,噬不见齿,为了复仇不惜利用身边的一切,这种人肯定越长越丑。   当叶虎转过身,一整张成熟英俊的脸展现在叶姝面前的时候,叶姝马上收回以上所有错误的认知。   这个男人的脸上还没有长皱纹,只是很成熟,发如墨,容颜疏朗,双眼阴鸷,看着就不好惹。   所谓‘好人常命短,祸害遗千年’的话,大概说的就是叶虎这样的人。其实细算叶虎而今的年纪,三十七、八岁,可能确实要再等几年才能彻底丑陋。   “你说周三姐是燕王府的人,可有证据?”叶虎撩起袍子,随意地在椅子上坐下来,他横眉微抬,睨着叶姝的眼神里依旧带着很严酷的狠厉。   “有。”   叶姝把字条递给叶虎。   “这是庄飞在她身上搜到的一张没来得及焚毁的字条。朱高熙已经亲口和我承认了,这字条正是他写给周三姐的。周三姐故意通知朱高熙我在法华寺,而她当时正极力劝我去勾引石阡基。”   剩下的推测不需要她明说,叶虎肯定都能想到。   叶虎一眼确认字条的内容无误之后,便冷笑着将字条攥紧,握在手里。   “哼,这个燕王。”   “女儿觉得,打从骨子里瞧不起咱们的人,就勉强算结下了姻亲,瞧不上还是瞧不上,顶不了什么用。”叶姝可不想叶虎再给他随便安排什么亲事,所以有跟他讲道理的机会就讲道理。   叶虎立刻瞪向叶姝,带刺的目光在她身上徘徊许久。显然叶姝的话,令叶虎开始发现她的改变了。叶姝已经穿来这世界这么长时间了,该了解的东西都已经了解透彻,而且她知道整本书的剧情,所以此刻并不算害怕叶虎的审视。   “这便是你在外随便勾搭书生的理由?”叶虎忽然质问。   叶姝马上解释道,“女儿是觉得这书生可用,特意带他来给父亲掌眼。”   叶虎渐渐眯起眼睛,身体往椅背上靠了靠,双眼中的阴鸷丝毫不减。他挑了一下眉,示意叶姝可以继续解释。   “他是安宁侯府的三公子,人很聪明,性子沉稳,绝非凡俗之人。女儿是想,如果燕王府不可靠,父亲还要与朝廷继续有所往来,那倒不如自己培养一个来得更可靠?”叶姝对叶虎语气肯定道,“女儿觉得宋公子有这个前途。”   “法华寺一趟回来,你倒是变得伶牙俐嘴了,莫非就是跟此书生所学?”   叶虎话毕忽然起身,几乎是眨眼间就近至叶姝跟前,他用手捏了一缕叶姝肩上披散的头发,侧首渐渐靠近叶姝的左耳,很轻声却很戾气地对叶姝说道。   “周三姐死了便死了,一个废物而已,倒无碍。但玄阴秘籍的事,你却办砸了。”   “女儿正要解释这件事,玄阴秘籍其实不过是昇阳宫的阴谋,女儿能侥幸从石阡基手里逃出来,还算是命好了。”   叶姝把她在法华寺经历的整个经过简单总结叶虎听,她没有进行过多的评价,只是强调了哪里反常,石阡基如何巧妙算计。武林人士又是如何在石阡基的挑唆之下,彼此争斗不止。这些其实都不需要佐证,叶虎麾下的百晓堂都会将打探的消息如实回禀给叶虎。   “还有石阡基练九阳神掌,阳气过重,便要女子调和之类的说法,都是骗人的。目的就是为了骗我们这些贪图秘籍的人上当,主动去他那里送死。”   叶虎听了叶姝的说法之后,沉默犹疑了片刻,便反问叶姝昇阳宫这样做的原因。   “除了昇阳宫宫主,只怕没人知道真正的原因。他一向神秘诡谲,性情叵测,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又有谁能去真正了解他的心思。甚至到现在,他当年屠杀前任武林盟主的事情,都没人知道其中的原因为何。总之石阡基此番出马,别有意图,这背后很可能有一个大阴谋。”   其实这件事没有什么其它阴谋,就是昇阳宫在血洗武林。叶姝这样描述是为了分散叶虎的注意力,多让他做点无用功。   叶虎转身,踱步回到他刚才的座位上,重新坐下了。   “百晓堂的探子又是怎么回事?”这一次叶虎提问,怒气明显比之前消了不少。   “法华寺失踪的那个探子,我完全不知情,想来可能是石阡基所为。说书的那三个,是偶然碰见,他们的死也与我无关,这有许多人证可以证明的。我个人猜测这四人的死,皆和昇阳宫有关。许是他们散布的消息,令昇阳宫觉得碍事了。”   叶姝解释完这些,见叶虎面色还算淡定,就放心地继续说接下来的话。   “白秀秀身为百晓堂的堂主,竟没能将这些探查清楚,更加没能及时察觉周三姐的细作身份,甚至与她同仇敌忾,几番以父亲命令为借口,要挟我去勾引石阡基。但我不相信父亲若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真实情况后,会打发我去白白送死。   她们从始至终,根本就不听女儿的解释,我自然生气,更气她们不负责任的调查,蒙骗了父亲。女儿就不明白了,她们为何要这样忤逆我?我可是父亲的亲生骨肉,她们这样把我害死了,还能在父亲那里得了好不成?女儿承认没忍住脾气,一气之下,把白秀秀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给绑了回来!”   叶姝解释完这些,便老实地跪在地上请罪。若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便请叶虎罚她。   叶姝才跪下没一会儿,眼泪就啪嗒啪嗒往地上掉。这哭戏已经在大魔头那里练出来了。而今眼泪说来就来,十分容易,她甚至都不用去想悲伤的事情来酝酿感情了。   一阵诡异安静之后,叶姝才感觉到叶虎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注视,终于从她的脑壳子上移开了。   再然后,脚步声近了,一双长满薄茧的大手伸到叶姝跟前。   “为父不过是想把事情问清楚,并无责罚你的意思。”叶虎的声音温柔起来,他见叶姝还是闷闷地跪地不吭声,轻笑了一声,“怎么还生气了?你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错,在爹这里,那也是要捧在掌心里疼爱的宝贝明珠。哪有做父亲的不爱自己的骨肉。爹平日对你是严厉些,却不过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早日成才,独当一面,真正掌管好凌云堡。”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叶姝心里问候遍了叶虎十八代祖宗,才伸手放在叶虎的手掌上,由着他拉自己起身。   “你带来的人我自然会考察,但如果人并非如你所言那般厉害,”叶虎冷冰冰地刮一眼叶姝,“为父连打发他回家的心情都没有,正好后花园刚种了些你喜欢的兰花,就地活埋了他,给你的花儿做肥如何?”   “好!”   叶姝回答得相当干脆。   叶虎几番审视叶姝,都没有在叶姝表情里寻到破绽。   叶虎随即便重新考量了叶姝之前所言的有关于白秀秀做错事的问题。   白秀秀在探查消息和办事方面,向来干净利落,令他省心。但这次,她似乎几番失误了,先是消息判断不准,令他做下错误的判断,险些令他失去了精心培养十八年的‘女儿’。   而今又言词夸张,诋毁叶姝对这名姓宋的公子钟情,甚至说她已经到了情迷心窍、丧失理智的地步。可而今瞧叶姝的状况,脑子明白,说话条理清晰,且丝毫不为牺牲掉书生的性命而担忧,看起来她只是在公事公办,纯粹利用那名书生而已。   不过事情无绝对,也有可能她早做准备,故意这样应对自己。   叶虎决定稍后再考验一次叶姝。   “既然回来了,便好生歇息几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为父都不会拘束你。”叶虎宠溺地笑着,便抬手轻轻拍了拍叶姝的脑袋瓜儿,打发她可以去玩儿了。   叶姝心里又呵呵一遍叶虎祖宗十八代,真把她当三岁小孩儿哄?   叶姝便如三岁小孩儿一般嘻嘻单纯笑着,对叶虎行礼请安后,欢快地离开。   出了门之后,叶姝脸上的笑就立刻收敛了很多,她马上走到宋清辞面前。宋清辞看见叶姝从正堂内出来后,便淡淡对她回以微笑。   “我们走吧。”叶姝要带宋清辞去安置。   这时候一名小厮突然跑来,给宋清辞行礼,传话请宋清辞进屋。   叶姝故作紧张得看一眼宋清辞,“我陪你。”   “老堡主请宋公子一人去。”小厮强调道。   宋清辞给叶姝一记放心的眼神,便徐徐踱步进了正堂,正堂的门马上又被关上了。叶姝要在院里等着,小厮却请叶姝移步回房休息。   叶姝明白这肯定是叶虎故意为之,便也无所谓了,反正她不相信宋清辞能被叶虎给玩死。叶姝就放心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吩咐庄飞去找一间环境好点的院子安置宋清辞。   “姑娘就不担心宋公子那边会有事?”庄飞从知道自家姑娘喜欢宋书生之后,便不得不开始担忧宋清辞那边的安危。虽然她不怎么看好宋书生,但他既然是姑娘所爱,那她当然要勉强顾及一下他。   老堡主的性子谁都知道,加上这中间有白秀秀挑唆,庄飞是真担心老堡主容不下宋书生。这也是庄飞一直阻拦,觉得自家姑娘和宋书生不合适的原因之一。她就怕出现今天这样的场景,不管宋书生怎么娇气,但他人并不坏,若因此丧了命,着实令人难受。   “我相信他不会有事。”叶姝很小声,音量只够庄飞能听到。   不过叶姝话音刚落,那边庄飞打发去打听的属下就匆匆忙忙赶过来,急急地告诉叶姝和庄飞:“老堡主要杀宋公子!已经下命,要把人拉去后院活埋了!”   “什么!”庄飞吓得立刻拍桌起身,她想往外冲,但又不知该如何冲。这里可是凌云堡,一切的一切都在老堡主的掌控之下,没人敢违背他的命令。   庄飞扭头看向自家姑娘,她知道姑娘主意多,想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办法。   庄飞却见自家姑娘淡定地端起桌上的茶杯,用茶盖拨弄着碗里漂浮的茶叶,文绉绉地说了一句:“杀了就杀了吧,能怎么办,谁叫他无能,没能得到父亲的认可。”   庄飞惊呆了,傻愣愣地望着叶姝,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她家姑娘的口中说出。   传话的小厮见状,也愣在原地。   庄飞几乎要扑到叶姝跟前,“可——”   “可并非我逼他来这,是他自己愿意来。”叶姝再甩出一句十分推卸责任的话,无情又冷漠。   随从回神儿,默默应承,随即去了。   庄飞半张着嘴,望着自家姑娘,此时她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她现在的感受了。   “你觉得我禽兽么?”叶姝放下茶杯,问庄飞。   庄飞点忙违心地摇摇头。   但想到宋清辞和赵凌主仆即将要被化作一滩血水,成为养花的肥料,庄飞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觉得自家姑娘太狠了。   她怎么忘了,这才她家姑娘的真正样子。姑娘以前就这样的,她早知道的。只是这段日子和姑娘相处,吃着她做的饭,看她说说笑笑,竟真错把自家姑娘当成了一般的女孩儿看待了。她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她是老堡主的女儿,当然会越来越像老堡主,做事狠绝。   “我觉得我越来越像禽兽了。”   叶姝她把桌上的炒花生端到自己个跟前,一颗颗剥开,然后把花生仁儿都堆在盘子旁边。   花生剥壳的声音时不时地在房间里响起,屋里只有这种声音,听得人心里莫名焦躁,却又不得不忍着安定下来。   叶姝差不多把一盘花生剥完的时候,之前的那名小厮急忙来跪地赔罪,声称自己之前的话传错了。   庄飞已经沉浸在失去书生的悲伤中,忽听这话,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怪小的耳聋,听错了!先前断断续续听老堡主说‘杀’,便以为是要杀宋书生。之后又听老堡主说‘后院的花’,小的自然就以为像以前那样,老堡主看不习惯谁了,直接杀了埋在后院给姑娘养花用。谁知并非如此,老堡主是为了欢迎宋公子,要人明日杀猪宰羊设宴庆祝,还和宋公子说他后院的花养得好,要带他去夜赏兰花。”   小厮说罢,就猛劲儿地磕头赔罪。   庄飞气得去踹一脚小厮,正要骂他,被叶姝拦下了。   叶姝没有流露出任何惊喜情绪,淡定地打发那小厮走了,便立刻去关上了房门。   叶姝这才表情松动,松了口气。   庄飞见状终于反应过来,“姑娘这是故意装给老堡主瞧得?”   叶姝用食指堵住嘴,要她不要随便说。庄飞马上会意地点点头,但她忍不住高兴地笑起来。她倒不是为宋书生的活命那么开心,是因为自家姑娘真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冷血。庄飞好喜欢有血有肉重情义的姑娘。   “我去给宋公子布置房间。”庄飞主动领活儿道。   “就安排在兰花园附近吧。”那里既然是叶虎杀人养花的地方,想必大魔头也会喜欢。两位大佬在这方面不分彼此,刚好可以交流感受一下。   庄飞却没想那么多,还觉得姑娘是觉得兰花园那边的花儿开得好,风景更胜一筹,才好心安排。她飞快地把事情办了,安置的时候,还特意跟赵凌强调了她家姑娘的良苦用心。   赵凌等来宋清辞后,就把庄飞所言的‘良苦用心’转述给了宋清辞。   宋清辞推窗远眺外面那片的兰花。兰花园内有很长曲折的回廊,而今回廊上都挂着明亮的灯笼,倒把这一片花海照得极美。   宋清辞瞧着此般美景,眼底里自然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叶姝坐立不安地在屋里等了会儿,控制自己没有立刻去找宋清辞。她怕叶虎那边还在关注她这边的反应态度。如果她去得太快,叶虎自然还会怀疑她在乎宋清辞。   好奇心真是神奇的东西,一旦勾起来了,就很难按耐下去。叶姝其实很想知道,宋清辞和叶虎独自在屋里的时候,彼此到底都说了什么。宋清辞是如何应对叶虎的‘考核’,而叶虎又是因何决定不杀宋清辞的。   俩人居然没有打起来,太令人遗憾了。   叶姝没有办法继续等下去,正好肚子饿得叫了,她才想起来自己晚上还没吃饭。干脆去厨房给自己简单做了碗面,但当她和庄飞吃完面之后,便想到宋清辞也没吃,正好可以凭此为理由去找他。   怎么说是她带着大魔头来凌云堡‘犯险’,总要犒劳他一下。   叶姝分别用南瓜、菠菜汁和桑葚汁活成了三色面团,擀成面片,然后用竹签在上面画出各种图案,比如鱼、马,花朵等等,然后用小刀将这些图案从面片上切下来。下沸水中烹煮,把片面煮了八成熟捞出,锅内入油,放姜丝、葱丝翻炒均匀,捞出后,再加鸡肉丝、猪肉丝,继续翻炒至变色的程度,加黄花菜条和海带丝煸炒出香味,盛出。   砂锅内放入厨房早前熬好的猪骨汤,调入陈醋、胡椒粉、葱花、盐和切成细丝的鸡蛋皮,最后煮沸。   碗中摆好面皮,再将之前煸炒好肉丝和菜丝放入,把才刚煮好的高汤倒入碗中,一碗别致的旗花面就算做好了。   叶姝额外多做了一碗,是给叶虎准备的,倒不管他喜不喜欢吃,这么做只是避免他挑理罢了。总不好‘女儿’刚回来就给别人做饭,不管‘父亲’。   叶姝先亲自把面给叶虎送去,心里自然是祈祷叶虎这会儿已经休息了,懒得理她。行至叶虎院前,听护院说他人不在,叶姝心里欢喜了,马上就走。但高兴不过三秒,就见叶虎迎面走来,他身后还跟着白秀秀。白秀秀此时全程低着头,跟霜打的茄子一般,很老实地跟在叶虎身后,还没注意到她在这。   “何事?”叶虎见到叶姝倒有些意外,以往她从外头回来,定要带人去外面的酒楼疯上一阵儿才算罢休。而今她老实呆在家中不说,居然带人端了一碗面来找他。   “女儿来给父亲送面,不知父亲晚上是否用饭了?”叶姝小声问道。   淡淡的香气弥漫至叶虎的鼻腔之内,令叶虎顿然皱起眉头。而此时跟在叶虎身后的白秀秀,虽听到叶姝到声音后心中愤恨不已,但碍于叶虎在场,也恐惧即将到来的惩罚,所以她始终未敢抬头。   叶姝扫了一眼庄飞端着的那碗面条,样子竟不错,里头的‘内容’也别致。叶虎的眼底随即闪过一丝惊疑。   “你做的?”   叶姝点头。   “何时学得这些?”叶虎眼神更加凌厉,语调中透露着不悦。   “我想多做点事情,孝敬父亲,给父亲一点惊喜,就偷偷学了做饭。”叶姝小声解释道,看起来很乖的样子。   叶虎眉头皱得更深,斥她道:“认真习武才是正经。”   “女儿知道了。”叶姝应承,正准备要带着庄飞把那碗面端下去。   叶虎的属下却突然接手了那碗面。   虽然叶虎没吭声,但叶虎的属下既然敢这么做,肯定是受了叶虎的示意。   叶姝也没有多想,看得出叶虎对她给他做面这件事,似乎很不喜。他之所以勉强接受,大概是不想因一碗面折损了‘父女之情’,毕竟他以后还要继续利用她。   叶姝随后就迈着急切地步伐去找宋清辞,亲自把面送到了他跟前。   宋清辞还是第一次瞧见花样如此多的‘面条’,黄、绿、紫三种颜色,形状各异。以前吃面只觉得单调无趣,而今吃每一片都要好奇看一下是什么形状的东西,倒有几分有趣。如此不知不觉,一片片入口,竟真把这一大碗面吃完了,只有肉丝剩下了些许。   叶姝早就等得坐不住了,见宋清辞放下筷子,立刻问他和叶虎沟通的经过如何。   宋清辞饮了口茶,用帕子斯文地擦了嘴角之后,才看向叶姝。   “你父亲十分厉害。”   叶姝一听这话就觉得很不妙了,连大魔头都说厉害的人,必定非常不好对付。当然,通读全书的她,自然是知道叶虎的确不简单,毕竟他全书最大的反派boss,叶姝是没想到,在大魔头的眼里叶虎的级别也不低,她本以为大魔头可以分分钟搞定他。   “他也没问我什么,不过是家世年龄,我父亲兄弟都在哪儿为官。”宋清辞继续交代细节道,“另外考校了我两个问题,何以为君子,何以治天下。”   “那你怎么回答?”叶姝紧盯着宋清辞。   “胜者为君子,驭人者治天下。”宋清辞告诉叶姝他只回答了这一句,叶虎便开心大笑,简单和他介绍了凌云堡的情况,并表示了欢迎,随后就放他出来了。   叶姝不得不服气,这答案还真特别对叶虎的胃口。试问叶虎蛰伏这么多年复仇的目的是什么?自然是为了求胜。如果有人告诉他,胜者为王,胜者就可以自称为君子,他自然非常喜欢这个说法。否则他无异于在否定自己,他这些年的努力都是白费。没人会愿意否定自己,叶虎这种偏执的人更加如此,所以宋清辞这话对叶姝来讲,绝对没毛病。   至于‘驭人者治天下’,从叶虎的做事风格就能看出来,叶虎养她,发展百晓堂,掌管那么多江湖暗探,都在说明他的做事风格重在‘驭人’上。   所以说,宋清辞这两个回答,非常精准地迎合了叶虎的心里需求,完全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果然还是大佬更加了解大佬,说不定当时的场面还有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感觉。   “姑娘不必为我担心,我没事。”宋清辞的声音淡而平静,有一种安抚人心的作用。   不过这话对叶姝倒是没什么用,因为她根本没有在担心。   叶姝在嘴上还是要客气一下:“我爹脾气不好,公子初来乍到,我哪能不担心呢。”   “你爹接下来应该还会考验我。”宋清辞推敲道。   “还考?”叶姝忍不住抱怨道,“难不成他要给公子单独举办一场科举不成!”   “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重要的从来都不是说,而是做。”宋清辞温言解释道。   叶姝明白过来,确实如此。叶虎肯定不会因为宋清辞两句话合他心思了,就决定拉拢宋清辞,他需要宋清辞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他有能力有利用价值。   “其实公子不必为我做到此等地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叶姝本来觉得,反正两方都不是好人,她不必多想,就由着他们两方互斗就行了。可当她听宋清辞的风轻云淡得讲述整个经过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太不厚道了。尽管大魔头无所不能,并不会被叶虎所伤害。但大魔头高高在上惯了,而今却要看叶虎的脸色,并接受叶虎的考验,对他来讲不就是折辱么?   叶姝一想到宋清辞在为了她而委屈自己,就觉得自己太渣了。   宋清辞却在这时候纠正了叶姝的说法,“我此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让你爹举荐我,拼自己的仕途。此事跟姑娘干系不大,姑娘不必为此担心我。”   叶姝听完宋清辞的解释,更加觉得自己渣了。一位大魔头根本没必要拼仕途,他这么解释不过是为了让她心里好受点。   “公子觉得凌云堡如何?你说凭我爹的能耐,这凌云堡能在江湖上屹立不倒么?”叶姝其实是想问,如果是昇阳宫的话,有没有可能一下子把凌云堡给灭了。   “往长久去看,倒不好讲。”宋清辞眼色深沉地看着叶姝,“不过在目前看来,凌云堡坚不可破,你父亲不简单。”   宋清辞先说了叶虎厉害,又说了叶虎不简单,并且强调凌云堡坚不可破,他应该是发现了凌云堡内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能随便动手。   而且叶姝还注意到了一点,这次宋清辞进凌云堡,他身边蛰伏跟随的那些暗卫似乎并没有跟进来。在这种极为陌生不友好的地方,没道理不让暗卫不跟在他身边,除非这些暗卫有暴露的可能,才不能跟进来。   这凌云堡内应该还有什么东西被她忽视了,她回头得好好调查一下。   现在夜已经很深了,叶姝不好再继续打扰宋清辞,就要告辞,宋清辞便坚持要送她离开。   叶姝走出院子的时候,瞥了一眼兰花园的夜景,还真好看,随口赞叹一句好美,宋清辞便邀她去走走。   叶姝本来想拒绝的,那些兰花美虽美,但她都听说了,那都是建立在生命上的美,说不定每一朵兰花下面都埋在着一具白骨,怪吓人的。不过想到而今自己对宋清辞的‘渣’,叶姝出于良心上的不安,就没有拒绝宋清辞的邀请。   俩人并肩在回廊上走,赵凌和庄飞就很慢很慢得跟在后头,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   宋清辞走了一段之后,指着东方,问叶姝那边是哪儿。   叶姝真不知道,只能摇头,在宋清辞疑惑的目光中,不得不煽情道:“从知道我爹不是我亲爹之后,我就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了,我都不认识了。”   “来日方长,姑娘不可急于一时。”宋清辞温温地劝道,此刻他目光悉数都落在了叶姝身上,不再去分神观察四周。   叶姝低着头,想酝酿一下,再哭几滴眼泪出来,应个景儿,但不知道怎回事,这回她怎么使劲儿都没能哭出来。   宋清辞察觉到叶姝的异样,一边审视她,一边询问她怎么了。   叶姝生怕她的小心思都被看穿了,情急之下一把将眼前人抱住,把脸按在了他胸膛上。   叶姝明显感觉到宋清辞的身体僵硬了,接着,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僵硬了。   闻着大魔头身上淡淡的冷梅香,叶姝满脑袋只重复一句话:她在干什么?她在干什么?她在干什么……   就在叶姝沉浸在自我惊悚的恐慌中,她感觉自己的腰间突然落上了一双手。   叶姝整个身体彻底僵掉了,这下脑袋里一句话都没有了,全部都是空白。   “你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今晚的天儿有些燥热,宋清辞这句平淡的陈述,顿然却化作一记冰凉,直给叶姝心里一个激灵。   “公子,对不起。”叶姝下意识地想道歉,她觉得她太渣了,她好像真的玩弄了大魔头的感情。   “不如换一句。”   “我喜欢你?” 第35章   舔狗舔习惯了, 真不是一件好事情。   人家让她换一句话,她就换一句, 竟然还说出口了。   叶姝就纳闷了, 她刚才情急之下, 第一反应为什么是抱住大魔头?   觉得尴尬捂脸就好了,为什么要抱住大魔头?   觉得尴尬转身就好了, 为什么要抱住大魔头?   自己傻不楞登地把节奏带出来了,氛围在那了, 最后那句话她想不说出口其实都难。   本来大魔头就因为她之前的求生操作,误会她喜欢他,现在她不仅主动投怀送抱,还痛快地把‘喜欢’的话说出口。   如今事情已成定局, 她莫得机会再解释了。   脑袋真是个好东西, 一定要经常活跃它,而不是把它当成桶去装水。   叶姝呆若木鸡地靠在宋清辞的怀里,进行了史上最深刻的自我检讨。   以后再见大魔头, 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求生欲,不要急于屈从,不要急于讨好表现,不要脑袋进水……   叶姝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大魔头的怀里出来了。反正她很清楚地感觉到, 大魔头在和她分开的时候,用手抚摸了她的脸颊, 并且还有一抹诡异的笑容在他的嘴角化开。看似温柔,实则他心里头到底想什么鬼才知道。   “好生休息。”   宋清辞把她送到门口, 轻言嘱咐后才离开。   叶姝惛懵地望着宋清辞离去的背影,脑袋里百转千回,已然完成了所有戏剧性的脑补,并且把一切后续可能发生的结果都预料全面了。   庄飞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马上把自家姑娘拉回房间。   关了窗,关了门。   “姑娘刚才和宋公子抱、抱一起了!”庄飞憋了半天才喊出声。   “不用你再提醒一遍。”   她自己做的蠢事情她当然清楚!   作死也是门技术活 ,作好了,毁别人,作不好,毁自己。   她典型属于后者。   叶姝扶额,瘫坐在贵妃榻上,翻来覆去地叹了几口气。   大魔头到底对她有几分真心,叶姝不愿多想,因为事实非她想什么就是什么,要看大魔头那边怎么做。如果他只是摸摸小脸,送几样小礼物,对她说两句似是而非温柔的话,便当不得真。   感情里缺少了最基本的坦诚,就很难有最重要的信任。   而建立在谎言和欺骗基础上的‘喜欢’,即便当中有几分真心,也终究只是美丽易碎的泡沫,经不起时间的考验,转瞬就会破。   所以,在关系没有彻底清晰明朗之前,叶姝觉得她最该做的事情,就是摆正自己的位置。   反正到目前为止,还没见谁真正猜透过大魔头的心思。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神秘诡谲,令人难以捉摸其真正的原因和目的。比如屠杀前武林盟主满门,比如法华寺事件,再比如他喜欢她。   自古奸情出人命,情情爱爱本就是男女之间最为敏感的事情。和内心叵测的大魔头搞奸情,那无异于天天在脖子前悬着一把刀走路,稍不留神走不稳,往刀刃上一撞,当场就会血溅三尺。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她一直很小心走得稳,大魔头突然不稳了,手一抖,直接把刀按在她了脖子上,她还是会当场血溅三尺。   为了保住自己的狗头,为了不必血溅三尺。首先,她要稳,绝不招惹大魔头的底线,不矫情、不耍脾气、不任性,争取她好,他也好。   其次,努力让大魔头那边也稳,即便哪天不小心‘感情’破裂,要让大魔头能够顾念旧情。应继续持续攻击大魔头的软肋,多做美食给他,培养他的食欲。让他冰冷叵测的心因为胃的牵扯,而泛出一丝丝人性的光辉。   只求大魔头在腻烦了他们‘感情’的那天,能够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只对她进行精神上的抛弃,保证肉体上的存活。   “……虽然夜深了,可凌云堡四处都是眼睛,若被老堡主的人瞧见了,姑娘该如何交代?”庄飞还在原地打转,很担心地老堡主那边会知情,叨叨个没完。   “不怕。”叶姝懒懒地叹道。   她现在可是大魔头的‘女友’了,叶虎如果敢动她,大魔头出于他魔头的尊严也会保护她的。这不是爱不爱的问题,是很严重的面子问题,大魔头肯定不会放任不管。   庄飞见叶姝如此自己,马上不转圈了,欢喜地跑来问叶姝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极妙的应对方法。   “我相信他会保护我。”叶姝对庄飞笑了一下。   庄飞脸色立刻变了,拿着看智障一般的眼神看着叶姝。她家姑娘真的没救了,完全就是沉浸在男女情爱中的无法分辨是非的傻丫头,傻得连脑袋都不会思考了。   她居然会以为那个羸弱的宋书生会保护她?老堡主随便动一下手指,就会轻松把他弹飞,让他拿什么保护,保护个屁!   “姑娘别怪我说实话,属下觉得您还是指望自己更牢靠。”庄飞犯愁道,“宋书生那样的……大概就姑娘觉得他有用。”   “是么。”叶姝憋笑了一声,也不多做解释,只是让庄飞别多想。   叶姝觉得自己今晚已经想得太多了,再说刚赶路回来,满身疲惫,一切还是等休息好了,明天再说。   庄飞头发都快愁白了,见自家姑娘居然还有心情睡觉,打心眼里服她。   等伺候完叶姝安歇后,庄飞就悄悄地出门,想去再找赵凌说说他家公子和她家姑娘的事。但因为顾忌自家姑娘之前的警告,庄飞再三忍住了自己的冲动,决定带着满胸口的抑郁,去外头走走。   闲走几步之后,庄飞忽然意识到自己走的方向正靠近老堡主的住所,马上转身要离开,就听见身后有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庄飞慢慢扭头去瞧,就见一个苗条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朝她这个方向走来。   庄飞往路边靠了靠,看清楚是什么人。如果是熟人朋友,那她肯定要帮扶一下,询问其缘故。   等这人走得稍微近些了,庄飞一眼认出来是白秀秀,顿时没什么好意都没有了。瞧她嘴角挂着血,一脸红肿,手捂着胸口,五官因为疼痛几乎扭曲在一起,应该是受了重伤。思及之前目击到老堡主带着垂头丧脑的白秀秀进屋,庄飞不用再想就知道,肯定是老堡主惩罚了白秀秀。   白秀秀咳嗽了一声,忽然脚下不稳,踉跄地单膝跪在地上,吐了一口血。   庄飞见她此状,忍不住冷笑,在心里暗骂她活该。   白秀秀这才注意到有人在前面,她恼羞地抬头瞪过去,见是庄飞,脸上的窘迫加剧。白秀秀咬着牙爬起身,愤恨地冲庄飞吼:“看什么看,滚!”   “凭什么听你的,我偏不走。”庄飞双手抱胸,哼笑着走到白秀秀跟前,特意绕一圈,定要仔细看清楚了她落魄的样子。   白秀秀觉得屈辱至极,她恨恨地握紧拳头,“劝你别猖狂太早,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白秀秀说罢,就竭尽所能地想要快行,躲开庄飞这只烦人的苍蝇。不过终究因为受了重伤,只能勉强踉跄向前,速度根本快不了。   庄飞瞧她这样,偏要好好笑话她一阵,追着她骂活该。   “我看你就是没长脑袋,偏想不开,因何非要跟我家姑娘过不去?姑娘才是老堡主的心头肉,最宝贝的女儿,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她面前造次?今儿这教训我劝你最好能好好记住,以后别再惹我家姑娘,否则下次你连瘸着行走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心头肉?呵。”白秀秀忍不住冷笑,“这一次是我大意了,以后咱们走着瞧!”   白秀秀再咳嗽两声,拼尽命快走,狼狈的背影终于消失在夜幕中。   庄飞暗暗又骂了白秀秀一通,想不明白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死心眼的人。不过既然她那么想自作死,那她就好心一把,发自内心的为她祈祷,祝她早死早超生。   ……   蒲草堂内,兰香浮动。   叶虎将手洗净之后,贴身随从弑影便恭敬地将白帕奉上。   盆内原本清澈透明的水,而今染上了一层淡淡红色的污浊。弑影随即将盆送到门口,打发随从端下去,而后看向桌上那碗已经彻底凉掉的面,本打算也将其端下去,却忽然见老堡主在桌边坐下来了,拿起了筷子。   弑影忙道:“面凉了,属下让厨房热一下。”   叶虎没回答,直接把筷子伸进碗里,夹了一块已经泡得涨大的面片送进嘴里,面无表情地慢慢咀嚼着。等吃到最后的时候,他脸色越来越阴沉,仿佛他吃的并不是面,而是一块难以下咽的黄莲。   弑影不禁就把目光放在那碗面上,姑娘习武出身,性子张狂,极少能做好精细之事。一定是她做的面非常难吃,才会让老堡主如此痛苦。   叶虎再夹了一块面,特意看了一眼,依稀从泡大的紫色面片的形状上,分辨出这是一朵兰花。   紫兰花。   叶虎当即摔了筷子,负手立在窗前,背影孤寂而萧瑟。   弑影屏住呼吸,连眼皮都不敢乱眨。   “倒了。”   弑影马上会意,立刻去将那碗‘荼毒’老堡主的面条飞快地端走,倒在了兰花园里做肥料。   弑影从兰花园回来后,就把兰花园眼线所目击到的场景回禀给了叶虎。一张黄梨木桌案就此碎了。   ……   清晨,太阳初升之前,大地还蒙着一层白蒙蒙的雾,路边的花儿都顶着露珠儿,颜色新鲜,走在其中如入仙境。   叶姝走到厨房,寻了一圈自己想要的食材之后,便利落地熬了红薯粥,做了蜂蜜南瓜和野酸梅酱山药,再配上一盘厨房原有的酸甜酱萝卜皮,三颗剥好皮的卤鹌鹑蛋。   现在入夏了,早上要吃的清爽些,才会有一整天美好的心情。   叶姝把饭菜都摆好放在托盘上,还弄了一个小瓷瓶,特意在里面插了一根绽放的兰花,才让庄飞给宋清辞端过去。   庄飞从叶姝做饭开始,就一直在旁冷眼陪同,瞧着自家姑娘欢快地跟飞舞的小蝴蝶一样,给宋书生备饭。而今单单前后做饭的宠爱竟然还不够了,还要送上一枝花。   思及昨夜白秀秀的惨样,庄飞心情沉重,不禁为自家姑娘担忧起来。   庄飞忍无可忍,决定是把白秀秀怎么落魄凄惨的样子形容给叶姝,好给她提个醒儿,惹急了老堡主的下场有多惨。   “白秀秀这些年在堡内,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出了凌云堡更是可以呼风唤雨,立下的功劳也不在少数。当初姑娘见她,却也让她三分的。而今老堡主罚她,可丝毫没留情面,昨晚人受重伤离开的时候,都没个人去扶她。姑娘,您可要小心为上!”   “我知道了,你赶快把这去送给宋公子,我再端一份儿去孝敬父亲。”叶姝道。   庄飞一听自家姑娘居然还在第一时间顾及宋书生,彻底没脾气了。能有什么办法,谁叫他家姑娘喜欢,只得从命去送。   叶姝很快重新忙活好一份儿,放在檀木托盘上,不过这一次没有兰花了,叶虎当然不配她格外用心。   叶姝端着饭菜来到叶虎院子门口,先要等在外头候命,使人去通报才能入内。可见她这个的便宜女儿,地位也不过如此。   等了片刻之后,才小厮来请叶姝入内。叶姝走上石阶的时候,看到叶虎身边的贴身侍从叫弑影的,手里捏着一根草,茎粗如小拇指一般粗,叶片戟形边缘锯齿状,正面为绿色,背面为紫红色。   弑影见到叶姝后,马上点了头行礼,随即目光在叶姝所端的饭菜上停滞了下,然后匆匆带上人走了。   叶姝收回目光后,心里还在琢磨弑影手里拿的那根草。那草很像是书中描述的雾英,在书里万花山庄部分的剧情中出现过,这是一种成片生长、遇火便释放毒雾、可令人当场暴毙的毒草。这种毒草的解药很简单,用其根部熬水,提前服下即可预防;但如果在中了毒雾后去服用,却毫无作用。   叶姝注意到弑影手里的那株草很新鲜,叶片上还带有水渍,显然刚采摘不久。这说明凌云堡内就种植着雾英,而雾英是成片生长的,一般都被用来种在领地外围御敌而用。武林中识得此草的人极少,书中男女主查到这东西后,特意前往万花山庄询问神医林枫,才得知情况。   没想到凌云堡会有这种草。   如果凌云堡外围也种着这种雾英,用以防范意外来敌,是不是也同时说明了,凌云堡内也暗中设置了其它防御敌人的手段?   叶姝忽然想到昨天宋清辞对凌云堡的评价,他说凌云堡不简单,或许暗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叶姝记得宋清辞从进了凌云堡后,很喜欢四处看。即便是昨晚他们在兰花园散步的时候,宋清辞还曾指着东方,询问她情况。   叶虎后期在书中出场的时候,早已经离开了凌云堡了,所以书里对凌云堡的防御功能并没有介绍太细致,只是形容它无坚不摧,一般人不得擅入,入了必死。   叶姝本还以为这是因为凌云堡杀手众多的缘故,现在看来,叶虎早已经在这里做足了物理防御和人为防御。他在这深居简出二十年,自然有很多时间布置这里的一切。若有暗伏机关,必定十分隐秘厉害,不好攻破。怪不得大魔头的影卫没有跟进来,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还愣在外头作甚?”   屋内传来叶虎的质问,叶姝才回了神儿,忙端着托盘进屋。   叶虎正坐在乌亮的黑檀木桌案后拭剑,他穿着一身玄色劲装,领口和袖口皆有银线绣制的回纹。叶姝注意到他的白帕擦过剑刃后的便染上了红色的血迹。   一大早就杀人?   叶姝心惊了一下,差点手抖地直接掀翻了手里粥菜。叶姝马上加重手劲儿,端稳了手里的东西。   叶虎这时候似乎察觉到叶姝的异常,马上抬眼看他。   “父亲,女儿来给您送早饭。”叶姝对叶虎笑了下,便飞快地转身把饭菜放在桌上。   叶虎放下剑,踱步过来,看了眼饭菜,笑了一声。   叶姝并不觉得他的笑有多开心。   “独我一份,还是有别人的?”叶虎坐下来后,先拿起匙在粥内搅和了两下,看起来就像是要吃饭的样子。   “宋公子也有。”   叶姝话音一落,叶虎握着匙搅粥的手就停顿住了,随即他就松手,汤匙柄打在了碗沿儿,发出‘嗒’的一声。   “你二人倒是郎情妾意,情在浓时。”叶虎又笑了,这一次的笑比上次更灿烂。   叶姝看得出,这是他要发火的前兆。之前她还觉得什么态度无所谓,有大魔头罩着自己肯定安全。但现在叶姝意识到了,在这凌云堡内,还是不要得罪她那只变态爹更为安全。   “父亲觉得他可用么?”叶姝反问。   叶虎立刻敛住笑,瞥向叶姝。   “宋公子虽博才多学,敏于常人,但在感情的事上比任何人都单纯。我若用他,自然要拉拢他的心为我掌控才行。不然就算费心培养了出来了,也是给别人作嫁衣裳。”叶姝解释罢了,便轻声问叶虎是不是这个道理。   叶虎眯起眼睛默默看了叶姝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的乖女儿,你如今总算变聪明了。之前瞧你办事粗鲁莽撞,为父还担心你在驭人方面不行,却怎么突然开窍了?”   “不瞒父亲,法华寺一行,令女儿所受教训颇多。在石阡基差点弄死我那一刻,我好像七窍都通了,想明白很多,更懊恼自己从前的蠢笨。所以从那之后,见周三姐的陷害,朱高熙的威胁,还有白秀秀讥讽……女儿的看这些问题的时候,都变得跟以前不同了。”   叶姝主旨想要跟叶虎表达的含义就是:她突然开窍了,这种事虽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也想到了父亲的不容易,所以归家之后,便是再累,我也要为父亲做这些,孝敬父亲。”叶姝最后不忘再来一段煽情。   “很好。”叶虎用匙舀了一口粥放进嘴里,随即俊眉一挑,略有些惊讶地看一眼叶姝。他再然后他尝了一口山药,就点点头。   “这是什么东西?”叶虎问叶姝山药泥上头的酱料。   “野酸梅酱,野酸梅碾碎了加点作料熬一下就成了。这其实这东西味儿也就如此,唯独跟山药配在一起,就味道极好了。”叶姝解释道。   “的确如此。”叶虎欣慰一笑,眸中含着宠爱之意,他扬首打量一番叶姝,“想不到我的姝儿说懂事就懂事了。”   “爹,我都这么大了,早该懂事了。只恨女儿懂事晚了,让您操心这么多年。”叶姝陪笑道。   叶虎挑唇又笑一声,他示意叶姝坐,又叫人添了碗筷,令叶姝同他一起吃早饭。   面对变态爹,叶姝当然没啥胃口,就低头一口一口机械地往嘴里送,时不时地还要用余光注意观察叶虎。   叶虎夹了一颗卤鹌鹑蛋,送到叶姝的碗里,接着又夹了南瓜片给她送过来。   叶姝惊悚地把这些都吃完,然后就笑着放下来筷子。   “都这么大了,还这样。”叶虎看她一眼,直接用手擦掉了叶姝嘴边的饭粒。   叶姝:“……”   这些杀人狂魔,超级大变态,是不是都喜欢给人擦嘴?   “谢谢爹。”叶姝口是心非道。   “这姓宋的书生,可用或不可用,要看他自己是否过人的本领了。”叶虎忽然和叶姝说起了宋清辞。   叶姝端正态度听着,适时附和地点头。   “机会只有一次,他若不成,你再如何为他求情也无用。”叶虎接着道。   “请爹放心,我也不喜欢无用的人。”叶姝觉得自己要是渣起来,真没别人什么事儿了。   叶虎满意地点头,“极好,三日后你们便启程,去华山派。今秋华山派会举行武林后辈比剑,赢者可得三春剑谱。为父不管你能不能赢,或者怎么赢,总之你们只要能把三春剑谱原本带回来即可。”   华山派武林后辈比剑,这事儿叶姝当然知道。前段时间封礼禾曾提过,她还答应过封礼禾,保证不会去捣乱。如今怕是要打脸了。   叶姝犹豫之际,又听叶虎补充了两句。   “这一次只准你带着庄飞和他一起去,凌云堡不会再给你们添人手,也不会在暗中助你们。”   叶虎告诉叶姝,这既然是考验,自然要有些难度,才能证明宋清辞的机敏和能耐。如果他连这点‘谋略’都没有,将来在朝廷也难堪大用,那他断然不会没有兴趣举荐他。   叶姝心里又一次哔了狗了,考验可以,为什么非要选择在剧情核心的华山派。当然她也明白,叶虎跟华山派有仇,他自然是喜欢在华山派捣乱。   跟叶虎打商量换地方是不可能的,反正没得选,叶姝就不犹豫地先答应下来。   “这事儿你若办成了,爹以后便不会管你的亲事,你愿意和那书生在一起就在一起。”叶虎目光深邃审视着叶姝,嘴角挂着似是而非的笑容。   叶姝挑起眉毛,马上正色跟叶虎道:“女儿不想和他一起!女儿从没有喜欢过他!”   请相信,这后一句确实是实话!   反正现在是凌云堡,她不管说什么,大魔头的暗卫们都不在,所以都听不到,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对叶虎随便说。   “哦?”叶虎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那你想和谁在一起?”   叶姝果然没猜错,叶虎刚才在故意试探自己。   “我不嫁人,就在爹爹膝下孝顺。”叶姝虚伪地表忠心。   “糊涂。”叶虎嘴上如此骂,脸上却流露出了很满意的表情。   叶姝终于通过‘考试’,合格地从叶虎的房间出来的时候,掌心已经冒了很多汗。   叶姝匆匆直奔宋清辞那里,到的时候,她发现宋清辞居然还在继续用早饭。   瞧瞧他这用饭速度!   她和叶虎不仅吃完了早饭,还进行完了一场早间考试了,而且她从叶虎那里到这来,还走一炷香的路,这货居然还没有吃完。   叶姝好想拜服地跪下,请宋清辞收下她的膝盖。   宋清辞抬眸瞧了一眼,依旧默默吃饭,等把碗里最后一口粥文绉绉地喝完之后,他又去漱口,擦干嘴,才折返过来。   人过来的时候,带来一阵清风,叶姝闻到他身上淡淡地冷梅香,心情大好。   “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叶姝简单讲了叶虎刚才的要求。她手托着下巴,眼巴巴地看着宋清辞,问他怎么想。   如果宋清辞说出去之后,不必理会这些,跟他回昇阳宫,她要不要去?   如果大魔头一直是这样安安静静的好脾气,不会发生什么诡变的话,叶姝倒是愿意跟着大魔头混。   凌云堡情况复杂,堡内固若金汤,堡外百晓堂的眼线无处不在,她几乎无处遁逃。如果只靠自己混出头的话,她要按部就班地筹谋很久才行,而且最后事情能不能成都很难确定。   但如果有昇阳宫罩着,这些步骤都可以省了。   “好。”宋清辞干脆应承。   叶姝怔了下,诧异问他:“你真打算和我去华山派抢剑谱?”   “我们可以不抢,靠正经手段拿。”宋清辞解释道。   叶姝:“……”   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你一个大魔头,难道真的要这么无聊,去华山派浪费时间寻一个什么三春剑谱?三春剑谱真的很一般,完全没必要去华山派白惹得一身骚。我保证你昇阳宫的九灵剑法一定比三春剑谱好百倍!   “怎么了?你不愿意去?”宋清辞发现叶姝情绪不对,便问她何故。   “公子身体不好,还要公子远行,我觉得并不太合适,”叶姝看看左右,压低声音暗示宋清辞道,“我爹这招太狠了,公子若不愿去就不去,我便也不去了。”   “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说过不会拖累你,便绝不会拖累。”宋清辞淡淡道。   大魔头看来是铁了心了决定去华山派。   她早就已经跟大魔头表明过了,叶虎只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养父,一直在利用她。按照正常的逻辑来想,大魔头如果真的喜欢她,理应在这种时候表明身份,挺身而出,带她远走高飞。   想来想去,大概只有一种可能:大魔头愿意执行叶虎的命令,任由叶虎摆布,是因为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去做,他需要继续维持现状。   由此可知,大魔头并非全然奔着她而来。他之所以选择跟着她回到凌云堡,其实是有别的目的。或许跟他当初在庐州劫持皇太孙的事有关。   既然大魔头所谓的喜欢,是浅淡的,或者只是利用,她便当守好本心,不要有任何贪墨,更不要泥足深陷。   这个结果其实对叶姝来说并不算什么,昨天她已经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到了。所以不管发生哪一种情况,她都早有预料,她都能接受。   宋清辞见叶姝还在出神,便问她到底怎么了,“你若心事,便和我说。”   叶姝摇头:“没有。”万万不敢有!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宋清辞问。   “三日后便要出发了,所以这三日我们要好生休息,好好玩一玩才成。”提到玩儿,叶姝便忘了反有,立刻高兴起来,提议带宋清辞去堡内热闹的地方转一转,寻一些地道的小吃品尝最好。   宋清辞赞同,正好他也想看看这凌云堡到底有多大。   俩人带上庄飞和赵凌,便徒步去街上遛跶。   整个凌云堡的大小大概和一座繁荣的县城差不多,有南北城门,皆由堡内的护卫们严密把守,出入凌云堡都需要出示腰牌。在堡内生活的百姓,多数都是凌云堡的护卫和杀手、探子们的家眷,也跟普通县城里的百姓一样,会做生意、种地种菜。   叶姝和宋清辞而今正逛的一条街就十分繁荣,道路两旁有很多商贩叫卖,卖什么的都有,菜、水果、首饰、酒肉等等。叶姝特别注意到这里卖牛肉的特别多,大概是‘法外之地’就比较嚣张,大家可以肆无忌惮地吃。   叶姝瞧见街边有卖蒸鲥鱼的,闻着味儿不错,立刻找了位置坐下来,让店家给她上一盘。店家应承一声,将备好鱼块直接装盘,上锅蒸,然后端了碗筷过来,送至叶姝跟前后,店家吓得噗通一声跪地了,给叶姝磕头请安。   “堡……堡主大驾光临,小人未能远迎,请堡主见谅。”   这是时候在附近坐着吃饭的客人,闻声都看向叶姝,多数也都认出了叶姝的脸,大家纷纷喊起了堡主,给叶姝下跪请礼。   街边这一片齐刷刷跪下了,自然吸引了路上往来客人的注意。街上骑马的瞧见了,也不敢骑了,屁股尿流地从马上爬下来,和大家一起行跪礼,哆哆嗦嗦地给叶姝请安。   于是陆陆续续整条街的人都跪下了。   从穿书以来,叶姝一直是仰着大魔头的鼻息生存,而今乍瞧这一群人都个个给自己下跪了,她突然有种自己一朝得升做土皇帝的爽快感。   “行了,都起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必理会我。”   大家闻言后,忙谢恩,纷纷起身,才悄悄地散了,各忙各地去。   很快,叶姝发现这条街不怎么热闹了,原本在这吃饭的客人大多匆匆留钱结账走人,摊贩们到还在,只是街上原来热闹来往的人都没了。   叶姝再看那个给自己蒸鲥鱼的店家,拿着勺子手正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宋清辞扫一遭周围的情况后,便禁不住叹道:“这些人似乎都很怕叶姑娘。”   “公子可别忘了,我可是堡主。”叶姝扬起下巴,跟宋清辞解释道,“自然要有些威严,震慑四方。”   宋清辞轻笑一声,点头附和叶姝之言,再没意见。   这时候蒸鲥鱼好了,店家战战兢兢地把鱼端上来,惶恐地行礼后,请叶姝慢用。   叶姝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立刻赞美式地“嗯”了一声,店家马上跪了,给叶姝磕头,请他饶命。   宋清辞才伸筷子,还没来得及夹,瞧见这一幕,他把筷子放下,目含笑意地看向叶姝。意思在明显不过:你瞧你,‘嗯’一声都把人吓成那样。   “我想赞你做的鱼好吃。”叶姝解释道。   店家听了这话后,吓得马上磕头赔不是。   “这鱼如何得来?”   叶姝用筷子又夹了一块那表面那色泽红棕的鱼肉,再放入嘴里。   这蒸鱼味道极好吃,入味不腥,进口的时候还有淡淡的香油味儿,很为鱼肉增香,鲜嫩的同时还能兼具肉紧弹,让叶姝不禁吃了还想吃。   “其实这道菜做起来极简单,就切成这般窄窄的块儿,拿它用红糟儿培着,再搅些香油进去,放罐内存着腌渍至少一天以上,完事儿就拿出来上锅蒸,便是这味道了。”若是别人问,店家断然不愿说这些这个秘诀,但堡主不一样,他不敢不说。   叶姝打发店家下去,打算和宋清辞一起好生继续吃这美味的鲥鱼。宋清辞却对此没一点胃口,他随后放下了筷子,只是含笑看着叶姝。   “你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么?”叶姝鱼吃一半,实在忍不住了,便问宋清辞。   “自然是觉得你好看。”宋清辞答得很直白。   叶姝顿时无语,便想起她之前的那遭推测,想到宋清辞对自己说的这些话可能都是戏耍之言,叶姝便来火了。   她立刻放下筷子,笑着指着天上的白云,问宋清辞看见没有。   宋清辞淡淡地点了下头。   “那天边滚滚的云,就是我对你的喜欢,浓得化不开。”叶姝凑到宋清辞的耳边,一边对着他的耳朵若有似无地吹着气息,一边小声地说道。 第36章   一点没错, 老娘对你的‘喜欢’就如天上的浮云,说散就散。   叶姝说完话就迅速撤回至自己原来的位置, 托着下巴, 对宋清辞甜甜地笑起来。她这可不算是耍脾气, 她是在对她的魔头‘男友’尽说情话的义务。   宋清辞眸光在叶姝的脸上逡巡之后,他便侧首, 掩唇轻咳了一声。   叶姝看着宋清辞的嘴角有压抑不住的弧度,便有种恶作剧得逞的愉悦感, 笑得更开心起来。   宋清辞在她哈哈乐的时候,已经调整好神色,继续平淡了。   对于她的土味情话,宋清辞没有给予任何直接的言语上的表态, 只是催叶姝好生吃鱼, 别在饭的时候说话。   “小心呛着。”   “咳——”   叶姝本来还在哈哈笑着,听完宋清辞警告后,瞬间表情凝滞。   她——卡——刺——了!   大魔头这张乌鸦嘴, 真够黑的,好的不灵坏的灵。   叶姝忙喝水想把刺顺下去,奈何不好用,又跟店家要了粥和馒头, 想要把刺噎下去,最后也没成功。   有梗在喉的感觉太不舒服了, 叶姝不停地想咳嗽。   “张嘴。”宋清辞轻捏住叶姝的下巴。   叶姝愣了下,看着宋清辞慢慢靠近的俊脸, 像一只被猫掌控的老鼠,立刻吓得僵硬身体。她一边把眼睛慢慢睁大,一边乖乖地张嘴。   宋清辞看看清楚遇刺的位置后,问店家要了一双细筷子,让叶姝别乱动。   叶姝马上下意识动了一下,还咳嗽一声。   宋清辞令叶姝重新张嘴,等他数一二三后,再立刻把眼睛闭上。   叶姝应承,仔细听宋清辞数数,但她还不及听到‘三’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东西快速地在她口腔里掠过。叶姝本能地捂脖子,又咳嗽起来,随即他就委屈皱眉地看向宋清辞。叶姝正要提醒他手抖了,居然乱戳她嗓子,便忽然感觉自己嗓子里的那根刺好像不见了。   “还好不深。”宋清辞放下筷子道。   叶姝看桌上那根被宋清辞取出来的小鱼刺,并不大,很细。用筷子在狭窄的口中精准地夹出这么小的鱼刺,且没有丝毫伤到她,这技术可不简单。叶姝在佩服大魔头手法的同时,忽然非常好奇大魔头的武功到底精深到什么程度。   说起来她从认识的大魔头到现在,从没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点内力,也太过善于隐藏了。如今他唯一露出的破绽,大概就是取鱼刺了。这事儿看似简单,但可不是一般书生能做得来的活儿。   叶姝扭头看着端坐在自己身边的大魔头,着一袭华贵的月牙白锦袍,坐着的时候脊背挺直,浑身上下都透着清雅矜贵。他在凌云堡这种地方,就像是一只立在鸡群里的鹤,与周遭格格不入。   凌云堡内的住户大多都是练武粗人,家眷们也没什么太多规矩讲究。像宋清辞这种活体行走的雅人,在凌云堡极为少见,加上他面容姣好,本就容易吸引的目光。如今他在街上一走,不论男那女女女皆会侧目瞧他。   因为经历刚才跪地事件后,叶姝再上街的时候就在脸上蒙了一块面纱。受人跪拜这种事,感觉一次爽一回就行了,如果走哪儿人都跪哪儿,反而是麻烦事。再说她想看热热闹闹的街道,那些西人见了她就四处逃散,因此清冷下来的街道就没什么好玩儿了。   现在太阳有点大,自然是树荫下凉快些。   叶姝瞧见那边有炸芝麻球的,让宋清辞在梧桐树下等着,她去去就来。   “哟,这是哪儿来的俊俏小哥儿!”   叶姝带着庄飞站在炸芝麻球的摊贩前,正准备在付钱。忽听此言,她闻声望过去。   人还未出现,声音先喊出来了。紧接才见一名穿着朱砂色裙子的女子,豪爽地迈着大步地从街边的首饰铺走出来。   她身后有八名随从,整齐的分成两列跟随。乍看之下,倒是十分有气派。   庄飞站在叶姝身后,瞧见来人后噗嗤乐了。   叶姝从庄飞这表现看得出来,原主应该也认识这名女子。   女子已经快步行至宋清辞面前。她人长相有几分秀气,眉眼散发的气息却分外嚣张。梳着半头的飞仙髻,头戴重重叠叠牡丹样纱花,脑后系着的红发带正被风吹得飞扬。   “小哥儿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女子直勾勾地盯着宋清辞,眼珠子都快按在他脸上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有人调戏大魔头了,这种戏可不常见,要珍惜观赏。   叶姝从摊贩手里接过纸包的芝麻球后,就拿了一块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吃起来。   庄飞赶紧凑到叶姝跟前,小声询问叶姝要不要去阻止。   叶姝边继续看戏,边拿了一个芝麻球塞进庄飞嘴里。   庄飞立刻明白了,她家姑娘还想再‘酝酿’一会儿。   “凤丫头这次可胆儿肥了,敢和姑娘抢男人,噗……”庄飞已经快要憋不住笑了。   当事的女子还不知道自己招惹了谁,仍一脸贪婪地欣赏宋清辞的样貌。她等了会儿,见对方只拿冷淡的眼神看她,却不说话,疑惑了。   “小哥哥难道是哑巴?那怪可惜的,不过没关系,小哥哥只要有这张俊脸就够了!”女子说罢就嘻嘻笑起来,伸手要去摸宋清辞的脸。   因为宋清辞身量比较高挑,她还特意踮起了脚。她满脸欢喜的样子,很像是溜进蟠桃园的孙悟空,突然看见了整座园子里最大最好的那颗美桃子。   宋清辞立刻斯文地后退一步,依旧身如玉树地矗立着。   “姑娘请自重。”宋清辞温声出言。   “天啊,小哥哥的声音也太好听了吧!小哥哥你只要跟我走,我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就给你弄什么。我保证会把你宠到天上去,不让你跟我吃一点苦。”女子说罢就豪爽地拍拍胸脯,完全是一副调戏良家妇男的女流氓样。   “多谢姑娘的好意,奈何在下已经有主。”宋清辞慢着语调解释道。   “有主?谁?”女子一听这话,眼神立刻凌厉起来,她不爽地抓住腰间的刀,便大声道,“整个凌云堡里女人里,除了我叶姐姐,就没人能大过我去。我看谁敢跟我抢人,谁抢我就杀谁!”   宋清辞很配合地指向叶姝。   刚刚又塞了一个芝麻球进嘴里的叶姝:“……”   女子立刻瞪向叶姝,飞快地奔到叶姝面前,张口便道:“你的男人我要了!”   叶姝:拿走!快拿走!决不拦着你!   叶姝腹诽之际,发现宋清辞正把他那平淡又空洞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叶姝马上正色咳嗽了一声,扯掉自己脸上的面纱。   “你还想要么?”在对方惊诧的眼神中,叶姝故作严肃地质问。   “凤姑娘胆子越来越大了呢。”庄飞跟着转过身来,凑热闹地揶揄孙二凤。   “叶、叶姐姐!”孙二凤惊讶地张嘴半晌后,慌张地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她慌张地原地转了一圈,然后丢脸的赶紧跑到宋清辞跟前鞠躬赔罪,再跑到叶姝跟前更加隆重地鞠躬赔罪。   街上人本就注意到这边的情况,都好事儿地凑过来围观。如今见是那每次出远门回来必在堡中大闹杀人的叶堡主,都惊呼喊起来,吓得一片又片都老实跪地了。   叶姝怨念颇深地瞪着眼前的少女,一边示意庄飞把这些人打发走,一边默默把竹签上插好的那颗芝麻球举起,要塞进自己嘴里。   “好吃么?”宋清辞走到叶姝身边来,轻声问了一句。   叶姝马上把插着芝麻球的竹签递向宋清辞,她本意是宋清辞如果想吃的话,可以接过竹签自己拿着吃。   宋清辞直接张嘴,把芝麻球要进嘴里了,只留下一根光溜溜的竹签子被叶姝握在手里。   叶姝:“……”   这是什么情况?好像是她在喂宋清辞一样。   叶姝转眸去瞧大家的神态,个个都眼神躲避不敢看,显然这些人都已经被他们俩的‘甜腻’举动给惊着了。   “叶姐姐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叶姐姐的人,要知道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孙二凤看到这一幕后,更加知道自己闯大祸了,马上诚心赔罪。   “叶姐姐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孙二凤转而再拉住叶姝胳膊,极尽祈求。   叶姝瞧她这架势,猜测原主以前跟她的关系应该不错。反正她调戏大魔头的事,叶姝压根就没介意过,甚至想为她鼓掌。   叶姝就笑着用手指点了孙二凤脑门一下,让她以后收敛点就罢了。   “多谢叶姐姐。”孙二凤开心不已,转而不好意思地望向宋清辞,“那姐夫原谅我了么?”   “乱叫什么,谁是你姐夫?”叶姝反应飞快,又戳了孙二凤脑门一下,这次比上次用劲儿了,“你是不是脑袋不够用!”   她好想知道这个孙二凤到底是谁养出来的傻子。   孙二凤捂着脑袋愣了下,然后小声嘟囔道:“我脑袋一直不够用,这事儿叶姐姐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叶姝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偏这时候身侧传来一声宋清辞的轻笑声。   叶姝不解地看向宋清辞。   “一个孩子罢了,不必跟她计较 。”宋清辞劝道。   “你见过这么大的孩子?而且就是这个孩子刚才要调戏你,掳你回家做夫君,请问孩子能干出这种事儿么?”叶姝忍不住和宋清辞理论,总之‘姐夫’这种叫法绝不能原谅!   宋清辞默然微挑了下眉,不再言语,显然他对叶姝的话算是表达认同了。   叶姝忽然感觉那里好像不对,再瞧庄飞等人看自己的眼神,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质问宋清辞的表现像极了在吃醋。   孙二凤这时候便跪下来,抱着叶姝的腿,仰头眨着她黑葡萄一般的眼睛。   “叶姐姐,我真知道错了。我拿我性命发誓,我若再敢对宋公子起一丝丝歹心,我就不得好死,死后不得安葬,成孤魂野鬼,连地狱都下不得。”   叶姝:我根本没在为这件事生气好么!   “起来吧!”叶姝焦躁地说道。   孙二凤乖乖起身,却还是黏着叶姝不肯走,“姐姐什么时候回凌云堡了,我怎生不知道?”   “前日夜里回的,没人通报,你自然不知。”   “唉,我爹不在堡内,我的消息都不灵通了。”孙二凤随即邀请叶姝和宋清辞去她家坐一坐。   叶姝便马上问她父亲近来情况如何,进而从侧面了解到,原来孙二凤的父亲就是凌云堡四安堂的堂主孙奇,整个凌云堡的护卫和杀手都归四安堂管辖。   最近因孙奇从老堡主那里领命出去办事,已经有小半个月没回来了。孙二凤闲来在家无视,就经常来街上闲逛,偶尔兴致来了,就会掳两个模样好看的小哥哥回去。   孙二凤自小和叶姝一起长大习武,可以算是叶姝的陪练。不过后来叶姝大些了,功夫越来越厉害,高出孙二凤一大截,孙二凤没这个资格,就只剩陪着说笑了。俩人之间一直有些姐妹情谊,当然叶姝者是主导,孙二凤就是叶姝身边的小狗腿子。   “你家我就不去了,乖乖回家,别再惹事,以后不准再干当街抢人的事。”   提及这个,叶姝忽然想起来了,上次庄飞跟她讲过,凌云堡这地方就是强者为王,谁厉害谁说的算。很多武力强悍的男人的会当街抢女人回家。女同胞本身在体力上就处于弱势,岂能这么被欺负。   叶姝召来庄飞问:“我既然是凌云堡的堡主,那这堡内的规矩,是不是该我说的算?”   庄飞犹豫了下,低声跟叶姝道:“若是老堡主同意的话。”   “他会同意的,马上给我立一条规矩传下去,以后凌云堡内,不论男女,都不准当街掳人回家,违者——”叶姝想了下,还是量刑重一点比较能够给大家警示作用,“斩!”   孙二凤在旁听着吓了一跳,脸色开始变白了。她本来以为叶姐姐只是一时兴起,弄个书生在身边玩玩,没想到她甚至不惜为他给立规矩。这下完全看得出叶姐姐很在乎这位宋书生了,她这次可是一头撞在了老虎屁股上。   孙二凤马上哭起来,重新给叶姝跪下,连连磕头赔罪。   “行了,你回家吧,不是什么大事,把我的警告记在心上就好。”叶姝拍拍孙二凤的肩膀。   孙二凤惶恐地点了点头,心里想叶姐姐而今真的越来越像老堡主了,嘴上说不是事儿,但发起狠来特吓人。   闹出这么一波后,叶姝吃东西的心情早没有了,就同宋清辞一道回去。   宋清辞似乎心情不错,虽然他还是老样子,面容平淡,走路斯文,但叶姝能感觉都得到大魔头今天情绪很好。   “你刚才一口吃了那么大个的芝麻球,可还行?”其实那芝麻球只有普通丸子大小,但对于宋清辞来说就是大的了,在突破他的极限。   宋清辞点头,表示没事。   “那不仅是黏物,还是油炸物,公子刚才一口吃了却没任何不适,”   叶姝想让宋清辞知道,他饮食障碍的根本问题在于心理因素。用科学的方法来解释厌食症,大概就是因为某方面的心理因素,令大魔头摄食中枢的兴奋性完全丧失,才导致他对食物完全没有兴趣,甚至厌恶。   “有些时候,可能不是公子的身体容纳不下这些食物,而是公子不想吃,没想吃的欲望,身体自然便抗拒了,才会吃进嘴便想吐。”   “我知道。”   宋清辞的回答让叶姝有点意外,不过转念想以宋清辞的聪敏,他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道理归道理,实际操作的时候却未必能做到。而且心理问题一旦形成,即便个体主观意愿想改变,也很难去轻易去改变了,需要专业的心理辅助治疗才行。   “你说你为何能就吃得下我做饭呢,是不是我运气好?”叶姝半开玩笑地随口一问。   “心悦之人所做心悦之菜,自然心悦。”宋清辞的回答却很正经。   叶姝突然停住脚步。   这算情话么?   比起‘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这类似是而非的表达,今天这句应该才算是意思真正明确的情话吧?   叶姝处分析状态在中,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被拉住了,对方宽大温热手掌轻轻地托起她的手,随后就握在了掌心。   叶姝刚低头确认自己被拉手的状况,下一刻已经被宋清辞拉着往前走了。   叶姝继续了片刻失神之后,用自己的手回勾住了宋清辞的手,笑着跟他手牵手一起往回走。   二人至兰花园内凉亭内闲坐,叶姝一边给宋清辞递茶,一边试探性地问宋清辞,有没有想过以后的生活。   “以后?”宋清辞平淡如水的目光从兰园东方抽离,落回叶姝身上。   “我们的以后呀。”叶姝在宋清辞对面坐下来,托着下巴看他,眼睛里充满希冀。   “还没想那么远。”宋清辞坦白道。   他果然没有多喜欢她。   叶姝刚才就已经注意到了,宋清辞几番在观察兰花园东方。看来宋清辞跟着她来这,就是为了调查凌云堡。   凌云堡固若金汤,出入都需要身份核查,更不要说叶虎所住的这处府邸了,守卫更加森严,眼线几乎无处不在。如果没有内应帮衬,即便是昇阳宫的人马,也只能在外围调查。而今大魔头靠着她进到内部,直接就能解除到核心区域,自然方便很多。   虽然她不知道大魔头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管他目的是什么,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居然利用自己。   即便他之前好心得帮她取走了鱼刺,也丝毫不能改变他是‘渣’的事实。   叶姝控制住自己要自燃的情绪,心里默念她与大魔头相的守则‘不矫情、不耍脾气、不任性’。叶姝虚伪地继续保持微笑,然后低头往自己嘴里猛灌一口茶,心里翻了无数白眼。   叶姝不想和宋清辞继续待下去,以去见叶虎为由离开。   宋清辞也没有拦着,目送走了叶姝后,依旧坐在凉亭内饮茶。   叶姝回头远远望一眼的宋清辞的身影,气得哼一声。她随即几吩咐庄飞,派人暗中盯紧了宋清辞主仆,有关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要上报。   凌云堡内四处都是叶虎的人,宋清辞初来这里,身份背景不明,以叶虎多疑的性格,一定会对宋清辞有戒心,派人监视他。所以她这会儿派人监视宋清辞,即便是宋清辞有所察觉,也会以为是叶虎那边的人,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庄飞则以为自家姑娘在担心宋清辞的安全,所以才派人看着,遂一句都没多问,赶紧安排了下去。   蒲草堂内。   叶虎正坐在桌边,侍弄一盆兰花,顺便听属下了回禀今天叶姝带着宋清辞游街的情况。   “堡主不仅与那名宋书生贴耳说话,还当街喂食,手拉手走路,甚至在孙二凤面前,直接坦白了俩人之间的关系。”   叶虎抬手把回话人打发走后,就垂眸饮茶。随后他才撩起眼皮,问一旁待命的弑影对此事有何看法。   “想来堡主是很真心喜欢那宋公子。”弑影如实道出自己的猜测道,他随后就望向叶虎,等候指示。   堡主前一天还在老堡主跟前声称只是利用宋清辞,而今却当街与其你侬我侬。老堡主怎可能任由她欺骗,此番少不得要有一顿狠厉的教训了,只怕这回的惩罚比白秀秀那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有偷偷摸摸,恰好证明她心中坦荡。” 叶虎反倒觉得,以叶姝的脾气,她如果是真心喜欢那书生,理该会暗中护着,便不会如此正大光明地张扬了。   既然叶姝没有对他说谎,叶虎就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一如既往地在效忠自己,就此撤了命令,不再命人监视叶姝和宋清辞。   叶姝惹了一肚子气无处安放,何以解忧?唯有做美食。   红豆、绿豆、莲子、银耳和薏米分别加冰糖蒸熟。   再把糯米粉分别和豆粉、栗子粉、地瓜、南瓜混合之后,搓成圆球状的小汤圆,过水煮熟之后,再放凉水里冰一下,盛出来。小汤圆放碗里,加入之前做好的红豆、绿豆、银耳等物,注入牛奶后,再放碎冰,最后撒上花生碎和葡萄干,一碗夏日解暑的冰沙小汤圆就做好了。   大魔头的胃还是要继续征服的,变态爹也是要继续假装孝顺的。   叶姝打发庄飞分别给叶虎和宋清辞送去一碗之后,自己盛了一碗,坐在外头的石矶上吃。   这间厨房从她回来开始,庄飞就把闲杂人都打发走了,只她一个人专用。所以她现在一个人坐在着,对着日落的夕阳,倒也安静。   一名穿着绿罗裙的小丫鬟,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小心地将一碗凉茶呈送到叶姝跟前。   叶姝忙活了半天,正好光吃这碗甜食并不觉得解渴,拿起凉茶便一饮而尽。小丫鬟匆匆离去后不久,庄飞端了一碗凉茶送过来。   “怎么换你送茶了,刚才那小丫鬟呢?”叶姝笑问。   庄飞愣了下,反问叶姝什么小丫鬟。   叶姝预感不妙,立刻跟庄飞讲了刚才的情况。   庄飞马上抄起腰间的刀就追了出去,顺便喊人快去请大夫。   叶姝忙站起身,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飘忽,脚下软绵绵的。随从们马上搀扶叶姝回房,叶姝头发晕地倒在榻上之后,便感觉身体渐渐地开始发热。   她中毒了?   她是不是要死了?   耳边随即传来吵声,叶姝看见叶虎进来了,他先行关切地来查看她的状况,便即厉声喊了大夫来。   大夫诊脉之际,庄飞返回。   庄飞气恨地禀告叶姝和叶虎,那丫鬟在被她擒拿之前已经服毒自尽了。   “是死士。”   “凌云堡内,怎么会有别人的死士?”叶姝皱起眉头,询问地看向叶虎。   叶虎抚着叶姝的头,向她保证,他一定会查清楚这件事,给她一个交代,替她报仇。   大夫诊脉完毕后,毕恭毕敬地对叶虎回禀道:“老堡主所猜不错,堡主确实中了那种毒。而今,解毒要紧。”   大夫说罢,便躬身告退。   叶姝口干舌燥不已,又见那大夫走了,觉得很奇怪,问叶虎:“什么毒?”   叶虎目光凝重地望一眼叶姝,却没回答他的话,转身出去了,庄飞也被叶虎叫了出去。   身体越来越热了,叶姝弄松了衣领,浑身都在出热汗。   没多久,庄飞急急地返回,表情异常沉重,跪地请罪。   “都怪属下监管不力,竟让细作混到姑娘身边下了毒。”   “别废话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中了什么毒,说清楚!”叶姝口渴的感觉加重,觉得胸口闷着一团火,正向四肢蔓延,燃烧着身体每一寸肌肤。   这种中毒症状让叶姝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再看庄飞一脸表情凝重,难以启齿的样子,叶姝的怀疑加重了一份。   随后,她就听见庄飞要吩咐人去请宋清辞来。   叶姝立刻百分百确定自己中了什么毒了。   “别!”叶姝拦住庄飞,强忍着坐起身问她,“我是不是中了春药?”   “是纵春散,无药可解,除非做那种事情。”   庄飞恨自己无能为力,气得眼睛都红了。她急忙跑来伏在床前,不得不劝慰叶姝想开。   “姑娘,现在宋公子就是你的解药。你们两情相悦,提早把事情办了也不碍什么。等毒解了,属下一定要将那个幕后主事揪出来,让姑娘碎尸万段。”   “我不要解药,不许叫他。”叶姝缩在床里,双手环抱着自己,咬牙隐忍着。   庄飞见状,急得忍不住流眼泪,“为什么?这毒如果不解,姑娘会全身筋脉爆裂而亡!”   “不许叫他,你们谁若敢不听我的话,我就杀了谁。”叶姝牙齿打颤地警告在场所有人,让他们都下去,把门窗都锁好。   庄飞犹豫了下,转身就带人离开。   没多久,门被打开了,叶姝神智已经在半昏迷的状态,她随后隐约辨清庄飞抓了一人进来,急着要人脱掉这人的衣服。   叶姝努力定神眨了两下眼睛,才看清楚,是一容貌清俊的男子,被五花大绑捆着,嘴巴上堵着一团白布。男子看到床上的叶姝后,眼睛瞬间瞪大,透着无限惊恐,他呜呜声叫得更狠,脸和脖子都喊红了。   叶姝立刻命令庄飞放他出去。   “请恕属下难以从命。属下知道您有些为难,但这关您必须过。您不想要宋公子,属下在外头给您找了一个差不多的。”   “滚!”   叶姝吼的时候,肩膀碰了一下床架,随即就有触电般的酥麻感掠过她的周身。   “姑娘,我求您了。”庄飞跪在地上给叶姝磕头,“老堡主也担心您呢,他听说您不听话,还吩咐小的再不行就把您打晕了再办。”   “你们都不是好人。”叶姝想起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委屈,眼泪不禁哗哗往下流。   纵春散这种毒她知道的,书里的确描述过是一种‘不啪会死’的春药,确实无药可解。   书中的女主角就是中了这种药后和男主啪了,俩人的感情发生了质的飞跃。   但叶姝并不喜欢这种促进感情的方式,而且她和宋清辞之间,也并非像男女主那样早已经暗中互许情意。   至于强迫良家妇男,和完全陌生的男子做那种事,是叶姝这辈子都不可能干出来的事。   没错,她就是宁愿死,也不愿意这样做。或许死了之后,她还能穿回去。这样想死也就不那么可怕了。   “请姑娘不要逼属下动手,我绝不会眼睁睁看姑娘就这么去了。贞洁不紧要,命才重要。”庄飞哭着给叶姝磕头,请他一定要三四,保住性命为重要。“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没了这一次其实也没什么。我以前听婆子们说过,这种事情过了第一次之后,反而会觉得快乐,姑娘何不试试呢。”   “好,你去把宋公子叫来,把这人带下去,先让我一个人静静。”   叶姝抖着唇说话,她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身体已经非常烫了,好像要着起了火。   庄飞见叶姝同意了,松了口气。马上领命,带人下去,暂且把门关上。   叶姝立刻踉跄爬下床,她先把桌上凉茶倒在自己的脑袋上,激得自己更清醒些,而后她便推开后窗,跳窗逃了。即便中了春药,她也依旧是个轻功高手,翻窗越墙这种简单的事情她还是能勉强做到。   此刻身体已经烧成了红碳,浑身燥热难耐,似还有上万只蚂蚁在她身上乱爬。叶姝每走一步,酥麻感便传遍全身,以致脚下不稳,很快就踉跄地摔倒在地。她爬起身后,晕晕乎乎继续走乱走,终于找到了池塘,噗通跳了下去,让池塘的水消灭她身上的燥热。   庄飞匆忙找到宋清辞讲明情况之后,就带着宋清辞来找她家姑娘。   庄飞还是第一次在宋清辞脸上看见平淡以外的神色,他很焦急,看得出他很在乎自家姑娘。   庄飞觉得这应该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姑娘虽然中了纵春散,可这第一次好歹是和她喜欢的男人。   宋清辞先一步推开门去寻叶姝,却见床空了,随即他目光便扫向后窗。   庄飞随后进屋,看见人不在,彻底慌了,马上命属下找人,又欲命人去通知老堡主。   “以后就劳烦宋公子照料我家姑娘了。”   庄飞先是伺候不利,令细作靠近自家姑娘送了毒茶,而今她又守护姑娘不利,此番到老堡主面前通禀后,只怕会直接落个身死的下场。   “请公子帮我跟姑娘带句话,我从不后悔跟了姑娘,都怪我无能,没能护姑娘周全。”   “不必通知他。”宋清辞让庄飞守住这里便是,他自有办法找到叶姝。   庄飞愣住。   “你的生死,该由你家姑娘来定,不然她会生气的。”宋清辞说罢,就让庄飞带人守在外头,装作这里一切顺利的样子便可。   宋清辞随即跳窗而去。   叶姝蜷缩着身体,在水里发抖,身上的筋脉开始跳动,冲动每时每刻都在成倍增加。额头汗像雨一样往下流,意识开始越来越模糊。为了保持最后一丝神智,叶姝总要用牙去咬住自己的唇。   渐渐地叶姝的脸上开始爬上异常的潮红,颈处筋脉凸起,叶姝双眼一闭,便栽进了池塘内。呛了一口水之后,叶姝的理智又恢复了一下,她勉强坐起身来,半晕半醒间,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在沸腾,像要从体内冲出去一样。   宋清辞推测叶姝从后窗逃跑之后,以她中药的状况,最有可能就是找水。   宋清辞最后果然在池塘找到了叶姝的身影。此时她的脸色涨红得几近发紫,浑身湿透了,颈处的筋脉暴突。药效发作到如此地步,她竟还没有失智,已非常人所及。   宋清辞下水,把叶姝抱到岸上,看她还半睁着眼看着自己,便问她还认不认识他了。   叶姝嘴唇动了动,声音却很微弱。   宋清辞便把耳朵靠近去听,若有似无的气息隐约发出一声:“渣男。”   宋清辞脸色沉冷地看一眼怀里的人,叶姝已然闭上眼,安静不动了。他重新把叶姝抱紧,警觉四周的状况之后,随即就抱着人眨眼间消失于夜色中……   叶姝突然闻到一股沁人的冷香,打了个激灵,她猛然睁开眼,听见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叫着,恍然想起来自己昨天好像做了个噩梦了,梦里她中了春药,竟然被庄飞求着要和——   叶姝翻了个身,正对上宋清辞放大的脸。   叶姝蹭地一下坐起身,查看自己身上的衣物,只穿了一套白色亵衣,倒还是穿衣服了,但不是昨晚上她穿的那套。   那她和宋清辞到底是做了还是没做?   叶姝用心感受了一下自己下半身的情况……   “你醒了。”   男声低沉有力,相当性感。   叶姝惊得浑身一激灵:他是不是事后爽了,所以声音才这么好听? 第37章   叶姝身体僵着一动不动, 眼睛叽里咕噜地乱转。她斜着眼珠儿尽量往身后瞅,她很想知道宋清辞现在什么表情, 但是她有不想明显地回过头去, 让宋清辞发现她在看他。   这心情太矛盾复杂了。   叶姝咳嗽了两声, 感觉到嗓子干得发疼,她抓了两下脖子, 想下地去喝水,余光瞧见本来躺在她身边的宋清辞起身了, 叶姝马上老实不动了。   宋清辞去桌边倒了水,转而给叶姝递过来。   叶姝垂着眼眸,没敢正视宋清辞,伸手瞎摸乱接。宋清辞找准了叶姝偏离方向的手, 把茶送进了她手里。   叶姝把茶喝进肚子里后, 感觉嗓子舒服多了。她端着空茶碗,终于做完了思想斗争,才扭头用她黑葡萄一般的眼珠儿正经看向宋清辞, 嘿嘿笑了一声。   宋清辞静立在床前,墨发如瀑布般披散着,几缕发肆意地垂在胸前,刚好修饰掉了他两颊凌厉的线条。人比平常看起来更为温润些。他也和她一样, 穿着白色亵衣,但脖颈处清晰可见有几处红痕。   叶姝没吃过猪肉, 却也见过猪跑的。她当然知道他脖颈上那几处红痕代表了什么。脖颈那种位置,肯定不会是宋清辞自己嘬上去的。   叶姝心凉了一截, 她昨晚到底都干了什么令人发指的禽兽行为?叶姝使劲儿回忆经过,只依稀记得是宋清辞把她从塘子里捞出来,再之后她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而且她越想回忆脑袋越疼,像有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她的头顶。   “你脖子上的红痕是我弄的?”叶姝想跟宋清辞确认一下,也想顺便侧面表达一下,她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确实是她干出什么禽兽的事情,绝非出自她本心。   宋清辞点头了。   叶姝立刻就蔫了,她慌张地盯着床铺,“那我们昨天晚上还那……那个了?”   “你中了纵春散。”宋清辞声音淡然地陈述事实。   叶姝心彻底凉透了,她明白宋清辞这个提醒代表是什么意思。   确实,她中的纵春散,书里都明确说了,这种毒除了啪无药可解。如果真有办法可解的话,带着主角光环的男女主当时肯定就会有解决办法,也不会啪了。既然这是死设定,她质疑什么,这就是事实。想解毒就得啪,她必须和男人啪过了,才会像现在这样好好活着。   可是,如果她真的和宋清辞做了那种事,为什么没感觉到任何异样?真的一点异常感觉都没有!   叶姝心底隐隐还是有点不信的,她纠结着皱眉,满脸疑惑,有点小委屈,“可我怎么——”   “怎么?”   “怎么没感觉……”   “你在说我不够厉害?”宋清辞反问。   叶姝马上被大魔头的眼神犀利到了。   “不是,我没有,我不是这意思!”叶姝忙摆手解释。   她哪敢说大魔头不厉害,她还不想找死。   虽然昨晚上她是有那么一瞬间崩溃,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那毕竟是中毒状态,情景不一样。现在她该受的罪也受了,不改解的毒也解了,如果再主动找死,那之前遭过的罪岂不全都白受了,不划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侥幸心理作祟,叶姝总是有点不甘心,想找蛛丝马迹证明什么,她真的觉得自己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   叶姝掀开被子,只见褥子雪白,并没有任何血迹或者任何欢爱过的痕迹,心中隐怀着那丁点的怀疑之火瞬间燃烧起来。   宋清辞默然看着叶姝满床寻找痕迹的样子,唇角微抿起。但等叶姝抬首在看他的时候,他便立刻将这副面容收敛,肃穆平淡如常。   “你昨晚把自己泡在池塘里,浑身湿透了,床褥自然要换,你人也沐浴过了。”   也……也对,大家总不能办完事儿后湿乎乎难受地躺着。   或许真的是这纵春散的药性太烈,才令她一点印象和感觉都没有?   又或许昨晚大魔头只是好心为了给她解毒,适可而止,并没有伤到她什么,所以她昏睡了一晚后就恢复了正常,才没觉察出异样?   叶姝萎靡地坐在榻上,认命地不再多想了,连连叹了几口气。然后她才察觉到宋清辞一直在看她,叶姝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似乎不太行。   她刚才几番提出质疑,一定严重伤害到了大魔头的男性自尊心了。   “对不起,是我中毒太深,才没记住。”叶姝忙道,“谢谢公子救了我,委屈……委屈公子了。”   “不委屈。”宋清辞坐了下来,拉住叶姝的手。   叶姝立刻想缩手,但当她对上对方的眼睛之后,她不敢动了。   “这事儿是意外,算我欠你个人情,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会还给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做人就是要讲理的,大魔头毕竟是为了救她才啪的。虽然这结果不是她所愿,但该感谢的地方还是要感谢。   再说可以换个思路想,也不是谁都能被大魔头啪的,大魔头可是个连食物都讨厌的人,她居然能得到大魔头的‘宠幸’被啪了,理应觉得是一种无上荣幸。虽然实际上她并没有‘荣幸’的感觉,但还是逼着自己觉得‘荣幸’比较好,这样事情就比较容易从心理上混过去了。   人嘛,活着就要有一颗感恩的心。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大魔头。   默默为自己点一根蜡,以‘庆祝’自己和大魔头成功发展成为了肉、体关系。   宋清辞一直静看着叶姝,瞧她此刻表情又开始不停变换,宋清辞漆黑的眸底开始暗流涌动。   “你客气了。”他声音平淡无奇地回道。   叶姝因为失神,被宋清辞的回话突然吓了一跳。她再抬头和宋清辞四目相对的过程中,总感觉对方眼神里在表达一种需求,似乎此时此刻她需要做点什么,才能满足大魔头的这种需求。   叶姝恍然地往前凑了凑,然后慢慢地尝试把自己的身体往宋清辞怀里倾斜。   对方果然立刻伸手把她搂住了,令她的脸很踏实地紧贴在他的胸膛上。   说实话大魔头的胸膛有点硬,不知是骨头还是肌肉,不过他身上的冷梅香一直都好很好闻。   叶姝闻着这种好闻的香味,心里唏嘘感慨,自己真的堕落了,居然会觉得这样靠在大魔头怀里感觉还挺不错的。   “我昨天真的吓坏了。”叶姝揪起宋清辞腰间的衣服。   宋清辞一手托住叶姝的后腰,一手抚着她的后脑。他没有说话,但他慢慢抚摸叶姝头的动作,已然是在明确地向叶姝表达安慰了。   叶姝就这样在宋清辞的怀里渐渐情绪冷静下来,然后意识到自己以后就多了一个身份——大魔头姘头。   大魔头会不会觉得他睡过她了,就急着要对她负责呢?起码要比以前对她更好一些吧?   听说男人总是会对第一个女人比较特别。如果这是大魔头的第一次的话,责任心或许还会更多点。   叶姝觉得自己是真的无可救药了,太堕落了,这种时候居然想这些有的没的。明明事情没发生之前,她为了守贞差点不要命。而今事情既定发生之后,她完全就是抱着破罐破摔的思想,开始追求利益最大化。   无良女人就是她,全武林第一渣。   叶姝在宋清辞怀里动了动,然后伸手环住了他的腰,仰头看他。   宋清辞看出来叶姝想说话,微挑了一下眉毛,目光里闪烁着些许宠溺的意味,示意她有话就说。   “可以问一下我是你第几个么?你是侯门公子,身边是不是早就有通房丫鬟之类的人?”   宋清辞立刻敛尽眼里的温柔,蹙了下眉头。   叶姝察觉到宋清辞的表情变化,尴尬地想从宋清辞怀里出来,却被宋清辞手臂勾住,不得挣扎。叶姝第一次感觉到宋清辞竟可以发出此大的力道。这不科学,他每天鸟一般的食量,是如何遵循能量守恒定律转化成为如此大的力量!?   “别再问蠢话了。”   宋清辞低头,把冰凉的唇印在了叶姝的额头上。   叶姝呆滞,惶恐,不安。   门外这时候突然响起敲门声。   “姑娘?宋公子?醒了么?”庄飞很小声询问。   叶姝马上松开抱着宋清辞的手,她转身在床上找了一圈衣服没找到,才想起来自己被新换的一身亵衣,新衣服要去柜子里找。叶姝马上光着脚跳下地,奈何她真不知道自己的腿这么软,踉跄了一下,得幸宋清辞及时搀扶住了她。   庄飞确认听到屋里面有下床的动静后,带着丫鬟们推开了门,眼就见到自家姑娘和宋公子衣衫不整得抱在一起——   庄飞马上假装没看到,冷静地吩咐丫鬟们端水、打扫、伺候更衣。   叶姝红着脸穿好衣服之后,被扶着坐在铜镜前梳妆。叶姝仔细瞅了瞅镜中的自己,脖颈白皙匀净,没有一丁点红色的痕迹。叶姝禁不住转头望向了宋清辞那边,他已经更衣梳整完毕了,只是露出的一截脖颈上的红痕还是很明显。   看来昨天晚上真的只有她禽兽了,说不定大魔头并不愿意,只是被她强迫了才——   这思路是不对的,刚才大魔头还主动吻了她,而且他武功那么高,不至于受到她的强迫。大魔头是好心,看她太可怜,念及她往日做饭的表现,所以才蜻蜓点水的给她解毒……   停,不要想了!   叶姝把自己天马行空的脑补给遏制住,赶紧让丫鬟给宋清辞的脖颈抹一点水粉,掩藏一下。   宋清辞要是这么出去,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禽兽了。   但当丫鬟靠近宋清辞的时候,立刻被宋清辞的眼神给逼回来了。   叶姝想起来宋清辞不喜欢被陌生人近身,便自己亲自去给他抹。她躬身弯着腰,歪头瞅着他的脖子,用食指的指肚沾了一点粉,一点点往宋清辞的脖颈上按。宋清辞配合地微抬头,完整地露出勾人的脖颈和下颚,颈处皮肤细致如白瓷,特别是喉结处,性感得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叶姝觉得自己昨天晚上一定是啃脖子啃出惯性了,才会生出这样猥琐的想法。   何必去觊觎不属于自己的脖子,不如中午做麻辣鸭脖啃着,既安全又美味。   “好了。”   叶姝遮盖完宋清辞的脖颈后,整体看了下,觉得还算不错,满意地笑起来。   宋清辞对此倒无所谓,只是顺着叶姝的意罢了。   赵凌这时候才姗姗来迟,进屋后,走到自家公子身边,弯腰附耳嘀咕了两句。   “姑娘,老堡主说您醒了就过去一趟。”庄飞也凑到叶姝耳边,嘀咕了一句。   想到叶虎,叶姝就一个头两个大,而今这场面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她刚才居然还笑得出来。她是不是傻?   出门后,庄飞便恨得咬牙,对叶姝道:“到底是谁,敢使唤死士给姑娘下药?属下想了一晚上了,总觉得这外人很少有机会能混进凌云堡,肯定就是自己人做的,白秀秀!她掌管百晓堂,手下无数暗探,培养几名自己的死士并不难。”   “我也觉得她可疑,但她若恨我入骨,反正都是下药,不如直接下毒杀死我,倒没必要下这种药。”叶姝觉得这件事还在于重点分析下药的目的,抓住这个目的,反向去推敲,就好找到幕后主使了。   庄飞关切地看着叶姝,询问叶姝有没有事,“事发突然,谁都没有料到。不过我看姑娘和宋公子似乎相处得挺好?”   “不然呢?像杀猪一样上吊寻死觅活?”叶姝其实也挺意外自己现在的状态。或许是昨晚啪的太没感觉,让她还是恍惚觉得自己跟以前没什么不同。   不过对于下春药的那个幕后主使,她决不饶恕。再有,她以后绝不会再用陌生人给的东西了,谨记这个教训。   叶姝进堂拜见叶虎后,发现叶虎的面容比往常平和。   叶虎目色复杂地看了叶姝一眼后,就叹了口气,就让叶姝坐到他身边来,召唤苏婆子把做好的光明虾球给叶姝端上来,另备了一碗冰糖银耳莲子粥。   “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每次练成了一套功夫,便定要苏婆子做这个给你吃。苏婆子和她儿子近些年身子都太不好,我就令她们在别庄修养了。昨夜特意把她叫回来,给你做了这个。”叶虎的话语声中有些许疲惫,听起来他似乎很为叶姝的遭遇而难过。   叶姝不觉得叶虎出自真心,反正局面已经成这样了,他还想把她当棋子继续利用,自然是要虚情假意地安抚一下人心。   苏婆子把虾球端上桌的时候,叶姝注意到她手异常狠劲儿的捏着盘子,有就免不得去打量这婆子一眼。   苏婆子正好看她,和她四目相对的时候脸色一滞,然后非常不安惶恐地对她笑着点了下头。叶姝能感觉到这婆子情绪里有隐忍,似乎在隐藏什么。不过可以确认,她瞧自己的眼神里并无恶意,似乎是其它的什么东西。   “多谢,麻烦你特意回来一趟。”叶姝道。   苏婆子听这话愣了下,忙慌张地行礼道不敢当,“能有机会伺候姑娘,是奴婢的福分。”   “好了,下去吧。”叶虎凌厉地瞟了一眼苏婆子。   苏婆子马上老实地缩紧脖子,转身急忙忙地退下。   “父亲可查出什么线索没有?昨晚给我下药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叶姝知道叶虎不会纵容别人的眼线在凌云堡横行,定会彻查到底。   “已经放人去查了,不出三日应该就会有消息。”叶虎随即把目光落在叶姝身上,“你可怀疑白秀秀?”   叶姝摇头,“不像是她。”   叶虎见叶姝竟没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瞧叶姝的目光更多了一分打量。   “咱们混江湖的,都拓落不羁,女儿家的贞洁倒没那么重要。左右你之前说过,会留下来陪爹一辈子,你若担心以后没人要你,爹自然愿意留你一辈子。昨晚的事倒无需挂碍在心上。但你若介怀,凌云堡内所有知情者都可以灭口,至于那个姓宋的,也可立刻杀了,只是要看你意下如何?”   “知情者都死了,事实真相就能改变?昨晚的事就可以当做没发生?并不能,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昨晚知情的人数不下二十,其中包括庄飞和诊脉的大夫,叶虎如果要为她一口气杀这么多人,叶姝肯定不会同意。她被人下药是她倒霉,她失身也是她自己的事,何苦要连累这么多人命。   “女儿看得开,不觉得丢人。”   “不舍得了?”叶虎一双眼如盯着猎物的老鹰般犀利。   叶姝立刻就意会明白叶虎这话背后的深意。叶虎在针对宋清辞,他在担心她和宋清辞发生一夜关系之后,是否会变心和以前不同了。毕竟很多女人与男人有过肉体关系后,都容易动真情,付真心。   “父亲若觉得他无用,杀了便是。女儿这里倒没什么舍不舍,最多只是惋惜一下自己苦心找到的人,没能利用上罢了。”   叶虎默默盯着叶姝片刻,哈哈笑起来,“好孩子,你确实长大了。比以前机灵,也比以前看得透彻,更懂得拿捏分寸,控制自己想要的东西。既然你可以处理好和他的关系,为父便不插手。不过这避子汤你可别忘了喝,别留下他的种。”   “女儿明白。”叶虎的这个提醒倒是很人性化。   “吃吧。”叶虎把装着虾球的盘子往叶姝跟前推了一下。   叶姝就夹了一块虾球放到嘴里,本是想象征性地吃两口,交完差就走。但咔嚓一声脆响后,浓郁的面香灌入口,让叶姝立刻改了主意。   这虾球外层包裹的面皮经过油炸,吃起来却一点不油,口感爽脆爽脆的。里面包裹的虾仁鲜嫩弹牙,还带着一种淡淡的香草清香,解腥之余又提升了口感层次。第一口,鲜虾的美味在自己的舌尖爆炸,第二口第三口这种美味加重,叫人贪恋不已,完全不想放下筷子。   叶姝因此有了喝粥的欲望。   她用匙舀一口粥入嘴,银耳咯吱清脆,链子软糯,冰糖的甜味完美地沁入这两种食材之中,汤汁不稀不稠,喝起来最为适口。淡甜的汤粥与鲜脆的虾球刚好呼应,一个干脆鲜,一个湿糯甜,口感层次上的互补,让两样食物为彼此增色,达到了比单一食用时更为美味。   一碗粥,一盘虾球,看似简单,却做出了很多五星大厨都做不出来的味道,因为叶姝感觉到了这一菜一粥里有爱。烹饪者不仅有巧练的厨艺,还极为用心,才会把这一个个虾球搓得均匀一致,毫无差别。银耳和莲子也是细心挑选而出,大小一致,这样用同样的火候去煮它们,不会因为小的先熟大的后熟,而在口感上产生差别。   这样细心做饭的手法,可不像是下人对主人,倒更像是母亲对女儿的宠爱。   所以叶姝吃到嘴里的不仅是美味,还有一种熟悉的母爱的感觉,归家的踏实感,心里面有温馨在升腾。   叶姝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筷子的时候,眼眶已经泛红。   叶虎瞧见叶姝如此,以为她还在为昨晚的事感觉委屈。这倒也以体谅,毕竟是这孩子的第一次,事发突然,任谁都没有料到。而今她又能做到如此忍耐,叶虎免不得还是会心疼她些许。   “华山那边,你若不想去,可以不去,在家休息一阵子。”   叶姝一听这话,马上跟叶虎道:“女儿一定要去,一定要为父亲拿到三春剑谱!父亲刚才劝我的话,我都听进去了,其实并没什么大不了。睡个男人罢了,女儿早晚都要经历,确实没什么紧要。重要的是为父亲办大事,为母亲报仇。”   叶虎非常满意地回看一眼叶姝,点头道:“很好。”   待叶姝离开,叶虎眯起眼,忽然哼了一声,便有人从内间将白秀秀押了出来。原来刚才叶姝在的时候,白秀秀就一直在内间被押着。   白秀秀昨夜从探子嘴里得知叶姝那边发生的事后,便觉得十分解气。她便起了小心思,叫人暗中把这消息传出去,让叶姝名声彻底败坏。谁知命令刚下,她的人便被老堡主给杀了,而她自己也被老堡主身边的弑影缉拿,押送了过来。   从刚才老堡主哄叶姝吃饭开始,白秀秀就开始战战兢兢。   当老堡主问叶姝是否怀疑她的时候,她是多么希望叶姝直接回答怀疑她,暴怒地喊着恨她,要杀她。这样的话,以老堡主多疑的性格,指不定还会反过来怀疑叶姝有问题。或者听她几句合理的解释,老堡主还会像以前一样,利用她和叶姝之前的不对付来制衡关系。   但是叶姝却没哭没闹,只是冷静地告诉叶虎,不像是她所为。这个回答太无可挑剔了,更反衬出她所做所为的恶毒狭隘。   老堡主从来都只喜欢能力更强的人,以前她在头脑上表现地比叶姝更为机敏乖巧,老堡主便更偏向她,才将那么重要的百晓堂交给她管理。而今叶姝不仅功夫高于她,人也变得比以前懂事机智多了,已然超出了老堡主的期望。老堡主对叶姝寄以厚望了,自然就会轻视她这头。   白秀秀怕极了,她最怕自己在老堡主面前没有了利用价值。   被弑影押出来后,白秀秀还不及下跪求饶,便被忽然近身的叶虎单手扼住脖颈。   白秀秀整个身体瞬间被提起,双脚离地。她像离开水的鱼,张着大嘴却无法呼吸,双脚蹬踹着,却只是无力挣扎。白秀秀自问武功不低,但在老堡主跟前,她的这点能耐完全弱得不值一提。   在白秀秀以为自己这次会窒息而亡的时候,叶虎突然松手,把白秀秀丢在了地上。   白秀秀喘口气后,马上调整自己狼狈的姿态,给叶虎跪下老实地磕头赔罪。   “她是我女儿。”叶虎发出的每一个字都透着警告的意味。   白秀秀明白了,老堡主是在警告她,别再把叶姝非他亲生女的事当做轻视叶姝的原因之一。   “三日内查清楚是谁主使,否则自己领死。”   白秀秀唯唯诺诺应承,马上再给叶虎磕了三个响头,才狼狈地退下。   ……   叶姝从蒲草堂出来后,便打定主意,这次离开凌云堡后,就彻底离开不再回来了。   她而今已经把九灵剑法练得差不多了,只差仔细钻研,彻底完全参透。至于其它的武功,她也已经温习地七七八八,对付一般的江湖高手足够。   她已经不是刚穿来一无所长的叶姝了,如今有功夫傍身,也结交了朋友,大魔头该是不会对她无情无义,封礼禾也一定会帮她。便是有百晓堂的探子追踪,她也可以与之抗衡了,总之比一直在凌云堡这种地方被人突然算计和利用强。   叶姝回房后,便有下人送来了避子汤。   叶姝毫不犹豫喝下去后,马上问庄飞自己有多少私房,回头离开的时候,尽量不动声色地把这些钱财都带走。   庄飞应承,去整理了一遭之后,告诉叶姝能带走的值钱的东西,林林总总差不多价值一万两。这次去华山派路途遥远,还可以从账房再支走一万两银票。   凌云堡就这点好,财大气粗,出门办事从不会限制用度。这些钱搁一般人家,几辈子都用不完。叶姝也不是在生活上追求奢侈的人,两万两足够她花一辈子,而且她还有能耐自己赚钱。   “苏婆子来了。”庄飞高兴地把人引进来,忙扶她进屋坐,去给她端茶。   苏婆子原是原主的奶娘,对原主一直很好,不过在原主大些的时候,据说是因为身子不好,就不常陪在她身边了。   苏婆子从落座之后,就一直慈祥地笑望着叶姝,叹她瘦了,要她一定要多照顾自己。   “姑娘行走在外的时候一定要谨慎,别逞强,别恋战,护好自己为第一紧要。咱们事情办好了就走,能不得罪人也最好不要得罪。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得饶人处且饶人。”   庄飞听这话,忍不住笑起来,“瞧瞧你,又开始唠叨这些了,姑娘早听你说的耳朵起茧子了。上次说这些就挨了骂,还不够,又来讲?”   苏婆子看一眼叶姝,憋嘴笑起来了,看起来倒不在意叶姝骂她,反正这话她就是要讲的。   不知原主对她态度如何,但叶姝心里清楚,苏婆子的话句句在理。而且她做的光明虾球和莲子粥,真是一绝,不用心绝对做不出来。从其做的菜辨去识其人,叶姝也愿意相信她是个内心极为善良的长辈。   叶姝便问苏婆子的身体如何,“可好些没有?”   苏婆子一听这话,有点激动起来,欣慰地笑着对叶姝连连点头:“好多了,好多了,多谢姑娘还惦记我。”   叶姝被苏婆子攥住了手,对方反复摩挲她手背好一阵儿才肯松开。这种握手疼爱的方法,已然超过一名普通仆人对主人的关切,让叶姝不禁再次想到了母亲和女儿。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冒出有关于‘母亲’的念头。   而且叶姝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苏婆子对自己现在这种程度的关心,是经过了隐忍和控制。   叶姝本想再和苏婆子聊几句,这时候忽悠以小丫鬟来请苏婆子离开,说是车已经备好了。   苏婆子应承之后,眼神里闪烁出依恋之色,随后就十分不舍地和叶姝道别,转身便要走。   叶姝马上叫住了她,屋内刚好没有闲杂人等,她从庄飞刚才整理的银票中抽出三张,悄悄地塞进苏婆子的手里。   苏婆子见是钱,诧异不已地看向叶姝,在与叶姝的四目相对中,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手开始颤抖。   叶姝也意识到自己的猜测可能是对的了。   “你没有病,是不是?”叶姝压低音量,只让苏婆子听见。   苏婆子慌得不知该怎么回答。   “说实话就好,没外人知道。”   苏婆子就低下了头,算是应承了叶姝的话。   “姑娘我该走了。”苏婆子迅速对叶姝行礼,然后匆匆离开,她走得飞快,似乎很怕自己的迟疑令事情的走向变得不可收拾。   叶姝靠在门口,望着苏婆子离去的背影,便问庄飞,觉得她和苏婆子长得像不像。   叶姝之前打量过这妇人的样貌,虽已至中年,但还是微有些娃娃脸,她刚好也有。   “不像,姑娘自然漂亮,哪是土埋了半截的苏婆子能比的。”庄飞立刻回答道。   苏婆子的五官和她确实并不相像,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女不像母的有很多。   如果她猜测是真的,那叶虎真的够狠,不仅收养了她,还把她的母亲控制在身边,永远不能相认。叶姝觉得叶虎肯定通过什么手段控制苏婆子了,才让她这些年一直这么乖顺依从,忍着没有露馅。   “她家里还有什么人来着?”叶姝假意随口一问。   “还有个儿子,身子自小就不好,经常吐血。老堡主就是心疼她伺候堡主有功,也念及她和她儿子身子都不好,才给安排到别庄修养去了,那边有大夫对他们母子照料,倒是他们的福气了。”   ‘经常吐血’,听起来像是中了什么毒。   次日,叶姝便决定去别庄看看苏婆子,她特意带上了宋清辞,以让客人品尝苏婆子的光明虾球为由去找她。   苏婆子高兴地相迎,但听叶姝想要探望她儿子苏若,便立刻拒绝了,说苏若已经休息。   叶姝这里四处都有耳目,只是问了苏若住的院子,便打发苏婆子去做虾球。   趁着这功夫,叶姝请庄飞和宋清辞在屋子里的等候,她悄悄避人耳目,探进了苏若的房间。   床上的少年正闭眼沉睡,年纪十七八岁的样子,模样清隽,人极瘦,脸色也极为惨白,他的眉眼与叶姝有八分相似。叶姝瞧见他的眉眼,就仿佛看见自己的一样。   叶姝不会把脉,但看苏若的唇色,大概可知他应该不是单纯的身体孱弱,是中毒了。   叶姝折返的时候,苏婆子刚好做好了虾球,请大家品尝。   宋清辞迟疑地夹了一颗放进嘴里,最后居然吃下去了,莲子粥也能喝一些下去。   临走的时候,苏婆子把她的秘方告诉叶姝,这虾球里面掺着的类似有香草味道的东西,是紫苏种子和干芫荽混合的粉末。做裹虾仁的面糊的时候,往里适量加入,就有提味的效用。   苏婆子听说叶姝最近很乐于做饭,还特意就包了一包紫苏种子和干芫荽给叶姝。   “要现吃现磨才有清香味。”   叶姝应承后,仍然不离开,她目光凝重地看着苏婆子:“你儿子的病情我看拖不得,回头我再寻个好大夫帮他看看。”   “千万不必如此,已然有老堡主给请来的大夫日夜瞧病,照顾着了,暂时并无大碍。”苏婆子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特意重重地看了一眼叶姝。   叶姝明白其中的意思,也不好太多表露情绪,淡淡跟苏婆子点下头,就拉住宋清辞的手离开了。   为什么拉住宋清辞的手?因为这样在外人眼里,才显得她此来的目的,是为了宠爱她家的‘大宝贝’吃虾球。   回去的路上,宋清辞很自然地和叶姝十指相扣,侧首小声问她是不是在苏婆子那里瞧出什么端倪了。   “能有什么端倪。”叶姝还没考虑好是否要告诉宋清辞。   “她是你亲生母亲的端倪。”宋清辞语出惊人。   叶姝没想到宋清辞会敏锐至这样的地步,很诧异地望他一眼。   “听说你今早喝了避子汤?”宋清辞再度语出惊人。 第38章   叶姝再度诧异地望向宋清辞。这事他怎么会知道?实力雄厚的凌云堡现在真是服务水平不行了, 昨天有细作混入,今天下人的口风也不严了。   叶姝慢慢转头, 用责怪的眼神看向庄飞。   庄飞忙摇头表示不是她。   “我早上听厨房的人说的。”赵凌板着脸, 主动承认。   叶姝无奈地瞥赵凌一眼。   你说你咋那么会挑时机?避子汤这种事, 理应避人耳目,有叶虎的命令在, 叶姝才不信厨房的人会大喊大叫着说这些。   说白了肯定是赵凌偷听,怕泄露身份, 他嘴上不敢承认,就无良地把责任推给凌云堡那些下人。   这厮心肠黑的跟他家大魔头一个样儿。   叶姝想起今早上,赵凌进屋便对宋清辞耳语的事儿来,他昨晚一定在凌云堡乱窜, 调查到什么了, 并且有所发现。不然哪家仆人晚上睡一觉醒来,会颠颠地跑去自家主人跟前,贴耳说悄悄话?   叶姝还没计较完, 突然发现宋清辞已经一个人走在前头,甩了她很远。   庄飞凑过来鼓励叶姝冷落宋清辞,“姑娘喝避子汤干他什么事,他还有理由生气了?得寸进尺!”   庄飞还要再挑唆两句坏话, 但不及张口,就瞧见自家姑娘已经不争气地跑去追宋清辞了。   庄飞万般无奈得在心里摇了摇头。没法子了, 姑娘人还没嫁出去,就已经成了泼出去的水了。   “我爹让我喝的。”叶姝追上宋清辞后马上解释道。   宋清辞转过头, 墨黑的眸子在叶姝脸上扫了一下后,没吭声,扭头继续往前走。   多么明显地昭告,他还在继续生气。   叶姝继续跟上,“我不骗你,不信可以叫熬药的下人来当面质问。再说我们还没成婚呢,我怀了你的孩子也不好,我家这么多麻烦事还没解决,怎能带个孩子来世上遭罪,对吧。”   “我们可以成婚。”宋清辞第三次语出惊人。   “啊?”叶姝严重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遭到了巨雷连环劈。   “看来你并不乐意。”宋清辞言语冰冷,“是否喝不紧要,而是你从未想过问我的意思。看来你对我的喜欢,真如天边的云。”   “这话是什、什么意思?”叶姝呆懵地看着宋清辞,感觉自己之前的小心思好像都被看穿了。   “轻浮。”   宋清辞说罢就加快步伐往前走,不理人了。   叶姝:“……”   大魔头怎么突然间毛病这么多?她都解释了,他怎么还那么斤斤计较?这小情侣之间因为琐事没品吵架的事,他作为一名高高在上的大魔头居然也屑于去做?   他们没发生关系之前,他不是这样的,挺安静乖顺,除了偶尔眼神有点吓人。发生关系之后,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简直就是一个‘事儿精’。   她明明还处在和亲生母亲和弟弟不能相认的‘悲伤’场景中,大魔头居然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还选择在这种时候跟她吵架。   惯他毛病了,不理他!   叶姝飞快地拔腿,再度追上宋清辞,“现在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你还跟我生气。”   叶姝试着拉宋清辞的衣袖,见他没有甩开的意思,就忙去拉他的手。   宋清辞眼底沉冷地看着叶姝,片刻后,他才回应了叶姝的拉手,反过来握紧。   “你可否想过,叶虎既然决定养你做女儿,让你以亲身女儿的身份为他所用,却为何没有杀了你母亲弟弟灭口?”   宋清辞耍完脾气后,画风一变,突然跟叶姝说起正经事了。   叶姝一面觉得宋清辞脸变得太快,一面快速跟上了宋清辞的节奏。   “我也奇怪。公子为何这么肯定苏婆子就是我母亲?其实我也只有八成猜测。”   “眼神,假不了。”   宋清辞淡淡地语出惊人第四次。   “你的身世不一般。”   身世不一般?是什么意思?   叶姝以宋清辞的话为假定结果,去反推。因为她身世特别,所以叶虎才会留下她的亲生母亲的性命,目的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有人能站出来,可以有力地证明她的身世。   这个理由确实说得通。   “如果是因为身世,那我的弟弟和我身世一样,他为何没有一起收养?照习武的能耐来讲,男孩儿该比女孩儿更得用。”   宋清辞并没见过叶姝的弟弟,不好作出判断,但他可以肯定一点:“对叶虎来说,你定然比你弟弟好用。”   对,一定是这样,不然叶虎不会只收养她做女儿,却将她弟弟丢在苏婆子身边不管。   叶姝实在想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弯弯道道。她有点着急,转身想往回走,却被宋清辞突然一把拽住了。   “做什么去?”   “我去问清楚。”叶姝坚定道。   “然后?带他们杀出凌云堡?”宋清辞接着问。   叶姝顿时气势被打消了一半,垂下眼眸。   “你母亲既然一直不肯把话说出口,其中必有缘故,别轻易打破。”宋清辞攥紧叶姝的手,拉她继续往前走。   “若他们真有什么苦衷呢,受了我养父的威胁?我可以带他们杀出凌云堡。”叶姝小声对宋清辞说道。   她当然知道自己没有这个实力,可是如果有宋清辞肯帮忙的话,或许事情可成。   叶姝说完话,便眼巴巴地望着宋清辞,想知道他什么态度。   “你确定你能保护得了你母亲、弟弟还有我?”宋清辞语调平静地反问。   叶姝听大魔头居然不要脸地把自己加进去了,顿时无话可讲。不愿帮忙就算了,还想拖她后腿,忒无耻了。   叶姝万般无语,瞬间不想和宋清辞说话。但她也不敢甩脸色给送宋清辞看,就默默由着他牵着自己的手回凌云堡。   回府后,叶姝立刻找理由宋清辞分开,她现在有脾气,暂时不想见大魔头。宋清辞似乎丝毫没有发觉她情绪不对,道别之后,就自己回房了,一直到晚上都没有现身。   叶姝想了想,还是给不爱吃饭的可怜大魔头熬了粥,让庄飞给送过去。没有办法,谁叫她就是奴隶命。   不多时,庄飞原封不动地把粥和小菜都端了回来。   这还是宋清辞第一次一口没吃她做的东西。   叶姝立刻就来火了,拍案而起:“反了他了,我还没挑他的毛病,他居然先跟我闹起脾气来了!”   “赵凌说宋公子睡了。”庄飞被叶姝吓了一跳,连忙轻声解释。   “真睡着了?还是借口?”叶姝依旧火气很大地质问庄飞。   “真睡着了吧,我去的时候,屋子里都没亮,只有赵凌一人在外守着。”   好吧,权当他睡着了,这次就不跟他计较了。   次日。   叶姝晨起后,就在厨房忙活了一阵,又让庄飞送饭去,庄飞还是原封不动地把饭菜端了回来。   “还没起呢。”庄飞小心翼翼地对叶姝回禀道。   “日上三竿了还没起?”叶姝觉得哪里奇怪,却也不好说什么。   等到中午的时候,她带着庄飞亲自送饭过去。她就不信大魔头还在继续睡觉,除非他是猪。   赵凌见叶姝来,拱手道:“公子还在歇息,劳烦姑娘送饭了。回头还是等公子醒了,我再通知姑娘为他准备饭菜如何?”   叶姝不信宋清辞能睡这么长时间,她一定要为‘大魔头是猪’这件事进行洗白,叶姝便径直走进院。   现在是盛夏,房间的窗户都敞开着,叶姝隔着窗果然看见宋清辞躺在榻上熟睡。他衣衫未解,还穿着昨日他们出门时的那件袍子,冠玉束发,整洁干净,人睡得很沉,睡相却丝毫不乱,简直如动画片里睡美人那完美睡姿一样。   赵凌静静地走了过来,目光呆板地默看着叶姝。   叶姝自然感受到赵凌的不善的目光,浑身不舒服地走出院,转头就问赵凌,“他从何时开始这样睡?”   “昨日从外头归来便如此。”   “我去给他请个大夫。”叶姝觉得这不正常。   “公子以前偶有困倦的时候,也会这样一睡很久,叶姑娘不必担心。只是要劳烦叶姑娘迁就一下,等公子休息好了,我们再启程出发。”赵凌一副公事公办刻板脸,解释地语气也很生硬。   叶姝察觉出来了,赵凌对她的态度似乎没有以前友好了。她最近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对得罪他,也没有什么其它异常的地方,除了她和大魔头突然睡一晚这件事。   思及宋清辞在那晚之后,态度也变得微微有些很奇怪,叶姝满腹疑惑。   回房后,叶姝召来庄飞,打发走闲杂人等,细问她那晚的详情。   庄飞本以为自家姑娘会抗拒那晚的事,一直没敢提,而今听其主动问起来,庄飞立刻打开话匣子。   “那晚姑娘自己逃跑之后,属下吓得不行,差点要去老堡主那里领死,是宋公子把我拦了下来,让我在屋里守着。不久后,宋公子就抱着浑身湿淋淋的姑娘回来了。姑娘当时的样子可真吓人,脸涨得通红,脖子这块筋凸得快裂了。”庄飞边指着自己的脖子,边跟叶姝道,“想起这事儿我就后怕,宋公子要是再晚找到姑娘的话,姑娘可能真就去了。”   “再然后呢?”叶姝问。   “再然后就——关门了。”庄飞挑起眉毛,抿着嘴角,眼神别有深意地看着叶姝,“这种事情我和赵凌也不好打扰,就在院外面守着了。我当时不知道姑娘愿意让我在屋里陪着,早知道姑娘愿意,我就在屋里了!”   “胡说八道!”叶姝打一下庄飞的脑袋,让她再想想有什么遗漏的细节,“比如宋公子抱我回来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表情,和平常一样,好像也不一样,有点着急?可能也有点生气?”庄飞自行回忆外加揣测。   “别讲你的感觉,讲事实。”   “事实是属下其实没怎么注意他,全身心都在姑娘身上,姑娘当时的样子真的好吓人,身上所有的筋脉突出,昏得不省人事,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   “我嘴里嘟囔着?”叶姝听到这立刻打激灵了,一把抓住庄飞的胳膊,问她自己都说了什么。   庄飞被叶姝这阵仗吓了一跳,恍然摇摇头,“太小声了,听不清。姑娘应该是太难受了,神志不清,才会乱哼哼瞎说话吧。”   “说瞎话就好了,”叶姝转过头去,懊恼地闭了一下眼,“就怕说真话。”   如果她在昏迷的时候,把自己肚子里藏着的那点秘密都唠叨出去了,偏巧都被大魔头听个正着,这……太惨绝人寰了。   宋清辞如果已经知道了她在骗他,以他那么讨厌欺骗和虚伪的做派,应该会直接对她进行问责,或见死不救,或杀了她解恨,好像就没必要像现在这样继续和她伪装。但是大魔头确实情绪反常了,这点存疑。   叶姝好想拥有重播技能,把情节倒回去好好看看。那晚她昏迷之后,自己到底都说过什么,还有她和大魔头之间到底有没有做。   叶姝忽然想起问庄飞:“对了,那天晚上的被褥,是你换的?”   “是宋公子让我们送来,他自己换了之后,打发赵凌拿走了。”庄飞回道。   “拿哪儿去了?”叶姝接着问。   “这就不知道了,当时也没人关心这个。”庄飞没想到姑娘还能味道这种细节,越来越精神,“姑娘是想留着保存么?我去找赵凌要?”   “存个屁!”叶姝匆匆摆手,让庄飞快去要。   庄飞边走边想她自家姑娘太喜欢‘口非心是’,明明就是想要,嘴上却一副嫌弃的样子,可能她是害羞了。姑娘真的爱惨了宋公子,不然不会想着把他和宋公子第一次在一起的‘痕迹’都要保存起来。   庄飞找到赵凌后,就直接说明了来意。   赵凌诧异地回看庄飞,呆板的眼睛里难得闪烁出了异色。   “看什么看,一看你就没喜欢过人。女孩子就是这样,喜欢留下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时的每一样东西,这样留着以后看都是回忆,懂不懂?”庄飞训赵凌训得理直气壮。   赵凌反倒尴尬了,他掩嘴咳嗽了一声,收回目光,半垂眼道:“烧了。”   “什么?烧了?”庄飞怒叫。   ……   一炷香后,庄飞两手空空地跑回来,告诉叶姝那晚脏掉的被褥都已经被赵凌拿到厨房烧了,这点有厨房的人可以证明,她都已经盘问过了。   “赵凌说是为了姑娘的名声着想,此等私密之事,自当处理干净了。”庄飞遗憾道,“可惜都都烧了,没办法保存了。”   叶姝听前半句的时候,叹口气,端起茶喝,在听庄飞的后半句,直接呛了自己一口,咳嗽了好几声。   庄飞忙要给叶姝拍背,结果脑袋瓜儿挨了一记打,她委屈地揉着脑袋。   “怪那个赵凌,擅自处置了,瞧她给姑娘气得都打我了。姑娘放心,回头我有机会我一定好生教训他。”   “你别气我就行了。”   反正她和宋清辞的事早就解释不清楚了,叶姝也懒得再解释。   叶姝仗着堡主的身份为理由,宣扬说是为了帮父亲分担杂务,便盘查起了府内的账目。   凌云堡一切都在叶虎掌控之中,府中诸多事不方便打听,但是其实很多往来都容易体现在账目上。所以从账目着手,或多或少都能探知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账本拿来之后,叶姝特意去留意别庄的账目情况。自八年前起,就有上品天山雪莲和人参往别庄那边送,这刚好是苏婆子以病为由带儿子搬去别庄住的时间。   如果说这些雪莲和人参都是用来给苏若调理身体的药材,那叶姝觉得自己之前可能想错了,苏若未必是中毒。这两样药材都是极为名贵的滋补圣品,都可用来养护心。苏若嘴唇发紫,若心供血不足,就会有此症状。   叶姝随即想到了宋清辞之前说的那句话:对叶虎来说,她一定比苏若有用。   或许正是因为苏若在身体上,天生有缺陷,导致他无法习武,所以叶虎才会只选择她。   叶姝很想知道自己到底还会有一个怎样的身世。   虽然目前线索不多,但叶姝还是可以大概分析出一两个方向。首先,她的身世肯定跟主线剧情无关,如果有关的话,书里的后续应该会有交代,并不会因她的死就不了了之。其次,她的亲生父亲应该也是一个武林高手,毕竟练武奇才这种天赋型选手不好找,八成跟基因遗传有关。她亲生父亲一定有身份,才会成为叶虎有意留住她身世的原因。   至于她亲生父亲到底是谁,是死是活,全然都是未知数,大概只有苏婆子和叶虎知道了。叶虎那里肯定不能问,苏婆子那边,叶姝倒是很想戳破这层纸问清楚。   今晚就可以去。   至夜深,叶姝便换了一身夜行衣,轻巧地躲过府内的眼线,去了别庄夜会苏婆子。   苏婆子已然在自己的房间入睡,突然见到叶姝后,她惊得差点大叫。叶姝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经过白天的事,苏婆子已经多少能够感觉到叶姝对她与以往不同,而今见她人来了,苏婆心绪复杂,有种多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的认命感。   “我猜您知道我的身世。”叶姝开门见山问。她并示意苏婆子只要小声说话,便不会引起外头那些监视者的注意。   苏婆子尽量隐忍自己激动的情绪,用帕子默默抹泪,“姑娘所猜不错,我的确是……是姑娘的母亲,苏若就是姑娘的亲弟弟。你们本是一胎所生,但他当时身子不足,个头比你小很多。娘胎里就带着寒毒,从没有好过。得幸老堡主出现,以抚养你为条件,救了你弟弟。是娘对不起你,当年为了你弟弟,把你舍了出去。”   苏婆子说着,还要跪地给叶姝赔罪。   叶姝忙拉住她,用手指堵嘴示意她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   “那我亲生父亲是谁?”叶姝直戳重点。   苏婆子听这话愣住了,眼泪流得更多,只对叶姝摇了摇头,说她也不知道。   “我本是个农家女,家就住在长乐县,当年我上山采野菜,忽然被人打晕掳了去,醒来时我……我便与一名清瘦的男子有了夫妻之实,他当时身上一会儿很烫一会儿又很冰,很奇怪。事情办完之后,他就走了,两个月后我便发现我怀有身孕。父母嫌我丢人,把我赶到后山上的破草房子里养胎。   后来还是老堡主找到了我,把我安置了在了扬州城内的一处宅院,留了许多钱。生下你们之后的第二年,老堡主突然出现,他查了你和你弟弟的身体,便告诉我你弟弟身有寒毒,不久后就会开始显出症状。这种毒需要极贵的药续命,以我的能耐决计难行,只能看着你弟弟受罪而亡。他说但他可以收你做女儿,条件是我不能再认你,而你弟弟的病他会一直给予照料。   后来,你弟弟的身体果然又寒又冷的,连大夫都查不出缘故,我便只好答应了老堡主的要求。”   苏婆子勉强说完这些后,便哽噎得几乎不能呼吸。她不敢哭出声,就狠狠地捂着嘴,任凭流水静静地往下流。   叶姝心里不是滋味,抱住了苏婆子,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不必伤心。   “我……我对不起姑娘。”苏婆子粗喘了口气后,才呜咽地说出这句话。   叶姝仔细算了下时间,苏婆子怀孕被叶虎安置的时候,在二十年前的三月,陆志远和柳嫣嫣则是在那年的六月成婚,也就是说当时叶虎当时安置苏婆子的时候,叶虎还是华山派的弟子杨浦,当时并没有和华山派闹翻。之后的第二年,叶虎已经坠崖后了,开始隐姓埋名。他做好了复仇计划,便想培养一颗有用的棋子,忽然想起苏婆子还在这边,便来找了。   叶姝便问苏婆子,当年她两次见叶虎,是否有差别。   “人好像突然变了样儿,以前爱笑,再来的时候冷冰冰的,整个人很阴沉。”苏婆子努力回忆道。   “那他第一次帮忙安置的时候,可曾说过他是谁,为何要帮忙安置?”叶姝再问。   “他没多言,安排妥当了,只嘱咐我好生抚养两个孩子,人便走了。后来再见的时候,我才知道他叫叶虎,住在凌云堡。当时凌云堡还只是个穷村子,可没现在这么阔绰。”   叶姝大概明白经过了,对苏婆子道:“难为母亲带着弟弟隐忍了这么多年。”   苏婆子听叶姝叫她‘母亲’,激动地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后在叶姝几番安慰之下,她才缓过神儿来,摇了摇头,惶恐地请叶姝切莫再这样叫她。   “我不配做姑娘的母亲,姑娘怪我狠心罢,就当不知有我这个人,或只当我还是伺候你的下人苏婆子。这事儿万万不能让老堡主知道了,我这条老命倒不算什么,只怕姑娘会受罚,阿若的性命也——”   叶姝知道以自己现在的条件不成熟。苏婆子和苏若都不会武功,苏若身子还不好,就算现在有实力杀出去,带着病人逃亡也不会长久。更何况苏若的病是需要非常昂贵的天山雪莲和人参续命的,万八千两银子须臾就会花费完了。以她现在手里的这点钱,根本不够用。   “现在是有些艰难,但日子是人过出来的,会慢慢好的。”叶姝让苏婆子别灰心。   “我这辈子别无她求,姑娘好好的,阿若也好好的,便安逸了。”苏婆子泪如雨下。   叶姝看着眼前哭成泪人儿的苏婆子,心酸得不行。   这女人一直在心疼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却不曾心疼过自己。试想当年,她一个弱女子,突然被人掳走,被欺辱了,还怀了身孕,惨遭家人嫌弃,大着肚子独自一人在山中苟活,最后冒险生下龙凤胎,其中还一个病弱不堪,不得不做出舍弃其中一个的艰难抉择……该有多煎熬。   血脉相连,骨肉至亲。她在这世界里难得有真正的家人了。她若逃了,以叶虎睚眦必报的阴暗性格,叶虎一定会报复在可怜的苏婆子和孱弱的苏若身上。所以,她一定要带着母亲和弟弟一起逃才行。   “我不敢随便保证什么,但我定会尽力而为。我知道母亲心里负担重。这样,今儿我出了这门,咱们就还是以前的关系,母亲不必因此多想,如常度日便是。等我出息了,到时自会来皆母亲和弟弟走,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叶姝本还想再去见一见苏若,可转念一想,他身子不好,若让他知情这些只怕会受刺激,便忍下不去瞧了。   叶姝折返回房后,庄飞正备了一盘冰镇西瓜等在屋里。她看见叶姝回来了,马上起身问情况如何。   叶姝伸手拿了一块西瓜,咬了两口后,就问庄飞她这边有没有正经可靠的人,可以帮忙照料苏婆子和苏若。   “要只听我吩咐的。”   “倒是有两个,姑娘以前救过他们的命,可用。”庄飞琢磨道。   原主以前竟还救过人?叶姝倒有点惊讶。   随后听庄飞的解释,原来是一桩巧合。凌云堡堡内的一些少年,时常拉帮结派,互相挑衅打架。原主有一次上街,碰见一群少年围殴两名少年。当时赶巧她心情不好,以她的实力自然是挑着人多的欺负,直接把那群围殴他人的少年都给杀了,当时被救下来的这两名少年,就是庄飞刚刚口中所说的人。   叶姝觉得淡淡就这一件事,就足以说明为何凌云堡内那些百姓见到她,都怕得跟见鬼一样,吓得成片成片跪地。原主以前的所作所为,的确令人闻风丧胆,心情不爽的时候,居然连自己人都杀,谁能比她狠。   “他们就是之前跟着姑娘出门的马江、马河兄弟,俩人都喜欢姑娘做的饭,每次吃必感动的流泪,念着姑娘的救命之恩。”庄飞继续介绍道。   叶姝对这二人有点印象,“好,就安排他们去,切忌不可张扬,流露异状,只暗中监护他们母子的安全就好。”   庄飞马上去安排清楚。   ……   经过三日的调查,白秀秀动用了百晓堂所有的暗探,终于查清楚了幕后主使,禀告给了叶虎。   叶虎便叫来叶姝来旁听。   “下药的丫鬟三年前进府,是周三姐托府里管事帮忙作保,把人安排进来的。既然周三姐是燕王府的人,属下便想这丫鬟八成也与燕王府有关。几经查明,下药前一日,丫鬟出门买办,与同安药铺的店小二有联络,这店小二在事发后外逃,昨日已被擒拿,拷问之下立刻承认是受了燕王的命令。”   白秀秀随即把证供交给叶姝查看。   她递过来的时候,叶姝明显能看见白秀秀的手背上还有没愈合的鞭痕。   叶姝浏览过内容之后,暂且不发表意见。其实下春药的目的再明显不过,绝不是为了杀她,而是想让她破身。按照正常思路来想:她破了身了,谁最受益?自然是不愿与凌云堡结亲的燕王府。   白秀秀倒是急忙跪在地上,主动跟叶虎提议,应当狠狠给燕王府一个警告,让他知道得罪凌云堡的下场,“也当为堡主报仇!”   叶姝听见白秀秀最后一句居然还把她带上了,不爽地撇了下嘴。这女人是想在叶虎跟前装‘顾全大局’么,只怕用错了地方。   叶虎非常精准地抓到了叶姝撇嘴的小动作。   “姝儿有不同想法?”叶虎微眯的眼睛半睁开了,脸色依旧阴沉可怖。而今他浑身散发的狠戾之气,已然令所有人都不敢去正视他那本来英俊的样貌。   “女儿觉得不像是燕王府做的。”既然叶虎问了,叶姝就干脆回答。   白秀秀闻言后诧异不已地看向叶姝,眼神里包含了些许质疑嘲笑的意思,她觉得叶姝在说蠢话,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问题,都已经查明了。   “哦?”叶虎半睁的眼皮终于撩开了,正常地看着叶姝,示意她说下去。   “法华寺的事,周三姐的挑拨离间做得巧妙,若非偶然查得,很难叫人发现她背后深藏的目的。但这次下药的事却太明显了,明显的有些刻意。燕王府与父亲来往多年,自然多少了解凌云堡的实力。他们既然不想明面上得罪父亲,和父亲撕破脸,又怎会做出这种太容易别人查出的蠢事。难道他们不知道,以父亲的实力,这样一查就会查到他们身上?”   叶虎语调慵懒地“嗯”了一声,算是附和叶姝的观点,然后目光便淡淡落向了白秀秀身上。   白秀秀听叶姝的解释后,吓得哆嗦跪地,想争辩什么,但当她注意到老堡主的注视之后,她恍然见明白自己这次真的调查失败了,她没能遂了老堡主的心意。说好这是她最后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了,白秀秀吓得浑身漱漱发抖,牙齿已然开始打颤。她隐隐有种有预感,她这次真的会死。   “此事是东宫太子少保魏乐贤一手策划,目的就是为了挑拨凌云堡与燕王府的关系,让我们窝里斗。那丫鬟不过是讨好了周三姐罢了,并非是周三姐的人。至于药铺的店小二,正是魏乐贤安插来的死士,目的就是为了诬陷燕王府,自然不会供出真相。”   叶虎简明扼要阐述完毕之后,冰冷地眼神里明显闪过一丝厌弃,他目光触及那跪在地上早已经害怕地瘫在地上的白秀秀,便轻轻地摆了下手 。   弑影立刻把白秀秀拖了出去。白秀秀瞪大眼,想张嘴喊叫做最后的挣扎,粘合她第一个音还没来得及从她嗓子里发出,就被弑影一掌打在后颈,晕厥了过去。   原来叶虎早就查明事实了,今天这一遭,是他对白秀秀的考验,白秀秀没能过关。   叶姝冷眼目送被拖走的白秀秀,心里半点爽快没有。白秀秀说到底其实和她一样,都是被叶虎利用的工具。若不得用了,连被弃如敝履的资格都没有,只有‘死作花肥’的下场。   “爹会为你报仇,安心去华山。”叶虎嘱咐道。   叶姝听明白他的话外音了,在催她可以尽快启程了。   叶姝领会地应承,便要告辞,却被叶虎叫住了。   “这么急着走?不留下来,和为父说说话?”   叶姝:“……”   难道刚才不是你催我快走?   “父亲今天瞧着心情似乎不爽。”叶姝在叶虎身边坐下来后,能怎么办,硬找话题聊。   “是啊,女儿受了委屈,做父亲的怎能爽快。”叶虎叹了口气,“给爹做一碗面,哄爹开心可好?”   “当然好。”叶姝问叶虎想吃什么口味的面,她都会做。   “上次的那样便可。”叶虎垂下眼眸,掩掉了眼里一半的哀伤。   叶姝竟忽然觉得叶虎有点可怜,必定是她的错觉。此般狠毒的人,根本不值当人可怜。   叶姝转头把旗花面做好之后,就亲自端进屋,摆在桌上,笑着请叶虎来吃,她还特意给他配了几碟清爽的小菜。   叶虎负手立在窗边,缓缓侧身,斜眸看见桌上那碗面,面露迟疑,似有很多犹豫。   叶姝察觉到叶虎的奇怪之处,正欲问他,忽见叶虎转回身去,再次背对着她。   “你去吧。”声音有几分悲凉。   叶姝揪着眉毛出来,感慨这年头可真奇怪,大魔头和反派boss都流行装可怜了。全天下她才是最可怜的那个,这位置她坐稳了,都别抢!   叶姝随后跑去查看宋清辞的情况,不知大魔头刺客是不是还在做睡美人?   叶姝到的时候,宋清辞正在洗脸。叶姝打量宋清辞还算精神,就简单把调查结果跟宋清辞讲了。   宋清辞接了赵凌递来的帕子,斯文地在脸上擦了两下之后,便转眸淡淡地瞅向叶姝。   “怎么了?”叶姝反应过来,“你睡了近两天,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煮面,正好有现成的。”   宋清辞一把拉住叶姝,黝黑的眼睛还是盯着叶姝看。   叶姝马上意识到自己刚才领会有误,大魔头这是有别的需要。这眼神儿有点似曾相识,叶姝忽然想起来了。她试着往宋清辞胸膛的方向靠近一点点,然后整个人果然又被宋清辞抱住了。   “我也想你。”宋清辞在叶姝耳畔低低呢喃了一句。   啥?   她刚才可并没有说想他,他口中这个‘也’从哪儿接来?   叶姝乖乖在宋清辞怀里吸了会儿冷梅香后,才被宋清辞放出来。随后,她看着宋清辞吃完自己做的面条后,就跟他商量好了后天出发,离开凌云堡。   叶姝和宋清辞告别后,赵凌特意来找叶姝。   “我家公子近日不能骑马,烦劳叶姑娘帮忙准备马车。”   先是连睡了两天,现在又不能骑马。   叶姝纳闷地问赵凌:“他到底哪里不舒服?”   “体力不支。”赵凌甩下这句话后,利落转身去了。   叶姝被独留在烈日下凌乱了。   体、力、不、支?叶姝自然想到那晚她在宋清辞脖子上嘬出的红痕,宋清辞也是在那之后才开始昏睡的。难道是因为她?   叶姝无可奈何地撇了下嘴。   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大魔头居然体力不支了。真不知道是她太厉害,还是大魔头太弱鸡。   瞧大魔头现在的反应还挺正常的,居然还和她要抱抱,看来她昏迷的时候应该没乱说什么害己的秘密。之前去探访苏婆子那会儿,大魔头肯定因为他体力不支才脾气不好的。   此时,宋清辞正坐在窗边,慢慢喝着叶姝亲自熬的燕窝粥。   粥软糯醇香,淡甘入口,是好味道。宋清辞却吃得眼底忽暗忽明。   赵凌特来告诉宋清辞,叶姝曾打发庄飞来讨要那晚的被褥。   “说是想要保存和喜欢的人第一次留下来的回忆。”赵凌如实转述道。   呵。 第39章   后天就要上路了, 既然宋清辞这次出行要坐马车,马车可以拉很多货, 那就不怕带些有分量的东西。   既然时间上还来得及, 叶姝决定这次做一个了不起的大件, 一次成型,不易腐坏, 随吃随取。以后上路不管走到哪儿的,再不也怕没有东西补充身体能量了。   首先准备了一口很大的锅, 一个浅口的方形大木盒,还有一个大铁锤,   把一百斤饴糖放入大铁锅中,控制小火, 慢慢熬制, 待糖融化之后,搅拌须臾,再倒入核桃仁、葡萄干、巴丹杏、枣、花生仁和瓜子仁, 最后倒入芝麻,用最大力翻拌均匀,保证糖浆均匀地包裹好每一个果仁后,就可以悉数盛入木盒之中。   厚木板盖在木盒上方, 上铁锤,狠狠敲砸一遍, 初步压实后,再用大块石头或任何沉重的东西, 总之越重越好,哪怕是人也行,反正踏踏实实地压在上面两天就够了。   两日后,临出行前,叶姝命人移开木盒上的重物,再取下木板。一大块饱满地包着各种果仁的切糕,就结结实实地呈现在眼前了。叶姝用刀切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果仁爆香,哪怕只是一小口,咬在嘴里吃得也非常实在。她把熬糖熬的火候掌握得非常好,不粘牙,糖与果仁的比例也十分得当,刚好是薄薄一层糖包着满满的果仁。甜香,高营养,一口嚼完,嘴里仍然会残留着很浓的果仁香。   这切糕简直是打家劫舍、闯荡江湖之时,随身必备的佳品。叶姝觉得这东西可以和牛肉酱一起,列为她的食品铺子首开的主打产品。这开铺子的事情,要着手落实了,她必须要多多挣钱,才有实力去给她的乖弟弟苏若治病。   庄飞听到自家姑娘咔嚓吃一口的咀嚼声,被诱惑得流口水,眼巴巴地望着叶姝,好奇地问味道怎么样。   “当然好吃了,也不看是谁做的。”   叶姝切了寸宽的一小条递给庄飞。   庄飞接来的时候,心里是有点嫌弃姑娘给的块太小了,但当她把东西塞进嘴后,才知道这东西这么耐嚼,吃这东西一口比吃普通的点心的五、六口都实在。这么一条东西下肚后,她午饭都不用吃了!   “姑娘,这东西厉害,好香啊!”庄飞竖大拇指惊叹。   “包好搬车上去。”   叶姝准备妥当一起,就与叶虎请安道别。等赵凌搀扶‘体力不支’的宋清辞先坐进车里,叶姝就骑上马,行在队伍前头。   凌云堡一直有个惯例,每次堡主出远门,堡内所有人都要出动在路两边欢送,场面十分浩大。   叶姝瞧着路两边这些人脸上洋溢喜悦的笑容,再联想前些日子这些人在街上见了她都躲着的情况,断然相信他们这些人都是真心欢送她早日离开,他们好可以安生地逛街了。   在抵达凌云堡南城门的时候,叶姝在路边看见了苏婆子的身影,她正拉着身子纤瘦的苏若手,朝她这边看。   叶姝便对他们母子俩微点了下头,不能表现太过,就怕被那些耳目察觉破绽。   苏若看见叶姝后,很开心,清瘦的脸上露出一抹特别纯净的笑容,他马上对叶姝躬身行礼。苏婆子和周围的站着人,马上也都一起对叶姝见礼。   叶姝笑着对大家挥了挥手,便立刻策马疾驰出城。   一行人赶路至日落黄昏前,便到了扬州城。   宋清辞仍然体力不支,赶路的时候一直困倦在车内歇息,不曾用中饭。   进了扬州城后,叶姝就打发庄飞去来福酒楼寻封礼禾。   封礼禾得了消息后,立刻从来福酒楼疯跑出来,瞧见街边牵着马等他的叶姝,他既高兴又故作生气。这时候,车内的宋清辞也醒了,被赵凌扶下马车,对封礼禾象征性地点了下头。   封礼禾见宋清辞竟然和叶姝一起回来,抬手无奈地指着他们俩。   “好啊你们,太没良心了,离开的时候居然告都不告诉我一声,说好我们一同去凌云堡,结果只你俩悄悄去了。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我还是不是你们朋友?”封礼禾气得掐腰了。   “事发突然,本来是我自己回凌云堡,以为宋公子留下来,自然就会跟封大哥交代。可没想到后来宋公子临时改主意,也跟来了,便冷落了封大哥,实在抱歉。”叶姝请封礼禾一定要接受他们的道歉,赔多少顿酒都可以。   “放心,你们这么负我,我少不了让你们请我吃几顿好酒。”封礼禾随即便问叶姝和宋清辞,“到底有什么大事,那般急着回去?”   事实请情况是:她当时和宋清辞产生了一些‘感情’纠纷,所以才‘狼狈’逃走,宋清辞随后追上了她,非要也跟着她走,然后俩人在诡异的暧昧氛围中。这种‘经过’叶姝可说不出口,太尴尬了。   “我爹突然派人叫我回去,堡里出了点小状况。”   封礼禾马上就问叶姝是什么状况。   叶姝正欲再扯点理由解释,就听那边的宋清辞用玉扇柄半遮嘴,打了个哈欠。   “这街上说话多有不便,不如先去我家安置。”宋清辞声音里夹杂着些许沙哑,看起来他确实是刚睡醒不久。   叶姝忍不住再次奇怪起来,大魔头这几日到底怎么了,为何突然这么爱犯困。他现在完全已经不用装了,就是弱书生本尊。   “行!”封礼禾马上跟他的朋友们告辞,随后想起一事儿来,他憨笑着挠挠头,征求宋清辞和叶姝的意见,“我还有一位朋友在这,不知能否带她一起?”   不及封礼禾再介绍,陆初灵就笑着跑来了,询问封礼禾为何突然收拾东西要走。   陆初灵自然注意到那边的叶姝和宋清辞了,碍于她与叶姝之间早就结下了仇怨,陆初灵看叶姝时候的表情就很冷漠了。   “他们怎么回来了。”戚问蝶跟在陆初灵身后,故意大声地扭头问她身边的安莲花。   安莲花马上配合地撇嘴摇头,表示不知。   叶姝看不惯她们这种讥讽的说话方式,正要出口反驳她们,忽听身后人突然出声。   他声音慵懒至极,淡到极致,却出奇地清晰入耳。   “我们是否回,与你们何干?”   宋清辞目光比声音还淡,半睁的眸子里没容下任何人。他随即再次用玉扇遮挡,又打了一个哈欠。   叶姝严重怀疑他真的是猪,一只清隽好看的猪,每天就知道睡。   戚问蝶和安莲花闻言都愣住,她们自然做好准备会有人反驳她们,但怎么都没料到竟然是那个平常安静寡言的宋书生。   “嘴长在我们脸上,我们爱怎么讲怎么讲,与你何干?”   安莲花这次反应快一步,先行反驳宋清辞,她为了起气势,还故意瞪了一眼宋清辞。奈何对方根本没收到她这个眼神,不知是因他太困了没注意到,还是故意避开。反正不管哪一种,弱书生就是弱书生,没什么大能耐,谅他也不敢招惹什么。   “哦?”宋清辞轻轻地应一声,忽然抬眼了,目光只蜻蜓点水地看了一下安莲花的嘴,便浅笑了一声转眸了。   安莲花不明白宋清辞这是什么反应,嗤笑不已,只当他没能耐反驳自己,就故作清高,避重就轻地装相。   叶姝却感觉得到宋清辞那抹笑有点诡谲。大魔头显然处在不高兴的状态,这种时候他笑,可比冷脸时候更叫人觉得瘆泠。   叶姝嫌弃地瞥一眼安莲花和戚问蝶人,对封礼禾道:“你也看见了,你朋友身边跟着的人半点礼貌都不懂,如何能让她们借宿宋公子家?”   叶姝干脆拒绝了封礼禾,不等封礼禾解释,她又补充了一句:“封大哥要么跟我们一起走,要么留下继续陪你的朋友,痛快选一方。”   陆初灵其实也觉得戚问蝶和安莲花刚才说话有点不礼貌,但只要想到她们其实是为了给自己出气,陆初灵就不忍心说她们了。她总不能为了给自己恨憎的仇家求情,而去寒了身边人的心。   所以陆初灵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看向封礼禾,想知道她的选择。她此来扬州,本就是奔着封大哥而来。而且以她武林盟主女儿的身份,还有她爹和封礼禾之间的交情,她不相信封大哥会弃她于不顾。   叶姝倒无所谓封礼禾是否拒绝,总之没有陆初灵身边那两个闹事精跟着烦人就行。   封礼禾尴尬片刻后,就立刻看向陆初灵主仆三人。   陆初灵自然以为封礼禾选择她,微微抿起嘴角有点高兴,倒也不算高调。戚问蝶和安莲花则立刻露出一脸得意样,挑衅地瞅向叶姝和宋清辞。   叶姝便转头对宋清辞道:“那我们走吧。”   “等等我!”封礼禾急忙道,转即他不好意思地对陆初灵行礼,“对不住了,我去朋友家住几天,陆妹妹只管在我朋友的酒楼理暂住,你放心,我一定交代他们好好照顾你们!”   陆初灵倏地变了脸色,她万万没想到封礼禾会甩下她。   “封大哥,我此来本就是为找你切磋剑术,你走了,我和谁切磋呢。”   “对啊,封大侠,您怎么能把我们师姐撂下。”戚问蝶脸色难堪地看向封礼禾,眼神里带着浓浓的责怪之意。   “这又不是我让你们来找我的,我来扬州的时候,本就和宋公子商量好了,要去他府上住几日。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言而无信?”封礼禾很巧妙地婉拒了他们。   封礼禾混江湖的时候,陆初灵等三丫头还在玩儿泥巴呢,就她们这几句言语小伎俩,对封礼禾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本就不恪守死板规矩的名门侠士,他是‘亦正亦邪’的游侠,只管自己舒服,从不墨守成规。   世间的条条框框根本束缚不了他,甚至任何人都束缚不了他,除非他想被人束缚。   封礼禾思及此,目光就下意识地落到叶姝身上。以后大概就只有这个女人可以束缚他。   既然封礼禾选择了他们,叶姝当然高兴。她故作遗憾地耸肩,特意对陆初灵三人摆摆手说再见,小人得志了一回。   戚问蝶和安莲花见叶姝这副德行,都气得不行,奈何除了生气她们什么都做不了。一她们打不过叶姝,二有封礼禾夹在中间,所以她们除了心中生闷气外,完全没有别的法子。   叶姝得意完了之后,就骑上马欲走。   “叶姑娘,才刚是我的两个师妹出言不逊,我替她们跟你道歉。”陆初灵突然出言,对叶姝拱手赔罪。   戚问蝶和安莲花都没想到陆初灵会有此举,忙诧异看向陆初灵,随后在陆初灵的眼神示意下,俩人都只好不甘心地给叶姝行礼道歉。   陆初灵大方地走到马车前,很有礼貌地对冲宋清辞所在的车厢方向行礼道:“宋公子,我来此逗留的时间不多,很想与封大哥切磋剑法。不知宋公子可否容我与封大哥一起,去您府上拜访?”   车内半晌没动静,随后不久,赵凌才从里头探头出来,面无表情地板着脸陈述。   “公子说,看叶姑娘的意思。”   陆初灵面容微露难色,转而看向叶姝。要她对谁开口都好说,但是对叶姝,她有点做不到。这个女人当初对她,做下了那等龌龊之事,她无论如何都原谅不了。   陆初灵一直都不明白,为何看起来明事理的宋书生,以及她自小就十分崇拜的封大哥,都愿意跟这个妖女有瓜葛,甚至不惜一路跟着她出行。他们是不是都被这个妖女迷惑了?   封礼禾见陆初灵一个华山派掌门千金,能做到如此善解人意,主动道歉,实属不易。栽琢磨着这丫头是冲他来请教剑法,他怎好把一个如此诚心求教的后辈就这样打发了。   封礼禾便微笑地和叶姝打商量,请她考虑同意看看。   “我个人其实没什么意见,但那是宋公子的家。某些人你们别再像才刚那样乱说话,冒犯了宋公子的家人们就行。他家是高门大户,规矩可一定要守。”   叶姝改主意了,安宁侯府而今可是大魔头的天下,那里头的人自然都是听命于大魔头。多几个外人进去才热闹一下倒也不错,她倒要看看这安宁侯府的假戏能唱出什么花样来。   叶姝的一番话说得十分识大体,善解人意。相比之下,陆初灵这边倒显得斤斤计较了。戚问蝶和安莲花在心里气得不行,很为自家姑娘受这样的委屈感到不值。   “哈哈哈,那我必须第一个小心了,我这人在江湖粗犷惯了,肯定数我最没规矩。”封礼禾半开玩笑地自黑,缓和场面,然后他就笑着让陆初灵三人赶紧跟上。   陆初灵看一眼叶姝,终还是开口,跟她客气地道一声谢。   叶姝倒是佩服女主明事理的气量,赞许地对陆初灵点点头。但这举动在戚问蝶和安莲花看来,就是得意的挑衅。   一行人抵达至安宁侯府门前时,惊呆了陆初灵、戚问蝶和安莲花等人。虽然他们都知道,以宋书生的衣着和气度,其必定不会是出自小门小户,但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是侯门公子。   安莲花和戚问蝶互看一眼,非常后悔她之前顶撞宋清辞的事。掌门临行前早就跟她们交代过,切不可招惹官府。这宋公子是侯门的人,自然也算官府的人,而且还是大人物。   陆初灵虽心中十分惊叹,但在面容上仍然保持端方的姿态,柔声道:“真没想到宋公子的家居然在侯府。”   封礼禾摩挲着下巴,打量这安宁侯府的门头,忍不住赞许气派,“我这下可认识了不得的人物了。难不得刚才叶姑娘说要我们进去规矩点,这侯门的规矩可不就是大么!”   封礼禾话音刚落,侧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人头来,随即门大开,小厮喊着朝院内通报。   宋清辞便邀请大家进府。   封礼禾和陆初灵等人自然都觉得惶恐,马上客气地跟进去。   叶姝则在最后走,她倒是有点纳闷了,这次怎么开侧门了,明明上次宋清辞带她来的时候走了正门。虽然她也觉得自己这身份走正门不合适,但前后两次不一样,总是会让人心里免不了有落差。   叶姝跟着大家进府之后,宋清辞就打发管家安置众人。这次倒没有宋母等人的热情迎接,这又是一处‘落差’。   叶姝依旧被安排在折梅轩休息。这里的美景如故,叶姝跟着就心情好了,靠窗坐下来喝茶,先休息一会儿。   不久后,宋清辞来了。   他进屋便直奔叶姝面前,便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盯着叶姝。   叶姝被宋清辞这种眼神搞得已经开始本能条件反射了,她觉得宋清辞是想要抱抱,可是她不想抱抱。这大夏天的,赶了一天的路,身上难免出汗,抱在一起太不舒服。所以叶姝就尝试拉了一下宋清辞的手,显然宋清辞并不满意,还是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   “我湿了。”   宋清辞的眼底一滞,眼色瞬间更深重了一分。   “别误会,我是说我身上湿了,赶路出汗,湿乎乎的意思。”刚才话出口叶姝就意识到哪里不对,急忙地跟宋清辞纠正。然后她在宋清辞诡异的目光注视下,叶姝忽然觉得自己的脸简直没地方搁,闷头扑进了宋清辞的怀里。   她该早点认命的,何必多此一举去挣扎,反而更丢人。   叶姝在心里仰天长啸,她好想知道,为什么每次在大魔头面前她都要这么窘迫。   “想我没?”宋清辞拦住叶姝的腰,微微偏着头,把他的脸紧靠在叶姝右脸颊出,声音低低地在她耳畔环绕,气息轻拂着叶姝的耳廓,引人觉得发痒。   叶姝满心无语凝噎,大魔头是不是失忆了?他到底在作什么妖?他们一整天都在一起,刚刚进府的时候还彼此见过面。这有什么好想?想什么?想个屁啊!   “想。”叶姝软糯地回答完,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把。   她也是有病的,不然怎么会陪另一个有病的人在这玩儿有病的游戏。   “你呢?”叶姝觉得自己有必要配合地反问一句。   “没。”宋清辞松开叶姝,眼里含笑地看她,“我们刚见过面,有什么好想的。”   卧槽,大魔头这是什么操作。既然不想,刚刚是谁像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一脸渴求地要她抱抱?   “你真粘人。”宋清辞刮了一下叶姝的鼻梁。   叶姝:“……”   感觉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掉满地,她快恶心地吐血了。   叶姝现在还不好开口质问,毕竟大魔头这波操作太厉害,他一直只是用眼神示意,并无语言表达。所以是她主动扑人家怀里,先说想人家。先撩者贱,她已属贱籍,没资格反驳。   “刚才大家走了侧门。”叶姝决定转移话题。   “嗯。”宋清辞淡然坐下来,似敷衍地应一声叶姝。   叶姝倒了一杯茶送到宋清辞面前,然后在他对面坐下来,“可我上次来的时候,怎么走正门呢?”   “不重要的人走侧门。”宋清辞回答道。   叶姝有点不太明白宋清辞这话的意思。他到底是说她变得不重要了,还是指封礼禾、陆初灵他们不重要?   叶姝决定还是不要深究这个问题,反正走什么门都无所谓,不会少块肉。   “我又来公子家住了,要不要和上次一样,去拜见公子的家人们?”   “随意。”宋清辞低头抿了一口茶。   叶姝心里呵呵了,请问‘随意’是几个意思?那她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叶姝耐着性子笑着,决定这个问题也不纠结了,改口说道:“那那我去厨房给公子做晚饭吧,你的午饭便没吃。”   宋清辞‘咚’的一声放下茶杯,冷眸瞟向叶姝。   “你怎么了?”叶姝疑惑。   “说随意,便真不去拜见了,可见诚意不足。叶姑娘是不是从未喜欢过在下。”   宋清辞此话问出口的时候,眼底的冷意十足,目光若淬了冷冽的剧毒一般,瞬间就能游遍人的四肢百骸,让人五脏六腑的血都骤然凝结变黑,再无存活的可能。   叶姝注意到宋清辞后一句话的语调是陈述的口气,他没在疑问,他在陈述结果。   之前叶姝就意识到宋清辞有点反常,如今确认他确实反常,那令他改变的契机必定就是那晚她中药昏迷的时候,她应该是说了什么胡话,令宋清辞不高兴了。   如果宋清辞听到昏迷中的自己说不喜欢他,那天早上她醒来的时候,宋清辞为何不直接找她说清楚,还抱着她,亲她的额头?还有之后的这日子,宋清辞每次看似黏人地求抱抱,又是为了什么?   大魔头在测试她的反应!   那晚她昏迷后,一定说了很多不喜欢大魔头的话,但冷静如大魔头,他没有立刻武断下决定,毕竟她当时的昏迷是药物作用导致,说话未必完全具备准确性。所以大魔头这段时间都在测试她,欲以客观的证据来佐证她的话。   如果大魔头完全确定了她在撒谎,知道她曾经所作所为的一切都是在骗他……   叶姝不敢往下想,马上对宋清辞道:“我当然喜欢你,我早说过了,我对你的喜欢——”   “像天上滚滚的云,说散就散?”宋清辞眼底闪出一丝讥讽,反看着叶姝。   她昏迷的时候说的实话可真多,连吐槽‘云’这种事情居然都坦白了。   叶姝简直怀疑纵春散不是春药,而是吐真剂。   “对!”叶姝心一横,干脆应承下来。不答应也不行了,直接否定等于无力地心虚和狡辩,对方肯定没耐心去听。   宋清辞的脸色明显比刚才更加沉冷,不过这时候眼睛里已然没什么其它情绪了,完全是平淡的,空白的,空洞的,也是最为漠然无情的。   叶姝能明显地感觉到周遭的空气都在变凉,一种瘆人的冰冷在慢慢地从她的尾椎骨往上攀爬,激得她整根脊柱就像是瞬间被千年寒冰冰封了。   “公子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在法华寺的后山,提到圆月,我曾说过什么?”越是到这种时候,她越要沉住气,表现地越淡然,万万不能慌。   宋清辞淡淡转眸,安静地凝看着叶姝,意思她可以继续说下去。   “我说阴晴圆缺,周而复始,圆月常在。”叶姝垂眸抖着浓密的睫毛,看着自己的衣角,“我之所以说我对公子的喜欢,如天上的云,其实也跟这意思差不多。云散云聚,周而复始,始终常在。”   “是么?”宋清辞轻笑了一声,显然不太信叶姝的说法,“叶姑娘还想把宋某当傻子耍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我对公子从来都是真心的。再说我耍公子会有什么便宜可占?”   叶姝红了眼睛,委屈地望一眼宋清辞,开始反咬他。   “倒是你,竟如此不相信我,错把我的胡话当真话听。我问你,我中纵春散的时候,脑袋是清醒的么?我能分清谁是谁么?你当时可举了几根手指试着问我几个没有,看我能辨识准确么?相信公子也该清楚,在那种情况下,我什么都分不清了。连数手指头这种简单明了的事我都做不到,按我随口冒出的胡话,又能有几分是真?”   既然宋清辞本身就在怀疑她昏迷时说话的真实性,那叶姝就拿此做突破口,肯定更容易攻破对方。   宋清辞的冷淡的表情里终于流露出一丝动容。   “公子要是不喜欢我形容对你的喜欢像云,我可以换一个,公子说像什么就是什么,我都依公子。”叶姝硬话说完,开始说软话,非常诚恳地看着宋清辞,问他到底相不相信自己,“我人都是公子的了,公子却还怀疑我?”   宋清辞静默地看着叶姝,不表态,也不拒绝。   叶姝便也同样回看宋清辞。她明白这是试探,如果这时候怂了,那就是前功尽弃。   宋清辞眼眸动了一下,他用手拍了拍身边的凳子,示意叶姝坐过来。   叶姝马上乖乖过去,坐在了宋清辞的身边。她随即就挽住了宋清辞的胳膊,仰头看他。   这男人的侧颜清隽至极,太无可挑剔了。   “你那晚说了很伤人的话。”宋清辞没看叶姝,目视着前方,眼睛里有微光闪烁,看起来他似乎真的被那些话伤到了。   “我都说什么了?”叶姝马上问。   宋清辞放下眼眸,转而看着叶姝:“你说你根本不喜欢我,都是装出来的,你觉得我跟在你身边好麻烦,让我最好有多远滚多远。”   叶姝紧张地咽口唾沫,纵春散绝对是吐真剂无疑了。   “还有么?”叶姝刚问出口,宋清辞质疑的眼神就射过来,叶姝补充解释,“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说了多少伤公子的话,我都一一记下来,一一给公子赔罪。我说几句就打自己几巴掌!”   宋清辞被叶姝的话忽然逗笑了,“说这些还不够?你想多伤我?”   “对不起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叶姝抱紧了宋清辞胳膊撒娇,“我觉得我会说这些话也是有原因的,一定是因为我心里埋藏的怨念太深了,才会趁着昏迷的时候发泄。”   总要找个看起来靠谱的理由解释,不然就太不可信了。   “怨念太深?”宋清辞审视叶姝。   “嗯,我喜欢公子很久了,公子可能都不知道。我从见公子第一次的时候,我就开始一点点动心了。初见公子那晚,公子推门从屋里缓步走出来,瞬间便惊艳到我了,心差点忘记跳了,只感觉公子真的很好看,从头到脚好像会发光一样。   公子对我来说,就像天上皎洁的月,清冷,明亮,高不可攀。月光下向我走来的公子,就如梦里的人,好不真实。   人间最苦就是单相思,我为公子夜夜辗转反侧,喜欢得辛苦,公子全然不知。我试着暗示过公子很多次,公子都淡淡地没给我回应,时间久了,我心里如何能没有怨念?”   叶姝说罢,就重重地哀叹一生,愁眉苦脸,满目怅然。   她已经快用尽她毕生所学的情话了,大魔头请一定要买账!   宋清辞表情比之前温柔了许多,他一手抓着叶姝手腕,低头认真地看她。   “暗示很多次?”宋清辞确认问。   “对呀,每一次给给公子做饭我都用尽了心思,想好好表现。看看,公子果然没感觉到我的心意。”叶姝半颔首,故意咬着下唇,显出自己一副害羞又委屈的样儿。   宋清辞看着叶姝这副模样,就轻轻笑起来。   这一次的轻笑是纯粹的笑了,有开心的意味,不吓人。   叶姝感觉自己的腰突然被一条胳膊环着,收紧搂住了。叶姝就慢慢地靠在宋清辞的怀里,她此刻什么都不敢多想,道德礼义廉耻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命最要紧。   “是我不好,错怪了你。”   大魔头居然认错了!   叶姝在心里松口气,感觉自己终于‘多年的媳妇儿熬成婆’了。   “既然喜欢得这么辛苦,”宋清辞声音更加温柔了一分,“为何不早说?”   叶姝:“害怕被拒绝,害怕和公子之间连朋友都没得做。”   害怕你弄死我!   “傻。”宋清辞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叶姝的脸颊,然后颔首,在叶姝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叶姝怔住,心随之漏跳了半拍,再仰头望着宋清辞时,就见一抹极为温柔好看的笑漾在他的嘴角。叶姝又一次被大魔头这种好看的笑容勾得失神了。   宋清辞很满意叶姝这样的反应,把她搂得更紧。   “宋某定不负姑娘深情。”   事态已经往不可描述的方向,奔腾得越来越远。   瞧大魔头这架势,确实好像很喜欢她的样子?似乎有点宠溺了。   但是越深情,便越受不得背叛。   那以后,天呐,她还有以后么?   一团迷茫的雾蒙在叶姝的心头,挥之不散了。   “刚才我看公子质问我的时候,好像很生气。忽然很好奇,若我告诉我公子我真的不喜欢公子,一切都骗公子的,公子会如何教训我?”叶姝装作开玩笑的样子询问宋清辞。   宋清辞目色深重地看一眼叶姝,转眸扫视折梅轩,“你不是很喜欢这,觉得这里美么?”   “嗯。”叶姝应承。   “便圈你在这一辈子,陪着我。”   叶姝听到这答案竟在心里暗暗舒了口气,她预想到的结果是死,所以任何不会死的结果,对她来说都是好结果。   完了完了,这货变态要圈禁她,她居然松口气?她是不是已经被大魔头奴役了。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她一定是有这病了,需要治疗!   “我不愿意被人圈着,但是如果是被公子圈一辈子,我愿意!”叶姝眨着她闪闪发亮的杏目,对宋清辞甜笑了一下,然后俏皮地吐了下舌头。   反正都到这步了,情话说到死吧。   宋清辞脸上的笑意便化不开了,一直很温柔地注视着叶姝。   “公子饿了吧,我去给公子做饭。”   叶姝试着从宋清辞的怀里逃脱出来。她非常想换个地方喘口气,现在这屋子里四处飘着该死的甜腻的气息,她好想找点浓烈的油烟味儿闻闻。   “不急。”宋清辞攥住叶姝的手的,“有事商量。”   “何事?”叶姝觉得可能是正经事,就严肃地看着宋清辞。   “你一直叫我公子,未免生疏了些。”   “是了。”叶姝配合的点点头,“那我以后就叫公子宋大哥?”   “你叫封礼禾大哥的称呼可比我早。”   宋清辞居然还计较这个。   叶姝想了下,“清辞哥哥?”   好肉麻的称呼,老娘的心脏有点受不了!   “后两字去掉。”宋清辞这次的回答倒是分外符合叶姝的心意。   不过等她在宋清辞的注视下,真把这称呼叫出口的时候,叶姝竟然觉得这个称呼更羞耻,还不如清辞哥哥。   “清辞,我喜欢你。”   “清辞,我喜欢你。”   “清辞,我喜欢你。”   应某大魔头提出的适应新称呼的变态要求,叶姝咬着宋清辞的耳朵把这句话连续说了三遍。   三遍,整整三遍!苍天啊,她的羞耻心啊,全特么的被狗吃了! 第40章 【修】   当宋清辞含笑的眼眸和她四目相对的时候, 叶姝心里忽然虚得发慌。   这种日子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跪求老天爷保佑,让大魔头快点抛弃我!   跪求老天爷保佑, 让大魔头快点抛弃我!   跪求老天爷保佑, 让大魔头快点抛弃我!   重要的话说三遍。   叶姝在宋清辞的怀里安分地呆了一会儿后, 主动找话题聊天。   “我给公子讲故事吧。”   叶姝随后就给宋清辞讲了白蛇传、梁山伯与祝英台、孔雀东南飞。   宋清辞:“……”   “公子觉得我们和他们是不是有点像,都有身份之差, 都有世俗的阻碍。   公子出身富贵高门,清清白白, 家人和朋友定然都难以接受我这般出身的女子。我恶名昭著,仇家无数,我爹也丝毫没有同意我们在一起的意思。   我们就这样没名没分,冒天下之大不韪, 做了一对苦命鸳鸯, 不知最后能否抵得过世俗。”   叶姝‘惆怅’地感慨之后,便问宋清辞愿不愿意和梁祝故事里的人一样,跟她一起去化蝶。   “你想化蝶?”宋清辞静静地看着叶姝, 声音很平淡。   叶姝在对上宋清辞冷眸的刹那,立刻摇头,“我不想死!”   “那就好。”宋清辞应声比之前更冷淡了。   “公子别生气,我就是一时感伤, 女孩子有时候都会胡思乱想的,我没有拉着公子一起死的意思。”大魔头的反应令叶姝有点心虚, 她赶忙补充解释一句。   “没有世俗阻碍得了我们。”   宋清辞语调平平,像陈述‘水没有味道’一样, 不需要什么特别的语调去加重强调。似乎他来说,这原本就是平淡无奇的事实。   叶姝愣住。   “母亲一向宠我,定会同意。父亲虽嫌我无能,但向来讲究知恩图报。我若说是你救了我的命,娶你当报恩,他便不会有意见。   至于你父亲,他若不同意,就让官府出文书澄清你们并非是亲生父女便是,他便无法再为你的婚事做主。”   叶姝知道这侯府的一切肯定都是由宋清辞说得算,但没想到叶虎这边的阻碍,他也能随便一句化解了。   大魔头这脑袋瓜子灵活得有点逆天了。   “只是你父亲麾下的那些人马有些麻烦,特别是百晓堂。”宋清辞接着道。   叶姝连忙点头应承,“正是如此,我爹那人不好招惹,我不想公子为了我,把整个安宁侯府的安危都赌进去。即便公子愿意,公子的家人愿意,我却不愿意为此连累大家都有危险。还有我生母和弟弟他们都在凌云堡住着,如果这事儿闹大了,他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所以,我们还是分开吧!我们没有好结果的!   “此事急不得,暂且忍耐,待日后做了万全的准备,我们再一起对付他。这次去华山,我们尽量把事情办得顺利些,让你爹对我另眼相看,先取得他的信任,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宋清辞声音淡然,有一种安慰人的效果。   “好。”   听到大魔头提及这些,叶姝脑子渐渐把思路理清楚了。   原来大魔头想完整地收购凌云堡,从内部瓦解凌云堡,谋夺凌云堡的势力为昇阳宫所用。   昇阳宫从外部强攻凌云堡,势必会造成两败俱伤,即便最后打赢了,不仅自己折损巨大,得到的也只是残败的凌云堡,可利用价值太小。   但从内部瓦解就不一样了,先取得叶虎的信任,成为凌云堡的‘女婿’,再把叶虎弄死,如此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不损一兵一卒,名正言顺地继承凌云堡的一切,坐拥百晓堂的整个消息网。昇阳宫从此便再无敌手了。   所以他才会隐瞒身份跟她在一起,才会大费周章地陪她去华山派折腾,因为他想先博得叶虎的认同。   本质上,叶姝非常愿意乖乖配合地大魔头的戏码,助大魔头解决掉叶虎。这是一种双赢,她可以成功摆脱掉叶虎的控制,大魔头也可以得到他想要的实力。   但是现在局势有点乱了,大魔头似乎并没有单纯在利用她,大概是从得知她‘喜欢’他后,大魔头似乎真的尝试要和她谈恋爱。   这就麻烦了,不知他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几分利用,几分图新鲜。   叶姝承认是自己先作死,自己挖坑把自己坑了。现在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应当放平心态去看待这件事,尽量保持乐观。   第一,大魔头是一位非常有修养的男人,温文有礼,从不干涉她的生活选择,给她足够活动的空间,也很尊重她。   第二,大魔头的长相和身材没得挑,除了瘦点,堪称完美。   第三,大魔头高兴的时候,还会奖励她秘籍、金钗、玉佩等贵重物,出手非常大方。   第四,大魔头实力非常强大,在她遇到麻烦的时候可以做靠山,可以保护她。   这么算下来,其实是她在占便宜。只要她守住本心,去和大魔头谈恋爱就不会有什么损失。   熬到大魔头目的达成的那一天,身份终于揭穿了,一切自然就会有结果。   叶姝相信在大魔头成功收购凌云堡后,她作为‘有功之臣’,不会对她吝啬,势必会给她一大笔奖励,比如几本九灵剑谱那样的功法,无数金银珠宝,甚至整个凌云堡的田产……   这之后——   如果他们有幸分手,那她就彻底自由啦,想怎么嗨怎么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开多少酒楼饭店都随意,从此尽情地在美食的海洋中畅游。   如果他们没有分手,太可怕了,无法想象,暂且不想,以后再说!   宋清辞凝眸打量正在发呆中的叶姝,发现她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蹙起,嘴角一会儿上扬一会儿下抑。   他倒是有些好奇了,她的小脑袋瓜儿里又在冒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但是可以肯定一点,她若想到了他,八成是不会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   “你出神很久了。”宋清辞提示道。   “嘻嘻,我觉得自己真幸福,能遇到公子这么好的人!”   叶姝回神后,马上心虚地拍马屁,对宋清辞傻兮兮地笑。   “公子尝尝我做的切糕,可甜了呢。”   叶姝转移话题,立刻打发庄飞去拿切糕。   须臾,庄飞就单肩扛着一整块的切糕大步流星地进屋了。   切糕外表包裹着非常严实的白纱布,方方正正非常巨大一块,比庄飞十个脑袋都大。整块被放到桌子上的时候,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宋清辞用饭时,向来都是小碟子小碗十分精致。叶姝也懂得他的饭量,每次都准备得不多。所以这次庄飞突然扛了这么大一块东西过来,着实令宋清辞觉得有些惊讶了。   不过宋清辞一向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当庄飞把东西重重落在桌上的时候,他最大的反应也不过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叶姝却被吓了一跳,诧异地瞪着庄飞,“谁让你拿这么大一块!”   “可姑娘并没说拿小块呀。”庄飞憨笑地挠挠头。   “宋公子能不能吃得下一口都难说,你拿一整块来有什么用,下次记得动一动你的脑袋瓜儿!”   庄飞连忙赔笑应是。   宋清辞的目光便落在眼前这块大东西上。   从凌云堡启程坐马车的时候,赵凌曾悄悄和他回禀过,说是叶姝的人抬了一块裹着白布东西,放在了马车后头。他悄悄按了两下,特别硬,还发现东西沉得像石头,却方方正正,石头又不可能长这么规整。赵凌非常疑惑是什么东西,想打开来检查却一直不得机会。   而今真相大白了,这么大一块居然是‘糕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倒是有趣。   在宋清辞的注视下,叶姝把包裹在外层的纱布一层一层打开,最后露出一整块琥珀色大切糕,隐约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宋清辞瞧见‘点心’的真面目后,微勾起嘴角。她做的东西,总是会出人意料。   叶姝马上拿刀切下一小块,刀刃与切糕碰撞的时候,发出东西开裂的声音,咔嚓咔嚓,淡淡地香甜气息随之飘了出来。叶姝把切下来的一条切糕,分割成刚好入口的方块,摆放碟里,才递给宋清辞。余下的那一大块,便令庄飞包好扛回去。   庄飞也不嫌麻烦,乖乖地一层一层包好后,果然单肩扛着走了。   “公子不可多食,一小块就好。”叶姝嘱咐道。   宋清辞直接伸手拿了一块,送到嘴边时却未入口,一直盯着叶姝看。   “怎么了?”叶姝还想看看宋清辞品尝切糕的表情,瞧他迟迟不吃,忍不住问他。   “你又在叫我公子。”宋清辞道。   “清辞,不可多食,一块就好。”   叶姝马上纠正自己刚才的说法,笑着示意宋清辞快尝尝。   宋清辞这才送进口,清脆地咬下第一口后,他便微微蹙起眉头。   叶姝见状马上拿帕子送到他嘴边,“若觉得不好吃,就快吐出来。”   宋清辞抬眸看了一眼叶姝,继续斯文地吃着,因为切糕硬脆,咀嚼时便会发出很悦耳的声响。之后,宋清辞就在叶姝诧异的目光中,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但手里剩下的半块,他便没有再吃,却也没有再放回盘子里去。   “味道很好。”宋清辞不忘赞美一句。   叶姝觉得他在勉强自己,如果真觉得好吃的话,他肯定会继续吃,哪里像现在这样留半块。   “其实不用为我勉强自己,这东西本就不是特意为公子所做,只是让公子尝尝罢了。不是出行的时候,实在饿极了,拿来偶尔垫肚用。”叶姝话音刚落,就见宋清辞把手里剩下的小半块放进嘴里了。   叶姝:“……”   明明觉得不好吃,却偏要吃,大魔头这分明在道德绑架。   叶姝才不会让他得逞,她马上把盘子里剩下的切糕都挪到自己跟前,不准宋清辞再吃了。   宋清辞却伸手还要再拿。   盘子里还剩下六块,叶姝干脆一把全抓,都塞进自己嘴里了。   宋清辞怔了下,轻言笑问:“这不是给我的?你怎么反倒都给吃了。”   “呜呜……呜呜呜!”叶姝挑着眉,对宋清辞解释。但因为她嘴里的东西太多,话吐不清楚了。   宋清辞无奈地笑了一下,等叶姝吃完再说,他慢悠悠地品起茶来。   叶姝‘嘎嘣脆’地嚼了半天,吃得俩腮帮子发酸,终于把满口高能量的甜食咽下肚了。还好她现在每晚都要练武功了,每天体能耗费巨大,不然她一定会担忧自己吃这么多甜食会变肥。   叶姝甜得齁得慌,一口气喝了一整杯茶之后,她就用袖子擦了擦嘴,告诉宋清辞她这就去给他做点暖胃的东西补身子,空腹只吃这种甜食不好。   为了快速逃离这里,这次不及宋清辞出言,叶姝转身就跑了,生怕对方挽留。   宋清辞瞧叶姝着忙离开的背影,冷冷地撇起嘴角,眸底却冰凉一片。他随即起身,负手踱步至窗前。   这时候,赵凌突然从房梁上跃下,从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他打开锦盒后,便双手呈递给宋清辞。   锦盒内盛装着一颗黑色的药丸。   宋清辞伸手拿起药丸,便面无表情地送进嘴里,轻轻嚼了两下后,咽了下去。   赵凌再看宋清辞的脸色,见宫主再无吩咐,他就抱着剑站在门口守卫。   ……   叶姝到厨房后,立刻受到侯府厨房众人的欢迎。刘方赶忙高兴地跑来给叶姝行礼,不忘叫她师父,又热情问叶姝需要什么,他去张罗。   “之前听说师父突然就走了,还以为师父不打算要我了。”刘方拘谨地低头道。   叶姝不好意思起来,跟刘方赔罪:“我本来琢磨着教好你了,能让你家三公子吃得舒坦些。可如今才意识到是我想错了。你家三公子这不好进食的毛病,却不是只靠美味的饭菜就治好,还有一部分是心病。”   刘方垂头道:“小的明白了,是小的没福气,不能再拜叶姑娘为师了。”   “我自然是觉得你不错,只是我也不能在这府中长住,教不了你多少。但你悟性好,只要平时多跟别人请教,多琢磨和练习,也必定能成为一名厉害的厨子。”叶姝让刘方趁着今天她还在,再跟她学两道菜。   刘方连忙感激地应承。   叶姝先瞧了一遍厨房内的食材,肉有鸡、鸭、鱼、禽、蛋,蔬菜则有山药、茄子、白扁豆、白菜、萝卜和玉米。   宋清辞这两日因为总是嗜睡,一日三餐不规律了。他本就不喜吃肉,这种时候更要以清淡为主比较好,但也不能全素,用不腥的肉汤和蛋来适当补充比较合宜。   如今且青玉米刚下来,新鲜又嫩,淡黄色的玉米粒用手掐一下,立刻就能冒出白浆来。   叶姝决定就以山药玉米汤主料,做一道护肝养胃的汤品。   要先用新鲜杀好的黄皮鸡放进砂锅内,慢慢熬出清香鲜美的鸡汤。把鸡捞出去不用,只留鸡汤。玉米山药切段洗净后,入鸡汤锅内大火煮熟即可。   因为是汤品,以滋补清淡为主要,所以这道菜做起来其实很简单,重在鸡汤的鲜美,还有玉米的甜香上,一定要把这两样熬出味儿来,山药却是没有味的,但有滋养肠胃的好效用,混在其中一起炖煮,就会沾染上玉米和鸡汤的鲜香,也会变得有滋味好吃。   这慢功夫的山药玉米汤熬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准备一样就汤吃的主食即可。因为夏日喝汤,难免会有些燥热。普通人喝了汤,发汗倒很舒爽,有点燥热倒也无所谓,但宋清辞这两日总是停食,加之本来就不爱吃饭,所以在这方面就要格外细心注意一下。   叶姝就打算做薄荷饼,与这道汤相配。薄荷清爽,入口自然就会减少汤所带来的燥热了。   把糖好鸡蛋搅散了,加水,放小锅内熬煮,熬到变得极老,在慢慢加入两三钱的薄荷搅拌均匀,叶姝格外还加了一点点青黛,最后摊成饼出锅。   青黛对身体有清热解毒的功效,把它加入饼中,不仅让薄荷饼变成了药膳,还会饼的改变颜色,令饼变为淡淡的蓝,切成兰花形状摆在盘里,再以薄荷叶放在‘花’下方装饰,便真像一朵花一样。   白瓷盅内盛入黄玉米和白山药分明的清透鸡汤,再配以一盘兰花样儿好看的薄荷饼,卖相上十分好看,精致得叫人都不舍得吃了。   刘方给叶姝打好下手之后,瞧见这两样出锅的菜品,欢喜不已。他目送叶姝离开后,便自己挽起袖子,决定照样学做一遍。   叶姝端着饭菜送到宋清辞跟前的时候,宋清辞正一手托着脸颊,坐在桌边没精打采,似乎早就困了想睡,在硬强迫自己精神。   “又困了?”叶姝把托盘放在桌上后,问他。   宋清辞淡笑着点了下头,本来他倦怠地眼睛半睁,看见叶姝端来的饭菜后,精神了些许,拿起筷子便开始品尝。   大魔头吃饭的时候一向很安静,斯斯文文,像一幅画。   叶姝就坐在旁边,欣赏他吃。   宋清辞吃光了山药,喝完了汤,只把玉米留下了。薄荷饼倒是都吃干净了,只剩下装饰的薄荷叶。   “瞧你困极了,快回房去休息吧。”叶姝见宋清辞又打了哈欠,挺开心有借口不用继续和宋清辞相处,催宋清辞快去歇着。   “送我回去?”   大白天,一个大男人,居然要女孩子送他回房睡觉!?   恋爱真是一个过于甜腻的东西,比切糕还甜。   叶姝当然是选择乖乖送大魔头回去。   至寝房后,叶姝象征性地嘱咐宋清辞好好休息,本想转身要走,又听宋清辞冒出一句。   “等我睡了再走?”   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言语能形容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了!!!   “嗯,看你睡了再走。”叶姝乖乖答应。   宋清辞在赵凌的伺候下,在屏风后更衣。叶姝避讳地背过身去,觉得还是有点不合适,挪着步子飞快地逃到外间等候。不多时,等赵凌来通知她了,她再进去。   宋清辞并没有穿亵衣,竟是换了一身白色便服,他披着墨发坐在床边,正对着她浅笑。叶姝进来的时候,看见这一幕,恍然有种要和大魔头上床的错觉。   “你快躺下吧。”叶姝心慌地对宋清辞道。   宋清辞就乖乖躺下了,然后侧首看着叶姝。一双墨瞳里闪烁着淡淡的星光,有几分宁静,有几分深远,也有几分令人琢磨不透的神秘。   叶姝搬了小竹凳坐在床边,胳膊搭在床沿,托着娃娃脸,笑看着宋清辞,耐心小声哄他快点闭眼,快睡觉。   你睡了老娘才能走!   宋清辞听话地闭眼了,但很快他又把眼睛睁开,似乎是想观察叶姝这时候表情。   叶姝透着机灵劲儿的杏目一直看着宋清辞,瞧他又睁眼了,马上抓包:“瞧你,不听话。”   宋清辞笑了下,忙又把眼睛闭上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保证你睡得着。”   “好,但不听蛇、蝴蝶、孔雀。”宋清辞闭着眼睛提要求道。   叶姝:“……”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故事讲的是: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   宋清辞忍不住笑出了声。   叶姝马上命令他不许睁眼,告诉他千万别说话,然后继续轻声地重复着她刚才的那个‘睡前故事’,讲得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经过她仔细地观察,发现宋清辞呼吸开始变缓了,叶姝便确定他已经睡着了。   大魔头这娃娃还算好哄的!   叶姝松了口气,缓缓地起身,慢慢地迈着步子,尽量轻得一点儿声都不出,飞快地离开房间。   赵凌在外守着,眼睛都不眨一下。   直至叶姝离开,他才转眸望了一眼叶姝身影消失的方向。   许多年了,不曾见过有人敢欺瞒宫主。   这女人居然能活到现在,是她的造化。   ……   折梅轩。   夜深了,叶姝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猛然惊醒,坐起身来。   她爬起床,咕咚咕咚灌了两杯凉茶进肚后,就趴靠在桌边叹了两口气。   她现在一闭眼,脑袋里全是宋清辞,连做梦也都是他。当然都不是什么好梦,不是她被大魔头杀掉,就是她正处在被大魔头追杀的途中。   这就是做了亏心事,魔头来敲门了。   叶姝拍拍自己的脑袋,终究还是困得不行,重新回到床上。   不想,不想,专心致志数绵羊,一只、两只、三只……   次日清晨,叶姝精神不济地起床,眼皮有点睁不开了。   庄飞伺候叶姝梳头,顺便关心一下她家姑娘昨晚失眠的原因。   “只要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同一条狗追着要我,太丧心病狂了,哪里睡得着。”   庄飞气道:“那这狗可真可恨,姑娘为何不在梦里,一剑把它杀了?扒了狗皮穿身上,多了狗肉做包子吃!”   “你……够狠!”叶姝惊讶地看一眼庄飞,她可不敢吃大魔头肉做成的包子。   叶姝随即催促庄飞快梳。   这时候有赵凌打发来的丫鬟传话,告知叶姝宋清辞还在休息,暂且不必为宋清辞准备饭菜了。   “赵护卫还命奴婢问姑娘,可否在府里小住两天再启程去华山?三公子要休息两日才好。”   “当然可以。”   叶姝本来就打算在扬州多呆两天,想置办一间铺子后再走。   小厮应承后就离去了。   叶姝想了想,还是觉得宋清辞这样嗜睡不正常,反正她要去拜见宋母,便跟宋母打听情况看看。   宋母还如当初那般,身边一群女眷簇拥着,见了叶姝就欢喜地拉她手,揽她到自己身边来坐。   宋青蓉等三姐妹尝过叶姝切糕之后,都赞好吃,喜欢至极。   孩子们自然都喜欢吃糖,这倒不意外。   “瞧给她们高兴的!”宋母打发宋青蓉姊妹一边儿去玩。   宋母听说叶姝的疑问后,便笑着安慰叶姝不必担心。“他确实偶尔会有嗜睡的毛病,起初我们遇到的时候,也都同你一样,吓坏了,后来反复几次,就知道没什么大事了。”   叶姝暗暗观察宋母的脸色,看起来确实像是没事,但这个解释明显在撒谎。宋母应该是知道宋清辞嗜睡的原因,只是不告诉她罢了。   宋母突然问叶姝,“可否真的中意上了我家清辞?”   叶姝听到这个问题后诧异了一下,倒是没想到宋母会忽然这么直白地提问。   “我这儿子心性单纯,对女人用心是头一遭,你大可放心,他绝不会负你!”宋母拍着叶姝的手背,干脆利落地保证。   居然一本正经地代表她家宫主说这些话,真的可以么?还是宋清辞允许了她们随便演戏,可以自由发挥?   叶姝倒不用特意回应什么,低头假装害羞就可以了。   宋母笑两声,便不再提了。   王氏对叶姝道:“昨儿夫人吃了刘方做的山药玉米粥和薄荷饼,直叫好呢,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妹妹教导之后才有的。”   “他竟学我做了一遍?”叶姝有点意外。   王氏点头。   叶姝心思一动,从宋母那里出来后,便去找了刘方,令他再做一遍薄荷饼给她尝尝。   须臾之后,刘方便将和叶姝摆盘一样的兰花样薄荷饼放在了叶姝跟前。他见叶姝面色有些严肃,便十分紧张,有些担心叶姝是因为他模仿她做的菜而来教训他。   叶姝尝了一块之后,便乐了。   刘方十分紧张,害怕叶姝骂她擅自模仿。   “你可真是个宝贝。”叶姝拍拍刘方的肩膀,赞叹他做的这倒薄荷饼,不论从外形和味道上,都跟她的十分相像,简直可以说一模一样。   有这样厉害的模仿学习能力的人可不多见。   因为做饭这种事,随机概率比较大,比如火候的掌握,放入作料的时机、顺序和量的大小,都会影响一道菜的口感。所以时常是同一种菜,同样的原料和做法,但经过不同的手做出的在味道上却不一样。   叶姝居然能找到一名可以模仿自己的厨子,可谓是撞大运了。   “你是侯府的家奴?”叶姝问。   刘方点头。   “如果我赎你出去,你可愿意跟着我做事?”叶姝告诉刘方她的开店想法。   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太多杂事缠在身上,令她无法长时间在同一地方驻留太久。如果有一个人能完全模仿她做的东西,跟她一起开店做生意,倒是极好的事。   刘方眼中马上流露出动容之色,他立刻跪在地上,表示他非常愿意跟着叶姝。   在叶姝把他从众厨子们之中挑选出来之前,刘方从没觉得自己有多特别。从小到大,他也没遇见过任何器重过他的人。   正是因为叶姝选他出来,赞美他有做饭的天赋,夸他比别人机灵,更有前途,他才受到激励,觉得自己似乎没有白活,就还有些能耐,就特别愿意努力做好做菜这件事。再有,叶姑娘曾在宫主跟前,为他求情,把所有责任拦在了她身上,刘方心里因此也是一直感恩的。   “就怕主人们不肯放,我就难出去了。”   “我去求老夫人。”叶姝道。   “姑娘何不去求三公子?”刘方马上建议,但话说完之后,他就后悔了,处在自我战战兢兢的状态中,似乎很怕自己因为这句话就丧了命。   “有道理,老夫人一向宠爱三公子,我去求他可能更容易些。”叶姝假装没察觉到刘方的异样。   刘方肯定知道宋清辞的真正身份,所以才会这么惶恐。   如果这府邸里,小到一个厨子都是昇阳宫成员,那很可能整间府邸皆为昇阳宫的人马。   这么大的侯府能安稳矗立在这里,出入不被质疑,昇阳宫的人定然很早就做了稳妥的准备。所以说大魔头其实早就做好算计了,怪她自己没领悟到位,居然想了那么多有的没的。   叶姝打算返回折梅轩的时候,忽然在路上隐约听见有女子的哭声,另还有‘啪啪’的打脸声。   叶姝循声去找,发现声音竟然来自于宋母的院子。   封礼禾正焦急地在院墙东侧鬼鬼祟祟地徘徊,看见到叶姝,如碰到救星一般,连忙请叶姝帮帮忙。   “快帮我想想办法。”封礼禾随即告诉叶姝,安莲花被抓了,正在院里挨打。事情起因是安莲花帮陆初灵传话,刚去前院找他,就被侯府管家拿到了。   叶姝踮脚跳了一下,单手扶住墙边梧桐树的树杈,身体轻盈地吊在半空片刻,去瞧清楚了院里的场面。   院里十分热闹。   宋母正带着王氏站在石矶之上,安莲花跪在地上,正被啪啪地掌嘴。陆初灵和戚问蝶站在旁边,满脸焦急又气愤的样子,却不得不隐忍着,一声都没吭。   封礼禾等叶姝跳回地面后,对她急急道:“你说这算什么错?可能咱们江湖儿女太不拘小节了,一点没觉得什么。那管家说,这侯府里规矩就是后院的女眷不能随便去前院,便是要传话,也得让丫鬟传,或带着个婆子一起。安莲花没讲究这些,直接来找我了,结果被管家婆子碰见个正着,便要教训安莲花。安莲花情急之下辩白不过,就动手了,这事儿就闹大了。不守规矩加打人,两桩加一起,侯府的人便定要讨个说法。”   “是有点严格。”   叶姝想到自己昨天和宋清辞在折梅轩互相腻歪抱了半天,这事儿如果按照这侯门规矩处理,她早该被打死了。   哪有什么真正的侯门规矩,不过是宋母等人故意而为,所谓讲规矩,也只是为了惩罚安莲花。   “叶姑娘可能帮忙求个情?她毕竟是因为给我传话才挨罚了。”   封礼禾觉得这样的处罚方式有点太过火。他倒是可以插手,打倒那些人,直接把人带走,但要紧的是他不在乎规矩,陆初灵她们在乎。所以他不好添乱,只能在这干着急。   “我去找过宋公子,奈何他此刻不在府邸。”   大魔头当然在府邸,而且还在睡觉。   这肯定是宋清辞那边搪塞封礼禾的借口,目的就是为了惩罚安莲花。   要怪就怪安莲花之前顶撞过宋清辞,甚至说出‘嘴长在我们脸上,干你什么事’的话来。大魔头是谁,能饶过她?让她掌嘴受点罪都算轻的了,好歹命还在。   “这事儿我看不怪封大哥,是她犯错之后又打人了,才惹怒了人家。总归打几个巴掌死不了人,让她吃点教训又如何。本来大家来之前都说好了,这侯门规矩大,都要守规矩,她偏不守,便只能自作自受。”   叶姝挺好奇宋母等人到底拿什么话要挟了陆初灵和安莲花,让本来反抗的安莲花现在可以乖乖受打而不逃。   叶姝对封礼禾道:“我去看看,封大哥就在这留了,回头被发现你擅闯后院,岂不也被罚?那我也要被掌嘴了。”   封礼禾一听这话,马上拱手告辞。   叶姝随后慢慢地绕路到院子正门,她本以为她走这么慢,肯定打完了,没想到还在打。等她进院的时候,安莲花的脸已经红肿成了馒头,快看不见嘴了。这下她的嘴没长在脸上,长在脸下了。   陆初灵和戚问蝶看见叶姝来了,表情更加复杂。她们暗暗攥着拳头,不知忍下多少愤怒。   “老夫人,请您手下留情。”陆初灵咬着牙,恳请宋母息怒。   宋母这时候完全冷着一张脸,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十分威严气派。这副模样可跟叶姝以前见过的热情慈爱的宋母截然不同。   “规矩就是规矩,你们华山派身为江湖名门正派之首,居然连讲规矩的道理都不懂?这男女私相授受也罢了,竟还打我侯门中人,如何原谅?这说好的掌嘴一百下,已是老身最大的忍让,一下都不能少。受了罚,看在你们是我三子朋友的份儿上,今天这事儿就算了了。但若不受,老身一定会让江湖人知道,你们华山派的女弟子住我侯门,干出何等苟且不要脸之事!”   陆初灵一听这话,便蹙眉不吭声了。以侯府的势力,传播几句辱人的话出去,太轻而易举了。而且她父亲临出门时再三交代过,不能和官府的人起冲突。所以眼下她没有其它解决办法,只能让安莲花继续受罚。   “尽管打,不过是几个巴掌,我不怕。”安莲花不想让陆初灵为难,马上伸着脖子大喊。   “犯了错,竟不知羞耻,还敢喊!”   管家再使出两分力来,狠狠抽打在安莲花脸上,令其疼得嗷嗷直叫。   原来宋母等人拿‘名声’压制名门正派,确实正打在其命门上了。   管家掌嘴的力道非常狠,如今刚到六十四下,安莲花的脸已经肿得变形。最后到一百下的时候,安莲花整个人倒虚脱地躺在地上,嘴里吐着血,脸已经成了紫黑色,看着像是要烂掉了,偏偏表面一点皮都没破。   “莲花,对不起。”   陆初灵忙流着眼泪,搀扶起安莲花。   安莲花迷糊地摇了下头,示意陆初灵别因为她伤心。   她被陆初灵勉强搀扶起身,早已经泪眼模糊,纵然想恨恨地瞪向宋母等人,却也看不清楚了。   安莲花当即在心里发誓,她一定要报仇!   听闻宋母最疼爱的儿子便是宋清辞,她明着打不了住在侯府的宋母,暗地里对付一个文弱书生的能耐还是有的。这个女人既然敢让她疼,她也一定要让她狠狠疼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的心路历程非常波澜壮阔,跌宕起伏,这部分番外会详述。本打算留着悬念着,最后爆出来才爽,看你们有点不安了,我稍微透露一下。   魔头是高级玩家,胜算不在100%不会出手。他知道叶姝不喜欢她,如果身份戳穿,有存在叶姝更怕他或更躲他的风险,如果叶姝完全封闭自己,战战兢兢不和他互动了,到时候他有什么办法?开启强制模式?伪装paly游戏模式的优点在于,可以让游戏玩家身临其境,一点点迷失自我。强制模式只会令玩家提高防御值和抵抗力。   大魔头有他自己的手段套牢女主,女主也有她自己‘渣’大魔头的手段吸引他,放心吧,后面会越来越精彩,强强联合,不会虐。   总之,文通篇大魔头专宠女主,如有疑问,参照前一句,保证没错!   (注:和尚庙,摘自大家都知道的通俗故事。‘夜久更阑风渐紧,吹散月边云,照见负心人’摘自五代《望江南·天上月》) 第41章   因为安莲花挨打的事情, 封礼禾也不好继续留在安宁侯府,特意打发人传话给叶姝, 约她在府外道别。   “劳烦你特意出来一趟见我, 我怕在府内又被什么规矩约束了, 再把你连累了。看来这种侯府高门,果然不适合我这等闲散惯了的粗人居住。”   封礼禾很歉意自己没能继续住在府内陪着叶姝。   叶姝早就料到封礼禾一定会和陆初灵她们一块离开, 她从袖兜里掏出一个白瓷瓶,递给封礼禾。   “这是什么?”虽然知道这种瓶子里应该装得药, 但因为是叶姝送给自己的,封礼禾便禁不住多想会不会是什么好吃的东西,忙打开闻了一下,有淡淡的药香, 才确准了就是药。   “消肿化瘀, 黄连露。”   这药是离开凌云堡前,叶姝让庄飞所准备,在外出行自然要备好‘急救包’。凌云堡财力雄厚, 又有朝廷的燕王府做支援,所用的药材等物皆是宫廷贵族才会使用的贡品。   “这黄连露要百余斤黄连藤才会出这么一小瓶。消肿化瘀效用十分出奇,还可生肌美颜,擦上两天后, 皮肤还可能比被打肿之前还要嫩滑。”   “那这可是好东西,安莲花正需要。”封礼禾忙接过来道谢。   容貌对于女子来说几乎甚过性命。安莲花嘴欠, 挨打活该,但嘴坏并能算什么大奸大恶之事, 倒不至于令她因此落得一辈子毁容的下场。   “别说我送的。”叶姝嘱咐道。   封礼禾笑着应承,在心里更加觉得叶姝是个好姑娘。他还想问叶姝这次从凌云堡出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办。但不及他开口,就见叶姝先对自己鞠躬道歉。   封礼禾慌了,忙问怎么回事。   “昨天刚和封大哥见面,有些着忙,当时还有其他人都在也不方便说。我准备去参加华山今秋的论剑大会,违背之前我对封大哥的承诺了。   这是我的错,封大哥可以随便怪我,我再欠封大哥一次人情。今后不管封大哥认不认我这个朋友了,只要有事找我,我定会帮忙。”   叶姝再次拱手,对封礼禾致歉。   封礼禾突然笑起来,“我当是什么大事,其实当时我是为了让叶姑娘收下我的剑谱,才会那么说。华山派你想去便去,没什么了不得。我可以连原因都可以不问,因为我相信你的人品。”   “非常感谢。”   封礼禾的无条件信任,就像是漆黑冷夜里燃起的一根火烛,总会令人心里觉得很暖。   叶姝还是跟封礼禾简单解释了原因,保证她此去去华山派不会做其他恶事,她会通过正当的手段拿到剑谱。   叶姝然与封礼禾道别之后,纵身跳上侯府高墙,位居高出视野就更开阔。叶姝瞟见东南墙外边的树后,露出一角粉色的裙子。   若她没记错的话,刚才在宋母院里,陆初灵就穿着一套淡粉色纱裙。   这人躲在那,能做到暂且不被她和封礼禾察觉,足以说明轻功不错。又刚巧穿着粉色,必然是陆初灵无疑了。   不知刚才她和封礼禾说的话,她偷听了多少。其实整个对话也没什么特别的秘密,她去华山的事儿早晚都会让人知道,叶姝便不管了,直接跳进府去。   封礼禾笑着目送叶姝的身影消失后,把黄连露收进怀里,转头也要走。他忽察觉异状,警惕去瞧,就见陆初灵从不远处的柳树后慢慢地走了出来。   封礼禾瞬间敛住了脸上的笑容,蹙起眉头。   “我想来找封大哥说事,刚才就跟过来了,没想到撞见你们——”   陆初灵已经等不及去把原因解释完全,便红了眼睛。   “封大哥为何那么相信她?她都说她会违背承诺,来我们华山的论剑大会捣乱了,封大哥居然还在体谅她?为何封大哥总是说她无辜有苦衷,难道我被她陷害成那个样子就不苦么?   好,可以说我的这件事没有证据。可她曾经犯下的那么多杀人越货之事,还是有诸多证据可以证明的,不然她妖女的名声从何而来。封大哥如果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叫人去搜集证据,拿给封大哥看!”   陆初灵忍很久了,如今因为听到封礼禾和陆初灵的对话,才忍无可忍,一股脑儿地把自己心中所有的埋怨和不忿都吐露出来。   封礼禾默然地看着陆初灵良久,才开口:“封某交朋友不问过去,只问今朝,皆随本心。或对或错,我一人受着。陆姑娘若不喜欢,可以暂时离封某远一点。说此话并无嫌弃陆姑娘的意思,或许眼不见心不烦,会让陆姑娘觉得舒适些。”   陆初灵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了,她早就清楚封礼禾交友一向恣意只随本愿,从不受他人的影响。他早有结交过歪门邪派的先例,但那些人确实都不坏。这也是她一直仰慕和敬佩封礼禾的原因之一,因他洒脱,活得明白,不拘于世俗,不墨守成规。如今她却因为这些去指责和声讨封礼禾,似乎做法确实有些过火了。   “封大哥,对不起。”   “这个你可愿意要?”封礼禾把黄连露拿出来,他告诉陆初灵,如果不愿意用就不用,他回头再还给叶姝就是。   话说到这样尴尬地份儿上,陆初灵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就如封礼禾相信叶姝一样,她愿意选择相信封礼禾。   陆初灵点点头,把黄连露接过去之后,就同封礼禾一起回了来福酒楼。   安莲花的脸刚被戚问蝶擦上药,就忍不住骂侯府那些人混蛋。她一激动,嘴巴稍微张开一点,就疼得冷吸气,脸像被刀划烂了似得,嗷嗷喊痛。   “天杀的,好疼。给我镜子,我想看看我的脸。”安莲花保持嘴唇不动,只能把话含在嘴里说,但还是疼得不行。   戚问蝶马上把安莲花按住,断然不敢给她照镜子。她现在这张脸,根本没法看了,青紫的发黑,像是肉在皮肤下被打烂成肉泥了,已然血脉不通,快要烂掉。   “师姐,我们得赶紧找个好点的大夫给她看看。”戚问蝶看见陆初灵后,马上忧心地建议道。   陆初灵也瞧出情况严重,她看眼封礼禾,就把那瓶黄连露拿了出来,小心地涂在了安莲花的脸上。安莲花起先被陆初灵碰脸的时候,本能地想喊疼,但当凉凉的药膏在她火辣的脸上滑过之后,真的舒服了很多。   “这药真好用,擦上冰凉的感觉,很快就不疼了。师姐从哪儿弄来的灵丹妙药?”安莲花感激地问。   陆初灵本有些怀疑这药的效力,而今听安莲花之言,放下心来。或许叶姝真如封大哥所言,并没有那么坏。但只要想到她当初命人对自己做出那等下作之事,陆初灵就无法释怀,甚至还会在心里怀疑叶姝如今的‘好’是有更深的算计。   “且别管哪儿弄得,据说这药抹两日就会好了。既然说话难受就别说话了,等好了再张嘴。”陆初灵怕直接说出这药是叶姝所赠,以安莲花的脾气会不用,便先瞒着了,反正这本来也是叶姝的意思。   ……   叶姝想去问宋清辞讨要厨子刘方,半路上遇见赵凌,就跟赵凌说明来意。   “公子在歇息,不过叶姑娘若只是想要个厨子,倒没什么紧要,我回头打发人去和管家说一声,便可放了他。”   “不需要知会你家公子一声?”叶姝疑惑问。   “人既是叶姑娘所要,这点小事我家公子一定应允。”   赵凌板着脸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对叶姝点了下头,继续办自己的事去了。   这话真是又爽快又霸气。   叶姝转了两圈眼珠子,才定了神儿,迈着飞快地步伐回去找庄飞。   叶姝本来只打算先在扬州看看铺子,有合适的就置办一个,其他的事情慢慢来,不着急。一切都等找到合适的人手,才能安排。谁知如今却先来了合适的人手,只要不计较价格,买铺子肯定应该比找靠谱的人容易些。所以,这开铺子的事,突进倒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事情办得利索点,指不定在临走之前还能看见铺子开业。   叶姝叫上庄飞,扛上切糕,马上去街上摆摊,先做市场调研。   因为早前就逛过一次扬州城,叶姝很看好这条武林人最爱来的平安街。这里客栈、酒楼、武器铺子齐全,整条街来往的武林人士最多。之所以选这里,是因为她的切糕价格并不便宜,武林人多数都出手大方,购买能力强,所以在这边应该比较好卖。   叶姝就在平安街的街口摆摊,木架上放上竹板,铺了干净的白麻布,放上切糕,另备了菜板和小碟子,碟子里摆着试吃的小块切糕。   未免被熟人或仇家认出来,叶姝蒙上面纱坐在摊子后面。庄飞则被她打发去巡街,看看这条街上是否有谁家的铺子在出兑。   没人不爱甜品,切糕样式奇怪,又甜甜的那么大一块摆在那里,很快就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   孩子们想凑过来,带孩子出来的大人们自然也要过来看看,摊子一旦被围上了,就有人群效应,人越聚越多。   叶姝将试吃的小块切糕分给他们品尝,孩子都欢喜不已,奶声奶气叫着自家父母买。大家便开始问叶姝这东西怎么卖。   叶姝先一一细数了这里头的料,“枣补气,核仁补脑,葡萄干补血护心……我这切糕小小一块,内料丰富,香甜好吃,容易饱腹。既能平常闲暇时当小点心食用,也能出行时做干粮使。特别适合轻装出行的武林朋友们,吃上这两块就顶一天饿。   在比武决战之前,怎么能饿肚子?岂不影响功力发挥?不方便或没时间啃馒头的时候,丢进嘴里这一小块切糕,立刻横扫饥饿,全身都是劲儿,痛快把对手打趴下!”   路过的武林人听到叶姝的吆喝,听说这东西能一块解决饥饿,打架的时候好有劲儿,也都凑过来看热闹。因为有时候,他们临时跟人对打,这真会因为腹饿无法使出全力。   满大街摊贩都吆喝喊着自己卖的东西好,但却没有具体说明哪里好。像这种把点心用料都一一讲出来,并且把每种用料对身体的益处都说明的,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识。而且这摊贩还大方,愿意给大家试吃。   这种试吃可跟别的试吃不一样,谁都瞧得出这名为切糕的点心用糖极多,糖属高价之物,向来是富贵人家才能随便吃的东西,普通人家年节的时候都未必能有一块。   这么贵的东西,敢大方地拿出来先给大家品尝,也是头一遭见。   这东西铁定好吃,能够吸引大家来买,不然谁敢玩这么大,敢这样白送?   事实上,大家尝过切糕之后,都觉得猜测不假,这点心确实好吃,混杂着各种丰富的果仁香,且甜脆异常,叫人欲罢不能。孩子们吵着闹着要,人人都觉得好。   只是这价格一问,倒叫人犯愁了,三两银子一斤,太贵。   因为叶姝之前介仔细绍过用料,大家感慨价格昂贵的同时,也纷纷表示确实值这个价。   “来一块给我家孩子尝尝。”牵着八岁儿子的妇人先开口。   她头戴金银,身穿锦缎,瞧着就知是有点家底儿的人家。   “多大块?”叶姝问。   “从这边这样切一条就行。”妇人用手比量了一下宽度,嫌弃叶姝话多,让她切一块就随便切一块就是,好像她买不起一样。   “这么切下来的有五斤,至少要十五两银子。”叶姝再次确认道。   妇人诧异地瞪着叶姝:“你逗我呢?就这么大点一块,有五斤?”   “童叟无欺,我这秤准着呢。您若不信,周围随便去称,只要他们的秤没问题,定然跟我的斤数一样。”叶姝拍拍她面前的宝贝切糕。“我这一整块点心可是近两百斤。”   “什么,两百斤?”围观众人皆惊叹唏嘘,这一块点心看起来是挺大的,但说有两百斤,大家都有点不敢相信。   “我倒要看看了,如果够五斤以上,我就买了,如果不够,老娘还不要了,就这么切!”妇人随即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脑袋道,“今儿娘就叫你把这点心吃个够!”   孩子倒是开心,拍手欢呼。   叶姝该提醒的都提醒完了,见这妇人还愿意要,自然毫不犹豫都一切到底,而后把切糕块包在纸上,拿秤称量,“刚刚好七斤二两。因美人儿是我第一位顾客,零头抹了,就只收你七斤的钱,整二十一两。”   妇人听叶姝称她美人很高兴,不过她还是更加惊讶这块切糕的重量,始终有些不信,“真有七斤?”   在大家怂恿下,有人去借了隔壁卖梨摊贩的秤称量,果然是准准的七斤二两。   妇人这下信了,付了钱后,拿起自己买的这块切糕掂量一下,“可不是呢,瞧着不大一块,却挺重呢。”   “保证足金足两,我以后还要在这开铺子呢,哪能坑人。做生意就得讲诚信,童叟无欺。”叶姝谢过妇人照顾照顾生意后,就把钱收起来,然后问围观的众人还有没有要买。   多数人都摇头,纷纷退散了。   不是他们不想吃,是这东西实在太贵。穷人家有时候连盐都吃不起,哪会去奢侈买糖。中等人家,闲来无事,也不会特意花钱买这东西。也就只有那些家里有些闲钱的人家,可以肆意花钱去奢侈。   刚刚围观的几名江湖人这时候走过来,都很豪爽,直接丢了几十两银子,要叶姝给他们称一些。   “好咧。”叶姝高兴地把钱捡到自己随身背着的布包内,便按量切了一块称好后包给他们。   “师兄,我瞧那东西挺有意思,要不我们也买一块尝尝?”男声里透着好奇的兴奋。   “好。”回应的声音很稳重,透着低沉。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叶姝立刻辨出这声音有些熟悉,她循声望去,就见陆墨和慕容逸带着华山派四名弟子往她这边走。   叶姝没想到他们会出现在扬州,立刻抬手拉紧自己脸上蒙着的面纱,谨慎地凝视着来人。   “劳烦姑娘给我们也称一些,先来五斤左右。”陆墨对叶姝客气地笑道。   人很温柔,态度友好。   慕容逸站在陆墨身边,也挺友好的,脸带着微笑,正跟身侧弟子们小声聊天。   瞧这些人现在的态度,跟之前面对她的时候截然不同,果然还是妖女最招人恨。   “好的,诸位大侠稍等。”叶姝故意用假嗓子说话,把声音变细,以免这些人认出自己的身份。   她马上用刀估量了的切糕大小,干脆一刀切下来上称称量,刚刚好五斤。   “哟,这切得可准呢,厉害!”边上的华山派弟子逗趣道。   陆墨赞许地看一眼叶姝,一边交钱一边请问叶姝,可否帮忙把这块切糕分成小块,方便他们立刻食用。   “当然可以。”叶姝在把切糕放到菜板上,当当地快速切两下,便均匀分成小块,重新装进纸包里。   陆墨在旁安静地观察叶姝切东西的利落手法,有些惊讶地问:“姑娘会武?”   叶姝包切糕的手停滞了一下,然后点头认了。   “瞧姑娘的手法,武功必定灵巧,未必在我师弟之下。”陆墨淡笑着发表自己的推断。   叶姝在面纱下悄悄地撇了一下嘴。拿你师弟的武功跟我比,不值一提。   如果不是她穿来的时候,倒霉催地碰见了武林顶级大坏蛋,被黏着甩不掉了,以她现在的能耐,恐怕可以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路了。   “给,祝诸位大侠天天开心。”叶姝笑着把东西递给华山派弟子,对客人的服务要一视同仁。   陆墨和慕容等人都热情地回应叶姝,也祝她生意兴隆。   华山派的弟子们迫不急地从纸包里拿切糕分着吃,咔嚓咔嚓清脆地咬起来,然后纷纷感慨不错,不吝赞美叶姝的手艺。   “这一块看着小,吃起来实在,的确顶饿呢。”   “这要是赶路没时间吃东西的时候,来上一块,真来劲儿!”   慕容逸也觉得好吃,给师兄弟们分完了之后,送过来请陆墨也尝尝。   陆墨看了眼,摇头道:“瞧着挺不错的,但我不喜吃甜。”   “不知道师姐他们到底住在哪一家酒楼,我们这么挨家问,不知到什么时候才能寻到啊。”几个人吃得差不多了,便开始犯愁地抱怨。   “别唠叨了,赶紧继续问吧,这街上还有好几家没问。”慕容逸召唤大家道。   这扬州城内的客栈数百余家,他们这么找估计天黑都未必能找到。而且陆初灵来这住的根本不是客栈,是封礼禾朋友家的酒楼。   叶姝便好心一回,叫住了他们,故作好奇地问他们找什么样的人。   “说不定我见过呢。”   “这么高,天仙一般的容貌,笑起来特别美,应该穿着我们华山派的衣裳。”慕容逸马上跟叶姝形容道。   “哪能那么巧,刚就好遇到呢。”陆墨在旁无奈笑叹一声。   “是不是头上还攒着一个红宝石蝴蝶样的发簪?”叶姝立刻问。   陆墨立刻把目光放在叶姝身上,点头道:“正是,那是我娘送给我妹妹的生辰礼。”   “那还真叫我瞧着了,因为人太美了,我见了就立刻记住了,在城门口的那家叫什么……什么……来福酒楼的地方。”   陆墨和慕容逸都惊喜不已,行礼谢过,一行人便离开。   陆墨走了几步之后,心有疑惑地回头望了一眼叶姝,注意到她头上簪着的那根白玉桃花簪,看成色极好,必定价格不菲。再瞧这姑娘的衣着也不俗,倒不像是沦落到街边摆摊的地步。   慕容逸发现陆墨的观察,凑过来道:“师兄是不是也觉得她有些奇怪,一身绸缎,却在这卖点心?”   陆墨点头。   慕容逸再度去打量那卖切糕的女子,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我去问问她。”   陆墨伸手拦住了他,“人家只是在卖东西,也没做坏事。售卖的点心不仅味道好,还热情帮了我们,你何必去多管闲事。”   慕容逸想想是这个道理,最后怀疑地望一眼叶姝,跟着陆墨离开。   叶姝继续坐在摊子后头,卖切糕。   一个多时辰过去后,叶姝大概卖了一半切糕出去。   这销量情况已经超出叶姝的想像了,毕竟她卖的点心不便宜,完全得益于这里武林人士居多,比起普通百姓,他们更有胆量尝试新鲜东西,都出手豪爽。   布袋子已经装满银两,叶姝觉得有些沉,便摘下来放在木桌上。   对面街茶铺内,早有两名喝茶的男子注意到叶姝生意好。瞧她随便卖两块点心居然有上百两收入,立刻就眼红了。二人在茶铺坐了足足一个时辰,喝茶喝得肚子都快涨破了,目的就是为了找合适的时机对叶姝下手。   现在午后太阳大,大家都懒洋洋不爱出门,这会儿街上的人反而比晚上少。   叶姝戴着个大草帽遮阳,坐在凳子上打了两个哈欠。这时候,她忽然看见有两个人步伐飞速地朝自己走来,显然来者意图不善。   叶姝坐着未动。   二人飞快近到叶姝身前,就晾出刀。在叶姝旁边卖梨的中年男子见状,吓了一跳,张嘴要喊救命,立刻被这二人瞪一眼,吓得不敢吭声了,连连后退,躲远了。   “二位客官买切糕?”叶姝缓慢地抬眼,风轻云淡地笑看他们。   多么经典的情节。   这种时候她要是不装样儿,都对不起她这一身的高强武艺。为此叶姝特意在说话的时候,把声音压得很低,把头抬得很张扬,显得她特别有范儿。   俩男子互看了一眼,都察觉到叶姝的反应不对劲儿,但这会儿既然已经出手了,就想不了那么多了。   “少废话,痛快把钱交出来!”一名男子拿刀直逼叶姝的脖颈,另一名三角眼的男子就伸手要去拿桌上的钱袋。   叶姝忽然斜眸,冷冷地看着他们。   三角眼男子拿起钱袋转身就跑,拿刀男子马上跟着一起跑。   叶姝抓起桌上试吃的切糕块,飞弹出出去,第一块打在三角眼男子的脚踝上,令其跌倒在地。另一名男子马上停住脚步,欲折返去搀扶,叶姝打第二块,正中在他脑门上,男子痛叫一声后捂着脑门后栽倒地。   三角眼男子这时候勉强爬起身,欲继续跑。   叶姝乐了,一边丢了一块切糕进嘴里,一边把手里剩下两块陆续飞弹出去,一个打在三角眼男子的后膝处。另一个她因为得意忘形,手偏了,打得有点高,正中其最要命的位置上。   三角眼男子痛得立刻丢了手里的银子,嗷嗷叫着在地上打滚,蜷缩如虾状。   叶姝也没料到自己出手这么狠,诧异地把眼睛睁大,手捂住了嘴,瞧他那样自己都觉得疼了。她三两步跑过去,边弯腰捡起地上本属于自己的银子,顺便关心问一句:“有事没有?”   三角眼男被这样一问候,吓得命没了半条,哆哆嗦嗦爬起来,痛哭流涕地给叶姝磕头,恳求他饶过自己。另一名脑袋被打懵的男子也清醒了意识,恍惚地跟着一起磕头,但他因为头太晕把握不好度,磕一下,脑袋就实实在在地狠敲在地上,把脑门给磕破皮了。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求您饶过我们兄弟俩!”   “滚吧。”   叶姝抱着银子优哉游哉地往回走,发现自己的摊位前面停了一辆豪华马车。   宋清辞在赵凌的搀扶下,正从马车上下来。   叶姝笑着正要和他招呼,就见宋清辞忽然转头看她。   “小心身后。”男声稳中有快。   叶姝也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不对劲儿,她立刻机灵地侧身,躲过了横飞过来的暗箭。   “快走!”不远处有一名男子手拿着弩,骑在马上喊着。   他迅速拍走他牵来的两匹马,将马驱赶到那两名偷银贼的身边。俩偷银贼赶紧忍痛骑上马,与拿弩男子汇合,一起骑马逃了。   叶姝看一眼转瞬间跑没影的三人,便扭头笑问宋清辞怎么来了。   “不追?”   声音比往常多了一丝严肃。   “天太热,懒得追。”叶姝嘿嘿笑道。   宋清辞淡然转眸,瞧着那摊位上已经切剩一半的切糕,“听说你做生意,便来瞧瞧。”   “这会儿多热啊,你要来看我也该晚点来,休息好了么?”叶姝问。   “还好。”宋清辞回答的工夫,赵凌从车内取出一桶冰来,冰里面放了一壶茶,竟还有一个小西瓜。   叶姝确实热得快要中暑了,瞧见这两样东西可高兴了。忙把西瓜捧过来,用刀切好,给宋清辞的那份儿特意分成了小块,她自己的就大块啃着吃就行了。   宋清辞只用了一小块西瓜,便再不吃了,静看着叶姝吃。   因为西瓜块切得比较大,叶姝吃得比较急,脸颊两侧难免会粘上西瓜汁。宋清辞见汁水快要流到衣服上了,便笑着递帕子给叶姝。   叶姝对宋清辞嘿嘿笑着道谢,接帕子擦了一下嘴,还不觉得没吃够,捧起一块新的西瓜继续吃起。   因为吃西瓜,叶姝就摘掉了面纱。   对面茶铺饮茶的武林人士中,便有人认出了叶姝,心中暗暗惊呼不已,忙告诉同伴们那是凌云堡的妖女。唏嘘感慨刚才那两个贼可真倒霉了,居然遇到满江湖最凶悍恶毒的叶妖女。   “我刚才看得清清楚楚,她随手一下,就把那贼弄得——鸡飞蛋打!只怕那厮从此不能人道了,这对咱们男人可比直接受死还辱人!”   “太残忍了!”   同伴们惊叹叶姝的样貌与为人不符之后,就开始分析恶贯满盈的妖女为何在这摆摊卖点心,这其中怕是有什么大阴谋。   几个男人生怕一会儿叶姝发威,会波及到这边的茶铺,决计还是躲远点比较好。几人赶忙结账,悄悄地从茶铺后门跑了,甚至决定就此离开扬州。   庄飞这时候满头大汗地骑马回来,看见有西瓜吃十分高兴。她边接了叶姝递来的西瓜,边告诉叶姝,她终于找到一家愿意转手的铺子。   “在街尾,是家点心铺子,说是八千两就愿意卖。”   叶姝听说这一间铺子竟要八千两,有些惊讶,转头问宋清辞值不值这个价。   叶姝问完之后,才想起来宋清辞其实也不算扬州本地人,所以就没指望宋清辞回答什么有用的信息。   “此街上的铺子皆价高,对面茶铺三年前转手七千两。”宋清辞回答道。   叶姝有点意外,没想到大魔头居然连这种小事都知道。   庄飞也忙把她打听的情况告诉叶姝。这两年扬州城越来越繁荣,生意人多了,铺价也都上在涨。平安街的铺子非常抢手,很多人想买都买不到。那间点心铺子要价八千两,实属市价,并未诓人。   武林人经常出门在外,消费能力确实比一般的群体高。叶姝刚才卖切糕的时候,已经深切地感受到这条街的实力了。这样考虑来看,八千里的价格确实值得。   “行,那我们去看看。”叶姝道。   庄飞收拾了摊子后,就把切糕搬回到车上,欲把叶姝的马牵过来。   “一起?”宋清辞准备上车前,回头前看一眼叶姝。   “呃……好。”叶姝示意庄飞不用牵她的马了,转身乖乖跟着大魔头上了马车。   庄飞识趣地摸了摸鼻子,便骑马在前带路。   赵凌则驱着马车跟在后头。   叶姝进了车厢后,就感觉到了凉气,十分舒爽。原来车内竟还放了两桶冰消暑。   大魔头的生活果然不一样,会享受,够奢侈。   车上也没有其它位置,只有宋清辞身边有地方做。   叶姝总不好屈身站在车厢内,在宋清辞的目光注视下,不得不坐走到其身边坐下来。谁知她刚坐稳,整个人就立刻被宋清辞揽入怀中。   问:车里放这么多冰的目的是什么?   答:这样两个人黏糊糊地抱在一起才不会觉得热。   “想我没?”声音低沉中略带沙哑,似乎没休息好,但偏偏听着更有磁性了。   “嗯。”   叶姝脸上的火烧云一直蔓延至耳际,她一边耳朵听着大魔头强有力的心跳声,一边耳朵听他低沉的话语,鼻子里满是冷梅香,简直快要把她自己憋出内伤了。   “说你想我。”   大魔头显然对她的‘嗯’并不满意。   对方如果不这么直接开口要求,叶姝靠自己领悟去说,倒还算挺容易做到。但听宋清辞这样说出口‘要求’之后,叶姝反而觉得挺害臊了。   她犹犹豫豫支支吾吾半晌,才顶着一张红透了的脸蛋子,对宋清辞道:“我想你了。”   “叫我的名字。”宋清辞稍微颔首,下颚便刚好抵在叶姝的脑门上。   肌肤相触的刹那,就能感受到了对方的体温,叶姝感觉自己身体的所有毛孔都在瞬间收缩。   “清辞,我想你了。”   叶姝肉麻地按照要求答题之后,整个身体的毛孔又瞬间全部张开。   “乖。”宋清辞指尖轻轻划过叶姝红彤彤的脸颊,低笑问她,脸怎么这么红。   叶姝在心里狠狠白了一眼宋清辞,罪魁祸首居然还好意思问!   好想变身一只刺猬,畅快地喊着宋清辞快来使劲儿抱抱她,然后扎他满身血窟窿。   叶姝心里想得痛快,但在面上连看都没看一眼宋清辞,闷闷地低头,把脸藏在他肩下,乖乖变身了一只害羞的小鹌鹑。   “没红。”叶姝很小声地狡辩否认。   “好,没红。”宋清辞低笑着应承,仿佛在哄她。   伴随着马车的摇晃,她的脑袋总是一下又一下地轻微撞着宋清辞肩头。她一直靠理智压控制住的心跳速度,开始崩盘,仿佛要冲出身体,走向世界。   “在马车里也不错。”   宋清辞忽然说了一句。   他修长手指从叶姝的脸颊划过脖颈,停留在她颈下的衣系带上。   叶姝立刻打了个激灵,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什么……什么……在马车里也不错……是什么意思!   玩儿这么大?   虽然他们之前确实有过那种行为,可是她都不记得了。即便记得,她也不是那种随便在马车里‘瞎玩’的女人。   “不合适!太危险了,不安全。再说马上就要到地方了,很快的,时间应该……应该是不够用的吧?”叶姝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下意识地上扬尾音,不小心就变成了疑问句。   叶姝意识到自己好像表达得不太好,悄咪咪地抬眸,瞄了一眼宋清辞的神色。   对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被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给逗笑了。   宋清辞用指尖轻点了一下叶姝的额头,问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是说,和你在马车里这样坐着也不错。”   叶姝怔住,第一反应检讨自己脑补过度,有点无地自容,想一头扎进冰桶里不出来。   接着,她彻底反应过来了,这根本不是她想得多,是宋清辞故意的!他先说了那句不清不楚的话,然后还把手放在了‘瓜田李下’的地方,引导人产生误会的联想根本不奇怪。   妙就妙在人家没有实施任何实质性的猥琐行为,人家可以解释说‘手是偶然掠过’。结果经过她刚才那番辩解之后,她只是在反证自己比、较、污。   这男人太心机,真欠揍。   “时间是不够。”   宋清辞偏偏这时候,又语气正经地补充说明一句。   你现在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魔头!   气人啊!   她小清纯、小可爱、小仙女的英名,如今算是彻底毁在这马车里了。 第42章   马车停下的时候, 叶姝顶着一张红彤彤的脸从车上下来,被庄飞瞧个正着。   庄飞觉得刚才车里面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扶着自家姑娘往铺子里走的时候, 趁机要说话。   “不许看, 不许多言。”   叶姝一把推开庄飞的脸,让她看前头。   庄飞只好闭紧嘴巴, 什么话都不说了。   一行人进了铺子后,刚好看见铺子里正有四五个人要买点心。   “吃你家的点心有五年了, 太合我口味了。”买点心的中年男子哈哈笑道。   掌柜在旁陪笑应和,多谢男子一直光顾。   庄飞马上高兴地对叶姝道:“瞧瞧,生意还不错呢。”   “这是自然,我这铺子地脚好, 老客很多。”掌柜马上迎出来, 笑请叶姝等人入内随便参观。   叶姝打量这铺子的面积,还算宽敞,大堂内可以摆几张桌, 售点心的同时顺便卖茶都够用了。跟着她就去看了后厨,也足够宽敞,一应用具齐全,有不少雕花好看的点心模具, 叶姝都很喜欢。   掌柜的瞧出叶姝喜欢这些东西,马上表示这些东西他都会留下来, 连同店里的伙如果叶姝想留的话都可以留下,只是她要肯再多添二百两银子。   叶姝正要答应, 身后的宋清辞突然说道,“没想到是这样小的铺面,倒不值了。”   叶姝转眸看向宋清辞,惊讶问他:“不值么?”   “还不如那间茶铺一半大。”宋清辞道。   这铺子和那间茶铺相比,面积确实小了点,但没夸张到不及人家一半大。   叶姝领悟了,宋清辞有讲价的意思。之前他说过,这条街上八千两买铺子算值的,这会儿突然改了主意,必定说明这铺子有问题。其实叶姝也有这方面的预感,整条街铺子都高价难求。他们今天要找铺子,就碰巧立刻能遇见一个转手的,其中想必有些缘故。   叶姝折返大堂仔细观察,发现到这铺子的门板和门槛是一样的漆色,但门板边缘已经掉色,门槛与之相比,竟显得新一些。照道理,这店若是来往客人比较多,门槛定然会踏破了,更加显旧才是。   营业的时候,铺子房门大开,客人们倒是抓不到门板,所以这门板边缘之所以掉了漆色,多半是店小二没事儿擦门擦久了所致。   东西若卖不出去,掌柜的定然不会舍得让店小二闲着,难免打发其多干些其它活计,比如打扫。叶姝刚刚观察过这家铺子所售的点心,从卖相和其所散发的味道上看,都还算不错,倒不至于赶客。所以这铺子在黄金地段却生意不好,定然另有原因。   宋清辞必然从进门的时候,就发现这铺子有问题了。   如今这条街上只有这一间铺子可卖,能遇见也算运气了,叶姝还是想要置办下来。从目前看来,至少这铺子还可以正常开门营业,即便这铺子有问题,应该遇到的问题也不算大,会有办法解决。   叶姝觉得可以在价位上让掌柜再便宜一千两。   “再看看吧。”宋清辞这时候对叶姝说道,就转身打算走。   叶姝愣了下,跟上。   掌柜的见状着急了,马上道:“难得有缘,算了,东西和人都白送你们。”   “五千,已算高价。”宋清辞淡淡道。   掌柜的和叶姝同时诧异地看向宋清辞。掌柜没想到他这样一位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书生,竟砍价如此狠绝。叶姝则没想到宋清辞居然直接替她下决定了,五千两绝对超出她心理预期。   “咱们之前可说好了八千,且还是我因为家里出点事儿了,我才动心思想转手,不然谁不愿意把生意这么好的铺面转让出去。这店生意可极好,稳赚不赔,刚才有多少客人你们也瞧见了。”掌柜冷下脸来,看向庄飞道,“早知道是这个价,我断然不会费工夫和你们谈。”   “我们都是内行人,这铺子生意到底好不好,一眼就看得出来。掌柜无需过多解释,行或不行,一句话。”叶姝见掌柜话多又抱怨,且没立刻赶他们走的意思,便猜出这价格购买还是有戏的,谈判的底气顿时足了。   掌柜没想到这对俊俏男女如此年纪轻轻,竟能一眼就能看出他铺子里的问题。五千两已经是他至今遇到的最高价了,瞧这二位言谈利落,想必都是说到做到的主儿,若错过了,只怕他们回头肯定不会再来了。   掌柜踌躇半晌之后,连连叹气,“罢了,罢了,五千就五千。”   “好,我们立刻钱契两清。”叶姝说罢,就令庄飞和掌柜交接。   双方立好字据之后,拿文书去府衙那边知会一声,才算了结。   宋清辞就安静地坐在铺子里等着,赵凌则被他打发了出去。   不久后,赵凌折返回来,当即告诉叶姝和宋清辞,这间点心铺子近一年来之所以生意不好缘故。   掌柜在一年前曾把一名来乞讨的乞丐打得半死,因此而得罪了丐帮的弟子。每每在傍晚生意最好的时候,那些穷乞丐就会跑到铺子附近又吐口水又撒尿。掌柜的派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那些人被驱干了就跑,之后趁人不注意就会再回来。点心铺子原本的老客们瞧这样,哪个不嫌恶心,渐渐都不愿意来了。   铺子没客了,这些乞丐最近才消停了。掌柜便想趁机转手,熟悉他铺子情况的买家都怕那些乞丐再来闹事,只肯出低价购买。掌柜的自然不愿意,便想等着哪个不熟悉情况的人来买,能以正常市价出售他便知足。为此他还特意拿钱贿赂了邻铺的掌柜们,请他们千万不要跟打听他铺子情况的人说实话。   掌柜的在旁听赵凌讲述整个过程,吓得一脑门子冷汗,他一边用袖子擦一边道:“咱可都说好了,是你们说不问原因的,如今已经钱货两讫,这钱我断然不会退!”   “掌柜不必害怕,我们不会反悔,你尽管收拾东西走就是。”叶姝对掌柜笑道。   掌柜听这话,惊诧不已,自然料到叶姝的能耐不一般,于是安心了,就和叶姝实在说几句。   “既然这买卖做成了,姑娘讲信义,保证不反悔,那我就发自真心嘱咐姑娘两句。可别小瞧了那帮乞丐,真不一般。一个个穷得叮当响,没什么可输的,耍赖起来便无所畏惧。   我早前不是没想过办法,出钱请官府或江湖人帮忙解决,却也没用。真是打了就跑,跑了还来,总归非闹得你不安生。正常人哪能打得过无赖呢,不过姑娘如果申明这铺子易主了,他们见不是我,或许就放过了。”   赵凌嗤笑道:“若这般简单,这铺子何至于卖不出去。那帮乞丐大字不识一个,只认死理儿,一般人赶不走。”   掌柜闭嘴不吭声了,显然他也知道这个道理,刚才那句话不过是客气地安慰叶姝罢了。   “那……那事情都办妥了,我便不打扰诸位了。”掌柜叫人带上自己的东西,飞快地倒腾腿儿就跑了,生怕叶姝改主意反悔。   叶姝听了赵凌的话后,就开始琢磨怎么解决这铺子的麻烦。她在扬州只能再留两天了,大后天便要启程准备去华山,所以一定要尽快解决才好。   如果她直接晾出凌云堡堡主的身份,对那帮乞丐肯定有震慑力,但叶姝并不想自己开铺子的事儿被叶虎知道。这开铺子挣的钱她还想攒下来做私房,留着以后用来安置苏婆子母子用。   叶姝思来想去,觉得封礼禾应该有办法。他是游侠,在江湖上名气大,朋友众多,解决问题门道自然也多。请他帮忙跟丐帮长老说一声,应该能打发走那些认死理的乞丐。   “可想好办法应对?”宋清辞慢慢抬眼。   “嗯,倒是有个主意,我去求封大哥,他该会有办法。”叶姝笑着对宋清辞道。   宋清辞放下手里喝了一半的凉茶,眼神淡下来,默然看着叶姝。   叶姝却没注意这些,高兴地叫上庄飞,嘱咐她想怎么布置这铺子:“原来被那些乞丐尿过的地方,只怕会惹人忌讳,赶紧多找几个人把铺子前头的石阶地砖还有这些门窗都换新了,头几个月门前左右两边要摆一排新鲜盛开的花,越艳丽越好,惹人注意。对了,墙上要挂画,画些常吃的点心在上头,瞧着才有趣儿。”   庄飞觉得这主意新鲜,连连应是,保证在一天之内都能把这些事儿给办妥当了。   叶姝又召来铺子里留下的厨子和店小二,问了以前掌柜打理铺子的习惯。她做到心中有数后,却对管理铺子的人选犯了难。她离开扬州以后,一定要有一位掌柜帮忙看铺子才行。   此人最关键,既要会管账也要嘴儿巧,会招待客人,人品必须要有保证,不能见钱眼开,会本分地按照她的吩咐办事。可如今她身边除了庄飞得用,再没别人了。   叶姝忽然想到,书中还有个讲义气的小人物也出身在扬州。此人名唤方长锁,人长得尖嘴猴腮,却最讲信义。他为病重的母亲治病而欠下外债,任凭通义米铺的老板揉搓、欺辱。后来他被逐出华山派的男主慕容逸解救后,就一直跟在男主的身边死心塌地做跟班,最后为救男主,以身帮他挡了毒箭而亡。   现在距离男主被逐出华山派大概有半年的时间,按照时间推算的话,方长锁应该应该已经身处困境了。   “我出去一趟!”叶姝告知宋清辞一声后,就立刻带着庄飞走了。   宋清辞依旧垂眸,淡淡看着桌上的茶碗,并未抬眼过。等屋外的人骑马走远了,他才将桌上的茶碗缓缓地端起。   赵凌在侧目,默默看向似有些不对劲儿的宫主。   下一秒只见宫主松了手,好好地一个白瓷茶碗在落地之前,便已经粉碎了,随茶水一起溅落在地面。赵凌膝盖一软,险些惯性跪下,因顾及此时他们在外头,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行为。   赵凌毕恭毕敬地垂首,等候自家宫主的命令。半晌之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叶姝在通义米铺找到方长锁的时候,米铺老板正骂着方长锁去扛米。   方长锁母亲病来得急,因买药钱不够,他为了从米铺老板借了十两银子,不仅以房子作抵押,还允诺给米铺老板做一辈子的工。方长锁母亲去世后,米铺老板他便辞退了铺子里所有的小二,从账房、打扫到扛米,全部都让方长锁一人来干。   叶姝花了一百两将方长锁救出之后,听说他自母亲去世之后就没了住处,就直接将他放在破庙的东西收拾了,带回点心铺子。   方长锁拘谨地缩着脖子,进了点心铺子之后,好奇地打量这铺子的环境,比米铺好上不知多少倍。   虽然这一路都听叶姝讲述过了,但方长锁还是非常不敢相信,呆懵地问叶姝:“姑娘真打算让我做这间铺子掌柜?”   叶姝点头。   方长锁还是不敢相信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马上给叶姝跪下,先咚咚猛磕了三个响头,感谢叶姝救他于困境之中。他不敢奢求做掌柜,只求叶姝能不嫌弃收留他做个伙计便行。   “姑娘为赎小人,竟花了一百两银子,小人当初只跟那无良老板借了十两银子罢了,小人何德何能啊!”   “那米铺老板要了你家的房子,所得其实不止十两银子了,这债其实也算还了。你明明可以逃出米铺,怎不见你不逃?还要任凭他压榨你干活?”叶姝反问方长锁。   方长锁愣了下,给叶姝解释道:“他于我算有恩,当初我母亲病重的时候,只有他愿意借钱给我应急。我答应过我他,会为他做牛做马一辈子,他若不亲自开口说放了我,我断然不会忘恩负义,自己逃走。虽知他待我刻薄,但我方长锁绝不是背信弃义之人,说到做到。”   “这就是了,你根本不必妄自菲薄。为你这等谨守信义之人,花区区一百两算什么,便是一千两一万两也值当。我也会紧守承诺,定不会如米铺老板那样欺辱你,你只要肯诚心为我办事便可。帮我打理这铺面,日常吃住全包,佣金按这铺子的盈利算。”   方长锁倍感受宠若惊,再三给叶姝磕头致谢。   叶姝就把自己真正的身份告诉方长锁,以后会有很多用到他的地方,没必要特意瞒着他,对铺子里其他人保密就可。   方长锁得知眼前的女子竟就是外面盛传的恶名满盈的凌云堡妖女,心中震惊不已。他难以将眼前的女子跟传说中所谓的坏蛋联系一起。转念再想,自己除了这条贱命,一无所有,人家能图他什么。再说从叶姑娘的言谈举止来看,她真的不像是坏人。   “姑娘既然把小人赎了出来,小人今后就是姑娘的人,任凭姑娘吩咐。”方长锁再磕头。   叶姝让庄飞帮方长锁买两件成衣,令他先在铺子内安置,看看铺子以前的账目,做到心中有数。她又问方长锁,如果尽快开业,他能否担起这铺子掌柜的活计。   方长锁大概扫了一眼账本之后,对叶姝点点头,“倒也不难。”   叶姝和方长锁作别后,才想起来宋清辞还等着自己,忙转过身来寻他。她笑着奔向宋清辞的时候,脚底踩了东西,低头去看,地上有碎瓷片,还有几乎快干掉的水渍。   “这怎么了?”   “公子不小心摔了茶碗。”赵凌语气刻板地陈述道。   “那有事没有?有没有烫手?”叶姝连忙凑到宋清辞跟前,关切地去看宋清辞的手。   “凉茶而已,如何能伤了我的手。”宋清辞解释罢了,对叶姝淡淡笑了一下。   “对啊,我倒忘了这茬了。”叶姝跟着嘿嘿笑起来,然后问宋清辞要不要现在回府,“抱歉让你等这么久。”   她很后悔刚才走的时候,没有嘱咐一句让宋清辞先走。   现在大魔头为了等他,一个人守在茶铺子里这么久,肯定心情不爽,不然茶杯怎么可能会碎。   这点领悟能力,叶姝还是有的。   所以刚才她问是不是烫到手了,其实是故意假装表达关心,在哄他。她当然知道现在是盛夏,大家喝得都是凉茶。   “无碍。”   宋清辞率先起身走在前头,至马车前却停下了,对叶姝伸手。叶姝明白自己这是没机会骑马了,把手配合地搭在宋清辞的手上,在其的搀扶下,先行上了马车。   这次二人同乘车回去的时候,宋清辞却没有主动拉叶姝入怀。他只是侧首,隔着窗纱安静望着外头的景象,一声不吭。   叶姝对于宋清辞这样冷淡的状态,反而心里有些忐忑了,特别是在此之前,她曾让宋清辞等很久,并且还有碎了一个茶碗的情况。   叶姝抿着嘴角,盯着宋清辞放在膝上的手,犹豫了半晌,才慢慢地伸手过去。   她先是只用指尖轻轻地碰了他的小拇指一下,试探宋清辞的反应,见他没反应后,叶姝才把尝试着把手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不同于以往的温热,叶姝发现如今宋清辞的手很凉,甚至有些冰,这在这酷暑中很反常了。   叶姝的手很热,倒是很喜欢这种冰凉的感觉,既然宋清辞没反抗,她干脆得寸进尺,把宋清辞的两只手都握住了。   “清辞,我想你啦。”叶姝把头靠近宋清辞的肩头,对他耳朵小声喊道。   宋清辞还是看着窗外,没有动。   “怎么了?你这样看起来真的好像生气了?”叶姝干脆抱住宋清辞的胳膊,把自己的头干靠在他的肩头,用哄人的语气跟他打商量,有什么问题可以说出来,沟通一下。   “你遇麻烦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人是谁?”宋清辞这才转首,斜睨着倚在他肩头的人儿。   叶姝立刻反应过来,宋清辞原来是在生气乞丐那件事,她当时第一时间想找封礼禾帮忙。   “丐帮毕竟属于江湖上的事,我想着封大哥他是江湖人,朋友多,由他出面比较好解决。你身在官家,出面多有不便。再说你爹本来就不喜欢你,我怕给你添麻烦。”   叶姝解释完,见送宋清辞脸色并没转好,忙小声补充道。   “当然,我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是你,正因为我心里太在乎你,反而更不想给你添麻烦。”   “是么。”宋清辞轻笑了一声,不喜不怒。   “喜欢一个人就想保护好他,不想给他增添任何麻烦。”叶姝眨着眼睛,对宋清辞嘿嘿笑道,“我特别想保护好你,不想你有任何事情。”   叶姝说罢,就继续歪头靠在宋清辞的肩膀上。宋清辞既然没有抗拒她这样,应该是喜欢她这样哄他。   “此话不错。”宋清辞淡淡附和。   “嗯。”叶姝道。   “喜欢一个人就要保护好她。”宋清辞纠正道,“但这话该是男人说给女人的。乞丐的事我来解决,若连这点能耐都没有,如何配与你在一起。”   叶姝当然非常相信大魔头的能力,只要他一出马,丐帮的麻烦肯定被解决得非常干脆利落,绝对比找封礼禾更靠谱。叶姝只是不敢随便求他罢了,怕以后会付出代价,没想到大魔头会主动且屑于对这种小麻烦出手。   “好,那谢谢你了。”叶姝感受到了恋爱的福利,有大佬做靠山了。   “想道谢,这里。”宋清辞微微侧首,露出一边的脸颊给叶姝。这动作再明显不过了,就是暗示叶姝亲他。   叶姝脸倏地红了,犹豫了会儿,又不敢犹豫太久,干脆起身,噘嘴在他脸上轻轻碰了一下。彼此柔软肌肤想触碰的那一刻,仿叶姝感觉自己浑身都僵硬了。   叶姝呆呆滞涩地坐回原位,努力唤醒自己的理智,安抚自己乱掉的心跳。   默念‘守住本心’三百遍!   宋清辞冷淡地斜睨一眼叶姝而今的模样,便侧首继续看着窗外的景象,渐渐轻勾起了嘴角。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叶姝眼珠儿转转,扭头看向宋清辞。见他没什么异常地反应后,她慢慢抽走搀着宋清辞胳膊的双手,然后把手放到自己的身后,在衣服上蹭了蹭。她掌心出了好多汗。   一直到马车抵达安宁侯府,叶姝的脑袋还有些晕乎乎。她下了马车后,拘谨地和宋清辞行礼之后,就借口累了,匆匆回房歇息。   叶姝在洒满兰花瓣的温水里泡澡的时候,舒爽得忘却烦忧。等沐浴完出来的时候,就更加舒服了。   叶姝脸颊红扑扑地坐在铜镜前,庄飞则在叶姝身后伺候梳头。   “我和宋公子在一起了。”叶姝突然道。   庄飞拿木梳的手停滞了一下,随即不解地问叶姝:“姑娘不是早就和宋公子在一起了么?”   “也对。”叶姝垂头摆弄自己的头发。   庄飞始终不看好俩人的感情,因瞧着自家姑娘和宋公子正在你侬我侬的劲头上,她不敢再多嘴招人烦了。而今姑娘竟然主动问起,那庄飞就一定要把她说过的没说过的都强调一遍。   “姑娘三思,一定一定要想清楚,跟宋公子是否合适。不管是身份、家世,还是性子,都得想清楚。若真打算作誓定终身,总要考虑将来是否能够长久。   紧要的是,是姑娘嫁进侯府,还是他入赘凌云堡?若在侯府,姑娘能否不混江湖,只安心做侯门妇?宋公子又能否委屈自己,屈身于凌云堡,做上门女婿?   等俩人一时兴起的劲儿过了,彼此觉得寡淡的时候,宋公子身边若有了其她女人,姑娘又该如何自处?”   庄飞思考问题其实没那么深刻。她有如今这番话,是在许多天反复思索,很多话当时想说没说,憋了又憋,才最终有的总结。   叶姝笑着静听庄飞这一番唠叨,觉得很提神。能让她更理智。虽然庄飞所忧虑的问题和时机问题不相符,但道理是相通的,她和宋清辞之间确实有很多不现实的地方。   昇阳宫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给叶姝感觉似乎和皇宫差不多。里头肯定能人辈出,地方大人多的地方,势必就要有严苛的规矩,才能保证有序运行,昇阳宫定有其自己的运行机制和竞争机制。   宫苑深深,且都是大魔头一个人说得算。一人掌权,一切自然都随他的心欲,他倒是逍遥。不过对别人来说,未必是好事。   叶姝弄干了头发,往床上一躺,沾枕头就睡着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   叶姝起床后,穿了一套旧衣,叫上刘方,赶往点心铺子。庄飞则按照叶姝的吩咐,去置办做切糕的原料。   在切糕食材没齐全之前,叶姝先教刘方如何做麻辣牛肉酱和豆豉酱。   她做成之后,就让刘方照样做一遍。   刘方果然在做饭方面领悟力极强,经叶姝稍微指导之后,就做出了味道和叶姝差不多的肉酱来。叶姝很满意刘方的表现,再跟他讲了几样点心做法的要领,让刘方回头也可以自己发挥,多尝试去做。   “点心无非就这几种口味,酸、甜、咸、鲜、香和酥、脆、软、弹。交错搭配尝试,尽量别让口感单一,层次丰富,自然就会做出得人心意的好点心。比如花生米,炒熟了吃几只有脆香味儿,粘上甜咸口的面糊,过油炸制,便是咸甜香和酥脆的融合,口感更丰富,会更受人喜欢。”   刘方点点头,未免记不住叶姝的话,他特意寻笔将内容记了下来。叶姝瞧他竟然识字,不禁感慨昇阳宫连一名普通的厨子竟都如此不简单。   刘方见叶姝诧异自己会写字,忙解释道:“我儿时学过字,后来家道中落,才沦落为奴。”   叶姝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很识趣地不多问。有些事情知道多了,未必是好事。   庄飞这时候把她买来二百多斤切糕材料扛了进来后,就忙着带着木匠们替换石矶上的石头,还有门板、匾额。   “铺子而今主要卖牛肉酱和切糕就可,其它的点心也可卖,你有空带着铺子里其它厨子量力而行就成。主售的这两样耐储存,最为适合武林人士出行时随身携带。我再教你切糕的做法。”   叶姝就先把一百多斤的饴糖融入锅内,按步骤教授刘方。切糕的做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很考验火候的掌握,和制作者翻拌的糖稀的功力。刘方好歹是男人,有些劲儿,一番折腾下来,虽不及叶姝那样的高手体力好,可也算能坚持下来,就是最后肩膀有些酸。   “多练练你便习惯了。”   叶姝随即引荐方长锁给刘方。二人都是好相处的人,彼此间寒暄之后,倒还算谈得来。   方长锁把他昨天看账本的总结简单回禀给叶姝,告诉叶姝近半年来,原来点心铺子的掌柜一共在账面上亏损一千两银子。   “点心本就做得少,但还是没什么人买,才会亏了。”   方长锁告诉叶姝,如今按照叶姝制作切糕所耗费的成本计算的话,这铺子很可能一个月至少要亏出一千两了。   “可姑娘刚刚和刘方一下就做了两块出来。”   叶姝见方长锁真有算账管事儿的架势了,忍不住笑起来。   “瞧你这样我便放心了。这切糕不怕,耐放,只要别长久放在烈日下晒着,便没大事儿。三个月卖不出去,才算我赔了。”   “这东西真能卖出去?”方长锁一脸好奇地去打量眼前这放在灶台上的大切糕,实在是太壮观了,有生以来第一次见。   “开业大吉,可以买一赠一,买一斤切糕,赠一斤赠神仙福贵饼。神仙福贵饼也很耐放,晒干了存着,想吃的时候,或热一下,或拌点热水就可吃。”叶姝告诉刘方和方长锁,别忘了安排试吃。   开业前十天都可有这种优惠,只要维持薄利或者成本就行,此之后打出名声了,再慢慢提价,像温水煮蛙一样,渐渐把送赠品的条件提高,最后到没有。以后老客还是可以给优惠,比如买十次赠一斤。   方长锁听完叶姝的提议后,豁然开朗,连连佩服叶姝有生意头脑,听她这建议后,倒真不会担心会赔钱了。   “姑娘,门口来了一拨乞丐撒泼!”庄飞飞快地跑来回禀,脸色为难地对叶姝道,“他们还脱了裤子。”   叶姝抓起一把花生米便走出铺子外,果然看见有六名乞丐围在点心铺子门口,正在撩起他们脏破的袍子,贼眉鼠眼笑嘻嘻地闹着。   乞丐们瞧见竟是个更为娇俏的女子走出来,顿时更兴奋了,吹着口哨,咧嘴哈哈笑地问叶姝,要不要看他们的大宝贝。   “好啊,看看你们的小东西。”叶姝靠在门边,顾盼浅笑,眸底生辉地瞧着他们。   乞丐们愣了下,没想到叶姝竟一点不害臊,最气人的是居然改称他们的大宝贝是小东西。   庄飞忙站在叶姝身边,高声警告他们道:“这铺子已经易主了,我劝你们最好识相点,痛快离开别惹事,不然得罪了我家姑娘,有你们好受!”   几名乞丐听这话更乐了,他们也就认出庄飞是个娘们。俩女人竟想威胁他们走,是不是做梦呢。   “谁信你们那些鬼话,指不定你们这人都是原来那个掌柜属下,故意唱戏骗我们呢。便就是真的易主了又如何,这地方晦气了,害我们兄弟挨揍地方,我们想尿就尿,你们能怎样!”   乞丐猖狂挑衅之后,要求叶姝马上给他们二十两银子吃酒。   “不然我们就立刻脱了裤子撒尿,给你们新开的点心铺子送贺礼! ”   乞丐们说罢,就哈哈大笑不止。   “不给。”叶姝轻声回应道。她倒不介意救济需要的穷人,但这种耍无赖的穷威胁,叶姝肯定不会买账,一旦给了这种人钱,他们肯定会没尽头地来勒索。   “哟,小丫头脾气还挺烈,我们就让她尝尝我们的味道。”   五人当即就扯裤子,对准了点心铺子的方向准备撒尿。大街上的行人见状,马上驻足,保持距离地在外围围观,纷纷都指责这几个乞丐恶心人。   乞丐们却丝毫不顾这些,越是有人看,他们反而越兴奋。   叶姝丢了两粒花生米进嘴里,语调轻松地问他们到底走不走。   “裤子都脱了,走个屁啊!”   五名乞丐彼此得意地笑着打眼色,正要酝酿开始,突然左边第一个哎呦痛叫一声到底,勾成了虾状在地上蜷缩,接着第二个如此,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五人像排队一样,一个接一个倒地,都变成了卷身的虾子。   “还不快滚,还想挨打?”庄飞瞪眼,拿刀就冲出去。   五名乞丐十分狼狈地爬起身,踉跄地一瘸一拐跑了。   围观的路人们见状都哈哈大笑起来,直叹打得好。   等大家抬首,想好好看看这位拿花生米打人的姑娘到底是谁的时候,却发现这位姑娘不知何时在脸上蒙了面纱。只看得见她眉眼清秀,依稀记得她之前她露脸的样子好像很娇俏可爱。只可惜当时都关注去看乞丐们的丑态了,倒没能仔细去瞧姑娘的样貌。   大家再抬首,望着点心铺子新挂上的匾额,叫‘叶记点心’。这家铺子有些意思,门口两边居然还摆了一排盛开的月季,一眼看过去还挺扎眼,怪好看的。   “叶记点心,明日开业,恭请诸位前来捧场!”方长锁忙走出来,笑眯眯地跟大家拱手喊道。叶姑娘有恩于他,又如此器重他,他自要拼了命为她经营好这间铺子。   众人纷纷应和,随后就散了。   叶姝转回铺里后,庄飞就赶紧跟过来抱怨:“宋公子昨儿个怎么承诺咱们的,说这事儿他来解决,解决了么?那些乞丐还是来了。我看姑娘还是该去求封大侠,他肯定有更快更利索的办法。”   “我相信他。”叶姝非常肯定道。   庄飞气得只好闭嘴,只觉得自家姑娘被感情蒙蔽了双眼。   “明天咱们就要出发离开扬州了,这事儿要是不解决,倒叫方长锁和刘方他们怎么办呢。”庄飞忍不住抱怨。   刘方马上道:“三公子绝对不会不管的,凭安宁侯府的能耐,这点事情一定会解决。”   是夜,丐帮扬州分舵受到了一封白梅令。   ……   次日一早,大家上街,忽然感觉光秃秃的街道上好像少点什么,但一时间又说不出什么来。   直到有人忽然感慨:“诶,街口那些天天要饭睡觉的乞丐呢?”   大家这才恍然发现,整个扬州城的乞丐都不见了。 第43章   庄飞一早得知消息后, 开心地跑来告知叶姝,“竟不知宋公子使了什么招法, 令城内所有的乞丐们一夜之间都不见了。没想到宋公子有几分能耐, 这怕是连封大侠都做不到呢。”   “全不见了?”叶姝担心这些乞丐都被昇阳宫杀光, 忙紧张地问庄飞,“那他们人都去哪儿了?”   “不知道, 反正大家发现一夜之间街上的乞丐都没了,四处不见他们的影子。”庄飞耸了下肩, 一脸无所谓道,“反正他们不会再给姑娘添麻烦了,管他们去哪儿呢。”   叶姝垂眸默了,片刻后, 她胡乱地把头发在头顶挽起, 弄了个飞仙髻,翻出宋清辞第一次送她的那个珍珠珊瑚金钗插在了头上。   珊瑚红艳,珍珠白莹光润, 装饰头上刚好显得艳丽妩然。   “好看。”庄飞忍不住赞美道。   因为宋清辞办事妥当的缘故,庄飞也不挑宋清辞的毛病了,连带他所赠的东西都觉得顺眼。   “粥下锅了?”   叶姝从始至终都非常清楚,自己就是凭着做饭的能耐, 才令大魔头对她另眼相看。   当初如果不是大魔头吃得下她做的饭,她可能早就像那些乞丐那样, 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在喂养大魔头这点上,不能懈怠, 要秉承着一贯的标准高服务。   “照姑娘的吩咐,一早儿舂米,下砂锅慢熬,海参也都已经备好了。”庄飞马上回道。   叶姝便先去厨房瞧粥熬到了什么状态。   大魔头从上次帮她‘解毒’之后,身体就开始倦怠,很像是肾亏,精气不足。虽然宋母解释过,大魔头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状况,但这次却是因她而引发,她就有必要负起责任。   别等回头他突然发威了,发现自己有气无力,真不行了,转头怪罪到她身上,她可背不起这锅。   这慢火熬了一个半时辰的砂锅粥,已然把淡淡的米香熬汇成了浓香。   砂锅盖一揭,热气带着醇厚的米香四处飘散,沁入人的鼻腔,叫早起空腹的人闻了之后立刻觉得饿得抓心挠肝了。   庄飞将早发泡好的海参送了过来。   叶姝用葱、姜丝、米酒揉搓一遍海参之后,连带着这些作料一起下锅,用水汆烫一遍将海参去腥,才将海参切碎放入粥内,加两颗羊肚蘑一起熬煮。   这粥只看用料便知有多滋补了。   海参降火滋肾,补气摄血,益精除劳。羊肚蘑益肠胃,助消化,也同样补肾壮阳。   其实补肾最好的当属羊腰牛鞭之类的食材,奈何太腥臊。大魔头挑食,不喜这种味道,肯定吃不下,所以还是用温补的海参和羊肚蘑比较合适。   食补可不是吃一两顿就能补回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地调养。所以叶姝打算好了,这一路去华山,就让宋清辞天天都喝羊肚蘑海参粥。她特意问安宁侯府的管家要了五斤干海参和两斤干羊肚蘑,足够路上用了。   叶姝端着海参粥来找宋清辞的时候,守在门口的赵凌告诉叶姝,他家公子刚起床不久。   叶姝风风火火地进屋后,环顾一周,却没见到宋清辞的身影,仔细搜寻,才发现宋清辞正安静地卧在窗边的罗汉榻上。他一手托着头,另一手拿着书卷,但拿书的手已经随意搭放在榻的边沿,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   玉雕般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静,表面上温和无害。薄唇是淡淡的粉色,像寒冬里乍现的一朵桃花,虽有几分赏心悦目,却始终让人觉得有些凉薄。   叶姝悄悄地把粥放在桌上,一步步慢走到宋清辞身边,弯下腰来看他。她故意伸手在宋清辞眼前晃了晃,习武人都警惕性很强,她距离大魔头这么近了,大魔头居然一点警觉都没有,不是真的睡熟了,就是真的在装相。   叶姝觉得,宋清辞肯定属于后者。   她就干脆蹲在宋清辞跟前,静静瞧他,看他会装到几时。   不久后,叶姝看到宋清辞的眼皮动了,慢慢地睁开眼,叶姝马上把眼睛弯成月牙形状,对他笑起来。   “饭好了,快起来吃。”   “何时来的?怎么不叫醒我?”宋清辞问。   叶姝在心里暗暗撇嘴:装,真能装!   “刚来一会儿,见你睡着,就不忍心叫。公子的睡相真好看,我和公子可比不了。”叶姝不惜拉踩自己来衬托大魔头的美好,她真的太会拍马屁了,自己都佩服自己。   “见识过。”   宋清辞淡淡地一声应承。   这三个字看似简洁,却有把人气得半死的效果。既强调了叶姝和他睡过的事实,又肯定了她睡相确实不老实的事实。   叶姝尴尬,窘迫,且生气,火气瞬间就被点燃了。奈何却撒不出去,谁叫她自己先说自己睡相不好的。   好气哦,她好想一爪子下去,把肾亏的大魔头挠成土豆丝!   宋清辞起身后,就把握在手里的书卷放在了榻上。   叶姝暗气之余,愤愤地瞟了一眼书,竟是《孙子兵法》。   “怎么突然想起看这个?”叶姝觉得以大魔头的水平,应该早就看过这类书籍。   “闲的。”   宋清辞掩嘴打了个哈欠,仍有几分慵态。   叶姝嘿嘿假笑着问宋清辞,有没有从书上得到什么新的领悟。   “兵者,诡道也。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宋清辞淡淡回道。①   叶姝:“呃,真绕!”   “慢慢体会。”宋清辞转动墨眸,意味深重地看了一眼叶姝后,不禁又打了个哈欠。   叶姝才懒得花时间琢磨这些,转而问:“都睡这么久了,还是困倦,真不用请个大夫来看看?”   “担心我?”宋清辞笑问。   “当然担心了,我担心纵春散是不是有什么余毒,传染到你身上了。从那晚之后,你就一直在睡。”   叶姝说完这话后,让宋清辞快尝尝她做的海参粥。   “这粥很滋补,益精养气,对身体可有好处了,多吃点哈。”   宋清辞轻声应承后,就低头拿起汤匙放进粥里搅拌,随即舀出一口粥,送进嘴里。   叶姝更开心了,手托着脸颊,一副小开心的姿态看着宋清辞吃饭。   快多吃点吧,补肾、补肾、补肾……   “姝儿可会嫌我身子虚?”   宋清辞吃了两口粥之后,突然放下手里的汤匙,脸上的笑容也没了。   大魔头向来保持良好的就餐习惯,食不言。而今他却在中途停止,突然开口说话,还是问这种问题,这可太异常了。   叶姝心中一凛,感觉自己的小心思好像被宋清辞窥探了,她马上回答道:“当然不会!”   “不怕没感觉?”   没、感、觉!?   她在中了纵春散的那天早上,曾对宋清辞感慨过她没感觉的话,他居然还在记这个仇!   “有感觉,当然有感觉!公子碰一下我的手,我都很有感觉的。”   叶姝继续狗腿地表忠心,她要是再坚持说没感觉,只怕大魔头会觉得她在鄙视他作为男人的能力。所有男人都会对‘能力’这种事情特别敏感,叶姝怕大魔头别刺激着了,觉得尊严受损,一气之下把她踢飞到南墙上。   “是么。”   宋清辞对于叶姝的‘赞美’反应冷淡,显然他已经不吃叶姝这套敷衍了。   叶姝坚决要捧起大魔头的男性尊严,夸他好,夸他棒,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我那天早上药劲儿还没过,脑子晕乎乎得没想起来,便以为没感觉,事后我隐约记起一点了,公子真的……厉害,好厉害!”   宋清辞听完叶姝这番解释后,面容略有所松动。他正眼端详着叶姝,一双眸子似春水化开,温柔地望着她。   “具体点。”   瞧瞧,她猜得没错,男人果然都喜欢女人在夸他们那方面强,即便是大魔头也不例外。   叶姝继续用手捧住自己的脸,费力地琢磨着自己怎么用词瞎编,才好有效地捧起大魔头那脆弱的男性尊严。   “害羞,说……不……出口。”叶姝尴尬地咳嗽一声,实际上是她一时间没想出来。   “这没外人。”   宋清辞倒不觉得叶姝会害羞,之前‘厉害’的话她分明说得很溜。   “那先把粥喝了,等喝完我再告诉你。”叶姝机灵道。   宋清辞吃饭的速度比较慢,叶姝正好可以趁这个时间好好琢磨恰当的用词来回答。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宋清辞这次喝得非常快。以往一匙他要吃三口,现在直接端起碗,送到嘴边没一会儿就把一小碗粥喝干净了。   宋清辞放下空碗后,斯文地用帕子擦了嘴,静望着叶姝,像一个乖巧做事的孩子,等待着长辈的糖果奖励。   叶姝愣愣地看着他,脑子里因为惊讶,根本没来得及多想。她看看左右,凑到宋清辞的耳边,就小声说了一个词。   不说不行,说多了显得太刻意,这一个词足够了。   噗!   宋清辞修长漂亮的手突然拍一下桌面,笑意直达眼底,嘴角的笑十分灿烂肆意。   他向来言谈斯文,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即便笑也都是静不出声的。如今竟因为叶姝脱口而出的区区一个词,失态了。   叶姝故作窘迫地起身,趁机收拾碗筷要逃走,却被宋清辞一把拉住了。   叶姝身体本能地一哆嗦,她真怕大魔头一时兴起,再来一场实战什么的,那她可真想不出拒绝的办法了。   “姝儿的赞美,令人下饭。”宋清辞一双眼饱含深意地看着叶姝,“以后每次饭后,都这样夸一句可好?”   不要!她才不要这么重口味!   叶姝对上宋清辞的眼睛后,马上乖乖地点头。   “姝儿待我真好。”   叶姝:“……”   拜托,您是大魔头,您的要求我哪敢不应,我敢不应么!   宋清辞突然抬起叶姝的手,忽然垂首,把凉软的薄唇印在了叶姝的手背上。   猛然又是一道闪电从体内蹿过,叶姝的整个身体瞬间僵硬无比。   再这么下去,她很可能等不到分手那天,先被大魔头玩死了。   “明天我们启程去华山,正常赶路就行,不必迁就我。”宋清辞似乎察觉到叶姝的不适,便转移话题,聊起正事了。   叶姝马上应承,并趁机表示她还有很多出行准备要做,飞速逃离了。   宋清辞这次没再拦她,目光淡淡地送走了佳人后,便困倦地垂着眼皮,去榻上继续休息。   叶姝成功逃出之后,走路跟要飞起来一般,便跟个无头苍蝇似得闷头撞在了庄飞身上。   庄飞本要来通知自家姑娘吉时快到了,因见姑娘朝自己走过来,她就没吭声,笑着对她挥手,哪曾想姑娘根本没看到她。   “干嘛站在路中央?”叶姝揉着脑袋,脾气不好地反问。   因为姑娘是从宋公子的住处回来,庄飞马上领悟到什么,“宋公子又欺负姑娘了?”   “没有,他对可我好了!”叶姝故意提高了一下音量,因为她知道此刻在侯府周围应该都是昇阳宫的耳目,“我开心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呵呵……”   庄飞也没多想,信了叶姝的话,笑着提醒她时候差不多,该去点心铺子那准备开业了。   “哎呀,我是把这事儿给忘了,走走走!”叶姝瞬间活泼起来,拉着庄飞就跑。   虽然时间紧,但贵在人可靠,东西又齐全,所以她这铺子开得也算稳。鞭炮一放,摆着许多盆鲜花在店门口吸睛,敲锣打鼓喊着开业第一天买一赠一,还有免费试吃,自然不缺客流量。   这人气高了,就要看东西好不好吃,是否能留住客。平常别人家该有的点心,这里一样不少,味道都不差,但是别人家没有的点心,这里也有,且样式和口味都新鲜,自然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除了试吃切糕以外,还有特色牛肉酱,点心铺里卖牛肉酱还是头一遭,更吸引大家的好奇。方长锁自己也非常喜欢这款酱,所以解说的时候非常出彩。   “新鲜出锅的大米饭,开一罐香辣的牛肉酱,倒进饭里稍微那么一拌,什么菜都不用,我就能吃四碗!”   “方长锁边说边现场演示,把热气腾腾的饭盛进盆里,搅拌两下后,给大家瞧。雪白的米饭粒包裹深棕红色酱料,粘着肉粒和豆瓣,闪着晶亮的光芒,瞧着就十分诱人。   方长锁转手让店小二把这肉酱和米饭拌好后,就按照一勺一口的分量,一分一分放在切整齐的方形荷叶上,赠给大家试吃。   所有人一哄而上,几乎都是疯抢的,险些把摆点心的木架子给挤塌了。   叶姝本是不打算插手,只在旁边静观。今瞧这样,她拿起棒子猛敲一声锣,喝令所有人排队,且一人只限领一份儿,不准多抢。   众人被锣声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站在角落里那名蒙面的女子。   “哪来的母老虎,好吓人。”   “对啊,她谁啊。”   ……   方长锁忙高声跟大家介绍,这位才是真正的老板。   “这里排队!先到先得!”叶姝用她最高的音量大喊一声。   因为吼声尖锐,尤为刺穿人的耳膜,场面顿时安静下来,皆静默看着叶姝。   大家马上反应过来,纷纷冲过去排队。   叶姝就坐在窗边继续旁观,发呆这些人领免费试吃。   不管什么样的年头,永远不缺不占便宜的人。试吃的确极大地吸引了人气,但也会找来一些就是来图口吃的贪便宜的人。大概二十个试吃者里面,会有一人呢有购买意向,真正做成一单生意的话,可能概率比这个还要小。   这倒无所谓了,开业图人气,当打广告了。就算是吃的人买不起,只要觉得好吃,用他那张嘴宣扬给几个人,也算是铺子赚着了。   叶姝继续观察了一会儿后,又发现问题了。   叶姝立刻拿着敲锣的小木棒,走了过去,在人群里挨个指了九下,被指的九人皆不解地看向叶姝。   “出列,说好了,领过的不能再领,你们几个又来排队,想白吃第二回 。”   因为排队试吃的人数众多,在场还有很多直接买点心的客人。人头攒动,太过热闹了,这九人都以为没人会注意到他们占便宜。没想到居然会被发现了,只好窘迫地出列,低头用手挡着脸羞愧地跑了。   “师兄,你瞧,这不是前天卖切糕那位姑娘么。”   陆墨听师弟的提醒,扭头看过去,果然看见这家新开的人流热闹的铺子前,瞧见了那天所见的蒙面女子。   “难不得那天她衣着不俗,竟摆摊卖货,原是为了看有多少人喜欢她的东西,好方便开铺子。”陆墨笑了下,叹这女子机灵,“既然人家帮过咱们,正好我们要启程回去了,不如就在这再买些点心带走。”   随行的两名华山派弟子都非常喜欢上次那个切糕的味道,听了自家大师兄这样一说,立刻欢喜地去找叶姝。   叶姝刚凶巴巴地教训完不乖乖排队的小伙伴,转头看见华山派弟子,愣了一下。   陆墨笑着和叶姝拱手,“没想到又和姑娘见面了,刚好和姑娘道谢,幸亏那日姑娘指路,才能让在下顺利寻到妹妹。”   “客气了。”   叶姝马上用假嗓子说话,倒是惊了她旁边排队的人们。   天呐,这声音可太细软好听了,可还是那个刚才跟他们扯开嗓子大喊的母老虎?   叶姝马上抓住方长锁,小声吩咐其悄悄地打发走庄飞。陆墨等人早前就见过庄飞,肯定会认出来。   正弯腰忙活搬切糕的庄飞,听了方长锁的话后,悄悄转头往叶姝这边望。当目光落在陆墨身上的那一刻,她惊得瞪眼,赶忙躲着跑去后厨了。   叶姝这才带着陆墨等人进了点心铺子,让他们随便挑点心。   别的不说,华山派的弟子们还算识货,瞧见牛肉酱新奇都要品尝,吃了之后都觉得好。   “诸位大侠赶路回去时候,路上能吃什么,无非是些干馒头、干饼子,多没滋味,抹点这肉酱上去,滋味立刻就不一样了。”方长锁笑眯眯地游说道。   俩弟子纷纷点头,央求地看向陆墨,“咱们一人带两罐这个,倒也方便。”   陆墨便点头允了他们买下三十罐肉酱。随后又买了二十斤的切糕,以及各种点心四十斤 。因为他们人多,这些东西每人分一些,其实也没多少。   “他们骑马赶路,仅靠蜡封却不行了,需得用布绑紧了封口,缠几道绳子,不然骑马颠簸的时候容易洒了。”叶姝对方长锁道。   方长锁马上按照吩咐,叫人用细草绳捆紧了,再给人家。   送走陆墨等人后,叶姝就琢磨着该筹备些便捷点的容器,好方便盛装酱料一类的食物,外出时随身携带,一定要轻易漏了或者洒了的那种才行。   “做成窄口的,木塞,然后再封蜡,布包裹,比较妥当。”   叶姝大概画出底宽上窄的酱瓶形状,让方长锁得空的时候去烧窑的地方问问,试做几个后,若方便得用,就可以多定制一些。   “一旦开封了,储存不了多久,所以罐子别太大了。”   “这种罐子的盛装成本肯定要贵些,估计只适合卖给那些出远门的有钱客人了。”方长锁遗憾地叹道。   “做生意本就要有取舍,如果想做一种东西,非要顾上所有客人的需求,那这个东西肯定会不伦不类,反而讨不了多少人喜欢。牛肉酱本就精贵,便宜不了。再说铺子刚开业,只有就这些人手,先保质保量,传出口碑最重要。宁可少而精,也不可多而劣。不要为逐一点蝇头小利,毁了名声。”   叶姝看得出方长锁有志向把生意做大。方长锁有这样的心思,审视可能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她,他想更好地报恩。叶姝喜欢他这份儿道感恩的心,不过还是要劝他不要心急,稳中求进才是上上策。   方长锁一一应承,直叹自己受教。禁不住跟叶姝讲述,他以前他在通义米铺做账房的时候,老板为了逐利,新米里掺旧米或谷糠,以低价忽悠人,确实卖得快,却也挨骂。   “正是如此,买货的客人们没有傻子,他们会知道咱们做的时候到底用没用心。再者,你那老板忽悠的都是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最多就是挨骂。但咱们这可在平安街,十人中有七八人可能都是江湖人,东西若做得太昧良心,小心吃刀子。”叶姝半开玩笑地吓了一下方长锁。   方长锁请叶姝一定放心,他定然谨记教诲,把铺子所售的所有食物的口味都把控好。   “余事你随便做主。”叶姝道。   方长锁连连应承,叶姑娘解救她于苦难之中,对他如此器重,他当以命发誓,绝不辜负。   庄飞从后院出来后,确认陆墨等人走了,就赶紧跑到叶姝旁边问缘故。   “上次在街上摆摊的时候刚好遇见,就顺便给他们指路去找陆姑娘。”叶姝解释道。   “姑娘可真好心,帮他们干什么!”庄飞不乐意地撇嘴,“以前见面,他们可从没给过姑娘好脸色。”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叶姝拍拍庄飞的肩膀,“再说是我坏事做在前头,人家为什么要给我好脸色?这路也没白指,让我们少说赚了一百两银子了。”   庄飞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嘿嘿笑着应承,该干活就干活去了。   至下午,点心铺子照例送试吃,凑热闹的人反倒比上午多。   叶姝觉得这是个好现象,说明上午那拨试吃没有白送,大家一传十,十传百,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聚过来。不过瞧这些人的衣着,多数都来自贫苦百姓家,一身粗布麻衣,点心铺里的东西他们八成都买不起,甚至平常的时候这平安街他们都不会来。   叶姝猜测这些人都是为求一口免费吃食才来凑热闹,应该是哪条街上的住户听了谁的宣传,举家出动来讨便宜。对他们这些穷苦人家来说,能吃上一口肉那都是过年过节了,哪怕是肉酱拌着米饭,那也跟过年一样,太难得了。   方长锁也瞧出其中端倪,凑来问叶姝意见,要不要将这人赶走。   “这开业前三天试吃品尝,本是为了招揽生意,可瞧而今这状况,都是来占便宜的。再这么被他们吃下去,怕是要赔钱了。”   “人是有些多,会耽误正经客人来。这样,你去打发人买些窝头回来,告诉他们,去在后门试吃的每人多送一个窝头。这样只图试吃的,自然就都贪便宜愿意去后头了。正经想买点心的,手里头有钱,不会去贪一个难下咽的窝头。若贪,就等客人买货的时候再就送一个便是。   剩下的两天,挑生意不好的时段送试吃,傍晚正经来客的时候就停掉。反正一共就三天,能熬得过去。试吃的东西本就是限量的,倒不至于赔钱。等咱们名声传出去了,就不愁做生意。”   叶姝要的就是品牌效应和口碑效应,再三叮嘱方长锁,甭管给什么人试吃,味道一定要原汁原味,不可怠慢。同样的话,她又对厨子刘方说了一遍。饭做累了可以不做,但千万不能糊弄。   叶姝接着把她之前研究做过的几样点心的做法都写下来,交代给了刘方,如神仙福贵饼、米粉圆等等。   “等我从华山派回来了,再教你其它。”   刘方忙道谢,憨笑着行礼数次。   叶姝发现刘方从来这铺子当厨子之后,虽然干活挺累的,但整个人比以前开心很多,嘴角总是洋溢着笑容。   “每天在这累得满头大汗,怎么还这么开心?”叶姝忍不住问他。   “在姑娘铺子里做活,自在不拘束,不需要担心什么,便就特别开心。”刘方满眼笑意地回答道。   叶姝恍然略有所悟,看来他在侯府的厨房做饭受拘束,规矩大,估计还要时刻担心性命。   叶姝看破不说破,隐晦问刘方:“侯府厨房的规矩那么大?”   刘方愣了下,大概是又一次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有说话露馅了,支支吾吾地点了下头。   “有多大的规矩,和我说说。”叶姝笑问。   刘方第一反应就是看看四周,担心有人听墙根,然后窘迫都低头,眼珠儿乱转起来,似乎在琢磨着该怎样应付叶姝。   “就是笨手笨脚,做不好事情,就会被罚。”刘方很小声都回道。   “有人因此被罚过么?怎么挨罚?”叶姝再问。   刘方立刻点头表示肯定,至于怎么挨罚,他又开始犹豫措辞。   “做错事就不能留在厨房了。至于人去了哪儿却不知,许是被打出府了,又或许被打发到别处做更累的活儿去了。”   叶姝瞬间领会刘方的话外音了,简言之,那些没好好做饭的厨子,已经处在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状态了。   叶姝禁不住再一次感慨自己聪明,幸亏在伺候大魔头做饭这件事没糊涂过。这要是之前哪一次故意做饭不用心,被聪明的大魔头察觉,她可能也会沦落到‘查无此人’的下场。   经过一天的忙碌,叶姝把铺子的事情差不多安顿完了,就骑着马慢悠悠往回走。   半路瞧见有卖鲶鱼的,个大又新鲜,叶姝打发庄飞买了两条回来。   傍晚,叶姝就做了一锅鲶鱼炖茄子,锅边还特意贴了一圈豆面玉米面两掺的饼子。   叶姝给宋清辞准备的还是海参粥小素菜,打发人送过去后,她便把鲶鱼茄子盛出来,叫上庄飞一起吃饼子和炖鱼。   谁知还没起筷子,那送粥的丫鬟气喘吁吁跑回来传话。人跑到叶姝跟前的时候,跟断气儿了一样,缓了半天才把话说顺溜了,告知叶姝她家三公子请她一起吃晚饭。   “可我吃的东西,他不能吃。鱼腥,放他跟前闻着味儿了,恶心得他胃口不好了,多不合适。”叶姝嘴上说是为了宋清辞,实际上就是为了自己能自在点吃饭。   “公子都请姑娘去了,想必不碍事的。”   小丫鬟坚决没有质疑她家三公子的决定,随即就问叶姝晚饭是不是就这些,便拿了托盘,将一盘鲶鱼茄子和一碟饼子装好,端着先走了。   叶姝和庄飞对看了一眼。   庄飞倒没察觉出什么不妥,她已经开始渐渐习惯了自家姑娘和宋公子之间鹣鲽情深了。所以她只是揶揄一句叶姝,憋笑着催姑娘快去。   叶姝叹了口气,也没得选,跟上那丫鬟。   等走到院门口了,丫鬟却不进,将手里的托盘转交给叶姝,声称她不好进去打扰三公子。   丫鬟说罢,就不卑不亢地对叶姝行礼,转身利落地去了。   叶姝端着托盘站在原地,望着那丫鬟的背影,总觉得有点熟悉,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儿,但一时间又说不出具体原因。   叶姝端着自己的饭菜进屋时,门口的赵凌也没拦着他。   等她进屋了,看见宋清辞正坐在桌边慢慢地用餐。   宋清辞见到叶姝,便放下筷子。等叶姝坐在他的跟前,才温笑着开口问她怎么来了。   叶姝差点就立刻反问回去‘不是你叫我来的么’,但她很机灵地反应过来过来问题出在哪里了。刚才那小丫鬟在假传宋清辞的吩咐!   但如果她现在直接和宋清辞坦白,她是被人骗来的,宋清辞必定会失望她不够诚心,到时候倒霉的可不是那小丫鬟一人,再加一个她。   “我犹豫着要不要和你一起吃饭,想陪你呢,又怕我吃的东西令你没胃口。”叶姝还是选择跟大魔头卖个好,反正她来都来了,何必白费工夫讨人嫌。   “没事。”宋清辞看了一眼叶姝盘子里的东西,饼子他早见识过,另一盘的颜色可谓是‘非同凡响’,黑乎乎的一坨,看起来确实不美观。宋清辞因此也相信叶姝的解释为真。   “这是鲶鱼落苏,看着可能没那么好看,但特别好吃。落苏和鱼是绝配。”叶姝看出宋清辞对这道菜的质疑,出于一个厨子的本能修养,必须给他解释清楚。   叶姝说罢,就然后夹起一条茄子,上头挂着浓浓的汤汁,用碗去接住,然后送到嘴边,吸溜一口都吃进嘴里,再咬一口饼子。   这本来没什么味儿的茄子,和鱼炖在一起,会特别的软烂鲜美。一条吸饱鱼汤的瓤嫩的茄子,和干香的饼子在口中结合,也算是绝配。这时候再夹一块鲶鱼肉送进嘴,达到味觉高峰了。   叶姝挑着眉毛美滋滋地吃着,眼睛一会儿睁大,一会儿闭上,但不管她的五官怎么活络,都是围绕着一个中心主旨表达:真香!   宋清辞发现叶姝吃样东西总会这样表情丰富,怡然自得,禁不住想笑。但不得不从承认,她这种吃饭很感染人。   宋清辞犹豫了片刻后,便伸筷子到那黑乎乎的盘子里,夹了一块茄子。   叶姝发现宋清辞跟自己‘抢食’,挺开心。她挑眉看着宋清辞把茄子送进嘴里,然后耐心地等他慢慢咀嚼完,问他味道怎么样。   宋清辞点了下头。   “若觉得落苏尚可入口,便也可以尝尝鱼肉,一锅出的东西,不会更腥的。”叶姝想让宋清辞尝试更多,他能吃得下,就说明他的饮食障碍有点要好的趋势了。   宋清辞便真听话的用筷子去夹了一块鱼肉,吃到嘴里之后也并不抵抗,咽了下去。   叶姝笑了下,便不再多言了,和宋清辞一起默默低头吃饭。宋清辞偶尔会把筷子伸过来,吃几口茄子,一口鱼肉。   叶姝挺满意宋清辞现在胃口进步的状态,本来她就累了一天肚子饿,这一高兴吃得更多了。比较惨的是叶姝是在放下筷子的这一刻,才意识到这一点。她不满地揉了揉自己吃圆滚的肚子,决定出去走走,消消食。   宋清辞便同叶姝一起,二人手牵手出现在后花园时,被躲在树后‘假传话’的丫鬟瞧个正着。小丫鬟迈着轻轻地步伐,偷偷撤离,一路狂奔至宋母和王氏跟前,告诉她们俩人拉手了。   宋母极为高兴,“我看咱们这回有指望了。”   王氏跟着点头应和。   小丫鬟觉得实在太热,把脸上的假面皮撕下来,露出本来的面目。听其原来声音,才能辨出是侯府的二小姐宋青蓉,但她如今的面容,则也不是之前侯府二小姐本该有的面容。   “宫主明日便启程去华山,咱们也该拾掇一下离开,叫安宁侯一家回来吧。”宋母却不舍得扯掉自己脸上的这张面皮,故意翘着兰花指按了按脸颊,然后的吩咐王氏把后续事宜都安排妥帖了,别露出马脚。   “这是自然,这段日子府内人出入都很小心。”王氏应承罢了,又想起一事,告知宋母,“厨房那头又拿到两个奸细,办了。”   “嗯。”宋母想听家常话一般,眉头都不皱一下,便将此事略过了。   王氏却没过去,还在计较这事儿,“听赵凌说,此前宫主去法华寺的时候,跟去的两个厨子也都是奸细,连饭都不做不好。这些年宫主对西宫那边,是否有些太宽纵了些?”   “早晚会办了她们,而今不是时候罢了。”宋母说罢,及用手指堵住嘴,示意王氏不要再多言,如今这地方也未必安全,怕是还有西宫那边的奸细。   叶姝在和宋清辞散步的时候,兴奋地跟宋清辞讲了讲她点心铺子开业的情况。   “今日困倦,没能去你的铺子亲自庆贺。”宋清辞似乎在道歉。   “没关系,我这铺子开得急,开得随便,真不用劳烦公子亲自去一趟。”   “又叫我公子,罢了,随你喜欢就是。”宋清辞无奈地笑了,不再纠结此事。   叶姝觉得大魔头今天心情似乎很不错。   二人继续走了几步之后,宋清辞突然用指尖轻轻挠了一下叶姝的掌心,弄得叶姝一愣。   俩人四目相对后,宋清辞指尖微动,又故意挠了她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孙子兵法 第44章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宋清辞一双墨眸直勾勾地盯着叶姝眼睛, 仿佛要把叶姝整个人都吸进去。   叶姝没领悟到位,还是疑惑地看着宋清辞。   “我已经吃完饭了。”宋清辞再度暗示。   叶姝突然反应过来了, 她早上的时候答应过宋清辞, 每次饭后都会夸‘他’一句, 重口味的‘夸’。   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儿。   大魔头这癖好……真的……不愧于大魔头的称号。   叶姝脸上飞着红霞,踮起脚, 凑到宋清辞的耳边,小声呢喃了一句。   宋清辞又一次笑得很开心。   千年睡莲又开花了, 但叶姝已没有心情去欣赏了,完全沉浸在对大魔头无限度的吐槽之中。   如果外人知道这位表面看起来温和风雅的昇阳宫宫主,居然喜欢女人天天在饭后对他说那种话,不知会作何感想, 那些人肯定都会惊掉了下巴, 完全想不到!   叶姝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她好像知道的太多了,将来会不会因此被灭口?   “若有朝一日,公子不喜欢我了, 可会念旧情?”   叶姝等宋清辞开心够了,就微微仰头,趁着宋清辞心情好的时候问。   宋清辞低头看她,发现叶姝头上簪着自己先前送给她的珊瑚珍珠金钗。本以为她不喜金银之物, 才会一直没有戴,而今怎生又戴上了。   “不会念。”宋清辞睥睨着叶姝的脸蛋儿, 答得十分干脆。   叶姝脸色瞬间不好看了,她打蔫地耷拉着脑袋, 转身默默往前走。   宋清辞眯着眼睛看她落寞的背影,本意不想理会这个小骗子,终究还是大步上前,牵住她的手,却被立刻甩开了。   叶姝愤愤地看一眼宋清辞,没敢使劲儿瞪他。但她是有脾气的好嘛,她也不是一直好欺负的。既然是谈恋爱,你一点面子都不给女友,一旦求生欲都没有,不太不尊重人了!而且他都不念旧情了,她还讨好个什么劲儿!   宋清辞眼底闪出一丝笑意,再度拉住叶姝的手,这一次稍用力了,叫眼前人挣脱不开。   “你不会是旧情,我自然不念。”   大魔头这是啥意思?意思他会一直喜欢她?他们之间的感情不会成为过去?   叮——   敌方情话直击我方心脏,马上要击溃我方防线。   叶姝马上活跃她内心里的的小人儿,搬砖筑墙,阻挡对方的情话攻势。大魔头武功天下第一,领悟能力超群,会说情话水平也达到天下第一也并不稀奇。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花言巧语信不得,关键要看他做什么。   他做了什么?他连坦白身份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这坑不能入,入了就爬不出来了!   “我和公子才认识多久,自然还觉得新鲜。可人的本性便是喜新厌旧,时间久了便会容易两看相厌。比如吃炸鱼,第一次吃新鲜,第二次吃可能也会觉得美味,但如果天天吃,公子会不腻味么?”   宋清辞:“吃错了东西,才会腻味。”   “何意?”   “若天天饮水,日日喝粥,便不会腻。舍了,命就没了。”宋清辞继续解释道。   叶姝:“……”   居然还挺有道理,敌方的辩才可能也是天下第一。   叶姝好容易酝酿的话,死于前半截,后半截‘即便缘分尽了,愿我们彼此安好’的话肯定说不出去了。她就是想要大魔头承诺他一句不杀她,居然这么难。   叶姝抓抓脑袋,想破头,再问宋清辞:“那若有一日我负了公子,公子会如何?”   “你不会。”宋清辞淡淡回应,看叶姝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说假如,就是打一个比方,不一定会真的发生,就是假设一下。”   “我这么好,你不会舍得负了我的。”宋清辞依旧重复着他先前的表达主旨。   叶姝心里不停地腹诽:我当然舍得!   宋清辞见叶姝闷头不吭声,用食指轻轻勾住了叶姝的下巴,让她抬头看自己,“莫非你舍得?”   “不不不,我当然不舍得!”叶姝马上道。   宋清辞一笑,放下手,“那就好。”   叶姝:“……”   “我乏了,明日见。”宋清辞温言和叶姝道别后,便拂袖去了。一缕带着冷梅香的轻风徐徐从叶姝耳际划过,吹得她鬓角的几根碎发撩起,搔拨着耳际。   叶姝呆望了一会儿宋清辞离去的背影,确定他人走远了之后,她耸了耸肩膀,马上转身飞快地往回走。她一定要找才刚传话的那个小丫鬟好好问清楚,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居然敢跟她假传消息。   宋清辞听到身后人远去的脚步声,方驻足,回头望一眼叶姝。翠衣身影在花园的小路上翩跹远去,跑开的速度可谓非常之快。   宋清辞缓缓低眸,冰着一张面容继续前行。   叶姝找遍各处地方,问了许多人,都说没见过她形容的丫鬟。叶姝再问管家,又问了王氏,竟然也都是一样的答案。   这府里都是昇阳宫的人,既然一点线索都问不出来,便说明那丫鬟幕后有人指使,府里的人在故意护着她。又或许这人根本就不存在,那丫鬟用了一张假脸,毕竟江湖上还有一种叫易容术的东西存在。而在书中后续的剧情里,封礼禾就使用过易容术。昇阳宫能人辈出,所以这里肯定还有人会易容术。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继续白费工夫追究了,因为再怎么查也不可能查出来。只是不明白这小丫鬟故意撒谎骗她的目的到底为何。真不知道她是不是命中跟‘丫鬟’犯克,已有两次被丫鬟坑了。虽然上一次那丫鬟是真坏,这一次好像没太大恶意。   傍晚的时候,叶姝去了来福酒楼,打算和封礼禾提前道别。   封礼禾听说叶姝他们打算明日启程,忙笑着看向那边吃酒的华山派弟子,对叶姝道:“可巧他们也打算启程回华山,既然同路,何不一起?”   “别了,不和。”叶姝立刻拒绝。   “那我同你们一起。”封礼禾干脆地进行了选择,又问叶姝宋清辞最近的身体如何,“他这两日嗜睡的毛病可好些没有?”   “没见好,猜他不想耽误我赶路。他好心如此,我也不好回绝了。”叶姝道。   封礼禾再问叶姝宋清辞这嗜睡的症状从何时开始,他有个朋友在扬州是老大夫,会针灸之术,指不定能帮上忙。   叶姝想想宋清辞那一身挑剔的毛病,坚决摇头,她还是别让那么好的老大夫去大魔头跟前送死为好。   “侯府那边照料得很好,我们不必多余操心。”   叶姝想起安莲花来,正琢磨要不要问一问,就听见酒楼里传来女子的笑声。   安莲花得到师弟特意传来的消息后,特意下楼来,果然看见叶妖女正在和封大侠说话。   “哟,稀客来了。”戚问蝶一句高声,立刻吸引了酒楼大堂内多有客人的注意。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封大哥若想和我们一同赶路,便明日天亮卯正在安宁侯府正门见。”叶姝说完就转身要走。   “这人和人就是不一样,人家在安宁侯府怎么住都没事儿,我这才去了一天,脸就被人打成了猴屁股。得亏我们家姑娘心疼我,给我弄了好药涂脸上,痊愈了。不然我如今顶着一张烂脸,走哪儿吓到哪儿了,这后半辈子算毁了。”   安莲花仗着而今酒楼里住满了华山派的人,加之她早就对叶姝积怨已久,便越发肆无忌惮。   “如今我倒想向叶姑娘讨教一二,怎么你住侯府这么天了,却这样安生。论粗鲁不规矩,难不成还有人会比得过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叶姝?我看分明是某人淫浪,勾搭上了俊俏的侯门公子,便故意对我家姑娘使坏算计。”   大堂内饮酒的几名客人,听闻到‘叶姝’二字,俱是一惊,全都顾不上喝酒了,诧异地望向叶姝,纷纷小声议论。   至于这些人说什么,叶姝不用仔细去听了,猜都猜得到。   安莲花这一种手段用了不止一次了,叶姝是一点都不觉得新鲜,更加不觉得意外。   她没吭声,没有澄清的打算。反倒是站在她身边的封礼禾着急了,叱骂安莲花无礼。   “休得乱嘴胡沁!真没想到你竟是这种胡言碎语的长舌妇!我问你,去安宁侯府可是叶姑娘的主意,还是你家姑娘自己要去?”封礼禾叱责完安莲花后,便质问她。   安莲花愣住,竟窘迫地答不上来了。   “你讥讽人家在侯府不规矩,可有证据,你可亲眼看见什么了?”封礼禾继续质问。   安莲花咬着牙,把头低下去。   戚问蝶抓着安莲花的胳膊,愤愤不平地反问封礼禾:“封大侠,妖女做过多少十恶不赦的事情,大家都清楚!这次便是莲花没见着证据,却也是合情合理的推测,算不得冤枉她!”   “对!”安莲花气势马上恢复了,声音响亮地应承戚问蝶。   “安师妹,闭嘴!”   陆墨带着陆初灵一起从楼上走了下来,警告她一句。   “快别说了,以前的事情,谁是谁非大家心中有数。至于侯府的事,确实不干叶姑娘的关系。”陆初灵匆忙过来,一把拽住安莲花,用眼神警告她切莫再多言了。   叶姝其实不太相信陆墨和陆初灵兄妹刚才没听见安莲花说话。不早不晚,偏偏在这时候出来,说两句看似得体劝架的话,不过是应场面罢了,倒显得他们大气。   这时候大堂内旁观的客人们都看向了叶姝,等待叶姝的反应。从刚才她被华山派的女弟子羞辱开始,她就一直没有吭声。不知她是惧怕了华山派人多势众,她要像过街老鼠一样逃走,还是要怒火冲天,跟华山派这波人打一架。   瞧着这位叶妖女如今平静的面容,倒是叫人一点猜不透她的心思。   这时候,封礼禾呵斥安莲花道歉,安莲花不愿意。   叶姝目光凌厉地看向安莲花:“你们如何骂我,倒无所谓,但你们不能诋毁宋公子,还有封大哥,他们都是好人。”   叶姝举剑示意安莲花等人,如果有怒气想报仇,就出去打一架。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随意受处置。   “当然,如果你们华山派弟子半点实在功夫都没有,只会仗着人多势众,耍嘴皮子讨人嫌,便当我没说。”   叶姝说罢就主动走了出去,抱着剑站在路中央。   安莲花变了脸色,她知道自己肯定打不过叶姝,马上求救地看向陆初灵和陆墨。   “哥——”陆初灵拽了一下陆墨的衣袖,祈求地看向他。   陆墨蹙着眉头,情绪不明地看了一眼陆初灵,转眸再狠狠地瞥一眼安莲花时,丝毫不掩饰他情绪里不满。但安莲花毕竟代表着华山派,身为大师兄没有在这种时候不出阵的道理。   陆墨便带着华山派子弟跟着出来了。   来福酒楼的董掌柜见大家都转地方出去了,大大地松了口气,刚才两方吵起来的时候,他吓得查点以为自己要重修半个月的酒楼。   董掌柜赶忙凑到封礼禾身边道:“封兄,别的我不说,只看出门打架这点,我真觉得你没交错朋友。这叶妖女,啊不,叶姑娘,挺讲究。”   封礼禾嫌他烦,推他到一边去。如今这场面,他没办法劝架不打了,可选择帮哪一方都很为难。   “封大哥,这既然是叶姑娘提出要和华山派对决,就请封大哥不要插手。”陆初灵生怕封礼禾去帮叶姝。   陆墨和叶姝便都同时看向封礼禾,都表示不用封礼禾为难。   封礼禾只好点头答应,“你们点到为止,谁都不要伤人。”   封礼禾话音刚落,叶姝就挑着眉毛,对陆墨等人道:“不如赌大一点,你们都上,省得人家说我倚强凌弱。我若赢了,这一路去华山,你们就给我做小弟,我要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许有半句怨言。”   “你若输了呢?”陆墨冷冷地看向叶姝。   叶姝冷笑:“我若输了,当然是任凭你们吩咐。”才怪,老娘若输了,第一个跑路!   “好,那我要你在此跪地三日,以血为书,写下你所犯下的恶行,对我妹妹和全天下人道歉。”陆墨提出要求道。   叶姝撇嘴,点了下头,这要求可真够刺激的,她一定要赢!   “在每人腰间绑一丝绸带,挑断却不伤人者才算赢。”封礼禾生怕闹出血腥来,马上提建议道,随后就打发董掌柜帮忙去弄绸带。   叶姝把绸带在腰间系好之后,就见只有陆墨一人系着绸带,其他华山派的弟子本来也想系,但被陆墨拒绝了。   “说好了都上,你们就别客气,省得到时候有人说我以强凌弱。”叶姝又强调一遍,惹得华山派的弟子们都气得咬牙。   “既然是比试,就各凭本事,我华山派岂能以多欺少。”陆墨对叶姝拱手,请她赐教。   叶姝也对陆墨拱手。   这时候街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全神贯注盯着街道中央的两个人。   叶姝其实并没有百分百打败陆墨的把握,但因为实在讨厌华山派的人叨叨得招人烦,加上她最近一直在习武,倒想找个高手挑战一下,便主动挑衅了。赢了一切自然都好说,如果输的苗头,她也没什么心理负担,逃就行了。反正她轻功好,至于名声,都坏成那样了,一点都不怕多加一条‘不守信用’。   相较于叶姝的轻松,陆墨则一脸沉重,因为他背负着华山派的名誉还有妹妹陆初灵的期盼,他自然不想输掉这场比试。   当叶姝琢磨第一招该出什么的时候,陆墨已经抽剑飞身而来。叶姝马上用未出鞘的剑挡住,向后退了两步。   陆墨立出下一招,速度飞快,叶姝继续防守后退。陆墨见叶姝一直不出招,目光炯炯地盯着她,转手挥剑,瞬间到有仄人的寒气袭去,直奔着叶姝腰际,此招狠绝致命。若不躲闪及时,必定重伤。   “三寒剑法!”围观中有人认出了陆墨使出招数,惊呼道。   叶姝这才抽剑挡住来犯,翻身后跳之后,纵身便使出一招行云流水,剑若飞云,轻柔且飘,却有近身于无形的效果,很容易令人疏于防备。   陆墨飞速侧身挡过叶姝袭击,运剑如风,街上的荒草落叶都纷纷飞起,便人剑合一,射向叶姝。   叶姝也运内力抵挡陆墨,但在内功修炼上她还是个生手,并不能十成十的发挥原主体内的内力,所以她以躲为主,连连败退。   “好深厚的内力。”   旁观者纷纷感慨以陆墨的年纪,有这样的武功修为,真不愧是华山派的大师兄。   陆初灵一直攥着拳头,紧张地看自家兄长,瞧见陆墨占据上风,她表情轻松了一点。   慕容逸凑过来,对陆初灵道:“我相信大师兄一定能赢。”   “对,一定能赢了那个妖女,让她跪下来为师姐谢罪!”安莲花扬起下巴,得意地冷笑。   “瞧这局势,必定是大师兄赢了。大师兄前段时间闭关学习三寒剑法,果然不同凡响。”戚问蝶双手互相握着,做崇拜的动作,一脸欣赏地望向陆墨。   陆初灵笑着点头,正想开心应和他们,忽然听那边有人喊。   “天呐,这是什么剑法!”   定睛再看街中央对打的俩人,叶姝已然处在上风,恍见她人似乎分出八个来,分别来自八方,这八人出剑时缓时快,上下左右各不同,陆墨纵然身手不错,却也难以应对八个叶姝,两招下来便分身乏术,有些抵抗不住。   “快看,九个了!”   眨眼间,众人果然见恍若有九人围绕在陆墨周遭,下一个瞬间,只见陆墨腰间的红绸断,九人归一,叶姝淡然将剑入鞘。   “承让!”叶姝对陆墨拱手,一本正经的有礼貌。这种时候不装酷,更待何时。   陆墨黑着脸给叶姝回礼,随即才收剑。刚才好一顿兴奋的华山派弟子,这会儿脸色都十分不好看了,都跟霜打的茄子一般,打算跟着陆墨离开。   安莲花见陆墨一脸落寞,气得暗暗攥拳,转眸愤恨地瞪一眼叶姝,便欲跟着陆初灵等人回了酒馆。   “都站住。”叶姝轻喊一声,场面都静下来了,颇有震慑力。   陆墨等人挺住脚步,看向叶姝,华山派的弟子们都按住腰间的间蠢蠢欲动。   “叶姑娘不必担心,我陆墨愿赌服输,明日便启程,陪着叶姑娘一同去我华山派。”陆墨道。   “你们这些人陪不陪不打紧,我其实不稀罕。这位嘴巴欠的安姓姑娘,该当为她刚才冒犯我的话,跪地磕头跟我道歉。”叶姝轻轻笑一下,“这要求不算不过分吧?就是她出言不逊在先,才挑出这番比试,若不然我才懒得挥剑。”   叶姝特意这样说话,让华山派这些人把‘输’的恼火转嫁到安莲花身上。   陆墨看向安莲花,倒没多言一句,但眼神里已透露出责怪之意。   华山派的其他弟子都恨恨地瞪着安莲花,都怪她惹事,不然哪有刚才那场比试,害得他们大师兄在那么多人面前丢脸。   陆初灵此刻也没办法为安莲花求情,好姐妹自然比不过自家大哥重要。刚才大哥就是为了给她出头,才会这样。   安莲花再焦急也没有办法,只得极不情愿地跪地,三磕头给叶姝赔罪,承认刚才是她出言不逊。   正当大家一位叶妖女不会轻易放过安莲花的时候,叶姝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行吧,希望你能知错就改,管好你这张嘴,多用用你那脖子上闲的没事儿快发霉的脑袋。”   叶姝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大气地对封礼禾挥挥手,骑马潇洒去了。   在场围观众人不禁在心中纳闷感慨:这哪里是妖女啊,这分明就是女侠风范!   潜在的危险终于离开了,令华山派弟子们都松了口气。人群这时候也散了,少不得有人感慨华山派无能,竟然打不过凌云堡妖女。但更多人还沉浸在叶姝刚才使出的剑法上,惊叹太过厉害,华山派的大师兄打不过也不奇怪。   “师兄,安莲花几次三番行事鲁莽不规矩,半点没有我华山派弟子的本分,我看她根本就不配为华山派弟子!”   如今这局面,总要有个人负责,有弟子便向陆墨提出惩罚安莲花。   安莲花吓得马上跪地赔罪,流着泪表示不敢了。她拉住陆初灵的衣袖,求她帮自己求情。   “我之所以每次见那个妖女都气不过,其实都是为了给姑娘出气啊!”安莲花恳请陆初灵再饶过她这一次,最后一次。   陆初灵知道自己兄长输了不好受,她又舍不得安莲花,此刻便不知该说什么,便仰头看向陆墨。   “大哥——”   陆墨黑着脸什么话都没说,独自上楼了。   安莲花见状,委屈地坐在地上哭。其余的华山派弟子,都因为陆墨的情绪不好,纷纷指责安莲花,骂她惹事。   封礼禾这时候也走过来,眯眼盯着安莲花,脸上带着鲜少浮现出的愤怒。   “你上次在侯府挨打,我竟还心疼你,如今真觉得打轻了!”封礼禾气道,“人家来找我,和我说话,跟你有什么干系?说白了,你们这些人,还都是看在我的面子留在这酒楼住下。我好歹也算给是个请客的吧,你就这么对待我的客人?”   “我一看见她,就想起她曾经对我家姑娘做过的事情,我就恨!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我就要见她一次骂一次,有什么错!分明是她的错!”安莲花大哭起来,喊着她都是为了陆初灵。   陆初灵也知道安莲花是一心为了自己,气得无以复加,骂她没脑子,没分寸,为她也不该这样做。   安莲花没想到陆初灵也这样说自己,绝望地流眼泪,哭得蹬腿。   封礼禾瞧她这副无辜受气的样儿,反而气笑了,“你知道你这张脸是涂了谁给的药才好的么?刚才人家若真跟你计较,她若真如你说的那样坏,你以为你这会儿真有能耐坐在这蹬腿哭么?”   安莲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不解得望着封礼禾,又看向陆初灵。   “什么意思?这和涂我脸上的药有什么干系?”   戚问蝶也不明情况,跟着不解地望向陆初灵。   陆初灵回看一眼封礼禾,窘迫道:“你之前脸上的用药,是叶姝所赠。”   “什么!”   安莲花惊得把眼睛瞪得极大,她嫌恶地皱眉,用手搓自己的脸,似乎很想立刻把自己脸上的肉割下来。想到刚刚,她挑衅叶姝的时候,还特意说过自己脸的事,安莲花更加惭愧羞恼地无地自容。   “我不稀罕,为什么要涂她给的药!”   “不涂你的脸就要不了了!叶姑娘给这药完全出于好心,根本不图你什么。交给我的时候,就怕某人不识好歹,才特意嘱咐不要提是她所赠。而今我因太见不惯你的做派,实在忍不住要说出来。你瞧瞧你自己,还有一点名门正派出身的样子么?口口声声说人家坏,倒没见人家对你如何,只见你咄咄逼人,几番羞辱于她。”   封礼禾转而看向陆初灵,冷笑着嘱咐她一句,以后别跟着身边人学坏了。   封礼禾便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陆初灵忙去拦他:“封大哥要去哪儿?刚才的事怪莲花不对,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会管教好她,封大哥别生气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封礼禾对陆初灵拱手,便飞快得迈着步伐去了马棚,骑马便走。   陆初灵望着封礼禾离去的背影,心有不甘地抿起嘴角,眼睛很快就红了。   慕容逸见到这一幕,马上过来,递帕子给陆初灵。   陆初灵含泪瞪一眼慕容逸,便低着头转身,匆匆跑回房间。   “别做梦了,你怎么能跟封大侠相比。”另一名华山派弟子拿话讥讽慕容逸,“师姐可算得上武林第一美人了吧,怎么可能会看上我们这些无名小卒。等哪天你能打败那个叶妖女,替她出一口恶气,或许还有可能正经看你一眼。”   慕容逸闻言后默然低头,狠狠攥拳头。   叶姝骑马回到安宁侯府后,就舒爽地跳下马,落地的时候,忽然觉得胸口有点闷,估计是刚才突然跳到地上,颠簸到了。叶姝忙用手掌揉了揉。   她打算返回折梅轩的时候,见宋清辞迎面匆匆而来。叶姝忙笑着对他招呼,感慨他竟然没在睡觉,可新鲜了。   “你和陆墨打架了?”宋清辞目光严肃地看着叶姝,当即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打了一架,不过我赢了。”叶姝嘿嘿笑道。   宋清辞半垂眼眸,微眯了一下眼睛,才松开了抓住叶姝手腕的手。   “怎么了?”叶姝奇怪地眨着眼睛,看着宋清辞,觉得他好像那里不对。   宋清辞无奈地睨一眼叶姝,没说话,匆匆走了。   突然被甩下叶姝,一脸无语地望着宋清辞的背影,只觉得莫名其妙。   是夜,王氏亲自带人送了一碗黑漆漆地药汤到叶姝面前,宋清辞随后也现身了。   “这是什么?”叶姝不解问。   “十全大补汤,听说姑娘刚跟人打架完,喝了补身体。”   “我好好的,补什么。”叶姝哈哈笑到最后有点岔气,突然咳嗽起来。   “快喝。”王氏亲自把药碗端到叶姝的嘴边,对方盛情难却,还有大魔头莫名的注视,叶姝也没办法,只好端着碗乖乖喝汤。   这十全大补汤的味道很古怪,又苦又涩,叶姝甚至想怀疑大魔头和王氏在给她下毒。但其实叶姝能感觉到他们没有恶意,即便有,她也没有抵抗的可能。   今天她耍出全套九灵剑法的时候,的确威风了一回。但威风之后,叶姝就意识到大魔头有多厉害了。他随便打发封礼禾给她随便丢了一本剑谱,都这么厉害,更不要说身为宫主的他会拥有何等强大的武功了。   或许宋清辞正是因为太强大了,所以才不屑于吃饭。   叶姝思绪飘忽地喝完了一大碗她严重怀疑不是十全大补汤的鬼东西,然后打了个苦嗝。   王氏笑着让叶姝早点休息,并嘱咐明早上走之前再喝一碗就可以了。   “什么?明天还要喝?”叶姝不及继续出言反抗,嘴巴就被宋清辞塞了一口蜜饯。   王氏见二人如此亲昵,笑得更开心,完全可以看出是发自内心的雀跃。她连忙带人离开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吩咐身后的丫鬟把门关上。   “我身体壮如牛,为何突然要喝十全大补汤?”叶姝终于把嘴里的蜜饯咽了,眨着黑白分明的眼,不解地望着宋清辞询问。   “侯府的讲究,出战后避免体亏,都要喝这个养身。”宋清辞淡淡解释道。   叶姝:“我只是和人打一架,不算出战,就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   “小打小闹?”宋清辞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话若被华山派的人听见,只怕他们又会跟你‘小打小闹’了。”   叶姝嘿嘿笑起来,“好吧,算是‘出战’,我补就是了。”   “答应我一件事。”宋清辞拉住叶姝的手,半垂着眼眸很轻声地说道,“此去华山,我们安安静静,不生是非,专心赶路。你不许再和任何人打架。”   叶姝不见宋清辞抬眸看自己时,特别认真严肃的样子,叶姝下意识地就点头答应了,都忘了问原因。   她猜大魔头一定想低调出行,陪她尽快谋夺剑谱,然后顺利取得叶虎的认可,收购凌云堡,所以不希望她节外生枝。   叶姝现在特别想要一颗的定心丸,要宋清辞亲口承诺不会杀她。昇阳宫向来信守承诺,宋清辞身为宫主定然以身作则,所以他一定会守信。   “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好么?”叶姝声音糯糯地,趁机对宋清辞道。   宋清辞垂眸静静看着叶姝,示意她讲。   “给我一世安稳。”   此话一语双关了,既可以算是情话,也可以算是保命的话。   叶姝说罢,就靠在宋清辞的怀里,撒娇抱一下,趁机要求他一定要郑重地发誓才行。   宋清辞居然真的照做了,举手起誓,说了会给叶姝安稳。   “永生永世。”宋清辞特意强调不是‘一世’。   叶姝愣愣地看着宋清辞,结果就被对方抚了脸颊。   “早点休息。”宋清辞风轻云淡地撇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叶姝脑海里还激烈地回荡着那句‘永生永世’,没想到人这么快就走了。   说他无情,似有情;说他有情,更似无情。   大魔头的心思真叫人琢磨不透。   有些事想多了对自己没好处,抓重点就好。反正大魔头答应了,一定会留她的命,开心!   先在床上蹦两下,然后叫上庄飞,姐妹一起睡觉说悄悄话。   ……   次日,天刚蒙蒙亮,大家吃过早饭,准备好出发。   封礼禾准时骑着马,守在安宁侯府的门口。他见到叶姝后,马上为昨日的事情道歉。昨天他因为和安莲花置气,都没有住在朋友的酒楼,本想来安宁侯府找叶姝,后来因为顾及这府邸规矩的问题,便就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了。   “封大哥不用道歉的,这事儿跟封大哥没关系。”   “毕竟他们都是我结交的朋友,你是为了去见我,才会和他们有争执。”封礼禾能担责任的时候,绝不推卸。   宋清辞这时候方出现,他和封礼禾见过之后,又笑看了一眼叶姝,才上马车。   叶姝马上也对宋清辞回以微笑。   封礼禾瞧见他们二人这般,蹙起某头,心中略觉得不对,但也没有多问。   大家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就听见街头传来杂乱的马蹄声,接着就见陆墨带着陆初灵等华山派子弟骑马来了。   “你们来干什么?”叶姝见到他们脸色微变,质问道。   “信守昨日承诺,陪叶姑娘去华山。”陆墨冷着脸道。 第45章   叶姝想起来昨天她和陆墨比试的时候, 确实说过赢了要他们一路上给自己做小弟的话,不过这话却不是认真的, 只是为了让华山派那些人丢面子长点教训罢了。   没想到华山派这些人如今居然肯主动折面子上门, 叶姝总觉得他们肯定不是仅仅为了信守承诺那么简单, 应该还另有目的。   既然人都送上门了,叶姝如果说不需要他们陪, 未免太便宜他们了。但是带着他们一起上路,又未免太招人烦 。叶姝就去问宋清辞的意思, 让大魔头来定夺。   宋清辞立刻应允,“此行去华山,路上难免会遇到麻烦,有华山派侠义之士来保护我们, 倒是好事。”   佩服!佩服!   自己武功那么高强, 身边高手如云,居然还想利用华山派那几个虾兵蟹将保护他。魔头果然还是那个大魔头,物尽其用, 人尽其才,压榨劳动人民最后一滴血汗。   “行吧,听你的。”   叶姝答应后,忽然想起一事儿来, 马上从袖兜里掏出一巴掌大的木盒,递给宋清辞, 告诉他路上无聊了,可以吃里面的小点心打发时间。   宋清辞接了木盒后, 淡笑道谢。   叶姝转头喊大家出发,并请陆墨带领华山派在前面开路。   这一声吩咐之后,华山派的几名第子脸色都不好看了。   “怎么呢,不是来给我当小弟么?”叶姝一声讥讽的嘲笑之后,便看向管事的陆墨。   陆墨立刻策马,走在了前头,随后慕容逸、陆初灵等人跟上。安莲花在他们最后,她骑马走的时候,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宋清辞的马车。   叶姝注意到安莲花的眼睛肿了,眼底发黑,精神十分萎靡,显然她昨天没怎么睡。大概受到了不少华山派弟子的指责,不堪折磨。   但愿她能记住这个教训,以后安分守己。   马车随后而行,赵凌骑马在旁护卫。叶姝、庄飞和封礼禾则骑马走在最后。   “封大哥如果没事,其实不用陪我们去华山,夹在中间难做人,我不希望你为难。”叶姝劝道。   封礼禾摇头,“却不是为了你,正好我也要去看看我的老朋友。华山派这些弟子,都太年轻,性子方方正正还没磨平呢,我才不会跟他们计较。我那老朋友倒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回头去了华山,反而不会为难了。”   “确定?”想到陆志远,叶姝挑了挑眉毛,“我猜你那老朋友见了我,指不定会发疯。”   “你小瞧他了,武林盟主可不是谁都能做的。他就算再恨你,也不会发疯的。”提及老友,封礼禾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骄傲的神色,半开玩笑地对叶姝道。   叶姝点点头,想想陆志远也确实是这样的人,表面上肯定装样子保持形象,不会对她发疯地,但他这个人的人品确实不怎么样。不然当年他也不会干出横刀夺爱的事儿来,明知叶虎和小师妹柳嫣嫣互相倾心,非要抢走柳嫣嫣,最后弄得叶虎坠崖,柳嫣嫣因此内疚自尽而亡。可以说,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根本不会有如此凄惨的爱情悲剧。叶虎因此恨他,其实是有点道理的。   至晌午,一行人在路边休息,特意选了处树下背阴的好地方。   因为昨晚刚下过雨,此地背风阴凉处,地面仍然还有些潮湿。庄飞和赵凌走了好远才捡了些干柴回来。   叶姝照例起一口小锅烧火,专门给宋清辞熬粥,另外一口稍大点的锅煮着腊排骨青豆米饭。没多久,香味就出来了,馋坏了那边窝在树下干啃点心的华山派弟子们。   华山派弟子们偷偷咽着口水,生怕被那边人发现,尽量都转过头去,背对着叶姝等人。   “赶路就正经赶路,起锅做饭要花费多少时候,他们这样磨蹭,会害一天我们要少走很多路呢。”   馋会引发嫉妒,嫉妒便会引发诋毁。   有弟子实在忍不住了,便抱怨,这一抱怨几乎是一呼百应,其他弟子都纷纷附和起来。   “都住嘴。”陆墨低声呵斥之后,便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   陆初灵发现陆墨脸色比之前更加不好,马上使眼色,劝大家都少说两句。   慕容逸见陆初灵为难,就马上绞尽脑汁想主意,“对了,咱们之前不是买了牛肉酱么,拿出来吃就是。我就不信这牛肉还比不上腊排骨?”   “对,怎么忘了这茬呢,还有切糕,香得很呢,咱们也馋死他们!”其他弟子们连连惊喜地应和。   华山派的弟子们翻出牛肉酱后,赶紧开罐分着吃。这下大家终于觉得饭午有滋味了,偶尔吃到里面的一口肉丝,更加满足。   “够香!有滋味!”   “早知道咱们应该多买一些,回头天天吃这个!”   “好吃,太好吃了!”   ……   不知是谁起了头,华山派的弟子们开始一个赛一个夸牛肉酱美味。故意提高音量,目的就是为了向叶姝这边显摆,他们也有美味食物可吃。   声音实在是太潮了,叶姝不禁往那边看了一眼。这时候竟有一名华山派弟子故意举起手里的肉酱,挑衅地回应叶姝。   叶姝瞧着那再熟悉不过的肉酱罐子,她憋着笑,隐忍着转过头把熬好的海参粥盛出来,端给宋清辞。   “怎生忽然这么开心?”宋清辞一直观察叶姝,自然发现她的表情变化。   “没事。”叶姝应声后,噗嗤笑出声来。   宋清辞也没有多问,只是看着叶姝两嘴弯弯笑得很甜,目光注视时更加温柔。   叶姝令庄飞取坛子来,将她之前腌好的酱萝卜包取一个出来。这酱萝卜包是整根萝卜留皮挖心之后,往里塞熟莲子、杏仁、松子仁、核桃仁、瓜子仁和酱豆豉,抹甜酱腌制。   夏天天热,腌制就会进行的快些,大概七八天就可以入味食用。叶姝是在凌云堡腌制后放进坛子里,这一路一直带着。   叶姝把萝卜包里的馅料先倒出来放进盘里,然后把萝卜放在小菜板上切片,皮肉特意分开了。萝卜皮更脆些,萝卜肉则是适中的脆,要看个人喜好,选择去吃了。   切好的萝卜条与刚才倒出的果仁馅料拌匀,就是一道很爽口又有营养的下饭小咸菜。叶姝拨了一碟给宋清辞就足够用了,余下的便留给他们自己吃。   封礼禾瞧这东西新鲜,特意跑到叶姝的菜板前,蹲下来看,啧啧称奇。   “封某在外游历这么多年,就从没见过酱萝卜还能做出如此花样的。叶姑娘做菜,不管热菜咸菜,样样都不同凡响。”   叶姝笑着分一双筷子给封礼禾,让他尝尝看。   封礼禾就夹了一块萝卜,上面粘着松子仁和瓜子仁,送进嘴里。   “唔——”封礼禾眼睛立刻直了,然后看向那边准备动筷子的宋清辞,“真好吃!你快尝尝看!”   宋清辞轻轻笑了一声,不及品尝就先应承了,“这是自然,叶姑娘所做的东西必定美味。”   封礼禾不能再赞同宋清辞说的话,点头如捣蒜地附和。   因封礼禾刚才感慨美味的声音太大了,已经吸引到了另一旁华山派的注意。   这时候已经用完干粮的华山派弟子,开始分切糕吃,每人两大块,举在手里,一边咔吧脆地啃着,一边叹真香。   一定要大声地感慨真香,让那边人听见。   陆初灵和戚问蝶、安莲花都是第一次吃切糕,三女孩子就小声讨论着这切糕里面都有什么,一样一样数着里面包裹的果仁。   慕容逸见陆初灵喜欢,就把自己那份儿送给陆初灵。   “卖货的掌柜还说,这玩意儿吃一口顶十口饭,和人打架的时候来一块,保证有劲儿!”慕容逸笑着跟陆初灵介绍道。   “是么,那做这东西的厨子一定又聪明,手又巧,一般人可想不到这东西。”陆初灵问慕容逸为何不吃,听说他早品尝过了,但不喜甜,就心安理得收下了。   庄飞瞧华山派那不管是边吃切糕还是吃肉酱,都吃得贼高兴,想笑又不能笑,就憋着凑到叶姝身边,进行眼神交流,捂着肚子忍得快不行了。   “哎呀,不行了,我真憋得肚子疼。好想看看,他们如果知道他们吃的东西其实是姑娘铺子里的,会是什么表情。”   叶姝忙跟着点头,表示她也很想看。不过铺子的事情要保密,这事儿暂时还不能揭穿。   宋清辞不知肉酱也出自叶姝之手,但瞧见华山派那边吃起了切糕,便明白过来叶姝刚才偷笑的缘故了。他端碗喝粥的时候,禁不住微微摇了摇头,勾起嘴角,笑了。   封礼禾跟着大家吃完腊排骨米饭后,本来要帮庄飞和叶姝收拾碗筷。忽见陆初灵来找他,他怕叶姝等人尴尬,放下碗,往前走了两步,引着陆初灵到另一边说话。   “封大哥,这东西挺好吃的,给你留了点尝尝。”陆初灵把手里用纸包好的切糕递给封礼禾。   封礼禾愣了下,婉拒陆初灵的赠送并道谢。   “封大哥还在生我们的气?那件事是莲花不对,我已经好生教训过她了。”陆初灵委屈地望着封礼禾,眼睛很快就红了。   “算了,小事情。而今大家一起赶路,最好都安分守己,不要再生口舌是非,闹矛盾了。”封礼禾接下陆初灵给的切糕。   陆初灵应承,“我会转告给我大哥的。不过我大哥从跟叶姝比剑输了之后,心情就不太好,我也不太敢劝他。封大哥如果有空,能帮我劝劝大哥么?我怕他想不开。”   封礼禾看眼那边静坐在树下不言不语的陆墨,立刻点头。好友的儿子受挫了,他断然没有放任不管的道理。   “对了,封大哥可知昨日叶姝使得那一招是什么剑法,快得像是突然变出九个人来?”   封礼禾摇头,其实他也好奇叶姝这招剑法是什么。   待陆初灵离开,封礼禾就去找叶姝。   因为附近没有水源,叶姝就带着庄飞用树叶先把锅碗草率地擦了一遍,等晚上找到村县住宿的时候,再进行清洗。   叶姝见封礼禾来了,就打发庄飞先把东西收拾好去装车。   听到封礼禾的疑问之后,叶姝笑道:“九灵剑法,就是我从石阡基那里捡到的剑谱,封大哥可不要说出去。这是秘密,我可怕昇阳宫的人追杀我。”   “怪不得了,原来是昇阳宫的剑法,确实厉害。当然,还是因为你资质极好,才能将剑法练至如此境界。放心吧,这种事我不会乱说。如果昇阳宫的人真敢欺负你,回头一定叫上我,帮你一起打。”封礼禾对叶姝笑了笑,就转身走了,他还要去劝陆墨。   “既然怕昇阳宫的人追杀你,又为何使出来?”宋清辞面色毫无变化,走到叶姝跟前了。   叶姝:因为我有官方批准。   “当时情急,我差点打不过陆墨,他的三寒剑法很厉害,我也是没办法了。”叶姝眨眨眼睛,故作一脸期待地问宋清辞,“如果昇阳宫的人真来追杀我,清辞也会和封大哥一样,保护我么?”   这时候记得喊‘清辞’了,特意没叫公子,可见她有讨好之意。   “嗯。”宋清辞眼色深了三分,淡笑地看着叶姝。   叶姝总感觉宋清辞这眼神儿好像哪里不对,反正他被他看着有点心虚不自在。   “那我就放心了,只要有公子陪在我身边,再多的危险我都不怕。”   宋清辞更觉得好笑,再一次应承叶姝的话后,就提醒她,别忘了今日份儿的饭后语。   叶姝听到‘饭后语’三个字,脸突然红了,她确实忘了,所以这要求对她来说有点猝不及防。她窘迫地望一眼宋清辞,欲跟他打商量能不能不说。但她这话还不及开口,就听宋清辞又补充了一句。   “别忘了补上今早上的。”   得了,她今早也没说。   “别重样。”宋清辞又来一句。   考题还挺难。   瞧大魔头这架势,他肯定要听,那就没得商量了。   叶姝就绞尽脑汁想了想,思路居然意外地很顺。她看看左右,发现这会儿没人注意到他们,立刻就对着宋清辞耳朵道:“雅人深致!长长久久!”   宋清辞笑得眉眼舒展,都带着淡淡柔情,“今天不一样了,比之前的文雅了许多。”   之前两次是她不够聪明,太直白,这次她有深思熟虑。   “你觉得哪种好?”叶姝话出口后就有点后悔。她一定是得到大魔头的赞美之后,就有点飘了,才顺嘴就把心里的问题说出来。   “只要是姝儿说的,什么都好。”宋清辞眼底一扫之前的阴霾,笑意浓厚,随即就上了马车。   叶姝挠挠下巴,感觉大魔头好像突然高兴了,这是好事儿,看来以后她得多攒点那种话才行,只要能让大魔头不发威,‘夸’他两句不算事儿。   叶姝喊大家出发。   华山派几名弟子闻声后,懒懒地从地上起身,唏嘘感慨着‘终于出发了’、‘这么赶路真不知多久才能回去’等话。言外之意,叶姝等人做饭太耽误赶路时间。   叶姝头脸色瞬间冷下来,厉声喊陆墨过来。   陆墨本欲上马,忽听到叶姝呼唤,就走了过来,黑脸问她:“何事?”   所有华山派弟子包括陆初灵等人,都开始警惕防备,安静地看向叶姝这边。   “你的人正经本事不见有,耍嘴皮子嚼舌根子倒是溜。若不想信守承诺就直说,不必在这顶着君子名声,做小人之事。”叶姝也没给陆墨好脸色,警告完陆墨之后,就上马率先而行。   叶姝这番话的讽之意,华山派弟子们都听得懂了。   妖女在讥讽华山派这些人没能耐打得过她,输了之后,还一点做小弟的姿态都没有,在这吱哇乱叫。而且她并没有直接对他们这些人撒火,反而去找大师兄来说此事,显然还有另一层意思,讥讽大师兄管教无能。   大师兄本来在比武之后,心情就一直不好,如今还因为他们被妖女训斥。所有华山派的弟子都不敢去看陆墨的脸色,老实地站在原地,低下头去,等着挨训。   陆墨起初沉默着,没有立刻说话。大家都有种乌云盖顶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更加紧张了,把头低得更深,不敢乱动。   这时候,唯独只有陆初灵和慕容逸敢抬眼。   陆初灵想开口说什么,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胆量说出来,因为她大哥的脸色实在是太黑了。   慕容逸看得则不是陆墨,而是陆初灵。他因见陆初灵着急为难,而感到着急。   “再有闲言碎语,掌嘴二十,降去勤杂房。”   大师兄的话向来说到做到,所有弟子齐声应承,谨记此话,不敢造次。   待大家散了,慕容逸忙凑到陆初灵身边安慰她别太着急,“大师兄心有丘壑,这次虽然比武输了,但我相信他一定会更加勤奋练武,超过那个妖女。这事儿最终来看,反而是好的。只是他需要时间,缓过这个坎儿。咱们都不提,多关心他,自然就会过去了。”   陆初灵点点头,麻烦慕容逸把话传给华山派其他弟子们,叫他们都安分些,这段时间不要再犯错招惹陆墨不快。慕容逸开心不已应承,乖乖去传达。   安莲花望着宋清辞马车,撇起嘴角。   “莲花,你发生么呆?”陆初灵问。   安莲花忙回神儿,拉住陆初灵道:“之前怪我不对,都是因为我,大师兄才会跟那个妖女比试。我这张嘴的毛病以后一定改。姑娘别太着急,放心,要不了多久,姓叶的那帮人就不会跟我们同路了。大师兄见不着他们,心情肯定会渐渐好起来。”   “为何突然说他们不跟我们同路?”陆初灵不解问。   安莲花用尴尬的笑容掩饰自己的破绽,“道不同不相为谋嘛,那个姓叶的妖女一直心歪意邪,根本就没胆量一直到带着我们上路。”   陆初灵笑了下,她其实不太理解安莲花的话,但当安莲花是好心安慰自己了。   大家陆续上马,追上前方的人,一起赶路。   赵凌架着马车没多久,忽然察觉到身后有异样,他抄起腰间的匕首,转手飞速斩断身后的东西,见竟是两寸余长的毒蝎。赵凌皱起眉头,马上探头进马车内,见自家宫主完好无损地坐在车内,正闭目安然地休息,稍微放了心。   赵凌勒停马车,仔仔细细在车外面检查一遍之后,才折回到马车前头坐着。   “怎么了?”叶姝发现异常,骑马折返回来,询问缘故。   赵凌没说话,只看了一眼车前头那只被他杀死的毒蝎子。叶姝顺着目光看过去,惊讶不已,忙指了指车厢方向,问赵凌宋清辞有事没有。   赵凌默然看着叶姝,不知他是没有回话的意思,还是反应慢。   叶姝等不得他回答了,直接跳下马去查看宋清辞的情况,见他人正半靠坐着闭眼了,叶姝伸手去试探宋清辞的鼻息。当她的手指靠近宋清辞唇上的那一刻,人突然睁眼了,叶姝被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这车里有毒蝎子,快下来。”叶姝便拉着宋清辞下车,便观察车里的情况。   宋清辞听话地下车后,就看着叶姝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又把车里检查了一遍。这还不够,叶姝叫来庄飞,把她出行前准备的干艾草拿来,点燃了放在车里熏了半天。   后赶上来的华山派弟子们看到有情况,都停下来,但没有出手的意思,都在旁围观。   封礼禾这时候也折返回来,询问情况。   “有人往车里放了毒蝎。出发前我们检查过马车,没有任何问题。所以这蝎子只可能是在才刚晌午休息的时候,有人放进去的。”   叶姝气愤不已地跟封礼禾说完,便将怀疑的目光射向华山派的人。   其实出发前,叶姝并没有检查过马车,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侯府里都是昇阳宫的人,他们备的马车肯定都干净安全,断然不可能有人敢在宋清辞所乘的马车里下毒蝎。再说蝎子这种东西,会爬的,如果早就放进马车里了,不会等到现在才发现。   “毒蝎?”封礼禾看见死蝎子后,蹙起眉头。   封礼禾本心不想相信这件事是华山派的人所为,但在场同行的这些人中,除了华山派,就只有他、叶姝主仆和宋清辞主仆了。   庄飞和赵凌都十分忠诚于主人,定然干不出这种事,宋清辞就是一名文弱书生,更加不可能给自己所乘坐的车里放毒蝎子。那放毒蝎的人只可能存在于华山派了,他们人多,且与叶姝一直不对付。   可有一点很奇怪,如果他们针对叶姝,为何要在宋清辞的马车里放毒蝎?   不管怎么样,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害人,而且针对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实在为人所不齿。   “你看我们什么意思?难不成以为是我们放的蝎子?笑话!”   华山派弟子纷纷愤愤不平起来。   “或许是马车刚才停的地方有毒蝎子,蝎子自己爬上马车了。”   “且不说我们才刚休息的地方根本不适合蝎子生存,就算有,蝎子昼伏夜出,只在夜间出来活动,而且一定要地面干燥的时候才行。我们才刚休息的地方,地很潮湿的。”   叶姝看着那只被斩断的死蝎子。   “再说这只是藏蝎,体型比一般蝎子大,毒性极强,根本不是本土所有,显然是有人买来用于害人。”   大家听了叶姝的解释后都很惊讶,不敢相信他们之中会有人干出这种坏事,开始疑惑此事到底是谁所为。   陆墨、慕容逸等人第一反应是惊讶叶姝居然懂得如此之多,竟把蝎子的生活习性了解得如此清楚。看来这能坐在凌云堡堡住位置上的人,并非大家表面认为得那么简单。   宋清辞的目光始终在叶姝身上没离开过,不过他看得漫不经心,人又安静,倒没什么存在感,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到他。   “我们都跟宋公子无冤无仇的,没事儿放蝎子害他做什么?”   华山派弟子们当然不相信自己人会做出这种事情,渐渐就怀疑这事儿可能是某妖女自设圈套,故意诬陷他们。毕竟这女人以前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会做出这种事也不稀奇。   “你们都跟宋公子没仇,自然觉得奇怪,”叶姝把目光冷冷地射向安莲花,“但有些人不一样了,或许之前在侯府受罪,气不过,就把恨发泄在了宋公子的身上。”   叶姝这样一提,所有人马上就想到了安莲花,只有她在侯府受罚过。   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安莲花。   安莲花马上反抗:“不是我!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是我?”   “确实没证据,我也没点名是你,你不用急于辩白,是谁做了亏心事谁心里清楚。”   这时候车内的艾草也熏得差不多了,叶姝让庄飞取出盘子,再检查一遍马车,才让宋清辞入内。   她骑上马之前,用‘就是你’的眼神狠狠瞪了一眼安莲花,吩咐庄飞和她一起骑马在旁护着宋清辞的马车。打发华山派的弟子在前头走。   “不管你们谁,必须保持与马车三丈远的距离,违者休怪我剑下无情。”   “你这什么意思?”华山派弟子们因受到怀疑而感到不忿。   “你们这些打输了做小弟的,就老老实实地听命吩咐,再多嘴便塞你们一嘴马粪。我已然大发慈悲,不曾特意为难你们,别不知足。”叶姝厉害地斥道。   作为华山派弟子,哪次出门不是风风光光,受人尊敬,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大家心中愤愤不平,都看陆墨的态度,却见陆墨没吭声,只是骑着马往前走,大家都老实地闭嘴,不敢再说话了。   陆初灵瞧见大哥的安静,心里十分放心不下。但她现在顾及不上这个,她更怀疑安莲花,想弄清楚毒蝎子的事到底是不是安莲花所为。   戚问蝶同陆初灵一样,也在怀疑安莲花。她记得昨天傍晚的时候,安莲花离开客栈一段时间,再见她问她做什么的时候,神色似有慌张。   不过现在在路上,周围这么多人,俩人都不好直接把怀疑的话问出口。   傍晚的时候,大家行至横水县安顿。   陆初灵和戚问蝶便迫不及待地把安莲花拉进屋内,质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安莲花被两方连番质问,有些把受不住,顿时红了眼哭起来了。   “到底是不是你做的?”陆初灵急得瞪她。   安莲花跪地赔罪,“我气不过,区区一个侯府,居然不给姑娘面子,不给华山派面子,该当让他们后悔。再说他出事了,叶姝跟他同行,就脱不了干系,到时候侯府肯定会找她讨说法。如此便一石二鸟了,也算给姑娘报仇。”   “莲花,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我与叶姝就算有仇,也只是和叶姝之间的事,宋公子却是无辜的。先前你为我在侯府受罚,是委屈你了,可确实是咱们不守规矩在先,他们罚得是有些过分了,可也不至于让你恨到害死人家儿子的地步。”   陆初灵不敢相信自己看重的身边人,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平常安莲花做事是冲动了些,但都是出于好意,她一直觉得她心思本善的,只是非常想保护自己罢了,从没过多责怪过他,没想到这次她居然敢杀人了。   安莲花听到陆初灵竟然如此不理解她的好意,委屈地眼泪直掉,反正不该说的都说了,干脆就把所有的话都一股脑儿全说出来。   “姑娘怎能忍下这些?那妖女和侯府的人合谋盘算好了欺负咱们,之后又欺负了大师兄,这一路上又不停地羞辱我们华山派。姑娘能忍得了,我却忍不了。   姓宋的和她同流合污,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伤害我在乎的人,我便也对付她在乎的人,有什么不对。对付这下三滥的坏人,就不能计较手段,否则根本打不赢他们。”   陆初灵诧异地看着安莲花,连退了两步,若非戚问蝶搀扶,便险些坐在地上了。   “莲花,你怎么会有如此下作的想法,我们的做法若跟坏人一样,那还叫什么名门正派?”   “杀坏人的就叫正派,管它什么手段。”安莲花分辩完了,就委屈地一直哭,不停地哽咽强调,她做这些都是为了给陆初灵和陆墨出气。   戚问蝶瞧着瘫在地上痛哭的安莲花,忙抱住陆初灵的胳膊,为安莲花求情。   “这事儿她确实做得不对,但有些话在理。我也看不惯叶姝,每次见到她,真想马上杀了她替姑娘报仇。她当初使出那般下作手段那样害姑娘,如今怎样受罚都应该。   至于宋公子,不知姑娘如何觉得,我琢磨不透他,堂堂侯门公子,斯文儒雅,为何一直跟在那妖女身边,如今还要同她一起来我们华山,到底为了什么?”   “我也想不透。”提到宋清辞,陆初灵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这人寡淡如水的安静模样,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但若想具体挑这人的毛病却又挑不出来。   “能跟那个妖女混在一起,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人。早一步杀了他,反倒可能少了麻烦。”安莲花抽着鼻子说道。   “可是封大哥也和她混一起了。”陆初灵声音转小。   “封大侠是被妖女迷惑了,姑娘别怪我说实话,若非有那个妖女横亘在中间,封大侠何至于到现在一直不曾正眼看过姑娘。”   “你胡说什么。”陆初灵愣了下,蹙眉看着安莲花。   “姑娘不必害羞,你对封大侠心意如何,我们会看不出来?”安莲花说罢,就看向戚问蝶,问她是不是如此。   戚问蝶不坐声,算是默认了安莲花的话。   陆初灵见状,把头低下来。。   “我就想不明白封大侠怎么了,我真想骂他眼瞎,姑娘不论样貌、身世、性子都十分出挑,怎生偏瞧上那个妖女了。”安莲花继续纷纷不平道,然后眨着还残留眼泪的通红的眼睛,可怜巴巴望着陆初灵,给她磕头。嘴上却说请陆初灵随便处置她,她定然毫无怨言。   戚问蝶晃了晃陆初灵的胳膊,请求陆初灵饶了安莲花这次。   “以后不管做什么事,先回禀给我,下次再善作主张,我定然不会留你在身边了,以命作誓,说到做到。”陆初灵严厉地警告安莲花,这次生怕她还不听话,遂逼她发誓了,以让她警醒。   “这件事止于我们三人,就此烂在肚子里,不许再提,谁问也都不要认!”戚问蝶马上提议道,并建议陆初灵连陆墨那边也要保密,“大师兄本就心情不爽,便不要再拿这件事烦扰他了。”   陆初灵想到自己的大哥,犯愁地点点头。   宋清辞刚回房间,便有影卫前来回禀了陆初灵与安莲花、戚问蝶三人在屋内的情况。   宋清辞安然坐在桌边饮着凉茶,未有一丝表态。赵凌把影卫打发了,稍走进两步,询问宋清辞是否要立即把人处置了。   宋清辞从袖子内取出一巴掌大的木盒放在桌上。   赵凌认得这木盒,这是叶姑娘在出发之前,给他家宫主准备的装小点心的木盒。   忽听盒子里传出很轻微的沙沙响声,赵凌瞬间领悟,拿着盒子恭谨离开。   是夜,客栈天字四号房传来异响,接着便是女声尖叫。周围几间房的客人都被吵醒,大家忙出来查看怎么回事。   安莲花正躺在榻上不停地抽搐,用手抓着脖颈,嗓子里发出艰难气喘声,脸憋得通红,嘴唇发紫,很快人就不动了。   戚问蝶坐在榻边,慌得不行,着忙地喊人快请大夫,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陆初灵从内间出来的时候,见到这一幕,吓得忙要去查看情况,被陆墨拦下了,戚问蝶也被陆墨拉开了。   接着大家发现安莲花后颈出的衣领在动,一只黑亮的毒蝎子她后颈的缝隙里爬了出来,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屏住呼吸。   陆墨掏出匕首,一刀切碎了毒蝎,随即用剑挑开安莲花身边被子,又发现另一只,也照样一刀切段。   “这蝎子跟白天在宋公子车上发现的一样。”慕容逸仔细分辨了蝎子的模样和大小后,小声跟陆墨说道。   陆墨点头,他也看出来了。陆墨命人检查屋子里是否还有其它的蝎子,便有弟子从床下发现了一个草编笼子,大概有两个拳头那么大,刚好适合装上几只毒蝎,草笼子上还有一处破损。   陆墨刚想张嘴吩咐人,把蝎子尸体和这些东西就收拾干净了,便见一张娇俏的脸从他和慕容逸中间穿入。她先看了安莲花的尸体,然后弯腰去细看榻上的蝎子。   陆墨:“……”   慕容逸:“……”   叶姝用手掩住嘴,转头讶异地看着陆墨和陆初灵等人。   华山派弟子的脸色都很难看。因为现在这场面看起来就是安莲花自己带着毒蝎,结果不知怎么毒蝎跑了出来,把她自己给咬死了。   在场其他人或许还隐隐有些别的怀疑,硬去揣测这可能是叶妖女故意算计和诬陷。但陆初灵和戚问蝶却一点都不怀疑了,因为她们俩早前已经确定了放毒蝎的凶手就是安莲花。她们没想到安莲花竟然不听劝,竟然还留着毒蝎子,结果把自己给害了。   陆墨很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妹妹情绪的异常,心下便了然了,确实是安莲花给宋清辞车内放了毒蝎。白天的时候,叶姝的那番推测一点都没有错。   “你们为什么不劝她及时收手?居然还让她留着毒蝎?”叶姝这两句反问,乍听之下显得她好像多慈悲似得,实则在彻底坐实了安莲花曾用毒蝎害人的行为,甚至连带着指责华山派一众弟子都是同伙。   “我不知情!”华山派的弟子辩解道。   这时候,宋清辞缓步走过来,他穿着一身月牙白锦缎袍,风姿端正,矜贵温雅得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叶姝看见宋清辞后,马上推开挡路的华山派弟子,急急忙忙冲到宋清辞跟前,拦他别进屋,还踮脚伸手,去特意挡住了宋清辞的眼睛。   “死人了,公子别看,小心吓着。”   众华山派弟子:“……”   要不要这么激动!   宋清辞很听话地止步于门口,只瞧着叶姝,乖乖不往屋里看了。   “怎么会死人?”宋清辞轻声问。   既然大魔头装无辜地发问,叶姝就跟着装不知情地解释回答。   “她想用毒蝎子害公子,结果却把她自己害死了。真应了那句老话,多行不义必自毙!恶人自有天收!”   ‘恶人自有天收’,这话他曾经对叶姝讲过,看来她已经领会其意。   宋清辞幽深的眼底蓦地亮了一下,饶有兴致地勾起嘴角,淡声附和,“真好。”   “嗯,真好。”   叶姝复读一遍,引得宋清辞对她笑了,叶姝也对宋清辞笑。   众华山派弟子:“……”   好想揍死这俩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叶姝:该配合您的表演,我都在努力配合!   宋清辞(丢‘套’在那儿):乖,你自己钻。 第46章   待叶姝带着‘受惊’的宋书生离开之后, 陆墨便留下了陆初灵和戚问蝶,叫人关上了门。   陆墨甚至没有开口质问, 陆初灵便主动坦白了经过。而今人已经死了, 已然没有隐瞒的必要。   陆墨眼神里透着十足阴冷, 盯着陆初灵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陆初灵认认真真给自己的兄长赔罪,检讨自己行为不当之处, 发誓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她绝对不会再向陆墨隐瞒。   陆墨冷冷睨了一眼陆初灵后,回手便打狠狠戚问蝶一巴掌, 戚问蝶嘴角流血地跌倒在地上。   “她没分寸,你也没有么?”   戚问蝶咬着唇跪地赔罪,深知自己的身份如今虽是华山派的弟子,实则还是姑娘身边的丫鬟, 是她没尽好本分, 劝阻姑娘,甚至还怂恿姑娘把安莲花的事情瞒下来。   戚问蝶磕头认错,不敢有半句怨言。   陆初灵见状, 倒宁愿陆墨打得是自己,“大哥,都是我的错,我因心疼莲花是为了我和大哥才那样做, 便一时心软了。”   “看不上她,就好生练武, 正大光明地去杀她,别弄这种偷鸡摸狗的把戏给华山派丢脸, 给咱们父亲丢脸。”陆墨斥完陆初灵后,就打发华山派弟子就地掩埋安莲花的尸体,便直接宣布将安莲花逐出华山派。   在这种时候宣布将安莲花逐出华山派,就相当于变相承认了安莲花之前的所作所为。只是在当下这情况,他们还和叶妖女同行,只怕回头被那妖女揪了错处,可劲儿笑话为难他们。   大家都建议陆墨,暂且将此消息隐瞒,等回到华山的时候再说。   “可笑,你们掩耳盗铃不认了,事情便没发生?你当人家是傻子么,人家早就认定了是安莲花所为了,可从没质疑过,自欺欺人的反而是我们。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才是君子所为。敢做不敢当,那才叫孬种!”   陆墨怒叱骂众弟子们不该存着苟且之心。   “名门正派风光的不是面子,该当是骨子里的正气!你们之中若有人入华山派只图名气,大可不必留了,痛快离开。”   众弟子们皆不吭声了,默默受训。   “说得好!”一声脆语自头顶方传来。   众人一瞧,叶姝正坐在窗外的树杈上,手捧着一把瓜子,用一双黑漆漆的机灵眼睛瞧他们。   众华山派弟子瞧叶姝竟然偷听,气得便要骂她。   叶姝率先出言:“我可不是故意听,这树杈凉快,大半夜的被你吵得睡不着觉了,才在这乘凉,谁晓得你们偏要凑我跟前集会。”   叶姝说完,就往嘴里塞了一颗瓜子,吐了皮出来。   有弟子想关窗,陆墨挥手打发他们都散了,然后站在窗边,冷漠地看着叶姝。   “叶堡主有话要说?”陆墨问。   “我猜是你有话要说吧,”叶姝审视陆墨,“好端端的你们委曲求全,非要同我一起赶路,多奇怪呢。”   “叶堡主更奇怪,好端端的非要去我华山派搅局。”   “我没有,我是去正大光明论剑,求剑谱的。”叶姝解释道。   “叶姑娘剑法早已出神入化,何苦非求我华山派的三春剑谱?”   “这事儿我就不知道了,你得问我爹。”叶姝轻松地送了一下肩,又开始坑爹了。   “你爹想要我华山派剑谱?”陆墨眼中疑窦丛生。   “我是个孝顺闺女,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帮他老人家完成心愿。”叶姝应承之后,就跳下树走了。她已经弄清楚陆墨为何会跟着她了,原来在忌惮她去华山弄剑谱的事,自然没必要继续跟陆墨进行不愉悦的聊天。   叶姝回房的时候,发现宋清辞竟然坐在自己的房间,庄飞已然在外间的榻上打盹睡着了,连一丝一毫警醒意识都没有了。   庄飞堕落了,被大魔头温水煮蛙了,回头她一定要好生提点她。   “去哪儿调皮了。”宋清辞边剥着瓜子边淡声问叶姝。   “才没调皮,我是去刺探敌情了,弄明白陆墨那帮人为什么非要跟着我们。”叶姝看见宋清辞手边已经剥出一小堆瓜子仁,有点想吃,转着黑漆漆的眼珠儿,眼巴巴看宋清辞。   “哦?”宋清辞依旧专注于剥瓜子,似乎没注意到叶姝的眼神。   “计较我去华山派拿剑谱的事儿呗,怕我有什么阴谋,才会紧跟着我不放。我猜他们肯定也会怀疑你,好好一个书生不读书,跟在妖女身边做什么。”叶姝分析道。   宋清辞这才抬眸看向叶姝,顺便把手边的瓜子仁推给了她。   叶姝笑着道谢,一颗一颗捡起来吃,这样可以吃久点,有效地避免了在大魔头跟前不知做什么的尴尬。   “安莲花的死,吓到没?”宋清辞问。   叶姝愣了下,咬碎刚送进嘴里的瓜子仁,对宋清辞嘿嘿笑起来,“我一个江湖中人,打打杀杀见惯了,怎么会吓着,我还怕公子吓着呢。公子若不喜欢华山派那些人在跟前碍眼,我刚好可以借此机会赶走他们。”   “瞧陆墨他们似乎并不知情。”宋清辞道。   叶姝点点头,大概明白宋清辞的意思了,他还想让华山派的人继续跟着,不知道他是否有什么其它目的。   三日后晌午,大家抵达庐州,在客栈安置后,便各自拉帮结对去觅食。   叶姝同宋清辞、封礼禾、赵凌、庄飞为一帮,去了百香楼用饭。   百香楼是庐州城极有名的酒楼,最负盛名的一口酥就出自这里。上次在庐州的时候,陆初灵就曾拿她凌晨排队买来的一口酥去贿赂宋清辞,奈何宋清辞并没给面子。   叶姝点了百香楼的招牌菜后,便遗憾地感慨不得机会尝一口酥。   封礼禾闻言眼珠儿一动,笑着没说话。   宋清辞垂眸饮茶,一如平常淡然安静。   大约一炷香后,叶姝要的特色招牌菜包公鱼和逍遥鸡就上来了。   这两道菜都是冷菜,为庐州当地的名菜,皆需要经过小火闷炖的煮法做成。   包公鱼是庐州城外包公祠边的护城河所产的一种黑背鲫鱼,用料腌制好后,用无肉的猪肋骨和藕片铺锅底,浇汁后,小火焖炖半日,取出冷却后,放葱姜香油成菜。   鱼骨酥肉嫩,不油腻,入口便回味无穷。   逍遥鸡的典故则出自于曹操,带了一点传奇色彩。据传曹操统一北方后,率军南下与孙吴交战,行至庐州逍遥津时,突然患病,卧床不起,当地厨子便做了一味鸡献给曹操,令其食欲陡增,此后曹操连吃三顿,就渐渐恢复了健康,此菜便因此得名为逍遥鸡,也叫曹操鸡。   与包公鱼相比,逍遥鸡不仅仅是一道菜,也算一道药膳,其精髓在于卤鸡的料汁中,不仅要用上好的古井贡酒,还需天麻、杜仲及冬笋等十几味贵药材香料,营养滋补价值极高。   同样也是长时间的小火闷炖,令鸡肉有着如煲汤所煮出的那种肉质,却非常入味,鸡皮轻轻一扯就开,鲜嫩软烂,美味无比。   叶姝品尝完这两道菜后,开心知足之余,顺便吸取了‘小火闷炖’的特色技法,留着自己以后琢磨做菜的时候使用。   当然这么多人,不可能只吃这两道菜,另还有酒酿元宵、烤鸭、烧鹅、蛤蟆酥、荠菜圆子和阳春面。庄飞、封礼禾二人瞧见这些菜,筷子都不停。赵凌则要伺候宋清辞吃饭,宋清辞没动筷,他断然不会动筷。   叶姝瞧着赵凌有饭吃不到,挺可怜,便问宋清辞到底哪道菜不合他的胃口,不行还可以再点。这么多好吃的菜,应该不至于让他连动筷子的欲望都没有。   见宋清辞只是安静地摇了下头,没说话。叶姝知道他大概是只想吃她熬的粥,所以对满桌丰盛的菜肴并不感兴趣。但其实食物本身是没罪的,谁做都一样,百香楼这些饭菜丝毫不逊色。   叶姝欲改改宋清辞心理方面的毛病,便想办法劝他吃。   “我觉得这荠菜圆子便很不错啊,芥菜有提神醒脑,解毒消肿之功效,还能开胃消食。拌着点精瘦肉,做成圆子,瞧着绿莹莹像宝石一样好看,吃起来润滑爽口,嫩嫩的,多好呢。”   叶姝说着,就给自己盛了一碗,先用汤匙舀了一个荠菜圆子送到嘴里,其实这圆子的个头不算小。叶姝吃的时候直接一口一个,右边的腮帮子就鼓起来,凸成了半圆形。   叶姝很有食欲地咀嚼几口之后,就把嘴里的荠菜圆子咽下肚了。   宋清辞见叶姝这种吃饭之后,稍有动心的意思,但仍然没有起筷子。   封礼禾和庄飞俩人,本来正一个专注吃烤鸭,另一个专注啃烧鹅,没心思去动素菜。但听到叶姝的介绍之后,都拿起碗争相去盛荠菜圆子了。听起来就好好吃的样子,一定要吃。   “那你尝尝包公鱼?这鲫鱼只在庐州有,别处可寻不到,瞧它后背多黑呀,像不像黑脸的包公?说不定这鱼受过包公的感化,特来世间普度众生,吃过的人都会运气好呢。”   宋清辞摇头,似不太愿意吃鱼。   封礼禾和庄飞本来都已经吃过包公鱼了,但听叶姝这样一说之后,都忍不住再去夹。这年头谁不想运气好,再说沾沾包公的神气儿也不错,他们也都想被普渡。   “逍遥鸡呢,一点都不腥,它在炖煮的过程中用了很多酒和香料,而且这里面加了不少滋补身子中草药,不仅令人增添食欲,还可以强身健体。曹操生病的时候就是吃这个有了食欲,身体渐渐恢复康健了,公子何不尝尝看?说不定吃了,就觉得逍遥了呢。”叶姝见宋清辞不为所动,就耐着心思继续劝慰他。   宋清辞还是没动筷子,反倒是封礼禾和庄飞又一次把筷子伸向了叶姝所介绍的逍遥鸡。   原来吃饭竟可以这样神奇,若有个人在旁介绍菜的做法及其背后所蕴含的故事,就会让人特别有想吃它的冲动。而且吃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好像懂了这道菜,味道都变得不一样了,更加有意义了。   “真的一点都不吃?”叶姝望着宋清辞。   “有奖励么?”宋清辞终于开口了,看叶姝的眼神再明显不过,他又想要听那种话了。   还没完了是不是!   叶姝干脆地对宋清辞点下头,她让他尽管吃,吃饱了就有他要的奖励。   封礼禾在旁听得糊涂,“还有奖励?什么奖励?”   庄飞嚼着嘴里的菜,瞟向叶姝和宋清辞,暗暗笑着不吭声。她自然明白‘奖励’是什么,肯定是这对男女间的打情骂俏。   “赞美。宋清辞面不改色地告知封礼禾   叶姝:“……”   确实算赞美,只不过是那方面的赞美。   “说得我也想听了。”封礼禾笑问叶姝,能不能也夸他一句。   “你胃口这么好,夸你做什么?”庄飞马上阻拦道。   “叶姑娘都能夸宋公子,如何不能夸我,再说就一声赞美而已,能有什么要紧?”封礼禾不解地反问庄飞。   庄飞撇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不能告诉他,她家姑娘正跟宋公子情情爱爱中,闲人勿扰。   “既然这稀罕我夸,我现在就夸你们。祝你们岁岁如今朝,天天胃口好,开心高兴,身体越长越壮实,武功越来越厉害,年轻永驻。”叶姝调解气氛道。   封礼禾哈哈笑,连连谢过叶姝。庄飞也笑起来,跟着提自家姑娘赞美封礼禾,省得他一会儿又事儿多。   她话音刚落,便见宋清辞别有意味地瞥了自己一眼。   叶姝马上给宋清辞盛荠菜圆子给他吃,让他多吃点。   “吃饱了我就立刻跟你说,但可不改拿此做要挟不吃饭。饭就该好好吃,不能任性,早日把身子养好才让人放心。身体可是你自己的,别人替不了。”   叶姝在吃饭的事儿上比别的事更容易认真,她压低声对送宋清辞说的时候,浓密睫毛忽闪忽闪的,脸上有几分诚挚。   宋清辞没一点脾气了,用汤匙舀起一个荠菜圆子送到嘴边,依旧秉承着他斯文的用饭方式,圆子一个最少咬三口才行,静声慢慢地咀嚼。连吃了三个荠菜圆子后,他又吃了五小口面,便放下了筷子,立刻看向叶姝。   叶姝既然承诺了就不扭捏。她把手拢到宋清辞的耳边,便快速地说了自己刚刚想好的词儿。   宋清辞依旧听完便笑。   封礼禾瞧见这俩人这么亲近,愣住了,丢了手上啃一半的鸡腿,呆呆地看着他们。然后他转头看向庄飞,示意庄飞也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庄飞一脸无所谓地反问封礼禾怎么了。   “他们俩——”   “怎么了?”庄飞瞪着眼,特别理直气壮地再一次反问封礼禾。反倒让封礼禾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大惊小怪了。   封礼禾皱着他深度怀疑的眉毛,左看看宋清辞,右看看叶姝,发现俩人又恢复了刚才的坐姿。叶姝正埋首沉迷于吃饭,俩人并不说话了。   或许真是他多想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宋清辞虽然是书生,但跟江湖儿女混久了,也便跟着不拘小节了。   大家吃饱饭后,因为晌午的天太热,没处可逛,就回客栈休息小憩。   叶姝在回去的路上,看见路边有卖海棠果的,个头不大,个个圆溜溜,鲜红夺目,瞧着便喜人,就买来一筐。   庄飞和封礼禾都觉得这果子如此鲜艳好看,忍不住觉得好吃。封礼禾以前就吃过这海棠果,如今还是被其外表的美丽所迷惑,咬上一口,酸涩感从舌尖的一直蔓延至两腮,下意识地叫人紧闭眼睛。   “太酸了。”   庄飞只咬了一口,还没来得及把果肉咬进嘴里,就被酸得不行了,直接把咬出牙印儿的果子丢在地上。   不止酸,还涩,吃完嘴巴跟被石头蹭过一遍似得。   庄飞万般嫌弃,然后看见赵凌居然在那边淡定地看着她,忽然有点来气,建议他也来吃。   赵凌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跟在宋清辞身后,本本分分,不做任何回答。   庄飞偏偏不喜他这木头一般的性子,非要戏弄他不可。庄飞凑到自家姑娘跟前,劝叶姝让宋公子命令赵凌吃海棠果。她倒想看看这块呆木头吃了这酸涩的海棠果,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人家好好地,你欺负人家做什么。”叶姝训庄飞别胡闹。   “姑娘不如说说这海棠果必定有何妙处吧说?”庄飞灵机一动,突然问。   “健脾止泻,生津止渴。”叶姝道。   “那就是了,我这也是为了让他补一补身子,才叫他也品尝品尝。”庄飞嬉笑一声,就挑眉瞧向宋清辞,“您说是不是呀,宋公子?”   宋清辞轻笑一声,便叫赵凌来吃一个。   赵凌立刻从篮子里拿了一个,塞进嘴里。他倒是痛快,整个塞,吃的时候,除了把果蒂摘除了,其余的一样没吐出来。吃前没表情,吃中没表情,吃后也没表情。   赵凌没表情的程度,以至于令庄飞怀疑,他吃的海棠果跟她的肯定不是一种。   “宋公子哪儿找来的这么一个人,呆得跟木头似得,一点活气儿都没有。”庄飞因为乞丐的事儿,消除了对宋清辞的偏见,如今越来越愿意跟宋清辞说闲话了。   宋清辞淡笑道:“随便找的。”   这话在庄飞听来就是随便的敷衍,但叶姝晓得,是认真之言。宋清辞的那些影卫,一定都跟赵凌一样的素质,随便从里面挑选,估计也都是这样的木头性子。   “我猜我针戳他一下他都不知喊疼。”庄飞凑到叶姝身边小声说笑道。   “再欺负人家,笑话人家,叫你滚蛋!”叶姝怕庄飞过分了,揪住她的耳朵好生警告,论武功,庄飞的能耐全然不及人家赵凌的一根手指头。真怕她猖狂大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哎呦姑娘,疼疼疼。那是宋公子的人,宋公子都没说什么呢,你说我。”庄飞捂着左耳朵,委屈地噘嘴。   叶姝立刻揪住她的右耳朵,让她疼得均衡,“老娘说话你当耳旁风,嗯?”   叶姝更使劲儿。   庄飞这下连叫疼都不敢了,连忙双手合十求饶。   宋清辞和封礼禾都被这一幕逗笑了,赵凌则只是转眸默然看了一眼庄飞的窘迫相,就继续板着脸走他的路。   回到客栈后,叶姝就趁着大家小憩的工夫,把洗净的海棠果挖心,放到砂锅里加冰糖慢慢炖煮,再入银耳。等煮好了之后,便放凉装入坛子内封好,令店小二帮忙把坛子坠入井里拔凉。差不多到晚上的时候,刚好可以吃了。   叶姝从厨房折返回房的时候,一开门就闻到了屋子里有点心的香味儿。宋清辞正坐在桌边,一盘小圆球形嫩黄的点心摆在桌中央。叶姝闻到了烤制点心新鲜出炉的那种味道,淡淡的甜香,还有咸味儿、鲜葱味和芝麻味儿。   叶姝凑到桌边,先摸了盛装点心的盘子,竟然是热的,果然跟她所闻的分毫不差,这点心刚刚出炉。   叶姝得到宋清辞的眼神示意后,不客气地拿起一块。点心的表层有一点薄薄的酥皮,一碰就掉了一层。皮真的非常薄,掉下去的时候,轻若鸿毛飘落。从点心圆而匀称的外形,及其成色和香味来判断。叶姝几乎可以肯定,这应该是出自百香楼的一口酥,别的地方若是也能做成这等精致的水平,那庐州城内就不会只有百香楼一家的一口酥那么出名了。   “新出炉的百香楼一口酥?哪儿来的?”叶姝忙问,“我记得他家一天只卖一百份儿,而且一早就卖完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做盘一口酥又算什么。”宋清辞见叶姝高兴,唇角勾起。   “这倒也是。”既然是大魔头好心贿赂他,叶姝哪有不享受的道理,也不枉她这段日子说了那么多羞耻心爆棚的话。   一口酥口感酥松不硬,鲜香软糯,里面竟还是栗子馅,味道更好。   叶姝连吃了两块进嘴里,左右腮都鼓起来,像个松鼠一样在进食。她见宋清辞只是含笑地看着她,让他也吃,吐字不清地告诉他可好吃了。   宋清辞迟疑地看了一眼盘中的点心,再看叶姝那副吃香,犹豫着。   “喏!”叶姝拿起一块送到宋清辞的嘴边,心情大好地哄他道,“吃完夸你。”   点心不大,宋清辞低头咬住了叶姝手里的一口酥,牙尖轻划过了叶姝的指尖,才将一整个的一口酥吃进嘴里。   叶姝手臂僵硬了一下,才抽手,笑问宋清辞味道怎么样。   “没你的好吃。”宋清辞的评语很冷淡,听起来他确实觉得这一口酥不好吃,而非违心地夸赞叶姝厨艺好。   虽然叶姝真心觉得这一口酥做得极好吃,但她也吃宋清辞的赞美,笑得眉眼弯弯,开心地继续吃点心。   “厚积薄发!”叶姝不忘她许诺的‘赞美’任务。   宋清辞眼波一转,故作不懂地问叶姝:“这也算?”   “怎么不算,你再想想后两个字。”叶姝提示道。   宋清辞垂眸一笑,便不再多言。   叶姝这才反应过来宋清辞是故意的,她又上套了。   “你欺负我!小心我回头不给你做饭吃!”   “试试,”宋清辞拿起一块一口酥,送到叶姝嘴边,“看你是否舍得。”   叶姝一边咬住一口酥,一边忿忿地看一眼宋清辞,自然听出他的话外音了。   宋清辞的意思,如果她敢断他的食,那就是她不够喜欢他不够喜欢他,才会舍得。   事实上叶姝去确实不敢,她真的心虚,怕宋清辞识破她并非真心喜欢他的心思。她更怕自己惹毛了宋清辞,等到分道扬镳那天,她的大额分手费会泡汤。已经努力这么久了,不能前功尽弃。   “我去睡一会儿,醒了要吃你做的海棠银耳羹。”宋清辞似乎生怕叶姝真给他断食了,特意点了菜。   叶姝应承,却见宋清辞坐在原地不动,看着她。叶姝确定以及肯定这房间是自己的屋子之后,自我顿悟出来了,马上主动表示送宋清辞回房。   宋清辞这才起身。   分明就住在隔壁,走两步就到了,非要人家拉着小手,送他到榻边才行。反正都送到了,叶姝就像上次那样,守在榻边,看着宋清辞睡。结果看着看着,她自己双臂伏在床边,枕着胳膊睡了。   宋清辞侧躺着,目光平静地看着叶姝熟睡的脸,伸手至她的脸颊处,在距半寸远的位置处收手了,他怕真碰到了,会吵醒刚睡着的小骗子。   叶姝觉得胳膊很酸,才睁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宋清辞床前睡着了,忙坐直身体,看见宋清辞在榻上睡得极好,没人发现她在这睡着的事,松了口气。她捏了捏酸痛的胳膊,猫着腰起身,悄悄地退出房间。   傍晚的时候,所有人都留在客栈吃饭了。   宋清辞因睡觉缺席。   叶姝就和庄飞、封礼禾三人一桌,正安静地吃饭。   华山派的弟子们多,围桌而坐,十分热闹,顺便就说起他们今日的见闻,随后就提到了金万两。   “可够惨的,他被一枝白梅花穿了眉心也罢了,三天前他的妻儿竟也都死了,满门全灭!”   金万两当时被杀的时候,陆初灵便在现场,她本就因当时没能保护好金万两而愧疚。今听说他一家人都不在了,陆初灵这种愧疚情绪便加重。   她今天抵达客栈后,便没出门,听说情况后,就问说这事儿的师弟,具体情况到底如何。   师弟摇摇头,表示他也就是听人随便讲起,不太清楚具体状况。   慕容逸这时候满头大汗地进门,对陆初灵道:“我猜师姐关心金万两一家的事,便特意去打听了,三天前,金万两妻儿家仆一共五十多口人都在那天夜里被人灭口,目击情况家丁说当时来得贼人一共有三十多人,见人就杀,他是躲在树丛里才幸免于难。”   慕容逸随即掏出他从衙门那边誊抄来的证供给陆初灵看。   陆初灵大概扫视证供之后,立刻看向叶姝这边,“是凌云堡。”   在场众人听说这话,立刻都愤愤地看向叶姝。   叶姝听说这事儿竟跟凌云堡有关系,除了惊讶之外,完全摸不着头脑。虽说她这个凌云堡堡主的是个架空的傀儡,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但叶姝觉得叶虎如果真想派人去杀金万两的妻儿,不会给人留下‘证供’这么大的话柄。   “你们为什么杀这么多人?”陆初灵走到叶姝跟前,冷冷地盯着叶姝,气愤地质问她。   叶姝把筷子所夹的菜放到碗里,坦率地看向陆初灵,“你问错人了。”   “笑话,你堂堂凌云堡堡主竟会不知自己属下干了什么?五十多条人命都杀了,装什么无辜!”华山派弟子又开始声讨叶姝。   叶姝随手丢出一根筷子,转瞬间就精准地插在说话的华山派弟子的发髻上。   华山派弟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吓得脸色煞白,自然体会到了叶姝武功的高深。   “要么闭嘴,要么滚。”   叶姝警告完这些人后,夺走慕容逸手里的证供,大概扫了一眼。按照证供上描述,人证亲耳听见刺客们对话,说他们是凌云堡的四安堂的杀手,并且人证还在现场捡到了一把刻有凌云堡四安堂标志形状的剑。   “也就你们这些傻子,会被这种东西蒙蔽。”叶姝也不多解释,很有脾气地把证供丢回慕容逸怀里,便继续坐下来吃饭。   慕容逸听出叶姝话里有话,自己重新琢磨了一边证供,经过刚才叶姝那一出提醒后,他似乎察觉到哪里不对了,但不敢确定,忙请封礼禾来看,指点一二。   封礼禾扫过一眼之后,反问慕容逸:“现场可有刺客的尸体?”   慕容逸摇头。   “这些刺客蒙着面在夜里动手,目的为了隐藏身份,大家却不偷偷摸摸,速战速决,要大声说出自己来历被人听见,还丢了剑不拾起来,确实太奇怪了。”封礼禾反问慕容逸等人,“会不会有人故意诬陷凌云堡?”   大家听了封礼禾的解释后,也觉得有些蹊跷了。   叶姝淡定地把碗里的饭菜吃完后,放下筷子,就拿帕子慢慢擦嘴。   庄飞瞧见自家姑娘这样子,倒觉得她有点越来越像宋公子了。   “叶姑娘不关心这事儿?有人冒充你们凌云堡作恶。”封礼禾疑惑地看着叶姝。   “那我该怎么做?”叶姝反问。   “查清楚这件事,为凌云堡正名。”封礼禾马上建议道。   “正名什么,凌云堡善良无辜,乃正义无恶一派?”叶姝再反问。   封礼禾愣住。   这一声反问倒把华山派弟子们逗乐了,连连附和叶姝的话。确实没有正名的必要了,凌云堡早就在江湖上恶名远播了。   陆初灵倒是对叶姝有点刮目相看了,即便她是坏人,也算坏得坦率,坏得明明白白,不找借口推卸责任。   陆墨一直站在二楼旁观楼下的热闹,这时候走了下来。   “陆姑娘何不查清楚此事,一则洗清凌云堡的嫌疑,二则也能为那五十条横死的性命伸冤。”   “查案不是官府的事么?”叶姝第三次反问。   陆墨:“……”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得什么算盘,你们想查便去查,咱们就此分道扬镳。”叶姝目光犀利地扫视在场众人,扬着下巴上楼了。   陆初灵马上凑到陆墨身边问怎么办。她本意想查清楚此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本就是侠者该做的事。更何况当初金万两是当着她的面死的,虽然金万两确实作恶死有余辜,但这件事上陆初灵总是心有愧疚。   “大哥,我想帮他的妻儿查清楚杀人凶手,好令她们在九泉之下瞑目。”   陆墨清自然楚陆初灵的想法,也瞧出封礼禾也想为昔日老友的家人伸冤,不然刚才封礼禾也不会主动向叶姝提议查案。奈何叶姝不吃这套,坚持要赶路。   “便只能分开行事了,一部分留下来查案,一部分继续跟着她赶路。”陆墨不打算放弃盯梢叶姝,他始终没琢磨透叶姝与宋清辞这俩人行事都有点诡谲,令人迷惑,而且他们此行去华山,就该更加对他们谨慎提防。   最后大家议定,慕容逸带着两名华山派弟子,跟着封礼禾一起,陪在叶姝等人身边赶路。陆墨带着陆初灵留下,将金万两一家灭门惨案查清楚。   夜深了,叶姝听到隔壁有动静,她忙起身跑出门,去轻轻敲了敲隔壁的门。见宋清辞开门了,她马上转身下楼,把她早前熬好海棠银耳羹端上来给他。   煮过的海棠果涩味褪尽,吃着酸甜酸甜,挨着果核的地方,还有一种淡淡的青草香味。一口羹汤果香馥郁,冰凉爽口,银耳的脆糯感铺满口,倒是减轻了这炎热夏夜给人带来的一丝焦躁。   “一直不睡,为送这个?”宋清辞问。   既然大魔头这么认为,哪里能错过立功的机会,叶姝马上点头承认。   其实她倒不是因为这个不睡,是有点好奇金万两一家被灭门的缘故,多想了会儿,便发现夜深了。   宋清辞轻笑了一声。   叶姝总觉得他这抹笑有点别的意思,但看宋清辞的脸色倒还好,好像也是开心的。   大魔头的心思你别猜,想多了只是浪费自己的时间,最终还是想不明白。   叶姝自动跳过不懂的地方,告诉宋清辞傍晚大家讨论的事情。   “公子觉得是谁干出这等灭口的事,居然诬陷凌云堡?”叶姝问。   “自然是苟且之人,为掩盖见不得人的脏污。”宋清辞淡淡回答道。   “他们都劝我为凌云堡正名,我可听你的话了,没受到他们的诱惑,坚决不管闲事。”叶姝炫耀道。   “很乖。”宋清辞夸道。   “具体点。”叶姝对宋清辞憋着坏笑,这些天都是宋清辞欺负她,总要她夸他,今儿她也要赞美,“公子也夸夸我呗。”   宋清辞温和地笑起来,他拉住叶姝的手,正经端详地看叶姝,问她想听哪方面的赞美,他都可以。   叶姝本来只想要单纯的赞美,宋清辞一问哪方面,立刻让叶姝觉得单纯的事情变得有颜色了。   “尽态极妍。”宋清辞主动先夸一句,抹了还不忘补充,“你那晚的表现。”   谁要问这个了!谁要你说这些了!这是赞美么?是么?是么?   “不不不,公子夸我做饭好吃就行。”受惊的叶姝马上纠正道。   “色香俱全,滑而不腻,一张一弛,回味无穷。”宋清辞说着,就低眸用汤池搅拌碗里的银耳,偏偏盛出一朵最大肉厚的银耳。   叶姝:“……” 第47章   词都是好词, 偏偏这几个凑在一起,污得厉害。   叶姝严重怀疑大魔头在开车, 但她却没有证据。   “一张一弛也算?”   作为一只单纯又单纯的小可爱, 叶姝坚决不上当, 假装听不懂话外音,像个语文老师一样, 认真指证大魔头用词错误。   一张一弛可不是来形容美食的。   这词儿绝对是宋清辞想要污,硬凑, 纠正你!   “张弛有度,把握好时候和火候,才能做出真正的美味。”宋清辞解释得一本正经,然后反问叶姝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叶姝不得不点头表示认同。   幸亏她刚才没有头脑一热直接说大魔头污, 否则大魔头现在一定把她反驳得体无完肤。   “继续夸?”宋清辞善解人意地问。   叶姝马上摇头, 坚决不要。   她生怕宋清辞再出口什么话来,赶紧假意用手掩嘴,打哈欠, “困了想睡觉,改日吧。”   宋清辞笑起来,眸中散着浅浅的光亮,显然笑得别有意味, 好像她刚才说了什么大不韪的话了。   ‘困了想睡觉,改日吧。’   这话有什么问题么?   叶姝终于反应过来, 脸瞬间滚烫起来,她飞速地跳起身, 窘迫地跟污魔头说再见,最好永远不见!   ……   次日清晨,太阳才刚刚从东方冒头,徐徐微风吹着卷叶的柳条,此时还尚有些凉意。   客栈内只有少数人才刚起床。封礼禾开心地骑着马从外头回来,手拎着一包点心赶忙上了二楼,跑到叶姝的房间。   他抬手想敲门,又担心叶姝没起身,复而把手放下了,干脆在门口等。片刻后,他看见庄飞端着水盆上来,就把点心交给了庄飞。   庄飞得知这点心是百香楼的一口酥,不禁感慨:“我家姑娘真有福气,昨儿宋公子也给她买了,这下她一定能吃个够了。”   庄飞跟封礼禾道谢后,用胳膊夹着点心,端着水盆进屋。   封礼禾愣了愣,原本存在心中的一点点怀疑的种子,如今被庄飞的话浇灌得疯狂生长起来,瞬间便有了参天之势。   封礼禾很想证实他的想法,犹疑之际,隔壁的门突然开了,赵凌背着一大包行李从屋里走出来。   赵凌看见封礼禾后,点了下头算打招呼,就匆匆下楼,去准备出行的事。   赵凌走后,屋门一直开着,封礼禾见宋清辞就坐在桌边,宋清辞这时也朝他看过来。   封礼禾就笑着进屋和他打招呼。封礼禾顺势就看见桌上有一个方形的锦盒,精致漂亮。   宋清辞请封礼禾落座后,就把锦盒打开,给他瞧里面的玉镯,请封礼禾帮忙品鉴。   “血玉?”封礼禾惊讶地拿起玉镯,啧啧赞叹,“这可是高价也难求的稀罕物,不知宋公子从何处寻来这东西?”   “几经周转,托了关系,才求来。”宋清辞淡淡抬眸,对封礼禾道,“封大侠既然也喜欢,想来不会错了,我还怕这东西太俗气,不合江湖人的口味。”   送无价之宝的血玉镯,居然还怕太俗气。   有钱有势的人说话都这么猖狂么?   封礼禾一口老血闷在胸口,不得纾解。不仅如此,他心里那种隐隐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宋清辞的镯子要送给江湖人,镯子自然是要送给女子,而宋清辞所认识的江湖人只有他们这几名,最有可能的当然就是叶姝。   封礼禾琢磨至此,终于忍不住了,跟宋清辞确认:“宋公子莫非想把这镯子送给叶姑娘?”   宋清辞很斯文地轻点了一下头。   封礼禾的心‘咚’得重重地跳了一下。   “宋公子一出手,就送这么贵重的镯子给叶姑娘,这合适么?”   “为何不合适?”   宋清辞似乎没听明白封礼禾话里的意思。   “男未婚女未嫁,送镯子这等贴身之物,容易引人误会。”封礼禾不委婉了,干脆地表述道。   “不妨,不是误会。”宋清辞似语出惊人而不自知,他话毕就表情平淡地将玉镯收好,盖上了锦盒。   封礼禾呆滞住,僵着身体傻了片刻,才慢慢转眸,余惊未定地看着正垂首饮茶的宋清辞。他感觉有点晕,恍惚全身的血都在倒流,脑子怵得发麻。   宋清辞出身诗礼之家,饱读诗书,他把话说到这种程度,已经足够明明白白地说明一个问题了。自己最最最喜欢的姑娘叶姝,如今选择和宋清辞在一起了,俩人定然两情相悦。   思及‘两情相悦’这四字,封礼禾感觉自己的心像被无数把刀子割着,并非一刀来个干脆,就过去了。偏偏每一刀下劲儿都不够狠,只割一条浅口,让他不停地疼,不停地流血,绵绵不绝,似永没有尽头。   封礼禾尽量隐忍住自己的情绪,保持仪态地起身,皮笑肉不笑地与宋清辞告辞,马上逃了。   宋清辞看得出封礼禾步履慌张,有几分落魄。   他目送走封礼禾后,落寞地垂眸,眼底一片冰凉。   同是天涯沦落人。   只不过,他胜在不择手段。   叶姝起床后,就哼着小曲儿去厨房煮了一锅茶叶蛋。   茶叶蛋的味道好坏与否,关键在汤上,一定要质量好的黄豆酿造出的酱油,再选择发酵好的乌龙茶,煮好了,刚好泡一夜的茶蛋其实最适口入味。   因为现在天气热的缘故,叶姝怕做早了坏掉,才赶在现在早上的时候做,刚好中午的时候可以吃。她把煮好的茶叶蛋放入木桶里后,一定要将茶叶滤去后再将汤放进去泡蛋。若带着茶叶泡久了味道就会偏苦,反而影响口感。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大家便要出发了。叶姝抵达马棚后,却见陆墨背着行李,和慕容逸一起来了。   “你不是要和你妹妹一起留下调查金家灭门案么?”叶姝疑惑地问陆墨。   “封大侠改主意留下了,我替他。”陆墨说罢就上马了。   叶姝奇怪封礼禾为何临时改主意,而且还不来亲自说一声,想要去找他询问,却被陆墨告知封礼禾已经去了金万两的家里调查了。   叶姝揣测应该是封礼禾念着以前的旧友情义,始终放不下才临时改了主意,便不管他,带着大家一起出发。   晌午用饭的时候,宋清辞见叶姝拿出封礼禾所赠的一口酥分给大家吃,便问她的想法。   “什么想法?”叶姝边剥茶蛋,边不解地看向宋清辞。   “他赶早排队,给你买了这点心。”宋清辞点到为止,剩下的都在用眼神表达。   叶姝狐疑地转了转眼珠,琢磨着宋清辞是否在吃醋。当他真吃醋的情况来解释比较好,她多说两句废话不怕,但如果闹出误会就不好了。   自古奸情出人命,大魔头如果真觉得他头上绿了,鬼知道会不会闹出什么惨绝人寰的结果来。   “封大哥是因我长得像他去世的妹妹,才特别照顾我。这事儿我早就问过了,那天你不也在么,应该都听到了才对。他一直把我当成妹妹照顾,我也一直当他是好兄长尊敬,我平日最多就做点好吃食回馈他而已,没别的了。”   叶姝解释得认真又诚恳。   宋清辞见她丝毫不曾怀疑过封礼禾那日所言,倒觉封礼禾可怜。封礼禾有言出必行的侠义名声在外,叶姝必然先入为主地认定他从不撒谎,故才对他那日的解释深信不疑。   殊不知,爱而不得,很容易让人变坏。那个奉守信义的大侠,早已经为她撒了谎。   宋清辞不再提此事,接过叶姝剥好皮的茶蛋,默默放到嘴边咬一口。蛋白弹性足,咸香入味,咀嚼的时候,唇齿间绕着清新的茶香,倒是好味道。   叶姝见宋清辞吃了自己给他的东西,明白他没生气,就把剩下的茶蛋分给大家,包括陆墨和慕容逸。她做的时候本带了封礼禾的那一份,又格外多煮了几个。谁知封礼禾没来,剩下的茶蛋等放到晚上怕是会坏掉,与其浪费粮食,不如给人吃了,尽管这俩人都不怎么喜欢她。   陆墨和慕容逸俩人确实不愿要叶姝给的茶蛋,因看一锅出的大家吃了都没事。他们如果过于防备人家,这一路同行只怕会麻烦不断,二人就勉强接受了。本来只是任务式地剥皮,送进嘴里,打算潦草吃完。但当茶蛋入口刹那,真香!   叶姝还把昨天熬的海棠银耳羹分给大家了,鸡蛋容易吃噎,配上一口酸酸甜甜汤羹,软糯润滑,爽口下饭。   因华山派那些喜欢碎嘴的弟子都留在了庐州,只有陆墨和慕容逸随行,俩人又因为吃叶姝的茶蛋和饭菜越来越嘴短,表现得很乖,什么毛病都没有。   这一行倒是安静舒适了。   七日后,大家行至河南地界,宋清辞嗜睡的毛病终于彻底好了,弃车骑马。   大家在抵达开封之前,在一条僻静的官路上竟遇了一波拦路的‘刺客’。   这帮人共有十二名,年纪有大有小,有男有女。最年长的看着有六十岁花,是个白胡子的老头。最年幼的是个五六岁毛不齐的小女娃。高矮胖瘦各种身材齐全,手拿着锅铲、镐头、石板,甚至还有小木棍。   他们横亘在路中央,众口一致,喊着要杀叶姝。   叶姝勒停马,止于五丈开外,远远地挑眉打量这些人。   根据这十二人表现的特征,叶姝判断他们很像是书中所述的唐门十二毒怪。   这十二人各有所长,但都易容术了得,会缩骨功,最为擅长使毒。那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瞧着拿着一根小木棍,一脸单纯无害的样子瞎比划,其实真是年纪已经二十五岁了,因从小玩毒,过于沉迷了,导致她自身中毒,身体长不高也没发育。但技艺却特别厉害,仅靠着一根箫,便可驱毒虫无数,轻而易举地将数万军马撂倒。而那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其实是一名女子,本人其实很漂亮。   唐门十二毒怪很少很少凑齐了一起去杀人,又因为易容的缘故千变万化,所以突然遇到的时候,一般很难想到会是他们。   书中这十二人之所以合体出现,是为了对付陆墨。陆墨在半年前曾帮赤脚双侠,杀了唐门大公子唐越。后来陆墨就中了这十二毒怪所下之毒,因此常年身体孱弱,最终无法继承华山派掌门之位。这之后才会有男主娶女主,捡漏做了华山派掌门的故事。   叶姝很清楚,当下眼前这帮人叫嚣着喊着要杀她,实际真正谋划对付的人是陆墨。她不过是个被利用的噱头而已,方便他们声东击西,令陆墨卸下防备之心。   事实上,他们这招确实管用,陆墨此刻完全不知道眼前这十二个怪异的人出自唐门,正打算针对他。他和慕容逸正一脸同情地望着那十二人,似乎要打算帮他们行侠仗义,帮着他们跟自己讨回公道。   “坏女人,就是你杀了我娘亲,我要杀掉你!”这‘女娃’奶声奶气地喊道,听得叫人不禁觉得心疼。   “小娃娃,你太瞧不起姐姐了,就算要来杀我,好歹拿一把菜刀以示尊重,你这样我实在懒得出手呀!”叶姝挑了挑眉毛,故意逗趣地对那‘小女娃’喊道。   ‘小女娃’气得狠狠回瞪叶姝,倒真在心里后悔自己没拿菜刀了。   宋清辞突然掀起车帘,淡声嘱咐叶姝,“不要打架,不要伤人。”   “那他们已经堵在路上了,怎么办?”叶姝故作不懂地问宋清辞。   “我们绕路便是。”宋清辞温温地解释道。   这话在慕容逸和陆墨听来,都认为是宋清辞有仁义之心,怕叶姝伤害弱小无辜。   “就是你带人,杀了我可怜的儿子啊!”   白发老头子听到叶姝和宋清辞的对话后,生怕他们折返,连忙喊起来。他颤颤巍巍举起手里的拐杖,作势要朝着叶姝的方向来。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天杀的,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这些人又叫又骂,无非就是为了吸引他们走进他们的‘毒区’,叶姝才不上当。   庄飞听见他们竟骂自家姑娘这么狠毒话,气得不行,举刀就欲将这些蠢蛋轰走,被叶姝一个眼神给逼停了。   这帮人都擅长使毒,叶姝自然不能让庄飞靠近。但她也不点破,只是命令庄飞听从宋清辞的话。   庄飞气得无可奈何,却只能听命,心里却忿忿地反抗着。   姑娘变了,姑娘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杀伐果断干脆利落的凌云堡堡主了,如今满脑子情情爱爱,只剩下对宋书生的一往情深。书生说什么是什么,书生妇人之仁,她就妇人之仁。书生放个屁,姑娘都觉得香。   她能有什么办法,她只能默默哀怨地叹口气。   庄飞想到这里,就深深地吸一口气,再缓缓地叹出去。   赵凌一直警惕眯眼盯着那十二人,紧握腰间的剑,以防意外发生。   叶姝注意到了赵凌的反应,结合宋清辞之前对她的嘱咐,明白宋清辞主仆都很敏锐地察觉到这十二人的身份不简单。这就厉害了,毕竟她是因为读书才预知剧情了有所察觉,而人家可是完全凭自己的实力。   陆墨和慕容逸瞧着这些人老弱妇孺皆有,料想必定是凌云堡又干出烧杀抢掠等罪大恶极只是,害死了他们的家人。人只有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便会无所畏惧,干蠢事送死。这些人该多绝望啊。   二人当即就跳下马,要前去询问清楚,替他们伸张正义。   “站住。”叶姝立刻喊住陆墨和慕容逸,“两位小弟,我让你们随便动了么。”   陆墨和慕容逸同时怒看向叶姝,自然明白叶姝特意称呼‘小弟’的缘故,她想要以此为约束,让他俩听话。   “是不是我这一路对你俩太客气了?”叶姝见他们有反抗的意思,继续质问。   陆墨和慕容逸暂且止步原地。   “叶堡主打算如何处置他们?”陆墨提出问题后,态度严肃地做出说明,“我们虽然作赌输了叶堡主,答应这一路给做叶堡主的小弟,任平吩咐。但不仁不义之事我们不会做,也做不出来。如果叶堡主欺负弱小,做奸恶之事,我们必出手阻拦。”   “话真多。”叶姝一句嫌弃,成功惹怒了陆墨,令陆墨非常气愤地皱眉瞪着她。   叶姝把鬓角的碎发别在耳后,有些漫不经心。   那边的十二毒怪开始着急了,极尽辱骂,什么贱女人老母猪都骂出来了,喊叶姝快来受死。   “不去!”叶姝保持镇定,丝毫没有因为他们的辱骂而情绪不佳,“你们长得太丑,连剑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只会满口喷粪,实在是让人倒胃,我一点挥刀的兴致都没有。”   叶姝张罗大家折返,绕路走。   十二毒怪急了,欲有人上前,却被拉了回来。他们彼此互相传递眼神之后,只是战战兢兢往前挪动几步,跟刚才一样,继续骂叶姝,但没有别的任何动作。   陆墨这才隐隐感觉出这场景有点蹊跷。这些老弱妇孺如果真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无知者无畏,冲动之下想要杀叶姝送死,这会儿怎生不敢上前了?难道有圈套?   陆墨再回想之前的状况,反思到叶姝叫停大家,可能就是为了与那些人保持距离。或许继续往前,大家可能就会中圈套。   但会是什么样的圈套,竟让她一个堂堂凌云堡堡主会有所忌惮?   陆墨暂时没想明白,先跟着叶姝等人骑马折返。   慕容逸也同陆墨一样,感觉到这事儿奇怪,特意凑过来告诉陆墨他的怀疑。陆墨点点头,表示他和慕容逸的想法差不多。   “莫非她刚才叫住我们,是为了保护我们?”慕容逸望向在最前头骑马的叶姝的背影,简直不敢相信这一点。   陆墨默然,这几天他们赶路,晌饭皆出自这女人之手。她所做的饭菜虽然家常,却样样美味,别致用心。让人在吃饭的时候,自然而然感受到她做饭的用心之处。   不知道为什么,陆墨吃过叶姝所做的饭后,就有点难接受她会是个坏姑娘。   但以往的事实摆在那儿,陆墨始终不会因为区区几顿饭就动摇自己的原本的看法,真的对叶姝完全改观。可经历刚才那件事,他感觉叶姝似乎在口是心非地保护他们,这倒让陆墨的心思开始动摇了。甚至开始在心里开始问自己,或许真如封礼禾所说的那样,她本心不坏,是有苦衷呢?   大家改道绕路之后,加紧赶路,才总算赶在黄昏关城门前,顺利抵达开封。   找了家合适的客栈打尖之后,大家就围桌凑一起吃饭。   陆墨在等菜的时候,特意问叶姝,刚才在路上碰见的那些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叶姝道。   慕容逸不禁插了句话:“怎么好像所有关于凌云堡的事,叶堡主都不知道?”   “你看我有堡主的样儿么?”叶姝反问慕容逸,“想想你们的掌门,华山派的真正掌权者,会像我这样天天忙着到处跑么?”   慕容逸和陆墨互看一眼,都领会到叶姝的话外音。叶姝再说她不是凌云堡真正的掌权者。   二人不及深思,店小二在这时候端来了阳春面,挨个送到每个人的跟前。   叶姝注意到店小二在端面的时候,会跟每一个人说‘客官慢用’。而且跟每个人说话的时候,都会看这人一眼,但送到陆墨跟前的时候,他眼睛没看陆墨。   叶姝立刻起疑,人只有在心虚的时候,不敢看对方。再打量这店小二的模样,十八九岁的样子,年轻男孩,虎口处有薄茧,且没有喉结。   叶姝从她随身背着的布袋里默默掏出她自制的手套。宋清辞坐在叶姝身边,发现了叶姝的小动作,淡然斜眸看了她一眼。   店小二这时候笑嘻嘻得端面到叶姝跟前,也请她慢用。   叶姝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目光犀利地盯着他:“你什么人?”   店小二一惊,和叶姝对视的刹那,读出叶姝已经看破自己的真相,抽手就要跑。因叶姝死拽着他,店小二当即甩出袖子里的三条小蛇给叶姝。   叶姝立刻松手闪躲,店小二翻窗跑到街上,飞快地就消失在人流之中。掌柜的见状吓了一跳,大堂内其他人也都受惊了。庄飞和赵凌欲用匕首杀死三条小蛇,被叶姝喊着留活口。   “泡酒呗!”叶姝道。   所有人:“……”   庄飞和赵凌就乖乖把蛇放进了一个小酒坛里封好。   掌柜稍微平定下来,一边赔罪,一边骂那店小二不是东西,他真没想到他会是这种人。   掌柜转头,见那店小二突然端着托盘从后门进来了,吓了一跳,连连往后躲闪。   “出什么事了?”店小二见大家都惊悚地看着自己,十分茫然地问。   叶姝:“才刚你放了三条蛇,翻窗跑了。”   “蛇?翻窗?”店小二更加迷茫,“我刚去柴房抱柴火的时候不知怎么晕倒了,被叫醒了后就来这里,我没放蛇,也没翻窗啊。”   陆墨等人这才明白过来,刚才送面的那名店小二被易容了。   得幸面还没吃,马上扔了筷子,取银针来验毒,自后发现只有陆墨的那碗面有毒。   “什么人要害你?”庄飞好奇问陆墨。   陆墨皱眉:“既会易容,又会使毒,想必是唐门。我半年前曾跟他们结过仇。”   “噢对,你曾和赤脚双侠一起杀了唐门大公子。”庄飞感慨,“这事儿当时可威震武林呢,让你名声大噪。”   陆墨不觉得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是在夸奖自己,遂眼神不善地回看庄飞一眼,示意她可以闭嘴了。   庄飞故意挑眉笑了笑,挑衅回去。   叶姝正凑到宋清辞身边,假装关心问他有事没有,刚才是否被惊着了。   大家跟着都看向宋清辞。   宋清辞被大家当小动物一般保护注视着,丝毫没有不适感,只淡淡地摇头表示没事,落落大方。   叶姝终究是佩服他的。   慕容逸沉吟道:“算算日子,半年了,从消息传达,到准备,再从唐家堡过来找大师兄,差不都要花费这些时间。唐门的人既然在这追上了大师兄,想必不会一次失手,就会善罢甘休,肯定还会有下一次。”   “两次失手了。”叶姝提醒。   慕容逸和陆墨同时愣住,同时醒悟过来,之前在路上碰见的那十二名‘老弱病残’其实也是唐门的人。原来那些人是为了下套给他们,并非给叶姝!   人在毫无防备之下,确实会很容易中了唐门所下的毒。   陆墨面色复杂地望向叶姝,心中不得不认下,叶姝救了他一命。   这救命恩人若换别人,或者是完全陌生的人,对他来说谢恩都很容易。但偏偏是叶姝,一个曾经欺辱过她妹妹的女子,让他发自内心地诚心感激实在有些困难。   此时,不止陆墨如此纠结,慕容逸也跟陆墨一样。他心中犹记当初陆初灵险些受辱,被从妓院里救出的场景,发髻凌乱,神色呆滞,满面泪痕……   他当时气得咬牙切齿,一拳打在了墙上,发誓要为陆初灵报仇,定要有朝一日亲手杀了叶姝。   大丈夫顶天立地,就该敢爱敢恨,有仇必报,也应当知恩图报。   如今……却……如何是好?   饭大家必然吃不下了,如今有唐门的人盯着,换个地方用饭只怕也会不安全。谁知道那地方的厨子或店小二是否也被易容过。   叶姝建议大家乔装打扮之后,找处宅子安置,自己做饭。   赵凌主动揽下找宅子的活儿。庄飞不放心呆木头的办事能力,打算跟着。   叶姝赶紧叫庄飞和自己一块去买菜。好不容易昇阳宫的人想出力找房子,人家找的地方肯定安全可靠些,叶姝就怕庄飞跟着会坏事。   “你二人乔装好了,尽量多绕路,想办法甩掉所有可能暗中盯着你们的人,在街口的那家茶铺二楼的雅间等消息。”叶姝嘱咐完陆墨和慕容逸后,问宋清辞是留下休息还是跟她买菜。   “我一个人害怕。”   宋清辞立刻站起身来,选择跟着叶姝。   叶姝:“……”   大魔头总是有让她无语的能耐。   庄飞在旁听见宋清辞的话后,偷偷笑起来。其实有时候,这男人弱起来,也挺有意思,乖乖的像个小绵羊跟在女人身边。或许她家姑娘就喜欢这种被弱美男依赖的感觉。   两拨人彼此分开之后,叶姝和宋清辞、庄飞三人就一起去了菜市。   没外人在,宋清辞有点肆无忌惮,刚走在街上没多久,就要拉叶姝的手。   叶姝立刻甩开,这是她无意间的本能反应,大夏天拉手做什么,多热。   但这之后,叶姝才反应过来自己甩走的是大魔头的手。她怕大魔头因被她拒绝而玻璃心生气,马上假装害羞地解释:“街上好多人呢,会被人看见。”   宋清辞默然。   “我其实喜欢和公子牵手,怕被百晓堂的人看见了,乱嚼舌根子回禀给我爹。”大魔头每次沉默,总会让叶姝心虚,赶紧多解释几句。   “你可以跟你爹说,你是为了利用我,在安抚我。”宋清辞淡淡道。   叶姝瞬间心虚至极,悄悄地瞄着宋清辞的脸色。他话怎么说得这么准,宋清辞会不会早就偷听了她和叶虎的讲话?   不对,在凌云堡的时候,宋清辞一直被叶虎的人盯得很紧,而且叶虎身边有许多高手护卫,不可能会让外人靠近偷听。   “我有些能耐的,值得被你利用,你爹会理解。”   宋清辞接下来的话让叶姝安心了,大魔头应该只是碰巧说到这了。   叶姝忙主动拉住宋清辞的手,对他笑眯眯道:“待我真好。”   宋清辞伸手抚摸叶姝的额头。   庄飞在旁实在看不下去了,匆忙奔向卖小白菜的摊贩,直接买了二十斤抗在肩头。她故意把装白菜的袋子对着叶姝和宋清辞的方向,如此就可以把她整个脑袋遮挡住,这样她就‘眼不见心不烦’那一对打情骂俏的男女了。   半个时辰后,大家在城西的一处民宅安置妥当。宅院不大不小,前院面三间房,后院三间房,另还有厨房仓库。厨房里调料齐全,也有木柴。   陆墨和慕容逸都很满意这地方,便问赵凌怎么找来的宅子。   “出价一百两一晚,那家人很乐于接受,就都挪到亲戚家去住了。”赵凌简洁解释道。   “这钱该我出。”陆墨从怀里取了两张百两银票。   赵凌也不客气,直接收了钱。   叶姝带着庄飞现在厨房拾掇一圈,出于安全考虑,用银针试了所有能入口的食材后,才开始张罗做饭。因为厨房只有俩人,人手不够,慕容逸被叫来帮忙劈柴烧火。   大家刚才的晌午没吃成,又经历这么一圈折腾,都很饿得慌。叶姝就不做麻烦的饭了,简单地和面,擀面条,做了杂酱面吃。   要想做的手擀面的面条好吃又劲道,关键点有四个:和面要加盐、加鸡蛋,揉面到位,醒面到位。   盐适量少许,可促使面起筋,鸡蛋除了为手擀面的口感增色之外,会增加弹性,让面条不易断。把面揉成软硬适中光滑的面团之后,一定要醒面,大概需要两炷香的时间,这样最后做出来的面条才会最好吃。   趁醒面的功夫,把黄瓜、胡萝卜切丝,豆芽、小白菜、土豆丝过水,后三者加盐糖等作料拌成小凉菜。   醒好的面团擀成刀切面,下沸水中煮。   叶姝让庄飞看锅,偶尔搅和一下锅内的面条。她则开始用另一口锅做杂酱了,把买来野蘑菇先入油锅里榨干,再放牛肉丁入葱、姜,香菜,加豆瓣酱和少许米酒炖煮,最后起锅时撒上葱花。   “好了,不用烧了。”叶姝把杂酱盛出来后,就放在灶台边,让原本烧火的慕容逸把酱端走。   慕容逸早闻到肉酱的香味儿,而今瞧见新鲜做好的肉酱就在自己眼前,被这香味熏得口水差点流出来。面上他还是装得很好,没让叶姝发现。   慕容逸故作镇定地板着脸,端起两盘肉酱就走。出了门,侧首用余光确定叶姝和庄飞都没看自己,他忙扭过头来,暗暗猛吸一口肉酱的香味,香得闭上了眼睛。   太香了!太香了!太香了!   或许是因为今天饭吃得晚,肚子太饿的缘故,他想把这杂酱面吃到嘴的欲望无比强烈,几乎全身都要躁动起来了。   慕容逸继续板着脸,飞速地奔向大厅。在面条还没有端上来之前,他只想快点撒手,离这两盘酱远点,很怕自己一冲动,直接一头扎在酱上头。绝对不能只让自己遭这样的罪,也让另外三个男人都闻一闻。   慕容逸把酱送放到桌上后,就马上找了个窗边的位置靠着,透透气。   陆墨正在桌边坐着,起初慕容逸放酱的时候没觉得什么,但香味渐渐飘满屋子的时候,陆墨忍不住斜眸瞟了一眼,棕红色亮晶晶酱汁包裹着方框形的肉丁,还有蘑菇,最上面的撒着白芝麻和翠绿的香葱。   这味道确实‘熏’人。   这酱让陆墨忽然想到了他们此前在叶记点心铺子买过的牛肉酱。那酱就挺好吃,但毕竟吃的时候是凉的,存过一段时间了,完全比不上眼前新鲜制作而出的香。而且眼前的酱,明显用料比那个酱更足,放了许多其它东西。   陆墨感觉自己的肚子快要咕咕叫了,马上轻咳一声,假意起身,踱步思考什么。   他不信就他一个人内心不淡定,瞅了眼慕容逸,发现他和自己一样,心里舒服些。再看坐在窗边看书的宋清辞,他倒是淡然处之,丝毫未被屋子里的香气左右而分神。   陆墨对宋清辞一直有诸多疑惑,便趁此时机踱步到宋清辞跟前,闲聊地问他看什么书。   宋清辞很随和,直接手里的书递给了陆墨。   陆墨接过来看,是《鬼谷子》。   “此书倒是耐看。”陆墨想借此探知宋清辞的处世想法,“宋公子最赞同书里面哪句话?”   “圣人之道阴,愚人之道阳。”宋清辞不假思索地回答。   高明的人做事秘密隐蔽,愚笨的人做事大肆张扬。   宋清辞特意强调这句话,说明他为人处世喜低调。这不是秘密,任谁都看得出来。   问题白问了。   陆墨想再和宋清辞聊几句,那边叶姝和庄飞端着面条进屋了,笑着张罗大家吃饭。   宋清辞就像被主人召唤的小狗儿,立刻从陆墨面前离开,踱步走向了叶姝。   陆墨默默地把张开的嘴闭上,目光继续追随宋清辞。宋清辞温笑着从叶姝手里接了面条后,先道谢,然后认真倾听叶姝介绍杂酱面的吃法,就往自己的面碗里夹了胡瓜丝,添酱搅拌。   午后的天气很燥热,过水的炸酱拌着清香的黄瓜,香喷喷的爽口,再来两口拌好的酸甜小菜,只想一碗接着一碗把肚子吃到撑为止。其实这种时候这样一碗杂酱面,可比热气腾腾的鸡鸭鱼肉更容易让人下饭有食欲。   慕容逸闻着香味忍很久了,早就想把面吃到嘴,现在终于可以开吃了,他三两下把面拌一下,就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异常有满足感,有一瞬间甚至忍不住又把眼睛闭上了。   等大家快要吃完了,叶姝就对陆墨道:“华山派大弟子,你来收拾刷碗。赵凌找房子,我和庄飞买菜做饭,慕容逸劈柴烧火,就剩你没干活了。”   陆墨点头应承。   慕容逸不舍得大师兄干活,要主动担下来,被陆墨拒绝了。   “那宋公子呢,也要做活?”慕容逸忽然意识到叶姝那番话里好像少说一个人。   “宋公子不一样,他是我的贵客,你们则是供我使唤的小弟。”   “我看未必只是贵客这么简单吧,哈哈……”   或许因吃了太多美味的炸酱面缘故,慕容逸竟跟叶姝像朋友一样开起了玩笑。但话说出口后,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话似乎过界了,并没有摆正他与叶姝有‘宿仇’的关系。   奈何说出的话收不回,慕容逸惭愧地看向陆墨,担心陆墨会责怪他。没想到陆墨并没有介意的神色,如常地在收拾碗筷。   “对,他还是我祖宗,是我的心肝,是我捧在手心里的人,总之我就是舍不得他干粗活,你管得着么?”叶姝把话杠了回去,挑眉问慕容逸还有什么意见,“如果还有意见,就先把我做的面条吐出来再说。”   慕容逸假意干咳了两声,表示吐不出来,“那我闭嘴。”   在场的其他人都笑起来了,都当是玩笑,笑笑就过去了。   屋里就剩下叶姝和宋清辞俩人的时候,叶姝照例该要‘赞美’宋清辞了。这些天下来,该说的都说完了,叶姝真有点词穷了。她托着下巴努力想着,让宋清辞别着急,容她思考一下。   叶姝低头徘徊之际,一头撞在了宋清辞身上。   刚才他明明没有站在这里,他故意跑来守株待兔,等着她撞!   叶姝失神之际,下巴忽然被勾住,耳畔传来低低的一声笑后,轻浅的气息就吹拂着她的耳际。   “别想了,就叫一声祖宗听听。” 第48章   大魔头居然记住了她和慕容逸的玩笑话。   “祖宗!”这对叶姝来说很好叫, 她以前早在心里吐槽过无数遍过宋清辞是她祖宗。   宋清辞唇角微扬,从袖内掏出了一个锦盒, 递给叶姝。   哇, 叫祖宗还有奖励。   叶姝惊喜地打开锦盒, 看到一个红镯子,指尖触及上去, 有莹润的玉质感。   是血玉,玉中极为罕见的珍品。这枚玉镯成色很纯净, 必属珍品中的珍品了。   叶姝正琢磨这东西价格有多贵的时候,手就被宋清辞轻轻地托起。宋清辞亲自把镯子戴在了她的手腕上。玉冰冰滑滑,贴在皮肤上舒服极了。   “以后饭后,换这种称呼叫一声, 也挺有趣。”宋清辞轻声问叶姝可不可以, 特别温柔打商量的语气。   刚收到重礼的叶姝,被该死的金钱味道熏昏了头,没多想就点头附和了。   “别重样。”   宋清辞补了一句。   叶姝马上打了激灵, 她是不是又上了大魔头的套子了。   叫祖宗她确实没问题,毫无心理负担,毕竟大家平常说比如‘你就是我祖宗’,就是指难伺候的意思, 并不算什么。但叫别的称呼,比如爹、叔、哥……哪里好像非常不对!   “这太尴尬了, 叫不出口。”她也是有反抗精神的。   “嗯。”宋清辞垂目应承,倒没有开口为难叶姝的意思。   随之而来的沉默, 让叶姝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大魔头在生气。她刚收了人家的贵重礼物,这样对待人家似乎有点忘恩负义。   “行吧,但‘爹’这个称呼就免了吧,我会禁不住会想到叶虎。”叶姝坚决守住自己的底线。   “谁让你叫我爹了。”宋清辞怔了下,用手狠狠点了一下叶姝的脑门,“你这脑袋里到底想了什么东西。”   叶姝红了脸,“那你……你刚才说不重样是什么意思?”   “大侠、大夫、掌柜……”宋清辞眼里含着未散尽的笑意,“因没做过这些,觉得新鲜罢了。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也没做过爹。”   叶姝:“……”   “干爹也可以。”宋清辞笑意浓厚。   叶姝尴尬得没地儿放脸,多么熟悉的套路,她为何这么蠢又上当了。   “我的姝儿可真是个宝贝。”   宋清辞特意伸手爱惜地抚着叶姝的脑门,似乎在‘赞美’她的脑袋瓜儿里思想‘丰富’。   呵呵。   快闭嘴!   “唐门的人不知道会什么时候找上门,趁着现在安全的时候多休息会儿。”叶姝迫不及待地把宋清辞拉到床边,劝他快躺下睡觉。   这个调皮猴儿再不睡,她就要精神崩溃了。   宋清辞又笑,倒是没多言,乖乖由着叶姝的安排在榻上躺好了。   叶姝看着宋清辞闭了眼,马上转身走了几步,随即突然回头,见宋清辞还闭着眼,倒有些意外。她折返凑到宋清辞跟前,见他呼吸变缓,好像真睡着了。   “沾枕头就着?这么快?”叶姝还是怀疑宋清辞在装假,小声喊他的名字不应后,转眼珠儿道,“你要是现在睁开眼,我就说一句特别刺激的话给你听。”   宋清辞还是闭着眼。   叶姝确认他真的睡了,悄悄踮着脚出门,很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   人走后不久,赵凌就翻窗进屋,把他有关于唐门的调查回禀给了宋清辞,只等宫主决断杀还是不杀。   宋清辞闭着眼没说话。赵凌已然会意,领命离开。   大家在开封停留的第二日,主线剧情来了。   慕容逸带了一名女乞丐回来,解释说他外出买东西的时候被人骗,幸亏女乞丐帮忙揭破了骗局,俩人便一起挨打逃跑了。因为女乞丐被认出来了,那边人还报了官,慕容逸狠不下心不管她,便要带着她一起上路。   慕容逸这次去卖东西,是受了陆墨所托。陆墨母亲极为喜欢开封刺绣,他就想买一副当地有名的绣品作为贺寿礼送给母亲。因为他被唐门的人追杀,不便出门露脸,才委托慕容逸去办。慕容逸刚好就碰见了一伙专门忽悠外地客人的骗子。   骗子们摆在人跟前,给人瞧的秀品都是好货。等回头收了钱,包裹绣品的时候就会趁机调包,以次充好。若客人买回去发现了,再回来找他们,他们便死不承认,只说当时给看的就是这种绣品。因为双方各执一词,没有其它证据可以证明,官府里还有照应他们的人在,所以那些受骗的外地客人根本拿他们没有办法,只能自认吃亏。   慕容逸就是在准备付钱之时,受了女乞丐提醒,发现了调包的真相,才会和骗子们理论打起来了。   陆墨听说经过之后,感谢女乞丐的路见不平,准备答应让慕容逸带着女乞丐同行的要求。   叶姝马上来做恶人了,坚决不同意。   这女乞丐其实是唐门的千金唐雨。她因要杀害陆墨替她的兄长报仇,才特意来和慕容逸偶遇。虽然原书中她没能成功下手,最后还对慕容逸有了爱慕之情,但鬼知道现在是否会有变数,她会不会立刻起杀心对他们下毒。   叶姝可不想在自己身边留一个随时都可能会炸的雷。   “回头寻合适安全的地方就将她安置了,不会耽误我们赶路,也不会让她妨碍叶堡主。”慕容逸想起女乞丐泪眼婆娑望着自己的样子,实难忍心这样不负责任地抛弃她。   “你们当自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呢,个个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救人。回头唐门的人打上来,带着她,说不定就是多死一条命。”叶姝知道这俩人‘侠义心肠’爆棚,就换个方式劝他们。   陆墨和慕容逸听着都在理,就打算欲给女乞丐一些钱,让她自己雇车去京城。   不久后,沐浴更衣后的唐雨,姿容漂亮地出现在大家面前,倒是让在场的男人们眼前一亮。唯独宋清辞例外,他依旧坐在窗边看书,偶尔拿一块叶姝做的山药海棠糕咬一口,完全置身事外。   陪着唐雨更衣的庄飞,在这时候对叶姝微微摇了下头,意思她没在唐雨身上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   唐雨听说慕容逸说他不带自己走,忙道:“我有朋友在洛阳,你们就帮忙把我带到洛阳就好。我保证这一路上安安分分不惹事。我一名女子上路,只怕到不了那里,就被人欺负了。”   “若觉得自己上路不安全,我可以寻本地的商队带着你一块去洛阳。跟着我们太不安全了,唐门的人就喜欢你用这种年轻白嫩的小姑娘试毒,你就不怕么。”叶姝故意拿唐门‘威胁’她。   唐雨马上缩到慕容逸身后去躲着,“我只相信慕容大哥,别人我不信。那些商队跟我又不熟,商队里一群陌生的男人,谁知道他们对我是否有企图之心。慕容大哥,我当初便是差点受了我继父的羞辱,才会从家里逃了出来。”   唐雨说着就可怜兮兮掉了眼泪,仿佛真有那一段令人她耻辱的不堪回首的回忆。   慕容逸最见不得女人的眼泪,又听帮自己的姑娘身世如此可怜,更加动了恻隐之心,急忙求助地看向陆墨。   叶姝冷笑,“你若真受过这档子罪,便不会随便和男子亲近,你和你的慕容大哥才不过认识了半日,为何如此信任他?你和你继父一起生活多久了?”   陆墨听叶姝的质疑后,忽然觉得有些道理,审视着唐雨。   “慕容大哥是华山派的大侠,当然值得人相信。我那继父却兔头獐脑,一瞧就不是好东西。”唐雨伶牙俐齿地辩解道。   唐雨伪装得不算好,但也不算坏,至少目前还找不到直接证明她来自唐门的证据。毕竟她是在书中和男主慕容逸有过一段‘暧昧感情’的女配,会点能耐也不奇怪。   原本的剧情是:慕容逸从法华寺归来之后,单独受命来开封给陆墨买寿礼,在路上偶遇唐雨,一路上与她相处下来,唐雨已然爱上了慕容逸,慕容逸则对唐雨些许点动心了,但俩人当时还处于‘友人以上,恋人未满’的暧昧状态。后来因为唐门十二毒怪成功在陆墨身上下毒了,唐雨这边的后备计划便不必实施,可是唐雨已经爱上了慕容逸,就不自控地一直跟在慕容逸身边。再之后唐雨的身份被揭穿,慕容逸深感受骗,华山派的弟子还因此怀疑慕容逸勾结了唐门陷害陆墨,慕容逸被受罚圈禁在了诛鬼崖。   这升级流的剧情关键点都在主角受挫上,慕容逸就是经历了这次挫折,才会在诛鬼崖上找到红莲教第一任教主藏在那里的武功秘籍,练成了百转千回掌。再之后,他又因为无意之中使出了本属于红莲教失传的百转千回掌,被华山派逐出师门,这波挫折又令慕容逸有了第二次飞跃。   叶姝换了个思路来想,她现在其实是在阻挡人家男主受挫。男主没有挫折就没有飞跃,她在扼杀让男主真正成长的宝贵经历。   主角将来可是干大事儿,能在武林中带起新风气的优秀武林盟主。所以她这么做,好像有点过分。   叶姝跟陆墨打商量道:“这小姑娘心眼好,帮了慕容逸的忙。难得她信任华山派和慕容逸,也不好辜负了。不如就分开走?”   陆墨请叶姝明说。   “让慕容逸送她去洛阳,只要你不在他身边了,唐门的人肯定懒得对他这个无足轻重的华山派小弟子出手。若是出手了,他一个小虾米死就死了,也无伤大雅。”叶姝解释道。   慕容逸听叶姝的形容,气得不行:“说谁小虾米呢?”   “我是在提醒你注意保护好自己,好好习武成长,有多大能耐才能担多大责任,不然就别揽活儿。”叶姝反驳道。   慕容逸抿嘴,瞬间没脾气了。这女乞丐确实是他带回来的,受骗的事也是他辨人不清。叶姝说的没错,他自己惹下的事,他应该自己处理,承担下来。   “好,就这么定了。”慕容逸说罢,就去给唐雨安排住处,告诉她明天出发。   唐雨本打算路上同行的时候再下手,万万没想到失算了,一时间找不到别的理由,只能暂且应承。如今她只有这一晚有机会了,这宅子里有两大高手,陆墨和叶姝,她直接打肯定打不过,只能凭下毒手段取胜。   夜深的时候,唐雨悄悄起身来到后院,准备在井水里下毒,人再怎么样都要喝水,不管陆墨他们直接喝了水,还是吃这水所做的饭菜,都会死。她终于可以亲自动手为她死去的大哥报仇了。   因为怕被怀疑,唐雨并没有随身携带毒物。她唐门人世代玩毒试毒,他们的血对普通人来说就是剧毒。这个秘密只有她们唐门中人自己清楚,外人并不知道。   唐雨先到厨房取了菜刀,就来到井边后,欲割手滴血。   一名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忽然从房顶飘了下来,落在井边,唐雨吓了一跳,丢了手里的刀。   “姑娘干嘛呢?”叶姝拨开脸前面的头发,笑看唐雨。   唐雨认出是叶姝后,惨白的面色稍有好转,“叶、叶姐姐这大半夜的在做什么,为何穿成这样跑到房顶上去了。”   “失眠。”叶姝随便搪塞了个借口,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唐雨,“你呢?”   “我——我饿了!”唐雨看眼地上的菜刀,马上捡起来道,“我见菜刀脏了,想打水洗一洗,然后切点菜,给自己弄点饭吃。”   “水缸里有水。”叶姝道。   “啊,瞧我这脑袋,竟忘了。”唐雨马上去厨房找水缸,然后舀水洗菜刀。   叶姝就靠在窗边,瞧着她。   唐雨因为心虚,被叶姝看得后脊心里发毛,就随手拿了一颗白菜切了切,又拿黄瓜、山药切了切,最后拿一个鸡蛋放菜板上,差点也切了一刀。   “打算做什么呢?”叶姝轻轻地问。   “就把这些菜放锅里煮一下就行,我一个乞丐吃喝没那么讲究,随便什么东西能填饱肚子就行。”唐雨对叶姝嘿嘿笑一声,便把她切得大小不一的白菜片,没打皮的山药段和黄瓜块统统下锅,又拿起刚才放在菜板的鸡蛋,再对叶姝嘿嘿笑一声,把鸡蛋丢进了锅里,鸡蛋带皮被磕碎了在锅内。   唐雨看着锅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没烧火。她蹲在灶坑旁边,先把木棒灶坑内放,尝试点火失败后,才想起来捡细柴和稻草放里头。   唐雨怕叶姝看出端倪,尬笑着回头看一眼叶姝,故意敲自己脑袋一下,“瞧我,都饿晕了。”   叶姝扯起嘴角,象征性地回应唐雨一微笑,就冷眼看着她继续做饭,挺有趣的。   火终于点着了,锅内开始冒烟,唐雨忙用竹铲子搅拌两下,却发现菜还是糊了,粘锅。她马上手忙脚乱地去舀水,倒进锅里。水下锅后,水面浮了一层黑色的糊物。   叶姝指了指那边挂着的猪肉条,“那还有肉。”   “哇,真好,有肉吃。”唐雨觉得自己既然是一名饥饿的乞丐,肯定要对肉充满了喜爱,所以她故作欢喜地去把肉条拿下来,故意问叶姝,她能不能都吃了。   “请便。”叶姝笑得温柔。   唐雨开心不已,本来想直接把肉条扔进锅里,但被叶姝看着的时候,觉得自己还是切一下比较好。就把肉放到此案板上,胡乱切了六块,大概每一块都有小孩拳头大,统统都放到锅里了。   叶姝从窗边走过来,低眸瞧着锅内的东西后,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期待这道‘菜’成品的样子。   唐雨后续还往里加了两勺糖,一些胡椒粉,这再度提高了叶姝的期待指数。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锅里的水干了。唐雨觉得应该差不多了,就拿大碗把锅内的东西盛出来。依稀能便清楚各种菜的样子,煮得稀烂的白菜、黄瓜段和半糊半生的山药,以及外表稍微变色的大肉块。   只是这些菜的表面都粘着一层黑糊的东西,还有鸡蛋皮,以及蛋清在煮的过程中所形成的白色沫子。   叶姝建议唐雨去前厅吃,那里好歹有桌椅,吃着舒适些。   “好。”唐雨故作高兴的应承,就赶紧端着这碗东西走了。   起初她感觉到叶姝没跟着,本以为这样就甩掉了叶姝,打算寻处隐秘的地方把东西倒掉,但走了几步之后,再回头一看,发现叶姝正无声地在她身后走着。刚好来一阵邪风,吹着叶姝的披散的头发飞扬,她皮肤又很白,唐雨就吓得心里一哆嗦。   唐雨到了前厅,把碗放到桌上后,坐了下来,才发现自己没带筷子。她刚想借口起身去取筷子,叶姝把筷子递到唐雨跟前。   “吃吧,看你饿坏了。”叶姝声音依旧温柔,看唐雨的眼神亮晶晶有光。   唐雨道谢接了筷子,重新坐下来,看着碗里自己煮的东西,咽了下唾沫。但她这不是因为馋而咽口水,而是因为恐惧。   唐雨绝望地下筷子夹了一块看起来还算好的黄瓜送进嘴里,一股糊烟味儿马上呛满口,然后就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腥臊味儿灌入她的嗓子眼,引得唐雨差点干呕吐出来。她知道叶姝本来就怀疑她的身份,万万不敢吐,赶紧闭上嘴。   这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唐雨以为慕容逸来了,正想跟他求救,却见来人自己并不认识。   此人也是穿白衣,披着头发,但比叶姝整齐很多,他上半头的头发被一根玉簪拢在了脑后。薄唇凤目,面容清隽,可谓举世无双。这男子进门后眼神就一直在叶姝身上,仪态温润至极,竟让人有些移不开眼了。   唐雨心头震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了,这男人是之前那个靠窗看书的书生。   叶姝看见宋清辞就笑,“吵着你了?”   因为宋清辞就住在隔壁的东厢房。   宋清辞摇头,“本就没睡。”   “她饿了去厨房做饭,我便关心看看。”   宋清辞听完叶姝的解释,才看向唐雨,叶姝也看向唐雨。于是,俩人一起关注她吃饭。   唐雨嘿嘿笑着跟宋清辞打招呼,然后就只能默默埋头继续吃。   山药带着皮,没怎么熟,很难下咽。白菜煮得太烂,完全沁入糊味儿和肉腥味,还有点甜兮兮的味道,比山药更难吃。   唐雨这才意识到她做的这东西一点咸味都没有,应该是误把糖当成盐了。她活这么大以来就没下过厨,更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就是外面的青草随便揪一把塞嘴里,都比这个好吃。   每一口都叫人十分难以下咽,每一口都让唐雨感觉。自己要用毕生的功力才能逼自己不要吐出去。   最后好容易吃到只剩下肉了,唐雨夹到嘴边的时候,就有点犯恶心。她有种预感,这肉肯定是最难吃。   唐雨犹豫着想把肉放下,想跟他们说自己吃饱了。   “听我家下人讲,普通人家熬到过年有肉吃了,定要好好磕三个响头,感谢老天爷。因为有的人家日子苦,最后连糠都吃不上。”宋清辞忽然开口,和叶姝忽然聊闲话。   叶姝配合地点头,“是如此,年头不好的时候地都白种了,要啃树皮的,真可怜啊。所以说这肉能吃到嘴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珍惜着,慢慢品味。”   唐雨听到二人这番对话,明白自己身为‘乞丐’,如果不晓得珍惜肉,把这肉当着他们的面儿吃干净了,肯定会落话柄。   唐雨垂着眼眸,鼓起勇气,张大嘴咬了一口肉。她想快点吃完,快点结束这场煎熬。但肉根本咬不下来,完全没熟。唐雨特别后悔切这么大块,她想硬吞都吞不下去,必须拼命地咬、嚼、撕扯。当她好容易咬掉肉的表皮的时候,里头竟有血水留出来。味道特别腥,难吃至极!   唐雨难受地眼泪含在眼圈,竭尽努力吃掉了一块肉后,感觉自己距离死已经差不了多远了。唐雨又恶心又难受,胃在抽搐,决定闭眼睛装晕。   “我今天有点头晕,宋大夫给我诊脉看看被,用宋大夫的银针,能给我针灸好么?”叶姝伸手给宋清辞,音量不大,但保证能让唐雨听见。然后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清辞,暗示宋清辞配合自己。   可巧今天吃晚饭之后,叶姝还没满足宋清辞在‘称呼’方面的需求,这会儿叫他大夫,刚好合适了。   “嗯,我看看。”宋清辞随即把手搭在了叶姝的手腕上。   唐雨一听叶姝叫宋清辞大夫,居然还有银针,吓得不敢晕了。因为如果她晕倒,叶姝极有可能就会让那个男人给他针灸。银针只要扎入她的血里,势必会变黑,他们就会发现她身上的血有毒的事实,自然就会识破她的身份。   唐雨没法子了,只得拿起第二块肉,像吃生肉一样继续硬吞。身体已经要开始本能地反应干呕了,忍住,忍住……   宋清辞给叶姝诊脉之时,还故意微蹙起眉头,看起来认真又困惑。   “姑娘的头晕,只针灸怕治不好。”   “那该如何?”叶姝忙问。   宋清辞轻笑一声,示意叶姝靠近点说。   叶姝就把耳朵凑近去听。   “亲宋大夫一口,姑娘的头晕之症就不治而愈了。”宋清辞含笑对叶姝咬耳朵道。   叶姝红着脸坐回原位,心里不满地哼唧好几声。这么干的话头她晕肯定会好,因为会吓得心悸而亡,当然感觉不到头晕了。   唐雨开始吃第三块肉,五官已经在她无意识地状态下,扭曲得有些狰狞了。   叶姝和宋清辞还在聊天,当没看见一样。宋清辞见叶姝披散着头发,要给叶姝梳头。   “你还会梳头?”叶姝惊讶问。   宋清辞喊来赵凌,令其取了木梳来,便给叶姝头发束起,簪了一根玉簪。   男式的束头。   叶姝丝毫不觉得惊喜,要求宋清辞给自己梳飞天髻。   宋清辞反问叶姝飞天髻是什么。   叶姝撇了撇嘴,摇头让宋清辞当自己没说。古代女人跟男人谈论发型,那就跟现代女人跟男人谈论口红色号一样,是无法逾越的两性鸿沟,还是不要尝试了。   “喔——”   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干呕。   叶姝和宋清辞同时看过去。   唐雨捂着嘴匆匆跑出去,扶着树干不停地开始呕吐。   叶姝看了眼她的大碗,里面只剩下一块肉了,功绩卓著。   唐雨难受至极,呕吐的时候伴随着眼泪和哭唧唧的粗喘声,最终弄醒了在西厢房休息的慕容逸和陆墨。   二人披了件外衫便匆忙跑出来,瞧见这一幕都有些迷惑。   慕容逸立刻冲过去查看,询问唐雨情况。   陆墨则过来问叶姝和宋清辞缘故。   “她饿了,在厨房煮了东西吃,我陪着她来着,估计是肉吃多吃急了才吐了。”   陆墨听叶姝大概解释了经过后,很奇怪唐雨为何在井边洗菜刀,他去看了眼桌上的碗,里面省了一块肉和一点汤,汤上面黏着黑糊糊的东西,还有白色泡沫和红色的碎鸡蛋壳。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这东西别说吃了,看着就叫人恶心。   一个讨生活的乞丐,居然能把好东西煮成这样,真叫人怀疑。陆墨忽然有些明白叶姝之前为何要拒绝这个女孩跟着他们了。她确实有可疑。   陆墨打量那头还在吐的唐雨,她佝偻着身子,捂着肚子抽搐一下吐一口,感觉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可见这碗东西有多难吃,简直比毒药还毒。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唐雨终于消停了,洗漱之后,喝了点水,虚脱地去歇息。   陆墨便把慕容逸带回房中,嘱咐了他许多话。   次日,慕容逸就带着唐雨和叶姝等人分道扬镳,先行离开了开封。   慕容逸因为昨日陆墨给他提醒了,所以今天对唐雨的态度有所保留,便是想查实看看她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叶姝则继续在宅子里住着,没有离开。唐门十二毒怪就轮番乔装在宅子外监视,既然她们的大小姐已经失手了,他们就打算琢磨新方法进攻。   “咱们十二人的武功加一起都不是他们其中一人的对手。凌云堡手段阴狠,不可正面得罪了叶姝,否则我们唐门以后会有一辈子甩不掉的麻烦。我看还是我吹箫放毒虫最好,不近身,如此才不会被陆墨和叶姝和两大高手追打。”‘小女娃’贾红建议道。   其余十一人都觉得有道理,即便要杀人,要么悄无声息不留证据,要么全员灭口不留后患。不然得罪了凌云堡,确实很麻烦。   等到夜深了,贾红便吹箫,放出了她的毒虫,有蝎子、蛇、蜘蛛和蜈蚣,驱赶这些毒虫悉数入侵叶姝等人所住的宅院。   许久之后,没听到宅内有动静,她便吹箫想将毒虫们唤回来,结果吹了半天,依稀只看见几只回来。本该有上千只的毒虫,最后稀稀落落连一百只都不到了。   十二毒怪立刻预感不妙,他们拿着刀剑探进宅子,便闻到了一股怪味,然后瞧见墙边有一条白色的粉末。很多毒虫都死在粉末附近,且都尸首不全,不是缺头就是缺腿儿。只推开屋门,地面上也有一层白色粉末,白色粉末上面密密麻麻死了很多毒虫,大部分尸体都化了。   贾红瞧着心痛不已,便要伸手去摸她的宝贝虫儿们,被同伴拦住了。   “这是化尸粉,碰着了,你半个手指头就废了。”   “我们被算计了,他们根本不住在这,人早走了!”十二人搜完整间宅子后,气愤不已。   贾红已经哭得泣不成声,那些虫子她可是花费了十年才养出的宝贝,个个听话毒性强,结果这一下全都死了,叫她以后可怎么活儿。   “我定要杀了他们,为我的虫儿报仇!”   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   此时,叶姝等人已经在百里之外的客栈,悠闲歇息。那化尸粉是叶姝令庄飞花高价买来,钱则由陆墨来出。因为陆墨现在身上没那么银子,叶姝就让陆墨先欠着了,等到了华山派再还她就成。   此地距离京师较近,百晓堂的人特意来传消,告知叶姝老堡主已经派人将魏乐贤灭口,为她报仇了,还有一张魏乐贤认罪画押的认罪书给叶姝。认罪书上,魏乐贤对于他忧心皇太孙地位,故意派人挑拨燕王府与凌云堡关系一事,供认不讳。   叶姝仔细琢磨了认罪书上的用词,不仅文笔好,书法也极好,的确像是出自一名东宫太保之手。   很多文人能士,意志坚定,自恃气节。叶姝觉得魏乐贤既然能为皇太孙筹谋至此等地步,必然不是普通人,即便死应该也会保持气节,不愿屈服才对。   “他为何肯跟你们招供这些?”叶姝问。   “起初以他妻儿相要挟却不肯,抓了他老母亲,倒是老老实实了。”传信人冷笑一声,似乎在嘲笑魏乐贤有此‘弱点’。   “那他的母亲妻儿——”   “皆已解决,魏乐贤眼睁睁看着她们先死。”传信人对叶姝拱手,“敢算计我凌云堡堡主,该当有此下场。”   叶姝确实憎恨策划给自己下药的幕后黑手,但听到魏乐贤有这样的下场,她一点都不觉得爽快,反而十分恶寒。这手段太残忍了。   晚饭后,叶姝喊着宋清辞‘车把式’,夸他赶车厉害。然后就趁机跟他打商量能否快些驾车赶路,早日抵达华山。   宋清辞听出叶姝话里有一半认真的意思,“怎么突然如此着急?”   叶姝:“想尽快把事情办完。”   叶姝突然想让宋清辞尽快收购凌云堡,她觉得凌云堡由宋清辞掌控,肯定会比叶虎好。   “有事?”宋清辞察觉到叶姝的情绪有变化。   叶姝就把她从百晓堂那里得来的消息告知宋清辞。   宋清辞撇起嘴角,“心疼魏乐贤死得惨?”   “立场不同罢了,再说他的妻儿母亲无辜,不该有此下场。”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论无辜,最无辜的是那些老百姓,勤恳做活,一日清福未享,谁都不曾招惹,却他人的争斗,横祸降身,白白惨死。”   叶姝觉得宋清辞心中有侠义在,只不过他对于被救助者的条件要求比一般人苛严了些。他似乎只同情真正清白无辜的人。   “那如果你是我爹的话,掌控着凌云堡的权力,你会怎么做?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滥杀无辜么?”叶姝问。   宋清辞不禁笑起来,深邃的眼眸里忽然透着戏谑,打量叶姝,“姝儿昨日还坚决不同意,今日便愿意让我做你爹了?”   叶姝:“……”   大魔头可真能岔话题。   “说正经呢。”叶姝尴尬地咳嗽一声,被宋清辞这句话弄红了脸。   “叫一声试试,就告诉你。”   “不叫。”   “那你没得听了。”宋清辞转身要去看书。   叶姝拉住宋清辞的衣袖。   “咩!”叶姝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山羊叫,听起来还是挺像‘爹’的。她可没叫爹,她是有骨气的人,她有底线。   宋清辞轻抿着嘴角,本不想让自己的笑意外露,但终究还是没忍住,满眼溢笑。   宋清辞勾着叶姝的下巴,轻声呢喃道:“这只可爱的小羊儿,多叫两声给主人听听。”   叶姝:“……”   宋清辞哈哈笑起来,“以后就改叫这个吧,挺有意思的。”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叫都叫了,叶姝不甘心,要得到回报。   “没想到姝儿想得那么长远,连我以后娶你,帮你打理凌云堡的事都思虑到了。”宋清辞笑道,“那以后我家小羊儿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可好?”   叶姝:???   什么时候说过‘娶’,请贵方不要这么脑补过度。   还说什么你就做什么,讲什么虚伪的情话,老娘让你死你就死么。   宋清辞目光怜惜地抚摸着叶姝的脑门,问她的角长哪里去了。   叶姝:“……”   好气哦,她跟这个男人没法沟通!   夜里子时,敲更的梆子声刚过。   陆墨睡不着,就去客栈后街透气,发现宋清辞正靠在墙边站着。陆墨就走到宋清辞身边,问他因何失眠。   宋清辞没答陆墨的话。   “没想到我这一路,竟托了叶姑娘的洪福才安全,不知以后该以何种态度对她了。我妹妹的事,想必宋公子也听说了。”陆墨主动道出他失眠的原因。   “举大德,赦小过,不必求备于一人之义。”宋清辞这才看向陆墨,淡声道了一句。   “宋公子的意思,我妹妹的事就此过去,不跟她计较?”陆墨见宋清辞终于应声了,忍不住想多问,“恕我直言,公子出身高贵,有读书人的傲骨,为何会愿意与她这样的江湖女子同行?”   “适我所愿。”   陆墨在隐约从宋清辞的回答中感觉到,他在嫌弃他的问题很无趣。   答案就是‘他愿意’。   很简单,简单到叫人推敲不出其背后真正的目的。   “叶姑娘于宋公子来说很重要?”陆墨不怕宋清辞嫌弃,再追问了一句。   “如华山派于你。”   宋清辞轻轻回应一句,就转身离去了。   陆墨愣在原地琢磨宋清辞的话。华山派于自己,那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宋清辞莫非在表达,叶姝于他来说,也是比性命还重要?   瞧宋清辞这寡淡的性子,有着看透世间一切的明白,有着非于常的冷静睿智。他这样过于清醒的男人真的会对一个女人动情么,且还是一个名声不怎么好的江湖妖女?   陆墨不信的,他更愿意相信宋清辞只是在搪塞自己。   虚虚实实,声东击西,这样才会增加他的神秘感,让人更加看不明白他。高人一般都玩儿这招。   ……   六日后,他们终于快马加鞭抵达了华山。   如今已经入秋了,天气转凉,人的心情跟高朗无云的天空一样开阔,已经不那么躁热了。   陆墨自己先回了华山。   叶姝则和宋清辞留在距离华山较近的村县,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赶上村里的南瓜熟了,蒸熟后的味道口感似栗子,比栗子还甜糯。   叶姝就拿小南瓜做食材,给宋清辞做了一道简单地南瓜蒸肉。在洗净的猪肉片理加炒过的糯米、花椒搅,再放入红糖、腐乳汁、酱油和江米酒拌匀,小南瓜去瓤后,就将之前拌好的肉片装入南瓜内,盖上瓜盖上锅蒸熟。   这样蒸出来的南瓜会有不一样的味道,除了本来的南瓜味,还有一股肉香和米香味。肉有腐乳汁、糯米和江米酒的包裹,保留了嫩滑的口感,一点都不腥。荤素搭配,好吃不腻,刚好适合已经基本恢复饮食的宋清辞。   饭后叶姝让宋清辞当了‘庄稼汉’,为此还特意鼓动宋清辞去帮她亲自摘了几颗南瓜,当然也付给农户钱了。   宋清辞采瓜之后,就让叶姝猜猜,华山派是否会请她上山去住。   “他们恨不得弄死我,怎么会主动请我上山。”   “作赌如何,输者答应赢者一个要求。”宋清辞提议。   叶姝一听宋清辞居然想打赌,心里就没底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她觉得自己肯定玩耍不过大魔头。   “我若输了,随你提要求,说到做到。你若输了,我要这里。”宋清辞用食指按住了叶姝柔软的唇瓣,眼神里透着暧昧,“可愿意?”   叶姝觉得大魔头的判断肯定比自己准确,犹豫着不想跟她打赌。但当她听到大魔头提出的她赢的条件后,叶姝就忍不住心动了。凡事无绝对,一旦她赌赢了呢?那她就赚翻了,可以干脆利落的坦白一切,解决一切。   赌徒心理作祟的叶姝,做完‘最坏结果’的心理建设之后,就决定接受这个‘看似自己占便宜’的赌约。但出于谨慎,她还是继续犹豫着,准备三思之后再说出口。   “三天之内,如果过了三天他们才来,算你赢。”宋清辞似乎看到叶姝还在犹豫,又补充了而一句。   大魔头虽然是昇阳宫的宫主,但他不可能做到左右华山派的想法。所以这件事并不绝对,有很大变数。   “好!”叶姝信心倍增,干脆应承,她觉得自己的胜算概率挺大。   叶姝立刻在心里祈祷,请华山派的人一定不要在三天之内跑来邀请她。   ……   次日,路边草叶上的露水刚刚被晒干。   陆墨就带着六名华山派弟子,亲自来了客栈。   “这一路所经历之事,我昨日都与父亲讲明,父亲想好生招待二位,替我向二位道谢。”陆墨笑着拱手,对叶姝和宋清辞发出邀请,“希望二位赏脸。”   叶姝脸黑如碳。   宋清辞笑着偏头看叶姝,轻声问她:“去么?”   去你个头! 第49章   一炷香后, 大家抵达华山派。   华山派住所坐北朝南,正对着华山主峰, 门院气派, 布局方正, 亭堂楼阁俱全,峥嵘轩峻 。   正堂为清正殿, 宽敞庄严,十分肃穆。叶姝和宋清辞到的时候, 各有两列华山派的弟子在门口握剑守卫。这些弟子个个身姿挺拔,仪表堂堂,摆足了阵仗。   不过,当叶姝和宋清辞前往正堂的时候, 他们多数人都无法做到目不斜视, 会有异样的目光都投射在叶姝身上   进了正殿之后,左右两边仍然有分列站立的华山派弟子,相较于门外那些, 他们样貌更好。殿内如今只坐着两名中年男子,其中一名身穿玄袍,坐在最上首位,长脸鹰鼻, 威风堂堂。其右下首位坐着一名身穿藏蓝袍的中年男子,年纪比他稍小一些, 方圆脸,一直笑眯眯地捋着胡子, 看起来似乎很相处的样子。   陆墨跟叶姝和宋清辞介绍了上首位的男子为他的父亲陆志远,下首位藏蓝袍的中年男子则为他的师叔李立明。   双方寒暄之际,陆志远目光从叶姝身上缓慢扫过之后,在宋清辞身上多停留了两眼,之后飞快地掠过庄飞和赵凌,才将目光收回。   “代犬子多谢叶姑娘这一路的照料,若非叶姑娘及时发现,犬子如今很可能已经中了那唐门十二毒怪的圈套了。” 陆志远面带微笑地请大家落座。   “陆掌门不必客气,来这一路他是我小弟,我自然要罩着他。”   陆志远和李立明闻言后都微微变了脸色,‘小弟’二字让他们立刻想到陆墨和叶姝比武输掉的事实。这话被当面提出来,二人都觉得尴尬不已。   陆志远突然哈哈笑起来,对叶姝道:“此事犬子已经跟我讲过了,陆姑娘剑法超群,非同凡响,令人佩服。我儿能败在叶姑娘的手下,是他的福气。”   陆志远真不愧是武林盟主,面上说话还挺好听的。   “往日在华山弟子中你无敌手,如今可受教了?”陆志远故意问陆墨。   陆墨恭谨地拱手应承,表示自己受教了。   “宋公子可还习惯跟我们江湖人相处?”陆志远借机打量宋清辞。   宋清辞声音浅淡,“还好。”   江湖妖女和侯门公子,这两个不论身份和性格都完全不搭边的人物,如今硬凑在一起。仅仅因为有缘?两情相悦?   从宋清辞进门到现在,陆志远一直有心留意他,喜怒不形于色,泰然自若,处惊不变,加之陆墨曾经给他形容过宋清辞的不同,更加确定宋清辞不简单。   陆志远笑着和宋清辞继续攀谈起来,先讲他认识镇远侯,再讲到镇远侯和安宁侯的交情,提及宋清辞父亲的功勋,中间穿插询问宋清辞的成长经历。   总之陆志远基本上把叶姝之前想‘查底’宋清辞的话,全部都问到了,比如小时候的成长经历、平时读什么书、将来的志向等等。   宋清辞应答从容,每个回答都简洁精炼,说得不多,给人以谦虚内敛的感觉,但也会些许透露细节之处叫人不会怀疑。   叶姝不禁感慨大魔头是学霸型人物,这些细节他竟然都做全面了,可谓是伪装得滴水不漏。   陆志远心中渐渐有数了,宋清辞如今潜龙在渊,只差一个机会便得发挥。叶姝以色笼络于他,想必是看好了他的前途。   但是从‘色’上讲,以叶姝的容貌顶多算可爱俏丽,看着舒服顺眼罢了,远称不上是倾城美人。这般样貌的女子在侯门里必然不在少数,根本算不上特别。   这般冷静睿智的男人,却选择和妖女混在一起,其用怎么可能只是贪图女色那么简单。   叶姝托着下巴等了一会儿,特意打了个哈欠,见陆志远和宋清辞还要继续聊,她就再打两个哈欠。   宋清辞扭头关切地问:“困了?”   叶姝嘿嘿笑着应承。   “你们继续说,不用管我。”叶姝‘客气’地说罢,又打了一个哈欠。   陆志远见状哪里还好意思继续聊下去,让陆墨带他们去安排住处,早些歇息。   陆志远冷眼目送他们离开后,就看向李立明。   “来者不善。”   屋内空旷,陆志远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尾音有回声荡着。   李立明依旧维持着脸上贯有的微笑,但眼睛里其实早已没有任何笑意。   “姓宋的只是一个书生罢了,便是有些能耐,终究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敌得过咱们武林人。我倒是好奇墨儿与那妖女比武之时,那妖女到底使出了什么剑法。墨儿说她那剑法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十分诡谲。”   陆志远点头,这倒也是一处该忌惮的地方。   “她既然已经学成了高深的剑法,何故一定要来我华山谋求三春剑谱,醉翁之意不在酒。”李立明接着道。   如今他们才不过来了四个人,任凭她们暗中筹谋什么,必须在华山派的眼皮子底下行事。没事最好,若有事倒更好了,抓她们现行,人证物证齐全,可以报陆初灵当初受辱的仇了。   陆志远命李立明派人死盯着他们。   李立明敛尽脸上的笑,严肃领命,露出一副凶横的模样。   ……   陆墨安排完叶姝和宋清辞住处后,看着叶姝,欲言又止。   叶姝曾说过她来这求三春剑谱是为了她父亲,陆墨为此特意命人打听了情况。   江湖所传的说法是:叶姝的父亲叶虎本来是一名生活在凌云堡的普通土财主,后来为了保护生意,不择手段的敛财,才吸纳了一批江湖人为己所用。再后来,他结识了来自西域的武林高手尉迟峰,与其称兄道弟,尉迟峰一眼看中了叶姝的练武天赋,令其拜师于他。   叶姝在尉迟峰多年的教诲下,在武功上果然造诣越来越深,年纪轻轻武功水平就已超普通人毕生所学,成为了一名能在武林中排得上号的高手。   在尉迟峰和叶姝父亲的双重溺爱之下,叶姝长成了一个行事恣意猖狂的江湖妖女。凌云堡在叶虎和尉迟峰协作管理下,渐渐发展壮大至如今这番人人惧怕又厌憎的模样。   据传尉迟峰死后,叶姝父亲就退居堡主之位,专心礼佛了,把凌云堡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叶姝一人掌管。   叶姝瞧他憋得慌,让他有话就说。   陆墨:“你们到底为什么来华山?”   “过!这个问题你不知道问了多少遍。”叶姝无奈道。   陆墨仔细观察叶姝的神态,没发现特别的破绽,所以不确定叶姝是否知情她父亲要三春剑谱的目的。   “偏听则暗,兼听则明,眼见为实,多问本心。”叶姝突然对陆墨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陆墨终究忍不住问。   “提醒我的小弟聪明点,别随意被他人的想法左右了,哪怕是至亲之人。”   陆墨听叶姝竟然教化自己,忍不住嗤笑一声,但心头确实一震。因为他很明白叶姝在暗示什么,父亲曾怀疑唐门害他一事可能是叶姝和唐门联合故意为之,骗他信任。他自己因为亲身经历,觉得并非如此。   陆墨看向那边全程没有说话的宋清辞。比起叶姝,宋清辞对他的事情好像就没那么关心了,低眸摆弄着玉扇,漫不经心,甚至连看他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陆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叶姝,客气道一句‘请二位休息’,就转身告辞了。   叶姝伸了懒腰,自在地活动一圈,就带着庄飞去检查房间,安置行李。   她忙活完了,发现宋清辞还是安静地坐在原处,凑过去问宋清辞住哪一间房,东边的还是西边的。   “都好。”   “想什么呢。”叶姝见宋清辞精神好像有点不在线,好奇问他。   “想你,”宋清辞抬首对叶姝轻笑,“为何对陆墨说那么多话。”   说一句话而已,居然大喘气分成两段。   叶姝怀疑地瞟一眼大魔头,跟他正经解释:“我是觉得陆墨这人不坏,是个心思耿直的好孩子,提醒他别被坏人影响了。”   宋清辞默默看着叶姝,一直看着。   “怎么了?”   “想做你的小弟。”   叶姝乐了,高兴于占便宜,赶忙配合大魔头的需求:“乖,小弟,放心吧,姐姐以后罩着你。”   “我有点害怕。”宋清辞道。   叶姝乐颠颠地马上站起身,惶恐地抬手去拍了拍宋清辞的脑袋,“别怕。”   “还是怕。”   叶姝:“……”   宋清辞跟着站起身,弯腰和叶姝近距离地面对面,“我这里也害怕。”   明明说的是自己,但冰凉的食指却抵住了叶姝的唇。   叶姝身体僵直愣愣地看着宋清辞,才恍然反应过来她是时候付出赌约‘最坏的结果’了。   宋清辞很宠溺地笑看着她,眼中泛着柔光。   “可以么?”他轻声呢喃着问。   明明是她输了,他完全可以理所应当地要求,他却没有这样做,而是问她可不可以。   “不可以。”叶姝红透了脸,其实心里已经做准备,但她故意拒绝了宋清辞。她想知道宋清辞所谓的询问到底是象征性的民主,还是真正的民主。   宋清辞并没有收敛他脸上的笑,依旧很温柔,只是眼底闪过一丝落寞,“那就再拍一头吧。”   叶姝憋笑看着他,伸手双手勾住了他的后颈,踮脚凑了上去。   闭上眼,蜻蜓点水的一下,瞬间触碰到柔软,像春风化雨,绵绵细密地滋润着大地,并不激烈,却有着沁入骨髓的深刻……   庄飞把床铺整理好后,笑着过来寻叶姝,就见自家姑娘和宋清辞抱在一起,脸贴脸了。她不可抑制地红了脸,马上转身,默默退回内间。   这俩人越来越不像话了,越来越明目张胆,居然白日宣淫。   她家姑娘堕落了,太堕落了!没嫁出去呢,已然成了泼出去的水。宋清辞最好不会辜负了姑娘,否则她一定把他剁成肉酱喂狗。   出于避讳,庄飞就不好从正门走了,跳窗出去,绕到前头,就看见赵凌正抱着剑跟木头似得站在门口。   “喂,你去问问华山派的人,厨房在哪儿,也好让我家姑娘有处地方给你家公子熬粥!”庄飞提到宋清辞的时候,就想到刚才他和自家姑娘抱在一起的画面,埋藏在心中的担忧都发泄在赵凌身上。对他的喊话在无意间已达到呵斥的程度了,很不友好。   赵凌动了下眼珠,看一眼庄飞,犹豫了下,才动身出去。   庄飞反思了下,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就追上赵凌,挠挠头想和他道歉,却碍于面子有点说不出口。   “你家公子又欺负我家姑娘了。”庄飞委婉解释自己刚才撒火的原因。   赵凌不为所动,看见华山派的弟子,就去直接拦下,问方厨房在哪儿。   叶妖女上山的事,早在华山派传遍了。在此处假意路过的华山派弟子,其实都是被特意安排来对他们进行监视。   华山派弟子一听赵凌问厨房,立刻起了警惕之心,担心对方找厨房有下药的意图。回了一句让赵凌稍等,就飞快地跑了。不多时,人才跑回来,告诉赵凌,大师兄已经安排了单独的厨房给他们,然后给庄飞和赵凌引路。   庄飞明显感觉到华山派对他们的防备,不满地嗤了两声。她检查一圈厨房后,转了转眼珠儿,看那边呆立在门口的赵凌。   “你家公子平常都喜欢做什么?”   “看书,下棋,喝茶。”   “女人呢?”庄飞追问,眼睛直勾勾盯着赵凌。   赵凌板着脸没回答。   “我问你话呢,听说那些高门大户家的公子,到年纪的时候,房里都会被安排通房丫鬟。你家公子都这么大了,房里会没有人?”庄飞非要死追着赵凌问不可。   赵凌眨了两下下眼睛,还是没回答。   “喏,你眨眼了,两次,就是有两个!我这就告诉姑娘去!”庄飞转身就走。   “没有。”赵凌介意庄飞因他眨眼而造谣,才会木讷地开口。   “那他有没有逛过窑子、妓院,或是曾倾慕于哪家小姐?又或者哪家小姐倾慕于他,与人家暧昧不清过?”庄飞今天非要把宋清辞的情感过去查个底儿掉,她是真不放心她家姑娘这么越陷越深下去。   “没有。”赵凌继续无奈地重复前一句话。   “那不对啊,你家公子既然无心男女情爱,为何突然对我家姑娘好像很用情至深的样子?”庄飞终究还是抓了一处解释不通的错,去质问赵凌。   赵凌用蹙起眉头,直勾勾地盯着庄飞片刻,迈大步就走。   庄飞感觉赵凌那眼神儿就是在骂她太不可理喻。庄飞气得非要揪着他不放了,追着他问答案。   赵凌一路听着庄飞喋喋不休的唠叨,禁不住把手放到腰间的剑上,握紧了一下,又松开了。他倒是有能耐加快速度甩掉庄飞,但这样便会暴露他轻功厉害的真相,所以为今之计只有忍。   赵凌度‘步’如年,终于折返回了住处,马上归心似箭地守在门口,特意往门里凑了凑,就怕庄飞的说话声屋里头的人听不见。   “喂,我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回答!”庄飞见赵凌终于停下来,就气势汹汹冲到他面前,还不及继续撒泼,耳朵忽然被人揪住了。   “痛痛痛!”   “你真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我早前跟你说过什么,不许你欺负人家。”   叶姝边揪着庄飞的耳朵边质问。   她看眼那边已经微变脸色的赵凌,料知庄飞一定对赵凌进行了非同寻常骚扰,才会把一块木头变了脸色。   庄飞捂着耳朵,可怜巴巴地跟叶姝装委屈:“是他欺负我,我好好和他说话,他不理我!”   “你再说一句!”叶姝瞪着庄飞,瞧她一点反思的意思都没有,喝令她跪下。她已经不止一次不听她的警告了。   庄飞见自家姑娘真生气了,立刻打蔫地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给叶姝赔罪认错。   叶姝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让她跪三个时辰长记性,不许吃午饭。宋清辞这时候跟出来了,瞧见她们主仆吵架,斜睨了一眼赵凌。   赵凌马上缩着脖子,端正姿态,默然矗立在原地,不敢辩驳一句。   “怎么不回答人家的话。”宋清辞风轻云淡地问着。   赵凌异常紧张地垂眸:“答不上来。”   “跟他没关系。”叶姝过来帮赵凌说话道、   “问你什么了?”宋清辞再问赵凌。   “公子为何不近女色,唯独对她家姑娘中意。”赵凌总结性陈述道。   这话在他嘴里算好听了,庄飞的原话可是非常咄咄逼人。   宋清辞温和笑了一下,扭头对跪地庄飞道:“这种问题他确实答不上来,人太笨了。以后可以直接来问我,有问必答。”   “真的吗?”本来打蔫的庄飞立刻精神起来,然后看向叶姝,眼神里的意思特别坦白。姑娘你看他都不计较,你干嘛训我惩罚我。   “别惯着她,怪我没教导好她。”叶姝很怕庄飞没分寸,日那一天鲁莽,彻底惹了宋清辞不快,转头就骂她是头野驴,今天她必须在这跪半天吃教训。   庄飞又蔫了,老实巴交地低头,乖乖受罪。   于是就有了,赵凌在门口守卫,庄飞跪在赵凌前头的景象。   庄飞太无聊了,跪着膝盖疼,总要找点东西分散注意力,眼前就赵凌一个活物,就时不时地抬头瞪着赵凌,把他当成仇人一样瞪。   赵凌虽然犹似木头桩,但毕竟还是个活的会喘气儿,有感觉。被看久了,终究还是受不住,选择走远几步,在房头侧墙出站着,离开庄飞的视线范围之外。   屋内。   叶姝琢担心宋清辞会因为庄飞的‘调查’而不悦,忙着替庄飞说好话:“她脑子就爱瞎想,但其实心不坏,就是打心眼里心疼我,怕我吃亏,才做法任性了些,真没坏心思。”   “无碍。”宋清辞笑了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叶姝有点奇怪了,大魔头脾气居然还挺好。   两厢忽然静默对望,叶姝不禁就想起之前的吻了。本来她主动开始那一刻是很温柔的,后来大魔头反应过来,便唇舌柔韧极具占有欲,几乎夺走了她全部呼吸,弄得她差点脑缺氧,心脏爆裂而亡。   叶姝就逃似得起身,匆匆告诉宋清辞,她要去熬粥做晌饭。   宋清辞就跟着起身,要着叶姝一起去厨房。   “厨房里的事儿都是些粗活,不适合公子干。”   “你罚了她,没人帮你。”   “我自己可以!”不可以的话,先让庄飞帮忙干活,回头再让她继续跪着就是。   “走吧。”宋清辞拉住叶姝的手。   叶姝鼓起的士气立刻消散全无,她乖乖带着宋清辞到了厨房,找了凳子擦一擦让宋清辞坐着,她去淘米,洗砂锅。   叶姝把米碾碎后放入砂锅,添水准备熬煮。这才想起还没烧火,刚想张口叫人点火,想起来庄飞不在身边。   叶姝就打算自己去抱柴烧火,忽闻到了柴火点燃的烟味,转身就见已经宋清辞蹲在灶边,把火点燃了,一根一根往里添柴,优雅而安静。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叶姝真想象不到居然会有人在烧火的时候可以保持优雅。   叶姝忙把砂锅放上,去弄来几根粗木柴放进灶坑里,笑着让宋清辞快去休息。   宋清辞站起身后,却挽起了袖子,问叶姝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那——洗蘑菇?”叶姝指着那边篮子里香菇和胡萝卜,宋清辞立刻就去做。   叶姝瞧着大魔头挑拣蘑菇,然后弯腰舀水的情景,竟然有些恍惚。这好比美丽高洁仙鹤,掉进鸡窝里,居然还想学鸡一样趴着下蛋,总是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不过大魔头既然愿意,随他去呗,就让这只仙鹤沾一身土脏的鸡毛,看个乐儿也不错。   叶姝将昨日就发好的一颗海参切碎了备用,等一会儿粥熬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把海参放进去。   因为刚到华山安置,时间有限,中午先做点素菜吃比较快。   叶姝利用厨房里现有的食材,打算菠菜香蕈炒鹌鹑蛋、酸甜山药条和米汤南瓜   先在另一个灶坑内添了稻草细柴,把刚才大魔头点好的那个早坑里燃烧的柴火拿出两根来,挪到这个灶坑内,火很快就着起来了。   菠菜摘干净洗好,锅内添水。   等着水烧开的工夫,将山药削皮,切成细长条。入热水中焯烫后捞出,再用细针在山药条表面迅速多扎几个来回,之后一定要把山药放入盐水里泡着,可以避免山药表面变黑,维持净白的颜色。   锅内用水把白糖熬化了,填入酸橘子汁,调成酸甜的果汁,让山药条在这酸甜汁里泡着。等到一会儿所有菜做好的时候,山药条就会泡得非常入味好吃。   就着煮山药的水,可以继续煮鹌鹑蛋,然后把蛋壳剥掉,拌入酱油腌制。锅内重新添水后,再在把菠菜送入水中焯烫后沥干。   胡萝卜切成薄片,蘑菇只留伞盖。锅下菠菜、蘑菇和胡萝卜翻炒,然后添水,放入盐、白糖煮开,再放入鹌鹑蛋,略微烧煮一下,锅边贴上饼子,回头汤干了,菜勾芡收汁,淋上香油。饼子还没熟,就继续在锅边贴着。   叶这最后一道米汤炖南瓜,南瓜是他们自己从村子里带来的。宋清辞已经帮忙洗好,去皮去瓤,按照她的要求切成均匀的长方块。   锅热油后,宋清辞突然问叶姝这道菜能不能交给他来炒。   叶姝马上把锅铲交给大魔头,她现在已经飞快地适应大魔头干粗活这件事了。   “对啊,你是小弟,这活儿就该让你来干。”   宋清辞温笑着接下锅铲。   叶姝示意他先把葱、姜放下去爆锅,再放南瓜翻炒。油锅内被下了菜之后,发出滋滋的响声,冒着烟气儿,宋清辞开始像一名有仙气儿的伙夫,认真拿着锅铲翻炒。   叶姝在一旁边喝茶边看着宋清辞忙碌的身影,一时有些慌神儿。   “然后呢?”宋清辞见叶姝没理会自己,扭头看向她,又问一边。   “啊,把砂锅内的米汤舀出一些,放锅里和南瓜一起炖。等软烂了,调入盐即可。”叶姝忙道。   宋清辞应承,去舀了米汤,倒进锅内。   不一会儿,这最后一道简单的米汤南瓜做好了,锅边贴的饼子也熟了,刚好可以一锅出。   菜上桌的工夫,叶姝问华山派弟子要了河虾,让他回头直接送到厨房的水盆里即可。   三人吃饭的时候,庄飞还在门口跪着,宋清辞往外瞧了一眼,看向叶姝。见叶姝没有动容的意思,他便不多言。这毕竟是叶姝自己管教属下的手段,外人不好随意插手,折损她的威信。   天至傍晚,叶姝才来到庄飞跟前。   庄飞的精神看起来很蔫,一直低头跪着没精打采。等叶姝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叫了两声,她才仰起头含着泪委屈地看着叶姝,她乖乖地跟叶姝赔罪,承认是自己不听话,不该去为难赵凌。   “可我是为了——”   “知道安莲花为什么会死吗?”叶姝截住庄飞的话。   庄飞愣住。   “她一直以为她做的事情是为了陆初灵好。”叶姝一手拿着海棠果,一手拿着桂花糕,问庄飞喜欢吃哪一个。   庄飞自然不爱吃那个酸涩到极致的海棠果,指向桂花糕。   “我觉得这海棠果对你有好处,你一定要吃,厨房还有一筐!”叶姝把海棠果交到庄飞手里,让她吃掉。   庄飞咬一口,酸得五官皱在一起。   “姑娘我知道错了!”   “真知道了?”   “真知道了,我自己以为是为姑娘好的事情,未必是真正对姑娘好,要看姑娘想要什么再去做。”庄飞老实检讨道。   她忙打自己一巴掌,发誓以后不在嘴欠,以后在别的事上也一定谨记这次的教训,做之前先征询姑娘的意见。   “孺子可教。”叶姝把伸手到庄飞跟前,让她起来。   庄飞笑嘻嘻地把手搭了上去,在叶姝的搀扶下踉跄起身。   跪了这么长时间,膝盖一定肿了。   叶姝将黄连露给她,要她自己回屋把药抹在膝盖上。叶姝则去了厨房,将盆里的活河虾剥成虾仁,先用料腌制。   再把六个鸡蛋搅碎,加盐,和等量的清水,用纱布滤了蛋液,然后上锅蒸。蒸之前,铺几张粽叶把碗口包裹号,封住,避免蒸的过程中有水流进蛋液里,再用针将粽叶戳几个洞,保持透气。等至蛋液蒸到表面凝固的时候,打开封住的粽叶,一圈一圈摆好腌制过虾仁,然后再封上继续蒸,总共蒸蛋的时常大概只要半柱香的时间就可以。   虾仁鸡蛋羹蒸好后,除掉粽叶,就会闻到鲜嫩的蛋羹上有清新地粽叶气息。淋上少许酱油,放上翠绿的葱花,看起来就更有食欲了。   庄飞涂好药后,就跑过来找叶姝。刚好鸡蛋羹出锅,香味扑鼻,诱得两顿饭没吃的庄飞双眼发亮。得知这蛋羹是叶姝给自己准备的,庄飞高兴地跳起来。   叶姝瞧她跪了一下午还如此生龙活虎,一边叹罚得轻了,一边把蛋羹推给庄飞,给她拿了汤匙。   庄飞先吸了一口香气,闭眼晃了下脑袋,直叹好闻。她欢欢喜喜地用汤匙舀了一下嫩黄的蛋羹,蛋羹又嫩又细,在汤匙里微微颤着,散着发着诱人的鲜嫩。庄飞张大口,把蛋羹和汤匙一起吞进嘴,然后再把汤匙从嘴里抽出来。   庄飞几乎不用嚼,嘴巴轻微动了两下,就用哭一样的表情震惊地看着叶姝。   “怎么了?”叶姝觉得庄飞这表情像是在服毒。   “太好吃了!”庄飞把嘴里的蛋羹咽下去后,就一匙接着一匙吃起来,很快把一大碗蛋羹吃完了,还觉得意犹未尽。   她一边擦嘴,一边跟叶姝打商量:“姑娘,我如果继续跪一晚上,明儿早上是不是有两碗这样的蛋羹可以吃?”   叶姝忍不住白庄飞一眼,现在非常肯定,罚跪一下午对庄飞来说,根本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物理伤害和精神打击。这家伙刚才八成是在跟她装可怜,居然还眼含着泪。这么会演戏,也不知道像谁。   真是什么德行的主人,出什么德行的随从,怪她没能给庄飞树立良好的榜样。   “想的美,快回去睡觉吧。”   叶姝和庄飞手拉手有说有笑从厨房出来时,宋清辞正提着灯笼缓步朝她们走来。   庄飞立刻识趣地捂住肚子,喊疼要去茅房,然后趁机溜了。   宋清辞淡笑着走到叶姝面前。   “接你回去。”   叶姝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就跟着宋清辞走。开始俩人谁都没说话,叶姝突然又想到了他和宋清辞的吻,心里有点紧张起来了。这么晚了,宋清辞特意来接他,不会是还想继续要吧。   叶姝越想越多,以至于非常紧张,手心开始出汗。等走到屋门口了,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早点休息。”宋清辞温笑着抬手,摸了摸叶姝的脸蛋,就跟她道了晚安,自己回房了。   整个过程非常绅士,一点占她便宜的意思都没有。   叶姝检讨在多想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是她怕人家亲她,还是她期待人家亲。   叶姝兀自地红了脸,匆匆跑回自己的屋子,把门关上。   待叶姝房间的亮光熄灭后,监视叶姝的华山派弟子悄悄赶到师叔李立明的房间,回禀今天的监视的内容。   “安置后不久,便惩罚了她的属下庄飞,令其在院中跪着,原因好像是庄飞总是刁难招惹宋公子的随从赵凌。此后,妖女就去了厨房,晌午的时候把蘑菇、菠菜、鹌鹑蛋一起炒了。还有南瓜,炒了之后再炖,不添水,居然用米汤,砂锅熬了海参粥,对了,做开始那两样菜的时候,锅边还贴了饼子,晚上河虾鸡蛋羹……”   李立明起初李立明还有兴趣听,但听着听着,发现这厮后来越来越像是在报菜名。   李立明呵斥一句,令其说些有用的消息。   “除了这些,就是晚上做饭完后,宋公子来接她回去,灯灭了,弟子就来您这回禀了。”   “就没别的事?”李立明再问。   “没了。”   第二日,该弟子在夜晚熄灯之后,再来跟李立明回禀。   “今日也没做什么,早起后就在厨房忙碌,早上熬粥,做了凉拌豆芽菜,晌午做了枣杏煲鸡汤,双耳拌黄瓜,鲜百合煎酿绿豆,木糯米藕……”   第三日,该弟子在夜晚熄灯之后,又来跟李立明回禀。   “今日她照旧在厨房忙活做菜,做了栗香丝瓜汤,醪糟红烧肉,松仁杂蘑菇……”   第四日,该弟子在夜晚熄灯之后,依旧继续来跟李立明回禀。   “今日她还是在厨房忙活做菜,做了芙蓉三丝,金沙茄条,麦仁小牛肉——”   李立明立刻出声,截停这弟子讲话,问他芙蓉三丝,金沙茄条和麦仁小牛肉都分别是什么,这三样菜他倒是听都没听过。   “弟子也没听过,听庄飞报菜名才记下了。这芙蓉三丝就是胡萝卜、香蕈和冬笋干切丝,然后加鸡蛋和各种作料一起炒。金沙茄条便是茄子和咸蛋黄。麦仁小牛肉就和名字一样了,用麦仁和小牛肉一起炒。”   “麦仁和牛肉一起,能好吃?”李立明讶异不已,换了姿势坐着,好奇地问。   “弟子也不想不到,不过炒出来真香,香气能飘十里,弟子在树上蛰伏都能闻得着。其实她做的每样菜都色香味俱全,明明做了很多,但那四个人一顿饭下来,吃得一点不剩。”回话的华山派弟子说到这里,禁不住咽了下口水。   李立明也暗暗咽了口水,他板着脸摆手,打发那回话的弟子快走。   天天在深夜听他报菜名,弄得他都越来越觉得饿了,满脑子都是美味好吃的各种菜。   李立明拿起桌上的一块点心送嘴里,想想那麦仁小牛肉可能有的味道,丢了这干得噎人的点心,完全吃不下去。   李立明心烦地睡不着,背着手去外头散步,走着走着,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厨房前头。李立明愣了愣,转身就走,走几步之后,抿起嘴角,看看四周,发现这会儿也没什么人了,大迈步匆匆走进了厨房。   李立明在灶台边犹疑地走了几步,抹黑看了一圈后,去掀开锅盖,里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继续再掀两个锅,找到了一些馒头,他当然不感兴趣,无奈地叹口气。   “什么人?”外头忽然男声喊。   李立明一慌,想跳窗跑,他走两步之后,外头人已经提着灯笼冲进门。   李立明立刻站定,咳嗽了一声,“是我。”   陆墨提着灯笼近一些,照亮了李立明的脸,愣了下,“这么晚,师叔怎么会在这?”   李立明再咳嗽一声,笑眯眯道:“我来检查看看,厨房是否有异状。”   陆墨明白地点点头,“师叔想得周到,其实我也担心会有唐门的弟子混入我华山,在此下毒。”   李立明恍然点点头,正经赞同陆墨的说法,该当好生检查厨房。   陆墨跟李立明提议道:“未免弟子们之中有易容的奸细混入,每日晨起时点卯时,互相监督洗脸,如有易容者混在其中便可以及时发现。”   李立明赞同陆墨的做法,谨慎为上再好不过。李立明第三次咳嗽了下,然后笑眯眯地跟陆墨道别。   陆墨目送李立明离开后,松了口气,然后挑着灯笼在厨房寻找一圈,没发现什么好吃食,失望地离开。   ……   论剑大会前三日,天气已经渐渐凉下来,越来越多的武林后辈齐聚华山派脚下,准备在论剑大会的时候一展风采。一些与华山派早有结交的后辈子弟,抵达之后就可以直接在华山派入住,其中就包括峨眉派的莫雨竹,万花山庄的林若兰等人。   赤脚双侠胡风和李秀珠夫妻也来了,他们俩夫妻受邀来此帮忙主持大会。听说陆墨受了唐门的算计,忙问候了陆墨的情况。   陆志远就询问赤脚双侠此来的路上可曾受过唐门的算计。   胡风和胡秀珠互看一眼,皆对陆志远摇头,“我们一路来此平安和顺,并不曾受过什么人算计。”   陆志远听闻此话后,瞥向陆墨。   陆墨立刻就明白自己父亲这眼神所表达的意思,赤脚双侠是杀害唐门大公子的主要人物,他们还没遭唐门的追杀,偏偏只有他有,那叶姝联合唐门算计他的可能性就极高。   陆墨回忆当初和叶姝同路而行的种种细节,始终觉得这事儿不像是叶姝所为。   三日后,论剑大会开始。   比武的擂台早已在后山的练武场摆好,周围聚满了成百上千的年轻武林后辈。他们个个仪表堂堂,手握着剑,一派意气奋发之象。   叶姝和宋清辞随后出现了,他们一共就四个人,没什么阵仗,但一走过来就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叶妖女带着一名书生入住华山派的消息,早就在众人之中传遍了。大家小声骚动着,眼神在俩人身上徘徊,说什么话的都有。   当叶姝走过来的时候,原本人头攒动的人群,立刻让出一条宽敞的路来。他们并非出于尊敬而让路,而是出于并不想离妖女太近而让路   叶姝倒不计较他们出于什么原因,反正交通不堵,畅通无阻就好了。   这时候,赤脚双侠登上擂台,敲锣声吸引所有人的主意。   胡风带着妻子李秀珠笑着跟大家拱手行礼,“我二人不才,受陆盟主——”   忽有扬婉转的箫声传来,凌空荡漾。   胡风接下来的话都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他瞪着眼,突然咳嗽一声,捂着胸口吐起血来。   李秀珠见丈夫如此,慌忙搀扶他,问她何故,紧接着她也咳嗽起来吐血。   场面顿时骚乱起来。 第50章   擂台下的陆墨带着华山派子弟立刻上去查看。赤脚双侠互相依偎着坐在地上, 仍然咳血不止。   二人的脸已经扭曲,皮肤下面似有什么东西在来回游动。   突然, 胡风手背上的皮肤裂开一个口子, 一只大概有半个指甲大的黑蓝色硬壳虫子从里面爬了出来。   “这是什么?”有一名华山派的弟子率先看见。   陆墨看到虫子之后, 脸色大变,他虽然不识得这虫子是什么东西, 但这虫子竟然能从身体里钻出来,必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立刻呵斥那名弟子远离。但为时已晚,虫子忽然张开翅膀,飞到该弟子的脖颈上,眨眼间就钻进了他的皮肤里。   弟子捂着脖子, 惊恐地看着陆墨, 慌张焦急地问该怎么办。   这时候,凌空传来的箫声越来越急促,胡风和李秀珠的皮肤下似有越来越多的东西在涌动着, 令皮肤像水流一样在波动。   眨眼间,有十几只虫子冲破胡风和李秀珠的皮肤,飞了出来。   擂台下的陆志远认清状况,立刻大喊:“是蛊蠹!大家快跑!千万别让这东西钻到身子里!”   场面更加混乱了, 大家开始四处奔逃躲避虫子。陆志远飞身跳至擂台,挥剑打掉了几个飞虫, 护着陆墨和其他几名华山派子弟。   但还是晚了,跟着陆墨的几名华山派弟子都已经中招, 被飞虫钻入皮肤之中。陆志远拉着陆墨就飞下擂台,张罗大家朝着最近的一处房子躲避。   像陆志远和陆墨这等轻功好的人,跑起来速度快,倒还可以躲过。但绝大多数来参会的武林后辈们被并没有那么快的轻功,虫子飞得比他们快,落在最后头的一拨人都已经被飞虫成功袭击。   擂台上的胡风和李秀珠这时候已经气绝了,却是有越来越多的虫子从尸体上飞出来,源源不断,似有成百上千之数。   蛊蠹这种蛊,虫卵会在人体内孵化,之后母成虫便破开皮肤,寻找新的人体寄宿,靠吸食人体的血肉和内脏继续孵化下一代。这东西仿如瘟疫一样会传染,如果不彻底隔绝传染源,受感染者只会越来越多。   随着飞虫数量的增加,越来越多的人中招,惊慌失措地捂着自己的身体大叫。   “快准备木柴和火油。”陆志远喊道。   多数华山派子弟都在慌乱和惊恐中   失去了理智,没有注意到陆志远的喊话。   叶姝迅速跟了过去,让庄飞和宋清辞他们一起先去房子那边躲避。   不一会儿叶姝就拿了两个火把出来。陆墨紧随其后,手捧着一坛火油。叶姝用火把驱虫,护着陆墨,二人一起飞上了擂台。   陆墨将一整坛火油摔在了赤脚双霞的尸体上,叶姝随即就丢了一个火把,艳红的火焰迅速蹿起,吞没了赤脚双侠的尸体,连那些正往外爬出的虫子一并被焚毁了。   陆志远亲自带了几十名华山派弟子,全副武装,带着纱帽,手和脚踝缠紧了布,以活猪为诱饵,驭火驱虫,将大部分的蛊蠹都灭掉了。   虫子乱飞,一定会有漏网之鱼,不过这些虫子只要在人体之外停留一个时辰还找不到宿主就会死亡。   “既然这些虫子一个时辰后就会死,何必特意去冒险驱虫?”   “你倒是安全,山下还有百姓,陆盟主这样做是为了尽量减少人员伤亡。”   这会儿又有人传消息,陆志远命人准备艾草,给山下每家每户百姓送去驱虫,并亲自赔罪。   躲在屋内的众人纷纷赞叹陆盟主的侠义之心。盟主真不愧是盟主,格局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   “其实是最厉害的,是陆少侠能及时把赤脚双侠的尸体烧了,不然那些虫子只会越来越多,没尽头了。”   “正是,虎父无犬子啊,陆少侠颇有陆盟主当年的风范。”   因为陆墨人就在屋内,大家就更多地去赞叹陆墨,向他表达敬佩之情。   陆墨却被夸得心亏,“此事也多亏叶姑娘及时帮忙,不然我无法顺利地将那坛火油丢到擂台上。”   众人起先附和,反应过来陆墨口中的‘叶姑娘’指的就是凌云堡的妖女叶姝,大家顿时都安静下来,没话可说。   站在角落里的叶姝,再一次成为大家目光的焦点。   “她会那么好心?”   人群中不知是谁小声的嘟囔了一句,但是因为场面太静,所以这话分外的清晰。   本来大家还处在疑惑不解中,有此话开头后,绝大数人都开始明显的表露出怀疑叶姝的神色。虽然没人张口说,但大家都在心里暗暗怀疑这件事情可能是叶姝策划。   “听说她想要三春剑谱。”又有人小声议论。   大家都恍然明白过来,叶姝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了。   “原来她是为了算计剑谱啊。”   所有人都有一种看妖魔鬼怪的眼神,惧怕又憎恨地看着叶姝。   叶姝本来不打算理会这些人,但是瞧他们这些人的眼神,便忍不住了。   “脖子上的玩意儿是个好东西,别让它白长了,该动的时候就应该动一动。我用虫子杀你们这些没用的喽啰,就能得到剑谱?那剑谱在哪儿呢?”   “你可能是故意卖好,让华山派拿剑谱感谢你。”峨眉派的大师姐莫雨竹胆子大,敢直接对叶姝说。   “那现在有人感谢我么?”叶姝反问。   莫雨竹蹙眉,其余众人都不吭声了。   “这件事情和叶姑娘没有关系。半年前我与赤脚双侠斩杀了唐门大公子,是唐门的人来报仇了。”陆墨解释道。   大家一听这话,全场哗然,异样的眼神都转到陆墨身上,原来让大家遭此劫难的原因在陆墨这里。   莫雨竹见状,忙开口帮忙说情:“唐门人歹毒,陆大哥铲除毒恶,乃狭义之举。”   这时候有华山派弟子来报,经过他们统计,被虫子攻击的人数共计有一百四十二名。目前暂时还没有任何症状。   陆墨欲立刻带人去查看他们的情况,莫雨竹急忙担心地拦住他。   “要小心,一旦那些人也像赤脚双侠那样……”   “受伤的人中有我的同门,事情出在你们华山,总要有人负责,想办法找解药。”   其他伤者的亲人朋友都纷纷询问陆墨,能否找到办法能够解救他们的亲人和朋友。   “虫子都钻进身体里了怎么救,他们随时都能像赤脚双侠那样,会有虫子从他们身体里爬出来,到时岂不是又害了我们一遍。”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让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同门去死?”   “为今之计只能先把他们关在一个封闭的地方,再想办法。”李立明这时候带人抵达,跟大家提议道。   大部分人都赞同先将伤者放到封闭的地方隔离,以免再出现赤脚双侠那样的情况,不可控制,然后再去想解救办法。   “至少三天内这些人是安全的。”陆墨推测道,“赤脚双侠一定是在来华山派之前就已经中了蛊蠹。我也是在回华山派之前,受了唐门的人暗算。”   赤脚双侠一定早就被唐门的人暗中下毒而不自知。他父亲曾因赤脚双侠没有受过唐门暗算,而对他有所暗示。如今再回忆这点,就颇为讽刺了。   赤脚双侠的那种死法,任何人见了都会觉得可怖,陆墨也不例外。   想到自己能侥幸逃脱这个下场,全然是因为叶姝的帮助,陆墨在心中对叶姝的感激之情不禁又增加了几分。   陆墨便去求问叶姝的想法,他觉得叶姝以机敏睿智或许会有办法。   叶姝这次真没有办法了,因为书中没有介绍过这种蛊蠹。赤脚双侠在书中原本的结局就是在路上被唐门的人直接毒死。所以先前她看他们活着来到华山派,叶姝还以为他们没有事了。   他们在开封时,用化尸粉弄死了唐门十二毒怪不少毒虫,或许因此彻底惹怒了唐门的人,如今就开始出狠招了。   叶姝跟着李陆墨去看了那些被毒虫袭击的伤者,目前看来这些人都生龙活虎,并没有什么问题。其中有几个伤者,只是十一二岁的男孩,是昆仑派特意带的小徒弟来参会长见识,如今却没有想到遭了这样的罪。   慰问之后,陆墨等人离开。李立明就立刻命华山派弟子放了迷烟进屋,之后就将门窗封严,木板定死。屋里有一部分人还处于半昏半醒之间,见这情况就挣扎喊起来,喊声很绝望,没多久声音就消停了。   李立明悄悄嘱咐华山派弟子,在附近准备好火油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旁边的陆墨听到这话,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李立明。   “师叔,你这是——”   “以防万一,总不好让伤亡更多。”李立明陆墨解释罢了,背着手匆匆离开,不给陆墨多提问的机会。   陆墨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想让这么多人死,可他有没有别的办法。陆墨只能有心无力地暗暗握拳,咬紧后槽牙。   莫雨竹等人前来安慰陆墨,陆墨却一点都听不进去这些话。现在只想找到解除蛊蠹的办法,而不是听安慰。   陆墨心烦地看向别处,刚好看见叶姝正站在廊下和宋清辞讲什么。   陆墨便走了过去,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是隐隐感觉,如果真有什么解决办法解蛊的话,叶姝这边应该有希望。   “若有解法,下蛊之人必定知晓。”叶姝看见陆墨走过来,似乎早已经明白他的心思,立刻对他说道。   陆墨皱眉遗憾:“我师叔已经命人去追过那吹箫的人,没能抓到。”   “唐门的人要么在附近躲藏,要么已经混在参会的武林人之中。”   叶姝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事发之后,华山派弟子就开始搜山寻找凶手,在山里安全躲藏的可能性比较低。最重要的是这个吹箫的人,躲在人群中反而最不容易被人注意到,若有此便捷,她应该不会费力冒险在山里躲藏。   叶姝问陆墨要了参会人士的名单,她翻阅一遍之后,将携子的武林人士都挑出来。   叶姝让陆墨寻个合理的借口,将这些人都找来,切忌打草惊蛇。   待陆墨吩咐下去后,宋清辞忽然跟陆墨说话。   “虽说安抚山下那些百姓也没有错,但你爹偏偏在这种时候选择下山,是否有些舍本逐末了。”   陆墨愣住,其实他也觉得父亲这件事儿做得奇怪,安抚百姓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属下来做,华山派而今有一百四十二条人命急需解救,他却没能在此主持大局。   陆墨疑惑间,携子参会的武林人士陆续都被领了进来。   待人数清点齐全之后,叶姝命人端了水盆上来,关窗闭门。   在场人都愣住了,质问陆墨到底要做什么。   陆墨拱手,礼貌地跟大家解释他怀疑大家之中有奸细,“所以请诸位配合,用水洗一下脸。”   “你们华山派害得我三名小师弟都中了虫蠹,不去快快想办法解决,反而还来找我们的麻烦,怀疑我们!”   昆仑派的七弟子齐林牵着自己五岁的儿子,愤愤地瞪着陆墨。   “说到底得罪唐门的人是你,招惹麻烦的人也是你,反倒你没事,别人来受罪。到头来,我们还要被你怀疑。”   这两句话说出来后,在场的其他人都不干了,纷纷一起反抗,吵着陆墨过分,让他快点放他们出去。   陆墨本就有愧疚之心,如今被大家如此谴责,低头蹙眉,竟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闭嘴!谁家没点意外,现在不就在找解决的办法么。让你们洗脸又不是让你们上刀山下火海,用得着叫死叫活?看来赤脚双侠的死法,大家都很喜欢,想试试。身边有个唐门易容的奸细,随时能给你们下蛊,你们很开心,不怕了,是不是?”   叶姝不是正派,她不需要顾及形象跟这些人‘好言相劝’。她只管直接呵斥,挑最难听的话讲,然后便盯着领头起哄的齐林。   “洗脸都不敢,还挑唆大家一起反抗,真叫人怀疑你就是唐门的人易容而成的奸细。”   赤脚双侠惨死的样子大家都历历在目,只想一下其死法,大家心中都觉得恶寒不已。他们都万万不想被唐门的人下蛊。所有人都老实了,而且听说齐林有嫌疑,都下意识地躲他远一点。   “大家别听他挑唆!”齐林慌了,和大家喊话,奈何这回没人听他的话了。   “你先洗。”叶姝紧盯着齐林。   齐林依旧不肯,而这时候,叶姝注意到他牵着的五岁的‘儿子’,正用戒备的眼光看着她们,确实是‘戒备’,而非‘害怕’或者‘恐惧’。这可不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该有的眼神。   两厢对视,气氛剑拔弩张。大家都感觉到这齐林可能真有问题,纷纷躲得更远。   齐林抬手就飞出暗器,转身就拉着儿子往外跑。   叶姝站在原地没动,挥剑便从容精准地打掉了飞过来的三枚毒箭。   陆墨和赵凌这时候已经上前,用脚踹倒了齐林及其儿子,并用剑抵住了这两人的脖颈。鉴于唐门的人过于擅长使毒,先将二人用粗麻绳困得紧了,再行检查这二人是否易容,并搜身。   当二人面具被揭开时,在场的其他人都唏嘘不已,真没想到原来他们父子真的被易容了。那个‘儿子’居然还不是男孩,是个女孩,且瞧样貌,好似有点年纪了,并非纯粹五岁孩子的年轻面容。   这女孩正是唐门十二毒怪之一的‘小女娃’贾红,擅长吹箫驭毒虫。之前在开封,就是叶姝的化尸粉弄死了她大部分的毒虫。而与贾红一起易容的成年男子叫朱二狗,也是唐门十二毒怪之一。   陆墨急于追问二人蛊蠹的解法,但俩人都冷笑告诉陆墨别做梦了,根本无解。   叶姝没着急搭理这俩人,命余下的六位携子武林人士也都洗脸。   “这不是抓到奸细了么,为什么我们还要洗?”   “既是清白,又有什么不敢洗,让脸再干净点是一件挺好的事儿。”   叶姝说话的时候看人的眼神,充满了霸道。   大家都知道这位凌云堡的妖女不好惹。大家都老实地用水洗脸,也带着他们的孩子一起洗。   叶姝特别注意其中一个年纪十岁左右,身材看起来有些胖乎的小男孩。他父亲洗脸之后,他便有些抗拒去洗。缩骨功虽然能让人的身体变小,但肉不会变少。十二人之中,只有贾红是真正的小孩身,如果是成年人锁骨伪装成孩子,那势必体型要胖一些。   叶姝立刻示意庄飞,不及那胖男孩反应,庄飞便立刻套了绳子在他身上,使劲儿勒紧。胖男孩突然受力,身体失衡跌倒在地,嗷嗷叫着挣扎。   其父见状,忙喊着要救他,靠近他的时候,却忽然发现他的身体变长了,眨两眼后再看,他的‘儿子’忽然变成了一具成年人的身体。待庄飞揭下这人的面具之后,做父亲的彻底傻眼了,这根本就不是他儿子。   “我的茂儿呢,你把我的茂儿怎么了?”   “能怎么,无非就是死呗。谁叫你一人参加论剑大会,把你可怜的儿子留在房中,便活该他受死喽。”恢复成年人身体的名叫毛路,也是唐门十二毒怪之一。他被抓了竟然也无所谓,嘻嘻哈哈地笑着。   和另外两个人一样,庄飞紧接着把毛路捆在了屋内的柱子上。   茂儿父亲激动地想杀人,其余人等也不想放过这三人。后在陆墨的劝慰下,这几人才被送了出去,并且答应暂时保密。   陆墨真没料到除了贾红和朱二狗之外,还会有奸细混在其中。刚才如果他稍不留神,指不定又会被算计。所以这一次,又是叶姝救了她的性命。   陆墨目色复杂地看着叶姝。叶姝发现陆墨的眼神之后,马上示意他快来审讯。   陆墨再度厉声质问这三人,蛊蠹的解药到底是什么。   毛路还是嘻嘻笑着,贾红和朱二狗都用憎恨和讥讽眼神看着陆墨,感慨中蛊的人为何不是陆墨,这样他们的大公子在九泉之下就可以瞑目了。   陆墨气得欲命属下鞭刑拷打,一定要让他们交代出解除蛊蠹的方法。   “轻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好。”宋清辞突然开口建议。   陆墨恍然明白过来,立刻命人去捉三只母蛊蠹来,一人喂一只。被成千上万蛊蠹在体内撕咬而死的痛苦的程度,甚过凌迟,区区鞭刑拷打与之相比,简直就像挠痒痒一般了。   三人立刻都变了脸色。   紧接着,陆墨就听从宋清辞的建议,将这三人分开关押审问。   半柱香后,被单独关在柴房的贾红,忽然看见叶姝这时候用筷子夹着一只母蠹虫从外头进来,欲喂给她吃。   贾红惊恐地瞪圆眼,喊着招供,实则她只想说一个暂且压制蛊不发作的方子罢了。   “晚了,隔壁的毛路已经把方子招供出来了,你这只虫吃定了。”叶姝说罢,就用手狠狠地捏开贾红的嘴。   贾红噘嘴挣扎喊:“不可能,他的方子肯定是假的,只有我一人知道彻底清除蛊蠹的方子!”   “巧了,朱二狗也这么说,那我真不知道该信谁的了。”叶姝冷笑,“就喂你吃掉这虫儿,然后你们各自都吃各自给出的方子,看你们谁能活到最后,就放谁离开华山。”   “我怎么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贾红不信华山派真的能放过他。   “我的话是不可信,不过华山派可是名门正派,说话一言九鼎。陆墨是堂堂武林盟主的儿子,他为了救活那一百四十二条无辜的性命,愿意给你们这个承诺。”   叶姝嗤笑着告诉贾红,如果是她,她才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只会更期待虫子从她身体里爬出来的那一刻,然后再用火烧她。   贾红对叶姝的威胁深信不疑,因为他知道凌云堡妖女是能干得出这种事儿的人。   她被迫吞下虫子后,感觉虫子从她的食道一只爬向她的胃,似乎几只爪子在动她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贾红惊恐不已地流着眼泪,道出解蛊的秘方:“班蝥三钱,大戟五钱,端阳节的桃白皮十二钱……”   叶姝刚才给贾红吃的其实是死掉的蛊蠹,一时间找不到活得,就挑了一只尸体比较完整的蛊蠹,并用筷子遮挡部分残缺的部分,把虫子放在了秋葵的粘液里滚了一圈,这样有润滑作用。   当虫子被塞进了贾红的嗓子眼时,借着粘液的助力就会自动下滑,便像是在主动爬行。人在惊恐的时候,其实是很难分辨出口中的东西是否活的,只会越感觉什么越像什么。   瞧贾红这副惊恐的样子,叶姝可以确定她确实被自己忽悠住了。   陆墨随后就命人按照方子抓药,先给贾红吃过之后,确定无毒了,就给那些中蛊的一百四十二人服下。未免意外,还是要他们暂且住在华山,等邀请神医林枫来给大家诊脉之后,再行离开才比较安全。   傍晚的时候,陆志远才带着人回到华山,得知蛊蠹一事暂且解决,陆志远不禁夸赞陆墨长大了,可以理事了。   陆墨跟着陆志远回房后,便忍不住询问陆志远为何不在华山主持大局,反而去了山下安抚百姓。   陆志远正在更衣,听陆墨这话愣了下,然后笑着转头看着陆墨:“恰恰是我离开了,才有机会见到我儿代我主持大局,解决大事,为父甚感欣慰啊。怎么,你不愿意父亲见到这些?”   陆墨蹙眉,“父亲难道是为了历练我,才这样做?”   “山上自有你师叔和诸位华山派长老主持,个个都是能人,能出什么大乱子?反倒是山下那些百姓,在这种时候很容易恐慌,闹出事儿来,为父亲亲自去一趟,才好安抚人心。”陆志远随和地解释道。   陆墨听完之后点点头,觉得父亲说的也有道理,或许大家只是考虑不同,也难讲孰轻孰重。总不能说山下的百姓们就不重要了,恰恰相反,他们才是最无辜。   陆墨拱手跟父亲道歉之后,就欲告辞。陆志远叫住了陆墨,告诉他三日后继续举行论剑大会。   “出了这种事情,谁还有心情比武?”陆墨非常不解。   “既已昭告天下,就没有不举行的道理。如果只是被区区唐门搅和一下,论剑大会便不开了,那华山派以后在江湖上只会沦为笑柄。可以去通知大家,去留随意,但不管剩几个人,这论剑大会一定要开!”   陆墨见陆志远态度坚决,不敢反驳什么,领命应承,出门便把此事照办了。   夜里睡不着,陆墨便拿着三炷香去了比武场,想在赤脚双侠身亡之地上炷香。   他刚到地方,竟见一蒙面女子在练武场内习武,武场四周亮着几盏灯笼,倒叫他可以依稀瞧清楚这蒙面女子的样子。翠纱裙,蒙着面,身姿轻盈,陆墨立刻想到了那名在扬州卖切糕的那名蒙面女子。   “可是叶子点心铺的老板?”陆墨出声询问。   正练剑的叶姝停下来,默然看了会儿陆墨后,方做出决定,扯掉脸上的面纱,对陆墨笑了笑。   陆墨愣神儿,将叶姝蒙面时的眉眼与那点心铺老板的样子重叠,终于反应过来,两者其实是同一人。再思及叶姝在做饭上的能耐,陆墨倒是觉得自己蠢笨,竟然没认出来。   “你——”   “诶,这可不是我有意瞒你,当时我确实不便以真面目示人。我可好心给你指路了,没我你可没有那么快找到你妹妹。”叶姝先解释为强。   陆墨听完叶姝的一大通解释之后,忍不住笑了下,“我知道,叶姑娘并无恶意。”   “知道就好,这件事要保密,任何人都不能说,对你妹妹也是。那我不耽误你上香了。”叶姝收了剑就要告辞。   陆墨应承之后,扭头目送叶姝走了几步,突然对其背影轻声道了一句:“谢谢。”   叶姝愣了下,倒没停脚步,只是挑起嘴角笑着,继续往前走。   回房后,叶姝发现宋清辞在看书,就暂且不打扰他,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等她把茶喝完了,坐下来,宋清辞才放下书,问叶姝因何这样高兴。   “在练武场碰见陆墨,他跟我道谢。”   “哦?”   “终于没碰见一个白眼狼,挺高兴。”叶姝解释道。   宋清辞笑,“他品性确实端直。”   “嗯。”叶姝十分赞同。   “我呢?”宋清辞问,“你眼里我的是什么样的品性?”   “各种好。”叶姝嘿嘿笑,低眸继续给自己续一杯茶。   宋清辞见她躲避自己的眼神回答问题,便不再多言,默默低头继续看书。   叶姝就把早前炒好的一大盘花生端过来,认真地剥花生,剥完之后,又把花生仁儿表面的皮给搓掉。但在搓皮的过程中,有的花生仁皮难免就会夹在花生仁缝隙之间,叶姝就拨弄花生仁,吹走皮。结果有一口气一下吹大了,把好些稀碎的花生仁皮都吹到了宋清辞的书上和身上。   叶姝忙掏出帕子在宋清辞的书上扫两下,又在他胸口扫两下。   叶姝却不知她这样甩着手帕的样子很滑稽。宋清辞起初安静没动,当帕子扫过他上衣衣领处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拉叶姝坐在了自己腿上。   宋清辞墨眸深邃,声音低沉压抑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当我柳下惠?”   叶姝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行为好像有点‘骚扰’到他了。   “我在帮你清理皮。”叶姝无辜地眨了眨眼,盯着宋清辞的衣领,强迫症犯了,禁不住伸手摘掉他衣领处最后一片花生仁皮。   宋清辞立刻捉住叶姝的手,半垂着眼眸看她。   彼此的脸距离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气息。   叶姝对宋清辞眯眼,嘿嘿笑起来,不及她把笑容扩大到脸颊,嘴就突然被堵上了。一种酥酥麻麻的触电感遍及全身,令叶姝感觉支撑自己身体的整个精神力好像都被吸空了,她瞬间化成了一滩烂泥,扶不上墙的那种。但诡异的是她心脏却很有精神,像被打了鸡血一样,咚咚跳个不停,特别有劲儿。   一吻下来,叶姝要乖乖地贴在宋清辞身上,缓几口劲儿才会恢复精神。   宋清辞似乎很喜欢这样被她靠着,会不时地默默她的脸蛋,很温柔。   恢复精神的叶姝坐直身体,用控诉的眼神儿瞄一眼宋清辞,就赶紧起身,回去整理她的花生。这回她不吹了,把盘子里的花生都倒出来,一颗一颗放回去。   不过当花生倒在桌上的时候,就开始到处滚,叶姝马上用胳膊护住了三个方向。宋清辞见状,用书挡住了他这边的方向。   “明天给做饼用的。”叶姝赶忙把花生收拾了,完事儿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宋清辞见状,就跟她道别,让她早点休息。   宋清辞出门后,从赵凌口中得知陆墨的所在,便一人挑着灯笼,徐徐地迈着步伐走向比武场。   三日后,清晨。   今天的早饭叶姝又做了花生饼。因为宋清辞说上次没吃够,还想吃一次,所以叶姝又做了一遍。   先把新鲜炒好的花生仁用擀面杖擀碎,炒花生的香气立刻扑鼻儿来。将醒发好的面擀成饼,饼上均匀刷一层油再撒上白糖,均匀铺满花生碎,卷起来切段擀成圆饼,煎至两面金黄就行了。   然后再配一盘凉拌豆芽,菠菜蛋花汤,一顿清爽的早饭就算做成了。   外表金黄花生饼,掰开之后,里面松软,咬一口吃的时候,不仅饼子煎得金黄的外皮口感酥脆,里面的花生碎也又甜又脆,越嚼越香。   一口花生饼,配上一口爽口清淡的菠菜蛋花汤,味道刚刚好,正是一个美好早上的开始。   大家吃晚饭后,就等着比武大会开始,继续去凑热闹。   走之前,叶姝发现宋清辞还是三天前的老样子,先抓住她的手腕,才牵住她的手。还不忘嘱咐她不准上台比武,只管让赵凌和庄飞去。   庄飞有几把刷子叶姝非常清楚,肯定打不过三局。赵凌是个功夫深的,既然这次大魔头打算让他出马,赵凌怕是要露功底了。   今天的论剑大会,远不及三日前热闹,人数大概只有二三百人,而且大家的脸色也都不是很好看。虽然擂台重新修整了,比武场上也见不到虫蠹和赤脚双侠尸体被烧的痕迹,但三天前发生的事情犹在眼前,这种氛围下,没人笑得出来。   这次来参加比武的子弟们都是平常与华山派十分交好的门派,如峨眉、武当等等,他们之所以继续留下来参与,都是为了给老朋友面子,表示一下支持。   这次的大会由陆志远亲自主持,他上台之后,先就三天前的事跟大家道歉,再为赤脚双侠的死而深感愧疚,又说了很多鼓励大家的话,也保证会铲除唐门为死者报仇。一番讲述之后,台下的人都意气奋发,受到了鼓舞,纷纷应和陆志远,高呼盟主千秋。   李立明接着上台,宣告论剑大会开始,宣讲论剑规则。   比武以切磋为主,不可伤人过重。每位比武者的手腕上都会拴着一个两寸长的铃铛,只要被对方把铃铛打掉,就算输。   敲锣一声响,论剑大会就正式开始了。   叶姝没指望庄飞,庄飞果然也不辜负她的‘期望’,打到第二局就输了,乖乖的回到叶姝身边,啃着点心看热闹。   赵凌的武功叶姝自然不怀疑。等赵凌上台的时候,叶姝高兴地眼睛都不敢眨,他对打的是峨眉派的大师姐莫雨竹。   对方也算是个高手了,叶姝正兴奋可以好生见识一番赵凌的身手,却没想到比试开始之后不久,也就是庄飞吃三个点心的功夫,赵凌手腕上的铃铛就被莫雨竹一剑割断了。   叶姝:“……”   庄飞乐得蹦跳两下,差点被自己嘴里的点心呛着自己,“我就说么,他功夫不行,还让他上!”   赵凌打败之后,就呆滞着一张脸下台,面无表情地继续守在宋清辞身边。   叶姝缓了会儿神后,就慢慢地扭头看向宋清辞。   宋清辞意识到叶姝的目光后,也扭头看她。   “没人了。”叶姝抱怨这句话的时候,尾音带着一丝丝绝望的音调。   “嗯。”宋清辞淡淡应承。   叶姝见他如此淡定,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气得想一棒槌打在宋清辞脑袋上。   你不让我上,你的人上了,还不好好打!   这比武要提前报名,按场比试,不能临时加入。叶姝现在就算想参加,人家也不会让她参加了。   叶姝意识到他们这边已经没资格继续赢剑谱了,有点焦急,甚至感觉自己好像被宋清辞耍了。   她扭头看一眼宋清辞,生气地转身就走了。   庄飞见状,马上跟上自家姑娘。   往回走这一路,叶姝气得没讲话,庄飞倒是话一套又一套,把该骂宋清辞主仆的话都给骂了一遍。以至于到最后叶姝想骂点不一样的,发现都骂不出来了。   叶姝回房气鼓鼓地等了会儿,发现宋清辞竟然没来找她解释一下,更生气。看见桌上还有一盘她早上炒好的花生,叶姝就想起她早上还以给宋清辞做花生饼的事。她抓起花生就往地上丢。   庄飞吓了一跳,马上跟着叶姝的情绪走,骂宋清辞过分,居然不来哄姑娘。   “不然干脆算了,要这么个没能耐的书生拖姑娘后腿作甚。姑娘这样的又年轻又漂亮的武林高手,就该找……找……”   叶姝弯腰捡地上的花生。   “找像昇阳宫宫主那样的绝世高手,才堪堪配得上姑娘。”庄飞决定吹个大点的牛皮哄自家姑娘。   叶姝闻言手一抖,捡起来的花生又全都掉在地上了。   庄飞跟着蹲下身来捡花生,不解问:“丢了就丢了,姑娘为何还要捡?”   “花生是无罪的,我就是一时撒火没忍住。看它带壳的丢在地上也不算脏,才丢的。”叶姝解释道。   庄飞狗腿儿地跟着点了点头,赞美道:“姑娘真不一般,连丢东西都深思熟虑!”   叶姝:“……”   为什么感觉这并不像是赞美。   俩人把地上的花生捡完之后,叶姝小声警告庄飞,“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昇阳宫宫主!”   “嗯——”庄飞眼珠儿一转,“那我提封大侠,他人好脾气好,也和姑娘一样是武林高手。最要紧的,今天这事儿如果换封大侠,肯定上去就帮姑娘正大光明地赢回剑谱了,哪里会像宋公子那样拖姑娘的后腿。”   “诶?谁提我呢?”   庄飞话音刚落,外头竟真传来封礼禾高亢又快乐的声音。 第51章   叶姝和庄飞俩人俱是惊讶, 凑到窗边去瞧,果然看见封礼禾手提着一根大火腿笑着在朝屋子这边走来。   待庄飞接了封礼禾的礼物之后, 叶姝问他何时抵达华山。   “前脚刚着地, 后脚就来你这了。”封礼禾上下打量一番叶姝, 问她可受惊没有。   封礼禾在抵达华山之前,在路上就已然听说了华山派论剑大会出了意外。他们一群人快马加鞭好容易连夜赶路, 好容易才在今日赶到了华山。   叶姝摇头表示一点事儿都没有,也反过来打量封礼禾的状态。   “封大哥脸上并无倦色, 很精神呢。”   “对,可不是么,因为想明白一些事,心情忽然畅快了, 便不觉得累。”封礼禾笑着看看四周, 问叶姝宋清辞人在哪儿,“刚才我好像听见庄飞说他拖你后腿了?”   “别听她胡说。”叶姝讪笑一声。   “姑娘想求剑谱,宋公子却不让姑娘上擂台比试, 只让我和赵凌上,我俩武功不行,自然就输了。”庄飞见自家姑娘不说,主动跟封礼禾解释道。   庄飞不忘跟封礼禾抱怨, 她早就料到这结果了。其实她一直挺不理解宋公子为何要拦着她家姑娘上台,只靠她和赵凌的武功水平肯定不行。奈何自家姑娘为何一开始没意识到这问题, 等到比试输了才反应过来,却为时已晚。   “宋公子坚持不让我去比武, 我就以为以侯府的实力,赵凌会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呢,就用不着我出马,谁知是我想多了。”叶姝解释她之所以会同意的原因。   封礼禾马上点点头,附和叶姝:“原来你也这么想,其实我也觉得那赵凌似乎功夫不错,有那么点儿深藏不露的意思。”   庄飞听他们二人都这么瞧得起赵凌,憋着嘴,把嘴拉得很长,一副非常嫌弃样。   她就没看出来,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她慧眼如炬了。常言道‘不管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这一次赵凌彻底显摆出他的‘能耐’了,她家姑娘应该再不回高看赵凌了。姑娘只会宠着她,庄飞想到这心里挺美滋滋的。   以后他家姑娘如果跟宋公子结为夫妻,那在下人们之中,她就是最强者了。这当管家,做家仆们的老大,肯定非她莫属了。到时候赵凌也得听她的,她非好好‘关照’他一番不可,把脏活累活都给他干。   叶姝发现庄飞一个人站在那里傻笑,也不招待客人,便懒得用她了。   她招呼封礼禾进屋喝茶,顺便问他金万两妻儿被灭口一事查得如何。   “正要和你说这事儿,许对你有用处。此事为扬州城外一伙土匪所为,有一蒙面男子主动上门的提议,让他们乔装百姓入城,扮成凌云堡的刺客去杀人抢银。   那蒙面男子不仅给了贼匪刻有四安堂标志的剑,引诱他们抢夺金万两的家财,且还另外给了他们一笔银子做奖赏。   这些贼匪不仅拿钱办事,办事之时还有更多值钱宝贝可抢,又有现成的计谋诬陷别人,可令他们全身而退,自然非常愿意干这差事。”   封礼禾告诉叶姝,这蒙面男子到底是谁暂且却查不出来,只有一个特征比较明显,双脚走路不太自在。   “走路不自在?他双腿有残疾?”叶姝好好奇地问。   封礼禾摇头,“据那匪头描述,只是走路不自在,腿并没有问题。”   叶姝再问那人有多高,声音如何。   “和我差不多高,不论眉眼和声音都像是中年男子。”   封礼禾回答完,见叶姝对此事若有所思,似乎很好奇凶手是谁,便马上给她交代更多的细节。   “我们随后查了金万两的账本,发现他几年前朝廷在扬州赈灾的时候,金万两曾与官府有过勾结。金万两高价出售粮食,官府购买,如此往来就坑骗了边听拨给百姓的赈灾粮款。金万两再私下里与府衙官员瓜分这笔钱。当时金万两所赚的那份大约有三十万两,账面上只有其中七万两的去向,剩下的二十三万两不知所踪。”   “莫非金万两妻儿的死,跟这笔钱有关系?”叶姝问。   封礼禾点头,和叶姝细讲这其中的缘故。   金万两死后,其妻因要操办他的丧事,就暂且把所有生意全权交给铺子的管事打理,谁知这管事竟卷钱跑了。许多人上门来讨债,金万两的妻子周氏将钱还了七七八八之后,账上便没剩多少银子了。   本来这剩下的铺子田产,足够他妻儿花几辈子都花不完,但周氏并不甘心,想要继续金万两生前的繁荣,把铺子的生意再重新做起来,又抠门不想变卖田产,因此有些日子心情不痛快。   在金宅出事前六天,曾有家仆目击,周氏曾交代管家送一封信出去。不过是送信人始终没回来过。如今知情者周氏和管家,都已经被杀死,终究还是没有人知道那封信送给谁了。   叶姝不住地点了点头:“这收信之人确实很关键。”   “奈何我们留在那里许多日,不曾查到这收信人的半点线索,便只能暂且搁置,赶回华山派,没想到却还是晚了一步。”   封礼禾不禁唏嘘感慨,遗憾自己竟然没有见到赤脚双侠的最后一面,他和胡风也算是认识六七年老朋友了。   “当初还是在扬州赈灾那会儿,陆盟主介绍我们相识,我俩一起帮着陆盟主我们去抚恤百姓。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他们却身先朝露,把我给撇下了。”封礼禾感慨道。   “封大哥节哀。”叶姝劝道。   封礼禾点了点头,有叶姝的安慰,他舒心很多,也安慰叶姝不必为三春剑谱的事忧虑。   “虎毒不食子,你这次就算没能完成你父亲的要求,你父亲应该也不会拿你怎么样。我倒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该让他老人家知道,你不会事事依着他。让他知道你长大了,你只做你认为对的事情。”   在封礼禾眼里,叶姝还是一个愚孝的孩子,总是依从父亲的命令去办事。   叶姝知道封礼禾这番劝教用心良苦,不好拂了封礼禾的好意,虚心地点头表示明白,感谢他。   “你若真感谢我,做好吃的的时候给我留两口就行了。”   封礼禾特意问叶姝自己是不是瘦了,他这一路就因为没有吃到一样合心意的饭菜,才会饿瘦了。他倒霉,碰巧遇到的饭菜都难吃。   叶姝忙把桌上的花生酥推给封礼禾,让他尝尝。   这花生酥有两样做法,一种肉眼见得到花生仁;另一种见不到,用自制的花生酱做成。前者吃起来,除了口感酥松外,还有大颗粒的花生仁夹在其中,吃在嘴里实实在在的香脆感。后者因为是磨碎的花生酱所制,花生的味道更为醇厚些,口味更重一点,吃起来完全是酥松的口感,也很适合牙口不好的人食用。两种花生酥各有千秋,迎合不同人的口感要求。   叶姝问封礼禾喜欢哪一种。   封礼禾听完叶姝的问话后,把刚才尝过的两种花生酥又重新尝了一遍,蹙眉想了会儿,似乎又把味道给忘了,再次尝了一遍。   庄飞在旁看得直乐:“封大侠肯定是觉得两种都好吃,难分伯仲。”   “知己也,深知我心!”封礼禾边嚼着塞满嘴的花生酥,边对庄飞竖大拇指。   叶姝:“还有很多呢,一会儿你回房的时候,我让庄飞给你带点回去。”   “那敢情好!”   封礼禾谢过之后,也没有放过眼前这盘花生酥的意思,再快速来几口,一盘花生酥就见底了。   但他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把一盘子都给吃光了,显得不太礼貌,封礼禾使了大劲儿忍耐,才勉强一样留两块,一共留了四块在盘底。   叶姝见封礼禾擦嘴喝茶了,看眼盘子里剩下的花生酥,其实很想问他要不要都吃完。不过转念想这剩下的四块,刚好是宋清辞的量,就随他剩下了。   ……   比武大会结束后,宋清辞在后山的树林里见过陆墨,便折返准备回去。   走了没多远,身后忽有一女声叫住了他。   宋清辞淡漠回头,看见戚问蝶朝自己走了过来。   “宋公子可否借步聊两句?”戚问蝶礼貌地给宋清辞行礼后,征询问道。   “不便。”宋清辞继续往回走。   戚问蝶愣了下,不甘心要说的话说不出口,而且为了她家姑娘,她要拼一把。   戚问蝶对着宋清辞的背影喊道:“不知宋公子对叶姑娘可否真心?”   宋清辞驻足。   戚问蝶见状马上追了过来,“封大侠在庐州的时候,跟我师姐承认了,他喜欢叶姑娘。因为知道叶姑娘和宋公子在一起,他决定从今以后他真把叶姑娘当成亲妹妹一样看待。但若有人负心,不肯娶她,伤了她,他愿意做叶姑娘最后的靠山,一辈子都不负她。宋公子该不会是封大侠口中那个负心汉吧?”   戚问蝶深知自家姑娘喜欢封礼禾,如今封礼禾竟全然钟情于那个妖女,还说出那等痴情的话,弄得她家姑娘这一路,非常的伤心难过,她看着也十分难受。   如今回到华山,她一定要帮她家姑娘确认,宋清辞和妖女绝对不会分开。最好能让这对男女早日离开华山,别在此碍眼了。   宋清辞闻言后没有任何回应,只继续踱步往前走。   戚问蝶看着宋清辞的背影,弄不清楚他想什么,决定再补充一句:“宋公子若喜欢叶姑娘,还是早日娶了她好,小心夜长梦多,被别人捷足登先。我看还真有不少人喜欢叶姑娘呢!”   宋清辞很清楚,戚问蝶这番话里有八成编造的谎言。   明知是假,怪了,他却很在意。   不多时,影卫前来回禀。   宋清辞顺嘴问了叶姝的情况,得知封礼禾来访。他沉下眼眸,加快了脚步。   屋内。   封礼禾正劝叶姝别为比武的事情跟宋清辞生气,“他也是关心你,怕你有危险才不让你上。你在江湖上的仇敌颇多,难保比武的时候对方会忍不住对你下狠手,你不上去反而是好事。”   “封大哥觉得我的剑法比不过那些人?”叶姝问。   “自然比得过,但凡事不可绝对而论。”封礼禾看眼叶姝,“名门正派里有小人,歪门邪派里也有君子。谁知对方会不会耍什么暗招,毕竟那些人早就知道你要来抢剑谱,很可能早有准备。谨慎些,总没错的。”   叶姝点点头,多谢封礼禾劝自己   叶姝送封礼禾走的时候,特意将剩下的小半个竹筐的花生酥都拿给封礼禾。封礼禾也不客气,笑哈哈多谢叶姝的赠礼。   叶姝也笑着让封礼禾不用客气,这点花生酥根本不算什么,他送来的那个火腿才是正经的好货。   “回头我拿它做好吃的,请封大哥尝。”   “就等你这句话了。”   两人相视对笑的时候,听到有人来,同时转头过去看。   宋清辞带着赵凌缓步走进院。   叶姝看见宋清辞后,要带封礼禾一起与他打招呼。   宋清辞漠然平视前方,徐徐踱步回了自己的房间,连看都没看叶姝和封礼禾,更不要说打招呼了。   封礼禾和叶姝见宋清辞此状,都略觉得尴尬,彼此互看了一眼。   “他生气了?因为我来,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封礼禾先检讨自己,他刚才他可没有任何越矩的地方。而且话都是敞开门,当着叶姝的属下庄飞面前。   “跟封大哥没关系,他应该是看我跟他怄气,也跟我生气了。封大哥连夜赶路肯定疲乏,早点回去休息。”叶姝送走封礼禾之后,回院看了眼宋清辞的房间。赵凌从里面走出来,抱着剑依旧面无表情地守在门口。   庄飞:“我问问赵凌去。”   叶姝一把拉住庄飞,让她别多事。大魔头正在气头上,何必往枪口上撞,等一等再说。   叶姝打发庄飞去外头打一下论剑大会的结果,最后是谁得了三春剑谱,看看他们有没有希望从别人手里讨要过来。   “峨眉派的莫雨竹打到了最后,和陆墨对峙,听说打得很精彩,最后陆墨赢了。所以他们华山派的剑谱还在华山派,未曾外流。”   庄飞耸了耸肩膀,对这个结果表示很无奈。她严重怀疑这场论剑大会,根本就是华山派在逗整个武林玩儿。   “也不能这样说,陆墨剑法高于他们,凭实力赢下来,无可厚非。”现场评估这种事情做不了假,就是凭实力说话。   “嗯。”庄飞附和一声叶姝,问她,“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剑谱落在别人手上,或许还有戏弄过来。在华山派,就只能痴心妄想了。那群人每次见着咱们,都恨不得一口把我们给吞了。”   庄飞不忘和叶姝叨叨,这次任务失败,回凌云堡肯定会在叶虎那里受罚。上次还掺着别的事儿没受罚比较幸运,这次什么理由都没有了。   “不急,或许有转机。”   叶姝觉得宋清辞那边应该还会有办法。如果他真想收购凌云堡的话,那这次势必要拿到三春剑谱才能取得叶虎的信任。   不过她想不明白,大魔头会以什么手段拿剑谱。剑谱最终还在华山派,他用正当手段拿,怕是不太可能了。难不成华山派会主动送他剑谱不成?   恶意偷取人家东西,就是品性问题。而且她早答应过封礼禾,会用正当的手段来华山派赢取剑谱。   虽然原主早就做了很多恶贯满盈的事情,但原主是原主,她是她。如果做事都一个德行,那她和原主又有什么分别。即便回到凌云堡会受罚,叶姝也不想以偷人家东西为代价来抵消自己该受的罪。   人活着如果只是一味地被别人支配,完全没有自己的主张,那跟行尸走肉就没什么分别了,底线还是要守住。   叶姝决定去找宋清辞说清楚,实在不行就不要剑谱了。她相信以大魔头的实力,也会有别的办法得到叶虎的信任。   她走到宋清辞的房门前,轻声问赵凌他人是否休息了。   赵凌立刻推开门,示意叶姝入内,似乎早就准备好等她来。   叶姝疑惑地看一眼赵凌,就走进屋内。   屋子里很静,甚至像没有人一般,完全感觉不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叶姝环顾左右搜寻宋清辞,发现宋清辞正负手立于北窗前,看着北窗外一棵掉了半树枯叶的梧桐。他背影干净修长,不知为何,略显寂寥。   “你来了。”宋清辞话虽出口,但整个人纹丝不动,并没有看向她的意思。   “嗯,我有话对你说。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叶姝稍微走近了一点,看着宋清辞的侧脸,冰冷如玉,虽精致好看,却很凉薄。   “说事。”宋清辞声音极为轻淡,还是看着窗外,半张开的凤目中有无情也有落寞。   “刚才和你生气是我不对,剑谱的事情既然过了就算了。得不到就得不到,不用强求,我回去好生和我爹解释就是。”叶姝道。   宋清辞闻言,低眸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来,递给叶姝。   “这剑谱如何得来?”叶姝伸手翻了两页,确定这是三春剑谱后,忍不住好奇问宋清辞。   “何意?”宋清辞终于侧身,转眸看着叶姝,他嘴角带着温笑,但一双眼冷漠地没有任何温度,连空洞都谈不上。   叶姝愣了下,她看得出来,宋清辞此时此刻的情绪不是很好。   叶姝犹豫要不要选择在这种时候跟宋清辞说实话,但看宋清辞一直盯着自己,她不说点什么也不合适   “这剑谱若是偷来或抢来的,我们不能要。”   对面传来几不可闻的笑声,叶姝觉得这像是冷笑,至于到底是不是冷笑她也不知道。   大魔头今天的情绪太反常了,不然刚才在院内,以他原本的修养,如果不是因为什么大事,绝对不至于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回屋了。   “这剑谱是陆墨所赠。”宋清辞忽然解释道。   叶姝诧异不已,询问宋清辞缘故。   “三天前的夜里,得空和他谈了谈。他出于对你的感谢,主动表示愿意赠送剑谱。”宋清辞简单解释道。   这其中费了多少心思,只有当事者清楚,宋清辞已然不愿意多说了。   陆墨性格端直,属于有恩必报那种人。如果宋清辞巧用措辞,将她无意间救陆墨,并帮陆墨解决唐门麻烦的事情,说得动人一些,陆墨倒是很有可能会答应宋清辞的要求,愿意主动赠剑谱。不过能把大华山派的大师兄说动,愿意冒险主动送剑谱,一定要有非常好的口才和极为巧妙的筹谋才可以做到,甚至连说话的时机都要挑选好。   大魔头这招看似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剑谱拿到手了,实则付出了很大的努力。   叶姝万般佩服宋清辞,不禁夸赞他厉害。   “那既然这样,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还要庄飞和赵凌去比武?”   “所有人都知道你来论剑大会是为了求剑谱。如果你不急不缓,在旁悠哉,连个人都不派上去,定然会招人怀疑。之所以没有提早告诉你,是想让你表现真实些,不让那些人看到破绽。”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想给叶姝一个惊喜,但这话此刻已然说不出口了。   “公子想得太周到了!太厉害了!”叶姝又不吝夸赞一番宋清辞,忙认真给他赔罪,之前是她误会了才耍小脾气,请他不要见怪。   “不见怪的。”宋清辞慢慢垂下眼眸,神色越来越淡漠,没什么感情。   叶姝观察宋清辞的反常,开始自我检讨,回想她今天和宋清辞相处的整个过程:早上一起吃饭,然后一起去看论剑大会,开始他们俩一直很好,后来赵凌比试失败,她就闹情绪半路走了,然后就是刚才封礼禾来过,刚好被宋清辞撞见。   既然宋清辞刚才说了,他不计较她半路生气离开,那就只剩下后一个可能了,他看见她和封礼禾一起,吃醋了?   叶姝决定问清楚,恋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沟通。有不明白的地方,多问问就好了。   叶姝问宋清辞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宋清辞转眸看着叶姝,眸深似潭水,声音冰凉,“既然剑谱已经拿到了,下山后,我们便分道扬镳。”   分道扬镳?   叶姝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脑袋轰的一下。“好端端的为何要和我分道扬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不跟我回凌云堡了?”   叶姝满脑子问号,不明白宋清辞闹哪门子的情绪。即便再闹情绪,他连凌云堡这么大的项目都不收购了么,多好的机会。   宋清辞告诉叶姝他累了,想早点休息,转身进了内间。   叶姝明白,宋清辞这是有赶人的意思。   叶姝今天吃了他好几次脸色,便决定不惯着他了,反正该问的都已经问了,是他自己不想说。叶姝转身就走。   傍晚的时候,叶姝还是照例给宋清辞做了晚饭,蟹黄豆腐、杂小菜和松菌笋干,主食还是做了宋清辞最近说喜欢吃的花生饼。   叶姝眼看着庄飞把菜端到门口,赵凌接下来送进屋内,不久后他把饭菜端出来的时候,已经吃剩一半了。   吃得不多,胃口没有往日好,但他还吃她做的饭,应该没什么事儿。   叶姝让庄飞端着饭过去的时候,特意去观察宋清辞在屋里干什么。   “他在干什么?”   “看书。”   叶姝听这话嗤笑两声,“他倒挺悠闲的么,亏我还担心他。”   庄飞捡碗筷的时候,叶姝就自己端着水盆去外头舀水。   在门口守卫的赵凌看见叶姝,眼珠儿动了一下,目光跟随叶姝。   叶姝回头望了一眼赵凌,觉得他有话说。赵凌这时候朝他走了过来。   叶姝放下盆,擦了擦手。   “公子看了一下午的书了,不过一直盯着那一页,不翻篇。”赵凌压低声音道,然后就对叶姝微微躬身,转身迅速离开了。   赵凌身为昇阳宫宫主身边的暗卫,嘴严必第一。   出于职业道德,赵凌应该不会随便说宋清辞的私事,所以只隐晦地跟他透露这一句。   叶姝想到宋清辞那句‘分道扬镳’的话,他说话言而有信,应该真有跟她分道扬镳的打算。这么说来他因为跟她生气,决定放弃收购凌云堡了。   大魔头终于能够离开,这可一直是她所求。早日分开,恢复自由,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只等着明天下山,高高兴兴就好了。   叶姝端着水盆回屋,心越加沉重,感觉这一盆水好像压在自己身上了。   夜里,叶姝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本来一向沾枕头就着的她,失眠了,每每闭上眼,但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和送宋清辞曾经相处的画面,宋清辞对她笑的时候,宋清辞送她礼物的时候……   一夜失眠之后,天刚蒙蒙亮,叶姝听到隔壁有声响,叶姝起身走到床边看,赵凌正背着一个行李从屋子里出去。   叶姝惊了,马上跑出去问他宋清辞在哪儿,赵凌默然看了一眼屋内。   叶姝便三两步冲进屋里,却在外间没见宋清辞的身影,就进了内间。宋清辞正坐在榻上,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身边还放着一本书,书页一直保持着展开的状态。叶姝看了眼那书,看起来确实已经很久有翻过了,只停留在这一页,所以握痕严重。   宋清辞听到叶姝进门,修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但并未抬眼。   “你真要走?”   “嗯。”   “我要知道原因。”叶姝见宋清辞道在这种时候还很温和,语气便强势起来。   “何必呢。”宋清辞轻言道,声音冷而清晰。   “好歹把问题说清楚,很有必要。”叶姝追问宋清辞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有情绪了,什么都不管不顾就要跑。   见宋清辞还是沉默不说话,叶姝就先解释她和封礼禾的事。   “我早跟你解释过了,我跟封大哥没什么,他把我当成他死去的亲妹妹。昨天他刚到华山就来找我了,还问起你来,听说我和你闹了小别扭,他还帮忙说了你的好话劝我。”   宋清辞坐在榻上,神色冷漠,目光空洞,丝毫不为叶姝所讲的事情所动容。   叶姝心中一凛,恍然感觉这样的宋清辞距离自己好远。大概是她已经习惯于宋清辞侯门公子的温润人设了。叶姝忽然隐隐有种微妙的预感,她感觉她今天和宋清辞之间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要么好,那么坏,没有中间地带。   “那你这是要和我情断么?说分就分了,没有原因,虽然我们之前一直好好的。”叶姝有点儿生气,宋清辞这是在跟他冷暴力。   她很清楚以宋清辞高傲的性子,如果这次放他走了,她就再没可能把人找回来。   一想到他不可能再回来了,他们之间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相处了,叶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很难受。   “我们好过么?”宋清辞方抬眼看着叶姝,问话的声音很轻很轻,让人听起来感觉似有一丝丝嘲讽。   “怎么没好过?”叶姝不解地回看宋清辞,“我们什么事都干了,亲都亲了,睡都睡了,你还说不好,闹哪样啊?”   “没睡。”   “你说……什么?”叶姝愣愣地看着宋清辞。   “你中纵春散那晚,我们没睡。我用内力帮你护住了心脉,让你熬过去了。”宋清辞淡淡地解释道,平淡的目光里透着几分让人琢磨不透的情绪,“你不想,我岂能强迫于你。”   叶姝再一次愣住,感觉有一个巨大的霹雳正打在自己头顶啪啪作响。她刚刚清清楚楚的听到,宋清辞亲口说他有内力。他这是不是打算亮身份,要和她坦白承认他就是昇阳宫宫主了?   叶姝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问,也不知该怎样开口问。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么,何必故作惊讶。”宋清辞瞧着叶姝这副懵呆的样子,微微眯起了眼睛,转而又垂下眼眸。   明明情绪不好,周身都在散发着仄人的危险气息,却又能让人感觉到他在隐忍,很节制。   叶姝心跳戛然而止,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凝固了。宋清辞早就知道‘她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叶姝已经惊得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表现什么的情绪了。她憋了半天,先试图吸一口气让自己恢复呼吸。   叶姝微微地张开嘴,却发不出声。   “那晚你说了很多实话。”宋清辞见叶姝表情丰富,说不出话,就把她疑惑地答案补充完全。   又是一道雷劈在了叶姝的头顶,这次的雷直接贯穿了她的身体,导致她过于麻木,以至于意识仿佛出现了恍惚状态,快要看不清眼前的人了。   但逃避是没用了,现在坐在她面前的人,就是彻底暴露身份的昇阳宫宫主。   叶姝迅速找回理智,压住自己受惊的心跳,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琢磨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现在事情已经完全脱离她的设想,来得太突然。她以前是曾想过宋清辞主动道出身份,但完全没有料到是现在。   纵春散是吐真剂无疑了,那晚她居然把什么话都和宋清辞说了,和盘托出!太可怕了,想想自己这些天,在大魔头的眼皮子底下,各种装假,各种小算计,各种演戏……他全部都一清二楚。   不过大魔头既然早就知道真相了,那天他没有当场挥剑杀了她,事后也没有戳穿她。他反而耗费了内力帮她驱毒。   纵春散的毒在书中无解,但有发作时效,如果宋清辞帮她竭力护住心脉,熬过毒物的发作时间,令毒最终在体内循环至从汗水中排出,也不是不可能。但这种情况对内力的损耗非常巨大,试想一整个晚上,他要源源不断的输送内力给她,恐怕除了宋清辞这种内力深厚高手,别人根本无法做到。   怪不得大魔头那晚之后他才开始嗜睡,肯定跟给她驱毒有关。   此后,大魔头还是还没有戳破真相,一直陪她演戏这么久,甚至陪着她一路舟车劳顿的来到了华山,期间还送了她不少小礼物,如今又帮她搞定了三春剑谱……   这番总结下来,连叶姝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大魔头为她付出了这么多,用心良苦,的确可以堪称为:用、情、至、深。   叶姝被这四个字激得心头一震,她紧张地咽了口吐沫,暗中瞄两眼宋清辞。眼前的男人安静地坐在床边,脸色失,目光落寞。仿佛是落难的仙君被鸡啄了,受了很大的伤,完全不适应人世间的尘俗,闹脾气想回天上了。   叶姝心情一边激荡一边害怕纠结,她兀自蔫了片刻,又偷偷瞄了几眼宋清辞的脸色。原来她魅力这么大的么?竟可以昇阳宫宫主这样感伤?真有点难以相信。   看一个男人喜不喜欢自己,就要看他都对自己做了什么,宋清辞对他的付出,确实很多了。   “谢谢你救了我。”叶姝对宋清辞用内力救他这件事非常感激,给宋清正经鞠躬道谢。但该追究的事情她也问了,   便是宋清辞事后为何要撒谎骗她,说他们睡过了。   “以骗治骗。”宋清辞慢慢地抬眸,语调平静地道歉,“此事是我不对。”   “不不不,是我不对,是我骗你在先。”大魔头突然对他道歉了,令叶姝有些惶恐。   她曾幻想过大魔头无数次对她道歉的情景,当时臆想的时候觉得非常爽,然而现在真的发生了,她并不觉得开心,反而在检讨自己做的过分。而且这次她并非出自于被胁迫,而是自愿地在检讨自己。   “为何突然决定不跟我回凌云堡了?为何突然说分道扬镳?能告诉我缘由么?”叶姝再一次问宋清辞,“到底是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让你难过?”   “你走吧。”宋清辞把眼睛垂得更低,显得更加落寞,“是我不够好,一直在强迫你,我放你自由。”   宋清辞和叶姝坦白承认,他是因不甘心,他才一再筹谋,步步为营,想让她深陷。他以为这样终有一日会让她渐渐对他动了真心。   直到他今天听到了暗卫的回禀。得知她在私下里对庄飞说‘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昇阳宫宫主’,回来时,又见她在封礼禾跟前笑得如鸟儿一样自在。   叶姝听到这话慌忙解释:“我当时和庄飞是说气话,我——”   “你不必解释,感情不能强求,我已经知道了。”   “便假的,也开心,但终究不是我所要,更不是我想给予你的。”   宋清辞告诉叶姝,他只是希望她以后一切都好,可以自由自在。   叶姝听宋清辞这番话,心怦怦地跳到了嗓子眼,脸也热了,真心有点感动。   叶姝确定不想他走,尽管她以前很想宋清辞早点滚,但现在不想了。特别是听他说了这一番话之后,她就更舍不得了。现在叶姝来不及深究自己的想法怎样,但她很清楚自己现在一定要跟着自己现在感觉走,不舍得就要把大魔头留下来,不然她以后肯定会后悔。   她干脆走到宋清辞身边坐下来,去拉他的手。   宋清辞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抵触。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你不用继续和我演戏,出去。”   “我没演戏,我不出去。”叶姝眼神把宋清辞的左手拉过来,和他十指相扣。   “要不要我再正式提醒你一下,我的身份是昇阳宫宫主,那些武林人口中提都不敢提的,血洗前武林盟主一族,最阴狠可怕的魔头,正是我。”宋清辞用手捏住叶姝的下巴,让她和自己对视,眸底幽幽,有几分瘆凛。   “嗯,巧了,我也是江湖上人人唾骂臭名昭著的女魔头。虽比不过昇阳宫宫主厉害,但也算有些‘名声’,女人中我算排第一。”   叶姝告诉宋清辞她真的很清楚他的身份。   宋清辞静静看着叶姝,未语,似乎在观察什么。   “之前我骗你,是我不对。我一开始真害怕你的,怕识破了你的身份,丢了小命。后来又怕你因为我骗了你,知道真相后对我动了杀心,我就只能继续瞒下去,然后事情就渐渐不可收拾了,我确实没想到你后来会喜欢上我。”   一开始是她不对,确实是她先招惹的人家,所以叶姝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释一下经过。   “嗯,是你先勾引了我。”宋清辞半垂眼眸,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奉劝你一句,下次不喜欢谁的时候,就不要给他做饭吃。”   叶姝点头,问宋清辞还走不走,还要不要和她分道扬镳。   宋清辞不言语。   叶姝:“凌云堡还等着你接手。”   “你以为我和你一起,是图这个?”宋清辞忽然明白过来叶姝所想,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推开叶姝的手。   “怪我,怪我,没想到自己这么厉害,能被堂堂昇阳宫宫主喜欢。”叶姝马上检讨道。   她拽着宋清辞的衣袖,一下,两下,三下,劝他不要走,别丢下她。   宋清辞一直静静的看着叶姝,深潭似的眼眸里才渐渐浮现出宠溺之意,他伸手抚摸着叶姝的脸颊。   “这可是你求我的。”   叶姝嘿嘿笑,点头。   既然宋清辞主动把事情坦白了,他还为了她做了那么多,叶姝觉得自己有必要保证一下。   叶姝举手起誓道:“我保证我以后不会再骗你!”   “嗯。”宋清辞眸色加深,嘴角微微勾起。   “其实你骗我骗的也挺像的,侯门公子什么的。”   “那是我第二个身份,不算骗。”   “好吧,不算骗,就我一个人是骗子,我缺德。”   “骗子。”   宋清抚着叶姝的脸颊,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感情确实不能强求,却可智取。   全然不知自己被算计的某人,抓住宋清辞的胳膊,还用软软地语气跟他商量道,“那我们不生气了,让赵凌把行李收回来?”   宋清辞低眸凝视叶姝如今的模样,眼底多了一分克制,否则他会把她整个人都揉进去。   “想好了,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此刻我们分开,对你曾经的保证依旧有效,会护你一世安稳。但倘若不分开,你却并非出自真心——”   “怎样?”叶姝倒想听听宋清辞还有什么别的威胁。   “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宋清辞似乎忽然凑到叶姝的耳边,小声说道。   叶姝愣了下,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话好像有点颜色。   叶姝狐疑的看着宋清辞,想知道这句话到底是哪一个方面的含义。又不敢直接说出来,暴露自己想法有颜色的事实。   “让你彻底有感觉。”宋清辞说完这话之后,一口咬住了叶姝的耳朵。 第52章   叶姝害羞地缩了脖子, 像一只鹌鹑。   宋清辞就搂着这只装鹌鹑的小家伙进怀里,把下颚抵在了她的头顶, 温柔地抱着叶姝很久, 什么话都没有说, 什么话都没有问。   叶姝倒是有满腹疑问,但她想问宋清辞的问题太多了, 倒不好随便开口破坏气氛。   俩人互相依偎了很久,宋清辞才松开手, 对叶姝道:“想吃你做的阳春面。”   “好哇,我去给你做。”叶姝立刻起身,活泼地对宋清辞道。   宋清辞看着她此般,眼含笑意地点了点头。   待叶姝身影翩跹而去, 赵凌就折返进了房间, 对宋清辞拱手。   “石护法飞鸽传书,问主上何时归。”赵凌将纸条恭敬奉上。   宋清辞没有看的意思,赵凌就立刻把纸条收起, 退下了。   叶姝直至抵达了厨房,呼吸终于顺畅了,之前都是有一下没一下,差点窒息。   这种感觉挺奇妙的, 像天上掉了一个馅儿饼砸在自己的头上,砸得她头有点晕, 有点发懵,但看到有可得便宜的馅饼还挺高兴。高兴之余, 又有些担心,不知道这馅儿饼这么大,她最后是否能安全顺利地吃完,不噎着自己。   宋清辞性子孤高淡漠,稳重理智。在感情方面,他表现出了尤为良好的教养。在明知道自己被骗得很惨的情况下,不仅没有对她痛下杀手,还默默坚忍付出,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一点让叶姝尤为感动,这男人不光‘情品’好,还长得看,性子好,武功好,背景从江湖邪派论正经算是第一。   作为满江湖名声最差的妖女,她还挑什么挑,有这样的男人就凑合过呗。当然这个‘凑合’,是喜欢那种的凑合。   叶姝欢欢喜喜撸起袖子,拿盆和面。   阳春面又称光面,顾名思义,就是除了面和汤,面里再没有其它。面起源于江浙一带,通常售价十文钱一碗,当地人以‘十’隐喻阳春,因此才得名阳春面。   一碗阳春面,其实南北方有不同的侧重和做法。北方注重在面上下功夫,南方则更可看重汤。叶姝自然觉得两样都兼顾,才堪称是一碗最好的阳春面。   尽量选最近新磨而出的面粉,面香味儿足。因为每种面的吸水性不同,和面的时候水一定不能一次加成,要一点点倒入,等面粉拌成雪花絮状,再倒在䅁板上,用力揉搓出筋道成光滑的面团和,力道越大越好,把面团揉搓出筋,最后制成的面条才会口感软弹而有咬头。   叶姝把揉好的面盖上荷叶,暂且放到一旁醒着。   阳春面的汤底是让面有滋味的关键,正因为对汤的追求,才有了阳春面要‘汤宽面少’的吃法。汤底基本上可分为红汤和白汤,用简单的话来说,就是放酱油和不放酱油。   叶姝昨日用小火慢炖了一只鸡,准备要做白切鸡,这煮鸡剩下的汤刚好就可以做阳春面的汤底。砂锅内熬汤,将剥了皮的鳝鱼段一起放进去熬煮,熬到腥味彻底散了,捞走鳝鱼,只留清白汤底,是为白汤,调入酱油,是为红汤。考虑到宋清辞并不太喜欢有肉味的东西,叶姝就加了酱油,做成了红汤,盖味儿赠鲜,很不错。   最后就剩下煮面了,要想做出的阳春面,根根整齐,纹丝不乱地躺在碗内,这里面还有点技巧。   在捞面的时候,把面‘捋’整齐了。大锅煮水,水开后入面,待面熟之时,一手拿竹漏勺,一手拿筷子折面,折上三回,面条就整整齐齐缠在漏勺之上,放入盛汤的面碗,抽走漏勺,碗内的面条就十分齐整了。   其实阳春面还有个‘浇头’的讲究,就是根据不同口味,在面上放点东西,可做虾、排骨、鱼等浇头,其关键要用到猪油,此为阳春面浇头的一大热色。有浇头的面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肯定更有吃头。但鉴于宋清辞不好这口,叶姝对他省下这一道,只做最传统的光面给他。其余人就加了火腿,切成薄片另外加新鲜的野葱段,煎蛋一个,做成了火腿面的浇头。   面端上去的时候,赵凌正扛着行李回来,他直接把行李放在一边。   叶姝和赵凌用眼神互相招呼后,就放下了面,笑着去内间叫宋清辞。宋清辞应承出去时,叶姝看见榻上床头处叠着一件白色的中衣。叶姝目光顿时沉了下来,心怀疑惑地走到外间。   庄飞和赵凌都在桌面聚齐了,等叶姝坐下来,俩人才跟着坐下来一起吃饭。   白面红汤,上头撒着嫩绿青葱,放着喷香诱人的粉红火腿片和煎蛋,摆得可好看了。庄飞先低头抽鼻子闻了一下,才美滋滋幸福地拿起筷子准备吃。   宋清辞起筷之后,看了眼自己碗里的,又特意看了一眼叶姝碗里的。   叶姝感觉到宋清辞的目光后,意识到自己没有征求人家的意见,就唯独把人家的面放得料少,好像是有点不对。   叶姝就问宋清辞要不要吃火腿或者煎蛋。她就是象征性一问,没想到宋清辞会愿意吃。   “我们这里边都加了猪油!”你肯定不爱吃。   宋清辞点了下头,然后继续安静看着叶姝,很像是一只眼巴巴看着你乖乖等着主人投喂的小狗儿。   眼前这货分明就是个大尾巴狼,居然还好意思装。   从看见宋清辞床上的那件中衣开始,她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算计了。   昨天赵凌特意跟她说宋清辞看书那话,叶姝就觉得哪里不对,现在她反应过来了。赵凌身为大魔头身边的第一侍卫,必然训练有素,颇有职业素养。在没有宋清辞的授意下,他绝对不敢跑到他面前汇报他家主人的情况,哪怕是看书的情况。   还有,以赵凌和宋清辞满身高深的武功,他们早上如果真心想走的话,哪里会弄出那么大的动静,让住在隔壁的她听个正着。   如果说以上这两点只是推测,那宋清辞榻上叠整齐的衣服就是实证。赵凌已经收拾好行李了,他如果真打算走,那件睡觉时穿的衣服也该整理到行李里。   虽然宋清辞承认过,他这一路都在算计她的感情,但叶姝万万没想到,连‘坦白’这件事其实也是他的算计。这让叶姝觉得有点不爽,尽管她清楚宋清辞对她的感情是认真的。   但吃饭的时候,叶姝暂且不跟宋清辞计较。   美食无罪,有什么账吃完饭后算。   叶耐着性子把自己碗里的火腿都夹给宋清辞,一共就三片都给他了,早饭的时候肉吃多了会腻,所以叶姝没多放。   宋清辞只留下了一片火腿,把剩下的两片送还到叶姝碗里,然后就拿着筷子,安静斯文地吃起来。   叶姝瞄了他一眼,也不多言了。食不言么,安静吃饭就是。   但饭吃一半的时候,宋清辞忽然放下碗,又看向叶姝。   叶姝愣了下,不解地回看他。   二人突然放碗对看的举动,导致正大口吃面的庄飞和赵凌都急忙咬断了面,也赶紧放下碗,看向宋清辞。   三人都以为宋清辞哪里不舒服。   “煎蛋。”宋清辞道。   叶姝:“……”   庄飞:“……”   赵凌:“……”   叶姝看着自己碗里已经咬剩一半的煎蛋,缓缓吸口气,继续对宋清辞耐着性子道:“这个我吃过了,你要吃,我这就去给你煎一个,多少个都可以。”只要你不怕撑死!   宋清辞就看叶姝碗里的那个。   庄飞鼓着两腮的面条,看到这一幕,自然明白怎么回事了,嘴里的面都忘了嚼,惊得一下子全都硬吞进肚里了。   赵凌见到这一幕后,呆滞的脸慢慢转过来,愣了下神儿,才装作没事儿人一样,低头继续捧着面碗吃饭。   叶姝只好把自己碗里吃剩一半的煎蛋夹给了宋清辞。自己吃剩下的半个煎蛋而已,给他吃也没什么。但刚刚这氛围被大魔头营造的太尴尬了,叶姝臊得脸热了,杀人心都有了。   之前不知道是哪个傻子,居然美滋滋地在心中列举这货的各种好。退货!   赵凌和庄飞难得又一次思想一致,俩人都飞快地把碗里剩下的面吃完后,捧着空饭碗匆匆起身,行礼一下,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叶姝和宋清辞。   叶姝故意吃快些,先于宋清辞把面吃完了,然后托着下巴看宋清辞。   就看他,使劲儿看他,不眨眼地看他,谁叫他刚才那么看自己。倒叫他感受一下,吃饭的时候被人看着有多尴尬。   叶姝这样一直看到宋清辞慢悠悠地把面吃完,也没见宋清辞脸上有任何不适的神色。他依旧保持斯文,放下筷子后,不忘要拿帕子擦嘴。擦之前,先递给了叶姝。   ‘看看’大战失败的叶姝,怔了怔,接过宋清辞递来的帕子,嘴边在嘴巴擦一下后,就放在桌上。   宋清辞把那帕子拿起来,擦自己嘴了。   叶姝:“……”   今天份儿的大魔头怕不是得失心疯了吧。好好的一个大魔头,这是要往痴汉方向发展么?   叶姝一时无语,决定先捡碗洗碗缓一缓。   叶姝起身收拾碗筷。   “我来。”宋清辞抢了过去,把碗筷收拾好走了出去。   叶姝望着穿着一身金线绣制祥云纹华袍的宋清辞,捧着脏碗筷的情景,怎么都觉得不适。她忙追了出去,打算拦住宋清辞,从他手里把碗筷接过来。   宋清辞看见她就笑了,“陪我?”   “呃,走吧。”叶姝点点头。   厨房与她们的住处有一段距离。   路上碰见了几名华山派弟子路过,瞧见宋清辞捧着碗,和叶姝一起走,都觉得新奇,特意打量了他二人两眼。   等宋清辞把碗筷送到厨房,叶姝见宋清辞挽起袖子,竟然要舀水洗碗,她忙去拦着。她整个身体都挡在水缸前面,坚决不许他这么做。   “为何?”   “你——”叶姝吞了口唾沫,看看左右,对宋清辞小声道,“你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你是能做这种粗活的人么,我来!”   叶姝不容分说,就把宋清辞手里的水瓢夺走了,转身去舀水。   “来人。”宋清辞一声轻淡的吩咐后,立刻有一影子从窗外跳进来,此人穿着华山派弟子的衣服,面容陌生,毫无表情,这点非常酷似赵凌。   他恭谨地对宋清辞和叶姝拱手之后,就迅速把碗洗完,并用干净的白布擦干,堆放在灶台边原本的位置上,然后迅速跳出窗外消失了。   整个过程又快又麻利,叶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消失了。   而且最主要的是,这人洗碗流程完全遵照着她平常的习惯来,显然他很了解这些。   叶姝意识到这是宋清辞的影卫,很可能也在监视自己,就不满地看向宋清辞。   “华山派的弟子监视你。”宋清辞解释的言外之意,他之所以派影卫在叶姝身边,不是因为监视叶姝,而是在监视华山派弟子。   叶姝点点头,她理亏了,怀疑人家,结果人家是在对他好。   “面很好吃。”宋清辞整个身体笼罩在叶姝面前,伸手抚着她的脸颊,指尖撩拨着他今早咬过的耳垂,“你也很好吃。”   叶姝鸡皮疙瘩掉一地,脸又红了。   “不想理你。”叶姝推开宋清辞,转身往外走。   宋清辞很快追上来,拉住了叶姝的手,问她缘故。叶姝想甩开宋清辞,手却被宋清辞握得死死地,怎么都甩不开。   宋清辞忍不住笑了一声,问叶姝到底说不说。   “你算计我!”叶姝恼气地瞪她。   “知道了?”宋清辞似乎并不意外,用很平常地语调陈述道。   “知道了!”与他相比,叶姝的语调很激动,很气愤。灭了你!   “可知道这一路我为何不许你惹事,和人打架,也不许你上台比武?”   叶姝没想到宋清辞忽然提到这茬,马上疑惑地摇摇头,她其实一直很奇怪这事儿。   “那晚我用尽内力才,得以驱走你体内九成毒,余下一分不会致命,需一月才消。在此期间不若用内力,会筋脉爆胀,令你胸闷气短,足够你难受一段日子。”   叶姝后怕地脑皮发麻,“我在扬州和陆墨比武那次,你发现了我用了内力,才给我喝十全大补汤?”   “那是玄阴山黑雪莲所熬成的解毒汤。”宋清辞道。   “谢谢。”叶姝觉得她中纵春散这事儿,给宋清辞添了不少麻烦。   “当时,恨你入骨。”宋清辞回看叶姝时,忽然感慨一声,语调沉冷。   叶姝老实巴交地不吭声了。那时间段她刚吐了真话不久,宋清辞应该正处在受刺激中,怪不得那时候他的情绪有那么一丢丢诡异。都说‘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所以变相去听宋清辞这句话,就是‘爱她入骨’。   宋清辞收回目光,也松了开抓住叶姝手,自己一个人默默往前走。   叶姝看着他一个人孤单走在路上的背影,脑袋里完全沉浸在她曾经对他造成的伤害的愧疚中。她主动去拉住宋清辞的手,问他中午想吃什么,只要能做的他都给他做。   宋清辞低眸看着被叶姝重新握住的手,嘴角抿着笑意,低头在叶姝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叶姝吓了一跳,这毕竟是在外面,操作这种事情被看见好尴尬的。   宋清辞见叶姝这反应,笑意浓厚,伸手要把叶姝揽在怀里。   “别,这地方好多人呢。”叶姝谨慎提醒宋清辞。   “你若不喜,便把他们的眼睛都挖了出去。”宋清辞眸光凝重地看着叶姝。   叶姝又吓了一跳,不知道大魔头会不会真这样做,“那还是让他们看吧,也没什么。”   宋清辞听这话忍不住又笑一声,攥紧了叶姝的手。   她如此善良,竟不知外头的那些传言是谁的造谣。   ……   李立明刚吃完早饭,就接到华山派弟子来报。   说是今早叶姝做了阳春面,俩人饭后,宋清辞捧着两个空饭碗和叶姝一起去厨房刷碗了,又说宋清辞竟就在外头亲了叶姝的额头。   李立明简直不敢相信,再问一遍才确认。   李立明今早去后山习武的时候,路过厨房,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儿,当时就好奇叶姝在厨房里做什么。而今从弟子口中得知是阳春面,李立明心中便有些不忿了。若是别的东西还好,居然是阳春面,他今早刚巧也吃阳春面了,清汤寡水,凑近都闻不出香味儿,完全比不上他从人家厨房外面远远闻到的味道香。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成何体统!”李立明把对阳春面的怨气撒在了这句话上,喊得尤为大声。   回话的华山派底弟子默默低头不吭声,其实他心里头觉得,那俩人在一起的画面还挺美。男的举世无双,女的俏皮可爱,在一起那叫一个好看,还恩恩爱爱,瞅得他都想娶媳妇了。   他也想找一个做饭好吃又好看的女孩,日子就这么平淡中带着美滋滋,一辈子肯定不白活。不过这女孩只会做饭就好了,千万不要像叶姝那般心狠手辣,恶名在外,这点他真受不住。   倒是佩服那姓宋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居然敢亲妖女。听说他出身侯门,那一定是他家有条件让他吃熊心豹子胆。   李立明琢磨着,这论剑大会已经结束了,那俩人为何还不走?   而今华山派正处在多事之秋,唐门闹事,赤脚双侠身故。另还有一百四十二名中了蛊蠹的各门派弟子,留在这等着观察情况。抓到了的三名唐门人如今还没商量好处置的办法。   陆志远正打算出门,李立明赶在此前去见他,跟他道出自己的想法:“若还让叶姝等人留在华山,只怕还会出事。如今咱们华山派,已经不能再闹出别的事了。”   陆志远点头,就让李立明想办法把叶姝等人赶走就是。   李立明从陆志远那里出来之后,就直奔华山派的大厨房。   李立明背着手踱步进了厨房后,扫视一圈。这里一共有四排灶,一排四口锅,锅边放着各种锅碗瓢盆,北墙边上头则挂着大蒜、干货、腊肉等物。   在厨房忙碌的弟子们,从没想到师叔竟然会亲自来厨房,连忙集齐了给李立明行礼。   李立明立刻问今早是谁做的阳春面。   待做面的厨子站出来后,李立明劈头就训他没有厨子的样子。   “你一个正经天天研究做饭的人,做的吃食竟比不了人家混江湖妖女,你说你们有什么出息。”   挨训的一众的做饭的弟子们都很迷茫,彼此看了看,大概都没想堂堂华山派的师叔居然为这事特意来厨房训斥。   李立明训斥完,见这些弟子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也觉得自己有点冲动了。   这些天他听人报菜名,人一日比一日嘴馋,很想吃些好东西。然而口腹之欲一直没被满足,积攒多了,便有些意难平,实在烦躁。   “今儿我来便是告诉你们,不管你们在哪儿,做事都该认真。别轻瞧了做饭这活计,所有人都以为这是粗鄙的活计,看轻它,其实不然。民以食为天,只有你们把饭菜做好吃了,华山派弟子们才能每日愉悦吃饱,身强体壮,行侠天下,为华山派争光。他们在外所立下的功劳皆有你们的一份。”   李立明通过讲大道理挽回自己面子,他这番说完之后,倒是感动了不少弟子们。他们都被鼓舞了,忙感激地表示受训,以后一定会努力。   李立明欣慰地点点头,非常希望他们能改进,做出美味的阳春面给他吃。   ……   叶姝和宋清辞议定,明日就下山离开华山派,拿着剑谱赶回凌云堡。至于回到凌云堡之后该怎么办,叶姝先问了宋清辞的意见。   “安全救出你母亲弟弟便可,其余的无须在乎。”宋清辞发表了他的看法。   叶姝惊讶于宋清辞竟然没有完整‘收购计划’,她禁不住把这个收购的想法讲给宋清辞听。   宋清辞听道叶姝说要他以女婿名义,取而代之叶虎,最终夺取凌云堡,禁不住笑起来。   “之前你就这么想我?图谋你家产?”宋清辞紧盯着叶姝。   叶姝尴尬地挠挠头,“我并不知你隐瞒身份在我身边的目的,免不了就会瞎想。”   “我对凌云堡是有几分兴趣,却不是为了这个。”宋清辞道。   叶姝好奇地看着宋清辞,等他下话。   “好奇你爹的身份,他不像是普通的财主。”宋清辞对上叶姝的眼,墨瞳似无底的黑洞,“我的人调查到凌云堡原本是有个叫叶虎的财主,瘦高,脸上有黑痣,年近五十的男子,这是他二十年前的样子描述。”   叶姝愣了下,没想到宋清辞居然怀疑到了叶虎的身份。叶姝不禁感慨宋清辞的观察力真的太强了。   “想什么?”宋清辞敏锐都观察到叶姝的走神。   “你真厉害。”叶姝称赞道。   宋清辞笑起来了,“这话我早听过了。”   “那不一样,我这次是真心的。”   “是呢,以前是假的,说什么厉害,粗大,糊弄鬼呢。”宋清辞看破又说破。   叶姝立刻爆红了脸,宋清辞不提她都想不起来,现在一回想当初种种真的太尴尬了。   “我觉得将来如果有机会,把凌云堡转入昇阳宫门下,为你所用挺好的,百晓堂很得用。”叶姝转移话题,要正经起来。   “嫁妆?”宋清辞挑眉。   叶姝愣住,“怎么扯上嫁妆了。”   宋清辞笑,拉住叶姝的手,刚要把她人拉近怀里亲一口。忽听到屋外异响,宋清辞蹙了眉头,随即也松开抓住叶姝的手。   宋清辞径直走向了后窗,叶姝跟着过去,便见有两条黑黄白三色环纹蛇的正在梧桐树下爬行。   叶姝一眼就认出这是王锦蛇,“这蛇没毒。”   说话间,窗户顶上突然掉下一条来,有些猝不及防,叶姝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靠在了宋清辞的怀里。   “看来有人想赶我们走了。”宋清辞轻轻拍了拍叶姝的后背。   “那我还偏不走了。”恢复精神的叶姝跳到窗外,让庄飞拿个竹篓来,将三条蛇都抓了进去。她转头仔细搜寻院落,又找到了两条。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叶姝拎着装蛇的篓子走过来,准备问宋清辞她该把这些蛇送给谁。宋清辞有那么多影卫伴在身侧,应该知道这事儿是谁所为。   “李立明。”   叶姝不及开口,宋清辞就主动道出。   叶姝应承,就把这事儿交给庄飞去办。   是夜,子时刚过。   西南方向忽然传来一声男人低吼,再然后就是抽剑一阵噼里啪啦乱打的声音。   叶姝和宋清辞坐在距离李立明院子不远处的梧桐树上,边磕瓜子边瞧这一幕。当然嗑瓜子的人只有叶姝,宋清辞只管伸手接着叶姝的瓜子皮。   很快李立明房间的灯亮了,陆续有弟子跑去屋内查看情况。随后不久,陆墨带着陆初灵也来了,询问情况,便有弟子们吵闹着有人放毒蛇。   “这些华山派弟子太无知,远不及姝儿。”宋清辞指这些弟子们居然认不出蛇无毒。   “嗯。”叶姝非常赞同。   ……   次日清晨。   叶姝刚刚起身,就听庄飞告知,早有华山派的弟子来传话,李立明请她过去一趟。   “不去,我还要做饭。”叶姝搬来封礼禾所赠的那条火腿,切下来两大块肉,然后将这些肉切丁。   当叶姝把这些肉丁装进盆里的时候,李立明直接来厨房找她了。   李立明看眼菜板上的火腿和盆里的火腿,才质问叶姝:“不知叶姑娘是否有兴趣吃蛇肉,我那里刚好有三条。”   “哦?才三条,那你还没我多,我这有五条呢。”叶姝也用同样方式的话讥讽李立明,让李立明不必客气了。请他有蛇自己吃,好好补一补脑袋也不错。   根本没有蛇补脑袋的说法,叶姝这样说分明就是故意讽刺他没头脑。   “不知叶姑娘打算何时离开华山?我令弟子们准备些土产给叶姑娘带上。”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李立明就直接把话挑明白些。   “不了,你们华山派的土产除了蛇,怕就只有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出尔反尔了,我不稀罕要。”叶姝嗤笑李立明的做法太幼稚,以至于她本想今天离开,都骚扰得没了心情上路。   李立明一听叶姝本来就打算今天离开,当做叶姝故意气他,懒得理,转身就走了。   下午的时候,慕容逸回来了,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唐雨。   叶姝没想到慕容逸能把唐雨带回来了,觉得这里头可能有点事儿。她就跟着来瞧热闹。   因为慕容逸在华山派弟子之中的人缘还不错,如今突然带了个漂亮女孩回来,他一进门就被华山派弟子围住询问缘故。   慕容逸就跟大家解释了慕容逸和唐雨相遇的经过。   叶姝在旁围观的时候,发现慕容逸的身体绷得很直,有些拘谨,表情略有些不自然。她就托着下巴,更感兴趣地观察慕容逸。   宋清辞这时候突然现身在叶姝身边,低声问为何有热闹不叫他一起看。   叶姝抬头看宋清辞,“咦,我以为你不喜欢看热闹?”   “有你在的热闹,就喜欢看。”宋清辞眼底温柔回看叶姝,笑了笑。   刚巧在俩人旁边有凑热闹的两名华山派弟子,闻言后,鸡皮疙瘩掉一地。他们实难关注慕容逸那边的事情了,都用异样的眼神儿打量宋清辞和叶姝。   这俩人要不要这么过分,居然当众调情,难怪他们的师叔那么想赶他们下山。   陆初灵和陆墨这时候赶来了。   陆墨一见到唐雨,便蹙起眉头,质问慕容逸:“不是说好把送她去洛阳朋友那里么?”   唐雨听闻这话,垂下头,摸着自己的衣角不吭声,但没多一会儿她眼泪就掉下来了。   大家见状,倒都不敢再多说,静等慕容逸解释原因。   慕容逸道:“她朋友因帮人出头,被当地的恶棍给打死了。本打算把她留在那儿,谁知我走那日,就见那恶棍带人调戏她,说她朋友欠了债,要她帮忙偿还。我实在见不惯她这样受人欺负,便自作主张将她带了回来。想着看看是否能求师母,收留她在身边做个丫鬟也好。”   慕容逸说到这,就看向陆墨和陆初灵,这件事还要请他们帮忙去说才行。   “不成。”陆墨直接拒绝,让慕容逸将此女子安置在山下,不管什么怎么安排,花费多少,都可以,但就是不能留在华山。   大家都纷纷附和陆墨的话,让慕容逸就别在这种时候多事了。   “我怎么瞧着这姑娘有些眼熟。”华山派二师兄吴寒从见到唐雨后就在打量,越看越觉得像。   “二师兄怎么会认识他?”华山派弟子们都奇怪问。   “你叫什么名字?”吴寒紧盯着唐雨。   唐雨把头低得更深,缩着脖子,往慕容逸身后躲。   “你怕什么,我们又不会吃了你!”华山派弟子们瞧见唐雨这样,禁不住起哄说道。   “我叫孙晓珠。”唐雨怯懦地回话道。   吴寒突然伸手揪住唐雨衣领,迫使她整张脸对着自己。   “没错,就是你,什么孙晓珠,你是唐门的大小姐唐雨!”   在场众弟子们一听唐门,脸色骤然大变,所有人都戒备起来,抽剑对准唐雨。   慕容逸整个人呆掉了。   陆墨倒不算意外,因为之前遇见唐雨的时候,经了叶姝的提醒,他便怀疑了唐雨。   “慕容大哥,你快帮我跟他们解释,我可不什么唐门大小姐。”唐雨跺跺脚,几乎要哭出来。   “对啊!他一个乞丐怎么能是唐门大小姐!”慕容逸忙来拦着。   大家见她这样,正疑惑吴寒是不是认错人了。   唐雨忽然甩出暗器,一声响后一股白烟平地炸起,人不见了。   陆墨帮助两名华山派弟子躲过暗器,便立刻带人去追。   吴寒一把揪住慕容逸,掌门而今外出,便请师叔来做主。慕容逸居然勾结唐门大小姐,此事一定要论断清楚了。   陆墨没追到人,折返之后,便质问慕容逸为何没有听他的提醒去好生防备唐雨,反而把人带回了华山。   “刚才大家都在,我不方便直说。其实我在路上早就听说华山派出事了,还抓了三个唐门的人。我带她回来,本就想证实她到底是不是唐门的人。如果她真是唐门的人,势必会动心思想救她的同伴,那我们便多抓一个唐门的人可以报仇了。”   “你刚才为何不说这些?”吴寒质问。   “当着她的面,我如何坦白,那岂不是全让她知晓了。”慕容逸反问吴寒,刚才为何没有注意到他几番打眼色。   “我看分明是你错信了人,犯了错,如今怕受惩罚,便巧言辩驳。”   吴寒没注意到慕容逸的颜色。完全不信慕容逸之言,立刻拱手恳请李立明论断。   “我刚回来就被大家围住,没有时间单独说明。”慕容逸看向陆墨,请他帮忙解释。“大师兄当初走的时候,我是如何听你的话,大师兄是清楚的!大师兄快帮我求求情!”   慕容逸说罢,就急忙奔向陆墨,欲伸手去拉他,恳请他帮忙说两句。   啪一声,一个煮熟的鸡蛋狠打在慕容逸伸出的手臂上,随即掉落在地,摔碎皮了。   慕容逸捂着胳膊,痛叫不已。   众人随即都看向仍鸡蛋的叶姝。   叶姝弯腰把鸡蛋捡起来,慢慢剥着皮。   “敲鸡蛋。”   叶姝让大家都别管她,继续讨论。   众人:“……”   “大师兄,你帮帮我——”   慕容逸再度伸手。   啪一声,又一个煮鸡蛋打在了慕容逸伸出的手臂上。   众人:“……”   “叶堡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李立明怒了,“这是我华山派的家事,还请叶堡主不要掺和,立即离开。”   “我掺和了,你才会感激我呢。”叶姝又拿出一个煮熟的鸡蛋,慕容逸忙把自己的两个手臂背在身后,大家也都觉得叶姝太过无理取闹了。   下一刻,鸡蛋直直地打在慕容逸的脸上,慕容逸的脸皮起了变化。   “易容!他不是慕容逸!”众人惊呼。   陆墨随即反应过来,叶姝救了他第三次命。 第53章   众人当即拿了‘慕容逸’, 揭开其面皮,发现其是唐门十二毒怪的万福林。   剧情变了, 慕容逸竟然没有和唐雨一起来华山派。   叶姝边吃着煮鸡蛋, 边听着大家审讯万福林。原来慕容逸一直都在怀疑了唐雨, 抵达洛阳的时候,他悄悄跟踪唐雨与万福林见面, 当场揭穿了唐雨的身份。唐雨和万福林将慕容逸缉拿,并用迷魂香拷问慕容逸, 深度了解到慕容逸的所有情况。为救下被华山派缉拿的贾红、朱二狗和毛路,二人就将慕容逸羁押在洛阳,由万福林乔装成慕容逸,赶往华山。   唐雨清楚华山派的大师兄陆墨一直在怀疑自己。她小伎俩多, 自信可以逃过大家的追捕, 所以就冒险来了。她负责吸引华山派的注意和监视,让万福林那边可以不被人注意,而后就可以在趁人不备的时候动手, 救回三名同伴。谁曾想他们刚抵达华山派,就有人认出了唐雨,事情突发有些猝不及防,万福林只能临阵反应,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拆穿了。   “二师弟如何知道那女子就是唐门大小姐?”陆墨询问吴寒。   “三年前我陪方长老去蜀地,碰巧赶上唐门掌门办寿, 偶然瞥见过唐雨,听人说她是唐门大小姐, 就多看了几眼,自然记住了。”吴寒解释这话的时候,眼底略有一丝心虚闪过。   别人大概没注意到,叶姝却瞧着了。过了三年,吴寒还能清楚地记住只见过一面的女孩的脸,而且这女孩挺漂亮,八成是在那时候对人家一见钟情了。   “奈何正邪不两立,可怜的二师兄只能把情意藏在心底,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辗转反侧,偷偷反复温习那张曾见过的脸。唉,虐恋,真可怜啊。”   回去的路上,叶姝不禁跟宋清辞八卦,好一顿唏嘘感慨。   “没我可怜。”   宋清辞接一句话能把叶姝噎死,还偏偏用怨念深重的眼神特意盯着她。   “至少那个姑娘没骗他喜欢他,没让他错付过情意。”宋清辞似乎生怕叶姝领悟不到,接着还解释说明了。   这事儿算是不能翻篇了。   叶姝尴尬地笑了笑,转身要逃,被宋清辞一下揪住了后衣领扯了回来。   “不该对我说点什么?”宋清辞居高临下睥睨着叶姝,因为这一刻面色严肃和嗓音清冷的关系,给人一种阴冷森森的感觉。   叶姝感觉宋清辞在反噬自己,他好像要在把以前受过的冤债一笔一笔从她身上找回来。   叶姝猛地吸一口气,立刻抱住宋清辞,紧贴在他的胸膛。   “对不起嘛!”   宋清辞嘴唇微动,本欲继续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他低眸看着怀里这只撒娇的鹌鹑,觉得无奈又好笑。   “咳——”陆墨见宋清辞和叶姝走了,本追出来欲道谢,不巧见到这一幕,尴尬地咳嗽一声。他红着脸低头假装瞧地面,不敢再看二人了,此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叶姝吓得要从宋清辞怀里跳出去,结果她动了一下,立刻被反弹回去,因为大魔头的手臂死死地禁锢住了她的后腰。   宋清辞淡然侧首看向陆墨。   陆墨马上明白了,自己该走。   “打、打扰了!”   没想到玉树临风的华山派大师兄也有嗑巴的时候,一脸窘迫地逃了。   当事者都不害臊,脸皮厚着呢,你逃什么逃。   后来又有两个华山派的弟子路过,差不多也都跟陆墨一样。   叶姝大概能想到这些人在背后会怎么议论他们俩。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词儿,狗男女大概已经算最美好的形容了。   叶姝在宋清辞怀里又闷了一会儿,才被放出来。这期间她经历了惊惶、紧张、害臊,以及忍着、等着、淡定、无所谓了、挺好等心理状态。   最后从宋清辞怀里出来的她,已经是在心灵上超脱的她,脸皮又厚了一层。   俩人牵手往回走的时候,碰见李立明同几名长老以峨眉派的师太一起匆匆迎面而来。   这一群中年男女明显很不友好了,都在用非常鄙夷的眼神儿看着他俩。   “你们——”李立明像见到了什么惊天丑恶一般,盯着俩人牵住的手,“伤风败俗!”   叶姝还真就看不顺眼李立明,故意举起和宋清辞十指相扣的手,“这就是伤风败俗了?”   “光天化日之下,这不是伤风败俗,是什么!”李立明瞧见叶姝竟不知羞耻地向他们招摇,果然是不要脸的妖女。   宋清辞忽然附身,在叶姝的脸上轻吻了一下,然后在所有人惊掉下巴的震惊目光中,他淡言纠正他们的说法,“这才算伤风败俗。”   叶姝愣愣地仰头,像被雷劈了一样看着宋清辞,她要收回她之前那句‘在心灵上超脱’的话。她还不够淡定,宋清辞在这方面比她学霸太多。   宋清辞眼里溢着笑意,低眸回看着叶姝,把她的手拉得很紧。那眼神好似在很猖狂地暗示叶姝:‘来吧,我们一起来做一对嚣张地狗男女!’   叶姝无语凝噎,再一次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李立明和其他几位长老们都万万没想到,最后做出骇人之举的人不是叶妖女,而是那个平常看起来斯斯文文很温和的书生!之前他们还奇怪,这么温润的侯门公子因何要跟叶姝那样的妖女在一起,而今他们算是明白了,这二人根本就是蛇鼠一窝,同属一类,沆瀣一气。   李立明等人都气得无以复加,都觉得他们刚才看见太过脏污的情景,有种眼珠子要瞎的感觉。   “华山派里岂能住着这样的奸男浪女,玷污门楣?”峨眉派的慧聪师太眯眼打量叶姝后,再扫一眼宋清辞,便满脸厌憎地建议李立明立刻将这二人驱逐离开华山。否则他们这些住客决计不会在继续留在华山了,免得被浊气染了一身。   “这会儿争得面红耳赤,非要论德行对错了。打发弟子在我那放蛇,想伪装唐门的人偷袭,吓我离开的事,你们怎么不好生理论一下?”   叶姝不忘提醒李立明,当初是他们华山派声称要表达感谢,主动邀请她来住。而如今华山派所表达感激之情的方式,实在令人大开眼界。   在场的峨眉派的师太和其他门派的两位长老,听闻此话后,都拿诧异的眼光看向李立明。   李立明蹙眉斥叶姝胡说,马上赔笑着招呼各位长老离开,“与这妖女讲不得道理,抱歉影响诸位的心情了。”   李立明带人匆匆逃了以后,叶姝就缓缓转眸,开始跟宋清辞算账:“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干什么呢?都让他们看见了,要不了多久外面那些人肯定都会传我轻浮那什么浪。”   “什么浪?”宋清辞仿佛突然领悟能力极差了,听不懂叶姝的话。   “你还问,知不知道名声对女孩子来说很重要。”叶姝掐腰瞪他。   宋清辞轻轻笑起来,用手指勾住叶姝的下巴,“抱歉,刚才冲动了,没能顾及你的感受。好在还来得及挽回,我现在就让赵凌把刚才那几个知情者都杀了灭口,放心,死人是绝对不会把我们苟且的事情说出去的。”   宋清辞说罢,就招手喊来赵凌。   赵凌马上面色严肃地颔首听命。   赵凌办事向来训练有素,出了名的死心眼,只要宋清辞一句话,他肯定会拼了命地去完成任务。   大魔头不检讨自己当众亲她的事情有多张扬,反而想到的解决办法只是杀人灭口。   “别!”叶姝见宋清辞真要张口,立刻拉住他。如果真因为自己一句话,就害死那么多人。那她成什么鬼东西了,祸害武林的妖妃?   “怎么了,我的姝儿不是讨厌那些人乱言么?”宋清辞凝视叶姝。   “我名声早就够坏了,差不了那几句。”叶姝确实不在乎别人讲什么,真在乎她早就气死了。刚才只是想趁机抓宋清辞的错处,教训他一下,以反攻他的‘反噬’,结果她好像被反噬得更严重了。   宋清辞点点头,用宠溺的口吻应承:“好,都听姝儿的。”   叶姝:“……”   明明是他在使坏,还把事儿绕到最后成了他在搞民主,都依从她的意见,好像很宠她的样子。   她走过最长的路,就是大魔头的套路。   叶姝在心里把宋清辞按在案板八百回,回回切成土豆丝。   “以后在外人面前,我会收敛。姝儿不喜欢的事情,我不做。”宋清辞再次拉住叶姝的手,语气温和地进行自我检讨。   这话可真好听,叶姝没绷住自己的脸,笑了一声。   她知道宋清辞的承诺一定会做到,她也知道宋清辞真决定想做什么事,别人硬了拦着也没用,以他的智商,他一定会有一百种曲折迂回的方法去达成。   好在大魔头是个性情冷淡的人,真正能让他提起兴趣去决心做的事情应该不多。所以在平常绝大多数的小事儿上,她都可以做主了,这就很好了。大事儿只是偶尔一两件,她不强求,谁还没点脾气。她犯犟劲儿的时候,别人也拦不住。   “行吧,原谅你了。”叶姝来回荡着和宋清辞拉手的胳膊,问宋清辞喜欢吃什么馅儿的月饼,她一会儿打算做月饼。   “是了,快到中秋了。”宋清辞眼底一沉,转即带着轻浅笑意告诉叶姝,只要是她做的月饼,他都能吃得下。倒不用顾忌他,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便是。   “好。”   “早点赶路回去,先把你母亲弟弟救出来。”   叶姝点点头。有大魔头做靠山,帮她出主意,当初觉得很难的事,而今都觉得不难了,这次回去她很有信心能救走苏若和苏婆子。   “对了,”叶姝有句话早就想问宋清辞,她环顾左右,确定周围没人后,小声问宋清辞内力如今可恢复没有。她之前有注意到宋清辞的措辞,他说他用尽了内力才护住她的心脉,想必损耗极大,必定不好恢复,否则他也不会一连半月都在嗜睡。   “一成。”宋清辞风轻云淡地告诉叶姝,“以你现在的武功,随时可杀了我。”   叶姝愣了下,算算日子,这都过去将近两个月了,宋清辞的功力才恢复一成,照这速度,他岂不是至少需要一年半的时间,才能完全恢功力?大魔头为了她,居然让自己变成了几乎没有武功的人!   这付出也太大了些,还是在他刚刚知道自己不喜欢他,深受大刺激的前提下   而且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都没有特意跟她提及过,直到现在她问了才肯说。   叶姝心里不是滋味,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那以后我保护你,放心。”叶姝拍拍宋清辞的肩膀,保证道。如今她不能用内力的时间期限差不多要到了,等到她武功恢复了,保护宋清辞完全不成问题。   “那日后便要仰仗我的姝儿了。”宋清辞如墨染过的双眸炯炯地看着叶姝,似乎很感动于叶姝的承诺。   叶姝很有成就感,等以后说出去多牛啊,她可成了保护过武林传说、天下第一高手的大人物。   宋清辞又想帮叶姝在厨房做饭,叶姝万万不敢用他。本来他的气质就跟厨房这种地方不搭调,违和感太大,如今又得知他曾经为了自己付出那么多内力,可怜得只剩一成功力,叶姝就更加不舍得让宋清辞干活了。   叶姝请宋清辞一定要回房休息,还特意给他泡了蜂蜜红枣酸橘茶。   叶姝准备先做一炉火腿月饼,她答应过封礼禾,会用火腿给他做道吃食。如今要走了,承诺总要兑现。临近中秋,火腿月饼再合适不过。   叶姝把早前切好的火腿丁,配以蜂蜜、猪油、白糖等作料,做成了馅料。再用猪油、鸡蛋、糖、盐等做成面皮,包好上馅料,码齐了放到烤炉内烤制。庄飞负责看管烤炉的火候,这种时候就不能用柴烧火,火苗一旦着起来就不好控制,一定要用碳。   叶姝打了蛋液,备好了芝麻,插了两炷香在香炉上。交代庄飞在第二炷香烧剩一半的时候刷两遍蛋液,撒芝麻。   趁着火腿月饼烤制的工夫,叶姝备好了五仁馅和咸蛋黄馅。包好之后,再上模具压制成型,差不多做一半的时候,烤炉内的火腿月饼出香味了。庄飞刷了蛋液之后,再烤制一会儿,第一炉月饼就烤制完成了。   月饼表皮颜色褐黄,拿起来略硬,吃的时候酥而不散。外皮咬在嘴里香松适口,吃到馅料的时候,火腿香味儿十足,甜咸不腻,但如果搭配酸甜的果汁和清茶一起食用,口感效果更好。   虽说凉掉的火腿月饼也一样好吃,但趁热的时候吃才味道最好,更加让人回味悠长,感觉完美到极致。   叶姝把月饼装到竹编的小筐中,盖上白麻布,让庄飞快些去给封礼禾送去,让他趁热吃。   叶姝则亲自端了一盘六个月饼,给宋清辞送去。宋清辞正在屋内看书,瞧见叶姝来了,立刻放下书,起身过来。   宋清辞拿起温热的月饼,低头咬了一小口,看见里面的馅料后,他没有继续下口。   “这位说我做什么都会吃的人,现在是不是后悔了?”   叶姝揶揄了宋清辞后,伸手把盘子推到宋清辞跟前,要他别吃了。回头还有五仁馅的,里面有桃仁、瓜仁、桂花、杏仁、松子仁,还有酸甜的果脯块,保证他爱吃。   “这馅料很香,以前倒从未吃过。”宋清辞再咬一口,比之前大口了些,吃到嘴里后,略微点了点头,看起来并不讨厌。   叶姝也觉得挺神奇,宋清辞似乎只要吃她做的东西就不那么讨厌。这可真不是她自恋,根据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事实确实如此。   “是不是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我,喜欢的不行不行了。所以我不管做什么,你都给面子吃。”叶姝半开玩笑地对宋清辞挑了下眉毛,大有女流氓调戏良家男的架势。   宋清辞抬眸,把目光从月饼转移到叶姝身上。   “第一次见面,”宋清辞若有所思,似乎回忆到了当时的情景,禁不住轻笑了一声。   叶姝觉得宋清辞这笑里有话,让他痛快交代出来。   “听实话?”   “当然。”叶姝自己也拿了一块月饼吃,她不像宋清辞那样吃饭,一咬就一大口,不清不楚地应承。   “想杀了你。”宋清辞马上道。   叶姝愣住,脸上的笑顿时垮了,鼓着塞着月饼的两腮,像生气的松鼠一样幽怨地看宋清辞。   “不过你很聪明,没给我杀你的理由。”宋清辞补充道。   “宋公子杀人还要理由么?”叶姝不满地哼哼。   “一进屋更衣,你没跑。二问你姓名,你不算撒谎。还有,你挣扎做粥的样子很可怜。”   “所以你不杀我,还喝我的粥,是因为我可怜?”叶姝提高音量质问。   “我好心吧。”宋清辞笑道,毫不吝啬地赞美他自己。   叶姝在心里连翻白眼,大魔头居然声称自己好心,真乃本届武林最大的笑话。   自恋,不要脸。   “不过粥入口后,确实可以下咽。”宋清辞在观察完叶姝的不爽的脸色后,友好地补充一句,算是称赞叶姝的厨艺了。他不忘跟叶姝说明,那时候能让他下咽的东西不多。   叶姝动了动身子,坐直了些。既然翻了旧账,叶姝其实挺好奇法华寺那件事,宋清辞因何缘故一定要‘血洗’。   这类敏感问题她一直没有问过宋清辞,即便是现在,她觉得自己措辞仍然要谨慎。倒不是因为她仍然怕宋清辞杀自己,宋清辞早就答应不要她小命了,她其实是出于尊重。   叶姝觉得宋清辞一定有不堪回首的过去,这是从他性子冷淡到几乎厌世,同时厌食,以及他曾经透露过的小时候的‘厮杀’经历,合情合理推敲总结而来。   “我瞧出来了,法华寺的那件事是你故意设套,引那些武林人上钩。”   叶姝委婉表达一句后,就观察宋清辞的脸色,果然发现宋清辞脸色沉冷了,让人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宋清辞默了片刻后,把手覆在了叶姝的手背上,“看来你还没有认清我。”   “所以?”叶姝想知道宋清辞的后话,心里甚至开始琢磨着他们俩的恋情会不会到此结束了,来一场江湖史上最快的分手。   “以后可以多陪我,多和我相处。若白天相处的时间不够,晚上也可以。”宋清辞目色认真地告诉叶姝,他可以勉强忍受叶姝在他的榻上叨叨到天明。   叶姝诧异不已地看着宋清辞,她就从没见过这么得便宜还卖乖的人,“谁说要晚上陪你了,谁要在你榻上叨叨到天明了。你想多了,真的。”   宋清辞听完叶姝的答案不吭声了,低头默默吃月饼。   叶姝缓了会儿,发现哪里不对。‘叨叨到天明’这情景从何而来?八成是她中药那天晚上所干的事,真够丢人了。   算了,既然宋清辞不想说,何必强问。叶姝觉得自己要相信自己的感觉判断,以她对宋清辞的了解,宋清辞绝对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可魔头之名,他也名副其实,狠起来真没谁了。总的来说,算是亦正亦邪的人物。   叶姝去请赵凌帮忙打些深井水来。   深井水比较冰凉,用它来调蜂蜜酸橘茶,酸甜冰爽,喝起了那才叫痛快。   叶姝把新泡好的茶送到宋清辞面前的时候,宋清辞已经把月饼吃到一半了,刚好吃到有点觉得腻干,喝一口水果茶,‘酸甜滋润’中和了‘咸、干、酥’。   宋清辞安静斯文地把一整个火腿月饼吃完后,去洗了手,用白绢帕擦手的工夫,他方开了口。   “你可知武林每出一个败类,会害死多少无辜者?”   叶姝对这个问题有点迷惑,反问宋清辞答案。   “三个半。”   叶姝惊讶,这数据居然准确到了半个,“依据从何而来?”   “百晓堂。”宋清辞道。   叶姝更惊讶,疑惑看着宋清辞。   “怎生这样看你的恩客?”宋清辞故意用手指勾了一下叶姝的下巴,作调戏状,算是给叶姝之前的调戏的回礼。   叶姝恍然明白过来了,宋清辞以前从百晓堂那里买过消息。所以这‘三个半’,是百晓堂统计出来的消息,真想不到堂堂昇阳宫宫主居然也曾是百晓堂的客人。   “这消息有多可靠?”叶姝质疑数据的真实性。   “百晓堂发展壮大至今天的地步,确有其能耐。这条消息花了我一千两黄金。”   宋清辞在变相告诉叶姝,百晓堂给他的答案当然不会仅仅是‘三个半’这样简单。   “你若有兴趣,他日随我回昇阳宫,我让人把答案拿给你看。”   叶姝点点头,晓得这答案既然能让宋清辞认可,百晓堂一定是提供了足够有说服力的佐证。   “那法华寺的血洗,其实是为了除掉武林败类?你又怎知去的人都是武林败类,可能还有去凑热闹的。”   “所以没全死,”宋清辞故意看了一眼叶姝,“比如你。”   叶姝忽然有点心虚了,其实论起武林败类,她首当其冲。   虽然她不是原主,但原主打打杀杀的人早就超过‘三个半’了。宋清辞现在或许被她现在的样子所迷惑,觉得她好。可一旦以后查了她的老底儿,得知原主以前的那些作为。会不会分分钟也把她给‘血洗’了?   叶姝焦灼都抓了抓耳朵,虽然宋清辞保证过不会杀她,护她一世安稳,但难保他知道她差劲儿后,开始迂回曲折玩儿她了,真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叶姝非常想撇清原主和自己的关系了。   “你相信借尸还魂么?”叶姝跟宋清辞具体解释,就是一个人魂魄移到另一个人身上活着了。   宋清辞深重地回看一眼叶姝,“怕我知道你的过去,血洗你?”   宋清辞完全窥探到了她的心思,而且他这么一反问,倒叫叶姝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弄得好像她为了保命,故意编故事一样。   叶姝憋得慌,无奈地抬眼望着棚顶,叹了口气。   “你一贯嚣张,不杀弱者的。”   宋清辞话毕,见叶姝仍然情绪不对,就特意起身走到叶姝身边,弯腰从后面把叶姝抱住,俩人脸颊彼此相擦。   “放心,最多只有洗你的心思,谈不上有‘血’。哦,对了,第一次或许会有。”   叶姝脸瞬间爆红,嗔瞪着宋清辞。   “说这话你可能会不信,以前很多事其实跟我没关系,即便那个人长得和我一模一样,但那不是我。如今的我,才是我。”叶姝混乱地跟宋清辞解释。   “嗯。”宋清辞应承,一句反驳或反问的话都没有,这反倒让叶姝更心虚。   唉,她这人就是求生欲太强了,总是想很多。   “假如——”叶姝不及开口再问,嘴巴就被堵上了,温软唇贴上来的时候,还带着淡淡火腿的香味儿,让叶姝忽然有种回咬一口的冲动。   “别假如了,不管你以前是臭虫还是蛇蝎,或是别的什么妖魔鬼怪,我都要你。”宋清辞点到为止,没有‘欺负’叶姝,他拍拍叶姝的脑袋,抚慰她。   叶姝起初挺受安慰的,后来觉得不对。她怎么就成臭虫、蛇蝎、妖魔鬼怪了?   和大魔头聊天真有毒。   叶姝拍拍衣裳起身,回去继续做月饼。走的时候,她把盘里剩下的五个月饼端给了门口赵凌。   “我说给你,他没吭声,自然是允你吃了。”叶姝说罢就走了。   赵凌愣了下,低头看着盘子里的月饼,默默拿起一个吃起来,本来开始是一大口几乎咬掉半个,打算快点吃完。但当他把第一口月饼咀嚼完毕之后,他咬月饼的速度明显降了下来,正常一口一口吃着,细嚼慢咽。   再说庄飞把火腿月饼送到封礼禾那里的时候,李立明刚好在和封礼禾谈及叶姝的事情。   得知庄飞来了,他当然闭嘴,暂且不说。   庄飞瞥眼李立明,直接无视,笑着告诉封礼禾竹筐里是她家姑娘所赠的月饼,并提醒封礼禾现在趁热吃最好不过。   封礼禾早就盼着了,迫不及待地拿了一块品尝,喜欢得眉眼舒展,直叹美味。   庄飞走后,封礼禾转身发现李立明正看着自己,意识到自己现在吃东西不合适,可月饼他都咬了一口了,庄飞刚才还特意跟他嘱咐过,趁热吃最美味。封礼禾不想错过,至少手里的这个咬过的他得吃完。   封礼禾就继续吃第二口、第三口,然后坐在李立明旁边,客气地让李立明也吃。他本以为李立明正在跟他抱怨叶姝,应该不会很嫌弃叶姝所做的东西。所以他的‘让’不过是客气一下,为了自己名正言顺地在李立明面前吃月饼罢了。但没想到他话出口后,李立明犹豫了一下,居然真拿了一块月饼。   封礼禾眼珠儿跟着那块被拿走的月饼,一路目送它被塞到了李立明的嘴边。   多日的朝思暮想,终于一朝落实。   李立明咬下月饼的那一瞬间,心潮都澎湃起来,当尝到月饼独居特色的滋味的时候,李立明觉得自己如矗立在华山之巅,迎风俯瞰众生。心心念念的惦记,长久的望而不得,而今终于得偿所愿了。   封礼禾怕李立明再吃第二块,所以在李立明拿走第一块之后,他立刻就把小竹筐挪到一边去,仿佛在嫌弃这东西放在桌中间阻碍他和李立明说话了。   李立明本想快点吃,再拿第二个,瞧见封礼禾这动作,只得收手了。   封礼禾擦了擦嘴,争取时间快速对李立明道:“得空我会去劝一劝叶姑娘,让她早些离开华山。”   封礼禾故意这样敷衍,他会一直不得空的,他断然不会劝叶姝走。   李立明点头应承一下,本还想再找点话题继续,说不准还有机会再混一个月饼。毕竟刚才庄飞说过,这火腿月饼要趁热吃最好,封礼禾应该等不及放凉,只要自己留下,他想吃的话当然一定会继续分给他一块。   “那我就不留李兄了,如今掌门不在,华山派上上下下都指望着你,定然有很多事情等着李兄来决断。再有陆墨那边,还望李兄多加照看些。我担心那唐门十二毒怪还会不甘心,继续来找你们华山派的麻烦,想救他们的同伙。还有那个逃跑的唐门大小姐,至今还没找到人。”   封礼禾一一列举,就怕李立明眼里没活儿,还在他这继续留着。   李立明连连应是,识趣地告辞了。   封礼禾赶紧把门关死了,就一个人躲在屋里吃月饼,再不要任何人看见。   陆墨带领华山派弟子重新搜寻了华山各处,还是没有找到唐雨的踪迹,便增加巡逻布防。随后无意间听说,弟子们中间有人在传话叶姝和宋清辞之间的事,骂这俩人是狗男女云云,话都十分难听。陆墨立刻招来这些人呵斥,谁说得就掌谁的嘴。   有弟子不服,觉得人家既然敢做,他们说两句就不算什么,根本不是错。   “华山派不教‘无错’,只教‘侠义’。侠者,便当先懂得静思己过,不论他人是非。‘人有多言者,犹百舌之声;人有少言者,犹不脂之户!’”   “且不论人家行为如何,他们既是掌门请来我华山做客,你们就当以礼相待。至于他们的品行如何,是他们的事,跟你们无关。”   陆墨一番厉斥下来,几名本来心中都有意见的弟子立刻没动静了,低头默默听训。   陆墨再警告他们,谁再敢乱传消息,私下非议,他知道一个罚一个,并把人直接撵去勤杂房掏一年的茅房。   所有人立刻没有动静了。   “若有人碎嘴,检举者则可随我一起练三春剑法。”   此话一出,大家更加不敢随便嘴碎了,乱对人嚼舌根子,是人家得利自己吃亏,不划算。   陆墨处理完这些事后,便再去找叶姝道谢。   没想到叶姝碰巧在厨房,倒叫他占了便宜,吃到了三种不同馅料的月饼。陆墨尤为喜欢咸蛋黄和火腿馅,因为他不爱吃甜食。不过五仁也可接受,虽然有些甜,但里面的果仁馅料丰富,还有酸酸开胃的杏脯在其中,倒也不错。   可见叶姑娘的手艺有多厉害了,他分明不爱吃甜食,如今也能吃了。   “真要明日就走?”陆墨听说叶姝明日要走,心里多少有些不舍。他犹豫了下,还是开口建议叶姝以后在外人面前,和宋清辞收敛一些。   “我并无恶意,你与宋公子两情相悦,是极好的事。不过这世俗中总有几个嘴欠的,喜欢搬弄是非。叶姑娘原本名声就不好,不做错事,都会被人认定不怀好意了,但凡有一点点小错,只怕就会受更深的谴责和谩骂。”   叶姝:“你说的不错,我如今不管做没做坏事,都没人把我当好东西。不过这倒也可算一件好事,便是我大可以为随心所欲,没必要去管别人的看法了。反正在那些人眼里,我只会是他们以为的样子。”   陆墨佩服地点点头,觉得叶姝这想法倒有些超脱,能不被流言蜚语所动摇,绝非普通人可以做到。   “陆少侠其实不必特意来谢我,就当我在还债吧。”叶姝道。   陆墨明白叶姝在说他妹妹之前被她欺负那件事,“我其实一直很疑惑,叶姑娘的品性并不坏,不然也不会几次三番救我。但我不明白,叶姑娘以前的所作所为是为什么,皆因为孝道,必须听从你爹的吩咐?”   “自然不全是,还有一个原因,我前段时间性情大变了。”叶姝告诉陆墨,她这情况大概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差不多,只突然有一日顿悟了。不过请他为这事儿保密,她暂且还不能让她父亲那边察觉到她的变化。   “这又是为何?”   “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   ……   次日。   天蒙蒙亮时,叶姝和宋清辞就准备启程离开华山。   封礼禾和陆墨二人特意来相送。   人走后,李立明出现了,特意拱手跟封礼禾道谢。   “果然还是封大侠出马好用,这俩祖宗终于肯走了,可算松了口气。”   “这么厌烦人家,何不把昨日吃得月饼吐出来?我并未劝他他们离开,是他们自己要走,我还舍不得呢。”封礼禾实在忍不了李立明,反驳他一句,便拂袖走了。   “这——”李立明无奈地对陆墨使了个眼色,“瞧瞧他,真被那个妖女给蛊惑了。”   “请师叔注意言辞。”陆墨不悦地瞟一眼李立明,也跟着拂袖离开。 第54章   李立明立在原地愣了下, 转头见身边的弟子,气得拍他脑袋一下。   “没用的蠢东西, 叫你想法子赶她走, 谁叫你放蛇了, 丢人现眼!”   挨打的弟子十分不解,这会儿的事跟他放蛇有什么关系。他之前已经为此都挨过一次训了, 现在又挨骂,师叔明显没地方撒火了, 在迁怒于他。   果然还是跟在大师兄身边比较好,大师兄人虽冷了点,但行得正,坐得端, 从来不会因为自己不爽快, 就随便对身边的人撒火。   正巧有师弟跑来传话,大师兄请他过去,他马上颠颠地跑去找陆墨。   陆墨弄清楚李立明几番故意刁难的经过之后, 对李立明便有了重新的认识。陆墨突然想起叶姝曾经对自己讲过的话,‘偏听则暗,兼听则明,眼见为实, 多问本心’。这话他当记住了,以后凡事都要多看多动脑, 不能仅凭一家之言就论断是非。   陆初灵特意下厨熬了参汤,带戚问蝶端来送给陆墨。   “大哥这些日子操劳过重, 喝些人参鸡汤补一补。”陆初灵盛了一碗,端到陆墨面前。   戚问蝶忙在旁边道:“这汤师姐昨晚上就开始煲了,我帮忙看了一夜。”   陆墨笑着点点头,开口就问陆初灵此来找他是不是有事。   陆初灵俏皮地转着眼珠儿,狡辩摇头,然后凑到陆墨身后给他捶肩膀。   “我来关心大哥呀。”   “好,那咱们兄妹今天就不要谈别人。”陆墨淡淡道。   陆初灵愣了下,给陆墨捶肩膀的手停下来。   她不应陆墨的话,而是温柔地笑着凑在陆墨身边坐下来,让陆墨先尝尝她熬的汤。   陆墨低头看眼碗中飘着些许黄色油花的参汤,算不上精致,但味道闻起来挺香,且毕竟是自家妹妹亲手下厨,即便不好喝他也照样会喝下去。   陆墨暂且未动,只是看着。   “怎么了?大哥倒是喝呀。”陆初灵奇怪问陆墨。   “怕吃你的嘴短。”陆墨凝眸探究地看着陆初灵,陆初灵一下就被他看得心虚了。   陆初灵叹口气,只得坦率承认自己找他是有事。   她害羞地支支吾吾半天,“封大哥——”   “不行。”陆墨立刻拒绝。   陆初灵愣了下,意难平地噘嘴对陆墨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说不行,你又不知道我说什么。”   “不管你说什么,有关于封礼禾的事就不行。”陆墨板着脸坚决道。   “大哥不讲理。”陆初灵气得站起身。   陆墨低头拿起桌上叠放的信件,拆封查看,完全不理会陆初灵说什么。   陆初灵安静了一会儿,见陆墨一点都没有哄自己的意思,又坐到陆墨身边,抱住他的胳膊。   “我能依靠的兄弟就只有大哥一人,大哥要是不肯帮忙的话,就没人能帮我了。”陆初灵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陆墨。   陆墨叹口气,“你对封礼禾什么心思我早清楚。以前他心里没别人,你爱怎么折腾,都随你。如今心里有人了,你何必白费工夫。”   “可他心里的人早已有了别人,昨日还闹得人人皆知。他该当不会再继续白费工夫才对,既然这样,我岂不是还有机会?”   陆初灵向来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放眼整个武林,爱慕讨好她男人数不胜数,但这些人她都不曾看进眼,唯独除了封礼禾。   陆初灵自少女之时,便十分崇拜封礼禾,羡他的逍遥自在,慕他的俊逸不凡。   在见他之前,陆初灵从来不知道世间竟有这样可以活得洒脱恣意,又可以备受尊敬的男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道理,是阅历的凝练。她至今犹记自己在十五岁受了父亲训斥,偷偷哭鼻子的时候,封礼禾安慰她的每一句话。   人生难得求一知心人,陆初灵觉得自己如果连争取的勇气都没有,那这一世她就算白活了。   思及此,她有点委屈地便红了眼,泪珠儿划过脸颊,挂在下颚。在自家大哥跟前,她不需要伪装什么,想哭就哭了。   “大师兄就帮一帮师姐吧,就和封大侠聊一聊,说几句师姐的好话,不试怎么知道不行。”戚问蝶在旁忙跟着说情道。   陆墨自然见不得陆初灵的眼泪,叹口气,点头答应了。但他可不做任何保证,感情的事他虽然不懂,但不能强求的道理他明很白。   “再者,他也不是你能强求而来的人。他最洒脱不过,你逼紧了,说走就走。”   如今封礼禾之所以留在华山派,有两个原因,一则是因赤脚双侠死在这里,要陪着他们过了头七,找块墓地安葬他们。二则是因陆墨惹上了唐门,封礼禾想助陆墨彻底铲除了唐门十二毒怪再走。   陆初灵点点头,她也不想让陆墨为难,只是想求大哥再探探封礼禾的口风,劝一劝他。只要他不在死心眼地只看叶姝,陆初灵觉得以自己的条件,还是可能有机会的。   “大哥说句不中听的话,别自恃漂亮,就以为样样比得过别人。确实会有一些男人奔着你的容貌家世而来,可这样的,你都瞧不上么。唯独瞧上的这个,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你却还凭此为据度量自己比别人厉害,这就错了。”   陆墨这一番话令陆初灵心头一震。   是了,大哥说得极对。即便没有叶姝,她也照样难进封礼禾的眼。在封礼禾认识叶姝之前,他一直都是一个人,那么多年他也从未曾对她动过半点心思。   陆墨见陆初灵有听进去的意思,继续道:“既然这般舍不下,就学着为他改变,看看是否有希望。若还没有,何必执迷不悟,有那功夫你不如研究剑谱,提升功力。”   陆初灵乖乖点头,记住了陆墨的提点。她一定会好好想这个问题,尝试为封礼禾改变。   陆墨这才低头喝了一口鸡汤,倒是鸡汤味儿,能喝得下,但没什么让人觉得惊艳之处。说清淡,汤上面还飘着些许油花,说浓郁,这汤实则没什么滋味,且因加了人参的关系,还伴着些苦味儿。   陆墨一仰头就把整碗鸡汤痛快喝完了,只把这东西当补身的东西喝就是。   陆初灵高兴地给陆墨再盛一碗,问他好不好喝。见陆墨点了头,她也想尝尝这鸡汤,就再拿碗给自己也盛了半碗。   陆初灵用汤匙舀了一口送进嘴里后,立刻蹙眉,不算难喝,但真不算好喝。   “苦味好像有点重?鸡是我叫人挑最好的现宰杀,熬了一晚上呢,香味该都出来了才对,怎么会这样?”   陆墨不懂做菜,回答不上来陆初灵的问题。不过如果叶姝在的话,应该会很及时地解决他妹妹的疑问。   “对啊,我特意问过厨子,这汤要煲得越久才越好呢,咱们明明煮了一晚了。”戚问蝶马上附和陆初灵的话,也表示疑惑。   “东西是好的就行,何必计较味道。”陆墨为了安慰陆初灵,就把剩下的汤都喝完了,一口一碗,喝得可谓是十分干脆利落。   陆初灵见大哥这样给自己面子,感动不已。她甜兮兮地笑着,多谢陆墨给自己捧场。   陆初灵眼珠儿一转,就问陆墨:“大哥跟叶姝一路同行许多天,既然她一直自己做饭,那大哥可曾喝过她做的汤?”   “嗯。”陆墨应承。   陆初灵一这话忽然来了精神,紧盯着陆墨:“那她做的汤如何?”   “挺好。”   陆墨忽然想到陆初灵做的萝卜丝虾丸汤,没费多大功夫,更没用一晚上时间熬煮。她只是烧热了锅下油,三两下翻炒萝卜丝,就添水烧开煮了虾肉丸,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汤就速成了。   汤水掺着碧绿的萝卜丝,虾丸香鲜而弹牙,萝卜丝软烂爽口,一口汤里有着浓醇的萝卜味儿和虾丸的鲜香,荤素得当,且萝卜丝吃起来稍微有些甜,丝毫不见有土辣气。汤有了,菜也有了,这菜就着干馒头便很好吃,一口气能让人喝下半锅去。   陆初灵察觉到差别了,刚才她问陆墨自己做的东西好不好吃,陆墨只是点头,连一句评语都没有。到叶姝这里,直接就说‘挺好的’。他大哥说话很少把话说得太满,‘挺好’从他口中出来,那就算极高的评价了。   陆初灵不禁觉得失落,但也很清楚明白自己和叶姝之间的差距。连自家的亲大哥都忍不住说好吃,可见她做的饭菜多美味,怪不得封大哥会那么喜欢了。   陆初灵觉得自己如果从小就学做饭,当一个厉害的厨娘,说不定此刻就能俘虏封大哥的心了。但转念想,人家叶姝也不是厨娘,她在武功造诣上比自己不知高了多少倍。   陆初灵终于明白自己比人家差哪儿了,也终于明白为何大哥会提醒她不要自恃貌美。容颜易老,根本就不是长久的东西,且很容易腻掉。反而是人家身上的东西,叫人越看越出彩,越看越惊喜。   陆初灵自怯起来,抿着嘴低头,检讨自己不够优秀。武功这方面,感觉她一时半会儿甚至一辈子,都可能无法超过叶姝了。那就只有厨艺了,她或许还能拼一下。   从陆墨房里出来后,陆初灵立刻奔向厨房,她要跟厨子学一样拿手菜,好回头做给封礼禾吃。   戚问蝶跟着陆初灵离开的时候,不忘最后不舍再看一眼陆墨。   陆墨正挺直着脊背,十分端正姿态地坐在桌边,侧颜俊毅,冷淡地低眸拆信。那些信都是其他门派或江湖人士给华山派论剑大会的贺函,信件的内容大同小异,无非都是那几句客套话。其实他明明可以不看,却还是会每封都拆开浏览一边,把礼数尽到。   戚问蝶在陆墨脸上再停留一眼后,才忙把门关上。   关门声后,陆墨紧蹙的眉头才稍微舒展,他稍微调整姿势,接着拿起下一封信继续拆开,目光漫不经心在信上一扫而过后,拿信的停滞住了,眼睛渐渐睁大。   这封信上写着陆志远当年夺妻伤害同门杨浦的经过。措辞并无偏袒哪一方的意思,不评断谁的对错,就像说书的讲故事一样,把故事娓娓道来,从开始讲述到最后。   二十年前父亲娶同门师妹柳嫣嫣的事情,陆墨略有耳闻。这件事在华山一直是很大的忌讳,任何人都不敢提及,陆墨之所以会知晓,是他自己在外游历的时候有一次偶然到了。   陆墨曾在私下里问过李立明,其中具体的缘故。李立明给他的解释是柳嫣嫣不守妇道,在与他父亲定亲之后,竟仍然对同门师兄杨浦心有眷恋。杨浦坠崖死后,柳嫣嫣因不舍情郎,便追随而去,在房中自己上吊了。他父亲是整件事最大的受害者,同时被同门兄弟和妻子背叛,且在天下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陆墨当时听说这个经过的时候,很为自己的父亲打抱不平,更庆幸父亲幸好在随后不久就遇到了母亲,得以成就一段佳缘。   可如今看这信上所述,倒是杨浦先与师妹柳嫣嫣相恋,他父亲非要横刀夺爱,动用了一切可以威胁施压柳嫣嫣的办法,令柳嫣嫣最后不得不答应婚事,愿意嫁给了父亲。最后杨浦因不堪忍受此等羞辱,在他父亲大婚那日发疯胡闹,最终被一众华山派弟子逼打之下,跳下诛鬼崖。柳嫣嫣随后不久就上吊死了。   信上倒没说柳嫣嫣到底为何而死,只是交代一句真正的死因恐怕只有柳嫣嫣自己知晓,奈何人死茶凉,她永远不可能跟大家解释真正的原因了。   陆墨倒觉得这句话说得客观,只有柳嫣嫣自己知道她到底是为何而死。她或许伤心欲绝,为了杨浦的死。或许因为事情闹得太大,无地自容。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她并非自尽而亡,是被人所害。   陆墨秉承了叶姝那句‘兼听则明’,如今想问题也渐渐在学看得全面些。   把所有可能思虑到之后,陆墨都觉得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柳嫣嫣都是个可怜人。当然前提是,这信上所述的故事经过确实属实。   为了证实这一点,陆墨特意把信拿到了李立明跟前,看他反应如何。   李立明异得质问陆墨从何得来这样一封信。   陆墨没回有答,只问李立明信上所述是否属实。   “这——这不知是谁胡编乱造的东西,特意拿给了你,你还真信不成?”李立明生硬地扯起嘴角,拍了拍陆墨的肩膀,让他别瞎琢磨。   陆墨观李立明的反应就知道,这信上所写八成是真的了。   “师叔若不想说实话,我也不难为师叔。我便去问其他长老,再不然就去找祖父。他老人家最疼我,我请他说两句实话还是容易的。”陆墨说罢,就把信从李立明手里抽走。   李立明可不想这封信再流入第三人手中,特别是老掌门那里。老掌门严苛,倒是疼孙子,可对掌门还有他们这些人,那可一点都不会客气。   李立明断然不想自己人到中年了,还要被老掌门打手板子,忙拦住陆墨,不许他去。   “是跟信上说得差不多,但你爹却没信上看起来的那样坏。他可没有害柳嫣嫣和杨浦的心思,如果真说他有什么错,大概就是他喜欢错了人,错付了真情还执迷不悟,一条道走到黑。”   陆墨点了点头,也不和李立明争辩,拿着信便走。李立明见状,急忙跟上陆墨,劝他还是把这封信烧了为好。掌门回头回来,若得知了这件事,肯定会暴怒。   有人在为当年的事遮遮掩掩,足以说明哪一方更心虚。心虚的那个自然就是当年做错的那个。   陆墨其实不想承认这个事实,然而事实就是事实,由不得改变。   陆墨三两步快走甩开李立明之后,便心烦意乱,想一个人去后山诛鬼崖静一静。他抵达的时候,发现封礼禾也在,倒觉得巧了。   “正要找封大哥。”   “有事?”   封礼禾急忙把手里最后一块火腿月饼送到嘴里,就拍掉手上的饼渣。他来诛鬼崖没有别的目的,就是因为这安静,没人来,他可以一个人在这吃独食,安心享受叶姝留下来的月饼。   奈何造化弄人,还是来人了,不来跟他抢月饼就行。   “没什么大事,刚好心烦,想找封大哥聊聊。”   陆初灵的事情他要聊委婉些才好,不能显得他太刻意。   陆墨趁机就把那封信拿给封礼禾看。他忽然想起来,封礼禾这些年四处游历,还跟他的父亲是好友,这当年的事情他应该清楚。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封礼禾品行端直,不会对外乱言,更不会对他撒谎。   封礼禾看过信上的内容之后,也和李立明一样好奇这信的来历。   “夹在贺函之中,没有署名,没有来历,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陆墨解释道。   “不知其目的为何,但应该不是针对你。贺函这种东西,谁拆说不准,甚至可能会被放在一边一直没人看。”   陆墨点头,他也觉得是这样。   “想不通写信者的目的是什么。”   “或许他只是想讲这个故事,通知到你们华山派,至于到最后你们看不看,他却不关心。”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陆墨还是不解。   封礼禾:“这就没人知道了,或许他就是无聊,又或许他在暗中筹谋什么,总之有很多可能。”   封礼禾实话告诉陆墨,据他的了解,这信所写经过,基本上都符合当时的情况。   “你父亲那会儿年少,极爱争强好胜,那场婚事就是他非要争来的结果,我是觉得他错了。”   陆墨点点头,望着山崖下壮阔的秋景,暂时沉默了。   封礼禾走到他身边来,无所谓地伸了个懒腰,任凭秋风吹着他的衣袂。   “封大哥倒自在,难不得我妹妹总是说你洒脱,让人羡慕。”陆墨叹道。   “众生皆苦,我们若再不学会找点乐子,那就苦没边儿了。”   封礼禾知道现在陆墨负担很重,劝他对唐门的事情不要忧虑过甚。心烦意乱的时候,就去练剑,把自己全身疲累,便可倒头就睡,什么都不多想了,顺便还能强身健体,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陆墨多谢封礼禾的主意,跟礼禾提起了慕容逸。   “不知他被羁押在洛阳的哪里,现在情况如何。”陆墨已经从旁人的嘴里问出了洛阳分舵的地点,但是时间隔这么久,他有一些担心唐门的人是否还会留慕容逸的活口。   “他是个不错的练武苗子,希望平平安安。”封礼禾唏嘘。   “嗯。”   陆墨遗憾自己抽不开身,不然他一定亲自带人去洛阳找寻慕容逸。   “对了,我来的时候,封大哥一个人在这里吃什么呢?”   封礼禾心里咯噔一下,只好承认他在吃叶姝做给他的月饼。   还好当时只剩最后一口,他可以装作吃完了。   “叶姑娘巧手,做什么都美味。她与宋公子倒真般配,女才郎貌。”陆墨告诉封礼禾,他昨天不巧就撞见俩人抱一起了,弄得他尴尬不已。   封礼禾嘻嘻哈哈地笑着,脸上倒并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只管点头附和陆墨的话,称赞他们二人相配。   陆墨倒探不出封礼禾真实的想法了。   “别人都在成双成对,封大哥就没有想过找个伴儿?”陆墨再问。   “宁缺毋滥。”封礼禾说这话的时候负手立在悬崖前,整个人迎着风,背对着陆墨。   陆墨并不能看到他的脸,但从声音能分辨得出他语调里有不同寻常的严肃。   陆墨沉默了,他还有许多没有问出口的问题,都咽回了肚子里。这种时候如果他再问,就有些太不识趣了。   陆墨跟封礼禾告辞后,封礼禾仍然坚持负手对着山崖东侧孑然而立。   当他听到陆墨脚步声越来越了远了,他回头,转着眼珠子看看四周,最后伸脖子确认陆墨的远去。   封礼禾松了口气,笑眯眯地从袖子里又拿出一块又圆又好看的月饼。   五仁馅的,他也爱。   咬一口外皮,酥松咸软,当然只是一点淡淡的咸,果仁和糖的比例恰到好处,甜香而不腻,好吃到心飞扬。   嗯,吃到花生仁!松子仁!核桃仁……   陆墨告诉陆初灵,只管死心,不要再多想。   陆初灵刚才正在厨房学做红烧狮子头,油炸大肉丸子的时候,手背上溅了油,起了水泡。   她正兴致高昂地想要继续学习,忽听陆墨这句话后,整个人失落地跌坐在凳子上,缓了好久才回神。   片刻后,陆初灵离开了。   陆墨听到陆初灵还要去厨房,他也无可奈何了。   这俩人一个比一个倔强。不过痴情终究难得,让他们随缘吧。   ……   叶姝和宋清辞从华山离开的时候,选择坐了马车。   华山派刚刚举办完论剑大会,诸多武林人士停留在华山附近区域,这些人都大部分认识叶姝。   坐马车就是为了避免麻烦,别再碰见什么阿猫阿狗挡路,白白耽误赶路时间。   狗男女同乘一辆车当然没好事儿,互相抱着。   俩人黏了一会儿之后,刚安分了,宋清辞就要求叶姝坐在他腿上。   叶姝不肯,宋清辞就闹着玩儿硬抱她,叶姝就反抗去抓宋清辞的痒。宋清辞忍不住笑出声来,难得主动跟叶姝提说‘不玩了’。   你说不玩就不玩?美得你!   叶姝自以为抓到了宋清辞的软肋,伸手就在宋清辞的咯吱窝来两爪子。   宋清辞被‘袭击’后,就去推叶姝,让她自己远点。   叶姝当他真怕痒痒,当然是更加靠近他,骚扰他,折磨他,就让他痒。   多年得媳妇儿熬成婆,难得又一次她占上风能欺负宋清辞,她一定要让他痒个够!痒到他怀疑人生!   宋清辞笑着一次又一次,用双手推走叶姝,叶姝就一次又一次立刻贴上。你来我往拼杀之际,叶姝见有空当,起身就坐在宋清辞腿上,去掐他宋清辞的腰。   根据宋清辞刚才的表现,宋清辞这块最痒。   掐,掐,掐掐……   没有预料而来的笑声,叶姝还以为自己力道不够,加了点劲儿再掐,还是没反应。叶姝疑惑地抬头,正对上大魔头胜利者一般得意的目光。   不及反应,她就被紧紧搂住了。   叶姝才意识到自己玩得意忘形,竟然主动坐在了宋清辞的腿上。   宋清辞根本不觉得痒,他在故意设套让她得意,等她‘欺负’,等他主动送上门。   人生艰难,处处充满算计。   “我们之间难道就不能多一点信任么?”叶姝问。   “谁骗你了?我可并没说我觉得痒,刚好只是想笑罢了。”   大魔头狡辩技术一流,令叶姝佩服得五体投地。   宋清捏住叶姝的下巴,让叶姝必须和他四目相对。   叶姝只瞅了一眼,就知道他脑里肯定在憋坏水。   “谁家的小娘子这样好看,不如今晚就从了大爷,从今以后让你吃香喝辣,享尽荣华富贵。”   宋清辞捏叶姝下巴的时候,故意用手指在下巴处挠了两下。   “小娘子不从。”   “为何?”   “小娘子有着一颗男儿心,系着天下,只想报效国家,报效朝廷。小娘子决定要参军了,要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什么男女情爱,她早就已经置之度外了,不想了,不想了,她负不了责。”叶姝对宋清辞直摇头。   “小娘子真乃花木兰第二,令人佩服。”宋清辞说完就双手捧着叶姝的脸,亲上一口。   “我都参军了你还亲我,这不对。玩这个就要像,不然就没趣了。”叶姝一本正经得跟宋清辞理论游戏规则。   “我在慰军。”   叶姝:“……”   叶姝被噎得无话可说的时候,又被宋清辞亲了一口。   半个时辰后,叶姝和宋清辞闹够了。马车摇摇晃晃的继续前行,催得人有些困乏,叶姝就靠在宋清辞的怀里睡着了。   宋清辞搂着叶姝的肩膀,脸贴着叶姝的额头,假寐着,没有睡着却胜过睡着。因为睡着的人只是随便靠着,他这种纯属专门找便宜占,挑地方贴。   叶姝醒来时候,宋清辞却真的睡着了。   俩人的脸距离很近,她眨眼稍微剧烈一点,睫毛都能划在他的脸上。   眼前人容颜如玉,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难以找到瑕疵,冷冷淡淡,五官的气质天生矜贵,好看的。   叶姝复而又靠在宋清辞的颈窝,闻着他身上的冷梅香,继续睡。   她眯了一会儿之后,马车渐渐停了,叶姝估计也差不多到了晌午该休息的时候,就用手搓了搓宋清辞的脸,把他揉醒。   宋清辞飞速伸手捉住了叶姝的手腕,然后非常缓慢地抬起眼眸,目光浅浅地看着他。瞧着很慵态十足,看来他真的睡得很熟,所以被吵醒了就很不爽。   叶姝看见宋清辞不爽了,就坏心眼作祟,自己觉得很开心很爽了。   “别在男人睡醒前乱动,易出事。”宋清辞说完这话的时候,叶姝还没反应过来。   直到她准备下马车,被宋清辞突然重新拉坐在他腿上的时候,叶姝恍然明白过来了。   她彻底僵硬掉自己的身体不敢动了,宋清辞在一起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和遇到这种情况。   “下车了。”这么尴尬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下车。   “你脸这么红,下去了,容易会被大家误会。”宋清辞说完,修长的手指就在叶姝脸上来回摩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马车上做了什么,其实什么都没做,只是睡觉了。”   叶姝:“……”   您不说还真想不到,这么一说,保证全世界的人都会想歪。   叶姝让宋清辞先下马车,她等脸不红了再下。   “我比你更不便。”宋清辞低眸看了眼,示意叶姝。   叶姝脸更加红了,再这么僵持下去,她等下辈子可能都走不出这个马车了。   庄飞和赵凌忙着在路边地上铺了主席,备好小桌,茶碗,摆上点心和凉茶。   俩人把这些都做好了之后,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马车上的人出来。   赵凌还好,靠在树边站着,神色毫无异样。   庄飞却很奇怪了,这俩人怎么都不下马车,在干什么?然后庄飞就脸红了,想多了。   终于,她看见自家姑娘从马车里出来了,她下车扶着车厢时,手腕露出一截,上挂着一个血红色的玉镯,在阳光下颜色艳红,衬得手腕特别白皙。   这血玉镯可是无价之宝。   宋公子对她家姑娘倒是十分大方的,庄飞稍安了心。   吃过午饭之后,大家没着急走,初秋的晌午中午的太阳大,也挺晒得慌。趁这会儿在树下凉席歇一歇,小憩一下挺不错。   叶姝把一个比较软的小行李搬到凉席上,拿来做枕头,躺着歇一会儿。宋清辞到底比一般人讲究,在这种野外的路边,他无法做到随意躺着,就端坐在桌边,胳膊抵在桌上,另一手托着额头,闭眸浅眯着。   叶姝闭眼迷迷糊糊正要睡熟之际,靠在赵凌休息的突然睁眼,喊大家注意。   叶姝不及睁眼,就听到宋清辞的方向传来风声,她飞速地扑向宋清辞,将他护在身下。这时候三枚暗箭从他们身上嗖地飞过。   再然后,更多的箭射过来。   叶姝抽剑打掉这些箭,庄飞和赵凌也忙各自挥刀挡箭,凑了过来,都跟叶姝一起护着宋清辞走到马车边。   “叶姝!好久不见啊!”一声嚣张地女声伴着马蹄声而来,来人穿着红衣,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恣意狂妄,不必细看都知道一定是红莲教的圣姑楚月。   确实好久不见了,不过她这种人不见也一点都不想念。   楚月带着二十几名手下,将叶姝等人团团围住。   楚月依旧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瞧着他们,突然抬手指向宋清辞:“今儿我只要他,你们识相的话,就把人交出来,我保证不会动你们一根汗毛。”   叶姝没想到楚月不是找自己,反而要宋清辞。叶姝看一眼宋清辞,想知道他到底知不知情这件事。宋清辞对她微微摇头。   “为何只要他?”叶姝反问楚月。   “自然是他最值钱。”楚月拿起手中的鞭子,凝视着叶姝,奉劝叶姝最好想清楚,现在她们人多,她人少,“你就只有那个无能手下,和那个书生的小厮,能顶什么用?真打起来,我们俩人实力相当,但我人手多,你便暗箭难防了。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我才给你面子,让你主动把人交出来,省得你白费力气最后再弄得一身伤。为了个男人不值当!”   “人这一辈子说的话是有数的,看在我们相识以上的份上,我也好心劝你一句,省着点用。”叶姝冷笑一声。   “是么?那我倒要多说几句看看,能怎么样。还别说啊,你这小情郎怎么越长越俊呢,真是越来越耐看了,难怪你俩刚才在马车上……那么久。”   楚月没理会叶姝的反应,托着下巴仔细端详宋清辞,眼神里的意图坦白无疑,丝毫不加以掩饰。   楚月随即扭头认真地看向叶姝,再问她一句:“活儿好么?”   叶姝差点呕出一口血来喷在楚月的脸上。   “好么?”楚月又问一遍。   叶姝眼里腾出火起来,举剑就指着楚月,“今儿老娘就叫你知道什么是活儿好!”   “好呀——”楚月第二字的话音还没落,惊讶地发现叶姝已经拿剑飞快地朝刺过来。   她立刻挥鞭打了出去,叶姝躲过鞭子,就一剑戳在了马后股上。马嘶鸣叫着腾起前蹄,楚月急忙从马上跳了下来,踉跄站稳。   楚月的随从们见状,都动起手来。   叶姝喊着赵凌和庄飞一定要保护好宋清辞。   楚月听到这话,邪笑着狠狠挥鞭子打过来。   “你可真是越活越没出息,男人玩玩就罢了,当不得真。”   “那是你没能耐让男人对你当真。”   叶姝想快点赶走楚月,在脑袋里算了下日子。今天刚好是她禁用内力限期的最后一天。不过这种期限应该没那么绝对,多一天少一天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今天她一定要揍得楚月满地找牙。   “放过她,我跟你走。”   宋清辞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令打斗的场面瞬间停了下来。 第55章   “瞧瞧, 你的小情郎很愿意跟我走呢。”楚月叶姝挑衅一笑,故意嘲讽, “看来你的能耐也不怎么样。”   叶姝立刻看向宋清辞, 马上从其眼神中领会深意。她收了剑, 示意楚月可以把人带走。   楚月诧异:“说放就放了?刚才还跟我拼命呢?”   “现在想想你的话也挺有道理,玩腻了, 给你吧。”叶姝转身不耐烦地摆摆手,让楚月快别废话了, 赶紧把人带走。   楚月狐疑不已,总觉得这里头有诈。再观宋清辞面容淡然,丝毫没有惧怕之色,她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但她这次是突然奇袭, 叶姝他们没道理料到, 更不可能提前给她设套。   她有任务在身,总不能人送到她跟前儿了,仅仅因为感觉怀疑就不敢干了, 空手而归。   楚月的属下们拿出绳子,预备要把宋清辞绑走。   叶姝不禁嗤笑起来,“啧啧,二十几人连个书生都怕看不住, 还要绑起来,我的大牙都快被你们笑掉了!”   楚月气瞪一眼叶姝, 正要吩咐属下直接把押人带走,就见宋清辞自己就走了过来, 从叶姝身边走到了她身边。   这场面好玩!好像她成功从叶姝那边抢男人过来,还是个美男。   楚月得意一笑,要趁机讥讽一番叶姝,她张嘴后,声音还不及发出,只觉得后颈突然痛了下,从脖颈开始下方迅速麻木,渐渐失去直觉,完全失去了控制。   楚月一动不动不动了,只能眨着眼皮,转眸使劲儿往边上瞟。   宋清辞就淡然从楚月的身后侧折返,回到了叶姝身侧。   楚月的属下们察觉到不对,立刻欲前来营救,对叶姝等人一起下手。   赵凌飞身至前,挥剑之迅速,闪出一道光弧。定睛再瞧,最先扑上来的四人已经倒地,鲜血才从他们的脖颈处喷溅出来。因四人身亡的位置距离楚月较近,血几乎溅满了楚月全身,好似在嫌弃她身上的衣裳不够红,以血增色。   后扑上来十几个人见状,俱是一惊。赵凌举着手里的剑,稳健地飞快朝他们而去。十几人防备地后退,阵仗慢慢散开,绕圈围住赵凌。   两名大胆的挥剑先上,赵凌斜起嘴角,迟缓地抬剑挡住了这二人的来袭,其后方的人见状立刻趁机偷袭,砍向赵凌的脖颈,赵凌身子后仰,两脚顺便踢在了身前两人的腹肚上,二人被踢得连连后退两步,捂着肚子,但很快恢复状态。   这时候他们互相递送了眼神,大概觉得一起上便可攻破赵凌,遂齐声大喊‘啊’,所有人分别从四个方向挥剑刺向赵凌,更有人飞身跳起,欲从上方给赵凌‘盖顶’。   赵凌呆木的眼睛里终于闪出光亮,先飞身一剑打断了凌空来袭那人的剑,稍落回地面之时,剑锋一扫,便打倒了右边的一片,转而飞旋身体,扫及了右边。最后只剩下那个耍小聪明打算‘盖顶’的人活着落回地面,其余人全部倒地不起,或死或重伤。   此刻唯一的‘活口’手执断剑,见四周这观景,吓得腿都软了,十分惧怕地看向赵凌,吓得连连后退,转身就跑。赵凌低从容往前走了两步,挥剑划过地面,以剑气激起地上那半断剑,再顺势打出去,刚好正中那逃跑‘活口’的后脑。   当初欲给人‘盖顶’,如今转眼间,他被自己的剑‘盖顶’了。   庄飞站在马车旁,瞧见这一幕眼珠子差点瞪掉了。才刚挥剑霸道、杀势如虹的男人,当真是平常闷得连针戳一下都不喊疼的赵木头?   他他他他他竟然这么厉害!?   庄飞吓得脚软了,退了几步,整个人靠在马车上,呆滞地望着。   叶姝虽早料到赵凌的武功必不一般,但没想到他动手杀起人来会是这般的气势凶猛,与他平常呆板老实的样子相比,确实令人震惊,感官上给人的刺激颇大。   叶姝不禁产生联想,连赵凌杀起人来都如此有气势,若大魔头真发威起来,场面会是何等的蟠天际地。   此时赵凌又恢复了呆木状态的面容,开始死板地进行杀人后的收尾工作,把那些被剑气所重伤的苟延残喘之人,挨个补了一刀。   这些人本来就伤到要害之处,没救了,一刀了结,反而能尽早结束他们的痛苦。   叶姝立刻把目光移向别处,这种事情她见不太习惯,但她不好阻止,这些人本意就欲来杀他们,而且赵凌如果想继续低调身份,就必须要进行灭口。   如今在场活着的人当中,最震惊的当属于楚月,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属下们被虐杀。她活这么大以来,头一次感觉到自己很无能,一点忙都帮不上,叫也叫不出声。她能做到的只有恐惧地看着这一切发到结束,看着她被伤得奄奄一息的属下最终被了结。   区区一个书生,即便出身侯门,身边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家仆。这个家仆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样厉害的武功,为何在江湖上却没有名号。   那个姓宋的应该也不是普通的书生,刚才就是他在自己的脖颈上扎了什么,才会令她残废成这副样子。   楚月恨恨地闭上眼,流出更多的泪水出来。她之前的感觉果然是对的,这些人太诡异。奈何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就是江湖道理,只能认命。   脖颈忽然一痛,楚月哽噎了两声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能出声了,睁眼看向叶姝和宋清辞,这才注意到赵凌正持剑抵在自己的脖颈处。   宋清辞目光寡淡地落在楚月的脸上,开口就只吐出一个字。   “谁。”   楚月回瞪宋清辞,想继续抵抗不坦白。   “把她衣服扒了。”宋清辞淡然道。   叶姝惊讶地看向宋清辞。   赵凌二话不说,立刻点了楚月的穴,令其再次不能乱动,但这次可以说话了。   赵凌像没有表情的傀儡一样,完全按照宋清辞吩咐,伸手要去扒掉楚月的衣服。   楚月尖叫咒骂宋清辞无耻,“给我住手!你不是书生么,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叶姝,你怎能容忍你男人看别的女子的身体!”   叶姝见楚月反应激烈,明白宋清辞这一招正打在她命门上。这种时候当然要配合,她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表示完全不介意。   楚月震惊得看这俩人,骂他们俩变态,都是混蛋。   “客气了,远还不如你。”   楚月想到是自己对他们出言不逊在先,就万般后悔不已。   她恐惧地看着赵凌要扯开自己的衣带,尖声大叫,叱骂赵凌离她远点。她平常虽然嘴上口无遮拦,什么话都说,但在这种事情上她还有羞耻心。至少当众脱衣这种事,她无法忍受。   反正她也不过是拿钱替人办事,这单生意做不成,大不了不守信用丢点脸而已,至少不至于被羞辱。   “好,我说。”楚月屈服了,羞愤地涨红着一张脸,恶狠狠地瞪着这对无耻狗男女,“是高阳郡王出钱,让我把他抓了。”   “高阳郡王?”叶姝蹙眉。   “他不想看你跟这个小白脸事成,要把人抓过去好生折磨一通再弄死,让你长长记性。”反正说都说了,楚月也不计较透露更多。   高阳郡王因皇太孙被劫持的事情,被怀疑是幕后主使,现在被禁足在府,不得机会出来。如果他今天亲眼见到这对狗男女狼狈为奸的场景,一定会气得火冒三丈,连他头上的那顶绿帽子都得给烧着了。   “没想到你这种女人,最近还挺招男人喜欢。”楚月讥讽地打量一眼叶姝,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勾引男人的妙法,也传授给她一二。   庄飞一巴掌就打在楚月脸上,斥她不许胡说。   楚月挨打之后,恨恨地回瞪一眼庄飞,暂且不吭声了。   叶姝不信朱高煦这种人会是因为喜欢她,才对宋清辞下手。他必定是看不惯她曾经的议亲对象,迅速地找了别的男人,就想找她的不自在。因为凌云堡和燕王府还处在合作关系,朱高熙不敢动她,就想在宋清辞身上下手。   这人真是太无耻了,回头一定要找个机会教训他。   宋清辞听说是朱高熙,眼色便沉了下来。本以为给朱高煦添点麻烦,他便无暇东顾。如今看,却他当初下手轻了。   赵凌去马车后头拿了一把铁铲,又从他的一大包行李中翻腾出一包布袋,里面装满了各种小瓷瓶。甄别了半天后,他拿起一个蓝瓷瓶,从瓷瓶里倒出一颗黑蓝色的药丸出来,捏住楚月脸就给她塞进了嗓子眼处,庄飞配合地帮忙给她灌了一口水。   楚月被迫咽下药丸后,就用破掉音的嗓子问宋清辞:“你们给我吃了什么?”   宋清辞没说话。   “给她吃了什么?”叶姝也忍不住好奇问。   “让她活儿不好的药。”宋清辞只看着叶姝,回答她的问题。   叶姝:“……”   楚月:“……”   宋清辞一语双关,令楚月气得直咬牙,看不出这书生竟然这般厉害。   叶姝对宋清辞已经佩服地五体投地了。论玩梗没人能玩得过他,睚眦必报。   她甚至同情地看楚月一眼。干什么不好,非接了这么一单倒霉生意来招惹大魔头。何止钱赚不到,命都得赔掉。   赵凌给楚月解穴后,将铁铲递给楚月,押着楚月进林子里找了处土壤蓬松的地方,督促她挖坑。   这帮人太狠了,喂了她毒药之后,还要她自己挖坑埋自己。但她没有别的选择,她如果反抗的话只会受更多的罪,她宁愿干干脆脆地去死,也不要被扒衣受辱,所以现在只能乖乖听命,好好挖坑。   叶姝和宋清辞就在原处等着,并没有跟进林子里。叶姝看不惯那些尸体就那样血淋淋地躺在地上,就让庄飞赶紧去砍一些树枝,把那些尸体遮挡住,正好也可以避免来往的路人见到。   叶姝一直不太敢直视这场面,偏着头看向别处。宋清辞已经坐树下的草席上,在小桌边端茶饮着,姿态悠然,十分闲适,然而在距离他不足两丈远的地方就是一排尸体。   魔头的素质在这时候就凸显出来了。   叶姝技不如人,决定钻进马车里躲着。   叶姝对着看不到尸体那面的窗,望着外头发呆。没多久,宋清辞就进来了,递了一杯茶给她,顺便把她搂进了怀里。   “看不惯?”宋清辞问。   叶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明明应该是打打杀杀无所畏惧的江湖妖女,如果承认了自己连尸体看多了都会害怕,大魔头会不会觉得她在装假。   “还好。”   “以后注意。”宋清辞检讨道。   叶姝忽然觉得不好意思了,“不用客气,再说当时情急,这避免不了。”   叶姝再问宋清辞才刚在楚月后颈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宋清辞便从袖兜内拿出一卷羊皮包裹的银针来,手摸着叶姝的后颈,“刺在这个位置便会失语,脖颈以下麻痹。”   叶姝哆嗦了下。   宋清辞笑看她:“不会扎你,舍不得。”   叶姝点头表示她知道,她哆嗦是因为刚才宋清辞摸她的地方觉得痒。   “有感觉了?”宋清辞意味深重地看一眼叶姝,眼神里似有委屈在控诉,“不是玩腻我了么?”   “我那是开玩笑的话,故意让楚月放松戒备,别当真。”叶姝马上解释,然后转移话题,“看我多聪明,你给我一个眼神,我就心领神会,配合你了。”   “能说出口,就说明动过心思想了。”宋清辞并没有上着叶姝的道,坚持聊着原来的话题。   他把玩着叶姝耳后的一缕头发,弄得她耳后的地方也觉得痒,不过她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个了。   叶姝嘿嘿笑着靠在宋清辞身边,用指尖轻轻触摸他的脸,哄着宋清辞道:“公子花容月貌,我一辈子都玩不够的。”   宋清辞睨一眼叶姝,似乎在表示怀疑。   叶姝马上道:“真的。”   既然你那么喜欢被玩,老娘肯定满足你!   “原来你只是贪图我的美色。”宋清辞反问叶姝,“若我这张脸是个假面皮呢?”   叶姝:“那我就——贪图你的身体。”身体总不会伪装吧。   “残废了呢。”   “干嘛这么不放过自己。好了,你就是变成癞蛤蟆我都喜欢你,好的么?”叶姝知道宋清辞在跟她开玩笑,她也半开玩笑地逗回去。   宋清辞不说话了。   叶姝就伸手在宋清辞脸上划拉了两下,特别是在下颚到耳后的位置。   “做什么?”   “不说是假面皮么,让我来看你真正的样貌。”叶姝一脸认真的观察道。   宋清辞轻笑。   “昇阳宫宫主如果易容的话,技术一定高超,只用手这么摸肯定摸不出来。”叶姝突然倾斜身体,亲在了宋清辞左脸颊下侧靠近脖颈的地方,故意伸舌头舔了一下。   宋清辞:“……”   “湿点才能把面皮揭下来。”叶姝一边说一边揉搓宋清辞的脸颊,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厚。   宋清辞明白过来叶姝在戏耍他,眼底闪过一分错愕三分惊喜。因为叶姝的主动了,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宋清辞立刻把叶姝禁锢在怀里,咬着她的耳朵提醒道:“那我身上也是假的。”   言外之意,所有假的地方你都可以像刚才那样亲一下。   “世上有个词儿,叫‘见好就收’。”叶姝拍拍宋清辞的脑袋,教育他道。   “世上还有个词儿,叫‘贪得无厌’。”   宋清辞把叶姝耳后的发都捋到了另一边,在她耳后最细嫩的皮肤处轻轻吻了一下,吸着她淡淡的发香。   轻浅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撩拨着她耳际,让叶姝莫名地紧张起来。   宋清辞又轻轻咬了一下叶姝的耳朵,见她脸红透了,身体渐渐在绷紧,便真的见好就收了,不再继续有动作。   叶姝喜欢宋清辞的点到为止,这种关键时候最能看到男人的人品,他的节制说明他确实在尊重她。   叶姝更愿意靠在宋清辞身边了,歪着头枕在他的肩头,小声问宋清辞他们这次回凌云堡,该怎么应对叶虎,救出苏婆子和苏若。   宋清辞现在内力不行,凌云堡守备森严,暗卫也进不去,其实就算进去了,就那么几个人,也无法掀翻整个凌云堡。救人只能靠智取,强攻不仅费时费力,折损巨大,还很容易出现意外状况,功亏一篑。   叶姝想了很么多天,始终没想到比较好的智取办法。有什么办法能让疑心重的叶虎愿意让她带走苏若和苏婆子,这是一个很大的难题。   “不急,慢慢想。”   宋清辞用手指卷住了叶姝的头发,松开后,又卷起来,似乎觉得有趣,玩得不停。   叶姝就拿一缕头发去戳宋清辞的脸。   俩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彼此都笑起来。   ……   两柱香后,楚月的挖坑还在继续,她在精神上已经被折磨得快要崩溃了。   死亡前的恐惧最为可怕,一刀干脆杀了她,她可能还不觉得如何。现在楚月每挖一下坑,就会加深一次忐忑和恐惧的感觉。   最后,她终于按照赵凌的要求,挖了一个一丈见方的大坑,深度大概到她肩膀的位置。   赵凌命楚月去把那些尸体都搬入坑内。   楚月怨愤地看一眼赵凌,转念思及自己的这些属下到底没算暴尸荒野,终究算有个归处,也是好事情,就依言去运尸。   庄飞就在旁看着,一边乐得瞧楚月这下场,骂她活该,一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赵凌。   没想到这家伙深藏不露,居然有那么高的武功。他到底是谁?师从何人?为何甘心屈尊于在宋书生身边做随从?还有宋书生,他怎么会用银针,而且那一针扎得可真够精准了,一下就弄废了红莲教圣姑。   趁着楚月搬尸体的时候,庄飞就凑到赵凌身边,把她的疑问统统向赵凌提出来,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赵凌木讷看一眼庄飞,便继续督促楚月搬尸,丝毫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   “喂,我问你话呢。”   庄飞这一次虽然不满,但态度跟以前相比好很多了,声音很轻柔。从赵凌晾出真正的身手后,庄飞对他就多了一丝敬畏,毕竟人家是高手,武功高出她好大一截,她得罪不起了。   “好歹解释两句。”   “说了又如何,我师父你并不识得。这世间并非所有高手都一定会在武林中有名号,”赵凌冷冷瞥一眼庄飞,就往前走几步,躲着她。   庄飞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其实她还有更多的疑问,但见赵凌这样,她也不敢开口问了。她家姑娘肯定比她聪明,这些问题一定都想到了,回头问她便是。宋公子知道的肯定比这块木头多。   楚月把所有尸体都搬运完毕之后,赵凌就从袖中拿出一包化尸粉,洒在了这些尸体身上。   楚月见状激动起来,她搬了半天的尸体居然被化了,她的属下们连暴尸荒野的份儿都没有了。   楚月气愤地瞪向赵凌:“你——”   庄飞很疑惑,如果早就决定化尸的话,何必让楚月搬一遭尸体?   “公子不喜欢。”   庄飞明白了,化尸粉在化尸的过程中,会散发出浓烈呛人的异味。如果在刚刚地方化尸,势必会影响到宋清辞。   这理由真的是很‘奴仆’了   庄飞咳嗽了两声,佩服地点点头,称赞赵凌的思虑可真周到,是她学习的楷模,   楚月却气得不行,她属下们都死了,命都没了,这还有人嫌弃味儿。   赵凌木然地看一眼楚月,再次把铁铲递给她,让她填坑。   楚月:“……”   竟然没杀她,还让她填坑。   楚月心情复杂,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了。   一炷香后,她把坑填平了,又被赵凌要求清理刚才战场的血迹,并顺便把所有残留在地上的剑擦干净捆好,放在马车后头。   楚月一边气得咬牙,一边依言照办。   “你服下的毒为蚀骨春香蛊,每三日需服用解药一次,只有我这里有。”赵凌用一个语调对楚月陈述道。   “蚀骨春香蛊,这是什么毒?我怎么没听说过?”楚月追问赵凌。   “好奇的话,别吃。”赵凌把一粒绿豆大小的黑药丸递给楚月。   言外之意,你可以不吃这粒解药,等毒发作的时候就知道有多痛苦了。   楚月光听这毒的名字,就知道这玩意儿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起来像是两种药的结合:蚀骨毒和春香散。   蚀骨毒是一种是让人痛不欲生的毒药,楚月曾亲眼见过别人发作过,躺在地上打滚儿,如被千万只虫子咬着骨头,浑身发汗,屎尿失禁,当真生不如死。另一种则是普通的媚药,发作时会浑身发热,十分渴求那种事情,很容易让女人做出浪荡的举动。   这两种毒结合在一起,该不会是发作之时,状似服用春香散,又有蚀骨之痛?这将是等诡异的痛苦,简直无法想象。   楚月丝毫不敢怀疑这毒是假的,尽管她从没有见识过这种毒。刚刚宋清辞在她后颈一针下去,直接麻痹了她全身并且口不能言,这是她从未见识过的情况。   她低估了叶姝,一直以为叶姝没出息,找了个普通的书生‘用情至深’,而今看来,人家找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楚月赶紧把解药送进嘴里,咽了下去,而今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接下来大家就一起赶路了,楚月和赵凌一起坐在马车前头,庄飞骑马在车边护卫。叶姝和宋清辞坐在马车内。   在赶路之前,庄飞拿了一件自己的旧衣裳给楚月穿,她原来的衣裳已经溅血脏了,再说那衣裳太红,过于招摇。   楚月换了身男装之后,脸上胭脂水粉也都擦掉了,素面朝天并无红衣加身的她,若清水芙蓉,少了许多嚣张凌厉的气势,叫人几乎认不出她是谁来。   叶姝见楚月卸了妆,就相当于易容,倒不用担心他坐在马车前头被人认出身份来了。   楚月根本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带自己上路,她也不敢问,只能暂且依从。   数日后,大家平安行至庐州。   这期间江湖上起了传闻,红莲教圣姑失踪了。大家众说纷坛,把楚月失踪或身亡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特别精彩。   殊不知他们口水乱飞正胡编乱造的时候,在邻桌旁坐着的‘男子’,正是事件的当事者。   楚月撇了下嘴,想问宋清辞和叶姝到底想把她这样‘押’到什么时候,抬眼却见来人正面带笑意地给对方夹菜。   这一路上俩人经常这样,经常甜甜蜜蜜腻歪死了,不给别人留活路。再瞧庄飞和赵凌都在低头默默吃饭,似乎早都已经习惯了这场面。楚月无奈地在心里叹口气,马上收回目光,也专注自己碗里的饭。   其实这段日子跟叶姝和宋清辞相处下来,并没有楚月想象中那么糟糕。除了庄飞有时候拿话讥讽她之外,其他人对她连言语上的攻击都没有。   好像她就是他们的同伴,一起吃,一起住,没有其它。叶姝甚至在做饭的时候,还会带她一份。这段日子她已经尝过了叶姝做的核桃仁燕窝粥、火腿珍珠菜、牛肉煨鸡、烤羊排、素炒青豆……不得不承认,都挺好吃的。   如今她被逼做人质,忙着赶路,十几天下来她居然一点都没瘦,脸上还长了肉。   楚月真的是越来越不理解这些人的做法了。   饭后,大家各自回房歇息,这一次楚月被单独安排在了一间房内,不再和庄飞同住。   晚上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悄悄探出了房,逃了出去。   叶姝此时正在宋清辞的房内,和他聊金万两妻儿被灭口的那件事。   当初在华山的时候,因为赤脚双侠的惨死,叶姝手上也没有实际证据,死者为大,她就没有说什么。而今又回到了庐州城故地,金万两家的所在的,叶姝不禁又想起来了。   “我觉得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像是赤脚双侠,唆使匪首去金家灭口的男人是胡风。”   宋清辞目光严肃地凝视叶姝,让她说说理由。   “贼首说那人腿脚完好,却走路不自在,还给了他们凌云堡四安堂的剑。长时间不穿鞋的人,如果忽然穿鞋,就会觉得不舒服,很可能走路不自在。胡风夫妻则一直喜欢赤着脚。四安堂一向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此人能从四安堂那里夺到剑,说明他武功肯定不低。   再有,这事可能跟当年金万两贪污赈灾粮款有关。金万两得到的这份儿钱,分成了四份,只有一份他自己留着了,另外三份给了谁却不清楚。但在事发前六天,金万两妻子曾写了封信出去。三天后就此人就找去了贼匪那里,唆使他们对金家灭口。   封大哥曾对我说过,他是在扬州赈灾的时候认识了赤脚双侠,经由陆志远所介绍,而当年参与赈灾的还有万花山庄的庄主林枫。陆志远、林枫、赤脚双侠,再算上金万两,刚好就是四份。”   叶姝举起四个手指,给宋清辞看。   宋清辞眼中笑意浓厚,点了点头,认可叶姝的推断。   “多谢信我,不过没证据,不能就此认定。”叶姝谦虚道。   “想要证据很简单,去百晓堂问一问就清楚了。在金万两妻儿受死的前六天,胡风是否出现在扬州地界。再有南湖风的画像,只留下眉眼,去问一下那匪首像不像。”宋清辞提议道。   “对,我怎么忘了这个,我这就叫庄飞去问。”叶姝安排下去后,见宋清辞淡然喝茶,对于此事似乎没有太惊讶。叶姝便问宋清辞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些。   “略知。”宋清辞淡淡应承。   “对,金万两是受了白梅令而死。”叶姝恍然反应过来,“你早就知道他的恶行,所以下白梅令惩罚他。”   “倒没想让他死那么早,看你烦他,便不留了。”   宋清辞本想留着金万两做人证,不过他做事情本来也像官府审案那样当面公审,非要人证物证齐全的摆在面前,所以倒也无所谓。   叶姝确实讨厌金万两,当初一瞧他这人就知道德行不怎么样。但宋清辞居然就因为她烦他,便下了白梅令,实在令她吃惊。   “为何这般惊讶?”宋清辞见叶姝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重忍住问开口问了一句。   “你那么早就宠爱我了么?”叶姝眨着亮晶晶得眼睛看他,仿佛发现了什么绝世宝贝。   宋清辞拿起玉扇便打在叶姝的脑门上。   叶姝捂着头吃头叫一声,“干嘛呀?”   “你让我忽然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宋清辞冷冷道。   叶姝明白了,宋清辞是想起他那段时间被她骗了,他却还傻呵呵宠爱她的事。   “那我现在对你不够好么,你说说,你每天喝得海参粥是谁给你熬的?你今晚吃的葵花肉圆又是谁给你的做的?”   “猖狂了,”宋清辞捏住叶姝的下巴,左右晃了晃她的脸,“你以前可不会顶嘴。”   “被偏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呀,因为你对我好嘛。”叶姝嘿嘿笑,乖乖地跑过去从后边撒娇地抱住宋清辞,贴着他的脑袋道,“以后你要一直对我这么好。”   “嗯。”宋清辞握紧叶姝的手。   叶姝得笑容抽了一下,用手捂住肚子。   宋清辞睨她,“哪儿不舒服?”   叶姝对宋清辞摇头,“可能是昨晚做饭的时候凉水碰多了,一会儿就好了,没事。”   宋清辞把叶姝的手拉过来,指尖轻按在她的手腕内侧片刻,就放下了。   叶姝刚想问宋清辞怎么连把脉都会,忽然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抱起来,被宋清辞安置在榻上。   宋清辞拿了薄被盖在叶姝的肚子上,又让赵凌拿来手炉,装上碳后,给叶姝拿来暖肚。   叶姝惊讶地挑眉,乐道:“挺懂的么。”   “无聊时看了些医书。”宋清辞让叶姝躺着歇息,他则起身离开了。   叶姝看着被关掉的房门,噘了一会儿嘴,就无聊地自己趴着,琢磨明天吃点什么好。弄点甜食可以缓解腹痛,就做红糖糍粑。   门突然被推开,叶姝惊讶地扭头,看见宋清辞端了一碗红糖水送到她面前,让叶姝趁热喝了。   原来他去弄红糖水了。   叶姝有点感动了,笑着道谢,一边吹着喝一边听宋清辞说楚月逃了。   “那怎么办?”叶姝讶异地问。   “会回来的。”   叶姝相信宋清辞的判断,就安心喝了红糖水就躺在榻上,果然觉得舒服很多。   宋清辞就坐在床边,跟叶姝聊了下救苏婆子和苏若的办法。   “你弟弟身体有寒毒,找借口令他必须离开凌云堡治病,苏婆子陪同,便可了。”   “但是这种寒毒并不好解,随便说出去治病,叶虎会信么?”叶姝问。   “一般人不会,若万花山庄的千金开口说这个话,就可以。”   “林若兰?”叶姝惊讶。   当初在法华寺的时候,林若兰被当场揭穿是红莲教教主的女儿,亲手弑母。此后就沦为武林的笑柄,销声匿迹了。如今不知她是躲在万花山庄,还是在红莲教,又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总之她现在身份十分尴尬,正派嫌她出身不正,反派嫌她弑母无情,几乎处处遭人唾弃。   论起来,林若兰应该是比她还要惨,毕竟叶姝还可以稳稳地站在反派这边。   “以她现在情况,刚好适合与你交朋友。你此番带她回去,叶虎必定不会起疑。”宋清辞解释道。   “但是现在想找到她,似乎有难。”叶姝叹道。   宋清辞笑着摸了摸叶姝的额头,叫她先睡一觉,等睡醒了可能问题就家解决了。   “给你讲故事。”   “诶?好啊。”叶姝笑着应承,马上乖乖地闭上眼。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   叶姝:“……” 第56章   叶姝早上醒来以后, 见到了林若兰,十分出乎意料。   原来这一路楚月一直在暗中留记号给红莲教的人马。她因为顾及到自己中了蚀骨春香蛊, 就算伺机逃脱了不得解毒之法, 照样会死, 所以让红莲教的人赶紧去求救于林若兰。   昨天他们抵达庐州时,楚月在刚进城时就看见了红莲教回给她的暗号。刚好她晚上得到了可以逃跑的机会, 楚月就逃出去与林若兰暗中见面,请她诊脉先看看此蛊毒是否可解。   结果俩人刚见面, 就被跟踪她们的暗卫拿下,押送至客栈。而且是被堵了嘴巴关押了一宿之后,才得机会见到宋清辞和叶姝。   两人还都是刚刚睡醒,一脸慵懒的样子看着她们, 真叫人来气。   楚月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些暗卫都是叶姝的人马, 所以在看见叶姝的时候,开口便骂:“你好生阴险!有暗卫不显露,就为了设圈套拿我!这事儿和林姑娘没关系, 你们放她走,我任凭你们处置!”   叶姝从看到林若兰那一刻,才明白过来宋清辞把楚月留在身边的缘故了。从法华寺事件之后,林若兰应该是暗中和红莲教联系在一起。宋清辞早就知道这个消息, 所以在楚月送上门来的时候,才唯独留了她的活口, 作为钓林若兰出来的诱饵。   叶姝懒得理会楚月说什么,只管打量林若兰, 比上次在法华寺相她的时候瘦了许多。   “你们之间的恩怨与我无关,我只是受红莲教的人频繁骚扰,不得已来解毒。”   林若兰面容冷若冰霜,说话的时候高傲地扬着头,没有拿正眼去看任何一个人,似乎在场的每一个人她都瞧不起。   “我想请林姑娘帮我一个忙。”叶姝语调温和道。   林若兰拿奇怪的眼神打量叶姝,十分诧异叶姝居然敢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叶姑娘恐怕是没听懂我刚才的话,我说了,你们之间的事情跟我无关。我断然不会帮你做坏事。”   “我只想让你帮我救人,这并不是坏事。”叶姝看一眼那边的楚月,“你若真不关心她,即便他们频繁骚扰你,以你的性格也不会接受红莲教人的请求,愿意来这帮她诊脉解毒。”   楚月听到这话眼珠儿一动,倒是有几分感动的意思。   林若兰依旧高扬着下巴,对此默不回应,反而突然问出另一个问题。   “根本就没有什么蚀骨春香蛊?”   叶姝也不知道这情况,瞥向赵凌。   赵凌木然看一眼林若兰,没有立刻回答。   但他这反应,令答案显而易见了。   “什么?根本就没有这种药?”楚月诧异不已,感觉自己像是被耍的猴儿,掐腰大吼,“原来这一路我都被你们骗了,那你之前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每三天一次服用的解药又是什么?”   “清肝败火,明目养心。”赵凌丝毫不受楚月激动的情绪所影响,语调刻板地回答道。   楚月怒得面目扭曲,想用所有她能想到的酷刑折磨死赵凌。   林若兰听这话却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然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一眼楚月:“瞧你这样,确实需要。火气大,总是吼,要‘清肝败火’。傻乎乎被骗而不自知,应当要‘明目养心’才行。”   楚月才反应过来赵凌的回答还有更深一层‘戏耍’的含义,气得横眉瞪眼,鬓角里的筋都在根根直跳,咬牙切齿地骂完了赵凌,连带把叶姝也骂了,说她人太无耻。   “可得了吧,我看你们都是半斤对八两,谁能比谁更无耻?都是无耻之徒。”林若兰讥讽道。   楚月不满地瞥一眼林若兰,没吭声。   叶姝见楚月不说了,她就反驳林若兰:“难道弑母的还能比我们高尚不成?明明是大家一起半斤八两。”   “你——”   提到弑母,林若兰就被戳了痛脚,她气愤地瞪着叶姝,倒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耍脾气冷哼。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你们的忙我不会帮。”   “倒也无妨。”一直在旁默不出声的宋清辞突然开口,对叶姝建议道,“将此二人献与你父亲,你父亲必然高兴。”   林若兰闻言马上伸手反抗,但刚出招就被赵凌点了穴。她擅长医术,功夫方面并不是强项。   楚月得知自己没中毒后,完全自在了,作势要大显身手,但和两名暗卫过了三招之后,发现自己根本使不出内力。那边的林若兰也已经被赵凌用剑抵着脖颈,无法反抗。   楚月知道自己再多做抵抗也没用,只得收手了,被暗卫押住。   “我没内力了。”楚月气急败坏地告知林若兰。   林若兰还没来得及给楚月把脉,但蚀骨春香蛊这种名字,听起来就像是假药,她可以甄别出来。不过令人内力消减的药,倒是确实存在。   林若兰恍然醒悟过来,“你被骗了!他们定然给你吃了三消丸,每三日一丸,每次消减内力三成。如今你肯定吃足了三粒,毫无内力了!这药还确实有清肝火明目的效用。”   “不是骗,”赵凌坚持否认,“三消丸在我这就叫蚀骨春香蛊。”   楚月更加生气了,以至于气得嗷嗷嗷叫,恨不得用眼神杀死赵凌。这帮人当真把她当猴儿一般耍,要紧的是她还真跟猴儿一样被耍了。   “你们太阴损了!”楚月跳脚喊道。   宋清辞淡淡道:“楚姑娘谦虚了。”   楚月这些年干过很多阴险之事,而且这一次本就是她作恶在先,如今却像个无辜者似得去声讨别人。宋清辞这一句简单的回应,倒立刻显出楚月像跳梁小丑一样滑稽可笑。   楚月憋着鼓起的两腮,又气又恨地瞪着宋清辞,却一点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这个姓宋的当真厉害,总有一句话把人气死过去的能耐,他话少,但每说一句都是越琢磨越让人生气。她才不和这个狗书生吵,那是自找死!   林若兰平静地看向叶姝:“说吧,你们想让我干什么。”   “我想请林姑娘帮我从凌云堡救两个人出来。”   叶姝简单坦白了情况,但没有说出她和苏若、苏婆子之间的真正关系。   “我自小就没母亲,父亲只管教我武功,从不关心其它,是乳母把我抚养长大,她于我来说如亲生母亲一般。如今她儿子病重,最后的愿望就是想离开凌云堡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天地。我想还她们母子自由身,但我父亲那边不愿意。”   “为何不肯?”   反正凌云堡内部的人都口风极严,即便林若兰去打听了,也打听不到什么实在消息。   叶姝就道出她刚编好的狗血理由:“乳母曾是我母亲身边的丫鬟,年轻时颇有几分姿色,父亲曾有过纳她做小的心思。乳母不愿做小,察觉情况不对之后,立刻请母亲做主婚配,嫁人生了孩子。   我爹倒是没为此事报复过,但对乳母的态度始终不及对别人好。再者说,凌云堡从没有放谁自由身的先例,对乳母就更加不可能了。我便想借着给她儿子看病的机会,送她们母子出去。”   “你父亲既然对他们母子如此苛责,会舍得放她们出去看病?”林若兰心有质疑。   “你看她儿子便知了,是练武的好苗子,却因身上的病耽搁了。我爹尚武,最喜欢培养有天赋的孩子来壮大凌云堡。”叶姝继续解释道。   林若兰仔细想想,倒也觉得有道理。凌云堡这些年发展壮大的势头大家都看在眼里,若说这位老堡主没点培养人才的能耐也不太不可能。   “好,既然只是单纯的救人,我答应帮你。但事成之后,我希望你能信守承诺,放了我们两人。”   林若兰这最后一句话说出口,连自己都不信,她觉得以叶妖女一贯的作风,这件事中肯定有诈。但如今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暂且依从,走一步看一步,先时刻警惕他们,再伺机寻机会逃跑。   既然大家话都说明白了,林若兰和楚月愿意答应帮忙。叶姝就客气对二人道了谢,张罗大家一起吃早饭。   楚月不禁嘟囔:“真会假惺惺,哪敢不‘帮忙’啊,内力都没了,刀架在脖子上。”   林若兰听到楚月的牢骚,忍不住警告她少说两句,“既然你现在没能耐了,就别把事儿坏在嘴上。”   楚月翻了个白眼,“切”了一声。   早饭大家喝粥,吃葱油饼。客栈准备的几样小菜口味都很一般,叶姝就让庄飞把她三天前腌制十香瓜拿出来吃。此菜是用新鲜的牛角菜瓜切片,加盐腌制半天之后,将水分挤压出去,放上姜丝、莳萝和杏仁,装入纱布袋子里,塞进甜酱坛子里腌制。   因为纱布袋子起了隔离作用,取出时腌好的瓜片带着浓厚甜酱味儿,但却并不会因甜酱的味道而覆盖掉原本的口感。吃的时候撒上一层新鲜炒熟的白芝麻和瓜子仁,拌一拌,脆咸爽口,最适合做喝粥下饭的小菜。   虽然是咸菜,但叶姝晓得大家的饭量都不简单,特意让庄飞准备了两大盘,一盘放在宋清辞跟前,另一盘出于客套,就摆在了楚月和林若兰面前。   吃饭的时候,庄飞可不会客气,她一点不吃客栈做出的那些小菜,直接去夹十香瓜。一次夹一大筷子,丢在粥碗里,咬一口葱油饼,就着一口带咸菜的粥,美滋滋地喝完,早起之后的困倦全在这一刻消除了。   赵凌木着脸不动声色的夹菜,却也和庄飞一样,只吃十香瓜小咸菜。两筷子小咸菜,三两口喝了一碗粥之后,就再来一碗。没一会儿三碗粥下肚,吃了十个葱油饼,饱了。他放下筷子,就匆匆上楼去准备行李,套马车,干的活儿比大家都多。   宋清辞用饭依旧是所有人中最文绉绉的,一口一口喝粥,一片一片吃菜。他吃了两口之后,再用匙舀一口粥的时候,叶姝马上夹一片咸菜放匙里,这样吃就方便了很多,能快些。   宋清辞看眼叶姝,眼含着笑意,然后就把汤匙送进了嘴里。   林若兰疑惑地往二人那边一眼,就立刻被身边的楚月扯了一下袖子。   “别看,小心吃不下饭。”楚月小声提醒林若兰道。   林若兰夹了一块咸瓜片送进嘴里,惊讶的挑眉,点了下头。   虽然刚才没人特意说,但楚月看见是庄飞端来这两盘咸菜,就猜出来这菜肯定是叶姝所做。   楚月见状激动地要提醒,但这时候叶姝刚好察觉到她们的说话声,朝这头看过来。反正东西已经进了林若兰的嘴里,楚月觉得自己现在再说也没什么用了,就把话暂且咽了回去。   再之后,楚月就发现林若兰一直盯着那盘咸菜吃,不再吃别的菜了。叶姝做的东西味道一向好,这一路楚月已经深有体会了。但因为刚才她吃药的事让她心有余悸,这会儿就有点不敢吃人家的菜了。   可转念想想,还是那句老话,这菜大家都吃,如果真有毒,肯定都下毒了。再说她们已经答应叶姝会‘帮忙’了,叶姝应该不会在这种时候下黑手。   其实想了想去,楚月算是看明白自己的心思了,她就是想找理由吃人家做的这口咸菜。   就说她自己怎么这么贱呢,人家欺负你,你还想吃人家的东西。真是不管被打了巴掌都不记得疼,脸皮太厚了。   最后楚月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手,认命地把筷子伸向了那盘咸菜。这时候这咸菜只剩下盘底儿了。   楚月夹了一块瓜片,上面还粘着杏仁和少许芝麻。送进口中的时候,瓜片咬起来咯吱咯吱脆响,咸菜虽咸,却有一种清新的瓜香味儿,那一点点芝麻却犹如点睛之笔,咬碎时与清新的瓜香融合,再配一口温热的粥,突然觉得通体都顺畅了。   胃暖了,心情就愉悦,随之而来就浑身有劲儿,来精神气儿了。   楚月欢欢喜喜再夹两片进碗里,继续吃起来。很快她这碗粥喝完了,要再来一碗,但是她和林若兰跟前的这盘咸菜已经吃干净了。   林若兰和庄飞这时候都吃完,放下筷子上楼了。   叶姝也吃完了,陪着宋清辞,时不时地给他的匙里添一片咸菜。   楚月就低头,用筷子搅和粥,假装粥很烫的样子吃不进嘴。终于熬到这甜腻一对也吃完了,楚月就赶紧把原本放在他们跟前的那盘咸菜端过来,这盘可还剩下大半盘呢,足够她吃了。   楚月干脆把半盘咸菜都倒进自己的碗里,三两口就把一碗粥喝完了,觉得有点咸,最后又吃了一个葱油饼,这才算作罢。   庄飞去后厨拿了个小罐子来,本以为会剩下半盘咸菜,要放进小罐子里,等一会中午的时候吃。结果她赶来桌前的时候,只看见了空碗空盘子,什么都没有了。   临出发前,庄飞又去了一趟百晓堂,得到了打探消息的结果,赶来告诉叶姝。   “金宅遭匪的前七天,曾有人在的庐州城外的官道上见过胡风。在这胡风画像蒙上面纱,只露眉眼,给了狱中那些贼匪瞧,都说就是那个人。”庄飞佩服地感慨这一切都被叶姝猜对了。   “真想不到这名震江湖的赤脚双侠,竟干出这等刁天厥地的凶残之事,连那金家的老弱病残都不放过。”庄飞唏嘘不已,她觉得连他们这些歪门邪派都快比不了这位正道大侠手法凶狠了。   胡风只想靠借刀杀人,来达到灭口的目的。或许他本意并不想杀这么多人,但因为那些贼匪凶悍,杀起人来便失控了。但这并不是减轻他罪孽的理由,是他主谋了这件事,便该当是他承担着一切。再有,这件事从侧面证实了,他当年确实跟金万两同流合污,贪了百姓的数万赈灾粮款。这比杀人家一族更为凶狠,因此饿死之数何止五十,必定以万计。   叶姝想不到江湖人竟然会跟官府有这样深的瓜葛。   出发后,叶姝还在想这件事,他坐在马车里,靠在宋清辞身边不解地问他。   “他们夫妻连鞋都不穿,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金家的事,确系胡风所为。但赈灾粮款一事,却并非你所想的那般恶劣。”   宋清辞告诉的叶姝,他们当年贪墨的这笔钱并没有用放进自己的荷包,都用于赈灾了。但不再是官家的赈灾粮款,却是以他们私产的名义去赈灾,因此事在百姓中得了极好的好名声,在江湖上的声望也越来越高,备受敬仰。   “这不是占便宜么,一分钱不出,坐地便得了大侠名声?竟如此道貌岸然,所谓的侠义之心竟都是蝇营狗苟的算计!”叶姝觉得自己的认知完全被刷新了。   书中的陆志远确实表现出一些道貌岸然的姿态,但都在针对男主的事情上,比如在小事上虚伪做作,审判不公平,只顾着表面名声。可完全没有交代他以前还有这么大的黑历史。或许是因为她无意间触发了金万两这条支线,改变了原有的剧情走向,才会挖出了这么深层次的真相。   宋清辞见叶姝这么吃惊,没再说什么,只是用手拍了拍她的头安慰她。   这时候,马车外忽然传来楚月夹枪带棒的讥讽话语。   “这次回去,你父亲若还肯承认你,你就还是万花山庄的千金。可以继续跟那些名门正派做朋友了。你弑母之举就算大义灭亲了,多好的名声呀,你那些正道朋友一定会很羡慕你呢。”   紧接着,就听见林若兰带着怒气喊话回去。   “你既然恨我杀死你们教主,何苦连番派人来救我。若非如此,我也不必特意跑来还你的人情,以至于现在被抓了。”   “因为这是教主的遗愿,她要我发过誓,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要护她亲生女儿的周全。”楚月勒停了马,红着眼瞪着林若兰吼道,“你以为我愿意管你啊!”   “用不着你遵从她的遗愿,你想杀就杀,痛快动手,还不知道谁死在谁手下呢!”林若兰也激动起来,对楚月喊起来。   “你以为我不想杀?都说了那是教主的遗愿!噢,我知道了,你故意挑我没内力的时候,跟我说这话,想像杀教主一样把我也算计杀了是不是?林若兰,你可真够阴险了,猪狗不如!”   楚月恶狠狠地瞪着林若兰,挑衅她如果有能耐,就跟她来一场没内力的比试,看看鹿死谁手。   “比就比。”林若兰不服气地回道。   马车停了,庄飞这时候凑到马车旁边,隔着车窗对叶姝撇了下嘴,告诉她俩人吵起来了。   叶姝拉着宋清辞下了马车,先打量处于愤怒对质的二人,然后小声问宋清辞,觉得她们到底是真吵,还是在装假做戏,想要逃跑。   “真吵。”宋清辞道。   叶姝刚想问该怎么劝架的时候,赵凌飞快地行至林若兰和楚月的身后,将二人一掌打晕了。   随后赵凌就把二人绑在了车后头,盖上布挡着。   叶姝明白了,宋清辞所谓的‘真吵’,是指噪音方面的吵。   到了扬州地界之后,叶姝也没有多做停留,因为宋清辞告诉她有凌云堡的人在跟踪他们,从离开庐州之后就开始了。   叶姝其实还挺期待她的点心铺子而今开成什么样了,但为了避免暴露,叶姝只能选择直奔凌云堡。   天近黄昏的时候,被打晕的林若兰和楚月醒了过来,俩人瞧见她们现在这光景,料定是她们想假借吵架逃跑的心思被识破了。所以之后被解绑,继续骑马走的时候,俩人都老实了,一声不吭。   叶姝看得出来,林若兰的情绪里有一些厌世。她为弑母这件事背负了很多流言蜚语,似乎已经开始自暴自弃,没有多少活下去的意愿了。   她不希望这次回凌云堡,发生什么意外,她还指望着林若兰能带苏婆子和苏若离顺利开凌云堡。   傍晚大家在路边烧火做饭,叶姝把做好的荷叶鸡的鸡腿递给了林若兰。怕她以为有毒,她还故意从上头撕下来一块先送进自己嘴里吃。   “吃呗,吃饱了才有力气想着怎么对付我,才有劲儿逃跑。”   林若兰防备地看一眼叶姝,接过鸡腿,咬了一口,随即嘴角抽搐了下,隐忍不作出这东西好吃的表情。   叶姝瞧着林若兰脸色有点奇怪,问她怎么了。   林若兰板着脸不吭声,随即又咬一口鸡腿。   “别被眼前这点事情蒙蔽了,你是选不了出身,但却可以选择自己以后的日子到底该怎么过。”叶姝挖了点鸡汤喂林若兰。   林若兰听叶姝这话怔了下,然后厌恶地回瞪叶姝,“用不着你假好心。”   “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爱怎么讲是人家的事。咱们管不了别人的嘴,但能管得了自己。你若真被他们的话刺激着了,心甘情愿堕落下去,正好遂了他们的愿,他们更乐得见你落魄,只会说得更狠。”   林若兰质问叶姝对她说这些做什么。   “你说呢,你满脸都写着‘我很迷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哪个好心的小仙女快来劝劝我’。”叶姝对林若兰戏谑一笑,“所以我就来做那个小仙女了。”   林若兰无语地看着叶姝,“你才不是小仙女,你是最该死的妖女。”   宋清辞这时候走过来,把碟子里的鸡翅递给叶姝,“你爱吃的。”   “谢谢。”叶姝高兴得用手抓了鸡翅。   “聊什么?”宋清辞淡漠地看眼林若兰。   林若兰莫名觉得宋清辞这人有点可怕,所以当他目光投射过来的时候,她便下意识地垂眸。   “她说我不是小仙女。”   “你是。”   叶姝的话音还没落,宋清辞立刻就肯定了她。叶姝被哄得高兴地点点头,连连应承。   目睹这一切的林若兰:“……”   这一对,相望相笑,全然忘了她还在旁边。   林若兰忽然想起早上楚月提醒那句,默默拿着自己的鸡腿凑到楚月旁边坐着。   楚月见到林若兰主动来她这还有些意外,转头去瞧林若兰本来坐的地方发生了什么,瞬间报以同情的目光给林若兰。   “这俩人这样很久了。”楚月咬一口鸡肉,发牢骚道。   “倒是恩爱,就怕最后还是会因为身份不合适,劳燕分飞。”林若兰叹了口气,“最好不要私定终身,生个可怜的孩子出来。”   “你什么意思?”楚月听她忽然提这茬,感觉林若兰在讽刺教主与林枫私定终身生下她的事情,她愤愤地回瞪她,“教主对你不好么,她愿意把整个红莲教交给你,你居然——”   “我不稀罕,我倒宁愿她不是我母亲。”林若兰满脸嫌弃道。   “不识好歹!不管你认不认,她就是你母亲,而且还是你杀了你自己的母亲!”   楚月气得丢了手里的东西,愤怒地起身,教训林若兰道。   “你弑母大逆不道,还不知悔改,将来一定会遭天谴!”   “我凭什么遭天谴,她干了那么多十恶不赦的事情,我杀她是大义灭亲,为民除害,指不定将来为此还会长命百岁,得道成仙!”林若兰气得也扔掉自己手里的鸡腿,站起身来,与楚月面对面,互相瞪眼怒视对方。   宋清辞和叶姝等人闻声,都看向了二人。   “真吵。”宋清辞道。   叶姝疑惑地看他:“哪种真吵?是吵闹的吵,还是真吵架的吵?”   “后者。”   叶姝马上起身奔向二人,呵斥她们都闭嘴。   “你倒说说,她弑母是不是大逆不道?”楚月已经被愤怒冲晕了头,而今来个人,她便直接拉这人评理。   林若兰也没好哪儿去,看向叶姝,等着她评判。那眼神好似在说‘你如果敢说我错,这凌云堡我肯定不去了’。   “搞清楚,现在的你们是什么身份!”   叶姝左右手分别揪住俩人的耳朵,然后看着被丢在地上的鸡肉,喝令她们都捡起来给吃了。   “不准浪费粮食!”   “松手!”俩人都不是好脾气的女子,忽然被揪了耳朵,都暴跳如雷,喊着要反抗叶姝。   庄飞和赵凌马上上前来帮忙,把这俩人的胳膊抓住,不许她们造次。   庄飞点了这二人穴位后,就把地上的鸡肉捡起来,分别硬塞在了她们嘴里。   “这世上有多少人连口米汤都喝不上,你们俩有肉吃还不知珍惜,乱吵个屁!”叶姝骂道,“你们可以选择不吃,但拿了东西之后必须都给我吃干净。”   俩人被解穴之后,只得乖乖将嘴里的东西吃干净。好在鸡腿只是丢在了草上,不算脏,要是丢在土里,那味道可是够受了。   “弑母是错的。”叶姝忽然道。   楚月和林若兰同时看向叶姝。楚月率先笑起来 ,意思她赢了。   “巫红莲抛弃女儿在先,多年后刚相认,不顾及女儿感受在后,强逼其继承红莲教,还曾犯下很多十恶不赦的坏事,也都是错的。”   楚月这下笑不出来了,质问叶姝到底什么意思。   “每个人想法不同,你不是她,体会不了她的痛苦。她也不是你,并不知道你的难处。”叶姝叹道,“不要在没有了解对方真正经历过什么之前,随便去评判对错。”   林若兰和楚月都默不吭声了。   叶姝见她们终于消停了,笑着回到宋清辞身边,继续啃鸡翅。   宋清辞侧眸含笑打量叶姝,似乎在看一个全新的人一般。   “是不是被我那番话震撼到了?”叶姝自恋地问。   宋清辞默默低头,掏出了帕子,去擦掉了叶姝脸上粘着的一块褐红色鸡皮,然后给她看。   叶姝:“……”   好想一掌拍飞他!   大家用完饭后,继续赶路。至夜里子时,终于抵达了凌云堡。   叶姝回来的消息很快传到叶虎那里,叶虎听说叶姝还带了其他人回来,暂且没有急着见面,只是打发人来传话说夜深了,命叶姝暂且安排大家去安置休息。   叶姝在自己房内沐浴更衣之后,就坐在铜镜前,她自己用竖子梳着前面的头发,庄飞梳后面的。   叶姝刚好起了玩心,就把头发都拢在额头处,装成披头散发的女鬼一样,忽然回头吓庄飞一下。   庄飞被逗得直乐,捂着肚子笑。叶姝笑着笑着,透过头发缝隙忽然发现叶虎正穿着一身玄袍安静地站在庄飞身后,大概半丈远的地方。   因为对方的眼神过于阴冷,而且出现得无声无息,令叶姝着实吓了一跳,突然间整个身体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庄飞还在乐,叶姝扒开头发,马上给她使眼色。   庄飞意识到情况不对,扭头看见叶虎后,立刻拘谨起来,缩着脖子给叶虎行礼。   “嗯。”叶虎摆了下手,庄飞马上会意告退。关门前,她挑着眉毛望了叶姝一眼,希望她保重。   叶姝把头发理了理,想起正事儿来,赶忙去找出三春剑谱,双手递给叶虎。   叶虎看了眼剑谱,没接。让叶姝在铜镜面前坐好,他便拿起木梳给她梳头。   “上次给你梳头还是你六岁的时候,练武偷懒,挨了爹训斥,就跑到树丛里躲起来哭,树枝把你头发刮得很乱了。”   叶姝通过铜镜暗暗观察叶虎的表情,面色很平淡,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叶虎猛然抬眼,叶姝在铜镜中和他四目相对了。   叶姝马上道:“我不记得了。”   叶虎凝视着镜中垂眸的叶姝,淡淡笑了一声,但笑意未达眼底。   “那时候后你年小,不记得正常。”   叶虎把梳好的一缕头发放了下来,木梳上刚好夹着一根落发。叶虎就将这根头发扯了下来,捏着这头发看着。   “无端坠红尘,惹却三千烦恼丝。”   说罢,叶虎就把这根头发扯断了。   叶姝觉得叶虎这行为好诡异,完全猜不透,只能暂且保持沉默,以不变应万变。   叶虎随即拿起刚才被叶姝放在妆奁的三春剑谱,随手翻阅了两下之后,便夸赞叶姝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好。   “都是爹爹教导有方。”叶姝惯例拍一句马屁道。   叶虎笑一声,回身踱步,行至窗边的一盏烛台前。他果断伸手将书送到烛火边,书很快燃烧起来。火苗越烧越大,在快要烧到叶虎手上的时候,叶虎方松手,把燃烧的书册丢在了地上。   叶姝见状,真的很想一脚把叶虎踢飞到南墙去。这剑谱可是她千里迢迢,历经各种苦难险阻,好容易才得到。结果叶虎就这么随便给烧了,好歹留个纪念。   “怎么?”叶虎察觉到叶姝表情不对,故意问她。   “没事。”叶姝决定还是不自找麻烦了,反正那剑谱对她来说也没有用,只是可惜了陆墨的一片好心。   叶虎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从叶姝身上刮过,嘴角斜起一抹冷笑,他撩起袍子坐下来,审视叶姝:“你变了。”   叶姝心里咯噔一下,讪笑两声,决定依旧保守选择不乱说话表态,先看叶虎怎么说。   “搁在以前,你势必会好奇我为何会将你难得弄回来的秘籍给烧了,你一定忍不住多嘴问原因,可你现在问都不问了。”   叶虎顿了顿,继续说道。   “在半年前你还曾和孙二凤念叨过,你六岁时我给你梳头的事,说那会儿你唯独记得这件事。从小到大都记得这么久了,过半年就给忘了?   还有你这一路去华山,一直忙活着做饭,花样不断,从何学来?以前倒没见你有这能耐。”   叶虎话毕,目光刺着叶姝,似乎在昭告他随时可以动手,令叶姝的下场像刚才他扯断的那根头发一样。 第57章   叶姝稳住心神后, 可以确定一点,叶虎既然开口跟她提这些, 而没有直接动手, 说明他自己也不确定答案是什么。他在考验她, 或者在观察她,等待从她的反应中寻求答案。   她要小心应对, 一旦惹毛了叶虎,大家今天晚上就得打起来。她光凭九灵剑法, 肯定打不过内力深厚的叶虎。   大魔头如果内力恢复的话,暗中拿下叶虎肯定没有问题,她或许还能篡权成功。但现在大魔头只有一成内力,对付一般人还行, 对付叶虎肯定没戏。   并且, 凌云堡不能强攻,堡内坚如堡垒,堡外围除了有遇火便释放毒雾令人瞬间毙命的雾英之外, 还有很多其它机关暗器。而且在人数上,凌云堡或许比昇阳宫更占优势,并且凌云堡背后还有官府撑腰,真要打起来必定是持久战, 朝廷还很可能出兵从外围协助叶虎。   叶虎绝对是一位非常难啃的大反派,警惕性高, 且疑心重。很多事情,连跟他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他都瞒着, 足见他这人有多难对付。   所以叶姝现在还是要捋毛,不能轻易惹怒了叶虎。   如果用‘我失忆了’这样简单的谎话去搪塞叶虎,肯定不行了,太假没有根据的话,他一定会一眼看破。势必会派更多人监视观察她,那这次她想把苏婆子和苏若带走的计划就难以实施了。   叶虎有些年纪了,且受过巨大的人生打击,必然阅历丰富,容易看透人心,他不可能不知道人在受到极端刺激之后想法会改变。   叶姝要给出一个让叶虎相信她变的原因,只要让叶虎认为合理,他心中的疑窦自然就会消除。   “不记得,是因为不想记得。不问了,是因为不想问。”叶姝感觉自己在说绕口令,但就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很能忽悠人。   叶虎疑惑地轻笑一声,让叶姝把话说明白。   “记多了,问多了,都是在难为自己。”叶姝故作怯懦地看一眼叶虎,似在踌躇,怕说了实话会惹他生气。   叶虎:“保证不罚你。”   瞧叶虎那副脸色就知道他有多不满了,鬼才信他的话。   叶姝告诉叶虎,她在法华寺曾受一位僧人点拨。   “他说,勘破,放下,方自在。我却勘不破,放不下,不自在,问他是否有别的办法。他说倒是有两样最容易做到,忘记和不问。忘了那些让自己难过的东西,不过问那些让自己苦恼的东西,也能得到片刻自在。”   “僧人?法华寺那个采花贼方丈?”叶虎讥讽嗤笑,见叶姝竟认真地告诉自己是一位无名僧人后,忍不住又嗤笑一声,质问叶姝,“你心里有何苦楚,非要信别人诓你的话才肯释怀?”   “那天晚上石阡基差点把我掐死,就差一口气,我便没缓过来。”   实际上石阡基并没有掐死她的意思,但是为了形容人生转折,叶姝只能委屈石阡基担这名儿了。他是大魔头的属下,想必对此应该不会有太大意见。就算有意见让他找魔头说去,反正她是关系户,她不管这些。   叶虎依旧用冷厉的眼神看着叶姝,等着她的下话,仿佛在冷眼看她如何表演。   “在我以为自己要死之前一刻,我想了很多很多,几乎把我前生所有重要的回忆都想了一遍。后来从他那里成功逃脱之后,听周三姐跟我念叨,逼我必须再去找石阡基。不管我怎么解释,她一定要我勾引他,要再我去送死。听她一遍又一遍重复说这是父亲的吩咐,我应当听父亲的话,否则回去必会受父亲的罚。后来再遇白秀秀,她也跟我说了差不多同样的话……”   叶虎的眼底幽冷,默然继续听叶姝讲下去。   “爹可知道,在我以为自己要死之前,脑海脑海里那些重要的回忆都是什么?都是有关于您的事,教我练武,吩咐我办事,训我必须完成任务……唯有梳头的回忆穿插其中,反而让我更难受,我一点都不想记得了。”   叶虎已然懂了叶姝这番话所表达的真正意思。   “你觉得为父这些年养大你,只是在利用你,无所谓你的死活?”   叶姝闷头不吭声,相当于默认。   啪!   叶虎突然拍了一下桌。   叶姝故作恐惧地看了一眼叶虎,缩着脖子退了两步。   “大逆不道!”叶虎瞬间近身,用手扼住叶姝的脖颈,却并没有用力,但看叶姝的眼神十分凶狠,“既然为父在你心中这般不堪,现在就掐死你如何?”   叶姝知道叶虎肯定不会凭这点小事就真把她弄死,表‘忠心’的时候到了。她故意闭上眼,努力把脖子伸长,“能死在父亲手里,倒比死在外头干净了,反正女儿这条命本就是父亲给的。”   “胡闹。”   叶虎松开手,生气地瞪一眼叶姝。他转手就抓着她的胳膊,拉叶姝一起坐下,叫人端两碗酥酪来。   叶姝看着叶虎欲说话,叶虎抬手示意她暂且不必多说,先吃酥酪。   这酥酪该是以牛乳入糖凝成膏,表面平滑,白若冻状,上面撒着几粒桂花看。用匙舀一下,才发现有些稀稠,入嘴奶味十足,有着浓郁的甜香,跟现代的双皮奶差不多。   叶姝慢慢地往嘴里放一口之后,发现叶虎根本没动,只是在看着她吃。   等叶姝吃完了,叶虎就把他那碗也给了叶姝。   “你小时候就爱吃这些甜的东西。”   叶虎看着吃东西的叶姝,心中倒有一些感慨。其实叶姝所述的遭遇,和他当年有些相似,都有点‘置死地而后生’的意味。   当年他坠落诛鬼崖,在坠崖那一瞬间也以为自己死定了,脑海里有过诸多念头,爱、恨、怨、憎……即便后来得以活着,人早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了。   所以叶姝在经历生死之后,会发生想法改变,行为异常,倒也说得过去。   反思这些年对叶姝,他确实不曾有过父对女的真情实感,他只想教育她成为一个杀人傀儡。但这丫头却是一直把他当成亲生父亲一样孝敬,时间久了,看人家爹爹对女儿,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她心里难免有落差,会对他有怨念,他也理解。   有恨有怨是好事儿,说明她真的在乎他。   “爹以前对你,望女成龙,苛责了些,但都是为你好。急于让你完成任务,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报了你娘的血海深仇。”叶虎反问叶姝,“难道你不想为你娘报仇?”   “想。”叶姝点头,“可为了报仇,先把命丢了,女儿觉得这是本末倒置。”   “法华寺一事是我大意,没料到周三姐竟被燕王府收买,有心害你。白秀秀对你大不敬,爹已经处置了她。以后凌云堡若还是有谁敢对你造次,为父定当就地处死他们。”   叶虎伸手抚摸着叶姝的头。   “你要知道,为父虽然平常对你严厉,但你始终是为父的心头肉,是为父唯一的女儿,为父怎么会舍得让你受伤,让你去死。做父亲的最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好好活着,我还等着将来你能养老送终,在床前尽孝。”   叶姝诚挚地点点头,她倒是非常愿意给叶虎送终。   “至于我学做饭这事儿,其实上次已经跟爹说过了,确实是为了孝敬爹,给爹一个惊喜。正因太想给爹惊喜,知道百晓堂的人无处不在,我才隐秘偷偷地学,不让任何人知道。但做着做着,我发现自己真喜欢上了,摆弄这些饭菜的时候,能忘忧。”   叶姝马上问叶虎饿不饿,她可以去给他下一碗面吃。   叶虎听到‘面’,眼底有复杂的情绪在奔涌,再瞧叶姝满脸笑意,真心想孝敬自己,心尖柔软了些许。   “你赶路一天了,早点休息才好,爹心疼你,不想你劳累了。”   “没事,我不累。”叶姝就把她们夺得三春剑谱的经过后讲给叶虎。   叶虎不禁感慨道:“智取而来,这倒是难得。”   “那此番去华山,你与宋清辞相处如何?”叶虎再问。   “挺好的,我让他朝东就朝东,让他朝西就朝西,很乖乖听话。”叶吹牛皮不怕闪了舌头,脸上特别骄傲得意。   叶虎瞧叶姝这般自信,自然是相信。   “他这人性情倒是冷淡。”   “是冷淡,可能是我幸运,遇见得早,他才学会动情。”叶姝问叶虎可决定了是否继续用宋清辞。   “可用。”   叶虎调查过安宁侯府的情况,既然身世清白,人聪明能办事,将其留下来培养自然不错。   叶姝随即问起叶姝,带回林若兰和楚月这个两个麻烦做什么。   “女儿想和这两人做‘朋友’。万花山庄掌握着天下绝大部分的药材供给,山庄中的大夫更是能人辈出。人人都会生病,那既然病了肯定就要花钱请大夫买药治病。   若掌握了这一切,势必会给凌云堡增添一份财富。而红莲教人数众多,实力强悍,若能把红莲教收为己用,对于凌云堡来说,可谓是如虎添翼。”   “你们倒是有野心,但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叶虎觉得叶姝有些异想天开。   “现在是林若兰最难的时候,我拉拢了她,助她成功回到万花山庄。再伺机暗中挑拨华山派与万花山庄和红莲教之间的关系。那我们的凌云堡就可以坐山观虎斗,看着三方相争,从中得利。”   叶姝见叶虎对自己的话若有所思,知道诓住他了,继续道。   “到那时候,凌云堡将万花山庄和红莲教都收入麾下,也必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这也是宋清辞的主意?”   叶姝点头应承,都往大魔头身上推。   “他倒是个可造之材,甚适合我心。姝儿若真喜欢他,不如我安排你们成亲如何?”叶虎笑眼相看叶姝。   “父亲还没有考验他呢!再说女儿还不想那么早嫁人,更不知他是否值得托付终身。”叶姝谈及这个话题一点都不害羞,直面叶虎,言谈冷静如常。   叶虎见她此状倒是安心了,温言嘱咐叶姝先休息,别的事情等明日再议。   叶姝目送叶虎离开后,方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忽听到有人敲后窗。   叶姝跑过看,见宋清辞穿着一身玄袍站在窗外,人仿佛隐没于夜色之中无声无息,若非他敲了窗,叶姝完全感觉不到这里还有个人在。   叶姝马上检查一遍窗户,都给关上,然后把蜡烛都熄灭了。这样屋子人就不会倒映出人影,被外头人瞧见。   叶姝伸手把宋清辞拉近屋里来,“什么时候站在那儿?”   “东西的时候。”宋清辞道。   叶姝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东西’是指什么意思,等宋清辞在屋内站定,她才恍惚意识到,是指她跟叶虎吹牛说可以让宋清辞听话地朝东走朝西走的时候。   叶姝尴尬地背对着宋清辞,还没来得及感慨自己倒霉,整个人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对方呼出的气息轻吹拂着她左侧的脸颊。   “现在想让我朝哪儿走?”宋清辞的唇几乎贴在了叶姝的面颊。   幸好现在屋子里的烛火灭了,不然宋清辞一定会看到她红透了的脸颊。   “请问叶姑娘对我还有何不满意,还需要你父亲考察我?”宋清辞又问一句,彻底让叶姝脸发烫起来。   “那些都是诓他的话,我怕他瞧出我真在乎你,反而对你不利。”叶姝忙解释道。   “诓他的话?”宋清辞轻声重复问。   “嗯。”叶姝应承。   “这么说你愿意嫁?”宋清辞追问。   叶姝:“……”   绕来绕去,原来是大魔头在诓她。   叶姝趁宋清辞不注意从他怀里跑出来,转身告诉他,“有待考察。”   “说说,想我怎么表现才可以?”宋清辞追上叶姝,再次揽住她的腰,让她紧贴着自己。   “很好了,只是觉得还不够了解你,你过去怎么长大的,你的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身边的人什么样。”叶姝用手指点了下宋清辞的鼻尖,却发现宋清辞的反应有些僵硬,似乎有些抵触她的问题。   后两个问题叶姝觉得对宋清辞来说应该没什么,他计较的应该是的第一个,他的过去。   叶姝之前猜宋清辞似乎经过非人的训练,才能爬上今天昇阳宫宫主的位置。还有他血洗前任武林盟主吕春秋一家,肯定跟他的过去有关。   这段时间和宋清辞相处下来,叶姝觉得宋清辞不会随便滥杀无辜,他会亲自出马对吕春秋一家做到此等地步,必定有血海深仇了。   过去的黑暗,可能永远解不开,特别是在人童年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阴影会跟随一生,无法磨灭。   “我只要了解你生活的地方,身边有什么人就行了,其它的并不好奇。人嘛,重在活在当下,今朝有酒今朝醉。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我们就不要想了。”   叶姝见宋清辞默然矗立,用他那双幽深黑漆漆的眼眸安静地看着自己,一声不吭。   叶姝觉得自己很过分,没事儿找事儿,给他找不自在,揭他伤疤。   她靠在宋清辞的胸膛上,双手环着他的腰,抱紧他。   “我只喜欢你这个人,这就够了,我不在乎其它了,我愿意嫁给你。”   “你在同情我。”声音不咸不淡,从叶姝的脑袋上方响起。   叶姝心一紧,“同情怎了么,同情换一个说法就是心疼。而且同情那也是分人的,对乞丐同情,我只会拿钱给他们;对喜欢的人同情,我才会想嫁给他。   我一个女孩子都没用你求,就主动表示想嫁给你。这么大的便宜你现在不占,我可要后悔了。”   宋清辞双手捧住叶姝的小脸,迫使她仰头看着自己。   “可怎么办,你早就没机会后悔了。”   宋清辞附身吻上了叶姝的唇,起初浅浅地吻着,然后渐渐探索深入。与她舌尖摩挲,缠绕,似春风细雨润着娇嫩的花朵,轻轻柔柔地摇摆,沁润,直至完全占有。   叶姝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自然地接受这一切,和他唇瓣相擦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在吃一块绵绵的糖果,甜得心尖都酥了,身子也变软了。下意识地想抱住宋清辞,紧些,再紧一些。   宋清辞被怀里不安分的人蹭地难受。他停下吻,和叶姝紧贴着额头,哑着嗓子道:“别乱动。”   偏偏眼前人,拿一副无辜不解地表情看着他,漆黑诱人的眼带着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仿佛每一下都会说话,在游说他放弃克制,选择放纵。   宋清辞干脆把叶姝抱到了榻上。   某人好像才反应过来问题严重了,吓得又一次缩成了一只鹌鹑。   宋清辞瞧她这样,忍不住想笑,甚至想问她是不是故意如此。明明之前还做着挑衅的动作,以为真要来的时候,又吓得不行,这可很容易让人误会她在欲拒还迎。   “我可是本分女孩。”叶姝用被子盖住自己,对宋清辞眨眨眼。   宋清辞坐在榻边,低头笑看她,并未反驳叶姝。   “重要的东西要等成婚之后!”叶姝见宋清辞靠近,忙小声跟宋清辞说明,顺便夸赞宋清辞是个有分寸有礼貌懂节制的好孩子。   “重要的东西所指何事?。”宋清辞道。   “就那种事啊。”   “哪种事?”   “男女能生孩子那种事。”叶姝坐起来,觉得宋清辞故意和她杠,干脆瞪着眼睛和他明说了。   “没了?”   “没了。”宋清辞现在的反应让叶姝疑惑不已,有点不明白宋清辞问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   宋清辞转身跳窗走了,连道别的话都没有。   叶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琢磨一下宋清辞是不是生气了。但这种底线问题不容践踏,随他生气去。   叶姝地挠了挠头,也不多想了,躺下来准备睡。   她闭上眼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股香味儿,叶姝使劲儿抽了下鼻子,确定自己闻到了冷梅香。她正琢磨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要梦见宋清辞了,翻身随意甩出去一脚,就感觉自己好像踢到人了。   叶姝蹭地坐起身,看见宋清辞正躺在床边,睁眼看着自己。叶姝总是感觉到他幽幽的眸子里,透露着一种饿狼的气息。   “睡吧不别闹了。”宋清辞闭上眼。   叶姝刚准备炸毛,要声讨宋清辞的话都卡在嗓子眼了。大魔头这是啥意思,纯睡觉?   叶姝保留怀疑地躺下来,还是警惕地看着宋清辞。   “不腹痛了?”宋清辞闭着眼问一声。   叶姝才恍然想起来,对了,她来那个了,根本就不能办事儿。宋清辞记得这事儿,就说明他从始至终根本没存那方面的心思,都是她自己在多想。   叶姝再一次在大魔头面前暴露自己的想法了,虽然她口头上拒绝了,但也恰恰证明她在往那个方面想。   “我是个孤儿,父母被舅父一家害死,舅父为独吞家财,将我暗中送至昇阳宫做童子,因此还得了三百两银子到手。   他本以为昇阳宫选拔童子,是为了试药或用来给宫主练什么歪门邪道的武功,我注定会死。殊不知我们这些童子被选去的目的,是为了被训练选出下一任昇阳宫宫主。   起初那八年很残酷,各类型的武功,各种阴狠杀人的手段,什么都教,就看你学不学,有没有天赋,够不够狠,真正的万里挑一。”   宋清辞声音很静很淡,如夜色中静静流淌的溪水。他仿佛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叶姝听得心砰砰直跳,不知该用何种词语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原来宋清辞抱着自己枕头过来,陪在她身边,是为了跟她讲这些话。   他竟愿意让她了解他的过去,尽管这番话说的并不是很具体,但叶姝知道这对宋清辞来说已经是非常艰难的一步了。   叶姝能够感觉得到,大魔头在那八年中,所遭受的训练一定是如炼狱般残酷,常人根本无法想象。   因为用正常的手段,是不可能轻易就训练出年纪轻轻又武功强大的魔头。其训练方式一定是刺激着每一个孩子去突破了极限,发挥最大的潜能。当然其中失败的,必会被淘汰掉。   ‘真正的万里挑一’,孩子数量必定不会少于一万个。一万个中选一个,这是何其凶残的淘汰率。   叶姝根据宋清辞话的内容,还推敲到一件事,宋清辞口中的舅父,很可能就是前任武林盟主吕春秋。   至于到底是不是,等以后有机会再去查证。叶姝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也不想问。她不想再让宋清辞去回忆那些痛苦的过去。   被至亲之人谋害父母,又被残忍地弃卖去送死,小小年纪背负血海深仇,在昇阳宫经历非人残酷的训练……   她用手默默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转过身就钻进宋清辞的怀里,紧紧地依偎他。   她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世间没有任何一种话能平复宋清辞曾受过的伤。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着他,陪着他一起熬过去。   宋清辞默然抱紧了叶姝,也没有吭声。   两人就这样在夜色中互相拥着,最后叶姝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只记得自己睡前在宋清辞怀里好像眼泪越流越凶,再醒来时,是因为庄飞推门喊她。   叶姝吓得一个激灵坐起身,马上检查身边,想提醒宋清辞快点跑路别被发现了。但她发现床边根本就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连枕头都不在。   叶姝整理好情绪之后,跳下床,洗把脸更衣。   庄飞凝眸盯着叶姝好久,终于忍不住问:“姑娘昨晚哭了?”   叶姝本想否认,这时候坐在铜镜看见镜子里有点眯眯眼的自己,不得不承认了。   “嗯。”   “什么事惹姑娘伤心了?”庄飞追问完,忽然想起昨晚上老堡主特意来找过她家姑娘,“昨晚老堡主训罚姑娘了?”   “没事,别多嘴。走,跟我去厨房做红糖糍粑。”   叶姝把昨晚上就交代下人煮好的糯米饭盛出来,堆成雪白的一堆,让庄飞拿石锤把这些糯米饭砸碎成泥状。   叶姝把砸好的糯米泥揉团切条,入油锅炸,另一小锅内放水和红汤熬煮。现炒香的黄豆放在小石磨上磨成喷香的豆粉。   在盘子下方摆着一两篇新绿的粽叶,把炸好的糍粑,撒上豆粉和红糖水,些许桂花,一道简单地红糖糍粑就做成了。为了摆盘好看,再以两朵兰花放在盘子边点缀,让人看着就想吃。   早饭之后,吃一块红糖糍粑,表面挂着棕红色红糖水,黏着浓香的淡黄色豆面,入嘴外酥里糯,十分香甜可口,吃着心情都会愉悦了。   既然身处在凌云堡,这孝顺的样子很有必要装一下。叶姝就拿去给叶虎一盘。   叶虎品尝过后,赞美了叶姝。但随后他就发现叶姝的‘眯眯眼’了,问眼睛她因何肿成这副样子。   “昨晚父亲走后,我反复思量自己的做法,觉得自己大不孝,辜负了父亲的期望,心里内疚至极,就忍不住哭了一宿。”叶姝说罢,配合地抽了下鼻子。   “你哭了一宿,还早起给爹做这东西?真是傻孩子。”叶虎叹口气,命随从去取来消肿的药膏,令叶姝坐好,亲自给她涂上。   叶姝简直如坐针毡,终于等叶虎涂完了,打算要告辞,却被叶虎喊住了。   “已然入秋了,我们父女好久没出去打猎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去如何?”   “好。”她也没别的选择。   叶姝打发人去通知宋清辞和楚月、林若兰他们一声。她就带着庄飞一起,随叶虎去打猎。之所以一定带着庄飞,是因为她不熟悉情况,有庄飞在还能随时提点她。   这打猎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骑着马,拿着箭,看到猎物就是射。   叶姝虽然是厨子,但对这种野外杀生小动物的事情不是很感兴趣,基本上都是庄飞在杀,她捡漏,最后挑了一只鹿当成自己的猎物,在叶虎跟前敷衍交差一下。   叶虎倒是厉害,射中了七八只鹿,五六只狐狸,而且为了不伤皮毛,他只射狐狸的脑袋,可谓非常精准。野鸡兔子就不计其数了,总之叶虎一个人打到的猎物就装满整整车。往会运的时候,车板底下还往外滴血。   叶虎对于叶姝的这次打猎成绩很不满意,本想训斥。不过想到昨晚的谈话,再看叶姝的‘眯眯眼’,料想她今天应该是眼神不好,才影响发挥,便也不跟她计较了,高兴地招呼大家回去。   叶姝看见叶虎挺高兴,叶姝就骑马凑到叶虎的身边,跟叶虎提起她上次曾主动去看苏若的事。   听到苏若,叶虎脸色立刻便没那么高兴了。   “不知他得了什么病,听说父亲花了许多钱在他身上,都没能治好?”   “先天不足,治不好的,不过就是拿钱续命罢了。”叶虎说罢,特意看一眼叶姝,“看在你的面子上。苏婆子当年做你乳母的时候,还算尽心。”   “那他这病是不是林若兰也看不好?”叶姝再问。   叶虎突然看向叶姝,眼睛里有探究之意。   “为何此问。”   “林若兰现在缺一个理由回万花山庄。苏若身上的病如果是疑难杂症,林若兰若以治他为由,回万花山庄寻求帮助,正好有个台阶下。”叶姝解释道。   “她想回去大可以自己回去,何必非找个病人带去?”   “要面子呗,她那人一直很高傲要脸面。这随便找个病人带回去也不行,山庄上都是医术高手,是不是疑难杂症人家一诊断就出来了。倒是有不少突发的暴疾,也难治愈,但这样的不等林若兰带其回山庄,人就死在路上了。所以像苏若这种患着杂症,不会马上暴毙的患者,还真不多。”   叶虎淡淡瞥一眼叶姝。明白这应该就是叶姝之前说要拉拢林若兰,助她万花山庄的计划。听起来倒也算可行。   “罢了,就先让她看看苏若,瞧其诊断再定。”   叶姝故作淡定的应承,心下却很高兴,这计划算是完成一半了。回头林若兰只要说是苏若有疑难杂症,在万花山庄有救,让叶虎答应他们出去,事情就成了。   叶姝回去后,马上就操办这件事,一切都如叶姝预料那样顺利,最后顺利发现到叶虎这里,只等叶虎一句话。   叶虎立刻点头允了林若兰带着苏若和苏婆子离开。   “那女儿明日就送她们去万花山庄。”叶姝高兴道。   “你却不要跟着了,你在外名声不好跟着人家反而添乱。”叶虎道,“令她领你的人情就行了。”   叶姝点头,她不跟着就不跟着,只要苏婆子和苏若人能离开凌云堡一起就好办。   “马上就要到中秋了,团圆的日子,倒不好留着宋公子也在此,总得叫他跟家人团圆。”叶虎又道。   叶姝这下有点察觉到不对劲儿了,叶虎这是打算把带来的所有人都打发走,就把她留下来?   “你陪为父过完中秋后,有一件紧要的事情交代你办。”   “何事?”叶姝问。   叶虎语气十分严肃地对叶姝道:“助唐门的人对付华山派,杀了陆志远的长子陆墨。若是能将他的妻女一并杀了最好,但陆志远不许动。”   叶姝挑了下眉毛,乖乖对叶虎点了点头,直叹叶虎这计划真厉害。   如今不管叶姝说什么她都会应,反正她只要离开凌云堡就再也不会回来了。管他有什么阴狠的吩咐,反正她都不会实施。   次日,叶姝就跟宋清辞和林若兰等人道别,苏婆子和苏若这时候才被带过来。   未免被叶虎察觉异样,叶姝一直没有过度和苏婆子接触。   苏婆子也暗中得了信儿,明白该怎么做。临走前,就带着苏若和叶姝淡淡地行礼,便上车了。   “等你。”宋清辞含笑看一眼叶姝,用眼神儿示意她大可放心,出去以后他自然会安排好一切,等她从凌云堡出来的那天。   叶姝当然放心大魔头的能耐,笑着对他们摆了摆手。目送他们离开后,叶姝就转身才发现叶虎来了。   “走吧,唐门的人来了。”叶虎对叶姝说罢,就将半张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叶姝跟着叶虎来到大堂之后,一眼就看见了唐雨,另外还有八个人跟在唐雨的身后。按照数量上算,有四个被抓在华山派,应该这八人应该是剩下的八毒怪了。   唐雨见到叶姝就激动不已,“就是你,害得师兄毛路被抓!”   “当时她不知情,如今却能帮你们了。我女儿的能耐想必诸位都见识过了,如今有她协助你们,必成大事,请诸位大可放心。”叶虎爽朗道。   唐雨和其余八位毒怪都持着怀疑又有点相信的态度,勉强应承了。   中秋节之后。   叶姝这段时间一直在叶虎面前表现良好,做了各种美味吃食孝敬他。终于熬到了今天,可以顺利从叶虎的眼皮子低下离开,虽然身边还带着唐雨和八毒怪,但可以勉强忽略不计。   在他们骑马跑了大概十里之后,官道上横七竖八倒了很多树,还有泥坑,根本走不了。刚好路边有一条路,大家就骑马走了这条僻静的小道。   行走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忽然有一群黑衣人在路边设伏,用毒针将唐雨和八毒怪等人全部一锅端了。所有人都昏迷了,唯独叶姝和庄飞被留了‘活口’,二人持剑打算与黑衣人对峙。   十几名黑衣人忽然跪地,齐喊:“恭迎宫主夫人!” 第58章   庄飞看见这些搞偷袭的黑衣人突然跪地上, 吓了一大跳,再瞧他们冲她们喊‘宫主夫人’更加觉得奇怪。她惊悚地转头, 和叶姝互看了一眼, 发现见自家姑娘好像也和自己一样, 受了不少惊吓。   “这些人是不是脑子不好用?不应该啊,暗袭的能耐这么厉害, 不像是傻子。”   庄飞一脸防备地打量这些黑衣人,越想越觉得诡异, 禁不住小声和叶姝嘀咕道。   叶姝已然反应过来这些黑衣人应该是宋清辞身边的影卫。但‘宫主夫人’这称呼太突然了,叶姝不相信这些木头影卫会主动张口叫这个,这一定是来自宋清辞吩咐。   他可真够恶趣味的。   片刻后,叶姝见这些人都跪在地上没有起来的意思, 她意识到自己该说点什么。   “大家都起来吧。”   黑衣人立刻齐刷刷地全部起身。   庄飞见这些人居然这么听她家姑娘的话, 吃惊地张大嘴,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他们为何听从姑娘的命令?还叫姑娘宫主夫人?姑娘什么时候嫁人了?我怎么不知道?”庄飞揪着眉毛,憋着气儿, 小声问叶姝。   “瞎喊的。”叶姝话音刚落,黑衣人首领就恭敬手呈上一封信和一个巴掌大的锦盒。   看信封上清隽的字迹,叶姝就知出自宋清辞之手。   快速浏览一遍内容后,叶姝的眉头狠狠地蹙起。她眼色沉郁地望了一眼黑衣人, 随即就把锦盒收进了袖中,信则还给了黑衣人。   庄飞现在的疑惑是一重加上一重。这些黑衣人身份她还没弄清楚, 如今见姑娘看了信之后,怎么好像又有什么更大的事情发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庄飞伸长脖子望着叶姝, 她现在的好奇心足够害死一百只猫了。但俩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搭理她,她只好闭嘴默默看着。   “请夫人放心,这里的一切我们都会安排好。”黑衣人首领说罢,就示意属下开始行动。   两名黑衣人突然从腰间取下水囊,朝马身上喷洒,挤出来的可不是水,都是血。黑衣人首领还不忘跟叶姝解释,这些都是猪血,似乎很怕她忌讳人血。事实上,叶姝确实怕是人血。   叶姝让在庄飞身上也弄了点猪血,要喷溅的那种。   庄飞一脸迷茫的抓着头,享受着猪血的沐浴,肯求叶姝快些给解惑。   “保持这样的情绪,又惊又疑,立刻骑马会凌云堡报信,告诉老堡主我们受袭了,把刚才的场面讲给他听,说我留下来抵抗这些黑衣人了,至于为什么被偷袭你也不知道。”叶姝交代庄飞一定要演得像点,否则她俩都没活路。   庄飞听说自己和姑娘竟然还有性命危险,吓了一跳,应承之后,就带着一脑子的疑惑,飞快地骑马走了。   庄飞在回去的路上,越想这件事情越觉得蹊跷。   她急切地想回到叶姝身边,所以尽全力策马,跑得脸色煞白,头发迎风凌乱,最后气喘吁吁地飞奔到叶虎跟前,大喊着出事儿了。   叶虎见庄飞一脸狼狈相,身上还带血,立刻凝眸问她出了什么事。   “我们……半路遇袭了!不知哪来的黑衣人埋伏我们,先射了毒针,把唐门那些人都撂倒了,还好姑娘机灵躲过了这些,还护住了属下,姑娘就派属下回来报信。属下走的时候,姑娘还在和他们对打。”   “那你就放心回来,把她一个人留在那?”叶虎质问之时,挥手示意他的贴身大侍卫弑影亲自带人去支援叶姝。   庄飞:“姑娘说她一个人能应付,让属下尽早回来报信。”   “那些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叶虎边问边目光冷静地观察庄飞。   庄飞一脸迷茫疑惑地对叶虎摇头,表示她真的不知道,她也很奇怪。   叶虎对庄飞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有点蠢笨,脸上根本藏不住事儿。有些事确实能刻意装出来,但细微之处必定会露出破绽,刚刚庄飞的表情反应却很真实,可见她确实不知道那些黑衣人的来历。   这倒让叶虎有些点心叶姝的安危了,到底是什么人,敢在凌云堡辖地十里之外动手,胆大包天。   他负手矗立在窗前,静等消息。   庄飞不敢造次,默默地站在一边跟着等候,连气都不敢大声喘。   半个时辰后,弑影带着叶姝匆匆赶回,前来回禀叶虎。   “是轩辕楼的人,属下等抵达的时候,堡主已经将大部分的黑衣人都杀死。有部分逃了,属下已派人去追。”弑影回完话后,就将他从唐雨等人身上采集下来的银针呈给叶虎瞧。   叶虎低眸看了一眼,针细小而尾部略扁,确实是轩辕楼擅长用的毒针。   轩辕楼在江湖上也算有点不入流的名气。名叫轩辕,像是挺霸气的,实则都是一些下三滥出身的小人凑在一起,多为盗贼、赌徒、酒鬼,别的能耐没有,吹牛、耍横、玩命第一。因武功水平太差,只得擅长以毒针毒烟麻痹人,再行下手。   别的门派确实不敢随便来凌云堡地界撒野,但如果是轩辕楼的人,就不算稀奇事了。这些玩命又不要脸的流氓,连自宫去皇宫撒野的胆子都有,何况是凌云堡。   “你怎么会惹上轩辕楼?”叶虎看向叶姝。   叶姝无辜地耸肩,“这事儿应该跟我没关系,我看他们更像是针对唐门。”   八毒怪都中了毒针昏迷,不过好在中毒不深,尚可以解毒,只是需要些时间。唐雨的身体早已百毒不侵,她本应该对毒针没反应,奈何毒针打中了她头部的穴位,导致了昏迷。拔针不久后,唐雨便苏醒了。   唐雨听说可能是轩辕楼的人后,坦白承认她两月前曾与轩辕楼结怨,还大闹过轩辕楼,杀了他们五个人。   “这些人臭不要脸,喝得醉醺醺满身汗味,竟想占我的便宜,而今想来我都觉得恶心。”唐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就流露出一副嫌恶至极的模样,可见当初的遭遇给她惹了多少不快。   “如今只能等他们先把毒解了,你们再出发。”   叶虎嘱咐完唐雨,就告诉叶姝,额外留下的这两天,可以随便玩儿去,若想去厨房折腾也随意。   “那晌午我给爹做鹿肉吧,上次打猎还剩了好多呢。鹿肉最好,温补不燥,益气力,强五脏,养血生容。”叶姝对叶虎笑眯眯道,似乎给叶虎做饭是让她觉得很快乐的事。   而且提到吃,叶姝确实开心。   叶虎瞧着这丫头没心没肺地笑着,不去休息,还琢磨给自己做吃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微微点了下头,目送叶姝离去后,就立刻冷下脸来,带着弑影离开。   两柱香后。   戴着黄面具的叶虎纵身下马,抵达了刚刚的事发地。   弑影料知主人可能回来亲自勘察现场,所以特意留人守卫,并没有让人乱动现场的尸体。   叶虎负手踱步,查看每个尸体的样貌以及伤口情况,再看地面上的血迹,倒没有发现什么破绽。   这些黑衣人的身材高矮胖瘦各有不一,有的身上还带着一股酒味儿,衣衫并不干净,像是穿了几年没洗样子,多数人的指甲缝里都是黑的,可见他们生前生活邋遢,习惯了不修边幅。   这些袭击者,看起来确实来自轩辕楼。   疑虑彻底打消之后,叶虎心中不禁有些感慨。他侧首问弑影,是否觉得叶姝会骗他。   “堡主顺利完成了主人交代的任务,住在凌云堡时,每日亲手做饭与主人吃。”弑影向来言词谨慎,不敢随意作出判断,只说他所见。   叶虎轻笑了一声,“她做的五仁月饼倒不错,你尝过的。”   弑影点头应承,心里觉得那月饼真的好吃到让人发狂,但面上不敢表露出一丝一毫,仍旧冷酷着一张脸。   叶虎:“昨日又做叫什么蛋黄酥,也很不一般。”   酥软的表皮里包着层层馅料,每一样都令人惊喜。   弑影应承。   “样子新鲜,闻所未闻。她这点倒是没有诓人,必定真喜欢做饭,才能用心琢磨出这些花样来。”   弑影安静地看着叶虎,继续配合地点点头。   “只是这苏婆子、苏若……”叶虎目光阴冷下来,勾起一边嘴角。   上次叶姝回来,忽然特意跑去见他们母子,叶虎便觉得有些反常。不过监视的人回禀说她们并无任何异常举动,叶虎也便没有再多过问。   这次叶姝忽然把林若兰带回来,说要借用苏若帮助林若兰回万花山庄,这表面上的理由是能勉强说过去,但叶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换做以前性子的叶姝,提出这样的做法,他或许还不会有怀疑。但现在她变了,人比以前活得通透了,性子也有所收敛,叶虎深知她肯定没有以前好掌控了。   不过相比之下,叶虎还是更喜欢现在的叶姝,以前的那个,就是个没趣的杀人傀儡罢了,身上没有一点有趣的东西。虽然人是他一手培养出来,但他并没有瞧得上。如今的叶姝有了新的人生顿悟,倒开始长脑子了,机灵活泼却不猖狂,睿智聪慧却不自傲,可谓潜力无限。   人和事有时候就是这样,你得到一样就会失去一样,关键在于你如何把握。   叶虎回了凌云堡之后,叶姝便张罗在后花园烤鹿肉。   凉亭内的石桌上备了炭盆,放上篦子,把早已经腌好穿在竹签上的肥鹿肉放在上面烤制,油多的一面先对着炭火烤,等油滋滋冒出来的时候再翻面,等烤到两面肉有些地方焦黄的时候,就差不多快熟了,再放孜然、胡椒等调味。作料的量倒不必太多,取下鹿肉放到盘内,还有各种甜酱或麻辣的酱料可搭配,再按照自己的喜好取用即可。   叶姝不喜欢沾太多料,喜欢吃初始烤好的,可以品尝到鹿肉最纯粹原始的香。吃几片焦香的嫩鹿肉,再配一口冰镇过的冰糖银耳黄桃白梨羹,饱满爽滑入口,回味悠长,舒爽极了。   另外还有韭菜、茄子、蘑菇、红薯片,借着鹿肉流下来的油,放在篦子上一起烤制,独具香味。   在第一波烤鹿肉吃完的时候,叶姝也没让叶虎的嘴闲着,马上催庄飞去差不多炖好的鹿筋拿来。   这一锅炖里可有很多东西,不止有切丁的鹿筋,还有红萝卜丁、笋丁、五花肉、鸽子和猪骨,满满的一锅好吃又滋补。   叶姝亲自盛了一碗,双手奉给叶虎品尝,眼巴巴地看他吃了一口后,就好奇地问他味道怎么样。   叶虎笑着赞许道:“你如今的厨艺,已经天下无双。”   “倒不求这个,只要我做的东西爹爹能喜欢就好。”   没人不爱听这样悦耳的讨好之言,叶虎也不例外。叶虎禁不住又笑起来,看叶姝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温柔。   等最后吃得差不多了,叶姝再去给叶虎盛了一碗红豆豆花。凌云堡的冷库里还剩下不少冰,正好利用起来。   一顿烧烤下来,难免吃得口燥,弹而柔软的豆花最后入口,不仅润口解燥,饭后的甜食也会让人心情愉悦,更增加一分满足感。   叶姝等叶虎吃完之后,自己也不吃了,陪着叶虎在花园里转悠,走之前特意请问叶虎能不能赏给庄飞和弑影烤鹿肉。   “上次打猎剩下好多,都给腌制上了,只我们俩人肯定吃不完。”   叶虎应承,称赞叶姝知道体恤下人,极为不错。   俩人踱步到兰花园的时候,叶虎便在兰花前驻足,默不作声。   叶姝瞧叶虎望着兰花时那痴情专注的神态,便猜到这兰花八成和柳嫣嫣有什么关系。叶虎从诛鬼崖跳下之后,后半辈子几乎都是为了柳嫣嫣而活。所以能让他改变态度,让他出神的东西,就一定跟柳嫣嫣有关系。   “娘亲一定是个极好的人吧,可惜走得太早,我未能见到她。”叶姝轻声感慨道。   叶虎怔住,转而低眸,原本时常阴冷的俊脸上,此时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连眼角的凌厉都变得柔和了。   “她比任何人都好。”   叶姝见到叶虎这样评价柳嫣嫣,倒是觉得十分难得。毕竟当初柳嫣嫣迫于压力,终究还是选择了和陆志远在一起成婚,从很多人眼里来看,这种行为其实也算是一种背叛。但叶虎对她却并没有怨念,柳嫣嫣在他心中依旧是美好的,可见他对柳嫣嫣是真正的用情至深。   “看我做什么?”叶虎发现叶姝的目光。   叶姝扭头不看叶虎了,看兰花。   “我瞧父亲为娘亲笑的样子,觉得很美好。这世上多是负心人,父亲能为母亲用情至深到如此地步,让女儿都艳羡了。”   叶虎听叶姝的形容,禁不住又笑一声。“看来我要多谢石阡基掐你那一下,你如今比以前聪慧太多。”   叶虎说罢,就负手转身往回走。   叶姝心里却咯噔一下,担心叶虎发现自己的变化,过于防备自己。她望着叶虎的背影,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定要再三谨慎,这一次绝对不能有差池。   与叶虎告别之后,叶姝转路去了唐雨的房间,问候她情况如何。   唐雨正忙着照顾昏迷的八毒怪,见到叶姝进来,她脸色极为不好看。   “你怎么来了。”   “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同伴了,我怎么不能来,来关心同伴啊。”叶姝道。   唐雨听叶姝这样讲话,更觉得不爽,但没什么好反驳。她去洗了巾帕,去给榻上中毒最深的苏文明擦汗。叶姝跟着看过来。   苏文明是唐门十二毒怪之中最年轻的,才十七岁,最为擅长乔装易容。如果说其他十二毒怪的易容术是十分,那苏文明就是二十分,精妙异常,几乎毫无破绽。   “这小孩长得不错啊。”叶姝仔细打量苏文明。   唐雨听到这话,立刻嫌恶地看向叶姝。因为见过叶姝之前身边就带着一名书生,俩人整日卿卿我我,唐雨此刻自然就把事情想歪了。   书生才不在几日,没想到她竟这样耐不住寂寞,居然打起她唐门孩子的主意了。   “你想干什么?”唐雨立刻掐腰挡在叶姝面前。   “关心他啊,你看他中毒这么深,还要和另外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多可怜,送我那去如何?”叶姝笑着提议道。   “你想得美!”唐雨气得面红耳赤,“你害毛路被抓的账我还没算,还有你害我吃了一碗——”   “嗳,后面这事儿可不怪我,那碗东西是你自己煮出来的,也是你自己喊着叫着说饿了要吃东西,我是出于好心才建议你吃肉呢。”   唐雨一听‘肉’这字,顿时就想起当初她被叶姝逼迫,艰难下咽那一块又一块咬着流血水、味道腥臊至极、比屎都难吃的猪肉。正因为那次经历,导致她至今见到肉都觉得恶心,一直在吃素。   唐雨磨牙不止,气得手抖,指着门口的方向,请叶姝出去。   “不要以为我爹和你爹联合,你便以为我们之间就可以做朋友。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唐雨把叶姝送到门口后,就重重地把门关上。   叶姝看着紧闭的房门,摸了摸下巴,先去了一趟厨房,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庄飞听说叶姝在唐雨那边的遭遇后,立刻就起身,拿起剑就要找唐雨算账。   “反了他们了,在凌云堡住着,今天也算姑娘‘救’了他们,咱们占理,她哪儿来的脸敢跟姑娘耍脾气。”   叶姝笑着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唐雨这反应,足以说明上次她被自己祸害得不轻,留下心理阴影了,也怪可怜的。再说她不想节外生枝,明天还有重要的事做。   临睡前,庄飞把门窗关好,留了最后一盏油灯,然后蹲在床前,小声问叶姝:“姑娘,今天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了怕你太受刺激睡不着,等离开了凌云堡再告诉你。”叶姝伸手拍了拍庄飞的脑袋。   “姑娘不说我才睡不着。”庄飞哀怨地噘嘴,却见自家姑娘只是对自己笑,真的一点告诉她的意思都没有,只好讪讪地端着油灯去外间歇息。   第二日,天蒙蒙亮叶姝就起来,用砂锅慢火熬了八宝粥给叶虎,另还有一道昨晚就开始准备的闷兔肉。   这道菜的火候的用法参照了包公鱼,锅内放上焯水去腥两遍的兔肉,入作料和水,其中葱姜、绍酒一定不能少,是去腥的利器。水开之后,撇去浮沫,就小火慢炖一晚上。早上出锅的时候,兔肉酥烂脱骨,鲜香肥嫩,料汁完全渗透进了兔肉之中,与之一起炖的冬菇、冬笋也十分好吃,味美至极。   照理说这大早上就吃肉,一般刚起床的人确实是不太容易吃下的。不过练武人与常人不同,会早起习武,叶虎起早的习惯更易于常人,几乎每天在早上天还黑着的时候就在后院练武。所以他吃早饭的时候,对他个人来说已经算有小半天过去了,吃肉就不算什么了。   叶姝还做了酥饼,两面金黄起酥,每咬一口一定会有很多饼渣掉下来,就着八宝粥和兔肉一起吃,倒也合宜。   叶虎吃饭的时候,听叶姝介绍了每道菜的做法,越加知道她用心之处。他吃到一半不禁停下来,瞥眸看向叶姝那双手,再瞧她对着自己展颜的俏脸,心里莫名一酸。这样的女儿若在别人家,定然当成掌上明珠一般疼爱,在他这,不仅要洗手羹汤,更要挥剑在江湖冒险拼命,更替他背下了深仇大恨。   叶虎慢慢嚼着嘴里的东西,越来越有些食不知味了。   叶姝把自己碗里的饭菜吃完之后,就老实地坐在原地,手还拿着筷子。她打算等叶虎吃完再放筷子,这是尊敬长辈的礼节。   叶虎注意到这一点后,眼色更复杂。   “吃完了就先走吧,倒不用陪着我。”叶虎吩咐道。   叶姝笑着应承,起身跟叶虎礼貌地拱手道别后,就迈着轻快地步伐去了。   叶虎望着叶姝离开的背影,咬紧了后槽牙。   片刻后,他猛然把筷子拍在桌上。   原本在门口待命半垂着眼眸的弑影,闻声后将眼皮撩起,竖着耳朵专注听屋里的动静。再接下来,他就听见桌子翻地,碗盘稀里哗啦摔碎在地上的声音。   满屋地碎瓷洒满了饭菜,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更为浓郁的饭菜香味,闻着倒更让人觉得饿了。   弑影进屋后,忙拱手等吩咐。   “收拾干净,别让她知道。”叶虎已然静默立在窗前,脊背挺直,一手背在身后。   弑影从自己的角度,只能些微看见叶虎侧脸的一小部分,却无法看真切他的表情,但不难猜出他现在的样子有多阴森沉冷。   主人心情不爽的时候,一贯喜欢矗立在窗前,即便只望着窗外枯黄的落叶,他都可以一整天不动。这种时候任何人都不得招惹他,唯一可以陪他的大概只有他自己的影子,静静相伴,一同落寞。   弑影示意属下快速收拾干净地上残局后,就悄声带人退至门外。   中午的时候,叶姝做好了饭菜,再来亲自送给叶虎,却被弑影给挡了回来。   “老堡主说堡主马上就要走了,不必这样一日三餐伺候,劳累自己。堡主得空可以休息,四处玩玩。”   “我不累,我喜欢做饭。而且这做都做了,吃点呗。”   叶姝笑着答完,就要端着托盘继续往里进,弑影还是拉住了她。   “那行,我晚上再来。”   “不必。”   叶姝不解地看向他。   弑影只得拱手,恳请叶姝不要为难他,他也只是听命办事。   叶姝明白了,叶虎并不想再吃她做的饭了。   “为何?”叶姝不解地问。   弑影只行礼,再不回答了,这恐怕是侍卫一贯的素养,赵凌也这样。   叶姝转身就端走了东西,拿回去和庄飞一起吃。   叶虎突然改变态度,总让叶姝多少有点不放心,但她觉得叶虎那边应该没有大问题,有问题的话以叶虎的性格早就对她动手了。   她吐了嘴里骨头后,小声问庄飞可打听清楚她交代的情况没有。   庄飞点点头。   叶姝从袖子里拿出之前黑衣人给她的那个锦盒。   “唐门八怪今天还有三副药要喝,中午的这顿正在厨房熬着呢,时间快差不多了。”   叶姝立刻带着庄飞,踱步到厨房附近,厨房的人已经忙活完了,正在围桌用饭。叶姝打了个眼色给庄飞。   庄飞去告诉大家:“堡主今早上做了一锅兔肉,有剩余,让大家分了吃了就行。”   厨房众人听这话瞬间热闹起来,有肉吃本就是叫人觉得特高兴的好事儿了,堡主做菜有多香他们都有目共睹,如今能尝到她做肉的手艺,荣幸至极。   大家纷纷去锅边盛菜,庄飞就看着那边熬药的小厮,已经把砂锅里的药倒进碗里晾着了。他眼睛不停地往这边瞄,显然也馋了。   庄飞马上对他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大家一起吃啊,扒口饭的功夫还能耽误你送药不成。”   小厮听到庄飞的话,马上飞奔过来,端起一碗饭后,就抢着拿勺子去兔肉吃。叶姝就趁这时机,从厨房后门悄悄入内,纵身跳到梁上,走到药碗正上空,双脚勾住横梁,将把锦盒里的药丸挨个精准地丢进药碗里。药丸进碗之后很快化了,完全溶于棕红色的汤药之中。   ……   傍晚的时候,叶姝又来探望八毒怪。   八毒怪所中的银针麻痹的毒已经清除大半,可以下地行走了。   唐雨见叶姝来了,脸色立刻不好看起来。   “拿这种脸色这么对待你们的救命恩人,似乎不太好吧。”叶姝一进门,就笑着调侃唐雨。   唐雨正欲反驳,叶姝头一转,看向那边的苏文明,问他是不是这个道理。   苏文明尴尬了下,没想到叶姝会主动跟他说话,忙用略显稚气的声音正经认真地回道:“这此真多亏了叶堡主及时出手相救,帮我们挡走了轩辕楼那些人,不然真不知我们现在会是何种境地。”   其余七毒怪也纷纷点头应和,因为他们知道如今唐门正打算和凌云堡联合,当以大局为重,感谢人家的帮忙。   唐雨见同门们众口一致,气得没话说。   “你来又有什么事?”唐雨下意识地挡在了苏文明前面,生怕叶姝荼毒了他。   “有关于我们离开凌云堡以后的事,我有一个非常绝好的计划和你们讲。”叶姝用正常音量跟他们道。   唐雨等人自然就认为‘离开凌云堡以后的事’,就是对付华山派的事。个个都面色认真起来,都很期待叶姝这个‘绝好的计划’是什么。   叶姝夸张地张了一下嘴,又闭上了,看看门窗。   八毒怪马上去把门窗关上,请叶姝但说无妨。   “抱歉了诸位,我一件事想请你们帮忙。”叶姝忽然拉低声音,面色严肃起来。   唐雨等人都觉得情况不对。   叶姝请八毒怪看一下自己的手腕,“请诸位记住,不要随便出声,否则大家谁都没有活路。”   八毒怪闻言低头都看手腕,随即就发现他们的手腕内侧有一条红线,半寸长。八人彼此确认过之后,都十分震惊。身为对毒物了解颇深的唐门人,他们太明白他们这条红线代表什么了,是剧毒‘红线牵’。   红线牵在中毒的时候手腕处会浮现一根红线,当红线延伸到肘上方之时,便就是中毒者死亡之时,一般大概需要三到十五天的时间。   此毒由一品红、问西天等八种毒草配制而成,在制药的时候,放入的顺序不同,会影响毒的发作时间,因而才会有三到十五天的差别。但是不管以何种顺序制毒,其中毒后的显现症状都是在手腕上有一条红线。   万幸的是此毒有解,只要先弄到这八种毒草对应的解药,按照毒物相对应配制的顺序,去配制解药。如果一旦顺序错了,吃错了解药,会加剧毒发,令中毒者当即暴毙。   唐雨见状,气得要拔剑一刀杀了叶姝。   “解药现在没有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顺序。杀了我倒也算一种选择,但你的八位会同门陪我一起死。更何况就你身上这点三脚猫功夫,根本杀不了我。”叶姝接着问唐雨等人,要不要听她说第二个选择。   苏文明等人忙拉住唐雨,劝她冷静,为今之计大家先保命要紧,看看叶姝怎么说。   “你们来凌云堡之后,是不是有人帮我爹给一个人易容了?”叶姝说罢,就看向苏文明。   苏文明站出来,点头应承,“是我。”   “那就好办了,你再帮我一个忙。”   ……   次日,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只是早上的时候秋风嗖嗖,让人感觉到天真的开始变凉了。   叶姝带着唐雨等人跟叶虎作别,但这次离开前,叶姝问叶虎能否派些随从给他。   “我怕再遇见轩辕楼的人找麻烦,唐门的人不顶用,只剩下我和庄飞,身边连个使唤跑腿的人都没有。”叶姝提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叶虎应承,便欲打发弑影去安排人手。   “何必那样麻烦,就那几个人立刻跟上就行,省得耽搁我赶路。”叶姝随手指了下门口那几个守卫。   叶虎看了一眼,轻笑道:“这几个喽啰,能得用?”   “也不用他们干什么,能跑腿骑马,回凌云堡报信就成。厉害的女儿反而不想要,女儿还想显摆自己的能耐呢,像上次那样。”叶姝嘿嘿笑着跟叶虎解释自己的私心。   叶虎略有一丝迟疑,叶姝这时候忽然拉住他的衣袖,用哀求的口气问他行不行。   “罢了,就随你的意思,此行可要小心,若真打不过了,不要硬上,快些逃。”后面的话叶虎不好当着唐门人的面去说,凑到叶姝的耳边小声交代。反正以她的轻功水平,他相信她可以逃脱,更何况如今的她比以前更机灵了。   “好咧,谨记父亲的吩咐。”叶姝笑着给叶虎作揖,故意鞠一躬,作为临行前的行礼。   叶虎欣慰地笑了笑,对叶姝点头,“为父在家等你回来。”   叶姝应承上马之后,回头和叶虎挥了挥手。   这时候,叶姝刚才讨来的几名守卫都上了马,跟上了叶姝,随在队伍后头。一行人慢慢骑马,在凌云堡一众人等的热烈恭送之下,终于顺利离开了凌云堡。   随行的守卫之中,有两名叫马江马河,正是叶姝之前吩咐去暗中照顾苏婆子的。俩人如今一左一右,护着中间的年轻男子。   大家骑马走了一段距离,行至四野空旷处,叶姝骑马到了苏文明身边,问她可还受得住。   “姑娘放心,这骑马我还行的,虽然有两年没骑过了,但这会儿已经熟练了,这身子骨硬着呢,平常什么粗活都能干呢,禁得起折腾。”苏文明张口却是女声,却不是别人,正是苏婆子。   前日,宋清辞派影卫传信给叶姝,告知他跟随林若兰一块出来的苏婆子并非本人,而是经唐门的人易容过的另一名女子。据她交代,她是奉了老堡主之名执行任务,替代苏婆子跟在苏若和林若兰的身边。   所以宋清辞就命属下安排了一场轩辕楼偷袭的假戏,令叶姝得以折返。趁着唐门人解毒的工夫,叶姝让庄飞通过马江马河,得以找到了而今苏婆子的所在之处。通过下毒要挟唐门八毒怪就范,将凌云堡的一名丫鬟易弄晕了,易容成苏婆子样子,顶替苏婆子。然后再将苏婆子易容成苏文明的样子,苏文明则易容成守卫的样子,赶早和马江马河一起在府外守卫。   叶姝之所以要在早上离开的时候,临时起意要他们,就是怕提前说会令叶虎有时间思考。猝不及防地提出,他便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怀疑。为了让叶虎答应给人,叶姝这两天可是绞尽脑汁做好吃的去讨好叶虎。   好在计划顺利,如今她们总算彻底逃出来了。   叶姝舒口气,但不敢懈怠,因为他们还没有完全走出凌云堡地界,对方很可能随侍派人追上他们。让苏婆子再忍耐一会儿,等到她们赶到扬州城,一切都会好了。   苏婆子感激不尽地含泪看着叶姝,点了点头。   大家随即就快马加鞭,拼命赶路。   ……   午后。   叶虎些许用了一点饭,只觉得没滋味。他随后静坐在屋内闭目养神,忽有人急冲冲来报,说苏婆子那头有异常。   叶虎慢慢睁开眼,立刻起身起去查看。只见一样貌酷似苏婆子的女子坐在地上哭,用很年轻的嗓音喊着她不是苏婆子。   叶虎命人取油来,给这女子洗了脸,一张面皮随即被揭了下来。   弑影见到这一幕后大惊,已然不敢去看自家主人如今的脸色如何了。 第59章   半个时辰后, 叶虎现身在凌云堡地牢。此处地牢与凌云堡别处的牢房大不相同,鲜少有人知道, 包括自小在这长大的叶姝以及许多凌云堡的老家仆和侍卫, 都不清楚堡还有这么一处地方。而这里关押的人, 一般人也不清楚到底是谁。   机关石门打开之后,有一条一路向下的石阶, 因地下黑暗,看不清前路, 乍瞧叫人觉得石阶似乎通往无尽漆黑深处,难有回路。   空气中淡淡弥漫着阴冷潮湿的腐臭味,仿佛是一种死亡气息。   弑影提着灯笼在前,手拿着一串钥匙叮叮当当作响, 下了石阶之后, 是一条宽敞的通道,可通过一辆马车,四面皆用石板砌成, 瞧着竟有几分气派。道两旁每隔三丈远便有一道铁门,铁门里有的传出诡异的沙沙声,有的传出低吟痛苦的哼声,还有指甲挠墙的声音……   纵然是杀过许多人的弑影, 来到这里也会觉得头皮发麻,十分瘆得慌。他握紧手里的灯笼, 尽量保持冷静稳步向前,生怕被身后的叶虎发现自己心中的恐惧。   走了大概十几丈远, 弑影就停在一扇门前。   叶虎穿着一身玄衣,冷面走在弑影的身后,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底却透着骇人的阴森。至铁门前驻足时,这种阴森更加深一重。   四周还是黑暗的,唯有弑影手里的一盏灯笼亮着。   弑影将灯笼里的蜡烛取出,点燃铁门两侧的壁挂上的油灯,然后取出钥匙,送进有些生锈的锁孔里,使劲儿一转,锁嘎当一声开了。   开锁声在石道里回荡得十分清晰。   弑影推开门后,就从随身背着的行李里取出一块白绫,一包硫磺。他提着灯笼先进石室洒了硫磺,随后就有许多蛇从石室内爬出,朝着石道的更深处爬行,有的则就近顺着铁门爬进了附近的石室内。片刻后,不知哪一间石室内忽然传出一声男人的吼叫,接着只剩下没气力的哼哼声,渐渐连哼哼声都湮灭在黑暗中了。   弑影探头出来,对叶虎恭敬地点了下头。   叶虎方踱步进了石室,踩到两条死蛇,倒无半点顾忌。他一眼就扫见了虚弱躺在角落里的女子。披头撒发,枯瘦如柴,因为身体已经被白绫包裹住了,此时只有一双腿袒露出来,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青紫和红肿。细看可瞧见每个红肿的中心处都有两个距离寸远的血眼,明显是被蛇咬伤所致。透过她凌乱的头发,隐约可见她的脸上也布满了蛇的咬痕,口鼻肿得歪斜,眼睛也睁不开了,眯成一条缝。   如今有人蹲下身来,捏住了她的下巴,她仍然反应迟钝,半晌才辨清楚来人是叶虎。她红肿的嘴唇动了动,呜咽着发出哭腔,但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叶虎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帮她理了一下脸前凌乱的头发。   “再给你一次机会,如何?”   女子听这话激动起来,马上要努力坐起身,奈何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四肢根本不听她使唤,似乎全身都瘫痪了,但她还是很努力地想要挣扎。从她反应不难看出,她对叶虎仍然无比敬畏。   叶虎眼里闪过一丝轻蔑,起身便走了。   女子看见叶虎突然离去,以为他不愿再给自己机会,挣扎颤抖地抬起手。她竭力挪动自己的身体,结果整个人倾斜倒在了地上。她像个木头一样,做不出任何有效的挣扎,最多只能哼哼两声。   弑影二话不说把人扛在肩头,走了出去。   ……   在距离扬州差不多有二十里远的时候,叶姝迎面看见一队迎亲的队伍,人人穿得喜庆,八抬大轿,后随行六两马车,一辆是坐人的小马车,另外五辆都载着货,很多大檀木箱子和布匹,看起来应该是载着新娘子的嫁妆。   叶姝骑马让路在侧,吩咐大家谨慎行事。唐雨趁机瞪了一眼叶姝,万般不情愿听她的话,奈何如今只有她手上有解药,想救八毒怪就,只能暂且听她的话。   迎亲队伍与她们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停下来。   叶姝紧张地攥紧腰间的剑,盯着他们。轿子里突然走下一人出来,穿着月牙白袍,面容疏朗,淡雅矜贵。叶姝一眼认出是宋清辞的时候,就飞快地跳下马,扑倒他身前去,若非碍于在场的人多,她真有可能跟宋清辞来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亲他一口。   宋清辞本来面容平和,漠然没什么表情。在看见叶姝蹦跳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眼中闪出些许碎光,嘴角蕴着笑意。他抬手拍了下叶姝的脑袋,便侧首看向‘苏文明’,踱步至她面前礼貌行礼。   苏婆子有点紧张,慌忙抬手请宋清辞不要客气,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不该出声在宋清辞面前暴露身份,就求问地看向叶姝。   “早认出您了。”叶姝对苏婆子笑。   苏婆子连忙出声给宋清辞回礼,“多谢宋公子来接应我们。”   “这次的事多亏他,我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叶姝靠近苏婆子耳边小声嘀咕两句。   苏婆子得知自己之所能得救,正是因为宋清辞识破假苏婆子的身份,及时筹谋计划救她,越加感激宋清辞,作势要给他跪下道谢。   “使不得。”宋清辞淡笑着搀扶住苏婆子,客气道,“该我跪您。”   苏婆子一听这话受惊不已,惶恐摆手道:“不不不,这怎么敢呢。”   叶姝倒是明白宋清辞那句‘该我跪您’深意为何,大概是某人想要认岳母了。   宋清辞随即告诉叶姝,凌云堡极可能已经飞鸽传书给扬州知府,在扬州城设卡等着缉拿她,所以这迎亲队伍算是个伪装。   叶姝知道叶虎确实有这个能耐,这些年他借着燕王府的背景,他与官场上不少官员有过来往。虽然每次不会亲自出面,但这些官员因为都受了凌云堡的好处,所以每次凌云堡有事需要协助,府衙那些人都会非常给面子配合。   既然这迎亲的场面既然摆出来了,轿子里一定要有个新娘子才行。回头进扬州城的时候,若遇到官府排查,也好交代。   庄飞可不愿穿女装,马上说叶姝最合适,然后主动搀住了苏婆子,带着苏婆子去后头的车里藏身。唐雨等人则都被安排躲藏在大檀木箱子里。   宋清辞就伸手拉着叶姝上了轿子,便将轿内早备好的凤冠霞帔给了她。   叶姝捧着沉甸甸又红艳艳的嫁衣,懵呆地看着宋清辞:“在这换?”   宋清辞看眼窗外,反问叶姝:“莫非姝儿想在外面?”   叶姝被戏谑得瞪他,偏又红了脸,“我不是这意思。”   “在外面应该有趣。”宋清辞隔窗望着野外的景色,发出一声感慨,似乎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画面。   叶姝脸彻底红透了,也不好说他,就怕说多了反被宋清辞抓了小尾巴。类似这种情况在以前不是没发生过,每次她话多吃亏,这次她偏不说了。   “想什么这么出神?”宋清辞凝看着发呆中的叶姝,笑声别有意味。   这话太让人误会,弄得好想她在畅享什么有颜色的画面才忘记说话。   她算是看透了,不管说不说话,只要大魔头想,你就躲不过……   “我们有好五六天没见了,刚见面你就欺负我,是不是有点过分?”叶姝嗔怪看一眼宋清辞,高举她的反抗大旗闹革命。最后还不忘扭头,故作生气样。   “七天零八个时辰。”宋清辞伸手捏住叶姝的下巴,迫使她把头转回来看着他,“连日子都没记清楚的人,活该被欺负。”   叶姝没话了,她不占理了。她确实没把日子记清楚。   “我帮你?”宋清辞见叶姝还么有穿衣,伸手要去拿被叶姝捧在怀里的嫁衣。   “不不不用,我自己来,你转过身去。”叶姝道。   宋清辞偏不转,姿势慵懒地靠在软垫上,戏谑地笑看着叶姝,故意用催促的语气对她道:“娘子别害羞,痛快脱了,良宵苦短。”   叶姝听这话后,脸上的红晕一路烧到了耳根,感觉自己的脸皮都烧着了,火辣辣烫得不行。其实她一个现代人没那么害羞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宋清辞面前她都放不开,紧张得要命。大概是因为狠喜欢,才会那么在意。   叶姝背过身去躲着宋清辞,低头看着嫁衣,盘算着不如就现在干脆脱了,快点换上,反正也只是换外层的衣裳。   “有奖励,就转身。”宋清辞忽然道。   叶姝愣了下,回头看他,宋清辞的脸竟然忽然放大在她眼前,在不及她反应的一瞬间,他轻软薄凉的唇就在她的缓唇上点了一下。   叶姝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宋清辞随即又把唇深深地印在叶姝的额头上,许久之后才撤走。许多天了,叶姝终于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竟有几分眷恋,顺势就靠在了他怀里。宋清辞正打算转过去身去,瞧叶姝黏上来了,故意问她在干什么。   “靠着自己的男人,”叶姝在宋清辞怀里抬头,理直气壮反问他,“不行么?”   “行。”宋清辞应声的气息里都带着笑意。   不久后,宋清辞就把叶姝从怀里揪出来,劝她快些换上衣服,不然再等些时候就要到扬州城了。   宋清辞真转过身去,不再看叶姝了。   叶姝乖乖“嗯”了一声,飞快地把衣服套在自己身上,然后理了理头发,戴上凤冠,把红盖头罩上。叶姝穿好衣服后,就去拍了拍宋清辞的肩膀。   宋清辞回头之后,瞧叶姝这样难免好奇,手伸过盖头下。正当他要揭下来看看叶姝的样子,被叶姝立刻阻拦了回去。   “这位公子难道不知,这女儿家的盖头,要等拜了堂真正成亲的之后,才能掀开?”叶姝一本正经地问完,就顺手甩开了宋清辞的手。女子报仇十年不晚,让你刚才欺负我,叶姝不忘再拍一下宋清辞的手背。   宋清辞‘挨揍’了,也没有脾气,低低笑了很久,当真不再有去掀开叶姝红盖头的企图,只牵着她的手,把她搂在怀里。   轿子摇摇晃晃,让叶姝恍惚真有种要嫁人的错觉。特别是当他们快要到扬州城的时候,队伍前头的竟开始吹着唢呐,敲敲打打起来,更为烘托氛围。   “娘子这么紧张,在想今晚洞房的事么?”宋清辞突然凑近叶姝的耳边说到,顺便用指尖轻挠了一下叶姝的掌心。   叶姝才意识到自己掌心不知何时出了冷汗,她忙把手缩回来。窘迫之际,宋清辞递了帕子过来。   叶姝刚把手擦干,宋清辞就提醒叶姝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才没想。”叶姝猛地扯下红盖头,直面眼前这个几番调戏她的‘坏蛋’,理直气壮跟他理论道,“我紧张是因为我从没有当过新娘,坐过花轿。”   “做新娘的,都会入洞房。”宋清辞纠正道。   叶姝愣了下,“我就指坐轿子这段。”   宋清辞凝看着叶姝,但笑不语。   叶姝转过头去,安静了会儿,发现宋清辞还在看着自己,她纳闷地转过头来,问宋清辞在看什么。   原来说话之人尚不知她这番打扮有多诱人。   一身火红的嫁衣把她衬得肤白胜雪,眉目如画。巴掌大的娃娃脸上略带晕红,自有几分俏皮娇羞之美,眼睛黑漆漆也水灵灵,明澈如溪,浑身都透着一股活泼鬼灵的气息。此时偏又带着一脸懵懂好奇的样子,抖着浓密的睫毛看他,娇美无匹,绝色无双。   “我在瞧,这锦盖下,朱颜巧,凤袍霞帔,春当正。”宋清辞含笑用手托住了叶姝的脸,目光深邃地端详她。仔仔细细,似乎一寸肌肤都不落下。   叶姝听说宋清辞在夸自己好看,当然挺高兴,双手捧着自己的脸,笑嘻嘻地问宋清辞是不是被她此时此刻的样子给迷倒了。   本来好好的氛围,被叶姝这样一问,倒成了一件可乐的事情了。   “倒不了,”宋清辞用手指刮了刮叶姝的鼻梁,对她耳朵吹气道,“不然怎么让你有感觉。”   叶姝先在脑袋里冒了问号,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宋清辞所谓的‘倒不了’指得哪方面。   “啊啊啊啊啊……”叶姝捂住耳朵,躲开宋清辞的骚扰,看着窗外,“我不想跟你说话。”   片刻后,宋清辞真的没有再骚扰她,也没有在说话。   叶姝反而有点奇怪了,扭头悄悄去看宋清辞,却见他靠在软垫上,正闭目养神。人若玉雕一般,泰然处之,仪范清冷,完全就是一副高冷男神相。   叶姝被宋清辞调戏了一路,说没有报复心理那是不可能的。她凑近宋清辞身边,吧唧一声就在他脸上狠狠亲一口,然后转身就靠着窗边看外面,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   静悄悄等了会儿之后,没听到身后人有动静,叶姝才敢回头看一眼,刚好对上宋清辞墨深色的眸子。   叶姝惊得一激灵,忙把头转回去,继续假装没事儿人一样,望着窗外。   宋清辞拉住叶姝的胳膊,另一手揽住叶姝的腰,突然就拉起她的身体,令她坐在了他的腿上,随即就把红盖头盖在了叶姝的脸上,小声嘱咐她别动。   叶姝正想挣扎,忽听宋清辞的语气不对,隐约也察觉到有异响了,声音来自前方。很快马蹄声近了,骑马人在靠近迎亲队伍的时候,速度明显慢了很多。   轿子的两侧小窗都有红布帘挡着,在轿子抬行向前的时候偶而颠簸,布帘就会左右摇摆,露出一些缝隙,令外头的人能隐约瞧见里面的情况。   叶姝虽然盖着红盖头,但能明显感觉到有三个人影从轿子的侧面晃过,这些人在过去的时候,都特意转头往轿子里面瞧。   叶姝本来还担心她就这样坐在宋清辞的身上,会被人看出破绽。当那些人彻底离开之后,经她仔细观察之后,发现是自己多虑了。因为这一身嫁衣十分繁复,肩膀处有挑高的地方,袖子也十分宽大,裙子更加不用说了。头戴的凤冠,上面的配饰本来就张牙舞爪,蒙上盖头就像一个方形的中号箱子。所以她这一身儿从上到下,完全可以遮挡住身后的宋清辞。   叶姝甚至有点怀疑,宋清辞早就做好这方面的盘算了。这迎亲队伍是他故意安排的,这身嫁衣也是他故意准备的,两人共乘一个轿子也是他早先就料到了。   但是人啊,不能服输,与天斗,都能其乐无穷,何况只是与大魔头斗,他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凡人,理论上来说是可以消灭滴。   “怎么想到用迎亲做掩护呢?”叶姝故作不懂地问宋清辞。   “难不成出殡,用棺材?”宋清辞反问。   叶姝:“……”   “那可以是别的,比如商队、农户什么的。”   “那样容易被搜查,只有丧葬嫁娶,有大礼需遵守,一般人不会擅动。再怎么样,这新娘子的盖头总不能被外人给掀了。”   宋清辞依旧抱着叶姝没有松开,下巴靠在叶姝的颈窝处,唇不时地摩擦她耳后的位置。   “不过姝儿若喜欢棺材,我们下次也可以试一试,找个宽大点的。”宋清辞吹着叶姝的耳朵说话,语气暧昧至极。   找宽大点的干什么?那可是棺材!棺材!   怎么什么话题到他嘴里都可以变得不正经呢。   叶姝真是被噎得没话说。   叶姝决定要修正她之前那句话:与大魔头斗,其‘虐’无穷。   两炷香后,迎亲队伍终于靠近了扬州城。   果然不出宋清辞所料。府衙已经设了关卡在城门附近,如今进城的百姓都需要通关检查。   叶姝马上端正好姿势,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以确保完全遮挡住了宋清辞。   “别乱动。”   来自宋清辞的低声警告。   这话好熟悉,好像以前也有一次——   叶姝还不及回想到,大魔头就用事实提醒了叶姝。   叶子的脸倏地爆红,轿子在继续前行,来回颠簸,那边已经听到府衙的官兵在喊话。现在正好在通关的重要时候,叶姝不敢乱动,但越是不动,越是紧张,就越能清晰地感受事物的变化。   心跳紊乱,脸颊发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它呼吸不畅的气息,她要晕了。   轿外的媒婆给了领头官兵一些钱,队伍总算是通过了关卡,顺利进入了扬州城。   随后迎亲队伍就吹吹打打地进了城东的一家宅院内。这宅子跟这条街上其他住户差不多,不大不小,中等门第,不算穷酸但也不算惹眼。   大家在宅子落脚之后,人都出来了,打量院内的环境。   “侯府可还安全?”叶姝脸上的红晕尚且没有褪去,便开始担心连累到安宁侯府的人。   宋清辞让叶姝放心,他早就做好了安排,不会有事。毕竟如今叶虎那边还没有证据证明,宋三公子也份儿参与协助逃跑。   唐雨这时候已经等不及了,不管叶姝和宋清辞正在聊天,马上找过来,插嘴喊话,让叶姝交出解药。   “我们已经按照你当初的要求,帮你逃了出来,快点把解药给我们。”唐雨催道。   宋清辞不悦地瞥了眼唐雨,原本在门口待命的赵凌突然近身,一掌打在唐雨的后颈,令其当场晕厥了。   苏文明等八毒怪见状,连忙连查看情况,请叶姝和宋清辞手下留情。   “大小姐脾气暴躁了些,其实并无恶意,她心急我们的安危才会那样。”苏文明马上代唐雨跟叶姝道歉。   其余七人连连应和,请叶姝不要见怪。   叶姝点了下头,看向宋清辞。   赵凌随即就从怀里掏出一瓷瓶,将解药递给他们。   就在八毒怪服用解药之时,赵凌忽然板着一张脸生硬开口问苏文明:“可有兴趣加入昇阳宫?”   苏文明吞了药丸之后,打算多喝两口水,忽听这话满口水都喷了出来,刚好喷在他身边的两名同伴的脸上。   这二人正因为赵凌的话发怔,苏文明突如其来地往脸上喷水,真叫他们彻底精神了一把。   和八人同样震惊的还有庄飞、马江、马河和苏婆子。   马江、马河和苏婆子都处在不太明白赵凌为何突然提到昇阳宫的疑惑中。庄飞起初也和他们一样疑惑,但她忽然想到了先前有群黑衣人对自家姑娘的称呼过:宫主夫人。   昇阳宫,宫主夫人……再思及赵凌的武功水平。   庄飞呆呆地转眸,看向站在她家姑娘身边的那个清俊男人。宋清辞刚好看过来,和庄飞对视了,眼神里平静漠然,却让人不禁畏惧。   庄飞的心咚地猛跳了一下——   她腿一软,噗通就跪在了地上。 第60章   庄飞的阵仗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但庄飞已经顾不上注意这些人的目光,她战战兢兢地缩着脖子, 连再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宋书生是昇阳宫宫主!   完了完了, 她以前说过他多少坏话, 嫌弃他是文弱书生过多少回,甚至还当面给他过脸色……   她要死了。   她没救了。   怎么办, 庄飞本能地想向叶姝求救,但又不敢抬头。她哆哆嗦嗦踌躇之际, 一双手伸了过来,带着笑声。   “好好的谁也没说要罚你,你跪下作甚。”叶姝把庄飞拉起来。   庄飞马上惶恐地躲在叶姝身后,紧靠在叶姝的后背, 扒着叶姝的耳朵小声问她, 宋清辞的身份是不是真的就是昇阳宫最厉害的那一位。此时此刻,她连说出‘昇阳宫宫主’勇气都没有。虽然她心理明知道肯定没错了,但当她看见自家姑娘点头的时候, 庄飞更加绝望,感觉好像死过一次的自己,又被砍掉了头。   庄飞一把抱住叶姝的胳膊,恨不得把头藏进叶姝的咯吱窝里。   苏文明等人本来还在怀疑中, 瞧见庄飞这副惊惶的反应后,再思及刚才赵凌提及的昇阳宫, 心里或多或少也对宋清辞的身份有了猜测。这一位很可能是来自昇阳宫的重要人物,侯门公子的身份不过是伪装。   昇阳宫可是人人谈之色变的第一邪派, 唐门完全无法与之相比,他们可得罪不起。八毒怪默默凑在一起,拉近彼此的距离,彼此交流眼神,都想从别人眼中寻求自己心中疑惑的答案。最后大家目光一致地看向苏文明,等着苏文明回答赵凌的问题来确认消息。   苏文明背负着同门们的颤栗目光,咽了口唾沫,紧张地开口问赵凌:“为忽然问我要不要加入昇阳宫?你们……不是侯府的人么?”   “我是昇阳宫右护法赵凌。”赵凌木着脸重新介绍自己道。   苏文明立刻傻眼了。他身后的其余七毒怪受惊程度更为严重,都哆哆嗦嗦惊恐地看向宋清辞。既然赵凌是昇阳宫的右护法,那能让他甘愿俯首称臣在其身边做随从的人,只可能是昇阳宫宫主了。   难以相信这是真的,江湖传言昇阳宫宫主从不随便露面,见过他的人都死干净了……   据说他功夫高深,内力深厚至极,在武学上的造诣早已超过许多高手毕生所学……   眼前这位斯斯文文看起来年轻清瘦得很的书生,真的会是武功无比强大的昇阳宫宫主?   死了死了,这次他们死定了,还吃解药作什么。   八毒怪凑得更紧了,仿佛遇到了天劫,丝毫没有招架的勇气,只能八人抱团在一起害怕。有几人已经和庄飞一样,腿软在打颤了,幸亏他们聚在一起可以互相依扶,不聚在一起的话,一准儿也跪地了。   “天、天哪——”不知其中谁颤着嗓音感慨,话音未落,被他们挡在最前头的苏文明噗通跪在地上了。   他这一跪,挨在他后面的两个也怕了,跟着跪了,最后所有人都一起跪下了。   “饶命,饶命……饶命啊!”   终于反应过来的八人,求饶声此起彼伏,纷纷磕头。   庄飞情绪才刚刚镇定下来,安慰自己不要怕,她还有自家姑娘罩着,宋宫主和她家姑娘两情相悦,应该会看在姑娘的面子上,以后不跟她一般计较。   她的心刚有稳落回归的趋势,就听到了赵凌的介绍,庄飞立刻无法淡定了。   “护法,他是护法!”   庄飞用灌满恐惧的眼睛委屈地看着叶姝,不禁加大了手劲儿,更加抱紧了叶姝的胳膊。这下完了,她就算逃得过宫主那一关,也逃不过赵凌的报复了。   谁都知道这武林上但凡的罪过昇阳宫的人都死翘翘了。回想自己当初是如何狠狠地欺负和羞辱过赵凌,庄飞就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会被赵凌私下里弄死。   下人们之间的争斗,主人们是看不见的,即便她有自家姑娘罩着,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刺激一波接着一波,她现在只有害怕,怕得要哭了。   叶姝感觉自己的胳膊都要被庄飞抓断了,拍她的手背,让她没必要怕。   “有我在呢,我罩着你。”   叶姝根本不知道她这句安慰对庄飞来说一点作用都没有,庄飞还是怕怕地躲在叶姝的身后。   苏婆子虽然不涉江湖,但毕竟在凌云堡久居,可以听到很多江湖消息,自然知道昇阳宫有多厉害。   “宋公子难道是——”苏婆子疑惑地看向叶姝,话不及说完,声音就微微有点发颤。   此时,站在苏婆子身后的马江马河早就傻在原地里,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怕错了。   宋清辞温笑着给苏婆子行礼,“上次见面晚辈未能道破真正身份,还请您见谅。”   苏婆子愣住了,想到了江湖上人人闻名就丧胆的昇阳宫宫主,此刻就在自己面前,竟还温文有礼的笑着对自己作揖道歉。她觉得这一切都好不真实,女儿认她了,还带她逃出凌云堡了,与她两情相悦携手之人的身份竟是昇阳宫宫主……苏婆子的觉得自己一定在做梦。   苏婆子恍惚地看向叶姝,见叶姝正温柔地对自己笑着点了下头。   苏婆子马上闭上眼,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求佛祖保佑,让她这个梦永远不要醒。   叶姝噗嗤笑出了声,搀住苏婆子进屋,“我这就慢慢跟您讲。”   庄飞马上跟着一起搀扶苏婆子,她生怕稍不留神离她家姑娘远一些了,她就会惨遭毒害。宋清辞随她们同去,倒不管院内的情况如何了。   唐雨还在地上晕着,这时候根本没有人去管她。   赵凌则一直盯着苏文明,见他哆嗦地磕头不回应自己的问题,就生硬地重复了一遍他一开始的问题。   苏文明脸贴着地面,再听到赵凌的问话之后,身子缩了一下。他慢慢地抬头,小心地看着赵凌,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扭头看向他的同伴们。   余下的七人哪有功夫管苏文明,这会儿谁都不敢抬头,都恨不得把脑袋扎进地里头。   苏文明:“承蒙赵护法厚爱,但我已经入了唐门——”   “嗯。”赵凌没耐心听下去,转身便要走。   “我愿意!”苏文明马上喊道。   赵凌让苏文明起身。   苏文明为难地扭头看眼自己的同伴们,如今麻烦就在于他们都知道昇阳宫宫主是谁了,怕是会被灭口。苏文明壮着胆子问赵凌:“那他们呢?”   “自有归处。”   苏文明听明白了,赵凌确实不打算放走他们。   “那我能不能提个条件,放了他们?”苏文明心理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开口问了。   赵凌眨了下眼皮,看了苏文明一眼,眼色终于有了变化,不再如之前那般呆滞无光。这变化让苏文明觉得十分害怕,他紧缩则肩膀,脚后跟往后轻微蹭了蹭。   其余七毒怪反应过来了,马上主动跟赵凌表示他们也愿意加入昇阳宫。   赵凌蹙眉,显然对这些人并不感兴趣,甚至有些厌恶。   “让我们扫地、掏粪,干什么粗活都行,只求护法大人能饶我们一命!”七毒怪奋力求饶,用眼巴巴祈求的眼神,仰望着赵凌。   赵凌令他们起身,随即召来一命黑衣人属下,令其带走七毒怪。   苏文明见状,有点着急,想救人又知道自己没有能耐,想和同伴们同生共死,可自己其实还很想活着。他一脸纠结又痛苦地望着赵凌。   “死不了。”赵凌闷声回一句,让苏文明跟着他走。苏文明只好乖乖跟上。   马江马河还愣在原地,等所有人都走了,俩人才缓过神儿来,拍着胸口舒气,赶紧去找了处石矶,手撑着地瘫软地坐下来。俩人嘀嘀咕咕互相安慰了半晌,终于渐渐找回平常的精神和理智了。   “大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马河问马江。   “既然是姑娘点名带咱们出来的,必然信任咱们,咱们只管跟着姑娘就是。你别忘了,咱们兄弟的命就是姑娘给的,那就算是为姑娘死了,我们该有一句怨言么?”马江反问马河是不是这个道理。   马河点头应承。   “咱们兄弟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马河意气勃发喊道。   俩兄弟随后打算去找叶姝,要走的时候,注意到唐雨还在地上躺着。   “大哥,她怎么办?”   “她刚才对姑娘说话态度不好,该掌嘴。”马江托着下巴道。   马河应承一声,马上跑到唐雨跟前,照着她的脸啪啪打了几巴掌。唐雨还处在昏迷中没有苏醒,任由摆布。   马江马河这跟着也走了,不管唐雨了。   ……   苏婆子听叶姝简单讲明她和宋清辞之间的事情之后,渐渐接受了宋清辞的身份。   她欣慰得不停流眼泪,拉住叶姝的手,又看向宋清辞,直叹是自己有福气,老天爷眷顾,才能让她有这么好的女儿。   苏婆子再次感谢宋清辞对叶姝好,感谢他如此照顾她们母子。   “娘亲是长辈,被小辈孝敬是应该的,用不着这样感谢我们。”叶姝笑道。   苏婆子正低头用帕子擦眼泪,听到叶姝的话愣住了,呆呆得抬头,看着叶姝。   “姑娘刚刚叫我……娘亲?”苏婆子喜悦得笑了下,突然捂住脸痛哭起来。   叶姝忙劝她,用帕子给她拭泪。苏婆子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如开闸的洪水不停地往外涌出,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委屈,都在这一刻爆发了。   叶姝慢慢拍着苏婆子的后背,看见苏若在府内小厮的搀扶下,走到了门口。苏若见到自己母亲哭成这般模样,忙过来问询缘故。   苏婆子笑起来,用帕子擦脸,告诉苏若她没事。她挂着满脸泪痕欢欢喜喜给苏若介绍,“这是你大姐,快叫大姐。”   苏若怔了怔,不解地看着苏婆子,惨白的脸上挂满了不解的疑惑。   “你和她都是我一胎生下来的孩子……”苏婆子说到这的时候,眼泪又忍不住往外流,哑着嗓子告诉苏若有关于叶姝当年被老堡主抱走的经过。   苏若震惊不已,他激动得咳嗽两声,险些没有站稳,叶姝立刻伸手搀扶他坐下来。   苏若坚持没坐,挺着他孱弱的身躯直立,然后正经深鞠躬,给叶姝行拜礼,“大姐!”   叶姝听这声叫,心头震了一下。再瞧苏若,唇几乎没有血色,身子本来就虚弱,受惊后还有几分情绪激动,额头已经冒冷汗出来,身体有几分摇晃,似乎要撑不住。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要坚持这样行礼给她,叫人心疼。   叶姝把苏搀扶坐下来之后,就问他感觉如何,她这就去叫庄飞弄雪莲人参配药给她。   “姐夫早已经叫人配好药给我了。”苏若感恩地看向宋清辞。   宋清辞一直默默陪坐在叶姝旁边,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相认,不曾插话打扰过。如今苏若一说,苏婆子忙要给宋清辞下跪道谢,又被拦下了。   宋清辞对苏婆子道:“他已经谢过我了。”   苏若一脸不解。   叶姝就问宋清辞,“怎么谢的?”   “叫我姐夫。”   宋清辞说话的语调依旧淡淡的,但大家都能从宋清辞回答中得知他其实很愉悦。因为宋清辞注视叶姝的时候,眼里有掩饰不掉的宠溺情深。   叶姝红了脸,她刚才也注意到这个称呼了,但因为眼前认亲的事儿更重要,她就没去纠结。   “不该这么叫。”   “好听。”   叶姝:“……”   苏婆子和苏若互看一眼,都禁不住笑起来,为叶姝感到开心。   一家团圆了,这第一顿饭一定要摆宴庆祝才行。   叶姝让苏婆子和苏若在此等着,她去张罗酒席。   苏婆子本忙要跟着一起忙活,被叶姝劝下了。苏若身子不好,刚经历了和苏婆子的分离,该让他们母子好好在一起聚一聚。   待叶姝人走后,苏若就对苏婆子道:“大姐变了,以前她从不晓得在乎别人的感受。”   苏婆子点头应承,她伺候叶姝多少年了,自然了解她的性子,这点她早就感觉到了。   “许是这些年在外打打杀杀,让她长大了,越来越懂事了。”苏婆子想到这,就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叶姝,“外人瞧她是老堡主的千金,吃穿不愁,身边一群使唤的人,以为多风光。根本不知你大姐自小到大吃为了习武吃过多苦,受过多少罚,在老堡主那儿,她几乎得不到疼爱的。大了就要受老堡主的指派,经常奔跑在外,风餐露宿,与人厮杀,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每次她出门,我都跟着提心吊胆,担心她回不来。”   苏若攥住拳头,自责地垂下眼眸,“是我连累了她,娘亲当年就是为了救我,才把大姐送出去。”   “我说这番话,便是想让你能明白你大姐的不容易,却不必自责。当年你若没有病,只怕连你也被老堡主领走了。可看你如今这样,我倒宁愿你没有病,不在我身边。”苏婆子抹泪。   “好了,都不说了,如今我们一家三口团圆了,大姐还找了那么好的姐夫回来,该当高兴才对,回忆过去那些悲惨做什么。”苏若握住苏婆子的手,哄她不哭。   苏若在心中暗暗发誓,若有朝一日他能病好了,他一定要好生照顾大姐和娘亲,护她们一辈子,让她们不会再为任何事吃苦。   庄飞、马江、马河跟叶姝一起来到了厨房。   厨房里的一应用具和食材都十分齐全,叶姝还注意到盆里的河虾都是活的,应该是在她们抵达宅子之前,宅子里的下人现准备了这些东西。定然都是宋清辞的吩咐,可见他很用心了,明白她的爱好。   叶姝开始在厨房忙碌的时候,庄飞等三人就帮忙烧火、挑水、摘菜、洗菜。   叶姝惯例把宋清辞的粥熬上之后,叶姝就打算做虾仁炒栗子、烧杂果、素三鲜、蒸鲈鱼。余下鸡鸭肉之类的大菜,叶姝就不备了,因为需要的时间比较长,有一些甚至可能需要提前一天进行腌制,不然不好吃。叶姝就请赵凌派人去外头酒楼买。   如今扬州城内的情况,她并不是很清楚,派庄飞出去只怕惹事儿,所以买菜的事交给赵凌的人来办,应该比较稳妥。   庄飞听赵凌要来,早早就躲到水缸后面蹲着,等人走了她才冒头。   “瞧给你怕的,人家根本不会跟你计较。”叶姝劝完,见庄飞还是害怕,忍不住笑话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可是再三警告过你,不许找他麻烦,你偏找。”   “姑娘快别说了,我早就已经把肠子都悔青了,您要是再说我就快穿肠肚烂了。”庄飞委屈巴巴道。   叶姝真的不说了,使唤庄飞从墙角装西瓜的竹篮里挑一个最大个的来。   庄飞依言把大西瓜捧了过来,询问叶姝打算做什么。   “既然要庆祝,定要有酒才行。”叶姝告诉庄飞她要做西瓜酒。   “第一次听说。”庄飞觉得很新鲜。   “其实很简单,一看就会。”   叶姝把西瓜清洗之后,放到案板上切掉顶部的西瓜盖。把西瓜瓤都挖出来,堆在盆里,挑去籽儿,然后就把这些西瓜瓤都碾碎,连着果肉带汤都倒回刚才挖空的西瓜里,加了四两糖,再放入干烧酒,搅拌之后,把西瓜该盖回去,放到冷井水里浸泡变冷就成了。   等菜齐全了,叶姝和宋清辞就同苏婆子、苏若、庄飞、赵凌一起围桌而坐,举杯庆祝。   红色的西瓜汁带着甜甜带着果香,有些许酒味,喝的时候却没有一点酒的辣味,很容易适口。连从不喝酒的苏若,如今也尝了一小杯,直叹说好。   喝着西瓜酒,再就着两口小菜,虾仁细嫩清脆,栗子甘绵清甜,两烧杂果酸酸甜甜,蒸鲈鱼无油鲜香,那感觉就仿佛要得道升天了一样。   庄飞头一次吃饭这么拘谨,倒像个大家闺秀一般,伸筷子夹菜都十分谨慎,先暗暗观察一下宋清辞,再小心防备两下赵凌。   起初吃饭的时候,大家除了寒暄和感谢,突然尴尬了,没什么话说。   叶姝就问起赵凌,“为何突然询问苏文明,是否要加入昇阳宫?”   “他是块料子。”赵凌乖乖回答道。   叶姝还是有点没明白。   宋清辞在旁解释道:“护法可自寻徒弟,收弟子。”   叶姝这下明白了,原来赵凌看上了苏文明,想收他做徒弟。   “他易容术极好,出神入化,这能耐很厉害。”   叶姝其实也想过,有苏文明这样的人才在身边,出门就可以随便转换身份,非常方便办事和逃脱。只是他已经加入了唐门,叶姝没想过要把他拉拢到身边。赵凌倒是干脆,看上了就直接问。   “根骨也不错。”赵凌补充开口道。   “这根骨要怎么看?姑娘,我的根骨好么?”庄飞忍不住好奇问叶姝。   叶姝示意庄飞去问赵凌。   庄飞马上蔫了,低头喝西瓜酒,假装刚才提出问题的人不是她。   “很一般。”赵凌干脆道。   庄飞被西瓜酒呛了一下,这要是搁在平常她很定狠狠反驳回去,现在不敢了,只是起身跑去外面咳嗽。   赵凌淡然夹了一块虾仁送进嘴里继续吃饭,全然不为所动。   叶姝把帕子递给赵凌,请他帮忙送给庄飞。   赵凌接了帕子后,像完成主人交代的人物一样,送到庄飞面前。   庄飞见是他,退了两步。因为她没接帕子,赵凌就上前继续送。一个步步逃退,一个步步紧逼。庄飞最后吓得嗷嗷大喊跑到叶姝身后躲灾。   赵凌这才注意到庄飞的反常,跟着走进屋,继续递帕子给庄飞。   屋里的人都被俩人逗笑了,继续瞧热闹,氛围也随之一下子轻松了很多。   庄飞看出来赵凌的锲而不舍,试探地伸手把帕子飞快接过来后,就立刻弹回叶姝的身后。赵凌意味不明地看一眼庄飞之后,就折返回自己的位置继续吃饭。   饭后大家都散了,只剩庄飞收拾碗筷。赵凌过来帮忙。   庄飞瞧见又吓一跳,要躲开。   赵凌木然抬眼看她,终于开口问:“你怎么了?”   庄飞一脸懵地看着赵凌,然后就反应过来了。他问她怎么了,这说明他压根就没记她的仇,也没想过要报复她,所以他才不明白她为何要怕他。   瞬间,庄飞对赵凌所有的畏怕,在这一刻消散了。   昇阳宫的右护法竟是如此的心胸宽广、大气磅礴之人,原来都是她小肚鸡肠,想太多了。   “我没事嘿嘿。”庄飞对赵凌笑。   “我没兴趣教训你,太弱。”赵凌说罢,就将碗筷端走了。   庄飞气得两腮鼓起来,原来这块木头什么都明白,就是不说而已。而且他吐出一句实话来,能气死个人,这点跟他家宫主有一拼了!   叶姝吃饭时喝了八杯西瓜酒,脸颊有点红,人比之前兴奋了一点。   她安排完苏婆子和苏若休息之后,就告诉宋清辞,她很感谢他帮她获得了自由。   “哦?要怎么感谢?”宋清辞饶有兴致地端详叶姝喝红了的脸颊。   “就猜到你会这么说。”   叶姝拉起宋清辞就跑,她跑在前头,裙角翩翩飞扬,像一只自在飞翔的蝴蝶。宋清辞随她拉着,一直跟她进了房间。   叶姝回身就把门关上了,就跳进他怀里,手搂着宋清辞的脖颈,对着宋清辞的脸颊亲了一口。   “你喝醉了。”宋清辞闻着她唇角淡淡散发的酒味儿,声音黯哑。   “对呀,我喝醉了,所以你不能欺负女孩子,不能对我动手动脚,只可以我欺负你。”   叶姝说罢,就吻上了对宋清辞的唇,蜻蜓点水两下之后,就突然笑起来。   “公子可真好吃。” 第61章   怀里的人似柔软无骨, 紧贴着他的身体,身上散着淡淡好闻的甜香, 若一道清甜可口的点心, 摆在饿者面前, 引人疯狂想将她一口吞食下去。这已然就在挑战他忍耐力,偏偏小点心还不安分, 几度试探,往他嘴边凑, 撩拨他绷紧的最后一根弦。   “公子可不止上面的好吃。”   看来要吓一下她,才会安分。宋清辞以戏谑的眼神遮掩险些把持不住的欲求,看似淡定地静看着叶姝。   叶姝闻言后,本打算继续伸出的‘魔爪’立刻缩回, 她飞速地从宋清辞身上跳下来, 躲去内间。   宋清辞紧随而至,看见坐在榻上的叶姝似乎有点紧张,凤目里蕴起笑意。   其实叶姝本来是有点想法的, 但是宋清辞刚才一张嘴,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一点点想法顿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应该是觉得自己这次还是斗不过他,没有办法占上风, 所以就本能地采取了规避政策,准备日后再战。   “我——困了。”   叶姝夸张地打个哈欠, 巧妙地避开宋清辞的注视。言外之意她要睡觉,委婉地表达请宋清辞出去。   “刚拉我来, 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睡觉?”宋清辞轻笑道,“姝儿可是想好了用什么姿势欺负我?”   “不是,我要自己睡觉,一个人!”   叶姝立起一根手指强调数量,似乎很怕宋清辞理解能力差,不明白她的意思。   宋清辞又笑,斜眸认真看着叶姝举起的那根手指,“细,还短。”   叶姝:“……”   你在想什么!想什么!   “不服气?的确没我的粗长。”宋清辞举起他的一根手指,跟叶姝比较。   叶姝:“……”   被逼得两度无语的叶姝,面若红梅,滚烫滚烫。   “姝儿想道谢的话,明早给我做碗面吃就行。”宋清辞在叶姝额头上亲一口,不再逗她了。   “不做。”叶姝借着有点酒劲儿,手指戳着宋清辞心脏的位置,“你欺负我,我为什么要给你做面,我不想要你了,走开!”   “再说一遍试试。”宋清辞音调冷下来,凑到叶姝耳边轻声警告。   叶姝余光偷瞄一眼宋清辞的脸色,马上闭了眼,一头栽进宋清辞的怀里撒娇。   “啊,头好疼,我喝醉了,不记得刚才说什么了。”   “真记得了?”   “不记得了。”   “我帮姝儿记着,姝儿刚才说,你想狠狠要我。”宋清辞笑着捏了一下叶姝的耳朵,要她重读这句话,有助于帮她增长的记性。   叶姝这下连脖子都臊红了,这厮还真能钻空子。其实她知道宋清辞在跟她开玩笑,就推他快去休息。   宋清辞任凭叶姝怎么推,岿然不动地坐着,就是不走。   “姝儿记性不好了,我怕我走了,下一刻你就会把我忘了。”   宋清辞把自己形容得超深情又可怜,其实不过就是想表达:你必须把那句话说了,不然我就不走。   “嗯嗯……嗯嗯……嗯、嗯!”   叶姝闭着嘴,把那句话哼哼了一遍。虽然没发出具体清晰的字音,但是听腔调还是能听得出来点意思。   宋清辞失声笑起来,这丫头的脑袋里还真是鬼主意多。宋清辞托住叶姝的下巴,故作一脸关切地问她是不是嗓子不舒服。   叶姝顺势配合地点头应承。就不舒服,就是说不出这句话,怎么滴!   对方猛然吻了过来,叶姝愣了,然后她闭上眼,害羞地嘟起嘴想回应对方,大魔头立刻感觉到她的主动,更用力地亲吻着她的唇瓣,比前几次都有技巧,时间虽然不长,却游刃有余地攻城略地,几乎要把她整个灵魂都抽走。   “治好了么?”宋清辞停下来后,笑看着已然软在自己身上的叶姝,手继续捧着叶姝的下巴,拇指在叶姝淡粉的唇瓣上来回摩挲。   万万不敢说没治好,叶姝还想保住自己的三魂七魄。   “好了好了,宋大夫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在下多谢!”叶姝义气地对他拱手道谢,“如今病人需要休息,请宋大夫见谅,恕不远送了。”   “诊金还没付。”宋清辞伸手过来。   叶姝从身上摸了摸,没找到合适的东西,就把头上的桃花簪摘下来放在宋清辞的手上。   这正是宋清辞以前送给叶姝的簪子。   “此物乃是姑娘心爱之人所赠,姑娘岂能随便转赠他人?”宋清辞目光犀利地看向叶姝,似乎在提醒她,你如果答错了就死定了。   “把自己最宝贝的东西,最给最宝贝的人,有什么错?”叶姝机灵的反驳道。   一瞬间,宋清辞低低的笑声就萦绕在叶姝的耳畔。   “真会说话,便饶了你这遭。”宋清辞捏了一下叶姝的脸蛋,嘱咐她睡一会儿,醒了再来找他,有事相商。   叶姝马上拉住宋清辞。   “怎么了?”宋清辞回头看她。   “睡不着了,现在说呗。”宋清辞如果说有事,那就一定是大事。叶姝很好奇,等不及。   “不困了?”   “宋大夫治疗之后,顿时精神百倍,毫无困意了。”叶姝道。   “看来叶姑娘需要宋大夫把你治得筋疲力尽。”宋清辞再度逼近,把叶姝抱在了怀里,低头亲了她脸颊一口,似乎似乎还觉得不够,接着又亲了数下。   叶姝嘻嘻笑着,喊痒,在宋清辞的怀里挣扎了两下后,就把脑袋乖乖地靠在宋清辞肩膀上,看着宋清辞近在咫尺了的下颚。上扬的弧度透着高冷,让人经不住产生邪念,想咬一口来破掉坏这种感觉。   “你弟弟身上的寒毒,有些特别。”   叶姝正想真去咬一口宋清辞的下颚,忽听了这话脸色变了,坐直身体看着宋清辞。   上次在凌云宝宋清辞并没有机会给苏若把脉,这次他把苏若接到身边来,一定是早给他把过脉,发现什么了。   “三寒剑法,上次你与陆墨比武时他使出过,可还记得?”   叶姝点了点头,继续疑惑地看着宋清辞。   “难道苏若身上的寒毒,跟这剑法有关?”   “有关也无关。华山派弟十三代掌门陆振河曾研究出一种可短时间提高内力的内功心法,名为伤寒诀。此功法需借助至寒之物,方能练成。内力使出之时寒若冰霜,打在人身,可令其五脏六腑因受寒过重而亡,此称为中寒毒。陆振河曾因此功法一度称霸武林,打败所有敌手。几年后他因被这种寒毒反噬身亡,而他的遗腹子,在出生后不久也因寒毒发作而夭折。”   “这种寒毒遗传?”既然宋清辞特意提到了这点,叶姝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你怀疑我和我弟弟的身世可能跟华山派有关?”   宋清辞点头,“你弟弟胎里带着寒毒,令我立刻想到了此事。不过如今还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你们兄妹一定跟华山派有关系。”   “一定有关。”叶姝肯定道。   宋清辞凝眸看着叶姝,一眼就窥破叶姝心里有事。   叶姝抿着嘴角,“有件事我没有跟你讲,叶虎其实就是杨浦,当年与陆志远同时爱上师妹柳嫣嫣的杨浦。”   宋清辞微蹙眉,转而抬眸盯着叶姝,似有质疑叶姝消息来源的意思。   “千真万确,这件事我保证不会错。”叶姝没有多想,就问宋清辞,华山派第十三代掌门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人现在可还活着。   宋清辞探究的目光再度落在叶姝身上,“死了有一百年了。”   叶姝愣住,“那太久远了。”她和苏若想往人家身上碰瓷儿也不可能了。   “那就打听看看,华山派如今还有谁习了这种内功心法。”叶姝琢磨道。   “自陆振河之后,伤寒诀已被华山派长老列为禁术,严禁任何弟子修习。即便有人学,此等秘事你也断然打听不到。”   宋清辞本想追问叶姝到底如何知晓叶虎的身份,但话到嘴边他终究没有问出口。他看得出来,叶姝瞒着他的不止这一件事,如今似乎还没到令她自愿坦白的时机。不被自己所爱的女人信任,心理固然不好受,但他不会强求。   “会不会是陆志远?既然是禁术,那肯定不会是一般的华山派弟子所能接触到。我娘怀我们的时候,陆志远和杨浦还没有闹翻。”   叶姝真不想说出这个名字,如果真是他,那她和苏若岂不成了陆志远的孩子?这未免太狗血了。   “有可能。”   宋清辞起身去了书房,欲画出陆志远的画像给苏婆子的辨认。叶姝忙在旁帮忙磨墨。   宋清辞画的时候,叶姝不时在旁指点眼睛大小,眉毛如何,细节之处描述的十分到位。最后画出的画像与陆志远本人几乎一模一样,就像他本人走进了画里。   “画得好像。”叶姝马上拿起画像吹干。   “娘子指导有方。”   叶姝扭头对宋清辞勉强笑了下,再看画的时候脸色渐渐冷下来。   “叶虎这些年暗中蛰伏在凌云堡,就是为了报复陆志远当年的夺妻之仇。他养我,本就想把我培养成毁灭华山派的工具。若我是陆志远的女儿,那这招‘让女儿去杀自己的亲生父亲’,便再毒不过。这绝对是对陆志远最狠的报复。”   “恨么?”宋清辞问罢,冷眼观察叶姝。   叶姝摇头,“不恨,恨一个人多累呢。”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取蕴,谁都逃不过。”宋清辞伸手抚摸着叶姝的脸颊,“你不恨,倒是怪。”   叶姝感觉到宋清辞对自己有所怀疑,她紧张起来,纠结地转身,琢磨自己该不该把她真实的情况坦白给宋清辞。   古代封建迷信很厉害,根深蒂固形成的想法,断然不会因别人随便的一句话就朝夕改变。   叶姝本想等感情再深点的时候,多从侧面了解宋清辞的观点,再考虑说不说。如果他在这方面确实是个观点开明的人,就慢慢把自己真正的来历透露给他。如果不是,叶姝出于私心,就想瞒着宋清辞一辈子。   可瞧他现在看自己的眼神,叶姝知道是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以大魔头的聪慧和敏锐的观察力,她的秘密根本不可能完全瞒得过他。   既然瞒不过了,那就说!   “我——”   “先拿画像去问问你娘亲。”宋清辞突然开口,截断了叶姝的话。   叶姝噎了下,点点头,就拿着手里的画就去找苏婆子,请她辨认陆志远是否就是当年掳她的男人。   苏婆子对着画像端详半天,脸色很复杂,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叶姝也不敢深问苏婆子,毕竟当年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这对苏婆子来说是又一次的精神伤害。所以叶姝即便再着急,也没有开口催促苏婆子的意思,想等她自己说。   “像又不像,我说不好了。”   苏婆子自己也很着急,她看着这画像有熟悉感,但是没办法完全确认,总觉得差点什么,让她没有办法立刻肯定。   虽然二十年前的那张脸,确实有如梦魇一样折磨她到现在,但如果让她现在具体描述那个人长什么样,她却说不出来了,实在是太久远了,闭上眼睛再怎么仔细去回想那张脸,都发现已经模糊了。   “这是他现在的样子,二十年前应该比这年轻,人到中年长相上总有变化。”叶姝觉得苏婆子既然觉得像,那这事儿跟陆志远八成有关系,除了他,实在是想不到还是有谁。   “那个人并不算年轻,可能就是他这样儿。”苏婆子捏着手里的画像,手开始越来越颤抖,眼睛也红了。叶姝马上把画像收起来,劝苏婆子别想了。   “咱们想想晚上吃什么,娘亲想喝粥呢还是吃饼,是吃素还是肉,有什么嗜好说给我,保证给娘亲做出来。”   苏婆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欣慰笑道:“好孩子,怎么能总劳烦你给我做饭。这粗活儿该是我来做!”   “这么多年从没孝顺过您,您还是多给我表现的机会。”叶姝把苏婆子按回去,告诉苏婆子这世上有两样东西最能让人心情变好。   “哪两样?”苏婆子真被叶姝的话转移了注意力。   “钱和甜食。”叶姝让的苏婆子等着,她很快回来。   苏婆子目送叶姝去了,回头看着留下来陪自己的宋清辞,跟他道:“自姑娘小时候,我就伺候她,最明白姑娘的心思。我看得出她对公子十分喜欢,用情至深。如果她将来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惹了公子不开心,还请公子宽容一二,想想她的好。再有火儿,就请公子朝我发,便是要了我的命我也毫无怨言。全因我这个做娘的自私,才让她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就算有错的话,最大的错也在我身上。”   和每个做父母的一样,苏婆子希望将来她们小夫妻俩吵架的时候,宋清辞能多疼爱她女儿一些。这番话是以退为进,终究是希望宋清辞能多照顾和宠爱叶姝。   “请伯母放心,我眼里的她没有不好,此话会一直作数。”宋清辞淡淡回道。   苏婆子见宋清辞说此话时,面容冷静异常,毫无冲动兴奋可言,也并无恭维讨好之态,反而更加放心了。这说明宋清辞在说此话之前,早冷静沉着地把事情看得通透了。可不像那些短暂处在男欢女爱中冲动的毛头小子,乱作誓许诺。   苏婆子欣慰地笑起来,她当然也要谦虚一下,多谢宋清辞对她家女儿的迁就。   叶姝从凌云堡逃出来的时候,没忘把她喜欢得点心模具收拾带走。   如今就把刻了元宝的木模找出来,清洗干净,模具一排有十个,上面先撒一半现磨的米粉,然后添馅入模具。这馅料叶姝做了三种,一种是捣碎的松仁、糖和一起,一种是黑芝麻、山核桃,最后一种是火腿丁。前两种是果仁素馅,甜香;后一种为荤馅,咸香。   添好馅料之后,把模具剩下的部分都用米粉填满,上锅蒸熟即可,如此一道简单的元宝糕点心就做好了。   正常做出来的元宝糕是白色,为银元宝。若想做金元宝,就用粟米粉、豆粉等,使其变为黄色即可。叶姝根据三种不同的馅料,就做了三种不同颜色的元宝,白、淡黄和金黄。   叶姝在盘底铺上粽叶,把元宝糕摆好之后,就立刻送到苏婆子跟前。   苏婆子才和宋清辞浅聊没多久,就见叶姝这么快把点心做好了,连连赞叹她厉害。这些点心还真有趣,样子都如元宝一般。尝一口软糯清甜,果仁的馅料很香,果然如叶姝所言,‘钱’和甜甜甜甜的点心会让她心情变好。   “你弟弟定然也爱吃这个,他睡着呢,回头醒了一定要让他尝一尝。”此时此刻的苏婆子觉得特别开心知足,她做梦向往的生活,也不过就像如今这般。如果苏若的病能彻底痊愈了,就更美满了。   宋清辞拿了一块核桃馅的元宝糕,送进嘴里慢慢吃着,并不打扰她们母女说话。   叶姝察觉到苏婆子提及苏之时,面色惆怅,眼底闪烁出酸楚,自然明白苏婆子在担忧什么。其实她早就想过苏若的身体情况。   “如果这世上真有人解掉他身上的寒毒,就只可能是林枫了。”   林枫是万花山庄的庄主,天下第一神医。书中但凡有什么重要人物得了疑难杂症,都是经过他的诊治得以活命,所以这论医术,林枫绝对厉害。   苏婆子自然点头赞同,这天下间谁没有听过林神医的名号?   苏婆子眼里燃起希望,转而又开始失望。看神医这种事情她不是没有想过,而且想了很多年了。   奈何每年想找林枫治病的人,能从京城排到扬州城。而且他为人脾气很怪,每年最多只治三个病人,便是至交故友,他若心情不好,也照样不肯出面。   “只怕他不肯出手医治若儿。”苏婆子担忧道。   “我觉得他肯。”叶姝坚决道,“回头我们就收拾一下去万花山庄。”   苏婆子又喜又疑,“真的可以么?”   “当然可以。”   苏婆子随即想到了林若兰,嘱咐叶姝可千万不能做过火,伤害了无辜者的性命。   “娘亲放心,我不会杀人。”   叶姝安慰完苏婆子后,就同宋清辞出门,回到了书房。   “我愿意跟你坦白了我的秘密,但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几个条件。”叶姝不打算拖泥带水了,一定要和宋清辞坦白。   宋清辞见她做好了决定,也不再拦着她,点了头。   “第一你要保密;第二你不许杀我;第三你若因此不再喜欢我,要告诉我;第四我们分开以后,不管我做什么,只要不干涉到你们昇阳宫,我希望你能保持中立。”   宋清辞不禁在心里笑起来,这条件挺多,看来事情很大。   他面上却没多说话,只淡淡点了头。   叶姝从书架里找到了一本史书,随便翻一页,书上便记载着某朝皇帝的生平经历。   叶姝把书递给宋清辞,“有一天你看着这书里的内容,突然睡着了,再醒来,你发现你变成了秦始皇——”   “我们在书上,你是后世之人,知道书的内容,成为了叶姝?”   叶姝惊讶地看着宋清辞,差点就给他跪了。大魔头的总结能力和领悟能力太厉害了,厉害到好像他本来就知道她的来历一样。   叶姝非常肯定得对宋清辞点头。   宋清辞:“难怪你很多事情都通晓,却不知华山派第十三代掌门已经死了一百多年。”   还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如今都通顺了。   “所以我没那么聪明,看似活得通透,其实都是看过书上的内容,预知结果才有的。”   “那书中我的结局如何?”宋清辞问。   叶姝便具体跟宋清辞解释整本书大概的内容,小心地告诉他,他并不是主角,甚至都没出场过,所以著者没有特意交代过他的结局。   “慕容逸……”宋清辞蹙了下眉,大概是没有想到整本书竟然是围绕着华山派的那名不起眼的弟子而来。   叶姝既然把基本情况都交代清楚了,就如待宰的羔羊一般望着宋清辞,等待他的审判结果。   “你把我骗惨了,除非我们二人是亲兄妹,否则没有什么原因能让我对你放手。”宋清辞用双手捧着叶姝的脸颊,因为过于用力,把叶姝的嘴挤得嘟起来,很像小鸡嘴。   接着,宋清辞一脸严肃问她,“所以我们是兄妹么?”   “大哥!”叶姝因为不满宋清辞这样捧着自己的脸,而既然明白了宋清辞的态度,心里的石头就彻底落地了,干脆对宋清辞喊一声,逗他。   “改主意了,兄妹也无妨。”   宋清辞含笑俯首,亲在了某人的‘小鸡嘴’上。 第62章   身世之事让叶姝意外不已, 难免会觉得有些心烦。她哄着宋清辞休息之后,就打算去厨房做点吃食分散注意力, 这对她来说是一种非常有效解忧方式。   叶姝离开的时候, 看见门口的赵凌, 请他叫到一边说话。   “我瞧着你家公子好像清减了些许,我不在的这段时间, 他可有好生吃饭?”   赵凌回看一眼叶姝,没吭声。   叶姝顿时就明白了, 宋清辞肯定没好好吃饭,所以赵凌才不敢说出实情。   “我不逼你直接说出来,若问对了,你眨一下眼睛就行。话没出口就不算说, 也就不算违背你家宫主的命令, 我一定保密,不让你担责。再说咱们都只是操心他的身体,关心他, 没恶意。”叶姝游说道。   赵凌点了下头,同意叶姝的说法。   “那一日两餐?”叶姝见赵凌眼皮没动,改口再问,“一餐?”   赵凌眨了下眼皮。   叶姝蹙眉, “那这一餐都吃什么,你们可做些滋补的吃食给他没?”   赵凌垂下眼眸, 却没眨眼。   叶姝竟然立刻就领悟到了赵凌所表达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 你们做了,他们不吃?”   赵凌眨了下眼皮表示肯定。   “那他吃什么,”   叶姝忽然想起来,之前宋清辞和她分别的时候,她备了些新做好的富贵神仙饼给他带着。这东西做好晒干之后,耐储存,吃法有点类似像芝麻糊,热水冲泡一下就能吃。   “不会是只吃了富贵神仙饼吧?”   见赵凌又眨了下眼皮,叶姝确定无疑了。   难为大魔头今天接自己的时候,看起来还挺精神。叶姝只能理解为是爱情的力量了。   如今叶姝更加要去厨房了,赶紧米洗干净,从现在就开始给他熬砂锅粥。   唐门的八毒怪,如今除了苏文明以外,剩下七人被黑衣影卫带去训话之后,便都被安排到了厨房这边做粗使。   食物从口入,对于毒怪们来说,厨房简直就是他们下毒的圣地。谁都知道毒怪们擅长使毒,即便给他们搜身干净了,那也未必能一定就安全,但昇阳宫的人却敢直接他们送到了厨房重地。   此举反倒让七毒怪更加畏惧,昇阳宫果然不愧是武林第一邪派,根本没把他们几个看在眼里。人家越是这样做,越是这说明人家可以轻轻松松掌控他们,灭了他们。   七毒怪万万不敢造次,且不说他们身上都被搜得干干净净,一样毒物都没留下,就是有他们也不敢下毒了。退一步说,他们即便这能成功下毒,毒死几个人了,那些蛰伏在暗处的影卫也不会放过他们,他们肯定死得会更惨。   昇阳宫的杀人手法那可太狠了,每一种都骇人听闻,什么点天灯、虿盆、刺刑,样样都是极度羞辱的惨烈酷刑。就比如说这刺刑,是拿木桩子从人下面的‘口’直接贯穿到上面的口,光听着就让人浑身打颤,何况亲身经历。   谁他娘的要经历这个!   如今黑衣人特意给他们安排到厨房,明显就是考验。   他们不上当!   他们不造次!   他们老老实实就干活!   八毒怪到了叶姝跟前,还以为她会趁势为难他们。然而丝毫没有,叶姝只是照常分派他们正常的活计去做。   ……   “这几只鸭子都收拾干净了。”七毒怪之一的赫连干完活儿后,就乖乖跟庄飞回禀道。   “唔,用花椒、盐、酒给他好好揉揉,再用竹签子给全身扎个遍,放盆里让它们好好呆着过夜就行了。”庄飞马上指导道,她如今说话也有几分叶姝的风格了。   赫连稍微愣了一下后,就乖乖应承,照着庄飞的吩咐认真去做。   叶姝正把大锅里煮熟的八只鸭子从卤汁中捞出。   这卤汁是用糖色汁、生姜、香料等调味而出,熬制半个时辰才算成卤,之后才能把腌好的鸭子放进锅里制作熟。   叶姝将捞出来的鸭子用草绳捆起来,挂在竹竿上,拿到外头控干水,然后就将这些鸭子放入油锅中,把表皮炸得酥了,呈漂亮的棕红色,取出来,就可以进行最后一步,刷糖稀。   糖稀要调成用汤匙舀一下,往下滴落的时候连成线的程度。糖稀刷在棕红色的鸭子表皮之后,显得色泽亮丽,看起来更为诱人了。   甜皮鸭闻起来味道就更没话说了,让人禁不住不停地抽鼻子,满心渴望着一定要把这鸭子吃到嘴了。   叶姝将最先做好的那只鸭子放到菜板上,拿砍刀把鸭子均匀分成了的小块。然后她把鸭肉拨到盘子里,令庄飞拿去给大家分着吃。   庄飞听说叶姝竟然要把辛辛苦苦做的鸭子分给七毒怪那些人,心中十分不解。但姑娘的吩咐,她一定照办,叶庄飞就乖乖拿着鸭肉去分一圈。   八毒怪本来不敢接,但更加不敢拒绝,只好忐忑地伸手,客气地拿一块。庄飞让他们再拿的时候,他们断然不敢再多要了。   然而,等他们讪讪地将鸭肉不得不放进嘴里的时候,混沌的脑袋里突然闪出了一道光。   皮酥略甜,肉质细嫩,不肥不腻……嚼在口中太太太美味了!回味无穷,让人瞬间振奋起来!   好吃——   后悔只拿一块了!   庄飞转了一圈之后,美滋滋把剩下的大半盘子的鸭肉送回叶姝面前,眼睛放光地告诉叶姝有剩余,寄希望于叶姝能开口让她把剩下的鸭肉给吃了。   叶姝看眼盘里剩下的鸭肉,就知道八毒怪在客气。她又切了一只鸭子放盘里,让庄飞搬一张桌子在外头,摆好筷子碟子。   叶姝取下蒸锅里蒸好的饼,将八毒怪刚才洗好的葱,选葱白切丝一盘,再将山楂糕切条一盘,同一盘甜酱一起放在了桌上。甜酱盘里,放了三个方便抹酱的竹片。   这时候饼差不多已经凉了,叶姝把饼端过去,一张一张撕下来。   八毒怪见叶姝从一张寸厚的大饼上,居然能撕下一张又一张的薄如纸的饼,像变戏法似得,十分诧异不已。做饭这事儿倒比他们想象中的有意思多了,大家都很好奇饼是如何做得这么薄还能顺利撕下来,一点不破。想问又不敢问,毕竟他们与叶姝并不算熟。   如今他们能被留活口,已经是万幸。那些黑衣人可严重警告过他们了,仅有一次机会,如果他们中有人,不管是谁,但凡有一点逆反举动,七人便一起诛杀,不听解释,没有通融。大家如今十分惶恐,小心珍惜机会,哪里敢随便去招惹昇阳宫宫主看上的女人。   “教你们一个新鲜的吃法。”叶姝拿起一张薄饼,涂上甜酱,取一片鸭肉放上去,加些许葱丝和山楂条,包好了之后,就放到碟子里,递给了八毒怪之一的赫连。   赫连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连忙惶恐地伸手接过叶姝递来的东西,规矩地跟她道谢。   八毒怪听叶姝说要教他们吃法,本就心情复杂地围观。如今见叶姝竟然亲自包了吃食给赫连,眼色更复杂了。   于是就在大家复杂诡异的目光注视下,赫连将卷了鸭肉的饼子塞进嘴里。   咬破柔软的饼皮,肉香味儿立刻就席卷满口,甜皮鸭原本就已经很好吃了,现在与甜酱、葱丝、山楂糕融在一起,酥脆肥嫩的口感之上,更增添了更丰富的口感。有葱丝的微辣,山楂糕的充满果香的酸味,还有酱香十足的甜酱。本以为甜皮鸭就足够美味了,现在才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这吃法竟然比那更美味。   “好吃么?”叶姝注视着赫连,笑着问他。   赫连再愣住,然后忙点点头,直叹好吃。   “真的好吃,特好吃,不信你们快尝尝。”赫连看见其他人都在看自己,马上对他们道。   大家都没动。   “请诸位试试。”叶姝温和地对他们道。   既然‘宫主夫人’这样客气地和他们发话了,其余七人都觉得如果不听,未免太嚣张。再者说,人家能屈尊搭理他们,如果他们不懂珍惜,未免太蠢。   大家纷纷照着叶姝刚才的步骤,用饼卷了鸭肉吃,入口的刹那个个脑子里都放出‘闪电’了,真的太好吃了!   叶姝笑了下,让他们慢慢吃,她则折返厨房继续备菜。   庄飞赶紧颠颠地跟在叶姝身后,奇怪问叶姝,“姑娘为何要对他们那么客气?”   “穷寇勿迫。”叶姝特意看了一眼庄飞,“得势之时,要把别人当人看,如此才易得人心。”   庄飞似懂非懂,还是有点疑惑。   “将来难保有一天我们会去昇阳宫,只你我和马江马江这几个人,能在昇阳宫活络开么?”叶姝压低声反问庄飞。   庄飞恍然大悟,姑娘这是在玩驭人之术,为她们以后的生活做准备。   庄飞笑着连连应是,“这倒也好,不过宋公子那么在乎宠爱姑娘,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给姑娘了,这些小事其实也没什么要紧吧。”   “永远别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不管别人对你多好。”叶姝把泡好的木耳切丝,接着对庄飞道,“有句俗语说得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一味去依靠别人,极容易丧失自己。而且没有自我的人,身上就很难再有吸引人喜欢的光彩了。日子久了,那个你靠着的人,难免也会觉得你没趣。”   “姑娘说得对,咱们不能全靠着别人,要靠自己。可惜我们从凌云堡逃出来的时候,怕堡主起疑,都没带什么贵重东西。”庄飞遗憾道。   “没事,我们还有间铺子。”叶姝一直挂记着点心铺子,她嘱咐庄飞,“晚上的时候,请他们给你易容,你拎两只鸭子去铺子一趟,帮我看看点心铺那边的情况如何。”   之所以要带鸭子,单纯是为了表达心意,让铺子那边的人知道,她一直惦记他们。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讲情可比讲利益要牢固得多了。   “嗯,易容的主意好,安全。”庄飞这下彻底明白了,自己姑娘为何要那般‘礼遇’那八毒怪,确实有用处。   八毒怪安静地吃了一会儿鸭子后,看见叶姝主仆正在厨房里忙活,没往他们这边看,就有人胆大,开始小声说话了。   现在的他们明明已经落魄了,对叶姝来说,他们已经被利用完了,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可她没有趁人之危,反而好像把他们就当成自己人一样照顾,对他们说话时温和带着微笑,更将她亲手做出的美食不吝拿给他们吃,甚至还耐心教他们吃法。   “没想到妖女,不对,是叶姑娘,能给我们吃她亲手做的东西,对我们的态度还都挺好的。”赫连叹道。   其余人都点了点头。他们在唐门这么多年,别说掌门那一脉了,就是唐家的支脉,也没有谁亲自给他们做过东西吃,哪个不是高高在上,摆着架子。   “我看她人根本不像江湖上传言的那样,一点都不坏。”苏文明年纪最小,心也最善良,以前他就经常武断说谁人不错的话,不过这一次他的话没人反驳了。   大家把鸭子吃完后,赶紧收拾干净桌子,擦干净嘴,心情复杂地凑到叶姝跟前,继续领活儿干。   不知道是不是以为吃人家嘴短的缘故,这会儿大家的心境都有了变化,边的跟一开始的时候不一样了。加上叶姝和庄飞主仆做饭的时候,时常说笑,弄一样新菜的时候,还会继续分给大家品尝,问问意见。渐渐这种氛围下,赫连等人都放松下来,干活自在了很多。   ……   唐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朴素简单的房间里,她特意观察了四周,并没发现他八怪中的任何一人。她奇怪不已,即便把她抓起来,也该把她和八毒怪安排在一起才对。   起身后,唐雨不抱希望地去试着推一下窗,发现窗户竟轻松地推开了。   唐雨吓了一跳,谨慎地探头往四周看,确实外头没人后,她马上从窗外跳出去,顺着墙小心翼翼地走。这院子里还有东西厢两间屋,唐雨悄悄凑过去,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往里看,发现都是空屋子,依旧没八毒怪的身影。   唐雨琢磨了下,决定先逃出去,赶快找唐门的人支援。她纵身跳上墙,左右张望以确定逃跑的方向,忽见正门口那辩,苏文明正朝她这院子走过来。唐雨马上蹲下身子,从墙头上找一块石子,打给苏文明,示意他过来。   苏文明愣了下,搜寻后看见唐雨,忙跑过来,“姑娘怎生在这蹲着?”   “其他人呢?趁着没发现,我们快逃。”唐雨用手拢嘴,小声对苏文明道。   苏文明愧疚地看眼唐雨,支支吾吾道:“他们都在厨房。”   一般有人被绑的时候,多数都会被关在柴房。   唐雨以为其余七人都被关在了柴房,她马上跳下墙,让苏文明赶紧带她去。唐雨注意到苏文明手腕上的红线没有了。   “那个贱女人给你们解药了?算她守信。”唐雨想到叶姝就来气,因急切去救其它同伴,拉着苏文明就走,全然没注意苏文明欲言又止的样子。   二人快到厨房的时候,远远就闻到厨房那边飘来的肉香,味道掺着丝丝像蜜一般的甜味。   唐雨闻到这味儿才发觉自己饿了,她咽了口口水,安慰自己赶紧把人救走,她们就出去好好吃一顿。   唐雨绕到厨房后头,爬着墙头先观察厨房情况。厨房那头灶台冒着白气,人影窜动,还有笑声。唐雨还听到了劈柴和倒水的声音,听起来有不少人在忙活。唐雨看到最东面的窗户藏破,唯独没有开窗,猜测那应该就是柴房。她忙道示意苏文明一下,率先跳进了院,猫腰奔向柴房。   苏文明几度欲张嘴阻拦唐雨,但都难启齿,只得跟着唐雨翻墙过来。   唐雨把窗户打开,猛然发下屋里正有人抱着劈好的木柴往地上放,她吓得马上转身要躲开。   咔嚓!   她一脚踩了在柴枝上。   “谁?”屋内传来警惕的喊声。   唐雨吓得快速跑,这时屋里的人已经跳出来,手拿着柴棒照着唐雨的后背就打去,唐雨被打个正着,吃痛地尖叫一声。厨房其他人闻声,都急忙赶过来查看情况。有拿扁担的,有手、脸蹭了锅底灰的,有手拿着一棵没摘完的菜的……   唐雨马上握拳,转身打算跟这些人硬打,但当她看清楚围上来的这些人的时候,愣住了。   “司马、赫连、孙泰……怎么是你们?”   算上跟她来的苏文明,八毒怪齐全了。   他们看到唐雨后,都窘迫起来,纷纷惭愧地低下头,不吭声了。   “出什么事儿了,怎么都跑后头来了?”   庄飞大声喊,她嘴叼着一根鸭腿,探头出来,瞧见唐雨后乐了。   “哟,这下可热闹了。”   唐雨吃惊地环顾八毒怪,她再怎么傻也清楚眼前这景象根本就没被强逼,他们在自愿做这些活儿。   “你们在干什么?”唐雨质问他们。   一阵沉默之后,   七人开始支支吾吾,顾左顾右,挠着头——   “挑水。”   “摘菜。”   “劈柴来着。”   ……   唐雨气得无以复加,“你们——我不是问你们具体干什么!”   七人又开始支支吾吾,互相看着,频繁眨眼,呜呜半天也没具体吐出一个清晰的字来。   “真好吃。”庄飞已经把手里的鸭腿吃的差不多,不舍地用嘴唆了一下骨头,很显然她还没吃够。   唐雨双眼喷地瞪向庄飞,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我们在厨房帮忙,其实叶姑娘挺不容易的。”   “对,叶姑娘真不容易。”   “她不是坏人。”   “对,不是坏人。”   “我们该帮帮她。”   “对,帮帮她。”   七人中有一人找理由开脱,其余六人就马上跟着附和,好像提前商量好似的。   庄飞在旁听这些人的‘理由’,乐得差点呛了自己。   唐雨感觉到她昏迷这段时间,好像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才令这些人的态度完全大变。   唐雨回头质问苏文明,“这到底怎么回事?”   苏文明一脸难色地看着唐雨,不知该怎么解释。他们八人都知道真正昇阳宫宫主的身份是谁了,只有大小姐当时被打晕,完全不知情。如果他们现在把实情透露给她,那么大小姐恐怕就再没机会回唐门了。要么死,要么就跟他们一样,不得不留在昇阳宫。   大公子已经死了,如何能让掌门也失去大小姐。   大家如今这样,其实都是为了保护唐雨,为了隐瞒真相,才找其它借口推脱。   “叶姑娘确实不坏,待大家极好。”苏文明只能选择附和大家。   唐雨万般不解地打量他们,“你们为何——”   “人呢?”厨房正门那便突然传来叶姝的声音。大家听见后,看一眼唐雨,都选择赶快跑回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庄飞丢了手里啃干净的鸭骨头,意味不明地笑看一眼唐雨,转身走了。   唐雨还处在严重地自我怀疑和疑惑中,她一把抓住苏文明,让他跟自己说清楚在她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了,是谁打晕了我?”当时那人手法之快,令她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是叶姑娘的属下吧。”唐雨含糊道,他知道事情如果一点不透露的话唐雨肯定不信,就把能说的告诉唐雨,“其实也没发生什么事,只是大家真心觉得叶姑娘可怜,苏婆子其实是叶姑娘的亲生母亲。”   “不是奶娘?”唐雨随后得知叶姝根本就不是叶虎的女儿后,大为惊诧。   “她这些年猖狂,不得不做坏事,都是受叶虎逼迫。”苏文明补充解释道。   “所以你们都为这事儿在同情她?”   唐雨再度一脸不可思议地质问苏文明,根本就不信,八毒怪确实都是讲情义的人,但除了苏文明之外,其他人还没到幼稚到随便就同情心泛滥的地步。   “一定有什么事发生对不对?你快告诉我!”   “叶姑娘她——”苏文明犹豫了一下,语调重重地对唐雨强调,“真的很好!”   唐雨专注看着苏文明半晌,甚至还憋气了还以为他终于肯交代了,结果就听他夸赞叶姝而已,气得不行。   “苏文明,来帮忙。”庄飞走到窗边,把竹刷递向苏文明。苏文明连忙应承,接了刷子跳窗进去,听从庄飞的吩咐,往已经炸得皮色棕红的鸭子身上刷糖稀。   唐雨疑惑地凑近厨房的后窗,看见叶姝前半身正围着一块青布,手拿着长勺在锅边翻炒什么,她那些属下还真如刚才跟她回禀的那样,在挑水、烧火、摘菜,拔鸭毛…… 第63章   晚饭的时候, 林若兰和楚月才被带进宅子里来。   楚月未进大堂,就因为闻到了香味儿狠劲儿地抽鼻子, 心中暗暗猜测到底是什么菜居然这么香。进了大堂后, 楚月看见桌子满桌子丰盛的菜肴, 中央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三盘鸭肉,颜色棕红亮丽, 诱人之极,瞧得她眼睛立刻直了。   “一定是叶姝做的, 好好混江湖的,非把自己弄成了厨子。”楚月嘴上嫌弃,做出一脸不屑的表情,眼睛还是却直勾勾得盯着鸭肉一刻没离开。   在没跟叶姝同行之前, 楚月经常四处奔跑, 风餐露宿,活得糙,一直不觉得如何。后来与叶姝同行之后, 她才发现吃几口精致的菜真不错。   这几日她们跟叶姝分开了,被安排在另一间宅子住,虽然也有人每天每餐给准备着四菜一汤,但菜做得太随便, 炒菜无非就是加点盐弄熟了,炖菜更加一般般没滋味。   肉菜吃起来总觉得在味道上差点什么, 具体又说不清楚,好像有点腥, 不够香。反正搞得一直‘无肉不欢’的她,如今反而‘见肉不欢’了。   其实细论起来,她以前也就吃样的些菜。只是跟叶姝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嘴巴被养叼了。好容易这几天她适应了那些菜的口味,如今再见美味,欲念就像洪水冲破堤坝,刺激得她口水都禁不住多咽两口。   奇了怪了,经叶姝那双手做的东西,味道怎么就那么好?这女人当真不负江湖传闻,就是真正的妖女,给那些饭菜都施了妖法!   因为对饭菜的怨念,令楚月经不住想找叶姝算账,环顾屋子四周没发现人,就对在门口守卫的赵凌喊话。   “叶姝人呢?”   赵凌漠然地看着前方,还是老样子,仿佛没有听到楚月的喊话。   林若兰嫌弃地瞪一眼楚月,低声警告她最好安分一点,如今她们身在虎穴,不要试图去踩老虎尾巴。刚才进这座宅子的时候,她和楚月都能感受到宅子四周蛰伏了不少的暗卫。   宅里面看似无人,实则内松外紧。   楚月暂且忍下冲动,暂且闭上嘴,先和林若兰在边上坐着。   不一会儿,唐雨闲步走进来了。她看见屋里的楚月和林若兰一愣。   楚月早一眼认出唐雨,立刻“呦呵”了一声。   “没想到唐门大小姐也在这!我们叶大妖女就是不一样,居然把江湖排名前四的女妖怪集齐了。”   “谁是女妖怪?你爱说谁说谁,别算上我。”林若兰生气地白一眼楚月,十分耻于和叶姝、楚月、唐雨这样的人相提并论。   唐雨惊讶地反问楚月:“你怎么在这?”   “我——当然是被邀请来做客了。”   楚月不想在唐雨面前丢脸,说自己是被抓来的,就鬼使神差地撒了谎。   “你呢?”   “我帮她个小忙。”唐雨也不想在楚月面前丢面子,跟着嘴硬道。   事实上她确实帮叶姝的忙了,只不过是被胁迫的而已,所以她这话也不算撒谎。   随后,唐雨得知和楚月在一起的另一位看起来很高傲的姑娘就是林若兰后,惊讶不已。   “原来你就是那个把自个儿亲生母亲算计杀害的万花山庄千金。真了不起,满天下怕是也找不到第二个像你这样的。说你是女妖怪,我看那都是抬举你了。”   唐雨讨厌林若兰刚才那副嫌弃别人的嘴脸,如今就还嘴过去,也嫌弃她。   “杀你们这些邪派中人,用不着论身份,为民除害便是了。我从来就没有承认过她是我母亲,用不着把弑母的头衔扣在我头上。”   林若兰硬板着脸装无情,便是她心中有过悔恨,也断然不可能在唐雨这样的外人跟前表现出来。   唐雨嗤笑,“所以说你厉害呢,我们这些杀不得自家母亲的邪派,真真跟你这样的正派比不了。”   “你——”林若兰恨恨地瞪向唐雨,抬手便朝唐雨的脸打过去。唐雨早有防备,拦住林若兰,反手就抄向她的脖颈。   “大家都来齐了!”   叶姝带着庄飞进屋,各自手里都端着菜。她瞧见正动手打架的林若兰和唐雨,问她们吃不吃饭,不吃的话可以去外面打。   俩人互看了一眼,各自冷哼放下手,唐雨率先冲到外头,等着林若兰。林若兰自然也不能认怂,跟着出去了。   叶姝拿起一双筷子,递给楚月。   庄飞乐呵在叶姝身边坐下来,直叹真好,吃饭的时候还能走热闹瞧,多好的乐子。   叶姝包了一个烤鸭卷饼,示意楚月可以试试这么吃。   楚月狐疑地看着叶姝:“就我们?那个姓宋的书生呢?”   “他喜静。”叶姝说这话的时候,外面那两人正打得‘嘿哈’,挺激烈。   楚月噎得没话反驳。事实证明了,现在这场面确实挺吵。   “那你托我们帮忙带出的那对苏姓母子呢?”楚月再问。   叶姝:“苏若病着,经不起刺激。”   楚月:“……”   “烦劳你关心,早已备好饭菜送到他们各自的房里了。”叶姝解释道。   楚月根本就没关心,听叶姝这样跟她客气说话,反而浑身不自在。她总觉得叶姝好像哪里变了,以前她说点什么,叶姝都能直接反讽回来。如今倒像是一圈打在了棉花上,让她使不出力,十分不爽快。   叶姝把卷饼整个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吃起来,偶尔关注两眼外头正打架的俩人。   庄飞早就兴奋起来了,一边吃一边发音含糊地喊林若兰出招太弱。   “你们怎么都跟软脚虾似得,软绵绵没劲儿啊!”   林若兰和唐雨本来对彼此怒气挺大,誓要把对方打服输了,但总听庄飞在边上挑拨说话,好似她在看猴儿耍戏法似得,弄得她们俩都觉得十分不爽快。用余光再瞟屋里的人,她们对着满桌子菜吃得正香,还可以瞧她们的热闹。而她们俩就只有互相打架,气喘吁吁出汗,好不划算。   林若兰和唐雨都觉得亏了,彼此看了一眼,渐渐拉开距离,不打了。   “唔?怎么不打了?”庄飞忙放下筷子上正夹着的鸭肉,站起身用手乱比划,催促她们快上。   林若兰和唐雨同时瞪向庄飞,走进屋,在桌边坐了下来。   叶姝示意庄飞给她们斟酒。   林若兰明白叶姝把她们几人聚在一起一定有目的,戒备地提防叶姝,让她有话就说。   “这一桌是道谢宴,多谢大家帮我的忙。此后,不计前嫌了。”叶姝举杯,先将自己的酒一饮而尽。   林若兰、楚月和唐雨三人彼此互看了一眼。   “假惺惺道谢就不必了,直说我们现在是否可以走。”林若兰道。   “呦,你们不是被邀请来做客么,怎么还要问别人的意思呢?”唐雨抓着把柄讥讽地问。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别以为我信你是真心愿意帮她的忙,呆在这。”楚月反讥道。   唐雨抿着嘴不吭声了。   “先吃饭,吃了饭以后你们想走就可以走。”   叶姝见她们干坐着不敢拿筷子,示意庄飞先把每样菜和酒都吃了,给他们瞧瞧。   “算了吧,你要是真想杀我们早就杀了。”楚月干脆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鸭肉就塞进嘴里吃起来。   林若兰和唐雨跟着也拿起筷子,各自带着心中的想法和情绪,也夹了菜送进嘴里。   除甜皮鸭之外,叶姝还做了香炸排骨、酸辣汤、蒸鲥鱼、炙烤大虾、蟹黄蒸蛋等菜。   每一样都精准地把握火候,用了最精挑细选的新鲜食材,处理细致。所以在口感上,世面难有,需得花重金在京城地界那样的大酒楼大概才能寻得到这样的味道,却也未必在一家就能寻全。   这饭菜对与高门富贵人家都算极为精致难得,更不要说对于绝大数在饮食上粗枝大叶的江湖人了。这就跟在泥坑里滚习惯了的癞蛤蟆突然入了仙池一般,太过舒适了,销魂不已。   更何况她们三人一整天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了,本来就腹饿。这一旦伸了筷子,肚子里的馋劲儿和饥饿感都被激发出来,真有些停不下来。   美味可令人放松神经,暂且抛却烦恼。   叶姝观察她们仨人戒备的表情在渐渐放松,嘴角便洋溢出一丝满足的笑容。这对做厨子的来说,就是莫大的肯定。   菜吃到一半,三人终于喝起酒来,也不介意叶姝敬酒。别的且不说,叶姝这态度真不错,至少她们还从没见过别的绑架者有这样的态度。   席间,叶姝没多说什么话,楚月等人也都基本保持沉默。   三人吃完了之后,就放下筷子,安静了一会儿。   “你之前的话可作数?”林若兰率先开口问。   叶姝点头。   林若兰二话不说,起身就往外走。   楚月也起身跟上。   唐雨自然也要走,但她要先去找八毒怪,带上他们一起走。   “现在整个扬州城都在通缉你们,我建议你们还是乔装打扮一下再出门。”叶姝说完话,就咬了一口鸭头,禁不住点点头,自觉这鸭头的味道极好。表皮十分入味,还有些酥脆。   古代不像现代,物资匮乏,人们更爱吃肉多的地方。当一个鸭子有满身的肉可以选择时候,谁也不会先去动鸭头。   “这头也能好吃?”   庄飞好奇地也拿了一个,放进嘴里之后,开心得点头如捣蒜,津津有味地啃起来。   这时候已经走出门外的楚月和林若兰,听完叶姝的话正觉得疑惑。随后听唐雨解释才知道,原来叶姝已经和凌云堡闹翻了。如今的凌云堡的老堡主正在动用各种势力通缉她,所以就把她们也连累了。   “我是被你威胁了!我只要我跟老堡主好好解释,他自然就会明白,撤销对我们的追杀。”唐雨告诉叶姝这根本难不倒她。   叶姝笑了笑,伸手示意她们可以走:“我没有挽留你们的意思,只是说明情况,提个建议。”   唐雨转身就跑去厨房,急找八毒怪去了。   楚月的内力还没恢复,不过扬州有红莲教的分舵,所以楚月也并不害怕,还是带着林若兰一起离开了。   二人走到门口时,突然被影卫打晕,背了出去。   为了保证这宅子的地点不会发现,影卫会把二人安置在扬州城别的地方,到时她们苏醒后就可以了自行离开。   “啧啧,都是些不知好歹的,姑娘何必多此一举,特意给她们做一桌子好菜好饭道谢?”庄飞没好气地哼一声,觉得遮瞒桌子的好酒好菜给他们都是浪费了。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叶姝道。   赵凌皱着眉头想了想,眨着懵懂的眼睛崇拜的望着叶姝:“姑娘如今真的越来越像宋公子了,连说话都文绉绉,开始之乎者也了。”   叶姝笑了笑,这大概就是近墨者黑。   片刻后,唐雨气急败坏地折返。她进门就质问叶姝,到底使了什么妖法,以至于现在八毒怪没有一个人愿意跟她离开。   庄飞故作惊讶地对唐雨道:“居然一个人都不肯?天呐,可见你平常对他们有多坏。我家姑娘只是稍微对他们有一点点好,给他们做了点饭吃,他们便感恩戴德,誓要报答姑娘,不肯走了。”   “胡说八道!他们在唐门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说背叛就背叛。”唐雨恨道,“一定是你们拿什么威胁了他们。”   叶姝也不好多说,只对唐雨道:“留下来确实是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换言之,离开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   其实这样也挺好,八毒怪不在唐门,以后就省得做坏事了,或许将来有一天他们还可能会在厨房一展所长。   唐雨本打算不依不饶和叶姝理论清楚,但转念想自己现在处于弱势,硬说也没什么用,不如去找支援过来救走八毒怪。而在此之前,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   “叛徒!都是些叛徒!罢了,反正他们八个也没什么大用。”唐雨表示既然他们不跟她,那她就不要了,转身就朝着大门而去,接着就也跟林若兰和楚月一样,被打晕了。   是夜,庄飞请苏文明帮忙简单乔装易容之后,就拎着鸭子去了叶子点心铺。   方长锁正在屋子里拨弄算盘,忽见一陌生人来从窗户跳进来,吓一跳。得知是庄飞后,又惊又喜,把刘方也叫来。二人一边品尝了甜皮鸭,一边听庄飞大概讲明了情况。   方长锁就把铺子这边的事儿都交代给庄飞,并将账本和赚来的银票奉上。   “生意还算不错,一个月少说也有千八百两的剩余。”   庄飞不收银子,让方长锁留着,告诉他,等将来他觉得时机成熟,就置换一家更大的铺子继续做生意。   “这甜皮鸭真好吃,我们也可以做来售卖。”刘方忙问庄飞可还记得做法。   “姑娘早想着了,晓得你一定好奇。”庄飞掏出叶姝写好的一本菜谱,递给了刘方,让他照着上面做就是。   刘方忙双手接过菜谱,宝贝不已地捧在怀里收好。   庄飞临走时,刘方拿了两小罐蟹肉酱给庄飞。这酱罐子就按照叶姝临走前的要求,特意找人瓷窑帮忙烧制而成,罐子腹大,口小,用软木塞塞上之后,再蜂蜡,裹布,如此可以做到里头储存的酱至少两月不会腐坏。   “我自己琢磨做的,总觉得缺点什么,请姑娘尝尝,指教一二。”刘方很遗憾现在时机不合适,不能亲自去见面请教叶姝。   叶姝瞧见张飞带了两罐蟹肉酱回来,倒很好奇味道,嘱咐庄飞明早叫人去厨房煮米饭,蟹肉酱要拌米饭才好吃。她今晚就先翻阅账本,好生了解了铺子如今的经营情况。   切糕的销售量始终如一,但是肉酱和牛肉干的销量在逐步增长。这说明比起能量大的甜食,武林人还是更喜欢实实在在的肉。   因为牛作为农耕的重要工具,宰杀违法,即便可以通过一些合法的路子能弄到些牛肉,总量仍然太小,供不应求。   为今之计,只能在别的肉上下功夫,比如说做猪肉脯,风干鸭肉。鸭肉如果做好了的话,其实在口感上和牛肉有些类似,当然重在于调味一定要做好。叶姝因而又想到了素肉,觉得做豆干也是个不错的想法。   叶姝把自己的想法都一一写了下来,回头研究出精准地配方,可以量产试销路。   宋清辞来的时候,见叶姝正皱着眉头咬着笔头,认真琢磨在纸上写什么。他便悄悄凑过去,从后面抱住叶姝,亲了她脸颊一口。   叶姝被吓了一跳,手一抖,毛笔在了手背上划一条黑墨。   “你看你。”叶姝高举‘受伤’的手,给‘施暴者’看,让他负责。   宋清辞笑,把叶姝手里的毛笔接过来,端起她那只双手,随手在上面多添了两笔,叶姝的手背上有了一片叶子。   “多好,叶子姑娘。”宋清辞转眸,意味深重地看她一眼。   一个称呼,立刻让人的回忆奔涌,追溯到她和宋清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宋清辞问她名讳,她打马虎眼地回了一句‘朋友们都叫我叶子’,给混过去了。想到这,叶姝就禁不住想起她欺骗宋清辞的那些过往了。   叶姝心里发怵,小心地瞄一眼宋清辞,就怕他再想起过去心存‘积怨’又找她‘算账’。瞧他如今静默看着自己,眼神渐渐空洞的样子,叶姝觉得自己预料不错,他一定有在回忆了。   “晚上吃了几碗饭?”叶姝马上发挥她最擅长的技能——转移话题。   “半碗。”   “这么少?”叶姝伸手小心地点了一下宋清辞鼻尖,用哄孩子的口气道,“小清辞不乖噢,没好好吃饭。”   “小叶子不在身边,小清辞就没胃口。”宋清辞话接得很溜。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连吃饭都要人哄。”   叶姝劝宋清辞在吃饭的事情上不应该任性,毕竟身体是自己的。或许吃好喝好了,他失去的内力还能快一些恢复。   “要哄的,想让我家的小骗子为我操心一辈子。”宋清辞忽然倾斜身体,凑到叶姝的耳边,用极其阴冷的语调警告道,“如果她敢离开我,我就饿死给她看。”   昇阳宫宫主居然拿自己的性命威胁别人,进行无耻的道德绑架!   宋清辞说完就坐直身体,侧眸安静地看着叶姝。那眼神明显在控诉什么,看似平静,但给被看者的感觉可并平静。冷飕飕地透着危险,仿佛在警告:你如果再不说点什么,后果自负。   叶姝在这方面的求生欲向来超乎于常人。   她马上眯眼,对宋清辞嘿嘿笑起来,“我当然不会离开,能为我家小清辞操心,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我倍感荣幸,觉得无上光荣!我对你的心,比山高,比水深,天地可鉴!”   宋清辞淡漠下来的脸终于还是没有绷住,笑意乍现,显然他被哄得很开心。   “以后你吃饭的时候,我都陪在你身边好不好。看着你,一定让你把肚子吃饱饱的!”叶姝顺势拍了拍宋清辞的腹部,还真平坦,一点凸起的赘肉都没有。   宋清辞又笑,温柔地拉住叶姝的手。   叶姝趁机拿回毛笔,问宋清辞能否让她也在他的手背上也画一个图案。   宋清辞点头。   叶姝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猖狂,笔沾了墨后,就在他的手背上画一条线,线上点了无数个小点。然后在这下头画了两条又黑又短的线,中间还故意弯曲了一下。   “好了。”叶姝停笔。   “是什么?”宋清辞看着自己手背上丑陋的图案,含笑凝看着叶姝。   “你猜。”   叶姝得意地歪头坏笑,眼珠儿机灵地乱转,她坚信宋清辞肯定猜不出来。她的画纯属抽象派,而且‘寓意’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别人不可能知道。   宋清辞抬手就点叶姝脑门一下,劲儿很大,弄得叶姝脑袋瓜儿后仰,然后反弹回来,狠狠地点了一下头。   “干嘛这么用力?”叶姝不满地噘嘴,抬手揉了揉额头。   现在,她严重怀疑自己的男朋友有家暴倾向!   “蠢。”宋清辞寒眸深邃地盯着叶姝。   叶姝诧异地跟宋清辞四目相对,然后她的眼眸慢慢的转向别处,“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宋清辞举起被画着图案的手背,给叶姝一一解释,“这条是柳枝,上面的叶子很小,显然刚发芽,代表‘春’。下面这两条,是‘虫’。”   叶姝吓得站起身,作势就要往门外跑。   身体忽然悬空,被人从后边拦腰抱起,双脚离地了。 第64章   “我有话说, 真有话说,你听我解释!”叶姝挣扎求生, “我承认这是蠢的意思, 可不是说你, 是说我自己。我在可怜我们宫主大人这么好的白菜,居然被一只蠢姑娘拱了!”   宋清辞本来不想放过叶姝, 但瞧她这小闹腾的样子,猛然松手。   叶姝没料到宋清辞这么容易就放了她, 身体忽然下落没了着力点依靠,就失去平衡了,眼看自己要狼狈地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叶姝反手就拽住了宋清辞的左胳膊。   宋清辞已经准备用右手揪起叶姝, 没想到她从突然从另一侧狠拽自己, 他也身体失衡了,俩人就一起朝地上倒去。   宋清辞本可以旋身就带着叶姝立刻站稳。但见叶姝忽然紧抱住他的,宋清辞就突然改了主意, 任由身体倾斜,生生地和叶姝一起摔在了地上,并且成功地做了她的肉垫。   叶姝发现自己完全重压在了宋清辞身上的时候,马上红了脸, 爬起身。   宋清辞还没起,叶姝赶紧伸手去扶他。   “怪我不好。”宋清辞声音温柔地进行检讨, 摸着叶姝的脸,问她有事没有。   虽然这摔跤的事儿起因在于宋清辞突然给她放下了, 但毕竟是她死拽着人家一起跌倒。见宋清辞又道歉又关心,叶姝反而觉得挺愧疚。   “也怪我不好。”   叶姝拍拍宋清辞身上的尘土,也道歉。   “要有诚意。”宋清辞淡声道。   叶姝踮脚就在宋清辞脸上亲一口,“看,我诚意十足了吧,你呢?”   宋清辞低眸凝视,“你所欲,我便予。”   ……   次日早饭的时候,叶姝嘱咐宋清辞一定要喝一碗粥,她亲自给他盛了满满的一碗,放在他面前。   宋清辞乖乖沉默,没有任何异议,低头安静地拿匙小口地喝着,速度一贯很慢。   叶姝今早做了一盘咸萝卜干炒黄豆,就夹了一块萝卜放进宋清辞的碗里,让他尝尝。   粟米粥喝多了嘴巴容易没味,总吃凉拌和腌制的小咸菜,一点油花没有,口感也一样枯燥,所以叶姝才会特做这样一道小咸菜。   这菜的做法很简,把咸萝卜干用水泡开之后,控干切段,用花椒炸香锅里的油,下泡好的黄豆芽和萝卜干一起翻炒。炒出来的萝卜干口感有嚼头又带着油香,与黄豆一起吃,还更十足的豆香,堪比吃肉。这倒菜比一般的小咸菜会香些,那么素净,因为见油了,但也没那么腻人。   有了这菜的搭配,宋清辞喝粥的速度明显比之前快了些。   “好好吃饭,长胖点,等你把胃口养好了,回头我们还可以一起尝遍天下美食。不然只有我一个人享受,你只在旁看着,乐趣减半。”   宋清辞听了这话之后,默默把自己这碗粥喝完之后,又要了半碗。   这粟米粥养胃好消化,本来就比较稀稠,叶姝倒也不担心宋清辞会吃撑了,乐得高兴他多吃。   庄飞将新鲜蒸好的米饭盛到碗里,把昨晚带回来的蟹肉酱拿来一罐打开,倒一些在米饭上头,递给叶姝。   肉酱呈棕红色,肉眼可见有很多呈丝状的蟹肉,酱汁粘稠状,不干不稀,正合适。   叶姝用筷子把蟹肉酱拌进饭里,蟹肉和酱汁裹着热腾腾的米饭后,因为变热了,就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鲜香味。   叶姝尝了尝,觉得总体味道尚,可有能些细节需要修正一下。   叶姝转头见宋清辞正侧首看她,好像她偷吃什么好东西被他发现了一样。叶姝就匙舀一口,送过去,问宋清辞要不要尝一尝。   宋清辞直接张嘴把勺子里的东西吃了,但他似乎觉得并不好吃,马上喝了两口粥,好把嘴里原本的东西给顺下去了。   庄飞在旁见到‘喂食’这一幕,脸红了透,尴尬地扭头瞧别的地方,视线刚好就落在赵凌身上。还是这块木头厉害,闷头板着脸吃饭,完全无视四周‘风景’。   木头真不愧是木头。   庄飞一边腹诽,一边瞟着赵凌。   突然间,赵凌转头看向她。   庄飞慌忙低头,捧起饭碗就飞快地吃。饭碗刚好挡住了她半张脸。庄飞连菜都不敢夹,干吞了半碗米饭之后,就端起自己吃完的碗筷要逃。   碰巧赵凌也吃完了,起身要走。   赵凌倒是看见庄飞要出去,他径直朝门口去,距离让他更近一些,应该会早一步出去。   而且他本以为庄飞会看见他了,自然会留余地给他走。但没想到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庄飞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狠狠地撞在他身上,接着就听人‘哎呦’一声摔了,连同饭碗一起打碎了。   赵凌:“……”   庄飞承认自己刚才在闷头走路,但赵凌刚才不是在吃饭么?   他一定是故意的!   庄飞气得怒瞪一眼赵凌,嘴噘得很高,奈何不敢开口随便指责他,因为她打不过人家。   “你俩这是干嘛呢?”叶姝忍不住笑问。   宋清辞还在喝粥,习惯了‘食不言’的礼节。他瞧见这一幕,也只是安静地看一眼,并无吭声的意思。   庄飞气呼呼地爬起身,窘迫地跟叶姝和宋清辞道歉,然后默默地蹲下身要捡地上碎碗。赵凌已经先一步捡起来,转身出去了。   庄飞愣了下,就追了出去。   用不着你假好心!果然故意算计我,想在主人们跟前卖好,真阴险!   庄飞恶狠狠地盯着赵凌的背影,在心里骂个不停。   赵凌把碎瓷片交给下人处置之后,忽然转身,朝庄飞来。   庄飞吓得以为他窥探到了自己的心思,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破了。”   庄飞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虎口靠近食指位置的皮肤割破了皮,正在冒血。不过这种小伤,对于让她们练武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庄飞甚至都没感觉到疼。   赵凌特意来找她说这个,怕不是想笑话她笨手笨脚吧。   庄飞歪嘴冷哼一声,腹诽赵凌无耻,仗着自己身份曝光了就瞧不起人。从今天开始她就要勤奋习武,终有一天要武功超过赵凌,把他踩在脚下!   赵凌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青瓷瓶,递给庄飞。   庄飞不解问:“何意?”   “止血露。”   庄飞愣了下,转即才反应过来,赵凌似乎在关心她手上的伤,给她递药。她脑子一下子好像被掏空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赵凌看了她半晌,见她没有接药的意思,转身就要走。   “喂,你不是给我药么。”庄飞蹭地一下蹿到赵凌跟前,看了他一眼,伸手抢过他手里的药,道了声谢谢,就飞快地逃了。   赵凌疑惑地回头看一眼庄飞,想到自己还有要事要办,就快步离开。   楚月、林若兰和唐雨陆续醒来,发现她们三人同躺在一张榻上,居然在客栈内。   唐雨和楚月、林若兰自然没话可说,她立刻跟她们分开,出门去寻唐门分舵支援。   楚月也带着林若兰去找红莲教的人。两人刚出客栈,就听见街上有人喊说唐门大小姐就在前头,已被一队追杀。随即她们就发现,周围有人拿异样的眼光在看她们。俩人用手遮挡住脸,折返回客栈,扯了帐幔去蒙脸,才从客栈后门离开,只挑没人的小巷走。   俩人七扭八歪终于走到了‘洪记药铺’,却只见前门大开,里面一片狼藉,纸张和草药散落满地都是,算盘珠子的都滚到了街上,屋子里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这里出什么事了?”楚月忙抓住胳膊茶铺的店小二询问。   “你认识这铺子里的人?”店小二见楚月蒙着面,怀疑地看她。   楚月揪住店小二的衣领,把他抵在墙边,直接扼住他的脖颈,言语阴狠道:“我问你话呢。”   “今早上来了一伙人,把人都抓走了,衙门的人看见也没管。”店小二憋红着脸交代道。   “快走。”林若兰瞧见街口来了衙门的人巡逻,低声提醒楚月。   楚月松开店小二,立刻缩着脖子跟林若兰一起往街尾走。   店小二缓了两口气后,指着楚月和林若兰的背影,对官差大喊她们认识洪记药铺的人。   衙差们立刻朝楚月和林若兰追去,二人马上拔腿就跑。一炷香后,二人终于逃到一处偏僻的小巷,甩掉了后面的衙差。   楚月现在非常后悔走的时候没听叶姝的话,乔装打扮一下。   “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这样怕是出不了扬州了。”林若兰拿起楚月的手腕把脉,对她道,“你的内力还要三天才能恢复。”   “叶姝那个王八羔子,害我至这步田地!”楚月气骂不已,一双眼喷着火。   “你不招惹人家,人家会抓你?”林若兰实话实说,“最倒霉的是我,无端被你牵连。”   楚月深吸口气,“现在吵嘴有个屁用,逃出去要紧。”   “往哪儿逃?”林若兰问。   楚月不说话了,现在她没内力,林若兰武功一般,俩人根本不可能抵过凌云堡和衙门的人双重追捕。   “百晓堂十分厉害,咱们只要一露面,他们怕是就会得到消息。早知这样,当初就不该从那宅子离开。”楚月叹道,“姓叶的真是害惨了我们。”   林若兰瞥一眼楚月,“那就回去。”   “怎么回?你别忘了,我们去的时候被蒙着面,走的时候被打晕了丢在客栈。我们现在根本就不知道那宅子哪儿。”楚月道。   “我觉得叶姝在送我们走之前,亲自做饭摆宴道歉,别有深意。我猜她不舍得让我们走。”林若兰冷静分析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回到那客栈,应该还有可能回去。”   楚月觉得林若兰的话有道理,就照她说得办。   俩人随后在街上买了黑纱冒戴着,折返回了客栈,俩回到她们一开始醒来的屋子,期间并没有店小二阻拦。   不久后,门外有人议论,说衙门的人抓到了唐门大小姐,唐门在扬州的分舵也被一锅端了。   楚月和林若兰都明白如果她们不是反应及时,可能现在的下场与唐雨一样了。   至夜深,俩人依旧对桌而坐,什么都没等来,略有些心焦。   忽然有一股烟吹了进来,等俩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全身乏力,很快就晕了过去。   ……   府衙大牢。   唐雨被抓后,就被单独关在了一间牢房内,她几番喊人询问她被抓得缘由,却没人搭理她。   唐雨气得威胁那些狱卒快些放了她。   “我们唐门也认识朝廷的大人物,你们若无凭无证就把我抓了,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你们等着瞧!”   牢房内突然传来女人笑声,讥讽意味十足。   唐雨循声望去,就看见一名女子走来,她身量娇小,穿着翠纱锦缎裙,头戴珍珠宝石,这一身的装扮倒是贵气。只是那张脸着实让人看不下去,有数处红肿,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如今她本来就五官歪了,还非要猖狂笑,弄得她那张脸显得更加狰狞丑陋。   “你是谁?”唐雨问。   女子属下打开了牢门后,女子便一个健步冲进去,用剑抵住唐雨的脖颈。   “说,叶姝人在哪儿?”   “我不知道。”唐雨吓得脖颈伸直,尽量往后仰,生怕对方一不小心给她抹了脖子。   对方显然不信,将剑更狠地抵在唐雨的脖颈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印。   唐雨忙解释她真的不知道,就将她被打晕的经过简单讲给对方,另外她们如何躲过扬州城的守卫进城的事,她也全部都坦白交代了。反正她和叶姝又不是朋友,也没什么好隐瞒。   唐雨已经隐约感觉到来者应该是凌云堡的人,忙阐述自己一切都被胁迫,绝非故意配合叶姝。   “呵,没交代清楚她的藏身之所,鬼知道你是不是在扯谎。”白秀秀讥笑一声,看唐雨的眼神杀意十足。   “你们可以找宋清辞,他和叶姝在一起。他不是安宁侯府的公子么,你们去安宁侯府问清楚不就行了。”唐雨急忙道。   “安宁侯府三公子?”白秀秀讥笑声更大,“安宁侯府的三公子根本就不是他,两个月前,安宁侯听了一个方士的胡言,以为全家要遭血光之灾,举家悄悄搬到有湖的地方住了七七四十九天。而这方士就趁机把自己乔装成了宋三公子,可真是臭不要脸呢。”   其实她这一声臭不要脸更想骂的是叶姝,不知她是否知道跟她私奔的人其实是个江湖骗子。如果不知道,那场面可精彩了。如果知道,只能说明她自甘下贱了。   为了一个男人,为了带走苏婆子和苏若,居然背叛老堡主,选择和整个凌云堡作对,真是愚蠢至极。   不过正是因为她的蠢,她才有机会被老堡主绕了一条命,所以说她还要感谢叶姝的蠢。   如今,白秀秀万般期待把叶姝抓回凌云堡的那天。老堡主对她的背叛震怒不已,她的行径可比她当初犯错恶劣百倍。她一定会被关进地牢里,受到比她更痛苦百倍千倍的折磨。   一想到自己有一天能看到叶姝在地牢里生不如死的样子,白秀秀就觉得浑身畅快,更加卯足了劲儿想要抓到叶姝。   “那宅子不大不小,看起来中等门户人家,四周挺安静,没什么吵闹声。里面有下人,看着就跟正常人家一样。”   唐雨把她能知道的线索都告知白秀秀,再三表明她和八毒怪真的都是被下毒胁迫了,不得已而为之,绝非故意针对凌云堡。   “我和她非亲非故的,才不会有那个闲心自找麻烦去帮她。”   白秀秀随即收起剑,质问唐雨为何只有一人,八毒怪身在何处。   “他们都被押在宅子里,没能出来。她留下他们八个一定有别的用处。”   白秀秀再次质疑地打量唐雨,“有趣了,她放着你这个唐门大小姐不要,非留下八个喽啰。”   “他们八人都是易容高超。”唐雨忽然想到了一点。   白秀秀转眸思量片刻后,便问唐雨是否想救出八毒怪。   “当然想!”唐雨应承。   “刚好,我们一起。”白秀秀带着唐雨走出大牢,顺便把他们之前在唐门分舵缉拿到的那些人也都放了,让他们跟着唐雨。   ……   影卫将林若兰、楚月二人背回来的时候,叶姝正在房内跟庄飞研究,这蟹肉酱味道差哪儿。   “油少了,煸炒的火候不到时候,加点笋丁、菇丁更好些,不仅可以解腥去腻,还可以降低成本,卖得再便宜些。如今秋天河蟹正肥,做蟹黄酱也极好。若卖得好,来年就安排人在水田里多养些河蟹。”   庄飞点点头,把叶姝的交代一一记在本子上后,就打算乔装出去。她看见赵凌带着楚月和林若来进来了,故意‘哎呦’了一声,顺便提醒楚月最好闭上她那张臭嘴,少说闲话挑毛病。   “别一边嫌我们家姑娘,一边又要留在这,你当你是谁啊!红莲教圣姑,如今在我们家姑娘眼里,就是这个。”   庄飞把小拇指尖晾给楚月瞧。她这次可真不是吹牛,如今她家姑娘背后可有昇阳宫宫主做靠山。那弄死红莲教的圣姑,肯定如踩死蚂蚁一样简单。   楚月和林若兰都不知道宋清辞的身份,也不知道叶姝跟昇阳宫的干系。她们仍然以为宋清辞可能算是高人,才会因一些机缘巧合收服赵凌这样的高手在身边。   至于这宅子外暗中潜伏的侍卫,楚月都以为是叶姝的人。毕竟在名头上,叶姝一直担着凌云堡堡主的称号,楚月和林若兰并不知叶姝没有实权,都以为她即便背叛了凌云堡,身边还是会有些人马跟着。   所以如今的叶姝在楚月眼里,就是带了点人逃跑,处在孤立无援状态的‘失势者’罢了。所以她刚才听庄飞炫耀那番话,只觉得可笑,就当庄飞是条狗,眼皮子浅,在乱叫。   楚月走到叶姝面前,直接告诉叶姝唐雨被抓了。   叶姝点头,她之前已经听了赵凌回禀,还知道唐雨如今和白秀秀混在一起了。   她倒是有些意外白秀秀还活着,原来叶虎所谓的‘处置’原来并非是指杀死她。   楚月见叶姝对此并不意外,晓得她如今消息还挺灵通,其身边的人马倒有些用。   楚月也不绕弯子了,直接质问叶姝:“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你之前设宴款待我们,可是指望着我们能听命于你,帮你的忙?”   “你们会帮么?”   “当然不会,你以为我们傻,几口饭就被你糊弄住了?”   楚月嗤笑完,就看向林若兰。本以为她会和自己一起嘲笑叶姝,但她并没有,只是阴着脸目光凝重地盯着叶姝。   “我当然不会以为你们傻。”   叶姝的言外之意,她也并没有存着靠几顿饭就能收买人心的想法。   “你们若不介意,我可以带你们离开扬州城,等摆脱了凌云堡的追杀,等安全些了,你们再走。”叶姝提议道。   楚月没想叶姝会这么好心,她想质疑,可转念想明明是她们自己愿意回来的,目的也是希望叶姝能帮她们躲过这麻烦。如果在这时候还说风凉话质疑人家。就有些过分了。   楚月就不多言了,跟叶姝道了声谢才离开。   林若兰全程没有说话,她跟着楚月出来的时候,看见苏婆子正搀着苏若往这头走。苏婆子瞧见她们,还很热情地笑着点头打招呼。苏若也如此,为什么想着打招呼,一双眼黑白分明,清澈见底,一看就是没藏过任何坏心思的纯净之人。   林若兰刚才之所一直沉默,就是因为她心底有些情绪被触及了。她和叶姝一样,都是长大以后突然知道自己有个亲生母亲。   叶姝身为邪派中人,选择背叛整个凌云堡,付出巨大的代价,也一定要救苏婆子母子出来。这事儿做得令人佩服。   如果她就此事卖惨,特意跟她讲这些,林若兰还会觉得叶姝别有用心,不会理会这些。但叶姝并没有,她从一开始只是跟她们解释说是救‘奶娘’,事发后,她也没有特意去说明,反而是唐雨告诉了她们经过。   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叶姝既然选择了改邪归正,有此难得的魄力,她应该帮一把。   林若兰突然折返回房,告诉叶姝,她可以帮她带着苏若去万花山庄看病。   “他身上的寒毒如果有救的话,只可能在我父亲那里有解。不过他脾气古怪,我也不能保证他一定会救他,但我会帮你们见到她。”   苏婆子听到这话,感激不尽,忙给林若兰道谢。   叶姝倒是惊讶林若兰居然突然说出这番话来,她本以为还要在她身上多努力一段日子才行。   总归是好事,叶姝激动地笑起来,感激不尽地跟林若兰道谢。   “别高兴得太早,还是多想想我们怎么离开扬州,怎么安全抵达万花山庄吧。”林若兰不习惯跟大家热情,说完话后就匆匆离开。   苏婆子眼喊着激动的泪水看向叶姝,然后急忙忙跑到苏若身边,欢喜地感慨:“我儿的病终于有希望治好了。”   苏若给叶姝跪下:“让大姐为我操心了,也因我们,令大姐背叛老堡主,如今境地艰难。”   “别想太多,其实你大姐没你想得那么高尚,只不过是想跟自己男人私奔,顺便带上你们罢了。”叶姝怕苏若伤心过度,会令他身上的寒毒发作,所以话说得很‘随便’。   苏婆子和苏若都明白叶姝的心意,但她厚脸皮不害臊的说法,还是令他们俩有些忍俊不禁。苏若懂事地不辜负叶姝的好意,不去伤感了。   母子俩走后,宋清辞就内间出来,脸上还残留着刚睡醒的倦怠。   “私奔么?躺棺材的那种。” 第65章   扬州地界离凌云堡极近, 是凌云堡的势力掌控最强的范围。如今白秀秀确定她在扬州,一定会增加人马全城搜捕, 又知道她留下八毒怪极有可能会用到易容术, 必会搜查仔细, 设卡更严。   大家现在所住的这座宅子,怕是也不宜久留, 白秀秀那些人早晚会查到这里。   如今只要能出去,躺棺材也不忌讳了。   “升棺发材也不错, 咱俩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叶姝不忘找吉利话说服自己。   “红红火火也不错。”宋清辞接着道。   这‘红红火火’怕是指‘升棺发材’失败以后的下一步走法。意思不难理解,红指见血,火是指打得火热了。   叶姝早就看出来,宋清辞对于凌云堡的追杀无所顾忌, 从未表现过一丝的担忧。当然他如果真的顾及的话, 当初也不会建议她就那样直接带走苏若和苏婆子。   宋清辞说‘红红火火’的时候,眼睛里的淡漠更甚,视人命如草芥的那种淡漠。   叶姝总有种感觉, 大魔头这在要兴奋了。   “别太张扬。”叶姝握住宋清辞的手。   她不想宋清辞为了她,用昇阳宫的人马和凌云堡硬拼。一旦打起来,势必会有死伤,这里毕竟是凌云堡的地盘, 凌云堡的人马必定源源不断得增加。昇阳宫终究只有这些人,即便他们是高手, 个个如猛兽,怕就怕落得困兽之斗的结果, 架不住对方围攻的人多。   武侠世界可能难免会有牺牲,但她不希望在可以选择不牺牲的时候,非要人去牺牲。   再说即便要打架,也应该以我方是主场的时候,再和他们狠狠打。   况且昇阳宫的人一旦出马,以叶虎的能耐,肯定会推敲出宋清辞的身份。宋清辞本就因为救她,虎落平阳,如今没什么内力。若叶虎利用百晓堂的消息网,将宋清辞的身份暴露,把消息传遍天下,势必会激起江湖上所有昇阳宫的仇家对大魔头群起而攻之。   叶姝不想做一个不祥的人,总是给宋清辞添麻烦。她想做个福宝,喂胖宋清辞。   宋清辞从叶姝的眼眸里读到了她对自己的担忧和关心,虽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担心自己,但自家女人疼爱自己的这份儿情终归还是要领。   “好。”   说好的,你所需,我便予。   “我今天傍晚才发现后院一树枣子,差不多都熟了,你个儿高。”叶姝对宋清辞笑。   宋清辞领悟叶姝的意思,起身道:“那走吧。”   叶姝拿着篮子和灯笼,和宋清辞手拉手走到了枣树下。她挑着灯笼负责照明,宋清辞负责摘枣子。   叶姝有要求,只让宋清辞摘红的,绿的她不要。   宋清辞身姿挺拔地摘枣子的样子还挺仙,真不舍得让他干粗活。   不过这孩子总是不听话,不好好吃饭。让他辛苦劳作一下,回头再用他自己劳动的成果做东西,想必吃的时候心境会不一样。   枣子不大,抬手一颗一颗摘,很费工夫。过了一会儿,叶姝就看见宋清辞的额头上隐隐冒了一层薄汗。   叶姝就拿帕子给他擦汗,宋清辞则将他刚摘下来的一颗有红又大的枣子塞进了叶姝的嘴里。   “嗯,好吃。”叶姝笑。   在红灯笼的映照下,她脸颊泛着微红,羞涩又俏皮。宋清辞禁不住附身亲了她一口,叶姝马上回嘴了,然后迅速撤离,捂着肚子哈哈笑起来。   宋清辞愣了一下,嘴唇微动,把枣核吐了出来。   调皮的代价是惨烈的,叶姝最后拎着一篮子红枣去厨房的时候,嘴唇是红肿的。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叶姝就起身,将泡了一夜的枣子放入锅中蒸熟,然后去核后,碾碎成泥,和入白糖。这种鲜枣做出来的枣泥,味道格外新鲜清香,和干枣截然不同。   再把去皮蒸好的山药压制成泥,正常要加糯米粉。叶姝担心宋清辞的胃现在吃粘食会承受不住,所以专门给他用饭泥做了些,就是把米饭蒸熟后用木槌敲打撵烂成泥。   两厢混合之后揉成面团后压成饼状,包上枣泥馅,用松鹤长寿图案的模具压成型,在放到锅里蒸制片刻,枣泥山药糕就做好了。   点心外表细白胜雪,上头放两粒红红的枸杞做点缀,好看又滋补,内里的枣泥馅料鲜美异常,吃得正是当季的新鲜。枣补气,山药对身体更是益处多多,既养生又美味。   叶姝把做好的点心晒凉之后,就在点心盒子里放好,留着路上吃。   早上大家吃过饭后,叶姝就听赵凌回禀现在外面的情况。   现在扬州城门处的出城检查极其严格,准备了菜油盆在旁备着,每个人都被会查脸,如有怀疑,便会用油擦拭。一般的易容术,见水就有破绽,上等的易容术见油才会露出破绽,显然这一次凌云堡那头做足了准备。   叶姝的不放心苏若和苏婆子的安全,也不想他们娘俩冒险,所以她会先离开扬州,然后露脸吸引火力,百晓堂知道消息之后,一定会全力追捕她这头。忽略掉扬州城这边的检查,到的时候苏婆子和苏若等人就可以顺利出城了。   叶姝和宋清辞藏在棺材暗格之下,上有尸体挡着,不需要特别乔装。暗卫们都脸生,也不需要易容,只需从黑衣换成了白麻丧服即可。软剑淬毒之后藏于丧幡之中,以备不时之需。   其余人等包括赵凌,会护着苏婆子、苏若同行,他们都打扮成了普通百姓,在城门附近的客栈住着,一旦城门那边情况有所转变,他们就会瞅准时机出城。   叶姝和宋清辞躺进棺材后,因为空间狭小,只能互相紧贴着,鼻尖之间的距离不过一寸,彼此之间的呼吸感受得相当清晰。当棺材抬起的时候,左右摇晃,叶姝滑进了宋清辞的怀里。   宋清辞抱住叶姝闭上了眼,感慨他们死后就可以这样合葬。   “呸呸呸!不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我们年华正好,正是该享受轰轰烈烈——”棺材又摇晃了一下,叶姝声音卡住,重在注意保持自己身体的平衡上。   叶姝见宋清辞一直盯着自己,睫毛都要戳到自己的脸上了,问他何故这样看她。   宋清辞淡淡道:“可惜这棺材翻不了身,”没发满足你的轰轰烈烈。   叶姝也遗憾不能翻身,“不过能翻身的话就成床了,哪儿还是棺材。”   叶姝感慨完,就听见对面传来轻轻的笑声。   叶姝奇怪宋清辞笑什么,她仰头看他的时候,鼻尖刚好擦过宋清辞的下颚。在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宋清辞的手环紧了她的后腰,眸底有别样的情绪暗涌着。   叶姝红了脸,额头抵在宋清辞下巴尖。她乖乖靠着他的样子十分惹人恋爱,像柔弱的小鹌鹑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叶姝因为一直侧身躺着,只压住一边的腿有点麻了,她就把腿稍微往前凑了凑,和另一条腿错开,以减轻压力。   “叶姝。”宋清辞眼神一变,声音低沉,带着很浓重的警告意味。   平常大魔头都叫她姝儿的,或者叫一些情境中称呼。即便是以前他们没在一起的时候,大魔头也从没有直呼过她的全名,这是头一次。   叶姝意识到问题好像变得严肃了,可是她也没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就是挪了下腿……等等,她好像似乎是干了点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了。   叶姝渐渐睁大眼,明显感觉到了变化。她立刻整个身子往后缩,恨不得自己现在变成纸片,贴在她这边的棺材板上。   “故意的。”宋清辞伸手捏住叶姝的下巴,墨色的瞳仁里似有东西在燃烧,有丝丝光亮微闪着。   “我不是故意的!”叶姝解释道。   “所以你没长腿?”   这话言外之意,那是你的腿受你控制,既然你主动去动它了,怎么可能不是故意的。   “这……”   叶姝可以解释,但是她觉得自己就算解释了,宋清辞也有能耐把事给掰歪了,总之确实是因为她的操作,令对方难受了。   叶姝决定让他一回,看在他‘难受’的份上,不跟他计较了。   宋清辞静默凝视叶姝很久,薄唇微动:“色胚。”   叶姝:“我——”   棺材突然放低,停了下来。叶姝听见外头有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很低的说话声,但根本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说什么。   叶姝粗略估计了一下,他们走得距离也不远,肯定到不了城门。叶姝担心出什么意外,紧张地看向宋清辞。   宋清辞一脸淡然,毫无惊状,叶姝见他这样也就安心了,猜测事情应该都在宋清辞的掌控范围之内。   不久后,棺材又被抬起,片刻后,外头就响起了哭声,很多哭声,有老有少。叶姝琢磨着应该是宋清辞又安排了一些群人演死者的家人,混在送葬队伍里,显得更真实一些。   棺材继续前行一段距离后,叶姝渐渐向习惯了外头哭声,甚至还觉得有些催眠,就打算闭眼休息一会儿。   “以前你便如此。”宋清辞突然道。   “啊?”叶姝疑惑地看相宋清辞。   “来招惹我,招惹完了,又装无辜。”宋清辞这一瞬间的眼神带着十足的怨念,甚至有恶狠狠地剜她的意味。   叶姝缩紧脖子,又一次非常想把自己的变成纸片人。   “我没有吧。”她否认的话说出口就有点后悔,因为她发现宋清辞眼里的狠劲儿又加深一层。   显然,对方并不喜欢她这种推卸责任式的措词。   “对,像刚才那样的动手动腿,你‘没有’过很多次。”宋清辞总结之余,还伴随着一声轻笑。   大魔头又在翻旧账!   这要是搁在平常,叶姝大概会转移话题,或者想办法找借口逃走。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她被迫关在狭小的空间里,不得转身,只能直面对方的审问。   “我觉得我可以解释。”叶姝眼巴巴看着宋清辞。   宋清辞默然良久,不得不开口提醒她:“我听着。”   “是这样的,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可能有时候会不自知,但身体会做出本能的反应。比如我对你动手动腿,我给你做饭,我看见你就心砰砰乱跳,脸红……”叶姝为了平复大魔头的怨念,节操都不要了。   “没红。”宋清辞特意看了一眼叶姝的脸,冷漠道。   “不可能,我脸可烫了呢,一见到你就害羞。”叶姝趁机搓了搓自己的脸,让宋清辞再看。   “这里太暗,看不清,换一样,心跳。”宋清辞说罢,手按了上去。   叶姝瞪圆眼,呼吸一滞。   大魔头耍流氓了!但是觉得好刺激是怎么回事……   宋清辞低低笑起来,“是挺快。”   再然后,他凑近一些,看着叶姝的脸颊,“好像有点红了。”   他的手又按在叶姝的脸颊上,嗯了一声,承认她脸颊也确实是烫的。   “你干嘛,我们在棺材里。”叶姝爆红着脸对宋清辞埋怨道。   “幸亏在棺材里,不然……”宋清辞轻笑道,“饶了你这遭,下一次嘴巴老老实实承认,你就是在引我。”   我没有!   叶姝差点把这句话又说出来,她马上抿住嘴,控制自己发声。   叶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宋清辞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他就等在这种时候‘审’她,让她无处可逃,好报以前的仇?   怪就怪自己太优秀,她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大魔头就主动上钩了,爱她爱得无法自拔。如此换个角度想,完全证明她真的非常真有魅力。   叶姝伸手去摸了摸宋清辞的脸蛋,瞧瞧这货的长相,如此俊美,居然爱她爱到无法自拔。   宋清辞捉住叶姝的手,让她安分点,“女孩子该矜持些。”   叶姝听宋清辞这话,偏不让劲儿了。“凭什么女孩子要矜持?”   她立刻贴在宋清辞身上,以至于棺材跟着轻微地摇晃了一下。   “我偏不矜持,就要勾引你,怎么了。”   叶姝把她纤细食指抵在宋清辞的喉结处,摩挲了一圈,然后慢慢下滑,勾住了衣领,往外拉。反正现在空间不够,她不怕,玩出火儿那也是大魔头自己着。   宋清辞再度抓住叶姝的手,眼底燃着火,看似淡定的半垂眸凝望她。   “不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正经成婚迎你进门了?”   宋清辞的言外之意好像是在说:你如果不要这些,现在就可以把你办了。   “要啊。”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逗你玩。”叶姝捂着嘴,控制自己的笑声,以免笑声太大被外头的人发现问题。   “好玩么?”   “好玩啊……不好玩!”   叶姝在确认过宋清辞的危险眼神后,立刻改口了。   宋清辞凤目微扬,又轻轻地笑了一声。   “既然觉得好玩,那就随你玩儿,能让姝儿开心,我便开心。”   反正时间不会太长,等你嫁进门以后看你还玩不玩得起。   叶姝不太相信大魔头突然这么这么大方了。   “真的吗?”叶姝小心翼翼地问。   “嗯。”   宋清辞温笑,捧着叶姝的脸颊,很温柔地看她。   “对我这么好?”   “宠你是应当的,以后还会更宠你。”宋清辞把第二个‘宠’加了重音。   叶姝听到情话,这一瞬间只顾着感动了,脸蛋红扑扑的,美滋滋的,倒没注意宋清辞话背后还有话。   她开开心心抱住宋清辞,在他怀里蹭了蹭,没过一会儿,又拿手指去摸他的喉结,抠着衣领。因为她觉得宋清辞刚才的反应很有趣,既然他都说了不介意,她当然要继续逗他玩儿,不然两个人干巴巴躺在棺材里,多没趣儿。   大概半柱香后,棺材忽然停了下来,叶姝听到外头声音很热闹,似乎哭已经到城门口了。   ……   扬州城,东门。   出殡的队伍都堵在城门口,三家一共三具棺材。   “今天什么日子,出殡的人家怎么这么多?我刚在城南门还瞧见两家,这又有三家。”围观的百姓纷纷议论。   守城的官兵呵斥送葬队伍的所有人站好,要挨个检查每个人的容颜。他们查到一半的时候,看到棺材就要开棺。   在前头送丧的年轻男子听了这话,立刻火了,“开棺?我看你们谁敢开棺,那里头躺着我娘,知道她是谁么,你们知府大人的亲大姐!”   “我不管你们查什么,今天要给我娘送葬,谁敢扰了我娘的清幽,老子今天跟他拼命,要他不得好死!”   守城官兵一听这人竟是知府大人的外甥,不敢擅动了,转眸看向陪同他们一起检查的凌云堡的人。   凌云堡的人手立刻放出信号,不一会儿,白秀秀就带着人骑马过来,她检查一圈送葬的队伍之后,命人立刻开棺。   “不行!”知府外甥大吼。   “拦住他,立刻开棺,出了事儿自有我担着。”白秀秀坚持道,她有种感觉,她要找的人很可能就在这具棺材里。   “哪来的臭不要脸的娘们,你凭什么开我娘的棺。”知府外甥气得跳起来,要冲破拦着他的那些人的阻拦。   白秀秀当然不管他说什么,抬手示意属下们下快些动手。   “你今儿敢开,我就叫你不得好死。来人,快去通知舅舅!”知府外甥打发身边人快去。   白秀秀的属下们狠手一下,便撬开了棺材盖,挪开之后,果然在棺材里看见了一名中年妇人的尸体。   “回禀堂主,没问题,确实是死人。”   白秀秀往棺材瞧了一眼,骂属下检查过于草率。她把人拨到一边,拿剑在棺材底敲了敲,明显感觉到底下是空的。   知府外甥气得脖子青筋暴突,恶狠狠地指着白秀秀,呵斥她住手。   白秀秀看向他:“我再问你一遍,你这棺材底下是否藏了人?”   知府外甥气骂:“底下有没有人干你们什么事儿?快把棺材给我盖上!”   白秀秀一听这人的回应,心里肯定底下一定有人。她嘴角一撇,得意笑一声,命属下们立刻把尸体搬下来,撬开底下的隔断。   知府外甥已经气得喊破音大叫,白秀秀嫌他烦,三两步走到他面前,抬掌便照他脖颈一下,把人彻底打晕了。   白秀秀的属下们把尸体搬出后,就取下隔断,但他们看见棺材底下躺着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白秀秀料这是棺材底下肯定有什么,拔剑立刻冲了过来,已然提前做好了防御准备。   但当白秀秀看见棺材底下的两个人后,愣住了。   棺材的底部夹层内确实躺着两个人,却是一个男童和一个女童,看样子才四五岁,已经死了有几日子了。   白秀秀不死心,再度用剑检查这男女童的下方是否还有夹层。   扬州知府徐中这时候骑着马急急忙忙赶到,看到自家大姐的尸体竟就那样随意地放在地上,被周围的百姓围观指指点点,而白秀秀竟还探头紧棺材里检查什么,气得他顿时怒火冲天。   为官者要面子,读书人要傲气,白秀秀此举简直是当着所有人的折他的面子,侮辱他,在他头上拉屎!   他若不做点什么,以后还有何颜面在扬州立足,在众属下们跟前立威。   “刁女,你竟当街做出此等羞辱我大姐尸身之事。来人,给我拿下!”知府怒斥道。   今天绝对不对劲儿,一大早就有好几家出殡,如果问题没出在这一家,那就一定在南城门到那边!   白秀秀恍然反应过来,要带着人手立刻返回南城门去,却被府衙的官兵层层围住。   “徐知府,我现在有要事,等办完了我立刻来给你赔罪。”白秀秀拱手道。   “你将我大姐的尸身羞辱至如此境地,竟还妄想逃脱?现在必须给我交代。”徐中呵斥白秀秀当丢下剑,立刻带着属下束手就擒。   白秀秀急红了眼,要带人硬走,府衙的人全部抽刀,怒对白秀秀。这两天大家都受够了凌云堡这些人的脸色,好像他们是孙子,人家才是管家人一般。如今他们又将知府大人亲戚羞辱成这番样子,势必要和她狠狠打一架才爽快。   “打!别出人命。”   白秀秀断然不会放过缉拿叶姝的机会,立刻骑上马,三两下打翻了攻击她的衙差,策马直奔南城门而去。   白秀秀到了南城门后,听属下说两队出殡的人马都没有问题,白秀秀便问他们可开棺检查棺材底下是否有夹层没有。   属下们都不说话了。   白秀秀立刻带人去追,行至岔路后,分两队人马各自追。   白秀秀随后在路上看见了丢掉的丧幡,坚定自己没有追错,立刻命属下以更飞快地速度向前追赶。   行走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路两边变得树木茂密。   白秀秀着急赶路,没注意路边的情况如何,忽然又无数银针从天而降。白秀秀骑马在最后,见到这一幕,立刻及时勒停马,转即她见中了毒针的人和马几乎没什么太大挣扎,都抽搐倒地而亡,料知这针有剧毒。   她随即感觉到路两边埋伏着不少人,敌众我寡,敌明我暗,白秀秀丝毫不敢犹豫,立刻地调转马头,飞快地逃了。   她折返回至岔路口,就走了另一条路,想把这条路的人马唤回来了,。但她骑着马走了没多久,就远远看见路上横七竖八躺了很多尸体,瞧就知都是她的人。两条路一瞬间就死了一共六十余数,他们全部都是四安堂上等的杀手,如今全都死了,一个不留。   白秀秀气红了眼,咬牙切齿不已,她一路边掉着眼泪边策马回凌云堡。她流泪却不是为那死去的六十多名属下觉得可惜,而是气自己蠢,竟然被叶姝摆一道,耍得团团转。   至凌云堡后,白秀秀跳下马,微微抖着唇和手指,一步一步走向叶虎所在的大堂。行至门前,她身上的冷汗已经把衣领湿透了。   白秀秀咬着下唇,迈步进堂后,立刻跪下,哆嗦着给叶虎磕头。   叶虎正端坐在上首,手端着茶碗,见白秀秀进门,略抬起眼皮。   “属下无能!”白秀秀牙齿打颤着哭道。   “往日你可一直比她聪明。”叶虎嘴角扯起一下,但这笑根本就不是笑。他冰冷的眼底迸发着十足的暴戾,足以令屋内所有人感觉到窒息。   白秀秀连呼吸都不敢了,哆哆嗦嗦憋着气,依旧垂头做俯首下跪状。   啪!   叶虎重重丢了手里的茶碗。   白秀秀吓得一抖,紧闭双眼,随即她就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被人从后边提起来了,一双冰凉的手捏住了她下颚。   这是弑影一贯扭断脖子的杀人手法。 第66章   “徐大人来了, 吵着一定要见老堡主。”来人回禀道。   叶虎阴狠的目光再度射向白秀秀。   白秀秀吓得又一哆嗦,心知自己这次真的快要死定了。不仅损失了六十多名上等人手, 还得罪了扬州知府, 如今人都找上门来算账了。   叶虎抬眸示意, 弑影立刻揪着白秀秀出去。   徐中气愤地坐在大堂之内,看见只有弑影一人进门, 他气上加气。   “发生如今这样的事情,老堡主竟然还不肯亲自露面来见我?”徐中满眼不满地瞪向弑影。   “老堡主年纪大了, 身体多有不便,如今唯一的女儿又离他而去,伤心太甚,只怕未聊两句就会在徐大人跟前失态, 反倒惹了徐大人不快。”弑影扯起一抹敷衍的笑, 对徐中解释道。   徐中冷哼了一声,便气愤地把白秀秀之前在东城门猖狂的行为讲了一遍,期间穿插着非常多的谩骂和指责, 质问弑影这笔账怎么算。   “我往日看你们凌云堡处事不错,才愿意跟你们结交。但我乃堂堂扬州知府,可不是你们凌云堡的仆从,随你们呼来唤去, 肆意羞辱。我大姐才出殡要安葬,你们的人搅和得我大姐不得安宁, 不仅擅自开棺,还把尸体当众丢在了街上!我外甥拦着, 竟被打晕了,脖子上现在还红肿着一大块,大夫说若下手再重点,命都没了!”   弑影不卑不亢道:“此确为我们的过错,老堡主说了,当给徐大人诚挚道歉。”   “诚挚道歉?”徐中眼珠儿动了动,嗤笑不已,“只动一动嘴,这就是你们的道歉的诚意?”   “请徐大人随我出来。”弑影率先走了出门,徐中紧随而至。   石矶之下,正跪着一名被绑缚的女子,披头散发,嘴里塞着布,非常惊恐地看向他和弑影。她脸上有多处红肿,已然分不清她的五官和长相。不过从其身形和衣着上看,就是今早在东城门的大闹的那个女子。在她身后躺着六个人,有几分面熟。   徐中想起来了,这些俱是参与揭棺和阻拦他外甥的人。这六人嘴唇发紫,嘴角垂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点活气儿都没有了,看起来都像是中毒而死。   “徐大人未来之前,老堡主已经令这六人饮毒谢罪了。剩下这一个,随便徐大人泄火。”弑影说罢,就将剑递给徐中。还告诉徐中,如果不喜欢一剑了结,他们那边还有很多其他武器。   跪地的女子听到这话,更疯了,呜呜挣扎要起身,被硬按在了地上不许动。   徐中顺着弑影的指向去看,院东边立着木架子,上头果然摆了而各种兵器,大大小小都有。徐中三两步走上前,打量一圈之后,便指了狼牙棒。   他一个为官读书的斯文人,自然不能亲自动手杀人,示意弑影来。   弑影讥讽地扯起嘴角,就依徐中之言,拿起狼牙棒就冲着那女子走去。   “别一下就打死了,先腿,再臀、背、腹,最后才是颈、头。”徐中背着手,瞧地上的惊恐狰狞的女子,冷笑道,“开棺前我外甥早警告过你,敢动就不得好死,你偏不信邪。如今吃教训受死是应当的,可不要怨我们没提醒过你。”   弑影走到女子身边,就照着他的吩咐顺序打下去……   完事儿之后,弑影丢了沾满血肉和脑浆的狼牙,侧眸阴冷地望了一眼徐中,问他可还满意。徐中被弑影溅了满脸血的脸吓了一跳,他忙别过头去,让他快去清洗,自己则转身躲进屋子里。   弑影默然看着徐中的背影片刻,方抬手示意属下把院子收拾干净。他则转身出了院子。一直在院门边躲藏目击整个经过的白秀秀,此刻见到弑影,不禁哆嗦着缩紧脖子。死人她见过不少,她自己杀人的手段也是狠的,但这种死法实在太残忍,连她见了都害怕。   “这本该是你死。”弑影冷声道。   “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白秀秀极力装镇定地点头应承,回话里夹杂着轻微的牙齿打颤的声音。   弑影清洗完毕,换了一身新衣重回到徐中跟前。   “过两日盐史的美差定会落在徐大人的头上。”   徐中一听这话,忙压抑自己的兴奋情绪想装镇定,但已然闪着光芒的双眼早就把他的心思暴露无遗了。   “多谢老堡主帮忙美言,今天的事就当成是误会,让它随风散了吧。”徐中呵呵笑。   “以后还要仰仗徐大人多多照顾凌云堡。”弑影惯例客套道。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徐中看看四周,小声对弑影道,“不过还有一事,要请你们帮忙,就是我那大姐棺材下面藏着一对童男童女。这是我外甥孝顺,她娘临死前便是遗憾死后没有孙子孙女环绕膝下。特意找人算日子,弄了两个八字儿福气的孩子陪着她。这事儿本没什么人知道,如今这棺材一掀,都被那些百姓知道了。这俩孩子就在扬州城附近找的,只怕是消息传出去,会横生枝节。”   “怎么,连这点简单的事情徐大人都办不好?”弑影讥讽反问。   “可没那么简单,你听我讲。”徐中忙道,“这事发之后,我立刻就命人去寻那两家人,都不见了。”   “不见了?”弑影定睛凝视徐中。   “对,都不见了,这事儿太怪了,我怕是有人要拿此做文章。”徐中担忧道。   弑影:“这倒简单,把俩孩子尸体烧干净了就是,没了最重要的凭据,你死不承认,只说那是纸扎人,别人看错了,能耐你何。”   “有道理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徐中多谢弑影出主意,转而犹豫了下,“这俩孩子难得找见,可惜了。”   弑影无语地哼了一声,随即就起身跟徐中道别:“既然徐大人有急事要忙,我们就不多留了,好走。”   徐中连连应承,笑着跟弑影道别,就赶紧去办烧尸体的事儿去。   ……   扬州城的东城门从闹出揭棺的事儿之后,守城的衙差们不再严密把守,百姓们都可以随意出入。赵凌、苏婆子、苏若和八毒怪等人,就在趁着这时候出城,随后大家骑马坐车,赶到庐州以东五十里,一处名叫溪谷村的地方汇合。   这村子地处偏却不僻,与官道相通,却也算便捷,但鲜少有外人来,村里头的人都很质朴,并不知江湖事。   赵凌以前曾经救过溪谷村村长儿子,村长一家一直对他感激不尽,十分欢迎赵凌和他朋友们的到来。赵凌还带来了被抓去陪葬的男童和女童的家人,询问村长是否可以帮忙安置。   “若让他们还留在扬州一定会被灭口。”赵凌把经过讲给了村长后,让村长不必勉强,想留就留,不留大可以直接说。   村长叹道:“苦命啊,孩子被硬抢了去做陪葬,而今一家子都要流亡,我如何能见死不救。赵大侠能在我儿落难的时候帮一把,我自然应该在人家落难的时候,也出一把力。何况我这也不算什么出力。”   赵凌拿一袋钱给村长,作为安置他们的费用。村长推脱不要,但拗不过赵凌坚持,就收下了。   “别让村子的人出去乱说,如今风头正紧。”赵凌道。   村长点头。   女童是外出出去玩的时候,没能回家。母亲韦氏一直以为孩子能回来,还活着,如今知道真相,又被流离失所,情绪早就忍不住了。   “我生了三个儿子,好容易才得一闺女,一家子欢欢喜喜把她养到五岁,就这么被人给弄死了。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我不甘心,我要告他,我要进京,为我女儿报仇!”   男童的父母听到这话,抱着自家唯一剩下的大儿子哭起来,附和女童母亲的话。   “你们没法子活着走到京城,便是到了,你们又有何凭证去告人家?人家那可是扬州祝知府的外甥,指不定京中也有人,官官相护可曾听说过?他那边有所警觉,一定会安排得干干净净,叫人一点毛病找不着。”庄飞道出现实。。   韦氏是个烈性子,听庄飞的话后,痛恨大哭道:“果然没有王法了,怪我们投错了胎!我们这些做老百姓的就活该受欺负,遭这样的罪!左右活着也是被人欺辱至死的份儿,倒不如自己动手,落得干净!”   韦氏说罢,要撞墙去死。   叶姝忙拉住她,“你不能死。”   “你们谁都别拦着我,让我去死!”韦氏疯了一般地大喊,早已经丧失了理智。   “你死我不拦着你,但村长一家多好的人,你在这死了,把这变成了凶宅,倒叫他们一家在哪儿住?”   韦氏愣了下,“那我去外头。”   “外头那些村民也无辜啊。”   “我去外头的林子里上吊总行了!”韦氏急道。   叶姝:“那你要走远点,二十里外吧,离太近影响村子的风水。再说你在这附近山上死了,人家哪还敢去山上砍柴、摘野菜、采蘑菇。每年重要的口粮都被你一人给毁了。”   韦氏又愣住。   “这山野菜烫过水,随便加点酱油凉拌一下,味道便极好。春天还没什么菜的时候,把它切碎了包成菜饼子,一口下去饭菜都有了,去田里干活的时候带着正好。你挂死在人家林子里头,采菜的害怕,吃菜的心里也不舒服,让那些质朴的村民们总会禁不住想到那林子里吊死过人。”叶姝依旧嘴不停,转而还问村长是不是这个道理。   村长早被这场面弄傻眼了,经叶姝提醒后,他马上点头附和,应承正是如此。   韦氏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随即跌坐在地上哭,不知如何是好了。   韦氏的丈夫带着三个儿子也哭着,劝韦氏想开点。韦氏怒瞪一眼丈夫,骂他没心没肺,骂他根本没在乎过死去的女儿。   “我怎么不在乎,我也心疼啊,可我们毕竟还要活下去。”   “可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盼头!”韦氏绝望地吼道。   “如今天下稳定了,皇帝已然在重视安民,休养生息,但治理毕竟不可能一朝一夕便有所变化。许多官员都是当年被临时推举上位,未经细致考核,难免有疏漏。在吏治方面,的确有所欠缺。”   叶姝蹲下身来,扶起韦氏。   “可现在不好,并不能说明以后也不好,本朝才建多少年,要给它时间慢慢改变。将来一定会吏治清明,慢慢变好的,日子有盼头!再说你走了,你三个儿子怎么办?虽说这会儿朝廷还惩办不了那坏人,这不是还赵大侠可以帮你惩办么?咱们就请他帮忙,按照朝廷的律例办了他,那结果就跟朝廷判他一样了!”   韦氏刚才激动之时,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绝望,便真钻进了死胡同里,什么人劝慰和阻拦的话她都听不进去,只想着死。   唯独叶姝跟她讨论该在哪儿死的话,唤醒了她的注意。如今再细听她的解释,方知事情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绝望,韦氏的情绪渐渐平息了些许。   韦氏连忙爬到赵凌面前,恳求她帮自己的女儿报仇。   赵凌看相宋清辞,见宋清辞点了头,他才默然对韦氏点头。   宋清辞凝看向叶姝,嘴角带着温笑。   大家都散了,要各自安置。叶姝瞧见宋清辞遮掩,问他笑什么。   林若兰忽然走到了叶姝身前,拿奇怪的眼光打量叶姝。   “你改邪归正了?”   叶姝怔住,反问林若兰信不信。   林若兰犹豫了一下,嘴硬道:“我才不信。”说罢,她就甩着袖子走了。   村长特意托人给大家倒出了一间院子暂住,东西是各家各户一块凑齐了,叶姝让庄飞都给了银钱作为酬谢。   晚饭照例给宋清辞做粟米粥,给大家则做了玉米粥。   叶姝特意用了地里刚成熟的玉米,虽然还湿着,但新鲜。把玉米粒去用石磨碎了之后,下锅慢慢熬着,一定要旺火多煮些时候,碎米才会熟透。锅烧了大概两柱香的时间,就会有玉米的香味跑出来了,香气中似带着一丝甜,勾得人觉得十分腹饿。   叶姝再用新鲜砍下来的两颗秋白菜做馅,准备蒸包子。   拿一块腊肉放到锅里蒸一炷香以上,然后切丁备用。白菜则洗净了切碎,先加盐拌一拌,腌出水来,水倒干净,再和腊肉丁混合,加油、葱姜拌匀。馅料调好了之后,就用开水烫面做包子皮。因为来不及发面了,做烫面的包子的倒也不错,面皮会比较薄且劲道,整出来的包子皮看起来更有光泽。喜欢吃馅大且皮有嚼头的,吃包子这种最合适不过。   不到一个时辰,粥和包子就煮好了。再用新鲜摘下的红薯梗和南瓜尖,焯水之后,凉拌成小菜,配上热气腾腾的包子和玉米粥,最合时宜。   韦氏因伤心过度,情绪不佳,还有些后劲儿,不愿意饭。叶姝就让她三个儿子,一人端一样饭菜,送进屋给她。等大家吃完之后,空盘子和空碗也从韦氏的屋子里端了出来。   宋清辞不甘心只吃粟米粥和小凉菜,问叶姝意见之后,要了半个包子吃。吃的时候,不住地给叶姝递眼神,似乎在夸她做得好。   晚饭后,叶姝问宋清辞今天怎么总是拿奇怪的眼神看自己。   宋清辞:“瞧你这书外之人走进书内,和我们有很多不同。”   叶姝愣了下,她都要快忘了自己是穿书进来的。她凑趣地坐在正看书的宋清辞跟前,问他都感觉到什么不同了。   “太多,说不完。”宋清辞仍旧看着书。   叶姝把手放在书上,挡住宋清辞所看的内容,“这才在一起多久呢,你便不爱瞧我了,不搭理我了,只看书?”   “看你能怎样,又没成亲。”宋清辞笑了下,淡定挪开书,就躲掉了叶姝的手,继续看。在成亲之前,棺材的事儿,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到底在看什么呢。”   叶姝伸脖子凑一过来,读了上面的内容。   “不道谓杀一家非死罪三人及置解人若采生造畜蛊毒……”   叶姝才意识到宋清辞正在看本朝律例,疑惑问他看这个做什么。   “你刚说的话怎生不记得了,不是说要按照律法处置人么。”宋清辞淡淡说罢,翻页继续看。   “可那你又如何得来这书,赵凌不会连这个都随身带吧?”   叶姝想起赵凌每次出门,一贯背着的一大包行李。带的东西居然这么全,连宋清辞临时想要的东西居然都能满足?她有理由怀疑赵凌很可能会妖术。   宋清辞抬眼见叶姝的眼珠儿滴溜溜乱转,轻笑着按了她鼻尖一下,“想什么呢,饭前打发人去附近县衙弄来的。”   “噢——”叶姝恍然,她晃了晃身子,端正姿势坐着,认真盯着宋清辞,“那你可费心了,就因我一句话便这么折腾,弄得我都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拿样东西罢了,简单。比起以前你对我的折腾,不值一提。”宋清辞特意抬眸看了一眼叶姝,以表达他的怨念。   叶姝不大理解地挠挠头,觉得自己以前真没怎么折腾过宋清辞。她很想把否认的话说出口,不过转念想,就怕宋清辞又说她‘装无辜’,很可能是她自己认识的比较片面。   现在宋清辞为了她随口说的一句话,正在努力学习律法,多么让人感动的事,不能破坏这美好的氛围。   叶姝给宋清辞冲了一杯果茶放在旁边,是用酸柚子和蜂蜜所做的蜂蜜柚子茶,满满一罐子,想喝的时候盛出两勺,用温水冲泡即可。   叶姝就捧着一盘新鲜摘下来的向日葵坐在对面,吃着瓜子打发无聊时间。瓜子刚好是湿的,嚼起来既水灵又香,磕的时候还没声音,陪着宋清辞看书正合适。   隔日,深夜。   扬州城,魏府。   四周都静谧了,窗外只有几只秋虫在‘叽叽’叫着,偶尔扫过来的秋风,把树枝吹得摇摆不停,在白窗纸上留下晃动斑驳的阴影。   屋内,知府外甥抱着身侧的美人睡得正香,打着鼾声。   忽然,什么东西落在他脸上,知府外甥觉得有点窒息,头一扭,挠了挠脸,继续睡着。忽有又一样东西打在他脸上,冰凉而粗糙。   知府外甥气得睁了眼,坐起身就骂着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扰他睡觉。伸手一摸,感觉有一封信,再一摸好像还有树枝。命人进来点亮蜡烛,他本来满脸不在意,忽听家仆喊‘白梅令’,他猛然瞪圆了。   转头瞧床头,有一封信和一枝梅花。   知府外甥吓得咽口吐沫,往后缩了缩,抖着手指着,问家奴那到底是什么。   这还用说那到底是什么么,所有人都知道,那就是白梅令。武林传闻,如雷贯耳!   “这……”知府外甥嗤笑一声,“谁跟我开玩笑呢吧,啊,是不是你们?”   家仆们忙摇头,都十分安静目色异样的看着知府外甥。   知府外甥呵斥他们不许这样看自己,他转头命令早吓得缩在床里的小妾,把那封信给他拿过来。小妾哆嗦了半天,架不住知府外甥目光威胁,匆忙去把信送到知府外甥跟前,然后立刻缩进床里,用被子裹住自己。   知府外甥抖着手把信打开,雪白的纸上只写了两个字:杖毙。   他吓得丢了信纸,马上命人包围他,保护他,然后再叫人快去通知他舅舅。殊不知,同一时间,他舅舅也收到了白梅令,此刻比他还要慌乱。   ……   叶虎坐在桌边,桌上有一白帕子,帕上堆着许多针,有几十个。这些针都是收敛尸体的时候,在那些死掉的属下们身上搜集而来的东西,是属于轩辕楼的针。   “上次遇袭她便作假了,为折返回来救走苏婆子。看来她早知她们母子的身份,故意不动声色,瞒着我,为筹谋这一次出逃。”   “没想到姑娘和轩辕楼的人混在一起。”弑影叹毕,又有些不解,觉得她此举并不明智。即便如今片刻逃离了凌云堡,但以后的日子肯定艰难。老堡主绝对不会放任她在外面逍遥。   “轩辕楼倒好对付,就怕这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叶虎拿起一根银针,眯着眼睛盯着针尖有毒的部分。   “今天百晓堂有消息传来,说轩辕楼里有个白面书生,鬼主意很多,颇得器重。会不会那个宋书生的真正的身份是这个人?”弑影问。   “查,若是,抄了轩辕楼。”   ……   三日后,叶姝等人顺利赶到了万花山庄。 第67章   万花山庄的庄主林枫听说自己回来了, 激动地连鞋都没穿,急急忙忙迎出来。   林枫年近五十, 头发胡须黑亮, 面容比同龄人至少年轻十岁, 一瞧就是保养十分得当之人。他见了林若兰之后,一个健步冲上前, 抬手便要打她一巴掌,但手悬至半空就收回去了。   叶姝瞧得出来, 林枫根本就不舍得打,不过在虚张声势。   林若兰却被林枫这阵势吓着了,老实地跪在地上,哭着跪地赔错, 检讨自己不该杀了巫红莲。   林枫看着林若兰半晌没吭声, 终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本就是作恶多端之徒,你杀了她是为武林除害。我想打你这一巴掌, 却是因你事发之后便失踪,不与万花山庄联络。你可知这段日子,为父是怎么熬过来的,有多担心你?”   林枫气得随手撸起身边的树叶, 然后把半黄的树叶统统往林若兰身上丢,骂她是最没良心的女儿。   林若兰顿时泪如雨下, 连忙磕头赔罪,愧疚地解释自己不回家的顾虑。她怕被嘲笑, 怕让林枫丢脸,怕给万花山庄蒙羞。   林枫气得对周围人喊:“从今儿开始,你们谁敢拿异样眼光看我女儿,背地里说我女儿一句坏话,就痛快从万花山庄滚出去。这是我的山庄,我女儿做什么不干你们的事!”   众人忙恭敬地应承,请林枫和林若兰放心,他们断然不会拿此事笑话大小姐。   林枫拉起林若兰,红着眼睛问她还跑不跑,躲不躲了。   林若兰抽着鼻子摇头,和林枫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再擅自失踪了。   林枫带着林若兰一同去散步,单独说话,打发人先请叶姝等人在堂内稍作等候。   “可是爹,我杀了她,你不觉得我很可怕么,她是我亲娘。”   林若兰提到这,眼泪奔涌得更凶猛。林枫一句话都没有怪她,反而更加剧了她心里的内疚。她为了掩盖秘密,为了自己的面子,才杀了自己的母亲灭口,她不该被原谅。   “傻孩子,你为什么杀她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魔鬼,而结果就是你杀了魔鬼,为民除害。”林枫深吸口气,漫长地叹出来,“她人早坏透了。当年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单纯女子,不过是她的伪装。这些年,我也曾派人杀过她,不过没有你厉害,一直没能成功。”   林枫告诉林若兰,当年巫红莲为了夺下盛产美玉的邑风谷,作恶之举令人发指。邑风谷周围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她带人强攻不下,就暗中往谷里放了数只有瘟疫的兔子,有人不知情打了兔子吃,由此引得邑风谷瘟疫爆发,整个邑风谷不到一月,不攻自破。最终不管是死了的还是得了瘟疫没有死的,都被红莲教的人丢进火海,焚烧得干净。   “你可知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林枫抚着林若兰的头,问她道。   林若兰:“这么残忍的主意,还能有谁,肯定是巫红莲自己想的。”   “是我。”林枫苦笑道。   林若兰惊讶不已,“怎么会是爹?爹不是早就不跟她联络了么?”   “以前爹跟她的在一起的时候,曾开玩笑地说过这话,被她记住了,有一天还用在了爹的挚友身上。”林枫补充告诉林若兰,邑风谷的谷主与他是好友,如今她身上的玉佩就曾是邑风谷谷主所赠。   林若兰低头,用手托起自己腰间坠着的玉佩。   “这种事本该由爹来做,而不是你。”林枫接连叹了几口气,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林若兰告诉林枫,事发之后,她曾几度寻死,都被楚月给拦下了。   “楚月?那个红莲教的圣姑,你怎么跟她混在一起?”林枫厉声质问。   林若兰讲了她从法华寺离开后,就被楚月跟踪保护的经过。她小声告诉林枫,她还把叶姝带上山庄里来了不过此刻她们都易容了,所以没人认出来。楚月本来也跟她们一起,但把她安全送到山庄地界,人就走了。   林枫懒得管已经走掉的楚月,只专注眼瞎,他眯起眼睛质问林若兰:“可是凌云堡叶姝?”   林若兰点头。   林枫气得背着手原地转了两圈,指着林若兰,“我当你经历这桩大事之后,能长大些,更清楚自己走得是正道,怎生把两个邪派的妖女领了回来!赶紧把他们都给我赶出去!”   “爹,叶姝已经不在凌云堡了,她正被她养父追杀呢。”   林枫再听林若兰解释经过,怀疑地眯眼打量她:“孩子,你太单纯,怎生知道这不是他们父女俩故意演戏,诓骗于你?”   “苏若身上的寒毒确有其事,做不得假。至于叶姝,我觉得她改邪归正了。”林若兰辩解道。   “笑话,一个人的性子岂能说变就变,哪会那么容易就改。”林枫狠狠点了林若兰的额头,“你这丫头,太好骗。”   林枫随即召唤大弟子,示意他赶走叶姝那些人。   “爹——”林若兰为难地喊。   林枫眼神严肃,“别的事情爹都可以纵容你,但和邪门歪道结交这种事情坚决不准。”   这时,不远处忽然吵闹起来,有人要硬闯,被看守的家仆给拦住了。林枫和林若兰同时看过去,见一名其貌不扬的翠衣女子,身子轻飘飘一跃,就闪过了那些阻拦的家仆,直奔二人而来。   林枫瞧着她眼生,正准备拔剑伺候。   “这是我朋友。”林若兰忙拦下,打发所有人都下去。   叶姝着急地对林若兰道:“我弟弟寒毒发作了。”   “怎么会这样。”林若兰忽然反应过来,“山庄外有瘴气,一定是进来之前我喂他吃清心丸寒性太大,引发了他身上的寒毒发作。”   叶姝和林若兰同时看向林枫。   叶姝顶着额头上的薄汗,深鞠躬拱手,请求林枫帮忙诊治苏若的病。   林枫这才恍然大悟,“你就是叶姝?”   叶姝点头。   “滚!”林枫立刻斥道。   “爹,就算她以前作恶多端,苏若却是无辜的。”林若兰答应过叶姝,会帮忙劝林枫,她定要说到做到,“真正使坏的人是叶虎,叶虎让她们兄妹分离,利用她作恶。”   “我看你是真被这个妖女给骗傻了!”   林枫不想再听林若兰讲话,命属下将林若兰送回房间。他则表情十分不悦地走到叶姝面前,冷声警告她最好滚。否则他会出动整个万花山庄的人赶她走。   “别以为我们万花山庄只会治病救人,对于恶人我们向来不会手软,随便捏两样草药,就能将你们这些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救不救人本是自愿,但今天我便要不讲理一回,请林庄主务必救治我弟弟。”叶姝拱手,语气极尽恳求。这是她穿书以来,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求人,即便是面对大魔头她都不曾这样过。   叶姝这是第一次看到苏若发病。   刚才大家进屋等待的时候,苏若原本静坐在椅子上,突然佝偻身子,人连同椅子一同跌倒在地,睫毛结着霜,身体瑟瑟发抖抽搐着,宁肯忍着把唇咬破了,也没喊出一声疼。   叶姝摸他的身子,冰得冻人,怀疑他的血都结冰了。又过一会儿,马上又热地烫人,好像血瞬间要沸腾了。便是正常人,忽然从酷热的地方进入冰冷的地方,身体都会受不了,何况苏若的是自体内而发,难以想象被这种至寒之气侵蚀他的五脏六腑和身体的每一寸地方,会是何等的痛苦。   后来,叶姝和宋清辞一起把苏若扶到了床上,她急得要去找林若兰,却发现苏若不知道什么时候攥着她的衣袖。他抖着睫毛,用特别清澈见底的眼睛看着她,几乎竭尽全身的力气才发出气息声,跟她说:“大姐,我没事,熬一会儿就过去了。”   叶姝在那一瞬间觉得鼻子很酸很酸。都这种时候了,苏若居然还在顾及她的感受,怕她担心。   苏婆子在旁哭着告诉她,这一路苏若的身子其实都不太舒服,却不让告诉,怕她担心他,怕给她添麻烦。   叶姝恍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弟弟其实并不了解。   她只是出于血缘方面的责任,觉得自己该承担义务,将苏若和苏婆子救出来,把苏若的病治好,然后就这样照做了。但她却并没有像亲姐姐那样,去真正地关心苏若,陪他玩儿,陪他谈心,去了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似乎只是在机械地完成任务,像是打游戏通关做日常那样。但这不是游戏,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对于苏若来说,她就是他最信任最值得依靠的亲大姐……   “这就是你求人的姿态?”林枫轻笑。   叶姝回看林枫:“若我跪下请求林庄主,林庄主就会肯答应救我弟弟么?”   “当然不会。”林枫立刻干脆道。   “那我以别的方式,钱、田产、宝贝或者其它任何我可以做到的事情,来和林庄主交换这次诊治,可行么?”叶姝再问。   林枫嗤笑:“别做梦了,永远不可能。”   叶姝凝眸默然看着林枫。   林枫瞧她这眼神儿,便知道她在酝酿什么,“怎么,你想奈我何?难不成要杀了我,又或者想拿我女儿威胁我?”   “我不会伤害林姑娘,也不会以性命要挟林庄主。”   林枫高扬起下巴,只拿侧脸对着叶姝,冷哼道:“谅你也不敢。”   “但我可以把林庄主道貌岸然的过往揭露出来,让大家瞧瞧您有多正派。”叶姝话锋一转,眼神里的冷意加剧。   林枫哈哈笑了数声,仿佛听见叶姝在说什么好笑的笑话。   “我本不想这样威胁林庄主,过去的事儿了,随风散了多好。但人都是自私的,就像林庄主当初为了博出名一样,我对弟弟的病也有私心,我希望他能早些好起来。”   林枫听得出叶姝言语的自信和从容不迫,终于有点介意她所言,猛地斜眸狠狠看着她。林枫毕竟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大风大浪都见识过,发起威来的时候,浑身的气势确有几分骇人。   叶姝好歹是大魔头身边吓出来的人,不惧这些,轻松做到面无表情地平视着林枫,冷静沉着,波澜不惊。她以此静制动,反倒成功地压了林枫一头。   林枫越发相信叶姝应该是掌握了什么关于他的东西,尽管他现在还想不起来他曾经做过什么亏心事。   如今他做人做事并无任何有可挑剔之处。认真打理山庄,种植草药,培养后辈,训教出徒的弟子们该当妙手仁心,救死扶伤,助济百姓。样样问心无愧,正大光明。   叶姝看出了林枫的疑惑,她也不想耽搁时间,毕竟苏若那便还等着林枫出手,直接就把事情挑明了。   “当初林庄主伙同陆志远、胡风和金万两一起贪污朝廷赈灾粮款,转头再以自己的名义救助百姓,就此便和陆志远一起名满天下了。此事之后您才得以从前任庄主的众多子嗣之中脱颖而出,继承了家传的神医宝典,受万人敬仰,得了如今天下第一神医的称号。”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林枫脸色微变,看叶姝眼神更加憎厌。   “奈何胡风在死之前,干出了灭人家孤儿寡母一家五十多条人命的命案。此案人证物证齐全,且还有金万两的账本佐证,你们三人根本逃不了干系。如今证据都在我手上,我有备而来,当然不会随身携带。如果我一个月后我不能安全地离开这里火送出消息,自有人将我调查的罪证公布于众。”   林枫的脸色这下彻底大变了,震惊地看着叶姝,没想到她所说的竟是五六年前的事情。   “林庄主可曾想过,这件事如果公之于众,你的兄弟们会怎么看你,天下人又会怎么看待林庄主?必定说什么的都有,但可以肯定一点,他们一定不会像以前那样敬仰林庄主了。我想林庄主之所以能如此坦然快速地接受林若兰弑母一事,想必也有感同身受的缘故。为了名声和面子,谁没有一时头脑发热,做错事的时候呢?”叶姝在这一刻,把林枫之前赠给她的冷笑都还了回去。   林枫狠狠咬着后槽牙,随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只能认命了。   没想到这件事,终究还是被人给挖出来了。   当年他并非有意如此,还曾提出过异议。但陆志远一句话就戳中了他的软肋,问他到底想不想继承神医宝典。   林枫是前任庄主的大儿子,虽为长子,却只是个丫鬟生的孩子,并不被人看重。尽管他自小就比任何一个兄弟都要刻苦习医,但在他父亲眼里,他始终不如嫡子出身的二弟受重视。老庄主年纪大了,他如果不拼一把,这神医宝典和庄主的位置就再没可能落在他身上了。   “说清楚你的全部要求。”林枫戒备地看向叶姝。   “就一条,请林庄主帮忙治好苏若。”叶姝拱手,仍然保持礼貌。   林枫转身直奔苏若的所在之处。林枫在看见苏若的第一眼的时候,便愣了很久,随即才给苏若把了脉。   大家在旁边都屏住呼吸,默不作声。林枫收手的时候,指尖仿佛被冰透了。他先施针于百会穴,然后是膻中、神阙……十几针扎下来,苏若的症状渐渐有所好转,暂且没那么冷热无度了。   叶姝凑到床前,看着已经昏迷不醒的苏若,就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   林枫写出方剂,交到随从手里,令其按方抓药。宋清辞瞥了一眼药方,然后打眼色给叶姝,告诉她目前看来药方并没有什么问题。   “他这病得了二十年?你们给他吃了什么,令他能活到现在?”得知食用了最上品的雪莲和人参后,林枫不禁感慨凌云堡的老堡主倒是大方,很舍得。这等名贵药材在他们万花山庄也只是有几个,还是攒了三年才有。   “林庄主如果要用到雪莲人参,我们自己带了些。”苏婆子忙道。   “这两样不过是暂且缓解,用来续命罢了,治标不治本。不过他这病,倒是能解。”   “真有解毒之法?”叶姝忙问。   “老庄主已将解法写在神医宝典上。”   叶姝和苏婆子都高兴不已,唯有宋清辞在保持冷静,默然打量着林枫。   林枫面色复杂地打量他们母女,而后请在场的诸位都规避。   林枫诊断得出来这火寒之毒在苏若的体内已经存在了很久,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点不为过。小孩子自然不可能会练什么禁术去走火入魔,唯一的可能就只有继承于他的父亲。   他本想只留下叶姝和苏婆子问话,但这时候叶姝令自己的属下把苏婆子带走了,反而留下了宋清辞。   “林庄主有什么话尽管和我说便是。”叶姝道。   “你们跟华山派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枫发现自己说完这番话之后,叶姝和宋清辞的脸上并无过多惊讶,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再思及林若兰之前的话,她说叶姝发现自己的身世之后,得知被老堡主利用,便救出了母亲弟弟,一起逃离凌云堡。   林枫本不相信,现在他怀疑了,这事很可能是真的。   “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有关系,那应该就没什么关系。”叶姝看得出来林枫已经知道了什么,勾他继续往下说。   林枫也看得出来,叶姝说这话,是故意想让他讲他所知的情况。事关重大,反正他也要救苏若,说便说了,也没什么。   “此为火寒之毒,当年老庄主被单独叫去了华山派,在那里呆了近一年才回来。但回来之后,只口不提他这一年在华山派具体做了什么。直到我继承了神医宝典,宝典内是我们万花山庄历代神医所总结的所有药方。   其中有一剂方子,就提到了火寒之毒,其发作症状与苏若如今的样子如出一辙。而老庄主记录这剂方子的时间,刚好就是二十年前,他从华山派那边回来的时候。我也听说过,华山派有一种禁术,练了会走火入魔,身中寒毒后,不仅自己遭殃,还可传给子嗣。我猜当时必定是华山派有人偷练这种武功,请老庄主去医治。”   叶姝听完林枫的描述后,转头看一眼宋清辞,这件事果然如他猜测的那般。如果说之前只是八成怀疑,那现在就可以十成十完全确定了。叶姝和苏若的父亲的确来自于华山派。   叶姝看得出林枫态度的变化,如果说他们身世来自华山派,能让林枫在治疗苏若上给以较好和细心的态度,叶姝不吝于坦白她所知情的状况,包括当年苏婆子的遭遇。   “原来她并不知道是谁。”林枫听说苏婆子的这些年的艰难后,心底暗叹她不易,同样是做父母的,这种父母心他懂。   林枫随后取来神医宝典,将书里面的方子抄下来,命人尽快熬药浴的汤药。   苏若的治疗需要三个月的时间,这对于已经被寒毒折磨了二十年的他来讲,有治愈之法就极为高兴,哪怕是三年都不觉得长,何况只是三月,熬过了便是。   在万花山庄住下这几日,苏婆子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叶姝忽经常往苏若的窗前跑,给他做他爱吃的点心。   苏若最喜欢苹果酥,就是把苹果捣碎成泥,拌上松仁、核桃仁,然后包在酥皮之中,放进烤炉里和锅中添少许油煎制,一道简单好吃的苹果酥就做成了。   外皮层层叠叠,非常酥脆,咬一口清脆的‘喀嚓’声让人听着特别容易上瘾,嚼碎酥皮,里面苹果香味十足的浓稠馅料就会流淌出来,酸酸甜甜,夹着果仁的香,和干脆的酥皮相融合后,宛若从凡间忽至了天上仙境,闭上眼睛吃顿觉得销魂得很。   苏若每次吃到叶姝的点心的时候,眼睛就会笑得弯弯,特别开心的样子。但每次也都不忘心疼叶姝的劳累,请她下次不要再做。   叶姝发现苏若性子很柔和,就是那种不管你说什么,他都软软地陪笑,都能表示理解的温柔男孩。   因他每天要药浴三个时辰,针灸六个时辰,每天只有三个时辰能自由翻身睡觉,所以出去的时间并不多。叶姝就从花园里抓来的小鸟儿拿来逗苏若。苏若只是摸两下,明明舍不得,但却生怕这鸟儿在他们姐弟手里被祸害了,催叶姝快放了。   第二天,叶姝就抱来一只猫来看苏若,结果那猫根本不听话,抓了叶姝一爪子跑了。苏若心疼不已,宋清辞见状更是不爽,竟要给那只猫下白梅令。   叶姝说了半天好话哄宋清辞,才好容易让他改主意了。但转头她就觉得不对劲儿了,明明自己被猫抓伤了,怎么反而是她一直甜言蜜语在安慰宋清辞?真没王法了!   叶姝每次做点心都会做很多份儿送人,另外还会尝试做多种馅料。比如苹果酥的馅料,换成红豆或者臭豆腐。后者的主意绝对不是她自愿的,林若兰得了这点心后,觉得里面放臭豆腐一定也好吃。   叶姝不敢想象,但是还是捏着鼻子给她做了,能劝动叶姝做这道点心的动力是‘林若兰毕竟是她的恩人’,若没她,她们也没办法这么顺利地来万花山庄。   这天,叶姝去找林若兰,大老远就闻着臭味儿了,还发现林若兰身边的下人都在院外头候命。叶姝以为林若兰吃臭豆腐觉得丢人不够淑女,所以不让人看。所以就悄悄从后墙跳进去,打算给林若兰一个惊喜。   结果她突然冲到林若兰面前的时候,发现林若兰竟和林枫围桌坐着正一起吃臭豆腐酥。二人因为过于惊讶,以至于表情都一样,都是嘴里叼着点心,用惊呆了瞪圆的眼睛看着叶姝。 第68章 【修】   其实林枫一开始根本无心去吃叶姝所做的东西, 他嫌弃都来不及。林若兰起先骗他吃,然后他就吃上瘾了, 因为臭豆腐真是他的最爱。后来被告知是叶姝所做, 他虽有所抗拒, 但点心的味道实在太美好了,转念想他费心给叶姝弟弟治病, 吃两口叶姝做的点心也没什么。   虽然心理上已经找到了平衡,但如今真被现场抓包, 林枫还是觉得尴尬,有点窘迫。   林枫动了一下眼睛,嘴里的东西吐也不是,吃也不是, 片刻踌躇后, 他终于决定还是吃下去,马上就背着手匆匆走了。   叶姝看着林枫的背影,故意大声问林若兰:“你爹可知这东西是我做的?”   林若兰尴尬咬断嘴里的点心, 瞪一眼叶姝,骂她小人得志。林若兰把嘴里的那一半点心吃完了,剩下的一半要放回盘子里。   “别留,有味, 痛快吃了!”叶姝捏着鼻子道。   林若兰忙把剩下的吃干净,“我把你东西给她吃, 其实是想让他多了解你。”   “哦?”这理论让叶姝觉得很新鲜。   “原来你自己不知道?你做的东西让人吃了之后,会让人心里产生一种你是个好姑娘的错觉。”   “这怎么是错觉, 就是啊。”叶姝得意地扬起下巴。   “可算了吧,瞧瞧你在外的名声。不过如今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咱俩一样。”林若兰想到自己的情况,叹了口气。   “一时间的评断算不了什么,等日子长久了,家终究会清楚我们到底是什么人。你好好学医,将来像你父亲一样,妙手仁心,救苦救难,一定会得到大家的敬仰和喜欢。更何况现在外头也不全是诋毁你的人,也有人夸你做得对呢。”   林若兰想想也是,叶姝的安慰总是能让她宽心。   “我看你弟弟恢复得很好,如今脸上已经有血色了。诶,你那天到底跟我爹说什么了,让我爹改主意,肯愿意给你弟弟治病?”   叶姝:“怎么不问你爹?”   “我爹不说,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大秘密。”林若兰喝了口茶,严肃观察叶姝,“你是不是用什么事威胁我爹了?”   “别瞎想。”叶姝笑道。   “一定是了!他以前干过什坏事么?你快告诉我!”林若兰根本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叶姝正要再一次拒绝林若兰,忽然察觉到外面有人。最近这段日子,附近总有人暗中盯梢她,跟当初在华山派的时候一样。必定是林枫不放心她,怕她把真相说出去,这倒属于正常操作,她本来就名声不好,还搞了威胁,人家防着她点无可厚非。   其实叶姝并不想和林枫结仇,林枫这个人其实并不坏。她还指望着林枫能好好地给苏若治病。如今是时候缓和一下‘医患关系’了。   叶姝站起身,假意踱步到窗边,目光狡黠地望着窗外,稍提高音量,好让外头的人也能听清楚。   “你爹干过什么坏事我不清楚,不过我知道他是个好大夫,不愧于天下第一神医的称号。   从他做万花山庄庄主以来,一直钻研习医,广收徒弟,把万花山庄的医术发扬光大。还有,他一年只救三人规矩,其实在我看来并不像外人所传那般怪癖。   试想如果谁有头疼脑热一旦小病都来找你爹,那你爹平常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哪还有时间研究方子、教徒弟。他该是想把更多的精力用于专研草药、方剂和医术传授上面,这样才更能广济众生,救更多的人。”   林若兰呆呆地看着叶姝,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我爹这段日子就没给你们好脸色过,你居然——”   “你爹从没害死过人,他这一辈子都在救人,如今也在救我弟弟,我为什么不能夸他?你何不想想,万花山庄以前如何,自你爹当了庄主之后又如何,这点你更比我清楚。”   人无完人,功过皆有,林枫当年只是为名而为,所做之事也并非害人。他的功早就大于过了。叶姝之前是没有办法,恳求的路走不通,情急之下只能威胁。   林若兰噗嗤笑了,“我自然知道我爹厉害,只是没想到这种话能从你嘴里出来。可见我真没帮错人,你是个识趣儿的。”   “那当然。”   林若兰一高兴,就热情邀请叶姝品尝臭豆腐酥,“真的很好吃,我爹当初也跟你一样嫌弃,可后来吃上了就喜欢了。闻着臭,吃着香。”   “这东西油炸之后,配上甜酱、芝麻酱、麻油,葱芫荽姜末蒜汁,倒还可以吃。你这个吃法我真不行。”叶姝坚决拒绝。   “诶,你说的这个听起来似乎不错。”林若兰兴奋地看着叶姝,客气地询问,“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尝一尝?”   “巧了,我正打算做炸麻花,刚好可以给你顺便炸点。”叶姝勾勾手,让林若兰跟她厨房。   林若兰先捧着一盘瓜子吃着,看着叶姝把揉好的光亮又软的面团揪成小剂子,然后搓成条,凌空一扭,居然就成了麻花。林若兰瞧叶姝手法娴熟,姿态优美,不禁暗赞她太贤惠了,而且武功还那么好。她觉得自己要是个男人,也想娶叶姝这样的女人,就让她天天给自己做臭豆腐酥,多幸福呀。   林若兰洗手之后,也要跟着学做一个,但是怎么扭都没叶姝做的好看,最后气得把那团面揉了揉,丢在案板上。   “刚开始做肯定会丑点,何必一定要和我的一样。”   “这就跟练武一样,要拼个输赢才有意思。”   “那论武功你也是输。”   林若兰的噎住,顿时没话好讲。   “可你医术比我好。”   叶姝用筷子试了油温之后,将麻花放进锅内,不时地用木产在麻花上轻轻敲打两下。麻花很快就膨胀大了,表皮渐渐从白色转为金黄,最后捞出。   炸出来的大麻花外皮略脆,里面松软,吃起来软绵香酥,细品可吃到蛋奶的香味,麻花有甜、咸两种味道,可以覆盖所有人的口味了。   叶姝取了另一盆面,搓成只有巴掌长的小麻花下锅。这种麻花不会长大,下锅多大出锅就多大,只是颜色上变金黄了。   “太好吃了!”   林若兰吃着叶姝刚才炸好的麻花赞美着。她再看叶姝新捞出的这一锅不一样,趁着烫劲儿就夹了一个出来,吹几口气后,就迫不及待地品尝。   咬一口,又脆又酥,这锅的麻花并不像前一锅麻花那样软,是硬的,从里到外彻彻底底都是酥脆的,上面还粘着芝麻,越嚼越香。林若兰更喜欢吃这个,就是吃多了有些干,要配着果茶吃才好。   林若兰吃饱之后,才想起来问叶姝,为何两种麻花同样是用面做出来的口感却不一样,而且一个会长大,一个不会长大。   “前一种面要放置发面,所以松软,后一种不用。”   叶姝准备了一块布蒙在脸上,将臭豆腐下锅炸。   林若兰瞧她此状,笑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在厨房行凶呢。”   叶姝把铲子递给林若兰,让她来看锅,叶姝在旁指导就可。   “稍久一些,才能炸得透,表面金黄色就可以起锅了。”   随着锅内翻滚的油花,臭味弥漫开来,林若兰故意深吸了一口,直叹诱人。   庄飞开始觉得这玩意儿太味儿了,烧火都不愿意,但闻着闻着,竟然也习惯了。   炸得金黄的臭豆腐干,捞出来的时候表面会起小泡泡,浇上叶姝之前所说的料汁,趁热尝一口,味道臭而香浓,外脆内酥软,颇有嚼头。   林若兰吃进嘴里,咀嚼的时候眉毛上扬,开心地眼珠子都差点蹦出来。   “这东西就趁热才好吃。”叶姝笑道。   林若兰听了这话,赶紧端走两盘子炸臭豆腐,往外跑的时候就喊人快去请庄主去她那里。   叶姝用筷子夹了一块炸酥了的臭豆腐,沾了点料放进嘴里,点了点头。   庄飞诧异于自家姑娘之前那么嫌弃臭豆腐的味道,此刻居然吃上了。   “不要抗拒任何美味,要敢于尝试。”叶姝也夹了一块送到庄飞跟前。庄飞听话地张嘴吃了,刚进口的时候,皱了眉,但吃着吃着觉得味儿还真不错,自己弄个料碗,继续再吃了几个。   叶姝把两种麻花放进一个盘子里,又用一个精巧的小碗儿,放了三块炸臭豆腐,浇了汁。   不久后,叶姝就把它们就摆在了宋清辞跟前。   三块炸过的臭豆腐,其实味儿也没有多大。不过对于一向对吃比较挑剔的宋清辞来说,可能是一个挑战。   宋清辞正在看书,叶姝就至极自己用手掰了一块麻花送进宋清辞嘴里,问他好不好吃。   奶蛋香味的麻花入口后酥软又香,带着淡淡的清甜,宋清辞很喜欢。他笑着点头,赞许美味。等两种麻花都尝过之后,他就转眸就瞟向了那碗里颜色金黄的豆腐,表面粘着晶亮的料汁,有翠绿的葱花芫荽点缀,最上面还撒着芝麻和花生碎,看起来也十分可口。   叶姝憋笑着把那碗臭豆腐推到宋清辞的跟前,问他要不要试试。   宋清辞不确定地看着碗里的东西,问叶姝是不是跟上次在法华寺做的那种豆腐一样。   叶姝想起来了,她在法华寺的时候做过石板豆腐,半路被石阡基给抢走了。   “原来他当时抢走豆腐是为了给你吃?”叶姝恍然大悟。   宋清辞:“冥冥之中早就注定我们会在一起。”   “这可不是你手下抢人家吃的东西的理由。”叶姝跟宋清辞告状,当时石阡基非常没有礼貌,“不止那次,他还差点把我掐死。”   “改日让他给你谢罪。”宋清辞道。   宋清辞用筷子夹了一块臭豆腐送到嘴边时,手停在半空。   “噢,忘了回答你,这个和之前做的石板豆腐很不一样。虽然同是豆腐,但这个臭。喜欢它的人爱得不行,不喜欢它的人憎恶之极。”   宋清辞把豆腐放了回去。   “我做的!”叶姝对宋清辞强调道。   宋清辞还是没有动筷。   “以前我做的东西不让你吃,你偏吃,这个怎么不吃了?”叶姝故意逗他,“你不吃我会伤心的。”   “我会好生安慰姝儿,直到你满意为止。”宋清辞拉叶姝入怀,在她脸蛋儿上亲了一口,正要亲她的嘴。   叶姝像个泥鳅一样,飞快地从宋清辞怀里逃出来,把碗里的三个臭豆腐吃了。然后她故意撅起还粘着臭豆腐料汁的嘴,问宋清辞还要不要亲了。   宋清辞不禁轻笑了一声,目光安静地看着叶姝闹腾。   叶姝见宋清辞不敢了,更得意,把嘴噘得更高,在宋清辞跟前跃跃欲试。   “你不是总抱怨我不让你亲么?今天让你亲个够!你怎么不亲了呢!来亲我呀,亲我呀,唔……”   叶姝还有跟多挑衅的话没说完,‘小鸡嘴’就被咬住了。确实是咬,整个包裹住地咬,好像她的嘴是一块红烧肉一样。   叶姝呜呜的要挣扎,整个人被摁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好容易可以喘息一下,就听男人声音低沉地威胁。   “你说的,今天让我亲个够。”   “呜——”   又来了!   林枫听说女儿叫她去吃臭豆腐,便想起之前被叶姝撞见的尴尬,不想吃。不耐烦地摆摆手,打发人传话回去。   不多时,林若兰提着食盒匆匆来了。林枫见状,和林若兰再强调一遍,“都说了我不吃!”   林若兰把臭豆腐端出来,然后才问林枫:“爹确定不吃?”   “不吃!”林枫转头看了一眼,眼睛就定住了,凑过来问林若兰这是什么东西。   听了解释后,林枫当即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天呐,天呐,太香了!臭豆腐这样炸着吃好酥脆,特别是这个酱料,有点甜有点辣有点麻,拌着蒜汁和葱花芫荽又十分开胃去腻。   父女俩美滋滋的吃完之后,林若兰又从食盒里端出了一盘麻花。   刚好吃臭豆腐蘸酱料觉得有点咸,再来两口清甜的麻花,美味极了。   食盒还有一个茶壶,林若兰再倒了蜂蜜柚子茶给林枫。林枫喝了之后更觉得惊喜,吃饱喝足了,特别满足开心,感觉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可以引诱到他了,只想打个饱嗝,美美睡上一觉。   林枫一觉醒来,负责监视叶姝的属下,惯例来禀告叶姝这一天的行踪。   “她真这么说?”知己啊!   林枫诧异地不敢相信,叶姝居然在自己女儿面前狠狠地夸了他一通。而且她说的话,每一句都到他心坎里了,竟有人把他这些年的努力看得如此明白。   这段时间叶姝在万花山庄住着,除了关心苏若的病情,确实没有做任何有嫌疑的事情。而且她是一个那么用心做饭食,热爱生活的女子,真不像是坏蛋。结合种种自己观察到的情况进行总结,林枫大概有八成相信叶姝改邪归正了。   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何况叶姝的年纪和她女儿差不多,如果这孩子能幡然醒悟,迷途知返,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至于她威胁自己的事情,这两天冷静下来,林枫有点想明白了。叶姝只是迫不得已,如果她真想对付他,按照她以前的做事风格,或公布于众让他出丑了,或威胁他做对凌云堡更有利的事,哪里会顾及苏若的性命。   林枫再去给苏若诊脉的时候,态度明显比以前好了很多,不再板着脸,面带着微笑,询问细致,还鼓励安慰了苏若。苏若感激地含泪道谢。林枫见状,忽然觉得这孩子也挺好。   晚饭的时候叶姝蒙着面,在厨房忙活。   庄飞在房帮忙的时候打量叶姝,“今晚上做菜也不做臭豆腐,姑娘何必又把脸蒙上?”   “你不懂。”   庄飞挠挠头,确实不懂,“那姑娘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饭?”   “碎米粥。”   “吃馒头不好么?”   “张不开嘴。”   庄飞再一次挠挠头,又不懂了,她家姑娘怎么就张不开嘴了呢。   晚饭的时候,叶姝要自己在房里吃饭,宋清辞硬跟进来了。   “怎么了。”   宋清辞温和地询问,关心叶姝。   叶姝默默然摇头表示没事。   宋清辞突然伸手,快速扯掉叶姝的面纱,想看看她的嘴到底怎么了。叶姝‘哎呦’一声,马上捂住嘴,小声表示她晚上只能喝粥了,馒头啃不了。   “有这么严重?”宋清辞目光严肃起来,让叶姝把手拿下来,给他看看。   叶姝往后缩身体,躲开宋清辞。   “下次注意,让我看看。”宋清辞再度服软,伸手去拉叶姝。   叶姝抗拒他拉自己,两厢对峙了。   烛光映照在宋清辞颀长清瘦的身体上,眉目清隽,他静然凝视叶姝的样子,就如一幅水墨氤氲写意画,气度神韵更甚过容颜的疏朗。   叶姝眨巴眼睛,定住心神,在心里警告自己绝不能被眼前的美色所疑惑。她就安静地看着宋清辞,依旧不说话,让沉默凸显她的‘委屈’,让你欺负我!   “这样道歉不行,要表示诚意。”许久之后,捂着嘴巴的叶姝发出闷闷的声音。   宋清辞在叶姝不察觉间,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儿,转即很认真地看着叶姝:“说说,那我该怎么表达歉意比较合适。”   “借我点钱,一万两?”叶姝试探问。   宋清辞:“没有。”   叶姝诧异地看着宋清辞,没想到会被拒绝。堂堂昇阳宫宫主,肯定不会连一万两都出不起。他送给她的那些首饰,每一样都很贵,市价都不止一万两。   “只有十万两,要借么?”宋清辞问。   叶姝再度诧异,明白宋清辞刚才在故意逗她,高兴地点头应承。借钱的是爸爸,他想逗她多少回都可以,她不挑。   “现在能放下手了?”宋清辞轻声道,眼睛一直落在叶姝嘴的位置。   叶姝转转眼珠儿,对宋清辞眯眼笑,“我不饿了,想睡觉。”   “放手。”宋清辞加重音调。   叶姝继续眯眯眼笑,捂着嘴道:“干嘛放手啊,人家才不想对你放手呢。”   故意曲解意思,转移话题,非常明显地心虚表现。   宋清辞随即就让赵凌将银票拿出来,放在桌上。   “三个数,你若不拿走,便当你不想借了。”   叶姝马上伸手把银票搂在怀里。   宋清辞偏头看叶姝的唇,然后坐直身子,这次换他默然不说话了。   “下午还肿着呢,这会儿好像好了点。”   叶姝收好银票后,瞄一眼宋清辞,对他嘿嘿笑。   “再说我可从没说我的嘴巴现在还肿着,我刚才哎呦一下是惊讶地叫,可不是喊疼。我晚上就是不想吃馒头,只想喝粥。是你误会想多了,不干我事。”   “嗯。”宋清辞默默轻笑一声,没有指责一句,“这钱你想给林枫?”   叶姝博弈胜利,点头应承,直叹宋清辞聪明,这都猜到了。   “这几天我仔细调查打听过了,他研究了许多方剂,每年都会无偿发药救济百姓,是个好大夫。而且他既然肯用心救我弟弟,我们在这白吃白住这么久,应该有所表示。”   “嗯,该多给些致谢。”宋清辞建议道。   叶姝甜甜地笑着应承,多谢宋清辞借钱给她,她在宋清辞脸上亲一口,告诉他,她回头会慢慢把钱还给他。   宋清辞温笑着看着叶姝,什么话都没说,似乎并没有意见。   吃完晚饭后,叶姝就拿着银票去找了林枫,将十万两银票都给了他。   林枫万万没想到叶姝一出手居然这么大手笔,十万两,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得起。凌云堡确实财力丰厚,但恐怕也没几个十万两,再说叶姝而今已经离开了凌云堡,想必身上最多就带了这些钱。   “这钱太多了,我收不合适。”林枫推拒。   “那就当我捐钱,救济那些穷苦百姓用。穷人家最怕生病了,药贵吃不起,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至亲之人等死。苏若发病的时候,我便有类似体会,但我得幸有林神医帮忙诊治。就当我略尽绵薄之力,希望这世上能少些人去承受这些。”叶姝感慨道。   林枫惊讶于叶姝的心善,这么多钱她都肯交出来给他,之前预估的‘八成可能’可以改成完全确定了,这孩子真的改邪归正了。   林枫释然笑了,也不再作推拒,收下钱,替那些百姓谢过叶姝。   叶姝从林枫那里回来的时候,美滋滋的,进屋见宋清辞还在等她,欢快抱住他的脖颈,又亲他脸颊一口,夸赞自己‘私奔的情夫’人真好。   “不再想做你情夫了,想做你丈夫。”   “好啊,你就是我夫君。”叶姝咬着宋清辞的耳朵,调皮道。   宋清辞拿起桌上红绸折子,递给叶姝。   叶姝愣了下,接过来看,发现上面写了很多奇珍异宝,是聘礼礼单!   “愿意否?”宋清辞望着叶姝。   “会不会有点太快了?”叶姝心里其实是愿意的,但她不想那么快答应宋清辞。女孩子要矜持点,让他抓心挠肝一会儿才好玩。所以叶姝故意板着脸,一本正经,以表示自己的犹豫。   “先提亲,再定亲,然后下聘。”宋清辞解释道,“折腾下来,也要一年半载了,不算快。”   “喔。”   “怎么,你不愿意?”   “这个……这个……你容我想想……这毕竟是人生大事。开不得玩笑。你们男人不满意了休妻就行了,我们女人不满意了,休夫之后,可就难再找好人家了,所一定要慎重再慎重。”叶姝托着下巴,做思考状,来回在屋子里徘徊。   宋清辞趁着叶姝背对她的时候,眼里溢出笑意。等她回身过来的时候,就满眼凝重,一脸认真地看她,似乎很焦急于等待她的答案。   见叶姝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之后,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宋清辞便不再等了。   “十万两什么时候还?”   叶姝突然愣住,不解地眨着眼睛看相宋清辞:“啊?”   她没想到宋清辞会突然提这个。   宋清辞:“你说借。”   “对,是借的,三年内我一定还上。”等苏若的病好了,她就好好经营点心铺子,虽然十万两是巨额,但她相信以她自己的能耐能够在三年内还清。   “三年太久了,三个月。”宋清辞道。   叶姝睁大眼看他,这男人他前一刻还在求婚,这一刻怎么突然提钱了?是几个意思?还逼得这么紧,他差那十万两么?不,他不差,他在威胁自己。   “你怕我不答应,所以故意借那十万两,威胁我以身相许?”叶姝质问   “故意借你十万两,是省得你心里答应了,嘴上折磨我。”宋清辞眼神专注,指尖在叶姝的唇轻轻点了两下,“它太调皮。”   叶姝没想到她小心思都被宋清辞猜中了,立刻蔫了。   这时候窗外传来打斗声,赵凌隔门告知,是凌云堡的刺客再次偷袭。但无大碍,都可以解决。   “再次?”叶姝惊讶。   “前两次在山庄外,暗中解决了。”   “这居然是第三次,那怎么没告早诉我?”叶姝惊讶地问宋清辞。   “不过踩死几只蚂蚁。”宋清辞见叶姝反应挺大,便温笑着表示以后在有类似事件一定告诉她。   “该把叶虎的身份告诉陆志远了。”   叶姝本来不想掺和书里的那些恩怨情仇,只想安静地把自己摘出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但现在根本由不得她。   “你亲生父亲的名字就在这里。”宋清辞从袖内拿出一封信,递给叶姝,“根据此人寒毒的发作以及被万花山庄前庄主诊治一年的时间,来做推断。再经人暗中查实,人一定是信封里的名字,不会错。”   叶姝拿起信封,复而放下。   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一定不是陆志远,那人寒毒发作之后的半年,陆志远都好好地在专注和杨浦抢小师妹。人活蹦乱跳精神得很,不可能是他。   这个男人当初的所作所为就是个禽兽,毫无担当。现在她和苏若、苏婆子过得很好,何必把这个人找出来,让苏婆子承受精神折磨?这个父亲已经缺席了二十年了,叶姝一点都不介意让他缺席一辈子。   叶姝知道自己好奇心重,但这件事还是不知道为好,大家都在精神上能更轻松些,省得多想。她把信封送到烛火边,见宋清辞笑着对自己点了下头,便干脆把信燃尽了。   “那明天就把礼单拿给你母亲弟弟瞧瞧。”宋清辞笑了笑,直接把话题转移到轻松的事情上。   “你给的礼单实在是太贵重了,”叶姝嘿嘿笑着挠头,“我都没有什么陪嫁。”   “没关系,出人就好。”   “那多不好意思,你也出人了呀。”叶姝眨眨眼,巴巴地看着宋清辞,“收这么重的聘礼,我心里愧疚呢。”   宋清辞恍然点头,似乎觉得叶姝所言很有道理,伸手要把礼单拿回来。   叶姝马上抱住礼单,不给他。   “干嘛,都送过来的东西还好意思要回去?人家只是客气一下,东西还是要的。这么多宝贝呢,不要是傻子!你会看上傻子么,当然不会,我不要那就是贬低你!” 第69章   次日, 叶姝晨起的时候,觉得凉风都在往被窝里钻, 她便很想裹在被窝里不出来。但想到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大魔头等着她喂, 还有个正在治病关键时候的弟弟等着她照顾, 叶姝就飞快地从被窝里钻出来,穿好新做好的厚衣裳。   “姑娘觉得这身衣服怎么样?”庄飞询问意见, 回头好让裁缝改进。   叶姝点头赞好,“不过天再冷, 穿得更厚些就不方便了。”   叶姝因而想到了羽绒服和羽绒裤。   “你告诉裁缝,看看能不能弄点柔软的鸭毛鹅毛,缝个裤子,保暖又轻便。裤腿不必宽大, 贴身就好, 回头穿在裙子里头也看不见。”   叶姝让庄飞去交代裁缝先做一条看看,如果合适的话,这东西回头批量生产卖给江湖人可能也有市场, 毕竟习武人都喜欢轻便。   “姑娘的主意总是这么妙!”庄飞欢欢喜喜应承。   今天的早饭,叶姝做了一种本地人都常吃的饼——油镟饼。   选细白面,加煮肉汤,和成絮状后, 揉成光滑的面团,把面团擀成薄薄的大饼后, 撒上少许胡椒末,然后刷上一层油, 本该的做法是在表面再筛上一层细细的干面粉,叶姝给改良换成豆粉。新鲜炒熟的豆子磨粉后味道更香,细品还有种淡淡的甜味,一定会比干面粉的口感要好。   把大饼卷起后,揪剂子,包上由松仁、榛仁、猪油、糖和好的馅料。这最后一步烙饼的火候和手法最不能忽视,一定要用微火烙制,要经常用铲子来回轻轻活动一下饼,这样煎制出的饼才会松散好吃。   叶姝还熬了冬瓜汤,庄飞拌了麻酱藕片,另有早前腌制好的酱萝卜和酸黄瓜。   如今苏若气色越来越好,唇红了,脸上也有血色。因这段日子在山庄养病,总吃多了叶姝所做的饭菜,人比之前胖了些,以前清瘦太过,现在脸上有肉了,人反而越来越俊朗。这点宋清辞和他一样。   早饭的时候,大家落座,叶姝马上夹了一块油镟饼给苏若,让他尝尝。苏若笑着‘嗯’一声,低头乖乖咬了一口,牙齿刚碰到饼皮,就传出一声酥脆的‘咔’,咬在嘴中嚼的时候,爽脆的声音极为悦耳,诱人禁不住流口水。   大家光只声儿就一致觉得这饼一定好吃!   苏若赞叹美味之后,大家纷纷都迫不及待夹饼品尝。果然层层酥脆,咬开里面糖馅混着松仁和榛仁碎,满满的果仁甜香,好吃到让人想哭!   围桌的六人中唯独宋清辞没有夹饼,他看一眼叶姝后,就低头默默斯文地小口喝粥。叶姝自顾自地喝汤吃饼,在宋清辞第二次看他的时候,她依旧没注意到。   苏婆子却将此景瞧个正着,趁机用胳膊轻轻碰了一下叶姝,给她使眼色。   叶姝愣了下,顺着苏婆子示意看向宋清辞时,还没觉得什么。直到苏婆子夹了一个饼咬一口,叶姝才恍然注意到宋清辞没有吃饼。   叶姝马上夹了一块送到宋清辞的碟子里,宋清辞看见饼后,蓦然抬眸看一眼叶姝,嘴角勾着,有一抹很浅的笑意,然后他就默默地夹饼吃起来。   苏婆子见状不禁满意地笑起来。饭毕,她就拉着叶姝特意嘱咐,让叶姝也别只顾着照顾苏若,反而忽视了宋清辞那边。   “我才没忽视他。”叶姝眨小声嘟囔道,“干嘛非得我给他夹饼,他怎么不给我夹呢,我才是女孩子,需要被照顾。”   苏婆子想想也对,马上在心里检讨自己不该觉得宋清辞身份高,便让自家姑娘去照顾他。   苏婆子就跟叶姝建议道:“那下次你别夹饼,让他给你夹。这男人还是不能太惯毛病,是该让他学会多宠着你。”   “对!”叶姝非常赞同地点头,和苏婆子‘同仇敌忾’。   叶姝随即就把礼单拿给苏婆子瞧。   苏婆子好歹在凌云堡做过管事婆子,识些字,贵重东西也见识过。她看完礼单上诸如双耳红宝石屏风、吴道子的山水画、良田万亩等等之后,傻愣愣地看一回儿叶姝,突然咧开嘴,开心大笑起来,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苏婆子特别高兴地抓着叶姝的双手,眼睛前所未有地闪闪发亮,“宋公子要娶你?”   叶姝不好意思地笑,对苏婆子道:“还没答应呢,要等娘点头才行。”   “当然愿意呀,一百个愿意。好孩子,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儿,娘为你高兴。”   苏婆子突然抽了一下鼻子,眼泪就流下来了,但她脸上还是洋溢着无比灿烂的笑容。   “从没想到有一天能以母亲的身份看你出嫁,更没有想到你会嫁给宋公子那样的人。娘看得出来,你们俩一定是好姻缘。宋公子性子虽然淡了点,但这段日子我仔细观察过他,待你始终不一样。那他这样的性子其实反而好了,待别人薄情唯独都你好,便不易见异思迁,喜新厌旧。”   叶姝也这么想。   苏婆子拍拍叶姝的手背,语重心长地嘱咐叶姝:“你还是该给人家夹饼!”   “咦?”叶姝见苏婆子瞬间改了立场,不解地抱怨,“娘怎么突然改主意,向着他说话了呢。刚还跟我说这男人不能惯着!”   “这不是惯着,这时应当给人家的照顾。孩子,咱们做人得讲良心,不能太欺负人。瞧瞧人家,这一路都护着咱们,说要娶你,礼单就写得这么有诚意,这可比皇帝立后给得赏赐都多呢。再说他那么聪明,你对他好,他自然晓得,会对你更好。”   苏婆子看看四周,悄声询问叶姝。   “那比如,夹个饼就能换几百亩地,你不愿意?”   叶姝转转眼珠儿,觉得苏婆子这个例子太有说服力了,“行,那我以后就多给他夹饼。”   “菜也要夹。”   “对,菜也要夹。”   娘俩半开玩笑地笑声嘀咕半天,越聊越乐滋滋。   苏婆子自然要把喜事告诉苏若。苏若正躺在榻上,他刚被林枫施了满身的银针。因怕他着凉,屋里早早就烧着地龙。床前挡着帐幔,前头也摆了屏风。他一个人躺着本就无趣,听她们娘俩笑着进门,苏若马上就问她们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太好了,恭喜大姐!那以后我就是有姐夫的人了。”苏若听说喜讯后,真相起身蹦跳几下,奈何他现在动弹不得。   苏婆子都去问苏若,为何这么喜欢宋清辞做他姐夫。   “他待大姐是真心的。”苏若回道。   “那你就没想过他身份厉害,可做咱们的靠山?”叶姝跟着笑问。   苏若:“倒是想过,但首要还是他必须待大姐真心,大姐也中意他,其它的有了便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要紧。”   “谁说我中意他了。”叶姝装作不认。   苏若疑惑:“若不中意,大姐早饭的时候为何要夹饼给他?”   叶姝没想到这事儿也被苏若看见了,尴尬地用手捧着脸。苏婆子坐在叶姝对面,瞧叶姝这样,早忍不住了,抿着嘴快憋不住笑了。   这时候庄飞悄悄进来,凑到叶姝耳边,告诉她封礼禾来了,还带着受了重伤的慕容逸。   叶姝抵达的时候,封礼禾正焦急地在医庐前徘徊。他看见叶姝后,他马上迎过来,惊讶地打量叶姝。   “来了山庄我才知道,原来你也在这。”   “慕容逸因何会受伤?”叶姝问。   封礼禾叹口气,“这就说来话长了,他之前不是被唐雨绑在洛阳了么。陆墨就派人去救他,结果华山派找到他时,正好看见他跟唐门的人打成一片,在赌坊里高高兴兴地赌钱,其实这是慕容逸哄骗他们,想法子要逃。奈何他们就因此怀疑慕容逸与唐门的人有勾结,做了内鬼,最后倒是把事情因果弄清楚了,洗清了他的冤屈。   陆盟主还是觉得慕容逸有机会动手杀死那些人,却心慈手软看,全然不懂正邪不两立的道理。身为华山派的弟子,不能和邪派的人彻底划清界限,就该受罚反思,遂将他圈禁在诛鬼崖,令他面壁思过——”   后面的情况基本就跟叶姝在书上看得差不多了,只是在细节上有了一些差别。   慕容逸依旧在诛鬼崖奇遇第一任红莲教教主在那里留下的武功秘籍,练成了百转千回掌。   他受罚期满出来后,受到同门师弟们的几番刁难,气急之下,就跟他们打起来了。同门师兄就此记恨上慕容逸,将他早前捡来的唐门毒药悄悄藏在了慕容逸的床下。   当时华山派才抓到一名唐门的奸细,慕容逸被当场抓到证据之后,陆志远等人便认定慕容逸也是唐门派来的奸细,当场宣布将他逐出师门。还有人就起哄说慕容逸该当被处死,以儆效尤。   慕容逸虽心有正气,但从来都不是行事刻板之人,再说他再三被冤枉,早忍不下这口气了,势必不肯乖乖受死。他使出使出了百转千回掌,从陆志远和众位长老的围攻中侥幸逃脱。   此掌法随后就被华山派的长老认出是红莲教第一任教主自创的掌法。   陆志远为此更为气愤,不管是红莲教还是唐门,总之都是江湖邪派,慕容逸到底是个祸害,必须除掉。因此陆志远对慕容逸下了江湖追杀令,这是只有武林盟主才有资格下达的杀令。完成江湖追杀令的人,可被武林盟主直接收为关门弟子,传授毕生所学。这对江湖人来说可谓是极大地诱惑,如今所有人都抢破头地去追杀慕容逸。   封礼禾就是在慕容逸境况最困窘的时候,遇到了他,善心开导于他,鼓励他向前看,让时间证明他的清白。封礼禾逐渐发现慕容逸是个内心坚毅且自有乾坤的正气之人,就把他的春秋剑法传授给了慕容逸,令其在武学上更进一步。   再之后,慕容逸几度遭受追杀,三天前他为帮封礼禾挡暗器,中了毒镖。封礼禾马上运功护住了慕容逸的心脉,将他急忙送来万花山庄,请求好友林枫帮忙救治。   “他是为了救我而受伤。”封礼禾忧心道。   “有林庄主出手解毒,一定会没事的。”叶姝安慰道。   封礼禾马上纠正:“他不会出手,想必你也听说了,他定了一年就治三人的怪规矩。说今年就剩一次了,慕容逸不配,就让他大徒弟公孙止治呢。”   “既然是大徒弟,肯定颇得他的真传,也一定可以治好的。”叶姝继续安慰道。   封礼禾再一次纠正叶姝,“你虽然在这山庄住了一段时间,但还是不了解情况,他大徒弟是他所有弟子中资质最差的一个,给十个人看病能死九个。”   “不会吧。”叶姝惊讶,她一直觉得林枫挺有大夫的职业操守。   “唉,如今该做的该求的,我都尽力了。只能如此了,就看他命好不好。”   封礼禾叹口气,忽然想起什么,问叶姝为何也会在山庄里。   “我最近听江湖传闻说,你背叛凌云堡了?还遭了你爹的追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姝就把自己的身世和出逃的经过简单讲给了封礼禾。   封礼禾唏嘘不已,直叹叶姝的身世可怜,痛骂叶虎无耻。   公孙止这时候从屋里面走了出来,拉长一张脸,隔着很远就对封礼禾道:“三天后还喘气,就死不了。”   公孙止说罢就走了,从封礼禾和叶姝二人跟前路过的时候,他没搭理封礼禾,反而对叶姝微笑了下,点头打了个招呼。   封礼禾瞧着公孙止离开的背影,一手掐腰生气道:“好生没礼貌,医术不像他是师父,这拿架子的怪脾气倒是跟他师父像得很。”   叶姝:“我觉得他刚才好像听见了你讲他坏话了。”   封礼禾恍然大悟,手托着下巴附和:“也对!”   两人进屋去查看慕容逸的状况,人还在昏迷之中,衣衫的上半部分被敞开,胸口插着几根银针,这银针比平常用的要粗一些。嘴唇紫黑色,有几分瘆人,可见他中毒之深。   “唉,他的经历……太不容易了。”封礼禾怜悯地看着床上的慕容逸,再叹两口气。   叶姝:“封大哥别担心,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他都能熬过去。”   封礼禾听着叶姝的口气特别坚定,感觉她好像真的非常确信这一点,而不是因为安慰他才这样说。   “你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他是主角,专业擅长绝地逢生,化险为夷,会越挫越勇,越来越厉害……   “因为他是慕容逸啊。”叶姝只能这么解释。   封礼禾还是有些纳闷:“听起来好像你很了解他?我记得你跟他相处时间并不多,他对你似乎也不算太友善。”   “封大哥可能忘了,我们一路同行过,时间也不算短。再说了解一个人,未必要跟他有多好,所谓旁观者清嘛,我在旁看着就知道了。他这个人还是挺好看透的。”   宋清辞这时候来了。封礼禾马上跟他打招呼。   宋清辞对封礼禾微微点了头后,就看向榻上的慕容逸,转而望向叶姝。   叶姝小声告诉宋清辞,慕容逸如今已经学会了百转千回掌。   宋清辞已经听过叶姝讲过整本书内容,自然能听明白叶姝的提示。他伸手去给慕容逸诊脉。   “怎么样?”叶姝关切地问。   宋清辞扫了一眼慕容逸身上的银针排布情况,便告知叶姝。   “只能等。”   宋清辞的医术虽然达不到林枫那样的水平,但也不差,之前苏若身上的寒毒他便能够准确了判断出来。   “那还有没有什么更好的解毒办法?”封礼禾再问。   “没有。”   宋清辞告知封礼禾,即便中毒后及时封住了心脉,时间久了毒依旧会渗入五脏六腑。这时候施针清毒,就要因个人而异了,有的人刺激穴位,加之身体强壮,便可以将毒带出。有的人并不受此刺激,便熬不过去。   说法一致,看来那个公孙止也并不算是庸医。   封礼禾忍不住抱怨公孙止都不解释一下,完全没有当大夫的仁心,夸赞宋清辞更有耐心。   “希望他真的会像叶姑娘所言的那样,会没事。”封礼禾望着慕容逸黑紫的嘴唇,担忧不已。   三人从房间出来后,封礼禾因看到宋清辞,脑子里就冒出一连串的疑问。   “宋公子同叶姑娘一起逃到这里来,家人可怎办?就不怕凌云堡报复安宁侯府?”封礼禾真心为宋清辞的家人们担心,因为以凌云堡一贯的作风来看,他们做法可是非常小人阴损的,找不到本人,定然会从其家人身上下手。   叶姝和宋清辞闻言后,同时看向对方。   封礼禾瞧他们这样更着急:“难道已经出事了?你们当世做这么大的事儿,该叫上我一起!”   封礼禾痛心疾首,可怜因此受牵连丧命的无辜家人。   “其实他……不是安宁侯府的三公子。”叶姝吞吞吐吐地解释道。   “不是?”封礼禾诧异地望着宋清辞,然后再看向叶姝,“那他是谁?”   叶姝领会宋清辞眼神之后,明白宋清辞不计较她跟封礼禾坦白身份,叶姝便打算跟封礼禾实话实说。   “那我该直接说还是慢慢说?”   “这有什么好扭捏的,你痛快讲就是!”封礼禾催促道。   “他其实是昇阳宫宫主。”叶姝飞快地说道。未免周围有人偷听,最后几个字声音压得更低,但也足够让封礼禾听清楚了。   封礼禾前一刻眼皮还眨着,听完叶姝的话后,他整个人像被什么法术突然被冰封了,定住静止,甚至连眼珠儿都不动了。   半晌后,封礼禾眼珠儿‘融化’,艰难转动,目光惊悚地从宋清辞脸上滑过后,看向叶姝求证。   “我刚才没听错吧,你说宋公子是……是……”封礼禾咽了口唾沫,紧张地压低声音问,“昇——阳——宫——宫——主?”   叶姝马上点头。   封礼禾再一次慢慢地转眸,再度看向宋清辞,他身体突然晃了一下。宋清辞便伸手扶住封礼禾。   封礼禾站稳身体后,高高地挑起眉毛,看一眼宋清辞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然后对宋清辞道:“谢谢。”   “客气。”宋清辞收手,语调和面容一如既往地淡然温和。   叶姝正要说话,封礼禾抬手示意,请他们二人稍等。   封礼禾马上转身往远处快走了几步,反复深呼吸两次,平复自己的状态后。封礼禾对着眼前的墙,不自然地扯嘴笑了下,觉得自己笑起来有点抽搐,再练习两次后,方从容转身,面带着略微自然的微笑重回到叶姝和宋清辞跟前。   叶姝问封礼禾有没有被吓到,“怪我说得太直接了。”   封礼禾摇头,笑着表示没事。他第三次看向宋清辞,“你跟我想象中的还有江湖传言中的不太一样,突然……就有点不敢相信。刚才失态了,见笑。”   “无碍。”宋清辞轻声道。   “那你们……你们……”封礼禾比较纳闷宋清辞既然是武林传闻中最可怕的存在,为何会一直跟在叶姝身边,还伪装了一个安宁侯府三公子的身份。   封礼禾虽然没把说清楚,但宋清辞已经从封礼禾的神态表现中猜出他要表达的问题。   “是她先勾引我。”宋清辞语出惊人,妥妥地推卸责任。   “胡说!我什么时候勾引你了,是你非逼着我喜欢你。”叶姝不甘心地纠正的宋清辞说法,然后嘱咐封礼禾,千万别信宋清辞所言。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谁硬拉着我去厨房,非给我做粥?”宋清辞淡然反问。   “我那是……那是……”怕你杀了我。   后半句话叶姝忍住了,她怕如果说出来,之后会遭到宋清辞‘报复’,她可不想再被亲成小鸡嘴了。虽然和他接吻的感觉是不错,但万花山庄毕竟不是自己家,被别人发现会不自在害羞的。   “怎么不把话说完?”宋清辞轻笑一声,专注看叶姝的目光里都蕴着笑意。   封礼禾狠狠地捶了捶胸口,此举立刻吸引了叶姝和宋清辞的注意。   “那个……请二位稍微顾及一下,这还有个连媳妇儿都没娶的人。你们如此打情骂俏,实在是过分了!”   封礼禾说罢,就继续捶了捶胸口,匆匆从二人眼前消失。   叶姝忙道歉,见封礼禾头也不回就走了,对宋清辞瞪眼:“干嘛说过勾引你?还在外人面前。”   “哦?封大哥算外人么?”宋清辞微微俯身,一双幽深墨眸渐渐靠近叶姝的眼眸,“你们之前不是胜似亲兄妹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日,记者难得邀约到昇阳宫宫主的采访。   记者:“结婚后最大的感悟是什么?”   宋清辞:“女人的话不能全听。”   记者:“莫非宫主把人得到了,就想赖账不认当初‘都听她的话’的承诺了?”   宋清辞:“作为一名好丈夫,要更注重妻子的心理需求。”   记者:“比如?”   比如昨晚,某人面若桃花,嘴上喊不要——   喉结微动,宋清辞淡漠地回看记者,“抱歉,宫务繁忙,采访结束。”   人起身就走,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记者(懵逼中):咦咦咦,发生了什么,说好一炷香的采访时间呢? 第70章   叶姝坦然地和宋清辞对视, 眼睛里冒着十足的机灵劲儿,“对呀, 他是我兄长。我所谓的‘外人’是指我们俩以外的人。比如, 我将来就是你的内人, 那我能说我也是他的内——”   宋清辞用手指按住叶姝的唇,阻止她后面说出的话。   叶姝就乖乖地闭嘴, 笑眼弯弯地看着宋清辞。等宋清辞把手拿下去了,她故意抽鼻子在宋清辞身上闻了闻。   “做什么?”宋清辞低眸睨着叶姝。   “我闻到了好大的醋味儿。”叶姝憋笑道。   宋清辞捏住叶姝下巴, “既然知道,就好好爱护它,别让它打翻了。”   叶姝顺势抱住宋清辞的腰,撒娇问他:“那如果有一天我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你会怎么办?”   最考验人性的问题到了, 当大魔头头顶一片青青草原的时候,试问会以何种方式发怒呢?   “你不会。”宋清辞抚着叶姝的脸蛋。   “请贵方不要逃避我方的无聊问题!”叶姝强调道,“说了, 是‘如果’。”   宋清辞目光骤然转冷,眼底冒着阴森森的气息盯着叶姝。   叶姝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触及了宋清辞的什么底线,忙慌张挠头表示她就是开玩笑, “其实不回答也没什么关系,刚说了, 就是无聊问题哈哈。”   宋清辞‘噗’地笑起来,如新雪初霁, 乍然冷艳于天地间。   “一个眼神就令你怕成这样,即便有人借你十万个胆,你也断然不敢背着我找男人。所以,难有‘如果’。”   叶姝明白过来宋清辞在吓她,气得锤他肩膀一下。   宋清辞哈哈笑起来,拍了拍叶姝的头,目光很认真地和叶姝道:“可以不必这样小心翼翼,我比你想象中更在乎你。如果真有如果,我会原谅你,放你们走。”   “真的?”   这两句话直击叶姝的心脏,令她的心都少跳了好几下,但她感觉自己身体的血速度在加快,似乎要沸腾了。叶姝真有点不敢相信,大魔头能做到这等大度,毕竟对他来说杀人太简单了,从不需要负什么代价,何况是面对背叛自己的女人。   “你很好,如果有那么一天,一定是因我对你不够好。”宋清辞手托着叶姝小脸儿,笑着轻吻了她额头一下,“不过,以后我有对你不好的时候,能不能先提醒我一下,在‘如果’之前给我一次改过机会。”   叶姝愣了下,噗嗤乐了,却红了眼睛,眼泪在眼眶打转。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大魔头,却把话说得这么卑微,分明就是故意让她感动到哭。她好吃这套,她真的感动到快要不行了,幸福感满满地在心尖打转。   看着他为她折腰,食了人间烟火的样子,真帅!   叶姝扑在宋清辞怀里,又笑又哭,怪他没由来地说这些感人的情话勾她眼泪。   “好像是你先提问。”宋清辞提醒道。   “那怪我了?”叶姝委屈地在宋清辞怀里喊。   “怪我,这就受不了,以后可怎么办。”宋清辞拍拍叶姝后背,耐心地哄着她之后,宋清辞就低头凑到叶姝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叶姝顿时羞得脸通红,马上把头入埋进他怀里不出来了。   ……   三日后,慕容逸终于苏醒了。   公孙止给慕容逸喝了两碗汤药之后,板着脸嘱咐:“多喝水排毒,过两天就可以彻底痊愈。好了就赶紧走,我们万花山庄可不喜留你这样的人。”   慕容逸道谢后,攥着拳头默默低头。   封礼禾目送走公孙止之后,就劝慰慕容逸别跟他们计较。   “这山庄里的人都跟林枫一个德行,刀子嘴豆腐心。他们要是真讨厌你,就不会把你留下来给你解毒了。”   慕容逸颇受安慰地点了头,不过想到自己而今的困境还是高兴不起来,情绪低沉着。   叶姝和宋清辞这时候来了,叶姝把端来的粥和小菜放在桌上。   他们俩同时去打量慕容逸的情况,见他挺精神的,都明白他没什么事了。   慕容逸挺意外的,疑惑叶姝等人为何也会在万花山庄,随后他就听封礼禾的解释。   慕容逸经过上次与叶姝同行,每天吃她做的饭,与她日常相处,当时对其印象就略有改观。如今他经历重大变故,心境早比从前成熟了很多,明白这世间事,并不皆是非黑即白。很多事情在表面看来似乎如此,实则真相可能另有隐情。   现在,慕容逸再听叶姝的身世,不禁感慨其遭遇艰辛波折,叹其不易,非常人所能理解。   慕容逸甚至后悔之前对于叶姝的判断过于武断,他马上对叶姝道歉。   “以前我不懂事,对叶姑娘做过诸多无礼之举,对不起。”   “太客气了,我早说过,我以前所作所为确实不怎么样,你不必道歉。”叶姝让慕容逸坐下来喝粥,“你昏迷三日没有进食了,必须先吃粥,然后才能渐渐地恢复正常饮食。”   慕容逸连忙又道谢,感激叶姝在这种时候没有记着前仇,趁机羞辱他,甚至还给他做了粥。人只有在落难的时候才最能看清楚人心,果然不假。想想往日那些跟他称兄道弟、说要患难与共的同门们,在他蒙受巨大冤屈之时,却没有一人肯站出来为他说一句公道话。   “陆墨没有帮你?”叶姝问。   “大师兄下山了,当时人不在华山。”慕容逸回道。   “你也看开些,一定有人心里向着你的,奈何他们不过是华山派的小弟子,能做什么?人微言轻,为你说话也不顶用,还极可能被连坐为同谋。”叶姝劝道。   慕容逸怔住,叶姝此一言顿时点醒了他。正是如此,即便有同门兄弟们帮他说话,也不过是让他们惹火烧身受牵连罢了,决定是掌门和长老们所做。他们认定他是奸细,任谁劝都不好用,即便大师兄在,也照样不行。   慕容逸再一次很感谢叶姝。这些天他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觉得自己做人很失败,曾经结交的好兄弟没一个肯信他,所蒙受冤屈被世间人不理解,甚至险些冒出了轻生的想法。   如今因有叶姝的劝慰,还有叶姝这个早就不被世人理解的例子给他做榜样,他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在悬崖上过独木桥,前头还有个和他有类似遭遇的人,坚毅地带着他一步步往前走,让他心瞬间有了归属感。   慕容逸一时没忍住,竟流下了眼泪。他马上用袖子把眼泪擦干,端起桌上粟米粥,咕咚咕咚几口饮尽,然后红着眼对叶姝又一次道谢。   这一碗温热的粟米粥早已不是普通的粥那么简单了,他喝进肚子里的是柔软温暖,是激励人心的力量。   “这粥有这么好喝么,瞧给你感动的。”封礼禾拍拍慕容逸的肩膀,怕他觉得自己哭了尴尬,才这样半开玩笑说话。   慕容逸随之笑了下,气氛便没那么沉重了。   宋清辞冷眼瞧慕容逸此状,嘴角轻浅勾起,随即转身踱步至窗边的罗汉榻上坐下来。   他左胳膊搭在榻上的四角短腿方桌上,身子歪着,慵懒矜贵的气派顿时显了出来,让人禁不住有在他身前跪地匍匐冲动。   宋清辞有意无意地摆弄着手里的玉扇,眼睛依旧瞟向慕容逸和叶姝那边,不同于往常,这一次他没太关注叶姝,目光更多地在慕容逸身上。他觉得慕容逸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叶姝明白慕容逸之所以喝一碗粥就流眼泪了,是因为他这段时间过得实在是太艰难了。   虽然知道慕容逸作为主角他肯定能挺过去,但见慕容逸如此狼狈,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这般可怜,就忍不住想多劝他几句。反正鸡汤她有很多,多洒点有什么关系。   “这世上没有哪一个强者,是顺风顺水行至高位的,都要付出超于常人的艰辛。你现在有了不同于常人的遭遇,如果你能熬过去了,就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你如今跌倒时承受多少痛苦,将来站起来后就会变得多强大。永远别忘了你自己是谁,你是慕容逸呀。”   慕容逸忽然有些恍然,脑海里突然不断回荡着一句话‘因为他是慕容逸呀’。   这话的语调随性,却透着坚决和肯定,似乎对他这个人报以了特别强烈的信任。   慕容逸中毒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做一个特别累的梦。他在四周没有边际的海里挣扎,不管他怎么游泳都看不见岸。就在他放弃不想游的时候,他听到了这句话。   这完全肯定他这个人一定能行的语气,让他顿时重拾了对自己的信心。他就拼命的往前游,一直游,一直游……终于看到岸了,他便睁眼醒了。   慕容逸原本以为这个声音是属于陆初灵,直到他刚才听见叶姝劝慰自己的最后一句话,他才将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和叶姝的声音重合。   难道在他昏迷之时,给予他鼓励的人是叶姝?   等叶姝走后,慕容逸就和封礼禾求证这件事。   封礼禾回忆道:“咱们刚来万花山庄的那天,她来看你了,确实说过这句话。真没想到你那个时候没有完全昏迷,还能听到人说话?”   这下完全确定就是叶姝,慕容逸默默思考了片刻之后,突然笑了一下。   “怎么了?”封礼禾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缘分这个东西真的很奇妙。”   封礼禾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他忙拉住慕容逸,问他是不是喜欢上了叶姝。   封礼禾一本正经地严肃警告慕容逸:“她可是有意中人了,而且宋公子这个人非常非常……厉害,你比不过他。”   “封大哥瞎想什么呢?我没有,完全没有!”慕容逸连连坚决否认,“我只是在感慨,明明当初相见的时候视她为仇家,我恨不得扒她的皮,抽她的筋,将她剁碎了喂狗。如今我对她却是感激不尽,感觉这恩情一辈子都还不完。”   封礼禾松了口气,慕容逸不去找死便好。不然的话,和昇阳宫宫主抢人,他保证慕容逸一定会跌到人生的最谷底,葬于土里。   “不过你说宋公子非常非常厉害,是何意?”慕容逸反应过来,封礼禾话里有话。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世骇俗。”封礼禾告诉慕容逸,宋清辞就是这么厉害,他如果理解不了,只能说明他没有看到人家的厉害,等以后日子长了自然就清楚了。   慕容逸当然相信封礼禾的话,但他还是想象不到区区一名书生是如何做到让一名江湖大侠这般高评价地赞美他。书生到底做了什么厉害事?封礼禾非不告诉他,慕容逸就只能暂且打消念头。   吃过晚饭之后,天色渐渐黑了,叶姝还在宋清辞房间里,俩人一起安静地呆着。   叶姝弄了一盘莲子,把莲子一颗颗拨开,挑出苦芯,准备明天用来做莲子糕。平常宋清辞这种时候都会看书,但这一次他什么都没看,只是在低头摆弄玉扇,把扇子一会儿合上,一会儿打开,似乎在思考很重要的事情。   “想什么呢?”叶姝轻声问。   “江湖上永远不缺追名逐利、道貌岸然之辈。一些武林世家,陈规守旧想法一代传一代,越来越剑走偏锋,只顾着自己的名声,不管他人的死活。”   叶姝没想到宋清辞考虑着这么大方面的事情,附和道:“确实有这样的,不过也有好的。”   “哪里都有好人和坏人,领头的却不能坏。否则便会养出一堆蛇鼠,只会祸害别人。如今的武林,便缺一个这样的人去教大家真正的侠是什么。”   叶姝点点头,她确实没有思考到这些方面,所以暂且只能做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听宋清辞把这些话说完。   “如此争名夺利久了,终有一日,会有人假以侠之名,以武乱纪,暗行龌龊卑鄙之事,将整个武林变为一个更大的凌云堡。”   宋清辞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淡漠,眼神更淡漠,好像只是随口一句评价。但叶姝凭着自己这段时间对宋清辞的了解,能感觉到宋清辞对这件事其实一直都在挂心。   他看似对世事一切漠不关心,实则他反而最关心武林的‘侠’,最讨厌那些道貌岸人的江湖人。叶姝记得上次宋清辞曾跟他说过,一个武林败类平均会害死三个半无辜者。在认识她之前,宋清辞便让石阡基‘血洗’武林,如今想来,其举动八成是为了铲除武林败类。   “其实各门各派最后发展成什么样子,江湖上如何风气不正,其实跟昇阳宫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何一定要操心管这些?”叶姝很好奇原因。   “你会明白的。”   宋清辞低头展开手里的玉扇。   叶姝明白这事儿大概是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没想到自家男人还挺有‘狗拿耗子帮猫除害‘的正义之心,值得赞美。叶姝凑到他身边,刚把手搭在宋清辞肩膀上,想奖励他一个吻,忽见宋清辞抽出一根扇骨,飞向东窗,其速度之快就在眨眼间。   扇骨穿破窗户纸飞出去后,叶姝就听见窗外传来一声闷哼,就有类似身体倒地的声音传来。   她忙去推窗查看,这时候在门口守卫的赵凌也赶了过来。   扇骨直插在这人太阳穴处,人都没来得及闭眼。叶姝看着尸体觉得瘆得慌,忙转过身去。赵凌扒了这人的衣裳,在其腋下找到了鸽形纹身的标志。此人为百晓堂的人,观其现在的衣着,倒看着像是万花山庄的弟子,应该是凌云堡早前安插在万花山庄的眼线。   “他怎么会在窗外?这四周没暗卫?”叶姝觉得这附近如果有暗卫蛰伏的话,他应该没有机会靠近。叶姝疑惑地看向赵凌,他是暗卫首领,专门负责宋清辞的人身安全。   “暗卫都在叶姑娘的院子附近蛰伏。”赵凌恭敬回道。   叶姝跟苏若、苏婆子、庄飞等人住一个院子,宋清辞带人单独住另一个院,两个院子相隔有些距离。   叶姝立刻明白过来,本来俩院子都有暗卫守卫,该是上次发生刺客偷袭事件之后,宋清辞不放心他们,就把所有暗卫都派到她那边去了。感动不已,禁不住回头看向屋里那个还坐在原位不动的大魔头。他还在在低头摆弄手里的玉扇,似乎在惋惜少了一个扇骨。叶姝刚想跟他撒娇道谢,就惊讶地发现宋清辞这一次迅速抽出了三根扇骨,又朝北窗打去。   百晓堂的探子真就是一群打不尽的小强,叶虎真下了血本了,居然发动了这么多人来对付她。叶   这时候,北窗忽然被踹开,一名黑衣人跳了进来。   来人居然躲过了宋清辞打出去的三根扇骨,可见功夫不一般。叶姝担心宋清辞武功只有一成对付不了,她立刻抽剑,打算跟来人好好打一架。   闯进来的黑衣人身形苗条,梳着女人的发髻。她进来之后,看见宋清辞,又看了一眼叶姝,就痛快地把脸上的蒙面摘了下来。   此女子年纪四十左右,保养得极好,只看脸的话大概会觉得她三十上下。叶姝是根据观察她的手和颈纹的情况,来判断出了更为准确的年龄。她有着一双眼窝深陷型的眼睛,大而美丽,五官非常艳美,眉眼间透着高傲,眼神也很嚣张。   女子在和她对视之后,就随性地迈着步伐走到宋清辞跟前,将她手里刚刚接到的三根扇骨丢在了桌上,质问宋清辞。   “中秋为何不回去?”   叶姝早从女子的神态反应中判断出她认识宋清辞。如今听她这样问话,就更加确定了。叶姝就暂且默不作声,先在旁观察俩人情况如何。   宋清辞默然回看一眼黑衣女子,目光阴冷。   黑衣女子似乎习惯了宋清辞这样的反应,挑眉直接看向了叶姝。   “你就是凌云堡的那个叶姝吧?”黑衣女子对叶姝忽然笑了一下,然后做自我介绍,“我是他姐姐,你也称我姐姐便罢。”   大姐?   姝疑惑地看相宋清辞,她可从来没有听宋清辞提及过他有姐姐。再说上次讲他身世故事的时候,明明说过他家人都被他舅舅算计害死了,只剩他一个人。如今怎生忽然跳出个活的‘姐姐’?   叶姝惊之余,就渐渐恢复理智。瞧宋清辞如今人还坐着,丝毫没有起身迎接这名女子的意思,刚才那三根扇骨打出去的时候,他下手丝毫不犹豫。之后人进来了,也没有道歉的意思。可以看出,宋清辞对这位‘姐姐’似乎并没有多少尊敬。   该是个对宋清辞来说不紧要的人,所以他才没有告诉她。故而叶姝才不会听这女子话,称她什么‘姐姐’。   “安夫人何故来此?”宋清辞终于出声了,也在变相告知叶姝,这女人并不是他的姐姐。而且称夫人,听起来好像已经嫁过人了。   “想你了,来看看你不行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可不是我没礼节,我几次三番打发石阡基给你捎信,让你中秋之前务必回宫,你不听啊。我还听说你这个万年的铁石心肠的人,身边突然有了一个女人,更加忍不住好奇,想来看看了。”   安夫人听到宋清辞出声,就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宋清辞身上,跟他讲道理,随后她就很有针对性地看向叶姝。   “叶姑娘人长得一般,眼光倒是不错,想必花费不少心思勾引我们家清辞吧?”   宋清辞蹙眉,执玉扇之手正欲抬起之际,就听身侧不远处的叶姝突然吭声了。   “对!!!”叶姝干脆响亮地应承,毫不忸怩。   安夫人没有想到叶姝会直接认了,愣了一下,随即讥笑出声:“哟,这世道什么时候变了?小姑娘家居然可以这么厚脸皮,正大光明地承认自己是狐狸精,勾人别人家的男人了?”   叶姝早就注意到安夫人看宋清辞的眼神不大一样,如今又听她措辞说是‘别人家的男人’,心里翻出了小九九,好生算了算。叶姝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儿好像有点刺激。当然也可能是她想多了误会了,反正宋清辞看起来并不在乎这位安夫人,那她就随自己所想,随便应对了。   “我不止脸皮厚,还比你年轻,比你身材好,比你胸大。清辞就喜欢我这种可爱、活泼,脸蛋儿一掐能出水的小姑娘。安伯母,我发誓我们是真爱,就求求您了呀,同意我们在一起吧。”   叶姝为此还特意挺了一下胸,还故意把‘年轻’、‘小姑娘’、‘安伯母’加了重音。 第71章   安如烟渐渐眯起眼睛, 强迫自己故作镇定。她瞧着叶姝笑嘻嘻地用手指戳了戳她那滑嫩的脸蛋,还故意骄傲地挺起身体, 跟她显摆她那玲珑身段。安如烟气得无以复加, 眼周的肌肉都跳, 眼睛里已经掩饰不住她想把叶姝剥皮碎骨的憎恶之意。   叶姝当然不在乎这位安夫人的态度如何,反正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跟她好好相处。与其去费心受累地和她伪装关系, 不如就这样挑明了针锋相对,来得爽快些。   “放肆!你小小年纪, 竟如此恬不知耻。你胡说八道些什——”   安如烟知道自己一直隐藏的心思被这小丫头三两句就给挑破了,她正要辩解挽回面子。忽见叶姝突然缩紧脖子,溜到了宋清辞身边坐着。   叶姝像一个受欺负的小鹌鹑一样,眨着楚楚可怜又闪闪发亮的眼睛, 仰头眼巴巴宋清辞, 声音又软糯似要把他的心给化了。   “清辞,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安伯母不开心了?”   宋清辞轻笑一声, 一手勾住叶姝的腰,另一手捏着叶姝的下巴。   “别人开不开心不紧要,你开心就好。”   “你对我真好!”叶姝乖乖地靠在宋清辞怀里,对他甜甜地笑。   安如烟之前只是随口骂一句狐狸精, 并没有真的认定叶姝就是狐狸精。但如今看叶姝的这番做派,她可以确定这女人就是彻头彻尾的狐狸精, 无耻勾引男人,没脸没皮, 自甘下贱。   她更加无法容忍宋清辞这样宛如仙君的男人,竟然会和这种女人混在一起。   “你听听,她刚才都说什么,对人起码的礼节都没有!难听的话我就不说了,就提醒你一句,这种女人若留在身边,只会脏了你自己。看来江湖传言不假,她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骂她是妖女都是抬举她了。你到底年轻,不懂男女之事,若留这种女人在身边,将来吃亏后悔迟早是你自己。”安如烟的口气越说越变得义正言辞起来,非常严肃认地提醒宋清辞别被妖女蛊惑。   这架势就像是宋清辞是一个沉迷于女色荒淫无道的君王,安如烟为忧国忧民冒死进谏的忠臣,叶姝就是祸国殃民人人喊打的妖妃。   “这好像是三句,不是一句呀。”   叶姝小声嘟囔一句,不过是用大家都能听见的音量。她故意疑惑地看向宋清辞,问他安夫人是不是不会数数。   “像是。”   宋清辞附和,全程只安静地看着叶姝,仿若没有听到安如烟刚才的讲话。‘昏君’名声,算是彻底坐实了。   安如烟见宋清辞在这种时候居然彻底把她无视了,心里特别的不舒服。虽然以前也常有这种情况,但她还能忍,如今多了一个妖女在,他竟然能抚着妖女的额头,由着她靠在他怀里,回应她无聊的话,却对她没有半点待见。   “安夫人,宫主要休息了。”赵凌上前,礼貌而生硬对安如拱手,请她离开。   安如烟正在气头上,见赵凌居然敢赶他走,眼瞪着赵凌,冷哼了一声,提醒赵凌不要忘了当初是谁将她养大。   她说这话是又看了一眼宋清辞,似乎也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安如烟缓了口气,尽量把声音放平和,对宋清辞道:“我明日再来,这个女人你好生想想,若是一时玩玩也就罢了,若带回昇阳宫,绝无可能。她走不过玄阴山,我跟长老们都断然不会同意。”   叶姝吃惊地捂着嘴,从宋清辞的怀里站了出来,质问宋清辞:“那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宋清辞:“……”   乍看之下,他面容冷静,波澜不惊,实则笑意早就铺满了他整个眸底,不禁转眸看向了叶姝的腹部。   赵凌闻言后,禁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赶紧抿住嘴低下头,就怕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们……你们竟然……”   安如烟皱眉,她无法想象那一幕是什么样子。宋清辞以往在昇阳宫只一心钻研武学,从不近女色,他的住所附近养一条狗甚至都是公的。她甚至都没见过宋清辞对哪个女子温柔笑过,而如今他竟然任由这个张牙舞爪、没脸没皮、低俗至极的女人,在他怀里笑闹,甚至对其宠爱无度,和她有了孩子!   安如烟实在想不通,像叶姝这样女人怎么会得到宋清辞的怜爱。   难不成男人骨子里都是贱皮子,不管其外表如何冷酷,实际都喜欢这种骚浪的女人?   安如烟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红转白。   她退了一步,然后匆忙转身,迅速离开了。   大概是受刺激太大,她暂时想不到解决办法,打算回去好生琢磨一番了。   叶姝不知道这个安如烟在昇阳宫里是什么身份,不过听她话的意思,她好像是把赵凌和宋清辞都抚养长大了,那她必然是昇阳宫里的老人了。   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让宋清辞有这样的容忍态度,安如烟敢破窗而入,如此擅闯,一定非常确信宋清辞不会对她轻易下手,这又进一步证明了,她的身份确实不俗。   人走了,叶姝就等着宋清辞解释。但是她没料到,宋清辞突然把他修长的手放在了她的腹部,还故意轻轻摩挲了两下。叶姝能够明显感觉到宋清辞掌心所传来的温热。   “多久了?”宋清辞问。   叶姝怔了怔,配合道:“从看见你那天起就有了。”   “那快临盆了,不知是儿子还是女儿。”宋清辞目光认真地问叶姝可起好名字没有。   “讨厌!”叶姝锤了一下宋清辞的肩膀,和他相视笑起来。   “她是昇阳宫西宫尊主。”宋清辞解释道。   叶姝不太了解昇阳宫的人员结构,再听宋清辞仔细解释了之后才明白。   昇阳宫的西宫,基本上就相当于公司的后勤部和人事部结合。负责打理昇阳宫所有的宫务,选拔培育人手,包括训练考核下一代昇阳宫的宫主。   叶姝这下明白了,安如烟为何说她把宋清辞和赵凌‘养大’。   “既然称安夫人,那她成过婚?”叶姝再问。   “她是先宫主的夫人,”宋清辞顿了下,补充一句,“没圆过房。”   “咦?”   “先宫主武痴,常年闭关,对女人不感兴趣。长老们给他安排了合适的成婚人选,名分上称夫人,实则一直未曾有过夫妻之实。”宋清辞解释道。   这么说来安如烟就相当于长老加太后级别了。对于这样的人物,现任掌权者总要给几分面子,聊表尊重,总不好寒了其他人的心。   叶姝黑漆漆的眼珠一转,抓住宋清辞的手,小声问他知不知道安夫人对他有点别的意思。   “哦?”宋清辞侧首看向叶姝。   “就她瞧你那眼神儿,你看不出来?”叶姝惊讶地伸手去轻轻安抚宋清辞的脑袋,“以前是多么聪明的,如今怎么不灵光了呢。”   “没注意她。”   宋清辞忽然把叶姝抱起,令其坐在了自己腿上,咬着她的耳垂。叶姝被弄得很痒,缩着脖子笑着躲他,宋清辞偏把她紧紧抱住了,让她无处可逃,最多不过在他怀里些微地挣扎。   “不过,从你的反应看出来了。”宋清辞再度把手放在叶姝的腹部,揉了两下,反倒把叶姝的脸揉红了。   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把成婚的时间提前。   “她说我走不过玄阴山,你们昇阳宫的玄阴山很难走过去?”   “不用你走。”宋清辞道。   玄阴山是入昇阳宫的必经之路。   叶姝惊讶问宋清辞:“那你不打算带我回昇阳宫了?”   “我抱着你走。”宋清辞伸手理了理叶姝鬓角的碎发,让她放心,“没人能欺负你,更没人能让你受委屈。”   “我也不想你受委屈。”叶姝捧着宋清辞的脸颊,在他额头上亲一口,“安夫人那里你不用为难,她欺负不了我。再说我男人这么厉害,难免会招女人喜欢,我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   宋清辞笑了笑,看叶姝的眼神更柔软。   叶姝从宋清辞那里出来后,赵凌随后挑着灯笼追上来,手里端着一盘叶姝之前剥好的莲子。   叶姝走得时候故意留下了这盘子,目的就是为了让赵凌来送。她把盘子接过后,马上问赵凌能不能送她回院儿。   赵凌明白叶姝有问题想问自己,他犹豫了下才点头,默默跟在叶姝身边。   “安夫人在你们昇阳宫的地位如何?”叶姝问。   “仅次于宫主,她原本曾是先宫主身边的左护法。”   赵凌把自家宫主没说到的地方,补充到位。   “宫主刚到昇阳宫的时候,并不想活下去,是安夫人救了他,痛骂了他一顿,自那以后才狠下心习武,走到了今天。”   原来安夫人还曾做过宋清辞的人生导师,确实应当感恩于人家,那这位安夫人对宋清辞来说应该很特殊了。叶姝甚至开始反思,自己今天可能过于冲动了,在没完全了解情况之下,跟人家那么针锋相对,她不怕别的,就怕给宋清辞增添烦恼了。   赵凌发现叶姝的脸色有变,人沉默不说话,知道她可能误会自己的那番话了,忙解释道:“安夫人这些年一直安插眼线监视宫主,杀了也不下有百个了,还是不甘心。公子烦她都来不及,只是碍于身份暂且没动她罢了。”   叶姝听说这些人中厨子居多,为厨子这职业鸣不平,“这厨子招谁惹谁了,为何总是厨子倒霉?”   “宫主进食困难,厨房里的人员调动频繁,便好安插人进来。”赵凌解释道。   “那既然已经死了这么多人,安夫人应该早就知道她安插的人已经被人发现,这之后何必再三送人过来?”   赵凌摇了摇头,表示他不知。他只知道西宫那边总是安插眼线过来,他则负责揪出这些眼线进行处置。   叶姝沉思片刻后,确认问:“这些年一直如此?”   赵凌:“一直如此。”   叶姝恍然觉得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宠爱’了。一方知道另一方总是安插人过来,每次都把人无情地处置,却没有去找那人算账。而另一方明知道对方发现了自己,操作失败了,却还是不收敛,依旧安插人过来。   这两人不知在博弈什么,倒是可怜那些做厨子的眼线,都被这俩人的骚操作给炮灰了。   “可知道你家宫主这样做的目的?”叶姝再问赵凌。   赵凌摇了摇头。   叶姝也想不明白,干脆都不想了,反正她非常确定以及肯定大魔头是喜欢她的,绝不会有二心。敢有,她就不做饭,饿死他!   ……   因为用地龙供暖的关系,苏若所住的屋子里热而干燥,很容易上火,苏若这两日的嘴唇便起了水泡。   叶姝把之前拔出来的莲子心,用凉开水洗掉莲子心上的粘液,然后阴干一碗后,就可以用来泡茶了。   叶姝再拿来去心的莲子做了莲子糕。   把整个莲子煮熟后捣碎,加入碎糯米,一起入锅内,大概蒸两柱香的时间,出锅后趁热加桂花糖拌匀,准备模具。   叶姝为了让莲子糕比较好看,在此之前还用新鲜的山楂做了果丹皮。   山楂去核清洗干净后,用石磨磨得细碎,加糖熬煮至粘稠状的时候,然后就在光滑的竹木板之上摊上薄薄的一层。等凉了之后就可以掀下一张果丹皮了。   用模具将果丹皮切成玲珑小巧的花朵形状,将小红花放入制作莲子糕的模具的底部,再把蒸好的莲子糯米倒入,压成型。   做成的莲子糕色白盈透,沾着些许桂花,糕点中央有一朵红艳艳的小花点缀,十分吸吸睛,瞧着好看,味道也好吃。   莲子糕口感软弹可口,吃进嘴后就立刻就会有淡淡清甜的桂花香袭满口,再吃到中央的小花朵的时候,又有点酸酸的山楂味道,起到了开胃的作用,叫人吃着一点都不觉得腻,吃完手里的一定要再拿一个才行。   苏若吃到第三个的时候,还是会把莲子糕先捧在手里欣赏一会儿,然后才下嘴咬。   “太精致好看了,舍不得下嘴吃。”   苏婆子忙附和,感慨叶姝做饭的手艺无人能敌。她做的菜从不会一成不变,同样的菜不同时候也会做出不同滋味来,经常会利用厨房现有的食物,临时发挥,进行改良。   叶姝拿了一盘莲子糕送给封礼禾和慕容逸。慕容逸今日的气色比昨日好太多,人瞧着基本上没什么事儿了。   慕容逸看见叶姝,就爽朗地笑起来,恭敬地接过她送来的点心,深鞠躬道谢。   叶姝发现慕容逸对自己的态度转变挺大,不禁笑道:“我不过是给你送盘桂花糕,你对我也太敬重了,不用这么客气。”   慕容逸苦笑道:“这种时候,叶姑娘肯送我这样一盘精致漂亮的点心,便是莫大的恩情。外头那些人别说桂花糕了,一口土怕都不愿意给让我吃。只盼着我能早死,他们好提着我的人头去华山派领赏。”   “你现在日子是艰难了些,离开山庄之后,先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藏身,好好休养,等你精神好些了,想好自己以后做什么。等风头过去了,再出来闯荡。”叶姝劝道。   慕容逸很认真地听叶姝的建议,附和点头,只是发愁该找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安全藏身。   “我倒知道一处地方适合你。”宋清辞走进门,对慕容逸淡然道。   慕容逸愣了下,忙拱手请教是什么地方。   “轩辕楼。”   宋清辞告诉慕容逸,他明日就可以启程赶往轩辕楼,等他到的时候,轩辕楼的人就差不多都死光了。那地方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再去,他在那儿休整正合适。   “都死光了?”   封礼禾惊诧地反问,并且更惊诧地看着宋清辞。这轩辕楼是色鬼赌徒等一众下三滥的聚集之所,被灭了倒也不可惜。他只是不禁想感慨,宋清辞真不愧是武林大魔头,随便一出手,一个帮派就这么随便被他灭了。   “为何会死光?”慕容逸完全不知状况。   “因为凌云堡已经准备出手铲除轩辕楼。”宋清辞轻勾起嘴角,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丢在了慕容逸跟前。   玄——阴——神——功!?   慕容逸看着书册上所书的名字,大吃一惊,心都要跳进了脑袋里。他呆滞了半晌之后,抬高眼珠儿,半张着嘴,望向宋清辞。   封礼禾在旁瞧见这个也吃惊不已,宋清辞居然如此轻易地把这本武林人人都抢破脑都想弄到手的神功秘籍,就这样随意丢在了慕容逸跟前?   这小子今天可能要走大运,遇贵人了。如今可谓是否极泰来,大悲大喜都经历了,早晚会成大器。   “这……这是假的?”慕容逸想象能力匮乏,不太能想象到宋清辞这样的一名书生手里居然会有玄阴神功秘籍。这根本不可能!   封礼禾见宋清辞既然把神功秘籍都拿出来,晓得他不计较在慕容逸跟前暴露身份。他便凑到慕容逸的耳边,小声告知他宋清辞的身份。   慕容逸比刚才看见秘籍的那一刻还要吃惊,他身子下意识地往后耸了一下,人连着凳子摇摇晃晃往后栽。慕容逸立刻跳起身,一边让自己站稳了,一边侧身弯腰去扶稳了凳子。然后然他就尴尬不知所措的把手缩回来,两只手不安地放在身前,又觉得不合适,改放在身体两侧,也觉得不对劲儿,最后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应该行礼,忙把手抬高对宋清辞行礼。   “久仰——大名。”   慕容逸不知该怎么称呼宋清辞比较恰当,人家既然隐藏身份,直呼宫主似乎有些不合适。所以他犹豫之下,就把话说成了这样。   叶姝一直坐在宋清辞的身边,手托着下巴看热闹。慕容逸行礼许久之后,她没听到宋清辞的回应,转头看他,就见宋清辞半睁眸子一直淡漠看着慕容逸。   慕容逸感觉到情况不对,微微抬头,随即意识到什么,噗通跪地,给宋清辞磕头。   叶姝托着下巴继续看热闹。原来并不是只有她一人在大魔头跟前求生欲比较强,大家都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   “为何跪?”宋清辞轻声问。   “多谢公子赠书,帮我寻安身之处。此大恩该当叩首跪谢,以一生相还。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白,公子为何要赠这本秘籍与我?”   “既然这秘籍早晚都是你的,早给你几日又何妨。”   宋清辞剧透了。   慕容逸和封礼禾还都没听明白,十分不解。   叶姝马上解释道:“他的意思是说他早就看上慕容公子的根骨,你本就是练武奇才,又心地善良、处事侠义,还懂得灵活办事,不默守陈规,如今经历变故心性成熟,大彻大悟了,正是合适的人选。他正想将玄阴神功秘籍传给这样的人,那既然慕容公子是注定的继承者,这秘籍早晚给都是给,就早点给了。”   慕容逸听说昇阳宫宫主竟然如此高赞自己,对他予以如此厚望,万般受宠若惊,咚咚猛劲儿地给宋清辞磕头,且不说这本秘籍他能不能要,就冲这份儿鼓励他也一定要好生感谢人家。   “我有要求。”宋清辞冷声道。   慕容逸听这话心里反而踏实了,无功不受禄,对方突然给他这么厉害的秘籍,他还真不太敢直接接受。   “坐上武林盟主之位,铲除武林败类,树侠义之风于整个武林。”   慕容逸本以为宋清辞会要求他做点什么事情有利于他自己或者昇阳宫,但没有,他只是要求他进步,去为了整个武林努力。   慕容逸震惊不已地望向宋清辞,此时的宋清辞在他眼里已然不是凡人,也不是很多人惧怕的昇阳宫宫主,而是一尊闪闪发光的佛。   封礼禾也很诧异,昇阳宫宫主不该是个魔头么?当然,从知道宋清辞是昇阳宫宫主之后,他确实对昇阳宫宫主的印象有所改观。但他万万没想到宋清辞的心中竟怀着这等远大正派的志向,瞧瞧他这句话说的好多,简直比大侠还大侠。他一个男人都对他崇拜不已,几乎块要爱上他了。   慕容逸仍在犹豫,“我——”   “应或不应。”宋清辞声音依旧淡淡的,好像谈话兴致很不高的样子。   这一切太突然了,慕容逸心中实在有太多疑惑。但他想强大起来,想洗清所有冤屈,做个堂堂正正的大侠。反正他如今已经落魄成这样的地步了,没什么可被骗,宋清辞也不是那种屑于骗他的人。机会既然来了,何不搏一把?   慕容逸坚决点头道:“应!”   随后慕容逸便举手发誓,证他一定会竭尽全力朝着这个誓言努力。   “很好,我会看着你。”宋清辞目光阴冷至极,让慕容逸下意识地就领悟到宋清辞没表达出来的话。   如果他胆敢违背誓言,其下场一定会非常凄惨。   但他不会,慕容逸想宋清辞保证不会。   封礼禾在宋清辞离开的时候,追了过来,询问他这样做的缘故是什么。   “莫非宋公子心中一直有侠?”   “儿时的愿望,也是家父的遗愿。”   封礼禾更加疑惑了,“那宋公子为何不自己做这些,反而让慕容逸……”   “没空,我还要疼我的女人。”   宋清辞没再多言,立刻转身走了。   封礼禾独自立于微风中凌乱。   慕容逸追了个过来,忙追问封礼禾刚才和宋清辞都聊出什么没有。   封礼禾张了张嘴,说不出话,非常难受地捶胸口。 第72章   “封大哥心难受?正好这山庄里大夫多, 快找个大夫来瞧。”慕容逸关切询问。   “我这无药可医!”封礼禾摆了摆手,让他别管自己, “得空就好好去看秘籍, 趁着那位还在这, 我们还没走,你有疑惑还可问。”   慕容逸觉得封礼禾说的有道理, 赶紧去钻研秘籍。整个人活力满满,再没有之前狼狈失落的模样。   午饭前, 林若兰打发人送了几只母蟹给叶姝,叶姝就打算拿它蟹黄豆腐。   从入秋至十二月前都是河蟹最佳食用的时间,这时节的蟹子都身壮肥美,公蟹膏多, 母蟹黄满, 色泽似金。之前大家都是直接蒸煮食用,这次就换一换口味,拿它做菜。   做蟹黄豆腐刚好需要这种个大鲜活的母蟹, 死蟹有毒,切记不可用。如果是自己买蟹,要把蟹肚朝上放着,立刻能够翻身过来爬, 便说明这蟹子活劲儿好。   河蟹用草绳捆扎好之后,壳朝下放入盘中, 这样在蒸煮的过程中会避免壳内的汤汁流出。加黄酒去腥,放生姜片, 入锅蒸一炷香左右即可。   蒸好的螃蟹剥壳留肉,锅里放油,入葱姜红萝卜丝炒干捞出,再倒入蟹肉翻炒调味,加入清水,稍微收汁之后,放切好的嫩豆腐。   一定要是嫩豆腐才好,刚好刀切后可成形程度,用汤匙在豆腐上面的轻轻碰一下,表面会摇摇晃晃如冻一样。把嫩豆腐块入锅后,炖至完全收汁,再次调味,即可起锅装盘。   饱含着蟹肉蟹黄的粘稠汤汁包裹着细嫩的豆腐,用匙舀一口来细看,豆腐白嫩,蟹肉黄香,咸中带鲜,入口即化。这道菜可谓是老少皆宜,没牙的老太太吃起来都不觉得费劲儿,而且吃起来真的太过细嫩鲜香,让人的舌头如在柔软的云朵上打滚儿一样。   叶姝等宋清辞品尝一口之后,忙问他觉得怎么样。虽然着蟹黄用油和黄酒煸炒过,腥气不那么重,却说不好宋清辞是否能接受。   “胃口早就被你养好了,什么都吃得。”宋清辞温和笑,他见叶姝还没吃,就盛出一匙送到叶姝嘴边喂她。   叶姝笑着张嘴的时候,赵凌禀告说安夫人来了。   叶姝马上把嘴里的豆腐咽下去,撒娇地让宋清辞再喂他一口。   宋清辞眼底笑意浓厚,真听话地再舀一匙,送到叶姝的嘴边。叶姝按住宋清辞的腿,身体前倾,一口把汤匙都吞进嘴里,然后眯眼对宋清辞笑。   安如烟进来的时候,叶姝的唇才离开匙,正满足地面带笑意咽下嘴里东西。   安如烟瞧见这一幕,颇受刺激地呆滞了一下,气得五脏六腑都在抖。这还不是最气人的,她都已经进屋了,这两人明显发现她在,竟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偏偏这事是宋清辞主动而为,她若教训叶姝不知检点,就相当于把宋清辞也给骂了。   安如烟只能憋气地故意咳嗽一声,再度提醒俩人她在这。   宋清辞面色如常,目光没有从叶姝的脸上离开,反而只有耶叶姝转头看向安如烟。   “多少年了,从没人言语冒犯过我,昨天一时冲动了,便就把话说得重了。但你们要知道,我本意是盼着你们好的。   你们情深意浓是好事儿,有了孩子更是天大的喜事。昇阳宫的诸位长老们早就盼着宫主能留后了,却一直没能得偿所愿,如今这消息传回去,他们肯定会高兴。”   安如烟掏出一只锦盒,递给叶姝。   “匆忙而来,也没带什么见面礼,此物便赠与叶姑娘,希望叶姑娘不要嫌弃。”   叶姝接了安如烟送来的锦盒,打开来瞧,竟是个鸡蛋大的夜明珠。这安如烟昨天回去睡了一夜觉,今天态度便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真新鲜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听了什么人出主意才这样。   叶姝把夜明珠拿给宋清辞看,意在求问她能不能收。   “既是安夫人诚心所赠,便收下。”宋清辞道。   叶姝也这么想,这东西不便宜,就当是昨天她不尊重自己的精神损失费了。   叶姝倒没表现出多稀罕,淡淡道谢之后,回手就把夜明珠交到了庄飞手里。   安如烟晓得叶姝是个见过世面的,凌云堡财力雄厚天下皆知。但她这样淡然地接受自己的赠礼,半点热情的感谢都没有,令她心里非常不舒服。   “我做了蟹黄豆腐,安夫人要不要尝一尝?”叶姝忽然问。   安如烟愣了下,心里本能想拒绝,不过当着宋清辞的面她不像再找麻烦,还是点头答应了。   她品尝了一口蟹黄豆腐之后,神色复杂,倒忽然有些明白宋清辞为何会这个丫头青眼了。这妖女是有些手艺,而宫主在进食上刚好有困难,便刚好迎合了他的所需。   饭后,安如烟和宋清辞回禀了昇阳宫的近况。她告诉宋清辞,这一次他离开太久,宫内已人心不稳了。   宋清辞垂眸喝了口茶,完全无视安如烟的回禀。   叶姝带着庄飞收拾完碗筷后离开。她行至半路,忽然被安如烟叫住。   “可否单独和叶姑娘聊聊?”安如烟问。   叶姝打发庄飞站远点,三丈外,但不许她走。随即她就笑着转头,示意安如烟可以讲了。   安如烟暗暗瞪一眼叶姝,明白她在防着自己。   “叶姑娘如今怀有身孕,实在不宜做粗活,以后做饭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下人来做,你安心养胎才好。听说这里也不安全了,已经有混进百晓堂的细作想暗算你了。不如早点回昇阳宫,那里安全,还可以安心养胎。”   安如烟这一番话,倒真像个操心的长辈,在关心晚辈。   叶姝客气地敷衍应承,多谢安如烟的关心,“我身体很好,喜欢做饭,没事的。”   叶姝说罢就对安如烟点了下头,转身就要走。   “那可不行!”安如烟看着叶姝的背影,语气坚决地喊道,“别忘了你肚子里怀着的是谁的孩子,他若有什么的差池,你能担当得起么?”   叶姝一脸惊奇地回头,颇觉有趣地打量安如烟。她怎么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在了宫斗剧中,安如烟就是后宫里的管事大尚宫,而她就是一个怀了龙种被视为生育工具的小宫女。   听听安如烟的话:孩子最重要,孩子母亲不重要,孩子如果出问题了,甭管母亲是否有错也都是她的错。   好神的逻辑!   难怪安如烟今天突然变‘慈祥’了,建议她去昇阳宫养胎,原来开始玩‘绵里藏刀’那一套了。昇阳宫是安如烟的地盘,那里大小的杂务可都由她管辖。叶姝要真听话去了,安如烟一定会发挥她‘大尚宫’的能耐,想方设法把她算计得骨头都不剩。   “我没怀孩子。”叶姝放肆地扬首,语出惊人。   安如烟的脸色从惊讶转为疑惑,最后变成愤怒了。   “何意?你骗了清辞?”安如烟质问。   “我怎么敢骗他呢,再说他那么聪明能被我骗住么。这只不过是我们俩之间的玩笑罢了。安伯母是长辈,可能不懂我们年轻人之间经常玩的小情趣。您大可以问赵凌,他都知道。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怕说多了又有人骂我恬不知耻。”   安如烟的面容原本维持很好,却被叶姝这番讥讽粉之言碎得彻底。她最讨厌叶姝跟她提年龄,但叶姝偏偏就要喊她伯母,还故意炫耀他们玩小情趣,而且是‘经常’。   叶姝的话又一次句句重击安如烟的痛处。   安如烟气得五官狰狞,瞳孔可怕地抽缩着,恶狠狠地盯着叶姝,“你别忘了,凌云堡早不是你的靠山了,我看你能嚣张几日。”   “我嚣张是因为我正大光明,问心无愧。不像某些人,心里又阴又暗又脏,一直觊觎着不该属于她的人。某人就不想想,即便没有别的女人,那多年了,她可曾从那人身上得到过一点点另眼相待?   自作多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自作多情,还要自我欺骗,把仇怨归结在不重要的原因上。殊不知这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你自己不肯放过!”   安如烟怒红着两颊质问叶姝,到底什么意思。   “昨日我便想质问你,听你言语,似乎误认为我和清辞之间有什么,根本不是你想那样,你不要乱讲。我不过是像他长姐一样照顾他,他这个人太冷淡,甚至对活着都没什么兴趣,当年他刚进昇阳宫——”   “我知道,你救了他。你打算靠这事儿,让他感激你一辈子么?问题是这样真的可行么?”叶姝和安如烟四目相对,“感情总是令女人盲目,劝你一句,别只顾着喜欢,擦亮眼睛多了解他。你会明白你做得有多错,别等到后悔那天。”   叶姝说罢,就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打了个饱隔,扬着下巴走了。   安如烟站在原地默默攥拳,嘴角抽起一抹冷笑。   叶姝错了,大错特错,她从没妄想过要得到宋清辞。他是天上的仙君,凡尘间任何女子都配不上他,也包括她自己。她只是想保护他,仰慕他,让他不被这尘世玷污罢了。   赵凌从树后抽身,折返道宋清辞跟前,跟他回禀俩人刚才的谈话情况。   宋清辞听说叶姝把人家讥讽一顿,临走还警告一通,不禁失声轻笑。   他就知道她不会吃亏。但未免意外,宋清辞还是嘱咐赵凌多派人暗中保护叶姝的安全。   ……   不知从何时起,武林上有人放出消息,说曾经在华山派坠崖的杨浦还活着。   这消息起先传出来的时候还没有人信,后来越来越多的人这样传,还把当年的事绘声绘色的讲出了故事。更有人说,曾经在十年前见过一次杨浦。   于是,大家就越来越相信,这个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杨浦可能真的活着。   转而再去打听当年事件发生时,在场的华山派老弟子。有人亲口承认,他们在事发之后的第二日,去过诛鬼崖下搜寻杨浦的尸体,却没能找到。不过当时山崖下的野狼比较多,大家都以为经过一晚之后,杨浦的尸体被狼叼走了。   很多人都觉得,既然尸体没有找到,那就不能否定杨浦活着的可能,更何况如今有这么多人都在传他活着的话。那他应该是活下来了,却不知他如今藏身在何处,今后又将如何去面对当今的武林盟主陆志远。   有心人细查了消息的起源,发现这消息最先从北面的洛阳城开始传,洛阳距离华山比较近,所以这消息最先到了华山派,然后从北传向南。   凌云堡位处扬州附近,在南方。所以当叶虎得知道消息的时候,局面已经控制不住了,满江湖上都在议论这件事,就只能眼睁睁看其越传越厉害。   而且这件事还有一点令他最觉得可恨又可笑的是,这传言的源头发自于百晓堂洛阳分舵。   据分舵舵主交代,数日前,曾有一名长相普通的男子,花重金到百晓堂要求他们宣扬这个故事。   洛阳分舵舵主根本不知道老堡主的真正身份就是杨浦,所以客人来提这个要求的时候,他就以为这就是一桩普通的生意,既然能挣很多钱,也不会损害凌云堡的利益,这生意他当然要做,所以就直接收钱办事了。   叶虎盛怒之下,很想弄死这个分舵舵主,但是他很清楚,人家并不知他的身份,那件事做的就不算错。   这消息的出现绝对不是空穴来风,是有人要算计他。这个人很有手段,极有可能已经知道他就是杨浦,所以才故意利用百晓堂传消息,让他自己的人来对付自己。   叶虎气得冷笑不止,他背手在大堂中央踱步,屋子里的空气因他的愤怒而骤然凝结,充满压抑。   弑影和白秀秀双双俯首,屏住呼吸在一旁待命。   “轩辕楼!”叶虎突然止步,抬手指向白秀秀。   白秀秀忙回道:“皆已彻底解决,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毒针。”叶虎眯起眼睛,根本没有理会白秀秀说什么,显然她的回话并不是叶虎所关注的重点。   弑影立刻明白叶虎的意思,马上命人去将从轩辕楼带回的毒针取来去试。   叶虎转身掀起袍子,利落地落座于上首位,阴冷地看着白秀秀。   白秀秀明白叶虎要问责她什么,吓得立刻跪地,跟叶虎解释道:“属下已经几番派人,甚至动用了万花山庄以前安插进去的细作,去抓她。但所有派过去的人都没消息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叶姝肯定早有防备,把这些人都给解决了。”   白秀秀回话完毕之后没有听到叶虎吭声,她踌躇了片刻后,再次开口,跟表示想要抓活口回来实在是太难。   叶虎阴冷的目光射向白秀秀。   “你在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   白秀秀吓得忙磕头赔罪,   “属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道理即便会失败了,总该会有一两个人回来传信。谁知道每次一个人都回不来,好像她身边还有很多高手在帮她。奈何万花山庄的瘴气太重,属下这边只弄到了少量的解药,没有办法带太多人进去围攻。”   “再说一遍。”   白秀秀连连磕头赔罪,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快找到更多的解药,派更多的人去万花山庄将叶姝劫回,誓死完成任务。   叶虎抬手示意白秀秀别再废话,“你觉得她身边还有高手在帮她?”   白秀秀愣了下,连忙配合地点头应和叶虎,“很像是,不然以她一人之力,如何能几次三番顺利地解决掉我派出去的那么多人。”   这时候,弑影匆忙回来跟叶虎回禀:“果然如老堡主所料,中毒症状有所不同,从轩辕楼得来的毒针,毒发时会口吐鲜血,但上次姑娘逃跑的时候,遭伏击的中毒属下皆口流涎,并没有吐血。”   “呵。”叶虎倏地冷笑,眼底的阴鸷无限蔓延,似永远没有边际。   弑影也感觉到了这件事并不简单。如果说上次姑娘从扬州城逃跑的时候,并非是轩辕楼的人马在帮她,而是另一拨人暗中伪装成了轩辕楼的人,那就太可怕了。到底是什么人,能思虑如此缜密,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竟连他们凌云堡百晓堂的眼线都瞒过去了。   “这丫头出息了,难怪敢如此大胆逃跑,竟是趁机在外头找了个靠山。”叶虎眼里的阴鸷更甚,透着嗜血的狠劲儿,“查清楚宋清辞是谁。”   “是!”弑影马上领命下去。   白秀秀没想到叶姝背后竟然真的有神秘势力。白秀秀努力回忆她所见到的宋清辞是个什么样,除了觉得这人斯文长相不错爱沉默之外,倒真没感觉到他这人有什么厉害之处。   “真会是那个书生?”白秀秀怀疑不已,“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文文弱弱的,真看不出来。这样的人除了读书还能有多大的厉害?若他真养了一群高手,那些高手为何愿意臣服于他?”   “能把凌云堡当猴儿一般耍的人物,岂会被你这等蠢人随便看穿。”   叶虎早就察觉到宋清辞的性子与常人不同,当时只料到他将来极可能是个不凡的人物,却忘了谨慎思虑此人很可能早已经是个人物了。他伪装的确很好,滴水不漏。如今也恰恰是因为他伪装得好,足可证明他的身份绝非凡俗之人。   江湖上所有的门派,不论大小,百晓堂皆掌握了大概情况。这些门派里,没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能和宋清辞重合,唯独只剩下一个——昇阳宫。   规矩森严,高手如云,行事神秘而诡谲。   凌云堡探查昇阳宫多年,仍然知之甚少,对其了解很浅显。叶姝深知凌云堡的实力如何,只有昇阳宫做她的靠山,才会让她如此无所顾忌地逃离。   思及叶姝,叶虎的脑海里竟浮现出她那张俏皮的笑脸来,乖巧地喊他爹爹。因而联想到叶姝蒙骗他的整个经过,叶虎怒极,一掌拍碎了桌子。   白秀秀在旁吓得一哆嗦,正琢磨自己是否该退下的时候,发现有百晓堂的属下进院了。   “外头又传了一种新说法,”回话的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明显地开始哆嗦起来,“说……说老堡主就是杨浦。”   白秀秀听这话脸色大变,吃惊地瞄一眼叶虎,忙低下头,不敢在这时候有太大的动作。   叶虎一声没吭,屋子里死一般沉寂很久之后,他摆手打发了传话人,令白秀秀也离开。   ……   当外面有关于杨浦的消息传到万花山庄的时候,林若兰第一时间找到了叶姝求证。   “你爹,不对,是凌云堡老堡主真的是杨浦么?”   “我没证据,但我觉得是。”叶姝干脆道。   “哇——”林若兰一把抓住叶姝,“你太难了。”   “你下次同情我的时候,麻烦不要发出‘哇’喜悦声。”叶姝半开玩笑道。   “抱歉抱歉,我是觉得这事儿太刺激了,杨浦居然活着!天呐,他当年的事情我可不只听一人讲过。   说实在的,虽然我爹和陆盟主关系不错,但在这件事上,我还是挺同情杨浦。明明是他和柳嫣嫣两情相悦在先,陆盟主横刀夺爱在后。   这事儿如果要是换成一般的男人,可能就认怂了,当吃了一次亏。但是他不一样,明明知道自己难以敌众,却还是敢据理力争,为了他心爱的女人不顾一切。”   林若兰说话的时候,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似乎有一种憧憬。   “男人痴情是难能可贵,但若因为痴情,要以无数无辜的性命为代价,根本不值得同情。”   叶姝话音刚落,那边就有人来传话给林若兰,告知她说华山派来人了。   “谁来了?”   “陆盟主。”   叶姝蹙起眉头,有点不愿意听到这个名字。她算了下日子,再有八天苏若的治疗就结束了。在此之前,希望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林若兰受叶姝委托,特意来前厅看情况,发现不止陆志远来了,陆墨也在。   她还不及进门,就看见家仆都从里面退了出来,将门关严了。   林若兰知道他们肯定是有秘密要说,她就绕到后窗去偷听。   林枫:“请勿怪我冒犯,二十年前你们华山派到底是谁偷练了禁术,身染寒毒?”   “林兄,我还正想问你,这事情都过去二十年了,你为何突然要问我这个问题?”   “自然是有重要的原因。”因为没有经过叶姝同意,林枫不敢擅自坦白实情。   “既然林兄不说,我也不好问,也请林兄不要问。”陆志远客气地拱手道。   林枫只好点头,再问陆志远突然来此的目的为何。   “杨浦。” 第73章   林枫惊讶不已, 低声询问陆志远道:“难道杨浦真的还活着?”   陆志远摇了下头,表示他也无法完全肯定, “不过当时确实没有找到他的尸体。”   提及杨浦, 陆志远便禁不住抗拒地皱眉, 不得不去回忆那段他根本不愿想起的过去。这些年他一直在后悔自己当初的做法,早知道会是这般光景, 他断然不会去娶柳嫣嫣惹麻烦。以至于如今他身为武林盟主,本该若天神一般受万众敬仰, 却因这样一段丑陋的过去被人暗地里笑话。   “那如果他活着,你打算怎么办?”林枫再问。   “和他讲清楚当年的误会,我没逼柳嫣嫣嫁给我,也没想逼他跳崖。”   陆志远告诉林枫, 他以前之所以背负大家对他的误解, 也不提这件事,就是出于对两名死者的尊重,念在同门一场的份儿上, 不好在人家死后非议。但如今听说杨浦还活着,他就不得不要说道清楚了。   “当时我大婚,他突然跑出来闹事,又哭又嚎, 挥剑乱舞,我和诸位长老能如何?只是想驱他走而已, 没想到他竟去诛鬼崖自尽了。好端端的一桩喜事愣是被闹得不欢而散,让我们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 还被天下人耻笑。柳嫣嫣也为此悬梁自尽,觉得丢人,更觉得无颜面对我。也怪我当时只顾着自己难受生气,没能照顾到她。”   林枫见陆志远这么激动地解释过去,不好再问什么别的话刺激他,只是附和了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我知道现在外边有人传,说我仗着自己是掌门之子,威逼利诱柳嫣嫣跟了我。可我当时跟她道明心意之时,我并不知道她和杨浦在一起,而且她也没有拒绝我。那会儿老掌门的身体不好,我想让老掌门早日看我们成亲,这才催得紧了。”   陆志远反问林枫,他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大过错,时至今日居然还要背负着骂名。   林枫听陆志远这一番解释之后,倒是非常同情陆志远了。如果事情经过真如陆志远所言这般,那当年的事对于陆志远来讲就太不公平了。   “如今外头还传了一种说法,杨浦是凌云堡堡主……”林枫把话只点了一半,有些忧心地看陆志远。   陆志远明白林枫所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如果杨浦真的活着,并且成为凌云堡的堡主,那他把凌云堡发展壮大着至今天这样,一定会有复仇的心思,这也正是他最担心的事情。再思及过往,凌云堡确实曾再三针对过华山派,甚至要算计他的女儿。   “但散布消息的这个人应该不是杨浦,他已经隐瞒了这么多年,对他来说,选择暗中对付你肯定更划算些。”   林枫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很可能有人在背后算计,故意想要挑起凌云堡与华山派之间的恩怨。   陆志远也想到了这一点,但现在已经没精力去顾及这些。只杨浦活着这一件事就足够令他头疼,感觉万般棘手了。   “我已经派李立明带人去凌云堡查证,倒要瞧瞧他到底是不是杨浦。”陆志远手指忧虑地敲击桌面,面色沉重。   “其实……”其实还有一个人可以问。   林枫突然想到了叶姝,觉得她可能知道些什么。林枫觉得叶虎是杨浦的可能性极大,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刚好他收养的女儿,身世就与华山派有关?   “林兄想说什么?”陆志远没等来后半句话,疑惑地问林枫。   林枫尴尬地笑了笑,他不好随便把叶姝的事情往外说,便敷衍道:“其实现在想太多也没用,一切都要等身份确定了再说。”   陆志远点点头,脸上愁云难消。   林若兰在窗外偷听完了,就悄悄地后退,打算离开,结果转身没走多远,就撞见了陆墨。   陆墨人就立在墙角的榕树下,身姿修长,面无表情地看着林若兰。   林若兰吓了一跳,捂住嘴控制自己差点发出的声音。   她心虚地凑到陆墨跟前解释,“我本来要进屋拜见陆叔,但发现我父亲和你父亲好像有要事要谈,干等着实在觉得没趣就……”   陆墨看眼四周,示意林若兰跟他走。   林若兰以为陆墨要教训她偷听的事儿,心里越加忐忑。她挠挠头,转移话题问陆墨从什么时候站在那,她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陆大哥的武功一定又精进了。”林若兰嘿嘿笑。   “叶姝在这?”陆墨压低声音问。   林若兰愣了下,惊讶地反问陆墨:“你怎么知道?”   “听到些传闻,来山庄的路上,我发现有不少凌云堡的人乔装在附近出没,便猜测她可能在这。”陆墨并不知道苏若和苏婆子的事情,还以为叶姝受伤了,就跟林若兰询问她的情况如何。   “这事儿你可不能跟陆叔他们说。”林若兰见陆墨点头答应了,就告诉他是叶姝的弟弟苏若有病,才留在山庄治病。   陆墨听林若兰简单讲述了苏若和叶姝的身世后,皱眉沉默了半晌之后,嘱咐林若兰一定要照顾好叶姝姐弟,有事可以找他,随即他就要离开。   林若兰犹豫了下,喊住陆墨,“还有一个人也在,不过你要保证你不会跟任何人说。”   ……   半柱香后,陆墨现身在慕容逸的房间内。慕容逸正端坐在榻上打坐,修习玄阴神功的心法。忽见到来人,惊讶不已,他慌忙穿鞋想跑,却发现好像已经晚了,只得低叫陆墨一声‘大师兄’。但这声呼唤之后,慕容逸是到自己早已经不是华山派的人了,尴尬地低下头。   “放心,我不会把你在这的事说出去。”   前些日子,陆墨办完事后回到华山,听师弟们说起慕容逸的事,便有些不信,就亲自去诛鬼崖查看情况。发现那里确实有练过功的痕迹,石壁上的掌印深浅不一,但这并不足以证明慕容逸的冤屈。   陆墨始终觉得,以他对慕容逸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干出背叛师门的事情。   慕容逸委屈地解释经过,跟陆墨发誓,他真的没有勾结邪派。   陆墨:“那秘籍呢?”   慕容逸既然是在诛鬼崖发现了百转千回掌的秘籍,若当时交出秘籍,说不定还可以洗清他一部分冤屈。   “被我给烧了,应前辈留书所言‘学成之后,焚书告知’。”   慕容逸在加入华山派之前,曾是乞丐混混,为了生活,没少干过撒谎小偷小摸的事。虽然自他入华山派以后,聆听长老们教诲,早就把这些恶习都改了。但那些人在落井下石的时候,便翻这些旧账说他是狗改不了吃屎。所以慕容逸的解释,没有人愿意相信。   陆墨拍了拍慕容逸的肩膀,叹他受委屈了,让他先想办法暂且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身。   “我会帮你查清楚这件事情,劝掌门早日撤了对你的江湖追杀令。委屈你了!”   慕容逸顿时眼泪奔涌,他受冤屈这么久,终于有一位华山派的人愿意相信他的清白了。   陆墨劝慕容逸最好早点动身离开,华山派的人马会越来越多地聚在万花山庄。   封礼禾应承,“本来我们打算今天晌午离开,没想到你父亲突然来了,如今只能在晚上动身了。”   夜里子时,陆墨便来一起护送慕容逸离开山庄。   叶姝见陆墨也来了,和他点了点头。   陆墨也点头对叶姝和宋清辞回礼。   告别之时,宋清辞察觉树后有人,看了一眼叶姝。   庄飞受了叶姝的示意后,就捡起地上的石子就打了过去,问是谁。   陆初灵捂着胳膊吃痛地走出来,尴尬地看着他们。   “我见大哥半夜不睡,忽然往外走,就跟了过来。”陆初灵看向陆墨。   慕容逸见是陆初灵,马上激动起来,喊她一声,但见陆初灵回看自己的眼神很防备,慕容逸就闭嘴了。陆初灵的眼神儿随后就一直在封礼禾身上,问封礼禾为何会和慕容逸在一起。   “日后再解释!”封礼禾怕在这停留太久,会有人发现,带着慕容逸跟大家告辞了。   慕容逸忙恭敬地对宋清辞和叶姝深鞠躬道别,然后和陆墨点下了头,最后看一眼陆初灵,眼里似有很多情意诉说。随后就跟着封礼禾,匆匆消失于夜色之中。等穿过山庄后的林子,自有林若兰早命人安排好的马匹,俩人便可以骑马离开。   陆初灵打量叶姝和宋清辞等人,有很多问题要问。陆墨一把抓住陆初灵,告知叶姝他一定会让陆初灵保守秘密,随即就拉着陆初灵匆匆离开。   冷飕飕的夜风吹人脖颈,激得叶姝打两个哆嗦。   “起风了。”   宋清辞从赵凌手里接过早备好的披风,搭在了叶姝的肩上。   叶姝含笑看着正低头给自己系披风的宋清辞,数着日子道:“还有七天。”   万花山庄越来越热闹了,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会有什么事发生。   “该来的谁都挡不住。”宋清辞搂住叶姝往回走。   叶姝特意仰头看了一眼宋清辞,见他正眸光温柔地对自己笑,心中的疑忧便蓦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却非常确定的安全感。   叶姝抱住宋清辞胳膊,顺势靠在他肩头,仰头看着天上的乌云,忽然对他道:“有你在我身边,每夜都是明月当空。”   宋清辞轻笑,“不是天上的云了?”   叶姝立刻想到自己曾经对宋清辞说过的土味情话。   ‘那天边滚滚的云,就像我对你的喜欢,浓得化不开。’   叶姝尴尬捂住脸笑。   “这明月可有后话?”宋清辞再问。   因为‘云’有后话,意指说散就散,所以宋清辞就问这次的‘明月’会不会也有后话。   叶姝更尴尬了,感觉宋清辞已经被她折磨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没后话,这次是真心的!”   “果然,上次非真心。”   叶姝:“……”   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过去的事咱们就不要计较了好不好,我们该向前看,畅想未来!”叶姝高兴地提议道。   宋清辞非常赞同地点点头。   就在叶姝感慨宋清辞挺好哄,这事儿过去了的时候,她忽听宋清辞提问。   “喜欢什么姿势?”   姿势?什么意思?   叶姝很疑惑地望向宋清辞,然后从宋清辞带着深意的眼神里,蓦然领悟到了他那话的含义。   叶姝赤着脸,迅速皱起她愤怒的小眉毛,“你你你你——”   “我在遵姝儿之言,畅想未来,为我们的大婚做准备。”宋清辞解释得一本正经,脸不红心不跳的。   叶姝决定不理会这家伙,口才不如他,越说对方肯定越来劲儿,坚决不给他表现的机会。叶姝加快脚步要走,却被宋清辞扯回了怀里。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这很重要。”   叶姝脸色更红,都不敢看宋清辞,只把额头露给宋清辞。   宋清辞就干脆把下巴抵在叶姝额头,声音极尽温柔,若徐徐春风,“那没办法了,只好每一样都试试。”   “每一样?不行不行!”叶姝立刻向宋清辞提出反抗,告诉他女孩子初次会很难受,不能折腾,要温柔。   宋清辞眼里腾出越来越多笑意,“姝儿好像懂得挺多。”   “我来的那个世界,在这方面没有那么避讳。”   “那你害羞什么。”宋清辞伸手捏一下叶姝红扑扑的脸蛋,还不忘故意感慨一声,“有点烫。”   叶姝继续捂住脸,“懂归懂,真要实际做就是另一码事了。我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还好,我两者都是巨人。”   大魔头居然抛弃书生谦逊的那一套了,竟不要脸地自夸起来。   重点是这句话越琢磨越耐人寻味,并开始渐渐变得好像‘有颜色’起来。   叶姝要举双手投降了,她认命了,真的一点都说不过大魔头。不仅说不过,还会被刺激得脸红心跳,血压飙升,头脑发晕。   叶姝故意打哈欠,第一次见宋清辞没看见,她又打一个,宋清辞偏偏又忽然抬头看天。叶姝就踮起脚,让宋清辞面对自己,在他眼跟前连打两个哈欠。   看明白没,你家小仙女要睡觉了,不想熬夜修仙。   “困了?”   “嗯。”叶姝马上应承,算你识趣!   “送你回去。”宋清辞拉住叶姝的手,在把叶姝送到门口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交给叶姝。   因为夜色黑,叶姝也没注意是什么书。她胡乱收下后,就听宋清辞嘱咐,看完后告诉他选哪个。   叶姝疑惑地进屋,让庄飞把油灯拿过来。   叶姝把披风解开,挂在衣柜里,就坐在桌边,和庄飞一起凑在油灯边瞧这书。   当叶姝翻开第一页——   “我的天!”   庄飞反应过于激动,胳膊不小心一甩,就把油灯弄翻到地上。她赶紧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捡起来,重新端来一盏新的来。   这时候,庄飞的脸还红着,显然被书上的画面刺激到了。   叶姝刚才庄飞叫的时候就把书合上了,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把书翻了过来,才看到封皮,上赫然写着《春戏图》。原来她刚才是从书后面开始翻得。   庄飞又伸长脖子凑过来,虽然刚才她被突然见到的画面吓着了,但想想还挺刺激的,有点好奇想看全部。   “宋公子怎么能送姑娘这种下流的东西。”嘴上还是要表示嫌弃的,鄙视他!   叶姝现在才明白过来了,宋清辞临走前所说‘选哪个’是什么意思。叶姝托着下巴,眼睛眼睛放空地发呆了会儿,后来在庄飞再三的呼喊下才回神儿。   “姑娘想什么呢?”   叶姝改用双手捧着脸,目的是不想让庄飞发现她脸红了。   “是啊,他怎么这么下流,起初见他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老实书生呢。我真是瞎了眼了,看上他。”叶姝作出一副万般后悔的样子叹口气,然后转眸故意问庄飞,“你说我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么?”   “来不及!”庄飞非常惊悚地回答道。   她马上紧张地看看四周,凑到窗边门边确认没什么人偷听她们讲话,然后跑回叶姝跟前,求叶姝以后可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为什么?”叶姝问。   “宋公子对姑娘那么好,姑娘若怎么不知珍惜!惹怒了人家,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庄飞急得跺脚,提醒叶姝跟她一起的男人可不是什么宋书生,而是宋宫主,是武林大魔头,是昇阳宫宫主!   “不是你说他送这书下流么?”叶姝举起手里的书,还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看着庄飞。   “不不不,不下流,特好!属下是我说错了。这种书怎能是下流呢,若没这种事哪来的我们,人都是要经历这种事儿才能生出孩子呢。所以说这不仅不下流,还特神圣!”庄飞义正言辞地纠正自己刚才的说法,请叶姝一定要好好看上面的内容,不要辜负了宋宫主的好意。   庄飞匆忙给叶姝铺好床铺,就笑呵呵地下去了。   叶姝躺下来后,特意嘱咐庄飞留一盏灯。等她人走了,叶姝就爬起身来,把油灯挪到床边,从枕头底下翻出宋清辞刚才送她的那本书,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七日后。   在苏若做了最后一次药浴之后,林枫给他诊脉,确认其体内的寒毒已经彻底清除。   叶姝和苏婆子等人都高兴不已。此时再把苏若与他刚进山庄的时候对比,已然从面容惨白、唇无血色转变成了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少年唇红齿白,容颜清隽,脸上总是挂着一派随和的笑容,瞧着便让人喜欢。   苏若随后就下跪磕头,向林枫致谢,感激于他的救命之恩。   林枫瞧苏若如今这样,自然也高兴,忙把这孩子扶起来,感慨他最应该感谢的还是他的长姐。   苏若应承,又要去给叶姝作揖。   “自家人,这客套就免了吧。”叶姝让苏若别病好了就折腾,赶紧坐着休息,转而跟林枫道别,“我们打算今日就离开。”   “这么匆忙?”林枫惊讶。   叶姝:“怕夜长梦多。”   林枫马上想明白了叶姝的顾虑。毕竟陆志远而今就在万花山庄,虽然这几日他一直让山庄里的人守口如瓶,瞒着这个消息,但毕竟人多眼杂,时间久了,很可能就瞒不住了。   他立刻安排人,回头悄悄护送叶姝离开。但在叶姝走之前,他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就忍不住了。   “陆姑娘应该也听说了外头的传言,大家都说叶虎就是杨浦。而苏若身上的寒毒,刚好与华山派有关。如今陆志远在这,他定然知道当年的事,何不直接找他问清楚?或许就能知道你和苏若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了。”   “现在的日子挺好,何必自找麻烦。”叶姝对林枫笑了下,希望他能替自己保守秘密,有关于苏若身上寒毒的事情一定不要和华山派的人说。   林枫点点头,也知道这对姐弟不容易。如今陆志远身上麻烦很多,这件事告诉他了,确实也只会增添更多的麻烦。   大家收拾妥当之后,就背着行李准备离开。这时候,忽然有一队华山派弟子持剑闯了进来,将整个院子包围。   李立明率先走在前头,看见叶姝等人之后,目光徘徊一圈就再度定格在叶姝身上,转身就对随后而来的陆志远道:“他们果然在这。”   陆墨跟在陆志远身后,着急地向叶姝使了眼色。   叶姝立刻会意了,明白是李立明发现了他们。李立明本被陆志远派去调查叶虎的身份。   叶姝发现李立明的衣袍和鞋子还挂着泥点子,昨晚刚好下了一场雨。看来李立明是刚到这里不久,就带着陆志远来找他们了。肯定是外头的人,透露消息给李立明她在这。那想都不必想,一定是凌云堡的人。   “溪谷村一百多口人命,全都死于她的刀下!”李立明痛心疾首地对陆志远喊道。   陆志远狠狠地盯着叶姝,然后看向林枫:“他为什么会在这?”   林枫支吾还不及说话,叶姝走上前两步,立刻引起所有华山派弟子的警惕,大家齐刷刷举剑对准叶姝。   叶姝站在李立明跟前,和他四目相对,“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溪谷村一百多口人命都被你给害死了!”李立明吼道,“怎么,我这么说你还觉得冤枉了?我已经派人调查过了,就在你们去了溪谷村之后,那一村子的人便都死了!”   “具体什么时候?”赵凌突然出声,整个人的面容都透着彻骨的冷意。   “十五天前。”李立明道。   林枫懵了,“这不可能,他们在我这呆了三个月了,十五天人都好好在这,难不成能分身去溪谷村不成。”   李立明等人听闻此言都哗然。   陆志远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低声问李立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立明告诉陆志远,他在去凌云堡的路上,听人说溪谷村的人被屠杀,特赶过去救援,结果没来得及,只看整个村子血流成河。他决心调查清楚,询问之下得知竟是叶姝带人在此作恶,又有目击证人说叶姝来了万花山庄。李立明便决定马上来通知陆志远,先把叶姝这个麻烦解决了,也好对付叶虎。   林枫再度向李立明澄清:“山庄上所有的人都可以证明,他们近三月都一直住在我万花山庄,不曾离开过半步。我不知道你怎么调查的,但我保证屠杀溪谷村的人肯定不会是他们。”   李立明还是不明白:“那我调查的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是叶虎干的,他派人散播假消息给你,诓你来这。这对他来说太容易不过了,只需要动用百晓堂消息网,确定你在哪儿,然后派人装成百姓说假话给你就行了。”叶姝解释道。   李立明这才恍然明白自己中计了,却又不明白叶虎这样设计他的目的什么。   陆志远刚才的问题还没得到答案,遂又问了一遍林枫。   “他们来治病。”   林枫为了给叶姝保密,不好透露太多。他见陆志远还有追究的意思,口气硬了几分。   “我给什么人看病,恐怕还轮不到陆盟主插手吧。”   陆志远见状也不好再多问,眼下要想的是叶虎为何要这么做。   “不好!”陆志远忽然道。   “不好了!前头有人射火箭,剑上绑着草冒着烟,人一闻到就倒地不起了。”来人匆匆禀告。   叶姝马上反应过来,“是雾英!让大家快撤!”   林枫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命属下敲锣。万花山庄早有应急准备,出事了就敲锣。大家在后院草庐集合,一起朝后山撤退。   叶姝和林枫先去了库房找雾英根。庄飞和赵凌择负责一人背一口大锅。大家后山布阵防御后,叶姝便烧火煮了雾英根给大家喝。提前喝了这雾英根熬过的水,便可解雾英掉燃烧时所散发毒气。   大家开始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是否要回万花山庄。   “凌云堡的人既然逼走我们,一定在哪里下套了。我们再折返恐怕吃亏。”李立明道。   林枫找了一圈之后没找到,疯一般地跑到叶姝和陆志远跟前道:“若兰,若兰她不在这!”   “我去找找。”   庄飞马上要往东边去,忽见有人影从那边出来,吓得停住脚。随即她认清来人是谁,马上躲到叶姝身后。   大家都看向来人,一身玄袍,身姿挺拔,带着金面具。他背后只跟着一名随从,是弑影。   “乖女儿,好久不见了。”叶虎先讥讽扫了一眼叶姝后,就扭头看向陆志远,目光阴鸷。充满了憎恨,他默然打量片刻陆志远如今的模样后,才开口慢慢说道,“你也好久不见了,陆师兄。” 第74章 【三修】   一声‘陆师兄’, 令陆志远瞬间浑身僵硬。   时隔二十年了,他其实已经记不清楚杨浦的声音了, 但这一声呼唤却立刻勾起了他的熟悉感, 不单单是声音, 这人的唇形和眼睛,还有他的身影……   叶虎扯掉了他脸上的面具, 正面着陆志远。   陆志远可以完全看清楚他的脸。   仿佛鬼魅突然降临在他眼前——   是他!   杨浦!   陆志远强装镇定,以控制住自己几欲摇晃的身体。   二十年了, 这个男人好像从没变过,还是当初那样的身姿,容颜英俊。而自己相较于从前,却老态很多。   陆志远忽然忆起柳嫣嫣曾对自己说出的话:你就是比不上他, 永远都比不上他。   陆志远狠地咬着后槽牙, 握紧手中的剑。就算杨浦活着又如何,他如今已是华山派掌门,武林盟主!二十年前他能打败他, 把他逼得走投无路,跳悬崖自尽,二十年后他照样也可以!   叶虎阴冷的眼睛一直盯着陆志远。他注意到陆志远有反抗的意思,忽然笑了, 这笑在他狠毒的眼神衬托下,显得十分狰狞可怖, 他整个人像是地狱走出来修罗,欲索人命。   “真的是你, 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李立明挥起手中的剑,走上前对准叶虎,“你还有脸出现!”   “李师弟,二十年不见,没想到你还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叶虎眼中的笑意更甚,他抬起手,活动一下手腕,食指上所袋的一枚银宝石戒指分外晃眼。   “当年从诛鬼崖跳下去怎么没摔死你?”   李立明立场坚定,永远选择站在陆志远身边。   当年做弟子的时候,他就是陆志远身边的跟班。陆志远讨厌什么,他便讨厌什么。陆志远做掌门之后,他一直这样做的,从没吃亏过,甚至功夫高过他很多的同门师兄,都没有他在陆志远那里受器重。   “师弟这样讲就太伤人心了,我只有活下来,才能像今天这样好好地伺候你们!”叶虎讥笑道。   “你想怎么样?”   李立明早就警惕地观察过四周,叶虎应该带了不少人马过来,但现在在他们的周围却并没有埋伏什么人手。估计他的属下们此刻还都在万花山庄那边。   如今他们华山派人数很多,再算上万花山庄的足有数百。好生做防御,真打起来未必是他们赢。擒贼先擒王,他们现在只要将叶虎拿下,事情就容易了结了。   李立明立刻打眼色给陆志远,他来负责吸引叶虎的注意,陆志远就趁机攻击。   陆志远马上眨了下眼睛,应和李立明的想法。   “凌云堡作恶多端,这些年不知杀死了多少无辜百姓和武林人士。我们早该灭了你,为民除害,今天就是个机会!”李立明剑指叶虎,要和他比试一场。   “好呀,既然你这么急着受死,我就满足你。”叶虎边转动手指上的戒指,边说道,“不过在此之前,要先把话说明白,让大家都知道知道,陆志远是个多么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真真正正的畜生。李师弟何不讲讲,当年你的陆师兄如何耍下作手段强抢同门师妹?”   在场的华山派弟子们一片哗然,最近他们都或多或少都听到了外面的传闻。   “别听他胡说!你们也不看看这些年凌云堡作恶多少,这种人话能信么!”   李立明喊罢了,就跟大家仔细解释。   “柳嫣嫣图名求利,勾引掌门娶他。掌门并不知她早与人私定终身。而就是他杨浦,不分青红皂白,在掌门大婚之日突然闹事,要刺杀掌门。我们念在同门的份上,本欲将他驱赶离开,没想到他自己逃到诛鬼崖,跳崖自尽了。事情戳破,柳嫣嫣无颜面活在世上,才自尽了。   这等家丑当然不宜宣扬,没想到现在竟被有心之人胡编乱造。这些年掌门做了多少侠义之事,大家都有目共睹,你们该当明白谁的话可信!”   华山派弟子们听到这番话之后,都纷纷点头赞同李立明的说法。   李立明看见大家都被自己的话说服了,禁不住笑了下。   猛然,叶虎迅速近身至李立明身边,他手上的戒指忽然蹿出一根锥尖,反手就插在了李立明的脖颈处。   所有人都惊呼,陆志远挥剑冲向叶虎。   叶虎手轻滑一下,把李立明颈处的伤口割大,随即他就收手,飞身后退。血飞顿时溅了出来,有丈高,刚好溅在了迎面而来的陆志远的脸上。   事情发生的太快,李立明才感觉到脖颈痛,手捂着的时候,他感觉到涓涓温热的血不停地在流,方意识到他被割喉,快要死了。   李立明倒地之前被陆志远接住了身体,他抽搐着已经失去血色的嘴唇,眼角流着泪。在看着陆志远的时候,眼神里透着什么,似乎想表达什么,不知是悔恨还是忠心,但终究他什么都没说出来,就闭上眼咽气了。   陆志远起身,拨开在旁保护他的化身派弟子,愤怒地走向叶虎。   其余的华山派弟子也都纷纷举剑,同仇敌忾,准本一同上。   叶虎笑看着这些气势汹汹奔向自己的人,丝毫没有惧意。反而仰头看眼天上的太阳,眼中的笑意更甚。   看太阳,他很可能在等时间,又或者有什么东西跟时间有关。   叶姝意识到了什么——   宋清辞伸手把叶姝揽在怀里,面上毫无表情。   “快了。”他低声道。   叶姝疑惑地看向宋清辞,正要问他是不是知道什么的时候,忽听那些华山派弟子喊叫起来。   “哎呦!”   “啊——”   “好痛!”   华山派弟子们纷纷丢剑,捂着肚子,躺在地上打滚。   陆志远和陆墨、陆初灵等也觉得肚子不舒服,三人互相搀扶依偎,瞪向叶虎,明白这肯定是他在捣鬼。   林枫见状要上前帮忙,叶姝马上拦住他,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先看看情况再说。   这时候唐雨同白秀秀一起,从林子里远处踱步走过来。   “今天我终于能为我死去的大哥报仇了!”唐雨看见一众倒地的华山派人马,欣慰地笑了。   白秀秀得意道:“早跟你说了,跟我们凌云堡合作,不吃亏。”   大家认出唐雨之后,都明白过来他们肯定中了唐门的毒。   这么多人中毒,毒肯定被下进了水里或饭菜里,很可能其他人也都没有幸免。林枫暗暗给自己切脉。脉象隐隐有沉浮,但不清晰,很可能是因为他们还没毒发的缘故。   他忙去给距离他较近两名在华山派弟子诊脉,随即回忆分析刚才的情形,便非常确定,他们都中了唐门奇毒——含笑九泉。   中此毒者,若心平气和,保持愉悦,毒发作的就比较漫,很可能会熬过一年半载才会毒发致死。但如果中毒者太过于情绪愤怒,毒发就会非常之快,起初腹痛,然后疼痛就会慢慢地向头部和四肢蔓延,最后致人七窍流血而亡。   林枫马上警告大家要保持冷静,以延缓毒发。林枫接着给叶姝、宋清辞等人诊脉,发现他们几人并没有中毒。   “这是怎么回事?”公孙止疑惑。   “毒从口入,我们几个自己做饭。”叶姝道。   其实不止这些,更因为宋清辞的暗卫们严密把守住所,那些细作们即便想下毒也无从下手。   华山派的弟子们在控制情绪之后,腹痛的症状减轻些许。   林枫告诉大家,最好能高兴些,这样毒的作用会得到更好的缓解。   于是大家就努力地嘻嘻哈哈笑着,但这场面谁能真心笑得出来,一个个笑得比哭还难看。   人群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想法很多,小声提出异议,“她可是叶虎的女儿!搞不好下毒的内奸就是她!”   于是就有不少人纷纷拿敌视的眼光看着叶姝。当然他们这么瞅叶姝的时候,也都不忘笑一笑。所以他们这会儿的神态瞧起来,相当诡异又滑稽。   叶姝倒不介意大家怎么看他,毕竟他们都不明白情况。而表面上看,她确实是叶虎的女儿,叶虎也确实在这作恶,那些人因此怀疑她无可厚非。   “瞧瞧,这就是华山派弟子的嘴脸,他们永远只知道怪别人!”   叶虎嗤笑感慨之后,特意扫了一眼宋清辞,语重心长对叶姝道。   “这件事你们不要插手,你之前带着苏婆子母子逃跑的事我不仅不会计较,还会成全你和宋公子。说到底,你到底是我亲自抚养长大的女儿,即便是养女,那也跟亲生的没什么分别。我终究有百年的一天,凌云堡总需要个人来继承,我心中的人选一直都是你。”   叶姝才不信叶虎的鬼话。原书中原主死得很早,叶虎连一滴鳄鱼眼泪都没留下,只是嫌弃‘工具’笨,遗憾多年培养的‘工具’被毁了而已。   想跟叶虎谈感情?只有一种可能,变成柳嫣嫣。叶虎的心早跟柳嫣嫣一快死了,他如今就是个无情的杀人机器。   叶姝暂且不动声色,等叶虎回身过去,她便低声对宋清辞道:“他一定猜到你是昇阳宫的人了,掂量出你身份不低。”   不然以叶虎的性格,他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他因为忌惮昇阳宫,才会说那番话安抚他们,令他们不要插手。   这时候,弑影下手飞快,随手一剑就杀了三名华山派弟子。   “不要——”陆墨见状欲阻拦,突然剧烈的腹痛起来站不稳了。陆初灵也跟着急了,也开始肚子疼,和陆墨一起跌坐在地。   陆志远连忙蹲下身搀扶他们,劝他们不要波动情绪,千万不要动怒,最好能笑一笑。   “真是傻孩子。”叶虎不禁讥讽,“看看你们的好爹,眼看着自己的弟子们死了,都不急不忙的,一点儿都不生气,你们两个做子女怎么不好好跟他学学。”   弑影提剑往里走,还要继续杀华山派弟子,引得一众华山派弟子们都很恐慌,有年纪小一些的这次出山只是为了见世面,此刻都吓得甚至哭起来。   叶姝瞧那几个哭鼻子的华山派弟子,有的娃娃脸都没褪尽。搁在现代,应该还是正是被父母宝贝着,正上中学的孩子。   他们懂什么,能懂多少,什么大奸大恶之事都没做过,却要白白受此屠杀。   叶姝暗暗攥了拳头,忽被宋清辞的大手握住了。   “太没趣。”宋清辞淡淡开口,瞥向叶虎。   “何意?”叶虎和宋清辞对视之后,见他瞥向了陆墨和陆初灵,马上领悟,扯起嘴角邪笑起来,“极是。”   弑影马上会意,提刀走向陆墨陆初灵兄妹。   陆志远慌了,张开手臂护着他们兄妹二人,对叶虎喊:“你就是个孬种,正面打不过,靠下毒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他们都是无辜的,你真正恨的人是我,有什么仇冲我来,杀我就是!”   “爹,我不怕。”陆初灵抱住陆志远的胳膊,“人早晚都是死,即便现在他杀了我们又如何,天下人的眼睛是雪亮的,终究是邪不胜正!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些人早晚会遭报应!”   叶虎哈哈笑起来,“陆志远,你女儿倒是比你正派多了,瞧着就竟有几分讨人喜欢,叫人舍不得杀了。”   “看在你有一个这么乖巧的女儿的份上,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跟大家说清楚当年真相,我就饶你儿女不死!”   叶虎警告他,但凡有一点说错或漏说,他便会在他一双儿女的脸上戳个血窟窿。   陆志远恨恨地看着叶虎,踌躇着却不知如何开口。   “三个数,一、二、……”   “当年是我逼柳嫣嫣嫁给我,她不肯,我便请华山派的长老们去游说她和她的家人,逼迫于她。”   “还有呢?”叶虎催促道,眼神阴戾至极,仿佛要将陆志远生吞活剥。   陆志远垂眸,缓缓道:“她还是不从,我便趁着和他一起下山办事的时候,假借在青楼之地给她的酒中下药,和她有了夫妻之实。她事后很伤心,我趁机跟她发誓,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一辈子,她终于点头,肯答应嫁给我……”   在场人听到这番话皆无比震惊,陆志远现在所说的经过和之前李立明解释的经过完全不一样!   在李立明的故事里,陆志远只是无辜被骗的受害者。然而陆志远刚才讲的那些。他分明就是个手段下作心思狠毒的施害者。而且非常显然,后面的这个故事才是真相!!!   陆墨本以为他爹最多是为爱强行争取,没想到竟还下了药。陆初灵更加震惊,自己的亲爹,平常教大家行侠仗义、心要有正气的华山派掌门,当年居然做出这等事情,她不敢相信着是真的。   陆墨和陆初灵兄妹二人听到这个故事后,同时松开了搀扶陆志远的手。   陆志远见状慌了,对自己的一双儿女解释道:“我当世太年轻,年少气盛,我——”   “呵,你可是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喜欢找理由。这世上年少气盛的人有千千万万,有几个做事像你这样。你从根儿上就坏了,打娘胎里出来就不是好东西,像你那个蠢爹一模一样!”   听完提及当年,那些受过的耻辱令他历历在目,痛在骨里。叶虎面目更加狰狞,眼红似火,似要将在场所有人都吞噬殆尽。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多,看陆志远的眼神充满了嘲讽、鄙夷、不可置信……   陆志远闭上眼,他没脸去面对大家,更不敢去看大家的反应。他能想象到那些平日里敬仰尊重他的华山派弟子们,此刻会以何种态度和眼神瞧他。他就更加不敢去看。   叶虎就逼着他去看,如果不看,他就划花陆初灵的脸。陆志远就只好张开眼,看着众人,接受每一个华山派弟子鄙夷嘲弄的目光。   叶虎突然下令让弑影杀了陆墨和陆初灵。   陆志远脸色铁青,怒瞪叶虎,“你不守信,你明明答应我不动他们!”   “呵,守信有什么好处么?我曾规规矩矩老实做人,下场是什么?对你这种人,根本不用守信。我今日一定要让你尝尽失去心爱人的滋味是什么!”叶虎催促弑影快动手,他一点都不想错过陆志远痛不欲生的表情。   “孬种,懦夫,你也就这点能耐,有种你把我的毒解了,我们打一场,让我心甘情愿的败在你脚下,给你磕头认罪!”   陆志远为了护住陆初灵和陆志远,大肆辱骂叶虎,激将他和自己比试。   “呵,真以为我打不过你?想激将我?可以倒是可以,但要先杀了你一双儿女,才好助你愤怒到极致,对我尽全力出手。”   “看来你也很会为自己找借口,我愤怒到极致便毒发死了。打不过就打不过,装什么厉害样子!”陆志远冷笑着啐了一口,“即便我死了,你也是个不敢跟我比试,只知道跳崖自尽的孬种!”   “给他解毒!”叶虎立刻下令。   唐雨马上掏出药瓶,喂了一丸解药给陆志远。   陆志远打坐调息之后,扭头看向陆墨和陆初灵。   “想办法活下去,照顾好你们的娘亲。”   兄妹二人忙拉住陆志远,眼泪奔涌下来,对他不舍地摇头,不想让他去,但是他们知道这根本没有选择。   “我若死了,你们也别伤心,是爹当年做错了,死有余辜。”陆志远勉强笑了下,伸手擦了俩兄妹脸上的眼泪,转即抱住陆墨。   陆墨在被陆志远抱住的刹那,愣住了。   叶虎倒不拦着他们父子情深,在旁嗤笑:“用不着说那种话,我一定会留你活口,让你看他们先死。”   陆志远突然推开陆墨,当即挥剑刺向叶虎。对方突然出击,确实打个措手不及,但叶虎依旧轻松应对,马上挡住了陆志远的攻击。   “这就是武林盟主的功力?”   叶虎讥讽不已,出剑极快,找找破解了陆志远所出的三春剑法。   “是不是该使出三寒剑法了,听说你已经练到了第九重。”   显然叶虎早就研究过华山派的武功。   陆志远没吭声,纵身一跃飞至三丈之外,再一跃又飞至两丈之外的树上。   叶虎仰头瞧他:“呦,陆盟主这是没脸做人,打算做猴子了么,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陆志远躬身稳矗立于书上,内力催发使,剑气冰寒逼人,仿佛狂风席卷,使得地上的落叶全部飞起,凌空围绕在他的剑周围。陆志远用力打了一下手臂,无数落叶瞬间同时打向叶虎所在的方向,像无数锐利暗器。弑影、唐雨和白秀秀等人也在波及范围之内,她们都忙挥剑阻挡,躲到一边。叶虎凌空躲过陆志远的攻击,眼神变得锐利认真无比。   陆志远刚才使出的是三寒剑法中的落叶归根,确实十分精进,且能感受到他深厚的内力。   叶虎纵身跃向陆志远所在的那棵树,以极强的剑气劈向他。动作不算快,但其招式所散发的深厚内力令地面上的人都能感觉到。   ‘咔’的一声,树干被摧折。俩人回归地面打起来。高手较量,基本上都是在拼内力,二人交手之处,落叶纷飞,反尘土飞扬,不时还有树倒下。如此看来,两厢倒是势均力敌,难分高下。   就在大家全神贯注看着俩人对打的时候,陆墨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起身,精准地擒住唐雨,用剑抵住了她的脖颈。弑影立刻出手阻拦,陆墨夺了她手里的解药,趁机把唐雨推给弑影,吃下一颗,随即把解药瓶丢给了叶姝。   照道理,他距离陆初灵更近,陆墨却把能救他妹妹命的解药丢给了距离较远的叶姝。   叶姝接了解药之后,看向陆墨。   “求你,帮帮我们。”陆墨哀求地看一眼叶姝,已经来不及多说,便要应对打过来的弑影和白秀秀。   他刚吃下解药身上的毒还没那么快解,同时受白秀秀和弑影俩人的夹击,根本招架不住,很快他左肩就中了一刀。   叶姝接解药的时候就发现,药瓶里面根本没有几粒解药,起不了大作用。她把药交给庄飞,令她去救陆初灵和林枫等人。她则用剑挡住了弑影砍向陆墨后颈的杀招。赵凌便出手挡住了白秀秀。   场面突然难以控制,弑影立刻吹了口哨叫人,凌云堡的人手浩浩荡荡赶来,将所有人都团团围住。   哐!   这时,陆志远被叶虎重击倒地,整个人无力地靠在树干处,起不了身了。剑飞快地刺入他的腹部,将他死死地钉在了树干上,但人还活着,苟延残喘。   陆志远彻底输了。   叶虎十分失望地摇头讥讽,没想到陆志远的武功这么不堪一击,来人对打的时间远比他想象中短太多。   随即他看向那便在打的陆墨,眼珠儿一动,忽然想起来陆志远再和他比试之前抱住了陆墨——   叶虎愤怒地瞪向陆志远:“怪不得,你刚才把一部分内力传给了你儿子!”不然以陆墨中毒的情况,他根本不可能有力气反抗。   陆志远吐了口血,笑了一下,默然看着叶虎不吭声。   陆墨和刚被解毒的陆初灵连忙扑向陆志远,查看他的伤势。   “找机会快跑,别管我。”陆志远气息微弱地嘱咐。   叶虎怒极了,他红着眼看着刚才帮忙的叶姝等人,拍拍手,就让人把五花大绑的林若兰带出来。林若兰被堵着嘴,呜呜地冲林枫喊。   “你们谁敢动,她就死。”叶虎看着叶姝和宋清辞,警告道。   他早料到他们俩是个变数,才做此准备。他的宝贝女儿变了,以前无情,如今的软肋却就在‘有情’上。他动不了昇阳宫的人,但动得了别人威胁他们。   林枫见到林若兰的那一刻,激动起来,“叶虎,你放了她!”   “林神医既然肯出手帮忙治苏若的病,想必你与我女儿的交情也不浅了。今天的事,他们不插手,你不插手,我就留你女儿的性命。若插手,便只能让你女儿去死了。哦,对了,未免有什么暗卫偷袭,我还在你女儿身上下了红线牵。”   叶虎粗暴拉起林若兰的手腕,露出的红线给他们看。   “解药只有我有。”   林枫马上去央求叶姝停手,求她一定要救他的女儿。他就这一个女儿,他可以不要命但不能让林若兰死。   叶姝便暂且放下剑,和宋清辞互看了一眼。   叶虎因为要应对叶姝等人,此刻正背对着陆志远。   “带你妹妹逃。”   陆志远嘱咐一句陆墨,突然拔出腹部的剑,用尽全力飞身刺向叶虎的后脑。   叶虎感觉到身后有东西来袭,夺走身边白秀秀手里的刀,大幅度回手砍了过去。   陆志远人头飞出去很高,最后滚进了树边的草丛里。   所有人都安静了。   陆墨和陆初灵疯一般地跑到陆志远身边哭喊。   叶虎也没想到陆志远会突然垂死挣扎,他根本不想让陆志远这么轻易死,他还没得及让陆志远亲眼目睹自己心爱的儿女先死。这个奸猾之人,定然是故意前来送死,好免受折磨,连死他都在阴险算计!   陆墨和陆初灵都哭哑了嗓子,兄妹二人都仇恨地瞪向叶虎,誓要报仇。   “刚好,我正想要送你们去陪你们的父亲。”叶虎说罢就要动手。   “仇已报,该收手了。”   突然有男声传来,淡淡的,温和而无情。   叶虎十分不满意地回答宋清辞:“这算什么报仇,我要他的一双儿女还有这些人都死光,我要整个华山派为嫣嫣陪葬!”叶虎咆哮地喊着,随即就要吩咐凌云堡人马,让他们将这些中毒的华山派弟子屠尽。   “解药。”叶姝伸手问叶虎要林若兰的解药。   “事情还没了结。”叶虎防备地观察叶姝和宋清辞。   叶姝看向林枫,“林神医救了苏若,我欠他的人情必须还。一会儿场面乱了,去哪找你要解药?谁知事情完结后,你会不会出尔反尔?知道你忌惮什么,无非是担心他会插手。既然你料到他是什么人了,肯定清楚他那边的人说话一向算话,绝不会出尔反尔,我让他和你保证就是。”   叶姝说罢就看向宋清辞。   宋清辞表情淡漠,乖乖听叶姝的话地对叶虎道:“我保证不会主动插手管你的事。”   昇阳宫的人一向说话算话,这一点毋庸置疑。   叶虎犹豫了下,还是不想给。但他若不给,看叶姝这架势还会纠缠,他现在没工夫和人理论,他只想杀人!   叶虎便不耐烦地从袖中掏出解药,递给了叶姝。他特意看一眼宋清辞,提醒他谨记自己的承诺。   林若兰服用解药之后,被放回到了林枫身边。   叶虎拿剑奔向陆墨陆初灵兄妹。   “你问过她么?”叶姝冲着叶虎的背影,突然喊道。   叶虎疑惑回头:“什么?”   “你可曾想过,她希望你为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么?你为了壮大凌云堡不惜一切代价,凶残嗜血,将自己的仇恨建立在无数无辜者的性命之上,如今还要屠杀这么多人。   别的我不清楚,但我可以肯定一点,你一定比陆志远更丑陋,你曾经做的以及现在做的事情,比陆志远更下作!说不定等你回头下了地狱之后,柳嫣嫣会选择跟陆志远在一起,不要你了!”   叶姝故意拔高音量,对叶虎喊。   叶虎:“你闭嘴!嫣嫣她永远最喜欢我!”   本来陆志远的死就令他心有不快,如今他亲自抚养长大的‘女儿’竟骂他远不如陆志远那个狗东西!   叶姝耸肩,偏要继续顶嘴:“那可未必!”   叶虎彻底被惹怒了,他气得挥剑就砍向叶姝。   宋清辞立刻将叶姝护在身后,抬手用玉扇挡住了叶虎的剑。他慢慢抬起空洞的双眸,与叶虎四目相对。   “是你先出手的。” 第75章   “你到底是谁?”叶虎目光犀利, 质问宋清辞。   他虽然猜到宋清辞来自昇阳宫,却不知他到底是昇阳宫何许人物。昇阳宫太神秘了, 即便百晓堂暗探遍布天下, 也没能探听到太多关于昇阳宫的消息。他们除了每隔一两年闹出一两桩大事件之外, 平常几乎杳无踪迹。   “何不试试。”宋清辞执扇的手向前轻推。   叶虎感觉有一股庞大的力量正朝自己逼仄,仿佛挡住他剑的并不是易碎的玉扇, 而是重如千钧的铁桩,且以泰山压顶之势重压过来。   好深厚的内力!   叶虎当即变了脸色。   他眼珠儿一动, 忽然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中了他聪明女儿的计了。叶虎迅速冷静下来,退一步收手。   “可还守承诺?”   宋清辞挑了下眉,收回玉扇,“自然。”   叶虎眼含深意地瞟一眼叶姝, 自然是计较叶姝刚才的出言不逊和算计。但叶虎深知现在要紧计较的不是这事, 这丫头叛逃和她今天的冒犯,他改日定一笔一笔算回来。   叶虎再次挥剑走向陆墨和陆初灵。二人的双手上已沾满了陆志远的血,他们憎恨地瞪着叶虎。   叶虎颇有兴趣地打量这对兄妹容貌, 都很俊俏,陆志远倒是好福气,有这么漂亮的儿女。   叶虎嘴角的笑容更为嗜血:“不必害怕,一刀下去, 不过片刻间的疼痛。过两日你们的祖父、母亲也会陪你们,你们一家人就可以整整齐齐地在地下相聚了, 天天吃团圆饭,多热闹, 多好。”   陆墨和陆初灵咬得牙齿咯咯作响,誓死也要跟叶虎拼到底。   宋清辞侧首对着身后竹林的方向,指尖突然挠了一下叶姝的掌心。   叶姝一直全神关注盯着叶虎,感受到宋清辞的暗示后,她马上对叶虎喊:“爹——”   叶虎忽听叶姝竟叫自己‘爹’,戒备地眯眼看她。   在场其余众人闻言后神色各异,揣测着叶姝和叶虎之间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他们竟有些看不透了。说是同伙,叶姝却帮过陆墨出手;说是敌人,她又称叶虎为爹。   “我还有一件事!”叶姝对叶虎道。   叶虎默然看着叶姝,等她主动说下话。叶姝偏没说,一副希冀等待他回应她才说的样子。   “说。”叶虎不耐烦地出声。   “您刚才说要成全我们,是同意我和清辞在一起了么?”叶姝眨眨眼,看似有点小激动。   “以后再说。”叶虎回头要继续办杀人的正事。   “话说一半心痒痒,能不能先回答我再杀他们。”叶姝继续骚扰问。   叶虎深吸口气,他知道叶姝在玩什么招数,她还在妄想通过不断骚扰来激怒他主动动手,这样就破坏了他们约定好的承诺,以便于宋清辞可以插手救下陆墨兄妹。想得美!   “不能。”叶虎回绝叶姝。   “你答应一下说‘同意’就两字,多容易呀,您却不肯说,说了那么多别的话。您是不是在骗我们呢,根本就不想同意我们在一起?可是之前您自己主动说的,会成全我们,只要我们不插手您的事。”叶姝对叶虎不依不饶地‘讲道理’。   “同意。别再扰我!”   叶虎偏不遂叶姝的愿,他就不生气。他耐着性子回答完她的话后,就不再犹豫,直接对陆墨兄妹出手,决定速杀速决。   弑影带领凌云堡人,也一起上,欲对在场的近二百数华山派弟子进行屠杀。   “杀来了!有人杀来了!”林子深处传来火急火燎地喊声。   “啊——”   才依稀看见喊话的人冒头要往这边跑,一声痛叫后,人影就倒下了。   嗖!嗖!嗖……   许多箭射来,站在外围的凌云堡人手都被射中倒地。   大家马上后退,躲避防御。   一袭红衣的楚月带着一众红莲教人马从林子里跑出来,她挥着手里的鞭子,瞧见地上躺着的一群华山派弟子,再看向那群凌云堡的人马,目光波及叶虎之后,扫向叶姝等人,转而再回到叶虎身上。   楚月睁大眼睛,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叶虎的风姿之后,扭头诧异地问叶姝:“我滴乖乖,那是你爹?”   “养父。”叶姝应承道。   “这也太好看了吧。叶姝你前八辈子是要多辛苦,才能修得这么大的福分,在这辈子身边美男环伺啊,连爹都这么好看的!我要是有个这样的爹,我天天都不带出门的,就在家!”楚月嫉妒之情溢于言表。   叶姝靠宋清辞身边,对楚月道:“那让给你了,我只要他。”   宋清辞闻言后垂眸笑看叶姝,眼神宠溺至极,全然没了他前一刻还在表露的冷漠空洞。   酸臭,太酸臭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居然还秀恩爱!   楚月一点都不想搭理这俩人,看都不想看他们。她转而继续笑眯眯地打量叶虎,问他有没有兴趣再收一个女儿。   “你看她都不要你了,要不你考虑换一个养女试试?我不比她大多少,人也挺漂亮的,重要的是我不会像她那么不听话,那么忘恩负义,我可乖了呢!”   叶虎晓得楚月是什么性子,懒得搭理她的话。   不过红莲教的人突然出现,让叶虎终于反应过来叶姝刚才拖延时间的真正目的,他终究还是中了这丫头的算计。但凌云堡最近和红莲教并无恩怨瓜葛,叶虎想不出红莲教一个唯利是图的邪派,因何愿意出手来帮华山派。   “当然是为了我们可爱的新教主。教主指哪儿我们打哪儿,他老人家既然要我们来保护华山派,我们就只能无奈听命了。”楚月很爽快地为叶虎解惑,没办法,谁叫他长得好看呢。楚月笑着再问一遍叶虎,到底没有没有意愿再收养一个女儿。   叶虎再度无视楚月的无聊问题,只问她新教主是谁。   据他了解,自巫红莲死后,林若兰不肯继承教主之位,红莲教教主之位一直空缺,暂且以楚月马首是瞻,何时突然冒出了新教主了,居然连百晓堂都没得到消息。   “教主!有人好奇你是谁,喊你了,快出来!”楚月冲林子里头大喊。   所有人都很好奇这位红莲教新教主是何许人也。大家都安静下来,目光聚向楚月所喊的那个方向。   林风凉飕飕地吹着,半晌之后,所见之处唯有树枝轻轻动着,草叶左右微微晃着,并未见任何人影。正当大家以为楚月是不是在耍他们的时候,后头传来男人的一声咳嗽。   “呃,那个,我在这!”慕容逸尴尬地在人群后举手,封礼禾则就站在他身边。   楚月踮脚看了一眼,哈哈笑:“啊,不好意思,忘了你们是从那边来的。我和大家介绍一下,这一位就是我们红莲教教主,慕容红莲!”   一众华山派弟子:“……”   是慕容逸,前不久刚被逐出师门的慕容逸。   红莲教一直有个惯例,教主都会把名字改称为‘红莲’,寓指其在红莲教最崇高的地位。   这太突然了,令人意想不到!所有华山派的弟子都目光复杂地看向慕容逸。   他都当上红莲教教主了?   他果然是邪派中人。   可是他为何要来救他们?   很多事情弄不清楚了,但此时此刻能现身出来救他们的人,就是恩人,他们感激不尽。所有华山派的弟子纷纷央求慕容逸,看在以前同门的份儿上一定要救他们一命。   陆初灵本就因突然丧父受刺激颇大,见到慕容逸后又过于震惊,反应过来慕容逸带人来是救他们的,她顿时就哭起来。   慕容逸忙走到陆初灵身边,递帕子给她。他看眼地上陆志远的尸体,难受地跟陆初灵道歉,“对不起,我来晚了。”   陆初灵扑进慕容逸的怀里哭得更凶。   叶虎这时候已经在心里大概弄清楚情况了。早前就得内部消息,听说慕容逸因练了百转千回掌被逐出华山派。那是第一任红莲教教主的绝学,早已失传,学成之人就有资格当红莲教的教主。真没想到,这个被华山派赶出门,受尽冤屈的小子,如今竟还愿意回来,自甘下贱地去帮华山派。   叶虎讥讽慕容逸就是个蠢货,立刻招手,示意所有人上。   双方激烈地开始战斗。   叮叮当当,满场都是刀剑碰撞的声音。   封礼禾、慕容逸和陆墨一起对付叶虎,楚月则对付弑影,陆初灵对打白秀秀。   唐雨的武功根本就不行,她见两方打得凶猛,似乎一时半会儿难分胜负,她不想被刀剑波及,就想趁机逃跑。公孙止和林枫立刻揪住了她,询问她含笑九泉的解药配方。   唐雨紧闭着嘴,坚决不说。但当她看见叶姝和宋清辞手牵着手走过来的时候,顿时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叶姝跟前受过的‘折磨’。   唐雨怕起来,当叶姝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立刻就交代了解药方子,但少说了一样黄连草。少了这一味药,这解药就变成了只能暂且缓解含笑九泉发作的药了,并不能根治。   叶姝太了解唐雨撒谎时的样子了,她揪住唐雨的耳朵,“你在撒谎。”   “我没撒谎!”唐雨捂着耳朵喊疼。   “在你跟前的可是天下第一神医,这解药还剩下一丸。若按照你刚才的方子配出来的药丸,颜色、味道和这里瓶里的不一样,林神医一定会瞧出来。到时候我就让他砍断你的手脚,拿特制的药水把你泡在缸里,做人彘。”叶姝举着药瓶威胁完唐雨后,扭过头来问林枫,“可以泡多少天不死来着?”   “至少三月,这药汤里若加人参等物,还可以续命更久。”林枫配合地回应道。   “她毕竟是唐门大小姐,那咱们也该有点待客之道,不能小气是不是,人参百八十斤往里倒,使劲儿倒!我出钱!”叶姝爽快说罢,对脸色惨白的唐雨道,“不用谢。”   唐雨气得瞪眼:“……”谁要谢你了!   林枫嗯嗯点头,立刻命人按照唐雨刚才给的方子去熬药。   唐雨连忙喊:“等等,我忽然想起来了,我好像忘说了一样,叫什么来着,啊对,黄连草!”   叶姝和林枫互相递了眼神,唐雨随即就被带了下去。   林枫从叶姝手里接过空药瓶,松了口气,“幸亏叶姑娘诈她一下,不然若真按照她一开始的方子做药,大家都得死。”   那边还在一团混乱地打着,叶姝和林枫等万花山庄的人都在信守承诺,没有插手打架。   如今红莲教的人数居多,凌云堡的人手已经有所损耗,打得吃力。叶虎以一敌三,似乎也有些架不住了。   未免有更多的凌云堡的人马前来支援,叶姝建议林枫在谷外围多弄些毒草、毒刺、毒粉等物防御。万花山庄虽然以救人为主,但他们也很懂毒,有时候以毒攻毒才是最好的治疗办法,所以储存草药库房里有很多毒物一类存货。   林枫非常认同地点头,立刻命自己的大徒弟公孙止负责这件事。   “我要不要命人把那些华山派弟子扶到安全的地方?”林枫看向那边还中毒走路有些踉跄的华山派弟子,“红莲教的人会保护他们,我们就不插手了,答应过人家,便要信守承诺。”   林枫听叶姝话里的意思,恍然明白了,“叶姑娘其实早就知道红莲教的人会来,对不对?”   “不知。”提起这事儿,叶姝不禁责怪地看向宋清辞。这厮早就知道了,叶虎现身闹事儿的时候,宋清辞才凑到她耳边悄悄暗示说有红莲教的人会来。   林枫跟着看向宋清辞,尽管这位宋公子只是淡然地陪在叶姝身边,经常默然不语。但林枫知道宋清辞绝对是个人物,以前他只是怀疑,如今发生的事,观叶虎之前对他有所忌惮的态度,足可知宋清辞肯定是有身份的。   可如今叶姝没有说的意思,那他也不好多问。总归知道他们人是好人,不会害自己就行了。   “玄阴神功!”喊声很大,立刻吸引了很多人注意。   喊话的人是慕容逸,他最近在习玄阴神功,自然认得这功法。   叶姝和林枫这边都感觉到有风,再看叶虎与慕容逸等人交战之处,叶虎正续集内力,令三丈外的枯草落叶都飞扬而起。   宋清辞面色一凛,伸手揪住一命红莲教的弟子,令其喊‘退’。   红莲教的弟子很懵,疑惑不知为何。叶姝一脚踢他屁股上,让他快说。这弟子不知道宋清辞的厉害,却知道叶姝可是跟他们圣姑一样的狠脾气。   他马上就听话地大喊:“退!”   封礼禾、慕容逸和陆墨三人都会意,马上飞身撤退。   叶虎以内力聚集的气瞬间爆发,震得正飞身撤退的三人失了平衡,皆受创落地,踉跄了两步。   “你怎么会玄阴神功?”慕容逸质问叶虎。   叶虎命令弑影撤退。弑影当即就抛出五个黑球,落地便放出黑雾,还有一种恶臭,不仅熏得众人捂住口鼻直咳嗽,还觉得辣眼睛,令人流眼泪。   大家随即寻找叶虎等人,已经找不到踪影了。   “美人爹不见了,我得去追!”楚月对慕容逸自报奋勇道。   慕容逸马上征询地看向宋清辞,询问他的意思。   宋清辞摇了下头。   慕容逸马上就叫住了楚月。楚月一听不追了,气得直跺脚,唏嘘遗憾不已。   慕容逸命红莲教的属下帮忙搀扶中毒的华山派弟子回山庄,然后他走到宋清辞跟前,恭敬地拱手,询问宋清辞为何叶虎也会玄阴神功。   “此功分两部,他为上,你为下。只论功夫,不相上下,要看习武者能耐,天赋高者自然更胜一筹。”   慕容逸明白宋清辞的话了,他只要努力修习领悟下部,一定能超过叶虎。   “可是他怎么会有上部?”慕容逸不解,这神功应该属于昇阳宫才对。   宋清辞冷漠看一眼慕容逸,没有回答的意思。慕容逸也便不好多问了。他刚才和叶虎对打,也受创了,就跟封礼禾等人去歇息。   傍晚,陆墨带着已经成功解毒的华山派弟子们,来给慕容逸等人磕头谢恩。   “我能来还是多亏——”慕容逸忙摆手道不敢当,他本要说宋公子,但在看向宋清辞的时候,他知道宋清辞忌讳身份暴露,马上改口变成叶姝,“若非叶姑娘及时通知,安排红莲教与我见面,我今天还真没什么能耐帮大家。”   陆墨其实也要谢叶姝的,如今闻言更要好生谢她,欲带着华山派弟子给她磕头。   “这种事儿就免了吧,省着力气管好你们的嘴,多看多看听多做事。”   一众华山派弟子们都羞臊不已,忙齐声磕头,表示受教。说到底,他们还是磕头了。   叶姝召来陆墨,问他怎么样。   陆墨知道叶姝关心他父亲的死,他默然低头,攥紧了拳头,“初灵还在屋里哭,我打算明天带他的尸身回华山安葬。”   “只怕回不去,叶虎不会善罢甘休。”封礼禾忙阻拦道。今天叶虎离开时,那表情他看得清清楚楚,一脸不甘心。   于是陆墨就听封礼禾的劝,再等等看。   林枫带人查了水源厨房各处,已经确定被下毒的是距离大厨房较近的那一口井,暂且封上不用,都先用叶姝院里的那口井。   这一天折腾下来,大家都够累了,先散了各自回房休养生息。叶姝觉得这种时候大家都吃不下饭,可也不能都饿着肚子,不然情绪上来了更睡不着。等回头叶虎真要再来袭击,岂不皆精力不济了。   叶姝就打算做点汤圆给大家做宵夜。用黑芝麻、山楂、花生、果脯和酸梨酱分别和油脂、糖等物,调制了六种汤圆馅料,包好了煮上几大锅,意义给大家分去。这夜深忆故人死、心悲凉的时候,吃上一颗热乎的甜汤圆,情绪也能稍得到一些抚慰。   叶姝特意端了一碗给宋清辞,一共六颗,一颗一种馅,汤圆被煮得白白胖胖的,瞧着就让人十分有食欲。   宋清辞盛出来一颗后,叶姝马上就让他猜猜是什么馅。   “猜错了,你必须如实地不可逃避地回答我问题。”   “若对了如何?”宋清辞问。   “你提要求。”叶姝大方道。   “你必须用心地认真诚挚地亲我一口。”宋清辞用刚才叶姝要求他的句式,来回应叶姝。   “行!成交!”叶姝干脆应承。她赶紧让宋清辞猜第一个,她赢面的概率很大。   “山楂。”宋清辞猜完咬一口,红色的馅料就流淌出来。   叶姝惊了,居然这么准。   “账最后一起算。”   宋清辞就尝了第二个,猜是黑芝麻,也准了。第三个酸梨,第四个花生,第五个果脯,第六个不用猜也知道了。   叶姝:“……”   她怀疑宋清辞在作弊,但她没有证据。   哔了狗了,她有那么多疑惑要问宋清辞,居然一个都不能问!   一炷香后,叶姝顶着红扑扑的脸蛋,粗喘着气,从宋清辞怀里挣扎出来,问他到底怎么猜得这么准。   “运气好。”   “我不信!”叶姝坐在宋清辞的腿上,假意掐他的脖颈,让他快点从实招来。   “运气好。”宋清辞一样的回答。   “算了,不纠结这个了,红莲教慕容逸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临时配合你演戏我很累的!”叶姝憋不住了,输了也要问。   “我得知凌云堡和华山派的动向之后,便料到他们会争斗。刚好慕容逸可用,便令他做第三方出手,如此我们就省力了,只看热闹便罢。”宋清辞告诉叶姝,他引慕容逸和封礼禾去轩辕楼,转而透露消息给楚月,实则就是为了楚月好找到他们。他再传消息告诉慕容逸,万花山庄和陆初灵有危难,他自然就得接受教主之位,选择来这救援。   “为何设计他一定做红莲教教主?”叶姝再问。   “何为邪派,何为正派?不在于外人的评判,而在于人心。”   叶姝明白了,宋清辞是想让慕容逸带领红莲教的人走正道,不作恶。这比直接杀了他们来解决问题要高明很多。比如这次,红莲教就起了很大的作用。   宋清辞突然咳嗽起来。   叶姝恍然意识到什么,紧张不已地捧住宋清辞的脸,问他有没有什么事,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是不是今天跟叶虎对打那一下,伤着你了?他内力那么强,你是不是早就受伤了,因为怕我担心,就一直在强撑?怪我太粗心,怎么现在才想到,当时就该我冲在前头的!”   宋清辞见叶姝真在紧张自己,疑惑问她:“为何会这样想?莫非在你眼里,我的功夫还不及你养父?”   “当然不是,你功夫肯定比叶虎厉害,我一百个相信!只是你现在不是只剩下一成功力了么,当然会不如他。你到底那里不舒服?快告诉我呀。”   叶姝情急之下给宋清辞把脉,她把手指按在了宋清辞的手腕之后,叶姝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懂把脉。   “早恢复了,那会儿是一成,这都多久了。”宋清辞失声笑道。他倒是很心悦看见叶姝如此关心自己。   叶姝还是疑惑,“不对,你两三个多月才恢复了一成功力,照这个推算,你应该还要一年才能恢复的。”   “不这么算,恢复一成之后,便可打坐调息,快速通经活络,余下的内力只需一月便可全部恢复。加之姝儿喂的好,恢复还更快些。”宋清辞耐心解释道。   “那你刚才咳嗽什么?”叶姝质问。   “你挤着我了。”宋清辞垂眸,看眼下面。 第76章   叶姝马上跳起身, 拿着宋清辞的玉扇给自己的脸扇风,顺便抱怨宋清辞内力恢复不告诉她。   “当你早知此理。”   “我当然不知道, 这段时间我因你丧失内力的事, 愧疚很久呢。”叶姝拉住宋清辞的胳膊, 让他补偿自己。   宋清辞便亲了一下叶姝的额头。   “这就完了?你这是补偿么,分明就是占便宜。”叶姝表示抗议。   “自然算补偿。”宋清辞纠正叶姝, “这么特别的东西,全天下只有你一人可拥有。”   这回答满分, 太会哄人了。   叶姝嘻嘻地笑起来,拍拍自己的额头给宋清辞,让他再来几个‘特别’给她。   宋清辞便再亲了叶姝两下,问她补偿够了没有。   “嗯。”叶姝可是个懂得知足的好宝宝, 点点头。   “我也要‘特别’。”宋清辞学叶姝。   “不给!”叶姝得意地对宋清辞挑眉, 一脸挑衅样儿,“你又没被欺负,还不需要‘特别’补偿。”   “你这么快就忘了。”   “何意?”叶姝不明所以。   “刚刚是谁挤我, 害我忍着?这便是欺负。”   叶姝:“……”   扇子展开,小风扇起来,不然脸太烫。   “那我每天特别给你熬粥,已经算补偿了。”   宋清辞不争辩, 就静静看着叶姝,一直看着。   这眼神令叶姝立刻明白, 他不满意她这个答案。   这男人不能惯着了,不然她总被他牵着鼻子走。就算是奴隶, 也要学会抗争!   叶姝对宋清辞道:“我去睡觉了。”   “嗯。”宋清辞低头默默继续吃汤圆,汤匙轻轻碰撞碗边沿的声音,听着竟有几分寂寥。再看宋清辞,在烛光的应照下,形单影只,侧颜清隽而落寞,让人不禁生出几分心酸。   这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他可是武林超级大魔头,强大无比,哪需要人同情!   叶姝转过身来,重新坐在宋清辞身边。   宋清辞吞下汤匙里剩下的半个汤圆,抬眸看她,眼睛里泛出了点点温柔,含着笑意。   “怎么回来了?”   “贱呗。”叶姝随口道。   宋清辞笑,拉住叶姝的手,把碗推到了叶姝跟前,让她喂自己。   叶姝就把盛着汤圆的汤匙从到宋清辞嘴边。宋清辞摇头,让叶姝换一种喂法,然后看着她的唇。   叶姝:“……”   居然想要她用嘴喂!美得你大鼻涕冒泡泡!   “这样吃就挺好的,若那么喂的话,只怕某人又会怪我害他忍得辛苦。”   用他说过的话,回绝他现在的要求,完美!叶姝觉得自己当真无比聪明了,大魔头这回肯定没话可讲。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如果不是宋清辞看她的眼神里闪烁着奇怪东西,还故意将‘上’特意重音,叶姝绝对领悟不到这句话还能有别的意思。   叶姝简直要给宋清辞跪了,怎么什么干净的好词好句到他嘴里,都能给变污了?   “明年的三月十一,黄道吉日。”宋清辞道。   叶姝又在挥舞着扇子吹脸,忽听宋清辞的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可能在说成婚的日子。   “三月十一?这么算的话,没几个月了,连半年都不到。”   “长达四月二十三天之久。”宋清辞凝视叶姝,表达他的‘不同见解’。   “对对对,怎么还要这久呢。”   叶姝对上宋清辞的眼神后,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嫌早就说明你不爱我’,她就马上附和他。反正早晚都是嫁,她其实也愿意早嫁的,这男人多好,干嘛不要。   叶姝想到了嫁妆,然后发现自己真的一穷二白,现在除了人什么都没有。不过就算有,大魔头应该也看不上。干脆就准备些常规的东西就行了,他应该也不会挑。   不过嘴上还是要客气一下,先跟大魔头说一声。   “你说我该准备些什么嫁妆?”叶姝眨眨眼睛,耍心机地问宋清辞。   “你过目不忘。”   “嗯?”叶姝隐隐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上次给你的书看完了?”宋清辞问。   上次宋清辞只给她一本《春戏图》,那也叫书?   叶姝还没来得及回答,宋清辞就已经点头满意地笑了。   “看来已经看完了。”宋清辞大方地从他的书案上又拿了两本,送到叶姝跟前。   叶姝尬红了脸,却还是伸手把书拿过来翻了翻,婚前那啥教育也是很有必要的,看看也没什么。不得不说上次那本还挺精彩,感觉在姿势方面已经绘制得很全面了,所以叶姝真有点好奇这两本里还能解锁什么新姿势。   “都看完,记住了,便是我最满意的嫁妆,婚后我会一一验收。”宋清辞补充道。   叶姝顿时觉得烫手,把书扔了,脸爆红。   “咱们相处多久了,姝儿还这么爱害羞。”宋清辞伸手摸了下叶姝的脸蛋,倒也不再为难她。   他拿起书,便牵着叶姝,亲自给她送回房,看着上榻躺下了,再把两本书放在床头,抚着她的额头,让她闭着眼快睡。   “你不走么?”叶姝觉得那种书这么光明正大的放在床上不太好,马上把书划拉到了枕头低下。   宋清辞被叶姝这害羞的小动作逗得直笑,他依旧摸着她的头,“看你睡了,我再走。”   叶姝马上闭上眼睛,想装睡,等宋清辞走了之后,她可以看看‘书’。但等她再睁眼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庄飞端着水盆进来,伺候叶姝梳洗。   叶姝迷迷糊糊下床,洗完脸之后,就听见那边整理床铺的庄飞发出惊叹声,询问她从哪儿弄来的好书。   叶姝惊了一下,马上抢走庄飞手里的书,收进袖子里。   “未出阁的闺女,不准看!”   “姑娘也未出阁,都看了,还是偷看,两本!”庄飞生怕叶姝听不清似得,竖起两根手指。   “我不一样,我要成婚了。”叶姝说到这的时候,嘴角不自觉上扬,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庄飞听说二人商量好了日子,高兴地拉着叶姝手跳了跳,“那太好了,姑娘终于可以和宋公子一起做书上羞羞的事情了!”   “再说撕烂你的嘴!”叶姝抬手就捏住庄飞的脸蛋,骂她不学好。   庄飞连忙喊疼告饶。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林若兰走了进来,瞧见她们主仆闹着,不禁笑问。   “没什么,怎生这么早来找我?”叶姝猜林若兰有事。   “听说你们明天就要离开山庄了,特来谢你的救命之恩,再则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林若兰坐下来后,就从袖子里掏出好几个瓷瓶,给了叶姝。   “这是养颜丸,滋阴养颜,美白祛斑,吃上一瓶就保你皮肤白得发光。用料可有讲究,山庄攒了十年才总共炼成这么多,我爹亲手给我做的,独此一份儿,一共就这么多都给你了。”   “既是你爹特意给你做的,我怎么能要,你还是留着吧。”叶姝推辞道。   “我爹知道是给你,肯定不介意。你和宋公子快成婚了吧,哪有男人不喜欢漂亮的,吃点准没错。”林若兰又推给叶姝。   “他看上的可不是外表,是我这个人。”叶姝翘着下巴,得意洋洋道。   林若兰忙告饶:“我的祖宗,可快收下吧,少说两句。我连个心上人都没有,受不了你们这样的刺激。”   叶姝只好收下了,又问林若兰的问题是什么。   “宋公子他到底是什么人?   昨天那么大的场面,只有他最淡然,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而且我看慕容逸对他的态度很特别,还有他竟敢用扇子接叶虎的剑,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竟有胆量那样面对叶虎。”   叶姝看着林若兰,暂且没说话。   林若兰告诉叶姝,不止她,其实还有很多人都在怀疑宋清辞的身份,在偷偷猜测他到底是何许人也。   “自然是深爱我的人。”叶姝托着下巴对林若兰继续得意道,“为了我,他甘愿不要命的,所以才敢冒险去阻拦叶虎,幸亏我养父其实还是舍不得杀我,也想留他做军师,可别小瞧他是个书生,他正经是个颇有谋略之才的书生。”   “你们就骗我吧,他肯定不是一般人。”林若兰也不强求叶姝了,临走时不忘嘱咐叶姝,别忘了到时候邀请她喝喜酒。   叶姝洗把脸后,去厨房做刀削面。   庄飞则去那边的大厨房取一些菜过来,在路上听见几名华山派的弟子谈论,说是陆墨那边刚得到消息,老掌门出山了,正带着人马前来支援。   “可怜老掌门如今还不知道掌门已死,到了这里之后,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怕又是一场悲恸。”   庄飞回到厨房后,边洗萝卜边对叶姝道:“听说华山派的老掌门可厉害了,他的武功远在陆志远之上,但从不显山露水。当年因为夫人过世,大病一场,就专心修道,不问世事,主动退出了江湖排名。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他的武功是精进了还是退步了?”   叶姝手停滞了片刻,便令庄飞闭嘴。   庄飞瞧出自家姑娘好像心情不太好,却想不明白她哪句话说不合适了,惹了姑娘。   叶姝专心和面。做刀削面的面一定要和得精准,一斤面三两水,搅和成絮状,揉搓成团后醒半小时后再揉。要有力道,力道还要均匀,功夫一定要到位,把面揉匀了、软了、光了,才能做出不粘刀不断条的好刀削面。   等大锅里的水滚滚沸腾起来,左手举面团,右手拿刀,对着锅削出形似柳叶的面叶。连续削起来的时候,面叶就像银鱼根根跃入沸水之中,煮出来的面外滑内筋,软而不粘,再加上几样小配菜。可以是芫荽、白萝卜、豆芽、酱菠菜、火腿、卤蛋、肉臊子等等,因个人喜好将这些配菜和进面里,有滋有味的菜就着面条一起送进嘴里,咬起来厚实筋道,颇为爽快。   不过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或许大家都知道她和宋清辞明天要走,都想单独道别。叶姝做早饭这一会儿就来了两拨人,一次是封礼禾,一次是陆墨。   封礼禾从知道宋清辞的真正身份之后,就开始担心叶姝跟了宋清辞以后,哪天吃亏了没有靠山。听说叶姝要走,他就悄咪咪过来,小声告诉叶姝他都有什么朋友在哪些地方,只要她拿着他的信物,就可以随便去求他这些朋友,保证都可靠安全。   封礼禾把名单都放在了信里,也把信物也放了进去,一个木牌,上面雕刻着蛇身貔貅头的花纹,倒确实特别,很容易令人能够分辨。   叶姝觉得这个还真有用,等哪天她跟宋清辞吵架了,这也算娘家大哥给她提供归处。   封礼禾一听叶姝称他是‘娘家大哥’就哈哈大笑着,再三嘱咐叶姝一定不要委屈自己,若受欺负了,一定要去投奔他这个娘家大哥的朋友们。   封礼禾走后不久,陆墨就来再次道谢,也嘱咐了类似的话。如果叶姝以后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就尽管找他,他一定万死不辞。因为这已经是叶姝第三次救他了。   叶姝瞬间觉得自己人缘还挺好,后备力量充足。以至于她端面条送到宋清辞跟前的时候,底气十足,脸上还洋溢着小得意。   宋清辞瞧她心情太好,看破没说破。等饭吃完了,人走了,才召来暗卫询问。得知早上封礼禾和陆墨在厨房对叶姝的嘱咐后,宋清辞这几日手里一直拿的那把玉扇,转眼就碎成渣了。   安如烟这时来了,因听说宋清辞终于要离开万花山庄,她特来询问启程时间,以为大家要一起回昇阳宫。   宋清辞拿起赵凌送来的一把新玉扇,听安如烟提及叶姝装怀孕一事太过不对,冷眸瞥向了她。   安如烟被宋清辞这眼神吓了一跳,顿时不讲了,反问宋清辞因何这样看她。   “你不喜她。”   安如烟愣了下,犹豫地看宋清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因为她听得出来,宋清辞的话并非疑问,而是在陈述。对他这样的聪明人撒谎,其实没什么必要。但是直接承认,只怕也会惹怒宋清辞,毕竟瞧他现在这样儿就知道,他有多喜欢叶姝。   “安夫人是西宫尊主,先宫主夫人,我当敬重。”宋清辞再言。   安如烟听宋清辞还挺明白事理,没说为了叶姝昏了头,高兴不已,便不介意告诉宋清辞,“我对这丫头的人品有些担心,总觉她不论从外表还是德行,实难配上你。当”   宋清辞面无异状,只是扯起了嘴角,“她父亲是凌云堡堡主。”   安如烟瞬间明白了,“莫非你想将百晓堂收入我昇阳宫麾下?”   宋清辞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安如烟便当宋清默认了,这下她明白了,原来宋清辞选择‘宠着’叶姝,不过是利用叶姝的身份,好名正言顺继承凌云堡的百晓堂。   她本来还奇怪,历任生昇阳宫宫主几乎都是武痴,对女人不感兴趣,宋清辞怎么突然转性,原来她只是在装假做戏。清辞可真聪明,为了壮大昇阳宫,想出这么好的主意。   安如烟暗暗松了口气,心情莫名愉悦了很多。   只盼着这叶虎早点死,让那个烦人的臭丫头早点从宋清辞身边离开。   赵凌在送安如烟出去的时候,对安如烟道:“叶虎会玄阴神功,整个昇阳宫,除了宫主,便只有夫人能破解此功。宫主的身份不便暴露,叶虎这个人又太过狡猾,只怕一时半会儿对付不了。”   安如烟马上告诉赵凌不必担心,这个叶虎她来负责除掉。这样就可以让宋清辞早日夺得百晓堂了,然后就可以踢走甚至杀掉没用的叶姝。   安如烟许多年没有出山了,这一次她一定要大显身手,在宋清辞跟前长脸,令他感激于她。时间不等人,安如烟毫不犹豫地就动身,带人去追叶虎,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杀了。   赵凌送走安如烟后,便回禀了宋清辞,“却不知安夫人和叶虎谁赢。”   “叶虎。”宋清辞毫不犹豫道。   “安夫人的功夫竟比不过叶虎?”赵凌惊讶。   安夫人在昇阳宫地位很高,可接触到昇阳宫所有秘籍,又是元老级别的人物,所以她的功夫非常高。   只可惜多年独居让她性子出了问题,这些年她对宫主的态度真是越来越偏执诡异了。看似宠着,实则在监管,明知道宫主厌恶她的监视,还是会不停派人来找存在。偏偏昇阳宫有一条规矩,宫主不得对先宫主夫人有不敬,更加不能夺其性命。不然的话,赵凌怀疑自家宫主早就会忍不住杀安如烟八百回了。   “比得过又如何,她没脑子。”宋清辞淡淡道。   赵凌这下明白了,安夫人斗不过叶虎的聪明,此去解决叶虎,下场大概只有一个——死。   好一招借刀杀人。如此既不破坏规矩,又能把人解决,两全了。   ……   次日,叶姝和宋清辞离开的时候,大家都来相送。   楚月十分不满:“我才刚来你就走,可是害怕我抢走你男人?”   她说罢,就大大方方去欣赏宋清辞容貌,唏嘘感慨真俊俏。   慕容逸吓得脸都白了,立刻拉着楚月,呵斥她别乱言。殊不知她调戏的正是昇阳宫宫主,人家一旦不高兴弄死她,他可真没能耐救她了。   “抱歉抱歉,管教无方。”慕容逸连忙对宋清辞赔罪。   楚月狗改不了吃屎,老实了一会儿,趁着大家聊天的时候,插空问叶姝,到底使了什么招数让这么好看的男人对她死心塌地。   “纯粹是我这个人太招人喜欢,令他甘愿拜倒在我石榴裙下。”叶姝自信地扬头,让楚月好好看看她有多优秀。   “呸!”楚月骂叶姝不要脸,推她快走。   推搡的过程中,叶姝甩了两下袖子,有两本书册从叶姝的袖子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   众人低头一看,全然安静了。   叶姝马上把东西捡起来,跳上马,连告别的话都不说了,迅速骑马飞奔走了。   众人还有点缓不过神儿。   宋清辞从容如故,对大家拱手,转而上了马,紧随叶姝而去。苏若和苏婆子则乘坐马车随后而行。   “我刚才好像看见——”楚月回头瞅慕容逸等人,“春戏图?不是我看错了,对不对?”   林枫、慕容逸、封礼禾等人同时惊呆着眼睛,点了点头。   “哟,真看不出来,她是靠这东西拢住男人心的,我得学学去。”楚月兴高采烈地去吩咐属下赶紧去给她弄书去,也要《春戏图》。   两日后,赵凌去溪谷村探看情况。   叶姝则同宋清辞抵达了凤阳附近的一处荒地。   宋清辞令众人在此处歇息,他则一直背着手,对着前方那片杂草丛生的荒地出神儿。   叶姝从这边荒地上依稀看到有几处断壁残垣,这里曾经应该有过宅院。   叶姝发觉宋清辞有点反常,背影看起来特别孤单寂寥,她忙问他怎么了。宋清辞忽然抱住了叶姝,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他的气息刚好吹拂着她的侧脸。叶姝能感觉到宋清辞呼吸的紊乱。   一个大男人,忽然像抱娃娃一样抱着他,像个没父母陪着只能孤独在家的孩子一样。   叶姝慢慢拍了拍宋清辞的后背,暂且由着他,没有吭声。   许久之后,等宋清辞松开手,叶姝才再一次轻声问他怎么了。   宋清辞垂眸,面色冰冷而平静,但叶姝能感觉到这平静地面容下,有情绪在压抑着。   叶姝把声音压低到最柔和的程度,双手抓着宋清辞的手,“没事,不愿意说就不说了,我会一直陪着你,就在你身边。”   “晚上也陪?”宋清辞被叶姝的话转移注意力,忽然问她。   “没问题!看看,我对你好吧?”叶姝故意对宋清辞笑。   “你和庄飞天天睡,若这么算,你待她比待我好。”   “别这么计较,女孩子的醋也吃。”叶姝伸手轻轻点了一下宋清辞的鼻尖,“宋公子如果要求太严苛,小心把你美丽漂亮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媳妇儿给吓跑了!”   宋清辞听叶姝这样自夸,忍不住轻笑,眼睛里不明情绪略有减淡。   “那你天天亲我一下,我便不计较了。”   “好。”叶姝依旧干脆答应。   宋清辞把叶姝拥在了怀里,搂紧了她,“这世上有你,极好。”   “我能来到这遇见你,也极好。”   许久后,宋清辞低沉的嗓音里透着黯哑。   “今天是我父母的忌日,这里曾是我的家。”   叶姝心里咯噔一下,马上要从宋清辞怀里出来,好生安慰他,却被宋清辞按住了。   她埋首在宋清辞的怀里,丝毫看不见他的神色。这大概是他最脆弱的时候,他不想她看见。   叶姝就紧紧地抱住他,特别紧,特别紧……   “叶姝。”   “嗯?”   “人间有你,才算活着。” 第77章   傍晚, 大家就在凤阳城落脚。   刚好有八毒怪随行,为避免凌云堡的眼线跟踪, 大家就易容假扮成了赶路投奔亲戚的大户人家。苏婆子是老夫人, 宋清辞和苏若她的两个儿子, 叶姝和庄飞则是丫鬟,八毒怪等人为侍从。   凤阳虽比不过扬州那样繁荣, 但街上也很热闹。偶有一男一女,男的敲小镗锣, 女的打小花鼓,边歌边舞,有的在街边唱,有的则在茶铺里头唱。内容各异, 听着倒有趣。   叶姝随后就听到街边有一对男女正在唱江湖事, 赞扬武林盟主陆志远如何大杀四方,侠誉满天下。   不知从哪儿来的一名骑马带刀的江湖人,听这话, 便停下来对那对男女喊:“什么大杀四方,人都死了!别再唱了,闹得叫人笑话!”   四周围观的百姓一听这话,惊奇不已, 忙问其中的缘故。那人就讲了几天前发生在万花山庄的事情,因当年恩怨, 杨浦报仇雪耻,陆志远已被杨浦亲手斩首了, 而这位痴情为爱、忍辱负重二十年的杨浦,正是如今的凌云堡堡主。   众人唏嘘震惊,纷纷感慨,想不到曾盛名天下的陆志远居然是这种人。也有人在质疑着消息的真实性,问那骑马的江湖人如何得来这消息,是否可靠。   骑马男子仰头一笑,“我当日便在场。”   这下大家都信了,想再问那骑马男子的来历,骑马男子不再理会,挥鞭策马而去。   叶姝猜测这男子肯定是凌云堡的人,瞧他形容杨浦的措辞便知道了,他是向着杨浦的。这凌云堡的人既然能现身在他们跟前,不惧于暴露,足以说明他们的易容已经骗过了他们,不然他们肯定不敢这样打草惊蛇。   大家赶路多日了,既然乔装打扮很成功,那就选最大的客栈去住,还能睡得舒适些。   所有人在客栈安顿好后,就一起在大堂吃晚饭。赶了一天路才到这里来,自然没时间做饭,就只能点客栈里的饭菜吃。菜要了很多,摆满了桌子,但宋清辞只是动了一下筷子,咬了很小的一口馒头,便再不吃了。   其实最近宋清辞吃饭没以前那么矫情了,即便不是叶姝亲手做的饭,他也能吃下一些。但可能因为今天对他来说日子特别,胃口难免就不好了。   叶姝吃完饭后,就去了厨房,打算给宋清辞弄些素点的吃食。   古人都有忌口的讲究,在他的父母忌日这天,断然不合适给他吃肉。再说他现在胃口不好,他本就不爱吃荤,所以素食就更加适合他了。   叶姝发现厨房有泡发好的花菇,还有冬瓜。她立刻就想到了香菇冬瓜蒸饺,做起来简单容易。把去皮的冬瓜切丁,用水焯后沥干,和花菇丁拌匀后,用葱姜盐胡椒粉等作料调味成馅,包进饺子皮,上锅蒸熟即可了。   饺子皮是烫面的,比用凉水和成的口感更软,还劲道。蒸出来的饺子皮薄能见馅,汁多浓稠,吃起来鲜嫩清香,一点都不腻味。   宋清辞见端了蒸饺来,眼里的温柔便溢满了。他心疼叶姝赶路一天还要为他下厨,要她下次不必如此。   叶姝突然对宋清辞特意屈身,行了一个丫鬟礼,“这是奴婢该尽本分,公子不必客气。”   宋清辞笑了下,配合道:“你这丫鬟倒会伺候人,便提拔你做通房如何?”   “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公子,奴婢可是有追求的,不愿意。”叶姝摇头,‘刚烈’地拒绝道。   “想得美,只要你的卖身契在夫人那里,你便一辈子是我的奴。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许挑。”宋清辞吩咐叶姝喂他吃饺子。   叶姝一听宋清辞有胃口,马上乐颠颠地把饺子送到宋清辞嘴边喂他。   宋清辞低头咬了一口蒸饺,愣了下,就把余下的半个都吃进嘴里。   很快,叶姝把盘子里的十二个饺子都喂完了,她没想到宋清辞都给吃了。忙问他还要不要,厨房里还有,可以再煮。   宋清辞摇头表示够了,他猛地拉叶姝进怀,便抱住她不放手了。   影卫这时悄悄入内,跪在地上,欲有事回禀。   叶姝急得要起身和宋清辞分开,又被宋清辞按住了。叶姝只好害羞地把头继续挂在宋清辞的肩膀上,幸好她背对着影卫,看不见脸,不然真的好尴尬。   “客栈内有凌云堡的人马,天字一号把守严密,属下等难以探知屋内住客是谁。”   叶姝没听见宋清辞吭声,随即就听到影卫离开的声音。   宋清辞抚着叶姝的后脑,在她颈肩贪婪地闻着,半点没有放开叶姝的意思。   “姝儿身上的香味,总让人闻着心安。”   “我身上能有什么味儿,衣裳都没熏过。你身上的味道才好闻呢,淡淡的梅香,闻着还有点清凉。”叶姝笑嘻嘻道,“我每次都闻不够。”   “那为何还要急着从我怀里跑出来?”   “那我总不能长在你怀里吧,闻不够也要克制,人家是个矜持的女孩子。”叶姝不要脸地自夸道。   宋清辞便松开手了,好让叶姝从他怀里出来。   叶姝立刻嗅了嗅自己的袖子,没闻到什么美好的香味儿,倒是闻到了一股菜味儿,肯定是做菜的时候在厨房沾染上了,这是难以避免的。   “明明满身油烟味儿,你就骗我。”   “姝儿极香,香得让人禁不住总想吃了你。若不信,我可以证明。”宋清辞说罢,手便落在了叶姝的衣襟上。   叶姝瞄一眼宋清辞,暂且没做出任何反应。   怎么说她也是经历过一些刺激的人了,以前宋清辞就干过故意逗她的事儿,叶姝这回可不吃他那套。她淡定,非常淡定,大魔头无非是又想吓唬她,然后反过来嘲笑她想得多。这次她坚决不上当!   叶姝这想法刚落实,就发现宋清辞已经扯开她的衣带,要脱她的衣裳。   叶姝:“……”这事情的发展好像不太对!真扯开了!   “这这这这要干嘛?”叶姝慌了。   “你说呢。”   叶姝马上扯住自己的衣服,委屈地对宋清辞眨眨眼,“不不不不等到成婚那天?”   宋清辞轻笑,用手指摩挲着叶姝唇,“怎么嗑巴了。”   废话,这么大的事,这么突然,她能不嗑巴么。   叶姝又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宋清辞,毕竟今天是他父母的忌日,他心情本来就不好的,需要安慰。不对,既然是他父母的忌日,他怎么能和她干这么禽兽的事情。   “今天日子不太合适。”   叶姝马上起身,背对着宋清辞要把衣裳系好。宋清辞忽然近身,从后面抱住了叶姝。   “那你不更衣,怎么跟我一块睡?这衣裳赶路一天落了很多灰。”   叶姝愣了下。   “你说过今晚陪我,忘了?”宋清辞再添一个理由,“身为本公子的通房丫鬟,你岂能忘了自己的本分?”   叶姝之前安慰宋清辞的时候是说过陪他,本意是陪伴,单纯睡觉。叶姝转眸对上宋清辞含笑的眼睛,恍然明白过来,人家好像也是这意思。她又被宋清辞‘戏弄’了?   “那你刚才说‘证明’是何意?”叶姝试探问宋清辞。   “这么搂着你睡,闻你的味道。”宋清辞说罢,就把鼻子凑到叶姝的而后,又吸了一口。鼻尖轻触着而后的柔嫩,气流扫过的时候,弄得叶姝又痒又酥。   她马上用手掩住耳朵后面,敏感地缩着脖子,喊着不要了。   宋清辞轻笑声不止,“别这么喊,忍不住。”   叶姝马上闭嘴。   宋清辞便坐在榻上,看着叶姝,意思很明显。   “我先回房沐浴更衣,然后再来。”叶姝被宋清辞这姿态弄得更臊得慌,赶紧逃了。   叶姝拖拖拉拉很久才沐浴更衣完毕,折返回宋清辞的房间。宋清辞靠在榻上看书,见她来了,特意挪了一下位置,让叶姝去里头睡。   宋清辞眼睛还在书上,似乎被书上的内容所吸引,一定要看完。   叶姝就光脚爬了进去,小心地躺了下来,然后马上翻身,背对着宋清辞。眼巴巴地看着床里,浑身的肌肉都在绷紧,汗毛直立。紧张了半晌之后,叶姝听见身后有翻书声,晓得宋清辞还在继续看书,她松了口气,暗暗在心里骂自己想太多。   片刻后,叶姝便睡着了,呼吸均匀。   宋清辞放下手里的书,看了很久叶姝的睡颜,笑着给她盖好被子,随即就放下帐幔,从后面抱住了叶姝,也躺下睡了。   次日,叶姝和宋清辞正在房中吃早饭。   影卫来报,昨晚上天字一号有十几人暗中出入,似乎是外头的人在跟里头的人回禀情况。   她咽下嘴里的馄饨,犹疑问宋清辞:“会不会是叶虎?”   按道理说,叶虎本不应该来这边,他应当尽快回凌云堡才对。   不久后,那厢又有暗卫来报,一位童颜鹤发的老者带着几名年长的华山派长老和一群华山派弟子进客栈了。   不用想便知,这位老者肯定是华山派的老掌门。   怎么会这么巧,叶姝刚怀疑天字一号房里的人住的是叶虎,华山派的老掌门就来了。   叶姝马上求证宋清辞,“这可是你的安排?”   宋清辞摇头,“是叶虎在这故意等老掌门,我们碰巧了,住大客栈常有这样的麻烦。”   凤阳是从北前往万花山庄的必经之路,华山派老掌门好容易出山一次,那肯定要有排场,自然要住大客栈。叶虎既然在等老掌门,当然也要住在这里。不然的话,他也会住在这,毕竟凌云堡不差钱,谁不想住得舒服点。   所以,这还真是住大客栈的麻烦。大魔头总结精辟!   “命运啊。”   她吸口气鼓起两腮,双手捧着脸,眼珠儿机灵地看宋清辞,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办。   “让庄飞去买点瓜子。”宋清辞道。   叶姝明白了,宋清辞这是打算要吃瓜子看戏了。 第78章   片刻的工夫, 庄飞便买回了新鲜炒好的瓜子花生。叶姝分出去一些,让庄飞送去苏婆子苏若那里, 千叮咛万嘱咐, 别让他们母子下来, 就留在房间里。   客栈大堂内,叶姝和宋清辞俩人坐在最后排靠窗的角落, 一个吃瓜子,一个剥瓜子, 另和店家要的两碗茶,一盘糟鹅掌。宋清辞不吃糟鹅掌这种东西,都是叶姝自己在吃。宋清辞瞧她嘴上粘着酱料,就不时地用帕子帮忙擦拭一下。   华山派众人在房间内梳洗之后, 才来到大堂吃饭。老掌门陆直的头发几乎全白, 一双眉却浓黑无比,五官与陆志远有六分相似,但样貌比陆志远更柔和好看些、, 陆墨倒是有几分像他。紧跟在陆直身边的是华山派的大长老高卓,年纪比陆直小一些,头发半黑半白,方脸, 面目一直很严肃,瞧着就像是性子很严苛刻板的人。   “各位客官, 菜齐了,请慢用!”   叶姝发现此刻上菜的店小二换了人, 再细看这人走路的姿态,矫健轻盈,一瞧就是练武出身的。   陆直等人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连夜赶路令他们十分疲惫饥饿,大家马上坐在一起,围桌吃饭。   叶姝大概数了人数,算上陆直和高卓,一共才只有十六人,比她想象中少很多,毕竟陆直此来是为了支援自己的儿子。大概这些人都是华山派的高手,不在于多,而在于精。   高卓这时把茶送到嘴边,忽然想起什么,跟众人大声道:“知道大家连日赶路都乏累了,但我们必须早日赶到万花山庄。大家都快些吃,吃完赶紧去休息,晌午我们便出发。”   众华山派弟子们齐声应承,赶忙埋首飞快地用饭。   啪嗒!   一双筷子突然掉在地上。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感觉全身无力?”   掉筷子的华山派弟子察觉不对后,就询问地看向同伴,发现他们也都拿不住筷子了。有的身体软绵绵地靠在桌上,有的没坐稳从凳子上跌落在了地上。但不管是怎样,任凭他们如何挣扎都起不了身,整个身体像化成了棉花一样。   陆直、高卓也和众弟子一样,俩人靠在桌边瘫软着身体。   高卓对陆直道:“是软筋散!”   陆直目色沉郁地眨了下眼睛,表示了赞同,声音十分低沉:“有人算计了我们。”   “是谁?到底什么人?”   堂内还有其他住客在用饭,看起来都像是普通百姓。却只有三桌人露出慌忙和惊讶的模样,余下的五桌人纷纷起身,忙着去将客栈的门窗关闭。并呵斥堂内的其余闲杂人等,不要多管闲事。   “个人恩怨,与你们无关,你们若老实呆着,什么事儿都没有。若敢造次,便休怪我们手上的刀不长眼!”   三桌一共七个人,忙受惊地点点头,老实地坐在原地不敢动。   宋清辞依旧半垂着眼眸在剥瓜子,叶姝继续啃鹅掌。   不得不说,这家客栈的糟鹅掌味道极好,有浓郁的糟香味,鹅掌全部都剔骨了,不仅吃起来方便,还十分入味,丝毫腥气都没有,鹅掌吃起来爽鲜而脆嫩,虽然没什么肉,但很有嚼头,越吃越觉得过瘾。   “真不尝一口?”叶姝问。   宋清辞看眼她筷子夹的东西,满眼拒绝。   叶姝好像自己宝贝的东西被人嫌弃了一样,拿‘我还不舍得给你’的眼神瞟一眼宋清辞后,就美滋滋地把鹅掌送进嘴里,然后又夹了一块黄瓜。糟鹅掌里头的黄瓜只用带皮的部分,蘸上一些糟鹅掌的汤汁吃,脆嫩清香,香鲜有味,与鹅掌荤素搭配得刚刚好。   鹅掌在嘴里咀嚼的时候,会发出很清脆的响声,听着特诱人。叶姝故意凑到宋清辞耳边吃给他听,馋他。   宋清辞眼中含笑继续剥瓜子,丝毫不被叶姝的声音引诱所动摇。   叶姝再夹第二个鸭掌的时候,楼上下来人了。   缓慢的脚步声,可辨来人动作的悠然。   叶虎穿着一件银线绣制的祥云纹玄袍,头戴着金面具,一身阴戾,令人莫名畏惧。叶虎行到大堂后,先到扫视一圈大堂的情况,目光也波及到叶姝和宋清辞身上,但因为二人容貌平凡,都缩着脖子不敢动,便也没觉得跟另外三桌的住客有什么区别。   叶虎随即就冷笑着踱步至陆直跟前,这位才是他今天最‘关心’的人物。   “何不以真面目示人?”陆直仰眸死死地盯着叶虎,他毕竟年纪大,经历过大风浪,目前的反应还算镇定。   叶虎轻笑一声,立刻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满足了陆直的要求。   陆直和高卓看清楚叶虎样貌之后,同时瞠目失色。   “杨浦!”高卓震惊道,“你果然还活着。”   陆直眼睛微微睁大,盯着叶虎的脸,暂且没有吭声。   叶虎睥睨着反应呆滞的陆直,眼中的讥讽意味更甚,“师父莫非忘了弟子长什么样?倒也难怪,毕竟师父眼里只有自家的亲儿子,哪会轻易记住别人。如今他人死了,师父必定伤心欲绝。弟子孝顺,特来师父一程!”   叶虎说罢,竟没有在陆直眼里看到更多的愤怒和惊讶。他抬掌就照着陆直的天灵盖狠拍下去。   陆直眼里隐忍很久的愤怒和憎恨,在这一瞬间喷薄而出,他抬手就挡住了叶虎袭来的那一掌,二人手掌相撞之时,周围散出巨大的力量,刮起了风。   高卓趁机立刻出掌打向叶虎。叶虎胸口挨了一掌之后,后退了几步。   “你们没有中软筋散?”这次换叶虎惊讶了。   陆直冷哼一声,极度愤怒地瞪着叶虎:“一天前我便知志远身亡的消息,忍至现在,就是为了等你出现。”   陆直说罢,便出剑朝叶虎打去,叶虎接招,二人随即在大堂内破坏力极强地对打起来。连躲在角落里吃东西的叶姝,都感受到了二人内力爆发时所形成的强烈的风。   高卓欲再动手去伤叶虎,被弑影及时出手拦下。弑影便和他也打起来。这时候突然有数十名华山派弟子破窗而入,执剑与堂内的众凌云堡人马对打起来,场面非常混乱。   想不到原来陆直早就料到叶虎会暗算他,故意假装不知情的样子,就是为了等叶虎出现,好反杀为儿子报仇。叶姝明白了,刚才吃饭的时候,叶虎和高卓肯定在假吃。不过余下的几名的华山派弟子应该是真吃,此刻还都软在地上动弹不得,需得同门帮忙给他们搀扶到安全地方。   打斗越来越激烈,原本摆设整整齐齐的客栈大堂,如今不消片刻的功夫便一片狼藉,桌椅零碎,四处刀痕。   叶姝眼看着有一名挨揍的凌云堡属下,正狠狠地朝自己这张桌子摔过来,她马上端起那盘糟鹅掌,宋清辞则手一拂,将他桌上原本剥好的瓜子仁悉数拢进了糟鹅掌的盘内。叶姝自己端着盘子,并没有特意去接,宋清辞只是根据她的动作顺势而为,极为快速精准。   那人身体狠狠地摔在桌上,将桌子砸成两半,花生瓜子散落一地。   叶姝和宋清辞退至墙角,当她把糟鹅掌捧到跟前的时候,看着鹅掌上面都均匀地粘着好多瓜子仁,对宋清辞笑道:“这样肯定更好吃。”   宋清辞笑了下。   另外那三桌无辜住客见打起来了,都吓得不行,他们没处躲藏,就见叶姝和宋清辞这块还算安全些,所以大家都赶忙跑到了这边,然后试图开这边的窗户逃跑。   忽然有箭从窗户上方射进,他们又吓了一跳,忙抱头蹲下。叶姝和宋清辞也随波逐流地蹲了下来。   那边打斗还在继续,有点无聊。   “哎。”叶姝低声叹。   “怎么了?”宋清辞关切看她。   “忘记拿筷子了。”叶姝小声说完,就要用手抓着吃,宋清辞另一手抬起,送来了一双筷子递给叶姝。   “我太爱你了!”叶姝眼睛一亮,把筷子接过来,就蹲在众人后头继续吃鹅掌。吃着吃着,才发现宋清辞看自己的目光特别炙热。叶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有点措辞过于热情了,尴尬地只能再吃一个鹅掌压压惊。   忽然,又有另一拨人破窗而入。他们个个身穿白衣,外罩白纱衫子,衣料讲究,但都蒙着面。领头的女子虽然蒙面了,叶姝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人正是安夫人。   叶姝惊讶地看向宋清辞,不明白昇阳宫的人怎么在这种时候插手,他不是一向喜欢‘静看热闹,坐收渔翁之利’的么?   宋清辞对叶姝摇了下头。叶姝明白了,这时安夫人自己带人来插手,宋清辞身为昇阳宫宫主居然不知道。不过这里头肯定有宋清辞的算计,叶姝才不相信他会那么放纵身边人。   叶虎与陆直正艰难对峙,彼此都在竭尽全力使内力,俩人的额头上俱已流下了冷汗。   安夫人进了大堂之后,就搜寻叶虎的身影,看到他马上飞身去杀。叶虎见到忽然又来一人,且能感受到这位无名蒙面女来势汹汹,内力不俗。   他刚受了高卓一掌,一人对陆直已经十分吃力,若再来一人绝无胜算。叶虎马上收手欲逃,陆直那容得杀他儿子的凶手离开,立刻出手拦截。   叶虎甩袖拍打手腕,袖内忽然射出无数银针。安夫人和陆直都受到银针攻击,马上侧身躲避。   叶虎趁机带着弑影逃了,弑影临走前,又一次放了上次的那个冒着黑烟又臭又辣眼睛的烟雾弹。   大家被呛得不行,都跑出客栈呼吸新鲜空气。高卓带着几名华山派弟子去追,但没多久他们就回来了,对陆直摇了摇头,表示没追上。   “突然出现的那些蒙面白衣人,本来也跟我们一起追,后来就散开了,不知去向。今日竟让他逃了,只怕日后更难抓到他。”高卓遗憾道。   陆直闭上了眼睛,暂且没有说话,但谁都知道此时的老掌门心中有多恨多怒。儿子死了,且还是被人斩首而亡,这等耻辱他如何能忍受。   因为烟雾弹太味儿的关系,庄飞不得不带着苏婆子和苏若等人也下楼了。   苏婆子在确定叶姝没事之后,才看向那便华山派的人。叶姝马上张罗大家换一处地方安置,等这边客栈里头的味儿散了,再让庄飞来拿行李。   叶姝安排人去牵马的时候,苏婆子频频转头,不确定地看着陆直的侧脸。陆直感受到街对面异样的目光,立刻睁开眼,转头朝苏婆子看过去。   苏婆子在确认陆直正脸的那一刹那,脸色大变,手开始颤抖起来。   陆墨则就发现之前那个躲在角落里吃东西的姑娘,跟这个一直盯着他看的妇人是一伙儿的。   陆直径直走了过来,看着已经失态快要站不稳的苏婆子,问她:“我们可曾认识?”   苏婆子牙齿打颤,口不能言,只是瞪着陆直。   叶姝回头发现情况不对,马上搀扶住苏婆子,冷声请陆直离开:“我母亲只是身体不好,刚才被你们打斗惊着了。”   “母亲?”   陆直打量叶姝和苏婆子的衣着差别,分明一个打扮得像有钱人家的夫人,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像丫鬟。他丝毫不怀疑这俩人的关系是母女,看着这中年妇人依偎在女子身边的样子,就知道她们很亲昵。那这副明显有差别打扮,就只能说明一点,她们在故意伪装,掩人耳目。   陆直再怀疑地打量叶姝的面容,发现她看自己的眼神戒备,甚至对自己有几分厌恶,但面容却有些僵硬,没什么表情。陆直再看苏婆子和其他人,几乎和叶姝的情况差不多。   “你们易容了。”陆直敏锐地判断道。   苏婆子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叶姝在心中本来只有三分猜测,如今因苏婆子的反应,她几乎可以完全肯定了。   “跟你没关系。”   叶姝想打发走陆直,搀扶苏婆子离开。   偏偏这时候,苏婆子挣脱开她的搀扶,猛然举起了手,直指着陆直的鼻子。   “是你!”咬牙声中带着恨意。 第79章   “夫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我们若真相识,便可以叙叙旧了。”陆直目光探究地打量苏婆子, 很好奇她这张伪装的面容之下真面目。   啪!   苏婆子猛然打了陆直一巴掌。   所有人都没料到, 包括陆直自己。因为他瞧得出来眼前这位妇人并不会武功, 即便是会武功的人,这世间也已经极少有人敢直接这样对他动手,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防备苏婆子。   叶姝也没想到苏婆子会打人,平常她跟苏婆子相处的时候, 苏婆子对她和苏若都是极尽温柔地疼惜。叶姝从未见过苏婆子这样发威过。   苏若瞧出情况不对,他过来搀扶住苏婆子,轻声询问她何故要去打一个陌生人。而苏若在打量陆直的时候,眼神里多了许多探究。   苏婆子忙用袖子掩掉眼角的泪, 扭头跟苏若道:“没事, 我们走。”   “这位夫人,您当街打了我们老掌门,说走就走?”高卓实在看不下去, 伸手拦住了苏婆子和苏若的去路。   不少华山派弟子都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愤愤不平,想为陆直出气。   在华山派,老掌门的辈分最高, 对他们来说,老掌门就是他们最崇敬最爱戴的存在, 在他们心中的地位跟神一般,是要好生敬仰小心供奉的人物。如今他们敬仰的神竟在街上随便被一个妇人给打了, 这窝囊气谁能受得住。再者说,老掌门昨天刚得知掌门去世的消息,本就悲痛得不能自已,为了勾出叶虎,他老人家一直隐忍压抑着情绪,如今大仇未报,竟还要遭此羞辱。   所有华山派弟子都不干了,纷纷表示要讨个说法。   苏若清楚自己母亲肯定不会随便打人。他便用自己的身体挡在苏婆子前面,护着她,以免苏婆子受那些人的欺负。   陆直被打的左边脸仍觉得火辣辣,他微微蹙眉,非常清楚这妇人打他的时候用劲儿极狠。这世上便没有平白无故的恨,其中必有缘故。   “这位夫人对我有何恨意,何不明说?”陆直抬手示意高卓和众弟子们都稍安勿躁,容他先追问清楚。   苏婆子手还有些微微颤抖,她拉住苏若要绕过高卓,便要离开。   高卓这次不知是否该拦着这妇人,询问地看向陆直。   陆直点了头。   高卓马上伸手,再一次拦住了苏婆子和苏若。   庄飞一个健步飞奔过来,护住他们母子,冲高卓骂:“干什么?干什么?想打架是不是?”   “你家夫人冒犯我们老掌门在先,不讲理在后前。我们先礼后兵,已然仁至义尽。”高卓说罢就做好了和庄飞动手的准备。   叶姝看眼宋清辞,得知他跟自己有同样的想法后,心里觉得很踏实。她马上拉着苏婆子到一旁小声说话,先问苏婆子的意愿。   苏婆子看眼苏若,对叶姝轻轻摇了头。   叶姝拍了拍苏婆子的后背,便嘱咐庄飞带着苏婆子和苏若先上马车。   高卓见状,欲再次阻拦,叶姝执剑挡在了前面。   陆直疑惑地盯着苏婆子的背影,总觉得有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是什么。   “这位姑娘,做人总该讲理,你们今日如此冒犯我们的老掌门,就必须给个说法。”高卓脸色阴沉而严肃,让人一看就知他正处在愤怒爆发的边缘。   “没说法!”叶姝扭头看向陆直,对他道,“这一巴掌你活该,甚至太轻了。你们如果想打架就直接来,奉陪到底。”   “姑娘倒很有脾气。”陆直渐渐眯起眼睛,心中越加疑惑,奈何这些人都并非以真面目示人,让他根本无从解惑。   双方开始执剑对峙,局势一触即发。   “官府办案,让开!都让开!”街那头传来喊声。   华山派望风的弟子马上跑来禀告,是官府的人来了。如今客栈内正躺着很多俱凌云堡人手的尸体,他们本属于正当防卫,坦坦荡荡。但如果弄到衙门那头,事情经过就繁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了结,他们还赶着去万花山庄奔丧。而且凌云堡向来和官府勾结,事情很可能被他们白的说成黑的,所以当下最干脆办法就是立刻走,躲掉衙门的麻烦。   “官差大人!是他们,他……们杀人了!好可怕啊啊啊……”叶姝把手拢在嘴边,对着街头喊。   高卓用剑直指叶姝,怒道:“你——”   叶姝耸了耸肩,问高卓等人还要不要打。她得意地拍了一下自己腰间的剑,特别轻松无所谓,招人恨地对他们喊道:“随时奉陪哟!”   高卓气得真想把眼前着小丫头一刀砍了,这丫头居然敢如此冒老犯掌门,轻视他们华山派,再三挑衅,不可原谅、   “快走。”陆直命高卓带上华山派众人迅速离开。   陆直最后上马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叶姝,目光转而扫过宋清辞,然后对叶姝道:“小丫头,我们后会有期。”   “或许是无期。”叶姝纠正道。   陆直扭头最后看一眼叶姝,随即策马离开。   叶姝马上也让大家都散了,跟官府交涉确实是一件麻烦事,“一炷香后我们在东城门集合。”   叶姝赶紧上了马车,去查看苏婆子的情况。苏婆子低头默默垂泪,正用帕子擦拭,苏若在旁劝慰,却到底不明白苏婆子到底为何而哭。   “大姐一定知道缘故,你们都清楚,却偏偏瞒着我?”苏若十分不喜欢这种被人当小孩一样保护和隐瞒的感觉。   苏婆子擦干眼泪,为难地看着叶姝,也不知该不该把这事儿告诉苏若。   “你们不说我也猜得到。”此刻苏若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了,他盯着苏婆子和叶姝道,“娘亲在凌云堡呆了近二十年,从没离开过。如今突然在外遇见‘熟人’,还让她如此愤怒,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苏婆子惊讶不已,转念想以苏若的聪慧思虑这些,实属正常。她拉住苏若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为何不问清楚?”苏若眼里浮现出很多不忿的情绪,他紧握住苏婆子的手,“娘亲若不在乎,权当没这个人,儿子半点意见没有。可如今你见了他,心中分明有许多怨憎,何苦忍着,装作路人。倒不如干脆问清楚,把恩怨道明了,恨极了便杀了他!左右姐夫可以帮忙,咱们又不是打不过他。”   叶姝连连点头附和,称赞苏若想得通透,特别是他那一声‘姐夫’叫得可真溜。   苏若听此言,不禁对叶姝笑了下。   叶姝立刻伸手捏他的脸,纠正道:“我还没嫁给他,他怎么就成你姐夫了?矜持点,别让他以为咱们一家太好哄!”   苏若求饶,忙揉着脸表示不敢了。他大姐这次掐得真有点疼。   苏婆子本正仇怨,心情十分沉重,忽见这姐弟俩闹起来,被转移了注意力,破涕为笑。   “弟弟说得对,不必忍着,想怎样就怎样,我们都支持你。”叶姝知道苏婆子为什么而烦忧,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在顾及她和苏若的感受,“咱们遇到的最大的麻烦都熬过去了,后面的不过都是些小芝麻,不必当回事儿。我们没爹二十年都过来了,不介意以后也没有。”   苏若蹙眉:“便知道是他,竟一点异样的情愫都没有,如同陌路人一般。”   “他从没养过我们,甚至他都不曾知道我们存在过。我们又哪里可能对他突然生出感情。”叶姝告诉苏若他这情况实属正常。   苏婆子正揪着裙子,低头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但苏若和叶姝都瞧得出来,苏婆子很想问责清楚,把事儿摊明白讲清楚。   一个女人隐忍了这么多年,也该到爆发的时候了。   之前叶姝征求苏婆子的意见,苏婆子因为顾及苏若,没当场跟陆直发作。如今半点没能瞒得过苏若,叶姝便再征求一次苏婆子的想法。   苏婆子还有点犹豫。   苏若温笑着拉住苏婆子的手,只嘱咐她不必害怕,不管做什么决定,他和大姐都永远站在她这边。   苏婆子欣慰不已,眼泪哗哗往外流,然后她就对叶姝点了头。   ……   两炷香后,陆直等人在凤阳城外遭拦截。   高卓见竟又是客栈那伙儿怪人,便想起他们临走前那姑娘挑衅的话。显然对方半路拦截,目的不善,高卓立刻想带人对付叶姝等人,   陆直又一次抬手,拦住了他们。   陆直跳下马,看着已经从马车里走下来的苏婆子苏若母子。不知为何,他总是隐隐有种感觉,这位夫人和他之间曾经有过纠葛。但一时半会儿,他有想不出来是谁。毕竟年纪大了,以前他和人的恩恩怨怨实在太多。   陆直目光在触及苏若的时候,多看了一眼,才复而继续看走到他面前的妇人。   苏婆子站定,转头看一眼苏若,在苏若的鼓励下,她揭下了脸上的假面皮。与此同时,苏若、叶姝等人都揭了下来。   陆直在看到苏婆子脸的那一刻,目光停滞,觉得面容有几分熟悉,那种和她有过纠葛的感觉更强烈,但他还是具体想不起来是什么事。   而华山派的其他人虽然不认识苏婆子、苏若等人,但他们认识叶姝。在瞧到叶姝的刹那,所有人都沸腾了,似乎终于明白为何之前那‘女子’那般刁蛮,原来是妖女叶姝,那就难怪如此了。   陆直好些年不混江湖,倒是不认得叶姝,不过听弟子们之言,他眼珠儿一转,从叶姝的身份想到杨浦,眼睛瞬间瞪圆了,终于想明白一切,也更加确定自己的怀疑。   “你是二十年前的……你竟然还活着?”   陆直的声音有些颤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他目光闪烁地看着苏婆子,然后再看站在苏婆子身边的苏若和叶姝。想到这俩孩子的年纪,在想到他们之前都称呼她为‘母亲’……   陆直细观这俩孩子的眉眼,竟越看越觉得与自己有几分相像。 第80章   苏婆子听到陆直居然感慨她还活着, 对其怒意更甚,以至于气笑了。   二十年了, 她曾想过无数次再见这男人的场景, 甚至在她最难的时候, 她还曾想过只要他肯出现,好好赔罪, 救她和两个孩子于水火之中,她甚至可以原谅他。然而她等到的只有绝望, 如今剩下的只有恨,恨不得将其剥皮抽筋,一口一口咬掉他身上的血肉。   是他害她没了名节,害她怀着孕被赶出家门, 害她一个人艰难带着两个孩子度日, 在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里,既要照顾病弱的儿子,又要憋泪忍痛, 眼睁睁看着亲生女儿在自己眼前却不能相认……   如今她终于熬出头了,女儿认她了,儿子的病好了,他却突然出现了。   这必定是老天爷的安排, 让她可以好生跟这个畜生把账算清楚!   “你觉得我早该死了是不是?二十年前就该在长乐县忍辱自尽了是不是?可惜没能如你的愿,我脸皮厚, 苟活了下来,如今还越活越好了!”   “我不是这意思。”陆直听苏婆子提及长乐县, 越加肯定事情确如他所想的那样,苏婆子就是那个女子,他忙愧疚地对苏婆子解释道,“是杨浦,他说你死了。”   “杨浦?”苏婆子怀疑地盯着陆直。   叶姝和苏若等人都听出来了,这里头有事。   此时站在陆直身后的华山派弟子们都一脸懵傻,完全不明白眼前这局势的走向。   高卓已然看出来陆直好像跟这位妇人认识,似乎还有过什么深仇大怨。   事关二十年前,高卓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老掌门在那一年寒毒发作,之后整一年他都在华山派养病,足不出户,那会儿不可能跟一名妇人有什么瓜葛,那就只可能在寒毒发作之前了。   高卓忽然想起来了,他走到陆直身边,诧异得问陆直:“莫非那名女子就是她?”   陆直惭愧地点了下头。他顾忌身后的那些华山派弟子,上前一步,欲请苏婆子到路边偏僻处说话。   “怎么,怕自己当年的丑事说出来丢人?”苏婆子冷笑反问。   陆直怔住,蹙眉沉默。   叶姝本来暂时不想插嘴俩人的对话,见状马上劝慰苏婆子想开点,别生气。   “这华山派的人都好面子,习惯了明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您又不是没见识过。   再说这一位可是华山派辈分最高的尊长,目无下尘,尽管当年做了不得当的丑事,人家还是可以仙气飘飘,风光无限,受万人敬仰。要面子的人只会在乎他犯的丑事会不会被暴露,哪里会有愧疚心,去顾及您受过多少屈辱,有过多少煎熬,日子如何艰难。   所以说,您就体谅体谅人家要面子的难处吧,真心不容易!”   叶姝这一番话讥讽意味十足,用词似褒实贬,比直接骂人更刺人心。   苏婆子欣慰身边的女儿可以依靠,这感觉太踏实了。虽说眼前这个男人给她带来了噩梦,但得来的这一双儿女却是她艰难人生中的最美好不过的事情。   “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陆直不再管身后的那些华山派弟子如何看他,他立刻对苏婆子深鞠躬道歉,并将自己腰间的剑抽出来,双手奉到苏婆子跟前,凭她杀剐随意。   “你真当我不敢杀你?”苏婆子愤怒之下,便伸手欲去拿剑,手仍然微微有些颤抖。   “夫人请手下留情,我知道我说这话你们可能不信,但当年他确实有苦衷。”高卓晓得苏婆子的身份之后,一改之前冷硬的态度,连忙过来,急急地拱手求情。   他转即焦急地看向陆直,请他把当初的苦衷说清楚。   “错了便是错了,如何能找理由。”陆直此一句话后,便继续垂眸认罪,已然无脸再看苏婆子等人。   华山派一众弟子见此状,个个惊骇,心中哗然。很显然,老掌门做了什么极为伤害那妇人的事,以至于赔罪都愿意献命。大家都长了脑袋,看这局势,基本上都能猜出来老掌门当年对那妇人干过什么了。   真想不到,他们万般崇敬的师祖,竟曾经干出那等下作欺辱女人的事情。   大家再思及陆志远的死,他之所以会被杨浦斩首,正是因为当年他与杨浦、柳嫣嫣的感情恩怨。他们曾经所听到的说法是掌门无辜,是柳嫣嫣不守妇道,是杨浦不分青红皂白,无理取闹。   但如今想想,若那杨浦没有蒙屈受过奇耻大辱,何至于时隔二十年还要坚持报仇。只怕掌门当年娶柳嫣嫣的时候,也使出了什么下作手段,正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   华山派弟子们无法再以尊敬的眼神面对陆直,个个冷眼,有几分嘲讽。   叶姝这时候靠近宋清辞,用眼神询问宋清辞对陆直的看法。   “至少敢作敢当。”宋清辞轻声道。   叶姝点头,她也这么觉得,至少陆直干脆认错了,在可以狡辩不认的情况下没有狡辩,这一点比陆志远强些。   高卓见陆直还是不说话,似乎就只等着苏婆子处置他,有些着急了。他们还有大事等着办,如果老掌门真在这交代了性命,那他们华山派便是要彻底散了。   高卓忙恭敬拱手,请苏婆子一定听他讲完当时的经过。   “二十年前,老掌门从武当派回来,本转路要去扬州会友,半路遭轩辕楼的人暗算,除了我和杨浦,其余人皆中药昏迷。老掌门也中药了,却跟别人不一样。   老掌门那会儿年纪才不过四十,头发还是黑的,武功高强,容貌英俊,很招江湖女人喜欢。轩辕楼先楼主的遗孀,便一直仰慕老掌门的女人之一,还曾在江湖上放过话,一定要睡了他。不过这种事情,大家只当笑料听听罢了,没人当真,谁曾想就是她设计此下作手段暗算了我们。   当时我们带着老掌门逃到了附近的山里。后有追兵,我便去引那些人离开,杨浦负责留下来照顾老掌门。但没想到春药发作的时候,引得老掌门身上的寒毒也突然发作。”   这之后的经过,则是高卓在事后听杨浦的描述。   杨浦背着陆直进山之后,见陆直发作实在难受。情急之下为救自己的师父,刚巧看见有一女子在山上菜野菜,便将人打晕掳去给了陆直。当时的陆直因药发作的缘故几乎已经失智,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事后春药虽然解了,但寒毒还缠身,令他陷入了昏迷。杨浦就立刻背着昏迷的老掌门下山,去寻万花山庄的老庄主帮忙诊治。   等陆直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他人已然在华山派。陆直责怪过杨浦当时不该掳女子给他,奈何杨浦当时那样做也为了救他,而且事情已经发生,陆直就只能命杨浦去寻那女子,把人找到,该补偿的该道歉的该负责的都要尽到。   “一个月后,杨浦回来,告知老掌门你人已经不在了,说是自尽而亡,还说他拿了两千两银子去补偿你的家人。”   高卓特意跟苏婆子强调,杨浦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人就在场,愿意以命作誓,没有半句撒谎。   “夫人若不信,你们大可以现在就去华山派求证,老掌门在他所住的道观之内一直供奉着你的牌位,长乐县苏氏。”   苏婆子听说这经过之后,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晃着身子,马上被叶姝和苏若搀扶住了。   宋清辞转眸往东看了一眼,东面的一棵大树树枝忽然微微动了一下,落下一片枯黄的树叶。暗卫已然领命,立即动身去查实这件事。   叶姝便回想苏氏曾跟她描述的经过,与高卓所言倒是可以对上。   苏婆子说过,她当时上山采野菜,忽然被人打晕掳了去,醒来时已经和陆直有了夫妻之实,还说过当时陆直身上一会儿很烫一会儿又很冰,很显然那会儿陆直身上的寒毒正在发作了。事后,苏婆子昏睡了过去,醒来见人不见了,显然是叶虎带着陆直离开了。两个月后,叶虎是受了陆直之命,才来寻苏婆子,给她安置在了扬州,还留下许多钱。   一开始苏氏讲经过的事后,叶姝就怀疑叶虎为何会突然出现,精准找到苏婆子。如今高卓所述的经过,倒是能解释通缘故。   但是为何当时叶虎明明找到了苏婆子,却对陆直撒谎说人死了?   叶姝再仔细算当时的时间,二十年前的三月,苏婆子被叶虎安置在扬州,之后赶路一个月,也就是大概四五月份的时候,叶虎回到了华山派。而陆志远与柳嫣嫣的婚事就在六月。也就是说,叶虎在出门办事的这段时间,令陆志远有机可趁,算计了柳嫣嫣。等他回到华山派的时候,正是三人感情纠葛矛盾最大的时候。   “二十年前,你在何时同意了陆志远与柳嫣嫣的婚事?”叶姝马上问陆直,以求证心中的想法。   一直垂首沉默陆直听了这话,愣了下,目色复杂地看着叶姝后,就老实回答她的问话。   “四月份的时候他问过我一次,我当时并不知杨浦与柳嫣嫣好过,还为他高兴。他说他想尽早成婚,也当是一桩喜事冲一冲我身上的病煞,我当这孩子孝顺便允了。当时我有寒毒在身,清醒的时候并不多,所以就提前嘱咐他,婚事随自己的心意去办即可。”   叶姝点点头,彻底明白了。这就可以解释叶虎当时为何会欺骗陆直了。他觉得陆直同意了婚事,也是拆散他和柳嫣嫣的罪魁祸首之一,当然不会让陆直好过。   苏婆子再一次落泪,她转身抱住叶姝,“我本以为叶虎待我还算厚道,虽然他抢走了你,不让我与你相认,可好歹抚养你长大,出钱帮忙治你弟弟的病。原来……原来这一开始就是他——”   “他最坏了。”叶虎一直都是本书最大的隐藏终极坏boss,不负其名。   叶姝拍拍苏婆子的后背安慰她,至少现在结果是好的,他们母子三人聚在一起了。苏若也凑了过来,抱住苏婆子。   陆直看着他们母子三人,难以抑制眼中的激动和惭愧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说什么去弥补,似乎不管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都太晚了。   “我对不起你们!如果我当初没有偷学伤寒诀,不中寒毒,也不至于让事情落到今天这等地步。”   此言一出,冷眼旁观的华山派弟子更加震惊了。   妖女叶姝居然是老掌门的亲生女儿!这消息已然让华山派弟子们脑袋里噼里啪啦响了无数道雷了。   如今再听老掌门竟然学了本门派的禁术伤寒诀,他们的脑子里已经炸响得快要无法思考了。如雷轰电掣的同时,还有哗哗冰水从他们的头顶浇着。   这震惊,这刺激,绝无仅有,足够他们消化好一阵子才能缓过劲儿来。   所有人都需要缓缓,特别是苏婆子,一时间还无法面对,并且出于谨慎,陆直的话还有待进一步证实。   “你走吧。”   叶姝冷冷下口赶人之后,就搀扶着苏婆子进了马车,然后他拉着苏若,问他情况如何。   苏若还有些迷茫,大概事情发生的太快,他也没缓过劲儿来。叶姝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在车里好生照料苏婆子。   陆直还站在原地没有走,一直看着叶姝这边。   叶姝没理他,骑上马,就率先领路走在前头,带一行人离开。   “我还能再见你们么?”陆直忽然喊。   没有人回头,没有人理会他。   陆直晃了晃身子,险些跌倒,高卓在一旁搀扶住了他。他低声劝陆直挺住,万花山庄那边还有陆墨、陆初灵还等着他去。   陆直忧愁地皱眉,满眼愧疚,“是我负了他们母子三人,寒毒……那孩子还因为我身染寒毒!”   高卓深吸口气,拍拍陆直的肩膀,“难得的是,终于治好了,俩孩子瞧着都不错,极为孝顺,也明事理。”若不明事理的话,此刻他们早打起来了。   高卓刚才才感觉到,周围有不少暗卫在蛰伏,真打起来,未必是他们人数多就占优势。   “那位样貌英俊的公子不简单。”高卓道。   陆直点头,他早就感觉到了。“他们刚从万花山庄离开,去了万花山庄,很多事情大概都可以解惑了。”   因苏婆子情绪不稳定,叶姝不欲再继续赶路。人在情绪的崩溃的时候,很容易生病。找个地方暂且安置,等苏婆子心情调整好些了再走比较合适。   这附近有一处叫安平县的地方,刚好有昇阳宫安置的宅院可住,叶姝和宋清辞就决定安置在这里。   傍晚的时候,叶姝就炖了一大锅笋干鸡肉。   鸡选用当年长大的鲜嫩童子鸡,从下午到的时候,就弄好了放在大铁锅里炖上,添足够多的汤。等到傍晚吃饭的时候,一锅鸡炖得特别软烂,四处飘香。鸡肉里头的笋干则浸满了鲜香美味的鸡汤,咬一口劲道多汁。   叶姝把鸡肉盛出来之后,锅里还剩了一些汤,就直接在里头添了些水,下了手擀面。不爱吃鸡肉的人,吃点新鲜鸡汤煮的面条,再加一个荷包蛋,也极好。   夜里,叶姝和苏若一起来哄着苏婆子休息。苏婆子哪儿睡得着,脑子里全是白天那些烦心事,一脸愁容。   “娘亲给我绣一件嫁衣如何?我笨手笨脚的,不会绣。”陆直的话还有待于查实,叶姝知道这种时候,只有做点什么事情,才好转移苏婆子的注意。   “这自然要我来,你这绣花的手艺着实不行了。”苏婆子一想到叶姝和宋清辞的婚事,心里的怨气瞬间就散去大半。   苏若忙跟着道:“那这日子可快呢,娘亲可真要抓紧了。给大姐做完了嫁衣之后,回头也不差不多该给外甥外甥女准备衣裳了,若春夏秋冬齐全的话,要准备很久呢。”   “对对对,正是正是,哎呀,要忙不过来了。”苏婆子同苏若一起笑得别有意味地看着叶姝,大有催她快生的意思。   叶姝红了脸,“这亲还没成,你们想什么呢。不聊了!”   叶姝急忙从苏婆子房里逃出来的时候,一头撞进了宋清辞怀里。撞得可狠了,感觉他胸膛硬邦邦的。   宋清辞温笑着按住叶姝的额头,轻轻揉了揉。   “干嘛堵在门口?”叶姝抱怨他一眼。   “刚要敲门,听你弟弟提及外甥外甥女……”宋清辞停顿了下,勾唇含笑地凑到叶姝耳边,缓慢地轻声解释,“便想得多了些。” 第81章   叶姝的脸本就因为苏婆子和苏若的调笑红了, 如今被宋清辞的话弄得更红。   “好啊,你总算承认自己想得多了。”   叶姝的话音刚落, 屋里面就传来苏若和苏婆子低低的笑声, 很明显是那种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的笑。   叶姝更觉得尴尬, 马上关上门出来,推着宋清辞往外走。   宋清辞偏不走, 迫使叶姝关门后,不得不贴在了他身上。叶姝不止感受到了他的体温, 甚至听到了他的心跳。   “别在这。”叶姝小声提醒宋清辞后,就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半弦月挂在夜空,散着淡淡的清辉。   深秋的夜很凉,但梧桐树下的俩人却春意十足。   叶姝踮脚久了, 觉得脚酸, 把手从宋清辞的脖颈上拿了下来,双脚踏实地落回地面。宋清辞似乎还不满足,附身还要再亲叶姝。叶姝马上俏皮地把头靠在了宋清辞的肩膀, 紧紧地抱住他,让他没机会再往她嘴上亲。   “再亲就要肿了。”叶姝哑着嗓音嘟囔道,显然她刚才憋着气息太久,以至于现在发音都有些异常。   “那换个地方。”宋清辞侧首之时, 脸刚好碰上叶姝的耳朵,叶姝怕宋清辞咬她的耳朵, 那样更痒。她吓得马上低头,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瓜儿整个都塞进宋清辞的腋窝里。   宋清辞轻笑, “我有那么可怕么?”   叶姝夸张地点头应承,“我现在非常担心明年的三月十一,我的存活问题。”   大魔头看着瘦,其实一点都不虚,真不科学。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功力到底有多强,从没看你正经出手过。”   准确的来说,是他没机会出手。因为大魔头不仅功夫高,智商也高,从来都是让别人鹬蚌相争,他只做得利的‘渔翁’。不仅不必主动出手,甚至不耗费一兵一卒。   法华寺的事就是个例子,上次在万花山庄其实也是如此。   叶姝仔细想过了,当世大魔头主动阻拦叶虎,不想让他去伤害陆墨、陆初灵兄妹,不仅仅是出于单纯同情的缘故。他这人冷惯了的,根本不爱管闲事。当时如果让叶虎杀了陆墨兄妹,将华山派全灭,那这江湖上势必是凌云堡一家独大,只有昇阳宫可以与之抗衡。   显然大魔头不会让局势那样发展 ,他故意保留住了华山派后辈的实力,让陆墨、陆初灵和慕容逸三名年轻人成为后起之势,将来能与凌云堡抗衡。   挫折会让人快速成长起来,对陆墨他们来说是,对华山派也是。这些年,华山派都被陆志远给带坏了,风气才会渐渐不正,可谓是一条鱼腥了一锅汤。在遇大劫之后,华山派若还想继续发展下去,就必须吸取教训,重新整顿,树立新风。   叶姝觉得亦正亦邪的大魔头,真的超有魅力。   “便比试一番如何?输了的人——”   宋清辞见刚提议,就被叶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不比!”   跟大魔头比试肯定输,输了人还要受惩罚,那跟她搬石头砸自己脚有什么区别,这套她不钻!   “单手。”   “不比!”   “让你六招。”宋清辞继续引诱。   “不比!”   宋清辞越这么让步,叶姝越觉得他套路深。   “不好奇我功夫有多强了?”宋清辞再问。   “你可以和别人打呀,我看着。”叶姝觉得自己好机智。   “怕你等不到那天。”   “为何?”   “习惯了‘不战而屈人之兵’,”宋清辞解释道,“以前总饿肚子,便懒得动手,省点力气。如今虽吃得饱,老毛病已经养成了。”   果然,大魔头的做事风格跟她之前的猜测一模一样,就是一肚子坏水,套路深。   “你可以和赵凌切磋武功,或者石阡基也行。”叶姝继续机灵地提议道。   “他们若愿意,自然可以。”   叶姝立刻就领悟了,石阡基和赵凌肯定都不敢跟宋清辞比试。所以绕来绕去,最终最有可能和大魔头搞武术切磋的人只有她?   就说大魔头套路深,他真真是一点都不负此名。   “天色不早了,送你回房。”宋清辞把叶姝送到门口后,不忘嘱咐她,等哪天她改主意想和他切磋武艺了,可以随时来找他。   叶姝默了下,小心地看着宋清辞,仿佛她此刻不戒备下一刻可定会被大魔头算计。   “那你先说说,如果我比试输了,你打算提什么条件?”   “你不会输。”宋清辞眸中含笑,语气宠溺之至。   “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你。”单凭感受宋清辞身上的内力,叶姝就知道自己的水平和他差了有多大一截,别说单手让六招了,只怕他不用手她都打不过。   “在我这,你若不愿输,便永远赢。”宋清辞揉了揉叶姝的脑袋,反问她,如果他比试输了,她会提什么条件。   叶姝早被宋清辞的情话弄得心尖泛甜,美滋滋的,这种时候当然也要说甜甜的话应景儿。   “罚你爱我一辈子呀。”   宋清辞目光滞住,随即就笑弯了眼,他很少会这样笑。   “那我也一定会好好疼爱姝儿一辈子,”宋清辞搂住叶姝,把唇印在她的额头上,突然又低声补充一句,“不管床上床下。”   叶姝:“……”   前半句话一点没毛病,后半句话是什么情况?   好好一句情话,能不能不要给它玩坏了!   大魔头说的话真的太魔性了,叶姝回屋之后,看见自己的床榻,就禁不住想起他刚才的话,进而就禁不住浮想联翩。这种时候,宋清辞之前给她的那三本图就起作用了。画面感贼强,还很丰富,叶姝总是控制不住地想,恨得都想把自己的脑袋扭下来扔掉。   她一定是又被大魔头套路了!   沐浴更衣之后,叶姝就脸蛋红扑扑地躺在榻上。   庄飞临走时,发现自家姑娘的脸还是很红。若说沐浴的时候,因为热水激得红了脸倒也正常,可都洗完事儿这么久了还这么红,就不正常了。   庄飞担心自家姑娘生病,忙关切询问情况。   叶姝马上转身对着床里,手抓着被子,脑海里的画面根本没有停过。   “没事,你快去睡吧。”   庄飞走后,叶姝因为就一个人留在屋里,脑中的想象就像脱了缰的野马,更加肆无忌惮。虽然她躺在黑夜中,但她能感觉到她的脸肯定更红了。   不行,大魔头这么折磨她,她一定要折磨回去。虽然他很可能还会报复回来,但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出眼前的这口恶气再说。   ……   次日清晨,天还没大亮,叶姝就起床了。   她悉心打扮一番之后,没有像往常早上那样,第一时间去厨房,而是第一时间去了宋清辞的房里。   确有暗卫在他房间附近看守,不过大魔头应该早就嘱咐过他们。所以叶姝现在悄悄摸进宋清辞房里,甚至从窗户进去,都没人拦着。   叶姝特意拿了一把小刀,解决掉了窗闩。她进屋之后,把窗户悄悄关上,就踮着脚一步一步走进内间。   宋清辞正在榻上合眼睡着,呼吸缓慢,睡姿堪称一丝不苟,就是平直躺在榻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上方,很标准的那种睡姿。   倒是很好看,但这种睡法躺一夜,难道不会很难受么?像蛋炒饭一样翻滚着睡觉,才是最佳的睡眠姿势。   叶姝腹诽之余,缓步继续走到宋清辞身边,看着他无瑕的睡颜,弯腰轻轻亲他的脸颊一口。   宋清辞还维持着之前的那副模样,侧颜清隽,纹丝未动,似乎睡得很熟。   谁信呢。从她靠近这间房开始,她相信凭宋清辞的警觉性,肯定早就察觉到了,更不要说她弄窗闩进屋,还亲他了。他就是故意装相。   她食指轻轻摩挲着宋清辞的薄唇,然后又亲他脸一下。见他还是不动,叶姝便干脆亲在了他的唇上,还嚣张地用舌头舔一下他的上唇瓣。   猛然,一双大手按住了她后脑,对方的吻反扑回来,攻城略地,霸道至极,似乎要把她整个人都吞了一样。   叶姝被吸得觉得浑身酥麻,还有些缺氧。这时候宋清辞才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她,目光看似平静清冷,实则眸底暗流涌动,早有东西按耐不住。   叶姝对宋清辞笑,撒娇地靠近他怀里,“我想你了。”   宋清辞把人搂得更紧。   “一晚上不见,就特别特别特别想念你,控制不住得想。感觉我可能快要得相思病了,一刻都离不开你。”   叶姝仰头,轻轻地亲一口宋清辞的下巴,夸赞他连下巴都那么好看,让人浮想联翩。   宋清辞喉咙微动,静看着叶姝。   “我不想等成婚那天——”叶姝把修长的十指伸进宋清辞的衣领,渴望地抬眸看着他。   “你可想清楚了?”宋清辞声音黯哑,格外透着磁性。   “我不想等成婚那天——留有遗憾,唉。我们再耐心等等,日子数着过呗,应该很快就到了。时间不早了,我去做早饭了。”叶姝快速把话说完,就飞快地跳下床跑了。   明知这丫头无事突然献殷勤,是在搞‘报复’,但他还是无法抗拒她的‘热情’,被彻底惹着火了。   宋清辞眼底晦涩地望着叶姝离开的背影,随后掀开了被子,命人备水沐浴,要凉水。 第82章   ……   七日后, 叶姝等人即将抵达大魔头的老巢——昇阳宫。   赵凌已然提早在路上等候,身后带了十六名身穿白衣肩绣梅花的昇阳宫人。他们见宋清辞和叶姝之后, 便立刻弯腰屈身恭敬地行礼。在宋清辞有所示意之前, 他们纹丝不动, 不敢有半点微小的动作。   宋清辞下马之后,看了一眼赵凌。   赵凌方直起身子, 身后众人才跟着礼毕。   赵凌一如既往呆板着脸,但他的领悟能力依旧很强, 很明白他家宫主想问什么,立刻就跟宋清辞回禀了溪谷村的情况。   “无一生还,消息已经传到扬州了。”   叶姝听到这话心难受地揪一下,再看赵凌的脸, 还是没什么表情, 但叶姝觉得他心里肯定很难受,他一定在责怪自己当初不该把人带到溪谷村。满村老少妇孺何其无辜,他们不该被屠杀。   叶姝见宋清辞只是冷淡地半垂着眼眸, 并无吭声的意思。   叶姝便主动开口劝慰赵凌:“别责怪自己,错的人不是你,是叶虎。”   赵凌怔了下,对叶姝行礼, 聊表谢意。   叶姝一直怀疑溪谷村的事情有人事先透露消息,但她仔细观察过, 身边人却没有谁像奸细。昇阳宫的人不必说了,肯定守规矩, 她和苏婆子等人肯定也不会,最大的可能就是八毒怪。   可是八毒怪如果真有心背叛他们的话,当初在客栈偶遇叶虎的时候,他们就会通风报信了。回来这一路也是,叶姝特意命庄飞偷偷监视他们,他们并没有任何做小动作,也没有留下什么记号让人知道通往昇阳宫的路。   “我一直很奇怪,我们行事隐秘,去溪谷村的时候更是,怎会透露出风声,让凌云堡的那些人知道了?”叶姝皱眉跟宋清辞感慨。   宋清辞淡淡转眸。   叶姝瞧他好像看向了八毒怪,马上问:“是他们?”   八毒怪闻言忙摇头表示没有,甚至有几人吓得在跪地上喊冤,直呼这段日子他们一直安安分分,除了帮忙烧火的砍柴洗菜,就是去茅房了,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没做,连门都不出。   “是我。”宋清辞忽然道。   哭嚎声瞬间停止,除了昇阳宫人之外,大家都不解地看向宋清辞。   宋清辞表情淡漠,疏冷的目光轻轻一扫。   所有人吓得立刻都收回目光,不敢再多看宋清辞一眼。他们此时都再度深刻地意识到宋清辞的身份,他是昇阳宫宫主,武林最厉的大魔头,他做什么事根本不容别人置喙,更不会去跟大家解释。   不过这做法实在是太狠了,好端端的,为何要透露消息给凌云堡,让他们屠杀那些无辜的村民?魔头果然是魔头,凶残至极!   叶姝早在宋清辞身边都锻炼出来了,当然不会像大家那么怕他,她知道这里头一定有内情。所以她疑惑地看着宋清辞,等着他解惑。   “溪谷村被屠杀的村民,非原住民。”宋清辞语调依旧冷淡,简洁吐出一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解释有点抽象,不过叶姝还是领悟明白了。溪谷村被杀的那些‘村民’是昇阳宫后安排去的假村民,至于这些假村民是什么人,从大魔头最后那句话‘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就可以推测,最想杀这些人灭口的罪魁祸首是谁?扬州知府……   “是扬州知府的家眷,包括他外甥家的。”赵凌跟叶姝具体解释道。他本不该多嘴解释这些,但碍于叶姝之前特意出言安慰他,他又岂能‘懒’着不说。   其实赵凌一开始也并不知道这件事,宫主安排的时候绕过他了,所以当他知道凌云堡屠杀全村人的时候,整个人非常愤怒。以至于他现在仍然记得那会儿的怒,令他感同身受,如今只恨不得凌云堡早点被剿灭,更为尽职尽责地办妥这件事。   叶姝从赵凌这里得到确认之后,便彻底明白了,差点腿软地跪下给大魔头来一个崇拜地三叩首。大魔头这招真的真的真的太毒了,既狠毒又高明。   杀人的不是昇阳宫,是凌云堡,但最狠的却还是昇阳宫。大魔头这一出,把’借刀杀人‘演绎的淋漓尽致。   昇阳宫不过是把人安排在了溪谷村,没做任何伤害他们的事。如果凌云堡的人不来屠杀这些人,扬州知府没有授意凌云堡去做这些杀人灭口的事,那些人根本就不会死。   怪就怪扬州知府毫无仁慈之心,为了掩盖自己外甥用孩童陪葬的事实,不惜灭口所有知情者,甚至整个村子都不放过。他想伤害别人的家眷,结果却落得让自己的家眷死在自己人手里。   叶姝不知道这件事在细节上是怎么安排出来的,但以昇阳宫的实力肯定可以做到。而且凌云堡的杀手们领了任务之后,从不问对错原因,只管执行命令,所以这事儿还算比较容易达成。   扬州知府最后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后,一定会很崩溃。而且他已经收到了白梅令,信上并没写他的死期,他在经历这些崩溃之后,还要时刻绷紧神经一个人孤独地陷入等死的恐惧中。死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死前的恐惧。   叶姝目光闪烁地看向宋清辞,碍于苏婆子和苏若在面前,她表现出兴奋开心的样子好像有点不太合适,女孩子家还是要装一装的。   唉,跟大魔头在一起久了,她好像真的变坏了。叶姝纠结地皱眉,感慨自己不学好。   赵凌还以为这件事吓到叶姝,怕她因这件事对自家宫主的印象有所变化。   赵凌便跟叶姝一一细数这些人的罪状:“扬州知府之子,年十五岁,把推丫鬟溺水当玩耍。扬州知府之妻,因被一农家女冲撞,便将那女子发卖妓院令其被奸至死……其外甥府中更有许多狗腿子助他作恶,无一无辜。”   “太厉害了,你真棒呀!”叶姝按耐不住了,马上做鼓掌的手势,美滋滋地称赞宋清辞。   大家都看见叶姝对宋清辞明晃晃地袒露出崇拜之意和仰慕之情。宋清辞则抚着叶姝的脸蛋,笑容虽淡淡的,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对叶姝的宠溺溢于言表。   一个芝兰玉树,萧疏轩举;一个娇俏可人,活泼灵动。彼此对望,深情款款,俩人此时虽没搂在一起却胜似紧紧相拥,却还是把初冬的清冷弄得如酷夏一般火热。   大家都尴尬地别开眼睛,不大好意思看了。因为每多看一眼,对他们来说都是暴击。在场的人中,除了叶姝和宋清辞,就没人身边还有另一半的。所以这场面看久了,实在是心里难受,承受不起。   赵凌此时抬眸无语望向苍天,后悔自己刚才多虑、多嘴。   终于,两位甜蜜蜜结束了,大家准备进入昇阳宫地界。   按照昇阳宫一贯的规矩,首次进入昇阳宫地界的人都要被蒙眼。   随后,庄飞、苏婆子、苏若、八毒怪等人都被蒙上了眼睛。   叶姝看着苏婆子和苏若被搀扶进了马车,庄飞和八毒怪则骑上马,马已经被绳子连在一起,由赵凌带头牵着走。   叶姝就做好准备,闭上眼睛,等着宋清辞拿蒙眼布给她蒙上。   人的眼睛在看不见的时候,其它的感官就会变得很敏锐。叶姝感觉到大魔头的动作很轻柔,修长指尖划过她太阳穴位置的时候,弄得她心尖都跟着颤了一下。最后,他就把蒙眼布在脑后系好,拉住了她的手。   “该上马了?”叶姝伸手摸了摸,摸到马鞍之后,就要自己上去。宋清辞用手拦住了她,让她稍等。   叶姝随后听到了一些细小的声音,倒也分辨不出是什么。   “手给我。”宋清辞的声音来自前方,叶姝就把手递了过去。   猛然间,她忽然被拉起,整个身体悬空,下一刻她就结结实实坐在了什么东西上面。叶姝用另一手摸了一下,是马背,她被宋清辞拉上了马。   等等,这个拉上马的方式……   叶姝感受到身后有人,胸膛坚硬,有淡淡的冷梅香。   宋清辞居然和她同骑一匹马!   “这不好吧。”   叶姝想让宋清辞放她自己骑一匹马,让宋清辞学庄飞八毒怪那样,牵着她的马走就好。但她还不及把话说明白,宋清辞已经把缰绳塞进了她手里。他也扯着缰绳,却是搂着她的那种扯法,骑马慢慢地往前走。   马儿每迈步往的时候就会颠簸,叶姝的身体会往宋清辞怀里撞一下。偏偏大魔头还觉得不够,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渐渐收紧,让她完全贴在了他怀里。   叶姝感受到宋清辞在自己的后颈处浅浅的呼吸气息,身子都跟着麻了。   这还不算完,他突然亲了她后颈一口,还微微用牙咬了下。并不用力,却极度加剧了痒感和酥麻感,令叶姝浑身不适,脸红了个透。   “别闹。”叶姝缩着脖子,耸起肩膀,不准宋清辞再继续下去,“一会儿让昇阳宫的人看见了多不好,会令你宫主的气势大损。”   “那姝儿的气势会大增。”宋清辞又咬住叶姝耳朵,说话的时候吹着气,弄得她更痒了。   “我要下马,自己骑一匹!”叶姝抗议道。   “你没得选,只能骑我这一匹。”宋清辞又亲了叶姝脸颊一口。   宋清辞本意应该是说只能骑他这一匹马,但是怎么听着有那么点一语双关且很有颜色味道!?   叶姝很想扯掉蒙眼布再度抗议,但她不能扯,这是昇阳宫的老规矩,她如果初来就破例,一方面可能会惹人嫉妒,一方面也可能会给宋清辞招惹麻烦。之前听安如烟所述,昇阳宫也有不少长老,似乎都有话语权,她可不想让宋清辞因为她而为难。   好吧,只有忍着了,但这厮真的很不老实,一会儿亲这,一会儿亲那的……   叶姝脑子一道闪电忽然划过,她终于反应过来了,宋清辞这是在报复她!   这几日,她每天早上都把宋清辞勾得浑身着火,然后自己像泥鳅一样跑掉。她还以为大魔头已经开始习惯‘享受’她的折磨了,原来他一直在等今天。   “呜呜,我错了。”   半柱香后,被蒙眼控制在马上的叶姝,如同秋后被捆住的蚂蚱,彻底没得蹦跶了。   这种时候斗不过,那就要服软求饶。动动嘴,少遭罪的事儿,能做就做。   “错哪儿了?”宋清辞低笑声在叶姝的左耳畔响起。   “不该招惹你。”   “那你想招惹谁?”   “不不不,我的意思我只能招惹你,但是不能故意惹你上火。”叶姝谨慎措辞道。   “上火?”宋清辞声音低沉一个度。   “我真的错了。”叶姝再度求饶。   后面的人突然就安静了,什么动作也没有,呼吸也感觉不到。叶姝回头,往后靠了一下,想确认人的存在,结果当她身体再度靠在宋清辞身上的时候,她的唇忽然被堵上了。   “唔——”   “既然知道我上火,还不帮我泄火。” 第83章   因为亲吻的姿势过于扭曲, 以至于结束的时候,叶姝感觉自己的脖子像睡落枕一样。她捏脖子的时候, 感觉到马停了。虽然被蒙着眼, 但叶姝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环境阴暗下来, 四周很静谧。   “到了么?”叶姝问。   话音不及落下,宋清辞就解下了她的蒙眼布。   并无太刺眼的光需要她适应, 周围很阴暗,像是黄昏时快天黑一样。   叶姝环顾周围的环境, 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片林子内。这里跟普通的树林不同,几乎全都是参天古树,每一棵古树枝桠繁茂,在高空肆意伸展, 几乎遮挡住了所有的阳光。   大概因为这些古木过于茂盛, 抢夺了所有的养分和阳光,树下除了偶尔几处长了几棵瘦小的灌木外,只有稀疏的矮草。在这样的林子里随便走, 都不必担心会被树枝和藤蔓刮坏衣服。   在这些参天古树的中央有一条路,由青石板铺成,笔直地通往前方的山上。路很干净,一片落叶都没有, 可见有人经常打扫。   叶姝和宋清辞所骑的马就站在这条路上。叶姝前后看了看,没发现其他人的身影, 就只有她和宋清辞两人。   “这里是玄阴山。”宋清道。   叶姝长见识地点点头,“难怪叫这个名字, 这里确实够阴暗了。”   叶姝跳下马,伸手欲去摸路边古树,被宋清辞拦住。   “别碰这座山上任何草木,会让你生不如死。”宋清辞拉叶姝回石板路上。   叶姝脑袋里还在反应宋清辞的话,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她惊得掩嘴差点大叫出声,然后讶异看着抱她的宋清辞,问他要干嘛。   这前后无人,又阴又暗的地方,大魔头不会是真想‘泄火’外加让她‘生不如死’吧?   “信守承诺。”   宋清辞抱着叶姝往前走。   叶姝马上想起来,安如烟曾经说过,她这样的人走不过玄阴山。宋清辞便允诺会抱着她过去。宋清辞现在就想信守承诺,抱着她翻过这座山。   “这里真那么可怕?若连我这样的人都走不过去,那我娘和苏若他们怎么办?”叶姝搂住宋清辞的胳膊,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疑惑地问他。   “他们绕路。”宋清辞语调平和地解释道,“这里阻挡过无数擅闯者入侵,也是昇阳宫受训的武者最后的试炼之地,从这里走出去的人,才有资格在昇阳宫发号施令。”   叶姝再听宋清辞说,所有成功从玄阴山走过的人都已经成为昇阳宫的宫主、长老和护法了。便有点明白宋清辞为何要带着她从这里走了,因为她是即将要称为宫主夫人的人,也算发号施令者之一。   她马上抱紧了宋清辞,老实地靠在他怀里不出来。   宋清辞意外地笑看一眼叶姝,他还有点担心叶姝会来倔劲儿,不服输地非要一个人硬闯,以证明她自己的实力。结果这丫头缩得跟鹌鹑一样,完全享受他的保护。   “我可不是怕哈,我是觉得能依靠自家男人的事情,就不必多余费力。”   叶姝说着就调戏的用手指勾了勾宋清辞的下巴,逗他问。   “美人儿,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宋清辞低眸睨叶姝,墨色瞳仁像无底的黑洞一般,似要将叶姝狠狠地吸进去。   “叶姝。”   “在。”大魔头喊她大名了,叶姝马上绷紧全身的神经,“我我我错了,我以后不会那么叫你了。”   “成婚后随你,此刻不许勾引。”宋清辞眸光里有掩藏不掉的隐忍,他随即就迈着大步,加快行走的步伐。   叶姝乖乖应承,嘿嘿笑了会儿,手又不老实,去勾‘宋美人’的下巴。   这段日子大魔头一日三餐都在按时用饭。山药枸杞骨汤海参等每天滋补着,人比以前气色更足,越来越好看。   从这个角度仰望大魔头的下颚线条逆天的完美,有棱有角,刚毅而魅力十足。鼻梁特别高挺,睫毛浓密很长,倒是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长那么长的睫毛要勾引谁。   叶姝口干舌燥地咽了口唾沫,心脏开始咚咚咚狂跳起来,她不看宋清辞的脸,但目光下移,触及喉结,再到衣领,看到里面中衣的衣领白边,叶姝不禁想如果一爪子将其扒掉的话……   小人书害人不浅,特别是通篇只有两个小人的那种书,她又开始忍不住浮想联翩了。   “不行了,快放我下来!”   叶姝脸蛋潮红地跳回地面上,背对宋清辞,用手扇了扇风,深吸两口气。   “怎么了?”宋清辞低声笑问。   叶姝:“我还是自己走吧?”   你说怎么了,还说我勾引你,明明就是你在勾引我!   “何必费力。”宋清辞把叶姝刚才说过的话,用来反驳叶姝。   叶姝:“我们牵着手走,跟抱着走应该没什么区别的。”只要宋清辞在她身边,这玄阴山肯定就能走过去。   “有区别。”   叶姝诧异地望向宋清辞,昇阳宫的闯关设定已经这么智能了?居然连这都能识别出来?   “是牵手,不是抱着。”宋清辞阐述具体区别在哪儿。   叶姝:“……”   她马上牵住宋清辞的手,告诉他这样就很好。   “我若承诺爱你一生,可否半途而废?”   “当然不行!”叶姝马上回答道,但她不明白大魔头为什么忽然问她这么无聊的问题。   “是了,承诺便要做到。”   下一刻,叶姝就突然被宋清辞抱起来,继续像刚才那样往前走。   原来套在这呢,她又钻进去了。   叶姝马上闭着眼睛,不看宋清辞,隔绝让她制造黄色思想的源头。但是不行,她现在可是整个人都被大魔头抱在怀里,闻到的都是他身上的味道,除了贼好闻的冷梅香,还有大魔头独具的男性气息。这些引人遐想的味道钻进鼻子里,她总不能停止呼吸。   叶姝在心头循环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宋清辞见叶姝狠狠闭着眼睛,嘴唇微微动着好像在嘟囔什么,料到叶姝心里一定又冒出什么奇怪的想法。宋清辞禁不住勾起嘴角笑了,倒觉得叶姝闭眼正好,省得他特意嘱咐了。   倘若宋清辞知道叶姝的脑袋瓜儿里现在正在想什么事,他此刻断然会忍不住,管它在什么地方,也定会把人给吃了。   ……   一炷香后,宋清辞抱着叶姝登上了山顶,便开始把步伐加速到最快,预备穿过平台从北面下山。   山顶风大,吹乱了叶姝鬓角的发。而且叶姝早感受到宋清辞抱着她在登山走石阶,一定很辛苦,她担心他这样会累坏了,就睁开眼,想跳下来,让宋清辞先休息一下,结果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吓得叫一声。   “闭眼。”宋清辞道。   叶姝没闭,反而在环顾四周。他们正在山顶的平台之上,几十丈见方的地方,四面都由皑皑白骨堆砌的墙,大骨在下,小骨在上,骷髅头在最上,围着一圈,看起来很瘆人。叶姝随即感觉脚下有些凸凹不平,低头一看,这地上也铺着白骨。她抬脚往后躲了两步,便被宋清辞拉进了怀里。   “吓着了?”   “我猜这应该就是尸骨台了。”叶姝觉得昇阳宫这些地名起得真够贴合现实了,名字即代表实景。   “这些尸骨都是昇阳宫的前辈们所留。”宋清辞解释道。   叶姝想了下,问宋清辞:“难道说,这些骨头是为了提醒你们这些后辈们,要铭记前辈们当初的流血牺牲?”   “算是。”宋清辞应道。   这跟叶姝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她还以为这些都是昇阳宫所屠杀的人的尸骨。如此说来,那这些骨头铺在这里还挺有意义,而且那些尸骨的主人们也愿意如此。   “看起来你们昇阳宫也没武林传说中的那么坏那么残酷嘛。”   “擅闯者的尸骨若留下,整个玄阴山都放不下,化了才好。”宋清辞语调过于冷静,仿佛不是在谈及杀人之事,而是在说割草的问题。   叶姝:“……”   我现在收回之前的话还来得及么!   “怕么?”宋清辞抚着叶姝的脸,低头看她。   “从见你第一眼开始我就在怕,到现在都怕出经验了,也就没什么了,反正打打杀杀才是这世界的常态。”叶姝抱住宋清辞的胳膊,“况且现在有你在我身边了,所以我的答案一定是‘不怕’。”   宋清辞浅笑,格外珍惜地捧着叶姝的脸蛋亲了一口。她向来有苦中作乐的能耐,即便在紧迫重压之下也能找到乐趣,这正是她与别人的不同。   他在阴暗里走了二十年,从不知快乐为何,直到遇见了她,这个为了活命居然还可以花样百出又不停逗乐的傻丫头。   俩人下了玄阴山之后,叶姝终于不用继续被宋清辞抱着了,双脚踏实落地。大魔头走了这么久的路,上山下山,带着她负重,居然可以这么稳,叶姝真真正正见识到宋清辞的体能了。她有颜色的脑袋瓜子里不禁又在遐想,期待又害怕,害怕又期待。   叶姝看见宋清辞额头出的汗,叶姝踮脚用帕子给他擦干。   虽然他们走这一路可是很安全,没有任何事情,但叶姝知道这都是大魔头的功劳。因为走的时候她感觉到了路两边有人在蛰伏,而且人数不在少数。加上宋清辞之前说林子里乱走,会让人生不如死,可知这玄阴山一定很可怕。   叶姝:“这闯玄阴山可有什么妙法?”   叶姝想问通关者求破解攻略,以备不时之需。反正有大魔头这个现成的便宜可以占,那就一定要占。   “大道至简,否则便会误入歧途。”   叶姝明白了,宋清辞的意思是说只走青石板那条大路,大概是最容易通关的方式,可能只需要应对那些埋伏者。但是很多人在来之前,都惊骇于玄阴山的那些传闻,不敢走大路,怕有陷阱,选择走林子里以为安全,反而那里的陷阱最多。   “那我也可闯关了,”叶姝对宋清辞挑眉,“在你属下混个护法当当如何?”   宋清辞含笑凝视叶姝,却没说话。但叶姝感觉到了,他眼睛里明显有打趣的意味。   叶姝正奇怪宋清辞既然想打趣她,怎么不说话了,就听见远方有鼓掌声,随即就有洪亮的男声传来。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夫人若当了护法,属下便可以请辞,归隐山林了。”   从三丈远的树上有一人影飞落,身手十分利落。此人一身玄袍,身姿挺拔,笑着快步走到二人面前,就恭敬地给叶姝和宋清辞行礼。   “属下见过主上和夫人。”   是石阡基!   叶姝立马眯眼瞪他,他当初掐她脖子的事,她至今还记忆犹新,现在想想还心里头有阴影。   如今她小人得志便猖狂,超想办了他! 第84章   “这过玄阴山的最后一关便是他, ”宋清辞告诉叶姝,十招内若碰到石阡基身体的任何地方包括打到衣角, 都可以算赢, “他单手, 不用内力。”   石阡基讶异地挑起看向宋清辞,眼神里有浓烈的控诉之情。   这哪里是比试, 这分明是让他挨揍!   宋清辞用白玉扇在石阡基的胸口点了一下,封住了他一道经脉, 令其无法使出内力。   石阡基:“……”   宫主太狠了,完全在偏向着叶姑娘。   石阡基发现叶姝看自己的眼神中,很有‘报仇’的意味。顿然明白了这其中的缘故,一定是因为当初他掐过叶姝的脖子, 而且还掐得挺狠, 人家记仇了。   但这事儿怎么能怪他?当初是叶姝目的不纯,为了得到玄阴神功,故意勾引他, 他手下留情没杀她就算不错了!   当然,这话石阡基现在只能在心里想一想,断然不敢说出口,真说出口了, 肯定命玩完。叶姝身上的问题,凭宫主的智谋肯定早就弄明白了, 人应该还是不错的。   反正现在他只需要认清一个事实:宫主对叶姝的宠爱超乎寻常,举世无双, 谁都惹不得。   这事儿早就有征兆了,从宫主要‘遗失’九灵剑谱给叶姝开始,赠她昇阳宫圣物白骨玉佩、血玉镯,动用了大半个昇阳宫的能人去安宁侯府演戏,还有百年才得一朵的黑雪莲,甚至不惜耗尽身上的内力为她解毒……如今更是把人都带回来了,以未来宫主夫人的身份。   他还有什么戏可唱?自然是老实地臣服。他活不活得过今天,全看这位女祖宗的态度了。   石阡基抹一把头上的冷汗,忙再给叶姝行礼,“以前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夫人,还望夫人见谅,别跟小人一般见识。”   “那就请石护法多多指教了。”叶姝对石阡基拱手道,意思很明显,他要坚持比试。   既然是大魔头给她机会教训石阡基,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再者说,即便她打不过石阡基,还有大魔头给她做靠山,石阡基肯定也不敢随便伤她,所以这场比试怎么看都非常划算,她一定要往前冲!   叶姝懂的道理,石阡基当然也懂。这比试他注定输,如果他敢赢,那他后半辈子就算彻底毁了,肯定没好日子过。况且记仇这件事,宫主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石阡基只得再次行礼告饶,他还是比较希望能不动手就侥幸逃过一劫。   真不知道自己当初到底是走了什么霉运,选什么人掐不好,偏偏掐了未来宫主夫人的脖子。下次他在掐人之前,一定会记得先看日子吉凶。   “我们点到为止。”   叶姝折了两根树枝,和石阡基一人一个。   石阡基点头,用这个最好,省得彼此受伤,最重要的是叶姝不能受伤。若用剑的话,一旦他稍不留神,哪怕只把她划破一点点皮,宫主肯定会当血海深仇一样报复在他身上。   遥想当初他对叶姝下手,那可是肆意不管手劲儿如何的,如今可真是‘六个月河东,六个月河西’,轮到他倒霉了。   二人随即对打起来,石阡基单手回应,另一手背在身后,起先并不出招,只是接招忍让。   叶姝则用着小木棍招招刺向石阡基的要害之处。攻击力十足,把石阡基逼到了难以招架的地步,只好出招回应。叶姝的剑法一点都不含糊,石阡基的应对态度也渐渐认真起来。   二人的招式皆是千变万化,难以预测。一个翩然飞舞,灵动若蝶,以柔化刚;一个动作凌厉,每一剑的出击都极为速度。巧的是二人都使出了九灵剑法,九个人影各自互打,招式各异,精彩至极。   这时候林中不少蛰伏的影卫都跳了出来,站在路边围观。陆陆续续还有更多的人凑了过来,惊叹二人功夫厉害。   宋青蓉和宋青蒙姐妹跑出来,瞧见这光景,马上对林子里的人喊:“姥姥,快来看看,再晚就没得看了。”   “来了,来了。”从林子跑来一名拿着拐杖的年长妇人,她腿跑得贼快,显然这手里的拐杖不是用来辅助她走路的。   被称为姥姥的妇人走到宋青蓉和宋青蒙姐妹中间,眼睛不眨地瞅着对打的俩人,眼睛绽放光彩。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叶姑娘已经领悟到了九灵剑法的精髓,出招更为灵动活泼,果然是练武奇才。”   听姥姥的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叶姝更高一筹。   “可石护法也是一样是练武奇才呀。”宋青蓉道。   “那就要看这剑法更适合什么人练了,九灵剑法重在‘灵’上,女人身材娇小轻盈,比男人更有优势。”姥姥瞥一眼石阡基那高大的身姿,“瞧瞧他大块头!”   话音才落没多久,叶姝分出的一个‘人影’木棍戳中了石阡基的胸口,石阡基怔了下,低头看自己的被戳的位置,这时另外八个影子分别打在了石阡基背、腿、胳膊、臀……顺带挑走了他腰间的玉佩。   别的地方还好,重点是,他居然被打了屁股。分身出来的人影出手极快,几乎同时下手,别人可能未必会看清,但身子是石阡基自己的,他实实在在感受到了。   何等羞耻!   石阡基却不好发作,只得忍着,面色清白不定地对叶姝行礼道:“属下输了。”   石阡基之前只对叶姝行礼的时候,自称‘小人’。如今比武结束,他改口自称‘属下’。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意在叶姝可以位居‘发号施令’的级别了。   叶姝揍了当初欺负她的‘熊孩子’的屁股后,很开心,见石阡基居然没炸毛,还保持对她的恭敬,怨念消散。   “石护法承让,毕竟你只出了一只手。”叶姝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她知道自己及几斤几两。这比试就是小小报复一下而已,并无太大恶意。   石阡基因为出单手,即便输了也不会丢面子。而围观众人也见识到叶姝的厉害了,晓得她并非是个草包。毕竟在这昇阳宫内,也不是什么人修习九灵剑法半年,就能轻易在十招之内打败单手的石护法。   石阡基这会儿脸色才缓和了些,再度对叶姝行礼。   这时众人纷纷鞠躬,齐声喊:“恭迎宫主、宫主夫人。”   “还不是夫人。”叶姝抿着嘴角笑,小声嘟囔。   没想到这些人都听见了,再度齐刷刷地行礼,齐声重新喊:“恭迎宫主、未来宫主夫人。”   好像也没什么差别。这次叶姝不敢嘟囔出口了,就乖乖凑到宋清辞身边。   宋清辞瞥了个眼神过去,众人马上都散了。   叶姝这才注意到人群后头宋青蓉、宋青蒙姐妹,还有站在二人中间的宋母。   “是你们。”叶姝笑着过去和他们招呼,又听宋青蓉叫‘宋母’姥姥,略有疑惑。   “姥姥的是昇阳宫的大长老,上一任宫主在的时候就是了。”宋青蓉笑着介绍道,“我和妹妹都是她的徒儿,可她老人家不喜欢别人叫她师父,我们便都叫她姥姥了。”   “见过姥姥。”叶姝行礼。   “夫人可不要客气。”姥姥开心地拉住叶姝的手,欢喜地抚着她的手背,“欢迎来我们昇阳宫,以后便当这是自己家了,我们都是夫人的属下,听候夫人的差遣。”   姥姥抬首看向宋清辞,发现他面容冷淡,很不高兴。   姥姥和宋青蓉、宋青蒙对视一眼,马上礼貌地跟叶姝道别,三人随即就跟被赶的苍蝇似得,慌忙地钻进林子里不见了。   宋青蓉跑进林子里的小路后,还不忘计较刚才的比武结果。   “姥姥,石护法是单手,可不算输。”   “你可见到叶姑娘正经用了另一只手了?不过在最后的时候随意甩了两下,故意给大家瞧她好像用了两只手,单论剑法的话,这一次还真是你的石护法哥哥输了。不信你问他,他自己最清楚。”姥姥道。   宋青蓉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就等在原地,一会儿好跟石阡基确认。   被迫留在现场的石阡基,当然很敏锐地察觉到自家宫主为什么突然黑脸。他很尴尬了,生怕历史重演,宫主再把明明不是他的错归结在他身上,让他受教训,所以石阡基马上找借口告辞。幸运的是宫主没找他麻烦,随他离开了。   叶姝看着刚才还一派热闹的场子瞬间就冷下来,如今只剩下她和宋清辞在这了,奇怪不已。   “你们昇阳宫的人都习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   宋清辞冷眸看着叶姝,没吭声。   “他们平常不在房间里吃饭睡觉休息?怎么都躲在林子里?难不成都在这林里生活?”   宋清辞还是冷眸看着叶姝,没吭声。   叶姝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宋清辞不对,“你怎么了?”   “在吃醋。”大魔头声音低沉得好似要把天拉下来压在她头顶。   完蛋了!大魔头一定是看见她抽打石阡基的屁股了,明明她刚刚的操作那么隐蔽。   “长辈教训孩子,主人教训下人,都会这样。我想让他记忆深刻点,谁叫他当初那么欺负我。只是用木棍打而已,这不算过分吧?”叶姝眨着无辜的眼睛,小心地问宋清辞。   “你对我都没有过。”   宋清辞回答得很坦白,也很……   总之,叶姝一时间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看不出来,大魔头还有那方面的倾向。叶姝整理好思绪之后,立刻向宋清辞表示她可以。   “可以什么?”宋清辞牵住影卫送来的马,随口问。   叶姝等影卫走了,看看左右,小声跟宋清辞道:“我可以拿着小皮鞭,打你屁屁呀,啪啪啪——”   叶姝在说到第三个‘啪’的时候,发现宋清辞的眼神不对了,她马上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其实想想大魔头的属性,也确实不像是……   “叶姝,真看不出来,你想法挺多。”宋清辞喊着叶姝的大名,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看她的眼神似乎要把她吃了一般。   “呃——是你刚刚说‘你对我都没有过’。”   “你跟我对打过?”宋清辞反问。   “没有。”   原来他再说对打的事情,她之前确实拒绝过宋清辞的切磋武艺请求。叶姝瞬间蔫了,但还是想委屈地抗议一下。   “这不怪我,是你刚才说的话让人误会。其实我刚才那么说只是出于善解人意,想满足你的需求!”   看在你女朋友善解人意的面子上,这事儿过了吧!   “姝儿真乖,这份儿心倒难得,想满足我的需、求。”宋清辞话说得慢悠悠,目光特安静地凝视叶姝,就像盘旋在天空中的老鹰在冷静地凝视着地上的猎物,正在做着下手前的准备。   叶姝想哭的心都有了,为什么每次在大魔头跟前,她总是从一个坑里爬出来,又马上跳进了另一个深渊巨坑。   苍天啊,她怎么总是狗改不了吃屎! 第85章   ……   一炷香后, 二人抵达了弑神殿。   此殿是昇阳宫的正殿,依山而建, 四周有梅林和竹林, 环境清幽。周围有很多精致的景致, 但叶姝来不及看,就被宋清辞匆匆拉进了大殿。   整个大殿的布置以玉为主, 布置简洁,却淡雅不俗, 低调奢华。   屋内铺着白玉石板,莹润明亮,将整个大殿衬得气派十足。上首墙上挂着猛虎出山图,不过是白虎, 边侧有白梅绽放, 神韵十足,细看落款可知此画出自当世名家之手。   画前放着一张镶白玉紫檀椅,玉质极为上乘, 左侧一方香几,香几上摆着一个白玉茶杯,一个白玉花瓶,内插着一只白梅花。往前下两个玉阶, 放着两座白玉香炉,正有袅袅青烟从里面冒出, 散发着淡淡的梅香和麝香的味道,再下首就是左右两排的黄梨木禅椅, 用于会客。   现在殿内外一个人都没有,空旷的令人觉得这里好像被遗弃了,但大殿内各处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显然经过很多人的劳作。   叶姝本以为大魔头拉他进殿,是要坐在上首位耍一下威风,再召集一众人等隆重宣布她的到来。虽然叶姝不太喜欢这种应酬的场合,不过这是难免的事。   却没想到,大魔头直接拉他去了殿后的寝房,好像刚才他们只是路过那里一下。   现在一看到床,叶姝就忍不住紧张起来,因为先前宋清辞‘满足需求’的话还印在叶姝的脑海里。   “怎么来这了?这地方怎么都没人——”   叶姝还要再开口,唇就被宋清辞给堵上了。   “满足我。”黯哑的嗓音中透着无比撩人的磁性。   无数刺激的小画面又在叶姝的脑海里铺陈开来,她紧张地心咚咚快跳,也忍不住了,便主动在宋清辞的脖子上亲了一口,连带着轻轻一咬。   宋清辞突然停止了动作,眼睛含笑地静看着叶姝,问她在想什么。   “那你在想什么?”叶姝脸蛋红扑扑,眨着无比灵动的眼睛望着宋清辞。   “我饿了。”   ……   绝对不是她想多了,他就是故意的!   居然说他真的饿了,需要吃碗面!   这个不懂情趣的男人,为了报复她,宁肯自己也憋着。切,瞧不起他。   叶姝气呼呼地在厨房揉面,然后把面条擀成面片,切成宽条后,在面板上狠狠地摔打。一定要把大魔头当面那么摔,才有使不完的力。这样摔打出来的板面,下入水中仿若跳舞一般,煮出来的面条非常劲道好吃,爽口耐嚼。   叶姝把面下锅之后,就嘱咐人看火。她则把砂锅里熬煮好的卤牛肉端下来,把牛肉块切片。白润的面条盛在碗中,放上牛肉,烫好的两片白菜心,半个蛋,一勺松仁香蕈丝,倒入枣红色卤汁,晶莹透亮,看着就让人觉得食欲大增。   “姑娘!”   庄飞小心地探到厨房,在看见叶姝的那一刻,终于踏实了。她欢快地跑进来,撸起袖子就去缸里舀水洗手,准备来帮忙。她告诉叶姝她们刚到,苏婆子和苏若他们正在安顿。   “刚好吃饭。”叶姝另外还做了蒸鲈鱼、樱桃萝卜、松仁蘑菇和蛋黄焗山药。   面条里本来就带着菜和卤汤,所以做这四样菜就差不多够他们吃了。   庄飞趁机环顾厨房一圈,见还有七八个人帮叶姝忙活,个个都安静本分做事。   她端着菜跟着叶姝一块出来后,就小声跟叶姝道:“我一路来竟一个人都没见着,想问路都没得问,差点怀疑他不是昇阳宫宫主了,还好厨房有人。这里怎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他喜静,你看房间打扫得都很干净,那些人是有固定时间来干活的。”   叶姝特意嘱咐庄飞。   “你以后可注意点,少闹腾。”   庄飞马上点头,却忍不住戏谑叶姝:“姑娘偏心啊,只向着他。”   “不然呢,他将来可是我夫君。”叶姝半开玩笑地告诉庄飞,“想有人向着你,你就自己找一个。”   “才不找,这世上就没几个男人是好的,多数都见异思迁,喜新厌旧,我可不想受这份儿委屈。   多少男人一边喊着深情,一边小妾纳个不停。使个大劲儿说不纳妾,去了外头也是烟花柳巷流连忘返。要这样的男人做什么?简直是给自己找气受。   我没有姑娘那样的运气能碰见好男人。倒不如就在姑娘身边,伺候姑娘一辈子。”   “哟,你倒是见解深刻,哪儿学来的?”叶姝笑问。   “凌云堡到处都是,哪儿还用学呢。那些男人当街抢亲的时候,个个都作保证哄人,人到家了就不珍惜了。”   叶姝点点头,古代社会的大环境确实是这样,“罢了,以后我向着你就是,闹腾点没什么,别不知分寸。他若嫌你,我保你。”   “姑娘真好!”庄飞嘻嘻笑起来。   大家简单吃完午饭之后,宋清辞等着叶姝和苏婆子、苏若说了会儿话,才带叶姝去了折梅轩。   叶姝本来听‘折梅轩’这名字就觉得有点惊讶,等到了地方之后,她更惊讶于小院儿的环境,跟她在安宁侯府所住的那处折梅轩一模一样。   当初她说过她特喜欢那院子,看来大魔头都在心里默默记下了,早叫人在布置好了。这一座院子不论是重建还是改建,都需要一定的时间,少说要两三月。   “你的住处,可还满意?”   叶姝立刻点头。   “莫非从我在安宁侯府说喜欢的时候,昇阳宫这边的折梅轩就开始建了?”   “嗯。”宋清辞应承。   叶姝抿住嘴角,越来越上扬,快要憋不住笑了:“你是有多喜欢我,从那时候开始就为我建房子?”   她好有魅力啦啦啦……   叶姝美滋滋且得意地歪头,以胜利者的姿态看宋清辞。   宋清辞低眸瞧她,随她得意,暂且没说话。   等叶姝笑够了,安安静静老实地凑到他跟前,疑惑他怎么还不说话的时候,宋清辞才张口。   “爱妻如命,很好笑?”宋清辞再一次捏住叶姝的下巴。   “唔——痛!不不不不好笑,这是一个非常值得人敬佩的品质,非常好,请继续坚持下去,坚持一辈子,永生永世!”   叶姝嘿嘿又笑起来,赶快抱住宋清辞的胳膊,靠在他肩膀上。   “刚还和庄飞说呢,我真运气好,遇见了你。”   “那我运气更好。”   宋清辞的言外之意,他才是最幸运的那个,能遇到她。   这情话让叶姝心尖泛甜,但这还不是最甜的。当宋清辞带她去了他平常住的院子,叶姝瞬间觉得自己的脑瓜顶儿都在幸福地冒泡泡。   因为院前的月亮门上,正正经经地挂着一块黑檀木的牌匾,上书烫金大字“梅轩”。   他的住处叫梅轩,她的住处叫折梅轩。   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了。   他家男人可真厉害,连住所的匾额都要搞情侣的。   叶姝笑得眉眼弯弯,做饭的时候对宋清辞积攒那点怨气到现在一点儿都没有了,全是喜欢。   叶姝趁着宋清辞背对她的时候,突然跳到他背上,抱紧他的脖子,亲了他脸蛋一口。   宋清辞轻笑一声,心情极好,嘱咐叶姝今后在昇阳宫就如在自己家一样,随便嚣张,不必拘谨客气。   “好的,主上,我一定不会客气。”叶姝说罢,又在宋清辞脸上亲了一口。   “既然叫主上,你是打算以后绝对服从于我?”宋清辞侧首睨着叶姝。   叶姝马上从宋清辞背上跳下来,对正经拱手道:“公子多虑了!”   宋清辞轻笑。   “我还有事,先走啦。”叶姝对宋清辞摆摆手,转身就飞快地跑了,好像真有什么着急的事。   傍晚的时候,宋清辞听赵凌说,叶姝做了许多炉白梅酥,正吩咐人派发下去,人人有份儿。宋清辞这里也有两个。   玉盘之内,端正摆放着的两枚白梅酥精巧好看,点心是梅花形状,花瓣雪白,里头有馅,花心处有些黄,应该是点了蛋黄液,还粘着白芝麻,样子惟妙惟肖。昇阳宫以白梅为标志,这道点心倒是很应景儿。   宋清辞咬了一小口,酥香异常,里头的豆沙馅枣泥料有着浓厚的红豆和枣子的醇香,不甜不腻刚刚好。另一块是山楂馅,酸酸甜甜,更加可口开胃一些。   每人两块,整个昇阳宫,总数要近千块,做这么多,即便有厨房的人帮忙,也极为费工夫。叶姝是练武出身,体力好,手法快,才会有一下午能做完的速度。若换做一般的厨子,怕是要做到深夜甚至明天了。   宋清辞想到她一定会累得满头大汗,腰酸胳膊痛,便有些心疼。不过他知道,这是叶姝费心思做得东西,他不能拦着。他明日已经安排宴席,介绍叶姝给昇阳宫所有人。今天她这道亲手所做的点心一送出去,倒是能博得不少人的好感。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看来她早有做好昇阳宫宫主夫人的觉悟了。   “其他人都好,王长老和孙长老刚才差人问我安夫人的情况。”赵凌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昇阳宫一共有十六位长老,以姥姥、孙长老和王长老三人为首,其他长老们基本都听从这三位的意见。姥姥自然是向着宫主这边,但孙长老和王长老因为和安如烟交情深厚,所以当宫主和安夫人意见相左的时候,他们多数时候都会带人选择站在安如烟那边。从宫主当任开始,就一直如此。   “如今,我能吃饱了。”宋清辞看着手中咬剩一半的白梅酥,淡漠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   赵凌马上心领神会,躬身应承。以前宫主吃不饱,确实影响功力发挥。   ……   叶姝在厨房忙活完之后,伸了懒腰,吃一块刚出炉的梅花酥,和庄飞一起逛昇阳宫。反正僻静无人,俩人便有说有笑,无所顾忌。   “我觉得宋公子肯定怕姑娘拘束了,才故意把这里头的人都打发走了,等姑娘先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他再让慢慢放人进来,让姑娘一点点熟悉。”庄飞不禁感慨宋清辞想得太周到,没想到这男人平常挺少言寡语的,心思动起来竟如此体贴细腻,当真是羡煞坏了她这个旁人了。   俩人顺着花园的一条大路一直往深处走,走进一片竹林的时候,叶姝认出这些是毛竹。   “定有冬笋,明儿宴席完了,我们来挖。鲜冬笋做肉包子、清炒、炖菜都极好吃。”   “嗯嗯。”庄飞一听这些吃食,就高兴地点头,她最喜欢吃笋时咬得咯吱咯吱脆响的那种感觉   叶姝听到了脚步声,循声朝着路前方望去。她等了会儿,才见到一名穿着淡蓝色罗裳的女子,腰间挂着镶红宝石的长剑,大大方方走了过来。女子身后跟着六名颔首规矩而行的侍从。   叶姝打量这姑娘的年岁,十七八左右,瓜子脸,皮肤嫩白得能掐出水来,人美而不妖,十分端庄。   女子见到叶姝之后,愣了下,却也没有停下脚下的步伐,依旧按照之前的迈步速度,不紧不慢地走到叶姝跟前。   “在下安沐荷,请问姑娘可是宫主带回的那位叶姓姑娘?”   她姓安,这让叶姝立刻联想到了安如烟。   “正是。”反正大魔头嘱咐了让她在这随便嚣张,叶姝就干脆直接地问她,“不知姑娘和安夫人是什么关系?”   “小女子不才,正是安夫人的弟子。”安沐荷弯起嘴角,端庄一笑,很是让人赏心悦目。   叶姝点头,“我们就在这随便看看,请安姑娘也随意。”   安沐荷应承,就继续往前走。   庄飞抓住叶姝的胳膊,笑着指着林子里东面:“姑娘快看,那里肯定有笋。”   叶姝也高兴,“那我们这就去拿镐,现在就挖!”   安沐荷听到这话,停住脚步转身,用严肃而平和的声音提醒道:“这里的一草一木皆不可以随便乱动,昇阳宫的规矩。” 第86章   庄飞正要发作, 被叶姝拉住。   “多谢安姑娘告知。”叶姝浅笑着应承安沐荷。   安沐荷对叶姝点了下头,转眸特意看了一眼庄飞, 有几分嘲讽她不懂规矩的意思, 随后才离开。   庄飞愤愤不平:“她当她是谁啊, 对姑娘指手画脚。还规矩,姑娘可是宫主夫人, 爱干什么干什么,挖个笋碍着她什么事了!姑娘怎么还谢她, 干嘛要听她的!”   “不然耗时和她吵?天快黑了,你再不去拿锄头来,我们真没法挖了。”叶姝笑道   庄飞马上明白了,自家姑娘是懒得和安沐荷一般见识。为这种人耽误了挖笋时间反而亏了, 姑娘不愧是姑娘, 有远见!   庄飞她故意跑得飞快,追上安沐荷后,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她去厨房拿了锄头和竹篮子后, 快速折回,这样刚刚好和安沐荷打个照面。   庄飞故意挑衅瞟一眼安沐荷,也算是回敬她之前讥讽自己那一眼。   安沐荷本因为庄飞不规矩的冒犯行为,脸上一直流露出不屑之意, 但当她看见庄飞拿着锄头折返的时候,立刻明白了, 她们还是要挖笋。   安沐荷本来保持端庄的脸蛋瞬间变得颜色,怒意浮现, 她扭头看着庄飞高举锄头嚣张奔跑的样子,更是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安沐荷想追去理论,但又觉得这样的行为太过失态。而且她还有事该去做,需得先尽好自己的本职才行。   安沐荷咬着下唇,深吸两口气,缓和了一下,然后就继续保持之前的端庄仪态前行,至弑神殿后,便吩咐身后的侍女开始打扫。安沐荷则心不在焉地望着梅轩的方向,等侍女们打扫完毕之后,她就立刻带人直奔梅轩。   赵凌守在门口,安沐荷带人进来的时候,见他并无阻止之意,心一下子就稳了许多。   宋清辞正坐在书房桌案后,翻看近几月积攒下来信件。   安沐荷安静在侧陪了一会儿,几度想要张口,但最终还是没敢吭一声。她随即带着人出来了,打发侍女先去别处干活,请赵凌到院外说话。   “夫人呢?她先前去找主上,怎生没跟主上一块儿回来?”   “不知。”赵凌木着脸冷声回答完,提醒安沐荷,以后要称呼安如烟的时候记得带姓。   安沐荷一下子就明白赵凌的意思,‘夫人’二字另有所指了,自然是在说那个叶姝。   “主上真打算娶她?”   安沐荷讶异问,但见赵凌点头,她眼睛里便蕴出更强烈的隐忍,但神态依旧文静端庄。   “我刚看她要带人挖笋,好心提醒她一句昇阳宫的规矩,但她仿若没听到一般,还是叫下人拿了锄头去挖。”   赵凌默然冷看着她。   安沐荷瞧赵凌这反应便知道,明白自己多嘴了。他不介怀叶姝挖笋,也足以说明宫主也不介意这件事。那这算什么,昇阳宫的规矩她不用守?   安沐荷不敢多言,微微俯身给赵凌行礼后,便继续去监督侍女们的打扫,而后在天黑之前,提着灯笼原路折返回。   安沐荷与挖笋完毕的叶姝、庄飞狭路相逢。   看着她们主仆挖了满筐笋,有说有笑的,安沐荷后槽牙都咬酸了。   她带人让路,请叶姝她们先过去,毕竟叶姝是客。   叶姝对安沐荷后点了下头致谢,才走。   安沐荷目光一直追随这对主仆,发现她们真的很开心,互相搀着胳膊,靠在一起走路说话,也不知说了什么,俩人突然弯腰哈哈大笑起来,毫无端庄贤淑的样子可言。   安沐荷紧抿着嘴角,这一幕对她来说太刺眼。她早听过叶姝的名声,原来宫主竟喜欢这种看似无害却阴险恶毒又没规矩的女子,怪不得她这般守规矩本本分分的淑女,才从没能入得了他的眼。   安沐荷提着裙子,第一次奔跑起来,匆匆回房。自己郁闷一通后,她就坐在铜镜面前,看着自己的脸。明明她的样貌胜过叶姝,年纪也比叶姝年轻,如果比不过她?只差性格不同,但她也可以不端庄,也可以出格泼辣甚至有城府,只要是主上想要的,她能做到的都可以做。   “姑娘,这是夫人那边分派下来点心,据说人人有份。”侍女将白梅酥端到安沐荷跟前。   “你叫谁夫人?”安沐荷瞪向侍女。   侍女立刻明白自己惹了安沐荷忌讳,闷声低头,不敢作答。   “我问你话呢!”搁在往常,安沐荷说话绝不会这么凶,但如今她不同了。   “大家都这么叫,称叶姑娘是宫主夫人。”侍女小声嘟囔道。   安沐荷深吸口气,“尚还没成亲,这样叫对叶姑娘的名声也不好。传令下去,都不许这么叫!”   “是赵护法曾就交代过影卫这样叫,如今大家也不过是跟风去叫罢了,无非是为了讨主上开心。”   侍女告诉安沐荷,之前二人从玄阴山下来的时候,连石护法都当着众人称呼叶姑娘为夫人。   安沐荷打发侍女下去,结果被侍女别有意味的瞟了一眼,心情越来越坏。如果安夫人在的话,情况肯定不会这样。她将白梅酥丢在地上踩得稀碎,然后立刻就去找王长老和孙长老……   次日晌午,酒宴齐备。   宋清辞为叶姝引荐了昇阳宫的十六位长老。   姥姥自然也在其中,她一看见叶姝就乐得合不拢嘴,宋青蓉三姐妹都伴在姥姥身边,也一样嘻嘻哈哈笑得开心。   叶姝给姥姥敬酒之后,就小声问宋清辞,“为何宋青蓉她们三姐妹的名字,像是随你的名?”   “都是自小在这长大,有的年纪太小,不记得自己的出身,叫什么名字,大了就可以自己起名。”   “怪不得安沐荷跟着安如烟的姓。那她们一定很崇拜你,所以都叫宋青什么。”叶姝感慨道。   宋清辞听叶姝提及安沐荷,看了她一眼。   叶姝感受到这一眼有点特别了,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人,宋清辞不会有这种反应。她正要张口再问,忽听那头有人笑哈哈地催问何时给他们敬酒。   宋清辞便带着叶姝过去。   说话两人正是王长老和孙长老,都年近六十,一个长瘦脸,一个方圆脸,俩人笑起来都慈眉善目,看起来很好相处。   王长老:“叶姑娘人美,还做得一手好菜,又颇有武学造诣,实在难得。”   “听石护法和赵护法说,宫主外出这段时日,多亏了有叶姑娘的照料。身为昇阳宫的长老,我们在此应当要好生谢过叶姑娘才是!”孙长老跟着说道。   俩人同时举杯,要敬叶姝的酒。   叶姝忙道不敢当,她温笑着对两位长老道:“照顾他是我应尽的本分,哪需要两位长老致谢,应当我这个晚辈给二位长老敬酒才是。”   王长老和孙长老互看一眼,当下了然叶姝并不好对付。刚才他们那番说辞,表面听起来像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实则是有把她归纳为‘外人’的意思。这丫头的城府一点都不浅,居然能敏锐地察觉到他们话里的深意。在这一点上来看,她与宫主倒是有些相似。   宴席这时候上了主食,什么米饭馒头油饼都有,却有一样素笋包最特别。大家一听这是叶姝所做,纷纷都要尝尝,不禁就提及昨天吃到的梅花酥,当真又好看又好吃。   素笋包的外皮儿是淡淡的嫩黄色,用筷子夹起来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外皮软而糯,有股子香甜的味道,瞧着就知道这肯定不只是白面做出来的东西。咬一口皮儿,果真是香香甜甜很软糯,可知道这里头一定有糯米,但量不是很重,所以会有糯软的口感,但不至于粘牙,嚼起来非常甜香,里面除了面粉外似乎还揉进去了地瓜,但好像也不止有地瓜,似乎还有栗子的香味儿。总之,单单这一层包子皮,就足够让人欲罢不能了,可见其中的用心之处。   再品尝里面的馅料,这个倒好辨认,因为馅都是切成小丁状的,有淡黄色炸过的豆腐,还有浅白色咬起来脆吱吱的笋丁。既然是素馅,自然不油腻,但因为有炸过的豆腐,吃起来一点都不觉得素净,香得很。人都爱吃又香又脆的东西,这素笋包基本上迎合了大部分的口味,除了个别人在心理上抗拒叶姝外,几乎没有谁不爱吃它。   姥姥年纪大了,有些吃不动肉,素笋包太合她的口味,她第一个大声赞美叶姝。之后,宴席就在一波有一波赞美叶姝的声中结束。   王长老和孙长老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阴沉。   至黄昏日落,大家差不多酒醒了的时候,在王长老和孙长老的挑头带领下,十六位长老齐聚弑神殿。   王长老本想差人去请宋清辞,却没想到大家抵达的时候,就见赵凌和石阡基在殿外抱剑站着。不言而喻,宫主如今就在弑神殿内,似乎是早在等他们。   这令他和孙长老都有点心里没底,这可不是好兆头。但如今他们都来了,自然没有逃的道理。   王长老和孙长老牵头,走在前头。姥姥白了他们二人一眼,随后跟进去,接着就是剩下的长老们,赵凌和石阡基垫后。   宋清辞正慵懒地坐在上首位,歪着身子,手里做的事儿更是惊呆了他们。   一向高高在上睥睨下尘的宫主,居然在剥、瓜、子。   嗑瓜子这种事情,他们觉得任何人来做都没问题,但唯独宫主来做,对他们来说就像‘神仙放屁’一样不对劲儿。   “宫主,”   大家安静片刻之后,王长老终于率先开口。   “可知安夫人的去向?”   宋清辞垂眸继续剥着瓜子,将瓜子仁放进玉盘内,继续拿下一颗瓜子剥,仿若没有听到王长老说话。   所以王长老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之后,只剩下格外清晰的剥瓜子声音,听着让人莫名心中开始忐忑。   王长老无奈之下,只好看向孙长老。   孙长老接着道:“我今天收到了一封信,是安夫人命人送给我的。她如今中毒在扬州分舵,性命岌岌可危。原来安夫人是为了宫主,才冒险去对付叶虎。宫主何以归来之后,半字不跟大家提安夫人的去向?莫非宫主故意挑唆安夫人去对付叶虎,让安夫人丢掉性命?宫主竟这样算计对待先宫主夫人?令人何等寒心!”   这一番话说得非常重了,直指宋清辞有谋害安如烟的嫌疑。   “寒心?”宋清辞话淡淡出口了,才抬眸,眸光比话语还平静。   孙长老气愤道:“这些年安夫人如何关心宫主,为宫主操心,大家都有目共睹。安夫人待宫主,便如母对亲子一般。她去找宫主之前,便曾跟属下提过,宫主竟连中秋团圆之日都不归,必定是在外被麻烦绊住了,她不放心,特意去看望宫主,想助宫主一份力。而宫主呢却满心算计她,让她只身犯险,去对付凌云堡那极为阴险的叶虎,也正是叶姑娘的义父。这合适么?”   孙长老特意提及叶姝,有暗指叶姝的‘上梁’不正的意思,意在铺垫她人应该也不会怎么样。   “再合适不过。”宋清辞轻笑应答。   “宫主——怎能做出如此禽兽之事?”孙长老见宋清辞居然认下,气得竟磕巴了。   “孙长老才多大岁数,眼耳便如此不中用。看来是操心太甚,该享福了。”   宋清辞淡淡地叹一句,没多少情感。但大家都听得出来,宫主显然有以‘老’为理由,欲将孙长老从长老辈分中除名的意思。   孙长老气急了,质问宋清辞何意,“为了一人独霸昇阳宫,说一不二,竟打算把我们这些老人都害死么?”   王长老马上跟着附和,其余的长老们除了姥姥之外,明显都是气愤的,打算跟在孙长老那边。   “孙长老多虑了,只是享福而已,可并未说让您死。孙长老莫非做贼心虚,才会自己给自己安排这种下场?”宋清辞声音依旧淡淡的,一声冷笑反问令听者心慌不已。   这时候赵凌从怀里掏出一摞纸来,足有近二百多张,分发给诸位长老瞧。   “这些年安夫人安插在宫主身边的奸细,一百八十三人。每个人死前都做了供述,签字画押,有迹可循。”   “安夫人派人监视宫主,早已经不是昇阳宫的秘密了,大家心照不宣罢了。某些长老如果还因此要以黑辩白,实在是自讨没趣。”   石阡基忽然开口,瞥向孙长老。   “别跟安夫人一样,以为自己是老人,教过宫主,就真把自己当爹当娘了。昇阳宫向来以宫主为尊!”   孙长老也曾教过石阡基武功,如今见他竟如此忤逆指责自己,气得无以复加,便要动手。   姥姥把手里的拐杖咚的一下敲击地面,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安夫人不知分寸多年了,仗着身份一直想监视辖制宫主,她早该受死。因有个先宫主夫人的身份,规矩不能没破,宫主念着才一直留情面。谁知她不知收敛,越来越得寸进尺,竟亲自出门掣肘宫主做事,更是罪加一等。宫主没杀她没害她也没逼他,是她自己心思不正,自愿去凌云堡为宫主‘解忧’。害她的人是叶虎,想出气就去找叶虎,在这有什么好吵!”   “难不成我们要眼睁睁看她中毒至死,不救她?”王长老诧异问姥姥。   姥姥把她手里的一沓证供甩向王长老那边,拱手对宋清辞请示道:“宫主英明,王长老、孙长老确实是眼耳不中用了,实难胜任在昇阳宫长老之位。”   姥姥随即转眸瞟向其余的十三位长老,十三人犹豫之际,就见宋清辞弹出一个瓜子皮,直插在殿中央朱漆柱上,朱漆柱随即开裂一道缝一直延伸到房梁之处。   历任昇阳宫宫主在死前,都会将毕生的内力传承给下一任继承者。所以昇阳宫宫主的内力会一任比一任强悍,到宋清辞这里,早已经是‘魔头’级别。但因为他不爱用饭,几乎整日出于断食状态,所以他一般的时候只能发挥三成内力,四五名长老合力可以跟他打个平手。   如今,这——   无法想象!   十三人纷纷点头,应和姥姥之言。   ……   折梅轩内。   安沐荷正跪在地上,恳请叶姝出马帮忙救一救安夫人。   “我知道叶姑娘与神医林枫关系不错,叶姑娘弟弟就是他医治好的。只要叶姑娘出面求他,他必定会答应帮忙。”安沐荷给叶姝磕头。   叶姝干脆回绝:“抱歉,帮不了。”别说她不愿意,就是愿意,林枫那脾气也不是她求就好用的。   “叶姑娘,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安沐荷不肯走,连连给叶姝磕头。   庄飞骂她快走,她也不听。   安沐荷这个人她不想粘,叶姝见她头都磕破血了,她就打发人去通知宋清辞。   就在宋清辞带人进院的时候,安沐荷突然起身,扑向叶姝,口里还哀求她一定要帮她。   叶姝察觉到她有小动作,立刻退步防御,安沐荷撞了她手一下后,便倒地的时候低吟喊痛,定睛再看,她腹部插了一把匕首,鲜红的血在她腹部的白色衣裳上慢慢晕染开。   叶姝还注意到,那把匕首正是她的。昨天她安顿好之后,随手把匕首放在了贵妃榻上。   这块真是好经典的女配陷害手法,没想到她也能遇到,叶姝很期待宋清辞的反应。   宋清辞进院后,余光淡淡地扫过躺在地上满脸痛苦的安沐荷,便径直走到叶姝身边,问她有事没有。   叶姝诡异地回看宋清辞一眼,她能有什么事,现在倒地流血的是安沐荷。   石阡基和赵凌都随宋清辞一起来了,俩人在安沐荷身边站定后,垂眸看着地上的人儿,谁都没动,似乎都在等对方去做。   安沐荷喊疼痛苦了半天,发现没人理她,脸色越来越惨白。   “这是我的匕首。”   没有意料中的误会情节,叶姝竟然觉得有点不甘心,主动提醒宋清辞。   宋清辞这才抬眸,睁眼去看了眼安沐荷腹部的匕首。   “脏了,何必留,改日送你个更好的便是。” 第87章   叶姝一怔, 眼中盛满笑意,然后她就被宋清辞拉进屋内。   “你就这么肯定不是我下的手?”叶姝美滋滋于自家男人相信自己。   “不肯定。”   宋清辞一句话令叶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   叶姝气瞪他一眼:“那你怎么不帮她?或者理论理论我们讲讲道理。”   “无关紧要的人, 你杀或不杀, 都不影响我对你的感情。”宋清辞温笑着抚摸叶姝的脸蛋, “讲什么道理,你就是道理。”   叶姝怔了。   “宋清辞!”   叶姝突然喊出宋清辞的大名, 这倒让宋清辞一愣,随即他就被扑个满怀。娇躯在他怀里撒娇, 蹭来蹭去,透着十足的可爱。   “爱你,爱你,爱你!嘻嘻……”   宋清辞勾起的嘴角溢满了幸福。   此时躺在地上的安沐荷泪眼模糊, 已经顾不上腹部的疼, 闭上眼彻底躺在地上,嘴角挂着一抹自嘲的笑。   石阡基走了过来,他笑着弯腰, 将手按在安沐荷腹部的刀柄上,往里插深……   安沐荷痛哼着,却死咬着嘴唇不吭叫大声,她渐渐失去意识, 隐约听见石阡基的声音,喝令属下尽快把人挪走, 生怕她的血流在院子里脏了地方。   嘶——   腹部再度传来令人抽搐的剧痛,令安沐荷冷吸口气, 满满睁开眼,见姥姥坐在床边正在为她包扎伤口。   宋青蓉在旁陪同,打量安沐荷的眼神充满鄙夷和讥讽。   “姥姥。”安沐荷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醒来,此刻宋青蓉怎么看她已经不重要了。一声呼唤之后,她眼泪就奔涌而出。   昇阳宫内,除了安夫人,便只有姥姥对她最好。   “谁给你出的馊主意?”姥姥眯眼盯着安沐荷。   安沐荷皱眉:“没,没人。”   “你办事向来规矩,怎会突然做出如此出格之事,我不信这是你的本意,必有别人的挑唆。你当知道的,你这条命本留不下了,是我好说歹说,令宫主看在往日的情面上,给了一次机会,只要你肯坦白。”   姥姥失望地看着安沐荷摇了摇头,冷笑叹。   “罢了,当我这些年疼错了人。”   姥姥说罢起身就走。   宋青蓉耸了肩,意在表达她早料到是这样,姥姥就不该搭理安沐荷这种人。   “是王长老!昨日我去见了王长老和孙长老,从他那里得知了安夫人的消息。他打算率众长老就安夫人一事问责宫主,我若肯牺牲一次拖住叶姑娘,火上添把柴,令宫主情急之下为护叶姑娘再坏规矩,就越发难得到其他长老的认同。一旦宫主被众长老的声讨束住,脱不得身了,再等安夫人回来,宫内的局势便会不一样。”   安沐荷说完,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头低得很深,觉得很惭愧丢脸。本来这种事情,搁在以前的她,万万不敢做。但从她意识到宫主喜欢行事出格的女子之后,安沐荷忽然觉得自己该放肆一把,为自己的未来搏一搏,毕竟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更何况这样做不仅为她自己,也是为了安夫人能早日回来。   “我并无害宫主的心思,是王长老的意思,说宫主算计了安夫人,不把先宫主夫人看在眼里,该令他禁足思过,而叶姑娘……失德,实难配上宫主夫人之位。”   安沐荷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渐渐转小。   “呵,她不配难不成你配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   宋青蓉气笑了,瞪眼质问安沐荷。   “你有法子让宫主吃饱饭么?你是练武奇才么?你有聪明机灵的脑袋瓜儿应付事,还能逗宫主笑么?你瞧瞧你的蠢样儿,你连她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了!”   安沐荷被宋青蓉指责之后,把头低得更深,惭愧地默默掉泪,不敢作声。   姥姥冷眸看着安沐荷,问她:“你可愿意指证王长老?”   安沐荷犹豫了下,点了头。   三日后,弑神殿前。   石阡基召集所有人,突然一一细数,列举出了安夫人以及王长老、孙长老这些年互相勾结的罪状,足足有三十八条。   “确实如此。”   安沐荷乖乖讲述了王长老、孙长老和她勾结的整个经过,令所有人都知道了王长老、孙长老的阴谋算计。   众人哗然。   本来还心中存疑的十三位长老,得知真相之后,坚决站在宫主这边,跟大家一起声讨王、孙二人。在姥姥等长老们的带头下,所有昇阳宫人都齐声高喊处死王、孙二位长老。   “这等算计宫主的宵小之徒,岂能活命,当诛杀他们,以儆效尤!”   “对,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   王长老和孙长老从安沐荷指认他们开始,就惊得脸色就很难看,如今听众人起哄竟比他们死,慌惊不已。原本他们以为宋清辞只是迫使他们退下长老之位,他们虽然憋气,倒觉得还可以忍,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他们手上掌握一批人,就可以待日后东山再起。   万万没想到今天石阡基突然闹出这一出,令情势瞬间发展成了所有昇阳宫人的声讨。如今已成为众心所向,都要他们去死。   这一定是宋清辞的授意。他嘴上说仁慈,允诺了不杀死他们,只要他们二人退下长老之位即可,令败北的他们暂且卸下了防御之心,甘愿认命。然而转头就借着所有昇阳宫人之口,绝了他们的后路,要斩草除根!   好歹毒的算计!   他既得了顾念宫里老人的仁慈名声,又可以借他人之口杀了他们。   王长老和孙长老互看一眼,他们都明白他们已经没有后路可退。   二人当即运功,飞身就跑。   石阡基立刻出声提醒,昇阳宫所有的侍卫外加十三名长老,立刻去追二人,最终一层又一层的人将王长老和孙长老团团围住。   二人背靠着背,做防备姿势,放话喊着宋清辞,让他现身。   远处坐在两丈余高的榕树上,正看戏的叶姝,扭头瞅向身侧正给她剥瓜子的宋清辞。   “喊你呢。”叶姝笑着看他一眼,小声提醒。   宋清辞把剥好的瓜子仁送进叶姝嘴里。   “不去?”叶姝再问。   “我若去了,谁喂你。”宋清辞转手从身边的食盒里拿出一块白梅酥,再塞进叶姝嘴里。   叶姝笑得眉眼弯弯,咬了一口白梅酥,酥皮就掉了很多渣,落向树下,还有一些落在了衣服上。   “小脏孩。”宋清辞叹道。   叶姝立刻收了脸上的笑,挑眉问宋清辞:“那你说喜欢小脏孩的人是不是也‘爱’脏?”   宋清辞愣了下,便笑而不语。   这弑神殿前已经打得不可开交。王长老和孙长老即便武功很高,但毕竟是以寡敌众,开始还能撑住,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就有些消耗过度了,显然快架不住这么多人的围攻。   石阡基和姥姥二人都没动手,只是在旁冷眼看着热闹。   十三名长老是对打王、孙长老的主力,他们深知这二位难对付,也深知他们该在这时候表忠心,杀了王、孙二人,宫主日后或许还不会计较他们当初附和跟随过王孙二人的事。但如果做不到,以宫主的性子,他们必定会遭‘报复’。   十三名长老互相使了眼色,当即摆出梅花阵,以五人为一个阵型,左右各两个,以五人阵对一人,分别围困住王长老和孙长老。   阵法的精妙就在于配合默契,左右上下中,分别出击,令受困者顾得了左右就难顾得了上下。另外有三人随机应变,见缝插针。所以两厢对打没多久,王长老的胸口就被‘见缝插针’刺中一剑。王长老中间倒地之后,令孙长老分神,反抗气势瞬间低落,很快他也中了剑。   二人受伤之后,十三位长老就散了阵法,退到一边,没有对他们二人直接下杀手。昇阳宫其他人一哄而上,围着王、孙二人一顿毒打,场面过于激烈和喧嚣,以至于二人被毒打的痛叫声都被大家的叫声淹没了。   石阡基这才命大家停手,他穿过人群,凑进去看位长老而今的模样,用手掩住了嘴。   石阡基无奈地摇摇头,象征性地训斥这些激动动手的人,“看看你们,都干了什么!怎么能一点体面都不给二位长老留呢。”   “他们根本就不配。”   “就是,居然敢那样冒犯宫主,活该受死!”宋青蓉高喊,问大家是不是如此。   所有人齐声应和:“是!”   石阡基满意笑了,抬首望向叶姝和宋清辞所在的地方,似乎在向他们宣告,事情已经完美解决了。   叶姝因为距离远,王孙二人的尸体还被人群围挡住了,所以叶姝见不到他二人被打成什么样。不过,既然连石阡基那种人看了都不忍心捂嘴,想必很惨烈了。   人群中心冒了两股白烟。   等人们散了的时候,叶姝就只看见青石板上有两滩血水。显然两长老尸体被化了,最后连留全尸的资格都没有。   “够狠。”叶姝咬着剩下半个白梅酥,竖大拇指评价宋清辞道。   “没错,爱脏、够狠。”宋清辞说罢斜睨一眼叶姝,眼神里透着阴沉的狠劲儿,“新婚之夜,为夫会让你好生体会这两点。”   叶姝被这架势弄得慌神,差点从树杈上掉下去,得幸被宋清辞搂住了。不过下一步就很不妙,宋清辞借势把她给吻住了。   叶姝被‘欺负’了半天,决定反击,抱住宋清辞的腰,就咬住了他的耳朵,天不怕地不怕地告诉他。   “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宋清辞:“……”   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之后,他只默然笑看叶姝了。   反正距离大婚那天还要很久,还有十一月,十二月,一月,二月和三月。   反正光说不练,打嘴炮而已,谁不会啊。叶姝看到被自己的话说得无言可对的大魔头,颇有成就感。   此后,她找机会就放狠话给宋清辞,并且基本上都占上风,每次都把宋清辞说得只笑着不说话了。不得不说,这种时候的大魔头看起来格外温润好脾气,让人忍不住更想揉搓他。   但是——   谁能想到,日子一睁眼一闭眼再睁眼,居然过得那么快,转眼就到三月十一了。   这可是她和大魔头成婚的日子。 第88章   早上睁眼的时候, 看着满屋子挂着喜庆的红绫,四处贴着喜字, 叶姝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时间过得真快, 当初在法华寺初遇大魔头心焦逃命的场景, 恍若昨日刚发生一般。如今,她竟要和大魔头成婚了。   在成婚前这五个月, 叶姝除了筹备婚礼事宜之外,还熟悉了昇阳宫的内务, 记住了每一张脸对应的名字,协助宋清辞把昇阳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当然,这主要还是因为大魔头对她没什么要求,而大家对大魔头则不敢有什么要求, 所以人人都说好。   叶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的是好还是不好, 反正大家都那么夸,她便不客气地当自己很优秀了。   昇阳宫内有不少人来巴结她,大魔头要她无所顾忌, 一切礼物都可以照单全收,所以这段时间她礼物又收到手软。因此得了不少钱,叶姝就拿这笔钱去开点心铺。   如今叶子点心铺已经在苏州、开封等地开了二十余家分铺,主营耐储的干粮点心、肉干肉铺类和酱料酱菜。因为扬州的叶子点心铺已经有了口碑, 前人种树,后人就好乘凉, 所以各地分店的生意都很不错。甚至还有地方驻军来光顾,大批量订货。   叶姝打算把这些铺子当成嫁妆给大魔头, 虽然铺子的生意前景很好,盈利很多,但叶姝知道这些东西根本入不了大魔头的眼。但重点不在于大魔头要什么了,关键看她有什么,她就这点家当了,敢不要就不跟他睡觉!   “姑娘,热水备好了。”   庄飞特意撒了很多白梅花,梅花一朵一朵紧挨着浮在水面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叶姝整个身体埋进水里后,就一动不动地呆看着前方不说话。   庄飞一边给叶姝擦背,一边观察叶姝的脸色,起先没打扰,之后看她一直如此,就忍不住问自家姑娘怎么了。   叶姝依旧失神发呆:“我在琢磨该选哪一个。”   “哪一个?什么哪一个?”庄飞不懂。   叶姝回神后,瞪一眼庄飞,要她别多嘴乱问,“快去把喜服拿来。”   “噢。”庄飞乖乖离开,心里琢磨着姑娘想的事儿肯定是关于那方面的,好像她不懂似得,她又不是小孩子。   叶姝更衣之后,苏婆子笑着端了一碗樱桃乳酪给叶姝,就怕一回儿忙起来,她没工夫吃饭。   这把樱桃剖开去核,加糖熬制做成樱桃酱后,坛口封泥储存。等到这会儿取出来,在刚蒸好的乳酪上,浇上用蔗糖浆调好的樱桃酱,用金银碗盛着。吃的时候,一勺舀一口,雪白的乳酪上一定要带点鲜红的樱桃酱,在嘴里轻抿,软嫩酸甜,奶香十足,便是没牙的老太太和三岁的娃娃也会爱极了这口。   “这个好,”   叶姝舀一大口塞进嘴里,满足感加倍。   “我正觉得饿呢,还琢磨着要不要去厨房——”   “可不行,今儿你大喜,去不得那地方。”苏婆子就怕叶姝下惯了厨房,今天也忍不住想去。   “不知道他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叶姝不禁念叨起了宋清辞。   按照当地的习俗,新人在成婚前七天不得再见对方。叶姝和宋清辞至今就已经有七天没见过彼此了。   “你每天都送吃食过去,饿不着他的。”苏婆子道。   苏若在这时候进门,听了苏婆子的话,忍不住笑:“娘亲还是没懂呢,大姐是担心今天她不做,姐夫没饭可吃了。毕竟姐夫只爱吃大姐做的东西。”   “也不是,别人做的他也吃的。”叶姝小声分辩道。   苏婆子和苏若、庄飞都只笑不说话了。大家都明白这事儿,哪里用听她分辩。宋宫主确实也吃得别人做的东西,就是食用量突然变得跟鸟儿一样了,只碰一点点,绝不多食,好像吃多一口就会没命了似得。   苏婆子甚至怀疑,宋清辞之所以会这样就是为了黏住她可爱的女儿。搞得她女儿现在一跟他分开,就忍不住惦记他吃饭的问题。这男人何等心机!   不过这样也好,她这个做娘亲的就不必担心女婿会变心了,敢变心的话,就让女儿干脆饿死他!   “那咱们可得快点把你嫁过去,不然饿着了宋女婿可不好了。”   苏婆子笑着摆弄起叶姝的头发,令庄飞拿梳子来。   叶姝和宋清辞办婚的地点在凤阳城。   之所以定在这里,一则是应了林枫、林若兰、陆墨等人的强烈要求。他们都想参加婚宴,昇阳宫的地点又不好随便暴露。二则是宋清辞的老家就在凤阳附近,在这里成婚也算告慰了他父母的在天之灵。   现在叶姝人住在凤阳城西的叶宅,宋清辞则住在凤阳城东的宋宅。整个流程不求特殊,一切都遵从本地的惯例习俗。   在黄昏前,宋清辞骑着枣红大马,带着鼓吹杂剧的迎亲队伍,一路热热闹闹抵达叶宅。喜服加身的宋清辞玉面含笑,神采斐然,清隽无双,仍还有一股缥缈的仙人之味。路边围观的百姓都禁不住都看直了眼,纷纷夸赞这新郎官是他们有生以来见过最英俊的人儿了。   宋清辞跳下马后,便踱步至叶宅门前,献雁为贽礼,请门口人代为通报,好请新娘出来。   “那要看你有多诚心了,我们叶家的姑娘可不是那么随便就能嫁人的。”林若兰着一身男装,背着手从门后走出来,笑着对宋清辞挑了一下眉毛,“若有一日,你和她吵架了,她错,你对,你当如何处置?”   “没有这一日。”宋清辞道。   林若兰愣了下,明白宋清辞的意思是说叶姝一定是对的,她忙换了个问法:“那若有一日,她最想做的事你偏看不上,你当如何处置?”   “没有这一日。”宋清辞依旧重复之前的回答。   林若兰蹙眉:“你这是敷衍!”   “林姑娘若不信,大可以在婚后陪着我们小住几年,看看便知了。”宋清辞淡淡地回答道。   林若兰被宋清辞这淡然肯定的语气给折服了,感觉到他应该不是开玩笑,但也说不好,总要吓一吓他,能让他多为叶姝上点心也好。   “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要以为我不会去,我真会去。”   “随时欢迎。”宋清辞波澜不惊地应承。   “好吧,去通传,请新娘子出来。”林若兰开心笑起来,吩咐家丁道。   苏婆子亲手为叶姝蒙上了盖头。她高兴地合不拢嘴,明明很欢喜地笑着,眼泪却止往下流。姑娘要出嫁了,所嫁之人与她两情相悦,极为可靠,她真的好开心,也好感恩老天爷能让她可以看到今天这一切!   “娘亲莫哭了,出嫁之后我们还会住在一起,又不会分开。”叶姝拉住苏婆子的手劝道。   苏若跟着应承,也劝苏婆子别惹大姐跟着掉眼泪,“大喜的日子,咱们高高兴兴笑着就好。”   “我就是太高兴了。”苏婆子马上擦掉眼泪,应和苏若的话。   “新郎官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传话的小丫鬟飞快地跑来传报道。   照规矩新娘子是被要娘家兄弟背着出门的,苏若立刻扎稳了马步,等着叶姝上来。   苏若自病愈之后养了半年身子,比以前壮实很多。叶姝被他背起的时候,能感觉到苏若的力量,行走起来步伐稳健,速度极快。不过苏若一向做事温和稳重,包括说话走路。今儿这样反常,叶姝觉得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为何走这么快?”   “要快点走才好,哪能让姐夫等着急了。”苏若道。   叶姝听他提宋清辞,更觉得是猫腻了,她揪住苏若的耳朵,小声警告他:“快老实交代。”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大姐。姐夫说,如果我能快点把大姐送到他面前,他便教我武功。”   苏若走了两步之后,发现背上的叶姝还在沉默没有说话,还有点担心叶姝因此生气了。他忙给叶姝赔罪,深刻检讨自己不应该为了这点利益‘出卖’大姐。   “既是这么便宜的好事当然要占,反正我早晚都要见他。一会儿等看到他的时候,你最好跑起来,越快越好,让他看到你很努力,回头肯定会多教你几招绝世武功。”   “大姐说得极是!”苏若赶快就跑起来。   “让你见到他再跑,现在跑什么劲儿,不累么。”   苏若根本不听叶姝的话,依旧疯跑,气喘吁吁地把人送到门口。叶姝则要忙着按住自己的盖头,不然早就被跑起来的风吹掉了。   宋清辞瞧见苏若如此卖力的一幕,忍不住勾起嘴角,满意地笑起来。一旁的林若兰见状,更是笑得不行了,感慨叶姝居这么急于出嫁了,居然一时半刻都等不了了,果然洞房花烛比较诱人。   叶姝进花轿后,宋清辞就上马,他扭头看眼轿子,方出声命大家走。   这一路鼓声不断,摇摇晃晃,叶姝的心里也跟着打起小鼓来,时间过得越久,这鼓就敲得越快。   轿子停下之后,听喜婆喊一声起娇,叶姝出轿后,就在庄飞的搀扶下跨过马鞍,寓意平安。   “想我没?”低沉男声传来之时,一双修长温热的手便握住了她的右手。叶姝的心没由来地猛跳一下,便下意识地缩手,结果手被对方攥得死死的,似乎生怕她逃脱一般。   “台阶,一、二、三。”宋清辞牵着叶姝往里走的时候,不时地提醒叶姝注意脚下,令叶姝觉得心里很踏实,而且这种时候觉得他的声音分外好听有磁性。   昇阳宫的人都扮成了参加婚宴的宾客,足有百余数。   入正堂之时,叶姝能感觉到左右两侧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但是好安静,令她能清晰地听见她和宋清辞的脚步声,这反而让她感觉一种严肃而庄重的仪式感。   行至大堂之后,便是拜天地,因宋清辞的父母不在,高堂之位空着,只单纯地跪拜即可。礼毕,四周才热闹起来,纷纷道恭喜,叶姝还听到了林枫、陆墨等人的声音。尤其是楚月,笑得贼大声,嘴上还感慨回头她也要找一个像宋清辞那样的小白脸。   楚月话音刚落,忽然瞟见了石阡基,声调立刻就变了。   “他他他他怎么会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石阡基嫌弃又嚣张地瞥一眼楚月,随即就换了一副面容,十分毕恭毕敬地给叶姝和宋清辞行礼,“恭喜宫主和夫人,祝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在场的昇阳宫人立刻跟随石阡基的话,齐声道贺,声音震天。   楚月晃了下身子,被慕容逸扶住了。同样惊诧的还有林若兰、陆墨和陆初灵等人。   楚月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向慕容逸,见他并没有像大家那样面有惊色,感觉到了什么,“教主,我没听错吧?他他他刚才叫他他他他宫宫——”   “宫主。”慕容逸声音铿锵地应承,帮助楚月回忆。   楚月惊色更甚。林若兰、陆墨等人也同样如此。他们猜到宋清辞不是凡俗之人,但从没想到他竟然是江湖上鼎鼎大名、如雷贯耳、提名字都会震动武林的昇阳宫宫主!   “天天……天呐,我怎么办。”楚月脸色煞白地看向宋清辞,不,她连看都不敢看了,赶紧躲在慕容逸身后。完蛋,了完蛋了,她刚刚竟然无知嚣张地称昇阳宫宫主是小白脸。   “叶姝,他真的是?”因为叶姝蒙着盖头,林若兰去问她,因为看不见她的表情,更觉得焦急。   陆墨等人也都看着叶姝,见蒙着红盖头的叶姝微微点了头,彻彻底底坐实了,所有人都惊得不知道该有什么情绪,做什么表情。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都怪我娘居然把请帖的事儿给我忘了,半月后才提醒我,我这日夜着忙赶路才总算及时到了。”   封礼禾匆匆跑过来,一脑门子汗。瞧见新郎新娘还在,封礼禾开心地笑起来。   “还不算错过,刚刚好。那封某就祝你们夫妻连枝相依,琴瑟和鸣,早生贵子!”   “多谢。”宋清辞淡笑道谢。   封礼禾转眸看一圈众人,这才发现大家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对,问慕容逸等人怎么了。   陆初灵余惊未定地睁着大眼睛,对封礼禾小声道:“宋、宋公子好像是昇阳宫宫——”   ‘昇阳宫宫主’这个名号实在是太大了,她都不敢说全。   “啊,这件事啊,怎么,你们还不知道么?”封礼禾一副‘你们都在大惊小怪’的口气反问。   所有人立刻都瞪向封礼禾。   “封大哥不说,我们怎会知道。”陆墨抗议道。   封礼禾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把话说的太欠揍了,讪笑着搓下巴,“这种事情怎么能乱说,这可是人家的秘密,慕容逸也早就知道了。”   于是陆墨、陆初灵兄妹很针对地看向慕容逸,意思我们都跟你这么好了,你居然不告诉我。慕容逸苦笑不止,用眼神埋怨封礼禾给他惹事儿。陆墨倒还好说,陆初灵就麻烦了,他才跟她有点暧昧的苗头,如今闹这一出,怕是要费好大的心思才能把人哄好了。   “诸位先聊。”宋清辞无心去管他们怎样惊讶,礼貌地撂下一句话,就牵着叶姝手送她去新房了。   大家立刻都非常乖乖的,老老实实地应承宋清辞的话。直至目送宋清辞和叶姝的身影消失,他们才开始算账,彼此吵得不可开交。   “那这么说,我们现在——”楚月忽然反应过来,她谨慎地瞄一眼石阡基后,转眸看着院子那边安静瞅着他们一直都很规矩的‘宾客们’,“在虎穴之中?他们都、都是昇阳宫的人?”   此话一出,陆墨等人都禁言不吭声了,晓得场合不合适。   半柱香后,几个人聚在偏僻墙角,叽叽喳喳又开始吵起来。封礼禾和慕容逸受到的批判得最多,大家都骂他们俩太过分,居然一点都不透露。   “算了吧,你们都别难为他了。若透露,这会儿他们只怕早不是站着的了,在土里。”林枫捻着胡子道。   大家听这话,复而再想到宋清辞的身份,都默然不噤声了。   “其实看起来他不像是那么可怕的人。”陆初灵小声试探地说道。   “没想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武林头号大魔头,我还居然和他的妻子是好友。”林若兰唏嘘不已,忽然想起什么,害怕道,“刚才迎亲的时候,我故意提两个问题为难他,他不会报复我吧?我听说昇阳宫的人可都很记仇的。”   “姑奶奶,你说话再难听,有我这张嘴难听么?我怎么就那么嘴贱!”楚月气得狠狠打自己一巴掌,把脸打红了都顾不上了。   “多虑了,他不会跟你们一般见识的。”封礼禾安慰完了,忽然想起自己被宋清辞‘算计’的事,“不过他确实是记仇的。”   刚被安慰到的林若兰和楚月,听到封礼禾后面的这句话后,心又提起来,埋怨地瞪向封礼禾。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在虎穴诶。”陆初灵小声再问。   所有人都默默转头,看向院子那边的石阡基等人。   昇阳宫人突然感受到一波不善地目光,瞟向目光源头所在的墙角。只见那几人马上把头都转回去了,又围成一圈,嘀嘀咕咕什么,像一群受惊的鸡崽子,急需老母鸡的保护。   姥姥凑到石阡基身边,“你刚才是不是吓着他们了,快去跟人家表示一下友好。”   “我才懒得搭理他们,随便他们怎么想。”石阡基高扬着下巴,此时的他目空一切。   “那可是夫人的朋友,他们不高兴了,夫人会有面子?夫人没面子了,宫主会如何?”姥姥友善地帮石阡基‘推断’道。   石阡基立刻严肃起来,无奈地回看一眼姥姥,只得放下身段,朝那些人走过去。这光景,让他恍然想起他当初千里迢迢帮宫主给夫人送剑谱……   ……   叶姝被宋清辞牵入新房之后,便有道士开始高唱催妆诗,在屋子里撒枣、花生、桂圆、莲子等果子,此举俗称‘撒帐’,也是本地婚礼的一种风俗。等把这些果子撒遍新房,道士们就退下了。   叶姝被搀扶在榻上坐定,宋清辞也跟着坐在她身边,和她十指紧紧相扣。   叶姝颔首默不作声,她现在紧张极了,只怕一出口就被宋清辞发现,才干脆一声都不吭。   “还没回答,想我没,七天没见。”宋清辞凑到叶姝的耳边,隔着红盖头跟她低声道。   “嗯。”叶姝简短应一声。   “就‘嗯’?”宋清辞显然不满意叶姝的回应。   叶姝暂且稳住心神,紧着嗓子小声对宋清辞道:“等你应酬完再和你说。”   “好。”   隔着红盖头,叶姝隐约能看见宋清辞的身影,他要往外走。忽然这影子转而回来,凑近了她,一抹柔软隔着红盖头就印在了她唇上。   “等我。”   叶姝还未及回过神儿来,人影已经飘远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六名丫鬟分列左右两侧守在这里。不一会儿,庄飞就端着东西敲门进来,然后就把她带来的瓜子、一口酥等点心小吃送到叶姝跟前。   “不吃了。”叶姝盐巴和薄荷水漱口过了,这时候再吃东西会破坏晚上的‘和谐’。   庄飞把茶端过来给叶姝,依旧没吭声说话。   叶姝紧张很久,而且又走了这么远,确实有点口渴,接来茶要喝,忽然看见递茶的那双手不对劲儿。   “你——”   人影晃动,极为迅速,再看那六名待命的丫鬟,已然都被打晕倒在地上。叶姝随即站起身,摘下盖头,瞧向庄飞。   确实像是一副‘庄飞’的长相,但见其霸气踱步的姿势,叶姝立刻就认出这人是叶虎。   “你怎么来了?”   叶姝迅速奔向东墙边,拿起墙上挂着的宝剑。   “女儿大婚,身为父亲,我岂能不来。”叶虎一步步走近叶姝,禁不住端详一番叶姝现在的容貌,见她越发紧张地握着手里的剑,嗤笑一声,“放心,我不会杀你。”   “你杀不了我,这里只要出现异响,外头的人就会将你团团包围,你根本脱不了身。”叶姝道。   “那你何必这么怕我。”叶虎笑了一声,拉起自己身上的粉裙子,在桌边坐下来,从容地掸了一下裙子上的灰尘,“真想不到,乖女儿竟然找了昇阳宫这么大的靠山,成了昇阳宫宫主的夫人。爹今天来就是为了祝贺你们。”   这几个月,叶虎一直致力于调查昇阳宫,几乎出动百晓堂所有的暗探,但还是查不到昇阳宫太多情况。即便找到点线索,也不过是昇阳宫人撤走时留下的一点点蛛丝马迹,根本没什么大用。这次大婚的事他之所以能得到消息,还是多亏了万花山庄的探子。   “不止是祝贺吧?”叶姝料定叶虎今天来肯定别有目的。   “凌云堡和昇阳宫,两大门派结了姻亲,以后在武林便所向披靡,何乐而不为呢?我就只有一个要求,灭了华山派,我便放手,凌云堡便都是你们的。只要我们两家联合,对付华山派便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再轻而易举不过的事。”   叶虎质让叶姝扪心自问,这些年抚养她的时候何曾短过她的吃穿,她怎生能如此狠心,将他的养育之恩都不顾。   “爹承认,爹以前对你有疏忽的地方,但你也让爹吃了不少教训了,还派了个武功高强的疯女人来刺杀我,险些令我丧了命。如今我们算扯平了,何不重新好好相处?”   叶虎说罢就撸起袖子,把胳膊上才愈合的伤疤晾给叶姝瞧。   武功高强的疯女人,应该是说的安如烟。   听说安如烟在刺杀叶虎的时候中了奇毒,后来求药无门,就毒发死在了扬州分舵。宋清辞至始至终没多问一句,估计尸体也被随便处置了。至于安沐荷,从她出面指证王、孙两位长老之后,叶姝就再没有在昇阳宫见到她,听说好像被遣送到了极寒之地去种养黑雪莲。   “你若还要继续不择手段,滥杀无辜,早晚会多行不义,自取灭亡。我们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不会掺和这种事。”叶姝冷淡地拒绝叶虎。   叶虎这个人极为狡诈,在这个满心仇恨的男人眼里,除了柳嫣嫣,没人会让他动真感情,更不会讲情义,守信用。所有人和事不过都是他用来报仇利用的工具罢了。   叶虎禁不住哈哈笑起来,“你居然想和昇阳宫宫主一起过小日子?我的乖女儿,你可真是个单纯的丫头,他那样的男人怎可能甘于平庸,你以为他娶你就真的只是为了你会做两口吃的给他?也罢,你既然如此坚信,何不把我的话传给他听,看他作何决断。”   叶虎并不相信位居昇阳宫宫主的人会没有野心,他也是男人,他太懂了。叶虎说罢,就推开东窗离开。   这之后不久,叶姝就听到了门外有脚步声,听则像是宋清辞。叶姝马上盖上红盖头,坐回到床边。   宋清辞推门进来,扫了一眼屋子里的状况之后,就走到叶姝身边,抬手便揭开了叶姝的红盖头。凤冠之下,佳人娇美如花,肤若凝脂,双颊微泛红,唇瓣淡粉,让人禁不住想要一亲芳泽。宋清辞靠近的时候,却见对方葡萄一般的黑眼珠儿一动,就偏头躲了过去。   “怎么?”   “叶虎来过了,宫主大人没瞧见地上躺着的那六个?”   “嗯。”宋清辞平静地看着叶姝。   他果然知道!叶姝早就觉得叶虎的动作应该逃不过昇阳宫的监视。   叶姝忽然想到叶虎走之前说的话,忍不住问宋清辞:“你故意让人放他进来了,莫非对他所说的话感兴趣?”   “今天是我们的大婚之日,不想见血。一炷香前他探进来的时候,便料到他没有恶意。”宋清辞瞥向倒地的六名丫鬟,“晕了正好,省得碍事。”   “他说只要你和他联合一起铲除华山派,他就可以把凌云堡全权交给你。”叶姝一边观察宋清辞的脸色一边笑问他,“是不是很诱惑?是不是动心了?”   宋清辞殷切地回看叶姝,“是很诱惑,是动心了。”   “那你这算不算利用我?”叶姝试探地问宋清辞道,然后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很炙热,这才反应过来他所谓的‘诱惑’和‘动心’指的是自己。   “你今天真美。”宋清辞抚摸着叶姝的脸蛋,“我最多只会是在床上利用你,叶虎那边真没兴趣。”   “那你的意思我以前不美了?”叶姝听到宋清辞的回答美滋滋的,也不想因叶虎破坏了他们俩的美好时光,就故作刁蛮地问他,把话题转移。   “今天是别样的美,让人把持不住的美。”宋清辞吻上叶姝的唇,立刻被叶姝推开。   “我有点紧张!”叶姝支支吾吾道,然后转身背对着对宋清辞,似乎有躲他的意思。   宋清辞笑看叶姝,不说话了。   叶姝没想到宋清辞居然不吭声了,也不来哄一下自己,自己冷了一会儿之后,悄咪咪地回头看他,发现他一直在看自己。   “你看我做什么?”   “等你不紧张。”   “那我要一直紧张呢。”   “一直等你。”   “你怎么不哄哄我呀!”叶姝被宋清辞‘呆头呆脑’的回答弄急了,干脆直接说出自己的需求。   宋清辞本来是怕碰了叶姝之后,她会更紧张。如今瞧她这样,确定是自己多虑了。   宋清辞立刻扑倒了眼前人,亲了她一口。   叶姝又一次推开宋清辞,“不对,宴席才开始,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需要应酬宾客?咱们这么把客人撂下不太好吧?”   “敬过酒了,况且我在,他们才不自在。”宋清辞用手点了一下叶姝的额头,让她别多想,“你现在最要紧的是专心眼前人。”   叶姝脸倏地滚烫起来,觉得自己的脸已经要比衣裳还红了。   “之前让你选姿势,可想好没有,答案是?”宋清辞眼底的火已然快烧了出来。   “就这个。”   叶姝把书翻出来,指给宋清辞看,她仔细研究过了,这个她最省力气,她正面躺着不动就可以了。   “聪明。”   叶姝听到宋清辞赞美,也觉得自己很聪明。   “那、那你轻点。”叶姝小声打商量道。   “嗯。”   红鸾帐下,两个人影便交叠在了一起……   一个时辰后。   叶姝咬住宋清辞的耳朵,痛骂他道:“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因为嗓子哑了,叶姝的痛骂声其实跟鸟叫差不多,对于听者来说这反而是一种享受,跟撒娇没什么两样。   “没骗你。”宋清辞搂紧怀里‘暴躁’的娇人儿,低笑着哄她,眼中的宠溺更甚。   “还说没骗!说好了轻点的,我都哭了三回了!你这个骗子!我以后不跟你好了。”   “没骗你,只用了一成力。”   叶姝:“……”   “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宋清辞悠悠道,手又开始不老实了,似要准备再来一次。他还不忘象征性安慰叶姝别担心,她这块田不会耕坏。   “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在胡说八道,瞎传这句话!别人我不管,反正再这么下去,我一定会坏掉的!”   叶姝忙跟宋清辞说不要了,她就是一朵娇花,她经不起蹂躏,她需要休息。   “求我。”宋清辞笑逗叶姝道。   “求你。”已经筋疲力尽的叶姝断然不要自尊了,立刻配合应承。   “没诚意。”   “求求你了,我的好夫君,全天下你最英俊神武举世无双!” 第89章   宋清辞轻笑不止, 似乎很满意叶姝的赞美。他给叶姝盖好被子之后,便起身穿衣。   叶姝瘫在榻上不解地问他:“做什么去?”   “姝儿还想要?”宋清辞转眸笑问。   “走走走, 快走。”叶姝从被子里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 赶紧对宋清辞摆手。   虽然宋清辞对她很慢很温柔了, 但因为是第一次的缘故,还是会很疼, 尽管后来好些了,可还是累啊, 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所以叶姝现在一点都不想跟他玩儿。提起这事儿,叶姝就巴不得他快点从她眼前消失。   宋清辞穿戴整齐后,长眉修目, 神情安宁, 还是从前那副清雅从容、淡然于世的谦谦君子样儿,整个人透着几分疏离淡漠,大概只有叶姝清楚他这人会有多热情、下流、禽兽。   “去送客, ”宋清辞附身亲了叶姝一口,“片刻就回,等着我。”   叶姝这才恍然想起来到那边还有宾客需要照应。本来整个喜宴吃酒的过程都该由新郎陪同,宋清辞却趁机跑到她这里来提前把事儿办了。现在宴席要结束了, 他总该露脸聊表一下礼数。   看着宋清辞衣冠楚楚地离开,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干什么都不影响。叶姝这下有点相信宋清辞之前所说的,她只用一成力了。   这以后可怎么办。   叶姝吓得咳了一声, 觉得嗓子很干痒,好口渴。这也难怪,她嗓子都叫哑了,能不渴么。叶姝想下床拿水,腿一动,她脸倏地爆红,立刻就趴回被窝,不敢起身了。   没多久,宋清辞回来了,叶姝就红着脸跟他要水喝。宋清辞把水送到叶姝的嘴边后,看她喝完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自己,脸上还有几分尴尬之色   “有事?”   “想沐浴。”叶姝抖着浓密的睫毛,小声嘟囔道。   宋清辞眸光闪烁,忍俊不禁:“流出来了?”   “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叶姝扭过头去,避免让宋清辞看到她的表情。   “那我检查一下。”   叶姝惊叫一声,推宋清辞走开,宋清辞自然不会停,伸手便精准地握住了她的脚踝。叶姝早没力气了,挣扎无果后,只能任他搂抱。折腾到最后,叶姝才终于如愿以偿沐浴了。   但在沐浴之前,宋清辞又干了一件让叶姝几乎想钻耗子洞躲起来的事情。他叫醒了那六名晕厥的丫鬟,叶姝这才想起来那还有六个人晕着!!她彻底臊得没了脸,太太太尴尬了。   叶姝用她饱含埋怨的眼睛看着宋清辞。   新婚之夜,吵架闹不愉快怪不好的。她不说,不指责,让他自己觉悟,你看看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儿!叶姝才不信她因为紧张忘了,宋清辞也会忘。如果他是故意的,也未免太恶趣味了!   “水凉了?”   “不是!”   “要我给你擦背?”   “不是!”   宋清辞沉吟片刻后,得出最终结论,“你要和我一起洗,不好意思说?”   “当然不是,咳咳……”叶姝想提高音量喊,结果因为自己嗓子不好,咳嗽上了。但这举动在宋清辞看来,很像是‘害羞’了。   宋清辞轻笑一声。   “我说了不是,不是!”   叶姝争辩完,宋清辞立刻配合地点头。   “对,不是。是我想要,可满意?”   话音落了,浴桶便溅出水花,打湿了地面。   “我不满意!”叶姝气得无以复加,用手捂住了脸,转过身不看宋清辞。   “既然娘子不满意,那为夫更要努力才行。”   宋清辞说罢,便从后面靠近叶姝……   慕容逸把喜酒喝到肚子撑圆滚了,就凑到陆墨、封礼禾跟前,兴奋地问他们要不要去闹洞房。   陆墨斜睨一眼慕容逸,“喝多了?”   “没多,高兴着呢。”慕容逸开心哈哈笑,扭头瞅比正打酒嗝的封礼禾,他的两张脸已经红得不像话了,“他才喝多了呢。”   “我没多!我还能再喝三大坛!”封礼禾晃着脑袋叫嚣,随即搂住慕容逸的肩膀,“走,闹洞房去,这可是习俗,闹了洞房以后新婚夫妻的日子才能更红火。”   “你们都多了。”陆墨扯住二人的后衣领,要带他们回房间。   “别扯我,闹洞房去!”封礼禾挣扎甩开陆墨的拉扯,便往新房所在的方向冲。   慕容逸见状一乐,也跟着去了。   陆墨气得立刻追二人,谁知这俩虽然醉酒了,轻功一点没醉。俩人都晓得他在后头追,便越跑越快,一溜烟就跑到了新房外头。   石阡基正抱着剑站在院子中央,看见来人后,挑了下左眉。   陆墨赶紧挡在二人前面,跟石阡基道歉:“他们喝多了。”   “才不是,我们来闹洞房!”封礼禾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摇摇晃晃着身子对石阡基道,“怎么,不能闹么?”   “当然能闹。”石阡基撇起嘴角,立刻侧身给他们让地方。   封礼禾和慕容逸马上就直奔新房去,陆墨没办法,只得跟上。   “只要你们有命闹。”石阡基阴冷且极具威胁意味的声音在三人背后慢慢地响起,接着,就有强大的内力势压而来。   慕容逸立刻停下脚步,一把抓住封礼禾,不敢向前了。   陆墨赶紧拉着二人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讪笑地跟石阡基道歉,“多有打扰,多有打扰。”   慕容逸被刚才哪一吓,酒醒了大半。封礼禾却还是有点疯,不甘心地喊着还要闹洞房。   “封大哥,那可是昇阳宫宫主的洞房,人家不愿意咱们闹!”慕容逸劝道。   “闹,就要闹,拆散他们!”   封礼禾转身还要往新房的方向冲,陆墨和慕容逸听到这话大惊,赶紧把封礼禾的嘴堵住,然后把他架起来,迅速将其拖回房间。这话若是被昇阳宫的人听见了,闹出误会,只怕这喜事完事儿之后,他们就要忙着办丧事了。   次日一早,林若兰、楚月和陆初灵三人结伴在院子里练完武之后,就同陆墨、慕容逸一起吃饭,这时候太阳才刚刚升起不久。   “你们猜他们起没起床?”林若兰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春宵苦短,哪会那么早起,是不是?”慕容逸笑嘻嘻地扭头问陆初灵。   陆初灵脸立刻红了,“看我干嘛,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成婚过,好奇的话你自己去问宋公子多好。”   “不准去,昨天他差点就惹出事儿来。”陆墨斥道。   慕容逸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倒还好,封大哥那才是——”   “封大哥怎么了,昨晚干什么了?”陆初灵忙问,其余人也都看向慕容逸。   “没,没什么事,就是酒喝多了吐我一身。”慕容逸自然不好把封礼禾酒后失态的事告诉大家,马上转移话题道,“对了,昨天喜宴的时候,宋公子敬酒后,人就不见了。你们说,他会不会那会儿就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去要洞了?”   众人一听,纷纷笑得别有意味,点头表示赞同,唯独楚月除外。   “瞧瞧你们几个,脑袋瓜子里都想什么呢。我看不是!”   平常讲话最下流的楚月,这次反而没跟大家一样。大家都觉得奇怪了,询问楚月缘故。   楚月:“这我可特意留心了,新房里头一直留着六名丫鬟候命。昨晚宋公子应酬完我们后,他进了新房才打发了这些丫鬟走。这要是之前就有点什么,还能把六个丫鬟都留下,让她们围观不成?”   “也对。”林若兰等人附和。   “你留心这个做什么?”慕容逸质问楚月。   楚月不大好意思地贼笑一声,“自然是想听墙根,我倒想看看这一冷一热,凑一起什么样。毕竟这种事情要男人主动,我实在无法想象像宋公子那样清冷的人,是怎么……总之,我那会儿觉得不听错过,后悔一生。”   陆墨闻言禁不住皱眉,无法苟同楚月的做法。   林若兰等人也纷纷感慨楚月这做法又下流又过分。   “那最后你去听没有?”陆初灵好奇问。   “初灵!”陆墨马上训她一句。   陆初灵知错地缩着脖子,对陆墨嘿嘿笑了一声,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看向楚月,等待答案。   “当然去听了,幸亏我轻功好,绕过了前头守卫的石阡基。”楚月得意的表示,她就蹲在新房的后墙根。   “快说快说!”林若兰紧盯着楚月的嘴,催促道。   楚月一撇嘴,直摇头。   “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快说呀。”   这会儿包括陆墨在内,都着急听楚月的答案。   “什么都没听到,俩人什么都没做。”楚月颇为遗憾地感慨,“看来这找男人真不能找性子太冷淡的,不行啊!”   “不可能!”林若兰坚决不信,“你肯定是听错了。”   “我怎么可能听错。”   “你就是听错了!”   林若兰可不愿叶姝找了个无能的男人守活寡,更不愿意这种事情传出去被大家听到,令叶姝丢脸,所以她此刻非要纠正林若兰的说法。不管是白是黑,都必须说成白的。   随后,林若兰就急忙忙去找自己的父亲林枫,欲拉他去见叶姝和宋清辞,求他好生给宋清辞诊脉看看,或许有得治。   林枫可不信楚月的话,却拗不过女儿哀求自己,只得‘好心’一把,点头允了。林若兰就打发丫鬟去看叶姝那边是否方便,随即就得了回话,说是人还没起床。直至到了下午,俩人才得见叶姝和宋清辞。   林若兰不动声色暗中打量叶姝的脸色,虽涂脂抹粉了,跟她言笑晏晏。但林若兰看得出来,叶姝根本没有以前精神,眼睛好像还有些肿,脂粉都盖不住。   “我们万花山庄有个习俗,新婚夫妻成婚之后,都要请我父亲把脉,必定子孙绵延,福气满堂。其实一开始也不是这讲究,让我爹把脉只是看看这身子该怎么调理更容易要孩子,不知怎么最后就成了惯例了。”   林若兰睁眼说瞎话,还说的像模像样,然后笑着问叶姝和宋清辞要不要也让他爹把脉。   “权当是我们父女送你的另一份儿祝福。”   能让神医把脉是很多人求之不来的事情,叶姝不疑有它,看宋清辞也点头了,她就伸手给林枫。   诊过脉后,林枫带着林若兰出来。   林若兰等走到了僻静处,马上拉住林枫,着急问他:“她是不是伤心过度,肝郁气滞?我看她眼睛都肿了,昨儿晚上发现真相后肯定受了委屈,却强颜欢笑,不好意思说出来。”   “纵欲过度了还差不多。”林枫瞪一眼林若兰,让她千万别瞎操心了,更不要再担心人家能力不行,“我倒是该早点给你的小姐妹开点滋阴补肾的药为好。” 第90章   林若兰听明白林枫的话后,瞬间红了脸, 转头就去找楚月算账。   “我才没瞎说!你爹的话可当真?”楚月怀疑地反问林若兰, “你该不会是为了顾及你小姐妹的面子,故意这样跟我说?”   “骗你我一辈子嫁不出去!”林若兰作誓道。   居然敢发这么狠毒的誓, 楚月信了。   她疑惑地搓着下巴,不解地问林若兰:“那我为何什么都没听见?”   “鬼知道为什么。”林若兰生气地白一眼楚月。   “那这么说宋公子那样的人物, 是可以让叶姝……嘿嘿……”楚月笑得贼兮兮, 眉眼堆在一起。   林若兰马上指着楚月的鼻尖, 警告她不要再做听墙根这种事情,“否则回头被抓到了,你怎么死都不知道!”   “是是是。”楚月敷衍应承后, 目送林若兰离开, 便哼笑一声,打算今晚上继续去。   昨晚她都没被抓到, 这次肯定也不会被抓着。再说就算抓到了能怎样,她也不过就是听个墙根,没杀人放火,不过就是闹得大家难堪点罢了。。   至夜里,楚月就悄悄推门出来,打算再去,转身就看见石阡基一人独立在院中, 抱着剑看她。   楚月预感不妙, 尴尬地跟石阡基的打招呼:“石护法来我院里做什么?”   “赏月。”石阡基看楚月的眼神就像是盯着猎物的老鹰。   楚月瞥眼阴沉的天空, 呵呵赔笑, “这哪有月亮啊?”   石阡基抽剑,对准楚月,“不过,我更喜欢血月。”   楚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名字里带月,石阡基刚才说的‘月’怕是在指自己。血月,自然是说要杀她见血的意思   “你何意?”无缘无故跑来要杀她,楚月实在不明白,但她还是防备地抽剑,准备御敌。   “昨晚,东窗下。”石阡基简明扼要。   楚月愣住,原来她昨晚干偷听的事儿早就被石阡基察觉了,那他当时为何没阻拦自己?   “那你昨晚干什么去了,怎么不拦着?既然已经让我听了,那这会儿又干嘛找我算账?”   “昨日主上大喜,不宜见血。”石阡基说罢,就冲向楚月   俩人随即就刀剑相向,叮叮当当打得火热。   慕容逸、林枫、陆墨等人闻声都前来查看情况。   大家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瞧二人下手都非常狠,晓得这事儿挺严重,赶紧打发人去请叶姝,这事儿恐怕只有她能解决。   一炷香后,楚月打得力不从心,快不行了,发现叶姝还没来,求助叫道:“人呢?人呢?再不来老娘真要死了啊啊……”   慕容逸急着帮楚月求情:“请石护法收下留情,我一定让她跪下,好生道歉。”   石阡基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嘴角一斜,下手更狠,飞剑刺伤楚月拿剑的手腕,令其不得不丢剑后,便将剑锋抵在楚月的脖颈。   楚月吃痛地举起双手,怒瞪石阡基。   “你一个大男人欺负女人算什么能耐!”   “那我便没能耐。”   石阡基抬剑就朝楚月的脖颈砍去,慕容逸见状惊呼,急忙前去阻拦,空手接住石阡基的剑,鲜红的血便顺着剑刃往下流。   慕容逸皱眉冷吸一口气,但没有吭声喊疼。大家见状都连忙替慕容逸求情,请石阡基高抬贵手。   “多管闲事。”石阡基收剑,冷冷盯着慕容逸,“你的属下无礼冒犯我家主上,你竟还如此袒护她,你就这么报答主上赠你神功秘籍的恩情?”   “对不起,是我没教导好她。此事的确是她的不对,但还请石护法手下留情,等宫主夫人来了再做定夺。”慕容逸打商量道。   石阡基面色微变,态度突然变得恭谨起来。   大家随即注意到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扭头望过去,就见庄飞在前挑着灯笼引路,叶姝随后而行。她发髻轻挽,发上除了一根白玉簪并无多余装饰,红艳似火的衣裳衬着她肌肤尤为雪白。面若芙蓉,笑盈盈,一双眼活泼灵动得像会说话似得,能吸住所有人的目光。   叶姝听了事情的经过后,尴尬又讶异地看向楚月:“你昨晚去偷听了?”   “你可真够不要脸的,活该被石护法弄死!”虽然楚月一脸狼狈地站在一边,手还流着血,但庄飞一点同情她的心情都没有,只觉得她活该。   楚月自知理亏,不敢抬眼去看叶姝和庄飞,打蔫地站在慕容逸身后,老实低头。   慕容逸连忙恳请叶姝手下留情,他保证楚月不会再犯。   “保证?如何保证?你是慕容逸,不是楚月,她做什么事情你如何能控制得了?”叶姝反问慕容逸。   慕容逸怔住,随即下跪,恳请叶姝手下留情。   楚月见状惊了,她没想到慕容逸居然会为自己的错误下跪求情。她三两步冲到叶姝面前,让叶姝和石阡基对她要杀要剐随便就是,不必为难慕容逸。   “这是我自己一个人的错,我自己担得起!”   “楚月,你给我跪下!”慕容逸斥她,“到底谁才是教主?”   楚月闭了嘴,犹豫之后,只好跟着慕容逸一起跪下了。   “身为红莲教教主,属下之过便是我之过,且我的错最大。我愿以命作保,请夫人手下留情。若她再有这等冒犯之举,我慕容逸愿意和楚月一起受罚,甘愿死在石护法手下。”慕容逸说罢,就给叶姝磕头。   楚月见慕容逸竟然会为自己做到这等地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楚,不禁红了眼,掉了眼泪,更后悔自己的任性妄为。   陆墨、林枫等人在旁看着,他们个个目色复杂,但谁都没有吭声,毕竟这是他们红莲教自己的事情。慕容逸愿意为了保自己的属下牺牲性命,在他们看来有些不值,却也不能置喙。   “好,就绕她这一次,下次她若再犯,我便让石护法取走你们俩人的性命。”叶姝冷言道。   慕容逸赶紧跟叶姝道谢。   楚月眼睁睁看着慕容逸为她再三对人低头恳求,他手掌还流着血,内心的愧疚之意无以复加,泪水流得更加汹涌,愧疚之心无以复加。   慕容逸再三和叶姝道歉后,就呵斥楚月回房思过。楚月半点不敢反驳,老实地低头任凭慕容逸训斥她后,就乖乖地回房了。若在以前,她断然会嘴贫反驳几句,气得慕容逸跳脚。   天色很晚了,事情告一段落,大家就散了。   慕容逸环顾四周,确定没人之后,就匆匆跑去书房见宋清辞。   宋清辞正在执笔写信,叶姝在旁为他研墨。   慕容逸一进门,就恭敬地行礼,谢过宋清辞和叶姝的帮忙。   “我相信经过这次事后,她应该会听我的话。肯服气了,红莲教余众便好管教了。”   慕容逸虽然接管红莲教数月,但毕竟是新手,又太年轻,仅凭借会第一任教主的百转千回掌,是断然不可能令他在红莲教中树立威信,令所有人忠心听命于他。特别是圣姑楚月,行事乖张,过于任性,慕容逸几次三番尝试收服楚月都无果,她还是依旧喜欢我行我素,而且口无遮拦,到处招惹麻烦。   这次慕容逸来参加婚礼,偶然和宋清辞提及此事,宋清辞便提出可以帮忙。慕容逸真心觉得自己好幸运,竟还能得到昇阳宫宫主的再一次帮助。事情发生之前他并不知道宋清辞会以什么方式解决,直到今天楚月出事,慕容逸才领悟明白。   于慕容逸来说,宋清辞是在他最难的时候,给他神功秘籍,令他成为红莲教教主,才得以让他翻身,有了今日的风光。这份儿恩情他本就还不完,如今宋清辞还帮他解决了红莲教内部的麻烦,这又是一份恩情。   慕容逸感激不尽,再三谢过,甚至还要给宋清辞跪下,被叶姝拦下了。   “你能带着红莲教走正途,扭转如今江湖上的那些恶习恶风,便当是对他的回报了。”叶姝道。   这本来就是原书中慕容逸奋斗的主线,宋清辞因为她的缘故提前知道剧情,就借机走捷径,随意插手两回,就做成了慕容逸的恩人。等以后慕容逸在江湖上出人头地了,最终还会敬他。御天下,不如去御可掌管天下的那个人,这样省心又容易。大魔头可谓是把便宜好事儿都给占尽了,特别会算计。   慕容逸走后,叶姝就开始考虑她和宋清辞之间的内部矛盾了。她没心情再研磨了,阴着脸靠在窗边站着,琢磨‘矛盾’该怎么解决。   大婚之夜,宋清辞把六个丫鬟打晕了,不给弄出去,导致他们办事儿的的时候,那些丫鬟都还在,令她事后觉得超尴尬。好,这事儿可以勉强解释宋清辞当时和她一样,情绪紧张有点猴急就给忘了。可窗外还有个听墙根的,宋清辞早知道居然不说,还和她——   这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叶姝严重怀疑宋清辞有特殊癖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以后他们的夫妻生活该怎么办?难道每次都让人围观,这一辈子都在无穷尽的变、态状况中度过?   太可怕了。   叶姝呆滞地望着宋清辞的背影,脑袋里的思想开始飞远,已经在考虑如果俩人沟通无果,会不会因为这个嗜好问题最后导致和离……   宋清辞突然转头,盯住叶姝。   “在想什么?”   “和离,”嘴又快了,叶姝回过神儿来,马上补救道,“我是说我想喝梨汁。”   “喝梨——汁?”宋清辞双眸深邃,目光凝重得回看叶姝,语调平缓地重复。   这断句让叶姝非常清楚地意识到,大魔头已经摸透了她原本表达的意思。   “对啊,突然好想喝梨汁。”叶姝讪笑道,我就死不承认你能怎么滴。   “楚月偷听的时候,你早累得睡过去了,没多久她就走了。”宋清辞温声解释道,“我便想到刚好可以借此做文章。”   原来是这样。完蛋了,她又误会了!   “哇,我男人真厉害!英俊又聪明,真是无与伦比的厉害!”   叶姝觉得很不好意思,赶紧甜甜地笑着恭维宋清辞,希望这事儿能快点混过去。   “还想喝梨——汁么?”宋清辞踱步凑到叶姝跟前,越靠越近。   叶姝往后躲,紧贴着墙,恨不得把自己整个都按进墙里头,“不、不想喝了。”   “那你想喝什么?”宋清辞面色依旧严肃,他低眸,目光凉薄地看着她,似乎她答错了就会有非常要命的惩罚。   “喝水就行。”   “嗯?”   显然,大魔头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要不白色的那种?”   说完她就红脸了,眼睛尴尬地瞥向别处。   宋清辞的脸终于板不住了,声音低低地笑起来,极有磁性。   他笑够了,还不忘骂一句叶姝:“下流。” 第91章   这男人,得了便宜还倒打一耙。   叶姝在心里愤愤, 筹谋着该怎么把这一耙再打回去。   宋清辞发现叶姝虽然老实地低垂着眼眸, 但眼珠儿却乱转,便晓得她心里肯定没想他好话。他揽住叶姝的腰, 把人揉在怀里,低笑着轻吻她额头。   “书房不错。”   “是不错。”叶姝随口附和, 心里还在使劲儿地琢磨着对付宋清辞的办法。   宋清辞直接扯开了叶姝的衣带。   叶姝呆懵地望着宋清辞, 然后低头看一眼自己上已经解开的衣带, 再抬头看一眼宋清辞。   “夜深了。”宋清辞浅笑看着叶姝。   叶姝领会了宋清辞的需求,她环顾书房再一次确认,这房间里确实没有床。   “那——我们回房?”叶姝问。   “信还没写完。”   叶姝善解人意道:“那就等你先写完信。”正好趁机好好想想, 一会儿该怎么收拾你!   “完事了再写。”宋清辞手又开始不老实。   叶姝:“……”   “这屋里没床, 没床!”   宋清辞趁着叶姝激动的时候绕到她身后,轻咬着她的耳朵。   “刚好有桌, 可以做新尝试。”   什么叫‘刚好’有桌?书房里没桌那还叫书房!?而且在桌上……   叶姝偏起身就跑。她在快逃到门口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的跑得快宋清辞没反应过来,她这下可以成功逃脱了。她的手眼看就要推到门了,后衣领被轻拉了一下,她整个人身体失衡后栽下去,被宋清辞抱个满怀。   “夫人打算跟我比轻功?”宋清辞亲够了,方问叶姝。   叶姝憋红了脸, 有些喘不过气, “不敢。”   跟大魔头比轻功, 她永远不会赢, 她再无聊也不会找这种刺激。   “那夫人这么急着跑,为躲我?”   宋清辞凝视叶姝的眼神特别认真,以至于叶姝觉得自己要是真点头应承了,怕是得会遭到更狠的‘报应’。   人在魔头前,不得不低头。   “我怕你饿了,想去给你端一碗樱桃乳酪来吃。”叶姝虚伪地嘿嘿笑。她眼睛弯成了月牙形,脸蛋笑得时候可爱地嘟起来,透着十足的俏皮,更让人禁不住想逗弄她。   “樱桃、乳酪,”宋清辞语调悠悠,低眸扫视叶姝的时候,目光意味深长,“夫人懂我,我是很想吃。”   次日,睡到日上三竿的叶姝,醒来时还是觉得腰酸。   并且,她觉她以后再也无法直视樱桃乳酪了。   ……   林若兰等人今天都有口福,厨房做了很多樱桃乳酪给他们食用。   “这东西可精贵,如今这时节上哪儿还能吃到樱桃,也就在这了。”林若兰感慨道。   大家都知道这是好的东西,不过一下子竟然款待他们这么多,倒叫他们觉得很不好意思。   “夫人说存的樱桃酱太多,以后未必能用着,还不如趁着大家都在的时候,让大家一起品尝。”庄飞请大家不必客气,随便吃就是。   众人纷纷道谢,美食当前,当然要不客气地多吃,以后这样的机会可就少了。   陆初灵担心慕容逸的伤势,她自己端走两碗,打算亲自给慕容逸送去,并要和他一起吃。   林若兰瞧眼离开的陆初灵,就笑着问陆墨:“你不拦着?”   “他们两情相悦,我有什么好拦。”陆墨淡然回道。   “可是慕容逸已经被你们华山派逐出师门了,如今还是红莲教的教主。正邪不两立,这事儿传出去,你就不怕武林人笑话她,笑话华山派?”林若兰再问。   “早就被天下人笑话过了,不差这一件。”陆墨心不在焉地吃完一小碗乳酪,就起身离开。   如今他倒是没精力去管陆初灵和慕容逸相处如何,他更想知道今天刚得到的那个消息是否属实。有属下见到他祖父出现在街头的客栈,虽然这不太可能,但陆墨还是想亲自去证实一下。   祖父从掌门之位退下之后,便专心修道,不问世事。去年因父亲的意外,他不得不出山,亲自去万花山庄给父亲收尸,并筹谋了剿灭凌云堡的事宜。这之后,他便将华山派事情交给他和其余的长老处置,在年前又回到他的道观隐居。   但是他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完全与世隔绝。他会时不时地派人出来打听叶姝和昇阳宫的情况,反而是凌云堡的事情他再没有过问一句。   这让陆墨觉得很奇怪,更加让陆墨奇怪的是,叶姝在定好婚期和地点通知他的时候,特意强调只能让他和陆初灵知情,其他人一概不许,包括他的祖父。   本来叶姝要求保密实属正常,但陆墨总是隐隐有种感觉,叶姝的保密是在针对他的祖父。不过并没有证据直接证明这店,他只是单纯有这种感觉罢了,很可能是他的错觉。   但是如果他的祖父真的出现在这里,那很可能就不是他的错觉了,所以陆墨一定要亲自来查实这件事。   陆墨带着几名亲信,直奔街头的客栈,跟掌柜形容陆直的样貌,询问是否有这样的住客。   掌柜和店小二马上点头,告诉陆墨还真有个差不多的老者入住,但到底是不是陆墨所要找的那个人就不知道了。   陆墨就前往天字三号房敲门,敲了许久没人应。他干脆推门进去,只见屋内空空如也,桌上摆着几两碎银子,可见房间的住客刚刚离开不久。   陆直从发现自己的孙子来客栈找自己后,就马上背着行李跳窗,逃去了临街的悦来客栈落脚。这家客栈也面对着宋宅,住在二楼可以远观到宋宅东院的情况。虽然比不得之前那间客栈好,倒也算可以。   陆直选好房间交了钱后,就站在窗边望着宋宅。这时候隔壁突然开了窗。因为这家客栈的窗户的窗扇是内开,所以隔壁人开窗探头的时候,陆直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   叶虎刚从外面搜集消息回来,打算开窗透气,顺便看一眼宋宅的情况。但当他打开窗户的时候,就感觉左侧有一道目光射来,他扭头看过去,刚好跟陆直四目相对。   是他!   是他!   二人心里同时冒出这两个字,又同时眯起眼睛,狠狠地瞪向对方。随即二人就飞快地转身回屋,各自拿剑,打开房门,站在二楼的走廊,剑指对方。   “杨浦,你竟有脸出现!”陆直一想到自己不得相认的一双儿女正是拜叶虎所赐,便恨得咬牙切齿,欲将其砍成肉泥。   “呵,我正想问你,我女儿结婚,你跑这张望做什么!”叶虎也恨不得直接弄死陆直,既报仇又能绝了后患。   陆直一听叶虎竟然称呼叶姝为女儿,更加气得火冒三丈,即刻出招刺他一剑,随即就被叶虎挡了回来。   “当年你为何要骗我说她死了?”陆直在与叶虎对峙的时候,恶狠狠瞪着他的眼睛,他到要看看叶虎有什么脸来回答这个问题。   “听不懂你在讲什么。”叶虎扯起嘴角,邪笑起来,用深厚的内力将剑向前逼,朝陆直的脖颈处势压过去。陆直马上运功,抵挡叶虎。   俩人开始僵持起来。   因为二人打斗,内力迸发时,破坏力极大,随手一剑便碎了一扇门。二楼的住客们都意识到这二位是江湖顶级高手在过招,杀人就在眨眼间,所以都纷纷逃下楼,接着大堂内的人也都恐慌地跑到街上躲着。   陆墨寻人无果后,本打算直接回宋宅,忽然发现隔壁街有人跑过来喊着那头有武林高手打架。陆墨赶紧跑了过来,进了悦来客栈后,他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祖父陆直,随即也看到了叶虎。   “墨儿,别过来,赶紧出去!”陆直怕陆墨受波及受伤,立刻警告他。   叶虎趁陆直分神之际,再度进攻。陆直勉强接招,便马上全神贯注和叶虎对打。   这时候,有一波黑衣人冲进客栈,看见陆墨就抽剑防备。陆墨认出这些都是凌云堡的杀手,眼睛顿时就红了,杀父之仇岂能不报。陆墨举剑开始快而疯狂地跟他们对打,基本上每招都能杀死一两个人。   围观的人群中有昇阳宫的眼线,马上跑回来禀告给石阡基和赵凌。   石阡基晓得这是大事,挑眉看一眼赵凌,让他去回禀。   赵凌半眯着眼,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完全没有听他话的意思。   “我可是左护法,左为尊。”石阡基跟他理论地位高低。   赵凌依旧半眯着眼,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你去不去?”石阡基冷冷瞪眼威胁赵凌。   “不去。”赵凌眼睛都不眨一下。   石阡基哼笑一声,也不去。连赵凌这个不怕疼的木头都不去,他更不能去了。这说明这会儿宫主正和夫人甜蜜,谁去谁生不如死。   “但这事儿咱俩要都不回禀,事后肯不好办。”石阡基换了个口气跟赵凌打商量。   赵凌抬眼看石阡基,明白这厮肚子里又开始冒坏水了。   ……   半个时辰后,慕容逸带着才有点精神气儿的封礼禾赶到悦来客栈。二人一起帮陆直对打叶虎,并有意逼叶虎去宋宅。   叶虎即便练了玄阴神功上半部,但他毕竟年轻,跟六十多岁陆直内力等同已属难得,若再添二人和他对打,自然敌不过。叶虎被逼朝宋宅方向逃脱,他明白这些人的目的,是想让他深陷昇阳宫的势力之中,他断然不会让他们得逞。   “你不就是想知道我当年为何骗你说苏婆子死了么?我便告诉你。因为我太清楚不过,若说了,他们母子三人就没命活下去了,你为了掩盖自己犯下的丑事,一定会杀人灭口!”   叶虎趁着陆直发愣不及回应的时候,直接反问:“难道不是么,你偷学华山派的禁术至今还想隐藏,苏若身上带着寒毒就是你偷学禁术的证据!你会留他活口么?”   叶虎高声清楚地喊话,好像生怕陆直听不见。实则他是为了跟在场所有人宣告,陆直和叶姝是亲生父女的关系。   这一番话的确有效用。   封礼禾、慕容逸、陆墨,以及随后赶来的陆初灵等人,闻言后全都懵了。 第92章   “这么说叶姝是你们的亲姑母?”   楚月吃惊地瞪圆眼,去询问陆墨陆初灵兄妹, 使得俩人的脸色更加难堪。   陆直则沉着一张脸, 羞于面对众人,半低着头看着地面为吭声。   “天呐, 好一个惊天大消息!”   楚月有点兴奋了,还有一肚子话想说, 因看到慕容逸对她使眼色, 只好把到嘴边的‘毒话’咽了回去。   封礼禾和慕容逸也都没想到, 叶姝和陆直之间居然还有这一层关系。她竟然是陆直的女儿,竟然是陆志远的亲妹妹,竟然是陆墨和陆初灵的亲姑母……   他们毫无干系的外人听到这事儿都惊得差点眼珠儿蹦出去, 更不要说对陆墨和陆初灵来说有多大的刺激了。   陆初灵脑袋里的雷还在噼里啪啦作响, 把她轰得耳鸣,脑子浆糊, 不能思考,呆呆滞滞。   陆墨也跟没了魂儿似地呆呆看着陆直,他甚至在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幻听了,或者他在做梦,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完美地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为何如此荒诞。   这时,弑影和白秀秀带人赶来支援叶虎,随手就丢了数个黑雾弹。   大家被臭烟熏得直咳嗽, 等看清眼前东西的时候, 叶虎等人已经不在了, 徒留几具尸体躺在地上。   陆墨和陆初灵仍然非常震惊地看着陆直, 俩人甚至在被臭气熏的时候都忘记咳嗽了。   场面太过尴尬,陆墨和陆初灵兄妹俩人怕是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封礼禾是个识趣的,主动跟慕容逸等人提议:“咱们赶紧去追叶虎?”   慕容逸配合点头,带人林若兰、楚月等人一起跟着封礼禾去了。   ……   悦来客栈内。   陆墨付钱赔偿掌柜之后,就同陆初灵一起在雅间内落座,看着桌对面的陆直。   陆直一直沉默,脸色庄重。   反正这件事早晚要说清楚,陆墨便不打算犹豫了,直接问清楚。   “祖父,叶虎刚才的话可是真的?叶姝是您的女儿?还有苏若,是您的儿子?”   陆初灵放在桌上的双手的掌心开始出汗,紧张地看着陆直。   看见自己祖父点头的刹那,陆初灵的心咚地一下仿佛从高处狠狠地摔在地面。   原本在江湖上恶名昭著的妖女,那个曾经令她恨得咬牙切齿的女人,竟然是她的亲姑母!   陆初灵从没想过自己会和叶姝还有更深一步的瓜葛,虽然她现在与叶姝的关系并没有以前那么交恶,却是因为叶姝曾对大哥有恩的缘故,她才跟着来往罢了,并没有多深的情谊。如今,他们竟然成了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我知道你们刚知道这消息,必然觉得震惊,难以接受。其实祖父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比你们还惊讶。”   陆直仿佛一下子就苍老许多,缓缓地叹了口气,跟陆初灵和陆墨讲述当年整个事情的经过。   “怪我不该贪心,急于在武学上求成,偷练禁术。我恨自己当时竟没胆量了结自己,伤害了一个无辜得女儿家。我当时该想到叶虎很可能跟我撒谎了,哪怕真以为她人死了,也该在病愈之后,亲自去一躺寨子村,在她坟前忏悔,上一柱香。”   “我欠她太多太多了,若我这条命赔给她也甘愿的。”陆直站起身,背对着陆墨和陆初灵兄妹,望着远处的宋宅,缓缓闭上眼,泪水悄然从他脸颊滑落。   “祖父当时寒毒发作,又中了春药,根本不可能又理智可以自持。是叶虎,他身为华山派弟子,伴在祖父的身边,却干出掳人的事,陷祖父于不义。后又欺瞒祖父,利用祖父的子女,不对,应该称呼为姑母和小叔才对,来对付祖父、父亲和华山派。这是何等歹毒的招数!我们所有人都被他算计了!最该赔命的是他叶虎!”   每每思及杀父之仇,陆墨便恨得浑身颤栗,如今又多了一桩叶姝和苏若的事,更加令他愤恨无比。   他红着眼,攥紧拳头,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铲平凌云堡,为父亲和祖父等人报仇。   “说到底伤害她的事儿是我做的,是我对不起他。”陆直拂袖擦掉脸上的泪,方转过身俩,再去看陆墨和陆初灵。   “大哥说的没错,最该死的是叶虎!”   陆初灵终于想明白了。   大哥说的没错,最坏的最该死的是叶虎。   她不会再去计较叶姝曾对她的伤害了。因为叶姝之所以会这样做,肯定都是叶虎的授意。一切的一切都是叶虎的算计,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陆家人自相残杀。   跟叶姝相比,她的过的日子简直就是掉进了蜜罐里,从小几乎是养尊处优地长大,被所有人都捧在手心里,即便遇到过伤害,也不过是一时的,而且会有很多很多人关心他。叶姝却不是,她从小就过着非人的日子,自婴孩时就被迫离开亲生母亲,被当做棋子和工具养在叶虎身边……   “祖父,大哥,我们应该补偿姑母和小叔,好好对他们。”陆初灵提议道。   陆墨赞同陆初灵的话,如今他们最该团结在一起,做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然后一起对付叶虎,决计不能让叶虎的奸计得逞。   陆直愧疚摇头,“不太可能了,她们兄妹不可能原谅我,我也不奢求他们的原谅。这次我来,本是想亲眼看她出嫁,偷偷的看就好。不想竟碰见了叶虎,闹成如今这局面。好好的新婚大喜,都被我搅和了。”   陆直不忘和陆墨坦白,他曾调查跟踪过他们兄妹。因为他不想错过叶姝的大婚,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密切注意陆墨陆初灵兄妹俩还有万花山庄林枫父女的动向,然后才跟着他们来到这里。   祖父隐退之后,一直不愿过问世事。如今为了苏婆子、姑母和小叔,他可谓是费尽心思和周折,可见祖父真的很在乎他们。   陆墨也理解祖父的做法,血脉亲情割不断,更何况他曾经那样愧对他们母子三人。   陆墨便提出带陆直去见叶姝和宋清辞。   陆直犹豫了片刻后,摇了摇头,“已经闹了一出了,我若再出现在她跟前,只会令她更尴尬。我即刻就启程离开。”   陆直从行李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匣子,递给陆墨。令陆墨如果可以的话,就转交给叶姝,这是他为她准备的新婚贺礼。   “若她不要,你们莫要强求。”陆直特意嘱咐道。   陆墨和陆初灵见向来高高在上脾气傲慢的祖父,如今竟这般卑微和迁就,心里很滋味。二人都很想挽留陆直,却知道他们根本没资格开口挽留他老人家,因为祖父做这一切是为了叶姝。叶姝如今大婚,喜当排在前头,也确实该高高兴兴地,不该给人家增添尴尬。   兄妹来送走陆直之后,便一前一后返回宋宅。   封礼禾和慕容逸等人早就回来了,大家齐聚在陆墨的屋里安静等着。见到他们兄妹回来了,所有人都站起身,看向陆墨。   “祖父已经离开了。”陆墨道。   “事情解释清楚了?”   楚月好奇问,随即就被慕容逸一个眼神示意后。她马上老实地在一旁呆着,真的不再吭一声了。   “都清楚了,叶姝和苏若确是我的姑母和小叔。个中缘由却不便和大家解释,还请见谅。”陆墨坦率地告知众人之后,便拱手感谢大家刚才帮忙出手。   “大家都是朋友,不必客气。不要恭喜你和初灵,多了两个亲戚呢,是好事儿。”封礼禾见陆墨并不反感认亲,就顺坡下驴,缓和气氛。   其他人也纷纷祝贺,让陆墨和陆初灵把事儿往好处想,以后‘武林传说’正经就是他们兄妹的姑父了。   “这辈分摆在那儿,叫一声他,再求一求,肯定就会护着你们俩‘小辈’了。”林若兰半开玩笑道。   气氛随之轻松下来,大家都帮着陆墨一起,去找叶姝认亲。   叶姝早听说外面的事了,宋清辞不欲参与,她也没动。本来她这个身世设定就是原主的,跟她没什么实质性干系,陆直又完全没有参与过原主的成长,跟原主都扯不出什么亲情,那跟她就更不需要负‘责任’。如果苏婆子和苏若不想认的话,叶姝便继续包饺子就是,随便外头怎么闹腾。   叶姝做的韭菜鸡蛋虾仁馅的三鲜水饺,适口不油腻,很家常。   有时候家常的味道,才是世间上最好的美味,特别是一家人一起来做,这美味便无与伦比。   苏婆子负责擀皮,叶姝和宋清辞、苏若负责包饺子。苏若自小体弱,这家务活从没干过,所以饺子包得不是很熟练。大魔头其实也没干过,不过贵在聪明,叶姝给他演示一遍就会了,而且包出来的饺子褶皱均匀,特别漂亮。   庄飞正在厨房忙活烧水,只等饺子包好了就下锅。   陆墨和陆初灵等人就是在这时候来了,兄妹瞧见她们一家正其乐融融地包饺子,愣了下,本来准备好的说辞,这会儿竟不知该怎么说了。   封礼禾看到叶姝做好吃的就高兴,凑过来瞧,也要来试着包几个。   “这么多人吃,肯定大家都一起来包得快。”林若兰和林枫父女俩便也跟着凑热闹。   “那我和楚月去帮忙烧水。”慕容逸和楚月的手都缠着纱布,不方便摆弄面食,就一起去厨房帮庄飞了。   陆墨和陆初灵便默默洗手去,也跟一起学着包饺子。   “先把饺子皮托在掌心,然后放馅,第一次包,别放太多,就不容易露馅……”叶姝给他们讲解完包饺子的步骤之后,挨个再指导一遍,就点点头,让他们继续包下一个,熟能生巧。   等饺子包得差不多了,苏婆子就带着苏若去盛酱菜。封礼禾和林若兰等人马上找借口,揽下端着饺子去厨房的活计,故意留下了陆墨、陆初灵兄妹。   陆墨和陆初灵彼此用眼神示意之后,一起对着叶姝、宋清辞行礼:“见过姑母、姑父。” 第93章   叶姝:“你们先起身。”   叶姝没什么好为难陆墨和陆初灵的,上一辈的恩怨跟他们没干系。虽然陆直之前所说的话, 宋清辞已经派人调查清楚, 确实没有撒谎,但这并不能抹杀苏婆子所曾遭受过的一切。不管当时具体的情况和原因如何, 伤害的结果已经造成,无法修复。   当陆墨拿出陆直所赠的贺礼的时候, 叶姝立即就拒绝了。   “强求的话, 大家都不自在。便如此刻, 你们称我姑母,想必心里都觉得不自在的。”   叶姝请陆墨和陆初灵千万不必因这层亲情关系,就一定要刻意做什么。   “以前大家怎样相处如今就怎样相处便好, 一切顺其自然。处不来就算了, 处得来就继续,谁都不必勉强。”   陆墨和陆初灵很意外叶姝的处置方式, 但也都理解,其实这样顺其自然很好,的确不会有束缚和尴尬的感觉。只是回头跟祖父交代的时候,他老人家会失望伤心了。但相较于苏婆子曾经所遭受的一切,祖父这点失望和伤心已经不算什么了。   那边庄飞喊话,说饺子煮好了。   叶姝对陆墨和陆初灵笑道:“先吃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片刻后, 大家热热闹闹围桌子而坐, 一盘又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 晶莹剔透鼓着小肚儿, 状如元宝。碗筷备齐了,添上蘸料,就可以食用了。   饺子的蘸料不可小觑,那可是给饺子锦上添花的精髓所在。叶姝给大家备了三种蘸料。   第一种蘸料最为家常普通,陈醋、蒜泥和酱油。第二种是海鲜味的蘸料,把干煸后的虾皮,然后加入蒜泥、小葱、芫荽末、蚝油、酱油和芝麻油,口感非常鲜美。第三种是油泼了白芝麻、小葱碎、蒜泥、花椒、辣粉之后,再添上酱油、陈醋、芝麻油,再加入炒熟的花生碎,此蘸料用料最丰富,闻起来最香,咸香麻辣,口感层次丰富。   叶姝介绍完蘸料后,让大家根据各自的口味选。多数人选择第三种蘸料,把饺子在料汁内翻滚一遍之后,再送进嘴里,这味道吃起来太销魂了,叫人禁不住要把眼睛都闭起来。   宋清辞则三样蘸料都尝了一遍,自家女人做的东西,他一样都不想错过。   一桌子人都是练武出身的,吃饭本就比平常人快。别人一口一个饺子,吃了四五个进肚,唯有宋清辞‘独善其身’,才斯文地吃完了一个,丝毫不被周围的坏境所影响。   韭菜馅的饺子,吃完后都难免口气比较重。叶姝早有准备,饭后就把她自制的薄荷糖发给大家,用来清新口气。   这薄荷糖中的薄荷,取自在昇阳宫山边湿地里野生生长着的薄荷叶,在叶子最嫩的时候采摘下来晒干,磨成粉,加进熬好的糖浆搅拌,放入模具压平,凉后切块即成薄荷糖了。这种糖在古代鲜少有人会做,所以在场的众人都没有吃过。   大家忽听说还有糖能清新口气,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这事儿既然是从叶姝口中所说,大家就不那么怀疑了,甚至非常相信。谁叫她有一双巧手,会化腐朽为神奇,总是能把再普通的食材做出非常不普通的美味来。   薄荷糖放进口中后,舌尖感觉凉飕飕的,仿若刮着冷风,含一会儿就尝到了糖的甜。起初吃的时候还有点不适应,渐渐适应了,而且吃完之后这糖还真能清新口气。   “这东西妙!可否多给我几块?以后出门的时候,吃了什么口味重的东西,在饭后跟人谈话,就不至于尴尬了。”封礼禾稀罕不已。   他此话一出,大家也都跟着要。   叶姝就笑着让庄飞把她做的薄荷糖都拿来,给大家一人分一包。考虑到这多人竟然都喜欢,叶姝便琢磨着回头让铺子卖薄荷糖的可能,想来也会有人光顾。   陆初灵从大堂离开后,看看左右,便奔向厨房。厨房内,丫鬟正在忙活收拾东西,瞧见陆墨来,忙问何事。   陆初灵尴尬一笑,用手摸了下自己的肚子,“我刚才吃饭的时候肚子胀气,没吃饱,不知道饺子还有没有剩余?若有,姐姐可否给我几个?”   “刚好余下一盘,我去给陆姑娘拿。”   陆初灵眼睛亮晶晶地道谢。她接下饺子后,转头把饺子放进竹篮子里,盖上白纱,就匆匆从府后门离开,直奔悦来客栈找祖父。   陆初灵进屋后,就忙把饺子端出来,让陆直快尝尝叶姝的手艺。   “每个里头都有一颗大虾仁,特别鲜。就是有些凉了,我让厨房热一热去?”   陆直一听说这饺子是叶姝所做,十分激动,“不用,不用,这么吃就行。”   陆直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尝了一个,他夹饺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饺子送进嘴里还没嚼,他就笑起来,直叹好吃。等真正吃到饺子的味道的时候,陆直的鼻尖就开始泛酸。这饺子确实有些凉了,但吃得出里头的馅料有多鲜美,可以想象热乎的时候该有多美味。   陆初灵也笑了,之前祖父背着他们兄妹偷偷哭,她其实是知道的。叶姝目前还没有要认亲的意思了,她也理解。但就怕这消息对祖父来说打击太大,陆初灵就想做点什么,稍微抚慰他一下。   陆直吃下几个饺子后,脸上的笑就渐渐凝滞了,哽噎的有些咽不下去。他眼睛已经难受地红了,但碍于自己的孙女在跟前,不得不强忍着情绪。   咚!咚!咚!   忽然有人敲门,祖孙俩都惊了一下。   陆初灵去开门,见是陆墨,松了口气。   “做什么这么害怕?”不及陆初灵解释,陆墨进屋后,看见桌上的饺子,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大哥怎么来了?”陆初灵问。   “怎么,许你来,不许我来?”陆墨反问。   陆初灵撇嘴,她多少明白陆墨来这做什么,肯定是要传达叶姝不认亲的话。并把祖父的东西还给他。陆初灵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父亲已经去了,她不希望祖父也有事情,希望他老人家不会太受刺激。   陆墨在陆直身边坐下来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包薄荷糖来,放在桌上。   “正好,吃完了含一颗,这薄荷糖也是她亲手所做。”   陆直愣了下,勉强笑着应承一声。他低头默默把饺子吃完之后,便往嘴里送一块薄荷糖。   “她不要——”陆墨踌躇开口,将陆直之前给他的盒子放回桌上。   陆直看了一眼那盒子,脸上并无惊讶意外之色,从陆初灵和陆墨拿饺子和薄荷糖哄他开始,他就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陆墨默然垂下眸,不作声许久。   “这事急不得,咱们可以慢慢来。”陆初灵忙安慰道。   陆墨看一眼陆初灵,嘴唇微动,想说什么,但没出口。   陆直忽然抬手,收了盒子,令陆墨和陆初灵都不必再做今天这样偷拿东西的事给他。   “我欠她们的这辈子都还不完,不能再给她们增添任何困扰了。只要他们母子三人过得好就行,我远远看着便罢。”   陆直的声音乍听镇定,但仔细分辨可知他极度隐忍,控制自己的情绪。   真正对一个人好,不在朝夕,而在长久。以后不管任何时候,她们有任何需要,哪怕是要他这条命,他都愿意舍。   “行了,你们该回去就回去。我收拾一下便离开。”   陆直又站在窗边。   陆墨和陆初灵看着自家祖父落寞而沧桑的背影,都晓得他现在很难受。祖父在武学造诣上极高,几乎是华山派历任掌门中最厉害的一位,他傲了一辈子,便是死也怕是那种一定要站着不屈挠的人,自然不会把他最痛苦的一面展现给他们看。   ……   早有人把陆墨陆初灵兄妹的动作回禀给了叶姝。   叶姝倒是理解她们孝敬祖父的心,没说什么。   宋清辞给叶姝写好了薄荷糖的制作之法,就把笔放下,就递给叶姝瞧。   “嗯,字写得真好看,和人一样好看。”叶姝剥了一瓣橘子送进宋清辞嘴里,问他要不要打个赌。   宋清辞斜眸看向叶姝,“说。”   “赌陆直在这之后,会有什么反应。谁赢了,谁就做对方半个月的奴隶,怎么样?”   “好。”宋清辞干脆应承。   半个时辰后,负责监视陆直的影卫前来回禀,陆直已然背着行李离开悦来客栈,朝西北方向去,显然要返回华山了。   叶姝听回禀的时候,正吃瓜子,听到这话,嘴里的瓜子皮都忘了吐。叶姝立刻站起身,以胜利者的姿态对宋清辞宣告道:“我赢了,从今晚开始,半个月内,你都得听我的话。”   一想到宋清辞匍匐在自己脚下,乖乖听话的样子,叶姝就兴奋地跳起来,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哈哈哈哈哈……   她怎么这么厉害,她居然赢了大魔头,太得意了!今晚就让他跪下!   “可惜,我输了。”宋清辞话虽如此说,但言语淡淡,一点都没有输者失意的样子。他墨眸温润地看着叶姝此刻蹦跶嚣张的模样,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   晚饭后,夜幕降临。   叶姝准备沐浴,庄飞惯例来伺候叶姝更衣,本在外间看书的宋清辞,忽然走了进来。   “你去吧,我来。”宋清辞打发了庄飞。   庄飞立刻红了脸,连忙应声,猫着腰跑了。   叶姝:“诶?”   再低头,已经有一双修长的手在解她的衣带。手法之快,猝不及防!   “你你你你干什么?”   “伺候女主人沐浴。”   “我不用你伺候沐浴!”   “还请主人给奴一个表现的机会。”   宋清辞随即把叶姝抱进浴桶,便拿起毛巾要给叶姝擦身…… 第94章   一大早儿,庄飞就赶来伺候叶姝, 见叶姝还躺在榻上发呆。宋清辞早已经起床去后院, 带着苏若练武了。   “姑娘怎生不跟姑爷一块去习武,趁机还能学两招呢。”庄飞贼机灵地给叶姝出主意。   昇阳宫宫主习武, 旁人不可围观,唯独她家姑娘和苏若是例外, 可以跟随。   “没兴趣。”叶姝了无生机地回答, 她抱着枕头紧靠着, 一身慵懒,半点没有想起身的意思。   “姑娘还不起么?不给姑爷做早饭了?”庄飞再问。   “该他给我做饭。”叶姝和庄飞简单讲了他们昨天打赌的事情,“他打赌输了, 做我半个月的奴隶。”   庄飞愣了下, 随即哈哈乐了,“这好!姑娘以前受过什么委屈, 赶紧儿趁机还回去!”   “我也是这么想。”叶姝悠悠地叹口气。   庄飞还没瞧出叶姝情绪不高,依旧兴奋地说话:“怪不得昨晚上姑爷主动要伺候姑娘沐浴,原来是做奴隶呢。那姑娘昨儿晚上肯定没少折腾姑爷,端茶倒水捏肩捶背定然少不了了吧?”   叶姝听完庄飞的话,狠狠吸一口气,以平静自己心中的不忿。   庄飞这才发现自家姑娘状态不对,“难道姑娘昨晚上没能治得了姑爷?”   “谁说我治不了他!你说的那些他都干了!”叶姝像个突然尾巴炸毛的猫, 立刻反驳道。   昨天晚上, 宋清辞确实给她端茶倒水了, 却是因为她嗓子喊哑了。宋清辞也确实给她捏肩捶背了, 却是因为她事后腰酸腿疼太难受了。但这种真相她当然不能告诉庄飞,她得在庄飞跟前立稳主人的高大形象。   “那姑娘怎么还这般没精神,像是遭了什么大罪似得?”庄飞更不解了,心底存疑。   “我那是昨晚上做噩梦没睡好,才这样不精神。”叶姝频繁眨眼,对庄飞大声道,“不信你一会儿等着瞧,他一回来,我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真的?”庄飞以特别崇拜地目光望向叶姝,有点相信了,连连赞叹叶姝厉害。   叶姝当即扬起下巴,享受庄飞的崇拜。   “那先伺候姑娘更衣?”   “让他给我穿,你这段日子可以休息了!”叶姝继续硬气道。   庄飞欢欢喜喜应承,就等在叶姝身边,看自家姑娘一会儿到底怎么使唤宋清辞。说实话,庄飞还是有点怀疑,自家姑娘根本镇不住宋宫主。毕竟他可是昇阳宫宫主,不光武功强脑袋更强,她家姑娘好像一直都不是人家的对手。   但还是该对自家姑娘有信心,身为随从,她当坚信地站在自家姑娘身边,相信自家姑娘的能耐。   大约一炷香后,宋清辞习武回来,进屋见叶姝还在榻上躺着,正要与叶姝说话,就听叶姝先开口了。   “我渴了。”   宋清辞便到桌边,给叶姝倒了一杯水送过来。   庄飞惊讶地瞪大眼看着,觉得好刺激。不过单凭倒水这一件事还不能说明宋宫主听姑娘的话,这很可能只是出于丈夫对妻子的关心。   叶姝喝完水后,再对宋清辞道:“更衣。”   “想穿哪件?”宋清辞轻声问。   “没想好。”   宋清辞就去衣柜里挑出三种颜色不同的衣服送过来,让叶姝选。叶姝便选了一件粉色的,毕竟是新婚,穿点喜庆的颜色好。   之后,在庄飞更为惊呆的目光下,宋清辞亲手伺候叶姝更衣,为她系上衣带了。当然,从庄飞这边的角度是没看到任何问题,只觉得宋清辞在单纯地伺候叶姝。   叶姝却脸色越来越红,因为只有她知道宋清辞在给她穿衣服的时候,其手指‘不经意间’占了多少便宜。这衣服真还不如自己穿了!但因为庄飞就在场,豪言壮语放出去了,叶姝眼下就只能忍着被自家男人‘欺负’。宋清辞仿佛知道她这个心里,所以手更加肆无忌惮。   “要不要梳头?”穿好衣服后,宋清辞就低眸浅笑,主动询问叶姝。   “我想吃鸡蛋羹。”叶姝可不想让他再碰自己,直接把人打发去别处干活再好不过。   宋清辞温和应承,“我命人去给你做。”   “别人做就没意思了。”叶姝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敢看事情,低眸说的。   宋清辞笑,“倒是很想给你做,就怕笨手笨脚做不好,不合你胃口。”   一个鸡蛋羹能难吃到哪里去。   “没事儿,去做吧。”叶姝摆摆手,‘打发’宋清辞。   宋清辞真没脾气地应承,随后走了。   庄飞看到这里,眼珠子早就惊掉地上了。她很为自家姑娘骄傲,贼兴奋地冲到叶姝跟前。   “姑娘太厉害了,这天下第一,武林传说,人人怕而不敢提的大魔头,居然被姑娘彻彻底底给镇住了!”   “那是当然。”叶姝继续高扬起她的小下巴。   叶姝和庄飞手牵着手,俩人在屋里蹦蹦跳跳,兴奋了好一会儿。   “不过姑娘也不能太抹姑爷面子了,他毕竟是昇阳宫宫主,在外要体面的。”   “有道理。”   庄飞话确实给叶姝提了个醒儿,大魔头那么爱记仇,这会儿半个月内他是可以听她的话了,但过了这个期间后,指不定他会把所有的账都加倍反噬到她身上。   这就惨了啊。   想到此,叶姝有点后悔让宋清辞去做鸡蛋羹。厨房那么多人,他一个昇阳宫宫主跑去做饭,定会引来他人的侧目和非议,有损于他的宫主形象。   没多久的,宋清辞把鸡蛋羹端来了。   蛋羹黄黄的,表面细滑,看起来十分鲜嫩。   叶姝马上称赞宋清辞做得不错,“可见你刚才的话太谦虚了。”   “尝尝。”宋清辞把汤匙和碗送到叶姝面前。   叶姝用匙舀了一下大碗里的鸡蛋羹,随即里头就有黄色半熟的蛋液冒了出来。   叶姝:“……”   宋清辞看了眼鸡蛋羹,问叶姝:“这是……没熟?”   “就是没熟。”叶姝肯定道。   宋清辞就要端着鸡蛋羹回去再蒸一遍。   “罢了,别折腾了。”叶姝怕太折腾宋清辞,他好真记仇了。   “不想吃我做的鸡蛋羹了?”宋清辞反问,看叶姝的眼神异常认真。   叶姝在大魔头眼神儿的‘震吓’之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感觉不点头的话,后果很严重。   宋清辞笑了,让叶姝稍等,他端着鸡蛋羹就走了。   一炷香后,宋清辞端着鸡蛋羹回来了。这一次鸡蛋羹表面凹凸不平,也不够细嫩了,明显就是蒸老了的状态。而且在蒸的过程中,或许是怕不熟,还搅拌了两次,才会导致表面那么不平。   “不亲自下厨,便不知这东西有多难,如今更加晓得姝儿的手艺有多难得了。”宋清辞禁不住问叶姝,她做的蒸蛋为何能在碗中表面平滑细嫩,内里又都熟透了。   “蒸鸡蛋羹就两个要点,一是搅拌加水,二是火候要掌握好。停火之后,要在锅里焖一会儿。”   宋清辞认真地点头,要去再做。   “算了吧,这个就能吃,只要是你做的就是人间美味。”叶姝可不想再折腾宋清辞了,回头招来他报复,马上违心地赞美。   叶姝用汤匙舀了一大口老鸡蛋羹,特意当着宋清辞的面就送进嘴里,然后继续违心地点点头夸赞。实则在心里吐槽了八百遍,这简直是她吃过最难吃的鸡蛋羹,口感差到好像在咬老丝瓜。   现在这到底是她折腾宋清辞,还是宋清辞折腾她?   唉。   叶姝在心里叹了口气。   反正在庄飞跟前已经显摆完了,叶姝就懒得再冒风险去折腾宋清辞。叶姝就让宋清辞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我现在最该干得,是干……不,是伺候我的女主人。”庄飞离开了,宋清辞说话更放肆。明明撂出了下流的话,却还能语气优雅地继续询问叶姝,还有什么安排。   叶姝红着脸道:“没安排了,你可以去休息了。”   “那怎么行,我看主人有点疲惫,岂能不在侧伺候。主人是否要补觉?我刚好可以给主人暖床,像昨晚那样。”宋清辞声线温润,提议越来越得寸进尺。   叶姝坚决拒绝:“不,不需要!”   昨晚到现在她还有些脚软,腿发酸。   “那我给主人捶背捏肩。”   叶姝:“说了,不需要。”   你哪里是捶背捏肩,分明是上下其手,到处乱摸!   宋清辞不说话了,只安静地看着叶姝。仿佛一只被主人嫌弃的小狗儿,迷茫了,没了安身之处。   其实说到安排,叶姝早有一个想法。他们在凤阳这宅子肯定不会住太久,叶虎等人已经知道了这地方,一两天内就会撤离了。   “我想去巡查铺子,正好咱们新婚,就当游山玩水如何?”   “游山玩水好。”宋清辞笑着凑到叶姝的耳边,“我可以伺候主人野浴。”   叶姝的脸倏地又红了,推开宋清辞:“你滚,滚啊。”   “奴只想滚进主人的心里,别的地方不去。”宋清辞搂住叶姝的腰,便在她脸蛋上亲一口。   “喊着主人,却干这种事,你这是以下犯上。”叶姝捂住脸,恼瞪他。   “主人脸脏了,奴只想帮忙擦一下。”   叶姝:“……”   “主人嘴也脏了。”   “唔——宋清辞,你混蛋啊,我不玩了!” 第95章   ……   半年前,扬州知府徐中和外甥一起收到了白梅令。他外甥在三天后就‘意外’身亡了, 徐中因此恐惧不已, 时刻担心自己的命也会被取走,便调派府中所有的人马严密保护自己。岂料他的妻儿在为他去庙里祈福的时候, 连同几十名家丁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女人没了可以再娶, 家丁没了可以再买, 但他失踪的儿子却替换不来。他年纪大了, 还收到了白梅令,指不定哪一天就会被昇阳宫给灭口了,若连一个后人都没留下, 他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徐中又怕又急, 跟疯了一样,每天派人都去调查妻儿的下落, 却始终没有消息。后来他不得已去求凌云堡,想请叶虎派出的百晓堂帮忙,没想到却吃了闭门羹。   偌大的扬州府,只剩下他一个人孤寡居住,每天惶惶不可终日,便是有内三层外三层的守卫。他晚上睡觉的时候,但凡有点风吹草动, 他还是会突然坐起惊掉了半个魂儿。   不过半年的时间, 徐中仿佛老了十岁, 整日眼圈乌黑, 眼袋大得几乎快抵到下巴。不过他勉强还有一点活儿气,尚能应付朝廷交代下来的差事。   清明节前夕,扬州府的后门前突然多了几个麻袋,每个麻袋里都装得鼓鼓囊囊,封口用白布系着。   小厮早起开门后,瞧见这麻袋吓了一跳,环顾门外左右,并不见人影,就将麻袋解开一个。   猛然见着里面的东西,他顿时吓得坐在地上,蹬腿往后躲,随即他就踉跄爬起身往府里面跑。   被打开的麻袋没立稳,慢慢倾斜倒地,一颗骷髅头从里面滚了出来。   徐中不精神地起床后,听说后门收到了几袋白骨,立刻命人丢出去。他吓得浑身哆嗦,牙齿打颤:“定然是昇阳宫杀我不成,就想用白骨吓唬我。”   得令的小厮跑走没多远,新管家就急忙忙赶来告知徐中,“那白骨穿着衣裳,瞧着像是夫人和公子们的。”   徐中大惊,在仆人的搀扶下亲自去了后门,随行有几十名侍卫保护他。   当小厮把袋子里的白骨倒出,他见到令自己十分眼熟的衣裳以及首饰等物时,惊得脸上血色全无。   “这袋子里还有一封信。”小厮说完就惊叫一声,指着掉在地上的白梅花,“还……还有白梅花。”   徐中瘫软坐在凳子上,剧烈地抖动着双手打开信,浏览过信上的内容之后,他不敢置信地直摇头。   “不——”   徐中咧嘴嘶嚎,声音凄惨震天,似有把天空扯破的劲儿。   原来他的一家妻儿老小早就已经死了,人就死在溪谷村,是凌云堡的人杀了他们!   徐中恍惚的记得,半年前是他恳请叶虎帮忙,剿灭溪谷村。   难怪凌云堡在那之后,不再跟他来往。他们必定是杀完人之后发现情况不对,才跟他断了关系。   徐中一气之下,再次跑到凌云堡,要找他们理论清楚。   凌云堡拦着徐中人马在城门之外,徐中不服。   “做贼心虚,便不敢见我。反正我没几天活头了,今儿我便带人跟你们死拼到底!”   弑影随后带人现身在城门之上,冷笑质问:“徐大人何不问问身边人,哪个愿意跟你一起对抗凌云堡?”   徐中转头瞧自己的身边人,一个个缩着头,都不敢看他。   “大人收了白梅令,没几天活头了,可小的们还有家有口,要活命的。”   “你们——”徐中气得喘不过气。   “别忘了,是你求着我们去溪谷村杀人。是你自己的管不住妻儿,让她们跑到了那里,岂能怪我们凌云堡?朝廷最近正在查你,你好自为之。”弑影说罢,便转身去了,不再理会徐中。   跟随徐中的这些士兵衙差们,听说弑影的最后一句话,都动摇了。本来徐中这人为官就残忍暴虐,对下凶狠,不得人心。如今他彻底失势了,谁还愿意跟着他做傻事,冒着性命危险。   一行人跟着徐中回扬州府之后,都开始怠慢徐中。徐中因听弑影说朝廷在查他,特意派人去打听,果然听说早前俩月就有人在朝中参他为官不仁,鱼肉百姓,甚至妻儿都跟着仗势欺人,草菅人命。   徐中呆滞了片刻的,看着那几袋白骨,徐中哭得泪两行,喊人帮忙葬骨,却无人再应。徐中只得自己拿着锄头在后院挖坑,一直挖到天至黄昏方,终于葬了妻儿的骨头。   天这时候大黑了,风萧萧,吹着树枝斑驳摇晃。徐中吓得直哆嗦,惊恐大叫,喊人却依旧没人应,俩腿一抖,竟尿了……   次日,府中人在后花园发现了一处新挖的土包,徐中就吊死在旁边的树上,嘴里插着一株白梅花。   扬州百姓得知这一消息,全程欢腾,有的人家竟鸣鼓放起了鞭炮。   叶子点心铺隔壁的首饰铺就是如此。叶姝正翻看着账本,和宋清辞对坐在窗边。鞭炮声响完了,就听见隔壁传来男人哈哈大笑的声音。   没多一会儿,一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小坛桃花酿,乐哈哈地进门。他转眸见方长锁正躬身站在桌边,对着坐在窗边的一对样貌极好的年轻男女毕恭毕敬。又见那女子手拿着账本,立刻就明白过来,这位该是点心铺的老板。   顺便再去看这女老板对面坐着的男子,不仅容貌出众,气度更是非凡,但这人好像有点冷,除了偶尔瞥一眼坐在他对面的女人之外,目中仿若并无旁人,或半垂着眼眸品茶,或安静地望向窗外。   “真没想到叶老板这样年轻。”郑掌柜忙拱手见礼。   叶姝客气地谢过他送来的桃花酿。正好铺子里有新做好的炸花生米,又有点心、糟鹅掌等,这些都可以用来做下酒菜。   “郑掌柜今天似乎很高兴?”方长锁笑问。   “是,多少年了都没这样高兴过。该死的人终于死了!要放鞭炮、喝酒、吃肉、听戏,不醉不归。”郑掌柜畅快大笑道,不忘嘱咐店小二,给他称十斤糕点和十斤糟鹅掌,“还有你们这新出的花生米,也来十斤。”   郑掌柜用筷子再夹一颗花生米。这‘花生米’可新鲜,裹着金黄外衣,像是个面疙瘩,吃到嘴里外皮极脆,有甜咸的味道,再咬到里头的花生也是脆的,特别香。   “这种花生如何得来?可有名字?”   “叫满口香,便是用面粉、蛋液、五香粉和糖、酱油混合后,给花生裹了这层外衣,再下锅炸,挺简单的,并没什么稀罕之处。”叶姝笑道。   郑掌柜直摇头不同意叶姝的说法:“正经好吃得很,这可不简单,反正我肯定做不出来。幸好离你们铺子近,想吃只管来买就是了。”   “掌柜这桃花酿也很好喝,想必做法也很讲究。”叶姝称赞完,就将酒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有着淡淡的桃花香,味道刚好,酒不烈,老少皆宜。   桃花酿在做的时候桃花用量很讲究,不能太多,多了便会有些苦,但也不能太少,少了就会缺失花香的味道,因为桃花本本身的味道就很淡。   “这酒是我大女儿所酿,她十五岁的时候就做了几坛埋在桃花树下,如今都过去三年多了。这做法如今却是问不着了。”郑掌柜提起这事儿眼睛便红了。   叶姝愣了下,明白郑掌柜所谓的‘问不着’是指她女儿已经去世了。   郑掌柜喝干净他酒盅里的酒,提着他买好的东西就跟叶姝等人告辞。   郑掌柜走后,方长锁就跟叶姝简单讲了郑掌柜女儿的事。   “三年前的事了,她在出嫁前半年在这帮忙看铺子,被知府的妻弟给调戏了,她自觉受辱,无颜面对未来的婆家,便自尽了。郑掌柜为这事儿要去官府理论,才去就被衙差打发了出来。那衙差还提醒他别忘了,这扬州城谁最大,敢告知府的亲戚那就是找死。忍了这么多年,他如今总算出一口气!”   方长锁说罢,便环顾左右,再对叶姝小声感慨。   “昇阳宫真是干了一桩好事,把这么大祸害给除了,听说他死前半年就过得很折磨。可真痛快!大快人心!”   方长锁并不知道宋清辞的身份,这种在完全不知对方在场的情况下的赞美,才是真赞美。   叶姝特意凑到宋清辞跟前,问他被夸奖的感觉如何。   宋清辞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望着叶姝的时候眼底似有疑惑。   “难道你刚才没听见方长锁说话?真发呆了?”   “听到了。”宋清辞语调平静。   叶姝从宋清辞平淡的反应上读到答案了,他如此波澜不惊,必定是没有被人家的赞美所动。反倒是她,听了后特别开心,简直比人家直接夸自己还开心。   可谓是‘皇上不开心太监开心’了。   “这不算夸奖。”宋清辞忽然开口,纠正叶姝之前的措辞。   “怎么会,他夸得很明显啊。”   叶姝认真地逐字回忆方长锁刚才那句赞美,真的挺赞美的,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你的夸奖才算夸奖。”   叶姝被这话击中,憋笑看宋清辞,举起手里的账本挡着脸,“我干正经事儿呢,突然说什么情话。”   “其实,”宋清辞顿了下,“我也想干正经事儿。”   “那你就去干呀。”叶姝随口应和。   “她忙着看账本,怕是不愿。”宋清辞抬眸望着叶姝,浅笑勾唇。   叶姝:“……”   行,说不过你,看账本,不吭声。   叶姝低头之际,就听见对面传来低低的笑声,仿佛在嘲笑她怂,不敢面对,在逃避。她是那种人么,对,她是!但就算她是,她也坚决不能忍受被对方当面肆意嘲笑。脸面都不给留一点,过分了,该振妻纲。   叶姝眼珠儿一转,刚要对宋清辞发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二,这店里的切糕和点心我都要了。今天还能现做的话,能做多少就要多少。”   叶姝扭头看见陆墨,正要跟他说话,就见慕容逸跟着跑进来了。   “何必亲自来这?差人来买就是了。”慕容逸对陆墨说罢,就突然笑起来,“哦,我知道了,你是特意来寻当初那位蒙面的姑娘是不是?”   “别胡说。”陆墨轻斥一句慕容逸后,就环顾铺子搜寻,在靠窗的角落里竟看到了叶姝,惊讶不已。   慕容逸随后也发现了,惊喜地凑来问叶姝怎生也会在这。   宋清辞伸手帮叶姝把桌上的账本整理好了。   慕容逸和陆墨哪里会忽视堂堂昇阳宫宫主,他一动,二人的目光就投射过来,自然就看到桌上的账本了。随即俩人也反应过来叶姝很可能就是这家点心铺的老板。想想着点心铺的名字‘叶子点心’,便更加觉得是了。   慕容逸:“难道说,当初我们在这见的那名蒙面女掌柜就是——”   “是我。”叶姝笑应,“当时你们出现的时候,我正在卖切糕,为了免除麻烦,就直接蒙面了。”   “这可真是太巧了,缘分!”慕容逸不禁笑叹,“难怪这铺子卖的东西这么好吃,原来是出自夫人之手,这是当然了。”   陆墨默然点点头附和。   “你们来扬州做什么?为何突然买这么多切糕点心?”叶姝疑惑问。   “夫人竟不知道?在扬州城外的八里堡,明日要举办武林大会,选出新一任的武林盟主,各大门派都已经汇集在那儿了。”慕容逸解释道,“封大侠也会去。”   叶姝扭头看宋清辞之际,恍然想起来,前段日子是有人回禀这事儿给宋清辞。不过她当时因为太疲惫,只一门心思想补觉,就没怎么去注意这事儿。   “那一定很热闹了,我们要不要去凑热闹?”叶姝询问宋清辞。   慕容逸马上先开口:“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就是互相比武打架罢了。”   陆墨立刻跟着附和慕容逸的话。   叶姝目光在俩人身上徘徊之后,保持微笑地应承:“你们该忙就忙吧,我这就去会催厨房多做一些切糕点心,回头叫人给你们送去。”   打发走二人后,叶姝和宋清辞也离开点心铺子,往客栈走的时候,叶姝这才注意到街上的江湖人是比以前多了,都在谈论武林大会的事,猜测谁会是新一任的武林盟主。   叶姝便问宋清辞怎么看待这场武林大会。   “有趣。”宋清辞回道。   “既然有趣,我们可以这就去八里堡凑热闹。”叶姝提议起事情的时候,眼睛里热情洋溢,睫毛一闪一闪的,红扑扑的脸蛋像个熟透的果子惹人想咬一口。   “今天不行,我们的正经事儿已经三天没办了。”   宋清辞喉咙微动,拉住叶姝的手就回了客房。 第96章 大结局   一早宋清辞穿戴整齐后,就叫叶姝起床。   “干嘛这么早?清明寒食, 各家各户禁火, 起来了也不能做饭,还不如睡懒觉。”叶姝说完就把头扎进被里, 不愿起床。   说这些其实都是借口,叶姝是觉得太累起不来了。每次和宋清辞办完事儿之后, 她都严重怀疑自己不是练武之躯, 为何这么禁不住折腾?可是转念再想, 她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妖女了,女性武力值好歹能排上全江湖前三,绝对不是她不行, 是大魔头太魔头。   “不看热闹了?”宋清辞坐在床边, 低笑问叶姝,眼里看破却不说破。   叶姝想起来了‘武林大会’的事儿, 从被窝里冒头,笑眯眯跟宋清辞撒娇:“夫君,人家渴了。”   宋清辞轻笑,心里很清楚叶姝的小想法,便由着她了,起身去给她倒水。   叶姝趁这时候赶紧翻出衣服往身上套,生怕宋清辞再像之前那样‘伺候’她穿衣。她可不要那么折腾了, 每次都被他占了半天便宜, 有两次衣服不仅没穿上, 还被脱了。   宋清辞背对着叶姝, 端起茶壶慢慢地往杯子里倒水,然后端着茶碗转身。他优雅地靠在桌边,一边自己饮了,一边静静笑看叶姝手忙脚乱地穿衣。   等叶姝把衣服穿好了,宋清辞手里茶才喝了一半,宋清辞就将剩下的半杯茶递给叶姝。   叶姝因为一直全神关注在穿衣服上,见宋清辞来送茶,还以为自己动作够速度,很有成就感地接了茶水一饮而尽。   宋清辞伸手给叶姝的衣带重新系好,她刚才系得太松了。   叶姝愣了下,有点心虚地对宋清辞嘿嘿笑。   “走吧。”宋清辞牵住叶姝的手。   早饭俩人除了吃些凉粥冷菜之外,叶姝特意做的‘心太软’和牛奶冻做饭后甜点。   心太软叶姝以前就做过,就是把泡好的红枣去核之后,切开一边,把和着桂花糖的糯米中间包上果仁,再搓成小团塞进大枣内,上锅蒸好后放凉,比热的时候吃还好吃,口感软弹而糯,甜甜蜜蜜。   牛奶冻则是用新鲜牛奶、果干、糖和淀粉做成,因为用料是牛初乳,奶香浓,口感顺滑。庄飞等人吃的时候都不用勺子,小碗儿盛的,吸溜一下全进口中,吃得那叫一个满足。   “我突然觉得这寒食也挺好的了。”庄飞吸溜了一肚子奶冻,心满意足地拍拍肚,以前她可最讨厌清明的时候吃冷食。   叶姝做了一大盆奶冻,她和宋清辞只一人吃一小碗,剩下的基本被赵凌和庄飞俩人吃得差不多了。叶姝不禁为他们的情况担心。   “吃这么多,不会闹肚子?”   “没事儿!”庄飞又拍了拍她的肚子,得意道,“皮实着呢,从小到大就没坏过。”   这时候,街上突然来了几个骑马的剑客。他们停在路中央,举起手里的剑,对着四周高声大喊。   “谁愿意跟我们一起去打凌云堡?凌云堡这些年在武林所作所为,想必大家都清楚,如今正是报仇的好机会,愿意有胆量的话,就跟我们去!”   这条街上一直都是武林人聚集之所,因为武林大会的缘故,如今这里也住了很多武林人士。   大家听到消息后都探出头来,有人就喊话回应了。   “凌云堡是恶贯满盈,但凭我们这些人的力量去打凌云堡,简直就是笑话!”   “当然不止我们!今晨寅时各大门派已经集结攻打凌云堡了,我们如今再去添把力,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就不愁那凌云堡不倒!”   喊话者再质问众人可有自己亲身经历,或者亲戚朋友受过凌云堡的欺辱。   “便是你们中有人幸运,没受过欺负,将来谁能保证凌云堡不会找到你头上?到时候仅凭一己之力能如何?不过是忍气吞声,现在大家一起加把劲儿,把凌云堡给灭了!江湖上就再无血雨腥风!”   众人再听华山派、昆仑派、峨眉派等等大门派都在攻打凌云堡之列,方明白过来,原来武林大会是假的,各大名门派召集武林人士来到扬州一起攻打凌云堡才是真的。   这事儿倒厉害了,要知道凌云堡可是拥有知晓天下消息的百晓堂。搞出这么大的事儿,参与者这么多人,事前居然没有一个走漏风声。   这么多年了,多少武林人受过凌云堡的欺辱,敢怒不敢言。就恨自己势单力薄,无法抵抗。如今有这等好机会,自然要去,纷纷有人站出来要一起。便是没有受过凌云宝欺辱的,也想出一份力,做行侠仗义之举。   所以没多久,整条街几百武林人集结,便一起出城去。   叶姝挑了下眉,对此并没有太惊讶。但她还是故作惊讶的样子,转头故意问宋清辞,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噢——你不相信我!”叶姝开始抓错问责。   宋清辞笑,“姝儿不是已经料到了?那我又何必废话多言。”   昨天在点心铺看到陆墨来买那么多切糕点心,叶姝是有怀疑。如果陆墨只是单纯地带华山派去参加武林大会,根本用不着买那么多切糕。毕竟选武林盟主是高手之间的较量,跟大多数华山派弟子没关系。   切糕的价格不便宜,但这东西最治饿,小小一块能量巨大。打仗前蛰伏的时候带这东西吃,最方便不过。所以叶姝猜测陆墨突然买这么大量,舍得花上万两银子,就是为了想让大家在办大事前吃得好。   叶姝还特意当着陆墨和慕容逸的面儿,提出要去八里堡凑热闹,就见两人都忙不迭地阻止她。因此,更加印证了叶姝心中的猜测。   叶姝也有故意跟大魔头提出要去八里堡,被大魔头拦着做‘正经事’了,叶姝便料到大魔头对此事也是知情的。   她‘忍辱负重’了一晚上,就是为了等今天出事来了,好问责宋清辞,结果这厮把她看得透透的。苍天啊,大地啊,她振夫纲这事儿到底什么时候能实现?   “他们做得很隐秘,我也没有拿到准确消息,不过跟你一样是猜测。”宋清淡言解释道,“倒也不奇怪,我们若知道了,只怕百晓堂那头也会知道。”   叶姝点头附和,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陆墨他们筹划此事,一定没有告诉太多人。参与攻打凌云堡各大门派的弟子,一开始肯定也不知情,大概都以为是来参加武林大会。今天突然攻打凌云堡,必是来自掌门的临时通知。   “我们知不知情行不重要,要紧的是他们真能把凌云堡打下来。凌云堡易守难攻,机关阵法极多,就怕他们……”叶姝略表忧心,担心他们准备半年还不够。   “可以的。”宋清辞提醒叶姝不要忘了,慕容逸可是书里的男主,该如她所言,有异于常人的光环加身,逢凶化吉。   叶姝愣了下,觉得宋清辞说这话有点出戏,她查点以为他也是穿越来的。   早饭碗筷撤下后,赵凌就将备好的桃花酿端了上来,玉壶玉杯,配上花生米、点心和瓜子,边小酌边等着听热闹正合适。   “吃寒食容易胃冷,见你爱喝这个,就叫人再弄了些来。”宋清辞给叶姝斟酒,让她尝尝看,比首饰铺的桃花酿如何。   叶姝抿了一口,美滋滋起来,点头赞叹:“更好喝,桃花味道浓些,甜些,桃花和米都更胜一筹,所以酒才这么好喝。”   “识货。”宋清辞不吝称赞。   虽然许多武林人士离开了,但是有不少百姓听说攻打凌云堡的事儿,凑来这边等消息。所以当下这客栈大堂内的客人不少反多,而且越来越热闹。   未到晌午,有人骑马回来传消息,告诉大家凌云堡已经破了。   “破了,这么快?”叶姝惊讶不已。   “对,打仗攻城的那些东西都有,又人多势众,是是奇袭,最开始是从凌云堡东边的兰园攻入,那里最薄弱。”   众人听说攻破了就都欢呼起来,个个细数起他们这些年遇见的或者听到的凌云堡烧杀抢掠等等恶举,直叹解气。更有甚者,骂官府不作为,竟跟凌云堡串通一气,该将扬州府也一起端了。   “哈哈哈……大喜事!”忽又有人笑着冲进门,告诉大家,“你们猜如今谁暂代扬州知府?”   “胡说些什么,扬州知府昨儿才死,下一个上任的哪里那么快?”   “就是这么快!不止上任了,刚刚就是府衙的士兵剿灭了凌云堡扬州分舵,也派兵去支援那些武林人一起攻打凌云堡!”   大家一听直叹解气,忙问是谁。   “燕王世子!”   “他怎么会来?”   “我怎么听说燕王府和凌云堡是一伙儿的?”   “肯定不是一伙的,都是外头人瞎传,不然这燕王府为何会派世子亲自来调查扬州民情,参与剿灭凌云堡?”   “对对对,正是如此。”大家纷纷附和,反正是好事儿,乐得拍大腿就是了。   叶姝疑惑地扭头,打量宋清辞,面容淡然平静。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但她知道大魔头在背地里有很多算计的,这里头肯定也有他的功劳。   有些事情不要去回想,否则细思极恐。如陆墨、陆初灵兄妹誓死也要剿灭凌云堡……回想当初在万花山庄,大魔头由着叶虎杀了陆志远,但到叶虎杀陆墨陆初灵兄妹的时候他却出手了。   再如现在这燕王世子的事……当初宋清辞劫持皇太孙,事后这嫌疑就被加在了朱高熙身上,令其惨遭皇帝刁难,并逐渐开始失宠。早就听说燕王更偏向宠爱次子朱高熙,而非世子。燕王错用了凌云堡,早就后悔了,但一直畏惧叶虎的势利,不敢擅动。   如今世子出马,体察民情,平定扬州府的乱子,解除了燕王府被怀疑的危机,必是功勋一件,这不仅会让世子在在百姓之中树立威信,更会令其在燕王跟前更得器重。   还有凌云堡兰园……叶姝犹记得当初宋清辞跟她一起在凌云堡逛兰园的时候,就频频朝东方看。当时她还以为兰园东边有什么阵法机关让宋清辞察觉到了。现在才明白过来,兰园于叶虎来说,是他思念柳嫣嫣的象征,也是他的弱点。叶虎在别的地方一定都设置了机关,唯独兰园的那些兰花,他很可能不舍损伤一丝一毫。所以兰园成了是凌云堡唯一一处没机关,好攻破的地方。   再细想其它的事情,也是如此。总之如今的桩桩件件,刚好都能跟当初的事儿串联出关系。   叶姝至今才意识到,她以前感慨‘大魔头真不愧是大魔头’的话显然不够有深度,如今才算真正彻底的了解。   大魔头真不愧是大魔头!   可谓是又当又立的典范,不仅算计了一切,还卖了很多人情出去。   燕王世子、慕容逸、陆墨等人都受了他的人情,必定都感激于他。他成了这些人的恩人,日后估计没什么可愁了,完全可以横着走。当然,大魔头现在也有条件横着走,如今是厉害上面加厉害。   叶姝不禁再度打量宋清辞的脑袋瓜儿,还不比西瓜大,里头怎么就装了这么多算计?而且最最最狠的是,一切都不必他亲自动手,空有满身高强的武功,只坐看热闹。你说你浪不浪费?   “这么看我作甚?”宋清辞发现叶姝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很久,凑到她耳边调笑问,“想了?”   “谁想了,你想什么呢!”叶姝红了脸,‘气急败坏’地瞪一眼宋清辞。   “你不想又怎知我想什么。”   叶姝:“……”   大魔头居然玩起了绕口令。说不过他时,她便不跟他一般见识。   叶姝不过安静片刻,就跃跃欲试,激将起宋清辞:“嗳,这么隔岸观火有什么趣儿,你就不好奇去看看?”   “我来这只是陪夫人查账。”   叶姝想想也是,还真是他们刚好查账到这,碰见事儿了。行程是她安排的,全程宋清辞并没有主张什么,可见他的确对打仗的场面不感兴趣,不好奇。   “那夫君这么高强的武功,就不手痒么,不想去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不想,没时间,太忙。”   宋清辞这三个拒绝借口,叶姝完全不服。   大魔头明明很有时间,就是太不忙了,以至于整天游手好闲,总对她上下其手。   “不信?”宋清辞凑在叶姝耳边更近,嘴唇动的时候几乎咬住了她的耳朵,“我要担起丈夫的责任,每晚向自己的夫人表达‘深意’。”   红晕一下子蔓延到了耳根。   从跟大魔头在一起后,叶姝已经无法直视很多词语了,如今‘深意’也被他玩坏了。再这么下去,只怕整本词典都节操不保了。   傍晚的时候,胜利的消息传来,凌云堡被彻底捣毁,白秀秀、唐雨被抓,弑影等人全部被手刃。叶虎受了伤后,发功狂打一阵,后逃入密道。等陆墨等人找到机关,打开密道追赶的时候,叶虎已经不知所踪。   果然,终极大反派没那么容易死。   天快大黑时,陆墨、慕容逸、封礼禾等人,随着燕王世子一起,骑马进城。他们的走到哪里,欢呼声便到哪里。   叶姝本以为他们只是路过,没想到行至客栈前,慕容逸、封礼禾、陆墨等人的马就停了,跟燕王世子告辞。燕王世子笑着点了下头,便目光探究地往四周看了看,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又似乎意识到他找的人应该找不到,随即就带着人先走了。   陆墨三人就带着一身血迹跳下马,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客栈,搜寻道叶姝和宋清辞所在后,就直奔他们而来。客栈内围观的客人们马上让出一条路,屏住呼吸看着他们。   陆墨率先走到叶姝跟前。   “我们铲平了凌云堡。”陈述的语气中微微带着粗喘,可见他赶过来的时候有多焦急。   叶姝还是头一次看见陆墨咧嘴露牙笑,瞧得出他特别开心,尽管脸上有写不尽的疲惫,右臂上有一道浅剑伤。   一瞬间安静之后,整个大堂里的人齐声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多谢姑父姑母!”陆墨在喧嚣声中行礼。   这次姑父姑母叫得全然没有第一次那样尴尬,自然极了。   慕容逸跟着一起行礼。   封礼禾见状也跟着道谢,他倒不像陆墨和慕容逸有私人方面的原因去道谢。他是为天下那些曾遭受过凌云堡欺负的人而道谢。如果没有宋清辞早前提供的百晓堂和凌云堡的消息,即便有各大门派的集结,也很难在短时间内铲除凌云堡,即便可以硬打下来,也必定损失惨重,断然不会像现在这般轻松。   叶姝没说话,只笑着看向宋清辞。因为这里头她没怎么使力,都是宋清辞在帮忙,所以陆墨等人的道谢,理应由宋清辞来回复。   “客气了。”   宋清辞淡声开口,波澜不惊,但叶姝看得出来他很喜欢陆墨对他的称呼。   陆墨等人晓得他们在这太过引人注目,所以三人很快就离开了客栈。   当天夜里,燕王世子为抚慰扬州百姓,在府衙门口赠酒和消灾饼给大家。百姓们自发庆祝,举城欢腾,锣鼓喧天。虽是清明,却半点都不冷清,各家各户跟过年一样热闹。   燕王世子邀请陆墨等人在扬州城内最高的观星楼吃酒赏景,陆墨也邀请了叶姝和宋清辞来。因为都是武林人士,燕王世子并未拘束大家,今夜便不讲规矩和礼节了,只管庆祝胜利,高高兴兴一场。   巳正,城内放起了烟花。先是一团光亮迅速升空,突然在夜空中炸开花朵,接着一颗又一颗光亮都追上夜空,连续绽放,把夜幕衬托得流光溢彩,金光耀眼。隐隐约约能听到附近百姓们的欢呼和孩子兴奋的叫声。   叶姝和宋清辞是以陆墨亲戚的身份被宴请,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俩人只站在观星楼最僻静的一隅,互相静静依偎着,听着身边人的喧闹,看着天上绚烂的烟花。   岁月静好,莫不过如此。只要有爱的人陪在身边,哪里都是风景。   庄飞和赵凌都跟来了。庄飞看见自家姑娘和姑爷依偎在一起,又高兴又羡慕,用手戳戳身边的赵凌,要他也瞧瞧。   赵凌木讷地看一眼后,就收回目光,继续面色呆板地看着天上的烟花。   “喂,你真是块木头?不懂人的情感?”庄飞说完话后,发现赵凌没搭理自己,就故意伸手在赵凌眼前晃了晃,提醒他自己在跟他说话。   赵凌还是没回应。   庄飞气得翻了个白眼,很有打这块木头的冲动,不过鉴于对方的武功比自己高太多,还是算了叭。   眼不见心不烦,庄飞转身就要走,忽然手被拽住了。她惊讶地回头看一眼,然后愣愣地看向拉她手的赵凌。风吹着灯笼摇晃,赵凌的侧脸忽明忽暗,始终冷峻刚毅。赵凌没转头看她,一直望着天空中的烟花,但他的手像长了千年的树根一样死地缠住她的手就不放了。   庄飞弄清楚状况后,悄悄地抿起嘴角,不吭声地站在赵凌身边,就这样跟他拉着手,一起去看天空中的烟花。   观星楼的另一头,慕容逸和陆初灵抱在了一起。   攻打凌云堡的时候,慕容逸为保护陆初灵,挡住了毒箭,得幸伤口不深,随行的林枫及时分辨出箭矢上的毒,给慕容逸用了早备好的解药。但陆初灵为此自责不已,也感动不已,曾经慕容逸关心她的种种不断地回荡在陆初灵的脑海,让陆初灵越加认识到自己真正爱的人就是慕容逸。   如今郎有情妾有意,窗户纸彻底捅破了,俩人便结束暧昧期,肆无忌惮地正式在一起了。   陆墨跟各门派掌门敬酒之后,回来找人,发现都成双成对了,似乎都不好打扰。只好自顾自地笑着,一个人靠在五楼的栏杆处,望着城内的夜景。   封礼禾朋友太多,今天在场的武林人士几乎他都认识,一圈酒喝下来,不必说脸了,鼻头都喝红了。他打个酒嗝,凑到陆墨身边,环顾一圈后,立马搂住陆墨的脖子。   “没事儿,哥陪你。”   “我倒还好,心里本就没什么人。”陆墨望向封礼禾,故意揶揄他,“‘哥’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结果都一样,我们俩,都是一个人!”封礼禾半醉半醒,竖起一根手指给陆墨。   “倒也不急,慢慢找,至少你眼光不错。”陆墨拍拍封礼禾的肩膀,安慰之余,不忘顺便夸一下他姑母。   “那是,我眼光太高了,能遇一合心意之人,已然十分感激上苍。人生未必要重在得到,我不求再遇,还跟以前一样,潇潇洒洒过一生便罢。看过花开,便是美好,足以。”封礼禾这会儿眼睛突然清明了,好像一点都没喝醉,人看起来很清醒。   “你倒是释怀了。”陆墨有些佩服封礼禾处事的态度,倒也十分理解了她妹妹当初为何那般执着于他,当真洒脱。   “不,我才不洒脱。我是因为执着,不得不洒脱罢了。”封礼禾说罢,余光扫过叶姝和宋清辞所在的方向,下一刻眼角便悉数堆笑,又有朋友叫他去喝酒。封礼禾就跟陆墨摆摆手,潇洒地去了。   “说好陪我的。”陆墨随口抱怨一句,其实也无所谓。   偏偏楚月听到了这话,眼睛亮晶晶地凑过来,调戏道:“我可以陪你呀。”   “别了,还请楚姑娘自便。”陆墨说罢,就拔腿飞似地逃了。   楚月反而无所谓,继续满场去找合她心意的小郎君。   看完烟花后,叶姝和宋清辞便欲离开,就和陆墨、封礼禾等人道别。   “你们之后有什么打算?”叶姝问他们。   “这一仗打下来,虽然损失不算太惨重,但各家都有人员伤亡,需得先回去休整一段日子。”陆墨道。   慕容逸也点点头。   封礼禾摸了摸下巴:“我想去北方的海边呆一阵子,听说那边下雪的时候去看着大海,特别美,不能错过。”   陆墨反过来问叶姝有什么安排。   “跟他回去,我们也没什么大志向,过小日子就行。”叶姝仰头笑问宋清辞她说的对不对。   宋清辞只看着叶姝,温笑着点头。   “……”   陆墨、封礼禾等人咬着后槽牙,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在心里腹诽同样的内容。   你们那还叫小日子?分明就是令人艳羡至极的神仙般的日子!   叶姝再跟林枫林若兰父女道别。   大家随即就约好以后有空便书信往来,有时间也可以聚一下。不过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要忙活了,毕竟新武林盟主还没有选出,还有许多后续的麻烦需要解决。慕容逸责任最大,他要忙着兑现他之前给宋清辞的承诺,带领红莲教和整个武林走向新风。   剩下的这些事情,已经用不着叶姝和宋清辞操心了。因为最大的反派已经打倒了,凭着慕容逸主角的能耐,一切都会顺利实现了,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叶姝和宋清辞俩人开心地手牵着手,往客栈走。   为了避免被人认出的麻烦,叶姝这次出门蒙了白面纱。夜风不时地吹来,总是把她的白面纱掀起来,每一次掀起来,宋清辞都会侧目看叶姝一眼。   被宋清辞看了三次之后,叶姝终于忍不住了,问宋清辞在看什么。   “你。”   这回答够‘老实’,等于没回答一样。   大魔头肯定是故意的,嫌她话不够多。   叶姝不得不再费口舌:“我的意思,为何面纱一吹起来你就看我?”   “不敢说。”宋清辞意味深长地看着叶姝,嘴角浮现着很明显的笑意。这显然是在宣告:我还在铺垫,快问我,继续问我。   叶姝真不想让他得逞,但是她忍不住,好奇心害她顺应了宋清辞的算计,只得一边在心里叫嚣抗拒着,一边嘴上出声问他缘故。   “娘子戴这面纱,是否为了勾引我?”宋清辞道。   叶姝愣了下,不及指责宋清辞,就听见宋清辞轻笑一声,自顾自先回答了。   “看来是了。”   “我没有。”叶姝无奈地对睁眼说瞎话的宋清辞摇头,“你老毛病又犯了,总以为我在勾引你、我喜欢你。”   宋清辞突然停下脚步,凝视着叶姝:“所以你并不喜欢我?”   “没,我喜欢的,我是说——”   宋清辞蓦然笑起来,眼睛里有着柔柔的光,眉眼安静地弯着,笑若春风一般温柔美好,完全让人移不开眼。   叶姝愣住了。   下一刻,他近身了,吻住她的额头。   “哇——快看!哥哥姐姐亲一块去了!”巷子里躲着三个孩子,见到这一幕乐起来,蹦蹦跳跳调皮着,为他们抓包一件大人的秘事而开心。   叶姝红了脸,忙要推开宋清辞。岂料宋清辞突然微躬身,迅速扯掉了她脸上的面纱,吻上她的唇。   彼此唇想触碰的刹那,似有电流闪过,叶姝脸更红,更使劲儿地想推开宋清辞。   “有孩子在呢。”   宋清辞身子并没有被叶姝推动一丝,他嘴角漾着坏笑,直起身子后就对那三个小男孩道:“这才叫亲,学着点。”   三小孩呆了呆,下一刻吓得哇哇大叫,转身跑进巷子里喊娘亲。   宋清辞哈哈笑起来,难得出声的大笑。   叶姝无奈地看一眼他,这会儿的大魔头可真是三岁孩子,居然跟人家毛孩子一般计较,还计较得这么开心。   “三个孩子就挺热闹了。”宋清辞道。   叶姝点点头附和之后,才反应过来宋清辞这话似乎还有别的意思。她这脸红的毛病怕是好不了了。   次日,叶姝穿戴整齐准备吃早饭了,还不见庄飞。   “八成是昨晚没睡好,这会儿起不来了。”   店小二好打水过来,听庄飞问起叶姝,便告诉叶姝,昨晚上他刚好在大堂,负责看店。夜里子时的时候,就见庄飞就开始闹了肚子,跑了好几次茅房,还问过他有没有止泻的药。   叶姝担心庄飞闹肚子严重,敲门问情况后没听到应声。她感觉不对,立刻推门冲进屋,却见床铺乱着,早没人了。   赵凌脸色异常阴沉,立刻检查屋子里的情况。他匆忙问过影卫后没得到线索后,转即离开,不久后回来。   “茅房附近有挣扎的痕迹。”   客栈茅房在后院,距离前院的住所有一段距离。这里人多杂乱,暗卫重点关注和保护的对象是叶姝和宋清辞,所以并没有特别去关注去茅房的其他人。昨天半夜若有轻功高手趁机将庄飞掳走,不引起注意,也不是不可能。   店小二匆匆上楼,递给叶姝一封信,“刚有个小孩儿送来的信,说只给客官您。”   赵凌一个纵身跳楼,去查送信的小孩儿。   叶姝一眼就认出信上是叶虎的字迹。   信上只有一句话:“人在我这,绝情崖,只准一人来,否则人死。”   宋清辞轻扫一眼信的内容,面容未有丝毫改变,只是淡然垂下眼眸,笑了一声。这笑有三分冷漠,七分嘲讽。   叶姝知道叶虎是什么人,什么性子,他这会儿穷途末路了,更是濒临崩溃的疯子,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想庄飞活着,我必须一个人去。”   赵凌面露异色,“夫人去太危险。”   叶姝转眸看向宋清辞,“我可以的。”   宋清辞猛然抬眸,墨色的双瞳里透着空洞冷漠。   “去吧。”   他同意了。   ……   绝情崖在扬州城外十里处一座比较陡峭的山上。山本来不算出名,但因为此山距离官道比较近,交通便捷,而山上刚好有一处陡峭的崖,便总有为情所困的年轻男女来此殉情,后来‘绝情崖’这个名字就在当地传开了。   叶姝一个人登上山顶,便看见叶虎一手拿着剑,另一手紧抓着庄飞的衣领,就如揪一只小鸡儿一样,完全控制了庄飞。   庄飞双手在身后绑缚着,还被点了哑穴。她看见叶姝来了,她猛劲儿摇头跳脚,示意叶姝别过来,眼睛里写满了着急之意。庄飞半点不想连累叶姝,已然有赴死之心,奈何叶虎早识破了她的心思,剑都不肯抵在她的脖颈上,把她主动自尽的路给绝了。   “老实点。”   叶虎实在嫌庄飞烦,之前吱哇乱叫总是喊,点了哑穴后还是不老实。叶虎干脆再点穴令庄飞整个身体都不能动了,令她只能瞪眼珠子。   “你果然来了。”叶虎不意外地笑了,紧盯着叶姝。   叶虎还如往常一般,穿着一身干净的玄袍,身姿修长,目光阴鸷,俊颜不改当初,只是如今的脸上多了许多倦怠,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更为嗜血和疯狂。   叶姝凝眸看了叶虎一会儿,才回神,哑着嗓子开口问他:“你想干什么?”   “呵,我能想干什么,自然是想和我的宝贝女儿好好聚一聚。”   叶虎猛然灿烂地笑起来,反而给人的感觉更阴郁恐怖。   “我的好女儿因为找到了更大的靠山,便弃了从小养她到大的父亲于不顾。这也罢了,竟还算计我,让你的丈夫联合了各大门派对付我。毁了凌云堡,毁了我二十年的心血!哈哈哈……叶姝,你够厉害!我叶虎养出来的女儿果然不差,何其歹毒,真不错,像我。”   叶姝静默听着叶虎的话,眼泪忽然下来了,苦笑了一声。   “你抓了庄飞,威胁我一人来这里,目的是什么?”   叶虎忽然收住脸上的笑,格外阴冷地凝视叶姝,突然对她吼,“为什么要背叛了我?我养你这么久,我待你还不够好么?没有我,你会有今天?好,你想杀我,可以,为何就不能等我铲除了华山派?为何竟还和华山派那些小崽子们勾结,一起对付我!”   “我就是个白眼狼,对不起。但你身边还有不背叛你的人,比如白秀秀,她待一直忠心耿耿的。”叶姝再一次苦笑之后,眼睛忽然发亮,略有些激动地询问叶虎,“我拿白秀秀跟你交换庄飞如何?我放你们走!”   叶虎听完这话,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起来,“我要她干什么,一个不中用的东西,随她怎么去死。我也不稀罕活命,只要灭了华山派,我随时都可以死。你若答应会为我灭了华山,跟我交换庄飞,我倒是可以考虑。”   叶虎说罢,就点开庄飞的哑穴。   “姑娘,别答应她!别管我,千万别上了他的当!”   叶姝瞟一眼庄飞,看向叶虎,“好,我可以答应你。”   叶虎愣了下,哈哈大笑起来,甚至笑得有点肚子疼。   “当我是三岁小孩?只靠一张嘴随便哄我的一句,我就会信?几天我便要你亲眼看看,你器重的属下是怎么跟我一起坠崖去死。得不到你的孝敬,在我最后死的时候,能让你痛不欲生也不错,就让你长长教训。一辈子到老,每每想到我都会咬牙切齿,这该是多美好的事。反正我也没什么活头了,多拉一个人陪葬就多赚一个。”   “我没敷衍你,我是认真的。”叶姝哑着嗓子,话已经说得有气无力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想救她就扔了剑,老实地走过来。”叶虎道。   叶姝摘掉腰间的佩剑,举起双手朝叶虎跟前去,“我来了。”   话音刚落,叶虎就推开跟前的庄飞,拉住叶姝,点了叶姝的穴道。这时传来异响,叶虎马上紧抓住叶姝挡住自己的身体。   庄飞一直劝叶姝别这样做,她仍然处在被点穴的状态,被推倒地后,疼都来不及顾了,眼睁睁看着叶虎抓住了叶姝,痛哭大叫。   “不——”   树丛里蹭蹭冒出几名影卫,个个拿着弩对准叶虎,叶虎就将叶姝挡在自己的身体前面。宋清辞随即踱步上了悬崖,远距离和叶虎对峙。   叶虎看见宋清辞后,紧迫着叶姝往断崖方向退了几步。   “谁敢动手,我便杀了她。”叶虎用剑抵住叶姝的脖颈,警告所有人。   宋清辞冷静地转眸扫视一眼,示意属下撤弩。赵凌则立刻带人拖走了地上的庄飞,为她解了穴道。庄飞已经哭得喘不过气,眼泪哗哗流,看着叶姝就想冲,被赵凌直接揪到一边。   叶虎早料到宋清辞会带人蛰伏在附近,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用庄飞挡住自己身体,背对着悬崖,目的就是为了避免有暗器伤到他。   他所谓让叶姝‘一个人’,也不过是预留时间先跟叶姝单独说话,以庄飞为软肋威胁叶姝把她自己送到他手里。毕竟在客栈,从那么多暗卫眼皮子底下,从宋清辞身边抢叶姝,根本就不可能。所以他只有这一招,用庄飞来威胁。   “允诺帮我铲除华山派,我便会放了她。”叶虎看向宋清辞。   “可以。”宋清辞立刻应承。   “哈哈哈……”叶虎狂笑不止,他当然不信宋清辞的话,昇阳宫宫主什么能耐他再清楚不过了,宋清辞现在能为了叶姝放过他,但只要叶姝离开他的控制,宋清辞一定有一百种方法置他于死地。没了凌云堡,他是被拔了牙的毒蛇,已然没有任何威胁和自我保护的能耐了。   他输了。   但他就算输了,也不会让令他输的那些人活得舒坦!   叶虎嘴角撇起一抹邪笑,便欲拉着叶姝跳崖。   “祝你们百年好合。”宋清辞浅勾起嘴角,冷声祝贺。   叶虎本已经打算纵身带着叶姝去跳崖,忽听这话,猛然一激灵,随即瞪向叶姝。   叶虎用手抓她的脸,使劲儿扯她脸上的肉皮,‘叶姝’捂着脸痛叫,叶虎这才注意到她的沙哑声不正常。本来他以为叶姝嗓子哑是因为伤心过度所致,原来竟是伪装。   “你不是叶姝?你是谁?”   假面皮最终被扯下一部分,露出一双眉眼,令叶虎一眼就认出是白秀秀。   “老堡主!”白秀秀含泪看着叶虎,双眸里不仅仅有畏惧和心虚,还灌满了深情。   “你——”叶虎想不通白秀秀为何会帮宋清辞做这种事,他气得挥剑便要杀了白秀秀。白秀秀闭上眼,坦然接受。   宋清辞飞身用玉扇挡住了叶虎的剑。叶虎没想到宋清辞还会救白秀秀,嗤笑不已,随即便跟宋清辞对打。   叶虎已然受了伤,内力吃紧。宋清辞一手背在身后,只单手和叶虎对打,且以防守为主,并无主动进攻的意思,叶虎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这种轻视令叶虎十分恼怒,他拼尽全力与宋清辞对打,却发现对方几乎站在原地不动,见招拆招。他越发吃力地气喘吁吁,宋清辞却从容应对,其厉害之处就在于招数极轻极快,快到叫人快看不清他都有什么招式,自然也猜不透和破不了他的招式。   若是没受伤的他,或许还可以耍手段侥幸逃脱,但现在他根本就如蝼蚁一般,完全不是眼前这头猛虎的对手。再叶虎胸口猛然被扇头击中,巨大的内力,仿佛千钧大锤狠狠重击在他的胸口,五脏六腑似乎全都碎了。没想到他招式极轻,打下来如此之重。   叶虎口喷出一口血,跌倒在地上,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宋清辞嫌弃地丢了扇子,漠然睥睨一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叶虎,便不愿再看第二眼了。   白秀秀见状,连忙过来搀扶叶虎,哭着问他疼不疼。   叶虎嫌恶瞪一眼白秀秀,只不过没力气再推走她。   “叶姝呢?你该知道庄飞与她多重要。你竟敢让她替叶姝来,就不怕被我识破,真杀了庄飞?”叶虎不甘心地追问宋清辞,他现在很后悔自己没有在一开始就直接杀了庄飞,虽然没有拉叶姝一起死,但至少这样会让叶姝难受悔恨一辈子。   “她昨晚太累了。”   宋清辞一句话,弄得叶虎又喷一口血。在场其他人虽然面容保持严肃,但绷着脸真的很难受。   叶虎没等来宋清辞回答他第二个问题,显然宋清辞觉得这个问题没必要回答,这足以说明宋清辞很自信他不会识破。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有识破。   叶虎怎么都不会料到一直厌憎叶姝的白秀秀居然肯替叶姝来对付她,还装得有模有样。   叶虎知道自己连垂死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了,等待他下一步的只有死。他狠狠瞪着白秀秀,质问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你现在如愿了。”宋清辞对白秀秀淡淡道。   白秀秀本来想跟叶虎解释,听到宋清辞的话后,一边苦笑一边垂泪,拖着叶虎走向悬崖。   叶虎呆滞了,眼睁睁看着白秀秀的举动,对她嫌恶更甚,只能不能用眼神将她撕碎。   “我果然看错了你,叛徒,下贱……”   白秀秀已然不管叶虎说什么,她到了悬崖边对叶虎笑了一下,就抱着叶虎跳下了绝情崖。   赵凌随即追到崖边,这悬崖四处都是裸露的石头,崖下也是,二人坠落崖地的情况一眼就能看清。   “人死了。”赵凌向宋清辞回禀。   叶姝这才从林子里冒头出来,马上查看庄飞情况,除了手掌有些擦伤,人基本没事。   庄飞又哭又笑又道歉,对叶姝感激不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白秀秀会愿意伪装成姑娘,替姑娘去死?”   “她不是替我去死,她是为她自己而死。”   叶姝告诉庄飞,白秀秀一直痴情于叶虎。   “当初叶虎‘器重’我这个女儿的时候,白秀秀因早知我不是他亲生女,就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想弄死我。如今叶虎败了,拿你做威胁想算计我的命。白秀秀听说后,反而生了醋意。觉得叶虎宁愿拉着背叛者一起死,也不愿带上一直效忠的她,心痛至极。加上还有某人忽悠她说,反正她的结果肯定是死,跟叶虎一起死,也算殉情了。并允诺给他们葬在一处,回头俩人还能在黄泉路上做一对孤魂野鬼。叶虎的人,生她得不到,死也总算得到了。”   “我的天,白秀秀这也太狠了!”庄飞吓得直耸肩,她看一眼那便的宋清辞,对叶姝小声道,“但‘某人’更狠,居然能把这么狠的人给说得自愿去死!”   “会抓弱点呗,这叫驭人心。以后你可小心点,千万别听他的话,只听我的才行!”叶姝诓得庄飞乖乖直点头,就笑着把庄飞推到赵凌跟前,“你失踪了,有人可比我还急。”   赵凌看一眼庄飞,就不太好意思地垂下眼眸。他很少有这样不木讷的表情。   下山之后,有一片竹林,穿过这里即可上官道。这竹林里长得基本上都是斑竹,竹茎上有褐色斑块,几乎每一棵都分布的不一样,而且一丛一丛地密麻地长在一起。   叶姝刚进竹林就左右不停观察,蹙眉疑惑。   “怎么?”宋清辞问。   “这竹林好像有点不对劲儿,跟来的时候不一样。”叶姝的记忆尤为厉害,宋清辞从不怀疑其准确性。他警惕地环顾四周,三两步走到所有人的前头。   大家都安静不动,屏住呼吸。   有很细微的响声,像是树叶微微地抖动的声音,也像是土壤开裂的声音。   忽然三丈开外有一丛竹子抖动得更大幅度一些,但也不算特别明显。   “后退,有阵法。”   在宋清辞的提醒下,所有人都后退了。   宋清辞抽走了赵凌的佩剑,一人踱步向前,直接走进了阵法中心。四周竹丛这才动起来,似乎有人埋伏在土下,来回窜动,速度极快,借着竹丛做掩饰,不动的时候便叫人辨不清到底在哪一处。   “这难道是失传已久的地竹阵?以前在凌云堡,我隐约偷听过弑影好像在寻什么人练厉害的阵法,难道就是这个?”庄飞忽然反应过来,害怕不已,“我听说这阵法可以捆住任何高手,从没有人活着出去。我们快去救姑爷!”   赵凌拦住庄飞,“进不去了,这阵法最诡谲,若有人在外帮忙破阵,反而死得更快。”   “老堡主就是死也不给人找安生,我咒他永世不得超生!”   叶姝也听说过地竹阵,武林中盛传的说法是鬼谷派后人研究而出,销声匿迹有百年。   困在地竹阵里的人,大多都是因为被活埋至死。布阵者都是被训练在沙土里活着的人,他,他们若人会凫水一样,他们则是凫土。试想一名高手不会水,你拉他到水里打架,纵然他再厉害,会赢么?当然不会。同理,土也是。   所以按照这个推理,宋清辞即便是顶级高手,遇到这种阵法也很危险。   “那怎么办呀!”庄飞要急哭了,都怪她,害得自家姑娘和姑爷陷入险境。   叶姝拍拍庄飞的肩膀,让她冷静,且先看看情况再说。   “现在哭也没用,沉着面对才重要。”她相信大魔头有胆量走进去,就是有信心和办法去应对。   林中忽然枯叶飞起,尘土飞扬,无数黄色影子若隐若现在飞扬的尘土之中,看起来像有百数。叶姝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就像是人形造就出的滚滚奔腾的土浪,就似滚滚洪水一样能轻易把人卷走。渐渐地,这些土浪开始在下沉,叶姝透过飞扬在空中混沌的尘土,看见了穿着青缎衣裳宋清辞,高度似乎矮一截,跟着土浪一样在下沉,人越来越矮……   叶姝这下有点担心了,一直盯着宋清辞的身影,紧张不已,手心开始冒汗。   宋清辞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回头看她一眼。叶姝还不及反应,宋清辞突然蹿向高空,随即飞脚地踩着竹茎。那一瞬间,像是有十八人影十八把剑同时刺向地面,旋即就出下一招,一招更比一招快。最后宋清辞站定回阵法中心,飞扬起的土浪回落,再然后,地面突然有血柱冒出,一股借着一股,染红了土地和地上的枯叶、荒草。   安全了,所有人都松一口气。   叶姝惊呆地拍手,简直不敢相信,宋清辞刚才破阵法试出来的是九灵剑法。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他手里喵的就变成十八灵剑法了,真的是太震撼太迷人了!   “厉害!”叶姝飞快地跑到宋清辞跟前,不顾他身上的尘土,抱住了他。   “脏。”宋清辞嫌弃自己。   “我喜欢。”叶姝侧首,就亲一口宋清辞的脸颊,“我男人最厉害了!”   宋清辞眼底滞了片刻,声音有些严肃,略带警告意味。   “姝儿。”   “嗯?”   “这话怎么没见你在床上说过?”   完全被无视的其他人,这会儿已经没眼看、没耳听了。在庄飞的示意下,赵凌等只晓得做木头的侍卫,转过身去,捂住了耳朵。   叶姝尴尬:“说不出口。”在床上语境就完全不一样了好不好?   宋清辞若有所悟,“看来我不够努力。”   “不,你不用努力就很厉害了。”叶姝生怕宋清辞以后加倍卖力,那她就真没活路了,她肯定会变残废的,活死人什么的。叶姝赶紧识时务,服个嘴软,“好嘛,以后说给你听。”   “乖。”   宋清辞刮了一下叶姝的鼻梁,就拉着她飞快出竹林,骑马回去,好让叶姝尽快践行她的话。   还在背过身去捂耳朵的庄飞、赵凌等人,原地等待了好半天后,才发现人不在,急急忙忙去追。   ……   “我男人最厉害了!”   叶姝真的嗓子要哑了,她自己暗中数了数,之前一共九十九遍,加上这一句刚好凑整。   够了,她坚决不说了,男人真不能惯着!   宋清辞轻吻叶姝的脸颊、耳际,不厌其烦地和她耳鬓厮磨。   “姝儿。”   “嗯?”叶姝没精神地懒懒应承,想和宋清辞宣告她将执行睡觉大计,让他把嘴巴快收回去!   “不够。”   叶姝:“???”   这都三次了还不够!?你等着,我这就下地去写休书,休了你这个荒淫无度的臭流氓!   “只和你一辈子不够,”宋清辞把话说全了,又吻上叶姝的唇,亲得叶姝气息又难以喘匀了,才不舍地松口,他墨色的眸子里染着数不尽的柔情,“我们永生永世都在一起,可好?”   叶姝马上感动地点头:“当然了,必须的,你这么好的男人我是不会放手的,不管哪辈子我都舍不得。”   喂?请问刚才说要写休书的是哪一位?不认识!不知道!   宋清辞便伸出小拇指,要叶姝和她拉钩。   叶姝扑哧笑了,没想到大魔头还有会这么幼稚的时候。她也配合地伸出小拇指,和宋清辞的手指勾上。   拉钩上吊,永生永世都不变。   叶姝和宋清辞会一直在一起。   小妖女和大魔头会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