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到五零年代末》 作者:鱼修   文案   周燕一睁眼,来到了1958年的一处偏僻乡村里。   家里穷的叮当响,吃饭还要用粮票,一年后还有三年大、饥、荒。   这样的日子可咋过啊?   好在手里有空间灵泉心不慌,迎娶高富帅不是梦。   阅读指南:   本文照常1v1,甜文不虐,男女主双强。   这是作者君第一次尝试写这种风格的文,不足之处请谅解。   由于本文是根据家里老人的经历真实改写,作者君本人崇拜暴力学,性格及其极端,不接受别人在文下扒文瞎bb。一句话,爱看不看,不看拉倒,看不顺眼请点叉。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甜文 年代文   一句话简介:村姑vs退役军官 ========================== 第1章 001   “有的人啊,一点自觉性也没有,明明春种就在眼前,全村男女老少勒紧裤腿儿热火朝天的种庄稼。偏偏有些人,日头都晒到腚了,还躺在屋里躺尸呢,真当自己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主小姐不成?”   三月上旬的天气,大正午阳光下已经有点晒人了,不过老周家的李子树荫下还是荫凉的很,一阵阵的风吹来,带着不知名的花香和草木气息,很是舒爽。   饶是如此周翠花依然觉得自己很热,热的原因,是给气的!   这年头,家家户户的地都精贵,每到时节就得紧赶慢赶,全家老小齐齐上阵干活,就连大肚子的孕妇也不列外。   因为这个时代的女人根本没那么娇气,婆家也容不得你偷懒。即便你身怀八甲,临盆在即,遇上春种秋收,你一样得下地干活儿。   可那周燕就是个列外,她既不是孕妇,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是个足足十四岁的大姑娘!在老周家一家老小都在地里忙活的时候,她却躺在屋里,连午饭都不帮忙做一下,一家人回家还得自己动手做饭。   饿得眼花缭乱的周翠花见到家里冷锅冷灶的如何不气?她是怀有六个月的孕妇,她都下地做那些苦农活儿,凭啥周燕这个臭丫头片子躺在家里享福?她心里就是不舒坦!   “行了行了,老二家的,燕子不是身体不舒服嘛。你想吃啥,娘给你做去。”眼瞅着周翠花气的胸口起起伏伏,圆滚滚的肚子明显动了两下。周老太太生怕她气出个好歹,来个早产一尸两命,忙招呼老大老四媳妇进灶房煮午食儿,又去西北院角的鸡圈里找出两个鸡蛋交给老大媳妇,让她给周翠花蒸碗鸡蛋羹。   “又仗着自个儿的肚子可劲儿的作妖!也不想想燕子躺在床上因为谁!”老大媳妇王芬兰接过鸡蛋,冲着扶着肚子哎哟叫唤不停,进屋子歇息的周翠花翻了个大白眼。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不容易,新中国成立不到十年,四处都乱糟糟的。虽说农民翻身做了主,到底都是在土里找吃食的人,谁也没娇贵到哪里去,平日有个红薯土豆啥的吃个七/八分饱都很满足了。   如今年景不大好,不过老周家壮劳力多,这粗粮掺着细粮的,偶尔还能蒸个鸡蛋补补身子,不过吃鸡蛋的都是孩子们,再者就是家里的孕妇了。   周翠花仗着自个儿是老周家远房亲戚嫁过来的亲上加亲的媳妇儿,三五不时就作妖开小灶,今儿鸡蛋羹,明儿白米面。老周家四房儿媳,个个黄皮寡瘦,就她二房一家子肥的跟个猪似的,年前她又老蚌生珠怀了身孕,现在胖的都快圆成球了还在补!   偏这周翠花还嫌吃食不够好,竟然怂恿着公爹,想把三房的燕丫头嫁出去收点彩礼改善吃食。   公爹一直不待见燕丫头,主要三房两口子早早的没了,就剩燕丫头一个独苗苗,公爹认为她是克父克母的扫把星,一直没给她好脸色看。   虽然燕丫头今年满打满算才十四岁,可村里的姑娘多半在这个时候定亲嫁人。于是公爹拍板,让燕丫头嫁给上水村村长的小孙子。   哪知燕丫头是个倔脾气的,她自小不愁吃不愁穿,模样又长的水灵,哪瞧得上李家那憨头憨脑的愣小子。这不一听公爹要把她嫁去李家,立马一哭二闹三上吊。   公爹也是个倔驴子,见她闹腾,就直接放话,说她就是死,也得把尸体抬嫁去李家。   燕丫头心灰意冷,一气之下躲在屋里割腕自杀。要不是周老太太不放心去看她,只怕这丫头早就一命呜呼了。   饶是如此,当时满床鲜血的画面还是吓坏了众人。李家听了这件事儿,可不敢要这对自己都心狠毒辣的泼辣媳妇,燕子嫁人的事儿也就不了了之。她也因此躺在床上近半月,没出过屋儿。   想到这里,王芬兰暗暗地叹了口气。农村人最看重的就是名声来头,燕丫头闹了这么一出,纵然她模样出挑,终究敌不过那泼辣狠毒的名头,日后想嫁人恐怕很难了。   外面的动静那么大,周燕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她百般聊赖的躺在木板床上,盯着头顶露出些许裂痕的茅草房顶,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她不过是在公司熬夜加班睡着了,一觉醒来就发觉自己穿越了。而且还穿越在1958年一个穷乡僻壤的半大女孩儿身上。   这也就算了,关键这个跟她同名同姓的女孩儿下手也忒狠,割脉自杀,两只手腕差点都割断了。要不是她有空间灵泉在手,每天进空间喝灵泉精华养伤,只怕她刚穿过来就嗝屁。   也不知道原身到底有多不情愿,有多绝望,这才对自己下如此重手!这是铁了心要去死啊。   不过周燕还是比较感谢原身的,要不是她割腕自杀流太多血,鲜血滴在她娘留下来的玉观音上开启了空间。在这即将来临的三年大饥/荒,破四/旧、十年大动/乱,周燕只怕穿过来就想死一死。   心里想着空间,周燕凝神一动,整个人就保持着躺在床上的姿势进入了空间。   这个空间大概有五六百平大小,地面和四周雾蒙蒙的,高度不清楚,里面除了正中有汪小小的灵泉,其他地方都空荡荡的。   因为失血太多,周燕这半个月以来都躺在床上静养,没时间仔细研究这个空间,只知道这个空间的时间是凝固的。因为有一天她丢了一块不想吃的狗肉进空间,到现在那块狗肉还是原样没有腐烂。   还有就是那汪灵泉,有个泉眼一直潺潺冒水,泉眼旁有个小石台,约莫她的巴掌大小,上有个小水窝,里面盛满一小勺子的乳白色液/体。这个就是灵泉的灵液,周燕这半月来就是喝它才起死回生,恢复精神体力。   缓缓爬起身,周燕熟门熟路的走到石台旁,伸手取过那只水窝,一仰头,直接灌下去,说不上来的清新味道。好像吃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吃到,这种感觉太奇妙了,根本无法言喻。   她还没吧唧两下,一阵剧痛传来,不知道是头疼、腹疼、还是腿疼,亦或是全身都疼,仿佛有人用蘸了辣椒水的针在扎,又好像有人用刀子在刮骨头上的肉,连骨髓都痛了起来。   用古时候的话来说,这是脱胎换骨。周燕这半月来已经习以为常,她静静的蜷缩在地上,等待身上的剧痛慢慢褪去。然后强行集中起精神出了空间,跌跌撞撞的往老周家茅房去。   趁着周家一家子都准备吃食儿,周燕赶紧用厕纸把身上身上一层黑乎乎的,臭气熏天的污垢擦一遍,再用缸里的水清洗干净,接着换上她早就准备好的干净衣裳,回到屋里继续躺尸。   毕竟,她现在是个失血过多的‘病人’啊。要是生龙活虎的站在外头,只怕会被周家人当成妖怪一把火给烧了。   在她进屋没多久,茅房就传来周翠花的惨叫:“这谁拉个屎这么臭??!!还把厕纸都用完了!!这是要臭死我呀!!呕~~建立啊~你快来……给我拿些厕纸来……”   在灶房做饭的王芬兰听得噗嗤一笑:“懒人懒马屎尿多,她一天得上多少次茅厕,咱家厕纸都快买不起了。”   “你理得她,做好自个儿事就成。省得被她听见,在公公面前告你状,又闹得鸡飞狗跳。”老四媳妇孙梅一面烧火,一面细声细气的朝大嫂努努嘴。院子那头,又矮又肥的周建立正拿着一撮儿黄草纸风风火火的跑去茅房。   “我怕他们两口子?!也不打听打听我王芬兰是什么脾气!”王芬兰冷哼一声。她刚嫁过来的时候,脾气绵软好说话,人人都道她贤惠。可再贤惠的人,架不住后来嫁过来的‘事儿逼’周翠花日日闹腾。长年累月下来,她可不就练成了你打我脸,我就啪啪啪十倍还回去的直筒子火爆脾气。周家人除了周老头子和周翠花,没人敢轻易招惹她。   孙梅深知自个大嫂的脾性,无奈的同时,又十分羡慕。大嫂为老周家生了两儿一女,自然能在家里横着走。哪像她,嫁进周家近十年,除了头胎做农活儿时不小心滑了胎,直到现在她的肚子都还没影儿。公公又是个重男轻女的人,她没儿子傍身,老四周建业没跟她离婚都算不错了,自然没那个底气闹脾气。   羡慕归羡慕,眼瞅着婆婆进灶房来,把大嫂蒸好的两碗鸡蛋羹,端出一碗在手里。孙梅赶紧起身帮着装了两个玉米窝头和一些炒白菜进去说:“娘,饭都做好了,您去堂屋等着用饭吧。燕丫头的饭我送去就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这么殷勤,该不会想偷吃鸡蛋羹吧?”周老太太还没开口,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灶房的周翠花闲闲倚靠在门边,头脸朝天,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道:“反正那死丫头片子躺在床上有气出没气进了,你在她屋里把鸡蛋羹偷吃了,她也崩不出个屁来。可不就正好解解你肚子里的蛔虫儿。”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别动姐的98k[电竞]》已开,感兴趣的同学可以搜来看看噢。   新文地址: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3661703 第2章 002   “你别血口喷人!”饶是性格懦弱的孙梅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开口反驳。   她是眼馋鸡蛋羹没错,这年头,鸡蛋很个金子似的,三个鸡蛋能换二两肉,五个鸡蛋换一斤糙米面,多的是舍不得吃鸡蛋拿鸡屁股当银行的人家。像老周家这样干活多的男人们,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鸡蛋。   她因为嫁进周家一直没有孩子,除了过年能沾点荤腥,吃个鸡蛋外,平时的日子都是有啥吃啥,肚子里没啥油水,整日谗得不行。有时候瞧见孩子们吃的鸡蛋时候,她恨不得冲过去一把抢了,不管不顾的吃上一口。   可就算这样,她也绝对没有想偷吃病在床上侄女鸡蛋羹的想法。   周燕虽说是三房唯一的孩子,可因为三房两口子死的早。她自身又没孩子,周燕打小就跟在她和大嫂的身边喊妈妈。她把周燕当成自个儿女儿疼,这次周燕自杀的事儿她还没跟周翠花计较,现在她又血口喷人!孙梅如何不气恼!   瞧见孙梅气的脸皮儿都红了,周老太太狠瞪周翠花一眼,语带怒火道:“啥叫有气进没气进的死丫头片子?!!老二家的,我看你最近日子过得太好忘了根本是吧?我周家的丫头再不好,那也是我周家的闺女,啥时候轮到你这个外人在这里叽歪!你既然不知道好歹,以后也甭吃这些精细食儿,浪费咱家的粮食!”说罢把手里的碗往孙梅怀里一塞:“老大老四家的,你们吃!”再扭头一阵风似的冲去院子里。   灶房里,三人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周老太太的性子是出了名的好,轻易不会发火或是与人起争执。往常周翠花怎么闹腾,周老太太都会睁只眼闭只眼的当没看见。   今儿猛然间说出断周翠花精细粮食的话,王芬兰和孙梅两人互看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   该!明明知道三房就剩燕丫头一个独苗苗,平时老太太宝贝燕丫头的紧,周翠花还敢把人往死路上逼。   当时燕丫头躺在床上险些没气儿的时候,周老太太没做任何表态。感情是一直压在心里,今儿终于爆发,要好好收拾收拾周翠花一番了。   要知道,周翠花之所以能在周家横着走,除了因为她给老周家生了两儿两女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当年战乱的时候,周翠花的爹把老周头从死人堆里扒拉了出来活到现在。   老周头感恩救命之恩,这才对这个儿媳妇多加照拂,也就养成了周翠花多年吃/精/细好食儿的习惯。   这猛然间被断了精细食儿,可不就要了她的命!   周翠花当即嚎了起来,可没等她嚎两声,就瞧见婆婆从鸡圈里拎出一只老母鸡,再手拿一把菜刀,杀气腾腾的瞅她一眼。接着看都不看一眼老母鸡,直接用菜刀把那老母鸡的脖子齐刷刷地砍断!   鸡血四处喷洒,老母鸡剩下的躯体拼命挣扎,婆婆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她看!   周翠花被婆婆这一反常态的举动吓得心惊肉跳,没敢再嚎,默默的缩回了灶房。   “老婆子,你干啥呢?”在屋里听见动静的老周头走出来,瞧见周老太太满身是血,手里拎着一只没有头的鸡,忍不住皱眉,“家里统共就两只老母鸡,这不过年不过节的,你杀鸡干啥?不留着生蛋给孩子们补补?”   平心而论,老周头虽然直男癌、重男轻女、大男人主义,但对家里人都挺不错的。   至少在那个动不动就打老婆儿女的年代,老周头从来不打人,有啥好吃的东西都先想着老婆孩子们,因此周翠花才能如此嚣张。   要是换着别家儿媳妇这么好吃懒做,早被扫地出门几万次了。   所以看见周老太太杀鸡,老周头懵了一下。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这两只鸡,老婆子一向精细宝贝的照料着,平时从不让别人靠近鸡圈,就为了多生两个蛋,拿去换物件或是给孩子们吃。怎么今天舍得杀了呢?   一说起这个,周老太太就憋不住了,眼泪齐刷刷地流了下来,冲着老周头大吼:“我杀只鸡怎么了!这是我养的鸡,我爱杀就杀!谁管得着!可怜我燕丫头哟,还在娘胎里她爹就死在了战场,出生不到一岁她娘又没了!那时候咱家穷,连精细米面都没有,只能整天给她熬些玉米糠做食儿,她每天都被那粗食儿卡的小脸儿通红……好不容易拉扯大,那黑心烂肺的玩意儿!居然让我燕丫头给她换彩礼,差点逼死我好好的孙女儿!咱家能有现在的好日子,可全是我死去的三儿三媳妇的功劳,我凭啥不能杀只鸡,给我燕丫头补补!”   当年周老三刚娶媳妇不久,村里征兵参加边境保卫战。作为家里唯一一个读过书的儿子,周老三被军队选上,家里人人以他为豪。却没想,他从此一去不复返。   得知他的噩耗时,本就是地主小姐出身的老三媳妇,受不住打击卧病在床,没多久撒手人寰,只剩下小小年纪的周燕。   那时候的周燕还没满一周岁,还在吃母乳,她娘突然间没了,家里有没啥好食儿给她吃,饿得整日整夜的哭。   偏巧的是,周翠花在那时候也生了跟周燕同岁的女儿。明明她有奶,却死活不肯喂周燕,理由是她的奶不够吃。   为此,从不与媳妇计较的周老太太,在那时候就记恨上了这老二媳妇。   这么多年来,老周家靠着周老三的抚慰津贴从穷人家渐渐变成上水村排得上号的富户。虽说平日只能吃个七/八分饱,但比起其他经常揭不开锅的人家,老周家的日子简直不要太好。不但能吃饱,还有不少精细食儿和鸡蛋打打牙祭。   当然,这些年来的精细食儿多半进了周燕和周翠花两人的肚子里。   本来老周家依靠周老三的津贴发家,周燕打小吃好点也无可厚非。说是吃好点,也就隔山差五蒸个鸡蛋,煮碗葱花面而已,连肉都吃不上。   可她周翠花依仗着那起子陈年烂芝麻的救命恩情,也跟着周燕那样吃,周老太太心里早有微词。只是碍于她给周家生了那么多儿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平日只要她做得不过分,周老太太都睁只眼闭只眼。   却没想到惯得周翠花居然把主意打在周燕的身上,险些把她的宝贝丫头给逼死!   本来只要周翠花稍微有点脑子,好好对周燕,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可偏生她蠢到连掩饰都不会,不但不认错时,还火上添油咒周燕死。这可不就戳中了周老太太的心窝,一下炸了!   如今这年景,吃饱喝足都叫奢侈,像周翠花这样,三五不时吃细粮鸡蛋的媳妇儿,整个上水村都找不出第二个来。换个人就该感恩戴德了,可她就不知道好歹,嘴上没个把门的成日作妖,不收拾收拾她,她不得上天了!   相处四五十年,从未见过老妻发如此大的火儿,老周头懵逼的同时,也听出味儿来了。这老妻是怪他逼那扫把星丫头出嫁呢。   说实话,他虽不喜欢这个克父克母,性子尖钻的臭丫头。可他从未想过要把她往死路上逼啊!   那李家可是村里的富户,家里田地众多,又出了个村长,家里的粮食吃都吃不完。他也是为那丫头着想,这才考虑了老二媳妇的提议,主动与李家攀亲。   要知道,在农村,从来都是男方主动说亲,没有女方主动去说亲的道理。如果女方去说,人家就得低看你一眼,觉得你家姑娘不是有啥问题,这才巴巴的往人家家里贴。   周燕打小没了爹娘,是由两个伯母婶娘和奶奶带大,性子就有些刁钻古怪,动不动就发脾气与人打闹。   老周头也是担心这丫头爱闹腾的脾气嫁去别人家会吃亏,这才选了打小一起长大,老实忠厚的老李头家。   谁知道那丫头脾气那么倔,就是死,也不肯嫁进李家。别人家想把闺女嫁进去,人家李家还不肯要呢。   罢了,罢了,那丫头既然不知好歹,老妻又这般护着她,以后他也不管她了,任由她们自个儿去折腾吧!   打从这天起,周翠花就跟精细粮食永别了。偏她这些年来被精细粮食养刁了嘴,每日眼睁睁的看着周老太太不是鸡蛋就是白面,往三房屋里送。   家里的细白面吃完了,周老太太就给她熬红苕米粥喝,也不怕费柴禾了。熬个小半日,都把米油熬出来了,稠稠的一大碗小米粥,再弄一小块金贵的红糖进去,喷香扑鼻。惹得她忍不住偷了嘴儿,被全家老小一顿数落。这还不算,一向老实的周建立居然还动手呼了她一巴掌!理由是她偷了病重侄女儿的吃食儿!   何曾受过这种气的周翠花,一气之下收拾了包裹,准备回娘家住几日,压压周家的气势,让他们哭着求着自个回家。却没想,走到娘家半路途中遇上一人,顿时改变了主意。 第3章 003   今天的周家可热闹得很。   没听说吗?周老三那曾经是地主女儿的媳妇,她娘家找上门来了!还是个吃商品粮的城里人!据说这次来,是要接三房那丫头去城里享福呢!   上水村三面环山,正对一条大江,祖祖辈辈都在地里刨食儿。村里人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对岸的月泼镇。   去那里,得走半天的山路,接着坐那小小的乌篷船,看着江面那巨大又湍急的水漩涡,心惊胆战的渡江后,再走上一个半小时才能到月波镇。   这一来一回就得去一天。要是去县城的话,来回就得四五天了。   因此村里人除了在解放那些年见过城里的官兵外,几乎没见过什么城里人。只是从村里那粗噶刺耳的大喇叭声中,听说过城里的事儿。   瞧着对方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身材消瘦,头发三七分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穿一套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胸前口袋里还插着一支钢笔,手里拎着许多五颜六色的编织麻袋,村里男女老少都觉得稀奇的很。纷纷簇拥在周家半人高的土墙外议论纷纷:   “哎哟,你看看人家穿的那衣裳,多直挺多整洁,浑身上下没一个补丁,多好看啊!”   “就是就是,这年头啥都缺,咱们村儿哪户人家的衣裳不得缝缝补补三年又三年的穿。这没有补丁的衣裳穿在身上,咱们见都没见过。”   “我瞧着他手里拎了好些咱们没见过的东西,那个白底蓝花的碗儿,我好像在镇上见过,好像叫,叫啥搪瓷缸子?卖的老贵了!”   “这老周家享福了,攀上城里的亲戚,以后呀,有啥好吃好用的玩意儿,只要吱一声,人家能不给?这城里真好呀!啥都不缺,真羡慕他们城里人。”   听到这些话的周家人只觉得牙齿一阵倒酸,当年战乱,周老三去县城做短工,无意之间救了周燕的娘赵梦如。   两人一见钟情,情投意合。赵梦如不顾家里人反对,硬嫁给了穷小子周老三,随他来到了上水村。赵家失望至极,便与赵梦如断绝来往。   那时候的赵梦如还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觉得只要爱情在,面包迟早会有的。   可现实一如所有小说中的狗血,一盆又一盆的洒得她浑身都是血窟窿,没等她怨天怨地,更大的一盆狗血泼了下来,直把她打在地上爬不起来。   新中国成立后,农民翻身当家做主,漫山的口号,满村敲锣打鼓,高喊毛、主席万岁!打倒剥削份子!   作为地主家出来的小姐,赵梦如被村里人绑去田坝又打又骂狠狠羞辱了一番。周家也被祸及,家里的瓶瓶罐罐都被砸个稀巴烂,值钱的物件儿,赵梦如带过来的嫁妆都被搜罗的一干二净,绕后当着周家人的面儿烧了个精光!   那时候那些人义愤填膺,又无比丑陋的嘴脸,周家的大人们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这会儿瞧见那些人谄媚的样子,周家人齐刷刷地冷声一声,那整齐划一的动作,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全家都得鼻炎了。   这其中,哼的最重的,就属老周头。要说周家的兴衰历史,那绝对是个让人痛哭流涕,猫哭狗嚎,日月颠倒的悲惨史。   这其中最悲惨的,便莫过于老三两口子给周家带来的兴衰了。没有这两口子,周家人是绝对体会不到那如坐过山车上下起伏的惊险滋味。   当年老周头就极力反对老三娶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赵梦如,甚至不惜拿分家的事做要挟,也没能阻挡两人在一起的脚步。   失望至极的老周头,这么些年来祸水东引,瞧着两人的女儿周燕怎么都不顺眼,平时更没有什么好脸色给她看。   这会儿赵家人突然找上门来,还带着这么多精贵的城里玩意儿,说要带走周燕。老周头只觉得自个的老脸儿被几个壮汉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啪啪啪打的头晕眼花,脸上火辣辣的疼,又觉得胸闷气短。于是不耐烦的挥舞着手中的烟杆子,把看热闹的村民都给赶走了。   人一走,周家大院清静了下来。周翠花挺着大肚子,热情的帮忙拎东西,招呼赵有恒进堂屋坐。不知情的,还以为那是她娘家人呢。   “瞧她那热乎劲儿!要让燕丫头舅舅知道,她险些把他侄女儿逼死,指不定怎么收拾她!”王芬兰撇撇嘴儿,拐了拐要去灶间给客人烧热水冲糖水的孙梅胳膊,“三弟妹死了都快十三年了,当年三弟妹死的时候赵家没来一个人,我还当赵家人都死绝了。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怎么突然找上门来,还买这么多东西,要把人领走。你说奇怪不奇怪?”   “不知道。”孙梅丢下三个字,就急冲冲的跑去灶房烧水去。   “平时不是把燕丫头当成女儿一样疼,有啥好吃好喝的都先紧着她,怎么这回儿听见燕丫头要被领走了,连个声儿都不吭?”王芬兰见孙梅魂不守舍半天都没点着火,险些烧到自己手背的样子,心中奇怪,嘟囔了两句也没放在心上。   从房梁上抓了两把自家晒的当零嘴儿的红薯干进小筲箕里,王芬兰转身去了堂屋。家里的孩子多,看见赵有恒拎的有糖,这会儿都在堂屋门口眼巴巴的瞅着。她得过去管管孩子,免得他们一个忍不住偷摸人家的糖,丢了老周家的脸!   “燕丫头,你咋想的?”   堂屋里,除了时不时叽歪两声的周翠花,屋里沉默的可怕。   老周头一直吧唧着嘴抽着旱烟,周家三个儿子蹲在一边的板凳上,好奇的打量着赵有恒。   赵有恒则笑眼咪咪的看着屋里的众人,一副好好先生,很好说话的样子。   周老太太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扭头拍了拍靠在她身上的周燕,“这个是小你舅舅,我从你娘带过来的照片上见过他。”   “小舅舅好。”周燕抬起头冲着赵有恒笑了笑,接着又像没骨头似的靠在周老太太的肩膀上,“奶,我能咋想,我是周家的女儿,我干啥要跟着外人走,您舍得我走?”   人心都是肉长的,纵然周家的日子比起后世来惨不忍睹,可这小半年的日子相处下来,周老太太是满心满眼儿的对周燕好。   为了养好她的身子,周老太太把家里的两只母鸡都给杀了,还用自己的体己钱去别家买了许多鸡蛋与米面给她吃。更甚至三五不时背着背篓爬坡上坎,进山寻草药给她养血,为此还差点被那深山得野猪给刺伤……   周燕并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事实上她在后世也有个农村的奶奶,从小到大对她百般好。周老太太的样子,总是让她想起自己的奶奶,她曾在这半年的时间内,试着打听年轻时候奶奶的消息,可最终一无所获。   有周老太太这么好的奶奶在,周燕才舍不得离开。况且还几个月三年大/饥/荒就要来了,她跟着舅舅进了城,到时候国家口粮补己不上,政府又不准逃荒,她不得活活饿死在城里!   与其那样,她还不如呆在乡下想办法多存点粮食,也好让周家人渡过这个难关。   先不说堂屋里一众人听到周燕的话做何反应,单周翠花一听周燕不去城里,当即跳脚起来:“你这死丫头片子!你是不是傻?城里多好!不愁吃不愁穿,就算不做活儿也饿不着肚子。运气好进了厂里当正式工,那就是铁饭碗,一辈子连带子女都是妥妥的商品粮!你要是留在村里,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整日累死累活,连累子女跟着你一起吃苦受累。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你以后的儿女想想啊!”   不得不说,周翠花的思想觉悟还是挺高的!虽然她不识字,平时也只从村里的大喇叭,和时常去镇上开会的老村长嘴里听到关于城里的消息。可这一点也不妨碍她的理解梦能力和上进心。   在她的眼里,传说中的城里人,那是样样都好,不然怎么乡下人个个都想往城里跑,想在城里安家落户呢。   尤其赵有恒带着这一大堆她们见都没见过的东西上门来,就更加坚定了她要做城里人的‘上进心’。   她都盘算好了,她娘家有个侄子今年刚到十八,正好是说亲的年纪。周燕经由自杀之事,名声已经败坏,一般的人家根本不会娶她做儿媳妇。   她就委屈侄子点,先让两个小年轻定亲,等周燕去了城里落户有工作后,再让侄子和周燕结婚。她再带着自个一家子投奔侄儿,当时让他想办法帮她们一家子在城里落户,那她以后就不用整日干活儿,舒舒服服的躺在家里等吃等喝就成了!   她想的倒美好,却总忘记现实很残酷,尤其她还做了对不住周燕的事儿。   王芬兰在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心里不爽,尽管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要顾及周家的脸面,可看她那颐指气使的嘚瑟模样,就忍不住倒豆子似的,把她险些逼死周燕的事儿一股脑儿的倒给赵有恒听。 第4章 004   一听侄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赵有恒说什么都要带周燕走。   周老太太气的险些晕过去,家里七、八个孙儿孙女,她最疼周燕。这丫头打小没了爹娘,外家又了无音讯,周老太太怕她无人撑腰被人欺负,一直掏心掏肺的对她好。可以说,整个周家的小辈儿,谁都没有周燕受宠。   今天瞧见老二媳妇急冲冲的把赵家人领进门,说是要带走燕丫头,周老太太是万分纠结。   一方面,她也觉得城里好,燕丫头跟着她舅舅去城里铁定能享福。另一方面,她又舍不得,总觉得燕丫头一走,她就永远见不着她了。   当听见周燕说要留下来的时候,她不由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被周翠花那喧宾夺主的话气的半饷都说不出话来。   就你能耐!巴不得燕丫头如她爹一样一去不复返!   见老太太气得不轻,心疼自个娘的周建立免不了又锤了周翠花一顿。她这才老实了,跑回屋里呜呜噎噎哭个不停。   家里乱哄哄的一片,周燕看得头疼不已,再三跟赵有恒说明自己不想走,赵有恒苦劝了几句,最后落下一段话:“你不想跟我回去,那你跟我去县城看看你姥姥姥爷,舅妈表哥表姐总行吧。你娘死了这么多年,你姥姥日日盼她回家,盼的眼睛都快瞎了!这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跟我去你姥姥家歇两天,陪她老人家说说话儿,也算是替你娘敬敬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尽管觉得这突然冒出来的舅舅热情的过份,周燕也不好拒绝,谁叫他是周家官方承认的正品舅舅呢。   况且赵有恒又提及了赵家的一些事情和现在居住的住址,里面说到一个叫南昆市的地方,那是她在现代的奶奶,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周燕现代的奶奶是个苦命的女人,据附近的老邻居讲,她奶奶小时候丧父丧母,寄养在亲戚家,长到十七岁的时候被她坏脾气的爷爷相中。亲戚便拿了五块大洋,把奶奶卖给爷爷做了填房。   她爷爷是个木匠,又会算命,被国家招去铁路局上班,奶奶嫁过去没多久,便随他去了南昆市,然后开始长达八年的苦命生活。   周燕爷爷是那年代典型的渣男大男人主义,除了上班,回到家里什么都不做,心情不好就打老婆儿女。还要老婆端茶送水,跪着洗脚穿鞋。   或许是战乱长期营养不良,又或许是自身的缘故,周燕奶奶嫁过去八年后才怀有身孕。这期间,她挨了无数老公和婆婆的混合毒打,旁人看不过去劝了无数次,这才让她堪堪保命,直到生下周燕大伯,日子才渐渐好转。   在周燕的印象中,她的爷爷一直是个阴沉着脸,蹲在家里的板凳上,一边喝酒,一边骂人的酒疯子。   得亏他死的早,在周燕五岁那年从山上摔下来死了,不然周燕一家子不得被他祸祸成什么样子。   因此,刚知道自己穿越到1958年的时候,周燕就有想找到奶奶,改变奶奶命运的想法。   所以,在征求周老太太的意见后,周燕决定跟赵有恒去县里玩几天,到时候再想办法去市里找找奶奶。   一听周燕要去县里玩,从没有离开过镇上的几个小辈儿也吵吵闹闹的,说要跟着出去见见世面。   周老太太板着脸呵斥了几句,瞧着赵有恒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心里着实放不下周燕跟他去县城,怕他把自个的宝贝丫头给拐了。犹豫了一下,也说自己想去县城见见世面。   赵有恒心知周老太太是不放心自个儿,倒也没拒绝,横竖就是费几块钱的事儿。他是炼钢厂的干事,每月工资有三十八块五毛,从上水村对岸的月波镇坐车去县城,只要一块钱和介绍信,就算多去两人他也不会说什么。   这事儿就这么敲定了,周老太太想着即将去县城开开眼界,心里甭提有多高兴,再三让赵有恒住两天再走,她也好给亲家整治点土特产,再去村委会开介绍信。   赵有恒这次下乡来找周燕,是向厂里请假来的,时间不算充裕。本来他想当天就带人走,但看周老太太拿出一大麻袋红薯土豆,还有自家种的萝卜白菜等等,说是要带给亲家尝尝,到嘴的话便生生吞了回去。   城里人不愁吃穿,人人都吃商品粮,说得好听,这其中的苦,也就他们才知道。   每月定食定量,虽说家里每个人都有商品粮可领取,可是每个人能领的口粮都不一样。比如普通成年人,一般都是二十一斤,如果有工作,或者学历高,分功级往上涨粮。小孩儿则是从婴儿时期的三斤起步,每年一斤往上涨到二十一斤封顶。   像赵有恒这样的厂委干事,每个月有四十五斤口粮指标,外加若干福利。如果他一个人紧巴巴得吃的话,那铁定是够了的。   可这个时代的人们,人人都响应毛/主席的‘敌人杀我们一个,我们就生出千万个’的口号,又没有什么避孕措施,几乎每家每户儿女成群。   如果是五岁以下的孩子倒也吃不了多少粮食,可五岁以上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不是一般的好。尤其是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一顿吃个一斤粮食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   纵然赵有恒有中高层的粮食指标,他老婆也在厂里上班。两人算是双职工,外加家里老两口子的粮食补贴家里的孩子。可依旧吃穿不饱,只能混合各种杂粮瓜果吃个半饱度日。   这时期的杂粮和后世精加工的那些健康粗粮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一切以吃饱为目的,不能浪费半点粮食,大部分杂粮都是用高粱玉米不脱壳,加着米糠麦麸,各种庄稼藤蔓稻壳麦秸秆加工的杂粮。   那杂粮吃进嘴里的口感,就跟吃了一捧沙似的割拉嗓子,吃一口就得喝一大口稀水粥。不然根本咽不下去,就算勉强咽下去了,也因为太过干硬,消化不良便秘,好几天拉不出屎。   所以啊,这个时期的城里人,多少还是有些羡慕乡下人的。虽说他们穿用没有城里人好,也没多少精细粮食吃。可好歹他们自个儿有地,每年只要交完公家粮,剩下的粮食想怎么吃就怎么吃,闲暇的空地还能种些瓜果蔬菜搭配着粮食吃。   哪像他们城里人,吃点瓜果蔬菜还得半夜排队,拿着户口和各种票证去抢购,买到手还不一定新鲜。更别提净吃红薯这类的粗粮了。   看在那一堆不少于一百斤粗粮瓜果的份上,赵有恒总算松口在周家歇两天再去县城。这可把周燕高兴坏了,因为她的空间灵泉,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周燕在她躺在床上养伤的半年时间内,就拿灵泉做过许多小测试。比如她把灵泉滴在家里的水缸里,在地里劳作一天的周家人喝了,疲劳减轻一半,下地干活特有干劲,还能缓慢修复伤口。   又比如她把灵泉滴进茅厕,周家人担粪水撒进地里,地里的庄稼收成翻倍!这也是周老太太如此大方给赵有恒这么多粗粮的原因。今年她们地里的所有庄稼收成都翻了两倍之多呢!   既然灵泉这么灵验,周燕想去山下大江试试能不能招鱼。因为她记得在现代的时候,她曾看过某小说,说灵泉可以召唤活物。   说做就做,周燕找了个由头,抄起家里用来扑害虫的竹网子,一阵风似的往山下跑。   上水村在马鞍山的半山腰,要去江边,得走两个多小时。不过周燕跑的快,又是下坡路,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就到了江边。   这条江很大,岸边怪石嶙峋,除了一户专门摆渡的人家,附近都没什么人烟。   不过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自己的金手指,当成妖怪烧了。周燕找了个对山间的石头,藏在中间,蹲在河边,心里默念灵泉,而后手指尖轻轻放在江水里,试着滴了两滴灵泉。   江水潺潺,小小的浪花不停的翻涌冲刷着岸边的石头,带来些许唰唰水声。   周燕四处看了看,除了一望无际的江水,岸边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是灵泉滴少了?   周燕咬咬牙,又往江边滴了近一大洗脸盆的灵泉。   这次没等她反应过来,岸边忽然游来无数条鱼,游动速度倒是不算快,就是数量多得吓人,还又蹦又跳的。一会儿工夫,岸边的鱼已经越聚越多,把周燕站的那个位置挤了个满满当当。   周燕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拿着竹网子,拼了命的把各种大鱼往空间里丢。   这年头人人吃不饱饭,可不代表没有想吃肉的心。纵然这是鱼肉,好歹它也能换钱换粮啊!自然是捉的越多越好!   整整一下午,周燕都在河边奋斗抓鱼,直抓的双臂发酸,天都快黑了,她这才往上水村里跑。   回到家里,自然免不了周老太太一阵唠叨。周燕一阵甜言蜜语把老太太哄住,吃过晚饭就跑回自个屋里,打算进空间看看她今天究竟捉了多少鱼。   可没等她进去,房门“哐当”一声被踹开,一人气势汹汹的走进了屋里。 第5章 005   借着屋里昏黄的煤油灯光,周燕看清楚是二房周翠花家老三女儿周艳,正一脸怒容的瞪着她。   “地主婆!你啥意思!凭啥墩子、二狗可以去县城,我就不能去?!”   地主婆,是周艳给周燕取的外号,来源于赵梦如这个地主小姐。用周艳话来说,大地主婆生的女儿,可不是就是个小地主婆吗!   晚饭的时候赵有恒顺口跟周老太太说,他要在村里多买些粗粮粮食回去,到时候就要劳烦周家出两个人帮他搬粮食去县城。   周燕便立即搭话,说是让大房的墩子,和二房的二狗帮忙搬。他们两个,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二岁,都是半大的小子,时常帮里家里干农活儿,帮忙搬粮食是完全没问题的,正好他们也可以跟着去城里玩玩。   对此,赵有恒没有意见。旁边的周艳一听可以去县城,也举手表明想去。哪知周燕一句“丫头片子跟去能干啥”的话儿就把她给打发了。   在饭桌上哭闹撒泼无果后的周艳,这不刚吃完饭,就过来兴师问罪了。   这么一看,这两人的名字很绕口是不是?   其实周艳本来不叫这个名字,当年她娘周翠花和周燕娘赵梦如一同怀上身孕,周翠花处处看这娇滴滴的赵梦如不顺眼,啥事儿都要跟她较个高低。听闻三房的女儿叫周燕后,她便把原本叫大妮儿的三女儿名字改成了周艳,为的就是压赵梦如一头。   你的女儿不是叫报喜入窝的燕子吗,那我的女儿就叫艳冠群芳的艳花儿,看谁比得过谁!   还别说,周翠花和周建立两口子长的不咋滴,生出来的周艳却长的白净清秀,除了身子有些圆滚外,看着倒是个清秀小佳人。   不过跟周燕比,周大妮儿还是差了一大截,谁叫人家赵梦如就是个大美人,她生的女儿能差到哪里去?   周燕刚穿过来的时候就借了周老太太的铜镜,看了看自己的容貌。镜子里的女孩披散着一头乌黑的头发,精致小巧的脸上一对黑汪汪的无辜大眼,高挺秀气的鼻子,衬着粉色软嫩的唇,说不上来的柔美,生生惹人怜爱,仿佛任你有一丝杂念都是罪过。   用一句矫情的话来说,那就是天仙误入人间找不到回家的路。如果不是年纪小还没完全张开,又因为失血过多,皮肤白的惨不忍睹。就这副绝美的皮囊,说是村里第一村花都不为过。   大概就是因为拥有这样好看的皮囊,生生把清秀小佳人周大妮儿给比成了杂草杂花。周大妮儿便继承了她娘爱挑事儿的‘优良传统’,从小到大和周燕处处作对。   两人因为年纪相仿,又是同性相斥,性格相同,谁也不让着谁,整日在家里吵吵闹闹。更多的时候,是为了家里人究竟喊谁的名字吵闹不休。   周老太太被她们吵的心烦,最后拍板,周艳叫回大妮儿,周燕叫成燕子,这样名字就不会弄错,也省得她们两人老吵架。   建国后,人们都爱改名字,改成什么保家卫国的名字,恨不得将自己一颗红心掏出给伟大领袖看看,他们是有多爱主席,多爱新中国。作为改名大军中的周家三兄弟,因此对周老太太的做法很赞成。   实在家里每天听见艳艳燕燕的喊叫声,他们也头疼心累啊!   不过大妮儿很不喜欢这个的名字,人家城里的姑娘都是叫什么霞啊丹啊叶啊什么的。大妮儿这么土里土气的名字,一点都不配她那姣好的模样,也就我行我素的自称周艳。   但家里人都习惯叫她大妮儿,长辈也就算了,要是同辈或晚辈叫她大妮儿,她一准就炸!   周燕不喜她打扰自己,还这般没礼貌踹门进门来,眼珠子一转,坏心眼儿的长声声的喊她,“大妮儿~~啊,我就不带你去县城,你能咋地?!”   去县城路山高水远的,麻烦不说,这时代的人们坐车并不是那么方面。除了要介绍信,还要有足够的由头接受车站售票员的盘问。   不然谁没事儿就去坐公家的车,不是给国家添加负担么!   周燕之所以点名要大房的墩子和二房的二狗帮忙送粮食,主要是这两个半大的孩子,从小到大对她不错。   尤其是二房的二狗,虽然是周翠花生的,可是因为他眼睛不好,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是斗鸡眼,一直深受他娘周翠花的嫌弃打骂。   没有亲兄弟姐妹的原身虽然脾气不好,但看二狗时常被他娘虐待,从小到大就护着他,有啥好吃好玩的东西也会分他一份。   二狗也因此把原身当成比亲姐亲娘更亲的亲人看待,什么事儿都以原身马首为瞻。这次看她割腕自杀,二狗破天荒壮着胆子和他娘大吵一架,趴在原身床边哭了三天三夜。   后来听墩子说,狗肉是大补的东西,二狗想着周燕吃了就能变好。便不管不顾的偷了隔壁邻居看家的大土狗,炖了给周燕吃。   那时候周燕已经醒过来了,看着那瘦瘦小小的小子身上满是被狗撕咬的伤痕,还有被二房两口子和隔壁老王家混合毒打的淤痕,周燕只觉得想哭。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傻孩子!不知道这个年代没有狂犬疫苗吗!万一狂犬病发作了怎么办?!而且那家养土狗那么凶恶,他是拼着命给她弄狗肉吃啊!   打那以后,周燕便暗暗发誓,要好好的对二狗。即便他是那讨人厌的周翠花所生,可二狗的心,却是一片赤城纯善的。这样好的孩子,不应该因为他自身身体的缺陷,受到自家人和别人的虐待轻视。   至于大妮儿,从小大都跟原身作对,她凭啥要顾及她的感受!   “不准叫我大妮儿!!我叫周艳!你聋了不成!”大妮儿被周燕那嘚瑟的模样气的肺都要炸了!忍不住冲到她的床上伸手推搡她,恶声恶气道:“你凭啥不让我去?你算老几!你凭啥替咱舅舅做主!”   “我舅舅啥时候变成了你舅舅了?你这不要脸的程度简直比你娘更胜一筹!”周燕被她这番理直气壮的话逗笑了,胳膊一挥,不耐烦的把她甩开,“要闹找你娘去闹,谁叫她没给你整个城里人的舅舅。”   话音刚落,突然听见“呯——”的一声巨响,屋里一阵颤抖,屋顶上的灰尘窸窸窣窣的撒落一地,周大妮儿发出一声惨叫。   周燕一愣,回头一看。只见周燕整个人仰面朝天,身体入木三分镶嵌在木门上,像是吓傻了一般   ,眼睛一眨不眨,嘴角渗出一丝鲜血,眼神木木的看着她。   周燕有一瞬间的懵逼,她刚才明明没有使出全身力气甩开大妮儿,怎么就把她甩进门里镶嵌着呢?   难道是因为她刚穿过来那段时间,喝了灵泉灵/液的原因?   那灵泉灵/液在她刚穿越过来的第二个月就没了,因为那个时候她的精神体力和伤口已经完全恢复了。   她那时候还觉得挺遗憾的,因为那灵/液可是无敌修复剂,就算被人捅了刀子,只要喝下它保管恢复如初。   可惜的是,灵液没了后,灵泉的水也越来越少。周燕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不到紧要关头,从来不会乱用灵泉。平时她都是滴一两滴灵泉效果都很好,今天为了抓鱼,滴了一大脸盆的灵泉,她可心疼了。   这会儿看自己轻轻一甩,就把大妮儿甩成门神,随着风,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来回晃动,周燕憋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该!叫你惹我!这下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老娘我成了金刚芭比大力神啦!   且不说大妮儿变成门神后,家里又是怎么一番闹腾。   就说周老四周建国,吃完饭去村里溜达一圈消食后回屋,一开门就瞧见一人黑灯瞎火的坐在床边幽幽怨怨的抽噎着。   看见他进门来,那人抬起头,默不作声幽幽看着他,披头散发的样子,跟他曾经在村里看到过的,吊死的红衣女人别无二样。   周建国差点吓尿,赶紧捂住尿意喷涌的裤/裆,颤颤巍巍的喊了声:“媳妇儿?”   “怎么才回来?又玩牌了?”屋里灯光刹亮,孙梅点燃一盏煤油灯,转头抹干净脸上的眼泪,强笑着伺候周建国脱衣上床,“那外国人的牌九有啥可玩的。你有那个闲钱,还不如把钱存着,以后留给咱闺女用。”   “我能有啥闲钱,家里的进项都由娘捏着,不过是几个老爷们儿凑在一起玩玩牌吹吹牛。”不是女鬼,周建国松了一口气,他就说嘛,他平时行得正坐的端,就算亲眼看见那女人吊死,但又不是他害死她,总不会找他算账吧。   心里宽松了,尿就憋了回去,周建国正打算在床上舒舒服服的挺尸,突然回过神来,眼巴巴的盯着孙梅那平坦的肚子,“啥闺女?你有了?”   孙梅摇摇头,她倒想有,可一直怀不上啊!   “那你说的闺女是咋回事儿?”周建国说完,脑子精光一闪,想起一件事儿,登时拉下脸儿说:“你又想把燕丫头过继到咱家来?先不说燕丫头是三房的独苗苗,娘铁定不会同意。单说村里人都是过继儿子,哪有过继丫头片子的道理,这不是绝我四房的后吗!” 第6章 006   “我就知道,你在怪我没给你生儿子!”   说起这个,孙梅才下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当年我流产怪谁,你周建国心里没点数儿?!如今我不过是怕那赵家的人把燕丫头拐走了,这才想把她过继过来。你就这么戳我心窝子!干脆我们离婚好了!你再去找个老婆,想生多少就生多少!”   当年孙梅之所以流产,是因为那时候家里所有人都去对岸的下水村奔周建国大姑姑的丧,家里就剩她一个孕妇和几个小的。   家里养了两头猪,孩子们要吃饭。本来说好去奔一天丧的周家人,却因为大姑那边出了点事儿,耽搁了近三天才回来。孙梅没办法,只能挺着大肚子在家里忙活。   那时候南昆市的炼钢厂刚刚建好,需要大量的木头烧火炼钢,整个市里范围内的树木皆不允许砍伐,等待着厂里人来砍。   上水村接到了上面的通知,尽管觉得这里穷乡僻壤,运输不便,那炼钢厂里的人应该不会来砍树。但秉着遵从一切领导人的原则,村委会还是限制了村民砍树烧柴的行为,改成用干杂草烧火煮饭。   那时候的人们十分勤快,地里周边的草都锄个干干净净,麦咭杆什么的又被当成粮食拉去城里,根本找不到什么干杂草烧火煮饭。   无可奈何的人们,只能上山偷摸着捡些干树枝回家里烧。为了避免村委会突袭检查有没有砍树,他们只捡够一天用的干柴。要是遇上雨天,就只能啃干粮生东西饱腹了。   家里没柴禾,几个小的连吃两天生东西,一半都在拉肚子。孙梅生怕周家人回来说她苛待小的,便一咬牙,挺着大肚子上山捡柴去了。   没想到山路崎岖,她下山的时候踩到了一个小石子儿,从山上滚了下来,直接摔晕了过去。等她醒过来,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她还元气大伤,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恢复正常。   对此,周家人是心存愧疚的。要不是他们耽搁了这么久,孙梅也不会流产。   而且老周家一直有除了春种秋收农忙的时候孕妇下地干活儿,其余的时候,孕妇都在家里歇着,做些轻省活儿的优良传统。   明知道孙梅身子不便,他们不但没有留个大人下来照看孩子们,还没提前捡好柴火。这是他们集体的过失!   因此,就算孙梅十年没怀有身孕,周家人也从不会说出让她离婚的话。   听了孙梅这话,周建国狠狠扇了自己一嘴巴子,叫你嘴贱!不知道你媳妇这些年过得多不容易,受了家里村里人多少嗤笑吗!   周建国是周家最小的儿子,他是属于那种有点小聪明,又有点懒散的性子,从小到大就比上头三个哥哥受宠点。   正因为他会哄老爹老娘的欢心,明知道他爹娘给他订了一门亲,却生生的被他哄着,换成了被他看中的孙梅。   孙梅算不上多好看,但她会收拾打扮,看起来身段不错,胸脯傲然挺立,和周建国结婚后又一心一意的对他好。他就算是个榆木疙瘩,也不忍心和这么好的媳妇儿离婚。   只不过他活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封建时代里,看着别人儿女成群,整天说着家里孩子长短,他私心里,还是希望有个自己孩子的。就算不是儿子,是个丫头片子,也不算是绝他四房的后啊!   可惜当年村里的赤脚老大夫就说过孙梅流产伤了元气,恐怕很难再怀上孩子。他这些想法也就死死压在心里,抱着没有孩子,他和孙梅也能过的想法过日子。今儿被孙梅前几年就提过的事儿一刺,一个忍不住就说了出来。   这会儿看孙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那圆滚滚的胸脯随着她抽吐气在他面前不断跳动,周建国又懊恼,又觉得口干舌燥,只能手忙脚乱的把她拥进怀里哄着,一切事儿随她去做。   得到自家男人的支持,孙梅甭提多高兴了。第二天就早早的起床给周燕做践行早饭。   早饭很简单,一篮子蒸红薯,一锅浓稠喷香的小米粥,配着一大盘绿油油的蒜蓉莴笋,酸爽可口的泡萝卜条,周燕足足吃了两大碗这才罢手。   吃过饭,周老太太就带着赵有恒去村里收粗粮。   虽然大家手里的存粮不多,可因为手里没钱,平时遇到自己想买的东西只能望而却步。赵有恒是城里人,买粗粮不但给钱,还给粮票,想去城里办事儿或者去城里玩的人家,看在多年邻居的份上,多少还是卖了些粗粮给他。   两个小时下来,赵有恒只收了一百多斤的粗粮,他带的钱不多,粮票更是有数儿,能收到一百多斤粗粮已经不错了。   想着加上周老太太给的粗粮,自家人可以饱饱的吃上两个月,赵有恒心情极好,大方的给他扛粮食的墩子、二狗一人五毛。喜的两人脸上笑开了花,马不停蹄的扛着粮食下山去找渡河大叔了。   因为说好今天要走,周老太太几个昨儿就收拾好了行礼,瞧着墩子二狗把粮食抗下山去了,周老太太急急忙忙的回到屋里,拿上行礼就要走。   没成想,刚出屋就撞上一人,险些把手中的行礼撞在地上。周老太太疼的嘶了两声,抬头想看看谁这么不长眼!一看是老四家的孙梅,顿时没好气的问:“燕丫头都要走了,你不去帮忙拿东西下山,来我屋里干啥?”   “娘……我有事儿想同你说……”尽管昨天得了周建国的首肯,但要得到周老太太这座大山的应承,孙梅还是觉得压力山大,说起话来支支吾吾,看起来胆怯极了。   “没看见我要出门吗?有啥事儿等我回来再说!”周老太太一见她那胆小如鼠的样子就心生不喜。这孙梅长的一般般,却喜欢穿红戴绿,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在村里四处招摇,生怕别人看不见她胸前四两肉似的。   虽说她嫁进周家这么多年来,一直老实勤快的忙里忙外,对老四也不错。可周老太太就不喜欢她这穿衣打扮的作态,平时对着她也没什么好脸色看。   “娘,我是真的有急事儿要和您说。”见婆婆转身就走,孙梅急了,赶紧拉住她的胳膊,“娘,燕丫头爹娘去的早,她一天比一天大,要是没人在她背后撑腰,她的婚事就很难找到好的人家。我从小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到大,昨儿晚上我和建国商量过了,我们两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孩子,不如将燕丫头过继到我们四房,她也好有个依仗靠山。”   说得这么好听,难道不是因为人家在城里的舅舅找上门来,你想攀亲带故挣点便宜?周老太太也就呵呵哒了,抬手甩开孙梅的手臂,给她一个自行体会的冷漠眼神,拎上自己的包裹就走了。   这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孙梅怔怔的站在原地,只觉得一颗心不上不下的,很不是个滋味。   那边,周燕五人跋山涉水的到了月波镇车站。   说是车站,其实只是个小小的站台,有个穿着制度的售票员,胸口挂个大大的木匣子,里面有一沓子花花绿绿的小方形票据。   如果有人要买票,她先问你到什么地方,去的目的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有多少人等等,然后检查你的介绍信,收了钱过后,再把票一扯,盖上个红戳儿,你就拿着票在站牌那儿等着车来就行了。   周燕他们要去的县城车算是热点,每天往返一趟,中午走,晚上回。要是去其他的地方,多的是两三天才开一趟,你要是有急事儿赶不急,只能甩双腿或是坐牛马车去了。   因为是第一次坐车,墩子二狗兴奋的不行,站在站牌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等到车来了,看见那绿皮军卡车头的公车,两人更是瞪大了眼睛,跃跃欲试的想伸手去摸摸那被擦的逞光瓦亮的车皮,被司机凶神恶煞的训了好一通。   “你们这群乡巴佬!这车是你们能碰的吗!这可是国家的财产,你们碰坏了,赔得起吗!知不知道咱们的车都很金贵,里面的螺丝零件,有好些是进口的呢!……”   在这个买颗螺丝都要各种介绍信和证明的时代下,听着那司机一直逼叨逼叨个不停,周燕努力压制住体内的洪荒之力,帮着赵有恒把粮食搬去座位下放着,等着司机叨逼完开车。   好在那司机也就嘴上说说,叨逼完就上车来清点人数和收票。   这车本来就不大,统共二十个位置,本该一目了然。   可因为去县城的人多,这车又没后备箱,所有行礼一股脑儿都放在车厢里,过道还挤满没有座位的人,司机清点人数就要跨过重重包袱人海,才能收完票,点完人数。   等他点完,就已经去了小半小时。   司机擦了擦被人群挤出来的额头上的汗水,低头数着手中的车票。心里嘟囔着,这都快八月份了,这些人还这么火热,挤来挤去,差点把他搓成面条。   等数到最后一张票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目光凌厉的扫了众人一眼,大声喝道:“谁没买车票就   上车来了?知不知道浑水摸鱼浪费国家资源,是要挨抢子儿的?!” 第7章 007   这话,当然是司机吓唬人的。   现在又不是战乱时期,要是国家动不动就枪毙人,不得寒广大老百姓的心,那些顶头的伟人们还想不想安生过日子,受百姓们的拥护爱戴了。   不过这些乡巴佬也真是的,没买票就上车浑水摸鱼。不知道国家经费紧张,这车烧的汽油可是国家千辛万苦开发的油田出来的,哪能让这些泥腿子白白浪费。   一时间车内安静无声,人人面面相觑,却没一个人承认自己没买票。   司机也是火爆脾气,直接放话说,没有人承认的话,今儿的车就不走,惹来车内一众人的不满抗议。   这年头坐车不易,基本上县城的人都有各自的事儿。一听司机说不走,众人都急了,你推我搡的大声嚷嚷着没买票的人赶紧下车,别耽误大伙儿的时间。   可那没买票的人就是没出现,车里又人挤人,挤的慌。吵吵闹闹的听的周燕头都大了。   她想给那司机出主意,让车上每个人一一下车给站牌上的收票员对号,这样就能找出那个没买票的人了。   刚想站起来,就听见坐在她身边的二狗对她说:“三姐,我刚才看见车头那里有个人穿衣服很像我二姐,你看是不是?”   周燕在周家四个女儿中排名老三,周大妮儿比周燕大十天,排名老二。   听了这话,周燕顺着他指的地方,可不就看见大妮儿穿着她那一身半旧碎花的黄白长衫,缩在驾驶位置后面的缝制里,周围全是车里人进城带的行礼麻袋,层层叠叠的,竟然把她的身影全都给挡住,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到!   周燕不由气笑了,早上的时候大妮儿又闹着要跟着一道儿去县城,她不耐烦的说了句,“你要想去,就自己想办法去,我们可不管你。”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人还真跟来了,并且神不知鬼不觉的上了车,连累大家在这里耽搁这么久。   不过由此证明,二狗的眼神真好啊,车里最少塞了五十号人,你挤我我挤你的,动都动不了。他居然能在那小小的细缝中发现大妮儿。这斗鸡眼儿,怕是假的吧?说好的视力模糊,只能斜眼看人呢?   且不说周燕把大妮儿上车逃票的事儿告诉周老太太,周老太太拎着大妮儿如何猛捶狮吼。单说她们一行人到达县城,一下车,众人都觉得脱了一层皮。   这年头可不兴什么按票入座儿,有位置就坐,没位置你就站着。本来周燕一行人去的早,早早的上车占了座位,因为大妮儿逃票耽搁大家伙儿的时间,除了周老太太,其余人都不好意思再霸着座位。   去县城得花四个小时,车里又挤,路又全是那种坑坑洼洼的土公路,一摇一拐的跟坐碰碰车似的,等下车来,可不就脱了一层皮儿。   相较于周燕几人要死不活的状态,大妮儿明显精神抖擞。虽说挨了周老太太一顿打是亲,骂是爱的洗礼,到底她还是如愿以偿跟着来到了县城。   想着她娘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给村里的大婶儿带几个搪塞瓷盆儿,布料用品神马的,还有让她留意一下城里人,最好找个城里男人订个亲神马的。大妮儿朝着上水村的方向挺了挺刚刚发育的小胸脯,放心吧娘!我一定会找个城里男人嫁进城里,让您跟着我一道享福儿。到时候看周燕那死地主婆子还怎么在她们面前嘚瑟!   因为是第一次进城,二狗几个是看哪,哪都稀罕。   哎哟,这县城可真大,到处都是路和街道,而且这路都是平坦无坎的,主街道还全是平整光滑的水泥路,可比起村道那坑坑洼洼全是泥巴的土道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还有街道两边的房子,乍一眼看过,全是青砖瓦房,还有好些个两三层高的红砖小楼,靠近主街道的楼下开着好几个店铺。其中一大间门脸儿,里面一米多高的水泥柜台,上面放着火柴蜡烛肥皂这些零七八碎的日用品,还有许多颜色鲜艳的布匹。   主街道则有一两辆小汽车和自行车来来往往,偶尔会有一两个行人路过,女的梳着麻花辫子,男的清一水的灰蓝色上装。这让看惯了泥墙茅草屋的村娃们,简直是目瞪口呆!   我滴个乖乖!这就是县城啊!真是哪哪儿都好啊!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呢!   赵有恒见他们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这里瞅瞅那里看看,时不时发出惊叹,或停下来议论纷纷的土包子模样,倒是不笑话他们,只对他们说:“今天就不带你们逛了,天都快擦黑了,咱们还是快去招待所住宿吧。等明儿去我家吃顿饭,我再带你们去百货商场和供销社逛逛,你们想买缺啥,我尽量帮你们买。”   在车上的时候,赵有恒就跟他们说过,他家房子小,住不了那么多人,只能委屈他们去招待所住几天。除了大妮儿表示不信外,其余人都客随主便。本来就是乡下人,过惯了苦日子,哪有那么矫情,让住哪就住哪呗。   “燕子她舅舅你太客气了,这一路过来都是花你的钱儿买车票,你上咱家还带了那么多东西过来,咱们哪好意思让你再破费。”虽然在车上因为大妮儿的事弄得心情不好,不过见识了县城这么多稀罕的东西,周老太太觉得此生无憾了。   要知道村里多少跟她同辈的老婆子,一辈子都没来过县城呢。听说她进县城,平时跟她交情好的婆子们,皆不比羡慕的说着恭维她的话,还让她回去把在县城的见识说给她们听听。   这是一件多么长面子的事儿,周老太太可不想为了那点小便宜,给她燕丫头抹黑,日后断了赵周两家的来往。   她如此识趣,赵有恒心里也挺高兴的。本来他就说的就是客套话,要是周老太太不知好歹,这种贪图小便宜的苛抠婆子,他说什么都要把燕丫头留在城里,免得被他们一大家子苛待。   其实周老太太如那个时代所有的女人一样,平时是个很节俭的人,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切事物儿都先紧着孩子们,有啥便宜也都会去占一占,就为给家里省点资源。   这是周老太太这辈子第一次不占人家的便宜,却万万没有想到,因此给赵有恒留下了好印象,要把周燕弄进城里的事儿,赵有恒也不再强求了。   两个大人心怀鬼胎的呵呵笑着,偏偏有人就这么不识趣儿。想着自个娘的叮嘱,大妮儿举手大声嚷嚷着:“舅舅,我娘跟我说,隔壁红英婶子请您帮忙给她买个搪瓷洗脸盆,前沟吴家媳妇儿想要个热水瓶,还有我小姨妈刚生了孩子,让你帮忙带两桶麦乳精……”   这声不当自己是外人的舅舅,听得周燕牙齿一阵倒酸。   这年头,买啥都要票据,尤其是麦乳精、热水瓶类东西,没有票据,就算有钱也买不到。   这大妮儿母女张口就让他舅舅带这些金贵玩意儿,是觉得她舅舅能通天?还是觉得她舅舅欠她们的?她们没先给钱给票也就算了,这理所应当的让人垫钱的奇葩行径,也只有她们母女想的出来。   “好啊!我就说你怎么死活要跟着进县城,赶紧是你那祸祸娘搁这等着呢!”周老太太直接气炸了,只觉得自个儿老脸都被大妮儿丢尽了!   本来赵家人找上门来,她就怕身为城里人的赵家,看不上她们山卡卡里的周家,把她宝贝燕丫头带走。好不容易拿自家的粮食在赵有恒面前刷了把好感,这死丫头一番臭不要脸的话就回到解放!   她现在是悔恨交加啊!早知道老二媳妇是这么个祸害,当初说啥就不该听老头子的话,让老二把她娶进门,更不该这么多年睁只眼闭只眼任她在家祸祸!瞧瞧她把自个儿女儿教成了什么德行!都十四岁的大姑娘了,怎么不知道廉耻礼节,说出这种话来!   越想越气,周老太太又把大妮儿一阵打是亲,骂是爱的洗礼,一边不住的跟赵有恒道歉,说自个儿管教不周,让他甭往心里去。   周老太太是长年下地干农活的人,手上有层厚厚的老茧,每打一下,大妮儿就感觉自己被无数针和辣椒水往脸上又抹又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脸都木了。   从小到大都没被周老太太打过的大妮儿,被打的心里无比委屈,不就是帮街坊邻居带点东西吗?人家又不是不给钱,至于这么不要命的抽她吗?还专抽她的脸!听着那啪啪啪的打脸声,她都替自己感到疼!她奶不是想把她抽成猪头,让她出不了门吧?   一想到这个,大妮儿心里一阵恐慌。她是靠脸吃饭的人啊,城里大把的男人还等着她大施拳脚呢!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如花似玉的小脸儿被人打成猪头!   刚想反抗,忽然耳尖的听见几声不属于那熟悉的打脸啪啪声。大妮儿肿着脸抬头,就见周燕那死地主婆凑在她跟前,一下又一下摁着手节骨,发出一声又一声噼里啪啦的骨头声。脸上还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威胁之意不言于表。   想到昨日被周燕甩飞成门神,她爹娘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她扒拉下来,到现在还浑身都疼。大妮儿又气又怒,却又不敢乱动,心里甭提多憋屈了。 第8章 008   好在没挨多久打,赵有恒及时出来阻止,领着几人先去招待所放行礼,然后又带他们去国有饭店吃饭。   快到八月了,人民公社已经初步形成,大城市已经实名落制,只有县城级别以下的镇乡村还在缓慢执行。像周燕她们所在的县城半个月以前就落成了,因此原本街道的私人吃食馆子全部关闭,只剩下国有饭店开着。   虽然是吃饭的点,不过饭店里的人并不算多。因为这个年代的人们都是拖家带口的,每月的粮食粮票都有数儿,补贴家里人都不够,哪有哪个闲钱闲票来饭店吃饭。   来饭店吃饭的,多半是无牵无挂的单身狗,外加欠人人情主动请吃饭的,还有就是他们这些初进城没地方吃饭的乡下人。   因此周老太太一行人踏进饭店,就惹来所有人的侧目。   倒不是人家想看她们,实在是她们衣服上那一摞又一摞的补丁太过惹眼,让人一看就知道她们是乡下人来的泥腿子,有心想看她们闹笑话呢。   面对那些人探究略带鄙夷的目光,大妮儿羞的抬不起头,她知道城里人的衣服很少有补丁,为了不叫人笑话,她还特地让她娘给她找了件没有补丁的衣服穿,后来才知道那是她娘年轻时候的嫁衣改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即使她穿着完好无比的衣裳,却架不住周燕四人一身补丁出来丢人现眼。   所以当看见赵有恒领着一行人往中间的大餐桌走,她立马阻止,让众人去一处没有窗户的角落吃饭。   说是国有饭店,其实店面并不大,整个饭店就放了十来张桌子,桌面也不大,基本属于背靠背的与邻桌一起坐着。   赵有恒原本是想坐中间,让大家宽松点吃饭,大妮儿这么一提,周老太太又没反对,他便明白,只怕这老太太心里也别扭的慌。也就随了大妮儿,领着众人走去角落的桌子坐着。   很快,一个“柯湘头”短发的饭店女服务员走了过来。见到周老太太几人身上的补丁,她的眉毛微不可闻的皱了一下,然后指着墙上的菜单说:“咱们这儿的菜都写在上头了,要吃啥跟我点,不过要先给菜钱和粮票才能出菜。”   半月前街道上的喇叭,已经一遍又一遍的把国有饭店吃饭的事宜通知了遍。尽管赵有恒也是第一次来吃国有饭店,但在解放前,生为地主少爷的他,没少出入各种私人的大小饭店馆子,对钱和饭票很是看得开,只开口让周燕几个想吃啥就点啥。   一听让他们随便点,可把墩子二狗大妮儿激动坏了,尽管他们仨都不识字,学着村里以前的说书先生,让那服务员把好酒好菜只管上来。   服务员嘴角抽了抽,没好气的给他们翻了个白眼儿,“这什么年代了?还好酒好肉只管上!当国营饭店是你家开的啊?你们到底要不要吃饭?不吃饭就赶紧滚回你们乡下去,别在这儿浪费时间功夫!”   “你什么态度!”虽然知道这年头的服务员是为人民服务的,不像现代的服务员受人歧视。但这高高在上,瞧不起人的态度,还是惹毛了周燕。   她刷拉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力度之大,让那椅子一下弹飞出去,撞在墙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把包括那服务员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店里管事的听见动静,出来听了来龙去脉,劈头就给那服务员一阵臭骂:“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敢瞧不起乡下人!咱们这些所谓的城里人,往上八辈儿祖宗都是地里刨食的,就连咱们的主/席和其他领导人都是从乡下来的,你瞧不起他们,就是瞧不起咱们主/席!要让上头的人知道了,你还做不做这份工作了?”   不就是喷了一下乡巴佬吗?咋跟主/席牵扯上关系了,还说她的工作不保,饭店女服务员被骂的哭丧着脸。   虽然她只是个端菜收钱的,可对于自己的这份工作,她是非常自豪的。这种吃国家粮食,平时只是端端盘子,打扫卫生的工作,比那些进厂干苦力的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儿!   不但顿顿吃得饱,吃得好,还能走后门给来吃饭的亲戚多整些饭菜,别人是想做这份工作是求的求不来呢。   结果呢?!她就喷了一下,管事儿的就要下她的工作!   再怎么觉得委屈憋屈,她也不敢在这当头触霉头失去工作,赶紧低头一阵赔礼道歉,又怕周老太太一行人不识字,主动一个又一个的报菜名,只求这些瘟神能早点吃完闪人。   周燕并不是个爱挑事儿的人,只不过是看那服务员嚣张的态度不爽,这才想着教训她一下。   既然人家管事儿的领导都出来发话了,那服务员又这么上道的跟着赔礼道歉,她没必要揪着不放。   转身去拖被她弹飞的椅子准备入座,本来完好无损的椅子的,她刚一触手,就刷拉一下四分五裂,跟后代拍的武侠电视剧似的,整齐的让人不用动脑子都知道是把椅子提前锯好,才会有如此效果。   场面一度尴尬。   饶是自认为自个儿脸皮厚的周燕,此刻也忍不住捂脸,真是太大意了,一个没控制洪荒之力就造成大型椅子碎尸现场,这下她该怎么收场哟!   好在饭店管事儿是经历过各种大风浪的人,瞧着那椅子碎成直接当柴烧的德行,无比上道的眯着小眼睛说:“这椅子也太不经用了,差点摔着人,等赶明儿我上报木厂,让他们把咱饭店里的椅子都换一遍,省得摔着其他客人。”   饭店服务员:……领导,如果我没记错,咱们饭店才开了不到半个月,所有桌子椅子都是全新的,您真的确定要换一遍?   这事儿暂且一搁,那边周老太太几个人见那先前张狂的跟个大马猴似的服务员被周燕一吓,不但低头认错,还把人家领导给惊动出来赔礼道歉,一时之间,各人思绪万千。   大妮儿一脸嫌弃:这死地主婆果然是个野蛮人,以后还是离她远点,免得什么时候被她捶死了都不知道。   二狗斗鸡星星眼:三姐好棒棒!随随便便就把凶女人凶怂了,好崇拜!   墩子一脸迷茫的看着大家:我是谁?我在哪里?你们在干什么?肚子好饿……啥时候上吃的?   赵有恒十分头疼:这侄女儿脾气不好惹,老婆那点小心思怕是没机会了。   周老太太吓懵了:燕丫头这是咋滴了?平时让她端盆水洗脸水她都吃力,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把人家好好的椅子弄个粉碎?莫不是真如她昨儿所说,在阎王爷面前走了一遭,大罗金仙见她可怜,特地赐她一身蛮力保命?   这话原本是昨晚周燕把大妮儿甩成门神后随便找的说辞,不然如何解释她力于常人?总不能把她的金手指傻不拉叽的全供出去吧。   至于周家人信不信,在这个封建迷信的时代,即便建立新中国,国家领导们不允许老百姓搞封建做派。但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消除的。   纵然不信周燕的说辞,可她平白无故变大的力气总不是假的。既然不是假的,那么没人愿意往不好的地方想,有个妖魔鬼怪的说法解释,也是一种对超出自我理解范围内的自我安慰。   一时之间没人说话,周燕就自作主张的点了两个素菜并一盘素包子。   赵有恒回过神来,又点了一个肉菜,一份汤。亲家婆婆和侄女儿头一次跟他进城吃饭,没个肉菜光吃素,说出去像什么话。   “三姐舅舅最好了!要是我有您这样的舅舅,我不得乐死!”一听有肉吃,二狗和墩子高兴的围着赵有恒连声拍马屁。   这年头吃肉不易,虽然他们家里养了两头猪,可一头要交给村委,一头得到过年前杀了才能吃。所以一年到头他们都没吃到啥油水儿,一听有肉吃,可不就把赵有恒当成亲舅舅一样看待了。   赵有恒也很受用,很是大气的摆了摆手:“肉菜可不敢多点给你们,你表哥表姐他们都难得吃一回呢。等下要是没吃饱,再点其他菜吃吧。”   对此二狗墩子没有任何意见,这年头的饭店都是很实诚的,没有现代饭店那样胡里胡哨的盘子大菜很少。这个年代的每一盘菜都是分量足足,虽然样子不好看,但绝对管饱。   没一会儿饭菜上来了,一盘醋溜土豆丝,一盘蒜蓉大白菜,一大碗鸡蛋菜丁汤,一盘肥的冒油的红烧肉,并六个比脸还大的韭菜馅大包子。   众人二话不说,一人拿个大包子咬了一口,夹着筷子就往中间的红烧肉奋战。可除了赵有恒吃得津津有味,周燕几个却是齐刷刷地皱了眉头。   “咋地了?不合你们胃口?”赵有恒见刚才还兴冲冲的夹菜吃包子的周家人,这会儿像上了卡条一样齐刷刷的顿在原地,不由奇怪的看他们一眼。 第9章 009   周家人是有苦难言,明明除了肉菜,其他菜他们在家里也经常吃,佐料放的比家里还多,按理来说,应该比家里好吃才对。怎么感觉味儿不对呢,一点都没有家里做的饭好吃!   莫不是这国有饭店大厨手艺不精?这菜才这么难吃?   他们哪里知道,周燕每天往家里的水缸滴两滴灵泉,用那缸里的水烧出来的菜自然味美了几分,跟做厨的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不过就算不好吃,周家人也不敢说什么,没瞧见先前那服务员就站在门口杀气腾腾的盯着他们吗?要他们挑三拣四浪费粮食,不说饭店工作人员如何,就是店里的吃瓜群众也会把他们喷死。   国有饭店不允许浪费打包,在这里点的,就必须吃干净才能走。一行人吃得肚儿圆滚,不停的打着饱嗝离开了饭店回到了招待所。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简单的吃过早饭,赵有恒就领着周燕五人到了赵家。   赵家的屋子在一处青砖瓦房的四合院里,院子不大,正中间有个自来水管子,四周是各家各户搭在外面的灶台,上空横七竖八的拉着铁丝,晾着大大小小洗的发白的破旧衣物。   原本是四户人家住的院子,生生隔了二十来间的屋子,每个屋子只有十五平米大小,一家老小都挤在里面,吃喝拉撒都得在院子里解决。   这会儿上班的人都走了,只留老小在家里做家务带小孩儿。   看见赵有恒领着一帮穿着补丁的人,大包小包的扛着麻袋进大院来,几个围着院子正中水龙头洗衣裳的妇女停下手中的活计,纷纷睁大眼盯着他们往赵家走。   有个与赵家相熟的妇人还喊:“赵干事,这是打哪儿买的粮食?后面跟着的是你家亲戚吗?”   “这些乡巴佬才不是我们的亲戚!”赵有恒还没开口,赵家屋木门刷拉一下打开,一个穿着高领白衬衣,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女孩儿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口。   “小红,你说的啥话儿!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这是你表姐和表奶奶,还有表堂哥弟。”赵有恒阴下脸,一面让周老太太一行人进屋里坐,一面狠狠的瞪赵小红一眼,“等会儿进去你再说混话,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儿!”   赵小红冲着他的背影扮了个鬼脸,她才不怕呢,回回说打她,回回都没动手,她爸就是个面慈心软的软蛋子!   屋里,两家人一番寒暄后,都坐在靠窗一张床上拉起了家常。   赵老太太两口子长得都很慈善,尤其赵老太太,看着周燕那跟赵梦如有七分像的容貌,拉着她的手呜呜噎噎的哭个不停。一边哭,一边说当年不该那么狠心的跟她娘断绝母女关系,现在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而赵有恒的两儿两女在一边冷眼看着,他们的母亲刘富宁更是噙着一抹讥笑,丝毫没有要劝劝老太太的意思。   这样的气氛下,迟钝如墩子都觉得浑身不舒坦,不由自主的拉了拉周老太太,小小声的问:“奶,咱们啥时候走?”   周老太太这会儿也看明白,除了赵老太太两口子,赵有恒媳妇儿女都不欢迎他们。   想着在国营饭店的遭遇,周老太太心里冷哼一声,瞧不起我们乡下人是吧?我还看不上你们呢!要不是怕我宝贝孙女被你们拐走,当我稀罕来你们这儿。瞧瞧你们住的地方,锅碗瓢盆乱七八糟的挤在这小房子里,还没咱家猪圈大,你们这些城里人,连猪都不如!   被当成猪的赵有恒浑然不觉,乐呵呵的让他家媳妇儿子帮忙把粗粮放好,他老婆刘富宁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听赵有恒留周家人吃午饭,又说要去粮站,看能不能买到肉。她嘴巴张合了好几次,最终没说什么,转身去院子烧煤炉。   这期间,赵老太太一直拉着周燕的手,絮絮叨叨的说着她娘赵梦如的往事。她耐着性子听着,思绪却飘到九天云外。   刚才舅妈和几个表哥表姐的神情她也看见了,这年头的城乡两极化特别严重,城里人看不上乡下人是十之八/九的事。再加上赵家实在太小,住不下他们,招待所又不能常住,只怕他们呆不了几天就得回上水村。   她来县城,主要是来找她现代的奶奶,还有出手空间里的两千多条大肥鱼,要是没有足够的时间,这两样事儿她都没办法办好。   看来得找个借口理由,避开赵周两家人单独行动,可是找什么借口好呢?   午饭的时候,周燕终于逮着了机会,原来上午的时候赵有恒去厂里报到,提前跟上级领导说明天上班。领导就派他去南昌市第一炼钢厂视察两天,也就是所谓的出公差。   难得去市里一趟,吃喝住行都有公家报销,能替家里省两天粮食,赵有恒乐开了怀。再饭桌上喝了两杯,就把这事儿噼里啪啦的说了出来。   周燕当即表示要跟着他去市里见见大世面。赵有恒有些为难,他是去办公差,带个丫头片子在身边算什么事儿。   可没等他开口拒绝呢,他老娘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了起来,嘴里嚷嚷着她四女儿命苦,生的女儿更命苦,十几年来一直呆在乡下,连市里都没去过……   孝子赵有恒没办法,只能答应带着周燕去市里。至于其他想去的孩子,对不住了,你们又没死爹死妈,干啥跟人家争。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周燕一晚上睡的格外甜,压根不知道晚上他们离开赵家后,赵家闹的鸡飞狗跳。   “赵老五!我让你把周燕带回来抵却儿!你不但带一帮泥腿子回来,还跟我说这事儿怕不成,你是不是缺心眼儿?!”   刘富宁一拍桌子,赵有恒脑袋就止不住的突突突疼了起来。   “亲家婆婆没来过县城,又送我们这么多粮食,横竖路费花不了几个钱,不如遂了她老人家的心愿。燕丫头脾气倔,她自个儿不愿意入户城里,我能有啥办法。”   “不识抬举的蠢货!想一辈子老死在乡下吗!”刘富宁气的牙痒痒。   要不是她大闺女在炼金厂干活儿的时候,不小心被碗口那么大的钢筋砸重背部,让她差点瘫痪,从此以后干不上重活儿,厂里答应可以让她们的直系亲属补缺。而她娘家和赵家又没有适龄的女儿,这才想到找周燕。   不然就这么好的铁饭碗工作,她才舍不得拱手让人呢。   “妈,那样的乡巴佬,啥都不懂,只晓得霸着爸花钱,还留着她,顶大姐的缺干嘛?”赵小红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去过市里,听同学们说市里可好玩了。那里的百货商大了县里百货一半,还有许多县里没有的各种漂亮衣服和发夹,她早就想去市里看看了。却被周燕夺了机会,她心里甭提多怨恨了。   “四姐说得对!她那样的乡巴佬,就该滚回乡下去,省得在这里丢人。”赵小西是赵有恒的小孩子,今年刚满十岁,还在念小学。他读的是炼钢厂办的小学,里面的学生全是厂里工作人员的孩子,要是让同学们知道自己家有个土包子,不得嘲笑他到抬不起头来。   ……   老婆孩子都不满意,赵有恒十分无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想咋地?”   刘富宁眼睛一瞪:“能咋,让她周燕顶缺是她天大的福分!大闺女那岗位,每月有二十七块五毛的工资,三十斤粮食,一两豆油。她每月交给我们二十五块钱,十五斤粮食就成,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必须让她给我去顶缺!”   赵有恒不以为然,真让周燕去顶缺,他自己心里就过不去坎。每月就剩七块五的工资和十五斤粮食度日,傻缺才会答应!   一个成人,每月最少吃二十斤粮食,那还是胃口小,掺杂各种粗粮的。要是光靠十五斤粮食,饿都饿死了,哪有那个力气干活儿,分分钟就会出事!   他可不想让四姐唯一的女儿变成他女儿那样,背脊骨受损,一辈子直不起身,干不活儿,嫁不了人。   这事儿赵有恒最终如何处理的,周燕不知。此刻她正坐在前往南昆市的火车上,向着年轻的奶奶前进。 第10章 010   “哐当……哐当……”火车一夜轰鸣,天刚刚亮时,周燕和赵有恒到达了南昆市火车站。   因为有川南第一大炼钢厂在这里,南昆市十分繁华,到处都是五六层高的红砖小楼,跟她们那儿的小县城不是一个档次。   周燕随着赵有恒下了火车,挤过车站拥挤的旅客,沿着右侧马路走了十几分钟,住进一家名叫“南昆市第二招待所”住宿。   拿出介绍信,前台戴眼镜的服务员捏着镜框,从上到下的打量周燕二人,表情带着一股审视的意味。   难道是住宿的介绍信有问题?周燕不明不所以的看了看赵有恒。   他有些尴尬的把公文包夹在胳膊下,凑到那服务员的面前,指着周燕说:“同志,她是我侄女儿,随我来市里见见世面。你看我们的眼睛长的一模一样,是家族遗传的大双眼皮儿。房间是给她住的,我到时候住厂里。”   这年头的介绍信,除非你大有来头,或是公事公办,否则只能在招待所住一间屋子,无论你有多少人。   在县城的时候,周燕一行人也是一个屋子,墩子二狗打地铺睡地上,周老太太和周燕睡床上,大妮儿不屑跟周燕睡在一起,跟服务员要了两张椅子对着凑合睡。   这招待所服务员之所以不断打量赵有恒舅侄俩,怕不是以为他们俩有一腿儿,借着办公的由头住一间屋儿幽会呢。   谁让周燕虽然才十四岁,但是身材发育的格外好,胸前胀鼓鼓的,那脸蛋儿又好看。她又穿着土里土气的补丁衣裳,那服务员可不就误会她是个三儿了。   这年头,人人响应一夫一妻制,要在外头乱搞,可是要被抓去批、斗的。   听了赵有恒的话,那服务员仔细打量他们两人一番,见他俩的眼睛果然都是好看的杏眼双眼皮儿,容貌还有五分像,这才开了单子,收了他们五毛,领他们上楼开房。   赵有恒时间紧,在路上的时候就跟周燕说过他今天要去厂里,便嘱咐她呆在房里,没事儿别乱出去溜达,省得迷路找不着人。   临走前,他又拿了两块钱并四两饭票给她,让她肚子饿了去隔壁国营饭店吃饭,等下午他回来再带她四处去逛逛。   能有独自一人活动的时间,周燕高兴都来不及呢,乖巧的一一应下。待赵有恒一走,刷拉一下关上门,闭目进了空间。   穿越过来近五月,除了头一个月吃了周老太太杀的两只鸡,还有昨儿赵有恒请客的肥肉红烧肉,周燕有四个月没好好的吃过一顿肉了。   做为在现代,一顿无肉就吃不下饭的周燕,这些日子以来,别提多难熬了。   瞧着灵泉旁密密麻麻堆着近两千多条四五斤重的大鱼,周燕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她实在太馋肉了。   只可惜,空间里没有炉具,她有心想在空间里偷吃都很困难。要是有蜂窝煤炉就好了,她也不用这么愁……   看来,得尽早出手空间里的鱼,卖点钱,看能不能在市里的百货商店买个蜂窝煤炉,以后她也好给自己加餐。   想到就做,周燕出了空间,带上赵有恒给的钱和粮票,锁好招待所的门,下楼一边走,一边问,去了南昆市北边一座大学学校前。   周燕早想好了,现在已经大天亮了,去火车站,粮站附近换黑市粮神马的不合适,很容易被人发现,以私下买粮卖粮之罪给抓了。   本来没有全面人民公社化、大炼钢之前,你自个儿有多余的粮食可以正大光明的换钱换物,可现在已经开始执行炼钢、公社化,家里的锅碗瓢盆都被没收去炼钢,粮食也通通交饭大食堂,按照饭票和定量统一到大食堂吃饭,私底下是不允许自己煮饭吃的。   一旦私下煮东西被发现,那后果可不就是被批、斗那么简单了,因为这是属于不接受伟人策略思想,不和伟人共同向新的社会发展,你就得进牢房好好的接受思想进行反思。至于什么时候出来,能不能出来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不过总有人不会循规蹈矩,虽然全民公社,所有的东西都是大家的话说得好听,可其中滋味,也只有自己知晓。   这不,全民公社化才实行半个多月,从最开始的随便吃,敞开吃,顿顿有肉菜,逐渐变成清汤寡水比从前都不如的吃食。很多人受不了,偷偷想着法儿改善下伙食。   这也是周燕来大学校区的原因,现在还没到文/革,破四旧的时候,现在的老师,尤其是大学教授们深受百姓们的爱戴。毕竟,知识就是力量。而且国家现在所有的厂工基本都要求识字的,学历越高,待遇就越好。   做为省会第二大城市,南昆大学历史悠长,里面的老师教授家境大部分都不错,把鱼卖给他们,想来应该会受欢迎。   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周燕拿出十条约摸四斤重的大鱼装进早就准备好的麻袋里。然后拎着麻袋,走去学校后门,看见几个穿中山装,怀抱一沓子资料试卷的老师和五六个面孔比较年轻的学生正要进铁栅栏门里。   她赶紧拦住一个头发花白,衣服崭新,带着一副黑边眼镜,看起来气质不凡的五十多岁的老师,低声问:“老师,要鱼么?”   那男教授吃了一惊,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用红绳捆着麻花辫,穿得土里土气一副乡下村姑的模样,很快了然,同样压低声音问:“怎么卖的?是新鲜的吗?”   “早上拿的,这会儿也就断气一两个小时,新鲜的很。”周燕见这老师没有细问鱼是从哪里来的,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觉得这知识分子就是不一样,知道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   她把麻袋放在地上,松开一个口子,让那老师看货:“每条约莫四斤左右,一条卖三块,搭四两粮票。也可以用粗粮米面来换,如果有工业卷或者布票等等其他特殊卷类,就两块钱一条,我还额外多送您一条。”   这价钱是她事先从赵有恒打听来得,不高也不低,价钱中庸实惠。   那教师听完,更是吃惊。这年头人人都吃不饱,养鱼的少之又少,就算养,那鱼能长上个两斤左右已经算大个儿拿出来卖了,何况每条鱼都在四斤左右。   看这姑娘的年岁不大,麻袋里装了最少十条鱼,不知道她是打哪儿弄来这么多鱼,又是如何养到那么大的。   心里虽然吃惊,他也在脑海计算着价钱,猪肉在粮站卖八毛钱一斤,鱼根本不供应。一是运输不便,二是鱼缺氧容易死。他爱人喜欢吃鱼,每次嘴馋了,要么他跑去乡镇河沟里钓尾指大的小鱼,要么就去黑市买晒干的咸鱼。   那咸鱼个头也就两个巴掌大小,一条都要卖两块钱,搭半斤粗粮。现在这姑娘的鱼不但是新鲜的,而且个头这么大,价钱方面又好说。   男教师两眼放光,朝周燕使了眼色,两人来到学校后面一处偏僻的巷子里,男教师说:“姑娘,你在这里等等,我回宿舍拿粮票工业卷,顺便帮你问问有没有人要买鱼。”   “那真是谢谢您了,我爹娘那里还有十几条鱼,正愁没人买呢。”   男教师闻言笑了笑,没拆穿她这假得可以的谎言,抱着手里的资料,一阵小跑去了校区。   很快他便回来,身后还跟着四五个老师打扮的男男女女,见着她,脸上都带着喜色,“鱼在哪儿?快让我们瞧瞧。”   周燕依言打开麻袋,那五个老师惊呼起来:“呀!真是鲜鱼呀!鱼眼儿都没完全翻白呢!”   周燕呵呵一笑,空间的时间是凝固的,她抓进去的鱼是活的,虽然没有用水养,但一直保持着刚死的状态,当然是鲜的。   “你小声点,现在是上课时间,小心被人听了去,把我们通通告了。”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老师捂住先前说话的女老师嘴巴,警惕的四处看了一圈,压低声音问周燕:“姑娘,我钱和粮票不够,但是有三张工业卷,和三寸布票,可以跟你换条鱼不?”   “就你这点劵,攒个三年五年都用不上的废纸,也好意思拿出来换人家的鱼!”周燕还没开口,先前说话的女老师愤愤的拍开那个年轻男教师的手,转头笑着跟她说:“姑娘,我男人有五张工业劵,攒了两年都用不上,我一并给你。你看能不能不要粮票,就三块钱卖我一条?”   “成啊!”周燕要工业劵,无非是冲着那蜂窝煤炉子,还有其他诸如锅碗瓢盆,肥皂火柴等等神马的日常用品去,粮票神马的,说实在的,在即将到来的三年大饥/荒,粮票就是个摆设。 第11章 011   “那真是谢谢姑娘你了。”女老师高兴的把早准备好的钱拿给周燕,自己挑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鱼,装进随身带来的布袋里。然后转身对那个先前被周燕拦住的戴眼镜五十多岁的中年老师说:“高教授,我先把鱼送回家去,要是来晚了,劳烦您帮我点下学生名。”   来这里买鱼的老师多数都有自己的住房,虽然大学里有免费的老师住宿,到底不如在自个家方便。煮个什么东西吃,被人闻见了可怎么办,只能偷偷摸摸吃了。   “去吧,早点回来。今天上午我没课,可以帮你顶一会儿。”高教授知道那个女老师家离大学比较远,来回最少要一个小时,而他的家在市郊区,来回得要三小时,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便爽快的应承下来。   那女老师抱着鱼谢了又谢,高高兴兴的走了。   高教授转头,看见那个三十出头的年轻老师还在跟周燕讨价还价,心里叹了口气。这小吴自身家境不错,性格也很好,奈何摊上一个偏袒娘家的败家媳妇儿,有啥好东西都补贴她那懒在家里等吃等喝的兄弟父母,日子可不就过得紧巴巴的,多余的钱粮都拿不出来。   本来高教授喊人来买鱼,都是挑选的平日跟自己走的比较近,家境不错为人又靠得住的老师,没想喊这小吴的。   可一想到周燕承诺要多送他一条鱼,现在才到八月初,正是热的时候,两条鱼吃不完放着会坏,这才把他叫了出来。   不过这小吴有些心高气傲,明着送他,他肯定不会要的,只能换个方法送给他了。   从包里掏出四块钱并六两饭票给周燕,高教授推了推眼镜,指着吴老师说:“姑娘,你先答应我帮你找到买主,就多送我一条鱼,我多给你一块钱和二两饭票,你看能不能选条大点的给我?”   “没问题,教授您自个儿选吧。”答应别人的事就要做到,这是最基本的诚信。周燕爽快的把麻袋放在高教授面前,让他自个儿选。   高教授装模作样的看了看,招手让小吴过来:“我看这两条个头大,我一个人拿目标太大,你帮我装一条放去你宿舍,等会儿我再到你那里拿。”   小吴和高教授相识二十多年,打小就是邻居,还是他的学生,哪会不明白高教授此举之意。登时红了眼,抱着怀里的鱼,不知所措的看着他说:“教授,您不必如此的,我家平时欠您的太多了……”   “跟我客气啥,那几年我不在家里,你婶子和你娜妹,可都是你父母在照拂着。”说起那段往事,高教授心里是万分感激的,虽然后来小吴父母逐渐变得懒惰刻薄难以相处,可在当初,若不是他们,他老婆和女儿说不定就没了。   对于父母一直以恩挟要压榨高教授一家子的事,小吴心知肚明。他既羞愧,又无可奈何。羞愧高教授做人坦坦荡荡,有恩必报,时常满足他父母提出的各种无理要求。无可奈何的事,他多年努力改善这种状况,却收效甚微,无脸面对心地善良的高教授。   高教授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在想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先回去。再看另外三个老师也买了鱼离开了,这才对周燕说:“姑娘,大学里有条件买鱼的老师不多,你这鱼又放不了多久。你把你要卖的鱼全拿出来,我看看有多少,然后再想办法帮你找人买。”   一个古老大学居然只有六个老师有条件买鱼,周燕的心拔凉拔凉的。她空间可是有近两千多条鱼啊!这要卖到猴年马月!   听高教授要帮她卖鱼,周燕想了想,报了一个数。在高教授震惊的目光中,她有些后悔,报一百条鱼是不是太夸张了?   好在高教授没有细问,只是皱眉想法子。这年头能卖粮食卖鱼肉的,没点门路,你敢卖?真细究下来,真相不是你能承受的。   可事实的真相便是,周燕她没有任何门路!只有一个大bug,金手指!   高教授想了想说:“这么多鱼,光我们两人不好拿,但又不能一群人扛几个麻袋暴露目标。这样吧,你和我一人拎十条,先跟我去机关单位卖,让你父母在附近等着,如果要的多,就多拿几趟。”   周燕当然没意见,能跟市里的机关单位扯上关系,这个高教授的背景不简单啊!这种有背景的人物,她得好好跟他建立好关系,万一以后遇上事儿,说不定得求人家帮忙呢。   装模作样的跑了一段路,再拎出十几条鱼出来。周燕气喘吁吁的跑到大学门口,刚好高教授也帮那女老师点完名交接,推了一辆自行车出来,示意她坐上来。   周燕一见高教授的自行车,顿时一阵颤抖。那是一辆红旗牌重型自行车,前头有根横杠,既稳当又能负重。   小时候周燕的爸爸就有这样一辆自行车,那时候她坐在前面的横杠上,后面的车座搭着物品,随着爸爸踩动脚踏板行驶在那坑坑洼洼的公路上,她那小小的屁股就一直在那根横杠上跳跃着。   那种堪称爆菊的酸爽感觉,周燕至今难以忘怀,下意识的说了句:“我不坐前面,如果非要我坐,请垫个软垫。”   她在现在那坑爹的爸爸,一直秉持爸爸带娃和妈妈带娃的终极对比,从小搭她就没垫过什么东西在那横杠上,她不愿意坐,爸爸还很生气,说她吃不了苦。   为此,她无可奈何的享受着三五不时来一波的菊部按摩,直到她六岁那年妹妹出世,计划生育把那自行车抢去当罚款,她这才逃离被自行车支配的恐惧。   高教授听得好笑:“我有让你坐前面吗?你又不是我闺女,你坐前面,等于我要抱着你,那多不成体统!我是让你把鱼放横杠上,你坐后面。”   闹了乌龙,周燕脸皮有些发烫。她依言照做,却在坐上座位的时候有些为难。看这高教授正人君子的样子,她抱着他不合适吧?可是这红旗自行车跑的贼快,不抱着他的腰,她怕自己会被甩飞出去。   高教授像是想到这一点,好心提醒她,“傻姑娘,揪住我的衣服,免得摔下去。”   “可是您的衣服看起来很贵……”即便不懂这个时代的中国手艺人和名牌,但是高教授这身中山装平整无褶,裁剪得体,用料光洁上乘,让人打远处就能看出这身衣服品质不凡。周燕深怕自己给人揪皱了,到时候衣服归不了原样,人家不得心疼气闷。   让人白白帮忙跑腿干活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哪能再整坏人家的衣裳。那多不是人啊。   “没事儿,这衣裳是别人送的,不值几个钱儿,也就花了六十八块,弄皱了再叫他们送就是。”高教授说完,脚一蹬,自行车犹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周燕赶紧抓住他的衣角,在不断吹来的大风中凌乱。六十八块……不值钱……   在这个一分钱能买一块油糖,八毛钱一斤肉,五毛钱管饱的年代。六十八块钱的巨款衣服,高教授居然说不值钱,这得多土豪,才能如此蔑视巨款金钱啊!   她真越来越好奇,这高教授究竟是什么身份了。   一路风驰电掣,高教授先带周燕去了市区各个分区的公安局,然后又去各种各样的有关部门,花了小半天的时间,把那一百条鱼尽数卖光。   腰包鼓鼓的,周燕高兴之余,没忘记要好好答谢人家高教授忙前忙后。掏出十块钱,并五斤粮票给高教授,又说请他去国营饭店好好吃一顿。   钱,高教授没要,只收了粮票。听周燕要请客,他摆摆手说:“我爱人还在家里等我一起吃饭,我就不去了。”   周燕立马又说请高太太一起来。高教授摇头:“我爱人腿断了行动不便,平时吃饭,我都是在食堂打回去吃的。”   “啊,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个。”周燕立马道歉,又厚着脸皮说:“教授,我今天第一次到市里,人生地不熟的,我爹娘他们卖完鱼又去炼钢厂看我舅去了。我想给村里姐妹带点好吃的东西回去,又找不到去百货商店的路,您能不能送我一程?”   大抵没想到周燕自来熟,如此不客气,高教授无语凝噎。罢了罢了,都帮了半天忙了,还差这一截?   载上周燕,自行车倒拐,沿着办事处街道往市中心的百货商店疾驰。   期间经过炼钢厂,赵有恒端着一个粗瓷大碗蹲在厂门口,和一群灰头土脸的工人吃得正香。忽然一道疾风闪过,就见几个工人站起来,无比羡慕的看着那离去的疾风说:“大红旗呢,我啥时候也能有一辆这样的自行车呢。”   这个年代的自行车,那是绝对的大物件儿,它不但是男人们心中的奔驰宝马,它还是有钱有权的象征。更重要的是,它能换个媳妇呢!   就有人笑着调侃:“我看你不是想啥时候有红旗,而是想啥时候有红肚兜衣服骑了吧?啊哈哈……”   不伤大雅的流氓玩笑话,惹得一众工人哈哈大笑,先前那人也不恼,跟着笑道:“老子就是想!你们这些光棍不也想吗!大哥别笑二哥,咱们都差不多!”   男人间的玩笑话总是这样粗暴简单,赵有恒跟着笑了笑,忽然回味过来。刚才那大红旗车座后面坐的人咋有些眼熟啊?他怎么瞧着像燕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三小时,看文一分钟。(手动再见) 第12章 012   南昆市的商店要比县城一间门面儿的商店要宽敞的多,三层高的楼,每层有好几个柜台四周排开,上面摆着各色各样的货物,十几个售货员站在柜台后面闲闲的招待前来购物的客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公社化和炼钢的缘故,整个商店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买东西,周燕先到三楼利用手头卖鱼得来的布票,买了四寸深蓝色的纺织布,这是孝敬周老太太的。   然后又下二楼,打算买两个搪瓷盆和茶盅,送给她现实的奶奶。   周燕卖鱼得了两百多块钱,外加三十三斤粮票,一斤精细米,两斤玉米面,四斤粗面,搭若干杂七杂八的劵类。   这些东西都不能让周家知晓,不然会掉马甲。不过她奶奶张秀云那里不一样,现在的她跟奶奶素昧平生,买些好东西看奶奶,她也不会起疑心。   买完搪瓷盆,周燕又在二楼转一圈,终于看见蜂窝煤炉,还有暖水瓶。   蜂窝煤炉是绿色铁皮的,售价十八块搭四张工业劵。这玩意儿一般人家用的少,主要它价钱贵,赶得上一个低层工人半个月的工资。人们宁愿四处捡柴禾烧火煮饭,也不愿意多花那些个钱买个炉子当个摆设。   因此这蜂窝煤炉不算紧俏货,那每季度每人只有两百斤定量的蜂窝煤劵也就便宜了周燕。她可是趁高教授不备,拿了好些个大鱼,换了四百斤的蜂窝煤呢!   不过现在换蜂窝煤不太方便,她没带任何运输的工具过来装蜂窝煤,凭空让蜂窝煤装进空间,肯定会让人起疑的。只能等到明天,看能不能找个排子车之内的假装运输了。   选好炉子,周燕又挑起热水瓶。这个年代的热水瓶都是机关单位用,平常人家也不是谁都有。周燕想着买个热水瓶,她半夜想喝热水方便一些,虽然价钱看着挺贵,但生活必需品,还是不能省。   货架上的热水瓶有两种,一种是铁皮红身,画了花鸟鱼兽,瓶嘴是不锈钢的高档水瓶,售价八块七毛钱,五张工业券。   另一种是竹编外壳,一拿起来瓶胆在里面吱吱呀呀的晃荡,稍不留神就会摔坏内胆的普通热水瓶,售价六块四毛钱,搭四张工业劵。   穿过来近五月,周燕喝的水都是大铁锅里现烧的,那还是周老太太照拂她,每顿做饭的时候顺手给她烧。要是放在平时,周家全家老小无论冬夏都喝冷开水,生活极其不方便。   周燕想着买个铁皮红身鱼嘴的开水瓶自己用,再买个竹编外皮儿的开水瓶给周家人用。   毕竟她是打算用舅舅送她礼物的借口拿回周家去用,买太好的,周家人又不傻。赵有恒就算再怎么心疼侄女儿,也不可能一下拿出这么多钱买那看似不太需要的玩意儿。那么她买热水瓶用得钱,那来路就值得回味了。   买完日常用品,趁人不备丢进空间,周燕站在百货商店一楼,冲着早在楼下等着的高教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劳烦您等我了教授,酱醋盐什么的,您帮我买到了吗?”   介于全民公社食堂制,从1958年8月,到1963年一月初,所有商店都不会供应调料品,为得就是杜绝百姓私底下煮食吃。   想偷着开火吃独食儿的周燕,自然买不到调料品,只能请高教授帮帮忙。   高教授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没看黄历,不然怎么会遇上这怎么都甩不掉的牛皮糖呢?   本来是个顺手帮忙的事儿,结果被这块牛皮糖粘的生生蹉跎了他半天的时间,眼看就要错过饭点,他爱人在家里饿的慌。那姑娘又笑嘻嘻的把她卖鱼换的细米和玉米面拿给他,说是想在他家里搭伙儿吃个午饭。   想着他爱人向来娇生惯养,吃不惯那些粗食儿。难得有精细米面,高教授看在它们的面子上,默默忍了周燕这个磨人的小妖精,转身找了熟人,置办了一大堆瓶瓶罐罐的调料品来。   “一样买了一些,你看够不够。”高教授把鼓鼓的袋子拎给她,瞧见她一脸欣喜,却没大大咧咧的把东西拿出来瞧。心里满意的点点头,让她上车,一路疾驰,来到了南昆市郊区外的一座青砖瓦房里。   从外表来看,这座瓦房并没有什么出奇,只是一个前后两进的小院子,五间屋子围成一个小院落,前后两进都是一样格局的普通旧派川南民居。   但转过前面的屋子,从一个小小圆门中穿出,在两个夹壁中走了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两颗四五米高的桂花树一左一右对立靠在墙角,正在繁星点点,即将开花。正中墙边有颗硕果累累的柿子树,上面金黄满满的柿子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衬着院里一分为二,种着各种翠绿蔬菜和各色秋菊的土地,显得整个院子格外的美丽祥和。让人忍不住流连在其中,想在这里颐养天年。   “很漂亮吧?我爱人种的。”高教授给周燕端来一杯热茶,示意她先喝着垫垫肚子,脸上带着无比自豪的神情说:“她虽然有只腿不方便,但喜欢打理花园,我便给她弄了两块地,由她折腾。”   “很漂亮,高太太真厉害。”喝着这个时代罕见的铁观音,周燕由衷的赞叹。   一个腿脚不便的女人,能把院子打理的井井有条,花果蔬菜样样都有,真是让周燕心生羡慕。她也好想要这样一个幽静的院子,不用太大,有几间屋子够自己和家人住,还能种种花草和蔬菜,和孩子们一起在院子里面愉快的玩耍,那该是件多么美好愉悦的事啊。   等等,她好像忽略了什么?这个时代的房子不都是格子间,一家老小都挤在十几平米得狭小房间里么。高教授怎么会有这样一套堪称郊区别墅的房子,只有他和高太太两人住?这不合理啊!   “那个,高教授,能不能冒昧问一问,这房子是您的么?”想了想,周燕还是憋不住,暗搓搓的问了问。   虽然这套房子是平房,不过格局和地段都是她喜欢得类型,附近都是田野,不远处还有个小溪流,离市中心又不算很远。既宁静,又能融合市里的快节奏生活。住在这里,简直是最佳的选择。   在她舅舅说要带她来城里生活的时候,她不是没有动心过。可那时候想着周老太太的好,又想着三年大饥/荒,她觉着住城里,肯定没乡下好。   但现在看着高教授这个城乡结合的房子,周燕心里有些蠢蠢欲动。为了以后的子孙后代着想,她也不可能一辈子呆在乡下。总要找个工作在城里安家落户,如周翠花所说,给孩子们留个铁饭碗,一辈子吃穿不愁。   不过这个时候要想上城里户口十分不易,一个是要随父母上工厂的集体户口,再一个是拥有城里房子,就可以安家落户成城里人。不管是哪一样,周燕都不达标,想在城里落户,只能靠买房子这一条路了。   “是我的,周遭还有好几个比我这还大的屋子,曾经也是我的呢。”高教授说完,一下明白过来,盯着周燕看:“姑娘,你想买房子?”   周燕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抿着嘴冲他笑。   高教授一下了然:“我这套房子是国家分配的,周遭的房子也都分配给别人了,想买可不容易。”   “都分配给什么人啊?”周燕十分好奇。   “那些对建国有功劳的人。”高教授目光闪烁了一下,提点周燕,“不过那些有功劳的,多半死了,分配的房子都是给他们的后代,基本都是败家仔儿……”   懂了!要想买房,等就成!尤其是即将到来的三年大/饥/荒,周燕不信到那时候她没空子钻!   午饭是在高教授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里煮的,用高教授的话来说,这附近住的都是豺狼虎豹,偷煮食儿要格外的小心,省着被他们闻着味儿,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因为有周燕送的米面,高太太便蒸了一小锅白米饭,三个拳头大小的净面玉米窝头,煮了一锅辣乎乎的水煮鱼。   许久没吃过精细粮食和肉菜,三人一阵狼吞虎咽,把鱼汤都喝了个精光,齐刷刷地坐在椅子上打嗝。   高太太是个留着民国波浪卷头,穿一身精致贴身旗袍,脸上施有淡淡薄粉的精致女人。吃完饭,她拄着拐杖,拒绝高教授和周燕的帮忙,自己收拾好桌子,把碗筷洗刷干净。   再把剩下的米面交还给周燕,嘱咐她精细粮食/精/贵,最好搭配着粗粮吃,那样吃着粗粮也好受些,不割拉嗓子。   周燕不想要,今天一天都在麻烦人家高教授,这点米面本来就是答谢他们的,哪能蹭了人家一顿饭,又把送出去的东西收回去呢。   她正打算把米面还回去,忽然听见高家大门被砸的哐哐作响,兼夹着一个男人叫开门的声音。高教授唰的一下站起来,示意高太太回屋休息:“我去看看,你就在屋里别出来。” 第13章 013   高太太点点头:“小心点,那吴大拿不是省油的灯。”   “我有分寸,你别担心。”高教授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面的大门哐啷一声被踹开,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外喊:“老高,你干啥呢?叫半天门,你咋不开?”   高教授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头,打开房门,看见一个五十多岁,身材圆滚,面色不善的中年男人从前院走进来。不动声色的挡住因为好奇探头探脑的周燕,迎上去问:“老吴,有事儿?”   “哟,今儿来了个稀罕客,还是个小美人呢。”吴大拿豆大的眼睛在周燕身上转了一圈,目光透着一股子猥琐劲儿,看得高教授直皱眉头,这才收回目光说:“我听吴庸说,你今儿也买了条大鱼儿回来改善伙食。我在家里等了半天,也不见你做好鱼送上门来。这不,特地过来端一份。你嫂子和你侄孙儿可一直在等着呢。”   高教授眉头拧的更紧,“我不是拿了一条鱼给小吴吗,四斤重的鱼还不够你们吃?”   “嗨!你又不是不知道吴庸那败家娘们儿的德行,那鱼还没在锅里捂热,就被她拿回娘家了。我们总不好为了一条鱼跟亲家闹翻吧,只能等你们送鱼了。”吴大拿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挤:“鱼做好了?我弟妹的手艺就是好,我在屋外都闻着香味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周燕感觉吴大拿挤过来的时候刮蹭了一下自个儿圆滚滚的胸脯。   平白被人揩油,周燕恶心不已,一巴掌呼到吴大拿的脸上怒吼:“臭流氓!你干啥!”   作为一个金刚芭比,周燕这一巴掌火力十足,直把吴大拿呼懵了两秒,半边老脸肿得老高,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撸起袖子凶神恶煞的去拎周燕衣领,“打哪来的小娼/妇?!敢对老子动手!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老子是当过兵,上过战场的……”   “啪!”凶不过三秒,见他伸出肥猪手来,周燕条件反射的给他一个过肩摔!把吴大拿直接摔成了一块肥猪饼,瘫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目击这一幕的高教授两口子目瞪口呆!他们实在想象不出来,那样一个看起来身材纤细,才十四岁的小姑娘,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把重约两百斤的吴大拿摔在地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还当见了鬼!   不过看吴大拿被打,高教授两口子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痛快。   当年高教授被国家派去苏联做翻译官,无法带高太太母女随行,便将她们母女俩安排在这市区郊外,拜托隔壁邻居吴大拿帮忙照拂。   那时候的吴大拿还不是胖子,还是个热血青年,答应了高教授后,开头的两年确实对高太太母女多加照拂。有次还赶走了企图对高太太动手动脚的蟊贼,救了高太太的命。   高教授得知消息后万分感激,时常寄钱和粮食给吴大拿以表感恩。   因为是国家特派员,高教授在那时候的待遇颇丰,他每次给吴大拿寄钱都是用自己的工资一半。就这一半工资,在当时算得上是白领了。   就这样,不出一年,吴大拿懒吃懒做像变了个人似的,吃喝嫖赌样样玩。有次他在赌场输红了眼,居然翻进高家大院偷高太太的钱和首饰。结果被高太太发现,他不但没有做贼心虚,还见色起意,差点强了高太太。   要不是当时高太太拼死挣扎,小小的高娜大声呼救引来旁人,只怕高太太早已遭他毒手,被他玷污。   这件事高教授一直不知晓,高太太是传统妇女,即便没被强,但这件事在她心里也是不光彩的。她不想让高教授对她心存疙瘩,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于是求着当日帮忙的邻居和女儿死死保守这个秘密。   没想到那吴大拿无耻至极,见当日之事高教授蒙在鼓里,便变本加厉的压榨高教授,不管高家吃啥用啥,他总要掺一脚,理所应当的取用,一点没把自己当成外人。   这些年来,高教授夫妻忍了太多,今儿看周燕打了吴大拿,高太太嘴角一勾,拉住不解气,一边骂,一边往地上瘫着的猪饼使劲儿踹的周燕,柔声说:“姑娘别生气,他要真怎么了你,咱们告去公安局,自然有人会处理。犯不着动手,气伤自个儿。”   经过二十几年的时间和国家翻天覆地的变化,高太太心中压着的秘密早已不复存在。虽然还没决定好把当年险些被强的事说给高教授听,但她再也不怕吴大拿拿这件事要挟她,一直压榨她们家了。   今儿那乡下姑娘被揩油是个契机,高太太觉得是时候跟这吴大拿撕破脸皮,告别一直被压榨的日子了。   跟老妻相处三十多年的高教授一听这话,便明白老妻心里绝对隐藏着什么事儿,这才会对说出如此相当于翻脸的话来。也就歉意的将吴大拿搀扶起来,客气的请他回去。   此时的吴大拿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好不容易可以死里脱生,却不忘放句“你给我等着!”然后一瘸一拐的回到家。   家里闹哄哄的,婆媳为先前送鱼的事揪打成一片,三个孙子孙女饿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吴庸在从中念经似的给婆媳二人劝架。   吴大拿被吵吵的头都大了,觉得身上被揍的地方,在这样吵闹的氛围下痛的更加厉害,忍不住大吼:“都给老子闭嘴!”   屋里顿时安静如鹌鹑,吴大拿老婆后知后觉的看见他一身伤,大呼一声:“当家的,你被打了?!是谁把你打伤成这样?”   “一定是个大胖子,爷爷那么胖,平时总吹自己能一个打十个,没点肌肉力气,别人怎么打得过爷爷!”吴大拿没开口,他的大孙子一毛很肯定的接了话。   吴大拿:……真是亲孙子,我谢谢你揭我短嘞。   “那爷爷,您把鱼端回来了吗?”二孙子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委屈巴巴得看着吴大拿:“我肚子饿了,爷爷每次去高家总会拿回来好多好吃的,今天肯定也有吧。”   吴大拿心头一哽,捂住肿成半头猪的脸,默默的低下头,咬牙切齿的低声道:“小/娼/妇,高家俩,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小短章,我实在太困了,今天就不熬了,88 第14章 014   凌晨三点半。   周燕扛着一麻袋鲜鱼,蹲在南昌市北区粮站外的屋檐下,等待黑市购物的人们到来。   白天的时候她已经向高教授打听过来了,南昌市的黑市,最大的就是火车站和粮站。不过火车站人来人往,半夜还有火车到站,容易暴露目标。而粮站四区的黑市多是本地人,周燕便选择了到了北区出手手头上的鱼。   为了不被人记住特征,周燕今天来了个全副武装,衣服特地穿了件大号的遮住本身的身形,再用这个时代乡下妇女常用的黑青花纹的围巾,把面部遮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出来蹲在装鱼的麻袋前。   虽说南昌市是个大市,但这个时候的路灯并不会像现代一样通宵达旦的亮着,只有半夜十二点前亮着。于是这会儿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夹杂着时不时吹来的冷风,刮着街道上的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还有半夜哭喊的小孩儿声,胆子小点的,怕是不敢来这里。   好在周燕没等几分钟,原本空无一人的粮站屋外,渐渐来了许多人。都点着蜡烛或是打着手电,一开始来的是挑着大袋小包的卖家,然后再是挎着空包,或是推着自行车的买家来。   周燕见一个推自行车的男人四处东张西望,时不时对那些卖东西的人询问着什么,主动向那男人招手:“大叔,要鱼么?”   她的声音不小,虽然刻意放粗了嗓子,但周遭压低声音买卖的人都听见了,全都惊奇的看向她这边。   那个男人一听有鱼卖,心里也很惊奇,不过在黑市有鱼卖也不是啥稀罕的事儿。想着家里都快有小半月没开过荤,老婆孩子都吵着要吃肉,他手头又不缺钱,就推着自行车来到周燕面前,“你的咸鱼怎么卖?”   “叔,我的不是咸鱼,是活鱼。”那人和高教授同样的反应让周燕微微一笑,主动摊开麻袋给他看货,“下午才断气,新鲜着呢。”   “不会吧?这年头还有鲜鱼卖?”男人惊奇的拿手里的手电筒照了照麻袋,顿时惊呼:“哟!还真是鲜鱼啊!个头挺大!”   一听是活鱼,周遭的人都纷纷围了过来,手头比较宽裕的还直接问价钱。   “三块钱搭四两饭票,也可以用粮食换,如果有工业劵或者布票煤票之类的价钱又另说。”一见人群围过来,深怕暴露目标的周燕把围巾裹得更严实些,一边说着价钱,一边拿出一条五斤重的大鱼再众人面前晃了一圈,“大鲢鱼,就一根独刺,肉多刺少,老人小孩吃最好了,骨头还能炖汤……”   “给我来一条!”先前推自行车的男人二话不说掏钱给粮票,周燕帮着把鱼装进他带的布包里,回头对还在犹豫观望的人群说:“鲢鱼就五条,剩下的都是刺稍微多些的草鱼鲤鱼白鲢……如果你们想买就搞快,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说不定错过了这次,以后你们都吃不上鱼了。”   这番话让原本还在犹豫的人们顿时下定决心,家里的锅碗瓢盆都上交国家了,说是不用自己动手吃大锅饭,可是这鱼肉,食堂里却从没有过的。   来黑市买粮的人手头都是比较宽松的,这鱼肉难得一见,家里的老人小孩都想馋肉,既然遇上了,何不买条回去给家人们解解馋。   顿时周燕的摊位上挤满了人,纷纷给钱买鱼。   “给我来条鲢鱼!”   “我也要,我也要!”   “我粮票不够,但是刚刚换了点麦麸子面,我用麦麸子面换成不?”   ……   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周燕装了五十条鱼的大麻袋一扫而空,那些闻风而来的买家刚要感叹来晚了,就听周燕说:“我老乡那里还有,你们在这等等,我拿过来。”   先前买鱼还没离去的众人:……   你不早说!让我们也好挑挑那鱼刺最少的大鲢鱼买啊!   来回三五趟,周燕卖了两百五十多条鱼就不敢再卖了。   本来南昆市就没鲜鱼卖,你一下整这么多鱼出来卖已经够让人怀疑的了。要是把剩下的一千七百多条鱼全在这里出手,不是自寻死路么!   她把空麻袋收好,正准备换地方,去南区粮站卖的时候。一个一直蹲在她旁边不远处卖粗粮,一副乡下人打扮的老头凑过来问:“姑娘,要买粗粮么?”   周燕手一顿,低声问:“价钱多少?都是啥东西?”   “红苕土豆还有芋头,芋头六毛钱一斤,红苕土豆五毛钱。”   这么贵?!周燕在粮站看过各种粮食的价格,红苕在粮站才卖七分钱一斤,怎么在黑市翻了这么多倍!   转念一想,现在实行食堂制,这些黑粮可不就翻了个身么。   周燕顿时觉得自己手头捏着的几百块钱一点也不够用,兴致缺缺的和那老头讨价还价,最终以四毛钱的价钱,买了两百斤粗粮。   本来她还想多买点的,奈何那老头就五十斤粗粮,其余的粗粮都是召唤他在附近的老乡东拼西凑买的。有钱也买不了多的。   不过周围卖粮食的人见她先前卖了那么鱼,手头有钱,又在买粮,都纷纷拥过来,问她买不买粮。   想着兜里还有四五百块钱,周燕也不吝啬,来者不拒的又收了近三百斤的粮食。里面种类繁多,包含各种粗粮、麦麸面、高粱面、玉米面等等。   其中还有罕见的十斤大米,和两把五斤重的挂面。   穿越过来五个月,虽然周老太太每天都给周燕开小灶,可也仅限中午一顿,其余的时候除了红薯粥,她都得跟周家人一样,啃那硬的像石头一样的灰面馍馍,或者吃那割拉嗓子的粗粮面团子。   现在看到手头的大米和挂面,周燕馋的想哭!   在现代每天大鱼大肉的,她还嫌味道不够好,挑食、倒饭菜,外面吃饭剩菜多从来不打包更是常事。可等她来到了这里,她才知道自己生活在现代是多么的幸福!   有那么多吃的东西随着选择,不愁吃不愁穿,从来没有体会到真正的饿肚子的机会。却没想到,祖祖辈辈们那种饥寒交迫,期盼吃顿饱饭,吃顿好菜原来是这种感觉!   她好饿啊!好想吃香喷喷的大米和白生生的挂面啊!就算不用任何调料,她觉得自己都能吃上一斤饭!   不过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手头里的鱼得尽快处理掉,赵有恒明天就要回去了。她现在不处理完的话,那些鱼就得一直呆在空间里,有周老太太不错眼的把她盯着,她实在找不到借口溜出来啊!   东南西北粮站走一遭,火车站又蹲了两个小时,在天亮,阳光出来的时候,周燕终于将手头的鱼处理完毕,只留四五条,给自己解解馋。   包里揣了四千多块巨款,一千多斤的粮票,外加若干各种各样的劵票。一种爆发户的感觉油然而生。   周燕昂首挺胸踏进南昆大商店,先买了几匹看好的花布,打算给自己做几身好看的衣裳,又去日用品部,买了些发卡头绳鞋袜神马的,接着买了十斤棉花,打算给自己做两个胸罩和十几张姨妈巾。   刚开始穿过来的第二个月,周燕便来了姨妈。周燕太太用草纸给她叠了几张姨妈巾似的长纸,叫她垫着用。   那草纸又硬又坑坑洼洼不平,还有造纸技术不佳残留下来的细小木屑,平时擦屁股的时候都觉得刮着菊花疼,更别说用在柔嫩的花蜜部位。   周燕一垫上就躺在床上不敢乱动。实在是因为那纸刮的肉生疼,像被针扎一样甭提多难受了。   那个时候的周燕就想上城里买姨妈巾来用,可是后来一打听,普通的城市根本没有姨妈巾卖,要买的话得上京市上海买。她便打消了这个年头,想着自己买两斤棉花,拿布缝制一些换着用。   想法很好,奈何现实残酷。这年头的棉花金贵,城里每个人每年定量就一两斤棉花,做衣服被子都不够,哪有那个多余的棉花做姨妈巾。   周燕如果真叫周老太太出钱买棉花做姨妈巾,不得被周家人喷死。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她自己有钱,又好运气的在火车站拿自己刚买的粮食换了十斤棉花票,想做多少姨妈巾都可以。最重要的,她还要做两件胸罩。   这个时代的女人还没普及穿胸罩,城里的姑娘穿小背心,乡下的女人穿红肚兜。冬天还好,穿得厚看不见。如果是夏天,尤其是下雨天被淋湿了,胸前那点风光就一览无余。   在上水村的时候,周燕就没少见那些大小媳妇胸前两点直挺挺的顶着衣裳,村里的男人,尤其是那些光棍儿,每次看着那些年轻的姑娘媳妇儿经过,目光总是透着一股子猥琐劲儿,叫人看着浑身不自在。   身为大胸光环女主的周燕,胸大是她的日常烦恼,毕竟咱们不穿越的话,就从来没有这样的烦恼不是。   虽然她平时很少出门,可周家男人不少。虽说都是亲人,可被他们看着自个儿的小豆点,她心里还是别扭的慌。   这段时日她都是故意穿厚一点的衣服,在胸前束了一块白布,胸前两点看着才没那么夸张。现在有了棉花,她头一件事,就是先做胸罩! 第15章 015   回到招待所,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周燕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叫,便凝神进了空间,就着新买的蜂窝煤炉做起饭来。   一大海碗的白面条,上面卧着个白白嫩嫩的荷包蛋,再撒点酱油,虽然没有葱花猪油辣椒油神马的调料,但饥肠辘辘的周燕吃得格外的香。边吃还边在炉子上焖干饭。   这年头的锅碗瓢盆都被上缴,周燕为了找口锅很是费了一番力气。虽然没有买到铁锅,但是瓷煲、瓦罐什么到是找了好几个。   等米饭差不多熟了,周燕又把早准备好的八角、大料、花椒等等佐料,合着一条改了花刀的大鲢鱼丢进大瓦罐里炖。待汤汁渐渐浓缩,又把先前煮好的米饭到进去。不多时,鱼香混着饭香萦绕在整个空间。   拿上瓷勺,周燕猴急的舀了块鱼进嘴里。鱼肉鲜嫩肥美,很多鱼肉都化在汤里了,汤汁又香又浓,直接舀一勺浇在米饭上,一口吃下去满嘴生津,光吃米饭就很香。   尽管先前吃了一大碗面条,周燕依旧一口接一口的吃着停不下来。直到整个瓦罐刮了个精光,肚子胀成圆球,感觉饭都顶在嗓子眼儿了,周燕这才罢手,躺在空间的地上躺尸打嗝。   太久没这么敞开肚皮的吃过,周燕幸福的摸着自个儿圆滚滚的肚子,心里有点发愁。   赵有恒昨天下午就跟她说过,他们今天坐下午三点的火车回县城。她想找她现代的奶奶,却不知道奶奶住在哪儿。   虽然知道奶奶跟着爷爷在南昌市铁路局上班,但铁路局分好几个分局,每个分局所在的位置都不一样,分东南西北坐落在南昌市东的火车站,要进分局的家属楼,没点关系和介绍信,一般人是进不去的。   而且铁路局的工人们是要随火车到每个站点修路铺轨或者检查铁路。就算有关系进了家属楼,可要是奶奶和爷爷出去上工了,没个三五天,怕是找不出来。   她好不容易来一趟南昌市,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来找奶奶,就这么回上水村,她心里不甘心。   不可避免的,她又想到了万能的高教授。本来昨天她想让高教授帮自己打听下奶奶的消息的,可是后来发生吴大拿上门的事,一打岔她就给忘记了。事后虽然想起来,到底麻烦了人家一天,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人家。   可如果不请高教授帮忙,下一次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到这里。到时候奶奶还在不在这里还是个未知数,她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犹豫了一下,周燕收拾好锅碗瓢盆出了空间,徒步跑去南昌大学找高教授。   没想到扑了个空,高教授的同事说他今天有事请假,好像是家里出了点事儿。   跟她说这话的时候,那女老师欲言又止,周燕也没多想,跟那老师道了谢,转身跑去高教授位于郊区的房子。   青砖瓦房不同于昨日的清静,高家大院外挤满人群,三五不时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看不出来这吴大拿,平时看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然干出这种事儿来!”   “可不是嘛!刀刀见血!那血流得都快成河了……”   “可怜高教授夫妻俩,平时多和善的人啊,咱们街坊邻居有困难,头一个帮助咱们的就是夫妻俩。怎么就摊上吴大拿那畜生呢!”   “可不是!那畜生砍完人还跑了!公安局来的同志虽然控制住了吴家其他人。可保不齐这吴大拿啥时候回来寻人呢。”   “太可怕了!这牙齿还能磕着舌头,咱们街坊邻里平时跟他家有点小过节的,还是回家把门锁好吧,省得被他寻仇!”   ……   各种议论落进周燕耳朵里,她脑袋嗡的一下,瞬间懵了。   吴大拿?刀刀见血?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因为她昨天揍了吴大拿,那厮找高教授复仇出气?   如果是这样,她岂不是成了罪魁祸首,连累了高教授夫妇!周燕打了个冷战,心慌慌的挤开人群,走向高家院门敲门。   “你找谁?”敲了许久,一个烫着洋气的大波浪卷发的年轻女人打开门,一脸警惕的看着周燕。   周围议论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的盯向这边。   周燕局促的伸出右手摸了摸左手的,声如蚊呐道:“请问高教授伤得怎么样了?我能不能见见他?”   “你是谁?”   “我,我是周燕,是高教授的学生。”   眼前女人的防备心那么重,模样和高太太有七分像,年纪瞧着三十岁上下。周燕几乎可以肯定,她就高教授的女儿高丽娜。   为了避免误会,误伤己方友军,周舌头一转,找了个最亲近的由头,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言。   “我爸爸什么时候有你这么小的学生了?”果然,高丽娜听了周燕的话后,心里虽然有些怀疑,到底放下戒备心,拉着周燕进屋:“你是听到消息来看我爸爸的吧?他现在和我妈在南昆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治疗。你来得正是时候,帮我收拾下衣服棉被牙刷盆子到医院去。”   高太太有严重的洁癖,医院虽然有棉被病号服什么的,可高丽娜怕自己母亲不习惯,安顿好他们夫妻俩,这才回高家拿衣服。正巧就遇上周燕敲门,直接拉走当苦力。   怀抱两大床棉被,后背一大袋衣服,周燕看高丽娜手里拎着装满各种日常用品的两包大麻袋出门来,心里有个错觉,这高大小姐怕不是想把整个高家都搬去医院吧?   心里吐槽归吐槽,但在看见一辆灰色伏尔加汽车停在高家后门,高丽娜让她上车时,周燕像个土包子似的嘴巴张成了‘O’形,半天都合不拢嘴。   在这个沟通基本靠吼,出行基本靠走的年代。拥有自行车都能让人羡慕嫉妒,能坐上私人汽车的,那就不是普通人了。   尤其是这伏尔加,它是俄罗斯高尔基汽车厂的一款著名汽车品牌,曾被广泛地用于社会主义国家的公务用车,在东欧、中国、朝鲜等国也极为常见。配备一辆伏尔加汽车,在当时是一种身份与地位的标志。苏联与当今俄国的领导人都对它寄与厚爱,中国很多伟人领导或者政府要员都乘坐它出行。   高丽娜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有资格坐这种私人汽车呢?   一路满腹疑逗,到达南昌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时候,周燕跟着高丽娜走进医院,听见前头接待喊:“高医生您总算回来了,高教授、高夫人已经转入第四住院部三楼留观。主楼门诊那个急诊心脏病患者已经支撑不住了,急需开腔治疗,胡医生他们都等着您开刀呢,您快去吧。”   “一帮怂货!不就是开个胸腔做个心脏搭桥手术,讨论了大半天,我还以为他们多能耐,到头来还是把这个烂摊子推给我!”听完那接待的话,高丽娜画了精致妆容的脸庞微微扭曲。冷哼一声,她将身上抱着的大包小包通通丢给那招待,伸手指着周燕对那招待说:“你带着她,把这些东西都带到我爸爸的病房去。再领着她去医院食堂,给我爸妈弄些软烂的小米粥来。”   “好的好的,高医生请放心,您交代的事情我一定办得妥妥的。”知道这位高大小姐的脾气不好惹,又是医院重金从国外挖回来的心脏专科医生。招待一连声的好的保证,一扭头便被一大群突如其来的打架生事伤亡惨重的人群包围住,让她指点挂号,病房,医生什么的。   招待忙得没办法,只好把身上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堆在周燕的怀抱前,伸手指着不远处一个通廊说:“哎,那谁,实在对不住了。我现在没时间带你去看高教授,你穿过这个通廊,然后朝右走过一个小花园,再朝左走一段路进一个大厅,再往前走五十米就到第四住院部,然后爬上三楼到五号房间。至于医院食堂在……”   一连串的朝左朝右,听得周燕头昏脑涨,她很想说,她是个路痴,根本找不到路啊!   可那招待忙得不可开交,医院的护士又不多,根本没人搭理她这个没病的普通人。   周燕只能认命的抱着一大堆几乎遮住她视线的物品,缓慢又吃力的朝第四住院部走去。   南昌市第一人民医院很挤,不像现代的医院,动不动就占地好几万平方米。南昌医院总共占地面积不到一万平方米,分一个门诊、两个手术楼、四个住院部,和食堂住宿楼等等。   虽说这个时代工人集团在住宿楼附近开有自己的小门诊,到底大的病痛什么的治不了,就得进这大医院治疗,还有不少乡下来的病人也在这里进行医治。   这就导致本就不甚宽阔的上下楼梯通道十分拥挤,说是密密麻麻的沙丁鱼被挤在罐头里拼命呼吸都不为过。   周燕抱着一大堆东西,使出吃奶的劲儿随着人群往第四住院部楼上挤,那种人与人之间的紧密挤压感,让她再度想起了当年上班高峰挤地铁的日常恐怖经历。   这个时候手里的东西千万不能掉,一掉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第16章 016   周燕死死的抱紧怀里的东西,奈何东西太多,旁边又有个老色鬼看她长的漂亮,拼命朝她这边挤,想趁机揩揩油。   周燕一个不注意,怀里的东西哗啦啦撒落一地,引来周遭被砸到的人们侧目和不满。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对不住了。”周燕赶紧给附近被砸到的人们道歉,弯腰去捡棉被时,忽然感觉自己右侧的胸部被人轻轻捏了一把。顿时气血上涌,周燕想也没想,反手抓住那只咸猪手的主人,一个过肩摔狠狠摔在地上,同时脚下发力,将那人直接踹飞下楼!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一个长相猥琐,穿着工人制服的男人,王八似的趴在楼梯间的水泥地上,嘴角渗出一丝鲜血,翻着白眼不省人事。   “啊!出人命啦!”目睹这一切的人们纷纷尖叫起来,楼梯一阵骚乱,人挤人的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撇清关系。弄得几个抬担架上楼的护工不得不喊:“你们别乱挤!我们担着病人呢,人家刚做完手术,经不起碰撞!”   可楼道里的人像没听见似的,依旧四处乱挤乱窜。眼见那几个护工担架上的病人就要被挤落在地,人群忽然出现三个穿军装的军人,齐齐伸出双手稳稳的扶住担架。   同时,一个身形高大,身姿挺拔的军人,对着楼道里挤成一堆的人群大喊:“大家不要慌,地上那个人只是昏过去了,大家帮忙把他扶起来,掐下人中就该没事了。”   他的嗓音厚重有力,整个人带着军人特有的庄重冷峻气质,一头短发,配上他那种充满中国军人特色晒黑的面庞,显得淳朴又可信。不过他的双眼散发着狼一样凶狠的目光,虽然特意放柔目光,但他久经疆场磨练出来的杀气,还是让对上他双眼的人心里咯噔一下,不敢与之对视。   再看这个军人虽然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但肩膀上的肩章却已经达到一杠两星中尉级别的军官。这得立多少战功,才能年纪轻轻的就到这个位置啊!   楼道里的普通老百姓顿时肃然起立。刚才还吵吵闹闹的一片,现在安静无声,按照那少尉的吩咐,把那躺在地上的“王八”扶起来靠在墙上,对着人中就是一阵猛掐。   “哎哟,疼疼疼!谁TM不长眼睛!敢掐大爷我!”不多时,王八清醒过来,条件反射的给他掐人中的大娘一巴掌。   伴随清脆的耳光响,周遭一阵抽气声。   王八再迟钝也感觉不对,环顾一周,发现先前被他揩油的姑娘和一众吃瓜群众,火冒三丈的死死瞪着他看,旁边还有三个军人一同皱起眉头。   王八一下明了,豆大的眼珠子一转,捂住胸口倒在地上,伸手指着周燕哭唧唧:“哎哟,我一把年纪了,还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欺负,差点没踹死我!解放军同志,你们给评评理,她打了我,是不是得赔偿我的损失,进牢房蹲几天号子?”   “呸!你对人家姑娘动手动脚的,还有脸子讹人家!”挨打的大娘捂住被打的脸庞,狠狠朝那王八唾了一口!   先前这个臭男人揩那小姑娘油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看见了。本着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选择视而不见。   原本以为那小姑娘会忍气吞声,默默忍下此事。毕竟在这个时代的女人,还是很封建保守的,被人揩油这件事闹开了,她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没想到这个姑娘脾气倒是不小,居然反手把人打到昏厥!虽然不明白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但看她一副乡下人的打扮,大娘还是把她归类于做粗活重活多了才会有如此大力气的那一类。   原本大娘也是看在那三个军人的份上才好心给那王八掐人中,却不料好心当成驴肝肺,反而被他打一巴掌!   大娘心里那个气啊,自她当家做主近二十年,就再也没人敢打她,现在倒好,被一个黑心烂肺的玩意儿给打了!有那三个军人在,她也不好扑上去撒泼拼命,一听那王八蛋还胡咧咧,可不就替周燕说了句公道话。   “畜生!”   “呸!咋没把你踹死!”   “解放军同志,赶紧把这畜生送去公安局,还人家姑娘一个公道吧!”   周遭人听完大娘的话群起愤涌,大声嚷嚷着让那王八蛋接受处置。   “大炮、许三,你们把人抓去就近的派出所,交由兄弟兵处理后再来找我。”高凯歌吩咐完,看了眼在楼梯口捡棉被牙刷的小姑娘,走过去帮着捡起两床棉被抱进怀里问:“小姑娘去几楼,我帮你送过去。”   等到三楼五号病房,看到高教授左脚绑着石膏,腿挂在支架上笑呵呵的招呼两人,两人都互看一眼,表情都跟见鬼一样。   高教授可不管他们在想啥,看见他们一同出现来看自己,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来,德子,我跟你介绍下,你旁边的姑娘叫周燕,人长的好看又有本事,虽然跟我认识也就一天,可一听我出事儿,来得最快的还属她。周燕,你旁边的这位解放军是我的侄子高德。今儿应该是凑巧出任务到南昌市,顺便来看望我的吧?德子?”   先不说高凯歌作何反应,当周燕一听身边这位帅气凌人的解放军大哥居然叫高德,脑海自动播放现代某导航提示语:“高德地图为您持续导航……”   “噗——”一个没忍住,周燕兀自笑了起来。   “大伯,我现在叫高凯歌。”高凯歌面无表情的看了眼笑得前仰后合的周燕,不明白这小丫头在乐呵个啥。又转头看向躺在同一间病床的高太太,“伯母,感觉好点了吗?那吴大拿怎么会出手这么重,尽往二叔致命位置捅。这么危险的人物,我看还是上报上级,让队里的人帮忙捉拿归案。”   相较于高教授全身缠满绷带,一只腿骨折重伤,高太太只是有些皮外伤,加之腿部不便这才跟着住进病房。   听了高凯歌的话,高太太眼圈一红,愧疚的低下头,轻声低语:“都怪我,要不是我……”   “那老鳖孙就不劳烦你们军队了。一个鳖孙惊动你们军队帮忙抓人,你把人家公安局的同志当什么了!”高教授直接打断高太太的话,乐呵呵的对高凯歌说:“我先动手打人的,打不过他,就只好激怒他,来个苦肉计,让他下半辈子都得蹲牢里。”   高凯歌:……   那我还要说你好棒棒了?亲叔!   大概知道事情真相的周燕也忍不住汗颜,看不出来,斯文和善外表的高教授也是个狠人,为了除掉曾经欺负自己老婆,又蒙骗自己多年的吴大拿,居然玩命似的来了这一出。   果然人不可貌相,周燕决定以后不要轻易得罪人,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人家叔侄俩在寒暄,周燕不想杵在这儿当电线杆,先把高丽娜交代的物品全都摆放好后,又去食堂打了三份小米粥并两样素净的小菜送回病房。   高丽娜指导完手术也到了病房,看见她怀抱五个大饭盒,吃力的推门进来,赶紧起身帮她端,同时甩了个眼刀给高凯歌:“还人民的子弟兵呢,不知道去食堂打饭啊,还劳烦人一小姑娘跑那么远的路,跟一大帮臭男人挤在一堆打饭。”   十五岁就出国留学的高丽娜,完美的接受了国外各种开放文化的熏陶,加上随了她妈洁癖的性子,从小骨子里就看不上除了她爸以外的肮脏男人,以致她今年三十有二都没结婚。   得,坐着也躺枪!高凯歌斜长的眉毛抽了抽,这都过了饭点了,他怎么知道他大伯还没吃饭,就算知道,他大伯拉着他问东问西的,他也不好打断他叔离开啊。   不过他还是明智的选择沉默,谁让他这个堂姐从小到大都不是好相处的主儿呢。她说的话都是圣旨,你要敢忤逆,把你祖宗十九代操了都不一定。   因为有高丽娜这个关系户在,医院为数不多的单人病房就被高教授夫妻俩给占了。不过说是单间,也不甚宽阔,十五平米左右,摆了两张单人床,一张放开水的小木桌,再进三人在里面,多少觉得拥挤。   不过这时代的条件也就这样了,周燕帮着高丽娜伺候高教授夫妻俩吃完粥菜,高丽娜对她的印象又好了几分,主动问起她的家里情况。   周燕半真半假的说着,当说到她其实父母双亡,独自一人来南昌市找失散多年的表姐时。高丽娜一阵唏嘘感叹,扭头就给电桩子似的高凯歌下了个任务:“德子,你关系广,我看你闲的没事做,不如你带着小燕子去铁路局走一趟。”   高凯歌、周燕:???喵喵喵?   高凯歌:“姐,我是出任务回来的,只有半天的时间,一会儿就得走了。”   被高丽娜强行安上还珠格格小燕子行头的周燕,内心也是一阵拒绝的,本来就是胡诌的借口,跟着解放军同志一起去,万一露馅了可怎么好!   可高丽娜对周燕印象太好,觉得这姑娘虽然是乡下来的,但是为人淳朴又热心。要不是年纪太小,她说不定都想把魔爪伸过去,问问她搅不搅基。   现在周燕有困难,她如何不帮一把。   帮!必须得帮! 第17章 017   “大炮,后面那姑娘是咋回事儿?”去往南昌第三铁路分局的路上,许三一边开着军车,一边瞄着后视镜里的动向,小声的问大炮。   “我咋知道咧,我不是跟你一路押人去了。”大炮瞅着后视镜里,高连长沉着一张脸,那个将人一脚踹晕的大力小姑娘,则好奇的东张西望打量着车里,时不时发出惊叹声,大炮忍不住嘀咕:“难不成,这小姑娘看上了咱们高连长,想赖着连长?”   不怪大炮这么想,实在是高凯歌在女人堆里人气颇高。一是高凯歌的父亲,是川南某军师的师长,母亲是江南书香世家,他的出身背景本身就让女人们趋之若鹜。   二是,虽然高凯歌因为长期在外出任务皮肤晒的很黑,但他本身就长的好看,五官轮廓分明,皮肤黑只会彰显他的硬汉男人气概,让他更加抢手。多少女人宁可不要矜持,也要巴巴的往他身上贴。   后座那小姑娘虽然看着年岁不大,可该发育的都发育了。尤其她还是个乡下人,许三可不就理所应当的把她归类于想爬高枝,做城里人,不要脸的女人一类了。   “你小声点,万一人家姑娘没那意思,你这话不是存心羞辱人家,让人家没脸儿。”听出他话里的轻视之意,许三看了看后视镜,伸手拐了拐大炮的胳膊,压低声音说:“你别忘了,咱们连长是有婚约在身的,轻易不会与别的姑娘有瓜葛。”   “建国前立的婚约,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哪能做数儿。”大炮不以为意,“要我说,也就是师长古板,非要连长准守婚约找人。不然就连长这岁数儿,孩子都该满地跑打酱油了……”   “能耐了啊,敢编排师长!”大炮话还没说完,后脑勺猛遭一个爆栗,高凯歌阴森森的声音传来。大炮一个哆嗦,顾不上被捶痛的脑袋,立马坐的端端正正,目不斜视的看着马路前方打岔道:“拐过前面路口就到第三铁路分局了,连长你要下去吗?”   “不了,时间紧迫,不能再浪费时间了。”高凯歌瞅一眼听地方到了一脸激动的周燕,想了想说:“小姑娘,你力气挺大。那样一个一百五十斤的成年男人,居然直接被你踢昏过去,我觉得你是个可塑之才。如果你想当女兵,我可以帮你找找门路。”   这算什么?许三、大炮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先不说建国以后军队重新编制,女兵很少再招,就算招,也必须经过文化、背景、历练等等才能入伍。   单说高连长平时就是个人狠话少的高冷主儿,咋滴突然给人拉关系起来了,莫不是真看上了这小姑娘?   虽然这小姑娘模样不差,身段也不错,到底是个没成年的小姑娘啊!   连长,你可不能老牛吃嫩草犯大错误啊!   许三、大炮正准备苦口婆心,力挽狂澜时,就听见周燕那脆嫩嫩的声音说:“谢谢解放军叔叔的好意,我吃不了苦,不是当兵的材料,劳烦您费心了!”   开什么玩笑!她穿越过来天天吃穿不饱就够苦了,还让她去当兵,日日风吹雨晒,各种训练任务连轴似的不停歇,她还要不要活了!   不去!打死她都不去!   高凯歌脸瞬间变黑。他还不是牢记堂姐高丽娜的话,让他多多照拂这无父无母的“可怜”小姑娘,最好能给她安排一份工作,能够在城里落户,过过好日子。这才想着让周燕去当女兵,他也好时长照顾照顾。   先前在医院里,她一个瘦小的姑娘,不但反手把那男人过肩摔,还一脚把人踹晕的那幕,实在震撼了高凯歌,他从来没有见过力气这么大的女人!而且反应迅速,出手灵敏果断!   高凯歌是真心觉得她是个当兵的好苗苗。就凭她那一身的蛮力,遇上实战,只需要一脚把人踢飞踹晕,连武器子弹都省了!多好!   没想到人家根本不领情,还喊他叔叔!   高凯歌今年满打满算才二十五岁!虽然经常风吹雨晒,皮肤有些干燥显老,但也没老到当她叔叔的地步吧!   一时间车内鸦雀无声,气氛十分沉闷尴尬。   咕咚,许三、大炮一同吞了吞口水。默契的坐正坐姿,眼观鼻鼻观心的努力刷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被高凯歌这个在军队里拥有“冷面阎王”的怪物迁怒。   “呵呵……”高凯歌笑了起来,幽深的眸子泛着一丝危险的气息,薄唇轻启:“停车。”   没等车里三人反应过来,就见他打开车门,而后抬起穿着军靴的右脚,对准周燕的屁股,将她一脚踹下了车!   “你既然那么能耐,就自个儿进铁路分局找人吧。我忙得很,恕不奉陪了!”   望着绝尘而去的军卡,周燕捂住被踹痛的屁股,跳着脚大骂:“王八羔子!一言不合你就踹老娘屁股!什么毛病!心眼儿比鸡肠还小!你还是军人咧,我看你是流氓才对!你有种别跑!我们一对一,大战三百回合,看你还敢不敢踹我屁股!”   “噗嗤——”开车跑路的许三、大炮二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说当兵的男人多少都有点痞性,时不时干些不伤军律的事儿。但是高凯歌当了十年的兵,一直恪守本分,很少做这种出格又损害军誉的事情。今天难得见他吃瘪,这两人笑得那叫一个开心啊,全然忘记后面坐了一只会吃人的阎王!   一人挨了个爆栗后,高凯歌透过车窗外的后视镜,看着周燕捂住屁股,一瘸一拐追过来渐渐变小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微笑。   真是一个有趣的丫头片子。叫周燕是吧?他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说起来,周燕一开始对高凯歌的印象是非常好的。毕竟这个时代的军人都是真正的用鲜血生命捍卫国家,如何不让人尊敬!   而且高凯歌在医院还帮她解了围,又跑前跑后托人帮她打探消息,最后得知她奶奶张云兰在铁路三分局,还让她坐军卡送她过来,周燕是万分感谢的,   万没想到这个男人这么小鸡肚肠,居然踹她屁股!周燕对他的好印象顿时冲刷的一干二净,在心中的黑名单上狠狠的划上一笔。   心胸狭隘,不值深交!下次遇上,一定要踹回来解气!   因为提前跟铁路三分局家属楼这边打了招呼,尽管半路被高凯歌放鸽子,周燕倒也不急。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把空间里准备的要拿给奶奶礼物的搪瓷盆、热水瓶神马的见面礼放在褡裢里,然后一路小跑,跑到铁路三分局的家属楼。   说是家属楼,其实就是两层高的土培楼,总共二十个土楼,每层住了五户人家,房门对着一条横着的通道,上面挂满衣服,下面放满板凳空炉等等杂物。看起来格外得拥挤杂乱。   周燕先去门卫那里做了登记,然后往后手边第七号土楼的二楼走去。   通道有好几个妇女正在晾晒衣服和被褥,瞧见她乡下人的打扮,手里还拎着东西,皆停下手,好奇的打量她。   “姑娘你找谁?”有个热心肠的婶子见她东张西望,以为她是哪家乡下来的穷亲戚,别人不愿意接待,便主动搭话问她。   “婶儿,我找张云兰。”周燕笑了笑,“我是她的远房表妹,从乡下来的。”   果不其然,那婶子做出一副我就知道的神色,伸手指着通道最后那间屋子说:“张云兰就住那屋儿。”   顿就顿,又压低嗓音对周燕说:“我还以为她娘家没人了,没想到还有你这个表妹啊。你咋才来,你表姐过得忒惨了!都快被她那口子,还有她那恶婆婆打死了!”   果然和年轻时候奶奶的经历一样!周燕听着心都揪了起来,跟那大婶儿道了谢,急急忙忙跑去最后一间屋儿。   刚要敲门,就见房门刷拉一下打开,一个年轻女人神色狼狈的从屋里走出来。   没等周燕看清她是谁,“哗啦——”一大盆冷水从里面泼了出来。不但把那年轻女人泼了个湿透,周燕也被祸及鱼池,身上被打了个半湿。   靠!这谁啊,这么没素质!这是存心泼人啊!   周燕怒目抬头,就见一个满脸菜色,耸搭着一张老脸,一看就不好相处的四十多岁中年女人,手里拿着一个空盆子,叉腰对着先前出屋的年轻女人大骂:“遭天谴的娼/妇哟!那菜团子可是留给我儿子下班回来吃的!你一个不下蛋的老母鸡,也敢偷食儿!”   那年轻女人被她骂的肩膀一抖,低着头,声如蚊呐说:“娘,我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您就行行好,给我一口吃的吧。”   “哈!说得你好像没吃过东西似的!这两天的稀粥难不成都喂狗了?!”中年妇人嗤笑一声,将手中的木盆哐当一下丢在地上,眯着一双不讨人喜的吊角眼冷声说:“你想吃饭团子?成啊!你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我就给你吃!不然你就给我滚出周家去!爱去哪就去哪!” 第18章 018   像是戳到痛处,年轻女人低着头没再吭一声。中年妇女鄙夷嗤笑,“哐叽”一下重重的关上门。   那关门得狠劲儿,像是捶在了周燕的心上。原来,邻居老太太们没有说假话,奶奶年轻的时候,真的过得猪狗不如。   “你是张云兰吗?”压住心里的翻涌,周燕伸手拉了拉年轻女人的衣服,“我是你表妹,我从蕨溪村来的。”   张云兰猛地回头,瘦削脱框的大眼睛蓄满泪水,一眨不眨的盯着周燕,像是在打量她,又像不敢置信。   看到奶奶面黄肌瘦,身材单薄如纸,风一吹就能倒。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上手脚露出的皮肤上全是青青紫紫的淤痕。周燕心里又怒又酸,眼泪止不住的啪嗒啪嗒掉下来,一把把奶奶抱进怀里,大声痛哭:“奶奶,我来晚了,对不起!”   张云兰无声的张了张嘴,刚要开口,房门“哐当”一下又被打开,她的婆婆丁氏凶声恶煞的站在门口大吼:“哪个活腻歪了的贱蹄子!青天白日的在我家门口哭丧,要哭回你家哭去!”   感觉怀里的人身子明显又一抖,周燕气不打一处来,松开张云兰,反手用尽十二分的力气狠狠甩了丁氏一个耳光,“老不要脸的死婆子!这些年来,你就是这么对我表姐的?真当我表姐娘家没人了?看我不打死你!!”   她的力气太大,丁氏没防着她,一把掌被她斜扇在地上,正好磕在丁氏先前扔在地上的木盆铁丝上。顿时脑袋戳了个细小的窟窿,像一小股漏气的喷泉滋了地上一小摊血。   丁氏望着地上的血有点懵,自从儿媳妇张云兰进门三年以来,一直未有所出。她从最开始的各种看不顺眼,到动手打骂,已经在家里横惯了,连带着周遭邻居也不敢轻易惹她。   今儿真是见鬼了!一向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爹妈死绝,亲戚不管的儿媳妇,居然凭空冒出一个表妹,上来就抽她!反了不成!   向来不肯吃亏的丁氏回过神来,咬牙切齿的从地上跳了起来,照着周燕的脸庞狠狠抓去,“哪里来的小娼/妇?敢打老娘!看老娘不撕烂你的脸!”   周燕看也没看,抬脚狠狠往她肚皮一踹!   “哐当——”丁氏直接被踹到墙上,入墙三分!!   伴随着她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整栋楼都抖了抖,有好奇的邻居伸出头来看,被周燕凶巴巴的凶了回去:“看什么看!周家的家事!你们管得着?!”   得,周家打闹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好几次都快闹出人命,前来调解的公安局同志都管不了,他们就更管不了了!   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多半缩了回去,也有胆大不怕事的群众,不错眼儿的盯着这边,比如先前给周燕指房间的婶子,脸上都带着一副解气儿的表情。   该!叫你不把媳妇儿当人看!平时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还克扣粮食,一整天就用一碗稀得连米儿都看不见的‘稀粥’把人打发了。现在报应来了吧!活该!   “妹子,你干啥?可不能再打了!”那边张云兰见周燕似乎还不解气,把她婆婆从墙上粗鲁的扯下来,抬脚又想踹,她赶紧拦住周燕:“别再打了,再打下去就出人命了!”   倒不是张云兰护婆婆,看见丁氏被打成死狗一样,她多年的憋屈委屈也在这一刻得了安慰和解气。   只是张云兰是独女,她父母在她六岁战乱的时候双亡,这么多年来,除了十八岁以前,她被大伯一家勉强收养,成日下地干重活儿。而后被她那口子周道友赶集时恰巧看中,以三块钱,五十斤粮食卖给他做媳妇儿。   嫁过来这么多年,她在周家挨了多少毒打苛待,她的大伯,还有那些五服亲戚,没有一个人替她出面出头。   今儿忽然来个年纪不大的表妹,上来就打婆婆。张云兰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有些高兴,又有些害怕为难。   高兴的是,娘家终于有人记得她,替她出面了。害怕为难的是,她已经嫁进了周家,就是周家的人。虽说表妹打了婆婆一时解气,到底她还要一直生活在周家里,以婆婆和她那口子混不吝的性子,等表妹一走,她不知道要挨多少毒打。   想到这里,张云兰忍不住的又抖了抖身子,越发苦苦的劝周燕停手。   周燕出了一通气,也没想着要把人往死里打。毕竟不管是在这个时代,还是在现代,关于家暴的事,国家从来就没有对女方有任何针对性的法律保护措施。顶多就是警/察出面上门劝和,根本不管女方受了多少暴力伤害。就算出了人命,顶多唏嘘两下,把男方关上个十几二十年又放出来祸害别人。   面对这样的事情,周燕的观念就是以暴制暴!你不是横吗?你不是喜欢打人吗?我就打得你爬不起来,打得你记住教训,再也不敢欺负人!   站在一边,周燕冷冷的看着张云兰把丁氏扶进屋里躺着,在她一个劲儿道歉的时候,不耐烦的把她拖走。领着她去就近的一家国营饭店,开始认亲事宜。   在周燕编了一通什么战乱失联,七大姑八大姨拐着弯儿的亲戚,找了张云兰很久等等。听得张云兰双眼泪汪汪,紧紧握着周燕的手,一个劲儿的说:“好妹子,谢谢你来看我。”以后她也是有娘家撑腰的人了,她也就有底气跟婆婆老公说道说道,不再任由他们打骂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周燕红了眼,不由自主的想起现代老了的奶奶,节衣缩食一辈子,却舍得花钱给她买最好的东西,知道她爱吃什么,每次她放假回老家,一准儿好酒好菜天天备着,自个儿平日里却舍不得多吃一块肉……   这样好的奶奶,年轻的时候却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周燕心疼又愧疚,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的对奶奶,最好她能跟爷爷离婚,跟自己回上水村的周家去。   可是周燕也知道,这个时代的女人,要离婚十分不容易。一是,这个时代根本没有民政局,根本不管离婚这挡子事儿。二是,奶奶真离婚了?那在现代,她和他爸爸伯伯们,又从哪里出来呢?   一时犹豫不决,正好饭店服务员上菜来。周燕便将此事暂且压下,照顾着奶奶吃饭。   知道奶奶长年来几乎一直拿水填充肚子,周燕特地点了几个好菜给她补补,红烧肉、东坡肘子、韭菜炒鸡蛋、猪肉馅儿的大包子,并一大碗浓稠的精细米粥。   满满一大桌子菜,虽然所谓的红烧肉和东坡肉都是大肥肉瘦肉少,肉馅包子里面的肉馅丁数都数的清。可近三年没吃过啥好食物儿的张云兰还是看傻了眼。   “姐,别愣着了,趁热快吃吧。”周燕拿起筷子给她夹菜,很快装了满满一碗,细看都是肉菜为主。   张云兰看着自个儿面前堆成小山的饭菜,再看坐在自个儿身边的女孩儿一脸关心,使劲儿的给自个儿夹菜。一股久违的亲情温暖感油然而生,张云兰忍不住,眼泪又啪嗒啪嗒往桌上掉。   自从六岁那年爹娘死后,亲戚们都不愿意管个吃白饭,以后还嫁出去的女娃,张云兰就东家蹭西家偷的吃着百家饭,受了无数人的白眼嘲笑长到了十岁。   那时候她渐渐长大,模样也渐渐长开。大伯娘见她模样长的不错,打着以后把她卖出去换钱的想法,勉为其难的把她收留了,每天把家里所有的粗活重活儿都推给她做。   虽然勉强能填饱肚子,她却感觉自己像头驴子一样,被人拿鞭子在屁股后头抽着,连轴似的,一刻停歇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啊,她随大伯母去镇上的集市赶集,不小心撞上一个穿着工人制服的年轻男人。当听大伯母说要把她嫁给他的时候,她满心欢喜憧憬。想着自己以后也是有家有人护着的人了,却没想到,她嫁的,是个地狱来的恶魔啊!   当石头般的拳头,一拳又拳捶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心里那点儿火,一点一滴的被浇灭。   生,不如死。她以为她这辈子就这样,却没想到,老天有眼,给她送来了表妹。不但给她出面,还好吃好喝的招待她,告诉她不要怕,一切有她在,她会保护她的。   尽管知道,一个十四岁丫头的话并不可靠,可张云兰心里就是暖暖的想哭。周燕、周燕,我的妹子,我的好妹子啊!我好想跟你回家看看啊!   她们这边吃着饭,钢铁厂第九车间里,周道友正操作着机械炼钢,忽然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嘴里还大声嚷嚷着:“四叔!四叔!你快回家吧!四婶儿被人打得快死了!你快回家瞅瞅吧!”   “啥?!”周道友一惊,机械操作失误,新炼好的一块巨大钢块噗咚一下掉回熔炉里,溅起无数熔浆,烫伤站在熔炉旁搅浆的几个学徒。   “啊!!”刹时车间里一片惨叫,周道友却不管他们,直直往车间外跑,徒留车间主任在他背后大吼:“周道友!你在干啥?!怎么操作机械的?!!把人烫伤了连句道歉的话儿都没??” 第19章 019   周道友一路行色匆匆地回到家里,看见自个儿老娘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额头敷了个补巴,地上还有一小摊血迹,瞬间懵了。   他的老娘是什么性子他最清楚,那就是蛮横不讲理,能动手就绝不动嘴的混不吝。打小他就在她的打骂文化熏陶下养成了跟她一样的德行。   这样一个从来不肯吃亏的性子,怎么可能任由别人打在床上有气出没气劲儿?   像是知道他在想啥,闻讯而来比他早到的其他兄弟姐妹,把从周围邻居打听到的消息一一说给他听。   当听闻是一个小姑娘把丁氏打成这样,那姑娘还是他媳妇儿娘家表妹的时候,周道友整张脸沉的都能滴出水来。   张云兰家里是什么情况他是知晓的,正因为她家里人死绝,亲戚又都靠不住,人还长得水灵。周道友这才买她回家,便于“管教”。   周道友头一个老婆就是因为不服他的“管教”,叫上娘家一大群兄弟亲戚上门来,把他揍的半死不活,他吃了大亏,把那女人扫地出门后,这才暗下决心要找个软柿子媳妇好拿捏,因此这才选择了张云兰。   这三年来,他和丁氏打骂张云兰都成习惯了,猛然间跳出一个替张云兰出头的人,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周道友气的火冒三丈。   想找人算账,又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连公安局同志都奈何不了他,那丫头片子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手。   一时踌躇不定,只坐在床边,见丁氏只是流了点血,腹部被踹淤青有内伤外,倒没有性命之忧。于是开口询问她当时的情况。   四个儿女媳妇们都到齐了,人多力量大,丁氏心里有了底气,嘴巴一歪,哭着把先前的事情说了一通。   想她诨了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但是像那个死丫头片子力气大成那样,把她往死里打,还一副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样子,给她留了不可磨灭的心里阴影。   真是太可怕了!那丫头在打她的时候,看向她的那双眼睛,狠戾冰冷的像是看一具尸体一般。她毫不怀疑,如果当时不是张云兰拦住她的话,她真有可能会被那丫头活活打死!   听了丁氏亲口描述,纵然不信一个十四岁的丫头力气大到夸张,但看周家门外那堵土墙,清清楚楚印着丁氏被踹飞过去的身影。周家有胆小的人打了个寒战,小声嘟嚷着:“这丫头怕不是什么怪胎吧?力气大成那样,咱们就是一家人上,也打不过她啊!”   “怕什么!咱们一家老小加起来都有十多口人,还怕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听了自个老娘的亲诉,周道友还是觉得夸张成份太多。瞧着屋里几个小辈儿都露出“我怕怕”的神情,周道友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一一拍了下他们的脑袋瓜子,没好气儿的说:“没出息的家伙们!真怕的话,回去操家伙!我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制服不了一个小丫头片子!”   得了他的信儿,几个小辈儿跑的无影无踪。周道友暗骂一声怂蛋,被那三个小辈儿的父母听见了,都统一低着头装没听见。   没办法,周家老爷子死的早,丁氏一人把他们兄妹四个拉扯大。除了老大是儿子,中间俩都是闺女,最后才是周道友。   作为老小,自古就比上面的哥姐受父母宠爱些。加之周道友与丁氏脾气一样,两人臭味相投,啥事儿都一条心。要是憷了周道友,就等于憷了丁氏。   以丁氏那混不吝,整天吵吵闹闹的性子,那三个小辈儿的父母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很快,三个小辈儿操着家伙回来,刀枪什么的是不可能有的,都被没收去炼钢了。他们操的家伙,只是手腕粗的擀面杖、扫帚、木棍等等。   周道友看着这些所谓的‘武器’,心里的复杂感可想而知。没等他发号施令找人算账时,房门哐哐的被人敲响。   周家人齐齐吓了一跳,以为周燕卷土重来了,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听见一个大嗓门儿的男人喊:“周道友在不在?有人举报你聚众打架!快开门!检查!”   周家人才松了口气,又立马提到嗓子眼儿。你瞅我,我瞅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哪个王八蛋举报我的?让我知道是谁,定扒了他全家的皮!”屋外的人哐哐敲个不停,周道友听出是厂里保卫科的队长老齐,心里暗骂一声我草!   周道友的房子是厂里分配的,有任何纷争都归保卫科管,保卫科要是实在管不了,这才移交公安局。   周家人今儿都到齐了,几个小辈儿还找了“武器”上来,平时跟周家母子有过节的人,可不就是趁机打压他,告了个聚众斗殴么。   要知道周道友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的家暴张云兰,除了本性使然外,还因为他还是钢铁厂第九车间炼钢模器械的头号师傅!   虽然他今年才二十七岁,可因为是木匠,对厂里各项机械都很熟悉。又因为他在建厂初期,是国家特定招进来的技工。现在已经是六级技工,每个月有五十二块五毛的工资和四十一斤的粮票。   有这些比普通工人多了接近一倍多得丰厚待遇,就证明周道友在炼钢厂有一定的地位。谁叫人家有技术在身,是国家特招的呢!   不管他是人渣还是王八蛋,连公安局都要看几分薄面,周道友可不就螃蟹走路——横着走!   当然,他横着走的事儿,也仅限于打老婆的事儿上。毕竟,这是所谓的家事,别人管不着。   别的事和人,他可不敢横。保卫科虽然不算什么正经职位,可它却管着厂里家属楼区的一切纷争。你要风评不好,就算你是国家特招的技工,也会把辞退回家横。谁让厂里有的是学徒工,在国营企业上班的师傅是不允许藏私的。因此一个技工师傅被辞退并不稀罕。   明白是被人计算上了,周道友气的脸黑了不少。忙打开门,强笑着应对前来检查的保卫科小队,再三申明自己一家子只是聚一聚,并没有什么别的企图。然后在保卫科小队凌厉的目光下,周家人走了个一干二净。只剩周道友和丁氏大眼瞪小眼。   而此时吃饱喝足的周燕,领着张云兰在附近的公园,百货商店,供销社等等逛了一圈。   在张云兰一连串的感叹声中,周燕得知她嫁给周道友后就来到了南昌市,然后一直呆在家里洗衣做饭干家务活儿,连他们住的土楼都没下去过。   听得周燕一阵心酸,恨不得自己能立马在南昌市买套房子,把奶奶接过去跟她一块儿住。到时候她好吃好喝的把奶奶养着,还带她到处去玩儿,最好走遍全中国!   可惜的是,当张云兰听见她说离婚的时候,吓得连连摆手,“离啥婚?道友会把我打死的!就算真离了,我一个孤苦伶仃,无父无母,没有娘家靠山,又离过婚,身子不干净的女人。以后哪个男人还敢要我,我该怎么活下去?”   张云兰的想法,是这个时代很多封建女性的想法。认为自己嫁了人,不管对方是人是狗,都得跟对方过一辈子。美名其曰:这就是命!   就算真说动她们离婚,她们的观念里,还是想着要嫁人,要靠男人。没有男人,她们就活不下去。根本就没想过自立根生,独挡一面。因为,男人就是她们的天!   周燕劝说了许久,都没劝动奶奶离婚。看来是她不够强大,奶奶不信任她能给她带来幸福,带来安全感,带来好日子。生平第一次,周燕有了要来城里上班打工挣钱,养奶奶的念头。   不过这个想法在这个时候并不现实,一个是三年大饥/荒马上来了,再跟着是精简知青下乡。以她目前的年纪阅历,要找份不被精简的工作十分困难。除非,她有较高的学历和人脉,让国家政府知道她是个可用的人才……   不可避免的,周燕又想到了高教授。如果他能证明自己的大学学历,给自己颁发一个大学毕业证书,那该有多好啊!那样她就不愁工作了……   想法是好,真做起来诸多困难。周燕暂且甩在脑后,拉着奶奶往周家走。   既然奶奶死活不肯离婚,周燕一时半会儿也改变不了她的想法。那么她得想个法子,让周家母子得到教训,不敢轻易对奶奶动手。同时奶奶的日子也要跟正常一人吃喝玩乐,等到她有足够的时间,来到南昌市安家落户,到时候再把奶奶接过来一起住。   作者有话要说:   推文一波:   我的下本预存接档文:《茶小楼的春天》by鱼修。   链接: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3867984   简介:一个底层酒店女服务,与商业老总的狗血故事。   茶小楼:我们做服务员的也是有底线的,我不做三儿!   某总:呵呵哒,就你一小服务员也配做三儿?要做也只配做我老婆!   好友文:《回炉再造1978》by晓渔天歌   简介:煤气中毒死翘翘的楚染发现自己回炉……哦,不!是回到了老妈的肚子里。   为什么是回到?   因为一如既往的非常挤!   我说前面的姐妹们儿,能腾点儿地不?你的屁股压着了我的脸!   楚染生在1978年,那是个物质贫乏的年代,她却相当高兴。   因为反正二十年后的她生活水平依然在人均及格线以下。   既然老天爷给脸,让再活一次,混混如她决定活出一个气质人生来!   这辈子绝对不做三混(混吃混喝混日子)女青年!她要洗心革面重新做良家妇……少女!   考上最高学府,走向人生巅峰!   基友文:《她的粉丝都是黑粉[娱乐圈]》by南郭儿   上体验亲子真人秀,别的女艺人都是把萌娃当小祖宗,可她竟然使唤人气最高的萌娃去洗碗!   美名其曰:你已经不是两岁的小孩子了。   然后,萌娃的妈妈粉们开始黑她!   接戏演了一个恶毒女二,演技太好又被骂上了热搜?   观众抹泪:演的太好了,太坏了,我要黑她!   女主:what???   上相亲节目和.......这是一个女主被黑着黑着就红了的故事。 第20章   正式步入八月, 天气依旧燥热非常。   周燕领着张云兰回钢铁厂家属楼,刚到周家楼下。就见一个长头发的十五六岁姑娘, 站在楼梯口四处张望。   瞧见她们俩,那姑娘眼睛一亮, 迈着小碎步跑过来喊:“云兰姐,你总算回来了, 我在这里等了你半天, 你去哪了?”   “文静啊, 你咋在这里?今儿不念书了?等我干啥?”张云兰有些奇怪的问道。   “姐,这位是?”周燕拿眼神询问张云兰,她马上做介绍, “吕文静, 隔壁邻居大婶刘秋菊的小女儿,可出息了,年纪小小, 就考上了市里的高中!”   刘秋菊就是先前给周燕指路说张云兰住哪儿的好心婶子, 也是周遭邻居中,为数不多的,敢和周家母子较劲儿, 时不时护着张云兰, 还隔三差五偷偷给张云兰吃的大好人。   先前在国营饭店的时候, 张云兰就跟周燕说起了刘秋菊, 直感慨, 要是没有刘大婶儿时不时接济她, 单凭丁氏每天给她的一碗薄粥或是一两块比石头硬的黑馍馍。只怕她早已饿死,成为孤魂野鬼了。   因此听张云兰介绍完吕文静,周燕由衷的觉得她面善可亲。笑着主动拉起她的手一阵猛夸:“文静姐,我可以叫你姐吗?你真是好厉害!我听说南昌市的高中都很难考上,多少人都考不上呢。真羡慕你脑子灵光,能考上这么好的高中!我要是有你一半聪明就好了!谢谢你和刘婶婶平时照顾着我表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莫推辞。”说着,把先前在百货商店买的头绳发夹袜子什么的,一样拿了一对,塞在她的手里。   “我只是运气好,凑巧在及格分数上录取,现在还没去学校报到呢,你可别这么夸我,我受不住。”吕文静被周燕这么热情的阵仗吓了一跳,再看手里的玩意虽然不算多金贵,可样样齐全,花样新颖,加起来价钱也不少。忙推辞:“这些东西我都有,妹妹拿回去,别再我身上浪费了。”   周燕含笑看着她头上光秃秃的,没有任何饰物,只用一根黑漆漆的橡皮圈绑住的马尾头发,以及露脚踝,没穿袜子的双脚,笑然不语。   她不会告诉她,马上就要面临饥/荒、破四旧、文/革。即使千辛万苦的考中了高中,也会因为这些事停课近三年,甚至更久。   等再次恢复高考,又要面临成千上万的知青一同竞争高考,到那时候,吕文静的年纪也不小了,肯定会被父母逼着结婚生子。运气好,嫁个好婆家,可能会支持她再次高考。运气不好,遇上不开明的婆家。她的后半辈子,就在柴米油盐酱醋茶,孩子爱人婆家娘家中,忙忙碌碌过完下辈子。   不过,此刻吕文静因为考上高中,心里的自豪快乐,是遮都遮不住的,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纵然知道事情的结局,周燕也不会犯贱的去破坏别人的快乐好心情。毕竟无知也是一种福气,等真到事情最坏的地步,至少在这件事情的开端,人们也曾快乐幸福过。   面对周燕坦坦荡荡的目光,吕文静心知肚明的红了红脸。虽然她家相较其他人家情况稍微好一点,父母都是双职工,两个哥哥也都在上班。可也仅限填饱肚子,偶尔能节约出来四五斤粮票、三四块钱来,但要是拿多余的钱儿买女孩儿家爱打扮的玩意儿,却是多的一分都没有。   尽管吕文静觉得自己挺有读书人都该有的骨气,可面对这些女孩儿们都喜欢的玩意儿,吕文静心里还是犹豫不决。   她的母亲是个乐于助人的善心人,从不求别人回报。这这些年没少帮忖外人,被她奶天天骂败家娘们儿。可她的母亲依旧我行我素,做着自个儿想做的事。   吕文静支持母亲的善举,但又觉得,有付出就该有回报,母亲又不是菩萨,家里情况又不是特别好。干啥要一直无欲无求,佛光普照他人呢?   这么一想,吕文静心里轻松了许多。心安理得的收下礼物,跟张云兰说起正事儿:“先前周家的人都到齐了,还带来擀面杖、木棍神马之类的武器。我妈看情况不对,转身通知给了保卫科。虽然后来周家人都走了,可看情况,丁大婶儿周四叔都还在气头上。我妈担心他们会把你往死里打,让我在楼下等着,说让你跟着你的表妹回去避两天再回来。”   这借口好!周燕早想把奶奶打包带走了!有吕文静这对母女神助攻,她觉得这事儿能成!   她满心期待的看着奶奶,却见她苦笑一声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横竖都要跟他们杠上,不如早点了结,心里也舒坦些。”   吕文静有些惊讶张云兰今天怎么这么硬气,转念一想,她娘家来人了,她表妹不但脾气爆力气大,关键是人家还有钱。被欺压这么些年,可不该她硬气一回了么。   知道奶奶就是个牛脾气,她决定了的事情,任何人都甭想动摇,周燕无可奈何的拎着包裹,随着奶奶上楼。   这会儿正是饭点,楼上的五户人家,除了周家,都在横着楼道烧火做饭。上楼梯口那儿有个用胶管子从楼下大院正中间接上来的自来水管子,刘秋菊正蹲在管子旁边儿淘米洗菜。   瞧见张云兰三人上楼来,刘秋菊把菜篮子放在一边,急忙站起身来拦住张云兰,压低声音说:“你咋回来了?我不是让静啊给你传信儿,让你避避风头吗?”   “婶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张云兰淡淡一笑,目光有着前所未有的决绝,“横竖都要回来的,不如把事情摊开来说,也免得弄得大家都不安生。”   张云兰思想是封建落后了,但不代表她傻。长年累月的被人苛待家暴,就算是个泥人儿,也是有脾性反击的。   没见到周燕之前,张云兰报抱过一天是一天的想法混日子。再见到周燕后,她忽然有了希望盼头。   在短短半天的时间相处下,在周燕不断给她灌输,要自强,要独立,要不怕事,可以离婚,可以自己上班工作挣钱,可以打扮的漂漂亮亮四处玩耍……的思想下。张云看从未觉得自己心中有这么的开明。   她是一个人,一个女人,是需要被人疼,被人爱的,而不是被人当成保姆、粗使婆子、出气筒。她也有自己的思想、生活和朋友。周道友再敢打她,她就和他拼了!实在不行,她就跟他离婚!反正表妹说了,她真离婚了,她会养她一辈子!还会找个好男人娶她!   刘秋菊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虽然先前亲眼目睹了周燕是如何把丁氏打趴的,在她眼中,那到底是个丫头片子,哪能和一个嗜打成性的凶恶男人正面刚?   见张云兰执意要回周家,想着她们两个姑娘回去铁定会吃亏,刘秋菊忙让吕文静回家,把她两个儿子和她那口子吕大海都叫上,随张云兰一同回周家撑场子!   吕家的伙食不像一般人家扣扣嗦嗦勉强过个饮水饱,吕家的伙食儿是实打实的,每人八分饱。因此,吕家父子三人身子都长的十分壮硕。   尤其是吕家两个儿子,都是二十上下的年纪,正值年轻,力大体壮,往周家门口一站。周道友开门见到张云兰,到嘴骂人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周家屋子本就不大,丁氏又是个不爱收拾,喜欢捡破烂的性子,屋子里拉拉杂杂堆了许多缺胳膊少腿的瓶瓶罐罐,多几个人进去,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站在床边,跟躺在床上挺尸的丁氏大眼瞪小眼。   “你们想干啥?”瞧着张云兰身后跟着瘟神周燕,还有隔壁吕家三父子,周道友沉着脸,坐在床边开口问。   “我……”张云兰刚要开口,周燕伸手拉了她一下,而后站直身体,眼睛直直盯着周道友,“表姐夫是吧?我暂且叫你一声表姐夫。我这次来,是要带我表姐回娘家的,你跟我去南昌市第一法院走一趟,把你们俩的婚离了。这些年你毒打虐待我表姐的事,就用一百块钱,五十斤粮票了结吧。不然,呵呵,不要怪我不客气!”   虽说这个时候还没有民政局,周燕恍惚记得,民国时代的女人们要想离婚,可以去法院打官司判决离婚的。   虽然要判决双方离婚的因素有很多,但家暴虐待女方这件事,是最有可能离婚的。一旦证据确凿,女方要想离婚,还是比一般离婚官司相对容易些。   周燕都想好了,要想奶奶后半生过的安稳幸福,就必须让奶奶离婚,远离周道友母子这两颗毒瘤。然后再另寻良缘,由她帮忖照拂着过完下半生。   可惜的是,她想得美好,当事人却都惊呆了。   张云兰是惊讶,表妹明明说好跟她回来,一起教训教训她家那口子,让他不敢再打她。怎么忽然就变成了去法院打离婚官司呢?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婚啊!   周道友是惊愕,媳妇嫁过来就是他的所有物了,他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怎么还能离婚?断绝夫妻关系?   “离婚?做梦吧!”一想到张云兰虽然骨瘦如柴,可该有的地方都有,脸蛋儿长的如花似玉,下面又紧又小,骑在她身上,一边策马奔腾,一边打她的身体,让她发出猫崽子似的低叫声,别提多销魂了。   这样极品的女人,以后就被别的男人骑。周道友整张脸都扭曲起来,面色狰狞,恶狠狠的盯着周燕道:“想离婚?除非我死!否则她一辈子都是我的女人!”   “就是!还想离婚?还想要钱和粮票?我呸!也不看看她是什么德行,连那窑子的娼/妓都不如!也就是我儿子傻,肯要她,不然……”   “啪——!”躺在床上接话的丁氏,话还没说完,脸上就被周燕重重的扇了个耳光,直扇的她耳朵轰鸣,脑袋偏向一边,半饷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贱人!你活腻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见自个老娘当着自个儿的面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打,周道友气血上涌,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捏紧拳头,照着周燕的面门狠狠砸去!   吕家三父子一直密切关注着屋里的动静,瞧见周道友站起来身来,三人忙上去架他。只是周道友正在气头上,像只脾气火爆的狮子横冲乱撞的,力气极大。三人只堪堪拉住了他的衣襟,没拉住他的人。   在衣服被大力拉扯撕裂声中,周道友红着双眼,举着拳头冲到了周燕面前。   “啊!”在张云兰惊慌失措,想要替周燕挨这一拳的叫喊声中,周燕面色不改,在周道友拳头捶过来的瞬间,忽然伸手用力握住他的手腕,而后使劲往后一扭。在一阵让人听到牙酸毛骨悚然的骨裂声中,周道友伸拳的右手,被周燕活生生的折断!   瞧见周道友的胳膊像断线的木偶一样,低垂在肩膀上,屋里众人和在门外偷窥的刘秋菊母女,一众吃瓜群众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神操作?一个瘦小的女孩儿直接把一个成年男人的胳膊给卸了,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且不管屋内屋外一众人是何想法,后知后觉回过神来的周道友,剧痛传遍全身,痛得他忍不住抱着胳膊在地上满地打滚哀嚎。   “你这蛇蝎毒妇啊!苍天怎么不长长眼,给一道雷把你劈死啊……”听见儿子的惨叫,躺在床上的丁氏,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挣扎着想起身帮儿子。   奈何她先前就被周燕打的伤了内伤,又流了不少血浑身无力,这会儿根本没那个力气爬起来。只能一个劲儿的各种污言秽语往周燕身上丢。   真是猪脑子!打不过人家还敢瞎叨逼叨逼,不是找抽么!在门外看热闹的刘秋菊又叹了口气。   这个丁氏和她年岁相仿,都是四十有八,再过两年就是五十岁的人了。可她行事作为和她截然相反,任性、自私、恶毒都不足以形丁氏那糟糕的人品。   从张云兰嫁进周家,受丁氏百般虐待起,她便一直看在眼里。每次看见张云兰披头散发,身上脸上被打的青青紫紫却又不敢反抗的可怜样,她又气又无可奈何。   一是怒其不争,同样是女人,张云兰怎么就心甘情愿被人这样虐待?二是她的婆婆借助丁氏日日打媳妇的事儿,成日在她面前叨逼叨逼。她自己的事儿都拎不清,哪有时间管别人的家事?只能三五不时,暗地里帮张云兰一下了。   如今瞧见丁氏被打成猪样,却死鸭子嘴硬还接着骂人。刘秋菊嗤笑一声,两个只会在家里横的蠢货!真以为天底下的人都如张云兰一般好欺负,可以任由他们为所欲为。   殊不知,天底下的人何其之多。比他们硬气的人比比皆是。   她瞧着那个叫周燕的丫头,年纪小小,行为处事都有着与她的年纪不相符的成熟。尤其是她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有一股子掌控一切的淡然神色。这样的人,一看就是个狠角色,惹毛了她,定然没有好结果!   她现在就在旁边,端看丁氏两母子如何自食其果!   “苍天要是真有眼,要先劈,也先劈死你们这对黑心肝的母子。”周燕冷冷一笑,一脚重重踩在地上打滚的周道友另一只手上,冷声问:“离不离?”   接踵而来的剧痛,痛的周道友青筋暴起。可就算这样,他还是咬着牙,冲着站在一边像是被吓住的张云兰阴测测的笑了笑,“老子就是不离!有种你打死我呀!”   张云兰心头一跳,心慌慌的想去劝周燕别打了,却被她甩了个冷冷的眼刀子,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扭头,周燕又狠狠踹了周道友一脚,“我不打死你,我只把你双手双脚都给废了,让你成为一个废人,上不了班,干不活,整齐躺在床上挺尸,再眼睁睁的看着我表姐给你戴绿帽子,给你们周家生个大胖小子!”   一番惊炸雷的话,听着屋里屋外的一众人齐刷刷地抽了口气,面面相觑的对看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惊愕,这姑娘究竟是什么来路?力气大,下手狠也就算了。居然还说出这么没羞没躁的话儿……   哎哟哟,她难道不知道,现在可不比建国前,多少个姨太太小倌儿都没人管。现在要是偷人,是要被抓去批/判的!   这么个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偏偏周道友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大吼一声“她敢!”后,又说了句:“你要真把我弄成残废,我也不怕,反正以后由你表姐上班养我。不然,我就抱着她一块儿死!”   真是块油盐不进的泼皮!周燕气的额头上青筋直跳。从小到大,她都知道她爷爷就是混不吝的倔驴子,他和奶奶一样,决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就好比他重男轻女的事,周燕是周家小辈儿的长女,她妈妈生她的时候,他在医院外头听说是个女孩儿,扭头就走。   走了不说,还强拉着奶奶和她爸爸一块儿走,说是赔钱货要来干嘛,别在医院浪费时间功夫,该干嘛就干嘛去。徒留她妈妈一个人在医院抱着小小的她失声痛哭,由她外婆照顾月子。   后来她的大堂弟出生,周道友宝贝的紧,一天到晚抱在怀里不撒手,却从来没有抱过她一次。   再大一点,她和堂弟相差一岁,待遇截然不同。她日日吃猪油酱油饭,她的堂弟却鸡蛋羹各种肉菜换着法儿整。   有次她嘴馋了,抱着妈妈的大腿哭,说想吃肉。妈妈便偷偷拿块肉给她吃,被周道友发现,倒拎着她的小腿儿,啪啪的把她屁股都打肿了,三天都不敢坐凳子。妈妈因此和爸爸大吵大闹,差点离了婚。   诸如这种打她,苛待她的事情多不胜数。周燕对这所谓的爷爷可谓是深恶至极,如今看他和老了那般又倔又可恨的嘴脸。周燕肺都快气炸了!发了疯一般,铜拳铁臂使劲往周道友身上锤,似要发泄在现代小时候受的委屈一般,拳拳到肉,没两分钟就把周道友揍晕在地没了动静。   周燕揍人的狠劲儿吓坏了众人,见周道友没动静了,众人这才敢上来拉开她,其余人则给周道友掐人中,张罗着送他们母子去医院。   这件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尽管周燕把周道友揍了个半死,他还是死咬着不愿意离婚。而这个时代的离婚十分复杂,如果有一方死活不肯离婚,不管两口子发生了什么事,法院都不会判决离婚。   周燕深感无奈,只能拎着本来打算送给奶奶用的搪瓷盆,热水瓶神马的,敲响吕家的门。   刘秋菊打开门,见是她,忙请她进去坐。见周燕把手头的东西都放在她家桌子上,一脸诧异:“燕啊,你这是干啥?”   “婶子,我有一事相求。”周燕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今儿的事您也瞧见了,我把那对人渣母子打个半死,他们也不肯答应放走我表姐,我表姐也不愿意跟我回乡下去。我今天下午就要走了,但我家离南昌市远,来一趟也不容易。我担心我走后,那对母子还会欺负我表姐,所以我想请婶子帮忙照看照看我表姐。”   “都是街坊邻居,你表姐也是个可怜人,我帮忙她也是人之常情,姑娘你就甭客气了。”这么多贵重的礼物,少说要花二三十块钱儿。本来刘秋菊就是古道热肠,有心帮人不求回报。现在人家提这么重的礼儿上门来,求她在她看来根本就是举手之劳的事儿。她如何能收?   “婶子,你先别急着拒绝,我话还没说完。”周燕推回她要将礼物送回来的手,又从兜里掏出十块钱并二十五斤粮票给她道:“你也知道那母子混不吝的性格,我表姐傻乎乎的呆在周家只怕还会吃亏。我想着婶子菩萨心肠,能不能让我表姐和你们搭个伙儿,让她每天在你们这里吃饭。以后每个月我都寄钱和粮票过来,你看成不成?”   这是周燕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奶奶一根筋不肯离婚,她又有周老太太一家人约束着,目前不可能一直呆在南昌市照拂奶奶。只能先给奶奶找个靠山,避免奶奶再次受到家暴后无处可去。   吕家本身家境不错,又有三个壮年男人,刘秋菊母女二人瞧着都是心肠好的。周燕把奶奶托付给他们,心里也放了一大半。她的钱和粮票不是白给的,那多出来的四斤粮票和十块钱,就是有请吕家给奶奶做保镖的酬劳意思。 第021章   刘秋菊活了大半辈子, 什么样的人儿没见过,一眼就看穿了周燕话里的意思, 心里顿时盘算起来。   她家里有三个男人在厂里做工,公公婆婆都有补贴, 虽说日子过得比别人家稍微好点。到底两个儿子年岁大了,眼瞅着就要说亲娶媳妇儿。那给女方家的聘礼、小女儿读书要的花费等等, 都是一笔笔不菲的钱儿。   一个成年男人的定量是二十一斤, 周燕不但多给了四斤饭票, 还给了十块钱。如此出手阔绰,足以证明她是多么心疼她表姐。   只是她一个乡下丫头片子,如何得来这么多得钱和粮票, 并且以后每个月都寄过来呢?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周燕抚摸着桌上的搪瓷盆子说:“婶儿,有些事不必追根问底。我既然能开口,就一定做得到, 婶儿好好考虑考虑吧。”   那搪瓷盆子崭新发亮, 旁边的铁皮热水瓶,两斤红糖、四尺花布,都是这个时代稀罕的玩意儿。   刘秋菊心里那点犹疑烟消云散, 拉着周燕保证道:“你放心, 以后你表姐就交给我家照拂, 他丁氏母子再敢动手, 我定不会轻饶他们!”   得了这话儿, 周燕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放心的落地。千恩万谢的给刘秋菊道了谢, 又回头拉着张云兰的手嘱咐:“表姐,以后有事儿就去找刘婶子,我都给你安排好了。你不要怕,周道友那畜生要是再敢打你,你就打回去!不管是扯头发,还是咬他人,总归要让那畜生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要是打不过,你就跑去吕家,让刘婶儿帮你忙。我最近一段时间不会来市里了,你要照顾好自己,这些钱和粮食粮票都给你,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藏着,不要藏在周家!要是遇上什么事儿,就拿它们救急!”   她不好跟奶奶明说即将到来的饥/荒,只能先给她三十斤的粗粮,并五十斤的粮票、五十块钱,让她藏着,以备不时之需。   看着手里一大叠花花绿绿的钱和粮票,还有那沉甸甸的粮食。张云兰眼泪吧嗒吧嗒直往地上掉,紧紧握着周燕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周燕见她自始自终,没有提要跟自己走的事,心里不免失望。想了想,她从空间引了一小坛子的灵泉给张云兰,神情郑重道:“表姐,这个是我特地去深山老庙求的神仙水,听说能增肌健骨,还有助孕之效。我就是长年喝它,力气才会如此之大。表姐每天喝一小碗,等喝完了,我再托人送过来。”   这话自然是胡编乱造的,周燕只是想让灵泉增加些奶奶的体力,让她不至于处于被动的挨打状态,等她身体变得跟正常人一样健康,周燕就不信,面对周道友再次的家暴,奶奶不会还手!   多年来不孕,一直是张云兰的心病。听说这水喝了能怀孕,张云兰不疑有他,兴高采烈地当即喝了一碗。而后要送周燕去火车站,当即被周燕拒绝了。   既然奶奶不愿意跟她回去,她也不想再费时间精力浪费在如何圆谎的事情上。也就挥手跟奶奶告别,周燕快步跑去了大学楼。   关于是否将即将到来的饥/荒大事公诸于世,周燕很是纠结了一段时间。   她曾经在上水村,借由村里有名的神婆子,传达了三年饥/荒要饿死千千万万人们的事。可村里人非但不信,还把那神婆子狠狠批/斗了一顿,说是她造谣惑众,见不得村里人好,把那神婆子弄得灰头土脸的。   为此,周燕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哄着那神婆子,才没把她供出去。   如今,她好不容易来一趟南昌市,下次来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周燕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这才无愧于心。   她的想法很简单,拿些粗纸用左手歪歪扭扭的写了即将到来的天灾,让人们躲存点粮食以备灾情。至于他们信不信,就不关她的事了。   偷偷将写好的字条扔进教师办公室,周燕又连跑几个机关单位,把纸条扔进有关部门。做完这些,已经快到两点钟了,距离火车开车还有一个多小时。   周燕赶紧跑回招待所,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和赵有恒一起回县城。   没想到她刚回到招待所,就见赵有恒蹲在房间外的走廊墙上,看见她回来,他缓缓站起身,眉头皱的死紧,“你去哪了?怎么这会儿才回来?”   “没去哪儿,就去附近的地方逛逛。”周燕心虚的避开赵有恒探寻的目光,转身打开房门,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转移话题,“舅舅,你没给姥姥姥爷舅娘他们买点土特产回去?”   赵有恒拧着眉头,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端倪,但最终选择放弃,旁敲侧击道:“我经常来市里,你姥姥她们啥东西都不缺,没啥可带的。倒是你,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天天的往外跑干啥?我瞅着昨儿有个男人骑车搭着你。你啥时候在市里认识人了?该不会想给人家做小吧?”   “噗——”正在喝水的周燕一口喷了出来。咋这么凑巧,高教授搭她被他看见了。听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莫不是以为她在勾/搭高教授,想在市里安家落户?   周燕顿时满头黑线,“舅舅,你在想啥?我是那种人吗?!人家那是好心送我回招待所,我昨儿吃饭出去逛逛迷路了!”   “没有就好。”赵有恒面上有些讪讪的,不怪他这么想周燕。主要是早上他在厂里接了一通自家媳妇的电话,她在电话里怒气冲冲的抱怨,说那个叫周大妮儿的丫头忒不要脸!居然来蹭他们吃晚饭,还死活赖着不走,非要留宿赵家。   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大妮儿跑到她才十八岁的大儿子床上,把自个儿脱了个精光,要她大儿子负责!还闹得左邻右舍都知晓,把他媳妇儿给气的!大清早就打电话过来,让他赶紧回县城,把周家一锅土包子全都扔回去!断绝两家来往!   这事儿原本赵有恒不打算告诉周燕的,一是丢人,二是纵然他大儿子没做什么,可那大妮儿光天下日被他儿子看了个精光,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那丫头。   最终,周燕还是知道了事情起末。一个是这事儿太丢脸,想瞒都瞒不住。二是大妮儿像疯了一般,到处跟人嚷嚷,说赵家大儿子把她给睡了不负责,她要去公安局告他们赵家强/奸妇女云云。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周燕当即气笑了!拎着大妮儿的衣襟往公安局拖,你不是告人家强/奸吗?那就去告啊!造谣惑众,污蔑别人,毁人平白,看不关你十天半月,不好好的收拾你一顿,你是不会长记性的!   大妮儿没想到她动真格的,在天生民怕官的思想中,大妮儿觉得那公安局的牢房就跟吃人的老虎一样可怕,只能哭奶奶求姐姐的告饶,又给赵家人赔礼道歉,主动泼自己污水,说自己犯贱云云。周燕这才放过了她。   不过经由此事,赵周两家的关系算是彻底闹掰了。   临行前,周燕姥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让她下次来看她,赵有恒站在旁边欲言又止,舅妈表哥表姐神情都带着愤怒厌恶。周燕心里叹了口气,挥手向她们告别,一路沉默着回到了上水村。   相比他们低迷的气氛,她们一行人回到了村里,受到了村民们格外的热情欢迎!   主要村里没啥人去过县城,他们回来背了不少东西,其中有周燕在半路上偷偷拿出来的搪瓷盆子热水瓶,说是去市里,她舅舅偷偷给她买的。当即周老太太抹了一把感动泪,说赵有恒是大好人,再把搅屎棍大妮儿狠狠锤了一顿。   瞧着那些村里从没有过的稀罕物儿,村里一众人围着周老太太一行人,各种吹捧就没断过。听得周老太太心里得意洋洋,还允许几个跟自己亲近的媳妇儿婆子,摸摸那簇新的瓷盆热水瓶。   这些老太太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些洋玩意儿,生怕给人摸坏赔不起,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热水瓶外面的竹搂子,而后闪电般的缩手回来,大声嚷嚷着:“哎哟!这城里的金贵玩意儿就是不一样!摸在手里一点都不烙手,可舒服着呢!”   全程目睹的周燕嘴角抽了抽,很想说,婶奶奶,你确定你摸的竹子,跟你平时编背篓的竹子手感不一样?   不管怎么说,周老太太这次回来,虚荣心得到了升华和满足。领着一帮小的回到周家,在周家一家人热烈欢迎下,周老太太原本艳阳高照的老脸跟翻书一样,唰的黑成锅底,冲着站在堂屋当门的二房两口子大吼:“你们怎么教儿女的?看你女儿做的好事!老娘脸都被她丢尽了!”说着,从屋檐下找了个木棍,劈头盖脸的朝两人身上打去。   二房两口子被打的一脸懵逼,明明娘刚才还笑的跟朵菊花似的,怎么转脸儿就变成恶面罗刹,揍得他俩头都抬不起来。 第022章   “爹, 娘,二姐干了件大事呢。”一向看自个儿爹娘不顺眼的斗鸡眼二狗子, 破天荒的开口捅刀子,“她爬人家床上去了, 想当人家赵表哥的媳妇儿呢。”   二房两口子、周大妮儿:……   你可真是我亲儿子/亲弟啊!   “周翠花!你又给大妮儿说了啥?!”周建立率先回过神,反手就给大着肚子的周翠花一巴掌, “你自己不要脸也就算了!还把女儿教成跟你一样的德行, 你是不是想回你那周家沟?”   周建立还是年轻小伙儿的时候, 老周头带他去周家沟帮周翠花老娘盖房子,那时候他们两家的交际不错,对周翠花的印象, 也仅仅局限于一个远房出五服的妹妹而已, 并没有别的想法。   哪知道修好房子,周翠花娘请吃饭,酒过三巡, 老周头就向她们母女俩透露了要给他娶媳妇儿的消息。   当时就见她们母女俩一个劲儿的问选的谁家, 女方家境如何等等。周建立当她们关心自个儿,没往其他地方想。后来才知道,她们母女俩一早就惦记上了他!   周家沟在一个深山老林的夹屁沟里, 全村就二十来户人家, 比上水村穷上一倍不止。这些年要不是老周头一直照拂着她们母女, 她们不知道要挨多少饿, 吃多少苦。也就在那时, 周燕花就动了要嫁去老周家的念头。   老周家早年虽然过得不如意, 不过近些年来有周老四的抚恤金补贴,加上老周家的儿孙渐渐长大,劳动力跟了上去,日子也算过的红红火火。   加上周翠花去过老周家几次,每次桌上都有鸡蛋羹白面馍馍啥的款待她。她就动了心思,联合她娘,把老周头父子灌成烂泥。第二天周建立醒过来,看着脱了精光睡在他身边的周翠花,脑子一下就懵了。   后来周翠花嫁进周家,虽然接二连三的给他生了两儿两女,但周建立还是在为自己当初被算计的事儿心里不爽。   要不是周翠花使出这样的下三滥手段祸害他,他当年就娶隔壁老王家的儿媳妇田红英了!   虽然他和田红英两人长的都不咋地,到底在当年,他们也算是郎有情妾有意,却被周翠花从中截胡,坏了两厢情愿的‘美满’姻缘。   他如何不恼,一直记挂在心,只是人比较敦厚老实,一直没表现出来。   今儿一听二狗说大妮儿居然主动爬人床,周建立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自个婆娘唆使做的妖!   多年积压的憋屈在这一刻爆发,周建立也不管周翠花挺着一个即将临盆的大肚子,照着她的大饼脸,一阵噼里啪啦的乱抽。   周翠花自知理亏,又被他打的没地儿可去,只能不断往后退,一不小心碰到门槛,一个倒仰摔倒在地,站在她旁边的人想拉她都来不及。   同时她那圆滚滚的肚子明显动了两下,就听四房媳妇孙梅大喊:“哎哟!见红了!”   周建立一愣,伸头一看,果不其然,周翠花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叫唤不停,她那圆皮球似的肚子也在不停的动,屁股下正有一小摊血迹缓缓晕染开来。   周建立看到这幕瞬间懵了,他只是在气头上,想给周翠花一点教训的,并没有想闹出人命的意思。好端端的,她怎么就摔倒在地呢?   “杵着干啥?还不快去镇上请医生!”一看周翠花落红,像是要临盆的样子,周老太太也不发火了,抬手狠狠拍了下木头桩子似的周建立后脑勺,“带上两块钱去,好言好语的把人请来!”   这年头的女人生孩子不像现代的女人那么娇气,多半逗是自个儿在屋里,请个稳婆接生就成。   就拿周家的儿孙来说,那都是周老太太自个儿接生的,她可是上水村有名的接生稳婆,说是村里大半孩子从她手里接生出来的都不为过。   不过这次周翠花见了红,尽管周老太太看不顺眼这老二媳妇,到底知道女人生孩子本就凶险,尤其是落红,一个不好就来个一尸两命。有个懂行的医生在场,也放心些。   肉疼的掏出两块钱儿,周老太太打发周建立去对岸的月波镇,请卫生所的医生来看看。   先不说卫生所的医生有没有空跟着一道来,单说这一去一回至少要大半天的功夫。周老太太瞅着这会儿天都要黑了,看老二媳妇要折腾一晚上的样子,便指挥着大房四房的儿媳妇去烧热水、煮红糖鸡蛋,自己则净了手,转身去二房屋里,先给周翠花接生。   周翠花这胎怀的晚,都怀了十一个月肚子还没发动的迹象,被村人里人戏称她怀了个哪吒。这会突然摔倒在地落了红,周翠花生的格外痛苦。   整个晚上,周家都充斥着周翠花的惨叫声,血水是一盆又一盆的从二房屋里端出来,吓坏了一帮孩子们,都缩在自个儿屋里不敢出来看。   而周建立不知怎么地,去了一晚上都没回来。周翠花躺在床上一边骂周建立狼心狗肺,她生孩子,他当孩子爹的居然跑的没影儿!一边喊着痛死我了!我不要不生了!救救我吧!   她的声音从嘶声力竭,渐渐变成弱猫崽子似的叫声,眼瞅着像是快不行了。   这时天都快亮了,村里的公鸡争先恐后的开始打鸣,天边都快翻鱼肚白。   周老太太见周翠花因为失血过多,脸白的都没颜色,整个人都已经处在恍惚的神情当中,不管怎么喊她都没反应。暗骂一声老二不成器,叫他请个医生,一夜都没回来,不是诚心要她未出世的孙子命么!   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迟早会一尸两命!想了想,周老太太决定来个险招,剪开周翠花下/体,强行把逆生子拉出来!   本来一般人生孩子,快临盆时,肚子里的宝宝会自动将小脑袋靠近宫口,便于妈妈生产。也有那调皮的孩子,临盆的时候在肚子里掉不过头,双脚朝下在宫口,这就是所谓的逆生子。   顺产,尤其是头胎,如果生逆生子,风险很大。一般医生不建议硬生,多半会建议剖腹产。如果硬生,很容易造成产后大绷血或是其他因素,造成产妇死亡。   周老太太并没有想要周翠花的命,她自个儿在生唯一的女儿周芳的时候,周芳就是个逆生子。   当时周老太太躺在床上生了一天一夜,都没把周芳生出来,那时候她都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想到自个儿死了,她的孩子们没了亲娘照顾,老周头要是取了个媳妇回来,那后娘指不定怎么虐待他们。她一发狠,就自个儿拿了剪刀剪了下面,生拉硬扯的把周芳生了出来。   正因为有这么一遭经历,她又接生了村里不少孩子,周老太太很有自信能让周翠花母子都活下来。   于是,她扭头找了剪刀,在火上烤了烤,权当消毒,然后喊王芬兰、孙梅二人,“你们俩给我摁住她,我要剪开她下面,把孩子拉出来。”   孙梅没生过孩子,早前看见二房血水一盆盆端出来,周翠花躺在床上疼的死去活来,床上一大片赤红血淋淋的画面,就已经把她吓的心肝乱颤。   听婆婆如此吩咐她,她下意识的选择了拒绝,逃一般的跑回了自个儿的屋子瑟瑟发抖。   周老太太气的牙痒痒!这个胆小如鼠的怂货!让她帮着摁个人她都不敢,就她这胆子,还敢肖想她的燕丫头,做梦!   王芬兰倒是胆子没问题,手脚麻利的去摁周翠花。奈何原本昏死过去的周翠花,一听婆婆要剪自个下面,顿时清醒过来,杀猪般的使劲嚎叫板命,王芬兰一个人摁着有些吃力。   周老太太拿着剪刀几次都没剪对位置,不由火冒三丈的骂了周翠花几句,扭头冲着在堂屋发愣的大妮儿喊:“周大妮儿,你过来!把你娘摁着,我给她剪开,拉你弟弟出来。”   周翠花一向是生龙活虎,祸害别人贼起劲儿的样子。像这突然惨叫连连,血流不止得样子还是第一次。   周大妮儿随着周老太太进到二房,看见她娘躺在满是鲜血的床上,脸色惨白带青,睁着一双眼睛使劲儿的喘气挣扎,像即将要死了的模样。心里顿时惶惶不安,害怕极了。   她娘生她妹妹的时候只是痛了两三个小时,没流啥血就出来了。怎么这次生产这么凶险?明明她娘还活着,怎么看起来像前几年家里的太爷爷,死去时候的样子?   太爷爷是因病死的。死的时候一直哭喊咳嗽,叫的让人心里毛骨悚然。而后因为日子不好,不适合下葬。太爷爷的尸体停放在屋里好几日,又恰逢炎热夏日。太爷爷的尸体很快腐烂长满尸斑,臭得令人作呕。家里人这才不得不把他装进棺材给埋了。   当时大妮儿因为好奇,偷偷掀开了盖住太爷爷尸体的白布,看到太爷爷那张大眼睛,脸上全是尸斑,死不瞑目,还有几条蛆虫在脸上涌动的场景。   当即就把她吓晕过去,而后此事就成了她的童年阴影,每每想起来都是噩梦。   如今看到她娘和太爷爷神似的样子,周大妮儿吓的面无人色,惨叫一声“我不敢!”扭头跑出房门,不知道躲哪去了。   “一帮怂蛋!平时的横劲儿都去哪了?真遇着事儿,屁都不敢崩一个!老周家的米都喂狗吃了!”连续被人放鸽子,周老太太火大的很,瞅着周燕扒在堂屋门口向这边张望,想也不想向她招手:“燕丫头过来,帮奶奶搭把手。”   “好嘞!”周燕早就想见识一下,没有现代各种完善医疗条件的五十代女人,是怎么生孩子的。一听周老太太召唤,忙屁颠屁颠的跑去二房。   进了屋,瞧见床上周翠花的惨样,周燕也没觉得奇怪,反而突发奇想的对周老太太说:“奶,您和大伯母一起摁着二伯母吧,您年纪大了,手难免会抖。万一剪错位置,二伯母受得罪可就大了。不如让我来剪吧,您在一边指导,您看成不成?”   周老太太闻言,手里的剪刀好悬差点落地。她今年也就六十多岁,听周燕的口气,她好似七老八十,老眼昏花似的。   要不是这丫头说的真切,她都怀疑这丫头是打着体恤她的由头,报复当初周翠花差点逼死她的事儿呢。   不过就算如此,周老太太也觉得没啥,反正出不了人命,让周翠花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谁让她当初差点逼死自个宝贝孙女呢。   得了周老太太的应允,周燕心里甭提多高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周翠花逼死原身,她没替原身要她命就算不错了,给她吃点苦头都算便宜了她。   嫌弃剪刀不够利索,周燕暗戳戳的跑去院子里,用磨刀石把剪刀磨的噌亮锋利,再净手烧刀消毒。周燕握着剪刀,对躺在床上被王芬兰婆媳死死压住的周翠花,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想干嘛?你别乱来!”周翠花被她那渗人的笑容吓到。想起自个儿做得亏心事,周翠花心里毛骨悚然,拼命挣扎大喊:“救命啊!杀人啦!大狗、二狗!你们是木头疙瘩吗?快来救你们娘啊!”   “没人救得了你。”周燕阴测测的笑了笑,在周老太太的指导下,握紧剪刀,对准位置“咔嚓——”一下,轻轻剪了下去。   “啊!!!!”惨叫响破天际。   听见肉被剪开的声音,王芬兰只觉得自个儿下面一阵痉挛,隐隐约约也跟着痛了起来。不由夹紧双腿,让那种莫须有的感觉烟消雾散。   当第一刀剪下去后,后面就顺畅了许多。本来周翠花宫缩落红痛了一整夜,下面就早已痛的没知觉了。刚才也只是被周燕的样子吓到尖叫,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肉被剪开的痛苦。因为她早已痛到麻痹,即使在她身上割肉,她也感觉不到痛。   等剪开一个小口子,周老太太就松开了她,一边小心翼翼的把孩子双脚扯出来一点点,一边吩咐周燕用力。   虽说是要硬生,到底不敢把孩子一下全部扯出来,那样就会直接导致周翠花大崩血死亡。剪开她下面,只是让孩子出来的时候顺畅些,更多的,要靠周翠花自己用力了。   或许是受了周燕的刺激,周翠花生怕她把自个儿下面剪的面目全非,日后过不了夫妻生活。便咬着牙,在周老太太的指引,一会儿休息,一会儿用力。折腾了近半个多小时,总算把那逆生子给生了出来。   生完孩子,王芬兰帮着打理周翠花,周老太太则拎着刚出生的孙子在澡盆里清洗胎盘里带出来的污秽。   周燕瞅着那半臂长,丁点大的孩子满脸通红褶子,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一样,还没她在现代养的哈巴狗好看,忍不住嘟囔了句:“好丑,比哈巴狗还丑,怎么这么难看呢?”   “他爹娘长的不咋地,他能好看到哪里去。”周老太太头也不抬的补了一刀,拿起小被子裹好小孙子,仔细端详了一番说:“长的这么丑,就叫豆腐渣吧,反正也是个蠢货的命!”   本来累晕过去的周翠花,听了这话,生生的气醒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近亲结婚的缘故,周翠花前头生的两个儿子,大狗缺筋呆傻,反应迟钝跟个傻子似的。二狗虽然脑子灵光些,但从娘胎里出来就是斗鸡眼,一辈子都是被人嘲笑的命。   后面的大妮儿、四丫瞧着倒像是正常人。奈何她俩是丫头片子,迟早都要嫁出去,成不了事。   所以怀上这一胎,所有症状都显示是男孩儿的时候,周翠花甭提多高兴,多宝贝了。平时吃喝拉撒,走个路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肚子里,孩子有什么好歹,让原本聪明的脑袋瓜子变成傻子。   好不容易捱到现在,把孩子平安生出来,婆婆却给他冠上一看就是蠢货的名字,周翠花觉得她还能挣扎一下,正要开口改名,房门被推开,马后炮的周建立,姗姗来迟的带着卫生所的医生回来了。   在周翠花一连串的臭骂声中,周家人弄清楚了事情起末。   原来周建立奉命去镇上请医生,好巧不巧,镇上为数不多的两个医生全都出诊了。他等了一整夜,这才把这个姓熊的医生等来。   那医生一来就检查周翠花的身体,但因为他是男医生,周翠花不太配合,扭扭捏捏的让那白发苍苍的老医生忍不住喷:“老夫治病三四十年,什么样的病人没接触过,你不配合,我怎么知道你身体好不好,又该如何给你对症下药?”   潜台词:就你长的那个逼样,老夫对你才没兴趣。   周翠花被说得脸上一红,老老实实地躺着,任由他检查。   医生对于周老太太侧切剪开的做法给予了高度表扬,因为没有她的当机立断,孩子会因为长久卡在阴/道里窒息缺氧死亡,产妇也会大量出血一命呜呼。虽然缝制伤口比较粗糙,但只要吃了抗生素用了消炎药就没什么事了。   得了老医生的表扬,周老太太脸上笑成一朵菊花,没等她高兴两分钟,就见周燕眼巴巴的凑上来,一副求表扬的表情说:“奶,我想吃肉。”   “成啊,一会儿去隔壁田家,买只鸡来杀。”对于周燕,周老太太向来是舍得的。又不是天天吃肉,隔几个月才杀只鸡,只要不是太过,她都能满足。   周燕眨巴眨巴眼:“奶,我说的是猪肉。”   “啥?”周老太太怀疑自个儿听错了,“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哪有猪肉给你吃。有鸡肉给你吃都不错,哪能这么挑。”   “咱家不是养的有两头猪吗。”倒不是周燕非要吃猪肉,而是她想着,人民公社化马上就要普及到上水村了。到那时候,所有人都会喊着“人民的,就是国家的。共/产主义生活好。”的口号,你抢我鸡,我抢你猪,打着共有财产的名号做流/氓,关键你还不能说啥。   你要是反抗,那就是跟人民作对,跟国家做对。这么大一顶帽子在,周燕可不想她辛辛苦苦割了半年猪草喂的猪,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周老太太不知道她的想法,只当嘴馋了,苦口婆心的劝:“那两头猪,一头是任务猪,一头是要留着过年吃的。现在那两头猪才一百来斤,杀了不划算不说。这么大的天儿,杀了吃不完,放着容易坏呀!”   “可我就是想吃猪肉!奶,你不给杀。我自个儿去杀!”周燕有口难言,只能故作蛮横不讲理,跑去厨房拿出菜刀,把它磨了个锋利。而后急冲冲的跑去猪圈,直接两刀把两头猪给捅死!   听见猪圈里的两头猪发出短短的两声惨叫,周家人都从堂屋里头走出来看动静。   老周头瞅着他辛辛苦苦养的两头半大肥猪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脖子间汩汩的喷着鲜血,周燕左手拎着带血的菜刀,又手挪着一个巨大的木盆接着猪血。顿时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在地。   待回过神来,老周头站在门槛上,冲着还在二房喂豆腐渣吃米糊糊的周老太太大吼:“死老婆子!你看看你教的孙女儿,这作的什么孽!”   周老太太被他吼的手一抖,米糊糊灌进豆腐渣的小鼻子里,呛着他鼻涕连连,哇哇哭个不停。   别看豆腐渣才刚出生两三个小时,但嗓门儿贼大,哭起来惊天动地,震得周老太太耳朵生疼。   一边要哄孙子,一边还要听老周头叨逼叨逼,周老太太不耐烦:“不就是杀两头猪吗?又没杀人,你嚷嚷个啥?!你要不想吃肉,我就让燕丫头多吃点!”   得,这偏心到姥姥家的话儿,冲的老周头无话可说。事情都已经变成这样了,还能怎么样?只能狠狠剜了周燕一眼,蹲在门槛上使劲儿的抽烟解气。 第023章   得了周老太太的准信儿, 最高兴的,莫过于孩子们了。   猪肉啊!他们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 现在托周燕的福,能好好吃上一顿肉, 他们甭提多高兴了!   除了大妮儿被回过神来的周建立关禁闭,其余的孩子们一窝蜂的冲到猪圈, 也不嫌弃那刺鼻的猪屎尿味儿和血淋淋的画面, 围着周燕一顿猛夸后, 蹲在倒在地上的两头猪前,商量着该怎么处理它们。   这种事情,他们小孩子家家的当然不擅长, 讨论一番后, 又各自回房,喊自个儿爹娘。   当然,这其中, 真正能帮上门的, 只有大房两口子。谁叫二房刚生产,二房两口子都紧接着刚出生的豆腐渣,没空理这边。   三房只有周燕, 不用多说。四房的孙梅吓破了胆, 说啥都不愿意出来。老四周建国又是个惯会投机耍滑的主儿, 让他吃肉可以, 让他帮着打理那浑身都是猪屎尿的两头猪, 他可不乐意。   没办法, 刨猪这件事,就落在了大房两口子身上。   老大周建业领着十七岁的大儿子闷子,先请示蹲在堂屋门槛上抽烟的老周头,得了他一人一杆的烟杆敲脑门后,父子俩龇牙咧嘴的出门入请几个相熟的叔伯过来帮忙庖猪。   大房的墩子,两个女儿,二房的大狗、二狗、四丫也都没闲着。烧水的烧水,抱柴禾的抱柴禾,还把每年专门杀猪用的长约两米,宽约一米的杀猪凳抬放在院子中间。   王芬兰打理好周翠花出屋来,瞧见看到院子里几个小萝卜都把杀猪用的物什儿都准备好了。一边咂舌周燕说杀猪就杀猪,不但把需要四个成年男人合力擒住,绑上绳索才能安全宰杀的大猪轻而易举给杀了。一边惊异平常把那两头猪当命一样看的老两口子,猪被人杀了,居然反应平平,没把周燕揍个半死。   看来周燕这丫头在老两口,不,周老太太心中,已经超然周家人所有人的地位。想想人家去了趟县城,拎回来连老村长家都没有的热水瓶搪瓷盆,惹红了村里多少人的嫉妒眼。她可不就是个能耐人,轻易惹不得啊!   有了这件事情做示范,王芬兰决定以后让墩子几个多跟着周燕混,只要把周燕哄高兴了,周老太太就高兴。说不定看他们逗周燕开心的份上,周燕有的东西,他们也会有一份呢。   不得不说王芬兰脑瓜子灵光,知道投其所好,为孩子们谋福。也正因为她有如此观念,她的四个孩子甭管大小,听了的她,一直跟在周燕屁股后头,受了她的熏陶,日后都成了大器。   相反,二房里,看着豆腐渣睡了,周老太太轻手轻脚出去后。周翠花就拉着周建立呜呜噎噎哭个不停:“周燕那贱丫头!她就是报复我当初逼她嫁给李家小子的事儿!你是不知道,她拿着那剪刀,剪我下面的时候,我疼得都快没气儿!就算我再怎么不对,我也是她伯母啊!她怎么能这么对我?就不怕遭天谴?!建立啊,你要给我做主啊!要不然我没那个脸子活下去了……”   呜呜噎噎哭了一大通,全是数落周燕的话儿。周建立一边轻轻拍着豆腐渣的小屁股,一边皱着眉头说:“你小声点,别把孩子吓醒了。”   豆腐渣皱巴巴的小脸儿微微动了动,小嘴一撅,像是要哭的样子。想着他哭起来那惊天地,泣鬼神的狠劲儿,刚生产完还没通奶的周翠花赶紧闭嘴。   她可不想再拿乳/头给他啜,这臭小子虽然才出生,可是吸奶的力气大着呢。就先让他啜了一会儿,就已经把她乳/头啜出血来,犹如千万支针扎在上面一样,疼的周翠花眼泪直流,说什么也不愿意喂他了。   周老太太狠骂了她几句,她还是不肯喂。周老太太火冒三丈又无可奈何,只能熬了米糊糊,勉强喂饱豆腐渣,好不容易把他给哄睡了。   等她闭上嘴,豆腐渣果然舒展了眉头,瞧着不会哭了。周翠花心里愤愤的想,这才出生多久,就知道折磨她。他前头四个哥姐儿还从没有像他这样折腾过人,一看他就是个不安分不听话的主儿。   周翠花顿觉未来的日子一片黑暗,看不到希望。心里盘算着,要不再博一胎?她总要供出个大学生来,带她去城里享享福。就前头四个傻儿蠢女,她瞅着是没希望了。   得亏周建立不知道她在想啥,要知道她的想法,铁定会把她喷成姬无力。早会儿还在鬼门关,生死边缘徘徊,怎么那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周建立不管她在想啥,听见外头热闹的很,几个孩子都在忙前忙后,他这个当叔伯的大男人躲在屋里不干活儿像什么话。也就不耐烦的说:“你也不想想,没有燕丫头帮忙剪,你说不定早和豆腐渣一尸两命见阎罗王去了。而且人家还体恤你生孩子不易,杀了两头猪给你补补。放眼整个周家,谁有那个胆子,敢动爹娘的猪?”   这自然是周建立自作多情了。不过周翠花听了这话儿,心里明显舒坦了许多。   甭管周燕出于什么目的把那两头猪给杀了,但周翠花有肉这是事实。这时代的女人坐月子,有个白面面条,红糖鸡蛋吃都算是待遇极好。这坐月子有猪肉吃的,她可不就是头一个!   这么一想,周翠花心里对周燕那点埋怨减轻了几分。不过还是忍不住嘟囔:“娘给咱们三儿取的名字忒难听,你去给娘说说,让她换个名儿。”   “成啊!你想换个什么名儿?”外头周建业父子俩已经把叔伯请到院里来,即将开始进行庖猪之事。周老太太进屋来喊周建国出去帮忙,恰巧听见周翠花的话,顿时黑着一张老脸说:“既然你嫌豆腐渣不好听,那以后就叫臭豆腐吧。你要是想改名字,那就改嫁再生一个,自己取吧。”   上水村的小辈孩子们大多都是长辈命名,一般取的都是小名,越贱越好养活。大名则有父母们取,这样既不剥夺父母给孩子们取名的权利,又能保持村里的‘良好’传统。   不过小名是要一直伴随孩子们到成年,甚至结婚生子到老死的。大名一般没人叫,只有出证明,上单位神马的,大名才拿出来用一用。   周翠花一想到自己生的儿子,不是叫狗就是叫臭,很明显是周老太太针对自个儿。气的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半饷说不出一句话来。   “臭豆腐就臭豆腐吧,我觉得挺贱,挺好的。”相较于周翠花的气愤,周建立淡定了许多,在他的思想里,取名字就是个代号,取啥不能活?也就神助攻他娘,回头补了周翠花心窝一刀说:“你也甭想那么多气回了奶,要是没奶,娘说不定要给臭豆腐给别人喂了。”   周家除了周翠花,大房四房都没小儿养,倒是隔壁老王的儿媳妇田红英,前段时间又生了个闺女。田红英身子结实,喝口白水都能有奶给她闺女喝,要是周翠花真没奶给臭豆腐喝,周老太太说不定真会干出借奶喂的事儿。   “想都别想!”知道周建立和隔壁田红英陈年往事的周翠花气的浑身发抖。想和他们母子据理力争一番,他们母子压根不搭理,扭头就去院子杀猪去了。   院里热闹非常,虽说猪是自家养的,到底农村人一直有杀猪请村里人吃庖汤的规矩。尽管周家人只请了亲近的几个叔伯过来帮忙,但是闻讯而来,想帮周家庖猪的村里人,把周家大院挤了个满满当当。   周家的院子不算小,当年老周头分家建屋的时候,特地选了一块荒芜没人要的坡地,花了好几个月的把那坡地掘平填基,待修好房子,整理好院子,呵,好家伙!光周家的院子都一亩半呢。   这么大的院子,除了堆日常用品,还空了一大截,周老太太就开了五分地出来种种小菜。平时想吃啥,就直接去地里扯,也不怕别人看着菜长势喜人,偷偷摸摸的偷摘去。   剩下近一亩宽的院子挤满人,可见上水村是集体出动了的。   主要这周家杀猪杀的奇怪。一般人家喂猪,是一年喂到头,过年前几天才杀。一是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杀猪,吃庖汤的时候能少弄点,自家多吃点。二是那个时候是大冬天的,猪肉不但不容易坏,还能制成腊肉放好几个月。   可周家的猪才长到百来斤,正是半大不小的时候。这个时候杀了不划算不说,又是大热天,这猪肉杀多了,连腊肉都制不成,放着不就臭了?   有好奇的老头子就问依旧闷在门槛上的老周头,“哎?老周头,这青天白日的,你们干啥要把家里两头猪都给宰了?莫不是有什么喜事儿要办?难道是你家大孙子闷子要娶媳妇儿?”   这个时代的乡下人嫁娶都早,女孩儿十四五岁出嫁,男孩儿十六七岁当爹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儿。那老头想不出什么缘由能让周家大干杀猪,可不就这么问。 第024章   最终, 在老周头心塞塞的纠结情绪中,全村人, 乃至周家大小都狠狠的吃了一顿美美的庖汤杀猪菜。   剩下一头猪肉,周老太太把肉割开, 两三斤一块,送了几个亲近的老姐妹和本家亲戚之后, 对着还剩大半扇的猪肉发了愁。   天气大, 即便用盐腌制了, 也会捂臭放不得,要是自家人吃,又吃不完, 白送人又心疼……   最后还是罪魁祸首周燕出了个主意, 让她把肉分成一斤两斤小块的,拿给村民们换粮食。   本来这个时候投机倒把卖猪肉是要蹲号子的,但是以物换物却是允许的。尤其上水村在乡下, 你就算明目张胆的卖自个儿养的猪肉, 天高皇帝远,城里管事儿的也不大管不着。   更何况,在粮站买一斤猪肉要八毛钱搭一斤肉票, 但是周老太太一斤猪肉只要五斤粗粮就能换到。不少人家还是舍得换上一两斤给孩子们解解馋。   不到一下午的时间, 周燕帮着周老太太跑前三后换粮食猪肉。除了给自家留了十斤左右的肉和没人要的大骨头。剩余近六十斤的猪肉, 足足换了三百斤粗粮!满满当当堆了堂屋一墙角。   周老太太看着那些诸如红薯、土豆、麦麸子粗面等等乱七八糟堆成一堆的粗粮, 心里有些发愁。   家里孩子多, 虽然当年老周头分家起屋时占了大地方, 起了五间宽敞的屋子。到底底下四个儿子都各自成家,一人占了一间屋儿,还有他们自个儿的孩子挤在一堆住。这每年春秋收的粮食,就堆在周老太太老两口子的屋子里。   别看这年头人人吃穿不饱,可乡下人比起城里人好了太多。现在的土地没公社化,除了上交任务粮食,剩下的粮食你种多少都可以,反正最后都归种地人所有。   周家人勤快肯干,纵然有诸如周翠花、老四周建国偷机耍滑。到底周家劳动力多,又在十多年前自个儿在山上开了不少荒地。   这一年劳作下来,除了供一家人吃饱肚子不饿,还积攒下来了不少粮食堆在周老太太两口子的屋子里。   眼瞅着自个儿屋里都快成了小粮仓,进出都有点费劲儿,实在堆不下其他粮食了。周老太太不放心把这些粗粮堆在其他三房的屋里,怕被那些小崽子时不时的祸害偷吃独食儿。   想来想去,周老太太把主意打在周燕的身上。   自从三房两口子没了后,周燕就一个人住三房的大屋。那时候老大老二媳妇没少打着孩子多的借口,要把三房屋子给占了,周老太太怎么都没同意。   本来周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够伤心了,三房屋子里的一切,都是她对儿女的念想,哪能容忍别人去糟蹋。   后来媳妇们闹腾的厉害,她又想着在大院扩建两间屋子给孩子们住,却被老周头以坏风水的由头给拒绝了。于是这么多年,三房的屋子一直由周燕自个儿住。   周老太太一手拉扯大周燕,对她是什么性子非常了解。虽说周燕的脾气大了些,动不动就爱耍小姐脾气发火儿,到底不是那种偷偷摸摸之人,把粗粮放在她屋里,周老太太格外的放心。   就算周燕真的偷嘴儿,周老太太也不肉疼。谁叫一帮孙子孙女中,周老太太最心疼最偏心她呢。   和一大堆红薯、土豆神马的粗粮一起进入梦乡的周燕,这天晚上睡的格外不安,因为她做梦梦到自己的灵泉枯竭了,空间的时间也不再凝固,空间还变成一只滑稽的手掌跟她摇手说拜拜……   吓的她第二天,天还没亮就爬起来,首先进入空间查看究竟。   嗯,灵泉虽然缩小点,但是没有枯竭。而她上次从大江里捞的鱼,还剩四条放在灵泉旁边,原本可以一直保鲜下去的鱼,现在隐隐散发出阵阵恶臭。犹如梦境一般,空间的时间不再凝固了!   发现这一情况的周燕,心里不愿意相信她那无敌自然环保的特大保鲜冰箱就这么没了。又等了两天,见那四条鱼肉都发霉变质,臭的无以形容。心里骂了句MMP,欲哭无泪的接受了这一事实。   好端端的,空间时间凝固怎么会突然消失了呢?那她以后岂不是不能再捉鱼去卖?也不能弄其他活物卖钱了?   想到承诺南昌市吕家那边,每个月给奶奶寄生活费和粮票。周燕心里就烦躁不安,虽说她手头还有三千多块钱,八/九百粮票,到底支撑不了几年。   要想奶奶过得好,她就得想法子多挣点钱,可是身处在农村的她,又有什么能挣钱的事儿呢。   心里有事儿,周燕就起来的特别早。看着外面的天儿黑蒙蒙的,周家一家子都还在沉睡当中。她正准备难得的给一家子做早饭的时候,忽然听见外头的村道有人把破锣敲的哐哐响,同时村里的大喇叭尖锐的响起来:“上水村的村民注意了!注意了!村长连夜从县城赶了回来,上边还来了个同志下来指导咱们工作,村民们赶紧起来,到村委大院来开会!”   大喇叭声音质量不好,呜啦啦的喊了一通又一通,听在耳朵里就是一种折磨。配上在村道来回走动的敲锣声,惹得村里的土狗们汪汪叫个不停。鸡鸭鹅听见动静,也跟着打鸣乱叫扑棱翅膀。吓得不少孩子哇哇大哭,年轻的父母们又开始手忙脚乱的哄孩子。   一番折腾后,天大亮时,村民们总算到齐了,不过周燕却迟了许久才过来。   那时候老村长李保全正站在两张桌子拼成的台子上,慷慨激昂的喷着口水,拿着一个大喇叭使劲儿的吼:“乡亲们!好消息!好消息!根据中央党组织的决定,为全面支持大炼钢,三年超英,五年赶美,快速向社会主义过渡,主/席同志提出我们应该进行一次全民大炼钢!生产线上来一个大的跃进!为了全面保证全民大炼钢,党组织决定成立‘人民公社!’从今天起土地收归集体!吃饭在集体!看病在集体!家畜归集体!吃一样的饭,干一样的活!早日实现共产主义!”   劣质的喇叭呜哩哇啦重复喊了好几遍,听着底下一众村民都忍不住捂住耳朵。   等李保全不吼了,换成一个戴厚镜片,拎着公文包的男人上台演讲,大致的意思都和李保全差不多,主要就是为了炼钢和人民公社成立,还有成立大队。   上水村和周遭七个村子隶属于江对岸月波镇的月波公社,上水村为第五大队。从秋收起,开始实行工分制度,既,劳作换工分,工分可以换粮食粮票、布票等等一切票证。而从秋收开始实行扣工分吃饭,在此之前所有人吃大食堂,不扣工分,不要粮票!   听完,村民们忍不住在底下交头接耳低声议论,都说农民翻身自个儿做主,咋组织还要成立公社?那不跟以前专门剥削长工的地主一样,不干活儿就没饭吃?   还有前几年为了支持大炼钢,他们后山上的老林子一直没动,现在是要他们出力砍树了?如果出力砍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那什么工分赚?   吵杂的议论声,听得人群中的周燕嘴角直抽抽,这些人还真是,难道不实行公社工分制,你们不干活儿就能有饭吃了?国家又不是傻子,干啥要养一群好吃懒做的废人?   只可惜,这些村民都没有理解人民公社化的意义。当李保全带着人,挨家挨户的收走铁锅、菜刀、锄头,甚至是铁丝,铁钉之类的铁器通通收走。还把粮食、家畜全都带走。村民们直接傻了眼,有那几个不明事理,泼辣性子的,更是跳脚哭骂起来:“土地是咱们农村人的根!你们凭啥没收!这不是要咱们的老命吗?!没了粮食,没了锅,咱们以后怎么吃饭啊?”   “土地是国家的,啥时候成你们私有的?不是说了以后吃食堂么!”李保全一边登记铁器家畜粮食,一遍不耐烦的挨家挨户解释:“以后只需要带着碗筷到村里的食堂吃饭,又不用你动手煮,也不定量,随便你吃,这么好的事儿你们还不高兴?”   得,尽管因为粮食家畜被没收心在肉疼滴血。到底有随便吃,敞开吃这句话在。有些家境不好,一直盼望顿顿吃个肚圆的人家欣喜万分的主动配合收缴工作。   一路收东西磕磕碰碰,还算顺利,但在周家,看着周家两袋干瘪瘪的谷子麦子,并一些比小孩儿拳头都还小的零星十几个红薯,还有一两把不甚锋利的菜刀弯刀。李保全老脸抽了抽,劈头就骂老周头:“老狗,你这是在糊弄谁呢?你家两头猪呢?粮食呢?都去哪了?!拿这点东西糊弄我,你还当我是不是兄弟了?”   李保全最近一段时间频频去县城开会,昨儿得了确切的消息指示,马不停蹄地连夜赶回来。连口热水都没喝上,就在大喇叭里通知村民开会,自然不知晓周家已经把自家两头猪都给抹脖子的事儿。   同是一个村儿,大家都知根知底的。这周家向来没断过顿,每年春秋收粮食一斗一斗的装进麻袋运回家里。本来因为周燕不肯嫁自个儿大孙子的事儿,李保全心里就对周家有疙瘩。   这会儿周家就拿出这么点粮食出来应付他,李保全觉得自己老脸像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子,又气又怒指着老周头的鼻子,连说三声,“好啊!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啊!”   不等老周头解释,李保全就让手下的人去翻周家所有房间,弄得鸡飞狗跳,孩子哭闹也没找到粮食。   李保全不信邪的又亲自找了一番,依然落空,只能狠狠瞪老周头一眼走人。除了他自己,村里人根本不会有人提前知道人民公社要成立的消息。如果不是周老太太一行人去了县城,提前知道了人民公社化的消息,把粮食藏了起来,不然如何解释这么多粮食都不见了。   可是周家前前后后都找过了,甚至连周家的地窖猪圈都翻了个遍,依然没找到粮食。李保全就算不信,也没办法。   眼瞅着李保全一行人气冲冲的离去,周老太太看了一眼周燕,拉着她进屋问:“你把粮食藏哪了?”   早上一家人慌慌忙忙的往村委大院赶,她瞅着这丫头在家里磨磨蹭蹭半天都不出来,当时还以为她没睡醒闹床气儿,催促了两声就没管她了。这会儿见屋里的粮食都不见了,她想也没想就知道这丫头把粮食给藏了。   至于她锁好的房屋如何被撬开,周燕又如何提前知道村里要来收粮,周老太太不敢往细想。生怕自己想明白了,能给吓死。   “还是奶聪明。”周燕嘿嘿一笑,也不瞒着她,透过薄薄的纸窗户,瞅了一眼趴在周家半人高土墙外凑热闹的街坊邻居,凑在她的耳边小声嘀咕:“奶,你放心,我给藏在一个绝对没人找到的安全地方,以后奶要是觉得大锅饭不好吃,跟我说声,我就去那里拿出来,给奶开小灶。”   把粮食藏在只有她知道的空间,可不就是绝对的安全地方么。也算变相的给周老太太解释了老周家为啥突然少了一口小铁锅,并一把菜刀一把砍柴刀的原因了。   “鬼灵精!”想着全村人的粮食都被没收完,而她们家的粮食还偷偷藏着。周老太太眉开眼笑的笑着戳了下她的脑袋瓜子,转身出屋演戏给一众吃瓜群众看。   “哎哟哟,哪个遭天谴的贼娃子哟!早不偷晚不偷,非得这个时候来偷粮食,我们周家可不背这黑锅啊……”   一众吃瓜群众:……   呵呵,编,你接着编!我们不信你那小粮仓能凭空搬完!   无论收粮有如何风波,中午的时候,村里的大喇叭又响起来,让村民们去村委临时搭建的大食堂吃饭。村民们带上碗筷,一窝蜂的往村委跑,生怕去晚了没得吃。   周家人得了消息,也跟着手拿斗大的碗儿朝食堂里跑。本来周建立打算给还在坐月子的周翠花打饭回来,一听说不允许带饭,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村委在周家往上不远处的坡地上,周翠花老早就听见杀鸡杀猪的声音,伴随着阵阵肉香。一听喊吃饭,村里人都往山上跑,也顾不上坐月子,把臭豆腐往褡裢一放,像挂块猪肉似的,把臭豆腐挂在胸前。端起跟个小脸盆一样的饭碗,杀气腾腾的从一众排队打饭的村民中,挤在前头去打饭。   村民们都饥肠辘辘,瞧着三口大锅里头热气腾腾,喷香扑鼻的肉菜,皆咽着口水,希望能早点打上饭菜。被周翠花这么一插队,纷纷义愤填膺的指手画脚,甚至有几个不懂事的半大小伙子对她推推搡搡,弄得她怀中的臭豆腐嚎啕大哭。   周家人见状,尽管是周翠花不对在先。到底是自家人,被几个半大的毛小子欺负,这个时候不出面,他们周家人不就成了怂蛋,以后谁都能欺负到他们头上来。   一时食堂闹哄哄的一片,几个打饭的大娘不知所措。村长,不,第五大队的队长李保全只好不停的敲锣,吼着安静,拉开周家人,让大家排好队打饭。   不过李保全并没有因为没收到周家人的粮食对他们打击报复,反而让他们排在自家儿子媳妇前头,让他们先打饭。   李保全是月波公社七个大队中最老的一个队长,按理来说,上头应该选个年轻人来当第五大队的队长才是。一是年轻人脑子转的快,思想行动力上都能很快的跟上组织的脚步。二是第五大队离县城太远,要是开会,一来一回舟车劳顿的,年轻人的身体也比较靠得住。   只不过第五大队比较偏僻,识字的没几个,这李保全在建国前是考中过童生的人,他的文化理解程度自然比别人高。而且他是近年来村里唯一一个频繁出入县城的人,又当了多年村长,对各家各户都比较熟悉。上头组织犹豫再三,还是让六十有五的李保全,当了第五大队的队长。   尽管当上了队长,李保全心里也清楚。这政策一天一变,以他这么大的岁数,这队长能当多久还不一定。他有心提拔自个儿识文断字的小儿子接替自己位置,不管心里怎么膈应周家人,到底面子功夫还是要过去。   周家人也老实不客气,让插队就插队,这个时候可没有文明礼让的说法,你去晚了,说不定好吃的都打没了。饿着肚子和假谦虚相比,当然选择前提。   今天是大锅饭的第一天,饭菜挺不错。玉米面、麦麸子面和白面做的三合面馒头,成年人两个,小孩一个。然后红烧肥猪肉一人一块拳头大小的肉块,小鸡炖芋头,也一人舀一大勺,还有刷了炒过猪肉的刷锅蔬菜汤。   周燕蹲在大队食堂外的山路上,一边吃着属于她的食物,一边心里汗颜。活了大半辈子,老实守规矩从没插过队的她,看着周遭盯着周家人吃饭,一脸气愤还在排队的村民,默默咬下一块肥猪肉,嗯,真香……   不过这猪肉实在太腻,周燕咬了两口,就拿给蹲在她身边的二狗吃了,感动的二狗两眼泪汪汪,把自个儿碗里为数不多的两块鸡肉都给了周燕。   周燕又把鸡肉放回二狗碗里,笑着说她胃口不好,不想吃。倒不是她嫌弃猪肉不好吃,而是这个年代的食用油少,平时村里人炒菜都是用豆油或者猪油炒菜。   当然,在这个年代,不管什么油都很金贵,村里人平时不招待客人的话,都只抠小指甲那么一点点油,混着水溅开锅底起个润色的作用就趁热凑合着吃了。   有些穷苦人家,甚至抠一块猪油进大水缸里,就着那星点油星炒菜度日,也算自己肚子里每天都能有点‘油水’。   今儿食堂杀的猪是收缴村民们的,肥猪肉熬出来的油又不是自家的,用着不心疼。几个帮忙做饭的大婶儿可劲儿的放猪油,务必做到人人嘴上油嘟嘟,不擦嘴就着油嘴走亲串戚,可以吹嘘他们日子过得有多好云云。   因此,这菜稍微一冷,上面的猪油就吝成一堆,本来肠胃虚弱的周燕,吃了冷猪肉就得拉肚子。   到最后,她把碗里的菜都倒给了二狗,就把馒头啃了填肚。心里盘算着,有机会看能不能弄点菜籽油花生油啥的炒菜吃。这要么一点油水都没,要么腻死人的冷猪油菜,她怕自己的肠胃会给折腾死,以后看着好吃的都吃不了。   吃过饭,李保全又敲锣把村民聚集到一起开会,大致的意思,是从今天下午开始全民大炼钢,每一个人社员都要积极响应号召。以后共同劳动,共同分配,不得搞个人主义思想,如果有,都得憋着,不然小心吃牢饭。   刚吃过饭的村民们,还在心疼那锅里的鸡猪是不是自家养大舍不得吃的,这会儿又看李保全指挥着村里的劳动力,占了村里好几块种了蔬菜的肥地修起高炉,把那小小的翠绿蔬菜秧子随手丢在路边不管。   土地又刚收上去属于公家,村民也管不着。有那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家人忍不住抹起眼泪来:“造孽噢!这么糟践庄稼,是要遭老天报应啊!”   “就是啊,好不容易咱们从小日本地主那儿翻身做主分了地,咋又给收了回去?以后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咱们可怎么活哟!”   可不管他们怎么哭诉,大炼钢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村民们把那收集来的铁器融化成一个个铁疙瘩,在那个公文包同志的指导下炼钢。每天村里都弥漫着一股呛人的胶臭味儿,山上高大的树木一颗又一颗倒下,只留光秃秃的山头土地。而除了他们,周遭的村庄也同样如此。   一晃眼就到了九月份,田里的稻谷从青绿色变成黄澄澄的一片,秋收到了。   好在大炼钢已经结束,不过炼出来的钢大部分都不合格,那个公文包同志瞅了好几天都还是那样,就说先秋收,等秋收过了,再和上头商议要不要继续炼钢。   自从全民大炼钢开始,社员们天天起早贪黑去高炉炼钢,人人累得不轻不说,地里也没怎么管,今年的稻谷长势就没从前好。   不过长的不好也没办法,这些稻谷可是全村人一年的口粮,就算再觉得累,也在李保全一番慷慨激昂的秋收大动员演讲中,去队里的村委领了镰刀锄具,开始热火朝天的收割。   因为不知道老天爷的心思,啥时候天晴,啥时候下雨,秋收不管男女老少,全村人都得上。当然你老的动弹不得,或者比五岁以下的儿童还小,你就可以呆在家里愉快玩耍。不然,就算你昨儿生了孩子,连月子都没坐的新手妈妈们,都得一起上。   全生产队上下斗志昂扬,就连还没出月子的周翠花也跟着忙秋收去了。作为好手好脚的周燕,当然不能幸免。   不过,周老太太心疼她,害怕她被秋老虎的日头晒脱皮,舔着老脸儿跟李保全的婆娘说道了好几日,总算给她安排了一个帮着摊谷子的轻省活计,不必下地收割,只需要待在晒粮食的坝上,帮着将收获的粮食摊平晒干就成。 第025章   这看似轻省的活计儿, 在现代从未做过粗活的周燕眼中,其实一点都不轻松。   首先, 周燕要帮着卸推车过来的粮食,每车粮食层层叠叠的堆着, 一车最少两百斤,卸一车下来, 她身上的汗水都已经湿透。   接着用竹耙把粮食摊平在地上, 每隔半个小时就得给粮食翻个面晾晒, 这就代表她要一直在烈日底下晒着。一边要卸源源不断的粮食车,一边要翻粮食,周燕根本没个停歇的时候。   不过相比跟她一同摊粮食的其他女孩们, 周燕经过灵泉灵/液洗涤过身体, 不管多热多累,除了汗流浃背,她倒感觉不到有多难受。   倒是那些女孩儿们, 因为不断卸粮食、晒粮食体力透支, 加上天气太热,她们又累又热,有好几个晕了过去。又被人掐人中搀扶起来继续干活儿。   没办法, 人家挺着七八个月大肚子的孕妇都在干活, 你们这些干轻省活儿的女孩们哪能装病偷懒。你若真受不住, 就站原地休息会儿再接着干。   晒粮食的大坝是完全敞亮, 没遮盖的, 这会儿日头也高, 头上被晒得晕晕乎乎的,身上汗水被风一吹,又冷又热又累,感觉自个儿命都要掉半个一样。   不过想着那些一整天佝偻着身体在地里割稻谷,又或者使出浑身的力气打稻谷的人们,还有从泥泞狭窄的道路推沉重粮食车的人们,周燕还是觉得她这活儿比较轻松。没有怨言的老实干活儿。   一连好几日,生产大队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结结实实的都被累得脱了好几层皮。也有不少人吃不消中暑了的,但大多就在树荫底下略歇一会儿,稍微好点儿继续爬起来下地干活了。   等地里头所有的粮食都收了上来,坝上也倒腾了好几次把粮食都晒干晒透了,直到粮食都入了仓,秋收才算是彻底结束了。   交完公粮,因为是头一年实行人民公社吃大锅饭,粮食就按往年每家粮食收入兑换成工分,以后吃饭就要拿工分兑换了。   不管村里人愿不愿意,那短短半个多月随便吃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   忙过秋收,地里统一种上冬麦冬菜后,就已经进入农闲时期。   以前农闲后村里人还能整治下自己的菜地,要么想着法儿挣点小钱。现在土地没了,又不准投机倒把。村里人各个闲得无无聊,要么在家躺尸,要么串门唠嗑。   虽然清闲,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有那些个勤快点的妇人,便里里外外的收拾家里,给自己找点事做。   周燕也闲得无聊,正好昨儿下了一场秋雨。虽说现在已经快到十月底,天气一天比一天的凉了起来,到底上水村处于川南偏西,天气潮湿雨水众多。   只要一下雨,村后面那绵延不绝的大山深处,各种菌类便不断冒头出来。   自从全民公社后,山里的一草一木都属于公社国家,没有上头的允许,是不能进山采蘑菇。   不过山里的蘑菇种类繁多,如果不采,就会原地烂掉,着实可惜。村里便每个月组织村民采摘两次蘑菇,交给大食堂改善大家的伙食。   村里人平时去采蘑菇的地方,夺宝在村后面的马鞍山附近,要是再往里面绵延不绝的深山老林,村里人是不敢去的。   一是不熟悉地形,二是深山老林里有吃人的老虎豹子,和一些凶猛的野兽出没十分危险,没人敢去。   上水村没解放之前,村里的土地经常被深山跑出来觅食的野猪祸害庄稼。有时候老虎豹子找不到吃的,也会下山来吃人。   那半夜里,巨大又生龙活虎的花斑老虎撞开大门,把人生吞活剥的场景,吓得多少人做了好几年的噩梦。   后来一支穿绿装,带五角红星军绿帽子,举着一张鲜红飘摇旗帜的川军队伍路过这里。听闻村里说山里有老虎,那支军队扛着刀枪就进山为民除害。   虽然有刀枪在手,到底那些老虎豹子不是一只两只,而且个个正值壮年,战斗力异常彪悍。那支解放军队伍只围剿了两只老虎,就折损了三名战士的手和胳膊,还让另外一只老虎跑了。   元气大伤的解放军队伍,不过是个先遣步兵营队,总共加起来不过三十五个人。能围剿两只老虎没人死亡,已经算得上是大有本事。   那个时候正在内战时期,这只营队是要赶去市里,与大队伍汇合参加战争的,也就没那个时间功夫多停留在上水村。那只漏掉的老虎,自此没人敢去招惹围剿。   这么多年过去了,本着龙虎之地,必有宝药。周燕进深山采蘑菇只是借口,真正的目的地,是冲着老虎窝附近长的百年灵芝和各种稀罕的草药。   据她在现代老了的奶奶回忆说,她小的时候,她老家那深山里也有吃人的老虎,村里有个胆大手艺高的猎人,以打猎采草药为生。   有次那个猎人误入老虎窝,在窝的附近发现十几从巨大的灵芝,都是罕见的赤芝、紫芝。目测生长的年龄不下百年。   当即把那猎人给喜的,伸手就要去摘灵芝。忽然一只吊睛花斑老虎从一处拐角隐秘的树木蹦出来,一阵震山抖的虎哮后,那猎人随手摘了朵巴掌大的赤芝下来,夺路狂奔。历经千辛万苦回到村里,再跑去城里把那灵芝给卖了足足五十块大洋!   那时候的五十块大洋,相当于现代五六万块钱。不过现代家养灵芝种植的太多,野生灵芝反而不值几个钱,巴掌大的野生灵芝,能卖个二三十块钱都算不错了。   不过在五十年代,野生的灵芝还是个稀罕物。周燕近段时日都没想出什么赚钱的好法子,就想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看能不能进山摘几从灵芝。就算卖不了钱,换点古董粮食神马的,也好啊!   想到就去做,周燕将自己在全民公社那天藏起来的砍柴刀磨了个锋利。被傻乎乎的二房大儿子大狗看见,一脸惊悚的去喊周老太太:“奶,三妹想吃肉想疯了!居然磨起刀来,是要杀人吃人肉吗?”   全民公社成立的那段时间,除了肉菜定量外,其他食物随便社员们敞开肚皮吃。   那时候人人吃饱喝足,每天都有肉吃,虽然肉不多。   第五大队的食堂也跟县城的食堂一样,经不住村里人这样日日不要命的胡吃海喝。没过五天就偃旗息鼓。   每天的粮食全都定量,肉菜从天天吃到三吃一吃,到五天一吃,到最后没了影踪,其他吃食也越来越少。   李保全拉回来的两头任务猪和五十来只小鸡鸭都还小,养到年底都不一定吃着着。   村里男女老少人人馋肉,缺根筋但不是傻子的大狗,还停留在前两个月周燕磨刀杀猪,吃猪肉的画面中。   见她又在磨刀,家里的鸡猪都没有了。大狗可不就认为她是要磨刀杀人吃人肉了。   周老太太被他那急慌慌的吼叫唬了一跳,丢下手中给周燕纳的千层底鞋底,打开她那屋门,就看见周燕拎着明晃晃的柴刀跟进来。   她赶紧起身拉住周燕,“哎?有话好好说。燕丫头你磨刀干啥?想吃肉的话,让墩子二狗去河沟给你弄几条小鱼解解馋,可不兴对人动手。”   “奶,你别听大狗胡说。”周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河沟里捉的小鱼还没手指大,用来塞牙都不够,还不如采点蘑菇实际。”   “你想去采蘑菇?”周老太太算是听明白了,皱着眉头道:“山里面有老虎,你一个丫头去采我不放心,要去就把二狗他们都喊去,也好保护你。”   原本仗着有空间,可以随时出入空间躲避危险,想孤身一人去的周燕狠狠剜了一眼坏事的大狗。   见他缩在周老太太身后,双眼无辜的盯着她看,周燕无奈的说:“奶,你都知道现在山里不准随便进去采蘑菇,带一堆人进山目标太大。到时候被人看见告我们一状,可怎么收场哟。”   “那也不行。你一个姑娘家进山太危险。要是不带墩子二狗他们一起去,那你就甭去了。”   得,知道老太太说一不二的性格。周燕纵然不情不愿,到底看在灵芝的份上,妥协只带墩子二狗进山。并且他们要晚点回来的条件,周老太太这才应允。   得了老太太的准许,墩子二狗甭提多高兴了。   两个半大的小子,秋收忙完后,他们每天天不亮就要去河对岸下水村开办的小学上课。   虽然周燕也跟着在上课,到底她在现代是拿了大学文凭的。小学课本神马的,根本就是小儿科。   也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后干脆不去,美名其曰不想浪费家里钱财,墩子二狗读完书回来也能教她念书的借口,闲着家里躺尸。   而二狗原本一直闲在家里,没有上过学的。在周燕从县城回来后,拉着周老太太细数一段读书的好处,再拿知识分子赵有恒做比较。周老太太总算答应把二狗送去读书,顺便把年纪都不小的周燕、墩子几个都一并塞了过去。   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让二狗对周燕感恩不已。为了让辍学在家的周燕能跟上学校的进度,为了下课后第一时间补习她。二狗上课是无比的认真。成绩也就十分优异,几乎每次考试都拿全年级第一。   相比学霸二狗,墩子就是典型的学渣。上课注意力不集中,不是发呆就是睡觉,成绩差的惨不忍睹。在学校读书就是对他一种凌迟似的折磨。   偏偏他爸妈望子成龙,尽管他的成绩烂成一滩泥,依旧逼着他上学,不准学周燕辍学在家玩。就算周末放假,也得呆在家里由同一班级的二狗一同补习。   今儿好不容易得了周老太太的话,可以进山采蘑菇放风。墩子高兴的跳了起来,将三个装蘑菇的小背篓叠在一起背在身上,一连声的催促二狗周燕赶紧往山上走。 第026章   秋天的大山里, 正是枯叶飘飞、草地微黄的季节。   不过上水村地势不北不南,除了树叶杂草有些枯黄外, 倒是有许多不知名的小黄花,并许多拇指大小的黄白野菊默默绽放遍布山野。远远瞅着像一副落入人间的油画, 瞧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耳边听到的是附近山壑里潺潺细流的暗响,鼻间萦绕的是草木的清香、不知名野花和野菊花的芬芳。周燕背着背篓只觉得心旷神怡, 手里不由自主的采摘起野菊花来。   周燕小的时候, 每年寒暑假都回老家陪奶奶。每年冬天, 为了赚零花压岁钱,她就和几个堂姐弟一同上山摘野菊花晒干来卖。   那时候的物价低,晒透的野菊花才卖一块钱一斤。忙活一整天, 也就赚个两三块钱。   尽管如此, 因为是自己劳动换来的零花钱。周燕还是和堂姐弟们格外的开心。   身处在物质缺乏,吃穿不饱的五十年代,周燕当然不指望这些野菊能挣钱。   大家都吃不饱饭了, 谁有那个心情赏花制药。周燕只是想摘些野菊花回家晒干泡茶喝, 如果可以,她想寄些给高教授。毕竟在南昌市的时候,她厚着脸皮麻烦了人家许多。   对于她的举动, 墩子二狗都表示理解。女孩子嘛, 就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 也不嫌弃她浪费时间, 帮她摘了满满一背篓野菊花, 由墩子背着, 继续往长菌子最多的松树林山上跑。   瞧着墩子拿一根手腕粗,一米多长的木棍,一边往陡峭的山林爬,一边背着满满一背篓野菊花,用木棍敲打着浓密杂草,来个‘打草惊蛇’。周燕心里挠肝挠肺的想说,我有空间啊啊啊!我可以把菊花放进去啊!!我有一身蛮力啊!我背着比你轻松啊!!   可惜墩子无比体恤周燕这个‘身娇体弱’的堂妹,又谨记老太太那进山要好好照拂周燕的话,说啥都不肯让周燕背。他们又在山里穿梭了近两个小时,要背着菊花回屋放着也不现实,只能背着了。   一路爬坡上坎,在周燕有意无意的指引下,三人渐渐偏离马鞍山,缓缓向马鞍山后名为金山岭的深山行进。   有墩子二狗两人在,周燕当然不敢深入,只是在深山边缘探路寻找,看看能不能好运气的找到灵芝,或者一些稀奇的药材。   还别说,周燕的运气不错,除了各种在现代能卖上高价的松茸菌、猴头菌、苁蓉菌等等外,周燕还找了两颗没有开花,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兰花,并三从黄白如泡面造型一样,长在一颗朽木上的银耳。   这个时代的银耳,不像现代一样大棚真菌大面积的种植价格低廉。这个时代的银耳就是个稀罕物,建国前,只有权贵有钱人家才吃得起。   主要是野生银耳很少,又没人大面积种植。有点野生银耳也是乡下人好不容易找到的,价钱可不就不便宜。   看着那三从银耳,周燕心里那个激动不言而喻。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能卖多少钱,而是能不能把长银耳的阔叶树挪走,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这三从银耳分种。   一旦种植成功,她很有可能是这个时代唯一领先种植银耳的人。那么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她的收益自然不会差。   二话不说,周燕使出蛮力,将那长有银耳的枯木连根拔起丢进空间。又在附近转了一圈,找到另外一颗只长了两从拳头大小的银耳椴树,照旧连根拔起送进空间。   所幸墩子二狗都和周燕保持五十米距离分散找蘑菇,并没有太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听见树木摇动的声响,只问了她一句是不是老虎,得到否定答案后就没吱声了。   兜兜转转大半天,周燕三人背篓满满。期间遇见一只野猪,但那野猪太小,见着三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墩子担心小野猪爸妈在附近,到时候对他们群而攻之,他们不死也残废。瞅着时候不早了,就领着堂弟妹往家赶。   下山的时候,天儿已经擦黑了。怕周老太太怪罪,墩子不顾二狗反对,领着三人抄近路,从半山腰的坟地下山。   坟山杂草丛生,到处是一人多高的杂草和密集的坟包草纸。在快黑的夜空下,风一吹,杂草拂动,窸窸窣窣的像那死去的亡灵低声呢喃。听得三人毛骨悚然。   向来胆小的二狗想埋怨墩子,刚要开口,就听见草丛忽然传来一个女人高昂的叫声。   三人浑身一抖,彼此看了一眼, 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同一的意思:“我擦?见鬼了?!”   “墩子哥,现在怎么办?”二狗满头冷汗,拿眼神示意墩子,小小声抱怨:“我都说了不走这条路,你非要走这里。要是冲撞了那女鬼,跟我们索命怎么办?我不想死。”   “能怎么办?是人是鬼,咱们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向来胆大的墩子可不怕这些神叨叨的玩意儿,他刚才之所以被吓一跳,还不是那叫声叫的太突兀,条件反射下抖了下。   “等等,别冲动。”眼见墩子举着棍子就要过去查看,周燕忙拦住他,脸色古怪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这些事儿,我们就不管了。”   如果说那女人第一声叫喊很突兀,让周燕三人都以为是女鬼吓人。那么那女人接二连三啊啊哦哦哦,伴随着男人喘着粗气的声音,周燕就是个傻子,也知道,这是一对狗男女跑在坟山幽会苟合呢。   可惜的是,墩子完全不理解,平时小霸王似的,在家里横着走路的周燕,一听有鬼就怂的一比,甩开周燕的手,自信满满的就朝声音的方向跑去,“三妹你放心,墩子哥一定把那女鬼捉来给你吓人玩。”   周燕:……   虽然她也好奇,也想捉奸。到底这是人家的事情,拆穿人家总感觉有点不道德……   “啊啊啊!”伴随着男女和墩子的叫声。得,这回周燕不想看,也得看了。   二狗以为墩子发现了啥吓人的东西,腿肚儿一个哆嗦,拉住周燕想跑,却惊吓的发现,那头草笼子里依稀闪过两个黑影,再定睛一瞧,应该是两个人。   “快!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在那两人跑开后,墩子满身草粘子跑过来喊周燕二人。   “咋地了?你认识他们?”因为隔得有点儿远,周燕看的不是很真切,只看见那两人浑身精光,像是没穿衣服就跑了。听墩子说话的口气,难道那两个人她也是认识?   话音刚落,又见先前跑了的两人又跑回来捡脱掉的衣服穿。这一下,周燕二狗都把人给看了个清楚,两人都惊呆了。   这两人不是别人,一个是李家的小孙子李宝栓,就是周燕刚穿过来过来,原身不愿意嫁的那位。另一个人,周燕熟得不能再熟了,那就是一直跟她处处做对的周家二房大妮儿。   “四姐,你怎么,怎么……”二狗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看着大妮儿手忙脚乱的背对着他们穿衣服,想说啥,都憋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周大妮儿虽然性子不讨喜,平时也没少嗤笑鄙夷二狗那双眼睛,甚至一家人出门在外,直接扭头当二狗是陌生人。但在二狗心里,她始终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不管她怎么对待自己,到底是一家人。   眼瞅着再过两年,家里人就要给大妮儿说亲事,她怎么能做出这般下贱的事来!   尽管心里这么想,二狗还是不愿意相信大妮儿真这么下贱到野地和男人苟合,只觉得肯定是那李宝栓勾/引他四姐,或者干脆强/暴了他四姐。一时义愤填膺的冲上去,想和李宝栓拼命。   同样有这想法的墩子,不等大妮儿二人穿好衣服,扭着只穿了一条裤/衩,露出白花花肥肉的李宝栓,一阵噼里啪啦往死里胖揍。一边揍,一边骂:“李宝栓,你个王八羔子!居然敢强/暴我四妹,动我周家的人!看我不弄死你!!”   墩子是跟着家里人长年下地做活的人。虽然今年在周燕的号召下读书上学,有小半年没怎么干活儿了。到底骨子里身强体壮。   这一拳又一拳的锤下去,一向被家里人宝贝,养的白白胖胖的李宝栓哪里受得住,当即鬼哭狼嚎起来:“妈呀!!打死人啦!墩子,墩子快住手!这事儿怨不得我呀!是你姐勾搭我在先,真怨不了我!”   “放你娘的屁!我周家的姑娘有那么下贱?肯定是你怨恨我三姐不肯嫁给你,这才想着法儿强迫我四姐的!”不去细想这天都快黑了,大妮儿是如何来到人烟稀少的坟山,墩子一根筋的认定是李宝栓强迫了自个儿四姐,下手越来越重。   “行了行了,墩子哥,别再打了。再打出人命了!”眼瞅着李宝栓被揍的半死不活,周燕赶紧拦住墩子。转头盯着已经穿好衣服的大妮儿问:“怎么回事儿?解释解释?”   “有啥可解释的,你不都看到了么。”相比周燕三人的心焦怒火,大妮儿是相当的镇定。   她自打县城回来关禁闭到秋收才被放出来,那时候她就打上了李宝栓的主意。既然她当不成城里人的老婆,那么至少也要找个不逊城里人的人家嫁人。作为上水村唯一的村长队长集一体的李家,嫁给李家做儿媳妇可不就是理想人家么。   瞅着周燕因惊讶而张大嘴的表情,周大妮儿伸手理了理头发,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说:“事已至此,能怎么办,回家让我爹娘做主呗。”   她能做到这个地步,就不怕东窗事发闹大丢人。   反正她和李宝栓野外苟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李宝栓刚得到她的时候,嘴上答应的好好的要娶她。这都快一个月了,李家那边还没动静。她便知道,这李宝栓是在玩她呢。   想她周大妮儿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吃这哑巴亏!今儿听闻周燕三人要上山采蘑菇,以墩子贪玩的个性,不到天黑不肯回来,到时候一定会抄近路回家。她便算着时候,约李宝栓到坟山苟合。   在此之前,周燕放了李宝栓好几天鸽子。让初尝禁果欲罢不能的李宝栓想了好几天,一邀约,便猴急的来到坟山。   这会儿如大妮儿所愿东窗事发,瞅着李宝栓被揍成猪样,她也不心疼。心里恶狠狠的想,该!叫你不守信用!叫你吃着碗里的,还想着周燕那死丫头片子锅里的!今儿这事闹得越大越好!反正她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李家她是嫁定了!   大妮儿这么不要脸皮的大方承认,周燕反而不知道说啥好。只能让墩子把李宝栓押回周家,让家里的大人们处置。   刚刚还在心焦这天都快黑了,墩子三个兔崽子怎么还没回来的周老太太,正打算叫上三个儿子去山上看看,就看到自家这群能折腾的娃儿,拎着一个胖成一块馒头的小子冲进了院门,顿时没好气的骂:“这天都快黑了,你们这群兔崽子不早点回家,是要担心死谁?墩子,你手头拎的胖馒头是什么玩意儿?我瞅瞅,哎哟,李家宝栓,你怎么被人揍成这样了?”   其他两人还在喘气,年纪最小的二狗跑得满脸通红,却忍不住第一个冲到周老太太面前:“奶,你听我说!”   噼里啪啦,一气儿都没喘,二狗倒豆子似的把坟山上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   一院子的周家人都惊呆了,谁都没想到,周家老老实实传承了这么多年,竟然出了大妮儿这样臭不要脸,丢尽周家脸皮的烂货!   “好啊,你们教的好女儿!”一向护着二房周翠花的老周头,当即气的脸都青了,伸手颤巍巍的指着周建立骂:“这么不要脸的贱骨头,咱老周家可要不起!你们自个儿看着办!”说罢甩手回了屋子,房门关的“呯”的一声,像是重重锤在了二房一家子身上。   周大妮儿忍不住都抖了抖,小小声的喊了句:“娘……”   “别叫我娘,我没你这么不要脸皮的女儿!”站在二房门口,怀抱已经两个多月臭豆腐的周翠花,尖声往后退了两步,啪的一下关上房门,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因着臭豆腐出生那日,被周燕和周老太太双重打击气的回了奶。这两个月来,奶不够臭豆腐吃,每天饿得臭豆腐鬼哭狼嚎,闹的整个周家不得安宁,每个人都顶着熊猫眼,像国宝一样,全家整整齐齐的,一个不落。   周建立明着暗着问了她多少回,要不要把臭豆腐抱给隔壁田红英一道喂奶,每月给人家一些钱做补偿,也省得她一两小时喂几滴奶给臭豆腐塞牙。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吃情敌的女乃,周翠花又恶心又委屈。说啥都不肯把臭豆腐抱去隔壁,每天厚着脸皮求大食堂的掌厨大妈熬点稀糊糊给臭豆腐果腹。   好在村委也知道再苦再难也不能苦了孩子,对于奶不够吃的新生儿,还是提供了米糊糊。只是米糊糊定量,还得当着村委的面儿喂,就怕你打着没奶的缘由偷着加餐。   因此即便一日三餐都有迷糊糊吃,但依旧不满足嗓门大,胃口大的臭豆腐,每天呜呜哇哇哭个不停。   周翠花光应对周建立换奶一事就够闹心了,现在大妮儿又干出这样的丑事。周翠花生怕周建立以为是她唆使的,忙撇清关系。   大妮儿看得目瞪口呆,她还不是受了上次进县城周翠花的一番话,举一反三做出今天的事来。   原本以为出了娄子,她娘一定会护着她。毕竟她娘以前一直在周家横着走,就算出了天大的事情,她娘在爷爷面前哭闹一番,事情就揭竿而去。   今儿她娘像见鬼一样避着她,瞅着她爹脸色铁青,虽然平时比较老实,但是发狠打起人来是要人命的,大妮儿不禁打了个哆嗦。   想认错,总不能承认是自个儿犯贱,勾搭人在先的吧。想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总归还是要回来的。便扭头扑进大房王芬兰怀里,呜呜噎噎哭着求她救命。   在一旁看热闹,忽然当挡锅的王芬兰:……   到底王芬兰还有个没出嫁的女儿,事情闹大,只会影响她女儿名声跟着牵累。也不知道说了着啥,这件事最终的结果就是,大妮儿和李宝栓两人被周建立一顿胖揍后,连夜请了李家的人过来商议婚事。   身为一村之长的队长李保全,一听自个儿宝贝孙子干出这等丢人现眼的糊涂事儿,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当初老周头主动开口说要把周家三房的丫头嫁过来,李保全想着两人相交四五十年,不是兄弟胜兄弟。加上周燕那丫头长的不错,嫁过来李家,有助于李家以后的儿孙,容貌都得到升华,他这才勉强答应。   没想到周燕那丫头不识抬举,死活都不肯嫁。他们李家又不是那种找不着媳妇儿的人家,多少人家都愿意把闺女嫁过来,她周燕不愿意,他们李家还不要呢。   心里不舒坦的李保全,最近一段时间都在给小孙子李宝栓寻个合适的人家。毕竟李宝栓今年才十七岁,人家城里现在开始兴起,男的年满二十岁,女的年满十八岁的法定年龄才能结婚生子。   虽说没有普及到乡下,李保全始终认为现在的政策一天一变,说不定哪天就普及到村里了。所以他也不着急,慢慢挑选着合心意的人家。最好能跟其他公社队长的女儿来个强强联姻。到时候他在第五大队队长的位置上,也能多呆几年。   毕竟,当官是会上瘾的。哪怕是个芝麻大点的官儿,那也是官啊!也是管理一方村民的头号人物啊!多有面子不是。   没想到半路杀出周大妮儿这坏事儿的老鼠屎,李保全看她的眼神都能戳个窟窿来。   不过面对周家人,他还得点头哈要的承认错误,谁让李宝栓管不住自个裤/裆那玩意儿,把人家黄花大闺女祸害了,而且祸害的不是一天两天。就算李宝栓爹娘再瞧不上大妮儿,他这个当爷爷的,也不可能让自个儿孙子白占人家闺女便宜。   要是不担当这事儿,他这个队长还想不想做了。   于是两家说好,年后开春,大妮儿嫁去李家。聘礼神马的,这个时候国家是不允许重金聘礼,出现卖女行为。只拿六块钱,六尺红布,并一些糖果瓜子神马的就成。   不过周翠花觉得,就这么点儿聘礼,把她养了十几年的大闺女就这样领走,她怎么都觉得亏本。便死活闹着,让李家拿个热水瓶,外加两罐麦乳精当聘礼。   周燕带回来得两个热水瓶,一个她自己偷偷用。另一个竹篓外皮的热水瓶则放在周老太太的屋里,理由是怕其他人一个不小心碰着内胆,把热水瓶打烂。   家里人口多,进进出出的,磕磕碰碰是常事,周老太太这借口无可厚非。万一真摔坏了,到哪里去买这个稀罕物哟。   可真放在了周老太太的屋里,就成了老两口子的专属热水瓶,除了周燕,谁都别想碰它一下。   有时候半夜里臭豆腐闹腾,周翠花没奶,想拿点热水给臭豆腐抵抵肚子,去老太太屋里倒水。还得在老太太如鹰般犀利的眼神中倒,有次手抖差点把热水瓶给摔了,还被老太太臭骂了一顿,让她以后自己去院里烧水。   家里的铁锅儿都被上缴炼钢去了,天气渐渐变冷,村里人要想烧热水,都自个去山顶找大块岩石,借村委的凿子,凿出个石锅搬回家里用。   那石锅又厚又大,半天都烧不热。一想到自个儿大半夜顶着寒风给孩子烧开水的委屈劲儿。周翠花说啥都要让李家买。   还有那麦乳精,周翠花也是听别人说的,孩子吃了好,又能当奶水一样抵饿。   她曾放下老脸求周燕帮着买两罐麦乳精,在她看来,周燕舅舅赵有恒那么有本事,能送周家热水瓶,那么别人眼中稀罕的麦乳精,他一定轻松买到。   周老太太得知后又臭骂她一顿,先不说麦乳精稀罕、价钱贵,必须要有门路才能买到。就冲当初她女儿大妮儿在赵家的一番作为,周老太太也没那个老脸去求人家买。 第027章   不管怎么说, 周翠花死活要热水瓶和麦乳精才把大妮儿嫁去李家。   那起子稀罕物儿,就算李家家境不错, 也没那个关系和工业劵去买。主要工业劵是工厂里的工人才有的,一辈子在乡下种地的老李家, 可没谁有那个能耐进厂当工人领劵。   李宝栓父母被逼急了,说出大不了让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也不娶大妮儿进门当媳妇儿的话做威胁。   大妮儿也急了, 她清白名声都没了。要是李宝栓不娶她, 她以后还能嫁谁?也就胳膊往外肘,可劲儿闹腾。   最后在两家的长辈的调和下,李家多出一个热水瓶当聘礼, 至于麦乳精, 那就别想了。   之后过了十日,也不知道李家怎么弄到了工业劵,把热水瓶送到了周家二房里。   可把周翠花神气的, 天天抱着臭豆腐在村里四处串门炫耀。生怕别人不知道这热水瓶是她那臭不要脸的女儿勾搭人出来的。   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搭理她, 生怕自家儿女被她们母女带坏了。也有少部分脸皮厚的,舔着脸儿向她借热水瓶。   为充面子,周翠花满口答应。真借出去没几天, 被一户人家调皮的儿子给打坏了内胆, 热水瓶就此报废。   那家人承诺买个新热水瓶, 可直到快过年都没买。可把周翠花给气的, 天天抱着臭豆腐上那家人的门各种谩骂。   那家人也是脸皮厚的, 任她周翠花怎么骂, 大门一关,在家里该做啥就做啥,根本不搭理她。   这事儿就成了笑话,每回村里人说笑起来,周老太太听见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干脆趁快过年的时候,除了二房的大妮儿,带着所有孙子孙女儿到镇上赶集,顺便再去县城邮局领国家发给老三亲属的抚慰金。   一听要去镇上赶集,孩子们别提多高兴了。尤其是周燕,老太太要去县城取钱,也就代表她能给南昌市的奶奶寄钱,顺便再把她前段时日摘的野菊花一并寄到高教授家去。   打理好东西,有随身空间在,所有的东西放里面,随拿随取。周燕不像周老太太几个大包小包的拎着包裹,两手空空的就下了山。   依旧坐乌篷船,周燕眼尖的发现,江水中间的漩涡小了一大圈,显示江水深急的大开水泡也缩小了许多。   对此,船家的解释为,江水有涨退潮,加上是冬天,上游雪山冻住化雪少,所以江河的水会变少。只不过今年冬天,水量少的不太正常,因为岸边的沙石较之往年,退了近一米多水,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周燕闻言眼皮一跳,想起即将到来的三年饥/荒和各种自然大灾害,想起今年因为炼钢,马鞍山山顶被砍得光秃秃的一片,没有任何植被在上面。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那么光的山顶,上水村又在半山腰,万一发生泥石流,就是被活埋的命……   周燕浑身一抖,头都炸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有没有什么办法避免这样的惨事发生?   种植树木?让全村人搬家?   现在种植树木,让树根抓住泥土肯定不现实。一颗有担当,两米高以上,巴掌宽粗的树木,无论品种,要想长到这个高度,最少要三年以上。   就算周燕的灵泉有催生滋润植物效果,可她的灵泉有限,最近一段时间还在渐渐缩小,周燕想秃了脑袋也找不到灵泉缩小的原因。   那山顶面积太大,就算她舍得灵泉浇溉树木,也难以灌溉全部,达到树木成荫的效果。   而且让村里人搬家,明显也不现实。   上水村近五十户人家,从马鞍山半山腰依次往山下分散坐落,大多的人家在这里住了好几辈,有了根深蒂固的感情。让他们搬家,他们又能去哪住呢?   可滥伐乱垦使植被消失,山坡失去保护、土体疏松、加大重水土流失,进而山坡的稳定性被破坏,崩塌、滑坡等不良地质现象发育,结果就很容易产生泥石流。   一但因为暴雨、暴雪或其他自然灾害引发的山体滑坡,并携带有大量泥沙以及石块的特殊洪流。会呈现扇状冲刷建筑物,作为山坡上村庄的上水村,铁定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到时候整个村庄,近一千多人口就会活活掩埋,想逃都逃不了。   周燕一时想不到其他应对泥石流的办法,又不确定会不会有泥石流袭来。只能暂且将此事搁置,待她想到应对方法再说。   坐完船,再好运气的碰上一个驴车,折腾大半天,一群萝卜头总算到了月波镇。   月波镇是附近几个村集结起来的一个巴掌大的小镇。说是巴掌大,是因为它的主街道占地面积不到五百平米,从街头到街尾,如果不到赶集之日,最多十分钟就到。   往常一赶集,附近几个乡村的农民会挑着或背着自家的瓜果蔬菜,鸡蛋农具用品神马的卖钱或者换粮食。街道两旁还有许多日用品店、面馆小吃店等等,等卖完东西累了,还可以去吃食铺子上来碗自己想吃的食物。   自从人民公社落实到乡村以来,街道上再也没人卖瓜菜换粮食,街道两三个吃食铺子全部关闭,就连许多日常用品农具店也关门大吉。   明明是赶集之日,从以前人山人海,整条街,你挤我,我挤你,动弹不得,魂都快挤飞的街道。如今冷冷清清,只有少数到镇上办事的人偶尔路过,街道上除了供销社开着门,整条街清静的可怜。   好不容易到镇上赶次集的萝卜头们,满心满眼的失望。他们还处在以前,每次赶集可以吃糖葫芦和肉包子的回忆。现在看街道上的人跟鬼一样少的可怜,皆耸搭着脑袋,跟着周老太太去街尾看他们唯一的姑姑周秀芳。   周老太太前头生了四个儿子,快到四十岁的时候老蚌生珠,生出最小的周秀芳。   那时候赶上战乱,周老太太大着肚子四处躲避日军,隔三差五就挨饿肚。   肚子里没啥油水,就导致这周秀芳身子差,身体娇娇小小的。打小就爱头晕目眩,建国后去镇上卫生所检查,说是她有贫血,做不得重活儿,还得多吃花生、枣子之类的补血东西。   考虑到周秀芳的身体状况,老周头四处打探人家,最终找到一户姓邓,家里田地比较多,又是八代单传的人家嫁了过去。   老周头的想法是,邓家田多,饿不着周秀芳。甭管她能不能干活,只要她给邓家生个儿子,就能母凭子贵,啥活儿都不用干,带好儿子等吃饭就成。   想法很美好,现实往往很残酷。邓家人原本瞧不上身子不大好的周秀芳,他们家地是多,但他们又不是地主,只是普普通通的庄稼人。   一年四季都要在地里忙活,要是娶个做不了重活儿的祖宗回来。万一他们老两口子驾鹤归西,那地里剩下的活儿,可不都落在他们宝贝儿子身上?   从小就把唯一的儿子宠上天的邓家两口子,把那邓耀宗惯的好吃懒做,一挺大的大老爷们儿,整日躺在家里唱曲儿逗鸟。说了几个人家都没成,别人家都不愿意把闺女嫁给一个没担当的懒汉做老婆,怕日后在邓家立不住脚,受人欺负。   也就老周头听了说媒之人片面之词,觉得邓家的田地就在镇尾后头,周秀芳嫁过去,不想种庄稼的话,可以在屋前支个铺子,卖点吃食小玩意儿,也能赚足一家子生活所需。   而邓家人后来听闻周老太太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那么身为她的女儿,周秀芳生儿子的几率就比别人大些。   两家一拍即合,纵然周秀芳不愿意嫁去邓家。却架不住老周头苦头婆心,就差给她跪地,勉强答应嫁了过去。   婚后近六年,周秀芳没能如邓周两家所愿生儿子,嫁过来的第二年生了个女儿后,从此以后肚子再没有动静。   这些年来,公公婆婆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明里暗里唆使邓耀宗多少次,让他离婚再找个老婆生儿子。   邓耀宗没答应。倒不是他良心发现,而是周秀芳长的不错,脾气也温和,说话如她名字秀秀气气的,平时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的。他就喜欢这款,舍不得放她走。   夹在老公和公婆中间的周秀芳,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可想而知。   明明她今年才二十五岁,头上却已经抽了几根白头发,脸上憔悴不已。看得周老太太心疼不已,一个劲儿的拉着她的手,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   周秀芳一一耐心的回答了,又听完小萝卜们喊完姑姑,再一一叫萝卜头们的名字,轻轻摸着最小的四丫脑袋问周老太太:“娘,他们这是咋地了,怎么一个个蔫头蔫脑,没精打采的,发生什么事儿了?”   周老太太就把他们没吃到想吃的糖葫芦之类的事情一说,周秀芳笑着转身回屋,无视婆婆吃人的目光,拿了三块钱给她说:“现在不比以前了,啥吃食都归食堂管,我就算想给他们买糖葫芦蒸包子吃,也没那些个材料做。娘中午不是要坐车去县城?拿这三块钱去百货商店给他们买些硬糖吃吧。”   硬糖一毛钱一个,三块钱可以买很大一堆了。本来镇上的供销社也有硬糖卖的。奈何附近村子多,又逢腊八节即将过年。供销社里的各色糖果早被一抢而空,要想吃糖,只能去县城百货商店买了。   一听有糖吃,萝卜头们笑眼咪咪地谢过姑姑,扭头逗周秀芳的女儿玩。   周老太太则拉着周秀芳躲在一边,瞅了眼气哼哼的,在屋里弄得叮当响的邓老婆子,把手里的三块钱塞回她手里,又从包里掏出五块钱和两斤地方饭票给她,小声埋怨着:“你给我钱做啥,你那婆婆不是省油的灯,你自己都过得不如意,还拿钱给我,回头又得闹腾。你要是过得不好,只管带着丹丹回家住。你的床还放在我屋里呢,被子褥子都是新的,前几天我还晒过呢。”   出嫁在外的女儿,最怕的,便是父母兄弟姐妹当自己是外人。娘家里,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在婆家受了委屈,也没地方可去。只能在风雨中飘摇,孤苦伶仃,生无可恋。有父母却不如陌生人。   在这个重男轻女十分严重的年代,周老太太一番话,明显是真心想着自个女儿的。   周秀芳握着手里的钱和粮票,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抬头盯着周老太太,神情决绝说:“娘,我想离婚。”   “啊?五丫头,你说啥?”周老太太怀疑自己听错了。好半天反应过来,瞅着女儿都快哭成泪人儿,想到她这些年捧在手心上的女儿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心里也如刀割一般难受。   正巧邓老婆子出门,被在邓家院外和周家一众萝卜头疯玩的邓丹,一不小心撞在了身上。被她狠狠摔了一耳光子,劈头盖脸的骂周秀芳没教养,赔钱货都教不好云云。   周老太太气的火冒三丈,当即就应承:“离!你爹那边由我说!你这么多兄弟侄子,还怕咱老周家养不起你们母女?”   因出了这一岔子,周老太太是不能上县城去取钱了。   眼瞅着要过腊八节,再过一段时日,邮局的工作人员就要放年假,取不到钱了。   周燕便自告奋勇替周老太太去邮局取钱,顺便给家里置办年货。   因着这四个月,每月周老太太去邮局取钱,周燕都是一同去的。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认识她,也都知道她是烈士的遗孤。想来她去取钱,邮局的工作人员不会太为难她,周老太太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吩咐好要买的年货,周老太太指定大房兄弟俩闷子墩子去当苦力,顺便保护周燕。   二狗本来也想跟着一道去,可是去县城来回车票要两块钱,闷子墩子是去当苦力保镖的,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跟上去能干啥?只会浪费钱,还不如就呆在家里,节约出两块,买一堆硬糖吃呢。   得到周燕多分些糖的保证,二狗依依不舍的看着周燕三人离去。头一次觉得,他要是能发明一个东西让自己变小,装进三姐的口袋里,一起去县城该多好啊……   车子一路摇摇晃晃,到达县城的时候都快五点了。好在这个时代的邮局不像现代一样朝九晚五,五十年代的邮局关门很晚,有时候七八点钟才关门。   主要这时代没有什么sf,韵达神马之类的各种快递抢生意。这时代不管你邮寄啥,只能通过邮局。   每个县城管辖的镇村众多,还要接受市省异地的包裹,每天的包裹信件数不胜数,有时候加班到半夜都属正常。   因为好多包裹都是乡下人跋山涉水带过来邮寄的,你总不能因为人家别来的晚,或者因为其他什么事儿耽搁了时间,从而拒绝收发包裹吧。   因此周燕三人风风火火跑到邮局时,那里还排了一条长长的长龙。周燕便打发闷子排队,自己先和墩子去了百货商店,买了些老太太指明要的年货和糖果。然后又兴冲冲的跑回邮局,闷子已经排在前头第四个了。   等了一小会儿,轮到周燕他们了,周燕先把闷子墩子支开,说是取钱的时候不能有外人看。两人没取过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老老实实地退到五十米开外的街道口,等她取完钱一道回家。   掏出汇款单,又拿出户口证明,周燕递到窗口说:“美女同志,我取钱。”   窗口的工作人员人个短发的三十多岁女人,容貌一般般,眉目有些凌厉。听见她这没正形的称呼,那工作人员抬起头,一见是她,当即乐了,“我当是谁这么嘴甜,原来是你啊。周建军的家属,你奶今天怎么没来?”   周建军是周燕父亲的名字,自打十四年前宋卫军参战牺牲后,每个月都有抚慰金往家里寄,直到周燕十八岁成年,抚慰金才会停止邮寄。   对于在战场上死亡的战士家属们,邮局的工作人员都对他们保持着一种敬意。   听周燕说她奶有事来不了,那工作人员也没说啥,手脚麻利的在汇款单上唰唰盖了好几个章,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二十二块七毛,你点点。”   之前一直都是十七块七毛,这突然多了五块钱,周燕反应不过来,一脸问号的看着那工作人员。   “应该是你快到十五岁了,离你成年还有三年,你父母都已死亡。国家多发点钱给你做嫁妆。”那工作人员想了半天才解释说。   还有这种骚操作?周燕嘴角抽了抽。不过这样也好,多五块钱,她奶也能多买些东西。她可没黑心到要吞人家儿子拿命换来的钱。   取完钱,周燕又开始寄钱寄晒干的野菊花。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每次做这种事情前,她总会支开老太太,并且请求工作人员保密。   那些工作人员还以为她们家里有什么矛盾才会如此,既然她都百般苦求了,也不为难戳穿她。每次寄钱寄东西,都十分的顺利,这次也不例外。   寄完东西,大包小包连夜往镇上回赶,刚下车,忽听同车一个姑娘大喊:“哎!我的包!有小偷!”   时值晚上十点钟左右,除了车灯,到处都是黑灯瞎火,大家伙儿的行礼大部分堆在车前油箱位置。谁顺手牵羊,也正常不过的事。   虽说这年头没啥可偷的玩意儿,到底快到年底了,许多人如周燕他们一样,上县城置办年货。那包里装着平日不大能见得着的糖果点心,布匹日用物品等等。真偷着了, 也可以去黑市偷偷换钱,再不济,自己用也成。   快下车的时候,心眼多的周燕就先跟闷子墩子打过招呼,把自己手头的包裹拎得紧紧的,防止被扒。   原本以为是她多此一举,毕竟在现代坐车长久以来防小偷的习惯深入骨髓。   没想到在这个穷的叮当响的年代,居然真的有小偷。那小偷不怕逮住被枪/毙,拿了那姑娘的包裹,没命似的往黑夜里跑。企图让黑夜给他做掩护,让他逃的无影无踪。   表面沉闷,实则内心风/骚如火的闷子,在听见那姑娘开喊的那一刻,就已经把身上的包裹全甩给墩子抱着。而后小旋风一样,迈着遗传他娘王芬兰的大长腿,一声呼啸追了上去。   今晚并没有月亮,但并不妨碍闷子追贼。实在是那小偷身体素质不行,没跑多远,喘气喘得跟牛一样,这不就方便了闷子寻人。   待抓到人,一阵胖揍后。闷子拎着哭爷爷告奶奶的小偷到那姑娘面前,让那姑娘处置。   于玉莹是一个人从县城里下乡来外婆家过年的,这会儿见那小偷被揍得鼻青脸肿,旁边还有个长相清秀的小伙子,一脸义愤填膺,因为剧烈跑动,他身上的汗水把衣服打湿,露出里面结实的胸膛。   于玉莹看得红了脸,眼睛四处转走,不敢看那小伙子。说了声让他看着办,拿上自个儿包裹,迈着小碎步,一溜烟儿的跑了。   闷子不由大喊:“姑娘,你等等啊!这黑灯瞎火的,你一个姑娘回家不安全。我和我弟妹一道送你!”   “不用了,我外婆就住在这街上,走不了几步路。”   远远的,传来那姑娘细细的嗓音。闷子朝着那姑娘离去的地方望去,半天都没回头。   “我哥怎么了?”揪住差点逃跑的小偷,墩子回头见闷子成了望夫石一样僵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的问周燕。   “一颗小小的情种,开始生根发芽了。”周燕笑的贼奸诈,坏心眼儿的戳了戳闷子的后背,“人都走远了,你还看啥?这黑灯瞎火的,你能看清个啥?想想怎么处置那小偷吧。”   被人看破心思的闷子脸上一红,只觉得空气中隐隐约约还带着那姑娘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像是某种花和粉的味道,有点像他吃过的桂花糕,闻起来怪好闻的。   当下决定把那小偷送进镇上的派出所,最好把他关上好几年,省得祸害别人。   处理完小偷的事,三人又往上水村赶。回到家里,已经是大半夜了。   而此时周家灯火通明,周家人除了奶娃子臭豆腐睡着了,其余人全坐在院中。   看见他们回来,周老太太说了句:“辛苦了,路上没出啥乱子吧?”   “没啥事儿,下车时遇上一个小偷。闷子哥见义勇为把那小偷送去了派出所,里面的警/察还夸奖闷子哥,给了他五块钱的奖励呢。”周燕眼尖的瞧见周老太太脸上有好几道抓痕,小姑姑坐在她身旁哭红了双眼,气氛不太好的样子。便实话实说,把打算藏私的闷子卖了个一干二净。 第028章   王芬兰闻言扫了闷子一眼, 闷子挠挠头发,嘴儿抿紧, 有些委屈的从鞋垫子掏出皱巴巴的五块钱,递到王芬兰面前。   一股熟悉的臭味袭来, 王芬兰嫌弃的捂住鼻子,刚想捏着手指接过钱来, 就听周燕在旁边说:“大伯娘, 那五块钱就给闷子哥吧。他年纪老大不小了, 眼瞅着就要娶媳妇了,让他手头留点钱,买点花哨东西哄哄未来的堂嫂子也好啊。”   周家没分家, 没大食堂以前, 周家所有的进项都捏在周老太太的手里,所有花销支出全都由公中出。底下几个儿子媳妇手头是没几个钱的。   不过周老太太并不是那种捏着钱只进不出的抠索人,她每个月会给每个媳妇五毛钱做零用, 如果要回娘家或者办什么事, 该花多少钱,她会一分不会少的拿出来。   这年头的物价极低,一分钱能买一盒火柴、一沓草纸或是其他东西, 虽然五毛钱不多, 但买买日常用品足够了。而且村里很多人家的媳妇们, 手头是半毛钱都没有。   对比之下, 周老太太这个婆婆是相当的大方了。   闷子手头那五块钱, 王芬兰也不是非要捏在手里, 只是觉得这好几大块钱呢,闷子一个大小伙儿,平时粗手笨脚的,万一弄丢了可怎么办。只是想帮他存放着,留给他以后娶媳妇儿用。   一听周燕话中有话,王芬兰眼睛一亮,嫌弃的推开拿着臭气熏天五块钱儿的闷子手,扭头问周燕:“咋地,你闷子哥和那姑娘搞上了?”   闷子:……   “妈,注意用词!”现在是学生身份的墩子一本正经的提醒道:“大哥只是帮了人家的忙,他自作多情而已。人家可是从县城下来的,穿着打扮都像是城里人……”   闷子:……   墩子,你是我亲兄弟吗?这么插/我心窝子,真的好吗?   察觉到自个闷葫芦似的大哥哀怨眼神,墩子想了想,又改口说:“不过,就算是城里人也没啥。大哥虽然闷骚了点,到底继承了爹娘的优点,长的又高又清秀,配那城里姑娘不算差。想想三婶娘当年还不是眼瞎看上了咱三叔,保不齐,那姑娘也眼瞎看上咱大哥,愿意嫁进咱们穷乡僻壤呢。”   齐齐躺枪的闷子周燕都不知道该说啥好,倒是被墩子无意夸赞的王芬兰两口子无比得意高兴。   跟闷子一个德行,几千年不吭一声的据嘴葫芦周建业,难得的拍了拍闷子的肩膀说:“你弟说得没错,咱家虽然穷,但万一那姑娘眼瞎呢。试试吧……”   连中几箭的闷子无语凝噎,确定咱们真的是相信相爱的一家人吗?   “行了,都别废话,说说小姑子的事儿究竟怎么办吧?那么多钱咱们哪拿得出手。”一旁的周翠花不耐烦看他们叽歪,本来当婴孩妈妈就累,成天伺候臭豆腐吃喝拉撒,觉睡不醒不说,大半夜的还要在院子里吹冷风,商讨小姑子离婚之事,浪费她补觉时间。   周秀芳铁了心要离婚,周老太太也不客气,和邓婆子大打出手。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在家挺尸的邓耀宗见自个老娘吃亏,想不也不想就推了周老太太一把。   两个老太太打架,到底是女人之间的事,吵吵闹闹完,说不定还能和解回归如初。而邓耀宗一出手,这件事就变了个味道。   本来周秀芳在邓家就过得憋屈,公婆似仇人,老公指望不上。能过这么多年,全看在孩子的面子上。   如今邓耀宗居然对自己亲娘动手,周秀芳积压多年的憋屈委屈一并爆发,扭头操起家里的菜刀,就对邓耀宗母子一顿乱砍。   虽说周秀芳身材娇小,底子不大好,但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她,举刀砍人的样子,大有拼命三郎的架势。   邓耀宗多年来一直沉浸在她温柔文静的理想女神当中,被她这样凶神恶煞和街头那些泼妇没什么区别的样子一吓,当即心下厌恶不已,同意了离婚。但有离婚条件。   那就是周秀芳拿五十块钱和二十斤粮票做离婚费,如果想要邓丹的抚养权,那么钱和粮票就翻倍。也就是一百快钱和四十斤两票。   周秀芳在邓家的时候,邓老婆子都时常趁她不注意毒打邓丹,如果周秀芳不带走她,那么邓丹很有可能被邓老婆子活活打死,或者一直虐待不成人样。   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周秀芳当然丢不下邓丹。只能随周老太太先回周家,想办法凑钱凑粮票。   粮票还好说,周家劳动力多,挣了不少工分,可以兑换粮票,全家勒紧裤腰带少吃点就够了。   但是一百块钱,他们就比较为难了。   在地里刨食一辈子的周家人,没实行大食堂以前,他们还能卖掉自家种的瓜果蔬菜或者鸡蛋粮食神马的。可是这些玩意儿并不值钱,零零碎碎卖上一整年,也就存了不到十五块钱儿在公中。   而这些钱又不是死存在那里,有时候家人生病,丧喜事赶礼,求人办事等等都需要花费。一年攒下十块钱,已经算顶天了。   眼瞅着孩子们都大了,大房闷子再过两年就得娶媳妇,二房大妮儿翻年也要嫁人。底下几个小的,除了周燕,个个都在上学,每学期的书本费都不少。哪有那个闲钱去管外人的事。   叫周翠花说啊,这小姑子都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那就是周家泼出去的水。甭管她在婆家过得如不如意,他们周家都没必要管。   谁让小姑子不来事,尽瞎折腾。年纪老大不小,孩子都好几岁了,还闹着离婚回娘家。当他们老周家是垃圾回收站啊?啥破烂都往家里收。   一说起这个,向来懦弱的孙梅也忍不住小声发言:“一百块钱呢,咱家有这么多钱吗?”   孙梅现在是没儿女,可不代表她以后没有。再者,娘已经默认把周燕过继给四房当她闺女。这公中没啥钱,可不就是要动老三的抚慰金?   当年老三战死,周燕娘赵梦如还在世的时候,周老太太拿到第一笔抚慰金,就在家里宣布了,十七块七毛的抚慰金,他们老两口子拿七块七的零头,剩余的十块钱拿给赵梦如抚养周燕。   后来赵梦如死了,所有抚慰金都捏在周老太太手里。未免底下三个媳妇多想,周老太太说了,等到周燕成年,这笔钱就拿给周燕做嫁妆,想怎么用都由周燕做主。   原本老两口子的私房钱也不少,可惜的是前几年老周头生了场大病,几乎把公中和私房钱花了个精光。   现在周秀芳要拿一百块钱的离婚费,周老太太又大张旗鼓的把所有人叫到院子里说话。孙梅不用多想,就已经知道了老太太的打算。   孙梅很不高兴,周燕虽然还差去本家族长爷爷那里过继修改族谱,正式成为她的女儿。可在名义上,她现在就是周燕的娘,老太太凭啥动她闺女的钱?那钱她可是打算留着给周燕做嫁妆的!   不得不说,孙梅虽然一厢情愿的认周燕做闺女,想当她的娘。但她真没有要占周燕便宜,想吞周燕抚慰金的想法。   她嫁进周家的时候,周燕才刚满四岁。白白净净的一个小姑娘,拿着两个窝头跑到新房里,好奇的掀开她的盖头,把手中的窝头拿给她说:“漂亮的新娘婶婶,我四叔让我拿窝头给你吃,说你一天没吃东西,肚子肯定饿了。我偷偷去灶房拿的,你快吃吧。”   软软糯糯的声音,热乎乎的窝头,远嫁过来周家,周建国又一直在外招呼客人,婆家又没人理她吃没吃过饭。心里孤苦不安的孙梅,在那一刻,心里暖的眼泪直掉。   后来知道小周燕的身世,她滑胎一直没怀上后,便把周燕当成自己女儿百般疼爱,有啥好吃好喝的首先想到的就是她。   当然,她并不是一味的做好人,无欲无求。她这么做,也是有私心的。为的就是苍天开眼,知道她的善心,让她再怀上一次身孕。哪怕生个闺女,她也不悔此生。   不过这么多年来她始终没怀上身孕,便渐渐歇了这份心思,转而一心一意的对周燕好。   令她惆怅的是,随着周燕渐渐长大,脾气越来越大,她站在当娘的立场上训了她几次。周燕便渐渐与她生疏了,直到周燕自杀到如今,她们两人像陌生人一样,连日常交流都变少了。   这让孙梅伤心又自责,觉得是自己没教导保护周燕才会造成今天的结果。不管周燕认不认她做娘,她都要捍卫她的权益!   孙梅这一明知故问,周老太太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她恼怒的瞪她一眼,转而有些尴尬的环顾院里所有人一圈说:“你们也看见芳儿的处境,她是我们老周家的闺女,出了任何事情,我们周家都得替她出面做主。这打断骨头连着筋,都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若是不管,难道你们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母女被那邓家活活逼死吗?真到那个时候,老大老二老四、你们还有何面目见我?你们连亲妹妹都不顾死活,那我还指望你们干什么?我还不如和你们妹妹一道死了算了!”说罢,抱着周秀芳大哭起来。   得,哭戏都用上了。周家一众人人等能说啥,反正用的不是他们的钱,便齐刷刷转头看向周燕。   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周燕亚历山大,立马表态说:“奶,我还小呢,又不着急用钱,你赶紧把姑姑的事了结了,省的丹丹吃苦。”   老太太给她存有嫁妆钱的事,她根本就不知晓。现在知道了,她又不缺钱,那钱还是人家儿子拿命换来的,怎么用都不为过,她能有什么意见。   何况她是真担心邓丹这个小表妹,下午邓老婆子打邓丹的狠劲儿她也瞧见了。要不是怕跟邓老婆子动手,影响姑姑一家的和谐,让她日子更难过。不然依她那个暴脾气,她早抽的邓老婆子谁都不认识。   不过周燕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虐待儿童的邓家人,等姑姑离婚,和他们撇干净后,看她怎么收拾他们!   得了周燕的话,周老太太心里松了口气,她就知道,她一手养大的丫头,哪能不向着她。   周老太太之所以大张旗鼓的让一家人坐在一起说事,还不是怕三个儿媳有怨言和别的心思,到时候闹的家宅不宁。   如今周燕亲口答应,她们就算有小心思,也无可奈何。   在孙梅欲言又止,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中,周老太太老泪纵横的拉着周燕的手边赞美,边感谢,“这才是我的亲孙女,周家的好闺女,跟那些个忘恩负义,臭不要脸的贱骨头就是不一样。”   莫名躺枪的周翠花母女,心口一阵阵的抽着疼,一同怨念的看向周建立。你咋不去战场死死,给我们挣点抚慰金,甩那老太婆的脸呢?   周建立完全感受不到她们的情绪,一边摇着臂弯里睡不安稳的臭豆腐,一边木头疙瘩似的说了句:“娘,要是钱不够的话,孩子她娘那里还有存了点私房钱,一并给你吧。”   周翠花:……   可能耐死你了!老娘的私房钱也敢动!看老娘不跟你拼了!   不理会那边闹腾的二房两口子,周秀芳眼泪婆娑的向周燕保证:“燕丫头放心,姑姑不会白拿你的钱。今天借了你的钱,以后姑姑加倍给你还回来,今天先谢谢你了。”   “都是一家人,姑姑说这话客套了。”周燕大方的摆摆手,没将她要还钱的事放在心上。   这年头做啥都不容易,还处处受限制,周秀芳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到哪都要受别人的异样眼神和猜疑,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还她钱呢。   这事儿就此敲定下来,第二天一大早,周老太太带着三个儿子和死活要去凑热闹的周燕,上邓家门讨要摁过手印的离婚协议和丹丹,再去当初登记婚书的镇委改成离婚状态。   从此,周秀芳母女与那邓家再无瓜葛。   不过周家人心里并不轻松,因为他们看到丹丹的时候,丹丹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尤其是那好看的脸蛋上,有好几道被人用刀划了的血口子,身上还有许多青青紫紫的拳打脚踢的印子,密密麻麻的针眼,可见当时丹丹受了多少虐待,身上有多痛!眼瞅着这辈子,是要毁容了。   当时丹丹已经神志不清,身上到处是血,像已经死去一般,周秀芳抱着她嚎啕大哭。周家男人个个气的握紧拳头要去揍邓老婆子,还是周燕劝他们先把丹丹送去卫生所医治,一扭头,她便窜进了邓家。   先把那对丹丹下毒手的恶毒邓老婆子揍了个半死,而后收拾了邓耀宗俩父子。把他们一家人整整齐齐都绑在房梁上,找出邓老婆子戳丹丹身体的缝衣针,不紧不慢的把他们都戳成了马蜂窝,这才停手。   周围邻居听见邓家一家人的惨叫,不敢去邓家看,只能跑到派出所报警。   当民警同志赶到邓家,又风风火火的跑到卫生所拿人时,周燕正在看医生给丹丹包扎。   对于邓家人说她暴力倾向,差点把他们弄死的指控。周燕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警/察叔叔,你们别冤枉好人。我今年虚岁才十五,体重才九十斤,哪有那个力气打姑父他们一家人。再说,他们有人证,证明是我做得吗?你们放着家暴虐待儿童不管,尽管子虚乌有的事情。我真怀疑叔叔们是怎么考上警/察的。”   周秀芳和邓耀宗离婚后,再打邓家人就是刑事案件了。周燕当时从镇委一路避开人群,到达邓家附近后,为避免人证出现,指控她,吃上官司。她一直进出空间,在原地消失,听到外面没动静了,这才跑进邓家收拾人。   待收拾完人,她又用同样的法子跑去招待所。周家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处理伤口,惨叫连连的丹丹身上,根本无人注意到她的动向,自然就有了不在场证明。   在周家以及在卫生所看病的乡民,一致咬定周燕一直呆在卫生所的话中,前来拿人的三个民警既尴尬,又疑惑。   邓家三人被揍的太惨,尤其是邓老婆子被打断了双腿,眼瞅着下半辈子怕是要在拐杖过一辈子了。因此,邓家人不可能撒谎。   可若说眼前这个看起来清清瘦瘦的小姑娘,能把三个成年打得惨不忍睹,三个民警光想想就觉得是个笑话。   但如果不是她的话,邓家人为何口口声声说是她呢?他们已经了解到周秀芳刚和邓耀宗离婚,邓老婆子还把两人的孩子打了个半死。周家人气不过,教训他们也是正常举动。   可周家人都在卫生所,周燕又有不在场证明。三个民警头大如斗,只能先将这件事登记在册,密切关注下周家的举动再做打算。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周燕当然不会再轻举妄动。把邓老婆子弄残废,让她跟丹丹一样,以后被人嗤笑自卑一辈子,已经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周燕不是圣人,在做伤害他人事情的时候,她还是有心里压力和胆怯的。有时候午夜梦回,她还能梦见被她打了的周道友和邓老婆子的凄厉惨叫。心里就有些惶惶不安,不知道她做这些事情对不对。   没有一个人,天生就是坏人。周燕自诩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想做坏人。   瞧着丹丹脸上伤口愈合,左右脸颊留下五道一指长,一毫米宽的痕迹,每天跟几个堂哥堂姐玩的嘻嘻哈哈,一副不知世事和未来日子即将面临多少人眼光的样子。周燕便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催眠自己,我没错,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老天爷应该明白我的心意,知道我做的都是对的。   就这么每天的自我催眠中,日子一晃就到了大年三十的头一天,杀过年猪的日子到了!   今年全民公社分下来的任务猪养的晚,还没长到足够的斤数交任务。   每个生产队都有先进之明的,在八月中旬收缴了不少村民养得猪的时候,都同一的留下了五头,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养成一百五十斤的大肥猪。三头交任务,剩下的两头则留给村里。   以前都是各家杀各家的猪,吃自家的猪肉。今年因为执行吃大锅饭,国家公社也不是那么没有人情,知道中国人都喜欢在过年除夕之夜,一家子围坐一桌吃一顿热乎乎的饭菜。今年除夕到新年初三,允许社员拿工分换粮食自个儿在家开火,同时猪肉也按每家每户人头分肉。   分猪肉啊,这是全队上下盼了好几个月的大好事儿。这代表能自己动手煮年夜饭,再也不用跟人挤在大食堂,委委屈屈的蹲在食堂外的坝子上吹冷风,吃冷菜。   不过上水村老人小孩加起来近千人,分到每家每户头上,份量少的可怜。   再就是,猪肉也分档次,这年头谁家都想要大肥肉,因为能炼出猪油来。   虽然过年那天可以拿工分换定量的猪油炒菜,到底都想留点猪油,拿来炒从山上摘的野菜,偷个嘴啥的。   可惜,肥肉只有那么点,所有人都盯着,就看大队长李保全咋分了。   李保全能坐到队长这个位置,表面上公平公正是一定会做到。他把杀好的两头猪肉,并猪内脏、猪血之类的,都摆放在食堂放菜的大案板上。再把肥肉设成小块小块的,和骨头瘦肉猪血内脏一并搭配好,按照每户人家的人头开始分肉。   虽然猪肉是按人头分的,领的时候却是一家子算在一起的。大家得了消息后,都早早的过来排队了。   周家这边当然也不例外,男女老少一连串出动,排的队伍都加长了一截,直看得那些人丁单薄的人家无比羡慕。   当初咋没多生几个呢,瞧瞧人家周家,这加起来都快二十口人了。这得领多少猪肉啊!   他们也不想想,人多就代表吃得多,真每个人落实下来,兴许周家人碗里的肉,还没他们的多呢。   很快轮到周家,负责分肉的李保全当着大家的面儿点了周家的人头,然后拿了一堆看似骨头多,实则肥肉比别人家稍微多了一小块的肥肉给周老太太。   这两家人即将成为亲家,分肉的时候大家的眼睛都齐刷刷不错眼儿的盯着,就怕李保全假公济私,多分肉给周家。   瞧着李保全拿了一堆,把肉剔了个干干净净,上面没有一丝一毫肉的光骨头给周家。村里人这才心满意足的互换眼神,果然是不满意老周家二房的闺女嫁过来,这堆骨头可不就是寒碜周家人,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么。 第029章   周老太太起先也这么想的, 怒气冲冲的领着一大家子回家,在石锅边收拾猪下水的时候, 意外发现多了一块巴掌大的肥猪肉。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小鸡肚肠,心里盘算着, 大妮儿嫁过去的时候,要不要给她置办给点嫁妆。   本来因着大妮儿那没羞没躁的作为, 周家没把她撵走, 除去族谱都算不错了, 她哪还有那个资格肖想嫁妆。   可人家李家聘礼一分不少,该给的面子都做足了,尤其今儿还有这么一出。周老太太心还是软的, 想着大妮儿到底叫了自己十几年的奶奶, 这么些年她是看着长大的,多少还是有感情。要不,拿五块钱儿, 再扯三尺红布做嫁妆?   甭管她在想啥, 周家一帮小崽子都围住巨大的石锅儿,眼巴巴的瞅着王芬兰、孙梅两人帮她处理猪肉猪下水,闷子则帮着他爹借了周燕大炼钢时藏起来的菜刀, 砍断光骨头熬汤。   今天不是过年, 猪肉神马的要留着明天吃, 今天就吃猪下水, 炖一锅萝卜骨头汤, 并熬猪油剩下的油渣。   萝卜骨头汤先熬, 和南北两地不同,川南人熬汤,喜欢加枸杞花椒粒、生姜片小葱头等等佐料一起熬。这样熬出来的味美鲜甜,又没有萝卜和肉本身的骚味。汤还浓郁纯白,喝一口进肚子里,暖意从胃舒展到整个身体,好喝到极致。   一人端着个大碗,一家人一边喝着汤,一边蹲在石锅边,眼儿巴巴的瞅着周老太太把约有一斤重的肥猪肉切成小块,放在锅里炼油。   下锅之前,先倒一小碗水进锅里,这样熬出来的猪肉纯白不黄,猪油较稀,能用得久一点。接着再把肥猪肉放进去,大火熬着,待肉块渐渐缩小泛黄,就成了味美酥脆的油渣。   眼瞅着周老太太把油渣铲进碗里,那油渣发出来的热油滋滋声,伴随着院里院外都能闻见的浓郁猪油肉香,周家人一同咽了咽口水,眼巴巴的盯着周老太太,就盼她能说句“吃”,然后不管不顾的夹一块进嘴里过过嘴瘾。   可惜的是,周老太太没如他们所愿,端着装有猪油渣的小碗儿,直接拿到周燕面前,让她吃,然后在一家人哀怨的眼神中,叉腰骂道:“都望着干啥?肥猪肉统共就一斤,熬了猪油下来,那油渣就一小碗儿,还不够燕丫头塞牙!你们要嘴馋,就留着空肚子明天过年吃,肉管饱!”   不怪周老太太如此偏心。而是昨儿她和周燕一起上山采野菜,不知怎么地,周燕遇上一窝野兔子,正巧一窝蜂的钻进了周燕先前设置的陷阱里,足足抓了四只大肥兔子。   那山坡周老太太也经常走,虽说偶尔也遇见过兔子,但野兔子不比迟钝的家兔子,跑得贼快,一跳就是一米甚至两米多远,要抓住它们十分不容易。   而且野兔子听觉嗅觉灵敏,设置的陷阱有人身上的味道,它们不会轻易中计。只有经验老道,或者有特殊捕猎工具的猎人才能抓住它们。   周燕一个身无长处的丫头,当时是跟她开玩笑,设置了两个竹夹板陷阱,说是要抓兔子给她吃,没想到真抓着了,还一抓就是四个。   剥了皮的兔肉,每只都有近两斤重,兔毛晒干还能制衣服,又能光明正大的在过年那天加餐。周老太太当然记她头等功,小小一碗猪油渣在近八斤中的兔肉面前又算什么。   周燕有些汗颜,原本她这两三个月一直在山上找各种各样的野菜当存粮放进空间,以备即将到来的大饥/荒。   有天她经过一处经常走的山坡时,远远看见一只灰扑扑的野兔子偷吃村里人种的红薯。听见她的脚步声,那兔子一跃跳下了两米多高的坡下草丛中,然后就见草窟窿一阵风似的涌起波浪渐行渐远,那野兔子瞬间跑得一干二净,看的她直咂舌。   那个时候她便意识到,村子后面的山和草丛中,藏了不少野兔子。   想到她的灵泉可以吸引活物,虽然之前也有想吸引野生动物吃肉的想法,到底怕引来老虎豺狼,或者大型野猪肉之类的不好交代,周燕一直没有动手。   在看见那只兔子的时候周燕忽然又有了这个想法,便试着自己做了两个陷阱,然后将一小碗灵泉滴在陷阱旁边,来个守株待兔。   还别说,真有成效,头次实验,就中了一只兔子和一只野山鸡。   她又再接再厉,又弄了两个陷阱,这下直接中了三只兔子,一只野狐狸。   狐狸她不敢动,直接放了,怕遭报应。那四只兔子和野山鸡被她丢进空间,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偷偷加餐。   没想到这两个月事情太多,她忙东忙西的居然忘了这茬事儿。   待她想起来,以为鸡兔都被饿死的时候,眼前空间的一幕看得她直接惊呆了!   两个月没进空间,不但鸡和兔子活的好好的,还生了一大窝小兔子、六十多个野鸡蛋,原本放在空间里的土豆马铃薯都已经生根发芽,藤蔓长的老长,土豆居然还开了花,像是要长小土豆了!   更重要的是,空间好像大了一圈,灵泉也回复了刚开始的范围!   望着空间里成群结队的小兔子穿梭在空间里,吃着她两个月以来辛苦苦采摘的野菜堆,红薯土豆的藤蔓几乎占据了除却灵泉的整个空间。那只五颜六色,颜色鲜艳的野山鸡还蹲在藤蔓上,得意洋洋的拉长鸡脖子,咯嗒咯嗒的叫唤着,向她炫耀刚刚生的鸡蛋。周燕就觉得脑瓜疼!   虽然灵泉恢复,空间变大,动植物促生是件好事。可是这么多野兔子和鸡蛋在空间,她该怎么收拾啊!   最终的结果是,周燕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拿上寻野菜的借口,到处挖泥土进空间,种了大概四分地的土豆和红薯。又背着家里人上山砍竹子,做了四十个笼子,把那近八十只小兔子全装进去。   采摘的野菜也就全喂进它们的肚子里,一个比一个长的肥。   周燕现在是心力交瘁啊!空间里有那么多张嘴,她光每天割草就累得半死,还得防止它们继续繁衍后代,弄得空间臭气熏天。   想把它们都杀了吧,又没地儿出手兔肉,也不敢时常杀给周家人吃,怕他们起疑心。想养殖吧,现在查的那么严,也没开放自由市场,搞独立养殖就是搞分裂,分分钟被人举报吃枪子。   周燕只能兢兢业业地当个铲屎官,每天把成堆的粪便灌溉给空间里的土地,打算过完年就都把它们咔嚓了腌制成腊兔儿,再把兔皮脱硝,找个合适的机会,合适的地方,把它们都卖出去。   这不,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早听闻周老太太说今年大队分肉,周家可能就分到一两斤猪肉,其余都是猪下水什么,还不够一家人塞牙。   周燕便自导自演的,来了出设陷阱抓兔子的戏码,从空间了四只都算长得小的兔子交给周老太太给全家人加餐。   现下全家人都眼巴巴的盯着她,年纪小的四丫和丹丹几个孩子,还吸着哈喇子,围着周燕,问她油渣香不香。根本没吃的周燕,笑着端起装猪油的碗,拿筷子给他们一人夹了一块进他们嘴里。   在一阵“好吃!”“好香!”“太好吃了!”的赞美声中,周燕还不忘家里的大人,也一人夹了一块进他们嘴里。   其中周翠花、老周头被她喂的别扭,强忍着嘴里翻涌的口水,别过头不肯吃。   周燕也不勉强,扭头把剩余的油渣丢进自个儿嘴里,嗯,又香又脆,用力一嚼,满口生香,回味无穷,真的是美味了!   第二天过大年,一家人早早的就起床了。   尽管物资缺乏,但每家每户到了年关,村里人肯定得想法子弄些好吃好喝的来。   老周家劳动力多,工分赚得也多,尽管前头因为周秀芳的事消耗了不少工分。但是剩余的工分来兑换些瓜果蔬菜就绰绰有余。   一盘白菜清炒,一盘萝卜切丝凉拌,一盆土豆红烧兔肉,一份干梅豆蒸猪肉,一大盘兔肉白菜馅饺子,并一锅红薯稀饭,人手一张野菜饼子。   菜放在现代不打眼,可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及其丰盛了。   一年到头也就今个儿吃得好,闻见灶房里的香味,几个小的就没消停过,在灶房里进进出出的,想趁大人不注意,偷块肉解解馋。   有好几次还差点撞到端菜的周秀芳,险些把她手里的菜撞翻在地。把在一边炒菜的周老太太给气的,一人呼了一巴掌,几个小的才老实了,乖乖坐在桌边等开饭。   饭菜弄好,要先祭祖拜门神、天老爷、灶神等等才能吃饭。   建国以后,上头一直提倡消除封建思想,很多习俗都被迫减少。像周家以前过年祭祖是要烧纸插香蜡的,如今只能全家老小跪在祖宗牌位面前,磕三个响头就成。   接着祭拜天神老爷等等,由老周头发话,一家人便开始吃起了年夜饭。   家里人口多,一桌坐不下,所有菜一分为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倒不是周家重男轻女特地分开坐,而是几个臭小子吃菜忒吓人,狼吞虎咽像几辈子都没吃过东西似的。女人吃饭本就细嚼慢咽,吃得慢。不分桌,怕是一块肉都吃不上。   不过就算如此,女人们这桌肉菜也销的快,主要是一年到头都没吃过啥肉菜,今年过年又是猪肉又是兔肉的,不好好吃一顿,咋对得住自个儿。   大妮儿端着碗,有些羡慕的看着桌上的人吃得津津有味。好几个月没粘荤菜了,今天的菜这么丰盛,她却一口都吃不下。   原因无他,自十月底东窗事发后,她发觉自己两个月没来葵水了,还恶心干呕,啥东西都吃不下。她娘发现她的不对劲后,立即带她去镇上的卫生所检查,已经怀有两个多月身孕,禁止吃这吃那的。   女人未婚怀孕,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不光彩的。尤其大妮儿还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儿才与李宝栓定了亲。   得知大妮儿怀孕,周李两家都觉得本来丢尽脸面的事儿又要多丢脸一层了。原本打算翻年开春嫁娶的两家人一番商议后,决定过完年,就直接把大妮儿嫁去李家。   反正大家都吃大锅饭,想办酒席也没粮食办,就走个嫁娶的章程,收点礼,闹个洞房就成了。   话是这么说,大妮儿心里觉得无比委屈。她好不容易勾搭上李宝栓,为的就是风光大嫁,给自己娘长脸,让周燕气闷。   如今一切从简,跟从前那些跟人私奔的女人一样,拎个包裹就跟男人跑了,啥抬嫁妆办酒席神马的,一概没有,跟白送的一样。大妮儿怎么想,都觉得不值。   可政策在那儿,她就算不乐意,也没其他办法。   心里揣着事儿,难免动作就有些慢了。这要是搁在平时完全无所谓,可今个儿吃的是年夜饭啊!   周家其他人的筷子都跟长了眼睛似的,每一下必挟到一块肉,不到三分钟,所有盘子里的肉块、肉片、肉沫,都彻底夹了个干净。   再片刻,连沾了油腥的锅边素也被挟了个干干净净。只剩白菜和凉拌萝卜丝儿放在那里没人夹。   等大妮儿来回过神来,想夹块/肉/逼/自己尝尝肉荤都已经晚了。   说好的女人们细嚼慢咽呢,那么多肉倾刻间消灭,有没有考虑过她这个孕妇的感受?今儿是她在周家呆的最后一天啊!都不让着她一点!   吃完饭,周燕打着嗝儿,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想帮着几个伯母婶娘收拾碗筷,刷刷锅洗洗碗。周秀芳将碗一揽,撵她回屋儿:“你奶在发压岁钱呢,去晚了可没了。”   自从周秀芳离婚回周家后,生怕别人说她们母女呆在周家吃白饭,家里什么活儿都抢着干。   她身子不好,有贫血症,好几次挑水背柴都直接晕了过去,周老太太掐她人中,直把她掐的两眼翻白才堪堪醒来,把一家人给吓的。老周头便直接发话,让她不要做重活儿,呆在家里看孩子就好。家里那么多劳动力,不缺她一人干活。   尽管如此,好强的周秀芳依然能做就做,别人劝她,她也不听。   周燕心知她说了也没用,笑着应了声,转而去了老太太的屋里。   周家的规矩,没结婚之前,无论孩子大小,都有压岁钱。因此大房十七岁的闷子,二房十六岁的大狗都在老太太的屋前,等着老太太发压岁钱。   周老太太坐在屋里的硬床上,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压岁钱,把孙子孙女们唤到跟前说:“还是老规矩,一人一毛钱。不过今年墩子、二狗、小慧、四丫都在上学,没挂红灯笼的话,就多给一毛钱。”   墩子四丫自觉的拿一毛钱出了屋,二狗小慧则昂首挺胸的拿了两毛钱。   尤其是周慧,她是大房的小女儿,其实年纪也不小了,开年就十四岁,小周燕一岁。   今年周燕向老太太提出送家里孩子们上学的时候,王芬兰想着家里有好几个孩子上学,书本费花销大。又想着周慧年纪不小了,读书学习也没啥用,让她呆在家里,帮着大人干干活儿,等过几年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   当时周慧没说啥,毕竟二房的大妮儿也没去上学。可第二天一大早,她的眼睛中肿的比核桃还大,王芬兰无奈的说,这丫头半夜躲在屋子里小声哭泣了一整夜,她怎么劝都劝不住。问她哭啥,她也不说,想来是想跟着哥弟妹们一起去读书。   这个年代的学费其实不是特别贵,一学期才一块钱学费,书本由学校统一发,练字的粗本子,一分钱就能买到。唯一贵点的恐怕就是铅笔,钢笔之类的东西了。   处在穷乡僻壤的下水村学校破破烂烂都不成样,就十几张村民自己拼接的书桌,一张一米宽长的缺角黑板。   教书的老师只有一个,还是初中文化,语文数学之类的课都由他教,钢笔这类高档用具,只有大城市的商店才有,一般人根本买不起。   周老太太一想,家里有五个孩子读书,一学期要交五块钱儿,还不算其他花费。反正多得都去了,也不差周慧一个,干脆就让她一同去了。   和二狗一样,得到来之不易学习机会的周慧,平时埋头刻苦学习。可不知道是她的学习方式错误,还是她本身就比较笨,又或许是年纪大了,接收能力不强。虽然努力学习,但成绩一直属于及格线以上。不过对比及格线下挂灯笼的墩子、四丫二人,她的成绩还是好太多。   领完压岁钱,一家子坐在堂屋里吃着瓜子糖果闲话家常,一起守岁迎新年。   孩子们的时钟不比大人,刚过十点就呼啦啦的睡倒一片。各房家长一一把自家的孩子抱回房里睡,周燕则由孙梅抱回了三房屋里。   瞅着孙梅抱着个子长的都快有她高,近一米六身高的周燕,一脸爱怜,走路轻手轻脚,怕吵醒周燕的样子。周老太太目光沉了沉,转头问在堂屋烫脚的老周头,“她还没死心?还想过继燕丫头去四房?”   “我瞅着老四媳妇儿对燕丫头挺好的,过继过去也没啥。”虽说老周头不重男轻女,不过他一直不喜欢周燕,她过不过继神马的,在他眼里都一样。   “她想得美!”周老太太气哼哼的抢走老周头手里的抹脚步,把脚擦干净后又丟回他手里,恨恨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见天儿在村里头自称燕丫头娘,不知道多少人看咱们笑话!”   抱丹丹回老两口屋里的周秀芳走出来听了这话,坐在她身边劝说道:“娘,我看四嫂是真心为燕丫头打算的,不如你问问燕丫头,愿不愿意过继去四房。开年她就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也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搁在以前,她这个年纪早都嫁人生孩子了。三弟三弟妹死的早,这么多年来,虽说有娘你们一直照拂着,到底没有燕丫头亲爹娘来得亲。如果她们双方都愿意,就多了两个人给她做依仗,以后燕丫头嫁人受了委屈也有人给她出头。娘何必揪着燕丫头不放呢。”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可周老太太心里就不舒服,总觉得孙梅这么做别有目的。不然谁会这么掏心掏肺的对别人的女儿好,又不是自个儿亲生的!   周秀芳劝不动自个老娘,无奈的叹了口气,说起另一件事来,“娘,您还记得我的发小,朱春花,当年跟一个野男人跑了的那位么?”   “记得,老朱家的二女儿?怎么了?”周老太太经她一提,也想起有这么一号人。   主要当年朱春花那事儿忒丢人,闹的满村皆知,想记不起这个人都难。   大概是八年前,有一队十人行商打扮的人路过上水村,顺便收药卖药到云南金三角倒手。   那时候朱春花正值碧玉年华,那群行商在她借住了几天,每天吹牛打屁,说云南金三角有多繁华,几个国家的挤在那里,什么玉石草药多不胜数,在那做倒爷,随随便便就能赚大钱儿。   也不知道是被那虚假赚大钱的语言刺激了,还是被行商里一个快四十岁,都可以当她爹的男人欺骗。在行商离开的那一天,朱春花收拾了几件衣裳,便义无反顾的随那男人私奔了。   这么多年来,朱家人都当她已经死了。没想到两年前,朱春花突然一身珠光宝气的回来了。   或许是近乡情怯,又或许是怕朱家老爹老娘把她往死里打,朱春花最终没回朱家。   而是打听到了发小周秀芳,在她婆家借住了两宿,又让她帮忙把自己买的礼物衣裳钱酒神马的带回村里。自己则在镇上玩了几天,连朱家老两口子的面儿都没见着,又连夜坐车赶回云南做生意。   两年来,朱春花一直都和周秀芳有联系。前段时间听周秀芳在信里说,她离婚了,带着女儿回娘家住,总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像个外人一样。很想找个工作挣点钱,自己带着女儿单独出去过后。朱春花便提议,让她去云南,帮她照看玉石店,每个月给她五十块钱的工资,包吃住,每个月还有三十斤的全国粮票。 第030章   这么多钱和粮票, 比那些在城里上班的老工人工资都还高,周秀芳如何不心动。   思来想去好几天, 周秀芳决定去云南。她已经离了婚,还拖个拖油瓶女儿, 想再嫁恐怕很难。她也不愿意带着女儿嫁个不如意的人家,再度做牛做马, 日日看人家脸色过日子。还得提防嫁过去的男人, 趁她不注意猥亵自个儿的女儿。   这种事儿她见过不少, 有死了男人,或者实在和夫家过得不和的女人离婚,然后又带着孩子嫁给老光棍或者鳏夫。那些个多年没碰过女人的畜生们, 趁老婆不注意, 猥亵强/奸继女的数不胜数。   发生这种事,大多人会选择隐忍,毕竟在这个年代名声极其重要, 一个年纪小小就失去清白的小姑娘, 日后还怎么嫁人,怎么面对周遭议论眼神。   也有少部分人会选择报案,那样会再度离婚, 造成孩子受到更大的伤害和阴影。   周秀芳不愿意让丹丹经历这些可怕的事情, 她想独立, 她想挣钱。在家干农活儿明显不适合她, 朱春花这条路, 就目前来说, 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不行!我不同意!你一个人去那什么云南,我不放心!”周老太太一听女儿要去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南上班,死活都不同意。   她是一辈子呆在上水村不假,可也知道,那什么金三角,是战乱偏僻山区之地。那里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杀人放火之事屡屡不鲜,连国家都管不了!   那么乱的地方,不管工资有多高,待遇有多丰厚,周老太太担心自己女儿有去无回,说啥都不同意。   周秀芳好不容易找了个门路,啥准备都做好了,临到头,却遇上老两口子的阻碍,任她说破嘴皮子,他们两人就是不同意。不由心烦气闷,第二天给大妮儿梳头发就有些心不在焉,齿梳刮的她脑门生疼,发出嘶嘶叫声。   “姑,疼!”听见大妮儿叫喊,周秀芳回过神,不好意思的帮她把头发盘成妇人头,插上一只梅花竹簪子再让开位置,由一旁的全福人给大妮儿开脸。   本来依上水村的规矩,新嫁娘出嫁之前,头发是由全福人梳的。奈何全福人梳了几个发鬓,大妮儿都嫌弃土气不好看,就由比较会收拾,又在镇上住过好几年,对各种时新发鬓比较了解的周秀芳给她绾。   还别说,周秀芳手艺不错。大妮儿的头发经她一绾,整个人看着漂亮高贵了几分。看得旁边凑热闹的四丫、丹丹几个,齐齐说她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又不是全福人给大妮儿绾发,以后大妮儿可别成了她那样。”抱着臭豆腐在一边看全福人给大妮儿开脸的周翠花,忍不住低声嘀咕。   俗话说,侄女随姑。这周秀芳年纪轻轻的就离了婚,作为小辈儿第一个结婚的大妮儿,本该是全福人干的活儿,结果被周秀芳做了。周翠花怎么想,都觉得不吉利。   正打算让大妮儿把头发拆了重新梳,就听见院外噼里啪啦的响起一连串鞭炮声,在门口迎客的王芬兰大喊:“新郎来接新娘子啦!”   得,想拆都来不及了!   周翠花只好站起身,拉着大妮儿,眼泪汪汪的嘱咐她一番做人媳妇的道理。然后在大妮儿眼泪婆娑,万分不舍的眼神中,拉着她去院外头,交给穿一身崭新蓝色棉衣的李宝栓。   李宝栓长的一般,但白白胖胖的像尊弥勒佛似的,不知情的,还当他是个和善的老实厚道人。尽管他笑脸迎拉着羞答答的大妮儿出了周家大院。可周翠花还是眼尖的看见李宝栓在出门前,偷偷瞄了一眼站在三房屋檐下,穿一身半新桃红色衣衫的周燕。   这个王八羔子,娶了自己女儿还想着别的女人,真TM不是东西!   周翠花憋一口气在心里,又不好当场发作,转而狠狠瞪周燕一眼。骚狐狸精!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干啥?生怕别的男人看不见你骚是咋地?!   周燕被她瞪得莫名其妙,今天是新年初一,在现代的时候,她每年初一都会穿新衣裳出去窜门。可在这个年代,上水村人连件完好没补丁的衣裳都难得,更别提新年穿新衣服了。   上次去南昌市,周燕给自己买了好几尺好看的花布,不过她却不敢拿出来穿。只能穿着一套孙梅往年压箱底的,又舍不得给别人穿得旧衣裳穿在了身上。   就这身衣服,她穿着还不满意呢。可在别人的眼中,却觉得眼前一亮。   明明是半旧的衣裳,桃红颜色看起来很破旧了。但是穿在周燕的身上,那臃肿不堪的棉衣突然变的鲜艳起来,配上她高挑的身段,精致的脸蛋儿,站在屋檐下就是一道活生生的风景。旁人往旁边一站,立马衬托成泥土。也难怪李宝栓临出门前,还念念不舍的瞅她一眼。实在是太好看了!   附近几家凑热闹的大婶儿见自家儿子眼睛都挪不动,有几个心大的婶子,甚至主动问起周老太太周燕的婚事来。   这么多眼巴巴的瞅着周燕,周老太太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倍得意的同时,也一一婉拒了那些打探的人。   开玩笑!有了上回周燕自杀的事情,他们哪敢再擅作主张给她应承婚事。周燕就算有九条命,也禁不住再自杀一次啊。   当夜吃晚饭时,周秀芳又提起了她要去云南上班的事情。周家人惊奇不已,议论纷纷。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   倒是沉闷不多话的闷子忽然开了口,“爷,奶,我知道你们不放心姑姑。不如这样,我跟姑姑跑一趟,如果那边没有那么乱,就让姑姑在那里上班。顺便我也看看有没有适合我做的营生,合适的话,我也留在那里,正好照拂着姑姑,不会让她受别人的欺负。我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出去历练一番,挣钱取媳妇了。”   这大概是闷子有生以来说得最多的一段话,众人惊讶的同时,王芬兰两口子反应过来,毫不犹豫的戳他心窝子,“你大字儿不识一个,你出去能做啥?”   闷子:……   墩子再接再厉:“哥,你跟那县城的姑娘八字还没一撇,面都没再见过,啥花前月下都没有。你去云南闯荡,就不怕人家扭头嫁给别人?”   闷子终于忍不住,不再闷了,涨红着脸,瞅了大房三人一眼,闷声闷气说:“就我这副穷酸样,就算与那姑娘心意相投,她的父母也铁定不会同意。与其闹得两家不愉快,让那姑娘左右为难,我还不如想办法挣点钱。等我有了钱,在城里买套房子,好吃好喝的帮忖着她父母,就不怕他们瞧不上我。”   听得王芬兰那叫一个心酸哟,不顾二老反对,拍手应承,“男儿志在四方,你长大了是该出去历练历练。等你真赚了大钱,在城里买了房子,娘也跟着你去享享福。”   丝毫没提那县城姑娘的事,墩子拐拐周燕胳膊,在她耳边低语:“我妈这是觉得我哥和那县城姑娘不成吧?我们要不要帮一把?”   自从墩子读书以来,就学书里的人,从娘喊成妈,周燕见怪不怪。想了想,压低声音说:“要不,咱们帮他写封情书给那姑娘。”   又一想,不是当事人去送,很容易造成各种不必要的误会悲剧,又改口说:“要不,你一会儿问问闷子哥的意思,如果他也有写情书的意思。你们就来我屋里,我帮他写一封,然后他拿着信,去镇上找找那姑娘?”   虽说当时闷子和那姑娘只有一面之缘,但月波镇就那么巴掌大,统共就几十户人家。只要闷子去车站问问售票员,或是去派出所问问谁家有嫁去县城女儿的老人家,用排除法,铁定会找到那姑娘的。   “三妹,你真能耐,居然想到写情书!”墩子两眼放光,等一家人散去后,就戳了戳跟他睡一屋儿的闷子,得到肯定答复后。两人等大房两口子、周慧都睡着了,偷摸着去了周燕的屋里。   周燕早已等候多时,她虽然没继续上学,但是当初上学时买的铅笔本子都放在屋里,又有二狗这个小老师天天教她读书念字。她帮闷子写情书,也不会担心露馅。   闷子有些不好意思,但想着墩子的话,他一走,那姑娘说不定真转头嫁给别人了,不做点什么,他会后悔一辈子。   尽管知道让那姑娘等他有些自私,可他也没把握那姑娘能看上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让周燕帮忙写信。   现代的情书都比较露骨,比如什么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我对你一见钟情,爱你绵延不绝等等。让人一看就觉得腻歪。   五十年代则不同,生活在这个年代的人都比较含蓄,情书也就比较文艺,比如闷子这封信就是这样写的:   xx同志: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一定感到陌生。因为我们是第一次通信,友谊还只是开始。   那日在镇车站,我对你印象深刻,思来想去许久,我觉得有必要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周永,小名闷子,上水村老周家大房大孙子,父母尚在,有一姐一弟一妹,大姐已经出嫁,祖辈十八代都农民……   洋洋洒洒一大篇,情爱之类的字没有一个,却隐晦的提出想跟那姑娘处对象的想法。   虽然字不是闷子写的,情书内容是墩子和周燕一起想的,可周燕看着那封情书,闻着纸张特有的味道,居然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她想,要是以后有人也像这样,绞尽脑汁的给她写情书,就算她不喜欢那个人,也会对那人和颜悦色,刮目相看吧。   三天后,周秀芳和闷子离开了周家。   因为不知道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丹丹被留在周家,只等他们二人在那边安顿好,再接她过去。   丹丹年纪还小,尽管周秀芳这几天一直在给她做思想工作,她也答应的好好的。可真到离别的时候,丹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着周秀芳的大腿死活不肯撒手,嘴里一直喊着妈妈不要丢下我,我不要跟你分开。   听得周秀芳肝肠寸断,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好几次忍不住,想带她一道走。可最终还是狠下心,把丹丹一把推开,噙着眼泪和闷子急冲冲的离去。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周燕心里羡慕不已,啥时候她也能像他们一样,独自出去闯荡啊。真想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想做啥就做啥,想吃就吃啥,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多好!   可惜这些事情,她也只能想想罢了。距离她能独自翱翔的日子,还长着呢。   时光荏苒,一眨眼便到了阳春三月,该插秧种稻谷了。   麦子早在二月份的时候收割了,但是收成不大好,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不过上水村的村民不大在意,这收成好坏全靠天气天意,麦子收成不好,他们还可以指望稻谷。再不济,还有玉米、高粱、红薯,总有一种庄稼会大丰收,填饱大家的肚子。   在这样乐观的情绪下,一批批的秧苗种了下去。可没过一个月,村民们便渐渐察觉到不对劲。   原本沟渠里流淌不息的泉水日渐变少,不足以灌溉所有的农田,上水村又在半山腰,所有农田都是梯田,要从山脚下的江河担水到山上灌溉十分的困难。   一是下山的路崎岖狭窄,担的水一不小心就会洒了,白浪费力气。二是光下山就得花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上山则要两个多小时。一来一回就要三个半小时,就算社员们不怕吃苦肯下山担水,可长此以往,身体肯定吃不住啊。   就这么纠结了两天,因为缺水,原本葱郁青的稻田开始渐渐泛黄,露出稀稀拉拉的绿色,甚至有些稻田大片秧苗直接枯死。   社员们急了!这庄稼就是农村人的命,庄稼死了,他们还怎么活啊!   原本刚开始干旱的那两天,李保全还派人去山顶上找找小溪泉眼,看能不能把水引到村里的沟渠里。   可惜的是,在以前山间随处可见的小溪流,居然不声不响的都枯竭了,想引水都没办法,只能下山挑水了。   在村委开了一场大会后,李保全便带领着全队社员,每天天不亮就去山下的江里担水回村里灌溉。   不出三日,全队劳动力都累得精疲力尽,有几个身体不好的,甚至直接晕倒在担水的路上,差点滚下山去。把一众社员给吓的,愁眉苦脸的跑到山上的破庙里,祈祷老天开眼,来场大雨,解解这场奇怪的春旱。   周燕将这一切都看着眼里,瞅着周家人都累得精疲力尽,吃饭都没力气。一到天黑倒在床上闷头就睡,话都累得不想说。便想着她的空间可以吸引活物,那么能不能引导水呢?   于是有天半夜,她趁着周家人睡得死死的时候,跑到山顶上一个干枯的泉眼旁,闭上眼睛心里默念水水水做试验。一睁开眼睛,泉眼毫无变化。不由大失所望,又引导了一些灵泉进泉眼,还是没有反应。   难道是灵泉引导少了?想了想,她一咬牙,引导空间近一半的灵泉到那泉眼里。   没到两秒,就见那干枯的泉眼涌动了几下,而后三柱巨大的泉眼喷涌出来,哗啦啦冲了周燕一脸水。而后喷洒成巨大的溪流,顺着村里的沟渠流向村里四面八方的田地里。   成了!周燕心中大喜。果然是万能的金手指!虽然肉疼灵泉少了一半,但是能用一半灵泉换来村里人今年不挨饿,她觉得这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也就没那么心疼了。   第二天一大早,社员们发现干枯许久的沟渠泉水满满,田地里龟裂的土地已经滋润成原样,发黄的秧苗也渐渐回春,一片生机勃勃的样子。   社员们以为是在庙里求神老天开了眼,惊喜得四下奔告。甚至还和李保全商议,要不要把山顶上那破庙修缮一下,顺便把庙里唯一一个老的手脚都不大利索的老和尚接到村里来供着。   建国前,山顶上的小庙香火还是很旺盛的,附近几个村子都在那里求神拜佛,进贡香火。   建国后,国家不倡导搞那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那小庙便渐渐没落。原本有五个和尚在那里吃斋念佛,没人进贡,没香火钱后,四个年轻的和尚受不了天天饿肚子,便还了世俗回家种地去了。   只有这个老和尚,他从小就在这个庙里长大,无父无母,无亲无戚,无依无靠,无处可去。只能在庙里自己种点瓜果蔬菜勉强裹腹,偶尔依靠村里时不时的接济,辛苦度日。   不过就算他过得不尽人意,又老的说话做事都不利索,可在村里人眼中,他还是比较德高望重,有发言权的。   虽然前些年都没搭理他,也不大相信他说的话。可经由干旱这一事,村民们又对他充满信心,开始认同起他说的话来。   周燕便抓住这次机会,用一只烤的滴油的大肥烤兔,收买了老和尚。让他传达干旱还有各种自然会持续好几年,不能掉以轻心,要做好各种防范措施的事情。尤其点名了山顶上树木被砍光,村里容易遭受泥石流的事。   上水村其实在很多年前经历过泥石流,那时候发生在大半夜,村里人都睡着了,等听到动静的时候已经晚了。   幸存下来的老人们,每年都会说起这事儿追忆往事,年轻人虽然不以为意。到底觉得今年的老天爷反反复复不大正常,又有那百岁老和尚言之凿凿的说有灾情。   为防患于未然,补齐缺失死掉的秧苗后,李保全便带领着社员们,从深山开始移植大颗树木到光秃秃的马鞍山山顶上种着。又组织大家用石灰砂浆混合着沙石,给每个社员家背后修建一道坚固的拱墙,用来减缓泥石流冲刷,便于逃命。   又呼吁大家,把自己的地窖挖深,挖大点。再把地窖加固,每个屋儿挖个通道,通向地窖。一旦泥石流或其他灾害来袭,可以直接跳进通道,跑到地窖躲避。   一时间整个村子都在挖洞,大有当年打地雷战的架势。   于此同时,上水村的大动作,惊动了附近几个村子,甚至是镇上。有信的,也有不信的。甭管信不信,周燕该做的都做了,也就无愧于心,该干嘛就干嘛。   自从周燕第一次拿烤兔贿赂庙里的老和尚后,这个名号为“了尘”的老和尚便讹上了她,三天两头就让她送烤兔,或者送其他吃食去,不然就曝光她。   一开始周燕很不高兴,觉得这老和尚事情忒多,本来是一场愿买愿卖的公平交易,他凭啥仗着自己年迈,老是使唤讹诈她。   后来又觉得他怪可怜的,年纪一大把了,自己孤苦伶仃一个人守在一个破庙里。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生病了也没人知道。还得自己强撑着身体,四处挖草药,熬药医治,实在可怜的紧。她就当帮助孤寡老人,做做善事,隔三差五就来看他。   后来有一天,老和尚吃饱喝足以后,忽然问她,说,你身上带了那么多张嘴不累吗?要不把它们都放在庙里的后院养着。他帮着照拂着,反正庙里后院没人来,养在后院没人会知晓。想吃的时候就宰两只,到时候她可以到庙里来跟他一起开小灶。因为柴米油盐酱醋茶,他都有……   从不信鬼神之说的周燕,当时听到他的话大吃一惊。她一直以为,那种能看破一切红尘事物的得道高僧只是传说,没想到眼前这个脏兮兮的老和尚,居然知道她有空间,里面还养了许多兔子的事情。   顿时肃然起敬,不敢轻慢,依言照做。再后来回味过来,问他,你不是和尚吗?怎么能吃肉杀生?这不是破戒吗?   了尘啃着油滋滋的兔腿儿,对她神秘一笑说,佛曰,善恶自在人心。杀人的,不一定是坏人,不杀人的,也不一定是好人。端看其人怎么做,怎么活罢了。难道我杀生吃肉,就不是和尚了吗?   周燕略一思索,觉得真TM有道理。怎么活都是活,和尚也是人,谁规定和尚就得一辈子吃素?也就放下戒心,和了尘成了忘年之交,每天都往庙里跑。   周老太太以为她看破红尘,年纪轻轻就想出家。吓得她拉着周燕苦口婆心劝了许久,周燕不得不再三保证,自己只是看老和尚可怜,想积阴德做善事照拂他,没有别的想法。周老太太观察了她好几日,见她吃喝拉撒都正常,头发也在,也就随她折腾去了。   今天周燕上山上的庙里,是想趁天还没有热起来的时候,把新出生,又长肥了的近五十只兔子全宰了,做成腊兔,和丹丹一起去云南金山角,把腊兔脱手。   经过四个多月的时间,周秀芳、闷子两姑侄已经在金三角站稳了脚,把周遭一切吃了通透,便写信回家里,让周老太太带着丹丹去云南落脚。   川南省会到云南昆明八百多公里,坐绿皮火车最少要两天一夜。周老太太从未出过远门,上次去南昌市坐车都要了她半条老命,一听要坐这么久的火车,她说啥都不愿意去。   倒是四房的周建国,自告奋勇的要护送侄女儿去云南。周燕身为凑热闹的专业户,一没读书,二农忙已过,成日闲在家里无所事事,天天往山顶上的庙里跑。能有机会出去见见世面,顺便赚赚钱,她当然不会放过。   周建国从小性子就滑头,没结婚之前,也胡乱跑过不少地方。让他带两个侄女儿去云南,周老太太还算放心。只叮嘱他看好侄女儿,去了那边见着周秀芳他们就尽早回来,别在那边惹是生非。   不想一辈子窝在穷乡僻壤,也去云南发家致富的周建国自然满口答应。   因为镇上没有卖火车票,只有县城才有。周建国今天一大早就去县城买票,目测要明天才回来。而上火车的地方在省会火车站,距离上水村大概要两天半的路程。   因此,周建国买的车票不会太急,最起码也要买四五天后的火车票,便于收拾行李,以防出现什么意外赶不上火车。   周燕在年初的时候就杀了三十只兔子做成腊兔,那时候她的盐太少,只能做这么多只。   五十时代的盐不像现代那么廉价普及,这个时代的盐虽然没有古时候那么贵,但也是要花好几毛钱买的。   注意,五十年代的一毛钱,等于现代十块钱。   而且自从吃大锅饭后,供销社就不再供应食用盐。周家仅剩的那点盐,平时偷嘴都不够用,哪里能做腊兔。   做腊兔,首先就需要盐腌制,然后加些花椒姜片八角之类的香料打磨成粉抹在兔肉上,再晾晒几天,用柏树枝烟熏一下午即可。   按时间来算,新杀好的兔肉制作时间肯定不够。不过周燕可以在空间晾晒、烟熏好兔肉。也不怕兔肉杀好,没地方放。   因为是一个住,了尘向来有买一大堆调料用的习惯。在吃大锅饭以前,了尘掏出自己存了好些年的压箱钱,一鼓作气买了好几十斤堆在后院厨房里。周燕腌制五十只兔肉,怎么着都够了。 第031章   五天后, 周燕踏上了去云南昆明的火车。   两天一夜的漫漫旅途,本该是件及其辛苦的事情。但因为有周秀芳先前寄过来的一大笔钱, 周老太太特地让周建国买了三张卧铺票,上中下同一边位置, 同一个车厢,关上门可以杜绝一切纷扰。   不过中途总有人开门过来窜门子, 甚至看丹丹一个小女孩儿睡一张床铺, 威逼利诱要换床铺。被吵得不耐烦的周燕, 毫不犹豫将那人一脚踹飞出房间,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那人后来又找了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过来寻仇,周燕无所畏惧的迎了上去, 不到一分钟结束战斗。外面的过道躺了一趴啦动弹不得的男人, 周燕也挂了不少彩。   周燕力气是大,可她没有任何格斗经验,打架全靠一身蛮力和灵泉修复伤口。面对几个大男人群而攻之, 纵然有周建国帮忙, 周燕身上脸上还是挨了好几拳。   借着火车卫生间里的镜子,周燕看见自己半边脸肿的老高,一边疼得嘶嘶叫唤着, 用同一个车厢里, 一个好心老太太给她的一小瓶药酒擦脸。   一边恨恨的想, 要不是怕列车员和乘警管制, 她早掏出空间里的大砍柴刀, 将那些以大欺小的王八全都给放放血, 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老老实实的做人。   又觉得自己太没用了,明明有金刚大力士的力气,却因为不会格斗,连累着四叔护着她,鼻血都被打出来了。   要是有人会格斗术就好了,那样她一定会拜他为师。不说学精,学点皮毛,配上她一身蛮力,只要不遇上格斗专家,一般的人,她就再也不怕跟他们杠上。   只是上水村祖祖辈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她认识的人中,又没谁会这种稀缺的技术,她想学格斗,恐怕很难。   不过经由此事,周燕长了个心眼。她这张脸太过漂亮,金三角那地方太过混乱。尤其是在这几年到未来十年,金三角的罂粟种植将达到前所未有的‘盛况’,各种武装势力和犯罪份子都穿插在其中,致使金三角地区杀人犯罪、吸粉抢劫、贩卖人口等等事情,每日每夜都在上演。   周燕这张脸蛋出现在那里,无疑就是块大肥肉,人人都想咬一口。   必须让这张脸变丑下来才安全!   周燕摸着自己一头漂亮的头发,忍痛拿刀把头发齐耳割断,弄成了假小子头发。又拿着粗铅笔,在脸上点点画画,将一张漂亮的脸蛋,生生画成了如花!   望着周燕鼻翼间那醒目的‘痣’点,还有那头狗啃屎一样的假小子头,在昆明火车站接人的周秀芳和闷子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   待听说缘由后,周秀芳无奈的笑:“那里的确乱,但是有我们国家的军队在附近巡逻保护华人安全,一般只要武装势力不起冲突,我们在那里做生意还是挺安全的。”   改头换面,穿一身夏装,头发染了小撮黄毛的闷子也点头:“不仅有中国的军队,还有缅泰老三国的军队巡逻,不然我们哪敢让你们来金三角。”   “不过,燕丫头这般伪装也挺好。那里犯罪份子太多,咱们要去金三角还得偷渡走湄公河,万一遇上抢劫的,燕丫头免遭毒手的几率也会大些。”   周秀芳说得轻描淡写,周燕却莫名的想到了现代近年上映的那部湄公河行动的惨案事件。不由打了个寒噤问:“走湄公河安全么?”   “世上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要想白手起家致富,就要承受一般人不能承受的风险。”   轻轻飘飘一段话,周燕却觉得周秀芳话里有着说不出的无奈和沧桑。这就是所谓的富贵险中求,金钱面前人人折腰吗?   周燕三人过来带的东西不少,主要就是周老太太和王芬兰两婆媳给自己孩子做的衣服袜子什么的,还有家里晒的野菜干,山上摘的野果子干等等。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哪怕有仨壮小伙在,也还有好些东西没人抗。   幸好,周燕力气大,一手拎一手扛,把剩余的包裹解决了。跟着周秀芳先去昆明一家招待所落脚,然后又去国营饭店吃了经典的过桥米线,再到市里逛了一圈。两天后一行人又辗转坐车到了西双版纳关累港,准备在这里坐船偷渡。   这里有许多商船停泊,主要来往湄公河上下两岸运输货物,少部分做着非法营生勾当的船只穿插在其中。而这个年代要想办出国签证不是那么容易,尤其金三角覆盖三国,签一个国家的出国证明显不现实。所以想中国想去金三角发财的人,皆会来关累港找只商船进行偷渡。   周燕他们要坐的是一只铁皮双层轮船。这年头的轮船很少,尤其是双层。一般能有这样轮船,就证明船老大有钱,还有一定的势力才会弄到这样一条船。   周秀芳约定好的上船时间在凌晨两点左右,据说晚上的劫匪们不像白天那么多。如果真遇到他们,在夜晚逃跑的几率也会大些。   不过坐船去金三角要好几天的时间,白天真遇上,也只有直接杠或逃跑了。   “你不要太担心。”周秀芳悄悄在周燕耳边说:“这艘船常年偷渡中国人去金三角,却一直相安无事。你以为是运气好啊,那艘船上的船员本身就混黑地,和各国政府都有关系靠山的。他们手头有枪,只要不遇上大规模的抢劫队伍,他们根本不怕!”   居然有枪!周燕瞪大了眼睛,想想也是,在这条堪称龙虎蛇潭的湄公河上,这些跑货的都是提着脑袋做生意,不弄点保命防身的武器,谁敢这么不要命的经常跑。   一时对这艘铁皮船充满信心,上船前,周燕换上了周秀芳给她买的一身宽大的黑色长衫和一条蓝色的牛仔裤。再戴上一个男士压发帽,稍微往下戴一点,再压低脑袋,不注意看,就是个妥妥的跑货小伙子。   而周秀芳母女也进行了简单的伪装,比如周秀芳同样穿了一身黑漆漆的衣服,脸蛋抹黑,用一条花布围巾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瞧着土里土气,四五十岁的样子,叫人提不起兴趣来。   很快到了半夜两点,黑漆漆的关累港只有偶尔几盏不甚明亮的船灯照耀着,偷渡的人们在轮船手电筒指引下在码头排队,然后递上轮船特质的硬币上船。   周燕一行人刚刚上甲板,就听验证硬币的船员不耐烦的赶排在他们身后一个扛着大包,面相比较普通的男人说:“这币不是我们船的,是隔壁‘缇麦’号的,去去去,一边儿去。”   周燕这才知道,原来今夜偷渡的船,不止她们这一艘。   上了船,在一脸凶相的船员指引下,所有偷渡的人都到最底下的货仓蹲着,没有船员的指示,不允许出船舱。   船舱顶部挂着一盏昏黄的玻璃油灯,勉强照亮整个船舱,能看见里面堆满大大小小的木头箱子,里面装满各种药材,周秀芳说,若是遇上其他国家军队检查,她们就要躲进箱子里,然后来个表面检查,走个过场就行。   大概是怕被人突袭,这艘船的船身明显加固,四处都有弹痕的痕迹,还有许多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吓得几个胆小的偷渡人远远缩在药草箱后低头不语。   周燕一行人是最早上船的,闷子领着众人坐在楼梯口下的位置,这样既方便通风,又方便上第二层位置上厕所。谁让底舱没有窗户,又没卫生间,等下偷渡的人都到齐了,各种味道掺杂在一起,别提多难闻了。   这个时节去金三角的人不是很多,主要云南的药材还不到收采期,连续下到底舱的人,大多是倒卖玉石,或者衣料、白/粉之类的人。   零零散散,大概下来二十五个人,其中先前在甲板上扛大包的肌肉男居然进到了底舱里,看见在楼梯口坐着的周燕一家人,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说:“嘿,朋友们,缘分啊,咱们又见面,我能否跟你们挤一挤坐在这里?”   楼梯口很小,周家五人坐在这里已经很挤了。周建国刚要拒绝,就见闷子站起身帮那人把包裹放在楼梯口,然后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老道的从自己包里掏出一包大中华丟给那人笑着说:“朋友,我看你有些眼熟啊?混哪道的?”   那人接过烟,掏出一支,用火柴点燃狠狠抽了一口,然后舒服的吐完烟圈,翘着二郎腿,向闷子伸出两根手指头。   闷子瞬间秒懂,这是“玉”的意思。只是中国如今的行情不允许买卖,玉石早年间被日本人祸祸得差不多了。他这一包玉石是从哪来的?总不会是缅甸来的吧?线路对不上号啊!   像是看出他的狐疑,那人抽完烟,双手抱头往后一仰,直接靠在坐在闷子旁边,周燕的后背上说:“大家都是过路客,没必要探根探底,知道的太多对你们可不大好。”   闷子顿时有些尴尬,连说几句老哥说得对,是我逾越了等等。   那人满意的点点头,又自我介绍说他叫蔡哥,长年在湄公河跑,因此闷子看他有些眼熟云云。说到最后,居然靠着周燕打起了盹。   一个成年男人靠在自己身上,周燕虽然是假小子打扮,可蔡哥靠在她身上打盹,心里甭提多别扭多难受了。   她想推开那个人,忽然听见那个男人压低声音对她说:“小丫头,我劝你不要动。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第32章 032   周燕大吃一惊, 她自认为自己这身装扮已经伪装的够好了, 怎么这个人一眼就看出她是女身?   她从下底舱开始, 就一直没开口说过话, 也没走动过。胸部还特地用旧布束平, 她真想不通自己在哪里漏出了破绽。   蔡哥坐在楼梯阴影处,他靠着周燕, 周家其他人都没看见。说完这话就没再搭理她, 依旧靠在她的身上打盹。   周燕心说这人脸皮真厚,哪有靠着陌生女孩儿后背睡觉的道理?是当她好欺负?   有心想发作,又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路,怕这人来头不小。得罪了地头蛇,给周家其他人惹来麻烦, 到时候他们一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只能默默咽下心中的怒火,斜靠着楼梯,让自己舒服点。   船已经渐渐开走, 半夜正是睡觉的好时候, 被船一摇晃, 舱里的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周燕也想睡, 但觉得在这陌生又危险的地方,总要有人守夜, 防备船舱其他人对她们出手,还有外面一旦有劫匪, 好第一时间做好准备还击。   怕自己睡着,她一直努力睁大眼睛, 默默逡巡着底舱其他偷渡人的动静。   大部分人都睡着了,只有在她左手边,大概十五米外几个方格木箱子前,有三个男人还没睡。都和她一样四处打量舱里已经睡着了的人。   其中一个长相干巴巴的六十多岁的老头,见她醒着在看他们。先是一怔,随后对她笑了笑。   他的笑容说不出的阴森,看她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什么货物一样。周燕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转头数起绵羊给自己找点娱乐活动,免得睡过去。   一夜相安无事。   周燕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等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她倒不是自然醒,而是被甲板上面来回走动的声音,还有船员用着不知道是缅甸还老挝话不断说话的声音吵醒。   这个时候底舱的人都已经醒过来,昨天打量周燕的老头还神色凝重的和另外两个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怎么了这是?”周燕看闷子他们脸色都有些肃静,忙小小声的问他们。   “现在是上午八点钟左右,还有两个多小时就到三颗石滩了。”   回答周燕的是蔡哥,不知道他怎么拿到了周家装衣裳的行李,垫在他的后脑勺,嘴里嚼着一块槟榔。吊儿郎当的翘着二郎腿,看着周燕说:“上面的船员都在拿枪上弹,准备在那遇上劫匪杠过去呢。”   湄公河三颗石滩!现代“湄公河惨案”发生地!糯康曾在这段水域伪装成渔民,打劫往来民船。而湄公河惨案的船员,全部被杀死,抛尸到了泰国!   周燕听得心中发冷,突然有些后悔凑热闹来这里了,赚钱神马的,哪有命重要啊!   “我们就这么呆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周建国虽然心里也在打退堂鼓,到底有富贵险中求的信念支撑着。看那蔡哥淡然不惊的样子,像是多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忍不住向他问问意见。   “不然呢?你想上去跟那些船员共生死?”蔡哥似笑非笑,扭头指使周燕:“小子,我包里有罐头和水,你给我拿出来,大家一起吃。”   本来轮船管饭,但看现在这个场景,早饭怕是要泡汤了。要是肚子饿,只能自己解决了。   这么紧张的气氛,这个肌肉男居然还有心情吃喝,周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到底经过一夜的肠胃运动,肚子空空如也。周燕就当是这蔡哥拿她当枕头靠了一夜的费用,毫不犹豫的解开他的袋子,翻找他说的吃食。   蔡哥的大包乱七八糟,什么牙刷锅碗瓢盆,内裤臭袜子……周燕随手翻了一下就嫌弃的不行。   好在罐头和军用水壶就在上头,她没翻两下就把食物找了出来。心里只有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个蔡哥不是说他是做生意的吗?怎么他包里看起来没有任何货物啊?那放在大包底下,用一大块黑布紧紧裹着一大堆东西,露出些许棱角,她怎么看,都觉得是枪……   “哟,有罐头吃啊?”   这年头的罐头是稀罕物,一般不是军用的,就是进口的。   蔡哥包里有十来罐罐头,都是花花绿绿写满各种泰文,一看就是从泰国进口的水果罐头。   被蔡哥拿一个小刀,手脚麻利的撬开罐头,里面的果肉散发出诱人的甜香味。   那个干巴巴人称老贾的老头儿,瞅着蔡哥把打开的罐头直接丢给周燕,便眯着笑脸走到他们这边来,“兄弟,都是一条船上的。咱们爷孙几个昨天上船急,没备任何吃食。兄弟能否拿两个罐头,给我们爷孙填填肚子。价钱方面,好说,好说。”   “对不住了,这些罐头只够我吃。”蔡哥头也不抬,又开罐黄桃的罐头,丢给周秀芳母女。   “谢谢叔叔。”丹丹没吃过罐头,但是光看那果肉诱人的色泽,也知道这个叫啥罐头的铁定很好吃。当即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礼貌的向蔡哥道谢。   老贾的笑脸当即僵在老脸上,一双细小的眼睛阴骘的盯着蔡哥那张平凡的脸,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这位朋友,以后道上走路小心点,小心湿了鞋!”   “谁湿鞋,还不一定。”像是听不出老贾话里的威胁,蔡哥面无表情的吃着自己的罐头。   他看上去体格很强健,露出来的肌肉鼓成一块一块的,左手手腕还有很明显的纹身。丝毫不输于甲板上那几个长年奔波在湄公河上的凶恶船员,在老贾面前气势丝毫不弱。   老贾沉着一张脸,摸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来路,鼻翼里重重哼了一声,回到他原来的位置去了。   被他这么一闹,原本打算买蔡哥罐头,或者干脆吃白食的舱里其他人都互相看了一眼,坐在原地没动。   这年头,敢独自一人在湄公河跑,不是胆大无知,就是背后有人,或者干脆是便衣雷子(警察)。前者无所谓,后两者,他们就得小心了。   尤其船上有几个人是走粉的,如果对方是雷子,被抓住是要判重刑,甚至死刑的。他们躲都来不及,哪敢主动过去凑霉头。   一时底舱静得只听见蔡哥吃东西的声音。周燕吃着一罐凤梨罐头,对这个蔡哥的身份好奇起来,他包里有枪,有军用水壶,还有这些稀奇的罐头,难道真是军人或者便衣警察吗?可是他手上那刻着的纹身不符合军队要求啊。   轮船一路往下,顺着群山环抱的河谷渐渐靠近三颗石滩,甲板上的动静回归平静,蔡哥也一改吊儿郎当的模样,坐直身体,伸手摸向他的包裹,好似随时准备火/拼,又好似随时会扛包逃跑。   在他那样神情凝重的面色下,还有周秀芳抱紧丹丹、闷子将所有包裹都归拢在一起,周燕也跟着紧张起来。   船舱摇摇晃晃,外面寂静无声,只能听见江水潺潺,偶尔有鸟啼叫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盖住底舱楼梯口的木板被人轻叩了三下。   “安全了。”说话的是闷子,他将紧紧拎包的手松开,指着顶上的木板对周燕说:“我们每次经过这里,如果安全的话,船员会敲三下木板。反之就直接打开木板,让我们逃命。”   周燕见旁边的蔡哥也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神情,心中的紧张感顿时烟消云散。扭头和周秀芳闲话家常,很快就到了晚上。   吃完晚饭,在甲板上放了一会儿风后,船员就把所有人都赶回底舱里,因为他们很快就要到老挝孟莫码头了。这里设有湄公河联合巡逻执法孟莫联络点,中国有支人民军驻扎在这里护佑来往的中国船只,时不时的要上船做检查。   虽然周秀芳先前说过,这条船的船老大背景很深,黑白两道通吃。但是军队里,总有人不吃那套,如果一根筋的非要计较船老大非法运载人口,那么船老大还是不好脱离干系。   因此,周燕这些‘货物’就得老老实实的呆在船舱,没有船员的吩咐,照旧不能到上面去。   半个小时后,轮船停了下来,紧接着有扩音喇叭呜呜哇哇的喊了起来,内容很简单,就是某某驻孟莫码头某某军队例行检查 ,请某某船只配合。   底舱沉闷的气氛又开始紧张起来,周燕正想问周秀芳,要不要进药材箱子躲避的时候,楼梯口的木板刷拉一下被打开,几支强光电筒从上面照了下来,周燕不得不捂住眼睛,避开刺眼的光芒。   待睁开眼,五个穿绿色军装的军人从上面爬了下来。   他们每个人背上都背了好几杆机/枪,手里还握着上了膛的手/枪,一下来就把枪对准众人,一脸戒备的喊:“不许动!例行检查!所有人双手举高放在脑袋上,蹲靠在墙边!”   荷枪实弹就在面前,众人吓着心甘乱颤,哪敢不从,依言照做。   那五个军人开始翻找众人的包裹,接着楼梯口又下来两个军人,还有一个留着小辫子,满头大汗不停说着他们做的正当生意,只是偶尔走走偷渡,里面人带有什么东西,他们也不知道等等。   周燕注意到,那个小辫子一直对两个军人中,有个戴大盖帽的军人点头哈腰。显然这个军人,是这六个军人中的头头。   “报告!搜出四包白\\粉,七包冰\\毒,其他毒/品若干!”那五个军人搜完所有人的包裹,向那个大盖帽敬个礼报告。   “正经生意?嗯?”大盖帽冷冷的看那小辫子一眼,看他满头大汗还想解释,大手一挥,示意他闭嘴。转头吩咐下手:“把包裹对号入座,该抓的人全部抓了!至于其他人,遣送回国!”   浑厚有力的嗓音,周燕听在耳朵里,莫名觉得有些耳熟。   “是!”那五名军人立马对蹲在墙边的一众人盘查起来。   舱里顿时哀嚎一片,有个妇人打扮的还拉着一名军人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俺不回国!俺好不容易花了大价钱上到这条船,就是想去那啥缅甸弄点玉石卖卖,给咱家还债!我要是现在回去了,我家两个儿子就得被那些债主卸掉胳膊啊……”   偷渡的价格可不便宜,一个人要五十多块。乡下人累死累活好几年都挣不了这么多,就这么遣送回去,不管是谁都不甘心。   尤其周家人这一趟五个人,花了近三百块钱。就算被遣送回去也无所谓的周燕,想想那白花花的钱儿就这么打水漂,心里还是肉疼的很。   她觉得自己还可以挣扎一下的时候,就见蹲在她身边的蔡哥给她使了个眼色,小声说:“不要乱动。”   周燕一听立马老实地蹲在原地,因为就在他说完话的那会儿,那个不断哭闹的妇人,直接被一个脸蛋黝黑的军人,一个手刀劈向脖子,直接把她弄晕在地。   这么不讲情面的粗暴手段,和说好的人民的子弟兵,万事只为百姓的良好军人形象,完全不相符合。   周燕冷汗淋漓,幸好蔡哥提醒的及时,不然她跟着闹腾,现在肯定也躺在那里昏迷不醒。   很快,几个贩毒份子被纠察出来,全部戴上手铐被押到上面甲板后,那个脸蛋黝黑的军人请示大盖帽说:“连长,剩下的人都是偷渡去金三角的,没有妇女儿童被拐卖。”   大盖帽点点头:“很好,你和老陈他们负责遣送这只船回国,我再去其他船看看。”   他话音刚落,就听外面警鸣大作,一个军人惊慌失措的跑下来报道:“高连长!不好了!缇麦号拒绝检查,开船逃跑。于班长他们喊了几次都不停,只有开着巡逻艇跟上去开枪示警。没想到他们居然向老于他们开枪,现在已经打了起来,我们快去支援吧!”   大盖帽没说话,但是只要有感觉的人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低气压,那是一种盛气凌人的戾气和压迫感,让在场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就怕被殃及池鱼。   “老许,你和老陈照计划行事,遣送这些人回国。”大盖帽吩咐完,蹬着军靴两步爬上楼梯没了影踪。   许三依言,和另外一个年纪二十来岁,面相比较和善的军人陈大炮,将剩下的人归集在一起,集体教训偷渡有多危险和危害后,两人就上到驾驶室,督促船老大扭头返航。   一边看船老大操作,许三一边望着后面渐渐离去的江河上枪声不断,火花迸射,忍不住嘀咕:“这些人为了钱真是不要命了,袭军、贩卖违禁物,可是要坐穿牢底的……”   忽的又想起另一事,问站在他旁边的陈大炮:“哎?老陈,你有没有觉得,刚才在底舱有个戴压发帽的小子有些眼熟?有些像去年高连长在南昌市搭的那个小丫头?”   旁边没人应答,许三觉得奇怪,扭头一看,身边空空如也,陈大炮不见了!?   “老陈?你去哪了?!”许三一惊,多年从军的经验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握着枪想转身应对背后偷袭的人,终究晚了一步。   后颈一阵剧痛袭来,许三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前想,能一击用手刀劈晕人,还能不声不响的解决掉他的搭档,这个人绝对受过专业的军事化训练,很有可能是特/种/兵出身的人……   “他们是一伙的吧……”周建国看先前留守的两个军人被五花大绑的丢进底舱,小辫子和蔡哥在甲板上有说有笑,忍不住低声和周秀芳嘀咕,“五妹,现在怎么办?咱们真要打道回府?”   “你看他们像是打道回府的样子吗?”周秀芳指指不远处的蔡哥,小声说:“他明明知道袭军是犯法的,依然把那两个军人弄晕了。肯定是想趁乱离开。”   周秀芳猜得没错,能在这条河上长期做偷渡生意,小辫子他们肯定要遵守信用,把所有偷渡人送到指定的地点,这才不会砸了他们的招牌。   那个蔡哥是这条轮船真正的船老大,一般他都蹲在底舱里,没有特殊事件是不会轻易露面的。   在关累港上船的时候,蔡哥是故意和船员配合演出一场走错船的戏码,待上到这条船后,又以隔壁船人满为患退他钱,他不得不上这条船为由,让大家都以为他也是偷渡客,和大家一同吃喝拉撒睡,目的是保障舱里每一个人的安全,直到终极目的地,金三角美塞河码头。   直到现在,周燕才明白为什么蔡哥一下到底舱就坐她身边。原来那个老贾是个人人喊打的人贩子,云南很多无知少女都被他拐去金三角进红灯区卖身。   蔡哥担心她露出马脚,下船之后被老贾一行人盯上,这才一直靠在她的身上,让对方以为她就是个长相清秀点的小子。   知道事情真相的周燕,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这蔡哥明明做着非法的勾当,却像个好人一样保护她和舱里所有人,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尤其他包里有那么多枪,先前检查包裹的军人明明已经看到他包里的枪,却装作没看见一样直接忽略了。   那时候她还以为他们是一伙勾搭在一起的,现在蔡哥又把那两个留下来的军人给弄晕了。她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这蔡哥究竟是什么身份,究竟想干嘛了。   那边蔡哥和小辫子说完话后,转身走过来,对站在甲板上忧心忡忡的所有偷渡客说:“大家放心,既然收了你们的钱,我们就一定会把你们都安全送到美塞河码头。现在请大家回到底舱,我们要加速冲过前面正在乱战的军队和缇麦号。如果听见底舱有子弹打在舱上的声音,请不要大声尖叫,不要怕。我们的舱底经过特殊加固,子弹是打不进来的,请大家放心!”   他说的话铿锵有力,尽管不信子弹穿不透舱底,可都在这个地步了,不可能再回头。大家也就嘀咕两句,纷纷回到了底舱。   下面两个军人已经醒过来,奈何他们被特殊的绑绳方法给绑着,嘴里被胶布封了一层又一层,只能像两条虫一样在地上扭来扭去,示意舱里的人给他们解开。   面对即将而来的危险,谁都没有心情去搭理他们。   就算自认为心里素质比较过硬的周燕,瞅见那个黝黑脸蛋的军人嘴里呜呜呜吼个不停,一直向她眨眼,似乎希望她去松绑。她除了觉得这人比较眼熟外,没有傻逼到要给他们解开绳索,给蔡哥他们添麻烦的地步。毕竟,她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她可不想就这么被遣送回去。   一时无话,船身一晃,紧接着打个急转弯,所有人都从原来的位置晃去另一边,然后被同样甩飞的行李撞得哎哟叫唤不停。   “他娘的!怎么开船的!转弯也不说一声!”   老贾被撞的骨头都快散架了,没等他骂完,又感觉整艘船快速加速,整艘船剧烈晃动了起来,震得舱内铁墙唰唰作响,舱顶上的玻璃油灯不停晃动,这是加速过快导致。   老贾不得不抓住舱内的顶柱稳住身形,待站稳,还想接着骂。突然一阵噼里啪啦的枪子打在铁船墙身上,发出一连串清脆如豆子爆开的声音来。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敢发杂音。   所有人都缩紧了身子,躲在装药材的箱子,生怕这船舱顶不住,子弹穿梭进来让木箱子挡一下,他们中弹也不会直接毙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一分钟,又或者是两分钟。那些剧烈的枪子声渐渐消失,又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一点都听不到了,然后底舱门口的木板传来三声轻叩,这代表众人安全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经由此事,谁也不愿意爬上甲板去。虽说底舱空气浑浊,行动不便。但是它安全啊!连子弹都打不穿的船身,他们才不要离开去甲板挨枪子呢。   就这么又过了一天,晚上9点钟左右,轮船第一次停泊靠岸,在一个名为哈基果的码头停的,只停了短短的几分钟。先补给了一些物资,然后把那两名绑住的军人丢在码头,轮船快速起航。大概行驶一个多小时后,停在了一个荒郊野外林子的小沙滩上。   “怎么了?”周燕好奇的爬上甲板,询问在甲板抽烟的蔡哥。   “有货要上。”蔡哥见她上来,也没惊讶,指着早就从底舱爬上来,正在船头放甲板的老贾几人说:“他们的货,早预定好要在这里上,要在这里停一会儿。”   “什么货要在这荒郊野岭的地上啊?”周燕借助老贾他们打的手电筒,四处瞅了瞅,除了湍急的河流,岸边黑黢黢的林子,还有两边高耸绵延的山脉,那不足两米的小石滩上,根本没有任何货物。   “等等你就知道了。”蔡哥古怪的看她一眼,扭头接着抽烟,没再说话。   夜晚群山环抱的湄公河有些冷,周燕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觉得凉意都窜进了骨子里,正要下去加件衣服时。忽然看见岸边的林子有了动静。   抬头一看,黑黢黢的林子里,有二十几个影子正在快速移动,待走到光照处,居然是二十来个衣衫不整,但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孩儿们!   这就是蔡哥说的货?周燕愕然,眼睁睁的瞅着六个粗壮的男人,手里举着皮鞭,对那些用绳子绑住手脚,连成一条线的女孩们挥舞着皮鞭,大声骂着她们别磨磨唧唧快上船之类的话。   而那些女孩并不只有中国人,有几个有泰国高鼻大眼,或者缅甸老挝那边单眼身瘦长相的女孩儿。全都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就算皮鞭落在身上打得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她们像感觉不到痛一样,机械似的跟着那些男人上船。   老贾三人立即迎了上去,并一人拉了个女孩儿,一边动手动脚,一边说着不入流的话,把那些姑娘拉去了底舱。   “这就你口中所谓的‘货’?”待那些女孩儿和那帮人都进了底舱,周燕从惊骇中回过神来,愤怒的盯着蔡哥道:“她们可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啊!那帮畜生做丧尽天良的买卖妇女也就算了,你居然还助纣为虐!”   “难不成,我还得当圣人解救她们不成?”蔡哥嗤笑一声,“ 我要是好人,就不会在这条能吃人的河上做偷渡的生意了。你既然能乔装打扮,就应该明白,落入这些人手里,进到这条河,她们就再也没有回去的机会了。我劝你最好不要不自量力做出傻事,连累其他人。”说完,他看了眼同样在甲板看热闹的周家人。   周燕心中那点怒火顿时被浇灭,是啊,那些人既然能避开耳目拐来这么多国家的女孩儿,就证明他们有一个庞大的组织不断进行转接交手。   就算她有一身蛮力,就算她愤愤不平,就算她想帮那些可怜的女孩儿。可到底,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还有周家其他人在船上做她的软肋,她根本不可能与那群人正面作对,也不能偷偷放走她们,给蔡哥带来麻烦。   说到底,蔡哥只是一个运输工具罢了,他运输的“货物”做什么令人发指的勾当,又与他何干呢。   想明白这一点,周燕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那些女孩儿一路过来,肯定做了不少的反抗,可最终敌不过那恶魔般的人贩子折磨。日积月累下来,希望变成绝望,这才会变成现在这样麻木不仁了吧。   如果当时她把那两名军人的绳索解开就好了,说不定他们会抓住老贾,顺藤摸瓜解救这些女孩儿。   不过世上没有后悔的药,周燕不想给在金三角上班做生意的姑姑和闷子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只能昧着良心,当没看见。   吃过晚饭,蔡哥说明接下来的江河水流湍急,有许多险滩,在夜间行船十分危险,需要亮灯肉眼判断缓慢行走。让呆在甲板上透气的所有人都回到底舱去,周燕一行人不得已,只能不情不愿的下到底舱。   一下去,周燕便看见楼梯口的位置被那帮人给占了,老贾三人正在楼梯背面强/奸三个姑娘,舱底的其他人都缩在另一边,对这些令人发指的事情视而不见。   而周燕他们的包裹还被翻的乱七八糟,周老太太带给闷子他们的野果干被那帮人拿在手里吃着。   看见他们下来,老贾还特意将他们的野果干在他们面前晃了晃,然后挑衅般的舔了舔,再不紧不慢的吃了下去。   周家人顿时黑了脸,跟周燕一样暴脾气的周建国想上前是理论,被周秀芳死死拉住,轻轻的对他摇摇头。他便忍着气,和其他人去把他们散落的行李捡起来。   所幸他们的钱财都绑在身上,包裹里就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周家人默默捡起所有行李,正要退去远处的角落坐着。忽然听见丹丹一声尖叫,然后一个穿敞衫的粗壮男人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虽然年纪小了点,脸蛋也被毁了,但那小蜜部挺紧的!”   竟然用手狠狠戳了下丹丹下面!   丹丹吓得抱着周秀芳哇哇大哭,周建国、闷子二人气血上涌,一同大吼:“我操你妈!”而后一同冲上去揍那粗壮男人。   周燕也大吼一句我艹,心念一动,空间里的菜刀,砍柴刀出现在左右手,想也没想,双手拎着刀也直接冲了过去。   那粗壮男人大概没想到,这群看起来很好欺负的一家子,居然有胆量跟他们刚。有几个男人条件反射的掏出枪来,被那粗壮男人按下说:“几个跳脚病夫罢了,我一个人就能应对,你们看着就好。”   看见坐在一帮女孩儿身边的几个男人齐刷刷的掏出枪来,周建国、闷子二人生生停住脚步,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们往后退。   周燕也看见那些枪了,心里也有害怕,可一想到丹丹受得委屈,她们要是在这关头怂,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就必须要给那帮人一个教训,知道他们不是好欺负的,否则周燕咽不下这口气!   提起举刀,周燕借助冲力,在距离那粗壮男一米的位置一下跳了起来,如一只凌燕般,将手中的刀狠狠劈向那人的头颅!   粗壮男见那帮怂货中,居然有个瘦弱的小子不怕死的冲上来,还举着那可笑的菜刀。不由哈哈大笑,鄙夷般的伸出粗壮的大腿,想把他一脚踢飞出去。   却没料到,那小子看见他伸出大腿,居然变劈为砍,在被他踢飞的刹那,粗壮男的半条大腿,在其他人看笑话的眼神中,生生被砍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更这么多了。昨天半夜码字时,胸口突然一阵心绞痛,痛得我气都喘不上来。那感觉快死了一样,等痛过去了,吓得我赶紧睡觉,所以现在才更新。 第33章 033   “啊——!”伴随着粗壮男的惨叫, 那断开的大腿, 鲜血如流柱喷洒坐在他身边几个被拐的女孩身上。原本空洞麻木的女孩儿们像回过神来一样, 齐刷刷地尖叫起来往后退。   “我操尼玛!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另外五个壮汉以及还在三个粿女身上发泄的老贾三人回过神来, 齐刷刷地掏出枪就朝周燕射击。   周燕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跳跃发展, 居然用出0.01秒,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快的速度, 一把将那近一百八十斤的断腿粗壮男拉过来, 而后像玩杂耍一样,抓着粗壮男人的腰部,双手交错不断旋转,居然把那几人同时射击的子弹,全挡在了粗壮男人的身上!   “啊啊啊啊!!”惨叫响彻底舱。   “别开枪了!老黑都快被打死了!”   老贾手忙脚乱的从粿女身上爬起来, 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看见这一让人掉下巴的一幕,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粗壮男身上到处是枪洞, 像无数个血色泉眼一样, 整个身躯都在喷洒鲜血。他残血的大腿同样喷洒着鲜血, 眼看是活不成了。而他的眼睛瞪得老大, 嘴里一直张合着,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栽在那样一个瘦弱的小子手里。   那个砍断他大腿, 拿他挡挡箭牌的小子,不但没伤分毫, 反而见他们这边人停止了射击,摸出他衣服里放着的手、枪,单手举着他的身体继续当挡箭牌,另一只手则把枪对准他们说:“都别乱动!我可不是普通人,我是大罗神仙附体的神人,力大无穷,刀枪不入。你们要还不识趣,就别怪枪子儿不长眼!”   天知道周燕现在有多紧张,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反应能这么快,力气能大到这个地步。单手举着一个近一百八的尸体,她除了觉得有些吃力外,倒不觉得累。   心里又紧张又害怕,还得故作镇定胡口吓唬人。周燕没开过枪,不知道怎么拉保险栓,但是猜测这帮人顶风作案,保险栓肯定随时都打开着,想来她举枪威胁他们,他们也看不出端疑。   一个瘦弱的小子单手举起一百八十斤的人,本就是件令人大跌眼镜的事。现在听她一本正经的乱说,老贾一帮纵然觉得这事太过荒诞,可他刚才用粗壮男接下所有人的子弹,就证明的确不是普通人,而且身手极好,不容小觎。   一时老贾一帮人惊疑不定,不敢招惹周燕,也不愿意就这么放过她。两帮人就这么对峙着,直到听见动静的蔡哥从上面探头下来骂:“你们他娘的都在搞什么?在这开枪,是嫌我们麻烦不够多吗?”   蔡哥看起来非常的生气,周燕面对着他站着,能明显的看到他脸颊下的肌肉一阵滚动,看起来是咬着牙控制着怒火。   他才接到手下人的消息,说有雷子一路追了过来。他现在忙着看险滩加速都没时间,这些‘货’还在底下瞎折腾,不是找死!   “竟敢在我们哥俩的船上胡来,是不是想去河里喂鱼?”跟在蔡哥身后的小辫子大声说着,猛地看见周燕手上举着一具尸体,顿时吓了一跳,马上皱起眉头道:“你他娘的在搞啥?解释解释?”   周燕张嘴欲说,老贾急忙抢话说道:“船老大,这小子其貌不扬,可却是个狠角儿啊。咱们不过是占了他们的位置,他便大动干戈,居然把咱们老黑直接给咔擦了!按照道上的规矩,这人得自行了断,还我兄弟一条命!”   “你当是三国演义啊?还道上的规矩!”小辫子嗤笑一声:“你们这么多人,这么多枪,他一个小鳖孙力气再大,哪敌得过你们的枪。自己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怪得了谁?”   小辫子又不眼瞎,那尸体被枪打成马蜂窝一样,明显是这帮人贩子自己出手,被那臭小子拿来挡挡箭牌才死。   小辫子虽然不是好人,可在他和他大哥的船上,他就得公平处置。不然这事儿传出去,影响他们的生意可就不好。   老贾一听小辫子像是不想管的样子,梗着脖子据理力争:“那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好歹咱们兄弟也是一条命,船老大,你总要给个说法。不然,就别怪兄弟们破坏规矩,在这里动手了。”   “你想怎么着?”蔡哥淡淡的瞥老贾一眼,完全忽视周家人个个焦急欲说的神情。   老贾一看有门儿,眼珠一转说:“这小子砍断我兄弟一条腿,让他失血过多而死。我也不要他的命,让他也断一条腿陪我兄弟就成。另外我兄弟死前看上他们那个小姑娘,让那小姑娘给我兄弟陪葬,到地府让他好好的爽爽,今天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滚你老娘全家死!”周燕大怒,抬手就想给那老王八一枪,被蔡哥死死摁住,“年轻人,莫要冲动。”   周燕胸口一窒,听见蔡哥慢悠悠的说:“老贾,你不厚道啊,这么着还不是逼人死么?”   “哪里哪里,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不过是按规矩办事。”老贾此时也已知道蔡哥是这艘船真正的船老大,面上倒是客气了几分。   “规矩?我不知道我船上什么时候还有这种规矩了?”蔡哥冷冷一笑,“你们是什么身份你们自己清楚,我不管跟你们一伙的那个人是怎么死的。你们要谁要再敢动手,我就把你们通通丢去河里喂鱼!”   这个地段的水流湍急,扔进河里不一定会被鱼吃,也不一定会淹死在河里。但是你没了船只的运载,走山上的丛林,将会遭遇战争时隐藏的地雷和劫匪。   老贾不甘心,还想说什么,就见楼梯口下来一个船员,在蔡哥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蔡哥面色沉重起来,“雷子跟上来了,你们最好找个位置坐好,我们要加速了。”   说完又扭头冷冰冰的对老贾说:“你最好老实点,剩下的偷渡客被雷子抓住,顶多遣送回国。而你们……”   后面的话他没说,老贾几人却一同打了个寒颤。   拐卖妇女三人以上,判决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无期徒刑,若是暴力、胁迫、强/奸、贩卖境外,根据贩卖人数,卖得越多,直接枪毙的都有可能。   尽管心有不甘,老贾一行人还是暂时放过周燕,毕竟就目前来说,他们的狗命最重要。   船舱很快加速,舱顶里的玻璃油灯再度一跳一跳的跳了起来,发出的光几乎快要熄灭。夜晚冰冷的风呼啸着从遮板露出的口子钻进来,发出鬼怪怒吼一样的声音。   为了避过险滩,船不停地摇来晃去,有好些个昏船的偷渡客,还将先前吃下去的晚饭全部吐了出来,吐完又接着吐酸水。   汗臭味、狐臭味、酸臭味、血腥味各种臭味结合封闭的空间里,本来不晕船的周燕,也不住干呕起来。   舱里其他人差不多都是同样场景,尤其是丹丹。她先前被粗壮男人吓得都快破了胆,后来周燕与那帮人对峙的时候,周秀芳虽然捂住了她的耳朵和眼睛。可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还是让她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现在被船一晃,她心中积压的恐惧害怕,随着呕吐物一并发泄了出来。   到处都是呕吐的声音,而在这些声音中,军队巡逻艇的扩音喇叭再度响了起来:“前面的船请注意,有人举报你们非法渡人,贩卖妇女,袭军携带枪支。请立即停下船来接受检查!”   “哥,怎么办?”主舱驾驶室里,小辫子一脸惊慌失措的询问蔡哥。   虽说他们没少打点关系,背后也有靠山。但最近风声很紧,孟莫码头的军队还被换了。一但真被抓起来,他们恐怕脱不了干系,严重的话,甚至会去蹲号子。   “慌什么?” 蔡哥一手操作着操作台,一边借助船灯看着周遭的江面判断险滩位置,而后掌控船的方向避开,“这里地势险峻,不是常年走这条河的,要想快速在夜间行走十分困难。他们要想追上我们不会那么容易,就算被他们抓住,我们有关系有靠山,最坏的结果就是去号子蹲上几天被捞出来。怕就怕那帮雷子来狠的……”   “什么意思?”小辫子话音未落,就听见跟在后面的巡逻艇的扩音喇叭大喊:“前面的船听着!立即停船接受检查!否则我们将会采取军事措施!”   喇叭声一结束,一道红光从后面破空呼啸而来,小辫子面上一呆,很快回过神大骂:“握草!火、箭、炮!”   轰——!一声巨响,整艘船剧烈抖动起来。   船舱里的人一个个面色如土,用双手掩住耳朵,瑟瑟发抖的挤在角落。不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船抖的这么厉害。   偷渡客不明白,老贾这帮人贩子什么事情都经历过,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都带着一脸绝望与灰败的气色,萎顿地倒在不停摇晃的舱板之上,只希望船再能跑快些。   “操!这帮狗日的!”眼见自己的爱船后部擦边被炸出个窟窿,并不影响行船,想来是给他们警告,故意射偏的。蔡哥忍不住爆了个粗口,心生疑惑:“一般的巡逻艇哪有火/箭/炮?这帮狗日的怕是别的军队,在执行什么任务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小辫子好不容易从摇晃的舱面爬起来,见蔡哥撒手操作台,点燃一支烟,放进嘴里抽。赶紧凑过去,继续操作船只说:“哥,小心点。这里太湍急了,小心把咱们船底磕破漏水。”   蔡哥抽着烟没吭声,半响才开口:“叫他们下船吧。能跑一个是一个。”   “哥,这不成吧?这不符合我们定的规矩啊!”小辫子有些犹豫,“我们要是没到目的地就放了货,以后这些偷渡客还会坐我们的船?”   “船没了,还坐个鬼!”这年头造个铁皮船不说要花费多少钱和关系精力,单说这条船跟了蔡哥五年多,他舍不得让它就这么报废。   船老大都这么说了,小辫子就算反对也没用。转身去了底舱,亲自说了这一消息。   底舱顿时骂声一片,有让继续开船的,有让退钱的,也有说自己不会游泳之类的。吵吵闹闹的一片中,老贾要求小辫子准备一艘汽艇给他们,他们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怎么着也不能让这些女孩儿打水漂了。   面对这些要求,小辫子退了一半钱给众人,又找出两艘汽艇,拿给他们自由分配后,扭头上了主舱室,准备减缓速度让他们下船。   底舱原本就有二十多号人,加上后来的人贩子有四十多号人,一艘汽艇勉强能坐下十人,这么多人势必坐不下。   于是汽艇刚拿下来,所有人都在争夺。不过最终的结果是周燕和老贾一人一艘,谁叫他们手里有枪呢。   事到如此,周燕也顾不上什么其他了,叫上五个年纪比较大的妇人坐上船,而后众人齐心协力,双手并用划了出去。   身后是其他人哭喊着求他们一起带着走的声音,还有军队让他们不要做傻事的喇叭音。   他们不敢往听,也不敢往后看,只能没命一样的顺着河流往下一直划。   可没划多久,汽艇磕碰在一处浅滩上的尖石上,瞬间就破了个大洞,河水一下涌了上来。   黑夜视线模糊,等众人发现船在浸水,手忙脚乱想堵洞时,已经晚了。   “丹丹,抓紧妈妈的手!”在周秀芳大喊声中,一群人如下饺子似的接二连三落在水里。   这里的水并不是很深,但太过湍急,人在水里根本站不住脚,瞬间被推出四五米远,游起来都不可能。   周燕会游泳,想喊不会游泳的周秀芳母女拉着她,奈何一张嘴就呛进一口水进嘴里,身体里的废顿时炸裂一样疼了起来。   猛烈的咳嗽了几声,周燕蜷缩着身体,任由急流推得她在河里左撞又碰。期间听见丹丹的叫声就在耳边,她想抓住丹丹,忽然撞上一块坚硬的石头,眼前顿时一片黑色的画面。   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模模糊糊地看见远处的水面行来一艘巡逻快,四五个军人坐在上面,其中一个军人打着强光手电筒,单膝跪在巡逻艇船头。   光芒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露出他棱角分明、线条硬朗的侧脸,看起来犹如天神般闪耀。   周燕心中却觉得自己倒霉到了极点:怎么会是他?!!   “那后来呢?”歪歪斜斜的破庙后院里,了尘一边啃着周燕从泰国带回来的鱿鱼丝,一边砸巴着嘴说,“这味儿太淡了,要是加点麻辣调料,我能吃上三五斤。”   “美得你!知道我给你带三斤鱿鱼丝回来,费了多少功夫力气吗?现在粮食都不够人吃,哪有那些闲土地,种辣椒花椒给你当麻辣调料下鱿鱼丝吃!”   尽管了尘已经年过半百,但因为大半年时间相处下来,知道他就是个老小孩的脾气,周燕说话丝毫不客气。   当时周燕晕了过去,以为要交代在湄公河的时候,醒过来,就在美塞河码头一个竹房泰家人里。   周秀芳在旁边守着她,见她醒过来高兴的眼泪直掉。从她口中周燕了解到,当时她们掉入湄公河的偷渡客,一个不落的被那支驻孟莫的军队前锋全部救了起来。   可他们的目标是那群人贩子,以及另一条运有毒贩头目溜走的小船,无暇顾及他们是死是活。又因为那个地段已经不属于中国境内,中国军人无权直接遣送他们回国。蔡哥便趁机将所有偷渡客拉上船,一路顺风的拉到了美塞港。   好在周家人除了她伤势较重昏迷了两天外,其余人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休息几天,周燕先是参观了周秀芳上班的地方,接着又随闷子在美塞镇转了几圈。熟悉门路后,找了个奇味菜馆,把所有的腊兔全部卖掉。又找到买布匹的商店拿兔皮换了不少粗糙花布和粮食……   了尘听完,说了句:“那么危险的地方,以后不要去了,不适合你。”   周燕心说,她不是不知者无畏嘛。连周秀芳、闷子二人都被吓得以后坚决不偷渡,还要尽快办理三国护照,免得以后在美塞河被人找麻烦没人撑腰帮忙。   周燕这次回来,也是在那边等了两个多月,办好护照,走正规路线回来的。在等待护照的两个多月时间里,她还和闷子从缅商手中,买玉石赌石赚了不少钱。   不过令她惆怅的是,周秀芳、闷子都不愿意跟她回来,周秀芳也不愿意让丹丹回来。   用周秀芳的话说,她从嫁人那一天开始,她就已经是周家的客人。客人怎么能一直赖在主家混吃混喝呢?   而且她不希望丹丹离开她,一辈子呆在乡下没甚出息。她希望丹丹也能像那些报纸上的名人一样,以后出国留学深造,再不走她的老路。   金三角虽然乱,但这里的暴利无处不在。就拿周燕来说,她跟着闷子赌石近两个月,就赚了两千多块钱。还不算她空间里藏了不少原始美玉,外加各种精细粮食和日常衣料用品。   当然,赌石这种事是靠运气眼力的。周家的都不识玉,赌石全靠运气。很多时候闷子都是血本无归,偶尔又来两块好玉回本,简直跟坐过山车一样,刺激的心脏病都要吓出来。   有金钱的诱惑在,这两人没赚够心中理想的金钱数,他们是不会离开的。周燕劝说无果后,就一个人回来了。   听完周燕的话,了尘没说什么,只是对她说,最近天气比较反常,要注意收衣服。然后再不理她,躺在竹榻上开始打盹。   无缘无故提醒她收衣服,周燕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从五月起,整个天气就变的干旱依异常,但上水村因为有周燕用灵泉引出来的泉眼,倒不必担心干旱。   之后的几个月,零星下过几次小雨。上水村依旧水源充足,但是其他村的生产队社员没日没夜的挑水浇地,依旧没能挽救地面越来越大的裂痕。   到了七月,补种的水稻玉米零零散散枯死不少。八月,种在贫瘠坡地里的玉米枯死,结出的玉米棒子只有小孩巴掌大,光有棒子,没有玉米粒儿。   而早已枯萎的玉米杆、豆杆等等,还被全部收回,加上野菜和极少量的玉米面做成窝头给社员们吃。   眼瞅着就要到九月割稻谷的日子,周燕听着了尘的话,怎么都觉得不安。便快步跑回家里,让周老太太带话给李保全,让队里的社员们提早收稻谷。   周老太太一听周燕说,了尘大师说晚两天收割的话,会下大暴雨把稻谷冲走。心里虽然不大相信,到底还是对这个神叨叨的和尚有几分敬畏,想了想,还是去李家找了李保全说了这事。   当天傍晚,李保全就召集全村社员,商讨提前开镰之事。   有同意的,也有不同意的。   同意的是想着早点收割,早点吃饱饭。不同意的,是觉得有些稻谷还没完全长熟,提前开镰怕长的不好。影响收成。   最终,李保全还是拍板提前开镰。原因无他,周家三房的女儿有点邪门儿,那一身怪力气,还和那神叨叨的和尚扯上关联。就算心中不信邪,可要是下大雨把粮食都冲走,那就是全队的命都丟没了。   第二天,照旧在村委进行一番秋收动员大会,而后上水村正式开割。惹来其他大队人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们把没熟透的稻谷给收了。   又是四五天,人仰马翻,人人累脱皮的日子结束后。   万万没想到,就在粮食入仓的第二天,刚过了正午,好多人都躺屋里睡午觉,天上忽然炸响一记惊雷,吓得第五大队所有人心口乱颤。有些人甚至从床上摔下来,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周燕从屋里探头往外一瞅,好家伙!刚刚还遍布朝霞的天空,现在已经压下一团团厚重的黑云,深蓝色的乌云变成了诡异的颜色,那种颜色就像有人在纯蓝的天空,撒了一大盆浓稠的墨汁,黑的让人心惊胆战。   再往天望去,那些翻卷的乌云,居然像花朵开放一样一层层不停翻开,似乎离村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两章剧情,本来是为了男女主角互动和女主在金三角囤货的事情。既然大家不喜欢,那就直接跳过好了。另外,经过我家人一再劝说。我的更新时间改为白天,更新字数改为六千,谢谢大家支持,么么哒。 第34章 034   刹那间, 狂风大作, 乌云布满了天空,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打落下来, 打得地面啪啪直响。   又是一个闪电雳雷, 震耳欲聋。一霎间雨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 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斜下来。   周燕赶紧回屋, 身上仍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淋湿了不少。而那些在村道上来不及回家的村民,一下就被雨淋了个透心凉,拿衣服顶在头上都不管用,实在是雨太大了!   周老太太坐在堂屋里,看着外面的天儿已经被雨水降的成了迷雾, 不由目瞪口呆:“这老和尚真神了,说下雨就下雨。幸好咱们大队早早的把粮食收了,不然今年可怎么办哟!”   李保全也在家里庆幸自个儿听了亲家母的话, 提早收了粮食。这么大的雨, 要是连下几天, 没收割起来的粮食, 铁定会被雨水冲刷的一干二净。   想着放粮食的粮仓跟村里所有人家一样,都是泥墙稻草屋, 这样大的雨水,也不知道屋顶受不受得住。   李保全想了想, 喊上家唯一的独儿子并两个孙子,穿上蓑衣戴上竹帽子。又喊了周遭人家几个劳动力, 带上工具去了粮仓,冒雨把屋顶加厚加固,还在房前屋后都挖了沟渠,确保仓里不会漏水,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干的,这才打道回府。   回到屋里,李保全那口子见他和儿孙浑身湿哒哒的淋了个通透,全都脸色惨白,被大风吹的浑身哆嗦着进屋换衣服。忍不住埋怨道:“那粮仓每年都在修建加固,做啥还要去走一趟,看把几个孩子给淋的,别生了病。”   “你个老娘们懂啥?”李保全换一身干爽的衣服出来,接过儿媳妇熬好的姜汤,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不仔细点,万一漏雨,积水把屋子冲垮了,咱们全队人吃啥。”   还别说,李保全能坐到这个位置,靠得就是比别人更细心,更负责。   在他粮仓加固后的当天夜里就刮起了大风,那风大的,鬼哭狼嚎似的,把好几家人的屋顶都给掀了,粮仓却一点事都没有。而其他生产队的稻谷直接被风刮倒在地,顺着暴雨汇成的水流冲垮田坎,流向江河。田里的稻谷,一夜之间就被冲刷了个干干净净。   其他生产的社员第二天起来,瞅着地里除了稻草,其他光秃秃的一片,顿时傻眼了。   川南雨水多,往年他们也遇到过快秋收时下大雨,那时候的雨顶多下个一两天,偶尔有风把稻谷吹倒,谷粒泡在水里面,还可以捞起来晒干磨皮一起吃。   哪想到,今年这场风雨这么大,一连下了好几天大雨。头天的大雨就把稻谷都给冲走了,那他们后半年还怎么过啊!   顿时,那些没了粮食的其他生产队社员一同大哭起来。   第五生产队的人们听到消息,一边庆幸他们粮食收的早,一边担忧,其他生产队都没了粮食,接下来他们该怎么办?国家会不会发救济粮?若是不发,那么在其他生产队的亲戚肯定会来借粮,到时候是借还是不借?   都说十里八乡是乡亲,这周遭的生产队,十之有五都是打断骨头连着血的亲戚。不管亲疏远近,真到没粮食可吃,都快饿死了,向你来借粮的时候,你真能狠下心不管?   一时间,整个第五大队,也跟其他生产队一样,愁云惨雾起来。   其实,若是近亲,哪个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去死。可借粮这种事情,一旦起了头,借了东家,西家也势必借。不管借多借少,你若不一碗水端平,以后两家亲戚还做不做?到时候你借给了他们粮食,自己吃啥?   总不能等国家发粮或者来年秋收吧?这次受灾的不止他们几个村镇,上面已经传来消息,说是整个省市以北到南面的其他省都受了不少雨害。   这么多人张着嘴巴等吃的,国家哪有那么多粮食来救济?   真到了那份上,恐怕只有自私点,一粒粮食不借,也要保全自家人不被饿死。   正因为有此想法,周家全家坐在一起,商讨这次借粮事宜。   按照老周头的想法,他们周家几支本家的都基本在同一个大队,不愁他们借粮食。   愁的是几个儿媳妇的娘家,还有老周头嫁出去的两个姐姐,这些都是亲近的亲戚,到时候若是来借粮食,他们可以借,但是怎么借,得有个说法。   全队上下的粮食都在粮仓里,由队里十几个壮汉轮流把手,倒不怕别的生产队饿极了过来抢粮食。但是如果队上的人要借粮食给亲戚,就要扣自家的工分,才能把粮食拿出来。   周家人的工分不少,够一大家子正常吃饱没问题,但若往外借粮食,他们肯定不会多借。   毕竟家里一半都孩子,都是能吃的时候,这要是让他们勒紧裤腰带,节衣省食一整年,他们这些当爷奶爹妈的肯定心里不乐意。   最终经过一家人商议,周家三房儿媳妇,每房借三十斤粮食先顶顶,看国家拨不拨救济粮。如果不拨,再一家借二十斤,反之他们就不用外管。   对于这个决定老大老四媳妇都没意见,三十斤粮食看起来没多少,可是掺杂野菜、玉米杆儿等等做成菜团子,每天垫了个肚儿,也能让娘家人支撑上半个月。   真到那时候国家没发救济粮,还有二十斤粮食借过去。这在整个生产队来说,周家人已经仁至义尽。倘若吃完最后的借粮,地里又没其他粮食裹腹,她们也无可奈何。总不能让顾着娘家,而不顾婆家还有自己的死活吧。   这么浅显的道理,二房周翠花就是不懂。她娘家就剩她娘一个寡母和一个年幼的弟弟。往年都是周家照拂着她娘家,三五不时就拿粮食过去,她娘就在家里躺着啃瓜子,等着吃白食儿就成。   自从人民公社化后,干一天活儿挣十个工分,干得越多,挣得越多。没做活儿的话,一个工分都没有,也就吃不了饭。   已经被周家人养成肥猪的翠花娘,一下地做活儿就要她的老命,偏偏所有生产队的粮食都归队里管,周家自己都勉强顾上,哪能管她娘的死活。这不,短短一年时间,翠花娘瘦的跟个竹竿似的,人看着老了十岁不止。   周翠花心疼她娘啊,这次大暴雨糟蹋了大部分生产队的粮食,没有粮食吃,她娘可怎么活哟!便死活闹腾着要分家,要把周建设挣得工分单独分出来,换成粮食救她娘命。   对此,周家人统一呵呵哒。周建立甩了她一耳光,阴沉着脸说:“我爹娘还没死呢,分什么家!你要想分家也成,咱们离了婚,你想跟谁分家,就跟谁分。”   周翠花立马就安静下来,再也不敢瞎闹腾。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国家在暴雨过后的第十天陆陆续续发了些救济粮下来。可因为这年头粮食本就不多,那些救济粮根本就顶不了多久。   而雪上加霜的是,九月底,一向不下雪的川南,居然处处都下了雪,导致地里种的红薯秧苗被冻死不少。到十月份该挖红薯得时候,红薯才只有拇指大小,最大的也打不过婴孩拳头,这点产量,种地人都不够吃,哪有那个闲粮上交公粮。   这个时候,城里人就坐不住了。   他们吃的是供应粮,每人每月都限量供应的,根本囤不了粮食,每天就去大食堂吃。   原本该每天供应的大食堂,因为粮食收不上来,齐刷刷地关了不少,去问了也不知道啥时候会有粮食。   不少人了饿得受不了,跑去粮站看有没有新粮收上来或是其他吃得,却见所有粮站通通关门大吉。   这下城里人受不了了,他们光有粮票没有粮食,国家的救济粮也不见动静,呆在城里只会等死,于是一窝蜂的往乡下跑,挖野菜,讨粮食……   一时之间,那些乡村地头,到处可见衣着光鲜的城里人在地里寻找吃食。   本来乡下人自己都吃不够粮食,地里还没来得及采摘的红薯居然被这些饿昏了头脑的城里人挖来吃了!乡下人哪里不急,开始与那些城里人动起手来,甚至严重点的,失手把人杀了的都有。   面对接踵而来的天灾和人祸,第五大队就算有粮食,也免不了要和城里下来的人起冲突。   为了避免粮仓里的粮食,被那些饥饿的城里人和其他生产队蜂拥而至,一抢而空。李保全经过全队人的意见,把粮仓里的粮食拿出来,分给每家每户,由他们自己管理粮食。   即便分到粮食,社员们也不敢在白天开火,主要是怕被其他生产队和那些城里人看见,上门来借/抢粮食。   等到天黑的时候,煮一整天的吃食放在家里的水缸冰镇着,第二天也不开火,就吃冷的。   一连吃了好半个多月的冷食儿,肠胃不好的周燕拉了好几天肚子,人瞅着都瘦了好大一圈。   周老太太心疼的不得了,说要带她去镇上卫生所看看,周燕连忙抓住机会说她自己去看,如果可以,顺便去县城,看看赵有恒过得如何。   城里人都在饿肚子的情况下,赵家肯定也不好过,周老太太心知肚明,却又不好阻拦周燕去看唯一的舅舅,便叫上墩子,陪她一道去。   周燕好不容易逮个机会可以自己去城里,哪会让周家人跟着,她还想给南昌市的张云兰和高教授送些粮食去呢。   找了一大堆理由,并再三保证自己一个人去县城没问题。周燕扛着周老太太让带给赵家,一麻袋二十斤左右的红薯,上了去县城的汽车。   一番颠簸中,赵家就在眼前。   跟上次来县城的热闹景象不同,现如今的县城两边的商铺都打开着,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到处都是散倒的柜子和杂物,瞧着就像被土匪洗劫过整个县城一样。   主街道更是空空荡荡,只有一两个一脸菜色的行人蔫头蔫脑的匆匆行过。风一吹,把那多时未清扫积落在地上的树叶飞的漫天都是,看着无比萧瑟。   短短两个多月的饥/荒,就已经让县城萧条成这样,周燕看得有些吃惊,有些难以想象接下来还有近三年的饥/荒,县城会荒芜成什么样。   不过明知道结局是什么,周燕也无法改变这些不可能逆转的历史。当初她明明也在县城各大机关学校投放饥/荒即将来临的消息,可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她根本没有听到关于这方面的任何消息。这说明,那些捡到纸条的人们根本没引起重视提早囤粮。事到如今,怪得了谁?   幽幽的叹了口气,周燕先到赵家楼下一处幽静的角落,确认四下无人后,进入了空间。   从金三角回来以后,周燕发现她的灵泉又缩小了一半,但空间却变大,都快有一千平米了。   周燕想了半天,觉得空间变大,灵泉缩小,很有可能跟她做好坏事有关。   第一次灵泉缩小的时候,她卖了上千条鱼,算是杀了很多生。然后她用灵泉给村里引了一汪泉眼给村里的稻田灌溉,保护住粮食让村民不至于饿死,算是间接救了一村人的命。于是空间变大,灵泉恢复原样。   再接着她杀兔子做腊兔到金三角倒卖,期间在美塞镇遇见一个缅甸女孩儿被当众贩卖,一时心软把她买了下来,还拿了些钱让她回家。于是灵泉再次缩小,空间却变大了……   如果她的推断没错的话,以后她再也不敢乱杀生或做见血的事了。万一灵泉枯萎,空间消失,她就得不偿失了。   反之,她只要多做好事,相信灵泉一定会恢复如初,到时候空间还会变大,她就能装更多东西了。   或许是灵泉有润物催生的效果,原本空间的四分地,被周燕扩建成六分地,每隔两三天用灵泉灌溉一次,种在里面的红薯土豆长的又大又快,基本三个月就能收一次。每次能收近两千斤红薯土豆。   经过一年的时间,收了三次红薯土豆,周燕的空间现在已经堆了近六千斤的红薯土豆。这么多的红薯,够周家人吃上好两年,她还能拿出多余的救济下别人。   不过眼前,她还是先顾及自家人再说。   从空间拿出八十斤红薯,周燕把它们倒进周老太太给的二十斤红薯麻袋里。然后扛在肩膀上,到了三楼赵家门口。   敲了许久门,赵家依旧大门紧闭,倒是旁边有户人家受不了,打开门冲她大吼:“敲什么敲!这栋楼的人都跑乡下找吃食去了,谁有粮食借你!”   感情是把她当成借粮的了,周燕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对那个老人家笑了笑,转身下了楼。   赵家没什么亲戚,城里断粮一个多月,赵有恒没上上水村来,那铁定去了舅母的老家。   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如何,她想给他们送粮,却不知道舅母住哪儿,只能让他们自己听天由命了。   因为跟周老太太说好要在县里多呆两天,周燕生怕南昌市的奶奶和高教授也下乡去找吃的,跑得找不到人儿,又连忙坐火车到了市里。   先去的是奶奶家,周燕扛着一大袋红薯刚到家属楼下,就见刘秋菊在大院里晒被单。   瞧见她来,刘秋菊愣了愣,好一会儿认出是她,直接把手里的被单扔进木盆里,兴高采烈的喊她:“燕啊!你来啦!可想死婶子了!你背上扛得是啥?瞅着很重,快放下来,婶子帮你拿。”   自从一年前周燕把张云兰托付给她后,张云兰每个月的生活费雷打不动的邮寄过来。有时候周燕还会多寄一点,算是报答她照顾张云兰之恩。   知道秋收以后会出现饥/荒,周燕两个月以前就寄了双倍的钱和粮票,让刘秋菊多攒些粮食回家。用得借口,当然是了尘这个酒肉和尚的预言。   那时候刘秋菊还大信粮食会短缺,城里供应不上。毕竟他们吃得是乡下人,人人羡慕的商户粮。如果出现粮食短缺,国家肯定会提前通知,或者想办法弄来粮食,保证他们足够的吃食,哪需要这么杞人忧天。   但是拿了人家的,就得按人家的需求去做。刘秋菊就拿上所有的钱,去黑市高价买了够一大家子两个月的粮食。   没想到,不到一个月,周燕说的话就成真了。   眼见家里快断顿,市区外的野菜都快被市里的人拔了个精光,刘秋菊正愁该怎么办的时候,周燕这个隐形大土豪就来了。   瞅着她肩膀上鼓鼓的麻袋,隐约露出红薯的形状来。刘秋菊便觉得当初帮张云兰没错儿,不然哪有这些粮食吃呢。   帮着把周燕肩膀上的麻袋卸下来,明明看着周燕扛着腰板挺得直直的,扛得很轻松。一到刘秋菊手,沉得她腰身一弯,麻袋重重落在地上,发出“呯”的一声巨响。   吓了刘秋菊一跳,忙抬头冲着二楼喊:“大成,小成!你燕妹子来了!快下来搬东西!”   因为缺粮,工人们都饿着肚子没力气干活儿,铁路局除了重要职位没停工外,像大成、小成这样的杂工早就停工,在家闲着。   听到自个儿老娘喊,大成、小成还没反应过来。倒是隔壁周家大门打开,张云兰从屋里出来,在外面的通道往下瞅了瞅。   “表妹!”瞧见周燕的身影,张云兰激动的喊了一声,蹭蹭的下来楼来,一溜烟的跑到她面前,上上下下的看她一圈,拉住她的手,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哽着声音说:“我就知道,这世上,最心疼我的,也就是你了。”   一年不见,张云兰长胖了不少,从骨瘦如柴,到如今的身形匀称,面部饱满,原先就很漂亮的脸,现在看着更美了。   只这一看,便知道吕家没有亏待她。周燕的暗自点头,心里对刘秋菊和吕家一大家子满意了不少。   之前她每个月都要找各种借口跑去县城里寄钱,怕得就是一次性寄钱过来,刘秋菊阳奉阴违克扣钱粮,奶奶吃不上饱饭。   现如今看来,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以后她还是每隔半年才寄一次钱好了,免得每次上县城都要找借口,弄得周老太太以为她在县城有个相好的,所以才想方设法的要去县城。   还问她是不是想在城里落户?如果是的话,让她把人领回去,老太太给她把把关,合适的话就让他们结婚……   八字还没一撇,对象还不知道有没有出生的周燕听得满头黑线,觉得以周老太太时时刻刻怕她跑了,随时都要人盯着她的护崽之情。她要想自由单飞,自己买房子过小日子,只怕除了到城里上班,就真的只有嫁人了。   一想到自己才十五岁,身体各项器官还没发育完全,就要和建国前的女人一样,小小年纪就生孩子,一辈子围着孩子老公转,成为十足的黄脸婆。她光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也就安抚了张云兰几句,随着在刘秋菊和扛粮食的大成、小成一道上楼去了吕家。   对于周燕这个财神爷的到来,吕家上下表示了热烈欢迎。刘秋菊张罗着要煮饭,周燕对她摆摆手,示意先别忙,她有事要问张云兰。   刘秋菊大概知道她想问什么,让她俩去里屋说话,其余人都去屋外等着,省得人家姑娘间的话儿,被他们听去,多不好。   对此,周燕十分过意不去,说她俩去楼下说话就成,哪能让吕家都在外面等着,不是喧宾夺主么。   “就凭你表姐跟我家的交情,你还跟我客气啥。”刘秋菊佯装生气的瞪她一眼,接着在她耳边嘀咕,“这一年多以来,你表姐没怎么挨过那个畜生的打,可前段时间你表姐怀孕,被那畜生打得流产了。听那畜生的口气,好像怀疑孩子不是他的。”   还有这事?周燕惊讶的张大嘴,“我怎么没听您说过?”   刘秋菊每隔两个月会给周燕发一封信在县城邮局,主要表达钱收到,张云兰的近况,和吕家日常。   张云兰怀孕流产这么大的事,周燕今天才知道。刘秋菊深怕她误会,连忙解释说:“两个多月前的事了,是你表姐不让我说的,怕你生气担忧。那畜生后来被我家大成打了一顿,替你表姐出了口气。最近两天你表姐跟那对畜生母子天天吵架,我瞅着你表姐是想离婚了。”   周燕本来是很生气的,生气到想马上去隔壁手撕了那对母子。听了这段话,火气多时去了一半。   奶奶终于动摇要离婚了,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她得趁此机会了断此事,让奶奶成为自由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吃了药躺在床上码字,结果睡着了没更新,真是罪过…… 第35章 035   进到里屋后, 周燕和张云兰叙旧了一会儿, 便主动问起她流产的事儿。   到这个时候, 张云兰也不隐瞒, 眼泪不停的在眼眶里打转, 抽噎着说了事情缘由。   原来张云兰喝了周燕给的那罐灵泉,不知道是心里原因, 还是吕家伙食不错儿。这一年下来, 张云兰是吃好喝好,又有周燕这个靠山,心情每天都很好。于是四个多月以前便怀了身孕。   初时怀孕,张云兰还不知道。还是刘秋菊见她吃饭的时候老犯恶心,问她又说没病, 就带她去铁路局的小诊所做检查,果然是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当张云兰欣喜若狂,满心期待的告诉周道友母子的时候, 于氏躺在床上冷眼瞅她, 说了句:“天天都往吕家跑, 那吕家好两个大小伙呢, 这肚里的种,也不知道是谁的。”   周道友本就因为周燕去年狠打他们母子一顿积压了太多怨怼。当时周燕说让张云兰给他戴绿帽子的话历历在目, 一听老娘这么说,还有隔壁吕大成老是把眼睛黏在张云兰身上。周道友怒火中烧, 犯毛病一样,拳打脚踢把张云兰往死里揍。   隔壁吕家听见动静, 一家人齐刷刷地过来拉架,张云兰已经被打得晕厥过去,肚子里的孩子当即流产,血水流了一地。   后来张云兰被送去诊所住院了好几天,吕家兄弟也连拦周道友好几天,天天揍得他爬不起。   就这,周道友不但不思悔过,还认为吕大成就是张云兰的奸夫,不然怎么这么揍他。天天就在局里闹腾,险些让大成丟了工作。   经过这件事后,张云兰彻底的心灰意冷。   嫁到周家这么多年来,她受了多少毒打委屈,全都是想着周道友是她第一个男人,不管好坏她都得认命,相信只要她够隐忍,周道友迟早都会变成好人,对她好的。   可现实的残酷一次又一次冲刷着她的信念,她盼了近五年,好不容易才怀上孩子,却被周道友一脚踹中肚子,没了念想。   直到这个时候,离婚两字,反反复复的在她脑海里滚动。可真离了婚,她又何去何从?难道真要周燕养她一辈子吗?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养?   种种心思纠结,因而流产这么久,张云兰也不愿意让刘秋菊在信里给周燕说,怕给她添麻烦。   听得周燕一阵心酸,当即就带着张云兰,去隔壁周家,找周道友说道离婚的事情。   周道友见她气势汹汹的冲到周家来,条件反射的缩了缩脖子。听周燕让他去离婚,周道友阴骘的眼睛狠狠的盯着跟在她身后的张云兰好一会儿,居然答应了!   当然,他离婚也是有条件。那就是周燕得给他一百五十斤红薯。   周道友脾气太差,于氏不会做人。自从市里所有大食堂断顿开始,周家就没了吃食,天天饿肚子。   别人家都多少可以向左邻右舍亲戚借点粮食,唯独他们家,只能去郊区野外挖野菜饱腹。   吃了两个多月的野菜,周道友光闻着那没有油水的野菜味直犯恶心,整天歪着头,无精打采。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得每天打起精神去乡下采摘野菜。要是不去,就得活活饿死在家里,他当然不想死。   刚开始,他还能采那种太阳一出来,白茫茫的一片盐碱,像下了雪似的,最多的野菜——盐茼蒿。   但盐茼蒿碱很重,还有个苦味,除了对身体好,吃在嘴里忒难吃。后来市里一窝蜂的人出城摘野菜后,什么灰灰菜,曲曲菜、马齿苋都被扒个一干二净。   吃野菜多了,拉不出来屎来,一拉屎,肛/门就疼,见了野菜不敢吃。但为了活命,还得忍痛继续嚼着。   先前周燕扛一大麻袋的粮食过来,周道友也看见了。这会儿吕家屋里正在煮红薯,那特有的香甜味道充斥整个楼道里,饥肠辘辘的周道友闻着口水都快下来了,恨不得冲去吕家,拿个红薯不管不顾的咬上一口。   一听张云兰要离婚,周道友没了以前死活不离婚的固执。   人都要饿死了,固执有什么用?又不顶饿!况且张云兰这贱人给他戴了绿帽子,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他才不稀罕留在身边恶心自己。   原本局里有个老光棍看上了张云兰,向周道友提出,只要让张云兰陪他睡一晚,他就把他老家给他带上的粮食,拿两斤让周道友母子俩填填肚儿。周道友犹豫了好几天,今天正想答应,周燕便来了。   既然下定注意拿张云兰换粮食吃,换给谁不是换?   换给周燕还能多讹些粮食,让他多吃几天饱饭。等国家救济粮发下来,他又能重新找个老婆操,这不就是两全其美么,他不答应才是傻子。   大概没料到周道友答应得这么爽快,周燕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把周道友原本狮子大开口要一百五十斤的粮食,讨价成八十斤。   然后又找了借口说,她和几个老乡前几年偷摸着存了好些粮食,今儿上市里来卖粮食,打算卖个黑价,她去向他们借等等。   去外边溜达了近一个小时,周燕这才扛了一大袋红薯到吕家,由吕家暂时保管,周道友和张云兰离婚后才过来拿。   周道友盯着那些比成人巴掌还大,每个最少有半斤重的红薯,眼睛都快直了!怕周燕事后反悔,收回红薯,讨教还价一番后,红薯放了一半在他家里,这才和张云兰去街委那里办离婚证明。   离婚书拿到手上后,周燕心情别提多美了,跟张云兰交代一番,说是她还有其他的事情做,让她在吕家等上她几个小时,然后跟她一起回上水村。   真离婚了的张云兰,心里百般滋味。听了她的话,失魂落魄的应下,随刘秋菊去了吕家。   周燕得了空,先去了黑市。虽然现在是大白天,可是蹲在粮站街边卖东西的人不少。   城里断粮两个多月了,国家救济粮迟迟发不下来,很多工厂都停了工,整个市里一片浮躁不安的气氛。   周边十几个省市同样在等救济粮,人人都喊饿,能拿家里的老东西换点粮食救命,谁会在这个点触霉头,惹民怨来管卖东西,不是找抽么!   虽说去年实行的大食堂,但是乡下人一贯有存粮的习惯。有些人藏得深,大队没找到也是有的。有那些个想换稀罕物的乡下人偷摸着进城来,拿粮食换东西的不少。   周燕沿着粮站附近不甚宽阔的街道逛了一圈,发觉不少人都是卖家里的老古董,少部分人卖时新的布料手表之类的,甚至有人在卖自行车……   周燕东瞅瞅西看看,把她看得上眼的古董花瓶玉石之类的,以粮食二十斤三十斤红薯土豆不等,全部换了下来。   想想这些古董在后世,随随便便就能卖上百万以上,居然就用二三十斤红薯就买了。周燕心疼的无以加复,她的时间太短了!怕暴露目标,只能换个十件左右就走。   就这样,人家都以为她是粮食大户,把各种稀罕的古董拿到她面前,眼儿巴巴的让她收。   瞅着唐代的金座红珊瑚宝石盆景,汉朝的白玉转心莲子瓶、秦朝的沉香木笔筒……   一件件,一个个,都是珍稀古董,好有几个还达成国家级别,周燕只能看不能买,心里就觉得更痛了。   忍着心疼,周燕连跑四个粮站,收获了四十多件古董和几块稀罕的玉石,这才心满意足的扛着粮食去高教授。   大学已经停学,高教授闲在家里。开门见到周燕扛了一大袋粗粮,高教授愣了愣,很快笑着将她迎进门:“你来的正是时候,我和你婶子正准备去外边的地头找野菜呢。”   “所以我来雪中送炭了。”周燕将近一百斤重的红薯放在地上,瞅着高太太推着轮椅给她泡茶,忙阻止说:“高婶婶,别忙活了,我不渴,我还有事做,就先走了。”   虽然这个时候还没出现饿死人的情况,但也离得不远了。周燕估摸着这次上南昌市后,她有好几年不会来市里,得趁这个机会,拿粮食买套合她心意的房子。到时候她来市里上班,就不用跟人挤在十几平米,转个身都觉得挤的工房里。   虽然这个时候拿粮食买房子多少有些不厚道,可人都快饿死了。能拿房子换粮食,周燕觉得,她也算是救人一命了。   高教授一听她要去附近转悠看有没有人卖房子,笑着说:“你一个外地人,即便人家想卖房救命,看你一个小姑娘,总归想欺诈你一番。上次你说想买房子,我就替你留意了一下。前头巷子有户人口多的人家,原先没断粮之前他家粮食就不够吃。这断粮两个多月了,他家孩子饿得天天都在哭,这不,这两天他家张罗着卖房子救命呢。他们一家子都是老实人,由我领着你去买,铁定不会欺讹你的。”   “那真是谢谢你了教授!”周燕没想到去年她随口一提,高教授居然记到今天。顿时感动不已,心里盘算着,自己给高教授一百斤粮食,会不会少了点?   高教授一边领着周燕穿过巷子,一边跟周燕说:“我提前打听过了,那家人熬不住,要以一百斤的粮食卖出去。我瞅着你带来的那袋红薯差不多有那么重,要不你先拿来买房?”   一百斤红薯,掺合野菜熬稀粥,每天吃个半饱,足够高教授两口子挺过小半年。饥/荒还那么漫长,周燕还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帮他们,送出去的红薯哪能要回来。   “你瞅着我和你婶子像是挨饿的人?”高教授闻言笑了笑,压低声音跟她说:“我和你婶子过得好着呢,我大侄子可是个本事人!”   高教授红光满面,穿着一身干净半旧的中山装,跟那些饿得蔫头蔫脑,面黄肌瘦的人们截然不同,一看就没挨过饿。   他的大侄子……周燕脑海立即浮现出一身军装,不苟言笑的“高德地图”。在金三角湄公河落水昏厥之时,她分明看见高凯歌手持电筒半跪在巡逻艇前,一米又一米的向她驶过来。   如果她真的被他所救,高凯歌真在金三角出任务,那么他从金三角弄些粮食来南昌市也不是件难事。   毕竟,金三角虽然地势偏僻,但那里气候偏热带,雨水充沛,稻谷之类的植物极易生长。   周燕空间里一千多斤面粉,五百多斤大米在那里购买毫无压力,还不会被人怀疑。因为那里人口混杂太多,有做粮商的商人在那里大批量的购买倒卖,她这点芝麻大的数目,当然不会引人注意。   如果高凯歌真给高教授两口子弄来了粮食,周燕就不必担忧接下来的两年多饥/荒,他们挺不过去了。   但是她送出去的粮食,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主要麻烦人家太多事,一百斤粮食算得了什么。   高教授听她说,她老乡那里还有粮食,倒也没再坚持。领着她七绕八绕的穿过两条巷子,停在一个地势有点偏坡的巷子尽头。   一座看起来新建不到十年的中大房子,赫然出现在周燕眼前!   这房子是一水的青砖大瓦房,院墙也是用砖砌的,整个房子的构造与乡下大多数人家别无二致。前面的院子很大,正脸是一排三间的上房,东西厢各是三间,靠着西厢旁边还有两间屋,分别是仓房和灶房。院子里盖的有牲口棚子和放车的位置,另外还有一口井。   这口井是房主专门让人打的,就是为了吃水方便些,不用去村中央那里和人挤着一起用自来水。   前院的地面还用青石板铺就,避免一下雨院子就泥泞不堪,弄脏鞋子。而后院则和高教授的院子一样,有近五分的空地,可以种一些瓜果蔬菜,花花草草。   周燕逛了一圈下来,相当的满意,直接就和房主谈起了价钱。   房主姓马,以前家里开洋行的,国家大难时,他主动拿钱给国家军队用于买物资,这栋房子便留了下来,不像其他人的房子充公。   以前这栋房子是洋楼,占地面积十分广,马大爷便把房子重新翻建,多余的土地全都上交国家。一家老小都住在这不大不小的院子里,实在饿得受不住,几个孙子眼瞅着浑身水肿,肚皮亮蹭蹭的,那是要饿死的征兆。马大爷就是舍不得祖宅,也得顾虑孩子们的命啊!   周燕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能在国家危难时,出手帮助国家,即便微不足道,那也是个无名英雄。不该为了一百斤粮食,把唯一嘉奖他的房子就这么贱卖了。   想了想,她决定放弃这个房子,免费送一百斤粮食给马大爷家渡过难关。   直把马大爷感动的,连声说她年纪小小,却心地大善。主动说起他堂弟也有一个跟他差不多格局的房子要卖,就住在他隔壁第三间的大院里。   他堂弟孤寡老人一个,早年瘸了腿行动不便,一直由他家照顾。把房子卖了,他就接堂弟一起住,想来他也愿意。   于是周燕去了隔壁看房子,果然和马大爷的家很相似,也打了口井,院中铺了青砖。   马二爷听闻周燕白送了一百斤粮食给马大哥,也不要她再给粮食,直接把盖了红五星的房契拿了出来,要领着她去房管所过契。   这两堂兄弟如此厚道,周燕也不能白占人家便宜,强给了一百斤粮食给马二爷,这才心安理得跟他去市里的房管所。   南昌市的房管所在一栋红砖四层办公楼的第三层,门口林林总总的挂着十几块各种办事处单位的牌子,看起来很是权威。   马二爷领着周燕问了好几个在这里的同志,这才找到专门管过契的干事,敲门,得到回应后推门进去。   里面的人不少,零零总总加起来都有七八个,全是成双成对,一个乡下人,一个城里结成队来办理过契。   管理过契的是个戴眼镜,四十多岁,头发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   他一边办理手续,一边跟旁边给他打下手的女同志嘀嘀咕咕:“前两年城里人还瞧不上乡下人,觉得他们就是土包子拖国家的后腿。城镇户口,乡下人是挤破了脑袋都上不了。现在倒好,几十斤粮食,不但换了房子,还换了城里户口,真是三十河东三十年河西,太便宜他们了!”   他说话完全没避讳着屋里的众人,大家都听得出他对有粮食的乡下人心存怨气。想来这两月他也没少挨饿,去郊区跟乡下人抢粮食,然后挨打吧。   一时屋里众人神色各异,有赞同的,有悲伤的,也有欢喜的。   悲伤的当然是城里人,为了粮食卖房子,只要不是傻子都心疼啊。   欢喜的则是乡下人,区区几十斤粮食,得了房子变成城镇户口。即便现在城里不供应粮食,等国家缓过来继续供应,他们就成为其他乡下人,人人艳羡吃商品粮的城里人。这可是造福子孙的事啊!能不高兴么。   周燕早打听到办理过契需要乡下的户口证明,正好周老太太每月取钱都要这个证明,便被她拿来借用,和马二爷的房契一起交给那中年干事。   那干事见周燕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独自来过契,忍不住皱起眉头,在马二爷和周燕身上来回逡巡:“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战友养女的女儿,一直养在乡下。 ”提前串好说辞的马二爷笑眯眯的开口:“她爹妈爷奶都死了,寄住在乡下亲戚家,这不听闻我没粮食吃,特意带着粮食来看我。我前两年查出得了肺癌,活不了几年了,便想把房子过继给她住。”   周燕心中一哽,这跟串好的说辞不一样啊!马二爷从来没提过他得了癌症!   不管是真是假,既然人家房主愿意过继,旁人也管不了那么多。中年干事狐疑看他一眼,低头盖上最后一个红戳,把过契证明给周燕,让她去市委总公安局办手续证明。   周燕道了谢,拎着薄薄的证明纸,从房间出来又去旁边财务按面积交了八块钱房产权税费,又和马二爷一道去房管所对面的公安局办理。   “马二爷爷,您为什么说您有肺癌?您不会是……”在公安局楼下,周燕忍不住问一瘸一拐往楼上爬的马二爷。   “呵呵,老毛病了。”马二爷无所谓的笑了笑,撑着周燕主动靠过来的肩膀一阶一阶爬着说:“打战时胸口被炸出个小洞,当年虽然没有死,但伤好后一喘气胸口就疼,这都好多年的老毛病了。前年一检查说是肺癌晚期,活不了几年。你来买我房子也好,正好我房里有许多战友留下来的东西。我几个侄儿侄女不稀罕听我讲他们的故事,也不愿意继承他们的东西,要是你能继承,那就很好了。我也就死得了无遗憾。”   他说这话时,不停得喘着粗气。脸上带着苍凉之色,看着周燕心里一阵心酸。   在这个国家刚刚新建没多少年的年代里,随便抓个人,就有自己的过往故事。   马二爷其实刚到六十,国家大难时,他亲眼目睹自己的妻女被日本人糟蹋,从此踏上抗战之路。   多年来,他立下无数战功,经历多少生死。却始终不愿当士官,怕得就是在后备部队过惯了安稳日子。忘记了国仇家恨,从此变成怂蛋不敢再上战场。   当抗战胜利,新中国建立后,马二爷悄无声息的回到祖宅。被查出患有癌症后,安安静静的在家等死。   这样一个心怀坦荡,为国拼命的英雄战士,却得到这样不公的结局,晚年一顿饱饭都吃不上,成日饿肚子。周燕莫名觉得想哭,觉得国家与人民,欠他一个公平的待遇。   可周燕今天一下在高教授面前拿出三百斤粮食已经让人怀疑,若是再拿出多的,周燕怕圆不住谎。只能看过个半年,能不能想办法邮寄一些粮食,或者请人帮忙带过来给马二爷。   到了公安局,里面的公安问了跟那中年干事一模一样的问题,马二爷和周燕又重复回答了一遍。   而后那公安拿着各种证明红戳,又跑了一趟隔壁办公室,请示完上级,这才开始手脚麻利的处理各种手续。 第36章 036   很快那位公安拿了一本新的户口回来, 在户口本第一页上的户主位置写了周燕的名字、出生日期和房子所在地址等等。   然后又问周燕有没有工作, 家里还有没有其他成员等等。   周燕先回答没有工作, 又想了想, 张云兰离了婚, 但户口还是新南市户口,就问能不能把张云兰的户口转到她的户口上, 以后方面一起在她所在的葛家巷领取粮票福利等等。   “那她的户口证明、原街道办事处迁出证明都有吗?”那公安头也不抬的问。   “有。”周燕把随身带的小褡裢打开, 找了两张证明递给那公安。   早就想到这一步,周燕在张云兰离婚后跑前跑后,把所有关于张云兰的证明都开齐了,为得就是让张云兰远离周道友母子。   大概没想到周燕小小年纪,却把什么资料都准备齐全了, 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公安稍稍皱眉,问了两人的关系,周燕答张云兰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姐。那公安心里不信, 但还是在户口本和粮本上填写了张云兰的名字, 标注上每月二十一斤的粮食指标。   等一切手续办理妥当, 周燕向公安同志道了谢, 转身出去,和马二爷下楼离开了办公楼, 回到葛家巷她的新屋里。   马二爷把钥匙拿给她,转身就去自个儿屋里, 准备收拾行李去马大爷家住。   “马二爷爷,我有事同你商量。”周燕跟在他身后, 看着他屋子里整整洁洁,靠墙两个玻璃柜里陈列着许多抗战时期的军衣物品等等,轻声说:“我暂时不会住这里,要过两三年才会来南昌市。这期间您就住在这里,替我看看房,每隔半年,我给您寄点粮食和一些钱做看房费,您看成不?”   这是在她在路上就想好了的。马二爷既然一直都独居在这套院子里,那么一定不喜欢与人接触凑热闹。住在孩子多,整天闹腾的马大爷家,马二爷肯定不习惯。   周燕要等到饥/荒过去,初高中开学去念书,拿到毕业证才来城里上班,这期间没个四五年,她是来不了南昌市的。   马二爷眼瞅着也活不了几年,既然房子空着,何不给他住?说句难听得话,等周燕来南昌市里上班,马二爷说不定已经去世了。就算没去世,这个大院好几间空屋子,还不够一个孤寡老人住吗?   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是体恤自个儿,为自己着想。在这里住了半生,虽然后来改建,依然对这套房子有特殊感情的马二爷。望着玻璃柜里陈列的战友们死去遗物,苍老的眼眶一下蓄满泪水,转身紧紧握住周燕的手,哽咽着说:“好姑娘,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马二爷不嫌弃帮我看房就好。”周燕笑了笑,转而问起陈列柜的物品来源。   马二爷戎马半生,要说的事情有很多,其中最想说的,就是那帮跟他生死相依,在战场上死去的兄弟们。   “卢沟桥事变后,日本人大军侵犯我国土地,那时候我刚得了一个大胖闺女,带着她们母女去上海照全家福,没想到遇到日本人的军队……”   “后来我参加了游/行,遇上一帮壮志爱国的学生,于是我们组建了秘密队伍,借住我堂哥洋行的资助,开始暗杀日本军队的头目。也就在那时,我们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有意,而后被游击队和八路军接纳……”   “当子弹擦着我的头皮而过,我心里只有愤怒和泪水,拖着我那被炸断的大腿,在满是尸骸的战场上,一步一步的爬着,寻找着,带走我的兄弟,我的战友们的遗物。他们很多人的家人亲戚全都死在日本人手中,我带不走他们的遗体,至少要带走他们的遗物,否则不会有人记得他们。哪怕就剩我一个人,我也要让以后的孩子知道他们叫什么,家在哪里,曾经为了我们的国家,是如何浴血奋战,为国捐躯。”   马二爷一说起以前,就变的神情悲伤,面上庄重肃穆。周燕耐心的听着,脑海不断浮现出一帮年轻人拿着简陋的刀枪与那些侵略者血肉相拼的画面。   硝烟弥漫,战场上只有愤怒到麻木的嘶声呐喊。曾经与自己生死与共,活生生的战友,一个又一个倒在自己面前。浓重的黑暗和时时刻刻充斥在鼻翼间的血腥味,每一个人的哭声都带着麻木绝望。   当祖国成立,再次强大起来,半鬓鸡皮,垂垂老矣的老人们却笑不出来,独自守护着那些已经死去的亲友遗物面前,默默将他们的故事埋在心里,只希望有人能认真听他们述说过往,记住他们的往事。   而后来的年轻人呢?只觉得他们愚昧,顽固,成日唠唠叨叨烦的要命。却忘记了,正是他们,坚持不屈奋战,才有了今天的丰衣足食,国家太平安康,以及日渐强大,科技迅猛发展。   周燕的眼眶渐渐湿润,望着身边说起过往一直停不住的老人,心里默念,马二爷你放心,你们的故事我会铭记于心。以后若是有机会,你们的故事我一定会广而告之,让后来的年轻人知道你们不是白白牺牲的,你们值得后辈人,每一个人从心底里发出尊重。   等马二爷说完,已经临近中午。马大爷和高教授都一同过来叫周燕吃饭,周燕想着要早点回上水村去,干脆饭也不吃了,回到属于她的在院子最左边靠近一颗桂花树的屋子,就在空间里煮了一碗白面条,上面卧个野鸡蛋,吃完就出空间,回到屋子里,进行简单的打扫。   其实也没什么可打扫的,她近几年又不住这里,屋子还空荡荡,什么家具都没有。周燕便去找马二爷,让他帮着留意有没有什么不要的家具卖,就算缺胳膊少腿也可以,到时候她找个木匠,帮着补好就成。   马二爷满口答应,看她要拿钱,连忙摆手说,他有个熟人就是木匠,他那里有一堆废弃家具,到时候让他帮忙拼接一些床柜子茶几什么的,他给些报酬就成,不必她给钱。   见他坚持,周燕也不拒绝,问他有没有锄头,得知有一把藏在柴房里,周燕便拿上去了后院,把原本荒芜的五分地开了两分出来。再把空间里的红薯分种一些到地里。   葛家巷一带的房子都跟周燕的院子一样,后院有空地可以种菜种花草。但是大食堂实行以来,街委便不允许私自在家种菜,时不时就要上门检查,所以原本种有菜的人家,后院都空了出来。   因为灵泉滋润的缘故,周燕空间的红薯基本在半斤以上。她便想着,要不拿出来种些,万一红薯改变了基因,离开灵泉也能长大个头。那么她不但不愁马二爷他们未来两年没粮食吃,还能上交一些给国家,作为研究开发红薯种,提早造福这个时代的人们有食物吃饱。   马二爷见她在地里种了红薯,觉得现在城里人人打饥/荒,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人上门检查,也不嫌弃她糟蹋,满口答应说一会儿就让马大爷、高教授他们在自家后院种上红薯,看看能不能丰收。   处理好地,周燕跟马二爷道别,高教授骑着自行车送她去刘秋菊家。   途径大学时,前头的高教授突然问:“小燕啊,你考没考虑过读书啊?”   “我在读啊,只不过是在家里,由我堂弟他们读完书回来教我。”周燕不知道高教授突然问这个干什么,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娜姐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是京府大学一年级的学生了。”高教授叹口气说,“我看你也不笨,要是多读几年书,以后来市里也好找工作。不然你目不识丁,即便托关系进了工厂单位,也只能做最苦力的活儿。”   原来是担心她来市里找不到工作。周燕感动之余,不忘抓住机会说:“丽娜姐真是天才,十五岁就上了京府大学,实在太厉害了!我堂弟都十三岁了才上小学三年级呢。不知道丽娜姐是怎么在十五岁的年纪,上的大学呢?”   “那是你丽娜姐跳级学的。”说起引以为傲的女儿,高教授满脸笑容,“只要你学习成绩好,就可以跳级。要是跳了级,感觉学得毫无压力,成绩也不差,还可以继续跳。你娜姐打小就由我教念书,所以学得比别人快,自然跳级毫无问题。”   除了学得快,还要脑子比别人好吧!前世作为中规中矩,不上不下的学生,周燕对于这种天才型的学霸是由衷的膜拜。   同时感叹,原来这个年代也有跳级啊!她还以为就现代能跳级呢!那是不是代表,她能直接去参加初高考,不必苦逼的在学校蹲上那么多年?   想到这个,周燕激动起来,到了刘秋菊家,主动问起她的女儿吕文静,高考过后不用的书,能不能借用的事儿。   市里的高中也已停了学,吕文静把初中三年,以及高一不用的书都拿给周燕,并说等开学以后,她读完高中,会把高二高三的书都寄给她。   周燕道了谢,心里有些悲哀,吕文静怕是不知道,等恢复高考,最少要等十年以上。到那时候,恐怕吕文静已经嫁做人妇,能不能再次参加高考还是个问题。   反而小学考初中,初中考高中,在三年大饥/荒之后就会恢复如初。所以周燕跳级考个高中文凭,应该没啥大问题。   告别刘秋菊母女,周燕领着张云兰去火车站买票。快到卖票窗口的时候,张云兰忽然开口:“表妹,我不想走。”   “为什么?”周燕有些诧异,以为她过惯了城里人的生活,不想下地做活儿,忙说:“表姐你放心,我在乡下偷偷养了些兔子,还有种了一些红薯。不用你下地干活儿,饿不着你。而且我们已经是城里户口,在乡下大队销了户,不用每天干活挣工分,在家帮着做点家务活儿就可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云兰自幼过惯了苦日子,哪会不愿意下地做农活儿,她只是觉得,“我只是你远房表姐,我又离了婚,跟着你回周家像什么话?先不说周家心里是什么想法,光大队那些议论眼光,就能让我抬不起头来。我不想再过夹子尾巴讨生活的日子。”   寄人篱下,不管是谁,都不会好过。这一点周燕的确没想到,也就默然,“那表姐,你不跟我去乡下,你还能去哪儿?”   “我想在市里找份事做。”张云兰说起这个脸红了红,声音低如蚊呐说:“我听刘婶儿说,葫芦街道缺个打扫公厕的人,我想去做那活儿,每个月有二十五斤的粮票呢……”   “那你住哪儿?”葫芦街道是刘秋菊她们住的那个街道,扫公厕既是个人人嫌弃的脏臭活儿,又不像工厂一样有房可分,周燕沉默一阵问她。   张云兰大抵没想到这个问题,被她问住了,好一会儿才弱弱的说:“我看那公厕放抹布的地方挺宽敞的,我把那地儿拾掇一下,跟街委申请一下,应该能住吧。”   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扫公厕也就罢了,还住公厕,这不明摆着让人欺负嘛。   周燕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奶奶从小到老都很顽固,她决定的事情,别人怎么劝都没用。   周燕原本打算带她去上水村,顺便教她读书认字,然后当个大龄学生,上个小学初中神马的。等饥/荒动乱过去,随她上市里来,也好找个工作,再看能不能嫁个老公过日子。   既然她本人坚持现在留在市里,周燕只好领着她去了葛家巷,让她暂时住在她新买的房子里,与年迈的马二爷一同作伴,再看看能不能找到工作。   其实现在市里很多工厂都停了工,要找工作十分困难。但马二爷听了张云兰的情况后,主动说市里纺织厂缺个拉线的,要是张云兰不怕苦,不怕来回跑动拉扯线,他可以帮忙介绍过去。   这种活儿就是典型的吃力不讨好的粗活儿,一般女工宁愿坐在位置上纺织,也不愿意来回跑动给车间女工拉线,那是一天到黑脚不停顿的苦活儿,一般人根本受不了。   可张云兰没读过几天书,厂里好点的工作岗位轮不上她。那拉线活儿虽然累,到底每个月有三十五斤的粮票和其他福利。每天最多上到晚上九点就下班,相比扫公厕,这活儿还算轻松了。   张云兰心中大喜,顿时不住的向马二爷道谢。   三人先去了纺织厂做登记,明天就去厂里上班。而且厂里居然还管中午一顿饭,虽然是稀薄的红薯粥,外加一个婴孩拳头大小的菜团子。但在城里人人都饿的情况下,能管近两百号女工一顿吃食,实在让人惊讶不已。   对此,马二爷脸上有少许愤慨,低声跟周燕二人解释,“她们厂里的厂委干事偷拿着纺织好的新布衣料下乡,偷摸着换粮食呢。不然厂里这么多号人,每月产量任务重,她们要是饿得停工耽误了产量,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难怪周燕在黑市上看见有人在卖时新的布料,当时还奇怪,内地怎么会流出这么稀罕的东西,原来是纺织厂流出去的。   想来马二爷是觉得她们拿国家的财产去换私有粮食不厚道,对国家不忠。又明白,眼下市里还没停工的几个工厂多半同样做法。在饿死之前,国家财产当然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这才有些愤慨吧。   忙活完这些事,周燕算是放心奶奶一个人住在市里了。奶奶有工作,管一顿饭,地里有她新种的红薯,只要奶奶和马二爷照顾的好,周燕又拿了五十斤红薯放在她屋里,短期内是不用担心他们会挨饿了。   叮嘱好张云兰,要是周道友母子找她麻烦,她可以去马大爷一家子以及高教授帮忙后,周燕连夜买票坐上了火车,第二天早上赶回了县城。   一下车站,周燕便感觉从火车站开始,就有人一直尾随她到了县城。   她很确定她在南昌市除了得罪周道友那对窝里横的母子,还有已经被抓捕归案吴大拿外,没有得罪其他任何人。   那么能让跟踪她的人,一路花大价钱的车费跟着她到县城里。铁定是她在黑市拿粮食买古董,引来有心人的注意,这才一路跟踪过来。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打算直接抢劫她呢?还是打算看她粮食藏在哪再打劫呢?   周燕心里十分不爽。一个是她太大意,露了太多粮食引来别人的坏心思,另一个是她被跟踪了这么久,她居然后知后觉的到现在才知道。   不管对方是何用意,周燕拥有大批量粮食的情况很有可能暴露,到时候她从哪来的粮食就百口莫辩。   周燕绝不允许自己有空间的秘密被泄露出去,也不允许有人发现这个情况,就算抢不到她的粮食,也一直会徘徊在葛家巷,对奶奶和马二爷出手。   能让人保守秘密的最佳方法,自然是让对方变成死人。周燕顿起杀意,没直接去车站买回上水村的车票,转而扛着一大麻袋乱七八糟的东西出了城。   秋日里,天儿黑的一天比一天早,才刚下午六点半,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色麻麻黑,视野已经不大清楚。   城外一片荒无,光秃秃的一片,连个庄稼作物都没有。全都被县城和周遭几个村子的人挖了吃了,一个人影都看不到。风一吹,刮着周边树木即将枯黄的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听在耳朵里,别提多诡异了。   周燕在前面不紧不慢地有着,假装没注意到后面鬼鬼祟祟的两个身影,然后经过一个拐弯的山坡时,快速往下跑了几步,瞬间没了身影。   “跑去哪了?”那两人见她加速,也跟着小跑过去。却见那拐角不到十米的小山坡后空无一人。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地上,一个大活人能跑去哪?   两人顿时面面相觑,正好一阵秋风吹来,那唰唰的树枝叶晃动声,听得两人一同起了鸡皮疙瘩,异口同声说:“不会见鬼了吧?”   此时被那两人当成鬼的周燕,在空间里听见他们两人的话,不由嗤笑一声。她还当他们多能耐呢,能一路尾随她到这里,感情就是两个胆小怕鬼的怂蛋!   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取他们的狗命。毕竟杀生的话,空间大老爷会有惩罚的。   周燕可不想因为杀了个人,空间大老爷变成一只滑稽手,对她摇手说拜拜。   那两人心中有鬼,她干脆装神弄鬼,直接把他们吓破胆,不敢再打她和奶奶马二爷的主意就好。不必动刀见血,那样显得她多粗暴似的。虽然她一直都这么粗暴……   先将头发弄散披着,又穿上一套周老太太给她做的一套比较素净,已经洗得发白的长裙穿上。然后拿出去年她在百货楼买的一小罐红胭脂,分别在眼睛下方画了两道长长的血痕,嘴角画出一抹血迹,再把头发遮到眼前,营造出一个午夜女鬼的形象。   在那两人心惊胆战还在四处寻找她的时候,周燕冷不丁的出现在他们的身后,拉长声音喊:“你-们-在-找-我-吗?”   “啊!!!”阴森森的声音就在身后,那两人咽着口水,壮起胆子往后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摔倒在地,倒退着往后退。   周燕再接再厉,伸出手指如僵尸一般,一跳一跳的跟着他们俩,一边跳一边说:“你们别跑啊,我这里有好多粮食呢,都是从阴曹地府里拿来的,你们拿点去吃啊,然后来地府跟我一起玩……”   “啊!鬼啊!鬼啊!”两个男人惨叫连连,掉头就往回跑。   周燕拎着菜刀在后面紧追不放,“来吃啊……我有好多粮食,你们不吃的话,我要砍断你们的腿做我的香蜡纸钱吃噢~”   “杀人啦!有鬼啊!救命啦!”两个男人边跑边喊,可惜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根本没人听得见,只能夺路狂奔。   “杀了你们,我正好可以好好的吃一顿!”周燕大张旗鼓的在后面跟了一段路,然后瞬间消失在空间里。   两人中一个比较胆大的男人听见后面没动静了,再次壮着胆子往后看了看。后面空无一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刚想说是不是那个女人装神弄鬼吓唬他们。下一刻,那个女人就出现在他面前,阴森森的举着菜刀,看着他笑,“抓到你啦,我要吃肉咯……”   “啊!!!”这回不用周燕再追,那个男人直接吓的屁滚尿流,用狗都追不到的速度,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哼!居然敢打我的主意,吓不死你们!”直到那两个男人跑得没醒儿,周燕这才回到空间把脸洗干净。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回到县城买车票回到了上水村。 第37章 037   周燕回到上水村已经是大半夜了, 忙活了好两天, 先前又追人跑了很长一段路, 周燕是又累又饿。   刚回到周家, 就看见周老太太站在大门前, 看见周燕回来,一手帮她拎褡裢, 一边拉着她进院里埋怨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让墩子在车站等了好几趟车都不见你的影子, 把我急的,差点去镇上派出所报失踪了!”   最近一年汽车稍微多了起来,原本去县城的车由一趟改成了三趟。分早中晚,三趟车轮流开。   就算错过时间坐不上,还有其他路线的车也可以捎带。周燕这次到县城晚, 错过了末班车,买的就是绕道车票,所以才会这么晚回上水村。   “有点事耽搁了, 坐的拐弯车回来的。”周燕任由周老太太帮着拎包裹, 双手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奶, 有东西吃么?我好饿。”   “你有啥事儿耽搁这么久?”周老太太狐疑的看她一眼:“瞧把你给累的,就不能看好了时间?灶房给留了饭, 我去给你热热,吃饱了赶紧躺下睡一觉, 明天我们大队都要去深山摘蘑菇呢。”   周燕一愣:“又到半月一进山,采蘑菇的时候了?”   当初她在山里找的五从银耳, 经过她随手乱分植,加上灵泉的浇灌,已经密密麻麻长了空间壁头到处都是。   害得她花了不少时间功夫避开山里人,去深山上找了二十来根巨大的枯木,围着空间墙壁放了一圈,任由银耳生长。   经过一年多的时间,她光晾干的银耳都有一千多斤重,而新的一茬银耳眼瞅着又快到采摘时候了。   周燕那个愁啊!现在是饥/荒时间,没人愿意花大价钱买这稀罕物。她也不愿意贱卖,这么多银耳放在手里,得放在猴年马月才能出手啊!   周老太太哪里知道她心里的愁绪,先把她的包裹放在堂屋,然后去灶房给她烧火热水饭,“现在哪里用得着半月一采,其他生产队的人饿得受不住,天天组织着社员往深山跑。前儿第四大队还遇到一头大野猪,被他们合力打杀了抬回队里,整个生产队都在吃肉呢。我们第五大队虽然手头有粮食,但是粮食也不嫌多不是。那深山的各种菌类,就算吃不完还能晒干去黑市换钱儿,万一遇上大野猪,咱们村儿就有肉吃了。”   野猪肉啊,算算时间,周燕也快一年没吃过猪肉了。虽说她平时隔几天就去山上的庙里杀只兔子和了尘一起解解馋。可到底,兔肉寡淡,不如猪肉肥滋滋的咬在嘴里厚实。   要是整个大队的人都进山,除去老弱,有近两三百号壮劳力,她要是用灵泉引野猪出来,就算多引了两头,想来他们也能应对吧?到时候可不就有肥而不腻的红烧肉吃了!   想到如此,周燕顿时觉得浑身振奋,劳累去掉一大半,高高兴兴地跟着周老太太进灶房,帮着烧火热饭。   从前怕长胖又挑食的周燕,大概也死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摒弃从前嫌弃的不得了的肥猪肉,居然和这个年代所有人一样,希望自己能吃一肚子油……   热好饭菜,端去堂屋。上水村没通电,堂屋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已经睡着的周家其他人听见动静,纷纷起身披着衣裳到堂屋里来。   周家几个小的则围在桌前,伸长了脖子望着周燕喝红薯粥,“三姐你回来啦!”   “三姐,你还饿吗?要不要我给您再去锅里添碗粥?”   几个小的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儿,眼里全都是渴望之色,周燕故意逗要给她添粥的四丫:“成啊,我还饿着呢。”   四丫拎着空碗,迈步跨过门槛,正要去灶房给她添饭,忽然听见周燕大喊:“我给你们带了很多新品种的水果硬糖回来,分糖咯!”   四丫脚步一滞,扭头看着周燕手里抓着五颜六色的糖果,一把一把的抓给墩子二狗几个,心里顿时委屈不已。眼泪汪汪的盯着周燕,脚挪不动步。   周翠花见自个小女儿都快哭了,顿时拉下脸儿,阴阳怪气说:“有些人去了趟城里就不得了,烂大街的玩意儿也就敢在家里显摆!”   又扭头呵斥四丫:“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不就是几颗烂掉牙的糖,改明儿娘给你买一堆,用得着这么哭哭啼啼?咱们二房可不稀罕她的东西!吃了可要烂心烂肺!”   “咋说话的?!”家里所有孩子,不论大小,人人有份。就连周翠花刚学会走路的臭豆腐,也拿了两颗糖在手里。   周燕要真跟二房过不去,干啥要给臭豆腐、大狗、二狗糖果,而不给四丫?明显周燕是在逗四丫玩啊!   周老太太老脸一黑,横了周建立一眼,“大晚上的不睡觉,你们吃饱了撑着起来吹冷风?”   “嘴上没个把门的娘们儿!你现在去城里给我买几斤糖回来试试!买到算你能耐!”周建立接收到老娘的眼色,顿时呵斥了周翠花几句,又扭头给周燕道歉,“三丫头,你二伯母脑子不太清楚,说话就没个分寸,你甭和她计较,免得气坏了自个儿。”   就差没骂周翠花脑子有病!把周翠花给气得,拉上正要拆开糖果纸的臭豆腐,气呼呼的往二房走。   到嘴的糖果不翼而飞,本就不知事的臭豆腐嚎啕大哭。   他嗓门向来就大,这一放开嗓门哭,听得堂屋里所有人耳朵嗡嗡作响。   自家婆娘这么不懂事,还当众甩脸子。周建立又气又无奈,抬脚狠踹周翠花膝盖一把,让她消停点自个儿回屋。自己则把臭豆腐抱在怀里,把水果硬糖咬了一小块堵住臭豆腐的嘴,自个儿则抿了下嘴唇。   真甜啊……他当孩子的时候赶上战乱,不说水果硬糖,就是最便宜的饴糖都很少吃到。现在到处都在打饥/荒,听说城里的供销社、粮仓、百货商店都关门了。不知道这三丫头是从哪来的这么多硬糖呢?   这些硬糖其实是周燕在金三角华侨商店买的,国内除了上海京市,其他地方是没有这种高档糖果卖的。   当时周燕见这些糖果实在很漂亮,一口气买了二十斤,一直放在空间里。   她本人不爱吃糖,当时买的太多,不好一次性拿出来。这不,周燕准备跟周家人摊牌,这些水果糖的来源解释清楚,就不会引人怀疑。   糖果分下来,大人小孩都有份,小孩儿十颗,大人五颗。大人们嘴上说着不喜欢吃,真分到手里,望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糖纸,每个大人心里都是欢喜的。   都迫不及待的剥开一颗放进嘴里,入口甜滋滋的,带着淡淡的水果味儿,让人吃着心情都好了起来。竟然跟吃着肉一样,好吃的不得了!   “总算没白养你这丫头,知道孝敬长辈。”周老太太嚼着一颗苹果味的水果硬糖,老脸笑成一朵菊花说:“去黑市买这些糖要不少钱吧?你姑给寄的零花钱你省着点花,存起来给你当嫁妆也好哇。”   饥/荒之前,周秀芳就已经还清了周家所有的债务,每隔两个月还给周老太太寄生活费,和给侄儿侄女们寄零花钱。   周秀芳运气不错,每次赌石都能小赚一笔,寄回来的钱就格外丰厚,让周老太太一跃成为第五大队最有钱的富婆。   而所有侄儿侄女中,周燕的零花钱也格外丰厚,每次都有十五块钱儿,赶得上人家工厂正式职工半个月的工资了。   因而周老太太并没有疑心这些糖果来源,只道她是在黑市花了大价钱买的。   周燕当然没蠢到自行招供,事实上关于在金三角湄公河上惊险的一切,还有周秀芳、闷子二人究竟在做什么营生,周燕都没告诉周老太太。故而拥有共同秘密的周秀芳,别的侄儿侄女都一两块的零花钱,唯独她的零花钱番了十多倍,为得就是堵住她的嘴,让她保密。   “知道了奶。”周燕笑着应了声,环顾堂屋众人一圈人,轻轻咳嗽一声,说起正事:“奶,我有件事想跟你说说。”   “啥事儿?说吧?”往日周燕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很少有正形。如今神色郑重,周老太太心里隐隐不安,试探性的问:“你该不会在城里闯祸了吧?”   “我没闯祸,奶。”周燕摇摇头,甩出一个惊雷,“我在市里买了一套房子,户口已经转成南昌市城市户口了。”   堂屋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连跟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啥?!!!”好半天,周老太太回过神来,声音都变了调,紧盯着周燕问:“燕丫头,你刚才说啥?!”   “奶,我说,我在市里买了一套房子。”周燕无奈的又说了遍,从褡裢里掏出新户口、粮本、房契,还有其他票据证明,放在木桌给周老太太看看。   周老太太不识字,但是四房周建国是上过扫盲班的。看懂老太太的眼神后,周建国一一拿起户口粮本仔细端详,而后发出惊叹:“娘!真的是市里的户口、粮本、房契啊!”   “我家丫头就是能耐!”孙梅坐在堂屋右手边的板凳,激动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以后我家闺女就是城里人,再也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做一辈子的村姑,干一辈子的粗活儿。在厂里单位上上班,就有粮食可吃,真替她高兴啊……”   周老太太懒得理老四媳妇儿在那自作多情当人家娘,皱着眉头问周燕,“你哪来那么多钱儿在市里买房?我虽然没去过市里,可以知道那里的房子可不便宜,要三四百块钱儿呢。而且就算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还有就是,你不是去看你小舅吗?咋又跑市里去了?”   她是千防万防,生怕赵有恒把她乖孙女拐去城里。却没料到,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主意。居然能耐到自个儿在市里买了房子!   周燕被她问的浑身是汗,连忙解释:“奶,现在城里都在打饥/荒,断粮两个多月了,都饿得受不住卖老东西、房子救命呢。我不是老往山上的庙里跑嘛?你以为我想出家?我其实是偷偷拿去年你让我保管的红薯在庙里的后院种呢……”   “我今年收了大概两千斤红薯,分了五百斤给老和尚做保密费,剩下的粮食我存着,想着舅舅他们过得不容易,等奶奶你们送我回去后,我又去藏粮食的地方偷偷拿了八十斤红薯出来,结果舅舅他们不在家。”   “本来我打算回来的,经过一个家属楼的时候,我听人说粮食可以换房子,尤其市里更容易换。于是带着粮食坐火车去市里碰运气,在火车上遇见一个老乡,细聊之下,她居然是我远房表姐……”   反正都决定摊牌,周燕索性一股脑儿的倒完。省得到时候东窗事发,还得一件一件的撒谎去圆。忒累!   周老太太听完,眼睛瞪得老圆。乖乖,自个儿这乖孙女可是长本事了啊!不但把原本交给她的三百粮食变成了两千斤,还敢独自去那市里,弄了套城里的独院房子,把自己弄成乡下人,人人羡慕的城市户口!还顺便认了一门亲!   她咋这么能耐!   周老太太隐隐觉得,这个孙女儿本事太大,她已经压制不住了。   不过一想到周燕给五百斤红薯给老和尚,周老太太就心疼的无以加复。五百斤红薯呢!够他们一家子吃上好几个月了!   转念一想,那庙里的后院有一亩多宽地,没有庙里和尚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去,就连公社大队也不能。   因为据老一辈的说,和尚的后院是各路菩萨弥留之地。若是未经同意就进去了,就是对神灵亵渎,会遭到报应。   虽然建国后,国家破除封建迷信,庙宇也因此没落。但是人们对神灵的敬畏思想一点都没消失。所以山上破庙里的后院基本没人进去,就算有人想进,没有老和尚的允许,他们也是进不去的。所以老和尚要在后院种菜种粮神马的,大队公社根本不会管,也不愿意管。   周老太太不知道周燕是如何与那老和尚扯上关系,但是借了人家的地种粮食,保密费当然是要给的。   当即就神色肃穆的吩咐所有人:“这私自种粮可是大罪,这事儿咱自家知道就好,可不能往外传!尤其是老二你那媳妇儿,还有孩子们!谁要是说漏了嘴。不用我收拾你们,咱家老小就直接被人抓去吃枪子儿,正好一家子在阴曹地府给阎王爷充小鬼!”   这年代私自种粮后果的确很严重,但也没到要枪毙人的地步,最多被抓去批/斗一番,没收粮食就放回来。周老太太这番话也是存在吓唬事儿逼周翠花,和年纪小不懂得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孩子们。   不是周老太太小题大做。这年头,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国家的。平时,上山拾点柴禾倒是没人举报,可私自种地就不一样了,每寸土地都属于国家,属于生产队,你胆敢私自种地?呵呵,不死也要脱层皮!   “奶,您放心,我们会守口如瓶的。”孩子们也不知道她说得话是真是假,纷纷捂住嘴巴,伊伊呜呜的保证。   “娘,您放心,我会看好臭豆腐她娘的。”被指名道姓的周建立臊得头都抬不起头,娶了个事儿逼婆娘,他也很无奈啊!   事实上周老太太和周建立都多虑了,周翠花的确极品事儿逼,但她又不傻。周燕私自种粮的事儿,虽然是她一人所为,但却牵扯到全家老少。她纵然有心拿捏当把柄,也要有本事把自己摘除出去啊!   要想摘除撇清关系,周翠花就只有离婚净身回娘家,那样周家发生什么事儿就再和她没关系。   周翠花好不容易从穷山沟沟嫁到条件好点的上水村,她怎么可能放弃现在的好生活呢!   “记住我说的就成。”见孩子们都像是吓住了,周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挥手撵人,“没事儿了就都回去歇着,一窝蜂挤在堂屋里,我燕丫头被你们祸祸得饭都没吃饱。”   “三妹/三姐,我给你盛饭去。”周燕刚想表达她连吃两大碗红薯粥有点撑,瞧见以大狗为首的几个孩子,要报答她给糖果吃的事儿,争抢着她的饭碗要去盛饭。忙开口阻止,“我吃饱啦!你们别再去盛了!明儿还要早起上山采蘑菇呢!”   往年采蘑菇是小事,但是全队人出动意义就不一样了,那代表着全村人都要干活儿,谁也甭想偷懒。小孩儿晚去点没什么,可大狗二狗、墩子这仨半大的小子要是去晚了,指不定让人说出什么闲话来。   毕竟,在建国前,他们这个年纪做苦力活儿的一抓一大把,采蘑菇这种轻省活儿他们不能干?明儿正好是周日!   当下堂屋一帮人都散了,周燕先进了周老太太的屋里,拿出她在黑市拿粮食换的八尺藏青色布料,让她和老周头一人做一身衣裳。   然后又去到大房,通样给了八尺布,最后才去四房,想把她给孙梅买的一件处理成衣,还有同样八尺天蓝色衣服给她。   刚想敲门,忽听见孙梅跟周建国说“燕丫头长大了,都能做主自个儿买房,成城里人了。眼瞅着她到了说亲的年纪,她又主意大,万一她在外面处了对象,那当年三哥跟人家定的娃娃亲可咋办?” 第38章 038   这事儿, 孙梅也是听大房王芬兰无意之间提起的。   说这老三周建军殉国后, 赵梦如有天抽疯似的背上还在吃奶的婴儿周燕, 背着家里所有人, 独自坐车去县城找娘家。   后来没两天回来, 一副蔫头蔫脑的样子,手里还拽着一封皱巴巴的黄纸信。   王芬兰好奇, 就问她找到娘家没有, 手里拿的啥?   赵梦如答非所问半天,最后哭着说:“孩子她爹是为了保护他的团长,被轰炸机给炸死了!他的团长想弥补咱们娘俩,给燕儿订了娃娃亲,说是燕儿长大以后, 就让他的儿子娶燕儿。还让咱娘俩去市里,由他们家照顾。做啥春秋大梦?!!我爱人死了,我燕儿没了爹, 他们居然还想限制我们娘俩的自由!做梦!”   王芬兰有点懵, 实在不明白赵梦如在想啥, 既然三弟已经死了, 人家团长又愿意对她们娘俩负责,这跟自不自由有啥关系呢?呆在城里, 难道不比呆在吃穿不饱的乡下好?   她当然不知道,当年赵梦如之所以不管不顾跟周建军来上水村, 就是因为赵梦如打小就定了娃娃亲,自家人和那户人家都把她看得紧。   从不允许她出私自外出, 每天就是上学下学,回家吃饭睡觉一条线,整的跟古时候的大家闺秀一样足不出户,都快把她给逼疯了!   赵梦如一直不喜欢娃娃亲对象,又接受过文化熏陶,觉得娃娃亲限制了她的人身自由,时刻都想挣脱这封建婚姻的枷锁。一遇上合心意的周建军,便不顾他的身家背景,直接跟他到了周家。   就算后来的日子过得不如意,在赵梦如眼里,自由依旧比任何事情重要。所以一听周建军的团长拿娃娃亲做补偿,赵梦如就觉得这是对她一种侮辱。在王芬兰诧异的眼神中,将那封信唰唰撕了个粉碎。   后来,赵梦如死了,这件事多年来就只有王芬兰知晓。直到去年周翠花唆使老周头把周燕嫁去李家,王芬兰一个憋不住,忍不住说了一嘴。   当时老周头听了过后的原话是,三房人都死了,那个团长住哪,他们又不知道。就算找到人,人家认不认这事儿还说不清,就他们这样的人家,还是甭去想攀高枝了。   孙梅那时候就在想,如果那门娃娃亲真作数,那周燕就是团长的儿媳妇,周燕就一辈子吃穿不愁了。但是现在,她又想,周燕本事大,能自己买房过户,那么她的对象肯定会自个儿找。   万一周燕和她对象你侬我侬,情正浓时,这个时候娃娃亲对象突然找上门棒打鸳鸯,以那团长的背景势力,周燕该怎么办哟!   对此周建军毫无压力的表示,“我说你就是成日东想西想,想得太多。这都过去多少年的事儿了,兴许人家团长忘了这茬事儿都不一定。就算人家记得,这都建国以后了,建国前订的娃娃亲还能作数儿?别傻了!”   三房屋外无意偷听的周燕赞同的点点头,就是,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封建娃娃亲,她可不认!想她堂堂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潮流女性,当然要自由恋爱!她才不会被这莫须有的婚约束缚!   整理好情绪,周燕敲响三房的门,夫妻二人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一样,手忙脚乱的开门,瞧见她捧一大堆衣料、红糖、芝麻白面点心等等稀罕物儿放在屋里的小木桌上。孙梅红了眼,连说几句好闺女,娘这些年没白疼你之类的话。   周建国生怕她再说其他胡话惹周燕尴尬,便借口给周燕打灯送她回屋里,在院子对周燕说:“你四婶就是那样儿,想孩子都想疯了,把一腔母爱都用在了你的身上。我知道你不愿意过继到四房,认她做娘。但是能不能看在她一直对你掏心掏肺的份儿上,对她多担待一点?”   经过金三角一事,拥有共同秘密的周建国和周燕,叔侄俩的关系明显飞跃进步,既是朋友,又像是父女。   见识了周燕的本事后,周建国就试探性的问了问周燕愿不愿意过继到四房来,被周燕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倒不是周燕狠心,而是她一直想独自一人,无拘无束的关门过自己的小日子。若是再认一对爹娘,就得像周老太太一样,天天管东管西把她拘在上水村,直到她嫁做人妇为止。那她向往的独居生活,何时才来啊!   所以周燕无奈:“四叔,我心里明白,这不,我买的好东西,除了奶,就四婶独一无二的有吗?”   这倒也是,这么多稀罕贵重的东西,想来花了不少周燕不少私房钱。即便周燕没过继到四房,可就冲她这些一般村里人都用不上吃不上的东西,就算亲生闺女,也做不到这么大方吧。   周建国顿觉尴尬,忙转移话题说:“行了,知道你有心了。早点睡吧,明儿还要早起。”说罢扭头就走。   “四叔,您等等。”周燕忙叫住他,小声问:“前段时间我听四婶说,您想再去金三角闯闯做生意?”   “是有这么个想法。”周建国一边心里嘀咕自家婆娘咋啥都跟侄女儿说,一面点头,“你也知道你姑和你闷子哥他们做的那营生,我们就去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跟着他们赚了不少。这些钱,在乡下种一辈子的地都赚不了。我本来就不爱做那吃力不讨好的种地活儿,既然那里好挣钱,就想再次去捞些本儿。”   “可是,金三角太危险了。”周燕皱眉,“现在护照不好办,您要去的话,又得走湄公河,您就不怕……”   道理周建国都懂,想到在湄公河经历的一幕幕险境,周建国头皮都麻了。可他从小就不是个种地的料,种啥都不得劲儿,一下地就觉得自己快死了一样,对种地这事儿,他一直都有一种从内心里发出来的厌恶和恐惧。好似在地里种的不是地,而是他的青春,他的命似的。   年轻的时候他也曾跟着几个行商跑过腿做倒爷,可那时候时局动乱,国家还未成立,处处是劫匪。他被劫过几次货物钱财后,又心灰意冷的回到上水村种地。   但种地的日子实在太无聊,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顶着风吹日晒,日日佝偻着身体埋头伺弄庄稼。累不说,还看天吃饭,要是老天爷不给脸,那日子可就真难过了。   而且一年忙到头,除了自家的口粮,剩下的粮食也卖不了几个钱儿,收入也忒低。   就拿周建国来说,从他成年到至今也有十几年,他兜里统共不过五块钱儿。可去了一趟金三角,不说像周燕一样收入几大千,他兜里好歹也赚了一两百块大钱。这放在整个村的男人堆里,他是头一个暴发户男人。   手头有了钱儿,周建国就不想再在地里刨食儿了,总想利用手头的钱做门赚钱的营生,让自家婆娘老娘不必那么劳累,呆在家里享福就成。   可这几年国家管的严,根本不允许私自买卖,周建国在家蹲了大半年,心里痒痒的厉害。还是决定冒险再次去趟金三角,万一啥事儿都没有,他可不就大赚一笔。   得知周建国的想法,周燕沉默了一阵,然后小心的提意见,“四叔,湄公河太过危险,一不小心小命就没了。您要实在想做营生的话,不如走水路做行商?”   以前做行商怕打劫,自从建国后,各地都驻扎有军队,全民身体素质都不错,这种被打劫的现象其实很少。   不过现在做行商还是很难,首先要避开国家各路军队政府盘查,然后要避人耳目把货安全送到转卖地点,接着又要倒货回来卖,或者直接回来。如果走陆路的话,相信不出县城就能被抓住蹲号子。   但水路不同,这个时候国家的重心都放在“三年赶英,五面超美”的各种钢铁纺织种植上,对水路轮船之类把管控并不严格,也就给那些有心做水商的有船人,有了投机倒把的机会。   周燕的想法很简单,上水村临江,村里的男人们从小就在江边溪流旁长大,各个都识水性。   以周建国那能说会道的活灵性子,只要造一艘木船,上面装上要倒卖的货物,顺着江流一路往下。再到长江上游的分枝金沙江前往云南。把货带到云南奔子栏倒卖,那样只要避开夏季江流涨洪水,基本没什么大问题。   “对啊!我咋没想到啊!”周建国顿时眼前一亮。建国前,他没少随老周头和两个哥哥砍了山上的大木头,然后捆绑在一起制成长长的木筏子,父兄齐齐上阵掌控筏子方向,随着江流一路往下到长江下游倒卖木头。   只是后来建国后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属于国家,不允许私自砍树。他们父子几个便再也没做过放木工了。   那时候周建国就想造艘自己的小木船,做点轻省点生意。可造艘木船花费不少,还要特殊坚固的树木来造,这个想法最后不了了之。   如今他手头有钱,造艘船最多不过五十块钱儿,只要请山下江边的摆渡人家帮着寻木造船,想来问题不大。   周建国顿时兴奋起来,想到自己兜兜转转总算找到了一个适合自己的营生,虽然江水湍急有风险,可是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走水路,总比去那凶险万分的湄公河好吧!他都能预感到,自己腰包里的钱,能越滚越大,越赚越多。   周燕也不知道她提的这个意见对不对,毕竟这条江流水深湍急,有许多暗流礁石,如果水性不好,或者连夜赶路,出事的几率也会很大。   不过她相信,以周建国的头脑,应该不会做出要钱不要命的事儿。也就再暂时放下心,跟周建国说,她上次去市里,好运气的遇见一个卖银耳的乡下人,自己好奇的分种了几朵,没想到活了不少下来,还长势喜人。   于是过了一段时间,她又分种了一批,收获了不少银耳,现在晒干了存放着。让他若是造好船,顺带把她的干银耳拿去卖。卖得好的话,有分成,她七成周建国三成。   银耳这玩意儿周建国也吃过,都是进山摘菌子偶尔撞见,拿回家去当菜炒来吃。   这银耳若是不弄碎,用文火加冰糖熬得浓稠。就这样直接炒来吃,就比较生硬嘎啦嗓子,吃着味道还不如木耳。   周建国想不出周燕种那中看不中吃的玩意儿干啥,还非得让他千里迢迢的去倒卖,她一个丫头片子又能种出多少?值得他大老远的费那个心思?也就含含糊糊的应下,心里盘算着何时去找摆渡人家造船,又该去哪里买货,买什么货去倒卖。   周燕看出他得敷衍之意,也没往心里去。反正他这个四叔开船之日尚早,到那个她再把大批量的干银耳往他船上一扔,走前熬一锅浓稠的雪梨银耳汤给他喝,就不怕引不起他的注意力!   当下叔侄俩落成约定,各自回屋歇着。那边二房两口子是辗转难眠。   家里的房子不隔音儿,说话稍微大声点儿,能听个一清二楚。   周翠花吃了一肚子的气回到屋里,坐在床边生闷气,只想老公孩子哄一哄她,给她个台阶下。   没想到孩子们回屋后,回到自个儿的床上叽叽咕咕说了一堆糖果的事后,就直接歪在床上睡着了根本不理她。   而周建立更过份,回屋后先把臭豆腐哄睡之后,干脆去跟大狗二狗挤一床,根本不近她的身,直接倒头就睡,就好似屋里没她这个人一样。   把周翠花给气的,想发火儿,一屋子老小都不搭理她,其他三房的周家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也不敢像以前一样触人霉头。只能一个人在黑暗里,憋着气儿,心里咒骂周家其他人。   她正气着呢,忽然听见隔壁四房传来说话声儿,先前伊伊呜呜的听不清楚,后面忽然传来孙梅的惊呼,夹杂着周燕的说话声儿,她才恍然大悟!   原来周燕从市里带回了不少好东西,像布料、红糖、处理成衣等等这种村里人平时都稀罕,不大见得上的贵重物品。周燕居然周老太太、大房四房人人有份。唯独就是没有二房的!   周翠花那个怒啊!平日就看这周燕没大没小,目无长辈不把她放在眼里!今儿居然背着她分赃!还戏耍她的四丫!全然不把二房当做自家人,她如何能忍!   浑然忘记周燕之所以如此对待二房,是因为她当初害死原身周燕,周翠花刷拉一下站起来身来,把已经沉睡的周建立扒拉起来:“孩子他爹,你快醒醒,我有事儿要和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状态不佳,字数偏少,还请大家原谅。我会尽量调整好作息,把字数堆上去。 第39章 039   日日被自家婆娘丢尽脸面的周建立其实根本没睡, 他也听见隔壁四房里的动静, 心里五味陈杂, 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会儿听见周翠花那尖利的嗓音, 他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厌恶, 索性装死当没听见,任由周翠花怎么推搡, 他都当没听见, 岿然不动。   倒是挨着他睡的大狗受不了,朦朦胧胧的说了句:“娘,你别推了,爹他不想理你,你推有用吗?直接把他踹醒吧……”   周建立:……   你个大傻子!你平时不是一根筋傻乎乎的吗?怎么感觉这么敏锐?说话这么戳人!不知道你娘是泼皮油盐不进吗?!   果然, 周翠花只小小伤心了一下,居然踹了大狗一脚:“你怎么说话的?那是你爹!有你这样对爹的吗?看我不打死你个大傻子!”   或许是近亲联姻的缘故,周翠花生的大狗、二狗都有明显的缺陷。   比如大狗从生下来脑子不大灵光, 做啥事儿反应都慢一拍, 整天傻呆呆的在村里东晃西晃, 白天见天儿没个人影, 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干啥?到了晚上便准点回家吃饭,一顿都不落下。   所以, 你说他傻吧,他除了脑子比别人笨点外, 真看不出有啥问题。你说他不傻,他成日又做些明显二缺的事儿。   反正在周翠花眼里, 她就厌恶大狗、二狗两兄弟,谁让他俩一个傻子,一个斗鸡眼,让她丢尽脸面,又不能溺死在粪桶中。村里人提起她,说的最多的,就是傻子的娘,而不是她的名字。   于是对待他们兄弟俩,周翠花从没有客气过,动手打骂那是常事儿,跟个后妈一样。   “我不是傻子!不许你说我是傻子!”周翠花下了死劲儿,大狗被踹的屁股生疼,一下从床上跃起来,冲着周翠花大声嚷嚷。那着急要吃人的神情,得亏屋里黑灯瞎火的,不然周翠花瞧见,铁定会吓一跳。   周翠花那个火啊,她是不敢跟周建立较劲儿,谁让他是二房当家的,又动不动拿离婚说事儿,她再作也不敢跟他刚。   可大狗就不一样了,那是她肚里生出来的大傻子,她要打要骂,大傻子不许反抗,谁让她是他娘!   这会儿听他急赤白脸的大声嚷嚷,周翠花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的骂去:“你不傻谁傻?你瞅瞅你下面的三个弟妹,谁都比你聪明,比你出息!你看看你一天天到处晃悠做了啥?你就是傻子!全家就你最傻!”   “我没乱晃悠!我在保护咱们村儿的小孩儿,不被外村的大孩子欺负!”大狗一本正经的回答。他虽然缺根筋,可心地善良,智商是完全没问题的,至少他本人这么觉得。   本来下午他晃去村头的水渠里,打算捉点小鱼小虾,喂家里刚从邻居家捉来的小土狗防偷粮食的城里人。再顺便看看有没有别村不长眼的大小孩,欺负村里小孩儿。   因为他小的时候,没少受临村和本村的大孩子们欺负,天天叫他傻子。他便暗下决心,等自己长大有力气后,就绝不会让村里的小孩受他曾经受过的欺负。   今儿经过村头一处长有杂草的窝地时,忽然听见一声不同寻常的喘气儿声。大狗一个激灵,悄悄地走过去,蹲在窝地儿旁,就看见了打开他新世界大门的一幕。   只见一对男女,光着白花花的身子在那窝地滚过来滚过去,尤其那女的,时不时发出母鸡被捏住嗓子似的惨叫,听得他浑身不自在。   还有那男的,两瓣有明显月牙的胎记屁股,在他面前不停的晃。他总觉得眼熟,好似在小的时候,哪个玩伴也曾用那长了月牙的大肥屁股,在他面前晃荡过。   待那两人完事儿穿好衣服后,那男的拎出一个小布袋拿给那女人,说了句,“说好的两斤红薯,下回要是没吃的了,可以再来找我,咱俩公平交易。”   大狗看的一头雾水,见那女人拎着红薯匆匆下身后,那男的整理了下衣衫,低声嘀咕了一句:“还是城里女人够味了,细皮嫩肉的骑着甭提多爽了。哪像家里的贱破娘,除了骚,浑身粗噶的不像女人。”   也就在这时,大狗才猛然间想起来,这独特的公鸭嗓音,他好似在哪听过。仔细一想,恍然大悟,那不是他亲妹,周大妮儿那口子,李宝栓吗?   大狗是反应慢,有点呆,但是他对底下的弟弟妹妹还是不错的。不说亲情啥的,都是光屁股一道儿长大的,小时候的乐趣事儿数不胜数。就算他记不住多少事儿,也经常忘记别人的脸,但是一同玩耍的小伙伴,他还是记得住的。   李宝栓比大狗大三岁,以前小的时候经常和大狗一帮小子光着屁股在村里的沟渠、山下江边一起玩。   大狗记不住李宝栓的脸,但是李宝栓那白花花带有月牙胎记的屁股,大狗还是记得的。   不过苟合这种事儿,大狗不大懂,到底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劲儿。回到家里,他想找人说道说道,又怕家里人骂他傻。   正憋得慌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周翠花这么一顿打骂,大狗憋不住,冲着周翠花大吼:“我才不傻!弟妹要是聪明,那李宝栓干坏事儿,大妮儿咋不管管呢?”   “宝栓能干啥坏事儿?又和你妹干仗了?”周翠花一愣,下意识的问。   上个月初,周大妮儿生了一个闺女儿。因为快到秋收农忙的时候,李家没人伺候她坐月子,周翠花也挪不出空儿去帮她带孩子。本来李家没让大妮儿生完孩子下地做活儿,让她在屋里坐月子已经是极大的优待。   也不知怎么地,大妮儿月子没坐两天就和李宝栓大吵大闹,最后两人还动了手,险些把刚出生的小闺女给摔死。   当时周翠花得了传信儿,跑去李家给大妮儿撑腰。见她脸上红肿一片,抱着刚出生小名为“娟娟”的外甥女儿坐在床上哭个不停。问她咋回事儿她也不说,只说日子没法过了,想离婚回娘家。   可把周翠花心疼坏了,一阵好言好语的哄劝。扭头质问李宝栓,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二三。把周翠花气得,放出狠话,说李宝栓要是再欺负大妮儿,就别怪她上门来闹。   结果,没出几天,两人又打了起来,问因为什么事打,两人又不说。一直到现在,两人三天两头打打骂骂,周翠花都懒得理他们了。   不过到底是自个儿的闺女,又从大傻子大狗嘴里说出李宝栓的不是,周翠花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生怕李宝栓真干出如她心中所想的憋孙事儿。   事实证明,她料想得不错,在大狗一阵生气激动到语无伦次的控诉中,周翠花听到女婿果然管不住裤/裆里的玩意儿,跟人野地里苟合的事儿,顿时肺都快气炸了!   大妮儿性子要强,真遇到什么难事儿,她会打落血牙往肚子里吞,面上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   周翠花对她的性子太了解,她和李宝栓三天两头闹腾,却死活不肯说闹腾的原因,周翠花凭直觉猜想,李宝栓肯定在外有了人,大妮儿才会如此隐忍。   本来大妮儿嫁给李宝栓就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好不容易嫁去李家,想借住李保全这个大队长扬眉吐气,给周翠花增光,气死周燕。   没想到嫁过去还不到一年,李宝栓就死性不改,开始在外沾花惹草。以大妮儿那好面子的性子,她是有苦说不出,有火没处放,只能在屋里和李宝栓闹腾了。   一想到自己女儿受这么大的委屈,周翠花全然忘记,想跟周建立商讨分家分粮食去城里买房的事儿,拎起屋里挑水的扁担,风风火火的就朝李家去了。   得,这下不止二房,整个周家都甭想睡了。毕竟,这偷人的事儿,谁都想去凑个热闹啊。   等周燕穿好衣裳,到达李家时,周翠花已经和李宝栓的娘在院里厮打起来。   本来宝栓娘自个相中了村里一户人家的闺女,就等李宝栓到二十岁上那户人家提亲结婚。没想到半路杀出周大妮儿这臭不要脸的贱骨头,生生把她看中的好儿媳给挤没了。   待大妮儿嫁过来李家,无论大妮儿如何讨好她,她就看不顺眼儿,从大妮儿怀孕到生产,她从来都是当个甩手掌柜不闻不问。   后来大妮儿生了个闺女,对于李家每房单传的宝栓娘来说,更是处处看她不爽,不但唆使着李宝栓和大妮儿离婚,还怂恿着李宝栓重新找个女人生儿子。   外表一脸老实相,内里一肚花花肠子的李宝栓,本就不是个本分人,不然当初他也不会跟周大妮儿在野地里苟合。   大妮儿怀胎十月,不能像以前那样做的频繁,李宝栓早就心痒难耐,被自个儿老娘一唆使,立马就把矛头对准那些来队上讨粮食的城里女人。   自从城里断粮以来,城里人饿得受不住,拿身体换粮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   不同的是,现在还不是饥/荒最夸张的时候,跟乡下人睡一下能得到两三斤粮食。等到饥/荒最严重的时候,有些城里女人饿得都快死了,一小块饼干就能换一晚。   正因为如此,李宝栓成天拎一小布袋红薯在村里四处乱晃,就想寻个和他心意的女人做一次野鸳鸯。   还别说,双水村虽然地势有些偏僻,但来村里讨食儿的城里人不少。毕竟方圆几个村里,就只有第五大队有粮食。   这些来对队上讨粮食的城里中,有个三十来岁,皮肤雪白,身段不错的女人就经常来。   听这个女人介绍说,她的男人常年在外奔波,自从断粮到现在都没回来,也没音讯。她家有好几个孩子,还有一对老人要养活。一家人饿得头晕眼花,只能下乡来刨食儿。   可村里人从城里人第一次抢粮食开始,就对城里人心存芥蒂。地里除了新种的麦苗和冬菜,什么都没有。还有人拎着菜刀在地里不间断的巡逻,就怕城里人饿的连这些秧苗都不放过。   这个女人连跑几个村子都是如此,实在饿得没法儿了,就拿自个儿身体做交易。   她长得好看,身段玲/珑,皮肤又比村里一帮整日下地干活晒黑的娘们白净细腻。尽管大了李宝栓十来岁,依然挡不住他心里的蠢蠢欲动。   两人一拍即合,做一次就给两斤红薯。到东窗事发之前,两人在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已经交易了不下二十次。   李家人,除了李保全事情太多没时间管家里,被蒙在鼓里外。其余的李家人是心知肚明,又皆因宝栓娘不是个好相与的,纷纷睁只眼闭只眼。   而周大妮儿如周翠花猜想,好面子,又忍不住心中的气儿,只能三五不时的揪着李保全闹腾。直到今晚周翠花拎着扁担过来质问,再也甭不住,哭着说了事情。   于是,一个护女儿,一个护儿子。两个老娘们就在李家院子里打了起来。   秋收已过,冬麦也种,村里人正闲得没事儿干呢。一听李家有好戏开锣,纷纷举着火把朝李家赶。不多时把李家外院儿挤了个水泄不通,各个伸长着脖子往半人高的土墙院里张望。   可把李保全给气坏了。想他活了好几十年,哪天不是正正直直做事,清清白白做人。临到老了,一身清誉全被家里的败家子孙给祸害完了!   当下一声怒吼,操起家里挑水的扁担,对龟缩在宝栓娘身后的李宝栓往死里一阵乱打。   直打的李宝栓鬼哭狼嚎,哭爷爷求奶奶,周家看得心里痛快,宝栓娘苦苦哀求这才停手。   而后在发了老虎威的李保全劝说下,周、李两家长辈进堂屋商议事情如何结果。   最终的结果是,李宝栓被打断一条腿,保证不再勾搭别人的女人。周大妮儿得到了李宝栓所属李家三房的掌管私房钱的权利,做主拿了一百斤私房粮食给周翠花,让她去城里买套房子。   事情以周家人一面倒的形式获胜,周翠花让大狗、二狗扛着粮食,雄赳赳气昂昂的回到了周家。   也就在这个时候,周建立终于明白先前在屋里周翠花推搡他,想说的话儿原来是想买房子。顿时臊的头都抬不起头来,有一对不要脸皮的老婆女儿,真不是他的错啊!   对此,周老太太呵呵表示,想有样学样,学她乖孙女拿粮食买房子,买到算她有本事!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刚刚升起来的时候,第五大队除了被打断腿,躺在床上的李宝栓,七十以上的老人,八岁以下的小孩,全队男女老少全队出动,集体向马鞍山后面的深山进发。   和去年墩子、二狗、周燕三人在深山边缘采菌子不同,这次全队进山近六百号人一同进深山,根本无所畏惧,直接深入。跟鬼子进村一样,见啥扫荡啥,不到半天的时间,基本每个人背的竹篓,拿的麻袋都满满当当的装满菌子,连只野鸡野兔都没看见,更别说凶猛的野猪野兽了。   眼瞅着村里人大失所望,李保全似乎有要村民们撤离的迹象。周燕借住尿遁,藏在一处队里人稍微少点的地方,往一处草丛滴了一大碗的灵泉吸引野猪。   她不敢滴太多,怕像去年在江边滴灵泉一样,滴多了,来了个上千条的鱼群。   成年的野猪凶猛残暴,速度极快,被它那对尖利的獠牙一顶,不死也残。一头野猪都要好五六个强壮的劳动力小心应付,要是引来上千头,整队人死个上百次都不够它们糟蹋。   周燕想的是引个十来头,村里人每家每户分个五六斤肉就差不多了。又想着,野猪块头大,她要引十头成年野猪灵泉会不会少?于是又往草丛滴了小半碗灵泉。   等了一小会儿,正想说怎么还没动静的时候。忽的,前头不远的拐角处树从好像有异样的声音传来。   周燕听着那声儿闷闷的,像某种重物踩在地上发出的咚咚声儿,心下一喜,脸上做惊恐状,拔腿就朝人多的地方跑,边跑边高声大喊:“妈呀!有野猪啊!野猪追来啦!大家快闪开!!”   她的嗓门不算洪亮,可大家伙儿都静声静气的在山里找菌子,怕引来吃人的猛兽。她这一大吼,在空旷的山里形成回音,不断回响在队里人的耳边,把众人唬了一跳,都呆在原地不明白她在吼啥。   待一只褐色带黑色皮毛的成年大野猪出现在众人眼前,迈着它壮硕的四肢,顶着它那尖利巨大的獠牙一路狂奔追着周燕到人群里来,众人齐叫:“妈呀!”竟然四散分开,跑得比周燕还快!   周燕:……   说好的齐心协力,其力断金呢?你们跑这么快,难道都不想吃肉了?   只可惜队里的人都被野猪那彪悍的身形吓住,又因为在那头野猪后面,还跟着十二头成年野猪,全都发狂似的跟着周燕。把周遭手腕粗的小树木全都一股脑的撞断,只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看着别提多恐怖了,谁敢上啊!   “妈呀呀呀!救命啊啊啊啊啊啊!”伴随着队里人的嚎叫,李保全站在一颗枯树后,看着全队人就像被鬼追一样四处乱窜,心里恨铁不成钢。想他们今天进深山是为了啥?就为了采漫大山的野菌吗?   不!他们是为了野猪!是为了把那穷光蛋,连粮食都没得吃,却吃了野猪肉的第四大队比下去!   如今活生生的肉就在眼前,而且数量还不少。队里人却在紧要关头犯怂,任由野猪追着一个半大姑娘跑。李保全清清喉咙,扯开嗓子中气十足的大吼:“都别怂!集体上去杀野猪啊!等杀了野猪,我们就有肉了!”   “那野猪也忒大了!獠牙还那么粗,比起吃肉,我更不想死啊!”   “前几年村里闹天灾,山上的野猪下山来吃咱们地里的粮食,大旺爷三几个仗着自己有力气去杀野猪。结果爷三都被那野猪獠牙顶破了肚皮,肠子血啊流了一地,送去卫生所差点没了。这野猪这么凶残,我才不想去送死咧!”   “就是,就是。咱们采了这么多菌子就够了,做啥想不开,自己找罪受。”   “不行!你们不能丢下我燕丫头不管!她可是替老和尚传过话儿,保住咱们队里的粮食,救了大家的命呐!”   “可总不能为了救她,把咱自个儿的命搭上吧!”   ……   队里和周家人的说话声议论声不绝于耳,眼瞅着周燕手脚麻利的爬到一颗桉树上,所有野猪拼尽全力倒退又快速跑过去,狠狠撞击着树干。那颗只有成人腰身粗的桉树摇摇欲坠,周燕危在旦夕。   李保全一咬牙,大声吼:“所有人杀一头猪记十工分!要是独自杀一头,不但有十个工分,还有二十斤猪肉可拿!”   在地里累死累活一整天,还要干重活儿才有十个工分,居然群而攻之就能拿到这么多工分。而且独自杀一头野猪就能分到二十斤猪肉,要是杀两头,不就有四十斤猪肉了?   队里人眼前一亮,也不逃跑躲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彼此看出杀猪之意。有几个胆大的壮汉,更是直接拎着砍柴刀,朝着桉树下的野猪群砍去。   其余人生怕他们领先独自杀了野猪,赶紧拎着手里的尖刀、弯刀之类的铁器,跟着一道冲了上去。   可没等他们跑到野猪群前,就见周燕举着砍柴刀从树上跳了下去。在她跳下去的瞬间,一头野猪的脑袋被齐刷刷地砍断落在地上,猪血喷洒了一地!   众人:……   这特么能让凶残的野猪一击毙命,脑袋直接被砍断,这得多大力气,刀得多锋利?!她是野蛮人,是怪物吗?!!   早前就听周家人说,自从去年周燕自杀被救回了后,就被大力金刚罗汉附身力大无穷,他们还当周家人在吹牛。   毕竟就算罗汉要附身,也不可能附身在一个丫头片子啊?这要是让其他各路神仙发现,不得笑话大力罗汉娘娘腔?   可活生生的事实就在眼前,他们不相信也没办法。总不能说大力罗汉眼瞎,附错身吧?那可是早遭报应的!   难怪这丫头能和山顶破庙,那神神秘秘的老和尚扯上关系,告诉大家提前收粮食。原来她根本不是普通人啊!   顿时队里人对周燕肃然起敬,又怕她把所有野猪都给杀了,到时候分到大头猪肉。皆压住心里的恐惧,一窝蜂的朝野猪群冲去。   彼时周燕已经杀了三头猪了。若不是怕野猪来源无法交代,猪肉多了吃不完。以周燕的性格,她早把所有的野猪都给杀了,全部独吞。   毕竟,野猪虽然凶残,但周燕能随时进出空间躲避它们的攻击。要想把它们全部杀死,只需要神出鬼没,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花点时间功夫把它们耗死就成。   不过她到底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人,杀了三头猪,周家能分到六十斤猪肉后,她便停手让队里其他人处理。 第40章 040   待所有野猪都被杀死后, 李保全带着队上的壮劳力, 把十三头野猪, 喜气洋洋的抬回了队里大食堂处。   队里的老人家接到消息, 纷纷往大食堂赶, 一看到大院里放着十三头,每头近两三百斤重的野山猪, 纷纷咂舌。   队里好吃好喝, 一年喂到头的家猪,也才一百五至两百斤。这些野生的野猪不但个头比家猪大,而且还有这么多头,队里是烧了高香?碰见野猪窝了吗?   甭管老人家怎么想,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野猪褪毛剥皮剔骨分肉!   毕竟一下杀了十三头野猪, 怎么想都觉得玄乎邪门,在消息传到其他大队前,要赶紧毁尸灭迹。   不然你怎么解释, 别的大队费劲心思才杀一头野猪, 而你第五大队进一次深山就杀了十三头!别人就是养家猪, 也不可能养这么多头一起杀啊!   对此, 李保全再三跟社员们讲明,要把大队杀了十三头野猪的事儿守口如瓶。真要憋不住, 想跟亲朋吹牛/逼,吹吃肉的事儿, 就说队里杀了两头。可不能瞎几把吹嘘,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然工分就往死里扣!   队里人又不傻,真吹嘘出去了,别人信不信还是一说,他们自己说出去,自己也不信啊!   毕竟大食堂实行以来,全队就养了五头家猪,除了上交的两头任务猪,剩下的三头猪分割下来也就够村里人过过肉瘾而已。哪能像现在一样吃到饱!   他们才没傻到把家里有许多肉的事儿吹嘘出去,惹亲朋眼红过来蹭肉蹭饭。现在可是粮食关,家里的一粒米,一块红薯都是保自家命的,哪能让外人蹭去。   得到全队社员拍胸脯保证保密后,李保全放下心来,一一吩咐社员,杀猪的,肢解的,烧热水的,分肉的……   一时间,队上大半人都忙活开了。   本来杀猪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尤其野山猪皮糙肉厚的,光把它那厚厚的皮毛腿去就要花很大一会儿功夫,收拾其他就就麻烦了。   好在,队里人多,又因为想着即将要吃肉,所有人都干劲儿十足。大人刨皮割肉,小孩们帮着抱柴禾生火烧水。   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十三头野猪全部处理干净后,在李保全的喊话下,队里所有人都排好队开始分肉。   所有肉经过称秤后,每家每户大概能领到八斤左右的猪肉。而周家不同了,除却原本的八斤肉,还有六十斤周燕独自杀了三头野猪的奖励肉。   当周老太太拿个大背篓,让三个儿子抬着小半扇猪肉往周家抬时。可把队里人羡慕坏了!   瞧瞧,人家孙女多能耐!居然不怕死的杀了三头野猪,得到这么多肉!   反观自家的孙女/闺女,除了学城里的女孩打扮说话,平常让她们下地干活,她们还不情不愿,像虐待她们似的。有脾气大的,还经常跟家里人吵吵嚷嚷,说啥城里女孩都在上学上班,十指不沾阳春水。哪像她们在地里干苦活儿,跟个旧社会的粗使丫鬟似的。这么一对比,可不就显得老周家的周燕能耐了么。   不管再怎么羡慕,能领到比过年多好几倍的猪肉,全队上下还是很高兴的。这会儿已经到十月初了,天气不冷不热的,吃不完可以用盐腌制起来,放上两三个月都不会坏。   不过大多数人家选择两天之内吃完,一是过过一家人的肉食欲,毕竟这年头要好好吃一顿肉实在太难得了。   二是,放什么放?!没瞧见现在是粮食关吗?这么多城里人见天儿在队里瞎转悠,万一上门来偷怎么办?到时候去哪里哭?还有要是队里人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别的生产队亲朋上门来蹭饭蹭肉,你又该怎么圆谎?   一时之间,整个生产队上下家家户户都飘着肉香味儿。那些动作快老早领了肉的人家,这会儿都吃上了。哪怕动作再慢,家里石锅灶台也已经飘出了肉香。   真香啊,这可比过年那会儿一两斤肉,除了炼油,剩下一堆油渣炒一堆素菜在里面好吃多了!   这野山猪肉厚且紧致,虽然没啥肥膘炼不出油来,但胜在肉多皮香,肉格外得有嚼劲儿,吃在嘴里不干不柴,就是有些难嚼。   主要是大家都心急着吃肉,肉没有炖多大一会儿,就被馋虫勾出满嘴口水。一家老小催促着起锅吃肉,这可不就难嚼。   年轻人还好,牙口好,力气大,多嚼嚼就能嚼烂。可牙口不胜利索的老人小孩,就只能囫囵嚼两下整块吞下去,说是吃肉,瞧着跟吞硬馍馍差不多,别提多夸张了。   因为打定主意不让家里的肉便宜别人,家家户户都很舍得弄肉,家里人少的分成两天吃完,家里人口多的,直接把八斤弄完,敞开肚子饱餐一顿。   于是好多人家索性都不做饭了,就炖肉,把肉全切成小方块,合着红薯土豆芋头一块儿放上调料,大火炖着,差不多熟了就捞起来,一家人坐在家里的桌上,敞开肚皮猛吃。   在别人家都开始吃肉的时候,老周家的肉却还在不紧不慢的在灶房炖着。   倒不是周家人不着急吃肉,主要是掌勺的人,她不着急啊!   自从去年周燕第一次掌厨后,平平凡凡的食材,到了周燕的手里,那味儿就变成绝美佳肴,吃个水煮小青菜,都能觉得那是无上美味。打那以后,家里只要开火儿,都是周燕都在掌厨。   一开始周老太太还怕那灶房烟熏火燎的,累着自己孙女儿,不愿意让她做饭。后来连吃几顿三个儿媳妇做的饭,周老太太自个儿憋不住了。   明明都是一样的食材,一样的佐料,一样的做法。尤其老大媳妇做饭手艺向来不错,咋味儿就差那么多咧?以前也没觉着啊!   于是,做饭的事儿又落在周燕的身上。本来她一个半大姑娘,又被周老太太娇养着,除了春种秋收,队里忙得没办法的时候下地干活儿,平时都由着她在家里或是在村里玩耍疯闹。   作为一个闲人,帮忙做做家务还是有必要的,不然说出去像什么话儿?哪家姑娘不是从八岁以上就帮着家里下地干活儿,凭啥她周燕就搞特殊?不是惹人闲话,惹人眼红?   周燕本就吃货一枚,做饭的事儿难不倒她。而且这年代的佐料实在太过缺乏,基本就起锅烧油加些姜蒜沫,炒熟放盐就完事儿。要是做炖菜,就加些八角、香叶、花椒等等在山上长的野生调料,放锅里炖就成。谁让这个年代的土地实在宝贵,都拿来种粮食瓜果蔬菜了,谁有那个地种浪费资源的佐料啊!   不过,就算调料简陋,周燕做饭还是无比认真细腻。就比如说整个大队都在做的土豆烧猪肉,别人是把肉啊土豆啊大料一股脑儿的倒进去炖。她不一样,她先把近十斤的猪肉拿到火上,把猪肉皮烧黑冒油,然后用菜刀把猪皮刮洗的干干净净,露出焦黄的猪皮。   接着把猪肉整块放进锅里,加她背着大队人在院里种的葱白姜块一起焯去血水洗净。再然后猪肉一分为二,五斤猪肉切块,先下锅煸炒至焦黄色,加水加各种调料炖上一个小时,再把土豆红薯芋头倒进去接着炖。   另外五斤猪肉,另起锅,拿出去年大食堂要实行以前,她偷偷藏了家里的半罐猪油,舀两大勺猪油在热锅里化开。把五斤猪肉炸至金黄色起锅,切成五厘米长,一厘米的厚片肉,一块肉,一片红薯土豆做起夹心扣肉放在一口石锅上蒸。   等到时候差不多了,又就着炸过肉的猪油,把从山上摘的各种野菜,摊饼、清炒、煮汤等等。   在周家人都饿得肚子呱呱叫,孩子们在灶房门口伸长脖子张望,大人们在灶房里来回走动几次,终于周燕喊起锅吃饭了。   周燕舍得烧柴炖肉,又加了灵泉水炖的。一揭开锅盖,浓郁的肉香,夹杂着土豆红薯芋头特有的甜香味,还有自个本身的味道。还没开吃,口水就流了一地。   有那早吃过的邻居闻着诱人的香味过来窜门子,皆被周家人严防死守的挡了回去。   开玩笑!家里虽然肉多,但是老太太做主,分了二十斤猪肉给大功臣周燕,让她自个儿吃独食儿。   剩下的四十八斤猪肉,二十斤分两天给家里过过瘾,另外二十斤被周老太太腌制起来锁在柜子里,等过年过节再拿出来。   本来家里人口就多,十斤肉听着多,加上锅边素,也仅够他们自家人过过瘾。要是分给别人吃,不说家里人答不答应,他们自己的肚子就不会答应啊!   待周燕一喊吃饭,老周头见肉本身就炖得多,加上各种素菜,足足炖了满满一大锅,另外还有满满一小锅的扣肉。就直接发话,不用盛菜了,大家伙儿干脆一人捧个大碗蹲在灶房里吃,吃完了又去舀,直到吃饱喝足为止。   可把一家老小高兴坏了,自从在大食堂敞开肚皮吃了近半个月后,他们已经一年多没敞开吃过了。难得吃一回肉,还管饱,全家老小甩开膀子使劲儿吃。直吃得肚儿浑圆,饭菜都快顶到喉咙,一家人这才停手,挺着肚子,打着嗝儿四下窜门子跟人唠嗑。   这事儿过后,又过去了一年,饥/荒越来越严重,虽然这期间国家陆陆续续发放了十几次救济粮。可那些救济粮首先发的是给城里各种主要的日常运行单位和生产厂,然后是城里人,再其次是乡下人。   等分到手里,也不过十来斤粮食,根本管不了几天。而且周遭十几个省市同样等着救济,每次发完救济粮就得等上十天半月甚至更久。   雪上加霜的是,今年的天气格外恶劣,年初从来不下雪的川南,居然下了一场小雪,把地里的已经有膝盖高的麦苗冻死。   好不容易雪化掉补上秧苗,夏季又干旱成龟裂状,挑多少水都弥补不了。接着就是蝗灾、泥石流、水灾等等自然灾害。   到处是灾难带来的死讯,和洪水水面上漂浮的尸体。偶尔还能听到哪里有人饿死了,哪里有人吃小孩的恐怖消息。   第五大队作为唯一一个周燕用灵泉空间干预下,各种灾害险险避开的村庄。自然而然成了周遭几个村子眼里的大肥肉。从一开始的借粮,到后来的偷粮,最后直接演练成明目张胆的抢粮。   现在第五大队的社员们各个人心惶惶,每天拎着从村委借得锄头镰刀守在自家门口,一旦有流民抢粮,立即抱团赶人。没办法,流民太多,他们要不抱团拼命,到时候饿得就是他们啊!   也就在这个时候,周燕出手了。她从59年到现在的61年,三年时间内,囤了不下四万斤粮食。还有夏末秋初用灵泉引了近上万只被她晒干的蝗虫,可充当粮食。   尽管这些粮食来之不易,但是队里每天有近五百号流民在村里转悠,妨碍着队里庄稼作物都种不成。周燕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队里和那些流民都被饿死。   于是一咬牙,趁着夜色深沉,把四万斤杂七杂八的粮食,一万只干蝗虫都从空间挪到山顶破庙大门前。然后又一大清早假装去破庙看老和尚发现粮食,叫队长李保全带人去拉粮食。   有了这些粮食,撑过一段时间没问题,等这次粮食吃完,她土地里的红薯土豆又能吃了。加上国家发了一次救济粮,虽然是磨碎的玉米杆花生藤,吃进喉咙,依旧拉的嗓子疼。到底是保命的吃食,没人会嫌弃。   靠着周燕给的粮食和唯一的一批救济粮,他们熬过了最艰难的六一年和六二年。   很快六三年到来,不少省市灾情得到缓解,国家一批批的救济粮开始颁发下来,城里人陆陆续续的回城,周遭大队也各自回到了自己的队里,准备重新振作开春种苗。   可惜的是,开春的时候,整个县城又下了场雪,索性还没到种苗的时候,损失不大。   等雪化后,不少大队都不敢种苗,害怕今年还是灾年,等过了一个月,见天气渐渐回暖,到处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景象,这才敢种苗。   不过这样一来,收获的季节就推迟了一个多月。村民们只能每天煮一点点吃的,吃完之后若是没农活干,就躺在家里睡觉。主要是太饿,一醒着就想吃东西,睡着了就不会再想了。总之是能不动就不动,节省身体耗能。   在这一群人人都吃不饱的公社大队中,周家不一样,顿顿都能吃个七八分饱。这得多亏周燕和周建国两叔侄。   周燕自从六一年捉蝗虫,帮村民们巩固屋子避免了泥石流灾害,又慷慨解囊相助别人后,空间已经大的看不到边。灵泉更是变成了一个小湖,里面养了做多周燕捉来的小鱼。   经过两年的发展,周燕又种了不少红薯,除去去年救济村里人和流民,今年红薯土豆类的种植,已经达到了亩产五千斤!   可惜的是,空间再大,能种的土地太多,周燕终究是一个人,伺候近三亩的土地就已经把她累成狗,哪有那个时间体力再多种。   前两年为了多救一些人的命,她种了近八亩地,每天起早贪黑的在空间里劳作,人瘦了一大圈后不说,还累出了老毛病,一弯腰就疼。   知道今年饥/荒已过,周燕就只种了三亩地,两亩红薯土豆,一亩她从老和尚那儿讨来的各种蔬菜果子,还有辣椒种植混种。   红薯土豆每三个月一成熟,周燕每收获一次,就会让家里饱餐一顿。不过在队里人都在饿肚子的情况下,她也不敢天天让周家人吃饱惹疑心,只能每天吃个六七分饱,隔一段再加餐。   而周建国在周燕的建议下跑水上行商赚了不少甜头,从最初周燕一两百斤的银耳倒卖,到现在和周燕合作长期卖银耳,然后周建国又从云南拉大米之类的回来倒卖。周建国现在不说腰缠万贯,起码也是千元户,家里也不缺米面吃。   和周燕空间藏粮食相同,周建国私自倒卖的米面属于四房的。也就说,四房有再多的粮食,也得看周建国两口子高不高兴拿出来分给大家吃。   虽然周家没分家,以前一直是所有人赚得进项捏在周老太太手里。到底现在已经时代不同,而且周建国做行商,是和周燕合作的,没拿公中一分钱粮。周老太太老两口子,怎好不要脸皮强管四房的私房粮食和钱财。   望着屋里堆成小山的米面,孙梅别提多高兴了。从前她因为没有孩子,在公婆妯娌面前抬不起头,一直夹着尾巴,谨慎做事,小心做人。   如今四房翻天覆地,眼瞅着家里被她和她的“乖女儿”周燕当家做主,她如何不神气?   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对周燕嘘寒问暖,商讨今天该吃啥,明天又该吃啥。总给周燕开小灶,啥白米饭,云南买的稀罕火腿、鸽子蛋、土腊肉等等,一股脑儿的往周要屋里端。可把二房周翠花眼红的,暗地骂了她多少回败家娘们,骚狐狸精! 第41章 041   秋收过后, 除了上交任务粮, 第五大队的社员们总算吃起了饱饭。   于此同时, 李保全又进县城开了好几天会。   待他回来, 就立即召唤全队社员到村委大院开会, 然后站在两张桌子拼接的站台上,把最近的工作要求一一念出来。   第一个, 是大食堂解散, 实行工分制度,以后粮食按照‘人六劳四’分配,按社员户口人数分割自留地。除了集体统一交的公粮,各家各户每年还要交规定数量的任务猪任务鸡等等。   第二个,就是最高领导说, “一切可以到农村中去工作的知识分子,应当高兴的到那里去。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简单粗暴点说, 在不久的将来, 将有一批热血的知识青年要到乡下跟社员们一起下地干活儿, 也就是俗称的知青下乡。   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 第五大队作为新塘公社最富足的大队,被公社分了六男两女到队上来。为了让这些自请下乡, 为国家添砖起瓦的年轻人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暖。在公社大队所有队长决定后,所有知青分插在日子宽裕的社员们家中, 直到他们回到城里。   这么多消息一出,直炸得全队社员都懵逼了。眼睁睁的看着李保全带着人, 拿着尺码在队里四处量量写写,然后把全队比较偏僻,庄稼作物难以达到丰厚的边边角角土地分给社员做自留地。   这些自留地不必上交粮食,也不再约束种啥。社员们要是一年到头精心伺候的话,还是能给自己增加一些瓜果蔬菜抵粮食吃。   分完自留地的第二天,李保全托人从县里拉回来的成群小鸡,五只小乳猪,两只小羊羔到了大队里。   小羊羔和五只小猪由生产队统一养,小鸡发到各户。周家领到三只小鸡,等着过年的时候需要交给生产队两只任务鸡,剩下一只可以自己处理。   想想快三四年没吃过鸡蛋,整队社员看着家里的小鸡忍不住眼睛放绿光。就盼望这些小鸡都是母鸡,多生点鸡蛋,让家里人饱饱口福。   有那眼力好,以前经常让老母鸡抱窝的老人家,一眼认出家里的小鸡是公是母。有运气不好的,小鸡全是公鸡的,在李保全那里折腾着要换母鸡呢。   这其中就有周老太太,没大食堂以前,她家每年都抱好几窝小鸡,这些拳头大小,有些已经长了小尾巴的小鸡仔,她一眼就看出是公是母。   也不知道李保全是真眼瞎,还是打击报复前年二房嫁出去的大妮儿不懂事,当着全队人的面儿落了他的老脸。分给周家的三只小鸡仔,居然全部是公的!   周老太太那个气,你说你心里要是疙瘩暗火儿,当面发完不就行了?何必这样背地里偷偷摸摸的膈应人?分给别人的小鸡仔,不说全是母的,至少一公一母是标配吧?!咋到了他们周家,就变成三只公的?这不存心膈应人,让他们家没鸡蛋吃吗?!   劈头盖脸骂了李保全一通,最后拿不接收知青到他们家里做威胁,周老太太总算如意的拿三只公鸡,换成一公两母。   背锅侠李保全被骂的莫名其妙,他是真不知情周家被分了三只小鸡仔。为了避嫌,怕人家说他专给李家亲朋开后门分母鸡,他把分鸡仔的事交给几个信赖的社员分。   哪成想,宝栓娘从中作梗,把原本就打算分给周家一公两母的鸡仔换成三只公的给周家,为得就是出当年周大妮儿夺走她管李家私房钱的权利。   原本她以为周家人看不出鸡仔是公是母,等养上一段时间,看出端倪来。那时候大家都养得半大了,谁愿意再换?周家就得哑巴吃黄连,憋屈的养着三只公鸡仔一整年。   谁知道周老太太是养鸡的好把事,虽然这些鸡仔才半个多月,可依旧难不倒她认出公母。这会儿东窗事发,李保全查明缘由,看着公公脸都快黑成碳了,宝栓娘心里憋屈的要命!   她咋就那么倒霉!摊上周大妮儿,周家这大家丧门星?!真想一把火把那周大妮儿烧死,一了百了!   鸡仔换完后,家里空闲好几年的鸡圈被周老太太收拾了出来。   她先把圈里陈年沾有鸡屎的地皮铲干净,然后撒上一层既可以消毒,又可以让鸡圈干爽整洁的草木灰。再把鸡圈遮棚修理了下,抱了一堆干草到最里面靠墙角的位置做了一个大窝儿,把小鸡仔放了进去。   切了一些嫩绿的野菜碎叶子,抓一把平常家里舍不得多吃的玉米面,一起搅拌放在鸡槽里,再打碗清水搁旁边。   眼瞅着三只小鸡仔叽叽喳喳的在旁边吃得欢儿,周老太太把家里所有人喊到鸡圈旁,耳提面命道:“都给我仔细喂养着!不许进圈瞧!不许多喂食儿!不许放出圈!尤其老二你家的臭豆腐,正是皮实儿的时候,可给我看管好了!要是让他爬进鸡圈把小鸡仔给捏死了!看我不捏死你们两口子!”   不怪周老太太特意嘱咐全家人,实在是小鸡仔前三月最容易死,如果不小心看管着,三只小鸡仔都病死、撑死、捏死神马的,周家到哪儿去找两只鸡上交任务?   经过大食堂和饥/荒,所有的家畜都不见踪影儿,鸡仔死了,想弥补,也找不到卖的啊!可不就要仔细着。   “放心吧娘,我们会看好臭豆腐的。”知道自个老娘绝不是在放空话,周建立只觉得自个儿喉咙一紧,气都喘不过来。搂着已经三岁,正拿着一片菜叶往鸡圈里扔的臭豆腐连连保证。   得了他的保证,周老太太翻了个大白眼,扭头叮嘱二房其他三个孩子看管好弟弟,要是小鸡仔被他们弟弟弄死了,她就连他们一块儿捏死!   大狗、二狗、四丫:……   咋觉得奶现在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从前温柔和善的十佳好奶奶去哪了?难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脾气暴躁的周燕呆久了,变得跟她一模一样,动辄就想弄死人?   接收到堂弟妹们惊恐又敬畏的目光,周燕全然无觉。她现在愁得要命呢,哪顾得上他们在想啥。   知青安插,周家果不其然的在名单里,谁让周家有个每月领抚慰金的儿子在呢。不说粮食,其他在挣钱的周秀芳、闷子、周建国神马的,单凭周建军的抚慰金,周家的日子就比队上大部分人家的日子好太多,自然要安插知青到周家。   周家不差钱儿,确切的说,除了周家二房,其他三房都不差钱儿,毕竟每房都有挣钱的能人在。   可钱再多,周家的房子还是那么宽,还是那么几间屋儿。每房大人小孩都挤在一个屋里面,最空闲的就只有周燕住的屋儿了。   李保全早给老周头透了信儿,说考虑到他家孩子、女人们多,安插男知青到他们家不方面,就安插个女知青到他们家,到时候和周燕住一屋儿。大家都是女孩子,下乡来的女知青,又是读过书的文化人,想来两人相处应该没啥问题。   他们觉得没问题,周燕却觉得大大有问题!她一个人住一间屋子住惯了,突然跟一个陌生人住在一起,她怎么想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而且,她喜欢关门在屋里,消失在房间进空间种菜。多一个人住进来,就代表她没办法随时进空间看管菜地,也不能给自己开小灶了。   可时间紧急,知青们过两天就要下乡来了,尽管周燕心里不大乐意跟陌生人住一屋儿,到底她已经是市里户口,本身已经不属于大队。她能一直住在周家大院里,都是周老太太疼她,哪能矫情占着茅坑不拉屎呢。   没过两天,公社派人把那八个知青领到了第五大队。   李保全出面,先是各种慷慨激昂的表达了欢迎,跟每一个知青热情的握了握手,然后又领着知青们往早就安排好的八户人家走去。   当第一个知青到一户姓牛的人家,瞧见那裂缝歪斜的破土屋,旧的看不见颜色的木板床,一屋子脏兮兮的小孩儿流着鼻涕好奇的看着他们。几个穿补丁孤身灰扑扑的妇人拉着那个知青进屋,让他进里面坐。其余的知青互相看看,都是一脸的菜色,他们是应召主席的建议主动下乡来搞建设,但真没想到,乡下的环境这么恶劣,脏乱的要死!   当即就有几个知青打起了退堂鼓。可乡已下,要想回去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再者他们是自个儿主动下来的,这会儿回去,不是啪啪啪打自个儿脸么?   也就半是嫌弃,半是逞能的各自进了预定好的人家里。   每送完一家,李保全就得叮嘱每个知青,跟他们说,他们只是借住人家社员家里,吃喝啥的,得自己解决不能麻烦人家。要是不会做饭想搭伙儿,就得自己下地干活儿挣工分换粮食。   考虑到他们刚下乡,细皮嫩肉的不会干活儿,因此队里给每个人半个多月的粗粮。等下个月初会再给他们发放,当然,前提是得拿工分换。   今儿他们来的晚了就不用干活儿,从明儿开始跟着每户人家的社员学习如何下地做农活儿,要是投机耍懒,那就等着饿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年纪大了,身体各种毛病,这几天胃不舒服,老打嗝恶心。去看医生说,是胃黏膜受损,还有肠胃炎。让我多休息,少熬夜。   我:……   我特么是要码字的人啊!我的天使们在等我啊! 第42章 042   知青们一听这些条条款款, 还要跟那帮泥腿子下地干活儿, 顿觉一阵绝望, 饭都吃不下。   当然在这八个知青中, 有个人例外, 吃饭吃得格外的香。   周家人紧盯着饭桌上,一个穿碎花长衫蓝色小脚裤, 长得细眉大眼, 不过二十岁的年轻姑娘,一手端着一大碗红薯粥唏哩呼噜的喝着,一边吃着野菜饼子不断的赞叹好吃。纷纷拿眼看向墩子、周燕,无声的说,“这就是闷子的对象?”   墩子、周燕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虽然有好几年没见过于玉莹, 但是于玉莹长相太过特别,她的左嘴角有个筷头大小的红痣,打眼望去十分惹眼, 让人想不记住都难。虽然现在的她抽条好看了不少, 但是两人还是一眼认出她是谁。   得知是自个儿子处的对象, 王芬兰两口子顿时笑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于玉莹作为知青下乡,怎么这么凑巧的到他们周家来。可就冲着当初闷子一无所有时, 她答应和闷子处对象,三五不时写信过来问候他们两口子, 逢年过节还寄礼物过来,一看就是个不嫌贫爱富的好姑娘。   王芬兰两口子是公婆看媳妇儿, 怎么看怎么满意。一叠声的让她多吃点,还给她添饭夹菜等等。   平心而论,周家的伙食不差,至少队上其他人家日日吃稀粥喝稀糊糊,周家还能吃个干饭饼子神马的,炒的菜,油放的也比别家多。最重要的是,掌厨的是周燕,再难吃的东西都会变的美味。   可于玉莹本身个子娇小,胃口不大。为了不让未来的公婆,觉得她从城里来,行为做事娇里娇气的,便故作粗鲁的连吃两碗红薯稀饭,一大块野菜饼子。   现在胃里已经撑得受不住,而碗里还有公婆夹得满满一大碗菜,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和闷子处对象三年多,这期间,除了刚开始见了两次面,后面两人一直靠书信联系,属于典型的“飞信”恋爱关系。   她是听闻了乡下支农政策,想着闷子这些年给她家寄了不少钱,她理应下乡去照顾闷子的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便不顾父母反对主动下乡来,又花了些钱和关系来到了第五大队周家。   原本她还担心未来的公婆会和传统公婆一样对她诸多挑刺,这会儿看公婆如此热情好客,于玉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吃。   好在王芬兰看出她的不自在,也没强求她吃完,见她真吃不下了,忙让墩子把她剩下的饭菜拿去喂家里的大土狗,算是解了于玉莹的围。   毕竟这年头,人们吃个饱饭都难,你还剩饭,不是浪费奢侈讨人嫌么?   吃过饭,一家子人在堂屋围着于玉莹说了会儿话后,周燕领着她进了自个儿的屋子。   周燕住的房间不算大,但是放满了东西。一张四房桌挨着一张木板床,床临窗,床头和床尾放着两个大床柜,床对面挨着墙的位置放着一个妆台,妆台旁边摆着两个大木箱,里面原本装了各种吃食,现在被周燕拿进了空间,大木箱便空空如也。   于玉莹进屋匆匆一瞅,心下便感叹,都说城里的日子过得好,尤其是城里的女孩儿们穿红戴绿,打扮得干净漂亮成日读书上班,不用干重活儿轻松的不得了。可事实证明,除了这些表面的,城里的女孩儿还真过得没乡下的女孩儿好。   城里的粮食定食定量,每月就那么点吃食儿,姑娘们几乎是半饥半饱的过日子。一家人还得挤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兄嫂夜里做事儿,吱吱呀呀的床板声,一家人都能听见,未出阁的女孩儿们每每听见,甭提多尴尬了。   再瞧瞧乡下姑娘,尤其是周燕,虽说偶尔会下地做粗活儿。可她吃得饱,穿得暖,还自己住一间屋儿,屋里还有这许多家什,这根本是城里姑娘所不能相比的。   于玉莹心里多少有些羡慕,想着以后嫁给了闷子,不管住城里乡下,一定要让闷子弄个大间的房子,这样他们做事方便,孩子们也有自己的空间,免得一大家子挤在一个屋子里,干啥都不方面。   “于姐姐,我睡觉比较老实,习惯睡外面,你看睡里面行不行?”心思想远了,周燕连喊两声她才听见,于玉莹回过神,脸色颇红的点点头,“我都可以,你方便就好。”   这么好说话,周燕心里满意的点点头。原本她还以为要跟陌生人住一屋呢,没想到居然是闷子未来的老婆,各方面瞧着都像是好相处的样子,当下也不排斥跟她住一屋了。   比起其他两房大人小孩都挤在一个屋儿,她和于玉莹住一间算什么。至少两人年纪相仿,性别相同,做啥事都方便,也不必小心翼翼的避讳着。   放下心里芥蒂,周燕帮着给于玉莹收拾了下行李,又说了一通屋里和周家的日用用具放在哪里,各房各人的名字、性格等等,方面她了解与周家相处,避免闹矛盾等等。   于玉莹自是满心感激的听答着,早前她要下乡支农的事儿就在信里跟闷子提了提。闷子怕给她添不必要的麻烦,就没跟周家人提前知会。只是在信中跟她说,他的三堂妹别看年纪小,却是个本事人,让她和周燕好好相处。   现在看来,这个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姑娘的确热情,这一番话指点,可解决了她好多麻烦呢。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李保全到八户人家接知青,亲自领着他们下地干活去了。   怕这些城里人没干过农活儿不能吃苦,他今天给这八个知青安排的活儿都挺轻省。也就是除除草、浇浇水,勾勾土垦,跟春耕秋收比起来,简直太轻松。   现在秋收已过,农活基本上已经干得差不多,余下的就是伺候麦苗而已,全队社员每天做做杂活儿就能领工分,这对他们来说就是农闲,甭提多舒坦了。   显然,知青们不是那么认为的。他们久居在城市里,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平常在家里刷锅洗碗都少见,更别提下地农活儿。   手里拿着锄头不知道咋用,生怕用力大了会掘着自己的双脚,小心翼翼的握着锄柄一点一点的勾着土。要么就拿着镰刀把自己的手割的鲜血淋漓,要么扯草扯的乱七八糟,根部根本没扯干净。   直看得李保全老脸直抽抽,扭头手把手的教了他们几遍怎样做活儿,他们还是如此。李保全气的没法了,直把他们都丢给寄住的八户人家,让他们教。并给知青们讲明,他们一天做不好活儿,就甭想吃饱饭!大队可不养啥都不干,光吃闲饭的人。   知青们又是一阵绝望,在他们自己看来,他们已经很努力的干活儿,怎么这个大队长还嫌他们做得不够好,动不动就拿饭说事儿。   虽说他们是最晚一批下来的知青,现在已经十月份了,天气不热。可地里都是无遮无拦的,才小半天工夫,他们就吃不消了。大队长居然还说他们偷懒,今天只记半天他们半天的工分。   而一问寄住人家,工分是怎么算的,心里又是一阵绝望,辛辛苦苦每天干活儿,赚的工分也就刚够填饱肚子,甚至就这样还得老天爷赏脸。要是再遇上灾害,他们就得跟饥/荒年一样,吃野菜,啃树皮。那还有什么活路啊!   这跟他们响应国家的号召,去农村这个广大天地里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努力带领广大农民早日过上好日子的意见提倡完全不相符啊!他们不是来做苦力,不是来当乡下人的啊!这跟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深觉被骗的知青们,肠子都悔青了,想回家,可惜回不去。有几个知青还当场抱怨起来,说啥乡下的饭粗拉嗓子,泥墙稻草屋子漏风,木板床硬的睡下去全身骨头都疼,一夜都没睡好等等……   此时,还不到全国强制性要求知青下乡的年头,现在的知青全部都是主动要求下乡支农的先进知识青年。他们想法多半都是从旁站着,协助发展,根本就没想过下乡要干农活粗活。   这会儿瞅着地里一帮泥腿子灰头土脸,一身汗泥的乡下人站在旁边看他们笑话,还有人高声喊:“就你们这样,还给国家添砖搞建设,根本就是来添乱的吧?干不了活儿就滚回你们城里去当小白脸儿吧!别呆在这里丢人现眼!”   这话说得知青们一肚子气,想他们放弃城里安逸的生活下乡来,还不是为了报效国家。谁知道这个报效方式居然是在乡下种地干粗活儿,他们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也是情理之中。   眼下居然被一帮泥腿子鄙视,知青们甭管是真生气还是心里不愿意,这会儿同一的下定决心要把活儿干好,让这帮泥腿子看看,他们也不是吃不得苦的!   不过话是这么说,要做好农活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这些知青从最初满手是泡,累得浑身骨头都快散了,每天只算半天工分吃个半饱,到终于独挡一面,做得活儿与队里社员没什么差别,花了整整五个多月的时间!   时间一下来到1964年的三月,草长莺飞,绵绵细雨润得田野一派生机盎然。   这日,连着下了几日的绵绵细雨,天总算放晴了。雾气笼罩的山坳,隐隐有稀薄的阳光撒下片金黄,衬得错落有致的村落也蒙上了淡淡的金光。   眼瞅着大队的活计都忙的差不多了,老周头一大早就喊上一家人去打理自家的自留地。   因为政策的缘故,每家每户分到的自留地都少得可怜,就算周家人口多,那分到的地也不算多。而且七零八落的,分散在各个路边山崖,多数属于贫瘠的沙地,要种上粮食也十分难。   就拿老周家现在忙得六块地来说,全都在断崖的斜坡上,土地全是红沙石地不说,要爬上去就要从断崖旁边走,稍有不慎就有摔下山崖的威胁。   当然,他们的自留地不止这六块,村里其他稍微平坦点的地方也有。可那些自留地都东一块西一块隔的十万八千里远,不像这里连成一遍。   当初李保全分自留地的时候,也想照拂点亲家。可为了公平公正,队里所有人家的自留地分配都隔的比较远,土地质量都不好。如果土地稍微肥沃点,范围就比较小,分到手里的自留地就少了许多。反之,土地越贫瘠,分到的范围就越大。   老周头深思熟虑了一番,还是决定要这悬崖边的坡地。这地儿危险又贫瘠,队里的人都不想要,分到他的手里就变成很大一片,六块自留地加起来,足足有一亩多呢!   虽说这里的地质不好,种的庄稼又孬又小,但老周头坚信,再贫瘠的土地都能养肥,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这不,年初农闲之际,老周头就听从了周燕的意见。拿杂草牲畜粪便加常年不见阳光的竹林湿土一起沤肥,加上周燕时不时在粪坑里加些灵泉,再经过三次施肥之后,这片原本沙质干涸得土地,居然开始变得湿润起来,长了不少杂草。   喜得老周头一看春雨停了,便马不停蹄的叫上全家人松土种玉米。   其实周燕是不赞成种玉米的,这沙质土壤虽然用肥养过,还有灵泉灌溉,但毕竟是贫瘠土地,要养成肥土,没个三五年,是达不到那个效果的。   现在这片坡地最适合种的,就是比较抗干旱的高粱、辣椒、大豆之类。   不过这年头种子难买,弄来弄去就这么零星的几样,不是白菜萝卜就是土豆红薯,像高粱、大豆这种北方主产的作物种子,西南方其实很难弄到的。就算弄到了,也会因为品种不同,水土不一样,种出来差强人意。   辣椒倒是抗旱,只可惜,在土地无比金贵的年代里,让周家人种辣椒,简直痴人说梦。   不过周燕还是争取了一番,想种一些花生试试水,周老太太便不顾自家那口子的脸色,给她留了一角大概有五十米宽的地儿种。   这花生种子是周建国这几年做行商,从云南带回来给大家当零嘴吃得。周燕一直没舍得吃,种在空间的土地里,从最初不过十来颗的种子,到现在已经发展到近千斤。每颗花生颗粒饱满,又大又甜。   有被灵泉滋润过的好种子在,周燕当然也想让家里人尝尝。反正这是沙地,也不需要费什么功夫去照看,定时锄草施肥灌水,到时候能收多少花生,全看老天爷了。   忙活完自留地,各人又忙各人的去了。大人们依旧到队上下农活儿挣工分,孩子们则在家里帮着喂养鸡鸭,做做作业,预备着明天上学。   周燕也不例外,虽说她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搁在建国前,她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娘。可现在刚因为饥/荒好几年,耽误了不少孩子读书。所以像周燕这么大年纪还在读初中的学生不再少数。   当然,周燕比较例外,一般来说,像她这个年纪,家里还让她来读初中本就是很奇葩的一件事。   毕竟像她这么大年纪,家里还让读书的,一般都是男孩子。可没谁愿意浪费自家的钱和时间,供这么大的闺女在学校玩。   另一件事就是,周燕只读了一年小学,就直接跳到了初三,今年准备初考,拿个初中毕业证……   对于她这种骚操作,周家人和学校老师,除了两个大写的牛叉外,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她。   因为今年开春晚,周燕要读的初中在月波镇上,又经历一波初中老师重新编制,拖到三月份才报名。周燕便收拾行李,准备明天去月波初中报道。 第43章 043   因为离初中太远的缘故, 方圆几个村镇, 就只有月波镇有初中。周燕上课不能来回住家里, 于是便在镇上租赁了一个空房子, 开始独居。   其实一开始, 周燕是真没想过,读个初中, 居然还能让她过上自由的小日子。   作为整个月波镇唯一的初中, 里面接收的学生大概不下三百人。别看三百人不多,放在那个年代,一个小镇有三百多人读初中,已经算是周遭村民觉悟高让孩子们读书,一件不得了的事。   因为地处偏僻, 整个月波镇就镇子和下水村地势平坦些,其他的村子都是山地,因此前来读书的学生都不容易。学校便起了宿舍, 供这些来回不便的学生住宿。   不过这住宿条件不大好, 是那种土坯茅草房, 多年没怎么修整的那种, 一间屋子打通铺睡上十来个学生,采光条件也不好, 屋里一大股霉味儿。吃饭热水神马的,还得自己找柴煮, 有些家里条件好的,就自个花钱在镇上租个屋儿, 拿粮食找老师或者学校外的邻居搭个伙儿。   周燕虽说跳级到初三,想尽快毕业拿到初中毕业证,但因为现在读的是下半期,老师怀疑她成绩的真假,劝说她多读一年再考试。   周老太太想着她要在这里读上一年半,住这样条件的屋子不得住出毛病来,便主动给她了租了一间青砖瓦房的屋子,方便她读书。   一开始,周老太太和孙梅都想住在镇上,给她煮饭烧水神马的照顾她。   周燕通通回绝了,开玩笑!她好不容易才过上梦寐以求的独居生活,她又不是小孩子了,都已经成年了,还让她们来照顾像什么话儿!   于是,今儿看她收拾行李要走,周老太太和孙梅是一万个舍不得,在她耳边不断的唠唠叨叨,让她想吃啥就弄啥,不要舍不得花钱花粮票。   现在镇上供销社又开始供应米面肉菜了,让她想吃啥就拿粮票去换,她们有的是钱儿给她买粮票……   除了她们俩,家里所有孩子都眼巴巴的瞧着她看,尤其墩子二狗,前者是觉得她走了,家里没人三五不时的给糖给零食吃了,饭也没人做的比她好吃,舍不得她走。后者是她的跟屁虫,恨不得也跳级考上初中跟她一道去念书,一样舍不得她走。   搞得请假半天不上工,同样来送别的于玉莹忍不住笑:“瞧你多讨人喜欢,这一家子愁云惨雾,干脆你别去读书了,就呆在家里陪他们得了。”   对此,周燕只能无奈的笑了笑。她也觉得奇怪,她不过跟周家人是半路亲戚,他们咋就这么舍不得她呢?她也没做啥好事儿啊。   别怪她心境薄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管家人再好,总会到分别的时候。而且以她这个年纪,早就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时候,把她看着这么紧,她真的好不自在啊。   和周家人道别,婉拒了她们要送去学校的好意,周燕终于踏上了独居的生活。   到达镇初中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钟。周燕先把自己的行李放在靠近学校早前就先租好的空房里,再拿着户口证明等等一沓子文件,到了初中二楼的老师办公室补交学费。   上次她和周老太太来报名,因为家里没出过初中生,两人都不清楚报名需要什么章程。到办公室一问,才知道需要户口和去年秋粮食上缴公社的大队证明,否则不能入学。   还好今年开学晚,只要入学前把所有证明补齐就行,不然周燕就要等到下半年读书了,因为这个时候可不兴半路转学插学。   周燕当然不想学下半期,她要在66年初高中学生全面强制下乡之前拿到初中毕业证,然后到南昌市找份工作,以免被强制下乡去那偏远地区务农。   她不是吃不得苦,可这个年代的如西藏、新疆等等偏远地区,条件十分的恶劣难整,小时候报纸上没少报道过,那些知青建设者在这里开荒修路,死伤无数的事情。   作为穿越者,穿到这个吃穿不饱的年代,周燕都认为是老天爷对她极大的处罚了。她干啥还想不通,要自己找虐下乡支农呢。   好在学期很顺利,学校的生活规律又轻松,课本上的知识比前世初中简单很多,前世就是大学毕业的周燕,学起来毫无压力。   尽管她与大部分的学生格格不入,只一门心思的学习,不太搭理同桌,也不参加学校活动,甚至大上他们好几岁。可因为她自带一种疏离的气质,还有她在家里借了亲戚的初高中书自学了好几年的借口在,每次考试稳居全年纪前三名。那些半大的孩子也没犯贱到要去惹老师眼中天才型的“学霸”。   1965年七月,周燕经过初中一年半的学习生活,终于顺理成章的拿到了初中毕业证,并且被南昌市第一高中录取。   当然,知道国家政策的周燕没有选择去高中读书,而是在周老太太一帮周家人不舍得的目光中,独自踏上了去南昌市的火车。从此开启她的独居生活。   拎着自己的包裹,周燕到了位于市郊区葛家巷子的自己家里。   近四年没来市里,她的屋子改变了不少。原本院外空空如也的墙角,开满粉红的月季和纯白的栀子花。风一吹带来阵阵暗香,周燕站在院门口,都有一阵走错门的错觉。   她自己得屋子,她当然有钥匙。想着奶奶在厂里上班忙,她没跟她提前写信,就直接过来了。   打开院门,原本有些衰败迹象的院子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尤其前院那口积满厚厚泥垢和落叶的水井被打理的清清爽爽,后院种满各种时新翠绿的果蔬,夹着五彩缤纷的花朵,蝴蝶和蜜蜂穿梭在花丛菜地中,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一看就是她奶奶平时经常拾掇,里里外外干净清爽的让人瞧着心里就舒坦。   马二爷已经不住这里了,据说前年他的病发展太严重,他的老领导兜兜转转找到了他,看见他病的太厉害,就把他带去了京市最好的医院给他治疗。直到现在,马二爷还住在医院里。因此周燕的屋子,现在只有她奶奶一个人。   不过周燕并不高兴,因为她前后院转了圈,发现了不少家里有年轻男人住在家里的踪迹。   首先是院子里挂了两件洗干净的男士汗衫,其次奶奶住的西屋门口有一双加大号的男士布鞋,最重要的是,后院墙角堆满了劈好成块的木头。以奶奶那样瘦瘦的身形,她铁定做不到劈到近乎强迫症的柴禾放在那里。   总之一句话,在周燕不在南昌市的五年时间里,奶奶不知什么时候,处了一个对象,两人住在她的房子里。   周燕很不开心,奶奶处了对象,从来没写信告诉过她,而且高教授、马二爷可能都知道,也帮奶奶瞒着她。   再有就是,她的房子,她奶奶住着,她没意见。可奶奶的对象,跟她八竿子都打不着,凭啥心安理得的住在她家里?   连个房子都没得住的男人,不管对方再好,她坚决不同意奶奶和那人处对象!而且,那个男人还要从她的房子里滚出去!这是她的房子!没有她的允许,任何外人没有资格住在她的房子里!   不过现在奶奶还在厂里上班,下班的话要到晚上八/九点左右了。周燕估摸着,奶奶的对象多半是跟她同厂,或者厂子周边的工人。否则以奶奶那繁重的工作任务,到哪去处对象谈恋爱?   周燕就是心里窝着火儿,也得等奶奶下班和她对象回来,再好好的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收拾她的屋子,以及做些饭菜填饱肚子。实在是她坐的夜班火车,上面的伙食一言难尽,她硬撑着啃了两个冷馍馍,想下火车,自己煮点热乎的饭菜吃。   打开她住的东屋,和她五年前离开的空屋子不同,现在的屋子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家具。有黄梨木拼接的木架床,紫檀木做的茶几,红木做的八仙桌,柳树锤的双拉大衣柜……最后居然还有大上海才有的皮沙发!   虽然屋子里的家具大部分都有拼接的迹象,但周燕还是被满屋子古色古香,材质都是上等家具的画面闪瞎眼!   这么多贵重的材质,就算是拼接的,放在现代,得卖上多少钱啊?尤其是那皮沙发,真不知道马二爷是怎么弄到的,那可是个稀罕物儿啊!   周燕顿时泪流满面,只觉得马二爷忒有本事了,当初只不过请他帮忙留意家具,就给她弄了这么多好东西。   也不知道他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如果可以,她真想去京市看看他老人家身体恢复的如何。   有现成的家具在,加上奶奶似乎有定期给她房间打扫的习惯,房间的灰尘不算多。周燕拿着毛巾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遍,又把空间里的洗漱用品全都拿出来,湿毛巾挂在窗户的窗棂上。   想着整套房子就后院右侧有个茅厕,要洗漱如厕什么的还要走一截。周燕寻思着,她房子里这么多空房间,干脆将她隔壁空房间和她的房间打通,那个房间就弄成卫生间,方便她洗漱和如厕。   就是不知道去哪找这种修房间的工人,这个年代可不像现代一样,满大街都是搞装修的广告和装修工人。要想改建房间,不是自己弄,就是拖关系找有建筑手艺的工人弄。   可她初来乍到,对南昌市各方面还不熟悉,到哪去找建筑手艺工人帮她改房间呢?   只能暂且压下先不管这些,等有合适的机会再说。   打扫干净后,周燕把自己的衣物从空间里拿出来,一一挂在回衣柜,又回空间简单的煮了一顿饭吃。在屋里看了一会儿书,等待夜幕降临,奶奶回家,和她进行谈话。 第44章 044   张云兰下班的时候, 已经快到晚上十点钟了。   今年纺织厂任务又加了一倍, 虽然她已经从拉线女工熬到了正式纺织女工。但因为她格外勤快, 纺织的布匹丝线从没出过问题, 车间主任总会让她多加一两个小时的班。当然, 她加班是不是免费的,每个月加下来, 会多给八块钱的工资和七斤粮票。   甭看这些钱不多, 在这个用一分钱起步买物品的年代,这些加班赚得的工资粮票,多少人羡慕呢。   只不过纺织厂很累,除了中午晚上两顿吃饭有短暂的休息时间,其余时候就一直坐在纺织机器旁, 手脚不停歇的忙活着,多加一个小时的班,就更加的劳累。   许多人吃不消, 都会主动推掉加班, 因此显得张云兰格外勤快。这也是她没啥文凭就能直接做正式纺织女工的原因。毕竟哪个领导不喜欢勤快的下属呢?   张云兰基本每天下班回家, 都觉得自己累得脱了层皮, 只想早早的洗完澡上床睡觉。   打开院门,还没进院, 张云兰就察觉院子里不太对劲。说不上哪里不对劲,可张云兰的汗毛根根树立了起来。正想找根木棍进院看看, 黑灯瞎火的院子忽然亮起灯来,周燕从东屋的窗户探出头喊她, “表姐,你总算下班了,我等你很久了!”   “表妹?!”乍一看已经五年没见到的周燕,张云兰吃了一惊。   都说女大十八变,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五年前跟周燕分别的时候,她还是个稚气未脱的粉嫩小姑娘,如今却是完全长开,一张脸蛋漂亮精致的像幅画儿,身材高挑丰满,只是穿着简单的碎花连衣裙,绑着两根麻花辫儿,竟硬生生的像那大上海百老汇的名角儿一样,哪哪都好看!直把张云兰看傻了眼!   “表姐,吃过饭没?”周燕没注意她的神情,往她背后瞅了瞅,见她身后空无一人,忍不住皱起眉头。走出屋子把院门关好,再拉她进堂屋,给倒了一杯事先泡好的菊花茶,递给她问:“怎么这么晚才来?我记得纺织厂夏季是九点钟就下班了,你这一个小时去哪了?”   “吃过了,厂里大食堂又开了,现在要粮票和工资买来吃。我平常懒得开火儿,就把粮食关系转到了厂里,要吃饭,直接按票证两数去打就成。现在不比以前,厂里任务又翻了一倍,每天都要加班,我才加班完回来的。”   张云兰从惊呆中回过神,咕噜噜连喝几口冰冰凉的菊花茶,舒爽的叹了口气,转头仔细打量了周燕一番,先埋怨她:“上市里来也不跟我说声,我好请假去接你啊!一路大包小包的过来,累坏了吧?”   没等周燕接话又说:“白净了不少,比以前长得更美了,最重要的是,胸前那对太鼓了!走出去不得迷晕多少小伙子的眼儿。你奶她们就没给你说对象?”   周燕有些无语凝噎,其实吧,她胸大这件事儿,也只有她自己知晓。归根到底的原因,大概是她经常喝开水一样喝灵泉,没事儿还拿灵泉洗澡。久而久之,她发觉自己不露面的皮肤白皙嫩滑如鸡蛋,胸前那对还跟吹气球一样不断往上涨。重的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身躯托着两颗气球实在太累!   好在乡下人穿得衣服都比较宽大,周燕又有意的束胸,只要不穿太透的衣服,基本看着就比常人稍微大一点,也不会惹人太过注目。   可到了南昌市自己的家里,已经束胸五年之久的周燕,当然要第一时间的解放自己的胸脯。就和现代所有女性一样,回到家里首先脱bra,让自己紧紧束缚住的胸脯得到释放。   所以周燕里面是真空的,外面套了一套稍微薄一点的夏季连衣裙,少女那傲人的一对圆球就直挺挺的展露在张云兰面前,让她无比羡慕,自己要是有周燕一半儿就好了,不说迷晕男人,光自己看着都觉得舒服啊……   得亏周燕先在屋里观察了半天,确定张云兰没带男人回来,这才这么大咧咧的走出来。要是知道她的想法,不得伸手扶额,回去换衣服,省得她胡思乱想。   这会儿周燕没想那么多,先把从上水村带来的特产拿给了张云兰,又问了问她近几年的生活状况。最后才说:“表姐,我知道你的私事儿,我作为表妹不好过问。可是,你处对象的事儿,为什么不和我说说,让我替你把把关呢?”   其实周燕冷静下来后一想,奶奶今年都二十六岁了,搁在建国以前,她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娘,孩子甚至都能打酱油了。   她和周道友已经离婚五年多,要想找个男人处对象结婚无可厚非。而且早前周燕答应过奶奶,离婚后要给她找对象,结果到现在都没动静。   周燕心里那点火儿,早被愧疚自责填满,心里想着,只要奶奶喜欢,那个男人又不是那么渣的话,她也可以给奶奶买套房子,给他们做婚房。   反正她不缺钱,手里有五千多块大钱儿,还有一千多斤花生,三千红薯土豆可以换钱呢。就算在市里买十套房子,也毫无压力!   不过这会儿的房屋政策不够完全,买到手里的房子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变数儿。周燕也不打算现在投资买房做包租婆,她的钱,还是留着政策开放后,再想想做什么投资赚钱的好。   “不是,院里那晒的衣服,还有我屋门口的鞋子,不是我对象的!”张云兰被她说的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在说啥,顿时红着脸儿解释说。   说完又觉得不对,又赶紧接着说:“那衣服鞋子是我特意摆放的,转门拿来防贼防流氓用的!”   前年马二爷搬走后,虽然有隔了好几家的马大爷家照拂着,可周遭邻居都知道。马二爷的房子卖了,里面独自住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有些心思不纯的人,就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   虽说好几次都被张云兰发现,而后她大声呼救,被前来帮忙的邻居,把那些小偷歹人撵了出去。   可那时候在饥/荒年,很多邻居都不在家里,有时候来的晚,或没听见,张云兰免不了被小偷歹徒揩油甚至差点被强/暴。   那时候张云兰是天天在枕头边放着一把菜刀,天天睡的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以泪洗面,却找不到什么好的法子保护自己。   后来还是马大爷、高教授夫妻俩看不过去,两对夫妻轮流住周燕家里的客房,权当替张云兰守夜撑腰,直到饥/荒年结束,周遭的邻居陆续回来入住满,这才让张云兰自己住。   饶是如此,张云兰一个大姑娘睡一个大院子,心里还是不踏实。每到入夜,除了把房门关的死死的外。张云兰就想出拿男人衣服,吓唬那些对她心思不纯的臭男人。不过,前提是,她要经常带一个男人到家里来,让那些人以为她有对象,不敢轻易对她出手。   至于配合她行动的男人是谁,张云兰支支吾吾半天,说出一个名字,直接让周燕跳了起来!   “啥?!!刘大婶儿的儿子,吕大成?!!!”   吕大成是谁?就是周道友邻居,刘秋菊的大儿子,张云兰流产后,把周道友往死里揍的那位!   吕大成今年二十三岁,小了张云兰整整三年。周燕对他的印象,就是个身影高大,皮肤颇黑,看起来格外老实的样子。   先不说吕大成为人如何,单凭他是热心肠刘秋菊的儿子,周燕就觉得他品行不会太差。   可他怎么就和奶奶对上了眼,两人还处上了对象?话说当年奶奶流产,孩子究竟是谁的?周道友知道他们处对象,没有任何表态?吕家那边,又知不知道他们的事儿。   对此,张云兰一一做出了解释:   一:从张云兰嫁到周家,被周道友毒打伊始,吕大成从最开始的同情怜悯,到最后心生爱怜暗恋想保护她,逐渐到张云兰离婚后,循序渐进的进行示爱,最后在一年前被张云兰接受,两人处了对象。   二:当年张云兰清清白白,和吕大成没任何瓜葛,流产的孩子是周道友的。   三:他们处对象的事情是秘密进行的,周道友和吕家都不知情。他们正愁和吕家人如何摊牌。   四:周道友四年前就结了婚,并且带着老娘老婆逃饥/荒去了,根本不知道去了哪儿。   五:张云兰至今和吕大成没有擦枪走火过,即便吕大成有时候会配合张云兰吓唬歹人的假象,住在周燕家里,但都住在张云兰收拾好的客房里。对张云兰从来都是恪守本分,从未逾越踏过底线一步。   周燕听完,心里是百般滋味。她是从来没想过吕家小子会和自家奶奶牵扯在一起。两个人孤男寡女睡一个院子,吕大成一个火气正旺的大小伙儿,居然憋得住不碰奶奶。   是该说他是柳下惠好男人呢,还是说他谨遵这个时代的婚后/性/行为,骨子里比较保守呢?   而且周道友居然离婚一年就找了个老婆消失的无影无踪。看来,她是不担心现在的爸爸妈妈还有她的出生了,只是可怜那另一个奶奶,要被周道友暴/力/虐/待一生。   事情说通,姐妹俩心里没有任何疙瘩。两人在堂屋说了一会话,见天色不早了,周燕去后院给张云兰烧了一锅热水,让她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而后各自分开回屋里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张云兰就上班去了。临走前还给周燕熬了一大碗小米粥,煮了两个周老太太让周燕从上水村拿来的咸鸭蛋,还做了两个小菜,搁在锅里热着,等周燕睡醒起来就可以直接吃。   本来张云兰想请一天假陪周燕在市里四处逛逛的,但厂里那边任务紧,请一天假要扣三块钱,她有些舍不得。周燕便说她来市里好几次了,知道该怎么走,张云兰想想,周燕每次来市里都是独来独往的,也就放下心上班去了。   周燕这一睡,睡到了早上九点左右,被窗外夏日那火辣辣光线给晒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心里想,没有窗帘就是不舒服,想睡个懒觉都不行。看来她要去百货店扯几匹布回来,给她和奶奶的房间都装上窗帘,省得光线太强,被日头晒的不得不起来。   就是不知道现在的市里,买布用的布票是不是还和往年一样,要是布票用的多,她还是去黑市转转算了。   跟现代车水马龙,各种杂音交集的现代不同。这个年代,尤其周燕的房子还在市郊区,早晨的院子里十分安静,都能听见清风吹拂的细风声。   周燕推开窗户,外面翠绿挺拔的桂花树枝上,落着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叫着。还有其他种类的小鸟,在后院的菜地里捉虫觅食。   奶奶做好的早饭,放在大锅里隔水蒸着,早已烧断的柴禾冒着一小股即将断气的炊烟。   一丝丝,一缕缕飘着,一阵风吹过,带着泥土、炊烟、饭菜混合的香味。周燕使劲嗅了嗅,肚子饿得咕咕叫,就赶紧起床穿衣,刷牙洗脸准备吃饭。   奶奶的手艺向来不错,煮的米粥浓稠喷香,一盘从后院摘的韭菜炒鸡蛋,一盘泡的酸黄瓜,还有两个切开冒黄油的咸鸭蛋。   鸡蛋和泡黄瓜是周燕从上水村带来的,周老太太怕她在市里不开火儿挨饿,早不早的就把家里所有鸡鸭生的蛋,给她腌制好了让她带着。   这会儿看着桌上香喷喷的饭菜,周燕忽然有些想周老太太她们了。饭菜再香,一个人吃总觉得少了点味道。   等她工作落实了,问问周老太太她们愿不愿意来市里住,愿意的话一道接上来住吧,家里也热闹些。   吃完早饭收拾完后,周燕拿着昨晚就写好的清单,徒步去了市里的百货大楼买所需物品。   现在的百货商店已经恢复如初,什么货物都有,甚至种类还比以前还多。   这里的多,指的是吃食,饥/荒年的时候百货商店虽然没有关闭,但是小吃部是一样东西都没有的。   如今小吃部摆满鸡蛋糕、大黄圆、硬糖、江米条、核桃酥、麻花、白面做的油炸馒头片等等吃食。一字排开放在透明的玻璃柜里,惹不少来逛商店的人们侧目。   布匹依旧要用布票,周燕去百货商店前逛了下黑市也没看到有布匹卖,就只有买了两大张红纸用来贴窗户纸用。   逛完经过一楼的小吃部时,看见许多人都围着玻璃柜,或是买点心小吃,或站在旁边买不起闻闻味儿。   周燕想着要去拜访隔壁的马大爷一家,还有高教授夫妻俩,便停下来,把每样糕点都要了一斤。   近十种糕点小吃,一下卖掉十斤。这样出手大方的客人可是很少见,一般来说,出现这种客人,要么求人办事,要么办喜事儿,否则不会买这么多。   要知道,买十斤糕点,除了要八块四毛钱,还要七斤九两饭票。相当于工人三分之一的工资粮票了,没有这两样事儿要做,谁舍得买这些吃不饱的玩意儿。   售货员也不含糊,拿到钱和粮票后,把写好的条子和钱票往木板上一夹,“唰”的一下从链接收钱处的铁丝飞去了另外一边,不多时又飞了回来,上面带着找回来的零钱。   把零钱递给周燕,售货员就手脚麻利的用油纸打包,不是一斤一斤的装,而是半斤半斤的装。这年头不管是求人办事也好,自家办喜事也好,买的糕点点心多数是二三两装一封,这样才显得吃食多,送出去又不心痛。   不过如果客人没有主动要求弄成二两一封的话,售货员一般就半斤一封用光面大红纸,上面印着糕点图案和地方高级糕点几个字。再拿麻绳一系,方便客人拎回家。   周燕把打包好的糕点趁人不注意丢进空间里,又去劳保物资店,买了电灯电线拖把墩布等等日常物件儿。   家里只有客厅有颗不甚明亮的电灯泡,其他房间不是打手电筒,就是点煤油灯,十分的不便。   周燕买了五个灯泡,干脆把所有房间都安上电灯,省得有客来访,用电不便。   好在牵电线安灯泡这种简单的事情,只要拉闸慢慢整就行,周燕的屋子是独立用电,也不担心拉了闸会影响别人。   待所有事情都办妥,周燕拎着点心,还有上水村带来的咸鸭蛋泡菜神马的,先去拜访了马大爷,再然后去了高教授的家。   高教授不在家,是高太太开的门,看见周燕格外高兴,还留她在家里吃了一顿午饭,吃完饭又拿了一包纸袋给周燕说:“你表姐喜欢种花,上回问我有没有北方的紫藤花花种,我就拜托你高伯伯的侄儿去北京的时候问一问。这不,他这次回来给我带了一大袋种子,里面什么花种菜种都有。我也分不清哪种是紫藤花种,你拿回去给你表姐,让她每样试着种种,等大一些分种出来就行。”   周燕道了谢,把种子收好回到家里,心里嘀咕,高凯歌回南昌市了?上次他在金三角救她一命,她还没道谢呢。   可要她登门道谢,她心里怎么想都觉得别扭。她还没忘记六年前,高凯歌当街踹她屁股的可恶事情。   算了算了,他救了她一命,就一事抵一事吧。她不再记恨他踹自己一事,也不主动去找他道谢。以后在南昌市碰巧见着,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随便道了谢就当陌生人一样,各走各路吧。   接下来的几天,周燕都在打理家里,顺便规划到哪里上班合适。   她现在是初中的文凭,文化程度就这个时代来说,不上不下的。现在进厂进工作单位,一般就拿学历和关系说话。   周燕不想进厂做普通女工,主要现在的厂子任务繁重,从早到晚忙不停,所有人觉悟都很高,都以多劳多做为光荣。   甚至女人们还跟男人一较高下,各种粗活累活抢着做,就为得到“铁娘子”的称号。那种把自己累成狗的上班程度,是现代上班朝九晚五,轻松办公所不能比拟的。   而且现在不是年后,工厂一般不会招那种轻松容易的工种活儿,报纸上还大肆宣传农业大丰收,鼓励城里人扎根农村的消息,也就是传说中的“精简回乡”。   想想饥/荒年的时候,城镇饿死了多少人?反观乡下人,因为有自己的地,还有山水弄野菜吃,倒没饿死多少。   国家领导人怕再次发生灾难,也需要人们全面建设新农村,这次的精简回乡有诸多优惠政策,比如工分比社员们多点,主动精简回乡的工人子女,可留两人在城里成为铁饭碗永不精简等等。   这样一来,周燕多少就有机会进厂里那些稀缺的职位,每天就在市里各大工厂面前转悠,看工厂门口有没有贴出大红纸招工。   如果有的话,她就拿小本子记下上面写着招工人的工种信息,再回到家里,看有没有适合自己的职位。   反正她不着急,她有南昌市的城镇户口,就算她不上班,每月还可以去街道领二十一斤粮票去换粮食吃。加上她空间里存的粮食,还种在地里的,就算她一辈子不上班,也饿不死。   不过,她也不是那种懒惰之人,前世上班上习惯了,穿到这个时代,又整日在地里和空间里忙活,根本没有停歇的时候。   这连续几天空闲下来,她浑身都不对劲儿,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也难怪老天爷把她弄到这个时代,说不定她就是天生的劳碌命,活该享受不了清闲福。   还好南昌市的招工职位还是挺多的,什么木工,电工,印刷工,矿工纺织女工等等。   不过这些工种,要么是技术活儿,要么男人专属,要么上班时间太长太繁忙,周燕看了许多都不满意。   这个时候张云兰跟她说,吕大成所在的钢铁厂,厂委那边要招三个会计,不过要求的学历是高中以上,要会简单的英语算数知识,因为他们厂的会计要时常跑公差,去京市上海等等大城市汇报交流,有时候遇上国外的技术专家,需要进行简单的交流对话。   张云兰其实一开始想让周燕去她所在的纺织厂上班的,可一想到厂里那繁重的活儿,纺织厂女工大半都是小学生文凭的,觉得周燕初中文凭在厂里有些憋屈。   而且她知道周燕被南昌市第一重点高中录取,周燕却不知道为啥没去念高中,她也不好过问。   不过在她看来,周燕既然被高中录取,那她就是高中生了!虽然没有毕业,可也可以去吕大成的钢铁厂试试。   万一成功了,那可不就找了个铁饭碗?毕竟这年代的会计,还是一个稀缺工种,既轻松,工资又高,不正好适合周燕的要求?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近两章要把雪藏的男主放出来,上大荧幕了拉!哈哈哈哈,就是那位高德地图!想想都有点激动呢…… 第45章 045   对于张云兰这种近乎奇葩的想法, 周燕深表认同。   虽然她初中毕业, 可她被南昌市第一高中录取也是事实。即便要在今年八月中旬才可以去高中报到, 但她现在就是高中生身份, 只不过没毕业而已。   再者, 前世大学毕业做文职的周燕,会计英语神马的难不住她。这时候的电脑还没普及, 又不像现代的会计一样, 各种考证,数据,盘点,在公司银行来回校对,弄得头大。这时代只需要把所有钱财支入出等等计算好就行了吧?   这么一想, 周燕顿时信心大增。直接跑去钢铁厂,拿招工表。   钢铁厂不同于其他厂,钢铁厂是国家支持的大企业, 里面的待遇福利都比别的厂条件好, 什么肉票糖票油票都比别的厂里多。一旦招工, 不管是什么职位, 几乎都围满了人,都想进钢铁厂上班呢。   周燕挤开一众拥挤的人群, 把户口本掏出来给负责招工的人,那人仔细查看无误后, 从手里拿了一张表格和一支笔给她。   周燕拿着笔,就在招工的木桌上, 唰唰填写了基本信息,文化程度毫不犹豫的填写了高中文化,并且在后面括号添加了南昌市第一重点高中的字迹,再交还给那招工的人。   招工的人是个有点秃头,长的比较富态的中年男人。看着她递过来的表格字迹清秀明目,南昌市重点高中几个字格外打眼。忍不住抬头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然后把表格放在一边,用一盒大前门压住。   而其他人递过来的表格,有些压在烟盒下,大部分都随手放在一边,上面就放了一只笔,风一吹全都卷起半边哗哗作响,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走。   电光火石间,周燕明白了什么,转头匆匆跑去了百货商店。   “大前门怎么卖?”   “三毛七一包,要烟票,限购一包。”香烟柜台前,售货员头也抬的回答。   居然要烟票,还限购?周燕大吃一惊,不死心的指着其他烟问:“那大中华、牡丹、恒大、光荣、黄金叶……呢?”   “都要烟票,都限购。”售货员不耐烦的抬头,上下睨她一眼说:“你要是送人,喏,旁边那个大生产,九分钱一包,限购五包。但是你要是有钱,其他烟也可以不收烟票,价格嘛,得翻三倍,可以买两包。”   哦,原来可以不要烟票买。周燕心说,你怎么不早说?我是缺钱的人吗。当下把柜台所有品种的烟都要了两包,连九分钱的大生产都没放过。   刚才钢铁厂招工的那人,明显把应召的人们划分了出来。周燕不懂他划分的标准是什么,但为了以防万一自己被刷掉,她觉得还是走些后门的好。   别觉得她多此一举,无论在哪个年代,关系后门远比实力重要。周燕自觉自己实力没问题,可架不住人家在后面拉关系开后门啊。   毕竟南昌市好几十万人口,几万待业青年紧盯着各大铁饭碗大厂,钢铁厂招三个会计,多少人想进去?光报名就要三天,每天不低于上万人去报名。要在三万人中脱颖而出,谈何容易?所以这个时候,就得人为的努力下。   那个招工的人,虽然没有表明身份,可就冲他那微凸的肚皮和头发,还有在这个大部分男人抽大生产的时代,他却抽大前门烟的做派。   周燕直觉他的身份不简单,很有可能是钢铁厂的领导亲自出来招工。这种事情时有发生,主要为了表现亲民,没有领导架子。于是周燕想着,要不让吕大成送些礼过去了表心意下。   当然,她不会送的很贵重,在这个时代,尤其是这种国家重视的大厂里,私下贿赂被发现是要批、斗大会,甚至吃枪子的。   她只是投其所好,将她手头的十几种烟,藏进她拿的十斤红薯干,五斤花生里。   这样让吕大成打着送老家特产的名义,别人就算瞧见,有心想拿这事儿做文章,可人家送的是自己的粮食,又没送钱又没送酒,又没送糖肉那些金贵的玩意儿。你就算举报,上头的人顶多过问下,根本不会做其他事情。   毕竟像这种送几斤红薯干和花生给领导尝尝,讨好领导的事儿大有常在。你总不能因为这点玩意儿就把人抓住批、斗,下工作吧,那这领导还当什么个劲儿?   张云兰很快就传来口信说,吕大成已经打听过,当天钢铁厂招工的,的确是他们厂里一个领导,是钢铁二区的区长方有德。   南昌市钢铁厂很大,分三个区厂制造。每个区分工不同,条件待遇也不同。就比如一区厂车间,掌握的是炼钢的核心技术,所以里面的工人,工资待遇都比其他两区的工人工资高,自然就比其他区两个工人牛气,经常发生一些小矛盾。   当日钢铁厂招工并不只是招会计,还有车间技术工和杂工招聘。之所以招三个会计,主要是三个厂区,每个厂区都要平均分配会计做事。   方有德怕其他两个区长跟自己抢技术工,安插他们自己的亲戚神马的做会计给他使绊子,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亲自过来招工。遇到合自己心意的,就把报名单另放,等报名筛选名单后,再统一进行考核。   所以吕大成送过去的礼物,除了干红薯条,花生外,烟被原数送回。   用吕大成的话说,这个二区的区长不是本地人,是京市总钢铁厂派过来的,为人还算正直。三个区厂的矛盾,主要是一区和三区牵扯不断,二区在其中主要起到调解的作用。   这个方有德怕是在京市呆惯了,行为做事都很小心谨慎,所以不接受任何礼。只说周燕有心,回家等信儿,名单筛选过后会贴在在厂门口公布,到时候她去看就成,工厂是不会挨家挨户的通知的。   周燕隐隐觉得自己没做白功夫,虽然烟没有收。但她初次筛选肯定是通过了的,不然方有德何必提醒她去看公告呢。   也就在这个时候,周燕才知道,吕大成的妹妹,吕文静也报名参加了钢铁厂的会计考试。   吕文静如周燕所料,刚读完高一,就遇上饥/荒,饥荒过去后,高中虽然恢复上学,但是却没了高考。   如今吕文静高中毕业闲置在家,本来是准备等政府单位给她分配工作的。因为这年头高中大学毕业的人,都是拿着毕业证直接等分配。   可今年不知道怎么搞的,说是要全面支持下乡务农政策,所有高中大学毕业的人,都没分配到工作,只让闲赋在家,等政府消息。   她娘刘秋菊不知道从哪打听到,初高中大学生要被强制下乡的消息,担心她下乡吃苦,前段时间给她张罗了一个对象,让她尽快结婚,以免被强制下乡。   两家刚订完亲,就听闻钢铁厂要会计的消息,吕文静就决定去钢铁厂试一试。   本来她高中毕业,就算国家不分配工作,她也可以自己找工作。不过她眼界较高,觉得自己是高中毕业,不同于那些初中小学毕业的,不屑于进厂上班。想进机关单位,干那坐办公桌的轻松活计。   可这个年代没有考公务员一说,所有机关单位的工作人员都经过严格审核,一般人没点门路是进不去的。   吕文静连碰几次壁,心灰意冷的退而求其次,想去大厂的厂委或者工会上班,再不济,去车间当宣传员,总会有合适她的。   无奈她未婚夫杨集不同意,觉得吕文静年纪不小了,又定了亲,就该定下心来安心待嫁。等生完孩子,孩子带到四五岁能独自忙活了,再出来上班也不迟。   吕文静想想也是如此,她未婚夫又是钢铁厂的技术工,每个月可领三十八块钱的工资粮票,她每月可以去街道领二十一斤粮票。结婚以后撑上四五年也没啥问题。   不过当知道钢铁厂招会计,转正后每个月较之其他清闲工作岗位多五分之一的工资粮票福利,吕文静又动了心思。   未婚夫再好,也抵不过自己手头有。当年张云兰的事情历历在目,吕文静可不想跟她一样,自己啥都没有,只能靠着男人,受了委屈欺负都不敢开腔还手。   她自认为自己受过高档教育,尽管这个时候的高中不像现代的高中,英语课程堆满,是主课。现在的高中,英语课只是兴趣课,一周就上那么两三节课,考试都没有英语试题,单纯的就是为大学启蒙而已。   但吕文静觉得,她读书一向认真,虽然没学几节英语课,但简单用语她还是会的。   因此充满信心,不顾未婚夫和家人的反对,义无反顾的报名去了。   刘秋菊嘴上说着不同意女儿去,其实私心底里也觉得那工作好。便打点了不少东西,也让吕大成送方有德的家里去,只不过结局跟周燕差不多罢了。   看来这个会计职位真是炙手可热啊!连未来亲家的女儿都上了。周燕觉得,该让吕大成、张云兰跟吕家摊牌了。不然到时候她和吕文静都考上了一同竞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啊! 第46章 046   吕大成知道张云兰已经没有了家人, 周燕是她唯一的亲人。   听张云兰说, 周燕让他过她们家吃饭, 顺便商讨如何跟他父母摊牌。吕大成莫名想到当年周燕暴打周道友母子的场景, 还有这些年她资助吕家的粮食, 自己年纪轻轻就在南昌市买房子的事儿。一看就是个本事人,不好惹。顿时有些紧张, 一阵穿衣打扮, 紧张的都有种要去见未来丈母娘的错觉。   其实吧,周燕见过吕大成好几次,对他的印象也算极好的,不然也不会得知奶奶跟他处对象,从头到尾没说过什么闲话, 任他们处。   这次见吕大成过来,来了个大变样。衣裳鞋袜都是簇新的,头发还新剃了个寸头, 俗话说, 人靠衣裳马靠鞍。他生得浓眉大眼, 身材高大, 底子本就不错,这么一收拾, 还真挺像样的,比第一次见他时, 看上去至少年轻四五岁。一看就是仔细打扮过的。   吕大成这么重视上门来见她,周燕愈发满意。见张云兰脸颊绯红过去给他开门, 把他手里拎的点心糕点递给她,周燕笑了笑,扭身进灶房做饭去了。   晚饭很丰盛,三合馒头、炒腊兔,咸鸭蛋,小葱炒鸡蛋,凉拌黄瓜,白米饭,还有大骨头炖的萝卜汤。   三个人坐在堂屋木桌上边吃边聊,周燕吞下一口三合馒头,开门见山问,“大成,你和我表姐处了两年对象了,说说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什么时候结婚?有房子住吗?”   这个时代,一家三代蜗居在一间,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间是常事。周燕心疼奶奶,不想让她嫁去吕家,跟吕家一大家子挤在一起做啥都不方便。   问吕大成这话,也是想想探探他的口风,如果他没能力买住房,那她就以奶奶的名义买套房子。如果他自己备了房子,她就给奶奶备厚点嫁妆,让他们过后日子也过得容易些。   吕大成有些紧张,毕竟他和张云兰在人家家里同居了好几个晚上,虽然啥事儿都没做,到底有辱张云兰的名声。   原本他以为周燕多多少少会为难他一下,但没想到,周燕从始至终就没有刁难过他,还做了这么一大桌丰盛的饭菜。   一听周燕问话,吕大成几乎想也没想就回答:“我们厂里每两年会给正式职工分配宿舍房,我爸是一区钢铁冶炼的老技工,我和小成都是他教的学徒工,现在已经转正快七年了,有权利申请宿舍房。两年前我和云兰姐处对象时就开始申请,现在只要等我们领了结婚证,就可以去厂委那里登记领房。”   周燕也知道这些大厂的分房政策,一般来说,像钢铁厂这样的大厂,一个区就有两三百人,房源向来紧张。主要房子和粮食一样,都是有数的,人一多就不够分,这个时候就得拼资历和技术分房。   南昌市的钢铁厂新建不到十五年,给工人修建的住宿区分新旧两大块,旧的是一层或二层的青砖大瓦房,以前的老工人一家三代都住在二十来平米的房间里。新的是红色小砖房,大多是年轻人,七八个住上下床,挤在十几平米的房间里。   不过因为厂里任务繁重,工人越渐招多,钢铁厂又新建一栋宿舍楼,把核心技术员工迁了过去,剩下的就分配给转正工人,以技工、双职工、工龄、要结婚的工人为先。   吕大成从十五岁进钢铁厂上班,第一年是学徒工,第二年转正。算算时间资历,加上他爸在钢铁厂一区上班,即便张云兰不属于钢铁厂,吕大成不符合双职工的要求,但为了留住技术工,想必一区区长还是会给吕大成分房子的。   这么看来,房子的问题是解决了,虽说职工新房不到二十平米,但至少不用跟吕家一大家子挤在一处,周燕也不用费尽心思的撒谎买房子。剩下的,就是该如何跟刘秋菊夫妻俩说他们俩结婚的事了。   张云兰是离过婚的女人,又大吕大成三岁,还曾经住在吕家隔壁,把最糟糕的样子呈现在刘秋菊夫妻俩面前。   换位思考的话,周燕心里也不大容易接受。毕竟一个二婚,一个头婚,放在这个不甚开明的时代里,任谁都不好接受啊!   吕大成的意思,他先跟他爸妈通个气儿,看看他们的反应。如果他们不同意,他和张云兰再争取表现一下,让他们两口子渐渐接受张云兰。   如果努力过后还不同意,那他也顾不了许多了,直接偷户口和张云兰去领证结婚。反正他房子分到手,又不和他们一起住,生米煮成熟饭了,他们还能咋地?   直把张云兰感动的眼泪直流,对周燕说:“就我这残枝败柳,大成不嫌弃我,还百般对我好,要是刘大婶儿、吕叔不同意,我会做到他们满意为止。实在不成,我也愿意等大成,反正我下辈子就认定他了!表妹你不要阻拦我。”   得,话都说在这个份上了,周燕还能说啥?让他俩该干啥就干啥去。喜得他俩相拥而泣,像是得了什么大赦免一样,把周燕看的之无语。   第二天一大早,周燕在家等钢铁厂公告消息,刚吃过早饭刷完碗,外面就响起敲门声。开门一看,是个颧骨高高,下巴很尖的中年妇人满脸挤着笑站在外面。   “你是张云兰的表妹吧?哟!长得可真漂亮!这穿衣做派,看着一点儿也不像乡下人!”   “有事?”周燕脸色微微沉了沉问。从她回来后,张云兰就把这些年来周边发生过得事儿,都跟她提了提,其中就说到住在她家隔壁的寡妇牛春花。   据说这个牛春花年轻的时候没了丈夫,独自拉扯着四儿两女颠沛流离,后来来到南昌市,不知怎么地在这里弄了谈房子,节衣缩的,日子过得很不容易。   当然,这些都是表面现象。前两年饥/荒,人人饿的都快死了,要拿自己房子去换粮食。唯独她家稳坐如山,一家七口人,居然没有任何挨饿出去找食物的迹象。   后来才知道牛春花的大儿子不学好,整日偷鸡摸狗偷惯了,家里存了不少粮食。牛春花又是个脸皮厚的,整日拿她孤儿寡母没人照拂的事儿四处哭诉,和周围邻居借粮借物件儿。   张云兰心软,又因为她是新搬过来的邻居,对他们品行不了解。在饥荒年借了十多斤红薯给他们,之后就被他们讹上了。   但凡周燕从上水村寄过来什么东西,牛春花都要想着法子过来借一借。要是不借,她家大儿子大晚上的就翻墙过来偷。   她家儿子都是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儿了,有好几次张云兰在后院洗澡的时候,都感觉到她家儿子趴在墙上偷窥。直把张云兰给吓的,借了不知道多少东西去隔壁,就为了息事宁人。   等周燕回来,张云兰憋不住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儿的倒给她听,就希望她能好好治治隔壁那家奇葩。以周燕那身蛮力,要把他们弄残长记性,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所以当看见牛春花自来熟,推门就要进屋,嘴里说着:“都是街坊邻居,你回来这么久我才知道。这不过来看看,你们姐妹有啥可帮忙的。”   自从周燕回来,张云兰就把粮食关系转回了街道,跟着周燕在家里开小灶,吃好吃的补补身体。   周燕手头有钱,虽说现在买肉依旧要粮票,可自从乡下分有自留地,可以养少量的鸡鸭以来。黑市上的鸡鸭鱼肉,还是很好买的。   于是牛春花每天闻着隔壁喷香的肉香菜香,肚子里的蛔虫不停的转,几个孩子更是哈拉子流了一地,天天吵吵着让她过来要肉吃。   牛春花被吵的心里烦闷不已,本来她以为怂包张云兰会识趣的把好吃的吃食儿端一份给她们,于是一等再等。   可这么多天儿过去了,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个乡下来的乡巴佬,还穿红戴绿到处转悠,弄得她家大儿子跟失了魂一样成日偷偷跟在她屁股后面转,连东西都不偷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   昨儿晚上隔壁又传来肉香味,又没给他们端一份过来。牛春花饿的头晕眼花,这不一大早,趁张云兰去上班,就准备过来拿捏看起来很好欺负的乡下土包子——周燕。   这熟悉的剧情,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年的吴大拿,也是这么不要脸皮,厚脸无耻的跟高教授讨吃的。   周燕冷笑一声,伸手拦住牛春花说:“我们有手有脚,不需要别人的帮助,没事儿赶紧滚吧!”   “哎呦!你咋说话的?都是街坊邻居,你初来乍到,不请喝茶吃饭,咋能叫人滚呢?你爹妈没教过你啥叫礼节?”牛春花十分不悦。只觉得眼前的乡巴佬忒不懂事!仗着自己长的好看就不懂长幼尊卑,这样的女人才配不上她的大儿子。她说啥都要让大儿子断了那份心思!   周燕也就呵呵了,“那还真是对不住了,我爹妈早死了,谁教我礼节?我来这里买房子的时候,你们咋不请我吃饭?现在想占便宜?没门儿!我告你啊!给你一天的时间,趁早把借了我家的锅碗瓢盆,粮食和钱还有其他的物什儿全都还回来!不然,呵呵!咱们等着瞧!”说罢狠狠把院门关上,徒留牛春花在外面骂骂咧咧。 第47章 047   于此同时, 一辆军卡缓慢的驶进了葛家巷, 停在高家的院门外。   车门打开, 下来一个穿军绿色军装, 戴大盖帽, 肩膀戴了好几个勋章的军人。   他看着不过三旬年纪,军帽下露出一双狭长锐利的眼睛, 在帽徽领章的衬托下, 显出一种不言而喻的身份。英俊的脸上,也带一种青年军人常有的面无表情的神情。   他就站在原地看着牛春花,原本站在周燕门口骂骂咧咧不停地牛春花,忽然偏头瞅了他一眼,接触到他那冰冷无波的眼神, 不知怎么地,心头猛地一跳。与生俱来惧怕官军的因子,在此刻扩散放大。   尽管以前没怎么见过这个军人, 可看他停车的位置, 他胸前的徽章, 只要对周遭邻居有一定的了解, 都会知道,这个人, 绝对就是高教授那个长年在外出任务的大侄子。据说他已经到达中校级别,而高教授夫妻俩又和周燕姐妹俩交好。   想起刚才周燕让她还这些年借张云兰钱粮的话儿, 牛春花整个人都不好了,也不骂人了, 灰头土脸的缩回自己的家中不敢再闹腾。   高教授在家听见动静,出门见到高凯歌,忙喊他:“德子,杵在家门口做什么?快进屋儿坐。”   高凯歌叫了声大伯,关好车门,拎着一大袋他爸让他带过来的各种吃食特产,跟着高教授往院里走,边走边问,“刚才站在街上骂人的,是什么人?”   “牛寡妇吧,与各家各户都有点矛盾,人不大好相处。”高教授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刚才好像站在小燕家门口?别不是和那丫头闹矛盾了吧?牛寡妇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小燕初来乍到,可别跟她表姐一样吃闷亏。”   高凯歌一头雾水,“小燕是谁?”   “我没跟你提起过?”高教授示意高凯歌把礼物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扭头接过高太太要给他们两人泡茶的茶壶,给高凯歌泡了一壶菊花茶说:“这可是个能耐的小姑娘,年纪轻轻就买了马二爷的房,还隔三差五给我们老两口子寄家乡特产。饥荒年的时候,还给我们寄钱粮,你婶婶爱喝的野菊茶,她每年都会寄过来,十分有心。”   “就是五年前在市医院来看我们的那个小姑娘。”见高凯歌还是不明所以,高太太坐在一旁好心的提点道。   高凯歌脑海立马浮现出一张娇俏可人的面庞,心中一动,不动声色的问:“她叫什么名字,我都快忘记了。她以前不是住乡下么,怎么有钱在市里买房。”   “别小瞧乡下人,他们可是咱们国家的根本。”高教授面色郑重的喝了口茶说:“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可别在外人面前说。要是被有心人听见,你父亲和你在军中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高凯歌的父亲高承鸿已经是京市某旅旅长,位高权重。但近两年国家内部动荡,党/权左右派竞争严重,高承鸿前段时间和高教授打了一通电话,说他有点想隐退,并让高教授夫妻俩出国住几年,隐晦的让他们避开一些即将来临的事端。   高教授和高承鸿从小到大亲如兄弟,很多事情知无不言。他深知自己这个堂弟名利心重,不到万得已,他是绝对不会放弃,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军功职位。所以听了高凯歌这话,忍不住提点。   高凯歌嘴角抽了抽,到底没忍住,“大伯,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难道你看上了小燕?”高教授喝下一口茶,突然想起来,一脸惊愕的盯着高凯歌,“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你今年都三十了吧?怎么还没结婚生孩子?难道还在等你爸当年胡乱答应下来的娃娃亲?”   “说起来,老高。我记得当年凯歌他爸提了嘴,说凯歌那个娃娃亲的女孩儿,也叫周燕。算算那女孩儿的年纪,也跟小燕差不多。”一旁默默喝茶的高太太突然插嘴。   屋子里一阵寂静,静得可怕。   高教授很快反应过来,激动的站起来说:“没错儿!德子那娃娃亲对象就叫周燕!怪不得听小燕说她的身世,每回给我们两口子邮寄地名是上水村,我总觉得眼熟,但始终想不起来。原来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小燕是自家人啊!”   “老高,先别着急定论,先给凯歌他爸打电话问问,再问问小燕,等两方确定了再说。”高太太喝着茶,理智的劝说道。   高凯歌:……   有点难以接受是怎么回事?想他当了单身狗三十年,忽然有人告诉他,你未来老婆找到了,还近在眼前,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能搞定。高凯歌觉得,他需要时间静一静。   彼时高承鸿接到南昌市的电话,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熟悉声音,没等那人多废话,劈头盖脸的问:“你这小子东跑西跑的跑去哪了?你妈让你跟秦琴多处处,你咋不听呢?这会儿你妈跟我闹,说我把你带坏了,年纪一大把还没结婚生孩子,人老李孙子都快结婚了,你还没着落……”   高凯歌听要高承鸿一通念叨,这才开口问:“爸,当年你给我定的娃娃亲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许久高承鸿才说:“你问这个干嘛?都过去快二十年了,我一直在找那闺女,可怎么也找不着。她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就算活着,也有可能嫁给别人了吧?你就别想了,老老实实地和秦琴多相处吧。你妈可喜欢她了,早盼着你们能早点结果呢。”   “堂堂一个京市第七旅的旅长,要找个有名有姓,有家庭住址的女孩儿,居然过了二十年都没找到,说出去谁信?”   高凯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沉声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别再拿战乱失联,那女孩儿搬走的鬼话敷衍我。当年要不是你自作主张,那女孩儿的父亲怎么会死?说到底,是你心虚。如今那女孩儿我已经找到了,我会遵守诺言娶她为妻,你要想搞政治联姻,就另寻他人吧!”   “嘟嘟嘟……”电话挂断的忙音传来,高承鸿有一瞬间的惊慌错愕。这小子怎么会知道当年的事情,明明都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那个女孩儿不是已经搬家不知所踪了吗,怎么会被德子找到?   高承鸿顿觉这些事情有古怪,吩咐卫兵开车回到京市某军区家属专住的四合大宅院里,兴冲冲的去了俞婉慧住的屋子。   俞婉慧正和高依兰母女坐在屋子喝茶聊天,瞧见他回来,秦琴率先站起来,拉着高承鸿的胳膊撒娇:“姑父您回来啦?吃过遇到没?要不要我给您做点拿手好菜?”边说,边往高承鸿身后瞅。   “德子没在京市。”高承鸿对秦琴这个从小乖巧明理,体贴入微的侄女儿十分疼爱,瞥见她可怜巴巴充满希翼的眼神,生生压住心中的怒火,强笑道:“他虽然不在京市,但寄了许多礼物回来,你跟小王去看看,有啥喜欢的,只管拿去吧。”   小王是高承鸿的卫兵兼司机,秦琴虽然满心失望,到底没戳穿高承鸿的谎言,乖巧的跟着小王去院外的军卡拿礼物。   屋里就剩下高承鸿三人,俞婉慧和他夫妻多年,他的一举一动,她都了如指掌。况且高承鸿从没有大中午开军卡回家的习惯,一个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于是忍不住问:“这么急慌慌的回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高承鸿憋了一肚子的火儿,可也知道俞婉慧向来温柔贤惠,一心一意对他好了大半辈子,绝对不会做出忤逆他的事情。   当年他处在军中势力纷争里,不便动用私人关系找人,便让俞婉慧帮他找周卫国的家属,最后得知她们已经搬家不知所终。   当年他并未怀疑,主要那时候国家新建不久,处处不稳定,户口制度也不完全,要找一个名字很普通的人,实在有点难。   这么多年过去了,高承鸿都快忘记当年的娃娃亲了,如今被高凯歌挑起来,高承鸿才惊觉处处是破绽。   扭头把矛头指向他的妹妹高依兰,怒目圆瞪道:“你说!当年是不是你插手了德子娃娃亲的事,说那女孩儿搬了家?!”   他之所以会这么问,原因是高依兰不是他的亲妹妹,是他继母的女儿,带过来嫁给他父亲的。   高依兰的母亲是乡下人出身,对高依兰自小的教育就是要攀高枝,做官太太。   高承鸿的父亲建国前就是某军队的参谋长,高依兰随了她母亲的美貌,小小年纪就有不少军二代对她表白献殷勤。   可高依兰看不上他们,从她第一天踏入高家起来,就喜欢上了高承鸿这个跟她没有任何血缘的哥哥。无数次投怀送抱,打算来个生米煮成熟饭。   高承鸿从察觉她的心思后,心里十分反感。认为她跟她娘一样不知检点,仗着脸皮好看,尽做不要脸的勾搭事儿。一直躲她到他后来娶了俞婉慧,以为高依兰会收敛。   没想到高依兰火速嫁给他的好兄弟兼政委秦为仁,又怂恿着秦为仁在他家附近买了房子,日日和俞婉慧谈心交流。而后得到俞婉慧的信任,成了知无不言的好友兼妯娌,俞婉慧什么话都会跟她说,高承鸿劝了许久都没改变。   如今被自己的儿子怀疑质问,高承鸿首先想到的就是高依兰从中作梗,不然他不会蒙在鼓里这么多年。   这事儿的确是高依兰做的,当年高依兰刚生了个女儿,高凯歌已经五岁了,长的五官端正,粉雕玉琢,很有高承鸿年轻时候的影子,一看未来就是个美男子。   高依兰对高承鸿一直有执念,觉得既然自己嫁不了他,那她的女儿至少要给他的儿子,了却她心中的夙愿,不然她这一辈子都放不下心结。   如今面对高承鸿的质问,高依兰坦然的笑了笑,“德子和秦琴处对象,整个京市军区都知道了。现在提那些陈年往事做什么,没得伤了和气。”   高承鸿目光一沉:“你威胁我?”   “你到今天的位置也不容易不是?老秦还一直念叨让你跟首长多见见面呢。”高依兰捋了捋耳角的碎发,笑的风情万种,“老秦现在可是首长最信赖的人之一呢,你总得为德子多考虑考虑不是?”   周燕觉得这这两天眼皮跳得厉害,从隔壁牛春花忽然转了性子,把这几年借的所有锅碗瓢盆和钱粮如数还回来,还嬉皮笑脸的说以后多多关照。到她最近走哪儿,老觉得有人跟着自己,一回头又没人。   她觉得大事不妙,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一边叮嘱吕大成上下班要接送奶奶回家,一边把尘封在空间已久的砍柴刀磨得噌亮,以备不时之需。   很快,吕大成传来消息,说钢铁厂公告出来了,周燕通过初试,明天要去厂里参加考核。去过考核通过,有三个月的试用期,三个后考核再通过的话,那就成为钢铁厂正式工,都不用当学徒工了。   这么麻烦,听得张云兰心都揪了起来,直安慰周燕说,要是考不过也没啥,市里那么多厂,以她的高中学历,想做轻省的工种也不难。要是她不想上班,她也可以她一辈子,让她只管放宽心。   周燕听了直乐,自从吕大成跟刘秋菊夫妇俩摊牌,出乎意料的得到支持。吕大成又打算下月初八和张奶奶领结婚证分房后,这两人成天如胶似漆,你侬我侬的。眼瞅着奶奶就要嫁过去,成为吕家人。奶奶居然打算养她一辈子,不知道吕大成乐不乐意呢。   第二天考试,张云兰早早的起来给周燕做了白面面条,碗里放了一根没切的酸黄瓜,一个荷包蛋,希望她能十全十美,事事顺利。   周燕还是比较重视这次考试,早早的换上白色衬衣,下套一条张云兰改过的蓝色大喇叭裤裙。再把齐肩五黑靓丽的头发,只用一根红绳高高束成马尾,脸上抹了香香的雪肤膏。一照镜子,那就是道靓丽的风景线,任谁都挪不开眼。   “真好看!”张云兰由衷的赞叹起来,周燕回来的第二天就拿了一堆好看的布匹给她,让她做衣服穿,说是在金三角的表哥带回的布匹,让她随意造。   那布料摸着柔滑绵软,一看就是上等布料。张云兰舍不得自己穿,倒是按照周燕的想法,裁剪了好几身周燕的衣服。   今儿这条裤裙还是周燕第一次穿,配上那干净整洁的白衬衣,衣角下端扎进裤裙里,看着甭提多干练利落了。   “好看也是表姐的手艺好啊!”周燕乐呵呵的笑着,她这身行头放在现代,勉强算是个职业装。不管在哪个时代,要想面试结果好,精神面貌很重要。   不然你穿的邋里邋遢,蓬头垢面的去面试,人家看着都觉得辣眼,哪该管你实力如何。就冲着你那邋遢的行头,直接点叉。   难得遇上一次吃铁饭碗的机会,周燕当然不想错过。她也不能穿得太过花枝招展惹来非议,只能穿着这身她看起来比较朴素的衣裳上阵。   等吃完早饭,吕大成过来亲自送她去钢铁厂里考试,这就免去了周燕四处打听走弯路去考试地点。   周燕也就越发满意吕大成办事靠谱,放心的把奶奶交给他。   考试的地点在一个堆放杂物的大仓库前,参加考试大概三十来号人,加上周燕大概有十个女同志,其余都是年轻男同志。   看见她来,人群中一个同样绑马尾的女同志走过来喊她:“周燕!来这边!我这有位置。”   周燕抬头,是多年未见的吕文静。她比从前圆润了一些,眉眼开朗了不少,想来是爱情的滋润所致。   仓库摆了三十几张桌凳,供大家考试入座。周燕以为自己来的够早了的,没想到别人比她更早,几乎把座位给占满了。   没想到吕文静还给她留了位置,既是熟人,也是亲戚,周燕也不客气,大步走到她身边,低声说:“文静姐,你来得好早。”   “机会难得,大家都不想错过,来得早,也是对工作的重视表现。”吕文静笑了笑,刚想说多年没见,这姑娘又美了不少,仓库里来考试的男同志看到她眼睛都冒着绿光,七八个干部模样的人,一手拎着一个公文包进来。吕文静一紧张,顿时没了话茬。   那些干部中,有当初面试招工的二区区长方有德,他旁边一个看起来比较古板的中年来人说了句:“考试开始。”而后所有干部打开自己的公文包,开始发放试卷。   卷子发下来周燕有些懵逼,八张试卷,所考的内容都不一样,文数理化地史政统统都包括在内,最主要的是方有德发的试卷,上面只有一个问题,就是让考试者用英语写一篇歌颂工农伟人的作文题,字数不低于五百字。还有一区区长手里拿了珠算盘,噼里啪啦的拨着,不知道要干嘛。   仓库顿时响起一阵抽气声,吕文静明显有些慌乱,周燕没想那么多,稍一思索,握着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又把其他卷子的答案都给填了,头一个过去交卷。   她把试卷交到方有德的桌前,其他七个干部都眼睁睁的望着她,让她浑身不自在,正想问她可以走了吗?一区区长林守平把手中的朱木算盘递给她说:“十秒内,算出我说的题。”   不等周燕反应,临场说出一大堆数字加减乘除法。   周燕有点慌,到底前世做过文职会计,读小学的时候也用过算盘。也就稳住心神,左手托算盘,右手快速拨着算珠,在十秒内,把答案说了出来。   林守平没说话,可他刻板的扁平明显带着几分满意。一旁的方有德脸色不大好的开口:“回家等消息吧,大概五天后公布结果,到时候你到厂门口看公布吧。”   周燕道了声谢,走出考场,长长松了一口气,总觉得那个林守平突然来这一出实在太过莫名其妙。不过她已经尽力而为,就算没选中她,她也不遗憾,到时候再去其他厂看看吧。   等待的日子总是难熬的,周燕虽然说不在乎,到底有些紧张忐忑。她一紧张,就呆不住家里,又念叨着要把隔壁房间弄成洗手间。索性这几天就在黑市木厂附近逛,企图找个建筑工,或者木工给自己装修房子。   这日一大早,她刚起床听见院门外有敲门声,心里十分不耐烦的端起一大盆昨天晚上剩的洗澡水,气冲冲的就朝院门走。   自从牛春花归还钱粮后,她家大儿子朱刚隔三差五摁门铃,贼眉鼠眼的瞅着她,尽说些不着边的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和她处对象。   先不说朱刚是什么人品,就冲他穿的邋里邋遢,头发油露露的,身上散发着一股股恶臭,不知道多久没洗过澡。看她的眼神总是猥猥琐琐的,老在她胸脯上打转儿。周燕心里一阵恶心,从最开始拿木棍胖揍他一顿,到最后朱刚的妹妹朱青上来说项泼水,已经成了她日常不可缺少的生活。   这会儿门外敲门声没了,周燕估摸着那朱青敲累了,用力打开大门,将一大盆水泼了出去大骂:“死肥婆!死了你那条心吧!就你哥那贼样,也配找我做老婆,我呸!趁早死了这份心,一家人都赶着去投胎吧!”说完“啪”的一下,狠狠的关上院门。   如此恶毒的话语,听得站在周家院门背阴处的高凯歌挑了挑眉,偏头看了眼被淋成落汤鸡,长的又肥又壮的朱青,淡淡的说了句:“再敲。”   朱青猛地打了个哆嗦,一个星期前她们一家人吃完饭正打算睡觉,这人不知道怎么地,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在他们喊叫之前,像鬼一样把她们一家七口人全都放倒在地。   而后把她们统统捂住嘴巴,绑在房柱旁,让她们乖乖听话,不要惹隔壁两姐妹的麻烦。   她娘和她哥不服气,不信邪,除了一开始把钱粮锅碗瓢盆还了外,她哥本着就算他得不到,也要毁了别人心头好的想法,总找隔壁那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小妖精麻烦。   谁成想,那个小妖精不是省油的灯,她哥连吃几次瘪,就让她迂回打掩护。   说实话,朱青是不想做的。一个星期前,那个闯进她们家里的人出手太快,了无声息。朱青总觉得跟他做对,没有好果子吃。   果不其然,今天一大早,她就听见妹妹的惨叫,她跑过去一看,她娘和她哥的胳膊都被卸了,那个男人端坐在他哥的背上,让她过来敲门。   朱青又怕又惊慌,深怕那个男人把她的胳膊也卸了,自然是他说什么做什么。   敲门声再次响起,周燕本来懒得再理那极品女人,可她扯着嗓子喊,说是有人找她。周燕满肚怀疑,有人找她,干嘛要通过这个极品女人,等她打开门,看见穿一身黑衣黑裤,头发留着典型的兵哥哥板寸头。周燕默了。   两两相望,气氛诡异,朱青见机溜走。   高凯歌干咳一声,打破尴尬的气氛说:“我听大伯说,你再找建筑工给你弄房子?”   “你会弄?”周燕说完又觉得自己在说废话,这人是军人,基本的维修技术肯定是有的。只是多年没见,当初还在金三角湄公河被他所救。周燕深觉得自己的马甲有被扒开的危险,着实不想见这人。   只是人都在院门外,闭门谢客总是不好的。周燕皮笑肉不笑的让开一边,“我想把我隔壁的房间打通做成卫生间和浴室,不知道方不方便。”   “只要有工具,应该不成问题。”高凯歌笑了笑,抬腿跨进院子里,状似无意解释说:“你和你表姐成日不在家,一敲门就泼水,我这才请邻居帮忙。”   周燕想起来她有好几次一听敲门声,也不看外面是谁,就直接把水泼了出去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真对不住了,我不知道你要来。最近我忙着找工作,没去高教授家里陪高婶婶聊天喝茶,他们还好吗?”   带着自来熟没当他是外人的柔细嗓音,听得高凯歌心里格外舒服,跟着她走进院子里面说:“他们都好,你有空多去坐坐,我大伯母挺闲的,有空我给你露一手。”   这话怎么听,周燕都觉得熟稔过了头吧?他们不过两面之交,高凯歌救过她没错,但这种委婉似的邀约,怎么都像相亲前的感觉啊。   好在工具神马的,周燕都提前买好了。高凯歌两间屋子看了看,从两间屋子中打个洞,再拿砖土修缮一番就行了。   铁锤、铁锹什么的工具周燕有,但是砖土水泥是没有。高凯歌转了一圈,跟周燕打了声招呼,说他去弄砖土。然后过了半个多小时,推了一辆排子车回来,上面堆了许多陈旧的青砖并一些泥土水泥。   这年头,要弄到这些玩意儿很不容易,周燕也不问高凯歌是从哪里寻来的,想过去帮忙,被高凯凯歌拒绝了,“这种粗活儿我来做就好,你要觉得过意不去,就泡壶茶给我喝。听说你从乡下带来的野菊泡茶不错,正好我很多年没喝过野菊茶了。”   周燕知道他长年在外出任务,去的都是那些危险的地方,想必一直没怎么好好的喝过茶,吃过饭。也就翻箱倒柜的找出去年摘的野菊花,拿出茶壶,里面特地放了几颗养身用的红枣,用热水瓶里的开水给他泡了一壶茶后,又跑去后院张罗中午的吃食儿。   屋子里就剩高凯歌,周燕住的闺房,散发出女人特有的阵阵女儿香,靠窗边的花瓶里还插着几朵有些枯萎泛黄的栀子花,本来是令人心驰荡漾的画面。可却被满屋随地乱放的脏衣服,睡成一团没有整叠的被子,衣柜大开,露出里面让人脸红心跳的内衣内裤,还有散落在屋门口的鞋袜破坏了氛围。   一直在部队,严己守律,被子恨不得能折成四房用刀切过的整齐方豆腐形状的高凯歌,不忍直视的闭了闭眼,到底没忍住心中蠢蠢欲动的强迫症,动手整理起周燕的房间来。   赃衣服归类,鞋袜头对头的摆放整齐,床上的被子叠成方块形,睡皱的床单拉直四角对称不偏不少,枕头摆放在床头的正中间。衣柜里乱七八糟堆放的衣服全部整齐划一的叠好。就是拿着周燕那自己做得花花绿绿的胸罩,还有那小巧近乎透明的丁字形内裤,高凯歌莫名想到一些旖旎画面,嗓子突然有些发干,手忙脚乱的收拾好,拿着铁锤绕去另外一个房间开始干活。   两个房间中间打个宽约一米,高约两米的大洞,在拿搅好的水泥修成一个门,装上他事先准备的木当房门,再用旧青砖砌了个洗手台,厕所,浴室。再装个两个地下管,一个链接后院的蛮冷疏导这个房间的污秽,另一个了解前院的水井,充当自来水水管……   忙活完这些,已经临近中午,周燕做好饭菜,过来看着隔壁屋子完全按照她的想法修葺,她的房间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心里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好厉害,保家卫国有一手不说,做起家务活儿也好不含糊。这在这个到处是直男癌,坚决不做任何家务活儿的年代,高凯歌实在难能可贵。   中午的饭菜很丰盛,有鸡有鱼还有时新的蔬菜,并一大锅番茄鸡蛋汤。   高凯歌只看一眼,桌上放的饭菜,居然很凑巧的都是他爱吃的。尤其是那清蒸鱼,番茄汤,他都多少年没吃过了,一直心念念的,今儿居然被眼前这个丫头圆了嘴瘾。   “这鱼和番茄是从哪来的?”看着周燕夹了一块清蒸鱼进他碗里,高凯歌忍住心中那点突如其来的心动,忍不住说:“现在的粮站不供应这些吧?”   “公社分了自留地,人家到黑市卖的呗。”周燕夹菜的手一顿,“怎么,你不爱吃?”   以前每次去高教授家,只要高太太留她吃饭,总会念叨下远在边疆拼命的高凯歌,还有在医院上班的高丽娜喜欢吃什么菜,喝什么汤,爱吃什么零嘴。   后来周燕从高教授嘴里知道,原来高凯歌的母亲身体不好,生完他以后总生病,而高凯歌自小就特别能折腾,调皮捣蛋的不得了,总不能让人放心。   他爸怕他母亲被他折腾出毛病来,从一岁开始把他丢给高教授夫妻俩帮忙照看,直到七岁那年他母亲身体好转,实在想念他的紧,这才把他接回了京市。   因此高太太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每回有啥好吃好喝的,总算记挂他一份。高凯歌也因为小时候被他爹丢开的那几年,对他们夫妻俩一直生分的不像亲生父子。   有类似于遭遇的周燕,自然对高凯歌有些许同情,不知不觉的就记下了他的爱好。见他一直在修整屋子忙活,就特地跑去黑市碰运气买菜。没想到真被她买着了,就是价钱有点儿贵……   想着碗里就两颗半红布红,婴孩拳头大小的番茄,居然卖三块五搭一斤饭票。周燕心疼的无以加复,给高凯歌夹了一筷子番茄后问:“你下次去京市,能不能给我找点番茄丝瓜棉花之类的种子,我种上以后,给你邮寄点?”   “那要不要再给你带点成衣回来?比如上海那些名角儿喜欢穿的风衣,长靴,布拉吉?”   周燕眼前一亮,毫不犹豫的回答:“要!”   “可我是军人。”高凯歌放下手中的碗筷,似笑非笑的盯着她说:“我给年轻的女人买这些玩意儿有损我的名誉,军中的人都知道我是没有对象妻子的,我也从来没有给我堂姐她们买过这些东西。” 第48章 048   这话什么意思?周燕眨眨眼, 让他带点东西, 怎么跟他军人名誉扯上关系了?   她是知道军人买东西有优惠有折扣, 可他不报军人身份不行?她又不是不给钱。   见她听不出来, 高凯歌心里有些郁闷, 直接从裤兜里掏出七十四块三毛钱和五十二斤粮票放在周燕面前说:“本人今年三十岁,祖籍南昌市, 正打算退伍转业, 没有兄弟姐妹,父亲母亲尚在,但本人和他们不熟,一应事情由我自己做主。这是我这个月的工资,还有其他补助我现在说不清。我不喝酒, 不喝抽烟,没有不良嗜好,不打女人。以后所有工资粮票, 全部上交!”   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 周燕又不傻, 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心里顿时呯呯的剧烈跳动了起来, 生平被人用这种方式表白,周燕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 似高兴,似不信, 还有一种甜滋滋的感觉。他们统共才见两三面,高凯歌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说实话, 高凯歌长得很合她口味,首先是那张脸,长得十分英俊,是那种眉眼五官都恰到好处,既不过分好看,又不过分寡淡的容貌,让人看着打心眼里的挪不开眼。就是他眉眼稍嫌锐利,老冷着一张脸,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不过此刻看着她的目光却无是温柔的,温柔的让周燕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周燕也明白,这个年代的爱情,真的非常简单,只要看对眼,甭管对方有什么过往,一封信,一个中间人,一段婚姻就成了。   就好比闷子和于玉莹,两人只是在车站匆匆一见面,而后就确定了彼此的关系,五年多没见过面,两人依靠书信来往,依旧对彼此至死不渝。   可是周燕却觉得感情的事不是一朝一夕处出来的吗?这么茫茫然的确定彼此关系,她真的觉得好奇怪啊。   高凯歌见她半天没吭声,以为她不乐意,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这些钱和粮票你都拿着。最近一段时间我要出任务,等回来可能要年后了,到时候国家可能会出点乱子,你一个姑娘在市里要小心。拿着这些钱票,抢购点粮食在家里放着吧。”   无论何时,无论什么年代,当一个国家力量面临大重大变故之时,总有人会提前知道结局。而这些人的背景,往往很深。   周燕看着桌上一大堆花花绿绿的钱票,不知怎么的,心里划过一丝暖流,轻声问:“你什么时候走?”   高凯歌眸光一闪,回答:“大概三天后。”   “哦……”周燕伸手,把所有钱票一张又一张的叠好,捏在手心里,抬头脸上带羞,眼中含笑,“那你记得给我带两件衣裳回来啊。”   高凯歌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好。”   阳光明媚,天气正好,一阵风吹来,带来院中的阵阵花香,一朵初开的花朵,在两人心中静静绽放。   五天后,吕大成给周燕带来了钢铁厂里的消息,周燕被厂里录取,明天早上八点到一区厂委报到实习,留观三个月实习期,通过后就成为正式员工。   吕大成说完,歇了口气,又接着说:“表妹不用担心,即便三个月后你通过不了,做不成会计,但厂里最近正在精简回乡,尤其厂委,工会那边,精简的最多。有小道消息说,你们这批通过考试的十五个高中生,除了三个会计外,另外十二个人都要纳入这两个工种。”   周燕顿时放心了,管他什么工种呢,反正这个年代初级工,工资都差不多,有工作就上吧,她也不挑剔。反正她有了正式工作,就不用被强制下乡了,因为从今年九月开学初始,初高中生就开始大批量的遣送下乡。而那些有正式工作的学生,国家就不管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周燕就早早的起来了。主要她住的地方离上班的钢铁厂,走快步要走一个半小时,她不早点起来,绝对会迟到。   昨天晚上她就思考了今天要穿什么衣服去上班,上次考试穿得衣服她自己觉得挺保守的,可到仓库考试的时候,她分明看见那些男同志惊奇的眼神,还有女同志们那一副看狐狸精的眼神。   思来想去,周燕还是决定借穿张云兰穿旧了的纺织工,最典型的蓝色宽衣裤的工装型服装去上班,这种衣服又大又丑,颜色半新不旧的,和钢铁厂的工装差不多格局,穿上去应该不会有人说吧。   因为这个年代的工厂午休时间短,周燕两腿来回跑肯定来不及,便背了个饭盒水杯神马的,打算在厂里的大食堂将就吃顿午饭。   这样一来,家里就空了出来。高凯歌早前跟她说过,他把牛春花一家子都收拾过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来她家里找麻烦。   不过周燕还是长了个心眼儿,把所有房间都锁好,院门更是用大铁链锁拉上,再拜托不远处的马二爷一家随时照看着她家,这才背上挎包上班。   一路小跑,快七点半到达了钢铁厂,正巧遇上吕文静。她也通过考试,成为十五人中的其中一人。   看见她,吕文静很高兴的拉着她的胳膊,领着她往一区厂委办公室走。一路兴奋地给她说起她爹娘最近一直往百货副食店跑,买她哥和她要结婚的东西,打算来个双喜临门。   周燕面带微笑的听着,心里免不了嘀咕,吕家家境虽然不错,但同一时间办喜事儿,那吕大成那边娶媳妇用的物件儿置办的齐全吗?   看刘秋菊那老好人的性子,肯定会两碗水端平,对儿女不偏不倚。这一下要置办两样,刘秋菊两口子铁定亚历山大吧?   不过她一个女方娘家亲戚,这当头是不好说什么的。人家刘秋菊两口子不占大儿子儿媳的房子,不让他们委屈巴巴的跟自己两口子住,不让他们日日夜夜在家里伺候他们已经很厚道了,少几件新婚物件儿又算得了什么。   很快,她们到达一区厂委办公地点。   它在钢铁厂中央,一座簇新的两层红砖房子里,跟不远处二区、三区和三个区工会一同挤在的两层旧青砖瓦房相比,足以显现一区厂委的地位。因此所有新进的十五个会计候选人,是要在这里一起实习,三个月后再分配到其他两区。   进到办公一楼,是个通大的杂物间,里面放满各种书柜资料和各种零件钢铁样板,乍一看,是给人一种老式图书馆和车间生产的复合感觉。   里面没有人,想来是还不到上班的时间,厂委的人还没来。   吕文静拉着周燕往二楼走,这里是厂委办公的地方。一半是资料柜,一半有点像现代白领工作的格子间,只不过办公桌上没有电脑用具,只摆放了各种各样的资料表格。有十几个人正在格子间忙活,看见她们两人上来,都齐刷刷的转头看向她们。   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穿着一身素色连衣裙,看起来十分柔媚的年轻姑娘率先招呼她们:“周燕同志、吕文静同志是吧?你们好,我是蒋莘,考试的时候我们见过的,你们怎么才来啊?办公室里的卫生都被我们打扫完了,你们要没事做,去把门口那五个热水瓶灌满,回头给前辈们沏好热茶,省得前辈们跑路。”   早前吕大成就给自家妹妹,还有未来的小姨子科普了厂里的一应设备位置人事等等。   钢铁厂很大,转完三个区大概要花四个多小时的时间,打热水的锅炉房靠近大食堂,那里比较偏,处在三区工厂车间的背面,距离一区厂委,来回少说要花一个小时的时间。这时候让她们去打热水,不是诚心要让她们背上迟到偷懒的罪名?   当下吕文静憋不住了,“凭啥让我们去打热水?你们既然来得早,干嘛不去打?这么多大老爷们在办公室做擦桌扫地的活儿,厂里招你们来,就是让你们做这些娘们儿做的活儿?”   这话一下得罪了不少人,新招的十五个人里,除了周燕、吕文静、蒋莘三人是女的,其余的全部是男的。   第一天上班,又关系着以后能不能成为正式会计,这些平常没做过啥粗活,年纪在十七八岁,到二十五岁的年轻男学生,都想着做点事儿让前辈们看见,给他们留下一个好的印象,为以后留下来打个基础。   这要是去打热水,一来一回不见人影儿,前辈们又看不见你做了啥,多亏!   明眼人都知道的事实,被吕文静一竿子戳破,那些男同志脸色不大好看了,想说什么,周燕忽然开了口,“文静姐,何必跟他们置气。我们进厂是做会计的,又不是给人当丫鬟打杂的,他们愿意做就让他们去做呗,反正我没那个时间功夫去陪他们。”   比她们早到一会儿,就拿架子拿捏她们,也不看看她周燕是谁?她是那种任由别人颐指气使的人吗?   吕文静瞧着蒋莘和其他人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心里乐极了。跟着周燕去到办公室后部放了十几张空白桌子的地方,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跟周燕坐在一起,把自己的东西放在桌上。一边等厂委的人上班指示工作,一边看着那帮人陆陆续续的过来入座。   这才扭头低声跟周燕说:“听说那个蒋莘和一区区长有亲戚关系,我们一来就和他们杠上了。以后做事小心点,别被她抓住把柄。”   “嗯,我知道。”尽管周燕和吕文静是竞争关系,但两人心胸阔达。都本着这份工作不成,大不了换其他工作的想法,所以从一进办公室看见蒋莘那指手画脚的态度,两人心里就不爽,统一的选择怼怼怼。 第49章 049   很快厂委的人陆陆续续都来上班, 三个区的区长各自代表厂委进行了欢迎讲话, 各位实习工又做了自我介绍, 而后由合区区长分人领去厂区进行实地学习。   周燕和吕文静毫不犹豫选择了二区区长方有德, 她们招工过后都让吕大成上方家送过礼, 现在被招进厂,不管方有德有没有帮过忙。她们也不会临阵倒戈进入他人的阵营。尤其, 一区区长林守平还和蒋莘有裙带关系, 她们可不想凑在林守平跟前吃苦头。   对此,方有德心里十分满意,这俩姑娘,先不说吕文静,单说周燕。长的跟朵花儿似的, 面考的英文题目还接近满分,其他题目都在前三位以上。这样才貌双全的人才,若是成为正式会计, 以后在京市领导或者外宾面前露面汇报工作, 多长自己的面子, 因此其他两个区的区长都争着抢人呢。   原本他还担心这姑娘眼皮子浅, 被一区的噱头唬住,没想到她这么识趣儿。如果接下来三个月, 她工作能力各方面都没啥问题,不出意料, 她肯定会留下来成为二区的正式会计。   心情大好的方有德,亲自领着五个新人先到二区转了一圈, 然后吩咐区里一个从京市找来的临时会计,带这帮新人做车间里的各种材料盘算,计算审核员工的工资,制定出每月的工资表,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一通忙活下来,已经到了12点,厂子里宣布下班的大喇叭响起,临时会计吩咐众人先吃饭,下午接着来,引来一众人心里哀怨。   原本以为在这大厂里当会计,就是在办公地方坐着,干干净净的做事。没想到还要下到那又热又脏的车间,做那些零星琐碎的盘点。五个人只上了半天班,胳膊都抬不起来,到大食堂吃饭,都是蔫头蔫脑的。   周燕饭盒里面有张云兰早上做好的两个玉米窝头,还有一个对半切开流油的咸鸭蛋,都是怕她吃不惯厂里的伙食,特意放的。   厂里的大食堂即便粮食关系不在这里,只要有粮票和钱,一样可以在这里吃。   大食堂的吃食可就比不上周燕家里的伙食,就比如张云兰做的玉米窝头。那玉米面,是周燕在黑市上买了一个小石磨,细细的研磨过的。跟大食堂那一点玉米面掺无数藤蔓玉米杆一起混合的杂面做出来的窝头,味道完全不一样。   周燕吃过张云兰从纺织厂打回来的吃食,便对食堂粗拉嗓子的饭菜十分抗拒。可她家离厂里远,回去做饭吃不现实,厂里到处是人,消失在空间做饭吃也不现实。又不能带大鱼大肉,白米面之类的吃食惹人妒忌。只能带着看起来很普通的玉米窝头,再打份汤菜将就着吃。   走到卖菜的窗口,大木桌上放的菜一看就没啥胃口,清汤寡水没啥油,都能闻到水煮菜的炒白菜,萝卜丝儿,黑漆漆的三合馒头,稀的只有汤的红薯稀饭,玉米野菜南瓜等等做的饼子,还有一看就是刷锅水的‘蔬菜’汤。   周燕不忍直视,纠结了半天,只要了一个馒头,半碗稀的看不见米的稀饭,加起来只要了两分钱,一两饭票。   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食堂份量是很足的,一个馒头两个成人拳头大小,半碗稀粥把周燕的饭盒装的满满当当,周燕实在吃不了这么多,分了一半馒头稀饭给吕文静。她也不客气,直说晚饭她来打,分一半给她吃。   因为是新人,又是稀罕的高中生知识分子的缘故,她们一行人在食堂大桌前打饭菜,惹来厂里工人们集体注视。   尤其厂里未婚的单身小伙儿,看见周燕、吕文静两人眼睛都冒着绿光,看见她们打好饭菜坐在一处偏僻的饭桌吃饭,都跟着挤了过去搭话茬。   周燕和吕文静都是名花有主的人,对着这些单身狗的围攻,只能礼貌又疏远的应付着。一顿饭下来,她们俩就得了一个“高冷知识分子”的头衔,有那些学历低点的工人,就此歇了心思。   因为是三个月的实习期,她们不用跟厂里的工人同段时间下班,晚上七点,方有德就让她们下班回家早点休息。   在车间盘点一整天,要不停的搬箱子,拿材料,模具,钢块等等。周燕也感觉身体有点吃力,跟吕文静道别,就拿着工作证明道街道给自己办理了粮食登记,从原来的二十一斤普通粮食指标,涨到三十八斤,两斤细粮指标增加到四斤,其余票劵都翻了倍。虽然看着不多,但是周燕一人吃饱完全不成问题,还能留下几斤粮票以备不时之需。   之后上班,每天工作的内容就是盘点,审核,统计,然后就是跟着厂委工作人员不停的开会。   按理来说,会计只要做好数据统计工作就行了,可这统计工作中盘点一事牵扯到每个部门,芝麻大点事都能闹翻天。新来的实习会计被弄的头大,不得不跟着厂委一起开会,征询所有工会工人们意见的意见后,再做统计。   这么堪比杂工丫鬟的活计,让周燕生平第一次对会计这个职业产生了怀疑,在一次关于厂里发福利,肥皂究竟先发给哪个车间工厂的‘大会’中,周燕婉转的表达了自己想法,被方有德轻轻一句:“困难只是暂时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话,憋了回去。   周燕没办法,只能天天这么熬着,心里想着,要是没通过也好,她就去工会上班。她们只需要坐着开会,跟厂委争取工人的福利,再管管家属院的小矛盾就可以了,日子清闲的不得了。比这个啥都要干,又吃力不讨好的“会计”,好多了。   很快就到八月初八,吕大成和张云兰结婚的日子到了。   周燕作为张云兰唯一的娘家亲人,一大早,就亲自给张云兰梳好头发,穿上一身不是很艳的朱红色长衫,然后请了周遭几个心眼实在的邻居,帮着把周燕给她置办的被褥、柜子、热水瓶、搪瓷洗脸盆等等嫁妆,在新郎吕大成的接亲带领下,到了吕大成新分的家属房。   这时候的婚礼很简单,家属和赶礼的车间工人同事,中午一人请吃个拳头大小的三合馒头算是办了酒席。晚上则聚在新房里磕瓜子儿花生闹洞房。   相比吕家那边一大群的亲戚同事嘻嘻哈哈的打趣着新郎,张云兰这边就只有几个交好的纺织厂女工和周燕在屋里作陪。   周燕一边听着她们说话,一边打量着所谓的新房。   中午没得及,她没仔细看,现在一看,二十来坪的屋子,隔成里外两间,外面的锅碗瓢盆都是新置办的,四面墙上贴满旧报纸、伟人画像、工农劳动光荣的剪图,几张小小的剪纸双喜,看得让人眼花缭乱。据悉,这是厂里的工会同志,帮着贴得。寓意新人和和美美,永不忘记伟人领导和工厂劳动第一的光荣使命。   里面的房间,首先对着墙面贴了一张观音送子的画像,两边的墙上贴了两张大大的喜字,新床用六跟分三段放着崭新的木板当床,上面铺了一张素色的国色牡丹图床单,床上搁了两床大红绣鸳鸯牡丹花的棉被,一床是周燕做的,一床是吕家做的。这在买一床棉被,需要攒好两年棉花票,才能做一床薄薄的棉被年代里,就这两床棉被,足以看着让人眼红。更别说床对面的新衣柜、新桌,还有桌子上放着的簇新的热水瓶等等物件儿。   有两个未嫁的纺织女工摸着手头柔和的厚棉被,心里羡慕的要命,直夸张云兰命好,有个好老公,好表妹等等。   张云兰羞答答的坐在床上听着她们的恭维,看向周燕的目光却是包含着热泪,曾经何时,她以为自己这辈子会一直过着猪狗不如,生不如死的日子。没想到,周燕的出现,改变了她后半生,现在这样幸福的日子,她从前是想都不敢想。她对她的感激之情,一时半会儿是说不出来。   周燕心里也有些五味陈杂,总觉得奶奶就这么嫁给别人,她心里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更惨的是,从今以后只有她一个人住在家里,没人一大早给她做饭,没人提醒她冷热交替穿衣服,没人每天和她谈知心话,关心她的一切……她怎么想,都舍不得奶奶把嫁出去啊。   不过心里再怎么不舍得,奶奶终究要和她走上不同的道路。而且吕家人都不错,原本周燕还担心自己做的两床厚棉被会被吕家私吞一床给吕文静做嫁妆。   毕竟她做棉被的棉花,是特意请做行商的周建国从云南走黑货带回来的,每床足足有五斤重,还是新棉,盖在身上甭提多暖和了。没想到刘秋菊两口子原封不动的放在奶奶的屋里,没有一吃点私吞嫁妆的想法。   周燕也就放心的趁刘秋菊在外面发喜糖,大家伙儿都出去的时候,偷偷塞了五十块钱并四十斤粮票给奶奶,让她存进银行里做私房钱。   张云兰感动的眼泪不住的流,说了一大堆周燕一个人住家里要关好门窗,饭菜不好吃到她家里来吃,她永远是她的表姐等等话语。   直说周燕都忍不住红了眼,跟张云兰说了一些贴己的话,而后独自回家去了。   八月的夜晚还是比较燥热的,周燕行走在归家的路上,看着周遭黑漆漆的街头巷尾,突然觉得很孤独。   哪怕她一直试着融入这个时代,融入原身的亲朋关系,融入她努力改变奶奶的命运。可到头,还是她一个人行走在这漆黑的夜色,连个和她一路说话,保护她的人都没有。   虽然,她自身金刚芭比,不需要被保护,但她依旧希望有人能和她一起上班,保护她,爱护她,在这漆黑的夜色里,为她点亮一盏温暖的灯。那大概,是每个穿越到陌生时代的灵魂,都渴望不已的事情吧。   “小燕,你回来了?我正打算去接你。”   低沉醇厚的声音响在耳边,周燕抬头,高凯歌身穿一套军绿色的短袖军装站在她家院门前。   邻居窗户的昏黄灯光折射到她家墙上,将高凯歌那高大的身形渡上一层薄薄的金光,他双手拎着两个鼓鼓的行李包,往常冷漠刻板的脸此刻皱紧眉头,神色无比担忧,“你怎么自己回来了,这天都快黑了,你一个女孩儿走夜路多不安全。不是让你等我来接吗?” 第50章 050   周燕所有的负面情绪瞬间蒸发, 心里暖洋洋的朝他奔去, “你不是说你在出任务, 有可能回来不了吗?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娇嗔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埋怨, 高凯歌微微一笑, 双手不空,动作自然的将她拥在怀里, 拿下巴没来得及剃的胡须, 来回摩挲着刺她的脑袋说:“我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那你给我带衣服回来了吗?”周燕一点也不反感这样的亲昵动作,紧紧拥抱着他,抬头满心期望。   自从两人确定关系,第二天高凯歌就匆匆忙忙回部队出任务。这一个多月以来, 两人都以书信进行“飞信”交流,虽然为了避免审核信件的人员肉麻,两人的字里行间只是简单的问候语, 诉说双方日常的生活。   可就算这样, 周燕心里还是很期待, 很满足。看向高凯歌的眼睛亮晶晶的, 像只嗷嗷待哺的小猫咪,瞧着让人心都化了。   “该有的都有, 不会少你的。”高凯歌唇角上扬,松开她, 扬了扬双手拎着的重重包裹,示意她开门, “进去看吧。”   “哇!老凤祥的旗袍、风衣!雅风牌的雪花膏,俄罗斯进口的布拉吉,手牌蛤蜊油,红旗录音机……居然还有辣椒、棉花种子!”周燕一翻高凯歌的军绿色大帆布包裹,一边瞪大眼睛不断惊呼。   她空间种的有辣椒,但是一直不敢拿出来吃,怕惹人怀疑。现在有这辣椒种子,她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吃辣椒,再也不怕辣味露馅啦!   还有那白色带红碎花的布拉吉,卡其色带腰带的化纤维风衣,橘色带粉的绸缎贴身旗袍……一个个,一件件手工精细,一针一线都密实均匀。周燕摸在手里爱不释手,抱上衣服就去洗手间换一套旗袍出来给高凯歌看。   她本身生的漂亮,身段又玲珑。精致的五官下,高高竖起的衣领尽显纤细的脖颈,盘旋扭结而成的花扣两两相和,胸前两团绵软托衬着高挺圆润,两摆高高叉开的缝隙里,白皙的双腿,若隐若现。尽管周燕因为第一次穿旗袍,脸上带着些许紧张的神色,双手不知所措的拉些着衣边,可女人的万种风情顷刻间摇曳无尽。   高凯歌看得喉咙发干,说了一句好看,就不敢正眼瞧她,生怕自己滋生出什么不道德的想法来。正襟危坐的推说自己还没吃晚饭,让周燕帮忙弄点吃的。   周燕一听他坐了一天的火车没吃上饭,心疼坏了。把衣服随手往沙发上一丢,去后院摘了两把新鲜的梅豆角,扯了一把嫩韭菜,再割了一丛蒜叶,就着她在黑市买的腊鱼,做起了饭菜。   院里飘起了饭菜香味,高凯歌坐在周燕的房间里,看着她的内衣外衣放到处都是,不忍直视的闭了闭眼,心说这么大一个的漂亮大闺女,平时穿得也挺整洁的,怎么屋里就这么乱呢?   看来以后结了婚,家里还是由他收拾得了。不然天天对着这些乱糟糟的画面,他的强迫症怕是要逼疯。   认命的低头把衣服鞋袜归类,把脏衣服放去卫生间脏衣篮时,瞥见里面居然有套没洗的内衣,丁字形三角裤皱巴巴的搭在篮子边缘。   联想到周燕穿上它,眉眼如丝趴在床上的诱人模样,高凯歌耳朵情不自禁的红了起来,干咳一声,把衣服放进去,回头去后院帮忙做饭。   周燕已经把饭菜做好了,看见他到后院来,还穿着他的军装,忙喊他:“你咋还穿着这身衣服,我不是在沙发上给你放了一套休闲的短衣短裤?你去换了吃饭吧,免得弄脏军装不好洗。”   高凯歌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他倒没想到周燕给他做了衣服,被自己未来小媳妇关怀,心里的感觉还真不错。   噙着笑容回头去了周燕房间,找出她说的那身天青色短袖,同色短裤换上。   面料都比较轻薄,穿上凉快了不少。但裤子实在太短,居然才到大腿一半的位置,高凯歌穿着浑身不自在,心里建设好半天才出屋。   两人吃过饭,周燕烧了一大锅热水,先去茅房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用棉绸布料做的,有一点点透明的吊带连衣裙出来,让高凯歌去洗澡。   上个月,在高凯歌的安排下,高教授夫妻俩已经出国,避开即将到来的破四/旧,避免作为知识分子绝对会被红/卫/兵/抄/家、批/斗,侮辱致死的悲惨结局。   因而高家空了出来,高丽娜在医院上班太忙抽不出空回家,高教授夫妻俩临走前把钥匙交给了周燕,让她帮忙看管。周燕偶尔过去看看,也没想着打扫。   高凯歌这次回来的急,周燕就想着让他住自己家的客房就行。反正他是她的男朋友,两个人住一屋儿,别人就算说闲话,那也管不着!   得,这回高凯歌更是看清楚了不少,细嫩的皮肤还带着水汽儿,像一块刚出锅的嫩豆腐,轻轻一擦就有可能会擦破一块皮儿,精致的锁骨展露无疑,顺着锁骨往下看,两团绵软高高挺立形成一条深深的沟渠,她刚洗过头,披散在肩膀上的头发滴着水珠儿,一滴又一滴往那深沟里落……而那纤细雪白的大腿微微张开垫着脚,正往墙上挂湿毛巾……   高凯歌下腹窜起一簇火苗,赶紧别来眼,眼睛不知道还哪放,心里想着,还是尽快在明年六月份之前把两人的婚事定下来算了,不然就这小未婚妻的穿衣方法,他肯定憋不住。扭头接过周燕递过来的干净毛巾,冲去茅厕洗了个冷水澡,冷静下来。   其实周燕今天穿的都比较保守了,这个时代又没有空调制冷,夏末秋初的夜晚还是十分的闷热干燥。周燕又怕冷又怕热,为了让自己更凉快些,平时她的睡衣都比较轻薄透气,里面也都是真空,睡着舒服。   今天高凯歌要在这里住,她还特地穿上了内衣,选了件没那么透的睡衣穿着。   见到高凯歌刚才那炙热的眼神,周燕脸上也有发烫。都说军人恪守本分,遵守纪律不会在外面乱搞。可他都单身都快三十年了,平时想做那事儿的时候是怎么解决的?难道是自己解决,又或者他其实有偷偷的在外寻花问柳?   周燕可记得金三角红灯地区,有来至世界各地被拐卖的美女做事。她就不信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儿,到现在还是处儿!   为了证明自己心中所想,等高凯歌洗完澡出来,周燕把他从京市带来的甜瓜切成条端在他面前,眨巴眨巴着眼睛,用嗲得自己都受不了的声音说:“你洗完澡啦,喏,吃瓜~”   一边塞一块瓜进他嘴里,一边没骨头似的靠在他怀里,胸脯若有似无的蹭了蹭他结实的胸膛,顿时就感觉他的身体一僵。紧接着她大腿紧挨着他大腿根处某个地方,正迅速坚硬膨胀起来。   这么容易被撩拨,通常只有两种情况。一,对方是新手,禁不住挑/逗。二,对方是老色鬼,随便一撩就会把持不住。   不管是哪一种,周燕都不敢再火上浇油。她是答应和高凯歌处对象,可两人还没有深入了解呢。冒冒然就失了身,日后发现高凯歌其实就是各种渣男的集合体,她都没地方去哭!   当下周燕借口给他收拾客房溜了,徒留高凯歌看着她破门而逃,而后面无表情的拿上澡巾,再次进到茅房冲了个冷水澡。   “小燕,吃饭!”   第二天一大早,周燕刚睡醒,就高凯歌的敲门声吵醒。打开房门,高凯歌端了两大碗馄饨,并一些小菜酱菜进门来。   把托盘放在桌上,高凯歌回头瞅见周燕昨晚被胸罩勒的不舒服,半夜迷迷糊糊脱掉,少女那骄傲的两点粉嫩樱桃,就直挺挺的立在他的眼前。   高凯歌到嘴的话全都支离破碎,好半天组织了下语言,说了句他忘记倒香油,转而跑去前院的井边,打了一大桶冰凉的井水,狠狠洗了一把脸。   周燕不明所以没管他,起身去洗手间简单的洗漱后,端起馄饨就开吃。   她还在三个月的实习期,不能请假休息。即便想和高凯歌多处处,但目前来说,还是工作重要。她可不想迟到被人抓住把柄,把她可能得到的正经会计职位给蹉跎了。   高凯歌洗完脸回来,就看见周燕头发乱七八糟的扎着,衣服鞋袜都没换,狼吞虎咽毫无女人形象的大口大口吃着馄饨。   他再次不忍直视的闭了闭眼,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避免她吃得太快被噎着,“慢点吃,时间还早,我大伯把自行车留给我了,我一会儿骑车送你上去。”   不早说!周燕手一顿,想翻他一个白眼,但成功的被噎着了。   高教授夫妻俩走的时候,她也曾想借高教授的自行车来骑着。可转念一想,高教授那车是二八大杠,特别的高大,她一个女人骑,怎么都不好看,也不优雅。   再一个就是,厂里上班的工人同志们,除了个别领导骑自行车外,基本都是走路上班的。她一个新来的实习生,骑个二八大杠去上班,那就赤果果的炫耀!   她在郊区好地段买了套房子自己住,就引来厂里人多少眼红嫉妒。她要再不低调点,以后成了正式工,少不了要经常和各部门配合。万一,有人看不顺眼,存心给她使绊子,到时候她都没地方去哭。 第51章 051   “把我大伯家的钥匙给我。”高凯歌洗完碗, 走进房间, “顺便把你的粮票、肉票……各种票据都给我, 一会儿我给你买粮食去。”   周燕的粮票除了每月的四斤细粮粮票外, 其余粮票基本没怎么用。她不在家里的五年, 都是张云兰帮她代领粮票,周燕让她用, 她也舍不得, 一直存放在家里的柜子里。等她回来,全数归还给她。   零零总总的票据,加起来有一千多斤粮票。当时把周燕给惊的,非要给张云兰一半粮票,被张云兰拒绝了。说是周燕已经帮她太多, 她说啥都不能在占她的便宜,怕折了自身的福气。   周燕知道自己说不过奶奶,也就勉强收下, 天天拿粮票去黑市换精细米面蛋肉给奶奶吃, 想让奶奶吃好点。   没想到她上来不过两个月, 奶奶就嫁人了, 她又不好给奶奶太多粮票引吕家人怀疑。于是家里很多票据都闲了下来,诸如煤油票、蜂窝煤炉票、肥皂劵、工业劵等等票据都被她随手放在家里的柜子上。   高凯歌帮她收拾屋子的时候, 瞧见桌上花花绿绿的票据都快堆成小山,心里有些心疼。他和周燕确定恋爱关系后, 便托人去打听过了她的家庭背景。得知她丧父之后没隔两年,她母亲也跟着去了。由她的奶奶婶婶拉扯大。   这么多年来, 没有父母的庇佑,奶奶又是乡下人,不识大字。教不了她许多的道理,可不就养成了她不会收拾,又不知道怎么节省过日子的性子。   他已经从周遭邻居嘴里打听过,周燕从乡下上来市里到现在,家里的米面肉菜就没断过顿。用隔壁邻居大婶儿的话来说,到底是年轻人,不知道节省着粮食过日子。现在还好,就她一个人。要是以后她结婚了,还这么个胡吃海喝的吃法,谁家养得起?以后生的孩子还要不要吃饭?   高凯歌对这点没什么意见,他的津贴不少,单身多年,他的钱财一直捏在自己的手里。即便转业可能有段时间没工作,但就凭他手里的资产,足够周燕和他们以后生的孩子一切开销。周燕怎么花钱,怎么吃喝他都觉得是应该的。   她是他未来的媳妇儿,他在外头拼命挣钱,不就是想给老婆孩子一个安稳的好生活。不然他挣那么多钱粮,老婆孩子还得看他脸色,紧巴巴的抠唆着过日子,桌上一日三餐不见个荤素,吃个饭还得紧着肚子吃个半饱,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只是觉得周燕常年缺少正经家人的教导,把日子过的颠三倒四的。那么多票据放在家里,干干净净的煤票不用,非得自己捡柴煮饭烧个烟熏火燎,他看着都觉得脏……   要是周燕知道他的想法,肯定得吐血。她不爱收拾是因为她懒,每天上下班回家都快累死了,哪还有那个力气天天收拾家里,她能把自己拾掇干净上班就不错了。   再有煤票一直没用,是因为奶奶不习惯用,蜂窝煤炉火力少,烧水炒菜不温不火的,没有柴灶炉子火力大,来得快。   奶奶上班没时间慢慢煮饭,一直在黑市上买乡下人砍卖的柴禾。一百斤好烧又易燃的树木柴禾,才只要一块五毛搭一斤半的饭票。纵然节俭了一辈子的奶奶也觉得价钱划算,烧完了又去买。那些个蜂窝煤票,可不就闲了下来。   “都在桌上呢,你看着拿。”周燕手拿一把齿梳,梳着头发,连声催促,“你快点把车推过来,我上班要迟到了。我还在实习期,迟到了可不好。”   高凯歌接过钥匙,“你不上班不行?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一个姑娘家要学报纸上那些铁娘子,早八晚九的在车间里不停的劳动,回家还得伺候家里的一家人,他想想都觉得累。   前几次的来信中,他委婉的提出让她闲在家里,如他的母亲一样,在家里种种花花草草,他把每个月的粮票和津贴都拿给她花,让她不要那么累得去上班。   她一口拒绝,说啥全城女人都自强自立的上班赚钱,她年纪轻轻就闲在家里,不得被人说闲话羞愧死。   高凯歌无奈,只能任由她上班去。今儿让她拿票据出来,也是想减轻下她的活计。普通人每月月初排队买粮,买菜,买油等等能脱一层皮。   周燕知道他也就随口说说,翻了一个白眼,突然想起来问:“明天才供新粮,而且人家买粮都是半夜开始排队去买,现在不早不晚的,你到哪买那些粮食肉菜?”   她上个月和奶奶在月初的时候买过一次粮,那家伙儿,整个城里的人都在半夜出动,在市区四个粮站排了长长的队伍。那阵仗跟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似的,那排得长龙队伍,她们就去晚了点,直接排到了第二天大中午才买到。   没办法,粮站每月就限量供应那么多粮食,去晚了就买不到精细粮食,只剩下嘎啦嗓子的粗粮。谁也不愿意家里尽是粗粮,不管精细粮食多少,总要和粗粮搭配才吃得下。   粮站每月供粮都在月初的周末,主要这个时候的上班都上六休一,这样就可以让上班的工人一起抢粮。   这个月本来该二号就上新粮的,可因为运输的问题迟了两天,市区四个大粮站就贴了公告,说明天放新粮。   虽说不到供应新粮的日子,也可以去粮站买粮食,但大多供应的是粗粮。高凯歌总不会想买粗粮给她吃吧?她吃细粮吃惯了的呀,让她吃粗粮,她宁愿饿着肚子……   “就你矫情!”高凯歌无奈的把所有票据装进军用背包里,“你以前在乡下,饥荒年的不也是吃粗粮,这会儿粗粮怎么吃不了?”   “那不一样嘛……”周燕忍不住心里嘀咕,人都是那样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从上水村来到市里两个多月,天天顿顿都吃的精细米面加肉菜,让她再吃回那粗噶刺喉咙,硬的跟石头一样的粗粮馍馍,她肯定不乐意。   她身上大把的钱粮,空间还有好几千斤的红薯土豆可以换细粮,她干啥要委屈自个儿。   “行了,你别操心了。我们军人有特殊待遇,可以凭借军章提前买粮。以我现在的级别,多买几斤细粮不成问题。”   也是噢,她都忘记她男朋友是军人了,还是中校级别的军官。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退役,难道是考虑到以后娶她出任务太危险所以退役?还是他年纪大,到了退役的时候……   不管是哪样,高凯歌退役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至少以后她不用担惊害怕他受伤死亡,而且他退伍转业后还可以在她附近找份工作,两个人不用分开过那异地恋的生活,多好。   “走了。”高凯歌把车推了过来,后座早被擦的浧亮。周燕锁好院门,扭头把家里的钥匙丢给他,“自己去打一份备用钥匙,我没空给你开关门。”   高凯歌稳稳接住钥匙,嘴角微勾,心情颇好,踩自行车格外用力,快得周燕连呼慢点,想感受下情侣间骑自行车得浪漫氛围都不行。实在快的她忍不住闭上眼,紧紧抱着他的腰身,将头埋在他的后背上,不敢看那一闪而过的街道风景。   “到了。”   感觉车子稳稳当当的停了,周燕睁开眼,一群群来上班的钢铁厂工人们都惊奇的望着他俩,还有人三五不时的对着她指指点点。   周燕窘迫的松开高凯歌那整洁无褶皱的军衣下摆,从车上跳了下去,对他怒目圆瞪,“骑那么快干嘛?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高凯歌挑眉,“我是怕你迟到。不是说你还在实习期,迟到影响不好么?”   “那你也不能骑那么快,让我害怕把你抱那么紧啊!”周燕气的跺脚,“这么多人看着我抱你,比迟到还要影响不好!”   “怕什么,告诉他们,我们在处对象不就好。”高凯歌瞥了眼周遭一群群路过的男工人们纷纷露出震惊伤心的神情,心情大好的朝她挥挥手,“你男人长的这么英俊威武,说出去不会丢你脸的。快去上班吧,下午我来接你。”   “自恋狂。”周燕低声嘀咕了一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到底没绷住,笑了起来。   她之所以一直没跟厂里人主动说起她已经处对象的事情,是因为没有征询过高凯歌的意见,不确定要不要公诸于众。   他的军官身份在那里,平时还老出那些危险的任务,她怕公开他们的关系,给他们双方都带来麻烦。   现在他主动表明关系,周燕心里也没有顾忌,心情颇好的到厂委上班。   刚坐下,就见吕文静提了一壶热水过来,给她泡了一壶热茶,一脸八卦的问:“小周同志,他是你什么人啊?怎么也不介绍介绍?”   吕文静和周燕是亲戚的关系,不好在厂里公诸于众,怕被人说她们是裙带关系,使绊子把她们两人都给刷下去。因此两人平时在厂里都以同志称呼,私底下见面再换回亲戚称谓。 第52章 052   “你不是明知故问。”周燕毫不客气的端茶浅喝一口, “说吧, 你做的账又出了什么问题, 巴巴的给我泡茶喝。”   因为没有受过专业做账的课程培训的缘故, 吕文静和蒋莘一干人等做起账来, 老是漏洞百出,对不上数儿, 直让教他们做账的临时会计头大如斗。   而周燕在后世受过专业的会计培训课程, 还考了个初级会计证,虽然后来嫌弃考中级会计时间太漫长,考了也不一定过,过了工资也不高,选择了放弃做别的工作。   到底那些年, 挑灯熬夜苦读各种会计书本的知识深深印在脑海,在这个没有电脑的年代,会计工作相比后世轻松了一大半, 周燕做起来自然格外顺手顺心, 毫无压力。   其实吕文静做的也不错, 或者说, 他们十四个人都做的不错,知道自己关于会计方面的知识不够, 都经常不耻下问的问厂里的临时会计各种专业知识,都非常的认真努力, 希望自己能成为最后三人。   可因为对外接口的缘故,有一小部分的账目全都是英文书写, 他们这群只有高中文化,对英文知识还处于了解阶段的学生,无疑做起来十分吃力。   每到这个时候,周燕就派上用场,大出风头把所有英文账目全都包揽了,并且算出来的账目从没出过差错。   厂里各大领导看她的眼神格外满意,隐隐有要把她纳入三个会计中一员的样子。其余的十四个人都急了,有借关系买大学英语教书恶补的,有高价买英语口语磁带听写。也有像吕文静这样,和周燕套近乎,让她帮自己完成任务,或者让她教自己做英语账目的。   当然,周燕和吕文静的关系不一般,吕文静用不着和她套近乎,但各种小讨好是有的。   这些小讨好,就是诸如给周燕擦擦桌子,打打热水,泡泡茶,打下饭菜……   虽然微不足道,但是周燕很受用。吕文静是张云兰的小姑子,就算她不做这些事情,周燕也会主动帮她。不为别的,就为帮了她,让她念自己的情,对奶奶好一点,不仗着姑子的身份,对奶奶各种挑刺闹矛盾就好。   “嘿嘿,也没啥问题。”吕文静被她一打岔,也没追问她男朋友的事情,赶紧放下手中的热水瓶,从隔壁桌拿了两张单子递给她,愁眉苦脸道:“这两张单子要去洋行校对财账出入,你知道的,我英语不行,看不懂。去了洋行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麻烦你跑一趟了。”   钢铁厂接口的洋行,主要是花旗银行,华侨银行。这两个银行的出纳基本都是中国人,少数是美国人,去拿账目,如果看不懂,完全可以求助大厅经理,让其帮忙翻译。   吕文静是嫌麻烦,因为大厅经理要不断的处理银行各种各样的问题,不能一直在旁边给你翻译文本,等她陆陆续续的给你翻译完,最少要三个小时以上。   虽说会计上班期间跑银行校对账目是经常的事,但吕文静她们都在实习期间,为了在领导面前挣表现,她们一般都是利用中午的吃饭时间去校对。   不然你在上班时间跑不见人影,谁知道你是去银行了,还是去偷懒了。而且中午吃饭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吃饭走去银行的时间都不够,去了做账也不一定对数。有现成可利用的关系在,吕文静当然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功夫。   这种占自己小便宜的心思,周燕当然清楚,她不会计较这些,反正她天天做这个英文账目,天天都要跑洋行,顺手的事情,还能卖个人情,她没理由不做。   况且,厂委的领导们又不是傻瓜。能坐到他们那个位置,什么人情世故,人脉眼线数不胜数。以吕文静这样偷占便宜的行为,多半会被刷下来。周燕也不担心日后她真成了正式会计,吕文静会一直这样利用她,占她便宜。现在吃点亏,真的不算什么。   笑着包揽下吕文静的任务,等开完每天例行的“莫须有”会,周燕跟方有德打了个招呼,抱着一摞账单,跑去了市区中心的一家花旗银行对账。   她天天都朝这里跑,银行的出纳都跟她熟悉了,不用她招呼,就把早准备的账单拿给她。   周燕笑颜如花的道了声谢,抱着账单坐在银行大厅一处比较偏僻安静的地方做起账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上午十一点的时候,周燕掐着时间做完了账。这个点跑回厂里还能赶上最后的午饭,就是饭菜比较冷,只能对付着吃。   收拾好东西,放进自己随身带来的帆布大挎包里,周燕刚要离开,忽听出纳柜台前一阵喧哗。   周燕抬头,只见两个金发碧眼,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的白种女人,正激动的对着先前给周燕拿账单的中国出纳姑娘神情愤怒的嚷嚷着什么。她们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纯白色西装的年轻白种男人,双手抱胸,右手手指不断敲打着他的手臂,眉头紧锁,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那两个白种女人说的是英语,周燕仔细听了一段,原来是她们的钱包被人偷了,虽然去公安局投诉立了案,但她们急着赶去上海坐飞机回国,想凭自己的脸刷银行取钱。因为站在她们身后的,是这家银行股东之一的大少爷。   出纳小姐当然不会出钱,你既没有银行卡,又没有身份证明。就算你是银行的股东,按照规定一样不能取钱。   那两个白种女人便急了,各种难听的话不断的骂,更甚至伸手进柜台,扯住那出纳小姐的衣襟,凶神恶煞的骂着,直把那出纳小姐都给吓哭了。   银行经理一看架势不对,在一边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奈何那两个女人根本不听,大有不出钱,她们就把出纳小姐生吞活剥的架势。   而这个时代,能到中国内地来的外国人,通常身家背景都不俗,或者很多是国家请来的技术指导,哪一样都不能轻易得罪。   周燕见那出纳小姐的衣襟,被那两个蛮横的白种女人扯烂,吓得眼泪直流,旁边的经理、保安又不敢去拉开劝架。那窝窝囊囊的样子,看的周燕一肚子火儿。   放下手中的帆布包,周燕走上前,用力把那两个白种女人拉开,怒目道:“嘿!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作为外国友人,你们的素质在哪里?这里是中国,容不得你们在这儿撒野!”   她的英语能力一般般,当年大学考级的英语,大部分都还给了老师。平时看着字面英语没啥大问题。但长年缺乏跟人用英语交流,这一段话说得磕磕碰碰。不过丝毫不掩她身上的气愤和戾气。   白种人天生高大,那两个白种女人身材都比较丰满,目测单人不低于一百三十斤。被周燕用蛮力拉扯开,那两个女人愣了愣,紧接着面色不善的推搡起周燕来。各种诸如黄皮猪,东亚病夫,生殖器官,诅咒周燕爹妈死的话一段又一段的丢过来。   周燕也就呵呵了,见过没素质的外国人,没见过这么没素质的外国人!真当以为这个时代的中国还是乱战期,仗着自己是外国人就狗仗人势,把自己当成大爷,要中国人像狗一样,巴巴的赶上前去伺候?   走好吧您嘞!她周燕可不怕!一手一个拎起那两个白种女人的后颈衣襟,周燕直接把她们摔出银行。同时扭头怒喊大厅经理:“还愣着干嘛?还不给大使馆打电话?让他们管管白皮猪?!”   银行经理呼吸一窒,把外宾扔出银行,这可是关系两国友好的大事儿啊!这姑娘怎么下得去手!虽说不是她们银行干的,可那三个外宾要是去投诉,她们铁定脱不了干系。   银行经理头大如斗,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认命的一家又一家的拨响各家欧美大使馆,最后英国大使馆确定了在南昌市的英国人名单,与那两女一男名单相符,便马不停蹄地派人来处理此事。   来得是个英国人,他身材高大,肤色苍白,蓝眼、高鼻、深目,纯金色的短发以发蜡全梳往脑后,穿着一身灰色的套装西装。举手投足之间,有种特别优雅的温润气质,英俊的令人窒息。   他先给周燕和银行一众人员弯腰道歉,关切的询问大家有没有人受伤,表示大使馆会承担一切损失费用。而后敛去脸上的笑容,对坐在大厅等候室,由附近两个陪同加监管的公安同志说了什么。   公安同志点点头走出等候室,那人关上玻璃门,与另外三个英国人说着什么,两个白种女人先是从座位上激动的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到神色渐渐恢复平静。   紧接着那个穿白色西装,自始自终没说过什么话的英国男人站起来说了两句,而后他们四人一同走出来离开银行。   临走前,两个白种女人冲着周燕双手伸出中指,神情无比嚣张。周燕面带微笑,给她们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两个白种女人眼见动怒,和她们一起的白西装男人侧目看她们一眼,那两人顿时老实的跟在他身后走了。 第53章 053   “周燕小姐是吧?”灰衣西装英国人临走前, 右手放在左胸, 再次向她弯腰九十度行了个大礼, “实在很抱歉, 我的同胞给您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下次您再发现这样的情况, 请不要手下留情,立即和我们进行举报联系。任何伤害我们两国友谊的事情绝不能姑息。我们英国大使馆, 会依照国际条律秉公处理。”   “这是我的名片, 有任何情况,都可以来找我。”他说着,双手递上自己的名片,俊美深邃的五官笑的格外迷人。   周燕不禁看恍了神,心里嘀咕, 谁说好看的女人是毒/药?长得好看的男人也是致命的!这个英国人一笑,她感觉自己七魂六魄都被勾了一半过去。   真是作孽啊!幸好她有男朋友,幸好她的男朋友长得也不差。不然此刻的她, 估计跟银行一众未婚的出纳女同志们一样, 花痴的姓啥都不知道了。   低头看了看名片, 李白.维杰里?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   周燕读大学的时候, 曾经看过西方一些地域知识,知道维杰里是个法国姓。这个李白明明是英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 那他肯定是英国人毋庸置疑。   可他为什么拥有法国的大姓呢?难道是混血?话说,他的中文讲得不错, 从他进门给所有人道歉开始,就讲得一口流利的中文, 还带着京片子的口音,想来在中国呆的时间不短。   难怪他的名字叫什么李白,应该是他自己改的吧?就是这个名字既不东方,又不西方化,别人叫起来肯定觉得怪怪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取这个名字。   目送李白一四人离开,周燕抱着做好的账单,匆匆往厂里走。   在银行耽搁了近两个小时的功夫,肚子早已饿的呱呱叫。这个时候厂里的大食堂已经歇火,不知道吕文静给她打饭没有。要是打了,倒点开水凑合着吃。要是没打,她看情况到厂外附近的国营饭店吃顿饭,实在不行,就饿着肚子。   “你说说你,这都后半晌午了,怎么光记得工作,不记得吃饭?”吕文静一边嘟嘟嚷嚷,一边从办公木桌下的柜子里,拿出两个大铁饭盒递给周燕,“喏,左边的饭盒是我给你打的,右边的饭盒是你对象拿过来的。”   “高凯歌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周燕眼睛一亮,三两下打开饭盒,看着盒子里满满当当的鸡蛋肉菜,眼睛都直了,“这么多饭菜,还压得紧紧实实的,当我是猪喂啊!”   “生在福中不知福!我对象就没想过要给我送饭!还是有肉有蛋的好菜!一般人过好过节才吃这么丰盛呢。”   吕文静翻她一个大白眼,“人家怕厂里的饭菜不合你胃口,中午十二点准时过来给你送饭。哪知道怎么等都等不到你,就托我把饭菜交给你,说晚上可能会晚点来接你,让你等等。”   “我哪知道他要来送饭,银行出了点事耽搁了时间,不然我早回来了。谢谢吕同志给我转交饭咯。”周燕心里美滋滋的跟她道了声谢,转头去锅炉房热饭。   临近傍晚下班的时候,周燕早早的收拾好东西,打算在厂门口等高凯歌。   没成想,远远的就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手里推着二八杠自行车,站在厂门口成排桦树下,神色冷清的盯着厂里。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衬衣长裤,不甚光亮的路灯透过繁茂的枝叶,洒下一道道细碎柔和的光芒,将他冷硬的脸庞显现的柔和了不少,看起来就像电影院里张贴画报的男歌星一样,仿佛随时就能张开歌喉,唱出一段歌颂伟人,歌颂工农主义,令人无法忘怀的浑厚嗓音。   “那是谁?在等什么人?长的真俊!”   “咋啦,小红你思春啦?人家那通身气派一看就不是咱们厂里的人,你就甭想了!”   “呸呸呸!你才思春呢!我就好奇问问而已。”   ……   周遭下班的女工的议论声不绝育,周燕倍有面子的挺了挺背。瞧瞧,咱多会找男人。随随便便一找,就是大小姑娘们爱慕的明星型号。   这个年代可没有哪个姑娘,敢犯贱当小三主动勾/引男人,尤其是军人。   不说周遭如何议论指摘你,能把你喷得上吊自尽。单说街委、公安局就不会放过你。这属于破坏风气,破坏人家和睦家庭,分分钟把你抓到大众人民面前,活活的批/斗/死!   周燕完全不担心有人跟她抢高凯歌,就是这么自信,就是这么拽!   坐上自行车的后座,周燕在众目睽睽之下,紧紧的抱住高凯歌的腰部,还示威似的朝一帮芳心碎一地的大小姑娘们龇牙咧嘴,顺手轻轻摸了一把高凯歌那结实健壮的后臀,惹来一众人年轻姑娘在心里大骂狐狸精,不要脸!   高凯歌本来已经骑走几步路,被她一摸,浑身一阵酥麻,直接从尾椎骨窜到天盖骨,下腹那处瞬间有了反应。   他懊恼的刹住车,扭头看见罪魁祸首笑得没心没肺的,顿时有些泄气。   这丫头父母早逝,虽说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但她没出阁,她的奶奶婶婶也不会教她男女之事。刚才摸他,大概也是无心之举,毫无挑/逗他的意思。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这样下去真不是办法,万一哪天他憋不住擦枪走火,那真是对不住她的天真烂漫。   既然如此,不如提前结婚?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回到家,进到堂屋,周燕看着满屋的细粮米面,西红柿冬瓜小油菜,鸡蛋花生黄豆等等粮食蔬菜直接惊呆了。   “你到哪买的这么精细米面?那白大米,至少得有两百多斤吧?我每个月就四斤细粮指标,这么多米,你是怎么……”   “我的细粮指标票一直没用,津贴补助也不少,粮站买了二十来斤细粮,又去黑市买了些。”高凯歌将米面蛋菜一一搬去后院的厨房摆放好,回来客厅递给周燕一件黑色纯羊毛的针织衫,“百货店促销买的,你看合不合适?”   “合适,太合适了。”周燕随手往身上一穿,大小刚合适,不肥也不挤。心里一阵感动,高凯歌身上穿的蓝色衬衣同色裤子都洗的有些发白了,眼见就要入秋了,也没见他买身新的,却舍得给她买买买,真是二十四孝好男友。   “你喜欢就好。”高凯歌见她满心欢喜,特臭美的跑去屋里照镜子,无声的笑了笑,转身去后院升炉做晚饭。   白天他去南边粮站附近的黑市,被满大街都快赶上集贸市场的人群吓了跳!   前两年饥荒,国家各方面都管的严,黑市更是直接消失殆尽,想买吃食都没地儿去买。   高凯歌长年在外出任务,鲜少像现在这样有时间休假闲逛,他曾从高教授嘴里听说过黑市的事情,没想到如今的黑市如此热闹。   想着他过两天要回部队,周燕又吃惯了细粮,怕家里没米面,她偷懒挨饿,高凯歌干脆把自己看中的饭菜,一股脑儿的买回来。又花了十块钱买了只母鸡回来,在接周燕下班之前就杀了。   这会儿只需要拿他到百货商店买的大铜锅焖上,再蒸上米饭,炒几个小菜就能吃了。   一个半小时后桌上搁着一大铜盆杂菇炖鸡,大米饭,凉拌萝卜丝儿,鸡蛋炒西红柿,蒜蓉油麦菜……色香味俱全,光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周燕一边不顾形象的吃着,一边赞叹说:“真好吃,没想到你厨艺这么好。看来以后我不用再下厨,也不担心自己会饿死了。就是做得菜太多了,能吃完吗?”   她平时做饭虽然菜品多,但都是小份小盘的,刚好够她吃。哪像高凯歌,每样菜都用大盆大盘装,五六个人都不一定吃的完。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高凯歌姿势端正的吃着饭,三两下功夫就解决了大半部分的菜肴,而后拿出一张方格手帕擦拭着薄唇。对上周燕目瞪口呆的神情,清冷的面庞勾起一抹好看的笑容,“我饭量一直大,前几次跟你吃饭,你煮的太少,我不好表现出来。下次你要煮饭的话,要记得照今天的份量煮。”   “你这人真是!”周燕心里五味陈杂的放下手中的碗筷,无比心疼愧疚的说:“你饭量大就大,我又不会说什么!怎么能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明天休假,我给你煮些好吃的补补,你不要再饿着自己了。”   说到做到,第二天一大早,周燕就在厨房忙活开了。   和面、擀面,切菜、炒馅。周燕蒸了一笼小笼包,煮了一大盆白菜肉馅饺子,两碗鸡蛋清汤面,拍了一盘蒜泥黄瓜下饭,就去前院叫高凯歌。   高凯歌从十四岁开始,一直呆在部队里生活,长年累月的训练已经深入骨髓,一到早上五点半,便准时醒来开始早操训练。   这会儿他正在前院正中的位置,单手触地,做着俯卧撑。军绿的纯色短T恤,被力量一带动,触地的右手隐隐勾出了上身的倒三角,手臂上的肱二头肌清晰可见。   周燕站在堂屋门口看着,心思不纯的飘远,想象着自个儿被那一身结实健壮的身体压着是什么样的感觉,不知不觉就红了脸,连高凯歌什么时候站在她面前都不知道。   “在想什么?”低音醇厚的声音响在耳边,刚运动过后的男性荷尔蒙铺面而来。周燕慌忙抬头,对上高凯歌那幽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心下莫名心虚,结结巴巴的说:“饭,饭做好了。”   “嗯……”高凯歌看她双眸波光潋滟,两颊红若桃花,心里莫名的舒畅,凑在她耳边,坏心眼的低声问:“我好看吗?要不要摸摸我的肌肉?” 第54章 054   周燕一怔, 随即毫不客气的掀开他的短袖, 露出里面纹理匀称的胸膛, 还有那结实健壮的六块腹肌, 以及无数道大大小小的疤痕。   “一定很疼吧?”想着在金三角惊险的一幕幕, 高凯歌平时肯定都出的危险任务。不然以他现在这个年纪,怎么会升职的那么快, 都到中校级别了。   据周燕所知, 军队里升职基本都是靠资历、时间、功勋升职。能到这个职别,高凯歌不知道受了多少伤,吃了多少苦。   爱怜的伸手摸向那些伤疤,触手粗糙炙热,和她预期的一样。周燕眯了眯眼睛, 双手在他身上四处游移,不由自主的感叹着,“好紧, 很舒服。”   这话说的……一瞬间就让高凯歌想歪了, 看向周燕的目光深了几分, 忽然抱住周燕的腰部, 横抱着她进了堂屋。   “啊,你干嘛?!”周燕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突然意识到刚才自己做了什么,双手捂住脸, 囧得不敢看高凯歌的眼睛。   真是大意孟浪了!她完全忘记这个时代的男男女女都很刻板保守,都是婚后做各种亲昵动作。结婚之前顶多拉个小手, 都算是双方比较热烈的肢体接触了。   哪像她,才处了两个多月,直接上手摸人家的身体。不知道高凯歌会怎么想?   “很快你就知道,我想做什么了。”高凯歌把她放在客厅宽阔的沙发,火热的眸子望着她,低低地笑起来:“这就是你主动摸我的后果。”   周燕被他看得满脸通红,气氛突然变得十分暧昧。就好像空气里燃着看不见的小火花,轰的一下就窜着了。本来清晨的八月还是有点凉爽,周燕却突然觉得有些热。脑子里仿佛掺了浆糊似的,变得粘稠起来,思绪开始变慢,身体意外的敏感。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高凯歌那有力的怀抱紧紧拥着,感觉他那微凉的薄唇轻轻吻上她的唇,而后清舌滑入她的口中,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用力地探索过每一个角落。   心脏不可抑制的跳动起来,呯呯…呯呯……越跳越快。这一瞬间的悸动,使彼此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得周燕都感觉自己快没了呼吸的时候,忽然感觉到高凯歌那微微粗粝的大掌钻进她的衣裳里,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豆腐尖儿,带起她身体一片片酥麻颤抖,而后感觉高凯歌下腹那处的庞然大物已然到位。   周燕瞬间恢复理智,慌忙推开他,气喘吁吁的说:“好像有人敲门?我去看看。”   高凯歌动作停了一下,面上有着欲/求不满的潮红,半响才咕哝地说了一句,“你听错了。”   “可真的有人敲门啊?”周燕不安地动了动,外面整耳欲聋的敲门声不是幻听。   瞪了一眼赖在她身上的高凯歌,看他不情不愿的让开。周燕面上微微一笑,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襟,一边喊着来了,一边急匆匆地跑去开门。   “表妹,你在做什么?敲了半天也不见你开门。”张云兰进门一通埋怨。   家里以前就一副钥匙,周燕在上水村的期间,钥匙是由她拿着的,周燕回来以后,她就把钥匙拿给了周燕。   本来周燕让她打一副备用钥匙,她想着,她一个外人,借住在人家家里,拿着远房表妹屋子的钥匙像什么话儿,便一直没打。这会儿过来,就得敲门。   “刚做好饭,准备吃饭呢。”周燕有些心虚的上下看张云兰一眼,见她穿着一身崭新的列宁服,看手工像是出自张云兰婆婆刘秋菊之手,身后跟着吕大成,拎了几袋纸包封起来的点心糖果,满意的笑着打趣她:“这才结婚多久啊?都没到三天就回门了?我可没煮你们两口子的饭菜!”   “去去去去……谁想蹭你饭,我们早吃过了。”张云兰没好气的戳了她脑门一下,“今天大家都休假,不这个时候回门,就得一个星期后了,我没那个耐心等。你这丫头片子懒的要命,我不早点过来瞧一瞧,怕你饿死在家里。喏,我让你姐夫买了你最爱吃的蒸枣糕、酱猪蹄儿……”   吕大成笑着喊了声表妹,将手里的两提纸包递给周燕。   “还是表姐心疼我……”周燕心里感动不已,“下次别买了,一只酱猪蹄儿,得去八块九毛钱呢,赶得上你们十天的工资了。你们刚刚新婚,以后用钱的地方多得是,把钱存着,以后给我侄儿侄女用吧。”   “这是你表姐夫的一番心意,你甭管那么多,吃就成了。”旁边吕大成乐呵呵的直往张云兰肚子上瞄,想着新婚这两日,他们二人一直在床上耳鬓厮磨,弄得她差点下不了床。张云兰脸红如火烧,拉着周燕直直往堂屋走,在她耳边低声问:“前两年你不是给我一罐神泉让我喝,说是有助孕之效,能不能再给我一罐喝喝?”   “别说一罐,就是十罐,表姐开口,立马就有。”周燕知道生孩子一直是奶奶的心病,尤其她二婚刚嫁给吕大成,更是急于生个孩子给老公婆家证明什么。周燕在这方面帮不上什么忙,能用灵泉稍稍助力奶奶一下,她心里是十分乐意的。   “要不是说亲人血脉相连呢,你就我最亲的亲人!”张云兰喜笑颜开的拉紧周燕的胳膊,抬头看见出门来迎接他们两口子的高凯歌,顿时停下脚步,瞪着他半天都没说话。   周燕此前跟她说过,她处了对象的事情,张云兰始终没见到人。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了,这人居然一大早就在表妹的家里。   她刚才在来的路途中,隐隐约约听见隔壁牛春花在巷头跟认谈论谁谁不要脸,把男人往家里领,没结婚就一起过夜等等。   她刚开始以为牛春花说的自己,没往心里去。毕竟牛春花就是那种泼皮八婆的性子,你跟她斤斤计较,还显得自己理亏。   现在看见高凯歌那明显刚洗过澡,头发都还带着水珠的样子,张云兰这才明白牛春花说的是谁。顿时胸口簇了一团火儿,扭头怒瞪周燕:“表妹!他怎么在这里?!你们昨晚?!”   张云兰是过来人,深知流言可畏,不管女人年龄大小,贞操都十分的重要。   她和吕大成那段时间虽然什么都没做,可遭受了不少流言蜚语,险些让她没了工作,可见这事儿对女人有多大的影响。   张云兰是心痛自己千防万防,怕别的男人一阵甜言蜜语就把她宝贝表妹骗了去,一直没舍得嫁吕大成。   直到周燕再三再四的保证会照顾好自己,她这才忧心匆匆的嫁了。   没想到她才出嫁两天,眼前这个臭男人就把表妹给骗了!张云兰现在想把高凯歌活撕的心都有!   张云兰一向温柔,很少发脾气,周燕第一次见她发火的样子,心里多少有些怵,老实巴交的交代,“我们什么都没做,我还是黄花大闺女,他睡客房,高教授家里脏,我懒得打扫。他过两天就走了。”   “咳咳……”吕大成尴尬的咳两声,示意张云兰给周燕留几分薄面。   张云兰这才收敛怒火,转头冲着高凯歌冷冷的哼了一下,“不要以为自己是军官就可以为所欲为,你是个军人,要会拿捏分寸!我表妹清清白白的一个大闺女,你们就算在处对象,没结婚之前,你住在她家里,像什么话!”   “是我考虑不周,对不起。”高凯歌站直身体,诚恳的弓腰向张云兰道歉,“表姐想怎么罚都可以,我会对小燕负责到底的。”   他神情郑重,面色严肃。张云兰一口怒气胸口不上不下的,到底说不出什么狠话来,加上周燕在旁边一个劲儿的说是她留他在家里住的,只能狠狠戳了周燕脑门心一下,转头说:“周围邻居都议论开了,表妹的名声算毁了,你打算怎么个负责法。”   勾着腰的高凯歌无声的笑了,“我马上回部队申请结婚,三天后回来娶小燕。”   对于张云兰夫妻俩的神助攻,他不笑纳,就真对不住自个儿。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当他真不懂礼数?之所以没拒绝那日周燕让他住家里的邀请,为得就是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周燕性子野,不来点狠招,他们猴年马月才能修成正果?不如这样直接了当,婚后再慢慢加深彼此的了解不是更好。   张云兰一怔,没想到她就随口一说,这人居然立马要结婚负责了。搞得她无所适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女孩儿们择偶,一般是工人、大学生、军人为主要目标。   一个是都有工资有粮票有社会地位,毕竟这个时代的工人是各大工厂生产主力,没有他们,国家难以运转不来,因此他们就是社会的主人,厂里什么事情都要问过他们才做决定。   二个是大学生工资待遇福利高,知识分子一听就高大上,读过书的人又会读书认字,又讲道理,长的多半斯斯文文的不打女人,这就是不错的选择。   第三个军人,尤其是部队上提了干部的,那就是赤果果的军太太,各种福利铺天盖地的来,走哪儿,哪儿都要优先紧着,各种工资粮食布票等等较之常人翻了两倍不止,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呢。 第55章 055   高凯歌的家世背景, 张云兰也是了解过的。   按理来说, 他那样的背景, 就是个香馍馍, 多少女人想往他身上贴。怎么会看上一个乡下姑娘, 处了俩月就要结婚,不会是身体有什么毛病吧?   不怪张云兰这么想, 这个年代的门当户对, 相互攀比的思想相当的严重。就拿乡下来说,穷点的大队姑娘嫁给富点的大队,都会让婆家瞧不起,觉得那姑娘是高攀。   要是乡下姑娘嫁给城里男人,更会觉得那姑娘烧了八辈子高香, 享一辈子的清福。   更别说高凯歌父亲是大军官,母亲还是书香世家那样雄厚的背景。虽说在张云兰心中,周燕是一顶一的好, 可她的出身在那里, 张云兰怎么也想不通高凯歌为什么要娶她。   顿时, 张云兰看高凯歌的眼神不一样了, 拉着周燕去房间嘀嘀咕咕好半天,听得周燕哭笑不得。   回头就跟高凯歌说:“我表姐让我跟你分手, 说你不行,让我在厂里找个老实的高中生或者大学生嫁。”   高凯歌嘴角直抽抽, 事到如今,也不能再隐瞒, 把他们两人的娃娃亲事情一说,又催促她给周老太太写信,好让他们来南昌市参加他们的婚礼。   周燕心里的震惊滔滔不绝,张云兰夫妻俩不亚于她,吕大成率先反应过来,笑着拍手说:“事情太巧,简直是天作之合,你们两人不结婚,怎么对得起老天爷的一番心意?”   张云兰回过神,脸色好了很多。这年头的军人家属,那是相当被人尊敬的。就拿她们厂里一个嫁给普通军人的纺织女工来说,她不仅享受街道单位对管辖区内的军属要优待照顾,连她所在的农村户口,生产队都要贯彻执行。除了逢年过节领导们慰问外,平时不用在大队劳动都有工分!   市里对军属也有各种福利待遇,比如前解决工作、住房等等问题,并且永不被精简回乡,也不会缩减供应粮等等。   这么看下来,纵然高凯歌身体有那么点问题,在衣食无忧,各项福利面前,张云兰觉得周燕可以考虑下。   周燕有些懵逼,才相处两个多月就要结婚?也太快了吧?   前世周燕的老公,相处近七年结婚,从最开始的甜蜜如糖,情人眼里完美无缺。到对方像个陌生人,身上全是缺点,感情比纸薄,经常吵闹冷暴力后。   周燕发现老公在微信里和别的女人各种暧昧,逼问才知道他早已出轨,那时候的心痛愤怒,直到现在,周燕对婚姻都还心有余悸。   穿过来这个年代,她也想过自己不要结婚,她有空间,又有一身力气,养活自己根本不成问题。   可问题是,她的原身生活在上水村大家庭周家,要是她不结婚,周老太太一帮人,指不定要怎么闹腾。而且她觉得自己挺喜欢高凯歌的,他长的不错,身材又好,又舍得在她身上花钱,不像前世那个前任老公,分毫必算,什么都要斤斤计较,像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就冲高凯歌把每月的津贴补助都拿给她,相比这个年代许多男人吃穿不饱,一日三念的让老婆孩子吃少点,节省点,周燕就觉得高凯歌人挺好。   只是她有些迷茫,她和高凯歌才相处两月,对彼此还不够了解。万一高凯歌只是惺惺作态,欲擒故纵,和军人结婚后,女方又不能提出离婚,那她不是亏大了?   像是看出她的犹疑,高凯歌递给她一组电话号码:“我是什么人,小燕你可以打电话去军区绩效部,进行询问了解。军区每隔一段时间会对干部进行评分考核,人品不好,有重大缺点失误的,是不会被提升军官的。”   好像是有那么些道理,周燕伸手拿过他手里的电话号码,没好气的说:“就算你人品没什么问题,谁知道你还有没有别的毛病?我连你父母都没见过面,你就要娶我,不怪我表姐说你有问题!”   高凯歌呼吸一窒,闷声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和我父母感情不合。你嫁给我,是跟我过日子,其他的不用在意。”   “我可不想和你结婚后,被人戳背梁骨。”周燕冷哼,“你先把你那边的事情处理好,再来跟我说结婚的事吧。”   高凯歌知道她指的是他退伍专业的事情,无奈的说:“最近一两年可能暂时退不了,队伍军情复杂,很多任务需要我带头出面。我就算退,也会退到公安局,做公安。要想守在你身边,退到南昌市公安局,还得需要提前打点,要花很多时间功夫。”   “所以你舍得我提心吊胆,做个寡妇?”周燕瞪他,“你做梦!”   “我是怕你喜欢上别人。”   “我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人?”   “不是。主要你太好看,架不住旁边的风草围着你吹,我怕你被吹走。”   “那你还英俊威猛呢,多少蜜蜂蝴蝶围着你转,你不会被蝴蝶引走?”   “我不会,我只喜欢你。”   “我也不会,我……”   说到这里,周燕猛地闭上嘴,对上高凯歌似笑非笑的神情,一下羞红了脸,恼羞成怒的捶他一下,“你笑什么笑!讨厌!”   “行了行了,还吃不吃饭了?”张云兰受不了他们两人那腻歪劲儿,拉走周燕,熟门熟路的去到后院开始加餐。   饭后,高凯歌主动收拾碗筷去前院水井旁刷碗,吕大成过去帮忙。周燕则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躺在客厅的沙发躺尸。   张云兰看得无语,虽说刚才她还怀疑嫌弃高凯歌,可就她表妹这懒破天的性子,她真替高凯歌默哀。堂堂一个八尺男儿,以后洗衣做饭全被他给包了,想想都……羡慕!   对此周燕摊摊手表示无奈,虽说才相处两月,但她发现高凯歌有及其严重的强迫症和洁癖。比如被子要叠的如方块一样有棱有角。所有鞋子颜色前跟必须统一摆放整齐,所有筷子必须小头朝下,摞起来的碗碟要按照大小花纹都要对齐,更别说奶奶种的花草,都被他修成同个造型……   而且脏衣服必须洗完澡就清洗,周燕习惯堆两天,一堆堆的洗,免得天天洗衣服,累得很。   但高凯歌看不顺眼,每次过来都会拿着大毛刷子,在前院专门刷衣服的石板上,一阵唰唰唰,洗干净。   刚开始,他还不好意思洗周燕的内衣裤,让她自己洗。结果她堆了两天没动,高凯歌忍无可忍,就一并给她洗了。   只是每次洗之前,周燕发现他都要偷偷的闻闻自己的内衣裤,她刚开始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后来一想,反正婚后,双方拉屎撒尿都在一起,这种夫妻间才有的小怪癖,也算不上什么。   本来张云兰过来,是想提醒周燕,顺便去插队买粮的。一听高凯歌已经提前一天买好粮食,心里对高凯歌满意的同时,又羡慕不已。   军人就是好,各种福利都先紧着,哪像她们,公公婆婆半夜就开始排队,到今天早上才快排到粮站。所以她和吕大成这才匆匆忙忙的过来喊周燕插队去买。   既然周燕已经买了,他们两口子的粮本又在刘秋菊夫妻俩手里代买,张云兰让吕大成去给公婆打了声照顾,然后和周燕二人一起去南昌公园玩,接着再去电影院看电影。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逛公园,看电影,就是这时代小年轻的标准消遣活动。   南昌公园周燕和奶奶来过一次,说实话,这公园并不大,就一个人工小湖,搭了一个木板桥,通向湖中心的小凉亭,亭子周边种了一些水莲,然后湖边种了一圈长长的细柳树,每隔五十米,有供两人坐的扶手木椅。其余就没什么了,连现代一个大型小区的内花园都不如。   可就算如此,这个公园还是人来人往,相当热闹。尤其是周末公休日,湖边全是成对成双刚处对象,或像张云兰他们那样刚结婚的小年轻坐在椅子上,或者湖边溜达。   大多数人都比较喜欢晚上来,因为那时候湖边只会亮两三盏不甚光亮的路灯,小年轻可以趁黑摸摸小手,亲亲小嘴。   像周燕他们大白天来的这种,一般都是背着同事工友偷偷摸摸的处对象。或者刚开始处,双方保持着距离,有一搭没一搭的矜持说笑着。   周燕就没这些顾忌,大大咧咧的拉着高凯歌的胳膊,这里指指,那里点点。寻常觉得再平凡不过的风景,现在忽然觉得微风清爽,水雾漫天,岸边的柳树特别绿,湖里的水莲特别粉,干干净净的空气让人神清气爽。   张云兰两口子同样如此的跟在他们身后,转了小半圈,张云兰忽然觉得前面有个人有些眼熟,忙喊周燕:“表妹,你看前面扶手椅子上坐的那个女同志,是不是经常跟你较劲儿的那个蒋莘?”   钢铁厂和纺织厂离的不远,步行大概就二十来分钟。张云兰时常来钢铁厂和周燕一起吃饭,自然认得跟她不对付的蒋莘。   周燕循声望去,果然,扶手椅子上,那个不怕热,穿着一身大红色风衣,头发特地做了个大波浪卷儿,脸上化了淡妆,正和一个男人笑着打闹的女人,不是蒋莘又是谁? 第56章 056   蒋莘为人怎么说呢, 背景不错, 父母一个厂委干事, 一个是工会干事, 叔叔还是一区厂长。   就冲她这样的背景, 在钢铁厂一众单人男人的眼中,是个无与伦比的香馍馍, 人人都想啃一口。   可蒋莘为人心气儿高, 瞧不上这帮没文化的大老粗,反而处处跟周燕攀比,觉得她又漂亮又能干,不但夺了她的一区厂花名头,还勾着新来的一帮高中生处处围着她转, 便想处处压她一头。   比如周燕今天稍微把头发剪短点,第二天蒋莘就烫个大卷发,周燕穿了件什么样的衣服, 明天蒋莘就能穿件跟她同款式, 但是比她更加鲜艳的衣裳来。   就好比蒋莘现在穿的那件风衣, 是昨天周燕怕天气降温, 特地把高凯歌从上海给她买的那件风衣套在身上,到了厂里就脱了放在衣帽柜里。没想到被蒋莘看见记在心上, 今天穿了一件同款式的风衣来。   要不是知道蒋莘喜欢找人做“假冒伪劣”的产品,周燕还当她有特别的门路, 能直接飞去上海买牌子货呢。   平时蒋莘在厂里装的跟冰清玉女似的,谁都瞧不上, 怎么这会儿也学人偷偷摸摸处对象,周燕倒要看看,她对象究竟是何方神圣。   松开高凯歌的手,周燕三步变两步,大步跑了过去。这一看不得了,蒋莘处的对象竟然是她们厂里的临时会计——邓明信。一个年近四十,北京户口,有妻有女的中年男人。   周燕总算明白最近一段时间,邓明信为什么老派她出外单跑银行,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原来是蒋莘在捣鬼!   脸上挂起一抹冷笑,周燕直接走到蒋莘面前,笑眯眯的歪着头看她,“哟,蒋同志,真巧啊?你也在公园约会?不给我介绍下?”   她就不信以蒋莘那背景和精明劲儿,会甘愿做人人唾弃的小三第三者。铁定是因为邓明信作为临时会计,会对十五个高中生做最后的评估打分,而这些打分就跟厂里所有的工人跟着老师傅一样,由师傅考虑决定徒弟要不要转正。   蒋莘不惜牺牲自己的色相,只怕是为了最后三人的名单,以及把周燕唰下去。   邓明信二人明显吓了一跳,听见周燕明知故问的语气,邓明信臊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半天,到底没说出任何话来。   他是京市钢铁总厂暂调过来指教南昌分厂会计工作的,两边厂都给他寄予了厚望和厚道,只要把这一批高中生教出来,回到京市他就能升职加薪,两个女儿连带未来女婿也能依靠他的关系,进到厂里做那些干事轻省活儿。   只是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出差太过久远,老婆远在天边,厂里的大小姑娘穿得跟花蝴蝶似的天天在他面前转悠,男人那点劣根难免会蠢蠢欲动。   原本他看上的是周燕,这姑娘长的水灵,身段一顶一的好,不管是厂里其他什么厂委一枝花,车间一朵花,都不能匹敌的。主要她年纪小,又嫩,走路的姿势一看就是个雏儿,他心里痒痒的紧,勾搭了几次都被明里暗里的拒绝了。   邓明信多少有些恼怒,觉得这姑娘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让他占便宜,以后有得是让她求自己的时候!   正巧蒋莘和周燕不对付,他把矛头转向蒋莘,说一番利弊,蒋莘犹豫了几天,答应和他私会。   两人处了大半个月,每天就在白天偷偷摸摸的逛公园,偶尔一起看看电影,期间蒋莘一直严防死守,没让他占到便宜。   今儿好不容易让他摸了把小手,眼瞅着就要进一步发现,居然被周燕发现坏了好事,邓明信惊慌的同时,又恼怒不已。   这姑娘实在太不识趣,还处处大煞风景,看来她是不想转正成为正式会计了。   蒋莘此刻的心情跟他一样,俨然如油煎炸一般难熬,不敢看周燕,只想择路而逃。   周燕哪能放过这双对她心思不存的男女,回头揽住走过来的高凯歌胳膊,身子歪靠在他身上,笑的无比甜蜜说:“这是我对象高凯歌,你们都见过的。上次忘记跟你们说,他是京市七旅中校团长,我们快结婚了,到时候你们记得来吃喜糖哦。”   她这话没作假,她是打算嫁给高凯歌,但什么时候结婚,她还没决定。   军人的利益大于一切,以蒋莘那作妖和邓明信爱暗地里做手脚的性子,高凯歌是她最好的防护盾。   她就不信,一个平民,一个没什么背景,顶多有技术的邓明信两人,敢跟军队军官较劲儿,不知道国家有多重视军人吗?而且高家的背景也很深,得罪高凯歌,是不想在钢铁厂里混了。   原本周燕没打算拿高凯歌压人,因此在厂里处处低调,从没公布过高凯歌的职业信息。但这两人狼狈为奸,周燕觉得不给他们个下马威,到时候她真被唰出正式会计,她会被呕死。   高凯歌什么人,风里雨里闯荡了十几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周燕一眼,她的眼神尽是故弄玄虚的小得意。不由好笑的摇摇头,主动朝邓明信伸出手掌,“邓同志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我爱人平时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听说你从京市来,我们也是同乡了,有空请你务必来我家坐坐。”   “哪里哪里。”邓明信身体僵硬,面上却笑的无比客气,握住高凯歌的手道:“周燕同志平时工作积极,思想先进,咱们厂里很多同志都在向她学习,谈何得罪之处。日后我回到京市,定登门拜访。”   蒋莘抬起头,看一眼高凯歌那挺拔的身形,心里对周燕的羡慕嫉妒恨,统统化成一声冷哼,蹬着一双这个时代罕见的红皮鞋,扭头气冲冲的走了。   邓明信只好尴尬的跟周燕二人告辞,匆匆忙忙的跟了上去。   “瞧她那放荡劲儿!破坏别人婚姻还这么嚣张!看我不去举报她作风不正!让市里的大家伙儿看看她有多下作!”周燕基本和张云兰无话不说,张云兰也知道那邓明信有妻女的事儿,这会儿看蒋莘那猖狂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甩开牵着她手的吕大成,要去公安局举报。   周燕赶紧拉住她:“你去举报啥?批/斗大会可是很严肃的,万一把她批/斗死了,我就和她在厂里的一帮亲戚结下梁子,钢铁厂我就呆不下去了。”   “那也不能就这么放过她啊,你看看她啥态度!撞破他们奸情的是你,她反而拽上了!”张云兰小声嘟囔着。   吕大成重新牵起她的手笑:“你放心,经过这次事后,她和邓明信都甭想再为难表妹了。婚内偷情这么大的把柄在表妹手里,还怕他们嚣张使绊子吗?”   张云兰细想也是,有这么大的把柄在,还有她和大成做目睹证人,看这个蒋莘日后还敢找表妹的茬,自己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你的竞争对手真弱。”高凯歌学着吕大成,自然无比的牵起周燕的手出公园,感受到那细嫩绵软的肉感,他舒服的眯了眯眼睛:“ 早知道这么多麻烦事儿,直接和我结婚多好?看谁敢欺负你!”   周燕无语:“你的户口又不在南昌市,就算你是京市军官,嫁给你有什么用!远水解不了近渴!”   “平时挺聪明的一个人,今天怎么这么糊涂?”高凯歌剑眉微挑,如深渊一样深邃的眸子,定定地凝视着周燕,而后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伟人底下的城市,里面出来的军官,谁敢惹?”   周燕一怔,她倒真的糊涂了,现代京市户口就是一种有钱有身份的象征,外地人都不敢轻易招惹,换作是六十年代,能住在京市的,除了本地人,其余大部分都是国家栋梁人才以及军人家属。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有或多或少的人脉关系,外地人谁敢轻易招惹?   不过,这不就是高凯歌变相的催婚吗?周燕心里五味陈杂,只想考虑一段时间再说。她不想因为闪婚,后悔一辈子。   逛完公园,差不多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周燕说去国营饭店吃饭,经过公园不远处一个小巷子时,一个老式住宅院门半开,里面传来喷香的羊肉汤味道。   周燕鬼使神差的往院里瞥了一眼,里面有二十来个穿着蓝色工作装,但胸前厂标不一样的男男女女,坐在院子正中间四张破旧的方桌旁,唏哩呼噜的喝着,旁边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正从一个男青年手里拿过两块钱,然后又去收另一桌,另一个人的钱。   这架势一看就是做买卖的,这院子居然在卖羊肉汤?!   周燕瞪大眼睛,现在不是还没到私人开店买卖的时候么?这户人家居然敢私自卖羊肉,不怕被人查?   “想吃就进去吧。”高凯歌见周燕停在这家门口挪不动步,偏头往里看了一眼,好笑的给她解释:“虽说是私人的,但是敢在这中心区域卖,这户人家背后铁定有人,也不怕人家举报。你看这里人来人往,大家都吃得热乎,门槛都有些磨平了,想来开了好些日子,在这里吃不必担心被牵连。”   得,他一个当兵的都这么说了,其余人还能说啥,大步踏进门,一个字:吃! 第57章 057   时光如梭, 转眼就到了金秋十月, 南昌市街道两旁中的银杏树叶子渐渐泛黄, 一阵凉凉的秋风吹过, 银杏树叶像金黄的蝴蝶飘飘而下, 引来不少匆匆上班的工人们驻足观看。   周燕行色匆匆的奔走在街头,无暇顾及美景。今天是钢铁厂十五个特招高中生考核正式会计的日子, 她嘴上说着不在乎, 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原本两个月前回军队的高凯歌答应今天休假陪她去厂里的,可因为团里临时出了状况,不得不爽约,说是下次回来给她一个大惊喜做补偿,让她放松心情应考, 没考上也没关系,他会养她一辈子。   托他这番话的福,周燕心里放松了不少, 不过到了厂门口面前, 还是深吐呼吸了几次, 做了一番心里建设, 这才摆上职业化的笑容踏入一区厂委。   “小燕,小燕!过来!”吕文静早就站在厂委门口拎着两暖壶开水, 等着周燕,“今天厂委、工会、车间领导、工人代表都来齐了, 你打了草稿没?背熟没有?没有赶紧把草稿拿出来默背一遍再进去!”   这年头逢大会,无论什么职位职责总会打一份草稿默背, 生怕临场发挥不好,给人笑话。   周燕说不来那些慷慨激昂的说辞,干脆懒得发表意见,那些草稿默背神马的,她根本不会去写去背。   “文静姐,又麻烦你给我打开水了,我们进去。”周燕忽略草稿的问题,对她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一个热水瓶进到里面去。   要不说吕文静有心呢,这打热水的活儿平时其他十三个高中生避而不及,今天全厂的大小领导到齐了,这打热水事儿就成了香馍馍。   谁都想拎个热水瓶,在早已到场的一众考核官面前挣个表现,周燕当然不会拒绝吕文静分她一瓶热开水。   考核地点是通大的厂委底层大仓库,里面站着或坐着百十来号人,周燕神色自若的走进去,把暖水壶放到桌上,而后默默站在吕文静的身边,等候其余人的到来。   不出十分钟,所有人到齐。   厂长姚文立见人都到了,拿手啪啪啪拍了三下,开始发言:“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啊!今天开会的主要目的是对厂委新进来的十五个同志进行评估评价,再投票决定谁留下成为正式会计员。他们平时的工作能力评分已经被我们厂委评估,剩下的就是评估他们为人品行德行等等。欢迎各位同志踊跃发表意见!”   仓房顿时一片喧哗,蒋莘得意洋洋的看着周燕,自己平时没少和工会车间的人打交道,瓜子花生糖果没少请。就算周燕工作能力出色,可她平时独来独往,一副故作清高的样子,谁稀罕搭理她!人品能过得去?   果然,第三车间一个工人代表,头一个站了起来说:“我把票投给蒋莘同志,她为人亲和,凡事亲力亲为,咱们车间工人有困难也会帮忙。我听说她还准备考大学,这么有上进心的姑娘,就该成为正式会计!”   双手抱胸,坐在椅子上的吕大成冷哼:“所有预备会计哪个不是做事亲力亲为,苦读英文书?难道他们的会计工作还要假手于人?那招他们有什么用?!要说到帮助工人同志,她蒋莘嘴上除了叨叨,何曾真正动过手?哪像周燕、吕文静同志,每次到车间盘点,不但帮着扛东扛西,有次车间机械操作失误,炼好的钢铁眼见就要落下来砸到陈志高同志,是周燕同志眼疾手快的把他推开,自己却被钢铁砸在身上,险些被砸死。这样高风亮节的品质,是她蒋莘能比得上的?”   仓库顿时一阵沉默,这事儿发生在一个月前,当时一块长约两米,宽约三米重达三百二十斤的钢铁,从高大两米的器械上掉了下去。   按理来说,这样的距离,这样重的份量,砸到一个人,不死也得残。可周燕一点事儿都没有,顶多就右手指节处有些擦破皮。而那块钢铁凹进去了一小块,细看居然是被拳头砸进去的。   这得多大力气,才能瞬间用拳头顶住那块钢板,让自己被不砸?没人敢细想,但从那以后厂里明显没人敢惹周燕。   蒋莘急了,不就是救了个人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一大群人都不发言的话,不就是默认周燕成为正式会计?那她前面做了那么多事,不就是白费功夫了?   想着她给一个亲戚车间工人代表使了个眼色,对方立马开口道:“可她风评不好!听说她和一个男人勾勾搭搭同居一室,而且她对厂里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就算能力出众,人品不好可不成!”   “胡说八道!”坐在吕大成身边的陈志高激动的站起来,伸手指着蒋莘大骂:“你别看人家漂亮能干,就使劲儿的泼人家污水!谁品行好不好,厂里人又不是没眼睛,别人看不见?人家和自己的对象共处一室怎么了?总比有些人装的高高在上,其实背地里摸摸搞搞,连娼/妓都不如!”   陈志高是厂里的十级技术工,今年三十来岁,上有老下有小,老婆身体差上不了班,一家老小都靠着他吃饭。   上个月他父亲病重去医院医治花了不少钱粮,眼瞅着家里揭不开锅了。同岗位有人想不请假休假,他便顶上去,一个人天天熬夜操作两台机器完成任务指标,连续操作半个多月,实在又累又困,一个精神恍惚操作失误,险些砸死自己。   如果当时不是周燕救了他,只怕他已经死了,而他的家人也会因为他的死去,日子变得穷困潦倒活不下去。   周燕救了他一人,等于救了他一家子的命,这样的恩情,他本就无以为报,结果得知他家的情况,周燕还拿了二十斤粮票给他,让他暂渡难关。   这样好的姑娘,被那居心叵测的人诋毁,陈志高气不打一处来,越发激动的指着蒋莘骂:“自己脏就别出来丢人现眼!还是高中生,还想当正式会计!我呸!你也配!”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蒋莘和邓明信偷偷勾搭的事情其实厂里很多人都知道。唾弃他们的也有,不屑于顾的也罢,大多都觉得她那一大家子都在厂里做着小领导,揭发她对自己也没啥好处,都装出不知情。   陈志高也是一个工友请客喝酒,喝醉了跟他说漏嘴才知晓。   “你这是什么态度!阴阳怪气的说谁呢!”登时蒋莘在工会的母亲,何玉拍案而起,“选举投票要得就是公平,你不支持我家莘莘也就全了,还这般没素质!你也配做工人代表?!”   “咋了,我就说了咋地!敢做不敢承认?!叫你未来女婿邓明信出来对峙啊!”陈志高梗着脖子回骂,惹来其他人一众哄笑。   厂里谁不知道他邓明信有妻有女的人啊!陈志高这番话不是埋汰人吗!   面对这么多人的嘲笑,蒋莘一下哭了,她是利用邓明信没错儿,可她现在还是个黄瓜大闺女啊,平时只是让邓明信摸下手而已,根本没占到她什么便宜。   现在陈志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诋毁她,她以后还要不要做人,要不要结婚啊!登时哭的越发大声委屈了。   在厂委做干事的蒋莘父亲气的坐不住,刚站起来想回击,被一区区长林守平狠狠摁住,然后朝他摇摇头低声劝,“你们现在急赤白脸的跟人急,人家还以为是真的。还不如等他嚷嚷,等事情过了,大家也就忘记了。”   蒋莘父亲想想也是,这才作罢。   “好了,现在开始投票吧。”看大家跟吵架似的热烈讨论好半天,厂长姚文立皱眉开口。   方有德把投票箱拿过来,众人开始投票,姚文立当着众人的面亲自验票。一边念,一边在黑板上做统计。   结果出来了,周燕、蒋莘,还有一个戴眼睛叫宋俊荣的小伙儿票数居高,其余吕文静等人票数低下。   蒋莘看着黑板上的票数收了眼泪,有些得意瞟了周燕一眼。   周燕似笑非笑,正式会计等于独立领导职位,连厂委都管不着,更遑论工会和车间工人。他们的意见仅供参考,或者说,只是走个过场。   真正决定谁留下来的,其实是厂里各大领导。如果实习生都如蒋莘一样工作能力不出色,只知道收买人心,到时候厂里一众账目乱成一团,谁来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果然,姚文立站起来宣布结果,“大家热烈欢迎周燕同志、宋俊荣同志、罗佑同志成为正式会计!其余吕文静、蒋莘等同志可以自选加入厂委或者工会!”   众人一怔,都没想到蒋莘会落榜,陈志高率先回过神来,站起来身带头拍手:“太好了!鼓掌!热烈欢迎新同志正式加入我们大家庭!”   “啪啪啪……”仓库瞬间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周燕、周俊荣、罗佑三人羞涩的面向大家道谢,发表什么共同进步,欢迎大家督导之类的话。   吕文静等人,除了蒋莘,其他倒没意外。当会计太难,每天对不完的账目,还要下车间盘点,而且还要求到银行拿账单,学习作用英语,虽说工资福利高,到底没有厂委、工会工作来得轻松。他们落榜也好,正好可以轻松上班。   至于蒋莘,先是茫然,接着是愤怒的死盯着邓明信,见对方当作不认识她一样别开脸,白做一番功夫的蒋莘又气又委屈,嘤嘤哭着跑开了。她母亲何玉赶紧追了上去。 第58章 058   正式会计考核过后, 周燕选择去了二区做会计。   她是承蒙二区区长方有德才能参加会计选拔, 自然不忘恩情。而且二区的账目没有一区的多, 也不像三区那么清闲福利少三分之一, 呆在二区中规中矩的, 很适合周燕的懒性子。   剩下的人,蒋莘去了工会, 那里有她母亲何玉罩着, 随她折腾。吕文静则去了二区厂委,和周燕继续相亲相爱。   成为正式工,周燕心里高兴,本打算去国营饭店买只酱猪蹄子犒劳自己,吕文静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笑嘻嘻的说:“今儿四喜临门,走,上我家吃饭去。”   自从张云兰嫁给吕大成后, 吕文静没少拉着她上吕家吃饭, 周燕也没客气, 把所有资料归位, 跟着她走出厂里:“我和你成为正式工算是二喜临门,那另外二喜又是啥?莫不是你要和你对象结婚了?还是你弟弟吕小成有喜事儿?”   吕文静的对象是厂里的技术工, 名叫苗昌国,长的又高又瘦, 斯斯文文的,跟他大气的名字一点都不相符。周燕见过他几次, 对他印象不错。   “还早呢!”吕文静羞答答的嗔她一眼,“我们这才处对象多久,才半年时间,对彼此的了解都还不够,这么早结婚做什么。我说的喜事是另两件事,一会儿告诉你。”   得,周燕当初说给她听的话,今儿被她反过来说,周燕没语言了,默不作声地跟着她到吕家。   还是那栋熟悉的家属楼,天色渐黑,一楼大院当中悬吊着一盏灯泡,亮着昏黄的灯光,几个妇人正在在院子里做饭。   瞧见她们回来,都纷纷抬头问她们考核如何,得知她们一个成为会计,一个进了厂委,纷纷夸赞起来。直夸的两人不好意思,在楼上洗菜的刘秋菊听见动静,从过道阳台探头喊她们,那几个妇人才放过她们。   两人上楼,一边和刘秋菊闲聊,一边帮着洗菜做饭。   天黑尽的时候,饭菜做好,桌上摆了满满一桌。什么酱猪蹄子、清炖母鸡、四喜丸子、韭菜炒鸡蛋、油酥花生米、生拌辣白菜……   吃的比过年的饭菜都还好,周燕眼睛都直了:“刘妈,什么大喜事儿做饭做得这么隆重?”   “等等你就知道了。”刘秋菊呵呵笑着,恰好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吕小成一个箭步率先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吕大成、张云兰,还有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年轻姑娘。   吕小成赶紧过去把那姑娘牵进门,笑着喊:“妈,哥和大嫂到了。”又介绍他拉着的姑娘,:“这位是叶小玲同志。”   他跑的急,险些撞着张云兰,吕大成扶住张云兰的肩膀拿眼瞪他:“你小子急什么急!小叶同志会跑?”   叶小玲是纺织厂的女工,人长的斯文秀气,跟张云兰一个款的,很好说话很好相处。   张云兰见她不错,就把她介绍给了刚满二十踏实肯干的小叔子吕小成。两人一拍即合,处了俩月,今儿才上门介绍给刘秋菊夫妇。   “对不住了大嫂,没撞着你吧?”吕小成嘿嘿一笑,嘴里说着道歉的话,眼睛却一眨不眨眼的盯着叶小玲,直看的人家羞红了脸蛋,结结巴巴的喊了刘秋菊夫妻俩,这才满意的让大家入座。   到这个时候,周燕还不明白就是傻瓜了,直直盯着张云兰那平坦的肚子问:“表姐,你怀孕了?”   张云兰羞涩的点点头:“已经三个月了,先前怕胎不稳一直没跟你说。现在过了三月,差不多稳了,这才告诉大家。你不会怪我吧。”   周燕摇摇头,奶奶怀孕是好事,自己怎么会怪罪她?周燕只是觉得奶奶怀孕的太快,结婚三月就怀三月,难道是刚结婚那两天就中了奖?该说吕大成英勇过人好呢,还是她的灵泉有奇效好呢?   不管是哪种,周燕心里都替奶奶高兴,就着吕大成专门找人换的老白干连喝几杯,酒劲儿一上来走路直打窜儿。   吕大成不得已,和张云兰一起把她送回她家,帮她煮了碗醒酒汤给她喝了,扶她上床休息,又帮她锁好门,两人这才离开周家。   他们俩走后没多久,周燕胃里难受的厉害,昏昏沉沉的从床上爬起来,想去隔壁洗手间吐一会儿。忽然听见院子里有什么东西落下来的声音,她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也没多想,跑去洗手间吐的昏天暗地。   她进洗手间没几秒,在她身后紧锁的房屋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一道漆黑拉长的身影透过屋里的灯光,缓缓向她行进……   “呜——呜!”此时京市某军队驻扎地宿舍二楼里,高凯歌从炉子上拎起翻滚鸣叫的开水壶,转身的时候,不知怎么地,手上的开水壶落地,发出剧烈的呯声响,涧了他一身的热水。   住在他隔壁屋的许三听见动静过来,见他屋子里水雾缭绕,地上洒了一摊水,正冒着热气。他手上还烫出了几个亮澄澄的水泡,却站在原地,眉头紧锁的盯着那摔在的烧水壶没啥反应。   许三急忙走进去,“团长,你这是搞啥?好好的怎么把开水壶掉在地上了?你不是那种粗手粗脚的人啊。我看看你手严不严重,哎?都烫红了,全是水泡!赶紧去医疗室擦点药膏以防感染!”   “许三,你认识我多少年了?”医疗室里,高凯歌一边任由军医给他上药包扎,一边问许三。   “十年,还是八年?记不清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上次我把烧水壶掉在地上,是在你弟弟死之前。”高凯歌笑了笑,笑容无比苦涩。   “你是说……周围有人要出事?”许三沉默许久才说话。   高凯歌从他包里抽出一根烟到鼻子边闻了闻,神情恍惚:“不知道,刚才眼皮跳的厉害,一不留神就把水壶洒了。”   许三拿走他手里的烟,点燃猛吸一口,而后缓缓吐出烟雾:“实在不行,挨个打个电话问问,尤其是你小对象那边。”   高凯歌目光沉了沉,“葛家巷附近没有机关单位,电话打不过去。我也不知道她们街委的电话号码,这会儿她已经下班,只有等她上班了才能打电话。”   许三点点头,跟着他回去宿舍楼,一路无话。只在高凯歌上楼的时候说了一句:“当年的事情我不怪你,你别草木皆兵想多了,兴许就是你手没拿稳,热水壶才掉在地上。”   高凯歌点点头,眼底有东西在隐隐翻滚,到底没说什么,转身回到宿舍。   锁好门,拉上窗帘,高凯歌就着满是绷带的双手,打开写字台上下面抽屉,从里面掏出十几封颜色不一的信封来。   都是周燕写的,每封信都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堆,全是纪录她的日常点滴生活。今天吃什么,穿什么,隔壁邻居又折腾了些啥,厂里哪个姑娘和哪个小伙儿处对象……   清秀的字迹,淡淡的叙述,没有任何亲昵的字句,高凯歌却爱不释手,只要有空,都会拿出来翻翻看。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军十六年,没日没夜在腥风血雨里穿梭,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一个女人驻足停留,萌生了退伍专业的想法。   从第一次在医院见到她起,见她毫不犹豫的出手惩治占她便宜的男人。那时候他便觉得惊奇,这个年纪小小的姑娘与一众人吃亏闷声不吭,想保住名声的姑娘完全不同,胆子大的让人忍不住担忧。   不知道世态炎凉,人心险恶吗?那种情况下,如果他不出手,吃亏的只能是她!   后来听叔叔说她住在乡下,父母早亡,是奶奶把她拉扯大。他这才明白,没有父母的教导,不谱人事,也难怪她胆子这么大,初生牛犊不畏虎啊。   再后来,在金三角再次见到她,见她蹲在那破旧的船舱,护崽子似的保护着她身后的亲人。那时候他便想,她究竟是怎样养成这样的性格?她以后会嫁给什么人,才能包容她这胆大包天的性子不被别人欺负?   直到今年在南昌市她家门外,看见她穿着一身旧衣,头发蓬乱的泼出一盆水来,他觉得好笑又心疼。   当从他婶婶高太太嘴里听闻她自己那多年从未蒙面的娃娃亲对象时,他除了震惊不信之外,心里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欣喜。   怕自己突然出现吓着她,他一次次悄悄的跟踪在她身后,观察她的日常。发现她除了吃就是穿,整天傻呵呵没心没肺的样子,连隔壁朱家的混小子偷看她洗澡都不知道。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还狐假虎威的吓唬人家,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一块好肉,只等到合适的机会就把她一口吃掉。   看得他心烦气闷,替她解决了问题,以为她会发现蛛丝马迹,顺着过来找他感谢他,顺带他好跟她说娃娃亲的事情。   谁知道一天、两天……这人不但没动静,反而去厂里上班了,他无可奈何,只能亲自上门。   再后来他们处对象后,看见她毫不避讳的穿着那些诱人的睡衣,总是有意无意的和他亲近,甚至留他住宿,还有两人肢体接触时那些心动旖旎的点点滴滴……   他离开之后总会翻来覆去的想起,很想呆在她的身边,将她揉碎在自己的身体里。但现实无奈,他无法轻而易举的离开军队,对她的思念也就越发绵长。   尤其今天掉热水壶,他每次掉热水壶,身边总有人会出事。在军中,他亲近的人都在身边,由他看着应该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唯二担心挂念的,便是远在国外的高教授夫妻,还有在南昌市又懒又心眼大的她。   虽说隔壁牛春花的儿子被他收拾过,可那那小子看她的眼神总是不对劲儿。他很担心,他不在的期间,那小子使什么手段,她一不小心中招。   可两人隔了一千多里,坐火车最少要两天的时间,他有任务加急,脱不了身。心里就算再怎么焦急如焚,也只能等到明天天亮打电话确定过后再做打算。   一夜筋疲力尽,做了无数个梦,梦里的内容都是反复重复着,周燕浑身是血倒在血泊里,挣扎向他爬来,眼睛瞪大如铜铃,嘴里尖声叫喊着:“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为什么?!!”   他被吓醒,偏头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他一个激灵翻身爬起来,鞋袜都不穿,就着昨天睡皱的衣裳跑去通讯部踹门打电话。   通讯室值夜的小李被他吓了一跳,抬头看是他惊讶不已。   平时高凯歌最注重外表,每天衣裳穿的干净整洁如直松,浑身上下连个褶子都没有,连头发都被整理的一丝不苟。可今儿光着一双大脚丫子就过来,头发还乱糟糟的像个鸡窝,神情难得一见的紧张,看来是有大事发生。小李当下不敢怠慢,忙帮他拨通电话号码。   高凯歌接过来,听见对面传来接通的声音,急忙问:“周燕同志在吗?我是京市第七旅第二团团长高凯歌,有要紧事找她,请问她在吗?”   电话那头是个女同志接的,一听高凯歌的来头不敢怠慢,忙客气的回答:“周燕啊?她没来上班。今儿是她成为正式会计的第一天,昨儿她去她表姐婆家吃饭了。应该是喝多了迟到了,高同志您要是急着找她,我帮您转接她家所在的街委,让她们帮你去周家喊她可行?”   “行,麻烦你了。”高凯歌皱着眉头道了谢,周燕那人他还算了解。她懒归懒,但特别守时,从不会迟到早退。   就算成为正式工心里高兴喝了酒,以她那生怕迟到被人抓住把柄引来无数麻烦,逼着自己必须守时的性子。她一定会给自己煮醒酒汤,强迫自己清醒起床的。   所以周燕迟到本就不正常。高凯歌不知为何,心里隐隐约约有种不好的感觉。 第59章 059   此时京市某家属院里, 高依兰坐在扶手椅子上, 手里拿着电话筒, 听见对面的声音, 冷艳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而后放下电话站起身,施施然的走出屋子。   屋外是敞亮的客厅, 装潢风格走典雅风格, 柔软的地毯,米色的沙发,漂亮的水晶吊灯,复古的家具,处处都透出一股典雅和温馨, 与高依兰冷艳的气质很不搭配。   “妈,您今天心情好像很好?”秦琴坐在西式纯白方形餐桌上泡茶,见她脸带笑容走过来, 有些惊奇的递给她一杯茶, “福建特制的武夷岩茶, 今年新炒制的, 味道清清淡淡,妈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嗯, 不错,是新茶。”高依兰坐下, 左手端茶,姿态优雅的浅喝一口, 感受但唇齿间那清新的茶香,满意的看向她,“琴琴有心了,妈已经替你打点好了一切。很快,你就是高家未来的少夫人。”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但秦琴知道她在说什么,不安的站起身替她续茶,小声说:“妈,阿凯哥哥找到了他的未婚妻,而且已经和那姑娘心心相印,我觉得我们不该强求……”   “你懂什么!”高依兰面色一冷,目光如利刃看着她道:“你和他从小青梅竹马,论家世,论容貌,论才情,你都是他最好的选择!一个乡下野丫头,一个建国前说着玩的婚约,怎么能成真!高凯歌他就是一时猎奇心重,觉得外头的野花比家花香。只要把这颗碍眼的野花铲除了,他迟早会回到你的身边!”   那咬牙切齿,近乎扭曲的神情,看得秦琴心有余悸,不由自主的低下头默不作声。   从很小的时候母亲高依兰就一直灌输她要嫁给高凯歌的思想,那时候她不明所以,只是单纯的觉得阿凯哥哥好看,为人又很好,不会轻易欺负女孩儿,自愿和他一起玩耍。   待大了些,高凯歌越长越帅气,她虽然对他有好感,但也觉没有到要想霸占他,和他结婚的地步。顶多觉得他是个很好的小伙伴,一个可以结婚的好对象,跟他一直保持着一段距离。   后来她上了大学,周遭都是芊芊学子,爱慕她的人不少,她也对其中一个容貌家世方方面面都不错的男同学动了心。   两人甜心蜜意的处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母亲突然出现他们两人约会的图书馆里,近乎发狂的在图书馆里大吵大闹,逼着她和那人分手。   她看着向来优雅大方的母亲一下变得歇斯底里,赤红着眼睛,对着她的对象又抓又挠的癫狂模样,直接吓坏了。   她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女,对父母的意愿从没有反抗过,那次也不列外。她不忍心让含辛茹苦养育她多年的母亲变成疯女人,强忍着心疼眼泪和那人分了手,转而向木乃伊一样将一颗心全放在高凯歌的身上。   他爱吃什么,讨厌什么,又喜欢什么书籍物什,她都铭记于心,每次都看他的眼神随机应变。   十年多来,她一直按照母亲的吩咐,对高凯歌示爱讨好,从最美好的二十岁年华,生生蹉跎步入中年。   她不知道现在的她,究竟是爱着高凯歌,还是因为母亲从前在高伯伯身上没实现愿望,转而强加在她身上的执着癫狂,一直苦撑到现在。   说实话,当从气急败坏的母亲嘴里听说高凯歌和别人好上了,她心里除了一些小小的失落,更多的释怀解脱。   她是真心祝福高凯歌能找到自己的幸福,那样她也能摆脱母亲心魔,开始自己新的人生。   可现在母亲那令人心悸的表情语言,她不用想就知道母亲肯定失去理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一时左右为难,犹豫再三后,偷跑出院,给在军区的高凯歌打了一通电话。   “喂?高团长吗?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们去周燕同志家里敲门无人回应,问过周遭的邻居都说今天没见过她。我们还联系上了周燕同志的表姐,她让我们翻墙进院进里面查看,发现周燕同志所住的房间有许多血迹和打斗过的痕迹……”   高凯歌呼吸一窒,握住电话的手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电话那头传来拨动声响,想来是在转接电话。   很快秦琴那绵软的声音响起来,“高凯歌,我知道我说这话你会恨我,但是我良心过意不去,不得不说。我妈刚才跟我说了一起子莫名其妙的话,我猜她对你未婚妻做了什么,才会跟我说那些话。你现在快让人帮忙查查我妈最近的动向,接触过什么人,希望能帮到你,也希望不要太晚。”   高凯歌脸一沉,心中的不详感从未如此强烈,他重重的挂断电话,转身大步跑回宿舍,一脚踹开许三的房门:“她出事了,你带人去查蒋家,就以违反军纪,以权谋私的由头,把人给我往死里整!”   “好!我现在就去。”许三见他脸沉得都能滴出水里,心里跟着一沉,立马爬起来迅速穿好衣裳,见他扭头就走,急忙探头问:“你去哪?南昌市太远,等你坐火车过去黄花菜都凉了!赶紧去求老爷子,让他给你弄架直升机过去!”   高凯歌身形一僵,没有回头。   许三叹气:“虽说军中的直升飞机屈指一数不过五架,要为了私人之事动用直升飞机,是绝对会被有心党/派抓住把柄大做文章。但人命关天,你总要试一试。你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小周同志去死吧?”   “她不会有事。”高凯歌说完,又幽冷的补了一句:“以最快的速度控制蒋家,逼问高依兰究竟把她怎么了?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要整个蒋家为她陪葬!”   此时,周燕正蜷缩在空间灵泉里,任由温暖的灵泉浸泡全身,却觉得一股股冷意像是已经穿透骨髓,冻的她牙齿上下打颤,不由自主的窝在灵泉一角窝处,怔怔的看着灵泉血红一片,以及自己胸口上一道深入见骨,被灵泉泡得有些发白的伤口发呆。   她记得昨天她去表姐婆家吃饭喝多了,回到家里想起床到卫生间吐一吐来着,等她吐完,一回头,就看见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站在她身后,露出一双凶狠的眼睛,阴测测得看着她。   她心下一惊,本能的觉得危险,下意识要闪身回空间躲避。没想到那人出手迅速,力气极大,几乎瞬间握住她的手腕,而后一把寒光熠熠的匕首插进了她的胸口。   剧痛瞬间传遍全身,鲜血从她胸口喷洒出来,洒了那人一脸血。她吃痛狠狠把那人推开,那男人被她重重推到在地,跟没事儿一样又如弹簧一样,马上弹起来冲向她,   “别白费力气了。”那个男人阴狠一笑,手伸过去,粗暴的拽住她的头发,将她一把拉了过来,抽出插在她左胸上的匕首,准备第二次刺她。   生死关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从剧痛反应过来,一把抓住那个男人的胳膊,使用蛮力把他重重摔倒在地,而后就着他手里锋利的匕首,把他胳膊往前一拧,狠狠的割断了他的喉咙。   那个时候她的思绪已经渐渐涣散,失血过多导致她半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她来不及想什么,忽地听见院中又传来脚步声。   她几乎下意识的就闪身进了空间,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挣扎着爬进灵泉昏厥了过去。   世界进入一片黑暗,她感觉自己身体忽冷忽热,在一片看不见的汪洋里沉沉浮浮,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就这么脑子一片空白随波逐流。   浑浑噩噩到不知身处何处的她,是被冻醒来的。艰难的撑起眼皮,才发现眼前是一片光明。   因为工作繁忙,她很久没来打理空间的菜地。于是里面的瓜果藤蔓疯长,到处都被绿色植被覆盖。许久未曾摘收的南瓜西瓜大的跟一头牛似的,原本拇指大小的辣椒长成手腕粗大小,红彤彤的点缀在整个空间的绿色植被上霎是好看。地里还有碗口大小的粉白豆角花朵,长得像巨型蘑菇一样的银耳挂在空间边缘的树上……看起来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一样,美得不可思议。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许久,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或者死了到天堂才看到这副景象,可胸口那撕裂般的疼痛不断提醒着她。她还活着,被人用匕首刺进心脏半寸,她依然奇迹般的活着。   昨夜临死之前,她报着死马当作活马医,试一试的想法爬进灵泉,因为灵泉一直有修复伤口的神效。却没料到,灵泉不但可以修复伤口,居然还有起死回生之效。   周燕看着自己胸口那泡白了的狰狞伤口,还有被她血染得血红的灵泉,心里哭笑不得。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她这样都没死,看来老天爷是想让她亲自收拾想杀她的人呢。   就是不知道她得罪了哪路神仙,居然趁她之危,在她喝醉之际下手,想来已经在暗中跟随观察她许久了吧。   其实从她决定上班开始,就一直感觉有人在跟踪尾随她。但她仗势着自己有随身空间和自身蛮力,把那些鬼鬼祟祟的人没放在心上。   她在这个时代的身份背景,就是一个一穷二白的乡下姑娘,除了脸蛋身材好点之外,根本无处可取。她想不明白,有什么人会每天大张旗鼓鬼鬼祟祟的跟随她,又什么都不做。   直到今天受这么重的伤,她才觉得自己智商堪忧,心大的可以。要是早点把这些事情解决了,她至于受伤险些没命么?   归根到底是她太懒,懒得去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麻烦事情。结果遭了殃,险些没命。   要是表姐和高凯歌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担忧骂她呢。她现在好想他们啊,尤其是高凯歌,她的伤口真的很疼,感觉跟死了没两样,她真的好想见他…… 第60章 060   虽说灵泉有修复伤口的效果, 但一直泡在灵泉也不是办法。周燕觉得她该去正规医院接受治疗, 避免伤口感染恶化, 她真的不想死。   试探的动了动身子, 还好除了冷之外, 还能勉强活动。她不知道自己在灵泉里睡了多久,也不知道那些对她心存不轨的人还不在。   侧耳倾听了半天, 感觉空间外的屋子毫无动静。她犹豫了一下, 拿上放在空间的砍柴刀,意念一动,人出了空间回到屋里,正好对上急忙忙进屋的高凯歌。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无限延长, 高凯歌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原本结满了冰霜一样的阴霾,英气逼人的脸, 狰狞得像来自地狱的恶魔, 让人不敢与他对视。   见到她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那里, 胸口有个大窟窿, 高凯歌目光一紧,跨步就朝她走过去。   索性周燕的砍柴刀背在手后, 见他走过来,周燕赶紧用意念把砍刀放回空间。他才一靠近, 她双腿便是一软。   高凯歌呼吸抽紧,长臂揽住她的细腰, 保护性的将她牢牢环住。感觉她浑身冰冷,不住的冷噤,声音沙哑的问:“伤得怎么样?我送你去医院。”   他边说着,边用自己身上的军衣披在她肩上,将她牢牢盖住,抱在怀里就朝院外冲。   当他从许三嘴里得知,高依兰竟然派人暗杀她时,他心中的恐慌害怕将他整个人全部吞噬,像一下掉进冰窟窿里,冷的心都死了。   他知道自己来晚了,越靠近她家,看见她家外面围了数不清的周遭邻居,对着她的院门摇头叹息,他心里的冷,已经麻木到极致。   原本以为他进到屋里,会看到他不想看到的画面,没想到这人好好的站在屋里。   失而复得的心情,让原本冰冷的心脏渐渐回暖,缓慢跳动起来。高凯歌一言不发,紧紧抱着周燕往外走,力度太大,让本就惊吓过度,心里委屈不已的周燕,眼泪一下子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掉下来。   这样的她,和平时没心没肺,笑嘻嘻小懒虫的样子截然不同。高凯歌不由放松手臂,爱怜的用额头碰了碰她湿漉漉的额头,低音安抚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委屈,有很多话想对我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把眼睛闭上,我带你去医院治疗好再说。”   周燕心中一酸,乖巧的点点头。将泪痕四纵的脸,深埋进他结实的胸膛里,感受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还有周遭渐渐骚动起来的邻居议论声,她的思绪又开始涣散。   昨晚的恐惧害怕,在见到他之后得到彻底放松。伤口很疼,紧绷的精神放松后很累,她想安安稳稳的睡一会儿,不被任何人打扰。   恍惚间感觉高凯歌把她抱进了一个温暖的垫子上,耳朵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她在昏迷前忍不住想,她这是坐的直升飞机么?那种存留在历史课本里的苏联老式直升飞机?真想起来摸一摸,看一看啊……   去医院的路上,机厢里,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高凯歌紧紧圈着周燕,从始至终,握着拳头的手都僵着,没有放松过。   跟他一道来的许三全程不敢吭声,只是默默给高丽娜打了电话,让她那边立即做好准备手术的工作。   “她怎么样了?”一场手术后,高凯歌寒着一张脸,坐在病房问高丽娜。   高丽娜答:“伤口都处理好了,按理来说,那样深的伤痕,应该会让她失血过多毙命才对。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的伤口在短时间内结痂,虽然失血不少,到底没有性命之忧。只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她就能恢复如初。”   “辛苦你了。”高凯歌跟她道了声谢,又看了眼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周燕,刚硬冰冷的面庞这才稍稍收敛些,目光添了几许怜惜。伸出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拨开贴在她眼角处的头发,让她睡的稍微舒坦些。   高丽娜看得有几分动容,到嘴想责备他连自己对象都保护不好的话生生吞了回去。站在一旁道:“我给她做完手术,换衣服的时候顺便检查了下,她还是个清白的大闺女,你要好好对她。”   “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东西?”高凯歌抬头看她,目光充满悲伤,“她因为我受这么重的伤,险些没了性命。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在乎她是否还完好?”   高丽娜一怔,随即笑了起来,目光如炬,“我高家的男儿敢作敢当,事情已经发生,你就是再后悔也没用。以后的余生,你要好好的疼她,爱她,至于伤害她的人……”   “如数奉还!”   高丽娜走后,单人病房里,就只剩下高凯歌和周燕两人。周燕睡得很不安稳,额头一直在出汗,眉头紧锁,和蝶翼一样脆弱的睫毛也抖得很厉害。   高凯歌只能不断拧着毛巾,来来回回的替她擦干伺候着。等她终于安稳下来,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期间张云兰夫妻过来探病,见到周燕面无人色的模样,张云兰哭的昏天暗地,还动手打了他一巴掌,哭骂着被吕大成拉走。   事情闹成这样,全因自己处置事情不完全所致,被张云兰打,高凯歌有任何怨言。默默承受完她的打打骂后,高丽娜给他打来饭菜,他也没胃口吃。   眼见天色渐暗,高凯歌就穿着从军队胡乱套的一件军衣,在她身侧的位置躺下,一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一手握紧她那细软的手掌,侧躺在她的身边,随时观察她的动向,以便随身伺候。   周燕在梦里浮浮沉沉,鼻翼间一直闻到那熟悉的气息,她在梦中绷紧的身体,下意识渐渐变得柔软,像是寻求安全庇护那,双手无意识的紧紧握住高凯歌那宽大的手掌。   高凯歌回握,目光充满愧疚,待她稍微睡熟些,撩开她的发丝,在她额上烙了一个吻,盖上被子和她一起入睡。   这一夜,睡的还算安宁。   翌日。   周燕辰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她怔忡的看着空空如也的身侧,只觉得昨晚和他相拥而眠的画面可能是自己在做梦。   可是,伸手摸过去,那边又明明还是热的,残留着属于他的体温。   她嗅了嗅,空气里,仿佛还有他的味道。让人觉得莫名的很安心。   “表妹,你醒了?”张云兰推门进来,见她醒来,松口气的同时,眼圈瞬间红了,“你把我们都给吓死了!好好的,怎么会有仇人上门来害你?!高医生说你的伤口再进两分,你就和我们已经阴阳两隔了!”   “我没事。”周燕无声的笑了笑,目光在病房逡巡了一圈,被张云兰看见,没好气的说:“他不在,处理他那摊子烂事情去了。”   “噢……”周燕装作不在意的就着她的手直起身来靠在床头上。听着张云兰絮絮叨叨,“当心点,我给你准备早餐,吃过早餐身上的伤口还得敷药。”   “麻烦表姐了。”周燕虚弱的对她笑了笑。思绪渐渐清明些,昨天的事不受控制的又在脑海里回想起来。那个想杀她的男人,被她割破喉咙之后,她便闪身进了空间。也不知道那个人死了没有,尸体被谁处置了?   等到她出空间的时候,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其实都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真的已经没办法再多坚持,哪怕一秒钟。幸亏,他来了。   周燕喝下一口软糯的米粥,忍不住问:“是谁想杀我?”   “能有谁?!你对象在京中的老相好!”张云兰气呼呼的把事情的前后一一说给她听后道, “他就算是京市军官又有什么用!连自己的烂摊子都收拾不好,险些让你没命。我看你还是不要和他处对象好了,他那样的家世,我们本就攀不上!身边还有那么多花花草草虎视眈眈。你再和他处下去,万一哪天真把小命丢了,我找谁哭?”   “表姐……”周燕无奈的叹口气,拉着她的手轻轻拍着安抚说:“这事儿不怨他,要怪就怪别人太有心计。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算家世不同,过日子的是我和他,又不是跟他家过,你操心啥?”   “你就是心肠太软……”张云兰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喂完粥,上好药,和她又聊了一番就出去了。   秦家。   此刻,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后院的房子里,传来男人的惨叫声,让闻着都胆战心惊。   秦琴扶着母亲高依兰站在院子里,小脸惨白得没有血色,双腿都在发抖,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妈,当时我就该阻止你的……现在东窗事发,阿凯哥哥一定会杀了你的!”   话才落下,那阴暗的房子猛地被推开,高凯歌带着满身阴狠之气出来,跟在他身后的秦为仁,脸色同样如此。   “爸,阿凯哥哥,我妈她不是故意的……”秦琴怯怯的拉着高依兰为她求情。   “你给我走开!”秦为仁阴着脸把她一把拉开,抬头一耳光扇在高依兰脸上,怒骂:“这么多年我看走了眼,竟然不知道枕边人是如此的蛇蝎毒妇!你给我跪下!向德子赔礼道歉!要打要杀,全凭他处置!”   他用力之大,直接把高依兰左脸打的红肿起来,还把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鬓打散,零零落落的垂在脸上,看起来相当的狼狈。   高依兰多年养尊处优,从未和秦为仁闹过矛盾,动过手。瞧见他气急败坏的神情,高凯歌眼里充满杀气。她嘴角微勾,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我要是不道歉又怎么样?杀了我?他高凯歌和高承鸿,还要不要在军中混了?我可是堂堂副秘书长的夫人啊!谁敢动我!” 第61章 061   “拿我父亲要挟我?知道不知道有句话叫先斩后奏?对付一个女人, 我就算一枪嘣了你, 别人又耐我何?”高凯歌轻蔑的笑了起来, 狭长的双眸泛着冷冷的杀气, 唇间蹦出来的字, 每个都像寒刃一般,深深刺进高依兰的心中。   这个男人, 真的会动手!高依兰莫名打了个寒战, 想说什么,啪!脸上一痛,秦为仁站在她面前,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她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想害死整个秦家不成?你若不识趣!别怪我亲自动手!”   当下高依兰脸上已经红肿起来,听到他的话, 她有些怔忪,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站在她旁边的秦琴吓的大颗大颗的眼泪直往下落,见秦为仁还不解恨, 扬起手又要给她一巴掌, 秦琴赶紧扑上去, 哭着拦住, “爸,您一辈子没和妈红过脸, 吵过架,母亲一时糊涂, 您就原谅她吧!”   “你还敢帮她求饶?你看看她干的好事儿?!那可是杀人未遂啊!”秦为仁怒喝一声,“你知不知道她这次找去的那些人, 都是军中训练有素的军人!一旦被上级查出来,我秦家几十口亲戚都得受牵连!她要不认错,不求得德子原谅!我们全家都跟着玩完!”   秦琴知道现在军中乃至党部风声鹤唳,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牵连全族,只能一下跪到在高凯歌面前,给他磕着响头苦苦哀求:“阿凯哥哥,你要杀就杀我好了。那些人都是我让他们去的,他们不敢违抗我,他们的死我负责,你杀了我!”   “你别说了!”高依兰回过神,见秦琴一个又一个响头狠狠磕在地上,细皮嫩肉的额头一下红肿起来,心中一酸,抱着女儿,高傲的看向高凯歌,“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高依兰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求情!”   “骨头倒是挺硬。”高凯歌冷冷一笑,从包里掏出一把匕首丢到高依兰,眼眶的狠戾非常骇人,“既然这么有骨气,那就如你所愿。把这把匕首完全插进你的心脏,如果插进去没死,算你命大!”   “不可以!”秦琴脸色一变,哭着又给高凯歌磕头,“这匕首刀刃有半尺长,全插进我妈心脏,她还能活吗?”   秦为仁也迟疑:“德子……我知道你姑姑做得过份,但是一命抵命这种事情,传出去只会让人笑话……”   “所以秦伯伯是不打算给我交代了?”高凯歌冷冷淡淡的说着,从后腰掏出一杆手/枪,顶在高依兰的头上,冷声道:“既然你们不领情,那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秦为仁脸色一变,秦琴吓得软倒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了。高依兰抓住枪杆,倔起来,“有种你开啊!你不开,你就是孬种!”   如此死不悔改的德性,气的秦为仁七窍生烟,直接拎起掉在地上的匕首,把它塞进高依兰的手里,再狠狠甩她一个耳光,恶声恶气道:“想让琴琴以后能继续过着大小姐的生活,你就给我老实照做,不然你就看着你女儿跟你以前一样,下乡做村姑,嫁个野男人砍柴挑粪伺候一家老小到死吧。”   这番话无疑戳到了高依兰的痛处,想她做了这么多烂事,不就为了摆脱她是泥腿子,乡下女人的身世,为自己的女儿谋个好的前程。   如今被秦为仁当着自己女儿的面,活生生撕开她那血淋淋的过往,高依兰顿时没了力气,软在地上,握着匕首直掉眼泪。   对于权利充满野心的男人,他们眼里只有至高无上的金钱权利,爱情亲情不过都是他们的棋子。真正狠绝无情的时候,谁的命都可以取,谁也都可以牺牲。   高依兰蹲在地上,捂着脸痛哭。她苦苦经营了一辈子,以为秦为仁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嫁给他不说一心一意对他好,至少,该给的都给他了。他怎么能这么无情?居然拿女儿要挟她,要她保住秦家!   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自己酿的苦果,自己承受。高依兰抹去眼角的眼泪,决绝的看了秦琴一眼,在她的惊呼声中,将手中的匕首狠狠刺入心脏……   晚上十点多,高凯歌离开了秦家,许三替他拉开机舱门,他上直升飞机后,沉声问:“老爷子那边怎么说?”   “当初动手的有三人,两人进屋,一人放哨,其中一人当时就被小嫂子弄死,其他两个人则被老爷子处理了,死得很惨。”   高凯歌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他到南昌市第一人民医院,大概要到半夜两点多钟,那时候周燕早已经睡下了。原本以为今天可以早些回来,但是,把高依兰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很费了一些时间,难以抽身。   他疲倦的摁了摁眉心,闭上眼,靠在座椅上做短暂的休憩。昨晚1点才睡,今早7点已经匆匆到了京市,现在他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会儿。   夜半两点10分,高凯歌到达南昌市医院门口,他在卫生间把粘上血迹的军衣换下,穿上一套白色清爽的秋装,这才沉步进一楼,还是一片通明。   值夜的护士见是他,忙站起来给他行点头礼,高凯歌抬头看了眼楼上,问:“周小姐睡了吗?”   “很早就睡了。”   “今天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吃饭了,周小姐的表姐和同事都来看过,精神和气色都好了不少。看样子,会很快恢复的。”   高凯歌微微颔首,跟护士道了声谢,心里安心了些,轻步上楼。   到她病房的时候,轻轻推开门进去,显然是前天的经历还让她难以安宁,原本从不开灯睡觉的她,这会儿开了一盏昏暗的小台灯。屋里萦绕着淡淡的药味和消毒水的味道,闻在鼻子里,味道着实不好。   高凯歌走近病床,才发现她即使是在梦里,眉心也始终揪着。双手压在被子上,掐得紧紧的,淋漓的冷汗,把被子都打湿了。细看之下,还能看得到她双手隐隐发抖。显然她在被噩梦纠缠着。   “小燕,周燕。”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周燕猛地睁开眼来,高凯歌那张英气非凡的脸乍然出现在自己眼里。   她神思恍惚了片刻,怔忡的看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已经醒了。   “你做噩梦了。”他开口。像是做过无数次那样,侧身躺在她床上。半靠着床头,右臂朝她的位置摊开,伸过去。   还没等她回神,一个霸道的力道,她整个人已经被揽进了男人怀里。熟悉的气息,伴随着男人结实的心跳,周燕刚刚在梦中受的惊吓,一下子就被神奇的抚平了。   她一点挣扎都没有,就枕在他的胸口上,只觉得温暖又安心。   “几点了?”她问。   “两点多。”   “我有点渴。”   “你等等,我给你倒杯热水。”   水喝进嘴里,温温的,不烫也不冷。一杯水进肚子后,周燕感觉浑身都舒展开来,靠在他的怀里问:“你去哪了?”   高凯歌简单的把事情给她说了遍,周燕沉默一小会儿,抬头看他一眼,他靠在床头,从上而下的看她,眸中是深深的疲倦。   “很累吧?”周燕虽然有些不舍得从他怀里离开,可是更不忍他这般辛苦的样子。她动了动身子,微微抽离一些,和他道:“你回家里去睡吧,我已经没事了。”   “这里护士太少,病人太多,可能照顾不周,我走了,谁来照顾你?”高凯歌动了动身子,没走,反倒是就着躺了下去。   周燕一愣,下一瞬,已经被他拉过去,抱在了怀里。她就枕在他胸口上。   “高凯歌……”她轻唤他一声,“你轻点,我伤口还有点疼。”   “我以为你好了,丽娜说你伤口恢复是常人的两倍,都不用打点滴吃药,打算拿你做实验呢。”   “去,谁乐意当实验体,我只是有大罗金仙保佑,伤口好的当然快。”   “逗你的,早点休息吧。”他不可置否的往后一仰,连声音里都听得出疲倦。   见他识趣的不刨根问底,周燕稍稍松了口气,乖乖的躺在他怀里没动。   半夜的医院十分宁静,静的她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还有自己的心,随着他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整齐规律的跳动着。   这一下,她倒是没有睡意了。可是,也不敢乱动,不敢和他说话,怕吵到他的睡眠。   “小燕,我们结婚吧。”在她以为他再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忽然丢出一颗惊雷。   周燕心里晃动了下,想说什么,又听见他说:“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秘密,有自己的能力可以保护自己。可你终究是个柔弱的女孩子,你再强悍,你也会受伤,你也会流泪,你也需要人保护。我不能保证一辈子能完全护你周全,但我会一辈子掏心掏肺的对你好。我无法忍受不在你身边,保护不了你的痛苦。我已经向我父亲请求帮忙,将我转业进了南昌市的公安局总局做刑侦大队的队长,虽然工作会有一点点危险,但对比我从前在军队里出的任务,已经十分安全可靠了。我希望小燕你能给有个机会,让我用下半生,弥补我的罪过。”   字字句句,朴素无华的话,让周燕心里像是被什么重重的撞了一下。原来她心里埋得很深的东西,高凯歌一直都隐约可见,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要等待到最合适的时候才说出来。   心又甜又酸涩,说不清楚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周燕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跳的很快,很想有将自己所有秘密倾诉一番的冲动。可最终生生被她压下,只说了一个字,“好。”   人的一生要遇见许多人,很多人兜兜转转回到原点,又有许多人成为了过客。她在生死关头的时候,想过很多事,很多人,可他们的脸都很模糊,唯独他的脸清晰在眼前。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不能错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正式完结,过两天有婚后的几章番外,不喜的可以不订阅。 第62章 番外   周燕过完二十岁的生日, 由张云兰挑了一个百年好合的好日子, 让她和高凯歌去领结婚证。   三天前趁着周日, 高凯歌带着周燕到市里最有名的照相馆拍了两人这辈子的第一张照片, 也是第一张合照。   这合照, 除了结婚要用,其余的两边家里各放一张, 两人随身各带一张, 剩下的全放在一个小盒子里保存好,以备以后有事机关登记。细算下来,大概要十张左右。   照相的时候两人都穿的很正式,高凯歌穿着一身崭新的白蓝色公安制服,周燕穿了一身喜庆的束腰长袖到膝盖的红裙, 还化了淡妆。照相师傅一看这对准新人郎才女貌,男的还是公安局同志,当下不敢怠慢, 咔嚓咔嚓一通照相后, 加班加点的给他们洗出了照片, 总算没有耽误领证的功夫。   结婚证就只是一张红纸, 上面盖了结婚专用的红戳,跟现在那种红本带烫金字的结婚证完全不一样, 一点都没有庄重神圣的感觉。   周燕免不了在心里嘀咕,这婚礼办的, 没有浪漫的婚纱照,没有梦幻的白色婚纱也就算了, 现在连结婚证都这么敷衍的感觉,好亏……   高凯歌见她蔫头蔫脑的,无声的笑了笑,领她回他们的新家,也就是周燕买的房子里,指着她屋里的大红双人床说:“我知道这么简单的办婚礼委屈了你,但现在风声很紧,我们也不能大操大办,这件大红裙褂咱们就回老家穿吧。”   周燕一怔,不敢置信的走过去,捧起那鲜艳夺目的裙褂,轻轻抚摸起来。质地绵软,手工平整细腻,绣样栩栩如生,一看就出自老绣娘之手,这在建国后不允许刺绣的年代里,缝制这样一套喜服,一定花了不少时间,不少功夫。   “高凯歌,谢谢你。”周燕感动不已,抱着裙褂的手微微颤抖,眼圈红红的望着他道:“以后我一定做个贤妻良母,好好跟你过一辈子。”   高凯歌目光微深,将她一把揽入怀里,“如你所愿,我们现在就造孩子让你做良母。”   腰部被结实的压在床上,周燕没由来的一阵惊慌,本能的想推开他,“你干嘛?!我们还没请亲朋好友吃喜糖呢!”   话没说完,嘴上一热,高凯歌已经吻了上来,双手急切的撩开她那长长的裙摆,探进她那高耸的云端一阵揉搓。   周燕顿时没了脾气,只感觉一阵阵麻酥席卷全身,整个人飘飘然起来,浑身软的化成水,在他不断攻略的大掌下,双眼渐渐迷离……   十天后,周老太太一大早就忙了起来。   今天是周燕出嫁的日子,亲戚朋友能到的都到场了。大家伙儿都想看看她那既是城里人,又是市公安局领导的孙女婿呢。   其实周老太太三个月前就和老四两口子一起到市里见了高凯歌一面。回来跟大家吹嘘她孙女本事,不但找了份好工作,还找了个公安局领导同志处对象时,村里人都不相信,还说她睁眼说瞎话。   今儿周燕嫁人,孙女婿提前跟她打了招呼,会开军车来接亲,周老太太便特地在镇上买了套房子做送亲房,再大手笔的掏船费把所有亲朋接到镇上,就为了长长自己的面子。   她先将自己收拾一番,又合着王芬兰、孙梅,把还在睡梦中的周燕扒光了摁澡桶里洗,每次用刷锅的丝瓜瓤和香胰子反复搓,恨不得把她扒层皮。   周燕被搓的全身都红了,也没敢反抗,这个时候她很庆幸自己和高凯歌五天没同房,要不然她身上全是草莓印,周老太太还不定怎么发飙呢。   洗完澡,换好红裙褂,头发盘起来,插上一朵红红的大红花。特意从金三角赶回来的周秀芳,还给她修了眉,涂上雪花膏,抹上进口的泰国水粉,再用红纸染下唇,就是美美的新娘了。   这个时候没有红盖头一说,周要就坐在屋子里,年初刚和闷子结婚的于玉莹,带着几个结婚不久的小媳妇儿在旁边和她打趣解闷。   院外闹哄哄的一片,小孩们拿着糖果开心的又笑又叫。大队的喇叭里放着欢快的革命歌曲。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院来响起一阵阵惊呼:“来了!来了!”   “我滴个乖乖!好多辆军卡轿车自行车啊!”   “还有解放军同志,公安同志做迎亲队伍呢!”   “哇,周老太太的孙女儿不得了啊!就这阵仗,以后谁敢欺负周家人!”   ……   站在屋檐下送亲的周家人,听着周遭人的议论声,不约而同的挺直了胸脯。尤其周老太太,那得意的神情,看得跟她交好的几个婆子,忍不住和她说笑打趣一番。   屋里的周燕心痒痒的厉害,早前高凯歌就说过,要拿最好的阵仗迎亲。这会儿听见外面的惊呼声,她坐不住,偷偷趴在窗户边往外张望。   四辆挂着大红花的军卡,渐渐向她这边行来,每辆军卡上面站着四五个穿绿皮军装的军人,后面是两辆灰黑色的桑塔纳驾车,里面坐的高凯歌的父母和亲朋,再后面则是十辆崭新的红旗自行车,骑车的都是清一水儿穿白蓝公安制服的公安同志。   高凯歌穿着一身公安制服,胸口戴一朵大红花,站在为首的军卡车厢里,看见探头的周燕,唇角上挑,眉眼带笑,隔空说了句,老婆,我来接你啦。   周燕读懂,面红耳赤的关上窗户,坐回床上去。他们领证后,高凯歌一直叫她小燕,她嫌俗气,一直让他喊老婆。他就每次逗她喊小燕,一上床,立马喘着粗气喊她老婆。时间一长,周燕听见他喊老婆,就知道他想做那事儿。   这会儿听见小孩子们叫着解放军跑了出去,周燕脸红心跳的厉害,连王芬兰几个打趣她,她都没听见。   没等多久,院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传来一阵哄笑声。高凯歌被人拥着进到她屋里,见到他,周燕愣了愣,刚想说什么,就见高凯歌清着嗓子一吼,“老婆!跟我回家吧!”   “后来呢?那后来呢?”高小周兴致勃勃的摇着周燕的胳膊,“爷爷有没有那啥,长驱直入?”   “咋地?有本事问你爷爷去啊!都跟人非法同居了两年,今天结婚前夕还非得问我洞房之事,你害不害臊。”彼时已经白发苍苍的周燕,伸出满是褶子的手,狠狠戳了下小孙女儿的额头说:“去去,点到为止懂不懂,赶紧睡觉,明儿一大早要起来梳妆打扮呢。”   高小周吐了吐舌头,谁都知道她爷爷是出了名护妻狂魔,脾气又不好惹。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拽着奶奶听他们的陈年往事,扒了他的糗事。他不得关她两天禁闭,婚都甭想接了!   躲在客厅后面,偷听半天的白发老头子高凯歌面无表情的看着小孙女儿离去的背影,而后淡定的站起身,穿上时新的羽绒服。拉起坐在客厅看狗血仙侠剧的周燕,“走,老伴儿,我带你网吧上网,顺便去兰菲餐厅吃牛排去!”   “爷爷,我也想去!”还没有走进房间门的高小周立马回头,满脸希翼。   高凯歌冷冷回头,“都三十岁的人了,不好好工作结婚,学人在外面上网做什么?赶紧回去睡觉!”   高小周望着那对白发苍苍相拥而去的老人,心里无比委屈。她不过响应国家晚婚晚育,居然被爷爷这么嫌弃,心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