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穿成康熙心尖宠(清穿) 作者:郑小溪   文案:   宜宁穿越了。   穿到了大名鼎鼎的康熙年间。   宜宁拍拍胸脯,庆幸自己没有穿成小太监,小宫女,或者冷宫妃嫔。   然后,她进宫了。   宜宁:我不想死,我只想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活下去。   然后,她发现自己拿的是历史上大名鼎鼎宜妃的剧本,对,就是那个儿子被雍正害死,自己被雍正针对,最后抑郁而终的宜妃。   宜宁表示自己慌得一批,决定低调做人,低调做事。   可谁知道宫中众人对宜宁的印象却是这样的——   孝庄太皇太后:明艳动人,眷顾最深。   赫舍里皇后:聪明懂事,颇得圣宠。   惠妃:小贱蹄子,无耻之人。   继后钮祜禄氏:狐媚东西,不知检点。   ……   康熙:朕心甚悦。   宜宁:这和我想象中不大一样啊,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康熙:爱妃哪里走?等等朕!   本文又名《有了我之后,所有的妃嫔靠边站》《康熙皇帝太宠我怎么办》   内容标签:清穿 甜文 爽文   主角:康熙,宜宁 ┃ 配角:新文《清穿后,我成了四爷白月光的替身》已开,求收藏 ┃ 其它: ================== 第1章 贵客登门   康熙十二年九月。   午时一刻。   宜宁撑着脑袋靠在炕上打盹,明明早到了午睡的时候,却是苦苦硬撑着,只因今日府中来了个重要人物——当朝索中堂赫舍里·索额图的夫人。   要知道宜宁的阿玛只是佐领三官保,远在盛京,天高皇帝远的,平素郭络罗府甚少有人登门,没想到不来则已,一来就来了个这么厉害的人物。   索额图则是前朝首辅大臣索尼之子,如今任保和殿大学士,侄女更是当今执掌六宫的赫舍里皇后。   宜宁是穿越而来的,来到清朝也有五年的时间,可芯子里装的还是现代人的灵魂,深知事出反常必要妖,索额图夫人巳时末过来,如今已经和她额娘谈话将近一个时辰,依旧没说摆饭,可见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她心里很不安。   来到清朝后,宜宁还是挺满意的,阿玛虽远在盛京,对她却是极其疼爱,阿玛膝下唯有她这一个嫡女,二月选秀时舍不得她进宫,早早就过继了她一个远方堂妹送进了宫,如今赐号郭常在。   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她的额娘搂着她落了泪——额娘膝下就你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你又生的这般容貌,若是进了宫只怕是油煎火烹,额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一辈子平平安安、快快活活就够了。   得此阿玛额娘,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可今日之事,绝不寻常,宜宁派小丫鬟前去打探了几次,却没个动静,直说福晋连身边的贴身嬷嬷都打发了出来。   她的奶嬷嬷见状,劝道:“小姐乏了,不如先去歇一歇,若是福晋那边有动静了,奴婢再叫您起来?”   可谁知道奶嬷嬷话音还没落下了,外头就传来通传声,说是福晋身边来人了。   宜宁坐起身子,谁知道来的不仅有额娘身边的马佳嬷嬷,还有另外一位身着靛蓝色旗服的嬷嬷,这位嬷嬷气质不凡,一进来眼神便直勾勾落在自己身上,她察觉出不对劲的意味来。   马佳嬷嬷笑着见礼后这才道:“小姐,这位是索夫人身边的嬷嬷。”   宜宁半福了福身子,那嬷嬷忙侧过去,笑道:“可当不得小姐的礼,我们福晋还请小姐过去一趟。”   宜宁觉得不对劲,若真的要请她过去额娘那边,只需要随便打发个人过来,可如今这般大费周章,难道是怕有人与她透风报信?可自己身上又有什么值得索额图夫人看重的地方?   若说真的有,那就只剩下她这一张脸了!   如今赫舍里皇后后位稳固,可后宫里的那些妃嫔却没一个简单的,有四大辅臣之一遏必隆的女儿,故去孝康章娘家的侄女,纳兰家的嫡出女儿……再加上赫舍里皇后膝下嫡长子已经去世,去年纳兰氏生下儿子……   赫舍里皇后的后位看似稳固,实际上也并不稳固。   想及此,她看着这两位嬷嬷道:“两位嬷嬷稍等,我去换一身衣裳。”   半刻钟之后,宜宁就出来了,她生得好,怎么打扮都好看,可今日却是穿红戴绿,脸上的胭脂擦的红红的,就像是猴子屁股似的,怎么瞧怎么别扭。   不过她是主子,她喜好这样打扮,谁也不敢说些什么。   等着见到了索额图夫人,宜宁也不拘束,大大方方见了礼,也不等长辈发话,直接落座。   郭络罗夫人皱眉道:“当着长辈的面儿,这是成何体统?”   满人虽不比汉人规矩多,可自从大清入关以来,就连先祖皇帝都说向汉人学习,该有的规矩可不能少。   宜宁昂着头道:“这里是我的家,我这样做有何不妥?再说了,我又不是没请安,额娘,这罪我可不认……”   三言两语她就显露出一个蠢笨、跋扈的小姐形象。   郭络罗夫人气的够呛,正欲说话,可索尔图夫人却抢在她前面开口:“算了,都是些小事儿,我倒是觉得宜宁性子天真活泼,实在是可爱,不愧是和宫里头的郭常在是姊妹。”   别看索额图夫人看着是一团和气,笑眯眯的,可宜宁不敢小看她,索额图并不是嫡子,一个庶子能身居高位,他的夫人一定也不是个简单的。   宜宁笑了笑,故意露出一副得意的模样来。   索额图夫人愈发认定她是个空有美貌的,拉着她的手亲昵道:“那你愿意进宫和你妹妹做伴儿吗?紫禁城可好了,里头有穿不完的新衣裳,好吃的点心,各式各样的宝贝儿,还有一大群人伺候你……”   “那紫禁城里有阿玛和额娘吗?”宜宁抛出这样一个问题来,她见着索额图夫人一愣,嘴巴一瘪,委屈道:“紫禁城再好,可没有阿玛额娘我也不愿意去,阿玛远在盛京,额娘身边就只有我陪着她说话……我才不愿意去紫禁城了!除非我的阿玛额娘和我一起去!”   就算是赫舍里氏一族有滔天的权势,也没这个本事。   索尔图夫人皱皱眉。   郭络罗夫人陪着笑道:“您看,这孩子打小就不是个聪明的,只怕进宫帮衬不了皇后娘娘什么,到时候给皇后娘娘惹祸就不好了。”   “这一点,你就不必担心。”索额图夫人脸上依旧挂着笑,却是带了点不耐烦,京城人人都说她是个八面玲珑的,可那也要看是对着谁。   方才郭络罗夫人百般推脱,已经让索额图夫人很是不悦,她非说自己女儿蠢笨,不能进宫,如今一看,的确不是个聪明的,不过凡事都是有利有弊的,“我就实话与你说了吧,紫禁城后宫的情形比你我想象中更加糟糕,皇后娘娘跟前有遏必隆的女儿昭妃娘娘,后有慈和皇太后的亲侄女佟妃娘娘,至于给皇上生过两个儿子的纳兰氏惠贵人就更不必提了,皇后娘娘在宫里头的日子难啊!”   “我们家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对郭络罗大人不薄,这盛京的差事儿可是肥差,也是我们家老太爷拨给他的,想当初啊,老太爷在世时最疼的就是皇后娘娘,若知道如今你一而再再而三拒绝,老太爷九泉之下怕都不得安宁。”   “况且,紫禁城后宫之中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你看看慧妃,她从小陪着皇上一起长大,前两年去世,皇上直接下圣旨将她封为妃,连带着蒙古的博尔济吉特氏也跟着沾了光……凭借你们家宜宁的容貌,区区一个妃位岂不是轻而易举?”   宜宁听呆了,索额图夫人这一番话是恩威并施,让人接不上话。   郭络罗夫人犹豫道:“可是这等大事儿,得与我们家老爷商量了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预收啦——【清穿后,我成了四爷白月光的替身】   文案:   年瑾瑜是个替身。   穿越的第一天,她就知道了。   年家嫡出幼女五岁走丢,她因为和年家女儿长得有七分相似,被选中当做棋子,送入皇家。   自此之后,她就成了父母的掌上明珠,五个哥哥对失而复得的妹妹视若珍宝,四爷对她呵护备至……她沉浸在美梦之中,更害有一天梦醒之后,从云端再次跌回尘埃之中。   可是有一天,真正的年瑾瑜回来了,对着四爷道:胤禛哥哥,我才是瑾瑜啊!   假年瑾瑜的身份暴露了,并且犯下了欺君之罪,乖乖,那可是要被杀头的,她正准备卷起铺盖走人,谁知五个哥哥却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他们的亲妹妹。   四爷更是拽着她的手,不仅不砍她的头,更是温柔至极,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她走。   年瑾瑜不知道,四爷的日记中是这样写的——   今日瑾瑜回来了。   朕知道,她是假的。   可是,朕爱她!   ————————————————   ①历史上的索额图应该是索尼的庶出子,根据史书上看,索尼二子、四子早夭,长子授一等公,五子一等伯,六子一等公来看,唯独没有三子索额图的份,兴许是索额图为身世所累,猜想索额图应不是嫡出;   ②慧妃: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和康熙嫡母孝惠章皇后是姑表亲,自幼进宫,相当于民间的童养媳,在清朝这一情形很普遍,原本是打算当皇后的(至于为什么没当上皇后,这一点后面会讲到)。 第2章 进宫   “你放心,郭络罗大人一定会同意,我们家老爷已经在三日之前送信去盛京了。”索额图夫人扫了宜宁一眼,大致上还是满意的,宜宁虽笨了点,可这样皇后娘娘才好掌控,她站起身来要走,临走之前还不忘留下一句话,“三日之后,我会派轿子接宜宁进宫,你们好生准备一番。”   郭络罗夫人起身要去追,可索额图夫人已经坐上软轿直接走了。   等着回来之后,郭络罗夫人眼眶红红的。   宜宁心里也不痛快,她不想进宫,要是真乐意进宫,阿玛额娘也就不会过继宜芳,将宜芳送进宫。   可她也知道,她既然享受了宜宁的一切,那也得承担起宜宁身上该肩负的责任来,索额图夫人今日走这么一遭,背后那是索额图和赫舍里氏一族的意思,她们根本就得罪不起,“额娘,我没事儿的,我之前一直听人说紫禁城里怎么怎么好,正好可以去看看……”   “我的傻孩子啊!”郭络罗夫人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眼泪落了下来,“你以为紫禁城是什么好地方?方才她嘴里说慧妃是何等风光,可人都死了,要那些名头有什么用?”   “像慧妃那样的人是凤毛麟角,又能有几个?况且,她年幼时就被接进宫,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原本是要当皇后的,可到死只落得一个妃位,她都落得如此一个境地,更别说别人。”   “这宫里头多得是几个月难得见皇上一面的可怜人,比如宜芳,进宫才被封了个常在,到如今只怕连皇上长什么样子都还没有看清。”   她越说,眼泪掉的越厉害,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还是要到那吃肉不吐骨头的地方去,心里就难受的厉害。   宜宁却是出奇的镇定,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不是掉几滴眼泪就能改变些什么的,“可是额娘,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何索额图夫人这般着急?听她的意思是之前就盯上我了,可之前不来,如今来了只给咱们三日收拾东西的时间,是不是太着急了?”   郭络罗夫人这才察觉,仔细一想,只觉得更糟糕,“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听说二月选秀的时候,佟妃娘娘身边添了个宫女,叫兰锌,容貌生的十分出挑,佟妃娘娘有意让她伺候皇上,这些日子一直找机会让她在皇上跟前露脸。”   “皇后娘娘虽和皇上感情甚笃,想必也是惶恐不安,所以这才想要找人进宫,免得佟妃娘娘奸计得逞。”   宜宁大概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兰锌是二月选秀进宫,因为是包衣,身份卑微,所以被佟妃选中当宫女。   区区一个宫女她还不会放在心上,可……要是她没猜错的话,这人应该后来大名鼎鼎的德妃,雍正皇帝的生母啊!   索额图夫人想要自己去和未来德妃争宠,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这简直是还没开始,就被虐成了渣渣,一点胜算都没有!   就算明知山有虎,三日后宜宁还是乘坐了一顶软轿晃晃悠悠进了宫。   软轿内。   宜宁朝外偷偷打量着,看着那朱红色的宫墙,这宫墙就像是筑起的牢笼一般。   这就是雄伟巍峨的紫禁城啊!   宜宁知道,这个地方牵动着无数人的命运,有人在这里青云直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人却将余生都埋葬在清冷寒宫之中,残余此生。   不到最后一步,谁都不知道自己最后的归宿是什么。   但是宜宁作为一个理科生,对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九龙夺嫡”事情还是知道点的,她决定在这紫禁城中当个鸵鸟,将头埋进沙子里,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理会,平平安安、混吃等死才是最要紧的事……   宜宁很快就被宫女带到坤宁宫,见到了赫舍里皇后,赫舍里皇后今日身着一身凤凰镶深海宝石蓝旗服,脖子上挂着一串大拇指甲盖大小的南珠,一头青丝梳成了端庄的旗头,看着是温婉大方。   宜宁照着嬷嬷从前教导的规矩给赫舍里皇后见了礼,赫舍里皇后笑着冲她招招手,“过来,让本宫瞧瞧。”   宜宁听过赫舍里皇后的大名,知道她“嘉柔成性”,所以并不怕她,含笑上前。   赫舍里皇后拉着她的手,忍不住赞叹道:“怪不得叔母之前就在本宫跟前提起郭络罗氏出了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接着,她又问了些平日里宜宁在家看什么书、靠做什么打发时间之类的问题。   宜宁想着自己的容貌太过打眼,所以尽量藏拙,“奴婢平日里在家喜欢……睡觉,每日中午至少要睡一个时辰的午觉。”   “奴婢不大爱看书写字,额娘总是说奴婢,可奴婢总觉得,每日眼皮子好像粘住了似的,怎么也睁不开。”   这话一出,别说是赫舍里皇后,就连她身边的宫女嬷嬷都忍不住低下头直笑。   赫舍里皇后更是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你这丫头倒是个有意思的,本宫未出嫁的时候听人说过,这人多吃多睡才能长个儿,身子才能好,怪不得你出落的标致。”   “要是本宫记得没错,你比荣常在还小上两岁,却比她高半个头。”   宜宁低着头直笑,“奴婢的额娘说了,奴婢平日里只知道吃饭睡觉,要是再不长个儿,那就白白浪费了那么些好东西!”   这宫里头的女子向来是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多说一句话,像那等敢说敢笑的,却一味只知道给赫舍里皇后添堵,如今见到宜宁,自然喜欢,笑的嘴角弯弯,“这宫里头的好东西比你们家好东西更多,若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直接来找本宫。”   宜宁头点的像是小鸡啄米似的,一旁的嬷嬷道:“皇后娘娘许久未笑的这么开心了。”   是啊!   赫舍里皇后已经忘了上次这般无拘无束的笑是什么时候了,去年三岁的承祜于正月去世,当时她悲痛难忍,没想到三月的时候,惠贵人又给皇上生了个儿子。   她心里苦啊,比吃了黄连还要苦,偏偏却还得打起笑容来忙进忙出,流水一般的东西派人送到惠贵人跟前。   她拉着宜宁的手不舍得松开,絮絮叨叨说着话,就在这时,外头却传来了尖利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皇上这就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马上玄烨要和宜宁见面啦,不过感情戏还没那么快   史书上记载,玄烨第一次册封六宫是在康熙十六年,玄烨和赫舍里皇后大婚,虽然有有钮祜禄氏(昭妃)等人进宫,一律是没有册封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昌多里帅帅帅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初相见   就算宜宁一开始就知道那些人千方百计让自己进宫是为了什么,可是刚进宫就见到皇上,会不会节奏有点太快了?   容不得她多想,玄烨已经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玄色如今不过二十岁,面目清俊,却已有帝王的气势,让人不敢逼视。   宜宁跟在赫舍里皇后身后给皇上请安,“奴婢见过皇上。”   一进来,玄烨的目光就落在赫舍里皇后面上,含笑道:“今日可还好?朕一下朝就惦记着过来看看你……这人是谁?”   玄烨口中的这个人就是宜宁,怨不得宜宁想在玄烨跟前露脸,实在是赫舍里皇后的意图太过明显,而且,宜宁的容貌实在太过于打眼了些。   宜宁低着头,恨不得缩成一只鹌鹑。   赫舍里皇后接过宫女奉上来的茶,亲手递到玄烨跟前,笑着道:“这人是盛京佐领郭络罗大人膝下的嫡女,臣妾几次从叔母嘴里听说过她,所以想着召她进宫来陪陪臣妾,不知道皇上可答应?”   玄烨听闻这话,嘴角的笑容微微一滞。   他不是傻子,这两年宫里头接二连三折损了几个孩子,后宫中的那些女人为了恩宠,为了孩子,什么法子都使的出来。   他一直压着不册封妃嫔,就是怕后宫的女子为了这些名头离了心,没想到……还是他想的太简单,如今,就连皇后都想着如何固宠。   赫舍里皇后与玄烨乃是年少夫妻,嫁给玄烨之后,赫舍里皇后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如今见着他眉头微微一皱,就明白他心思如何,只柔声道:“皇上若是觉得不妥,臣妾就要人把她送回去。”   还能这样?   宛如病弱鹌鹑一般的宜宁听到这话眼里迸出些光亮来,希望玄烨说一句“那就送回去吧”,只是玄烨到底是皇上,行为处事会从多方面考虑,在这个时候更是不会扫了赫舍里皇后的面子。   所以,玄烨不过是扫了她一眼,淡淡道:“那就留下来吧!”   赫舍里皇后心里一阵欢喜,只道:“那不知道皇上打算如何安置宜宁妹妹?”   她这是向玄烨求宜宁的位分了,如今满后宫后宫妃嫔初她之外都没有被册封,可要是玄烨能给宜宁一个贵人的名号,那也是莫大的恩赐。   玄烨想了想,道:“暂且先定位常在吧,至于住处,皇后看着安排便是。”   赫舍里皇后嘴角的笑容淡了些,轻声道:“皇上说的是,只是这后宫已经有一位郭常在了……”   玄烨道:“既然后宫中已经有一位郭常在,那以后就叫她宜常在就是了。”   赫舍里皇后却是有点笑不出,顿了顿,才道:“是……皇上,御膳房那边刚送来了天麻鸽子汤,皇上要不用一些?”   “不了。”玄烨摆摆手,站起身道:“朕突然想起来还有些折子要看,晚些再过来看你。”   他很快就离开了坤宁宫。   宜宁发现,随着玄烨的离开,赫舍里皇后的目光就像是一道光一般追随着玄烨,等着玄烨的背影再也看不见,她只微微叹了口气。   宜宁对于历史上的赫舍里皇后很有好感,如今看她这样子,斟酌道:“皇后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赫舍里皇后收回目光,好像又变成了那个温文尔雅的皇后,“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那还请皇后娘娘恕奴婢无罪。”宜宁对这个温柔可人的赫舍里皇后挺有好感的,斟酌片刻道:“奴婢觉得皇上好像不乐意奴婢进宫,皇上心里是在意皇后娘娘的,今日怕是一下朝就过来了坤宁宫,可皇后娘娘……”   赫舍里皇后看了宜宁一眼,若说她方才对宜宁只是印象不错,如今对她却是颇有好感,这丫头心肠倒是挺好的,“你的意思本宫知道,你想说皇上一下朝就来看本宫,本宫却急急忙忙往他身边塞人,皇上心里定会不痛快。”   “只是宜宁啊,你才刚进宫,怕是不明白本宫今日的苦心,等着过些日子应该会明白……不过本宫还是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明白的好!”   这后宫之中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方才玄烨不高兴,难道别人不明白?却唯有宜宁一个人讲了出来,“还有,你以后在本宫跟前这称呼要改一改了。”   虽说宜宁如今只是个小小的常在,但是在皇后跟前也是要称为“嫔妾”的。   宜宁一愣,这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堂堂康熙帝玄烨的女人?太随便了点吧?   赫舍里皇后有条不紊的吩咐下去,更是将自己身边的两个二等宫女,一个太监拨给了宜宁,更是道:“翊坤宫东院还空着,你暂且去住着……这紫禁城里当然比不得在家里,有什么缺的少的你只管来找本宫,若是有人欺负了你,你也只管来找本宫。”   “是。”宜宁答应了一声,带着这四个人就朝着翊坤宫方向走去,还有些不解,这宫里头哪个人敢动赫舍里皇后的人?   事实证明,宜宁还是太天真了。   如今她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与这几个宫女太监唠起磕来,这两个宫女一个叫做连翘,一个叫做苁蓉,都是从小养在坤宁宫的,连翘话多些,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苁蓉看起来稳妥些,人生的也要好看点。   至于太监……宜宁之前也就在电视上看过,如今见着这个十几岁的小太监尖着嗓子说话,还是有点别扭,这个太监叫做王九福,十五六岁的年纪,是坤宁宫大太监王大海的干儿子。   如今王九福知道自己从此之后要跟着宜宁,脸上也没有半点不痛快,反倒是絮絮叨叨叮嘱个不停,“主子,这后宫之中人虽不多,但却不简单,如今最得宠的就数安贵人,其次就是惠贵人,荣常在和昭妃娘娘。”   “昭妃娘娘虽未正式册封,可她出身高贵,到时候皇上册封,她一个贵妃之位肯定是少不了的……但这几个人中,性子最好的还是荣常在,荣常在进宫早,原先有过几个孩子,可都是没养住,皇上平素会多疼她几分……”   他知道在这后宫之中讲究的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所以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事儿一股脑倒给宜宁。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位小可爱在评论区提出了问题,这边统一给大家解释下哦:   1.宜妃的妹妹就是后来的亚妃,她是康熙十二年二月选秀进宫的;   2.惠妃的姓氏是呐喇氏,也叫纳兰氏,她是纳兰明珠的堂侄女;   3.康熙初次大婚的时候只册封了赫舍里皇后,连佟妃昭妃都没有册封,清朝嫔以下和未册封的妃嫔都是庶妃,但是以昭妃和佟妃的家世,我觉得一个妃位肯定是有的,不过是没有正式册封,没有册文而已 第4章 宜常在   宜宁脑袋里是一团乱麻,敢情这还叫后宫中人不多?   她只觉得脑袋有点疼,人多的地方就有纷争,更别说这个年代的女人每天啥事没有,闲的发慌,估计不折腾点事情来也不太现实。   一路上,宜宁大概也弄明白了翊坤宫的人员构架,如今除了赫舍里皇后,后宫中的妃嫔都没有正式册封,但女人的身份地位与皇上的恩宠与家世有很大的关系,譬如如今翊坤宫的主位安贵人。   安贵人姓李,汉军正蓝旗人,祖父李永芳乃是抚西额驸,李氏家族是辽东铁岭将门望族,李永芳是明朝边将中第一个投降后金的明将,后来更是娶了贝勒阿巴泰之女。   虽说安贵人的祖母并不是这位宗室格格,可依旧影响不了她在后宫中的身份和地位,因为如今皇上并未册封六宫,妃嫔们的位分都不高,如今后宫之中除了赫舍里皇后,也就昭妃和佟妃两位妃子,所以连安贵人也能居于一宫之主位。   另一位则是常在张氏,张常在乃是汉人,宫女出身,前些年被皇上瞧中,如今像是抛到脑后一般不闻不问,身份颇有些尴尬。   宜宁带着三个人去了翊坤宫。   翊坤宫是一所两进的宫殿,华贵精致,紫禁城后宫东西十二宫,以靠近乾清宫为尊,翊意为辅佐,赫舍里皇后的寝宫为坤宁宫,翊坤极为辅佐皇宫管理六宫之意。   区区一个住处都有这么多讲究,听王九福说起,宜宁也觉得大开眼界。   只是她刚进去没几步,就听到正殿传来碗碟落地的清脆生,伴随着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她这是什么意思?明知道皇上时常来翊坤宫,非得把那郭络罗氏塞进来想着露露脸?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身份,当初皇上忌惮鳌拜,太皇太后拉拢索中堂,如今这后宫之中哪里轮得到她赫舍里氏说话?”   “她自己贪便宜占了后位不说,还压着皇上不给我们册封,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不是宜宁想听,实在是这人说话的声音太大了。   连翘在她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说话的是安贵人。”   宜宁明白了,怪不得安贵人这么大胆子,原来是最近很得宠,不过……安贵人胆子也太大了点!   王九福提醒道:“主子,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翊坤宫东西院是正对着的,宜宁进屋之后忍不住打量起东院的情形来,东院门窗紧闭,连宫女太监都躲在屋子里不露面,看样子这位张常在对安贵人此举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方才在坤宁宫的时候,她觉得赫舍里皇后挺喜欢自己的,可如今看安贵人这架势,不免有些怀疑。   宜宁顾不上多想,带着王九福等人开始行礼,她带的东西并不多,无非是一些衣物而已,等着正殿那边的声音渐渐没了,她收拾一阵,则想着去给安贵人请安,接着再去与张常在打打招呼。   谁知道宜宁到了正殿,连安贵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只看到了她身边的大宫女瑞珠。   瑞珠仗着安贵人家世显贵,近日又颇得圣宠,并没有把宜宁放在眼里,从上到下扫视她一遍,这才行礼,嘴里更事道:“方才奴婢就听人说起,说是郭络罗氏又选了个美人儿进宫,将宜常在夸得像是天上的仙女似的,原本奴婢还不信,可如今一瞧,宜常在还真是生的好,您这一进宫,把后宫的主子们给都给比了下去。”   这话看似是夸奖,可哪里是夸奖?这可是把宜宁往火坑里推!   宜宁笑着道:“瑞珠你谬赞了,这后宫中的姐姐们各有千秋,我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没赶着二月选秀的时候入宫,你们见我是一张生面孔,所以觉得有些新奇罢了。”   瑞珠笑笑,道:“宜常可太过谦虚了……对了,奴婢想起来了,您这是要给安贵人请安?真是不巧,安贵人染上风寒,身子不舒服,刚歇下,要不宜常在晚些时候再来?”   宜宁并不觉得意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安贵人是翊坤宫主位,以后打交道的时候还多,只笑着让苁蓉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递给瑞珠。   瑞珠接下礼物,道了一声谢就关门了。   接着去张常在那儿,宜宁一样是吃了闭门羹,这下子,就连王九福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张常在虽说和他们家主子一样都是常在,可张常在却是宫女出身,家世不显,如何敢这样摆谱儿?   宜宁却是笑了一声,要苁蓉将礼物也交给张常在身边的宫女,这才带着人转身离开,“我们回去吧,赶明儿我见不着安贵人,这张常在只怕也是见不到的。”   连翘鼓着腮帮子嘀咕道:“这个张常在还真是真人不露像,从前在皇后娘娘跟前乖的像只猫儿似的,如今摇身一变,竟如此不要脸,这宫里头到底还是皇后娘娘当家做主,可不是安贵人!”   在她看来,宜宁是赫舍里皇后的人,安贵人和张常在此举就是不给赫舍里皇后脸面。   翊坤宫不算大,宜宁回去之后才对着连翘道:“说实话,张常在此举也没错,皇后娘娘每天日理万机,哪里心思去盯着一个小小的张常在?皇后娘娘乃是六宫之主,若真的因为这么点芝麻绿豆的小事去针对张常在,只怕会被众人议论的。”   只是她没想到安贵人会有如此大的胆子,更不知道赫舍里皇后要她住到翊坤宫又是什么意思……   到了傍晚的时候,后宫之中就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说是郭络罗氏又有一个女子进了紫禁城后宫,被封为了常在,容貌极为出挑,安贵人见了气的不知道摔了多少东西,气的一天没出门,也没吃下东西。   这后宫中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儿,安贵人勉强也算得上皇亲国戚,从小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能叫她如此动怒,这个宜常在只怕生的是国色天香。   一时间,众人还没见到宜宁的面儿,都把她归为自己的敌人了,毕竟后宫中女人多,男人只有一个,谁也不希望多出一个人来分夺自己的宠爱。 第5章 请安   连翘是个喜欢说喜欢笑,性子活泼的,她在翊坤宫收拾东西的时候,就有人偷偷把这事儿与她说了,私底下更是道——连翘妹妹打从皇后娘娘入宫之后便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有法子,连翘妹妹还是回去求求皇后娘娘的好,不说把你调回坤宁宫,调到别处去也是好的。   连翘知道是安贵人在其中捣鬼,气的浑身发抖,“安贵人平素就不是个老实的,如今明知道主子您是皇后娘娘的人,嘴上不说什么,却任由着身边的人把这些话散播出去,您说这样的事儿,皇后娘娘管是不管了?”   “自然是不能管了。”宜宁也是看过一些宫斗剧的,这当皇后的就是该贤良大度,以大局为重,若因为一些闲言碎语就动怒,那也太掉价了点,况且后宫中这些传闻也没错,她这张脸啊,生的太打眼了些,“安贵人实在是不聪明,聪明人哪里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她这样搬弄是非要是能讨到好也就罢了,偏偏一点好处都得不到,反倒皇后娘娘还会在心里记她一笔。”   说完这话,宜宁打了个哈欠,她本就嗜睡,今儿忙活了一天,洗洗也就睡下了。   到了第二天,宜宁一大早就被苁蓉喊了起来,她眼睛都都没睁开,就被拉着梳洗打扮。   苁蓉擅梳妆,更是个极为妥帖之人,昨日听闻后宫中种种传言,只给宜宁选了一件玉兰色绣金丝边旗服,梳着简单的一字旗头,头上也只斜斜插了一支赤金珠簪,妆容更素淡极了,远远看去,气色很不好看。   这宫里头子嗣大过天,宜宁面色不好,自然身子不好,身子不好,自然就不好生养了。   宜宁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很是满意,去了坤宁宫。   如今坤宁宫内已经有不少妃嫔都到场了,见着宜宁,一个个皆投来好奇的目光,私底下更是交头接耳。   没多久,宜宁就听见了太监尖刻的通传声,“昭妃娘娘到!”   虽说如今昭妃并未被册封,可如今众妃嫔却如临大敌,匆匆起身请安。   昭妃今日一身华贵,着银色绣牡丹纹宝蓝色宝蓝色旗服,脖子上挂着一串颗颗有大拇指甲盖大小的南珠,实在是夺目华贵,让人不敢直视。   谁知昭妃扶着宫女的手走到宜宁跟前,却是顿住了,“你就是昨儿进宫的宜常在?”   宜宁福了福身子,应了一声“是”。   昭妃扫了她以前,从鼻腔发出“哼”的一声,再没有说话,径直走了。   很快,赫舍里皇后也出来了,众人上前请安,赫舍里皇后依旧衣着朴素,笑着道:“诸位妹妹免礼,想必诸位妹妹已经知道了,昨儿宫里头又添了位新人,是郭常在的姐姐。”   宜宁站起身来朝着众人福了福身子,算是见礼了。   众人脸色各异,以昭妃为首的众多妃嫔脸上是半点笑意都没有,倒是佟妃笑吟吟道:“昨儿臣妾便听说宫里头来了位标致的美人儿,今日一看果然如此,也不知道宜妹妹喜欢什么,平日里靠做什么打发时间。”   她的一番话暂缓了屋内尴尬的气氛。   谁知道她这话音还没落下,昭妃就冷冷道:“本宫看佟妃还是少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好了,今儿你倒是热络了,赶明儿皇上大半个月都宿在翊坤宫,只怕佟妃你更是哭都哭不出来!”   谁都知道佟妃乃是皇上生母圣母皇太后的亲侄女,皇上的表妹,可论起家世来,比昭妃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也是因此,昭妃对她不甚在意,毕竟圣母皇太后已去世多年。   如今昭妃这话像是一巴掌抡在佟妃脸上似的,谁都知道,皇上近两个月并未临幸她。   昭妃向来是个好脾气的,可就算是脾气再好,任谁听到这话也要争上一争的,“昭妃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怕宜妹妹抢了你的恩宠?”   昭妃素来好强,当然不愿承认自己姿色不如宜宁,“本宫倒是不怕,若真的要怕,也是佟妃你先害怕……”   “好了,你们一个个当众争吵,成何体统?”赫舍里皇后拔高声音,呵斥住了昭妃的话,“昭妃你进宫也有些年头,该给下面的妃嫔当做表率,如今就是这般行事的?”   昭妃这才不情不愿站起身来,“是,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又寒暄了几句,赫舍里皇后问了荣常在几句,荣常在于五月替皇上生下一位小格格,虽说只是个女儿,但前头张常在所生的大格格和董常在所生的二格格已经去世,便是个女儿,皇上也是极疼的。   更叫人羡慕的是,她膝下已经有一位阿哥了,这才几个月啊,荣常在前几日发现自己又怀有了龙胎,如今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胎位已是十分稳固。   荣常在出身不显,是个性子温婉的,之前皇上几次说过要将她抬为贵人,都被她拒了,直说自己福薄,当不起皇上厚爱,更怕折了自己孩子的命数。   如今她笑着道:“嫔妾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这些日子臣妾身子好得很,吃得下睡得香。”   “你这样说本宫便放心了。”赫舍里皇后微微颔首。   殊不知昭妃缩在袖子里的手,指甲已经掐着掌心,她一直不明白,荣常在家世不显,容貌不显,为何颇得皇上的宠爱?唯有一点她觉得荣常在值得她学习的地方就是荣常在就像是母猪似的,一直生啊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众人都说如今安贵人圣宠最甚,可也是因为荣常在怀有身孕不能侍奉皇上,要不然哪里还有安贵人什么事儿?   她心里头是一万个不痛快,当即就站起身来,打断了荣常在的话,“皇后娘娘见谅,臣妾身子不适,就先行告退了。”   接着,便有三三两两的妃嫔都告退,宜宁也站起身来,打算离开,却听到赫舍里皇后身边的常山道:“宜常在留步。”   待屋子里没了旁人,赫舍里皇后这才道:“可还习惯?”   “回皇后娘娘的话,嫔妾觉得挺习惯的,就是嫔妾有些择床,昨晚上睡得不大踏实,想必过两日就会好了。”宜宁看着赫舍里皇后脸上带着几分倦怠,也不忍她担心,“还有王九福,苁蓉和连翘几个人都是极好的,嫔妾谢过皇后娘娘。”   赫舍里皇后看着她,微微含笑,“就这些?本宫怎么听说昨儿你吃了闭门羹,连安贵人和张常在的面都没见到?”   作者有话要说:  啊!!!!半个月不能更新,大家请收藏我,不要忘了我,我以后一定会多更新的!!! 第6章 皇后的心思   宜宁一愣,旋即却是笑了起来,“当真什么都瞒不过皇后娘娘的眼睛,昨日安贵人身子不适,想必张常在也是事出有因,所以昨儿嫔妾没见到她们的面……不过好在今日都见到了。”   “你倒是个惹人疼的孩子,本宫还以为你今日要与本宫告状,没想到你却是什么都不说。”赫舍里皇后因此倒是更疼爱她几分,如今拍拍她的手道:“本宫知道你昨儿肯定没想通,为何本宫要让你住在翊坤宫,是不是?”   宜宁笑着应是,“嫔妾不敢欺瞒皇后娘娘,昨儿嫔妾的确是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想着皇后娘娘这样做定是有原因的,也就释然了。”   赫舍里皇后就喜欢她凡事不藏着掖着的性子,和这样的人说话也不必瞻前顾后的,乐得舒坦,“因为家世的关系,安贵人从小性子骄纵,就算是入宫之后也并未有所改变,脾气像炮仗似的,一点就燃,高兴和不高兴都摆在脸上。”   “至于张常在,原先曾替皇上生下了大格格,可惜前年去世了,从那之后每每见到皇上都念叨着早夭的大格格……从那之后,皇上也不大乐意去她那儿了,她啊,就是墙头草,哪边的风大就往哪边倒。”   “这两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却不算太坏,若是你在翊坤宫都站不住脚,只怕在紫禁城中也无法立足,宜宁啊,你要记得,这里不是郭络罗府,不是你的家,这儿是紫禁城啊!”   有的时候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就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后宫之中的日子有多艰难,宜宁知道,可这话从赫舍里皇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只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六宫之主都有如此感触,下面的人又该如何自处?   她正色道:“皇后娘娘的良苦用心,嫔妾知道,您放心,嫔妾会小心的。”   赫舍里皇后微微颔首,如今众人虽知晓宜宁是她的人,只是她不能时时刻刻守着宜宁,如今宜宁这样一张脸,若不小心些,过不了几日只怕就被人啃的连骨头渣渣都不剩。   赫舍里皇后执掌六宫,琐事缠身,并未与宜宁多言,宜宁很快就出了坤宁宫。   一旁的苁蓉见她愁眉不展,劝道:“主子莫要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对了,御花园木樨花开了,主子要不要去瞧瞧?”   宜宁想着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就要苁蓉带路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在坤宁宫后方,宜宁等人很快就到了,只见园内奇石罗布,佳木葱茏,最叫宜宁惊奇的是绛雪轩门前摆放的一段木化石做的盆景,她最开始还觉得纳闷,这里为何放了一段久经暴晒的朽木,没想到上前一看,原来这是一块古石,十分珍稀奇   宜宁不由得笑道:“这样稀奇古怪的东西也能被找到,那些人也是厉害!”   她正感叹着,却听闻身后传来了声音,“不仅是绛雪轩,这御花园的通道上,都是以各色颜色的小石子砌嵌而成的不同图案,总共有九百幅,宜妹妹走路的时候仔细瞧瞧就能瞧出端倪来。”   宜宁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扭头一看,果然是荣常在。   她忙道:“荣姐姐。”   虽说她和荣常在都是常在身份,可这同一位分的妃嫔身份也是不一样的,譬如荣常在乃是康熙四年进宫的老人儿,不仅膝下有一儿一女,更怀有龙胎,就连安贵人见了她都得卖她几分面子的。   荣常在模样生的并不算出挑,寻常也不大爱打扮,可不管何时何地脸上总是带着柔柔的笑,看着让人生出几分亲近来,“宜常在不必拘礼,我也是闲着无事,所以来御花园逛逛的,正好可以与宜常在结伴而行。”   宜宁从小是看着《康熙王朝》长大的,受电视剧影响,她对赫舍里皇后和荣常在倒是挺有好感的,如今当然不会拒绝。   两人一路结伴,宜宁知道了很多事,别看荣常在如今儿女双全,之前她还有过一个儿子的,名字叫做承瑞,只可惜三岁那年死了。   她原本以为荣常在提起这些事的时候会悲怆难忍,没想到荣常在却是轻轻抚着肚子,道:“承瑞去世的时候,我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他还那么小,连‘额娘’两个字都喊的含含糊糊,我恨不得随着他一起去了,只怕在他九泉之下无人照应……只是人既然活着,既然还在紫禁城中,那就不能执着于从前种种。”   宜宁觉得她是有大智慧的,也难怪她在历史上圣宠不衰,“荣姐姐说的是,方才我听皇后娘娘说了,小阿哥聪明懂事,小公主可爱漂亮,荣姐姐可是叫人羡慕。”   这世上没有不疼惜孩子的父母,荣常在说起自己那一双儿女,自然有很多话要说。   两人走了一阵,刚走到池塘边,好巧不巧却碰到了昭妃。   昭妃身边的宫女正捧着鱼食盒子,她一抓就是一把鱼食洒在池塘里,鱼儿蜂拥凑了上来争夺鱼食,昭妃似乎很喜欢看它们为了点吃食你争我斗的样子,又是一把鱼食洒在另外一处,鱼儿又一窝蜂游了过去。   昭妃冷冷道:“畜生就是畜生!”   荣常在似乎有些惧怕昭妃,看到昭妃那一刻,似乎脸都白了几分。   宜宁见状,只道:“荣姐姐,翊坤宫西偏殿长时间没有住人,没有人气儿,我想着摘些木樨花回去,你陪我一起去可好?”   荣常在哪里会不答应。   两人没走几步,却听见身后传来了宫女的声音,“荣常在,宜常在,我们家娘娘有请。”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宜宁只能和荣常在一起上前,也不知道昭妃今儿是哪来的这么好的兴致,居然有心情喂鱼,如今听到她们俩请安的声音,连看都不看她们,漫不经心道:“怎么,本宫难道是那会吃人的妖怪,你们见着本宫要绕道走?”   宜宁笑着道:“回昭妃娘娘的话,自然不是,只是嫔妾想回去摘些木樨花,邀了荣姐姐陪着嫔妾一起,还请昭妃娘娘恕罪,嫔妾眼拙,并未看到昭妃娘娘在此处。”   “呵!”昭妃扫了她一眼,“方才在皇后娘娘跟前装的像只鹌鹑似的,如今皇后娘娘不在了,一张小嘴倒是挺厉害的!”   只不过这小贱人说自己眼神不好,她也不好在这件事过于纠缠,今儿她可是有正事儿要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阔别半个月终于回归啦,不过因为没入v的原因,要攒字数等榜单,等着入v之后一定会多更的,存稿可是很足了!! 第7章 野猫儿   昭妃的注意力顿时都放在了荣常在身上,不过是略扫了荣常在一眼,就见着荣常在手护在小腹,她却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荣常在,怕本宫吃了你不成?”   荣常在是知道她性子的,这位昭妃娘娘乃是四大辅臣之一遏必隆的嫡出女儿,又认了鳌拜当干爹,身份尊贵,从小到大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也会有人想方设法给她摘下来,只是那性子……也被养的刁钻极了。   如今荣常在只能含笑道:“昭妃娘娘又在同嫔妾说笑了,昭妃娘娘温柔贤淑,嫔妾怎么会怕娘娘您呢?”   这世上没人不爱听好话,昭妃也是这般,笑了笑道:“荣常在果然会说话,也难怪皇上那般疼你……你还有身孕,本宫还没恭贺你了,来人,把本宫给荣常在准备的礼物拿过来。”   即刻有宫女捧着锦盒,奉到了荣常在跟前。   荣常在是紫禁城中的老人儿了,昭妃是个什么德行,她比谁都清楚,可如今锦盒都递到自己跟前,若是不接好像也说不过去。   见着她接下了锦盒,昭妃又道:“荣常在不妨打开看看?”   荣常在只能打开。   宜宁微微扭头,也想要一探究竟,还没看到了,就听见荣常在叫了一声,将手中的锦盒抛的远远的。   这是一只死猫!   黑色的小猫儿身上已经有些腐烂,眼珠子死死瞪着,身上依稀还有些血迹。   宜宁看了都觉得瘆的慌,扭头一看,果然见着荣常在脸都吓白了,浑身忍不住发抖,忙扶着她,道:“昭妃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本宫不是要你们给荣常在准备些补药的吗?里头怎么变成了一只猫儿?”昭妃嘴上这般说着,可眉里眼里的笑早就出卖了她,如今更是凑到荣常在跟前来,“荣常在,你没事儿吧?”   荣常在故作镇定,可止不住抖动的肩膀显露出她的恐惧来,“昭妃娘娘放心,嫔妾没事儿,只是,还请昭妃娘娘彻查此事,嫔妾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嫔妾肚子里怀的是皇上的骨血,若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昭妃娘娘也难辞其咎……”   她如何不知道这是昭妃的意思,弄错了?这种事儿可是要掉脑袋的,没有昭妃授意,谁敢如此马虎?   昭妃也不惧她,荣常在乃是包衣出身,说句不好听的,就连自个儿身边的宫女身份都比她尊贵些。   昭妃冷冷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走了。   荣常在最开始还故作镇定,可等着昭妃一走,却是再也忍不住,忍不住呕了起来,似乎连胆汁都要吐出来。   怀有身孕的妇人向来闻不得荤腥,跟别说那野猫儿死相极其难看,看着叫人触目惊心。   宜宁与宫女想着情况不对,连忙扶着荣常在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只是没走几步,她鬼使神差扭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只野猫儿眼睛里还淌着血,身子腐烂的能看见它的骨头……实在是可怜。   这只野猫儿有什么错?荣常在又能有什么错了?   荣常在很快被扶回自己的寝宫,她是个在宫中打滚多年的老人,等太医的时候还不忘差了宫女出来传话,“我们家主子说了,宜常在不如就先回去吧,您在这儿,这事儿只怕包不住,若是太医来了,这事儿闹开了,只怕……”   只怕什么,宜宁心里很清楚,到时候众人都会怀疑到她身上来,到时候牵连出她来也不好,要是攀扯出昭妃来,那就更不好了。   宜宁不笨,旋即就走了。   今日她也是操劳了一天,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却是怎么都睡不着,脑海里翻来覆去想的都是昭妃和那只野猫儿,她知道紫禁城可怕,可原先想着只要自己安安分分、老老实实,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不会针对自己,可如今看这情形只怕是错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索性将连翘喊进来陪自己说话,连翘是个喜欢说话的,夜深人静主仆俩儿凑在一起,连白日里的规矩也忘了大半,“……说起来也是奇了怪了,这几年来阿哥格格折损了五六个,先帝爷在世的时候,阿哥们也是夭折的多,宫里头有谣传,说这是当年豫亲王屠杀扬州造下的冤孽,那几十万百姓的冤魂报复咱们了……”   这桩历史,宜宁也是有所耳闻,豫亲王爱新觉罗·多铎率兵攻打南明,围攻扬州,扬州督师誓死不降,最后清军打了七天七夜才攻下扬州,豫亲王多铎一怒之下下令屠城,扬州城内血流不止,几乎无活口可见。   但是,宜宁不相信鬼神,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只道:“有些孩子一生下来因为身子弱夭折了还说的过去,可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些个阿哥哥哥们最大的都三岁了,怎么会病故?”   这就有点说不通了,特别是张常在所生的大格格和荣常在所生的承瑞,都已经过了三岁。   连翘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小孩子身子弱,有的时候染上一场风寒就去世了……”   去年正月,赫舍里皇后的儿子承祜就是因为一场风寒去世的,当时就算是宜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是听说了这件事,“你放心,皇后娘娘好人有好报,定会长命百岁的。”   历史上的赫舍里皇后是死于难产,如今……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女子生产无异于在鬼门关走一遭,她只能多多提点太医和赫舍里皇后……   如此,宜宁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翌日一早去给赫舍里皇后请安的时候,果然没有见到荣常在。   赫舍里皇后也是十分关切,“……荣常在昨日还是好好地,怎么就病倒了?”   她是中宫皇后,若是妃嫔肚子里的孩子出了问题,她也难辞其咎。   此事关系重大,谁也不敢冒冒然插话。   安贵人瞧了瞧赫舍里皇后的脸色,见着还好,这才笑着道:“臣妾昨儿见到了宜常在和荣常在一起在御花园散步,皇后娘娘不如问问宜常在,说不准她知道了。” 第8章 小性子   安贵人这话一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宜宁面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这新进宫的宜常在得罪谁不好,非得得罪了昭妃这一干人。   安贵人的祖父乃是明朝赫赫有名的抚西额驸李永芳,李永芳当初和鳌拜关系不错,这鳌拜乃是昭妃义父,当初安贵人进宫之初,鳌拜就托付昭妃照拂她一二,再加上这两人都出身显贵,对寻常人都看不上眼,一来二去的,两人如今是同一个鼻孔出气。   安贵人这话吧,就差直接指着宜宁的鼻子说是她害了荣常在。   还真是不害臊!   宜宁扫了昭妃一眼,见着她脸上不仅没有半点羞愧,反倒还带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好像这事儿和她没关系似的。   她站起身,笑着道:“安贵人这话说的好像是嫔妾冲撞了荣常在似的,嫔妾刚进宫,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这般……”   “这种事儿,谁知道?”安贵人嗤笑一声,她看宜宁是横看竖看都看不顺眼,殊不知这种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更会让人误解,毕竟她和宜宁都住在翊坤宫,她都这样说,旁人只会觉得宜宁骄纵不堪,目中无人,“只怕有些人仗着自己生的貌美,能夺得皇上宠爱,想要谋害皇嗣!”   宜宁不是个好脾气的,听闻这话脸色一变,正欲说话,却听见外头传来了男声,“谁这么大胆子,敢谋害皇嗣?”   这是玄烨的声音。   玄烨与赫舍里皇后乃是年少夫妻,所以来去坤宁宫从来不要人通传,没想到今日却听到这样一番话。   他本就觉得奇怪,昨日荣常在都是好好的,今日却病了,太医说是惊吓过度,可他左问右问荣常在都说没事儿,没想到却在这儿听到些端倪。   如今玄烨一进来,无人敢答话,他的眼神落在宜宁面上,“昨日你和荣常在呆在一起?”   宜宁落落大方,“是。”   玄烨这才多看了她两眼,他记得自己曾在坤宁宫看到过这个人,也想起这女子是为何进宫,他最忌讳的就是后宫中尔弥我诈,如今对宜宁的印象很是不好。   他落座之后,接过宫女奉上来的茶这才淡淡道:“说吧,昨日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连折损了几个孩子,如今对荣常在肚子里的孩子很是在意。   宜宁也知道这事儿非同小可,若说一句话说的不好,可能小命都没了,只斟酌道:“昨日嫔妾陪着荣常在去花园散步,没想到好端端的,不知从哪儿跑出一只野猫来,这才将荣常在吓到了。”   这话玄烨要是相信,那天就是傻子了,他玩味儿笑了一声,“野猫?御花园里哪里来的野猫?你当御花园是你家后院不成?”   这话说的就有些重了,他对后宫嫔妃很少有上心的,可这般说话的也没几个。   安贵人与昭妃悄悄对视一眼,眼里皆是嘲讽和笑意。   后来还是赫舍里皇后听不下去,递了一盅茶给玄烨,解围道:“皇上何必这样苛责宜常在,若是皇上不相信宜常在的话,不如去问问荣常在,此事关系重大,她总不会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为了孩子去袒护一个心肠歹毒之人的。”   其实昨日的事情她大概知道,只是这无凭无据的,若将昭妃攀扯出来,到时候又是一出闹剧。   事情闹大了,对荣常在也好,对宜宁也罢,都不算是一件好事。   昭妃这人锱铢必较,况且在家世跟前,很多时候她都要忍让昭妃几分,昭妃是辅政大臣遏必隆的女儿,从前又认了鳌拜当义父,虽说鳌拜如今已被铲除,可这家世是实打实的摆在这里的。   其实她心里清楚,当初若不是太皇太后想要拉拢他的祖父力保皇上亲政,后位上这人十有八九不会是她。   玄烨语气缓和了几分,“皇后啊,你心地太善良,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要旁人在你耳旁说了几句,你就觉得被人蒙蔽了。”   有些东西是讲究先入为主的,玄烨如今是怎么看宜宁怎么像个蛇蝎美人。   宜宁不是个好脾气的,方才被昭妃和安贵人那么一挤兑,心里本就不舒服,如今却是忍不住道:“若是皇上嫌弃嫔妾,不如派人将嫔妾送回家去吧!”   咋地,谁还不是小公主了?她在家也是宝贝疙瘩好不好?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极了,众人都呼吸声都放轻了些,这个新进宫的宜常在莫不是有些蠢?索额图夫人千挑万选就选了这样一个人进宫?   玄烨这才正眼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这女子生的明艳动人,就像是含苞欲放的牡丹花似的,见自己盯着她,也不怕,与自己四目相对,反倒是气鼓鼓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没想到你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   宜宁这才意识到不对,玄烨要是真的厌恶她,只怕不是把她送回家这么简单,只怕是直接送到冷宫去了。   可如今认错,会不会太怂了点……   她正犹豫不决,却听到玄烨已经说起别的事情来,“……荣常在身子不好,嬷嬷说小格格昨日也有些咳嗽,皇后这边怕是要多费点心……”   宜宁左等右等,等着玄烨走了也没等到训斥责罚自己的话,如今就像是心口悬了一块大石头似的,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别说是她了,就连赫舍里皇后等人也摸不清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众人一致觉得宜宁胆儿实在太肥了点,万一真碰上皇上一个不高兴,把宜宁丢到冷宫去,只怕她哭都没地儿哭。   安贵人是寻思半天都没弄明白,攥着帕子道:“昭妃娘娘,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方才皇上明明都将这笔账算在她头上,后来怎么说不提就不提了?还是,这笔账皇上先给她记下了?”   “她区区一个常在,还用得着皇上到时候一齐给她算账?”昭妃脸色也没比安贵人好看到哪儿去,“这事儿,只怕就这么过了,皇上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若真的动怒,当即她那小命就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的宜妃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当初康熙去世时,她的轿子直接走在了德妃前面,说明她一直都是个狠角色,而且凡事都是跟着自己性子来的…… 第9章 胆子太大   安贵人气的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可就算是她胆子再大,也不敢置疑玄烨的决定。   ******   宜宁去探望荣常在的时候也把这件事和荣常在说了,“……原来我总以为我不犯人人不犯我,只要我安安分分的,别人就不会来招惹我,还是我太天真……今日你是没看见昭妃那模样,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好像这事儿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荣常在本就没什么大碍,喝了太医所开的汤药,如今已是好的七七八八了,如今听宜宁这样说,一颗心又悬在了嗓子眼,“好在你什么都没说,若是说了,只怕就酿成了大祸。”   “昭妃这人是什么性子,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和她无缘无仇,她还要作贱我,若是你将她攀扯出来,到时候皇上定会下令彻查此事,可依照她的本事,只怕什么都不会查出来的,那你的小命就没了。”   还有这种事情?   宜宁觉得有些不相信,昭妃这不是只手遮天吗,“这后宫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宜宁啊,你要记住,这宫里头可不是任由着咱们讲王法的地方。”荣常在如今也晓得她是个心肠好的,拍拍她的手道:“你要记住,在后宫里好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说着,她看着宜宁那张出众的脸,长长叹了口气,“只是,你这张脸啊,就算是你躲着她们,她们只怕也不会放过你。”   至于赫舍里皇后,赫舍里皇后如今都自身难保,想要保住宜宁,只怕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儿。   宜宁苦着一张脸,她一想到昭妃、安贵人那跋扈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偏偏半点办法都没有,“她们这样,皇上也不管管吗?”   “管?如何管?她们既然敢做那样的事,就一定不会叫皇上抓住她们的小辫子。”荣常在也是吃过苦头的,说起这话来直摇头。   她还讲了另外一件事,宫里头曾有一位王佳氏十分得宠,是护军参领华善的女儿,要容貌有容貌,要家世有家世,性子也是傲得很,得皇上宠幸了几日,连昭妃都没有放在眼里,还对昭妃出言不逊。   昭妃也不是什么好性子,当即直接命宫女掌嘴,王佳氏当然忍不住这口气,扯着帕子去找玄烨告状,这事儿到了最后是越闹越大,连太皇太后都知道了。   可说起来这件事是王佳氏有错在先,还未等玄烨发落,太皇太后直接命她闭门思过,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出来,至于昭妃,太皇太后则赏赐了她不少东西。   宜宁听到这里,有些开窍了,“就算是后宫妃嫔有错,昭妃也是该禀告了皇后娘娘处置,而不是滥用私行,太皇太后这样做无异于纵容昭妃,但太皇太后此举并不是看在昭妃的面子上,而是看在她的父亲遏必隆大人的面子上,对不对?”   荣常在点点头,只觉得她很是聪明,一点就透,“昭妃的祖母是清□□之女和硕四公主,就算是遏必隆大人遭康亲王弹劾,皇上也发落了他,可他到底是顾命大臣,勋贵之子,曾跟着清□□立下汗血功劳,门生遍布天下,要不然,太皇太后哪里会纵然昭妃这般?”   宜宁也算是弄明白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后她碰上昭妃还是小心些为好。   同荣常在唠了会嗑,宜宁却是越说越丧气,半点兴致都没有,怏怏回去了翊坤宫。   留在翊坤宫内的王九福却很高兴,一见到她就道:“主子您可算回来了,您看看,这是什么!”   宜宁被她领到窗户边,见着炕上案几上放着一盆开得正好的百子莲,淡紫色的百子莲是被缠着锦带送过来的,一红一紫,看着实在是招人喜欢。   百子莲这花儿意图极好,又是开在盛夏的,如今这季节很是难得。   宜宁一向喜欢花花草草,如今欢喜道:“这花儿是谁送来的?”   “是皇后娘娘差人送来的。”王九福面上也是一片欢喜之色,虽说如今主子还未侍寝,可得赫舍里皇后看重,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皇后娘娘差人来说了,说是今日主子受了委屈,这花儿专程送过来供主子赏玩。”   花儿不是凡品,赫舍里皇后的心意更是难得,特别是知道这花儿只有自己一个人有之后,宜宁更是道:“你们好生侍弄着,莫要辜负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王九福等人笑吟吟应了。   她们这边正高兴着,却听闻外头传来了尖厉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连翘顿时是如临大敌,又是给宜宁扯衣裳,又是给宜宁补胭脂,嘴里更是喃喃道:“主子可别怕,皇上最忌讳的就是那等小家子气的妃嫔。”   苁蓉也忙着要小宫女准备茶水,更是叮嘱道:“皇上能过来看您,说明对昨日的事情并没有放在心上,可为了避嫌,主子待会儿可别提荣常在身子不舒服的事,免得皇上追问起这件事来……”   相比于他们的紧张,宜宁倒是觉得没什么,就算是千古一帝又能如何,还不是个寻常人罢了。   她透过窗户,看着不远处大步流星、一身明黄的玄烨。   这是她第三次见玄烨,却是她第一次这般大胆的打量他,只觉得他眉眼生的很好,鼻梁高挺,眼睛炯炯有神,浑身上下带着几分英气,和她读书时在历史书上看到的画像一点都不一样。   然后,宜宁就眼睁睁看着玄烨一步步朝着正殿走去。   哦,原来他是去看安贵人的!   宜宁是求之不得,没想到看的好端端的,玄烨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扭头一   看,果然见着趴在窗边的一个小脑袋。   两人四目相对。   宜宁颇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忙将脑袋撤了回来,最后,还不忘把窗户关上,像是见了贼似的。   玄烨看的是一愣。   一旁的梁九功颇会揣测圣意,忙道:“皇上,这宜常在未免也太不懂规矩了些,见到皇上您居然这般……” 第10章 伴君如伴虎   “你这要做什么?“玄烨的语气中隐隐带了几分不悦,“朕何时说过要罚宜常在?”   不过是他之前觉得这个宜常在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如今一看只怕也是个纸老虎,经不起吓,“这刚进宫的小丫头,你若叫人训斥两次,只怕就和寻常人无异了,任由着她去吧!”   若比肩着他的皇祖父和皇阿玛而言,如今她后宫中的妃嫔已经不算少,可就算是这般,太皇太后依旧张罗着给他广纳后妃,说要延绵子嗣。   后宫充盈于男人而言算不得什么坏事儿,可坏就坏在后宫里头的女子似乎都是一个样子。   玄烨都这般说了,梁九功自然不敢忤逆,忙应道:“是奴才多嘴,还请皇上责罚。“   玄烨理都没理她,径直进了屋。   安贵人方才得到消息,如今已是匆匆打扮完毕,请安道:“嫔妾见过皇上,今儿”也不知道今日是刮的什么风,居然把皇上给吹来了。”   她在玄烨跟前收起平日嚣张跋扈的模样,反倒带了几分娇俏挫折,如今接过瑞芝递过来的茶水亲手奉了上去,“这是皇上最爱喝的大红袍,嫔妾用的是冬日所储的雪水泡的,皇上尝尝这味道和您平日喝的是不是不一样。”   其实雪水也好,还是泉水也罢,落在玄叶嘴里只觉得差不多,可既然旁人用了心费了功夫,他还是要夸上两句的,“味道是比朕平日用的要强上不少。”   安贵人一听这话果然喜不自禁,“皇上喜欢就好,嫔妾这儿还准备了一些糕点,就盼着皇上您过来……”   她絮絮叨叨的,实在是怪不得她如此高兴,二月份选秀,董常在所生的二格格去世,三月的时候朝廷一直忙着撤藩一事,玄烨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待他能歇一歇,荣常在又怀有身孕,这下子,玄烨的目光自然落不到她身上来了。   玄烨素来也不大爱吃什么点心,尝了半块后便没有再用,只听到安贵人叽叽喳喳的说起这位新进宫的宜常在来,“……皇上您可要给嫔妾做主啊,这个宜常在仗着自个儿是皇后娘娘娘家送进宫的人,就目中无人,她住进翊坤宫也有几日了,压根就没过来与嫔妾请安。”   “嫔妾知道自己这一宫主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可不管怎么说,嫔妾也是这是宫中的老人儿了,她可以不顾嫔妾的颜面,却不能连祖宗教的规矩都忘了。”   “那照你这样说,她胆子还是真的大!”玄烨淡淡附和一声,若没有方才那一幕,他兴许还会相信安贵人说的话,可想到方才那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沉吟道:“你比宜常在进宫早,位分比她高,如今又是这翊坤宫一宫之主位,凡事多提点提点她几句。”   “虽说宜常在是皇后娘娘娘家送进来的人,可你进宫多年,也知道朕最忌讳的是什么,朕最忌讳结党营私,最忌讳暗中勾结,宜常在便是皇后娘娘娘家送来的人,也是和寻常妃嫔一样的。”   安贵人面上一喜,却是得寸进尺道:“可……宜常在是皇后娘娘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要是换做了旁人,嫔妾还会提前几句,只是宜常在……嫔妾怕说错了话会惹得皇后娘娘不高兴。”   她拉长了音调喊了一声“皇上”,撒娇道:“您昨儿也不是没看到,荣常在先前都是好好地,可昨日荣常在就和宜常在呆了片刻,荣常在就病了,这宜常在要是没问题,为何荣常在一和她待在一起就病了?”   “况且,皇后娘娘有多维护宜常在,您也是看到了的。想必这事儿,荣常在也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敢怒不敢言……”   这话是越说越没边了!   玄烨重重将茶盅一掷,冷声道:“方才你口口声声说宜常在不懂规矩,可朕听闻你这话,你怕是连她都不如!”   “宜常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若是觉得不公、若是觉得不妥,只管禀告了皇后娘娘,若觉得皇后娘娘处事不公,只管禀了太后娘娘或者太皇太后,如今当着朕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三人成虎,这个道理,朕不信你的祖父没有教过你,连荣常在都未曾说什么,你难道要朕凭着你这几句话就治了宜常在的罪?”   他与赫舍里皇后年少时结为夫妻,对赫舍里皇后这点信任还是有的,他知道自嫡子去世之后,赫舍里皇后心里一直有一根刺,心里一直不舒坦,更知道昭妃也好,还是佟妃也罢,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才想着选人进宫,在后宫站稳脚跟。   但他却坚信,赫舍里皇后是不会纵容后宫有此等事情发生的。   安贵人从未见过玄烨这般对自己说话,张口就要解释,“皇上,嫔妾……嫔妾这些话也是听别人说的,嫔妾这只是在同皇上闲话家常,不是告皇后娘娘的状……”   “便是闲话家常,安贵人,你也要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玄烨站起身抬脚就走,临走之前更是丢下一句,“安贵人,你就好好想想吧!”   安贵人见着他走了,急匆匆追了出来,只是玄烨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她跟在后面一路小跑,连叫了好几声皇上,玄烨连头都没回。   倒是在屋子里百无聊赖的宜宁听见动静,又偷偷往外头扫了一眼,正好见着玄烨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安贵人跟在后面是直抹眼泪,看着倒是有几分可怜。   宜宁有点不明白了,方才玄烨进去的时候还好好地,出来的时候就怒气冲冲,还真的应了那句话,伴君如伴虎,自己以后还是小心点好了,最好能离他有多远就离多有多远,这样才最安全。   不过,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安贵人此时因为跑得太急,摔倒在地,一旁的瑞芝连忙去扶她。   宜宁见着她满脸是泪。   这宫里头的女人都是可怜人啊!   连翘也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只撇嘴道:“主子您可别觉得她可怜,您如今见着她可怜,指不定她背后怎么编排您了,平日里对着张常在是非打即骂,但要说她性子不好,可在昭妃娘娘跟前就像只弱猫儿似的,连叫都不敢叫一声!”   她进宫也有几年了,对这安贵人的性子知道的是一清二楚,很是瞧不上。   果然,没过多久宜宁就听到了正殿传来瓷器碟落地的声音,其中还伴随着安贵人的咒骂声,“……她赫舍里氏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当初太皇太后为了拉拢她祖父,如今她还不知道在哪个墙角呆着,哪里有机会在皇上跟前编排我?”   这话音还没落下,宜宁又听到“哐当”一声巨响。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阔爱确定走过路过不收藏一个?本文入v后会开始多更的,存稿已经在我电脑里躺着啦! 第11章 纳兰容若   宜宁只觉得安贵人不算是聪明人,不管当初赫舍里皇后身份如何,可她如今都是中宫皇后,若是这话传到皇上,亦或者太皇太后耳朵里去了,只怕安贵人又没好果子吃。   不过,她又觉得赫舍里皇后有些可怜,这后宫之中从来都不缺女人,有像昭妃、安贵人这样出身高贵之人,有像佟妃这样与玄烨沾亲带故的,还有蒙古科尔沁送来的妃嫔,有荣常在这样温婉贤淑的……若论身世论容貌,赫舍里皇后都不算最出挑的。   偏偏太皇太后聪明至极,深知这些妃嫔不仅仅只是皇上后妃身份这么简单,他们背后还关系着各家各族,与朝堂也是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要不然,怎么区区一个为册封的贵人也敢咒骂六宫之主?   宜宁长长叹了口气,更觉得后宫中的女人都是可怜人,她感叹了一阵,却也于事无补,便去午睡了。   想当初她才穿越到清朝的时候,曾无数次在心里感叹过这日子未免也太无聊了点,可等着进了宫,发现曾经的自己还是太年轻了点,这后宫中的日子才叫无聊,甚至连去御花园走一走逛一逛都得三思,生怕碰到了不该碰到的人,唯有靠睡觉来打发时间了。   宜宁黑甜一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用过晚饭只觉得更无聊,与苁蓉几个是大眼瞪小眼。   宜宁便想着去御花园逛一逛,这晚上应该没几个人会出来。   晚上的御花园和白日不大一样,清静得很,月光在水面上,微风拂动树叶沙沙作响,此情此景很是动人。   宜宁找了块石头坐下来赏月,撑着腮帮子道:“也不知道额娘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想当初她进宫的时候,郭络罗夫人一双眼睛都哭肿了,抱着她不肯撒手。   人啊,都是将心比心的,她虽不是真正的宜宁,可五年的时间相处下来,她对这个家也有了深厚的感情。   王九福劝道:“主子可莫要这般想,等着您到时候成了娘娘,夫人只怕高兴都来不及了!”   “娘娘?”宜宁摇摇头,苦笑一声,“这宫里头的娘娘,不当也罢!”   连翘与苁蓉对视一眼,不明白自家主子到底在想些什么,这宫里头的主子们都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了!   连翘以自家主子只是想家,劝道:“主子,凡事得往好处想,要是夫人知道您这般想,定会难过的……要不,奴婢给您唱首歌吧?”   赫舍里皇后给宜宁选的这三个人都是极妙的,苁蓉稳重隐忍,连翘护主活泼,王九福了,就是个包打听,见到谁都是笑吟吟的,满口“姐姐长姐姐短”,在宫里头就没和谁闹得红脸。   连翘也不管宜宁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就自顾自唱起来。   她唱歌不着调,又是个不怕丑的,如今这歌唱到一半却是忘了词,胡编乱造凑了下去,听的宜宁忍不住笑起来,最后只道:“我倒是想起一首歌来,唱给你们听听。”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索性唱起了原来音乐课上学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不止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一旁的王九福都惊呆了,屏气凝神,生怕扰了宜宁的歌声。   此时时候不算早,御花园内外早就没了闲人,恰逢今夜是御前侍卫纳兰成德值夜的日子,说是值夜,实际上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如今正被刚进銮仪卫的曹寅拉着去凉亭,一口一个“容若大哥”,说有好东西给他瞧瞧。   听闻这小调,纳兰成德愣住了,“是何许人在唱歌?”   曹寅如今不过十五六岁,正是无拘无束的年纪,对这些歌声不甚在意,满不在乎道:“估计又是哪个宫女想要吸引皇上注意了吧……不管她了,容若大哥,我们快走吧,这会子皇上正在御书房批奏折,若待会儿要去哪位主子那儿,我就要回去了。”   他的额娘孙氏曾是玄烨乳母,阿玛曹玺则是江宁织造,如今他虽进了銮仪卫,可升为玄烨跟前侍卫那也是迟早的事儿。   他不懂音律,只觉得远处传来的小调儿清冷婉转,大半夜听着怪瘆人的。   “我们去瞧瞧。”纳兰成德觉得十分悦耳动听,转身就朝着声音源头方向走去。   他倒是要看看这人到底谁,他惜才爱才,爱与有才之人结交,所以如今十分好奇。   曹寅家中世世代代任江宁织造,说白了,就是整日和银子,布料打交道的,对这些诗词歌赋一向不太上心,和纳兰成德比起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粗人,如今也说不上曲子哪里好,就是觉得……怪好听的。   纳兰成德一步步走近了,只见着一个身着月牙色旗服的女子坐在石头上,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明明是一身清丽,却衬得她容貌格外明艳动人。   就连向来见惯了各色美人儿的曹寅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哪宫的主子,先前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纳兰成德没有接话,看着宜宁嘴巴一张一合,只觉得自己宛如置身梦境。   曹寅年纪还小,就算是见到了美人儿也不过是多看两眼罢了,别的再不会觉得有什么,如今只撞了撞他,低声道:“我说容若大哥,咱们还是别看了,你这简直是隔靴搔痒,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吧?她这打扮一看就是后宫妃嫔,皇上一向大方,可是有两样东西别人是碰不得的,一样是他的书,一样是他的女人!”   “就你话多!”纳兰成德扫了他一眼,很是不悦,“我不过想看看能唱出如此曲调的女子是何人罢了。”   曹寅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得了吧,我们兄弟之间用得着这般假惺惺的?我可是听说了,明珠大人对你如今还不肯成亲的事儿很是不满,如今正四处张罗着给你娶媳妇了……”   宜宁还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中,对不远处发生的事情是浑然不知,等着一曲已毕,却听见身后传来了有几分熟悉的声音,“这是想家了?”   宜宁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扭过头一看,这人不是玄烨还能是谁?   玄烨身边只带着梁九功一人,脸上还带着几分倦色,她忙请安道:“嫔妾见过皇上。”   玄烨从小也是饱读诗书的,微微颔首,示意她起身,“这首《水调歌头》乃是宋朝苏轼所做,你把它编成了小调儿,唱的还不错,比宫中的乐师唱的要好听。”   作者有话要说:  纳兰容若现在的名字叫做纳兰成德,是因为后来太子名字叫保成,为了避开太子名讳,改成了纳兰性德,容若是他的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桃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赏赐来了   “多谢皇上夸赞。”宜宁硬着头皮道:“这首曲子并非臣妾所编,是嫔妾无意之中听人唱的,今日此情此景忍不住唱了出来。”   她也算是沾了穿越的光,要不然这个时候看着月亮只能感叹一句“月亮好圆啊,我好想额娘”之类的话。   玄烨并未在这件事上多问,只道:“要是朕没记错的话,你进宫不过三四日,可是想家了?”   宜宁点点头。   玄烨看着她那张略带着几分青涩的面容,想着她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从小娇生惯养的,只怕从未离开过郭络罗府,想家也是人之常情,“若是想家里人了,不必藏着掖着,告诉皇后娘娘一声,派人接你家人进宫看你也是可以的。”   “多谢皇上。”这话把宜宁感动的哟,正在心里感叹着玄烨不愧是千古一帝,却听闻玄烨道:“朕方才听到你唱曲儿的时候,恰好你快要唱完了,不如再唱一遍给朕听听吧!”   宜宁,“……”   天下还真是没有免费的午餐!   她有些迟疑,真情投入和为他人唱曲儿那可不是一回事,从今日安贵人的事情上她可是看出来了,皇上脾气还是挺大的,万一自己唱的不好,皇上怪罪下来怎么办?   玄烨看她面上的神色,不由道:“怎么,不愿意唱曲儿给朕听?”   要是换成了寻常妃嫔,他说要她们唱一首曲儿,只怕她们得上赶着唱十首。   “倒也不是不愿意,只是嫔妾怕自己唱的不好,惹皇上笑话。”宜宁这话说的是斟酌了又斟酌,“况且皇上在这儿,嫔妾怕是会有点紧张。”   玄烨笑了一声,“你倒是实诚,唱吧,唱的好朕重重有赏,要是唱的不好,朕也不罚你。”   宜宁这才放心下来,唱了起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其实吧,她是一点都不紧张,就算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康熙帝又如何,说白了也是一个寻常人而已。   因为方才是她第一遍唱的缘故,有些调儿没找准,如今第二遍唱起来是更悦耳了。   玄烨只觉得这曲儿唱的清冷哀婉,妙曼动人,清丽难言。   这几日玄烨忙得是脚不沾地,先前吴三桂等人虽同意撤藩,但几十万大军迁徙的费用,安置的费用……这些零零总总加起来是一比巨款。   更何况,吴三桂等人狮子大开口,国库空虚,玄烨急的夜夜都睡不踏实,如今只觉得出奇的平静。   一曲完毕。   玄烨忍不住拍拍手,“好,唱的真好。”   宜宁微微含笑,想着之前在家里嬷嬷教导的规矩,福了福身子道:“多谢皇上夸赞。”   接下来,玄烨又与宜宁说了会话,都是玄烨问,宜宁答,宜宁想着今日安贵人的样子,脊背绷的直直的,回答每一个问题之前都是斟酌了再斟酌。   梁九功最会揣摩玄烨心思,上前道:“皇上,时候不早了,不如皇上今晚上去翊坤宫歇着?”   宜宁一听这话,一个激灵,忙道:“既然时候不早了,那嫔妾便不耽搁皇上歇息,先行告退。”   话毕,她连多看玄烨一眼的时候都没有,转身就匆匆走了。   玄烨一愣。   别说是玄烨了,就连梁九功在后宫中爬摸滚打这么些年头,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妃嫔,如今跪下来,忙道:“宜常在是个懂规矩的,是奴才忘了规矩,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他心里头清楚得很,主子是不会错的,宜常在如今入了皇上的眼,那也不会错,错的是他,他不该提起那样的话,落了皇上的面子。   他这也算是给玄烨解围了,寻常妃嫔初次侍寝可是讲究颇多,没有皇上直接过去宠幸的道理。   玄烨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看着宜宁的背影匆匆消失在黑夜之中,嘴角露出几分玩味的笑容来。   这个小丫头,还有点意思!   ******   翌日一早,宜宁一大早又去了坤宁宫给赫舍里皇后请安,这是每日的规矩,好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年纪大了,喜欢清静,要不然她们去给赫舍里皇后请安之后,还得由赫舍里皇后带着一起去慈宁宫请安。   每日早上的坤宁宫都挺热闹的,今日荣常在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所以也过来了坤宁宫。   赫舍里皇后免不得多问了她几句,荣常在只说自己没事儿。   昭妃脸上的妒忌之色溢于言表,时不时刺上几句,安贵人却是一言不发。   赫舍里皇后也觉得不对劲儿,看向安贵人道:“安贵人,今日这事怎么了?眼睛都肿了,莫不是病了?”   安贵人瓮声瓮气道:“嫔妾没事儿,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她向来是个好面子的,只愿旁人见着自己风光,不愿旁人见着自己落魄,“不过是入了秋,天气凉,染上了风寒。”   “若是身子不舒服可别硬撑,宣太医来瞧瞧。”赫舍里皇后面上一片和蔼,“小病可不能拖,拖成了大病,那就麻烦了……”   她这话还没说完,身边就有宫女上前,说是梁九功梁公公奉皇上之命送东西过来了。   众妃嫔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知道皇上这是要赏东西下来。   搁在从前,她们的赏赐没少过,可三月的时候,玄烨下令撤藩,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这赏东西下来就成了稀罕事儿。   梁九功一进来便问了各位主子安,笑着道:“……奴才今儿过来是奉了皇上之命赏赐宜常在东西的,皇上说了,赏宜常在一座鎏金塔式钟。”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身后的小太监便掀开红绸,露出一座金光闪闪,如小塔一般的钟来。   众人一愣。   宜宁也没反应过来,这玩意儿在如今可是稀罕东西,就连坤宁宫里也没有。   梁九功压根不敢看周遭那嫉恨的目光,只看着宜宁,“宜常在,您这是高兴坏了吧……”   宜宁这才反应过来,忙道:“还请梁公公回去告诉皇上一声,这钟我很喜欢,谢谢皇上。”   梁九功“哎”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抬脚就走。   这地方,他可不敢多呆,刀光血影的,一个不留神他就得倒霉。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极了,众妃嫔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只听见钟表发出“滴答滴答”清脆的响声,落在众人耳朵里,更觉得刺耳。 第13章 见过皇上   还是荣常在率先打破了僵局,含笑道:“这是西洋玩意儿,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御书房里有一个……”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这不是往昭妃心口剜肉嘛,一句话刺了过去,“我看荣常在还是别忙着给宜常在解围了,你把人家当成真心姐妹,人家正算计着怎么夺了皇上对你的宠爱。”   说着,她一扫众人,眼神最后落在了赫舍里皇后面上,“这玩意儿,也就御书房里才有一个!”   她的意思很明白,就差指着赫舍里皇后的鼻子说“你这个皇后当得太失败了”,方才那话看似是对着荣常在说的,实则是指桑骂槐,说给赫舍里皇后听的。   荣常在当然听明白了。   宜宁也懂了,笑着道:“昭妃娘娘这话,嫔妾倒是有些听不懂了,昭妃娘娘出身显贵,想必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为何区区一个舶来玩意儿就让昭妃这般动怒?”   嗯,她也说的很清楚,昭妃格局太小。   这两日她见了太多,也想明白了很多,在后宫中,不是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就不会害你的,像她,像荣常在,就算是夹了尾巴做人,也一样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既然如此,何必要受这样的委屈?   反正横竖都是要被人针对的,还不如让自己痛快些!   昭妃一愣,一直以来,这后宫之中就连赫舍里皇后对她都是和颜悦色,如今区区一个宜常在,敢这样对她?   她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冷声道:“简直是放肆!瑞芝,给我掌嘴!”   她猖狂,她身边的宫女可不敢如此张狂,特别是当着赫舍里皇后的面,如今只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宜宁莞尔一笑,又道:“当初嫔妾进宫之前,就曾听人说起过,说太皇太后说了,后宫中的妃嫔该是像一家人一样相处,既然是一家人,嫔妾有些不清楚的问题,与昭妃讨教,又有何厝?”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嫔妾真的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儿,这儿还有皇后娘娘在了,要打要罚,也是该由皇后娘娘说了算,昭妃娘娘此举,只怕有些越俎代庖了吧?”   方才气氛就冷了下来,她这话一出,好像,更冷了。   昭妃气的哟,一张小脸都白了,长长的鎏金护甲恨不得要掐到太师椅扶手里头去了,冷声道:“宜常在还真是牙尖嘴利啊,当初我进宫之时,太皇太后便拉着我的手说要我协助皇后娘娘,难道区区你一个常在都罚不得了?”   “就算是要罚,也请昭妃娘娘告诉我我错在哪儿。”宜宁嘴角噙着笑,她知道,撕/逼这种事可不能乱,不能慌,要不然就自乱阵脚了,“也要罚的嫔妾心服口服才是……”   “好了!”赫舍里皇后呵斥一声,皱眉道:“你们一个个像什么样子,知道的晓得这里是坤宁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街头菜场,一个个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说着,她看向昭妃,“昭妃,你身份比宜常在高,年纪比宜常在大,进宫比宜常在早,这宫里头的规矩也很清楚,东西是皇上赏赐下来的,宜常在还敢拒了不成?”   “别说是宜常在,就连本宫,昭妃你也没这个胆子!”   “皇上赏赐下来的东西,赏赐给谁,赏了些什么,也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   她这话看似是各打五十大板,实际上是向着宜宁的。   赫舍里皇后真好!   宜宁心中感叹一句,偷偷扫了一眼昭妃一眼,果然,她的脸色更难看了。   偏偏昭妃是妃,还是没经过正是册封过的妃子,说话敢含沙射影,敢指桑骂槐,却不敢和赫舍里皇后硬碰硬,要不然,叫皇上知道了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她只能应了一声,不情不愿道:“皇后娘娘说的是,是臣妾想岔了。”   这种局面下,每个人都巴不得缩着头当鹌鹑,除了赫舍里皇后、佟妃又寒暄了几句,再无一人敢应话,生怕触了霉头。   没多久众人就散了,宜宁走出坤宁宫没几步,就被身后的菖蒲给喊住了,“宜常在留步,您东西落下了。”   宜宁停了下来,想着自己好像没掉东西啊。   菖蒲快步走上前,笑着将一个荷包塞到她手中,含笑道:“宜常在的荷包落下了,皇后娘娘派奴婢给您送过来。”   东西给了她,菖蒲转身就走了,一句多的话都没有。   赫舍里皇后对所有人一向一视同仁,如今对宜宁已经算是格外偏爱,所以不好将她留下来多说话。   宜宁接过荷包。   等着她回去一看,荷包里头果然有字——常忍耐,触来勿竞,端的做仙女。   赫舍里皇后的字写的很好,都说字如其人,可她的字迹却是刚劲有力。   宜宁记得,这是元代诗人马钰的《满庭芳·忍忍忍》,她也知道该忍的时候要忍,可她……就是忍不了啊,要她忍个三五日勉强可以,但是真像荣常在那样,她做不到!   王九福见状,也劝道:“主子,皇后娘娘说的没错,昭妃这个人,心眼小的很,今日您得了皇上的赏,又当众落了她的面子,只怕她恨得是牙痒痒,晚上睡觉都想着法子扳回一局。”   “可是……”宜宁想着在坤宁宫发生的事,依旧不后悔,“唉,难道我们就任由别人欺负吗?”   “天底下人皆凡人,又有谁能一辈子一帆风顺?”苁蓉见她愁容满面,劝道:“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太皇太后,这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几个女子了,她们都不能做到事事顺心,更何况寻常人?”   ……   几个人围着宜宁,你一言我一语,虽没明说,可意思很明白,都说她错了,说她不该当众顶撞昭妃,因而得罪了昭妃。   可就算是到了现在,宜宁还是不后悔。   宜宁撑着脑袋坐在炕上,看他们三个念叨,只觉得昏昏欲睡,却听闻门外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王九福等人是如临大敌。   宜宁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软垫上,懒洋洋道:“你们这么着急做什么,皇上肯定是过来看安贵人的。”   苁蓉提醒道:“可是昨儿皇上好像恼了安贵人……”   “小夫妻嘛,本就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吵几句嘴有什么好奇怪的?”宜宁没把这件事当事儿,毕竟爱之深责之切,昨日看安贵人那德行,估计也是把皇上气的够呛,换言之,皇上要是对安贵人没点感情,也不会随随便便动怒的,“你们又不是没看到,今儿一大早安贵人就朝外面跑,铁定是去找皇上了。”   “到时候安贵人说几句软话,撒个娇,掉几滴眼泪,只怕皇上什么脾气都没有了,男人啊,向来最吃这一套……”   她话说到一半,见着苁蓉几个脸色不大对劲,特别是连翘,冲着她一个劲儿使眼色,看起来怪怪的。   宜宁很是不解,只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人接话。   宜宁坐直了身子,一下子傻了眼,玄烨就站在门口,她慌忙下了炕,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旗服,磕磕巴巴道:“嫔妾……见过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感情线正式拉开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今天要早睡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同你说说话   满人虽不比汉人规矩多,可自打清□□入关以来,便崇尚向汉人学习,平日里该有的规矩那是一点都不能少。   像宜宁这样,青天白日的,穿着旗服在炕上翻来覆去、恨不得打滚的,那就更少了。   玄烨微微颔首,落座之后道:“你今年多大了?”   宜宁窥了他一眼,不解道:“回皇上的话,嫔妾今年十六。”   “十六,也不算大。”玄烨回了这么一句,满人成亲早,很多女子十二三岁就成亲,“年纪不大,懂得倒是挺多的,你倒是和朕说说,男人最吃哪一套?”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无怒无笑,看着王九福几个心里直发慌。   都说伴君如伴虎,宜宁今个儿算是领略了一二,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该认错,还是该认真回答这个问题。   正斟酌着,她却听见梁九功道:“宜常在,皇上在问您话了!”   宜宁一抬眸,见着玄烨正看着自己,心一横,只道:“嫔妾未进宫的时候,就曾听人说过,女子最奏效的招数便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安贵人颇得皇上宠爱,之前又没犯大错,到时候求求皇上,哭一哭,自然也就没事儿了。”   玄烨只觉得这小姑娘有那么点意思,“那你又如何知道,安贵人没犯什么大错?”   他还是挺了解安贵人的,安贵人心气高,这事儿都不一定告诉昭妃,更别提和刚进宫的小常在说了。   宜宁看着玄烨,眼神很是不解,“安贵人要是真犯了大错,皇上早就罚她了!”   敢情玄烨这是把她当傻子?   玄烨实在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宜宁这才发现,玄烨生的很俊朗,只是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是板着脸,看起来有点严肃,一笑起来,好像冰山都能融化一般。   一旁的梁九功看的心里直打算盘,他都快忘了皇上上次笑是什么时候了,这几个月皇上为三藩的事情是愁眉不展,已经许久未笑过。   宜宁看着他笑,更不解了,“皇上,难道嫔妾说错了?”   “没什么错,你年纪不大,不仅懂得多,胆子大,还挺聪明的。”玄烨淡淡应了一声,恰逢这个时候宫女奉茶上来,他接过茶喝了一口,却是忍不住皱眉道:“这是什么茶……梁九功,接着。”   他把茶递给梁九功,眉目中写了“不高兴”几个字。   他平素喝的都是最好的大红袍,今儿喝的……这也能叫茶?   梁九功揭开茶盖闻了闻,脸色倏地变了,又是安排人重新上茶,又是安排人送些点心过来……是一通忙活。   宜宁看着这些进进出出的人,只觉得玄烨阵仗太大了点。   这茶,她也喝过,味道挺不错的,搁在现代,应该算是上等的绿茶了。   玄烨看着她一双眼睛滴溜溜瞄来瞄去,就是没落在自己身上,喝着新送来的大红袍道:“你在看什么?”   最开始宜宁还是有点怕玄烨的,特别是昨日看到安贵人那落魄的样子之后,更是觉得离玄烨这人远点才好。   但是昨晚加今日接触下来,宜宁发现这位康熙帝也是挺好接触的,没什么架子,如今实话实说,“嫔妾在想,当皇上还真是好,您看您,这茶明明吃不了几口,糕点和瓜果更是一口都没尝,这些东西就像流水似的送了过来……嫔妾要是男子,只怕也想当皇上。”   这小姑娘,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玄烨故意吓唬她,“你可知道就凭你这句话,朕就能治你的罪?”   “嫔妾当然知道,可是嫔妾更是知道,皇上不会这样做。”宜宁心中暗道,自己好歹也是看过史书的好嘛,玄烨又不是暴君,可不会随随便便就要了人脑袋,“就算是嫔妾嘴上没说,其实皇上心里大概也能猜到嫔妾心里在想些什么。”   “只是,人向来都是只看得到别人光鲜亮丽的时候,要是您让嫔妾见到您彻夜批阅奏折的样子,只怕嫔妾又不愿意当皇上了。”   她这话一出,别说玄烨,就连梁九功嘴角隐隐都带着几分笑意。   索额图夫人这次找进宫来的这个宜常在,妙,真是妙啊!   玄烨看着她,似笑非笑,“那照你的意思,既巴不得占了好处,又不愿意费心费力?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宜宁头点的像是小鸡啄米似的,想也不想就道:“当然有,要不然这后宫中的女子人人都想着当宠妃?”   后宫中的女人都是可怜人,可正是因为可怜,所以一个个的才想让自己变得不那么可怜。   玄烨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哦?那照你的意思来说,这些人争宠就是为了些吃的喝的穿的戴的?”   这个……宜宁发现自己好像被他绕进去了,若说是,那岂不是说皇上很没有吸引力?   可要说不是,自己方才那话,好像也太打脸了!   她想了想,觉得胳膊还是拗不过大腿,道:“自然不是,后宫妃嫔为的都是皇上。”   玄烨看着她,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宜宁觉得有点尴尬。   玄烨却是笑了一声,“你年纪轻轻,倒是看的明白,她们争宠啊,不仅是为了吃的穿的戴的,还是为了权势,为了家族的荣耀,甚至为了日后的皇位……今日这话,你是后宫中第一个敢说的。”   话是这么个道理没错,可宜宁听着却带着几分凄凉,就好像有钱人担心女孩子和自己谈恋爱是冲着自己钱来的,那是一个道理。   只是这种担忧,离她太遥远了点,她实在没办法感同身受。   玄烨看她装的像是病弱鹌鹑一般,一言不发,想必是知道自己惹了祸,不敢说话,更觉得有意思,“你阿玛老实本分,怎么就生出你这样一个女儿来了,难怪舍不得把你送进宫来……”   宜宁一惊,“皇上。”   玄烨扫了她一眼,道:“你别害怕,这件事朕不会怪他,这选秀的规矩是老祖宗定下来的,凡满族八旗人家年满十三至十六的女子都要进宫参加选秀,不知道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将女儿往宫里头送,你的阿玛,倒是个明白人!”   皇上知道?   难道,皇上什么都知道?   那是不是皇上也知道,是索额图夫人逼着她进宫的?   宜宁只听见玄烨缓缓道:“朕若是你阿玛,也会这样做的。”   只是可惜啊,他的两个女儿都已经不在了。   宜宁跪下来谢恩,“嫔妾谢谢皇上。”   “不必道谢,按照规矩来说,郭常在既过继给你阿玛,那也是你阿玛的女儿,这事儿也不算违了祖宗的规矩。”玄烨起身,亲手将她扶了起来,“朕并非迂腐之人,自然不会追究到你阿玛身上去的。”   “至于你若是想念家中亲眷,直接告诉皇后娘娘一声,派人请他们进宫就是,若是宫里头住的倦了,回去小住几日也不是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今天要早睡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改变计划   这个皇上,好像有点棒!   宜宁对玄烨的印象又好了两分,连忙谢恩,接下来玄烨又问了今日送过来的钟宜宁可喜欢之类的话。   他年幼登基,对于后宫之中,朝堂之上的事情见了太多太多。   这些日子虽没人对他说些什么,大概也知道后宫中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昭妃等人对赫舍里皇后这后位根本不服气,特别是去年嫡长子成祜去世后,后宫这些人更是不安分。   今日这钟赏下来,其实不仅是赏给宜宁的,也是在替赫舍里皇后造势,要众人瞧瞧赫舍里皇后在他心中的分量如何。   很多时候,他不是不知道,可作为帝王,他要考虑的事情太多。   相比于偏殿里的其乐融融,正殿之中,安贵人手中的那一方帕子都要扯烂了。   要是换成了平时,她早就开始砸东西了。   她家底丰厚,银子多得是。   可是今日若是砸了东西,叫皇上听见了,只怕又是一通没脸。   宜宁说的没错,今日一大早她就去了御书房,只是没见到玄烨的面儿,见到的是梁九功,梁九功是个有眼见力的,自然不会得罪安贵人,只道——皇上如今正忙着了,安贵人放心,奴才自然会在皇上跟前美言几句,您放心好了,等着皇上闲下来了,自然会去瞧贵人您的。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方才她听闻玄烨过来,激动的像什么似的,可最后却是眼睁睁见着玄烨见了宜宁的屋子。   这叫安贵人如何咽的下这口气?思来想去,她起身去了景仁宫。   景仁宫乃是昭妃的住处,平日里她是来去自如惯了的,压根就不用通传,没想到今日去了景仁宫,却被拦了下来,说是昭妃娘娘正在召见董常在。   “董常在?哪个董常在?”安贵人一时间没想起宫中何时有这样一号人物在,后来得宫女提醒,这才记起来,原来这个董常在就是先前替皇上生下二格格的那位常在。   只是可惜啊,董常在怀有身孕的时候肚子尖尖的,被有经验的接生嬷嬷说此胎十有八九怀的是个阿哥,没想到生下来却是个格格。   格格也就罢了,好歹也是皇上的骨血,没想到这孩子两岁的时候就死了。   董常在乃是员外郎董达齐之女,说起身份来也算是有头有脸,自从二格格死了之后就像是隐形人似的。   安贵人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过,如今径直要闯进去,却还是被宫女拦了下来,“安贵人恕罪,昭妃娘娘吩咐下来,谁都不准进去……”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一肚子火气的安贵人直接推开她闯了进去,宜常在那小贱蹄子和她抢皇上,连昭妃这儿她都落得没脸了?   她闯进去的时候,昭妃正一脸和气的与董常在说话了,瞧见她怒气冲冲闯进来,身后还跟着怯怯的宫女,“娘娘恕罪,奴婢没用……”   昭妃是晓得安贵人性子的,一点都不意外她会闯进来,摆摆手就要那宫女下去了。   她这才对着安贵人道:“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安贵人正欲开口,一扫眼见着董常在在一旁,却不愿说话。   她啊,不是很喜欢这位曾替玄烨生下过一位格格的董常在,虽说董常在容貌不是十分出众,家世也不是十分出众,半点都威胁不了她,可她就是不喜欢,兴许就是因为董常在那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看着像只狐狸。   昭妃笑着道:“董常在是自己人,当着她的面,没什么不能说的。”   安贵人不是不知道这几日董常在来景仁宫来的勤,实际上来景仁宫巴着昭妃的可不止她一个,可什么时候,董常在变成了昭妃的自己人?   但既然昭妃都这般说了,安贵人只能憋着一肚子火气将方才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告诉她,“……你说这个宜常在是不是只狐狸精,进宫这才几日,又是勾得皇上赏东西,又是引着皇上来陪她说话。”   “你是不知道方才我出翊坤宫的时候,瞧见连翘那小贱蹄子了,从前她在坤宁宫的时候仗着自己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觉得自个儿高人一等,方才看到我时,行礼还不情不愿的。”   “照着这个情形下去,只怕过不了多久这正殿我都要让给她住……”   她是一肚子埋怨,可这话她也就只敢当着昭妃的面说一说。   其实她过来之前,董常在正劝昭妃将宜宁收为己用,昭妃并不愿意,宜宁生的太美了,她不愿意将这样一个人推到玄烨身边去。   不仅是她,但凡是个女人,都不会愿意的。   可如今,她却犹豫了。   董常在柔声劝道:“昭妃娘娘您看,嫔妾说的没错吧,皇上对宜常在果然是不一般,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您才要拉拢她,如今她不过是个小姑娘,涉世未深,娘娘对她好,她记着娘娘的恩,以后想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对娘娘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若是娘娘不愿用她,她自然会为皇后娘娘所用,到时候娘娘就更加动不了皇后娘娘……女人在这后宫之中活一辈子,要么有恩宠,要么有身份,总不能好事都叫一人占全了,还请娘娘三思啊!”   可如今,这两样都落不到昭妃头上来,这一点,她自己心里也清楚。   昭妃从前想的是打压宜宁,叫她不能冒头,可如今宜宁的架势宛如雨后春笋,一发不可收拾……这法子行不通,权衡再三,她还是狠下心道:“那就照着你说的做吧!”   董常在是一个人心思缜密之人,和什么心思都摆在面上的安贵人不大一样,可这样一个聪明人愿意为自己所用,昭妃求之不得。   可怜安贵人压根没有选择权,只能听从昭妃的意思。   谁叫她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昭妃是掌舵人,她撑死就一个坐在船上给昭妃打气的。   只是安贵人万万没想到,等着她回去翊坤宫的时候,玄烨还没有走。   如今午时都已经过了!   从前玄烨不是没有陪安贵人一起用午饭,可用了午饭人就走了,毕竟御书房还有一堆折子等着他看了。   此时此刻,宜宁正陪着玄烨用午饭,说是陪皇上用饭,实际上宜宁吃的比玄烨开心多了。   打从中宫嫡长子去世之后,赫舍里皇后身子便不如从前,昭妃协理赫舍里皇后管理六宫琐事,说是协助,可她的手却伸的很长……这几日,宜宁每日都能吃饱,可要说吃好,那就有些困难了。   如今看着满桌子珍馐,宜宁最开始还想着克制一二,吃着吃着,就有点忘乎所以。 第16章 吃货   宜宁来到清朝也有几年了,在郭络罗府中看的虽娇惯,却也不是什么规矩都不知道,知道用膳的时候要紧着玄烨先吃。   可她实在是忍不住啊!   清朝时一般每天就用两顿饭,到了晚上是没有晚饭的,也就用一些糕点。   在郭络罗府时,郭络罗夫人舍不得她饿肚子,每日还是命厨房给宜宁做三顿饭,可到了紫禁城,她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最开始她还晓得忍一忍让一让,可到了后面却是渐渐放开了,宜宁吃起饭来姿态依旧优雅,但在玄烨看来,这胃口未免也太好了点。   要知道吃东西这种事是会互相影响的,看着自己身侧的人吃的喷香喷香,玄烨胃口也好了很多,比平日里多用了一碗饭。   男人吃饭会比女人快些,玄烨用完了饭怕她不好意思,耐着性子陪她一起吃,吃着吃着,玄烨觉得自己陪不住了,索性放下筷子,没想到宜宁还在吃。   到了最后,宜宁吃了两碗饭、一碗汤和一只酱肘子。   玄烨还是第一次见如此能吃的女子,要说后宫中也不是每个女人都不爱吃东西的,可当着他面儿这般大快朵颐的,这宜宁还真是第一个,每个女人都想着在玄烨跟前如何温柔贤淑,连躲夹一筷子菜之前都要想了又想,没谁像宜宁这样在他跟前啃酱肘子的。   玄烨将帕子递给宜宁,含笑道:“你这胃口倒是挺好的,不知情的怕以为你是从饿牢里放出来的。”   宜宁只觉得很满足,满足的这个时候才想起“规矩”二字,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道:“让皇上笑话了。”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玄烨嘴上说着没什么可笑话的,可实际上看向宜宁的眼神中就是带着那么点笑意,如今更是故作正经道:“后宫妃嫔皆以瘦为美,像惠常在那样每顿连饭都不肯吃的不在少数,满脸菜色,这样哪里好看了?“   “只有身子好了,脸色才好看……像你这样,朕看倒是挺好的。”   话毕,他更是捏了捏宜宁的脸。   说实话,宜宁其实长得并不胖,脸型也是标准的鹅蛋脸,只是比寻常的鹅蛋脸胖上两分而已。   这般亲昵的动作,宜宁一下子愣住了,半晌才道:“原来额娘老是说嫔妾太胖了点,不好找婆家……”   玄烨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朕看你这样刚刚好,叫朕说,你还能再胖上两分。”   是吗?   宜宁也觉得自己这样刚刚好。   玄烨站起身道:“朕和你一起用饭,也吃多了,正好你陪着朕一起出去散散步吧!”   梁九功凑在一旁,极为狗腿道:“奴才听说御花园那边木樨花开得极好,可谓是香飘十里呢!”   玄烨许久都没有散步的兴致了,如今听闻这话便说要去瞧瞧,出门之前还不忘道:“如今已是深秋,仔细待会儿起风了,王九福,给你们家主子拿件披风。”   王九福自然是喜滋滋应了一声。   宜宁自从那日和荣常在一起在御花园散步之后,以后再没来过,紫禁城太危险,后宫太危险,就连御花园也不例外。   可如今跟在玄烨身后,她知道再无人敢给她使绊子,索性认真观赏起来。   玄烨吃多了,如今出来本就是消消食,看着遍地木樨花,多日愁郁的心情勉强算是好了些。   他们俩儿是一前一后,时不时搭上几句话,看起来也是相处和睦。   紫禁城后宫中的奴才们一个个也是捧高踩低的,如今许久未见玄烨来御花园,突然来了身边还跟了个面生的妃嫔,想着回去之后得好好打听打听这位是何许人也。   木樨花很香,宜宁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花海之中,王九福更是极为殷勤的介绍道:“常在您若是早些日子进宫就好了,如今这木樨花都要谢了,只怕一场雨一下,便什么都没了……”   “那多可惜啊!”宜宁虽不如太皇太后那般爱花,可女人嘛,哪里有不爱这些的,她想了想,道:“嫔妾觉得,这些花儿就这般谢了实在是太浪费了,不如命人采摘之后存放起来,还可以做桂花酒,桂花糕,桂花莲子羹……”   说来说去,反正就是离不开吃。   玄烨给她解释,“御花园里种的木樨花多是以观赏为主,御膳房用的桂花是有人专门有人送来的,你放心好了,不管什么时候总不会少了你的吃的。”   宜宁心里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什么啊,她只是不愿意浪费好了。   心里不屑,她面上是愈发恭敬了,“是,皇上说的是,是嫔妾想岔了。”   “朕看啊,你就像是馋猫转世一般,整日只惦记着吃。”玄烨忍不住笑话她,“你倒是会过日子,你要是个男儿啊,朕一定将你送到户部任职。”   户部是管银钱的地方,一说到户部,他又想着三藩那边缺的那么多银子,本来的好心情顿时又是荡然无存。   宜宁是全然不知,笑着道:“皇上抬举嫔妾了……只是皇上既然说这些木樨花宫里头用不上,可否赏给嫔妾?”   玄烨点点头,却不解道:“你要这些木樨花做什么?”   宜宁狡黠一笑,“到时候皇上就知道了。”   玄烨也不多问,对着梁九功吩咐,“这事儿你上上心,若宜常在有什么缺的少的,记得交代下头的人将差事办好了。”   “皇上放心好了。”梁九功忙道:“奴才保准一朵木樨花都不落下,保准将这些木樨花全送到翊坤宫去……”   他们这边正说着话,宜宁却瞧着不远处的人似乎有些熟悉,仔细一看,这不是昭妃和安贵人等人吗?   自从荣常在事件之后,宜宁好像对昭妃有了生理性恐惧,毕竟那只猫儿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如今只下意识往玄烨身后一躲,没想到玄烨却是一把将她的手握住,示意她就站在自己身侧。   这个细微的动作自然没能逃脱昭妃的眼睛,好在方才董常在给她好好上了一课,如今脸上的不快也不至于太明显,率着众人上前给玄烨请安,更是笑吟吟道:“……好久没见到宜妹妹,我正准备和安贵人一起去翊坤宫瞧瞧宜妹妹,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了皇上和宜妹妹,还真是巧啊!” 第17章 疼不疼   哟,这才多久没见,连宜妹妹都叫上了?   宜宁怀疑,过不了几天昭妃当着玄烨的面喊自己一声姐姐,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玄烨微微颔首,“你们几个去翊坤宫做什么?”   他可不相信昭妃会纡尊降贵去瞧姨娘。   “皇上,臣妾正打算和安贵人、董常在一起瞧瞧宜妹妹了!”昭妃心理素质挺不错的,笑着道:“臣妾先前也是时常出入翊坤宫,见偏殿空着,总和安贵人说不知道哪位妹妹会住进去,方才说起这事儿,臣妾便想着去瞧瞧宜妹妹,说起来,宜妹妹去了翊坤宫之后,臣妾还未去瞧过了。”   玄烨淡淡扫了她一眼,露出一副“朕什么都知道,朕什么都不说”的表情。   宜宁却不能不懂事,只道:“多谢昭妃娘娘了……”   只是,她这话还没说完,手心就被玄烨轻轻捏了一下。   宜宁得意,连忙止住了话头,不知道玄烨到底是什么意思。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以昭妃为首的几个人看着玄烨,眼神中都是试探。   过了片刻,玄烨扫了她一旦,不咸不淡道:“昭妃啊昭妃,朕看你整日和安贵人混在一起,胆子也和她一样越来越大,如今更是连朕都敢哄骗了?”   这样一顶帽子扣下来,那罪过就太大了,说好听了那是哄骗,若说难听,那就是欺君之罪,是要掉脑袋的!   昭妃忙跪下,惶恐道:“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妾听不懂。”   玄烨道:“你说你去看宜常在,这不是欺君之罪是什么?你是什么性子,朕心里清楚,你心里,也清楚。”   昭妃面色赫然,可他字字句句说的都是实话,如今低着头,呢喃道:“皇上……”   可除此之外,她却说不出什么来。   玄烨见她无话可说,也没打算和她纠缠,带着宜宁就要走,可刚抬脚,昭妃却是缓缓开口:“皇上,臣妾知错了。”   昭妃是遏必隆的嫡出女儿,从小认了鳌拜做义父,一直以来都是在人精堆中打滚,说起来不算笨,可因为被家里人保护的太好,也算不得聪明。   她想着方才董常在对她说的话——娘娘可曾留心过,皇上一直以来宠幸的都是赤诚之人,荣常在也好,还是这位新进宫的宜常在也罢,那都是没有心眼的,娘娘定觉得她们胆子小,不敢在皇上跟前卖弄,可您想想,皇上是多聪明的人?您得记着,在皇上跟前,得把自己的小算盘都说起来,皇上啊,都看得透透的。   玄烨和宜宁停下脚步,想要看看她能怎么说。   昭妃没傻到真说出自己的打算,如今抬头看着玄烨,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来,心一横,更是道:“臣妾是听安贵人说皇上在宜妹妹那儿,所以……才打算带着安贵人去您跟前露露脸。”   说话时,她窥着玄烨脸上神色,见他面上并无怒容,这才继续说了下去,“臣妾知道安贵人说错了话,冲撞了皇后娘娘,可安贵人是什么性子,皇上您也是知道的,向来是个没心没肺,旁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臣妾求您,您就饶了安贵人这一次吧,就算是您不看在安贵人进宫陪着您几年的份上,也看在抚西额驸的面子上饶了她这一次……”   安贵人是一脸惊愕,不明白昭妃这是唱的哪一出。   宜宁也是一愣,她不相信昭妃会有这么好心,圣心难测,昭妃难道就不怕替安贵人求情的时候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玄烨当然不信,可这后宫里头哪里能事事较真?若真是事事较真,这后宫里头早就乱了套,他当皇上十几年,最先学会的就是“难得糊涂”这四个字,“你与安贵人素来交好,若是有空,好好教教她这宫里头的规矩!”   话毕,他带着宜宁就走了。   这话把安贵人气的哟,脸都白了,今日这事儿和她有什么关系?怎么又扯到她身上来了?   倒是昭妃看着玄烨牵着宜宁离开的背影,心里不得不承认,董常在的话说的没错,这个宜常在于玄烨而言怕是不一般。   此时宜宁心里是七上八下的,走了老远还忍不住频频回头,却听闻耳畔传来玄烨的声音,“别看了,当心脚下,可别摔着了!”   宜宁不习惯穿花盆底,还记得第一次在坤宁宫见到玄烨,上前请安时,差点就摔倒在地,没想到玄烨还记着。   她微微叹了口气,只道:“多谢皇上,只是……昭妃和安贵人那边,方才我们走的时候昭妃还跪着,皇上您也没说叫她起来,到这个时候昭妃还没起来……”   她心思纯良,只以为昭妃是真的想要替安贵人求情,只觉得昭妃也没自己想象中那般心思恶毒,起码对安贵人还是不差。   玄烨扫了她一眼,见她眼神中似乎藏着几分担忧,想着宫里头难得来一个良善人,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啊,自己都顾不上,还有心思去操心别人?”   他手上戴着玉扳指,磕在宜宁头上,磕的她脑门一阵,偏偏也不敢怪玄烨,忍着痛,可怜巴巴道:“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嫔妾如何顾不上自己了?嫔妾这不是好得很吗?”   算起来,这应该是她入宫之后过得最舒坦的一日,好吃好喝,大大方方在御花园散步,昭妃等人在自己跟前也吃了瘪……   等等!   宜宁意识到不对,昭妃和安贵人是最要面子不过,如今在自己跟前落了面子,迟早是要还回来的。   玄烨仔细留心着她的神色,见她最开始委屈巴巴,到了最后恍然大悟,笑着道:“你倒是比朕想象中要聪明两分,索额图夫人一向聪明,选进宫的人也不算太笨……来,让朕瞧瞧。”   他松开宜宁的手,小心扶住宜宁的肩膀,仔细一看,宜宁的额头果然红了。   宜宁皮肤生的娇嫩,额头那一片红更显得明显。   宜宁忙道:“皇上,不碍事的,嫔妾从小就不老实,经常磕着碰着,一点都不疼……”   “真的?”玄烨可不信,要是宜宁在家中不受宠,她阿玛也不会想方设法让她避了年初那一场选秀,“你额头都红了……梁九功,宣太医!” 第18章 三藩之乱   梁九功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这宜常在不过是额头红了点,估摸着等着太医来了,这点红痕也该消完了。   可既然玄烨这般吩咐,他忙应了一声,正准备下去,却听到宜宁忙道:“梁公公请留步。”   梁九功顿时下去不是,不下去,也不是。   宜宁看向玄烨,正色道:“皇上,嫔妾真的没事儿,您看,就是有点红,过一会儿就全好了,嫔妾又不是小孩子,若真的疼的狠了,定会和皇上说的……皇上,这本是小事儿,嫔妾觉得没必要闹得人尽皆知。”   玄烨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想着方才昭妃几个看向她的眼神,替她揉了揉额头,轻声道:“若是待会儿还疼,记得要王九福请太医过来给你瞧瞧,你阿玛额娘本就不舍得你进宫,若是知道你受了疼,怕是要担心的。”   他还记得那晚宜宁唱曲儿时候的样子,带着几分悲怆,带着几分无助,如今回想起来不免多疼她几分,她啊,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宜宁笑着应了一声,“是,嫔妾记下了……”   她这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就匆匆跑过来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凑在王九福耳畔说了几句,王九福面色大变,“皇上,云南那边传来消息了……说是,说是云南巡抚朱大人被平西王诛杀了……”   他这话说的是战战兢兢。   果然,玄烨听闻这话,脸色骤然大变,“吴三桂杀了朱国治?他好大的胆子!”   吴三桂乃是明朝总兵吴襄之子,祖大寿外甥,明崇祯时为辽东总兵,镇守山海关,后崇祯十七年明朝降清,他在山海关大战中大败李自成,更是引兵入缅甸,逼缅甸王交出南明永历帝。   三月时,玄烨下令撤藩,吴三桂上书表示赞同,如今该安置的都安置好了,他居然诛杀朝廷命官?   玄烨当即折身回去乾清宫,一面吩咐道:“给朕传索额图等人进宫,还有,把吴应熊看好了,要是他有个什么闪失,格杀勿论!”   宜宁站在原地,看着玄烨匆匆离开,这才意识到,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三藩之乱”就要拉开帷幕了。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紫禁城后宫中的女人进宫都是背负着家族的期盼和希望,人人都暗中关注着朝堂上发生的那些事儿。   宜宁也大概弄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原来吴三桂和朝廷之间的嫌隙一直都有,早在康熙六年的时候,玄烨就剥夺了他的司法特权,他了,仗着天高皇帝远,每年以“扩军索饷”相报复。   按理说这几年也算是平安无事,可年初的时候,镇守广东的平南王尚可喜疏请归老辽东,玄烨乘势作出令其移藩的决定,又对镇守福建的靖南王耿精忠的撤藩也依例照准。   为大势所趋,吴三桂也假惺惺上书朝廷,请求撤藩,实际上他愿不愿意撤藩人人都心知肚明,玄烨也非常清楚,想着吴三桂和朝廷对立已久,若要他撤藩他会反,即便不要他撤藩,他势力壮大以后也会反,索性先发制人。   倒真是被玄烨猜中了,吴三桂杀了云南巡抚朱国治!   宜宁是知道历史的,晓得玄烨这一场仗打的艰难,最终还是赢了,可后宫中别的妃嫔可不是人人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一时间,人人惶恐不安。   翌日。   众妃嫔前去坤宁宫给赫舍里皇后请安时,一个个也是愁容满面,偏偏后宫不得议论朝政,只能说些有的没的。   赫舍里皇后为六宫之表率,不能自乱阵脚,笑着问了荣常在几句,又说起了宫里头的喜事来,“……昨日布常在经太医确诊,怀有了身孕,已经有两个月了。”   “布常在啊,若是以后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告诉身边的人一声,若是他们不中用,只管来告诉本宫。”   这消息于众人而言乃是雪上加霜,更不知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布常在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布常在上前与赫舍里皇后谢恩,她生的是一派小家碧玉,猛地一看不怎么出挑,却是耐看型的,看着很是温柔,与荣常在是一个路数,“嫔妾谢过皇后娘娘。”   按理说在这个时候怀有身孕,那可不是好时候,昨儿玄烨在御书房呆了一夜,听闻布常在怀有身孕的消息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声“知道了”,连赏赐都没有,后来还是赫舍里皇后看不下去,赏赐了布常在一些补品。   饶是这般,布常在面上也是一派心满意足,半点不快都没有。   安贵人率先冷叹一句,“布常在还真是好福气啊!”   这可不是好福气吗?初次侍寝就怀有了身孕,她了,侍寝不知道多少次,肚子半点动静都没有……更何况,这些日子皇上去后宫的次数本就少得可怜。   赫舍里皇后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道:“福气人人都有,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说起来,皇上也好些日子没召人侍寝,方才本宫将诸位妹妹的绿头牌送上去,皇上也说要本宫看着安排,不知道今晚可有人愿意侍奉皇上?”   宜宁飞快扫了她一眼,见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还能噙着几分笑容,想想更觉得赫舍里皇后不容易了。   换在从前,这可是人人打破脑袋去抢的好事,可如今,没人敢应。   谁都知道,要是皇上心情好,看到什么心情都好,若是皇上心情不好,你就算是打扮的美若天仙,落在皇上眼里,也同寻常人无异,更别说这个时候,若是说错一句话,触怒了皇上也是常有的事儿。   赫舍里皇后也明白众人的心思,笑看着昭妃,“昭妃,你前些日子不是还在本宫跟前念叨着皇上许久没去你的景仁宫吗?本宫看不如……”   她并未存在别的心思,不过想着昭妃乃是宫中的老人儿,该为六宫做个表率而已。   可昭妃这架势却如同火烧眉毛似的,倏地站起身来,道:“皇后娘娘的好意,臣妾心领了,只是昨儿臣妾在御花园散步染上了风寒,怕把病气过给皇上……”   她看向赫舍里皇后,眼神要有多赤忱就有多赤忱,“臣妾看宜常在最近颇得圣心,昨个儿皇上还牵着宜常在一同在御花园散步,要是臣妾未记错的话,宜常在还未侍奉过皇上了,若是皇上见到宜常在,一定会高兴的。”   不是她不记得董常在与她说的那些话,而是她们已经另有安排,正好她也能借着这个机会叫宜宁瞧一瞧,这后宫之中可不是赫舍里氏一人说了算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默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我不愿意   赫舍里皇后面色不变,心里却是喟叹一声,晓得昭妃又想岔了。   安贵人并不清楚昭妃在打什么算盘,可要是宜宁吃瘪,她还是很乐意见到的,如今附和道:“是啊,皇后娘娘,嫔妾觉得昭妃娘娘说的在理,因为云南的事,想必皇上如今正忧心了,若是见到宜常在,指不定什么烦恼都没了。”   其实赫舍里皇后是有她自己的打算的,没打算让宜宁这么早侍寝,毕竟这后宫中每个女子都能陪着皇上睡觉,却不是每个女子都能陪着皇上谈心、说话的。   可若是这个时候她推脱,包庇的心思那就太明显了些。   她笑着道:“还是昭妃和安贵人想的周到啊!”   宜宁就这般稀里糊涂被定下今晚侍寝,她只觉得进宫之后的节奏太快了点,玄烨对她看似是不错,可那也仅限于听自己唱唱歌儿、陪自己散散步、在昭妃等人刁难自己的时候给自己撑撑场子。   别的,再没有了。   她芯子里装的还是新时代女性,知道喜欢和爱的区别,现在玄烨喜欢她是真的,可到底有几分喜欢,唯有玄烨自己才知道了。   所以,她不愿意侍寝。   等着妃嫔们零零散散离开坤宁宫之后,宜宁一个人留了下来,赫舍里皇后只以为她心里不痛快,将一碟子剥好的小核桃仁推到她跟前去,“本宫知道你心里不舒坦,在昭妃、安贵人看来,你是本宫的人,但凡碰上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她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   “不过宜宁你也莫要害怕,本宫嫁给皇上几年了,皇上是个什么性子本宫是知道的,你今晚只需捡些琐事说给皇上听,只当做朝堂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莫要故意逗皇上开心,皇上定不会迁怒于你的。”   宜宁看着她那张温婉无害的脸,犹豫片刻,还是斩钉截铁道:“皇后娘娘,嫔妾不愿意侍寝。”   赫舍里皇后一愣,道:“这是为何?”   “因为嫔妾并不喜欢皇上。”宜宁是实话实话。   此时别说是赫舍里皇后,就连她身边的苁蓉、连翘也是一脸惊愕,她一字一顿解释道:“嫔妾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叫皇后娘娘觉得匪夷所思,可嫔妾相信皇后娘娘,所以觉得当着娘娘的面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皇上乃是九五之尊,是后宫中所有女子的天,后宫中所有女子都以皇上的宠爱为荣。”   “可从小到大,嫔妾所想的不过是一世一双人……如今嫔妾不喜欢皇上,也不敢喜欢皇上。”   赫舍里皇后看着她那张略带着几分青涩的脸,却是没有接话。   是啊,又能说什么了?   想当初她的叔母与她提起找人进宫固宠,她就不同意,只觉得后宫中已经够乱了,何必再让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只是叔母却道,这乃是族里的意思。   她不好再多言,族里一直想着将族中女子送进来固宠,可赫舍里一族所出女子却并无有容貌十分出众之人,端的是德行出众,后宫之中,除中宫皇后,其余的都是侍妾,既然是侍妾,有美色就够了。   所以,当叔母告诉她选中了郭络罗氏进宫,她并未拒绝,也不敢拒绝,自祖父去世之后,赫舍里氏一族依旧荣耀无双,可如今京城之中纳兰氏一族、佟氏一族势力不容小觑。   可是,从始至终,她也好,还是叔母也好,都没有人问过宜宁愿不愿意进宫!   赫舍里皇后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脸,道:“既然你如今不愿意侍寝,本宫自然会帮你想办法的。”   宜宁忐忑不安的一颗心总算放心来,站起身来欢欢喜喜与赫舍里皇后道谢。   若她心里怪自己,怨自己,赫舍里皇后心里还能好受些,可她偏偏把自己当成这深宫之中最亲近的人。   赫舍里皇后只觉得心里更难受了,柔声开口:“宜宁,你当真不恨本宫吗?”   宜宁笑着道:“嫔妾怎么会恨皇后娘娘了?人各有命,更何况,也不是娘娘您非要嫔妾进宫的……谁对嫔妾好,谁对嫔妾不好,嫔妾心里有一杆秤,都记着了。”   这小丫头,性情如此率真,干净的就像是一汪泉水似的,也难怪皇上会喜欢!   赫舍里皇后忍俊不禁,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就算是你如此说,本宫还是觉得愧对于你……只是宜宁啊,侍寝这事儿脱得了一时,却不能长久拖下去,况且皇上对你是上心的……”   女子该以贤以淑为主,宜宁知道赫舍里皇后接下来要说什么,她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皇后娘娘的意思,嫔妾都知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必有路,也许有一天嫔妾喜欢上皇上,自然愿意给皇上侍寝的。”   “喜欢上一个人就会变得卑微,就会变得善妒,会变得没有理智,嫔妾更害怕自己会变得和这后宫中的女子一样,为了恩宠不择手段。”   人呐,最怕的就是有朝一日变成自己当初讨厌的样子。   “你放心好了,你不会变得和她们一样的。”赫舍里皇后仿佛在宜宁身上看到自己刚进宫时候的影子,人性本善,就算是日后宜宁性子变了,也坏不到哪儿去的。   又说了几句话,宜宁便行礼告辞了。   有了赫舍里皇后的话,宜宁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收到肚子里。   出了坤宁宫,外头起了风,满地落叶,已是一片萧瑟之意。   宜宁觉得自己的心情没比这天气强上多少,想着赫舍里皇后方才那番话,知道自己也躲不了多久。   想及此,她的心情很是沉重。   到了晚上,玄烨果然没有来翊坤宫,反倒是去瞧了布贵人。   窗外风呼呼作响,宜宁一夜都怎么都没睡好,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是五味杂全,这宫里头的女人那么多,皇上只有一个,终究至哭的人多,笑的人少啊!   只是她没想到玄烨去探望布贵人的消息第二天却是闹得人尽皆知,一时间流言蜚语四起,有的说皇上其实也没有那般疼惜宜常在,宜常在到底不如布贵人肚子里的孩子重要,有的还说布贵人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更有的说皇上连皇后娘娘的面子都不给了。   赫舍里皇后也是有苦说不出,毕竟她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宜宁不愿意侍寝,只能任由着流言愈演愈烈…… 第20章 忠、奸   宜宁因为昨晚上没睡好,所以一大早就差人去坤宁宫告了假,如今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帐幔直发呆。   她并没有睡着,隐隐约约之间似乎听到廊下传来宫女窃窃私语的声音,“……我要是宜常在,只怕今儿早上也气得起不来床,明明皇后娘娘昨日当众都那样说了,皇上转身却去了布常在那里。”   “嘘,小点声,当心叫常在听见了,这种话你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当着常在的面可千万别说。”   “怎么就不能说了?我就偏要说,要我说,最好叫宜常在把我们的话听了去,最好把我们赶出去才好,我看皇后娘娘对宜常在也不是很上心,原本我还以为自己这次押对了宝,可看宜常在这样,只怕是落地的麻雀都不如……你说说,如今昭妃娘娘把宜常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咱们几个呆在这儿不是找死吗……”   这宫女说话声音不大,但也不算小,宜宁是一字不落却听去了。   是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无欲无求的。   宜宁撑着身子起来,要连翘将她身边的人都召集到一起去,她有话要说。   几个小太监小宫女很快都到齐了,宜宁索性将计就计,看看谁是真心,谁是假意,只缓缓开口,“想必昨日的事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既然如此,我也不藏着掖着。”   “于我而言,恩宠不算十分要紧的事情,更从未想过去争去抢些什么。”   “若是你们想要飞上高枝,想要求荣华富贵,在我这只怕是行不通。”   她这话一出,侯在下头的宫女太监们是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间有试探之意。   宜宁扫了他们一眼,继续道:“我也不想等着大家发财,若是大家觉得在我这儿不好,我绝不留你们,该去哪去哪儿。”   “大家也莫怕,这几日相处下来,你们也该知道我性子的,从来不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你们要走我绝不留。”   “不仅如此,每人我还给你们二两银子,也算全了我们主仆之间的情分,以后若在外头碰到,只当做不认识。“   接下来又是一片寂静,毕竟紫禁城中规矩严明,只有主子选奴才的,却没有奴才选主子的,这种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哪个主子敢用他们这种背信弃义的奴才?   宜宁似乎察觉他们心中所想,明明一个个脸上都写着雀跃,却死死压了下去,她知道强扭的瓜不甜,道:“你们放心,今日这事我是不会对外说的,对外只会说我喜欢清静,不喜欢这么多人伺候。”   “你们也不必觉得难为情,若是愿意离开的,只管上前一步就是了,我绝不强求。“   过了一会儿,就有个宫女上前了一步。   宜宁认得她,她就是方才在廊下说话的那宫女。   宜宁看了眼连翘,只吩咐连翘拿银子出来。   连翘是百般不愿意,可既然主子这样吩咐,她还是不情不愿下去了。   没多久便站出来了两三个人,宜宁如今的身份不过是个常在,除去赫舍里皇后拨给她的三个人,身边总共也就六个人可用了,如今就站出来了四个。   宜宁一点都不意外,只道:“既然大家不愿意在我身边之后,我也不强求,我们好聚好散。”   那四个宫女太监拿了银子,跪在地上给宜宁磕了三个头,便忙不迭走了,生怕走慢一步宜宁就反悔。   到了最后留下来的唯有一个怯生生的小宫女和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太监,宜宁给他们一人也赏二两银子,要他们好好当差,“你们放心,既然我落魄的时候你们不离不弃,我定不会辜负你们,虽说我知道自己不会飞黄腾达,可若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们。”   接下来便是王九福、连翘和苁蓉他们三个了。   宜宁心里是有数的,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常在,他们三个在坤宁宫时便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到她身边伺候,处处受气,实在是委屈他们。   她将方才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你们要走,我也绝不会在皇后娘娘跟前说你们半个字的不是,反倒会说起你们的好,还会去问问皇后娘娘能不能重新把你们调回坤宁宫。”   “我这性子你们也知道,是个不求上进的,你们在我身边,实在是耽误你们了……”   只是她这话还没有说完,连翘就跪了下来,眼睛红红的,“奴婢不走,奴婢哪儿都不走,奴婢就要一辈子陪在主子身边。”   她虽说只是个宫女,可心里也是有一杆秤的,先前赫舍里皇后对她不是不好,可那只是主子对宫女的情分。   但在宜宁身边,宜宁对她就像是亲人似的,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不忘给她留一份。   王九福是坤宁宫大太监的干儿子,按理说回到坤宁宫也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如今也跟在连翘身后跪了下来,“奴才也不回去,主子待奴才如何,奴才心里明白着了,别说您主动让奴才回坤宁宫去,就算您赶路才回去,奴才也不回去!”   他们俩都表态了,苁蓉最后也跪了下来,与他们说的是差不多的话。   都说患难见真情,宜宁看着他们三个,只觉得自己进宫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亲手将他们扶了起来,“我还是刚才说的那几句话,你们真心待我,我定不会负了你们!“   主仆几个眼睛都是红红的,正欲说话,荣常在却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了,“宜宁,你们这是怎么了?”   宜宁身边的宫女太监该走的都走了,如今连个通传的人都没有。   宜宁见到有人来了,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别过身去擦擦眼泪,嗡声嗡起道:“原来是荣姐姐来了,我没事,快请坐,连翘,你下去给荣姐姐泡一杯蜂蜜水过来罢!”   原先这都是小宫女的事儿,如今也落在连翘她们身上,连翘不叫苦不叫累,忙不跌就下去了,心中更是暗道可不能叫外人瞧了他们常在的笑话。 第21章 放在心里   荣常在向来不是个多话的,宜宁不说,她也不问。   可宜宁却是个心直口快的,将昨日至今日的事情都道了出来,“……原来是我想岔了,我自己不希望承宠,不代表别人不想往高处走,我放他们走也好,也免得我觉得自己亏欠了他们,让他们觉得在我身边之后受了委屈。”   荣常在拍拍她的手,叹了口气,“这宫里头的日子向来都是这样,有人在安安稳稳,有人在求荣华富贵,只是宜宁你啊,凡事儿得多替自己想一想。”   “你想没想过,昨日闹了那么一出,今日你身边的宫女太监都走了,旁人会将这话传成什么样子?”   “我如何会不知道了?昨日我与皇后娘娘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料想到所有的后果。”宜宁不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后果,甚至她还想过更坏的结果。   毕竟在她进宫之前,赫舍里皇后一直都是一碗水端平的,如今来了个她已经让昭妃等人很是不快,赫舍里皇后也不好包庇太过。   荣常在笑着劝了她几句。   可宜宁却发现她似乎心绪不佳,不由有些紧张,“荣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身子不舒服?”   “我又不是你们这等刚进宫的小姑娘,若是身子不舒服,定会请太医诊治的。”荣常在说话间,又是长长叹了口气,手轻轻搭在小腹上,是欲言又止。   深宫之中的女人要么是为了孩子忧心,要么就是为了皇上忧心。   宜宁也猜到她是因为昨儿布常在怀有身孕的事心里难受,劝慰道:“荣姐姐,如今你还怀着孩子,可别想太多了……”   别的,她也说不出什么来,总不能说皇上心里只有你一个吧,这话摆明了不现实。   荣常在就是心里不舒服,想找人来说说话,偏偏这紫禁城之中找不出个能说话的人。   三言两语间,她的眼泪就掉下来,却不敢说什么。   宜宁见了心里也是难受得很,可她又能做什么?说来说去也只是“当心肚子里孩子”之类的话。   如此过了两三天,宜宁过得也是安然自在。   当日玄烨没有食言,命人将御花园的桂花晾干了之后送了两筐子给宜宁,是王九福亲自送来的,还说若是她不够了只管开口,这些个干桂花还多着了。   她这几日也没做别的,光是那满满两筐子干桂花已经让她很头疼了,她将这些干桂花一部分做成了桂花蜜,一部分存储起来,打算冬日做甜汤,还有一部分则做成了桂花香囊。   看着堆在桌子上小山一般的成果,宜宁还是挺满意的,宛如小财主一样分配起来,“香囊和桂花蜜是要给皇后娘娘,荣姐姐送去的,对了,还有安贵人和张常在那里也送去些,毕竟同住翊坤宫,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的心意总是要到的,至于收不收,那就和我没关系了。”   她这香囊中不仅装了干桂花,还有玫瑰、茉莉和薄荷叶一些东西,她瞎胡乱捣鼓了一阵,也还挺好闻的。   想了想,她道:“还有宜芳那里也送一份过去。”   宜芳就是当初她阿玛过继后送进宫的女儿,说起来宜芳也是听命苦的,一进宫就病了,这么些日子也没好转,赫舍里皇后为了让她安心养病,将她送到后山去住了。   毕竟在这样一个出痘、风寒就能要了人性命的年代,不小心不行。   连翘应了一声,苁蓉正拨香囊的手却是顿了一顿,道:“主子不给皇上送一份过去?”   “皇上哪里稀罕这些东西?”宜宁漫不经心道:“我折腾出来的这些小玩意儿上不得台面,还是别送过去叫皇上笑话了。”   苁蓉只正色道:“主子,话可不能这样说,皇上喜不喜欢咱们谁都不知道,可是您的心意难得啊……”   “对啊,主子!”一直没说话的王九福也忍不住插话道:“奴才打小进了紫禁城,梁公公是个精明人,前两日却是亲自将桂花给您送过来,若不是皇上的意思,他哪里会走这么一趟?”   “紫禁城里的妃嫔主子们得了赏都是要去皇上跟前谢恩的,主子您这几日没动静,如今做了这么些东西,却连皇上都不送一份过去……只怕,只怕是有点说不过去。”   吃水不忘挖井人,这个道理,宜宁还是懂的,想了想,勉强道:“那,福公公,你给皇上送一份过去吧!”   宜宁亲手做的香囊和桂花蜜很快就被送到了各处,安贵人收到之后是嗤之以鼻——她倒是兴致挺好的!   张常在收到东西之后,不闻不问,命宫女收起来了就算完事儿了。   至于荣常在和赫舍里皇后,则高高兴兴的,赫舍里皇后更说自己身子不好,得了这桂花蜜可以冬天喝了润喉咙。   唯有玄烨听闻宜宁送东西来了,正看折子的他没放在心上,等着梁九功要下去了,才道:“你方才说什么?谁送东西来了?”   梁九功一看他这脸色就知道皇上心里还记挂着宜常在了,屁颠屁颠道:“回皇上的话,是宜常在派人送了桂花蜜和香囊过来了,说是当日谢谢您送了她那么多桂花,这桂花蜜秋天喝是最好不过了,要您仔细身子!”   当然,最后一句话是梁九功自个儿加的。   倒数第二句话,也是王九福自己加的。   玄烨是何其聪明的人,当日敬事房已经来人说了宜常在侍寝,到了最后却又道宜常在身子不适,若真的身子不适,那敬事房一个个人都是做什么的?   当时听到这话,玄烨心里就是一阵不痛快,这满紫禁城的女人头一个像她这样的!   他也是有脾气的,两筐子桂花赏下去是给宜宁一个台阶下,让她来自己跟前谢个恩,他也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没想到,她倒是好,像是没事人似的。   玄烨拿起托盘上的香囊瞧了瞧,又嗅了嗅,道:“看不出,她倒是个心灵手巧的!”   这话说的是轻飘飘的,可却叫梁九功宛如吃了定心丸一般,只觉得自己押对了宝,也不枉费他前几日亲自去了一趟翊坤宫,还与王九福那小太监说了好些话,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宜常在飞上枝头别忘了他这一号人。 第22章 初次侍寝   可叫梁九功失望的是玄烨不过是刚拿起香囊来,明珠大人就过来了。   前几日平西王吴三桂杀了云南巡抚朱国治,更是自称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提出“兴明讨虏”,起兵造反。   当今的形势来看,对吴三桂并无不利之处,吴三桂在云南十几年,根基极深,又和福建靖南王,广东平南王同穿一条裤子,玄烨只怕控制不了,所以这几日来除去看布常在那一次,并未再踏足后宫。   梁九功眼观鼻口观心,心里也有了一杆秤。   玄烨与明珠、索额图等人议事一议就是大半日,等着他回过神来一看,天已经擦黑了。   敬事房的人已经在外头候了好一会儿,心里是直打鼓,这几日绿头牌呈上去,皇上扫都不扫他们一眼,偏偏太皇太后对这事儿上心得紧,说来说去,这事儿最后就成了他们的错。   可是牛不吃草难道还能强按头?更别说这人还是皇上了,这种事可不是他们能左右的。   没想到今个儿玄烨扫了盛绿头牌的托盘一眼,就道:“今日就让宜常在侍寝吧!”   敬事房的小太监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一刻钟之后。   宜宁就接到了这个“好消息”,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说好的避宠了?   她觉得肯定是香囊和桂花蜜出了问题,可如今事情已经发生,她总不能堂而皇之说自己不想侍寝吧。   当然,如今是她不想活了,那这话就另说。   苁蓉几个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还是王九福大着胆子说:“主子,这种事只怕也拒不了,如今天已经黑了,待会儿就要侍寝了,若是不迅速点,怕就来不及了……”   既来之则安之,宜宁点点头,道:“那你们看看应该怎么办吧!”   既然她发了话,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办。   有嬷嬷前来替她沐浴,御膳房那边又送来了些点心和吃食来,因为晚上要侍寝,与女子而言,初次侍寝不算什么轻松活,还是要补充补充体力的,最后则是嬷嬷上场了。   嬷嬷手中拿着一本小册子,和宜宁讲起今晚上的注意事项来,“……常在记得,侍寝的时候要从尾爬到头,以示对皇上的尊敬,还有,常在若觉得疼,也不能出声,免得叨扰了皇上的兴致。”   宜宁听了脸颊发热,侍寝还有这么麻烦?   那嬷嬷瞧着她那张脸,半是羞涩半是妩媚,以后定是个宠冠六宫的,不免多提点了她几句,想着卖她个人情,以后要她念着自己的好,“常在记得,皇上最喜欢的就是牡丹花,若是常在有牡丹花的小衣,或者牡丹花的香露,记得都用上……”   紫禁城之中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宜宁不愿意侍寝是一回事,可还是懂的人情世故的,笑着道:“多谢嬷嬷了,嬷嬷,这是点小心意,您收下!”   她塞过去的是一包碎银子,当初她进紫禁城之前额娘就给了她一笔傍身的银子,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紫禁城中用得上银子的地方多得是。   那嬷嬷也不推搡,接下笑着道了谢。   很快,苁蓉就将牡丹香露、牡丹肚兜、牡丹熏香等一些东西都捧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点上了熏香,把这味儿薰得浓浓的,“奴婢知道主子不喜欢这香味儿,为了皇上,您暂且忍一忍。”   宜宁坐在梳妆台前“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连翘正打算给自己的发丝上也抹上牡丹味儿的香露,实在是很不痛快。   有道是男女平等,她为了区区一个男人,居然低到尘埃里去了?   连翘的手伸到一半,宜宁却躲开了,只道:“这味儿太浓了些,我实在不喜欢,不用了吧……苁蓉,把这牡丹香灭了,我闻了头晕。”   苁蓉是个妥帖的,深知这样不妥,可她还没开口说话,宜宁就抢在她前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着想,只是啊我要是头晕恶心,当着皇上的面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来,这不是冒犯了皇上?”   说着,她攥着苁蓉的手,可怜巴巴道:“苁蓉姐姐,就当我求你了好不好?”   “您要奴婢说您什么才好啊!”苁蓉摇摇头,很是无奈,却还是依言灭了牡丹香。   可就算是这般,宜宁身上也沾了浓浓的牡丹香,她很不喜欢,索性重新沐浴一次,用了茉莉花的香露,这才将身上的味儿给盖住了。   很快敬事房的人就来了,宜宁被他们扛在肩上送去乾清宫路上的时候忍不住想,还是新时代的女性好啊,这样实在太没人权了!   等到了乾清宫,宜宁身上不着一物的躺在龙床上,心里是七上八下的。   玄烨这个时候还在书房批阅奏折,并没有过来,宜宁躺在床上的时候是百无聊赖。   在家中的时候,她一向贪睡,这几日忙着做香囊和桂花蜜也是费了些功夫,龙床又太过舒适,宜宁打了几个哈欠,不知不觉中竟睡了过去。   玄烨其实心里早就惦记宜宁了,等着奏折批阅完了之后直接去了寝殿,谁知道他撩开帐幔一看,床榻上的这个人睡得香甜。   因为帐幔掀开,有光透进去,宜宁似乎觉得有点不舒服,翻了个身,呢喃道:“把灯关了!”   她侧趴在明黄色的软枕上,一张小脸被挤的肉嘟嘟的,再加上她那宛若白玉一般的肌肤,叫人见了想要忍不住上去啃两口。   玄烨的嘴角顿时微微翘起,他还从未见过哪个妃嫔初次侍寝就在龙床上睡着的。   宜宁睡得迷迷糊糊,只以为自己还在郭络罗府了,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那光黯下去,睁开眼一看,却是吓了一大跳。   有个男人!   她下意识扯了扯自己的被子,可定睛一看,这人原来是玄烨,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过来侍寝的。   可是这个时候她身上不着一物,她也不好起来行礼,只磕磕巴巴叫道:“皇……皇上,嫔妾……见过皇上。” 第23章 中毒了   宜宁如今是睡眼惺忪,因为害羞脸上更是增了几分红晕,殊不知在烛光之下更是增添了几分动人。   玄烨心里一直都是有她的,先前冷着他也不过是想晾一晾她,可如今看她这般模样,只觉得后悔了,“不必多礼。”   宜宁只觉得尴尬。   非常尴尬。   算一算,她和玄烨也没见过几次面,如今就来这么一出,换成任何女子都会觉得不自在。   玄烨瞧出她的窘迫来,也不多说,直接上来,打算办正事,可谁知道刚撩起锦被,不过是刚瞧到旖旎一二,脸色却倏地变了,“宜宁,你……这是怎么了?”   先前他一直管宜宁叫做“宜常在”的,和张常在、董常在等人并无生命区别。   如今情形太过于尴尬,宜宁并注意这些,低头一看,果然见着自己肩头生出密密麻麻的红疹子来。   她再一看,不仅是肩头,就连身上各处都长着红疹子。   玄烨立即喊人将她身边的几个宫女叫过来伺候,梁九功听闻宜宁生出红疹子,也是如临大敌,今个儿他可不是想着怎么帮衬宜宁,而是担心若宜宁这病若是过到玄烨身上,他这小命就不保了。   太医很快就过来了。   宜宁已经穿戴整齐坐在炕上,心情也是大不同,方才是拘束尴尬,现在则是害怕,紫禁城中见不得光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万一真的有人嫉妒她侍寝,给她下毒,她小命就保不住了!   这深更半夜的,来的还是太医院的院判孙大人,能混到这个位置的人,那都是会来事儿的。   瞧见玄烨满面关切,孙院判自然是小心诊治。   可诊治来诊治去,他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却是一言不发。   宜宁看着他那张皱成老苦瓜一样的脸,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偏偏这位院判大人德高望重,   她也不好出言打扰,只好一个劲儿去瞄玄烨,眼中的担忧溢于言表。   玄烨又何尝不担心?   孙院判为人聪明谨慎是一回事,可医术也是十分了得的,如今看他这样子,只怕十有八九没好事。   玄烨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孙院判,宜常在这是怎么了?”   孙院判连忙起身,斟酌道:“回皇上的话,依老臣愚见,宜常在应该是……中毒了。”   “如今正是深秋,按理说宜常在并不会因为花粉等一些东西起疹子,方才老臣也问过宜常在身边的宫女,今日宜常在也并没有用过什么特别的东西……那宜常在应该是中毒了。”   玄烨似乎并不觉得意外,但面上却是带着几分怒容的,“宜常在中的是何毒?”   孙院判窥了玄烨一眼,飞快低下头,道:“回皇上的话,用在宜常在身上的毒药应该是迷迭散,老臣当年为鄂贵妃诊治过,所以对此毒药有所了解……”   迷迭散!   玄烨脸色大变,他是记得这种毒药的。   想当初他的皇阿玛顺治帝在位时,独宠鄂贵妃,得鄂贵妃一人后连后宫再未踏足过,彼时后宫中的妃嫔人数虽不多,但随便拎出来一个身份地位都比鄂贵妃高得多,任由这样一个再嫁之人骑在自己头上,谁也受不了这个气。   有个胆大的蒙古妃嫔寻来了这迷迭散,用在了鄂贵妃身上。   迷迭散无色无味,寻常人根本无法发现,中毒之人中毒后只会觉得困倦无力,别的反应倒没什么……等着察觉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病入膏肓了。   想当初鄂贵妃中了迷迭散之后,顺治帝是勃然大怒,找寻天下名医为鄂贵妃看诊,找到了孙院判,到了最后人是救回来了,可鄂贵妃的身子却是一日不如一日,最后死于天花。   从那之后,孙院判则是青云直上,迷迭散就成了紫禁城的禁忌,任何人不得再用,甚至不得再提。   玄烨回想起当年的事情来,似乎还觉得有些印象,“当年鄂太妃中此毒的时候,身体虚弱无力,脸色十分难看。”   “但是今日宜常在面色红润,除了身上起红疹,并无任何不适,难道也是中了迷迭散?”   宜宁是一脸懵,她听不懂这些只有在电视上才会出现的毒药名,如今看看一脸严肃的玄烨,再看看一脸苦瓜相的孙院判,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中的毒挺严重的。   “老臣有九成的把握。”孙院判正色道:“迷迭散和寻常毒药不一样,它不能和桂圆干一起服用,若是服用了桂圆干,则会浑身起红疹,最开始不痛不痒,可过上几个时辰之后,则会浑身奇痒无比。”   话毕,他们两人的目光都落在宜宁面上,方才宜宁只是身上长了红疹,如今这红疹已经蔓延到脸上来。   方才宜宁还不觉得,可被孙院判这么一说,好像是觉得身上有点痒了,但也不敢确定。   此时时候不早了,玄烨就算是心里着急,却还是道:“孙院判今日就在宫中歇下吧,若是宜常在身上开始痒了,朕会派人叫你的。”   孙院判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宜宁看出玄烨脸色十分难看,知道他在气后宫中有心术不正之人,劝慰道:“皇上不必担心,也许嫔妾是……过敏了也说不准,也许是吃错了东西,嫔妾确定,今日没有吃规划院,说不准是孙院判年纪大了,诊脉诊错了。”   “不会的。”玄烨看着她,苦笑一声,“孙院判医术高明,入宫二十年,从未有误诊的时候,他说自己有九成的把握,于他而言就是十足的把握了。”   但是他心里还是怀着一丝侥幸的,“今夜你就不必回去了,就在乾清宫睡吧!”   可是……这里就一张床啊!   宜宁虽看不到自己脸上的红疹,却能看到胳膊上的红疹,密密麻麻的,她看着都觉得有些吓人,如何能与玄烨同宿一床?   她忙道:“嫔妾还是回翊坤宫吧,嫔妾这样子,怕是会吓到皇上的。”   “朕说让你今晚不必回去了,这是圣旨!”玄烨起身直接朝龙床走去,落座之后更是拍了拍床沿,“过来睡吧,折腾了这么久,只怕你早就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今天要早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后宫乱了   因为迷迭散这事儿,来来回回是折腾了一个多时辰。   宜宁本来挺困的,这么一折腾躺在床上是半点睡意都没有,她身侧的玄烨也是这般。   玄烨见她沉默不语,在锦被之下轻轻握住她的手道:“没事的,你不必担心,当初鄂太妃在世的时候病的厉害,孙院判一样治好了她的病,方才孙院判说了,你这毒中的不深,细细调养几个月,就能痊愈。”   宜宁向来畏寒,如今只觉得他的掌心温热,犹豫片刻才开口:“嫔妾并不担心自己的身子如何,只是在想,到底是谁在害嫔妾,之前皇上不过多与嫔妾说了几句话,就惹人嫉恨,以后只怕……”   玄烨将她搂在怀里,轻声道:“不会有以后的,朕会把这件事查清楚,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些事,更何况,宜宁是一个被保护的很好的小姑娘,从不与人交恶,没想到却有人下次毒手。   紫禁城后宫之中,已经乱了。   他从小在深宫中长大,亲眼见过他的皇阿玛独宠鄂太妃,他的额娘日日垂泪,小的时候见得多了,等着他广纳后宫时就想着不要重蹈覆辙,对后宫中的女子尽量一碗水端平,没想到还是出了这样的事。   “嫔妾相信皇上。”有了玄烨这句话,宜宁只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   玄烨抚着她的肩,道:“时候不早了,早些睡吧!”   宜宁实在是太困了,没过多久就睡着了,孙院判说的没错,到了下半夜的时候,她便觉得身上奇痒无比,忍不住想去抓那红疹。   玄烨睡得并不踏实,她一动就醒了,见她此症状,知道她是中了迷迭散无疑,抓住她的手,制止了她,“不能抓,中了迷迭散之后你越抓越痒,当心身上留了疤。”   可宜宁只觉得身上犹如万千只蚂蚁在爬似的,怎么也忍不住。   玄烨没办法,只能再叫了孙院判进来,孙院判早有准备,给宜宁开了汤药,说是汤药服下去之后病症能有所缓解,这汤药中更是加了安神的药材,要不然只怕宜宁是一宿都睡不着。   宜宁喝了药果然觉得好了不少,只是迷迷糊糊之中还是觉得身上有些痒,忍不住呢喃道:“痒,好痒,额娘,我好痒啊……”   还记得她刚来清朝的时候,身上除出了痘,也是痒得厉害,郭络罗夫人心疼女儿,日夜陪着她,出痘也不能挠,挠了也是要落疤的,所以郭络罗夫人就轻抚着她的背,这样能叫她好受一点。   宜宁似乎觉得额娘好像又在抚着她的背,声音轻柔,“没事的,别怕……”   只是谁能告诉她,额娘的声音怎么好像有点粗?   这一宿玄烨都没停下,其实不是他不想停,而是宜宁将他抱的紧紧的,他一停,宜宁就只嚷嚷着好痒。   等着天微微有些亮了,玄烨才睡下。   宜宁侍寝的事儿阖宫之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盯着承乾宫了,按照规矩,妃嫔侍寝之后则是要由敬事房的太监送回宫里的,昨个儿宜宁在承乾宫呆了一夜,不知道让多少人心里不痛快。   更过分的是,昨晚上孙院判进出承乾宫好几次,这就引人遐想连篇。   坤宁宫内,给赫舍里皇后请安的时辰已经过了半刻钟,唯独宜宁还没来,很多妃嫔脸色都不好看。   她们不是没见过得宠的妃嫔,却是没见过这般得宠的,得宠也就罢了,还恃宠而骄,若那宜常在是个不好相与的,只怕以后就没她们活的命了!   安贵人脸色最不好看,玄烨落了她的面子,抬举着宜宁那小贱蹄子,只怕过不了几日,翊坤宫的主位就要换人了。   她实在是忍不住,气鼓鼓道:“宜常在未免也太不懂规矩了吧,方才嫔妾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宜常在还未回去,今个儿没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也就罢了,连句话都没有……”   赫舍里皇后深知宜宁不是这般不懂规矩的人,只道:“本宫听闻孙院判昨儿去了承乾宫两三次,说不准是宜常在病了,诸位妹妹稍等,本宫已经派人去承乾宫问话了。”   “就算是病了,难道也不能差身边的宫女来告诉皇后娘娘一声?”张常在难得说了一句话,她心里也是一肚子气了,同住翊坤宫,怎么这待遇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说着,她更是忍不住嘀咕一声,“昨个儿傍晚的时候她还好端端的,能得什么病?”   她的声音虽不大,可足以叫在场的每个人听见。   这话中就含义颇深,不少妃嫔都是侍过寝的,女子初次侍寝谁都有个不舒服的时候,凭什么她郭络罗宜宁就这般娇气,连太医院院判都得过去几次?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躺在龙床上?   想及此,在场妃嫔就没几个好脸色的。   有那些个胆子大的妃嫔也开口了,“是啊皇后娘娘,就算是皇上纵然,可宜常在不能不懂规矩。”   “对啊,在场的姐姐妹妹谁没个得宠,没个风光的时候?又有哪个像宜常在那样的?”   “皇后娘娘可不能纵容宜常在,乱了后宫的规矩……”   众人是七嘴八舌,说的正起劲,却听闻外头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顿时,声音是戛然而止。   玄烨缓缓入内,众位妃嫔上前请安,因为昨儿没有睡好的缘故,他脸色不是很好看,再加上心情不好,看起来更是骇人,“方才你们在说什么?说的那般热闹,说出来,让朕也听听!”   他方才在门口的时候也是听到了几句话的。   众位妃嫔低着头,没一个敢说话的,玄烨脸色倦怠,在她们看来,也变成了昨晚上太辛苦的缘故,玄烨面色阴沉,在她们看来,也变成了心疼那小贱蹄子的缘故。   如此想来,众人更是不敢说话。   赫舍里皇后待玄烨落座后,这才道:“大家不过是闲话罢了,听闻昨晚上孙院判几次进出承乾宫,想着不是皇上龙体欠安就是宜常在身子不适,所以诸位妹妹有点担心……”   “当真是担心宜常在?”玄烨接过菖蒲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却是重重将茶盅掷在案几上,吓了诸位妃嫔一跳,“你们那些心思,别以为朕不知道,一个个说是担心宜常在,背地里怕是说什么的都有!” 第25章 算账   这话一出,谁也不敢接话,不明白玄烨这是唱的哪一出。   按理说昨儿晚上春风一度,玄烨该是心情很好啊?   玄烨扫视了她们一眼,冷声吩咐道:“今日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准离开坤宁宫一步。   众人更是不解,只听到玄烨声音冷咧,“梁九功,带人下去查,把这件事给朕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朕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在后宫之中折腾出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来!”   梁九公是最清楚玄烨的性子,知道他眼里容不下这件事,当即应了一声,马上带人就下去了。   玄烨此举就是怕有人通风报信,将所有的妃嫔都留着这里,杀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赫舍里皇后只觉得情况不大对,柔声开口道:“皇上,您这是……做什么?”   “昨日宜常在中毒了,中的还是迷迭散。”玄烨也是累了一夜,如今神情倦怠,揉着眉心道:“想必你们都知道迷迭散是什么东西,平日里你们小吵小闹,朕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你们胆子如此之大,朕倒是要问问你们,宜常在和你们有何深仇大恨,你们如此狠毒,竟要要了她的命?”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赫舍里皇后也是神情大变,她就知道宜宁不是那等恃宠而骄之人,更是关切道:“那皇上……宜常在要不要紧?臣妾听说这迷迭散毒性霸道……”   她有点不敢继续往下说了,若是宜宁有个三长两短,她也是成了刽子手,若不是当初她的默许,宜宁也不会进宫,她不知道该怎么同郭络罗夫人交代。   玄烨道:“目前人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她浑身都起了红疹子,其痒无比,只怕她要受一阵子罪了!”   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从未吃过半分苦,却要受这样的罪。   赫舍里皇后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薯条大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不服   既然玄烨一声令下,这件事查起来就很快了。   没多久,梁九功带着人就进来了,谁也没想到他身后的小太监手上捧着一盆花,就是赫舍里皇后上次赏给宜宁的那盆百子莲。   因为是赫舍里皇后所赐,宜宁对这盆花一直小心奉养,每每都是自己亲手侍奉,放在内间,日日都能看到,被她养的很好。   毕竟在秋日,能得这样的花儿是十分不易。   玄烨皱眉道:“梁九功,这是……”   梁九功并不知道这盆花的来龙去脉,想着今个儿自己立了大功,忙道:“回皇上的话,这是孙院判和奴才一起在宜常在屋子里找出来的,这盆百子莲上被下了迷迭散,分量不多,因着宜常在经常侍弄这花儿,所以才中毒了。”   赫舍里皇后听闻这话,面色皆是一变。   玄烨却是不知道这盆花是谁人所赠,扬声道:“你去内务府查一查,这盆花有哪些人接过手,是谁在里面动的手脚!”   他这话音刚落下,赫舍里皇后就站起身:“皇上,不必查了,这盆花是臣妾送给宜常在的。”   百子莲在后宫之中虽算不上什么稀罕东西,可品相好的百子莲却是极为难得,更何况这个季节了,百子莲那是寻常人都得不到的好东西。   玄烨面色变了,看向赫舍里皇后微微颔首,算是知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玄烨当即道:“梁九功,将这屋子里不相干的人都带下去吧!”   坐在一旁的昭妃与董常在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   她也不是那等不知道分寸之人,若这个时候说些什么,只会惹得玄烨不耐烦,她相信大家都知道,若是这事儿换成了别人做的,玄烨就要杀鸡儆猴,可换成了是赫舍里皇后所为,玄烨就想着怎么替她遮掩。   算了吧,玄烨偏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她正欲下去的时候,谁知道赫舍里皇后柔声开口:“皇上,不必让诸位妹妹都下去,臣妾没做过的事情,自然不怕查的……这盆百子莲是从臣妾宫里头送过去的,也是臣妾安排人送过去的不假,可迷迭散这种东西,臣妾也是入宫之后才听人说起过,更不要说找到这东西。”   清者自清,她知道玄烨是为了她好,只是若真的将这些人带下去,就算是查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只怕也会有人说是玄烨在包庇她。   其实想想,她心里也有点难受,若是玄烨真的相信她,又怎么会命人将这些妃嫔带下去?   玄烨也想明白这一点,道:“那梁九功,就继续下去查吧,看看这盆花到底有谁经过手,还有昨日宜常在说自己并未服用桂圆干,这桂圆干又是从哪里来的?查,给朕查清楚!”   梁九功应了一声,匆匆忙忙又下去了。   纵然已经到了深秋,可他这个时候被吓得满头大汗。   有几个有眼见力的妃嫔,譬如佟妃、布常在等人借着身子不适、另有要事等一些借口下去了,还有一些人,譬如昭妃、安贵人则等在这里看好戏了。   没多久,梁九功又回来了,声音弱弱的,“回皇上的话,奴才下去查了,并没有别的人碰过那盆百子莲,至于宜常在身边那几个侍奉的人,也是皇后娘娘……拨过去的。”   “至于桂圆干,昨日宫中有位答应往御膳房塞了银子,想吃一碗桂圆莲子羹,想必……御膳房里有人做事不周全,所以宜常在膳食中也沾了些桂圆,所以这才……”v號:案案谁芯忒   他的声音是越说越小,到了最后跪在地下是瑟瑟发抖,若是这件事和赫舍里皇后牵扯上关系,他这个办事的人也要跟着倒霉。   玄烨果然脸色十分不好看。   赫舍里皇后面色也是苍白,四面八方好奇的目光向她看来,让她觉得十分不好受,更是轻声开口:“皇上,臣妾还是那句话,臣妾没有做过,阖宫皆知,宜常在和臣妾一向关系不错,臣妾为何要害她?”   “退一万步说,臣妾就算是真的要害她,为何要在臣妾送过去的百子莲上下毒?难道还怕这件事查不到臣妾头上来了?”   “苁蓉、连翘、王九福都是臣妾宫里拨过去的人,臣妾……若是真的想要害她,多得是法子。”   玄烨也是这般想的,可有的时候不是你说怎样那就是怎样,物证都摆在这里,空口无凭啊!   昭妃一向和赫舍里皇后不对付,听闻这话更是讥诮一声道:“兴许皇后娘娘早就想好了今日这番说辞,谁不知道皇后娘娘向来聪慧,哪里能犯下这样的错误?皇后娘娘这不是正好给自己找好了说辞?”   她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赫舍里皇后向来好脾气,可听闻她这话却也忍不住了,面色发白,颤声道:“昭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后娘娘觉得臣妾是什么意思,那臣妾这话,就是什么意思!”昭妃就看不惯她这样儿,如今自然也没什么好语气,“况且方才皇后娘娘将臣妾等人留在这里,不就是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如今难道臣妾连话都不能说了?若是这般,那臣妾还不如回去好了,也免得碍了皇后娘娘的眼……”   听她们吵吵嚷嚷的,玄烨更是觉得心情不好,一拍桌子道:“有什么好吵的”   他扫了昭妃一眼,眼中的不悦已经是十分明显,“这件事朕会查清楚的,可如今花儿是皇后送过去的不假,宜常在身边伺候的也多是皇后送过去的人,但到底还有别的小太监,小宫女,这迷迭散是开始还是后来下的,谁都说不准!”   昭妃只觉得不服气,若这事儿发生在别人身上,玄烨可没有这么好说话,当即心头的委屈一起迸了出来,“臣妾敢问皇上一句,皇上要怎么去查?如何去查?”   “就算是那些小宫女小太监不是皇后娘娘亲手拨过去的,可也是后宫中的人,就算是这件事不是皇后娘娘所为,可皇后娘娘乃是六宫之主,如今这件事查不出个所以然,皇后娘娘难道就没有失职吗?”   “若皇上如此决断,臣妾……第一个不服。”   纵然玄烨不喜昭妃所说的这些话,可他也不得不承认,昭妃所言字字句句都是对的,正欲开口,却听闻身侧传来了惊呼声,“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怎么了?”   玄烨扭头一看,见着赫舍里皇后已经晕倒了。   他当即也顾不上什么,扬声吩咐道:“快,请太医!请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病了,吐了好几次,胆汁都吐出来了,今天稍微好点了,医生说要多休息,所以今天还是两千字,明天争取更新三千字 第27章 中宫有喜   场面一度极为慌乱,毕竟坤宁宫内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   昭妃最开始怀疑过赫舍里皇后是不是装的,可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对于赫舍里皇后的性子,她又是极为了解的,赫舍里皇后啊,压根不是这样的人。   如今她一扫眼,见着赫舍里皇后脸色苍白,手紧紧搭在小腹上,一副难受至极的模样。   她只觉得自己倒霉极了,原本都算的好好地,没想到赫舍里皇后来了这么一遭。   因为是中宫皇后突然晕倒,很快孙院判就带着几个太医过来。   此时赫舍里皇后已经被扶到了内殿,玄烨亲自陪在她身侧,孙院判上前替她诊脉,可旋即面色却是渐渐舒展开来,最后更是跪在地下,扬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这是有身孕了啊!”   当真?   这下子别说是玄烨了,就连坤宁宫上下的宫女、太监面上都是欢喜一片,谁都知道,自从去年正月赫舍里皇后所生嫡子承祜去世后,赫舍里皇后整日以泪洗面。   没过两个月,惠常在替皇上省下了个儿子,赫舍里皇后不仅要把丧子之痛藏在心里,还得替惠常在张罗前张罗后,要不然,那就是不贤不淑,不堪为六宫之表率。   玄烨也是十分高兴,道:“那孙院判,皇后方才晕倒是什么缘故,肚子里的孩子可康健?”   孙院判也满脸是笑,这阖宫上下谁都知道,唯有皇上高兴了,他们这些人才能又好日子过,“皇上放心,方才皇后娘娘不过是一时激动,所以这才晕倒了……至于娘娘腹中的孩子,皇后娘娘已有四个月的身孕,胎位已经坐稳,并无任何危险……”   玄烨却是听出些不对劲的意味来,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皇后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孙院判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点头附和道:“是了,皇上,老臣确定,皇后娘娘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若是他连这等脉象都诊不出来,只怕早就该卷铺盖滚回老家了。   玄烨却是沉默了。   四个月……赫舍里皇后怀有身孕四个月了,真是笑话!   赫舍里皇后不是那等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又是生过一个孩子的,若怀有身孕一个月两个月未曾察觉,他信,可四个月自己还未发现,他不信,毕竟这种事儿敬事房都是记录在册的。   说到底,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赫舍里皇后在瞒着这件事,不仅瞒着别人,也瞒着他!   一群太医们还侯在那里,以孙院判为首的人继续说着恭贺的话,可玄烨……却觉得他们聒噪。   他摆摆手,示意梁九功将他们带下去。   等着内殿里头没了人,玄烨看着静静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赫舍里皇后,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只怕她一早就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所以才任由着娘家叔母将宜宁送进宫来固宠!   玄烨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夫妻几年,她就这样防着他?   他站起身来,直接走了出去,屋子里太闷了,他想出去喘喘气儿,可行至门口还是不忘对这些太医道:“你们几个好好照顾皇后,若是皇后这一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朕唯你们是问。”   玄烨漫无目的走着,很快就走到了承乾宫。   如今三藩告急,吴三桂起兵造反,现如今的情形于大清朝而言并不算乐观,他看了下奏折,只觉得更加烦躁。   此时此刻的宜宁已经回到了翊坤宫,后宫之中向来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不过是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她已经听闻两件如此叫人震惊的消息,她听闻第一件事的时候,她只摇头说不可能。   她从来不在乎旁人是如何议论赫舍里皇后,她只在乎自己的心,自己的眼睛。   当她听闻赫舍里皇后怀有身孕消息的时候,不仅没有高兴,心里反倒是咯噔一声。   要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赫舍里皇后这一胎生的乃是太子爱新觉罗胤礽,而赫舍里皇后也会死于难产。   苁蓉瞧着她脸色不对劲,气鼓鼓劝道:“主子,这话您可别往心里去,这后宫人多了,什么事都有,皇后娘娘对您如何,您心里是有数的,皇后娘娘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我自然知道,不管旁人怎么说怎么做,哪怕如今是人赃俱获,我也不会相信这件事也是皇后娘娘所为。”宜宁那张明艳的小脸上生的都是红疹子,她只觉得痒得很,想去挠。   可她刚伸手,连翘就捉住她的手,死活不要她挠。   宜宁也是忒可怜了点,如今又痒又气,只道:“就用皇后娘娘的话来说,她想要我死,当初根本就不会让我进宫,她想要我死,多的是法子,何必以身犯险?”   “这件事肯定另有隐情,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怕不会再查了。”   后宫之中的无头案多了去了,后宫之中的冤案也多的去了,如今赫舍里皇后有了孩子,这件事怎么看都对赫舍里皇后不利,她觉得是应该不会再查下去了。   听她这般说,连翘等人这才放心下来,新主子也好,旧主子也罢,那都是主子,连翘等人可不希望她们有了隔阂。   宜宁她们这边正说这话了,却听闻正殿那边又传来茶盅落地的声音,这一次安贵人依旧没有避忌之意。   宜宁听那声音,本来浑身痒的难受,如今泰半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了,仔细听听,似乎还能听到安贵人的咒骂声。   叫宜宁说,安贵人这样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不仅没意思,还不聪明!   其实想想也是,要是安贵人真是聪明人,只怕如今也不会整日跟在昭妃身后,事事都要听昭妃的意思。   宜宁没想到自己正在屋里擦药的时候却听闻有客人来了,她这偏殿,除了荣常在偶尔过来外,再无别人过来。   今日来的不是别人,却是张常在。   张常在住在另一个偏殿,当初曾为玄烨生下一个格格,只可惜没多久那格格就去世了。   她平日里逢人便说,若是她所生的那格格还在世,她该是何等的风光,何等快活,可如今格格都去世已久,她如此念叨,实在是惹人厌烦。   这也就罢了,她不仅是个唠叨之人,更是个捧高踩低的,先前她见着安贵人不待见宜宁,自己对宜宁也没好脸色,可方才见着宜宁是玄烨身边的太监亲自送过来的,便巴巴过来了。   宜宁也不是个没脾气的,如今她浑身痒得很,正烦着了,如今听闻张常在来了,想也不想一口就回绝道:“苁蓉,你就和张常在说,说我身子不适,正休息着呢!“   这是她刚住进翊坤宫,初次拜访张常在,张常在遣了身边宫女出来搪塞她的话,但是今儿,她这话不是搪塞,是实话!   如今两人都是常在,看似张常在进宫的时间久,又曾替玄烨生下个女儿,可如今宜宁这般说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宫里头一个个人啊,都是捧高踩低的。   别的不说,宜宁回翊坤宫这才两个时辰了,孙院判都亲自来过三回了。   宜宁昨晚上睡得不踏实,几乎是一宿没睡好,如今吃了孙院判开的药,觉得身上没那么痒了,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她啊,睡得也不踏实,正睡着了,似乎听到耳畔传来了声音,“宜常在您歇着了,来了贵客了!”   这,似乎有点像王九福的声音,声音拉的长长的,尖尖的。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自个儿身边除了王九福也就没别人,只以为是张常在阴魂不散又来了,想也不想就道:“让她回去好了,我这边真困着了,我要睡觉。”   说了这话后,她没听到声儿。   便是她再迷糊,也察觉出不对劲来,翻过身囫囵睁眼一看,就觉得这人似乎比王九福胖一些,再瞪大眼睛一看,这……这不是玄烨身边的大红梁九功吗?   她连忙坐起来道:“梁公公,您怎么来了?”   梁九功在紫禁城中爬摸滚打多年,可方才那样的话,还是头一遭听到,笑容是一滞,好在他反应快,笑着道:“方才奴才不是跟宜常在说了吗?您这儿有贵客来了!”   什么贵客来了?   宜宁迷迷糊糊的,在屋子里扫了一眼,只见玄烨坐在炕上正捏着孙院判开给她的膏药瓷瓶在看了。   想必玄烨来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宜宁匆忙起身,要下床行礼,“嫔妾见过皇上,嫔妾不知道皇上来了,所以这才……”   玄烨摆摆手,道:“你都病成这样子了,还在朕跟前讲究这些虚拟做什么?”   宜宁是真的没有想到玄烨会过来,如今朝堂上琐事繁多,再加上赫舍里皇后又有了身孕,按理说是怎么也不会过来的……   玄烨看她一脸正经的样子,只道:“方才朕回去了之后,听人说你已经走了,想着你病的那般厉害,所以过来过来瞧瞧你,看你有没有好些。”   “对了,朕方才过来的路上碰见了孙院判,他说你吃几天药后,身上的红疹便会慢慢消下去,只是身上这毒……要彻底解了,只怕还要等几个月。”   说着,他更是道:“不过你放心,你不会留下任何病症,身上也不会落下疤。”   宜宁那样的身子,若是落了疤,实在是可惜了……昨晚上,他可是什么都看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今天要早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小秘密   宜宁听闻这话,这才放心下来,脸上浮现两分笑意来,“既然这般,那嫔妾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对了,嫔妾送给皇上的桂花蜜,皇上可尝过?到了秋天多喝些蜂蜜水总是好的。”   昨日的情形历历在目,她虽和玄烨没发生什么,可想着昨晚上玄烨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那都看到了,只觉得怪尴尬的,想着多说些有的没的来缓解下尴尬。   玄烨脸上这才隐隐见到几分笑意,“好。”   一旁的梁九功听了这话,心里是直犯嘀咕,皇上打小就不爱吃这些甜的糯的,什么时候肯喝蜂蜜水了?小时候皇上咳嗽,不肯喝蜂蜜水,最后还是太皇太后和他们一起将蜂蜜水灌下去才作数。   宜宁低着头,寻思着该说什么,这玄烨因为三藩的事情心里头不高兴,所以捡着高兴的话说给他听,“对了,皇上,嫔妾方才听说皇后娘娘有身孕了,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她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她也不知道啊!   玄烨脸上那零星的笑意顿时不见了,只道:“你觉得皇后怀有身孕是好事儿?对,也算是好事儿,既然你都听说皇后有身孕的事,想必也知道那迷迭散的事情了。”   “嫔妾都知道了。”宜宁脸上未施粉黛,就算是一脸红疹子,可五官底子在那里,一样也是楚楚动人,“嫔妾相信这件事不是皇后娘娘做的,嫔妾虽不聪明,可谁人对嫔妾好,对嫔妾不好,嫔妾还是知道的。”   “更何况,皇上和皇后娘娘乃是年少夫妻,皇后娘娘是什么性子,皇后娘娘的为人,想必皇上是最清楚的。”   “原先,朕是相信皇后,了解皇后,可如今……朕却不敢说这样的话了。”说到这儿,玄烨长长叹了口气,只道:“宜宁啊,你知道吗?皇后是怀有身孕了,只是她肚子里的胎儿已经有四个月了,算算日子,应该在你进宫之前,她就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啊?   宜宁一愣,据她所知,每个月就会有太医给宫中主子们诊脉的,就算是赫舍里皇后糊涂,自己怀有身孕三四个月不知,太医也不会不知的。   她有点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   玄烨本就满肚子不舒服,如今见宜宁这模样,知道她也想明白了,“朕和皇后年少夫妻,她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瞒着朕,朕知道,去年承祜去世后,她心里有怨气,觉得朕没保护好承祜。”   “朕更知道,皇后这样做是为了肚子里的还,朕不应该怪她,不能怪她……可是朕这心里,就是说不出的难受。”   在宜宁印象中,大名鼎鼎的康熙帝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如今见他这般颓败,只轻声道:“皇上,皇后娘娘也是有苦衷的。”   玄烨点点头,重复道:“对啊,她是有苦衷的。”   话说到这儿,他微微一顿,继续道:“所以朕不会怪她的。”   他是跟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的,从小太皇太后不仅教他朝政上的事情,也说起很多□□皇帝、太宗皇帝和先帝的事情,□□皇帝独宠武孝烈皇后阿巴亥,连她所生的三个儿子阿济格、多尔衮、多铎也是极为宠爱的,可到了最后,武孝烈皇后落了一个殉葬的下场,多尔衮三兄弟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太宗皇帝独宠宸妃,为此,当年太皇太后和先帝没少受委屈,等着宸妃去世后,没多久太宗皇帝也因病去世了。   等着他的皇阿玛先帝继位之后,又独宠鄂太妃,小时候的很多事他都是记得的,当初鄂太妃染上天花去世之后,先帝是一蹶不振,悲痛难耐……   所以啊,太皇太后从小就和他说——玄烨啊,你要记得自己首先是大清朝的帝王,接着才是你儿子的皇阿玛,是这紫禁城后宫的天,你更要记得,安外必先攘内,后宫其实是和朝堂一样重要的,你不仅仅是一个女人的丈夫,是这紫禁城后宫所有女人的丈夫,要学会一碗水端平,不要步先祖皇帝的后尘。   这些话,玄烨一直都牢牢记得,可如今想来,只觉得自己好像错了。   瞧着玄烨一脸难受,宜宁也知道这是他和赫舍里皇后之间的事,她也不说什么,玄烨嘴上说着不会怪赫舍里皇后,可心里肯定会有个疙瘩的,只道:“皇上莫要想这些不痛快的事情,不管怎么说,中宫马上要添嫡子,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知道了也一定会高兴的,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天大的喜事啊!”   玄烨点点头,“你说的没错,等着太子之位定下来了,后宫之中也能平静不少。”   他和清朝前头那几位皇帝想的不一样,他觉得太子之位要先定下,这样后宫才能平静,朝堂那些大臣才能一心辅佐太子。   在他看来,赫舍里皇后所生的儿子必定是大清朝的储君,未来的皇上。   宜宁只觉得他还真当得千古一帝的称号,这才二十岁出头,想法就已经很成熟了,笑着附和道:“皇上圣明。”   “不必说这些了。”玄烨扫视了周遭一圈,见着唯有苁蓉和连翘侯在一旁,端茶递水、奉糕点的都是她们俩儿,不免多问了一句,“你这偏殿的人了?方才朕进来的时候连个通传的人都没有?”   要不然方才也不会闹出那样的笑话来了。   也实在是怨不得王九福等人,如今宜宁这偏殿里就剩下一个小宫女和小太监,每日光是这院子里的枯叶就够他们忙活了,王九福在太医院那边忙活,苁蓉忙着煎药,方才连翘正烧着热水,玄烨就来了,所以才没人通传。   “嫔妾向来不喜欢身边那么多人伺候,所以就让他们走了。”宜宁这话原本是打算对付赫舍里皇后的,在脑袋里想了好几遍,如今说起来是一点都不慌,“况且嫔妾刚来紫禁城不久,身边这么多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嫔妾根本就不知道,还不如将他们打发的远远的。”   听闻这话,玄烨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真的好吗?   其实玄烨倒还挺喜欢她这种性子的,有什么说什么,不藏着掖着,也没把他当外人,“既然你这般说,朕也不勉强,只是……你这身边伺候的人实在太少了,你又病着。”   想了想,他更是道:“要不这样吧,梁九功,你拨几个人来宜常在身边伺候,若是有什么闪失,朕唯你是问。”   这……饶是梁九功是个人精,如今也是笑都笑不出来,谁不知道宜常在打眼得很,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他这命还要不要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宜宁也知道,玄烨这是好心,梁九功乃是玄烨跟前的大红人,紫禁城上下谁不得给梁九功几分面子,可以说紫禁城后宫里头每个角落都有梁九功的人,玄烨将她和梁九功绑在一起,梁九功能不上心吗?到时候有个风吹草动,梁九功岂不是全知道了?   宜宁与玄烨对视一眼,也不推辞,毕竟谁也不会嫌自己命长,“是,多谢皇上。”   说着,她扫了一眼拉着一张苦瓜脸的梁九功,也道:“梁公公,那以后怕是要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不过须臾之间,梁九功脸上又堆满了笑,好像得了天大的好差事似的,“能够派人侍奉宜常在,那是奴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玄烨又和宜宁对视一眼,两人虽没说话,可眼神里都写着算计,也算是他们俩儿之间的一个小秘密吧!   玄烨事情多,没多久就走了。   这下子翊坤宫可算是热闹了,众人都看到了玄烨对宜宁有多上心,虽不知道谋害宜宁背后那人到底是不是赫舍里皇后,可诸位妃嫔都是会做人的,虽不想着与她交好,可也不能交恶。   一时间,不少妃嫔都差人给宜宁送东西,有送补品的,有送首饰的,还有送银子的。   反正,甭管送什么的,宜宁都是来者不拒,苁蓉直说是不是这样不大好,宜宁还振振有词——若是别人送东西给我,我不收,岂不是浪费了大家的一片好心?不收白不收!   苁蓉这才没说话。   养了两日,宜宁身上、脸上的红疹子已经消的差不多,就是牛肉、鲫鱼那样的东西不能吃,一吃就浑身痒的难受。   她也乐得清闲自在,坤宁宫那边赫舍里皇后在养胎,谁人不见,她每日就吃吃喝喝睡睡,是悠哉乐哉。   谁知道这一日她刚用过早饭,就听见外头传来了小太监的通传声,“宜常在,宜常在,昭妃娘娘来了!”   这小太监是梁九功拨过来暂时伺候宜宁的,人很机灵,这不,一瞧见昭妃带人朝着这边过来,就急的像是什么似的!   昭妃来了?   宜宁一皱眉,后宫中笨女人不多,但也不少,像安贵人那些人就是的,明明同住翊坤宫,安贵人连个话儿都没有。   所以,她就更没指望昭妃能有所动静。   今儿,昭妃又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吧,有的时候皇上也是挺可怜的……今天又是三千字哦 第29章 下毒之人   可不管怎么说,昭妃是妃,如今又是客,她过来了,宜宁总不能将人往外头赶。   宜宁故作虚弱躺在床上,见着昭妃进来,就要起身行礼,“嫔妾见过昭妃娘娘……”   昭妃却是冲她摆摆手,漫不经心道:“宜常在可别多礼,如今你病着,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皇上还不剥本宫的皮?你呀,好生歇着吧,本宫就是过来瞧瞧你,陪你说说话。”   说着,她使了个眼色,身后便有宫女将礼物送上来。   好家伙!   昭妃真是家底丰厚,别人送人参都是一根一根的送,她倒好,那百年老参一拿就是一盒子,血燕、灵芝这些东西更不必提了,这些好东西,是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宜宁打量这些东西的时候,昭妃也在打量这屋子的摆置。   这翊坤宫,昭妃可是来了无数次,可这偏殿,昭妃还是第一次过来,原本以为这是个不显眼的地儿,可被宜宁拾掇拾掇,瞧着却是不俗。   窗边摆着几只开得正好的墨菊,炕上放得软枕用的是苏杭绵绸料子,明明颜色素淡,瞧着却是不一般,至于这屋子里熏着香,不像是内务府送的熏香,里头搀着点桂花、茉莉花、松针的香气,闻起来叫人心里只觉得舒坦。   昭妃好像有点明白董常在说的话——后宫中的女人多的是,明艳的,温柔的,贤淑的,什么都不缺,可在嫔妾看来最缺的是皇上愿意和她说话的人,能够让皇上觉得心里舒服的人。   这话,昭妃琢磨了几天没琢磨透,如今一看却琢磨出点门道来。   宜宁虽好看,也不是那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如今未施粉黛的样子,看着就是叫人觉得心里舒服,一双眼睛像是能滴出水似的,如今说起话来更是笑吟吟的,“昭妃娘娘难得过来,只是嫔妾这里比不得娘娘宫中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您……”   “得了,本宫过来也不是图你那么点吃的喝的,本宫那什么没有?”昭妃接过连翘递上来的茶,顺手就搁在案几上,淡淡道:“宜常在你病怎么样了?本宫先前听人说你病得厉害,一传十十传百,传得吓死人,恨不得说你成了满脸麻子,丑的没法见人,可本宫如今瞧见宜常在依旧是个可人儿。”   这话听着勉强也算是夸奖,可对宜宁而言,昭妃这话已经是极高的褒奖。   宜宁只觉得不对劲,别人说这话她不会上心,可昭妃是什么人?那荣常在和她无冤无仇,就因为怀了孩子,她就能用一只死猫吓唬别人的人,哪里会这么好心,专程来看自己?   可如今她面上不敢显露分毫,笑着与她打哈哈,“昭妃娘娘实在是折煞嫔妾了,若论可人儿,这后宫中又能有几人能及得上昭妃娘娘?”   对昭妃这样的人,她学精了,那就捡昭妃喜欢听的说,但凡是个女人,都没有不爱听这样的话的。   果然昭妃脸上添了两分笑意,慢悠悠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宫有些话要和宜常在说。”   她不把自己当外人,可这儿到底是宜宁的地界儿,她的人下去了,连翘和苁蓉是动都不敢动一下,她们可是见识过昭妃的手段的。   昭妃瞧她们俩儿那样,讥诮一笑,“怎么,你们还怕本宫把你们家主子吃了?你们家主子如今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本宫可没这个胆子。”   说是来探病,可她说话还是带着一股子酸劲儿。   连翘和苁蓉还是没动,就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似的。   宜宁只觉得有些感动,觉得赫舍里皇后给她挑的几个人真是没的说,笑着道:“连翘,苁蓉,没事儿,你们俩儿先下去吧,没事儿的。”   苁蓉和连翘这才下去了。   等着屋子没了人,气氛一下子冷下来,比方才更冷,没什么可说的。   昭妃喝了一口茶,这才缓缓道:“本宫是个直白人,向来是有什么话说什么话,今日本宫过来,可不是真的来看宜常在你,专程来和你唠嗑的,本宫今日过来,是想问问你到底想不想知道你身上中的毒是谁下的?”   宜宁惊的坐直了身子,一愣,旋即才道:“难道昭妃娘娘您知道?”   “自然知道。”昭妃笑着扫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因为这毒,就是本宫下的。”   说着,她也不看宜宁,继续道:“这百子莲的确是从坤宁宫出来的,皇后娘娘一向谨慎,那盆百子莲根本就没假手于人,是本宫安排人在路上同那太监打了个招呼,说了几句话,迷迭散这才撒了上去。”   “至于当日你的吃食中掺了桂圆粉,也是本宫安排人做的……宜常在你也知道,御膳房那种地方,人多口杂,随随便便往里的吃食中撒点什么,谁能知道?皇上真下令去查,又能查出个什么来?”   其实吧,她打从一开始是没打算诬陷赫舍里皇后的,她就想着要宜宁中毒死了算了,死了才干净,后来还是董常在和她说——做人啊,眼光要放得长远点,光盯着宜宁有什么意思?这宜宁今日死了,明日皇后娘娘就能找一个明宁,后儿就能找一个瑶宁来,最重要的是皇后娘娘。   这个计谋也是董常在想出来的,索性将计就计,不仅能够让皇上对皇后娘娘起了疑心,恩威并施之下更是能将宜宁拉到她这一边来,这对她而言,不是如虎添翼吗?   宜宁一愣,愣的半晌没说出话来。   看样子昭妃是真的不聪明,要不然怎么会把这话给她说?   等等!   她好像觉得不对劲,就算是昭妃是个傻子,也不会这样,昭妃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就是欺负自己不敢往外说,就是算好了自己对玄烨说了,也不会对昭妃有任何损失的。   是啊,这里只有她们两人在,她无凭无据的,凭什么说这事儿是昭妃做的?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说不准还想着是赫舍里皇后在背后挑唆,挑唆着她去污蔑昭妃! 第30章 威胁   宜宁看着眼前的昭妃,只觉得有点陌生,不管是赫舍里皇后也好,还是荣常在也好,都对她说,昭妃这个人有什么想什么都是表现在脸上的。   可如今的昭妃……这是一石二鸟,完全没有给她留任何反击的余地。   心中的波涛骇浪,可她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道:“哦,昭妃娘娘不说,嫔妾还真是没想到这里来,嫔妾想,娘娘今日过来,不是单单与嫔妾说这些的吧?”   高手过招,从来讲究的都是脸不红心不跳。   偏偏昭妃根本就不是什么高手,方才来之前,这些话都是董常在教她的,可宜宁这神情似乎有些不大对劲,这些,董常在可没和她说过。   昭妃不免有些担心,强撑道:“本宫过来一趟自然不止和你说这些的,本宫知道,你进了紫禁城,想着自己是皇后娘娘的人,觉得在紫禁城之中就能有恃无恐,安安稳稳度过下半生。”   “本宫告诉你,你想错了,紫禁城是什么地方?你以为自己无欲无求,就能安稳度日了?你瞧瞧荣常在,瞧瞧已经死了的慧妃……有几个落得了好下场?”   “你以为自己能够明哲保身,安然无恙?本宫可明明白白告诉你,做梦!”   “紫禁城是什么地方?你脚下站着的每一片砖、脚下踩的每一片土,都沾着人的血,这里,多的是人害人、人吃人、人杀人!”   “你啊,才进宫不久有如此天真的想法,本宫不笑话你!”   说着,她更是拨弄着手中的茶盅盖,拨的清脆作响,更是悠悠道:“你也莫要以为如今你傍上了皇后娘娘就能安枕无忧,皇后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   “首辅大臣索相教养出来的孙女儿,最是贤淑不过,也最是公正不过,若你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帮衬你之前也会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就算是她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赫舍里氏一族想啊!”   “你以为别人对你是真心,实际上别人不过把你当成棋子,要不然怎么会一个月之前急匆匆把你弄进宫来?”   宜宁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的,她想的很明白,她并不怪赫舍里皇后,赫舍里皇后对她已经算不错了。   但是昭妃话中的意思,她可是听懂了,“若是嫔妾没有想错的话,昭妃娘娘您这话的意思无非是嫔妾该择良木而栖,对嫔妾而言,娘娘您于嫔妾而言才是那根良木是吗?”   这……宜宁怎么抢了自己的话?   昭妃也不藏着掖着,点点头:“对,本宫就是这个意思,论家世,论容貌,论德行,本宫哪一点比她赫舍里氏差?当年她不过是运气不好罢了……紫禁城后宫之中一向都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才是赢家,这才什么时候啊,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宜宁看她这般胜券在握的样子,只想到了一个词——狂妄自大。   没错,昭妃的确是有狂妄的资本,只是这后位上已经坐了他人,昭妃这又是在想些什么,“昭妃娘娘您的好意,嫔妾心领了,只是嫔妾向来没什么抱负,只想着在后宫之中残余此生就够了。”   “至于以后,以后的事,谁又能说的准了?”   说着,她更是笑看着昭妃,缓缓道:“后宫之中想要投奔昭妃娘娘您的人想必不少,还请昭妃娘娘您另选他人,嫔妾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昭妃不喜欢她,她是看的出来的,哪怕是这个时候,昭妃在同她示好,眼里也是满满的不耐烦。   她心里很清楚。   昭妃一愣,没想到宜宁敢这般说,明明自己是给了她一个下马威的……   昭妃也有昭妃的打算,当初她的义父鳌拜被生擒之后,她的阿玛遏必隆也受到了牵连,这些年,玄烨有心抬举纳兰一族和赫舍里氏一族,若是她再无动作,只怕过不了几年,钮祜禄氏一族在朝堂之中更是没有话语权了。   她想的很简单,只觉得赫舍里皇后的叔父若索额图资质一般,能在朝堂上呼风唤雨,靠的就是赫舍里皇后,若是自己能够取而代之,钮祜禄氏一族权势定更胜从前。   想及此,她更是坚定道:“是吗?宜常在拒绝的就这般干脆利落,当真叫本宫刮目相看啊!”   “只是,你就算不替自己想一想,也得替你远在盛京的阿玛想一想才是,还有你那同族的妹妹,要是本宫记得没错,如今她染上了时疫,正在养病,若这个时候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就小命不保了!”   “还有你额娘,本宫听人说起过,自你进宫后,郭络罗夫人担心你,身子骨也不如从前了……这些,你想过没有?紫禁城里头从来不是你一个人平安就万事大吉,紫禁城里头,讲究的是牵一发动全身啊!“   宜宁看着她那张面带讥诮的脸,气的浑身直发抖,她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般无耻的,居然拿她的家人威胁她?   她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顿时也顾不上什么,“昭妃娘娘这样做,怕是有点不妥吧?就算是嫔妾真的暂时和您站在一头,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没个落魄的时候,难道昭妃娘娘就不怕等着嫔妾风光了之后,对娘娘您落井下石”   换成一般人,谁能咽的下这口气?   昭妃显然是没想这么多,也没想这么长远的,愣了一愣,才道:“这些就不劳宜常在操心了,本宫都不怕,你还替本宫担心起来了?”   说着,她更是站起身来,“这种事儿也急不得,宜常在如今好生养病,若是有时间好好想想本宫的话,三日之后,本宫等着宜常在的答复。”   说完这话,昭妃是头也不回就走了。   宜宁是呆若木鸡,这个昭妃到底要做什么?思来想去,她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昭妃觊觎那后位,如今赫舍里皇后怀有身孕,胎位已坐稳,若七个月之后生下个儿子,十有八九就是太子。   这样一来,昭妃想要扳倒赫舍里皇后就更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九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九嫡 1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我要见皇上   宜宁抱着腿坐在床上,满脸惆怅。   等着昭妃一走,连翘就和苁蓉冲进来,瞧见她这呆呆傻傻的样子,顿时吓坏了,忙问:“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连翘更加小题大做,抓着她的手恨不得把她从上到下看个遍,嘴里更是道:“主子,昭妃娘娘有没有把您怎么样?”   宜宁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更感激起赫舍里皇后来,要不是赫舍里皇后,她哪里来的这么好的几个人?   她摇摇头,直说没事儿,“你们放心,我真的没事儿,就是有些累了。”   “你们也知道昭妃那性子,每次和她说话我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生怕说错了话……别的倒是没什么,她就算再蠢,也不会在翊坤宫对我怎么样的。”   听她这么说,连翘和苁蓉才放心下来。   因为宜宁如今还在养病,每日就是吃吃喝喝睡睡,可今日因为昭妃一席话,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她索性带着连翘和苁蓉去了坤宁宫一趟,早在先前她就知道赫舍里皇后一律是不见客的,只在寝殿养胎。   只是宜宁怎么都没想到,她将准备的补品交给菖蒲之后,刚转身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菖蒲的声音,“宜常在留步,皇后娘娘要您进去陪她说说话。”   宜宁一愣,她可是听说过,昨儿太后娘娘前来坤宁宫都没能见到赫舍里皇后的面儿。   她很快就进去了寝殿,和外头传言不大一样,赫舍里皇后的精神状态并不好,脸上苍白,面上半点笑意都没有。   赫舍里皇后见到宜宁来了,挤出两分笑来,殊不知这笑容比哭还难看,“宜宁过来了。”   宜宁行礼后,这才上前道:“皇后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这妇人怀有身孕难免有个身子不舒服的时候,本宫,不碍事儿的。”赫舍里皇后摇摇头,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本宫就是闲来无事,想找人说说话,原本是打算派人请你过来的,没想到倒是凑巧了,刚和常山说到你,你就过来了。”   宜宁在一旁的锦凳上坐了下来,手一直抓着赫舍里皇后的手没松开,柔声道:“皇后娘娘您说,嫔妾在这儿听着了。”   赫舍里皇后这几日都在养胎,说是养胎,可她腹中孩子的情形却没有从前好。   她知道,这是心病。   她更知道,玄烨在怪她。   她也知道,自己这事儿做的不对。   只是啊,一想到早逝的承祜,赫舍里皇后就觉得心里难受极了,承祜就因为在她肚子里的时候没养好,打从出生身子就不好……一年多了,每每想到承祜,她心里就钻心的疼。   所以当赫舍里皇后发现自己有身孕的时候,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护着这个孩子。   只是……赫舍里皇后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还未等她主动开口与玄烨说,这事儿就叫他知道了。   这几日,赏赐的东西像流水似的被送进坤宁宫,可赫舍里皇后等啊等,盼啊盼始终没等到玄烨过来。   她有气无力道:“宜宁,这几日你可有见过皇上?皇上,可还好?”   至于宜宁中毒的事,早在事发第二日下午,她就派了常山过去解释了一声。   宜宁握着她的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想了又想,只艰难道:“皇后娘娘不必担心皇上,如今您要担心的是您自己的身子,您如今是双身子的人,怎么这般憔悴?不是有太医日日给您诊脉吗?怎么……”   怎么就成了这样子!   赫舍里皇后苦涩一笑,还是那句老话,“本宫没事儿,你啊,还是小姑娘,等着以后有了身孕就明白了。”   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   在宜宁印象中,赫舍里皇后一直都是温柔的,贤淑的,得体的……这样的赫舍里皇后,虚弱,憔悴,无助,她是一次瞧见。   过了片刻,赫舍里皇后才缓缓开口道:“本宫知道,皇上怕是在生本宫的气,想想也是,这么大事儿,本宫一直瞒着他,换成谁都会生气的。”   咳嗽了两声,她又道:“宜宁啊,本宫看得出来皇上心里是有你的,以后你要记得叮嘱皇上晚上用些吃食,他喜欢批折子批很晚,若是什么都不用,身子挨不住的。”   “还有,如今已经是初冬了,今年的冬天虽来的晚一些,可也是冷的很,你要记得提醒皇上多穿些衣裳,要不然等老了,身子受不住的。”   “还有,太后娘娘的生辰快到了,她老人家喜欢吃甜的糯的……”   宜宁听的眼眶发酸,打断她的话,“皇后娘娘,这些事儿您自个儿提醒皇上去,嫔妾,嫔妾记性不好。”   “傻丫头,本宫这不是有了身孕,所以才要你帮忙啊!”赫舍里皇后瞧见她那模样,心里是一阵暖,是打从心底里把她当成妹子的,“更何况,这几日本宫老是梦见承祜,有的时候一恍惚,总觉得他还在似的……”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承祜的事儿,这些话,从前她不敢和任何人说,也不愿和任何人说,可如今说了许多,只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宜宁一直陪在赫舍里皇后身边,等着她睡熟了这才出了坤宁宫大门。   没想到此时天上已经落了鹅毛般的大雪,一片一片的,遮住了她的眼帘,路上有好些个瑟缩着脖子扫雪的宫女太监,见了她纷纷请安。   宜宁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积雪上,觉得路有些难走。   一旁的王九福见了,道:“主子,要不咱们歇一歇再回去?”   像昭妃那些身份尊贵的可以用步撵,至于宜宁,远没有到这个待遇,顶多安排两个小太监撑个伞算是不错了。   宜宁摇摇头,她觉得心里难受,想要走一走、   可走了一会儿,觉得心里好像更难受了,她只道:“我不回翊坤宫,我要去找皇上。”   有些话,赫舍里皇后不说,她来替赫舍里皇后说。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赫舍里皇后对她好,她自然也会想着念着赫舍里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  25号凌晨就入v啦,届时九千字大肥章更新,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奋力码字,来回报大家对我的爱,么么哒(*  ̄3)(ε ̄ *)_(:з」∠)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令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入v公告   入v啦,多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以后我会加油更新的!   接下来的内容就是甜甜甜,以玄烨和宜宁感情戏为主,宫斗戏为辅,还有孝庄太皇太后、佟妃、温僖贵妃、郭络罗宜芳、纳兰性德等一系列非常重要的角色没有出场,还有很多阔爱的小包子冲着大家在挥手哟!   (希望下个月开始每天可以6000字打底,如果做不到,那…我就是小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苹果甜甜、令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棋子   这是宜宁第一次主动去找玄烨。   如今大雪纷纷, 鹅毛般的大雪落在宜宁身上, 油纸伞根本就遮不住风雪, 宜宁深一脚浅一脚踩在积雪里, 只觉得脚尖已经冻得没了感觉。   她抬起头, 看了看眼前的红墙金瓦,好看是好看,却是一点温度都没有,   等着宜宁好不容易到了乾清宫,门口的小太监不认识她, 压根就不放她进去,态度更是十分傲慢,“这位主子, 您还是先回去吧,皇上发话了,若没有他的吩咐,谁也不能进来的。”   大雪纷纷攘攘的,看着架势, 这雪一时半会只怕也停不了。   宜宁想着这话既然是玄烨交代的,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道:“那这位公公, 你能不能让我在这里躲一躲,等着雪稍微小一点,我带回去也不迟。”   小太监原本是不乐意的,要是叫梁公公知道了, 可是要骂他们的,可架不住他身边的太监冲他使眼色。   能够在乾清宫当差,那没一个不是聪明的,这位主子虽说先前他没见过,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可是人来都来了,他瞧着宜宁那模样,也不敢得罪,,只道:“那这位主子,您就在这儿等着,可莫要乱走,乾清宫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走的。”   宜宁连忙道:“多谢公公。”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站在廊下闲来无事,便打量起乾清宫来,乾清宫是极为气派的,前露台两侧有两座石台,石台上各设有一座鎏金铜亭,迎着光看去,是熠熠生辉。   那小太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解释道:“这是江山社稷金殿,只要有这两座台子在,咱们大清朝定会长盛不衰。”   宜宁笑笑,没说话,心里想着这两个台子要是真这么厉害,只怕历届帝王都要修两个。   不对,两个怕是不够。   如今因为三藩战事吃紧,用银子的地方多的是,玄烨下令节省开支,第一个砍的便是乾清宫的开支,所以除了南书房,乾清宫别的地儿连取暖的炭盆子都没有。   宜宁看了看天上的雪,似乎越下越大,没个停的意思。   现如今别说脚尖了,她浑身上下都是冷冰冰一片,实在是受不住了,打算带着连翘和苁蓉要走。   谁知道她刚走没几步,在南书房里头伺候的梁九功差人给玄烨拿些茶点进去,没想到倒是叫他瞧见了。   他快步走下来,只道:“宜常在过来了,怎么也不叫人说一声。”   说着,他更是扫了眼旁边的小太监,呵斥道:”一个个没长眼睛的东西!仔细咱家扒了你的皮!”   宜宁知道这些小太监当差也不简单,她在这受冻,那些小太监一样也是受冻,如今这一个个人看向梁九功的眼神中带着恐慌,只道:“梁公公,不关他们的事,是我主动过来的,既然皇上还忙着,那我就先回去了,若是皇上得空了我再过来也不迟……”   “唉,宜常在您留步,您瞧您,冻得脸都乌了,奴才这就禀告皇上一声,您稍等!”梁九功说完这话,也不等宜宁答话,转身匆匆忙忙就进去了。   玄烨这个时候正在批阅奏折,心情十分不痛快,云南一带的官员上的奏折像是外头的雪花似的,应接不暇,可说来说去就是那么些事儿,无非是战事吃紧,请求朝廷支援。   吴三桂在云南多年,对云南的地势,人文,气候都是十分了解,打起仗来那是势如破竹,这样比较下来,清俊就显得有些被动。   不,不仅是被动,这打不过的意思似乎有点明显。   就在这时,梁九功走进来,试探道:“皇上,宜常在过来了,说是找您了。”   “哦?她怎么来了?”玄烨平素对后宫中的妃嫔虽很少说重话,可宫中妃嫔都是知道他脾性的,后宫不得干政,这南书房妃嫔未经他的传召,任何人不得踏足一步,就连赫舍里皇后也不例外。   他看了眼外头雪花簌簌落下,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只道:“既然来都来了,那就让她进来吧。”   宜宁很快就跟在梁九功身后进来了,如今她浑身冻得发麻,早已没了知觉。   南书房中燃着炭盆子,宜宁一进来就觉得暖烘烘的,这一冷一热的,身上更是黏腻难受,却还是强忍着不适上前给玄烨请安,“嫔妾见过皇上。”   玄烨看着她冻得瑟瑟发抖,浑身直不舒服的样子,皱眉道:“这么冷的天,过来做什么?若是动病了难受的可是你自己!”   话虽这样说,可玄烨还是冲着梁九功吩咐道:“你下去交代一声,要御膳房送一盅熬的浓浓的姜汤来,宜常在本就病着,经过今儿这一遭,只怕明儿床的下不来了。”   说着,他更是看向宜宁,道:“你也是的,怎么就不晓得爱惜自己的身子?先前中了迷迭散,听孙院判说了之后一张小脸吓得苍白苍白,如果这下再病了,朕看你怎么办才好!”   宜宁只觉得心里一暖,接过小太监递上来的热茶,笑着道:“多谢皇上关心,嫔妾知道错了。”   “这大雪天过来,说吧,找朕可是有什么事儿?”玄烨也喝了一口茶,他也批了半天的折子了,正好宜宁过来,也能陪着他说说话解解闷,这样正好,“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朕倒是很好奇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   宜宁倒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大喇喇开门见山只怕是不大好,毕竟玄烨还在同赫舍里生气了。   想想也是,这样的事情换成任何一个男人,谁能不生气?   宜宁捧着茶盅,是一脸为难,方才她是一时冲动,连说辞都还没找好,这该怎么是好?   玄烨也不催她,只要小太监将炭盆子的火烧的更旺一些,他向来不怕冷,所以屋内的炭火烧的也不够旺,对生着病的女子来说,只怕是不够的。   又等了一会儿,他见着宜宁还是愁眉不展,道:“怎么不说话了?”   “说吧,不管你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多谢皇上。”宜宁眼睛一亮,玄烨都这样说了,她也放心不少,只扫视了周遭人一圈,这屋子里的人也太多了吧,也难怪人人都想当帝王,光是这南书房候着宫女太监少说也有十几个,一个个垂手垂头,鸦雀无声,“嫔妾这话当着众人的面说怕是有点不方便。”   玄烨微微颔首,梁九功就带着人下去了。   等着屋子里只有玄烨和宜宁两人,宜宁这才小心翼翼开口道:“既然皇上说了不怪嫔妾,那嫔妾就说了……”   她这话中还带着几分试探,都说伴君如伴虎,万一玄烨一怒之下把她送到冷宫怎么办,她倒是无所谓,冷宫之中有吃有喝的她也不在乎,只是她的阿玛和额娘一定会受到牵连。   瞧她支支吾吾、畏畏缩缩的样子,玄烨索性就开口道:“你可是为了皇后的事情过来的?”   宜宁一愣,没想到玄烨会这般聪明。   这个时候恰好有小太监端着姜汤送上来,她将茶盅放下,换了一盅姜汤捧着,倒也不藏着掖着,只点点头。   玄烨笑了一声,看不出喜怒来,“原先有人在朕跟前说,皇后护着你,如今一看,朕要是皇后,朕也护着你,换成了别人,只怕说什么也不会走这么一遭的。”   他喝了口茶,索性将茶盅放下来,缓缓道:“你怕朕,平日里见到朕恨不得绕道走,如今这么冷的天儿,你身上的病也还没好,就急匆匆过来了,说吧,到底想说些什么。”   宜宁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了,笑着道:“当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皇上的眼睛,您和皇后娘娘之间的事儿,嫔妾不敢多嘴,只是嫔妾想请皇上去看看皇后娘娘。”   “皇上不知道,方才嫔妾过来之前,见着皇后娘娘脸色苍白,看着就觉得难受,皇后娘娘也知道这件事是她做的不对,可也是事出有因……”   “事出有因?什么原因?宜常在,你倒是同朕说说看,到底是什么原因?”玄烨语气中已经隐隐透着几分不悦,说好听点他是为了着想,可若是往大了说,那就是欺君之罪。   宜宁看着他眉目间的不悦,心里想着男人的话果然靠不住,明明说好不生气的,这才几句话啊,他那称呼就从之前的“宜宁”又变回了“宜常在”。   宜宁嘀咕一声,“您说好不生气的。”   玄烨一愣,将那火气压下去了几分,“朕从来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同朕说出个一二三四来,朕自然就不生气,可你说的出来吗?”   “两个月前皇后同朕说她又梦到了承祜,朕见她心里难受,已经与她允诺过了,若有朝一日她生下嫡子,朕一定将他立为太子……就是在那个时候,皇后都没有与朕袒露一切。”   “朕那个时候心里念的想的都是皇后丧子之痛,可她倒好,却想着怎么骗朕!”   宜宁还是第一次见到玄烨如此大动肝火,只能委婉道:“皇后娘娘有错,这不假,可皇上难道不能看在皇后娘娘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去看看她吗?”   “皇上您是不知道,方才皇后娘娘拉着嫔妾的手,说以后天气凉的时候要嫔妾提醒您多穿衣,晚上记得用些吃食,批阅奏折不要批的太晚……皇后娘娘一开始想的是胎位坐稳了告诉您的,没想到发生了那样的事……”   年少夫妻,就算是没有爱情,这么多年下来也该有了亲情。   玄烨听闻这话,别过脸去,打断了她的话,“你把这盅姜汤喝完了就回去吧,朕还有很多奏折要批!”   这是下逐客令的意思!   宜宁还有好多话要说,最后只能道一句,“好吧,那嫔妾把姜汤喝完了,身子烤暖和一点就走。”   她是觉得,玄烨堂堂一国之君,气量怎么就这么点?   可是她不敢说。   玄烨则继续去批阅奏折了,宜宁坐在那里乖乖地喝姜汤,就算是姜汤里头搁了红糖,可姜汤是用老姜煮的,辣的很,一口下去呛的她眼泪都要下来了。   偏偏玄烨在这里,宜宁也不敢不喝,谁叫这个人在气头上?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每喝一口眉头都要皱一皱,像是在喝毒药似的,面部表情十分精彩。   玄烨见了,实在是看不下去,笑了起来,故意道:“姜汤本就是要趁热喝,照你这个喝法儿,只怕到天黑也喝不完,这样还能有什么药效?”   说着,他更是道:“既然这姜汤没了药效,那让梁九功差人送一碗上来。”   “别……我喝!”宜宁一慌,连“嫔妾”两个字都忘了,端起碗来,一鼓作气就把剩下的大半碗姜汤喝完了,眉头皱成了“川”字形,最后更是灌了好几口热茶把这辣味压下去。   玄烨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宜宁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想想反倒是觉得挺惊悚的,她脸上的红疹还未消完,如今面目可憎地喝完了这一碗姜汤,那画面,要有多惊悚就有多惊悚。   看不出来,玄烨口味倒是……不一般啊!   既然玄烨笑了,宜宁心里也踏实了点,只道:“皇上,嫔妾知道您事情多,只是嫔妾的鞋袜湿了,能不能让嫔妾烤一烤再走?”   在南书房烤鞋袜?   这话也就宜宁敢说了!   玄烨扫眼一看,果然见着她的裙摆和鞋子都湿透了,点点头,算是答应了,“这个时候要你身边的宫女回去取衣裳,来来回回的,衣裳只怕又潮了,索性你就把鞋袜脱了,烤干了再回去,待会儿朕派人送你回去。”   宜宁笑着道:“多谢皇上。”   只是话音一出,她这才意识到在这里烤鞋袜会不会不太好?方才她的意思是随便烤烤就行了。   可湿漉漉的鞋袜穿在脚上,的确是不舒服。   她窥了玄烨一眼,见着他正专心致志批阅奏折,索性脱下了鞋袜。   玄烨一扫眼,纵然是宜宁背对自己,可他扭头就能看到宜宁那双光洁白嫩的脚丫,从前他从来都不觉得女子的脚能有什么好看的,可宜宁的脚生的白皙纤细,就连脚指甲盖也是粉色的。   他已经多日未曾踏足后宫,如今见状只觉得喉头发紧,想起那日的旖旎,更觉得难耐。   好在这炭盆子里的银霜炭加的很足,没一会,宜宁的鞋袜就干了。   宜宁很是感激,起身道谢,“多谢皇上,嫔妾就不叨扰皇上批折子,嫔妾回去了。”   外头这天儿阴沉沉的,看这架势,只怕雪还够下了。   玄烨扫了她一眼,见她面色已经恢复红润,脸上笑吟吟的,也不甚担心,只道:“外头雪大,你要是走回去,只怕半路上鞋袜又湿了,不如坐朕的步撵回去。”   宜宁自然是笑着道谢,可等着她出来一看,却发现不对劲了,这一架步撵乃是八人所抬,玄烨平日出行的撵车……她可没这个胆子。   梁九功见她犹豫,笑着道:“常在莫要拘谨,皇上都吩咐下来,您怕什么?更何况,如今去抬别的步撵来,一来一回的,只怕又得一刻钟,这天寒雪大的,常在最是好心不过,只怕也舍不得小太监们受这样的委屈。”   他真是个妙人,什么话都叫他说了。   宜宁还是不肯上去,“梁公公实在客气了,看这架势,雪估计也下不大,我走回去也可以。”   “还请常在体恤奴才一二,这差事儿是皇上吩咐下来的,若是皇上知道带病走回去,只怕要砍了奴才的脑袋!”梁九功垂着头,一脸哀求,如今更是跪下道:“还请常在落坐!”   话都说到这份上,若是宜宁再拒绝,那就显得有些装腔作势,可她也知道,她坐着这步撵一路回到翊坤宫,只怕不到明日,她又要成为诸位妃嫔口中的罪人了。   但此时此刻,宜宁别无选择,索性大大方方上去坐下了。   梁九功则交代一个大太监亲自护送着宜宁回去翊坤宫,更是放出话来——这一路上若是宜常在少半根汗毛,当心你们的皮!   有了梁九功这话,一个个太监是如履薄冰,这步撵抬得是又快又稳,生怕有个什么闪失。   可就算是这般,宜宁也是如坐针毡。   紫禁城中这一场大雪来的突然,也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雪,不少宫女太监们都在路上扫雪,有的妃嫔生的娇贵,这般大雪早就受不住了,有差了身边人去内务府取银霜炭的,有差了身边人去御膳房取汤食的,还有那等有闲情雅致的,则带着宫女太监们一起出来赏雪……好不热闹。   众人远远见着明黄色的步撵过来,纷纷退到一旁行礼,可再定睛一看,这人不是才中毒的宜常在吗?   大家伙儿虽不敢明着议论,可眼神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宜宁坐在步撵上,心里很清楚。   她身份不高,还有些胆子大还未等她走远,已经议论开了,“宜常在似乎是从乾清宫出来的,莫不是皇上在南书房见了她?”   “啧啧,真是不得了啊,后宫女眷唯有太皇太后能在南书房出入自如,咱们以后见到这位宜常在还是说话客气些。”   “还宜常在?只怕过不了几日就要变成宜妃娘娘了……”   这些人说话着实不好听,连翘都有些听不下去,上回去同她理论一二。   可她刚转身,宜宁就叫住了她,“连翘,你还嫌这件事闹得不够大?难道要闹得所有人都知道吗?任由他们去说好了,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   在紫禁城后宫之中,若事事都顾及着别人的想法,那她要累死了。   步撵很快就回到了翊坤宫,翊坤宫中也有不少宫人探出脑袋来大量一二,然后飞快地回去了。   宜宁下了步撵之后要连翘给这些公公拿了些银子,在紫禁城里头,出手可不能小气,更何况,这些太监的确是辛苦。   她刚坐下来还没来得及喝一口茶,就听见张常在的声音。   这人怎么又来了?   宜宁已经不记得她来过多少次了,可没一次能见到自己的面儿。   这不,梁九功安排过来的小太监又把她拦下来了,只听见张常在那尖利的声音传了进来,“……怎么就病了?宜常在要真的病了,怎么能去坤宁宫,怎么能去南书房?”   “一个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要是大格格如今还在世,你们敢用这样的态度和我说话?”   “我今儿必须要进去瞧瞧宜常在,既然她病了,我们同住翊坤宫,我又虚长她几岁,算是她姐姐,去照顾她也算是合情合理……”   得了,宜宁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自己不得宠的时候她看自己宛如扫把星,如今自己能在玄烨跟前说两句话了,是赶都赶不走。   她懒得听张常在在外头叨叨,只道:“是张常在来了吗?快让她进来。”   一声“张常在”,把她们之间的距离划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张常在很快进进来了,一进来更是极为亲昵拉着她的手,“宜宁妹妹,你没事儿吧?这几日我听说你中毒了,急的像什么似的。”   “你说你也是的,自个儿病还没好了,怎么就跑出去了?若是冻病了怎么是好?”   假!   简直太假了!   宜宁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手来,笑着道:“多谢张常在关心,我虽说病了,可整日憋在屋子里,只怕会病的更厉害……对了,不知道张常在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吗?该不会是专门来瞧我的吧?”   她对张常在这种人说话,一向是不怎么客气。   谁知道张常在却是个没皮没脸的,装作听不懂似的,字字句句都是“我把你当成妹妹”,“因为担心你的病,我吃不下睡不好”之类的话,活脱脱像是狗皮膏药似的,宜宁甩都甩不掉。   她烦,此时此刻,安贵人一样很烦。   安贵人是眼睁睁看着玄烨派了步撵送宜宁回来,又是亲眼见着张常在宛如京巴狗似的去了宜宁那儿……她心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想着她一宫之主位,什么时候落得连个小小的常在都不如了?   可没想到她都躲到景仁宫来,也一样要她不痛快。   昭妃最近似乎很喜欢那个董常在,两人在屋内把所有的宫女太监都遣走了,两人似乎在说什么悄悄话,可等着她一进去,两人便是什么都不肯说。   安贵人气的把茶盅盖子拨的清脆作响,一句话都不肯说。   董常在是个聪明人,略一扫眼心里就有数了,“既然安贵人找昭妃娘娘有事儿要说,那嫔妾就先行告退。”   她又不是个傻子,自然不会站在这儿遭受安贵人的白眼。   昭妃近来对她是越来越满意,特别是方才宜宁从南书房出来、坐上玄烨的步撵回到翊坤宫,昭妃只觉得董常在聪明过人,这个宜宁还是早拉拢的好,若叫这人成为了赫舍里皇后身边的一颗棋子,那还有她活的命?   想及此,她面上笑容和蔼,“外头冷,本宫派轿子送你回去。”   这待遇,可是连安贵人都没有的。   安贵人脸色更难看了。   昭妃却是扫了她一眼,慢悠悠道:“你这性子啊,要改一改,要不然以后可是会吃大亏的,得多向着董常在学一些。”   “我和她一个小小的常在学什么?有什么可学的?”安贵人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痛快”三个字,更是满脸讥诮,“她这么几年是得皇上宠爱了?还是给皇上生下一儿半女来了?娘娘,我说您可别叫人骗了!”   昭妃看重董常在不假,可对她而言,安贵人还是她最相信的人,只道:“你放心好了,区区一个董常在,我还是拿捏得住。”   “况且我说要你跟她学的是性子,你这性子,是一点亏都吃不得,若今日这事儿换成了董常在,她才不会躲出来,翊坤宫里头你最大,就算是要出来,也是别人出来。”   安贵人如今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我不躲出来还能怎么样?你是不知道,今儿我带着瑞芝一起送汤去南书房,皇上不仅没见我的面儿,连我的汤也没收……那小贱蹄子倒好……”   说到这儿,她却是忍不住,趴在炕上呜呜哭了起来。   她难受极了。   昭妃平素是将她当成亲妹妹一样看的,见她这样,心里也难受,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只道:“好了,别哭了,等着本宫成了皇后,以后再也没人敢给你气受!”   听闻这话,安贵人连哭都哭不出来,抬起头,只道:“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昭妃微微一笑,胜券在握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   两日之后。   昭妃如愿在景仁宫见到了宜宁,如今宜宁脸上的红疹已经消的七七八八,略擦些脂粉,已经完全瞧不出来。   因为病了一场,宜宁瘦了些,一张巴掌大小的脸上只剩下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是既明艳又勾人,今日她不过是穿着七成新胭脂色旗服,随便打扮一二,就已经让旁人黯然失色了。   昭妃见到她,不可谓不嫉妒。   可她知道,自己越是嫉妒宜宁,就表示宜宁对自己越是有用。   宜宁来清朝几年,看这张脸也早已看习惯了,所以觉得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只笑着上前给昭妃请安,“嫔妾见过昭妃娘娘。”   昭妃挤出两分笑来,勉强道:“宜常在起来吧,宜常在平素穿的素淡,今儿怎么穿了一身胭脂色的旗服?”   宜宁笑着道:“回昭妃娘娘的话,是因为嫔妾之前身子不好,气色有些不好,再加上雪天里,再是一片素淡的话,只怕看着有些苍白……如今这个关头,皇上心情不好,穿些大红大绿的,皇上见了心情也能好些。”   今日过来之前,向来嗜睡的她是半宿没睡着,这件事怎么看她都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能答应。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搀和进来了。   不过事到如今,她还是怀揣着一丝希望的,尽力在昭妃面前营造一个力争上游、奋力争宠的形象,想着昭妃对她有所顾忌,一怒之下要她滚回去了?   只是,她想错了。   昭妃看了她片刻,点点头,称赞道:“这话说的没错,你生的好看,穿颜色鲜艳点的衣裳更好看。”   两人寒暄了片刻,昭妃就已经按捺不住,直接开门见山,“……三日之前本宫和宜常在说的话,宜常在可是考虑好了?”   宜宁笑着颔首,“自然是考虑好了,要是没考虑好,嫔妾怎么敢来景仁宫?”   昭妃很满意她的说辞,笑着拨弄着小拇指甲盖上的鎏金护甲,“那宜常在这是打算和本宫绑在同一根绳上了?”   说着,她看了一眼没有出言反的宜宁,笑容更是满意,“本宫这个人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既然你已经是自己人,当着你的面,本宫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本宫性子向来如此,喜欢你便捧着你,若是讨厌你,自然是想着法子折腾你……等着本宫以后坐上了那后位,定会许你一个妃子之位。”   “本宫啊,和皇后娘娘不一样,皇后娘娘心里想什么,嘴上顶多只会说三分,心里想什么,开口之前也会顾忌着自己的身份……你跟着本宫,可算是跟对人了。”   宜宁心中了然,这昭妃从一开始都没有放弃过后位,站起身道:“那嫔妾先谢谢昭妃娘娘了。”   昭妃道:“先别忙着道谢,想必宜常在也知道,皇后娘娘如今已经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没过几个月又要替皇上生下皇嗣来,若是个格格也就罢了,可若是个阿哥……依照着皇上的性子,十有八九要把他立为太子的。”   “若这样一来,皇后娘娘的位置就越来越稳固,本宫距离那后位就越来越远了,宜常在,你说了?”   原来昭妃也不像自己想象中那般蠢笨,还是……她背后有高人指点?若昭妃打从一开始就是个聪明的,绝做不出以死猫儿吓唬荣常在的事情来!   纵然心中疑惑万千,宜宁面上却是半点不显,只道:“还是昭妃娘娘想的周到,嫔妾还没想到这里来了……嫔妾倒是私底下听太医们说过,说是皇后娘娘肚子圆圆的,十有八九是个格格。”   “呵,太医的话也能信?”昭妃讥诮一笑,道:“当初翊坤宫的张常在怀有身孕时,将这太医院的太医都请变了,个个都说她肚子尖尖的,怀的定是个阿哥。”   “没想到十月怀胎之后,张常在生下来的还是个格格,是个格格也就罢了,皇上膝下头一个女儿,皇上也是疼的,可惜啊,那格格还没长大就死了……那些老匹夫的话,本宫是一句都不信的。”   她不仅不信太医院那些人的话,更是不相信宜宁的话。   紫禁城后宫之中,当真没一个笨的!   宜宁忍不住感叹一句,更知昭妃话里有话,索性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昭妃娘娘可是有什么打算?”   昭妃从旁边抽出一个匣子来,将匣子打开,递给宜宁一个白玉小瓷瓶。   宜宁没敢接,只道:“昭妃娘娘这是做什么?”   “你先拿着便是,怎么,不敢接下?不是方才还口口声声说,和本宫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吗?”昭妃看着她,是似笑非笑,“怎么,宜常在方才说的话,这么快就忘了?还是你打从一开始就在哄骗本宫?”   “嫔妾不敢。”宜宁顺势将那白玉小瓷瓶接了过来,看了看,才道:“只是嫔妾先前中了迷迭散的毒,看到这样的瓷瓶子只觉得后怕得很。”   顿了顿,她才道:“不知道昭妃娘娘这是要嫔妾做什么?”   昭妃道:“本宫要你将这白玉瓷瓶里头的东西下到皇后娘娘的吃食之中,皇后娘娘相信你,不瞒你说,本宫在坤宁宫里头也安插了人,那人说但凡是你送过去的东西,皇后娘娘从不会怀疑。”   “那……”宜宁有种不祥的预感,试探道:“这……是毒药?”   昭妃宛如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的是腰都直不起来,只道:“要不然了?难道宜常在觉得这白玉瓷瓶里的东西是给皇后娘娘安胎用的?”   说着,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想当初□□皇帝打仗的时候,若是有人想要示好,那都是要写降书的。”   “宜常在什么都不做,难道就凭着你那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要本宫相信你?本宫可不是那三岁的小孩子!”   “你放心好了,这东西无色无味,本宫保证连孙院判都没见过,这东西只要让皇后娘娘吃上三五次,本宫保证等着她生产之日定会母子折损……你放心,等着本宫坐上后位,你的好处,少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凌晨更新的,我太蠢了,给编编的入v公告写错了o(╥﹏╥)o   新文《清穿后,我成了四爷白月光的替身》求收藏   文案:   年瑾瑜是个替身。   穿越的第一天,她就知道了。   年家嫡出幼女五岁走丢,她因为和年家女儿长得有七分相似,被选中当做棋子,送入皇家。   自此之后,她就成了父母的掌上明珠,五个哥哥对失而复得的妹妹视若珍宝,四爷对她呵护备至……她宛如在美梦之中,害怕有一天梦醒之后,从云端再次跌回尘埃之中。   可是有一天,真正的年瑾瑜回来了,对着四爷道:胤禛哥哥,我才是瑾瑜啊!   假年瑾瑜的身份暴露了,并且犯下了欺君之罪,乖乖,那可是要被杀头的,她正准备卷起铺盖走人,谁知五个哥哥却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他们的亲妹妹。   四爷更是拽着她的手,不仅不砍她的头,更是温柔至极,不肯放她走。   年瑾瑜不知道,四爷的日记中是这样写的——   瑾瑜回来了。   朕知道,她是假的。   可是,朕爱她! 第34章 侍寝   宜宁看着昭妃嘴角挂笑, 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第一次觉得紫禁城后宫是如此可怕。   还真的应了昭妃说的那句话, 紫禁城后宫之中多得是人害人、人吃人、人杀人……   昭妃漫不经心扫了她一眼, 淡淡道:“怎么, 当真是不愿意?”   宜宁一愣,忙道:“嫔妾愿意。”   为了额娘,阿玛, 她能说不愿意吗?更何况,她知道昭妃的意思, 昭妃不过是想用这件事来看看她的诚意,若是她不愿意,自然去找别人。   坤宁宫的那个奸细到底是谁, 她不知道,她也不能任由着别人去害赫舍里皇后。   历史上,赫舍里皇后的的确确是死于难产,但她的儿子却是活下来了。   想及此,她只觉得这件事蹊跷得很, 故作疑惑道:“这件事您就放心交给嫔妾,只是孙院判的医术您也知道, 这种药吃下去, 若是皇后娘娘身子不好,孙院判细细去查,保不齐会查出些什么来的……”   昭妃道:“这一点你就放心好了……当初那迷迭散本宫是故意叫他看出来的,既然本宫将东西给你了, 自然就不会叫太医院那些废物瞧出端倪来,你安心用便是了。”   宜宁这才彻底没话说,捏着那白玉瓷瓶就回去了。   等着回到了翊坤宫,她把连翘等人都打发了出去,宛如做贼一般将那白玉瓷瓶打开,将里头的东西倒出来了一些。   白玉瓷瓶中装的是白色粉末,无色无味,若是没人说,根本就不会有人想到这是毒药。   宜宁捏着那白玉瓷瓶看了又看,想着这东西是宫里随处可见的,她这儿都有几个。   她小心翼翼将这东西藏在自己床头的小柜子里,后来觉得不保险,还上了锁,更是要连翘去将那白玉瓷瓶找出来,里头装上了木薯粉。   猛地一看,根本就无任何差别。   她想的很清楚,既然昭妃所给的毒药只会叫赫舍里皇后生产艰难,那她偷偷将毒药掉了包,是不是昭妃也不会知道?反正能挨几天就挨几天,办法总比问题多!   如此一来,她心里也算是有了思量,至于昭妃在坤宁宫安插的眼线,那就更好办了,反正她掏出白玉瓷瓶撒了些东西下去,至于撒了些什么下去,难道那个人还能知道?总不会去尝一尝?   宜宁心里的小算盘拨的直响,可惆怅也是真的,这种事儿,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可她这边还没等到昭妃来同她算账了,却等到了梁九功。   梁九功平素是伴在玄烨身侧,轻易不离开的,没想到今儿却是来了翊坤宫一趟,还是满脸带笑,“奴才见过宜常在。”   宜宁可不敢怠慢这位梁公公,笑着道:“梁公公客气了,您能过来,是翊坤宫的福气,不知道梁公公今日过来可是有事儿?”   “天大的喜事呐!”梁九功浮尘一甩,要多高兴就有多高兴,“方才皇上翻了宜常在您的绿头牌,估摸着过不了多久敬事房就要来人了,皇上还专程要奴才过来走一趟。”   “常在瞧瞧,皇上对您多用心啊,寻常妃嫔侍寝可没这样的待遇。”   他愈发觉得自个儿押对了宝,昨儿宜常在对皇上说了那样的话,皇上也就一时间有些不高兴,后来有事赏步撵送宜常在回去,今儿又是翻她的牌子……这个宜常在,可真是个妙人!   宜宁心里是“咯噔”一声,面上的笑容却是愈发高兴了,她来宫里一个多月,这点本事还是学到了,“多谢梁公公。”   说着,她更是命连翘拿了赏银来,与梁九功这等玄烨身边贴身人打好交道总是没错的,“这是一点小小心意,还望梁公公莫要嫌弃。”   “宜常在,这可使不得!”梁九功嘴上说着推脱的话,可手里攥着那包银子却是没撒手的意思。   宜宁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道:“梁公公可莫要客气,若是同我客气,那就是见外了,没把我当自己人。”   梁九功这才道:“既然常在这般说了,那奴才就不同您客气,免得生分。”   能讨得皇上的青睐自然是好,可若是能再讨得一些好处,那就是更好不过了。   收下银子,他只道:“那奴才就不叨扰常在了。”   宜宁是亲自把梁九功送到翊坤宫门口,等着梁九功一转身,她脸上的笑意便是彻彻底底淡下来。   原本以为自己中了迷迭散的毒,起码两三个月之内能躲过去侍寝的事儿,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之前敬事房已经来过一次,该交代的全都交代过一遍,如今再来人,说的也不过是同样的话。   倒是教养她的嬷嬷一扫从前的态度,小心叮嘱道:“先前是奴婢记错了,皇上不喜牡丹花,所以常在也不必用牡丹花的肚兜、熏香之类的东西……”   这种事儿,还能记错?   宜宁扫了她一眼,见她面上要有多殷勤就有多殷勤,与从前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知道她之前定是受人所托。   心里想的明白,宜宁也就没那么计较了,淡淡道:“多谢嬷嬷了……敢问嬷嬷一句,嬷嬷可是昭妃娘娘的人?”   紫禁城后宫之中,只怕也就昭妃有这么大胆子。   那嬷嬷没说话,微不可查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宜宁算是明白了,接下来,牡丹熏香自然是用不成,苁蓉瞧着她这模样,知道她对恩宠是有所避忌的,也没太过热络。   她们这种当下人的,都是要看着主子的意思行事。   倒是宜宁一反常态,只道:“把我自己调制的熏香拿出来用一用吧,还有之前皇后娘娘不是送来了梅花香露,也拿出来用吧!”   纵然是她不喜欢昭妃,可有件事她这几日算是想明白了,恩宠决定一切。   这几日那些妃嫔是看她横看竖看都不顺眼,可因为玄烨看重她,那些人又能怎么样了?   不服气,那也只能忍着!   更何况,只有得了玄烨的宠爱,她才能好好护着赫舍里皇后,护着她的阿玛额娘,才能有资本同昭妃抗衡。   苁蓉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主子方才说什么?您之前不是……”   “人啊,都是会变的,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又是中毒,皇后娘娘身子又是不好,我总得多替自己考虑几分的。”宜宁面上无悲无喜,不过进宫才一个来月的时间,只觉得好像过了许久似的,“在后宫之中,就算是我不想承宠,可也有无数人逼着自己去争去抢。”   她也发现了,早在刚进宫的时候,她每日饭菜不过是一些寻常的菜色,可如今是鸡鸭鱼肉样样俱全。   前两日,她坐着玄烨的步撵回来之后,御膳房还差人巴巴过来问她想吃些什么菜。   换成了之前,她可没这待遇。   苁蓉不知道她这样想到底是好还是不好,长长叹了口气,才道:“常在这样想是最好不过了,从前皇后娘娘也是和您一样无欲无求的。”   “只是您对那些人好,她们不会念着您的好,只会觉得您好欺负……连皇后娘娘都是如此,更别说主子您了。”   宜宁听闻这话,是感触良多。   苁蓉的性子和王九福、连翘不一样,她想着自己是奴才,不管宜宁说什么,从不反驳,只照做就是了。   像今日这般,还真是头一次,可见说的都是真心话。   宜宁拍拍她的手,道:“你放心,我晓得分寸的……倒是跟着我,叫你们受委屈了。”   “你们几个在坤宁宫的时候虽比不得常山、菖蒲几个,可也是有头有脸的,太监宫女见到你们一口一个姐姐、公公喊着,可到了翊坤宫,连安贵人身边的瑞芝都敢冲你们甩脸子!”   听她这样说,苁蓉就放心了不少。   主仆两人没说几句体己话,宜宁就要开始忙活起来了,略用了些吃食便开始沐浴更衣,实在是繁琐。   因为经过一回,所以宜宁裹在锦被之中,被太监们抗在肩头往乾清宫方向走去,只觉得内心平静。   再一次躺在龙床之中,她难免还是有点紧张。   和上次不一样的是,屋子里似乎点了些熏香,她仔细嗅了嗅,似乎是桂花的香气。   许是这熏香有凝气安神的作用,宜宁只觉得平静了不少。   谁知道她刚觉得稍微好点了,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抬头一看,正好见着玄烨撩开帐幔。   两人四目相对,宜宁的脸一下子红了。   玄烨刚洗完了澡,也不知道是今日灯光太柔和的缘故,还是他只着一身明黄色寝衣的缘故,瞧着比平日里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亲和。   见宜宁这般,他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这又不是第一次侍寝了?还不好意思起来?上次,朕不是都看过了吗?”   这人……怎么这样?   宜宁只觉得脸好像更热了,看着他,只道:“皇上。”   许是因为害羞的缘故,这话落在玄烨耳朵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待玄烨上了床之后,捏捏她的脸道:“好了,朕都不逗你了,朕知道你害怕,想着你不是喜欢桂花吗?所以命人在屋子里点了桂花的熏香。”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次是真的侍寝,成功的那种,只是……晋江现在不能开车,儿童车都不行的那种,只能一笔带过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要早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令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累坏了   不过想想也是, 大清朝的君王一向讲究威严得体, 玄烨怎么会喜欢桂花熏香?   她只觉得心里一暖, 笑着道:“皇上该不会以为嫔妾给您送了桂花蜜, 您就以为嫔妾喜欢桂花吧?”   她虽没明说自己不喜欢桂花, 可这话的……差不多也就这么个意思了。   玄烨自然听懂了,抚着她的肩道:“那你倒是跟朕说说,你喜欢什么花儿?”   他的手很轻, 可因为长期批阅奏折的缘故,指腹已经有了老茧, 轻轻抚下来,宜宁只觉得又苏又麻。   宜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嫔妾最喜欢的是紫薇花。”   紫薇花?   紫禁城中甚少看到紫薇树,玄烨也没什么印象,唯一记得的就是唐朝诗人白居易似乎写过一首关于紫薇花的诗,“紫薇?朕记得这花儿又叫百日红、痒痒花,朕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喜欢这种花。”   世人多喜欢牡丹, 毕竟牡丹雍容华贵,或喜欢梅花、菊花, 毕竟高雅, 或喜欢芍药,毕竟能入药……这紫薇花,除了比寻常花木高些大些,好像也就没什么用途了。   宜宁笑着道:“嫔妾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喜欢紫薇花, 兴许是小的时候嫔妾的额娘带嫔妾无上香的路上瞧见了一片紫薇林,那个时候天刚亮,朝阳初升,嫔妾坐在马车里撩开帘子一看,只觉得自己宛若仙境,所以从此之后就挺喜欢紫薇花的。”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她刚穿到清朝来,很不适应,夜里做梦经常说胡话,郭络罗夫人带着她去上香祈福,恰逢紫薇盛开,格外好看,她从此就爱上了。   其实人和花儿一样,从前你以为自己不喜欢,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爱上了。   玄烨笑着道:“说白了,你还是想你额娘了,如今你病着,要是你额娘看见,指不定担心成什么样。”   “等着你病好了,朕派人请你额娘进宫一趟。”   宜宁躺在玄烨怀中,动也不敢动,只轻声道谢,“嫔妾谢谢皇上”。   玄烨低头扫了一眼,她肩头还略带着些红疹褪去后留下的红印,只道:“孙院判不是说你的红疹已经消的差不多了吗?怎么还有……”   说着,他也不等宜宁开口,撩开被子往下扫了一眼。   屋子里不仅烧着地笼,还搁了两个炭盆子,所以锦被掀开之后,她一点都不觉得冷,只觉得有点……羞。   玄烨越发觉得有意思,索性覆了上来。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水到渠成。   宜宁只觉得有些痛,可痛过之后却是一阵……舒坦。   她不知道玄烨来了几次,到了最后浑身上下已经半点力气都没有,似乎还听见外头有敬事房的公公在喊“时间到了”之类的话。   按照宫里头的规矩,除了皇后,任何妃嫔侍寝之后都不能留宿于龙床之上。   所以,等着敬事房太监催促几次之后,见着玄烨终于停了,这才进来,想要将宜宁挪到别处歇着。   大快朵颐之后的玄烨只觉得十分满足,更觉得敬事房那些人一点眼见力都没有。他扫了宜宁一眼,想必是太累的缘故,宜宁睡得正熟,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如青丝的长发随意散落在一旁,愈发衬得她娇俏可爱。   玄烨摆摆手,示意敬事房的人都退下。   为首的太监忙跪下来,诚惶诚恐道:“皇上,这样怕是不合祖宗的规矩……”   玄烨一皱眉,就一个字——滚!   这么冷的天,若是宜宁冻病了怎么是好?   敬事房的太监是下去也得下去,不下去也得下去。   宜宁香甜一睡,等着翌日一早醒过来,外头已经是天色大亮。   完了!   昨日敬事房有人和她说过,侍寝之后她是要住在偏殿里的,唯有皇后娘娘才有资格与皇上同宿于乾清宫。   她连忙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不着一物,且都是红痕。   外头的苁蓉听到动静,忙进来了,可看到宜宁这样,面上也是难掩惊愕,想必昨晚上皇上是狠狠疼过主子了,“主子,您没事儿吧?”   宜宁只觉得自己越来越不懂,稍微一动,更浑身上下像是要散架了一般,“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翊坤宫吗?”   苁蓉是捧着她的衣裳进来的,一边替她穿衣一边解释道:“是皇上差人喊奴婢过来的,还说主子昨晚上累着了,要奴婢们今日好生服侍主子……皇上真是有心了。”   她入宫十几年了,跟在赫舍里皇后身边也有几年,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妃嫔是如此恩宠。   宜宁微微颔首,说了一声知道了。   因为昨晚上太辛苦的缘故,今日宜宁看着一大桌子吃食,却是半点胃口都没有。   玄烨上朝之前还专门交代过了,要好生照顾宜宁,所以今儿桌子上摆着的吃食是应有尽有,有红豆包、乳鸽干贝粥、蟹黄汤包、八宝酱菜……   这早饭规格,都快赶上平日里玄烨用的早饭了,毕竟这事儿,可是玄烨亲口吩咐下来的,谁也不敢怠慢。   瞧着宜宁没什么胃口,苁蓉也着急得很,“主子多少吃一些,这些东西,寻常人可是用不到的。”   宜宁怏怏的,夹了一个蟹黄汤包,果然觉得鲜美无比,连吃了两个,又用了些粥,这才作罢。   看着桌子上的吃食不过动了动,她也觉得很浪费,可没办法,这些东西总不能带回去。   如今外头的雪已经停了,出了太阳,可依旧冷得很。   玄烨安排了暖轿送宜宁回去,等着宜宁回去之后,满宫的小太监们一个个是喜不能自禁。   宫里头向来如此,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唯有主子好了,他们这些当下人的才能跟着有好日子过。   宜宁自然知道他们想些什么,给他们一人赏了二两银子,说是天冷了,叫他们买酒喝。   她是真的累狠了,回去之后便黑甜一睡,直接睡到了晌午过后。   没想到她睡醒之后情形却是大不一样,赫舍里皇后赏赐了东西下来,昭妃也赏赐了东西,像荣常在、张常在也捎了些东西过来……零零散散的一大堆,将桌子都摆满了。   最引人注目的则是玄烨派人送的东西,有两匹绡纱掺金丝料子,一把玉如意,还有两盒极为精美的糕点,东西虽不名贵,但却叫人赞叹。   绡纱料子乃是江宁织造的贡品,里头掺着金丝线,近看与寻常绡纱无异,可远看却是透着金光,波光粼粼,春日里做了旗服一定十分好看。   玉如意也是用的上等的血玉,细细去看,还有血丝在流淌。   至于那两盒子极为精美的点心,里头有豌豆流沙黄,有芙蓉玫瑰酥,有桂花糖蒸栗子糕……连翘和苁蓉看了掩嘴直笑,她们在紫禁城多年,这还是头一次见皇上赏人赏零嘴下来。   既然是玄烨赏赐下来的糕点,味道自然是不一般。   宜宁尝了一块桂花糖蒸栗子糕,只觉得栗子酥糯,一口下去,还带着桂花的香气。   她一连吃了好几块,更是忍不住赞叹道:“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宠妃,原来宠妃的待遇也挺好的。”   等着到了用晚膳的时候,那更是味道极佳,菜色丰富。   先前宜宁可没这待遇,毕竟后宫最要紧的就是顾及着玄烨、太皇太后、太后和赫舍里皇后几个,接着再是那些怀有身孕,或者有了子嗣的妃嫔。   先前宜宁就算是得玄烨看重,这菜色也不错,可每每御膳房送来的吃食都是温热的。   连翘性子直,有的时候抱怨几句,那送饭的小太监还不大乐意——连翘姐姐该也知道外头的天儿有多冷,奴才送这饭菜也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若是连翘姐姐觉得这菜不够热,奴才是真的没法子!   可是今儿这菜送过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了,可见后宫之中还是恩宠决定一切。   宜宁也懒得同她们计较这些,她可是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赫舍里皇后身上。   如今已经十一月了,距离嫡长子出生只有五个月的时间,她得想方设法将赫舍里皇后保下来。   只是,这件事操作起来难度却很大、   因为害怕坤宁宫的眼线盯着,宜宁好几日都没敢去坤宁宫,每日就是吃吃点心,喝喝茶,也是悠哉乐哉。   这一日她刚起身,就听闻连翘来报,说是郭常在来了。   郭常在?   宜宁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这位郭常在到底是谁,仔细一想,哦,这位郭常在是自己的远房堂妹宜芳,之前过继到阿玛名下,成为了自己的妹妹。   说起来,她也就在郭络罗府的时候见过这位堂妹一面,没说上几句话,宜芳就进宫了。   宜宁忙道:“快让她进来。”   宜芳很快就进来了,如今外头风大雪大,纵然她穿着厚厚的披风,可小脸还是冻得通红,郭络罗一族向来出美人儿,宜芳虽不如宜宁明艳动人,但也是小家碧玉,说话走路怯生生的,瞧着叫人忍不住怜爱几分。   宜芳上前,轻声道:“姐姐。”   她也是命苦,打小生母就去世了,阿玛不疼不喜,被继母看成眼中钉肉中刺,明明是个嫡女,却活的连个庶出女都不如,好不容易等着进了宫,没想到刚进宫就病了,一病就是大半年,到如今连玄烨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喜欢看小说啦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默默 10瓶;若水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姊妹   宜宁也知道宜芳的境遇, 对她很是心疼, 捏着她的手道:“我刚进宫的时候就想去瞧你, 可皇后娘娘说你被挪到了后山小院养病, 出入实在不便, 所以一直没有过去……如今你的病好了,那就好,以后这后宫之中我们两姊妹也有个照应。”   并不是她不想去看宜芳, 而是宜芳先前染得不是寻常的病,而是一种怪病, 身上动不动就会出大片大片的红疹,太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赫舍里皇后才将她挪到了后山小院, 更不准任何人探望。   不过宜宁一直记着她,派人捎去了不少东西。   同乡之情在紫禁城后宫之中都显得弥足珍贵,更何况她们还是同族的姐妹。   宜芳从小都没被人这般温柔的对待过,顿时只觉满心感动,“是。”   宜宁到底是对这个妹妹上了心的, 为了宜芳,先前还去找过赫舍里皇后, 所以如今宜芳是和荣常在同住钟粹宫, 若有个什么事儿,也能得荣常在照顾一二。   姊妹两人说了会话,宜宁留了宜芳在翊坤宫用了午饭之后才送她到门口,宜芳临走之前更不忘塞给她一包银子, “紫禁城不比在家里,用的上银子的地方多得是,这些银子你且收下,以后不够了再来找我……”   宜芳一听这话连忙推搡,只说不要,“我进宫之前额娘给了我一笔银子,姐姐,这银子我不要,你留着!”   宜宁一听这话就知道她是个懂事的,是个知恩图报的。   宜芳说的没错,她在进攻之前,郭络罗夫人的确是给了她一些银子,只是这笔银子和给宜宁的比起来,却是不值一提。   当母亲的,都是这般偏心的,更何况郭络罗夫人对着过继才几天的女儿,又能有什么感情?   宜宁将银袋子塞到她手里,道:“我要你收着,你便收着就是了,宫里头一个个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如今你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那些宫女太监,指不定怎么怠慢你。”   “这银子,有的时候你想吃个什么,想要些什么的时候都能派上用场,既然我们是姐妹,那就不该计较这些,我的便是你的,你计较这些做什么?”   “姐姐……”宜芳听完这话没有再推搡,只是眼眶却是红了,千恩万谢地走了。   宜宁看着她那消瘦的背影直摇摇头,喃喃自语,“还好我进宫了,要不然只怕她连骨头渣渣都被啃得不剩。”   宜芳命运多舛,当初被她阿玛以五千两银子卖给了宜宁的阿玛,至于她是进宫还是去哪儿,甚至是死是活,又有谁关心了?   宜宁才进宫的时候就听说过宜芳的病,可说来说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有人说宜芳是沾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要不然怎么会身上突然无缘无故起大片的红疹,过不了多久又消了。   她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只觉得宜芳是不是过敏了,就她所知,过敏原是分为很多种的,有人对花粉过敏,有人对芒果过敏,有人对牛肉过敏……更有甚者会对芝麻酱过敏,毕竟天下之大那是无奇不有。   说不准。宜芳也是对什么东西过敏?   想及此,她心中思量,看样子得找个时间在玄烨跟前说一说,要孙院判替宜芳瞧瞧。   紫禁城中一桩桩的事儿,还真是不少啊!   宜宁是个最怕玛法的,没想到两日之后就是太后的生辰了。   当今太后来自蒙古博尔济吉特氏,太皇太后侄孙女,先帝的第二位皇后,却并不是玄烨的生母。   因为这一层关系,太后很少插手于后宫,平日里除了陪着太皇太后说说话,也就没别的事儿,可以说是除了慈宁宫是哪儿都不愿意去,就连自己的寿辰也不愿意大肆操办,更勒令身边的人不愿意提起。   玄烨最近公务繁多,也没想起这件事来。   后来还是太皇太后想起来了,直说要借着这个机会热闹热闹,且不管朝堂之上如何,后宫中最近还是有颇多喜事的。   太皇太后都如此发话了,谁还敢说不?   只是却苦了赫舍里皇后,赫舍里皇后说病了吧,其实也没什么病,妇人怀有身孕的时候总是有个不舒服的时候,寻常百姓人家,妇人怀有生产前两日还要下地做事了。   赫舍里皇后是太皇太后亲自替玄烨选的妻子,自然也是护着的,所以就任命昭妃协理此事。   昭妃这人吧,嘴皮子一流,可管事上头……却有些差劲了,时不时挤兑赫舍里皇后两句,赫舍里皇后气的不行。   偏偏皇后就该贤良大度,不能与常人计较。   赫舍里皇后和昭妃这么点恩恩怨怨,满宫上下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傍晚的时候就传到了宜宁耳朵里来了——说是赫舍里皇后与昭妃因为两日之后太后寿宴上的花儿起了争执,赫舍里皇后的意思是用梅花足以,可昭妃却执意用牡丹花,更言梅花是那等沽名钓誉之人才会爱的,太后年纪大了,就是喜欢那些鲜的艳的。   这话谁不知道?   关键是如今都已经十一月了,纵然是紫禁城中有花房,可这么冷的天儿,牡丹折腾来折腾去,一场寿宴下来,这些牡丹花起码得死个七七八八。   况且,也没那么多牡丹花摆出来。   等着宜宁前去坤宁宫的时候,菖蒲正给赫舍里皇后揉着眉心了,宜宁一见,就知道赫舍里皇后又是头疼了。   她上前给赫舍里皇后见礼后,只道:“皇后娘娘莫要想那些烦心事,把心放宽些,您就算是不为自己的身子着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才是,若是肚子里的小阿哥知道您这般,定会心疼您的。”v號:案案谁芯忒   赫舍里皇后笑了一声,摆摆手,示意菖蒲先下去,“本宫自然不会与她置气……只是,你如何知道本宫肚子里怀着的是小阿哥?”   宜宁当然知道,毕竟她可是看过史书的啊!   但是,话可不能这么说,她捡着赫舍里皇后爱听的话说,“臣妾做梦梦到过,等着过几个月,皇后娘娘定会生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   换成了从前,赫舍里皇后定会点着她的脑门说她故意逗自己开心,脸上多多少少能看到点笑意,可是今儿,她面上是半点笑意都没看到。   宜宁只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只道:“娘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   就用赫舍里皇后的话来说,一直以来昭妃就是这样的性子,若昭妃哪日对她客客气气,她还觉得不习惯了,可今日赫舍里皇后这神情,似乎……有心事。   赫舍里皇后看着她,欲言又止,可最后还是微微颔首,道:“今日叔母过来了一趟。”   她的叔母就是索额图夫人了。   宜宁不解,“这不是好事吗?”   “若是好事儿,本宫就不会这个模样了。”赫舍里皇后苦笑一声,手搭在小腹上,是说不出的难受,“叔母进宫是告诉本宫,本宫最小的妹妹也要进宫了。”   宜宁一愣,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更不知道索额图夫人唱的是哪一出。   赫舍里柔声道:“本宫知道,赫舍里氏一族能拥有如今的权势和地位,的确是不简单,但是一个家族的荣耀却是系在女子身上,想想就觉得可悲。”   “呵,他们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皇上不过几日没踏足坤宁宫,他们一个个急的像什么似的,生怕本宫失宠了,生怕本宫怀有身孕不能侍奉皇上,巴巴将本宫最小的妹妹送进宫来!”   牺牲了她一个还不够,还要再将她的妹妹送进来,她可以预料到,若是她妹妹进宫依旧不得宠的话,赫舍里一族不知道还有多少女子等着送进宫来。   宜宁抚着赫舍里皇后手背,轻声道:“皇后娘娘,不要想这些了……”   “你叫本宫如何不想?”赫舍里皇后反手握住她的手,面上满是愧疚,柔声道:“当初叔母说要接你进宫,本宫一开始就不答应,可架不住她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而后更是不与本宫知会一声,直接去找了你的额娘,本宫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晚了。”   “皇上觉得本宫怀有身孕的事情瞒着他,本宫从未想瞒着他,而是想瞒着旁人,若皇上知道了这事儿,只怕过不了几日,那些人都知道了,有打小算盘的,有想着怎么谋害本宫的……都来了。”   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昭妃还好,她到底是一国之母,昭妃当着她的面只敢不痛不痒刺几句。   可是她的叔母索额图夫人不一样,她叔母背后还有她的叔父索额图,那是代表着整个赫舍里氏一族的意思。   若是她拒绝,她的阿玛额娘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只怕都会遭殃。   她的叔母索额图夫人从来不是个简单的人,是她叔父索额图的贤内助,自祖父去世后,家里大事小事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紫禁城是什么地方,她比谁都清楚,她不希望妹妹也踏入这无尽的深渊,却是毫无选择。   宜宁长叹了口气,倒也没藏着掖着,她并不怪赫舍里皇后,她一直都知道赫舍里皇后对她很是偏爱,这其中只怕也有内疚的成分在,“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嫔妾就实话实说了,最开始嫔妾的确是不愿进宫。”   “只是人各有命,谁也不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能做的只是过好当下。”   “而且凡事要往好处想,若是嫔妾没进宫,哪里能碰见您,哪里能遇见荣常在和连翘她们?”   想了想,她觉得有点不妥,还是加了一句,“要是嫔妾没进宫,也不能遇见皇上了。”   毕竟身为后宫妃嫔,得时时刻刻把玄烨放在第一位的,这点觉悟,她现在已经有了。   甭管真的假的,起码看起来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   作者有话要说:  啊,真的好心疼皇后娘娘啊,做女人真难,做一个大方得体,温柔贤淑的女人更难! 第37章 脸红了   赫舍里皇后见着宜宁这样子, 只觉得心里稍微好受了点, 若真的将宜宁一辈子困在这四四方方的紫禁城内, 让宜宁宛如笼中雀一般, 她真的会良心不安。   好在, 如今宜宁是渐渐爱上了玄烨。   此时此刻不仅是宜宁觉得欣慰,游廊下的玄烨也是十分欣慰。   他站在廊下已有了一会儿,对于赫舍里皇后和宜宁说的话, 他全部听到了,赫舍里皇后有难处, 他听到了,也知道了,可是破镜不能重圆。   倒是宜宁最后那句话叫他心里觉得暖洋洋的, 明明是站在廊下,冷风呼呼直吹,却让他如同身处阳春三月一般——要是嫔妾没有进宫,就不能遇见皇上了。   玄烨只觉得有些内疚,这几日他事情忙, 忙得连太后的生辰都忘了,也忙得没时间去看宜宁。   自那一夜之后, 他一直念着宜宁, 一直想去看看她,可每次正准备出南书房,恰巧有事耽搁了。   想及此,他淡淡对着梁九功吩咐道:“今晚叫明珠他们不必过来南书房了, 朕要去看看宜常在。”   “是。”梁九功应了一声,瞧着玄烨还站在廊下,没个进去的意思,只道:“皇上要不进去坐一坐?若是皇后娘娘见着皇上了,定会高兴的。”   况且这外头风大天儿冷的,若是皇上有个头痛脑热的,只怕太皇太后得扒了他的皮!   玄烨听着里头传来宜宁软糯的说话声,其中还夹杂着轻快的笑声,只觉得自己心里也舒坦了不少,又站了片刻,只道:“走吧!”   他进去了,还打搅了她们俩儿说话。   有了宜宁陪着赫舍里皇后说了会话,讲了些自己小时候的趣事,赫舍里皇后心情好了不少,拍着她的手道:“等着本宫肚子里的孩子出来了,长大以后,一定要好好谢谢你。”   宜宁笑着道:“那嫔妾到时候就不客气了……嫔妾瞧着皇后娘娘您像是有些困了,方才嫔妾听菖蒲姐姐说您这安胎药还没喝,不如嫔妾帮您端过来?”   赫舍里皇后点点头,没有拒绝。   一旁的菖蒲笑着道:“宜常在您一来就逗得皇后娘娘笑容满面,连药也愿意喝了,以后啊,您可要多来!”   “只望皇后娘娘和你们莫要嫌我烦才是!”宜宁笑着去外间端药去了。   她今儿过来也是有打算的,可不仅是陪着赫舍里皇后说话这般简单的,正好她去了外间,外间只有守在门口的两个小宫女,方才赫舍里皇后嫌弃这安胎药味儿太大,所以搁在了外间。   如今正是动手的好时候!   宜宁借着端药的空档,将菖蒲支开去给赫舍里皇后拿蜜饯,自己掏出准备好的白玉瓷瓶偷偷拿出来,撒了些……木薯粉到安胎药里去了。   这个动作,她在来之前已经在脑海中设想过无数次了,所以就算是第一次做,略微有些紧张,可动作依旧算是流畅。   等着白玉瓷瓶收进去之后,宜宁还觉得自己的心“扑通扑通”,明明自己压根没做对不起赫舍里皇后的事情啊!   她不知道昭妃安插的人有没有看见,亦或者昭妃本来就在诈自己,说不准昭妃压根就没安插人到坤宁宫来了?   宜宁有点自欺欺人。   等她见着赫舍里皇后将一碗安胎药喝完了,这才离开。   宜宁进宫也有些日子,对紫禁城也颇为熟悉,如今自个儿身后又有赫舍里皇后和昭妃两座靠山,如今是去哪儿都不怕,直接去了钟粹宫瞧了瞧荣常在和宜芳。   荣常在和宜芳都是恬静的性子,两人又同住钟粹宫,相处下来也是极为投缘的,两人一起用用饭,去散散步,宜芳帮衬着荣常在给未出世的小孩子做做衣裳。   渐渐地,连宜芳的话都多了起来,看起来没有那般怯生生的。   见着宜宁来了,宜芳很高兴,只说内务府那边刚送来了新鲜的核桃,在自己的院子里,献宝似的要拿出来给宜宁尝尝。   宜宁自然没拦着她。   等着屋内只有宜宁和荣常在两人了,宜宁只道:“荣姐姐,谢谢你,我听我额娘说起过,宜芳原来碰见生人连话都不敢说,如今和我们在一起是有说有笑的,可见你对她真的很好。”   “你的妹妹,我自然会上心。”荣常在是那种对什么都淡淡的人,不管什么时候脸上都带着几分笑意,如今提起宜芳,却是迟疑片刻,还是道:“我只希望宜芳能够一辈子都这般温柔单纯。”   这话,含义颇深。   宜宁听懂了,不解道:“荣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荣常在扫了外头一眼,见着宜芳并未回来,只低声道:“宜芳想要的好像和我们不一样,我也听宜芳说起过,从小她就过的不好,当初她阿玛同意将她过继给你阿玛当女儿,家中祖母原本是不同意的,她们家日子虽过得不富裕,可远没有到要卖儿卖女的地步。”   “是宜芳说自己想要进宫,自己想要出人头地……我说句不该说,以宜芳的容貌和性子,想要得皇上青睐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她又是从小过惯了苦日子的,我怕她见着后宫中锦衣玉食,迷了眼睛,乱了心智,被人利用了。”   宜宁今日才知道,原来宜芳和她们是不一样的,是她自己主动要求进宫的,也难怪当时额娘提起她来的时候,面上带着几分不屑。   这人啊,想要的多了,野心大了,自然就不择手段起来。   只是如今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宜宁对宜芳还是抱着几分感激之情的,也还会拿她当成亲妹妹看待,“荣姐姐,多谢你。”   荣常在正整理着未出世孩子的小衣裳,她虽是孩子的额娘,可孩子一出生那就是要被抱到阿哥所去,一年她也不能时常瞧见,如今自然想给孩子多做点事情了。   她抬头看了宜宁一眼,“不必道谢,紫禁城里头复杂,我能做的也只是提点你一句罢了……”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宜芳过来了。   宜芳想必是穿着旗鞋一路小跑过来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红晕,更是将一小筐子核桃放在案几上,“荣姐姐,姐姐,你们尝尝看,这核桃和我从前吃的核桃不一样,嫩一些,带着点甜味儿。”   宜宁从小是在蜜罐子长大,什么好东西都尝过,至于荣常在,得玄烨恩宠几年,自然也不稀罕几个核桃的。   可一筐子核桃到底是宜芳一片心意,宜宁和荣常在都没有拒绝,三个人吃着核桃,说着话,倒也其乐融融。   倒是苦了一直等在翊坤宫的玄烨,玄烨傍晚的时候过来的,喝了两盅茶也不见宜宁回来。   清朝一般每天用两顿饭,傍晚的时候玄烨大多数用些酒膳,今日他专程命御膳房准备了些酒菜,没想到左等右等却等不到人。   梁九功瞅着玄烨都要开始喝第三盅茶了,小心翼翼试探道:“皇上,要不奴才差人去找一找宜常在?”   玄烨随便从案几上扒拉了一本书正在看,听闻这话,头也不抬,“不必了,本就是朕过来没说一声,朕在等等她吧!”   他原本是想着宜宁刚进宫不久,在宫里没什么认识的人,没想到她倒好,去了坤宁宫去钟粹宫,在紫禁城混的是如鱼得水。   梁九功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定睛一看,玄烨再没吩咐什么,这才知道,哦,敢情是自个儿自作多情了!   又等了一刻钟,天都已经擦黑了,玄烨才听到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和宜宁说话的声音,“……这天儿也太冷了吧,王九福,你快去准备一个炭盆子,我的脚都冻麻了!”   宜宁并未注意侯在廊下的小太监是何许人也,只以为还是她身边的人了。   没想到她一进屋,就瞧见了梁九功,再仔细一瞧,坐在炕上的不是玄烨还能是谁?   玄烨听见声音,正好抬起头。   两人四目相对,宜宁只觉得他的眼神好像有点……哀怨,忙上前行礼,“嫔妾见过皇上,皇上怎么来了?”   “怎么?朕就不能来了?”不仅是眼神哀怨,玄烨如今的语气都带着点哀怨,向来只有别人等他的,哪里有他等别人的。   宜宁忙道:“自然不是,嫔妾的意思是皇上来之前也没有差人过来说一声,让皇上等嫔妾,实在是嫔妾的不是……”   这话,还有点良心!   玄烨面色好看了些,拍了拍一旁的空位,“站着做什么,不是脚冻僵了吗?还不快过来坐着!”   宜宁方才是有些傻了,一来是没想到玄烨会在这里,二来想着那夜发生的事情,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   可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宜宁只能上前坐在他身侧。   王九福命人抬着炭盆子进来了,连翘等人拿着干帕子给宜宁绞头发,解披风……玄烨就像是没事人似的坐在旁边看书,继续静静等着她,宛如成亲多年的夫妻一般。   宜宁心里可是七上八下的,因为挨的近,她还能闻到玄烨身上淡淡龙涎香的味道,这味道带着几分威严,似乎没有那夜乾清宫点的桂花熏香好闻……她的思绪渐渐飘远了,脸又莫名红了起来。   苁蓉轻声道:“主子,莫不是屋子里太热了?您的脸好像有点红。” 第38章 撒娇   有吗?   宜宁只觉得自己除了脸热热的, 浑身上下都是冷冰冰的, 只道:“不碍事儿的, 我就是被这热气一吹, 我觉得有些受不了, 等着过一会儿自然就好了。”   玄烨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是热了,还是想到了什么不该想的?”   宜宁脸倏地一红, 连忙辩解道:“我,我没有……”   她急得连“嫔妾”这自称都忘了。   殊不知玄烨是把她看得透透的, 原本他心中只是有几分怀疑,可如今见状,却是笃定万分, 道:“你说没有?嗯?朕看你方才不是叫嚷着说冷吗?怎么一下子冷一下子热的?”   宜宁脸似乎更红了,宛如一个做错事被大人抓住的小孩子似的。   苁蓉见着他们开始说话了,只与连翘将酒膳摆上去之后则下去了,她们不仅自个下去了,更是把屋子里不相干的人都带了下去。   玄烨还在看书。   宜宁只道:“皇上是现在用吃食还是待会儿用?”   玄叶道:“你不是说手冷脚冷吗?烤一烤吧!”   提起这事儿, 宜宁是更不好意思了,她也是那日从乾清宫回来之后才知道从没有人敢当着玄烨的面褪去鞋袜, 这是对君王不尊, 对君王不敬。   要是搁在玄烨寻常心情不好的时候,那可是要杀头的!   也就是她懵懂无知,敢在南书房褪去鞋袜烤脚,这事儿要是要让那些文臣知道了, 指不定怎么在背后编排她!   宜宁连忙道:“嫔妾,嫔妾不冷。”   “这又不冷了?方才在外头嚷嚷的那么厉害!”玄烨放下手中的书,握着她的手,只觉得冰冷一片。   玄烨眉头一皱,还没说话,宜宁就连忙认错,“嫔妾不过是想着皇上已经等了这么久,只怕是饿了,皇上不如先用饭吧?”   她只觉得玄烨的手很大,也很暖和,她一双纤细的手被这样一双手紧紧包着,只觉得好像在烤碳火盆子似的。   玄烨倒也没说怪她,只问她,“你是不是听人说了什么?紫禁城之中那些繁文缛节太多了,朕就喜欢你这样,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必在乎那些人的看法,左右朕不会怪你就是了!”   宜宁低着头还是没说话,若放在从前,她烤烤脚暖和暖和也无所谓,反正她脸皮厚。   可是如今这屋子里还摆着酒膳了,想想还是怪煞风景的!   她试探道:“皇上不如先用饭吧?正好嫔妾也饿了,等着用些吃的,嫔妾再来暖一暖脚也不迟。”   玄烨这才没有说什么。   如此一来,两人便一起用起酒膳来,因为玄烨过来了,所以御膳房送来的吃食比平日那是更上一层楼。   方才她和荣常在、宜芳说了会话本就有些饿了,再一路走回来,逆风而行,更是艰难,如今胃口极好,吃了一大碗饭,用了两碗汤。   玄烨见了,也跟着她一起多用了些饭菜。   梁九功带着人一直在外头候着了,见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带人进来这些残羹剩饭撤了下去,更是奉上热帕子和漱口水。   待两人从新落座于炕上,玄烨也不等宜宁开口,直接将她拉到自己怀里,褪去了她的鞋袜。   宜宁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忙道:“皇上,您……这是做什么?“   “你不好意思,朕来帮你就是了。”玄烨说这话的时候,宜宁脚山的袜子已经被他扯掉。   玄烨大手一握,只觉得脚心一片冰冷。   宜宁想把脚往后缩,可一只脚紧紧被玄烨攥住,丝毫不能动弹。   她从小到大都有这个毛病,一到冬天不管身子怎么暖和,手脚总是冰冷一片的。   玄烨握着她的脚丝毫没有撒手的意思,只道:“这脚这么冷,方才朕就让你烤一烤,你也不听,到了这个时候,脚还是冷冰冰的,方才还坐了那么久,就不难受吗?”   “自然是难受的。”宜宁的声音低低的,只觉得脚心似乎有如碳火在考,若是后宫中的那些人知道玄烨这般对她,只怕一个个恨不得喝了她的血,扒了她的皮。   她扭动着身子,道:“皇上快松开吧,嫔妾自己来……”   她想说的是自个儿去烤炭盆子,可玄烨压根儿没有放手的意思,倒是仔细端倪着那一双玉足来,道:“宜宁这一双脚倒是长得挺好看的。”   这个问题,上次他就发现了。   宜宁从未想过一本正经的玄烨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谁知道更是听玄烨道:“你啊,不仅是这脚好看,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处是不好看的!”   完了!   肯定是这个屋子里的地笼烧的太热,宜宁只觉得自己的脸好像更红了。   玄烨这是故意逗宜宁了,他最喜欢看的就是宜宁这般娇滴滴的模样,如今更是一手握着她的脚,一手去捏她的脸,“怎么又开始脸红了?“   “皇上,皇上您就喜欢逗嫔妾……”宜宁很想学着电视清宫剧上的宠妃一样电视上宠妃一样,说着“嫔妾再也不理皇上”之类的话,可话到了嘴边,她还是觉得有点说不出来。   看样子这娇滴滴的宠妃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只道:“皇上这般捉弄嫔妾,嫔妾就要生气了!”   她只觉得自己没撒娇,可这话落在玄烨却是柔弱无骨,在冲他撒娇!   玄烨热不住笑起来了,便是这般,可捏着她脚的手依旧没松开,“朕这是在罚你了!”   “皇上罚嫔妾做什么?”宜宁回想着今日的事,只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玄烨只一本正经道:“朕在罚你没有对朕说实话,罚你口是心非。”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宜宁的玉足。   宜宁这才明白,原来这个男人气性这么小,这么点小事儿也要罚自己?   两人一来一往,笑闹了一阵,宜宁便递过热帕子给玄烨擦手。   玄烨嘴角含笑道:“朕平日里烦心事多的很,可每次就是陪着你说说话,逗一逗你,这才能觉得心情好。”   宜宁如今身上暖烘烘的,只觉得舒坦了不少,只道:“瞧皇上这话说的,嫔妾就好像是您养的小猫小狗似的。”   她也渐渐放开,没了拘束。   玄烨扫了她一眼,道:“你倒是比小猫小狗可爱多了。”   宜宁听闻这话是咯咯直笑,可谁知道晚上饭菜太过丰盛,她吃的太多,突然打了个饱嗝。   气氛一下子有些尴尬。   宜宁觉得有些羞赫,道:“皇上,嫔妾晚上吃多了。”   玄烨嘴角的笑意更深。   宜宁却是一本正经道:“好在皇上来瞧嫔妾的时候不多,要不然皇上日日过来,嫔妾照着这个吃法,迟早有一日会成了大胖子的。”   “朕觉得你胖点还好看些。”说话的时候,玄烨扫了扫了外头一眼,见着雪已经停了,只拉着她的手道:“走,既然吃多了,朕陪着你出去消消食!”   这人可真是的,明明自己想出去散步,非扯到自己身上!   宜宁是知道他有散步的习惯的,刚进宫的时候更是听说有些妃嫔买通了玄烨身边的小太监,知道玄烨每日大概散步的时间,经常有事儿没事儿在御花园瞎转悠,为的就是能够偶遇玄烨。   她可没这个习惯,她是个懒的,原先在郭络罗府的时候,郭络罗夫人总说她,这般懒惰的姑娘以后嫁了人,只怕不出几日就要被婆母送回来的。   当时她还笑眯眯的挽着郭络罗夫人的胳膊,只说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若真叫婆母送回来,那自个儿就一辈子赖在阿玛额娘身边……   如此可见,宜宁真不是个勤快的,平素无人的时候,她是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绝不站着,更别说散步了。   为了这事儿,连翘不知道说过她多少次,只说后宫中的女子皆羸弱为美,皇上可不爱胖的,她听了这话就像是没听见似的。   玄烨只道:“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你如今还年轻,等老了,自然有你后悔的时候!”   这话说的是老气横秋,可见二十来岁的玄烨之前没少听过这种话,可人家宜宁如今也才十几岁了。   宜宁跟在他身后,小声嘀咕道:“我如今还小了,等到老了,也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以后的事情以后说,人啊,就应该活在当下……”   她的声音很小,玄烨只听去了只言片语,没说话,捏了捏她的掌心。   宜宁果然不敢再说,说归说闹归闹,可玄烨要带她出门,她却是半个不字都不敢说的。   只是,这外头真是冷啊,不过是刚出了翊坤宫的大门,就算是宜宁穿着披风,可还是觉得冷风呼呼的直往她脖子里钻,冷的她直缩脖子。   玄烨倒是不怎么怕冷,还有心情去赏月,“你瞧,有月亮,过两日太后寿辰的时候该是个大晴天!”   宜宁进宫这么久还没见过太皇太后和太后了,这两位老祖宗平日里都是呆在慈宁宫的,没事儿就侍弄侍弄花草,喊身边的宫女一起打打叶子牌,说说话,日子倒也算过得惬意。   想到过两日太后的寿辰,自己就要见到传说中的孝庄太皇太后,她难免有些好奇,“皇上,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嫔妾还没见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趣事儿   玄烨从小就在太皇太后身边养着, 所以对太皇太后感情很深, 说起她老人家来, 更是带着惊异, “太皇太后活了大半辈子, 过得也不顺遂……当初皇祖父未入关的时候,她老人家是西宫大福晋,可等着她的姐姐宸妃和林丹汗遗孀续嫁皇祖父后, 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好不容易等着皇阿玛继承大统,太皇太后以为苦尽甘来, 而后为了皇阿玛又下嫁多尔衮,皇阿玛专宠鄂太妃,等着鄂太妃去世后也驾崩了……朕那个时候才八九岁了。”   说到这儿, 玄烨苦笑一声,“那个时候日子该有多难啊,朝中虽有四大辅政大臣,可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特别是那鳌拜,他专权专政, 纵容八旗圈占民地,朕不过略说几句, 他就走上金銮殿, 手恨不得指到了朕鼻子上,他那个样子,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所以这几年来朕勤勤恳恳、爱民如子,就是不希望有朝一日权势落到旁人手上, 若这般,受苦的还是那些老百姓啊!”   一说到受苦的老百姓,他又想到云南那些老百姓了。   都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话一点都没说错。   如今吴三桂在云南一带造反,打的是“兴明讨虏”的旗号。   虏,是指对北方外族的贬称,指的就是他们这些满人!   原来宜宁也就在史书上或者电视上知道的这些事儿,可如今听玄烨真真切切说起这些事情来,只感受到他的不易,道:“皇上您放心,以后您一定会流传千古的,至于吴三桂也好,还是当初的鳌拜也好,对您而言都是锦上添花的人,要是没有他们,怎么能显出皇上您的厉害来?“   “鳌拜已死多年,可吴三桂还活的好好的!”玄烨如今觉得满心都是挫败感,就是因为吴三桂那几个人闹的。   当初撤藩的时候,不仅有很多大臣出言反对,就连太皇太后也是不赞同的,可他却是一意孤行,没想到却闹得如此不好收场。   这事儿要问宜宁怎么知道的,她不知道怎么说,总不能与玄烨说自己是穿越过来的,所以能未卜先知吧?   她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反正嫔妾就是知道,皇上您相信嫔妾便是了,皇上您爱民如此,若是您这样的人还不能流传千古,成为一代栋梁之材,那老天爷只怕是瞎了眼。“   从古至今,向来都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样的话玄烨是听多了,可如今听宜宁说起来只觉得有意思,拍拍她的手道:“但愿能如你所言吧!”   两人又走了几步便到了御花园,宜宁多走了几步,只觉得身子好像没有那么冷了,脚尖似乎也有了点暖意。   玄烨指着一片梅花道:“这片梅花还是鄂太妃在世的时候,皇阿玛为她种下的,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这梅花长得是这样好。”   也是因为这一个缘故,所以玄烨一直都不大怎么喜欢梅花,只记得当初额娘在世时,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儿说起鄂太妃来满脸是泪的样子。   宜宁上前折了一枝梅花,却发现天真的太冷了,这梅花都给冻住了,迎着月光看去,带着冰带着雪,倒是挺好看的。   她只道:“是啊,这梅花长得真好看。“   她扭头看向玄烨,笑着道:“皇上,其实凡事都有两面的,您想想看,当初要不是先帝爷替鄂太妃种下这一片梅花海,咱们怕是今夜就不能出来夜赏梅花了……嫔妾一直都觉得,花儿也好,草儿也好,都是好看的,甭管什么花儿草儿,嫔妾都喜欢。”   这些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死的东西又能有什么错了?   玄烨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来,笑着道:“这一点,你倒是像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宫里有一个花房,里头什么花都有,改日你进去看看便知道了。”   宜宁点点头,笑着说好,相比起那种了满屋子花儿的花房来,她更好奇的是太皇太后。   两人又走了几步,一阵风吹来,宜宁只觉得身上有些冷,忍不住抱起了胳膊。   玄烨见状,解开身上的披风披在她身上,“你身子弱,当心着凉了!”   宜宁却不敢,她病了倒是无所谓,可要是玄烨因为她病倒了,只怕她以死谢罪还难辞其咎,只道:“皇上,嫔妾不冷……”   “不冷也披着!”玄烨按着她的手,道:“朕让你披上你就披上,你这三天两头不是身子冷就是中毒的,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顿了顿,他似乎想到了宜宁是为何不愿意了,只道:“朕从小到大身子就好得很,你是不知道,有一年雪特别大,天儿特别冷,朕半夜偷偷起来,还带着梁九功,要梁九功带上冰车推朕,朕记得那个时候梁九功他们冻得直哆嗦,怎么叫朕朕都不愿意回去。”   鼎鼎大名的梁九功还有这时候?   宜宁大多时候见到的都是梁九功板着脸训斥小太监,如今仔细一想,还真想不出梁九功害怕又憋屈的表情,只道:“那后来这事儿可是有人知道吗?”   “紫禁城里头处处都有眼睛,这么大事儿,怎么会没人知道?”玄烨回想起小时候的事儿,只觉得特别遥远,可想起来都觉得开心,那个时候他肩上可没这么重的担子,“这件事几乎闹得阖宫皆知,先帝知道了,太皇太后也知道了。”   “先帝还好,直说我们满人本就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男儿自然皮实些自然是无妨,可太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知道这事儿气的不得了……最后还是梁九功聪明,太皇太后和圣母皇太后动怒之前,先去认了罪,最后更是自己下去领了二十个板子。”   “后来啊,他一听说朕要出去玩,就吓得直哆嗦。”   宜宁听了,腮帮子笑的都是疼的,怎么想当年的梁九功怎么觉得滑稽,隔着老远都听得到她的笑声。   后来她更是道:“嫔妾怕冷,嫔妾小时候一到了冬天就躲在屋子里哪儿都不愿意去,可又喜欢看雪,便要丫鬟们堆了雪人送到屋子里来,这雪人一进屋,就全化了,当时嫔妾为了这事儿还哭过一场了……”   这些事,乃是真正的宜宁小姑娘做下的,她可不会做这等事儿,这些都是听郭络罗夫人说起来的,差不多是每年冬天,这等丑事都要被提起来个两三回。   不过怕冷,倒是真的,她是最怕冷不过了。   玄烨也笑。   两个人你笑话我我笑话你,只觉得天儿都没这么冷了。   可是没笑多久,明珠就差人过来了,说是又要事商议,玄烨之前是吩咐过的,按理说明珠是个很聪明的人,若非是有要紧事,是绝不会过来打扰的。   宜宁则被玄烨差人送回了翊坤宫。   等着她进了屋,苁蓉将玄烨的大氅从她身上取下来,看着那明黄色裹着貂毛边儿大氅,原本苁蓉是打算上前叠起来的。   可宜宁却制止了她,亲自将大氅折起来,道:“明日把它送到乾清宫去。”   “主子为何不亲自过去一趟了?”苁蓉看着她,也发现她这几日的变化,轻声道:“皇上对主子用了心,主子何不在皇上身上也多用用心思?”   宜宁没有说话。   从前她最瞧不上的就是那等整日往玄烨身边凑的女人,今日送汤,明日送书,后日再请教玄烨问题……说来说去,那都是变着法子去争宠。   难道,自己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可她心里隐隐也是有些期待,想要见玄烨一面,今夜明珠大人突然来访,定是有什么大事儿发生,既是大事儿,肯定是云南一带的事情了,也不知道玄烨会不会烦心……   她的思绪渐渐飘得远了,苁蓉却没有再劝,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宜宁索性懒得去管这件大氅,今日她走的也累了,索性命人准备水来沐浴。   如此黑甜一睡,宜宁到了第二日日上三竿才起,原本是准备洗漱之后用些吃食就去荣常在那儿坐坐的,没想到她一起来,就看见那件明黄色的大氅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宫里头除了玄烨、赫舍里皇后那几个,别的地方,别的人,是都不能用黄色的。   宜宁有点犯难,看着那明黄色的大氅微微发怔。   后来还是连翘看不下去了,快言快语道:“主子若是想见皇上,只管去就是了,这般睹物思人,奴婢只怕您迟早有一天会得了相思病!”   如今她在宜宁跟前可是半点拘束都没了。   宜宁作势要去打她,“好呀你这个丫头,如今笑话起我来了!”   连翘往后退了两步,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只道:“奴婢哪里有笑话您?要不您让连翘过来评评理,看奴婢说的是不是真的?”   “昨晚上您就盯着皇上的大氅看了好久,今儿一大早又继续盯着瞧,这不是得了相思病是什么?”   她自己笑话宜宁还不够,还想攀扯上苁蓉!   宜宁也拉着苁蓉过来评理,一时间,她们几个疯成了一团,笑声更是不断。 第40章 不是包子   笑过闹过, 宜宁看着那件明黄色的大氅, 决定还是亲自去一趟乾清宫的好。   毕竟玄烨乃是一国之君, 昨晚上那么冷, 又把大氅给自己披上了, 自己走这一趟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宜宁没想到她去了乾清宫不仅没见到玄烨,甚至连梁九功都没见到,原来是昨晚上有广西传来的密折, 说是广西罗森、孙延龄与吴三桂来往过密,孙延龄父亲当初乃是定南王孔有德手下, 孔有德死后,孙延龄父子和罗森在广西很有名望。   若搁在从前,明朝遗将与吴三桂来往过密那算不得大事儿, 毕竟同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有所来往也是人之常情,可这个时候……那就叫人不能不防范。   宜宁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只将大氅交给乾清宫的小太监便走了。   明日便是太后的寿辰,宜宁走在宫道上, 看到很多小太监小宫女面带喜气,手上捧着明日慈宁宫要用的东西。   想想也是, 这几年紫禁城中不太平, 孩子接二连三没了,如今又发生了这样一等事,紫禁城中整日笼罩在愁云惨淡之中,主子们不痛快了, 宫女太监们哪里有好日子过?   所以今个儿一个个宫女太监面上都洋溢着喜气,更想着说不准明儿主子们一痛快,每人赏些银子也是说不准的事儿!   宜宁瞧见那一张张灿烂的笑脸,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至于明日太后的寿礼,她也准备好了,不,不算是她准备好的,是郭络罗夫人早在进宫之前就替她把东西准备的七七八八,其中有一卷大师开过光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她想着太后整日吃斋念佛,应该是会喜欢的。   想及此,她心情也轻快了不少。   谁知道她这好心情却没维持多久,走在半路上远远就瞧见了昭妃和安贵人等人,这几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说说笑笑的,身后的宫女手上捧着礼物,想必是去慈宁宫的。   太后不见她们这些小喽喽,可不代表不会见昭妃。   自从那日昭妃来翊坤宫之后,宜宁是再没见过她,每日就是吃吃饭睡睡觉喝喝药,难得过了几天清静日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贼心虚,宜宁看到昭妃的时候只觉得有些忐忑,生怕昭妃露出什么马脚来。   实际上啊,别人还没露出马脚来之前,只怕她就先露出了马脚。   等着昭妃几个走的近了,宜宁这才看到原来董常在也在其列,她给昭妃见礼,“嫔妾见过昭妃娘娘,给昭妃娘娘请安了,见过安贵人!”   昭妃冷哼一声,别过头去,压根没理她。   安贵人更是乐得看笑话。   宜宁只觉得紫禁城之中真的人才辈出啊,原本她以为昭妃是个蠢的,没想到昭妃倒比她想象中聪明,做戏做的挺像的。   她也不等昭妃说话,就直接起身,“嫔妾就不叨扰昭妃娘娘你们了。”   话毕,她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这做派,也很像宜宁的风格。   她还没走远了,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安贵人气急败坏的声音,“……她算是什么东西,昭妃娘娘您还没说要她起来了,她凭什么起来?这要是换成了别人,直接命宫女掌嘴了!”   “我看啊,她就是仗着皇上对她宠幸了几日,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记了,偏偏皇后娘娘也护着她……”   宜宁越走越远,安贵人的声音也渐渐听不到了。   火气这么大,看安贵人这样子不像是装的,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昭妃这些日子也就和安贵人、董常在走得近,新增的就董常在一人,想必是董常在躲在背后给昭妃出主意了。   董常在?   之前宜宁并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下来之后自然与王九福打听了一二。   董常在是员外郎董达齐之女,虽是正黄旗,却是包衣,两年前曾替玄烨生下二格格,只可惜落得一个和张常在差不多的命运,二格格不到两岁就死了,据说死的时候刚会含含糊糊的喊“额娘”了。   从前她在后宫之中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唯有二格格死的时候闹出了大动静,抱着二格格的尸身是又哭又闹,说什么都不撒手,像是魔怔了一般,谁也不能靠近。   后来还是赫舍里皇后出面,派人强行将她拉开的,当时她在床上躺了几天,是不眠不休。   紫禁城后宫中的可怜人够多了,怎么着也不缺她一个,谁也没把她放在心上。   没想到等着大半年之后,她却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众人跟前。   宜宁只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人的性子是不会突然大变的,“当初二格格去世可是有蹊跷?”   “那能有什么蹊跷?不过是个格格罢了,谁也不会往心里去的。”王九福当时是跟着赫舍里皇后一起过去的,所以到了今日还记得当时董常在哭的满脸是眼泪的样子。   那时候,太监们手脚又没个轻重,把她的鞋子都扯掉了,她还是不肯放手,嘴里嚎啕说着她的二格格没死,跪在地下给赫舍里皇后磕头,要太医再过来给二格格瞧一瞧。   想及此,王九福是直摇头,“二格格在董常在肚子里的时候胎相就不好,头几个月的时候,董常在每日都靠着安胎药过活,那个时候奴才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隔三差五的就要替皇后娘娘送去些补品。”   “据说二格格刚出生的时候,哭声弱的像猫儿似的,奴才说句不该说的话,二格格能活到一岁多,也是不简单了!”   那这样说来,二格格的死也是一点蹊跷都没有了!   宜宁心中了然,沉吟道:“这个董常在,我总觉得不简单,你没事儿的时候多去打听打听她的情况。”   王九福喏了一声,连忙答应下来。   ******   到了翌日一早,因是太后的寿辰,宜宁一大早就起来了,任由着苁蓉给自己梳妆打扮。   今日虽是个好日子,可宜宁这些日子在后宫中却是太打眼了些,所以只选了件藕荷色绣芍药花的旗服,旗服边上裹着一圈兔儿毛,猛地一看是不打眼,可仔细一看却是带着几分娇俏和艳丽。   而后她自己更是选了一对玳瑁制成的梅花簪,要多朴素就有多朴素。   宜宁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很满意,便带着连翘和苁蓉朝着慈宁宫走去。   今儿真是个好日子,一大早天就放晴了。   宜宁以为自己已经来的够早了,没想到来到慈宁宫偏殿一瞧,已经来了不少人,可来者大多都是常在或者答应之类的。   想想也是,这大冷天,谁不愿意多在被窝里躺一躺?唯有这些位分低的巴巴过来,生怕慢了别的妃嫔一步。   宜宁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似乎还在窃窃私语说着什么,可她扭头瞥向那些人的时候,那些人却将目光挪开,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这样的目光和打量,宜宁已经见多了,也不甚在意,可那些话还是落到她耳朵里去了,“原来她就是宜常在啊,先前我还没注意,只以为长得有多好看,也就比咱们略强上一点,怎么就惹得皇上那般看重她?”   “嘘,你小点声音,当心叫她听见了,你别以为如今她是常在,她和咱们可不一样,只怕过不了几天,就要变成宜妃娘娘了。”   “这可不是,前两天晚上有人见着皇上拉着她在御花园赏月,这大半夜的,那么冷的天,皇上的大氅还披在她身上,她也不怕把皇上冻病了……”   这一个个的,真是闲得慌!   宜宁更知道这些人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要不然隔这么近,就算是声音再小,自己也能听得见。   她也不是那等软包子,故意扬声道:“连翘,我怎么觉得这慈宁宫的糕点没有先前皇上赏赐下来的好吃?”   她就是要那些人好好瞧瞧,玄烨对自己就是不一般,若是不服气,那就憋着!   连翘也是个机灵的,只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皇上赏赐给主子的那两盒子糕点可是不一般,并不是由御膳房的御厨所做,而是请了扬州的大厨给主子做的,都是贡品了!”   “原来是这样。”宜宁微微颔首,感受着四面八方投射过来嫉恨的眼神,装作没看见似的。   想当初她连昭妃都没放在眼里,还会怕这几个小角色?   果然,小角色就是小角色,原本以为她是软柿子,还想捏一捏,没想到她是个硬气的,一个个顿时连话都不敢说了。   宜宁只觉得心里痛快,这些人就是吃硬不吃软。   她刚落座,陆陆续续便有很多妃嫔都过来了,宜芳和荣常在也过来了,她们一进来便察觉到了不对劲,荣常在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道:“这是怎么了?为何大家都盯着你一个人瞧?”   宜宁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叫附近的人都听见,“想必是我脸上有花儿,所以她们都盯着我在看吧!”   她可不是什么软柿子,任由着别人拿捏,如今更是道:“荣姐姐,你帮我看看,我脸上是不是有花儿?” 第41章 孝庄太皇太后   荣常在在紫禁城中爬摸滚打多年, 略一揣摩, 就知道宜宁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有的时候倒也是羡慕宜宁, 什么都敢说, 只低声道:“好了, 少说几句,她们啊,都是羡慕你了, 你和她们计较做什么?这不是自降身份?”   宜宁声音也压低了些,“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们一个个的就捡软柿子捏,怎么不见她们去排揎昭妃娘娘和安贵人……”   话虽这般说,可她到底是没继续说下去。   倒是宜芳瑟缩着脖子, 恨不得装成隐形人,她病了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人了,如今听宜宁和荣常在说话,只觉得情形似乎不简单。   没多久,赫舍里皇后便到了, 众位妃嫔则上前请安,大家都是许久未见赫舍里皇后, 一个个七嘴八舌道:“皇后娘娘身子可还好?嫔妾见着皇后娘娘似乎清减了不少。”   “是啊, 皇后娘娘得注意身子才是,这样才能替皇上平平安安生下小阿哥。”   ……   一个个妃嫔都是极敬重赫舍里皇后的,毕竟自古以来,像赫舍里皇后这般温柔贤淑的皇后不多。   赫舍里皇后笑着与众人寒暄, 可等了一会儿,却还是差一个人。   这人就是昭妃。   赫舍里皇后环视周遭一圈,皱眉道:“昭妃人了?为何还未过来?只怕再过一会儿,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都要出来了。”   说着,她扫了一旁的常山一眼,道:“你们可是未知会昭妃一声?”   当着众人的面,该给昭妃的面子她向来是给了的,奈何昭妃压根不要面子,太后虽不是玄烨生母,却也是当朝太后,她老人家生辰一年就是这么一次,若是闹得太后心里不舒服那就不好了。   常山忙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前几日奴婢就差人与昭妃娘娘说了时间,昨儿更是又去知会了一声……”   她这话还没落下,外头就传来了昭妃的声音,“呀,真是对不住了,本宫来迟了。”   随着声音落下,昭妃已经款款走进来,她一进来,众人就有些明白她为何迟了。   今日的昭妃一看便是精心打扮过的,身上穿着宝石蓝绣金丝线旗服,端庄大气,头上戴着一整套宝石簪子,略一走动便是一阵环佩叮当作响,香风袭袭,别赫舍里皇后更有皇后的样子。   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今儿是她过寿了。   赫舍里皇后平日里就是再好的性子,也架不住昭妃这几次三番的折腾,如今难得沉下脸道:“昭妃,今日是太皇太后的寿辰,本宫记得早就差人告诉过你时辰了,切记,这种事不可再有下次!”   这话于赫舍里皇后而言已经算是蛮重的话了。   昭妃脸上的笑意一下子略褪了些,不冷不热道:“臣妾记下了。”   都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如今这两位闹得不和睦,旁的妃嫔倒是有几分小心翼翼了。   赫舍里皇后已经习惯于这种场面,宛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笑着招呼各位妃嫔,“方才本宫过来的时候瞧见苏麻喇嬷嬷,说是老祖宗与太后娘娘稍后便过来,大家先用些糕点,苏麻喇嬷嬷还说了,在慈宁宫中不必拘束,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都是极好说话的,你们啊,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苏麻喇嬷嬷?   宜宁伸手拿了块糕点,想着这位应该就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大红人苏麻喇姑了,只是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史书上层说过苏麻喇嬷嬷本名是叫苏茉儿,顺治时期改名为苏麻喇,意为“半大口袋”,等着她病逝之后,宫中上下则对她尊称为苏麻喇姑。   当时她看到史书上的记载还震惊了片刻,只以为苏麻喇嬷嬷本名就叫苏麻喇姑,所以对这件事记得很清楚。   得了苏麻喇嬷嬷这话,众人倒是放松了些。   诸位妃嫔刚进宫的时候都是怀揣着一个宠冠六宫的心思的,一个个为了赢得玄烨的欢心是无奇不用,有些妃嫔在知道玄烨是有太皇太后亲自抚养长大,对太皇太后很是尊敬之后,恨不得一天往慈宁宫跑三次。   她们是不怕苦不怕累,为了恩宠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可太皇太后却是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所以太皇太后吩咐下来,后宫妃嫔若是没有她的传召,一律不得入慈宁宫。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后宫妃嫔们对太皇太后也是有些惧怕的,毕竟能入宫的都是八旗女子,都是有亲眷在朝为官的,对太皇太后的一些事儿,也是知道些的。   众人吃吃点心喝喝茶,难得亲亲热热说着话。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了太监尖利的通传声,“太皇太后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赫舍里皇后连忙起身,带着众位妃嫔一起迎接太皇太后与太后,更是齐声道:“臣妾(嫔妾)见过太皇太后,太后娘娘。”   太皇太后如今已年过六旬,满头银发,可精神看着还不错,穿着一身绛紫色旗服,满脸笑意。   跟在她身侧的太皇太后瞧着也是精神极好,一身绛红色绣万字福旗服,一看便晓得她就是今儿的寿星翁。   太皇太后一进来便道:“起来,都起来,在我老婆子跟前不必讲究这些规矩,每次一看到我又是请安又是福礼的,你们不累,我看着都累。”   说着,她更是亲手扶起赫舍里皇后,道:“皇后啊,你这脸色瞧着比前两日好些了,来,和我坐在一块!”   太皇太后携着太皇太后、赫舍里皇后一起坐在了上首,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本就喜欢些鲜的艳的,一扫眼瞧见花团锦簇的一片,只觉得越瞧越喜欢,“太后心疼你们,从一开始就和我说寿辰不愿意操办,我说这怎么能行?如今朝堂上的事情,咱们管不了这么多,我可想多找些机会多瞧瞧你们,看看,有好些个不常见的,我都已经快忘了你们叫什么了!”   太后坐在一旁,嘴角含笑,“太皇太后说的是,我瞧见这些花儿一样的丫头,也觉得心里高兴。”   太皇太后和太后都是出生于蒙古,长在蒙古,讲究的规矩不多,所以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弯弯。   原本有些妃嫔还觉得有些放不开,听闻这话,一个个只道:“是啊,嫔妾早就想去陪着老祖宗和太后娘娘说说话,只是怕叨扰了老祖宗和太后娘娘歇息。”   “没错,当初刚进宫的时候,嫔妾看到老祖宗便想起了家中的祖母,觉得十分亲切。”   ……   拍马屁嘛,谁不会了?一个个话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昭妃也站了出来,笑吟吟道:“臣妾有罪,给太后娘娘的寿礼送晚了。”   “哟,昭妃这又是在卖什么关子了?”赫舍里皇后瞧见她身后不知何时站了宫女,那宫女手上捧着托盘,托盘上盖着红绸,想必是故意将这寿礼登到到今日都在的时候献出来。   她老人家瞧着太后,笑道:“你啊,今儿可是有福了,昭妃那儿的好东西多得很!”   得太皇太后抬举,昭妃面上的笑意更甚,道:“原本先前臣妾就给太后娘娘准备好了礼物,只是想着那礼物太过寻常,配不上太后娘娘,所以今儿专程又为太后娘娘准备了一份贺礼,所以这才来迟了,没想到倒是惹得皇后娘娘训斥了臣妾几句!”   话说到这儿,她面露几分委屈,方才当着赫舍里皇后的面,她不解释,太皇太后一来,就说这话?   这黑状告的,实在是有点不厚道。   可太皇太后像是像是没听懂似的,连半句劝慰的话都没有,只道:“哦?既然是好东西,拿出来好叫我们开开眼!”   昭妃没法子,只能亲手将那红绸掀开,原来是一串碧玺挂串,碧玺并不喜欢,可成色极好、通透澄静的碧玺却是千金难寻,更别说这么一串碧玺挂串儿了,更是百年难得一见。   饶是太皇太后见惯了好东西,见到了这碧玺挂串的时候也忍不住拿起来,眯着眼睛瞧了瞧,“昭妃啊,这等好东西你是从哪里寻到的?可真是不简单啊!”   昭妃笑着道:“为了太后娘娘的寿辰,臣妾可是花了大心思的。”   “好!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太皇太后对这碧玺挂串是赞不绝口,更是拿着它在太后身上比划,“你们皇额娘啊明明年纪不大,整日和我这老婆子在一起,也变得老气横秋的,我看这碧玺挂串配她正好!”   太后虽说年纪不大,却也不小了,这等五颜六色的碧玺挂串也就昭妃那个年纪的才会喜欢,她这等年纪了,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她却不能驳了昭妃的心意,“多谢昭妃了。”   说着,她更是要嬷嬷亲手将这碧玺挂串挂在了颈脖间,太皇太后给昭妃面子,她不可能不给昭妃面子的。   昭妃见状,是愈发得意。   没多久,一个个身着蔷薇色旗服的宫女端着膳食鱼贯而入,今儿的菜肴也是准备的极为丰盛,有松鼠桂鱼、桂花翅子、溜白杂萃、羊肉锅子……零零总总是摆了一大桌子。   太皇太后率先开始用膳,接着一干妃嫔这才拿起镀着银的筷子起来用膳,她们比不得太皇太后她们身边专门有人试菜,所有妃嫔都是用的镀银的筷子,若是饭菜中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能察觉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默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团宠   不过众人刚吃了几口, 外头就传来了太监尖利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众位妃嫔连忙起身, 谁知道还未站起来了, 太皇太后就冲着她们摆摆手道:“坐下, 都坐下, 今个儿是他皇额娘过寿辰,他来迟了,本就是他的不是, 哪里能叫他叨扰了咱们用饭?”   大家听闻这话,都笑了起来。   玄烨进来的时候, 众位妃嫔脸上都带着笑,太皇太后更是率先道:“皇上今儿来迟了,可得自罚三杯才是!”   宜宁看着那抹走进来明黄色的身影, 只觉得几日不见,他好像憔悴多了,似乎也瘦了点,如今面上虽带着笑,可仔细看来, 那笑意似有似无,看的并不真切, 可见不是真的高兴。   玄烨只道:“老祖宗既然发话了, 朕哪有不从的道理?”   说着,他更是走上前去,冲着太后作揖,“儿臣恭祝皇额娘平安康泰, 日日顺遂。”   “好孩子,不必多礼!”太后看着玄烨,面上满是笑意,她虽不是玄烨的生母,可在玄烨十岁那年,圣母皇太后便已去世,那个时候太皇太后就对她说,她膝下无子,玄烨没了额娘,以后她就是玄烨的亲生额娘了!   这几年来,她对玄烨一直十分上心,如今更是道:“只要皇上好,只要大清朝好,我就好!”   玄烨更是道:“只要老祖宗和皇额娘好,儿臣就好……”   “好了,你们一个个的,这是做什么?大家伙可都瞧着了!”太皇太后是个爽朗的性子,只要玄烨坐在自己身侧,道:“皇上想必这几日又没有好好吃饭,瞧着都瘦了,今儿可得多吃些。”   玄烨应了一声是,也不得太皇太后吩咐,先是自罚了三杯酒。   一家人瞧着是其乐融融的,不管从前如何,不管先前那些妃嫔们私底下是怎么勾心斗角的,可如今在慈宁宫,一个个把自己的小心思都收了起来,上头的那位可是太皇太后哟,她们使个眼色,太皇太后就能知道她们心里在算计着什么小九九。   可这个道理,唯独昭妃不明白。   当着玄烨的面,太皇太后又把昭妃送的碧玺挂串拿出来说了一通,只说昭妃是用了心思的。   后宫之中向来和前朝是息息相关,纵然遏必隆当初在知鳌拜恶行仍保持缄默不加以劝阻,可他到底是跟着太宗皇帝出生入死打江山的,更是辅佐先帝爷和玄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再加上钮祜禄一族一直对当初后位的事耿耿于怀,所以太皇太后一直都颇为照拂昭妃,更何况,这些日子,遏必隆病的厉害,据她老人家所知,只怕遏必隆的日子不多了。   于情于理,她该对昭妃好些。   玄烨也知道遏必隆的病情,顺势也跟着夸赞了昭妃几句。   昭妃就像是个小孩子似的,得了长辈几句夸赞,便是满脸笑意。   可要说太后真喜欢什么,那就是宜宁送的那卷《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了,她只问道:“……翊坤宫的宜常在是谁?”   被点到名儿的宜宁正躲在下头吃羊肉锅子了,这羊肉锅子做的味道极好,羊肉乃是用的从蒙古一带运过来的马头山羔羊,味道鲜美且没有一点羊膻味儿……   宜宁忙站起来道:“嫔妾正是翊坤宫的郭络罗氏。”   “哦?又是一位郭络罗氏?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初二月选秀的时候,宫里是添了一位郭常在的。”太后看着宜宁那张明艳温柔的一张脸,只觉得半点印象都没有,她记性不错,若宫中有这样一个人在,她不可能不记得的。   宜宁笑着道:“嫔妾刚进宫不久,太后娘娘您说的郭常在,正是嫔妾的妹妹。”   “哦,原是这般。”太后点点头,这样说来,她就有几分印象,太皇太后曾和她说起过,最近宫里头新添了一位常在,颇得玄烨宠爱,想必就是这一位了,“你为何要送我一卷开过光的佛经?”   后宫妃嫔送什么的都有,大多是像昭妃这样送首饰的,还有些则是送屏风,送帕子之类的,送佛经的,唯有这一位,偏偏也是这卷佛经最得太后喜欢。   原本殿堂里有人在说话的,可见着宜宁起身,一个个眼睛直往这边扫。   玄烨也停下手中的筷子看着她,听听她到底要怎么说。   宜宁笑着道:“原先嫔妾祖母在世的时候就痴迷于佛经,嫔妾想着太后娘娘什么好东西都不缺,所以想着送太后娘娘一卷佛经试试看。”   太后微微颔首,道:“你倒是有心了。”   宜宁展颜一笑,正欲坐下的时候,谁知道太皇太后顺着玄烨的目光看去,只见玄烨的目光落在宜宁面上舍不得挪开,笑着道:“来,丫头,走过来叫我瞧瞧!”   她年纪大了,纵然精神不错,可眼神却不如从前。   每日玄烨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都有人与她老人家禀告的,所以对于这位宜常在,她是久仰大名。   宜宁好不容易放回肚子里的一颗心又重新悬了起来,只能硬着头皮走到了太皇太后身边。   太皇太后拉着她的手,恨不得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最后只笑着道:“是个标致的丫头,瞧着也是个有福气的。”   说着,她更是褪下自己腕子上的玉镯子,道:“这镯子是我出嫁的时候从科尔沁带去了盛京,又跟着我来到了京城,算算年头,也跟着我有几十年了,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你戴着玩吧!”   太皇太后赏赐下来的东西,就算不是好东西,可经她老人家赏下来,不是好东西也变成了好东西。   宜宁低头一看,的确是普通的玉镯子,还带着太皇太后身上的体温,忙道:“这镯子跟着老祖宗多年,嫔妾不敢收……”   这镯子既是太皇太后从科尔沁带来的,那就是太皇太后的陪嫁了。   太皇太后亲手将镯子套在了她的腕子上,只道:“当初我的姑姑就对我说,玉养人人养玉,我这玉镯子跟了你,也算是她的福气……收起来吧!”   宜宁不知道该收还是不该收,只偷偷窥着玄烨,希望能从他面上看出些端倪来。   玄烨见状,一笑道:“老祖宗给你,你收着便是了,同老祖宗这般客气,当心老祖宗以后得了什么好东西不赏给你了!”   宜宁这才笑着道谢,“嫔妾谢过老祖宗。”   “不必道谢,以后尽心尽力伺候皇上便够了。”太皇太后活了活了大半辈子,见了不知道多少人,遇了不知道多少事儿,看人是极准的,这丫头眼神清明,是个好的。   如此一来,她这才放宜宁下去了。   众人对宜宁的羡慕又多了两分,只觉得宜宁这命实在是好得很,宜宁没瞧见,宜芳面上同样流露出歆羡的神色来。   接下来,太皇太后又赏了些东西给赫舍里皇后、荣常在、布常在这些怀有身孕的人,说了几句要诸位妃嫔早日替玄烨开枝散叶的话,一场寿宴也算是到了尾声。   太皇太后和太后年纪大了,就算是精神再好,也撑不了这么久,用完了午膳,便回去寝殿歇着了。   这场寿宴算是这般散了。   等着回到了寝殿,苏麻喇嬷嬷只说要服侍着太皇太后歇下,谁知道太皇太后却是摆摆手,道:“不必歇了,年纪大了,若是这个时候睡上半个时辰,只怕晚上就睡不着了。”   苏麻喇嬷嬷见状,便喊了两个宫女来替她老人家捶腿。   太皇太后喝了几口茶,才对着苏麻喇嬷嬷道:“今日的事儿,你如何看?”   “老祖宗指的是哪件事?是昭妃娘娘,还是那位新进宫的宜常在?”苏麻喇嬷嬷跟在太皇太后身边几十年,对太皇太后的心思揣摩的是一清二楚,“今日这事儿,昭妃娘娘的确是做的不厚道,她出生钮祜禄氏,家中不缺银钱,故意当面显摆,可叫旁的妃嫔心里如何想?”   “更何况,阖宫上下谁不知道太后娘娘喜欢素净,不喜张扬,昭妃娘娘送太后娘娘一串碧玺挂串,只怕就今日太后娘娘戴一戴,等着回去之后就会命人收起来……叫奴婢说啊,昭妃娘娘这东西不是送给太后娘娘的,而是送给宫里头所有人瞧的。”   说着,她沉吟片刻,只道:“至于这位宜常在,倒是个妙人儿,方才奴婢一直替您留意着了,皇上虽一直坐在您身侧,陪着您说话,可那眼神却是时不时落在宜常在身上。”   “那宜常在胃口也是好,皇上见了直笑……倒是皇后娘娘那边,皇上倒是没和她说上几句话。”   她是看着赫舍里皇后长大的,知道赫舍里皇后性子娴静温柔,只是有的时候性子太过于执拗、钻进牛角尖之后就钻不出来了,要是赫舍里皇后没有顾忌那么多,如今哪里会落得这样的局面?   说起赫舍里皇后,太皇太后却是长长叹了口气,当初赫舍里皇后是她亲自与索尼求娶的,没想到却落得这样一个境地。   其实她老人家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听闻赫舍里皇后与玄烨有了嫌隙之后,太皇太后去过坤宁宫一趟,可不管她怎么问,赫舍里皇后都说没事儿。   她知道,赫舍里皇后是怕她操心,可这个丫头啊,就是太死心眼了些!她就算是想劝,也不知道内情,不知道该如何去劝玄烨。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喜欢太皇太后的,有大智慧的一个人 第43章 好牌毁了   不过一想到宜宁, 太皇太后脑海中就浮现她大口大口吃羊肉锅子的画面。   这丫头胃口着实是好, 别的妃嫔羊肉锅子只动两筷子, 意思意思而已, 可她倒好, 一锅子羊肉吃的是七七八八,几乎没剩下什么。   太皇太后笑着道:“她倒是想得明白,后宫中的妃嫔是一个比一个吃的少, 冬日里风稍微大些,恨不得一吹能吹起一片来。”   “人活一辈子图的是什么?恩宠也好, 权势也好,锦衣玉食也好,这都是转瞬即逝的东西, 唯有有自己过得开心,那才是最要紧的事!”   这个道理,也就是她到了如今这个年纪才明白,没想到宜宁想的是如此通透。   苏麻喇嬷嬷点点头,道:“太皇太后说的是, 方才奴婢瞧着宜常在吃的是毫不避忌,不知道多少人都在偷偷笑她了, 可她像是没瞧见似的, 吃的比怀有身孕的皇后娘娘和荣常在还多些。”   “皇后啊,就是这一点比不上她!”太皇太后摇摇头,只道:“当初皇上刚嫁给皇上的时候,身边那些莺莺燕燕我都帮她压着, 便到了如今,佟妃、昭妃一个个的也未曾正式册封。”   “是她自个儿不争气,凡事都得端着忍着,凡事都以大局出发,我一直都与她说,她先是皇上的妻子,再是大清朝的皇后,可她总是把这顺序弄反了。”   “这当妻子的有了身孕,瞒着我们这些人倒是无所谓,连皇上都瞒着,却是有些过了……”   她当然知道赫舍里皇后这件事做得不对,可却没对着玄烨与赫舍里皇后说这样的话。   她到底是长辈,小辈的事儿不好评判太多,更何况,她与索尼几十年的交情,索尼临死之前只握着她的手说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赫舍里皇后这个孙女儿,她更是与索尼保证过,一定会好好善待赫舍里皇后的。   可如今,她能做的也有限啊,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赫舍里皇后落到今日这个局面,也是她自己造成的。   *****   宜宁与荣常在等人走在宫道上,无端端的突然打了个喷嚏。   荣常在在旁边笑着道:“只怕有人在念叨你,说不准是皇上了!”   “荣姐姐可别瞎说,皇上如今已经去了南书房,怎么会念叨着我?”宜宁嘴上这样说,可心里还是有些小雀跃的。   方才用饭的时候,有好几次她去看玄烨,没想到两人却是四目相对,玄烨还冲着她笑了!   荣常在轻声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皇上对你如何,咱们都看在眼里,就连太皇太后也知道,要不然为何会单单赏赐你玉镯子?”   宜宁不解,挽着她道:“难道你们都没得太皇太后的赏?我可不信你说的。”   荣常在如今是双生子的人,步子放得很慢,正好中午吃多了,她们权当做走   路消消食,“你当是什么人都能得太皇太后的赏?”   她比宜宁进宫早几年,所以知道的事情也比她知道的多得多,“当初我刚进宫的时候,后宫中的人不多,太皇太后精神也比现在好些,所以经常会喊我们陪她老人家说说话,可如今后宫中人多了,大家再也没这个机会。”   “让我想想看,便是当初那些老人儿刚进宫的时候,也没有说人人都得太皇太后的赏,唯有昭妃、佟妃、安贵人那几个能得。“   想了想,她更是道:“要是我没记错,当初我第一次得太皇太后的赏赐还是因为怀有了身孕,得的也不过是两匹料子,可如今太皇太后一出手便赏了你她陪嫁的东西,可见对你有多重视。”   宜宁不解,难道真是因为玄烨喜欢自己,所以太皇太后爱屋及乌,也跟着看重自己?   她从未想过,自己在后宫中的名头已经传到慈宁宫去了。   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宜芳犹豫了好久,才试探道:“姐姐,你能不能把太皇太后赏给你的镯子让我瞧瞧?”   方才她就羡慕极了,忍了好久终究还是没忍住。   宜宁二话不说,直接把镯子褪了下来递给了她。   宜芳仔细看着这玉镯子,玉镯子翠绿翠绿的,迎着光看,翠的宛如池塘里的一汪水,好看极了。   瞧着她那爱不释手的样子,宜宁也没办法,要是别的东西,送给宜芳也无妨,只是这玉镯子是太皇太后赏赐下来的,太皇太后前脚给了她,她转手送给宜芳,实在是不合规矩。   宜芳拿着玉镯子是左看右看,越看越好看,只可惜啊,她没宜宁这命,最后只依依不舍把玉镯子还给了宜宁。   宜宁见状,只道:“我进宫的时候,带了几只玉镯子进宫来的,你不如跟着我一起去翊坤宫挑一挑,我送一只玉镯子给你。”   听了这哈,宜芳心里是更酸了,宜宁的东西是从哪儿来的?还不是郭络罗夫人给的?   可如今,她也是郭络罗夫人的女儿啊!   想她进宫的时候,郭络罗夫人不过是给她一支玉钗、两个描金镂空镯子、还有几对耳坠罢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怪宜宁,宜宁对她已经很好了,可心里就是说不出的难过。   若是她也托生在郭络罗夫人肚子里就好了,那说不准今日宜宁的一切都是她的了。   想及此,她的情绪更是低落,“不必了,姐姐你已经给了我很多东西,前几日还给我一个金镯子……”   宜宁只以为她真的喜欢玉,倒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如今见她拒绝,更以为她是不意思,想着回去选一个玉镯子给她就是了。   因为宜芳平日里本就话少,宜宁也没有将她的情绪低落放在心里,几个人走了会儿路,便在路口分开了。   待宜宁回去翊坤宫之后,却又闲着没事做了。   其实也怨不得后宫的女子聒噪多舌,实在是她们太无聊了,宜宁每日呆在翊坤宫都快憋出病来了,这一日更是问起连翘宫里头有没有什么打法时间的事情来,要是照这样下去,只怕她迟早得魔怔了。   连翘想了想,只道:“要不主子您可以带着咱们在廊下跳毽子,正好可以强身健体。”   宜宁点点她的脑门,只道:“我是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与其说要我在廊下跳毽子,还不如舒舒服服在炕上躺着,外头冷死了,跳毽子……这事儿又不适合我。”   连翘想了好久,又道:“主子,反正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皇上做一对护膝吧,天气冷了,皇上也时常出宫去打猎,若有了您的护膝额,膝盖也能暖和不少。”   原先她在坤宁宫的时候,每到了秋天就会见着赫舍里皇后给皇上做衣裳,可做衣裳对自家主子来说,实在是太难了,还是做护膝比较适合自家主子。   宜宁想了想,觉得这个想法可行,“正好今日太皇太后赏了我玉镯子,我给太皇太后、太后娘娘也做一对护膝好了……对了,连翘,护膝怎么做,你得教教我。”   这女红她是一窍不通。   连翘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对女红这事儿也是一知半解,好在苁蓉女红不错,几个人捧着刺绣绷子开始研究起来。   宜宁不善于此,却宛如嗷嗷待哺的小奶娃娃刚学会走路一般,颇有兴致。   苁蓉凑过来一看,只觉得……惨不忍睹,原本是想要帮一帮她,可谁知道宜宁却道:“这给太皇太后他们的东西自然是要我亲自动手了,若是要你们动手,那还有什么意义?我倒是觉得我缝的护膝倒是挺好看的,照着我这速度,只怕明儿皇上的护膝就能做好了。”   苁蓉连话都不知道怎么接了,只觉得连翘一贯会出这样主意。   这一下午,宜宁都在做护膝,用了晚饭之后,她命人将灯点的亮亮的,还在做护膝,一直熬到了子时,给玄烨的一双护膝总算是做完了。   她只觉得自己的水平不错,看起来是有模有样的。   连翘水平比她强不了多少,见状也称赞道:“主子可真厉害!”   宜宁是信心大增,若非这个时候时候不早了,她恨不得现在就捧着这一对护膝去找玄烨。   苁蓉看着她们俩儿颇有兴致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却是不好说出来。   当天夜里,宜宁梦里都梦见自己在做护膝,更梦见自己给太皇太后和太后的护膝做好了,太皇太后和太后收到她做的护膝,高兴的不得了。   翌日一早,宜宁早早就起了,匆匆用过了早饭,便直接去了乾清宫。   因为之前她进去过乾清宫一次,只以为人人通传一声就能进出自如的,更何况,这件事也没人跟她说。   所以,当她一脸坦然站在南书房门口,梁九功脸上那表情要多为难就有多为难,若拒了吧,若叫皇上知道了同他算账怎么办?可若是不拒吧,若是以后后宫中妃嫔人人都像这般那该如何是好?   宜宁见状,只道:“皇上可有要事儿?若是有事儿,我待会儿再来也不迟。”   待会儿,还要来?   梁九功一咬牙,就道:“宜常在稍等,容奴才进去禀告皇上一声。”   既然他已经对宜常在开过一次后门,一次和两次又有什么区别? 第44章 亲昵   梁九功进去的时候, 玄烨正和明珠等人议事, 他凑在玄烨耳畔轻声了一句——宜常在来了。   玄烨微微颔首, 表示自己知道了。   梁九功跟在玄烨身边多年, 这点眼见力还是有的, 只将宜宁带到了旁边的屋子里去了,更是道:“奴才已经和皇上说了,主子您就在这里稍坐片刻, 皇上正在和几位大臣议事了,稍后便会过来。”   宜宁是满腔心思想将东西给玄烨, 却忘了玄烨太忙了,只道:“梁公公,是不是我耽搁皇上议事了?”   “没有, 这怎么会了?”梁九功连忙否认,这皇上都没说这样的话,他一个太监哪里来的这样大的胆子?   他笑着道:“宜常在在这里稍等片刻,奴才就先去忙了。”   宜宁坐在这里又会儿,差不多等了一刻钟的时候, 玄烨这才匆匆走了进来,“宜宁, 你怎么过来了?”   这个时候南书房吵得是如火朝天, 他对索额图他们说的是自己出来如厕,若是叫索额图那些迂腐的大臣们知道他为了一个女子这般,只怕折子又像是雪花似的飞过来。   从来他一直不懂前头那几位皇位为何会为了一个女子不要江山,如今看来, 他好像有些懂了。   有些东西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宜宁笑眯眯把东西捧到了玄烨跟前,“皇上您看。”   玄烨拿起最上面的一只护膝看了看,猛地一看,还真没认出这是什么东西,只以为是蒲团点了,他还在想,自己又不用跪任何人,要这东西做什么?   待玄烨再仔细一看,这上头还系着两根绳,他试探道:“这是……护膝?”   宜宁点点头,只道:“这正是嫔妾给皇上做的护膝了,嫔妾听说说皇上喜欢冬日出去打猎,可如今外头风大雪大,若是有着护膝护着膝盖,想必膝盖就不会冷了。”   这是护膝做的……还真是潦草啊!   要是宜宁不说,玄烨真不敢相信这是护膝,他从小到大,吃穿住行无不是最好的,还是第一次瞧见针法这般杂乱的护膝,想必是改过的缘故,边上还有好些个明显的针眼。   至于那针脚,更是……不堪入目。   可这到底是宜宁的一番心意,玄烨只命梁九功将东西好好收起来,等着打猎的时候再用,更是摸了摸宜宁的脸,只觉得还是冰冰的。   他柔声道:“外头冷的很,你又素来怕冷,过来做什么了?”   “还有,你看看你眼睛都熬红了,想必昨日没有睡好吧?以后这样的事情交给下头的人去做就是了,若是你伤着自己的手了,朕可是要心疼的!“   宜宁只觉得心暖暖的,觉得自己的劳动成果受到了尊敬,笑看着他,“那皇上喜欢吗?”   “喜欢!朕自然是喜欢的!你一片心意,朕如何会不喜欢?”玄烨握着她的手,只觉得掌心冰冷一片,他心里却是高兴的,“朕这边还有要事,先派人送你回去,等着等着朕闲下来了,再去看你,好不好?“   宜宁点点头,一双眼睛亮得像是天上的星子似的,转身就走。   她过来没喝一盅茶,身子还没坐暖和就走了,一向懒惰的她却也觉得没什么。   谁知道她刚走没几步,却一把被玄烨拽回了怀中,她猝不及防,看着玄烨那张英俊的面庞,不解道:“皇上,您这是做什么?”   “朕真舍不得放你走!”玄烨低声呢喃,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轻声道:“晚上等着朕!”   太突然了!   而且,这么多人看着了!   宜宁顿时只觉得自己的脸又是热热的,忙从玄烨怀里挣脱出来,道:“皇上这是干什么!”   她一扫眼,发现梁九功和苁蓉低着头装作没看见,连翘却是掩着嘴偷偷在笑,心知他们全都看到了,只磕磕巴巴道:“皇上不是还有事儿吗?嫔妾……嫔妾就先回去了。”   话毕,她也不等玄烨开口,匆匆忙忙就走了。   玄烨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是怎么都掩不住,这小丫头倒是长进了不少,今儿倒是没忘了自个儿的称谓。   等着宜宁出了乾清宫大门,外头的冷风一吹,这才觉得自己的脸没有那么烫了。   她心中更是忍不住埋怨,这人也太孟浪了吧!当时在场的不仅只有梁九功他们,还有好几个小太监了,这些个小太监嘴是最碎的,只怕不出三日,阖宫上下人人都知道今日的事情了……   宜宁走的慢吞吞的,脸上是阴一阵晴一阵。   后头的苁蓉和连翘见了互相交换着眼神,两人偷偷在笑了。   因为心里有事儿,宜宁走路并没有看路,走到翊坤宫门口的时候,这才瞧见了门口似乎有个面熟的太监候着。   连翘见了,凑到她耳畔道:“这人是昭妃娘娘身边的大太监!”   昭妃差人来了?   那一定是没好事!   宜宁的好心情顿时是荡然无存,面上却是不显分毫。   入宫一个多月了,这点本事她还是有的。   那太监名叫查良河,是昭妃身边的大红人,既能当得红人,那就是有自己的过人之处的。   一见到宜宁,他笑的那叫一个高兴,只道:“奴才给宜常在请安,我们家娘娘刚得了一块鹿肉,第一个就想到了宜常在,请宜常在过去尝尝烤鹿肉了!”   鹿肉……宜宁挺感兴趣的,昭妃……宜宁是一点都不感兴趣,可她还是道:“那就有些公公走这一趟了。”   若换成从前,她肯定会推了昭妃,但是如今,若做的太过,那可是会惹得昭妃怀疑的。   正好,她也想去昭妃那边打探打探董常在是个什么情况。   等到了景仁宫,昭妃正坐在贵妃榻上打盹,旁边有小宫女给她捶腿,还有小宫女站在一旁给她剥蜜橘,日子过得真是惬意。   宜宁上前道:“嫔妾见过昭妃娘娘。”   昭妃这才睁开眼,嘴角含笑道:“宜常在来了,那,你们都退下吧!”   顿时,屋子里的人都退的干干净净。   昭妃瞧着宜宁脊背绷的笔直笔直,略有些紧张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本宫又不是母老虎,怕本宫吃了你?就算本宫是老虎,你我如今也是同盟,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说着,她指了指对面的炕,道:“坐吧,不必拘束,就把这里当成翊坤宫一样。”   宜宁笑着落座,说是不紧张那是假的,谁知道昭妃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不知道昭妃娘娘今日找嫔妾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还是,真的邀嫔妾过来吃鹿肉的?”   看这这架势,怎么也不像是专门吃鹿肉的。   昭妃吃着方才小宫女剥好的蜜橘,慢悠悠道:“今儿找你过来这鹿肉是要吃的,可更重要的是本宫有东西要给你。”   说着,她指了指案几上搁的锦盒,道:“打开瞧瞧。”   因为有野猫儿的事在前,宜宁颇有些后怕,小心翼翼打开锦盒,没想到里头摆的是一锭锭金子,下头更是压着不知道数额的银票子。   宜宁一愣,不解看向昭妃,道:“昭妃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宜常在如今是本宫的人,本宫给你点好处,难道也要问为什么?”昭妃出手是极大方的,她的阿玛乃是三朝元老,曾跟着太宗皇帝出生入死,这才打下了大清的江山,所以说银子于她而言从来都是不缺的。   她看着一脸惊愕的宜宁,显然对她的模样很是满意,“本宫知道,那日本宫给你的东西你已经下到了皇后娘娘汤药之中,你做得很好。”   “本宫向来是个直爽人,你替本宫做事,本宫是不会让你吃亏的,从前是这般,现在是这般,以后更是这般!”   “若有朝一日,本宫坐下那后位,定许你一个妃位,至于你阿玛,你的亲眷也会跟着一起升官的。”   这是收买人心吗?   可是这做派不太像是昭妃的风格,但是对宜宁来说,有银子不收白不收,她顺着昭妃的话继续说下去,“既然如此,嫔妾也不与昭妃客气了。”   她进宫之前,郭络罗夫人是给了她一笔银子的,但是在紫禁城中,银子的花销速度比她想象中快多了,更别说如今还有一个宜芳在,所以啊,银子她是不嫌多。   既然两人都是个爽快人,接下来便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自然是高高兴兴吃烤鹿肉。   可把这两个平时连半句话都说不到一起去的人绑在一起,宜宁和昭妃是大眼瞪小眼,说不出个什么来,这一顿饭吃起来着实是有些尴尬。   宜宁倒不怕,埋头吃烤鹿肉。   景仁宫这里是有小厨房的,昭妃什么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所以小厨房厨娘的手艺那也是一等一的。   到了最后,宜宁是连吃带拿,走出景仁宫大门的时候,她倒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等着回到了翊坤宫,宜宁则直接把王九福叫了过来,二话不说,把那锦盒推到他跟前去,“你打开看看。”   王九福没多想,打开一看,只觉得金闪闪的一片,连话都说的不利索了,磕磕巴巴道:“主子,这,这……您都是从哪里来的?” 第45章 撑腰的人   宜宁倒也没藏着掖着, 倒也没实话都说出来, 只道:“这是昭妃娘娘给我的, 只是她这个人, 我不敢相信, 就算是银钱,也得小心又小心。”   “这些东西,我没碰过, 你也不要碰,直接把这些银票给足别人调成散银子, 金子也换成银子,以后我们用钱的地方多的是。”   “可是主子……这药奴才哪里去换?突然拿这么多东西出去,会惹人怀疑的!”饶是王九福跟在赫舍里皇后身边有些年头了, 可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手笔的,不由有些吓到了,“主子,您这些银子不会来的……”   他想说是不是宜宁这银子来的不干净,他在紫禁城多年, 见多了那些为了钱财迷失了自己的人。   宜宁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暖暖的, “你放心好了, 我像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我有分寸的!”   她收下昭妃的银子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真的缺银子,另一方面也是想让昭妃放松对自己的警惕。   将心比心,如果有个人突然对自己倒戈相向,自己也会怀疑的, “我知道这么一大笔银子想要突然脱手是有点难,让点利黑别人也是可以的。”   有了她这话,王九福应了一声,转身就下去了。   宜宁知道昭妃没有真的相信她,她也是一样的,没有真心实意相信昭妃。   只是,坤宁宫的那个奸细到底是谁?   赫舍里皇后自儿子死后,一直小心谨慎,就连坤宁宫的人也大换血,那种来路不正,或者让人怀疑的都被打发走了……按理说,坤宁宫的人都是自己人。   宜宁思来想去,到了最后已经是觉得每个人都有可疑的地方……   她正想的出神,就听到外头传来了太监尖厉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这个时候还早了!   宜宁怎么都没想到玄烨会这个时候过来,忙站起来起身相迎,她起身的时候,玄烨已经走到门口了,她忙道:“嫔妾见过皇上!”   玄烨扶起她,只道:“方才在想着什么了?想的那么出神?”   方才他走到廊下的时候,正巧一扫眼看到了坐在窗户边蹙眉不展的宜宁,看起来事烦恼极了!   宜宁只觉得那点小心思被人看完了,只想着要不要把昭妃和她这之间的这点事都告诉玄烨。   可转而一想,不行,这样太危险了,她这根细细的胳膊如何扭得过昭妃那根大腿?他只有物证,到时候昭妃指鹿为马,随便拎出几个小宫女,小太监来,反咬她一口,她该如何是好?   她正犹豫不决,却听玄烨的声音传了过来,“……方才去景仁宫了?”   紫禁城里头的那点事,就没有能瞒过他眼睛的。   宜宁一愣,满脸惊愕,下意识道:“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玄烨扫了梁九功一眼。   宜宁算是全明白了,梁九功就相当于是玄烨的眼睛和耳朵,只要玄烨感兴趣的,梁九功会一股脑全告诉他。   更何况,自己身边全是梁九功安插过来的小太监,自己的行踪,玄烨还能不知道?   宜宁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下去的,索性将计就计,“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上的眼睛,嫔妾方才从南书房出来的时候,昭妃娘娘派人请奴婢去景仁宫里吃烤鹿肉。”   她站在玄烨身侧,虽什么都没有说,可他这表情,活脱脱一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玄烨一把把她拽到自己怀里坐了下来,搂着她的腰,半是亲昵,半是戏谑,“没什么话要和朕说的?”   说……什么?   大家都看着了!   梁九功和王九福他们已经练就了察言观色的本领,每当这个时候,都是极有眼见力的低下头,装作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宜宁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皇上想要嫔妾和您说什么?”   “你不该和朕说说昭妃的事情?朕和昭妃打小就认识,她那性子,朕是知道的,她要是好心好意请你吃鹿肉,只怕明天太阳得打从西边出来才是!”玄烨是什么都知道,如今看着她的脸绯红绯红的,更觉得可爱,“若有什么事情,不必藏着掖着,记得告诉朕,你啊,才进宫,朕怕你受人欺负了!”   宜宁脑袋飞速转着,若真的要说,如今是最合适的时候。   可是自己说了,玄烨会相信吗?玄烨和昭妃打小认识,哪里是自己和他认识这几天能比的了的?   她犹豫片刻,正欲开口的时候,却听见有一阵脚步声传来,她抬头一看,原是一个面带哭丧的小太监跑了过来。   那小太监来的急,连通传都没来得及通传一声,如今只道:“启禀皇上,遏必隆大人……怕是快不行了!”   他口中的遏必隆大人就是昭妃的父亲,遏必隆乃是三朝元老,纵然这几年曾有过,但他的功劳谁也没办法抹去的。   这段时间,遏必隆身体不好,玄烨是知道的,他还派梁九功去看过两次,可没想到会这般突然。   玄烨站起身道:“朕过去看看吧!”   说完这话,他起身就走,走到门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转过身看着宜宁,柔声道:“朕出宫看看,改日再来看你!”   宜宁乖觉点点头,“嫔妾恭送皇上。”   遏必隆她还是知道的,四大辅臣之一,想一想当年先帝也会玄烨选的四大辅臣,如今……一个都没了。   此时此刻,钮祜禄府邸之中。   遏必隆躺在床上只剩下一口气,儿孙环绕在周围,哭成了一片,他的眼神却是直直落在了最前头的昭妃面上。   向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昭妃如今哭的眼睛都红了,上前半跪在床榻之前,哀声道:“阿玛,阿玛,女儿在这了!”   打从小时候起,遏必隆最疼的就是这个女儿,最看重的也是这个女儿,众人都说女子不如男,可遏必隆总觉得这个最像自己的这个女儿以后会不一般。   就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是这般觉得,只含糊不清道:“你们都下去,都下去……”   很快屋子里就剩下他们父母两人了。   昭妃知道阿玛这是有话和自己交代,强忍着泪意,道:“阿玛,您要说什么,我都听着……”   方才她听说阿玛不好的消息,匆匆去了慈宁宫,与太皇太后道了一声,太皇太后派了暖轿送她回来。   这一路上,她眼泪流了一路,纵容她在紫禁城中,阿玛在府邸之中,怕惹人猜忌,父女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面,可只要阿玛在,她就觉得身后有人,什么都不怕。   “好!好!”遏必隆紧紧攥着昭妃的手,喉头含糊不清道:“阿玛……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一个人在深宫之中,身边没个孩子傍身,又没人帮衬你,阿玛……对不起你!”   当初女儿懵懵懂懂的时候,他把女儿送进了宫,那个时候儿子怪他,妻子怨他……原本他是胜券在握,以为女儿定能坐上那后位,没想到到了如今却是连个正式的封号都没有。   是他,连累了女儿!   每当夜深人静,想起这些事的时候,他都一宿一宿睡不着觉。   昭妃知道阿玛话中的意思,她怨过吗?当然是怨过的,和她一起长大的姐妹,家世不如她,学识不如她,长相不如她,可个个都比她过的好,最起码不用看主母的眼色。   可如今生死跟前,她一切都不计较了,只要阿玛好好的,她什么都不在乎,“阿玛,我过的很好,真的,皇上对我也很好,您不必担心我……”   遏必隆到底是几朝元老,摇着头道:“如今说这些已经没用了,阿玛对不起你的地方……只能下辈子来还给你,如今……整个钮祜禄一族都看靠你了!”   他不像索尼,有索额图那样出众的儿子,反观她几个儿子,除了个别,其余都是平庸之辈,“当初我与索尼同为辅政大臣,如今……赫舍里一族与钮祜禄一族已是天壤之别,这后位……你别无选择了,钮祜禄一族……只能靠你了……”   因为病重,他的话说的含含糊糊,听的并不清楚。   但昭妃却是全听懂了,她头点的像是小鸡啄米似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阿玛,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这也是她为什么这些日子如此着急想要扳倒赫舍里皇后的原因,她知道阿玛的时间不多了,她想要阿玛放心地走。   有了这话,遏必隆菜点点头,他养的女儿他知道,最是纯良不过,若是不答应他,他不能放心的去,“有你这话,阿玛就放心了,切记在宫中一步错步步错,若真的走投无路,就去求太皇太后……”   当初玄烨刚登基的时候,太皇太后曾求过他,他和太皇太后打交道几十年,对太皇太后的性子还是很了解的。   他还想要再交代几句,却有随从跑进来,匆匆道:“大人,皇上来了!”   这接下来的话,自然是不能再说了,遏必隆病的下不来床,昭妃则是完迎接出去的,她刚出去,就见着玄烨大步流星走过来,她忙道:“嫔妾见过皇上!”   “都这个时候了,还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玄烨扶着她的手,直接走进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可能只有一更,明天要坐飞机回国,大家放心,不过……我尽量两更,看能不能在机场把字码出来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ky哔波比 10瓶;令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死了   玄烨带着昭妃走进去的时候, 遏必隆看到了, 病重如他却还挣扎着想要下床, 奈何他时辰已经到了, 便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 不过是在床上扑腾了两下。   玄烨见状,忙上前握住他的手道:“遏大人这是做什么?”   遏必隆眼神已经略有些涣散,看玄烨都有些看不清了, 紧紧攥着玄烨的手,道:“皇上过来, 老臣有失远迎!”   生死跟前,就算是遏必隆之前做过错事,可在如今看来也不值一提。   玄烨是遏必隆从小看着长大的, 在他的印象中,先帝替他挑选的四位辅政大臣个个都是天,小时候碰到拿不定主意的事情,这些人总有办法替他解决,可到了如今这些天, 一个个都倒了下去。   他握住了遏必隆的手道:“遏大人不必这般多礼,朕在这儿, 朕在这儿了, 你有什么要和朕说的?”   遏必隆心还是有些欣慰的,当初索尼去世的时候,不管是太皇太后也好,还是玄烨也好, 都去了赫舍里府上,他……好像也没差多少。   他欣慰的闭不上眼,呢喃道:“老臣对不起皇上,老臣对不起先帝爷的嘱托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也只有他们两人明白。   玄烨忙道:“您何必说这种话?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提他做什么?”   “老臣都记得,都记得,老臣一直觉得愧对先帝啊……”说到这,遏必隆似乎有些喘不上气,却还是强撑道:“若有来生,老臣定做牛做马,只是……老臣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个女儿,还求皇上看在老臣的份上善待于她……”   玄烨其实一直觉得有愧于昭妃,她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如今扫了她一眼,道:“朕会对她好的,你放心!”   “那就好,多谢皇上……”遏必隆的声音越来越虚弱,“那老臣就放心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手颓然悬了下去。   一旁的昭妃哭的泣不成声,“阿玛!阿玛!”   玄烨紧紧攥住他的手,没有说话。   今夜,三朝元老钮祜禄遏必隆去世了,他的去世将预示着朝堂格局重新洗牌,甚至牵连于后宫。   钮祜禄府上哀嚎声是一片,到了第二日早上才散去。   玄烨也是第二日早朝前才回宫的,他眼睑下是一片心青紫,群臣纷纷上前劝诫,说什么的都有,都是些夸赞遏必隆的话。   可人都死了,说这些也没用了,人死了,该活的人还得继续下去。   玄烨也无心早朝,说了几句话之后便直接去了景仁宫。   景仁宫内是鸦雀无声,昭妃早上回来之后便歇息下了,按照道理,她昨日出宫已是太皇太后格外开恩,再在宫外停留实在是不合规矩。   玄烨进来了,宫人便要去喊昭妃起来,玄烨制止了他们,“让你们家娘娘歇一歇吧,她一宿没睡了,朕也是过来看看她而已!”   想了想,她又道:“她要是醒来了,若是她想吃什么记得吩咐昭厨房去做,也记得派人告诉朕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是没时间,查大家的更新,这几天会找时间补上去的 第47章 为母则刚   于玄烨而言, 昭妃他是打小就认识的, 打从他继承大统之后, 太皇太后就已经在帮他物色皇后了, 那个时候他年纪小, 隐隐还是知道几分的。   可他从小就是把昭妃当成亲妹妹一样看待的,而后昭妃进了宫,他对昭妃有愧疚, 有看重,却唯独没有爱情。   景仁宫上下的宫人得了这话是喜不能自禁, 若是昭妃娘娘醒来,知道皇上如此用心,定会高兴的。   玄烨在景仁宫略喝了几口茶便走了。   如今已近腊月, 人站在外头不过片刻的时间就冷的浑身发麻,玄烨却是没乘坐步撵和暖轿,一个人走出了景仁宫。   他心里有些乱。   今日朝堂上的那些话,听听便是了,那些人到底是喜还是忧, 他比谁都清楚,别的不说, 就说说索额图吧, 他是赫舍里皇后的亲叔叔,今日早朝的时候是悲怆万分,只怕今儿回去了就要温酒庆祝。   还有明珠,惠常在的堂叔, 今日叫的是最响的一个人,哭的是眼睛红红的,可心里只怕是偷着乐了……   他向来最忌讳结党营私,可偏偏朝中此事不能杜绝。   梁九功跟在他身后,急的像什么似的,若是玄烨有个三长两短,他就难辞其咎,偏偏他又最清楚玄烨的心思,知道他这个时候心里不痛快,只能小心翼翼开口道:“皇上,外头天儿冷,不如奴才差人抬了暖轿过来?”   “不必了。”玄烨的声音是淡淡的。   梁九功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又道:“那不如您去宜常在那边坐坐?昨晚上皇上您走的突然……”   玄烨扫了他一眼,神色淡漠,“不必了,梁九功,朕看你如今主意是愈发大了,连朕的主意都能拿了?”   他并非不愿意看宜宁,实际上他现在很想去找宜宁说说话,唯有在翊坤宫,他才能畅所欲言,才能心里舒坦。   可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后宫了,众人一直都觉得宜宁圣宠优渥,若是这个时候再去看姨娘……岂不是把她推于万丈深渊吗?   都说伴君如伴虎,梁九功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能完全揣测出玄烨的心思来,只能道一句“奴才该死”后,便亦步亦趋跟在玄烨身后。   *****   此时此刻的宜宁却陪在赫舍里皇后身边,赫舍里皇后身子如今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不过是脸色依旧不好,孙院判来瞧了一次又一次,却瞧不出个所以然来,来来去去都是那句话——皇后娘娘要保重凤体,多休息,莫要过于操劳。   这种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得很。   如今年年关将近,就算是太皇太后体恤,派出了苏麻喇嬷嬷帮衬着,可偌大的后宫,大事小事得都要问过赫舍里皇后才是。   赫舍里皇后如今不仅要接受众位妃嫔的请安,更是要忙于琐事,这不,就连宜宁来找她,也只能陪在她身边,找个空当和她说说话而已。   赫舍里皇后皱眉看着手中的册子,道:“……太皇太后知道战事吃紧,想要缩减慈宁宫的开销,这事儿是她老人家和本宫说过的,可今年慈宁宫的皮料与去年比,缩减了一半,这事儿怎么能成?太皇太后也好,太后娘娘也好,年纪都大了,可不能在这上头亏欠了她们!”   “还有,本宫不是说了各宫要缩减开支吗?怎么十一月这才过半,安嫔那里已经去内务府领了三次银霜炭了?”   ……   后宫中的妃嫔个个都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说是缩减开支,可能做的没有几人。   她一件事一件事交代下去,宜宁则在一旁剥杏仁吃,坤宁宫的杏仁是用奶腌过之后再烤的,很香,她吃了一个时辰都不腻。   等着赫舍里皇后的事情终于忙完了,喝口燕窝歇一歇的时候,瞧见她,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啊,就像是个小馋猫似的,这杏仁本宫吃几颗便觉得腻得慌,你倒是厉害,一口气能吃这么多,怪不得皇上在本宫跟前夸你胃口好了。”   这夸赞,也是许久之前的事情,自玄烨知晓她怀有身孕之后,也来过两次,不过是喝了两盅茶便走了,至于闲话家常,那更是没有的事儿。   宜宁笑着道:“皇后娘娘宫里的东西,什么都是好的,嫔妾来了一趟,自然是要多吃点……对了,娘娘最近身子瞧着好像好了些,脸色比前两日好看了不少,孙院判有日日过来请脉吧?他怎么说?”   “你啊,担心的比太皇太后都多。”赫舍里皇后笑着道:“本宫身子一向弱,就算是比之前强了些,也强不了多少……孙院判也没有日日过来,如今太后娘娘染上了风寒,孙院判去慈宁宫的次数倒是多些。”   “怎么了?好端端的,问这些做什么?”   她记得清楚,宜宁从前是从不过问这么多的。   宜宁有些踟蹰。   昨晚上玄烨走了之后,向来好眠的她是半宿没睡着,一来是因为玄烨走了,她如今对玄烨的态度也就仅限于玄烨能够多来翊坤宫坐坐,下头的人都是捧高踩低的,玄烨来的次数多了,她的日子也能好过不少,可若说侍寝……她多少觉得有些别扭。   昨晚上就像是她准备好久,马上就要开始了,人走了……敢情她给自己做的思想准备工作也白做了。   二来是因为昭妃的事,昨晚上她差点就把昭妃要挟自己的事情告诉了玄烨,可思来想去却觉得不大对劲,但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她觉得有些说不上来。   想了一宿,宜宁觉得把这件事告诉赫舍里皇后,她只道:“皇后娘娘,嫔妾有些话想要和您单独说。”   赫舍里皇后并不意外,她早就看出了宜宁有心事,如今只要菖蒲将屋子里的人都带下去,这才道:“说吧,什么事儿。”   宜宁一五一十将所有的事情都道了出来,从昭妃用死了的野猫儿吓唬荣常在,到昭妃用阿玛额娘要挟自己,再到昭妃给自己那见不得人的毒药……她全都说完了。   赫舍里皇后听到最后,脸色已是惨白一片,“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和昭妃两人是一块长大的,小时候两人也是一块放过风筝,一起去玩过秋千的,便是进宫后,她一直觉得昭妃因为无缘后位,心里有气,可心地却是好的……没想到,她却是如此狠毒。   宜宁瞧见她脸色,也不知道今日自己这番话到底是对还是错,“当时嫔妾不敢不答应,后宫中的妃嫔这么多,坤宁宫的宫女太监这么多,若是嫔妾不答应,她肯定会找到别人。”   “更何况,坤宁宫还有昭妃娘娘的眼线在,那日嫔妾将木薯粉下到娘娘的安胎药中去的时候,除了您身边的几个大宫女在场,根本没有别人在场,可这事儿还是叫昭妃娘娘晓得了……”   赫舍里皇后苦笑一声,才道:“本宫自诩对她们不差,她们却背叛了本宫。”   “宜宁啊,这件事你做的没错,后宫不得干政,皇上也不该去管后宫之中的是是非非,就算是你说了,可你别忘了,她可是遏必隆的女儿,如今她身后怕是有人在给她支招,说不准你与皇上说了,那才落入到她的圈套之中了。”   顿了顿,她道:“这件事本宫会去查清楚的,从坤宁宫开始查,一个个的查,总是能查清楚的。”   这话说出来了,宜宁心里也舒坦了,可倏地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只是皇后娘娘,距离您生产也没几个月了,都说女人生产就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若是昭妃到时候在那个时候动手脚……”   这样的后果,她是想都不敢想。   赫舍里皇后却道:“她能想到的,本宫自然也能想到,到时候本宫生产之日,会派人将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都请来,到时候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坐镇,就算是昭妃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如何的。”   宜宁这才彻彻底底放下心来,“如此,那就最好了。”   赫舍里皇后看着她那张略带着青涩的面容,拍拍她的手,道:“你就假意和她周旋,本宫倒是要看看,她还能折腾出生幺蛾子来!”   紫禁城后宫之中女人的纷争向来是不见刀光不见剑影的,却比战场上更加凶险,有的时候你连自己的敌人是谁都不知道,有的时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宜宁看着赫舍里皇后那张坚毅的脸,只想到了一句话——为母则刚。   她不知道历史上的赫舍里皇后是当真死于难产,还是死于非命,可也许有了她今日这番话,也许赫舍里皇后就能活下来了。   宜宁陪着赫舍里皇后用了晚饭之后,这才回去了翊坤宫。   今日的翊坤宫是格外萧条,安贵人和张常在都去了景仁宫,如今遏必隆去世了,昭妃作为已出嫁的女儿,作为皇上的后妃,不用为遏必隆守孝……可越是一个人呆着,就越会胡思烂想。   所以啊,今儿一天景仁宫热闹的就像是街头的集市似的,几乎每个人都要去宽慰昭妃几句,生怕迟了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应该要等到十点左右的样子了 第48章 未卜先知   宜宁向来是不愿做出头鸟, 可也不愿意落人身后, 回去歇息片刻, 则带着人直接去了景仁宫。   好家伙, 今日的景仁宫当真是热闹。   宜宁还没进去了, 就听见了女子说话的声音。   她要门口的宫女通传了一声,很快便有人带着她进去了。   宜宁一进去,便瞧见昭妃面容枯槁地坐在上首, 下头的人都在陪着她,故意说些趣话逗她笑, 可她眼神空洞,面上更是半点笑意都没有。   倒是她一进去,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 她浑然不在意,笑着上前给昭妃请安,“嫔妾见过昭妃娘娘。”   昭妃在看到她的时候,眼神里似乎迸发出一些光亮来,“起来吧, 都是姐妹,这般多礼做什么?”   在场有不少老人, 像张常在那些都是知道昭妃性子的, 顿时有点傻眼了。   唯独安贵人冷哼一声,莽莽撞撞道:“哟,我当这是谁了,原来是宜常在啊?怎么, 昨晚上黄山突然从翊坤宫走了,你这是来同昭妃娘娘算账来的?”   她平素说话没轻没重,昭妃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也没和她一般计较,但是今儿,昭妃面色沉了沉。   宜宁把昭妃的脸色尽收眼底,只笑着道:“嫔妾不明白安贵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若真的能选,嫔妾倒是愿意昨晚上皇上没走那么一遭,如此,遏大人便能平安无事,生死跟前,嫔妾没有安贵人想的这般小家子气。”   她这话的意思很明白,就差指着安贵人的鼻子说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你真是牙尖嘴利,看我不……”安贵人气急了。   谁知道她这话还没说完,昭妃就揉着眉心道:“好了,好了,别吵了,吵得本宫头疼,本宫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好心,想要陪本宫说话解解闷,可你们越是这样,本宫心里越是难受,你们都回去吧!”   宜宁一来,她这就下逐客令,显然,这是她的做派。   不过,她这话刚说完,外头就跑进来一个小太监,道:“娘娘,佟妃娘娘过来了!”   紫禁城后宫之中得册封的唯有赫舍里皇后,昭妃和佟妃二人虽是未册封的妃子,好歹旁人见了也是要喊一声“娘娘”的。   佟妃论家世虽不如昭妃,可谁叫她有一个好姑母,所以后宫之中她和昭妃是平起平坐的。   原先昭妃并不怎么把佟妃放在眼里,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佟妃来了,昭妃自然要陪着她坐一坐的。   佟妃……宜宁是见过很多次的,可她更在意的是她身后的那个女子,这个名叫兰锌的女子就是日后的德妃了,若论姿色,她不算十分拔尖,可看着就叫人觉得十分舒坦,而且是属于耐看型的,越看越好看,说话十分柔和,看着便叫人心生欢喜。   兰锌察觉有人在看自己,抬起头来与宜宁四目相对,露出一个浅笑来,嘴角的两个梨涡十分喜人。   宜宁是知道自己容貌出众的,可她更知道,自己的美和兰锌完全不是同一种类型的,我见犹怜、宛如出水芙蓉一般的美人儿,实在是罕见。   后宫中很多人都说佟妃与世无争,可在她看来,只怕并不是这么简单,若真的如此,就不会弄兰锌这样一个人在自己身侧了。   佟妃柔声劝慰昭妃,“……若遏大人在世,见到你这个样子只怕也会难过的,这宫里头还有这么多姐姐妹妹陪着你一起了!”   昭妃听闻这话,眼眶又红了,却只是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佟妃平素和昭妃关系也不过是一般,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没什么可说的,宜宁坐在下首,见着昭妃眼神时不时落在兰锌面上,只觉得好笑。   佟妃这点心思,只怕众人都能看明白。   恰逢佟妃给昭妃带了些补品过来,要兰锌奉了上去,兰锌将装着百年老参的锦盒递给昭妃身边宫女的时候,昭妃却是一扫手,一盅茶直接落到她脚边了。   兰锌忙跪下,诚惶诚恐道:“昭妃娘娘恕罪!”   后宫之中向来如此,主子错了也是没错,奴才没错,那也是错了。   昭妃眼里向来容不下美人儿,总觉得每个人都在变着法子和她抢玄烨,扫了她一眼后才看向佟妃,“佟妃啊,你这身边的人长得倒是标致,可做起事来却是笨手笨脚的,好在本宫没事儿,要不然她怕是闯大祸了!”   她比佟妃年长两岁,纵然两人同居妃位,可她也算是佟妃的姐姐了。   佟妃笑着道:“这丫头刚进宫不久,笨手笨脚的,本宫就是想着带她多出来历练一二……好在昭姐姐你今日没事儿,又是个宽宏大量的,要不然换成了别人,本宫肯定是要惩罚她一二的。”   说着,她更是板起脸道:“还不快把东西收拾了下去,免得碍了昭妃娘娘的眼!”   看似是训斥,实际上她倒是挺护着兰锌的。   兰锌忙下去了。   宜宁见状,也站起来道:“嫔妾就不叨扰两位娘娘说话,就先行回宫了。”   待昭妃点头应允后,她便走了。   刚出去,宜宁就见着兰锌站在廊下直跺脚,方才昭妃倒是没事儿,兰锌裙子、却是全湿了,茶叶和茶叶沫倒还好清理,只是这大冷天的,裙角和鞋袜都湿了,那就有些遭罪了。   兰锌躲在外头,并不敢进去,可又不敢去别的屋子躲着取暖,指不定什么时候佟妃就出来了,总不能要佟妃去找她一个宫女吧?   宜宁瞧她一脸沮丧,走了过去,道:“你没事儿吧?”   她是知道历史上的自己是怎么死的,就是被兰锌的儿子四阿哥,以后的雍正弄死的,虽说这两人之间的感情也不怎么样,可必要的时候,她还是要上前套一下近乎的。   兰锌抬头,见着是宜宁,忙道:“宜常在安好,奴婢……奴婢没事儿的。”   外头的天儿多冷啊,不过是半盏茶的时间,她湿了的裙角能冻成冰。   更别说贴身侍奉主子的宫女为了手脚灵活,不耽误事儿,一般是不能穿太多的。   宜宁不由分手,只将手中捧着的手炉塞到她手里,笑着道:“拿着吧,也能暖和点。”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兰锌下意识想要拒绝,“奴婢怎么能收宜常在的东西……”   “我又没说给你,你且收着,等着下次得空了还给我就是了!”宜宁说完这话,也不等她答话,直接下了台阶,扭头看着她,“那我先回去了!”   宜宁怕冷的厉害,没了手炉也觉得冷的很,只能和苁蓉等人快步往回走。   可如今风大,宜宁她们是逆着风,只觉得从景仁宫回去的这一段路怎么那么长啊!   连翘忍不住道:“主子,您为何要将手炉给佟妃娘娘身边那宫女?您想要和佟妃娘娘交好,奴婢能理解,可区区一个宫女,您在意她做什么?佟妃娘娘都不心疼她,您心疼她做什么?”   说着,她更是埋怨道:“这么冷的天,万一您手上生了冻疮怎么办?奴婢没进宫的时候听奴婢额娘说了,这手上要是生了一次冻疮,以后每年冬天都会生冻疮的,说不准还会落了疤!”   宜宁微微侧身与她说话,“哪有你说的这么吓人?我手上现在还是暖的了……”   天黑路滑,她只顾着说话,一不留神却是一个踉跄,直接坐在了雪里。   宜宁只觉得脚疼的厉害,“我的脚,好疼!”   连翘和苁蓉方才手上是提着八角宫灯的,奈何风太大,灯早已被吹熄了,连翘和苁蓉两人蹲在地下,只能摸索着去搀宜宁起来。   宜宁尝试着站起来,却发现脚腕是钻心的疼,一声声叫唤着,声音中带着哭腔,“我的脚,好疼!”   “这可怎么是好?”苁蓉急的像是什么似的,“不如这样,我先去赶回去喊王九福过来,弄一架步撵抬着主子回去。”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般了。   连翘就陪着宜宁坐在雪地里,宜宁本就怕冷,如今只觉得浑身上下如置身于冰窖之中,又冷又疼,疼的她冷汗都出来了。   宜宁从未觉得时间过得这般漫长,倏地,却是听到了脚步声。   她扭头一看,这……似乎并不是王九福,生的高高大大,再仔细一看,似乎穿的是朱红色的侍卫服?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纳兰成德,今日是他值夜,没想到却撞见了这一出,蹲下来道:“宜常在,您没事儿吧?”   这人怎么知道自己?   宜宁只觉得奇怪,可如今却是顾不上这些的时候了,慌忙道:“我的脚,好像崴了,走不了路。”   纳兰成德对着身后的几个侍卫道:“你们去找一架步撵来将宜常在抬回去,这天寒地冻的,在这儿待一会儿只怕是要冻病的!”   他是明珠的儿子,虽说如今只是玄烨跟前的侍卫,可侍卫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他一句话下去,没人敢不从,步撵很快就被送了过来。   宜宁刚坐上步撵,就见着王九福招呼着几个小太监抬着步撵过来了,一见到她恨不得要哭出来了,“主子,您没事儿吧?您不要紧吧?奴才已经差人去请太医过来了,您稍微忍一忍,再忍一忍,等着咱们回去了就好了!” 第49章 脚伤了   宜宁见着所有人都露出紧张的神色来, 特别是连翘, 方才搀着自己上步撵的时候一不小心还摔了一下, 掌心都破了, 如今却也顾不上, 只巴巴跟在自己身侧。   她摇摇头道:“方才疼的厉害,如今倒是没那么疼了,放心, 不碍事的。”   她嘴上说着不疼,可实际上脸都疼白了。   在郭络罗府, 她养了五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养的娇滴滴的, 何曾受过这样的疼?   好在步撵抬得很快,没多久宜宁便到了翊坤宫。   宫女太监早已侯在门口了,一见到宜宁自然是一通手忙脚乱,有去搀扶她下步撵的,有去打热水的, 还有的去催促太医……这些人大多是梁九功派下来的,都是选的机灵本分的, 若宜宁真有个三长两短, 只怕他们也没有活的命了。   宜宁被扶到了床上,苁蓉忙拧了帕子给她敷了敷,她这才觉得好些。   她对着连翘道:“你也去歇一歇,你手应该也伤了, 待会让太医过来给你上点药。”   说着,她更是看着苁蓉道:“我的脚怎么样了?还是疼的厉害。”   苁蓉看着她脚踝肿起一个鸡蛋大小的包,看着怪吓人的,脸色也没比她好看多少,只道:“主子脚肿了好大一个包,只怕待会儿要让太医给您扎针,这脚踝扭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这话说的宜宁是忧心忡忡,毕竟这个年代不一般,不知道多少人因为染上风寒就去世了。   可如今,再想这些也没用。   宜宁扫了周遭一圈,却见着方才送她回来的那几个侍卫不见了踪影,她还没看清楚那些人长什么样子了,想着以后道谢都不知道去找谁,只道:“那些侍卫都走了吗?也是的,你们手忙脚乱的,该留别人下来喝杯茶再走的!”   她知道,紫禁城里的侍卫可是不一般,个个出身显赫,自然不能像赏赐太监宫女一样对他们了,更何况,路见不平出手相助,并不是那些人的本分。   王九福道:“主子放心,方才奴才说了留他们下来喝杯茶,可是他们却是……后宫里头不方便,他们还要当差了。”   说着,他更是道:“不过,就咱们这里的茶,只怕纳兰大人他们怕也瞧不上,主子放心,等着以后见到纳兰大人了,奴才定好好道谢。”   纳兰大人?   那是谁?   宜宁一愣,旋即就想明白了,这人该不会是纳兰容若吧?   她道:“这位纳兰大人来头,不一般?”   “满宫的人,谁不知道纳兰大人?”王九福见着主子没责怪,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轻快道:“纳兰大人是皇上跟前的御前侍卫,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他是当朝明珠大人的儿子,方才主子不是由他送过来的吗?奴才还以为主子认识纳兰大人了!”   宜宁只觉得有些后悔,她方才太过着急,还没来得及看清他长什么样子了,只道:“若是改日见到他,我和他亲自道谢吧!”   毕竟她就一小小的常在,王九福如今也是常在身边的太监,这身份……怎么看怎么有点不匹配。   宜宁的脚踝用热帕子敷过之后,这才觉得好些了。   苁蓉却是自责不已,“都怪奴婢没有扶好主子……”   “关你们什么事儿?都是我自己不小心。”宜宁是个好相与的性子,谁对她好,她心里是有数的,这件事就算是真要怪,怎么也怪不到苁蓉和连翘头上来的。   苁蓉却还是自责不已。   没多久,小太监便带着太医匆匆过来了,今日来的并不是孙院判,因为太后身体欠安,赫舍里皇后又有了身孕,所以孙院判并没有时间去招呼她们这种小喽喽,十天半个月里能来替她看一次她身上的迷迭散解的怎么样了,已经很是不易。   来的也是位颇有资历的太医,见到宜宁的脚踝后却是忍不住蹙起眉头来,细细看了看,更是道:“宜常在怎么这般不小心?好在没伤到筋骨,今日老臣为您施针之后,卧床歇息个十来日也就无大碍了。”   卧床休息十几日?   宜宁苦着一张脸,只觉得这个消息比崴了脚更让她伤感,她虽不是个活泼的性子,可每日就待在床上,想想也是怪无聊的。   她试探道:“那我不能出去逛一逛吗?”   “自然是不能的。”这位太医姓郑,也是太医院中有名的圣手,捋着胡子板着脸道:“宜常在可莫要耍小性子,这伤了脚可不是好玩的,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宜常在虽没伤到筋骨,也是小心为妙,若是再崴了脚只怕那就不是一百天的事儿了!”   郑太医在紫禁城中外号“郑古板”,他老人家这脾气上来了,连孙院判的面子都不会卖,向来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他如今看着这小丫头苦着一张脸,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只觉得有点意思,捋着胡子又道:“要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坐在步撵上也不是不可以。”   得了!   敢情这话和没说一样。   宜宁是更委屈了,太皇太后一向勤俭,所以也定下规矩,除嫔位以上的妃嫔出行能使用步撵,其余的人一概不得用。   她总不能为了这么点事儿求到太皇太后跟前去吧?就算是求了,只怕太皇太后也不见得会答应。   这一点,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宜宁长叹了一口气,只道:“如此,那就谢谢郑太医了。”   郑太医微微颔首,倒也没说什么,准备准备就开始替宜宁施针了。   不得不说,郑太医的医术十分了得,原本施针宜宁还以为挺疼的,没想到倒也还好。   郑太医也是可以当他爷爷的年纪了,一边施针还一边叨叨,“……你们这些小丫头啊,最娇气了,上次老臣替石常在施针的时候,这针还没下去了,她便哭个不停。”   “老臣啊,年纪大了,她这一哭,老臣心里就慌,原本是不疼的,老臣的手一抖,就疼了。”   “还是像宜常在这样的好,不哭不闹也不喊疼,咱们早点完了早点各自歇着。”   宜宁只觉得这位郑太医很有意思,想着石常在,也没什么印象,笑着道:“是了,这样您轻松,我也轻松。”   很快,郑太医就施针完毕了。   宜宁只觉得自己的脚踝似乎没那么疼了,待苁蓉给自己上了药,梳洗过后便歇下了。   也算是祸福相依吧,也算是托了脚伤了的福气,宜宁翌日一早不用去坤宁宫给赫舍里皇后请安,躺在床上与连翘说话,“……还好你这手没事儿,要不然我可是要内疚的,也是的,这黑灯瞎火的,雪天路又滑,一不小心就摔跤了。”   连翘手伤的并不严重,昨晚上已经擦了药,郑太医说并没有什么大碍,“谁说不是了,奴婢前两日还听说长春宫有位嬷嬷摔折了腿,只怕半年下不了床,奴婢啊,最不喜欢冬天了。”   她们主仆两人絮絮叨叨说着话,就在这个时候玄烨却来了。   他今日过来并未叫人通传,站在门口只听见宜宁道:“……上次昭妃娘娘请我去吃烤鹿肉,我倒是觉得味道不错,只可惜啊,我们没有鹿肉,要不然如今闲下来的时候烤着吃也是不错。”   “说起烤鹿肉,我还是更想吃锅子,清汤锅子就成,里头下些上次在慈宁宫吃的羊肉,再下点青菜……想想都觉得妙!”   如今她这待遇和之前比起来虽有很大的提升,可位分并没有改变,御膳房每日送来的吃食顶多是比之前精细些、多用了些心思、每次饭菜都是热的,若想点菜,只怕是不可能的。   谁知道她话音刚落下,玄烨就笑着走进来,“怎么,又开始馋起来了?”   宜宁扭头一看,这不是玄烨还能是谁?   她是真没想到玄烨这个时候会过来,按理说玄烨这个时候前有吴三桂、后有朝堂的琐事,应该是没时间过来的。   她忙道:“嫔妾见过皇上,嫔妾伤了脚,所以就不能下床给皇上请安了。”   “无妨。”玄烨走了进来,在床侧坐了下来,“朕就是听说你脚伤了,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哭鼻子。”   他也就是今早上上朝之前听梁九功提起来这事儿,一早上心里就惦记着,所以下朝之后便过来了。   还好,这小丫头比自己想象中坚强多了。   宜宁忍不住笑了起来,“嫔妾都多大了,因为这么点小事儿还哭鼻子?怎么,皇上和皇后娘娘一样,觉得嫔妾是琉璃娃娃不成,一摔就碎了?”   今早上赫舍里皇后虽没有亲自过来,却是差了她身边的常山过来走了一趟。   玄烨小心拿起她的脚,见着脚踝还是肿的厉害,皱眉道:“昨晚上郑太医不是来过吗?怎么脚还是肿的这么厉害?疼不疼?”   宜宁摇摇头,笑着道:“嫔妾觉得好多了,疼倒是不疼,只是……这日子太无聊了点,哪哪儿都不能去,还得在床上躺十几天了,嫔妾听说临近过年,紫禁城里热闹得很,可等着嫔妾这脚好了,只怕就过年了。”   纵然她摔了一跤,还是不得不承认,雪天的紫禁城是十分好看的,红墙金瓦,皑皑白雪,怎么看都看不厌。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在十一点左右,我看能不能多写点出来 第50章 惊喜   “这有何难?朕要梁九功给你派一辆步撵就是了。”玄烨拿起一旁的福橘就开始剥了起来, “这以后啊你想去看皇后娘娘也好, 还是去看荣常在或者你妹妹也好, 都可以去。”   “真的?”宜宁眼里迸出几分光亮来, 可旋即一想, 这事儿好像有点不合规矩,又道:“这样,会不会不大好?”   玄烨将一半福橘递给她, 还剩一半自己拿着吃,笑着道:“朕说可以, 那就是可以,你啊,别想太多, 朕赏给你的东西,难道还有人敢说你不该得?”   宜宁一听这话,眉里眼里都是笑意,下意识脱口而出,“皇上, 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玄烨却把这句话听到心里去了, 纵然面上不显, 可他心里还是高兴的,“朕不过是赏你一架步撵,你就高兴成这样子?你呀,若是搁在外头, 只怕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怎么会?嫔妾可聪明着呢!”宜宁如今可高兴坏了,这世上最好的事情莫过于你以为是这是一件顶坏的事儿,没想到却变成了好事,那比好事来得更加招人高兴。   玄烨将她的脚丫子塞回被子里后,这才道:“你,有没有生朕的气?”   生气?   生什么气?   这话倒是把宜宁问住了,“皇上在说什么,嫔妾怎么有些听不懂了?”   玄烨向来不爱吃这些甜的,如今这福橘是贡品,甜得很,他吃了一半便将剩下的福橘一瓣瓣塞到宜宁嘴里去了,“怎么,还同朕装什么?那日遏必隆去世,朕半道上被人叫走了,说是改日再过来看你,却是食言了,你可是生气了?”   在他看来,宜宁平素不是那等会主动示好的人,今日,倒是有些不一样。   这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   宜宁差点笑了出来,玄烨这是标准的直男吗?不过想想也是,这事儿也怪不了玄烨,毕竟若是换成了别的妃嫔,只怕早就不高兴了。   她一本正经道:“嫔妾怎么会生气了?昨日在昭妃娘娘面前,嫔妾就说了,若是可以,嫔妾倒是希望皇上能不走,难道皇上您想走吗?发生那样的事情,谁都不想的。”   “况且昭妃娘娘没了阿玛,皇上自然是要多陪着她一些的,朝堂上,遏必隆大人去世了,只怕也够皇上烦心的了,嫔妾怎么会怪皇上了?”   听听,这话说的多好啊!   连宜宁自己都忍不住想要给自己叫好了。   玄烨笑着将最后一瓣福橘也塞到她嘴里,这模样,就像是他小时候喂自己养的那只京巴狗儿似的,那只小狗儿每次吃东西也是嘴巴鼓鼓的,眼睛亮亮的,叫人越看越喜欢,“你能这样想,朕就放心了,昭妃很小的时候就进宫了,家里亲眷见得最多的就是遏必隆,感情自然不一般。”   就连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昭妃如此神色,拽着他的袖子,眼泪汪汪道——皇上,臣妾以后再也没有阿玛了。   宜宁笑着道:“皇上放心,嫔妾知道的。”   玄烨将半个福橘喂完了,接过苁蓉递上来的帕子擦擦手,这才道:“好了,朕看也看了你,也放心了,朕该走了。”   其实他今儿过来是悄悄的,别问皇上为何这般小心谨慎,实在是朝堂上的事情抽不开身,除开那一日准备临幸宜宁,他已经许久未曾临幸妃嫔。   这几日玄烨更是未曾踏足后宫一步,若是叫人知道他来看宜宁,只怕那些女人又要没事儿找事了,今日连通传也没叫人通传一声,免得叫安贵人和张常在知道了。   所以说啊,做男人难,做皇帝更难。   玄烨今儿不仅过来了一趟,更命御膳房准备了羊肉锅子和烤鹿肉送了过来,可见其用心。   宜宁傍晚的时候就坐着步撵出去晃荡了一圈,去看了荣常在和宜芳。   荣常在倒不羡慕,只是捂着嘴直笑,替宜宁高兴,“我已经许久没见过皇上对谁如此上心了,皇上来看你那不叫对你上心,皇上为你着想,想你之所难,怕你受委屈,这才叫替你上心。”   她进宫已经有些年头了,对这些事情已经看淡了许多。   倒是宜芳眼神一直往外头的步撵瞄,是说不出的羡慕,“姐姐,皇上对你可真好。”   虽说如今她跟着荣常在住在一块,吃穿住行都不缺,时不时有宜宁的接济,日子过得也不错。   可她如今还未侍过寝了,每次去翊坤宫一趟,心里都是酸溜溜的,回来一看,觉得自己的那些东西也不算很好。   宜宁笑着道:“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昨儿我还和连翘在说了,这么大雪,我每天出门都不方便,想要来看看你们都懒得动,这下倒好了。”   说着,她更是摸了摸荣常在微微凸起的肚子,笑着道:“宝儿今日可有听你额娘的话?”   她还是挺喜欢小娃娃的,总觉得肉嘟嘟的,十分可爱。   荣常在笑着道:“他如今还在我肚子里,哪里听得懂你说这些?”   这个年代并没有胎教这么一说,宜宁笑着解释道:“荣姐姐,话不能这样说,虽说他如今还在你肚子里,可已经成型了,我说什么,他该是听得见的,要不然太医为何每次替你诊脉的时候都说要你放宽心,莫要操劳太多?可见啊,宝儿什么都知道。”   说着,她又摸了摸荣常在的肚子,笑着道:“宝儿,你说是不是?”   这下子,就连宜芳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荣常在也跟着她一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忍俊不禁,“是,宝儿,你宜姨母说的都是。”   她们三个笑成了一团。   坤宁宫内。   赫舍里皇后躺在炕上,脸色是说不出的难看,这几日她劳心伤神,一心观察着谁才是坤宁宫的奸细。   可她看来看去,总觉得每个人都不像。   她啊,平日里操的心就多,一来二去的,脸色倒是比不上从前了。   正歇着了,菖蒲却是匆匆进来了,柔声道:“皇后娘娘,梁公公过来了。”   梁九功来了?   他已经许久没来过了!   赫舍里皇后眉眼一喜,知道他定是玄烨派来的,只以为梁九功奉命是送什么赏赐的,忙道:“快叫梁公公进来。”   梁九功今日是来送赏赐的不假,这这份赏赐于后宫妃嫔而言却不算稀罕,荣常在有,甚至连布常在也有。   只不过是送给赫舍里皇后的东西,比寻常人厚上几分罢了。   可他面上还是堆着笑容,只道:“奴才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这是皇上派奴才给您送过来的补品。”   赫舍里皇后自然是笑着道谢,“这么冷的天还劳烦梁公公亲自跑一趟,以后这等小事儿交给下头的人去做就是了。”   “皇上给皇后娘娘送的东西,奴才交给别人可不放心,若是有个什么闪失,皇上可是问奴才的罪的!”梁九功是个能说会道的,如今见着赫舍里皇后高兴,寒暄了几后,这才直奔主题,“今儿皇上听说宜常在崴了脚,想着宜常在进宫时间不长,却是颇为坎坷,先是被人下了毒,又是崴了脚,如今宜常在不过十六岁,所以派奴才过来说一声,要皇后娘娘派人明儿请郭络罗夫人进宫一趟,陪着宜常在说说话了。”   紫禁城里有紫禁城的规矩,后宫和朝堂是分开的,后宫中的大事儿小事儿那都是由赫舍里皇后说了算的,是以,连后宫妃嫔家人进宫也是要得赫舍里皇后首肯。   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能乱。   只是,如今并未到探亲的时间。   赫舍里皇后是个聪明人,梁九功这话一出,她就知道玄烨是什么意思了,想必梁九功过来送东西只是个幌子,后面这番话才是玄烨想说的。   宜宁是她的人,玄烨的话也没说错……只是赫舍里皇后心里啊,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来。   她微微颔首,道:“便是皇上不说,本宫也正有此意,梁公公放心好了,本宫即刻就差人去一趟郭络罗府,与郭络罗夫人打个招呼,明日差人请她进宫一趟。”   “哎!”梁九功在后宫中多年,也明白一个道理,再贤良的女人,那也是女人,都是会吃醋的,他来之前也是十分忐忑,如今只欢喜道:“奴才替宜常在谢过皇后娘娘了,那,奴才就先走了,不耽搁皇后娘娘歇息。”   待他走后,屋子里好久没个声儿。   一旁的菖蒲唤了一声,“皇后娘娘?”   赫舍里皇后摇摇头,苦涩一笑,“本宫没事儿,本宫……罢了,你差人去郭络罗府走一趟吧!”   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叔母将宜宁召进宫来到底是好还是坏了。   翌日一早。   宜宁还在睡了,就听见连翘欢天喜地的声音传了进来,“主子,主子,快起来,您瞧瞧,这是谁来了!”   宜宁贪睡,这是翊坤宫上下都知道的事儿,平素张常在都起来半天了,宜宁还在睡,所以说,她身边的宫女也好,太监也罢,走路说话那都是轻轻儿的。   宜宁正做着梦了,听到这声音,含糊不清道:“谁来了?皇上?”   不对,好像就连玄烨过来了,连翘也没这样过。   她探出脑袋往帐幔外一看,只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再定睛一看,这不是额娘吗?   宜宁只以为自己在做梦了,都说母女连心,郭络罗夫人真心待她五年,这些日子她不知道多少次梦到了郭络罗夫人。   郭络罗夫人眼眶是通红通红的,哑着嗓子道:“宜宁,这才几日没见啊,你就不认识额娘了?” 第51章 母女仨   若不是脚扭了, 宜宁不能下床, 只怕就要扑进郭络罗夫人的怀里, “额娘!”   “哎!”郭络罗夫人应了一声, 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快步走到床边,“我听说你扭伤了脚,你这孩子, 怎么这般不小心?快让额娘看看!”   一路上她问了很多,好在梁九功派出去的小太监是个有分寸的, 直说宜常在扭伤了脚,皇上体恤,所以请她进宫探望, 别的,倒是一个字都没多说。   可是光她扭伤了脚,就足以让郭络罗夫人心疼的了。   宜宁将自己的小脚丫子探出被子,笑着道:“额娘你看,我的脚都快好了, 再过七八天就能下床走路了,你放心, 我没事儿的。”   说着, 她更是搂住郭络罗夫人的胳膊道:“要是我脚扭伤了就能见到额娘,以后我巴不得脚天天都扭伤。”   这五年的时间里,她是真的把郭络罗夫人当成了亲生母亲一般的。   郭络罗夫人拍着她的手道:“傻丫头,说什么了?你是不知道, 昨晚上额娘高兴的一晚上没睡好,半夜就要厨房做了些你爱吃的东西来,额娘知道,紫禁城里面什么都有,却也不是家里的味道。”   说着,她更是道:“额娘听人说了,这新进宫的妃嫔,不知道有多少几年都见不到家里人一面的,你进宫的时候额娘就掰着手指头盼啊盼的,只巴不得能早点见到你。”   她没想到能这么快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   她仔细打量着宜宁,恨不得连宜宁的指甲盖都没放过,见着宜宁比之前瘦了些,气色却比从前好了点,也算是放心了不少,“瘦是瘦了,但却比之前好看了,气色也好了……额娘知道皇上疼你,也就放心了。”   这女儿成了妇人和当姑娘家的时候,看起来是不一样。   宜宁自然听出这话的弦外之音,只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额娘,皇上对后宫中的妃嫔都很好的……”   郭络罗夫人笑了一声,露出一种看破不说破的神色来,“好,好,我们宜宁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当额娘的都是这般,见到了宜宁之后欢喜劲儿过了,却又开始埋怨起她来,一会儿说这都日上三竿了,宜宁还没起,紫禁城里可不比家里头,以后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睡过了该怎么好?   她一会儿又说宜宁瘦了,肯定是学着后宫妃嫔一般每日不肯吃东西,更是说宜宁性子马马虎虎的,要不然怎么会摔倒……   以前宜宁在郭络罗府的时候可没少听郭络罗夫人唠叨,那个时候都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根本没放在心上,如今听来,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郭络罗夫人见着女儿一个劲儿看着自己傻笑,也说不下去了,点着她的额头道:“你这孩子啊,怎么进宫没多久,变得傻乎乎的!”   宜宁笑着可开心了,这是她进宫之后第一次这般开心,“我也就看到额娘之后才傻乎乎的。”   母女二人又说了会儿话,连翘就进来了,“主子,夫人,郭常在来了。”   郭络罗夫人一愣,“郭常在?宜芳来了?她,怎么来了?”   不是自己的女儿,她自然不甚在意,只觉得今儿一天的时间和宜宁相处还不够了。   宜宁正给郭络罗夫人剥福橘了,笑着解释道:“宜芳是我喊过来的,您可别忘了,如今她也是您的女儿,您心里怎么想,别人管不着,可面子上的功夫活可得做全了。”   她这额娘啊,未嫁人的时候便被家里人宠着,嫁人之后阿玛常年不在家,家里上下更是她一个人说了算,所以做起事情来便有些无拘无束了。   郭络罗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这女儿啊,进宫之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想的比她周到多了。   可旋即一想,她这心里,又有点酸酸的。   实际上她不知道,宜宁芯子里早已换了个人,之前那不懂事是因为被宠的没心没肺,如今入宫之后多少得懂点事儿了。   宜芳很快就进来了,面上纵还是怯生生的,却比之前看起来落落大方,笑着上前给郭络罗夫人见礼,“额娘。”   郭络罗夫人忙扶起她来,态度极客气,和对宜宁的态度那是完全不一样,“可使不得,虽说我是你额娘,可你如今却是皇上的妃嫔,是主子,按理说我见到你才是该行礼。”   不是自己的孩子,她对着宜芳倒讲究虚礼来了。   宜芳是打从心底里将宜宁当成亲姐姐的,所以将郭络罗夫人也当成了额娘一般,今日见着连翘来请说是郭络罗夫人来了,她也很高兴,匆忙来了。   可如今,她只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真的就是真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她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低声道:“额娘这话,我可担不起……”   “是啊!”宜宁也听出这话的淡漠来,笑着解围,“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哪怕是我和宜芳成了娘娘,也只有我们给您请安的份儿,哪里需要您给我们行礼?”   郭络罗夫人淡淡笑了笑,倒是没有接话。   几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今日的午膳格外不一般,比平日里多了四五个菜,还多了一个锅子,更有太监道:“……这是皇后娘娘吩咐御膳房送过来的,说是郭络罗夫人难得过来一趟,自然是要好生招待,若是夫人和两位主子还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告诉奴才一声,奴才即刻差人去御膳房,要他们快些准备!”   看着桌上的佳肴,宜宁心底是有几分感激的,其实哪怕是她们三个人用,这平素送来的饭菜也是够的。   赫舍里皇后之所以这样做,只为了要额娘放心,觉得自己过得好。   宜宁给苁蓉使了个眼色,苁蓉即刻便去屋里取了赏银出来,直接给了那太监,宜宁更是道:“多谢公公了,今日这些菜已经够丰盛了,不必再劳烦你们。”   那太监得了赏,这才千恩万谢走了。   郭络罗夫人见状,更是放心下来,“你是不知道,你进宫之后,索额图夫人来找过我两次,直说要我放心,说你……说你们在宫中过得很好,儿行千里母担忧,我怎么放心的下来?况且那索额图夫人又是能说会道的,我哪里敢相信她?”   “如今见着皇上对你们上心,皇后娘娘对你们上心,我也就放心了,我啊,年纪大了,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只巴不得你们过得好。”   宜宁是她膝下最小的女儿,也是她看的最娇的一个,别的孩子也就罢了,再远只要她想见,总能见到的,偏偏这一个……她是怎么都放心不下。   一直没说话的宜芳神情更是低落,她的额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这么多年下来,根本就没人这样疼爱过她。   她也知道,郭络罗夫人根本就没把她当成女儿一样看待的。   宜宁笑眯眯的,一手挽着郭络罗夫人,一手挽着宜芳,只道:“我和宜芳自然得过得好,等着到时候,我们成了娘娘,额娘想我们了直接说一声,我们差人请你进宫陪着说话,到时候额娘可别嫌我们烦才是。”   她啊,向来会逗郭络罗夫人开心,郭络罗夫人听闻这话笑的是嘴巴都合不拢。   开心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就到了傍晚,如今雪大路难走,若是等到天黑了,路就更难走了,所以就算是百般不愿,郭络罗夫人只能离开。   临走之前,她背着宜芳偷偷塞给了宜宁一个荷包,更是低声道:“额娘听说了,宫里头花钱的地方多,你拿着,有了银子好办事,以后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也使唤的动下头那些人。”   宜宁已经差王九福把昭妃给的那些金子和银票子都兑了,如今她什么都可能缺,就是不会缺银子。   可是为了叫郭络罗夫人安心,她还是收下来了,更是撒娇道:“我正好没银子了,方才还想着不知道怎么朝额娘开口,没想到额娘倒是给我送来了……对了,额娘,宜芳有吗?”   谁的银子都不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提起这话,郭络罗夫人就开始左顾言他了,“那个,额娘怎么不给宜芳准备,不管怎么说,如今她也喊我一声额娘……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宜宁,在宫里头要事事小心,宁可一辈子平平安安,也莫要强出头。”   说完这话,她匆匆忙忙走了。   宜宁是哭笑不得,她算是懂了,郭络罗夫人是给宜芳准备了体己银子,只怕数额不多。   待郭络罗夫人走了,前去如厕的宜芳才回来,眼眶是红红的。   宜宁见着不对,道:“宜芳,你这是怎么了”   说着,她又道:“你也别拿风沙迷了眼睛的话来诓我,我不是三岁小孩子,可不会相信。”   宜芳的眼眶瞬时又红了,呜咽道:“姐姐,我想我的额娘了……我的亲生额娘在我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若是她还在世,见着我进宫当了主子,定会高兴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可能还是在十点半左右哦 第52章 泡温泉   都说人各有志, 这话不假。   宜宁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也是的, 如今我的额娘不就是你的额娘了?”   宜芳哭的更厉害。   实际上她方才躲开来并不是想额娘, 而是觉得心里忿忿不平, 觉得委屈, 若是她也托生在郭络罗夫人的肚子里,那该多好的,如今宜宁的一切都是她的, 恩宠也好,宠爱也罢, 都是她的……   方才她接过郭络罗夫人递给她的荷包,那薄薄的荷包,一看里头便没多少银票子。   还有皇上和皇后娘娘那边……她越想越觉得难受, 所以躲出去哭了一场。   宜宁怕她胡思乱想,留她在翊坤宫吃了晚饭才走。   今日这事儿,宜宁在后宫之中又算是出了风头,毕竟阖宫上下,没有那个刚进宫的小常在可以得亲眷进来探望的。   所以等着翌日一早, 宜宁坐着步撵前去坤宁宫请安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的。   只是她没有想到今日的她根本就没人注意, 所有人都在谈论过几日玄烨与太皇太后等人去别院泡温泉的事儿。   宜宁这才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是太皇太后见着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不管是玄烨也好,还是赫舍里皇后、昭妃也罢,这些日子心情都不大好, 便主动提出想去别院泡温泉。   玄烨原本是不允的,毕竟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这路上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是何其精明的人,便顺着玄烨的话往下说,直说要玄烨带着后妃一起过去住两日,左右也碍不了事儿。   后宫中的妃嫔不在少数,可能带出去的也就那么几个,虽只有两三日的时间,可能和玄烨、太皇太后朝夕相处,说不准得他们喜欢,逗得他们开心,回来的时候,位分就能变了。   所以啊,诸位妃嫔一大早就抢着来坤宁宫露面,指望着能得赫舍里皇后的青睐。   宜宁忍俊不禁,她是觉得不对,平素她来坤宁宫来的算早的,还以为今儿是自己起迟了。   她觉得这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可谁知道一向自命不凡的安贵人也在赫舍里皇后跟前卖起笑脸来,“……嫔妾看皇后娘娘脸色比之前好看多了,这才放心下来,正好嫔妾家里前两日才捎了些上等的鹿茸来,待会儿嫔妾要人送过来一些。”   赫舍里皇后笑笑,没有拒绝,更没有说破,“如此,那就多谢安贵人了。”   昭妃和佟妃自然是要跟着一起去的,安贵人原本也是该跟着一起去的,可先前玄烨恼了她,她能不能去还不一定了。   赫舍里皇后柔声与众人说着这事儿,“……本宫想过了,本宫、荣常在和布常在怀有身孕,不宜奔波,索性就呆在宫中养胎好了,太皇太后是个喜欢热闹的,就喜欢身边有花儿一样的美人儿陪着她和太后娘娘说说话,你们了?可有谁想去的?”   这话一出,在场人人都说想去,就连一向不太说话的宜芳也跟在众人跟前说了一句,自己也想去。   宜宁倒是没接话,她脚伤了,要不然也可以出去凑凑热闹。   说实在的,泡温泉没多大意思,可总比整日呆在深宫之中有意思多了。   粥少僧多,这下子就有点难办了。   赫舍里皇后看着那一双双殷勤的眼睛,只道:“你们都想去,可别院房间只有那么多,太皇太后喜欢热闹,可太后娘娘向来喜欢清静,太皇太后说了,也不必多带,就带着四五个人过去就行了。”   一向快人快语的张常在忙道:“皇后娘娘,嫔妾愿意去侍奉太皇太后,原先太皇太后可夸过嫔妾,说是嫔妾会逗她开心了……”   “得了吧,张常在!”说话的是另一位常在惠常在,论姿色,论年纪,比张常在强上不少,更是替玄烨生下了一个阿哥,“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这话可是太皇太后好几年前说的了,这几年,太皇太后可再没说这样的话。”   说着,她更是巴巴看着赫舍里皇后,只道:“皇后娘娘,嫔妾的琵琶弹得好,太后娘娘可喜欢听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顿时坤宁宫就颇有些菜市场的感觉了。   她们正说的起劲了,没想到玄烨却走了进来。   顿时,屋内是鸦雀无声。   玄烨接过菖蒲奉上来的茶,只道:“方才在说什么,说的那么热闹?朕刚进坤宁宫,就听见你们的声音了。”   方才那一个个是能言善道,可如今却像是没了嘴的哑巴似的,一个字不敢说。   赫舍里皇后笑着道:“过两日,皇上不是要陪着太皇太后、太皇娘娘去别院小住两日吗?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过去几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带几个人过去,也能陪着说说话,解解闷。”   “这不,大家伙都想着去侍奉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了,个个都想去……正好皇上来的巧,不如看看带哪几位妹妹过去。”   后宫之中,向来就是这么点破事!   玄烨早已见怪不怪,淡淡道:“昭妃和佟妃自然是要陪着一起去的,剩下的……”   他扫视了在场的人一眼,眼神在宜宁身上有片刻停留,不过很快就挪开了,“惠常在和定常在随着一起去吧。”   赫舍里皇后笑着应下了,不过看着下头那些妃嫔的眼神,却道:“皇上要不多带两个过去,人多了,也能热闹些。”   玄烨将茶盅搁在桌上,淡淡道:“那就将宜常在也带着吧!”   宜常在也去?   众人看着宜宁,一个个恨不得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这出去泡温泉,带着一个瘸子做什么?   正专心喝茶的宜宁也没想到,当即一愣,只道:“我也要去?不,皇上是说嫔妾也要一起去,只是嫔妾这脚……”   她这话还没说完了,一肚子火气的安贵人就急急抢白道:“对啊,皇上,嫔妾与宜常同住翊坤宫,今早上还见着郑太医前来给宜常在施针了,宜常在这脚,只怕是不大方便。”   她就差没说,宜常在不方便,嫔妾愿意代她去这话。   玄烨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不是有步撵、马车吗?不是还有人伺候吗?怎么,你觉得朕是要宜常在一个人走到别院去?”   原先曾有过一阵,他觉得安贵人是天真烂漫,可如今看来只觉得蠢笨不堪。   安贵人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道:“可这舟车劳顿的,若有个什么闪失……皇上,嫔妾也是担心宜常在啊!”   得了吧,这话,在场的人没一个信的。   玄烨这下子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看向宜宁,道:“宜常在,你可愿意去?”   愿意!   宜宁怎么会不愿意了?整日呆在紫禁城中多无聊啊,可有的时候,做人还是要稍稍委婉些才是,“嫔妾自然是愿意去侍奉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的,只是安贵人说的没错,嫔妾这脚……怕是有点不方便,每隔两日,郑太医要来个嫔妾施针了。”   “这倒是无妨,要郑太医随着一块去就是了。”玄烨这话说的是轻飘飘的,落在在场妃嫔心里却成了一根刺,“太皇太后和太后年纪大了,太后这几日风寒才好,带着一位太医前去,是正好不过。”   玄烨都这般说了,众人再不敢说任何话,倒是安贵人眼睛红红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从坤宁宫回来之后,宜宁坐在炕上是欢天喜地的,一会儿要连翘把她的衣裳都整理出来,她看看带哪几件衣裳去别院,一会儿又要苁蓉帮她将糕点装起来,她在路上一定会嘴馋……忙的是不亦乐乎。   连翘也跟着高兴,她进宫这么久,还没有机会能出去看看了,“叫奴婢说啊,主子生的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您是没看到,方才安贵人的眼睛都红了,可皇上依旧没说要带她去,叫奴婢说,她坐了什么事儿,皇上心里都清楚得很!”   安贵人不算聪明,自从在玄烨跟前受了冷落,这些日子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编排宜宁,添油加醋地说了不少。   宜宁正躺在炕上吃福橘,上次玄烨见她爱吃福橘,又派了梁九功送了两筐子过来,贡品就是贡品,比内务府送来的福橘好吃多了,她一口气能吃下两三个,“说起来倒是奇了怪了,安贵人不是回来了吗?怎么没听到她摔东西的声音?”   谁知道她这话音刚落下,正殿那边就传来瓷器落地的清脆响声,宜宁笑个不停,“瞧我,真是个乌鸦嘴!”   两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第三日早晨,宜宁便坐着步撵去了慈宁宫,与太皇太后、太后等人一起出发去了别院。   因是皇家出行,所以马车行的是又稳又快,宜宁坐在马车上补了个觉,等着她一觉醒来,也快到别院了。   苁蓉虽没来过别院,之前却也听人说起过的,和宜宁讲了起来,“……这别院和寻常别院不一样,里头有二十多个小院子,每个院子都带着一个单独的温泉池子,池子边上更是种了梅花。”   “皇后娘娘说她小时候曾来过一次,坐在汤池中热烘烘的,一阵风吹来,满是梅花的香气,还有的梅花掉到汤池里,宛如仙境!” 第53章 替朕生孩子   因为能出宫了, 宜宁本就兴奋, 如今被她这么一说, 是更加期待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别院。   太皇太后、太后捡了东边的院子住着, 问至玄烨, 玄烨却道:“朕就不陪着老祖宗一起住了,朕记得西边有个院子,叫什么听风阁的, 很僻静,朕就住那里吧!”   那院子格外僻静, 在别院最角落,来来往往的不大方便。   太后正欲说话,谁知道太皇太后却按着她的手道:“既然皇上已经有了主意, 那就去住,若是想过来陪着我们吃饭或者说话,提前差人过来说一声就是了。”   她是过来人,知道朝堂上的事情有多繁琐,知道后宫中的事情多让人操心, 更别说如今这一桩桩的事儿,是没完没了的。   玄烨是她看着长大的, 她知道她这孙儿如今心里怕是烦闷得很。   如此一来, 便这样定下了。=============亻安==========/亻安==============s=u=i=+x=i=n=+t=u=i========   也不知道太皇太后是有心还是无意,像昭妃、佟妃等人都和太皇太后挨在一起住着,说是晚上可以一块说说话,唯独宜宁一人, 住在离听风阁附近的暖香阁,这可把惠常在羡慕的不行。   玄烨与宜宁便去了别院西边,昭妃等人则留下来陪着太皇太后说话。   太皇太后看着她们一个个的,只笑着道:“……瞧瞧你们,刚出来的时候一个个是欢天喜地的,如今怎么像是霜打的茄子?你们啊,都和佟妃学学,不要芝麻绿豆大点小事儿都闹得不高兴。”   她老人家正看着暖房新送来的花儿了,别的不爱,就爱这些花儿朵儿的,别院里的人也是有心,将暖房中的花儿照看的很好。   说着,她一扫眼,眼神就落在了惠常在面上,“特别是你,你好歹也是出身名门,论年纪,论身份,不知道比那宜常在强上多少,怎么这么点事儿就沉不住气了?”   “太皇太后,嫔妾不是沉不住气,只是觉得……”既然话都说开了,惠常在如今也没有继续藏着掖着,只道:“太皇太后您时常对嫔妾们说,既然进了一家门,那就是一家人,说起来后宫中的妃嫔们都是姊妹。”   “可……可皇上本就偏疼宜常在,如今您还将宜常在往皇上身边塞,这可叫我们剩下的人没法活儿了。”   她都快忘了玄烨有多久没有宠幸过她了。   太皇太后倒还是挺喜欢惠常在的,一来是惠常在替玄烨生了个聪明的儿子,二来是像惠常在这样的性子也好,有什么话说开了,过了也就过了。   是以,她老人家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老婆子虽很少出来走动,但宫里头一桩桩事儿,没什么能瞒过我的眼睛,皇上他疼宜常在我只知道的。”   “可是啊,惠常在,你想没想过,只有皇上好了,后宫才能好,咱们大清朝才能好!如今皇上经着事儿,你不想方设法替皇上着想,还琢磨你那点小心思?”   “好歹你还是跟着一块出来的,能陪着皇上说几句话,用上几顿饭,你想没想过那些没出来的?”   都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话不假,惠常在前两日被玄烨亲口点了跟着一块来别院,很是高兴了一阵,如今听到太皇太后这些话,低着头小声道:“   可不是说后宫不能干政吗?这朝堂上的事儿……”   “好了,瞧你那点小性子,好歹明珠是你的堂叔,你们也是一家人,你就不能学学他的做派?将格局放大一些?”太皇太后没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后宫不能干政是一回事儿,可你们几个有哪个不知道朝堂上的事儿?”   “朝堂上,今日谁参了哪人一本?哪里发了大水,哪里闹了洪灾,你们一个个知道的比我老婆子清楚的多,如今还同我说这些?”   太皇太后是个脾气好的,平素很少动怒,今日这番话已经算是敲打她们一番了。   如此一来,惠常在也好,昭妃也罢,都不敢再说什么。   倒是佟妃见着情况不对,笑着解围道:“太皇太后说的是,倒是让臣妾们受教了,想必惠常在也是一时心急,说起来,皇上近日来很少来后宫,后宫中的妃嫔,不都指着皇上的恩宠过日子吗?”   “我老婆子都知道,要不然将你们几个带出来做什么?”太皇太后一心放在花儿上,如今也没看她们,漫不经心道:“惠常在啊,不是我老婆子说你,你觉得你的日子难,可这宫里头日子比你难的不知道有多少。”   “你膝下好歹还有个阿哥呢,母凭子贵,就凭这一点,你有什么可怕的?更别说你身后还有纳兰氏给你撑腰,宫里头,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了!”   说着,她更是将剪刀递给一旁的苏麻喇嬷嬷,只道:“你也别嫌我老婆子念叨我,我啊,向来就是这性子,喜欢你才说你,要是不喜欢你,随你说什么,可不会管你。”   姜还是老的辣,她这一番话下来,把惠常在说的是眉开眼笑的。   此时此刻,宜宁却是有点笑不出来了。   她坐在步撵上,看着前头坐着玄烨的那架步撵,忍不住小声同苁蓉嘀咕道:“怎么还没到啊,这别院怎么这么大!”   这话可是把苁蓉难倒了,她也就听赫舍里皇后说过别院,自己并没有来过这地儿,如今只低声道:“主子再等等,只怕就快要到了。”   宜宁又等了一会儿,见着玄烨所乘坐的步撵拐进了,这才知道约莫是快了。   倒是比她想象中更快些,听风阁和暖香阁是挨在一起的,步撵直接将她送到了里屋。   宜宁忍不住去打量暖香阁,不得不说皇家的东西向来都是好的,便是这别院也是一等一的,暖香阁是一间两进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架秋千,前院还养着半院子的梅花,便是屋子里没有熏香,也是似有似无带着梅花的香气。   她只觉得很满意。   苁蓉更是笑着道:“奴婢先前听说过这暖香阁,说是后院还有一个汤池,主子不如去瞧瞧?”   温泉在这个年代可是稀罕东西,但宜宁穿越来之前就泡过不知道多少次温泉了,对温泉的兴趣不是很大,只道:“不急,我坐了半天马车也饿了,咱们吃了饭睡个午觉歇一歇,直接去泡一泡就是了!”   连翘他们直笑,他们这主子啊,不管什么时候都惦记着吃。   虽说只住几日,但宜宁还是带了不少东西来的,连翘陪着她说话,苁蓉指挥着小宫女收拾东西,王九福则去厨房打探看何时能够用午饭。   这屋子提前就烧了地笼,方才苁蓉又用玫瑰味的熏香熏过,宜宁躺在炕上觉得舒服极了,直打瞌睡,“虽说是从一个院子换到另一个院子,可好歹在宫外和宫里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说着,她更是侧过身去看苁蓉,“我听说这里泡茶煮饭用的都是取的是山上的雪水,苁蓉,你倒是同我说说,这用雪水泡茶和用普通的井水泡茶有什么不一样的?”   赫舍里皇后向来是讲究这些的,每每她去坤宁宫,赫舍里皇后都是用雪水泡茶招待她,说是味道甘甜清冽,可她喝来喝去只觉得味道是一样的。   苁蓉笑着道:“泉水、雪水泡茶自然是好喝多了,说是乾清宫里用的都是雪水,若是有新来的宫女不懂事儿,不小心用了井水泡茶,皇上一喝便能尝出来。”   “还有这种事儿?”宜宁出了宫,话比平常格外多一些,靠在炕上慵懒道:“可见皇上的嘴巴太刁了,原先我还以为这些都是文人墨客讲究的东西,没想到还真有这样的事儿……”   她们主仆几人说这话,宜宁却忍不住朝外头张望,“怎么王九福还没回来?”我都饿了!”   她这话音刚落下,王九福就带着几个小太监进来了。   连翘皱着眉,忍不住问道:“饭菜怎么这么迟才送来?按理说,别院的人知道皇上来了,这饭菜早就该准备好了。”   要是耽搁了玄烨等人用饭,那可是大罪。   王九福一点都不生气,反倒还笑吟吟的,一边指挥着小太监摆饭,一边解释道:“原本这饭菜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可快送过来的时候皇上却要厨房的人加了两道菜,一道是烤鹿肉,一道是羊肉锅子,所以厨房那边才来耽搁了。”   苁蓉搀扶着宜宁过去坐下,她一看,果真又见到了这两道菜,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是喜欢这两道菜不假,可任谁天天吃都会吃腻的,如今啊,她一看到羊肉锅子和烤鹿肉就觉得够了。   原因无他,自从那日她和玄烨说了喜欢这两道菜之后,她每天都能见到这两道菜,原本以为来了别院能躲一躲,没想到……还是没躲过。   连翘听闻这话,自然是高兴,“主子,您瞧,皇上对您是多上心。”   宜宁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她这笑容啊,比哭的还难看。   好在厨房那边还送来了别的小菜,她用了些,则去歇息了。   坐在马车内,虽说什么都不用做,可也是挺乏的。   宜宁是一觉睡到了天擦黑,则由苁蓉和连翘扶着去后院的汤池了。   原本她以为清朝的汤池和现代的温泉池子没什么区别,没想到一看却让她颇为吃惊,汤池四周立着八角宫灯,四周梅树环绕,烟雾腾升,汤池中更是洒满了花瓣,宛如仙境一般。   宜宁依旧是不习惯沐浴时身边有人伺候,将连翘和苁蓉都打发走了,自己一个人靠在汤池之中,忍不住感叹,“难怪有人消减了脑袋往宫里头钻了!”   她在郭络罗府的时候,想要天上的星星郭络罗夫人恨不得都替她摘下来,却也没有泡过一次温泉。   她觉得惬意极了,玩起汤池中的花瓣来了,汤池中加了很多种花瓣,光她认得的就有玫瑰、茉莉和桂花,剩下的都是她不认得的。   殊不知玄烨正朝着这边走来。   太皇太后是好心,他是知道的,只是朝堂上的那些事儿一日没他就不行,原本那些折子都是送到南书房去了,今儿却是送到了别院,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看折子看的是心烦意乱,索性什么都不管,直接丢开来,想要出去走走。   可他忘了,这儿是别院,不是紫禁城。   玄烨索性来找宜宁说说话,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来别院习不习惯。   玄烨进了暖香阁,前院却是空无一人,待他进去了,才见着有个小宫女,“奴婢见过皇上。”   玄烨扫了一圈,不仅没见到宜宁,连她身边的大宫女都没见到,只道:“起来吧,你们家主子了?”   “我们家主子正在后头汤池泡着了!”小宫女平素可没机会和玄烨说话,如今是战战兢兢,忙道:“皇上稍等,嫔妾这就去喊主子起来。”   玄烨摆摆手,“不必了,朕过去找她便是了。”   他到了后院,果然见着连翘和苁蓉守着,只摆摆手,示意她们莫要说话,自己径直走了进去。   宜宁正泡着不亦乐乎,玩玩水儿,玩玩花瓣,玩的正起劲。   只是,她似乎听到了有脚步声,她没多想,只以为是连翘或者苁蓉走进来了,笑着道:“要不,你下来,咱们一起泡?我一个人在这里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怪没意思的。”   她虽不习惯和别人赤/裸相对,可这汤池这么大,几个人在一起也还好,再说了,原来穿越之前,她可没有一个人独享一个池子的待遇。   只是,她没等到有人接话。   宜宁觉得不对,扭头一看,这人的身影似乎比连翘、苁蓉高上不少,她心里一个咯噔,再一看,这不是玄烨吗?   她忙起身行礼,“皇上,嫔妾……见过皇上。”   这汤池虽大,却不深,里头的温泉水只有半人高的样子,她一起身,上半身便露了出来,她这不过是小荷才露尖尖角,便忙蹲了下来,“嫔妾……这边不方便,所以就不能给皇上行礼了。”   “怎么,这是不好意思了?”玄烨一看到她,便觉得心情好了不少,“方才不是要朕同你一起的吗?”   他知道宜宁定是将他当成了自己身边的宫女,他也不说,故意逗逗她。   宜宁忙解释道:“嫔妾以为您是连翘或者苁蓉,所以才说出那样的话,并无意冒犯皇上。”   她方才的话自然是冒犯了,在这个朝代,玄烨那就是天,每每侍寝的时候,妃嫔都要从脚爬上来,为的就是彰显帝王的尊严。   与皇上一起泡澡,这话要是传出去了,搞不好她这小命都没有。   “不算冒犯,朕正好也有此意。”玄烨打从小时候起,就经常陪着太皇太后一起冬日到这里来,最开始还觉得新鲜,可这两年里,连汤池也不曾下了,觉得没什么意思,和在乾清宫泡澡差不多的。   如今,他倒是觉得可以试一试,隧扬声对梁九功道:“去把朕的衣裳取来!”   隔着屏风的梁九功一愣,应了一声,“是,奴才马上去。”   说着,他转过身就要下去,可走了几步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只压低声音对在场的人说,“今日这事儿谁要是敢泄露出去一句,当心他的皮。”   这种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只怕是不得了。   宜宁脸都红了,一起泡澡也就罢了,还是露天的……若是叫人瞧到了,那可怎么是好?   况且她也是侍过寝的,玄烨这个人就是喜欢逗她,更喜欢说一些混话,逼得自己也跟着一起说。   在乾清宫的时候,没人知道也就罢了,可如今,屏风外面还候着一群人了。   她脑袋里是一团乱麻,眼睁睁见着玄烨下来之后,却朝台阶那边走,“皇上,嫔妾……泡久了,觉得有些头晕,就想上去了。”   只是此时此刻,她身上不着一物,若是冒冒然上去,岂不是……更尴尬?   如此,她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玄烨也不拦着他,舒舒服服靠在石头上,只道:“不是要上去吗?怎么不上去了?”   他啊,真是坏得很,明明压根就没打算放宜宁走。   宜宁转过头来,看着他一脸戏谑,只觉得双颊热的似乎要烧起来了,“嫔妾……要上去了,还请皇上回避一二。”   玄烨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里就巴掌大点地方,你要朕回避到哪里去?”   说着,他更是伸出手来,一把就将宜宁拽到自己怀里来,两人贴着,他的声音也压低了些,“头晕了?那在朕身上靠着,歇一歇,想必就能好了。”   宜宁半点防备都没有,手扑腾一下,却没有选择的只能环在玄烨脖子上,声音中更是带着几分哭腔,“皇上。”   清朝规矩严明,敬事房管的极多,甚至连皇上宠幸妃嫔的时间都要管,若是叫那些人知道他们俩儿……这样,岂不是要扒了她的皮?   更何况,方才太皇太后命她住在暖香阁的时候,这惠常在的脸色她都看在眼里,就连向来好脾气的佟妃,脸色也不大好看……   玄烨像是没听懂似的,搂住她的腰,道:“朕在这儿了。”   宜宁只觉得自己身上没有一处不是烫的,可怜巴巴道:“嫔妾真的想上去了,嫔妾……在这里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朕说合适,那就是合适,要不你以为太皇太后为何要让你住在暖香阁?”玄烨一向鄙夷那种贪恋女色的君王,从小更是立志做一代明君,可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每当这个时候,他好像能忘却朝堂上、后宫中一切不愉快的事情。   罢了,就放纵这么一回吧!   玄烨搂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身上,道:“这大冷天,在汤池中泡泡也是挺舒服的,况且暖香阁距离她们远得很,你放心,没有人会过来的,今日的事情,你不说,朕不说,下头的人不许说,谁会知道?”   宜宁却还是不放心,坐在他腿上简直是如坐针毡。   玄烨只道:“朕还记得朕第一次来这的时候是和老祖宗、皇额娘一起,约莫是十来岁的时候,那时候皇额娘身子已经不大好,总是咳嗽,老祖宗便带着我们一起过来。”   “那是朕第一次泡温泉,高兴的像是什么似的,老祖宗和皇额娘就在边上看着朕,回来之后没多久,皇额娘便没了……说起来也是奇怪了,那个时候朕明明在这别院住了有十来日,却唯独对这一件事印象深刻,别的事情,似乎记得不大清楚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也不是很乐意来这里,这次若不是太皇太后提起,他是绝不会过来的。   宜宁见他面怀伤感,柔声道:“皇上别难过,太后娘娘泉下有知,知道您如此孝顺,还惦记着她,定会高兴的。”   “这人活着的时候都不高兴,到了九泉之下,再高兴又能怎么样了?”玄烨摇摇头,他很少和旁人提起这些事情,更不愿提,提起一回便感伤一回,所以岔开了话题,“前几日你额娘进宫,你高兴吗?”   宜宁点点头,眼里似乎有光亮来,“若是额娘每日都能在宫里陪着嫔妾,那就好了。”   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郭络罗夫人进宫已经是玄烨格外开恩了。   玄烨看着她,“你想要你额娘时常陪着你?”   宜宁重重地点了点头。   玄烨笑着道:“朕倒是有个法子,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什么?”宜宁忙道:“皇上真的有法子?”   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还是别了,这样不合规矩,若是开了这个先例,旁人也会这般的,到时候闹到皇后娘娘跟前,皇后娘娘就难做了。”   玄烨笑意更深,“朕知道你胆子小,怕这怕那的,朕这个办法,保准没有旁人说三道四……你若是有了朕的骨血,皇后娘娘昭郭络罗夫人进宫陪你,这不就得了?”   这事儿在紫禁城中是有先例的,毕竟妇人还有身孕,特别是头一胎,难免会有害喜严重的时候,这个时候,若是妇人能宽心些,对腹中的胎儿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弊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一章两根合一哦 第54章 啄一口   这叫什么好主意?   宜宁只觉得这人简直是想一出是一出, 只道:“皇上, 如今嫔妾身上迷迭散的毒还没有解完了……”   “朕有分寸的, 况且, 朕又没说要你这个时候怀上孩子?”玄烨是喜欢孩子的, 宫里头的老人总说多子多福,可他的孩子接二连三没了,他心里并不好受, “朕算过了,你明年四五月身上的毒便能解干净, 到时候就怀个孩子,阿哥也好,格格也罢, 朕都喜欢。”   “真的”宜宁却是不敢相信的。   玄烨使坏,轻轻掐了她腰间一般,笑着道:“君无戏言,朕的话,什么时候   有假?”   宜宁没有防备, 惊呼一声,索性将温泉水拨到他脸上去, “皇上, 您怎么能   这样?”   玄烨一愣,还没有人敢这样对过他了,不过他很快就使坏朝着宜宁身上探。   两人闹成一团。   屏风外候着的人听着这声音,是面红心跳的, 一个个低着头,恨不得不要耳   朵了才好。   梁九功却是听着笑眯眯的,他许久没听到玄烨笑的这般开心了。   等着温泉泡完了,玄烨自然是宿在了暖香阁,根本就没回去。   翌日一早。   宜宁只觉得腰酸背痛,扭头看向身侧的人,没想到向来早起的玄烨却是睡得正香,便是睡着的时候,似乎也是受烦心事所扰,眉头紧蹙。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便认真打量起玄烨来,玄烨生的很是英俊,鼻梁高挺,眉如剑,睡觉的时候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其实吧,玄烨平常也不算是不好相处,只是因为他身份的缘故,旁人有些怕他而已。   当然,宜宁是这样想的,旁人可不一定是这样想。   宜宁看的认真,殊不知玄烨睡觉眠浅得很,旁人一动,他就行了,如今他已经醒了,只觉得有淡淡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知道宜宁离自己很近。   他知道这小丫头脸皮薄,若是自己醒来了定会觉得不好意思,可他等了等,没想到宜宁倒还研究起他来,小声嘀咕着,“……额娘说眉毛长得连在一起的人很固执,皇上眉毛长得好,一看就不是这样的人。”   “皇上这睫毛长得也挺长的,我怎么记得太皇太后睫毛不长……”   玄烨实在忍不住,睁开眼,两人是四目相对,“你看够了没有?”   宜宁吓了一跳,把被子往自己身上扯了扯,只道:“皇上,您也醒了?”   “朕本来是没醒的,你这样一闹腾,朕还睡得着吗?”自从三藩乱了之后,玄烨这还是第一次睡得这般踏实,纵然是醒了,却还是想眯一下,只把宜宁一搂,让她枕在自己怀里,“再睡一下吧,今日又不用早朝。”   这个时候……宜宁朝外头探了探,见着外头天色打量,想必是时候不早了,她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其实男人都是小孩子而已,便是连这千古一帝也是这般。   玄烨倒是难得赖了一回床,两人正要温存一番的时候,谁知道外头却传来了梁九功的声音,“皇上,宜常在太皇太后那边有请了!”   连他都觉得太皇太后料事如神,方才太皇太后直接差人来了暖香阁,并没有去听风阁,一句话就点明了要皇上和宜常在去正院陪着他老人家说话。   就连一向人精的梁九功也忍不住在心中暗道——这宫里头的事儿当真什么都瞒不过太皇太后的眼睛!   这话他可没讲,知道宜常在听到这话定会不好意思。   他倒是猜的没错,他这话还没说了,宜宁就觉得不好意思了,连忙催促道:“皇上,快起来了,若是去的迟了只怕不好。”   来了别院,她是连紫禁城的规矩都忘了,在紫禁城之中,那是每日都要给太皇太后与皇后她们请安的,太皇太后和太后仁慈,免了他们的请安,但那是在紫禁城,可这儿是别院,太皇太后他老人家可没说这话了!   玄烨倒是一点都不着急,拽着她不让她起来,“急什么?如今还早了!”   玄烨能不急,宜宁可不敢不急,一个劲儿催玄烨起来,玄烨却不为所动,最后只懒懒道:“你亲朕一口朕就起来!”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也就是帐幔之中的宜宁能够听见了。   宜宁这还没梳洗了,只磨蹭着不愿,谁知道梁九功催促的声音又在外头响了起来,“皇上,宜常在,太皇太后那边派人来催了,说是请皇上和宜常在过去说话了。”   这当奴才的,就是这般,主子不会错,错的只能是他,所以梁九功自然着急了。   宜宁也急,只能飞快在玄烨脸上啄了一口,忙道:“好了,皇上您可以起来了。”   说着,她更是匆匆要下床,谁知道玄烨却是耍起无赖来,点了点自己的唇,道:“朕说的是亲这里。”   这,这不是无赖吗?   宜宁正要说话,玄烨却不紧不慢道:“老祖宗向来起得早,如今只怕早就差了昭妃、佟妃过去陪她老人家说话了,她们估计已经等了许久,宜宁啊,你这般耽搁下去,可不好……”   这人简直是趁火打劫!   可宜宁却是半点办法都没有,又在他唇上琢了一口,这才急忙下了床。   玄烨看她这样子,只觉得有意思极了。   如此一来,便是宜宁紧催慢催,玄烨和她一道去了正院的时候,时辰也不早了。   他们一进去,惠常在的眼神恨不得能将宜宁杀死,所有人的目光先是落在玄烨身上,接着便落在了宜宁身上,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遍。   这一个个的,可都是过来人,一看宜宁这模样就知道她昨夜是被狠狠疼过的,面含春意,滋润极了。   宜宁有些不好意思,头垂的低低的。   太皇太后却看着她直笑,“宜常在,过来,坐在我老婆子身边来,我可是听说了你喜欢吃羊肉锅子可烤鹿肉,今中午给你备下了。”   宜宁心中一阵怅然,居然又是烤鹿肉和羊肉锅子,如今她一闻到这味儿恨不得都要吐了。   可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她却不敢这般,只面露欢喜,笑着道:“嫔妾谢太皇太后体恤。”   “在我老婆子跟前这般客气做什么?”太皇太后的眼神只往玄烨身上扫,她膝下就这么一个嫡亲孙子,只有玄烨过得好,只有玄烨开心,她才能安心,“我老婆子紧赶慢赶盼着你们过来,你们却是到了如今才过来!”   “原先在宫里头的时候我便觉得日子无聊,没想到换了别院还是一样无事做,你们向来主意多,给我老婆子出出主意,咱们做些什么才好?”   佟妃向来懂事,又时常去慈宁宫陪着太皇太后和太后说话,只笑着道:“太皇太后不是喜欢花吗?臣妾听说这暖房的花儿长得好,不如咱们一起陪着老太皇太后去赏赏花,正好臣妾有好些花不认识,也能借着这个机会向太皇太后讨教一二。”   她啊,向来是个贴心的,这一点太皇太后十分满意。   但如今太皇太后却是摆摆手道:“我知道你懂事,今日不必拘着自己……花儿,宫里头多的是,别院里,再多的花,再好看的花,能比得上紫禁城?既然今日是出来了,那就不必依着我老婆子的性子来,说说,你们想做些什么,我老婆子人老心不老,正好陪着你们一起乐呵乐呵。”   惠常在扫了宜宁一眼,这才开口道:“嫔妾听闻暖房有一个湖,不如咱们一起去泛舟好了?”   玄烨皱皱眉,想着惠常在这不是心存刁难吗?宜宁脚还没好了,方才过来的时候都是坐的步撵,也就是到了正院才一瘸一拐的走进来,从正院到湖边路程可不算近,又是上船又是下船的,宜宁一定不能去。   他知道惠常在心思到不坏,可就是小心思太多了些,只道:“这大冷的天,本就是嫌紫禁城天气冷,所以来别远,为何要去湖中划船,还嫌天不够冷吗?还是紫禁城中没有湖?”   他好不容易和惠常在说上一句话,却这样呛上惠常在两句,惠常在心里不舒服,只不情不愿道:“是,皇上说的是。”   太皇太后见状,只替惠常在解围道:“皇上也是的,难得出来高高兴兴的,这是做什么?”   说着,她更是看上昭妃,笑眯眯道:“昭妃啊,你向来主意多,你说说咱们来做些什么?”   吃一堑长一智,昭妃可不傻,只道:“臣妾愚笨,实在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还请太皇太后示下。”   要她得罪玄烨,她不愿意,可要她将宜宁往玄烨跟前推,她就更不愿意了。   太皇太后只觉得索然无味,扫了一圈,眼神却落在了身边宜宁的面上,道:“那宜常在可有什么好主意?”   宜宁想了又想,斟酌了又斟酌,只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咱们去坐冰床吧?”   她也是想着玄烨和她讲过,有一年小时候玄烨半夜偷偷带着梁九功去坐冰床,觉得玄烨应该是喜欢的。   可是她忘了,那是玄烨七八岁时喜欢玩的游戏,如今,玄烨可都二十多了,是一国之君,最讲究威严,如今哪里会喜欢这些?   更别说,这些个妃嫔一个个出身名门,满人规矩虽不比汉人多,可也不能这般行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承诺的日更六千,好像今天又做不到了,今天是去新公司入职的第一天,一大堆事情等着做,一大堆资料交接……我是小狗o(╥﹏╥)o 第55章 等你   宜宁这话一出, 所有人都没有接话。   这下子, 宜宁心里可没谱, 瞅了瞅太皇太后, 又瞅了瞅玄烨, 声音低了些,   “嫔妾也就是随口一提罢了,这大冷天的, 去玩冰船也不大好,不如咱们一起热热闹闹的……在屋子里煮茶吧!”   她是喜欢煮茶的人吗?   明显不是。   太皇太后只道:“你们几个虽是陪着我老婆子一起过来的, 本就是想让你们高高兴兴玩一趟再没去,若是想玩冰床,直接去就是了, 不必拘束什么。”   玄烨似笑非笑看着宜宁,倒是想看看她要怎么接话。   宜宁似乎也知道自己方才那话有点不妥,只轻声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嫔妾还没煮过茶了,在宫里头的时候, 诸位姐姐妹妹都是能干人,嫔妾根本不敢献丑, 正好来了别院, 也能试一试。”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了,“你这法子也是不错,我可是听说了, 这里的泉水味道甘甜,若是用来煮茶来,味道一定十分不一般。”   太后也跟着点点头,“皇上素来爱喝茶,正好你们煮好了茶,也叫皇上尝一尝……对了,佟妃不是擅茶艺吗?正好宜常在能跟着佟妃学习一二。”   因为上次宜宁送的那卷佛经,太后对宜宁的印象很是不错。   宜宁便笑着应下了。   说是煮茶,可煮茶在宫里头又不是不能煮,不过既然太皇太后都发话了,下面的人自然去准备了。   玄烨却没有过去,只陪着太皇太后、太皇说话,看着宜宁她们几个亲亲热热的,倒也是难得。   不过昭妃不擅此道,更觉得这是雕虫小技,不愿意和她们为伍,索性坐在一旁指手画脚。   原先宜宁也不怎么动手,她不是不愿意动手,是看着佟妃将这一盅茶倒到另一盅去,一盅又一盅,觉得对自己而言有点难,索性先在一旁琢磨琢磨。   可是看着看着,她似乎看出点门道来了,更见着昭妃动作优雅,茶香袅袅,渐渐也动起手来,问了昭妃许多,脸上也满是雀跃。   太皇太后见玄烨的眼神一直落在宜宁身上,笑着打趣道:“……当初我老婆子和你说要来别院中小住几日,你还不愿意,如今这眼睛都快长到别人身上去了,瞧你满心欢喜的,如今可高兴了?”   玄烨这才明白太皇太后如此做的深意,在宫里头,规矩多,所有的事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也就来了别院之中,他能躲一躲,清静清静,只道:“多谢老祖宗。”   “你在我跟前还说什么谢?”太皇太后扫了宜宁一眼,只觉得这小丫头满脸笑意,花儿一样的,想要旁人不喜欢也是挺难的,“当初索额图夫人求到我跟前的时候,我还不愿意,只觉得他们这些人就是见不得宫里头太平,送一个又一个人进来,想的都是什么,唯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可他们想方设法赛进宫的人不少,别人……我不瞧的上,这小丫头啊,我倒是觉得不错!”   玄烨笑着道:“老祖宗为何会觉得宜宁还不错?孙儿倒是有些好奇,明明您也没见过她两次。”   “呵,我老婆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自然是知道了!”太皇太后拉着太后去看,更是低声道:“你看,她的眼神都亮堂,俗话说得好,相由心生,老祖宗的话假不了,她的心思肯定也不坏。”   太后点点头,只道:“更是个有心的孩子。”   玄烨听闻这话,只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来。   这孙儿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看着长大的,如今看穿了他的心思,只拍拍他的手道:“这宫里头的女子再好,可是玄烨啊,你别忘了你是咱们大清朝的皇上,是这后宫中所有妃嫔的丈夫,不能独宠一人,想想前头那几位皇帝做的事儿,到如今我老婆子还觉得张不开嘴!”   谁都知道她说的是先祖皇帝和先帝,这两位皇帝都是痴情人,却是苦了后宫中的妃嫔,却是苦了大清朝。   玄烨只应了一声,“老祖宗放心便是了。”   “你啊,想来是个聪明懂事的,有些话我提一提便行了,旁的不用多说。”太皇太后正说着话,恰好昭妃捧着一盏茶过来了,笑容可掬道:“太皇太后您尝一尝,这茶味道不错。”   她倒是会做人,宜宁和佟妃在那边煮茶,她却借花献佛。   太皇太后知道她还没有从遏必隆之死的伤痛中走出来,也就来了别院这才看到她脸上有几分笑意,如今自然要给她几分面子的,尝了一口道:“这茶味道真是不错,也难怪明珠在我跟前念了好多次,总说别院后山的泉水味道好。”   “说来也是怪了,之前我也过来,尝这茶的味道,不觉得有今日这样好,可见啊,还是你们这几个丫头会煮茶!”   昭妃听到这话十分高兴,忙道:“能为太皇太后煮茶,也是臣妾们的福气。”   太皇太后又夸了她几句,她这才喜滋滋的下去和宜宁她们一块煮茶了。   看着她消瘦了不少的背影,太皇太后只道:“昭妃这丫头啊,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初是一多纯良的孩子啊,到了后宫里头硬生生却变成这样子。”   谁也没有接话。   玄烨似乎还记得小时候昭妃胖乎乎的样子,每次他要跟着那些大孩子们一起骑马游船,昭妃都拽着他的袖子不让他去,一口一个玄烨哥哥,总说怕他出事儿……如今昭妃眼里似乎多了几分算计。   可他也不好说什么,是什么让昭妃成了这样?还不是紫禁城吗?   太皇太后长叹了一口气,只道:“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的,当初人人都以为她会是皇后……这事换成谁,谁心里都不舒坦,你也别怪她!”   小时候总有人当着昭妃的面儿开这样的玩笑,她也没有否认,算是默许了,所以如今只觉得对不起昭妃。   玄烨只道:“孙儿没有怪她。”   “你不仅不能怪她,这些日子更要多去瞧瞧她!她阿玛死了,她心里伤心着了!”太皇太后只道:“当初娶皇后进门,是为了让你能够早日亲政,如今赫舍里氏一族权力日渐壮大,也要收一收他们手上的东西了。”   “这手上的东西多了,野心也就大了,到时候你就难以掌控。”   玄烨正色道:“孙儿也正有这个打算。”   更何况如今赫舍里皇后有孕,但凡赫舍里皇后生下阿哥,那定是太子,所以,赫舍里氏一族的权势不能再多了。   他虽亲政有几年了,可不管什么时候,在朝政方面,在太皇太后永远都只是个小孩子。   祖孙两个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这样亲亲热热说着话。   一旁的宜宁也觉得煮茶似乎有点意思,一壶茶煮好了,尝了一口,连声赞叹,“怪不得原先别人都说泉水煮茶味道好,之前我不懂,如今一尝,好像有些明白了。”   佟妃笑着又给她斟了一杯,笑着道:“这可不是普通的泉水,而是雪山上头流下来的泉水,味道要比寻常的泉水更好吃一些。内务府每年都会派人过来装几桶泉水回去,埋在地里,等到夏日挖出来给皇上泡茶吃,味道要比今日吃得更好了!”   啧啧。   宜宁听这话,只觉得这玄烨的生活也太奢侈了点,更想着来日玄烨夏日吃茶的时候,也一定要尝上一口,看味道是不是和今日吃的不一样。   几个人笑笑闹闹的,时间倒也过得很好。   用了午饭,下午几个人更是提议打马吊,这乃是汉人的消遣,太皇太后之前跟着学了一点,觉得有些意思,索性找了昭妃、惠常在、宜宁陪着自己打马吊。   说是打马吊,她们几个的水平都不大好,宜宁未穿越之前,上大学时宿舍有个四川妹子,有的时候也会跟着切磋两圈,水平那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太皇太后她们是好上不少。   最开始赢了几圈之后,宜宁却不好意思了,输几局赢几局的,一直这样玩着。   至于玄烨……则回去听风阁批折子了。   一场马吊打下来,太皇太后一个人输了,输的银子还不说,只说以后再也不玩了,“……汉人在这方便的确是比咱们满人强得多,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可不能和你们玩下去,要不然银子都输给你们了。”   昭妃几个直笑着说太皇太后这是在提前发压岁钱,“臣妾在太皇太后跟前可不敢造次,也得亏太皇太后放臣妾一马,臣妾这才赢了银子。”   “是啊,太皇太后您这儿的好东西多得很,这点银子算什么?”   太皇太后乐呵呵的,却是一点都不提银子的事儿,只道:“不玩了,我这脑袋都酸疼了,来人啊,差人请皇上过来一起用饭,我可是饿了。”   苏麻喇嬷嬷应了一声就下去安排了。   这个时候连翘却是走进来,趁着众人不注意,凑在宜宁耳畔道:“主子,方才梁公公过来说皇上要您用过了晚饭直接去池塘边了,他在那里等您!” 第56章 反差萌   玄烨, 这是要做什么?怎么偷偷摸摸的?   宜宁不免也跟着谨慎起来, 低声道:“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 方才梁公公可没说。”连翘声音压得低低的, 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   太皇太后虽年纪大, 却是耳不聋眼不瞎的,只扭头看向宜宁她们,“你们主仆俩儿在说什么悄悄话了?”   宜宁这才忙跟了上去, 笑着道:“回太皇太后的话,没什么。”   太皇太后倒也没追问, 只道:“皇上了?怎么还没过来?叫我说啊,这都来别院了,折子就丢一丢好了, 这几日里没了皇上,天还能塌下来不成?”   苏麻喇嬷笑着应是,“可皇上勤政爱民,于天下老百姓而言也是一件好事,太皇太后该高兴才是。”   说着, 她更是一叠声吩咐宫女再去催催看。   想必是梁九功没走多远,所以那小宫女很快就回来了——梁公公说了, 下午的时候皇上批阅奏折饿了, 命厨房送了些酒膳过去,如今不饿,就不过来陪太皇太后用吃的了。   太皇太后听闻这话倒也没说什么,毕竟他们平日里每日也就用两顿饭, 晚上饿了便用些酒膳而已。   宜宁这一餐饭用下来倒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有好几次太皇太后说话她都没听见。   太皇太后笑着打趣道:“……这是在想什么了?下午打牌赢钱的时候乐呵呵的,如今却是心事重重,莫不是嫌赢钱赢少了?”   宜宁被她老人家这话逗笑了,“这都被您看穿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嫔妾能再陪着太皇太后打牌就好了。”   这话说的太皇太后是直摆手,瞪了她一眼,“怎么,又想赢我老婆子钱?我可是不敢缠你们了……”   她们俩儿是说说笑笑的。   倒是惠常在难得和昭妃换了个眼神,她们可不是傻子,下午的时候宜宁还是高高兴兴的,连翘进来了一趟,就这般了?况且,玄烨并未进来,两人这是要做什么?   宫里头的女人就像是猎豹似的,对玄烨的点点滴滴有极为敏锐的洞察力。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了,宜宁又陪着太皇太后喝了一盅茶才离开,外头的小太监被梁九功派过来,已经等候多时了,只笑着道:“宜常在,您请这边请。”   宜宁还是有些不懂。   最开始的时候,啊只以为玄烨这是要她侍寝,想着昨晚上要的那般厉害,今日又来……想想觉得腿打颤。   可旋即一想,她又觉得有点不对了,侍寝就侍寝,玄烨这搞的像是偷/情似的。   她坐在不黏上,只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步撵根本就不是朝着暖香阁方向去的,可这小太监……她又认得,是梁九功的干儿子,是个妥帖人,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那小太监嘴上噙着笑,直至宜宁到了湖边,才笑着道:“还请宜常在慢点!”   这里,是湖边?   别院很大,宜宁腿脚不方便,所以这两日除了暖香阁和太皇太后所居的正院,别的地方是一概没有去过,只道:“我来这里做什么?”   谁知那小太监根本没接她的话,直接就下去了。   宜宁扶着连翘的胳膊,一瘸一拐朝着湖边走去,没想到倒是见到了玄烨,玄烨似乎在这里等了有一会了,一见到她便道:“朕不是早要梁九功去叫你了吗?你怎么才来?”   这话说的,颇有几分怨气。   宜宁一愣,下意识问道:“皇上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吗?”   她觉得有些奇怪,今日玄烨身边就跟着梁九功和两个小太监,平日里,他身后总是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人。   “没有。”玄烨别过脸去,嘴上虽说着没有,但是他那神情似乎已经出卖他了,“朕也刚来。”   宜宁可不信,摸了摸他的手,是冰凉凉的一片。   玄烨淡淡道:“朕向来穿的少,如今一出来,风一吹手就有些冷了……罢了,不说这些了,喏,你不是想要坐冰船吗?”   宜宁顺着他的手看去,果然见着冰上放着一架冰船,这冰船似乎有些年头了,纵然是今日被找出来打理了一番,似乎有些地方还是破了几块。   她瞬尔明白了,原来是今日她当着太皇太后的面说要坐冰船,玄烨居然上了心。   心中被人惦记,宜宁还是高兴的,方才拽着玄烨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只道:“皇上,这是您命人今儿下午找出来的吗?”   玄烨微微颔首,道:“下午刚命梁九功找出来的,别院中没有小孩子,这冰船好些年未用,倒是有些破旧……不过朕记得,这冰船小时候朕坐过,估计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拿出来过了。”   宜宁很感兴趣。   但她由连翘扶着到了湖边时,好几次伸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扭头看向玄烨,“皇上,这不会滑着滑着,冰面突然裂了吧?”   要是自己死了,郭络罗夫人岂不是得伤心死了?   玄烨索性扶着她一起走上了冰面,“既然你害怕,那朕就陪着你一起坐吧。”   宜宁:“……”   她怎么觉得,玄烨好像也想自己坐一坐的意思?要不然怎么会一开始就要梁九功偷偷摸摸的告诉连翘,又将身边的太监都打发走了。   想到这儿,她笑的是嘴角弯弯,怎么都停不下来。   有了玄烨,她倒是不怎么怕了,想想也是,连大清朝皇上都敢坐,她一个小喽喽怕什么?   玄烨见她笑个不停,只当她是高兴,“坐个冰船就这么高兴了?小时候没坐过?”   宜宁摇摇头,她可不记得了,小时候真正的宜宁小姑娘该是坐过的,可她却是第一次坐。   她未穿越之前去东北玩的时候坐过雪橇,只以为冰船是和雪橇一样的,没想到坐上来却是感觉大不一样。   冰面很凉,冰船的速度也很快,皎洁的月光洒在冰面上,显得亮堂堂的。   宜宁的笑声一直没停下,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紧紧攥着玄烨的手,死活不敢松开。   说实在的,玄烨打从小时候偷跑去坐冰船,梁九功被罚了之后,他就再没有坐过冰船了,小时候不懂事,每每他提出这个要求,身边的师傅总是满口他是皇帝,该以天下苍生为重,不该安于享乐……这种话听得多了,他好像也听到心里去了。   此时此刻,玄烨只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只与宜宁道:“若是咱们有了孩子,朕一定要他无拘无束长大,什么都不管,什么都随着自己的心来,人这一辈子太短了,得活的痛痛快快的才好。”   宜宁笑着道:“可这般,皇上会把他宠成败家子的。”   原先她并不喜欢小孩子,只觉得小孩子哭哭啼啼烦人得很,可与荣常在走得近了,也时常听她讲起她膝下小阿哥的趣事儿,只觉得当额娘,好像也不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败家子又如何?”玄烨从小见惯了那些世家哥儿,倒也不排斥,毕竟自己有条件吃好喝好,谁还愿意过苦日子。   可宜宁却觉得,今日的玄烨和平日有点不一样,身上似乎没那么多规矩了,毕竟他教导他膝下的几个儿子可不是这样说的。   至于败家子……宜宁似乎记得,历史上的宜妃替玄烨生下了九阿哥,似乎不是特别聪明上进。   罢了,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要及时行乐。   宜宁将这些事儿抛之脑后,与玄烨道:“您愿意您儿子成败家子,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可不愿意了……”   “败家子不过就是会花银子罢了,只要他心思纯良,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又有何不可?”玄烨似乎能想到以后他们儿子的模样,一定生的也是很俊朗的,都说儿子长的像额娘,到时候他们的儿子定是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这儿子不成器了,正好能多陪着你说说话,陪着你解解闷,也免得你整日那般无聊。”   宜宁笑着道:“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皇上的眼睛,可若真到了这一日,还望皇上莫要嫌他烦才好。”   男人的话,只能听进去三分就成了。   他们两个是说说笑笑的,殊不知在角落里却有人在看着了,这人不是旁人,却是昭妃。   昭妃出门的时候过于匆忙,连披风都没穿,如今看着月光下的两人,只觉得刺的她眼睛疼。   一旁的宫女轻声道:“娘娘,外头冷,咱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做什么?回去睡觉吗?本宫哪里睡得着?”昭妃冷声一笑,满脸讥诮,“当初太皇太后和本宫说的好听,知道本宫心情不好,所以带着本宫来别院散散心,本宫看,太皇太后就是故意给宜宁那小贱蹄子找机会了,把暖香阁给了她也就算了,这还……这还做下这等事情。”   在他们看来,玄烨坐个冰船就已经是玩物丧志了,特别是在这个时候,更是不成。   那小宫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听见昭妃小声呢喃,“你如今笑的开心,本宫倒是要看看,你能笑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落诺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睡着了   昭妃的声音很小, 却带着几分狠戾。   她并不是真的想要与宜宁交好, 每见到宜宁一次变会恨上一次, 想着玄烨是如何宠幸于她的。   她啊, 从小到大都被长辈们开玩笑, 说是以后要嫁给玄烨当皇后的,有好几次,太皇太后也在场, 却并没有开口否认,只把她搂在怀里“心肝儿”的叫着,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认定自己会嫁给玄烨, 会成为他的女人。   谁知道她最后却等到别的女人要嫁给玄烨的消息,那个时候,家中人人都说——不嫁了,不嫁了,钮祜禄氏的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   可她执意要嫁。   但是如今, 昭妃看着那张年轻貌美、艳丽无双的脸,连她都觉得宜宁生的美, 回想起当初的决定来, 也不知道到底是对还是错。   她身边的宫女低声道:“娘娘,时候不早了,您还是先回去吧,若是染上风寒, 那就不好了。”   昭妃却是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谁能笑到最后才是赢家,不信咱们走着瞧!”   宜宁却是浑然不知,她玩的太开心了,别说是昭妃来了她不知道,就连苁蓉何时捧来了热茶也是不知道。   玄烨与宜宁一人喝了杯热茶,躺在冰船上,将小太监打发走了,懒懒躺在软垫上。   宜宁看着天上的月亮,只觉得又亮堂又圆,好看极了,忍不住道:“要是能一辈子都呆在这里就好了。”   她并不喜欢紫禁城,就算是到了如今,对紫禁城有好奇,有敬畏,却唯独没有喜欢。   这个地方太可怕,处处充斥着尔弥我诈,哪怕是只有一个人在场,说话行事也得小心又小心,宫里头,多得是你看不到的眼睛。   玄烨握着她的手,也跟着道:“是啊,要是能一辈子都呆在这里就好了,每日吃吃饭、陪着你说说话、赏赏花儿,再去山上骑骑马……可是,怎么可能了?”   原本太皇太后还想要在这里多住两日的,可朝堂上的事情太多了,玄烨得早早回去。   太皇太后出来本就是为了陪着他散心的,既然玄烨都要回去了,太皇太后便道索性明日一块回去好了。   宜宁扭头看向玄烨,只道:“那,皇上,咱们以后能每年冬天都过来这里吗?”   她实在是很喜欢这个别院,很喜欢暖香阁,还有,别院里的玄烨。   紫禁城中的玄烨是皇上,每日一声明黄色的龙袍,就算是每日神色并不算严肃,可那一身衣裳却为他增添了几分威严,众人说什么做什么之前那都得掂量掂量。   可在别院中,玄烨就只是玄烨,每日一身玄色衣裳,看着宛如隔壁家的俊朗哥哥。   玄烨笑着道:“这一点,朕可没办法给你保证,不过朕能答应你,只要你想过来,你每年冬天都可以过来住上几日,朕……要是有时间也会一块过来的。”   “可皇上十有八九怕是没时间的。”宜宁笑着添了一句。   两人说着话,天上又开始落雪了,好在连翘方才早有准备,将宜宁的厚披风又拿出来了一件,叫宜宁裹着,如此一来,倒也不冷。   宜宁靠在软垫上,只觉得此情此景,自己宛如做梦一般。   只是啊,她实在是太累了,这两日又是坐马车,又是泡温泉折腾,昨晚上又没睡好,今下午陪着太皇太后打了一下午的牌,到了晚上又疯玩了好久……她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玄烨却是精神颇好,说了话却半天不见宜宁搭理自己,扭头一看,却见着宜宁已经歪在自己的肩膀睡着了,睫毛长长的,原本圆乎乎的小脸也瘦了下来,倒是更美艳了。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声将梁九功叫了过来,“不必惊动宜常在,直接叫人把这冰船抬到听风阁去。”   梁九功应了一声,连忙下去准备了。   宜宁当真是困狠了,就连玄烨何时离开冰船,她半点都不知道 。   只是,小太监们能抬冰船,这冰船到了听风阁之后却是不敢再有所动作,只等着玄烨示下,谁知道玄烨却是半个字的吩咐都没有,直接抱起宜宁便走了进去。   梁九功见状,慌忙带着众人下去了。   他自诩对玄烨的心思能琢磨个八九不离十,这一次却是想错了,玄烨根本没打算做什么,只将宜宁放在床上,自己……则去批阅奏折了。   宜宁就这样躺在床上呼呼睡了一宿,玄烨则批阅奏折批了一宿。   翌日一早,便是回紫禁城的日子了。   宜宁是个睡不饱的,原先每日早上起来都是要连翘或者苁蓉喊的,今日有玄烨在,谁也不敢进来叨扰,所以,宜宁自然而然又成了最后一个到场的。   宜宁只觉得不好意思,毕竟她去正院的时候,太皇太后那边都已经收拾好了,就等着她一个人了。   惠常在见状,低声道:“真是好大的架子,我们等她野鸡罢了,竟然要太皇太后也跟着一起等?”   她站的离惠常在近,这话,自然是听到了,却装作没听到——这惠常在也就敢小声嘀咕几句,再借她几个胆子,她都不敢大声说话。   昭妃却是不大高兴,想着昨晚上见到的画面,只觉得宜宁和玄烨定又是快活了大半夜,要不然,宜宁怎么这般贪睡?皇上又是这般憔悴的样子?   真是个狐狸精!   可心里想的再多,她对着宜宁却还是笑脸相迎。   宜宁一上了马车,便又睡了过去。   她一觉醒来,没过多久便到了紫禁城。   翊坤宫的宫女太监们都等了好久,他们都是进宫多年的人,对宫外的一切都觉得稀罕,一个个只围着宜宁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宜宁笑着道:“……以后要是能去别院,我就轮换着将你们带过去瞧瞧,别院中有一位扬州的糕点师傅,做的糕点可好吃了,我专程要连翘带回来给你们尝尝。”   几个人正说说笑笑,外头就传来了小太监的禀告声,“主子,郭常在来了。”   宜芳来了?   宜宁连忙叫宜芳进来,谁知道宜芳一进来也不顾满屋子的人在场,朝着宜宁直挺挺跪了下来,道:“姐姐,救救我。”   宜宁还没弄清楚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给苁蓉使了个眼色,苁蓉便将屋内的人都带了下去。   “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说着,宜宁便要将宜芳搀扶起来,“地上凉,当心伤了身子。”   宜芳摇摇头,眼泪掉的更厉害了,“若是姐姐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宜宁一愣,想着从前的宜芳是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的,却还是耐着性子道:“那也得看看是什么事儿,若是我能帮上忙,我难道还会拒绝不成?若是我没办法帮你,就算是我现在答应了你又能有什么用?”   说着,她更是道:“快,快起来,你要是再这样跪着,我就真的不答应了。”   宜芳起来后,宜宁这才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原来是宜芳的亲哥哥又闯祸了,宜芳的亲生额娘早早就去世了,从小后母对他们兄妹两人并不好,非打即骂那是常有的事儿,她性子弱,每每都是她哥哥出头保护她。   她哥哥仗着这份狠劲儿,在府邸之中倒是没谁敢招惹他,可我行我素惯了,在京城里也是这般。   天子脚下,一块牌匾砸下来,十个人中就有九个是当官儿的,五个还是三品以上的大员,自然没谁怕一个小喽喽。   宜芳的哥哥先是在外头与人起了口角,那哥儿也是个聪明的,也不吵也不闹,只在赌坊中下了套子,如今宜芳的哥哥欠了赌坊一万多两银子,赌坊说了,若是年底之前不还钱,就要砍掉她哥哥的一条胳膊。   说起这事儿来,宜芳哭的是泣不成声,“打小我阿玛就不疼我,只要哥哥护着我,可我没有银子……东拼西凑也才凑出了十几两银子来。”   宜宁一愣,郭络罗夫人虽偏心,可也是要面子的,她听郭络罗夫人说了,当初宜芳进宫的时候自己可是给了她五百两银子傍身的,这五百两银子虽不多,但搁在紫禁城里,也不算一笔小数目了。   她正色道:“你的银子了?是不是先前就给你哥哥了?”   宜芳点点头。   宜宁真是恨铁不成钢,“你说你,你叫我怎么说你才好?你哥哥如今变成这样子,和你也有关系,你想想看,你哥哥从前虽赌钱,是不是都是小打小闹的,哪里敢一借借一万多两银子”   “这……倒是没错。”宜芳的声音更低了,不仅这般,她哥哥还四处张扬,说自己妹妹如今是盛京佐领的女儿,更是娘娘。   她哪里算是什么娘娘啊?见到那些贵人身边的大宫女恨不得都要行礼。   宜宁只道:“可你哥哥的错更大,宜芳,我就实话告诉你,一万两银子我有,但是我不会给你,这不是还不还钱的事情,而是你不能这样纵容你哥哥下去了。”   “有一便有二,他觉得你的银子来的简单,自然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一次是一万二千两银子,下一次说不准就是两万多两银子了,下下次又要多少银子,你能说得准吗?你能给得起吗?” 第58章 宜贵人   宜芳听着听着, 似乎是听明白了, 宜宁这是不愿意帮自己。   其实一开始来之前, 她心里就有数了, 毕竟一万二千两银子对谁来说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只是宜宁真的拒绝了自己,她这心里……还是失望的。   深宫之中,她谁也不能依靠, 唯一依靠的就是宜宁啊!   就连荣常在知道这事儿之后,自己还没有开口了, 就塞给了自己两百两银子。   宜宁也知道宜芳不高兴,可她见这种事儿见多了,当断不断, 后患无穷,宜芳兴许如今还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她也是为了宜芳好,“你哥哥如今又不是小孩子,早在当初赌钱的时候就想到了今日的后果。”   “更何况, 赌坊并不是要了他的命,人啊, 要为自己犯下的事儿承担后果。”   宜芳听闻这话, 一下子愣住了,指甲掐进了肉里,半晌才蹦出几个字来,“好, 我知道了。”   她倒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一路上,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簌簌落了下来,心里更是觉得难受极了,宜宁不帮自己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说这样的话?   如今已经到了腊月,天儿冷的很,她却觉得没自己的心冷,更是觉得自己无用,恨不得一头撞死了才好。   谁知道走到了半道,她却见到了查良河。   查良河虽只是昭妃身边的太监,可在她们这些小常在跟前,却还算是个人物的,她胆子小,只想绕道而走。   可谁知道查良河却是迎了上来,态度恭敬,“郭常在,我们家娘娘有请了。”   ******   宜宁自宜芳走了之后,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宜芳很少有开口求她的时候,如今是难得开口一次,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了?   谁知道连连翘都道:“主子,您做的没错,有一必有二,郭常在这性子实在是太软了些,叫奴婢看,她那哥哥不过是被砍了只胳膊、砍了只手,说不准还是好事儿了,叫她以后不敢再去赌钱了,反正命还在!”   这话难听归难听,却是真理。   宜宁也觉得这话在理,可想了想还是道:“连翘,你给我准备下笔墨纸砚,我给额娘写封信。”   那些个赌坊向来吃软怕硬,身后有靠山是一回事,可私底下的龌蹉也不少,若有人能够书面说和说和,自然是会网开一面的。   她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忍心。   这边交代完了,她则去了坤宁宫给赫舍里皇后请安。   赫舍里皇后见到她十分欢喜,只拉着她的手道:“别院好不好玩?瞧你,这才出去了几天,眼睛都比之前亮堂了不少。”   宜宁出去了一趟,脸色比之前好看了不少,整个人似乎也鲜活起来,可赫舍里皇后在宫里头的这几日,脸色却是更加憔悴了。   宜宁见了,只道:“娘娘这几日是怎么了?可是后宫中的事情太多了?先前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不是说了,叫佟妃娘娘协助您一起管理后宫吗?既是这般,您将事情都丢出去好了。”   “你真是个傻丫头。”赫舍里皇后接过常山递上来的安胎药,并没有喝,顺手搁在了一边,“如今年关将近,紫禁城中每日不知道有多少事儿,若是事事等着佟妃来做,将佟妃也累病了怎么是好?况且,这几日佟妃不是不在宫里吗?”   其实,她没有说,如今她最担心的是坤宁宫的奸细。   她吩咐下去,要常山和菖蒲两人留点心,看看坤宁宫这几日有没有谁不对劲,可整个坤宁宫上下,少说也有几十人,若真的存了疑心去看,好像人人都有不对劲的地方。   是以,查了这些日子,连坤宁宫的奸细是谁都没有查出来。   赫舍里皇后忧心忡忡,每日连饭都吃不下,觉也睡不好,身子自然是一日不如一次了。   “可皇后娘娘您也得小心身子才是,只有您好好地,您肚子里的小阿哥才能好好地。”宜宁看着她那张灰败的脸,似乎也有些猜到赫舍里皇后到底是为何不安,只低声道:“若是您觉得坤宁宫不安全,索性与太皇太后说一声,搬到别院住些日子,等着小阿哥平平安安生下来再回来也不迟。”   “我相信,为了您和小阿哥着想,太皇太后一定会答应的。”   “是啊,皇后娘娘!”就连一旁的常山也忍不住插话,她一向是个极有规矩的,可如今面上也满满的都是担忧,“您身子这样下去,奴婢只怕……会不好。”   可不管她们怎么劝,赫舍里皇后却置若罔闻,只摆摆手道:“不必了,本宫是中宫皇后,就在宫里头呆着,哪里也不去。”   “本宫是皇后,该一心想着将那背后心怀不轨之人查出来,而不是躲出去。”   她也并不是一点动作都没有的,这景仁宫里头她也安插了人,想要看看昭妃到底想要做什么。   宜宁见她如此固执,也不好再说什么。   赫舍里皇后却笑着道:“本宫听说你在别院与皇上两人过得极是开心?”   这话是轻飘飘的,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   可宜宁却是听出了些不寻常的意味,她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兴许是女人的直觉吧,她顿时就小心谨慎起来,“皇后娘娘,嫔妾……”   “在本宫面前,何须藏着掖着?你别忘了,你是本宫的人,你得宠,本宫自然高兴。”赫舍里皇后嘴角还是带着笑,甚至还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若是你不得宠,自然会有别人承宠,本宫自然是不愿意看到的。”   说着,她便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淡淡道:“本宫有些乏了。”   宜宁忙起身道:“那嫔妾就不打扰皇后娘娘歇息,先走了。”   等着出了坤宁宫,她则与苁蓉闲话道:“……我觉得皇后娘娘和之前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可到底哪里不一样,我又有点说不上来。”   苁蓉其实也有这样的感觉,想了想道:“奴婢听说妇人怀有身孕之后性子是会和从前不大一样,更何况皇后娘娘如今又碰上这么多事儿,昭妃娘娘那边皇后娘娘得照顾着,荣常在、布常在那边,皇后娘娘更是不能马虎……想必觉得太累了吧!”   事到如今,也唯有这么一个解释。   宜宁在别院野惯了,如今并没有回去翊坤宫去听安贵人那指桑骂槐的声音,索性带着苁蓉几个去了御花园。   她也想收集了梅花上的雪,用坛子装了埋在地底下,等着夏天用来泡茶喝。   只可惜这种事儿啊,想着简单,做起来难,宜宁和苁蓉、连翘三个收集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过存了一坛子雪水。   宜宁累得不行,找了一旁的亭子来歇着,“你们若是累了也来歇一歇,这种风雅之事我可是真做不来,我记得在别院的时候佟妃娘娘和我说过,她夏日里用的雪水都是自己带着宫女亲自收的,也是厉害……”   她说话的时候,倒是没在意跟前有一队御前侍卫走了过去,想必是玄烨马上要下朝了。   走在最前头的侍卫倒是停下步子,只道:“采集雪水不是这样采的,若用这办法,只怕宜常一个冬天下来也收不了多少。”   宜宁看着他,只觉得有些眼熟,可到底在哪儿见过,似乎不大想的起来。   这人生的倒是俊朗,一身朱红色侍卫服明明与旁人一模一样,可他明显却生的打眼些。   她想了好久,还是没想起来自己在哪里看到过这人,一旁的苁蓉见状,慌忙走上前,在她耳畔道:“主子,这是纳兰大人。”   纳兰成德虽只是玄烨跟前的一等御前侍卫,可他的身份地位却比紫禁城中的小常在要高得多,寻常人可不敢得罪他。   宜宁忙道:“原来是纳兰大人,之前您救了我的事儿,我还没来得及和您道谢。”   先前她是想过亲自和纳兰成德道谢,只是伤了脚,不大方便,如今倒是巧了。   纳兰成德示意那些人先走,自己则是站的不远不近,只道:“宜常在客气了,这本是举手之劳。”   顿了顿,他更是道:“寻常人收集雪水都是拿干净的布扑在地下,命人去摇树,这树上的雪落到布上再收集进坛子里,自然就简单得多……而且,据臣所知,佟妃娘娘收集的都是初雪之中梅花上的雪水,泡出来的茶味道更好一些。”   想着自己方才傻乎乎的样子,方才还有不少宫人来来往往,这都都瞧见了!   宜宁只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碾压,硬着头皮道:“多谢纳兰大人告知,不过,我倒是不懂,为何初雪之中,梅花上的雪水泡出来的茶味道会好很多?”   这个问题,她原先听不少人提起过很多次,却没好意思问。   纳兰成德笑着道:“这就好像头一道茶比泡第二道茶味道要淡些的缘故是一样的,初雪的雪水里头梅香味儿更重,泡出来的茶自然也就更香更醇。”   宜宁只觉得自己的智商再一次受到了碾压,干巴巴笑了一声,“多谢纳兰大人了。”   她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旁人都取初雪的雪水泡茶,自己有样学样不就好了?   纳兰成德似乎看到她面上的尴尬,微微颔首便转身走了。   宜宁忍不住感叹,这人能在历史上留下大名,看样子是真的有两下子的。   连翘也是面露崇拜,道:“纳兰大人真是好厉害,不仅读书厉害,好像什么都知道。”   宜宁扫了她一眼,笑着打趣道:“要是我没有记错,你口中的这位纳兰大人还未成亲……”   她这话还没出口,向来脸皮厚的连翘脸倏地红了,跺脚道:“主子,您这是在说什么了?纳兰大人是什么人物,怎么会和奴婢扯上关系?”   说着,她更是低声道:“奴婢听说了,明珠大人想替纳兰大人求娶的是两广总督卢大人的女儿,这位卢姑娘出生在沈阳,从小就颇有盛名……想必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纳兰大人。”   她对纳兰成德是有崇拜之情的,特别是他那日救了自家主子之后,更是觉得这人不光是才情出众,更是心地善良……若是谁能够嫁给他,一定会十分幸福的。   宜宁扫了她一眼,见她脸上的怅然,笑着道:“人这一辈子长得很,以后的事情谁能说的准?”   “况且,就算是那位卢姑娘真的才情出众,为何这两人的亲事到了如今还没定下来?叫我说,咱们连翘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姑娘,爱说爱笑的,这可比才情出众更难得。”   连翘不过是个小姑娘家家的,如今听闻这话脸上是笑开了花,“也就主子觉得奴婢这般好了。”   主仆几个说说笑笑的捧着瓷器回去了翊坤宫,原本宜宁以为自己会看到甩脸子的安贵人,没想到却是见到了满脸含笑的苏麻喇嬷嬷。   不,不仅是苏麻喇嬷嬷,还有她身后站着的一堆捧着礼物的小宫女了。   别看苏麻喇嬷嬷只是个嬷嬷,可在紫禁城中却是颇为威望的,就连玄烨见到她也是毕恭毕敬。   宜宁自然不敢怠慢,忙上前道:“苏麻喇嬷嬷怎么来了?您怎么不进去坐坐?外头这天儿怪冷的。”   “奴婢也是刚来不久,碰巧在不远处听见了宜常在的声音,索性在门口等一等您。”苏麻喇嬷嬷态度谦逊。   可这话却不是实话,她来了有一会儿了,今日更是奉太皇太后之命前来,就是要众人都看看,太皇太后这是看重宜常在,看以后还有谁敢冲着宜常在甩脸子,还有谁敢给宜常在使绊子。   宜宁忙请了苏麻喇嬷嬷进去坐,更是笑着道:“不知道苏麻喇嬷嬷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苏麻喇嬷嬷喝了口茶,才缓缓道:“是喜事儿,奴婢今日过来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将宜常在封为宜贵人了,打今儿起,您就和安贵人平起平坐了。”   “只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是,如今年关将近,琐事繁多,不如等着明年春暖花开的时节再替您选个宫殿搬出去。”   她今日过来说是宣读懿旨,却并没有拿懿旨,宫里头向来是这样的规矩,除了赫舍里皇后得正式册封以外,别的妃嫔都未正式册封。   纵然是尚未正式册封,可得了太皇太后今日这一番话,谁还敢不承认宜宁的身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月饼节快乐哟?( ????` )比心 第59章 风言风语   宜宁突然想到昭妃前不久说的那句话——紫禁城里的事儿, 当真没什么能瞒过太皇太后的眼睛。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什么都知道, 知道安贵人整日在翊坤宫里摔碟子砸碗, 对她说话夹枪带棒的, 要不然也不会今日专程要苏麻喇嬷嬷专程走这么一趟。   宜宁心中感激, 只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入宫之后能碰上这么多真心对自己的人,只道:“多谢苏麻喇嬷嬷, 还请嬷嬷回去转告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声,嫔妾谢过太皇太后了, 明日会亲自去慈宁宫给她老人家请安。”   正说着话,苁蓉便亲自给苏麻喇嬷嬷端上了一盅蜂蜜茉莉茶,她们都知道, 苏麻喇嬷嬷爱这花茶。   苏麻喇嬷嬷跟着太皇太后来紫禁城也有几十年了,在紫禁城中爬摸滚打也几十年了,谁人对她是真心敬重,谁人又是做做样子,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心里更是有数。   像昭妃、安贵人之流,出身显贵, 自然不会将他一个老嬷嬷放在眼里, 在他们心中,就算是自己再得太皇太后看中,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下人罢了。   宜宁和她们却不一样,她出身也是高贵, 如今更得太皇太后与玄烨看中,面上却并无半点骄纵之色,当真如太后所说,是个可人的孩子,“宜贵人不必客气的,如今您最要紧的便是好好养病。”   “说起来,打从您进宫之后也是不太平,又是中毒又是伤了脚,郭络罗夫人知道了指不定担心成什么样子了,如今上年关将近,太皇太后说了,若是您得了封赏的消息送回郭络罗府,郭络罗夫人定会安心不少。”   这当母亲的知道自己女儿过得好,那比什么都强,宜宁没想到太皇太后会替自己想的如此周到,连连称是,心中想着到了傍晚一定要好好谢过太皇太后。   苏麻喇嬷嬷也是个忙人,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说要走,宜宁亲自将他送到了翊坤宫门口,折身回来的时候却见着安贵人身边的瑞芝借着取东西的名义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走着,东张西望的,更是一脸不痛快。   瑞芝乃是安贵人心腹之人,要知道安贵人如今是贵人,住在翊坤宫主位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如今翊坤宫里又多了个贵人,还是安贵人最厌弃的宜宁,安贵人等人怎么高兴的起来。   宜宁原先就没怎么将安贵人那些人放在眼里,如今自己又是贵人身份,自然更更会将区区一个瑞芝眼里,转身就要走。   没想到瑞芝倒是和她主子是一个脾气,不仅没懂得看清形势,反倒还冷哼一声,“净知道钻研那些旁门左道,上不得台!”   宜宁一愣,没想到瑞芝这丫头这么大的气性,她不像之前那样装作没听见,只转身看着瑞芝,扬声道:“你说什么?你再把方才的话说一遍给我听听!”   瑞芝没想到平日软绵绵的宜常在变成宜贵人之后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可众人都瞧着了,她又咽不下这口气,只冷冷道:“奴婢方才说的什么,想必宜贵人都听见了,又何必要奴婢再说一遍,给自己找不痛快?”   呵!   这一个个的,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宜宁二话不说,直接看向连翘,扬声道:“连翘,掌嘴!”   连翘其实早看瑞芝不顺眼了,想当初她在赫舍里皇后身边伺候的时候,瑞芝看到她一口一个“连翘姐姐”,一声声的,恨不得能淌出蜜来。   可到了宜宁身边伺候,瑞芝一句句话能把她气死,每每她想找瑞芝理论,苁蓉总说算了算了。   如今得了这个好机会,连翘自然不会放过,只要几个太监将连翘按着,上前就是两巴掌。   瑞芝跟在安贵人身边多年,过得日子那叫一个养尊处优,根本没吃过什么苦,如今当众被人打脸,当即什么都顾不上,嚷嚷道:“郭络罗宜宁,你算是什么东西?我犯了错,也是该有我的主子打我,你凭什么?信不信我们家主子告诉太皇太后去!”   说着,她是又哭又喊的,“连翘,你个贱东西,你放开我……”   她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大的张常在都探出门瞧了一眼,可就那么一眼,她就慌忙躲了进去,还命人将门给关上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她可不敢搀和这些。   宜宁看着跪在地下哭喊不止、咒骂不停的瑞芝,居高临下看着她道:“我看你还是不知错,既然不知道错了,连翘,那就继续打……事后你也别想着去太皇太后跟前告状,我会亲自去一趟慈宁宫,与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禀告,我倒是要看看,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是会说你错了,还是我错了。”   别看太皇太后如今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可有些事情她眼里是半点沙子都容不下。   连翘正要动手,可正殿的安贵人却扶着宫女的手匆匆走了出去,“住手,我倒是要看看谁敢动手!”   安贵人踩着旗鞋,脚下的步子也算是健步如飞了,一上前更是狠狠把连翘推开了,转而看着宜宁,“好啊,你好大的胆子,这前脚被封为了贵人,后脚就敢动手打我的人了?你别忘了,你连正式册封的册文都没有,如今在我跟前摆什么威风?”   “难道安贵人就有册封的册文吗?”宜宁一点都不慌,安贵人越恼怒,她反而就越镇定,“这后宫之中,除了皇后娘娘,昭妃娘娘和佟妃娘娘也好,还是你我也罢,大家都没有册文,这一点,还请安贵人别忘了。”   安贵人被她气的连说了几个“好”字,上前拽着她的手,厉声道:“你跟我去见皇后娘娘,我倒是要问问皇后娘娘,宫里头何时有了这样的规矩,你居然敢动手打我的人起来!”   她力气极大,宜宁被她拖着走了好几步才甩开她的手,扬声道:“安贵人当真要闹去皇后娘娘那里吗?若是闹去了坤宁宫,只怕你身边的瑞芝就保不住了……方才瑞芝说的那些话,可不仅只有我身边的人听见了,这院子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听去了些。”   “安贵人进宫的时间比我早,想必后宫中的规矩也比我清楚得多,奴才私下议论主子都是大罪,更别说当着主子的面,恶意咒骂主子,说不准,到时候瑞芝被赶出宫事小,连安贵人也要受到无妄之灾。”   安贵人先是一愣,旋即却是打肿脸充胖子,气急败坏道:“郭络罗氏,你莫要吓唬我!你擅自动手打我身边的宫女,难道还有理了?我就不信了,宫里头没有王法了!”   宜宁似笑非笑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小丑似的,“若是安贵人觉得委屈,我大可以陪着安贵人去走一趟。”   她这边正说着话了,却听到外头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宜宁面上的笑容更深,柔声道:“这不,皇上来了,若是安贵人觉得委屈,大可以与皇上说上一说。”   顿时,安贵人那脸色就像是吃了苍蝇一般难看,她是知道玄烨性子的,这些日子本就不怎么待见她,这件事又是瑞芝的错,若闹大了,瑞芝真的被赶出去了如何是好?   玄烨可不像太皇太后亦或者赫舍里皇后,行事会给她留两分面子的。   她正犹豫着,玄烨便走进来,瞧着满院子的人,一愣,还未等他们请安,就皱眉道:“这是做什么?”   宜宁笑着上前给玄烨请安,尚未开口,瑞芝就抢在她前头道:“回皇上的话,是奴婢方才走路不小心,冲撞了宜贵人,正给宜贵人赔不是……”   说着,她更是看向宜宁,可怜巴巴道:“宜贵人,都是奴婢的不是,安贵人方才已经罚过奴婢了,还请宜贵人原谅奴婢这一次。”   她倒是聪明,知道自己跪在地下,脸上有红印,定会惹得玄烨怀疑,所以率先开口了。   玄烨一见这样子,便深知情况没这么简单,只看向宜宁,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太清楚宜宁的性子了,是个不喜欢惹是生非的,若真的是些小事,宜宁不会冒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宜宁扫了瑞芝一眼,见着瑞芝眼里噙着泪水,连带着安贵人面上也带着几分忐忑,这才笑着道:“的确只是些小事儿,方才瑞芝已经道过歉了,安贵人也罚了她,安贵人,是不是?”   她并不是想放过安贵人,只是觉得这么点小事儿若是闹大了,实在是没必要。   安贵人挤出两分笑来,只道:“是,多谢宜贵人大人有大量。”   玄烨回宫之后,忙的是脚不沾地,此情此景,只觉得很是满意,微微颔首道:“你们要好生相处才是,用太皇太后的话来说,你们同为后宫妃嫔,又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本就是缘分。”   说着,他也不多看安贵人一眼,直接带了宜宁进了屋。   连翘打了瑞芝两耳光,宜宁身边的宫人一个个面上是神清气爽,这比他们主子位分升了还叫他们高兴,毕竟原先瑞芝那些人太过分了,连连翘都没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将他们这些个小喽喽放在眼里?   是以,就连给玄烨上茶的宫女脸上的笑容都比平日里灿烂不少。   玄烨接过茶,笑着道:“瞧他们一个个高兴的,朕瞧着你倒还没有他们高兴了。”   “嫔妾自然是高兴的。”宜宁脸上也带着笑,可能是知道历史的缘故,她知道自己不会仅仅屈居于常在的位置,高兴是有,但不会太过于惊讶。   她也是初次体会到权利的好处,从古至今看样子都是一样的,若她真的只是个小常在,今日断然不敢这样处置瑞芝的,安贵人也不会在她手下吃瘪。   玄烨喝了口茶道:“可朕看你好像没那么高兴,亏得朕还老祖宗跟前替你提了一提。”   这,又是怎么回事?   宜宁一愣,道:“难道不是太皇太后要将嫔妾封为贵人的?”   玄烨只喝茶,没说话,似乎对她平静的模样不是很满意。   一旁的梁九功笑着道:“宜贵人可不懂皇上的用心,这是今儿一大早皇上去太皇太后跟前提起的了。”   宜宁好像有些明白了,自立下中宫皇后之后,玄烨并未册封过任何人,是出身显贵、替玄烨生下阿哥的惠常在也好,还是几次替玄烨诞下子嗣的荣常在也罢,如今都还是常在的身份。   这话,若是由玄烨开口,自然是不合适。   宜宁心头一暖,只道:“嫔妾谢过皇上。”   “朕不要你的谢,朕只要你开开心心、快快乐乐便好了。”玄烨放下茶盅,握住她的手,“你在别院的时候每日多高兴啊,可回来之后脸上的笑容便少了许多,每日也就陪着皇后和荣常在说说话,回来了之后也只能躲在翊坤宫偏殿之中。”   “安贵人是个什么性子,朕清楚,你也莫要怕她,若说她不占理,直接禀了太皇太后,她这个人啊就是欺软怕硬,等着她再你手上吃了几次亏之后,她自然就老实了。”   其实方才的情形,他多少也猜到了些,宜宁啊,还是心肠太软了些,也是因此,他也会更怜惜宜宁几分。   宜宁心里头甜滋滋的,宛如吃了蜜一般,原先她最瞧不上的就是那些傻女人,男人哄上几句,就掏心掏肺的,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这般。   顿时,她只笑着道:“嫔妾记得皇上的话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宜宁顿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只道:“皇上等等,嫔妾给您准备了好东西。”   说着,她便走了出去,没过多久,便捧着茶盅进来了,“这是嫔妾泡出来的茶,皇上尝尝看?”   玄烨满脸笑意,接过茶盅,只道:“去了别院一趟,倒是学会了泡茶,来,让朕尝尝你这茶泡的怎么样。”   众所周知,玄烨对茶水的要求很高,谁知道玄烨尝了一口,细细品尝后只道:“你这茶是怎么泡的?”   宜宁狡黠一笑,“皇上说好不好喝?”   “自然是好喝的。”玄烨喝过不少好茶,却第一次尝到这般滋味,带着点龙井的味儿,似乎却比龙井多了点东西,“只是不知道里头加了些什么东西。”   宜宁笑着解释道:“嫔妾听人说皇上喝茶惯喜欢扫了初雪中梅花上的雪来泡茶,嫔妾这次用的并不是初雪,用的是才采集下来的雪水,味道比您寻常喝的少了些清香,却又加了些松针,又添了些从别院带回来的泉水烹煮而成,至于到底是怎么煮的,嫔妾可不能告诉您。”   这也是她自己方才灵机一动琢磨出来的,没想到味道倒是不错。   玄烨点点她的额头,只道:“你啊,鬼主意还真多,改日你将这茶也煮了给老祖宗喝喝,她老人家定会喜欢。”   说着,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说不准你讨了太皇太后喜欢,她老人家一高兴,封你一个妃子当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奴婢可不敢当。”宜宁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她记得历史上记载的清清楚楚,她是于康熙十六年被封为了宜嫔,如今还没得没了。   玄烨笑着道:“朕说你当得了,你就不许说自己当不了。”   宜宁笑笑,没有再接话,只陪着玄烨喝起茶来。   他可是见识过玄烨的脾气,这人啊,就像是小孩子似的,自己才不和他一般见识。   玄烨喝了茶没坐多久就走了,如今他事情多得很。   可宫中倒是发生了一件事,这还没到傍晚,宫中就传出来了消息,说是皇上有心将宜宁封为宜妃,太皇太后将宜宁封为宜贵人,也是得皇上授意……这话,还了得?   宫里头女人最在意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恩宠和位分罢了,如今她们恩宠也没有,位分也没有,玄烨如此偏袒宜宁,她们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宜宁也听闻了这消息,只不解,难道,不仅是坤宁宫,她的身边也有奸细?   今日玄烨这话分明是带了三分玩笑的意味,怎么不到半日的时间,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一传十,十传百,众人可不会觉得玄烨说的是玩笑话。   连翘气的直骂人,“……这一个个小贱蹄子,亏得主子对他们那般好,竟吃里扒外,若叫奴婢知道是谁将这些话传出去了,奴婢不撕烂他们的嘴!”   说着,她是满脸担心,“可主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宜宁倒不怕别的,就怕太皇太后和赫舍里皇后对她起了疑心,觉得她得了贵人的位分还不知足,想要更多。   人心这种东西啊,是经不起试探的,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担心,“如今还能怎么样?只能任由着他们去了,我们难道还能将他们的嘴给封住?关键,如今就看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那边怎么处理了。”   她想着要不现在去一趟慈宁宫和坤宁宫,可转而又一想,自己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可怕的? 第60章 护短   不管怎么说, 宜宁都是看着宫斗剧长大的, 对这些小把戏心里还是有数的, 知道自己表现的越挫败, 就越是合乎那些人的心意。   所以啊, 她不能慌,不能乱,要表现的像个没事儿人似的。   说着, 她看着连翘那几个道:“不管心里怎么烦怎么乱,咱们都要沉得住气, 宫里头指不定多少人等着看咱们笑话,咱们一慌,一乱, 就入了别人的圈套。”   说到这儿,她更是看着连翘道:“苁蓉和王九福我倒不是很担心,唯独你,连翘,你想什么都表现在脸上, 待会儿你出去的时候可千万别表露出来。”   连翘虽还是不高兴,可主子都这样说了, 自然是应了是。   她得了宜宁的吩咐, 傍晚去御膳房的时候还笑眯眯和人打招呼,瞧着是高兴极了。   宫里头向来是无风不起浪,更别说还有事儿发生了,连翘走出御膳房的时候, 还有人在背后偷偷道:“瞧她那高兴的样子,只怕还不知道那事儿?宜贵人也是的,这宫里头有子嗣的妃嫔都是常在身份,她得了贵人还不满足?”   “这就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太皇太后向来最厌弃这样的人了,你且看着吧,说不准过两日太皇太后又降了她的位分,她又变成宜常在,到时候有她哭的了!”   ……   若是换成了之前,连翘听闻这些话恨不得上前撕烂他们的嘴,如今听了,只能装作没听见。   宜宁想通了之后也是没怎么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她相信太皇太后和赫舍里皇后都是明白人,不会太过于相信这些话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太皇太后与赫舍里皇后不相信她,难道还不会相信玄烨吗?   宜宁是该吃吃该喝喝,等到了翌日一早,则去了坤宁宫给赫舍里皇后请安。   她今日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去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妃嫔侯在那里了,一见到她纷纷上来道喜,“真是恭贺宜贵人,贺喜宜贵人了。”   “是啊,宜贵人真是叫嫔妾们好生羡慕啊!”   ……   毕竟如今紫禁城后宫之中的贵人也就她和安贵人,其余的大多都是常在,就连替玄烨诞下过子嗣的几位常在也屈居于她之下。   宜宁是知道她们的,向来是当着自己的面还是一套背着自己的面是一套,也不愿和她们多说,只道:“多谢各位了。”   惠常在坐在那儿,连眼皮子都没拉一下的,更别说上前请安的话。   宜宁直接于她前头落座。   后宫之中嘛,向来是这般,你位分高,则坐在前头,甭管是年纪比你大的,还是进宫比你早的,那都是你妹妹。   可宜宁却没想过在别人心中捅刀子,这种事啊,不地道。   但是她没想到她不去招惹别人,别人却想着主动来招惹她来,惠常在一脸不痛快,阴阳怪气道:“宜贵人最近可真是意气风发啊,先是在别院的时候缠了皇上好几天,如今这进宫才一两个月了,就变成了贵人,我看过不了几天,我们都要管你叫娘娘了!”   说着,她更是一拍脑门道:“哦,我倒是忘了,这事儿你已经与皇上提了,敢问宜贵人,您什么时候成娘娘啊?”   别看旁人对着宜宁都是笑脸相迎,可惠常在说起这话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似是似无地落在宜宁面上。   宜宁装作没看到似的,笑吟吟道:“哦,我何时与皇上说了我想当娘娘?这话,可是惠常在亲耳听到的,还是在翊坤宫安插了人?我倒是不知道,我自己都没说的话,惠常在为何会如此笃定?”   “宜贵人也用不着狡辩,满宫上下谁不知道这事儿?”惠常在丝毫没觉得自己有错,只觉得旁人不敢问,不敢得罪宜宁,她可不怕,“都说无风不起浪,要是宜贵人真的没说这话,如今会有这样的消息?”   宜宁捡了碟子里的豌豆黄吃了一块,这才柔声道:“惠常在此言差矣,难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三人成虎?一传十,十传百,明明是谣言,可传到众人耳朵里去了,就好像是真的了。”   说着,她更是道:“更何况,是太皇太后下旨封为我贵人的,就算是我要求,也是该求到太皇太后跟前去,亦或者求到皇后娘娘跟前,如何会和皇上开口?皇上向来不管后宫中的琐事,想必诸位姐姐妹妹都知道。”   她这话音刚落下,赫舍里皇后就扶着菖蒲的手走了进来,微微颔首道:“宜贵人这话没错,咱们同为后妃妃嫔,自然该想着团结一心,而不是互相编排。”   因为双身子的缘故,她走的很慢,脸上又不大好,落座于上首之后只喘气儿,待喝了一口蜂蜜水润喉之后这才看向惠常在柔声道:“惠常在你出身名门,从小就和旁人见识不一般,如何能人云亦云?”   说着,她更是扬声道:“以后若是再要本宫听到这样的话,本宫一定重罚。”   赫舍里皇后性子柔顺,很少有说这般重话的时候,如今她这话一出,众位妃嫔连连齐声应是。   陆陆续续的人到齐了,赫舍里皇后缓缓开口,“……过了腊八就是年,过两日就是腊八了,到时候咱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到慈宁宫吃腊八粥。”   “如今前方战事吃紧,朝廷里处处都要花银子,本宫也知道大家这些日子缩减开支,的确是委屈大家了,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到时候一起报到本宫这里来,若能添的加的,正好趁着除夕之前添上,好叫大家过个好年。”   底下的一位小常在忙道:“敢问皇后娘娘,嫔妾屋子里的屏风能不能换一扇?嫔妾屋里屏风的颜色有点旧了,这屏风也用了有些年头,雨过天青色的屏风就这个缺点,放得时间长了,就容易串色。”   赫舍里皇后点头应允,“赶明儿拟了册子报给本宫就是了。”   又有妃嫔说:“皇后娘娘,嫔妾那儿的茶盅不是一套的,有的时候来个人,也是怪不好看的,嫔妾想再领一套……嫔妾那套茶具,也用了好几年了。”   赫舍里皇后一一点头应允。   宫中的妃嫔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都是喜欢新鲜玩意儿,见自己屋子里能添新东西了,自然是高兴不已,将方才谈论宜宁的那些事情都抛到脑后了。   宜宁在坤宁宫坐了坐,则去了慈宁宫,与太皇太后道谢。   太皇太后正在暖房侍弄她那些花花草草了,她去了暖房谢过太皇太后之后,太皇太后只摆手,“莫要与我道谢,这可是皇上的意思,瞧瞧,皇上多疼你,又是怕你受欺负了,又是怕你受排挤了,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年纪,第一次见皇上对人这般上心。”   宜宁低着头,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   正修剪着花儿的太皇太后扫了她一眼,瞧她如此模样,想必心里也是有玄烨的,笑着道:“宜贵人啊,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皇上当初与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我直说不成。”   “你来紫禁城也有些日子了,想必你也知道,是董常在、张常在也还好,还是荣常在、惠常在那些人也好,都是替皇上生下个子嗣的,她们如今都只是常在你身份,你进宫时间不久,就成了贵人,她们心里自然会不舒服,要不然这两日宫里头也不会把话传的那样难听了,你说是不是?”   “太皇太后说的是。”宜宁递上托盘,接过太皇太后修剪下来的枝丫,“多谢太皇太后。”   “你也别先谢我。”太皇太后道:“是皇上与我保证,说旁人替他诞下了子嗣,你也可以,与其等着你诞下子嗣之后将你封为贵人,还不如现在就把你封为贵人,这不是一样的?”   “皇上都在我跟前开了这个口,我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只是宜常在,你得加把劲啊!”   加把劲?   这种事要怎么加把劲?   宜宁又想到了那些不该想的,顿时只觉得脸上发热,更觉得玄烨这人可恶得很,怎么这种话也当着太皇太后说?   她低声道:“太皇太后,嫔妾,嫔妾……”   太皇太后看着她直笑,目光慈爱,“我知道你们这些小丫头害羞,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如今就催你,只是你得把这件事记在心上,早日替皇上开枝散叶才是。”   说着,她老人家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一般,扬声道:“苏麻喇,把我的那宝贝拿过来给宜贵人。”   苏麻喇嬷嬷转身就笑着下去了。   她没多久就回来了,交给太皇太后一个小瓷瓶子,只道:“这东西你收好,等着你身上的迷迭散解了之后,每日侍寝之后连续服用几天,保准一举得男。”   “当初我就是将这东西给了圣母皇太后,她才能一举得男,生下了皇上。”   “多谢太皇太后。”宜宁连忙道谢。   其实她原本是不相信这些东西的,可手中捏着冰冰凉的白玉小瓷瓶,只觉得这药肯定是有用的,当初皇太极独宠宸妃,先帝独宠鄂贵妃,可偏偏太皇太后与已过世的皇太后都能够诞下龙嗣,那就不是巧合能说通了。   她想了想,只问:“敢问太皇太后,当初您是不是也将这东西给了太后娘娘?”   太皇太后接过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泥土,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只道:“皇上在我跟前你说蠢笨,怕你受别人欺负,可叫我看啊,你聪明得很,这东西,我也就给过你和皇后,你得好好收着。”   只可惜,赫舍里皇后身体底子太差了些,她找孙院判问过几次,直说赫舍里皇后这一胎是凶多吉少。   宜宁笑了笑,太皇太后算是间接承认了这话。   她们祖孙俩儿正说着话,外头就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说是玄烨来了。   玄烨从小是跟着太皇太后一起长大的,对太皇太后十分敬重,几乎是每隔两三日就要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这于君王而言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   苏麻喇嬷嬷直接叫人将玄烨直接带进了暖房,玄烨没想到宜宁也在这儿,与太皇太后请安之后,只打趣道:“怎么,你跟着佟妃学了烹茶之后,如今又跟着太皇太后学起侍弄花草来了??”   宜宁笑着白了他一眼,柔声道:“嫔妾跟着太皇太后多学些东西,难道还不好吗?皇上之前不是老说嫔妾笨吗?”   玄烨知道女人都喜欢乔气,所以从未在宜宁跟前说过她笨,如今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太皇太后把他给卖了,只道:“老祖宗,您说您……”   “呵,我怎么了?我可是什么都没说!”这人年纪大了,就像是小孩子一般,太皇太后如今索性不认账了,只道:“皇上可是哪只耳朵听到我说什么了?”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道:“得了,我这正侍弄花草了,你们都在陪我说话,我老是□□,皇上啊,你把宜贵人带出去逛逛吧,待会儿中午就在慈宁宫吃午饭,我叫小厨房准备你爱吃的菜。”   玄烨知道太皇太后这是给他和宜宁创造独处的机会了,只笑着谢过太皇太后,则带着宜宁出去了慈宁宫。   一出去,玄烨则道:“宫里头的那些风言风语,朕都听说了,不必理会那些人,若是听到有人嚼舌根子,直接将人绑了交给皇后,她自然会处置。”   方才他也是听梁九功说起宜宁来了慈宁宫,他怕太皇太后责怪宜宁,所以这才匆匆赶来。   还好,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还是一如既往的精明,没去相信这些流言蜚语。   方才在慈宁宫的时候,宜宁很是拘谨,如今一出来,她就像是活了似的,只道:“嫔妾才不怕了,他们愿意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好了,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怎么说,我也管不着。”   “可要是有人当着嫔妾的面说,嫔妾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皇上,您放心好了,嫔妾聪明得很。”   她最后一句话,可是意有所指。   玄烨听懂了,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只道:“你要是聪明,朕不知道能少操多少心。”   “今日织造处那边说是送了几好匹料子进宫来,到时候朕差人送给了一匹,如今刚进腊月,叫下头的人赶一赶,说不准除夕能穿上新衣裳。” 第61章 抓到人了   宜宁知道, 玄烨这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小孩子一般, 她只想起当初不知道听说说起的一句话, 这女人找丈夫啊, 就是要找把你当成女儿一样疼的男人, 因为男人对女人的心会变,对女儿却是疼到了骨子里。   她只笑着道:“瞧皇上这话,嫔妾又不是小孩子, 哪里用得着过年的时候非得穿新衣服了?”   “你怎么就不是小孩子了?”玄烨摸摸她的头,宛如慈爱的父亲一般, “你才十六了。”   宜宁笑笑,懒得和他说话,转身去看慈宁宫的花儿。   整个紫禁城上下谁都知道, 太皇太后爱花儿,是以,如今便是在寒冬之中,慈宁在中也是处处能见花的。   估计在紫禁城之中只有坐到太皇太后这样的位置,才能随心所欲吧, 她只怕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慈宁宫中有很多忽而,各种品种的梅花儿, 山茶花, 还有宫人为了讨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欢心,从暖房中搬出来的牡丹花,就算是寒冬之中,慈宁宫也是姹紫嫣红的一片, 叫人看了便觉得无端心情好了起来。   宜宁没说话,专心致志看花。   玄烨也没说话,专心致志看宜宁。   其实吧,玄烨有的时候想来找宜宁,并不是非琢磨着男女那点事儿,就是想和宜宁说说话,看看宜宁。   也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玄烨才会觉得心里恨舒服,很放松。   外头皑皑白雪,一个身着杏花粉旗服的女子低头看花,眉里眼里都是笑……这幅画面玄烨很多年后想起来仍旧觉得像画一般。   陪着太皇太后吃饭,于宜宁而言却是一件苦差事,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胃口清淡得很,平日里吃斋念佛的,桌上又是素菜居多,好不容易添了两道荤菜,居然又是宜宁闻之变色的羊肉锅子和烤鹿肉。   宜宁顿时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日子一天天过着,很快就过了腊八,这几日宜宁一如往常,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平日里就是散散步吃吃饭睡睡觉,日子一如既往的无聊且无趣。   不过,连翘倒是查出些什么来,有好几次她都见着有宫女在他们廊下鬼鬼祟祟的,这小宫女,是安贵人身边的人。   宜宁听说这事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冲着连翘招招手,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连翘一惊,只道:“主子真是聪慧!”   当天晚上宜宁便将计就计,与连翘闲话家常起来,“……叫我说,我要是安贵人,只怕才没有脸面在紫禁城中呆下去,她啊,好歹是出生显贵,当初刚进宫的时候众人只以为她会和昭妃娘娘、佟妃娘娘一样得个妃位,没想到连嫔位都没混上,也是可怜。”   连翘瞧着窗外有一团黑影,知道定又有人在他们廊下晃荡了,只顺着宜宁的话往下说,“谁说不是了?这话奴婢也就当着主子的面儿说一说,当初奴婢进宫的时候就听说了。”   “众人都说太皇太后疼安贵人,当初把翊坤宫都赐给安贵人住了,可叫奴婢说,住在哪儿不都一样吗?嫔到底是嫔,妃始终都是妃……这安贵人倒也挺可怜的,先前有皇上的宠爱,奴婢看啊,过不了几日是什么都没了。”   她们俩儿把声音说的大大的,直到窗外那一抹黑影不见了,连翘这才低声道:“主子,您说会不会真的是安贵人?”   先前她也捉到过这些个小宫女一次,可这些小宫女都是极机灵的,直说自己的帕子吹过来了,自己来捡,难道她还能说不成吗?   宜宁笑着道:“你且看着吧,先前安贵人放出话去,说是我想要封妃,这事儿传了两天,皇后娘娘敲打一番,便是再无下文,她尝到了甜头,自然是不肯罢休的。”   当真被她猜准了,安贵人压根没等到第二天,当天晚上就急匆匆冲了过来,在屋子里又是摔碟子又是一口一个贱蹄子叫着。   宜宁看着她像是魔怔了一般,倒是没什么反应,只道:“……大晚上的安贵人这是做什么?若是病了只管请太医来瞧一瞧。”   安贵人进宫几年,最介意的是什么,无非就是自己当初明明和昭妃是平起平坐的,如今却是硬生生矮了她一头,纵然昭妃对她不错,可到底也是身份有别。   她如今正一肚子火气没地儿撒了,“你问我这是做什么?方才你说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安贵人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了?”宜宁似笑非笑,已经十分笃定当初那些话就是安贵人传出去的。   安贵人正要开口,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只道:“哼,宜贵人,这翊坤宫只会有一个主位,咱们走着瞧好了。”   她也知道宜宁这是在给她下套了,方才瑞芝也劝过她,可人啊,有的时候就是想争这一口气。   宜宁压根没将安贵人放在眼里,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除夕晚宴上。   赫舍里皇后身子不好,太皇太后害怕她伤了身子,所以直说要她选两个人来协助她,她则选了佟妃和宜宁。   赫舍里皇后当初更是把话和宜宁说的很清楚——宴会啊,人人都是要参加的,按理说是费力不讨好的,却也是极锻炼人的,皇上和本宫说过,你年纪小,若有机会是该多历练历练。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是酸溜溜的,似乎连脸上的笑容也不是那么明显。   这人怀有身孕的时候本就容易胡思乱想,她这段时间想的最多的就是当初同意叔母将宜宁接进宫到底是对还是错。   原本她心中属意的人选是昭妃和佟妃,毕竟这两人身份尊贵,这话传出去了也是合情合理的。   宜宁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就用玄烨的话来说,这次的机会实在是难得。   正是因为难得,正是因为费力不讨好,所以宜宁才铆足了劲儿想要把除夕晚宴折腾出花样来——哪怕到了最后真得了好,这份功劳可能也落不到她头上来。   到了除夕晚宴那一天,宜宁早早就到了,见着诸位妃嫔对着桌上的干花是赞不绝口,“……宫里头虽有暖房,却也不是时常见到花儿的,都说残花败柳不堪入目,但是这花儿晒干了搁在瓷瓶之中倒别有一番趣味。”   “是啊,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主意,真是聪明!”   宜宁想到太皇太后喜欢花儿,但是除夕晚宴不仅有宫中妃嫔参加,像那些勋贵之家的夫人也是要一并参加的,是以晚宴少说也有一两百人,若将暖房中的花儿全搬出来都不一定够,她才想了这一出,没想到效果颇好。   宜宁只觉得胜券在握,这仅仅只是个开始了。   没多久,众人都到齐了,赫舍里皇后与玄烨便陪着太皇太后等人一起出来了。   太皇太后看起来和平日无异,只是脸上的笑容比平日里深一些,一进来便同那些勋贵世家的夫人寒暄起来。   昭妃更是见缝插针,妙语连珠,一群人是说说笑笑的。   赫舍里皇后坐在一旁,也不知道是怀有身孕的缘故,还是身子不舒服的缘故,只端着浅浅淡淡的笑,并没有说什么话。   顿时,昭妃似乎比她更像六宫中的主人了。   宜宁见状,顿时也有些明白为何昭妃能这般胆大了,若说原来她有她阿玛当护身符,如今凡事要靠的都是自己,想必她也是极得太皇太后喜欢的。   玄烨孝顺太皇太后,只要太皇太后喜欢昭妃,玄烨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也对照拂她两分的。   寒暄一阵,便有舞姬跳舞,玩杂耍的,好不热闹。   等着饭菜呈上来的时候,那才叫人大开眼界,就连太皇太后也忍不住叫苏麻喇嬷嬷将西洋镜拿过来给自己瞧了瞧,“这饭菜是谁准备的?”   众人一开始还摸不准太皇太后这是什么意思,不敢答话,赫舍里皇后笑着道:“是宜贵人命人准备的,太皇太后可是觉得今日的饭菜不合口味?若是不喜欢,臣妾马上叫人撤下去……”   她胃口不好,看什么都觉得没胃口。   太皇太后摆摆手,只道:“我觉得今日的饭菜好得很,虽精简了不少,看着却是不错,来啊,宜丫头,上来,给我说说这都是什么菜。”   众人一愣。   她们都是知道太皇太后性子的,太皇太后平素虽和蔼,却是极讲究规矩的,今日将宜宁叫上去,这可是太给宜宁面子了。   宜宁也是一愣。   玄烨含笑看了她一眼,只道:“宜宁,老祖宗叫你上来,你上来便是了。”   赫舍里皇后听闻这话的时候,只扭头看了玄烨一眼,却是什么都没说。   宜宁只能硬着头皮上去了,给太皇太后解释,“……嫔妾想的是除夕晚宴,也是家宴,只要大家吃的开心就是了,何必铺张浪费?更何况,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就是讲究个高兴,只怕也没几个人将注意力放在吃的上头。”   “哎呦,什么时候我们宜贵人也这般了?”太皇太后是知道宜宁爱吃的,如今也打趣起她来,“看样子真的是马上要过年了,长大了一岁。” 第62章 喝多了   宜宁笑了笑, 只觉得太皇太后的亲昵很是受用, 宛如自己的祖母一般。   往年除夕晚宴菜色丰盛, 品种繁多, 可浪费也多, 宜宁这次变了个花样,每个人跟前的菜色根本不一样,像荣常在爱吃豆腐, 所以御膳房就专程给她做了一道什锦豆腐,佟妃爱吃鱼, 所以御膳房就给她准备了一鱼两吃……不仅避免了浪费,更是叫每个人都能吃好。   太皇太后瞧着自己跟前的□□道菜,很是满意, 原先除夕的时候每人跟前满满当当摆了有十几道菜,不过是略用两口就全浪费了,如今这七八道菜,菜的分量比之前也少了不少,但吃饱吃好还是能成的。   她只觉得很满意, 拍着宜宁的手道:“从桌上的摆置,到今日的菜式, 可见你是用了心思的, 你啊,真是没叫我看错。”   这话又是一番夸赞,可是今日的宜宁却是担得起这样的夸赞,没人敢说一个字。   就连太后看着自己跟前的全素宴, 也是颇为满意,“宜贵人年纪虽小,这本事却是一点都不小了。”   玄烨脸上的满意之色更是溢于言表,谁都瞧出来了。   在场的人除了个别两个人之外,那都是人精,见状也忍不住开始拍宜宁的马屁起来了,一个个更是开始敬宜宁的酒。   她们都知道太皇太后喜欢热闹,可今日那些身份低的她们瞧不上,身份高的,她们不敢惹,所以一个个只盯上了宜宁。   一杯酒先下去了,接下来宜宁再想要推掉第二本、第三本就没那么简单。   几杯果酒下了肚,宜宁只觉得头晕晕乎乎的,一手扶着额头一手直推酒杯,“我,我不能喝了……我的头好晕……”   如今她脸上添了几分红晕,眼神迷离,似乎是真的醉了。   张常在却端着酒杯站出来,“宜贵人和谁都喝了,如今到了我这儿,总不会要拒绝吧?我们可是同住在翊坤宫了,情分与旁人可不一样。”   听听,这话说的是多亲热!   她好像忘了最开始宜宁刚搬进翊坤宫的时候,她是怎么对别人的。   宜宁是想拒绝的,像张常在这种人,她连与这种人说话都觉得嫌弃,更别说一块喝酒了。   只是,如今她只觉得自己的舌头捋不直,想要硬气的拒绝,可说出来的话和自己想的却完全不一样,只能道:“我,我是真的不能再喝了……”   张常在见着气氛正好,只觉得宜宁这杯酒不喝下去,她也怪没面子的,只端着酒杯往宜宁嘴里送。   宜宁这下子是不喝也得喝,喝也得喝。   一大杯果酒下来,宜宁只觉得脑袋更晕了,扶着连翘的手道:“我,我要出去。“   她酒品一向不好,若真的喝多了,待会儿闹出什么笑话来,那就不好了。   等着宜宁出去之后,一阵冷风出来,她清醒了不少,可更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连翘连翘一个人陪着她出来的,见她这样子,只道:“主子可是觉得冷了?要不奴婢帮您取披风过来?您这样子,可是要着凉的!”   说着,她也不等宜宁答话,便匆匆跑开了,一边跑还忍不住叮嘱她,“您可别要乱跑啊,就在这等着奴婢。”   宜宁点点头,顺势坐在脚边的大石头上,乖得如同小孩似的。   她都不记得自己喝了几杯果子酒,坐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似乎想如厕了。   她也等不到连翘回来,想着自己对这里很熟悉,应该不会有事儿的。   可是走了几步,她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她之前对这里是很熟悉的,可如今看着这路,似乎哪条路都是一样的。   宜宁扶着脑袋,只觉得眼前是天旋地转的一片,只道:“完了!完了!我这是到哪里了?”   她正四处打转,似乎却听到不远处有声音传来。   这里离正殿那喧嚣之处隔了些距离,很是僻静,所以说一两个人的说话声也是格外明显。   宜宁没多想,只想着自己过去问路,早点如厕完了早点去找连翘。   可是她走了几步,似乎又觉得不对劲了。   所有的宫人都在正殿伺候了,哪里有人会躲在这里?就算是真的偷懒,谁会来这里?   难道,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若是搁在了宜宁清醒的时候,她是绝不会淌这趟浑水的,可如今她醉着,胆子大得很,轻手轻脚走了过去,果然见到有两个女子在说些什么。   这两人衣着艳丽,一瞧便不是宫人,她再仔细一看,只觉得其中一个人似乎有点像是董常在,还有另一个人,哦,对了,另一个人有点像昭妃!   昭妃声音中似乎仍旧带着不愤,只顾着嚷嚷,好像生怕旁人听不见似的,“……凭什么?她一个小小的贵人凭什么?当初不过是常在的身份,得太皇太后喜欢,如今成了贵人?我看过不了两日她就要骑在我头上了!”   “这太皇太后身边的位置,之前几年都是我的,怎么如今成了她的了?太皇太后说的好听,当初本宫阿玛去世的时候,口口声声说以后就把我当成亲孙女一样疼,我呸,不要脸的老妪婆!”   董常在眉头一皱,俩忙拿手去捂她的嘴,“您可别说这样的话,如今形势不容人,您再等几个月,就几个月,到时候您想要什么没了?”   “你一直让本宫忍忍忍,本宫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去?”昭妃是真的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气的眼睛都红了,“真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之前本宫不相信这话,如今全信了,皇上也好,太皇太后也好,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瞧她这般疯言疯语,若换成了别人,董常在早就走了,可想着如今她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只能忍了下来,低声道:“娘娘也说了,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若您不想忍,只能一辈子任由别人骑在您头上。”   “什么时候,您都要记得一句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若您真的要闹腾,也别在这儿闹腾,嫔妾带您去正殿,把您的不满和委屈说出来,可有人会理您吗?没有,您想要的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   “您放心好了,到时候皇后娘娘生产之日就是她的夺命之日,到时候这后位不就是您的了?”   她好说歹说,昭妃这才安静下来。   宜宁只觉得自己似乎就听到了一句话——皇后娘娘的生产之日就是她的夺命之日。   难道,历史上赫舍里皇后的死,真的大有蹊跷?   宜宁看着她们渐渐走远,自己也一步步离开了这里。   她绕啊绕的,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似乎找到了茅厕,又出来了,继续绕啊绕,在这漫天雪地里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去了。   她只觉得自己脑袋晕晕乎乎的,再仔细一听,似乎有人在喊自己,“宜贵人!”   “宜贵人,您在哪儿啊!”   宜贵人?   那肯定就是自己了!   宜宁傻呆呆站在原地,也没说应一声,只想着万一是昭妃知道自己听到了她的秘密,来同自己算账了?   她没应,却也没走。   没多久就有一个小太监找过来,瞧她晕晕乎乎的,连忙扶住她,对着不远处扬声道:“梁公公,宜贵人找到了!”   原来是连翘方才回去没找到人,在周遭找了一圈,压根没找到人,吓得不行,连忙回去了禀告了赫舍里皇后。   赫舍里皇后原本是打算差人偷偷去找的,可玄烨却是太将宜宁放在心上,见着连翘来来回回几趟,脸色焦急,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以啊,连他跟前的大红人梁九功都亲自出来了。   没多久,玄烨便赶过来了,他原本是满肚子的火气,这么冷的天,一个人喝多了酒乱跑,若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该如何是好?   这训斥的话,玄烨都想好了,可没想到一看到宜宁,这话却是咽了下去。   宜宁啊,一看到玄烨眼泪就掉了下来,还住他的腰,哭个不停。   玄烨的心顿时悬在了半截,忙道:“怎么了这是,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说着,他那眼神便落在方才那小太监面上。   小太监腿肚子一软,就跪在雪里,磕磕巴巴道:“皇上,皇上,奴才冤枉啊,方才奴才找到宜贵人的时候,宜贵人就一个人站在这里,奴才,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人也是梁九功带大的,梁九功一个眼神使下来,他又像是领悟到什么似的,忙道:“方才奴才找到宜贵人的时候,宜贵人还好好地,好像就是一看到皇上就哭了……”   玄烨拍着宜宁的背,动作轻柔,可看向那小太监的眼神却是不太信,只冷声吩咐道:“梁九功,你把人带下去好好问问,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梁九功将人带下去了,他这才搂着宜宁,柔声道:“宜宁,朕在这儿了,到底是怎么了?”   宜宁直哭,哭的是抽抽噎噎的,委屈极了,最后玄烨问了好几次,她这才道:“嫔妾,嫔妾哭……嫔妾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就是一看到皇上就忍不住掉眼泪,方才嫔妾一个人在这里好冷啊,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第63章 吃醋了   宜宁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原先她听人说起过, 有人喝多了酒会疯疯癫癫, 有人喝多了酒会呼呼大睡, 她从没想过自己喝多了酒的样子。   这果子酒喝着像是果汁似的, 没想到后劲儿这么大。   玄烨听她这话, 顿时是哭笑不得,只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可有人欺负你了吗?”   “那倒是没有。”宜宁哭的抽抽噎噎的, 眼泪鼻涕一股脑全蹭在了玄烨衣裳上,抽噎着道:“没人欺负嫔妾。”   她喝的晕晕乎乎, 到底也没乱了分寸,说话也就有点大舌头,倒也没有别的症状了。   玄烨见状, 笑的更厉害,一把就将她抱起来,宠溺道:“你喝多了,朕送你回去。”   他抱着宜宁就往翊坤宫的方向走,他身后的梁九功只能更上前去, 小心翼翼提醒道:“皇上,今儿可是除夕了!”   自大清入关以来, 那可是有规矩的, 除夕当夜皇上是必须要歇在坤宁宫,与皇后一道儿的。   玄烨心里也有分寸,抱着宜宁大步流星往前走,淡淡道:“你都记得的事儿, 朕自然是忘不了。”   按照道理,整场除夕晚宴下来,他都是该陪在赫舍里皇后身边的。   可他看着赫舍里皇后,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来两个人是多亲密无间啊,可如今……却变成了这样子。   他记得当初他还小,太皇太后只以为他不懂事,当着苏麻喇嬷嬷说了很多,只说皇祖父在世的时候偏宠宸妃,后来见着她老人家生下先皇,对她态度好了不少,说起当年的事儿,太皇太后仍旧带着几分不痛快,最后更是道——破镜不能重圆!   是啊,他和赫舍里皇后之间又何尝不是这样?   这人啊,一旦有了嫌隙,就再难和好如初。   到了翊坤宫,宜宁已经躺在玄烨的臂弯里睡熟了。   众人见着是玄烨送宜宁回来的,还是亲手将宜宁抱回来的,都吓了一跳。   苁蓉是在赫舍里皇后身边呆了好几年的,知道今日玄烨是该留在坤宁宫里,所以忙招呼着小宫女将宜宁接过来。   玄烨避了避,那几个小宫女立刻懂了,马上下去了。   屋子里的地笼烧的热烘烘的,屋内的香气再被热气一催,便叫人昏昏沉沉的。   玄烨晚上也没少喝酒,可他酒量不错,如今像是没事人一般,眼神格外清亮。   他将宜宁轻轻放在床上,宜宁只哼了一声,倒也没闹他。   玄烨砖头对着连翘几个吩咐道:“好好照顾你们家主子,若是有半点闪失,只管去请太医过来,还有,要小厨房那边备好醒酒汤,免得你们家主子明日头疼……”   他絮絮叨叨的,交代了许多,似乎很是不放心。   连翘几个心中惊愕不已,面上却是半点不显。   别说是她们,就连从小跟在玄烨身边长大的梁九功都觉得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何时,皇上变成这般好性子?   之前,他也就见过皇上对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这般,至于对后宫中的妃嫔喝多了酒,只怕早就面露不耐烦了。   玄烨交代完了,想了想,的确是没什么可说的,瞧了瞧宜宁,见着她侧身躺在软枕上,连翘在一旁劝她要她起来梳洗,她动也没动,这次放心。   谁知玄烨刚转身没走几步,就听见宜宁哇的一声就呕了起来。   玄烨转过身,见着宜宁趴在床边,长发搭在脸上,一张小脸是惨白惨白的,偏偏却是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喝醉了酒,若是能吐出来还好受些,最难受的就是宜宁这样的,想吐却吐不出来。   玄烨顿时只觉得脚下的步子有些迈不动。   苁蓉见了,忙道:“还请皇上放心,奴婢等人会照顾好主子的。”   她太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了,若是还清醒着,一定也会让皇上赶去坤宁宫的。   玄烨皱皱眉,问道:“这可是你们家主子第一次喝酒?”   苁蓉低声道:“回皇上的话,自奴婢跟在主子身边之后,的确是没有见过主子喝酒,之前奴婢也曾听主子说起过,她之前在郭络罗府中的时候,的确是没喝过酒。”   顿了顿,她更是道:“还请皇上放心。”   连翘等人也知道了她话中的意思,一齐跪了下来,齐声道:“还请皇上放心。”   平日里皇上对自家主子偏疼些也就罢了,可今儿是什么日子?若真的叫皇上歇在翊坤宫,只怕连太皇太后和赫舍里皇后都要说自家主子的不是。   玄烨心中明了,扫了宜宁一眼,对着他们道:“你们好生照顾你们家主子,若是有什么事儿,记得差人去坤宁宫告诉朕一声。”   他是不想走的,却是不能不走。   等着他跨出翊坤宫的那一刻,他知道,他完了,这爱新觉罗一族的男儿只怕都是情痴,他也不能幸免。   玄烨到了坤宁宫,赫舍里皇后已经等了许久。   今夜的赫舍里皇后已经换了一身七成新天青色旗服,脸上未施粉黛,宛如刚嫁人不久的小妇人一般。   就她方才这般打扮,常山等人已经围着赫舍里皇后夸了许久,赫舍里皇后并不属于容貌出众之人,却胜在气质端庄,叫天青色旗服一衬,更是多了几分清丽。   可如今,玄烨的心里压根没放在她身上,不过略扫了一眼,就对着请安的赫舍里皇后道:“起来吧,你如今还怀着身子,这般多礼做什么?”   赫舍里皇后起身,笑着道:“方才臣妾见着皇上喝了不少酒,特意叫小厨房那边给皇上熬了解酒汤,这解酒汤的方子是臣妾的叔母从一位名医那里寻来的,皇上不妨试一试?”   正喝茶的玄烨听闻这话,猛地抬头,只道:“既然这方子奏效,那给翊坤宫也送一碗解酒汤去,宜贵人喝多了酒,如今正难受着!”   赫舍里皇后面上的笑,一下子就消失了。   紫禁城后宫中的事儿向来瞒不过她的眼睛,玄烨方才去了哪儿,又陪了宜宁多久,她都知道。   如今,她自然是笑不出来。 第64章 终于懂了   赫舍里皇后方才本该是和玄烨一起回到坤宁宫的, 她嫁给玄烨这么些年来一直都是这般的, 可唯独这次。   方才她一个人回来的路上, 那风可真大啊, 外头可真冷啊, 她坐在暖轿里浑身是冰凉凉的一片。   直至回了坤宁宫,赫舍里皇后依旧是半天没说话,心情低落。   后来还是菖蒲见着不对劲, 给她端了杯蜂蜜水润喉,柔声道:“皇后娘娘莫要多心, 宜贵人不见了,只怕皇上心里也是担心的,您且等等, 兴许过一会皇上就过来了。”   她这话音还没落下,谁知道常山却是开口道:“皇后娘娘,奴婢有些话明知道不该说,可藏在心里这么些日子,如今却是不得不说。”   “您对宜贵人好, 奴婢们都看在眼里,可是您觉得宜贵人有把您对她的好, 记在心里吗?”   赫舍里皇后扫了她一眼, 极为不悦道:“常山,你在说什么了?”   菖蒲也对着常山使眼色,她们都知道赫舍里皇后平素是最看重规矩的,若是有谁这样放肆, 定会被直接赶出坤宁宫去的。   谁知道常山却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下,恳切道:“就算是皇后娘娘今日责罚奴婢,奴婢有些话也不得不说,若是宜贵人真的念着娘娘您对她的好,如何会霸着皇上不放?宜贵人明知道今日是皇上是该歇在坤宁宫的,又为何会突然不见?”   “奴婢怎么也不会相信向来不喝酒的宜贵人偏偏今晚来了兴致,娘娘,您信吗?奴婢跟着您这么多年,您一向善良懂得为他人着想,可叫奴婢看来,这宜贵人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宫里头向来不缺美人,聪明的,温婉的,贤淑的,什么样的都有,可为何皇上偏偏看重于她?难道娘娘就没好好想一想吗?”   她一字一顿说的是铿锵有声,丝毫不怯,“当初夫人将宜贵人送进宫来,只与您说的宜贵人蠢笨不堪容易被掌控,可您看看宜贵人如今哪里有半点蠢笨不堪的影子?”   “皇后娘娘,您不要太过轻信于他人了啊……”   她每多说一句,赫舍里皇后的脸色便难看一分,最后更是沉着脸道:“一派胡言,今日这般好的日子,哪里容得你胡闹?常山,本宫念着你跟在本宫身边多年的份上,也就不惩戒你,就罚你半年的月例银子罢了!”   赫舍里皇后嘴上说着相信宜宁,可人啊,来都是这般,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想要消除疑虑就没那么简单。   更别说玄烨如今的态度,更是叫她心里极为不舒服,张口闭口就是宜贵人,将她当成什么?   可她是中宫皇后,端的是贤良淑德,只淡淡道:“皇上这话倒是提醒臣妾了,臣妾这就差人给宜贵人送一碗醒酒汤过去。”   说着,她更是笑盈盈道:“不知道宜贵人怎么样了,可是喝多了酒?臣妾先前就说过,这姑娘家家的,喝个一杯两杯果子酒的倒是不要紧,若是喝多了,明日该难受的。”   玄烨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点点头道:“也是的,她如今才十六岁了,身上的毒又没解干净,就这般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   这话明明是赫舍里皇后挑起来的,如今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多希望方才玄烨回她别的,问问她最近可好,肚子里的孩子可乖之类的话。   可是,玄烨没有。   赫舍里皇后没有接话。   玄烨和她面对面坐着,有菖蒲上前奉茶,玄烨喝了一口便放下了,若换成之前,赫舍里皇后会想尽一切办法与玄烨找话说,可是如今她只觉得累,是真的累了!   一个男人,若是心不在你身上,说再多,他心里始终牵挂的还是别人,又有什么意思了?   玄烨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他心里牵挂的事情太多了,朝堂上的琐事,国库又空虚,宜宁的事儿……自然也没有察觉到赫舍里皇后的失落。   后来等着玄烨回过神来的时候,察觉时间不早了,这才对着赫舍里皇后道:“这什么时辰了,又为何还不去歇着?如今你是双生子的人,可莫要耍小性子!”   说着,他更是扶着赫舍里皇后到了床边,在赫舍里皇后殷切的目光下,只道:“你先睡吧,朕这边还有点事情要忙了。”   赫舍里皇后乖觉点点头,只道:“臣妾便等着皇上!”   只是,她躺在床上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她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的,只以为玄烨肯定是要去翊坤宫看宜宁的,毕竟她从未见过玄烨对哪个女子有这般上心的时候。   可万万没想到,玄烨却是命梁九功去将今日他未看的折子取过来。   这下子,赫舍里皇后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更是在心里给玄烨找台阶下,想着玄烨从来不是个心肠狠毒的,这大过年的,宜宁不见了,玄烨自然不会视而不见的。   怀有身孕的妇人本就觉多,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等着玄烨,谁知道玄烨的一句话却让她又再次清醒了过来——梁九功,你亲自去一趟翊坤宫,看看宜宁怎么样了,朕实在是放心不下她。   朕实在是放心不下她!   纵然玄烨的声音放得很低很轻,可赫舍里皇后听闻这话后,宛如做了噩梦一般,突然惊醒,撩开帐慢一看,玄烨正低声对着梁九功吩咐什么,态度十分关切。   放下帐幔,赫舍里皇后已经满脸是泪,突然想到年幼时祖父对自己说的话。   那个时候她和玄烨的亲事已经定下了,这后位原本是昭妃的,不少人都不看好她,她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祖父只拍着她的手道——当皇后并没有什么难的,只要你不爱上皇上,那你就是人人称颂的好皇后!   原来她不懂这句话的深意,如今,好像全懂了! 第65章 生疏   赫舍里皇后满脸都是泪, 这些日子来第一次后悔同意索额图夫人的话, 将宜宁接近紫禁城。   只是如今, 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赫舍里皇后侧过身子去, 想必外头的玄烨已经吩咐完了, 很快也上来了,没多久就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   赫舍里皇后却是一夜无眠,心里藏着很多很多事, 也想了很多很多事儿,把她从嫁给玄烨之后的事儿是想了个遍, 越想却是越睡不着。   ******   翊坤宫内。   宜宁却是一夜好眠,连个梦都没做。   等着第二天早早起来的时候,连翘问起昨晚上的事儿, 宜宁却是什么都不记得。   苁蓉在外头指挥着小宫女摆早饭,连翘则捂着嘴直笑,说起昨晚上的事儿,“……您是不知道昨晚上您见到皇上的时候哭的有多伤心,当时连奴婢见了都吓了一大跳, 后来您更是拽着皇上,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 眼泪鼻涕都蹭到皇上衣裳上去了……”   宜宁只听到那句“眼泪鼻涕都蹭到皇上衣裳上去了”, 剩下的话都没听清,只想着当时一大群人都在了,忙道:“可是真的?”   她是知道连翘性子的,爱说爱笑, 更爱开玩笑。   连翘猜到她就不信,一面给她穿衣裳,一面道:“若是主子不相信奴婢的话,大可以问问苁蓉,苁蓉可从来不会骗人!”   宜宁自然是不相信的,问了苁蓉,苁蓉也是点点头,露出为难的神色。   宜宁明白,这怕是真的了。   就连用早饭的时候,她也是心不在焉,想着昨晚上的事。   没用几口早饭,宜宁便要去坤宁宫给赫舍里皇后请安,接着再由赫舍里皇后带着她们一干妃嫔前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太后两位老人家请安。   大年初一的早上,下v號:案案谁芯忒了几日的雪已经停了,太阳升起,看起来是明媚一片,宫中处处可见张贴“喜”字、对联的宫女,路上扫雪的太监,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当真是新年新气象啊!   只是宜宁没想到赫舍里皇后又病了。   古人讲究迷信,大年初一就病的起不来床,实在是晦气。   不少妃嫔站在坤宁宫门口,没一个敢说的,可心里都是这般想的,更有些妃嫔更是假惺惺道:“昨日见着皇后娘娘气色还不错,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   “是啊,嫔妾实在是担心皇后娘娘,可皇后娘娘根本不叫我们进去。”   ……[宫*重*號:侒*侒*随*心*推]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嘴上说着关切,可面上并没有几分关切的神色。   就在众人说话的时候,佟妃却来了,听闻这事儿,只对着门口的宫人道:“皇后娘娘病了,本宫自然要进去瞧一瞧的。”   她觉得这事儿不对,十分不对,往日里赫舍里皇后的身子就不怎么好,也不是没病过的,可就是病了,也会将宫中琐事搭理的井井有条,而不是任由着满宫妃嫔在这坤宁宫干杵着。   说着,她更是扫了宜宁一眼,道:“先前皇后娘娘说过要本宫和宜贵人一起协助皇后娘娘料理六宫琐事,你们进去通传一声,本宫和宜贵人要见皇后娘娘。”   她性子柔弱归柔弱,却也不是一点事儿都禁不住的,如今几句话下来,倒也是有些气势。   这些宫女一大早都是得了常山的吩咐,不准任何人叨扰赫舍里皇后的,如今听闻这话,也犹豫了。   宜宁见状,只道:“我们只是进去见了皇后娘娘就走,要不然待会儿到了坤宁宫,太皇太后问起皇后娘娘来,要我们怎么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性子,你们也是知道的,难道非逼着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亲自过来一趟才好?”   她也不想拿话压这些宫女,可很多时候这些话却是最奏效的。   门口的两个宫女犹豫片刻,还是进去通传了。   没过多久,其中的一个宫女就出来了,神情恭敬,只道:“佟妃娘娘这边请,皇后娘娘说要您进去说话了。”   佟妃微微颔首,便带着宜宁要进去。   谁知道宜宁刚走没两步,却被宫女拦了下来,“还请宜贵人留步!”   宜宁一愣,自她入宫以后,在坤宁宫可以说是来去自如,今儿还是第一次被拦下来。   她只道:“皇后娘娘不叫我进去?”   那宫女声音小小声儿的应了一声“是”。   宜宁只觉得自己听错了,亦或者那小宫女听错了,只道:“我要进去瞧瞧皇后娘娘。”   自她入宫之后,赫舍里皇后的确是病过好几次,可没一次却像是这般严重。   她还天真的以为赫舍里皇后病的狠了,怕她见了担心。   那小宫女也知道宜宁最近颇得玄烨和太皇太后宠爱,连忙差了个人进去问话了。   佟妃见状,只笑着打圆场,“皇后娘娘平素是最疼宜贵人的,怎么会不叫宜贵人进去了?定是你们听错了!”   她这话刚落下,常山就笑吟吟走了出来,上前给佟妃与宜宁见礼之后,这才道:“佟妃娘娘,皇后娘娘虽病着,却还没有糊涂,想见谁,要见谁,这话还是知道的,奴婢们方才在一旁更是听的一清二楚。”   说着,她更是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看也不看宜宁,只道:“佟妃娘娘这边请。”   宜宁只觉得自己的脸疼,好疼啊,当众被打脸的感觉真是不好受!   一旁的妃嫔当着她的面对她是阿谀奉承,一个个不过是委屈求全罢了,如今见她吃瘪,一个个不知道怎么高兴了,脸上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宜宁缩在袖子里的手握的紧紧的,只不明白自己是哪儿错了。   昨夜除夕晚宴上,赫舍里皇后对她虽不如从前亲近,可也差不多的,到底是怎么了?   荣常扶着肚子走上前,轻声道:“宜宁,别难受了,大过年的哭丧着脸,不喜庆。”   哪里是不喜庆啊,是不能叫人瞧了笑话。   宜宁扯出两分笑来,只是这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你放心,我知道的。”   宜芳不知道何时也走上前来,也跟着荣常在一起劝宜宁。   宜宁微微颔首,只道:“你们放心,我没事儿的。”   她是没事儿,只觉得这是小事儿一桩,定是有人在赫舍里皇后跟前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只要把话说清楚没一切就好了。   她没看见,落在她身后的宜芳面上却现出几分笑容来。   宜宁几个去了隔壁喝茶,没过多久佟妃就出来了,笑着和大家道:“诸位放心,皇后娘娘不过是昨晚上没睡好,头疼病犯了,方才孙院判已经来瞧过了,说是并无大碍,只是皇后娘娘如今怀有身孕,用不得药,好好歇上几日就没什么大碍了。”   昨夜玄烨歇在坤宁宫,若别的妃嫔说昨晚上没睡好,在场的人定会多想,可赫舍里皇后怀有了身孕,她们自然也不会吃醋吃到这上头来,一个个知道——既然是这般,那嫔妾们就放心了。   昭妃是姗姗来迟,听闻赫舍里皇后病了只嗤笑一声,什么话都没有,便与佟妃两人带着一干妃嫔们朝着慈宁宫方向去了。   太皇太后最爱花儿,看着花儿一样的一干妃嫔自然是喜欢得紧,只要苏麻喇嬷嬷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出来,“……你们一个个在我老婆子跟前那都是小孩子,在家里有你们的阿玛,祖父给你们压岁钱,到了紫禁城,有我了。”   说着,她环视周遭一圈,只道:“咦,皇后了?怎么没见她?”   昭妃忙上前答话,“皇后娘娘昨夜没睡好,所以就没过来了。”   她可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挤兑赫舍里皇后的机会,这没睡好不能来给长辈请安与病了不能来给长辈请安,那可不是一个意思。   好在太皇太后是知道昭妃的性子的,也知道赫舍里皇后的性子,只道:“她是该好好歇着,打从腊月开始就忙进忙出的,我瞧着心疼得很,偏生皇后看着柔弱,实际上是个要强的。”   “你们啊,也该多体恤体恤皇后,想想你们在睡觉的时候,皇后都在做什么,这皇后啊,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不得不说,她老人家可真是有大智慧,这话分明就是在提前昭妃。   也不知昭妃是真没听懂还是装的没听懂,和众妃嫔一起笑着应是。   太皇太后一手拉着荣常在,一手拉着布常在,瞧着她们俩儿的肚子是一日比一日大,乐的合不拢嘴,眼神更是若有若无的从宜宁面上扫过,“去年一年朝堂上的事情咱们就不说了,可后宫中却是喜事连连,新添了不少妃嫔,又有好几个妃嫔怀有了身孕。”   “这新的一年里面,你们可得加油,让我老婆子在有生之年多抱上几个重孙子、重孙女才好,这比你们日日来给我请安,更叫我高兴。 ”   宜宁怎么觉着,太皇太后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   她身上迷迭散的毒性还在,还有几个月才能解干净,也是因为这般,所以她每次承宠之后都得喝避子药,就是怕怀上身孕之后,生下来的孩子不健康。 第66章 错处   紫禁城后宫中的女人, 哪个不是求神拜佛的想要替玄烨生孩子?   若是生下阿哥最好, 若是不成, 生个格格也是好的。   可宜宁却不想生, 原先是因为她并不喜欢孩子, 可与荣常在呆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每日听她念叨着肚子里的孩子,偶尔还会有奶嬷嬷将她所生的小阿哥抱过来逗一逗。   渐渐地, 她只觉得孩子好像也是挺可爱的。   可算起年纪来,如今的宜宁只有十六岁, 搁在了现代,只怕还在上初一,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孩子。   她一直都觉得, 宫里头孩子容易早夭,一来是因为紫禁城里的牛鬼蛇神太多,二来是女人年纪太小,连自己都还是个孩子,这生下来的孩子只怕也不是很健康。   太皇太后和在场的妃嫔们说着话, 也不忘差了苏麻喇嬷嬷亲自去瞧一瞧赫舍里皇后,更是送了不少补品过去。   昭妃见状, 打趣道:“太皇太后果然最疼的就是皇后娘娘, 臣妾这么多人都在这儿陪着您说话解闷,您却只惦记着皇后娘娘!”   “你这丫头,话可不能这样说!”太皇太后喝了口茶,不急不缓道:“那是因为你没瞧见你不在的时候, 我问的可都是你,旁人指不定怎么羡慕你了。”   昭妃听了这话直笑。   太皇太后更是笑着道:“更何况皇后如今有了身子,自然是要多照顾她一些的,前年皇后膝下的孩子没了,她有多伤心,你们又不是没瞧见,自此之后一直是郁郁寡欢。”   “太皇太后的话,臣妾当然记下了。”昭妃是知道太皇太后性子的,看着对谁亲热,可对后宫中的妃嫔一向是一碗水端平,从未说是偏向于谁,如今看似偏向于她,却是处处提醒她要以赫舍里皇后为尊。   她嘴角的笑意淡去了几分,只道:“可臣妾怎么见着皇后娘娘怀有身孕之后,倒还不如从前高兴了。”   宫里头玄烨和赫舍里皇后之间的那点事儿,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昭妃还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太皇太后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不见,之前她老人家在宫中不是没有听闻过这些话的,可都被她的雷霆手腕给镇压了下去,没想到昭妃今日却当着众人的面提了起来。   她扫了昭妃一眼,只道:“那昭妃倒是和我老婆子说道说道,这是为什么?”   昭妃心里一个咯噔,窥了太皇太后一眼,声音也弱了下去,“臣妾想着该是皇后娘娘身子不适的缘故……”   她是知道太皇太后性子的,若脾气上来了,谁都没办法。   太皇太后对她的识趣还是挺满意的,微微颔首,“是啊,这怀有身孕的妇人是比寻常人遭罪多了,咱们自然要体恤他们。”   几个人说了会话,便散了。   等着昭妃踏出慈宁宫大门的时候,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方才太皇太后那神情她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若她再敢说半句不对的话,只怕太皇太后就要动怒的。   宜宁回想方才太皇太后的神色,也觉得有些不对,可她却没有将重心放在这上头,只想着赫舍里皇后那边。   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赫舍里皇后对自己避而不见?   一路上,她和荣常在也商量了几句,可她都不知道的事情,荣常在自然是更加不清楚。   荣常在轻声劝道:“你和皇后娘娘认识也不是一日两日,不是别人挑唆几句,皇后娘娘就会相信别人的话,咱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只要问心无悔就好了。”   “话虽这么说不错,可是……”宜宁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算算日子,距离赫舍里皇后生产也没多少日子了,也不知道这一次历史会不会改变,“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   她不踏实也没用,正和荣常在絮絮叨叨说着话,迎面却走来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原来是玄烨过来了。   他也打算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没想到碰到了宜宁。   宜宁想着昨晚上的事儿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行礼之后侧了侧,躲在了荣常在身后。   瞧着她一步步挪了过去,瞧那做贼心虚的样子,玄烨强撑着笑道:“起开吧,宜贵人,和朕一起去给老祖宗请安吧!”   纵然今儿一大早,玄烨已经差梁九功去过翊坤宫,叫他问问宜宁有没有不舒服,可他还是不放心,想要自己亲自问一问。   宜宁只道:“回皇上的话,方才嫔妾已经给太皇太后请过安了。”   这寻常妃嫔得这个机会,早就屁颠屁颠跟上去了,不像她,推三阻四的。   玄烨扫了她一眼,眼神中的提醒已经很是明显。   宜宁低着头,装作没看懂。   她一想到昨晚上自己那窘态,恨不得钻到地缝中去。   玄烨已经发话过一次,没有一而再再而三邀请宜宁的道理,梁九功见状,只道:“宜贵人,皇上这是要您陪着他说说话了。”   宜宁再也躲不过去,只能跟在玄烨身后。   玄烨走了没几步,与荣常在他们走的远了,却是一把将宜宁拽到自己怀里来,低声道:“怎么,躲着朕?”   梁九功等人又很有默契地低下头。   宜宁却是死鸭子嘴硬,只道:“没有。”   “还没有?怎么,如今连真话当着朕的面都不敢说了?”玄烨见她挣扎,搂她的腰搂的愈发紧了,只道:“昨晚上胆子不是挺大的吗?这眼泪鼻涕一起往朕身上蹭,如今都忘了?”   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宜宁倒也不辩解,可怜巴巴道:“皇上,嫔妾错了。”   “错在哪儿了?”玄烨板起一张脸,看着有几分君王的威严。   宜宁道:“嫔妾不该发酒疯,不该把鼻涕和眼泪都蹭在皇上的衣服上。”   说着,她更是道:“还请皇上放开嫔妾,嫔妾以后再也不敢躲着皇上了。”   玄烨瞧着众人都看着,索性放开她,道:“就这点错?还有了?”   还有什么?   宜宁根本不记得昨晚上发生了什么,就她知道的那点事儿也是听连翘她们几个说的。 第67章 心尖尖   若说真的还有什么错, 宜宁还真的不知道。   瞧着她一脸懵懂, 玄烨索性点拨点拨了她, “要是你从一开始就不喝酒, 哪里会闹出后来这么多事情来?姑娘家家的喝点酒本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你喝的太多了!”   “开始你觉得有些醉了,不喝就是了,与其想着怕得罪别人, 何必让自己不痛快?”   宜宁这才弄明白到底是什么事儿,原来玄烨是因为她喝多了酒不高兴, 可她又不得不承认,玄烨说的对,只低声道:“皇上, 嫔妾以后再也不会了。”   喝多了酒的确是有些不舒服,她昨晚上睡得着了没什么感觉,只是今天早上起来头却是昏昏沉沉的。   玄烨拽着她的手不急不缓朝前走着,声音中半点怒气都没有,“之前朕瞧着你是个洒脱的, 没想到昨晚上一杯接一杯,朕朝你使眼色, 你还没领悟过来, 就像那巾帼英雄似的!”   这话,可不是什么夸赞!   宜宁可是听出来了,只小声道:“皇上年纪轻的怎么这么唠叨?嫔妾方才都说了,自己晓得错了, 您还不依不饶的。”   玄烨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故意板起脸来,道:“怎么,朕还说不得你了?”   原先宜宁还真是有几分怕玄烨的,和这世上普通的女子一样,与玄烨说几句话便腿肚子直打颤,可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人一点都不可怕,半点架子都没有知道。   她笑眯眯道:“皇上说的对,嫔妾心里清楚,皇上这是在为嫔妾好,嫔妾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嫔妾也想趁着这个机会与皇上说上两句,喝酒喝多了伤身,这个道理皇上比谁都清楚,可这些日子皇上喝酒的次数却不在少数,嫔妾知道皇上是为了三藩的事情,为了朝堂的事情,心里不痛快,可借酒消愁,岂不是愁上加愁?”   她最开始说那些话的时候,连梁九功听了都在心里替她捏一把冷汗,玄烨最忌讳什么?最忌讳的就是后宫干政!   没想到他听到后头,悬着的一颗心却是渐渐放了下来——这个宜贵人,真真是不一样。   玄烨听着也是一愣一愣的,这后宫中的妃嫔里有几个是真心关心他的?   他嘴角笑意渐深,拍着她的手道:“你的话,朕记下了,你放心好了,朕以后会少喝酒的。”   “皇上说话可得算数!”宜宁脸上满是笑意,宛如一个小孩子一般。   哦。   玄烨倒是忘了,宜宁本就是一个小孩子,他只微微颔首,“朕说过的话什么时候还食言了不成?”   宜宁心里想着,就算是你食言了,难道还会和我说不成?   男人的话,她可不信,只道:“要是皇上以后喝醉了酒,嫔妾知道了可不答应!”   玄烨笑着应了一声好,他渐渐也感受到了宜宁的用心,知道宜宁是真的关心自己。   两人说说笑笑便到了慈宁宫,玄烨带着宜宁上前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连忙将他扶了起来,“方才你们两个在外头说什么了?在这屋里就听见你们俩的笑声,说出来让我老婆子也跟着你们乐呵乐呵!”   玄烨与宜宁对视一眼,这种话自然是不能与太皇太后说的,说出去了,他这皇帝的威严何在?   他只道:“回老祖宗的话,没说什么,不过说些私房话罢了!”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太皇太后笑的是更开心了,“私房话我老婆子可不听,你们两个躲到被窝里慢慢说去,我也没兴趣!”   慈宁宫不比别处,别的宫殿里大多以小宫女居多,可慈宁宫中大多都是年老的嬷嬷,个个都是经过事儿的。   众人听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这样说,都瞄着宜宁直笑。   宜宁只觉得不好意思,低着头不说话。   太皇太后笑得愈发开心,“好了好了,我也不打趣你们两个了,皇上也是难得过来陪着我说说话,这大过年的,怎么着也不能让你心尖尖上的人不高兴是不是?”   玄烨心尖尖上的人自然是宜宁了。   这话,她老人家也就当着这几个人的面说说而已,搁在别人面前,那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说的,要是说了,岂不是炸开了锅?   玄烨扫了身侧的宜宁一眼,却也没出言反驳,只道:“说起来,我也好久没陪着您一起侍弄花草了,您花房里的那几株宝贝花可还好?”   “也是难为你还记得!”太皇太后暖房中那些稀罕的花,都是玄烨给他寻来的,他知道太皇太后爱花,自然是投其所好。   方才太皇太后在接受众人请安的时候,其实心里就惦记着那几株花儿了,也不知道昨晚上那么冷的天,这花房可还好。   平素她可是一起床就要过去瞧瞧的,今儿事情多,没来得及。   想到这儿,她便带着玄烨几个过去了。   玄烨说着是帮太皇太后侍弄花草,可他哪里是做这些的人啊,到了后来只将宜宁推了出去,自己坐在一旁喝茶,实在是悠哉乐哉!   太皇太后见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玄烨说的是要过来帮她侍弄花草,可将宜宁推到自己身边来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后宫中谁是当家作主的那个人,大家都清楚,她一句话下来,谁敢不从?   这些日子宜宁是圣宠优渥,明面上众人是恭贺巴结,可私底下只怕做什么的都有。   玄烨爱之深护之切,想必是想要替宜宁寻了她这尊大佛壁庇佑了!   想及此,太皇太后扫了宜宁一眼,见着宜宁小心翼翼的替花修剪枝桠,一副认认真真的模样。   她也知道这年轻的小丫头又有几个能沉静气做这种事情,正因为玄烨吩咐了,所以她二话不说就待就待在自己身边大半个时辰。   想及此,她老人家是看破不说破,耐心教着宜宁起来,“……花儿其实就和人是一样的,你对它好,它能感受得到,长得自然就好了,你看,这株牡丹就是我侍弄着长大的,从没加假手于人,长得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poem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为你想好了   宜宁笑着陪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话, 实际上让她心里清楚的很, 这株花与是不是太皇太后侍弄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而是下头的人见着太皇太后上心, 下面的人见了自然会更加小心的。   要知道如今慈宁宫内虽有暖房, 可这天寒地冻的,稍不注意,花儿便死了, 这可是常有的事儿。   太皇太后见着宜宁对花草也是极为上心,便笑着道:“……以后啊你要是闲着无聊, 便时常来慈宁宫转转,我老婆子也正好教导教导你,我看你啊, 是个聪明的,我这花也就交给你才能放心。”   阖宫上下,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跟着太皇太后侍弄花草了,唯宜宁才有这个资格。   玄烨一听这话,笑着道:“还不快谢谢老祖宗。”   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没有一个是蠢笨的, 能坐上皇位的男人更是不简单,他知道, 如今他对宜宁宠爱颇深, 后宫之中,能顾得了宜宁的,只怕唯有太皇太后了,所以才将宜宁带到了太皇太后身边了。   宫里头, 大多数人是敬太皇太后的,爱太皇太后的,可很少有人见过太皇太后动怒的样子,要知道太皇太后发起脾气来,连他都得避忌几分。   几个人说了会儿话,太皇太后便留玄烨在慈宁宫用饭,原本玄烨是有事儿的,可既然太皇太后这样说,他便也留了下来。   宜宁一开始是站在一旁布菜的,按理说这大年初一是合家团圆的日子,她啊,说白了侍妾,哪里有资格上桌吃饭?   这后宫中的妃嫔,唯有赫舍里皇后有这个资格了,就连昭妃,佟妃想要上前来那都得思量一二。   知道她刚给玄烨加了两筷子菜,太皇太后便发现玄烨一直侧头往后面扫。   桌上摆的大多虽都是素菜,可慈宁宫中的御厨手艺那是一等一的,做出来的素菜都能叫人垂涎欲滴。   玄烨知道宜宁爱吃,怕她馋得慌,可今儿大年初一,又不能坏了老祖宗的规矩。   太皇太后瞧他们俩你一个眼神传过来,我一个眼神对过去,朝着宜宁指挥着道:“罢了罢了,今日这里也没什么外人,宜贵人就坐下一起吃吧,这些菜光我和皇上两人吃,只怕是吃不完,吃着也是怪没劲儿的。”   宜宁却是知道分寸的,笑着的道:“嫔妾不敢,嫔妾就在这里侍奉太皇太后和皇上好了,嫔妾不饿……”   太皇太后摆摆手,笑着打趣道:“坐下吧,不为了你自己,也为了皇上,你要是在他后头站着,只怕他这一顿饭也吃不安生!”   宜宁还是不愿意坐,后来还是玄烨一把将她拽了下来,“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这话真是天大的抬举了,宜宁这才应了一声是,更觉得心里暖暖的。   吃过了饭,玄烨便要回南书房批阅奏折了,这天冷风大的,玄烨该是乘坐暖轿过去的,谁知道玄烨却是陪她慢慢在宫道上走着,“……朕今日将你带去太皇太后跟前,存了什么心思,想必你也知道,以后啊,坤宁宫还是少去的好,没事多来慈宁宫转转!”   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就是赫舍里皇后今早上对宜宁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可宜宁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毕竟史书上是那样写的,毕竟电视上是那样演的,从一开始,赫舍里皇后在她心中印象都是很好的。   她顿了顿,只道:“皇上为何不让臣妾去坤宁宫?”   “有时候朕觉得你傻乎乎的,有的时候朕又得你又挺聪明,可再仔细一瞧,还是傻乎乎的!”玄烨握着他的手,两人慢慢走在宫道上,玄烨的声音缓缓的,“朕从小在紫禁城中长大,这宫里头没有什么朋友,没有什么亲人可言的,除了直系血亲,旁人的话都不要相信。”   想了想,他更是道:“包括郭常在,你这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别人对你有两分好,你便是掏心掏肺的,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他和赫舍里皇后成亲这么些年,是眼看着赫舍里皇后一点点再改变,但是这人是他的妻子,他更是知道是紫禁城让赫舍里皇后变成这样的。   可人的心都是偏的,如今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偏的没边了,他没去提醒佟妃,没去提醒张飞,却唯独放心不下这个小丫头。   宜宁沉默了,想着今早上常山那模样,心里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却还是道了一声,“皇上放心,嫔妾知道了。”   玄烨知道她怕是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几分,人生来都是心善的,宜宁被保护的太好,心地太善良,也不知道这份善良能维持多长时间。   玄烨到底是个大忙人,陪着她说了会儿话便去了南书房,只剩下宜宁慢慢走在宫道上。   方才玄烨说过要派暖轿送她回去,可却被她拒绝了,她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心有不甘,已经到了翊坤宫门口,却又折回了坤宁宫。   坤宁宫和紫禁城似乎是格格不入,半点喜气都没有,春联也好,还是福字也罢,都没看到,甚至年坤宁宫门口守着的那几个小太监也是脸色灰扑扑的。 第69章 元宵   他们一瞧到宜宁像是见到瘟神似的, 连连往后退。   宜宁见状, 心中已经明白了大半, 却还是笑着让连翘上前打招呼。   连翘和他们都是老熟人了, 原先他们一个个看到连翘一口一个“连翘姐姐”叫着, 叫的比较自己亲娘还亲,如今看到连翘却无一人敢上前应话。   后来还是有个太监被推搡出来的,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僵硬, “连翘姐姐过来这是做什么了?”   连翘扫了他们一眼,心中也有不祥的预感, “我们家宜贵人要来瞧瞧皇后娘娘,劳烦你们进去通报一声吧!”   “劳烦倒是不敢当,连翘姐姐可是折煞咱们几个了。”为首的小太监说话倒是客气, 可眼神中的担忧却是怎么都止不住的,如今更是扫了宜宁一眼,声音小了不少,“连翘姐姐,皇后娘娘身子不舒服, 说了不见可客。”   “什么叫不见客?我们家主子什么时候成了客人?”连翘是个护主的,原先跟在赫舍里皇后身边的时候是忠心耿耿, 如今跟在宜宁身边也是一样的, “当初我们家主子刚进宫的时候,皇后娘娘说会拿我们主子当亲妹妹一样看待的,如今,如今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 到了最后已经有了几分哽咽。   宜宁见状,只拽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她倒是不怎么在乎名声,只是有些话,总是要问个清楚才好,“皇后娘娘不愿意见我,我也想知道个一二三四,总不该让我在这大过年的不明不白吧?”   说着,她更是道:“况且皇后娘娘先前病了不是一次两次,我进这坤宁宫也不是一次两次,之前都是来去自如,如今竟被拦在外头,你们说说这话说的通吗?”   这几个太监面面相觑,他们也知道,宜宁是玄烨跟前的红人,根本不敢得罪,思来想去,只匆匆去请了菖蒲出来。   菖蒲比常山性子柔和多了,瞧见宜宁的时候面上还是一派和气,说话更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奴婢见过宜贵人,宜贵人安好,您也是知道的,皇后娘娘身子不好,方才才喝了药睡下了,宜贵人不如先回去,等着皇后娘娘醒了,奴婢再差人请您过来如何?”   这话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   可偏偏宜宁是个不见黄河不落泪的人,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只道:“皇后娘娘有午睡的习惯,我知道,我也不打扰她,反正我已经去给太皇太后请过安了,闲来无事,不如就进去等着好了,也免得一来一回跑着麻烦。”   说着,她便要进去。   菖蒲吓了一跳,忙道:“宜贵人留步……皇后娘娘喝了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醒的过来。”   她跟在赫舍里皇后身边已经有了十余年的时间,赫舍里皇后是个什么性子,从前她觉得自己摸得透,可如今却不敢这般说了。   赫舍里皇后为何这般,她隐约也猜到了几分,这话却是不敢对宜宁说的。   方才,一向是好脾气的赫舍里皇后听闻宜宁来了,只道——不见,本宫不想见到她。   这当奴才的,还能说什么?   她这般客气,可那几个小太监却是如临大敌,将宜宁拦着就是不要她进去。   宜宁早就想到会是这般了,扭头看向菖蒲,纵然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是冷冰冰的一片,“菖蒲姐姐,我从未想过要为难你,也从未想过要为难他们,只是我的性子你也知道,你若是今日不要我进去,总得给个由头才是……我就问你一句话,是不是皇后娘娘不想要见我?”   这话,太直接了,直接的让见惯了牛鬼蛇神的菖蒲觉得没办法接,看着宜宁那一双澄澈的眸子,只别过脸,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宜宁懂了。   她全懂了。   她只道了一声“多谢菖蒲姐姐”,转身便走了。   她就不知道了,明明今儿太阳这么好,她却觉得冷飕飕的,觉得风好大,浑身上下冷冰冰的。   连翘跟在她身后,也觉得委屈,可见着宜宁这样子,只小心翼翼道:“主子,您没事儿吧?”   宜宁摇摇头,低声道:“我能有什么事儿?没事儿的。”   她嘴上说着没事儿,可心里又怎么会不难受了?   她就不明白了,当初是索额图夫人逼着她进宫,是赫舍里皇后拉着她的手说以后会照顾她的……可见啊,还是玄烨说得对,紫禁城中人人都不值得相信。   她回去翊坤宫之后是难受了一阵,好在有荣常在和宜芳时常来陪着她说话解闷,要不然,她不知道难受成什么样子了。   时间过得很快,她还是每日都去给赫舍里皇后请安,纵然赫舍里皇后不再是她心中的那个人了,可却是紫禁城中的皇后,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也免得被人揪住了错处。   可宜宁却是一次都没能见到赫舍里皇后。   最开始的时候,赫舍里皇后是借病谁都不见。   但是到了最后,却演变成赫舍里皇后唯独不肯见宜宁一个人了。   宫里头的人啊,一个个那都是人精,见着赫舍里皇后如此,风向似乎也有些变了。   他们可都是香的清清楚楚,花无百日红,宫里头从来不缺娇艳的美人儿,这宜贵人就算是生得再好看,不过是几年的光景,就会年老色衰,会有更好看的美人儿取代她的位置,哪里能抵得过身怀龙胎的赫舍里皇后?   再加上这些日子云南战事吃紧,玄烨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呆在南书房,很少踏足后宫,如此一来,自然是连宜宁都顾不上。   一来二去的,大家就更加没把宜宁放在眼里了。   宜宁却是丝毫不在乎。   可是到了元宵节这一日,宜宁还是不能避免的要与赫舍里皇后打照面的。   恰巧今日玄烨去慈宁宫之前来了一趟翊坤宫,给宜宁送了一只小奶狗,这是一只生的胖嘟嘟、浑身雪白的京巴狗儿,不过是刚满月,整日不是吃就是睡,叫梁九宫拎过来的时候,依旧睡得迷迷糊糊,身上还带着一股子奶香味儿。   宜宁一见便十分喜欢,喜欢的不得了,想将狗儿捧起来,却又怕吵醒了它,是怎么看都看不够,连几日未见的玄烨都顾不上了。   玄烨倒也不吃醋,笑着道:“朕就知道你会喜欢,这狗儿如今刚满月,还没取名字了,不如你给它取个名字好了,也免得狗儿狗儿叫的,也是怪不好听的。”   也是的,这么可爱的一只小狗儿,得取个好听的名字!   宜宁笑眯眯的道:“嫔妾看不如就叫元宝好了。”   元宝?   玄烨眉头一皱,“这也太土了吧?”   “元宝怎么不好了,嫔妾觉得怪好听的,况且这是嫔妾的狗儿,嫔妾觉得好听就行了。”宜宁抽空,笑着扭头看了玄烨一眼,“元宝元宝,多吉利的名字,预示着皇上多多招财进宝。”   说着,她更是伸出手指头去摸了摸元宝,低声道:“元宝,你说是不是啊?”   玄烨听闻这话也笑了,如今云南战事吃紧,处处都需要用银子,若照着宜宁这样一说,元宝这名字倒也是挺好的。   宜宁摸了摸元宝,元宝闷哼了两声,又沉沉睡了过去。   玄烨便带着宜宁前去慈宁宫。   慈宁宫内。   原本见着玄烨牵着宜宁的手走了进来,神色各异,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的赫舍里皇后瞧见此情此景,神色一黯。   这些日子,她一直细细调养着,但是身子骨一直不见好,脸色自然也不好了。   玄烨笑着上前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瞧着他们两儿这黏黏糊糊的样子已经是见怪不怪了,笑着要他们起来。   宜宁上前给赫舍里皇后请安,“嫔妾见过皇后娘娘。”   “起来吧!”赫舍里皇后甚至还叫身边的常山扶了扶她,笑着道:“本宫听闻今日一大早皇上便得了一只京巴狗儿,刚满月,生的很是可爱,可是被送到翊坤宫去了?”   她这话一出,别说是玄烨了,就连太皇太后都忍不住看了赫舍里皇后一眼。   这种话,可不是一国之母该当众说出来的。   宜宁已经闻到了硝烟味,紫禁城后宫向来是硝烟十足,从前她没放在眼里,如今只觉得有些难受,却不得不笑着应话,“是,方才嫔妾还给那只狗儿取名叫做元宝了。”   “元宝……”赫舍里皇后笑着扫了玄烨一眼,不明白玄烨是怎么会同意宜宁取这样的名字,笑了笑,只道:“倒是个好名字。”   玄烨见了,只道:“若是皇后喜欢,改日朕再要人寻一只给你。”   “皇上是知道的,臣妾向来不喜欢这些猫儿狗儿的。”赫舍里皇后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这东西叫宜宁先得了,她再得,她宁愿不要,只想着以前自己还真是够傻的,一点点把宜宁往玄烨跟前推。   她笑着道:“况且臣妾过不了几个月就要生产了,这些猫儿狗儿的养在身边,臣妾怕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玄烨微微颔首,没有再说话。   太皇太后只道:“皇后啊,你这话是对的,如今什么事儿都没有肚子里的孩子重要,这些日子我看佟妃和昭妃帮着你料理六宫,这也是管的井井有条,我看不如就将这些事情丢给她们好了,也免得你那么累。”   赫舍里皇后笑笑,没有说话。   有些东西一旦丢出去了,那就没那么好拿回来的。   既然是元宵节,那就是要吃云霄的,太皇太后吩咐苏麻喇嬷嬷差人端上元宵上来,图个喜庆。   玄烨坐在太皇太后和宜宁中间,瞧见那甜腻的元宵直皱眉,冲着苏麻喇嬷嬷道:“朕不吃。”   苏麻喇嬷嬷笑着道:“皇上尝一尝,这里头可是包了金豆子的,谁吃到了运气会好一年了。”   玄烨还是皱眉道:“还是罢了。”   苏麻喇嬷嬷还要再劝,谁知道太皇太后却是直接道:“他不吃就不吃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从小就不爱吃甜的,刚好他不吃了,咱们吃到金豆子的几率还大一些。”   众人是说说笑笑。   宜宁向来爱吃糯食,再加上慈宁宫小厨房御厨的手艺极好,一个个元宵只有大拇指甲盖大小,里头还包着桂花、芝麻各种馅,宜宁吃的是停不下来。   玄烨就坐在一旁,看着她吃。   宜宁也顾不上他,吃的正香了,却突然咬到了一个硬物,“哎呦”一声,吐出来一看,却是个金豆子。   玄烨笑着冲太皇太后道:“宜宁吃到金豆子!”   太皇太后笑着道:“看不出宜贵人运气还真好,往年元宵里会放三五颗金豆子,感觉每人都能吃到,这样也没什么意思,今年索性就要小厨房那边只包了一个包有金豆子的元宵,没想到被你吃去了。”   宜宁直笑。   原本她是不相信这些的,可众人都在说,她也跟着高兴,图个喜气罢了。   只是大家伙儿都没有瞧到,她偷偷将那个包有金豆子、咬了一半的元宵偷偷拨到了一边去了,自顾自去吃别的元宵。   太皇太后喜欢热闹,元宵吃完了,则有京城赫赫有名的戏班子上来唱戏。   这戏班子乃是京城中最有名的,平日里是有银子都请不到的,太皇太后平素不大爱听戏,没想到前几日却是来了兴致,叫苏麻喇嬷嬷安排了这么一出戏。   满人不爱听戏,可紫禁城后宫中的汉人却不少,满人也想见识见识这戏班子到底有何厉害之处,一个个的眼神都落在上面去了。   宜宁东瞅瞅西瞄瞄,见着没人注意,却将方才那那剩下的元宵一口塞到玄烨嘴里去了。   玄烨嘴里塞着元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了,宜宁却是凑在他耳畔轻声道:“太皇太后说了,吃了有金豆子的元宵会有好运的。”   嘴里的元宵早已经凉了,好像是芝麻馅的,这些东西啊一凉就更是甜腻得很。   若是换成之前,早就吐出来了,可此时此刻玄烨却觉得这只元宵好像……也挺好吃的。   玄烨的眼神落在宜宁面上,见着她看似是目不转睛盯着挥着水袖唱戏的名伶,实际上耳根子已经红了。   他知道,他的宜宁是最看重规矩的,如今为了将好东西留给他,却是连规矩都顾不上了。   玄烨伸手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轻声道:“这是朕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元宵了。”   殊不知不是每个女人都爱听戏的,也有女子从始至终的眼神都落在玄烨面上,比如赫舍里皇后,又比如,昭妃。   赫舍里皇后看到方才那一幕的时候,瑟缩在袖子里的手握的生疼生疼,似乎疼的连心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玄烨平素是最讲究的,哪里肯用别人吃剩下的东西?   原先她总听别人说她这是引狼入室,她不信,如今总算是信了,如今玄烨眼里心里,哪里还有别人了? 第70章 大变   玄烨和宜宁却是全然不知, 吃下了那一颗元宵之后只觉得心情大好, 接下来看什么都觉得顺眼多了。   昭妃见着他脸色好看, 也不免大胆说了几句, “叫臣妾说以后不如多请这戏班子来宫中唱唱曲儿, 瞧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多高兴啊,这慈宁宫里头就住着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两位老人家,不如我们寻常无事的时候也过来陪着两位老人家说说话解解闷便是了!”   之前太皇太后与太后就是嫌弃她们太聒噪, 所以这才不准她们来的,如今昭妃却是想顺杆子往上爬, 她知道讨好太皇太后比讨好赫舍里皇后有用多了,太皇太后在玄烨心中可是有不一样的分量。   太皇太后一听这话就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小算盘,却是笑眯眯道:“你这心意我倒是心领了, 只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呐,喜欢热闹,哪里愿意来陪我们这老婆子说话解闷?我看有宜贵人陪着我侍弄侍弄花草就不错了!”   她这话的意思也很明显了。   玄烨也跟着颔首道:“老祖宗和太后娘娘年纪都大了,特别是太后,最近身子也不如从前, 需要安心静养,你们有这份心, 相信老祖宗和太后已经十分宽慰。”   这种话由太皇太后出面说自然不好, 索性他来说了。   谁知道向来不插手这种事的赫舍里皇后这次也掺合了进来,含笑道:“皇上,话可不能这样说,宜贵人陪着太皇太后, 逗得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开心,旁的姐妹见了自然也想在太后娘娘和太皇太后跟前尽孝的,要不然岂不是显得咱们这一群不懂事了?”   玄烨能当众驳了昭妃的话,却不能当众不给赫舍里皇后的面子,听到这话以后淡淡道:“若是你们闲来无事,那就来陪着老祖宗她人家说说话好了,切莫要叨扰了老祖宗和太后家的休息!”   若换成了从前,赫舍里皇后早就顺着玄烨的话往下说了,可今儿,她只站起身道:“如此,那臣妾便代替诸位妃嫔谢谢皇上阖太皇太后了!”   在场的妃嫔自然是高兴的,能在太皇太后跟前露脸,万一像宜宁似的得太皇太后又或者太后娘娘喜欢,那前途可真是不可限量啊!   宜宁看着赫舍里皇后,只觉得她真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这寻常妇人怀有身孕,总是面色红润,长胖不少,唯有赫舍里皇后神情灰败,清减了不少。   如今她侧过身看去,只觉得和和舍里皇后的面相似乎有些骇人,带着几分尖嘴猴腮,原本眼眸中柔顺的眼神也变得有几分算计起来。   紫禁城真是一个大染缸啊,连赫舍里皇后都变了,还有谁是不会变的?   宜宁就没有说话,他坐在玄烨身边没多久,饭菜便被送上来了。   玄烨看出她的低落,给她盛了一碗汤,低声道:“你方才吃了那么多元宵,当心伤胃,喝点汤压一压。”   宜宁捧着汤碗不说话,小口小口喝着汤,实一言不发。   玄烨很少看到她这个样子,当即只觉得心里一紧,在桌子下头握了握她的手,“莫要这样子,朕看了会心疼的!”   虽然他知道宜宁终有一天会知道紫禁城到底是什么样子,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了,他却觉得这一天还是不要来的好。 第71章 为母则刚   宜宁的伤感并没有维持多久, 紫禁城之中啊, 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你伤感的。   她坐在玄烨身边, 环顾着周遭的一切, 昭妃与安贵人窃窃私语, 时不时流露出对旁人轻蔑的神色,荣常在和旁人温温柔柔说话,宜芳坐在一旁, 一言不发,眉眼中都写着怯意……其实啊, 紫禁城中大多数人都像是宜芳一样的。   也就到了这一刻,她好像觉得自己有点融入到紫禁城中的感觉了。   她扫了一眼赫舍里皇后,赫舍里皇后端坐着, 神色疲倦不堪,却是强撑着,时不时与一旁的常山说些什么。   宜宁很快就将眼神挪开了,很多事情不能强撑着。   玄烨如同往常一样,用了饭就走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在她耳畔留了一句——等着朕晚上去看你。   宜宁笑着应好。   等着玄烨走了,在场妃嫔紧绷的那根弦也就松懈了不少, 吃吃喝喝,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昭妃却是端着酒杯缓缓朝着宜宁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安贵人和董常在,笑吟吟道:“上次除夕晚宴的时候,本宫忙着陪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话, 没能见识到宜贵人的酒量,今日可是想见识一二。”   当初遏必隆活着的时候,那是大清朝赫赫有名的武将,既是武将,讲究的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也不知道是遗传还是从小耳濡目染,昭妃的酒量在后宫之中也是鼎鼎有名的。   宜宁是知道自己酒量有几斤几两的,连连推搡,“嫔妾这点酒量,就不在昭妃娘娘跟前献丑了。”   自那日昭妃找她之后,又是照拂她,又是给她送金子,昭妃暗地里已经将她当成自己人了,只是明面上,昭妃却又不好对她太过于亲近,所以两人虽不如从前一样针尖对麦芒,却也没有针对过宜宁了。   如今,昭妃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宜宁心中困惑,面上却是分毫不显,道:“嫔妾尚未进宫的时候,就听闻过昭妃娘娘酒量了得,嫔妾哪里敢献丑?”   自她在赫舍里皇后跟前受了冷遇之后,昭妃倒是没托人捎信给她,如今,这是翻脸不认人的意思?   她虽不怎么了解昭妃,却也知道,昭妃做得出来这种事。   昭妃笑了笑,道:“宜贵人这是不给本宫面子了?当初旁人敬酒,宜贵人是来者不拒,今儿这是怎么了?”   安贵人也在一旁煽风点火,看热闹不嫌事大,“宜贵人如今可是不会将娘娘放在眼里的,人家眼里心里除了皇上只怕就没别人了……”   这话是激将法了。   宜宁可不吃这一套,只笑着道:“还请昭妃娘娘见谅,嫔妾今日是身子不适。”   说着,她更是站起身来,道:“昭妃娘娘,嫔妾要出去如厕,失陪了。”   都说不与小人论长短,在她看来,可不能和昭妃这样的人多纠缠。   话毕,她也不理会昭妃想法如何,昭妃这样的人向来如此,用得上你的时候对你是呵护备至,若用不上你的时候,那就弃之如履。   原先她在赫舍里皇后跟前能说得上话,昭妃自然待她不错,想必原先忍的也是挺辛苦的。   昭妃这种人,心里想的什么面上都表现了出来,宜宁原来不是看不出来,她倒还喜欢这样些,免得虚与蛇委,怪累的。   说是出来如厕,可宜宁只是想出来透透气罢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连翘跟在她身边却是半点都不敢走开,生怕宜宁又闹出什么事情来。   宜宁见状,是哭笑不得,只在慈宁宫后院转了两圈。   走了没几步,她却见到了原本该在宴会上的董常在。   若论姿色相貌气质,董常在都不大出众,甚至可以说是平淡无奇,这样一个女人,很难有人会把她当成敌人的,再加上她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根本就没人想到她心机深沉。   宜宁却不敢小瞧这个人,笑了笑,便打算直接绕过她去。   谁知道董常在却是喊住了她,“……宜贵人请留步,我有些话要和宜贵人讲。”   宜宁停了下来。   董常在看着她,轻声道:“我有些话想要和宜贵人单独说。”   连翘是如临大敌,宜宁却是有点兴趣了,往日她不是没有派人打听过董常在,自己也是试探过董常在,可是董常在却是半点纰漏都没有,可见是个心思深沉至极的。   等着无人了,宜宁才轻声道:“董常在平素和昭妃交好,若是见到董常在私底下和我见面,又遣散了周遭的人,见了只怕是要不高兴的。”   人人皆知,昭妃并不是个大度的。   董常在丝毫不在意,反倒是缓缓道:“我倒是不怕昭妃娘娘如何想,却关心的是宜贵人如何想,宜贵人聪明伶俐,想必也看出来了,这些日子很多地方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难道宜贵人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她这是想做什么?   宜宁有些看不懂了,难道董常在这是既要投靠昭妃,又想要和自己交好?难道是,这是昭妃派董常在来试探自己的?   可不管是哪一种情形,宜宁都不是很愿意看到,更不愿意与董常在搀和。   想及此,她只笑着道:“难道董常在觉得我应该在乎什么吗?我始终记得当初我刚进宫的时候,我额娘和我说的话,说到了紫禁城少听少说少问少关心,安安分分活下去才是   最要紧的事儿,所以啊,董常在觉得我应该要问些什么?”   “宫里头的事儿太多了,若真的要一件件去问,一件件去打听,那样活着岂不是太累了?”   “况且,董常在整日在昭妃娘娘跟前出谋划策,如今又来了这么一出,若是叫昭妃娘娘知道了,定会不高兴,我始终记得我额娘那句话,在宫里头安安分分才是最重要的。”   哪怕一时间有人误会了你,时间也会说明一切的,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至于赫舍里皇后……宜宁也不愿再管了,该说的该做的,她都已经做了,她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董常在嘴角还噙着笑,可和方才相比,看向宜宁的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欣赏,从前她一直觉得宜宁是靠着美色吸引玄烨注意的,如今一看,好像没有这么简单。   想想也是,能让玄烨那样瞧得上眼空有美貌可不行,“既然这般,那我就多谢宜贵人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有自己的思量,如今也不会上赶着与宜宁示好。   宜宁很快就转身走了。   倒是董常在看着宜宁的背影久久没说话,她身边的宫女轻声道:“主子,那咱们该怎么办?这样一来,咱们的仇岂不是报不了了?”   “怕什么,这个宜贵人不过只是咱们棋局中的一步,她这步棋咱们暂时动不了,那就先放着,迟早她会为我所用的。”董常在只觉得自己小看了宜宁,没想到这小丫头年纪小小,倒是个厉害的,来日别说是昭妃了,只怕满宫上下都没人是她的对手了。   想及此,她更是呢喃道:“阿宝啊,你等着额娘,额娘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她身后的宫女见状,微微叹了口气,道:“主子别伤心,若是小格格泉下有知,也不愿意见到您这般难过的。”   紫禁城中有规矩,夭折的婴儿是不能上族谱的,甚至连自己的坟墓都没有,到了孩子的忌日,她连祭拜都不敢。   都说为母则刚,董常在想到自己那个早夭、可怜的孩子,心里就一阵难受,都这么些日子了,女儿的死依旧不能忘记。   宜宁很快就回到了慈宁宫,她进去的时候昭妃的目光还若有若无扫向她。   宜宁也知道,后宫中没什么不透风的墙,今日她和董常在的事情,只怕没几日就要传到昭妃的耳朵里去,关键是她们之间并未说什么。   她知道董常在于昭妃而言有多么重要,如今故意露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就是巴不得昭妃误会。   等着董常在进来,她更是“吓”的失手打翻了桌上的碗。   动静太大,想叫人不注意到都难。   董常在是极为精明之人,若是换成了之前,早就能想到一二,可如今,她一心想着故去的女儿,眼眶红红的,无暇顾及其他。   宜宁见此,只觉得不对劲,可说到底也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她是听人说起过董常在的,这人进宫之后不求名不求利,不与任何人交好,也从不站队,如今却投靠于昭妃?董常在和自己不一样,她不知道以后的历史,是为什么要让她投靠昭妃了?   当初遏必隆在世的时候,的确有很多人同昭妃示好,如今遏必隆去世了,这些人也少了一半。 第72章 吃醋   只是这天底下的很多的东西, 很多都是没有道理可言, 不是你细细去想, 就能想出个一二三四来的。   宜宁很快就离开了慈宁宫, 她一向对遮掩的宴会没什么兴趣, 刚回到了翊坤宫,她就听说元宝醒了。   这只白白胖胖的小奶狗想必才睡醒,如今呆在梨花木做的狗窝中, 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时不时还去嗅一嗅, 嘴里更是发出呜咽的声音,似乎是委屈极了。   宜宁一见到它,似乎什么都忘了, 将它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只道:“想必你是想你的额娘了,是不是?以后就跟着咱们一起住在翊坤宫,好不好,小元宝?”   她没回来, 谁都不敢去碰元宝,毕竟元宝是玄烨赐下来的小狗儿, 他们能瞧瞧, 已经是十分不易,若是抱在怀里有个什么闪失,后果是不堪设想。   偏偏小奶狗离开了母亲已经是十分伤感,围着一群人谁也不肯亲近它, 自然更难受。   如今它躺在宜宁怀里,只哼哼。   宜宁一见,是更喜欢了,笑着道:“小元宝乖,我要苁蓉姐姐给你拿羊奶喝好不好?”   今日梁九功提着元宝过来的时候,还专程交代过了,说是元宝太小,如今只能和羊乳。   逗了会儿元宝,喂了元宝喝羊奶……宜宁已经是笑意十足,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大半日,连玄烨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守在门口的几个小太监原本是要请安的,可玄烨却是冲着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莫要说话。   玄烨站在门口,瞧着此情此景,瞧着宜宁满脸笑意,只觉得自宜宁入宫之后,除了当初在别院那几日,这是宜宁笑的最为开心的时候了。   灯光柔和,映着宜宁那张脸如玉一般晶莹剔透,好看极了。   在初次见到宜宁的时候,玄烨便觉得这个女子生的明艳,可如今的宜宁就像是长开了的花儿,生的美艳极了,让人一看就舍不得挪开眼睛。   他走了过去,轻声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元宝,不如早些替朕生个孩子好了。”   他也是听梁九功说起的,直说这女人养狗儿就像是养小孩似的,他之前想着宜宁闲着该是很无聊的,所以才命人寻来了小狗儿,没想到宜宁竟这般喜欢。   他甚至能想到宜宁以后陪着孩子一起玩的模样。   宜宁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玄烨,索性将小元宝抱在怀里给玄烨请安。   原先她要是听到玄烨说这样的话,定会觉得不好意思,可如今,这种话听的多了,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只笑着道:“皇上,嫔妾身上的毒还没解了……况且,嫔妾如今有元宝了。”   她一直觉得生孩子可以,但如今太早,古代妇人生孩子,那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虽知道历史上的宜妃还会平平安安活很多年,可是,她还是……怂。   玄烨拉着她挨着自己在炕上坐了下来,也跟着她一起摸了摸元宝,不过很快就把手挪开了,他对这些小动物实在是没什么兴致,“元宝能和咱们的孩子一样吗?再说了,这元宝叫下头的人养着就是了,朕看你,有了它连朕都顾不上了。”   别的不说,换成了从前,他还没进院子了,宜宁就能听到他的脚步声,可今儿,他站在门口都半天了,宜宁还没发现他……他都不知道元宝来了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   宜宁笑着扭头看了他一眼,打趣道:“皇上这是,吃醋了?”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子的玄烨。   玄烨是男人,更是大清朝的君王,从小就被太皇太后教导着不能贪恋女色,可今儿却是想也不想,道:“若朕说是,那你打算如何?”   说着,他不由分说将元宝从宜宁怀中抱出来,递给了一旁的梁九功,道:“朕难得抽空来看你一次,你就是这么对朕的?”   宜宁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吃醋了,索性拉着他的手道:“好,那嫔妾就陪着皇上说说话,皇上想听嫔妾说什么,嫔妾都说。”   “瞧瞧你这样子,朕知道,这都是元宝的功劳!”玄烨瞧着她眼睛亮亮的,宛如天上的星星一般,只道:“所以说啊,今晚上你得好好谢谢朕。”   这……宜宁顿时又有些想歪了。   她还真是没想错,玄烨这话刚说完,便叫宜宁横抱起了走向了床榻。   身边的宫女太监一个个都是极有眼见力的退了下去。   接下来自然是一夜旖旎。   欢爱毕了,玄烨将宜宁搂在怀里,抚着她光滑的脊背,轻声道:“这几日朕想着将你封为嫔。”   是他想将宜宁封为宜嫔,正大光明的给宜宁名分,而不是借着太皇太后之手,还要偷偷摸摸的。   宜宁一愣,下意识想要拒绝,可旋即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好端端的,皇上为何要这样做?”   “朕这样做,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宜宁瞧着她那张小脸,缓缓道:“朕送给你小狗儿,想要晋你的位分,都是为了让你高兴……有的时候啊,朕真的希望你能跋扈一点,受了什么委屈,遇上了什么难受的事儿,只管来找朕,而不是藏在心里什么都不说。”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原先想着后宫中妃嫔对宜宁不喜,好歹有赫舍里皇后护着,他倒也没太放在心上,可如今……连赫舍里皇后都开始针对起宜宁来,他这才想着将宜宁封为嫔。   这样一来,宜宁的身份在后宫之中也就仅次于赫舍里皇后、昭妃和佟妃了,后宫之中,自然多得是人愿意和她交好。   玄烨对自己好,这一点,宜宁向来都知道,可她从未想过玄烨能为她想到这一步,这些日子玄烨明明是没有踏足后宫。   宜宁只觉得自己的心软成了一片,靠在玄烨肩头,轻声道:“嫔妾不觉得难受,更不觉得难过,有皇上这一番话,嫔妾便觉得什么都够了……至于嫔位,嫔妾也没想过。”   “皇上大可以想想看,荣常在也好,还是董常在也好,个个都是替皇上生儿育女的,可每个人都是常在的身份,若是嫔妾成了娘娘,这要他们怎么想?又要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怎么办?”   女人在意的无非就是恩宠和名分了,这些人不敢在玄烨跟前闹腾,只怕会去叨扰太皇太后的,虽不敢明着说,可含沙射影的话只怕一个比一个说的起劲儿。   玄烨道:“可是……”   “皇上就别可是了,只怨皇上有空多来看看嫔妾就好了。”宜宁从未想过这样的话有朝一日会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若她在电视上看到哪个妃嫔说这样的话,说不准心里还会唾弃这个女人,可如今这话,她是真心实意说出来的。   人心啊都是肉做的,她的心就算是石头,也被玄烨捂热乎了。   玄烨是哭笑不得,道:“那你可得答应朕,若是有人欺负了你,得告诉朕,或者去告诉老祖宗那边,朕和老祖宗说过了,她老人家可是答应过会护着你的。”   宜宁轻轻应了一声。   如此,便是一夜好眠。   但是宜宁万万没想到,一大早就听到了噩耗——荣常在见红了。   她听闻这消息的时候什么都顾不上,匆匆赶了过去,却见着荣常在躺在床上,身边候着好几位太医,可脸色瞧着倒是不难看。   荣常在见着宜宁脸上的神色,扯出几分笑来,“瞧你们一个个大费周章的,方才太皇太后身边的苏麻喇嬷嬷过来了,皇后娘娘身边的菖蒲也过来了,我不过是点小病,你们怎么这般紧张?”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之前荣常在生过几个孩子,自怀了这一胎之后,身子也一直康健,所以今日才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来。   宜宁见着旁边的几个太医神色皆平静,晓得荣常在定是没什么大碍,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只道:“你可吓坏我了……好在没什么大碍。”   她方才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急的不行。   荣常在是个淡漠的性子,绵软是一回事,可她进宫以后见惯了虚情假意,对谁也不会掏心掏肺,多是防备,如今见着宜宁额头上泌着细细的汗珠,只掏出帕子替她擦汗,“你说你,差个人过来瞧瞧就是了,何必这般大动干戈?”   宫里头怀有身孕的女子身子稍有不适,那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宜宁笑着道:“我总是要过来瞧瞧才放心的。”   说着,她更是道:“太医有没有说什么?”   荣常在微微叹了口气,道:“太医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月份虽大了,可见了红还是有些不好,等到孩子出生之前,只怕就要卧床静养……我可与你说好了,你要是闲着无事,多来瞧瞧我。”   端着药进来的宜芳听闻这话,轻声道:“荣姐姐,喝药了。”   她笑了笑,道:“叫我说,姐姐以后还是少过来的好,这天冷路滑的,若是姐姐有个什么闪失,皇上怕是会心疼的,有我陪着荣姐姐也是一样的。” 第73章 细微末节   这些日子,宜芳去找宜宁的时候并不多, 宜宁也不是没有怀疑过, 是不是没有借银子给宜芳, 所以导致宜芳对她疏远了很多,可是她也派了人去赌坊打点过,宜芳的哥哥不过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倒也没什么事儿。   但是用宜芳的说辞来, 她是见着荣常在如今怀有身孕, 身边连个说话的人没有, 所以时常陪在荣常在身边,来翊坤宫的时间就少了。   宜宁知道,这话多少是搀了点水分的,可人活着啊, 就是不能太较真。   她笑着道:“有你在荣常在身边, 我自然是放心的, 只是你也别太累了, 瞧瞧你,这些天似乎是瘦了点。”   宜芳笑笑, 道:“瘦了好,马上就开春了, 人瘦了穿衣裳好看。”   她的容貌是极一般的, 搁在一干妃嫔中任谁都不会多看她一眼的,可如今瘦下来,倒是多了几分小家碧玉。   宜宁知晓她的心思, 也没有劝说,人各有志,笑着道:“我那有两匹天青色的料子,你穿了一定好看,待会儿我便要连翘给你送过来。”   又说了会儿话,宜宁见着荣常在是真的没什么大碍,这才放心离开。   时间倒是过得很快,日子一天天过着,转瞬便到了正月末。   正月尾,京城的天气虽还冷着,可倒不是时常落雪了,御花园中却有了星星点点的绿意,一些爱美的妃嫔更是早早穿起了春裳,虽然每每走在宫道上,冻的直哆嗦,可远远瞧去,还是美的。   宜宁依旧是圣宠优渥,玄烨每日依旧还是忙,可不管再忙,隔三差五也会来翊坤宫瞧瞧宜宁,更是想将延禧宫赐给宜宁住。   宜宁想了想,只说以后再说。   毕竟如今后宫中的事情是真的多,赫舍里皇后如今没多少日子便要生产了,将后宫中的琐事大多都丢给了佟妃,至于昭妃,在她的投乖卖巧之下,也可以学着协理六宫了。   昭妃处事和佟妃不一样,佟妃处处讲究面子,讲究人情,不好与人交恶,可昭妃只按照规矩来,一便是一,二便是二,时间久了,昭妃倒是管出些门道来,就连太皇太后都夸过她几次。   宜宁另搬宫殿的事儿没人说起,宜宁也懒得折腾,毕竟她现在和安贵人平起平坐,又颇得玄烨和太皇太后看重,安贵人说什么做什么,她也敢极为硬气的怼回去。   一来二去的,安贵人倒是老实了不少。   可宜宁没想到这一天玄烨却是对她说要她搬到慈宁宫去住些日子。   玄烨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和她说明早上想吃什么一样似的。   宜宁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看着玄烨片刻,才发现他这不是在开玩笑,“皇上为何要嫔妾搬去慈宁宫?嫔妾在翊坤宫住的好好地?还是,皇上怕太皇太后一个人太过于无聊了?”   她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站不住脚,她是隔三差五就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别说她,上次得了玄烨的许可之后,慈宁宫可谓是门庭若市,太皇太后还为了这事儿发愁了,直说春天到了,她得侍弄侍弄花儿,可没那么多时间与后宫中的妃嫔唠嗑。   玄烨摇摇头,道:“自然不是这个道理,朕只是觉得你一个人住在翊坤宫,朕有点不放心。”   “皇上有什么不放心的?”宜宁笑着接过苁蓉捧上来的茶,递给了玄烨,打趣道:“嫔妾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需要皇上操心?倒是皇上这些日子公务繁忙,瞧着比之前又瘦了些。”   玄烨接过茶,放了下来,并未喝,倒是拽着她的手道:“宜宁,朕没有同你说笑,朕是认真的,答应朕,搬到慈宁宫去住好不好?”   他的神色之中带着几分倦怠,还带着几分宜宁从前未见过的郑重。   宜宁还是第一次在玄烨面上看到这般神色,心里一个咯噔,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嫔妾相信,皇上这样说定是有皇上的道理,可嫔妾……还是想问为什么。”   她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若不问个清清楚楚,就算是躺在慈宁宫只怕都睡不安生。   玄烨扫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便极有眼色的将屋内的人都带了下去。   玄烨这才缓缓而道:“朕这心里不踏实……你入宫之前,紫禁城中曾折损过很多孩子,皇后膝下的嫡长子,董常在、惠常在、张常在……他们所生的阿哥也好,还是格格也罢,都没了,如今唯留下惠常在和荣常在所生的几个孩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纵然孙院判说小孩子夭折的几率很大,可天底下哪里有这般巧合的事情?朕实在是有些担心……”   宜宁顿时有些明白了,玄烨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如今赫舍里皇后、荣常在、布常在生产在即,越是在这个关头,就越是容易出乱子。   她知道,玄烨这是怕她搀和到这些事情中来了,“皇上放心,待会儿嫔妾就搬到慈宁宫去住着。”   她相信有太皇太后这尊大佛在,在这个关头,谁也不敢将主意打到她头上来的。   玄烨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些,低声道:“朕只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宜宁是读过史书,看过电视,知道点历史的,她知道这一年于玄烨而言只怕是凶多吉少,如今只轻声道:“皇上放心,不会有事儿的,不管发生了什么,嫔妾都在您身边陪着您。”   说着,她更是在玄烨面上琢了一口,道:“不管到什么时候,皇上都要记得一句话,您会是千古名君,您会名流千古,您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如今于玄烨而言,后宫也好,还是朝堂也罢,都是乱糟糟的,这对玄烨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这种话,玄烨在朝堂,在后宫,不知道听人说了多少回,可旁人说这话额时候总是宽慰他的,他知道,唯有宜宁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十分坚定的样子。   玄烨捏了捏她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就算是朕为了你,也会成为明君,名流千古的。”   他啊,不想要他的小丫头失望。   玄烨是与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打过招呼的,宜宁带人搬着东西过去的时候,苏麻喇嬷嬷已经帮她收拾好了西偏殿,里头的东西也是用了心的,八角珐琅香炉,太皇太后最爱的牡丹花,甚至连床上的摆置,都是按照宜宁在翊坤宫的喜好来的。   宜宁一进去,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苏麻喇嬷嬷笑着道:“……前两天皇上与太皇太后便提起过这件事来,太皇太后叫奴婢将西偏殿收拾出来,皇上对宜贵人还真是上心,专程来看过一次,后来更是吩咐梁九功改了改,瞧宜贵人这样子,似乎对这里还算是满意,如此,奴婢便放心了。”   宜宁觉得心里暖暖的,道:“多谢苏麻喇嬷嬷。”   “宜贵人要谢的可不是奴婢。”苏麻喇嬷嬷自入宫以来,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那不过是维持着表面上的慈和罢了,谁好谁坏,她心里一直有一杆秤。   原先太皇太后总是在她跟前念叨,说是皇上勤政爱民是一件好事儿,但是他这人啊身上半点烟火气都没有,原先赫舍里皇后刚嫁给皇上的时候,两人也是相敬如宾的,赫舍里皇后每日在皇上跟前念叨的最多的就是要皇上如何上进,要皇上勤政爱民……   当时太皇太后见了只觉得欣慰,觉得索尼教养出了一个好孙女,如今看来,却也不知道到底是好还是坏了。   宜宁听闻这话,低着头直笑。   苏麻喇嬷嬷一生未嫁人,也不懂他们男男女女之间的这点事儿,却也知道宜宁这是不好意思了,没再打趣她了,“那宜贵人这边先忙着,奴婢就先走了。”   宜宁亲自将苏麻喇嬷嬷送出门,等着回来之后,连翘却是不解,低声道:“主子,咱们在翊坤宫住的好好地,为什么要搬到慈宁宫来?”   她不明白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只知道这次过来她还带着两个小宫女和两个小太监,慈宁宫再好,可到底也住着太皇太后和太后,他们以后要注意的地方多了去了,就连说话也不敢向之前那样无拘无束了。   有些话,宜宁也不好和连翘多说,只道:“咱们应该在慈宁宫也住不了几日的,你之前不是和我说喜欢太皇太后养的那些花儿吗?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也能向太皇太后学一学。”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就算是慈宁宫西偏殿有翊坤宫的影子,可宜宁住进去还是有点陌生。   特别是到了夜里,她择床,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心里更是慌慌的。   她睁着眼睛,不知道是何时才迷迷糊糊睡着的。   翌日一早,她正睡着了,就听见外头似乎传来了喧嚷的声音,她睁开眼睛一看,外头的天儿还是灰蒙蒙的,还没到请安的时候了。   她正欲再睡一会儿,却突然想起来,这里是慈宁宫,若无什么大事儿发生,根本不会惊扰到这里来的。   她将连翘叫进来,低声道:“你出去问问看,是不是宫里头发生什么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大明湖畔的鱼嬷嬷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没了   据宜宁所知, 太皇太后不管后宫中的这些琐事已经很多年了, 除非有什么大事儿发生, 要不然谁会这么早来叨扰太皇太后?   也不知道是不是玄烨对她说了什么的缘故, 这两日里她心里一直都是惴惴不安的, 苁蓉只说皇上不过是防范于未然,可她还是会有些多心。   若搁在从前,宜宁很快就能睡过去, 但是今儿躺在床上却是再无半点睡意,索性起身了。   她刚穿戴整齐, 连翘就回来了。   瞧着连翘一脸凝重的模样,宜宁心里是咯噔一下,连早饭也顾不上了, 只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连翘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声音更是哑哑的,“荣常在膝下的小阿哥……没了。”   说着,她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道:“昨儿半夜里没的, 今早上阿哥所的人才来禀告,说是小阿哥如今身上都已经冷了。”   什么?   宜宁不是没有准备, 可万万没想到是小阿哥没了, 这个阿哥名叫赛音察浑,去年腊月刚过了两岁的生辰,生的活泼可爱,每每看到她, 嘴里含含糊糊喊着“姨姨”,还未说话,口水便能流下来。   她很喜欢这个软软糯糯的小胖子。   宜宁深吸一口气,只道:“荣姐姐知道这件事吗?”   连翘是个喜欢孩子的,有的时候宜宁前去找荣常在,恰逢阿哥所有人抱着赛音察浑前来请安,总是她带着小阿哥一起玩的,没想到如今却是……阴阳两隔。   她哽咽道:“方才奴婢打听到消息,阿哥所根本极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荣常在,荣常在没几个月就要生产了,在这个关头上发生这样的事儿,只怕……只怕荣常在受不住。”   宜宁已经站起身,打算去太皇太后那儿了,更是道:“那阿哥所那边怎么说?过年的时候小阿哥还康健得很,怎么这才几日,就没了?”   连翘和苁蓉忙跟了上去,连翘更是低声道:“说是小阿哥染上了风寒,这才没了的……奴婢劝主子这个时候还是莫要过去,太皇太后正在宫里头发脾气了。”   都说隔辈亲,太皇太后是极疼赛音察浑的,当初赛音察浑这个名字还是她老人家取的,取的还是一个蒙古名字,就是为了提醒玄烨谨记喀尔喀大草原之事,更是希望这个曾孙能够像土谢图赛音汗察浑多尔济一样强壮。   特别是前年宫里头折损了几个孩子之后,太皇太后每隔几天便会要阿哥所的人将赛音察浑抱过来给她老人家瞧一瞧,可见她老人家是有多疼爱这个曾孙。   于情于理,宜宁这个时候都是不该过去的,人都已经没了,这个时候过去岂不是费力不讨好?   可宜宁却是忍不住,到了太皇太后寝殿,她刚到了门口,就听到了太皇太后盛怒的声音,“……你们一个个就是这样当差的?好端端的孩子,说没就没了?一个阿哥没了,你们阿哥所所有人去陪葬都不够!”   说话期间,还伴随着茶盅落地的声音。   宜宁走进去的时候,见着太皇太后穿着一身寝衣,似乎刚起身,却是面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下头乌压压跪着一群人。   就连苏麻喇嬷嬷站在一旁,也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宜宁还是第一次见到太皇太后这般盛怒。   下头的人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了,磕磕巴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还请太皇太后开恩啊!”   按理说阿哥所放得都是宫中贵人最相信的人,也是最妥帖之人,这里头侍奉的人可都是太皇太后钦点的,祖祖辈辈都是宫里头的人,不敢有半点差池。   苏麻喇嬷嬷也意识到不对劲,轻声道:“如今你已经是万死难辞其咎,不如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些日子小阿哥不过只是有些咳嗽罢了。”   这人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清楚,原来是前几日赛音察浑就有些咳嗽,这换季的时候,小孩子身子有个头疼脑热也是常有的事儿,之前他们不过是喂下去一些枇杷露就好了。   偏偏赛音察浑和玄烨一样,都不大爱吃甜的,每次喝枇杷露的时候是哭天抢地,偏偏这枇杷露每隔一个时辰就得喝一次,两三天下来,他身边伺候的人都被他折腾的不行。   所以,昨儿下去赛音察浑什么时候穿着寝衣偷偷溜出去了都不知道,小孩子家家的,身子又不好,外头冰天雪地的,不过是冻了小半个时辰,到了晚上就已经浑身滚烫了。   开始下头的人都瞒着,不敢说,后来怕出事,连忙去请太医,可惜已经迟了。   苏麻喇嬷嬷听闻这话,也是气的不行,“你们这么多人,守一个小孩子都守不住吗?要你们做什么用的?”   太皇太后扬声道:“都拖下去吧!”   她是不想再看到这些人了。   宜宁却觉得没这么简单,这下头的人贪睡,却不会每个人都睡过去,而且一个小娃娃每次进出阿哥所都是叫人抱着的,如何敢一个人出去?院子里的那些人又是做什么去了?   她上前,大着胆子道:“太皇太后,嫔妾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太皇太后方才是气狠了,所以没想明白,如今经她一提点,略一思忖,便道:“先拖下去管着吧,苏麻喇,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去查查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苏麻喇跟在太皇太后身边这么多年了,她的手段和心计,太皇太后还是相信的。   苏麻喇很快就将人带下去了,太皇太后却是坐在床榻上,半晌没说话。   宜宁见状,只道:“太皇太后,要不嫔妾侍奉您将衣裳穿上吧?您瞧,您还光着脚了,若是冻病了怎么是好?”   “无妨,不碍事的。”太皇太后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这点打击对她而言算不上什么,只是觉得心里难受得紧,“我啊,病了就病了,反正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可皇上和荣常在那边……”   说着,她更是长长叹了口气,“皇上前些日子还和我说起来这事儿,说他心里不踏实,怕宫里头又发生什么事儿了,我还和他说莫要怕。”   “至于荣常在,如今她可是双生子的人,这些日子一直卧床养胎,若真有个什么闪失,那就是一尸两命啊!”   她向来不忌讳口头上的这些话,总觉得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会保佑他们爱新觉罗家族的。   宜宁也道:“皇上那边,嫔妾倒不是十分担心,倒是荣姐姐……嫔妾昨儿看到她的时候,她还和嫔妾念叨着小阿哥的咳疾,说也不知道小阿哥的咳疾好了没,若不是她甚至不好,只怕要差人抱小阿哥来看一看的。”   这种事情,纸是包不住火的,关键是距离荣常在生产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   人死不能复生,太皇太后正为了这件事头疼,这件事只怕是瞒不住的,“叫我说不如先将荣常在送到别院里头住些日子,这件事就先瞒着她好了……宫里头好不容易安生了一两年,没想到又闹出这样的事情啦!”   她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当初为了恩宠,为了子嗣,后宫中也是纷争不停,很多时候看着是巧合,可巧合多了,那怎么又可能是巧合了?   宜宁沉吟道:“既然嫔妾与太皇太后想的一样,这件事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如此一来,别说是将荣姐姐送到别院,就算是送到外地,一样会有有心人将这个消息告诉她的。”   “到时候,指不定那些人会添油加醋说些什么,说不准荣姐姐会更加伤心难过……”   太皇太后长长叹了口气,在宜宁的授意下,身边有人上前给她穿了鞋子,她老人家倒也未拒绝,只道:“那依你看,你觉得怎么样最好?”   “如实相告。”宜宁正色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都说为母则刚,小阿哥是荣姐姐的儿子,荣姐姐肚子里怀着的也是她的孩子,不管怎么样,她也得为肚子的孩子想一想。”   “嫔妾向来想得远,就是害怕等到了荣姐姐生产那日,有人将这个消息告诉她,怕她会……”   她担心荣常在会挺不过来。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那待会儿你便和苏麻喇一起走一趟吧,若有什么,回来告诉我一声……我年纪大了,经不起那样的事儿,也见不得她的眼泪。”   她已经料想到了最坏的后果,这一遭能不能挺过去,就看荣常在自己的造化了。   宜宁知道如今这是最好的办法,回去梳洗之后,略用了些早饭则和苏麻喇嬷嬷一起去了延禧宫。   昨夜阿哥所的消息已经被封锁下来,除了阿哥所里头的那几个人和慈宁宫内一干人等,并未有多余的人知道这消息。   是以,延禧宫内如今还是祥和的一片。   等着宜宁和苏麻喇嬷嬷瞧见荣常在的时候,她还什么都不知,靠在床上给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做肚兜,见着宜宁和苏麻喇嬷嬷来了,笑着道:“……我觉得内务府新送来的料子倒是不错,就是太少了,若是有多的,我还想给小格格和小阿哥也做两件春裳,整日躺在床上闲着也是闲着,怪无聊的。” 第75章 心疼   宜宁听闻这话, 心里像是针扎似的难受, 将她手中的小衣裳拿了过来, 只道:“当心伤了眼睛, 荣姐姐, 今日我和苏麻喇嬷嬷过来,是有件事想要和你说的。”   她怕听着荣常在再说下去,自己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荣常在瞧见她们俩儿一起过来, 原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如今细细一想, 只道:“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宜宁微微颔首,压根不敢看她的眼睛,“是小阿哥出事了……”   “小阿哥出事了?小阿哥出什么事儿了?”宜宁的话还没有说完, 就被荣常在匆匆打断了,她更是着急想要下床去瞧瞧。   宜宁一把按住她,忙道:“荣姐姐你别急,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都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荣常在一听说赛音察浑出了事儿, 眼眶就红了,若不是宜宁拦着, 只怕早就要冲出去了。   想着, 她更是道:“我前儿见到小阿哥的时候,他声音就有些哑哑的,莫不是病的厉害”   宜宁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这种话说出来太残忍了。   苏麻喇嬷嬷上前, 轻声道:“小阿哥没了。”   荣常在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麻喇嬷嬷继续柔声道:“是昨晚上没的,太皇太后和宜贵人商量了好久,还是觉得将这件事告诉您比较好,若是叫有心人传到您耳朵里去了,只怕又传的不像样子。”   宜宁只看到豆大的泪珠从荣常在脸上簌簌落下,也跟着道:“是啊,荣姐姐,人活着总得像向前看,你就算是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才是。”   可不管她们怎么说,怎么劝,荣常在只是捂着肚子,默默流泪。   宜宁看着她这样子,实在是担心,只道:“荣姐姐,若是你难受,那就哭出声来吧,这样也能好受点!”   荣常在却是一言不发。   苏麻喇嬷嬷也跟着劝,可谁劝都不奏效,到了最后荣常在只有翻来覆去的一句话——我想见见小阿哥。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她想要见赛音察浑最后一面,只是这里是紫禁城,她还怀着身孕,不是说她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宜宁不敢当这个家做这个主,毕竟她没有生过孩子,不知道要是这个时候荣常在见到死去的小阿哥,身子会不会受不住。   苏麻喇嬷嬷跟在太皇太后身边多年,对太皇太后的脾气和秉性已是十分了解,知道这个关头之下太皇太后是不会答应荣常在这个要求的,只道:“荣常在,如今正是紧要关头,您还是好生歇着,至于小阿哥那边,有太皇太后在了。”   “您也知道,太皇太后向来极疼小阿哥,他的后事,太皇太后会置办妥当的。”   □□常在还是那句话——我想见见小阿哥。   苏麻喇嬷嬷那边也不会轻易松口的,后来见着荣常在是油盐不进,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要荣常在身边的人好好照顾她,自己怕荣常在想得多,更是从慈宁宫调来了几个人照顾荣常在。   宜宁却不敢离开荣常在半步,□□常在翻来覆去就是那句话——我想要见见小阿哥。   宜宁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陪着她默默掉眼泪。   接下来的一天,荣常在该吃什么还是吃,该喝什么还是喝,不过是吃的比从前少一大半,但眼泪珠子却是从来都没有断过,一句话也不说。   可宜宁就算是个铁人,也扛不住,枯坐到了傍晚则要宜芳守着荣常在,自己先回去慈宁宫歇一歇了。   没想到这样一下来就是三两日,荣常在是一点点憔悴下来,这件事连玄烨都惊动了。   玄烨知晓赛音察浑没了之后,也很是伤心,只是他是男人,朝堂上还有那么多事交给他去做,还有那么多事等着他去拿主意,他除了在宜宁跟前伤感了一夜,第二日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英明神武的康熙帝了。   可唯有宜宁才知道,这一日玄烨受的伤,勾起了他之前的伤,他心里很难受。   这一日玄烨来到慈宁宫,与太皇太后请安之后,则来到了西偏殿,与宜宁说起话来。   这几日玄烨更是憔悴了,宜宁只要连翘将慈宁宫给他准备的补品端上来,柔声道:“……这是太皇太后要小厨房给您炖的天麻乌鸡汤,说是方才在太皇太后那里的时候您根本没喝,好歹是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皇上就尝尝看吧!”   玄烨叹了口气,喝了两口算是给她面子,便将汤放了下来,道:“荣常在这几日怎么样了?”   宜宁也跟着她叹了口气,道:“还不是老样子,孙院判这几日日日都去瞧她,直说她若是这般下去,只怕……只怕肚子里的孩子也会有危险的。”   这一点,玄烨早就预料到了的,如今只道:“这事儿也只能靠她自己的造化了……老祖宗那边也去彻查这件事了,查来查去,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也知道,若是真的这么容易查出不对劲来,那些人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   宜宁道:“皇上放心,这几日嫔妾会时常去瞧瞧荣常在的,嫔妾相信,荣常在一定会挺过去的。”   历史上的荣常在是挺过了这一茬的,为母则刚,她对荣常在有信心,“还有太皇太后那边,皇上也放心好了。”   “宜宁,有你真好。”玄烨郑重道,这话是他打从肺腑里说出来的,原先阖宫上下人人都夸赞赫舍里皇后为六宫之表率,可如今她的行事做派,玄烨倒是有些看不懂了,延禧宫那边没去,慈宁宫这边没来。   可见有些人是会变的。   在这一瞬间,玄烨只巴不得宜宁能一辈子这样就好了,只紧紧握住她的手道:“你也别太累了,若是将身子熬坏了,朕可是会心疼的。”   宜宁微微颔首。   玄烨也是过去看过荣常在的,可两人都是经历了丧子之痛,感情这种东西是会互相传染的,他每去看荣常在一次,便会更加难受。   原本他想着给荣常在的位分升一升,可转而一想,荣常在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东西,这个时候,只怕她将金山银山都捧到了荣常在跟前,荣常在也不会在乎的。   宜宁轻抚着玄烨的手,道:“皇上也得爱惜着自己的身子,您若是累病了,天下万民该怎么办?嫔妾听梁公公说了,这些日子皇上经常在南书房一呆就是一整夜,这样可不行,若是得空了,来瞧瞧太皇太后,瞧瞧嫔妾,瞧瞧元宝。”   被点名的元宝懵懵懂懂,叼着它的玩具球儿就跑过来,这几日养在慈宁宫,它像是慈宁宫的宝贝疙瘩似的,每日不知道要吃多少好东西,长得像是一个小肉球似的,瞧着比之前更可爱了。   瞧那屁颠屁颠的样子,玄烨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原本是不爱这些猫儿狗儿的,也不知道是爱屋及乌的缘故,还是元宝真的生的太可爱的缘故,他倒是忍不住逗了逗元宝。   元宝最喜欢有人同它玩了,以至于见到玄烨要走,咬着他的衣裳不松口。   后来还是宜宁将元宝抱起来,笑着道:“皇上且去忙吧,记得,可不能太累了。”   玄烨在她面上啄了一下,则笑眯眯走了。   下头伺候的人早已是见怪不怪,梁九功更是觉得习以为常,只觉得宜贵人像是会变戏法似的,不管皇上心情多不好,脸色有多难看,可只要与宜贵人待一会儿,保准能够雨过天晴。   宜宁则抱着元宝去延禧宫了,她是有分寸的,到了延禧宫门口则要连翘将元宝带出去玩了,自己则去看看荣常在。   这一日荣常在依旧是看着当初给小阿哥做的半件衣裳发呆,听见有人通传说是宜宁来了,抬头看着她笑了笑,接着便又低下头去盯着小阿哥的衣裳去看,去摩挲,仿佛这屋子不曾有别人来过一样。   宜宁当初曾想过要从她手里将衣裳夺过来,可压根没成功,现如今也放弃了,“荣姐姐在做什么了?我瞧着外头的天气不错,方才在慈宁宫给你折了些花儿过来,你瞧瞧,喜不喜欢?”   荣常在淡淡道:“自然是喜欢的,宜宁,谢谢你。”   她嘴上说着喜欢,可脸上却是半点笑意都没有,不过还是叫人将这些花儿插到花瓶里。   两人相对无话可说,宜宁该说的,能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她除了陪着荣常在在这里枯坐着,别的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了。   荣常在却是淡淡道:“宜宁,你以后不必时常来看我了,放心,我没事儿的,就像是你们说的,我就算是不为自己想一想,也得为小格格,也得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才是。”   宜宁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来了,道:“荣姐姐,你能这样想是最好不过了,人活着,凡事都得朝前看,若是一味顾念着从前,这日子是过不好的,你进宫的时间比我久,这个道理,你该是比我清楚得多。” 第76章 御下   荣常在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毫无波澜, 只不过是为了叫宜宁放心罢了。   宜宁瞧她这样子, 倒是更不放心了, 可偏偏嘴上不好在说什么。   荣常在看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 苦笑一声道:“放心, 我不会做什么啥事儿的,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小阿哥……没了, 其实对他而言也许是一件好事,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 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平安安长大。”   这话,宜宁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   可她又知道, 荣常在这话是对的,宫里头长大的孩子都是可怜人,特别是男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   既然她想明白了,很多话多说也无益处, 宜宁便也没再说什么。   宜宁陪着荣常在又说了会话,便回去了慈宁宫。   日子一天天过着, 宜宁在慈宁宫中倒也没什么事情发生, 倒是有好几次碰到了给太皇太后请安的赫舍里皇后,赫舍里皇后挺着大大的肚子,坐在步撵上,神情疏离。   宜宁如今已经习惯了赫舍里皇后的疏离, 所以并未在意,该请安请安,该问好问好,至于别的话和问候,却是再也没有了。   在慈宁宫住着虽舒坦,可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界,不是很自在,所以每日只呆在西偏殿,别的地方倒是没怎么去。   正巧这一日是初一,按照规矩后宫中所有妃嫔都是该来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   宜宁来的算晚的,她一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宜宁面上。   她本就生得好,平素大多又是以素色衣衫为主,今日穿着一身胭脂红春裳,衬得她面色如玉,更是梳着别致的发髻。   她含笑上前给太皇太后等人请安。   太皇太后忍不住扫了她一眼,道:“今儿这头发梳的倒是有点意思,来,过来给我瞧瞧。”   寻常妃嫔的要么是“一字头”,要么是“把字头”,宜宁的发髻结合了汉人和满人的发髻,发髻如拱形,衬的她面容更加美艳了。   宜宁笑着上前。   太皇太后是左瞧瞧又瞧瞧,最后更是赞不绝口,道:“好看,真是好看,衬得咱们宜贵人像是花儿一样的。”   众人虽不服气,可也不得不承认,太皇太后这话说的是对的,她们更是暗自庆幸,还好皇上不在这里,要不然只怕皇上的注意力又要被这狐媚子给吸引过去了。   宜宁笑笑,道:“多谢太皇太后夸赞。”   一直没说话的赫舍里皇后却是笑着道:“本宫怎么记得宜贵人从前是不会梳这样的发髻的,如今怎么就想起来了?这也难怪太皇太后疼惜宜贵人,每日知道逗太皇太后开心,这样的妙人,谁不喜欢了?”   这话说的就有些过了。   宜宁正欲开口说话,谁知道她身后的苁蓉却是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宜贵人的发髻是奴婢梳的,发髻分为很多种,宜贵人生的好,这种发髻是最适合她,让她显得更加娇艳。”   宜宁脸色沉了沉。   赫舍里皇后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是了,原本你是本宫身边的二等宫女,要是本宫没有记错的话,你之前就擅梳头,可惜本宫不喜这些,所以白白耽误了你的好手艺,如今你跟着宜贵人也算是跟对了主子,跟在本宫身边,却是浪费了。”   苁蓉连说不会。   之前苁蓉一直都是个极为妥帖的,想想也是,能够在坤宁宫,能够在赫舍里皇后身边荣升为二等宫女,那定然是有过人之处的,最起码有一点,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若是这点眼见力都没有,哪里能在坤宁宫伺候?   可这几日因为宜宁不得赫舍里皇后和昭妃等人待见,下头的人明面上对她们是尊敬依旧,但是暗地里说什么做什么的都有,宜宁好歹是玄烨和太皇太后跟前的红人,下头的人不敢对她怎么样,可对苁蓉、连翘几个却是有直接的影响的。   宜宁私底下也听连翘抱怨过几句,只说下头的那些人是狗眼看人低,却没想到平素不做声不做响的苁蓉似乎也有了别样的心思。   苁蓉在她身边虽是一等宫女,可如今这待遇却远及不上在赫舍里皇后身边的时候。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苁蓉想要多在赫舍里皇后跟前露露脸,重新回去也是人之常情。   在场的没一个笨人,谁都听得出来苁蓉的弦外之音。   太皇太后自然也看出来了,只扫了苁蓉一眼道:“瞧着是个妥帖的丫头,好好呆在你们主子身边,你们主子不会亏待你们的。”   谁知道苁蓉却是笑笑,没有接话。   这话足够叫人遐想连篇了,昭妃忍不住多看了苁蓉几眼,只觉得这小丫头从前在赫舍里皇后跟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她一直没懂苁蓉到底哪里入了赫舍里皇后的眼,没想到擅打扮……   宜宁脸上的神色又是沉了沉。   太皇太后将他们这些人的脸色是尽收眼底,倒也没说什么,宜宁年纪还小,很多事情都要学着处理,学着与玄烨打交道,学着与后宫妃嫔打交道,也要学着和下头的那些人打交道,这些事情中,都是门道!   话题很快就岔开了,宜宁忍不住留意苁蓉起来,苁蓉看着是低眉顺眼的,可实际上很多次眼神却是往赫舍里皇后那边瞄,途中更是出去了一次,说来也巧,苁蓉出去之前恰巧菖蒲也出去了,两人不知道在外头说了些什么,反正也是一前一后进来的。   若说一次两次是巧合,那次数多了,定不是巧合,宜宁早就发现苁蓉这些日子有些心不在焉的。   宜宁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来,她不愿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可看着苁蓉那模样,却十有八九是生出不一样的心思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雨小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雨小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做戏   宜宁知道自己不算聪明, 可她也不是个傻子, 有些东西还是看的出来的。   罢了, 罢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有些事情是拦不住的。   这一顿饭,宜宁吃的是索然无味,在场的人一个个都是人精, 谁都看出来了宜宁面上的不痛快,心里是偷着乐了, 在他们看来,宜宁是什么都有,进宫之后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如今也算是阴沟里翻了船。   等着回到了西偏殿,宜宁脸色依旧不好看。   大大咧咧如意连翘都看出来了,瞧了一眼站在廊下吩咐小宫女做事儿的苁蓉,低声道:“主子,苁蓉向来不是那种吃里扒外的人, 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再说了, 皇后娘娘从前也是我们的主子, 苁蓉……”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宜宁面色一沉,也不顾满屋子的小宫女小太监在场,扬声道:“不必再说了, 我知道,皇后娘娘从前是你们的主子,可如今你们是我身边的人,我自诩对你们不差,你们也是知道的。”   “皇后娘娘这段时间是怎么对我的,相信你们也是看在眼里,又何来没有吃里扒外这些话?”   连翘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她心里想为苁蓉辩解,可又不得不承认,自家主子的话都是对的。   宜宁起身,站在廊下,看着窗外的苁蓉,苁蓉正和小宫女们说话了,相较于前几日的阴沉沉,今日她声音中都带着几分雀跃,“……这种事儿你们看着办便是了,何必问我?主子一向仁慈,你们膳食取错了,主子也不会怪你们的。”   听听,这叫什么话?   这话于宜宁而言简直是火上浇油,她对着一旁的宫女吩咐道:“将苁蓉叫进来吧。”   她没想过自己的仁慈和好说话落在别人眼里却成了软弱可欺。   苁蓉很快就进来了,脸上还带着笑,见着屋内气氛阴沉沉的一片,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柔声道:“主子,您找奴婢?”   “还不跪下!”宜宁平素很少在下人们面前发脾气,也很少对谁说重话,在她看来,人生来都是平等的,就算是下头的人做错了事儿,好好教就是了,何必在众人跟前落了她们的面子。   可是今日,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苁蓉却宛如二丈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道:“敢问主子,奴婢可是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苁蓉,你向来聪明,如今可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宜宁顿时是更加来气了,冷冷道:“更何况我是主子,你是奴才,难道没错,我要你跪,你难道还能不跪?”   这是众人见到宜宁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   苁蓉也意识到这件事不简单,慢慢吞吞跪下来,眼神还一直往连翘面上落,希望能看出些什么来。   宜宁知道她向来稳重聪明,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也是这般,可有的时候人却不能太聪明了,“你也别看连翘,我直接告诉你,若是你觉得在我身边不受待见,若是你觉得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你可以直接回去找皇后娘娘,回去坤宁宫当差。”   苁蓉一愣,旋即连忙辩解,“奴婢听不懂主子在说些什么……”   “听不懂?”宜宁冷笑一声,“苁蓉,你向来聪明,可别人也不是傻子,你心里揣着什么心思,我都知道。”   苁蓉却是辩解个不停,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话——奴婢对主子忠心耿耿,没有二心。   到了最后,宜宁已经懒得听她讲这些,起身就要走,临走之前还不忘丢下一句话,说要扣她三个月的月钱。   谁都知道,苁蓉家里艰难的很,家里的父亲靠药为生,弟弟妹妹嗷嗷待哺,她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几乎是一分不留,全部捎回了家。   苁蓉一愣,扬声道:“主子当真要这般绝情吗?您是知道的,奴婢家里艰难……”   宜宁脚下的步子停都没有停一下,苁蓉气狠了,扬声道:“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主子不相信奴婢,何必将奴婢留在您身边?您这般多疑,迟早有一天您身边的人都会背叛您的,从前奴婢在皇后娘娘身边的时候,皇后娘娘从未这样对过我们。”   看看,可算是说出心里话来了。   宜宁扭头,居高临下看着她,道:“是吗?我看你就等着我将你赶走,是不是?你想走可以,我不会留你,可我身边也不是你说走就能走的,来人,掌嘴十下!”   连翘上来求情,可宜宁根本就不听,很快就有两个嬷嬷上前掌嘴。   苁蓉皮肤生的白,几个巴掌下去,脸上就已经现出红痕来,十个耳光下去,脸都肿了。   苁蓉也不得宜宁发话,冒着春雨就跑出去了。   连翘一跺脚,咬牙就要追出去,宜宁却是扬声道:“不准去,若是谁敢出去找她,那就一起去别人身边伺候好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这个道理,宜宁也是今日才明白。   连翘眼眶都红了,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到了傍晚,连翘见着宜宁怒气已经消的差不多了,还是偷偷出去了一趟,到底是一个宫里头长大的,若要她放着苁蓉不管,她可做不到。   宜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着她回来了,只道:“苁蓉了?怎么样了?”   连翘一愣,知道自家主子是心软了,可想着方才发生的事儿,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可再不愿意,她还是得说,原来是苁蓉躲在御花园哭的时候,恰巧碰到了昭妃,昭妃见她可怜,将她带了回去。   说完这话,她低声道:“主子,这定是意外……”   紫禁城中哪里有这么多的意外?   宜宁微微一笑,心中已经有了论断,只怕昭妃早就在盯着她这儿了,当初示好也是迫不得已为之,如今见着自己没了用处,自然将自己丢多远是多远,甚至还提防起自己来了。   殊不知,这却是她和苁蓉的一场戏。   如今她虽和赫舍里皇后渐行渐远,可她却是个好奇的性子,想要知道宫里头到底谁在捣鬼,她不相信荣常在所生的小阿哥是无缘无故病死的,不相信历史上的赫舍里皇后真的是难产而亡。   只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才要投石问路,和苁蓉联手演了这一场戏,她不知道背后捣鬼之人是不是昭妃,却知道昭妃是真的容不下自己。   ……   此时此刻。   昭妃正和董常在一起,看着跪在下头、浑身湿漉漉的苁蓉,眼神里满是怜惜,“……瞧瞧,从前你在皇后娘娘身边,虽说不是一等宫女,却也是皇后娘娘跟前的人,谁见到你不喊一声‘苁蓉姐姐’,哪里会落得这个样子?”   苁蓉如今双颊肿胀,她和宜宁知道是在做戏,可那些个嬷嬷却是不晓得的,想着在宜宁跟前立功,手下是下足了劲儿。   好在这样看起来,这场戏更真一些。   苁蓉低着头,没有说话,膝盖下早已是一团水了。   还是董常在见状,亲手将她扶了起来,轻声道:“不是我们背地里说宜贵人的坏话,她这下手未免也太狠了点,当初她刚进宫的时候,我们还以为她年纪小,是个心肠好的,没想到……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苁蓉,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苁蓉摇摇头,顺着她们的话继续往下说,“奴婢……不知道,当初皇后娘娘将奴婢赐给宜贵人的时候,就说要奴婢好好跟着宜贵人,只怕皇后娘娘断然不会再用奴婢的,奴婢冒冒然求到皇后娘娘跟前去,也是叫皇后娘娘难做……”   说到这儿,她豆大的眼泪珠子簌簌落了下来,因为天儿冷,浑身忍不住瑟瑟发抖,瞧着更是可怜。   董常在与昭妃交换了一个眼神,昭妃喝了口茶,这才漫不经心开口道:“本宫听说你和连翘关系极好,不如你回去求求连翘,叫连翘在宜贵人跟前说说好话,万一宜贵人一时心软,松了口也说不准了?”   “不,奴婢就算是死了,也不愿意再回去宜贵人身边伺候了。”苁蓉说起这话来的时候是极为激动的,可旋即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只道:“只是奴婢从小和连翘一起长大,有些舍不得连翘罢了……”   这话正中昭妃下怀,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苁蓉好歹跟着宜宁也有段时间了,更别说宜宁身边还有个连翘在,这样,她还怕得不到消息吗?   想及此,她的声音也柔和起来,只道:“那你可愿意跟在本宫身边?”   这话虽早在苁蓉的意料之中,可如今面上还是装着一片欣喜,只道:“昭妃娘娘,奴婢,可以吗?奴婢自然是愿意的,只是皇后娘娘那边……还有太皇太后那边,如今太皇太后是极疼宜贵人的。”   “有本宫在,这些你就放心好了。”话毕,昭妃更是亲昵拍了拍苁蓉的手,她只觉得老天爷对她真是不薄,先是将董常在送到她身边,接着又来了个苁蓉,于她而言简直是如虎添翼。   说着,她更是一叠声吩咐宫女上来带着苁蓉下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   宜宁是一夜没睡好,心里担心着苁蓉,可偏偏也不好差连翘出去打听,怕说多了,惹人怀疑。   她不是不相信连翘,而是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   连翘却不懂她的心思,想着这件事到底是苁蓉理亏,昨晚上兴许是苁蓉没地方去,所以暂且在昭妃那儿住了一晚上,可今儿还是没有出来的意思,难道是真的想要投靠昭妃?   等着她们在御花园见到跟在昭妃身后的苁蓉时,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昭妃知道宜宁的作息习惯,知道她每日用了早饭之后都会在御花园逛一逛,只怕如今是故意带着苁蓉在这儿等着她,远远看到宜宁,便迎了上去。   宜宁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只不卑不亢上前请安,“嫔妾见过昭妃娘娘,给昭妃娘娘请安了。”   “起来吧。”昭妃带着长长护甲的手搭在苁蓉手上,俨然苁蓉已经成了她眼前第一大红人一般,“正好有件事想要和宜贵人说,本宫想在宜贵人这儿讨个人,想必宜贵人不会拒绝吧?”   宜宁扫了苁蓉一眼,该是昨晚上擦了药的缘故,脸上已经不肿不红了,可眼睛却还是有些红的。   做戏该是要做全的,她冷冷道:“这样的人,若是昭妃娘娘想要嫔妾只管送给娘娘,嫔妾可不稀罕。”   昭妃瞧着她眸中的冷意不像是装出来的,心中更是满意,道:“如此一来,这样就最好了,免得因为一个宫女,我们之间生了嫌隙,正好,本宫要去皇后娘娘跟前请安,宜贵人可要一起去?免得到时候叫皇后娘娘误会了,以为本宫夺人所好。”   “皇后娘娘不愿意见到嫔妾,嫔妾还是别去碍皇后娘娘的眼。”宜宁这话可是没说错,她已经很久没去坤宁宫给赫舍里皇后请安了,不是她不去,而是去了也进不去。   女人怀有身孕的时候性子多少会有些变化的,赫舍里皇后的变化很是明显,当初多贤淑的一个人,这几日却有好几次惹得昭妃当众下不来台。   昭妃自从遏必隆去世之后,性子比从前也稍微好了些,若换成从前,早就哭天抢地闹到太皇太后跟前去了,如今不哭不闹,想必也知道自己肚子里没怀一个宝贝疙瘩吧!   宜宁径直去了景仁宫看荣常在,谁知道玄烨也在这里,便是玄烨在这儿陪着荣常在说话,也难惹得荣常在一笑。   玄烨隔三差五就会过来陪着荣常在说说话,他心里也难受,见到荣常在这样子,想起早逝的儿子,心里更难受,如今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两人倒也是尴尬。   瞧见宜宁进来了,玄烨却是眼前一亮。   和他一样,宜宁眼里似乎也在发光,笑着上前给玄烨请安,“皇上也过来看荣姐姐?”   玄烨微微颔首,道:“你也过来的早。”   他本打算待会儿去慈宁宫瞧宜宁的,没想到想什么什么就来了。   宜宁微微一笑,可当着荣常在的面却也不好说太多,只问起荣常在感觉如何起来。   荣常在自从小阿哥死了之后,看着是一蹶不振,可每日又在积极努力的生活,努力吃饭,努力给未出世的小孩子缝制新衣裳,努力逗弄小格格,努力用一切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她的精神还是一日不如一日。   听闻宜宁的话,荣常在点点头,扯出一抹笑来,“我能有什么不好的?你啊,和皇上一样,这么担心我做什么?如今我是要卧床养胎,不能出去走走看看,你不如陪着皇上出去散散步,总比憋在屋子里好。”   宜宁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觉得荣常在这么好的一个人,为何老天爷要对她如此不公?   她不愿出去,可又怕不出去惹得荣常在不高兴,正沉吟的时候,耳畔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请用茶”。   这不是宜芳的声音吗?   宜宁扭头一看,果然见到了宜芳,也不知道是春日到了的缘故,还是宜芳精心打扮过的缘故,今日的宜芳看起来似乎是有点不一样了,眉毛是细细描过的,穿着一身碧翠,衬的她脸色好看了很多,身上更是擦了茉莉花的香露,猛地一看,倒也算是个美人胚子。   只可惜啊,如今玄烨心情不好,就算是天仙儿在身边,一样也是看不到的,如今接过她手中的茶盅,对着荣常在淡淡道:“你若是在屋子里憋得慌,朕要梁九功给你安排一架步撵,抬着你出去走走看看,免得在屋子里憋出病来。”   荣常在摇摇头,声音很低,“嫔妾觉得这样很好,嫔妾哪儿都不想去,就这样呆着就好了。”   玄烨还要再说什么,宜宁却冲着他使了个眼色,“荣姐姐想要自己呆着也成,若是你闲的无聊了差人喊我或者喊宜芳一声,我们过来陪着你说说话。”   她不是清朝的人,是知道有种病叫做抑郁症的,她看着荣常在这个趋势,有点像是抑郁症,得了抑郁症的人千万不能逼迫她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情,越是逼她,她心里越是难受。   可到底怎么治好抑郁症,她毕竟不是医生,也不是大夫,根本就不知道。   玄烨看懂了她的眼色,果然没有再说什么,道:“你若是缺什么少什么,或者是想要什么,只管差人告诉朕一声。”   “是。”荣常在轻轻应了一声,别的话倒也没有了。   在宜宁没来之前,他们俩儿一直都是这样一问一答的,就连梁九功在旁边瞧着都觉得尴尬。   宜宁知道荣常在这会子心情不好,所以也不多待,与玄烨一起走了。   可怜宜芳方才听闻玄烨来了,在屋子里好一通拾掇,匆匆赶过来,不过是奉了一杯茶,连句话还没和玄烨讲上,玄烨又要走了。   她急得很。   偏偏打从宜宁一进来,玄烨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宜宁身上,旁人再也不愿意多看一眼,在宜宁的授意下,两人便直接出了景仁宫。   玄烨心情似乎是不大好,宜宁也看出来了,拽着他又是看花儿又是看鱼儿的,到了最后更是道:“……嫔妾前几日学会了一道汤,是用猪肚和老母鸡一起炖的,皇上什么时候尝尝看?”   玄烨是吃过宜宁做的菜的,那简直是……无法下咽,偏偏这是宜宁第一次做饭,玄烨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勉强吃了几筷子,后来还是宜宁说要他别吃了。   因为这菜,连宜宁自己都吃不下去。   想到上次的菜,玄烨只觉得头皮发麻,“朕看还是算了,你这细皮嫩肉的,若是在小厨房里伤着了烫着了,朕可是要心疼的。”   宜宁可不信,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玄烨这分明就是不想吃她做的饭,“皇上可是在怕什么?上次嫔妾做了这道汤端给了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她们直夸我了,皇上若是不信,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玄烨来了点兴趣,据他所知,太后向来是吃素的,一向又是实话实说的,若是宜宁这道汤味道不好,应该也不会夸赞的,“那朕改日就要尝尝看你的手艺了,若是做的不好吃,朕可是要罚你的。”   “皇上想怎么罚嫔妾?嫔妾见着皇上气色不好,想要炖汤给皇上喝,皇上居然还要罚嫔妾?”宜宁知道他说的玩笑话,索性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那皇上到底说说,想怎么罚嫔妾?”   玄烨凑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宜宁的脸倏地通红通红。   她早已不是不经人事的小丫头了,可玄烨这番话还是叫她羞红了脸,别看平日里玄烨正儿八经的,可若是说起这些混账话来……可真是一点都害臊。   玄烨故意逗她了,道:“这下子可还敢要朕尝尝你的手艺吗?”   宜宁扭头看着他,红着脸道:“嫔妾再也不想理你了。”   她气冲冲往前走,玄烨跟在后面追,更是一把将她拽进怀里,道:“你要是再这样,朕可就真的要罚你了。”   说着,他更是捏着宜宁的手,道:“昨儿还下了雨的,路上滑,你又穿着旗鞋,若是摔倒了怎么是好?怎么过了个年,还是这般冒冒失失的?” 第78章 听到了   在一些长辈的眼里, 小孩子家家的过完了年就算是长大了一岁, 可于宜宁而言, 玄烨哪里算是什么长辈?在这里摆什么架子?   宜宁嗤笑一声, “嫔妾又不是小孩子, 自然不怕的。”   玄烨宠溺笑了笑,“好,朕知道你不怕, 那你走慢些,陪朕说说话好了。”   其实他想说什么, 要说什么,心里也是没数儿的,不过是随便胡诌几句罢了, 每次心里难受的时候与宜宁说说话,就能好受不少。   从前宜宁知道他心里烦闷,自然捡着他稀罕听的话说,可今儿瞧见了荣常在,心里也有了几分心思。   这些日子太皇太后一直派人在查赛音察浑的死因, 可这种事儿啊,当时查不出个什么来, 往后再想要去查, 那就更难了。   所以这些日子来,便是苏麻喇嬷嬷整日盯着,也没查出个什么线索来,好像赛音察浑就真是病死了一般。   她心里有事儿, 没提,玄烨却是将这件事提了起来,“……朕一直知道后宫里头不太平,前两年不少孩子都折损进去,这才安生了几天啊,又闹出来这样的事,宜宁,你觉得这件事是谁所为?”   当皇上的,那可是一国之君,冲谁皱个眉头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很少有这般突兀的时候,无端问出这样的话来。   这话问的宜宁是一愣,瞧着周围没人,摇摇头,低声道:“嫔妾也不知道,不过嫔妾倒是和皇上想的一样,这件事蹊跷得很,可嫔妾又想不明白了,荣姐姐出身不显,在宫里头一向待人和气,平素没和谁闹过红脸,谁会不待见他?”   说句不好听的,这个时候人人都是盯着赫舍里皇后的肚子,若是赫舍里皇后这一胎又是个儿子,十有八九就是以后的储君了。   况且,就连惠常在所生的儿子不知道比赛音察浑身份高上多少,若真的涉及到太子之位,要害的也是惠常在所生的儿子才是……所以啊,宜宁是百思不得其解。   玄烨也是一样没想通,“当初赛音察浑刚生下来的时候身子就有些弱,老祖宗希望他能平安康泰,赐给他一个蒙古名字,既得了这蒙古名字,于那些人而言又有什么威胁了?”   这大清是满人的大清,皇位如何会落到旁人手上?   更何况,如今除了吴三桂,玄烨最忌惮的就是蒙古族了。   两人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玄烨只道:“朕派人出宫去查了,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事儿,既然宫里头查不出个什么来,那就在宫外查,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来的。”   如今赛音察浑已经去世,如今玄烨更担心的则是荣常在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这可千万别有什么闪失。   宜宁微微颔首,说起这个话题来,实在是太沉重了,谁也不愿意多说。   又走了几步路,玄烨似乎在自言自语,似乎又是在对着宜宁说些什么,“你放心,以后若你有了孩子,朕一定会好好护着你们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叫宜宁听到,她只觉得心里暖暖的,像是吃了蜜似的,同时又觉得心里酸酸的,都说皇上乃是一国之君,说一不二,如今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两人很快就到了慈宁宫,今儿太皇太后倒也没侍弄花草,却是和太后一起在小佛堂吃惊。   玄烨只觉得有些奇怪,原先太皇太后向来是不屑这些的,总是说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都是长了眼睛的,你做了什么老天爷都是看着的,平素做了亏心事,想再佛祖跟前拜一拜就能两清了?   简直是做梦!   可如今太皇太后跪在蒲团前,双手合十,神色虔诚,嘴里更是呢喃道:“……还望佛祖保佑我孙儿爱新觉罗玄烨,保佑我大清后宫康泰,保佑云南战事早日平息。”   玄烨只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若太皇太后有法子,不是走投无路,哪里会来这一遭?   他站的远远的,可还是能瞧出太皇太后面善的仓皇来,更是能看到太皇太后头上的银丝似乎更多了些。   是啊,他的祖母已经老了!   宜宁也瞧出他的不对劲来,她偷偷握住玄烨的手,似乎在给他力量,与他一起看着太皇太后,只觉得历史上这位赫赫有名的孝庄太皇太后,还真是名不虚传。   后来还是苏麻喇嬷嬷眼尖,瞧见他们来了,在太皇太后跟前说了句话,太皇太后这才扶着苏麻喇嬷嬷的手起身,“皇上过来了,我老婆子平日里也就侍弄侍弄花草,闲着无事,和太皇一起拜拜佛。”   “唉,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这才跪了多久,就觉得有些起不来身。”   玄烨连忙上去搭了把手,宜宁也上前将太后扶了起来,几个人朝着外头走去,玄烨道:“叫孙儿说,别说吃斋念佛了,您那花房索性也别管了才好,交给下头的人去盯着,免得累着您了。”   “瞎说,不过是侍弄一些花儿,有什么可累的?”太皇太后可见不得人家编排她的花儿。   太后大多数时候是和太皇太后待在一起的,对太皇太后的性子也是极为了解,笑着道:“皇上还是别劝了,老祖宗啊就好这一口,若是不要侍弄花草,岂不是要憋坏了?”   玄烨扶着她老人家的手,笑了笑,“您喜欢花儿草儿,孙儿是知道的,倒是好端端的,怎么想着拜佛起来了?从前您不是和孙儿说,这拜佛一跪就是大半日,跪了那么久,天底下那么多拜佛的,也不知道佛祖有没有瞧到自己吗?”   “都说了,闲着无事罢了!”太皇太后却不愿意与他多说,难道要她说自己这是为重孙祈福?为孙儿祷告?   这话,她可说不出来,说出来了也是徒给玄烨增添负担。   太皇太后不愿意说,玄烨也没有多问。   吃了一盏茶,太皇太后知道玄烨事多,只捡了几句重要的话说,“……如今已经二月了,过不了多长时间,荣常在要生了,皇后也要生了,后头还有一个布常在,我知道你平素事情多,可没事儿的时候多去陪着她们做做。”   当着宜宁的面,这话她也一样敢说,她知道宜宁是个好孩子,不会在这个时候犯浑的,“特别是荣常在,刚没了孩子,如今正是难受的时候……”   提起早早没了的赛音察浑,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声音都低下去了很多。   玄烨只道:“您放心,孙儿知道的。”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道:“还有皇后那边,她那孩子从前是个听话懂事儿的,如今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皇上啊,你也别怪她,妇人怀有身孕的时候性情都是会大变的,等着孩子生了,很多事情皇后自然也就想明[宫*重*號:侒*侒*随*心*推]白了,到时候又是那个端庄贤淑的皇后。”   这话,她可不止是对着玄烨一个人说的,还有宜宁。   宜宁也听懂了,其实要说怪赫舍里皇后吧,她也没怎么怪,毕竟打从进宫之前,郭络罗夫人就不知道同她讲过多少次,莫要相信宫里头的任何人……而且那么多女人爱一个男人,想要和平共处,如今想想,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玄烨又应了一声是。   至于布常在,这人平素不显山不露水的,就算是怀有了孩子,也没谁将她放在心上的。   玄烨又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宜宁则留下来陪着太皇太后、太后说话,这慈宁宫中向来是不缺人的,哪怕是没有后宫中请安的妃嫔,也是有好几十个机灵聪明的宫人陪着太皇太后说话解闷的。   可他们啊,从小深受封建思想毒害,在主子跟前聪明归聪明,却是带着几分讨好,还带着几分阿谀谄媚。   太皇太后是多聪明的人啊,一眼就瞧了出来。   可宜宁不是这般,因为玄烨的关系,因为历史的关系,她对太皇太后是打从心眼里敬重的,更是将太皇太后当成祖母一般,见着太皇太后喝冷茶,还会皱着眉说上两句。   太皇太后自然就更喜欢她了。   一来二去,宜宁在慈宁宫倒是住的一点都不拘谨,倒是渐渐有些习惯了。   转眼间,就到了三月,后宫中看似是波澜不惊。   苁蓉在昭妃身边呆的也是挺好的,她是极其谨慎且细心的人,刚去昭妃身边没多久,靠着她“出卖”宜宁的内幕消息,可聪明谨慎的性子,很快在昭妃身边站稳了脚跟。   只是,想要探听到一些什么,还是有些难。   昭妃是一个极为高傲之人,高傲到觉得在紫禁城中只愿意和出身显贵的安贵人为伍,甚至连佟妃都不大瞧得上,在她看来,佟妃要是没有一个好姑母,指不定现在还在那个墙角呆着了。   后来的董常在,也是她能用得上,这才收为己用的。   所以她们几个说话的时候,昭妃不会叫任何人进去伺候,甚至有很多时候连安贵人都避开了。   这一个多月下来,苁蓉是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打听出来,她知道宜宁虽不会怪她,可她心里却是着急得很,若是这样下去,她们的功夫岂不是全白费了?   恰好这几日昭妃犯了咳疾,将自己和董常在锁在屋里说话的时候,时不时传来咳嗽声,苁蓉在廊下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昭妃爱美,这么冷的天儿,早早就穿上了春裳,能不染上风寒吗?   苁蓉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去小厨房泡了蜂蜜茶,端着就过去了。   因为是昭妃早有吩咐,所以一干人都不得靠近,苁蓉从未做过这等事儿,走在路上的时候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甚至连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等着走得近来,她也并未直接叩门进去,只站在廊下,细细去听,还真叫她听到了昭妃的声音,昭妃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本宫一直将你当成自己人,当成就与你说过,你助本宫成了大事儿,这宫里头你想要谁死,岂不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可你了,就是这么沉不住气?”   “本宫可告诉你,若是本宫的事儿出了纰漏,别说叫本宫替你报仇,连你自己的命都得搭进去!你向来聪明,如何会在这种小事上犯了糊涂?这个关头,可不是能出半点纰漏的时候!”   苁蓉心里一个咯噔,这两人不是同盟吗?平素关系不是好得很吗?为何昭妃说话这般不客气?   她突然想到方才董常在进来的时候脸色似乎不大好看,她之前从未在董常在面上看到这样的神色,难道,是董常在背着昭妃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她细细去听,又听到了董常在的声音,“我知道,我也从未在乎过自己这条贱命,当初答应昭妃娘娘的事儿,我都记得,昭妃娘娘放心好了,若是我耽搁了娘娘的大事儿,自然用命去还。”   说着,她更是淡淡一笑,“过不了多少日子,那位就没了,到时候娘娘您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时候连带着翊坤宫那位也得一并在娘娘跟前消失,娘娘这可是一箭双雕,我在这儿就恭贺娘娘了……”   翊坤宫那位?   苁蓉想着翊坤宫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安贵人,这是昭妃的密友,一个是张常在,如今对昭妃构不成半分威胁,剩下那个……就是住在慈宁宫中的宜宁了。   她还想要再听,却听到不远处有声音传来,“苁蓉,你在这儿做什么了?娘娘吩咐了,任何人不得靠近的!”   完了!   有人来了!   好在苁蓉反应快,笑着转身,不急不缓道:“我是听到娘娘最近咳疾犯了,所以想给娘娘送一盅蜂蜜水,我不知道……不能过来……”   这个时候扯这些,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可她好歹是新来的,方才又是一直在小厨房打转,这样说好像也成,毕竟方才也没人特意嘱咐过她不能靠近的。   只是,还未等那个小宫女说话,门就倏地被打开了。   昭妃看着苁蓉,脸色沉沉,从前因为苁蓉给了她很多关于赫舍里皇后与宜宁的消息,所以她对苁蓉一直很是亲昵,俨然苁蓉是她跟前的第一大红人,这般摆脸色还是第一次。   她看着苁蓉,脸色极冷,更是冷声道:“谁要你过来的?”   “奴婢,奴婢自己过来的。”苁蓉是真的有点慌,那不是装出来的,毕竟这种事谁被逮个正着,都会慌,声音中微微都有些颤抖,“奴婢见着娘娘这几日咳嗽的厉害,想给娘娘送一盅蜂蜜水过来,奴婢不晓得不能过来……”   这话,昭妃不大信,都是宫里头爬模滚打好些年的人,可不信会有这种巧合,更何况,苁蓉做事向来妥帖的。   董常在也不大信,只道:“你可是听到了什么?”   苁蓉摇摇头,端着蜂蜜水的她一下子就跪了下来,“奴婢什么都没听到。”   董常在和昭妃交换了个眼神,这种事儿,董常在可不敢随便拿主意。   可是这个紧要关头,昭妃不敢走错一步路,一步错,便是步步错。   后来还是昭妃冷声道:“先去外头跪着!”   至于她,则要和董常在商量商量怎么办,毕竟如今她和董常在是一条绳索上的蚂蚱,平时有什么意见不合,可对外,那却是一致的,“董常在,你觉得这个苁蓉留还是不留?”   她是觉得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可把苁蓉杀了,想想又觉得有点可惜。   董常在想了想,低声道:“我倒是觉得留下她比较好,一来可以试探试探是不是宜贵人在算计我们,二来就算是苁蓉听到了方才我们说的话,又有什么关系?如今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便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区区一个小宫女,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说着,她更是道:“娘娘别忘了,就算是宜贵人相信了苁蓉的话,可皇后娘娘也不见得相信宜贵人啊!”   她们两人是相视一笑。   昭妃便决定留下苁蓉这条小命了,去了外头,对苁蓉道:“这一次你是初犯,本宫暂且对你小惩大诫,若是再有下次,那就别怪本宫翻脸无情了,这一次,你就在这儿跪一个时辰!”   苁蓉心中悬着的那颗石头总算是放了下来,连忙道谢,可一抬头,恰好见着昭妃带着董常在从自己身边走过,董常在经过的时候,她还能看到董常在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是什么样的一种笑啊,就好像她看穿了自己心中所有的小把戏,不屑一顾的那种笑,丝毫不加掩饰。   苁蓉不知道董常在这是要做什么,想帮自己?不可能的,她根本不是那么好心的人。   她到底要做什么?   苁蓉罚跪完了还是没想明白,等着入夜之后更是托人给宜宁捎了个小纸条,言简意赅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都道了出来,末了更是加了一句——小心董常在。   宜宁接到信笺的时候刚要睡了,这小宫女是苁蓉的同乡,她刚进宫的时候苁蓉可是救过她的命,所以很是可靠。   看完了,宜宁直接把信烧了,内心却是久久不能平静,当初董常在于她示好的时候她就猜到了董常在与昭妃可能不是一条心,两人是因为某种目的走在一起的,昭妃想要的是后位,那董常在了,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宜宁想了大半宿都没能想明白。   接下来的几日,昭妃虽没为难苁蓉,但也没有再给过苁蓉近身的机会,至于苁蓉那日给自己信上所写的东西,她也曾想过要不要告诉赫舍里皇后一声,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没这个必要了。   要说的,该说的,能说的,早在最开始的时候她都与赫舍里皇后说了,只可惜,赫舍里皇后似乎不大相信她。   转眼间就入了四月,距离荣常在、赫舍里皇后、布常在的生产日期是越来越近,宫里头也跟着紧张起来,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候是这般的,宫里头有三位主子差不多时候生产,这种时候,若是稍有不慎,那就是掉脑袋的事儿。   就连太皇太后都跟着紧张起来,隔三差五的去坤宁宫瞧瞧赫舍里皇后,宜宁更多的时候也呆在荣常在身边。   荣常在气色比之前好多了,笑容似乎也多了些,人啊,都是这样的,从前的日子不管再怎么艰难,那都是要向前看的。   再加上孙院判日日给荣常在请脉,直说并无大碍,是了,她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胎儿又不大,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宜宁放在荣常在身上的那颗心渐渐也松懈下来。   谁知道没过几日,宜宁正准备歇下,却听到外头传来了连翘的声音,“主子,主子,荣常在要生了!”   要生了?   今儿才是初六了,怎么会要生了?   宜宁记得清楚,当初孙院判说了,荣常在约莫在中旬左右生产,可如今她也顾不上这些,忙出去。   谁知道她半道上碰到了太皇太后,两人便结伴而行,一路上更是安慰太皇太后,“您别着急,先前孙院判说过,荣姐姐这一胎定没有问题的。”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儿?女人生产无异于在鬼门关走一遭,哪有什么十拿九稳的事儿?”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睡得早,是刚刚才起来的,如今坐在步撵上,因为天气凉,微微还有些咳嗽。   宜宁见状道:“太皇太后,要不您还是先回去吧,这儿有嫔妾在了,要是您实在不放心,要苏麻喇嬷嬷跟着也成。”   可别让太皇太后也冻病了。   谁知道太皇太后摇摇头,态度十分坚决,“我跟着你么一起去。”就算是回去了,她一样也睡不着的。   宜宁不好再劝什么。   他们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景仁宫,稳婆和嬷嬷们都已经在里头了,太皇太后等人只能侯在外头。   宜宁听着内间传来的惊呼声,只觉得心惊,从前她不是没有听人说起过女子生产的事儿,可听说归听说,切身听到这声音还是觉得瘆的慌。   一刻钟之后,玄烨也来了,只问:“荣常在怎么样了?”   太皇太后手上捻着佛珠,道:“还在里头了,想必不会出事儿的,皇上莫要担心。”   可这种事儿,怎么能叫玄烨不担心?   又过了一刻钟,里头荣常在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宜宁看着玄烨,低声道:“皇上,荣姐姐不会出事儿吧?”   历史上,荣常在最有名的孩子便是她膝下所生的格格,后来嫁给了准葛尔丹,至于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从前没留意过,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 第79章 生产   会有事儿吗?   玄烨也说不上来, 小时候他就听人说起过, 直说妇人生产无异于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他不信, 后来见了赫舍里皇后、荣常在几个生产, 这才信了。   这不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简直是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阎王庙。   宜宁瞧他不说话,心里更是惴惴不安, 向来不信佛的她也只在心中念叨起“阿弥陀佛”来。   玄烨扫了她一眼,见她神情紧绷, 一脸紧张,在一片慌乱之中握住她的手道:“放心,会没事儿的。”   这话, 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宜宁听的。   因为出来的急,宜宁穿的单薄,手心发冷,男子的体温向来要比女子高上很多, 如今宜宁被这只大手包裹着,只觉得心里踏实极了。   宜宁似乎也跟着安定了不少, “皇上说得对, 好人有好报,荣姐姐一定会没事儿的。”   可女子生产这种事儿,可不是他们嘴上念叨着几句没事儿,那就是一定没事儿的, 稳婆进进出出了好几趟,神色一次比一次严峻。   连孙院判在一旁脸色都急的变了,当初他可是打了包票说荣常在肚子里的这一胎是十拿九稳的,在宫里头当差的,话可不能说太满,他说十有八九,那就是说明荣常在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能生下来的。   如今,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气的太皇太后对着他直皱眉头,“……你也是宫里头的老人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孙院判虽是个老头,却到底是外男,也不好进去瞧,也只能从稳婆的描述中想出个一二三来,急的他是直冒汗,“想必是因为前些日子荣常在伤心过度的缘故,如今身子不比从前,这生产起来自然是吃力多了……”   他说话的声音是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太皇太后已经懒得听他讲。   玄烨瞅了一眼外头,见着天色已经微微泛白,从昨晚上他们一行人过来已经有两个多时辰,不由劝道:“老祖宗您还是回去歇着吧,您年纪大了,当心身子。”   说着,他更是对着宜宁道:“宜宁,你陪着老祖宗一块回去歇着。”   说白了,他这也是不放心宜宁。   可这个关头,谁也没心思去琢磨这些。   太皇太后直摇头,宜宁也直摇头,都说要守在这儿,万事开头来,这是康熙十三年出生的第一个孩子,不管怎么样,太皇太后老人家都要守着他出生。   没过多久,玄烨则是要去上朝了。   如今朝堂上事情多,这种事儿可是经不起耽搁的,只能忧心忡忡去了。   没过多久,赫舍里皇后也挺着大肚子过来了。   荣常在那边还是艰难,可太皇太后一瞧见赫舍里皇后,却是担心的不行,一把扶住要给自己请安的赫舍里皇后,“快起来,这是做什么?你也是的,明知道自己马上要生了,还过来?”   赫舍里皇后笑了笑,只说不碍事,“臣妾也是担心荣常在,听说昨晚上就开始发作了,到了今儿还没有动静,说是参片、参汤都不知道送进去了多少回,却是一点都不奏效,臣妾也是担心,知道昨晚上过来老祖宗定会责怪,所以今儿才过来……”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好人想要完全变坏也不是很简单的事儿。   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倒也没说什么,只道:“那就坐下一起等着吧!”   宜宁和赫舍里皇后一左一右陪着太皇太后坐下,没多久,该来的,不该来的人都来了,其中自然有昭妃等人。   昭妃向来会在太皇太后跟前装腔作势,人还未进来,声音便传进来了,还带着几分哭腔了,“荣常在怎么样了?”   声音中带着哭腔,可整个人却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一看便是昨晚上睡得极好。   太皇太后这时候可没心情搭理她。   昭妃也不害臊,只道:“臣妾昨晚上是一宿没睡好,生怕荣常在有个什么闪失……”   她的话,宜宁没有放在心上,也听不进去,倒是一旁的董常在有些怪异。   董常在容貌生的一般,很一般的那种,可她的皮肤却是极好的,雪白透亮,没有一个毛孔,但是今儿……她神色憔悴,眼睑下头一片青紫,瞧着像是生生熬了一夜的样子。   宜宁有些不懂了,董常在和荣常在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荣常在生孩子,董常在紧张个什么劲儿?   因为关心?   这不可能,这两人平素没什么交情,顶多看到了微微颔首,打个照面。   怕荣常在生下儿子?   这也不可能,当初董常在膝下就只有一个小格格,可前两年,小格格也没了,这两年,董常在不得玄烨喜欢,别说肚子有动静,只怕想要单独见玄烨一面都难得很,荣常在生不生儿子,和董常在也没什么关系。   那,这到底是为什么?   宜宁只觉得不对劲,可还未容她细细去想,里头的稳婆却是哭天喊地的跑了出来,“不好了,不好了,荣常在难产了!”   硬生生从昨晚上熬了现在,还没点动静,太皇太后早想到会是如此,只颓然闭上眼睛。   倒是宜宁第一次真真切切碰上女子生产,更是第一次见到女子难产,这女子还是自己的朋友,她当即便有些坐不住了,看向孙院判道:“这可怎么办?”   原本胜券在握的孙院判经过这一夜,信心也没剩下多少,耸拉着脸道:“妇人生产这事儿本就是凶险万分,不过……老臣还是觉得荣常在之前并无任何问题。”   那就是现在出了问题?   孙院判是多精明的一个人啊,若不是十分笃定,也不会到了现在还说这样的话,倒显得他有些……顽固……   可是屋内这些人都是太皇太后亲自挑的,太皇太后向来小心谨慎,便是这般还是不放心,亲自安排了人进去盯着,就是怕有人在这关头动手脚。   太皇太后道:“如今你们尽自己所能,能保一个是一个吧!”   孙院判应了一声,想要进去一趟,都说男女大防,可到了这个关头,却也顾及不上什么了。   孙院判前脚还没进去,里头又冲出来一个稳婆,忙道:“生了,生了,太皇太后,荣常在生了!”   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可她面上似乎却不见半点喜色,只怕就是个格格也不会是这样的神色。   太皇太后脸色一沉。   倒是宜宁心中悬着的那颗石头放下了一半,最开始她是巴不得荣常在母子平安,可经过了昨夜,她只巴望着荣常在好好活着就好,总比一尸两命来的强! 第80章 长生   太皇太后看着跪在地下的稳婆, 那稳婆战战兢兢的, 还未说话, 浑身抖动个不停, 缓缓开口:“荣常在生了, 是个阿哥,只是,只是……小阿哥连哭声都听不见……”   连哭声都听不见, 可不是没哭,可见身子实在是太弱了。   宜宁一愣, 旋即又见着为首的稳婆带着几个嬷嬷在地下直叩头,“太皇太后恕罪,太皇太后恕罪, 实在是……拖得太久,这才导致小阿哥成了这般模样。”   她们虽未直说,却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就是说荣常在身子太弱,所以才会落得这么局面。   如今却不是攀扯这些的时候, 太皇太后冲着她们摆摆手,有气无力道:“都起来吧, 将小阿哥抱给我看看。”   不管怎么样, 这都是她的重孙儿。   待小阿哥抱到太皇太后跟前的时候,太皇太后小心翼翼接过来,宜宁凑过来一看,小阿哥果然生的可怜, 瘦瘦小小的,想必是在荣常在肚子里呆的时间长了,脸色发紫,脸上挂着眼泪,声音却还没猫儿叫的声音大。   宜宁有些不忍,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太皇太后微不可查叹了口气,瞧着怀中小小的人儿,“就给你取名叫长生吧!”   长生长生,寓意长生不老。   若是这名儿赐给了旁的小阿哥,在场的妃嫔那可都是要多心的,可如今,谁也犯不着和一个要咽气的小奶娃娃计较。   宜宁听见长生的哭声,还是想要去看看,可是扭头间,一扫眼似乎瞧到了董常在,她……在笑。   宜宁只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此情此景,谁也笑不出来。   她再去看,却见着董常在面上一片悲怆。   是了,自己定是看错了。   得到消息之后的玄烨很快就来了,看到太皇太后怀中的长生却是沉默了一会才将他小心翼翼接了过来,这孩子太弱了,只怕是活不了几天。   此时此刻,内间已经被收拾出来。   太皇太后便只带着宜宁宜芳进去了。   荣常在睡着了,想必是辛苦了一夜的缘故,此时看起来憔悴极了,就算是这个时候,手也搭在自己的小腹之上,似乎是想要护着自己的孩子。   好在是睡着了,要不然太皇太后真不知道怎么开口。   可始终,荣常在都是要醒的。   宜宁瞧着太皇太后一脸疲态,轻声道:“太皇太后,不如您回去歇着吧?嫔妾在这里守着!”   纵然她不敢想象荣常在醒来之后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太皇太后摇摇头,“罢了,我也在这儿等着吧!”   她不能丢宜宁一个人在这里。   此时此刻,苏麻喇嬷嬷已经将屋内不相干的人都打发出去了,包括昭妃和董常在。   昭妃带着董常在回去了,慌忙将门关上,这才见着董常在因为欣喜却显得浑身有些发抖,只觉得不解,“本宫就不懂了,荣常在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你要下这样的毒手,连这般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都说女人狠毒起来没男人什么事儿,如今她算是见识到了,董常在暗中下了药害了荣常在,让荣常在将孩子生下来,给了她希望,却又叫她失望,这岂不是比杀了她还叫她难受?   董常在,真是个狠角儿!   董常在和昭妃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这一点早在最开始的时候她们就说的清清楚楚,如今自己的心愿已了,她更是没什么可顾忌的,“我的事儿,娘娘不必太过于清楚,娘娘只需要知道,过不了几日,笑的那个就会变成娘娘了。”   今儿是四月初六,过不了几日,就是赫舍里皇后生产的日子。   说到这儿,昭妃脸上是挡不住的笑,却不忘问道:“你既然怨恨荣常在,为何不要了她的命?”   要了荣常在的命,对董常在来说并不算是一件难事儿。   谁知道董常在冷冷一笑,憔悴的脸上泛着几分异样的光彩来,“我不恨荣常在,我恨的……是她的孩子!更何况,这样岂不是叫荣常在更是生不如死?”   董常在说话,很多时候昭妃都听不懂,昭妃想着问上一问,谁知道正准备开口,似乎却听到悲怆的哭声。   这不是一个人的哭声,似乎是一群人的哭声。   昭妃想也不想就知道定是景仁宫那边传来的,荣常在对下头的人一向体恤,她伤心难过,下头的人定是会哭成一团,只是哭成一团又有什么用,孩子又不能真的长生不老?   只是这哭声啊,时大时小,呜咽不停,听着倒也是挺伤感的。   昭妃也没心思同董常在闲话了。   一直到了傍晚,景仁宫才安静了些。   太皇太后已经回去了,荣常在喝了太医开的药,已经睡下了,只剩下玄烨和宜宁一起守在这里。   玄烨心情十分不好,这一天几乎是没吃什么东西,就连宜宁劝说也不奏效,到了最后宜宁没办法,只能陪着玄烨一起坐着。   不知道坐了多久,宜宁只听见玄烨缓缓开口,“……朕还小的时候,鄂太妃曾替先帝生下过一个儿子,只是没几个月就夭折了,当时朕还小,站在一旁懵懵懂懂,见着先帝和鄂太妃哭的不能自持,朕不懂,不过是个小奶娃娃,又没长大,又不会说话,会有人因为一个小奶娃娃这么伤心吗?”   “后来等着朕娶亲生子了,有了孩子才能体会到这种感觉,这孩子同自己血浓于水,是自己生命的延续。”   “承瑞是朕的第一个孩子,当初承瑞去世的时候,朕抱着他冰冷的尸首,看着他熟悉的小脸,只觉得不敢相信,觉得他就是睡着了。”   “明明前几日,他还冲着朕笑了,明明前几日,他还拽着朕的衣角,含糊不清喊着‘皇阿玛’,要朕抱他了……”   说着说着,玄烨的声音似乎有些哑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大清朝的帝王也是不能流下半滴眼泪的。   宜宁心疼极了,忍不住捧着玄烨的脸,郑重道:“皇上,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话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因为她知道,过不了多长时间赫舍里皇后的生产于玄烨而言又是一次打击。   她倒是还好,毕竟她是学过历史的,知道荣常在是替玄烨生下孩子最多的女子,也知道,她折损了好几个孩子,所以早有心理准备。   只是,只是苦了玄烨,偏偏她又什么都不能说。   搜:tyh0577搜:tyh0577搜:tyh0577 第81章 说没就没   宜宁的眼睛亮亮的, 里头还带着几分郑重, 似乎在诉说什么事实一样, “皇上, 您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的, 至于那些个折损的孩子,也许他们走过了孟婆桥,饶了一大圈, 又重新投胎成了您的孩子了?”   “嫔妾记得太皇太后说的话,这人啊, 活一辈子不容易,凡事儿都朝前看,若一直盯着那迈不过去的坎儿, 一直惦记哪些不痛快的事儿,活着该有多累啊!”   太皇太后活了大半辈子了,又聪慧,这些道理想的比谁都明白。   这话若是别人说,玄烨定不会相信, 但也得看看这话是从谁嘴里说出来的。   玄烨听了心里觉得踏实了不少,想想也是, 兴许长生过几日又会从赫舍里皇后肚子里生出来, 这样一想,好像就没那么伤感了,“你这张嘴啊,怪不得老祖宗说你嘴巴生的厉害, 从前朕不觉得,如一看,老祖宗的话可没错。”   宜宁见他还能打趣自己,心里悬着的石头也就放下来了,只道:“太皇太后的话,自然是错不了的,叫嫔妾说,就该像太皇太后一样,才能活的快快活活,人这一辈子,得惦记些开心的事儿!”   玄烨笑了笑,如今唯有他想着宜宁的时候,心里才能痛快些。   两人正说着话,不远处就有稳婆瑟缩着走过来,瞧她那一脸胆战心惊的模样,玄烨就知道,只怕是长生去了。   当初赛因察浑去世的时候,荣常在没能见到孩子最后一面,这对荣常在而言是个不的打击,所以他知道长生活不了几日,没有请太医,没有叫人照看着,只要奶嬷嬷将长生抱到荣常在身边,母子两人能多呆一会儿就多呆一会儿,毕竟他们母子之间就这么点缘分。   玄烨也不等这嬷嬷开口,直接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嬷嬷坐在原地,不知道到底是该下去还是不该下去,只拿眼睛瞄宜宁。   宜宁冲着她微微颔首,她便忙不迭下去了。   玄烨坐了片刻,正欲起身,谁知道宜宁却是一把按住他的手,只道:“皇上,嫔妾过去就够了!”   这种事情对玄烨而言也是一种伤害,少看两眼,也免得伤心。   玄烨想了想,倒是乖觉没动。=============亻安==========/亻安==============s=u=i=+x=i=n=+t=u=i========   玄烨进去的时候,一脸憔悴的荣常在正抱着怀中已经没了气息的长生,轻轻哼着家乡的民谣,声音轻柔,温柔慈爱,就好像长生只是睡着了一般。   门口候着的宫女早就红了眼,见到宜宁来了,低声道:“宜贵人,您去劝劝常在吧,方才奴婢想将小阿哥抱过来,可是常在压根不放手,只说小阿哥是睡着了……谁也将小阿哥抱不下来!”   宜宁心里酸溜溜的,上前道:“荣姐姐,你累了,要不歇一歇?”   荣常在将长生抱的紧紧地,一副生怕别人抢去了的模样,眼神一下都不舍得从长生面上挪开,柔声道:“不,我不累,我还要哄长生睡觉了……宜宁,你不用管我,你回去吧,你在这里,会吵着长生睡觉的。”   宜宁话到了嘴边,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也说不出口。   荣常在又哼着小调儿,期间还伴随着轻声呢喃,“长生乖,额娘在这里,谁也不能把你夺去的。”   宜宁站在一旁,眼眶红了。   后来还是梁九功见着宜宁久久未出来,被玄烨派进来瞧了瞧,瞧此情形,知道长痛不如短痛,只要孙院判在荣昌在的温水中添了些安神的药材。   果然,荣常在这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小长生这才得以被抱走。   等着这一系列的事情完了之后,天儿已经是漆黑漆黑了,宜宁也熬了一天一夜,没想到走出来一看玄烨也还没走,当即讶异的很,“皇上为何还没有去歇着?”   算一算,玄烨也熬了一天一夜了。   玄烨道:“你不也是熬了一天一夜?朕在这儿等你了!”   宜宁瞧着他一脸倦意,道:“皇上,您去歇着吧!”   可景仁宫是不成的,所以玄烨便跟着宜宁去了翊坤宫,明明两人都是累狠了,可洗完了澡躺在床上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   玄烨睡不着。   宜宁也睡不着,她索性和玄烨讲起自己小时候的趣事儿来了,“……嫔妾记的自己小时候骄纵得很,因为是额娘膝下最小的女儿,所以要什么有什么,到了夏日的时候更是要跟着两个哥哥一起去游泳,当时额娘自然是不准的,后来见着嫔妾偷偷去了,吓的不行,偏偏又舍不得打嫔妾,气的眼睛都红了。”   “嫔妾小时候可皮了,什么事儿都敢做,比男孩子胆子都大,如今进了宫,胆子倒是越来越小,害怕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玄烨将她搂在怀中,低声道:“你不要怕,有朕在,不要怕。”   原先宜宁是不喜欢孩子的,一点都不喜欢,可能在她的心里,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如何能照顾好一个小孩子?   她之前就觉得猫儿狗儿挺好的,无事的时候逗一逗,若是有事儿,交给宫女去管就是了。   可前些日子真养了元宝之后,她倒是想有一个自己和玄烨的孩子,眉毛生的像玄烨,眼睛生的像自己,这样,多好啊!   如今,她怕了,很害怕,怕自己落得和荣常在一样的下场,她觉得自己没有荣昌在那般坚强,若是一个孩子没了,只怕……她就已经受不住了。   锦被之中,玄烨摩挲着她的手:“若是你有了身孕,到时候就在慈宁宫住着,朕日日都来看你,若是你不愿意,还是觉得害怕,那就去别院住着,你不是喜欢先前你住的那院子吗?就去那里住着,朕隔三差五就去瞧你,好不好?”   别院距离紫禁城可不算近。   宜宁听了笑了笑,“那皇上得记的自己说的话,可不能耍赖。”   “这是自然。”玄烨也跟着她,似乎是笑了笑,“原先朕老是想,和你的第一个孩子该是儿子才好,可以照顾你,还能照顾下头 第82章 81   宜宁曾想过自己以后的孩子模样, 可到底是儿子还是女儿, 若是叫她选, 她倒是宁愿选择生儿子, 若是第一个孩子是女儿, 那岂不是要照顾下头的弟弟妹妹?在她看来,女儿家的就该像是小公主似的养着。   若是她记得没错,宜妃生的第一个孩子就是个儿子, “嫔妾倒是想生儿子,倒没有别的心思, 只是觉得第一个孩子养起来总是经验不足,儿子总是要养的糙一些,磕着碰着也没关系, 可女儿……就是该宠着。”   就像荣常在膝下的小格格,老远见到玄烨总是奔着胖乎乎的小身子,嘴里嚷嚷着“皇□□抱抱”,因为年纪小,连“皇阿玛”这几个字都发音不准, 玄烨每次听到“黄□□”三个字的时候,都笑的乐呵呵的。   玄烨被她这么一说, 也觉得生儿子还是也不错, 道:“你生的,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朕都喜欢。”   两人都累了一天一夜,如今躺在床榻之上, 略说了会儿话,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宜宁因为心里有事儿,所以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故去的赛音察浑和长生,赛音察浑抱着小小的长生,一个劲儿地哭,哭的眼睛都肿了,直说要抱抱。   宜宁见着心疼,想要过去抱抱他们,可是怎么都走不过去。   她走啊走,就这般走了一夜。   后来还是被连翘叫起来的,连翘轻声道:“主子,您可是睡得不踏实”   打从玄烨走了之后,连翘隔一会儿便进来瞧一瞧,瞧着宜宁眉宇紧蹙,似乎靥住了似的,索性将她喊醒了。   宜宁背上冒着细密的汗来,一边吩咐连翘备水,一边问道:“看外头的天儿,此时怕是时间还早,皇上了?去上朝了吗?”   如今应该还未到上朝的时辰。   连翘只道:“皇上早就走了,说是要下头的人跟主子说一声,皇上先去南书房了,晚些过来看您。”   宜宁微微颔首,待她浑身浸泡于热水之中,这才觉得浑身上下稍微舒服了些。   一旁的连翘隔着屏风说着昨晚上发生的事儿,“……昨儿晚上是郭常在陪着荣常在的,说是昨晚上荣常在一晚上睡得也不好,一会儿嘴里喊着‘长生’,一会儿嘴里喊着‘赛音察浑’,似乎是做恶梦了。”   “孙院判倒是一直在景仁宫守着,□□常在才生产,根本不敢用药,也不敢用针,看孙院判的意思,似乎是要靠着荣常在慢慢熬过来了……”   连她都觉得太残忍,孩子对母亲而言就像是身上掉下来的肉,荣常在一下子没了两个孩子,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宜宁心中有了思量,等去与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只说将小格格抱到景仁宫去住一段时间。   太皇太后怜惜荣常在,自然是答应了。   谁知道小格格年纪还小,见着荣常在怔怔傻傻、一言不发的样子,吓得直哭,后来没法子,小格格也不能养在荣常在膝下了。   玄烨想着荣常在住在景仁宫会触景伤情,只说将她挪到别院住些日子,权当做散散心。   宜宁也觉得这法子甚好,原本她是想陪着荣常在一起去的,可想着玄烨如今也是难受,左右割舍不下,后来还是宜芳自动请缨说要一起过去。   所以,三日之后宜芳便陪着荣常在去了别院。   宜宁悬着的一颗心依旧没有放心,原来是因为苁蓉那边又递过来了消息——说是昭妃这几日和董常在经常关在屋子里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昭妃莽撞,可董常在却是个极其小心谨慎的人,这般大费周章,可见后头还有要紧的事儿等着她们。   若说要紧的事儿,阖宫上下就是赫舍里皇后生产最为要紧了。   宜宁权衡再三,最后还是将连翘叫了过来,“……你是打从坤宁宫出来的人,皇后娘娘从前也是你的主子,你去一趟坤宁宫,托人将话带给皇后娘娘,说要她小心,只怕昭妃娘娘会有动作。”   于连翘而言,赫舍里皇后也好,还是宜宁也好,都是她的主子,可当初在赫舍里皇后身边伺候的时候,她只是个二等宫女,并不能时常近身伺候。   可来了宜宁身边,她几乎是时时刻刻都陪在宜宁身边,人都是讲感情的,她的心更偏向于宜宁这一边,如今更是替宜宁觉得委屈,“主子,您明明知道皇后娘娘不待见您,您这……又是何必了?”   “道理我都懂,可相不相信我是皇后娘娘的事儿,我说没说,那又是我的事儿了。”宜宁回想起当初的事情来,也不知道自己与赫舍里皇后之间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只苦涩一笑,“就好比如今有人在自己跟前,甭管这人是谁,要让你见死不救,你做得到吗?去说吧,这也算是我们之间最后的一点缘分了!”   连翘微微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下去了。   这话到了傍晚的时候就传到了赫舍里皇后耳朵里,此时她正由着常山给自己按摩,一旁的菖蒲将这话道出来的时候,不免有些小心翼翼,“……您就算是不相信宜贵人,也该相信连翘才是,连翘从小是在坤宁宫长大的……”   她这话还没说完,常山就扬声打断了她的话,“菖蒲,休再皇后娘娘娘跟前替宜贵人,你是知道的,皇后娘娘最见不得的就是宜贵人,她说要皇后娘娘防备着昭妃娘娘就是好心了?谁都知道昭妃娘娘和咱们娘娘不对付,这种话,谁不能说?”   “况且,你口口声声说连翘是在皇后娘娘跟前长大的,可是你别忘了,人都是会变的,如今连翘可是宜贵人跟前的第一大红人……若是连翘真的心系皇后娘娘,就该多劝着皇上来看看皇后娘娘!”   这话说着就有些过了,赫舍里皇后只觉得自个儿可怜,原来玄烨对自己的冷淡,众人都是瞧在眼里的,“常山,别说了,本宫头疼。” 第83章 奸细   赫舍里皇后当然是头疼的, 头疼玄烨对她的态度日渐冷淡, 头疼自己的身子不大好, 头疼宜宁似乎生的越来越貌美……   当初她的的确确曾怀疑过坤宁宫里有奸细, 可查来查去, 没一个有问题的,想着这些人都是自己精挑细选的,应该不会出岔子, 更何况后来那些事儿,她想着兴许是宜宁在其中捣鬼。   人心这种东西啊, 向来是说不准的。   常山不敢接话。   菖蒲也低着头,今儿是连翘求到她跟前来的,按理说她不该在赫舍里皇后跟前提起“宜贵人”这三个字的, 可她到底心里记挂着赫舍里皇后,思来想去,即便是冒着被训斥的风险,也要提上一提。   赫舍里皇后淡淡道:“本宫马上就要生了,是阿哥也好, 还是格格也罢,本宫只求肚子里的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生出来, 不要像荣常在似的……这些日子, 你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可别出了什么岔子,也别在本宫跟前提起这些糟心话。”   说白了,她还是不相信宜宁, 如今更是觉得宜宁这是故意说出这番话的,就是要她心神不宁。   菖蒲和常山轻声称是。   宜宁此时此刻见着连翘回来了,倒也没多问什么,连翘的话已经带到了,至于信不信,那就不是她的事儿了。   她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看书,这些日子她要操心的事儿太多,如今尘埃落定,只觉得浑身轻松了一大截。   连翘进来催促过几次,说要她早些睡,可她想着玄烨方才托人带了话过来,说今晚上会过来,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等玄烨一起。   她只轻声道:“吩咐小厨房将汤煨着,记得少放些盐,待会儿皇上过来之后叫人端上来。”   慈宁宫是有小厨房的,太皇太后发过话,说小厨房她也可以用。   连翘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可宜宁都看了好几页书,看的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盹,也一直苦苦等着。   她等啊等,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   玄烨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进来一瞧见着宜宁正光着脚丫子躺在床上,书还搁在一旁,锦被将自己裹成了一团,像是蚕蛹似的。   他是知道宜宁睡觉畏光的,挑剔的很,每每睡觉之前都要命人吹熄宫灯,如今为了等自己,想必是困狠了吧?   玄烨有些后悔叫梁九功差人送话过来了,他正准备洗澡睡下,谁知道又有宫女奉上了天麻乌鸡汤和两道清淡的小菜,都是他喜欢的菜式。   玄烨只觉得心头一暖。   这当皇上啊,可没旁人想象中那么简单的,对后宫中妃嫔要一碗水端平,就连每日用膳也不能太过于偏爱哪道菜,免得叫人知道了皇上的喜好,若有心想要害皇上,那就简单多了。   可如今这菜,想必也是宜宁一早吩咐下来的。   玄烨本没什么胃口,可还是用了些才睡下。   翌日一早,玄烨又匆匆离开了。   宜宁醒来的时候天色也不早了,一摸身侧,却是空空然,再抬头一看,外头天色大亮,忙将连翘找过来,“皇上了?我,我昨晚上怎么睡着了?”   连翘想着今早上进来伺候的时候,玄烨临走之前还专程替自家主子捻了捻被子,更是在自家主子额头上轻啄了一口,脸上的笑是怎么都挡不住,“皇上昨儿子时才过来,那个时候主子您都睡下了。”   说着,她更是道:“皇上还要奴婢转告您一句话,以后且莫要这般,若是冻病了,皇上是要心疼的。”   宜宁自然懂他话中的意思,她一向怕冷,昨晚上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自己的脚似乎是冰冰凉一片,后来好像有一双手替自己暖脚……   她嘴角的笑意是怎么都止不住,就连到了太皇太后跟前时也是一脸笑意,太皇太后乐意见他们恩恩爱爱,于她老人家而言,如今玄烨心里想的念的都是朝堂上的事儿,若有一个可心人陪着说说话那是最好不过了。   只是,宜宁身上的毒也解了,为何肚子却一直不见动静?   宜宁生得好,到时候孩子也一定长的是白白胖胖!   老人家嘛,对曾孙子有一种执念。   不过宜宁是不知道的,每日只顾着与玄烨恩恩爱爱,仿佛后宫里的女子都成了摆设似的。   偏偏宜宁最近住在慈宁宫,玄烨过来瞧瞧太皇太后,谁人还敢说半个字的不是?   可玄烨这些日子也是忙啊,忙的有的时候只能过来和宜宁说上几句话,有的时候他过来的时候宜宁已经睡下了,第二天宜宁醒了,他已经走了。   可便是这般,宜宁也是每日盼着,只希望能日日看到玄烨。   她有的时候回想起这些事情来,只觉得世事难料,从最开始她不愿进宫,到最后依赖上玄烨,到了如今似乎已经是爱不能自拔,若是一两日没看到玄烨,便是心里痒痒的很。   看样子,但凡世间男女都难逃一个情字啊!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宜宁心情好了不少,人也跟着胖了几分,谁知道这一日傍晚,她盯着小厨房那边给玄烨炖汤,却见着连翘匆匆跑了进来,嘴里更是嚷嚷道:“主子!主子!不好了!不好了!”   如今正是初夏,外头下着大雨,连翘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却是什么都顾不上。   宜宁想着她素来是一惊一乍的,只要小宫女给她拿帕子绞头发,嘴上笑着道:“又能发生了什么事儿?还能是天塌下来了不成?这般匆匆忙忙的,虽说现在天气热了,可你当心着凉了……”   连翘是懂规矩的,可如今却是不管不顾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中更是带着一股子哭腔,“是苁蓉,昭妃娘娘,昭妃娘娘要打死苁蓉……”   这是为什么?   宜宁心里一个咯噔,想着是不是昭妃发现了苁蓉是纤细,可旋即一想,不对呀,苁蓉这几日根本没有跟她递过消息,昭妃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听完这话也顾不上什么,带着连翘匆匆赶了过去。   宜宁到了昭妃的宫殿,果然见着昭妃站在廊上,居高临下看着跪在下头的苁蓉,几个嬷嬷将死死按着苁蓉,她浑身被淋得湿漉漉的,嘴里还喊着,“昭妃娘娘,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昭妃也不着急,站在廊下,身后跟着董常在和安贵人,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她瞧见了不远处的宜宁,嘴角扯出两分笑来,扬声道:“你说你是冤枉的?怎么,在背后编排主子,恶意咒主子,你还敢说自己是被冤枉的?方才你说的那些话不少人都听到了,还敢狡辩不成?”   她的宫里头都是她自己的人,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更何况苁蓉的为人,宜宁还是了解的,向来是小心谨慎,在她身边从未犯过半点错,更别说到了昭妃跟前,只怕更是小心翼翼。   方才昭妃那一瞥,宜宁似乎懂了——昭妃这是在给她下套。   只怕打从一开始昭妃就不是十分相信苁蓉,如今故意拿着苁蓉来试一试,若是苁蓉真的和自己离了心,对昭妃而言,没了一个宫女也不算什么损失,若是自己来了,那就更是能证明这其中有鬼。   宜宁明知道这其中有诈,可她却不能不管苁蓉啊。   雨愈发大了,她的旗服都湿了半头,却顾不上,只缓缓朝着昭妃走去,笑着道:“嫔妾见过昭妃娘娘,昭妃娘娘这是做什么?”   “本宫做什么?本宫倒是想问问,宜贵人这是做什么?”昭妃嘴角噙着冷笑,亏得之前董常在提醒她其中有诈,要不然她还被这主仆两人耍的团团转,“想必宜贵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大雨天过来可不是为了给本宫请安,陪着本宫唠嗑的吧?”   既然两人已经是心知肚明,那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宜宁缓缓开口:“昭妃娘娘聪慧,嫔妾今日过来是为了苁蓉……当日苁蓉被皇后娘娘又拨给了昭妃娘娘,可她到底曾是嫔妾身边伺候的人,如今对昭妃娘娘不敬,也是嫔妾没有教好的缘故,还请昭妃娘娘看在嫔妾的面子上,小惩大诫……”   “小惩大诫?呵,宜贵人,你好大的面子啊!”昭妃气狠了,脸色发白,只觉得宜宁仗着玄烨和太皇太后的恩宠,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听你的意思,本宫还罚不得一个宫女了?”   “你说是你没有教好苁蓉的缘故,可本宫怎么记得,苁蓉是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多年的,皇后娘娘都没说来与本宫说情,宜贵人这般着急是为了什么?”   说着,她更是冷冷一哂,“当初你们两个可是闹得不欢而散,宜贵人可别与本宫说自己大度得很,如今不计前嫌啊!”   她这话一出,她身后的安嫔等人都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来,其中是怎么回事,谁都清楚,若要怪只怪宜宁太重情义了,一个宫女而已,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心肠太软的人,始终是成不了什么大事儿的! 第84章 护短之人   这一句又一句的话, 问的宜宁是哑口无言。   不过, 她不在乎, 只道:“嫔妾自然算不得大度之人, 可想着苁蓉也是在嫔妾身边伺候过一场, 也算是有缘分。”   “更何况,宫里头有宫里头的规矩,宫女犯了错, 该是交由皇后娘娘处置,虽说如今昭妃娘娘帮衬着皇后娘娘协理六宫, 可打死人的事儿传出去只怕也不大好听吧?”   “不看僧面看佛面,苁蓉好歹也是伺候过皇后娘娘一场的……”   昭妃看着宜宁冷笑,她这人向来就是这般, 只准她算计别人,不准别人算计她。   可今儿啊,就算是冒着被太皇太后训斥的风险,她也得打死苁蓉,好后宫中的那些人看看, 她可不是好欺负的,“这件事儿就不需宜贵人操心了, 稍后本宫自会去皇后娘娘和太皇太后跟前请罪, 至于如今,宜贵人若是没什么事儿,那就回去吧,本宫这儿可招待不起你这个贵客!”   这就是下逐客令了, 这主客令下的还是十分不客气!   宜宁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哪里能走?   昭妃却懒得和她多说,扬声冲着那几个嬷嬷道:“给本宫打啊,将苁蓉打死了,本宫重重有赏!”   那些个嬷嬷平时都是跟着昭妃身后横冲直撞惯了的,眼里心里除了昭妃这个主子,再没旁人。   其中一个大胆的嬷嬷抬起手冲着苁蓉就是狠狠扇了一巴掌,她动手着力度和当初宜宁与苁蓉做戏时候的力气完全不一样,光是一个巴掌,便是打的苁蓉偏过脸去,嘴角冒出血来。   宜宁见状也顾不上大雨滂沱,心里难受极了,直接抱住苁蓉,冲着那嬷嬷道:“你再打她一巴掌试试看!”   兴许是宜宁平日表现的是温婉无害,站在玄烨亦或者太皇太后身边,总是笑盈盈的,看着是没有任何攻击力,可如今这话一出却是气势磅礴,似乎与那嬷嬷又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为首的那嬷嬷一愣,下意识看向了昭妃。   昭妃更是动怒,这宜宁平日摆谱也就罢了,居然到她宫里头还装腔作势起来?   她一样也是毫不客气道:“她郭络罗氏是你们的主子,还是本宫是你们的主子?给本宫打,打死了算本宫的,更是嘉奖给你们五百两银子!”   进宫的老嬷嬷大多都是当初放出宫的宫女,后来无依无靠,走投无路这才重新回宫的,五百两银子对她们而言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为了这银子,便是不要命了也是可以的。   这下子,别说是为首的那个老嬷嬷,跟着她的几个嬷嬷皆是跃跃欲试,摩肩擦踵,生怕落后于人。   还有两个嬷嬷像拎小鸡崽子似的将宜宁拎起来,另外两个嬷嬷又是毫不留情的上前冲着苁蓉又是几巴掌,就算是在这大雨天儿里,那声音也是毫不逊色。   宜宁见状,气的直发抖,却是于事无补。   又是两巴掌下去了,宜宁扬声道:“不要,昭妃,你这样就不怕有人怪罪吗?紫禁城,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是,紫禁城不是本宫说了算,这一点,本宫早就知道了。”昭妃瞧见如今落汤鸡一样的宜宁,只觉得畅快无比,只道:“可宜贵人似乎还没弄清楚,紫禁城中也不是你能说算的,你更是不知道什么叫做胳膊拗不过大腿,今日不过是区区打死一个宫女罢了,你以为本宫会在乎……”   “放肆!”昭妃正说的起劲,宫外却是疾步走进来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是玄烨!   他声音中本就带着怒气,可走进一看宜宁被两个嬷嬷按着,浑身湿漉漉的,更是怒上加怒,直接夺过梁九功手中撑着的伞,快步走过去将宜宁扶在怀中。   如此一来,玄烨的衣衫也差不多湿了,他却是顾不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说你要打死一个宫女是易如反掌,昭妃,你如今倒是长本事了啊!”   昭妃吓得一个哆嗦,忙屈膝请安,她都是打听清楚了的,每日这个时候玄烨都是在南书房批阅奏折,这么大的雨,玄烨怎么会过来?   其实宜宁在赶过来的半路上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更是吩咐人去了南书房将玄烨请过来,要不然,今日这事儿只怕真的是不好收场。   昭妃心乱如麻,磕磕巴巴道:“臣妾……皇上误会了,是宜贵人安插了人在臣妾身边,臣妾气不过,这才……”   “这才什么?这才想要要了人的性命吗?”玄烨一向是不大管理后宫琐事的,如今朝堂上的事情已经够让他心烦意乱了,可这种事儿,凭谁看到听到,那都是要动怒的,“你说苁蓉是宜贵人安插在你身边的人,可有人证,还是有物证?若是官差人人都像你的似的,凭着自己的臆断来断案,那还要衙门做什么?”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如你所言,也是该将这事儿交给皇后娘娘亦或者太皇太后处理,你这算是什么?私自用刑?还想要将人打死?朕还不知道了,什么时候紫禁城姓钮祜禄氏了!”   他这一句话比一句话说的重。   昭妃从小是跟着玄烨一起长大的,见状也知道他是动怒了,如今半个字不敢说。   一向巧合如簧的安贵人、机警过人的董常在皆是一言不发。   梁九功早就上前接过玄烨的伞,小心翼翼站在一旁。   玄烨也懒得再看昭妃,直接横抱起宜宁就走,末了更不忘丢下一句话——你就在屋子里好好想想自己哪儿错了,若是没有朕的吩咐,不得踏出屋子一步,任何人更是不得进去一步。   昭妃被软禁了!   宜宁窝在玄烨怀中,忍不住长吁一口气。   大雨滂沱,她身上的衣裳湿透了,方才情况紧急,她压根不觉得冷,可如今事情过了,只觉得浑身冷的瑟瑟发抖,下意识将玄烨搂的更紧了些。   可旋即一想,自己身上湿透了,若是将玄烨搂的更紧了,玄烨身上的衣裳不也湿了?   她环着玄烨颈脖的手松了松,谁知道玄烨却是铁青着一张脸道:“抱紧朕,莫要摔下去了。”   说话间,他倒是将宜宁搂的更紧了。   除此之外,两人是一路无话。   宜宁看着玄烨的脸色,知道他是动怒了。   等着回到了慈宁宫,王九福又是吩咐宫人拿干帕子,又是命人备水,等着两人都洗完了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小厨房那边早已准备了驱寒的姜汤。   姜汤先是送到了玄烨跟前,玄烨一口气喝了小半碗。   这天儿要是染上了风寒,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宜宁看着面前的一碗姜汤,却是直皱眉,她向来不爱吃姜,每每吃到饭菜里的姜时,总是忙吐出来。   若是换成之前,她撒了个娇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今儿……还是算了吧。   她喝了一小口姜汤,却是直皱眉,小厨房的厨子那都是伺候太皇太后和太后的,是极有经验,如今所用的是老姜,熬的浓浓的,一口下去,肺腑之间都是姜味儿。   宜宁喝了一口,实在是喝不下去了。   玄烨扫了一眼,见着她皱着眉,那模样比喝药还委屈。   宜宁瞧见了他的目光,只道:“皇上,嫔妾实在是喝不下去。”   玄烨没理她。   宜宁知道他为什么生气,走过去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道:“这事儿是嫔妾做的不对,嫔妾不该不管不顾去找昭妃娘娘的,事先应该和太皇太后打个招呼。”   “还有了?”玄烨脸色渐缓,却也没好看多少。   宜宁踟蹰道:“还有,嫔妾不该将苁蓉安插到昭妃身边的。”   她是知道的,玄烨最见不得这种事儿,从前还和她说起过,这种事会把后宫中搅乱,可她却不愿骗玄烨,今儿这事儿,好像也骗不过去,“嫔妾知道自己错了,可是嫔妾这样做是有隐情的。”   “皇上也知道,因为您偏疼嫔妾几分,后宫中看不惯嫔妾的人有很多,想要害嫔妾的人也不在少数,嫔妾一直觉得昭妃娘娘不大对劲,所以这才生出这样的计谋来。”   “后来果然是没叫嫔妾猜错,昭妃娘娘将苁蓉带回去,百般打听嫔妾的事情,更是要苁蓉来与连翘套近乎……”   她的声音是越说越小,到了最后似乎是有些说不下去,毕竟她手上没有人证,没有物证,不可能凭着几句含糊不清的话就判断昭妃想要害自己或者去害赫舍里皇后。   这样的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   宜宁以为玄烨会动怒,没想到等了片刻,却听到玄烨微微叹了口气。   玄烨心里是五味杂全,他记得自己不止一次与宜宁说过,若是受了委屈就来找自己,可她倒好,却琢磨着自己拿主意。   身为一个男人,他很是自责,觉得是自己没能好好护着宜宁,要不然,她怎么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   宜宁听他叹了这么一口气,只觉得心里一紧,有些难受,低声道:“皇上,您罚嫔妾吧,要不,您也像罚昭妃一样,将嫔妾禁足吧!”   这 第85章 祸福相依   玄烨看着宜宁, 眼神郑重, 声音却是比从前更加轻柔, “朕怎么舍得禁你的足?只是这样的事儿以后莫要再做了, 你这般, 要朕怎么为你说话?这件事,本就是你开始做的不对。”   若是这件事宜宁死不认账,玄烨也无从追查, 可她没有。   在这一点上玄烨还是很欣慰的,“倒是今日这事儿是你太激进了, 宜宁啊,你要记得,万事都有朕在了。”   这话宜宁从前就听他说起过, 还不止说过一次,之前不过是当成男女之间海誓山盟时的诺言一般,当不得真,如今却觉得这话不是玄烨随便说说的,颇为郑重道:“皇上放心, 嫔妾知道了。”   玄烨摇摇头,有些无可奈何, 宜宁向来就是这般, 每次都说知道了,下次却是我行我素。   两人因为喝了姜汤,浑身上下暖烘烘的,并未盖被子躺在床上说话。   一来二去的, 自然也就发生了该发生的事情。   宜宁翌日起来便觉得浑身酸涩,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之后便躺在炕上歇息,没多久苁蓉就来了。   她之前身子是不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日淋了雨,受了惊吓,还是前些日子在昭妃身边担惊受怕的,昨晚上喝了一大碗姜汤,说话还是瓮声瓮气的。   连翘昨晚上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一点都不恼她们将这事儿瞒着自己,倒是更心疼苁蓉,这会子只要苁蓉去歇着,可苁蓉执意要来见宜宁一面。   说话间,苁蓉满是自责,“……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不小心,害的主子成了别人的笑柄。”   紫禁城之中向来如此,从来不以心肠善良为人称赞,大家比的是谁更得宠,在众人眼里,宜宁昨日几乎是承认了将人安插到了昭妃身边,这乃是后宫中的大忌讳,人人都在背地里嘲笑她傻了。   宜宁一点都不在乎,“别人要说什么,任由他们去说好了,关我什么事儿?他们背后议论几句,我又不会少几块肉?”   她更关心的则是苁蓉昨日的事情,听苁蓉缓缓道来,宜宁这才知晓了很多事情。   原来打从苁蓉奉茶那日,董常在和昭妃就已经怀疑到她头上来了,而后连翘又好巧不巧提醒了菖蒲几句,菖蒲在赫舍里皇后跟前一说,岂不是就叫人知道了有人在背后告状?   宜宁坐直了身子,看向连翘,道:“当日我不是说过要你小心行事吗?为何这件事还会传到别人耳中?”   纵然如今她和赫舍里皇后之间如今关系不睦,可对赫舍里皇后这点了解还是有的,在赫舍里皇后看来,她这提醒是真心也好,还是假意也罢,赫舍里皇后犯不着将这事儿四处宣扬。   “奴婢没有。”连翘说起这话来的时候也是一脸委屈,“奴婢刚进宫的时候曾跟着菖蒲姐姐一段时间,也是偷偷把这消息告诉了菖蒲姐姐,更是提醒她,说坤宁宫可能有奸细,要她偷偷把这话告诉皇后娘娘,可别叫人听去了,菖蒲姐姐做事儿一向稳妥,按理说不会宣扬出去的。”   她当然委屈,若是真的因为自己的失误害死了苁蓉,她会一辈子内疚的。   宜宁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忙道:“你快去找菖蒲,问问菖蒲,看当初她和皇后娘娘说这话的时候还有谁在场,快去!”   当时一定是有另外的人在场,要不然这话也不会叫昭妃知道。   若菖蒲是奸细,犯不着大费周章的将这事儿告诉赫舍里皇后,毕竟这话说出来,谁也不知道会警醒赫舍里皇后几分,若菖蒲是奸细,根本就不敢冒这个险。   如此说来,在场之人中定有一个是奸细!   连翘没想到这儿来,可既然是宜宁吩咐下来了,她忙不迭就去了坤宁宫。   一个时辰之后,连翘就回来了,跑的是气喘吁吁,却是连口茶都来不及喝,“主子,菖蒲姐姐说……她知道这种事儿事关重大,当时将屋内不相干的宫女都打发出去了,唯有她和常山两人在场……”   常山!   那就是常山了!   宜宁只觉得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当初她想破脑袋也想明白到底谁才是坤宁宫那奸细,会让赫舍里皇后查了几个月都没查出半点线索来……若这样一说,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说通了。   常山和菖蒲一样,是赫舍里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平素极得赫舍里皇后看重。   像常山这种贴身的大宫女,那都是入宫之前千挑万选选出来的,不仅家中人是赫舍里一族的家生子,说句不夸张的话,几乎全家老小的命脉都捏在赫舍里一族的手上。   毕竟她们作为赫舍里皇后身边最亲近的人,若是想冲着赫舍里皇后下毒手,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算算时间,常山跟在赫舍里皇后身边也有十多年了,所以赫舍里皇后是怎么都没怀疑到她身上来的。   宜宁只觉得自己猜测的是八九不离十,可想着自己如今与赫舍里皇后的关系,只怕她是不会相信自己的话。   不,便是当初她们“情同姐妹”的时候,自己说出这番话来,只怕赫舍里皇后一样也不会相信。   说,还是不说?   宜宁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思忖再三,她却是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坤宁宫。   如今已是用午饭的时候,宜宁却是顾不上什么,直接带着连翘去了坤宁宫。   坤宁宫门口的小太监见着她又来了,直说赫舍里皇后病着不见客,态度是客气又疏离。   宜宁却是难得拿出架子来,扫了他们一眼,道:“我是奉太皇太后之命过来的,你们也要拦吗?”   果然,太皇太后的名头在这后宫之中不管走到哪儿都是极为好使的,不仅这几个小太监像是脚下生了风火轮似的一溜烟跑进去通传,半刻钟之后,宜宁也见到了端坐在上首的赫舍里皇后。   赫舍里皇后产期将近,如今已经不见客,今日却是穿戴整齐见了宜宁,她本就气色不好,浑身上下消瘦,挺着一个大大的肚子,看着是十分憔悴,“不知道太皇太后可有什么话要与本宫说?”   说实在的,她也不怎么相信太皇太后会派着宜宁来与自己传话,平日里要么是太皇太后亲自过来,要么是太皇太后派着苏麻喇嬷嬷过来,何曾要一个贵人过来过?   宜宁也不藏着掖着,只开门见山道:“嫔妾方才说的是假话,嫔妾知道,若是不报出太皇太后的名头来,皇后娘娘根本就不愿意见嫔妾。”   说着,她果然看到赫舍里皇后面上一阵憎恶,可她像是没瞧见似的,只缓缓道:“嫔妾有些话想要单独和皇后娘娘说。”   赫舍里皇后想了想,冲着菖蒲点点头。   菖蒲叫屋内不相干的人都下去了。   宜宁看着站在赫舍里皇后身边的常山、菖蒲两人,知道赫舍里皇后十有八九怕她心怀不轨,所以叫两个贴心人守在身边,“嫔妾有话要单独和皇后娘娘说。”   赫舍里皇后语气淡淡,眉眼中已经带着几分不悦了,“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菖蒲和常山是本宫最相信的人,没什么话是她们不能听的。”   宜宁还是方才那句话——嫔妾有几句话只能单独和皇后娘娘说。   赫舍里皇后已经站起身来了,“宜贵人若是不愿意说,那就不必说了,本宫没时间陪着你在这儿耗着!”   话毕,她更是扶着常山的手缓缓走出去。   两人之间早已不复当初,纵然宜宁早就知道,可如今见着赫舍里皇后如此防备自己,嘴角还是露出几分苦笑来,“皇后娘娘,常山是昭妃娘娘安插在您身边的人!”   既然赫舍里皇后不相信她,那她做好自己该做的就是了,若赫舍里皇后的下场真的如同历史上一般,多年之后她回想起来也是问心无愧,毕竟她能做的,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赫舍里皇后一愣,似乎不敢相信。   宜宁也站起身来,冲着赫舍里皇后的背影道:“嫔妾根本没有骗您的必要,您大可以想想这些日子常山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嫔妾想说的已经说完了,就先走了。”   她的满腔好心啊,生怕对上了赫舍里皇后那双不相信的眼睛,这样,她还是会有那么丁点难过。   果然,她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常山激动的声音,“皇后娘娘,奴婢没有,奴婢是冤枉的,是宜贵人在冤枉奴婢,奴婢从小在您身边长大,怎么会是昭妃娘娘的人了……”   宜宁走的极快,出了坤宁宫的大门便再也没听到常山的声音,心中悬着的一颗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发展,那就和她没什么关系。   如今已经是夏日,宜宁前两日就听连翘说御花园中的莲花开了,想着如今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带着连翘过去瞧瞧,她每逢例假之前嘴巴里就容易生口疮,偏偏也不敢喝药,所以就用些荷叶泡茶水,效果虽不如想象中好,但也不赖。 第86章 知晓   这人一忙起来, 就没心思去想七想八, 至于后宫的流言蜚语也好, 还是赫舍里皇后相不相信她的话也好, 她都不在乎, 只琢磨着怎么做好荷叶茶。   荷叶茶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在荷叶的挑选上, 还有清洗以及切丝上都是极为繁琐的。   宜宁想着用初夏刚张开的嫩荷叶泡茶,味道会更加亲密一些, 便带着苁蓉、连翘摘了不少荷叶,回来忙活了两三日,总算是将晒干的荷叶收进匣子里, 这些荷叶够他喝上大半年。   如今她更是将这些干荷叶做成了礼物,不仅差人捎去别院给荣常在,还给太皇太后,太后也分去了些。   东西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却是她的一番心意, 太皇太后更是赏了她一串玛瑙链子。   宜宁更是笑眯眯的,只觉得自己这桩买卖是怎么算都不亏, 她身边亲近之人都收到了荷叶茶, 唯独玄烨没收到,给太皇太后请安之后便过来找宜宁算账了,“朕方才在老祖宗那儿喝了荷叶茶,味道倒是不错, 去太后娘娘那边的时候也喝了这茶,怎么人人都有,偏偏朕没有?”   “当初朕要是没记错的话,先前你倒是给朕捎过东西了!”   那个时候宜宁和玄烨不熟,也就是看在他是皇上的份上意思了意思,给玄烨送去了自己做的香包。   可宜宁知道,玄烨是不会喜欢这些东西的,如今只命人泡上玄烨最爱喝的雨前龙井,笑着道:“怎么,皇上这是吃醋了?嫔妾想的是皇上经常来瞧嫔妾,岂不是就能经常喝道嫔妾亲手泡的茶了?”   她前些日子跟着佟妃学习了几日如何泡茶,她本就聪明,自己琢磨了些日子,泡出来的茶倒是不比佟妃差。   玄烨看着她笑眯眯捧着茶奉上来,只双手握住她的手,再滑上去接过茶,道:“那你得记得今日说的话,可不能食言。”   因为宜宁晓得玄烨最近睡得不大好,所以茶中添了些安生的药材,味道不重,细细来品,还是能察觉一二的。   玄烨从小到大尝惯了各式好东西,嘴巴刁得很,一品便尝出不对劲来,却也没说什么,乖觉喝了下去。   到了傍晚,两人更是一起去御花园散了步,宛如老夫老妻一般闲话家常。   倒是不远处的菖蒲等了许久,许久都没见到只有宜宁一个人在场,只能先回去了。   此时此刻的赫舍里皇后却是独自一人来到了昭妃的寝殿门口。   纵然玄烨说过,没有她的吩咐谁也不能见昭妃,可她是中宫皇后,她的话谁敢不听?   赫舍里皇后这几日已经连夜将常山审问出来了,常山倒是嘴皮子极硬,什么都不说,到了最后咬舌自尽之前更是丢下一句话来——皇后娘娘,便是我死了,过不了几日,你也会下来陪着我的。   赫舍里皇后将这件事瞒下来了,传出去,她岂不是成了笑柄?   她也知道,她这身子连孙院判都没诊治出个问题来,只怕真的是时日无多,今日更是专程将菖蒲支出去,一个人过来了。   昭妃就算是被软禁了,可身份却是摆在这里的,压根没人敢对她怠慢,一日三顿送来的膳食那叫一个丰富,可她却是半点胃口都没有,整日躺在贵妃榻上无所事事。   如今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只以为送晚饭的太监过来了,声音是极不客气,“又来做什么?本宫不是说了吗?以后晚饭不必送过来了,到时候若有人怪罪下来,自然有本宫担着……”   她说话间,还极不耐烦地坐起身来,正欲拿着手边的茶盅砸过去的时候,却见到来者是赫舍里皇后?   她如今正烦着了,瞧见赫舍里皇后也没有要下炕请安的意思,皱眉道:“皇后娘娘如何来了?”   “本宫过来瞧瞧你!”赫舍里皇后这几日疲惫极了,脸上纵然是擦了脂粉,却依旧是脸色难看,那大大的肚子与她消瘦的身子比起来,似乎显得极为不符,“昭妃还是老样子啊,都被软禁了,还是这般……生龙活虎的……”   她其实一直挺羡慕昭妃的,原先未出阁的时候两人便有所往来,那个时候昭妃和所有的小姑娘一样,无忧无虑,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如今也没变多少。   倒是她,都快忘了当初未进宫时是什么模样了。   昭妃这才慢悠悠下炕,道:“皇后娘娘谬赞了。”   她也不知道赫舍里皇后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觉得不对劲,赫舍里皇后对肚子里这一胎看的极重,平素连慈宁宫都不怎么去,如今怎么来看她了?身边还一个人没有?脸色更是极为难看,这是要做什么?   赫舍里皇后肚子大了,走了一会儿路便是气喘吁吁,如今自顾自在炕上坐了下来,缓缓开口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比我大上一岁,小时候你阿玛时常带着你来赫舍里府玩,有一次你上蹿下跳的,怂着我们一起去划船,后来更是将身边的丫鬟都支开了,没想到一不小心却是掉到了水里,是我,抓着的衣裳没松开,抓了半刻钟,等了宫女赶来,这才得救。”   “又过了两年,你同我说你阿玛的门生长得俊朗,想要嫁给他为妻,还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要我替你保守这个秘密……那个时候我们俩儿躲在被子里说悄悄话,一说能说上大半夜,惹得值夜的嬷嬷直敲门。”   说着,她更是摇摇头,苦笑道:“我们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了?有的时候我就在想啊,若是那个时候知道我们会变成这个样子,当初会不会那么要好?有的时候我又在想啊,为什么我们会渐行渐远,成了如今这样?”   入宫之后,她处处讲规矩,这是她第一次在昭妃跟前没有自称“本宫”。   这话说的昭妃一愣,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第87章 破腹取子   赫舍里皇后像是没看到昭妃面上尴尬、宛如吃了苍蝇一般的神色, 自顾自道:“小的时候总觉得什么东西都没有开心重要, 可进了宫, 却发现什么东西都比开心重要, 家族、权势、名分……还有这后位。”   她是知道昭妃的性子的, 知道昭妃是个极好强的人,只怕因为后位一直在心底记恨自己,也知道自己这后位……只怕是做不了几日了, “我知道,当初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曾暗中给你许诺过, 以后你就是皇后,人人换成了你,只怕心里都不舒服。”   “可是昭妃啊, 这么些年下来,除了我比你多一个皇后的名头,又多了些什么?你为何要这般对我?为何,又要置我于死地?”   昭妃一愣,她向来是脸上藏不住事儿的, 如今身边没人提点,脸上就差写着“你怎么知道”这几个字来。   她到底不傻, 旋即却是立马否认, “皇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妾没有?臣妾哪里有这个胆子”   她说的是自己没这个胆子,而不是不想。   赫舍里连看都懒得看她一心,手紧紧搭在自己肚子上,声音轻柔, “你不必瞒着我了,常山什么都招了,难道你还不承认?常山是死了,可是啊,你还活着了!”   她这也是诈昭妃一下,不过她心里也猜的是八九不离十。   昭妃脸色瞬时就变了,苍白一片,压根就没细想,若赫舍里皇后真的有了证据,如今哪里会一个人前来,只怕是带着乌压压一群人前来治她的罪了。   只可惜啊,她一时间慌了,也就跟了乱了,颤声道:“常山,招了?”   按理说常山是赫舍里氏的家生子,家中老小的命脉都捏在赫舍里一族手上,她是怎么都不会背叛赫舍里皇后的,只是啊可惜世间女子皆难逃一个“情”字,常山是爱惨了那个侍卫。   她与常山承诺过,只要事成之后就放她出宫,更是亲自给常山赐婚,要不然,常山怎么会背叛赫舍里皇后?   赫舍里皇后点点头,低声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啊,难道后位就真的这么重要吗?你害死了我,有朝一日你成了皇后,转头看自己的这一双手,难道不会觉得可怕吗?”   她从小是跟着索尼一起长大的,纵然是如今性子大变,可本性却不算坏。   “可怕?皇后娘娘,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倒是同我说说可怕什么?”昭妃宛如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冷冷笑了起来,笑声飘荡在寝殿,格外骇人,“难道有旁人的冷言冷语可怕?还是比卑躬屈膝的活着可怕?”   “赫舍里氏,自古以来向来都是成王败寇,这个道理你比我知道的清楚,你接受着众人的恭贺,所有人匍匐在地对你请安问好,你自然不明白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那位置……本就是我的啊,我凭什么不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便是常山招了又如何,难道你还有证据不成?就算是我不能坐在那位置上,那我也明明白白告诉你,这位置,也不是你的!”   瞧着她一脸愤恨的说出这番话来,赫舍里皇后只觉得她们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不管再说什么,都没了意义。   赫舍里皇后起身就要走,只听见身后传来了昭妃愤恨不平的声音,“哈哈哈,没想到到了最后我们都没赢,我当不了皇后,我也不会让你如愿的。”   赫舍里皇后不想再听这些话,她心里还念着当初小时候的情分,觉得是自己抢了皇后的位置,这几年来对昭妃的所作所为一直是睁只眼闭只眼,没想到……却落得如此境地。   她身子不比从前,走上几步路便气喘吁吁,可耳畔似乎萦绕着昭妃的声音,脚下的步子却是越走越快。   谁知道脚下一滑,她却是崴到了石头小径上。   她只觉得腹痛难忍。   好在察觉了不对劲的菖蒲很快就赶过来了,此时她已经疼得脸色都变了,吓得菖蒲直说要将稳婆和太医请过来,明明预产期还有些日子了,如今才四月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赫舍里皇后却是抓着她的手,郑重道:“不,等等,本宫……要见宜贵人!”   菖蒲不明所以,却还是差人将宜宁叫过来了。   宜宁更是不知所然,等着她来到坤宁宫,见到赫舍里一脸苍白的皇后时,旁边还站着几个面色仓皇的稳婆,她一见,便知道情形不大对,忙道:“皇后娘娘,您这是怎么了?稳婆,你们……你们快上前替皇后娘娘接生啊!”   赫舍里皇后摆摆头,紧紧攥着她的手,疼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宜宁,本宫……我有话和你说,我……对不起你,之前不该怀疑你的,更……更不该听信常山的那些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知道自己怕是没多少日子了,所以这几天想了很多,也看明白了很多,“宜宁,当初你进宫的时候……我说会把你当成妹妹一样看待,会好好照顾你的,是我食言了,不过我也放心了,便是没人照顾你,你也会活的很好。”   “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好好的陪着皇上,切记,后宫中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能相信……”   因为疼痛难忍,她这几句话说下来,已经是十分吃力。   生死跟前,好像之前的恩恩怨怨什么都不重要了,她直点头,要稳婆上前接生。   几个稳婆都是太皇太后当初挑选的人,不论是接生水平还是人品方面,那都没得说,可如今却是一个脸色比一个难看,到了最后更是一起跪在地下,颤声道:“皇后娘娘,宜贵人,不是奴婢们不接生,却是不敢接生啊,这……皇后娘娘此胎诧异,明明已经发作了,可宫口却是一点都没开,这要奴婢们如何接生?”   宜宁一愣。   赫舍里皇后却是苦笑着道:“她,她还是真厉害啊……”   这个她,自然是指的是昭妃了。   赫舍里皇后转头看向宜宁,道:“你尚未生过孩子,如今在这儿也无事,去外头等着吧!”   连稳婆也说要宜宁去外头,她便去了。   赫舍里皇后看着在一旁心急如焚的菖蒲,强忍痛意,只道:“不必害怕,本宫知道自己活不过这一遭的,倒是昭妃……她不让本宫好过,本宫也不会让她如愿的……”   说着,她更是要菖蒲近身,在菖蒲耳畔说了几句话。   菖蒲脸色大变,扬声道:“皇后娘娘,这使不得啊!”   “本宫活不成了,本宫知道,你放心好了。”赫舍里皇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道:“她不让本宫好过,本宫……也不会让她好过的,当初那两个小姑娘早在进宫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菖蒲含泪点点头,转身便下去了。   宜宁在外头等的是心急如焚,好在没多久,玄烨便来了,只问情形如何,听闻里头的情况并不妙,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宜宁只觉得历史上的情况会成真,到了最后连孙院判都顾不得什么进去了,可没多久却是一脸灰败地出来了,跪在地下不敢说话。   玄烨气的砸了好几个茶盅,若不是当时还需要他们几个,恨不得当即就将他们拉下去砍了脑袋。   初夏天儿的晚上,还是冷飕飕的,孙院判一大把年纪了,急的汗都出来了,“方才皇后娘娘说了一法子,老臣觉得可行……皇后娘娘宫口久久未开,皇后娘娘的意思是破腹取子……”   “不行!”玄烨看向孙院判,若非看他年纪大了,恨不得一脚踢上去,“这就是你的办法?你是院判,太医院之首,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说着,他更是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扬声道:“朕不会同意这办法的。”   有个跪在孙院判身侧的稳婆也道:“皇上,奴婢接生过的妇人没有上千人,也有百人,从未见过这般情形,皇后娘娘本就身子弱,若是再这样拖下去,只怕连腹中的胎儿也危险啊……”   玄烨长长叹了口气,没有接话。   宜宁知道他两难,这个时候若是一个不小心选错了,那便是要后悔一辈子的,她没办法,只能偷偷差人将太皇太后请过来。   太皇太后并没有过来,一刻钟后,来的是苏麻喇嬷嬷,她带来了太皇太后的懿旨——同意用孙院判的法子,破腹取子。   苏麻喇嬷嬷说出这话的时候,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皇上,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不愿过来,更不敢过来,说不愿看到此情景,她对不起故去的索尼大人,对不起皇后娘娘,更愧对于列祖列宗,可如今……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   “孙院判也是宫中老人了,若是还有别的法子,他万万说不出方才的话来,太皇太后说了,这事儿与皇上您没关系,全是她老人家拿的主意,等着她老人家百年之后,定……亲自与索尼大人赔……不……是……” 第88章 皇后薨   苏麻喇嬷嬷与太皇太后一样, 是看着赫舍里皇后长大的, 在她小时候, 索尼便时常将她带进宫, 如今这样一个好孩子, 就要没了,一向稳重的苏麻喇嬷嬷也是泣不成声。   玄烨却还是那句话——这个办法,朕不答应!   宜宁在一旁也红了眼眶, 想起历史上的那些事儿,只觉得今日赫舍里皇后只怕要命丧于此了, 可历史上赫舍里皇后还是留下来了一个二阿哥的,如今种种,难道要与史书背道而驰?   她看向玄烨, 低声道:“皇上,皇后娘娘还在里头了……该怎么拿主意,咱们,是不是要问问她?”   这个世道,女子的命运和喜悲都是系在男子的手上, 可是他们都忘了,便是出嫁了的女子那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玄烨微微颔首, 便带着宜宁等人一起进去了。   产房内, 气氛一片低迷,只听见赫舍里皇后的惨叫声,见到玄烨,她的眼睛似乎亮了些, 方才孙院判已经将她的身体状况与她说了,她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如今见到玄烨,也算是死而无憾。   玄烨瞧她这般模样,心中悲怆,“朕在这儿,朕在这儿了!”   见他还是在乎自己的,赫舍里皇后心中稍稍好受了些,攥着玄烨的手,道:“皇上,臣妾要保住这个孩子,臣妾的身子,臣妾……自己知道,只怕撑不了多久了,臣妾方才听闻孙院判那法子,觉得甚好,只要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的,只要孩子能够活下来,臣妾……死而无憾。”   玄烨嘴巴动了动,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朕……”   赫舍里皇后从小同他一起长大,是知道他的性子的,人人都说康熙帝年少有为,担得大任,可在她的心里,这个男人心地善良,打断了他的话,“皇上,臣妾嫁给皇上几年,自诩贤良淑德,从未与皇上提过任何要求,这件事……是臣妾求皇上的第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人也虚弱了下去。   孙院判跪在旁边,磕首道:“皇上,若是再耽搁下去,只怕是凶多吉少,还请皇上早做判断。”   玄烨抱着赫舍里皇后还是没有撒手,也没有说话。   宜宁在旁边见着直掉眼泪,旁人不懂玄烨,她是懂的、   自古以来唯有大奸大恶之人才会落得尸骨不全的下场,如今赫舍里皇后还活着,却被人刨开肚皮,对古人而言,在黄泉路上都无法转世投胎的。   苏麻喇嬷嬷也跟着跪了下来,缓缓道:“还请皇上三思啊!”   就连菖蒲也带着满屋子的宫女太监跪了下来,眼中含泪,哽咽道:“还请皇上三思啊!”   宜宁眼中噙着泪,瞧着赫舍里皇后的模样也不大真切,只听到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似乎……已是坚持不了多久,可嘴里还是呢喃道:“臣妾……臣妾想要这个孩子活下来。”   她的眼神满是祈求,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中宫之主,如今紧紧攥着玄烨的袖子,几乎是使了全身力气,哀声道:“皇上,臣妾求你了!”   玄烨闭上眼,不忍再看只剩下一口气的赫舍里皇后,沉沉道:“朕答应你,皇后啊,朕对不起你!”   他这一声“朕对不起你”里包含了太多太多,年幼成亲,他们两人也算是相敬如宾,只是到了最后却是累了倦了,感情渐渐淡了……是他没能好好护着赫舍里皇后。   孙院判即刻差人将东西送进来,苏麻喇嬷嬷更是将玄烨请出去,玄烨走了几步,却是回头道:“皇后,你放心,若是咱们的孩子是儿子,他一出生,便是我们大清朝的太子!”   这是他如今唯一能为赫舍里皇后做的了。   赫舍里皇后一愣,旋即却是含泪点点头,呢喃道:“臣妾,多谢皇上。”   一刻钟后,坤宁宫添了个阿哥,取名保成,祝愿他能平安成长,与此同时,赫舍里皇后薨。   众人还没来得及欢喜,坤宁宫上下便是白绸一片。   玄烨看了保成一眼,则去了南书房,便是连宜宁都不愿再见。   接下来的几日则是兵荒马乱,朝堂之上辍朝五日,诸王以下、文武百官,及公主、王妃以下,八旗二品命妇齐集举哀。   似苍天长了眼一般,这几日大雨滂沱,紫禁城上下乃气氛乃是一片低迷,玄烨更是萎靡不振。   宜宁也是一筹莫展,太皇太后更是束手无策,这一日与宜宁说起故去的赫舍里皇后更是直叹气,“……头几年刚进宫的时候,皇上与皇后是相敬如宾,这些年下来感情不如当初,情分却是在的,可人死不能复生,故去的人不在了,活着的人还是得好好活下去啊!”   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可是想要做到,却没那么简单。   宜宁这几日又要照顾玄烨,又要宽慰太皇太后,再加上难免伤心,整个人也憔悴了不少,只道:“嫔妾相信,等过些日子,皇上定会好的。”   头几次玄烨连饭都不用,这几日好歹肯用饭了,虽说吃的不多,却总是好事。   太皇太后又是叹了口气,如今保成养在了慈宁宫,养在了她老人家膝下,这孩子当日生产的时候因在娘胎里呆的时间太久,身子比寻常孩子要弱多了,刚出生时,孩子的哭声儿和猫儿似的。   保成放在谁身边养着,太皇太后都不放心,索性接到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是疼惜保成的,可想着赫舍里皇后去世时玄烨所说的那番话,还是觉得他太果断了些,自大清入关以来,太子皆以贤为重中之重,不看嫡不看长,如今太子之位已经定下,若是保成长大之后根本不堪当得此重任该如何?   可玄烨话已经说了,太皇太后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想着好好抚养保成长大。   宜宁见状,只能叫小厨房多为太皇太后炖些安神养气的药膳,旁的,她也做不了什么。   因为赫舍里皇后的死,在别院修养的荣常在回宫了,在宫殿中闭门思过的昭妃也能四处走动了,倒是苦了布常在,几日前她诞下一位小格格,可这个时候,谁能顾得上她?   唯有苏麻喇嬷嬷派人送了些补品过去,若搁在平时,虽说她只生下了个小格格,可这几年宫中子嗣艰难,赏赐定是不会少的。   宜宁与她没什么来往,却是记得这个人的,容貌不出众,性子倒是极好的,其实她倒是觉得如今没人记得布常在倒也是好事儿,能叫她们母女多呆一段时间。   荣常在这次回来精神倒是好了不少,得太皇太后开恩,几乎是每日都能见到大格格,如今抱着大格格,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从前总是小格格小格格叫着,如今布常在给皇上添了个格格,咱们的小格格也一下子变成了大格格了。”   大格格乳名叫做蓝齐儿,如今一岁多,正是闹腾的时候,十分可爱,听到“小格格”几个字,只以为额娘在叫她了,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小米牙来,怎么看怎么稀罕。   宜宁也十分疼她,摸了摸她两个小揪揪辫,笑着道:“荣姐姐放心好了,以后就算是皇上膝下再添多少格格阿哥,没谁能越过咱们蓝齐儿去的。”   她是记得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固伦荣宪公主,更知道她是极得玄烨宠爱的,甚至荣常在后来添的儿子,都没有蓝齐儿在玄烨心中有分量。   荣常在却是不信的,“你啊,就知道逗我开心,自家的孩子自家稀罕,你平日里时常陪着蓝齐儿一起玩,这心自然偏向她一些……如今宫里头添了小格格小阿哥,我倒是不指望皇上能一直疼蓝齐儿,只求她能平平安安、快快活活长大,以后嫁个好人家就行了。”   宜宁笑着应是,“荣姐姐倒是想的长远。”   “别说我了,说说你,我在别院的时候可听说了,皇上最近极疼你,可你的肚子怎么一直没见动静?”荣常在瞧着宜宁是越长越美,自己一个女子见了都忍不住,更别说男人了,“可是迷迭散的毒性尚未解干净?”   宜宁摇摇头,她对这事儿也是颇上心的,只道:“我也不知道,孙院判来瞧过几次,都说毒性已经解干净了,只是子嗣这事儿啊……也是要讲究缘分的,若是缘分没到,我着急有什么用?像佟妃娘娘和昭妃娘娘,进宫多年,不也没有孩子吗?”   荣常在听闻这话,笑了笑,只想着赫舍里皇后当初说的话——宜宁啊,还是太单纯了些。   她只道:“光是有缘分是没用的,得看皇上愿不愿意让你生下孩子,昭妃娘娘和佟妃娘娘身份尊贵,皇后娘娘未生下儿子之前,太皇太后和皇上又怎么会允许她们的孩子先出生?”   “紫禁城里头有紫禁城的规矩,你进宫的时间尚短,很多事情,等着以后你就知道了。”   她相信,以宜宁的家世和得宠程度,每次侍寝之后是不会服用避子药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紫~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相信你   宜宁却是听出来了荣常在的话外之音, 如今中宫之位空悬, 中宫且有嫡子, 那是不是等保成长大了些, 昭妃和佟妃的孩子就能出生了?   她心里多少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可能是这些日子玄烨对她太好了,有的时候会给她一种错觉,这个男人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可是, 又怎么可能了?   当初赫舍里皇后怀有身孕也好,还是荣常在、布贵人怀有身孕也好, 那都是在她进宫之前就怀上孩子的,若要她眼睁睁看着宠爱别的女子,眼睁睁看着别的女人与玄烨的孩子出生……她做不到。   来到清朝也有些年头, 宜宁有的时候只觉得当初未穿越的种种就好像是一场梦,让她分不清是真还是假,可每到这个时候,她还是觉得自己芯子里还是一个现代人,实在是没办法和别的女子享受一个丈夫。   她是忧心忡忡, 连荣常在接下来说了些什么都没听到,“……皇后娘娘的死实在是蹊跷得很, 我听说太医院因为这件事也是闹得沸沸扬扬, 说是孙院判将自己关在太医院几日未出来,都在翻阅古籍,直说历史上压根就没有这样的事儿,毕竟皇后娘娘怀的又不是哪吒。”   她进宫的时间早, 差不多是与赫舍里皇后一起进宫的,因家世不显,得了赫舍里皇后很多照顾,如今赫舍里皇后早早去世,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都是当母亲的,心里见了自然不舒服。   说话的时候,她见着宜宁还在发愣,拿手在她更前晃了晃,道:“好端端的,想什么了?”   宜宁这才收回心神,勉强笑了笑,道:“荣姐姐,你说什么?”   自赫舍里皇后死之后,宜宁也是憔悴了不少,荣常在都是看在了眼里,她自诩进宫之后并未与谁人交心,说起来,宜宁还是第一个,“我是说,连我都觉得皇后娘娘的死有蹊跷,自古以来我只听说过难产,何曾听说过破腹取子这么一说?”   “况且,皇后娘娘先前已经诞下过一个孩儿,女子生产第一胎最为艰辛,当时什么事儿都没有,如今又怎么会闹出这么一出戏?当时前头那位阿哥去世时,我就觉得不大对劲,如今……只怕是更不对劲了。”   宜宁一直都觉得这件事和昭妃有关系,可到底有怎么样的关系,她并不知道,这几日因为赫舍里皇后的丧礼,她也没往这方面细想。   如今经荣常在一提醒,她倒是觉得不对劲起来了,“对了,荣姐姐这几日可瞧见了昭妃娘娘?”   要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赫舍里皇后去世,昭妃也要哭灵的,可是她却并没有瞧见昭妃。   宜宁只觉得自己记错了,毕竟昭妃再怎么不喜欢赫舍里皇后,这样的场合下,谁敢出半点纰漏?   谁知道荣常在想了想,也跟着摇了摇头,“你这一说我倒还真想起来了,哭灵那日我根本就没瞧到昭妃娘娘,当时还是昭妃娘娘身边的一个宫女前来与太皇太后复命。”   “太皇太后当时脸色不好看了,听了那宫女的话还发了一通脾气,嘴上说着说着既然昭妃娘娘病了,那就让苏麻喇嬷嬷跟着过去瞧一瞧,当时兵荒马乱的,我也没太注意这事儿……不过好端端的你问这些做什么?”   宜宁摇摇头,低声道:“我还是觉得皇后娘娘的死和昭妃娘娘有关系,昭妃娘娘的性子,到了皇后娘娘哭灵那日,只怕使着法子出来耀武扬威了,怎么会躲在宫殿里头不出来?难道是真的病了?”   宜宁心中藏不得事儿,被荣常在这么一说,便生出想要出去打探打探的心思,与荣常在没说几句话便回去了慈宁宫。   她还留在慈宁宫中陪伴太皇太后,连翘也是一如既往的跳脱活泼,听她有这个意思,便主动揽下了这个重任。   半日之后连翘便回来了,低声道:“主子,荣常在的话没有错,昭妃娘娘似乎真的病了,说起来也是奇了怪了,奴婢打听到当日皇后娘娘生产的时候,菖蒲姐姐过去过一趟,手上似乎端着汤药,身后还跟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   “从那天之后昭妃娘娘变病了,到了今日还没能下床来,可她得了什么病奴婢就不知道了,更奇怪的是,也没有太医去给昭妃娘娘诊治过,奴婢问了昭妃娘娘宫里头的宫女,她们只说昭妃娘娘是染上了风寒。”   宜宁倒是想去瞧一瞧,可她知道,自己是进不去的。   更何况,她想着昭妃当日的那番话,说是一石二鸟,只怕过不了多久,自己也跟着遭殃。   她决定先去太皇太后那边探探口风,看太皇太后是如何打算的,她去看太皇太后,谁知道太皇太后向来不信佛的人,如今也开始跟着太后一起吃斋念佛,为求一个心里踏实。   见着宜宁来了,太皇太后便和她说话唠嗑,“……今日你去瞧过荣常在了。她可还好?我今儿还瞧见了蓝齐儿,长得倒是越来越像皇上。”   宜宁笑着陪她老人家说话,只道:“蓝齐儿如今才一岁多,就能吃会睡的,今儿中午用了大半碗粥,若不是荣姐姐怕她积食,只怕蓝齐儿还能再喝半碗粥下去。”   “说起来,小孩子还真是一天一个样,前几日我见到蓝齐儿的时候似乎不是今天这样子,这小孩子还真是多变。”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道:“保成不也一样,这几日我怎么看他怎么像皇后,一双眼睛,和他皇额娘长得一木一眼……”   只可惜啊,赫舍里皇后已经去世了。   宜宁大着胆子道:“嫔妾说句没规矩的话,还请太皇太后莫要见怪,难道您就不觉得皇后娘娘死的蹊跷吗?”   这话问的太皇太后心里一个咯噔,她在紫禁城中浮浮沉沉大半辈子,自然知道这件事不对劲,而且还是很不对劲。   她年纪大了,紫禁城后宫中的事情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有人却害到了中宫皇后头上去了,她老人家再也不会选择装聋作哑。   后宫里头没几个蠢人,却唯有宜宁来和自己说这样一番话,太皇太后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道:“为何这样说?”   宜宁便一五一十说了,将昭妃怎么恐吓、威胁、收买自己,再将常山是奸细的事儿都说了,末了更是道:“……当日嫔妾只觉得胳膊扭不过大腿,再加上没有证据,根本不敢将这番话告诉您和皇上,只提醒了皇后娘娘几句,也就是事发前几日才知道原来常山是奸细,却是晚了。”   说着,她更是正色道:“还请太皇太后彻查此事。”   太皇太后其实也猜到了些的,却一样是没有证据,如今只道:“宫里头的事儿,我也是知道些的,后来皇后对你不算好,甚至很多时候还有心针对你,宜宁,你为何还是将这番话说了出来?”   宜宁笑了笑,“嫔妾不瞒太皇太后,当初皇后娘娘冷落嫔妾之后,嫔妾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舒服的,可是现在人都已经没了,回想起当初的事情来,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顿了顿,她更是道:“方才嫔妾也说了,昭妃娘娘想要一石二鸟,皇后娘娘没了,剩下的那只鸟不就是嫔妾吗?嫔妾想要为皇后娘娘找出凶手是真的,想要保护自己也是真的。”   太皇太后看着她,良久却是笑出声来,“你这个丫头倒是有意思,在我跟前也不藏着掖着。”   “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我已经安排人下去查了,至于是个什么结果,还得查清楚后才知道……你也放心,我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别的本事没有,看人还是挺准的,来日就算是昭妃真的将脏水泼到你身上去了,放心,还有我在,还有皇上在了。”   宜宁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提前也想过,太皇太后毕竟是看着昭妃长大的,自己手上一没人证,二没物证,太皇太后不发落自己已经是不错了,居然还会相信自己?   她只道:“太皇太后,您相信嫔妾?”   太皇太后手上捻着佛珠,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打从你进宫没多久,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宜宁笑了笑,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心里更是觉得暖暖的,却又听太皇太后道:“今日你和我说的这番话且莫要对别人说,昭妃……她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只怕这次也是被人利用了。”   “可既然背后是有高人指点,那就说明想查清楚这件事不简单,以后你就当做什么事儿都不知道,我倒是要看看昭妃到底是要做什么!”   姜还是老的辣,太皇太后最后一番话说出来是气魄十足,叫人震慑。   宜宁又是应“是”,更是劝慰道:“太皇太后,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这种小事儿,倒还不至于叫我动怒,我只是觉得可惜啊!”太皇太后长长叹了口气,道:“当初昭妃多好的一个丫头啊,如今却变成了这样子!” 第90章 绝子汤   在太皇太后眼里, 昭妃就是个小孩子, 按理说小孩子犯了错那是该被原谅的, 可也得看看是犯了什么错, “我还记得遏必隆带着她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 哎呦,那小嘴甜的,一口一个‘皇祖母’叫着, 和我坐一起吃饭,明明还没桌子高, 却想着给我布菜……当时我一见她,就喜欢得很。”   说着,她更是叹了口气, 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宜宁一直都不大喜欢昭妃,只觉得她骨子里就带着傲慢和不屑,“人呐,都是会变的,有的人会变好, 可有的人却是会变坏,这种事儿也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   “所以, 我们只要做好我们自己就好了, 只要自己开开心心的就好了。”   太皇太后看着她,只觉得她就像是自己小时候家里给请的教养嬷嬷似的,这么多年来,还没谁在她跟前说教, 嘴角噙着笑,却是笑而不语。   她老人家却是比宜宁想的长远多了,打从赫舍里皇后去世之后便已经安插了人在昭妃身边。   此时此刻。   昭妃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静卧不语,不准宫女进来,也说话,仿佛魔怔了一般。   安贵人来了几次也没能见到昭妃的面,董常在也过来了几次,可不管怎么问昭妃身边的宫女,她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今正是紧要关头,董常在十分担心昭妃会闹出什么乱子来,索性不管不顾闯了进来。   昭妃还是怔怔的,眼眶红肿,一瞧便知道是昨晚上哭了大半宿。   听到脚步声,昭妃木木抬起头,见着是董常在,到底没说什么,旋即又低下头,一言不发。   董常在不知道她这到底是怎么了,只要宫女们都下去,可是不准关门,一个个都在门口守着,免得下头的人里头有奸细。   她们两人之间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如今董常在一进来倒也没有什么关切的话,直接开门见山道:“……昭妃娘娘这是怎么了?如今不是该高兴吗?怎么这幅模样?”   如今于昭妃而言,紫禁城中她最相信的就是董常在,两人的命脉都系在了一起,况且,董常在有多聪明,她是见识过的。   想起那夜的事情,她的眼眶又红了,缓缓道了出来。   原来是赫舍里皇后生产那日派着菖蒲送来了绝子汤,当时菖蒲端着汤药过来的时候没有别的废话,直接叫几个嬷嬷按着她,将汤灌了下去。   可怜她那个时候被软禁着,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菖蒲更是传了赫舍里皇后的话来——你以为本宫死了,你就能坐上后位?你以为本宫死了,赫舍里氏一族就会落寞,本宫告诉你,你休想,便是你坐上了那后位,本宫也不会让你笑到最后的!   是啊!   赫舍里皇后做到了,纵然她死了,可如今紫禁城上下人人都在说,那夜玄烨亲口许诺过她, 若是她腹中的孩子是儿子,会被立为太子。   若是这般也还好,自己还年轻,过几年总能生下孩子的,到时候若有太皇太后帮衬着自己说上几句,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可是如今自己被灌了绝子汤,昭妃只觉得天都塌了,不管是赫舍里氏一族也好,还是钮祜禄氏一族也好,看重的都不单单只是后位,坐上后位只能为家族带来十余年亦或者几十年的荣耀,皇位才是他们更看重的东西。   如今于昭妃而言,赫舍里皇后是没了,可是他们钮祜禄氏所生的孩子,却是彻底与那位置没了缘分。   董常在听闻这话,也是一愣,“皇后娘娘当真这么狠心?”   在她印象中,赫舍里皇后就是那着急了都不会咬人的兔子,若换成她是赫舍里皇后,早就容不下宜宁了,不像赫舍里皇后,明明心中嫉妒宜宁,却自顾自生气。   说起这件事来,昭妃气的浑身直发抖,“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人?死了都要拉本宫一起垫背……都怪宜宁这个贱人,本来这件事咱们是做的天衣无缝,她非得横插一脚,本宫想着会不会是当日皇上将那孩子立为太子,也是宜宁那贱人授意的。”   她这么想好像也没错,毕竟保成如今养在慈宁宫,宜宁又赖在慈宁宫不肯搬走,一来二去的,和保成关系好了,若保成真的继承了大统,宜宁岂不是也跟着沾光?   董常在摇摇头,道:“宜贵人应该没有这么大的本事,皇上想必是觉得对不起皇后娘娘……若不是宜贵人提醒,只怕那孩子也生不出来的。”   是啊,都是当母亲的人,又有谁舍得离自己儿子而去?若是没有宜宁的提醒,赫舍里皇后断然是不会同意破腹取子的。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昭妃更是恨宜宁恨得牙痒痒,“本宫一定要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早在当初就留了一手,有这些证据在,就算是玄烨再喜欢他,可也够宜宁死千回、百回了。   董常在给昭妃倒了一杯茶,转身之际,嘴角扯出几分笑容来,可很快就恢复正常了,“是啊,到时候宜宁没了,后宫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感谢昭妃娘娘你了,至于孩子,下头的那些妃嫔身份不显,到时候娘娘挑一个聪明懂事的养在自己膝下,不也是一样的吗?生恩可没有养恩大!”   要不怎么说就算昭妃知道董常在投靠自己是另有所图,可就凭着她这脑袋的灵光劲儿,一来便能成为昭妃跟前的第一大红人。   这样的话,谁不爱听了?   昭妃听了这话果然是精神多了,低声道:“我们有证据是不假,可是皇上那边……”   “皇上那边怎么了?娘娘,你可别忘了,宜贵人害的是谁!”董常在嘴角噙着笑,有些话虽说是假话,可说着说着,就能说服自己,叫假话成了真,”别说是皇上疼惜宜贵人,就算是宜贵人救了皇上的命,这该算账的还是要算。”   “嫔妾可是听说了,太皇太后为了安抚索尔图,已经答应叫皇后娘娘最小的妹妹进宫侍奉了,索尔图和赫舍里氏一族最看重的是什么?名誉、富贵、权势……到时候皇上有心包庇,想要留下宜贵人一条命,那也得看看赫舍里氏一族答不答应了。”   “到时候人人明知道皇后娘娘是被宜贵人害死的,皇上只轻描淡写罚她几句,这不是打索尔图和赫舍里氏一族的脸吗?到时候,太皇太后也不会答应的!”   昭妃听闻这话,是越听月高兴,连眼泪都没掉了,似乎已经可以看到宜宁跪在自己跟前苦苦求饶,说不该和自己作对的话了,“那照你这么说,宜宁那贱人就死定了?走,咱们快去找太皇太后说清楚这事儿!”   “不可,娘娘稍安勿躁。“董常在一直都觉得昭妃是个成不了大事儿的人,如今更是连忙劝阻,“这件事怎么能由娘娘说出来?皇后娘娘没了,娘娘是最大的得益人,这话从娘娘嘴里说出来,不怕惹人怀疑吗?”   说着,她更是淡淡一笑,道:“娘娘且等这个看吧,马上就会有一出好戏了。”   这出戏的时间不能太早,毕竟如今众人都忙着赫舍里皇后的丧事,没谁抽得开身,却也不能太晚,免得时间长了,众人已经从伤痛中走出来,那效果自然是大打折扣。   宜宁却是浑然不知,更不晓得危险在一步步逼近。   说起来玄烨对赫舍里皇后的感情也不一般,赫舍里皇后去世之后,凤体一直停留在干清宫,并未下葬,玄烨更是派了原先此后赫舍里皇后的人日夜在那里侍奉,就仿佛赫舍里皇后还活着一般。   宜宁知道了,并没有吃醋,她知道,赫舍里皇后对玄烨而言并不一般,两人打小相识,一块长大,赫舍里皇后嫁给玄烨之后更是贤淑端庄,叫人跳不出错来……于情于理,玄烨都该悲怆欲绝。   满宫的人都在等着看宜宁的笑话,宜宁却像是不知道似的,日日派人前去南书房给玄烨送吃食,其中有好些吃食都是她亲手做的,毕竟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了。   这一日玄烨终于来了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宜宁坐在他身侧,看着他消瘦憔悴的样子,只觉得心里难受的很。   玄烨看了她两眼,这才对着太皇太后道:“……这几日实在是孙儿不孝,叫老祖宗操心了,您放心,以后孙儿定不会荒于朝政,会认真批阅奏折,不回叫老祖宗失望的。”   “傻孩子,在我跟前说这些做什么?”太皇太后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孙儿,说是不心疼那是假的,只道:“你是皇上,可你是个人,不是神,既然是人,那就会伤心难过,我怎么会怪你?只是啊,人活着都是要向前看。”   玄烨点点头,却又听闻太皇太后开口道:“你真的打算将保成立为太子?他如今才出生了!”   满人有规矩,皇帝活着的时候是不会立太子的,毕竟老子还没驾崩,若是将儿子立为太子,岂不是诅咒老子? 第91章 养孩子   这个问题, 其实玄烨知道太皇太后总会和自己说的, 没想到却是等到了今日才开口。   他有些意外, ”老祖宗您想说什么, 朕都知道, 朕也知道,这样实在是不妥当,只是这是朕唯一能为皇后做的了。”   自己养大的孙儿, 自己知道,太皇太后知道他是个重情重义的, 可很多东西却是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皇后去世,我也悲痛难忍, 只是玄烨啊,打从你继位之后,我便一直在你跟前念叨,你要记得自己是大清的皇上,所做的决定不是你一人能说了算的。”   “保成乃是我的嫡亲曾孙儿, 我怎么会不疼他?只是他能不能担得太子之位,能不能当好一个皇帝, 这不是我们现在能说了算的。”   说着, 她更是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况且你我都知道,宫中凶险,你有没有想过因为太子这一位置, 会让保成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被人算计?”   太皇太后想问题向来是想得深想得远,可是这一次,玄烨却是沉默片刻,道:“老祖宗,朕这一次心意已决。”   其实自己这个孙儿,太皇太后还是知道的,平素在自己跟前是极好说话,可若真碰上什么事儿,若拿定了主意,谁也劝不动他。   别的不说,就说说先前撤藩的事情吧,她也是一千一万个不同意,玄烨还是执意要撤藩。   罢了!   罢了!   如今她还活着,就放手任由着玄烨去做,年轻人,哪有不摔跟头的?   太皇太后见着劝不动他,也不再劝了,只留着宜宁陪玄烨说话,自个儿扶着苏麻喇嬷嬷的手去看保成了。   宜宁见着玄烨心绪似乎更是不佳,也没多说话,只坐在一旁给玄烨剥小核桃。   都说吃核桃补脑,玄烨每天日理万机的,是要多吃些核桃才是。   她专心致志剥着小核桃,谁知道玄烨却是探过来,一把将她的手捏住了,“当心伤着手了,这种小事儿就交给下头的人去做好了。”   宜宁笑了笑,乖觉将自己刚剥好的一碟子小核桃仁推到了玄烨跟前,笑着道:“皇上尝一尝,这是福建新送来的小核桃,可好吃了。”   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只用着自己的方法对玄烨好。   至于之前的担心,之前的委屈,之前的害怕……在她看到玄烨愁眉不展的时候,全部都抛到了脑后。   玄烨没什么胃口,却还是尝了几个,只道:“宜宁,你说朕是不是真的错了?”   宜宁知道他说的是匆匆立下太子一事,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这么大的事儿,她想不知道都难,因为玄烨放出话来,要立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为太子,朝堂之中自然是一片哗然,其中甚至还有索额图的门生,可见这件事的确是匪夷所思。   宜宁看着他,正色道:“若嫔妾是皇上,那日也会这样做的……嫔妾不懂的朝堂上的那些事儿,却知道皇后娘娘临终之前听闻皇上这一番话之后,才走的安心,才走的踏实。”   “更何况,龙生龙凤生凤,皇上和皇后娘娘所生下的孩子,也一定很聪明,再加上太皇太后悉心教养,以后必成大器。”   历史上的胤礽也没什么缺点,就是耳根子比较软、比较平庸,可谁人摊上玄烨这么一个超长待机、聪慧无比的皇阿玛,也会被衬的像渣渣。   孩子是好孩子,只是后宫中太乱了。   玄烨本来心情挺糟的,如今听她这么一通“胡搅蛮缠”,只觉得哭笑不得,“这些话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皇上甭管嫔妾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话,可这些话能让皇上开心一点,便够了。”宜宁笑着捡了小核桃仁吃,见着玄烨终于笑了,嘴角也跟着微微翘起,“况且嫔妾一直都觉得,皇上是天子,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不用理会旁人怎么想,嫔妾倒是觉得太皇太后有句话没说错,人都是要向前看的,若是您又说不将保成立为太子,只怕又有人会说闲话了。”   估摸着那些人大多数都是赫舍里氏一族的人了。   玄烨笑了笑,两人一起吃着小核桃仁,“朕啊,还是最喜欢和你说话,什么都不用想,也不必顾及着什么。”   两人将一碟子小核桃仁吃完了,玄烨接过梁九功递过来的帕子擦擦手,笑着道:“朕想过了,保成一直养在老祖宗身边也不是个事儿,老祖宗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宜宁,你可愿意将保成养在你身边?”   宜宁正喝茶了,听闻这话差点就呛了一口,只觉得自己听错了,“皇上您说什么?”   玄烨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宜宁一愣,这件事是非同小可,养育太子,她可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信心。   但是既然玄烨说了这样的话,她心里还是挺感动的,毕竟玄烨相信她,“嫔妾能说自己不愿意吗?若是嫔妾曾生养过孩子,今日一定不会拒绝,可皇上……嫔妾有的时候觉得自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又没有养过孩子,虽说保成身边有嬷嬷照顾,可嫔妾还是害怕。”   她养的可不是一个普通的阿哥,而是大清朝以后的太子。   玄烨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脸,道:“朕也就是想着你心思纯良,所以才想到这里来的,被你这么一说,你倒还真是不合适,你替朕想想看,觉得宫里头谁合适?”   太皇太后自然是不成的,如今太皇太后答应下来,也只是放心不下保成,可如今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别说是教导保成读书写字,只怕连照顾他的饮食起居都难得很。   一来二去,想要把保成教好那就更难了。   宜宁想了想,道:“嫔妾觉得太后娘娘倒是不错。”   对上玄烨那一双惊愕的眸子,宜宁笑着道:“皇上且听嫔妾慢慢说,一来是宫中的妃嫔都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子,这人心总是偏的,谁能保证一辈子对保成好?”   “二来太后娘娘性子极好,年纪也不大,平素都呆在慈宁宫中,正好可以悉心教养保成,若真碰上什么拿不准主意的事儿,不是还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在吗?”   “最后则是保成的安全,在嫔妾看来,保成以后能不能当一个好太子,以后能不能当一个明君,都没有保成平安健康长大来的重要。”   这话中是什么意思,玄烨自然听得懂。   他想了想,只道:“你倒是想的长远,太后娘娘……朕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太后娘娘整日吃斋念佛,朕怕她不愿意。”   他怕太后不愿意还不明说,怕驳了他的面子将保成养成,自己吃苦受累的。   宜宁却和他想的不一样,“嫔妾听人说过,说原先太后娘娘并不信佛,也就如今年纪大了才开始信佛,甚至这些日子连太皇太后也开始吃斋念佛起来,在嫔妾看来,可能是因为老人家太闲了。”   “这人一闲啊就容易胡思乱想,想的多了,自然要祈求佛祖保佑,若是有个孩子能承欢膝下,太后娘娘脸上的笑容也能多些……皇上别想太多,至于太后娘娘愿不愿意将保成养在膝下,总要问一问才知道啊!”   她并不知道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胤礽是养在谁膝下的,可就她看来,太后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到了傍晚的时候,她就去找了太后一趟,太后听闻这消息却是一愣,下意识推脱,生怕自己将保成养歪了。   太皇太后坐在一旁,笑着道:“我倒是觉得宜宁这法子好,你啊从科尔沁草原来到了紫禁城,这性子是越来越娴静,哪里有我们科尔沁女子的豪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是在京城长大的。”   太后乃是先帝继后,当初先帝心里眼里只有鄂太妃,太后膝下并没有一儿半女,一直与太皇太后相伴,说是不羡慕,那是假的。   太皇太后对她那点心思知道的是一清二楚,如今只道:“我说你也别推脱了,这几日每次抱着保成的时候都舍不得撒手,我看就将保成养在你膝下,你也别怕养不好他,这不是还有一大群人在吗?”   “我们就好好照顾着他,让他平安长大,至于读书学问的,皇上和索额图他们可是比咱们着急多了,朝堂上的事情就让男人去操心。”   宜宁也跟着劝说,如此一通劝说下来,太后终于是答应了,面上更是露出几分喜色来。   宜宁觉得自己这法子甚好,太皇太后性子爽利,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太后性子柔顺,极有耐心,照着这个趋势下去,保成一定会长得很好……若是这般,赫舍里皇后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保成以后跟着谁也不必担心了,玄烨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这些日子他一直关心着保成,却是不敢去看保成,他曾听太皇太后说过,保成长的像皇后……他觉得这孩子太可怜了些,众人斗说保成能平安出生乃是大清朝之福,可在他看来,如今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第92章 来了   玄烨并不是个喜欢缅怀过去之人, 既然如今赫舍里皇后已经去世, 玄烨悲伤一阵后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朝堂之上。   日子这般有条不紊的过着, 没过几日昭的病也好了, 她病好的第一日就前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此时。   宜宁正陪着太皇太后一起抄佛经, 宜宁向来是不爱这些的,可在深宫之中除了这些,好像也没别的事情可以打发时间。   听闻昭妃来了, 正抄写佛经的皇太后手顿都没有顿一下,直道——让她等着!   苏麻喇嬷嬷是知道太皇太后的脾气的, 昭妃之前事儿做的不厚道,也难怪脾气这般好的太皇太后都恼了她。   如此,昭妃等了将近一个时辰, 太皇太后这才扶着宜宁的手缓缓走了出去,“怎么,昭妃娘娘的病都好了?”   昭妃正等着百无聊赖了,她可是个等不住人的性子,见太皇太后出来, 忙起身请安,“臣妾见过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近来身子可还好, 臣妾瞧您这脸色倒不如从前……托昭妃娘娘的福,我老婆子身子好得很呢!”   太皇太后语气不善,接过苏麻喇嬷嬷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才道:“昭妃娘娘还真是稀客啊, 也是难得见你一次!”   先前她不是没有派苏麻喇嬷嬷去看过昭妃,那个时候赫舍里皇后正去世,虽说昭妃病了,可太医去过几次,她都不准太医靠近,只是脸色苍白,躺在床上不吃不。   都不让太医靠近,能有什么大事儿?   说句不好听的,皇后薨了,你就算是缺胳膊少腿,也得起来哭灵。   更何况,之前赫舍里皇后和昭妃之间的恩恩怨怨……太皇太后并不是个多心的人,可当初那情形,她老人家却是不得不多心,如今怎么高兴的起来?   昭妃还是第一次在太皇太后跟前这般没脸,嗫嚅道:“臣妾……有些话想和太皇太后单独说,臣妾……”   太皇太后知道的意思,微微抬手,则要苏麻喇嬷嬷将屋子里不相干的人都带下去,宜宁也打算下去的,谁知道苏麻喇嬷嬷像是把她忘了似的,压根没将她带出去的意思。   太皇太后则对着她道:“你就在这候着吧,若是要添茶递水的,你也好出去叫人。”   先前在这种时候也就苏麻喇嬷嬷有这个脸面,如今这人换成了宜宁?   昭妃意识到情况并不简单,顿了顿,却还是开口道:“太皇太后,臣妾今日要说的事情正是和宜贵人有关系。”   她这话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好像这样不大好。   太皇太后喝了一口茶才道:“既然和宜贵人有关系,她就更该在这儿了。”   待屋子里没了旁人,她老人家才道:“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昭妃愣了愣,没说话。   太皇太后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昭妃啊昭妃,先前你做的那些事儿,我老婆子不想说了,你向来是个爽利的性子,我们了,也都不是那种喜欢在背后嚼舌根的人,既然你说的事儿和宜贵人有关系,那就当着他的面说,如果说错了,也好当面对一对,免得谁冤枉了谁。”   昭妃一听这话就知道太皇太后的心偏的是没边儿了,却还是缓缓开口,声音腔调拿捏得恰到好处,“太皇太后,臣妾觉得……臣妾觉得皇后娘娘的死和宜贵人关系。”   什么?   太皇太后手中的茶盅一下子没端稳,洒了出来。   宜宁见状,连忙拿帕子去擦,太皇太后却顾不上什么,连连摆手示意她退到后头去,“这话怎么说?”   说着,她老人家更是道:“昭妃啊,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知道捉贼拿赃,若是人证物证不在,哪里能说出这样的话?”   前两日宜宁才和她说起过怀疑昭妃是谋害赫舍里皇后的凶手,如今昭妃又来了这一套说辞,她倒是想听听昭妃到底是怎么说。   昭妃扫了宜宁一眼道:“之前皇后娘娘薨了,臣妾没能哭灵,知道自己做的不对,所以前两日专程去拜见了皇后娘娘,没想到却听到两个小宫女闲言碎语,说当日曾见到宜贵人在皇后娘娘的饮食中下了一些东西。”   “臣妾并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可想着若是好东西,为何要偷偷摸摸的?”   “况且,皇后娘娘的为人太皇太后您也是清楚的,到了后来为何皇后娘娘冷落了宜贵人?”   “对,还有常山,臣妾听闻常山是被皇后娘娘偷偷处置了,皇后娘娘就为人,满宫上下谁不知道,素来对身边的宫女像是对待亲妹妹似的,如果宫女真的犯了错,也是秉公执法,按照宫规处理,为何会偷偷处置了常山?”   “臣妾思来想去,只觉得定是常山做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事情,皇后娘娘为了自己的颜面,为了皇家的颜面,所以这才偷偷处置了常山……”   宜宁听完这话是目瞪口呆,她见过不要脸的,却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   最后,她更是听闻昭妃缓缓道:“况且皇后娘娘之前身子一直不酸坏,也就前些日子和宜贵人走的近了,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前儿那两个小宫女已经被臣妾扣下了,若是太皇太后不信,派人喊来问问便知道了。”   太皇太后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她在皇宫之中爬模滚打了大半辈子,最厌烦的就是这些事儿,偏偏碰到这种事儿还是最多,只淡淡道:“那两个小宫女还犯不着让我去见她们,苏麻喇,你去问问看。”   “至于你说宜贵人谋害皇后娘娘,你凭着两个小宫女所言就能定了宜贵人的罪?若真是这般,以后也别要衙门了,随便听别人说几句就是了!”   如今她言语之中还是偏向于宜宁的,可昭妃却是有备而来,知道自己凭借着三言两语说服太皇太后,只道:“臣妾方才就说了,这些话是臣妾听来的,至于是真的还是假的,臣妾不知道。”   “臣妾只知道,皇后娘娘生产那日的情形实在是蹊跷,的很,太皇太后您日日呆在慈宁宫内,外头的事情不清楚,您是不知道啊,因为皇后娘娘死的蹊跷,后宫中炸开了锅,臣妾实在是不忍心见着这样的情形发生,更不忍心见着皇后娘娘死的不明不白……”   这话说的她好像是很有正义感的一个人似的。   太皇太后早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没有宫女太监在,也没给她留情面,“得了,这样的话当着旁人的面说说也就算了,当着我的面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昭妃扯出帕子擦了擦干涸的眼角,只道:“臣妾承认,当初因为后位,的确是和皇后娘娘之间有些嫌隙,可如今皇后娘娘人都没了,臣妾和皇后娘娘一起长大的,受她照拂颇多,如今心里自然难受……”   说着说着,她似乎是较上劲来了,当真挤出几滴眼泪来。   太皇太后看着不急不缓的宜宁,道:“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宜宁这才缓缓开口道:“嫔妾自然是要自己辩解一二。”   说着,她更是将前几日与太皇太后说的那些话又重新道了一遍,其中包含着昭妃怎么拿她的阿玛威胁她、怎么收买她的,讲的那是一字不漏,说着更是道:“嫔妾的床底下还藏着当初昭妃娘娘给嫔妾的药,要嫔妾将这些东西下到皇后娘娘的饮食之中,嫔妾偷偷换了木薯粉,昭妃娘娘给的东西却被嫔妾扣下来了。”   “还有昭妃娘娘给嫔妾的银票子,嫔妾虽找人调散了,可若是细细去查,还是能查到些蛛丝马迹的,这些东西都能证明嫔妾没有说谎。”   银票子这种东西可以找人去查的,数额大的一般钱庄都是有纪录,谁人何时从哪个钱庄调了多少银票子,那可都能查到的。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太皇太后微微颔首,则吩咐苏麻喇嬷嬷下去查了。   昭妃似乎是一点都不担心,还有闲心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眼神时不时落在宜宁身上,更是带着几分笑意,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宜宁心里似乎有点不放心,昭妃一扫前两日的疲态,这个样子,似乎是有备而来。   她并不怕昭妃,用荣常在的话来说,昭妃就是纸老虎,当不得真,可是她如今担心的是这只纸老虎背后还有个真老虎——董常在!   自赫舍里皇后去世后,人人都怀疑她的死和昭妃有关系,甚至有人说安贵人也是昭妃的帮凶,从始至终,董常在都被摘的干干净净,好像这件事跟她半分关系都没有。   太皇太后心情似乎也不大好,期间有小宫女上前问要不要摆饭,太皇太后摆摆手,直接要他们下去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情吃饭啊,谁还吃得下去?   昭妃却还劝道:“太皇太后,您年纪大了,经不得饿,就算是没胃口,多少还是用些吧,再不济,要下面的人给您端些粥或者汤过来也是好的,可别把您的身子给饿坏了!” 第93章 不准   昭妃显然是胜券在握, 要不然这个关头, 谁也没心思去关心吃什么喝什么。   苏麻喇嬷嬷很快就带着人去翊坤宫搜查了, 现如今宜宁虽住在慈宁宫, 可当初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在慈宁宫一住就是这么长时间, 所以很多东西都没有带过来,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再差人回去拿, 大多数东西还是搁在翊坤宫的。   期间屋子里的气氛很是低沉,唯独昭妃像是没事儿人似的, 纵然不能用饭,却像是主人似的吩咐宫女端些糕点来给太皇太后垫垫肚子。   没多久苏麻喇嬷嬷就回来了,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 道:“启禀太皇太后,这是奴婢从翊坤宫找到的白瓷瓶,宜贵人不妨来看看,这是不是当初昭妃娘娘给您的东西?”   宜宁上前一看,微微颔首, “没错,这就是昭妃娘娘当初给我的。”   至于银票子, 倒也不难查, 太皇太后已经吩咐下去了,掐好了时间,看看钮祜禄一族当初有谁在钱庄支过银子,或者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些东西, 只要想查,细细去查,都能查出来的。   太皇太后已经命人将孙院判叫过来了,孙院判乃是解毒高手,既然是解毒高手,对用毒这一块也是极了解的。   如今他老人家更是用手沾了沾这白瓷瓶的粉末尝了尝,眉头一皱,又尝了尝,这才笃定道:“启禀太皇太后,这……东西没有毒,若是老臣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普通的木薯粉。”   木薯粉?   宜宁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孙院判的医术她当然是相信的,那如此说来,从一开始昭妃算的就是一石二鸟,将自己也算计进去了……   心里有了掂量,她倒是一点都不慌,知道自己已经是彻底输了,只看着昭妃,“昭妃娘娘当真是厉害啊,这步棋从一开始就算好的。”   昭妃脸上的笑意更甚,“本宫可听不懂宜贵人在说声……”   太皇太后一拍桌子,相较于她们两人,脸上是阴沉沉的,一点笑意都没有,“你们都住嘴!”   说着,她这才看向孙院判,道:“孙院判,这话当真?”   孙院判入宫多年,后宫之中的龌蹉事儿可见多了,如今不言不语,只微微颔首。   太皇太后的目光不断落在宜宁和昭妃面上,最后只道:“这东西无毒,不管宜贵人说当初昭妃收买你谋害皇后,这事儿都说不过去……”   她自然是更相信宜宁一些的。   宜宁没有说话,这场仗好像怎么看,她都没了胜算。   昭妃道:“太皇太后,您老人家未免太偏心了些,臣妾做下的事情自然不怕承认,倒是臣妾觉得蹊跷,皇后娘娘生产之日宜贵人进去过一趟,谁都知道,皇后娘娘当日生产艰难,臣妾说句不该说的,说不准就是宜贵人在其中动了手脚。”   太皇太后神色未绷,只道:“昭妃可是想到了什么?”   昭妃扫了宜宁一眼,见她神色未有多少变化,多少觉得心里有点失落,只道:“臣妾觉得不如在宜贵人住的院子也搜一搜,大家伙儿都知道,宜贵人这些日子都是住在慈宁宫的,虽说在太皇太后您眼皮子底下,可想要做些什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太皇太后也跟着扫了宜宁一眼。   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宜宁还能说不吗?她只开口道:“太皇太后,既然昭妃娘娘说要彻查,那就去查吧,嫔妾并无异议。”   太皇太后一声令下,苏麻喇嬷嬷带着孙院判又下去了。   一刻钟之后,苏麻喇嬷嬷捧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上赫然放着一个象牙色双面绣的香囊,上头绣着的牡丹花,是栩栩如生,还有几封信笺。   宜宁认得,这是她的香囊,里头装着当初只采集的桂花等一些干花瓣,因为最近天气热了,闷得很,所以她倒是时常把这个香囊戴在身上。   太皇太后对着身侧的宫女道:“把这个香囊拿过来我瞧瞧。”   苏麻喇嬷嬷却是道:“太皇太后不可,这香囊方才孙院判已经看过了,里头加了麝香,还有一些让女子难产的药材,奴婢方才也问过了,当日皇后娘娘生产的时候,宜贵人身上戴的就是这个香囊。”   众所周知,当日赫舍里皇后曾单独见过宜宁的,两人还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   至于信笺,太皇太后则拿过来瞧了瞧,这都是宜宁和常山之间来往的书信,而后更是有宫女把信笺拿给宜宁瞧了瞧。   自己的字迹,宜宁还是认得的,这字不是她写的,可上面的的确确就是她的字迹。   宜宁知道,自己输定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极了,太皇太后的眼神落在宜宁面上,宜宁倒是什么都没避忌,好不胆怯的与太皇太后对视,眼神之中皆写着——我没有做过。   最后还是昭妃看不下去了,只道:“太皇太后,如今这东西都在这儿,宜贵人就是想说自己没做过,只怕也说不过去了……有些人啊,自己心存歹意,非得将脏水往本宫身上泼。”   说着,她更是朝着太皇太后跪了下来,“还请太皇太后替臣妾做主啊!”   赫舍里皇后已死,朝中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之中也不可一日无后,如今宜宁也差不多了,唯独剩下她能坐上后位。   太皇太后不想看她,眼神落在了宜宁面上,“宜贵人,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就算是她贵为太皇太后,可也知道,在后宫之中讲究的是人证物证据在,有些东西不是你说相信谁那就相信谁的。   这种事情,谁能说得清楚了?   宜宁早在看到昭妃的时候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如今心里已经有了掂量,只道:“嫔妾到了这个时候能说什么了?嫔妾时候自己是冤枉的,会有人相信吗?如今,好像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她在慈宁宫中住的时间不算长,每日与太皇太后、太后朝夕相处,特别是太皇太后,她是真的把太皇太后当成亲祖母一样看待的,事情成了这个样子,她也不愿让太皇太后为难,只道:“只是,嫔妾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让嫔妾最后见嫔妾的额娘一面,嫔妾还有些话想要和她说……”   她入宫也有些时间,知道谋害中宫皇后就是一个“死”字。   就算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她却对很多人有了感情,比如太皇太后,比如荣常在,比如郭络罗夫人,还有……玄烨。   太皇太后像是没瞧见昭妃脸上的喜色一般,扬声打断了宜宁的话,“你的确是犯了大罪,可念在你年纪尚浅,这件事疑点颇多,暂且打入冷宫吧!”   那就是要留着宜宁的命,如今能活着,已经是十分不易。   只要能活着,那就有翻盘的机会。   昭妃还要再说话,太皇太后却是一扫眼过去,道:“虽说有信笺和香囊在,但可有人证亲眼见到宜贵人与常山来往?可有人亲眼见到宜贵人将香囊里头添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昭妃啊昭妃,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宫里头有多少冤案假案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难道要逼着我老婆子草草断案吗?”   “臣妾不敢。”昭妃多少还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她担心夜长梦多,原本想的是趁着玄烨还没来之前便将这件事定下来,玄烨如今与宜宁是你侬我侬,太皇太后虽有些偏疼宜宁,可明面上一直都是一碗水端平,如今却也是护短得厉害。   可是,她却无半点办法。   既是要去冷宫,得太皇太后特赦,今日能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再去冷宫。   要去冷宫的妃嫔,那都是犯了大错的,一般都是由三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拉过去了事,哪里还能回去收拾东西?   宜宁谢过太皇太后,则回去了。   一路上,苁蓉也好,还是连翘也罢,一个个都是愁眉苦脸的,宜宁反倒是平静得很,甚至还笑着安慰她们,“没事儿的,苏麻喇嬷嬷方才的话你们又不是没听见,你们几个就安心留在慈宁宫好了,太皇太后也好,还是太后娘娘也罢,都是极好的人,你们在慈宁宫不会受委屈的。”   说着,她更是道:“好了,别哭丧着脸,来,咱们来收拾东西,明儿我一大早就要走了,平日里都是你们帮着我打点东西,我都不知道要带哪些东西了。”   她越是这样,连翘、苁蓉和王九福几个就越是难过,连翘更是忍不住别过身子去擦眼泪。   可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他们只能强打着精神替宜宁收拾东西,正收拾着了,却听见外头传来了通传声——皇上驾到!   这声音还没落下,玄烨便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宜宁!”   宜宁抬起头,正好看见玄烨一脸关切站在自己跟前,因为方才走的太急,呼吸有些急促。   玄烨什么都没问,只道:“方才苏麻喇嬷嬷已经和朕说了,朕不会同意你去冷宫的,除了朕的身边,你哪里也不能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ky哔波比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遣散六宫   宜宁知道玄烨会来, 却没想到玄烨来的这么快, 更没想到玄烨什么都没问。   宜宁笑着握住他的手, 道:“皇上不是坐步撵过来的吗?怎么手心都是汗。”   说着, 她更是拿起帕子细细去玄烨擦手, 道:“皇上啊,您什么都好,就是一忙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以后批阅奏折的时候记得多喝水,还有, 不管再忙,得记得吃饭,前几日孙院判还在太皇太后跟前念叨, 说是娘娘这几日时常胃疼……”   既然玄烨不问,她也不说什么,只不急不缓叮嘱着这些琐事。   玄烨一把抓住她的手,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朕不会同意你去冷宫的, 朕不答应。”   他小时候被苏麻喇嬷嬷带过一段时间,在他心里, 苏麻喇嬷嬷和太皇太后一样, 那都是值得尊敬的人,方才苏麻喇嬷嬷更是难得来了一趟南书房,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   末了,苏麻喇嬷嬷更是道——太皇太后也不相信宜贵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只是人证物证俱全,就算是太皇太后想要包庇,也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太皇太后的意思是不如先委屈宜贵人几日,先让宜贵人在冷宫中住些日子,等着事情查清楚之后,再还宜贵人一个清白。   这些话,玄烨自是不信的,他在深宫中长大,知道这紫禁城之中多得是无头冤案,这案子,今日都查不出什么来,更别说等着以后了。   宜宁心头一暖,笑着道:“皇上,您是大清的皇上,怎么行事说话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嫔妾要去冷宫这事儿,只怕后宫中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真的因为您一句话,将嫔妾留下来,这药后宫众人怎么想?这要太皇太后将面子放在哪儿?”   顿了顿,她更是道:“况且嫔妾还在紫禁城中了,又不是去别处。”   “宜宁……”玄烨心里头极不舒服,若是宜宁哭一场闹一场,他心里还好受些,偏偏她什么都不说,反倒还是替别人着想。   可这个时候不管宜宁怎么说,玄烨就是不松口,“你没去过冷宫,冷宫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子的……里头关的都是犯了错的太妃和妃子,她们自进去冷宫之后再也没出来过,不少人疯了痴了,你进去了,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寻常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朕怎么能放心的下?”   “至于老祖宗那边,朕亲自和她赔不是,老祖宗要打要罚,朕绝无二话。”   若搁在平日里,宜宁听闻这话定是十分感动,可如今……她想的颇多,这几日一直在想,历史上的玄烨后宫中妃嫔数之不尽,历史上的宜妃也是圣宠优渥。   可在她之前有赫舍里皇后,有荣常在,在她之后也有德妃、有温僖贵妃,玄烨能为了她一时忤逆太皇太后的意思,可玄烨又能对她上心多久了?   她不只道,更是不敢细想。   见着她不言不语,玄烨更是道:“……你放心,老祖宗那边朕去说,至于后宫妃嫔,有朕在,那些人不敢说什么,这件事,朕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是吗?”宜宁淡淡一笑,眸子里皆是淡漠,将自己的手从玄烨的掌心中抽了出来,“皇上自不必在乎后宫中的闲言碎语,可是,嫔妾在乎,先前因为嫔妾得皇上宠爱,说什么的都有,若是皇上这次执意将嫔妾留下来,那嫔妾只怕会被众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难道,皇上愿意为了嫔妾遣散六宫吗?若是皇上做不到,那就不要将嫔妾架于熊熊烈火之上。”   遣散六宫?   玄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的印象中,宜宁一向是狡黠可爱的,可也从不做越了规矩的事儿。   遣散六宫这种话,玄烨不是没有听过,可那还是他很小的时候,听自己额娘提起过,那个时候,额娘抱着他闹到太皇太后跟前,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直说鄂贵妃不给他们母子活命的机会,只求太皇太后做主。   当时他才几岁,额娘说的很多话他都记不得了,只记得额娘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他脸上,更记得太皇太后的话——这当帝王的啊就不能太专情,要不然不知道多少女人要跟着受苦。   这句话他一直都记得,如今只道:“宜宁,你这话是认真的?”   宜宁郑重点点头,“都到了这个时候,嫔妾难道还会同皇上开玩笑吗?”   说着,她垂下眼眸,看着脚下的几个箱笼,只道:“打从皇后娘娘去世之后,嫔妾晚上总是睡不着,总是容易胡思乱想,想着皇后娘娘刚嫁给皇上的时候,两人也是相敬如宾,可到了后面,皇上也不有了别的女人嘛?”   “嫔妾如今还年轻,皇上偏疼嫔妾几分,也许过不了几年,皇上又爱上了别的妃嫔……那嫔妾了,嫔妾又该怎么办?嫔妾也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   其实很多事情如今想来也能够想得通,最初赫舍里皇后对她不冷不热的时候,她心里颇不是滋味,如今想来,若她换成了赫舍里皇后,只怕心里会更难受,也许做的还不如赫舍里皇后。   女人啊,都是善妒的,她也一样,如今她一想到玄烨以后会宠幸别的女子,她心里就难受得紧,更别说亲眼所见,“所以啊,嫔妾觉得,若是自己去冷宫,眼睛看不到,耳朵听不到,也许是一件好事。”   盛极必衰,她的宠爱估摸着也快到头了。   玄烨看着宜宁,一言不发。   在他的心里,宜宁一直像个小孩子似的,无忧无虑,什么时候也想到了这些?寻常男子听到这些话会高兴,毕竟这是一个女人在乎他的表现,可是,他是皇上啊,是大清朝的君王啊!   玄烨道:“你真是这般想的?”   宜宁重重点点头。   玄烨没有接话,站了片刻便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宜宁听错了,她似乎听见玄烨离开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一夜,宜宁是翻来覆去的,一宿没睡着,一会儿觉得晚上的话说的太重了,不管怎么说玄烨都是个清朝男人,还是一个说一不二的男人,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做的没错,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说自己在冷宫中听闻玄烨又宠幸了谁谁,而心灰意冷,还不如一早就把自己的路给封死。   免了给了自己希望之后,又让自己失望。   直到天空微微泛白,宜宁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说着也奇怪,她这一睡,倒是睡得踏实,等着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午时。   昨日种种,宜宁只觉得就像做了个梦似的,可苁蓉还是走了进来道:“主子,梁公公在外头等着您了,咱们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宜宁不知道为何苁蓉她们没叫醒自己,也不知道梁九功为何来了,想必是来问罪的吧!   她梳洗完了之后,梁九功就进来了。   梁九功可是个人精,早上玄烨下朝之后就被玄烨打发了过来,如今在这儿候了也有一个时辰,脸上那是半点不耐烦都没有,说话还是恭恭敬敬的,“奴才给宜贵人请安了,今儿奴才过来是奉皇上之命过来给宜贵人传话的,皇上说宜贵人照料太皇太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冷宫凄苦,不适合宜贵人,就让宜贵人挪到城郊别院去好好思过。”   顿了顿,梁九功更是道:“皇上还说,冷宫也好,还是别院也罢,都是一样的……宜贵人,请吧!”   要去别院?   宜宁要是没记错的话,自己要去的就是当初陪着太皇太后、玄烨一起小住了几日的别院,那几日里,她远离紫禁城,是她入宫之后过得最开心的几天了。   既是梁九功亲自来说的,那就是圣旨了,宜宁也实在是喜欢那个地方,也没有推脱,直接起身了。   梁九功还要连翘、苁蓉和王九福几个也跟着一起……这说着是思过,实际上却像是出去避暑一般。   宜宁也没有推辞,毕竟她这一去,只怕今生难回紫禁城,将连翘几个带着,以后在别院中也能有个伴儿。   宜宁正欲上马车的时候,却听见了荣常在的声音,“宜宁,等等!”   原来是荣常在匆匆赶了过来,自从孩子夭折之后,她身子一直不好,走上几步路便气喘吁吁,更别说今儿一路小跑着过来,更是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宜宁,等一等。”   如今随行的太监和侍卫都等着,留给荣常在的时间并不多,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一把就将手中的荷包塞给宜宁,“这是我这几年攒下的银子,不多,留给你傍身用。”   说着,她根本不给宜宁开口拒绝的机会,道:“你可不能拒绝,宫外可不比紫禁城里,若是有缺的少的,连个照应你的人都没有,你若是不肯收下,我这心里怎么能踏实?”   荣常在家境一般,宜宁捏着手中鼓鼓的荷包,知道这怕是荣常在压箱底的银子了,眼眶一酸,道:“多谢荣姐姐,荣姐姐,你也要保重,记得,小心昭妃娘娘,小心这紫禁城后宫中的每一个人。”   这里头也包括了宜芳,论亲疏,宜芳是她名义上的亲妹妹,她之前不知道照顾了宜芳多少,于情于理,宜芳都是该来送她这一趟的。   可是啊,宜芳没来!   唯有人落魄了,才能看出人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马上要开始虐玄烨了 第95章 心痛的感觉   宜芳是个什么样的人, 宜宁先前大概也了解了些, 可心里总想着宜芳当初是替代了自己, 所以才进宫的, 于情于理自己总是该对宜芳好些, 没想到……宜芳却是冷血到了这个地步。   罢了,罢了,如今想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宜宁捏着荣常在送的荷包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的,大半日就来到了别院。   既是皇家别院, 那自是有专人打扫的,宜宁还是住在了自己先前住的暖香阁,这里还是她离开时候的模样, 因为院落偏僻,所以打扫的人也不是十分尽心尽力,苁蓉与连翘打了水,细细将暖香阁擦了一遍,而后又是忙着收拾箱笼, 一通忙活之后,已经到了傍晚。   似是之前有人专程提前过的, 宜宁虽坐在暖香阁, 可晚饭用的倒是比之前在慈宁宫的时候还要好些,一道清炒菜心、一道小河虾、一道豆腐鲫鱼汤、一道东坡肉,还有一道凉拌三丝,都是宜宁爱吃的。   至于后院的汤池, 依旧是可以用的。   照管别院的嬷嬷亲自过来答话,“……前两年夏天的时候,还有太妃娘娘过来小住,泡一泡温泉,说是冬病夏治,这效果比冬天喝药还好,奴婢照管别院也有些年头了,离开紫禁城许久,宫里头的规矩,奴婢知道的不大清楚。”   “若是奴婢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主子只管提便是,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主子也不必与奴婢客气。”   宜宁是记得这嬷嬷的,这嬷嬷姓花,当时她陪着太皇太后一起过来的时候,太皇太后曾不咸不淡夸过她几句,直说她把这院子打理的好。   宜宁笑着道:“花嬷嬷不必同我客气,我估计要在这里长期住下去,以后少不得要叨扰花嬷嬷了。”   说着,她更是命苁蓉拿出些银子来,说是给花嬷嬷还有别院的宫女太监买茶吃。   花嬷嬷自然是不肯收的,主仆几人好一通客气,花嬷嬷到底是把这银子收下了。   等着花嬷嬷走后,苁蓉皱眉道:“这花嬷嬷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要是奴婢没记错的话,从前奴婢听人说起过花嬷嬷,说她是个捧高踩低、无利不起早的。”   难道花嬷嬷是不知道自家主子是犯了错被送过来的?   宜宁却清楚这其中的门道,想必是玄烨派人来打点过,对玄烨而言,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又碍不着他什么?   想起玄烨,宜宁原本稍微好些的心情又不好了,心里更是酸溜溜想着,也不知道他今晚会歇在哪里。   ******   此时此刻,玄烨还在南书房批阅奏折,梁九功已经进来了几次说要摆饭,玄烨都说等等。   一来二去的,梁九功也不敢再问,谁都瞧出来了,今儿万岁爷心情不佳,脸沉得厉害,比前些日子赫舍里皇后去世时脸色还要难看。   恰逢这时,敬事房的小太监进来了。   其实他也不想进来的,偏偏太皇太后逼得紧,他是新来的,没法子,被打发进来了。   当真是新来的,连梁九功一个劲儿冲他使眼色都没瞧出来,只上前给玄烨请安,“奴才见过皇上,还请皇上翻牌子!”   还翻牌子?   梁九功不敢看玄烨面上的神色,低着头,不说话。   正批阅奏折的玄烨抬头一看,正见着自己跟前跪着一个小太监,他手上托着绿头牌,当即心里更是不悦,冷声道:“给朕滚出去!”   那小太监也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这才想起来扭头去看梁九功,可惜梁九功低着头,压根没看见。   那小太监退也不是,留也不是。   一边是太皇太后,一边是皇上,好像不管他怎么选,都是错。   玄烨瞧他木头似的,冷声道:“可是老祖宗叫你来的?”   那小太监点点头,颤声道:“回皇上的话,是。”   “罢了,你下去吧。”玄烨昨儿一夜没睡好,早上上朝,下午与大臣们议事,到了晚上还得批阅奏折,已经是累得话都不愿多少,“朕知道你下去之后对太皇太后也不好复命,就直接跟她老人家说,是朕的意思,和你们没关系。”   那小太监应了一声是,连忙下去了。   玄烨似乎也没了批阅奏折的心思,只靠在龙椅上,半晌没说话。   梁九功跟在他身边多年,此时此刻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轻声上前问道:“皇上可是累了?奴才要人摆饭?”   玄烨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淡淡道:“别院那边你可都安排好了?”   昨晚上因为宜宁的那番话,他是气的一宿没睡,可气归气,一大早上想着宜宁若是真去了冷宫,一个人被吓到了哭鼻子怎么办?若是在冷宫中,有人欺负她怎么办?他还是命人将宜宁送往了别院,更是一大早叫梁九功派人将别院打点好。   这一天,玄烨早上上朝,白日里与大臣们商议战事,到了晚上还要批阅奏折,明明是极忙的一天,可脑袋里心里想的都是宜宁。   梁九功一愣,连忙接话,“皇上放心,奴才都安排好了,别院管事的是花嬷嬷,奴才还专程叫人带话给她,叫她好好照顾宜贵人,若是宜贵人少半根汗毛,奴才绝饶不了她。”   玄烨点点头,对他见风使舵的本事还是挺满意的,按理说事情都安排好了,可他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就好像少了很多东西似的。   每次这个时候,他都会去慈宁宫陪着太皇太后说说话,再去瞧瞧宜宁,有的时候宜宁睡下了,他哪怕在旁边坐一坐心里也是舒坦的。   可如今了?   偌大的紫禁城,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自己该去哪里。   因为今儿早上他的先斩后奏,太皇太后对他很是不满,他也知道,这件事……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就算他没听到那些言语,也能猜得到,只怕人人都在说他太偏心了。   只是他是人啊,他不是天上的神仙,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若是可以,他想要现在就冲到别院去瞧瞧宜宁,问她在别院中住的习不习惯,吃不吃得惯,他是知道的,她挑剔的很,若换了床,只怕睡不踏实,更何况她还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只怕是难受极了。   玄烨是越想心里越不是个滋味,就连用起饭菜来也是味同嚼蜡,略用了些就放下了。   这一夜,玄烨几乎是半睡半醒,就歇在了乾清宫,好几次醒来之后摸向身侧,却是空空如也。   等到了翌日一早,玄烨又是去上朝,到了下朝之后,他却想去御花园转转,这人啊若是一直憋在屋子里,会病的。   玄烨索性连梁九功都没带,一个人在御花园四处走走,谁知道这一路上,他不知道听到了多少风言风语,。   “这宜贵人真是好命啊,原本是该下去陪皇后娘娘的,太皇太后网开一面,没要她的命,皇上居然还将她送到别院去了,啧啧,真是同人不同命,这事儿要是换成别人做的,只怕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谁说不是了?你是没见到后宫中的那些妃嫔娘娘提起她来,气的是牙痒痒,特别是昭妃娘娘……唉,反正说来说去宜贵人真是好命!”   “什么叫宜贵人好命?那是人家长得好,皇上疼她,心里有她,皇上的心一旦偏了,谁还敢说什么?”   ……   众人是七嘴八舌的。   最开始玄烨听到这话还会训斥两句,可走了一路,差不多是听了一路,也懒得再训斥了,倒是想起了宜宁那日对自己说的话。   自己是皇上,旁人自然不敢对着自己说三道四,若是宜宁在,只怕真的是众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死了。   玄烨只觉得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来,原本是打算叫梁九功派人去瞧瞧宜宁,看她过得好不好,可转而一想,不过是个女人,自己离了她难道还活不下去了?   所以,这才作罢。   殊不知宜宁这个时候躺在床上睡得正香了,也是奇了怪了,她向来择床择得厉害,却偏偏极喜欢暖香阁,昨晚上睡得好极了。   更何况在别院根本用不着与任何人请安,也不用担心旁人说三道四的,她想睡到什么时辰起来就睡到什么时辰起。   每日宜宁被好吃好喝伺候着,没事儿的时候泡泡汤池、赏赏花、养养花儿……日子过的要多舒坦就有多舒坦,至于玄烨,若说她没为玄烨伤心,没为玄烨掉眼泪那是假的,可在别院中的日子是多有意思啊,还能游船,种花儿,被连翘和王九福变着法子逗弄,她脸上的笑容是渐渐多了起来。   更何况,她还有元宝了,当初离开慈宁宫的时候,她偷偷将元宝塞在箱笼之中,梁九功瞧见了也像是没瞧见似的。   花嬷嬷每日葡萄,西瓜,桃子等一些水果送过来,没过几日,宜宁发现自己似乎……长胖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每日睡的够了,水果吃得多了,她脸色也比之前好看多了,好几次连翘都羡慕道——主子,您真是越长越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虐大猪蹄子了 第96章 回来了   宜宁只是笑笑, 也许人无忧愁之后, 真的会变得和之前不一样。   回想从前, 宜宁不是没有赶上, 可由不得不承认, 人这一辈子的的确确是会挂念很多年,可有些人却是有缘无分的,明明心中是在乎的, 却只能藏在心底,他们几个都是极有默契的再也没提起过玄烨来。   渐渐地, 时间就这样飞逝而去,相较于紫禁城中的勾心斗角,暖香阁倒是越来越像是一个家了。   一年半的时间很快就这样过去了, 这期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荣常在在六月间又替玄烨生下了个儿子,如今又怀有了身孕,佟妃身边的兰锌也成了玄烨身边的德贵人,颇为受宠。   这些事儿都是荣常在在信中写给宜宁看的, 宜宁看到这些,宛如局外人, 可看到“德贵人颇为受宠”这几个字的时候, 心里还是针扎似的难受。   她在暖香阁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过得不错,花嬷嬷对她的态度虽不如从前热络,却也谈不上怠慢,若缺什么少什么去找花嬷嬷, 花嬷嬷是不敢不应的。   这一日宜宁正在烧着炭盆子的屋内临摹字帖,刚搁下笔,就听见门口传来了连翘的声音,“梁公公,您怎么来了?这大雪的天儿,可真是稀客啊!”   梁公公?莫不是梁九功?   宜宁一惊,手中的狼毫笔便落了下来,直接砸在宣纸上,划出一连串的墨点来。   待连翘带着人进来,这人不是梁九功还能是谁?   “梁公公?”宜宁讶然,十分想不通梁九功怎么会来。   梁公公笑着上前给宜宁请安,和煦道:“宜贵人近来可好?”   嘴上虽这般问着,可他瞧着宜宁面上的神色,想着她这一年半的时间里过得倒是极滋润的,可怜万岁爷时常坐在南书房发呆,不知道有好几次信都写到了一半,又揉了,不知道有多少次命他备下马车来别院,可走到一半却又说回去。   “托梁公公照应,过得还不错。”宜宁可不是那种心里没数的人,她可是有好几次听说有小太监来过,这紫禁城的小太监不都是梁九功的人?要不然这些日子下来,花嬷嬷只怕早就对她翻脸了。   梁九功倒也没否认,只道:“宜贵人过得好,奴才便放心了,其实奴才这次过来是奉了皇上之命接宜贵人回去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挺别扭的,见着宜宁面上没有太多神色,这才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说,“当初先皇后去世之后,皇上和太皇太后也下令彻查这件事,可查来查去,都没查出个什么结果来,所以不好随随便便定了宜贵人的罪。”   “皇上的意思是,既然宜贵人无罪,长期住在别院中也不是个事儿,更何况,荣常在如今怀有了身孕,这一胎怀的十分艰难,该用的法子都用了,却是丝毫不见效,皇上的意思是,紫禁城中唯有宜贵人能和荣常在能说上几句话,所以传召宜贵人进宫陪着荣常在说说话了。”   当时玄烨与他说这话的时候,他只觉得这理由未免也太蹩脚了些,可皇上都发话了,他也不敢不从。   任何一个女子听到这样的话都会不高兴,可宜宁不一样,自来了暖香阁之前,她刻意选择忘记玄烨,如今听闻这话无悲无喜,只道:“梁公公折煞我了,我又不是太医,哪里能治得好荣姐姐的孕吐?”   “更何况,后宫中也不是没有新添人的,再加上从前的妃嫔,荣姐姐还愁找不到人说话解闷?再者说了,这个时候不是该将荣姐姐的家眷接进宫更加合适吗?”   说白了,她还是不想回去,在别院中过得多简单多舒坦,若回去了,又是尔虞我诈。   她也听说了,自赫舍里皇后去世之后,昭妃的风头一时无二,如今更是暂掌凤印,料理六宫琐事,想必封后也是早晚的事儿。   梁九功一怔,这宜贵人在别院住了些日子,脾气倒是比从前大了,之前她可不敢这样对皇上甩脸子,“宜贵人可别为难奴才,奴才也是奉命传话,皇上是这个意思,宜贵人您看……您何时回宫?”   皇上的话,那就是圣旨,若是不从,那可是要砍头的。   梁九功这话说的……可是一点转寰的余地都没有。   宜宁听明白了,玄烨想叫自己回去,她看向梁九功,一字一顿道:“既然如今只有公公您在,那我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敢问公公一句,我是不是非回去不可?”   紫禁城之中多得是虚与蛇委之人,很少有这般坦坦荡荡的人,梁九功也不好绕弯弯,微不可查点点头,“皇上是这样吩咐奴才的。”   “皇上要我回宫,我岂有抗旨不尊的道理?”宜宁淡漠笑了笑,言语之中不带任何感情,“可我在别院中住了一年多,多少有些家当要收拾收拾,可否请梁公公回去转告皇上一声,容我收拾几天,三日之后再启程回宫可好?”   “多谢宜贵人。”梁九功生怕宜宁犟到底,若这样一来,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同玄烨交差,“奴才这就回去禀告皇上,三日之后,奴才派马车接宜贵人回去。”   他想都能想到皇上听了这话高兴的模样,人人都说德贵人和荣常在如今受宠,他身为皇上的身边人,却能想到其中是个什么情况,皇上与宜贵人向来交好,一直有书信来往,皇上每次去探望荣常在是假,实则是想问问宜贵人的消息。   至于德贵人……手段有,模样有,心计有,人人都说她是第一个宜贵人,以后封妃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可他知道,德贵人笑起来嘴角那两个浅浅的梨涡是像极了宜贵人。   有一次皇上醉酒之后,拉着德贵人的手唤她“宜宁”,当时他在旁边听了直冒冷汗,偏偏德贵人像个没事人一般,还笑眯眯应下了,更是替皇上擦脸擦手,可见是个厉害的。   宜宁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   等着梁九功离开之后,她脸上更是半点笑意都没有。   “主子。”连翘几个也跟着没了笑意,最开始他们几个来别院的时候,心里也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只觉得这地方委屈了自家主子。   可过日子这种事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一年半以来,是他们长这么大过得最开心的日子了。   冬天赏雪泡汤池上山捉麻雀打兔子,春天种花赏花荡秋千,夏天还能枭水摘莲子钓鱼捉虾,就连秋天都能在主子的带领下在花园烤肉烤板栗吃……日子要有多惬意就有多惬意。   宜宁瞧着连翘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道:“瞧你,刚来的时候也是满脸不愿意,如今又是满脸不愿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其实她预料到了会有这一日,毕竟玄烨日日派人照拂着别院,可见对自己是上心的,可他对自己上心的同时,也没忘了对别的女人上心。   三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宜宁当日出宫的时候本就没带多少东西,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也没有添置新衣和新首饰,回宫的时候更是觉得不少衣裳和首饰和累赘,该赏的赏,该丢的丢,所以行礼看着着实有些简单。   倒是元宝长胖了好几圈,胖嘟嘟的一团,蜗在宜宁怀里是格外雀跃。   它只以为宜宁是带着它出去玩了,出远门的那种,所以格外高兴。   一人一狗坐在马车内,已经摸着元宝的小卷毛,低声道:“元宝啊元宝,以后你就不能随便乱跑,也不能随便乱叫了,要是冲撞了宫里头的贵人,只怕连我也护不住你。”   如今宫里头的贵人太多,原先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仗着玄烨对她的宠爱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鸣不平,可来了别院,她想明白了很多事儿,倒是少了几分年少的棱角,变得沉稳多了。   元宝压根没听懂她的话,冲着她又是“汪汪汪”叫了几声。   宜宁是哭笑不得。   到了晌午的时候,宜宁就回到了翊坤宫。   翊坤宫看着似乎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唯一变化的是添了很多新面孔,想必一个个早知道宜宁要回来,凑在不远处瞧着热闹了。   宜宁目不斜视进了偏殿。   这里有两年没人住了,因没人打扫的缘故,到处都是蜘蛛网,因着她身边如今并没有小宫女,所以这些粗活儿累活儿都是连翘他们三个自己做的。   宜宁也没闲着,自己收拾起箱笼来了,正收拾着了,就听到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宜宁。   宜宁扭头一看,果真瞧见了荣常在,荣常在和从前也没太大的区别,似乎是胖了些,如今见着宜宁好端端站在自己跟前,眼眶一红,当初宜宁离宫时,她是真的没想到她们两人还能有见面的机会,更没想到能这么快见面。   宜宁也会百感交集,喊了一声“荣姐姐”。   姊妹再次重聚,两人是有说不完的话,宜宁也知道了很多事,如今紫禁城后宫之中已是昭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安贵人与董常在也跟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身份已是今非昔比,就连宜芳也与昭妃走的颇近。   提起宜芳,宜宁早已是无悲无喜,她没什么对不起宜芳的,反倒是宜芳,自她去别院之后连只言片语都没有,“我去别院之后也是想了很多,思来想去总是没想明白,当初昭妃娘娘给我的药有问题,我认了,可是那个香囊……只怕是被人动了手脚。”   “那段时间我住在慈宁宫,身边唯有苁蓉、连翘和王九福几个伺候,再加上我处事小心,根本不会给别人这样的机会,倒是那段时间你身子不好,宜芳束手无策,来找过我几次,香囊里头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十有八九是宜芳动的手脚。”   这话若是放在一年半之前说,荣常在是怎么都不信的,可如今想着宜芳和昭妃之间的关系,想着宜芳的亲哥哥过的是花天酒地的日子,思来想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的,“可是这件事你没有证据,就算是闹到太皇太后和皇上跟前,一样是站不住脚的。”   “我不会这般傻的。”宜宁似乎沉静了不少,想事情也周全了很多,“宜芳和昭妃昭妃娘娘可能不聪明,但是她们身边的董常在却是个聪明的,这个关头难道会任由着宜芳和昭妃娘娘越走越近吗?”   “她们知道我回来了,做给我看了,试想一下,被自己的妹妹背叛,身负罪名,谁能咽的下这口气?自然是要大闹一番的,她们啊,就等着我闹了!”   荣常在一愣,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之处,“当初你去了别院,太皇太后下令彻查这件事,查来查去却没查出个什么结果来,后来勒令不准再提……如今你若是闹起来,只怕事情又是闹得沸沸扬扬,到时候就算是太皇太后和皇上想要护着你,也是难上加难。”   高,当真是高啊!   宜宁微微颔首,低声叹了一句,“只怕如今也没谁会护着我了。”   感情这种东西都是要靠双方来维护的,她和玄烨之间的感情是这样,和太皇太后之间的感情也是这样,宫里头的女子这么多,永远都不会缺了哪一个的。   明明两人见面本该是极高兴的,可是说起这个话题来,多少有些伤感。   宜宁见状,只问起荣常在肚子里的孩子,说起来也是奇了怪了,荣常在先前生的小阿哥身子也不大好,这一胎目前胎相倒是稳固,却不知道以后怎么样,毕竟以后的事儿谁能说的准了?   两人絮絮叨叨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傍晚,宜宁便留了荣常在一起用晚饭。   谁知道晚饭摆上来的时候,宜宁脸色却是沉了沉,她是知道的,这几年战事吃紧,后宫的用度也跟着吃紧,可远远不会吃紧到这个地步,桌上就一碟子八宝酱菜,一碟子醋溜白菜,还有一个锅子,说是荤锅子,可里头却是半点油花儿都看不到。   荣常在这般好脾气的人,脸上的神色都不好看。   宜宁知道这是有人在给自己下马威了,倒也不恼,只笑着道:“连翘,你去将送菜的小太监叫进来,我有几句话问问他。”   连翘方才就咽不下这口气,要与那狗眼看人低的小太监吵上几句,谁知道苁蓉却是拽着她不准她说话,她没法,这才作罢。   如今她慌忙跑出去,生怕那小太监走远了。   这小太监进来的时候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给宜宁请安的时候更是极不愿意,倒是看到荣常在的时候,态度热络了些,“……不知道宜贵人找奴才过来可有什么事儿?”   宜宁坐在炕上,边喝茶边道:“你这是在问我?我看你倒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小太监只道:“奴才蠢笨,听不懂宜贵人话中的意思。”   “你是御膳房那边的人,既然能进御膳房,想必进宫也不是一日两日。”宜宁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应该是知道宫里头的规矩,贵人的饭菜每日是有定数的,几道菜,几道荤菜,几道素菜,那都是有讲究的。”   “怎么,如今就拿这几道菜来打发我了?”   一般人碰上这种事儿,那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毕竟宜宁如今可是戴罪之身。   那小太监支支吾吾道:“奴才……奴才只是个送饭送菜的,哪里知道这么逗?想必是宜贵人您回来的匆忙,所以御膳房那边没能备下您的膳食……”   “既然没能备下,那就回去准备准备,做好了再送过来!”宜宁知道自己若是咽下了今日这口气,以后指不定还要再吃多少亏,所以今日的她是格外强硬,连一步都不肯退让,“御膳房本就是做吃食的地方,你可别与我说连几道菜都做不出来?”   那小太监也知道自己是碰上了个硬茬,说话都是磕磕巴巴的,“奴才只能回去说一声,至于饭菜能不能送过来,那奴才就不知道了……奴才看不如宜贵人先将就着用些饭菜,也免得饿了肚子。”   宫里头的这些人啊向来是两面三刀,谁都想讨好,谁都不愿意得罪。   宜宁知道,他们是不敢得罪昭妃的,自己这饭菜一旦用了,接下来就没东西送来,她也不愿意朝一个小太监撒气,只道:“连翘,给我把这些饭菜泼到翊坤宫门口,好叫众人瞧瞧,看看御膳房是怎么欺负咱们的。”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今昭妃还只是个尚未册封的妃位,她的目标可远大着了,想要坐上后位。   当皇后,讲究的就是一个贤良淑德,若背地里使这些小手段,如何服众?如何叫太皇太后和玄烨满意?   她反正如今没什么可怕的。   连翘应了一声,与王九福两人端起桌上的几道菜就走了出去。   不过是片刻,宜宁就听到了碗碟清脆落地的声音,接着便是连翘的声音传了进来,“……你们一个个的就知道捡软柿子捏,我们家主子刚回宫,就把这些猫狗都不吃的东西打发我们家主子,怎么,是欺负谁了?”   “我们家主子的确是在别院住过一年多,可这次回来也是皇上派了梁公公去请的,皇上都没说什么,我们家主子能任由你们怠慢?”   “好,御膳房的人瞧不起我们家主子算了,就任由着我们家主子饿死好了,到时候我倒是要看看御膳房怎么交差!”   她一口一个“御膳房”,看似骂的是御膳房,实际上骂的是谁,众人心里都像是明镜似的,清楚着了。   屋内那御膳房的小太监听了这话是浑身冒冷汗,一溜烟的就跑了,若这事儿闹开了,真的攀扯到他们御膳房头上,岂不是所有人都要跟着遭殃?   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御膳房又命人重新将饭菜送来了,这次来的是御膳房的总管,提着几道好菜,更是满脸腆着笑赔不是,态度要有多好那就有多好。   宜宁是认得他,之前她在慈宁宫住的时候,慈宁宫内虽有小厨房,这位御膳房总管还是隔三差五提着菜来太皇太后跟前献殷勤,每每见了她,总是一口一个“宜贵人”叫着,态度那叫一个亲热热络。   今儿,他的态度还是好,可里头却带着几分不服气,只是因为怕宜宁把事情闹大了。   宜宁懒得理他,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走了,这位御膳房总管却是一步三回头,还想要再求求情,可宜宁看都没再看他一眼,他若是执意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了。   这一通忙活下来,就算是看着桌上的美味佳肴,可宜宁也好,还是荣常在也罢,谁都没了胃口。   宜宁更是道:“这才多长时间啊,她就把后宫折腾的是乌烟瘴气,以前皇后娘娘在的时候,就算是再不喜欢谁,也不屑于折腾出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来,我看啊,她离那后位还差得远了。”   若换成是她,越讨厌一个人面上便越捧着那个人,捧着那个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有朝一日自然会从云端摔下尘埃。   只可惜啊,这个道理昭妃根本就不懂。   荣常在摇摇头,轻声道:“如今后宫众人所有人都捧着她,巴着她,甚至还变着法子讨好她和钮祜禄氏一族,生怕得罪了她,自己在后宫中的日子不好过……若搁在从前,太皇太后还管一管。”   “可这两年,太皇太后身子不如从前,太后娘娘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太子身上,她没人管,倒是愈发张狂了。” 第97章 德贵人   至于昭妃张狂成了什么样子, 宜宁今日就敲出来了, 众人怕昭妃, 惧昭妃, 她没什么可怕的。   她就巴不得昭妃一气之下发了脾气, 最好有本事将她送回别院是最好不过了。   宜宁倒也没怎么将昭妃放在心上,只要荣常在和她讲讲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紫禁城里头又发生了些什么事儿,好叫她知道清楚, 免得两眼一摸瞎,在紫禁城里头什么都不知道。   荣常在缓缓道:“……有些事情我在信里和你说过, 小阿哥周岁时被立为太子,如今改名胤礽,虽说赫舍里氏一族的出了个太子, 可如今太子还小,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儿,所以索额图大人又将皇后娘娘最小的妹妹送进宫来了,可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如今连侍寝都未曾有过, 只被皇上封为了平贵人。”   “这些日子皇上倒也很少出入后宫,去昭妃娘娘那里更是少之又少, 昭妃娘娘也着急, 有样学样,将她的亲妹妹也接进宫来,如今被皇上封为了僖常在,好歹赐了个字, 这位分还是常在,当时因为这事儿,昭妃娘娘气的不知道找了平贵人多少次麻烦。”   “平贵人和皇后娘娘的性子一样,也是个无欲无求的,当着太皇太后和皇上的面从不说什么,也不知道她这样是好还是不好……昭妃娘娘迁怒到平贵人头上,可她自个儿的妹子也不争气,明明长相出挑,变着法子往皇上跟前凑,可皇上好像是不大待见她。”   宜宁沉吟片刻,想着历史上的确是有平妃这一号人的,至于僖常在,应该就是以后的温僖贵妃了。   可惜啊,这个温僖贵妃好像也不是个聪明的。   宜宁最关心的可不是昭妃她们几个,只道:“德贵人是怎么一回事”   德贵人兰锌当初不过是佟妃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当初佟妃选中兰锌在自己身边伺候,的确是心存拉拢玄烨之意,可紫禁城后宫之中的女子何其多,像兰锌这种容貌出众,想要被主子推出去的更是数不胜数,凭什么兰锌就能一跃而上?   更何况,兰锌出生包衣,身份卑微,如今却能位居赫舍里皇后之妹与昭妃之妹上,可见真不是个简单的。   提起德贵人,荣常在神色略有些怪异,踟蹰片刻,只低声道:“德贵人是宫女出生,一直与后宫中的宫女太监关系都不错,成了主子之后,待人更是和煦,若谁有个难处,只要她知道了,能帮都是会帮,阖宫上下,几乎没谁说过她的不好。”   “之前昭妃娘娘见她得宠,也是刁难过她几次,可是巧得很,每次昭妃娘娘发落她,要么会被皇上撞见,要么这事儿最后被皇上知道了,一来二去,皇上更是怜惜她几分……宫里头的人都说她是苦尽甘来,善事做多了,所以才入了皇上的眼。”   “只是宜宁啊,我入宫十来年,宫里头的人和事我见多了,这世上一桩两桩的事儿能叫巧合,若事事都巧,那就不大可能……人人都说德贵人好,我瞧着却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些话,她也就当着宜宁的面说一说了。   宜宁自然懂这话中的意思,其实就像是史书上写的那般,德妃多么多么好,可在她看来也不见得是真的,德妃的儿子成了皇帝,这言官们自然捡了皇帝喜欢听喜欢看的写,德妃到底怎么样,谁能知道?   如此一想,宜宁心中便有了定数,两人又说了会话,荣常在这才回去了。   宜宁回宫之后并没有着急四处走动,翌日一早就差了苁蓉给太皇太后和昭妃递话,说是自个儿病了。   本就是腊月隆冬的,宜宁坐了一路马车过来,染上风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太皇太后自然是准了她在翊坤宫安心养病,这下子,就算是昭妃不同意也没法子。   后宫中的人个个那是翘首期盼等着看好戏,一个个还等着看看宜贵人和德贵人之间斗的你死我活,甚至连昭妃也等着,没想到这戏还没开始就落幕了。   大家更是想要瞧瞧,当年以明艳动人著称的宜贵人在别院住了一年半,到底憔悴了多少,不知道当初多少人都嫉恨宜宁了。   这下可好了,宜宁压根就没给他们机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日躲在屋子里看话本子。   这可是她在别院时专程托花嬷嬷买来的,可没少费银子。   她不着急,可有人却是急了。   玄烨知道宜宁回来了,还专程掐着时间去看太皇太后,想着宜宁回来之后怎么着也得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一大早起来还拾掇拾掇了自己,他可是记得宜宁说过最喜欢他穿藏蓝色的旗服,没想到到了慈宁宫……却是连宜宁的人影都没有。   玄烨等啊等,却等到宜宁病了的消息,梁九功可是和他说过,宜宁最近气色看起来很好,比在紫禁城的时候好多了,她啊,在装病。   玄烨没办法,小半年没去过翊坤宫的他还去瞧了瞧安贵人。   不过也是一样,玄烨瞄向东偏殿,门窗紧闭,像是不知道他来了似的。   梁九功是懂他的,玄烨尚未来翊坤宫,门口的小太监就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皇上驾到,那声音,恨不得翊坤宫外的人都听到了,张常在也奔到院子里,想在玄烨跟前露露脸,宜宁如何会不知道?   偏偏宜宁就装作不知道,正看话本子的她还不忘道:“王九福,你去把西边的那两扇窗户也关上。”   王九福摇摇头,低声道:“主子,方才您不是说屋子里地笼烧的太热了,太憋闷了,所以要奴才把窗子打开的吗?叫奴才说,您这又是何必了?”   这宫里头,你谁都能得罪,唯独不能得罪皇上,先前的事情不就看出来了吗?人人都说自家主子定是死路一条,还不是活的好好的,如今更是回宫了,可见皇上一句话,抵上众人千言万语。   在他看来,主子就是见着皇上不会责罚与她,所以才敢如此做的。   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些事儿,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打开门,跪在地上迎接皇上吗?”宜宁放下手中的话本子,她知道自己的行径在王九福等人看来是挺不可思议的,可去了别院一边多的时间,很多事情她想的是更明白。   如今她对玄烨是有喜欢,可这份感情她觉得自己尚且能够控制住,她不想周旋在玄烨和这么多女人之间,她更是害怕有朝一日若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自己会变成一个像赫舍里皇后那样整日垂泪的可怜女人。   与其说到最后失望无比,她宁愿打从一开始就不抱有希望,“王公公,你也跟在我身边有些日子了,我的想法你们应该也清楚,以后也不必劝我了,皇上来翊坤宫也好,还是去别的宫殿也好,和我都没了关系。”   王九福微微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应了一声是。   宜宁说是看话本子,可实际上话本子上写了些什么,她根本就没有看进去,只想着……玄烨如今在做什么。   自她回来之后,也没有瞧见过玄烨,也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胖了还是瘦了,还是黑了……   不过想必玄烨最近应该是春风得意的,后宫之中有德贵人在,朝堂之上,靖南王耿精忠已投降,这乃是天大的好事儿。   玄烨和三藩这一场战打了太久太久,最憋屈的时候吴三桂吴三桂抢占了不少地方,好在一切都已过去,耿精忠投降,那无异于断了吴三桂的左膀右臂。   更何况,云南一带粮草、武器皆吃紧,想必吴三桂也蹦跶不了多长时间。   还真是春风得意啊!   宜宁抬起头看着自己冷冷清清的屋子,唯独脚边的元宝给这屋子里添了几分热闹,只摇摇头,苦笑一声,更在心里告诫自己,可别再抱有不该有的心思了。   姑娘家的总是心细些,苁蓉更是贴心,她晓得宜宁什么都没说,面上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心里还是难受的,所以煮了些桂圆红枣茶端进来给宜宁。   如今宜宁身边不比寻常,根本就没旁人伺候,苁蓉进来的时候端着茶,不便关门,原本是打算放下茶盅再去关门,谁知道被关了好几日的元宝早就憋坏了,一溜烟就冲了出去。   若是寻常,元宝贪玩些也无妨,可今儿玄烨在翊坤宫了。   宜宁忙起身去追,谁知道天下竟真有这么巧的事儿,元宝正在院子里的积雪中撒谎打滚,玄烨就从正殿走了出来。   元宝似乎认得玄烨,瞧见为首的玄烨往前跑了几步,愣了愣,发现这人自己好像真的认得,一个劲儿往玄烨身上扒拉。   它啊,本就是个胆子大的,在别院养了一年多,宜宁什么事儿都纵着它,是以它倒是无法无天。   梁九功瞧见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冲出来,再一瞧还是个小畜生,顿时吓得魂儿都没了。   皇上可是最讨厌这些小畜生的!   可梁九功窥了一眼玄烨面上的神色,仔细一琢磨,不对啊,翊坤宫可没养狗,那这狗儿……该是宜贵人的元宝了。   元宝还在玄烨脚边扒拉,它可是宜宁身边的小宝贝,谁人都挡不住它这般攻势,见状早就把它抱在怀里好一阵抚摸,如今见着这人动也不动,顿时扒拉的是更起劲,因为着急,嘴里更是发出“呜呜”的声音。 第98章 再次见面   玄烨低头看了看元宝, 他是记得这只小狗儿的, 当初离开时不过才两三个月大, 生的白白胖胖, 如今依旧是……白白胖胖。   他还记得原来他每次去找宜宁, 众人都是极有眼见力的退了下去,唯有元宝非得横在他和宜宁之间,好像他才是那个多余的似的……没想到这小东西还记得他。   玄烨正欲弯腰去抱起元宝的时候, 安贵人却小题大做,尖声道:“还不快把这小畜生抱走, 谁都知道皇上最讨厌这些带毛的畜生……”   说着,她更是为了吓唬元宝,佯装作拿脚去踢元宝。   元宝在宜宁身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当即就冲着安贵人“呜呜”叫了起来,更是极有气势的冲到了安贵人身边,看着架势,似乎要与安贵人一较高下。   安贵人小时候被狗儿咬过,也是怕狗怕的厉害, 瞧见元宝冲了过来,一不小心真踢到了元宝。   元宝吃痛, “汪汪汪”叫的更加大声。   一直在门口看着的宜宁终于忍不住疾步上前, 一把将元宝抱了起来,忙去看看元宝有没有伤到哪儿。   仔细检查一番,宜宁见着元宝并没有什么大碍,甚至还往她怀里拱, 企图撒娇,她这才放心下来。   来都来了,宜宁只能硬着头皮道:“臣妾见过皇上。”   不过是飞快扫了玄烨一眼,她就发现,玄烨好像瘦了些,也黑了些,不过整个人身上带着一股冷峻,帝王之气比之前多得多。   还不等玄烨说话,她又看向一脸不快的安贵人,道:“安贵人莫要见怪,元宝只是喜欢同人亲近,不会伤人的。”   安贵人怕狗这件事,宜宁还是知道的。   当着玄烨的面,安贵人面上的神色再难看,也只能强撑着道:“宜贵人客气了,你还是看好你的狗,冲撞了我不要紧,若是惊扰了皇上,那就不好了。”   宜宁笑眯眯应了一声是,抱着元宝却是转身就走,像是逃命似的。   玄烨看着她的背影久久回不过来神,只想起梁九功当时从别院回来说的那句话——宜贵人是越长越好了。   最开始玄烨没听懂这话的意思,只想着自个儿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对宜宁是日思夜想,而宜宁反倒是没事人似的……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女人心狠起来还真没男人什么事儿。   宜宁今日穿着一件七成新的胭脂红小袄,面上未施粉黛,衣艳人素,瞧着倒是别有一番反滋味……   他瞧着宜宁,安贵人瞧着他,心里那叫一个酸溜溜的,最开始玄烨过来,她心里还窃喜了一阵,没想到皇上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顿时只道:“皇上,您不是说还要回南书房批阅奏折吗?”   玄烨这才回过神来,“噢”了一声,道:“不必送了,进去吧,朕改日再来看你。”   改日来看自己?只怕改日过来看那个小贱人吧!   安贵人朝着东偏殿的风向狠狠瞪了一眼,正欲进去,却又调头去找了昭妃。   昭妃已然不是当初的那个昭妃了,如今她协理六宫,偏偏能力不够,每日忙的是脚不沾地,人也跟着憔悴了不少,听闻安贵人一通埋怨,心里倒是更乱了,气不过,只将手中的狼毫笔狠狠丢在地上,道:“这皇上和太皇太后未免太偏心了些,当初说是送她去别院思过,就是想着有朝一日将她接回来,你说那小贱人面上不搭理皇上。”   “安贵人啊安贵人,你是不晓得,男人都是贱骨头,你越是这般,他就越是巴着你,越是惦记你。”   “狐媚子就是狐媚子,人家的段位不知道比你高上多少,你这下子该知道为何皇上对他念念不忘了吧?”   她这一番话说的安贵人是哑口无言,却又心有不甘,只道:“可,可得要皇上心里有她,她才敢这般耍小性子啊,要是换成了别人,皇上早就发脾气了,方才她见到皇上的时候,我看她连看都没看皇上一眼。”   说着,她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道:“若是这般,当初她还不如留在宫里头的好,如今有她还不够,又添了个德贵人,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有那个荣常在,我就不知道了,她怎么那么会生,像母猪似的。”   她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字一句只戳在昭妃心口上,她不由得想到董常在对她说的话,只道:“董常在说了,皇上之前疼荣常在,也是看在宜贵人的面子上,不过是想多听到些宜贵人的消息,如今宜贵人回来了,董常在的恩宠怕也不长久,她倒是不足为惧……”   其实如今她的注意力并没有完全放在这上头,她的格局倒是比从前大了些,之前是放在恩宠上面,如今却是放在了皇后之位上头。   董常在也和她分析过,德贵人也好,还是宜贵人也好,一个身份太低,一个到底是犯了错的,谁都不配坐皇后那位置,她啊,是胜券在握。   虽说胜券在握……到底还是差了那么点,她一日没坐上后位,是一日心里都不踏实。   安贵人眼里只盯着那么点恩宠,扯着帕子道:“我看她倒是厉害得很,我也是命苦,皇上难得来看我一次,结果是为了她,我,我……可真是咽不下这口气,昭妃娘娘,您得想想办法才是啊!照着这样下去,只怕是没我们活的命了!”   若论着急,昭妃当然是比她着急,她和宜宁之间的恩恩怨怨别人不清楚,她们之间却是最清楚的,若宜宁起势,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她。   她想了想道:“明日我去会会她,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毕竟宜宁的路数和别人完全不一样,她的阿玛远在盛京,很多东西不是她能控制的。   翌日一早,昭妃接受了众位妃嫔请安之后,则直接去了翊坤宫。   听闻昭妃来了,宜宁还没起了,她在别院懒惯了,大冬天里缩在被子里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如今只懒洋洋道:“要她等一等,我马上就起来。”   她就想到昭妃会来这一趟,却没想到昭妃来的这么迟,看样子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昭妃倒是长进了不少。   连翘心里不是个滋味,见着宜宁要起来,只说要宜宁多晾一晾她。   宜宁倒是无所谓,当初说是不恨昭妃那是假的,可如今想着再要见这个人,心里却是无悲无喜的,“她来都来了,我躺在床上也睡不着,更何况,胳膊拗不过大腿,我这又是何必同别人过不去?”   要是能挨过去,她倒是愿意躲一躲。   等着她在正厅见到昭妃的时候,只觉得连翘昨儿和自己说的没错,昭妃看着像是老了不少,如今只笑着上前给昭妃请安,“嫔妾见过昭妃娘娘,因为嫔妾身子不适,所以过来迟了,还请昭妃娘娘见谅。”   她脸上带着几分浅浅的笑,宛如之前的事情不曾发生一般。   昭妃心里顿时就有点没谱了,拿捏着先前赫舍里皇后说话的腔调,淡淡道:“起来吧,也不是什么外人,宜贵人何必这般客气?”   顿了顿,她更是笑着道:“本宫听闻宜贵人身子不好,想着你回宫几日了,也没和你见个面,所以亲自过来瞧瞧你,不知道宜贵人最近身子可还好?若是身子好些了,可得与本宫说一声,敬事房那边可得将你的绿头牌递上去了!”   这话说的……好像显得她很大方似的,可这话啊,别人说说也就罢了,还带着几分真心,昭妃这话说的……就差咬牙切齿了。   宜宁扫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自个儿在别院呆的时间长了,还是自己实在是不愿与这些人虚与蛇委,她只轻蔑笑了笑,开门见山道:“昭妃娘娘何必昧着良心说这番话了?只怕您啊巴不得嫔妾一病不起,一直病下去才好,您说了?”   “你……”昭妃本就是强颜欢笑,听闻她这一番话,脸上瞬时是半点笑意都没有了,“真是牙尖嘴利,看样子在别院那一年多的时间你根本就没有好好思过!”   宜宁看着她那张略有些气变形的脸,只觉得心里一阵痛快,“既然这般,昭妃娘娘不如再把嫔妾送回别院?反正嫔妾正好也不愿意在紫禁城呆着,紫禁城想必也没几个人欢迎嫔妾回来。”   昭妃若有这个本事,只怕连夜就将宜宁送走了,送的越远越好,可偏偏她压根没这个胆子,更没这个本事,“宜贵人和从前相比,还真是变了个人似的,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瞧着宜贵人这般生龙活虎的,本宫也就放心了,本宫啊,生怕宜贵人一蹶不振,瞧见本宫瑟瑟发抖了。”   一年半之前,她赢了,虽赢的不光彩,可后宫之中讲的是成王败寇,谁也不会关心你赢的光不光彩,只会关心笑到最后的那个人是谁。   可惜啊,一年半之前,她还没来得及在宜宁跟前好好显摆一番,宜宁就被送走了,因为这件事,她只觉得惋惜,如今机会来了,自然不会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  宜宁:以后别叫我郭络罗·宜宁,叫我郭络罗·怼怼! 第99章 躲着朕   宜宁听出昭妃话中的深意来, 喝了口茶, 不急不缓道:“昭妃娘娘太小瞧嫔妾了些, 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在做天在看, 昭妃娘娘做的事儿,能瞒过皇上和太皇太后的眼睛,但是老天爷都在看着了。”   历史上的昭妃虽被封为了皇后, 如愿以偿坐上了那个位置,只可惜不过半年的时间就没了。   她啊, 犯不着和一个没多少活头的人计较,更犯不着因为这些事儿让自己生气。   昭妃可不信这些,“是吗?老天爷有没有看着, 本宫不知道,本宫只知道老天爷如今还没开眼,宜贵人,你说了?”   说着,她也不给宜宁开口的机会, 靠近宜宁,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宜贵人怕是想不明白, 当初你的香囊为何会出问题?是宜芳, 是你的好妹妹宜芳添进去的,你啊,也是可怜,连自己的妹妹都背叛了自己。”   她这用的是激将法, 毕竟她知道原先宜宁对宜芳有多好。   谁知道宜宁的反应却是淡淡,“是吗?那我倒是要多谢昭妃娘娘告诉嫔妾,不过用这样一桩事看清一个人,嫔妾觉得不亏。”   至于宜芳,她早就猜到了是宜芳背叛了她,吃一堑长一智,有句话倒是没说错,后宫中的女人谁都不能信。   这就叫做话不投机半句多,昭妃满肚子的火气顿时没地撒,到了最后只气冲冲走了,末了更是道——还真是死鸭子嘴硬!   宜宁笑了笑,丝毫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转身又看起话本子来。   纵然当初她从宫外带了不少话本子来,可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知道躲在屋子里看话本子,一来二去的,话本子也没得看了。   宜宁看着都看过的话本子,长长叹了口气。   苁蓉在旁边见了,只道:“主子,您整日这般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出去走走看看?哪怕是去瞧瞧荣常在也是好的。”   若是现在是大中午的,宜宁想着睡个觉,将时间混过去也就算了,可偏偏这大早上的,她就算是睡觉也睡不了那么长时间,思来想去,只道:”那咱们就出去瞧瞧吧,荣姐姐怀有了身孕,如今该多歇息,我记得御花园中有一片梅林,如今大雪刚停,应该是挺好的,咱们不如出去瞧瞧吧?”   连翘是个活泼的性子,连苁蓉都憋坏了,更别说她了,早就急不可耐,主仆三人朝着梅林走去。   宜宁怕冷极了,怀中抱着暖炉,看着满目梅林,只道:“……当初咱们在别院的时候还说等到了大雪天还能去山上打兔子,还能堆雪人,如今回来了,什么都不能做了,畏手畏脚的。”   话毕,她更是长长叹了口气。   能出来走动走动,连翘已经很知足了,如今笑着道:“咱们回来了一样能够堆雪人啊,这么冷的天,主子在这儿堆个雪人也不会叫人发现的,再者说了……咱们还能打雪仗啊!”   她话音刚落下,就抓着一把雪朝苁蓉身上砸过去。   “好啊,你居然偷袭我!”苁蓉也是一点都不客气,抓起一把雪朝着她身上砸去。   两人啊在别院野惯了,如今回来了突然这般无拘无束,倒是有些忘乎所以,疯闹开来。   宜宁怕冷,站在一旁看着她们玩,嘴角也跟着微微翘起。   连翘是个玩心大的,连吃了苁蓉砸过来的两团雪,只觉得不能吃亏,抓起一大把雪朝着苁蓉砸过去,没想到苁蓉却是躲开了。   突然,梅林背后却是传来了一声闷哼,接着便有声音传了过来,“护驾!赶快护驾!”   宜宁一愣,这不是梁九功的声音吗?   既是护驾,那梅树背后那人……岂不是玄烨?   看样子,今日还真是不宜出门。   还真是不巧,玄烨很快就从梅树后面走了出来,明黄色的大氅上还沾着雪痕,看样子是真的被砸到了。   宜宁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上前请安。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玄烨。   玄烨也没有说话,站在不远处看着宜宁。   还是梁九功见着气氛尴尬,笑着打圆场,“原来是宜贵人啊,奴才还以为有人对皇上不轨……”   说着,他更是干笑两声,他不笑还好,一笑,发现气氛好像更尴尬了。   宜宁也察觉出来,上前两步道:“嫔妾见过皇上,嫔妾冲撞了皇上,还望皇上见谅,嫔妾……告退了。”   这……这分明是躲着自己!   玄烨脸上的神色不大好看,自己还没说话了,宜宁转身就走,他看着宜宁的背影道:“站住,谁要你走的?”   宜宁停下了步子,果真没走了,却也没转身——玄烨只说要她停下来,可没说要她转身的。   玄烨走上前去,扳过她的肩膀,道:“宜宁,你这是做什么?非得躲着朕吗?”   宜宁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长高了些,原来是打齐玄烨的下巴,如今已经打齐玄烨的鼻子了,略一抬眼就对上了玄烨的眸子,顿时只觉得心乱了一拍,慌忙低下头道:“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嫔妾听不懂。”   原先玄烨就时常听见太皇太后在他跟前念叨,说是宜宁聪慧过人,从前他不觉得,如今看来,太皇太后的话还真是没说错,这人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说朕是什么意思?之前在翊坤宫,你见到朕转身就走,今儿在御花园,分明是你有错在先,怎么还是这般态度?”   他的言语之中已经有了隐隐的怒气,后宫中的女子,谁敢这般对他?   这话落在宜宁耳朵里,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也是冷冰冰的,“既然嫔妾犯错了,皇上罚嫔妾就是了,嫔妾绝无二话……嫔妾觉得皇上不如再将嫔妾送回别院得好,免得在这儿惹皇上生气。”   也免得她一个人在这紫禁城中憋闷得很,还得眼睁睁看着宠爱别的女人,说是不在乎……可她心里还是有点酸溜溜的。 第100章 难受   这……   若非是当着众人, 玄烨就要狠狠逼问宜宁,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宜宁往后退了一步, 从他的掌心中挣脱出来, 低声道:”皇上, 嫔妾的病还没好,方才吹了冷风,更是不舒服了, 所以嫔妾先行告退。“   说着,她压根不看玄烨那难看的脸色, 转身就走了。   连翘和苁蓉两个是走的小心翼翼,生怕玄烨生气,发落了自家主子。   玄烨看着她的背影, 想着方才她面色红润,气色极好,哪里是有病的样子?若说责罚,他又舍不得,只气急败坏看向梁九功, 道:”你说,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小夫妻吵架, 梁九功一个外人哪里敢掺和, 他又不是活腻了,“这个,皇上问奴才,可算是把奴才问倒了, 奴才一个阉人,哪里知道这些?”   玄烨想想也是,一甩袖子,转身去了南书房。   可在书房之中,他脑袋里想的都是宜宁,这奏折是怎么都看不进去,思来想去便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内。   太皇太后正逗着太子,太子如今牙牙学语,正是好玩的时候,可小小的人儿却是敦厚老实得很,每每看到玄烨总是不敢说话,也就在太皇太后等人跟前,爱说爱笑的。   这不,今儿太子见着自己皇阿玛来了,也不说问安,一个劲儿往太后怀里躲。   太后是知道玄烨脾气的,见着太子这般心中怕是有所不喜,说不上还要训导几句,太子见了,只会更加害怕,所以找了个借口便将太子抱走了。   太皇太后喝着茶,道:“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莫不是来陪着我老婆子吃中饭的?”   这在平时可是少有,毕竟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喜欢吃甜的糯的清淡的,和玄烨喜欢的吃食可不一样。   玄烨微微摇头,道:“朕过来陪着您说说话。”   这孙儿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他在想些什么,太皇太后心里知道的是一清二楚,打从宜宁回来之后,玄烨就像是掉了魂儿似的。   太皇太后扫了他一眼,道:“怕不是来陪着我说话,是心里苦闷,所以才想到我了对吧?打从宜贵人回来之后,你整日就是这般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君王的影子?”   玄烨只道:“老祖宗……”   “你那点心思啊,我不是不晓得,当初你们两感情正好的时候,出了那档子事儿,这事儿一日没查清楚,她身上的罪名就洗不清,你我也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成了宫里头的无头冤案。”太皇太后是心疼玄烨的,好不容易云南的战事稍微有点起色,这眉头没舒展开来几天,又开始愁眉不展的,“当日我就是想着你舍不得她,所以只说将她送到冷宫中去,没想到你也不同我商量一声,直接将她送到别院去了。”   “这些暂且就不提,毕竟如今你是大清的皇上,你说什么,自然是什么,可你突然将宜宁接回来,你要旁人怎么想?你要昭妃怎么想?”   “后宫不得一日无后,昭妃性子是莽撞,是不好,可到底也是和你一起长大的,从前也是咱们对不住她,她这皇后之位你是一推再推,后宫中本就是流言纷纷,如今宜贵人再被接回来,这不是打她的脸吗?”   如今太皇太后已经是诸事不管,也就昭妃有些事情拿捏不定,会来找她老人家。   可很多事情,她老人家心里清楚着了。   这笔帐,太皇太后到底还是要和玄烨算的,他微微叹了口气,道:“老祖宗,我知道这样做不妥当,我也知道,您肯定会同朕说这件事的,您能忍到今日,朕也觉得……有点意外。”   “朕也知道,朕如今这样子愧对老祖宗的教诲,但是,朕忍不住啊!”   他忍不住去想宜宁,天冷了会想别院中的地笼有没有烧起来,宜宁最怕冷了,天儿热了,他会想别院有没有冰,下大雨了,他会想这么大雨,宜宁在做些什么……好像满脑子,无时不刻想的都是宜宁。   就连如今盛宠优渥的德贵人当初入了他的眼,也是因为穿了一件和宜宁同样的衣裳,嘴角那两个小小的梨涡一衬,倒是有几分像宜宁的缘故!   他最爱看德贵人侧影,那模样,是像极了宜宁。   太皇太后微微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玄烨自顾自道:“所以朕明知道后宫中有人会议论,有人会不高兴,朕还是执意想将宜宁接回来,朕……实在是想他。”   太皇太后还是没说话。   玄烨看着太皇太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太皇太后年纪一日比一日大,头上的白发一日比一日多,嘴里更是时常念叨“玄烨啊,祖母也不知道还能再陪你多久”之类的话,他知道,就算云南战事大捷在望,但太皇太后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他。   当皇帝,哪里有这么简单!   他垂下头,玩弄着手中的茶盅盖子,低声道:“老祖宗,您是不是对朕很失望?”   毕竟他是听着太皇太后的训诫长大的,以前头那几位皇帝为例子,告诫他不要太重儿女情长。   太皇太后拄着拐杖,缓缓起来,走到他跟前,像小时候那般抚着他的肩头道:“怎么会?你是祖母最疼爱的孙儿,是祖母在世上最在乎的人,只要你高兴,祖母便高兴。”   “原来你小时候,祖母是说过不要因女色而误了正事,不要因女色而凉了后宫妃嫔的心,他们不仅仅是你的妃子,他们背后还关乎着朝堂,你要学着平衡,甚至利用他们……但是之前,我见着你愁眉不展,每日像是少了半条魂似的,我只觉得只要大清无恙,你愿意宠谁便宠谁,所以我一直没说话,没念叨你。”   “我啊,相信我的孙儿会是一个好君王,不会走你皇阿玛的老路,我的孙儿,他心里有数着了!” 第101章 相似   玄烨听闻这话, 只呢喃道:“多谢皇祖母。”   他很怕, 怕自己走了皇祖父和皇阿玛的老路, 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了整个江山, 置天下臣民不顾。   小时候他总是觉得皇祖父和皇阿玛太过自私, 如今看来,很多事情根本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太皇太后记得玄烨已经很久没叫自己皇祖母了,一直叫的都是老祖宗, 还是因为玄烨小时候根基不稳,一口一个小奶音喊着“皇祖母”, 显得气势不足,如今……她真想念那时候每日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玄烨啊!   太皇太后命小厨房做了几道玄烨爱吃的菜, 可玄烨没吃多少,又回了南书房批阅奏折了。   太皇太后是有午睡的习惯,可今儿却是没说歇着,倒是坐着暖轿去了翊坤宫。   她老人家如今已经很少出慈宁宫大门了,就算是出来, 泰半的时候也是去南书房瞧玄烨,今儿她老人家难得出来, 来了翊坤宫, 安贵人更是率着张常在出来请安,末了,更是不忘在太皇太后跟前刺上宜宁几句,“……方才嫔妾已经差人去叫宜贵人了, 也不知道她为何还没出来。”   实际上,她根本就没命人去叫宜宁。   她啊,还以为太皇太后还在怪宜宁了,毕竟太皇太后虽和善,可向来是最讲究规矩的,如今人人都在说宜宁就是杀害赫舍里皇后的刽子手。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示意她们起来,道:“天儿冷,你们都进屋歇着,我啊,去瞧瞧宜贵人。”   话毕,她也不看安贵人那几个惊愕的脸色,带着苏麻喇嬷直接去了东偏殿。   宜宁还什么都不知道,抱着元宝在炕上玩了,元宝是每日都要出去遛弯的,这几日可是憋坏了,宜宁没办法,只好陪着她在屋子里玩。   谁也不知道太皇太后来了。   太皇太后也不进去,站在毡毛帘边上瞧了瞧,她之前是问过苏麻喇嬷嬷的,苏麻喇嬷嬷和宫女们走得近,对翊坤宫的事情还是知道些,只听闻宜宁不仅气色半点没有憔悴,反倒是容颜更胜从前,她还不信。   可如今,她却信了。   宜宁比从前瘦了些,想必是姑娘大了,长开了,眉眼之间明明是娇艳的,可因为不施粉黛的缘故,又带着几分艳丽。   太皇太后在紫禁城中大半辈子,是见过各色各样的美人儿,像宜宁这般的,却没见过几次,就连当初的鄂太妃和如今的宜宁比起来,也要差上不少。   苏麻喇嬷嬷低声道:“太皇太后为何不进去?”   太皇太后摆摆手,转身却走了。   等着出了翊坤宫的大门,太皇太后上了暖轿,只低声道:“我走这一趟原本是想劝劝宜宁这丫头的,要她莫要和皇上置气……可方才见她笑的那么开心,我倒是觉得有些话没必要说了。”   顿了顿,她更是道:“我在她身上,好像看到了我年轻时候的影子。”   “这后宫中,有谁能和太皇太后能相提并论?”苏麻喇嬷嬷虽喜欢宜宁,可在她心里,太皇太后那是多聪慧一个人啊!   太皇太后笑了笑道:“她啊是个聪明的,若寻常人碰上了她身上发生的事儿,只怕早就一蹶不振,再不济也是鞘翅不堪,可她倒是比之前生的更好了些……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还能如此,你还敢说她不厉害?”   “当初宸妃刚进宫的时候,我过得什么日子,掉了多少回眼泪,瘦了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叫我看啊,她比我年轻时还要强些!”   “若皇上想要与她和好如初,怕是我说几句话没用,皇上啊,怕还得琢磨一阵子才是,她啊,可不是寻常的妃嫔,不是皇上赏些东西,哄上两句,她就能高高兴兴,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般。”   苏麻喇嬷嬷跟着笑,可笑着笑着却觉得不对了,“听老祖宗这意思,也觉得皇后娘娘的死和宜贵人没关系?当时就是宜贵人与昭妃娘娘有嫌疑,若不是宜贵人,那就是昭妃娘娘了……那之前您为何要皇上立昭妃娘娘为皇后?”   “后宫之中除了她难道还有更合适的人选吗?”太皇太后连说话的腔调都没变,帝王讲究的是平衡之术,后宫之中也是这般,“我也想过,昭妃做皇后也不是什么坏事儿,毕竟有她在,谁当皇后那都得怄气!”   “昭妃成了皇后,到时候时刻谨记着自己是六宫之表率,说不准行为还能有所收敛……你看这些日子,在她的掌管之下,后宫不是比从前要清静多了吗?”   毕竟自古以来贤良淑德和威震六宫都是相悖的,像赫舍里皇后那样的,她没了,众人都念叨着她的好,可自个儿过得却是太辛苦。   苏麻喇嬷嬷听闻这话,只摇了摇头,到底没有接话。   紫禁城之中,还是一如既往的难!   宜宁是到了傍晚的时候才知道太皇太后来过,是专程来看自己的,而且,自己根本就没有发现。   她抱着元宝,听着连翘的话,脸上满满的都是愕然,“……你是说太皇太后应该就是在门口看了看,就走了?这……不是说太皇太后近来身子不大好,所以甚少出门吗?这寒冬腊月的,太皇太后这是要做什么?”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琢磨不出来。   连翘他们更是一问三不知,甚至安嫔还派了瑞芝过来打探一二,压根不相信太皇太后没和宜宁说上一句话,转身就走的事实。   宜宁想着自己要不去慈宁宫一趟,可转而一想,自己如今正装病了,若是出去了,这岂不是露馅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只要苁蓉给慈宁宫送去了些东西,不过是抹额和帕子这些东西,像香囊和从别院带过来的茶叶,她可不敢送,若这些东西再被人动了手脚,太皇太后亦或者太后、太子有个什么闪失,她怕是死千百回都不能抵罪。   太皇太后将东西收了,还赏了宜宁一些东西。   宜宁只觉得应该是没事儿的,转而又开始躲在屋子里看话本子。   可从郭络罗府递进宫的一封信却是打乱了翊坤宫东偏殿的平静,这封信是郭络罗夫人写来的,最开始宜宁收到信的时候,只以为是寻常的家书而已。   在别院的时候,她差不多每个月都会与郭络罗夫人写一封信,如今接到了郭络罗夫人的来信,也不觉得意外。   只是看到信内容的时候,宜宁脸上的表情却是渐渐严肃起来,原来是她的阿玛出事了,盛京乃是大清的发家之地,历代皇帝对盛京都是极为看重,没想到这几年云南打仗,盛京却是乱了套,买官卖官,搜刮民脂民膏,贪污枉法……简直是乱成了一锅粥。   前些日子,云南的战事有了起色,玄烨便将注意力放在了盛京,下令彻查,没想到不查不要紧,一查倒是查出来很多东西来。   三日前,宜宁的阿玛也被查了出来,说是贪墨。   别的宜宁不知道,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早在她去别院的时候,郭络罗夫人总是赛银子给她,可她把银子都攒着,后来郭络罗夫人银子塞得少了,她也猜到了定是家中银子紧张,所以把之前积攒下来的银子都送了回去。   若换成之前,郭络罗夫人定不会收这银子,可今年,大哥添了两个儿子,二哥续弦,家中需要花银子的地方多得很,所以郭络罗夫人倒没有推辞……若是她的阿玛真的贪墨,贪了朝廷的粮草,那银子了?家里总不会缺这么点银子吧!   宜宁连忙写了一封信回去,只要郭络罗夫人别着急,先去联系下阿玛从前的朋友,看能不能先打听打听消息,亦或者先托托人、免得阿玛再牢狱里受苦。   宜宁对郭络罗大人的感情岁不如对郭络罗夫人感情深,但还记得那一箱子又一箱子从盛京捎来的零嘴和小玩意儿,还记得郭络罗大人每次从盛京回来,总是第一个来瞧她,那一封封从盛京捎来的家书……心里还是着急的很。   她来大清这么些年,是真的将郭络罗大人和郭络罗夫人当成亲生父母的。   这一晚上,宜宁都没有睡好。   翌日一大早,郭络罗夫人就递了消息,要进宫来。   昭妃也学的乖觉,没拦着,她自然知道郭络罗夫人进宫是为了什么,可谁掺和上这件事,那就该谁倒霉!就连宜宁也不能例外!   郭络罗夫人进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泪,一见着宜宁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宜宁,你可要救救你阿玛,若是你阿玛出事了,那要我们怎么活啊!你阿玛为官清廉,我们家里到现在都没几样值钱的东西,他怎么会贪了朝廷的银子……宜宁,这可怎么办啊……”   她平素没操过什么心,家里大事小事都有大媳妇管着,没想到一出事就是这么大的事,她顿时是六神无主,家里头的儿子都是平庸之辈,在朝廷上连半个字都说不上,哪里能指望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1904988、一只小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出事   宜宁这几年入了宫也算是经了不少事儿, 碰上这等事情也没乱了阵脚, 忙拿了帕子给郭络罗夫人擦眼泪, “额娘您也别着急, 这件事不是还在查吗?总会查清楚的, 况且阿玛在盛京多年,和上上下下的人都很熟络,这罪名还没定下来, 谁敢委屈了他?”   郭络罗夫人还是止不住擦眼泪,“这种事儿, 既然关进去了,哪里还有出来的道理?宜宁,你说我们可怎么办?”   郭络罗大人的官职搁在京城虽不算高, 可在盛京,也是一个三品的官儿,在朝堂之上左右也能在玄烨跟前说上几句话的。   若郭络罗大人被清算了,只怕宜宁这一家老小都得跟着遭殃。   宜宁又是替郭络罗夫人擦眼泪,又是给郭络罗夫人端茶递水, 好一通劝说,郭络罗夫人眼泪这才止住了。   宜宁分析道:“照咱们分析的, 阿玛十有八九是被人陷害的, 那额娘,您可知道阿玛平素与谁关系不大好?”   郭络罗夫人摇摇头。   宜宁又道:“那咱们家可有仇敌?”   郭络罗夫人想了想,又是摇了摇头。   宜宁有些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初郭络罗大人离开京城前往盛京的时候,郭络罗夫人看着几个孩子年纪小,并未跟着一起去盛京,再加上郭络罗大人在盛京纳了两房姬妾,身边也有人照顾。   所以这些年下来,郭络罗夫人对丈夫更是没怎么上心,所以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特别是最年幼的宜宁。   宜宁安慰了郭络罗夫人一通,道:“额娘放心,这件事我先去问问看,若有什么消息定会告诉您的,您啊,也别哭了,当心哭坏了自己的身子,既然阿玛是冤枉的,那就一定有办法解决。”   郭络罗夫人是心疼女儿的,特别是这两年宜宁过得有多不容易,她是知道的,可如今她哪里还有别的办法。   送走了郭络罗夫人,宜宁是思绪万分,她连阿玛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如何去管这事儿?   苁蓉见她愁眉不展的,轻声道:“主子不如去找皇上,若是皇上下令,盛京谁敢不将这件事查清楚?”   宜宁摇摇头,幽幽道:“还是别了,我这样做,别说是旁人,就连我都瞧不起自己,总会有别的办法的。”   她思来想去,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佟妃。   佟妃的娘家如今虽不大显赫,可她的姑母却是玄烨的生母,当初玄烨刚登基时,那个时候她老人家还在世,一时间佟家也是荣耀无二,恰好当时佟家有人被调去了盛京当差。   不管何时,在盛京当差那都是美差。   宜宁也顾不得天色渐晚,顾不得大雪茫茫,带着连翘和王九福去见了佟妃。   佟妃如今和昭妃一样贵为妃子,可她却是不大得宠,如今一个人闲来无事正煮茶了,见着宜宁来了,便拉着宜宁一起煮茶,“……还记得当初在别院的时候我就教过宜贵人煮茶,宜贵人聪慧,学东西快得很,本宫记得在别院的时候这茶就煮的极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本宫这儿得了新茶,宜贵人也能尝一尝。”   说着,她更是递了一盅茶给宜宁,眉里眼里都是笑意。   宜宁浅尝了一口,茶是好茶,可如何她喝到嘴里去却是半点滋味都没有,心事重重的样子。   佟妃性子温和,说了几句话见着宜宁都是反应淡淡,不免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先前本宫听说你病了,难道是不舒服了?”   宜宁一想到阿玛在牢狱之中,额娘说不准在家里掉眼泪,就心急如焚,索性开门见山道:“这么晚叨扰佟妃娘娘,想必佟妃娘娘也知道嫔妾不是过来喝茶的,嫔妾今日过来是为了嫔妾的阿玛。”   “盛京贪墨一事,皇上前些日子就开始下令彻查,没想到嫔妾的阿玛也牵连其中,说是贪了朝廷的粮草。”   顿了顿,她更是道:“说句不怕佟妃娘娘笑话的话,前些日子嫔妾的二哥续弦,家中银子都吃紧,若嫔妾的阿玛贪赃枉法,如何会落到这样一个境地?所以,嫔妾想来求佟妃娘娘帮忙,看能不能查一查盛京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于别的,她根本不敢奢望,毕竟她和佟妃除了当初在别院来往稍微密切些,别的时候几乎是再无来往。   若真的是郭络罗大人贪墨,她绝无二话,也不会因为这事儿央求佟妃帮什么忙。   后宫不得干政,佟妃性子娴静,几乎从不过问朝堂上的事情,所以听闻这事儿也是十分讶异,不过见着宜宁因为着急,说话时声音的腔调都变了,只道:“你莫要着急,这件事本宫今晚上就写信回去,要本宫的阿玛写信去盛京,查清楚,也免得冤枉了郭络罗大人。”   说着,她更是攥着宜宁冰凉凉的手,道:“你本就病着,可不能着急,这马上就过年了,可别伤了自己的身子。”   说来说去,她说的都是宽慰宜宁的话,至于别的,再没多说一句。   宜宁自然是千恩万谢,可心底隐隐有觉得有些不对劲,后位如今尚未定下来,佟妃和昭妃一样皆没有子嗣,按理说都有机会,可佟妃却太过于冷静了,她原本还以为佟妃还会借此机会拉拢自己。   虽知道自己如今是个无用的棋子,可在后宫之中,多个人帮忙总会多一份胜算的。   没想到,佟妃倒是什么都没有。   想及此,宜宁一愣,苦涩一笑,自己入宫这才多久啊,怎么把一个个人都想的这么坏?   她摇摇头,感叹着自己终究还是变了。   宜宁没走几步,似乎雪更是大了,她是贵人身份,出行没有步撵,没有暖轿,如今天黑路滑的,逆风走路倒是十分艰难。   连翘扶着她,叮嘱道:“主子小心些,可莫摔着了。”   宜宁脚下踩着旗鞋,走路格外不稳,偏偏他们出门匆忙,连把伞都没带,如今连遮风挡雨的物件都没有。   王九福主动请缨回去拿伞,宜宁和连翘便找了一个亭子躲雪。   紫禁城还是那个紫禁城,雪花簌簌落下,红墙金瓦的,很是好看,宜宁却觉得累了,若她没有进宫,这个时候纵然不能做别的,起码能陪在郭络罗夫人身边劝慰她两句,而不是像如今似的,郭络罗夫人进宫一趟还不敢多呆,生怕有人说闲话。   可是,如今她没有选择了。   正愣神的时候,宜宁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扭头一看,好像是几个侍卫。   为首的侍卫正是纳兰性德,原先他叫纳兰成德,因为太子的乳名叫保成,为了避太子名讳,所以他便主动请缨改了名字。   纳兰性德没想到站在这儿的是宜宁,愣了愣只道:“见过宜贵人,宜贵人为何在这里?”   他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方才见着有人站在这里,想着不对,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这人却是宜宁。   算算日子,他已经一年半没见过她了。   虽然宜宁并不知道他的心意,而他,也不需要宜宁知道,只要她过得好就行。   但是很显然,宜宁过得并不好,若是过得好,就不会被送到别院一年多的时间,若是过得好,就不会大晚上的带着宫女站在亭子里发呆。   宜宁见到是纳兰性德,想着纳兰性德从前帮过她的忙,笑了笑,客气道:“原来是纳兰大人,方才我闲来无事出来走了走,没想到雪倒是越下越大,所以带着连翘前来避雪……纳兰大人今日当值?纳兰大人不必管我,我已经要身边的人回去取伞。”   纳兰性德原本是要去南书房的,可听闻这话皱皱眉道:“这么大的雪,光有伞只怕也御不了风寒,不如我找一架步撵来……”   “不必了,多谢纳兰大人。”宜宁知道自己如今比不得当初,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落井下水,特别是自家阿玛出了事儿,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不能被别人抓住把柄,“纳兰大人是好心,可我却不能坏了后宫的规矩。”   特别是昭妃知道了这事儿,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情来了。   纳兰性德也知道贵人能否用步撵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众人见他虽称他一声纳兰大人,可在紫禁城,他根本就不是主子。   纳兰性德只趁着宜宁不注意的时候要身边的一个侍卫前去请示玄烨,自己则陪着宜宁在这儿等着,“宜贵人身子可好些了?”   宜宁装病的事儿,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如今只道:“多谢纳兰大人关心,已经好多了。”   装病一日两日可以,可若是一直装病,那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人啊,总是要面对现实的。   玄烨此时此刻正在南书房批阅奏折,他忙了一天了,本打算歇一歇,却也没打算去后宫,想着纳兰性德今日当值,只差人将他叫过来,打算陪自己下下棋,温一壶酒喝喝,如此也算是畅快。   没想到玄烨左等右等,没等来纳兰性德,倒是等来了另一个侍卫,那侍卫恭敬道:“……皇上,纳兰大人方才碰见了宜贵人,见着宜贵人一个人孤苦无依站在亭子里,怕宜贵人有什么事儿,所以差臣来问问,可否派给宜贵人一架步撵。”   “纳兰大人还说,宜贵人还病着,若留宜贵人一个人在亭子里,只怕有什么事儿,所以纳兰大人稍等片刻后再过来。” 第103章 什么是爱   宜宁?又是宜宁?   玄烨找纳兰性德过来喝酒就是因为想着宜宁, 心里头烦闷, 想找人过来陪自己喝酒解闷, 没想到猛地又听到了宜宁的名字。   他忙道:“宜宁怎么了?这么冷的天, 她一个人在亭子里做什么?”   虽知道宜宁是装病, 可大冷天的,若是冻病了那可不是好玩的。   这侍卫是个没成亲的愣头青,哪里知道男女之间的事儿, 玄烨问什么,他就一五一十答什么, “臣也不知道,好像是宜贵人去哪里散步了,因为雪太大, 所以在亭子里避雪。”   这话也是方才他听连翘说的,他也就信了。   玄烨却是不信的,大半夜的,宜宁可不是是这种性格?难道,也是和自己一样因为睡不着?   他心里腾升出几分高兴来。   玄烨一个眼神扫过去, 梁九功立马心领神会,带着几个小太监连走带跑的抬着步撵赶过去了。   纳兰性德见着宜宁上了步撵, 这才回到南书房复命。   南书房中。   玄烨见到一身是雪的纳兰性德, 早已是等候多时,纳兰性德上前与他告罪,他直说无事,更是道:“好端端的, 宜贵人怎么会在亭子里?”   他一向聪明,如今也是难得有糊涂的时候。   纳兰性德是与玄烨一起长大的,明面上是君臣,私下却是朋友,如今书房之中没外人,倒是实话实说了,“方才宜贵人和臣提了两句,说是去找佟妃娘娘查一查盛京的事情,要是臣没有记错的话,郭络罗大人也牵涉其中。”   “但是后宫不得干政,当着众人的面,宜贵人自然不好实话实说。”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众人心里都明白,后宫和朝堂是密不可分的。   玄烨略失望的“哦”了一声,却是好一阵没接话。   他就想不明白,宜宁为何宁愿大费周章的去找佟妃,也不愿意来找自己?郭络罗大人的脾性,他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敢把这人一放在盛京就是放这么多年,可既然牵扯进去,该查那还是要查的。   等着纳兰性德擦干净身上的雪,喝了一盅热茶后,才听见玄烨幽幽道:“你说是不是天底下的女子都希望自己丈夫只爱自己一人?”   纳兰性德只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玄烨平素说话是说一不二的,如今这说话的语气和腔调……倒是有点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他也是极聪明的,略一想就明白了,玄烨这是因为宜宁烦心,只道:“皇上是知道的,臣的姐姐八年前成亲了,当初与臣的姐夫关系甚好,可后来臣的姐夫在她怀有身孕的时候纳了两房侧福晋,这几年,臣的姐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当着旁人端的是贤良淑德,可也就回了纳兰家,当着家里人的面才会诉苦,哭的不像样子。”   “这世上男人总希望女人从一而终,可女人心底也是这样希望男人对自己的,只是有些时候明知道做不到,所以才不敢奢求,可若说不难过,那是假的。”   后宫中因争风吃醋闹出来的事情难道还少吗?有些是为了恩宠和富贵,可有些的的确确是因为真心。   玄烨略一思忖,心里却是愈发高兴了。   当初宜宁和自己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难道也是因为太过于在乎自己了?当时自己居然还同她生气?   他只道:“那朕做些什么,才能让她高兴起来?不对,朕的意思是,朕以后若是碰上了这样的事儿,该怎么做才好?”   他向来是高高在上的,如何能叫人知道自己有这个时候?   玄烨啊,也实在是没经验,后宫中的女人看到他一个个乖得像猫儿似的,有哪个像宜宁这般冲玄烨甩脸子的?   纳兰性德是看破不说破,只道:“皇上,臣觉得不管做什么,对谁,若是想和别人好好相处,那都得拿出诚意来,别人自然能感受得到。”   说白了,那就是道歉要有道歉的态度。   玄烨略一思量,就明白了,原来宜宁也是在乎自己的,就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才不想要和别的女人一起来分得自己的宠爱,其实,他除了宜宁,也没有爱过别的人。   还记得年幼时,他曾问过太皇太后什么是爱,太皇太后说——爱啊,就是整日想和她在一起,有和她说不完的话,哪怕是不能在了一起,今儿吃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想告诉她,心里更是经常惦记着她。   翌日一早,宜宁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睡不好,却听见连翘说外头有人送东西来了。   她觉得不解,实在是想不明白谁会送东西过来,原本以为是荣常在差人送来了些小玩意,没想到穿了衣裳起来一看,厅堂之中几乎是堆满了东西,有上等的皮料子,有苏州送来的绸缎。   零零总总的,有十几个箱子,箱子上都系着红绸,将近除夕,这些箱子看着是格外喜庆。   梁九功站在一堆箱子跟前,笑容那叫一个灿烂,“奴才见过宜贵人,宜贵人安好啊,这是皇上派奴才送来的。”   宜宁不知道玄烨到底唱的是哪一出,也不稀罕知道玄烨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只冷着脸道:“多谢梁公公了,只是这些东西,我用不上,还请梁公公还回去吧。”   “这……”梁九功是一脸为难,“皇上赏赐下来的东西,哪里有还回去的道理?宜贵人这不是为难奴才吗?”   说着,他更是道:“宜贵人不是正病着吗?这些东西该是用得上的。”   他冲着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像献宝似的搬出一个筐子,梁九功只道:“皇上知道宜贵人爱吃水果,可冬日里的果子难得,这是昨儿福建一带才进贡的水果,皇上总共没得多少,两筐子送去了慈宁宫,还有的全送过来了。”   说着,他脸上的笑意更甚,“宜贵人就算是看在这一筐果子的份上,就收下这些东西吧,皇上知道您爱吃蜜橘,还专程吩咐奴才一声,要奴才多送些蜜橘过来,宜贵人,您可别为难咱们了……”   他长着一张笑相,和谁说话时都是笑眯眯的,更别说从前有意无意帮过宜宁那么多次,这一次,宜宁实在是不好拒绝。   梁九功是个擅看人脸色的,如今一见宜宁面露迟疑,便带着一干人全部撤了。   独剩下宜宁看着满屋子的箱子发呆,更不知道玄烨要做什么。   思来想去,她只想到一种可能性——男人啊,都是贱骨头,你若是顺着他,他越是不把你当回事儿,你越是冷着他,他就越觉得不对劲,觉得你与众不同,还真是天王老子都不例外。   如今宜宁见了这一堆东西也没觉得多高兴,倒是苁蓉问道:“主子,要不捡些好东西送给佟妃娘娘?”   既然是求人办事,那就得拿出求人办事的态度来。   宜宁之前的家底都用来补贴郭络罗府的那几位兄长了,如今身上并没有什么银子,可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还是别了,佟妃娘娘既然答应帮我去打听阿玛的事情,想必也不会食言,这种事儿对我们来说是比登天还难,可对她们而言,那就是一句话的事。”   “今儿皇上刚赏了我这么一堆东西,我转头就送给了佟妃娘娘,佟妃娘娘又不是什么小丫头,若知道了,定会心里不舒服的。”   苁蓉是个妥帖人,如今只惊愕于主子的变化,可更多的,却是有些心疼宜宁,“还是主子想的周到,奴婢想岔了。”   宜宁笑了笑,便去用早饭了。   紫禁城之中向来是见风使舵的,自上次她在上次因为膳食发了一顿脾气,她的伙食还算不错,不过也只能算是不错了,和她之前得宠时比起来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光是今儿的早饭,宜宁见了,恍惚之间只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得宠时,桌上摆着的吃食那是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宜宁摇摇头,略用了些,便叫苁蓉、连翘她们下去分食了。   坐在屋子里,她只觉得无所事事,人就是这般,越是有事儿的时候越是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索性她想着去荣常在那儿坐一坐,陪着荣常在说说话,解解闷也是好的。   只是宜宁没想到,她会碰到了宜芳。   不过是她先前想岔了,宜芳本就是和荣常在同住一宫殿的,碰到宜芳也会情理之中的事情。   宜芳见到宜宁的时候也是一愣,她虽一直不得玄烨的宠爱,但因为听话乖觉,却是极得昭妃宠爱的,所以一年多的时间下来,倒也是过得极为滋润。   别的不说,起码宜芳浑身上下是穿金戴银,似乎整个人身上的小家子气也褪去了几分。   还是宜宁率先开口道:“宜芳,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宜芳似乎有点怕她,面带恐惧,迟疑着上前,“姐姐,你身子可好些了吗……”   “别,你可别喊我姐姐,你这一声姐姐,我可担不起!”宜宁知道,当初若不是自己相信宜芳,若不是宜芳陷害自己,自己根本就不会背下黑锅,如今冷声道:“咱们也不是小孩子了,何必讲究明面上的东西,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宜芳,你说是不是?” 第104章 谈一谈   这话说的是夹枪带棒的, 偏偏宜芳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一来是和她本身的性格有关系, 二来和昭妃的态度有关系, 如今阖宫上下都知道她是昭妃的人, 但那也是分为亲疏的。   很显然,宜芳不属于昭妃的心腹,用完就丢的那种。   更重要的一点是, 今早上梁九功带着人抬着礼物浩浩荡荡去了翊坤宫,可见宜宁还是恩宠依旧。   宜芳支支吾吾的, 想为自己辩解,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如今好像说什么都没用, 她也不是那等口舌伶俐之人,根本说不出什么来。   宜宁压根没理她,越过她直接往里头走,走了两步却还是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宜芳啊, 你是玩不过昭妃娘娘她们的,可别为了眼前那么点蝇头小利, 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今没事儿还好,若是有事儿了,她们第一个推出去的就是你,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这世上所有的礼物暗中都是暗中标好的价格, 只是看你什么时候去支付这个价格,总是逃不过的。   宜芳看着她的背影,嘴巴动了动,到底还是没说。   很多事情做了就做了,想要回头,没有那么简单,这一年半的时间,她不是没后悔过,只是,后悔又有什么用了?   宜宁前去看荣常在,说起方才碰见宜芳的事情,“……我自诩当初对不起她,入宫之后能对她好就对她好,况且当初进宫的事儿,也是她自己愿意的,并无任何人强迫她,可她却是这般对我,见到我连个只言片语都没有。”   说起来也是叫人心寒。   当初的事儿,只要不是蠢笨至极之人,都能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偏偏没有证据,荣常在摇摇头道:“当初我就怀疑是她在香囊之中动了手脚,后来见着她跟昭妃娘娘那群人走得近了,心里更是确定是她,只可惜,这种事儿没有证据。”   心里有了怀疑,她与宜芳虽同住一个屋檐下,却也没怎么过多来往。   人啊,一旦不走动,关系自然也就淡了。   荣常在又说起今早上玄烨的赏赐,不免多念叨了几句,“你在同皇上置气,我看得出来,你和皇上置气做什么?男人啊,你冷他一时可以,若是长久冷着他,多得是人往他怀里投怀送抱。”   说着,她更是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性子是那样,可很多事情就算是不为了自己想一想,也得为了家里人想一想才是啊!”   荣常在这话是为了宜宁好,她是知道的,可是她做不到,“我也想过,可是我做不到,爱的越深,陷的越深,我一想到以后像后宫中的女人一样,日日盼着皇上过来,就像是望夫石一样,我真的做不到啊。”   “与其说到了最后会失望,会绝望,我倒是宁愿最开始的时候就不要报有希望。”   荣常在看宜宁,就像是看小孩子一样,她比宜宁年纪大不了多少,心却是老多了,如今只握着宜宁的手,问了一句话,“宜宁,那你想在高兴吗?快活吗?”   宜宁一愣,旋即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荣常在道:“是啊,你连如今都不快乐,更别说以后了,人啊,就是不能想的太多,说好听了是未雨绸缪,可说难听的那就是瞻前顾后。”   “还记得当初我连着没了两个孩子,那个时候若不是放心不下蓝齐儿,真恨不得随他们一起去了,后来还是太皇太后一番话开导了我。”   “人这一辈子太短暂了,活着就是该高高兴兴的,活好当下才是最要紧的事儿,若走一步想百步,谁能想到自己能不能走到百步那么远了?宜宁,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以后你真的觉得日子难熬了,那也是以后的事儿,办法总比问题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啊,当初荣常在憔悴万分,如今像是变了人似的,振作了不少。   反倒是宜宁,当初在别院的时候是人比花娇,如今回到了紫禁城,这才几日的功夫,就憔悴了不少,“可是,我一想到今日皇上陪着我赏花看月亮,明日又不知道陪着哪个女人做同样的事,心里就不是个滋味,便是想一想都难受。”   荣常在笑了笑,知道宜宁这是真的爱上玄烨,可她也知道,年轻的姑娘家的容易钻牛角尖,很多事情一旦钻出来就不容易出来,“你想怎么做,做什么决定,我无权干涉,只是宜宁啊,很多事情我怕你以后想起来会后悔。”   “别人都说这一两年的时间里圣宠优渥,之前云南的战事那么忙,皇上还是时常过来瞧我,可我自己却知道,皇上过来总是问你的事儿,问你在别院过得好不好,问你每日都做些什么打发时间……说来说去,每日来找我问的都是你,若你觉得皇上不在意你,那我真是不知道皇上还在意谁了。”   “我入宫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见到皇上对一个人这般上心的。”   说是不感动,那是假的,可宜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若问自己几句那就是关心,那就是上心,那这样的喜欢,她宁愿不要。   又说了几句,宜宁便回去了。   宜宁心里想的都是荣常在的话,历史上的荣常在就是一个无欲无求之人,所以能活的康泰,她也想要像荣常在那般豁达,只可惜,她做不到。   正坐在炕上发呆,宜宁只听到连翘一个劲儿进来催促,要她早些睡,明儿是腊八,后宫中所有妃嫔都要去慈宁宫吃腊八粥的。   真快啊,又快要除夕了!   宜宁这一晚上睡得依旧不踏实,迷迷糊糊的,还做了几个梦,可梦了些什么,一觉醒来都忘了。   到了慈宁宫,纵然昭妃才是那个穿戴最艳丽之人,可宜宁一出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去了。   因为昨晚上没睡好的缘故,宜宁脸上抹了一层薄薄的脂粉,又擦了些胭脂,配上那一身胭脂红旗服,是格外明艳动人。   玄烨在见到宜宁的那一瞬间,眼神再也没从她身上挪开,恨不得长她身上去才好。   太皇太后很快就要苏麻喇嬷嬷带着人将腊八粥分了下去,更是说下午请了戏班子进来唱戏,好热闹热闹。   不仅是如此,昭妃为了讨得太皇太后喜欢,更是请了杂耍班子进宫来。   不知是不是在别院呆的时间久了,宜宁如今倒是不怎么喜欢热闹,再加上同是贵人身份,她和安贵人坐在一起,更是两看生厌,索性躲了出去,想要直接回翊坤宫。   既是偷溜,则目标不宜太大,宜宁一个人偷偷溜出来,安排连翘待会儿趁人不注意再溜出。   她离开慈宁宫,走了几步,躲在松树后却是左右不见连翘出来,这是她和连翘约定好的地方。   按理说连翘那般聪明的人,是早该溜出来的。   宜宁左等右等,总算是等到了连翘,却万万没想到连翘是跟着玄烨一起的。   有玄烨的地方就算是墙角,那也极吸引人注意的地儿。   宜宁正想着自己现在偷偷溜走是不是有点太过于明显,没想到玄烨已经过来了,宜宁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请安,“嫔妾见过皇上。”   玄烨看到她方才的迟疑,猜到若不是方才梁九功聪明,逮到了连翘,只怕宜宁早就溜得无影无踪,只抓着她的手道:“朕想去翊坤宫坐坐。”   有玄烨在的地方就有江湖,如今不知道多少人都盯着宜宁看了,宜宁总不能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走掉吧?   她尝试着把自己的手拿出来,却发现玄烨的手握的极紧,她的手更是抽不出来,“皇上,太皇太后她们还在等着您了,您去翊坤宫做什么?”   这话中是什么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谁知玄烨像是没听懂似的,拽着她的手没放开,“就是过去瞧瞧,走,朕有话和你说。”   这一路上,不知道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瞧着了。   宜宁宛如吃了黄连一般,脸色不大好看。   如今翊坤宫内没什么人,一进了东偏殿,玄烨便将屋内不相干的人都打发下去了,就连一直徘徊在玄烨脚边的元宝也被连翘拎了出去。   宜宁是连面子上的功夫活都不愿做了,态度冷淡,“不知道皇上过来要说些什么?”   玄烨板正了她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睛道:“自从你去了别院之后,朕一直在想你走之前和朕说的话,最开始朕只觉得不可思议,不管是当初皇祖父疼宸妃也好,还是皇阿玛爱鄂太妃也罢,从未说遣散六宫的话,你却要朕为你这般,难道就不怕自己落得一个红颜祸水的名声?”   “后宫和朝堂息息相关,你就不怕朝廷里那些老纨绔的唾沫星子将你淹死?你不怕,朕可是怕得很!”   宜宁道:“皇上说来说去,还是不愿,既是不愿,和嫔妾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嫔妾可听说了,新晋的德贵人,最近可是得宠得很!” 第105章 和好如初   玄烨嘴角含着笑, 只道:“怎么, 这是吃醋了?德贵人是新纳的妃嫔不假, 可在朕心里, 什么人都没有你重要。”   “嫔妾可没有, 您是皇上,满后宫的女人都惦记着您,嫔妾哪里敢吃醋?”宜宁说这话, 扭过头去不想看玄烨,“皇上您若是要说什么直说就是了, 慈宁宫那边还等着您,嫔妾可不愿意这几句话的功夫遭受旁的女人的白眼。”   玄烨摇摇头,柔声道:“朕看你在别院呆了一年多, 这性子倒是愈发刁钻了……朕认真想过你的话,觉得可行。”   “你说的没错,后宫中每个女人都只有一个丈夫,而朕却有那么多女人,这对你们来说不公平, 你想要和朕长相厮守,说明你心底还是在乎朕的, 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大胆说出那样的话来。”   “朕答应你, 以后不再选秀,只是后宫中的妃嫔都进宫了,朕难道还能把她们送回去不成?朕答应你,以后只陪你一人可好?”   他说的陪, 自然是晚上陪了,像荣常在,昭妃,佟妃,平贵人,僖常在那里,白日里还是要去坐一坐的。   因为荣常在的话,宜宁昨儿一宿没睡好,只觉得是不是自己要求太高了,毕竟在这个年代,这稍微有些家底的寻常老百姓都是左拥右抱、三妻四妾的,更别说玄烨了。   如今听闻这话,宜宁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这话当真?”   “自然是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朕说出去的话,什么时候不作数过?”玄烨见她一脸震惊,嘴角笑意更深,更是举起右手来,道:“若是你不信,朕发誓,若是朕今日所言半句虚言……”   他这话还没说完,宜宁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皇上是知道的,嫔妾向来不信这些,什么天打雷劈,七孔流血这种话,说是说给老天爷听的,实际上也就是说给自己和对方听的,您有这份心,嫔妾就很高兴了。”   自她回来紫禁城之后一直都闷闷不乐的,只觉得自己心里缺了点什么少了点什么,如今可算是明白因为何事。   玄烨捏了捏她的脸,只觉得胖了些,笑着道:“这下子可高兴了?”   说着,他更是一把将宜宁搂在怀里,轻声道:“你不知道,这一年半的时间里,朕想你,很想你,每天都在想你,想你在做什么,想你有没有想朕。”   “朕其实早就没生你的气了,好几次都找了借口要你回来,可你这个犟脾气,说什么都不肯回来,真是个没良心的。”   他想宜宁,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毕竟他是皇上,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儿,如今说起这种话来,也是笨拙之中带着点别扭。   宜宁蜗在他怀中,嘴角藏着几分笑意,“皇上可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话,嫔妾就会当了真,嫔妾小时候额娘就说过,这男人的嘴啊,是最不能相信的。”   顿了顿,她更是道:“皇上怎么晓得嫔妾没想皇上了?嫔妾,也会想,想皇上这个时候在做什么,今晚上会歇在哪个宫里头,当初和嫔妾说过的话,会不会和别的女人再说一遍,会不会过上几次把嫔妾忘了。”   “可有的时候嫔妾又会想,皇上索性把嫔妾忘了才好,也免得嫔妾心里存着希望。”   说着,她抬头看着玄烨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还有,当初皇后娘娘的死,和嫔妾真的没有关系。”   她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更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她,偌大的紫禁城,她在乎的唯有玄烨。   玄烨低头看着她,同样是神色郑重,“朕知道这事儿不是你做的,当初昭妃口口声声将脏水泼到你头上去了,可过后细细去查却是半点证据都没有,一传十十传百,人人都以为是你做的,你可是觉得委屈?”   宜宁摇摇头,她又不在乎那些人,“嫔妾不觉得委屈,嫔妾只是替皇后娘娘和太子觉得不值。”   “皇上,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越往后拖下去,越是难查出凶手来。”   如今谁也不敢说凶手是谁,她心里有□□分怀疑是昭妃所为,可凡事都得讲究证据,若是没有证据,过不了多久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昭妃坐上后位。   玄烨道:“自然不能就这样算了,可当初的事情蹊跷,朕下令去查,好多证据都被人抹掉了,现在再查,比从前难上百倍……不过朕还是叫容若再查,也许峰回路转,过不了多久就能查出真凶来。”   他们俩儿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了梁九功不合时宜且小心翼翼的声音,“皇上,太皇太后叫您过去了……”   “朕知道了。”玄烨抱着宜宁,却还舍不得撒手,低声道:“要不要和朕一起过去?”   他是一刻都不想离开宜宁了。   宜宁摇摇头,笑着道:“嫔妾不去,嫔妾如今去了,那些人一个个恨不得把嫔妾吃了,嫔妾昨晚上没睡好,想歇一歇。”   玄烨知道宜宁定是为了郭络罗大人的事情担心,所以才没睡好,想着叫人好好查一查,不过这事儿他没打算现在就和宜宁说,只道:“那你好生歇着,朕晚点再过来看你。”   话毕,玄烨便走了。   宜宁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似的,躺在了床上还觉得有几分不真切,不过嘴角还是弯弯翘起的。   此时此刻坐在慈宁宫的玄烨与宜宁脸上的表情那是一模一样,有好几次太皇太后和他说话,他都心不在焉的。   宫里头可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是短短一个时辰,方才的种种就已经传到昭妃耳朵里去了,她到底是道行不深,脸上的表情也不大痛快。   太皇太后抱着太子,看着下头玩杂耍的人,太子笑的开心,太皇太后笑的也开心,“这西洋的杂耍还是我们大清的杂耍强多了,之前我很少见着这等黄头发绿眼睛的人,长得比咱们高,比咱们壮实,玩起杂耍来,倒是灵巧……”   太子蜗在太皇太后的怀里,看的是津津有味。   玄烨更是难得的好心情,“若是老祖宗喜欢,以后时常昭他们进宫就是了,反正您每日闲着也是闲着,叫朕看,您还是少去小佛堂的好,就连那些花花草草也交给下头的人侍弄才是,您年纪大了,比不得当初。”   太皇太后年纪的确是比不得当年,特别是今年冬天,更是病了两次,虽说都是普通风寒,却也不能掉以轻心。   太皇太后理都没理他,懒洋洋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心里有数。”   接下来的一场杂耍戏中,太皇太后都没怎么搭理玄烨,等着杂耍戏尽了,太皇太后见着玄烨要走,则将他留了下来。   两人去了内室,太皇太后才开门见山道:“昨个儿有大臣来找我,说了后位的事儿,后宫啊不能一日无主,赫舍里氏去世也一年多了,后位空悬也一年多了,你是如何打算的?”   “你啊,别以为那些大臣整日念叨你你就能不理了,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况且这种事儿,你以为靠躲就能躲得过去吗?”   “孙儿压根就没想躲,这不是如今没合适的人吗?”玄烨也知道说起这件事来,的确是自己理亏,“佟妃性格柔弱,朕怕她成了皇后,会和先皇后一样,步她后尘,至于昭妃……当初的事情,朕觉得和她脱不了干系。”   太皇太后扫了他一眼,正色道:“皇上,你得记得自己是皇上,说话做事得讲究证据,怀疑归怀疑,可不能冒冒然给昭妃定了罪,昭妃本该十年前就是皇后的……这么多年下来她是心不甘情不愿,可到底也没犯什么大错,如今管着六宫上下,倒是比之前赫舍里氏管的要好。”   “叫我说,她也不是不可以,她不在乎下头的人怎么看她,不讲究人情,其实这样的人压的住人,更适合坐皇后的位置,皇上觉得了?”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奏请玄烨立皇后的折子简直像雪花似的飞到南书房,络绎不绝,全被玄烨压了下来,没想到又有人闹到了太皇太后跟前。   玄烨沉吟片刻,只道:“您放心,这件事朕有分寸的。”   “我自然是相信你,只是啊,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平日里批奏折累了,想去哪里歇着,想疼宜贵人也好,还是德贵人也罢,我不管。”太皇太后神色严峻,“只是皇后这位置,不是谁都能坐的。”   玄烨知道太皇太后误会了,笑着道:“老祖宗,您就放心好了,朕可不糊涂。”   他是极疼宜宁的,可是他也知道,他的小丫头可不稀罕这位置,这位置太累,太辛苦,他也不舍得要宜宁坐上这位置的。   六宫的琐事太多,人心太杂,不是那么好管的。   等着玄烨出了慈宁宫,开始认真思索起来这个问题,也开始考虑起宜宁的位分来,如今她只是个小小的贵人身份,他想给她更多,想给她最好的一切。 第106章 皇后之位   可玄烨也不是糊涂人, 他知道, 宜宁前头横着的人多着了, 有生下儿子, 出身显贵的惠常在, 还有替他生下几个孩子的荣常在,更有新进宫的平贵人,僖常在……论资排辈, 一个个都在宜宁前头。   看样子,太皇太后的话也有道理, 后宫中的位分是该升一升了。   玄烨原本是打算去南书房批阅奏折的,虽说耿精忠已经投降,可三位藩王还剩下两位, 吴三桂如今年事已高,却横占云南,势力不容小觑,云南的折子每日还是不少的。   可呆在南书房中,玄烨脑袋里想的都是宜宁, 想着今儿是腊八,暂且就松懈一回好了。   到了翊坤宫。   玄烨听闻宜宁正在午睡, 也不叫人打扰, 直接上了床。   宜宁感觉到身上沉沉的,睁开眼一看,却见着玄烨正压着自己,连忙推搡, “皇上这是做什么?这可是大白天了……”   在别院中,她和连翘、苁蓉虽是主仆,却已经如同姊妹,所以很多时候连翘是门也不敲,直接就进来了,若是这事儿叫人撞见了,那可羞死人了!   玄烨的手已经一点点朝里头探,笑着道:“朕方才发话了,谁也不得吵着你睡觉。”   “宜宁,你说你在别院中也甚是想朕,是哪里想?又是如何想的?”   大白天的,怎么净说这些荤话?这人怎么比之前还不正经?   宜宁一个劲儿去推他,偏偏半点推不动。   玄烨想她想的厉害,今儿更是疼她疼的厉害,两人一直在帐幔里呆了足足两个时辰,直到傍晚。   到了傍晚用酒膳的时候,宜宁只觉得自己两腿打颤,连床都下不了了。   后来还是玄烨见着她实在是走不动,命宫女太监将饭菜端到炕上去之后下去,两人坐在炕上面对面吃着饭。   饭菜依旧简单,一道锅子,三四个菜,温了一壶果子酒。   外头大雪纷飞,风声络绎不绝,可屋子里却弥漫着一股子酒香,格外宁静。   玄烨只觉得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和喜欢的人吃吃饭,说说话,哪怕是对面的人气鼓鼓的,一脸不高兴。   玄烨见了还非得去招惹她一下,捏了捏她的脸道:“怎么这个模样?方才不是抱着朕一声又一声叫着‘好哥哥’吗?”   宜宁更气了,鼓着脸道:“明明是你逼我的!”   “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马上就要除夕了,想不想看烟火?”玄烨显然避开了这个话题,选了宜宁爱听的话道:“去年除夕的时候有人送了烟火进来,格外好看,朕当时就想,若是你在的话一定很高兴……今年你回来了,朕要他们再将烟火多送些过来,到时候除夕咱们看了烟火之后,你留些在翊坤宫,到时候偷偷的放好不好?”   他这样子可真像哄小孩似的。   宜宁本性难改,自然是笑着答应了。   两人今儿下午着实是累着了,用了酒膳,梳洗之后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接连着好几日,玄烨都来了翊坤宫,敬事房的绿头牌好像成了摆设似的,就连从前圣宠优渥的德贵人也糟了冷遇。   后宫中最开始还有人等着看热闹,毕竟德贵人从前是何等风光,如今也落得和她们一样,她们自然是高兴。   可没高兴几日,她们就笑不出来,宜宁大有比从前更得宠的架势。   玄烨更是瞧都没瞧别的女人一眼。   因有玄烨罩着,宜宁的日子过得是优哉游哉,就连盛京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佟妃托人打听了,也查清楚了,原来是郭络罗大人踢人背了锅,如今查清楚之后则是什么事儿都没了,郭络罗大人甚至因为官位还升了升。   宜宁这才放心下来。   可后宫中的女人却是不放心了,她们听到的消息那都是从宫外传来的,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众人耳朵里就变了味儿。   有人说玄烨因为疼爱宜宁,当初宜宁害死了赫舍里皇后的事儿不闻不问,如今连带着宜宁的阿玛都跟着沾了光讨了好。   有人说宜宁就是那狐狸精转世,将玄烨迷得是七荤八素。   更有人说宜宁怂恿着玄烨将她立为皇后,要不然,她在别院这么长时间,后位一直空着?   ……   反正啊,是说什么的都有。   这种话,宜宁已经听倦了,也懒得搭理。   到了除夕晚宴这一日,她盛装出席的时候更是惹得所有女子愤恨不已,就连昭妃的风头都压过去了。   太皇太后喜欢热闹,见着人多自然就高兴,特别是这两年宫中的孩子都活了下来,她就更高兴了,“……今年是个好日子啊,朝廷好,后宫也好,朝廷胜仗打赢了不少,后宫中添了不少新人,咱们大清朝啊蒸蒸日上,我老婆子见了也高兴。”   众人自然在下头纷纷附和。   太皇太后话锋一转,看向了玄烨,“可唯有一件事,我老婆子觉得不满意。”   玄烨心里一个咯噔,似乎知道太皇太后要说什么,果然只听见太皇太后道:“那就是后宫中没有皇后,赫舍里氏去世也一年多了,后宫中一日无主,就不得安宁,你们说了?”   一个是太皇太后,一个是皇上,谁胆子能大到如此地步,往里头搀和?一个个只低着头不说话。   太皇太后的眼神落在了宜宁面上,含笑道:“她们都不敢说话,宜贵人,你说了?”   她老人家也是有她的考量,后宫中无主是弊大于利,这种事儿早定下来早好,今日她也打算给玄烨最后下个通牒。   宜宁不怕太皇太后,她是知道太皇太后脾性的,在太皇太后心里,大清排第一,玄烨排第二,接着才是她自个儿,所以啊,太皇太后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大清和玄烨好。   她站起来,笑着道:“太皇太后所言甚是,嫔妾倒是和您想到一起去了。”   她心里是有数的,知道就算是不立昭妃为皇后,这位置也落不到她身上来,更何况,她对着位置也不稀罕。   这人坐的位置越高,权利的确是越大,可管的糟心事儿也就越多。   太皇太后对她的聪颖很是满意,微微颔首,接着又看向了玄烨,“那皇上,你觉得了?”   玄烨面色沉了沉,大过节的,他不想为了这种事儿和太皇太后闹得不痛快。   太皇太后见他不说话,只道:“我知道,你心里舍不得赫舍里氏,只是孙儿啊,你是咱们大清的皇上,做事儿得从大局出发,我也不逼着你明日就下旨立皇后,可选谁立谁,今儿也要给众人一个准话才是。”   “也免得大家都惦记着,也免得我老婆子一直不放心。”   昭妃一直怏怏的,听闻这话却是下意识坐直了身子,因为她发现很多人的眼神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其中还有玄烨。   没有人比她更适合了。   玄烨笑了笑道:“老祖宗今儿何必说这事儿了……”   “若是今儿不提,明天又是新的一年,我老婆子也不知道还有几天活头,能活一天是一天,若真的撒手人寰,如今这件事,你叫我如何同列祖列宗交代?”怨不得太皇太后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实在是她最近身子不如从前,不得不考虑,“若是皇上没有合适的人选,我这儿倒是有个人——昭妃。”   “她本该十多年前嫁给皇上当皇后的,阴差阳错这么多年一直是个妃位,还是个没册封的妃子,连我都觉得对不住她,赫舍里氏去世之后,后宫之中是乱成了一团,也是她料理这些事情,连我老婆子都对她刮目相看。”   “叫我老婆子说,后宫之中没谁比她更合适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来,太皇太后几乎已经没给玄烨开口的机会,她知道这事儿会让祖孙之间生出嫌隙来,可她不得不做,为了朝廷的安稳,为了后宫的平静,昭妃是最合适的人。   玄烨扫了昭妃一眼,最终还是微微颔首,“老祖宗所言极是。”   这算是默许了昭妃的皇后之位。   接下来的一顿饭自然吃的是兴趣了了,就算是众人知道皇后之位和自己无缘,可梦还是能做的,如今这梦也做不了了,脸上的笑意倒是淡了许多。   就连看烟火的时候,玄烨脸上也没见笑意。   宜宁站在他身侧,自然感受到了他的不快,也没了看烟火的兴致。   今夜本是帝后同宿,昭妃虽得了太皇太后与玄烨的承诺,可到底身份未定,所以今夜玄烨只身一人去了乾清宫。   宜宁跟着他一块出来的,两人单独相处,玄烨更是丝毫不掩饰脸上的不快。   玄烨接过梁九功手上的大氅,细细给他系带子,柔声道:“大过年的,皇上何必不高兴了?太皇太后的心思,嫔妾也知道,都是以大局为重,更何况这些日子,昭妃娘娘的行事为人确实是比从强了不少,除了她,真是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她相信,依照太皇太后的聪明劲儿,如今做出的定是最好的选择。   玄烨一把将她的手握住,道:“朕一想到她对皇后做的那些事儿,朕心里就觉得堵得慌!”   “可不是没有证据吗?况且,如今阖宫上下也没多少人相信当初皇后娘娘的死和嫔妾没关系,皇上就是其中一个。”宜宁笑看着玄烨,嘴角笑意淡淡,“好了,别想了,马上就是初一了,嫔妾的额娘说过,若新的一年不高兴,接下来一年都会不高兴的,来,笑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百里暖兮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搜:tyh0577搜:tyh0577搜:tyh0577搜:tyh0577 第107章 不对劲   这简直是哄小孩子的话, 可玄烨看着宜宁一本正经的, 嘴角还是忍不住万微微翘了起来。   玄烨轻轻搂了搂她, 低声道:“好, 朕听你的, 你今晚回去也好好歇着,朕明日再去看你。”   宜宁乖觉点点头,转身便走了。   玄烨等着宜宁的身影消失不见, 这才带着梁九功走了。   倒是这一路上,连翘的嘴一直碎碎叨叨的, 就没停过,“……昭妃娘娘害死了皇后娘娘,居然还想当皇后?她晚上睡得着吗?到时候入主坤宁宫之后, 难道就不怕皇后娘娘的魂魄来找她索命?”   她是跟着赫舍里皇后长大的,对赫舍里皇后自然是有感情,如今说起这事儿来,是忿忿不平。   宜宁也跟着惋惜,可她更知道, 紫禁城上下没谁比昭妃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了,想着大过年的, 太子只坐在太皇太后和太后的腿上, 小小的孩子还不知道忧愁,笑的可高兴了,也不知道他长大了会不会思念自己的皇额娘。   一想到这,她就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自然是不怕的,她要是怕鬼神,如何会走到今日这一步来?只是……她若是成了皇后,第一个对付的就是我了。”   她是人,并不是天上的观音娘娘,会为了一个故去的人将自己的命搭进去,只是昭妃若成了皇后,只怕就会变着法子对付她,哪怕昭妃当不了多长时间的皇后。   宜宁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查清楚当初赫舍里皇后生产时候发生的事儿。   因着心里有事儿,她是一夜都没有睡踏实,倒也囫囵有个计划。   翌日一早,因为昨晚的事儿,众妃嫔显然已经将昭妃当成了皇后,一大早就去给她请安。   宜宁也是难得过去了。   当昭妃看到宜宁的时候,脸上得意的神情似乎是更明显了,摆着谱儿道:“……没想到大家倒是来的挺早,原本本宫以为今儿天冷,不少人都不会来了,咦,宜贵人也来了?稀客啊!”   宜宁一点不拘束,站起来大大方方道:“是了,嫔妾听说昭妃娘娘这里热闹,所以想着来昭妃娘娘这里说说话。”   她并没有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因为,昭妃根本不配。   昭妃脸上的笑意更甚,只道:“宜贵人以后还是常来的好,免得皇上和太皇太后总以为咱们之间的关系不好,也免得叫皇上担心,宜贵人你说了?”   “昭妃娘娘说的是。”宜宁犯不着在这个时候与昭妃闹得不痛快,反正她来不来是她的事儿,昭妃还能差人将她绑过来不成?   今日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来这儿可是有深意的。   如今宜宁扫视一圈,昭妃身边坐着安贵人,僖常在,董常在,还有宜芳,若说昭妃的心腹,勉强也只有董常在和僖常在了。   僖常在暂且不说,她年轻貌美,又是昭妃的亲妹妹,自然最得昭妃疼爱,只可惜她入宫时间尚短,当初的事情根本就不知道。   董常在为人精明,当初的事儿只怕是知情的。   至于安贵人和宜芳,一个太过莽撞、蠢笨,一个只怕昭妃从来就没相信过。   宜宁的眼神时不时落在董常在面上,按理说如今昭妃一人得势,董常在该是鸡犬升天,只可惜这一年多的时间来,董常在还是不显山不露水,压根不往玄烨跟前凑,穿着打扮还是一如既往的质朴,好像根本就没什么变化。   她可是听连翘说过,董常在如今身边似乎还是只有三四个人伺候,昭妃倒是赏赐了不少东西给董常在,可董常在收下之后很多都转手赏人了,像那些首饰、衣裳更是从没穿过戴过,可见丝毫不在意。   人活着总是有所求的,在紫禁城之中,更不可能一个人无缘无故去帮另外一个人,董常在到底想要什么?   亦或者,在谋害赫舍里皇后这件事上,董常在得到了些什么?要不然,人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凭什么懂常在这般为昭妃谋划?   董常在是一个极聪明的人,察觉到了宜宁探寻的目光,与她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偏偏昭妃的亲妹子僖常在与董常在坐在一起,只以为宜宁在看自己,她是家中嫡幼女,从小被娇养着长大,也是没心没肺的,只道:“宜贵人盯着我看做什么?莫不是我脸上有花儿?”   年轻气盛的小丫头说话向来是不客气,众人闭气凝神,不敢吱声,一个是未来皇后的亲妹妹,一个是玄烨的心尖尖,她们谁都不敢得罪。   宜宁笑着道:“自然是看僖常在好看了。”   僖常在当了真,脸上浮现了几分笑意。   宜宁却与董常在对视了一眼,等着董常在离开的时候,宜宁也跟了上去,叫住了她,“不知董常在可愿借一步说话?我那里从别院带了些自己晾晒的茶叶,虽算不得名贵,但却胜在新奇,不如董常在去尝一尝?”   这是宜宁第一次对董常在示好,董常在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笑了笑便说好。   等着回到了翊坤宫,苁蓉等人将茶叶送上来之后便退了下去,不仅这般,找了个借口将董常在身边的宫女也支了下去。   宜宁亲手给董常在斟茶,董常在倒也没推脱,只含笑道:“宜贵人请我过来,怕不只是喝茶这么简单吧?”   别看董常在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可很多事情心里头却清楚着了,她对于宜宁的性子也略知一二,知道宜宁是个不喜欢和宫中女人搀和的性子,今日定是有什么事儿要说。   她了,倒是洗耳恭听。   宜宁也不推脱,笑着道:“宫里头人人都说董常在性子淡薄,与世无争,可我却觉得,若是董常在真想要争什么抢什么,只怕谁人都争不过抢不过的,董常在,你说了?”   董常在笑着道:“宜贵人谬赞了,宫里头啊,争来的抢来的东西那都不是你的,皇上愿意给你的东西,太皇太后愿意给你的东西,那才真真正正是你的。”   这话说的就颇有深意了。   宜宁喝了一口茶,不急不缓道:“董常在这话说得在理,看样子董常在果真是个聪明人,既是聪明人,又不求名利,我倒是有些不懂,董常在为何愿意投靠于昭妃娘娘?我不是说昭妃娘娘不好,只是……有些不明白罢了。”   之前压根没人敢问董常在这个问题,不是怕她,而是怕她身后的昭妃。   可董常在也知道,不少人都有这个怀疑,她也说了和从前一样的话,“无非是求一个庇佑罢了,人在紫禁城之中,这命啊比蝼蚁还不值钱,指不定什么时候搀进纷争之中,连命都没了,都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就是因为我想的通透,所以才站在昭妃娘娘这一头,要不然以后真有什么事儿,连个为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这话能糊弄别人,却糊弄不了宜宁,她看着董常在,正色道:“不是这样的,其一,你不求恩宠不求名利,压根挡不了任何人的路,其二,你聪慧过人,如何会搀和进纷争之中?更重要的一点是,若你没有帮过昭妃娘娘,对昭妃娘娘而言没有用处,她是根本就不会护着你的。”   “董常在跟在昭妃娘娘身边的时间也不算短,按理说昭妃娘娘的性子你比我清楚,不知道我说的可在理?”   董常在端着茶盅的手顿了顿,却是兀地一笑,只道:“宜贵人说我聪慧,可我觉得你才是聪明过人,只是不知道宜贵人可听说过一句话没有,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人啊,一旦想多了就容易想岔了。”   这就是不承认了。   既然她不承认,宜宁也办法将她的嘴撬开,其实今儿她找董常在说话本就没抱什么希望的,可凡事总要试一试才是。   她这边不行,还有连翘那边了。   既然董常在不好下手,兴许她宫女身边好下手了?   宜宁知道自己今儿从董常在嘴里问不出什么来,索性和她闲话家常,不得不说,董常在是一个很博学的人,谈古论今,引经据典,说起话来极有条理……这样的人每日与昭妃为伴,实在是委屈自个儿了。   两人正说着话,谁知道玄烨却来了。   玄烨进来时,瞧见屋子里坐着的这两个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还是董常在上前给玄烨请安,更是道:“……嫔妾想起来了,嫔妾今儿要御膳房准备药膳,若是回去迟了,药膳就散了功效,嫔妾就不叨扰皇上和宜贵人说话了。”   话毕,她更是头也不回匆匆走了。   宜宁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想从她脸上看出些端倪来,只是很可惜,董常在脸上并无任何神色,波澜不惊的,就好像看到了陌生人似的。   若换成了旁的女子,早就一把扑上去了。   玄烨这会子却是凑上来,抱着她不肯撒手,就着她的手更是喝了一口茶,凑在她颈窝道:“怎么,什么时候和董常在走的近了?朕记得你们从前没什么来往的。” 第108章 大封六宫   宜宁却是笑而不语, 打着哈哈将这件事绕了过去, 这种事儿, 她可不想叫玄烨操心。   玄烨对董常在本不怎么上心, 如今宜宁三言两语饶了过去, 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宜宁身上。   两人旖旎一阵,玄烨这才念念不舍去了南书房批阅奏折。   宜宁则将连翘喊了过来,看连翘那边有没有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像董常在这种心思缜密之人, 向来不会轻易相信旁人,身边的宫女自然选的是纯良之辈。   连翘几块糕点, 几盅茶下去,便套出了不少话来。   原来最开始的时候董常在对昭妃很是不屑,只觉得昭妃这样的人空有家世, 却是太蠢笨了些,也就突然之间与昭妃示好的,待连翘问何时开始,那宫女就算是再淳朴,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自然是什么都不肯说了。   宜宁知道这件事定是不简单,要连翘循序渐进, 与那个叫文英的宫女套套近乎, 时间久了,自然能打听出什么来的。   至于她这边,则想办法从昭妃身上发现些线索。   这种事儿啊,可急不得。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一转眼就到了夏日,宜宁与玄烨依旧是恩恩爱爱,这一日玄烨一进翊坤宫便是满脸笑意,宜宁正准备问他发生了何事儿,没想到玄烨却主动开口道:“宜宁啊,尚可喜投降了!”   尚可喜乃是三藩之王,去年耿精忠投降之后,无异于折断了吴三桂的左膀,如今尚可喜也投降了,乃是折断了吴三桂的右臂,这下子,就算是吴三桂有滔天的本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更何况这几年下来因为云南的战事,年纪越来越大的吴三桂也是身子不怎么好,听说是小病不断。   宜宁听到这话,脸上也是笑意连连,只道:“那就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了。”   她知道历史上的吴三桂是会投降,可当这一天真真切切来临的时候,她只觉得替玄烨高兴,她知道玄烨这一路走来的有多么辛苦,有多么不容易。   当初太皇太后和当朝不少大臣都不同意撤藩,玄烨却是一意孤行,后来吴三桂等人犯了,朝中说什么的都有,玄烨也是背负着极大的压力。   玄烨笑的极为开怀,直说要御膳房备下酒菜,中午他要喝上几杯。   要知道,玄烨是极为自律的一个人,因为寻常下午要批阅奏折的缘故,中午几乎是从不饮酒的。   宜宁中午也陪着玄烨喝了几杯,到了下午自然是不胜酒力,小憩片刻,没想到今儿倒是又来了个好消息。   这好消息是连翘递过来的,原来是这些日子她与文英来往密切,当真窥到了不对劲的事儿。   这也怪文英贪酒,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原来董常在恨荣常在。   宜宁听闻这话的时候,比听到尚可喜投降更加惊愕,只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眉道:“怎么可能?连翘,是不是文英这是故意诓你的?荣姐姐是无欲无求的,从没挡过别人的道儿,董常在怎么会恨起她来?”   这怎么说好像都说不通。   连翘是个好八卦的,如今说起这件事来是眉飞色舞,“当时奴婢也是问的同样的话,可文英却说好像是因为小格格,主子,是什么小格格?这小格格如今不是好好的吗?”   她口中的小格格乃是荣常在所生的蓝齐儿。   宜宁却是一愣,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当初董常在膝下也有一女,是玄烨膝下第二个女儿,只可惜三周岁的时候没了,当时因为这事儿,董常在很是伤心,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   她像是抓住了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似的,只道:“我记得你们和我说过,董常在在二格格去世之后将近一年的时候里都一蹶不振,是不是?那要是我没有记错,董常在与昭妃娘娘来往之后,没多久,荣姐姐膝下的赛音察浑就死了?没过多久,荣姐姐更是生下了一个死胎?”   她怕自己记错了,根本不敢相信。   连翘记性也是不错,想了想,点点头,道:“好像是的,不过这和荣常在有什么关系?”   董常在当初有多疼爱自己的女儿,宜宁是有所耳闻的,想想也是,深宫之中的女人,不得玄烨宠爱,又无依无靠,女儿于她而言只怕是唯一的希望,如今这希望没了,自然是比天塌了还叫她难受。   况且董常在和荣常在无冤无仇的,董常在一振作起来,荣常在接连没了两个孩子,不能说是不奇怪。   既是和二格格有关系,莫不是董常在觉得是荣常在的孩子克死了自己的女儿?   宜宁也顾不上和连翘解释,只道:“你再去打听打听,看看故去的二格格的生辰八字。”   至于赛音察浑的生辰八字,她犯不着在荣常在伤口上撒盐去问荣常在,问荣常在身边的宫女便能知道。   连翘虽不明所以,可瞧着宜宁一脸激动,急匆匆下去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宜宁便知道了二格格和赛音察浑的生辰八字,宫里头多得是懂命数的嬷嬷婆子,她也不说这是谁的生辰八字,只叫那嬷嬷看一看。   那嬷嬷看了看,皱眉道——这两个人的八字是相生相克的,不过这个人的八字硬多了,有他在,只怕另外一个人活不长久。   她口中所言“八字极硬”的这个人就是赛音察浑。   宜宁也知道这些嘴里说着懂命数之人的说辞都是师承一人,说来说去都是差不多的。   她懂了,定是董常在觉得荣常在的赛音察浑克死了自己的女儿,所以想要替自己的女儿报仇,偏偏她能力有限,只能与昭妃合作,她帮着昭妃害死赫舍里皇后,帮助昭妃坐上后位,自己也能达到所求。   所以,董常在不求名不求利,到了如今还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既然有了猜想,宜宁便觉得接下来的事情简单了些。   因为尚可喜投降,玄烨心情好了,太皇太后心情好了,便打算大封六宫。   昭妃的皇后之位自然是稳了的,像佟妃、惠常在、荣常在这些生下子嗣的,位分也是要晋一晋的,像平贵人、僖常在这些出身显赫的,位分也是要晋一晋的,像宜宁这种得宠的,位分更是要晋一晋的。   只是怎么晋位分,同样的位分谁在前头,谁排在后头,那又是大有讲究的。   玄烨向来不喜欢搀和这种事儿,可这种事儿偏偏又不得不搀和,与太皇太后、礼部商量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总算是定下来了。   昭妃封为皇后,佟妃晋为贵妃,妃位空缺,嫔位有七人,以宜宁为首,剩下的六个则是从前的安贵人,从前的敬常在,荣常在,惠常在,僖常在,最叫人没想到的居然连董常在也被封了嫔,更是赐号端嫔。   这就叫人大开眼界了。   宜宁却觉得一点都不稀奇,如今董常在,不,应该说是端嫔已经大仇已报,自然不屑于旁的,钮祜禄皇后想要拉拢端嫔,自然是无奇不用,自然会想尽办法说服太皇太后给端嫔一个位分的。   玄烨大封六宫,整个后宫上下都喜气洋洋。   若说最高兴的自然是钮祜禄皇后,她想这位置,盼这位置已经十几年了,如今能够坐上,也算是了了自己多年的夙愿。   只是可惜啊,就当她兴高采烈收拾东西打算入主坤宁宫的时候,玄烨却送来一个消息——她还是留在原来的宫殿住着,择日移居坤宁宫。   这无疑是对着兴高采烈的钮祜禄皇后狠狠给了一巴掌,便是她的妹妹僖嫔好言相劝,也惹得她把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   宜宁有点明白玄烨的意思,虽无任何证据证明是钮祜禄皇后害死了赫舍里皇后,可在玄烨心里还是有这份怀疑的,所以想要压着钮祜禄皇后,不想让她入住赫舍里皇后曾经住过的宫殿。   宜宁的心里也有了计划。   她给新后请安之后,回到了翊坤宫,没想到却见着梁九功已经在翊坤宫门口等着了。   安嫔和她是一前一后回来的,见到梁九功自然很是热络,只邀请梁九功进去喝茶。   梁九功连连摆手,只道:“……奴才是奉了皇上之命前来恭贺两位娘娘的,专程来沾沾两位娘娘的喜气,如今安嫔娘娘才晋了位分,想必又是选人,又是要差消息回家报喜,奴才可不敢耽误娘娘的时间。”   安嫔虽不高兴自己屈居宜宁之后,可想着连惠嫔、荣嫔等人都排在了宜宁后头,心中稍微好像了些,如今梁九功这般说话,倒也没说什么,只要瑞芝给梁九功拿赏钱,总不能叫梁九功白跑了这一趟。   梁九功却是连连摆手,扫了宜宁一眼,只道:“其实奴才今儿过来也是有事儿要同两位娘娘商量的,后宫中嫔位乃是一宫之主位,之前皇上并未封过六宫,所以很多时候宫里头的规矩都乱了,如今两位娘娘同住在翊坤宫,按照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好像有些不妥当……” 第109章 翊坤宫   梁九功这话说的是小心又小心, 谨慎又谨慎, 想他都混到这个地步, 如今还是得时不时在几位祖宗跟前赔笑脸。   不过也没办法, 谁叫这种事儿别人搞不定了?   安嫔看向了宜宁, 目光之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她是算准了要搬走的这个人是宜宁,一来这次册封宜宁的身份虽排在她前头,可正因为如此, 所以皇上觉得对不住她,才叫宜宁搬走, 二来她家世比宜宁显赫多了,更重要的是,凡事总得讲究个先来后到才是, 她可是先入住翊坤宫的。   宜宁看着她的目光,也以为自己才是要搬走的那个人,“哦”了一声,打算回去收拾收拾。   谁知道梁九功却道:“宜嫔娘娘误会了,皇上的意思是叫安嫔娘娘搬走……”   说着, 他压根不敢看一脸震惊的宜宁和一脸愤怒的安嫔,连忙道:“皇上也是有皇上的打算, 安嫔娘娘虽说入主翊坤宫的时间稍早些, 可皇上念着您和皇后娘娘亲如姐妹,所以专程帮您在皇后娘娘宫殿旁给您选了个地儿,好叫你们以后能说说话了。”   简直是一派胡言!   安嫔正欲开口,却叫身边的瑞芝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她这才冷静下来, 更是气得浑身发抖,皇上这心也太偏了些,皇后如今还住在老地方,纵然如今没搬到坤宁宫,可有朝一日还是要搬过去的,那自己了?又算是什么?   这个借口找的也太牵强了些,她就算是个傻子,也听出不对劲来了!   安嫔这些年也算是长进了不少,若是换成了从前,早就不管不顾嚷嚷起来,可如今只狠狠瞪了宜宁一眼,转身就走。   宜宁也觉得莫名其妙得很,当初玄烨曾说过要她挪地方的,她也以为这人腾地方的人会是自己。   梁九功更是露出一副“皇上的心思我不知道”的表情,又恭贺了宜宁两句,这才走了。   到了晚间时分,两人旖旎过后,宜宁躺在玄烨的怀中问起这件事的缘由来,“……嫔妾觉得自己搬地方也无所谓,毕竟打从安嫔入宫之后就住在翊坤宫,要她搬走,也是……不大合适。”   关键今日安嫔骂骂咧咧收拾东西,明儿浩浩荡荡搬家,这对好面子的安嫔来说打击不小,甚至比她晋位分时拍在宜宁后头还叫她难受,毕竟之前有很多人陪着她,可搬家的……就是她一个。   玄烨嗅着她的青丝,纵然是每日和宜宁腻在一起,还是觉得喜欢的很,“朕不是想着你择床吗?换了别的床总是睡不好,偏殿的床搬到正殿去多简单!”   “更何况,你打从进宫之后就一直在翊坤宫住着,院子里还种了湘妃竹和葡萄藤,若要你搬走,你舍得?就是你舍得,朕也不舍得,原来你去别院,朕想你的时候,总是会来这里坐一坐的。”   宜宁躲在他怀中忍不住笑了起来,只道:“可嫔妾去了正殿住着,东偏殿还不是要挪给别人住?其实都是一样的。”   女人啊,都是口是心非的动物,嘴上说着都是一样的,实际上脸上笑开了花,心里像是吃了蜜似的。   玄烨却是正色道:“朕想过了,后宫里的宫殿也是够住的,翊坤宫的东偏殿暂且先空着,只要你不点头,谁都住不进来。”   其实他最开始想的是让荣嫔与宜宁住在一块的,这两人投缘,平日里也能说说话解解闷,毕竟他也不能时时刻刻都陪在宜宁身边的,可如今荣嫔也是嫔位,两人自然是不好住在一起的。   宜宁自然是笑的更甜了。   如此,宜宁是一夜好眠。   可到了第二天她去给钮祜禄皇后请安的时候,好像就有点笑不出来,原先钮祜禄皇后是妃,还是一个未经正儿八经册封过的妃子,所以宜宁倒也不怕她,可如今却是完完全全不一样了。   特别是她进去的时候,安嫔眼睛红红地坐在钮祜禄皇后身边,一见到她,那眼神像是要吃了她似的。   宜宁不知道安嫔说了些什么,可钮祜禄皇后看向她的眼神之中也带着几分恨意。   宜宁像是没瞧见似的上前请安,“嫔妾见过皇后娘娘。”   钮祜禄皇后纵然成了皇后,可行事做派却比从前当妃子的时候没强上多少,冷哼一声道:“本宫还以为宜嫔今日不会过来了,宜嫔如今可是圣宠优渥,要是本宫没记错的话,皇上自你从别院回来之后一直没宠幸过别的妃嫔。”   “宜嫔啊宜嫔,你别仗着如今自己年轻貌美,觉得自个儿能够霸占皇上,你别忘了,自己也有年老色衰的那一天,到了那一日,自然有你哭的时候。”   她这话说的是咬牙切齿,就差说——若真等到了那一日,你看本宫怎么折腾你。   她这话音还没落下了,惠嫔也跟着阴阳怪气道:“是啊,宜妹妹,皇后娘娘这话说得没错,宫外的人瞧咱们是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其实大家伙儿都是可怜人,你啊,还是给我们留条活路的好,免得我们连皇上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   这话说的稍微就有点夸张了。   宜宁笑着道:“惠嫔真是冤枉我了,我们同为皇上的妃子,皇上愿意去哪儿,想去哪儿,这可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她不算是个小气的人,可唯独在这件事上小气得很,她不愿意,不舍得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   惠嫔冷哼一声,也没有说话。   钮祜禄皇后只道:“但愿宜嫔没有后悔的那一日,有的时候风头太胜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她知道拿自己压不住宜宁,如今吃亏吃多了,也学聪明了点,也不会同宜宁去硬碰硬,只想着这几日在太皇太后跟前多吹吹风。   太皇太后最忌讳的就是一人独宠,最忌讳的就是玄烨贪恋美色,如今这两点,全叫宜宁占全了。   打定了主意,等着众人散了,钮祜禄皇后径直去了慈宁宫。   宜宁则慢悠悠朝翊坤宫走着,如今她也懒得回去,院子里都是收拾东西、搬家的人,天儿又热,灰又大,不如她在外头逛一逛,倒也惬意。   连翘将这几日从端嫔(董常在)那打听来的事儿偷偷说给了宜宁听,“……奴婢似乎觉得端嫔娘娘还沉浸在丧女之痛中,昨儿奴婢去恭贺文英的时候,文英正吩咐小宫女做衣裳了,当时奴婢就觉得不对劲,端嫔娘娘又没个孩子,做什么衣裳。”   “后来奴婢一问,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原来是每年二格格生辰,端嫔娘娘都会叫下头的人给她做新衣裳,便是二格格没了,这个习惯还是没有变……只是娘娘,宫里头不是不准私自烧纸吗?端嫔娘娘做的那些衣裳,又怎么捎给二格格?”   入了宫,那都是皇家的人,哪里能私自祭拜?   况且,幼儿夭视为不祥,皇家也不会隆重下葬的。   宜宁打算就从这件事上入手,她叫连翘打听过了,二格格的生辰快到了,到时候端嫔一定会有所动作。   两人又散了会儿步,便回去了翊坤宫。   不得不说,下头人办事速度是极快的,不过是大半日的时间就已经将翊坤宫东偏殿的东西全挪到了正殿,不仅打扫的干净整洁,就连屋里屋外都用宜宁最爱的沉水香熏过了,生怕宜宁不高兴。   都是当差的人,这么大热的天儿,宜宁笑着要苁蓉给他们二两银子的赏钱。   入主正殿,好像和在偏殿时候的感觉真不大一样,宽敞了不少,也气派了不少,一眼望去窗外的景致还是一样样儿的,宜宁只觉得心情也好了不少,连带着连翘几个走路的步子都轻盈快活了不少。   宫里头有了喜事儿,不少主子都开始赏银子,王九福素来是个喜欢说话的性子,没想到半道上碰见了佟贵妃,说了几句好听的话,佟贵妃赏了他五两银子。   王九福也知道这其中和自家主子也有关系,高兴的不得了,“……原本奴才还以为佟贵妃娘娘会不大高兴,毕竟当初她和皇后娘娘进宫,身份都是一样样儿的,再加上德贵人这才还是贵人身份,像是被皇上忘了似的,没想到佟贵妃娘娘大气的很。”   若说皇后身份,只要钮祜禄皇后在一日,这皇后的位置就和佟贵妃没什么关系。   不过若说到德贵人……宜宁就觉得有些纳闷,不是因为德贵人没被册封而纳闷,而是德贵人病了,自她回宫之后没多久就病了。   若说冬日染上风寒,缠绵病榻,宜宁还能理解,这大夏天的能得什么病?还一病就是这么长时间?   不过既是大病,也不会一耽搁就是这么长时间没听到动静,太医也没有时常往那边过去,说明这病该是不严重的。   当初宜宁只以为德贵人是欲擒故纵,想要吸引玄烨注意力,可这段时间玄烨不为所动,按照道理,德贵人应该是改变战术方针,她,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第110章 为母则刚   宜宁只觉得紫禁城后宫之中正常的女人没几个, 原本是想要连翘多去关注一下德贵人的, 可后来想想还是没这个必要。   转眼间, 二格格的生辰便到了, 只是紫禁城上下, 除了端嫔,只怕就没人记得了。   连翘一大早便叫人寸步不离盯着端嫔那边,没一会儿递过来一个消息, 一会儿说是昨晚上端嫔一夜没睡好,一大早起来眼睑下头是一片青紫, 一会儿说端嫔早饭都没用下去,又过了一会儿则说端嫔连文英都没有带,偷偷去了后山。   文英乃是端嫔进宫时就跟着她的宫女, 是她怀有身孕时专程选的一个宫女,极为本分老实,也最得端嫔信赖,可见端嫔是个防备心很深的,这种事儿连端嫔都不带。   宜宁知道这件事必定不简单, 则带着连翘朝着后山方向走去。   想要打听出一个人的行踪并不难,特别还是在紫禁城之中, 来来往往的小宫女小太监那么多, 随随便便问几个人就知道端嫔朝着角落里去了。   宜宁找到端嫔的时候,端嫔果然正半跪在地下烧纸,满脸是泪。   端嫔啊,平日里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众人很少见到她有不高兴的时候,可也很少见到她有高兴的时候,眉眼之中总是淡淡的。   可如今她满脸是泪,声音低沉哀怨,“……是额娘对不住你,你一个人小小的,在下头若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你不知道,额娘昨晚上又梦到你了,你拽着额年的袖子说不要喝药,说药哭,你哭,额娘跟着你一起哭……”   说着,她更是拿帕子擦着脸上的眼泪,“若是你还活着,只怕也是蹦蹦跳跳的,拽着额娘的手撒娇了……”   她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哀怨,似乎是憋了很久的感情得以抒发。   宜宁原本是不想上前的,她虽没当过母亲,可也见过荣常在和蓝齐儿相处的,母性情怀也被唤起了些,只觉得端嫔可恶归可恶,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几乎能为过世的女儿付出一切,这点上,她还是很佩服端嫔的。   谁知道她身后的连翘却是受不住迎风吹来的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宜宁尚未警觉,端嫔就已经下意识起身,一脸戒备,“谁?谁在后头?”   待她见着是宜宁,脸上的警觉倒是微微松懈了些。   若是个小宫女小太监,端嫔倒不至于放在心上,可这人是宜宁,她悬着的一颗心也微微放下了些,她不相信圣宠无双的宜嫔娘娘有闲情逸致来这角落,可见就是冲着她来的,既是如此,那就还有的谈。   端嫔的软弱和无助也就那么一瞬间,下一刻又恢复成那个镇定自若的端嫔娘娘,只道:“原是宜嫔娘娘,不知道宜嫔娘娘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过来散步的?”   说着,她也不等宜宁开口说话,便开门见山道:“这么大热的天儿,皇上马上又要下朝了,宜嫔娘娘可别说自己是过来散步的,这种话,只怕谁都不会相信的,说吧,你为何跟着我?到底想做什么?”   她很少有这般锋芒毕露的时候,如今这也是头一回,为了自己已去世的女儿,恨不得连命都可以不要,如此又有什么可怕的?   既然端嫔是个敞亮人,宜宁倒也不藏着掖着,淡淡道:“我本无心叨扰端嫔的,只是我想要和端嫔开门见山好好谈,端嫔却从不给我机会,实在是无奈,这才出此下策,我想问的是,前皇后之死。”   端嫔一直都知道宜宁不会轻易放弃的,如今只淡淡道:“宜嫔娘娘在说什么?我怎么就听不懂了?阖宫上下谁都知道,前皇后是死于难产,皇上也好,还是太皇太后也好,都说不准再提这件事。”   当初因为赫舍里皇后的死,最有嫌疑的那个是宜宁,却偏偏缺少证据,一来二去,玄烨便下令不准人再提,对外更是宣称,赫舍里皇后死于难产。   宜宁只道:“这话我自然知道,若我不想追根究底,我怎么会巴巴跟着端嫔来这儿了?纵然皇上和太皇太后下令这事儿谁也不得再提,可宫里头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我心狠手辣,害死了前皇后,我不在乎旁人说什么,可如今连只有一两岁的太子见着我带着几分避忌之意,我不能不为自己的清白着想。”   “我也不想我的孩子长大以后,听到这些风言风语,会觉得他的额娘是一个刽子手。”   “若宜嫔想要查清楚真相,怕是找错了人。”兴许是提到了孩子,兴许是受氛围感染,端嫔的防备心似乎没有那么强烈,“我是什么样的性子想必众人都知道,无欲无求的,如何会和当初的事情扯上关系?”   宜宁看着她,道:“若是端嫔和当年的事情没关系,那我极不会过来找你了。”   说着,她更是道:“我也不是威胁端嫔,只是人活在世上总是自私的的,若是端嫔不愿意说,那今日的事情……”   “怎么,你在威胁我?”端嫔面露不悦,在她的认知里,宜宁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可如今的宜宁知道了一个道理,对付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办法,像对钮祜禄皇后、端嫔这样的人,就要以此人之道还此人之身,同这些人好好说话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她知道自己今儿是戳到端嫔痛处了,只道:“自是不会,可端嫔也知道,宫里头有宫里头的规矩,不得私下烧纸,紫禁城的主子是皇上,你这般烧纸,岂不是诅咒皇上?这事儿要是搁在寻常小宫女身上,可是直接被赐死的,就算端嫔你是刚封的嫔妃,只怕这下场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知道,你定不会害怕,只是啊,你想过没有,你若是没了或者出了什么事儿,宫里头还有谁会惦记二格格?谁会在她生辰,忌日给她烧纸?我可是听说太小的孩子过世是无法转世投胎的,一个人在阴间游荡,若是连纸钱都没人给她烧,她连打点的钱都没有,岂不是孤零零的会受人欺负?”   人都是有弱点的,端嫔也不例外,如今听闻这话,纵然是极力克制着,可浑身上下已经微微有些发抖。   但是,她还是没说话。   宜宁冲着她笑了笑,见着她不说话,倒也不说什么,转身就要走。   端嫔还是叫住了她,这才道出了当初的实情,更是说了很多,譬如钮祜禄皇后是如何偷运进宫那些毒药的,钮祜禄皇后又是去哪里兑的给宜宁的银子……这些都是她出的主意,零零总总说了不少。   可端嫔是真的聪明啊,向来只出主意,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她做下的那些事儿,除非是她亲口承认,要不然,谁也不能攀扯到她身上去的。   宜宁只觉得头疼,端嫔虽为她提供了很多线索,可事情已经过去快两年了,现在纵然是有这些线索,细细去查,只怕也很难查到什么。   端嫔看着她紧锁眉头,只道:“你怕是不知道,咱们那位心慈手软的皇后娘娘在临终之前总算是硬气了一回,给如今的这位皇后娘娘灌下了绝子汤,因为理亏,皇后娘娘根本不敢声张,这些日子来因为先皇后的死也是害怕得很……”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像钮祜禄皇后这种人是有贼心没贼胆的,好不容易做了这样一件事,自然是夜夜睡不着的。   宜宁看着端嫔,也不客气道:“端嫔这般,又是个什么意思?”   若没有端嫔这一番话,她能不能查出当年的真相还真是不好说。   端嫔知道她聪明,却没想到她会这么聪明,只道:“从我帮衬皇后娘娘的时候,我就知道有朝一日事情会败露的,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以后也不会后悔的,只是啊,宜嫔,若来日我不在了,你能不能替二格格烧纸?”   说着,她的眼神落在那一堆染成灰烬的香纸上,哽咽道:“她还那么小,我……怕她一个人在下头太孤单了。”   她不怕死,甚至活着对她而言还生不如死,只是啊,她放心不下自己故去的女儿。   宜宁知道古代人信奉鬼神之说,却没想到他们会迷信致此,可任凭谁听闻这趟一番话,都不会拒绝的。   回去的路上,宜宁一直没说话。   后来还是连翘问——娘娘,若是端嫔什么都不肯说,您会和皇上说她偷偷给二格格烧纸吗?   宜宁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只怕我做不到,很多事情我想着觉得简单,可真要和她扯个鱼死网破,好像我又挺狠不下这份心的,若真的闹开了,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其实她有的时候觉得自己这样挺不好的,在宫里头唯有心狠手辣才能活的长久。   可有的时候,她又觉得正是因此,所以她爱和钮祜禄皇后、端嫔等人有了区别,更是庆幸自己没有因为自己的利益变成一个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人。   可见啊,每个人其实都是矛盾体。 第111章 见鬼了   端嫔的话对宜宁来说用途还是极大的, 譬如那一句——钮祜禄皇后如今心里也是有愧的。   当初几乎是钮祜禄皇后害死了赫舍里皇后, 临死之前, 赫舍里皇后又逼着钮祜禄皇后喝下了绝子汤, 这样的事儿, 足够她夜夜做噩梦了。   宜宁当即心里便有了思量。   接下来的几日里,后宫中似乎是闹鬼了。   有值夜的小宫女见到了去世一年多的赫舍里皇后,更说在夜里听到了赫舍里皇后的哀嚎声。   紫禁城之中是无风不起浪的, 更别说还有风有浪,这流言蜚语就差把房梁都给掀翻了。   有人说赫舍里皇后这是不甘心了, 当初死的不明不白,如今后位又易了主儿,自然是不甘心;   还有人说赫舍里皇后是放心不下太子, 毕竟太子年幼,如今赫舍里氏一族只有索额图在,十年之后这太子之位会不会换人,根本就不好说;   更有人说,赫舍里皇后的冤魂一直没有散去, 如今想要新账老账一起算……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宫里头向来是忌讳这些鬼神之说的,钮祜禄皇后自然将这些消息镇压下来。   只是心里头有没有鬼, 她心里清楚, 似乎人也跟着憔悴下去。   镇压了几日,流言似乎微微平息了些,可宜宁却是去找了菖蒲和纳兰性德一趟,菖蒲是跟着赫舍里皇后长大的, 便是赫舍里皇后去世之后,玄烨曾说过要放她出宫,谁知道她却是不愿,一直留在杍宫陪着赫舍里皇后。   纳兰性德如今乃是侍卫之首,每天晚上都有御前侍卫值夜的。   有他们两人推波助澜,流言似乎又开始了。   有一天晚上钮祜禄沐浴完了之后正欲歇下的时候,却听见外头传来了唱曲儿的声音。   谁?   居然有这么大胆子?   钮祜禄皇后最近心绪不佳,连身边的宫女太监在她跟前都是大气不敢喘一下的,更别说大晚上的有人唱歌儿。   宫女出去看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脸色却是变了,战战兢兢的,“娘娘,外头……外头没人……”   没有人,那就是鬼了?   钮祜禄皇后做贼心虚,当即就想到了是不是赫舍里皇后来了,正欲叫人出去瞧瞧,却听见外来了熟悉的小调,“……风住尘香花已尽,武陵再泛轻舟……”   是她,真的是她!   钮祜禄皇后知道定是赫舍里皇后来了,宫里头没人知道赫舍里皇后会唱曲儿,也就是她和赫舍里皇后家世相当,从小一起长大,所以知道赫舍里皇后擅唱曲儿,更是唱的极好。   只是后来啊,赫舍里皇后入了宫,成了皇后,端的是贤良淑德,整日是礼仪教法,别说是唱曲儿了,便是听曲儿都会被人议论。   钮祜禄皇后紧张的吞了口口水,低声道:“你们一起去瞧瞧,外头当真没人?”   瞧见赫舍里皇后这模样,不少人都已经猜到了外头飘着的那“鬼”是谁,可主子吩咐下来的话,却又不敢不听,只能几个人做伴儿一起出去。   可外头别说是人,连只猫儿狗儿都没有,这不是鬼是什么?   接下来,钮祜禄皇后是一宿没睡着,一闭眼眼前浮现的都是赫舍里皇后弥留之际那张苍白的脸。   好不容易她闭上眼,睡得是迷迷糊糊,谁知道那小曲儿又唱了起来。   翌日一早,宫里头倒是难得平静,钮祜禄皇后差人出去打探一番,谁知道除了他们,压根就没旁人听到唱曲的声音。   难道,赫舍里皇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对啊,她不冲着自己来还能冲着谁来?   钮祜禄皇后本就胆子不大,被这样吓了两三日已经是神情恍惚,找来了端嫔求救。   谁知道端嫔背地里已经答应过宜宁,不再搀和进去,如今听到钮祜禄皇后这一番话,神情也是淡淡,“定是皇后娘娘想多了,先皇后活着的时候都没有斗赢您,更别说如今死了,您啊,这是自己吓自己。”   “就是因为她死的不明不白,死前又猜到了一切,所以心里头憋着一口怨气了,端嫔,你说这该怎么办?你说我要不要请个大师进宫做做法?”钮祜禄皇后自诩自个儿的道行没有端嫔深,如今被吓了几日,眼窝已经深深凹了下去,憔悴不堪,哪里有半点当初封后时的风光?   端嫔看似还在为她出主意,只道:“自是不成的,宫里头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请了人进来,皇后娘娘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您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当初是您害死了先皇后?宜嫔那边都不急,您着急了,这里头什么事儿……众人是心知肚明。”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钮祜禄皇后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到了最后更说什么“本宫让你坐上了嫔位,你就是这样回报本宫的,连个主意都没有”之类的话。   经了事儿才能看出来人的秉性,不过端嫔对钮祜禄皇后从未抱过什么希望,自然也谈不上失望,倒是回去之后托人捎了几句有用的消息给了宜宁,原因无他,宜宁在寺庙中给二格格点了一盏长明灯,更是请了大师给二格格做了法事。   端嫔不知道宜宁用的是什么法子,但是心底里的感激却是有的。   宜宁听闻端嫔递过来的消息,知道怕是该收网了。   这一日是赫舍里皇后的生辰,若搁在从前定没人提起这件事的,毕竟人走茶凉,如今新后已在,怎么着也得想想钮祜禄皇后的颜面才是。   可谁知道平贵人去了太皇太后跟前哭了一场,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想着恭顺可人,早早去世的赫舍里皇后,自然也多念叨了几句,钮祜禄皇后坐在太皇太后身侧,是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宜宁听闻这话,擦了擦眼角,低声道:“说来也是奇怪,这几日我也时常梦到先皇后,更是觉得好像她就在我身边似的……”   钮祜禄皇后最听不得的就是这种话,当即脸色更是难看,“宜嫔休得胡言乱语,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你在她老人家跟前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如今太子又是养在慈宁宫的,若是叫太子听到了,叫太子怎么想?”   宜宁扫了她一眼,慢悠悠道:“嫔妾这不是陪着太皇太后闲话家常吗?况且太子并不在这里,若是皇后娘娘不喜欢;嫔妾不说就是了。”   钮祜禄皇后瞪了她一眼,倒也没说话。   太皇太后只长长叹了一口气。   钮祜禄皇后知道,自己这个皇后当得不明不白,更是不得人喜欢,哪怕自己用尽了力气,可在太皇太后,在玄烨眼里,自己仍比不上赫舍里皇后。   她连着几日没睡好,如今心情低落,只早早告辞,离开了慈宁宫。   坐在步撵上,钮祜禄皇后更是五味杂全,一扫眼,似乎瞧见了钮祜禄皇后,她还是穿着她小时候最爱穿的朱砂色旗服,模样、身量和十三四岁时一模一样。   再仔细一瞧,那人却不见了。   钮祜禄皇后吓得坐直了身子,颤声问身边的太监,“你方才可瞧见草丛那边有人?”   “奴才什么都没瞧见啊!”这太监名叫查良河,打从进宫之后就跟在她身边伺候,很得钮祜禄皇后的喜欢,“莫不是娘娘这几日没有歇息好,一时间眼花了?叫奴才说,不如请孙院判替娘娘开两贴安神的房子,总比这样枯熬着好。”   钮祜禄皇后摇摇头,她不能喝药,也不能睡着,一睡着梦里头的都是赫舍里皇后。   这一次,她真的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不曾想到了傍晚的时候,她透过半开的窗子,又看到了一身朱砂色旗服的赫舍里皇后。   如今说什么,她都不会觉得是自己看错了,更觉得赫舍里皇后一步步逼近,朝自己索命来了!   翌日,钮祜禄皇后前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看到了站在太皇太后身侧的……赫舍里皇后。   当即,她脸色变了,看向身侧的查良河,颤声道:“那个……是不是皇后?”   查良河摇摇头,一脸疑惑,低声道:“娘娘再说什么?奴才怎么听不懂?宫里头如今可只有您一位皇后啊!”   谁知道“赫舍里皇后”却是越过众人,一步步朝着钮祜禄皇后逼近,吓得她一步步往后退。   只有她一人看见了!   如今太皇太后正和宜宁亲亲热热说话,见到她这般失魂落魄,宜宁凑过来还想扶她,“皇后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滚开,都滚开,给本宫滚开啊!”钮祜禄皇后半月来积压的火气一下子喷涌而发,指着赫舍里皇后,厉声道:“你以为本宫怕你了吗?本宫不怕,这后位本就是本宫的,本宫是皇后,本宫一生下来,就该是皇后的!”   谁知道“赫舍里皇后”缓缓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这世上所有东西都是会变得,每天什么东西铁定是属于一个人的,就像是当初,你我情同姐妹,到了最后,为了区区一个虚名,你还不是将本宫害死了?”   “如今你快活吗?本宫不止一次和你说过,后位不是那么好坐的,坐的越高,身上的责任便越重,你觉得自己担得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清穿后,我成了四爷白月光的替身》开文啦,大家去瞅瞅瞧瞧,喜欢可以收藏一个哦 第112章 有孕   钮祜禄皇后担不起, 可坐在这位置上之后, 她是百般不愿承认自己不如赫舍里皇后, 如今看着她一步步避逼向自己, 挥着手, 似乎想把她赶走,嘴里更是道:“呵,如今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本宫担不担得起, 这位置都是本宫的!”   “本宫告诉你,本宫才是皇后, 至于你,不过是死在本宫手下的冤魂罢了……”   接下来,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 她都说了。   太皇太后面色阴沉到了极点。   接下来一切是真相大白。   其实按照钮祜禄皇后的性子,今日她本不该胡言乱语的,奈何宜宁、连翘、荣常在等人身上皆带着迷惑人心智的香囊,这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至于“赫舍里皇后”,则是由平贵人假扮的, 之前钮祜禄皇后看到的,也是由她假扮的。   她本就是赫舍里皇后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长相和年轻时的赫舍里皇后有几分相似, 稍微一打扮,更是有七成相似,更别说钮祜禄皇后皇后这几日是惴惴不安,如今众人一做戏, 自然是惶惶不安。   玄烨当时虽不在场,可有太皇太后、苏麻喇嬷嬷不少人都瞧见了,钮祜禄皇后就算是想赖账也赖不了。   钮祜禄皇后被幽禁宫中,玄烨并没有对她怎么样,原因无他,她也说出了赫舍里皇后去世当日给她灌避子汤的事。   到底是年幼相识,玄烨有些于心不忍。   事已至此,钮祜禄皇后是全招了。   玄烨还专程去看过她一次,她面容憔悴,已知晓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如今想来也是挺可悲的。   玄烨站在床榻前,见她神色怔怔,压根没有下来请安的意思,只道:“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后悔过吗?”   钮祜禄皇后没有说话。   她后悔过吗?   自然是后悔过的,并且是时常后悔,可她不想说,说了,显得自己怪可怜的。   玄烨居高临下看着她,低声道:“你与赫舍里皇后乃是年幼相识,一起长大,为了这样一个后位,值得吗?就算是真坐上了后位,你高兴吗?朕知道你性子骄纵跋扈,却没想过你能狠毒到这个地步,既然你坐后位,那朕便答应你,这位置一直到你死了,都是你的,你可满意了?”   也许是年幼便继承大统,权势这东西对玄烨而言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既然钮祜禄皇后想要这后位,他给她便是了。   钮祜禄皇后“咯咯”直笑,看向玄烨的眼神中满是幽怨,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到了最后只变成一具——如此,那臣妾便谢过皇上了。   至此之后,玄烨直到她去世,再也没去瞧过她一次。   钮祜禄皇后这后位,也形同虚设,她被软禁了,别说是管理六宫,就连身边伺候的人都只留了两个小丫头。   宫里头自此是由佟贵妃说了算。   这一切尘埃落定,宜宁的清白也得以洗清,她却不怎么高兴,原因无他,玄烨不高兴。   宜宁有好几次夜里都瞧见玄烨一人坐在炕上发呆,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现皇后杀了前皇后,这事儿不能声张。   玄烨甚至还要帮钮祜禄皇后遮着掩着,对外直说钮祜禄皇后病了,如今在宫里头静心养病了。   谁知道没几日宜宁怀有了身孕,玄烨这才难得笑了起来,握着她的手欢喜不已,“……朕盼这个孩子不知道盼了有多久,如今总算是难了,定是他知道他皇阿玛最近心情不好,专程来逗朕开心了。”   宜宁也觉得这孩子来的正是时候,别说是玄烨了,太皇太后这几日都是愁眉不展的,如今只顺着玄烨的话往下说,“嫔妾听说过,小孩子的情绪会受到父母的影响,所以打从今儿起啊,皇上可不能愁眉苦脸的,嫔妾见了您这般,也会不高兴,这腹中的胎儿如何能高兴的起来?”   玄烨如今正高兴着了,自然她说什么都是好。   算算日子,她专宠已经好几个月了,如今肚子才有动静,也算是有些迟了。   一时间,宜嫔怀有身孕的消息传遍了六宫每个角落,太皇太后和荣嫔自然是喜不自禁,可有人欢喜有人愁,像安嫔、宜芳等人自然是高兴不起来的。   她们这几个本就是依附钮祜禄皇后,如今靠山没了,宜宁和佟妃得势,她们想想就知道以后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倒是佟妃看着也是挺高兴的,给宜宁送了不少补品过来,直夸她好福气。   佟妃看着真是个无欲无求的,玄烨给了她实权,她也不是太在意,从前没有这些东西的时候,更是不争不抢的。   经过了这么多事儿,宜宁可不相信宫里头真有这般好心人存在,只与佟贵妃唠起家常来,“……嫔妾知道德贵人是贵妃娘娘身边出来的人,可嫔妾好像许久没听闻德贵人有什么动静,德贵人这是病了吗?病的可要紧?要是嫔妾没有记错的话,德贵人已经许久未露面了。”   说起德贵人,佟贵妃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只道:“她虽是本宫身边出来的人,可自她被皇上封为贵人之后,对本宫冷淡了不少,人心向来是这般,又有几个人会一辈子念着别人的好了?她怎么了,本宫倒是没怎么去问过,不过宜嫔这一番话倒是提醒了本宫,本宫是该去瞧瞧她了,毕竟曾是主仆一场。”   她说话的时候是看着宜宁的眼睛的,可有那么一瞬间,却是有过闪躲。   就这么一眼,宜宁知道,她在撒谎!   宜宁也不动声色的同她寒暄,“是了,人和人的缘分向来就是这般奇怪,兴许德贵人心里也是挂念着贵妃娘娘,不过是不好说……嫔妾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嫔妾就陪着贵妃娘娘一起去瞧瞧德贵人?嫔妾还记得当初德贵人在贵妃娘娘身边伺候的时候,嫔妾还帮过她一次,说起来也算是早有缘分。”   她知道自己去看德贵人,不一定能瞧见她,可若是将佟贵妃搬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佟贵妃今日不愿意了,她要是搬出玄烨来,谁还敢说不?   只是玄烨如今已经够忙了,若非无奈,她不愿意叫玄烨搀和进来。 第113章 猫腻   佟贵妃面色不变, 眯着眼睛看了看宜宁, 她知道宜宁聪明, 以前再别院的时候就见识过了, 如今两年的时间过去了, 倒是比从前更聪明。   更别说她肚子里还怀着金疙瘩,谁敢得罪?   佟贵妃知道这件事是躲不下去的,笑着道:“既然宜嫔有心, 那本宫就陪着你去看看也好,本宫也是好些日子没见过德贵人了。”   既然事情比宜宁想象中顺利, 她倒也没藏着掖着,跟着佟贵妃直接去了德贵人寝殿。   德贵人所居的宫殿并没有主位,除了她, 还住着一个小常在,所以宜宁等人远远瞧着,就觉得有几分萧条。   连翘上前扣了扣门,院子里是半点声响都没有,好似是没有住人一般。   连翘还要再敲门, 佟贵妃已经发话了,“莫要再敲了, 咱们直接进去吧!”   当初她曾是德贵人的主子, 一朝是主子,这身份一辈子都是变不了的,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她的身份都凌驾于德贵人之上。   佟贵妃率着众人进去, 院子里似乎比外头更是萧条。   他们站在院子里等了好一会儿,这次见着一个小宫女端着茶水走出来,一见到她们,是慌忙请安,进去递信儿。   很快,宜宁等人就被请进去了。   叫宜宁没想到的是,德贵人的肚子微微凸起,似乎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   佟贵妃也是面露惊愕,只道:“德贵人这可是有了身孕?”   站着的德贵人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   佟贵妃面上的神色倒是有几分不好看了,“你是本宫身边出来的人,进宫也不是一日两日,自是该知道宫中的规矩,若说你自己怀有身孕一月两月尚且不知,本宫还觉得能够理解,如今你的肚子都大成这样,可别说你还不知道有了身孕?”   宜宁看着她们俩儿,没有说话.   她记得清楚,当初荣嫔和她说过,德贵人成了主子,身边的人都是佟贵妃安排过去的,她们为了这事儿还唏嘘一阵,只说佟贵妃瞧着是菩萨一样的人,实际上心眼也多着了,若真的想要德贵人自立门户,就该拨给她新的宫女和太监,将自己身边伺候过的人拨过去是怎么一回事?   说好听了原先是一起的,方便照顾,可实际上却是为了监督。   这件事,宜宁记得很清楚,所以她不相信佟贵妃不知情,只觉得她们是在做戏给自己看了。   这可不是吗?   主仆两人一唱一和,说的像真的似的。   宜宁也不管她们,上前拉住德贵人的手,笑着道:“德贵人真是好福气,看你这肚子,应该是怀孕好几个月了,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该是在我回宫之前就怀上了,这本是天大的好事儿,德贵人为何藏着掖着不肯说?”   这就有点说不通了。 第114章 子嗣   德贵人并不是那种口齿伶俐的, 心思有归有, 却是不深, 更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毕竟今日宜宁和佟贵妃来的太突然了。   她扫了佟贵妃一眼, 却交宜宁瞧见了, 只笑着道:”我问你话,你看佟贵妃娘娘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佟贵妃娘娘要德贵人这般的了!“   她的一起带着几分玩笑,可就是这样半真半假的话, 难免会叫人多想。   佟贵妃是多谨慎的一个人啊,向来讲究独善其身, 如今听闻这话笑着道:“本宫知道你心里害怕,怕本宫责罚你,所以才看本宫的。”   “可你从前好歹也跟过本宫一场, 今日来的又没什么外人,你只管实话实说,若是能帮的,本宫自然会帮,本宫和宜嫔又不是那等喜欢多嘴多舌之人。”   说着, 她看向宜宁,笑着道:“宜嫔, 你说是不是?”   若这个时候还说佟贵妃和德贵人半点关系都没有, 傻子都不信,佟贵妃言语之中完全是给德贵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德贵人抚着肚子,,慢慢跪了下来, 只道:”是嫔妾自己想出来的办法,先前宫里头折损了那么多孩子,嫔妾身份卑微,在宫里头没有根基,嫔妾害怕,害怕若是有人知道嫔妾怀了皇上的孩子,会对嫔妾有所不利,所以这才想出这样一个办法来的……“   说着,她眼泪就掉下来了。   女人的眼泪向来是最好的武器,更别说她生的柔弱,如今垂头落泪,谁见了都不忍心怪她。   这几年紫禁城中有多乱,人人都是知道的,折损了多少孩子,大家也是知道哦的。   如此一想,好像德贵人这样做也就没什么错了。   佟贵妃微微叹了口气,道:“作为一个母亲来说,你这样做没错,只是德贵人啊你想过没有,入了紫禁城,你就不仅是一个母亲,你还是皇上的妃嫔,别人不能说,难道皇上那里也不能说吗?”   瞧她们主仆两人一来一往的,宜宁不知道是不是怀有身孕的缘故,只觉得有些恶心犯呕。   到了最后,她只道:“既是这般,也算是好事儿一桩,原先德贵人担心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可如今皇后娘娘那里不得再踏出宫门一步,德贵人就放心好了,更何况,你也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这胎位该是坐稳了。“   如今她并不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主意,反正没什么好事儿就对了。   如此一来,德贵人怀有身孕的消息那是六宫上下都知道了,最高兴的便是太皇太后。   她老人家是真心疼惜钮祜禄皇后的,毕竟是看着她长大的,若不是真心疼惜,也不会明知道钮祜禄皇后有嫌疑还扶持着她坐上了后位,所以这几日下来她心情极为不好。   宫里头又要添人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虽说德贵人隐瞒怀有身孕的事儿是不对,可为自己腹中胎儿着想,也是人之常情,先前闹出的那一桩桩事儿,不小心不行,所以倒也没人去怪德贵人,太皇太后想着她身份卑微,甚至还格外怜惜她。   玄烨来看宜宁的时候,却带着几分忐忑,握住她的手是欲言又止,道:“……德贵人有了身孕,你会不会不高兴?”   宜宁只觉得自己宛如二丈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很是不解,“嫔妾为什么要不高兴?”   算算日子,这孩子应该是德贵人在自己尚未回宫之前怀上的,怀在她和玄烨约法三章之前,若真说不高兴,那就有点强词夺理了。   玄烨笑了一声,道:“那朕就要问问肚子里的孩子高不高兴了。”   他倒是想的比宜宁更周全些,德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和宜宁肚子里的孩子是一前一后出来,相隔时间不久,若是一儿一女,或者一女一儿,这倒是没什么,可若是两个孩子性别一样,那后头出来的那个明显要吃亏多了。   宜宁这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笑着道:“嫔妾倒是觉得无所谓,旁人看不看重嫔妾肚子里的孩子,嫔妾觉得无所谓,只要皇上疼他,嫔妾疼他,就够了,至于是男是女,嫔妾更觉得无所谓,只要他平平安安就好。”   历史上九子夺嫡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何其凶残,若可以的话,她倒是宁愿肚子里这一胎怀着的是个女儿。   玄烨也是和她一样想的。   接下来的日子,德贵人身边被太皇太后拨了好几个人伺候,赏赐的东西更像是流水似的搬到德贵人跟前。   就连太皇太后也时常拉着德贵人的手说话,老人家年纪大了,她知道宜宁有玄烨宠着,她则多疼些德贵人。   宜宁在慈宁宫碰见过德贵人好几次,两人都是微微颔首打个招呼,别的,倒是没有了。   可她却觉得不对劲,德贵人到底想做什么?还是,佟贵妃想做什么?   但是佟贵妃这个人很谨慎,平素也没表现出什么来,一时间宜宁还真抓不住她什么把柄。   她躺在床上回想着历史上的佟贵妃和德贵人之间,倒还真叫她想到了,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德贵人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雍正,而雍正打从一出生就养在了佟贵妃膝下。   难道,佟贵妃一直以来看重的都是德贵人的肚子?   德贵人长得好看虽好看,却并不瘦弱,反之还属于老一辈口中那种好生养的类型。   她的确是能生能养,历史上的她替玄烨生了好几个孩子。   一想到这儿,宜宁心里边觉得有点酸酸的。   心中有了思量,下次再见到佟贵妃的时候,她便主动出击,再太皇太后跟前提起了这件事,”……这几日闲着也是闲着,嫔妾倒是听说宫中有规矩,若是阿哥格格生母身份太低,孩子则是要送到阿哥所养着的,嫔妾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否能让嫔妾亲自抚养……“   太皇太后摆摆手,只道:“你的孩子自然是你这个当额娘的养着,你啊,如今怀着身孕,可别胡思乱想,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第115章 将心比心   宜宁听闻这话, 拍了拍胸口, 故作放心, 更装着随意问了一句, “那德贵人的孩子可是要托到阿哥所养着吗?”   这事儿, 太皇太后从前也想过,可小小的婴孩一出生就养在阿哥所,她老人家实在不放心, 虽说如今钮祜禄皇后被软禁着,可保不齐宫中还有别的女人心存歹念, 万一真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那该如何?   太皇太后摇摇头,道:“德贵人生下的孩子估摸着等大些再养到阿哥所去, 在此之前,应该会交由别的妃嫔抚养。”   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太后养着太子,荣妃心肠好,有经验, 可到时候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过来,哪里有心思去照管别的孩子?至于惠妃之流, 却是心思不正, 她也不敢将孩子交给她们抚养。   太皇太后心底是属意于佟贵妃的,一来佟贵妃如今位居贵妃之位,膝下子嗣艰难,若没个孩子傍身实在是站不住脚;二来是德妃若将孩子养在佟贵妃膝下, 于德贵人而言也是一件好事;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怕佟贵妃因为子嗣变得和钮祜禄皇后一样,与其这般,还不如防患于未然,给她一个孩子。   宜宁装作不懂,只道:“那德贵人这孩子该交给谁抚养了?”   有些话,太皇太后自然不会现在说,若说了,岂不是闹得不得安生?   她只道:“宜嫔可有什么法子?我知道,你啊,向来鬼主意多得很。”   宜宁想了想,正色道:“嫔妾倒是觉得不如就让德贵人自己抚养自己的孩子,一来是唯有亲生母亲才是最疼自己孩子的那个人,交给别人,哪怕是心地之人,也会有个怠慢、照顾不周的时候;”   “二来孩子若是养在别人膝下,亲生母亲就在身边,母子之间生疏了,到底不是一件好事;”   “更重要的则是您看德贵人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该知道她有多在意肚子里的孩子,她平素是多胆小的一个人啊,可如今为了孩子却铤而走险,将这件事瞒了下来,也就是您和皇上不计较,若真的计较起来,只怕连她也要落罪,可她宁愿自己受罚,也要保全孩子的安全,可见又多在乎腹中的孩子。”   说着,她见着太皇太后神色微动,只道:“嫔妾知道您担心什么,无非担心德贵人出身不显,不能教好以后的孩子,可宫里头多得是大学士,多得是先生,难道还怕教不好他?”   她浅笑两声后,更是道:“嫔妾也是因为如今怀有身孕,想的格外多些,若是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还望太皇太后莫要计较。”   太皇太后自然不会同她一般计较,甚至还巴不得宫中多些她这样的人,能多为旁人着想。   倒是一直没说话的佟妃却是紧紧攥着太师椅扶手,恨不得将手掐的亲疼亲疼。   德贵人肚子里的孩子,她是势在必得。   打从小时候起,她身子就柔弱,入宫之后更是请孙院判细细调养过,可每次请脉的时候总说她体寒,难以受孕,她不是没有努力过,可这么多年下来,却是半点成效都没有,要不然,谁愿意去养别人的孩子?   可在深宫之中,若没个孩子傍身那就像是浮萍似的,指不定什么时候一阵风吹来,那就什么都没了。   她筹划了这么多,盘算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孩子。   接下来,太皇太后和宜宁说了些什么,她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孩子,孩子,她的孩子!   她知道宜宁聪明,一定是看出了什么,原本她想着宜宁如今虽得玄烨宠爱,可根基未稳,定不敢动她的,没想到这个人胆子如此之大,敢与钮祜禄皇后结仇,也敢得罪她。   看样子,得想个法子才是。   佟贵妃原先曾与德贵人承诺过,只要她这一个孩子,她再生下孩子,则交由她自己抚养。   如今看来,宜宁的话说的没错,若生母在,孩子和自己亲热不起来的。   佟贵妃只决定去母留子,赫舍里皇后死于难产,多的是人关心,可区区一个贵人因为难产死了,谁会放在心上?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三日之后,德贵人被送往了别院养胎,身边陪着的有皇家护卫,更多的则是太皇太后安排过去的人。   佟贵妃慌了,不知道宜宁那小贱蹄子到底与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说了些什么,惹得太皇太后如此行径。   在后宫,她手能伸那么长,可在别院,她的手根本伸不过去。   而且先前听太皇太后话中的意思,是要把德贵人的孩子送给别的妃嫔养,可如今,太皇太后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若是德贵人一举得男,则被封为嫔位,若是个女儿,则再说。   她要的是儿子,若养个女儿,有什么意思?   辛辛苦苦筹划了这么久,全是为他人做嫁衣,这叫佟贵妃如何甘心?   等着再见到宜宁的时候,佟贵妃不过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别的话就没有多的了。   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她是得玄烨正式册封过的贵妃,犯不着在一个嫔跟前和颜悦色。   原先她总觉得钮祜禄皇后沉不住气,脾气太差,可很多时候自己没走到她那一步,若自己真的身处高位,能够拿捏很多人,自己的脾气好像就不受自己控制了。   但她的城府却比钮祜禄皇后深多了,她与宜宁之间的暗涌只有她们两个之间能瞧出来,别人,倒是一概不知。   其实宜宁有的时候也会觉得是不是自己管的太多了,毕竟德贵人肚子里的孩子给谁,是不是自己抚养,好像和她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若换成之前,她是绝对不会管的。   可怀有身孕之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呗唤了起来,宜宁只觉得若有人要养自己的孩子,自己拼了这条命也不在乎。   将心比心,人人都是一样的。   更何况,要是想在这个朝代混,怎么着也得和未来皇上她额娘打好关系才是,这个道理,宜宁还是很清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年底了,最近工作上的事情搞的我一个头两个大,所以更新不稳定 第116章 下场   宜宁心里是这般想的, 可德贵人愿不愿意承她的情, 这就不好说了。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相信她做的事情总有一日德贵人会知道的。   至于从前德贵人做的那些事儿, 是存心也好, 还是受佟贵妃挑唆也罢,好像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   只要玄烨爱她,就够了。   时间一日日过去, 宜宁的肚子也越来越大,她知道宫里头龌蹉多, 害怕有人谋害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吃食这些东西从来不假手于人,都是交给身边的连翘和苁蓉负责的。   只是啊千防万防, 有些东西是防不住的,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这一日,苁蓉对她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原来是小厨房的汤锅被人动了手脚。   苁蓉是个极小心的, 得了宜宁的吩咐后,恨不得每日就在翊坤宫上下这里瞧瞧, 那里瞄瞄, 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宜宁接过那汤锅瞧了瞧,只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后来得苁蓉提醒了,这才晓得原来是汤锅上被人抹了那见不得人的东西, 到时候煮汤时盖子一盖,水蒸气就滴下来了,这其中岂不是带着毒药?   真是狠毒啊!   宜宁将那盖子丢在托盘之上,没有说话。   苁蓉却道:“主子,这事儿该怎么办?”   那些人不能近身靠近主子,就从这些歪门邪道上想些乱七八糟的办法。   宜宁想了想,道:“直接将这盖子送到佟贵妃什么那里去,什么都不必说,将东西交给她就走,她心里有数”。   这种事儿自然是落到了连翘头上。   连翘是个爽辣的性子,直接捧着东西就去找了佟贵妃,佟贵妃见了这东西只问怎么了,连翘冷声道——我们家主子说了,佟贵妃娘娘该是比谁都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家主子更说了,以后若有这种事儿,除非没叫她查出来,要不然就不是送到您这这么简单,直接送到皇上跟前。   皇上如今有多疼我们家主子,想必佟贵妃娘娘也是知道的,当初皇后娘娘想要诬陷我们家主子,我们家主子是百口莫辩,皇上都未曾发落我们家主子,可见我们家主子说的话,皇上都信的,还请佟贵妃娘娘好自为之。   说完这话,她是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其实她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若佟贵妃真的将她留下来狠狠惩治她一番,她还真是没辙。   可谁知道佟贵妃没有,那就说明她是心里有鬼了。   有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即使宜宁没办法拿捏到十足的证据,可若是真的四处嚷嚷闹腾开来,若是玄烨真的相信了她的话,若是太皇太后相信了她的话,她只怕也就完了。   佟贵妃是个聪明人,正因为是个聪明人,所以才懂得取舍。   她时时刻刻盯着钮祜禄皇后那边了,钮祜禄皇后身边没什么人照顾,几乎已经是自生自灭了,身子自然是一日不如一日,她问过太医,只怕钮祜禄皇后没有多少活头了。   中宫不可一日无后,若是钮祜禄皇后死了,皇后之位空悬,不是她还能有谁?   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一点岔子都不能出。   宜宁此举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佟贵妃是彻底老实了。   宜宁也能安安心心养胎,肚子里的孩子是个不老实的,每日动来动去,叫宜宁觉得安心不少,除了这一点,倒也没别的反应,每日该吃吃该喝喝,因为宜宁每日勤于运动,倒也没怎么长胖。   玄烨抱着她不肯撒手,只说胖了好,胖了更好看了。   纵然知道玄烨这话是哄自己开心的,可试问有哪个女人不爱听这样的话?   如此一来,宜宁倒是过的更惬意了,每日就是与荣常在请教育儿经,闲暇时候看苁蓉给自己肚子的孩子缝制小衣裳。   这一日正与荣嫔一起在翊坤宫说话,却听闻外头传来了通传声——主子,郭常在来了。   郭常在正是宜宁的姐姐,宜芳。   说来也是可笑,当初钮祜禄皇后封后乃是她最风光的时候,也没说赐她一个贵人当当,更别说如今钮祜禄皇后被软禁,那就更没她什么事儿了。   荣嫔眉头一皱,只道:“她来做什么?”   她素来是个没脾气的,今日这般,可见也是真的动怒了。   宜宁笑着道:“要她进来,我倒是想听听她要说些什么。”   宜芳很快就被带进来了,原先她看着就是一副小家子气,模样也算是端庄,可今日一瞧,却瘦的不像样子,面容枯槁,似乎过得很不好。   想想也是,如今宜宁正得宠,不知道有多少人消尖了脑袋想往宜宁跟前凑,没有门路,自然也就往宜宁不对付之人的身上踩一踩,若是有朝一日叫宜宁听见,也能知道自个儿的衷心。   所以啊,这些日子宜芳的日子过得着实不叫好。   宜芳手上捧着几件小孩子穿的衣裳,走进来见着荣嫔也在,似乎有点讶异,却还是上前请安问好,更是道:“……姐姐,我替你肚子里的孩子做了几件衣裳,因为不知道你怀的是男是女,所以选的天青色这些男女都可穿的衣裳,你先瞧瞧,若是觉得做得不好,我再回去改改。”   宜宁看着她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良久只道:“拿回去吧,我不需要。”   对,她将宜芳找进来就是为了当面拒绝她。   很多事情不是过了就过了,到了今日她还记得宜芳对她的背叛,虽然如今事情真相已经查明,可很多事情却是不能一笔勾销的。   宜芳垂下眼眸,她知道宜宁会拒绝她,可方才她知道自己能进来,以为还有一线生机,如今更是跪了下来,道:“我知道当初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可姐姐,你还记得吗?当初我哥哥欠了赌坊的钱,那些人说要打断他的腿,是……皇后娘娘帮了我,还帮我还了我们家欠下的那些钱,后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知道你恨我怪我,我愿意赔罪,我愿意在这里长跪不起,直到你肯原谅我。” 第117章 胤祺   “那你就跪着吧, 反正翊坤宫大得很, 我也不会缺这一间屋子, 你若是不愿意起, 我自不会为难你。”宜宁对宜芳是真的失望了, 先前宜芳哥哥的事情,她不是没帮忙,可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了?   她索性站起身来, 居高临下看着宜芳,淡淡道:“之前你害我的事情, 我想着你是我同族的堂妹,当年是真心帮我也好,还是为求荣华富贵也罢, 也算是牺牲过自己。”   “我在皇上跟前并没有揭发你当年和皇后娘娘做下的那档子破事,已是仁至义尽,从此之后你我再无关系。”   今日她想说的也就是这些。   至于宜芳,她若是愿意跪,那就跪着好了。   她不在乎。   她知道, 不必她插手,宫里头多得是旁人磨挫宜芳, 宜芳入宫之时便怀揣着一腔热血, 想要出人头地,可如今,她怕是一辈子都没这个机会了。   时间倒是过的极快。   不过是转眼之间,就到了宜宁生产之日, 虽说这些日子紫禁城中是风平浪静,可她还是小心的很,用的都是太皇太后赏下来的稳婆,甚至苏麻喇嬷嬷亲自坐镇。   至于佟贵妃,不过宜宁在玄烨跟前说了几句话,佟贵妃就暂且被送往五台山替太皇太后祈福了。   女子生产,那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宜宁感觉到镇痛越来越明显,疼的冷汗都都出来了。   可她晓得,玄烨坐在外头,时不时还传来他询问的声音,只压着声音不让自己叫出声,免得玄烨担心。   玄烨是极有心的,好几个月前就将郭络罗夫人请进宫陪着宜宁。   如今郭络罗夫人侯在女儿身边,握着她的手,叮嘱道:“宜宁,莫要担心,额娘在这儿,额娘在这儿了!”   她生过好几个孩子,可真叫女儿碰上了这事儿,她比谁都担心。   宜宁只觉得阵痛越来越明显,到了最后伴随着稳婆一声声“用力”,她更是忍不住叫了起来。   她似乎听见门外的玄烨在问——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玄烨在外头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   他不是没有碰上过女子生产,可却从来没有这般抓心挠肝过,听着宜宁喊了一声又一声,恨不得自己替她受了这罪。   有太医前来说——还请皇上放心,宜嫔娘娘身子康健,这一胎定没有问题,妇人生产向来是需要花费些时间的。   玄烨可不会听他们说这些,满心担忧。   再一次听到宜宁叫唤的时候,玄烨顾不得什么,直接冲了进去,苏麻喇嬷嬷在旁边直喊——皇上,您不能进去,不能进去……   可玄烨顾不得什么,直接冲了进去。   瞧见一脸苍白的宜宁,玄烨心疼坏了,紧紧攥着她的手,低声道:“宜宁,不要怕,很快就会没事儿的。”   宜宁有好几次已经疼得几欲晕厥过去,可见着玄烨来了,似乎多了几分力量,微微颔首,告诉玄烨,自己听到了。   稳婆也是急的满头大汗,一个劲儿叫她用力用力。   宜宁嘴里喊了参片,猛地一用力,只听见婴儿嘹亮且有力的啼哭声。   宜宁宛如从水里捞起来似的,因用力过度,浑身都是汗,虚弱道:“皇上,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   先前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当母亲,可如今听见孩子的啼哭声,却是忍不住落泪。   “是啊,我们的孩子出生了。”玄烨见她落泪,心疼无比,吻了吻她的眼角,道:“咱们的孩子,出生了!”   若换成从前,他怎么说也要抱一抱,看一看那孩子,可如今连那孩子是男是女都没时间去知道。   他要陪着他的宜宁。   一旁的稳婆检查过孩子没问题之后,拿小红锦被将孩子裹了起来,只道:“恭喜皇上,贺喜宜嫔娘娘,是个小阿哥。”   玄烨只道:“赏!”   他说有赏,那翊坤宫上下人人都得了赏,这赏赐更是妃嫔生子赏赐最多,哪怕是当年赫舍里皇后在世时,生下了嫡长子,玄烨都没有这般高兴过。   宜宁不过是略看了一眼孩子,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累了整整一天,如今黑甜一睡,再睁开眼时却不知道是何时。   可她扭头一看,玄烨正躺在炕上,也睡着。   区区大清朝的皇上,九五之尊,只怕打从玄烨生下来,就没有睡在炕上过。   宜宁不过是刚坐起来,玄烨就醒来,“醒了?饿不饿?小厨房那边备下了很多吃食,想吃什么,朕要他们送过来!”   到了最后宜宁只吃了大半碗猪脚面线,便催促着玄烨将孩子抱过来。   小小的孩子躺在自己的怀里,正酣睡着,小脸还是皱巴巴的,瞧着……似乎不大好看。   好在宜宁是见过刚出生的孩子,见着自己的孩子头发浓密,小脸红红的,倒也放心了。   见她一脸慈爱看着怀中的孩子,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神色,玄烨见了也跟着心头一暖,“你放心好了,太医说过,咱们的孩子很健康,像个小牛犊子似的,一定会平平安安长大的。”   历史上宜妃的儿子是平平安安长大的,这一点,宜宁是知道的,倒也不太担心,只道:“皇上打算给咱们的孩子娶个什么名儿?”   玄烨想了好久好久的,如今只道:“胤祺,你觉得如何?”   祺,吉祥,安祥。   宜宁不是没有在史书上看到过“胤祺”这个名字,可如今只觉得心里一暖。   是啊,玄烨和她一样,不指望自己的孩子聪慧懂事,能够成为顶天立地之人,只要他平安吉祥就够了。   宜宁抬头看向玄烨,道:“皇上取的这个名字,嫔妾很喜欢。”   说着,她更是看着怀中的婴儿,小声道:“胤祺,胤祺,这个名字你可喜欢?”   小胤祺躺在她怀中,睡得正香,连动都未动一下。   玄烨怕她累着,命人将小胤祺抱了下去,自己坐在一旁陪宜宁。   因为他知道宜宁累了,只怕没力气说话,索性就坐在这里陪陪她。   大多数时候都是玄烨说,宜宁听着,宜宁这才知道原来从昨儿到今儿有好多人来看她,有荣嫔,有张常在,端嫔……最叫她觉得稀奇的居然还有僖贵人。   是了,僖贵人就是钮祜禄皇后的亲妹妹,打从被钮祜禄软禁之后,一向心直口快,极爱热闹的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宛如一个隐形人。   生产之前,宜宁听说钮祜禄皇后病了许久,只怕快不行了。   那这个时候,僖贵人来做什么?她明知道自己不欢迎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啦~~~ 第118章 终章   男人不比女人细心, 玄烨不过是随口一提说僖贵人过来了, 对这事儿并未放在心上。   看着宜宁用过了饭, 在宜宁的催促之下, 玄烨这才去歇着。   虽说女人生孩子累, 可瞧着玄烨那脸色,也是一点都不轻松。   昨儿累得狠了,黑白颠倒睡了这么久, 宜宁躺在床上倒是有点睡不着,只将连翘叫了进来, 问起钮祜禄皇后的事情来。   她这才知道,原来钮祜禄皇后早就病了,最开始只是寻常的风寒, 可她心气极高,孙院判去过好几次,药也开了,该叮嘱的也叮嘱了,可她偏偏什么药都不肯吃, 看着倒是一心求死的模样。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丫头,纵然犯了滔天大错, 可太皇太后还是觉得不忍看她这般香消玉殒, 拄着拐杖还去看过她一次,谁知道她还是我行我素。   如此一来,连太皇太后也不愿意管她了。   人若是不想活下去,谁劝都没有用。   钮祜禄皇后只怕也没几个月活头了。   倒是僖贵人有些意思, 前段时间求到了太皇太后跟前,太皇太后一心软,叫她们姊妹俩儿见了面,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这段时间僖贵人是性情大变。   僖贵人与钮祜禄皇后乃是亲姊妹,姐妹感情从小更是不一般,如今见着钮祜禄皇后落到这个境地,自然不会将责任归咎于自己身上。   是啊,若是这些人讲道理,哪里还会落得如此地步?   宜宁只要连翘下去打听一二,连翘是去了,很多事情却是捕风捉影,自个儿猜到的,说是佟贵妃如今住在五台山,和僖贵人却有书信来往,信笺之中写的什么她们无从得知,可想想就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可凡事都是要讲究证据的,宜宁总不能凭着自己的猜疑就说些什么。   眼瞧着宜宁月子里一日日瘦下去,玄烨急的像什么似的,可每日进补的汤食她吃着,却还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   没过小半个月,钮祜禄皇后病故了,至于僖贵人,则去替钮祜禄守灵去了。   当宜宁听闻这消息的时候,端着燕窝粥的手一抖,看向玄烨,道:“皇上,这是……”   “朕都听连翘说了,僖贵人只怕将钮祜禄氏的死算在你头上,她啊,向来是个不讲道理的,与她说再多也无用,既然她们姊妹情深,索性就让她陪着她姐姐好了。”玄烨并非一个不念旧情之人。   相反,他就是太顾念旧情了,要不然当初也不会留了钮祜禄皇后的性子,也不会对僖贵人睁一只闭一只眼这么久。   可他也是有逆鳞的,宜宁就是他的逆鳞,若是谁敢对宜宁不好,他绝不会放过,“倒是你瞒着朕,朕也知道你的性子,只怕又要说什么没有证据,以己度人不好,可是宜宁啊,你想过没有,若是她们真的对你不利,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所以,哪怕是没有证据,朕也不会去冒着险,朕没有什么对不起钮祜禄氏的,也没有什么对不起僖贵人的。”   虽说是守灵,可玄烨压根没打算叫僖贵人回来,以后她就留在别院替钮祜禄皇后吃斋念佛好了,至于吃穿用度,自然是比肩着最好的来,可其余的,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宜宁知道玄烨疼自己,可如今只觉得自己成了巨婴,凡事都得要玄烨操心,只道:“嫔妾才没有这么娇气了。”   话虽这般说,可没有女子听到这样的话会不高兴的。   玄烨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朕不管你娇不娇气,只要你高高兴兴的,朕就放心了。”   有一件事他还没说了,本来太皇太后见着近日后宫中纷纷扰扰,原本是打算于明年二月选秀的,可他却驳了太皇太后的意思,更是道——后宫本就是因为女子太多而引起的纷争,这女子少了,岂不是落得清静?朕也能将更多的心思放于政务之上,老祖宗您说了?   连朝政都搬了出来,太皇太后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要他莫太过于眷念儿女情长,如此别的也做不了。   这爱新觉罗家的男儿啊,都是情种。   玄烨一想到宜宁听闻这事儿后的表情,心里就偷着乐,偏偏面上却是什么都不表露出来,只握着她的手道;”你告诉朕,你高兴吗?”   宜宁笑了笑,还是点点头。   正说着话,乳娘便抱着小胤祺进来,只要小胤祺醒着,宜宁都想抱着他,如今一边抱着儿子,一边听玄烨说话,“……明年元宵节,朕想带着你出去赏花灯,只怕你还没有去看过花灯了,朕也是小时候去过,正好趁着胤祺还小,咱们两人出去走走,若是大了,只怕就成了跟屁虫。”   儿子是亲儿子不假,但他更在意与宜宁单独相处的时间,这个机会,才更显得珍贵。   宜宁笑着说好。   如今解决了吴三桂,后宫平静,玄烨心情也大好,“明年四五月的时候,咱们再去别院住些日子,你和朕讲过不少你在别院的事,又是钓鱼又是捕鸟,朕也想随你一起去看看……”   外头的夕阳正好,身侧都是自己爱的人。   宜宁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散去,听着在众人跟前沉默寡言的玄烨在耳边念叨着家常,只觉得自个儿心里踏实极了。   这般,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