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是大佬[快穿]》 作者:大白牙牙牙 作品简评: 时空管理局高层衡玉在亿万时空洪流中穿梭,穿成被指控抄袭的网文大神、被骂是花瓶的娱乐圈三线女星,还有受尽恩宠为兄长挥剑的公主殿下……在每一个世界里,无论开局拿到一副怎样的棋牌,她都能凭借着自己的实力走上人生巅峰,过得自在随心。这是一本大女主文,女主是个大佬,性格稳中带皮,最喜欢不按套路出牌。整本书文笔流畅,语言风趣,故事设定新颖,人物性格爆满,立意鲜明而深远,笑点泪点都有,是一部主走剧情的苏爽文。 第1章 网文大神被指抄袭1   #唐魂抄袭#   #清风小说网大神盛明初抄袭#   #盛明初涉嫌抄袭新人皎皎明月#   一夜之间,这几个话题热度疯狂上升,纷纷挤入热搜前十行列。   【卧槽?我昔日女神抄袭新晋女神?】   【之前就有传闻盛明初江郎才尽要封笔,没想到她是没封笔,直接抄袭新人,呵呵哒真是活久见】   【抱走我家月大,心疼摸摸】   当然,盛明初早已封神,读者基础很庞大。   只不过,几乎没什么人跳出来维护她。   因为……盛明初的新书《唐魂》已经发布的一万字内容,与皎皎明月正在连载超过二十万字的《唐诫》,除了角色名字不太一样外,其他内容几乎是完全照搬复制粘贴。   这种情况足以将大神打落神坛,即使是最狂热的粉丝也无法为盛明初出声辩驳。   电脑屏幕上泛着幽幽的光,遮光度极好的窗帘因为没有完全拉上,从细缝里透进一束亮光。   趴在电脑桌前熟睡的衡玉身体动了动,一只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顶着额头,缓缓坐直身体。   “系统?”   【零,我在。】   时空管理局掌管着亿万时空洪流,最初是为了维持各小时空稳定而存在的。   衡玉本是时空管理局研发部部长,主管系统研发和时空穿梭。因支持时空管理局改革,计划失败后被清算。   但即使被清算,时空管理局里依旧有人敬她仰她,投鼠忌器之下,最后将她放逐于亿万时空洪流中,并给她一个代号“零”。   被放逐后,她经历过很多个世界。   享过富贵,掌过权势。曾经杀伐果决,也曾经逍遥度日。   在前面一个世界时,她布下的后手成功反杀时空管理局高层,追随她的下属顺利接掌时空管理局,前来见她,并将她被放逐的记录全部删除。然而衡玉却没有选择回归时空管理局。   比起现实世界,她还是更喜欢于时空中穿梭,成为时空旅行者。   “接收记忆。”   话音一落,属于原身的记忆传送到衡玉脑海里。   原身盛衡玉,清风小说网女频大神,笔名为盛明初。主写古代权谋文和玄幻文,小说场面描写宏大不输男频大神。   她并非一本封神,但一本接着一本,成绩越来越好,最后在第三本书时一举封神。而她有两本古言都改编成电视剧。   这两部电视剧都拍得极其经典,又进一步提高了她的名气。   在去年,一向高产的原身流露出封笔之意,更是一直没有写新文。   有读者恶意揣测她江郎才尽,但这些风言风语都被原身的死忠粉压下。   原身的文完结不久,一个笔名为皎皎明月的女作者横空出世,第一本玄幻题材的文场面宏大,文风与盛明初极为相似。   在这本书上架不久,皎皎明月再次连载第二本书——题材是历史权谋向文。   这两本书设定上不落俗套,皎皎明月的更新也非常给力,两本书每天日更都超过一万,偶尔还能爆更。   连载不过半年,这两本书接连完结,皎皎明月凭借着这两本书直接封神。   完结不久,她又马不停蹄开始连载两本新的小说。   一代新人推旧人,盛明初沉淀下去时,皎皎明月风头正盛。   今年年初,皎皎明月参加作者大会,真容爆出后更是引来极大的喧哗,吸引了一大波路人成为颜粉。   #明明可以靠颜值偏偏要靠才华#   #妈妈问我为什么要跪着舔屏幕#   在作者大会上,皎皎明月还透露了一个消息,她写了一个剧本,现在已经被改编成电视剧,她受到导演邀请要扮演剧中的女二。   一时间,美女作者的人设在网上炒得火热。   原身在微博上宣布她要携新文回归时,皎皎明月演的电视剧《承蒙你喜欢》刚好在电视上播出。   原身死忠粉不少,微博关注人数过四十万,她宣布要回归后,粉丝们争相奔走狂欢。   开文第一天,原身直接发了一万字内容。但她发完文不久,就有读者炸了。   【等等,盛大这本文怎么……越看越微妙?】   【楼上什么意思?有话直说,拐弯抹角想暗示什么】   【楼楼上,实不相瞒,我也有一样的感觉。不过大神脑残粉多,先给你递个锅盖挡挡物理伤害】   【卧槽,什么微妙啊,这就是赤裸裸的复制粘贴!消失一年半才回来,一回来就抄袭,要不要这么不要脸啊!欺负我们月大人气没你高粉丝没你多?】   ……   大神回归本来就引人注意,再加上小说内容的微妙,皎皎明月的粉丝直接在书粉群宣扬一通,新书底下的评论就更加乌烟瘴气了。   《唐魂》评论区直接被皎皎明月的粉丝屠版。   还有盛明初的粉丝公然“叛变”,【盛大是我女神……但作为正在追《唐诫》的读者,还是得说《唐魂》的内容完全撞了《唐诫》】   盛明初身为顶级大神,虽然沉寂了一年多,但还是有不少忠实读者。他们在底下疯狂回怼,还有不少读者跑去看皎皎明月的新文。   但追完后,那些义愤填膺的读者也都沉默了。   不久,皎皎明月发了条新微博,公然@原身,要她向自己道歉,并且删掉《唐魂》这本文。   原身很少用微博,还是有读者提醒才看到微博。她当即在微博上坚称自己没有抄袭。   这一发博激怒了皎皎明月的粉丝,连原身的很多粉丝都觉得原身的态度有些一言难尽。   抄袭事件愈演愈烈,不过一天的功夫,就霸占了诸多热搜。   ……   接受完记忆,衡玉缓缓睁开眼睛。   她两只手搭在键盘上,搜出微博,很快就看到挂在最前方的有关抄袭的热搜。   衡玉没有自虐倾向,热搜底下此时肯定会是一片骂声,干脆不点开去看。   她用遥控将窗帘打开,阳光倾洒而下,照亮昏暗的房间。   衡玉起身走到窗前,伸了个懒腰,看着别墅外面的风景。   三层别墅带小花园和游泳池,坐落在寸金寸土的帝都最贵的地段。   这样的别墅,是原身写一辈子小说也买不来的。就算资金到位了,没有一定的权势也不行。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衡玉走回床边,把穿着的拖鞋蹬掉,盘腿坐在床上。   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跳动的备注是“藏云”。   ——她的编辑。   衡玉接起电话。   电话那边,藏云的声音很激动,“盛大,你看到热搜了吗?”   不用衡玉附和,藏云已经噼里啪啦把事情都如倒豆子一样倒出来了。   “……大大,我认识你那么多年,知道你最厌恶抄袭碰瓷这些现象……可皎皎明月的文我也看了,你们的相似度实在是就像,就像复制粘贴一样……”藏云一磕一绊把话说完。   她带了盛大六年,自己就是盛大的忠实粉丝,和盛大接触多了,对盛大的性格也有一定了解……但现在这种情况,她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盛大没有抄袭!   衡玉分了些神思考着赵明月身上的异样。   可不是复制粘贴吗?   从五年后重生回来的透明作者赵明月,手上拥有一个U盘,U盘里面有几十本她前世喜欢的小说的txt。   从这几十个txt里把那些非常受欢迎的,却还没发表的小说提前发出来。   由此,赵明月就成就了自己的封神之路。   这个世界没有剧情,但对于这种重生的时空逆乱者,系统是可以检测到他们身上的很多信息。上面的信息就是衡玉从系统那里了解到的。   她这边久久没说话,藏云小心翼翼重复道:“大大,你接下来要怎么做?皎皎明月那边已经发博,要求你删文并且和她道歉,否则她就要走法律程序让你封笔退圈。”   现在知识产权方面的保护越来越到位,只要衡玉封笔退圈,就算她可以换个马甲重来,她耗费八年时间经营的笔名也废掉了。   衡玉回过神,“删文道歉?”   “……对。”   电话那头,藏云只能听见对方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   “走什么法律程序,我最近正好打算退圈。”   “???”   “是这样。”衡玉解释道,“我爷爷说了,如果我写小说写得不开心了,就要老老实实回家继承千亿家业。”   藏云:盛大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放在一起她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当腻了盛大,不如试试当盛总的感觉。” 第2章 网文大神被指抄袭2   藏云挂断电话,酸成了一颗柠檬精。   坐在她身边的另一个编辑看藏云那沮丧的模样,试探问道:“盛大怎么说?”   “……盛大说她要退圈。”藏云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那个编辑自以为猜到了真相,看藏云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好再搭话,默默收回头。   皎皎明月的编辑一直在悄悄关注着藏云这边的动静,此时她心情颇好,还给赵明月发消息:【月大,盛大的编辑说盛大要退圈了】   藏云和她一直有些不对付。   事到如今,盛明初已经没法翻盘。她看藏云没了盛明初这棵摇钱树,以后要怎么压她一头。   藏云瞥了一眼,就知道这个同事在想什么。她哼了一声,也不酸了。   你们这些凡人,是无法想象盛大是如何用一种风轻云淡中夹杂着三分遗憾三分无奈三分感慨以及一分高处不胜寒的声音,说出那句“如果我写小说写得不开心,就要老老实实回家继承千亿家业”。   可惜她学不出来那种语气。   至于说出这句话的当事人……   当事人都不知道自己一句话里居然夹杂了这么多感情。   另一边,和藏云挂断电话后,衡玉摆弄着手机。   她说的退圈回家继承千亿家业,的确没在糊弄藏云。原身所在的帝都盛家是极有名望的家族,传承超过四代,虽然主要从商,但在军政两界有着不小人脉。   如今盛家当家家主是原身的爷爷盛烨。在她幼年时,父母车祸意外去世,只留下爷孙二人。   原身对从商没有太大兴趣,反而在高中毕业后开始了写作之路。   盛烨对这个孙女寄予了很大希望,没想到对方对从商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等原身研究生毕业,更是起了全职写小说的念头。   盛老爷子这下坐不住了。他强硬地把原身抓回家,并且让原身接触家族企业。   之前原身一年半时间里没有开新文就是因为此事。   终究是爷爷对孙女的疼爱超过了其他,好不容易爷孙两达成君子协议——   盛老爷子答应原身回去写小说,如果写小说寻不到乐趣了原身就要转身回家继承千亿家业。   可原身刚恢复写文没两个月,就出了抄袭这档子事。   在以前经历过的世界里,什么人生高度衡玉没有达到过。她这个世界穿到的身份,是系统从数据库里抽调出来给她用的身份。   ——所以她不需要像时空管理局的任务者一样完成原身的心意,随心所欲即可。   比起写小说,衡玉还是决定回家受苦受累,继承家业。   于是衡玉愉快拨通了爷爷盛烨的电话,“爷爷,我今晚回家看你,顺便有事和你商量。”   挂断电话,衡玉打开电脑,搜索起有关时空黑洞的论文。   在这个世界,时空黑洞的理论已经形成一门专业课程。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时空黑洞跨时空交感现象。   一开始这只是个单纯的理论,但从这两年开始,时不时就会有几十年后的东西通过时空黑洞出现在这个世界,到目前为止,已经出过四个实例了。   新闻刚爆出来时,举世哗然,但哗然着哗然着,公众对此的接受度就高了很多。   有了实例出现,时空黑洞的相应理论得到进一步完善。   不过,这样的理论在衡玉看来,还是太过流于表面了。   她的手指搭在键盘上,富有节奏的敲击声随后响起。几个小时后,一篇文章成型,在里面她提及了一些极具启发性的观点。   当然,衡玉本意不是为了写这么一篇文章。她还往里面夹了私货——把赵明月那个U盘写进里面了。   然后,衡玉创建一个虚拟账户,用邮件发给了国家安全情报局。   国安负责人刘昭正在查阅电脑里面的文件,电脑突然“蹬”的一声弹送出一封邮件,入目就是长长的文字。   他心头巨震,他的保密程度极高,这台电脑的防火墙绝对是当下最先进的水平,怎么可能会有莫名其妙的邮件弹出来。   难道,华夏的防火墙被敌对势力破解了?!   刘昭手脚冰凉,猛地站起身,招呼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凑过来看。   直到所有人凑过来,刘昭看清邮件的内容,他的手脚才算是回了一点温度。   一小时后,国安人员反追踪失败,根本查不出来是何方神圣把邮件发过来的。   而急忙忙从A大赶过来的,在时空黑洞方面有着极深研究的老教授抵达国安。   老教授仔仔细细浏览完整篇文章,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激动。   最后,他转头去看刘昭等人,郑重道:“这个文章里面的成果都是真的,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能找到里面提到的那个U盘。”   “时空黑洞能跨越时间,但未来的东西来到现在,更是落在一个普通人手里,绝对是祸非福。”   刘昭应道:“教授放心,我马上派人去查。”   把老教授送走,刘昭按了按太阳穴,“你们说这个神秘人发这封邮件是为了什么?”   “反正不可能只是为了让我们看看文章。”同事回道。   如果只和文章有关系,那么就不该发来国安,而是直接发给某位教授了。   刘昭点头,见同事们还傻愣愣围着他,鼓了一下掌道:“看来问题出在U盘上,你们都快回到自己位置,用最快速度给我找到这个U盘!”   ——   【《唐魂》今天没有更新,盛明初是不是心虚了/狗头/狗头/狗头】   【好歹也是大神,抄袭的水准也太差了吧,明摆着想被挂?】   【呵呵,坐等盛明初露面道歉。现在知识产权方面的法律越来越完善,我月大人美心善,不走法律程序只是让她道歉退圈,已经很高抬贵手了】   除了读者外,还有不少大神小神也都露面声援皎皎明月,声讨衡玉。   此时赵明月正赶去拍摄一则广告。   她坐在副驾驶上,棒球帽扣在头上,映下一片阴影,遮住她志得意满的那张脸。   前世她是清风小说网一个透明作者,路人级长相。一朝车祸重生回五年前,重生在一个长相秀美、与她同名同姓的女大学生身上。   依靠U盘里面的txt,她成为了大神。依靠现在这张脸,她可以尝试踏进娱乐圈,站在镁光灯下。   炒着美女大神作者的人设,有着大批读者基础,演的又是自己写的剧本,虽然没什么演技,但赵明月还是如她计划的那样火了起来,片约不断广告不断。   赵明月看了一眼编辑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嗤笑一声。   前世她看过盛明初的很多小说,也承认这个大神水平很高,所以她重生以来抄的好几本小说都是盛明初的。   可那又如何,在现在这个世界里,这些书都是她的,而盛明初只是个剽窃她文的抄袭者。   赵明月正要把手机放在一旁。   【编辑:!!!月大,看微博!】   【编辑:盛大她她她!!!】   赵明月眉梢微扬,她觉得自己已经能猜到盛明初微博的内容了。   她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态,带着些高高在上的姿态,指尖轻巧点开微博,完全没有理会编辑后面的连环消息。   ——   待在停车场,坐在驾驶座的衡玉,发了第一条微博。   【盛明初V:我没抄袭】   微博底下附上九张长图——是她所列好的新文的大纲和设定,非常详细。   而图片上所显示的最后修改时间是一年半前,也就是她上一本文刚封笔的时候。   那时候,皎皎明月还没有开始写文。   现在正是吃瓜热度最大的时候,衡玉的微博刚发出来没几秒,下面刷刷刷就冒出不少评论。   【P的吧??】   【卧槽,还要不要脸,以为P图手段高就没人能看出来你是P了图?】   【事到如今还不道歉?我真后悔自己当年粉过这么个作者】   又过了好几分钟,有网友把长图内容看得差不多了,滚出来留评:【呵呵,后面的细纲和月大的剧情发展也几乎一模一样哦】   【呵,这是要碰瓷到什么程度】   但没过多久,就有不少黑客之类的人跳出来,宣称这些图完全没有P过的痕迹。   第一条微博还没酝酿炸开,衡玉的第二条微博又紧接着发出来了。   【盛明初V:在写文一路上证道成功,当腻了盛大,下一步希望自己能借着千亿家产证道,在商业杂志上和大家见面】 第3章 网文大神被指抄袭3   “啪”的一声,赵明月的手机摔到她膝盖上。   赵明月连忙把手机捡起来,面色铁青盯着微博底下的评论。   【???这是什么鬼,我眼花了】   【用千亿家产证道?盛大你是在开玩笑活跃气氛吗!!!】   【被人骂抄袭就想给自己刷个白富美人设?要点脸ok?万一被人扒出来家世平平,那画面真美,我等着看戏呵呵】   【三秒钟,我要这个女人的全部资料!!!我要知道我爸爸爷爷他们是谁,明天我就上门提亲/狗头/狗头/狗头】   微博底下一片混乱,网友们都被“千亿家产”这四个大字刺激到,评论风向彻底转变。   身为当事人的衡玉,发完微博后把手机往副驾驶一丢,启动车子回盛家老宅。   盛老爷子今天难得有空闲,坐在一楼沙发上翻看报纸。听到门外的动静,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   “回来啦。”   这么一看,他气质平易近人,就像个普通的老人,如果不是清楚他的真实身份,怕是很多人都没办法把他和盛氏集团掌舵人联系在一起。   衡玉换好鞋子,接过保姆端给她的果汁,走到盛老爷子身边坐下,一脸惋惜,“爷爷,我要回家继承家业了。”   盛老爷子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来,“你再说一遍?”   这种心不甘情不愿的语气,他孙女有种再说一遍?   衡玉扬眉,“爷爷,你这反应不对,你不该很开心吗?”   她都是为了配合盛老爷子啊。盛老爷子为了让她回来继承家业,当初是废了多大的劲都没成功,她现在如果表现得开开心心,老爷子能有什么成就感?   这年头像她这么贴心的人已经不多了。   盛老爷子:“……你就是欠收拾!”   “不对。”盛老爷子险些被衡玉带歪思路,他晃晃头,奇道,“怎么突然决定回公司了,你之前和我闹了一年半才能回去写小说,这才不到两个月就改变主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衡玉为盛老爷子指路微博热搜,自己站起来去厨房找吃的垫肚子。   微博热搜第一依旧高挂着#盛明初 抄袭#,不过#盛明初 千亿家业#这一个话题的热度正在以飞快的速度飙升上来。   盛老爷子沉浮商场那么多年,唯独对孙女的事情那是一点儿也沉不住气。   他阴沉着脸看完热搜,瞥了懒洋洋的衡玉一眼,又跑去围观衡玉的微博。   看完衡玉最新一条微博,盛老爷子脸色板不住了,破功笑了起来。   “借着千亿家产证道,在商业杂志上露面。这么有志气?”盛老爷子摸着下巴,用脚尖踢了踢吃饱之后抱着抱枕昏昏欲睡的衡玉。   衡玉被踢醒,两只脚一缩,直接盘腿坐在沙发上。   “证道又没说会不会成功,至于上商业杂志,就凭我是盛氏集团唯一继承人,那商业杂志就不能少了我的脸啊。”   盛老爷子:“……你还挺自豪。”   他哼了一声,翻看起微博底下的评论。   然后,盛老爷子哼得更大声了。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矜持,纷纷在微博底下评论,亲热喊着“老婆”“爷爷”,问什么时候方便上门提亲见家长。   ?怎么还有喊“老公”的?   盛老爷子刷刷刷把这些评论点了“投诉”,这才恢复了自己运筹帷幄的一贯形象,扭头对衡玉道:“现在大家都在猜你爷爷是谁。”   意料之中。   她没怎么睡够,这时候往柔软的沙发上一靠,困意顿时往上涌。   盛老爷子看不惯她这副懒散模样,“回房间睡去。”   等把衡玉赶上楼,盛老爷子这才一撸袖子,用自己那经过认证的“盛氏集团董事长”的账号转发了衡玉的微博。   【盛氏集团盛烨V:哼,突然想给盛氏换个继承人 @盛明初】   网友一直在微博那里猜衡玉的真实身份。   华国能有千亿身家的就那几个,有些集团的继承人早早就公布出来,继承人依旧成谜的只有那么两三个集团。老早就有网友在不断@这几个集团的官微,想要他们站出来发个声。   而现在盛老爷子微博一出来,盛明初的身世自然不言而喻了。   盛老爷子发完微博,等了两三分钟,方才悠哉悠哉去刷微博评论。   【啊啊啊啊,我女神居然是盛氏集团的千金,写文牛逼就算了,还是个白富美,简直人生赢家,酸了】   【酸了+1】   【我已经酸成柠檬精】   【跪求女神爆照!跪求啊啊啊啊求女神看到我的诉求,我要看看年轻的超级富婆的长相!!!】   看到上面这一类评论,盛老爷子点点头,表示满意。但再往下看,他的眉头就下意识蹙起,然后一直没松开过。   【爷爷爷爷,你看看孙女婿我怎么样?】   【爷爷,入赘我可以!盛氏和孙女都交给我吧,我们会幸福的】   【虽然我是女的,虽然机会不大,但女神万一百合呢/娇羞】   这些评论,投诉,投诉,统统投诉!   ——   赵明月已经赶到广告拍摄现场,从车上走下去。   从看到盛明初的微博开始,她就一直心神不宁。原本以为能轻轻松松把这个大神踩下去,复制粘贴抄袭的脏水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掉的。   但结果呢,盛明初居然在一年半前就把整本书大纲撸好了,这段时间还没有修改过。   最让赵明月觉得恶心的是没了写文这条路,盛明初还有家族企业作为退路。   赵明月的助理陪在她身边,导演刚刚过来和赵明月打招呼让她做好准备在旁边候场,她也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只顾盯着手机,好像要把手机吃下去一样。   小助理咽了咽口水,提醒道:“月大,准备要开始拍摄了,我先帮你拿着手机吧。”   赵明月按捺不住心底的戾气,语气不善,“我知道了。”却没有把手机递给小助理。   这还是她从重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沉不住气,就好像突然之间有什么东西脱离了她的掌控,让她措手不及。   她重生之后,写文,一步步爆红,签约出版签约影视,参演电视剧,参加作者大会炒作美女作者人设……这一步步全都没有出错。   踩下盛明初也该如预料之中一样才对,为什么这个人会有豪门家业可以继承?都这么有钱了,还来写什么书!?   顺风顺水惯了,事情突然脱离掌控的感觉让赵明月觉得烦躁。   吼完小助理,见她脸上浮现出瑟瑟发抖的神态,赵明月深深吸了几口气,勉强扯出笑容,“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精神压力很大,不是故意要吼你的。你让我缓缓,找一找状态拍摄。”   小助理乖乖退到一边,伸手拍了拍胸。   赵明月闭上眼深呼吸,慢慢把杂念抛掉——   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拍摄这个广告。就算盛明初拿出了细纲截图,书也是她先动笔写的,只要她咬死盛明初截图上的时间是P的,盛明初又能如何?   毕竟盛明初那么有钱有权,真要把一张图P得谁都找不出痕迹,也是有可能的吧。   “月大,导演喊我们了。”小助理瞥见导演在向这边招手,提醒走神的赵明月。   赵明月抬起手机,打开相机照了照脸,确定自己精致的妆容完好后,她对着手机屏幕一笑。   “噔”。   一个提示突然跳出来。   【盛氏集团盛烨V:盛氏等一个继承人等了一年半依旧没能让她回心转意,现在终于回来了。作为感谢,盛氏法务部律师函双手奉上@皎皎明月】   赵明月的视线像是被钉死在手机屏幕一样。   直到催促声越来越大,大到不可忽略的地步,赵明月才连忙把手机递给助理,快步走到摄影棚中央。   背影仓惶,带着些许落荒而逃的意味。   导演刚刚喊得已经有些不耐烦,拍摄准备就要开始了,不在一旁候场就算了,还拿着部手机在那里玩,他们这边的人催促都装作听不到。   就这么个不敬业的态度,导演在心里给赵明月打了一个大大的叉。   场助给赵明月递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导演站在镜头后面,示意道:“握着玫瑰凑近来嗅,你脸上的表情要陶醉知道吧。”   赵明月比了个ok的手势。   她握着已经被去掉尖刺的玫瑰花,凑到鼻尖,闭上眼想要露出个愉悦的笑,脑海中却飞快划过盛明初和盛烨发的那几条微博,脸上笑容顿时一僵。   导演正准备开始录这个片段,他凑近一看镜头,顿时连声喊道:“卡卡卡,你怎么回事,这个表情是陶醉吗?”   赵明月听到导演的声音,把玫瑰放下,摆出惶恐无辜,“不好意思,导演我们再来一次吧。”   她又闭上了眼睛,但那几条微博却如跗骨之毒,不停在她眼前晃动,让赵明月无法忽视,无法集中精神。   连拍几条之后,导演:“……”   熟悉导演脾性的工作人员往边上挪开几步,生怕自己被波及。   “你告诉我,这个镜头有这么难拍吗?啊,说话啊,是哑巴吗!”   “你这张脸是整容的吗,笑得比僵尸还僵硬!”   “自己过来看看,你刚刚拍的都是什么玩意!”   导演把脑袋上的棒球帽摘下来,搁在胸前扇了扇风。   赵明月抿唇,她可以吼小助理,但没办法冲导演发火,赵明月咽下自己的不满,小跑到摄像机那里。   镜头里,她的神情到动作都十分僵硬。   原本七八分的美貌也因为僵硬生生降到五分。   赵明月微微阖上眼睑,她现在闭上眼,脑海又不自觉回忆起那些微博。   有些人身上染了脏水,为什么还能轻松脱身。   前世盛明初是人生赢家,今生她处处占尽先机,把盛明初的作品抄了,还刻意等到盛明初发微博预告回归才开始写《唐诫》,让盛明初背上抄袭的名声。   为什么盛明初不是背着这个名声狼狈退圈,成为死在沙滩的前浪,而是……这么高调退圈宣扬着自己的存在感,以后也会活得风风光光,站在自己难以企及的高度上。   真真是极端碍眼,也真是让人觉得嫉妒。   她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不是吗!   盛明初就应该在抄袭的耻辱柱子上钉死,就算退圈回去继承家业,那些人也会因为她的黑历史对她不信任。她合该能力不足,无法胜任盛氏继承人的位置,狼狈黯淡消失在公众面前才对。   赵明月暗暗咬唇,心底戾气升腾而起。她可没有忘记,自己马甲下的五本书里,有四本其实都是属于盛明初的作品。而且她现在还狠狠得罪了盛明初,自己想要好过就一定要让盛明初不好过。   对了,她有好几个土豪书粉家世背景都不错,还有人一直狂呼她是女神,也许她该放下矜持试着接触接触,给自己找个靠山。盛氏集团那么大一块肥肉,竞争对手肯定不少,她应该能找出乐意帮她对付盛氏的人。   阖上的眼睑再次睁开,心底戾气缓缓平复下去,赵明月恢复了从容的微笑。   她笑得温雅美好,眼睛笑弯成月牙状,弯着腰对导演道:“导演,不好意思,刚刚是我状态不好。我们再来一次吧,这次肯定一次过。”   温声软语让导演对她的不满消散了些。   就好像心魔消去那般,赵明月站在镜头前状态极佳。   拍摄终于一次通过。   ——   衡玉睡醒时,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   下楼吃过晚饭,盛老爷子就把她提溜进书房。   两人在书桌两边各自坐下,盛老爷子摆出商场上与人谈判的严肃郑重模样,衡玉也没再像之前那样懒洋洋的,坐姿极为标准。   盛老爷子咳了咳,打破沉默,“在此之前,我们要先强调一件事。现在不是爷爷求你回家继承企业,是你主观意愿上想要继承盛氏对不对。”   呵,之前他拗了那么久都拗不过孙女,多伤面子啊,这次一定要先把面子赢回来。   衡玉:“……对。”   “既然这样,后天你就继续进入盛氏总部历练,如果表现不好,爷爷宁愿把盛氏捐出去也不会留给你来败坏。”……不可能的,他就是说说而已。   但面对着衡玉,盛老爷子还是重重哼了一声,企图让自己这一句话更具有可信度。   衡玉无奈笑了下,没有和老爷子斗嘴,转而道:“爷爷,你把我安排进总部当总经理吧。我觉得像之前一样进入底层任职会限制我的眼界,让我无法了解到盛氏的全貌,也没办法更进一步锻炼我的能力。   毕竟您也知道,越是身处高位,越能磨砺一个人的心性和能力。”   老爷子狐疑望她一眼,不相信她的觉悟这么高。   心有疑惑,老爷子就问出声了。   衡玉露出标准的笑容,对老爷子道:“都是爷爷教得好,您从小就要我严格要求自己,也时常以身作则。我自然得向您看齐,以总经理这么一个职务挑战自己。”   同时在心里和系统感慨:“当盛总多好啊,以后想请假还能自己给自己批假条。”   盛老爷子飘飘然。   系统:……女人的嘴,骗人的鬼!哼(ノ==)ノ 第4章 网文大神被指抄袭4   盛老爷子知道,衡玉那一番话里心口不一的可能性非常大。   但甭管心里咋想,反正是在夸他。   老爷子那心情,比谈成一笔大生意还舒畅。   未免自己的得意被看出来,盛老爷子连忙收敛心情,板着一张脸,严肃道:“爷爷提醒你,你读书学的专业不是金融专业,之前也只是在底层历练了一年半,若是贸贸然就把你丢到总经理位置,就算有爷爷给你兜底,底下人也未必服你。”   他怕衡玉胡闹,只看到总经理这个位置的风光,没注意到坐这个位置的难处。   “若是爷爷不放心,可以让肖秘书来帮我,反正他也是爷爷培养出来以后辅佐我的不是吗?”   肖秘书进入盛氏已经有十几年,在老爷子身边待了五年,有他看着,盛老爷子的确放心不少。   多扯几句,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下来。   盛老爷子目送衡玉离开书房,等房间门合上的声音传来,他才拨通肖秘书的电话,把决定告诉肖秘书。   肖笙沉吟片刻,还是老实道:“董事长,您应该知道,盛小姐现在背上了抄袭的名声,虽然你我都相信盛小姐不会这么做,但舆论还是更偏向另一个作者。如果盛小姐在这个关头坐上总经理的位置,董事会那边应该会有些不赞同的声音。”   身为盛氏的继承人,却出了这种负面新闻,无论真相到底是什么,都很容易影响公众对盛氏的印象,造成一定程度的公关危机。   “就算您把董事会的声音压下去,怕是董事会的人也会在暗地里给盛小姐使绊子。”   盛老爷子身为董事会最大股东,的确是可以强硬让盛小姐坐上总经理的位置。但董事会那些都是老油条,明面上同意不代表私底下的小动作会少。   表达完自己的看法,就该表达自己的决心了。肖笙道:“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猜测,一切都听您的吩咐,我会尽心辅佐盛小姐的。”   盛老爷子哼笑一声,“玉儿虽然不曾学过商业手段,但身为盛家人,眼光是不会缺的,这种事情她心里应该有底。这件事既然是她主动提出,我就给她一次机会,也好看看她的表现。”   肖笙这才知道,原来空降成为总经理是盛小姐的意思。   ——   回到房间,衡玉将电脑打开。想起老爷子说的要给赵明月寄律师函,衡玉手撑着下巴给肖秘书发了条消息,询问他律师那边的进度。   肖秘书那边很快就回了消息,告诉衡玉律师函已经寄出去了,不过估计没什么实际性的效果——衡玉给出的截图没有P过的痕迹,可毕竟小说是赵明月先发出去的。   没有P过的痕迹……   衡玉笑了笑,图片是没有P过的痕迹,但她有利用代码将文档上的最后修改时间改成一年半前。问题出在文档上,不在图片上,自然不会被网友看出问题。   本就不是她抄袭,衡玉自然要想办法在理智者心中洗掉嫌疑。   至于现在微博上还存在的不少骂声,衡玉并不放在心上。   那些已经在心中给她打上抄袭名声的不理智路人,她就算把真相明明白白摆在他们面前,依旧会有不少键盘侠死鸭子嘴硬。   所以不必自扰。   衡玉把手机丢在一旁,接收老爷子发给她的文件浏览起来。   一直看到夜深,衡玉才去洗漱准备休息。   睡前,她打开手机扫了一眼,这才发现皎皎明月在微博@自己。   皎皎明月在微博上称她的经纪人已经将律师函寄去给衡玉。   【……如果盛大觉得以她家的权势财力就能公然窃取别人的成果,那么很抱歉,我相信法律会为我主持公道。   盛氏继承人是这种人品,有着剽窃他人成果的黑历史,就请盛氏的竞争对手们注意了,毕竟人血馒头应该挺好吃?   以后盛氏所有的产品都被列入黑名单一生黑,也请我的粉丝们和我一起抵制盛氏的产品】   微博最后,皎皎明月如此写道。   原本抄袭的事情在衡玉po出一年半前写的细纲和公布身份后,影响已经降到最低。但赵明月现在这么一说,就显得是她依仗家世抄袭一样。   这件事两方都有理,细纲那九张图绝不可能找出P过的痕迹,衡玉也没法证明自己的细纲被人偷过,最后的结果只会不了了之。   但公众肯定是更倾向于相信赵明月,自觉或者不自觉的在心里给衡玉打上抄袭的罪名,连带着影响到盛氏的名声。   【贼喊捉贼!这种重生者真恶心,幸运的捡到重生这么个机会,还得到了金手指,却只是利用重生和金手指利己损人!】系统在衡玉脑海里哇哇大叫,比人类的感情还要充沛。   机械音尖锐,衡玉眉心一跳,出声安抚它。   系统平静下来,又有些疑惑:【零,皎皎明月为什么要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它作为一个智能系统,陪伴宿主那么久,有时候还是没办法理解一些举动。   “有些人踩了你一脚,就会希望你永远沉下去,如此她才能心安理得享受窃取而来的成果。”   ——   “听说了吗,今天总部要空降一个总经理。”   “不是吧,你刚知道这件事?我前两天就听说了,而且这个空降的总经理你肯定听说过。”职业装衬出这个女人姣好的身材,一头大波浪卷,她踩着高跟鞋,边刷着卡边和同事说道。   “啊,什么情况?”她前两天发烧养病,没怎么看群刷微博,难道还错过了什么重要消息?   波浪卷女人拉着同事,三言两语把事情介绍清楚,“应该是我们公司公关部出手了,这件事热度非常大,但已经没有话题挂在热搜上了。”   “无稽之谈损害公司利益,盛氏公关部出手不是理所应当吗。”身后有人轻笑着说了一句。   波浪卷女人和她的同事扭头看去,眼里闪过惊艳。   “麻烦让一让。”衡玉再次开口。   两人连忙往旁边让开,波浪卷女人这时才看到跟在衡玉身后的两个男人。有一个她不认识,但有一个,不就是肖秘书吗……   她咽了咽口水——能让董事长的秘书跟在身后,又是这么年轻的,大概除了他们那位空降的总经理,不可能再有其他人了吧。   想到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女人心里疯狂哀嚎。盛氏待遇这么好,这个总经理一旦记仇,把她开除了怎么办!果然人不能太八卦,尤其是八卦自己上司的上司!   衡玉一行人进入公司高层专用的电梯,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人。   肖笙一直在打量衡玉,但从进公司开始,对方都是一副平静淡定的模样,即使听到那些员工的冷嘲热讽,也都视若平常。   按理说,这么年轻的姑娘,通常不会太沉得住气。无论她是真抄袭了,还是被污蔑了,在听到旁人议论这件事时,都不该是这么平静的模样。   平静得,好像八卦的主角不是她,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盛总,公司里的闲话我会处理掉的。”收回视线,肖笙这才开口道。   之前盛老爷子已经命人制止过公司的闲话,但公司里不少人想要给这位年轻的盛总一个下马威,反而放任了这些闲话。   这件事虽然和肖笙没太大关系,但他还是站了出来。   衡玉无所谓点头,表示同意。   电梯抵达顶楼,陈秘书留在办公室外面,肖笙随着衡玉走进她的办公室。   衡玉径自在办公椅上坐下,两条腿微微交叠,裁剪极好的西裤向上提起一些,露出纤细的脚踝。   她左手托下巴右手把玩着钢笔,整个人显得有些懒散。   “这里的环境您还满意吗?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就告诉我或者陈秘书,我们会尽力满足您的要求。”   衡玉弯唇,“环境倒好说。不过在开始谈正事之前,还真有个要求。”   肖笙弯腰,做足洗耳恭听的姿态。   “额外给我招的另外两个秘书,无论男女,颜值就按陈秘书那个标准找。”   肖笙:“……???”   所以这就是在一堆资料里,他们这位总经理一眼就挑中陈秘书的原因吗?   衡玉对上肖笙明显错愕的视线,轻笑了下。   肖笙给她的资料,里面那几个人的能力资历都差不多。既然这样,她决定要选个最养眼的。   “总经理,会议时间到了。”门外,陈秘书敲门提醒。   衡玉瞥了一眼手表,拿起搭在椅背的西装外套,站起身来,“走吧,肖秘书,你陪我去见见公司高层,顺便先把新官上任三把火的第一把火烧起来。”   会议进行到一半,轮到公关部经理发言时,他咳了咳,说道:“最近网上有不少对盛氏不利的言论。”   来了来了。   会议室里,听得走神的人纷纷直起身子侧着耳朵,等着公关部经理的下文。   公关部经理顶着众人看好戏的目光,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盛总,您也知道,网友多数都是人云亦云。可这些有损公司形象的言论也不能放任不管,否则容易让公众对盛氏失去信心……所以公关部这边想和您请示一下,这件事后续该以哪种态度处理。”   这次公关危机可都是您搞出来的,您总该给个态度吧。   之前也没人吩咐,公关部只是出面把热搜撤掉。但有些事吧,有旁人在煽风点火不让公众的视线转移,你越是压下去,公众舆论只会反弹得越发厉害。   齐刷刷地,众人都把灼灼吃瓜的目光放到衡玉身上,等着这位空降的盛总的回应。   衡玉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抬眼一一回望那些盯着她的目光。   下意识的,所有人都避开了她的目光。   衡玉这才换了个姿势,开始说话。   肖笙就坐在她的下首,看着她是如何在举手投足间,轻而易举接过了会议的谈话节奏。   这位年轻的企业继承人,明明没有经过太多的培训,却完全不像一块璞玉。   璞玉还需打磨,她的光芒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风采。 第5章 网文大神被指抄袭5   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身上,衡玉方才示意肖秘书把手边的文件夹递给她,从里面抽出两张纸。   “发出声明,劝告网友不要再人云亦云损害盛氏声誉,否则我们公司就要走法律程序维护公司利益。”   衡玉抖了抖手上的纸,“同时,给这份名单上的人寄一封律师函。”   A4大小的纸上,从头到尾罗列了这些人的名字、地址、ip和他们在微博用的账号。这些资料全都是系统帮忙收集的。   远超当下科技水平的人工智能系统,在大数据中分析整理出这些资料,只是分分钟的事情。   “声明已经发出,如果还是有网友任意诽谤,那就按照声明所说走法律程序。”   盛氏公关部经理咽了咽口水,提出在场所有人的疑惑,“盛总,这些名单上的人您是怎么收集到的?还有,咳咳,这些名单上的人是不是多了些,我怕又会被有心人做文章。”   最重要的是,您这份名单会不会出现什么误差啊……   公关部经理实在不好问出最后那句话得罪人。   坐在主位的人好像看穿了他的小心思一样,瞥了他一眼,道:“名单来源不需要探究。网络从来不是法外之地,触犯了法律就该受到惩罚,盛氏只是遵循法律办事罢了,什么有心人的文章都越不过依法行事四字”   说到这里,衡玉比了个“稍等”的手势,拿起手机打开微博,用自己的账号发了几张截图——   是赵明月私底下找水军带节奏黑盛氏的聊天记录。   虽然赵明月用了马甲号,但她还是不够谨慎,那个马甲号的ip和赵明月住处的ip一模一样。   发完微博,衡玉把手机屏幕正对公关部经理,“这是皎皎明月找水军带节奏黑盛氏的证据,法务部再给皎皎明月发一张律师函吧。接下来的事情应该不需要我说该怎么做了吧。   “不需要了,不需要了。”公关部经理讪笑着坐下,心理还是有疑惑却暂时按下了,打算等会儿去和肖秘书沟通一下。   这位盛总初来乍到正是要立威的时候,他如果驳回盛总的话,就太没有眼色了。   而原本在看戏的其他人也都不自觉坐直身子。他们没想到这位年轻漂亮的盛总手段居然如此干脆,一次可大可小的公关危机到她手里就轻飘飘化解了。   简单得……像一场儿戏。   衡玉还在会议室开会的时候,微博已经因为两张图片炸掉了。   起因是一个微博大V发了一条微博:【今天在盛氏总部见到盛大了,当时见到盛大脑海里真的只有一个词在刷屏,那就是卧槽卧槽卧槽卧槽……我以为我的墙头已经够美了,没想到有人能单凭气质就撩得我腿软啊啊啊啊啊更别说那张脸也绝对是娱乐圈顶尖长相了!!!   我盛大,不,以后要称盛总才是!盛总不愧是白富美,这颜值这气质这气势,再加上这身家,我可以为了她改变性取向!我真的可以!】   博主“大白今天胖了吗”是个微博大V,平常就发些美食美妆视频,也有好几十万粉丝。她以前是衡玉的忠实粉丝,因为帮衡玉说话被皎皎明月的粉丝撕到好几天没登微博。   今天终于爬上来,还一来就发了这么劲爆的微博。   【有图有真相,所以你快点给我上图啊(震声!)我要看那个比墙头还漂亮的小姐姐长什么样】   【明人不说暗话,我就想看价值千亿的脸长啥样的】   【噗,反正很贵就是了】   但也不是所有评论都是嗷嗷叫着要看照片,还有些评论挑事意味很浓。这段时间,博主的微博底下蹲了不少赵明月的粉丝,一看博主发了微博当即杀出来。   【藏头露脸,谁知道是不是五分美貌也被博主说成了十分,毕竟看博主的描述,应该是在盛氏上班吧】   【美能有我月大美?】   【鉴定完毕,博主跳梁小丑,想要搏关注上位,或者是想要讨好你们空降的盛总,让她给你涨工资?】   【滚吧无脑吹,懒得骂你】   祝秋刚发完微博吹新晋墙头的盛世美颜,就去核对手上的一份文件。等她把文件检查完再去看微博,脸色瞬间就黑了。   皎皎明月那些粉丝是疯狗吗?   她吹盛总关他们什么事,胡乱跳出来攀咬犬吠刷存在感,他们是对自己主子的美貌多有自信啊。   在盛总没出事前,祝秋也追过赵明月拍的那部电视剧。赵明月在那部电视剧里演男主白月光,美当然是美的,但气质娇弱。   单看还好,拎出来和盛总一对比,她的美顿时显得无比单薄脆弱。   差距大概是风中摇曳的小白花,和艳丽到极致的人间富贵花。   祝秋盯着手机相册里那两张抓拍,在做与不做之间反复横跳。   最后被肾上腺素一刺激失去理智,祝秋兴奋的从网上找来赵明月两张精修图,和她抓拍到的衡玉的两张照片放在一起,发了一条新微博——   【话不多说直接上图。未免那什么明月的粉说我故意找她的黑照放上来黑她,看清楚哦,我找的可是她的精修图!而我们家盛总的照片是我随手抓拍没P过的】   微博下面配了四张图。最后两张自然是赵明月的精修图,至于前面两张——   一张是衡玉从豪车走下来时抓拍到的侧脸照。   一张是她走进公司时,似乎察觉到有人在偷拍她,含笑侧头往角落看了一眼,恰好被捕捉入镜。   【我突然理解了大白刚看到盛总的心情,我我我我我是想用各种彩虹屁狂吹小姐姐盛世美颜的,但现在已经词穷到只有“卧槽”两个字在疯狂刷屏。】   【不枉我在微博底下蹲了十几分钟,现在心跳加速双腿发软,妈妈,这个姐姐A爆了,西装好帅呜呜呜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土拨鼠尖叫,一分钟一分钟!我要这个女人的全部资料!!交不出来就打一顿博主!】   【盛总的脸贵不贵我没看出来,但我看出来她浑身上下透着富婆的气息了。就手腕上那块表,W家限量版,三百万】   祝秋握着手机狂窥屏,心下得瑟。看吧看吧,盛总的美貌不是她吹,她这种常年爬墙头见惯美色的人都一见钟情了。   她抱着手机抖腿,等着看那些黑子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么想的当然不是只有祝秋一个。   已经有网友开始嘲讽:【哎呀哎呀,那些说着要看盛总照片的人呢?那些说着什么明月比盛总好看的人呢?抓拍图和精修图放一起了,你们再冒出来评价评价啊】   之前蹦哒得欢快的黑子们却开始了潜水生涯,没有人在这时候冒泡说什么。   他们这些再铁杆的粉丝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赵明月能比盛总长得好看。一个长相精致而寡淡,一个却是气场A爆,正常人第一眼都会被那个气场极强的人吸引注意力。   不过还是有人弱弱出声:【脸好看有什么用,人品不行。你们这些只粉脸的肤浅家伙】   【呵呵,颜值打不过就黑人品是吧,谁告诉你盛大抄袭了,根本没有实锤好吧!我还说是那什么明月偷了盛大的细纲和前几章存稿呢】   已经沦为颜粉的网友也纷纷搭腔,把黑子喷了个半死。   至于那些不坚定的黑子,更是瞬间调转阵营,没有尊严的沦为颜粉。   【我是前两天路人下场变黑粉的,现在……黑不动了!!!!这么好看的小姐姐,我还是做个安静的美男子舔颜吧呜呜呜呜】   这么一条评论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点赞数蹭蹭蹭狂涨。   祝秋圆满了,带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重新回归工作的怀抱。   等她累了中场休息,想要刷刷微博时,刚好看到衡玉发了新微博的提醒跳出来。   祝秋以毕生最快的手速点开微博,以毕生最快的眼速看完截图,留下评论实力嘲讽,为微博做了最好的批注——   【我就说最近怎么这么多疯狗黑我们盛氏,原来是某人的手笔啊。需要去请水军,怕不是心虚了吧?唔,我想想,等一会儿某人会不会说这几张截图也是P的?如果查不出P的痕迹就是盛总用家世一手遮天?】   ——   赵明月这两天没有通告,就窝在家里休息。   她瞧着时间差不多,打开txt,复制好章节再把角色名一替换,便将三章内容共一万字发布出去。   发布出去没多久,赵明月就看到清风小说app上方弹出一行字,说是读者“姜枫”给《唐诫》打赏一千万点币,也就是十万人民币。   赵明月的读者群瞬间就炸了,书粉们都在冒泡围观土豪,还有一些相熟的书粉在调侃姜枫居心不良。   【姜枫:刚从国外回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受委屈了】   赵明月低头看着姜枫发过来的私聊,别了别鬓角的碎发,一直等过了四五分钟才回他消息。   姜枫是她的忠实读者,也是清风小说网有名的土豪,每次打赏都非常阔绰。那时候他就经常给赵明月打赏,赵明月参加作者大会照片流出来后,姜枫更是一口气给她打赏了五十万。   知道这个土豪富二代对自己有些意思,赵明月也若即若离吊着他。   这种手段姜枫在现实中见多了,但赵明月的小说写得好,姜枫追她小说时一直暗暗把人奉为女神,所以姜枫一直没把外面那些绿茶和赵明月联系在一起。   赵明月委屈了两句,等姜枫安慰过她,赵明月就“恢复平静”,并且主动提出见面的提议。   隔着屏幕,看着姜枫的回复,赵明月也能感觉到他的激动。她嘴角勾了勾,心中得意。   赵明月从前世就知道姜枫这个人,那时候姜枫是盛明初的土豪粉丝,在他成为姜氏集团董事长接受娱乐媒体采访时,主动爆料盛明初是他的女神。   现在令姜枫将盛明初奉为女神的小说被她先发了出来,和前世一样,姜枫这个土豪读者粉上了她,现在更是……喜欢她。   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东西,大概是要更新鲜,她对姜枫也很有好感。   况且姜氏集团与盛氏集体实力旗鼓相当,面基之后顺理成章成为姜枫的女朋友,她也就有了靠山,不用担心盛家针对她了。   【姜枫:我定好凌晨的机票了,见面礼也早就备好,期待我们明天的见面】   赵明月脸上的笑意更浓。   “噔。”   微博提示音突然响起,赵明月眉心一跳,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她最近是真的有些怕了微博,总是会冒出一些不受她控制的事情。   赵明月烦躁地蹙起眉,想了想还是把微博点开。   然后,她就看到衡玉发的那条微博和底下的评论。   “怎么可能!”赵明月下意识尖叫起来。   这些聊天记录怎么会泄露出去!难道是那些水军把她给卖了!!   赵明月拉开通讯录,找到她之前联系上的微博水军,刚想拨个电话过去质问,就看到盛氏集团官博发的微博,说是就网络诽谤一事给很多人寄了律师函,第一个打头@的就是赵明月,后面一连串@的都是水军。   她脸色一白,也不用再给水军打电话了。   另一边,盛氏集团总部。   持续时间长达三个小时的会议终于结束。   衡玉从会议室出来后,就看到名为“大白今天胖了吗”的网友发的评论。   而这个网友的头像,居然是她的照片?   带着些许好奇,衡玉点开这个网友的头像,发现她还是个微博大V。而她最新的两条微博,都是在狂吹自己的长相。   衡玉顺手点了个赞,并且在底下留言调侃:【总部哪个职位的,主动爆马多发三个月薪水】 第6章 网文大神被指抄袭6   #皎皎明月反转#   #皎皎明月水军#   #白莲花本花#   近段时间,有关衡玉、赵明月的话题在微博热度极高,很快这几个相关话题再次被吃瓜群众送上微博热搜。   原本卖惨宛若一朵盛世白莲的月大被公然打脸,手段可一点儿也不白莲花。   这不,截图一出来打脸她就不复之前嚣张态度,发微博道歉卖惨,还说自己是被愤怒冲昏头脑,这才做下这种不理智的事情,她现在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云云……   果然,已经有不少评论对她表示“理解”了。   【最开始错的是盛明初,皎大买水军,也只是一时愤怒走岔了路,伟人在她这个年纪都不可能不犯错好吧。皎大已经认错,也道歉了,大家都别骂了】   但也有很多人对此嗤之以鼻。   【和伟人比她配吗?装个可怜这件事就揭过去了?】   【我网络暴力你一顿再轻飘飘和你道个歉你看怎么样,呵呵】   评论两极分化起来,不过这条微博发出去,这件事对赵明月的影响已经降到了最低。   发完微博,赵明月把电脑和手机全都关掉,一个人缩在床边思考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才能挽回局面。   她重生是为了越过越好,享受众人艳羡崇拜的目光,而不是被网友喷的。   赵明月想了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在娱乐圈还没站稳脚跟,美女作家这个人设她也不能轻易放弃。   赵明月在脑海里回顾前世这几年爆红的一些影视作品,删删减减,最后把注意力定格在一部她非常喜欢的电视剧上——《偶像天团》。   《偶像天团》这部电视剧在前世会在三年后播出,编剧是盛明初。   当时这部电视剧一经播出,顿时打破十多年来的各项收视纪录,捧红剧中几位主演。   最让赵明月心动的一点是,前世出演《偶像天团》的那个女明星只是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女大学生,却因为这部电视剧直接跻身一线小花行列。如果她能出演这部电视剧,那么她的娱乐圈未来可期。   不过……赵明月蹙起眉,这还有个问题——《偶像天团》只有电视剧,她这里并没有txt。   “是要选这部还是选其他的?”赵明月抿唇。   她能挑选的余地并不大,因为前世她并不是很喜欢看这种青春言情小说。   她重生之后记忆力比以前好了太多,这部电视剧的大多细节她都能回忆起来。如果决定要这部,她可以多花点时间心力,按照记忆把剧本重新写出来。   “就这本吧。”半晌,赵明月吐了口气,敲定下来。   思考结束,赵明月将手机开机。   看着上面来自“姜枫”的几个未接电话,赵明月回拨过去,电话一接通,她顿时咬着唇委屈道:“我想见你……”   ——   又过了三天。   这三天里,赵明月与姜枫已经确定关系,两人一起玩得极为开心,偶尔拍合照发到读者群,群里的人也都会捧场说一声两人很般配云云。   与此同时,国家安全情报局。   陆诗颖是今年的应届毕业生,电脑技术很强,再加上有些背景,毕业之后顺利进入国安上班。不过因为初来乍到,她的工作都比较清闲,也接触不到什么保密程度高的事情。   最近这段时间国安的气氛很凝重,前辈们每天一来到国安总部连话都不多说,直接坐在电脑前进入工作状态。   陆诗颖偶尔瞥几眼,心下好奇却没有多嘴开口问。   在特殊部门工作,该嘴严的时候是一定要嘴严的。不能多说,更不能多问。   中午吃饭时间到了,陆诗颖站起身,提醒还在沉迷工作的师父一起去食堂吃饭。   陆诗颖的师父穆文是个长着娃娃脸的男人,看着没比陆诗颖大多少,脸色是常年对着电脑的苍白。   穆文按了按眉心,这么多天的调查始终没有锁定U盘所在地,更是找不到那个破解国安防火墙送来邮箱的黑客。   “走吧,去吃饭。”一上午枯坐还是没有半点收获,穆文打算先去吃个饭放松放松脑子。   国安其他人也三三两两结伴走去吃饭,陆诗颖、穆文和同事坐在一起聊天。   看着师父和一个前辈又在边吃饭边低声讨论,陆诗颖听不到也不敢贸贸然插话,无聊戳戳食物,顺便点开微博翻看热搜。   #姜氏集团姜枫恋情曝光#这个话题在热搜第一。   陆诗颖点进去,居然又看到赵明月。   她无语的关掉热搜,怎么到处都是这个讨人厌的女人啊。   “贝儿,你听说过盛总和赵明月的瓜吗?”陆诗颖扭头去问同样是今年刚毕业的同事。   陆诗颖的同事正在和碗里的烧鸭腿抗争,不舍得放过鸭腿,也不舍得放过吃瓜,“好像是什么抄袭?我之前吃过,最近没怎么刷微博。”   “之前皎皎明月一直咬死是盛总抄袭,还说要抵制盛氏集团的产品。结果你猜后续怎么样,盛总po出皎皎明月找水军带节奏的聊天记录了。”   同事啧啧两声,“大神斗法啊。不过你说盛总如果真的没抄袭的话,为什么她的小说会和皎皎明月的小说几乎一模一……”   “你说什么!”穆文一个凌厉的眼神撇过来。   同事手一抖,啪叽一声,正准备开动的鸭腿掉到地上。   她瞪着躺在地上弱小可怜的鸭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穆文的目光下意识移到那鸭腿上,不自觉咳了咳,温声问道:“徒弟你吃饱了吗?吃饱了出来和我介绍一下这件事。”   陆诗颖站起来,跟着穆文走出食堂,在走廊那里把整件事从头讲起。   她话才说一半,穆文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拉过从食堂出来的国安局长刘昭,迎面一句就是,“刘局,我想我知道U盘在哪了。”   刘昭眼前一亮。   为了找到U盘和神秘黑客,国安众人为这次行动取了代号“寻狐”,这段时间一直在调动资源寻找,但除了一个U盘再也没有别的线索。   那时候刘昭他们就意识到,这个U盘应该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在,对方绝对不会随随便便提及它。   可惜他们的搜查一直放在大数据统计上,倒是忽略了网络热搜。   十五分钟后,国安会议室。   国安最核心的几个成员都被叫到会议室,围坐在一起观看投影。   穆文坐在最靠前的位置,手指敲击键盘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投影的内容正是他的电脑屏幕。   回车键敲击下去,弹起来时屏幕上出现一个年轻女生的资料——正是赵明月。   “我推测U盘在这个叫赵明月的人身上。”   穆文笑了笑,“我破解了她的个人电脑防火墙,在电脑文件里发现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刘昭和同事们纷纷白他一眼,“不是吧穆文,你居然还卖起关子来了,看来这些天是憋屈得够狠啊。”   穆文摊手,也不再卖关子,直接将电脑屏幕切换到另一个界面——那是赵明月电脑D盘。   D盘最下方有着几十个文档,看着像小说txt。穆文随手点开一本小说,在文档最开始一列写有小说发表时间——   上面的时间,是三年后。   ——   盛氏的公关危机暂时过去。   公司里的人对这位盛总的手段也算是有了个基本的了解。   在赵明月忙着谈恋爱写剧本的时候,衡玉也在忙着她新官上任的第二把火。   盛氏集团在国内的发展已经有限,最近盛氏计划开扩海外市场,想要拿下一份跨国合作企划案。   但这个领域盛氏以前没有涉足过,对方的负责人一直有些犹豫。   盛氏花费了很多人力物力在这份企划案上,试图打动对方,但场面一时还是僵持住了。   衡玉问肖笙要这个企划案资料的时候,肖笙以为她只是单纯的想要了解,很快就把资料调给衡玉。   【赵明月个人电脑的防火墙被人破解了】系统的机械音突然跳出来。   衡玉翻着资料的手一顿。   “盛总,有什么问题吗?”肖笙瞥见,不由问道。   “没什么,这份资料先放我这里吧,我对这个企划案很感兴趣。”   等肖笙离开后,衡玉将办公桌上的电脑打开。   她的电脑屏幕很整洁,公司相关文件都被锁在一个文件夹里,桌面上的软件不多,但有几个是当下最先进的防火墙破解软件。   衡玉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有个输入框跳出来。她敲下一连串的指令,轻击回车键后,电脑屏幕变成黑屏,一瞬间又亮起来。   但这时候电脑屏幕已经大变样了——所有和黑客相关的软件及文件都寻不到痕迹。如果有人破解了她的防火墙,能看到的也是掩饰过后的电脑。   毕竟她一个“无辜”的“普通人”,电脑防火墙再先进也不可能防住国安的人,更不可能出现任何和黑客技术有关的东西。   做好这一切,衡玉低下头继续翻看手上的资料,动笔做批注。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一直盯着电脑的系统说道:【防火墙被攻破了】   【不过……国安的人还是没有彻底排除掉你的嫌疑。他们觉得“狐狸”这个黑客既然能入侵国安内部系统,要做一些小手段掩饰骗过他们也不难】   衡玉笔尖微顿,“国安的人这么不自信了?”   衡玉还特意回忆了一下,她好像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明明只发了一封邮件,怎么就把人打击得这么惨?   系统:【……你真没做什么?】   国外的人都突破不了国安的防火墙,你轻轻松松突破了,还不留任何痕迹……这还不够打击人吗?   系统在这一刻无比理解国安的人。   “没有。”衡玉懒洋洋道。   为了表示自己的无辜,她重新低下头阅读手上的资料。   说好了现在的人设是个无辜的普通人。   承认是绝对不可能承认的。 第7章 网文大神被指抄袭7   三天后,在肖笙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衡玉成功拿下这个跨国合作企划。   盛氏实力不缺,对方担心的只是盛氏经验不足。   衡玉一打感情牌,二信口忽悠。   画大饼谁不会,画的大饼让对方觉得非常有前景而且有可执行性才是正途。   就这样,对方和她成了朋友,又被她忽悠得放下最后一丝顾虑,这个企划案自然就谈妥贴了。   她就以这么一个干脆利落的手笔,击碎了所有人对她能力的猜疑。   盛老爷子和好友打电话,声音中气十足,那话里的洋洋得意隔着五米都能品出来。   “老杜啊,我和你说,知道盛家基因有多好了吧。我孙女没学过什么商业谈判技巧,但那天赋简直是与生俱来的。”   “盛氏那么多精英都拿不下的企划案被她拿下了,啧啧啧。”   要系统说,零能拿下这个企划案,纯粹是因为她比盛氏那些人更能忽悠(;一_一)   书房门没有合上,衡玉倚在书房门口,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听着盛老爷子夸她。   她始终是一副嘴角含笑的谦虚模样,唯有那始终不动继续待在原地倾听的姿势,暴露了她其实听得很愉悦。   直到听到这里,衡玉才抬手敲了敲门,推门进去。   一看到衡玉,盛老爷子立马收起那副懒散的姿态,咳了咳,对着电话另一头道:“但比我还是差了不少,还得再磨一磨啊。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啊。”   把电话挂掉,盛老爷子这才扭头,淡淡看着衡玉,“这会儿不是上班时间吗,你怎么回来了?”   “翘班一天当作给自己的奖励。”   “哪有自己给自己奖励的?”   “我现在不就是。”衡玉耸肩,“爷爷,以后你想夸我呢,当着我的面夸,我都受得住。如果不想让我知道那记得打电话的时候关好门。”   盛老爷子脸色一黑,谁知道你不好好上班,居然在这个点翘班回家!   他正要说几句话给自己挽回面子,衡玉已经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书房,只剩下老爷子一个人气得吹胡子瞪眼。   回到房间,衡玉打开电脑玩游戏打发时间,这具身体青梅竹马的朋友杜寻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干嘛。   “休息打游戏呢。”   “玉儿你行啊,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还挺烈。不过你真的坑死我了,你爷爷刚刚给我爷爷打电话炫耀,害得我被我爷爷逮着骂了一顿。”杜寻咋舌,深觉没有天理。   他一个不需要继承家业的纨绔子弟,游戏人生怎么了!   “那你有没有从中悟出什么人生真谛。”   杜寻深沉道:“以后躺尸的时候千万不能在我爷爷跟前晃悠。”   衡玉莞尔。   “对了,明晚有一场晚宴,你要不要出席?从前你一直不参加这类晚宴,现在当了盛氏总经理,总该在圈子里多露露面,让别人都知道你的身份。”   晚宴是正常的交际手段,衡玉点头应下,而她的男伴自然是杜寻。   第二天下午,杜寻过来接衡玉,和她一起去做造型。   衡玉挑选的晚礼服是D家当季新款,一袭深红色的长裙,她极为高挑,长裙长至小腿,在小腿处打了几个转,裙摆绣着艳丽至极的红牡丹。   奢靡到极致的红,艳丽到极致的花,穿长裙的人却完全撑起了这件裙子,口红色号还选了一个极红的色号。   杜寻原本坐着玩手机,抬眼一看,呆愣两秒下意识局促站起身,走到衡玉面前还咳了咳,“女王大人,走,让小的牵着您去弄发型。”   衡玉笑了一下,把手搭在杜寻手上。做完造型两人才开车前往宴会举办的酒店。   等车子到达酒店,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杜寻把车钥匙交给迎宾的人,自己挽着衡玉往酒店里面走去。   姜枫也出席了这一次晚宴,他和赵明月已经确定了关系,女伴自然是赵明月。   赵明月今天穿着一身浅蓝色长裙,浅蓝柔和优雅,和她的气质很相衬。和姜枫一路走进来,有不少人的惊艳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我去上个厕所。”待了一会儿,赵明月凑近姜枫耳边轻声道。   目送着赵明月离开,姜枫走到放饮料的地方,端起一杯香槟。   突然,他听到不远处有一阵喧哗声传来。   姜枫抬眼看去,视线就撞进了一团极艳丽的火上。礼服华丽名贵,但那人的五官和气质却完全撑起了衣服。   姜枫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明明这么张扬肆意的长相不是他的审美,但美都是共通的。   别人穿上这么华丽的红裙多是艳俗,来人却是艳丽到了极致。   所以便觉得惊艳了。   姜枫几乎是不自觉的往前走动两步。然后,他听到有人说:“盛总,很少见您在宴会上露面,今天难得能看到您啊……”   盛总……   这帝都,还能有哪个盛家,又能有哪个盛总。   他居然有这么一瞬间,被这个人品低劣的女人惊艳了。姜枫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姜枫。”赵明月从厕所回来走到姜枫身边,挽住他的胳膊,正要说话,就见姜枫的视线一直死死盯着某个位置。   赵明月偏头看去,脸色立马难看起来。   她和姜枫不同,她是认得衡玉的,毕竟微博那里有衡玉的照片。   可现在看着,赵明月更觉得嫉妒。   这个圈子她费尽心机才踏进来一步,有些人却天生待在这里,当她一出现便注定是众星捧月。   不知道是不是她愤恨的眼神太过不加掩饰了些,正与旁人交谈的衡玉突然往赵明月这边望了过来。   赵明月下意识挺直背脊,让自己的仪态看着更优雅。   但那个人的视线只是淡淡掠过,没在她身上停留,根本没注意到她。   赵明月猛地攥紧拳头,刚做好的美甲嵌进手掌的肉里。   “明月,要喝些饮料吗?”姜枫突然道。   赵明月回过神,甜甜笑起来,“好。”   但端着葡萄酒,赵明月又忍不住走神了。   姜枫那边还有生意要谈,和赵明月说一声就离开走去找生意场上的朋友聊天。   在姜枫走之后,赵明月的目光几乎不可控制的,一直落在衡玉身上,心底的嫉妒就怎么都克制不住。   她很讨厌这种天之娇女,更讨厌被她踩了之后还越活越滋润的人。   而这个女人两者都占了。   她不能对盛衡玉做什么,但不小心摔倒把酒洒在她身上,也是可以的吧。或者就装作是盛衡玉碰倒自己。   这么想着的时候,赵明月已经端着酒站起来往衡玉所在的方向走去了。   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离衡玉还有两米时,正端着高脚杯喝酒的衡玉眉心微微蹙起,感觉到一股恶意在靠近自己。   她的直觉素来很准,偏头看过去,便看到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女人。   在这个宴会,能对她毫不掩饰恶意的,大概也就只有赵明月了。   但面对这股浓烈的恶意,衡玉只是淡淡瞥了赵明月一眼,就扭过头继续和杜寻聊天了。   明明只是极为平淡的一眼,却让赵明月觉得如坠冰窖,再也不能往前迈一步。   这样的无视态度,比起鄙夷的目光、刻薄的字眼更让赵明月觉得难以接受,就像一道巴掌狠狠甩在她的脸上。   这会让她想起自己平凡到卑微的前世,这个人的存在一直在提醒她,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偷来的!   在盛衡玉面前,她好像还是前世那个普通人!   赵明月身体颤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衡玉身边的。   姜枫已经和生意伙伴聊完天,这时候正待在角落里抽烟。   他明明耻于那个人的人品,眼前却时不时浮现那道灼灼如火的身影,视线有时候更是不自觉就追随着那道身影。   赵明月走过来,把一杯香槟放在姜枫面前,挽着姜枫坐下,“不是说和朋友谈生意吗?谈完了?”   姜枫端起香槟喝了一口,淡淡道:“谈完了。”顺手把香烟掐灭。   两人相对坐着,心底都存着事,便静静坐着不说话。   一直到晚宴散去,姜枫打开副驾驶的门,直起身子退到旁边让赵明月上车。他余光扫到隔壁车子那里,杜家的老幺也正在为盛衡玉打开车门。   两人交谈热切,气氛极好。   不知为何,姜枫又觉得有些烦躁。他快步走上驾驶座,一把车子启动就忍不住狂踩油门把速度开得极大。   杜寻注意到一辆车子以极快的速度从他面前驶过,撇了撇嘴,和衡玉吐槽,“这大晚上的,开车开这么快,赶着投胎啊。”   “大概是吧。”衡玉接道。   算算时间,国安那边已经调查赵明月好几天,这两天也该收网了。 第8章 网文大神被指抄袭8   第二天一早,姜枫是从赵明月床上醒来的。   他爬起来的时候赵明月还在睡着,姜枫去洗了个澡,披着浴巾刚从浴室走出来,就听到门铃响了起来。   门外站着三个男人,站在最靠前的男人身材偏瘦弱,长着一张娃娃脸,而他身后的两个男人身材都很高大,看着不像是普通人。   姜枫将门打开后,眼睛微微眯起,警惕地打量着三人。   跟着警察前来的穆文看到姜枫有些惊讶,但不过是一瞬,他就恢复了平静,“这位先生,我们想找赵小姐。”   “你们是谁?”姜枫的目光在身后那两个气质特殊的男人身上打转一圈,又落回到穆文身上。   他看得出来穆文才是主事的人。   身后一位警察将相关证件和手令掏出来,“这是搜查令和逮捕令,我们怀疑赵小姐涉嫌利用一些东西谋取私利,需要暂时将她逮捕协助调查。”   涉嫌利用一些东西谋取私利……姜枫心头划过不好的预感,“你们什么意思?”   穆文根本没义务为姜枫解惑,他很冷淡地瞥了姜枫一眼,“这位先生,去将赵小姐叫醒吧,别耽误彼此的时间,如果我们直接进去就要冒犯了。”   姜枫脸色有些难看,但警察刚刚那句话让他困惑,心底升起些异样的感觉,他恍恍惚惚走进卧室,将赵明月喊醒。   赵明月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双手一伸想要抱住姜枫,姜枫下意识避开,“有人找你,快穿衣服吧。”   “谁啊?”赵明月有些迷糊。   “警察,他们说你涉嫌利用某些东西谋利?你知道他们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吗?”姜枫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紧紧盯着赵明月脸上的表情。   赵明月脸上下意识出现慌乱,随后不自然地抬手别了别头发,“莫名其妙,姜枫你先出去吧,我换身衣服就出去。”   会慌乱?   所以她是利用什么东西谋取私利?谋的是哪一项利?姜枫心底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他直觉不妙,偏偏不敢再往下想。   房间里,赵明月已经慌成一团。   怎么会有警察找上门,她根本没做过什么事情,唯一用来谋利的就是U盘。U盘这么隐秘他们怎么可能知道,难道是因为这几天的热搜?他们应该不知道自己是重生者吧?   因为姜枫没提警察已经申请到了逮捕令,赵明月以为警察只是来找她调查情况,很快就平静下来,穿戴整齐走出去。   穆文等人还站在门口,姜枫换好衣服坐在沙发那里直抽烟,有一个警察把姜枫请离现场。   赵明月走到穆文面前,疑惑道:“你们好,不知道你们……”   一个警察将手中的搜查令、逮捕令在赵明月眼前一晃而过。   “赵小姐,你涉嫌利用未来之物谋利,侵害了他人权益,更是视法律为无物,我们需要将你逮捕回警局接受调查。同时还需要将你的笔记本电脑和U盘带走作为证据,请你配合。”   ——   “吃瓜八一八”是有名的娱乐圈爆料博主,他的爆料极为准确,风头很盛。   今天一大早,“吃瓜八一八”就爬上来发微博,【近来热度很高的一个emmm炒着美女作者人设的女明星,今天我的爆料人在警察局看到她了】   下面配上一张有些模糊的图,其他人看不太清脸,但作为背景的警察局和赵明月本人还是能看出来的。   【震惊,赵明月犯什么事了】   【请容许我阴谋论,资本入场,我盛总利用手头势力打压赵某人的嚣张气焰?哇哦帅得吹口哨,我就喜欢这种霸总走向】   【不会真是盛氏出手了吧,恶心!】   【女神你别怕!盛氏再家大业大也挡不住舆论,心疼女神摸摸】   【emmmm不是我说,你们也太看不起国家机器了吧。就不能想些价值观正确的?也许赵明月真犯了事呢!官博快点出来营业啦,给个回复好吗!!!有网友在黑你啊,相关负责人不想被调查快点出来说话!!@京市海宁区警察局 】   网友蹲了又蹲,什么猜测都有,偏偏被@了几千上万次的海宁区警察局官博一直没冒泡。   赵明月被带回了警察局,穆文却带着她的电脑和U盘回到国安。   赵明月住在H市,这次是姜枫带她来帝都玩。她要码字整理剧本,笔记本电脑自然得带上。U盘被她挂在钥匙扣上,也很容易就找到了。   国安局长刘昭早早就在等着穆文回来,听到敲门声忙喊了一声“请进”。   穆文把电脑和U盘全都摆在刘昭面前,指着U盘道:“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她一直随身带着这个U盘,我觉得最可疑。”   刘昭盯着U盘,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他的电脑突然“噔”的一声跳出一个邮件。   两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对视一眼望向电脑屏幕。   这一次的邮件不是长长的论文,而是很简洁的几行字。   “你们应该拿到电脑,也知道抄袭事件的原委了吧,那么……你们接下来会做什么,我很好奇。”   很短的几行字,刘昭和穆文偏偏看了很久。   “你怎么看?”许久,刘昭扭头去看穆文。   穆文:“从最开始那份论文引导我们去找U盘,再到现在这封邮件,狐狸似乎是想让我们把U盘的事情公之于众。”   刘昭点头,“那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其实是盛衡玉。她那边你调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没有,电脑很干净,没有任何涉及到黑客技术的资料,唯一下载的编程软件只是市面上最普及的C语言编程软件……她身上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可我还是不能完全排除她……”   “是啊,在国安来去自如,这样的黑客想要把电脑处理得不留一丝痕迹太容易了。”刘昭自嘲一笑。   反黑客入侵本来就是国安的任务之一,偏偏有这么一个黑客防不胜防,连发两封邮件,刘昭也是被气得没脾气了。   “刘局,那我们接下来……”   “自然要把抄袭事件的原委公之于众!最近几年经常有跨时空交感的事情发生,有不少未来的东西通过时空黑洞到达我们这里,现在只是来了个携带有小说txt的U盘,如果以后来了更危险的东西怎么办?必须要表明严惩不贷的态度,给公众敲响一个警钟。”   半个小时后,海宁区警察局接到一个电话,得知上面的人允许他们透露出一些内部消息,警察局的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被上万吃瓜网友@和私信,这搁谁都压力大啊。   【海宁区警察局V:就某赵姓女星被逮捕一事,完全是依照相应流程申请了逮捕令和搜查令】   【啊啊啊啊我蹲到官方回复了,先抢个沙发】   【然后呢!声嘶力竭,官博说话就能说半截留半截吗!她到底犯了什么事啊你快回来给我说清楚!】   【逮捕令和搜查令?不是普通的接受调查而是有备而来?我越来越好奇赵明月犯了什么事了呜呜呜呜卑微蹲在墙角等着后续吃瓜】   待在办公室的衡玉也看到了这条以超快速度被送上热搜的微博。   她转了转手里的笔,海宁区警察局这条微博更像是一个开端,看来国安的人是要把抄袭事件原委公布出来了。   国家机器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衡玉和系统夸了夸国安的人足够给力,“……就是防火墙技术还是差了些。”   系统:【……国安的人哭给你看哦】   衡玉把夹在手指间的钢笔放下,创建一个新的电脑文档开始敲字,打下的第一行字就是——论防火墙技术与相应漏洞。   下午六点,国家安全情报局的官微发了一条微博。   【前段时间接到一条举报,举报人称有一个U盘跨时空而来。经过我们多番调查,发现有某赵姓女作家意外得到了这个来自未来的U盘,U盘里面有很多在未来才创作的小说。   赵姓女作家将这些小说占为己有提前发表,并恶意损害原作者的名声,造成了非常大的社会影响。如今国安已经配合警察局将事情调查清楚,犯罪嫌疑人也已捉拿归案……】   微博底下还配了很多张图,第一张是电脑D盘里面的txt文件。   第二张图片则是《唐魂》这本小说。文档上方一列的作者名写的是“盛明初”,发表时间是衡玉开文那一天。   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   赵明月所抄袭的每本小说都在被正名。   她身上的光环被剥夺,将要回到那些真正该受到追捧喜爱的作者身上。 第9章 网文大神被指抄袭9   国安的官博素来低调,没什么粉丝基础,这条微博一开始并没有引发很大的关注。   但经过不少国家机关的官博转发后,便迅速传开了。   【之前就经常有新闻说未来的东西能通过时空黑洞到这里,我还以为是假的,现在由不得我不信了emmmmm难怪《唐魂》和《唐诫》开头一模一样】   【卧槽,所以真正抄袭的人是皎皎明月不是盛大?啊啊啊啊啊】   【呵呵,现在倒是喊盛大了,女神被黑得难受退圈怎么不见你相信她】   【那什么,虽然我也想吐槽楼上,但我必须得说,盛总明明是开开心心收拾东西回去继承千亿家业的,哪里难受了,这样的难受请给我来一百打好吗!!!】   【《盛唐》的原作者现在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透明,他会大爆的作品却被别人提前发了出来……想想就很难受QAQ】   【赵明月实名恶臭,意外得到U盘就拿来谋利,还想要把盛总踩下去,呵呵是因为看到盛总就会想起自己的阴暗丑陋面吗】   【清风小说网的人快出来,国家机关已经发声,你们把这几本书的著作权还回去给原作者ok?@清风小说网】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清风小说网官博上来发声,表示赵明月名下的几本小说都已经回到原作者名下。   【牛逼,官博你终于给力了一次QAQ】   楼下是一水的赞扬,直到有个网友打破了队形。   【等等等等,我突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那什么,《唐魂》还没有完结!!!】   【啊啊啊啊啊土拨鼠尖叫,我也意识到了,盛总现在回去继承家业了,还有可能把这个有生之年的坑填完吗!!!】   【卧槽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QAQ我不奢望看到U盘里面的其他文,但国安爸爸能不能把《唐魂》这本书的后续内容po出来】   【楼上想得挺美,你爸爸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国家机关,它这样做是违反著作法的ok?你还不如奢望盛总能回来填坑QAQ】   盛氏总部,衡玉坐在电脑前完善《论防火墙技术和相应漏洞》这篇论文的细节,系统看到有意思的评论,会把评论念给她听。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电话。   她这是私人电话,知道的人并不多,衡玉顺手按下接听键。   电话刚一接通顿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盛衡玉吗?我是姜枫,我……”   姜枫?   衡玉想了想,姜枫好像是赵明月的男朋友。   衡玉顺手把电话挂掉,继续埋头修改论文。   姜枫话刚冒出个头,电话就已经变成忙音,再打过去时就一直没人接听。   姜枫的脸彻底黑了。   自从赵明月被警察带走,他的脑子就是一片混沌。姜氏家大业大,他从小就受宠,身边的女人换了又换。一开始追赵明月的小说时只是觉得这个女作者写的书非常大气。   追完赵明月所有的小说后,他便将人奉为女神。刚好赵明月又是他喜欢的那一款长相,于是姜枫就多了些其他心思。   结果呢,他以为的女神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以为人品不佳的那个人才是他真正的女神!   反差太大,姜枫整个人都懵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从别人那里打听来盛衡玉的电话,是想要和她解释,还是因为昨天晚宴的惊鸿一面想要和她有所牵连。   结果对方听到他的名字后,非常干脆利落的把电话挂掉了。   也是,他和赵明月交往这段时间,不停出手帮赵明月洗白给盛氏下绊子,而且他现在名义上还是赵明月的男朋友,她会讨厌他也是很正常的吧……姜枫不断想着理由安慰自己。   然而……自作多情是病。   修改论文完成,衡玉点击保存之后就退了出来,将这篇论文发给国安。   ——   国安。   刘昭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正准备关掉电脑回家,电脑“噔”的一声弹出一个邮件,长长的论文映入他的眼睛里。   能这么霸道,发送邮件就让邮件直接跳出来霸占电脑屏幕,一定要让你马上看到的,除了“狐狸”不再有第二人选。   刘昭手一抖,把水杯放好才去阅读这篇论文。   刚看完第一段内容,刘昭就忍不住眉梢微扬,拨了个内线电话。   半分钟后,穆文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   电脑技术方面明显是穆文的领域,刘昭把位置让开,让穆文能更好的浏览论文,他则站在一旁思考着要怎么对“狐狸”这个黑客。   “狐狸太嚣张了,上面的人对于我们还没找到他/她十分不满。这么厉害的人,我也挺想把他/她招安到国安的。”   穆文苦笑,指着论文上的某一段话,“刘局你自己看看吧。”   ——“下面是我的诚意,不如我擅闯国安内网的事就此一笔勾销了吧。”   刘昭目光紧盯着诚意两个字,哼道:“想得挺美,找,一定要给我找到狐狸。”   穆文没说话,继续埋头去看论文。结果他越看脸色越黑。   在论文里,衡玉将她找到的几个防火墙漏洞都指了出来,还提供了几条新的指令,言明把这些修复之后,连她要闯进国安内网都很困难。   穆文暗暗咬牙,修复之后闯进国安内网只是困难?那现在的国安内网岂不是相当于对他/她不设防?   电脑技术是他的领域,在自己极端自信的领域被人一而再打击,狐狸其实是在挑衅他吧!   于是穆文开口:“刘局,就继续从盛衡玉开始调查吧,在她身上应该能找到有关狐狸的线索。说不定……她就是藏得最深的那只狐狸。”   两天后,衡玉下班回到盛家。   她站在玄关处换鞋子,就听到盛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应该是玉儿回来了,我去看看。”   “盛爷爷,我和你一起。”是一个陌生年轻男人的声音。   看来是家里来客人了。   衡玉刚换好鞋子,盛老爷子的身影就出现在她眼前,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长着娃娃脸、身材瘦削脸色有些苍白的年轻男人。   气质文弱,但五官清俊,是那种让人很舒服的长相。   “玉儿啊,这是你穆爷爷的孙子,你小时候也是见过他的。不过他高中就被丢出去留学了,这些年没怎么待在国内,你们才很少碰过面。”盛老爷子笑呵呵道。   “盛小姐,我是穆文。”   衡玉瞥了穆文一眼,嘴角轻轻勾起来,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如果她没记错,这是国安的人吧。   国安的人出现在她这个小小黑客家里,目的是什么。   “叫我衡玉就好。”衡玉抬起右手和他虚握,一触即离。   和穆文打招呼的时候,衡玉一直在逗系统,“系统我好怕啊,你看国安的人居然亲自上门堵我这个小黑客了,他们不会是想要用美男计吧。”   【……国安的人肯定没遇到过比你还嚣张的黑客,堵你不是很正常吗?】系统哼哼。   零进入国安内网的痕迹虽然被清除得一干二净,但她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目的,她就是想通过国安为那些被盗取的小说正名。   国安会怀疑到她身上很正常。   衡玉谨记着自己在穆文面前的人设是个无辜的普通人,所以在穆文身边坐下后,就一直在随意和他聊天,天南海北胡扯一顿,场面非常热切。   聊到穆文离开时,反正他是什么收获都没有,就是觉得盛家这姑娘是个非常好的聊天对象。   等看到盛家的大门在他眼前合上,穆文才一拍脑门,暗骂一声“靠”。   不对啊,他来这里的目的是借着故交的名义接近盛衡玉,看看她身上有什么异常,如果能进入她的书房查看一下有没有编程类相关的书籍就更好了。   结果呢,话题最开始是没提出来担心打草惊蛇,后来……是他聊天聊嗨给忘了……   咳咳。   衡玉坐在沙发上,端起橙汁边喝着边和系统感慨,“穆文真是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   【你是觉得把他忽悠来忽悠去很好玩对吧!】   衡玉耸肩,正要继续逗系统,盛老爷子突然凑到她身边坐下,意味深长笑道:“玉儿,我看你和穆文聊得挺来。”   瞥见盛老爷子那抹笑意,衡玉心底有不好的预感一闪而过,“爷爷,有话直说,你这么笑我瘆得慌。”   盛老爷子白她一眼,“你这倒霉孩子怎么和你爷爷说话呢,我就是想问你对穆文印象怎么样,你们后面还交换了联系方式对吧。”   他到后面特意把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让他们好好聊,他自己则躲到厨房偷窥,看到两人好像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衡玉:“……爷爷,穆文过来是来干嘛的?相亲?”   “那可不,他爷爷担心穆文一心只有代码,我觉得你也老大不小了,所以这不是就……”担心衡玉生气,盛老爷子从心,没敢直接把相亲两个字说出来。   “……”   所以说,穆文的确是过来接近她调查她的,就是他爷爷和自家这位老爷子不这么想。   活了那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惨遭相亲。   还是在这么莫名其妙的情况下,还是刚闯了国安内网的黑客和国安顶尖技术人员? 第10章 网文大神被指抄袭10   穆文回到家里,穆老爷子正坐在客厅品茶。   “回来啦,你见到衡玉那丫头了吗?”   穆文点头,走到沙发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穆老爷子见他动作慢悠悠的,也不急,笑眯眯问道:“感觉衡玉怎么样,不是爷爷说,我就没见过几个比那丫头还俏的。”   “是挺漂亮的,懂得还多,和她聊什么话题都能接上来。”穆文点头夸道。   如果这样的人是狐狸,似乎也挺合理的。   穆老爷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你这小子不错嘛,平常问你十句话答不上来一句,现在居然和人家姑娘什么话题都能聊。”   好小子,平时不给力,关键时刻还是挺给力的啊!   “……”穆文后知后觉察觉到不对,“爷爷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该多交交朋友,我觉得衡玉那丫头挺不错的。”穆老爷子耸肩,没有把话题挑明来说,免得他孙子太过难为情。   穆文坐了会儿,把杯子里的温水喝完就回房间休息。   他换好衣服躺在床上,随意翻看着手机,在列表看到衡玉的头像时脑海里灵光一闪,手机拿不稳直接猛砸在他脸上。   穆文哀嚎一声,不是为手机砸在脸上,而是……他终于反应过来他爷爷刚刚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这不就是相亲吗?   我以为自己是去侦察敌情寻找狐狸的踪迹,结果我爷爷想着的是要我相亲?   盛衡玉不会知道这件事了吧。穆文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耳朵刷的一下就滚烫起来。   第二天是周一,穆文还要上班。他一脸哀怨走下楼,瞥了穆老爷子一眼,懒得说什么就直接出门去国安上班。   刚进国安门口,穆文就被后脚跟进来的刘昭叫住,“穆文,你昨天见了盛衡玉打探得怎么样,她是个怎样的人。”   穆文抬手扶额,“刘局,这件事以后再说。”迈开步伐直接走人,把刘昭甩在身后。   刘昭一脸莫名奇妙,“???”   之前最积极要打探消息的不就是穆文本人吗,他怎么觉得自己刚刚那一番话很讨人嫌。   倒是衡玉已经把相亲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两位老人家想一出是一出,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她不配合盛老爷子也无计可施。   门外传来敲门声,衡玉提高声音道:“请进。”   法务部的人推门进来,“盛总,法院那边已经受理了赵明月的案子,她涉嫌抄袭六本小说,涉案金额巨大,又是采用未来之物谋利,法院应该会将她的案子作为典型处理。”   如今国内版权意识越来越高,赵明月这几本书除了订阅所得,还有卖版权的收益,加在一起至少有好几千万,够她吃不少年牢饭了。   “你跟进吧。”衡玉不打算再关注后续,能进法务部的律师能力都不用说,这件事交给他们没有任何问题。   “对了,姜家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衡玉想起姜枫昨天打的那几通电话,不由问道。   法务部的人脸上闪过几分异色,“姜家的人似乎想让赵明月得到的刑罚更重些。”   狗咬狗?   衡玉微微扬眉,这就是所谓的真爱吗?在谎言被揭穿之后,廉价得不堪一提。   多么可笑。   法务部的人退出去,没多久,秘书的内线电话拨进来,“盛总,姜氏集团的姜枫想要见您,前台见他没有预约便给我打了个电话,您要让他上来吗?”   衡玉想了想,“那就让他进来吧。”   与其让对方纠缠不清,倒不如她见上一面,也好知道对方到底要做些什么。   很快,外面敲门声响起,姜枫走进来。   秘书端了两杯茶进来,将一杯放在衡玉手边,一杯递给姜枫。   两人面对面在沙发上各自落座,衡玉抿了口温度刚刚好的茶水,把茶杯放回到桌面上,“姜总找我有什么事?你我之间唯一的交集是赵明月,你是为她求情而来,还是希望盛氏出手进一步打击赵明月?”   姜枫不诧异衡玉能知道这些事情,他的目光有些痴迷地落在衡玉身上,即使是一身西装,对方依旧美得气势十足。   “我为你而来。”   【???这人有病?】系统莫名其妙,这故作深情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姜枫没等到衡玉的反应,没人和他搭戏他依旧在自我感动演着“深情”的戏码,“我很喜欢小说,以前我以为那几本小说是赵明月写的,可我现在才知道自己一直被她蒙蔽,你才是我的缪斯女神。”   “那天在晚宴上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心动了,盛小姐,如果我当初因为误会而做了什么伤害到你的事情我会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作为弥补我可以促成盛氏和姜氏的一场合作,我想你刚接任盛氏总经理的位置,一定也需要这么一场合作彻底奠定你在盛氏的地位。”   “我觉得盛氏和姜氏合作的确可以互利互惠。”衡玉颔首,抬手按向一旁的按钮。   外面的秘书听到提示音敲门走进来,衡玉抬手,示意秘书送客,“姜总的意思我已经理解了,不过我还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姜枫嘴巴微张,没想到衡玉会是这样一副不冷不热的姿态。   “盛小姐……”   “姜总,请。”秘书抬手示意。   姜枫眉心蹙起,但想了想来日方长,于是姜枫冲衡玉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就跟着秘书走了出去。   【……这姜枫现在和赵明月还没正式提分手吧,就过来给你献殷勤了?还想用盛氏和姜氏的合作作为弥补???】   衡玉神色平静,坐姿随意靠在沙发上,端起茶水又喝了两口。   听到系统的话,她没说什么,只是拿起手机给杜寻打了个电话,询问起姜氏集团继承人的事情。   姜氏集团是姜老爷子一手打拼下来的基业,现在继承家业的是姜老爷子的大儿子。   但姜老爷子偏爱小儿子,连带着特别宠姜枫,在姜枫大学毕业后姜老爷子就把姜枫安排到总部当副总。   后来姜家主的儿子姜则毕业了,姜家主想要把姜则放进总部历练,姜老爷子一直加以阻挠。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姜氏集团继承人未定,大家却觉得姜枫就是下一任继承人的原因。   杜寻:“你怎么突然打听起这个了?”   “姜枫找上我,说想要促成盛氏与姜氏的合作,我打算成全他,不过负责人得换成姜则。”   杜寻吹了声口哨,“那你今晚来我这边玩吗,我知道姜则今晚要过来,刚好让你们两见上一面。”   下午七点,衡玉穿着一身正装,走进帝都上流纨绔子弟间颇为受欢迎的一处娱乐场所。   杜寻嘴里叼着根烟,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搭在沙发上,吊儿郎当的模样。他们这一群人都是圈内人,彼此就算不熟也知道对方,随意凑凑就在一起玩了,所以包厢里很热闹。   包厢大门突然被人推开,走廊的灯光从细缝透进来,照亮了门口那一小块地方。   杜寻扭头去看,这一看,眉梢顿时扬起,调笑道:“哟,玉儿,你这一身是去盛氏当总经理,不是来娱乐场合的吧。”   旁边有人听到杜寻的声音,跟着扭头去看,虽然不太眼熟,但也端着酒喊了声“盛总”。   衡玉笑着点头,迈过阻拦物,来到杜寻身边坐下,坐姿随意,看模样比杜寻还要自在不少。   “你好像对这里的环境很适应啊,不像是不经常出来玩的。”杜寻把嘴里的烟拿掉,随手在烟灰缸里碾灭,端起手边的葡萄酒放在嘴边,挡住嘴角的调笑。   已经有服务生拿了新的酒杯进来,衡玉给自己倒了杯酒,“玩而已,自然怎么自在怎么来,还需要经常过来才懂?”   也对。杜寻耸肩表示自己知道了,“你要合作做什么生意?盛总,如果生意有赚头记得带我一起啊。”   衡玉学着杜寻刚刚的动作,修长的手指握着红酒杯,倒影的酒水挡住她唇角的弧度,“好说好说,盛爸爸对小弟素来大方。”   杜寻翻了个白眼,“别占小爷便宜好吗。言归正传,你要找姜则投资什么?”   “合作拍电影。”   前几年各种电视剧大爆,电影圈子也呈现出一种繁荣局面,但凡资本进局都能赚不少钱。盛氏在那时候开了家娱乐公司,姜氏开了家制作公司拍电影电视剧。   但繁荣只是一种假象,盛氏和姜氏都亏得不轻。   衡玉新官上任的第三把火就是打算救活这家娱乐公司——   让一家濒临倒闭的子公司重新活起来,没有什么证明手段能比这更好了。   杜寻一咧嘴,“你确定?前段时间我刚听说电影市场低迷,不少电影拍出来都亏得血本无归,尤其是那些大制作。”   衡玉反问,“董事会的人死死盯着我,你觉得我会做赔本买卖落下话柄吗?”   杜寻一思考,果然再无话可说。   他不再问了,站起身踢了踢身边挡住他去路的人,招呼衡玉,“走吧,我带你去找姜则。”   这地方杜寻比她熟,衡玉把酒杯里的酒喝完,跟着杜寻出去。   “我手头闲钱不多,意思意思投一笔赚些零花钱就好。不过如果你们需要打通什么关系,让我来,这个我在行。”   “谢了。”衡玉笑了笑。她知道杜寻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投资的。   杜寻和她不同,只是家里不继承家业的老幺,虽然得宠零花钱不少,但要拿出一笔钱投资也不是很轻易的事情。   “多大点事。”杜寻耸耸肩,没把这事放心上。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另一处包厢。   里面的音乐震天响,敲门是肯定不可能听到的,所以杜寻非常干脆,直接把包厢门推开,领着衡玉一起进去了。   包厢四周七七八八坐了不少人,杜寻直取最短距离,但凡拦路的直接让人把路让开,动静大得正在唱歌的人下意识把音乐声调小。   包厢里所有人都抬头,莫名其妙看着这两个闯入的人。   姜则坐在沙发最里边,靠着沙发闭眼睡觉,也亏得音乐声这么大,他居然还能睡得着。   不过这下是肯定睡不了了,杜寻直接走过去把人摇醒,根本不在意他和姜则其实没有多熟。   姜则缓缓睁开眼睛,蹙着眉瞥了杜寻一眼。   杜寻耸肩,让出他身后的衡玉。   “初次见面,我是盛衡玉。”   姜则眉梢微扬,心底的不耐烦消散些许,坐直身体,“我知道你。”   “想来找你做笔生意,顺便交个朋友。”衡玉自来熟的在姜则对面坐下。   她身边的人下意识起身把位置让开,一条长沙发上除了她还坐着顿时没有了其他人。   “交朋友只是顺便?”   “是啊,愿意出钱和我做生意的自然是朋友。这个因果顺序可不能颠倒了。”   姜则被这逻辑逗笑,也没绕弯子,“不说得清楚一点吗,你要做的生意应该是个大手笔。”   衡玉正要开口,杜寻已经喊了起来,“喂喂喂,不是吧,这里是谈话的地方?”   好歹也是几千万上亿的投资,要不要这么草率啊。   十多分钟后,三个人在附近的咖啡店里坐好,衡玉这才认真把投资的计划交代清楚。   姜则蹙着眉,“拍电影?还是仙侠类电影?现在仙侠电影都是烂片的代表,投资还大,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亏得血本无归。”   “那我们就是百分之一,大赚特赚。”   “……”   “今天你那位堂兄姜枫过来找我了,向我献殷勤,还说想要促成盛氏和姜氏的合作。我觉得盛氏和姜氏强强联手的确不错,不过合作对象可以换个人选。”   献殷勤?姜则一懵,突然反应过来。   原本他堂兄的女神是那什么明月,但现在发现小说其实是盛衡玉写的,他堂兄那脑子有些问题的转而向盛衡玉献殷勤非常有可能。   “如果你投资了这笔生意,盛氏就是你最好的朋友。”衡玉举起杯子,“我想接下来你和姜枫争继承人的时候,应该有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想到他爸,想到他那心偏到底的爷爷,再想想他那无比讨人厌的堂兄。   姜则沉默片刻,举杯与衡玉轻轻碰了一下,笑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第11章 网文大神被指抄袭11   姜则和衡玉敲定合作后,在他爸那里得了不少好脸色。   又是日常听到烂的训话,等他爸终于高抬贵手挥手让他退下,姜则一刻不耽搁,一走出书房门就伸了个懒腰。   姜枫刚好从房间走出来。   姜则一看到姜枫,心情更好了,“姜枫,你今天穿得这么精神,是去警察局探望你那运气特别好的女朋友吗?”   在“运气特别好”五个字上加了重音。   “她和我没关系。”姜枫冷冷瞥了姜则一眼。   “啧啧啧,一出事就撇清关系,不愧是你。”翘起大拇指。   姜枫脸色更加阴沉,正要继续说话,姜则的父亲推开书房门走出来,瞥了姜则一眼示意他适可而止。   姜则无趣的耸耸肩,跟在自家老头子身后走下楼。   姜枫阴沉着脸也要跟着下楼,他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姜少,有个律师联系您,说他的委托人赵明月想要和您见上一面。”   想到刚刚姜则口中的“女朋友”三个字,姜枫觉得自己露一面正式和赵明月提出分手也好,免得这成为他追求女神的阻碍。   “也好,那就见上一面吧。”   京市海宁区警察局。   赵明月已经被关在这里大半个月,不能被保释,名下所有财产几乎全被冻结。   她已经走投无路,虽然知道姜枫现在可能会很恨自己,但这个时候赵明月必须赌上一把,赌这个男人对她还是有感觉的。   姜枫很快到了警察局,一脸不耐坐在赵明月面前,冷冷望向她,“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赵明月两只手紧紧贴着玻璃,神色有些狰狞。被关押了一段时间,她精神憔悴,看过去连以往的三成美貌都没有。   “姜枫,救救我,你还是我男朋友不是吗,若是我落不得好,难道你在外面的名声就会好听吗?”   姜枫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一声,“你在求我救你?那你知不知道,你不能保释被其他人针对,就是我让人特意关照你的?”   赵明月脸上哀求的神色顿时一僵,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姜枫,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你不是说会好好护着我吗?这就是你护着我的方式?”   “我给你许下的所有承诺的前提,都基于你是小说的原作者。我问过律师了,你这情况至少判十年,而且你名下所有财产都不够你拿去赔偿的,你现在已经相当于一无所有。”   “我过来就是为了和你说一声,我们分手了,别再对我纠缠不清。”   这段时间长了不少的刘海垂下,遮住赵明月阴沉的脸,“让我别对你纠缠不清,就是为了方便你去追求盛衡玉吗?”   “是又如何。”姜枫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也不在意是不是刺激到了赵明月敏感的神经。   话音落下,他的脸上还露出柔和的笑意。   偏偏是这样的笑意,更加刺激了赵明月的神经。   姜枫所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的种种神态,在他走之后依旧不停在赵明月脑海里回放。她蹲在墙角,两只手死死扣在头发里,头皮被扯得生疼也好像没有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她明明重生了,还有金手指在,不应该风风光光一辈子走上人生巅峰享受世人的崇拜吗?为什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一步,甚至比她前世的平庸还要更为不堪。   她不后悔自己盗取别人的小说出名,如果不是有这些小说txt在,哪里有她以前的风光。她唯独后悔……唯独后悔自己亲自出头对付盛衡玉!   盛衡玉真的是越来越碍眼了!   她不能一直待在牢房里十多年,她现在还这么年轻这么美丽。姜枫、盛衡玉,这两个人伤害了她还在外面潇洒,她怎么可能接受。   赵明月恨到了骨子里,脑海里不断思考着翻盘的方法。   突然,她的眼睛亮起来,神色癫狂,飞快从角落跑出去扣住牢房大门,大声叫道:“我要找律师,让我的律师过来见我!”   ——   相亲事件后,穆文对寻找狐狸的热情一下子降到谷底。   偏偏刘昭没有体会到他的纠结心态,几次询问他进展如何。   今天穆文正在和刘昭一起吃午饭,穆老爷子突然打电话过来,中气十足的声音透过电话话筒传出来,“今天我和你盛爷爷一起出去钓鱼,今晚打算在盛家吃全鱼宴,你记得过来。”   穆文下意识想拒绝,余光瞥见刘昭那跃跃欲试的表情,只好硬着头皮道:“也好。”   下午五点半一到,穆文还想像平时一样留下来加班,刘昭溜达出来,敲了敲穆文的桌子,“不是说要去盛家吃晚饭吗,现在还不走?”   穆文:“……刘局,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件事。”   当然是因为你家老爷子操心你的婚姻大事,让我配合他行动。他可是我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这些小事能配合就配合。   “当然是因为上面又催我了,狐狸的身份还是未知,你之前这么积极,现在是不是应该继续保持热情迎难而上啊。”   穆文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好点头收拾东西,下楼开车回家。   车子一路开到盛家老宅。   衡玉盘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盛老爷子和穆老爷子两个人在一旁下棋,盛老爷子落了下风,不由撞了撞衡玉,“玉儿,下一步爷爷该怎么下?”   “嘿老盛,你不讲究啊。”   衡玉瞥一眼棋局,“爷爷,不用挣扎了,以你的水平我就算帮你破局,你再下几子也照样要输。”   这倒霉孩子!盛老爷子翻一个白眼不再搭理她。   穆文正好在两位老人家整理棋局的时候进屋。   衡玉叼着根棒棒糖,打游戏正到关键时刻,胳膊突然被盛老爷子撞了一下,操作顿时一乱。   多花几秒把局面救活,衡玉放下手机和穆文打了声招呼。   穆文有些尴尬,但还是坐在衡玉身边,问她,“你在玩什么游戏?”   五分钟后,两个人双双盘腿坐在电视前打着新发行的游戏。   打通两关下去吃了顿晚饭,在穆老爷子表示自己还不急着回家后,衡玉便招呼穆文上楼继续打游戏。   穆文:“……”   路过书房时,穆文刻意停下脚步,“你之前提到的那本书现在在书房吗,我想要借来看看。”   衡玉停下脚步折回来,把书房门打开,“在里面,我和你一起进去取吧。”   就这么顺利进了书房,穆文反而有些失望。因为这么简单,倒是能证明书房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我还没问过你,你从事的是什么方面的工作?”衡玉把书抽出来给他,顺便问道。   穆文:“网络安全方向。”   “我的电脑最近运行不流畅,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你方便帮我检查一下吗?”   等穆文点头,衡玉就过去把电脑打开。   看到屏幕的时候,穆文心中掀起巨浪,震惊地扭头去看衡玉。   ——电脑屏幕背景图,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一只手绘的Q版狐狸。 第12章 网文大神被指抄袭12   “你……这张图片挺好看的。”穆文话音一拐,夸奖起來。   衡玉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我也觉得不错,有个粉丝送给我的。”   系统闲着没事做给她的。   它粉自己,没毛病。   系统在衡玉的脑海里哼哼唧唧半天。   它是做出来了,但也没想到零会把这张画换成电脑屏幕底图,更是大咧咧放出来调戏国安的人。   “盛爷爷,衡玉很喜欢狐狸吗?”离开盛家前,穆文稍微落后两步,压低声音和盛老爷子打听。   盛老爷子还以为穆文在向他打听衡玉的喜好,欣慰笑道:“好像是吧,最近她买了不少狐狸公仔和狐狸摆件。”   “是最近才开始喜欢吗?”   “是啊,年轻人的喜好总是变来变去的。”   穆文心不在焉笑了笑,离开盛家。   坐在车上,穆文将刘昭的私聊界面点开,但一直没有编辑输入内容。   许久,他将手机合上,打算再慢慢观察。   这一观察,上面的人已经不指望他们能找到“狐狸”了,就连刘昭也都把这个任务抛到了脑后。   唯有穆文,总是在衡玉是狐狸和不是狐狸之间反复横跳。   看到衡玉的电脑屏幕时,他觉得衡玉是那个黑客。看到衡玉的电脑没有一丝异常时,穆文又觉得她不是。在他放下怀疑时,他又发现她在网络安全方面有着颇为独到的见解。当他刚刚提起怀疑,衡玉电脑就出了故障要打电话让他帮忙重装系统……   这么反反复复折腾,穆文都在怀疑——这个人真的是狐狸,只不过因为他没有证据,所以她时不时露出马脚,时不时又藏起来调戏他……   但还没有特别熟悉衡玉本质的穆文又觉得……盛小姐不太像这样的人(;一_一)   折腾来折腾去,两人倒是成了不错的朋友。   有很多难处理又不涉及机密的事情,穆文很喜欢和衡玉提上几句,而对方总是能给出可行的建议。   国安最近刚破了一宗跨国境网络犯案,穆文忙活了将近半个月才能好好休息,他睡够后就给衡玉发消息,问她要不要出来吃饭。   衡玉、姜则、杜寻三个人这时候正待在电影剧组把关拍摄进度。   当然主要是衡玉在把关,姜则、杜寻两个人在旁边刷一刷存在感。   电影由一本名为《问心》的小说改编,《问心》的数据算不上很好,但衡玉曾经追过这本小说,觉得故事线和背影设定都很适合拿来改编拍成电影。   衡玉手里握着剧本,头上戴着耳机,正在和导演两个人沟通着什么,气势比真正的导演还像导演。   她边说着话导演边连连点头,眼前发亮,“有道理,如果是这样拍摄,呈现出来的效果就更好了……可是这样一来,需要搭建的实景就更多了。”   说到最后,导演话里有些为难。   衡玉:“能搭建成实景的尽量搭建,我建议再邀请一位专攻传统文化的美术大师担任美术指导。”   她曾经待过仙侠世界,不需要设想,脑海里就有最真实的仙侠世界场面。   但她不是导演,没必要完全亲力亲为。   《问心》拍摄进程已经过半,进度比预期的还要不错。   名导、特效人员、美术指导、武术指导等都是业内颇有口碑的专业人士,再加上符合书中人设的演员、不吝啬资金投入,剧组每个人都对电影成品充满期待。   “我们走吧。”衡玉招呼正在说悄悄话的姜则、杜寻两个人。   这两哥们以前不是一路人,现在倒是越来越熟,勾肩搭背走着,杜寻吊儿郎当道:“玉儿,你从哪学这么多东西的?”   衡玉瞥他一眼,故作惊讶,“这还需要学?”   杜寻一噎,深感自取其辱。   衡玉这才笑道:“因为了解我才敢开口,不了解的就安静听专业人士介绍。我最忌讳外行插手内行,所以你才觉得我什么都懂吧。”   收到穆文的消息,三人便开着车去常去的餐厅和穆文碰头。   四个人点了一桌子菜,菜还没上,姜则突然看向衡玉,“我听到一个消息,赵明月案快要开庭审理了。”   自从赵明月被国安捉拿,已经过去半年多。   穆文消息要更加灵通一些,他补充道:“听说有不少国外记者想要旁听此案的开庭,毕竟用未来之物谋利,这件事在其他国家也可能发生。”   国外记者想要旁听案情的理由看似合情合理,衡玉却偏偏觉得不对,“这件事过去半年,风声小了不少,赵明月刚被逮捕入狱时不见有什么国外记者过来采访她,这时候倒是过来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的意思是……”   “她想翻盘。”衡玉沉吟片刻,肯定道。   赵明月的金手指不是只有一个,而是两个才对——一是U盘txt,二是她的重生。   “她还能有什么办法翻盘。”姜则奇怪道。   判刑十多年一无所有的结局足以让赵明月不计后果孤注一掷。   U盘已经做不了文章,但赵明月可以利用自己的重生做文章。   如果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自己是重生者,外国记者可不会保守秘密,一定会大肆宣扬。而身为重生者的赵明月,也将获得很大的关注。   如果有其他国家介入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她还能获得相对的自由。   然而……   “总不能什么事都让她如愿以偿。”所以,没法子翻盘的。   穆文的目光落在衡玉身上,心中升起狐疑。   下午六点,刘昭又收到来自“狐狸”的邮件,只有短短一句话。   ——“赵明月是个重生者,她想要在开庭时将这件事揭露出来。”   一瞬间,刘昭觉得头晕目眩,甚至怀疑自己上了年纪眼神不太好。   “重生者”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不科学!   却也意味着,如果她了解未来之事,华夏可以拥有一段时间的bug!   刘昭心头火热,偏偏身体止不住颤抖。   他颤抖着手拨出电话,等穆文走进办公室后,反应和刘昭如出一辙,然而,他心底的震惊比表现出来的还要浓烈。   中午的时候他刚把国外记者要参与开庭的消息透露给衡玉,下午狐狸就来了这么一封邮件……   巧合到无法解释。   穆文右手握上鼠标操作一通,居然发现这封邮件是可以回复的。他连忙把手搭在键盘上,手指颤抖得接连按错好几个键,完全就不像他的正常水平——“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遵纪守法好公民。”   这七个字一出来,刘昭嘴角抽搐起来。再没有比他/她更嚣张的黑客了,居然好意思说自己遵纪守法。   ——“我们会调查清楚。”   这封邮件刚回复完不到半分钟,穆文就发现他已经没办法和对方互发邮件了。   “这件事必须尽快上报。”刘昭站起身,飞快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他瘫坐在椅子上时,刘昭才发现自己在大冬天居然被汗打湿了后背。   “接下来就等结果吧,已经有相关部门去调查了。对了,你今天辛苦一些,把赵明月这两年的社交账号查清楚,看看她有没有发过什么预测未来的言论。”   这件事穆文刚刚就已经在做了。他把电脑屏幕移了移,指着一行字,“刘局,你看吧。”   刘局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个吐槽预测未来的帖子,赵明月当时刚刚重生回来,正是得意洋洋不懂得收敛的时候,在帖子底下留言某个不经常发生地震的地方半年后要发生一场特大级地震。她这个留言一出来,被底下的网友们喷了个狗血淋头。   然而这件事……真的发生了。   ——   监狱里。   一直满心自得等着开庭日到来的赵明月,突然被带到一个房间里。   有三个精神科医生轮流给她检查,得出结论她患有严重的精神病,当天就把她从监狱移到精神病院住着。   这半年来,在重生前与重生后、平庸与镁光灯之间迷失,赵明月的精神状态早已崩溃。   她的确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病,但她根本不想在精神病院住着,她还想好好活在人们艳羡的目光中,怎么能留下一个“精神病人”的污点?   她死命挣扎,可体力悬殊很快就被制服。   没过几天就到了开庭的时候。   开庭的时候,赵明月站在被告席上,根本没看到一个外国记者的身影。   她在法庭上挣扎,高声呼叫自己是“重生者”,自己知道未来的秘密,但根本没有人相信一个精神病人的话。   审判的时候,因为她是精神病人,法律对她有很大的豁免。   但她余生也只能待在那一间精神病院里。   散庭时,穿着黑色大衣的穆文两手插兜站起来。他走出法庭时,发现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碎雪。   一段时间后,通过催眠师的催眠,国家的人很轻易就从赵明月嘴里知道了未来两年内会发生的不少大事。   赵明月的事情就此尘埃落定。   后来,在好几次遇到大型自然灾害时,国家机器的反应力一流,及时疏散民众,将损失控制到最低。   在国际局势发生转变前夕,华夏政府就已经提前察觉到此事并且做了最有利的选择……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第13章 网文大神被指抄袭(完)   《问心》拍摄告一段落,正在加班加点进行后期处理。   成片出来,过审到定档,顺利赶上暑假档。   这部投资极大的仙侠电影因为有雄厚的资金支持,宣传非常给力,说是铺天盖地也不为过。   而播出的每一则预告片都非常精美,看着很有仙侠的意境。   【预告真美,看预告期待感爆棚,就是……不知道会不会预告即巅峰】   【听说我女神也参与了改编!女神从不会让人失望!!】   【要脸吗,《唐魂》到现在都没有填坑好不好!我已经在坑底里待了一年多了!为什么盛总你还不来填坑呜呜呜呜】   【不填坑的盛总我也爱,当然如果能填坑就更爱了!】   【听说采用的特效团队是国内的团队,捏一把汗】   【画风太美了,希望剧情同样给力吧QAQ】   每隔几天放出一个预告片,观众被吊足胃口,一直到点映那天,电影票一售而空,等不及的观众已经提前进入电影院,看看《问心》到底对不对得上它的宣传。   受邀而来的影评员也都纷纷入场,等待着电影开始。   电影院彻底暗下去,随后缓缓亮起来。   “咻”的一声,一道凌厉无匹的剑芒从遥远的天际一斩而下,像是斩在了众人心间。   “剑修以剑为根基,以剑问心。”   “你心有畏,剑道有损,我不屑杀你。”   镜头一点点拉近,一个身穿淡蓝色道袍的年轻女子手持长剑,震慑诸多宵小。   在短短两个小时里,沧澜大陆浩瀚之景、三大修真门派之貌、剑修之惊艳、道修之风采皆娓娓道来,一个别样的世界在他们的眼前徐徐展开。   “仙”之意境,“侠”之酣畅,构成了一个无比宏大的世界。而主角们就在这样的世界背景里一点点成长,直到站在大陆的最巅峰。   电影最后一幕,男主坐在梧桐树上,垂眸吹箫,而与他共生死的同伴靠坐在梧桐树底下,岁月静好。   第一批观看点映的观众从电影院出来,有关《问心》的话题顿时爆了——   【卧槽,说一句国产仙侠电影的里程碑之作绝对不为过】   【原谅我只会啊啊啊啊啊预告不是巅峰,我爱了】   【女主因为喜欢错人剑心被毁的时候我痛到肝肠寸断呜呜呜呜她这么喜欢剑没了剑怎么办,还好最后她重新启程,赶上了那些先她一步长生的同伴】   【吹爆最后一幕,明明是一部热血豪情的电影,导演啊啊啊啊你为啥最后要给我玩抒情!!!】   专业影评人的评论则在晚上才加班加点赶出来:【在《问心》之前的仙侠电影多有卖弄情怀之嫌,但这部电影却告诉了我何谓仙侠。不是烟雾渺渺就是仙,不是单纯打斗就是侠,它不是江湖却有江湖的酣畅淋漓,它不是仙境却有仙境的美轮美奂,有《问心》一出,就如一道标杆矗立在那里,填补了国内仙侠电影的空缺,因而称一句“仙侠电影开山之作”也绝不为过。   若不知兵戈,便以杀止伐!快意,酣畅,这么一部商业电影毫无疑问是成功的,它取悦了市场也取悦了观众……】   导演那边打来电话报告喜讯,激动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出来,“现在点映的官方评分是九点六分,专业团队估计到点映结束评分至少也会有九点二分,这还是保守估计!”   “按照现在的数据来分析,这部电影的票房至少能冲到三十亿,能不能破纪录就得看后续市场足不足够给力了。”   “啊啊啊啊啊啊。”杜寻土拨鼠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姜则土拨鼠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两个人抱头尖叫。   两个人尖叫完,扭头看向衡玉,等着她尖叫。   衡玉:“……呵。”   ——   姜则回到家的时候,脑子还晕乎乎的。   太奇怪了,他居然能兴奋到大脑缺氧,这种经历太美妙了,他不介意多来几次。   下车的时候,还是司机扶住姜则,他才好险没摔倒。姜则他爸看到姜则这副晕晕乎乎的模样,翻了个白眼不知是气是笑。   姜老爷子心很偏,但姜则也是他的孙子,姜则成才老爷子脸上也有光,所以这段时间老爷子对姜则的态度越来越温和。   姜枫阴沉着脸坐在旁边,看着其他几人其乐融融。   自从赵明月出事后,姜枫就一直没做出什么成绩。他最开始经常去纠缠衡玉,电话被拉黑就换新号码继续打,不行就去盛氏总部堵人,态度嚣张至极,死命纠缠。   衡玉烦不胜烦,转头就把他手里的项目全都狙击搞砸,有一个项目还是姜氏集团盯了很久的大项目,姜氏集团至少亏损了十几亿。   后来是姜老爷子直接下了死命令,不允许姜枫再去纠缠,他才停止自己的作死。   但从那之后,他的表现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反倒是姜则的表现越来越出彩。   姜则夸耀了一番电影的成绩,这才兴冲冲上楼洗澡,姜枫也跟了上去。   “你跟着我有什么事要说吗?”姜则听到动静,扭头扯出一个假笑。   “你什么时候和盛衡玉一起合作做生意的?”姜枫脸色一阵扭曲。他不明白,自己哪里不比姜则这家伙优秀,为什么盛衡玉会和姜则搞在一起。   她搞砸他的生意,是不是也是为了让姜则这个狗男人上位?   他话里带着一股子捉奸意味,姜则冷笑,“这还要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想要促成盛氏和姜氏的合作,怎么会让我捡了个大便宜呢?”   姜枫怒火中烧,“你和盛衡玉什么关系?”   姜则火上浇油,故意误导,“男未婚女未嫁,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一记拳头猛地在姜则眼前放大,冲他砸来。姜则不避不闪,让这一拳头落实在他嘴角,他踉跄一下,连忙稳住身体一把抓住姜枫的手把他拉倒,翻坐在他身上,一拳拳砸在姜枫身上,专门下黑手。   直到楼梯口有脚步声传来,姜则放轻制服的力道,姜枫果然挣扎着把他压倒,一拳猛地朝姜则砸下来。   “住手,你们怎么回事!全都给我住手!”姜老爷子惊怒交加。   姜则顾不上说话,连忙抬手把姜枫的拳头挡住,不让它落在自己脸上。   等两人被分开时,姜则脸上有不少擦伤的痕迹,姜枫除了看上去有些狼狈,并没有伤到哪里,但他却觉得浑身上下都在疼。   “姜枫,你就是这么当哥哥的吗!姜则和我说你平常看不惯他我没有信,你现在是怎么回事,因为弟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就要对弟弟出手?”姜老爷子的拐杖一下一下戳在姜枫身上。   姜枫本就阴郁的脸色更难看了。   “还对爷爷摆脸色了,你看看你,现在是怎么回事!我平常是这么教你的吗!”姜老爷子一口气险些上不来,姜则不敢再躲着看戏,连忙和他爸一起扶着老爷子,命人去取药取水给老爷子喂下。   路过姜枫身边时,姜则眉梢微扬,笑得恍若春风拂面。   姜枫一个拳头砸过去,姜则没想到姜枫这时候还敢动手,连忙避开,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我还扶着爷爷呢,你疯了吧!”   姜老爷子脸色更加冷。第二天早上,姜老爷子主动提议让姜则进入姜氏集团总部担任副总。   在姜则进入总部后,姜枫的状态越来越差,原本面上维持的是假正经人设,现在举止轻浮连窝边草都吃。   很快,在姜则顺利完成一笔大项目后,他成功被提到总经理的位置,成为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继承人。   而心怀怨怼的失意人,即使姜老爷子再宠姜枫,也是他第一个提议把姜枫远远送去国外。   不久之后,盛老爷子安心退居幕后养老,衡玉成为盛氏集团真正掌权人。   在她成为掌权人的消息传出来后,盛氏集团的股价形势大好。   她刚上位不到两个月,便以雷霆手段重新瓜分互联网企业的利益蛋糕,成功实现盛氏集团的转型。   也为华夏乃至国际金融史,添了一笔无可挑剔的经典案例。   稍微闲下来一些后,衡玉就接到国内一家权威商业媒体的邀请,想要为她做一则专访。   衡玉理了理西装衣襟,想起她当时刚退圈写文时发的微博,说希望自己借着千亿家产证道,在商业杂志上和大家见面。   于是到嘴的拒绝咽下,她应下邀请。   采访当天,她穿着西装,在镜头前笑得矜贵从容,气势强大而无畏。   当期杂志就以她这一张照片为封面,售卖当天,杂志连着补印三次都供不应求。   ——   穆文忙活整整一个月终于破了一起跨国互联网犯案,他闲下来便听说盛氏集团现在在网络安全方面野心勃勃大刀阔斧。   电话被对面人接通的时候,穆文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从小就喜欢电脑技术,大学时主攻网络安全,后来顺理成章回国进入国安立下无数功劳,见过形形色色的顶尖黑客,但不是我自夸,那些人最后都被我顺藤摸瓜解决了。唯独有一个神秘黑客,将国安内网当成自己隔壁邻居一样,想串门就过来串门。”   “很可惜,我们采取了一系列行动,这个黑客却一直没有浮出水面。久而久之,就连国安的人都快把这么一位传奇黑客给遗忘了……”   电话那头,衡玉回道:“既然是传奇,在其他领域也会有人铭记着她。”   你是狐狸吗?   系统已经在等着穆文问出这句话了。   它暗戳戳期待着,也不知道零会怎么回答。   话到嘴边,穆文却觉得没有询问的必要了。   有关这个问题,他早就心有所感。又为何一定要苦苦追寻一个“是”或者“不是”的答案。   这个答案其实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是的,传奇在哪里都不会甘于寂寞。” 第14章 娱乐圈恃美行凶1   “姑奶奶,我求你别刷微博了,调整调整状态,一会儿努力在陈导面前表现行不。”   “我们演技不够颜值来凑,用你这张脸去征服评委啊!”   衡玉刚一过来就听到这么真情实感的一句话。   说得郑重其事,就好像她等会儿要去征服星辰大海一样。   于是衡玉忍不住笑了下。   经纪人元时恨铁不成钢,以为她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你被骂两年花瓶了,演技怎么还是没有任何进步。姑奶奶,上进啊!”   “好的好的,我睡会儿。”衡玉说完,往后一靠,懒懒闭上眼接收原身的记忆和这个世界的剧情。   元时哀叹一声,这哄小孩的语气一听就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可看到衡玉已经闭上眼睛,元时也就老老实实闭嘴了。   这是一个拥有剧情的世界。   女主裘曼寒毕业于央影,毕业后顺理成章进入娱乐圈演戏,在她的事业蒸蒸日上时裘曼寒被豪门富二代崔宇追求。   崔宇对她十分体贴,默默为她拍的电视剧投资,还经常找理由去剧组探班,久而久之裘曼寒就被打动了,最后更是接受了崔宇的求婚。   但崔宇家里并不喜欢裘曼寒的职业,为了嫁入豪门,裘曼寒退出娱乐圈一心当她的豪门富太太。   夫妻两一开始感情很好,可崔宇的玩心只收敛了不到两年,在裘曼寒怀孕后就开始夜不归宿。裘曼寒哭得多了崔宇更是流露出不耐的神情。   这个圈子里的人大多都是这样,裘曼寒为了保住自己豪门太太的位置,选择了忍让。   一直到她儿子两岁生日那天,她的丈夫冷声斥责她占了别人的位置,要她将豪门太太的位置让出来。   ——原本只是在外面随便玩玩的崔宇,对娱乐圈最有名的花瓶简衡玉动了真心。   离婚协议书摆在裘曼寒面前时,她丈夫甚至都没有来,只是派了一个律师露面——   因为那一天是简衡玉的生日,她丈夫在这样特殊的日子自然不会缺席,正上赶着去献殷勤呢。   任凭裘曼寒怎么不乐意怎么哭闹,这个婚最后还是离了。   离婚那一天,她终于见到了许久没见的丈夫。   他神采飞扬,甚至不顾及她在一旁以阴毒的眼神盯着他,只顾着和狐朋狗友打电话,商量着接下来该用哪些方式和简衡玉示好才能让简衡玉多看他几眼。(总结,原身没多看过这狗男人一眼,狗男人自诩深情一厢情愿,原身并不是小三)   裘曼寒当时就忍不住冷笑起来了,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献了半年的殷勤居然也没能让人多看他几眼。   可冷笑之后,刻骨的恨意便涌了上来。   她恨崔宇,同样也嫉妒并恨着简衡玉。   因为简衡玉让她的丈夫魂牵梦绕,因为简衡玉间接导致她失去这段婚姻,而她丈夫对简衡玉的殷勤是他们最热恋的时候都没有的。   这一切就好像都在宣告着她不如这个女人!   离婚证一拿到手,她丈夫就匆匆开车离开,裘曼寒失魂落魄走在路上,被闯红灯的车子撞到前一刻,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甜软的声音:【宿主您好,演技系统为您服务。】   天旋地转,等裘曼寒再回过神时,她重生到了七年前刚从央影毕业踏入娱乐圈的时候。   这一世,她手拿女主剧本,凭借演技系统能用积分兑换演戏技能,裘曼寒直接踹开渣男,力压花瓶简衡玉、各路小花影后,一步步走上娱乐之巅,同时也收获了和影帝的爱情。   而衡玉这个世界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在娱乐圈有着“恃美行凶”之称的女明星简衡玉。   原身现在是个三四线女演员,圈里出了名的花瓶,有着娱乐圈最顶级的长相。   她进入娱乐圈是一场意外。   原身原本是个无忧无虑的富二代,在保研关头家里破产欠了一堆外债,她父亲承受不住打击就去世了,外债就全都落在原身身上。   以她当时那种情况,进入娱乐圈是最好的选择。   她的外形条件实在是好,签约到出演女四号都很顺理成章。电视播出来后,就算她的演技很差,也有一大批粉丝嗷嗷叫着沦为颜粉。   两年多过去,原身将债务还清,勉强挤到三四线位置。   但这两年里,原身也用时间告诉观众——她的演技约等于零,怎么努力都没有提高。综艺感也几乎没救了,在镜头前放不开。   因此,有关她的评论总是好坏掺半,话题极多。   微博粉丝死忠很少,多数是颜粉。   衡玉现在来到的时间节点,女主刚重生回来没多久。   ……   “准备要到了,醒醒。”元时推了推衡玉。   衡玉顺势睁开眼睛,眼神清明,里面没有半分睡意。   她无事可做,碰手机又难免被话唠经纪人念叨,衡玉便将膝盖上放着的小说《问鼎》拿起来翻看。   这是待会儿她要试镜的电视剧原著小说。   《问鼎》这部小说讲述的是在乱世沉浮之中,男女主一边夺天下一边谈恋爱的故事。   元时作为经纪人还是很靠谱的,很清楚应该给她选什么样的角色——美就完事,对演技能没有要求就尽量没有要求。   衡玉这次要试镜的角色是雍朝贵女容韶,人物设定总结来说就是“祸国妖妃”,论戏份应该是女三号,但绝对是整部小说的灵魂人物——   因为剧情到中途,是以她的故事为起点,掀起了乱世争霸的序幕。   《问鼎》这部小说是一部现象级IP巨作,有一堆忠实的原著粉丝,早在小说卖出版权要改编电视剧的消息传出来时,就有书粉做了投票评选他们心目中的角色该由哪一位明星来饰演。   在容韶这个角色上,虽然书粉一边骂着简衡玉就是个没有演技的花瓶,但看在脸的份上,身体还是很诚实的给她投了票。   于是她的名字一直在榜首位置遥遥领先。   小说中间有很明显翻阅的痕迹,衡玉知道原身一直都很努力。   元时注意到她的动作,心下感慨。   想当初他签到这么一个宝贝,觉得自己真是走了天大的好运,那时候他就在脑海里噼里啪啦打着算盘,想着要用多少年把她捧到一线,多少年让她走向国际成为华夏的娱乐圈门面,而他趁机要用多少年走到金牌经纪人的位置。   结果这个宝贝美是美得惨绝人寰了,表演能力也是差得惨绝人寰。除了一张脸,哪里都和娱乐圈格格不入。   元时壮志未酬,中途夭折。   衡玉一扭头,就看到元时那复杂的表情。   她勾唇笑了下,“你这是什么表情?”   这张脸即使是素颜,也是娱乐圈最顶尖的标配,再加上那双极为深邃的眼睛正紧盯着他,元时明明见惯了这张脸,也险些紧张得闭过气。   他连忙把眼睛移开,这才说道:“一开始觉得你这么努力演技还是一塌糊涂,心情有些复杂。”   “……但现在想想,老天爷给了你这么一张脸让你能轻松靠脸吃饭,我这种辛辛苦苦工作赚钱的人有什么资格同情你!”   说完之后,元时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靠脸吃饭,这也是网友除了“花瓶”之外对她的另一个标签。   即使是阅遍美人的衡玉也得承认,她现在这张脸无愧“恃美行凶”的称号。 第15章 娱乐圈恃美行凶2   裘曼寒从保姆车上走下来,跟着经纪人一起往试镜的地方走去。   她今天穿着一件蓝色长裙,长发烫成波浪卷,但只化了淡妆。明明是有些妖艳的长相,偏偏气质显得清冷。   重生而来,裘曼寒自然知道未来几年哪部电视剧会大爆,哪个角色会受到读者的喜爱。   今年大爆的电视剧就是由大ip改编的《问鼎》,而里面最受欢迎的角色,当属让人又爱又恨的角色容韶——戏份不算多,但人设出彩,比男女主的话题度还要高。   前世这个角色由简衡玉扮演,播出之后简衡玉的热度更上一层楼,从三四线的地位挤进了二线。   这么受欢迎的角色,还是由她最讨厌的女明星扮演,如今重生而来,裘曼寒对这个角色志在必得。   她是央影的优秀毕业生,在老师的牵桥搭线下,裘曼寒和前世一样顺利签约。   经纪人原本打算给她安排的剧本是青春校园剧里的女二号,是裘曼寒让经纪人为她争取来这么一次试镜机会。   两人坐上电梯,电梯门正要缓缓关上。   “稍等。”一个年轻男人小跑过来按住电梯,随后,一个穿着卡其色外套,戴着口罩头上扣着个鸭舌帽的女人身影闯入裘曼寒视线里。   裘曼寒瞳孔一缩,脸上流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怨毒来。   这样的掩饰手段能骗过不熟悉的人,但裘曼寒看到这个身影,就能猜到眼前的人的身份了。   未免被人看出端倪,她微微低下头,掩去脸上的怨恨。   衡玉走进电梯时,听到系统说女主也在电梯里,目光在裘曼寒身上略停留一瞬,随后自然而然移开。   电梯很快到达目的楼层,衡玉走出电梯,抬手将脸上的口罩取下。   走廊外摆着不少椅子,前来试镜的男明星和女明星们或坐或站,有人姿态悠闲,也有人神色紧张。   听到脚步声从电梯口传来,离电梯口近的人不由转头。   “简衡玉来了。”   “咦,她要试镜哪个角色?”   “还用想,肯定是容韶,她也就专门挑那些更看重脸不看重演技的角色了。”   带着些许恶意的声音飘进衡玉耳朵里。   衡玉抬手将鸭舌帽取下,倚着墙壁抱胸淡淡盯着两人。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平静的视线里夹杂着强烈的气势,那两个不出名的女明星都忍不住心虚躲到人多的地方,避开她的视线 。   衡玉收回目光,嫌鸭舌帽拿在手里碍事,顺手又扣回自己头上,顺便翻开手中的小说打发时间。   “那个花瓶不会现在才刚开始看原著小说吧。”裘曼寒的经纪人宁秋陪着裘曼寒站在离衡玉极远的角落,瞥见衡玉的动静后,忍不住嗤笑一声。   裘曼寒是央影校花,之前也扮演过一些配角,在网上小有名气。她重生回来之后趁机给自己刷了不少声望值,因此开启了演技系统的商城。   来试镜之前,她用自己最后的声望从系统那里兑换到“矜贵冷漠”气质技能——因为这就是容韶的气质。   听到宁秋的话,裘曼寒轻笑,语气轻柔带着娇憨,“宁姐,简前辈不是科班出身,事到临头多揣摩揣摩剧情不奇怪。”   “也就是仗着一张脸了。”宁秋冷笑,又看向裘曼寒,“还好你提醒我这部剧,容韶这个角色人设十分不错,你刚出道,女三号的戏份也合适,等会儿好好表现。”   “放心吧宁姐,这个角色我志在必得。”想到她从商场兑换的技能,裘曼寒心中大定。   她能被评为校花,颜值就算不如简衡玉也不会差太多。那个花瓶没有任何演技,自然也演不出容韶身为贵女的矜贵自持。   两人在一起对比,导演自然知道要选谁。   “宁姐,我的试镜顺序是在简衡玉后面吗?”   “放心吧。”   ……然而,所谓的矜贵自持,衡玉连演都不需要演。   系统商场兑换的死板的技能,能比得过她在古代世界里,用无上财富与无尽权势温养出来的真正气质吗?   “23号简衡玉,轮到你了。”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点到衡玉的名字。   衡玉摘下头上的鸭舌帽,连同小说一起递给元时,往试镜的房间走去。   在她走进来那一刻,编剧、导演还有男一号沈清越都不由被她的脸吸引了目光。   编剧其实就是原著小说作者,他受邀把小说改编成剧本,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心中的容韶是怎样的。   看到衡玉时,他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   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两位君王为之倾倒,才能让两位君王爱美人不爱江山,为她掀起大争之世的开端?   在他心目中,容韶应当有着矜贵雍容的气质,以及精致不似凡人的容貌。当简衡玉走进来那一刻,作者几乎以为他心目中的容韶活过来了。   “咳咳,是简衡玉对吧。”导演最快回过神,清了清嗓子掩饰自己刚刚的失态。   试镜的房间很大,大半地方都空出来留给演员发挥,剩下的地方放了两排椅子,但只坐着三位评委。   衡玉走到房间中间,“是的,导演。”   眼前的人,论起容貌来绝对够演一位祸国妖妃,但想想简衡玉在业内极为有名的糟心演技,导演又觉得有些棘手。   容韶这个角色对剧情有着重大的推进作用,演技要求能适当降低,但也不能随随便便敷衍过去啊。   导演干脆直接开始流程,一切凭试镜状态说话,“你要试镜的是容韶一角,过来抽签吧,选其中的三幕戏表演。”   衡玉上前抽了三张纸签,上面标着的数字分别是“一”“三”“四”。   负责喊人进来的工作人员将三张纸递给衡玉,上面分别写了这三个数字代表哪三幕戏。   乱世天下四分五裂,各地割据纷纷自成一国。雍朝贵女容韶与雍朝太子自幼有婚约在身,但那年还是皇子的晋朝国君前来为雍帝贺寿时,在宴席上对容韶一见钟情。   回到晋朝不久,晋帝登基,刚坐稳皇位就得知容韶要与雍朝太子大婚,晋帝当即点兵十万挥师而下,大军兵临城下,国力衰弱的雍朝根本没有与晋朝一战之力,只能同意晋帝侮辱性的要求,把即将贵为太子妃的容韶送去给晋帝为后。   晋帝为她空置六宫,为她搭建凤凰台,为她争战四方,为她拱手称臣,最后更是心甘情愿为她赴死……   衡玉抽到的第一幕戏,是她跪坐在下首,抬眼淡淡看了晋帝一眼,由此牵引出一段孽缘。   第二幕戏,是君王下旨将她送去晋国为后,换取一时安宁。   第三幕戏,则是晋帝饮下她亲自斟的毒酒,倒在她怀中。   试镜的这三幕戏与衡玉料想的没什么出入,毕竟这三幕戏都算是十分关键的剧情。   了解清楚是哪三幕戏后,衡玉将纸张放好。   “你有五分钟的准备时间,可以思考接下来要怎么演。”饰演男主的沈清越温声道。   衡玉没有拒绝这五分钟准备时间,安静站在原地像是在思考。   演戏对于衡玉来说并不陌生,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拿出碾压众人的演技。   但原身之前花了两年时间都没把演技提升上去,她不可能一夜之间就表现得演技炸裂。   所以她在来试镜之前就决定接下来一段时间内要先维持原身的人设走花瓶路线,免得前后演技差太大。   衡玉安静站在原地,在导演他们看来,就是她正在好好揣摩角色感情。然而……衡玉这时候正在和系统聊天,话题是裘曼寒绑定的那个演技系统。   【现在一些小公司越来越猖狂了,居然敢研发出这些系统去改变人物命运!】作为时空管理局出品的根正苗红系统,它对于演技系统这类由小公司做出来的盗版货当然看不上。   “有利益什么风险都好说。”衡玉想了想,“你的能量不好补充,等它和裘曼寒解除绑定,你就能把它吞掉补充能量了。”   【咕噜。】   隐约间,衡玉居然听到系统发出类似于咽口水的声音。   此时此刻,正在和裘曼寒对话的演技系统不知道已经有一人一统盯上了它,准备用它这个盗版货的能量补充正版系统的能量→_→ 第16章 娱乐圈恃美行凶3   “时间到了,你现在开始吧。”陈导看了眼手表,提醒道。   衡玉冲三人微微颔首,开始表演。   她身前就是桌案,衡玉以最标准的跪坐礼跪坐下来。   姿态标准而优美,如果不是身上那一身现代的装束,陈导三人几乎以为这是一位真正的贵女。   衡玉挽了挽不存在的宽袖,端起酒杯轻抿一口,似乎觉得手上这杯酒的味道不错,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很轻很淡,但却足够惊艳。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轻轻抬眼往陈导三人的方向瞥了一眼。   眉眼冷淡,动作矜持。   偏偏一眼惊鸿。   表演完这一幕戏,衡玉缓缓站起身。   原著作家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就怕这从书中走下来的祸国妖妃消失,直到看到衡玉站起身,他才忍不住喘了一口气。   “第二幕戏。”陈导有些迫不及待起来,身体微微向前倾。   “我来配戏吧。”沈清越站起身,拿起作为道具的圣旨,递到衡玉面前。   衡玉没有跪,她有些敷衍有些散漫的接过圣旨,待沈清越转身离开后,她随手将圣旨扔到一边。   “将一国气运系于一位女子身上,大争之世将现,雍朝……哪里还有未来。”清雅的声音突兀响起,尾音越来越轻,最后那几个字,若不凝神去听几乎都要听不到了。   陈导的眉头轻轻蹙起来,但没点评,只是说:“第三幕戏。”   衡玉依次演完,在她表演完之后,编剧的目光灼灼落在她身上,沈清越是一种无动于衷的神情,陈导则依旧蹙着眉。   “我看第一幕戏时,以为你的演技有了进步。”陈导摇头,意味不明说道。   若是品不出导演话中意思的人,怕是都要以为她落选了。   但衡玉知道陈导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她刚刚的三幕戏会让人有觉得惊艳的效果,是因为她没有演戏,她只是表现出了那些被她埋在骨子里、却是容韶该有的气质。   她的眼神、神态、动作里没有戏,可她偏偏又像极了容韶。   “如果能得到陈导的指点,兴许就能通窍了。”衡玉谦虚道。   总要有个慢慢变化的过程,不可能隔了几天就爆发出令人惊艳的演技。   陈导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来,“已经很不错了,不信你问问我们肖编剧,他的目光可一直没从你身上移开。”   能说到这一步,陈导已经差不多是在明示这个角色属于她了。   衡玉笑得谦逊,“陈导抬爱了。”。   时间差不多,没有再多说衡玉就退出去了。   等她退出去后,作者、陈导、沈清越三个人才凑在一起聊着她刚刚的表现。   作者激动道:“就是她,她就是我心中的容韶。”   简衡玉站在那里,就是那个寥寥几笔就让无数书迷魂牵梦绕的贵女容韶!   “清越你怎么看?”陈导认可作者的话,又扭头去看沈清越。   沈清越显然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是童星出身,二十三岁就拿下一座极有分量的影帝头衔,眼力并不缺,自然能看出衡玉这三幕戏全是靠自身气质撑起来。   “她能胜任容韶这个角色。”   没说能演好,但凭借那番气度,可以胜任了。   陈导点点头,认可沈清越的评价。   “陈导,沈老师,编剧。”他们谈话间,裘曼寒推门走了进来,出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陈导连忙坐正,翻看手上的资料,是个刚出道的新人,“你要试镜的角色是容韶对吧,过来抽三幕戏试镜。”   虽然容韶这个角色八九不离十是简衡玉的,但剩下的人还是要继续试镜,不然让人家白来一趟太得罪人了。   裘曼寒脸上扬着柔和的笑容,走到陈导面前抽了三张签,上面的数字也是“一”“三”“四”。   把这三幕戏的内容看完,沈清越依照流程出声说道:“你有五分钟的准备时间,可以思考接下来要怎么演。”   为了表现自己对小说内容已经熟悉,裘曼寒在沈清越话音刚落下,便勾起唇角笑了笑,“我可以直接开始吗?”   沈清越话音微顿,颔首,“如果准备妥当了,可以。”   裘曼寒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对演技系统道:“使用矜贵冷漠气质技能。”   “滴”的一声,演技系统的声音响起:【矜贵冷漠气质技能已使用。】   裘曼寒缓缓睁开眼睛,身上顿时流露出一种矜贵自持的孤傲气势。她依靠兑换的技能,依次演完这三幕戏,便静静站在旁边等着陈导他们说话。   裘曼寒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她不算是很有天赋的演员,在央影读书时因为足够努力所以才混了个优秀毕业生的名头,但她其实并不擅长演戏。   可现在没关系了,她有系统,只要赚取足够的声望值,她就能兑换出演技!   容韶最吸引读者的地方在于她那一身气度,书中描述她是“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贵女”,虽然裘曼寒的演技不够到位,但有气质加成,她觉得自己已经能猜到后面的结果。   然而……陈导只是脸色温和的和她点了点头,就抬手让她出去了。   一直到身后的大门关上,裘曼寒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们怎么看?”陈导笑着问身旁两人。   作者摇头,“我还是觉得简衡玉更适合。”   沈清越笑了笑,进一步解读,“气质演得不错,但流于表面失于自然,唔,还算有天赋。”   他今年只有二十八岁,但五岁出道,完全能以前辈的口吻这么评价裘曼寒。   在剧情里,没有衡玉的对比,依靠气质光环的裘曼寒远胜前面的人一大条街,顺利拿下这个角色,并且获得了影帝沈清越的好感。   这点滴好感让沈清越在剧组中对裘曼寒颇为照顾,她在剧组过得越发如鱼得水,凭借这一部戏顺利在娱乐圈里扎了根。   “陈导,女四号这个角色人选还没定下来,我倒是觉得她挺适合的。”沈清越建议。   沈清越现在已经逐渐转战大银幕,这次回归拍电视剧还是看在陈导的面子上。陈导相信沈清越的目光,也不会驳他的面子,“有道理,等试镜结束之后我让人联系她的经纪人。”   下一个试镜者敲门进来,导演三人这才停止对话,转头去看试镜者。   ——   衡玉在从试镜间出来后,就招呼元时离开了。   电梯里,她接过元时手上的鸭舌帽和口罩,一一戴好。   “表现得怎么样,陈导他有没有骂你?”元时小心盯着她的神色,见她神色淡淡,心里咯噔一下,“陈导在圈内是出了名的严厉,你也知道自己的演技不好,如果被他说上几句千万别往心里去啊,衡玉,我们要对自己有个正确的定位,笑着面对自己演技不好的事实。”   “如果你能停止脑补,我会很开心。”电梯门打开,衡玉率先一步走出去。   “我脑补什么了?”他这是基于以往,合理的推测。   “陈导觉得我表现不错,容韶这个角色是我的了。”   元时一个踉跄,发现衡玉没停下脚步等他,连忙迈开步伐走到她身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上上下下打量,“你变了,你居然会拿这件事开玩笑了。”   他倒是相信后一句,就是前面那一句……   以往在剧组里,他只能听到导演对简衡玉的骂声,从来没听到有导演温和夸奖,说她“表现不错”的。   衡玉有些哭笑不得,她这位经纪人不仅话唠,还挺一根筋啊。   不过元时见多了她被骂得狗血淋头,不相信她的话也正常,衡玉不再执着于和元时辩解陈导真的夸她了,只是再一次重复,“反正这个角色是我的了。”   “那就好,还好你长得够美,容韶这个角色有不少二线女明星都盯着呢。”元时点点头,“今晚剧组那边就会联系我,得等事情定下来我才能彻底安心。”   此时,另一边。   裘曼寒和经纪人宁秋已经离开试镜的地方。   “你表现得怎么样,陈导有没有说什么。”等身边没有人了,宁秋扭头追问道。   裘曼寒抿了抿唇,底气有些不足,“我觉得自己表现不错,可表演完之后陈导没说什么就让我出来了。”   “容韶这个角色戏份虽少但人设好,竞争压力也很大,你第一次拍戏如果竞争不过来也没事,那部青春校园剧的女二号还没定下。”宁秋心里失望,但想了想裘曼寒刚出道,也就把自己的失望压下,转而安慰道。   “等今晚的短信通知吧。”裘曼寒笑道。   她反复回想自己的表现,都不觉得哪里出了问题。陈导没说什么,可能只是他没有试镜之后勉励几句的习惯,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难道有她珠玉在侧,陈导还会选简衡玉这个鱼目扮演容韶?   单是想到这个可能性,裘曼寒就觉得可笑。 第17章 娱乐圈恃美行凶4   事实证明,陈导真的瞎了。   裘曼寒晚上才接到经纪人宁秋打来的电话,“《问鼎》剧组那边更属意你扮演女四号。”   “不是女三号吗?”裘曼寒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她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宁秋捧火过不少明星,不至于连这些事情都弄错,“为什么,秋姐,你能打听到是谁扮演容韶吗?”   电话那头宁秋脸色有些不好,“我和你私下说,你别传出去,是简衡玉。”   裘曼寒:“……”   陈导真的瞎了?   下午时她还觉得自己是珠玉简衡玉是鱼目,结果陈导选了鱼目而忽略了她这个珠玉……裘曼寒觉得就好像有一巴掌从虚空中狠狠落下打在她的脸上,啪啪作响。   “《问鼎》是部大制作,以沈影帝的流量也不用担心这部剧热度会不高。而且沈影帝在圈内是出了名的爱提携新人,你有演技,如果能搭上沈影帝的顺风车,路会更好走。女四号这个角色我建议你接下。”宁秋在电话那头分析。   裘曼寒听得有些心不在焉,宁秋说的这些她都知道,但是温婉人设的女四号再怎么都不如人设复杂的容韶好。   但事实已定,裘曼寒只好暗暗咬牙,“好,秋姐,你帮我回复剧组那边吧,我接下女四号这个角色了。”   挂掉电话,裘曼寒气得猛捶了沙发一下,“系统,是不是你的气质技能失灵了,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花瓶!?”   【系统商城出售的物品没有任何问题】演技系统的回答一板一眼的。   “那陈导怎么可能选她不选我?”难道有什么黑幕在?裘曼寒心下升起狐疑。   【请宿主自行查证理由】   裘曼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即使她不想承认也得说,她唯一比简衡玉差的地方就是这一张脸。当初她前夫会看上简衡玉那个草包,不就是被她的一张脸给吸引了吗?   男人多是肤浅的视觉动物。   可惜演技系统商城里面售卖的全都是有关演技的东西,没有驻颜丹、洗髓丹这种提高颜值的商品……   ——   衡玉咬了口苹果,坐在沙发上听着元时絮絮念叨,“衡玉,你要火了!”   “这句话两年前你就和我说过。”衡玉咽下苹果,回道。   元时一噎,这不是签约的时候没能想到她的演技会这么糟糕吗。   “这不重要了,我已经帮你把剧本打印出来,你最近档期不多,空闲的时候就多揣摩揣摩,演技不够态度来凑,最起码陈导看到你的剧本标注得密密麻麻的,骂你都不好放开来骂。”   “……”   演技不够颜值来凑,演技不够态度来凑,这两句话已经成为元时的口头禅了。   她的经纪人可真是太替她着想了。   这一世她待在娱乐圈,咖位不高话题度大,但评价基本是贬多于褒,衡玉短时间内没有给自己换行业的想法,她是打算继续在娱乐圈发展下去的。   这时候听到元时的话便有些哭笑不得,衡玉一改刚刚散漫的姿态,态度认真起来,“你以前不是还指望着捧红我,让你成为金牌经纪人吗?现在继续保持当初的热情啊。   别担心《问鼎》那边,你先和我说说接下来的安排吧。”   距离《问鼎》正式进组还有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档期总不能一直空着。   元时嘟囔一声,“你给力我就能给力。”   瞥见衡玉懒洋洋看过来的眼神,元时连忙转移话题,“之前有不少综艺抛来橄榄枝,但你综艺感不太好,每上综艺就要被骂上一次热搜,短时间内还是先别接触综艺败坏路人缘,所以我把综艺都推掉了。   剩下的两个通告是化妆品广告和参加商场开幕式。”   介绍完这些,元时从公文包里取出几个剧本,“这是几个时间合适戏份不多的剧本,你从里面挑一两个客串吧。”   衡玉翻看起来,上面的角色都是什么魔教妖女、校园男主的白月光,人设上比较特别出彩的只有一个颜值颇高玩弄警方于股掌之中的犯罪分子。   犯罪分子这个剧本被压在最底下,衡玉将剧本抽出来,才看清剧本的名字——《周旋》。   破案类型的电视剧一向很有市场,《周旋》是一部刚上映没多久的网剧,每集都涉及到一个案子,讲述的是身为犯罪侧写师的男主和身为法医的女主一边合作破案一边谈情说爱的故事。   这部网剧采用边拍边播的形式,衡玉拿到的剧本是第七集 的内容。   元时探头过来,顿时一惊,“我把剧本拿错了,这个剧本原本我是想拿给小林的。”   小林是元时手下带的另一个女明星,刚出道没多久。   “我想接下这个剧本。”衡玉和元时说道,把属于自己的其他几个剧本递给元时,“这几个剧本里的戏份比较多,你拿去给小林挑选吧。”   元时苦笑,知道她主意正,只好把剧本接过来,“《周旋》的导演和我是一个学校不同专业毕业的,以前有交情。他找不到合适的人就拜托到我这里,你热度虽然不错,但他那人态度负责,估计得让你试镜。”   潜台词,试镜不通过导演不会要你的。   衡玉理解点头,“明天试镜怎么样,正好明天能去剧组看看拍摄情况。”   “成!”元时爽快点头,见工作安排得差不多,时间也不早了,他把剧本拿起来,告辞离开。   第二天上午,元时开车到衡玉小区楼底下,接她去《周旋》剧组。   剧组现在正在拍摄第六集 的内容,主要取景地点在郊外一栋别墅。衡玉和元时到剧组的时候,身为导演的萧谭正在指挥演员拍摄。   元时过去和剧组的副导演打招呼,衡玉站在不影响拍摄的角落,静静看着萧谭拍电影。   剧组的条件有些简陋,但工作人员的态度都很认真,正在拍戏的几个主演演技也都可圈可点。   能看出来,他们在很用心拍摄这部戏。   “好了,收工!”萧谭将刚刚的剧情回放一遍,提高声音喊道。   “走走走,吃饭吃饭。”扮演警察的男二号严珣高呼一声,最先吆喝起来,一转过头那站在导演身边的窈窕身影时,身体顿时僵住了。   “刚刚不是还很积极的说要吃饭吗,现在怎么不走了。”饰演心理侧写师的男主拍了拍他的肩膀,调笑道。   “靠!”严珣忍不住骂了一句,“导演牛逼啊,居然把我女神请来客串了。”话没说完,严珣已经快速蹿出去,往导演身边凑。   袁航一愣,扭头看到那一张春水芙蓉、眼角眉梢俱含风情的脸时也忍不住微微张大嘴。   他们剧组就是小成本拍摄,几个主演都是新人,而请动简衡玉拍电视剧要花多少钱呢?   网上流传过一句话,三线明星的地位,一线明星的身价。这说的就是简衡玉。   难道剧组一夜暴富了? 第18章 娱乐圈恃美行凶5   所谓“三线明星地位一线明星身价”这种说法有些夸张,不过请衡玉拍戏的片酬确实会高出剧组原先的预算。   副导演看到简衡玉出现挺高兴的,这么一位美人自带话题热度,可以提高他们剧组的名气。但身为导演的萧谭看到衡玉和元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相形见绌的经费。   然而衡玉开口第一句话就让萧谭的眉头舒展开。   “萧导,我对你的剧本很感兴趣。”衡玉笑得很真诚,眉间的风情稍微淡化,显得更加柔和近人,“我知道你原本看中的人不是我,如果试镜通过了,我会按照你之前和元时说的条件签约。”   既乐意试镜,也乐意自降片酬,萧谭那张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不由浮现出几抹笑意。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你看过剧本了吗?”   衡玉点头,萧谭便道:“那随便挑一幕来试镜吧,也不耽误彼此时间。”   严珣刚凑近到他女神身边,就听到萧谭说了这么一句话,险些跑崴了脚。   咱导演不仅雷厉风行,对待演员的演技要求居然也没有因美貌而降低。   实际上,就凭衡玉刚刚那几句话和她的颜值,只要表现能稍微过得去,萧谭都不会把人筛掉。   他在圈子里也混了些年头,不是那种不懂人情世故往来的愣头青。   别人给他面子,他自然也要回敬。   衡玉无所谓,“不会耽误大家吃午饭的时间吧。”   她看到剧组角落堆满了刚送来的外卖。   “也不耽误那几分钟。”严珣连忙开口,争取表现自己。   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微微移了视线,落在他身上,严珣夸张捂住胸口倒退一步,靠在男主身上。   衡玉没注意看他的耍宝,正认真听着萧谭说话。   她只需要试镜一幕戏,就是凶手第一次出场的情景。   宴会角落,她端着酒杯在角落里含笑望着舞池里摇曳起舞的年轻男女。   瞥见那陪家人参加宴席的警察因为接到警队里的电话,正匆匆走来要将她控制住,她唇角染上笑意,缱绻生情。   “这位先生是想邀请我跳舞吗?”刻意放缓的声音,便多了几分挑逗。   “我……”扮演着刑警的严珣莫名觉得口干舌燥,他不自觉的抬手扯了扯衣服。   直到发现身上穿的并不是西装,而是刚刚还没来得及换下去的警服,严珣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在试镜。   他连忙把手放下来,假装从口袋里取出证件,板着一张脸,“请你和我们走一趟。”   衡玉抬手,两只手指夹住他手上的证件,肌肤相触碰,“这是新的搭讪方式吗?”   有温热从被触碰到的地方蔓延开,严珣感觉自己耳朵有些发烫。   他还没做出什么反应,萧谭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过来,“可以了。”   衡玉脸上的笑顿时淡去,收回手。   严珣揉着太阳穴,一步一回头。   几个主演关系都不错,有人看不惯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一巴掌拍在严珣肩膀上,“回神了!”   “不是,我感觉女神的演技进步了不少。我刚刚居然被带入戏了。”   “还好吧……”饰演女主的演员迟疑道,“我觉得纯粹是因为简前辈太漂亮了,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有感觉。”   “你这话太客气了,直说严珣沉浸于美色入了戏不就好了。”旁边有人摊手开玩笑。   几人因为这番打趣纷纷笑闹开,严珣抬手蹭了蹭鼻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另一边,萧谭也在点评衡玉刚刚的表现,“你刚刚的表现拍出来效果会很不错。”   她刚刚是摆出一副懒洋洋的姿态在笑,随意念着台词,其实并没有怎么体现演技。   不过呈现出来的效果很好,所以萧谭没有吝惜夸奖。   元时是第一次看衡玉试镜,听到萧谭的话,心里嘀咕衡玉可能真没骗他。如果是今天这种表现,再对比对比传闻的惨不忍睹,《问鼎》那边的陈导应该也会忍不住夸她表现不错的。   “我刚刚多订了两份外卖,一起吃午饭吧,吃完午饭我们再签合同。”副导演笑着走过来。   大家自然都没意见。   剧组的盒饭都一个样,味道好不到哪去。有条件的时候衡玉素来不会委屈自己,没有条件的时候她也不是那种受不了苦的人。   坐在小板凳上,衡玉低着头细嚼慢咽。   她食量很小,比大口吃饭的元时还要先一步吃饱。   吃饱之后,元时去签合同,衡玉目送着元时离开,一扭头就看到剧中几位主演都在悄悄打量她。   衡玉冲他们笑了下,没有特意凑过去,坐在小板凳上刷手机。   她打算在视频网站上找一些经典的电影和电视剧补一补,也好了解这个世界在影视方面的发展水平。   “走吧。”元时签完合约回来,招呼她离开。   衡玉站起身,礼貌的与萧谭等人告辞。   回到保姆车上,元时那强行板着的脸上咧开了笑,“你今天表现不错,再接再厉。我以后多给你接一些能让你本色出演的角色,这样网友就不会总喷你业务能力不过关了。”   当演员最重要的业务能力自然就是演戏了。   演技一塌糊涂,但是本色出演不依靠演技,总不至于也一塌糊涂。   衡玉将刚刚戴上的口罩取下来,“没有这个必要,我有预感我的演技很快就会提高。”   元时的笑险些保持不住,偏偏又不能打击她的上进心,“有想法是好事,加油。”   这一句“加油”,没有注入任何灵魂。   ——   试镜完后,衡玉在公寓里宅了好几天。直到周日元时接她去《问鼎》剧组接受礼仪培训。   衡玉到得不早不晚,保姆车一停下,她就熟练戴上口罩和鸭舌帽,跟在元时身后走了进去。   前方的电梯门正准备合上,元时冲着电梯门里面的人招手,里面的人只好将电梯按住。   走进电梯,衡玉才发现电梯里的还是熟人——裘曼寒和她的经纪人。   她的目光从裘曼寒脸上掠过,没有错过裘曼寒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   衡玉忍不住笑了下,为裘曼寒那奇怪的逻辑。   渣男前夫抛弃她,她连同那个被渣男前夫喜欢上的人也厌恶。   如果仅是态度上的厌恶还好,偏偏原剧情里她还一而再出手报复,好像不把对方弄得身败名裂就不能发泄心中的那口恶气。   电梯里有些安静,裘曼寒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简前辈,我是裘曼寒,刚从央影毕业,这次在剧里扮演的角色是女四号,以后还请前辈多多指教。”   她弯下腰,表现得十分谦逊。   “你好。”衡玉的回答不冷不热,成功止住了裘曼寒后续那些客套的寒暄。   裘曼寒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难怪这个人在娱乐圈里人缘很一般,连客套的话都不会说,摆出这么冷的姿态,当自己是一线大牌明星吗。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衡玉率先走出去,拐了个弯就能看到培训教室。   可以容纳下上百人的培训教室里已经站了不少人,衡玉刚一进去,就有认识的人和她打招呼。倒是跟在她身后的裘曼寒因为是生面孔,没有这待遇。   裘曼寒抿了抿唇,她知道自己刚出道,培训教室里没什么人认识她,可自己的处境和简衡玉一对比,就让裘曼寒心里有些不爽。   但她还是努力笑起来,笑得温和有礼,带着一些腼腆,倒是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果然,很快就有那些咖位不算大的小明星主动来和裘曼寒打招呼。   衡玉没管裘曼寒,她走到存放物品的地方,将口罩和帽子摘下,连同斜挎包一起放进储物柜里。   “喝口水吧。”元时给她递了瓶刚拧开的矿泉水。   “麻烦了。”衡玉笑着和元时道谢,抬手接过水瓶。   培训教室是由舞蹈教室临时改编的,旁边有不少压腿的杆子,衡玉靠着杆子喝水,顺便打量着四周。   咖位高的演员身边都围了不少人,像是众星捧月一般。   不过剧组里面最大牌的明星应该是还没出场的沈清越。   正想到沈清越,培训教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沈清越与陈导、工作人员、培训礼仪的老师一起走了进来。   “陈导!”   “沈前辈!”   招呼声不停,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客套的笑容。   元时顺着衡玉的目光看过去,羡慕道:“唉,沈影帝这排场,果然不愧是华国最年轻的影帝。”   沈清越从人群中脱身,往储物柜走来寄存行李。   瞥见靠着栏杆、抱着瓶矿泉水的衡玉,他礼貌的打了个招呼,衡玉回以一笑。   时针指向九,培训时间便到了。演员们纷纷围在一起,等着听导演安排。   “系统,我要兑换古代礼仪规范技能。”裘曼寒在心中说道。   【古代礼仪规范技能兑换成功。】演技系统的声音在裘曼寒脑海里响起。   培训的第一项内容是行礼。   《问鼎》是架空历史背景,但相关的礼仪制度都是沿用某个历史时期的。   衡玉站在第二排靠边的位置,眼睛微微眯起,神态慵懒。   兑换过礼仪技能的裘曼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站在了衡玉的右手边。 第19章 娱乐圈恃美行凶6   身边的空位突然被人占住,衡玉转头看向裘曼寒。   琉璃色的眼睛分外深邃,被这么一双眼睛盯着,裘曼寒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就好像自己所有的小心思在她的注视下都无所遁形一样。   “前辈请多指教。”裘曼寒露出柔和坚韧的笑,身体往前倾,脸上的神情十分诚恳谦虚。   “不用客气。”说完,衡玉就移开了视线,目光落在教导礼仪的老师身上。   裘曼寒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心里却在恶狠狠询问演技系统:“这次的技能兑换不会失灵了吧。”   【请宿主不要质疑系统商场售卖的东西】演技系统的声音软软的,像个五六岁小女孩的嗓音。   裘曼寒:“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没问题就好。”   简衡玉经常演古装剧,礼仪培训参加过不少次,如果她这个前辈的礼仪比自己这个“初学者”还差,那就很有意思了。   这就不仅仅是演技的问题,连同她的态度也很不过关。   “好了,我先和大家介绍向君王行礼的礼节。”教导礼仪的老师两手合掌鼓了一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几十个演员分成五排站立,教导礼仪的老师先演示一遍行礼动作,再将动作分解开一一讲解。   演过几部古装剧的人,行礼动作都不会差到哪里去。礼仪老师讲得细,新人上手也很快。   裘曼寒成竹在胸,脸上由始至终都带着自信的笑容。   等礼仪老师让所有人自行演示一遍,她便两手交叉在身前,五指摆在标准的位置,缓缓俯下身子,身体前倾的角度都是礼仪老师要求的最标准角度。   衡玉的行礼动作则有些随意,带着股写意的行云流水。   礼仪老师、陈导还有不需要再上礼仪课的沈清越三人一同站在旁边打量。   沈清越的目光总是不自觉被裘曼寒所吸引,但很快,他的目光就和陈导、礼仪老师一起转到衡玉身上。   动作标准到足以记入教科书作为模板,与举手投足间带着难以言喻的风情,两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一个是从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只有标准而没有任何气质可言,能保证自己不失礼。   一个是气质与礼仪融为一体,即使只是漫不经心行上一礼,你也能感觉到她那沁入骨子里的雍容高贵。   沈清越觉得,不是那个叫裘曼寒的新人表现不好,而是她身边的另一个人太过出众。   于是要求标准被拔高,“不错”便成了“一般”。   只是沈清越没想到简衡玉的气质会这么好。两人咖位差距太大,以前只听说过她的花瓶名声,这还是第一次有所合作。   “再来行一次礼。”礼仪老师回过神,示意大家重复一遍。   裘曼寒边行礼,边悄悄抬眼往三人的方向看。待看到三人的目光果然落在她身上时,裘曼寒心中一喜,看来系统还是很靠谱的。   她这么想着,目光微微移到简衡玉身上,想看看她的表现在自己的对比下有多糟糕。   带着先入为主的偏见去看,裘曼寒只觉得简衡玉的行礼有些敷衍。   然而,跟着裘曼寒一起去关注衡玉的演技系统却忍不住瑟瑟发抖了——这是哪里来的大佬,行礼姿态比系统商场售卖的还要好。   它感觉到裘曼寒心中的得意情绪,为了不让宿主觉得自己不靠谱,演技系统默默把自己对衡玉的评价咽下去,缩在角落里嘤嘤嘤装死。   “前辈,你手抬起来的角度有些不对。”裘曼寒压低声音,带着些后辈提醒前辈的不好意思。但她前后左右的人还是能听清裘曼寒的声音。   衡玉看她一眼,似乎有些诧异,随后轻轻勾唇笑了下,带着些许裘曼寒看不懂的愉悦,“是这样吗,我觉得我学得挺好的。”   “不好意思,我不是在说简前辈学得不好。”裘曼寒有些急了,担心被误解连忙解释,“我只是担心前辈没听清老师的要求。”   说话有些急了,她那双很漂亮的眼睛微微发红。   “谁给你一种我耳朵不好的错觉。”衡玉眉梢微扬,平静道,声音没有刻意压低。   “噗。”周围有几道喷笑声传来。   裘曼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好意思前辈……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只是语文不太好。”衡玉抬起食指抵在唇间,“嘘,老师要开始讲解下一个动作了。毕竟你耽误了在场所有人一人两分钟合起来就是一百多分钟了。”   “噗。”周围的喷笑声更大了。   这高中老师的说话语气是什么鬼,简衡玉也不像传闻那样高冷嘛。   即使裘曼寒再厌恶这个女人,看到她做出这么一个食指抵唇的动作,也忍不住心跳加速。但等她反应过来,心里顿时升起浓烈的厌恶——怕是简衡玉经常这么勾引男人吧,不然这般动作为何如此轻易做出来。   礼仪老师注意到裘曼寒这边的官司,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一直等到她们两个人不再说话才道:“大家表现都很不错,现在我来教下一个动作……”   枯燥学习一个小时后,礼仪老师笑着道:“先学到这里,大家休息一会儿。”   “对了,我在这里得重点夸奖一个人,她的表现比我还要好,如果不是拿工资的人是我,我都想让她上台来教你们了。”   裘曼寒莞尔,余光瞥了眼神色淡淡的衡玉,方才转头去看礼仪老师。   “简衡玉是吧,有你在老师压力很大啊。”   裘曼寒脸上笑容一僵,她的视线无可抑制的落在身边那人身上,想到两人刚刚的对话,裘曼寒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哈哈咳咳咳。”饰演女二号的田姝就站在裘曼寒前面,她听到礼仪老师的话,再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都要给狠狠笑岔气了。   “是老师教得好。”衡玉说话的姿态十分诚恳,让人一听就觉得她说的话是真心的,商业互吹技能点亮到爆棚。   “等会儿休息时间结束你给大家示范一下。好了,休息吧。”   随着礼仪老师挥挥手,众人就各自散开了。   田姝是通过选秀节目出道,因为人气极高,一转型演戏就是大制作的女二号。人群刚一解散,她就凑到衡玉面前,不到一米六的个子站在衡玉面前显得有些娇小。   “衡玉,你现在有空吗?”   凑近了看,田姝发现这张脸更漂亮了,是那种富有生机的美,美得又很舒服。   衡玉眉梢微扬,有些诧异田姝主动找她说话。不过她能感受到田姝身上的善意,轻笑道:“自然有,就算没有也会乐意为你挤出来。”   田姝下意识抬手摸摸嘴角,攻气十足的美女说话这么撩不太好吧。   察觉到衡玉的视线,田姝连忙笑了笑,不好意思道:“老师说你的礼仪很好,我还不太熟练刚刚学的几个动作,但我看老师那边围了不少人,就想找你帮忙指导一下,会不会麻烦到你。”   “没关系,要喝水吗?”衡玉给田姝递了瓶水,顺手帮她把瓶盖拧开了。   田姝开心接过,喝了几口水润润喉,就和衡玉寻了个角落,请衡玉指点她。   裘曼寒盘腿坐在不远处,抱着瓶水假装在休息,实际上一直在偷听简衡玉那边的对话。培训教训的声音杂乱无章,但简衡玉的音色很独特,很容易从纷杂的声音中辨析出来。   每一句讲解都很简洁明了,能看出来简衡玉对礼仪这一块有很深的了解。   反观是她,好像太依赖系统了。携金手指重生以来,这是裘曼寒第一次反思自己。   她发现,她好像太小看这个对手了。简衡玉居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草包!   “看来我得认真些,前段时间太过依赖系统了。”裘曼寒抿唇,自语道。   想到这,她站起身来,依照系统传给她的记忆练习礼仪。   大概是态度上发生了转变,她的动作不再像最开始那样一板一眼,而是多了些行云流水。   演技系统观察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蛊惑:【宿主,你只要兑换上几个气质技能,搭配上礼仪技能,肯定能把简衡玉碾压的】   【娱乐之巅的路这么长,有我的帮助宿主才能走得更快更远哦】   娱乐圈有多难混,从前世开始裘曼寒就知道。有捷径走肯定比慢慢攀爬容易非常多。   演技系统在努力蛊惑裘曼寒的时候,沈清越的目光再次被裘曼寒吸引。   他和陈导说道:“那个叫裘曼寒的新人表现还不错。”   陈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着调侃,“怎么,爱才之心又升起来了?她是央影毕业的,说起来还是你的师妹。”   “只是觉得她挺努力的。”   “这个圈子里,不努力却爆红的人不少,但努力的人也不少啊。”陈导拍拍沈清越的肩膀,他觉得沈清越有些过分关注这个新人了。   陈导转移开话题,目光移到衡玉身上,“我现在倒是很看好简衡玉。”   “如果她这种状态能一直维持下去,再有一部为她量身打造的剧本,她一定会大爆!”陈导看着她,目光有些灼热。 第20章 娱乐圈恃美行凶7   培训后半段风平浪静。   裘曼寒倒是想从系统商城兑换气质技能叠加使用,借此碾压简衡玉,但看着系统商城里价格昂贵的气质技能,再看看自己只够零头的积分,她只好憋着一口气撑到最后。   可今天的表现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惊艳。   不过还好,沈清越还是注意到了她。   衡玉绕到自动榨汁机买了鲜榨橙汁,捧着橙汁咬着吸管走到电梯口,才发现电梯口前已经站着裘曼寒、沈清越和他的助理三个人。   “沈前辈,教我们表演课的老师还经常在课上提起你,说你是他带过的最优秀的学生。”站在边上的裘曼寒兴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主动找了话题。   “老师过奖了。”沈清越的嗓音温雅低沉,像是夏日最轻柔的风,直直卷入心底,“你今天的表现也很不错。”   似乎是因为得到了回应,裘曼寒眼睛微亮,正要说话,余光瞥见咬着吸管姿态悠闲走过来的衡玉。   原本和谐的聊天气氛稍稍冷下来,打破和谐气氛的当事人偏偏是最自在的,一点儿也没把突兀的尴尬放在心上。   电梯刚好到了,衡玉最后一个走进电梯,和帮忙按住电梯的小助理道了声谢,靠着电梯压低鸭舌帽——她困了。   坐上保姆车,衡玉坐在副驾驶,把另一杯没喝过的橙汁递给元时,随意点了首摇滚乐,把声音调到合适,靠着椅背闭眼睡过去。   耳边摇滚乐响起,元时:“……”   行吧,你开心就好。   车子一路开到公寓楼下,元时刚停下车,衡玉就睁开了眼睛。   “三天后要拍摄《周旋》第七集 的戏份,你这两天多看看剧本。”想起还有一件事没交代,隔着车窗,元时冲着衡玉的背影喊道,“你的新助理找到了,你拍摄《周旋》的时候我有事要去外地一趟,就让她陪你过去。”   衡玉没转过身,抬手挥了挥示意自己听到了。   回到公寓,衡玉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才翻开《周旋》的剧本。   ——美而无罪。   这是第七集 的名字。   开头就是一句标注:长着这么一张脸,她想要什么都有人心甘情愿双手奉上。   ——   《周旋》剧组,女演员化妆间。   衡玉换好晚礼服出来,年轻的化妆师马上过来为她化妆,今天第一天上班的助理小何也一直紧紧跟在旁边。   化妆师看着年轻,但经验已经很丰富,她来回打量衡玉几眼,思考着剧中的人物形象,“你的皮肤底子很好,底妆我上得简单点,不过晚宴妆的彩妆会比平时要浓一些。”   “麻烦了。”衡玉弯唇轻笑。   面对这么一张脸,化妆师化得很认真,等将口红涂好,她忍不住松了口气,“完成了。”   衡玉这才睁开眼。   镜子里的人化着精致的妆容,本就是最顶尖的容貌,配上合适的妆容之后更显惊心动魄。   饰演女主的演员一直坐在旁边玩手机等待,听到动静抬起头,眼睛下意识睁大,感慨道:“难怪这一集的名字这么奇怪,对待美人,舆论总是格外宽容啊。”   衡玉冲她眨了眨眼,“宽容的说我是花瓶吗?”   化妆间里的人都被她这句话逗笑了。   女一号连忙道:“更多的不是在说衡玉姐你恃美行凶吗。”   敲门声响起,严珣的声音传进来,“衡玉姐,你化好妆了吗?准备要开拍了。”   房间门从里面被人拉开,穿着红色晚礼服的衡玉出现在严珣眼前,“可以了,走吧。”   严珣呆愣愣的,一直到衡玉走远了才回过神。   女一号开始上底妆,她轻飘飘瞥了严珣一眼,啧了一声,“看来我们的警察先生真的被迷惑了。”   严珣的耳垂不可抑制红了起来,他的走神无关风月,完全是因为极致的美。   “化你的妆吧,就你话多。”严珣恶狠狠丢下一句话,连忙跟在衡玉后面走出去。   导演萧谭正在和场助沟通,他们站在光影黯淡的地方,余光能看到一个身穿长裙的身影从光影明亮的通道走进黯淡里。   他难得怔了怔,险些以为自己已经开拍了。   从光明走向黑暗,这不就是剧中人的宿命吗?   “导演?”场助见萧谭走神,低声提醒了一句。   萧谭回神,摆摆手,“哦,就按我们刚刚说的去做。”   第一场戏很快开拍。   最近D市发生了三起富商在宴会上被杀的命案,死者的死法一模一样,所以D市警察将这定性为连环杀人案。   D市警察正在收集三场宴会的与会者名单,想要找出三场宴会都参加的宾客的名单,从中圈定犯罪嫌疑人。   这些工作和罗宜没有太大关系,他今天早早下班回家,一边嘀咕刚发生命案没多久居然还有胆大的人敢举办宴会,一边老老实实跟着堂姐出席这场宴会。   宴会里气氛热烈,众人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聊天,罗宜觉得这些应酬无趣,与堂姐打了声招呼,就端着红酒走到角落,打算寻个地方坐着睡觉。   这个角落有些隐蔽,他靠近了才发现那里已经被人占据了。   ——是一个身穿红色礼服的年轻女人。   似乎为了让镜头前的观众能感受到她艳丽到灼目的容貌,镜头在一点点拉近,停留在她身上不少时间。   阴暗的角落因为有了另一个人的到来而变得亮堂,侧坐着的年轻女人勾起唇角,端着红酒杯摇曳,“你打扰到我了。”   “不好意思。”罗宜的脸猛地涨红,连忙倒退好几步。想到那个风情万种的女人,他脸上刚退下去的温度又刷的一下升起来了。   等导演喊咔时,严珣还有些没回过神。   “回神啦!”男一号拍拍他的肩膀。   “直面颜值暴击,我觉得自己需要缓缓。”严珣一只手扶额,同时扭头去看男一号的脸。   男一号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严珣是什么意思,“我承认自己的颜值比不上衡玉姐,但好歹也是油面小生一枚吧!”说着,一巴掌糊在严珣肩膀上。   剧组其他人也都在窃窃私语,“简衡玉”这个名字和“花瓶”死死纠缠在一起,剧组的人都做好要NG多次才能过的准备,结果这一幕戏居然一次过了?   萧谭上下打量她,惊讶道:“演技有进步。”   和面试那天不同,刚刚拍摄的时候,简衡玉的情绪调动有一半是靠演出来的。   “萧导客气了。”她把这推到自己在家刷了三天电影,是模仿电影里那些艳绝一时的女演员来拍的。   果然,等下一幕戏,她的演技又恢复了平平,没有了刚刚的惊艳,不过拍戏一旦有NG,也都不是她的问题。   终于到了这一集的高潮,在这一次宴会上,再次出现命案,警方也将慕青列为犯罪嫌疑人。   “罗先生觉得我是杀人凶手吗?”她凑近他,笑得妩媚而又风情万种。   罗宜心中跳出一句话:长着这么一张脸,她想要什么都有人心甘情愿双手奉上,她完全没有必要铤而走险漠视践踏法律。   但很快罗宜就清醒了,他的心明明为她的脸而沉迷,眼神却很清明,“楚小姐,如果你是清白的,我会专门向你赔罪。”   “从小到大,有很多人向我搭讪,你这种搭讪方式我还是第一次见。不过我很喜欢。”她的笑容渐渐变得柔和,不是之前那种明媚到惊艳的笑,而是很温柔很温柔、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慵懒笑意。   最后一部分戏份,警察局审讯室里。   “慕小姐,证据已经充分,这四个人都是你杀的对吧。”男主将文件递到她面前。   她笑着接过,那张脸洗掉所有妆容却依旧漂亮,她的目光落在罗宜身上,带着点点温柔,“看来没机会让你请我吃饭赔罪了。”   罗宜顿时愣住。   他怔怔看着她,突然站起来一只手撑着桌子,凑到她面前,“你……想让我请你吃饭吗?”   而她只是神秘笑了笑,“把我抓起来吧,我累了,不想再回答你们的问题了。”   罗宜就这样愣愣的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最后一幕戏是一个长镜头,她从光影明亮之处,戴着镣铐,缓缓向光影黯淡的牢房走去。   但不同于往日在人前的烟视魅行,她步伐轻快,好像正从地狱走入人间。   镜头一直追逐着她的背影,一直到最后,萧谭都忘了喊那一声“咔”。 第21章 娱乐圈恃美行凶8   萧谭终于把目光从一遍遍回放中移开,他转头去看正朝着他走来的衡玉,“刚刚那个长镜头表现很不错。”   “你对镜头的把控力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了,和传闻完全不符。”   镜头随时都在移动,优秀有经验的演员会知道如何摆出合适的姿态面对镜头,而非让镜头迁就她——这就是所谓的“镜头把控力”。   衡玉不疾不徐走到萧谭身边,“大概是突然开窍了。在剧组里被导演们耳提面命两年,总不能什么收获都没有吧。”   萧谭失笑,但想了想,也只能把理由归到突然开窍上。他是听说过有这种情况的。   最重要的几幕戏都已经拍摄完成,衡玉剩下零碎的戏份,比如她所饰演的角色为什么会成为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是以怎样的手法杀人,都会在接下来三四天内拍摄完毕。   剧组所给片酬有限,她的戏份会首先拍完。   “好了,今天可以收工了。”今天的进度出乎意料的顺利,萧谭挥挥手,让大家提前一个多小时收工。   “喔!”不少人欢呼一声,开始收拾东西离开。   十一月的天,即使室内开有暖气,穿着礼服也有些冷。助理小何连忙给衡玉递了杯热水,让她喝一口暖暖身体,然后陪她去换衣服。   衡玉刚回到公寓,元时的电话就杀过来了。   “小何告诉我你今天在剧组没有被骂过,我打电话给萧谭,他还一直在夸你。你怎么突然就开窍了?”   衡玉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正在捣鼓榨汁机,“厚积薄发,这个理由够不够励志?”   第二天去剧组拍其他镜头时,元时特地抽出时间跟着一块到剧组。   他不会演戏,但他能判断出一个演员的状态好不好。   镜头前,慕青闭着眼睛回忆她的过往——这张脸是祸不是福,至亲之人为了往上爬,把她送到富商高官枕边。公道难寻,已经有能力的她就为年少时的自己寻求公道。   回忆的时候,她眉心微微蹙起,若不是镜头捕捉得清楚,怕是要错过了这个略带痛苦隐忍的表情。   “很好。”萧导喊了一声,结束这个镜头的拍摄。他扭头去看元时,“怎么样,现在相信她的演技有进步了吧。”   “这进步也太快了。”元时抬手蹭了蹭鼻尖。   他也不是故意不信,只是以往衡玉的表现都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他的阴影实在太深了。   这些没和衡玉合作过的导演、演员觉得传言误人,元时……元时他却是亲眼所见!更知道传言看在这张脸的份上还留情面了呢!   所以其他人很快就接受了衡玉演技有进步的设定,唯独元时觉得很玄幻。   这种玄幻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今天拍摄结束,自我怀疑无数次后,元时终于把自己的想法掰正——   这个宝贝厚积薄发两年,终于一朝开窍!虽然演技还有高低起伏,但终于到平均线了,可喜可贺,真是太可喜可贺了!   等衡玉把所有戏份都拍完,后期也紧赶慢赶把第七集 的预告片剪出来了。   在《周旋》第五集 播出的时候,第七集的预告也顺利上线。   【呜呜呜呜我玉居然演蛇蝎美人,这张脸配上这么一个人设简直绝了!】   【看到预告封面我就想骂了,剧组资金不足的情况下居然还请来一个片酬高的花瓶演戏,有毛病啊!】   【点进来就是为了骂一句,剧组请简衡玉拍戏是为了讨好颜狗不要质量了?原本粉了这部剧,现在成功粉转路】   【第七集 我是不会点开看的,只要不点开,《周旋》就还是我心目中的小可爱嘻嘻嘻】   【???有毛病吧,这一集美而无罪就是要找一个盛世美颜才能演出感觉,不找我们家玉儿还想找谁?啊,我要继续用预告片舔屏,你们这些弹幕别影响我心情】   【再嫌弃我玉的演技我都得说,你的颜值爸爸爱了!!!笑起来风情万种,你这个撩拨人心的坏女人!!!】   身为当事人的衡玉坐在旁边打游戏,时不时嗑一两颗瓜子,元时先是被弹幕气到了,再被衡玉的悠闲姿态气到了!   “你你你!你居然有心情嗑瓜子!”元时颤抖着手指着衡玉,颇觉恨铁不成钢。   这一局游戏刚好结束,衡玉伸手抓了一把核桃味瓜子递给元时。一分钟后,嗑瓜子阵营壮大为两人。   嗑了两分钟,元时终于意识到不对。   他猛地把瓜子扔回桌子上,把手机拿起来打开衡玉本人的微博,转发了第七集 的预告,并且配上文字:【希望这一次,能让大家看到我的进步】   她的大号一直由元时打理,以前原身的性格有些冲,元时担心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都是让衡玉拿小号随便浪,大号他帮看管着。   衡玉就在旁边看着元时发微博,“你这么发,微博底下只会是嘲讽,不会有很多网友被你的激将法激得去看《周旋》的。”   这是元时和剧组那边的默契,她的热度高,《周旋》质量高,两者结合炒作一番,借此提高《周旋》的知名度。   元时正要把微博发出去,听到衡玉的话扭头,“那我该说什么?”   这一看就是个实诚孩子,连调戏网友都不会。没错,衡玉觉得自己等会儿要做的是在调戏,而不是在挑衅。   衡玉伸手把手机接过来,重新编辑这条微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古人诚不欺你也】   点击“发送”。   再过一分钟,刷新页面。   【士别三日,当越发拉低下限相看!】一个黑粉嘲讽人不带一个脏字,偏偏是在高段位黑她的演技越来越差。   【那什么……不用拉低下限了,已经没有下限可言】又有一个网友神补刀。   后排一堆“哈哈哈哈哈哈”。   衡玉回复了这个评论,【你们的下限设得还挺高,下下周六不见不散哦】   【哟哟哟坐等下下周六,我拭目以待哦】   【凭作品说话吧,嘴炮技能max也没用】   【颜粉也心情复杂emmmm女神的演技我真不好违心说些什么】   衡玉没再理会这些评论,把手机扔到元时怀里。后续导演萧谭登录微博,在微博隔空喊话称衡玉的演技给了他很大的惊喜。   没过几个小时,#简衡玉演技惊喜#这个话题迅速爬上热搜,并以飞快速度占领热搜头条。   微博底下有不少自来水一边怀疑衡玉的演技,一边声嘶力竭疯狂安利《周旋》这部电视剧。   一时之间《周旋》热度大涨。   裘曼寒看到这个消息时,险些把手机扔出去。   在她记忆里,简衡玉根本没有出演过这部剧,这部剧当年也是有口碑没热度。现在怎么都变了,难道是她重生带来的效应吗?   裘曼寒将第七集 预告点开,看到满屏质疑简衡玉演技的弹幕时又心安了。   就算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和她记忆中有所不同也没关系,简衡玉照样是扶不起来的阿斗。   她刚刚太沉不住气了。   ——   很快就到了《周旋》第七集 播放的日子。   什么样的人,才能当得起“美而无罪”?   灯影摇曳,红酒晃动,美人在暗处肆意生长,像是一丛最危险迷人的罂粟花,偏偏吸引得那个误闯入的年轻警察对她见之不忘。   在舞池,她拥有绝对统治力。面对命案,她冷静到可怕。但看向他时,她又笑得莫名温柔。   你能抵挡这样一个矛盾的美人吗?   你愿意相信她杀了人犯了罪吗?   杀人的证据一次次指向慕青,但观众在心里不断为她开脱,到后来辩无可辩,观众更愿意相信是命运薄待了她。   【辣鸡岳丈和岳母,敢这么对我老婆】   【抱住我老婆就是一顿哭】   【心疼小姐姐遇到这些垃圾,这不是你的错呜呜呜】   几条弹幕从上方划过。   “我在十年前就见过你,那是我第一次受到侵害。罗宜,那天你放学回家,递给了我一颗棒棒糖。”慕青捧着脸笑,洗去妆容的脸减淡了以往的妖娆,笑容甚至带着些稚气。   她的对面,罗宜整个人止不住颤抖,痛苦抓着头发,“我不记得有这回事了,如果我……”   “你是警察,怎么能相信如果呢。我们这种人啊,无论是因为什么理由踏上这条不归路,都是你的敌人。”   “法律判我有罪,上帝恕我无罪,我的灵魂自由了。你该为我开心才是。”   【卧槽卧槽,进度条你撑住!!!】   【咦,终于有人发弹幕了,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在暗戳戳看】   【一直在静静看剧,舍不得分神发弹幕】   【这不是我女儿!我女儿演技怎么这么好!呜呜呜呜妈妈好欣慰啊】   【法律判我有罪,上帝恕我无罪,我的灵魂自由了,爆哭哇哇哇,这一集怎么这么好哭!!!】   【我遇到了你,我爱上了你,我没有能救你。这一对我吃了呜呜呜磕cp不是为了让人快乐吗,为什么我现在只想哭】   类似的弹幕层出不穷,纷纷在感慨剧中人的宿命。这是好评弹幕第一次没有集中刷衡玉的脸,而是在谈论剧情和夸她的演技。   进度条终于一点点走到了最后。   最后一幕长镜头,她的背影一点点融入黑暗,最后的结局就是要在监狱里度过很多年。   画面不断切换,一会儿是她对痛苦的挣扎,一会儿是她在舞池里和罗宜跳舞的画面。   直到镜头移到她的正脸。   笑靥如花,满是解脱。   【啊啊啊啊啊啊啊土拨鼠尖叫,导演看到我的四十米大刀了吗!!!】   【再见,我不要在弹幕和你们刷了,我要去安利我身边的人这部剧,顺便告诉他们,我家老婆的演技开始了惊天大逆转!老婆你出息了呜呜呜呜我好欣慰】   很快,微博上就出现了不少和这一集戏相关的讨论。   【ballball大家去看这部剧吧。虽然是小制作,但导演和演员都很用心,尤其是衡玉饰演的慕青太好哭了吧!在舞池里一笑生花的坏女人,被命运薄待的小姑娘,手刃那些恶人的复仇者,在罗宜面前笑得温柔又纯粹的姑娘,这特么也太好哭了吧,这真的是简衡玉吗!老子路转粉了呜呜呜呜忠于颜值和演技】   这是个微博美妆大v,活粉非常多,她这条微博一发出来,底下评论一堆“????”   还有些脾气爆炸的网友已经开骂,说大v为了赚钱不要脸,居然好意思夸简衡玉演技好。   《周旋》的热度还是太小,看过这一集的网友只是少数。   看到底下那些评论,大v和其他被圈粉的网友纷纷气得开了几十个马甲杀上来舌战群儒。   酝酿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中午,#简衡玉真的有演技#,#简衡玉坏女人#,#简衡玉美而无罪#这几个话题成功被送上热搜。 第22章 娱乐圈恃美行凶9   有网友抱着固有印象觉得是水军在带节奏,也有手头没事的网友找到这部剧,直接从第七集 刷起来。   在第一批自来水被多于他们几十数百倍的网友怼得节节败退,恨不得自己长了几十只手时,刚刷完剧的网友一改先前的阵营,一边哭唧唧剧情让人难受,一边疯狂安利人去追剧。   【???兄弟,你这马甲有点眼熟啊】   有不少眼熟的马甲,一个小时前还在陪他们疯狂喷自来水,现在就哗啦啦转变阵营,都不带迟疑的。   【别骂了,快给我去看剧!!!真香预警!】   【真香是不可能真香的】   说是这么说着,但也有很多网友被吸引去看这部剧,相关的话题在不断往热搜前十的名次攀爬。   【看完了,真香】   【这是简衡玉吗!不,这是我老婆!呜呜呜老婆嫁我】   【慕青已经在我床上了,你们这些情敌拔剑吧】   【呵呵,知道为什么我对慕青的颜值没有感觉了吗,她天天躺下我身边,我早就对盛世美颜产生免疫了】   【直播楼上一堆人不要脸】   ——   有关剧情的剪辑视频在第三天就陆陆续续出来了。   有完全舔颜向的视频,也有慕青和罗宜的cp视频,还有黑化系视频,连沙雕向的视频都有。   只有想不到的,没有up主们剪不出来的。   元时坐在沙发上,和衡玉说着《周旋》的数据,第七集 播出之后,连着上了好几趟热搜,短短三天时间这部剧的点击量就多了五千万。   “还有综艺向你抛来橄榄枝,邀请你和饰演警察的严珣一起参加。”   “帮我拒绝了吧。”衡玉说道。   她对于炒cp没什么想法。   这的确是维持热度的一种方法,但她并不需要捆绑另一个人营销自己。   明星需要人设,需要卖点,她可以轻易拿出。   “那也成,反正一个星期后你就要进组拍《问鼎》了。”元时点头,看到《问鼎》的剧本就放在茶几底下,他把剧本拿起来,看到那新得像是刚打印出来的剧本后险些吐血,“你怎么没看剧本?”   “我已经看熟了。”   “那批注呢,你以前不是都会做批注吗?”演技才刚刚进步,居然就骄傲了!   衡玉轻飘飘瞥了元时一眼,猜到他心里的想法,身体往后一靠,笑道:“演技进步了,我骄傲了。”   元时:“……如果进组后你还被喷得狗血淋头,我就要把你的行程全都排满,让你天天都不能偷懒。”他干脆恶狠狠威胁起来。   等元时接起电话匆匆离开,无事可做的衡玉拿起手机刷有关“美而无罪”的剪辑视频。   不少视频剪得很精彩,配上合适的bgm比电视剧本身都好看。衡玉刷了好几个视频,想着手头无事,干脆抱来笔记本电脑,下载了专门的软件剪视频。   ——   唐笑笑是个视频剪辑方面的大v,专注视频剪辑和P图超过六年,一旦有新剧上线一定早早把粮产出来,以高产速度圈了一大堆粉丝。   不过在视频剪辑上唐笑笑也有偏爱,对于自己喜爱的演员,她能把视频翻来覆去剪到没有素材。   前两天《周旋》第七集 上线时,唐笑笑正因为发烧在家躺了两天,她的病刚好,粉丝就开始在群里向她安利这部剧,让她快去刷剧产粮。   刑侦类型的电视剧一向没什么可剪辑的点,唐笑笑原本想敷衍过去,但发现在这个粉丝发言之后,后面立马跟了一大堆“+1”。   唐笑笑百度了一下第七集 ,看到主演人是简衡玉后心下哗然,难怪粉丝这么积极,原来是想她剪个舔屏向的视频对吧。   躺尸了两天,唐笑笑手都痒了,把袖子一撸,点开电视剧刷起来。   嗯?简衡玉这小老弟怎么回事,一段时间不见怎么越来越好看了?   嗯?是自己眼瞎了吗,居然从简衡玉身上看到了演技这种存在?   卧槽!cp好好磕,坚持公道和正义的年轻警察×心狠手辣的蛇蝎美人真特么带感!   啊啊啊啊啊,编剧老狗,你居然给我的cp发刀片!!!   看到最后,唐笑笑一边骂编剧,一边手痒疯狂想要剪视频,她都想好了,脸要舔,cp要磕,糖要发,刀子要寄,得,今晚又不用睡了。   把专门的软件打开,一切准备就绪,在开始动手剪视频之前,唐笑笑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火速跑上微博,把自己之前吐槽简衡玉的微博全都删掉。   很好,删掉之后她又是一个清清白白可以爬墙的粉丝了。   检查过没有遗漏后,唐笑笑立马跑去关注简衡玉,刚关注完,她就发现简衡玉发了新的微博。   【简衡玉v:一眼惊鸿,万般风情。是的我是在夸慕青好看,才不是在夸自己】   后面是一个名为“人间理想”的剧情视频。   “噗。”唐笑笑被这句俏皮的话逗笑了。   她转而看向视频,一开始还以为这是新晋墙头转载的视频,抱着欣赏的态度把视频点开,唐笑笑才发现这是衡玉本人剪的。   bgm配乐名字就叫“人间理想”,每一帧视频的踩点都恰到好处,视频剪辑功底完全不比她这个剪了六年的up主差。   视频是慕青个人向,明明有关她的一生是个悲情的故事,却偏偏被剪得十分温暖,以至于到最后一幕,歌词轻哼着“你是人间理想呐”,她恰好回过头,笑靥如花的模样   ——正如人间理想。   唐笑笑看完这个视频,只觉得对慕青的八成喜欢都上升到了十成,心里面感觉堵堵的。   她立马把这段视频转载到粉丝群,【哭,你们都给我哭!简衡玉真是个宝藏女孩,她啥时候学会的视频剪辑!】   与此同时,这条微博底下也炸了。   【新人都是魔鬼!】   【以前,我的爱始于颜值,三天前终于上升到忠于演技,现在陷于才华了,拍戏耽误你了我的大大!!!】   【老婆,我不相信你是第一次剪视频,快爆马,告诉我你专门剪视频的马甲到底是哪个呜呜呜我要去把视频都补完,这也太会剪了吧】   【你是人间理想呐,这首bgm好温柔啊】   【啊啊啊啊好可爱,果断抱走】   【对对对,是慕青好看,才不是你好看呢】   元时看到微博动态时都有些难以置信,他连忙给衡玉发来消息,询问衡玉是什么时候多了这个技能。   “天赋,新人都是魔鬼。”   元时愣愣看着微博第一条热评“新人都是魔鬼”,再看看聊天页面上的最后一条消息:“……你能敷衍得更走心一些吗?”   好吧,这不重要。   元时连忙道:“你这个视频剪得非常专业!我马上和剧组那边联系,联手宣传还能再提高一波热度。”   “对了,你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快把你以前的剧都找出来,多剪一些!!!”   于是接下来一个星期,闲得只能在家打游戏的新晋“视频剪辑大v”简衡玉以一天一则视频的速度圈了一堆粉丝。   真正诠释了什么叫“把四十分钟的剧情剪出花儿来”。 第23章 娱乐圈恃美行凶10   但很快,每天准点蹲视频,等着看衡玉能剪出什么花儿的粉丝就不开心了。   他们的大大居然要进组拍戏,暂时不打算再更新视频。   粉丝在微博底下打滚哀嚎,说她偷懒。   直到一条评论后知后觉真相:【她的本职工作是演员啊,现在的偷懒是为了以后有更多视频产出】   某位姓简的不知名网友发完这条评论后深藏功与名,收拾好行李就和助理一起赶去机场,坐飞机飞去影视基地。   剧组前期的取景全都要在这个国内最大的影视基地里,衡玉到酒店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她咬着根棒棒糖,头上扣着鸭舌帽,脸上戴了副黑框眼镜,再把卷发披散下来,素雅干净得像个刚上大学的女学生。   小助理没忍住,在旁边抓拍了好几张,说可以发上微博给粉丝当福利。   还在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后面又有人拖着行李箱到了。   裘曼寒看到站在酒店前台的那道窈窕身影时,拖着行李箱的动作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下意识收敛起来。   “简前辈,你也是刚到吗?”裘曼寒走到衡玉身边,低声和她打了个招呼,恭敬问好。   但她的余光一直落在衡玉脸上,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些什么。   衡玉瞥她一眼,没有错过裘曼寒眼底的狐疑和怨毒,颔首示意,接过前台递来的房卡,道了声谢就先行走去电梯间。   怨毒很容易理解,至于狐疑?   裘曼寒是在怀疑她现在的表现和前世差距为什么会这么大吗?   【零,你不担心吗?】   “担心她察觉出不对?”   系统连忙应是。   衡玉刷房卡推门走进房间,顺便回道:“她不会愿意相信我身上有什么际遇的,这么幸运的人只有她一个就好了,就算这个世界上当真还有其他人这么幸运,裘曼寒也绝不希望是我。”   “她更愿意相信我身上的变化是因为她重生所产生的蝴蝶效应。”   【为什么?】系统不明白。   它的智能程度很高,但有时候总是很难揣测人类的想法,尤其是这种明显和正常人思维不太一样的。   “自欺欺人。”   “这么想能让她带来心理上的优越感,你没察觉到吗,她太在意我了。”   就算获得重生的机会,裘曼寒还是活在了过去的阴影里。   若是一路顺风顺水把她踩下去还好,若是不能,以裘曼寒的心性必将被阴影反噬。   她甚至不需要针对裘曼寒,只需要一路荣光加身走向娱乐之巅,裘曼寒就能把自己逼到无路可走。   ——这些盗版系统为了好掌控宿主,所选择的宿主多是这种心有不甘、心性有瑕疵的类型。   衡玉回到房间没多久,裘曼寒也回到她的房间。在酒店大堂遇到衡玉后,裘曼寒的心情又有了起伏。   她前夫家大业大,距离现在刚踏入娱乐圈的裘曼寒太过遥远,而另一个厌恶憎恨的人却近在眼前。   裘曼寒把对两个人的怨恨全都放在简衡玉身上,借此来平衡自己的心态。   可简衡玉这一个多月的表现颇为可圈可点,网友对简衡玉的风向也在往好的方向转变着。   而她重生回来三个多月,几次出手针对简衡玉都不顺利。越是这么想,越是这么对比,裘曼寒的心态就越发失衡。   “点开系统商场,我想买些东西。”   裘曼寒理了理披散的头发,尽量平静下来。   这一个多月里她也没有闲着,客串了几部剧,还上了两个综艺节目,借此提高一些知名度,现在的积分可以拿来兑换一些技能了。   兑换了“温婉气质技能”“明眸善睐技能”,再加上她本来就有的“古代礼仪规范技能”和“雍容矜贵气质技能”,裘曼寒的心情才算彻底平静下去。   她走进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掏出化妆包给自己补妆,确定一切完美后拿出手机给沈清越发了条短信:【前辈,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麻烦你和我对戏】   看到对话框里发来的“好”,裘曼寒脸上露出了今晚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看,她重生而来还是有幸运女神一直在眷顾的,这一个多月里她客串了好几个角色,有些角色还是沈清越帮忙介绍的。   传闻沈影帝对优秀的新人很照顾,她在对上简衡玉时虽然表现不够好,至少也吸引了沈清越的注意力。   只要继续拍下去,继续积攒人气,她就能兑换更多的技能,就能把那些曾经辜负过她、她所憎恨的人踩下去。   第二天就是《问鼎》的开机仪式。   虽然是年度大戏,但开机仪式十分低调,陈导只请了一家相熟的媒体过来拍照。   等到下午,才开始拍第一幕戏。   头两天都没衡玉的戏份,她在剧组待了会儿刷存在感就走了。   走的时候路过裘曼寒身边,她正捧着脸看沈清越演戏,膝盖上摊放着笔记密密麻麻的剧本,十分认真的模样。   “简前辈现在就走了吗?”裘曼寒抬头,看到衡玉的目光落在她膝盖摊放着的剧本上,有些不好意思道,“这部戏要和这么多前辈合作,我总担心自己会出现纰漏,所以忍不住在剧本上多做了些批注。”   秋天的风带着特有的凉意,直直灌入衣服里让人受不了。裘曼寒坐的这个地方背风,所以她周围还围坐有不少演员和剧组的工作人员。   听到裘曼寒的话,不少低头看剧本或者刷手机的人都纷纷看过来。   还有些人的目光落在衡玉手里的剧本上——剧本干净得像是刚打印出来一样。   于是忍不住彼此对视,挤眉弄眼。   衡玉仿佛没看到那些人的眼神,她漫不经心笑了笑,“我什么都没问,你不需要急着和我解释。”   不够聪明的人在自作聪明。   重生而来只是比旁人对未来多了几分了解,智商这种东西照样是最初配置啊。   裘曼寒脸色微微涨红,带着些许委屈,“我以为……其实我在央影上学的时候就是前辈的颜粉,完全没想到第一部 戏就能和前辈合作!”   说到后面,裘曼寒的语气又振奋起来。   衡玉发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裘曼寒演技很好,都不需要依靠演技系统。   “这样啊。”衡玉点头,似乎真的起了谈兴。   她两只手插兜,微微俯下身子,裘曼寒眼前投下一片阴影,“你的剧本标注得太详细了,央影老师是这么教你拍戏的吗?我以为只有以前的我会用这种笨方法。”   裘曼寒脸色微变,这话不就是说她的演技沦落到和这个花瓶一个档次吗?   她抿唇笑了笑,“接下来几幕戏我要和沈影帝拍对手戏,有些紧张,就想着得准备充足一些,过个几天适应了就不会这么做了。”   眼前的阴影退去,面前的人站直身子,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既然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裘曼寒好像没看到周围人打量的目光,她镇定笑道:“前辈再见。”   等衡玉一离开,裘曼寒又挺直腰坐了一会儿,方才把剧本合上,故作自然离开原地。   沈清越拍完他的戏份,助理连忙给他递水套棉衣,经纪人在旁边嗤笑道:“那个裘曼寒话里话外想给简衡玉设套,她一个刚出道没多久的演员,真不知道谁给她的勇气去得罪人。”   听到裘曼寒和简衡玉的名字,沈清越喝水的动作微顿,好奇问道:“发生了什么?”   经纪人把刚刚的事情复述出来,沈清越下意识蹙起眉。   接下来就是沈清越和裘曼寒的对手戏。   裘曼寒在剧中饰演的是女四号任初,同样是雍朝贵女,走的是温婉大气路线,前期爱慕太子而不得,后期爱慕上沈清越所饰演的男主,为救男主而死。   有了几个技能的叠加,裘曼寒作为一个新人在接下来的戏份中都是一次过,陈导对她不由高看几眼。沈清越看着她的表现,不由忘了经纪人的吐槽,对裘曼寒又多添了几分欣赏。   第三天才有衡玉的戏份。   第一场戏就是她和裘曼寒的对手戏。   一大早上衡玉过来剧组化妆,因为是年度大戏,剧组的投资很充分,她的服饰落实到细节都很到位。长裙颜色素雅,但绝对不朴素,反而透着低调的奢华。   化妆师为她化好妆,衡玉紧闭的眼睛方才睁开,身上的气质原本带着些漫不经心,却在睁眼的瞬间彻底退去。   “衡玉姐,你不用演,现在看着你,我就觉得你是我心目中的容韶。”助理小何激动道。   她知道衡玉要拍《问鼎》,前段时间特地把原著小说补完了。一开始还担心衡玉缺少气质,结果只是换了身衣服化好妆,气质就大为不同了。   时间差不多了,衡玉起身,推开化妆间的门走出去。   她的身影刚消失在尽头,隔壁化妆间的门也被人推开,裘曼寒瞥见衡玉远去的背影,目光深沉。   “系统,使用温婉气质、礼仪规范、明眸善睐三个技能。”   裘曼寒话音刚落下,跟在她身边的经纪人宁秋就发现裘曼寒身上的气质在一瞬间变得温婉如水,那本就漂亮的眼睛在看向她时,恍若秋水潋滟。   宁秋有些惊讶,下意识揉了揉眼睛,却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眼花。   这是只花了一秒就入戏了吧。   不得不说,这个新人的演技很好,又有美貌,好好捧一捧还是很容易出头的。   “宁姐,怎么了?”裘曼寒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她笑。   眼睛明澈,气质温婉。 第24章 娱乐圈恃美行凶11   陈导知道衡玉最近演技有进步,但想起她以往的名声,心底已经做好要NG几次的准备。   抱着这种心态,当他看到气质风姿与容韶无一不像的衡玉走出来时,眼前一亮。   “准备得怎么样?”陈导见她站在旁边候场,正好自己也没事可做,语气温和道。   衡玉笑道:“经纪人天天耳提面命,自然不敢敷衍。”   听到这话,陈导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我倒是听说你的剧本很干净,没做什么批注吧。”   剧组也是个小型的人际社会,衡玉并不意外陈导会知道前两天在剧组里的事情,总有人会因为各种原因把这些事情透露给陈导。   衡玉依旧是那副平淡的神色,“以前那种笨方法适合没开窍的时候,现在摸索出了更好的方法,自然是要用这种方法了。”   应对自如,明明听出自己话中的意味深长却依旧冷静,陈导觉得传言当真有误。   以前没接触简衡玉的时候,陈导听说她脾气冷淡不够合群,又听说她只有一张脸能看,但只有自己接触了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导笑道:“好好表现,我很看好你。”   瞥见不远处场记和他比手势,示意一切已经准备就绪,陈导这才离开。   不远处,剧组一个角落里。   裘曼寒正站在沈清越身边,弯唇笑得甜美向沈清越请教问题,而沈清越的经纪人抱着胸在旁边,面色有些冷淡。   等裘曼寒离开,经纪人才蹙着眉和沈清越道:“清越,你很看好这个新人吗?”   “我觉得她很有灵气,而且和她聊天挺让人舒服的。”沈清越两只手插着口袋,漫不经心说着这些让经纪人眉头蹙得更紧的话,“合约上明明白白写着的,你不得干涉我的私人交际。”   经纪人欲言又止。   到了沈清越现在的地位,合约对他的束缚力其实非常低,经纪人也不是那种不识趣的人,但他对裘曼寒并没有什么好感。   在沈清越面前时,她倒是摆出一副虚心请教的姿态,气质温婉可人,也是沈清越最喜欢的类型。   可这个新人对上简衡玉,就是另一副模样了。   娱乐圈论资排辈风气很重,不管怎么样,一个还没展示出价值的新人气势汹汹挑衅她的前辈,经纪人都觉得这是一种很轻狂很愚蠢的做法。   “我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你不该怀疑我的判断。”沈清越语气缓和下来,递过去一个台阶。   经纪人只好顺着他的台阶走下台,无奈道:“也罢,你在娱乐圈混的年头比我还长,你心中有数就好。”   然而……所谓的剧情没有道理可讲。   要衡玉说,沈清越这个小老弟就是被剧情给带偏了。   自以为看透,实际上最看不透的人就是他_   一切准备就绪,场记手里的板“啪”的一声响起。   长公主宴席上,关系一般的两位贵女的马车恰好一起到了长公主府门前。   帘子微微摆动,容韶那张明艳的脸逐渐显露在镜头里,她被婢女搀扶着走下马车。   另一边,任初也缓缓走下马车,嘴边含着笑,一副温婉若水的模样。   两人分别出现在镜头时没有任何问题,但当镜头一拉远让两人同框,陈导的眉心不由蹙了起来。   ——感觉不对了。   场上,任初俯身与容韶见礼,“容韶,许久不见了。”   容韶同回她一礼,“许久不见,你今日气色极好。”   语调从容平稳,明明是在说话,字句间的停顿却别有一番韵味。   这台词功底,就连原本漫不经心站在旁边观看的沈清越都愣住了。   三个技能叠加,裘曼寒是冲着压简衡玉戏份的准备去的。可面前的人依旧从容应对,没有半点儿被压戏的感觉。   裘曼寒心中一动,脚步微移想要挡住属于衡玉的镜头。   “咔咔咔。”陈导突然喊了一声,“你们先原地休息一会儿。”   裘曼寒一愣,扭头去看陈导,有些拿不住这场戏是不是就这样过了。   衡玉似乎已经料到会有这一幕,站在旁边静静等待。   镜头后,陈导连着回放了两遍刚刚的镜头,在两人同框那一刻暂停下来,问身边的沈清越,“你看出问题了吗?”   沈清越蹙着眉,“裘曼寒被压戏了。”   陈导点头,“分镜的时候没有任何问题,但合在一起,原本该和容韶并分秋色的任初,气质完全被碾压。”   裘曼寒饰演出来的任初温婉却不够大气,和其他演员搭戏时这种感觉并不明显。   但简衡玉演出来的容韶气势太足了,气质矜贵从容,万物不萦于心,当两人站在一起时就像多了一个放大镜,把这点缺陷放大很多倍。   以至于如果不是裘曼寒穿着那身衣服,站在那个比较突出的位置,她的存在感真没比身后饰演婢女的群演高多少。   沈清越的视线依旧落在回放上   裘曼寒的眼睛太过漂亮了,足以紧紧抓住镜头,但她本身的气质又不突出,以至于整个人的表现显出一种割裂感来。   知道沈清越也看出来了,陈导招手,“裘曼寒,你过来一下。”   裘曼寒一头雾水走过来,她求助的目光落在沈清越身上,那双柔若秋水的眼睛让沈清越心尖一动——   这双眼睛真的太让人惊艳了。   “没什么大事,陈导想和你说戏。”沈清越勾唇笑了下,眉眼柔和,却是在给裘曼寒吃定心丸。   裘曼寒果然放下心来,冲着他莞尔一笑。   陈导将视频回放,让裘曼寒自己看。   裘曼寒的目光一直集中在自己身上,但当两人同框出现时,明明她还是想把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却总是会不自觉去关注简衡玉。   渐渐意识到问题所在,裘曼寒脸色难看,牙齿轻咬下唇。   “任初的人设是温婉大气,你现在表现出了温婉,但是不够大气,显得太过小家碧玉。”   “系统,你快看看商场里面有没有这类技能出售!”裘曼寒在心里对演技系统道。   陈导说完,见裘曼寒好像在走神,一副愣愣的模样,“你听懂了吗?”   【有一个母仪天下气质技能,但这个技能是最贵的商品之一,宿主现在的积分不够】   裘曼寒心中有些着急,这样的话她就不能够依赖系统了。   不过转念一想,裘曼寒又觉得自己可以演出来。不就是大气吗,她当了那么多年豪门贵妇,别的不好说,这种气质她是不缺的。   这时候,直到系统靠不住了,裘曼寒才终于想起来这个气质其实她自己是可以演出来的。   演技系统这一次没有阻止她自力更生,因为宿主现在已经形成了一个习惯——先来求助系统,求助无门才考虑自己努力。   这个简单的先后顺序,已经可以体现出很多东西了。   裘曼寒自信道:“陈导,我听懂了,我们再来一遍吧,我会调整好的。”   “好,那回去吧,我们重新拍。”陈导挥挥手,让裘曼寒回去。   各机位复位,重拍这一场戏。   裘曼寒闭上眼慢慢调整状态。前世的时候,裘曼寒看过采访,知道沈清越喜欢的类型是什么样的,于是她在人前多表现出一副人畜无害、温柔体贴的模样。   现在她则要把自己身为豪门贵妇的气质寻找回来。   这一次再拍,裘曼寒努力保持着状态,两人同框时终于没有出现刚刚那样的情况。   用了“明眸善睐”技能,裘曼寒很清楚自己在镜头前最该露出什么。重生回来这三个多月,裘曼寒的时间没花在钻研演技上,倒是全都花在怎么跟随镜头、抢镜头上。   这一切都是为了压简衡玉一头。   裘曼寒略微调整步伐,想要挡住衡玉的镜头,同时抬眸冲着镜头方向弯唇轻笑。   然而,衡玉脚步一动,反而将裘曼寒的镜头挡住了。   她抬手抚了抚发髻上的簪子,从露面到现在,都是一副淡漠的模样。   可当她余光瞥见那特意从长公主府里走出来迎接她的太子殿下时,淡漠冰凉的神色渐渐柔和下来,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一点点变得生动起来。   眉眼含笑,一点嫣红在眼尾晕开,刹那间变得风情万种。   ——在她所心仪的男子面前,她一点点把自己的美貌盛放到极致。   镜头死死在她脸上聚焦,把她从冷淡到眉目含情的神态变化捕捉得一清二楚。   这种只为一人展颜的特殊,足以让所有看到这个笑容的人心动,甚至无关性别。   “咔,这个表情非常完美!太漂亮了,容韶看向太子时就是这样的特殊!”陈导惊喜道。   就连一旁的工作人员和演员都惊讶了。   他们心里对衡玉最深的印象就是那个“花瓶”标签,但就凭刚刚那一场戏,花瓶?   你见过哪个花瓶演的戏能让导演赞不绝口的。   听到陈导的声音,衡玉瞬间出戏,“多谢陈导夸奖。”   陈导心情好,顺着她的话开玩笑,“这是因为你表现好,你表现差的话我可就要翻脸了。”   “那为了让陈导多夸夸我,看来我以后得再接再厉了。”   饰演太子的演员年纪不大,但气质很好,他晕晕乎乎看着衡玉,还傻傻沉浸在刚刚那一个笑容,眼里满是惊艳。   “怎么可能,你的演技怎么可能这么好!”裘曼寒难以置信。   她很清楚,刚刚那一场戏,她想要压简衡玉的戏份,想要挡住简衡玉的镜头,这种情况在剧组并不少见,因为谁都想快点爬上去,想快点火,所以并不会有人刻意指摘这种情况。   但反被压戏反被镜头抛弃,这就很自取其辱了。   即使脸上的妆容很厚,裘曼寒也觉得她的脸在火辣辣的疼。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听在她耳里,都好像是在嘲笑她刚刚的所作所为。   不远处的陈导听到裘曼寒这话,心中升起一丝不满。   他巴不得剧组里人人演技都过关,都有这种惊艳的效果呢,这个新人表现不错,但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大概是突然就开窍了。”衡玉原本已经转身要走,听到这话停下脚步,回头说道。   裘曼寒蹙着眉,嘴角紧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一场戏是裘曼寒和女主的对手戏,和衡玉没什么关系,她走到镜头后,接过小助理递给她的热水喝了几口。   一旁的小演员笑着给她递了张小板凳,“衡玉姐,等会儿没你的戏,你坐下休息吧。”   面对小演员的殷勤,衡玉道了声谢,接过折叠板凳寻了个空位坐下来。   “衡玉姐,你刚刚演得太好了,我要被你圈粉了。”演太子的演员连忙跑过来,“我以后就是你最忠实的颜粉。”   “哈哈哈哈加我一个。”田姝在剧组里和衡玉关系最好,听到这话连忙抬手。   “还有我还有我,刚刚那个笑绝了,如果有这样的美人对我笑,多铁石心肠的人都抵挡不住啊!”   “对啊,衡玉姐演技进步好快,这部剧播出之后肯定又能圈一大堆粉丝。”   周围人七嘴八舌说道。   饰演太子的演员还拿出手机,可怜兮兮看着衡玉,表示想要和她一起合照,到时候po到自己的微博去。   裘曼寒站在不远处看着那过分热闹的气氛,拳头紧握,留长的指甲嵌入肉里传来疼痛感。   “系统,你帮我探查一下,简衡玉身上到底有没有异常?”   前世就算简衡玉成为了一线明星,接了不少国际品牌的代言,她依旧摆脱不了花瓶的称号。结果呢,她现在居然在剧组里面如鱼得水起来?陈导还总是夸她演技有进步?   前世时简衡玉无处不在吸引她前夫的目光,在她前夫打算和她离婚后,裘曼寒就总是会自觉不自觉去关注简衡玉,将自己和她进行对比,所以裘曼寒觉得自己应该很了解简衡玉。   可现在的一切发展,都和她记忆中的不一样了。   裘曼寒还记得自己看过一则有关简衡玉的采访。在这个采访节目上,简衡玉透露出剧组踩高捧低是常态,知道陈导不喜欢她这个没有演技的花瓶,其他人对她的态度也很差,所以她和《问鼎》剧组的人相处得不是很愉快。   那个采访出来后,简衡玉还因为过分耿直被封杀了好几个通告。   但现在,她在剧组里明显混得很不错。一切都和记忆不一样了。   “简衡玉是重生?还是被人借尸还魂了?或者她也拿到了什么金手指?”裘曼寒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   【系统正在重新检测简衡玉身上的异常,请宿主耐心等待。】   演技系统的声音在裘曼寒心底响起,反而让她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裘曼寒蹲下身子,头小心埋在膝盖上,保证自己的妆不会花,“你别说话,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知道答案!”   “我才是这个世界的女主,主角光环只在我身上,简衡玉再怎么和前世不一样,也是注定当女配成为垫脚石般的存在!”   这样自欺欺人的言论……演技系统是想找那种心性有瑕疵的宿主,让宿主完全依赖它来走上人生巅峰。这样它得到的利益才能最大化。   但这种连现实都不愿意认清,一直在自欺欺人的宿主,就算拥有了它,难道就能顺顺利利到达娱乐圈最顶端吗?   演技系统内心吐血,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偏偏两人现在绑定在一起,暂时脱离不了,它只好依照裘曼寒刚刚所说沉寂下去。   “你是在想刚刚那场戏的表现吗?”   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裘曼寒抬起头,愣愣看着沈清越。   “明眸善睐”技能依旧在使用,沈清越看着这双如同秋水潋滟的眼睛,再看看她此时一副无助的表现,心底莫名发软。   “没关系的,你很有天赋,多磨砺上一段时间演技肯定会更进一步。”   沈清越身上流露出怜惜,这种久违的怜惜让裘曼寒心尖微颤,心情一点点变得平静下来。   她刚要开口说话,沈清越又道:“我已经很久没遇到你这么有天赋的新人了。”   所以他的怜惜,最开始是建立在她的“演技表现”上对吧?   裘曼寒心底冷下来,脸上却笑道:“我知道了,沈前辈。”   等沈清越走远,裘曼寒重新把系统拉出来,“我可不可以先和你赊欠积分?我在这部剧里表现越出色,以后的路越好走,越容易赚取积分。”   【……系统不提供赊欠业务!】   裘曼寒心中不满,“我是宿主不是吗?你和我绑定,不就应该好好辅助我吗?只要我功成名就,你想要多少积分我都不会亏欠你的。”   【系统不提供赊欠业务。】演技系统依旧在古板重复刚刚的话。   裘曼寒更为不满,偏偏这时候有人过来找她,说她的下一幕戏要开拍了。裘曼寒只好先把这件事放下,跑去拍接下来的戏份。   ——   为了给自己的演技进步寻一个好理由,在陈导不忙的时候,衡玉都会去找他聊戏,平常没有戏份时也会在剧组里刷经典电影做总结反思。   只要衡玉想要和一个人相谈甚欢,很难不成功。   陈导所感兴趣的所有话题,她好像也都很熟悉,天南海北古今中外,甚至各种很冷门的知识她都能随口道来。就连执导拍电视剧,她居然也有自己的一番独到见解。   陈导对衡玉越发欣赏,尤其是看着她的演技一天天进步,更是有成就感。   但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没有衡玉和裘曼寒的对手戏。而没有裘曼寒试图压戏抢镜的骚操作出现,衡玉的表现只是保持在水平线上,没有特别的惊艳。   陈导都笑她,“是不是有压力才有动力。”   “陈导太低估我的心理承受能力了,那还不算压力。”衡玉抱着个热水袋暖手,笑道,“新人刚出道就想上位很正常,但我不喜欢成为被踩的那个啊。”   的确,裘曼寒野心勃勃想要上位,陈导这个老江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但剧组整体表现都不错,陈导不打算删减某个角色的戏份,自然也不会刻意去增加某个角色的戏份。   时隔一个多星期,终于又有了裘曼寒和衡玉的对手戏。   雍帝寿宴将至,任初过来找容韶,与她商量在寿宴上献艺的事情。   雍朝女子生自江南水乡,多令他国神往,贵女更是多才多艺,每次有重大宴席,皇室总会邀请一些贵女献艺。   这一次因为有其他国家使者来贺礼,皇后选定献艺的贵女是雍朝最有名的容韶和任初。   窗边,容韶正拿着一把剪刀,小心剪去不必要的枝杈。   动作轻柔,神色温和,就像是一幅静止的水墨画。   “容韶。”任初站在窗外,轻声喊她的名字。   听到熟悉的声音,容韶抬眼望去,视线落在任初身上。眉眼冷淡,带着万物不放在心上的淡漠。   一瞬间,这幅水墨画便活了起来。   裘曼寒心中一震,这样冷淡而又高高在上的姿态,当真是让她……极为厌恶!   那些不堪的过往就在简衡玉看着她的眼神之中,一点点浮上裘曼寒心头。   下一刻,裘曼寒回过神,脸色不由微变。她发现自己居然被影响忘词了。   “陛下寿宴将至,我与你要共同献艺,我今日过来是为……”裘曼寒连忙出声补救,但她语速一急起来,就破坏了身上的温婉美感。   “停停停。你刚刚说台词的时候慢了。”陈导在镜头后面喊了一声,示意两人重来。   “陈导不好意思,我有些紧张忘词了。”裘曼寒连忙道歉。   陈导点头,剧组进度不错,NG一两次没什么问题,他比了个手势示意机位摆正,重新拍摄一遍。   裘曼寒不断调整心理状态,但当简衡玉转过头,用那种属于容韶的,高高在上不把万物放于心间的眼神盯着她时,裘曼寒总是会不自觉回忆起自己那些不堪的过往。   她心神颤了颤,等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刚刚停顿得太久,这一幕戏又NG了。   “重拍。”   “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连着NG六次,陈导的耐心快要到了尽头,他懒得开口说话,抬手挥了挥示意再来拍一次。   容韶的气质就是矜贵雍容,眉间永远清冷,带着一种万物不放在心间的淡漠。陈导能看出来,是衡玉影响了裘曼寒的状态。   但总不能因为简衡玉把容韶演活了,他为了过戏就让她别演得这么好吧。   万一他这么一提,简衡玉的好状态全都没了,陈导更加得吐血。   摄像机重新就位,同一幕戏再次开拍。   连着NG这么多次,陈导和剧组的工作人员脸上都挂着不耐,衡玉依旧是一副平静从容的模样。   裘曼寒的演技功底到底如何,衡玉才是整个剧组里最清楚的人。   兑换的技能难道就能面面俱到吗?难道就能让裘曼寒每一场戏都顺利通过吗?   显然不能。   尤其是对上她,裘曼寒的心态失衡,更容易出现纰漏,毕竟演技系统真不是什么万能的金手指。   所以衡玉一直很平静,让重拍就重拍,NG的时候就安静站在旁边等待。   可衡玉越是这副姿态,裘曼寒就越发不能平静。   又连着NG了两次,陈导的耐心终于到了尽头。   他卷起手上的剧本,在手心处敲打,不耐烦道:“裘曼寒你怎么回事,我是让你温婉大气,不是让你瑟瑟缩缩!”   “任初和容韶是好友,是名字并列的两位贵女,你自己过来看看回放,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你是容韶的婢女呢,你为什么要怕她?她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这又是什么表情?厌恶?你厌恶一个和你名气并列的人,是想让观众觉得你演的角色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吗!”   裘曼寒脸色惨白。   陈导看到她这模样,想起她还是个新人,还是把后面更过分的话咽了下去。   “休息十分钟,十分钟后重新拍。”陈导无奈道。 第25章 娱乐圈恃美行凶12   陈导话音落下,裘曼寒抿着唇往洗手间走去。   她站在镜子前。   镜子里的自己明明妆容精致,裘曼寒却觉得她像是看到了前世那个被抛弃后憔悴不堪的自己。   “系统,为什么会这样,明明面对其他人时我都表现得很好,但在面对简衡玉时却总是状况百出。”   “是不是你那边出了问题?”   演技系统听到这些推卸责任的说辞很不高兴,【宿主,请你不要质疑系统的专业程度】   “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是宿主自己,面对简衡玉的时候总是被她影响了状态。而且你只叠加了三个技能在身上,这三个技能只能让你表现过关,却没办法达到出色的状态。】   【如果你积分足够,一口气叠加上六七个技能,肯定能把简衡玉碾压过去】   说完这句话,演技系统立马后悔了,它觉得以这个宿主的德行,肯定要让它赊欠积分。   果然,裘曼寒眼前一亮,“我要赊欠积分!”   不等系统开口拒绝,裘曼寒斩钉截铁道:“你现在和我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如果我表现不好赚不了积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没有赊欠债务的先例,那你开这个先河又怎么样?”   演技系统也算是听过不少系统提起它们的宿主,像这个宿主一样,前期积分只赚了一点点,要靠威胁系统赊债来买东西的极品宿主它还是第一次听说。   说完话后,裘曼寒没等到演技系统的回应,她心中越发不耐烦,偏偏这时候只能按捺下性子耐心等待。   半晌,演技系统不知是怎么相通的,声音里带着蛊惑:【好~宿主可以赊欠三个技能,但你必须同意一个合约】   【这个合约的内容有些长,宿主等我念给你听哦】   十分钟已经快到了,裘曼寒不耐烦,“不用念了,合约我同意了,你快让我兑换技能。”   这个反应正中演技系统下怀。   在裘曼寒说出“我同意”三个字后,她脑海里响起“噔”的一声提示音,【合约变更。】   不等裘曼寒深思下去意识到不对,提示音刚响起来,演技系统就马上打开系统商城,任由裘曼寒挑选三个商品。   十分钟时间到了,陈导看着姗姗到来的裘曼寒没什么好脸色。   裘曼寒看着很平静,眼里却带着些癫狂的兴奋。   衡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心里升起一些探究。   她和系统说:“裘曼寒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   【……就像个在崩溃边缘的疯子,兴奋得很诡异】系统补充。   衡玉直觉这和演技系统有关系,“你感受一下裘曼寒绑定的那个系统的状态。”   系统照做。   机械提示音在衡玉脑海里持续响起,她忽略掉这有些尖锐刺耳的提示音走到拍摄场地中央,与裘曼寒继续拍刚刚那一场戏。   两人的视线再次对上,这一次裘曼寒却非常有底气,新兑换的三个技能和原有的技能叠加在一起,让她觉得自己现在正处于最完美的状态。   大脑的兴奋让裘曼寒暂时忘掉了过去的一切,她只觉得光明的未来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很快她就能把简衡玉踩在脚下。   陈导对这场戏已经没什么要求了,连镜头都懒得盯着,台词一念完马上喊“咔”。   裘曼寒接下来没有戏份,她先跑去和陈导解释了自己刚刚状态不太好,道歉之后才回酒店休息。   【检测完成了】提示音停止,系统的声音冒出来,【演技系统和裘曼寒的契约联系变得很微弱了,只需要一个契机,它们的联系就可能会断掉】   衡玉眉梢微扬,有些惊讶这个情况,“看来是出了些意外,先看看吧,这一人一统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说着话时,她还在转着手里的笔。   宋周博明明是想过来和衡玉对戏的,目光落在衡玉手指间灵活转动不断翻飞的笔上,险些忘了自己的目的。   笔尖停止,在纸上落下一个小点,衡玉偏头去看宋周博,眼里带着询问。   宋周博是饰演晋国皇子、未来晋帝叶清彦的男演员,这个角色在剧中与容韶的情感纠葛最为深刻浓烈。   两年前正是宋周博风头最盛的时候,科班出身,出演古装剧而红,很快跻身二线,剧本像是雪花一样不断向他飞来。   但在最火的时候,宋周博和经纪公司产生矛盾,被经纪公司雪藏,等到和经纪公司的合同到期他重新复出拍戏,这时候已经物是人非。   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明星,健忘的粉丝把当年很喜欢的明星忘在了脑后,有了新欢。   晋帝叶清彦这个角色是宋周博花了很大努力才拿下的,他迫切需要一个好剧好角色回到大众视线里。   “衡玉,那个,能不能麻烦你和我对一下明天的戏。”宋周博抬手蹭了蹭鼻尖。   进组大半个月,被衡玉关在笼子里的演技在一点点释放出来,宋周博为了表现得更好,想了想还是打算过来麻烦衡玉和自己对戏。   衡玉指着角落里另一张折叠板凳,直接道:“宋哥,你先坐,是对明天那几场戏吗?”   “是的。”   随着宋周博坐下来,原本眉目柔和的衡玉气质顿时为之一变,眉间笑意收敛,淡漠矜贵。   宋周博也迅速进入状态。   自幼看惯宫廷阴暗人心冷暖的年轻皇子,明明把这天下人都当做是收割利益的棋子,偏偏为一个心有他属的女人神魂颠倒。   栽得猝不及防,也栽得心甘情愿。   ——   接下来几天,裘曼寒的表现都非常好。   所有戏份都是一次过,状态好得出奇,和女一号搭戏时更是彻彻底底压了女一号的戏,让女一号后面半天的脸色都是黑的。   就连面对沈清越,裘曼寒的状态也都是能与他平分秋色,这让沈清越对她越来越欣赏。   陈导虽然不是很欣赏裘曼寒,但她表现出色,大大提高剧组拍摄进度,陈导也不会吝惜自己的夸奖。   剧组私下里也有不少人在讨论裘曼寒这段时间的表现。   他们发现裘曼寒进步这么明显,是从NG那十多次之后开始的。   “难道是被陈导骂着骂着就开窍了?”   “那天她的表现的确不行,一个普普通通没什么技术含量的镜头都能NG十多次,简前辈以前演技没进步时表现都没这么夸张。”   “唉,看沈影帝对她是越来越关注了。”   “沈影帝的事情你也敢随便乱嚼舌头!沈影帝在圈子里什么类型的女人没见过,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十八线明星动心。”   “对对对,要我说啊,就是沈影帝很欣赏裘曼寒的表现,不是说沈影帝经常会为一些资质不错的新人提供帮助吗?看来裘曼寒是入了他的眼了。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小演员话里透出十足的酸。   自觉得出了“正确”的答案,围在一起八卦的人终于心满意足散开。   裘曼寒手里握着保温杯,原本是打算去饮水机接些热水喝的,却意外听到剧组这些人对她的评价。   她唇角不由翘起来,低头把玩修剪平齐的指甲,心情愉悦。   即使听到那些人对她和沈清越关系的猜测,裘曼寒的好心情也没有被影响到。   这几天里,她已经用自己和好几个主演、老戏骨的对戏状态证明了自己,接下来她需要碾压的人——   就只剩下简衡玉了。   她要彻彻底底把简衡玉比下去,如此一来,这个人就不再是她的魔障了。   ——胜利者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失败者而耿耿于怀。   这才是一个胜利者该有的姿态。   好像已经能看到未来把简衡玉踩下去的画面,等裘曼寒见到衡玉时,眼里的高高在上和自得险些让系统炸掉!   【零零零!】系统激动得机械音险些破掉。   衡玉正在低头翻看剧本,系统这激动高昂的声音突兀响起,刺得她脑海一阵发疼。   衡玉抬手按了按酸疼的眉心,没指责系统一惊一乍,只是无奈笑道:“我没聋,不用这么喊我,怎么了?”   顺着系统所说,衡玉抬眼,对上裘曼寒的视线。   然后,在对视中,衡玉朝着裘曼寒笑了下,眼波流转。   ——这种姿态,才是真真正正的高高在上,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蔑视轻慢。   明明衡玉是坐在小板凳上,裘曼寒是站着,但她的目光太过悠远从容,气势又过于惊人,以至于……裘曼寒觉得自己才是被俯视的那一个。   裘曼寒下意识退开两步,才勉强稳住心神。她把身体转过去背对衡玉,脑子里一片混沌。   她兑换了“母仪天下气质技能”,统摄六宫、母仪天下的气质居然还会被简衡玉压了一头?   简衡玉到底是什么人?   到了这时候,即使是自欺欺人的裘曼寒,也不得不直面这个问题。   但她心神还没有平静下来,那边工作人员已经在催促,让裘曼寒快些过来拍下一场戏。   而下一场戏,正是裘曼寒十分钟前非常期待的,和衡玉的对手戏。   即将返回晋朝的年轻皇子向容韶表露心迹,却意外被躲在旁边的任初从头偷听到尾。   等原地只剩下容韶一人,任初从草丛里钻了出来,眉梢微扬调笑道:“容韶贵女的魅力果然是大,不过几面之缘,便能让一国皇子求娶。只是不知太子殿下可知晓此事?”   陈导的目光一直紧盯着镜头,当裘曼寒从草丛里钻出来,陈导的眉头下意识蹙起来。   ——这动作,怎么显得这么猥琐?   而后面她扬眉调笑的表现,更是显得……像个纨绔子弟一样轻浮。   陈导:“……”   和别人对戏的时候都没问题,为什么在简衡玉的气质对比下,裘曼寒的表现就这么惨了呢。   陈导顺从心意喊了一声“咔”,这时候正是衡玉说台词,裘曼寒眼前微亮,以为是简衡玉出了问题。   “衡玉,你过来一下。”陈导果然把简衡玉叫了过去。   裘曼寒身上透露出来的愉悦隔着几米都能被人感受到,她略带挑衅的看了衡玉一眼。   衡玉弯唇回以一笑。好久没人挑衅过她了,她喜欢这么有勇气的人,等会儿有裘曼寒哭的。   “陈导,你叫我有什么事?”衡玉走到陈导身边。   陈导指着回放,“没什么,也不是你的问题,就是和别人演戏的时候裘曼寒表现都很出色,这和你一对戏就状况百出。我看不出是什么情况,想问问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两个人还有不少对手戏,不早点解决这个问题,只会拖慢剧组拍摄进度。所以陈导想先找衡玉了解了解情况。   “可能她感受到了来自我的压力吧。”   衡玉说了实话。裘曼寒兑换的所有技能,她都可以仅凭实力碾压过去。   再加上裘曼寒面对她时心态失衡,表现更加不堪。   演技技能又不是万能的,种种纰漏叠加在一起,足够它和失效没什么区别了。   偏偏陈导以为衡玉是在开玩笑。   得不出结论,陈导只好让她们重拍刚刚那场戏。   比第一次更糟糕了,裘曼寒的表现也更加猥琐了。   陈导眼皮跳了又跳,捏着鼻子道:“这场戏过吧,下一场。”   然而他低头看剧本,发现后面两场戏还是衡玉和裘曼寒的对手戏。   陈导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发疼了。   第二场戏的情绪起伏很大。而演技系统最大的短板就是这个,它可以鸡肋叠加很多技能,却没办法让裘曼寒依靠这些技能演出跌宕起伏的情绪。   偏偏这对衡玉来说,信手捏来。于是对比愈发惨烈。   连着NG四次,陈导压着性子道:“裘曼寒,你就演哭戏吧。”   他决定不为难裘曼寒,也不为难自己的眼睛了。不用情绪跌宕起伏了,你直接哭吧。   哭戏?   裘曼寒想了想,自己所拥有的几个技能全都不能让她立马掉泪,脸色下意识就是一白。   然而时间不等人,场记手里的板子已经“啪”的合起来。   “容韶,你误会我了,我怎么会向陛下提议让你嫁去晋朝和亲,我……”裘曼寒抬起袖子按在眼角,想要委屈的掉几滴泪,偏偏连眼眶都没红一下。   “重来。”   “再来一遍。”   “再来一遍。”   又是被NG支配的恐惧,裘曼寒惊怒得手脚止不住颤抖。   瞥见陈导脸上的不耐,裘曼寒咬牙道:“系统,我要再来赊债。”   【滴滴滴,警报警报,宿主违反了与系统签订的合同】   “系统!?”裘曼寒震惊道,她这时候没有心思去伪装,脸上也流露出了震惊神色。   【宿主。】演技系统那像个小女孩一样很软很甜的声音在裘曼寒脑海里响起,却比夺命符还要让裘曼寒胆寒,【演技系统是不提供赊欠债务的,除非系统有利可图。】   【你这样连自己输在哪都认不清的人,就算有系统的支持,估计在娱乐圈这条路上也走不了多远。所以我和你换了一份合同,只要宿主违反了合同上的内容,我就会顺利与你解除绑定。】   【而作为交换条件,就是我赊欠三个技能给你,让你有了这一个多星期的精彩表现】   【宿主好好加油哦,我走了嘻嘻嘻】   演技系统那清脆甜美的笑声在裘曼寒听来无异于魔咒,让她浑身如坠冰窖。   “系统,系统!”裘曼寒在脑海里呼唤了两声,然而再没有一个声音回应她。   “系统!”裘曼寒根本忘了现在她还在拍戏,她猛地惊呼出声,神色狰狞。   刚迈进剧组的沈清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神色狰狞面目扭曲的裘曼寒。   他下意识停住脚步,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衡玉的目光落在裘曼寒身上,心中有了猜测,“系统?”   系统开口前,却有另一道甜甜的声音在衡玉脑海里响起,【宿主你好,我是演技系统。你想要知道裘曼寒身上为什么会出现这些异样吗?】   裘曼寒突然的崩溃让陈导有些措手不及,这戏暂时是拍不下去了,陈导干脆挥手让所有人休息半小时。   衡玉往小助理走去,演技系统则趁机在她耳边一直絮絮叨叨,讲述着“所谓剧情”。   在演技系统的描述里,剧情又是另一种模样。它说裘曼寒是女主角,衡玉是要被她踩在脚下的女配角,结局无比凄惨,在满世界的骂声中绝望跳下楼自尽。而她死讯传出来后,居然还有网友拍手叫好,说她死有余辜。   【宿主,你意识到剧情的危害了吧,如果你绑定了我,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我有系统商城,里面什么都有卖,能用最快速度带你走到娱乐圈最顶峰!】   至于裘曼寒为什么会出现异常,是因为它刚刚把裘曼寒身上的冒牌货系统吞掉了。   失去了自己最大的金手指,裘曼寒自然崩溃了。   【冒牌货系统对世界危害很大,身为时空管理局的系统,我自然要清除它们】   演技系统甜甜道:【在最开始,你才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现在我来帮助你,是为了让这个世界的轨迹重新恢复正常】   衡玉脚步微顿,脸上终于有了其他表情。   这冒牌货系统居然好意思假扮自己是时空管理局的系统……   这下是李鬼遇上李逵了。   “故事编得不错。”衡玉很不走心的拍了拍手,“时空管理局的系统,快吞掉它吧。”   演技系统一迷糊,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的能量不知何时被吞掉了大半。   惨叫声在衡玉耳边响起,但只持续了不到两秒就重归平静。   【呃。】时空管理局正版系统满意打了个饱隔。 第26章 娱乐圈恃美行凶13   【这盗版系统什么智商,居然自投罗网!】系统惊喜道。   它这还没出手,演技系统就自己努力解除了绑定,还开开心心跑过来蛊惑零,这和自觉主动来给它加餐有什么区别!!!   衡玉诚恳而认真道:“你的智商也没比它强太多。”   为了避免接收到噪音攻击,刚说完这句话,衡玉就果断把系统屏蔽掉了。   裘曼寒状态不佳跑掉了,陈导脸色阴沉得难看。   场助颤巍巍道:“陈导,我们是先休息还是继续拍下一场戏。”   陈导冷笑,“我一个导演靠拍电视剧吃饭的,可不能像某些人一样NG多了就跑掉。按原计划来,这一场戏先放着,拍下一场戏。”   下一场戏是沈清越的戏份。   但不知道为什么,沈清越的表现也不能让人满意,接下来三场戏都NG了两三次才过。   他童星出道,年纪轻轻就夺下影帝之位,演技可是一直被拎出来和老戏骨对比,是年轻一代演员的演技风向标,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糟糕的表现了。   “不好意思,我今天状态不太好。”结束最后一场戏,沈清越抬手按了按眉心,歉意道。   脸上也不免带出几分疲倦。   演戏的时候,他的眼前一直浮现着裘曼寒神色狰狞面目扭曲的模样。   在他面前时,裘曼寒一直是温雅恬静的形象,恰好对了沈清越的审美,再加上裘曼寒演技不错,沈清越对她更是多了几分好感。   但那扭曲狰狞的表现,让沈清越从心底给“温雅恬静”这个评价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他以为自己看得通透,所以根本没有在意陈导和经纪人对裘曼寒的评价,可现在看来,他好像真的被什么东西蒙蔽了眼睛,以至于没看透裘曼寒的真面目。   沈清越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也理一理思路。   陈导挥了挥手,没把他一时的表现差放在心上,温声道:“回去好好休息吧。”   沈清越点头,从场地中央退下来。   陈导低下头翻看接下来还要拍摄的几场戏,今天的拍摄太不顺利了,得来一场精彩顺利的戏给剧组的人提提神才行。   薄薄几张纸一直翻到最后,陈导眼前一亮,“接下来先拍容韶和太子的戏份。”   戏份突然提前,衡玉无所谓,饰演太子的演员倒是被这情况打得措手不及,心里有些慌。   他不是蠢的,结合今天发生的事情自然知道陈导为什么会把这场戏提前,不就是陈导觉得衡玉姐表现越来越出色,想要靠她来鼓舞气氛吗?   但衡玉姐表现出色,他他他他……他拖后腿了怎么办!   男演员瑟瑟发抖。   有些事就是自己吓自己,男演员越想越静不下心。明明机位已经在移动,准备要开始拍摄了,衡玉抬头看他时,发现他还是一副状况之外的模样。   衡玉出声,“看我。”   镜头在这一瞬间对焦,开始拍摄。   男演员下意识低头,便撞入一双深邃的眼睛。   以前,这双眼睛看着他时总是温柔似水,带着入骨的温柔与情思。可这一刻,她明明还在笑着,眼神却冷漠得可怕。   太子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在她的注视下,他觉得好像有一双手在死死拽着他的心脏,让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他下意识抬手,想要抓住她。   永远站在他触手可及位置的容韶,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她脸上的笑容全都收敛起来,垂下眼,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太子殿下,昨日您已同意晋帝的要求,命我嫁到晋国为后。如今臣女乃晋帝未婚妻,太子殿下此举与礼不合。”   太子张嘴欲言,但他看着她此时此刻冷漠讥诮的模样,辩无可辩。   等陈导喊咔后,男演员才回过神来。   刚刚那一场戏,原本他该有两句台词的,但他太紧张,又被简前辈那恍若黑洞般具有吸引力的表现给影响了,全程都是下意识反应,完全把台词抛到脑后。   他心里捏一把汗,担心陈导会批评他的表现。   “不错,这场戏表现得非常好!”陈导夸奖起两人,尤其是衡玉,“进步很明显啊,现在都能做到把别人代入戏了。”   对衡玉擅自改动剧情的事情陈导提都没提。   现在拍出来的效果比剧本里的好多了,他夸还来不及呢。演员的临场发挥,有时候要比按剧本来更加出色。   周围其他人也在窃窃私语,讨论着刚刚那一场戏,剧组低迷的气氛瞬间有了明显提高。   陈导满意,连忙催促拍摄下一场戏。   衡玉看接下来已经没有自己的戏份了,去把戏服脱下来后就回酒店休息。   她刚到前台,耳尖听到前台两个女服务员在吐槽,“你刚刚没有看到,那个女演员有多吓人。”   “不是吧,你之前不是还说觉得她长得很漂亮,是你喜欢的小姐姐类型吗?”   “如果不是大白天的,我都要怀疑她见鬼了,那惊恐疯狂的模样……”女服务员似乎是回想到了刚刚的画面,狠狠打了个冷颤。   衡玉脚步没停,那两人的窃窃私语声在她走进电梯间后就听不见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把糖纸撕开放进嘴里。   系统对这类热闹倒是很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还有些遗憾没能见到裘曼寒的狼狈模样。   电梯到了一楼,有一个人急匆匆从电梯里走出来,好像没看到她面前正站着个人一样,直直往衡玉身上撞。   衡玉避无可避,抬手一把扣住来人的手腕和肩膀,反手一剪把她制服,拉开两人的距离。   动作干脆利落。   “裘曼寒?”看清来人,衡玉眉梢微挑。   裘曼寒双眼赤红,脸上还带着完好精致的妆容,偏偏就给人一种癫狂的感觉。   听到这个不陌生的声音,裘曼寒猛地扭头过看她,“是你对不对,它去找你了对不对!你抢了我的丈夫,连我唯一拥有的都要抢走吗。”   衡玉耿直道:“你现在还没有丈夫。”   “还有,你拥有得挺多的……”似乎是想好好举个例子,衡玉的目光直往裘曼寒头顶飘,“……比如过分浓密的头发。”   裘曼寒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脸上的戾气渐渐淡去。原本还沉浸在“我所拥有的所有东西都抛弃我而去”这种情绪中,现在脸上的表情却带着懵逼。   把人直接说懵,衡玉手松开,不疾不徐走进电梯里。   她还打算回去打新上市的游戏,没心情看裘曼寒歇斯底里的模样。   一直到电梯门在裘曼寒面前彻底合上,她才回过神来。   她狂按按钮,但电梯已经往上运行,电梯门并没有打开。   “啊啊啊啊啊!”裘曼寒揪住自己的头发用力一扯,蹲在地上抱头,“系统你居然背叛我!”   崔宇搂着他刚勾搭上的小明星走进电梯间,险些被她这癫狂的模样吓得直接退出去。   裘曼寒听到动静抬起头。   看到比记忆中年轻了好几岁的前夫崔宇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但当目光移动,看到崔宇亲密搂住一个年轻女人时,裘曼寒眼中的恨顿时在灼灼燃烧。   她猛地站起身,一把撞开崔宇,往酒店外面跑。   崔宇被撞得肩膀生疼,他揉着肩膀,嘟囔道:“哪来的神经病啊,真是莫名其妙!”   ——   第二天上午,衡玉慢悠悠走到剧组时,陈导正在大发雷霆。   “她人呢?怎么,我这个导演连演员表现不好NG她的权力都没有吗?”   “她来剧组是来演戏的还是来耍大牌的,今天一整天都有她的戏份,结果没来剧组,打电话打不通,酒店又找不到人,她是觉得已经开拍一个月,我就没办法撤换演员了是吧!”   “马上给她的经纪人打电话,让她的经纪人把她找回来。我们剧组的工作人员是来拍戏的,不是来给她当保姆的!”   宁秋最近刚好在影视基地待着,不过她主要是跟在另外一个咖位更大的演员身边。   接到《问鼎》剧组的电话时,宁秋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边往《问鼎》拍摄场地走,边给裘曼寒打电话,想提前问问裘曼寒出了什么状况。   结果电话没打通。   到了剧组,听完工作人员的话后,宁秋的脸色直接变了。   “我马上把她找回来,陈导那边还请多担待担待。小姑娘刚出道面皮薄,被训斥觉得丢了脸面,一时难受这才做了糊涂事。”   “等我找到裘曼寒,一定让她过来好好给陈导道个歉!”   工作人员不屑的撇了撇嘴,但宁秋根本没在意他的表情,解释两句就走到旁边,在各种能联系到裘曼寒的社交平台上发消息轰炸她。   沈清越在角落里坐着,正握着手机。他手机上挂着的手机链还是前段时间裘曼寒送的。   “你之前说的,裘曼寒在我面前和在简衡玉面前是两种样子,是什么意思?”沈清越突然转头去问他的经纪人。   经纪人一愣,“就在你面前温婉如水,像个刚出社会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在简衡玉面前虽然经常表现得像个谦逊的后辈,但哪个谦逊的后辈会一直去抢前辈的镜头,还想要挡住镜头不让前辈露脸的?”   沈清越愣住,他只当裘曼寒抢镜头是为了刷存在感,毕竟这种手段在剧组里并不少见。   可一边表现得谦虚,一边做着抢戏的举动,就太过表里不一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以前居然没深想过。   沈清越不由怀疑前段时间的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东西下了降头。   ——   裘曼寒过来剧组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她脸上的妆还是昨天的,花了一半,被经纪人带来剧组时,是一副打着哈欠刚睡醒的颓废模样。   这个样子,说她是刚从网吧通宵出来的不良少女都有人信,哪里有个明星该有的形象。   宁秋两手抱胸,不耐烦的站在旁边。   她原本还挺看好裘曼寒的,现在却不由怀疑起自己的眼光。   娱乐圈哪来的风光坦途,就裘曼寒这心性,能有什么大作为?   陈导冷着脸来到裘曼寒面前。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去换戏服拍戏,二是直接滚出剧组,我另外找人来重拍任初的戏份。”   裘曼寒惶恐了一天,被宁秋拉过来时脑袋还是属于昏昏沉沉的状态。陈导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直往裘曼寒脸上泼,让她的脑子逐渐清醒。   宁秋用手肘撞了撞裘曼寒的胳膊,“陈导等你话呢。陈导不好意思啊,她状态有些不好,昨天情绪崩溃的原因我也问了,是因为她男朋友劈腿把她抛弃了。您想想看,除了昨天,她其他时候表现都还不错吧。”   原本还没有任何反应的裘曼寒在听到宁秋那句“男朋友劈腿把她抛弃”时,眼瞳一缩,牙齿紧咬下唇。   疼痛感让裘曼寒彻底清醒过来。   是的,她还有前夫和简衡玉要报复。这就是她重生以来最大的执念不是吗?她现在消沉憔悴,敌人却不会感受到她的痛苦啊!   “陈导,我现在马上就去化妆换衣服,实在不好意思,我等会儿肯定会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来拍戏。”裘曼寒连忙道。   听着语气还算诚恳,陈导的脸色缓和下来。   换演员重拍工程量很大,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陈导也不想这么折腾。   临时被加薪聘请为剧组后期的衡玉就坐在陈导位置旁边,握着无线鼠标快速移动。   陈导回来时,摇着头想和衡玉评价评价裘曼寒。   但看衡玉一副专注于剪辑的模样,陈导就没打扰她,而是拿着剧本去给那些表现一般的演员讲戏。   等衡玉手头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系统才跳出来:【零,裘曼寒没了演技系统,你说她会不会因此发奋图强,努力揣摩演技】   衡玉没回答会还是不会,她只是说:“意外得到重生的机会,抛弃掉不堪的记忆往前走,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一只手托着腮,衡玉的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开,落在不远处已经化好妆的裘曼寒身上。   ——可有时候,人总是会被很多东西蒙蔽,以至于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裘曼寒打起劲不再消沉,但有决心不代表就能演好戏。之前有演技系统的技能在,就算裘曼寒表现得一般,她站在那里也是温婉大气、气质出众,很符合任初的形象。   但现在,明明还是一样的脸一样的妆容,感觉却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镜头里,裘曼寒脸上的戾气更明显了。   陈导感觉自己的眉心在酸疼,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暂时忍了。   结果这一次,不只是在面对简衡玉,随便和谁搭戏裘曼寒都是一副被碾压的样子,和之前的表现大相径庭。   陈导:“……”   真是够了。   这演技起伏得,是在坐过山车吧!   强忍着拍完了这个镜头,裘曼寒脸色难看离开场地中央,她显然也知道自己的表现非常非常糟糕。   经受了刚刚的摧残,陈导打算把衡玉的戏份提前,用这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和不凡的演技来洗眼。   容韶已经封后,但她在晋国皇宫却是郁郁寡欢。   晋帝站在殿下仰头看她,目光痴迷。他想要讨好她,想要让她欢喜,让她在他面前微笑——是那种,她只在雍朝太子面前露出的笑容。   于是举世罕见的珠宝被送入皇宫;于是皇宫中手艺最精湛的十几个绣娘,日夜不休耗费几个月时间为她缝制出最华美的衣裳;于是……他倾尽半个内库,为她修建凤凰台。   这一场戏,是容韶得知晋帝为自己修建凤凰台后的反应。   她先是诧异和难以置信,随后目光落在晋帝脸上,莫名有些想笑。   于是她就顺从自己的心意笑了,笑得前仰后合,险些岔了气。   晋帝连忙伸手,想要为她拍一拍背。   容韶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温热从肌肤相触碰的地方蔓延开来,晋帝觉得自己分外眷恋这个温度。   “陛下,你这是亡国之相啊。”她这么说着,语气却莫名愉悦。   “实不相瞒,我现在很期待看到凤凰台。”   期待看到你为我耗费民力,倾尽财富。   她目光灼灼,满是讥诮。   这一系列情绪的变化都恰到好处,即使是沈清越也得说……他不一定能有简衡玉演得惊艳。   他已经过了那种入戏疯魔的状态,更多时候是在凭借经验演戏——因为他做不到像简衡玉那样轻易入戏轻易出戏。   看,陈导刚一喊咔,简衡玉的气质就变了,恢复了平常的散漫慵懒。   沈清越的目光不由飘到表现糟糕的裘曼寒身上。   他当初怎么会只注意到裘曼寒,忽略了表现如此耀眼的简衡玉呢。   沈清越不太迷信,但他过两天还是打算去庙里拜拜。   说不定真是冲撞上了什么脏东西。 第27章 娱乐圈恃美行凶14   H市这边就有一家香火很鼎盛的寺庙,沈清越在网上搜索了解一番,听说很灵验后就决定是这家寺庙了。   这事沈清越没和经纪人说,因为想也知道经纪人不会让他在人流量很大的寺庙露面。他这一天刚好没有戏份,说要出去走走。   沈清越对躲狗仔很有一套,经纪人提醒他注意一些,问过他要不要带助理出去,听他面色冷淡拒绝掉也没多想。   然后到了下午,#沈清越独自一人逛寺庙#,#沈清越迷信#的热搜把经纪人直接给整蒙了。   他吓得连忙给沈清越打电话,问沈清越现在在哪里。   沈清越已经开着车从寺庙赶回剧组了,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被偷拍了,听到经纪人的问话掩饰道:“就是随意散散心,现在已经开着车回去了。”   经纪人:“……你散心非要去寺庙散心?那里人这么多,你一个公众人物就没想过会被偷拍吗?”   沈清越一愣,下意识道:“不可能,我伪装得很好……”是了,如果他伪装得很好,那经纪人怎么可能知道他来了寺庙。   沈清越硬着头皮问:“被偷拍了?”   “是,上热搜了。”经纪人去看微博,发现热搜还有一个话题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往上爬,#《问鼎》剧组遇邪#   果然,麻烦的不是沈清越去寺庙,而是他去寺庙的举动和剧组联系在了一起。   沈清越不信神佛,这一点稍微了解他的粉丝都知道。但不信神佛的人突然有一天独自一人去了寺庙,这里就很值得做文章了。   经纪人连忙说道:“你快回来,有网友把这件事和剧组联系在一起了,我估计陈导那边会不高兴。”   《问鼎》的拍摄一直很低调,前期没在网上做过多宣传,就连开机那一天也只请来了一家媒体,陈导就是想先低调拍戏,成品出来了再高调宣传。   结果沈清越这一去寺庙,剧组是不用想低调了,外面密密麻麻蹲守了一堆狗仔,都想拿到第一手资料。   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这么一出骚操作把计划打乱了,陈导哪能不气。   也就是沈清越地位不同其他人,陈导才没有上来就黑着脸怒骂。   当然,脸色也没有多好看。   匆匆赶回来的沈清越连忙道歉,“陈导,就这件事我会在微博上澄清,不会影响到剧组名声的。”   陈导按了按眉心,和经纪人一样奇怪,“清越,你怎么突然去寺庙了。”   沈清越知道,不给个理由,他在陈导这里是不好过关的。   但觉得自己撞了邪这件事只是沈清越的猜想。沈清越苦笑,含糊道:“发生了些事情,去寺庙问一问我也好心安。。”   “那你处理好吧,下不为例,不然就算是你,我也是不留情面的。”陈导挥手,下了逐客令。   离开陈导的房间,沈清越连忙编辑了一条微博,解释这是为家人祈福,算是把这场闹剧揭过去了。   衡玉得知这件事时,微博热搜已经被剧组动用关系撤掉了。   【去求神拜佛难道是给自己驱邪?】系统闲得没事,胡乱猜测。   偏偏一语中的。   第二天拍戏,沈清越在旁边候场时总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望过来的打量眼神。   沈清越无奈按了按眉心,努力把这些眼神忽略掉。   他想起昨天捐了一大笔香油钱后,抽到了一支上上签。   虽然过程有些糟心,但最后的结果还是很好的,所以沈清越觉得自己该满意了。   然而,接下来两天的拍戏,裘曼寒的精神状况非常不好。即使化着很重的妆容,但透过这副妆容,其他人也能感受出她的疲倦。   更糟糕的是裘曼寒的演戏状态,以前还很有灵气,现在在镜头里除了那一张脸还能看,哪哪都没有任初的感觉。   沈清越明明觉得这人表里不一,但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对裘曼寒关注多了,看到她这副憔悴的模样,沈清越还是忍不住继续关注她。   这种举动根本不受控制。   沈清越心中暗骂,香油钱果然白捐了。   陈导的耐心被裘曼寒沉入谷底的表现耗到了尽头,直接让编剧修改裘曼寒的剧本,大幅度删减她的剧情,只保留了最后让裘曼寒为男主挡箭身死这个结局没有变动。   裘曼寒嘴唇颤抖,脸色十分苍白。   她不明白,自己重生而来,手里握着演技系统这个大金手指,还能知道未来几年哪部戏会大火,为什么会混得比前世还要这么糟糕。   宁秋今天也跟来了剧组,得知此事后,望向裘曼寒的视线越发冰冷下来。   等走到角落,她用力拍了拍裘曼寒的肩膀,“一副好牌打到烂,你以前的演技明明不错,现在是怎么回事。我和陈导说你男朋友劈腿不过是找个借口,你倒像是把这个借口给当真了。”   这一幅要死不死的模样,可不像是个被狠狠抛弃掉的怨妇吗?   可在签约之前,宁秋有了解过,知道裘曼寒现在绝对是单身状态。   裘曼寒脸色惨白。   “我那还有事,先走了。”宁秋懒得花时间陪裘曼寒耗,接到了一个电话就急匆匆离开了。   等裘曼寒失魂落魄走回到剧场时,居然在剧场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前夫崔宇。   崔宇今天穿了一身裁剪很得体的高定西装,那新勾搭上的小明星已经和他和平分手了,毕竟他现在可是有了个女神级的新目标。   崔宇的狐朋狗友也跟着过来了,他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他哥是《问鼎》投资人之一,所以两个富二代很顺利摸了进来。   “崔宇,你小子不是吧,居然还换了一身西装,看起来挺人模狗样的啊。”好友和崔宇勾肩搭背,调笑道。   “去你的,我还要在女神面前表现表现呢。”崔宇眼睛发亮,嘴里啧啧道。   好友:“……你这是来真的?”   “就那张脸,是你你也得一见钟情。哎,虽然兄弟情塑料,但是我先看上的。”崔宇连忙道。   好友一撇嘴,做出很不屑的样子。不过和崔宇混久了,知道这家伙眼界高,“我猜猜是哪个明星,难道是简衡玉?”   冲着崔宇挤眉弄眼。   裘曼寒不自觉靠近两人,听到简衡玉这个名字后,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为什么,明明一切都重来了,崔宇还是看上了简衡玉,而且时间更加提前了。   裘曼寒望着崔宇,眼神复杂。如果不是崔宇,她也不会混得这么惨!   崔宇感觉到后面好像有人在盯着他,一转头就对上裘曼寒那诡异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瞬间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了。   崔宇连忙拉着好友往人多的地方走,“快走快走,怎么在哪里都能碰到这个疯女人,这剧组选人也不看看演员的精神状态吗?疯起来伤到别人还好说,伤到我女神怎么办?”   裘曼寒把他那嫌弃的话全都听进了耳里,眼前一黑气急攻心。   她这几天担惊受怕,惶恐无措,每次一看到简衡玉高超的演技就在怀疑演技系统是到了简衡玉身上,担心简衡玉会借此来整自己。就连原本对她颇有好感的沈清越,也变成了一种袖手旁观的态度。   再加上裘曼寒今生混得比前世还惨,郁结于心,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和吃过饭。   此时此刻整个人眼前一黑,居然没有稳住身体,彻底晕了过去。   “卧槽,碰瓷?不对啊,我和她隔着几米开外呢!”崔宇吓得大叫。   好友狠狠拍了他一巴掌,“好像是晕倒了,快去叫人过来看看。”   听到不远处的兵荒马乱,正在和衡玉聊天的元时奇道:“发生了什么?”   小助理匆匆走过来,回答道:“裘曼寒晕过去了,现在工作人员正忙着叫救护车把她送去医院。”   得知裘曼寒没什么大碍,元时一愣,“看来陈导要不高兴了。”   陈导当然不高兴,而且是非常不高兴。   剧组说好了要低调的!   结果前两天因为沈清越去寺庙上了热搜,今天裘曼寒被送去医院,如果让狗仔听到了风声,估计也得再上一次热搜。   对了,那些蹲沈清越新闻的狗仔还没离开,估计是都能看到救护车进出剧组了。   结果比陈导想象的还要大条。   医生诊断之后说裘曼寒好几天没睡过安稳觉,郁结于心有明显的抑郁倾向。说这话的时候,医生还一直抬头看跟来医院的副导演,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们居然是这种压榨演员的剧组”。   副导演:“……”   不是,裘曼寒就一个女四号,她的戏份难道能比男一号女一号还要多?别人都没怎么样你,就你没睡过安稳觉。   而且剧组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吧,演员表现不好NG不是很正常的情况吗?你表现太差,剧组为了保证利益删减你的戏份也错了?   这无妄之灾简直是……让副导演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裘曼寒的事情果然被一直蹲在《问鼎》拍摄场地外的狗仔知道了,毕竟救护车进进出出,不可能没人注意到。   而一些打听到裘曼寒病情的狗仔“合理推测”,有了和医生一样的怀疑,顿时笔下生风洋洋洒洒写了一堆内容批判《问鼎》剧组。   这下连投资人都给陈导打来电话询问情况了。   陈导忙得焦头烂额,甚至也想像沈清越一样去寺庙求神拜佛问一问情况。他冷静下来给裘曼寒的经纪人宁秋打电话,与宁秋沟通这件事。   很快,宁秋那边就用裘曼寒的微博发了一条新动态,称自己是因为男友劈腿才精神恍惚。   舆论终于平息下去,可影响已经造成,陈导这下是不想再见到裘曼寒了。   他直接让人联系宁秋,说了裘曼寒不需要再来剧组了,她就在家好好养身体。   至于裘曼寒剩下的戏份,反正能删的都删了,救男主的戏份直接找替身来露个背影,任初这个角色爽快挡箭爽快下线。   剧组这段时间气氛很是低迷,就连沈清越的表现都不算很顺,在这种情况下,陈导看着发挥越来越出色的衡玉的眼神那叫一个温和。   编剧天天跟着,随着剧情一点点拍下去,编剧觉得有关容韶的故事完全可以深挖下去。于是过来找陈导商量,想着要给衡玉加戏。   “加戏啊。”陈导沉思。   这不是刚把一个女四号的戏份删得差不多了吗,那给一个女三号加戏也没啥,陈导大手一挥,爽快道:“加!”   编剧兴奋道:“我有预感,这部剧播出来后,最成就的演员是简衡玉。”   她的颜值本就是娱乐圈顶尖标配,这部剧一播出,那种恍若黑洞可以吸引所有人目光的表现肯定能让她顺利洗掉“花瓶”称号。   有什么话题比一个演员从被所有导演批判为“花瓶”,进步为“演技担当”更加励志,更加能吸引人注意!   一个演员有流量有演技有话题,只要她背后的经纪公司再稍微运作一番,想要不火都难。   陈导哈哈笑道:“等这部剧播出去,我的几个好友估计也得酸我。”   简衡玉可是在他的“栽培指导”下,演技才进步这么快的。   这种关键时刻,陈导可不会吝惜往自己脸上贴金。   编剧对于给衡玉加戏那叫一个有热情,而且在他与衡玉沟通之后,发现衡玉对于角色本身的理解十分到位,一些构思连编剧都大呼惊讶。   因此编剧更喜欢来找衡玉聊天,力图把容韶这个角色挖掘得更加彻底。   反正演员能把角色的复杂表现出来,他不挖白不挖!   过了这个村可就不一定能有这个店了。   衡玉对此更是爽快,这可是给她加戏,她完全没理由把这么好的机会往外推。   ——   崔宇已经来剧组蹲了好几天。   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每次被衡玉那轻飘飘的眼神扫到,都不敢再凑近,只好躲在角落里舔颜期待女神能注意到他。   然而,系统没有提醒衡玉,所以衡玉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   只是因为那人看她的目光太过露骨赤裸,所以在他靠近自己时,衡玉都直接用气势把他压得不敢上前。   久而久之,崔宇就很少过来了。   编剧加戏之后,衡玉和沈清越的对手戏顿时多了起来。   被称为流量与演技双担当的沈清越,他的演技比起老戏骨还要好上一两分。衡玉和他飙戏飙得痛快,有一次忘了收敛,直接把沈清越压得忘了词。   “刚刚那场戏太棒了吧。”   “沈影帝刚刚是被压得忘了词吗?”   “嘘,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旁边的人拍了刚刚那人一巴掌,连忙提醒道。   衡玉的表演太过于有张力。   如果说沈清越的男主是依靠演技演出来的,那衡玉站在那里,她就是容韶本人。   这种为戏疯魔的状态,其实是非常不好的。因为这个圈子里曾经有过一些表现抢眼的演员就是过于沉浸戏中,忘了戏中人并非是真实的存在,在结束拍摄这部戏后也一直没能走出戏外。   ——可衡玉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镜头一对准她她就入戏,镜头一移开,她就是自己。这样轻松入戏轻松出戏的状态,谁能说她会出现为戏疯魔的情况呢。   沈清越脸色一开始有些不好,背负着名声久了,被一个以前叫“花瓶”的人异军突起反压制,沈清越脸上有些过不去。   但很快,沈清越就调整好了心态,他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心理调节能力无疑是很出色的。   沈清越私下里还很认真向衡玉询问,“你是怎么做到轻松入戏轻松出戏的?”   衡玉把头上戴着的毡帽取下来,这是她刚刚拍戏时戴上去的,“清醒认识吧,毕竟戏中人就是戏中人,而你方才是你。”   沈清越若有所思。   剧组有两个演技出众的存在,还有不少老戏骨加盟,以至于剧组的拍摄氛围非常好,没什么演员偷奸耍滑不努力。   因此,即使《问鼎》的拍摄出现了一些波折,进度比还是比预期好上不少。   剧情拍摄逐渐进入高潮,今天就是衡玉的最后一场戏。   晋帝倾尽半个内库的财富为容韶搭建凤凰台。   凤凰台临水照花,冬暖夏凉,容韶很喜欢住在凤凰台里,晋帝便将自己的寝宫设在这里,往常找大臣讨论政务、接见大臣也都在这里。   但即使是这样的盛宠,也换不来真情。   容韶在来晋朝前,为了她的家族存亡,她同意了雍帝的命令,要找机会亲手杀了晋帝。   所以,面对如此盛宠,她也不敢付出真情。   今天是晋帝二十五岁生辰礼,他早早结束宫宴,去容韶的寝宫寻她。   以往容韶要么在读书要么在侍弄花草,今天的她却盛妆打扮,一身红色礼服比她册后大典那一日还要隆重。   “阿韶,你今天真美。”晋帝的目光里是一如既往的痴迷。   容韶没说话,她跪坐在那里,挽起袖子为晋帝酙了一杯酒,轻轻将酒杯推到晋帝面前。   晋帝一愣。   他抬眼看她,似乎想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什么。而她没有回避他的眼神,唇角轻轻勾起,最后化作愉悦的笑,那张脸顿时美得惊心动魄恍若刀剑。   “你今天很开心。”晋帝自嘲一笑。   “是啊,挺开心的。”   她说得这么轻松这么愉悦,于是晋帝便觉得自己被人在心上狠狠剐了一刀。   “大争之世已现,如果没有我护着,你要怎么在乱世中活下去。”晋帝颤着声音道。   他为她布置了很多条后路,但这些后路都存在一定的不确定性……   “陛下多虑了。”   晋帝垂下眼,不再迟疑,接过那杯她亲手斟的酒——即使他知道,酒带穿肠毒。   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酒杯倾倒,明明毒还没有发作那么快,晋帝却觉得他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掉了。   他颤抖着声音问她,“阿韶,你能抱抱我吗?”   容韶依旧在笑着,因为愉悦显得残忍,却更加美艳。   她没有动,晋帝便自己爬过去,环住她的腰,闭着眼睛缩在她的怀中,睫毛不断颤抖,心中明明悲哀万分,却因为拥抱住了这个人情绪又渐渐平静下去。   他是个无比自信的人,以为自己不会被任何事所困扰,一心只有霸业宏图,最后却心甘情愿为她赴死。   “阿韶,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一开始我以为你会想要千百般盛宠,我便为你空置六宫搭建凤凰台,后来我以为你想要这天下安定,便为你彻底掀开大争之世的序幕。”   “可我今日才知道,你想要的……是我的命啊。”   怀中人的气息一点点消失,最后,他颤着声音道:“阿韶,你从未……从未唤过……咳咳,我的名字。”   鲜血从嘴角涌出来,让他这张俊秀的脸染满血迹。   到了这个时候,抱着他的人终于缓缓低下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静静看着他在她的怀里断了气。   凤凰台四周燃起大火,有雾气钻入殿内。   晋帝根本不用为她布下后手布下退路,因为她就没有打算再活下去。   火光越来越盛,外面已经传来救火的呼声。容韶没有在意,她突然抬手抱住倒在她怀里已无声息的人,低声道:“陛下。”   “……叶清彦。”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没入鬓角,可一直到最后也没有人知道,容韶到底有没有对他动过心。   长镜头一镜到底,感情到位,连陈导都有些恍惚,在衡玉扭头投来询问的目光后,才连忙喊了“过”。   衡玉拍了拍宋周博的肩膀,示意他起来。   宋周博还在戏中。   他抬眼看向她时,目光带着未褪去的悲哀与温柔。   那是晋帝看容韶的目光。   这一场戏,宋周博几乎不是在演,他了解晋帝对容韶的感情,在容韶那么平静又残忍的为他斟酒时,宋周博觉得自己完全被带入了戏。   但衡玉不是容韶。衡玉眉梢微扬,手撑着地板站起来。小助理迎上来,为她披衣服递热水,忙得不亦乐乎。   宋周博一步一回头,心头思绪纷乱,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等他回过神时,宋周博发现自己走到了陈导身边。   “陈导。”他打了个招呼,连忙要离开。   陈导却冲他招招手,拍了拍他肩膀,“只是演戏罢了,拍戏的时候入戏是敬业,到了戏外就该出戏了。你看,她可不是容韶。”   宋周博一愣,他怔怔去看简衡玉。   同样是眉目如画,但容韶是内敛的,简衡玉倚着墙,带着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慵懒。   明明是一样的脸,却分明是两种人。   就连他,也不是剧本里那个愿倾其所有讨容韶欢心的晋帝。只是因为简衡玉的表现太过出色,他被带得入了戏罢了。   宋周博低下头自嘲一笑,心底的那点绮思彻底消散。等他再看向衡玉时,已经是以一副好友的模样。   他走过去,“刚刚那一幕演得好,哎呀,我都想为晋帝哭了。等电视剧播出来后,怕是要把观众给狠狠虐上一顿。”   看到宋周博已经出戏,衡玉轻笑。   陈导告诉宋周博的那些话其实是她特意让陈导说的。同样的话如果是她去说,宋周博估计会不好意思再面对她。   两人相处还算愉快,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情失去一个朋友。   “对了,你剪视频的时候把晋帝和容韶这一对剪个he结局吧。好歹晋帝爱得这么深沉,不he我都意难平。”宋周博蹙起眉来,脸上适时露出不忍。   衡玉手扶着墙壁笑,“是吗,我倒是挺忍心的。”   “果然,长得好看的小姐姐都不好惹。”宋周博啧一声。   ——   宋周博还要补拍一些镜头,衡玉却是顺利杀青了。   她离开剧组这一天,元时赶了过来,买了个超级大的蛋糕和水果分给剧组的人,陈导也特意请几位主演吃了一顿饭。   饭后,陈导拍了拍衡玉的肩膀,“衡玉啊,我现在很看好你。”   “你的进步很快,看来之前那两年做了不少沉淀。”   衡玉自然不会否认,她顺着陈导的话道:“跟着陈导,我受益良多。”   陈导摇头笑,“没进组之前我和清越聊天,就说很看好你。没想到啊,我还是低估了。”   “对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档期安排吗?”   陈导话中所透露出来的意思很明显,衡玉笑着回道:“没有,最近经纪人那里接到的剧本还是像以前一样的花瓶角色,我已经要转型,不打算再接这些剧本了。不过其他合适的剧本可能得等《问鼎》播出来才能碰到。”   陈导哈哈笑道:“那正好,于安导演是我的老朋友,他打算拍一部民国电影,里面的女主是个女特务,人设和你在《周旋》里面演的差不多,我把你推荐给于安了,到时候他那边会联系你试戏。”   还把于安的名片也递给衡玉。   衡玉接下道了谢。   飞机是当天晚上就飞回帝都。在机场候机室候机之时,元时也得知了这件事。   他兴奋道:“于导这几年已经转型拍电影,先前拍出来的两部商业片都很卖座,如果这部电影拍得好,你就能顺利挤进电影圈子了。”   电影咖和电视剧咖在圈内的地位可不同,沈清越近两年转型去拍电影就很少接电视剧了。所以他突然接了《问鼎》的消息传出来,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元时现在真的太高兴了。   半年前他还在担心这个宝贝疙瘩进组,会被要求严厉的陈导喷个狗血淋头。结果现在倒好,陈导对她十分欣赏,还把她推荐给自己的老朋友!   “既然你这么高兴,给我放半个月假吧。接下来半个月的档期全都空出来。”   元时脸色微变,“你请半个月假要干嘛。”   最近临近春节,各种走红毯的邀约可不少,他都已经磨刀霍霍打算为这个宝贝疙瘩多接一些通告提高她的人气了。   “春节那段时间你给我接了一档综艺,我打算趁着现在有空,回老家陪我妈和弟弟。这几个月在忙着拍《问鼎》我也没回去过。”   听到衡玉说她是要回家,元时顿时点头同意了,“也行,不过这半个月假期之后,春节你可不能偷懒了。”   “好,我还是很敬业的。”衡玉勾唇笑了一下。   元时暗暗呸了一下,市面上所有新出的游戏,衡玉都能在最短时间内打通关,在打游戏方面她绝对足够敬业的。   等衡玉回到公寓时,已经接近凌晨。她在公寓待了两天修整,就拖着一大一小两个皮箱往飞机场赶去了。   元时原本打算让小助理陪着衡玉回老家,但衡玉拒绝了,给小助理放了半个月假让她回家陪家人,春节的时候就不给她假期了。   衡玉坐飞机到D市,直接从机场打车回家,待在家里陪简母和已经上初三的弟弟一起玩。   衡玉在家里待得过瘾,半个月的假期大有继续拉长的架势。但耐不住元时一天几个电话催她回去走红毯,时间一到衡玉就离开家去工作了。   元时看到她拖着个皮箱从机场里走出来,手指颤巍巍指着她,“你你你……”一口气险些上不来。   衡玉摸了摸被她剪短的头发,勾唇笑道:“怎么样,酷不酷。”   她这张脸很小巧,配上短发显出几分凌厉的美感。再加上她此时头上扣着鸭舌帽、戴着口罩,穿着一身风衣蹬着靴子的造型,元时也不好违心说出“不酷”两个字。   可是……   “你剪头发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元时气道。   当然是因为和你说了你肯定不同意啊。   衡玉睁眼说瞎话,“当然是因为我妈拉着我就去剪了,也没来得及和你说。后面剪都剪了,有什么好说的。”   “我呸,你就胡说吧,不是你想剪阿姨还能强迫得了你。”元时气呼呼走在前面,衡玉把手里的皮箱递给小助理,慢悠悠坠在他后面。   在公寓修整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衡玉就被拉去化妆挑选礼服,等时间指向下午四点,元时手一挥,开车带衡玉去走红地毯。   被称为“恃美行凶”的脸走红地毯,即使衡玉的咖位不算大,镜头对于她还是很青睐的,给了她不少镜头。   尤其她今天是一副全新的造型,素来喜好红裙的人今天难得穿了一件黑色短裙,配上一头短发,整个人美艳不可方物之余,又多了许多神秘感。   【哇!!!老婆你今天更美了】   【我老婆不管什么造型都hold得住,短发我也爱了呜呜呜】   【长发是风情万种,短发就变得酷起来了,这也太秀了吧】   直播间的弹幕纷纷刷起衡玉的脸。镜头看到有新的明星走上红地毯,一些弹幕顿时骂道:【我还没看够呢,摄像机快多给简衡玉一些镜头啊啊啊啊啊啊】   “简衡玉看过来!”红地毯旁边,有狗仔高声喊道。   衡玉顺着声音望过去,露出从容的笑容。   随后,她没有多停留,步伐轻快往里走。   有刚开始工作的狗仔不停按快门抓拍她,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后,狗仔低头翻看刚刚拍好的照片,和他师父说道:“师父,这简衡玉也太上镜了,我刚刚随手抓拍了那么多张,没有一张拍毁了。”   被称为“师父”的狗仔好奇接过相机,全都翻看完后惊喜道:“这组照片不错,一起放上去肯定能引发不小关注。你小子今天表现很好,继续努力啊!”   走完红毯之后的环节就没衡玉什么事,她坐在自己的座位那里当了一晚上观众,明明咖位不高,偏偏气势比一些大腕还要惊人。   晚会的镜头对她非常青睐,给她的镜头和一些一二线明星几乎是一样多。   ——   不久之后,《问鼎》所有剧情杀青,剧组官方微博专门发了微博,还在底下@了几位主演。   有些读者眼尖注意到,饰演女四号任初的演员并没有被@到。   【饰演任初的演员就是那天被送去医院的那个吧emmmm戏份被删了?】   【细思恐极】   【得了吧,你们别忘了剧组当时是怎么回应的,人家男女主还有其他主演没累倒,就她一个女四号戏份最多最苦?搞笑吧,看没看过原著?】   关于这一点,读者议论纷纷,但剧组一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裘曼寒又不是什么有名气的演员,这个话题很快就不了了之了。   发完微博后,剧组就开始紧赶慢赶制作后期。   《问鼎》是年度大制作,男主是流量演技双担当的沈清越,女主也有很多粉丝,还有很多老戏骨加盟,原本最让人捏把汗的简衡玉演技也在不断进步,所以即使是书粉,也都在隔空喊话称在期待电视剧。   而演员本身的粉丝更别提了,早就在翘首以盼。   《问鼎》的第一个预告片很快就做出来。   短短四分多钟的预告片里,有金戈铁马,有儿女情长,单单把预告片拿出来看,这部剧绝对当得起一声顶尖制作。   【我们家清越哥哥当男主的剧,肯定都要支持,快点上映吧!!!我都等了半年了】   【容韶小姐姐好漂亮,我之前一直担心简衡玉长着一张妖艳贱货的脸,掩不出我气质矜贵冷清的容韶小姐姐,现在看造型还是挺不错的】   【冲着剧里面走心的人物造型我就追了!最近的古装剧都是什么辣眼睛的造型】   【这预告片是谁剪的,水平太高了吧呜呜呜,一部电视剧剪出了电影大制作的感觉】   【忙猜一个简衡玉,是我女神的剪辑风格哈哈哈哈】   官方微博看到了这条评论,很快在评论底下@简衡玉,并且回复:【容韶不仅是剧组的颜值扛把子之一,还是电视剧预告片的剪辑担当~】   【啊啊啊啊啊还真是我女神!!!期待其他的预告片!!!】   【太厉害了,既可以靠脸吃饭又可以靠才华吃饭?我酸了嘤嘤嘤】   【柠檬精 11111111】   《问鼎》的上映时间是在最好的黄金时段,在电视剧和网络同时播出。   从它一播出来,热搜从来都没有少过它的身影。   前六集时,还是有关电视剧本身的话题还有沈清越和女一号的话题。   等到第二周,有关容韶的剧情开始展开后,#简衡玉容韶#这个话题开始在热搜上冒头。   并且就像飓风一样,以极快的速度横扫四方。   容韶是冷淡的,是那云边月,清辉孤高。但在长公主府前,她抬眼看到太子出现时,脸上一点点生动起来的模样,险些让坐在电视机前或者是正握着手机追剧的人惊艳到心脏跳出来。 第28章 娱乐圈恃美行凶15   【啊啊啊啊啊这个眼神绝了!】   【万物不萦于心,唯独在她所心仪的男子面前,一点点把自己的容貌盛放到极致。原著中的这句话我找到感觉了呜呜呜呜,这就是我爱的容韶贵女!】   【剧组这是什么神仙选角,对简衡玉黑转粉,就凭这个让我恋爱上的眼神,买定不离手了】   【这一对好配啊呜呜呜呜cp我吃了】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楼上一看就不是原著粉,这对cp你也敢吃,到后面非得虐死你】   【我是原著粉啊,但就凭容韶那个眼神,再捅刀子的cp我都要吃!!!!不就是捅刀子吗,编剧给我发刀子,我反手寄双倍给剧组】   【我的容韶啊啊啊啊你别爱他,你爱陛下吧,太子就是个渣男,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他不值得啊啊啊啊啊啊】   在容韶抬眼望向太子时,屏幕彻底炸开。   长公主府里,她和太子站在红梅树下。   她侧着头,专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笑得温柔似水,正在认真听太子说些朝堂上的趣事。   一颦一笑,随手截的图都能拿来当手机壁纸。   两人的视线偶尔相碰,容韶清冷的眉眼好像都染上了几分媚色,在满天红梅的映衬下美得越发惊心动魄。   【我是容韶身上的那条斗篷】   【我是飘到容韶头顶上的那朵梅花】   【怎么办,这对好好磕,我要上头了,不行不行,我不能对不起陛下呜呜呜呜】   【陛下快出场吧,这狗男人这么一看和容韶贵女好有cp感,我快要坚持不住阵营】   然而,当进度条快拉到最后,雍帝的大寿才开始筹办。   【???进度条我劝你善良】   【这么一部剧你一周更新六集?你心里没点AC数吗,你一天六集我都觉得不太妥】   两集电视剧刷完,网友一个比一个兴奋,轰炸完弹幕之后跑去轰炸微博。   微博有关容韶、简衡玉的话题在不断暴涨,这两集提到容韶的评论甚至比提到沈清越这个坐拥八千万粉丝的影帝还要多。   元时蹲守在电视剧前,心不在焉看几眼电视,又低下头看看手机。在看到那几乎能把上方空地全都淹没的弹幕后,他才松了口气。   等了一个晚上的电话也终于打过来。   元时接起来,听完对方的话后顿时眼前一亮,“你说收视率从之前的1.6上涨到了2.5?”   “哪有哪有,这都是剧组的功劳,和我们家衡玉的表现可没什么关系。”元时嘴里谦虚,笑却已经咧到了耳朵那里。   “好好好,接下来的收视率也麻烦你告诉我一声!”   把电话挂掉,元时心满意足倒在沙发上,“爸爸,你终于出息了!”   元时躺了一会儿,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顶着星星眼看向衡玉,“爸爸!衡玉爸爸!你一定要再接再厉,我的金牌经纪人位置就靠你给我挣回来了!”   元时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农民翻身把歌唱的典型代表。   他决定了,等以后衡玉火遍大江南北,他就要写一本书谈谈“自己是怎么把这位爸爸捧红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经纪人的品格》。   时间已经不早,元时和小助理一起离开。衡玉躺在床上把微博打开,配置极高的手机在那一瞬间都卡顿了好几秒。   她的微博炸掉了。   衡玉随便挑了几条评论看,发现都是在疯狂表白或者疯狂明示她该开始剪视频了。   剧组编剧身为小说原作者,第一时间在微博发声 “我作为男作者并不擅长感情戏,可容韶站在那里,我无比清楚叶清彦对她的感情。色授魂与,心愉于侧,这样的美貌连一方霸主都难以抵挡。与其说是我把容韶塑造得好,不如说是衡玉赋予了这个角色灵魂!”   这样的评价吸引了一大波原著粉的关注。   第二天,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后,衡玉的微博粉丝数量开始暴涨,截止到下午已经涨了将近一百万粉丝。   晚上八点,《问鼎》又有新的两集出来。   这两集里,沈清越饰演的男主遭遇挫折,与女主开始有感情戏;另一边,雍帝寿宴上,前来贺寿的晋朝皇子叶清彦漫不经心往下方瞥了一眼。   本是漫不经心,高高在上的一眼。   偏偏视线再也无法从那人身上移开。   这样的目光太过灼热,容韶抬眸往上看。   叶清彦便方寸大乱,狼狈将视线移开。   从宫人那里得知了容韶的身份,第二日叶清彦和下属在雍朝帝都四处闲逛,因为雍朝和晋朝的关系一向不太好,边境形势素来紧张,他们这一行人自然得不到百姓的欢迎。   在一个铺子前,叶清彦的人与摊主发生冲突。在叶清彦不耐蹙起眉时,容韶亲自出面解了围。   揭过此事后,容韶才冷淡说道:“皇子殿下身份高贵,何必与百姓计较。”   “难道雍朝皇室就能容忍百姓触怒他们?”叶清彦贴近她,眉目俊朗,不像在下属面前的阴沉,他在她面前时是难得的肆意鲜活。   后来两人又有了两次交集,叶清彦已经知道她是太子的未婚妻,可他已经不想放手了。   只有在容韶面前,他才多了几分鲜活。这样的鲜活让他贪恋,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松手。   离开雍朝帝都前一天,叶清彦去找容韶,他刚到容府门口整个人好像被钉在了原地一样。   容府门口,年轻的储君为容韶亲自披上斗篷,那个素来清冷矜贵的姑娘此时眉目含情,笑得那么美那么艳,却让叶清彦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播完这一幕,画面一闪,视频就要跳到下一集预告。   【???预告了???】   【狗逼后期剪辑,这太恶心了,我要看修罗场啊啊啊啊啊啊】   【昨天我说什么来着,吃太子和容韶的cp?不好意思,今天我叛变了,期待接下来的强取豪夺剧情嘿嘿嘿】   【这两集都是皇子和容韶的镜头,我特么都真情实感磕cp了,到最后才想起来我家容韶姐姐是有未婚夫的?所以我到底该站哪对cp?】   【随便吧,反正都是be,怎么买都血亏】   随着剧情一点点深入,属于容韶的故事线也一点点展开。   被太子送去晋朝为后时,她愣愣看着他,表情令人无比动容。   明明是笑着的,眼泪却在眼里要掉不掉,没有任何歇斯底里,但剧外人隔着屏幕也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绝望。   这一幕被截下来,一些网友称这一幕是神仙落泪。   陈导转发了这张照片,并且在自己的微博底下称,从花瓶演技到能把人带入戏,这半年来,剧组所有人都亲眼见证着简衡玉的蜕变。只要站在镜头前,她就是容韶本人,但在台下,她偏偏是与容韶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美人。   “这个人,天生就应该站在镜头前。”   导演的评价,无疑更成就了衡玉。   衡玉隔空发微博感谢,并且将自己刚剪出来的容韶个人向视频上传。   《问鼎》一共有五十多集剧情,它不像一些国产剧为了凑集数注水严重,每一集的节奏都保持得很好,每一集都留有悬念。   剧情到了中期,男女主与容韶的交集多了起来。   【哇,简衡玉和我哥哥一起对戏,表现居然还是这么好!】   【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不可说】   【???你们有病?】   【我……我猜猜他们的意思,是想说……简衡玉的表现比沈影帝还好】   【???滚吧,沈影帝拍了二十多年戏,不比一个花瓶要强?】   【脑残粉够了吧,都追剧追到现在了,你还好意思说我女神是花瓶?我够大胆,直说吧,沈清越的表现是没我女神好】   有关演技的骂声从弹幕弥漫到微博,沈清越的经纪人看到那愈演愈烈的骂声,一阵头疼。   “要不要引导一些节奏。”沈清越可是娱乐圈年轻一代演员的演技风向标,现在居然被网友这么评价,打的脸有点惨了。   沈清越沉默几秒,“别了,她的光芒压不住的。”   不是他演技下降了,而是简衡玉的演技太好。和别人一起拍戏时,未免压戏她一直在克制,而他演技不错,简衡玉的顾忌少了,便把那如同黑洞的演技彻底放出来。   带节奏让粉丝踩简衡玉的演技?她那演技真要敢踩就是自取其辱。   经纪人有些不甘心,但想想简衡玉在剧组的表现,以他老辣的眼光来说,沈清越的评价很中肯。   但很快,在微博的骂声愈演愈烈时,就戛然而止了。   ——   今天已经到了火烧凤凰台的剧情。   “阿韶,你从未……从未唤过……咳咳,我的名字。”叶清彦勉强支撑着说出这句话后,那双望向她时永远温柔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镜头切换。   昔日雍朝国都,有鲜衣怒马的郎君手握玉骨折扇走到她面前,“在下晋国三皇子叶清彦,见过容姑娘。”   “容姑娘可以唤我叶清彦。”   “阿韶,朕希望你唤朕的名讳。”   “阿韶,你的丈夫是叶清彦,是晋朝帝王,不是雍朝那已经沦为阶下囚的太子!”他赤红着眼提剑而来,但当触及她的眉眼时,还是忍不住软了声音。   ……   一次又一次,她却从未唤过他的名字。   直到怀中的帝王彻底没了气息,她才抱住他,柔声道“陛下。”   “……叶清彦。”   【编剧,你这么拍,你没有心的吗!还是以为我的心是石头做的!!!】   【容韶,我恨你是个木头!】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陛下,你别爱容韶了QAQ她不值得】   【我居然理解陛下,这样的容韶我也好爱啊,一边恨着她的无情,一边又对她念念不忘,这就是在犯贱吧】   【回楼上,是的】   一群网友杀去宋周博微博底下,哭唧唧说心疼他,换个人爱吧别爱容韶了,再浩浩荡荡杀去衡玉微博底下,哭唧唧说她狠心,随后丧心病狂催起视频剪辑来。   【听说你在休假了?那什么,cp视频随随便便来几个,个人向视频来几个,群像视频来几个?什么时候能安排上?】   【《周旋》四十分钟的剧情你都剪出花来了,《问鼎》你活到三十六集,你懂我的意思吧?】 第29章 娱乐圈恃美行凶16   #容韶叶清彦葬身火海#的话题霸占热搜头条。   【这对cp真是我的意难平呜呜呜呜】   【编剧老狗,容韶最后哭了我可不可以觉得她对陛下动了心?ballball你做个人,一定要让容韶动心啊!!!只有陛下一个人辗转反侧我太痛了】   【……让我静静,容韶死了!!!我不就是几天没追剧吗,我女鹅怎么就死了!!!】   【我我我我为什么要手贱把视频点开?这剧透也太大了,差点在办公室气晕过去】   【从容韶往酒里下毒我就在哭,电视剧里两个人的纠葛比小说要深多了,我以为编剧会高抬贵手,结果比小说还虐!陛下明知是毒酒,却依旧义无反顾成全容韶,倒在她怀里时的眼神还是那么温柔眷恋呜呜呜呜我爆哭   最可恨的是,我原本想狠狠骂一顿容韶,结果容韶神仙落泪,我就舍不得了呜呜呜呜这是我和陛下都爱的女人啊,如果让陛下知道她为他哭了,也不知道是心疼难受还是欢喜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回报】   【肯定是心疼啊,无论如何,他都舍不得容韶落泪】   微博已经彻底沦陷,相关话题的热度在不断暴涨,衡玉、宋周博的微博关注人数开始了疯狂暴涨。   《问鼎》播出到目前为止,衡玉的微博关注人数已经涨了一千万,狠狠吸了一波粉。   而且《问鼎》现在还没有播完,之后一段时间热度也在,后续的数据肯定会更惹眼。   明明是一个已经出道三年的明星,这突然一爆,搞得像是顶级新人横空出世一样。   这两集的收视率也螺旋爆炸了,看到这过于夸张的数据,陈导险些以为是后台统计错了。   相关工作人员激动说道:“虽然很夸张,但这完全是真实数据!”   随后工作人员又蹙起眉来,“容韶算是剧里面最有魅力的角色,她和晋帝的感情纠葛非常吸引人。现在两人纷纷下线,《问鼎》的收视率估计要开始大跌了。”   陈导坦然笑笑,“预料之中啊。”   拍戏的时候就是这样,在看过简衡玉、宋周博震撼式的结局后,剧组的气氛低迷了好几天,每天拍摄都磕磕绊绊的,沈清越的表现也受到了影响。   陈导一直知道简衡玉那富有张力的表演很能带动剧组氛围,可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影响到底有多大。   果然,这一集过后,《问鼎》的收视率开始暴跌,即使是沈清越也不能保证收视率了。   其实真要说起来,后续的收视率也漂亮,当得起年度巨制的名头。只是之前的表现太过惊艳,以至于众人对这部剧的要求都无形中拔高。   圈子内不少人都拿到《问鼎》每一集的收视率。   容韶葬身火海那一集的数据太过惊艳,绝对是很多年内都难以超越的一个数据。   不少投资人、导演都能意识到这个演员身上的价值和话题度。一时之间,各类综艺、电视剧通告雪花似的向她飞来。   沈清越的经纪人拿到相关收视率的数据后,险些气吐血。   沈清越原本已经转型拍电影,是因为和陈导的交情,还有《问鼎》这部剧当真不错才会接下剧本的。   结果还不如不接呢,这部剧成全了简衡玉,成全了饰演太子和晋帝的演员,损失最大的就是沈清越了。   之前微博就在撕沈清越和简衡玉谁的演技更好,沈清越立足圈子多年,粉丝群庞大。而粉丝有时候就是不讲理的,他们生生撕出了“沈清越演技更好”的结论,也把沈清越的路人缘给撕没了大半。   原本这场骂战还有愈演愈烈的可能,但容韶葬身火海的剧情一播出,网友都只顾着哭唧唧了,真没几个人有心思再去撕。   就连沈清越的不少粉丝,都为容韶流了好几滴泪,转而爬起了墙。   这一波操作简直不能更亏。   ——   《问鼎》热度极大,剧组受邀参加综艺访谈。   陈导得知衡玉以前在综艺节目上的表现不是很出色,特意打电话来安抚她,“你不用担心,这个访谈基本的流程很简单,我也会和节目组那边沟通,让他们提前给你透个底。”   衡玉不需要,但还是礼貌道了声谢。   节目录制当天,衡玉到拍摄场地。   她到的时间不早不晚,宋周博已经到了。   他今年二十八岁,演技之路起起伏伏,这一次凭借晋帝的角色终于成功翻盘,身上的气质却变得内敛,和几年前的锋芒外露孑然不同。   “衡玉,你来啦。”宋周博主动迎过来。   节目快开始录制时,戴着口罩的沈清越也姗姗来迟。   这个访谈节目是采用直播的形式。直播间刚开,就涌进来一大堆观众,弹幕也开始了对各个角色、明星的表白。   主持人问的问题都很常规,众人笑笑闹闹回答,显得彼此间关系很好。衡玉含笑坐在边上,没有刻意抢占镜头说话,但一旦说话,就是那种情商极高能圈到一堆粉的话。   【女鹅你越来越说话了,我好欣慰】   【啊啊啊啊啊这个回答情商也太高了】   【演技好、颜值高、情商高,还是顶尖名校A大毕业的,我沦陷了】   【妈妈问我为什么要跪着舔屏幕】   弹幕的留言越发炸了,都在纷纷表白衡玉。   元时坐在台下,欣慰得两眼冒光,“宝贝疙瘩今天的表现,真是不枉费我买了《提高情商的三百六十记》《怎么在人群中表现出色》这两本畅销书送给她。”   小助理神色一僵,不好意思告诉元时,他送的那两本书早就在角落里积灰了,如果她没记错,衡玉姐从拿到后就一直没翻开过。   衡玉姐就是情商出色,才不需要看这些书呢_(:з」∠)_已经晋升为迷妹的小助理想着。   在访谈气氛越来越热闹时,主持人突然道:“我想问问网上一个争议比较大的问题。”   “粉丝们一直在争沈影帝和衡玉的演技到底谁更好,大家在剧组应该有看过两人的表现,不知道你们觉得谁的演技更好。”   直播间的气氛顿时一僵。   主持人却像是没注意到一样,兴致勃勃等着他们的回答。   【节目组在搞事吧】   【好恶心啊,这种引战问题也敢问】   【接下来是修罗场吧,带感,期待他们的回答。】   弹幕有骂节目组骚操作的,也有觉得这个问题很带感的。   元时和沈清越的经纪人都在台下暗骂节目组,之前给他们看的台本里可没有这么个问题。   可现在是直播,这个问题又不好直接翻篇。   气氛凝滞的时候,一道声线干净的女声突然在直播间里响起。   “谁的演技更好,这个问题其实很唯心主义。”   “容韶的人设更复杂,沈前辈演出来的是一位走霸主之路的豪杰,两个角色根本没有可对比度,我们的对手戏也很少。”   “虽然知道沈前辈的演技很好,但如果要我回答这个问题,我当然是更喜欢自己的表现了。”   “周博,你是不是也更喜欢自己的表现?”衡玉转头去看她身边的宋周博,顺便把话筒递过去。   宋周博对着衡玉笑了下,接过话筒,“当然,剧组所有人表现都非常出色,但我内心就是更喜欢自己的表现。哎,我以为只有我自己是这么觉得的,没想到我们矜贵端庄的容韶贵女也是这么想的。”   “哈哈哈哈对,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剧组里女一号也在笑眯眯道。   “英雄所见略同啊,我和衡玉姐的看法也一样。”饰演太子的男演员笑容灿烂,露出虎牙。   沈清越诧异瞥了衡玉一眼,衡玉颔首示意。   话筒到了沈清越手里,沈清越笑道:“演技如何不好评价,但如果要我评价衡玉本人,她现在已经是一位非常优秀非常出众的演员了。”   话语间不吝惜自己的欣赏。   一场闹剧就这么化解过去。   【衡玉这个回答好,不管剧组谁的演技更好,我就是更喜欢自己的。哈哈哈哈脑补了一个傲娇玉的形象】   【哼,反正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觉得自己演技最好了.jpg】   【哈哈哈哈哈哈太机智了】   节目组后面不敢再搞事了,几轮游戏过后,访谈落下帷幕。   镜头消失,沈清越脸上的笑也消失了,他冷冷瞥了眼节目组的人,最先和经纪人离开。   节目组的人大汗,他们知道这个问题会得罪人,但没想到沈影帝对此居然这么在意。   沈清越当然在意。   他的演技不如简衡玉,在剧组里几次被简衡玉压戏,这些表现可都是落在了剧组众人眼里。   如果说这一点,他还能凭借自己的城府调整好心态不在意。那么让沈清越真正难以释怀的,是在撕演技的时候,他有一群粉丝爬墙,是他在简衡玉身上察觉到了威胁。   这种威胁,让沈清越心态失衡起来,再也难以保持之前的清醒冷静。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来之不易,因此对于失去的阴影就不免耿耿于怀。   衡玉和陈导等人打了声招呼,随后离开。   元时边开着车边道:“节目组那边不地道,明摆着想要话题度,还好你圆了过去。”   衡玉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是问道:“于安导演那边联系你了吗?什么时候去试镜?”   陈导之前把她推荐给于安导演,担任他电影里面的女一号。   于安看过衡玉在《周旋》这部剧里的表现,又有好友的大力推荐,已经很满意这个人选。但还是打算按照流程安排一场单独试镜。   元时对衡玉的演技已经非常有自信,自然没什么意见。   “一个星期后试镜。剧本我已经拿到了,等会儿给你。”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衡玉接过剧本上楼。   这部电影名为《风月劫》,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   “风月劫”这个名字带着靡靡之色,这部电影讲的的确是有关一个女人的故事,但却并非只谈风月。   民国年间,十里洋场的上海,顾宁是交际场上最艳丽无双的那朵红玫瑰,家世良好,容貌出众。然而只有她的上线知道,她是一枚安插在敌人心脏的棋子,是奉命潜伏的女特工。   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但在上海沦陷之后,她的未婚夫投靠日本人,家族生意也因此越做越大。   个人的命运、爱情在国家危亡面前变得不足为道。   这朵妖艳的红玫瑰凭借男人对自己的爱慕垂涎,凭借着未婚夫对她不设防,探听到一系列重要情报,为上海的地下情报开展做了无数贡献。   片尾最后,她因身份意外暴露,被敌人枪杀,凋零在黎明前夕。   毫无疑问,《风月劫》是一部纯粹的以顾宁为主角的电影。   十里洋场里风情万种的红玫瑰,信仰坚定的地下情报工作者,这两种矛盾的气质,构成了一个足够打动人心的人设。   衡玉合上剧本。   果然,比起那种相对简单的角色,她还是更喜欢这种表现复杂的角色。 第30章 娱乐圈恃美行凶17(推翻重写)   衡玉的试镜很顺利。   《风月劫》这部电影筹备多时,敲定好演员后便很快进组开拍。   另一边,沈清越也在进组拍一部大制作科幻电影。   国内的优秀科幻小说不少,但却缺乏一部优秀的科幻电影来填补市场空白。   俪导是国内最顶尖的导演之一,以前尤为青睐古装题材,一直想冲击国际电影奖项。在他拍摄古装题材电影顺利把奖项抱回家后,便决定转型拍摄科幻题材电影。   他定下的男一号是沈清越。   面对这么一位名导抛来的橄榄枝,而且还是一部ip大制作,沈清越其实并不抗拒。   他把剧情梗概看完,就和剧组签下了合约。   沈清越正在剧组里翻看剧本,等着拍下一幕戏,经纪人突然道:“我听说简衡玉最近接了一部民国电影。”   “什么类型?”沈清越停下翻页的动作,抬眼看向经纪人。   “女特工,于安导演指导。”   民国背景本来就小众,女特工这种题材更是冷门。   沈清越摇摇头,简衡玉刚凭借容韶这个角色大火,现在最应该做的,其实是多拍几部热门电视巩固自己的人气,而不是急着拍电影,拍的还是这种容易叫好但不叫座的题材。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们两部电影的档期应该会撞上。”   听到经纪人这句话,沈清越眉梢微扬,“于安导演也是老牌导演了,他应该懂得避开档期。”   “我倒是有些希望撞上。”在沈清越面前,经纪人没掩饰自己的想法,“之前微博撕你和简衡玉到底谁的演技更好,因为容韶的人设复杂,所以很多网友都觉得她的演技更好。   等电影一播出来,网友们把两部电影放在一起对比,他们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沈清越顺风顺水多年,演技一向被吹捧。他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但听到经纪人提起这件事,也不免心情复杂。   他的注意力恍惚了一下,摇摇头重新收敛心神。   于安导演却完全没有担心题材小众、上映档期的问题。   他同样也是国内最顶尖的导演之一,接触过的演员不知道有多少,其中还有很多是已经冲出华夏,在国际上也颇有名气的巨星。   但当于安导演开始拍摄简衡玉的戏份时,他才知道好友陈导那句“这个人,天生就应该站在镜头前”意味着什么。   在镜头前,这个人拥有着绝对的统治力。只要看她一眼,就忍不住被她的表现所吸引。   表演富有张力,随意一笑便是魅惑众生之态,戏里她就是顾宁本人。   《风月劫》题材小众,于安导演最开始是冲着冲击奖项去的,对票房并不抱有多大的期待。但当他看着镜头里的回放后,他觉得自己可以挑选最好的档期,追求最高级别的票房了。   题材小众算什么,美是共通的,演技是共通的!   衡玉正式杀青,电影进入后期剪辑和过审阶段。   拍完《风月劫》,衡玉就暂时闲了下来。   五月底,沈清越所主演的科幻电影《星海》定档七月一号,开始官宣。这一部大制作的宣传铺天盖地,大IP结合名导、演技担当沈清越,再加上给力的投资,足以让网友对这一部电影充满期待。   况且《星海》的预告片是真的不错,特效看着还挺有感觉的。   相比起《星海》的张扬,同期的《风月劫》在宣传上就显得有些平淡了。   这部电影同样是定档七月一日,与《星海》撞上,题材又偏向于小众,衡玉在微博上宣传时,她的死忠粉们已经预感到票房的惨烈,暖心在底下留评安慰她。   【女神的电影肯定是叫好类型的,虽然这个题材有些不叫座,但冲击到奖项就完全不一样啦!】   【我相信我玉的演技没问题,等电影上映了肯定会多多贡献票房】   【看了预告片呜呜呜又是这种风情万种的矛盾角色,我真的爱了】   【档期和《星海》撞了,不过科幻电影还是让别人先试水吧,我去为《风月劫》贡献票房/doge/doge/doge】   这些评论足以让人为《风月劫》捏一把汗,但于安导演等人都颇为淡定。   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风月劫》点映当天。   “牺牲无法避免,可总要有人肩负黑暗前行。”   电影一开始,就是在一座教堂里。穿着黑色礼服的顾宁胸前别着一朵玫瑰,她闭着眼睛在做祷告,轻而平静的声音响起。   电影暗下去,再亮起来时就是在一个宴会上,顾宁在舞池里与未婚夫跳舞。   电影前面小半部分的剧情,几乎都是在刻画她如何用美貌化为利器,窃取一次次情报,挽救了上海的地下党组织,并且几次窃取来重要的军事情报。   电影节奏很快,那种紧张感塑造得非常好,前一刻观众忍不住为顾宁提起一口气,后一刻她便凭着自己的智慧化险为夷。这种一上一下的感觉,让观众越发期待电影后续。   一直到电影过半,与顾宁搭档三年的同伴为了营救他们的上线,被枪杀在街头,血花从脑门溅出,熟悉的身影缓缓在顾宁面前倒下。   她的眼泪险些夺眶而出,却担心被日本人看出异样,强忍着颤抖离开现场。   而素来疼爱她的父亲察觉到她的异样,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警告道:“顾宁,你想要害死全家人吗?”   有三位同志行踪暴露,顾宁明明知道消息,却因为被父亲囚禁在家里,等她把情报送出去时,得到的是这三位同志的死讯……   最后一次,顾宁获得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但这个情报一旦传出去,等待她的只有身份暴露的下场。   在那个时候,顾宁想起她执行潜伏任务的初心。   ——牺牲无法避免,可总要有人肩负黑暗前行。   她见惯了同伴的死亡,这一次,轮到她了。   “你……有什么遗言吗?”牺牲之前,她的未婚夫如此问道。   “唯一遗憾的,大概是没能看到新时代的曙光,倒在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顾宁闭上眼,平静迎接死亡。   电影最后,曙光来临,“顾宁”二字铭刻在烈士墓碑之上。   电影暗下去,再亮起来时片尾曲响起,影院里有不少角落传出低低的啜泣声。   当这一批看完点映的观众走出电影院,网上有关《风月劫》的话题瞬间炸了。   【不剧透,只是告诉大家,这部电影值得二刷三刷。它绝不是一部简简单单卖弄情怀的电影,拍得是真的很好!!!】   【啊啊啊啊啊啊我爆哭,这部电影怎么评价呢,前期超级爽,中后期一点点变虐,但转变都很合理,结局也非常好】   【神作!!这部电影不愧是冲着奖项去的,太棒了!!】   【后半段一直哭一直哭,呜呜呜呜不行我又忍不住了】   被邀请前去的剧评人也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把情怀和商业片要素完美结合,之前预测《风月劫》票房会很低,现在我打算收回这句话,并且期待它能成为一匹黑马】   网上评论风向随着点映的结束而发生转变。   有不少网友都去买好了票,等着公映那天进电影院贡献票房,也看看这被吹得好像买了水军的电影好在哪里。   时间很快就到了七月一号当天,《星海》和《风月劫》两部电影将一起公映。   市场需要的科幻片,是出众的特效和丰富的想象,只要满足这两点,电影的票房都不会很差。   《星海》本身的设定很新奇,俪导很努力在还原这个背景设定,所启用的特效团队又是非常专业的团队,所以这部电影的特效水平做得还算让人满意。   但这部电影还是存在难以避免的硬伤——   男女主感情戏进度慢,有大篇幅内容都是围绕男女主的误会展开。   镜头太多,导演对科幻电影的想法不够成熟,想要表达出来的东西太多,但限制于两个小时的时长,最后好像什么东西都提到了一点,又都没有细讲。   那些特效的确让人满意,但特效在整部电影里所占的篇幅太小了。观众在电影院里待了两个小时,出来的时候想概括一下《星海》的核心内容,都有些不好概括。   电影相关评论很快就出现。   【不知道怎么评价《星海》,emmmm特效做得很不错,背景设定也还可以。   但情节……我有些不懂它到底想讲什么。不说情节有多好,你至少要让我能看懂吧!!!】   【不知道是不是剪辑的问题,我总感觉电影前一刻还在讲这件事,很快就跳到另一件事上。等我快把前面那件事忘了,它就又拎出来讲了】   比起观众的评论,专业影评人的言论则更为直指核心。   【《星海》不愧是大制作,我能看出这一部电影的特效绝对不敷衍,也许还没有达到外国的水准,但也称得上不错了。   导演在业内很有名气,以前是拍古装电影、古装电视剧的,这类影片最喜欢埋很多伏笔。在古装电影上功成名就打算转型拍科幻电影无可厚非,但我觉得导演的思维还是停留在拍古装电影上。   刚开始看到特效精神一振,就在我摆好姿态准备开始欣赏一部科幻大片时,导演把古代的勾心斗角拉出来给我看了,可能是为了迎合市场,男女主的甜蜜相处也刻画得很认真。于是拿到我面前的科幻电影,它集齐了很多元素,唯独不像一部“科幻电影”。   剧组也许都很用心,但它确实算是一部没什么水准的烂片   ……】   很快,#星海披着科幻皮谈恋爱#,#星海不是科幻电影#这两个话题成功被送上热搜。   沈清越的经纪人看到微博的骂声后,头皮一麻,连忙点进话题去看相关的评论。   结果越看心情越发拔凉。   【我进电影院是想看科幻片的,不是想看你披着科幻皮谈恋爱玩勾心斗角的】这一条微博热评高高挂在第一位。   此外,还有网友将矛头对准沈清越。   【沈影帝已经属于半封神状态了吧,以你的咖位没必要接这么一部烂片子吧】   【为了哥哥踏进电影院的,没想到浪费了几十块钱】   也有网友说了公道话,【其实沈影帝的表现没太大问题,演得还是很好。我能坚持着看完这部电影,都是因为有他在】   而档期撞上的两部电影也不免被拿来作比较。   【讲真的,是怀着很大的期待去看《星海》的,结果……国内的科幻电影果然还是达不到我的要求。反倒是《风月劫》,一开始不抱太大希望踏进电影院,却被彻底惊艳】   【简衡玉是什么魔女,她对我施什么魔法,我已经出了电影院,但脑海里还是充斥着她的一颦一笑】   【真的,大家去给《风月劫》贡献票房吧,它值得最好的票房】   沈清越冷着脸走到后台。   “怎么了?”经纪人问道。   今天是《星海》首映日,沈清越现在应该在后台等着和影院粉丝见面才对。   “看到有一些人中途离场,我觉得有些不对。网上对电影的评论怎么样?”说着话,沈清越伸出手,要把经纪人手上的手机拿过来。   他虽然是主演,但并没有看到过电影成片。   经纪人苦笑,递过去,“你自己看吧。”   等把靠前的几条评论刷完,沈清越也基本知道网上的风向是什么了。   “本来让你接这部电影,是想着如果这部电影成为国内科幻电影的经典之作,你的人气肯定能再上一层楼,没想到俪导的转型会这么不成功。”经纪人以为只有他们两个人,也没刻意压低声音。   沈清越抬手揉眉心,没怎么把经纪人的抱怨放在心上。   依照现在的评论风向,这部电影的结局已经很明显了。   网友可不会管真相到底如何,他身为主演,具有很大的票房号召力,难免要为这一部电影的滑铁卢背一部分锅。   在休息室待了一段时间,沈清越还是必须出去参加电影结束之后的影院见面会。   受邀而来的记者把话筒对准沈清越和俪导。记者在看电影的时候也不忘关注微博,自然知道了微博的风向,话筒一个个往前伸,生怕沈清越和俪导没把他们叫起来。   俪导已经知道微博的风向,他很清楚自己这一次尝试是以失败告终了,脸色冷淡把一个年轻的记者点起来。   记者激动站起来,矛头对准俪导,“俪导,微博上对《星海》的评价,额,不是很高,对此你有什么想法。”   “我很抱歉,这在我看来,是一部失败的尝试。”   连着问了两个有关剧组的问题,记者终于把矛头指向沈清越,“沈影帝,之前网上在对比你和简衡玉的演技,现在《星海》惨遭滑铁卢,《风月劫》口碑却很好,不知道你对此有何感想?”   沈清越脸上挂着笑,但旁边的人看过去,都能看出他有些走神。   在一片喝倒彩的情况下,《星海》在各大影院的拍片量剧减,《风月劫》恰好与它形成鲜明对比,口碑炸裂,拍片量剧增,三天后各大影院有近半的拍片量都给了《风月劫》。   这部电影爆了,也用事实证明,题材并不能完全限制电影的成绩。   《风月劫》最终以三十五亿票房在华夏电影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并顺利送去参与国际电影节奖项角逐。   于安导演在接受采访时,对衡玉赞不绝口,并且亲口表示,如果以后还有机会,一定要经常和衡玉合作。   “她是导演最喜欢的那种演员,无论你提出多难的要求,她都可以演出来。”   “是她成就了顾宁,成就了这一部电影。”   事后,不少通告都用于安导演这句话做为标题。   还有人激动宣称——他们在亲眼见证一个时代的来临。 第31章 娱乐圈恃美行凶18(修)   比起媒体的激动,衡玉本人的生活节奏放得很慢。   她给自己放了一个月假,留在家里陪家人,中途还带他们去国外玩了几天。直到后面元时几次打来夺命连环电话,险些要杀来她老家把她抓回去工作,衡玉才悠哉悠哉赶回帝都。   随着人气的暴涨,衡玉获得了很多国际知名牌子的青睐。   这一次元时催她回来,就是因为这些年在时尚界崭露头角、与不少老品牌瓜分奢侈品市场的LM中国区总部向衡玉抛来橄榄枝,想邀请她担任LM在中国区的代言人。   LM主打欧美市场,近些年来才进军中国市场,但一直没能打开国内市场的局面。LM中国区的负责人想着找一个高人气女明星来代言他们的牌子,这样兴许能打开局面。   《风月劫》刚播出没多久,正是衡玉热度最大的时候,LM决定邀请代言人后,便向她抛来橄榄枝。   元时激动道:“LM的橄榄枝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只要拍了这条广告,你的身价起码得翻上一倍!”   “前段时间消息传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一二线女明星望风而动,想要去争夺这么一个机会。结果LM中国区的负责人直接联系上我说定了你!!!价格还开得特别高!!!”   衡玉翻看着元时递给她的资料,对比元时激动到有些语无伦次的模样,她的表现就显得过分平静了。   她的目光落在LM这一季度的主打风格上——众神颠倒。   连神明都会为之颠倒的美。   非常非常嚣张的一个主打风格。   ——   签约的事情完全由元时负责。   一直到要去拍摄广告和写真照,衡玉才第一次踏足LM中国区的总部。   电梯到了六楼,刚走出去,就能注意到四套穿在模特身上的华丽裙装——这是当季主打风格的四个代表作。   这四套长裙都不可再复制,也不会面向公众出售,每一套长裙都精美得像是陈列在博物馆的艺术品。   众人站在四套裙装面前,被这种直面而来的美所惊艳了。   即使是以衡玉挑剔的眼光,也很难挑出任何不完美的地方。   陪同衡玉全程的LM负责人秘书看到他们有些呆愣的模样,笑道:“只有这样的美,才能当得起众神颠倒这四个字。”   双方都是干脆利落的人,没有过多寒暄,LM的人很快请衡玉去化妆间换衣服化妆,等着接下来拍写真。   第一套衣服仿的是中世纪设计风格,华丽复古,上面的所有花纹都是纯手工刺绣,精致到连一颗纽扣的做工都很讲究,配套的高跟鞋以及珠宝也都非常华丽,与长裙的设计风格相配。   在衡玉换衣服的功夫,秘书也在轻声为她介绍这一套衣服的设计理念和设计风格。   等衡玉将整套衣服都换好,站在众人面前轻轻勾起唇角时,众人聚的,衣服好看也要看是什么人在穿。   大概只有这种不似凡人的美貌,才能撑起这套长裙,不让自己的风华被长裙所遮盖吧。   秘书心神恍惚,只觉得再也找不到比对方更合适的代言人了。等恍惚过后,她又觉得心中一定。   LM在中国区发展很慢,总部的人早有意见,他们这一次花高代言费请来简衡玉,也是放手一搏,不然中国区的几位相关负责人怕是都要受到责难,她这个秘书自然也落不得什么好。   广告早就有了优秀的剧本,衡玉按照剧本拍完广告,又拍完四组写真,进度快得不可思议。镜头落在她身上,不需要进行后期处理就是一张非常完美的照片。   “太棒了,你这张脸在镜头里完全没有死角!”摄影师用他那不熟练的中文惊叹道。   衡玉便弯着唇,收下他的夸奖。   因为这一笑,摄影师又连忙按下快门。   LM的效率很高,刚过去一个星期,广告就开始在LM的平台和各大视频网站上线了。   衡玉也转发了这个广告。   如今正是她热度最大的时候。衡玉刚转发完微博,就有网友点开这则长达五分钟的广告。   误入神明领域的少女,得到神明的青睐。神明为她献上世间最华丽的衣裙,讴歌她举世难寻的美貌。   【哇,这是女神新的电影吗?拍得好好看啊,我要去支持这部电影!!!】   【裙子太太太漂亮了!!啊啊啊啊剧组的服装好走心啊】   【没有……这是个广告啊!!大家仔细看看标题】   【对了,前段时间LM官宣简衡玉成为中国区代言人,这是LM当季主打服饰的广告】   【呜呜呜呜众神颠倒,难怪会挑女神来拍这则广告,她真的太符合了】   这则广告以最快的速度流传开来,不过放出来一个小时,点击量就已经破三百万。   等广告点击量破一千万后,LM官博又发了一条动态,表示在新的一期杂志里,会有衡玉所拍摄的写真。   LM所拍摄的所有写真,都只在杂志上刊印。网友得知这个消息后,一边暗骂LM的人太会给自己增加销量了,一边哭唧唧去蹲点,等着LM最新一期杂志上市。   很快,零点到来。   LM最新一期杂志库存三十万,一分钟后库存十万,一分半钟后全部售罄。   【啊啊啊啊啊啊我被卡掉线了,再爬上去时居然已经卖光了】   【气死我了!我为了网速特意开了升级套装!!!结果还是没有抢到】   【LM你心里没有点AC数吗,就印三十万,是不想赚钱还是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我买到了,让你们羡慕嫉妒恨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没买到,我好恨啊,这能不能加印啊】   【喂,是精神病院吗,这里又疯了一个,你们快过来啊】   这个数据很快在网上传开,不少人都在感慨简衡玉如今的人气。   LM趁机把这个话题送上热搜头条,又成功收获了一大批关注。   经此一事,LM在中国市场的局面顺利打开,尤其是随着日后衡玉人气的提高,成为一个时代的标签时,这一个代言也被业内戏称为“性价比最高的代言”。 第32章 娱乐圈恃美行凶(完)   在尝到甜头后,LM重新与衡玉签订了另一份合约,她如今已经是LM在全球的代言人。   LM代言的热潮暂时平息后,给元时打电话递邀请的国际大品牌顿时多了不少,有些大牌开的代言费还是超一线价格,比LM的价格还要高上许多。   这千金一掷只为了让他家艺人去拍一则广告,元时不得不感慨,当一个明星火起来后,赚钱实在是一件太过简单的事情。   他也没耽搁,把这些抛来橄榄枝的代言全都汇总好,拿去让衡玉挑选。   衡玉低头翻看。   元时已经将这些代言归类好,那些开了高代言费的国际大牌的邀请被他放在最上面,但衡玉最后只选了一个公益广告代言。   她不缺钱,对那些高代言费的广告并没有太大兴趣。   拍完公益广告后,衡玉又有选择性的挑了一两个综艺。暂时没有让她满意的剧本,衡玉便给自己休了假,回家待上一段时间。   随着《风月劫》在影院全部下线,有其他新的电影在电影院上映后,《风月劫》的热度逐渐平息下去。   但很快,一个消息的传开再次使这部电影名声大噪。   ——《风月劫》在国际电影节的评选上,斩获了最佳女主角、最佳导演、最佳剪辑三个奖项。   随着这个消息传回来的,是衡玉出席电影节评选的照片。她这一次电影节所穿的长裙,正是LM友情提供的那一套复古繁琐长裙。   从国际电影节回来的于导一行人,在机场被闻风赶来的记者堵住。   于导一反先前的低调,对参加电影节评选的事情大谈特谈,“比起空口说话,我们剧组有信心先拿到奖项,用事实向大家证明影片的优秀后再站出来说话。”   “最佳女演员奖实至名归,最佳导演和最佳剪辑倒算是意外之喜了。”于导也不掩饰自己的喜悦。   “接下来我们还会把这部电影送去参加其他的电影节,应该还能有不错的收获。”   于导说话的时候,一身休闲打扮的衡玉就站在旁边,大大方方让镁光灯对准她。   没过多久,衡玉前去参加国内电视节的颁奖典礼。   这一年来,衡玉只在几部电视剧里有过客串,但角色都是经过认真挑选的,所以总是能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   她以无可动摇的优势拿下“年度最受欢迎明星”“最具商业价值明星”两大奖项。   即使是沈清越,也难以在这两个奖项上对她进行狙击。   因为在《风月劫》和《星海》的正面PK中,《风月劫》明显更优于《星海》。   死忠粉也许还会把票投给沈清越,但数量最为庞大的路人网友,纷纷把票投给了衡玉。   这还是沈清越出道以来,第一次与这两个奖项失之交臂。   直播镜头给沈清越的脸打了个特写,在镜头前,他的表现依旧从容清冷。但当镜头移开,沈清越看着那正在台上致辞的简衡玉,神情若有所思。   颁奖典礼结束当天,有关这一次盛典的通告铺天盖地出现。   其中,有一个极其权威的媒体在通告里写到——   “简衡玉是年轻一辈演员的风向标,从带着嘲讽意味的花瓶蜕变到如今的入戏疯魔,在她身上,我们看到了太多太多惊喜。”   “她是年轻一代中的流量演技双担当。”   这篇通告太火了,火到就算沈清越想视而不见,他还是知道了这篇通告是如何以最华丽的辞藻去夸奖简衡玉。   一如当年,他们也是这么夸奖他的。   现在他的实力并没有减弱,人气也没有太大损伤,可他身上的光环却已经被剥夺大半,赋予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沈清越冷静了一晚,第二天,在经纪人过来找他时,沈清越平静道:“最近有什么剧本可以挑选吗?”   即使不愿意承认,沈清越也必须得说,简衡玉的演技是比他好。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身上的光环所影响的呢?最开始,他也只是单纯喜欢演戏、享受演戏的过程。   过分在乎身上的光环,所以才会因简衡玉对他形成威胁而心态失衡。   也许身上的光环被剥夺了更好,他可以更耐心更认真去挑选剧本、揣摩演技,而不是看似淡然清冷,实则过分在乎名利评价。   经纪人有些惊讶,一个晚上不见,他觉得沈清越好像变得更沉稳了。   “有不少剧本,我都给你带来了。”经纪人把剧本全都摆在沈清越面前。   沈清越低下头翻看,神情专注认真。经纪人看着沈清越,好像看到了当年他刚和沈清越签下合约,成为他的经纪人那时的场景。   ——   沈清越沉淀下去认真拍戏时,衡玉也挑选好了新的剧本。   她这一次打算挑战的是刑侦题材电影。   ——有反社会人格的心理侧写师常霏。   白天里,常霏在用自己的专业素养为警方的侦查提供方向,夜幕来临,她却在悬崖边站立,随时可能堕入无尽深渊。   无声挣扎的过程,才是最痛苦的过程。   她站在对抗恶意的第一线,不断测写犯人的相貌和身份,深受到同事的信赖,更因工作表现出色获得过好几次嘉奖。可当她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她。   元时对于衡玉会接下这部电影早有心理准备,她一向更青睐于这种多面的角色。   签下合约,衡玉很快就进组拍戏。   半年后,电影顺利成片,送去过审。   主角常霏是心理侧写师,却有着隐藏极深的反社会人格。   消息传出来后,早就翘首以盼等着衡玉出新电影的粉丝们,激动得在微博里到处呐喊狂欢,还纷纷表示自己一定会拉着身边的朋友去贡献票房。   这个有些小众的题材预售票房五百万,上映当天票房高达五千万,一跃成为暑期档的最强黑马。   电影的口碑爆了之后,票房更是一路高涨。各大电影院为它安排了过半的排片量,也几乎是场场爆满。   凭借着这部小众题材电影,简衡玉再次证明了她的票房号召力。   电影很快被送去电影节过审,再次捧回来一座“最佳女主角”荣誉的衡玉就此奠定她的神格。   元时坐在观众席下,听着衡玉站在颁奖台上发表获奖感言,随着周围的人一起为她鼓掌。   最开始签下简衡玉时,他对她抱有很大期待,就凭着那张脸,只要演技稍稍过得去,想要火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啊。但没想到,简衡玉够努力,在演技上却没有半点天赋。   在他以为自己的金牌经纪人之梦可能要破碎时,她却突然展现出了耀目的光芒。   从剧组女三号到主演电影,从花瓶到演技担当,从普通的红地毯到最瞩目的世界舞台,她一路走来,他也一路跟随着。   他是这一路荣光的见证者。   也在一路见证的时候,达成了自己的目标,成为了业内数一数二的金牌经纪人。   有人说他幸运,因为他的能力并不算特别出色,只是因为手下的艺人太过出色,才得到今时今日的地位。   元时对此无话可说,他是很幸运。   但能让简衡玉一直信任他,从未在有关她的工作上出过纰漏,这不就是他的能力吗?   衡玉捧着她的第五座“最佳女主角”奖杯走下台,在元时身边坐下,见他有些走神,笑着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要给你准备怎样的庆功宴。”元时笑了笑,把那些复杂思绪抛到脑后。   那些嘲笑他的人,不过是在嫉妒罢了,何必太过在意。   ——   裘曼寒偶尔点开微博,不需要特意关注,也能从各种途径得知简衡玉的最新动态。她每次看到简衡玉的名字,都会忍不住把页面关掉。   裘曼寒把手机关掉,动作快速吃完早餐,赶着去坐地铁上班。   和演技系统解除绑定后,裘曼寒的娱乐圈之路一直不顺。   从《问鼎》剧组离开后,经纪人宁秋对她就不像以前一样看重了,像是打发一样偶尔安排一个小角色。   裘曼寒心气高,看不上这些小角色,但很残酷的一件事是她的能力配不上她的心气,即使尝试着去提高自己的演技,但她依旧不是吃演技饭的人。   当初出道,她签订的合约是五年。五年最好的年华,如果都浪费在跑龙套上,裘曼寒觉得她会崩溃的。   她是没有演技,但只要有人愿意捧她,她身上有热度有流量,演技就不是特别重要。反正没有了演技系统,她也不打算再走实力派的路线。   但在这种情况下要出头,裘曼寒能想到的唯一一条路是潜规则。   在这一点上,她的想法倒是与宁秋不谋而合了。   裘曼寒盛装打扮,被宁秋带去参加一场酒宴。原本是没有什么异样感觉的,但当裘曼寒推开门看到坐在那里的前夫崔宇时,裘曼寒脸色顿时大变。   酒宴上有很多人,宁秋为她选中的目标是崔宇的叔叔。   看着那个在前世被自己称作“叔叔”的人以一种垂涎打量物品的眼神盯着她,崔宇还在旁边起哄,裘曼寒浑身发冷,咬牙坚持着坚持着,最后还是没忍住,一把推开身边的人快步跑出酒宴。   她知道崔宇荒唐,却没想到他连为叔叔挑选女人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裘曼寒中途离场,让宁秋得罪了酒宴上的不少人。当晚,宁秋找到她大发雷霆一顿,让她马上跟着自己去向崔总赔罪。   裘曼寒拒绝了。   这一次过后,宁秋彻底厌弃了裘曼寒。   在裘曼寒积蓄花光的时候,许久不联系的爸爸给她打电话,问她工作顺不顺利,什么时候回家。   那时候,裘曼寒才恍惚发现,她已经很久没回过老家了,父母的脸在她的脑海里都变得模糊了不少。   挂掉电话后,裘曼寒第一次认认真真思考起自己重生回来的意义。   她没有了金手指,也不再熟知未来的事情。凭她现在得罪了经纪人被公司血藏,她明明还身处于娱乐圈中,裘曼寒却觉得娱乐圈距离她有些遥远了。   最后……裘曼寒还是选择回了老家,依靠自己学了很多年的舞蹈在附近的舞蹈学校找了份工作。   看着那不断捧回影后奖杯、斩获国内国际诸多殊荣、荣光加身的简衡玉时,裘曼寒总有种恍惚感。   如果她当初没有针对这个人,而是依靠着演技系统老老实实拍戏,现在的自己就算达不到简衡玉的成就,也应该能跻身一线了吧。   可惜,没有如果。   而且她当初为何鬼迷了心窍,不去恨背叛她的崔宇,而是怨怼被崔宇喜欢的人呢?   裘曼寒压下心底的不甘与羡慕与些许疑惑,把碗筷收好,背起包急匆匆出门去工作。   ——   渐渐的,众人发现一个规律——只要简衡玉主演的电影参加电影节,就从不会出现陪跑情况,“最佳女主角”的奖项从未有过旁落。   这一次有些特殊,衡玉前来电影节现场,不是因为有电影参加电影节评选,而是受邀来当评委的。   粉丝们一边欢呼女神居然在担任国际最负盛名的电影节的评委,一边哀叹她的记录要断掉了。   ——九次前来国际电影节,九次捧回最佳女主角奖杯,从未空手而归。   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一次衡玉也没有空手而归。   电影节评委组授予她作为演员的“终身成就奖”,表彰她为电影史的璀璨做出的贡献。   以这么年轻的年纪拿下“终身成就奖”,评委组的决定让在场所有人哗然。   评委组负责人颁奖时说道:“我没有什么理由不把这个奖项颁给她。这个奖项不看资历,只看贡献。主演九部电影,有四部电影被挑选入二十一世纪最经典的一百部电影行列,这样的成绩拿出来,我们怎么能因为年龄而将她拒之门外。”   衡玉伸手,将她人生中第一个“终身成就奖”接过。   第二天,美国《时代周刊》刊登了有关衡玉的采访稿,并将她称为当代最杰出的十大明星之一。   各大杂志都纷纷献上他们的赞美,奢侈品牌子再次以天价广告费向她抛来橄榄枝。   面对着喧嚣的荣光,衡玉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节奏,老老实实拍戏,每年空出一两个月的时间陪伴家人,偶尔会去尝试学习新的技能,热衷于做公益,尤其是贫困地区的教育和战乱地区的和平这两个问题。   最危险时,她曾经前去战乱频繁的中东,参演了一部讲述战乱题材的电影。   这部电影的导演在国际上拥有很高的知名度,但因为题材的特殊和存在的危险,他之前找的几个知名演员都婉拒了他的邀请。   衡玉听到消息后,主动联系上导演,与他一起完成这一部电影。   这一部强强联手的电影,在播出后取得巨大反响,根本不需要多做宣传,凭借衡玉此时的票房号召力,就足以吸引非常多观众踏入电影院观影。   沈清越做好伪装,也买了电影票踏进电影院。   一直到电影结束,他仍然觉得心头震撼莫名。   这几年他沉淀下来后,名气在逐步提高,也凭着一部电影再次获得一个很有分量的“最佳男主角”称号。可这一切与简衡玉所取得的成就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当年还可以平视的人,早已走到了让人仰视的高度。   不久之后,衡玉凭借这一部电影,在另一个电影节上斩获了“最佳女主角”和身为演员的“终身成就奖”。   几年后,她在最巅峰的时候离开镜头前,把余下的所有时光投入到公益事业。   当她息影的消息传出后,微博一度瘫痪,论坛里有无数网友在哀嚎,就连很多和她合作过的导演也在可惜她离开镜头前。   论坛里有非常多帖子在列举她所取得的成就,津津乐道于她的事迹,各种有关她的剪辑视频淹没各大视频网站。   自从简衡玉在沉淀中突然爆发后,她不仅在镜头前拥有无与伦比的统治力,也在这个娱乐至上的时代烙印下了最无法替代的痕迹。   从她入圈被冠以“恃美行凶”的称号,一直到她退圈,时光在她身上彻彻底底静止。   她用演技称霸了一个时代,也用美貌惊艳了一个时代。   一直到她离开这个世界,世人依旧对她念念不忘,将她奉在娱乐圈神坛之上。 第33章 公主万岁1   这一次衡玉是胎穿,身份是周朝公主。   她乃皇后所出,兄长为太子,身负帝宠,从出生开始就是千娇百宠长大。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个世界又没什么糟心的剧情,与她最为亲近的太子哥哥又正好完全长在她的审美上,系统就看着她一天过得比一天堕落,无聊了就去调戏太子。   系统发现它已经很久没看到零这么闹腾了。   虽然依旧肆意张扬,随心所欲,但从很早开始,她在那些世界里都是被别人所依靠所仰望的存在。   但在这个世界里,被千娇百宠着长大,现在这具身体的年龄又不大,她的心态也变得越发年轻自在了。   【你变了】系统语气沉重,【你还记得你高贵冷艳的人设吗】   衡玉躺在软绵绵的床上,把被子压紧,在脑海里回答系统,“我现在才四岁,表现得老谋深算才可怕。”   而且这样多好。   享受每一个世界,每一个世界有着每一个世界最适合自己的活法,或是逍遥,或是照顾大局,这样就很好。   这具身体已经养成生物钟,在系统还在思考衡玉所说的话时,衡玉已经稍稍侧着头,呼吸浅浅睡过去。   衡玉迷迷糊糊睡着,突然觉得脸有些痒,好像有人在蹭她的脸一样。她还没睁开眼,手已经抬起来打过去,却被面前的人机灵避开。   “太子殿下!”伺候的宫女姗姗来迟,一进来就发现本来在熟睡的公主已经醒过来了,“公主殿下,您醒了。”   衡玉摆手让她退下,圆滚滚的身体一下子就从被子里钻出来,抱住穆瑾的脖子,“太子哥哥,你今天功课做好了吗?”   穆瑾抬手蹭了蹭衡玉的鼻尖,温柔把她从自己身上抱下来,放她在床榻旁边坐好,“要不然也不能过来见我们玉儿啊。”   “睡醒了吗,睡醒就让宫人伺候你梳洗,兄长带你去和母后请安。”   衡玉乖乖点头。   宫人给衡玉梳洗,穆瑾坐在旁边等待。   方才十岁的少年被教导得极好,若那庭前芝兰玉树,明明是被寄予一国希望、注定继承大业的东宫,在气质上却更像是一位在温山软水中温养出来的贵公子。   等衡玉梳洗好,穆瑾上前,牵着衡玉,与她一起往凤栖宫主殿走去。   在穆瑾面前,衡玉没有让宫人抱她。自她能走稳路后,在元宁帝、宋皇后面前,他们都惯着她,穆瑾十分宠她,但在这一点上却一点儿也不惯着她。   走路的时候,穆瑾一直在迁就衡玉的步子。宋皇后早就已经得到宫人禀告,但等了一会儿才见自己的一子一女走进宫殿。   穆瑾抱着衡玉越过相对她身高而言有些高的门槛,才轻轻把她放下。   等衡玉到了近前,宋皇后不免嗔道:“玉儿还小,让宫人抱着过来就好了,怎么让她走路呢。”   穆瑾抿唇轻笑,笑起来的时候唇畔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给这个看着有些早熟的少年增添了几分稚嫩之气。   他说不过一片慈母之心的宋皇后,便弯下腰,把那张比暖玉还要柔和俊秀的脸凑到衡玉面前,“玉儿愿意和太子哥哥一起走路吗?”   衡玉:“……”   唉,美色当前,岂能说不愿意。   衡玉顺从自己心意,抬手掐了掐穆瑾的脸。   已经开始抽条长高的少年脸上没有了肉,只剩清减。   “如果太子哥哥每天能多吃一碗饭,玉儿就愿意。”   穆瑾莞尔,“每天看着玉儿,太子哥哥心情一好,胃口就会特别好了。”   “唉。”衡玉唉声叹气起来。   “这是什么作态?”宋皇后点点她的额头。这么小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养得这么古灵精怪的,那些比她大上两三岁的大臣之女,也都不见得有她机灵。   衡玉摊摊手,“我是在想,太子哥哥这么会说话,以后的嫂嫂怎么顶得住啊~”   好好一句话,被她说得转了几个调子,就像宴会时唱曲的那些人一样。   端着身份,素来若清风明月、雨后山岚般俊秀温雅的少年,一瞬间红了耳垂。   越来越烧,越来越烧,在衡玉打趣的目光中,最后蔓延到了脸颊。   俊秀温雅恍若谪仙的少年,瞬间跌落凡尘,带了平易近人的烟火气。   “你啊,就会打趣太子哥哥。”   穆瑾无奈,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染上纵容,无奈刮了刮她的鼻尖以作惩罚。   兄妹俩闹完,御膳房那边的糕点也送过来了。   宋皇后抱着衡玉在软榻上坐好,穆瑾坐在略靠下的位置,母子三人边吃着糕点边聊天。   “近来天气炎热,你在书房里用功读书时如果觉得热,让宫人多添个冰盆,但衣物还是要穿好,免得染了风寒。”宋皇后细细叮嘱道。   幼时在江南长大的宋皇后,说官话时总是带了些许江南的软糯口音,听着十分温柔。   一只白白胖胖的手趁着宋皇后不注意,悄悄攀上桌子边,食指和中指一动一动,缓缓往装着糕点的碟子边缘溜去。   穆瑾坐在下首,把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他眼里染上笑意,却没有揭穿,“母后放心,儿臣会注意的。”   虽与宋皇后说着话,穆瑾的视线却不自觉往衡玉脸上瞟。   窝在宋皇后身边的衡玉脸色严肃,侧耳好像听他们说话听得十分认真。但那只一直在动着的手也没停止过移动。   终于,那只手摸到了碟子边缘。   “你啊,从小就用功,一用功起来什么都注意不到了,母后可不敢信你的保证,还是得让你身边的宫女多盯着你才行。”说完这番话,宋皇后想要低下头看看身边的衡玉。   “母后!”穆瑾突然喊了一声。见宋皇后抬眼看过来,他才笑道:“儿臣身边的几位宫女都是母后调教出来的,母后且放宽心。”   白白嫩嫩的手顺利抓到糕点,以飞快的速度撤回,然后将精巧的糕点放在嘴边,借着袖子的遮挡小口小口吃起来。   穆瑾用手抵着额头,压抑着自己的笑意。   衡玉吃着糕点有些噎,白了穆瑾一眼,继续咽着有些干的糕点。   “咳咳咳。”突然,衡玉猛地咳嗽起来,一只手拍着胸。   宋皇后被吓了一跳,正要低下头去看衡玉怎么了,就见穆瑾已经站起来,快步走到衡玉身边,递给她温水。   衡玉接过,抿了几口才感觉好些。   宋皇后眯着眼上下打量衡玉和穆瑾两人,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看破了他们的小动作。   等衡玉喝好水,穆瑾接过杯子放好,与宋皇后请示道:“母后,儿臣近来命人收集到了一些玩意,正适合玉儿玩,儿臣且先告退,带着玉儿回东宫,等用晚膳了再把她送回来。”   宋皇后摆手让两人离去。   只是当穆瑾牵着衡玉的手要离开凤栖宫时,宋皇后含笑打趣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玉儿年纪还小,今天已经吃过四块糕点了,到了东宫可莫要她撒个娇你就让她多吃糕点。”   衡玉下意识加快步伐,背影有些灰溜溜落荒而逃的意味。   穆瑾今天的功课不多,用过晚膳,他牵着衡玉的手在御花园散步。   月华洒落,把御花园的六分美景衬到了十分。   兄妹俩走到凉亭边,穆瑾弯下腰,轻轻把衡玉抱起来,迈着台阶走到凉亭里,把衡玉放在凳子上,自己在她旁边坐下。   他低下头编着蚱蜢,眉眼含笑,右边唇畔的酒窝比以往要深些。   月华洒落在他身上,今天穆瑾又是穿了件月牙色的常服,明明还是个少年,却已经可现日后的绝代风华。   衡玉突然道:“昨天珠影给我念书的时候念到一句话,现在想想颇有道理。”   穆瑾手中动作不停,瞥她一眼,捧场道:“什么话?”   衡玉伸手,把穆瑾腰间的折扇取过来。拇指食指反向一打,折扇“啪”的一声打开。   她用折扇半挡住脸,叹道:“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凉亭附近的侍卫纷纷低下头,极力忍耐才忍住自己的笑意。   穆瑾失笑,这是什么话,“太子哥哥才十岁,你就知道我长得好看啦。你可还没见过外面的其他人。”   “太子哥哥十岁就这么好看,以后只会更好看。”她见过的美人多了,但她的太子哥哥还是美得非常特别。   是那种看一眼,就让人觉得悲伤易碎,人间难以留住的美。   穆瑾忍不住了,把头埋在衡玉的脖子间笑,热气喷洒在她赤裸的皮肤上。   “我们的小公主现在就这么会夸人,以后岂不是要让这整个京都的公子哥都为你丢了魂魄?”他也在打趣她。   穆瑾觉得很奇怪,他与衡玉能合得来。   不仅仅是因为血脉相连,更是因为待在她身边时,他不需要掩饰自己,不需要做那风度翩翩的太子殿下,不需要肩负着周国百姓的期许,也能露出十岁这个年龄该有的疲惫与放松。   听到周围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穆瑾才把头抬起来,弯着唇在衡玉耳边道:“宫人把糕点送过来了。”   衡玉偏头去看穆瑾。   穆瑾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少吃点,夜里容易积食。”   这是兄妹俩最常有的亲昵举动。   宫人拎着食盒走上凉亭,恭敬放在石桌上。穆瑾挥手让人退下,亲自把食盒掀开,将里面四块精致小巧的糕点和桂花露一同取出,修长的指尖捻了一块糕点,递给衡玉。   衡玉接过一个,小口吃起来。穆瑾垂眼轻笑,虽然不饿,但还是取过一个糕点吃起来。   吃过糕点,衡玉把袖子里揣着的手帕取出来,示意穆瑾把手伸过来,她用帕子轻而仔细帮穆瑾擦手,然后再给自己擦手。   穆瑾含笑望着她的动作。   等穆瑾把衡玉送回凤栖宫时,衡玉已经窝在他怀里睡得香甜。   衡玉被养得白白胖胖,份量不轻。不过少年郎看着清瘦,但弯弓射箭信手捏来,力气比看着要大许多,不需要假手宫人,自己就一路把衡玉抱回宫中。   穆瑾先把人放下,又去和宋皇后打了个招呼。   宋皇后已经洗漱过,正倚着软榻翻阅书卷,等穆瑾进来,她和穆瑾说道:“明天你三弟要回宫,你在上书房上完课就去陪陪你三弟。”   穆瑾不知道后宫的事情,有些惊讶,“三弟怎么突然回来了?”   周朝当今天子膝下单薄,现在能健康活下来的只有排行第二的太子穆瑾、三皇子穆瑞,公主只有一位存在感不高的大公主和最为受宠的衡玉。   说到三皇子穆瑞,柔妃乃侯府继室所出,她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嫡亲兄长,上面还有一个原配所出的世子。   柔妃怀着穆瑞的时候,她娘家嫡亲兄长为了侯府世子之位,居然糊涂到沟通敌国,当时侯府一堆人受到牵连,柔妃担心得难以安睡。后来拼了半条命才生下穆瑞。   但穆瑞生下来后,一直体弱多病,好几次都险些熬不过去病逝。当时柔妃什么都没有了,唯一活下去的信念就是这个儿子,惊惧之下请求皇后让灵隐寺的得道高僧为三皇子祈福。   宋皇后怜惜她一派慈母之情,应许此事。灵隐寺得道高僧后来为穆瑞批命,说他命数极贵,但前期福缘浅薄,唯有远离皇宫在佛前潜修十五年才能换得身体安康。   就这样,三皇子被送去寺庙里。果然,他一到寺庙,身体就大好,从此没怎么病过。   对方未满一岁就被送到寺庙里,穆瑾没接触过这个弟弟,自然与他不熟。   宋皇后把柔妃的事情一说,穆瑾点头,“明日我会去陪着三弟,母后不必担忧。”   母子俩又说了几句话,穆瑾这才离开凤栖宫,回去东宫休息。   ——   穆瑞坐在宽敞平稳的马车里。   他摸了摸自己的衣角。   以前他住在寺庙,元宁帝等人虽不会亏待他,但无论布料材质多好,穆瑞衣服的颜色大多都是素色。   他今年已经七岁,但这还是他少有的穿深色衣袍的时候,不免有些新奇。   直到马车驶进皇城,穆瑞才把自己脸上的表情收敛好,但下马车时,他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了几分胆怯。   “三弟。” 穆瑞刚下马车,穆瑾就出声喊他。   穆瑞已有许久不回皇宫了,前几年中秋和春节的时候他回过皇宫两次,但回到皇宫不久,就像是和皇宫不合一样,没呆上两天就病倒了。所以这几年元宁帝都不让他回来,免得出了什么意外。   穆瑞听到声音,抬眼看去。   说话的少年一声月牙色长袍,气质温雅,声音悦耳柔和,即使很少接触,穆瑞也很难对眼前的人升起陌生警惕。   “太子哥哥。”穆瑞生疏的行了一礼。   穆瑾也没与穆瑞寒暄太多,直接道:“父皇母后让我在这里等你,带你去见柔妃娘娘。等见过柔妃娘娘,再去向他们请安也不迟。”   一提到柔妃,穆瑞也顾不上小心翼翼了,连忙追问道:“我母妃如何了?”   穆瑾抿唇,“柔妃娘娘现在不太好,她很想你。”   穆瑞说到底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常年生活在寺庙里,没有同龄人陪伴,也没办法见到自己最亲近的家人。听完穆瑾的话,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太子哥哥,麻烦你带我去见母妃。”   晚上,穆瑾过来凤栖宫请安时,衡玉抱着他问起穆瑞的情况。   穆瑾一只手小心抱着她,担心她不舒服,还小心调整了一下抱姿,“柔妃娘娘身体越发虚弱了,你三哥见到柔妃娘娘的样子很难受。可能是哭得伤了,身体有些不舒服,就在柔妃娘娘宫中歇下了,没有过来给父皇母后请安。”   说到后面,穆瑾轻叹了一下,眉心微微蹙起。   皇室血脉单薄,他对这个常年住在寺庙里的三弟是怜惜的,寻常母后命宫人送东西给他时穆瑾也会一道送些小玩意过去。只是他的清闲时间不多,很少亲自前去探望过穆瑞。   一只温热的手抬起来,指尖落在穆瑾眉间。   穆瑾微微蹙起的眉头下意识松开。   “美人是不能蹙眉的,不然会变成小老头。”衡玉一本正经解释道。   穆瑾就被她逗笑了。满腔的叹息顿时消散。   “总是说美人美人的,亏你不是男儿身,不然还了得。”   衡玉摇头,“太子哥哥该说,惜我不是男儿身,不然上能扣弦杀敌,下能风靡帝都万千闺秀。想想还真是遗憾啊。”   穆瑾笑得畅快。因为在抱着她,衡玉的后背能感觉到他的胸膛在震动。   罢了,开心就好。衡玉想着,扯过穆瑾的一只手臂倚着,闭上眼打算入睡。   宋皇后一直在旁边看着兄妹俩笑闹,这时候看衡玉的举动,嗔道:“别闹你皇兄,他明日还要忙活一天呢。让宫人抱你回偏殿睡。”   穆瑾摇头,“无妨,过些日子我的功课加重,就不能像现在这样空闲陪着玉儿了。她欢喜便好。”   他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哄着她入睡。   第二天穆瑞病情加重差点起不来身,他还想留在宫中陪着柔妃,却是柔妃哭着让穆瑞回灵隐寺。   柔妃宫中的宫人过来向宋皇后禀告时,宋皇后有些难办的蹙起眉来。   衡玉道:“母后,不知道柔妃娘娘身体可能受得了。若是受得了,就让柔妃娘娘陪着三皇兄一道前去灵隐寺吧。”   在柔妃最后的时间里,既不希望儿子因此病重,又希望儿子能陪在她身边。倒不如成全了她这般矛盾的心情。也许在灵隐寺养着养着,心境开阔这病就能好上不少。   这有些于理不合。但宋皇后想了想,还是派人去和元宁帝请示了。不久,元宁帝身边的内侍总管亲自过来,告知宋皇后允了这件事。   灵隐寺在帝都郊外,如果马车行得慢些,柔妃和穆瑞现在的身体也都是受得住的。   大概过了半个月,灵隐寺那边就传来柔妃的死讯。   穆瑾代替元宁帝往灵隐寺走了一趟,回来后抱着衡玉,和她简单说了一些情况。   因着衡玉年纪小,穆瑾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从明日开始,我就要学习兵法了。”   当今天下三分,三朝并立,分别为周、宋、庆三朝。三朝之中周朝的势力最弱,但因宋、庆两朝实力相当,平衡已经形成,要打破就要冒很大的风险,所以这三朝并立的格局已经形成有一百多年之久。   不过这种格局只是相对的,三国边境可从未有一日是真正的安宁,总是有战火烧起。又因为衡玉所在的周朝实力最弱,胜少败多,所以对于周朝每一任储君来说,兵法战术是必学。   衡玉仰头去看穆瑾,因室内灯火烧得有些黯淡,她看不大清楚穆瑾脸上的表情。   “太子哥哥兴奋吗?”   “学这种东西,是因为有用的必要,如果能不用,我才应该兴奋。”穆瑾抬手蹭了蹭她的鼻尖。   “太子哥哥是仁君,有你在,会为周朝带来荣光,让周朝从三朝并立的局面中站起来,最后甚至有可能建立那不世伟业,令天下一统。”衡玉抓住他的手。   穆瑾哑然失笑,“不世伟业都说出来了,太子哥哥真好奇你平日都在看些什么,母后她们又教了你什么。”   衡玉无辜笑了笑,装作听不懂。   穆瑾摇摇头没纠结上面的问题,“玉儿以后想要做什么呢?”   “站在太子哥哥身边,帮太子哥哥做你想做的事情。”衡玉抬眸,认真道。   人间富贵,帝王权势,甚至是常人求之不得的长生,她都已得到过,也都已看淡。   权势困不住她,她只看重人心。   周朝形势严峻,她的兄长若要周朝崛起,若要天下一统四海安康,她都会站在他身侧,为他达成心中所愿。   “可我只希望小公主锦衣玉食恩宠一世,以后选个天底下最俊美的少年郎当驸马。皇室的责任由父皇和我撑着,你和母后都只需要快快乐乐平平安安。”   穆瑾低头,将两人握着的手松开一些,然后在衡玉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尾指勾住衡玉的尾指。   “约定好了。” 第34章 公主万岁2   时间转瞬即逝,衡玉很快就满了七岁。   这些天宋皇后总是心神不宁,穆瑾过来凤栖宫时脸上的笑容也少了很多。可当衡玉问起时,宋皇后总是摇着头说没事,穆瑾则敲着她额头让她别多想。   衡玉知道,大概是边境局势有变了。   可所有的风雨都被挡在她所居住的偏殿之外。   穆瑾的功课越发忙了,有时候一直忙到夜深。   天气已经入了秋,宫里栽种的梧桐飘落下来。   今天的太阳有些毒辣,衡玉练完字,把毛笔往笔架上搁好,招呼宫女帮她换身衣服,“太子哥哥举办的马球赛该开始了,我们快过去吧。”   打马球是周朝一直流传下来的一种娱乐项目,这种比赛需要骑在马上才能进行,在平民那里比较少见,但在周朝书院和贵族子弟之间,打马球是一种非常普遍的活动。   今天的马球比赛就是穆瑾组织的,主要参赛成员是帝都年纪与他相仿的文臣武将家子弟。   皇宫马场所在的地方在皇宫最西侧,每年举办球赛时会有不少官员家眷从偏门进马场围观比赛。衡玉到的时候,球场这边已经很热闹了。   她刚到球场正门底下,里面就传来一阵一阵加油声,夹杂着不少少女娇俏的“太子殿下加油”的喊声。   她太子哥哥的人气真是好啊。衡玉啧啧两声,走进马场。   马场的视野很开阔,衡玉眺望马场中央,去寻找穆瑾的身影。   有些人身处于人群之中,即使和旁人穿着一样的服饰,也会脱颖而出与众不同。   穆瑾就是这样的人。   能和穆瑾一起打马球的少年从家世上来说,都不一般,容貌因为家族基因好,大多也都长得俊秀。但穆瑾还是最特别的。   十三岁的少年,穿着平时很少穿的深蓝色骑装,显出一种和平时的温和完全不同的气势。   ——是可领千军万马的锐气。   ——是可开疆扩土并吞八方的灼灼胜负欲。   衡玉的位置自然是视野最好的位置。她到的时候,大公主已经到了。   衡玉与这位在宫中像是隐形人一般的皇姐相互见礼。行完礼,衡玉就冲着马场中央正在与队友商讨对策的少年郎招手呼喊,“太子哥哥加油!”   隔着很远的距离以及喧杂的声音。   穆瑾却像是心有感触一般,突然回过头,在人群中四下寻觅。   视线触碰到只勉强露出一个头的衡玉时,板着的脸瞬间绽放。穆瑾抬起手,对着衡玉所在的方向招了招。   “啊啊啊啊啊,太子殿下在看我!”后排有贵女按捺不住,高声呼道。   比赛时间终于到了,由禁军统领亲自充当裁判。   马匹开始四散奔跑,马场里有很多人,衡玉的视线却一直落在穆瑾身上。   她没见过穆瑾骑马,所以这第一次见到,心底就不自觉浮现起一句话——鲜衣怒马少年郎。   当真是没有比这更贴切的形容词了。   一场马赛结束,穆瑾所在的队伍赢了。他翻身下马,一张俊秀多情的脸因为剧烈运动有些涨红。   把马匹交给宫人,穆瑾用手帕擦着汗,和同伴们一道往马场外围走。   衡玉跑下高台,来到穆瑾他们必定要经过的马场边缘,站在那里等他。   走近衡玉时,穆瑾与周围的同伴说了一声,就快步往衡玉走过来。   这烈日天,他一凑近,衡玉就能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她仰头看他,才发现素来若霜华般清冷的少年,这时候就如桃花一般潋滟多情。   原本已经擦过汗了,但走了一段路,穆瑾额上又有些冒汗的迹象。   他把干净的手帕从袖子里取出来,递给衡玉,然后自然而然俯下身子,凑到衡玉面前闭上眼。   “太子哥哥是在和我撒娇吗?”   穆瑾略睁一睁眼,还是那种哄小孩子的口吻,“平常都是玉儿和我撒娇,今天换一换可好。”   衡玉乐了,抬手认真帮他擦汗。   直到擦干汗水,衡玉才拍了拍穆瑾的脸颊,“擦好了。”   穆瑾手心脏,他用手背拍了拍衡玉的肩膀,“先和宫人回凤栖宫,太子哥哥晚些再过去寻你。”   说完之后,直起身子负手而立,目送着宫人们围着她离开嘈杂的马场。   待走得远了些,衡玉转过身,还能看到穆瑾站在那里目送她。见她扭头看过来,抬起手冲她挥了挥,方才大步往那些正等着他的同伴走去,身影逐渐消失在马场门口。   衡玉也扭过头,继续往凤栖宫走去。   宋皇后正在听内务府的人禀告宫中这一季度的用度,宫人进来禀报衡玉回来了,她挥手让内务府的人先行退下。   衡玉走进殿内,宋皇后等她走到近前,把人拉到身边坐下,“看完你太子哥哥的马球赛了?”   衡玉已经换了身常服,殿内四周都摆满了冰盆,凉意习习。她刚和宋皇后说了没几句话,周帝就进来了。   他神色本有些肃穆,但瞥见殿上的衡玉,连忙收敛脸上的表情,唇畔染上笑意,冲衡玉大步走过来。   “看完你太子哥哥的马球赛了?”是和宋皇后刚刚一模一样的问话。   衡玉点头,用一种夸张得像是在说相声的语气,绘声绘色描述着马球赛的精彩之处。即使是故作轻松的周帝也不免笑开了怀。   “让你这么一描述,你太子哥哥竟不是凡人,那风采似天上的神仙一般。”周帝酸了,他闺女都没这么崇拜他这个当父皇的。   衡玉默默转移开话题,“父皇,我想学习骑射和兵法。”   她需要一个合理的途径,才能光明正大把自己知道的很多东西拿出来用。   实在是……太子哥哥太过了解她。   她由他一手启蒙,教导她的老师也是他亲自挑选的。甚至她宫中的宫人,若有不妥,穆瑾都能比执掌后宫的宋皇后先发现。   周帝蹙起眉,“胡闹,你一个女儿家,现在年纪还小,再过两年学骑射也就罢了,学什么兵法,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再宠她,在这方面周帝还是有限度的。   乱世天下三分,战场上牺牲的男人多了,家里的重担落在女人身上,女子的地位自然比前朝要高上很多。隔壁宋国甚至有过几例女子执掌朝政的情况存在。   但她一个锦衣玉食的公主,学习兵法做什么?难道还真想上战场?   “若是玉儿想学,我闲暇时为玉儿讲解便好。倒不怕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穆瑾已经换了一身常服,声音传出时刚好踏入殿内,话音落下,他已经来到衡玉近前。   “你就让她胡闹吧。”周帝摇头。   穆瑾低下头,那双温柔多情的眸子正似笑非笑看着她,抬手蹭了蹭她的鼻尖,“知道自己是在胡闹了吗?”   “如果我在胡闹,那太子哥哥你就是在狼狈为奸。”   穆瑾淡淡点头,直接把话语转了一百八十度,“那就不是在胡闹了。”   衡玉刚想笑,就又听到穆瑾后面的话。   “你想学便学,我周朝民风开放,多有巾帼不让须眉之例。”   “但终我一生,绝不会让你有任何机会用到所学。” 第35章 公主万岁3   东宫,书房。   桌案前坐着个身穿玄色常服的少年郎,年纪看着不大,大概只有十岁出头的模样。   阳光从支起的窗打进去,投进室内,落在她翻阅兵书的右手上。   兵书看着有些旧,主人应该经常翻阅才会造成这种程度的磨损。翻开的书册上有很多字迹雅正的批注,字体偏小,罗列在兵书上不显拥挤,而是恰到好处。   而衡玉正在看的就是这些批注。   这是穆瑾以前学兵法用的书。   她今天刚练完箭术就跑来东宫书房找书看,所以没有像平时那样穿着锦衣华服,而是一身改良般的男装。   “太子殿下,边境有乱,今日朝会上我父亲请缨出征,我应该会随父亲一同前去边境历练一番……”有个年轻男子的说话声隐约从窗外飘进来。   衡玉听出来那是穆瑾的伴读之一,武威侯府世子盖岚。   穆瑾与盖岚二人绕到窗下,他正侧耳听着盖岚说话,突然察觉到异样,偏头看去,就见到身穿男装的衡玉倚着窗边,手持一支新折的桃花把玩,冲着他勾唇轻笑。   穆瑾停下脚步,伸出手。   衡玉将手里的桃枝递给他。   穆瑾轻嗅桃枝,凑近鼻端,便能闻到清浅的桃香。   东宫没有栽种桃树,这应该是衡玉从宫道折的。   “学完骑射了?也不换身衣物再过来。”   “射了几只箭就过来了。”   穆瑾含笑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盖岚见到衡玉,连忙和她行了一礼,然后才看向穆瑾,“太子殿下,既然二公主在,臣……”   穆瑾道:“无妨,一道进去吧。”   两人绕过窗户,走进书房里。衡玉已经把书房主位让开给穆瑾,自己缩到角落听穆瑾他们谈话。   但穆瑾两人已经很默契的转移了话题,没有再聊朝堂的事情。   衡玉撇了撇嘴,视线懒洋洋放在兵书上,支着一边耳朵听穆瑾他们闲聊。   随便聊了一会儿后,两人总算是又聊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宋朝女子地位极高,因开国君主为女帝,所以传承这一百多年来,宋朝女子继承大统的情况并不少。宋朝上一任帝王乃守成之主,膝下比周帝还单薄,只得一位公主。   但这位公主天资过人,文武皆通,所以在她八岁那一年,就被册立为皇太女。   只是,三个月前,宋朝上一任帝王意外暴毙宫中,本该继承大统的皇太女不知所踪,朝堂巨震的时候,先帝的亲弟弟拿出先帝留下的继位诏书,顺利登基为帝,现在他为了巩固朝政,正在大肆铲除异己。   “太子殿下,您觉得那位皇太女现在在何处?”盖岚突然问道。   衡玉听到这个问题,来了些精神。   穆瑾垂眼沉思,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抖。   “如果所料无错,应该在我们周朝境内。”衡玉将盖在脸上的兵书拿下来,懒洋洋笑道。   穆瑾和盖岚都偏头过来看她。   穆瑾轻笑,“继续说说。”   他知道他的玉儿越来越优秀了,方才十岁的年纪,在射箭一道即使是他也不是她的一合之敌,可这种政治眼光他从未刻意去培养过,她凭借天赋又能说到哪种程度呢。   他不会让玉儿涉险,只希望她锦衣玉食一世,但这不代表他就要否定她的天赋才能。   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他的小公主身负荣光、得万民敬仰的人。   衡玉站起身,将兵书卷起来,对着手心敲了敲,“如今宋朝已经变了天,就算宋朝还有人忠于那位皇太女,但她皇叔的势力一定比她要强。那位宋帝在整个国境内搜查皇太女,她未必躲得了。就算躲得了,她也很难蓄积实力。   所以这时候最佳的选择,就是离开宋国,前往正在和宋国交战的周国,也就是我们这里。”   “为何不是去庆国?”盖岚口快,直接把疑惑问了出来。   “庆国与宋朝正斗得水火不容,如果皇太女进入庆国被人发现,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庆帝抓住成为傀儡,挑起宋国内战。”   而周朝实力最弱,为了强大自身,很有可能会帮助这位皇太女,助她夺位成功。   后面这话衡玉没说,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对于这一点自然能理清楚。   “那这位皇太女现在应该在哪里?”   “帝都。”衡玉与穆瑾的声音交叠在一起。   穆瑾抬眼看向衡玉。   衡玉手握着兵书,眉梢微扬,冲着穆瑾勾唇轻笑。明明比穆瑾和盖岚年纪小上许多,她这么一笑,却比他二人还要多了几分风流肆意。   ——   春色正好,位在帝都郊外的灵隐寺后山栽种有满山桃花,每到春日,这都是难得的盛景。有不少家中长辈携女眷来灵隐寺求神拜佛,顺便一赏这满山桃花。   灵隐寺位于西山上,需要徒步从山脚走到山顶。   在那些来来往往都是结伴而来的人中,一个孑然一身、身穿黄色长衫的姑娘显得有些特别。   这个女子很年轻,眉眼柔和,唇角微抿时中和了她身上的柔和,显得有些果决干脆。   从头走到尾,在身边的人都有些气喘吁吁时,她也露出一副疲倦的模样,但行走的步伐始终很稳,呼吸也没有乱过。   等到了寺庙,女子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在脑中回想着灵隐寺寺庙内部的地形图,想了一会儿,方才迈步走进寺庙,意思意思添了些香油钱后,女子才绕到后院厢房之地。   等接近厢房,她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将一头梳理整齐的头发弄乱,这才往厢房里走去。   “咚咚咚。”   穆瑞正在厢房里读书。   他今年已经十四岁,当年灵隐寺主持为他批命,他十五岁那年才能回到皇宫。   这些年他一直一个人待在灵隐寺苦读消磨时间,也认识了一二好友,但彼此总要隔上一两月才能相见,能终日陪伴他的只有书卷。   周帝以前也有让人来教过穆瑞兵法韬略,但这种东西大概要讲究天赋,穆瑞学了两个月还没有半点儿进展,连兵书都看不进去,周帝也就不强求这个不需要继承大统的儿子了。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穆瑞有些惊讶,他将手中的书卷放下,站起身去开门。   一个黄杉女子站在他的厢房前,举着的手还维持着叩门的动作。   见到门开了,女子眉眼轻弯,礼貌问道:“你好,不知道后山该怎么走。”   穆瑞微怔,后山和厢房是完全不同的路,这个姑娘怎么走到这里来了。穆瑞往右手边指,温声告知她该怎么走。   女子原本微微蹙起的眉放松了些,展颜轻笑,“多谢。”   穆瑞被她的笑容所感染,下意识也抿唇笑起来,随后又有些紧张。他待在厢房,连朋友都少见,更何况是个正值妙龄又生得十分好看的女子。   目送着女子离开,穆瑞关好厢房门继续读书。但没过多久,敲门声又再度响起。   穆瑞把门打开,又是刚才那个姑娘。   “你还没找到路吗?”穆瑞微怔,下意识出声问道。   女子低下头,有些羞怯,“我之前大病一场,病好之后就不太认路了,只要是绕一些的路都寻不清楚。前段时间遇到个道士,他说我是被什么东西惊了魂才会不认路,我就想着自己来灵隐寺住些时日,看看症状能不能好。”   “你……”穆瑞一顿,不好说对方的伤心事,“你若是想让大师帮你看看,我可以带你去寻。可后山是看桃花的……”   “我幼时就颇喜桃花,见前殿礼佛的信徒多,就想着先去后山看一看盛景,然后再去求神拜佛,没想到又迷了路。”女子有些苦恼,敲了敲自己的头。   穆瑞从小在寺庙里长大,本就是个温和的性子,现在更是耐心十足。他轻笑道:“我带你去吧。”   “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吧。”   “不会,我待在厢房也没别的事情可做。”   “那就好。”女子松了一口气。   穆瑞走出厢房门,将门关好,带着女子往后山走去。   两人并肩走着,如果不说话未免尴尬。黄杉女子主动自我介绍,说她的名字叫陶孟。   穆这个姓是宋朝国姓,穆瑞顿了顿,只说自己的姓是木。   两人结伴往西山玩,陶孟虽然有些不认路,但性情十分爽朗,并不扭捏。穆瑞一开始还有些放不开,但几次被陶孟打趣,他渐渐也就放开了。   两人在桃林一直玩到用晚膳的时候,穆瑞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已经这么晚了。他和陶孟待在一起,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快到都没发觉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时辰。   “啊,我饿了。呆子,我们快些回去吧,希望还能赶上晚饭。”因为穆瑞总是有些反应不过来陶孟的玩笑,所以被她打趣称为“呆子”。   穆瑞带她回去,还为她争取来一间厢房长住。   这时候灵隐寺厢房多是由官家女眷住着,不过穆瑞身份特殊,挪出一间给陶孟还是很容易的。   一起用过晚膳,穆瑞将陶孟送到厢房门口。   天色有些黑了,隔壁的厢房已经亮起烛光。   穆瑞思考着要怎么问陶孟明日要不要他再陪她,陶孟已经欢快将厢房门打开,走进房门,又转过身说一句“明日见,说好了你要带我去逛集市的,如果我丢了就唯你是问”,就将厢房门关上了。   厢房门刚一关上,陶孟满脸的笑意顿时消散。她冷着一张脸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却的茶水,一口饮尽。   厢房门合上的声音响起,穆瑞才从满腔欢喜中醒过神来。   他抬手挠了挠头,想起陶孟刚刚的话又有些想傻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厢房的。 第36章 公主万岁4   穆瑞与陶孟相处融洽时,衡玉与穆瑾忙中偷闲。两人趁着穆瑾休沐,一道前去帝都郊外踏青打猎。   骏马上,衡玉穿着一身红色骑装,随意弯弓扣弦,就能命中一个目标。   这样百发百中的准头,穆瑾和盖岚很快就没了和她竞争的想法。   穆瑾还好,盖岚却不免抬手蹭了蹭鼻子。   他身为武将家子弟,弓马本是强项才对,在这方面却争不过一位未满十一岁的公主殿下。还好他家老头子不知道这件事,不然妥妥的得一顿胖揍。   猎物差不多了,衡玉把手上的弓放好,与穆瑾两人一起骑马闲逛。   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三人才回别院。   猎物已经被处理好,穆瑾一撩衣摆,在衡玉对面坐下,亲自为她烤猎物。   他经常带衡玉出来散心,烤东西已是熟练,味道倒是不差。衡玉无事可做,就在旁边帮忙刷上蜂蜜。   盖岚自食其力,瞧见兄妹俩的相处,不免在心里啧啧两声:就冲太子殿下这宠妹妹的劲,盖岚觉得二公主未来的驸马会很惨。   不对,以太子殿下的挑剔眼光,能不能为二公主挑中一个令他满意的驸马,这还真是不好说。   三人才刚打道回府,周帝派来找穆瑾的人就带来一个消息:宋朝传来国书,他们要派遣使者前来周国。   盖岚蹙起眉,扭头去看穆瑾,“三国边境小摩擦不断加剧,宋朝这时候遣使前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穆瑾抬头看着那夕阳西下的天,“怕是来者非善。边境局势越发紧张,明日朝堂上我会主动提出与军队前去边境。”   “太子殿下?”盖岚震惊,他不知道太子为何突然想要去边境走上一遭。   “我早就想去边境走上一遭了,只是之前年纪不大,父皇母后不会允许,这才没有提出来过。”   穆瑾偏头看向盖岚,目光深沉,“总待在帝都里,虽知道周朝形势不容乐观,但亲自前去边境,我才知道这世道到底给我周国百姓带来了何等苦难。”   明知战争会带来苦难,但战争仍然难以避免。   天下一统当然是好,但若他沦为阶下囚,整个周国皇室都会迎来灭顶之灾,他所要守护的人也永远无法平安快乐。   兴许人都是自私的。   他无法避免战争,那就只能去了解战争、直面战争,做得更好、做到最好,让周国能够在一次次战争中取得胜利,减小牺牲。   这时节的天还没转暖,衡玉坐在马车里,靠着马车壁听着外面的说话声。   她把玩着腰上挂着的玉佩,与系统道:“这十年的锦衣玉食,实在是让我在富贵乡里待得安逸了。”   穆瑾要去边境,她无法阻止,但此时此刻的她,甚至拿不出一个武艺高强的侍卫护在他身侧,让他减少几分危险。   这样的无能为力,虽说是因为她年纪太小,终日待在皇宫无法发展势力造成的,但衡玉现在更看重的是结果。   【零,你要做什么】   衡玉笑了下,没细说,她只是以一种很平静的口吻对系统道:“如果太子哥哥在边境出了什么事,我要宋帝和庆帝的项上人头。”   话音刚落下,马车帘被人从外面轻轻掀开。   那张已经彻底长开,若霜华般清冷的脸出现在衡玉视线里。   衡玉瞥见穆瑾,顿时柔和了眉眼,“太子哥哥,有什么事吗?是不是快到皇宫了。”   “还有段距离,见你在马车里没出声,想看看你。”   衡玉懒懒倚着马车壁,“我听到你说你想去边境了。”   穆瑾一怔,他没想瞒着衡玉这件事,刚刚和盖岚说话时也没刻意压低声音,但这件事突然摆出来,穆瑾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他虽然觉得此行前去边境不会出现危险,但玉儿担心那也是难免的。   “你……”   “太子哥哥想去就去吧,这天下,还是得亲眼看看,才知道它是何等的责任。”   穆瑾哑然失笑。是啊,他怎么忘了呢,他希望小公主肩负荣光,他的小公主也一直期待着他能成为一代明君。   她会担心,但从来不是那等分不清轻重缓急的人。   想到这里,穆瑾的心又柔软了几分。   “无聊吗,太子哥哥给你吹笛子吧。”没等衡玉应答,他抽出腰间别着的紫箫笛,抵在唇边吹奏起来。   衡玉靠着马车,听着那温柔得笛音,不知何时睡了过去,等她清醒时已经回到皇宫。   兄妹俩默契的没有再提及边境的事,第二天,衡玉正陪着宋皇后用早膳时,有宫人急匆匆走来传递消息,说在朝堂上太子殿下主动请求随军队前去周宋边境。   宋皇后持着的汤匙落到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响声,她才连忙收敛好失态。   等她扭头去看衡玉时,才发现素来眉眼柔和、笑得比春光还灿烂的小女儿,面色一片冷寂。   ——   穆瑾随大军离开帝都那一天,没让衡玉前去送行。   他骑在骏马上,穿着一身银白色轻甲,脸上带了平时所没有的冷厉。   军队出发时,穆瑾转过头,望向皇宫方向,明明什么都看不见,穆瑾却有一种感觉,衡玉此时正站在城墙上目送他离开。   穆瑾抬起手冲着皇宫方向挥了挥,便纵马离开。   一直到那黑压压一片的军队全都离开皇城,从城墙上再也看不清任何踪迹,披着薄斗篷的衡玉才走下城墙,前去书房寻周帝。   半个时辰后,衡玉拿着一道手令前去见禁军总统领,让他从禁军里秘密抽调一百人给她。   禁军总统领经常见这位公主殿下。倒不是因为这位公主殿下喜欢来禁军,而是他碰上太子殿下时,这位公主殿下经常跟在太子殿下身边。   在他的记忆里,这位公主殿下千娇百宠长大,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此时这一副冷厉中带着淡淡威压的模样,怕是连太子殿下都没见过吧。   有了帝王手令,虽然禁军总统领好奇这位公主殿下为何要抽调一百人,但还是老老实实去了。   等一百人终于到齐,衡玉把头上的斗篷帽子掀掉,“若有觉得未来前程光明之人出列。”   那一百人左看看右看看,没有人动。   “从今天开始,你们仍隶属于禁军,但只向我一人效命。”衡玉再说。   她没管那一百人听到这句话后是何等惊讶的模样,继续道:“若是不能,出列。”   那一百人纷纷看向总统领:头,您把我们叫出来,现在这是什么事啊。   总统领也是一脸懵逼,“公主殿下,您这是……”   对上衡玉的眼神,总统领瞬间噤声了。   倒不是说这位公主殿下的眼神有多可怕,而是她的眼神太平静太从容,带着让人难以反驳的压迫感。   “觉得不能就出列。”   “什么事都要问个为什么,不知道什么叫服从军令吗。”   这话一出,底下那一百人顿时没话说了。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衡玉就静静站在那里等他们。   一刻钟后,没人出列。衡玉转身离开,机灵一些的禁军连忙跟上。   ——   挑选好人之后,衡玉几乎每天都会出宫。   周帝抽空来凤栖宫时,宋皇后和他抱怨,“瑾儿不在,都没人能管得住她了。陛下,那日您为何要给她手令,让她从禁军选人。”   周帝苦笑,当他就乐意给吗,谁知道瑾儿平时怎么培养玉儿的,玉儿站在那里和他摆出谈判的姿态说话,一身气势比他这个皇帝还足,他都没回过神呢手令就给出去了。   “就像你说的,瑾儿不在刻没人管得住她,就连朕的话都不好使。朕给她手令的时候也不知道她是去禁军要人。现在人都要来了,朕再说她胡闹也不像话,她那天可是当着不少禁军的面说那一百人今后只向她一个人效命。”   “不说这个了。”周帝摇摇头,这件事木已成舟,多说无益。   眼下他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宋朝使者明日就能抵达帝都。”   “这么快?”宋皇后一惊。以宋朝和周朝的距离,就算快马加鞭也需要一个月的功夫,但使者团前来,自然不可能一路快马加鞭赶路。   可自从收到宋朝国书再到今天,也只过去了一个月功夫。这时候他们同意宋朝遣使的国书应该才刚到宋朝国都吧。   周帝冷哼,“怕是我们收到国书的时候,宋朝使者就已经在路上了。”   宋皇后脸色一冷,“当真是欺人太甚。”   衡玉在别院里训练人的时候,也听说了这个消息。   宋朝使者到达帝都的时候,衡玉在临街酒楼的二楼包厢,与百姓一起围观着宋朝使者。   东方正卿坐在马上,没像同行的不少人一样露出桀骜姿态,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他看着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但五官俊朗,气质十分出众。   衡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是谁?”   身后有人道:“宋朝右相嫡孙,东方正卿。”   “他年纪不大,为何要跟着使团出使?”   “听说是右相为了磨砺他,亲自把他塞进使团的。”   衡玉点头,没再问下去。古代交通不便,一个月时间,她手里的暗探边训练边去收集资料,能到这一步也还算可以了。   衡玉之前要来的那一百位禁军,和她从不同途径招揽来的人,暂时形成了暗探组织的雏形。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东方正卿身上,“盯紧这个人。”   她直觉,这个身份特殊的人前来周朝帝都,怕是与那位皇太女脱不了关系。   瞧见她叔叔恭亲王已经迎上宋朝使团,衡玉下楼离开,赶回皇宫。   接上宋朝使团后,他们说要先进皇宫拜见周帝,才回去休息,以示对周朝陛下的恭敬。   恭亲王暗暗咬牙,风尘仆仆进宫去拜见陛下,这才是不恭敬好吧。   明知对方一而再挑衅,但陛下的命令是能忍则忍,恭亲王最后硬生生忍了。   衡玉前脚刚到皇宫,后脚恭亲王和使团就到了。   她走下马车,站在宫门前等着恭亲王。   “玉儿,你怎么在这里?”恭亲王微惊。   衡玉抚了抚腰间的长鞭,“我倒是想问五叔,宋朝使者刚到帝都,怎么不让他们修整一日再来拜见父皇?”   恭亲王苦笑。   “五叔,你和父皇就是脾气太好了。”   “这位应该是周朝的公主殿下吧。”使团正使坐在马上,摸着胡子冲衡玉笑。   衡玉回他一笑,随后脸色冷下来,抬手指着马匹上的正使,“宋朝使者拒绝卸下武器进我朝皇宫,更是非礼本公主,禁军何在,将他们都给本公主拿下!”   就这么一副姿态,宋朝派遣使者来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国书上说是想要让周朝帮忙寻找那位皇太女,但衡玉猜到了那位宋帝的真正用意——他想要借着宋朝和周朝形势紧张,转移国内因他登基而产生的内忧。   那位新帝在登基前,是宋朝的兵马大云帅,宋朝过半军队都掌握在他手里。一旦有战争,他的实力绝对会稳压朝堂那些依旧心心念念着找到皇太女的文臣。   在外患面前,内忧总是会被暂时放下。等外患过去,这内忧估计也差不多能平息了。   使团众人纷纷一惊,正使叫道:“公主殿下,您这是污蔑!我要见周朝陛下!”   “你先到牢里再说这句话吧。”衡玉瞥向那些禁军,“拿下他们。”   这些禁军都是衡玉早就安排好的,虽然有些吃惊衡玉的命令,但还是老老实实上前。   使团周围有不少侍卫,看到这一幕,他们下意识拔出刀来。   东方正卿面色一冷,这群蠢货,“不许拔武器!”   他年纪虽小,但因为身份高,在使团里说话还算管用。   衡玉才不管他们已经把刀收了回去,“宋朝使者是想反抗吗?我会把此事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禀报给父皇。”   “拿下他们!”   东方正卿策马上前几步,连忙道:“这位公主殿下,若是使团有得罪之处,还请公主海……唔!”   看着已经倒在地上的东方正卿,衡玉笑了下,“我这不是如了宋帝的意吗?这样,看你长得还算不错,整个使团里就你会说人话,牢房就不用你去了。”   其他人已经被捆好,东方正卿强忍着从马上被人摔下来的疼痛,抬眼去看,发现使团其他人都被制服,而且都被堵住了嘴巴。   连堵嘴的东西都提前备好了,看来这位公主殿下果然是有备而来啊。   “把他们带下去吧,让他们都老实点。”衡玉挥挥手,影一也放松了对东方正卿的钳制,让他能从地上爬起来。   恭亲王从头到尾目瞪口呆,“玉,玉儿,你这是……”   “五叔,使团的人都冒犯我了,难道你还要纵容他们吗?”衡玉摆出委屈的模样看向恭亲王。   他们周朝最受宠的小公主殿下何时能与“委屈”两个字挂钩?   恭亲王这时候却一点儿也不心疼,他脑子里一片混沌,只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向陛下交差。   随随便便将使团捉拿下狱,这不是将宋朝得罪了吗,万一宋朝以此为理由开战怎么办?他屡次忍让使团的出言不逊,不就是为了避免边境发生战争吗?   周朝实力弱于宋朝,若是两朝开战,肯定是周朝更加讨不到好。   衡玉看出来恭亲王在想些什么,她压低声音对恭亲王笑道:“五叔,太子哥哥还在边境,你觉得我会不顾大局吗?相信我,两朝不会因此开战。”   把恭亲王安抚好,衡玉看向东方正卿,“把他送回住处吧。”   东方正卿脸上一黑,浩浩荡荡好几十人的使团,不过一转眼就剩他一个人,其他人全都在监狱里蹲着,这位公主殿下看着年纪小,手段倒是狠。   “公主今日之恩,我记下了。”   “不用客气。”衡玉冲东方正卿笑了一下,“记下就好,不需回报,不然公子长得再好看,我周朝牢房也欢迎公子进去一游。”   东方正卿没再放什么狠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这时候得罪这位公主殿下又能讨得了什么好。   目送着东方正卿离开,衡玉被恭亲王提溜去见周帝。   周帝和几位重臣都在等着使团前来,结果前去迎接使团的恭亲王提溜来了二公主殿下。   “这,五弟,你怎么把玉儿带来了。”周帝迟疑道。   恭亲王哭笑不得,“二哥,你知道你这宝贝闺女都做了什么吗?”   见衡玉已经寻了个位置坐下喝茶,恭亲王只得自己硬着头皮把事情复述一遍。   衡玉灌了自己半肚子茶水,悠悠迎上周帝和几位大臣的目光,笑得一脸无辜,“父皇,就麻烦您给宋朝发国书,谴责他们以市井流氓冒充使团前来出使一事。”   啊?周帝有些懵,这是怎么回事。   这还不简单,提前倒打一耙啊。衡玉笑着继续道:“一路赶来,在驿站桀骜无礼,到了皇宫门口更是出言不逊、不卸武器,还对我这一朝公主动手动脚,这难道不是以市井流氓在冒充使团吗?”   “如果这些人当真是宋朝官员,那我周国就替宋帝教一教使团,让他们明白出使的礼仪和规矩。”   “在国书最后,您再问问宋帝,可是想要转移内忧,故意与我周朝交恶,掀起新的大战?”   “如若不是,为何使团如此跋扈。如若是,又何必遣使而来。”   周朝实力是弱,但不代表就要一味忍让。   她敢将这些人全都捉拿进监狱,自然是因为有把握让宋朝与周朝不会开战。   反正两朝关系本来就不怎么样,杀一杀使团锐气又何妨! 第37章 公主万岁5   周朝帝都。   使团的人被关在牢房里五天后,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彻底老实下来。   自从衡玉帮着拟好国书后,周帝就把有关使团的事情完全交给衡玉处理。   衡玉得知这些人表面上彻底老实下来,也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的,挥挥手就让人把他们放了。   东方正卿这几天都待在住处里养伤。那天被人从马上摔下来,虽然没有出现什么骨折的情况,但也把他给摔得浑身疼痛,擦了药休息了几天,刚能下床走动,就见那些被抓走的使臣骂骂咧咧推门进来。   他听到那些人在低声骂着周朝二公主心狠手辣,不由抽了抽嘴角。   也罢,想骂就骂,别再被那个公主逮住就成。   东方正卿回到房间继续躺着,过了一会儿,有人敲响他的房门,给他端进来一碗燕窝。   “公子,与皇太女联系上了,她现在待在灵隐寺里。”   东方正卿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他在下人的帮助下坐起来,接过燕窝的同时问道:“皇太女可说何时方便与我见上一面。”   听完下人的回禀,东方正卿挥手让他退下。   陶儿,我终于寻到你了!   ——   东方正卿与陶孟,或者说宋朝皇太女孟陶碰面时,衡玉正在给穆瑾写书信。   周朝问罪的国书快马加鞭送到宋帝手里。   他看着国书上的内容,面色阴沉不定,问起下首的右相:“那周朝二公主,年纪似乎不大吧。”   右相主管情报工作,虽然宋帝对他不够信任,但想把这个老狐狸拉下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只能任其暂时坐在右相位置上。   右相能达到今日的地位,能力自然不差,他想了想,“那二公主,今年应当是十一岁。”   “啪”的一声,茶杯狠狠砸在桌子上,宋帝冷冷看着国书上白纸黑字的“使臣轻薄我朝二公主”九个字,“我朝使臣再急不可耐,也不可能轻薄一个小丫头,好一个周帝啊,居然连个好点的理由都不找,好,好,好啊!”   此时,在边境的穆瑾也收到了从帝都送来的书信。   衡玉把这件事当笑话告诉穆瑾,信的最后,衡玉拜托穆瑾传出一个消息——在边境制造一场刺杀混淆视听,并传出消息遭到刺杀的人容貌与宋朝皇太女极为相似。现在那个女子已经不知所踪。   宋帝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击,有一个传闻就在帝都大街小巷传扬开了。   “听说前段时间边境那里有一个人遭到刺杀?”   “我听说还是个年轻姑娘,而且……”说话的那人压低了声音,他身边的人为了听清楚,纷纷凑了过来竖起耳朵,“那个姑娘和皇太女长得还挺像。”   “什么!”有一个人惊呼出声,被身旁的人瞪了好几眼,他才连忙捂住嘴巴,但脸上还是一副震惊的模样。   “张老二,那个姑娘现在怎么样了,没出事吧。”   “咳咳,这我可不能说。”   “呵,我看你是不知道吧,还在这里装神秘。”   被周围人用了激将法,那张老二瞪了瞪眼睛,“谁说我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消失不见了,听说刺客没找着尸体,为了找那姑娘还惊动了周朝守军。好了好了,不说了,我得回家了。”   有人离开了,但剩下的人依旧在进行着头脑风暴,“我听我那二舅子的三大爷说,我们使团的人出使宋朝,见公主貌美,还想调戏公主来着。”   “什么!调戏公主!太不要脸了,这不是想引起两国大战吗!”周围凑热闹的人咧嘴。   他们才不在乎这位公主年纪有多大,最重要的就是消息猎奇啊!   在这些老百姓心里,公主都是金枝玉叶、花容月貌,被男人看上多正常。而且能被调戏的,年纪能小?   “如果引起两国大战,那就正好有理由搜查边境了,受伤的那个姑娘估计就躲不了了吧。”   有一个“有识之士”说了一句,周围人互相挤眉弄眼,露出“喔,我了解了”的神情。   等宋帝得知这些流言蜚语时,类似的话语已经传得越来越夸张,比如什么“皇太女在边境养伤,陛下派使团去挑衅周帝,一是为了引起两国大战,二是为了趁机铲除皇太女,巩固他的统治”,再比如什么“周朝的公主花容月貌,我们陛下对她倾慕不已,想要派使团去求娶公主,被周帝拒绝后险些要冲冠一怒发动两国战争”……   宋帝整个人脸色都扭曲了,第一个流言说中了他的心事,第二个流言直接让他暴跳如雷。   宋帝的心腹左相急匆匆进宫,直接与宋帝道:“陛下,民心已经不可用,百姓们现在都在盯着您下一步动作,若是在这个时候挑起宋周两国的战争,舆论一定对您不利。”   宋帝咬牙,“那些老家伙都在盯着朕,私底下也不放弃找我那侄女。如果不与周国开战,你说要如何在最短时间巩固朕的统治?难道还要继续杀?”   左相苦笑,怎么可能继续杀,刚登基那段时间杀的人还少吗。现在再杀下去,都不用皇太女做什么,那些大臣就坐不安稳了。   “陛下说笑了,若是周朝不可为,那我们便与庆朝开战吧。宋庆两朝仇恨极深,随便寻个理由开战,宋朝百姓也都会同仇敌忾。”   宋帝冷笑,“看来这就是周朝的目的,也罢,苟延残喘一时,等朕腾出手来,一定要让周朝的人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   ——   陈列在周宋边境的军队开始逐渐退走,等武威侯派出的斥候回禀,称这些军队正在往宋国和庆国的边境移动时,军帐里的人全都松了口气。   穆瑾穿着一身银白色轻甲,把主位让给武威侯,他坐在武威侯的左下首。   听到这个消息,穆瑾却是先想到了衡玉在这其中的种种布局和手段。   他手上略一用力,尖锐的物件便把他的手心划破了皮,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来。   这种种心计与手段,算计了使团,算计了使臣,利用了民间舆论,即使是让他来,也未必能做出这样的布局。   但玉儿只有十一岁,却很轻易完成了此事。   是他做得不够好,才让玉儿费心此事,他手里的力量终究还是太过薄弱了些。   “殿下,殿下?”武威侯连喊几声,见穆瑾依旧是一副出神的模样,低声说一句“冒犯了”,抬手推了推他。   穆瑾回过神,看向武威侯。   武威侯道:“臣以为边境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什么情况了。大军陈兵此处,每多停留一日,吃喝用度就会耗费上不少,臣打算给陛下呈一封书信汇报此事,并将此地军队撤回。”   穆瑾想了想,“侯爷所言有理。”   大军抵达帝都那天,衡玉早早就在酒楼临街二楼侯着。   虽然没有开战,军队还是受到了帝都百姓的热烈欢迎。   衡玉托着腮,远远看着那道坐在骏马上的熟悉身影。   “那就是太子殿下吧,当真是神仙中人。”   “听说太子殿下还未娶妻。”   “也不知太子妃得是何等模样家世,才配得上太子殿下。”   听着从隔壁几桌传来的少女娇俏声音,衡玉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   待到穆瑾的马临近酒楼时,衡玉把手中那朵灼灼盛放的牡丹花从窗口抛下去,正正落在穆瑾怀里。   穆瑾将艳丽的牡丹花捡起来握在手里,抬头往临街的几家酒楼观望,衡玉已经提前撤了,赶回皇宫迎接穆瑾。   盖岚瞧见,怪笑一声,“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也不知是哪家的女郎,居然给殿下送了牡丹。”   回到皇宫,与周帝在书房汇报完事情后,穆瑾换了身衣服,这才去凤栖宫见宋皇后和衡玉。   穆瑾离开凤栖宫时,衡玉也跟了出来。   一只耳朵被人轻轻提住,穆瑾似笑非笑盯着她,“污蔑使团?与父皇顶撞?组建暗阁?”   衡玉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太子哥哥,快些教训吧,我还没来得及吃东西。”   穆瑾顿时哭笑不得,这就是吃定了他舍不得训她。   穆瑾松开了拧着她耳朵的手,无奈叹道:“东宫那里应该已经开始准备午膳了,与我一道过去吧,正好与你说说边境发生的事情。”   见他揭过话茬,衡玉一改刚刚懒洋洋的姿态,主动往东宫走去。   暗阁的事情在周帝和穆瑾那里过了明路后,顿时以更快的速度发展起来。   灵隐寺里,穆瑞与陶孟已经认识四个多月了。他此前不识情爱滋味,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自己对陶孟的心意。   但穆瑞刚认清自己对这位姑娘的心意,他十五岁生辰就要到了。而十五岁这一日,皇宫会派马车过来将他接回皇宫。   新做出来的衣服很合身,但看着那从未碰过的玄色,穆瑞有些不自在。   他捏了捏衣袖,站在铜镜前,只能看清一个模模糊糊的倒影。他总感觉,这种象征着身份极贵的颜色穿到他身上,有些格格不入。   就好像他与这个皇宫一样。   但没等穆瑞感慨多久,外面的宫人已经敲门,“三皇子殿下,陛下已经派人来催了。凤栖宫那里已经为您备好了宴席,就等着您前去开席了。”   穆瑞这才从自艾自怨中清醒。他连忙走出去,让宫人领着他前去宋皇后居住的凤栖宫。   前后都簇拥着人,又是一种很不自在很不习惯的感觉。   穆瑞心下轻叹,他很想陶孟。比起待在皇宫里锦衣玉食,他觉得待在陶孟身边更让他觉得自在欢喜。   这时候,宋朝使团也接到书信,准备离开周朝。   其他使臣忙着收拾行李的时候,东方正卿做了伪装,前去灵隐寺见陶孟。   “周帝老了。”   “周太子不可掌控,又素有贤名,若要谋夺周朝,必须寻机会除掉他。”   “穆瑞回宫了,他的舅舅在我们手里,又对你心生爱慕,他会是一枚很好的棋子。” 第38章 公主万岁6   使团离开后,帝都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直到一匹从江城而来的快马,打破了这样的平静。   ——江城爆发洪水,无数良田被淹没,十几万宅民难以安置。   朝堂上,听到这个消息的周帝一阵晕眩。   江城乃周朝最大的粮仓,周朝三分之一的地方赋税都来自江城,况且这时候田里的作物将要丰收,突发洪水就意味着百姓几个月的辛苦都化为了灰烬。   十几万受灾人口,以国库的财政,又要怎么才能做好赈灾?   穆瑾同样被这个消息打了个手足无措,但只是片刻,他就稳住了心神。   穆瑾抬眼看了看依旧失神的周帝,站出来把嘈杂的朝堂安抚好。   朝堂安静后,官员们终于开始商讨赈灾救灾的事情,以及到底要派何人南下主持局面。   “臣以为此次受灾太过严重,该派一位身份贵重之人前去才能镇住局面。”有臣子建议道。   有人的目光闪了闪,主动出列道:“臣以为,此行人选非太子殿下莫属,辅以能臣相助,定能以最快的速度稳住局面,也能让百姓们相信朝廷。”   穆瑾并无异议,他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江城知府乃江城主事官员,却昏聩无能,如果不是他担心受责,又心存侥幸心理压着洪灾的情况不上报,一直到再也压不住才递上折子,事情也不会严重到这个地步。他现在已经失去了百姓的信任,根本镇不住场面。   所以在敲定好南下的人选后,几位官员连忙回家收拾行李,穆瑾没有离开朝堂,但也有人去为他收拾行李。   一个时辰后,他们快马加鞭南下赶去江城。   衡玉听说这件事时,穆瑾已经出了帝都。   她下意识蹙起眉来,总觉得此行会多生事端。   宋皇后瞧见她这个模样,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怎么蹙起眉了?”   衡玉恢复了平静。   太子哥哥身边有她安排的影一、影二在,赈灾时虽然会发生很多突发情况,但以他的能力应该都能应付好。   与其担忧江城的局面,衡玉觉得她还是花心思为穆瑾解决好后顾之忧,把赈灾物资和防治疫病的药物准备好吧。   想了想如今空虚的国库,衡玉轻轻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脑海里有好几个敛财的法子冒出来。   她站起身,“母后,我有事去寻父皇。”   去御书房转了一圈,顶着几位大臣震惊的视线,衡玉笑着把那些会得罪人的敛财方案抛出来。   “父皇,这些事就让我去做吧。”   “我之前翻看医术,还发现了不少有关防治疫病的举措,今晚我会一并整理出来。”   说完要说的事情,衡玉告辞离开。   左相右相两位顶梁柱对视一眼,眼里都有惊异闪过。   这位公主殿下的才能,有些过于惊艳了。   筹备好的赈灾物资很快就被送去江城。   十天之后,帝都收到江城那边送回来的信——十几万受灾百姓已经安置好,但江城依旧连绵不绝下着细雨,水位不降,得另外想法子把水位降下来。   消息传递太过延迟,帝都收到这封信,周帝等人估摸着穆瑾已经把事情解决好了。但当他们翘首以盼穆瑾平安归来时,送来的却是一个噩耗。   ——穆瑾落水失踪。   周帝震怒的声音响彻整个御书房,“考察泻洪时不慎落入河中,如今寻不到踪迹!江城驻军上万人,都是摆设吗,怎么还寻不到太子,朕花那么多钱养他们到底有何用!”   河水正是泛滥,人掉到河里,被河水一卷哪里还有什么生还的可能。   周帝整个人浑身冰凉,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纰漏。   另一边,衡玉坐在上首,嘴唇抿得有些紧,失了血色。   影一猛地跪下,“属下该死。”   “你与影二该是寸步不离跟着太子,他为何会落入河里。”   影一不敢有丝毫隐瞒,语速极快,“洪灾之后,江城还在下着绵绵细雨,太子殿下安置好灾民后,负责水利的官员前来禀报,称这些日子水位不断高涨,若是不想办法把水位降下去,又要有发洪水的可能。太子殿下当即放下手头的事情,与那几个官员一起去探查情况……”   “我与影二一道跟去,但探查的地方地形狭窄,又有两位跟去的大人身体撑不住,太子殿下把我与影二留下来照看那两位大人,他与其他人上去探查情况。   可没到一刻钟,我就听到上面有人惊呼太子殿下落水了,连忙跑上去看,只能看到几个惊慌失措的官员,没见到太子殿下的身影,河边也的确有滑下去的痕迹……”   之后就是他们用尽手段寻找,但还是寻不到太子。   河流湍急,谁也说不好太子到底被冲去了哪里,这等大事又不能隐瞒不报,跟着去赈灾的其他官员就派了两个人回来禀报情况。   “在场的那几个官员,可都找他们问清楚情况了?”   影一称是,那三人的口供全都是说太子不小心滑倒的。   衡玉勾唇笑了下,眼里满是薄凉,“太子哥哥性情谨慎,绝不会出现不小心滑倒的情况。那几个同去的官员定然有问题。”   她将手边的长剑出鞘,抚摸着略带凉意的剑身。   “留你一命将功补过,你自行去领罚吧。”   影一惊喜,连忙应是。   衡玉起身,往御书房赶去。见到周帝第一时间,衡玉便俯下身子,拱手道:“父皇,我要亲下江城去寻太子哥哥。”   “请父皇再赐我一道圣旨,允我有先斩后奏之权,我怀疑江城官员里,混入了不少庆宋两朝的奸细,太子哥哥落水一事与他们绝对脱不了关系。”   语气冷淡,不容置喙。   周帝浑身透着悲哀,听到衡玉的话,他的眼睛渐渐恢复神采,盯紧衡玉,“先斩后奏之权?玉儿,你想要做什么。”   “我欲代父皇料理江城官场。”   她会从江城开始杀起。   系统感觉到衡玉的想法,不由抖了一下。   它很了解零。   素来喜欢依靠实力堂堂正正碾压所有人。可一旦被人动了逆鳞,却更喜欢干干脆脆,一剑了断。   “玉儿,把你太子哥哥寻回来。”衡玉离开时,后面传来周帝疲倦苍老的声音。   ——   盖岚披着蓑衣骑在马上,落后衡玉些许,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衡玉脸上。   那张冷凝的脸,与往日的巧笑倩兮大相径庭。   盖岚胡思乱想,一会儿担忧穆瑾的情况,一会儿又在想,若是穆瑾看到他恨不得捧在手心上纵容的小公主,眉心一直微微蹙起,浑身透着冰冷杀意的模样,会作何感想。   “到了。”   衡玉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极速赶路,除了必要的修整,他们一行人几乎都在马上极速赶路。衡玉养尊处优惯了,情况比盖岚等习惯极速行军的军人差上许多,偏偏她表情平静,盖岚等人也没能察觉出她的异样。   盖岚上前和江城守军交涉时,衡玉闭上眼睛调息。   【零,你还好吧】   听到系统担忧的声音,衡玉睁开眼,捋了捋被雨水打湿后黏在额上的头发,“还好。”   就是,她原本只想着做一个锦衣玉食的公主。   可现在,似乎只能事与愿违了。   衡玉伸了个懒腰,看向那迎面朝她走来的几位江城官员。   简单梳洗之后,衡玉就开始询问起搜寻穆瑾的进度。   江城驻军,除了必要的留守人员外,其他士兵都被派出去沿着河流一路寻找穆瑾。他的画像也贴得到处都是,更是有高额悬赏,但凡能提供线索者都能领取悬赏。   在上一任江城知府被关入牢里后,暂代知府一职的廖兴用了最大力度搜寻穆瑾,可别说是人了,连线索都没找到。   他已经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主位上的公主却道:“你做得很好。”   被这位年纪尚小的公主殿下简单夸一句,廖兴居然莫名有种荣幸感。   他惶恐道:“太子殿下依旧寻不到踪迹,是臣无能。”   衡玉抬手按了按眉心,嘴唇抿到泛白,却没说出什么指责的话。   “大人觉得太子失踪,当真是意外吗?”   廖兴一愣,小心翼翼道:“禀公主,臣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这的确不像是有心人的策划。”   “太子前去探查河水情况时,知府大人在哪里?”   “臣当时还在忙着赈灾事宜。尤其是城里出现了疫病的苗头,臣还在盯着防疫工作。”   衡玉淡淡瞥了眼廖兴,半晌,她笑道:“我知道知府大人可信,现在那随同太子探查河水的五个官员都在哪关押着。”   牢房里,盖岚第一次见识到衡玉的手段。   留在江城的影二将功补过,收集到江城一系列官员的资料,衡玉用最快速度翻看完资料,开始逐一审问跟去的五个官员。   只花了一个时辰,甚至没有动刑,就让那些人的心理防线崩溃。   五个官员里,一人的母亲是宋人,他自幼在江城长大,却是完全效忠宋朝;三人是被重金收买;一人是担心受责,才伙同其他人一起说是太子意外落水。   衡玉问:“我想知道,这次刺杀的主使者,是宋帝,还是那位行踪隐秘的皇太女?”   没人能答上来这个问题。   “以叛国罪论。”   衡玉起身离开牢房,她的一句话,也彻底定下这些人的结局。   “那个玩忽职守的前任知府呢?”   廖兴小心翼翼道:“他在最里面的牢房关押着,臣原本打算过些时日再将他送去帝都受罚。”   衡玉淡淡道:“何必让他再苟延残喘,现在就给他个痛快吧。”   廖兴下意识“啊”了一声,失态过后,连忙应是。   盖岚压低声音道:“公主殿下,只有六品以上官员你才能先斩后奏,前任知府虽然已经下狱,但帝都忙着赈灾忙着寻太子殿下,现在还没来得及给他定罪。”   “想杀便杀了,这种人的罪还需要再定吗。”   若不是此人隐瞒灾情,江城的情况不会变得这么糟糕,穆瑾也没必要亲赴江城坐镇局面,让宋人有机可趁。   见盖岚还想说话,衡玉说道:“盖岚哥哥,你是武将子弟,不过杀几个官员罢了,你是觉得我的手段太狠了吗。”   盖岚苦笑,终于不再说话。   走出昏暗的牢房时,衡玉被外面的亮光晃了一下眼。   她微微眯着眼,抬起手挡在眼前。   “先回去休息吧。”   说完这句话,她平静的脸上才露出几分疲倦。   但在走之前,衡玉又转头对知府廖兴道:“把江城所有官员的资料收集好呈上来给我,事无巨细。”   浑身都像散架一样,衡玉凭着强大的自制力入眠。几天没好好休息,但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衡玉就睁开了眼睛。   廖兴看到坐在主位的公主殿下时,下意识抬头去看外面的天色——公主这一觉,怕是没有睡踏实吧。   他已经见识过这位公主的手段,没敢耽搁,直接把整理出来的资料都拿给衡玉。   时间很短,影二那里的资料自然没有廖兴齐全。   衡玉快速阅读完,看向一直站着旁边恭敬等候的廖兴,抽出一部分官员的名单,让廖兴去彻查这十几人。   等廖兴离开后,衡玉看向匆匆赶来的盖岚,“你见到掌管江城驻军的陈将军了吗?”   盖岚摇头,“陈将军不在城里,他担心陛下怪罪,这些日子一直亲自寻找太子殿下。”   衡玉没对陈将军亡羊补牢的做法做什么评价。   盖岚坐在椅子上,沉吟片刻,他问道:“公主,太子失踪一事确实与宋朝有关,但不知公主会如何向陛下禀告。”   “有话不妨直说。”   盖岚一咬牙,“我与太子殿下自幼相识,感情深厚,对他失踪一事也多有愤恨悲哀。”   “但也因我与太子殿下深交,需得提醒公主……刚经历洪灾的周朝,国库空虚,短时间内经不起任何一场战争了。”把最后这句话说出来,盖岚满脸羞愧。   一国储君被害出事,当下生死不知,但他现在说的,却是周朝不能挑起战争为储君报仇。   “没关系。”衡玉说。   “若太子哥哥当真遭遇不测,我会让宋朝百倍偿还,也会为他实现心中所想,甚至走得更远。”   “这短短几年,我还等得起。”   很轻描淡写的话语。   盖岚却脸色惨白下来。   他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公主,脑海里回想着的,却是某一日,温雅矜贵的少年对他说过的话——我和玉儿约定过,让她锦衣玉食恩宠一世,以后为她选个天底下最俊美的少年郎做夫君。   他那时候还嘲笑穆瑾来着。   ——殿下,你这是把小公主当女儿来宠吧。   穆瑾还和他说了很多很多。   偶尔身上的担子太累太沉重,穆瑾就是靠着对小公主的承诺熬下去的。   连带着他,见多了那个肆意闹腾的小公主,看着她此时脸上的冷意,竟然也觉得悲哀。   可盖岚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愿为公主驱驰。”他俯下身子,如此说道。   ——   衡玉到江城时,江城驻军已经搜查了整整十天。   储君身份太过贵重,陈将军不敢怠慢,士兵们顶着细雨和可能爆发的二次决堤搜寻人。   修整一天,第二天衡玉亲自去见陈将军。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疲惫不堪的陈将军和士兵身上,沉默半晌,和陈将军道:“这样的搜查已经意义不大,让士兵们回去休息吧。”   落入河水中,被河水卷走的可能性非常大。   这些驻军在江城方圆数百里范围内搜查多日,悬赏令又已经发出去,如果穆瑾当真在江城附近,怕是早就找到了。   所以这种徒劳无功,只是以求心安的搜查没必要了。   “公主殿下!”陈将军那张疲惫的脸上浮现震惊之色。   “重新拟订悬赏,但凡能提供太子殿下线索者,赏金千两。”   “无论生死。”   说完这句话,衡玉抬手紧了紧身上的衣物。   六月的天,她身上穿的比初秋时节还要厚一些。   与陈将军等人一道返回城内不久,廖兴呈上资料,这是他按照衡玉提供的调查方向重新查到的资料。   衡玉翻看着这些资料,把那些可疑的名单抽出来。   一共有九人。   “全都抓进牢里,我亲自审问他们。”   里面的人,有几个和通敌叛国有关,有几个则是牵连到极为严重的贪污腐败一事上。   江城官场,也该重新洗牌了。   刀起刀落,通敌叛国者更是祸及家人。   衡玉只负责定罪,后面如何处理全都交给廖兴,再把盖岚丢去旁观历练。   她在江城待了半个月,此时距离穆瑾失踪已经有一个月,但一直没有得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   江城的官员,甚至是远在帝都的周帝和宋皇后,全都觉得穆瑾凶多吉少了——只是没有人敢轻易下这个结论。   江城官场的清洗彻底告一段落,衡玉终于决定返回帝都。   她骑在马上,回眺江城方向,手里捏着几封书信,这是从那几个通敌叛国官员家里搜出来的。   在这几封书信里面,是帝都一些官员通敌叛国的证据。   盖岚望着她的背影,似乎看到了帝都将要重蹈江城覆辙,被清洗的动荡场景。   他又好像是看到了宋朝开疆扩土,在她的带领下战无不胜的场景。 第39章 公主万岁7   在得知江城洪灾、周太子要亲赴赈灾时,陶孟就知道,这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只要安排个意外杀死他,最后再把他推下河水里,就能用意外落水堵住悠悠之口,也没人会联想到她身上。   宋朝对周朝渗透很深,这些人全都掌控在陶孟手里。她的手里还有不少擅长暗杀的人手。   她父皇身体不好,皇叔在旁虎视眈眈,又手握兵权,陶孟从很小开始就一直在加固自己手里的筹码。当她从东方正卿那里得到消息,她父皇中毒身亡、皇叔逼宫后,陶孟就在右相的帮助下潜逃离开宋朝,赶赴周朝帝都另寻机会,若是能顺便谋夺周朝,那自然是最好的情况。   一切的安排都如计划般顺利,可惜周太子武艺高强,最后她手下的人以免打斗时间过长引起他人注意,趁着周太子分身乏术时将他击落河水之中,勉强交了差。   但陶孟没来得及开心多久,就见到从江城飞回来的信鸽,得知她安插在江城的几个官员全都身首异处。   一个漏网之鱼都没有。   不止是杀了通敌叛国的官员,连带着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员也一道被清洗。   那个比她小上三四岁的周朝公主,把江城官场清洗了个遍。   “该死,我们在江城埋了那么久的棋子全都暴露了。”暗卫统领颇为激愤。   他们在周朝的行动一向很顺利,从未出现过如此大的损失。   陶孟平静道:“以这些棋子换周太子一命,这笔买卖稳赚不赔。现在周朝只有穆瑞这一位皇子,若无意外储君之位会落到他手里,我们兵不血刃谋夺周朝的计划又更近了一步。”   她摩挲着手里的玉佩,这是穆瑞亲自为她雕刻的。   “趁着周朝皇室陷入失去储君的慌乱中,你将陆良才带到帝都来,我们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柔妃的亲哥哥,名字就叫做陆良才。   ——   衡玉一行人没有耽搁,快马从江城赶回帝都。   周帝和宋皇后早就在等着她回来。   衡玉特意换了身衣服,梳洗过后才去凤栖宫。   一进宫殿才发现来的人很齐,穆瑞、大公主都来了。她的父皇本就因为身体原因衰老了不少,现在最寄予厚望的儿子出了意外,脸上更是多了几分灰败之色。   素来温雅端方的宋皇后也憔悴了很多,即使上了粉,脸色也很是难看。   彼此寒暄几句后,周帝深吸口气,终于还是把话题引到了穆瑾身上,“既然玉儿回来了,父皇想和你讨论一下为你皇兄修建陵墓的事情。”   “父皇,修建陵墓的事情押后再说吧。”   打断周帝的话,衡玉抿唇笑道:“我饿了,还没能用膳吗?”   听到她的话,周帝只得暂时把修建陵墓的事情放下,几人先去用晚膳。   吃过晚膳,衡玉与周帝一起去御花园闲逛,顺便将江城的事情一一向他上报。   穆瑞凝望着这对父女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羡慕。   他在皇宫里,吃喝用度都是上等,周帝、宋皇后也不会苛责他,但穆瑞还是觉得格格不入,与他这些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亲近不起来。   衡玉一笔带过她到底杀了多少通敌叛国的官员,又杀了多少贪赃枉法的官员。   即使已经知道此事,再次听闻,周帝还是感觉到一阵难以置信。   周帝的嗓子有些干涩,“这都是你杀的吗?”   “父皇也觉得我杀了很多人吗?”衡玉抬眸看他。   “他们该死,朕只是不想你手染如此多血腥,你太子哥哥若是知道,定会怪朕的。”   衡玉撇了撇嘴,“那等太子哥哥回来,你定要狠狠臭骂他一顿。如果不是他出了事,我对清洗江城官场可没有多大兴趣,那可都是他的事情。”   听衡玉这么一说,周帝心中酸涩难受,但他没再像在凤栖宫那样,坚持说要为穆瑾修建陵墓,而是柔和了声音,摸着她的头道:“好,等他回来我定帮你臭骂他一顿。现在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衡玉转移开话题,“父皇,我想要调动禁军。”   周帝错愕,盯紧了她,“你要调动禁军做什么。”   “宋朝皇太女现在还在帝都里。太子哥哥出事与她脱不了干系,她来了帝都做客,我自然要尽一尽宾主之谊,赠她一场血雨腥风。”   “况且这帝都一些卖国求荣的官员,也该清理掉了。”   拿到调动禁军的手令,衡玉回去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上午就去寻禁军总统领调动他麾下禁军,试图找出宋朝皇太女及暗探。   “宋朝渗透程度极深,以皇太女的气度,她的隐藏身份肯定不会是个普通人,你去搜查各个大臣府上可有那种十分低调很少在人前出现的庶女。”   “再去搜查帝都各大寺庙,看看有没有长期住在寺庙的香客。”   “……”   衡玉吩咐下去后,打算去一趟暗阁,还有些事情她需要交代暗阁来做。   马车行到玄武门前,衡玉掀开帘子,正巧看到穆瑞的马车驶出宫门,扬长而去。   衡玉眉梢轻挑。   太子哥哥刚出事,宫里气氛沉闷,若不是衡玉有要事,她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随便出宫。   衡玉冲大宫女珠影打了个手势。   珠影很快打听回来,“守门的禁军说,三皇子与友人约好时间,今天要去访友。”   访友?   衡玉回想了一下。   穆瑞自幼在灵隐寺长大,她听太子哥哥说过,穆瑞很少与外界接触,仅有的几个朋友都是有家人在灵隐寺长住,这才和穆瑞熟悉起来。而他那几个朋友都是官宦子弟。   现在太子出事,她清洗江城官场而归,帝都的官员都在夹着尾巴做人,他那些朋友不可能在这时候邀请穆瑞游玩。   那穆瑞要见的友人是谁?   衡玉直觉不对,她微微掀开马车帘,对着充当侍卫的影一道:“跟上三皇子的马车,若是他的马车没有出城就不用再跟了,若是他出了城,就一路跟下去,我要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去见了谁。”   “注意一些,别露了踪迹。”   等影一离开,衡玉靠在马车壁上,等着马车驶达暗阁所在地。   ——   马车出了城门,一路往灵隐寺方向行去。   穆瑞坐在马车里,他面前摊放着一个精美的木盒。将木盒轻轻打开,里面摆着的是一支精美华丽的蝴蝶流苏簪,极适合陶孟这个年纪的姑娘。   他盯紧簪子,设想了一下陶孟收到簪子后的惊喜,脸上不由浮现出几分笑意。   把木盒重新盖上,穆瑞期待起与陶孟的见面来。   刚从灵隐寺回宫那段时间,他处处小心谨慎,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等在宫里自在了些,穆瑞想去灵隐寺寻陶孟时,江城爆发了洪水。   穆瑞无法,只好命贴身伺候他的内侍将礼物送去给陶孟。   ——他亲手雕刻的玉佩,以及一串用红豆串起的普通手链。   他的心意,全都在那串手链上。   在他忐忑不安等待时,前去灵隐寺的内侍终于回来,并且给他带回了陶孟的回礼——一枚红豆。   这是周朝的习俗。   男子赠送心仪的女子一串红豆手链,女子若是同样心仪男子,便收下手链,回赠一颗红豆以示同样相思之情。   穆瑞当时心都跳了出来,恨不得第二天就出宫去见陶孟,但没想到在他准备出门时,宫中就收到太子出事的消息,穆瑞也无法出宫。   一直到昨天,穆瑞神不守舍时被一个宫女拦下,宫女什么都没说,递给他一封信就神色匆匆离开了。   穆瑞一看到信封上的字迹,就知道这是陶孟写给他的,约他明日在灵隐寺见面。   马车终于抵达灵隐寺,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对穆瑞来说,简直是度秒如年。   他掀开马车帘,就见到了那日思夜想的姑娘。   素来活泼开朗的陶孟在见到他后,连忙露出灿烂的笑,话里却忍不住夹杂了哭腔,“呆子,你终于舍得从宫里出来见我了。”   穆瑞的心一阵抽疼,“对不起,实在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皇兄出了事情,我父皇母后心情悲痛,我也不好在那个时候出宫见你。”   陶孟这才点头,“好吧,勉强算你过关,你快些进来。”   等穆瑞走进厢房,一道柔软带着馨香的身体猛地靠近他,环住他的腰。   穆瑞身体一僵,随后心脏猛烈跳动,   这个拥抱很快就分开了,穆瑞却觉得自己的耳朵依旧烧得慌。   陶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半晌才板正神色,与穆瑞道:“我有事想告诉你。”   听到她郑重其事的语气,穆瑞连忙端正神色,做洗耳恭听的模样。   “别这么严肃,我们出去逛逛吧,边走边聊。”陶孟笑了下,挽着穆瑞出门。   陶孟一蹦一跳走上台阶,两只手背在身后,扭头去看穆瑞,“呆子,你从未问过我的身份,难道你不好奇吗?”   皇室的人长得都很好,穆瑞迎着柔和的阳光冲陶孟一笑,“你不想说我就不问,我也不一定能做到对你完全坦诚。”   陶孟的眼神微微闪了下,“也是,谁能做到完全没有秘密呢。”   “你知道吗,我曾经在边境待过一段时间。边境那里最常见的就是死人,人命非常不值钱。”陶孟一副陷入回忆的模样,开始描述边境的惨状,战争的苦痛。   穆瑞心头一震,硝烟死别,距离他都太过遥远了些。但随着陶孟的描述,他渐渐也多了几分感同身受。   “天下三分,三国之间有人为了私利不断挑起战争,他们一句话就决定了无数人的生死,却从未关注过战争带给黎民百姓的痛苦。”陶孟轻叹,她深深看了穆瑞一眼,“我一直在想,要如何才能让这世道安定,后来得出答案,唯有天下一统,百姓才能有安稳日子可过。”   瞧见穆瑞一副震动的模样,陶孟抬手捂着嘴笑,“我也就只能在你面前,才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了。我作为一个普通人,也没办法让这天下从分裂走向统一。”   “不过你不同,你可是皇室子弟,如果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对待这天下黎民百姓啊。”陶孟仗着踩的台阶高,伸手拍了拍穆瑞的头。   穆瑞在陶孟的手段面前,一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   他用力点头,却没有细想陶孟话中的深意。   穆瑞晕晕乎乎跟着陶孟一直往台阶上走,身边逐渐没了人迹。   而这时候,突然有一个中年男人从大树后绕出来,满脸激动看向穆瑞。   ——   影一半跪在衡玉面前,“三皇子的马车出了城门,一路直奔灵隐寺。属下跟到灵隐寺厢房,发现在厢房入口,几个便于探查情况的角落都藏着人,以属下的手段无法不惊动他们闯进去,只好先退了回来禀报公主。”   “一个皇家寺庙厢房,居然也值得让暗探把守四周,三皇兄见的人该是位姑娘吧。”   “你和影三现在赶去灵隐寺,跟着她,寻到她的真正落脚点,等着我的下一步指令。”   安排下去之后,衡玉起身,掀开马车帘上了马车,离开暗阁往皇宫赶回去。   “殿下,我们到皇宫了。”内侍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穆瑞才逐渐回过神来。   他想到自己见到的那个中年男子,心神又是一阵恍惚。   “三皇兄,你怎么还没下马车?”一道从容轻缓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穆瑞对这道声音不陌生,他连忙掀开马车帘走下来,看向穿着一身男装的衡玉,“玉儿妹妹,你今日也出宫了?”   “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衡玉行了一礼,“我看三皇兄今日气色很好,可是去会了佳人?”   穆瑞耳垂下意识红了,“玉儿妹妹说笑了。”   “我可没说笑,三皇兄若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可别瞒着我,该让我为你参考一番。”   穆瑞是知道衡玉的受宠程度的,他想了想,试探道:“玉儿妹妹,你说父皇母后会同意我迎娶一个身份不高的姑娘当皇子妃吗?”   今天他才知道他的亲叔叔是陶孟的武学师父。   陶孟不过是个六品官员的庶女,以她的身份做皇子妃的确勉强。   随意试探一番,结果没有脱离衡玉的猜测。   她的谈性淡去,回了几句话就告辞离开。   多走几步远离穆瑞,衡玉对她身后的侍卫道:“去通知暗阁,若是探明宋朝皇太女的落脚点,子时行动。”   宋朝在周朝经营许久,也许埋下了很多人手。   但这里可是她的主场。   所以现在的棋子与下棋之人,位置该换一换了。   下棋的节奏,也该由她说了算。   ——   帝都西城,一处三进院子里。   夜色浓重,陶孟的房间却还亮着火光,她翻看着右相从宋朝送来的书信,判断着宋朝现在的形势。   万籁俱静的时候,即使是一声短暂的惨叫声也被人听得十分清楚。   陶孟猛地站起身,将长剑握着手里。   这个房子的下人和侍卫全都是宋朝暗探假扮的,警惕性比一般人要高,很快就翻身起来,抽出武器跑出房间。   门外有火把燃起,黑压压站了好几十个身穿夜行衣的人。   影一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杂乱的动静,手一抬,弩箭纷纷飞进院子里,里面时不时传出闷哼之声。   他比了个手势,命所有人强行突破这个院子。   但院子里的人都很悍不畏死,时不时有人高呼“保护小姐”,用身体挡住暗阁众人的行动。   当暗阁众人彻底解决掉这些人后,院子里只剩下七倒八歪的尸体,陶孟已经从地道里逃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影一跪在衡玉面前,向她请罪。   衡玉想了想,倒没怪罪影一,“无妨,也许她跑了比现在死了要好。”   “你们追踪到她现在的地方了吗?”   影一刚刚松下去的气又忍不住提起来,“还没有,不过若是她再出现,我们的人手肯定能发现她。”   衡玉点头,低头翻看手上的卷宗,“昨晚的院子是骁骑校庶女的住处?”   陶孟在帝都的隐藏身份就是这位姓陶的骁骑校庶女。   衡玉合上卷宗,“又一个通敌叛国的官员,我周朝当真是群狼环饲。”   一阵脚步声传来,衡玉抬头,就看到禁军右统领站在凉亭底下。   她抬手命人上前来,把手里的几份卷宗都递过去,“卷宗里装着的,是这几位大人通敌叛国的铁证,我把人都交给禁军处置了,未免夜长梦多,早些动手。”   禁军右统领接过卷宗,他看着手里的三份卷宗,在心里感慨公主殿下的手段——   这么妖孽的人物,哪里像个十多岁的人,比之一些老狐狸也不逞多让。   “臣领命。”禁军右统领不敢耽搁,来去匆匆。   ——   陶孟逃到她在帝都另一处隐秘的住宅。   这处住宅面积不大,但只有最心腹的人才知道。   想起夜里的损失,那些为了护住她而死去的暗探,陶孟抓起茶杯,将它狠狠掷出去。   “主上请息怒。”暗探首领连忙跪下。   夜里有这么多人,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他和陶孟二人。   陶孟闭上眼,努力冷静下来,“我们的住处怎么会突然暴露?”   “属下不知。”   陶孟没联想到穆瑞身上,她左右寻思,突然冷笑,“看来周朝公主在江城的清洗,把帝都一些人杀怕了,敢背叛我,我就怕这代价他们付不起。你持着我的令牌去寻城门校尉,让他安排我们一行人明天上午出城,我要先离开帝都暂避风头。”   陶孟从袖子里取出令牌。   一大清早,城门都尉的马车驶出府邸,路过拐弯处时,他耳尖听到三声猫叫声,连忙命马车停下,让下人全都退出巷口。   一个蒙面人闪身出现,把令牌递给他,附耳复述陶孟的话。   城门都尉管着帝都城门守卫,他颔首,示意自己了解了。等蒙面人离开,他才施施然整理衣服,登上马车。   而这一切,都被暗处的人瞧了个一清二楚。   第二天上午时分,陶孟换上一身粗布衣服,脸上做了伪装,搀扶着上了年纪的爷爷,往城门走去。   城墙上,衡玉坐在椅子上,托着腮静静等着。   而那个肥肥胖胖的城门都尉被人用剑抵着,就站在衡玉旁边。   “肖都尉对吧,宋朝皇太女亲临我朝帝都,你怎么就随随便便把人放走了呢。消息若是传出去,其他人岂不是要笑话我周朝不懂待客之道?”   城门都尉脸上都是汗水,他讪笑着,身体刚动了一点,剑刃距离他的脖子更近了些,他觉得自己都能感受到剑刃上透出来的冰凉之意。   “刀剑无眼,大人还是老老实实站着比较好。”抓着城门都尉的暗卫冷声道。   城门都尉彻底老实下来,“自然自然。公主殿下,您真的误会臣了,臣一心忠君报国,恨不得以死为陛下为我周朝尽忠,怎么可能会通敌叛国呢。”   “这就要问大人自己了。”衡玉淡淡道。   城门今天的检查比往日宽松了许多,陶孟躲在酒楼二楼观察许久,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爷爷,你吃饱了吗,我们现在出城吧,还能早些回到家。”陶孟挽着她“爷爷”的手,爷孙俩走下楼。   此时,陶孟身边,不少已经做好伪装的暗探也都动了起来,混在人群中想要出城。   衡玉戴着毡帽,站在城墙楼上的暗处,目光落在下方人群。   待到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少女,她将身边的弓箭拿起来。   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啊!”   肩膀突然被利刃刺穿,陶孟猛地痛呼起来,脸色泛白。   她下意识松开身边人的手,被箭矢的冲劲带得倒退两步。   “将这些乱臣贼子,全都给我拿下!”   城墙上传来少女冷冷的声音,像是催命符一样。   陶孟脸色刷的一下毫无血色。   不过短短几日时间,她原本还胜券在握,怎么突然就一败涂地,要沦为阶下囚了? 第40章 公主万岁8   暗阁众人有心算无心,这里又是暗阁的主场,陶孟等人的反抗根本不值一提,很快就束手就擒。   一刻钟后,除了大街上还没来得及清洗干净的血迹,城门前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根本看不出刚刚发生过一场激烈的困兽之斗。   陶孟肩上的箭矢没有取下来,她就这样忍着疼被人扣着,登上城墙。   身后押着她的暗卫用力一推,陶孟往前踉跄几步,跪倒在地上。   陶孟两只手撑着地板,紧紧咬着唇不想泄了骨气,却还是因为肩膀撕扯的疼痛忍不住闷哼一声。   她低着头,额上有冷汗渗出来。   视线前出现一只鞋子,陶孟缓缓抬起头,顺着鞋子往上看,便看到一个戴着毡帽、年纪很轻的姑娘。   衡玉撩起半边毡帽,冲着她勾起唇角,“宋皇太女,久仰大名。”   陶孟,或者该称孟陶,她冷笑一声,“我原以为周朝最难对付的是周太子,没想到手段最狠的其实是皇室中最受宠的二公主。”   “过奖了,不过论起手段狠辣,我可比不上皇太女。”   暗杀、勾引这一类手段孟陶可是用得炉火纯青。   孟陶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冷意,还想再嘴硬,却被身后的影一一脚踢在受伤的肩膀上。   身体往一边倒去,孟陶再次闷哼一声。   衡玉没有阻止影一的动作,施施然走回座椅上坐下。   “身为阶下囚,性命尽在我一念之间,皇太女还是莫要再挑衅我了。”   孟陶疼得浑身发抖,根本没听清衡玉说的话。   衡玉抬手,有暗卫上前搜孟陶的身,从她的包裹里搜出几封书信,毕恭毕敬把信交到衡玉手里。   这些书信是周朝官员投靠宋朝的铁证,孟陶此行来帝都做了万全准备,为了拿捏住这些官员,她把一些重要书信都带了过来。   没想到如今棋差一招,这些书信全都落在了衡玉手里。   孟陶看着书信,恨不能直接晕过去。   宋朝花费大力气大价钱收买了这几个重臣,本是想在关键时刻用的,现在倒好,还没派上用场呢就全都暴露了。   衡玉慢条斯理翻看着这四封书信,目光定格在书信最后的署名上。   写信的这四个周朝官员,官职都不算低,一个从三品、三个正四品,其中有一个还是手握兵权的武将。   “宋朝执掌情报组织的人是右相东方子默吧。能在我朝安插下这么多人,我着实想亲自领教一番右相的手段。”   衡玉把这四封书信全都重新装好,托着腮看向孟陶,“在皇太女行刺杀手段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落在别人手里,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孟陶咬唇,愤愤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皇太女错了,我怎么会给你个痛快呢。”衡玉笑了下,转头看向身后的暗卫,吩咐道,“把她押下去吧,这条右臂止住血就好,不用再另外医治。”   暗卫瞬间懂得衡玉的意思——这是只拔箭止血,留下她的性命,但要废掉她一条手。   “属下明白。”暗卫上前两步,扣住孟陶的肩膀把她提起来。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扯着的是孟陶受伤的那条胳膊。   惨叫声再次响起,孟陶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不复最开始的清脆温婉。   她怨毒的眼神落在衡玉身上,她也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出了衡玉话中的意思。   但孟陶没有求饶,她非常清楚,自从她安排人刺杀周太子开始,双方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如果她父皇还在位,周朝人兴许还会顾忌些,但她叔叔巴不得要她的性命,她废掉对她叔叔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周朝人不会因此得罪宋帝,自然就没了顾忌。   衡玉没去看孟陶的眼神,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在意。   她轻轻吐了口气,站起身来。   这里的事情全都告一段落,也该回宫了,她可还没用午膳呢。   至于后续收尾的事情,以及那些被生擒的宋暗探该如何处理,衡玉不需要多说,影一等人也能安排得明明白白。   马车从城门一路往内城驶去,碾过青石地板。   马车有些许颠簸,刚好激起了衡玉的困意。   她靠着马车壁,闭上眼睛休息,昏昏欲睡时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宫人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公主,右相大人想要求见您。”   三个国家的官职安排都差不多,各个官职的职能也都相差不大。   在周朝,司刑、刺探情报一类的事情全都归右相管理。   衡玉被人搀扶着走下马车,与年过半百依旧风流儒雅的右相见礼,“右相大人安。”   “公主殿下安。”   围在两人身边的其他人全都退远了,右相开门见山,“今早在东城门发生了流血事件,公主殿下的人拿下十多个贼人。臣听说这些贼子是宋朝埋下的暗探,里面甚至有宋皇太女。”   衡玉点头,“确有此事。”   右相眼神闪了闪。   如果说在以前,右相只是把衡玉当成一个锦衣玉食受尽恩宠的公主殿下,在太子出事后,右相就再也不敢小瞧这位公主殿下的手段了。   “公主是要把人放进牢房里,还是把人关在暗阁里?”   “还是关在暗阁吧。”衡玉笑了下。   右相点头,又说道:“此人被拿下的消息定然瞒不住,若是宋帝问我们要人,公主该如何行事?”   因为之前孟陶只是失踪,所以就算宋帝登基了,孟陶的身份还是宋朝皇太女,宋朝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就算再想孟陶死,宋帝也不可能看着孟陶落入周皇室手里。这太伤宋朝颜面了。   “我自然是向宋帝示好,把人交给宋帝啊。”衡玉眼神闪了闪,笑得十分乖巧灿烂。   狼狈出逃,孟陶设想的回到宋朝的场景,该是风风光光回去继承皇位。   现实却是要以阶下囚的身份被赎回去,回到宋朝后更是会步步艰难。   比起直接杀了她,打破孟陶的一切美好设想,这才是最大的报复。   她所珍视的人如今生死不知,遭受种种苦难。加诸在太子哥哥身上的苦难,她会让始作俑者千百倍受回去。   与右相告辞,衡玉重新上了马车。   系统缩在角落里,感慨道:【你说说,皇太女惹谁不好,偏偏要针对穆瑾。刺杀你至少还能得到痛快一死】   ——   衡玉回到宫殿后,还在吃东西垫肚子,就听到宫殿外有嘈杂声响起。没过多久一个内侍快步走进来,“公主殿下,三皇子在宫殿外,说想要见你一面。”   衡玉便知道穆瑞的来意了。   她只是没想到,穆瑞这么快就听到了消息。上午她才拿下孟陶,现在刚回到皇宫没到一个时辰,穆瑞就过来了。   看来今天上午还是有了漏网之鱼,这皇宫里也埋有不少宋朝暗探。   衡玉已经吃了半饱,她把碗放下,理了理衣襟,“把东西收拾一下,让三皇兄进来吧。”   内侍退出去。不过前后脚的功夫,穆瑞的身影就出现在衡玉视线里,神色匆匆,带着些焦虑之色。   一走进宫殿,穆瑞甚至都忘了和衡玉见礼,语速极快,“玉儿妹妹,我听说你今天在城门处捉拿了一个姑娘,不知道那个姑娘到底犯了何事?如果她冒犯了你,我替她向你道歉,你能不能……”   “三皇兄。”衡玉不得不打断穆瑞天真到有些可笑的话。   她顺从心意的笑了下,“在三皇兄向我求情之前,我先问三皇兄两个问题。一,三皇兄与我接触不多,但在三皇兄眼里,我可是那等会因为被人冲撞冒犯就随意动用私刑的人。二,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人,可告诉你在城门处动了刀剑,是生死之搏?”   衡玉的声音很悠和舒缓,落在穆瑞耳里,把他心中的急躁生生打消了大半。   他顺着衡玉的话去思考,脸色苍白下来。   自幼在灵隐寺长大,穆瑞性情天真,不曾了解过阴谋算计,但他也不是个蠢人。只是之前被心仪的姑娘出事这件事给影响了心境,这才急不可耐。   现在一冷静下来,理智回笼,穆瑞也察觉到了不妥。   见穆瑞已经冷静下来,衡玉才抬手示意穆瑞坐下说话,“不知三皇兄可曾听说过宋朝皇太女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转到宋朝皇太女身上,穆瑞还是点了头,“略有耳闻。”   他对于这位本应继承皇位却被迫逃亡的皇太女很是同情。   “宋朝国姓为孟,宋朝皇太女的名字是孟陶,从宋朝帝都逃亡之后,她借助宋朝埋在周朝的诸多棋子,安然抵达周朝帝都,并且以骁骑校庶女的身份住进灵隐寺厢房里。”   从衡玉说到“孟陶”这个名字开始,穆瑞的身体就猛地僵住了。   这么巧合的名字,再加上衡玉特意告知他这件事,那只能说明“陶孟”和“孟陶”是一个人。衡玉后面的话也印证了他的想法。   衡玉语气平淡,继续道:“太子哥哥在江城出事,与宋朝皇太女拖不了干系,我如今拿下她,不过是成王败寇。易地而处,她若是逮到机会,难道又会放过我吗?”   “我……”穆瑞下意识张嘴,却发现自己大脑一片混沌,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那么活泼善良,连个小鸟受伤都心软难受的姑娘,怎么可能会谋害他皇兄的性命。对啊,她心仪自己,她怎么可能会害他的手足兄弟!   “她不会这么做的,玉儿妹妹,皇兄不是意外落水吗,他出事怎么会和别人扯上关系。”   衡玉听到穆瑞的反驳,并没有任何失望或者愤怒的情绪。   她本就不期待穆瑞会站在她这一边,没有了期待,自然就能平静面对他的反驳。   衡玉继续道:“我的人还捉到了一个人,此人自称陆良才。巧合的是,三皇兄的亲叔叔也叫这个名字。此人卖国通敌,本应该死在十几年前,最后却被宋人救走。这些年他一直待在宋国,直到前段时间刺杀太子哥哥的行动成功,宋皇太女为了更进一步掌控你,便让陆良才入帝都。”   “我想,三皇兄应该已经见过他了吧。”   穆瑞许久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他只能怔怔看着衡玉,一脸失魂落魄。   “三皇兄,你所以为的爱情和亲情,只是一场为了权势的算计,莫要被蒙蔽了眼睛。”   “你我是手足至亲,我虽与你不亲近,却不会害你,更不屑于在这件事上骗你。”   所以你明白了吗,权势之争,只会比想象中更残酷。   总有些人为了达成目的,喜欢不折手段。   许久之后,穆瑞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衡玉寝宫的。   他失魂落魄走着,余光瞥见大树后,那个给他传递消息告诉他陶孟出事的内侍在探头探脑,但一眨眼的功夫,就有侍卫将长刀搭在这个内侍脖子上。   内侍开始激烈挣扎,侍卫手中的长刀顺势一抹,鲜血喷出,内侍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   “啊!!!”穆瑞哪里见过这一幕,他猛地蹲下来,抱住头大喊一声。   ——   解决掉穆瑞这边后,衡玉没来得及睡午觉,又去御书房见了周帝一面,与他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走出御书房后,禁军右统领已经在外面等着她。   一见到她出现,连忙迎上前。   衡玉没耽搁,命禁军右统领调动禁军,将四个通敌叛国的官员全部拿下。   随后,她去寻宋皇后,打算甄别宫中之人,把宋庆两朝安插在宫中的人全都拔出来。   可以想象,宋朝安插在周朝的人有这么多,庆朝安插的人难道又会少了吗?   接下来一段时间,帝都有好几个官员以通敌叛国罪被抄家。   未免杀伐过重,衡玉并没有大肆牵连,只杀了相关人员,不过他们的家产是全都抄了充公的。   在衡玉看来,她已经做得很克制了,毕竟通敌叛国罪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但周朝官员一点儿也没体会到她的克制,不少人都被杀怕了,百姓们对她的手段也是议论纷纷。   就连一直待在皇宫的周帝都听说了市井里的风言风语。   他把陪着宋皇后一起调查宫人的衡玉叫过来,拧着她的耳朵道:“处置官员和抄家的事情全交给右相做就好,何必脏了你的手。”   衡玉知道周帝的心思,她摇摇头,“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人是被我拿下的,就算让右相来做,这些风言风语难道就会少了吗?”   周帝默然无语。   在他和皇后面前,玉儿还是巧笑倩兮的模样。在其他人面前,她的威仪却重了。   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这个伶俐活泼的女儿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但周帝知道自己劝不了,除非瑾儿平安归来,不然她是永远也回不到之前那种享受锦衣华服,享受美食喜爱美人的状态了。   半晌,周帝叹道:“你一个女孩子家,面对这么多风言风语,以后要怎么办啊。”   衡玉眉梢微扬,“父皇您就放心吧,我以后一定拐个天底下最俊美的少年郎当我的夫君。”   周帝瞥了她一眼,这语气怎么有点儿流里流气的。   衡玉没察觉到周帝突然变诡异了的心思,她露出标准的笑容,“如果敢不从,我就把他绑回来,反抗着反抗着也就从了。”   周帝这下不仅是心思变诡异了,就连眼神也变得诡异起来。   瑾儿以前到底是怎么教导玉儿的?   勉强把胡思乱想抛到脑后,周帝沉默下来,他听懂了衡玉话中的另一番意思——   强取豪夺建立在拥有绝对实力的基础上.   如果瑾儿真的不在了,这周朝储君之位,她要了。   ——   周朝没出过女帝,但隔壁宋朝有。所以储君一事还有很多操作的余地。   与周帝就储君一事达成默契后,衡玉离开御书房。   她回到自己的书房,坐在窗边,一边吹着温和的秋风,嗅着桂子淡淡的香味,一边翻看从各地传递回来的书信。   在清洗帝都时,衡玉的主要心思还是放在寻找穆瑾上。   经由她画出来的画像,与穆瑾的相似度可以说是达到了十成,黄金千两的悬赏金足以打动天底下九成九的人。   寻人的悬赏通告在整个周朝的城镇都贴遍了,一些消息灵通的村子肯定也能听到风声。   但就算是这么大力度的搜寻,还是没有任何有关穆瑾的消息。   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穆瑾被人救了,现在待在一个消息非常闭塞的地方。二则……   衡玉没再想下去,把这些已经翻看过的书信全都放在一边,提起毛笔练字静心。   她刚把一幅大字写好,大宫女珠影拨开珠帘,走到衡玉面前,“公主,刚刚宋朝使臣送了一封国书入帝都。”   衡玉把毛笔放回到笔架上,“宋帝的使臣这么快就赶到了,看来皇太女刚被我抓住,就有人把消息传递出去了。”   国书的内容无非就是让周帝把孟陶送回宋国,有关这件事,衡玉早就与周帝等人达成共识。   人自然会送回去的,不仅会送回去,他们还要一路护送,把人平平安安送回去,绝对不让宋帝有半路把人干掉的可能。   不过也不能随便就把人给出去了,该要的好处还是不能少的。   衡玉站起身,打算现在出宫去见孟陶一面。   暗阁一处私宅里,孟陶已经被困在这里一个多月。   她右手的箭伤差不多痊愈了,但因为后续没有治疗到位,这只手还能用,却已经提不起重物,写字稍微久一些也会握不住笔,与半废掉没什么区别。   暗阁的人没有对她施加任何刑罚,只是留了人看守她。   不大的院子,孟陶需要自己做饭做菜,需要自己洗衣服,无论她说什么话都没有人搭理回应她,如果不是她出门时会被人拦下警告,每天院子里都有新鲜的菜送来,根本没人能看出来她是个阶下囚。   但孟陶的状态很不好。   谋者攻心为上,孟陶宁愿穆衡玉对她狠下毒手,这样至少能凭着身体的痛处与恨意磨砺自己的心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于一种沉寂的状态,心志似乎也都被消磨了。   这一天,孟陶依照往日的习惯在厨房给自己煮东西,许久没有动静的院门咯吱一声响,从外面被人推开,然后是一阵从容的脚步声响起。   孟陶从厨房走出去,看到那张让她怨恨的脸时,心中竟然升起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皇太女别来无恙。”衡玉穿着便于行动的男装,直接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   孟陶咬了咬唇,借着嘴唇传来的痛楚让自己清醒。   她嘲讽道:“公主终于舍得露面了,我以为公主会一直把我关在这个院子里。”   衡玉摇了摇头,似乎没有听出来她话中的嘲讽,“把一国皇太女关在院子里终老,这种手段太对不起你的身份了。我今日过来,是因为宋帝的国书送到我朝帝都了。”   她那个叔叔的国书?   是了,抓捕她的动静这么大,她叔叔肯定已经知道了她的下落。   “你不是要报复我吗,难道真要同意我那个叔叔的要求,让他把我带回去?”   这本是嘲讽,孟陶却没想到衡玉直接点头,认可了她的话。   衡玉把腰间别着的折扇抽出来,抵在唇边,笑得温雅从容,“我会把皇太女平安送到宋国。”   宋帝如果要谋害孟陶的性命,肯定是在周朝国境内出手,这样还能有一层遮羞布。   一旦到了宋朝境内再出手,就是在明晃晃昭告天下他的杀心。这对于本就不太得民心的宋帝来说,绝对是笔赔钱买卖。   孟陶瞳孔一缩,瞬间懂得了衡玉话中的意思。她冷笑道:“你是希望我回国,与我叔叔争权?你就不怕放虎归山?难道你不打算报复我杀害周太子之仇了?”   孟陶把这些问题摆在了台面上。   “直接把你杀了未免太便宜你,还是先把你放回去与宋帝争斗一番,我周朝趁机休养生息。再过几年,我亲率大军入宋朝取你性命。”   她的语气太过轻描淡写,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意味。孟陶那声“狂妄”到了嘴边,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衡玉来得匆匆,离开得也快。   孟陶听着马车远去的声音,用力握住厨房大门,按捺下自己心头升腾起的杀意。   既然你要放虎归山,那我就回朝争给你看。   待几年后,看是谁率大军亲征,又是谁踏破对方国都取其性命!   ——   衡玉已经做好与宋朝使者扯皮,多争取些利益的准备。   可宋帝对孟陶的杀心比他们想象中要重上许多,为了把孟陶接走,宋帝开出的条件比衡玉的心理预期还高。   看着国书上罗列的那些条款,衡玉哼笑一声,对前来送国书的东方正卿道:“宋帝对皇太女的关心,实在出乎了我的意料啊。”   时隔半年再入周朝国都,东方正卿还是老样子,他微微抬眼看向上首的衡玉——周朝这位最为受宠的公主却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对手从周太子换成这位公主,这样的结果到底是好还是坏了呢。   听到衡玉明褒暗讽的话,东方正卿眼观鼻鼻观嘴,平静笑道:“血脉之情不能断,陛下对皇太女关心是自然的。”   “那我就放心了,不然皇太女在我国境内出了事,我们可就难辞其咎了。”衡玉也笑道。   旁听的左相右相等人,纷纷端起茶杯,用茶杯挡住自己不停抽搐的嘴角。   二公主果然了得,这种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不比他们这些老狐狸差。   果然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衡玉继续道:“宋帝奉上了自己的诚意,我们也会奉上诚意,我们会调动五百禁军护送皇太女抵达宋朝边境。”   东方正卿眼前一亮。他可不在乎衡玉在算计什么,他此行亲自前来,就是为了把孟陶平安接回去。   衡玉这番举动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那就多谢公主和周帝的好意了。”   扯皮结束,东方正卿离开议事的地方,他刚走出宫殿门口,就见到台阶下站着一个穿着黄色长裙的年轻姑娘——正是孟陶。   “陶儿!”东方正卿大步走到她身边,颤抖着手摸着她受伤的右臂,“你受苦了。”   孟陶苦笑,“棋差一招,成王败寇。”   她这一次栽得明明白白。   东方正卿软着声音安慰她几句,待见到心仪的姑娘终于柔和了眉眼,恢复了些生气后,他才把刚刚商讨好的事情告诉孟陶,“周帝会派五百禁军护送你我抵达宋朝边境,未免夜长梦多,后日清早就离开。”   “这些事我都已知晓,穆衡玉昨日去见过我。”   说话间,孟陶转身,就见到不远处的大树底下站着一个身穿蓝色锦袍的少年,正扶着树痴痴望着她。   正是穆瑞。   穆瑞见自己被她发现了,脚步下意识往旁边一移,想要躲开孟陶的视线,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又没有亏欠孟陶,干嘛要做出一副心虚的模样。   于是穆瑞没有动,死死盯着孟陶。   东方正卿顺着孟陶的视线看过去,也注意到了穆瑞。   “要去见见他吗?”东方正卿压下心底的微微涩意,主动问道。   当初孟陶勾引穆瑞的计划,东方正卿是一直都知道的。   孟陶被迫逃亡到周朝,那些时间里她与穆瑞朝夕相处,虽然东方正卿有把握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但孟陶对穆瑞到底是什么感情,东方正卿却没有把握完全猜到。   有动心吗?   孟陶自己知道没有。   逃亡到周朝后,她心中满是权势之争,在穆瑞面前欢笑已经用了她最大的毅力,哪里来的多余少女心思。   所以听到东方正卿的话,她摇了摇头,率先移开视线。   穆瑞的眼睛黯淡下来。   衡玉走出宫殿时,东方正卿和孟陶已经离开,穆瑞依旧站在树底下,一副丢了魂魄的模样。   “唉。”衡玉悠悠叹了口气,和系统感慨,“非要在一条树上吊死,这世间少了什么也不会少了美人啊,穆瑞就是接触的女子太少了。”   【你要做什么】   “父皇托我开导开导他。”衡玉觉得,知心妹妹什么的别想了,她开导穆瑞的方式还是简单粗暴一些吧。   系统莫名对穆瑞多了几分同情。   以它对零的了解,她开导人的方式肯定是那种有效果但又能让人留下心理阴影的。   于是在下午,穆瑞被穿着男装的衡玉带出皇宫。   马车一路行驶,最后停在了帝都最有名的花楼风月居前。   衡玉把折扇打开,摇着折扇往风月居走去。   如果不是她现在年纪小,绝对像是一位风流肆意的翩翩公子哥,让花楼的姑娘倒贴钱睡她都有可能。   走了几步,发现穆瑞没跟上,衡玉转过头,“三哥,你怎么不过来啊。”   穆瑞站在马车边,一只手死死抓着马车。他不至于猜不出这是什么地方。   “玉儿,你怎么带我来了这个地方?”   “当然是找些漂亮姑娘陪你聊天开导你了。”衡玉走回去,她和穆瑞身高差距有点大,抬起手勉强用折扇敲着穆瑞的肩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男人啊,就应该潇洒风流一些,这天下美人如此之多,栽在一个人身上,岂不是辜负了其他美人?”   说话的方式、语气包括这动作,绝对是纨绔子弟没错。   但问题是,这是他的妹妹啊!这是周朝的金枝玉叶啊!最受宠的公主啊!   穆瑞几乎是崩溃的看着这一幕。   瞧见穆瑞还是一副出神的模样,衡玉伸了个懒腰,转身冲着守在花楼门口,轻摇团扇的两个女子道:“两位姐姐,快些过来把我哥哥迎进去啊。”   不愧是帝都最有名的花楼,里面的女子姿色都很不错。   两人娇笑着走近穆瑞,一左一右挽住他,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被硬生生拉进了花楼里。   【啧啧啧,真可怜】系统看戏看得津津有味。这三皇子一副良家少年受欺负的模样,实在让它看得过瘾啊。   衡玉笑了下,对她最信任的内侍招招手,让他跟着穆瑞进去。   “给本公子机灵一些。”衡玉提醒一声。   小内侍笑得很灿烂,他能被衡玉器重,自然不会在这些事上出了纰漏,“奴才会好好盯着的,公子就放心吧。”   得到保证,见穆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衡玉重新上了马车,让车夫把马车赶去武威侯府。她要去见盖岚一面,交代他一些事情。   盖岚还请衡玉去客来居吃了一顿好的,瞧着时间差不多了,马车才慢悠悠驶去花楼,把穆瑞接走。   “公子下次再来啊。”有姿色颇为出众的女子亲自扶着穆瑞出来。   衡玉摸着下巴,坐在马车里看戏。   穆瑞瞧见衡玉,无奈抬手扶额,等上了马车,他一脸无语盯着衡玉。   衡玉无辜道:“三皇兄,在风月居里感觉如何?”   穆瑞苦笑,“玉儿妹妹的手段实在是简单粗暴。”   他猜到了衡玉把他带去花楼的用意。   所以经过一开始的局促不安后,穆瑞后面倒是起了谈性。这些沦落风尘的女子身世凄惨,但见识都不浅,一些见解也让穆瑞颇为惊艳。   “我只是想让三皇兄明白一个道理。”   穆瑞在衡玉面前难得放开了些,他促狭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你已经比世间绝大多数人都要幸运了。周朝内忧外患,与其困于情爱,不如试着为你所同情的那些人做些什么。”   穆瑞的调笑卡在了喉咙里。   半晌,他苦笑道:“这一番道理可以在很多地方领悟,你偏要把我带去花楼……”   穆瑞感觉直到今天,他才算是真正认识衡玉,了解她杀伐果决之后的另外一面。   沉默片刻,穆瑞承诺道;“你放心吧,我会慢慢放下的。”   两日后,盖岚率领五百禁军,护送孟陶一行人离开。   宋朝有再多暗探,也绝不可能在五百禁军的护送下刺杀孟陶。更何况东方正卿也带来了不少好手。   待到帝都入了冬,盖岚和五百禁军安全回来。   而这时候,孟陶也毫发无损抵达宋朝都城,进入皇宫,被宋帝以半囚禁的方式安排在皇宫里住着。   但她依旧顶着皇太女的身份,宋朝都城里还有很多忠于她的人。   宋朝局势开始出现风云变幻,暗潮涌动。   庆朝诸位皇子长成,开始为储君之位争斗不休,互相厮杀。   周朝储君失踪,江城洪灾使得国库雪上加霜,二公主穆衡玉崭露头角,整个国家开始进入休养生息、养精蓄锐的状态。 第41章 公主万岁9   冬去春来,四年时间已过。   这四年里,实力最弱的周朝趁机壮大。   衡玉用之前抄家来的钱财填补国库,再用种种手段敛财,在暗地里挑选心腹开设商行、茶馆,四年时间把商行、茶馆开设到整个天下范围,借此来探听消息。   国库充裕之后,她推恩士子,为寒门士子求学提供便利,更是以强势手段从世家手里瓜分选官任官的权力,在书院范围里以考试的方式选拔人才,形成科举制的雏形。   随后减免一些地方的赋税,大力鼓励农桑,同时也鼓励商业的发展……   在庆朝宋朝不断内斗消耗实力,无力限制周朝发展时,周朝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发展起来,逐渐露出自己的獠牙。   这几年周帝的身体越发衰弱,穆瑾下落不明带给他的打击太过沉重,如果不是有衡玉强势崛起,撑起属于储君的那份责任,周帝怕是更郁结于心。   御书房,香炉里有烟雾缭绕而起,檀香的味道逐渐弥漫开。衡玉走进御书房时,鼻端便闻到一股檀香的清香。   周帝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去。   他看着这个踏着暖阳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穿着男装的小女儿,那张苍老许多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来,“今日寻你过来,是想与你说储君之事。”   以衡玉如今的威势,这储君之位除了她已经不可能是其他人,但储君一日不立,一些大臣还是觉得心中不安。   衡玉恭敬坐在周帝对面,听着他说话。   周帝叹息,一瞬间好像苍老了许多,“你太子哥哥如今依旧下落不明,储君之位空悬四年,朕的身体大不如前,也该先立储君以安民心了。”   “在你太子哥哥失踪后,你以威震诸臣,又恩推百姓,暗地里诸般布局,即使我周朝没有过女帝的先例,这一次也该为你破例了。明日早朝我就会昭告天下,将你册立为皇太女。”   这件事父女两早有默契,衡玉行了一礼,没有多说什么就离开御书房。   回到暗阁,衡玉坐着把玩长笛,听着主管请报的沈归向她汇报重要消息。   这四年里衡玉一直在大力网罗人才,不拘一格提拔,甚至是宋庆两朝一些有才能但没有得到重用的人才都被她挖来了。   这些人被她安插到各个位置上,不乏身居高位者,因此她所倡议的政令总是能畅通无阻施行下去。   等沈归汇报完,衡玉问道:“这段时间,宋庆两朝可有什么风流人物?”   沈归愣了一下,思考片刻才道:“倒是有几人。世人盛传宋朝叶风眠风流雅致,抚琴一曲余音绕梁,但琴艺再惊为天人,亦不如他的美貌。”说到这里,沈归还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咳,笑得有些促狭。   他是为数不多知道公主殿下曾经夸下海口,说要寻个天底下最俊美之人当她夫君的。   “听闻叶风眠尚未加冠,亦未有婚配。”   衡玉听到这里,才反应过来沈归的意思。   她低头笑了下,顺着沈归的话道:“若是有机会,自当一见。再说说还有何人?”   “庆朝三皇子和五皇子身边都各有能人,不过要说最值得注意的,还是三皇子岳丈、执掌边境十万大军的乔将军的义子乔瑾。此人过往不可查,但听说他曾经救过乔将军一命,因此得到乔将军赏识,兵法谋略出众,几次对叛军、对宋朝的战争中都取得不错的战绩,如今已是庆朝新贵。”   衡玉下意识坐直身体,“为何过往不可查?”   沈归愣了一下,连忙道:“此人是突然崛起,因他的名声刚传扬开不久,暗探对他的关注度还不够。”   衡玉沉吟片刻,站起来走到地图前,从江城开始,目光顺着河流流向下移,不断注意着河流附近的城镇,最后停留在平城上。   平城再过去,就是庆朝了。   “你手下可有擅绘画之人?给我查清楚乔瑾的来历,包括他的相貌。”衡玉猛地转过身,吩咐下去。   周朝皇室中人,都有一块象征着身份的玉佩,上面会雕刻着自己的名字。如衡玉的玉佩上就刻着“玉”字,而穆瑾身上的玉佩刻着“瑾”字。   沈归很少看到衡玉这般失态的模样,他连忙俯身应了声是,匆匆离开。   关于乔瑾的消息衡玉没有透露给周帝,以免空欢喜一场。   第二天在朝堂上,册封衡玉为皇太女的旨意颁布,册封大典也在紧锣密布筹备着。   册封大典没过多久,周帝外出时染上风寒。一开始他没有很在意,但病情来势汹汹,不过几日的功夫,周帝就没有力气上朝了。   ——   宋朝皇太女府。   夜已经深了,孟陶还待在书房里。   她花了四年的时间,借着右相的帮助,还有她父皇以前留下的手段,在朝堂里的话语声越来越大,更是逃脱了宋帝的囚禁监视,住进了专门修建的皇太女府里,势力不断加强。   但她的势力越强大,宋帝就越是忌惮她。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被刺激得多了,一身武将习气的宋帝更是直接与孟陶撕破脸,不断铲除孟陶在朝中的势力,更把右相逼出了朝堂。   孟陶一边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边低头翻看暗探收集回来的情报。   她将新的书信拆开,刚看清前两行字,身体就是一僵。   带着一身夜间寒意的东方正卿推门走进来,瞧见孟陶一副出神的模样,他上前,温柔的把手搭在孟陶肩上,“在想什么事这么出神?”   孟陶把书信放下,苦笑道:“穆衡玉被册立为储君了。”   她还记得三年前被囚禁在院子里时,她问那人,不怕把她放走是在放虎归山吗?   那人轻描淡写,偏偏成竹在胸,“我亲率大军入宋朝取你性命。”   回到宋朝后,她不断在争,疯狂想要掌握大权,顺便报复当日对方轻蔑之仇。但在宋朝不断内耗时,周朝却一直在休养生息……   孟陶转头去看东方正卿,“正卿,你说我争得有意义吗?宋朝不断内耗,我那个叔叔无心发展军队,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如果有朝一日他国军队兵临城下……”   肩膀上有痛楚传来,东方正卿发现自己弄疼孟陶后,苦笑着松开手,“陶儿,如今你与宋帝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现在只要你退一步,不但是你,就连追随你的人也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家族荣辱全系在孟陶身上,一旦落败,家族倾覆之日不远矣。   都争到这个时候了,哪里还容得他们退后任何一步!   东方正卿的视线瞟向书信,看到书信前两句话时,他就明白孟陶的心性为什么会出现动摇了——自从四年前交手落败后,穆衡玉留给她的心理阴影太重了。   “我们还有机会,只要宋帝一死,你就是宋朝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了。我们的人手已经埋伏好,只要宋帝离开了皇宫,那么他只有死路一条。”   孟陶深深吸了口气,把那些迟疑全都埋下。如果她担忧他国军队兵临城下,那么就以最凌厉的手段解决掉宋帝,将权势全都把握在她手里就好了。   到那时,她会好好休养生息,大力发展军队,向着天下一统的目标努力。   五日后,越发耽于享乐的宋帝前去西山狩猎,遭遇刺杀,幸而有勇士为他挡了一剑才免于一死。当宋帝从昏沉中恢复些许神志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命人去抄了右相的家,将人斩首示众。   “他们敢狗急跳墙,就别怪朕来一场血洗!朕动不了朕那侄女,她身边的人难道还动不了吗?”   此时是深夜,当孟陶和东方正卿得到消息时,右相和他府中人的尸体早已凉了。   东方正卿的脸色瞬间苍白下来,斩草不除根,果真是后患无穷。   被灭了族的东方正卿一改先前的冷静,行事变得疯狂起来。   两方势力开始殊死搏斗,宋帝刚被人刺杀,他将效忠于孟陶的官员全都牵扯到刺杀案里,抄家灭族者不计其数,帝都菜市的地板被鲜血染得怎么清洗都清洗不干净。   孟陶等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一边疯狂反击一边在暗地里调兵遣将,在为清君侧做准备。   一时之间,宋朝风雨欲来,无数人仓皇求存。   与此同时,周朝帝都里。   自从周帝缠绵病榻后,皇宫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太医给他诊断过,学过医术的衡玉也在暗地里给他把过脉。   医者不医命,周帝在帝王之位上劳心劳力,身体早就亏空。衡玉一直在暗地里帮忙调理,但多年调理也只是缓解了症状,如今周帝分明是命数将近。   即使是衡玉也不可能逆了命数。   她最近都住在宫里侍疾,陪着周帝说话,宽慰他,还把乔瑾的事情告诉周帝。   靠着枕头昏昏欲睡的周帝瞬间清醒,他抓着衡玉的手,声音有些抖,“玉儿说的可是真的?”   “我只是有些怀疑。这些年我的人遍布整个周国,都寻不到太子哥哥,因此我怀疑他是流落到了其他国家。以太子哥哥的才华,定然不会默默无闻,这个乔瑾的名字里又正好有个熟悉的字,我才有些怀疑。”   “好,好,好,总归有个希望啊。”周帝激动道,但很快又剧烈咳嗽起来。   父女两又聊了一会儿,周帝精神不济,靠着枕头睡了过去。   外面有人急匆匆走进来,附在衡玉耳边说话。   衡玉离开皇宫,去见沈归和影五。   影五一见到她,立刻跪下行礼,“公主殿下,谋划已成,属下幸不辱命。”   衡玉亲自将他扶起来坐下,认真打量他有些苍白的脸色,摇头道:“你还有伤在身,不必行如此大礼。你从宋朝脱身可还顺利?”   影五点头,咧嘴笑了一下,“属下受了那么重的伤,出了什么事都不奇怪。那些人果然打算行刺宋帝,若不是臣关键时刻为宋帝挡了一刀,宋帝怕是已经在轮回府里走上一遭了。”   “宋朝风雨欲来,宋帝与宋皇太女都在暗地里调兵遣将,我们取宋朝的时机将来!”   淡漠如沈归,说这句话时神色里都带了几分狂热。 第42章 公主万岁10   宋朝的局势越发混乱。   这几年里,衡玉往宋朝埋了不少人手,这些人不断在暗地里出手,使得宋帝和孟陶的目光都集中在内斗上,短时间内没有心思注意到其他地方。   与此同时,周朝民心所向、国库充盈,早已不复四年前孱弱。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取宋时机了。   但直到这个最好时机摆在周帝、左相、右相等人面前,他们依然是一副懵逼状态。   因为这个所谓的时机并非从天而降,而是从四年前就开始布局,直到今日才创造出来的。   再说了,就算有了这个时机,如果周朝本身没有发展起来,国库支撑不了一场侵吞国土的战争,这个时机再好也没用,只能干看着。   “皇太女真的做到了。”右相苦笑,勉强压下失态。   右相主管情报工作,比起周帝、左相二人,他更加清楚衡玉布下的诸多后手。   衡玉回道:“事在人为。”   经过这几天的修养,周帝勉强能坐直身体。他靠着椅背,脸上有几分疲惫,声音里却带着难得的豪情,“朕会在后方坐镇,这宋朝就由你去取了。”   这时候并非优柔寡断之时,衡玉起身,向周帝俯身行礼,“一切就拜托父皇了。”   周帝强撑着身体重回朝堂,坐镇局势,任由衡玉施展开布局。   衡玉安排好手上的事情后,随着沈归等人换上便装,一路疾行赶去周宋边境。   在那里,已经有十万精兵备好粮草兵戈,只等主将一声令下,便豪气出征,振动河山。   与此同时,庆朝的储君之争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镇西大将军乔双本该坐镇边境,但乔双简在帝心,三皇子为了增加自己夺嫡的筹码,使了手段,向他父皇提议把乔双调回帝都。   乔双将军自从接到军令后,就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在军营里放声大骂,“我已经在信上说了,这是最好的取宋时机!什么叫最好,三皇子看不懂吗,朝中大臣看不懂吗,错过了就没有了!这些人为了储君之争,眼睁睁放过重创宋朝的机会,简直,简直……”   再骂下去就是对三皇子、对陛下不敬了,乔双将军勉强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但还是觉得心头怒意难消,一把将桌案上的东西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守在门外的两个亲兵缩着脑袋,生怕被迁怒。   他们将军这些年修身养性,可是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   一个亲兵远远看到熟悉的身影,眼前一亮,待身影走近,他压低声音提醒道:“少将军,你可算来了,快进去吧,将军刚刚发了一通火。”   “什么话不能当着本将军的话说,非要压低了声音!”乔双将军在军营里面咆哮道。   乔瑾笑着与两个亲卫打了声招呼,才走进军帐里,走到乔双面前给他倒了杯水,“将军,你身体不好,不宜动怒。”   乔双叹了口气,示意乔瑾在他对面坐下,接过水喝了一口,“我这些年待在边境镇守一方,也知道几个皇子为了储君之位明争暗斗,但因储位之争牵连一国气运,这就太没有为君者的气量了。”   “当初我就不乐意让慕儿嫁给三皇子,偏偏那丫头被三皇子蛊惑,死心塌地要嫁给三皇子。如果不是我一直没在储君一事上表现出太明显的偏向,现在哪里还能当这个镇西大将军。”   乔瑾跟在乔双身边三年,被他收为义子,自然清楚这些事情。他默默坐在旁边倾听,没有出声。   军营里只有轻轻的饮水声响起。   过了一会儿,乔双把杯子放下,“不说这个烦心事了,我找你来,是要和你交代一些事情。明日我就要返回帝都,军营的事情就由你和陈副将一起管理了。你在这方面有天赋,我也不需要提点什么。”   至于宋朝的事情,乔双只能压下了。   他这个主将不在,朝堂也无心和宋朝开战,开疆扩土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乔双有些心灰意冷的想着。   “对了,这些天雨水不断,你的腿可还好着?”   乔瑾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他摇摇头,脸上的笑依旧温和,“还是老样子。”   四年前洪水爆发,周朝江城受灾严重,庆朝边境的一些城镇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危害。   那段时间很多人无家可归,乔瑾被救起来后忘掉了以前的所有事情,从眉骨到右脸颊上也多了一块疤,现在留下了淡淡的印子,除此之外,他在水里泡的时间太长,每逢雨水天两条腿都会隐隐作痛。   他被住在边境的一个老人救下,跟着老人住了一年,口音也逐渐从周朝那边的口音转变为庆朝本地的口音。   照顾老人去世后,乔瑾无处可去投军,被乔双赏识后也寻过大夫医治,但终究是留下了病根。   “些许隐疾,日后好好调养也不碍事。”乔瑾温声道。   乔双摇头,神色间颇为不认同,“别仗着年轻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   奔驰的马匹缓缓停下,最前方的马匹上坐着一人,披着黑色斗篷,戴着帽子,从侧面看去只能隐约看见她线条分明的侧脸。   衡玉抬起白皙的手,抓着帽沿将斗篷的帽子掀下,柔顺的头发随着动作轻轻飘拂起来,又落回在她的肩膀上。   她仰头看着那带着风霜岁月之色的边镇城池,笑道:“赶到山城了。”   城墙之上,武威侯掐算着时间,这两天一直前往城墙晃悠,等着衡玉一行人的到来。   他刚坐下喝了一口茶,就有守城的守卫急匆匆跑进来,将一块特制的令牌双手奉到武威侯面前。   武威侯接过一看,大笑起身,“这位贵人终于到了。”   盖岚先衡玉等人一步赶到城墙,就是为了寻人迎接衡玉,见到他爹,盖岚拱手一礼,“见过盖将军。”   直起身后才冲着武威侯嘿嘿笑了两声,待旁边有士兵冲他看过来,盖岚又连忙肃穆神色。   武威侯没理这蹭鼻子上眼的儿子,理了理身上的轻甲,用标准的军姿站着,等待贵人到来。   一匹纯色的汗血宝马最先出现在众人视线中,马匹由远及近,众人也逐渐看清领头那人的面貌——   黑色斗篷随着纵马而扬起,来人气质风流肆意,明明那张脸同样出众,但众人都是会先注意到她的气质。   守城的士兵不是那种有文化的人,但也在心里赞一句“神仙中人”。他们都知道武威侯这两天亲自前来城门是为了等一位贵人,看来就是这一位了。   马匹停下,衡玉翻身下马,与武威侯含笑示意。   “臣,拜见皇太女。”将军兵甲在身不行大礼,武威侯只是拱手一礼。   衡玉同样拱手回了一礼。   跟随在衡玉身后的沈归等人也一一翻身下马,虽然一路疾行而来,但他们的身体素质都很不错,相互见礼。   他们这边对话平静,“皇太女”这个称呼却给了守城士兵们很大的冲击。   皇太女穆衡玉在周朝很受百姓拥戴,尤其是在边境,她的名声一度盖过边境主将。   这些士兵是最能清楚的感受到周朝国力在不断提升,国家越发强大的一批人。   以前宋朝、庆朝时不时还要袭边,但现在谁怕谁,周朝士兵拿起武器刚,该轮到宋朝、庆朝的士兵哭爹喊娘被赶回去了。   这在以前绝对不能想。   此外,为了更好执掌军队,向周帝请示过后,衡玉直接以自己的名义,对待镇守边疆的士兵施行一系列优待安抚政策……   守城士兵们悄悄打量着衡玉,一直到衡玉随着武威侯进城,这些守城士兵才凑在一起。   一个说:“难怪有人说皇太女是神仙下凡,我远远看着皇太女骑马过来,还以为是哪个神仙下凡来帮我们打仗了呢。”   另一个翻了个白眼,以更夸张的口吻、更夸张的肢体动作道:“我听我们村子的读书人说过,这皇太女啊三岁能写诗四岁能画画,六岁就能百步穿杨,等到了十岁,嚯,那更不得了了,就宋朝那个什么皇太女啊,躲得像老鼠一样,都被我们皇太女找出来,狠狠折磨了一番。现在皇太女修炼的功力越发深厚,她一来边境,我们肯定战一场胜一场。”   瞧着身边人那崇拜惊叹的目光,他挺了挺胸膛,没好意思说村子里那读书人也就上过两年学。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太女比神仙还神,能赐福给大家!   “不对啊,皇太女六岁的时候就能百步穿杨了?她力气有这么大吗?”最先说话的那人提出质疑。   话刚说完,就被身边几人围着狠狠敲了一顿头。   “你这是在质疑皇太女?陈二狗,你想打架吗?”   “嘿,我没有!我错了我错了……”   武威侯、衡玉等人早就察觉到这些守城士兵的打量目光,那些目光没有恶意,只有纯粹的好奇和崇拜,衡玉也就坦然任由他们打量了。   身后那些人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衡玉耳尖,隐约能听到他们的夸奖声。   武威侯有些尴尬,解释道:“我麾下士兵皆敬仰殿下,是臣没约束好他们让他们在殿下面前失礼了,臣回去定会好好管教一番。”   前面先替那几人开脱,后面才说要去管教,衡玉自然听出了武威侯的意思,她笑了下,“不过打量几眼罢了,士兵们大概想看看我这个神仙中人是否有三头六臂吧。”   毕竟都能六岁百步穿杨了,没有三头六臂可能做不到这一点。   回到武威侯的住处后,沈归等人先去安置休息,衡玉与几个品级高的将军见上一面商谈出兵事宜。   局势瞬息万变,在衡玉赶来之前,武威侯等人早已做了万全准备。她亲自前来,最主要是为了安抚瓦解人心。   点将台上,衡玉亲自露面,一身银色轻甲,长发束起。   “我欲待陛下巡幸宋朝,诸位将士可愿为我周朝一战?”   所谓巡幸,是指帝王巡视各地。   谈话间,已将宋朝视为自己的后花园。   偏偏没人觉得她的话狂妄。与宋朝交战多年,这些边境士兵,同样希望狠狠将宋朝踩在脚下。   “愿!”   “愿!”   “愿!”   震天吼声之后,衡玉抬手。   点将台下数万大军收声。   千军万马在她身侧静默无言。   “出征!”武威侯一声令下,亲自擂鼓提高士气,随后大军开拔,剑指宋朝边境。   ——   宋朝有两道边境。   一是与周朝接壤,一是与庆朝接壤。   如今宋朝内斗已经上升到动用军队,周宋边境的守将乃孟陶心腹,一开始孟陶等人还顾及边境安危,但当右相家族被血洗、自己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后,边境安危已经被暂时抛到了脑后。   孟陶、东方正卿等人就像是最疯狂的赌徒,为了保证自己的赢面,将所有的筹码都搬上台面,不再理会身后洪水滔天。   衡玉布置的人手再蒙蔽掉他们的耳朵,等孟陶等人发现边境有异时,边境防线已经被彻底攻破,周军士气大增,连下五城,兵临宁城。   当孟陶和宋帝为情报心惊,在考虑要不要调兵遣将增援宁城时,衡玉和沈归已经混进了宁城,正大摇大摆待在宁城知府家里用午膳。   用过午膳,三人继续谈论正事。   “这几年来,宋帝民心尽失,宁城虽是重城,但远在边境,宋帝的声望还没有当地的世家叶家高。”   宁城知府继续道:“百姓是最不在乎执政者身份的人,他们所求不过温饱,只要叶家能归顺,与我们里应外合,就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宁城。”   明明身处他国城镇,沈归依旧有心思开玩笑,“这叶家嫡系子弟里,是不是有个叫叶风眠的?不知道大人可曾见过他真人?”   宁城知府哑然,瞥见沈归脸上的促狭,再想想身边这位年轻皇太女尚未婚配,他也是个会来事的人,顺着沈归的话答道:“正是,叶风眠之才貌不逊皇太女。不似皇太女可安天下、自带风骨的才貌,是另一种值得静静欣赏的惊为天人。”   对于属下们的调侃,衡玉自然是……照单全收坦然以待了。   她笑了下,把话题重新带回正轨,向宁城知府询问这叶家家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宁城知府简洁明了总结,“是个恃才傲物之人。名声极重,因理念与这两任宋帝都不合便没有出仕。能言善辩,常常能把人说得下不来台。”   对于能把人说得下不来台这一点,他实在深有体会。   “他擅长什么?”   “擅治民生,叶家在宁城的偌大声望,有一大部分是因他培养出来的。”   衡玉点头,“若能用之,此人可执政一方,为一届能臣。”   宁城知府欲言又止,实在想说那家伙的脾气又臭又硬,谁摊上都要吐血,偏偏他自诩君子,之前只是客观点评,现在让他在后面吐槽,宁城知府又不好说什么。   衡玉看出他的为难,笑了下,“大人是端方君子,不必多言。”   “只要他确实有才华,这天下就没有我不能用、不敢用的人,只有我不想用、不愿用。”   “就麻烦大人陪我去叶府走上一遭,我且去看看这叶家负尽盛名的两人是何等风采。”   宁城知府的心脏激烈跳动,他一个宋人选择效忠周皇太女,不就是为对方的风采所折服,觉得对方是能安定这天下之人吗!   但刚激动了一会儿,宁城知府又疑惑起来。   两人?   他们刚刚不是在提叶家家主吗,哪里来的两人?   恍惚一阵,宁城知府才想起来,他之前还在极力鼓吹叶风眠之才貌来着……   宁城知府坐上马车,衡玉和沈归也在马车里。   马车一路往叶家驶去。   在宁城,叶家绝对是一个庞然大物,但马车到达叶家门口,衡玉掀开帘子去看时,发现叶府虽然华丽,但比起它的名声就不够看了,而且颇能约束下人。   这个世家的确有它的可取之处。   宁城知府递上拜贴,在被府中管事迎进去后,衡玉并没有掩饰,直接走在了最前面。这很容易让人看出来,她才是一行人里主事的人。   府中管事眼里有些好奇,但打量衡玉一番,并没有失态,继续带着衡玉往里面走。   一直走到内院,他才转过身,对衡玉一行人道:“家主说了,只能让主事之人入内一见。”看了宁城知府一眼,“即使是知府大人您也不能破例。”   衡玉颔首,抬步走到书房门前,轻轻推开房门。   “如果贵人不介意,在你试图说服我之前,可否先把你面前的书卷阅读完?”坐着主位上的中年人气质儒雅随和,从外貌上根本看不出他脾气死倔又毒舌。   衡玉在他对面坐下,理了理衣襟,这才拿起书卷翻看起来。   书上的字迹笔势刚健,极为出彩,但他本人所书写的论点更为出彩。   有好几个论点都是超脱了当下,往前面多迈了上百年的,也有不少论点的实行,需要建立在拥有一个强而有力的大一统国家基础上。   衡玉翻书翻得很快,这些论点又没有扩展开讲得很细,一刻钟后,衡玉轻轻把书册合上。   “恕我直言,难怪先生出仕不得志。”   叶钟章眼睛下意识一瞪,险些喊出送客,衡玉才慢悠悠说出后半句。   “因为这天下,只有我能让先生施展抱负。”   ——   沈归和宁城知府在书房外等了快一个时辰。   沈归并不担心这场谈判是否能成。   只要是个有才之人,遇到能让他施展才能的明主,无一不是如同在黑暗中行走的人遇到一束亮光。   不会有人能拒绝这束亮光的。   出神想着事情时,紧闭许久的书房门从里面打开,衡玉和叶钟章一起走出来。   “一切都交给臣吧,明日午时,臣会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   自称为臣,已经足够说明一切问题。   来的时候是管事迎接,离开的时候却是叶钟章亲自相送。   四人走在路上,一道如清泉激石的琴音突然破空而来,让闻者精神为之一振。   衡玉瞬间猜到这是何人在抚琴了。   透过院中竹影,衡玉隐约看见一个穿着月牙色长袍的人在安静抚琴。   距离有些远,衡玉看不清他的脸,但依旧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能让人凝心静神的气质。   她没有打扰,只是微微停下脚步。   叶钟章、沈归几人也随着她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琴声。   一曲抚罢,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相互见礼,各自转身离开。 第43章 公主万岁11   宁城城门大开,恭迎周军入城,衡玉不费一兵一卒便取了整座城池。   修整一天,大军再次开拔,半月间连克三城。   直到这时候,恨不得对方当场暴毙的孟陶和宋帝才在互相戒备中,约定好各自抽调三万精兵前去支援。   但陷于内斗懈怠训练、又是急行军的六万宋军,对上攻无不克的十万周军,结局可想而知。   这六万大军或死或降,成为士兵的战功。   此后,任凭宋帝、孟陶如何调兵遣将,都不能阻挡周军北上的步伐。   不过短短四个月,大军兵临宋朝帝都。   负责掌管城门守卫的城门校尉里应外合,这座本可以守上半年的城池在三日内被攻破。   城破之日,宋帝在皇宫里点燃一场大火,火中自焚而亡。   孟陶已经死守城门三日,轻甲尽是血迹,脸上也满是灰尘。   “陶儿,我们逃吧……”东方正卿沙哑着嗓子道。   孟陶用剑鞘撑着地,才勉强让自己没有软下身子,她看着同样狼狈的东方正卿,突然笑了下,“逃不了了。”   “屠刀已经架在我的头上,除死别无它路。”   “所以我选择战死于此,魂归故……”   话未说完,她的瞳孔猛地睁大,身体缓缓倒了下来。   被恭迎入城的衡玉骑在马上,抖了抖手中长剑。血迹从剑上抖落,她手腕一转,便将长剑入了鞘。   留孟陶多苟延残喘近五年时间,如今宋朝已取,她的命也该一并取走了。   东方正卿甚至还没来得及悲痛,有利刃从身后刺透他的身体,鲜血涌出来,他的身体沉重倒下去。   主事的人一一死去,宋朝士兵的反抗顿时弱了下来,周军很快就镇住局面。   能用的官吏全都保留,在不少关键位置则安插上自己的心腹人手。   一连忙活三个月,宋朝疆域全部并入周朝版图。   等出征大半年的军队打算班师回朝时,已是入了冬。   衡玉处理完一天政务,才想起自己似乎没好好逛过这座城池,她披着斗篷换上常服,提着一柄剑就翻身上马出门了。   三个月时间已经足够百姓重新安定下来,集市喧闹如常。   集市上不得纵马,衡玉牵着马缓缓走着。   “这位朋友,可要上来一道饮酒谈话?”熟悉的声音从临街酒楼二楼传来。   衡玉抬头看去,便瞧见沈归同样穿着常服,倚着栏杆冲他举着酒杯。   他对面还坐着一个陌生人。   多一分则浓,少一分则淡,五官精致却又丝毫不显女气。   此人本是淡漠矜贵、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在瞥见她时,唇角不知为何突然勾起,冷淡的眉眼也柔和下来,容貌瞬间盛放到极致。   在他笑起来的那一刻,衡玉就知道他是谁了。   世间美人多矣,但有些人,始终是最特殊的。即使此前素未谋面,你也绝不会把他与旁人弄混。   衡玉将马匹交给店小二帮忙照看,独自上了酒楼二楼,也没让他们行礼,瞧见有空位就在叶风眠身边坐下了。   “我在忙里忙外的时候,沈大人似乎颇为悠闲啊。”衡玉轻叹一声。   沈归身体抖了抖,不顾及形象谄媚笑道:“这话可就错了,我这分明是友人来访,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还不清楚自家殿下是什么性子吗,如果他真敢说一句自己悠闲,未来几个月他就能天天处理公务到深夜。   衡玉意味深长瞥了沈归一眼,方才把视线移到叶风眠身上,“叶公子,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传闻非虚。”   叶风眠气质疏离矜贵,笑起来时却带了几分慵懒,“殿下却是见面更盛闻名。”   举杯喝酒时,动作也显得有些懒洋洋的。   “沈归邀请我前去帝都游玩,正巧我也有几分兴致。若是我去了帝都,殿下可有时间招待我?”   听到叶风眠这言不由衷的话,沈归心里暗啧一声,就这做什么事都懒洋洋的家伙,能从宁城赶来这里都不错了,还去帝都游玩?   我呸!   自己见色起意就算了,还要让兄弟帮挡刀!   “即使在忙,我也很乐意抽出时间招待美人。”   叶风眠打量的视线落在衡玉脸上,却发现她说这话时,脸上只带着纯粹的欣赏——   是对一位灼灼生长的美人的欣赏。   【零,我怀疑他在撩你!】系统从神隐状态一秒钟进入看戏状态。   不就是反撩吗,多简单的事。   “借沈归的话,只要你寻我,那我便偷得浮生半日闲。不过那时需你为我抚琴一曲作为交换。”   她这话听着像是调侃,叶风眠微微一怔,目光落在她脸上,唇畔的笑容一点点放大,整张脸越发美得惊心动魄。   “殿下身份尊贵,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便当真了。”   ——   三皇子穆瑞亲自在城门迎接凯旋的将士和衡玉。   帝都从城门开始,一直到靠近内城的街道,全都被百姓围满,他们热烈欢呼着,庆贺着皇太女的战绩。   随着衡玉回到帝都,天下无数人的目光汇聚在她身上,猜测着她下一步举动时,衡玉却暂时没心思对庆朝动手。   ——强撑了大半年、保证后方局势稳定的周帝彻底病倒,已经撑不到冬去春来之时。   宋朝的事情全都安排妥当,衡玉把政务暂时分派下去,专心留在皇宫里侍疾。   周帝昏睡多日,今日难得清醒过来。一睁开眼就看到风尘仆仆、半年未见的女儿。   他勉强把手抬起来,衡玉伸手握住,“父皇,我回来了。”   “这不世之功,没想到会在朕的女儿手里完成。”周帝嘶哑着声音开口,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父女两寒暄几句,周帝突然想起一事,“玉儿,乔瑾的事情你查得如何了?”   之前衡玉和周帝曾经怀疑过,乔瑾与消失的穆瑾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自从宋朝出事后,庆朝边境的守卫加严不少,我手下能画出乔瑾相貌的人一直没能混进军营见他一面。”   周帝一叹,“那罢了。”   他原本还想着在驾崩之前,如果能寻回瑾儿,那就能少了一份牵挂,玉儿也不用承担这么多。   他只有守成之能,但有他在一日,都可以为玉儿多遮点风挡些雨。若是连他也不在了,今后的天下苍生可就要她一个人扛起来了。   聊了几句,周帝精神不振又睡了过去。   衡玉轻轻为他捻好被角,顺便把了一通脉——即使强撑着,周帝最多也只有一个月的寿命。   周朝因帝王病重陷入低迷时,庆朝的气氛也不是很好,尤其是边境。   两个月前,三皇子意图逼宫,庆帝大怒,赐死三皇子和三皇子妃,并且疑心猜忌上乔双。   虽然没有剥夺掉乔双身上的官职,但这一次乔双重回边境,身边多了几个专门监视他的内侍。   “义父。”乔瑾扶着乔双的手,能感受到他消瘦了不少,脸上也多了几分沧桑憔悴。   乔双冲他摆手,等两人进入军帐,身边再也没有其他人后,乔双才叹了口气,“乔家祸事将近啊。”   他是坚实的帝党,只向皇帝一人效忠。但耐不住他的独女嫁给了夺嫡失败的三皇子,也耐不住年老体弱的帝王升起猜忌之心……   如今庆帝没有杀他,并不是帝王仁慈,只是因为他在边境声望极高,又是武将中的领头人,没有确凿证据不能轻动,只能慢慢瓦解他身上的威望。   宽慰了乔双几句,乔瑾回到自己居住的帐篷。   昨夜刚下过雨,乔瑾坐在床上给自己揉药膏,心里却不知为何突然空落落一片。   他抬起头,眼里有些茫然。   刚想喊亲卫进来给他打一盆水,莫名有泪水从乔瑾眼里掉落下来。   他心头悲凉,却连自己为何悲哀都想不明白。   “陛下,殡天了。”   周朝皇宫外,跪倒一片臣子。   内侍的话如同一道开关,他的话音刚落下,下方就有不少臣子开始哭嚎悲伤。   衡玉扶着宋皇后从帝王寝宫里走出来,左相拭去眼角泪水,将圣旨双手举过头顶,站在文武百官面前,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请皇太女登基为帝。   衡玉接下圣旨。   文武百官恭恭敬敬起身,向这位执掌权柄、将要开创不世之功勋的年轻帝王行礼。   周帝驾崩后,衡玉依礼守孝,同时在筹划攻打庆朝的事情。   她手里的花名册,写着的是庆朝诸位武将的名字。衡玉的目光停留在第一个名字上。   “庆朝帝都里的暗探怎么说?”   “五皇子把乔双将军的独女杀了,他生怕乔双手持兵权会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打算一举把乔双拉下来。”   衡玉看着书信上的字迹,难得有些无语,“所以有人给他出主意,让他把乔家留在庆朝帝都的人都杀了,以此逼乔双动怒。如果乔双胆敢调兵,他就以乔双谋反为由把乔双解决了?”   好计策啊!   她算是知道五皇子为什么身为皇后嫡子,外家权势极大,却要和那帮兄弟撕个你死我活,才能得到这个储君之位了。   将军在外执掌十万重兵,你在后头把他的家眷全杀了,是不是觉得他一定不敢反,也反不了。   “既然五皇子想要把庆朝边境的十万重兵都送到我手里,我自然没有不取的道理。”   “命我们的人有机会就护下乔双将军的家眷,三日后我会亲赴庆朝边境见一见乔双将军。”   三日后她正好出孝期了。   沈归一惊,“陛下,我们麾下自有能人……”   衡玉摆手,“我不会让自己置于险地,只是想去见见乔瑾。”   如果他当真是太子哥哥,她要第一个将他迎回来。 第44章 公主万岁12   月底,乔瑾在亲卫的陪同下,离开军营前往附近的城镇桂城,寻城里最有名望的张大夫再开些驱骨内邪风的药膏。   四月份的雨水充足了些,每次下雨乔瑾两条腿就疼得厉害,他没有强撑,而是请了辆马车过来。   “少将军,我们到了。”   乔瑾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听到亲卫的声音,一掀马车帘走下马车。   医馆很热闹,百姓来来往往进进出出。   乔瑾正要抬步往医馆里走去,耳边突然听到一阵笛子的吹奏声。   笛音清远悠扬,带着种莫名的熟悉感。   乔瑾脚步一顿,左右张望。   身穿白色布衣的少年手执一柄精致华美的紫箫笛,抵在唇边吹奏。握着笛子的手修长白皙,绝不是这荒僻的边城所能温养出来的。   少年站在暗处闭目吹笛,似乎是察觉到乔瑾的视线,停下吹奏,将笛子转了一圈别在腰间,抬头与乔瑾对视。   漂亮剔透的眼里,满是久别重逢的哀伤。   “皇室的责任由父皇和我撑着,你和母后都只需要快快乐乐平平安安。”   “终我一生,绝不会让你有任何机会用到所学。”   “盖岚,你不是问我为何能坚持下这日夜苦读勤练吗?因为玉儿天资太过优秀,如果我不能再优秀一些,守护她就只是一场空谈。我不想言而无信。”   字字句句浮现上心头,他明明不记得眼前人的容貌,却在看到这双眼睛时情绪被牵连,回想起昔日的承诺。   这就是他这些年,一直想要寻求却始终没回想起来的执念吗?   记忆可以遗忘,但只要看到这个人,感情就在一点点回归。   衡玉与他对视片刻,突然笑了一下。   乔瑾心中一片悲凉,看到她的笑容时,下意识回以一笑。   遗忘,包括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五年生疏,好像都在这一瞬间消散。   乔瑾:“别来无恙。”   衡玉:“我来接你回家。”   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又是一阵沉默。衡玉将脚边的药材提起来,走到乔瑾身边,“你的腿受不了凉,我给你开了不少药方,也有专门外用的药膏。”   跟随乔瑾过来的亲卫瞧了瞧乔瑾的神色,没敢拦。   乔瑾伸手接过,让两个亲卫退到一边。他压低声音问道:“周天子?”   他刚刚心头浮现上来的那些话里,提到了“皇室”“父皇”“母后”这些词,眼前人的身份并不难猜。   如果她是周朝那位年轻的天子,那他的身份同样也呼之欲出了。   衡玉眉梢微扬,纠正道:“你的妹妹。”说完之后,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靥如花,却让乔瑾彻底沉默。   刚刚那几句话再次浮现心头,乔瑾觉得冥冥中好像有个利刃凌空刺来,将他的心脏生生剜掉一半,血淋淋摊开,让他难受得几近窒息。   ——执掌暗阁,血洗官场,谋划天下,皇室的责任由她肩负而起。   ——她最先学的只是兵法骑射之术,后面却还要算计人心,尔虞我诈。   ——他终究言而无信。   有人上前两步,将头轻轻枕在他的肩上。   “没有关系。”   “事已至此,别为已经发生的事所困扰。你看啊,我即将建立不世之功勋,得天下万民之敬仰,为后世所称颂神往,史学家穷尽一生光阴只为不断了解我的一生。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但这样的结果,你也会为我感到骄傲。”   穆瑾伸手,环住了她。   “我知道。”   “虽然我不记得很多事情了,但我相信,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   怎么就一直在安慰我呢,这些年,你肯定也很难过吧。   片刻后,穆瑾松开她,将身上的外衣解下盖在她身上。   “父皇和母后都很想你,等你回到帝都,作为补偿必须为父皇守满三年孝期,一天都不能少。”   衡玉提前谈到驾崩的周帝,穆瑾嘴唇微抿,他刚刚才想说到这个话题。   明白衡玉是不想他自责,穆瑾点头,应了一声好。   “义父如今的处境不太好,我担心五皇子为了斩草除根会对他下手。庆帝爱猜忌,义父对庆朝的忠诚有一大半是伪装出来糊弄庆帝的,如果你们想争取他,我可以帮忙。”   “我的人已经在接触乔双将军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穆瑾眉心微微蹙起,“义父虽然不忠于庆帝,但你们贸贸然接触他……”   衡玉用右手抓着外衣,不让它滑落,“庆朝五皇子喜欢斩草除根,偏偏身边的亲信都是些鼠目寸光之辈,他要对乔双将军的家眷动手,我的人现在已经将他们救出来了。”   穆瑾:“……”说实话,以他的智谋,也想不到五皇子会走这一步绝路棋。这边境十万大军,和白送出去的有什么区别?   “这样也好,我对庆朝没什么感情,但义父于我有大恩。”   穆瑾移开话题,“饿了吗,我带你去吃东西。”他不记得衡玉的喜好了,但在刚刚这句话出口时,好像又回想起一些零碎的内容,“这城里有家味道不错的面摊,那里的馄饨你应该会喜欢。”   两人以前出宫,穆瑾就经常带她去一家面摊吃馄饨。   衡玉笑了下,点头应好。   一段路的距离,也没必要坐马车前去。衡玉和穆瑾两个人并肩走着,偶尔寻些话题聊着。   两个亲卫在后面走着,互相挤眉弄眼。   “你说那会不会是咱们少将军的未婚妻。之前陛下可是要给少将军赐婚公主,少将军都给拒绝了。”   “我倒觉得像兄妹,你没注意看吗,这个少年和少将军眉眼有几分相似。”   “哎,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看那个小公子出身应该很好,虽然穿着布衣,但通身都很讲究。”   各地馄饨的做法相差不多,衡玉尝了一个,原本不是很饿也起了胃口。   快要吃完馄饨时,有个穿着劲装、像是侍卫打扮的人走进来,附在衡玉耳边说话。   衡玉颔首,等人离开,她对穆瑾道:“一会儿可以和你回军营了。”   言外之意,乔双将军归顺了。   ——   乔双归顺后,边境十万大军虽有异动,但很快都被穆瑾以铁血杀伐镇压下来。   乔双在边境镇守超过十载,威望甚重,衡玉深知舆论战的重要性,在整个天下范围内一直宣扬着她的抚民政策,不仅百姓,天下士人对她也都充满了好感。   望风而动,边境六城的县令一夜间倒戈,投效周朝。   边境的屏障全都沦为敌人的领地,庆朝北方门户大开,只需再攻下三城、过一个天险,大军便会兵临庆朝帝都城下。   关键时刻,庆帝也顾不上身体虚弱了,强撑着身体上朝。   五皇子密谋除掉乔双家眷的事情瞒不住,衡玉的人也不会让它瞒下去,庆帝得知此事后,怒极攻心,“逆子,逆子!来人啊,把这个逆子给朕拉下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   嘶吼过后,守在殿外的侍卫还没进来把五皇子拉出去,庆帝就直接在朝堂上气晕过去。   太医竭力医治,庆帝还是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即使后面能清醒过来,也有了中风之状。   五皇子犯了如此大的错处,他其他几个已经收敛锋芒,不打算再争储君之位的兄弟又动了小心思,在背地里几番谋划,想要把五皇子彻底拉下台。   关键时刻是皇后出手护住五皇子。五皇子一不做二不休,寻了几个错处把他那两个上下蹦哒的弟弟废掉,那些叫嚣着要让他承担罪责的臣子,甚至包括文官之首的左相,都被罢免官员。   庆朝朝堂成为一言堂,但也空了一半,不少国之柱石般的老臣都被罢免在家,无力回天。   前线节节败退之余,庆朝内斗还如此激烈,不得不说是个弥天笑话。   终于把国内局势稳住后,皇后开始召集群臣,询问有什么方法能拦下势如破竹得周军。   被唤来商讨的朝臣面面相觑。   周军和庆朝帝都现在只隔了个天险嘉燕关,这时候才来问策,是不是也太晚了些。   这话他们只敢在心里说说,沉默许久,在五皇子连声催促时,有人迟疑道:“不如一边组织大军反抗,一边向周军递一份国书,若是周军愿意退军,我们可以重新划分两国疆域,我朝趁此机会休养生息,以待来日。”   这个主意怎么说呢,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但这要看天险嘉燕关能不能拦下周军,若是能拦下,并且造成周军重大损失,那么国书上的事情还有得谈,若是拦不下……   在场不少人的眼里闪着光,心思各异。   于是随军南下,待在嘉燕关的衡玉就看到了一封文采斐然的……求和国书。   衡玉甚至都没瞟上面的内容一眼,她这次亲征,就没打算给庆朝留任何活路。   此时就是一统天下的最好时机,若是错过,怕是连后世史书都要笑她优柔寡断。   “半个月内取下嘉燕关。一个月内,我要看到庆朝皇宫的景致。”   嘉燕关的确是天险,但不代表有险可依就能稳住钓鱼台,立于不败之地。   明知嘉燕关易守难攻,衡玉命沈归安插人手时,特意让沈归在嘉燕关里多安插几个人手,并且试图策反文官武将。   这一番布局超过五载,当暗地里的手段一一展露人前时,周朝这边的很多官员才懂得为何他们的陛下能一统天下,超越无数先辈,在乱世分崩离析时成就这一统天下的不世伟业——   看似宋朝内斗,庆朝争斗不休,周朝以逸待劳,但实际上呢?   若不是她不断发展经济充盈国库,不断革新兵器推恩军队,如何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发动两场大战,并且只用了三个月时间就把宋朝偌大版图纳入自己的领域。   若不是有心算无心,提前数载布局,又如何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   所以这一统天下,威震四海,只有这个未满双十年岁的年轻帝王做到了。   七日后,嘉燕关关门大开,迎接周军进城。   城门血迹斑斑,为了开这一个门,忠于衡玉的人也付出了很大的牺牲。但这一切比起一场大规模混战,已经算是极小的损失。   进入嘉燕关后,周军在原地修整。   另一边,得知消息的五皇子等人直接疯了。   缠绵病榻的庆帝刚刚有了清醒的迹象,在听到五皇子慌慌张张把一切说出来,并且六神无主问他“父皇,我该怎么做”时,一口心头血喷在五皇子脸上,当场只剩下一口气。   庆帝驾崩那一日,帝都改色,三万周军兵临城下。   借用一些手段,周军把大批量纸张投放到帝都里。   这些纸张上,写满了周朝对待百姓的优待政策、对待降臣的优待政策,以及一份对五皇子的声讨。   “庆朝五皇子有弑君弑父之嫌,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深受庆帝恩戴的大臣、百姓,你们能坐视这样的人成为你们的新帝吗?若是这样的人都能成为帝王,岂不是惹天下人笑话?”   “我朝陛下与庆朝陛下神交已久,今日兵临城下,因庆帝刚驾崩而去,不忍多造杀伐惊扰逝者,因此希望诸位能弃暗投明……”   庆朝左相在这短短两三个月里老了不少。   他坐在院子里懒洋洋晒太阳,外面有脚步声急匆匆传来。左相抬眼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大儿子。   “这么急急忙忙的,难道是周军兵临城下了?”庆朝左相在下人的搀扶下坐直身子。   左相的大儿子行了一礼,这才急急忙忙把手里的传单递给左相,“父亲,这些纸张在城里都散遍了,您且看看。”   左相接过来,当头第一张就是对五皇子的声讨。   看完之后,左相哑然失笑,点评道:“一代新人换旧人,这天下果然还是年轻人的天下啊。”   “父亲……”左相的大儿子不得不出声,“您以为,这城还守得住吗?”   “怎么,你想要开门迎周军入城,在那位女帝面前露脸,以后好出仕?”左相抖了抖手上的纸张,厉声道,“我受过陛下大恩,无力挽回庆朝局面,但至少这城门不能在我或者我的族人手里打开!你们不能做第一个开门迎军队的人!”   “我虽不了解那位女帝,但她能走到今日这步,定能识人善用。只要你有能力,她就会用你。”   这汇聚了庆朝最顶尖权势的城池里,夹杂着无数的心思谋划,与左相大儿子同样想法的大有人在。   如果是一位铁血君主,打压一番还能压下这些心思,但五皇子是什么人,这庆朝就是在他手里一步步走到这个局面的。   所以很多人都没把五皇子当回事,纷纷为家族谋划起来。   大军兵临城下第三日,城门校尉被杀,有人开城门迎接周军入城。   五皇子和皇后仓惶而逃,被人杀死,头颅被拿去向周军请功。   国破之日,除了公卿大臣有些仓惶,百姓们都很镇定,甚至还有不少商铺打开门做生意。   衡玉骑着马,和穆瑾等人一起走在庆朝帝都最热闹的梧桐大街上。   梧桐大街比起以往萧条了不少,来来往往的百姓也少了很多,但半数铺子都还开着门,看到衡玉他们这些穿着轻甲骑在马上的人时,没有出声招呼,但脸上也没有畏惧之色。   “你很得民心。”穆瑾笑着夸她。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说,衡玉只会一笑而过。但穆瑾夸她,衡玉眉眼都染上笑意,解释道:“这是当然。最开始布局时,我就是先玩起舆论,在整个天下范围宣扬周朝的惠民政策。”   “收尽天下民心,收尽天下士人之心,攻城掠地自然无往不利。”   沈归这些后面才追随衡玉的人,何时见过他们的陛下这般模样,不由心中称奇,却不敢出声打断。   如盖岚这种从小看着衡玉长大的,又是另一种复杂心情了。   穆瑾含笑听着她说话,偶尔会问及一些他还没想起来的事情。   周朝太医一起为他施针诊治,更有衡玉补足药方,穆瑾的记忆已经恢复了一些,身体状况也比往日好了不少。   如今他骑在马上,一身轻甲,勾唇轻笑,虽然脸上还有淡淡的疤痕没有褪去,但整个人的风华比之几年前更盛,也更让人觉得惊艳。   刚相认时,种种记忆浮上心头。   他许给小公主的所有承诺皆言而无信,那时穆瑾只觉得倍感苍凉。   但错过的五年时间不可逆转,他只能活在当下,加倍弥补。   这天下共主的位置只有衡玉一人能坐,她无法重新变成那个娇蛮只爱锦衣华服的小公主,他依旧可以用另外的方式守护她。   马匹行得很慢,在梧桐大街末尾,有将领侯在那里,俯身说道:“陛下,局面已经彻底控制住。”   “朝中重臣的府邸都有重兵把守,城内几个重要街道都有我方军队在戒严。”   “请陛下亲临皇宫,主持局面。”   坐镇庆朝皇宫,衡玉不断调度官员,将几个非常关键的位置把控住。城里面的庆军全都卸掉兵器,五品以上的武将暂时被看收起来。   随后她亲临庆朝左相、右相的府邸,诚心邀请两位重臣重回朝堂……   桩桩件件,事情在有条不紊分派下去。   原本陷入瘫痪的行政机构再次重新转动,并且效率大增。   五个月后,庆朝疆域彻底纳入周朝版图。   次年一月,衡玉改齐为国号,以建元为年号,定都洛城,让割据了上百年的神州大地,重回天下一统的局面。 第45章 公主万岁13   天下一统,百废待兴。   旧有的官吏制度已经不适用于当下,衡玉开始大刀阔斧改革,将种种最适宜当下的制度拿出来推行。   她乃开国帝王,威望最重,不少制度都损伤到世家豪强的利益,但在她的强势锋芒之下,这些官员只能捏着鼻子,暂时同意通过这些制度。   朝会结束后,不少官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这些制度。   “陛下的步子迈得太大了。”   盖岚压低声音对穆瑾道,“这明摆着是要在世族豪强头上动刀,要割他们的肉。他们现在迫于陛下的威望同意下来,但私底下的小动作肯定不会少。   政令要在地方上推行,不仅仅需要地方官员勤政爱民,也需要这些人协助啊。天下才刚刚安定下来,应该徐徐图之才是。”   穆瑾笑了下,“不如我现在带你去见玉儿,让你当面向她提意见?”   盖岚缩回去,“别别别,我还是相信陛下的能力吧。”   很多官员开始动起来,试图维护家族利益,也有很多官员事不关己站在一旁,小心瞧着年轻帝王与她手下臣子的尖锐交锋。   早朝之后,衡玉难得从繁琐的事务中抽身,打算出门闲逛。   她刚出皇宫门,看到风尘仆仆骑马赶来的人时,顿时乐了,“你怎么过来了?”   “之前你答应过我,我来了帝都你要抽出时间招待我,这次过来是要你履约的。”马上的人正是叶风眠。   他翻身下马,把马缰随手丢开,往衡玉走来。   衡玉一个眼神示意,守在宫门口的一个侍卫连忙殷勤上前,把马匹牵走。   “你也没给我抚琴。”   叶风眠摊手,有些无赖道:“暂时欠着,不如明日你邀请我进宫,我可以多给你抚几曲。”   几句话间就把明天也约下了。   衡玉笑了下,移开话题,“什么时候到帝都的?”   “两个月前,你当时还在忙登基典礼的事情,我就没打扰你。”叶风眠笑得越发灿烂,眉眼熠熠生辉,“是穆瑾派人告诉我,说你打算出宫逛逛,我这才急急忙忙骑马跑了过来寻你。”   也只有穆瑾能随便透露她的行踪。   两人随意在城里逛着,他们的容貌和气质都不似普通人,自然没什么不长眼的人打扰他们。   到了午时,两人走去帝都最有名的酒楼吃饭。   衡玉没选包厢,而是在二楼挑了个不错的位置坐下,和叶风眠一边吃饭一边听着酒楼里的士子高谈阔论,谈论着这段时间接连颁布下去的政令。   有人在夸,有人在骂,有言之有理者,也有肆意抹黑者。   衡玉捧着茶杯,嚼着花生,迅速进入看戏状态。   辩论的人逐渐形成两个阵营,这些士子都有些真材实料,但因阅历问题,很多见解都不够深入,偶尔哪方落了下风,衡玉还会搭声提醒一两句,让这场本该草草结束的辩论又继续下去。   叶风眠坐在旁边,哭笑不得,“好玩吗?”   衡玉这才把注意力移回来,“还是这些年轻士子好,意气风发说话直白,不像朝中那些老狐狸说句话都要三拐五拐,但我偏偏又不能装听不懂。”   叶风眠点评,“看得出来你怨念很深。”   这场辩论叶风眠也从头听到了尾。他自幼锦衣玉食,性子惫懒,只想潜心研读诗书抚琴度日,对政治的敏锐度不高,但听了那么久,也能猜到这些政策要彻底落实下来有多困难。   “背后如果有人从中作梗,你会怎么做?”   “该罢免的罢免,该杀的杀。这天下需要的、我需要的,是那种能做实事、能为百姓谋福祉的臣子,而非只会阳奉阴违、一心为己。”   官场上很多人怕是都忘了五年前她是如何血洗江城、帝都官场的了。   有官员在等着看衡玉笑话时,衡玉也在等着他们的下一步行动。   她往各地派遣钦差,督促政令的推行情况。   一旦有人被拿捏住错处,衡玉便会强势出手,一击即中。   在这样的强势之下,原以为难以落实下去的政令,只花了三个月时间就基本落实下去。   如果想要再进一步扩大成果,只能用时间来慢慢酝酿。   经此一事,朝堂上的反对声音少了不少,在面对那里利国利民的政令,当面做一套背地做一套的举动也少了不少。   衡玉开始往南疆等荒芜之地调派官员,进一步提高女子官员在朝堂中的地位,鼓励女子从家里走出来经商、读书。   权利的平等必须来源于抗争,衡玉铺好一条不算绝对平坦的路,提供让女子施展才华的土壤,就有不少有才能的女子从家里走出来,或是经商或是进入书院学习,还有的人担任女官,衡玉身边的女官人数整整翻了一倍。   当这些人成长起来,在朝堂和民间拧成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女子的地位才能彻彻底底提高。   这地位的提高不是依靠一纸政令,而是全靠她们自己争取而来。如此才能彻底扭转天下人的偏见,包括很多女子自己对自己的偏见。   馆藏阁可以让天下人免费借阅书籍,寒门士子学有所成,能依靠参加科举迈入官场,而不是需要世族的举荐,堵死了他们往上走的路。   农科、数科、理科等非主流学科在生根发芽,儒家、法家、兵家等思想在激烈碰撞,无数风流人物涌现台前挥斥方遒,文明的璀璨开始往前迈出一大步。   盛世将现。   ……   这个庞大而全新的帝国机器正在逐渐走上正轨,以一种令人震撼的发展速度。   建元三年初,诸项事宜都已经布置下去,女帝的婚事就成了如今朝堂上最在意的事情。   各个臣子都是朝中栋梁,在朝堂上站出来发言,一个说,“陛下的婚事既是家事也是国事,当早考虑为妙。”   另一个说,“如今国库充盈,臣以为当在全天下开展选秀,挑选有德有才有貌之人入后宫为妃。”   “在全天下挑选太过劳民伤财了,在帝都附近的几座城镇挑选应该差不多了。”   甚至是德高望重的阁老也在笑眯眯插嘴,“臣听闻陛下很是信任沈归沈大人、盖岚盖大人、汤思汤大人等年轻官员。陛下并不禁止后宫参政,臣觉得皇夫人选可在这几人里挑出来。”   这两年以来,臣子与帝王几次交锋,皆是年轻帝王用自己的手段和魄力将臣子打压下去。   今天的情形则完全颠倒,帝王一时间被早有准备的官员们调侃得没缓过神来。   躺着也中枪的沈归、盖岚、汤思等人站在队列里,各自嘴角微抽——他们这是都被当做了调侃帝王的筏子。   沈归连忙出列,拱手道:“大人过誉了,臣不过中人之资。”   不少官员都把隐晦的打量目光投到沈归身上。   俊秀雅致,年纪轻轻手握重权,气度风采极佳,这样的相貌叫中人之资,是沈归沈大人飘了还是陛下眼光当真这么苛刻?   盖岚、汤思两人也连忙出列,一个说“臣相貌怕是不为陛下所喜”,一个说“臣的相貌入不了陛下的眼,世上最俊美之人方才堪配陛下”……   太和殿上诸位大臣风中凌乱。   下了早朝,衡玉与穆瑾一起去宋太后寝宫请安。   衡玉一踏进宫殿,宋太后就笑眯眯问她:“玉儿可有心仪的人选?”   即使是穆瑾,都被这劈头盖脸的一句话逗笑。   在朝堂上失态,不过是因为衡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时候她已经缓过神,便从容应答宋太后的调侃。   请过安用过午膳后,穆瑾与衡玉并肩在御花园里散步。   “今日之后,陛下爱美人的名声怕是要传扬开了。”穆瑾提了提她的耳朵,调侃道。   “爱美人不过是人之常情。”衡玉摊手,“其实我觉得最惨的就是沈归三人。”   穆瑾尾音一扬,流露出几分疑惑。   “他们三人如此自贬,史官把今日朝堂对答记入史册后,后世人只会觉得他们容貌一般。”   明明这三人都是帝都少有的青年才俊。   “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死。我爱美人的名声宣扬开,不知道能不能提高齐国的平均颜值。”   穆瑾失笑,“提高整个天下的平均颜值可能难,但你身边伺候的人的颜值倒是会整体拔高不少。”   衡玉满意点头,颇为认同穆瑾得出的这一结论。   佛系如叶风眠正待在家里抚琴,下人急匆匆跑进院子里,张口就是一句“公子不好啦”!   叶风眠懒洋洋抬眼,抚琴的动作顿住,两只手搭在琴弦上。   下人把已经传遍帝都的流言全都抖了出来,“奴才听说……听说皇夫人选要从沈归、盖岚、汤思三位年轻大人中挑选出来。”   叶风眠冷淡道:“不可能。”   下人:“?”   “他们三个长得太普通了。”   下人!“???”   看着自家公子这张脸,下人觉得……成吧,自家公子顶着这张脸,如果非要说那三个大人相貌普通,也不是不可能。   “你们都退下吧,安排一辆马车送我去皇宫,我与陛下有约。”叶风眠挥挥手,让院子里的下人全都退出去。   结果下人们刚消失,他立马站起身,刚刚的从容淡定全都抛到了脑后,一溜烟跑进内室挑了件最让他满意的衣服,把它摆在最上面,才施施然让婢女进来,伺候他换衣服。   “别挑了,就穿这一件吧。”叶风眠懒懒抬手,指着放在最上面的那套衣服。   ——   衡玉待在御书房里看书,内侍总管轻轻走进来,“陛下,叶风眠叶公子求见。”   “让他进来吧。”   叶风眠走进御书房,见她正在阅读,也没打扰。自来熟的从书架上挑了一本书,漫不经心翻看着,也不知道看进去了多少。   “我刚刚进宫时瞧见沈归了。”半晌,叶风眠突然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室内很清晰。衡玉抬头,双手扣十,“瞧见他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和沈归也认识三年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越长越普通。”   端着茶水进来的内侍总管一个踉跄,险些把手里的托盘摔出去。   他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目不斜视放下茶水,目不斜视往茶杯里倒茶水,再目不斜视走出去。   叶风眠:“……”   想到内侍总管听到他说的那句话,叶风眠的耳朵就忍不住烧起来。   衡玉喝了口茶水,假装没看到,免得某人恼羞成怒。   御书房里又是一阵沉默,叶风眠重整旗鼓,试探道:“听说陛下曾说过一句话。”   衡玉看向他。   “你说你要寻个天底下最俊美的人当你的皇夫。”   叶风眠眉梢微扬,用这样的举动掩饰自己难得的局促紧张,“陛下这些年,可曾见过比我姿容更出众者?”   衡玉一点儿也没迟疑:“我自己。”   没毛病。   叶风眠脸一黑,心情紧张得险些掉头就走。   “不过我缺个长得和你差不多的皇夫。”   四舍五入,就是叶风眠本人了。 第46章 公主万岁(完)   后世番外:   五百人报告厅里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因为主讲的教授还没到,报告厅里十分喧嚷。   傅宣戴着耳机,正在刷《少年游》这部刚播出来的电视剧。   《少年游》这部电视剧讲述的是一代传奇女帝穆衡玉的一生,从她幼年时被千娇百宠长大,到后来撑起国家重担,再到一统天下铸就盛世。在这其中,还要穿插她与穆瑾的兄妹之情,与沈归等人的君臣之谊,与叶风眠的情深……   这是一部年度巨制,据导演和编剧称,剧情全都在历史的背景下做合理的改编。   前段时间预告片上线,傅宣特意去看了预告。短短四分多钟的预告里,主要人物全都出现,剧组整体颜值还算让人满意,道具也很考究,虽然女神不够A、皇夫的扮演者太娘、太子哥哥温润如玉的气质不够到位等等。   但这年头电视剧粗制滥造,这一部电视剧只要在合格线以上,傅宣觉得自己就能从头到尾追完。   她信心满满加入追剧大队,天天掰着手指数电视剧什么时候上线。   结果点开第一集 没到十分钟,她愤而留下吐槽的评论,再退出视频网站保命。   这么辣眼睛,又拍得浮夸穿帮的历史剧,对一个学历史系的学生来说真是一场酷刑。   “《少年游》这部电视剧,前十分钟里就聚齐了种种毒点。”傅宣抓着舍友的手吐槽,“我实在想知道,导演和编剧是怎么好意思大吹特吹这部剧的。”   电视剧一出场,就是年幼温雅的太子哥哥陪同灵隐寺高僧在皇宫里闲逛,高僧远远瞧见正在御花园里舞剑的小公主,眼前一亮,对太子哥哥道:“此女身负帝王紫气,命格极贵,当是日后主宰天下沉浮之人。”   看到这里傅宣险些没被毒死。   先不说女神五岁的时候还没开始练过剑,就说一个高僧,在太子面前说他妹妹有皇帝命格??   这得多缺心眼一高僧啊!!!   舍友真情实感握住傅宣的手:“感谢试毒之恩,这段剧情我听着都犯恶心,更别说看了。”   傅宣嘴角微抽,“其实这部剧也是有可取之处的,至少演员都是高颜值。”   “呵,我女神飒到爆炸,女一号却像朵风中颤抖的小白莲,气质都不对了。还有啊,史书不是说沈归、盖岚两个人颜值普通吗,而皇夫是盛世美颜吗!结果饰演沈归、盖岚这两个角色的演员比演皇夫的那个娘娘腔顺眼多了。”傅宣右手边,烫着大波浪卷的女生接话道。   傅宣和舍友好奇看过去,发现她的手机屏幕也正在播放《少年游》。   “唉,我对这些历史剧从来不抱希望。我女神这种A到爆、杀伐果决又心怀天下的人设,现在娱乐圈里有几个明星能演?颜值勉强能接受的没有演技,有演技的颜值又不能让人满意。”   坐在傅宣后面的男生穿着白衬衫,气质很温和,忍不住插话进来。   几人互相抱怨一番,主讲这一场演讲的老教授崔陵和助手一起走进五百人报告厅。   他把课件拷贝到电脑上,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将面前的话筒打开,“同学们,你们好。”   原本还喧闹的报告厅顿时一静,有零零碎碎的掌声响起,最后连成一片。   还在闲聊的傅宣一秒进入认真听讲状态,把笔记本翻开,做好随时记笔记的准备。   再看她旁边的人,状态和她都差不多。   年过七十,白发苍苍的崔陵看到气氛大变的报告厅,忍不住笑了下,“在座的各位应该都是历史系的同学吧。昨天我参加一场历史研讨会,和老朋友们吃饭时闲聊,谈到开讲座的事情。有人抱怨说,他开一场讲座,五百人大报告厅顶多只能坐满两百人。”   “我当时就心想,不可能吧,怎么学生们都说要来听我的讲座很困难呢,网上抢票能不能成功全靠运气。”   “后来和他们一聊,我大概猜到原因了,是因为我的讲座让你们更感兴趣。”   “我这一辈子都在研究齐朝、研究齐太祖。未满双十年岁就成就不世之功勋、风华绝代的女帝,还有那存在四百多年,在对外族战争中从未败过一次、退让过一次的铁血齐国,又有几个人会不感兴趣呢。”   底下有人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崔教授真的用一辈子的时间研究齐太祖吗?期间难道没有研究过其他朝代?”   他对齐朝、齐太祖都很感兴趣,但还是不相信一个朝代有什么好研究的,值得深入研究几十年。   这怕只是个噱头吧,说着研究一辈子,中途可能有几年时间“移情别恋”了。   “同学。”傅宣的舍友蹙起眉,拍了拍她前面同学的肩膀。   等那个男生茫然转过头后,舍友板着脸认真道,“什么叫一辈子,穷尽一生光阴,从六岁开始学史,一直到今年七十六岁。你可以心存质疑,但不该当众提出来,质疑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   “况且在《前齐书》中曾经记载过齐太祖说的一句话——她的一生,值得史学家穷尽一生光阴去追寻了解。”   下面的对话只是一场小插曲。   讲台上,崔陵把准备好的PPT打开,专题的名字出现在大投影屏幕上——论齐太祖。   “前几天我一直在考虑,要给大家讲什么专题内容。思考了很久,最后决定不把范围圈死,而是以一个非常宏观的题目展开我们今天的讲座。”   “纵观女帝的前二十年人生,我想用一个词做总结——阴差阳错。”   “她是周朝最受宠的小公主,自幼锦衣玉食长大。当时周朝已经有了一位出众的储君,没人要求她上进,更不会要求她肩负起一国重担。”   但偏偏,这一国重担就落在了她肩上。   自此以后,褒贬加身。   血洗江城、帝都官场,后世史书因此对她褒贬不一。   以暗阁做布局,在宋庆两朝埋下暗探钉子,称帝后暗阁更是成为了她在天下的耳目。齐朝后期,暗阁迅速发展,为立下功勋造成了不少冤案错案,蒙蔽了帝王的眼睛。这一笔账也被一些偏颇的史学家算在她身上。   “……穆瑾在江城遇险一事,背后少不了宋皇太女的身影。三国之中,周国实力本就最弱,又遭逢百年难遇的洪灾,更是雪上加霜,在那种内忧外患之际,当时未满十一岁的女帝站到台前,站在本该是由她的兄长肩负的位置上,血洗官场震慑宵小。”   “自古以来,能成就霸业者多,能称霸主雄主者少,在二十岁之前就达成这两步者,纵观五千载史册,只得女帝一人。”   “《前齐书》中记载有一段对答。当年沈归出仕时,在殿前对答,曾问女帝,她为何要取这天下。女帝回答他,身处大争之世,手握利刃权柄,如何能将这天下让于我所轻蔑之辈?”   “当时的宋皇太女、宋帝、庆帝等人,可为一时枭雄,女帝非常骄傲,因为她不想让这天下落在她所讨厌的人手里,所以这天下她要了……”   史书典籍信手捏来,崔陵将他的研究成果用一种深入浅出又娓娓动人的语言讲出来。   “打天下难,治理天下同样困难。一统天下后,摆在女帝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新生的帝国该何去何从?”   “她为开国帝王威望极重,又无世家制衡她的权力,科举制、女官制等能引发官场大振动的制度,只用了最短时间就推行下去,而且是已经落实到位了,并不只是一张空纸条文。”   “她为齐朝四百年基业打下了一个非常好的基础,在她之后,齐朝的历代帝王在对外战争中都十分强硬。他国以弱亡,唯有齐朝是在强盛中一步步走向灭亡……”   “我研究了女帝一辈子,越研究却越痴迷,心底的困惑越多。”崔陵老先生笑了下,“和大家八卦一下,别太深入了解女帝了,不然你们可能要和我一样,即使隔着一千多年的距离,也会忍不住为她神魂颠倒。”   底下同学:!!!   傅宣小小声八卦,“这难道就是崔老教授终身未婚的原因吗?”   时隔千年光阴,只透过史书的寥寥几笔记载,就能让无数后人为她所动容。真正的女帝又该是何等风华?   傅宣努力去想,却怎么都勾勒不出女帝的相貌和气质。   瞧见底下的同学都激动起来,崔陵失笑,“我就知道,你们啊,还是对这类话题更感兴趣。”   “女帝年轻时,据说整个天下为她而倾倒的年轻才俊不计其数。就连不少女子也仰慕她的容颜和风华。   她称帝多年后曾经到过江城巡幸,江城万人空巷,街道被百姓堵得水泄不通,这些人只为远远一睹女帝真容。”   “齐朝初年,文坛才俊辈出,歌颂女帝功绩、容貌的诗词也层出不穷。建元年间最有名的丹青画手何清为了一睹女帝真容,自请入宫成为宫廷御用画师。”   “别以为只有现代人才追星,古代人不追星则矣,一旦追起星来,能让现在的追星族汗颜……”   崔陵大谈特谈,没有一个固定的专题,但无论谈到什么方向,他都能说上很久。   到后面激动了,更是比手画足,眼睛里蕴含着光彩。   听完这整整三个小时的讲座,离场时傅宣还有些舍不得。   “我女神真的太苏了!”她在舍友耳边大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要这么完美,颜值高就算了,功绩高就算了,一群有名的迷弟迷妹就算了,皇夫颜值惊心动魄就算了,太子哥哥宠了一辈子就算了……算它大爷的算,随便来一点我就能酸成柠檬树!这个女人偏偏都拥有!!!”   两人失态尖叫,但周围人都没有投来异样的眼光。   毕竟他们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崔陵抱着资料,和助理最后走出教室。   他很喜欢开讲座。   在开讲座时,他可以大谈特谈,将他对那位女帝的神往倾慕全都倾吐出来,然后看着下方那些同样狂热的学生,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的自己。   时光永不停息,时光在这一刻静止。   崔陵透过走廊外的窗户,看向那逐渐落到西边、但依旧耀眼的太阳。   就好像看到了那个逝于千载之前,偏偏耀眼到今日,也将继续耀眼下去的女帝。 第47章 禁欲的光明神1   这是一个光明与黑暗并立的世界。   以魔法为尊的大陆,拥有光明与黑暗两种对立的力量。这两种力量分别由光明神和黑暗神赐予。   因此,整片浩瀚大陆的数十个国家,或是属于光明阵营,或是属于黑暗阵营,彼此为了信仰争斗不休。   星落帝国是近几年新崛起的帝国,属于光明阵营。   衡玉这一次穿成的人物,是星落帝国三公主克里斯蒂,身处于光明阵营,但光明亲和力近乎为零。   她也是一部小说里的悲惨女配。   女主是一个以爱慕值为食的魅魔,与攻略系统绑定后穿到异世大陆,成为星落帝国四公主乔琪娜。   魅魔天性善蛊惑,善妒,却难以动情。在她的攻略下,星落帝国少年将军、三公主克里斯蒂的未婚夫、隔壁丈渊帝国的年轻帝王等人被她一一攻略,无往而不利。   在这些爱慕者的帮助下,乔琪娜顺利当上星落帝国的女皇陛下。   在她的爱慕者为她开疆扩土时,消失许久的光明神降临人间。他投影降临效忠于他的帝国,让他们寻找黑暗神下一任继承者,这个黑暗神继承者藏身于光明的世界里。   望着禁欲冰冷、高高在上的光明神投影,乔琪娜呼吸屏住,属于魅魔无情的心脏开始为了一个人疯狂跳动。   原本打算将任务敷衍过去的乔琪娜,为了能再次接触光明神,让他注意到自己,开始疯狂调动手里的资源寻找黑暗神下一任继承人。   但不管怎么寻找,乔琪娜都没办法找到黑暗神继承人。   这种情况下,她选择将自己领域内,所有可能被挑选为黑暗神继承人的都抓捕。   ——身处光明阵营,光明亲和力近乎为零,无法承受光明神赐福的帝国三公主,这样一个被光明神背弃的人,多容易受到黑暗神的青睐。   流放的克里斯蒂被乔琪娜命人抓回来,捆住双手钉在十字架上,和其他被光明神遗弃的人,一起生生受到光明之力灼伤而亡。   然而,即使动用了这般狠厉的手段,乔琪娜还是没能再见过光明神。   她和爱慕她的人幸福快乐生活在一起,光明神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增加剧情的遗憾。   ——   衡玉接收完剧情,悠悠睁开眼睛,还在思考现在处于什么时间节点时,贴身伺候的女仆走进来,温声道:“三公主,四公主醒了。”   三公主与四公主两人的母妃关系甚笃,四公主出生时,她的母妃难产血崩而亡,从小到大两位公主在一起长大,性情活泼受宠的三公主经常护着怯懦的四公主。   直到前天,光明教廷的人前来为皇室赐福。   当那温和耀眼的白光照耀而下时,三公主无可抑制的惨叫出声,肩膀被白光灼伤。   面对光明神的赐福,三公主得到的是排斥,是来自光明的惩治。   赐福被中途打断,三公主被搀扶下去救治。当她从昏迷中转醒时,宫廷之人眼神有些不对,几个兄弟姐妹也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向她。   在三公主、四公主一起被大公主冷嘲热讽时,四公主怒而拔剑与大公主决斗,被大公主失手重伤,也连累到守在旁边的一个侍卫。当四公主醒过来后,身体里的灵魂就变成了绑定系统的魅魔。   “我去看看四皇妹。”衡玉站起身,一袭黑色复古长裙,将本就高挑的身材衬得更加高挑,气质更显冷艳。   星落帝国疆域十分辽阔,皇室每个成年公主皇子都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古堡。衡玉走出古堡,及地的黑色裙摆拂过殷红如血的罂丽花,一路行到四公主乔琪娜的古堡。   魅魔站在镜子前,打量着镜子里这具气质怯弱、身材娇小的身体,眼睛里带着几分嫌弃。   “这就是我穿到的身体?”这么一副相貌,根本不及她前世的十分之一。   “系统,什么时候能颁布任务,我迫不及待完成任务兑换美貌技能了。”   【攻略目标需要宿主自己去寻找,原则上只要系统评分达到A的人,他们的爱慕值都可以转化成积分兑换技能】   魅魔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对着镜子勾唇笑了下。   怯懦的气质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那张纯净的脸上残留着几分若有若无的魅惑,反而更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攻略系统的提示音响起:【还请宿主隐藏自己的身份,不要轻易违背人设】   它觉得有些头疼。   这个宿主就是以人类爱慕值为食,攻略目标这个任务完全不用系统操心,但这个宿主性格乖戾,与这具身体原主人千差万别。   “人设啊,看似清纯怯懦,实际上一颦一笑都能勾人心魄。”魅魔娇笑,“这个人设我还算喜欢。”   敲门声打断了魅魔的笑声。   女仆推门进来,恭敬道:“四公主,三公主来探望您。”   三公主?   魅魔在脑海里过了一圈,想起来这个三公主是谁。她挥了挥手,态度敷衍随意,“让她进来吧。”   通报的女仆微愣,以前三公主过来,四公主可都是兴冲冲跑出去迎接的。昏迷一天一夜,四公主好像变了不少。   女仆把疑惑压在心底,退出古堡,往古堡旁边的罂丽花花圃走去。   罂丽花殷红如血,传说它是生长于光明与黑暗交界地带的花朵,这种花在光明阵营并不受欢迎,但因为三公主克里斯蒂喜欢,所以在她居住的古堡和乔琪娜居住的古堡都划分有一小块花圃栽种这种花。   衡玉没有顾忌形象,蹲在花圃中间,抬手摸着殷红如血的花瓣。   女仆走过来,行礼道:“三公主,四公主请您进去。”   清晨刚下过雨水,衡玉的裙摆沾上些许泥泞,她站起身,继续往花圃深处走出,散漫从容的语调悠悠响起,“四皇妹这里的花开得不错,我就待在外面赏花了,你让她出来见我吧。”   女仆不疑有她,走进古堡向乔琪娜传达衡玉的意思。   乔琪娜蹙起眉来,脸上带出几分不满之色。但想了想自己初来乍到,她也就忍了这被人呼来喝去的行为。   走出古堡,看清楚衡玉的脸时,乔琪娜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之色。   如果说她现在是朵怯懦的小白花,衡玉的长相就是那殷红如血的罂丽花,开得灼灼如火,尤其是嘴唇生得极好,薄厚分明。   魅魔天性善妒,女魅魔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对某一部位比自己还要完美的女人则恨不得毁掉。   从花圃中间走出来,衡玉用手帕将十根手指都擦了一遍,慢条斯理打量乔琪娜一眼。   在乔琪娜被她那打量的眼神弄得有些恼怒时,衡玉轻飘飘道:“你穿的这套衣服是我留在古堡里的。”   “虽然它很漂亮,却并不适合你,你的长相撑不起这一套衣服。”   乔琪娜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   她瞪着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衡玉一眼,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这套长裙,猛地转身走回古堡。   衡玉擦干净手,把手帕递回给身后的女仆,“既然四皇妹身体无恙,我们回去吧。”   乔琪娜冲回到衣物间,一把将摆放衣裙的柜子打开。   柜子分为泾渭分明的两边,最左边一小块的衣裙都偏于奢靡华丽,右边一大片的衣裙则相对素雅寡淡。在原身留下来的片段化记忆中,的确提到过她的穿着打扮都很素雅,和三公主克里斯蒂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因为两个公主关系好,偶尔克里斯蒂会在乔琪娜的古堡里留宿,她的衣柜里有克里斯蒂的衣裙并不奇怪。   想到自己穿上了别人的衣服,还被衣服的原主人冷嘲了一顿,乔琪娜忍不住咬牙,猛地把身上的衣服剥光,随便换上一件素雅得让她讨厌的衣裙。   换好衣服后,乔琪娜提高声音呼唤女仆进来。她指着克里斯蒂留在衣柜里的所有衣服,“把它们都给我毁掉,我不想在我的古堡里见到它们!”   女仆十分诧异的看了乔琪娜一眼,不敢多言,连忙低下头遵照她的吩咐办事。   【滴,滴滴,请宿主注意,原身与三公主克里斯蒂关系极佳,你把这些衣服都毁掉,明摆着是与克里斯蒂翻脸,这种行为很容易让人升起怀疑】   乔琪娜冷笑一声,“我和大公主起争执险些死掉,从此性情大变。”   还在发出警告音的系统直接消声,勉强认可了她这个不走心的理由。   ——   房间里,衡玉缓缓将长裙褪下,光洁的脚踩在暗红色的地毯上,一路走进浴室。浴缸里放满了水,水面上零零散散飘着红色的花瓣,衡玉将长发别在左侧,抬脚踏进浴缸里。   两刻钟后,她站起身走出浴缸,在女仆的伺候下换上一袭红色长裙。   “三公主,肯恩剑士在大殿等着您。”有其他女仆匆匆走进房间说道。   衡玉撩了撩被擦得半干的头发,“他怎么过来了?”   这个名叫肯恩的剑士是她母妃的侍卫队队长。   “您已经满了十五岁,侍卫队会增加十个名额,肯恩剑士奉皇妃之命给您送来一批侍卫。”   衡玉将黑色的蕾丝礼帽斜戴在头上,拿起黑色蕾丝手套,一边往手上套一边往外走,“那就去看看吧。”   古堡一楼,空旷的大殿中央,肯恩腰间别着一柄长剑,穿着红黑色交杂的侍卫队长衣服,背脊挺直站在大殿中央。   在他身后,站着三十多个年轻而俊美的侍卫,眼神或是忐忑或是期待的等着帝国三公主的到来。   队伍最尾端,金色短发的少年垂着头,眼睛紧闭着,身上缭绕着淡淡的金光,这是光明亲和力极高的表现。   明明身材偏瘦弱,实力也很低微,但当衡玉扶着楼梯扶手,从二楼缓缓走下来时,视线却最先被这个少年所吸引。   一身黑色剑客装扣到最后一个扣子,头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以至于他整个人带出些许克己禁欲的味道。周身淡淡的金光显得有些神圣,如果有人靠近他,会忍不住因他的圣洁自惭形愧。   此时他脸色苍白,身上应该是带着伤。   管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低声解释道:“公主殿下,这位是当日被大公主误伤的侍卫,大公主伤了面子,想要对此人下杀手,肯恩剑士念着他是因您和四公主之故伤到的,便把人送来了。”   大公主说了要杀这个人,就算她后面忘了这件事,她手底下那么多想要讨她欢心的人也会记得,这种情况下,只有让他加入三公主的侍卫队才能安全。   “如果您乐意就把人留下来,如果您看他不顺眼就罢了。”   衡玉点头,从记忆里翻出这件事,心里已经决定把人留下。她把目光移开,看向其他地方。   【噫?】在衡玉移开目光的一瞬间,躺尸的系统突然出声。   衡玉心道:“怎么了?”   【……零,你一定猜不到他是谁】   衡玉冷淡的目光从上而下打量着金发少年,“你会这么说,说明他肯定是剧情里的重要人物。”   脑海里一一掠过剧情里的重要人物,衡玉眉梢微挑,“总不至于是光明神吧。”   周身溢满淡淡金光,这是光明亲和力高的表现。但实力并不高。   系统:【没错,这就是剧情里那个光明神!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没有得到传承的力量!】   一瞬间惊讶过后,衡玉收敛表情,勾唇笑了下,“这样啊。”   鞋子踩在台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一步步走下来,大殿中央的年轻近侍候选人小心抬起头打量她,不少人眼中都掠过惊艳之色,还有低低的惊叹声响起。   金发少年依旧低着头,仿佛没有听到古堡里的各种动静。   衡玉终于走到一楼,她的侍卫队长在一楼楼梯口守着,右手握拳搭在左肩上,俯身行了一礼。   衡玉微笑颔首,侍卫队长的右手抬起,定格在距离衡玉左肩一公分的位置,一束亮光在他的手心一闪而过,衡玉原本半干的长发一点点变干,不过十来秒的时间,她的长发全部变干,乖巧搭在肩膀上。   侍卫队长收回右手,将右手按在腰侧的剑柄上,默不作声跟在衡玉身后。   肯恩同样向衡玉行了一礼,抬手指着那三十多个年轻侍卫,“三公主可从这些人里挑出十个侍卫。”   衡玉点头,闲适的目光从那三十多个侍卫身上掠过,最后定格在金发少年身上。   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抬起,一边理着礼帽,一边往队伍最尾端走去。姿态优雅傲慢,带着一种从古画卷中走出的特殊韵味。   一直来到金发少年面前,衡玉顺势将手移开,右手食指抵在他的下颚,将他的头轻轻抬起来,让少年整张脸都暴露在她的视线之中。   看完这一张脸,衡玉算是知道那阅男无数的魅魔为什么会对他动心了。   更何况,禁欲克己、高高在上的圣洁神明,实在很容易让人升起征服欲望。   紧闭着眼睛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睛,面无表情与她对视,下颚绷得有些紧。   “你的名字。”   少年的声音清冷淡然,“帕特里克。”   衡玉收回右手,勾唇轻笑,“你的实力太弱了,进不了侍卫队。不过我身边还缺了一个人,你就留下来吧。”   她转身走回到侍卫队长身边,让侍卫队长自己挑选那十个侍卫。   扶正头上的黑色礼帽,衡玉正打算转身往楼上走去,顿了顿,她扭过头,抬手指着帕特里克,“跟上我。”   帕特里克眉心下意识微蹙,沉默跟上。   衡玉走到三楼储存典籍的房间,抽出几本记载历史的典籍放到桌子上。她坐在椅子上,指着对面的椅子,冲帕特里克微抬下巴。   帕特里克不明所以坐下。   衡玉却不再理他,低下头翻看书籍,了解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和历史发展。   一个时辰后,到了这具身体固定的晚睡时间。   合上典籍,衡玉将典籍放回原来的位置,起身离开这件房间,走回到自己的寝室。   帕特里克跟到门口,停下脚步。   衡玉走进房间,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疑惑道:“你怎么不进来?”   守在门口的几个女仆一瞬间睁大眼睛。   “进来。”   “你是我的属下,不允许违背我的命令。”   帕特里克沉默着走进去,房门大开。   衡玉轻飘飘瞥了他一眼,走过去反手将门关上。   “伺候我换衣服。”衡玉站在他面前,两只手微微抬起,方便帕特里克解开纽扣,为她褪下身上的复古长裙。   室内的气氛一瞬间凝滞。 第48章 禁欲的光明神2   这种长裙好看是好看,但不管是穿上去还是脱下来都比较麻烦。   帕特里克嘴唇轻抿。   两个多小时以来,衡玉第一次听到他的说话声。   “我是三公主的侍卫。”语气清冷淡漠,神情疏离。   衡玉抬手,将礼帽摘掉,随意往沙发上一扔,再抬起左手,慢条斯理脱下右手臂上戴着的长手套。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个行为,却因为她刚刚说的那番话,让房间里的气氛全都变了。   帕特里克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开,让两人保持更加安全的距离。   右手的长手套脱下,衡玉转而将左手的长手套脱下,顺便回答帕特里克刚刚那句话,“你会跟着肯恩剑士过来,我以为你更感兴趣从侍卫转变为情人。”   “大公主、二公主的侍卫队里,有好几个人都因此一步登天,获得了更高的传承。”   光明与黑暗交织,帝国与教廷分庭抗礼,这个世界的局势混乱,连带着思想也变得混乱,及时行乐主义在这时候成为了主流思想。   衡玉说的这些现象在皇室、贵族,甚至是那侍奉光明的教廷里,都很常见。   帕特里克被她这话一激,原本还压抑着自己往后退的想法,这下子是直接顺从心意退了一步。   “属下过来,只是不想白白送死。”   “公主您该歇息了,我先告辞。”   帕特里克将右手搭在左肩,俯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背影略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衡玉还没玩够,怎么可能放任人直接离开。她一抬手,将毫无防备的帕特里克往旁边一推,抬脚踢了帕特里克的膝盖,巧劲一带,帕特里克直接摔在了沙发上。   沙发很柔软,撞击并没有让帕特里克感觉到疼痛,但他还是感觉到有些晕眩,尤其是看着眼前放大的这张毫无瑕疵的脸,鼻端嗅到一种傲慢疏离的冷香。   衡玉用右膝盖顶上帕特里克的右膝盖,身体一半重量都压在他身上站立。   这种站法,只要帕特里克挣扎起身,她就会往后摔去。   帕特里克根本没察觉到这一点,他只觉得浑身僵硬得难受,怔怔看着衡玉,也没心思猜她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   衡玉饶有兴致打量着帕特里卡的脸,目光露骨专注,让人想忽略都难。   凑近了看,帕特里克这张脸越发美得惊心动魄。右眼底下有颗泪痣,嘴唇比寻常人要薄一些,让他整个人显得很冷淡无情。   衡玉抬起手,在帕特里克的注视下,继续把褪下一半的黑手套取下来。   她的动作很慢,慢到了极致。   动作完成时,帕特里克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僵了一大半。这是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造成的。   衡玉笑了下,往后退开一步。   帕特克里想要站起身落荒而逃,偏偏因为腿依旧僵麻着,原本冷淡禁欲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   “还不想走吗?唔,折腾了这么久,我的衣服可还没脱下换好呢。”   瞧见他的动作,衡玉往旁边沙发上一坐,捂着脸笑得肆无忌惮,丝毫不顾及他这个当事人还在场。   身体的僵硬终于恢复了一些,帕特里克不再耽搁,连忙起身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一只手搭在门边上,帕特里克正要将紧闭的大门拉开,突然扭头往后面看了一眼。   结果这一眼,让他十分懊恼自己刚刚为什么要回头。   肤如凝脂的手搭在黑色长裙上,慢条斯理解着纽扣,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明明什么都没看到,帕特里克却觉得浑身烫得慌。   衡玉抬起眼瞥向他。   帕特里克一把将大门打开,快步走出去。   守在门口的两个女仆瞧着他白皙的脸上淡淡的红晕和难为情,再算算从帕特里克进去再到出来的时间,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   这个侍卫,看来不太能让三公主殿下满意啊。   也就一张脸不错,中看不中用。   ——   衡玉将纽扣一一解下,黑色长裙里面还穿有一件贴身白色里衣。   她叫来仆人帮忙换好衣服,坐在沙发上回忆书上的记载,开始在虚空中缓缓比划结印。   结印越到后面,衡玉的动作越慢。   大概过了一刻钟,她才完成一个结印,指尖上跃动着黑色的光芒。   身体里无法容纳下光明,那么修炼黑暗就成了唯一的选择。她更信奉实力,不会因为自己身处于光明的阵营就放弃修炼。   【这时候是不是应该说一句,我身在黑暗,心向光明】   衡玉手指上微弱的黑光消失,“你最近龙傲天小说看多了?”   帕特里克走下楼梯时,总感觉守在古堡的仆人和侍卫看向他的眼神有点奇怪。   他没心思多探究,就被侍卫队长拉过去盘问了些问题,还和其他侍卫打了照面互相介绍一番。   顶着不少侍卫不善的目光,帕特里克离开古堡。他刚走到古堡,就听到一道惊喜的声音。   “帕特里克!”   帕特里克停下脚步,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   穿着女仆装、身材娇小的简妮原本缩在古堡边,被冻得有些瑟瑟发抖,终于听到古堡大门从里面推开的声音,她小跑出来,果然瞧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简妮。”看到简妮熟悉的脸,帕特里克的神色略微柔和下来。   “我听说你被选中成为三公主的侍卫了!”简妮惊喜道。她不知道大公主对帕特里克生了杀意,只是单纯惊喜他加入侍卫队。   帕特里克刚柔和下来的神色又变得有些不自然,不过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简妮并没有注意到。   她咬着唇,迟疑问道:“帕特里克,三公主长得好看吗?我的朋友们都说,三公主比大公主长得还漂亮。”   她是在大公主古堡里伺候的女仆,因为大公主、三公主关系不佳,简妮一直没见过三公主本人,私下却听侍卫提过三公主的相貌。   因为她这句问话,帕特里克脑海里又回想起那一张极艳的脸。   尤其是她身上的冷香,优雅傲慢,与她刚刚的妩媚慵懒完全矛盾。   不知道是不是帕特里克的错觉,明明已经远离了那个女人,他鼻尖好像还闻得到那股冷香——好像是他身上也染上了那股味道。   帕特里克移开话题,“好了,天色已经很黑了,我们回去吧,别让艾瑞老爹担心。”   今天已经比平常晚了两个小时回家,简妮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顺着帕特里克的话点头,开开心心跟在帕特里克身边走。   她悄悄抬眼打量帕特里克,靠近他的右手不自然一动,想要挽住帕特里克的手臂。   帕特里克依旧处于出神状态,但还是能感觉到简妮的动作,不着痕迹避开。   衡玉靠着窗户,从头到尾看完了这一幕,“对我的调戏不为所动,他难道喜欢这种类型吗?”   系统一边享受地躺着看戏,一边为帕特里克点蜡。激起了一个大魔王的恶趣味,就算是光明神,也只是个小菜鸡。   尤其是这个小菜鸡现在没有拥有传承力量。   衡玉的手里拿着有关帕特里克的资料,从他刚出生一直记载到现在。   如果不是衡玉确信自己研发出来的系统,不会出现这种低级错误。单看这份资料,谁能猜到帕特里克将来会成为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   “他现在拥有光明神的传承记忆吗?”   【感觉没有,不然估计你今天这么调戏他,他能拔剑冲你砍下来】   衡玉眉梢微挑,“光明神这么暴力吗?”   【不是说光明神禁欲高洁吗,嘿嘿嘿,肯定没人这么对待过他】   “啪”的一声,衡玉将手上有关帕特里克的资料扔回到桌子上,抬步往床边走去,很快就闭上眼睛睡着。   另一边,帕特里克和简妮回到他们的住处。   简妮一家住在巷头采光极好的地方,帕特里克一家则住在环境最差的巷尾。   皇室挑选侍卫要求很严格,需要有一定人脉的人推荐才能得到备选资格。简妮的父亲是教廷一个小神使,在他的帮助下,帕特里克才能进入皇室担任侍卫。   他没有合适的功法,魔法修为很低,但对光明亲和力很高,又有一副很出众的相貌,肯恩今天去侍卫营挑选人时,顺手把他也带上了。   他目送着简妮走进家里,与等在门口的艾瑞老爹说了今天的事后,这才一步步往自己家走去。   推开木门,院子里一片黑暗静谧。   周围跃动的光元素告诉帕特里克,院子主屋里没躺着人,他父亲估计又出去赌博了。帕特里克抿了抿唇,走去厨房。   已经这么晚了,帕特里克也不打算烧水了,直接用冷水洗漱。   脱下身上的剑士装,帕特里克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往床上一躺。   素来一躺下就能睡过去,但这一次,帕特里克的脑海里总是不自觉浮现起很多他不想回忆起来的画面。   他猛地坐直身体,翻找着剑士装。最后从胸口口袋上翻出一朵开得妖艳的罂丽花。他之前闻到的若有若无的香味,就是这朵花传出来的。   这应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位公主殿下放进他的胸口口袋的。   帕特里克右手手指升腾起白色的光,罂丽花被一点点烧毁成灰。   帕特里克重新躺下,轻松入睡。   但他睡着不久,又做了一场熟悉的、无比真实的梦。   在梦里,一片金光夺目,他行走在刺眼的金光中,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不知道走了多久,这片除了他再无其他人的世界里多出了其他气息。   他猛地抬头,只见到天际上,有一道永远无法看清的身影,高高在上俯瞰着他,目光冰冷无情。 第49章 禁欲的光明神3   这具身体的生物钟很规律,衡玉睡醒,在女仆的伺候下换好衣服。   不同于昨天的复古繁琐,今天的长裙意外简单,长至脚踝的淡蓝色。这种颜色穿在她身上并不矛盾,反而因为她极少尝试这种颜色,而让人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衡玉缓缓走下楼梯,坐在极长的餐桌前。   餐桌上摆放有大大小小三十多种早餐,每一份的份量都很精致小巧,但加在一起绝对是多了。   衡玉开始用餐前,招来管家,“帕特里克过来了吗?”   成年公主拥有二十位近侍,这些近侍会分成十组轮流住在古堡里守着,以防有突发情况出现,其他人则回家住着,只在固定时间待在公主身边就好。   帕特里克的身份有些尴尬,他名义上属于侍卫,实际上侍卫队长并没有把他算在侍卫队里,也没有给他安排任务。   管家不太关注这个人,即使传闻这个年轻人成为了三公主的情人。   他在上流贵族间混久了,知道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多数只是在寻找乐子寻找刺激,玩腻了就淡了。   如今听到三公主问起,管家稍微回想一下,点头道:“他现在跟着侍卫队在训练。”   “训练什么?”   “侍卫队每天都要花半个小时热身,剩下半个小时修习剑术。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开始修习剑术了。”   魔法修炼资源被帝国和教廷所垄断,市面上流传开的修炼功法都比较普通,所以有很多资质好的人都很乐意加入帝国和教廷,如此循环之下,更是没有散修的生存空间。   星落帝国虽然是近几年才成立的国家,但皇室原本就是老牌贵族,后来一举掀翻头顶上的皇室成为最终赢家,因此各种修炼资源绝不会少。   “把帕特里克叫过来。”   十分钟后,衡玉才见到姗姗来迟的帕特里克。   他站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表情冷淡而克制。   “你吃早餐了吗?”   帕特里克点头,又说道:“如果三公主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训练了。”   衡玉还在继续吃早餐,她指着旁边的位置,示意帕特里克坐下。   帕特里克摇头,“按照礼仪,我不能与公主同桌而坐。而且现在是修炼时间,我应该回去继续修炼。”   他是真的很想去修习剑术,皇室供给侍卫修炼的剑术和魔法都比市面上的要高级不少。但他刚要开始接触剑术,就被这位公主殿下命人叫了过来。帕特里克人站在这里,心思却全都丢在了刚刚那里。   他不坐下衡玉也不管他,吃了个八分饱,喝完杯子里的牛奶后,这才慢悠悠起身,“跟我来。”   帕特里克无法违背她的命令,沉默跟上。   储存常见书籍的房间在三楼,魔法类书籍的房间则在四楼。衡玉走到房门前,用脖子上挂着的黑色钥匙将门锁打开,推开这间房门。   帕特里克迟疑片刻,也跟着她走进去。看着书架上摆放的几十本书籍,原本平淡的眼睛里出现了些许激动。   这些珍贵的、被皇室和教廷所垄断的修炼书籍,如今就这么简单的摆在他面前。   但只是激动了一瞬,帕特里克就将所有的心思都收敛,依旧平静站在衡玉身后。   “去看看吧。”   “公主殿下。”帕特里克没动。   “我手里的修炼书籍的确不是最上等的,你看不上?”   帕特里克将右手握成拳抵在左肩,俯身行了一礼,“公主殿下想要什么?”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将这么大的机缘摆出来,她这么做,是想要什么?   衡玉的目光落在他搭在身侧的左手,白皙漂亮骨节分明。   “你修炼的时候,让我握着你的手。”   这是什么要求?   虽然握着手这个举动还是有些亲密,但比起昨天,现在这个举动在帕特里克心中已经不算什么了。   帕特里克抬头看向她,有些怀疑她是想要一步步瓦解他的戒心。但相比起那些魔法书籍,握手这个要求完全在帕特里克接受范围内。   他在跟着上楼之前,脑补的可比昨晚的程度还要更强一些。   想到自己刚刚胡思乱想的内容,帕特里克就忍不住想要抬手扶额,脸上多了几分不自在。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帕特里克站直身体走到书架前,拿起第一本书开始翻看挑选,打算从中挑出比较适合他修炼的魔法书籍。   衡玉走到窗边,将窗户完全打开。罂丽花的冷香从花圃那里传来,若有若无。   她昨天身上的味道,就是在花圃待久了,衣服染上了罂丽花的香味。   帕特里克明明只是简单翻阅书籍,但这空气中的光明元素就好像受到召唤一样,以一种能让其他人尖叫汗颜的速度往帕特里克周围涌去。   但当事人却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过了十几分钟,帕特里克挑好一本书籍。他合上书,转过身看向衡玉,那些活跃的光明元素全都消散。   “三公主,这一本里记载的魔法书籍很好。”   衡玉站直,徐徐往沙发走去,坐下之后,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对帕特里克道:“坐下开始修炼吧。”   帕特里克缓慢走到沙发边缘坐下,右手握成拳搁在膝盖上,背脊绷得笔直,等着衡玉的下一步动作。   紧握成拳的右手突然覆上一只温热柔软的手。   这种从未有过的触感,即使做了心理准备,还是让帕特里克想要反手把她的手甩出去。   “别胡思乱心,静心修炼。”这道让帕特里克心烦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他闭着眼,让自己忽略掉右手的触感,努力回想着书籍里的修炼功法,静心开始修炼。   当他凝神修炼时,周围的光明元素又活跃起来,疯狂往帕特里克的身体涌。   坐在他身边的衡玉也能清晰感受到这股涌动的光明元素。   这具身体的光明亲和力为零,甚至会被光明赐福所灼伤。但她现在握着帕特里克的手,用空闲的右手结印,感悟推演光明元素,体内近乎于零的光明魔法,终于开始一点点增加。   帕特里克身边盈满光明元素,但以他现在的魔法等级,只能吸收很小一部分,衡玉截取的这一部分元素就更少了。   两个人就这样牵着手,在光明元素极端活跃的房间里开始修炼。   半个小时后,这具身体暂时无法容纳下更多的光明元素。衡玉缓缓睁开眼睛,松开帕特里克的手,先走下楼招来侍卫队长,让他去库房里取来一部分有助于修炼光明魔法的材料,方才端着一杯红酒回了四楼。   侍卫队长按照衡玉的吩咐去库房取东西,心底轻叹。三公主不能修炼光明魔法,取来这些东西只可能是给帕特里克使用的。想想他拼死拼活才能得到一些材料,这帕特里克不过入了公主的眼一天时间,就能得到这么好的待遇了。   被这些贵族看上,果然是直接一步登天了啊。   帕特里克还在继续修炼,衡玉没去打扰他,端着酒杯靠在窗边。   【……零,你这具身体不是几乎没有光明亲和力吗!而且你昨晚不是在修炼黑暗魔法吗!】系统震惊问道。   【现在怎么就能修炼光明魔法了,同时修炼光明魔法和黑暗魔法,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吗?】   系统一个问题接着一个抛出来。   光明亲和力,是用来划分一个人感受光明元素的难易程度。   光明亲和力高的人,很容易就能感受到身边的光明元素,并且使光明元素向他汇聚而来,如此一来,吸纳光明元素入体的速度就会更快,魔法等级就更容易提升。   衡玉这具身体的问题在于无法吸引来光明元素。如果说光明亲和力高的人吸引来的光明元素是一桶水那么大,她大概就是头发丝那么一点。   可这世间,光明元素可以排斥任何人,却绝不会排斥光明神的下一任继承人。   光明元素如滚滚洪水般将人淹没,衡玉就坐在帕特里克身边,还握着他的手。   她不需要自己吸引来光明元素,只需要借着和帕特里克握手而产生的感应,就能获得光明元素的认可,开始修炼光明魔法。   衡玉解释了第一个问题,继续解释道,:“空气中存在光明元素和黑暗元素,我在思考,光明和黑暗难道就是绝对对立,无法在一个人的身体里共存吗?”   在她之前,未必没有人这么想过,也未必没有人走过这条路,但史籍上却没有记载过这些事。   衡玉很想知道……是这个方法真的无法走通下去,还是有什么力量不希望有人走上这条路,想要把黑暗和光明彻底分割开。   同时修炼光明和黑暗魔法,魔法进阶肯定比按部就班要快上很多。魔法体系虽然和修仙体系不同,但有共通之处,衡玉做过大概推算,觉得这条路可以试着走一走,如果真的走不成功,她也能提前掐断危险,不会让自己遇到太大危险。   系统沉默片刻,突然啧啧出声,【这就是你调戏帕特里克的原因?】   昨晚都闹到让帕特里克帮忙脱衣服、当情人的地步了,把底线压得非常低,现在只是简简单单握个手修炼,帕特里克同意得那叫一个爽快,还一脸松了口气的表情。   房间里的光明元素逐渐变淡,帕特里克这一次修炼已经接近尾声。   衡玉将空酒杯放在窗台上,没回答系统的问题,抬步往帕特里克走过去。   她穿越在这些世界里,从来都是在世界约定俗成的世俗规则之上肆意行事,划清楚底线,不会越过底线一步。   她守礼,守的是约定俗成的世俗礼仪,骨子里却从不死板。   这个世界对伦理道德的要求非常非常低,衡玉初来,只是一时兴起。这种行为在这个世界非常普遍,只是因为系统很少看到她这般行事才会觉得有些惊讶。 第50章 禁欲的光明神4   光明元素活跃之时,帕特里克又看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金色虚影。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见到这道虚影。   帕特里克仰头与这道虚影对视,脸色平静。只是他那双金色瞳孔里,也染上了淡淡的与虚影相同的冰冷。   帕特里克盘膝坐下,回忆起书籍中记载的内容,开始修炼光明魔法。   体内的魔法浓度开始一点点增加,他沉浸在魔法修炼,身上的气质也渐渐有了改变。如果说一开始,他身上的圣洁是因为光明元素围绕在身边而造成的,那么这时候他身上的圣洁冰冷,就好像从骨子里透出来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怕特里特能容纳的魔法元素到达极限,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抖,他的意识逐渐回笼。   在他的意识从深层次休眠中清醒时,整个虚拟空间开始出现裂缝,那道高高在上的金色虚影,好像失去了力量一样开始消散。   帕特里克睁开眼睛刹那,虚拟空间彻底崩碎。   房间里原本活跃的光明元素已经消散,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衡玉刚走到帕特里克面前,就看到一双冷淡无情的眼睛对上她,好似亘古长存的神明冷眼旁观下方芸芸众生。   那漂亮得比最瑰丽的宝石还要动人心魄的金色眼瞳,因为冰冷,产生了遥远的距离感。   衡玉左手背在身后,微微俯下身子,右手放在帕特里克眼前打了个响指。   帕特里克从恍惚中回过神,一看清面前站着的衡玉,眼睛里的冰冷全都消散。   衡玉上前一步,将搭放在沙发上的魔法书籍拿起来,翻看了几页,把魔法书籍抛给帕特里克。   帕特里克下意识伸手接住,错愕抬头看她。   衡玉走到书架前,将一本有关剑术的书籍取下来,同样抛给帕特里克。   “以后修炼光明魔法时,只能待在这个四楼。”   衡玉食指抵唇,“这是命令。”   她是为帕特里克着想。有了合适的魔法书籍,帕特里克修炼光明魔法就是事半功倍。但他修炼时,周身萦绕的光明元素浓郁得吓人,就算是她那位父皇也远不如帕特里克。   在当前的社会现状里,这对于一个没有丝毫地位的年轻人来说,绝对是祸非福。   帕特里克想要向她道谢,但听到她说命令二字,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口。   他们如今是主从关系,谁知道这个性情有些恶劣、高傲的公主殿下这么帮他,到底是何居心。   他出身卑微平凡,即使确信以后的自己会成为一位伟大的法师,但现在他能拿得出手的,能让她看上的……的确就只有这一张脸。   帕特里克抬眼,不顾礼仪与她对视一眼,原以为那双眼睛里会有掠夺、有侵占、有情欲,但他所看到的只有清浅笑意。   这让帕特里克对衡玉的观感好了些。   他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几乎可以拿来画扇形统计图,衡玉欣赏片刻,勾唇笑起来。   这个笑容在帕特里克看来,就像是个十足的魔女,带着玩世不恭的恶劣。   “不必向我道谢,只要你一直这么可爱,一直听从我的话就好了。”   听听这是什么话!   帕特里克耳尖一红,脸上有着隐藏得很好的薄怒。   刚刚才对这位公主殿下有些改观,现在帕特里克对她的观感又掉到了谷底。   “公主殿下说笑了。”   “你从哪个字里听出来我说笑了。”   门外有敲门声响起,衡玉不再逗他,下巴微抬,示意帕特里克去开门。   帕特里克转身将门打开,就看到侍卫队长抱着不少魔法材料,恭恭敬敬站在门边等候。   瞧见帕特里克,侍卫队长点头,将手上抱着的魔法材料全都转交给他,“这是三公主需要的东西。”   交接好东西,侍卫队长离开,帕特里克关上门,转过身将材料放在桌子上。   衡玉手里握着一本黑色封皮的书,坐在沙发上,脸上的神情肃穆认真,抬手指着门口,“你出去吧。”   说完之后,衡玉开始摆弄这些材料。   等帕特里克离开后,衡玉掐了个法诀,召唤出微弱的黑暗元素之火,借助这些材料修炼她的黑暗魔法。   同样的材料,既能拿来辅助修炼光明魔法,也能拿来辅助修炼黑暗魔法。   但偏偏具有光明亲和力的人不能容纳黑暗元素,具有黑暗亲和力的人不能容纳光明元素。她如今的情况绝对是个难得一见的特例。   之后很多天,乔琪娜已经开始收割她的爱慕值,衡玉则安心待在古堡里修炼。   帕特里克在的时候,衡玉就修炼光明魔法,等只有一个人时,她就修炼黑暗魔法。   两者不断交替修炼,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衡玉的魔法进展比得上寻常人修炼半年时间。这两种本应该矛盾的力量,融在一人身上时,却起到了相辅相成的作用。   ——   魔法等级分为初级法师,中级法师,高级法师,魔导师,法神,其中每个境界又有细分。   缩在古堡里修炼一个多月,衡玉如今卡在了初级法师后期。与她同龄的乔琪娜现在还没突破高级法师。可以说,她这一个月的苦修,抵得上多数人好几年的苦修。   要从初级法师踏入中级法师还需要一定积累,衡玉用过午饭,换了一身复古红色长裙,穿戴整齐后,打算在皇宫里四处转转。   这一个多月里,帕特里克每天早上都会上四楼,和衡玉一起修炼光明魔法,下午就一直在修炼攻击剑术。   他吃过午饭后,稍微休息一会儿,拔出长剑准备开始练习剑术。   而属于衡玉侍卫队的那些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中间与帕特里克隔开一段距离,明显在孤立他。   从他能前去四楼,并且每天都和三公主待上一段时间后,他在侍卫队里的处境就一直是这样。   从小到大,这样的孤立并不少见。如此俊美的脸长在一个赌鬼的儿子身上,身上的气质比一些贵族子弟还要有气派,他很少因这张脸受到什么优待,倒是因为这一张脸受到过不少刁难。   ……遇到三公主克里斯蒂,算是他少有的因为这张脸而受到优待。   但帕特里克对此,心情颇为复杂。   剑术修炼告一段落,帕特里克手中挥舞的剑放缓下来,通过光明元素的波动,他能清晰感受到走廊外有其他人朝着这里过来了。   果然,侍卫厅的大门很快被人推开,两个贴身伺候公主的女仆走进来,随后穿着礼服、头发半挽起来的衡玉一步一步走进来,目光直接落在侍卫队长身上,“挑选四个侍卫,我要外出一趟。”   “是的,公主殿下。”   手里的长剑没入剑鞘,帕特里克站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打算等他们挑选好人离开后,他再继续修炼剑术。   侍卫队长点人时,目光从帕特里克身上掠过,有些拿不准公主殿下的心思。   沉吟片刻,侍卫队长道:“帕特里克,你也一起。”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帕特里克镇定点头,“是。”   不少侍卫的目光在衡玉和帕特里克身上来回打转,但从公主殿下露面以来,她都不曾看过帕特里克一眼,帕特里克也没有看向她。   选好人后,衡玉不再耽搁,率先转身离开侍卫厅。帕特里克等人连忙跟上。   刚走到古堡门口,衡玉就看到管家站在门口侯着她,身后还跟着几个相貌俊秀但气质各异的年轻男子。最当头那个,气质与帕特里克有几分相似,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衣服连个褶子都很难出现,看似刻板,反而更容易激起人的征服欲。   衡玉脚步没停留,管家只好亲自上前,俯身行礼,“三公主,这几个年轻人是柏月皇妃送过来的,底下人都已经调教好,可以让您尽情享用。”   管家话音落下,他身后那几个年轻男子也都俯下身子冲衡玉行礼。   柏月皇妃是衡玉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颇得星落帝国陛下的宠爱。在没嫁入皇室前,柏月皇妃的私生活没好到哪去,也就是现在需要收敛。不过她自己收敛了,就忍不住将心比心,想要尽全力满足这位唯一的女儿。   “母妃的关心,实在是别具一格。”衡玉微笑。   母女两几个月都不能见上一面,感情淡薄,连她的生日都记不清楚,唯独在这些事情上柏月皇妃够积极。   “皇妃说了,如果三公主不喜欢,她会再好好调教一批人送过来。星落帝国几千万人口里,总能寻到让公主喜欢的玩物。”   “玩物”二字落到帕特里克耳朵里,也落在其他侍卫耳朵里。三个侍卫都悄悄把打量的视线放在帕特里克身上,颇有些幸灾乐祸。   帕特里克脸色没变,表情克制,金色的瞳孔淡漠冰冷。   “多谢母妃的好意了。”衡玉抬步走着,头上帽子做装饰用的羽毛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直到停在帕特里克面前。   带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抬起,像第一次见面一样,明明他的身高更高,她偏偏要用食指将他的下颚抬起。   “他就很好。”   不仅是帕特里克身边的三个侍卫,就连那些站在管家身后的年轻男人,都往帕特里克身上投来视线。   帕特里克平静与衡玉对视。   她的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欲,这是很明显的把他拿来当挡箭牌。   他垂下眼,而她退开。   “这些人送回给母妃吧。”   解决了这段插曲,衡玉走出古堡,开始漫无目的四处晃悠,一直走到充当议事作用的古堡。皇室每次有重大会议召开,都是在这里举办。   古堡旁边有个人工湖,景致还算不错,衡玉走累了打算过去歇会儿,但前去探路的女仆急匆匆走回来,脸色有些苍白,凑到衡玉耳边道:“三公主殿下,四公主和奥利弗侯爵在湖心边。”   衡玉平静道:“四皇妹虽然不经常出门,但与奥利弗也算相熟,他们待在一起值得你这么慌张吗?”   心里却明白,看来奥利弗和魅魔勾搭上了。   奥利弗侯爵,名义上可是她的未婚夫。   “四公主和奥利弗侯爵举止……似有不妥。”   “什么程度的不妥?”衡玉深深望了湖边一眼,也没期待听到女仆的答案,直接领着侍卫转身离开,走向一旁的议事古堡,寻找星落帝国的陛下、她这具身体的父皇。   古堡池边,乔琪娜穿着一身素雅飘逸的裙子,纤细的腰肢被裙子勾勒出来,胸前领子开得有些大了,若是她动作幅度稍微大了些,胸前就会有春光外泄。   系统评定等级时,会考虑到这个男人的相貌、家世和实力,因此即使乔琪娜积极出击,这一个多月里也只遇到了两个A级的男人。   她不断刷着这两个男人的爱慕值,用爱慕值换取来的积分,从系统那里兑换了不少技能加在颜值上。如今脸还是那张脸,但精致程度要高上许多。尤其是那种清纯中夹杂着妩媚的气质,更容易让男人上钩。   这两个男人,一个是星落帝国近些年来声名鹊起的少年将军,一个是公爵之子、三公主克里斯蒂的未婚夫奥利弗。   那个少年将军经过战争洗礼,比较难打动,但奥利弗就不同了,乔琪娜撩拨他像在玩一样。他明明是克里斯蒂那个讨厌女人的未婚夫,却在和她花前月下。   不知道克里斯蒂那个女人知道后,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乔琪娜缩在奥利弗怀里,低头笑得羞涩又妩媚。   许久,两人才分开。奥利弗没忍住,抱住她又是一阵拥吻,这才好好开始聊天。   在这一过程中,系统不断提示着爱慕值在增加。   乔琪娜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随便寻找话题:“我听说你弟弟最近不安分,你还好吧。”   奥利弗的父亲是星落帝国老牌公爵,他的资质在几个兄弟里最好,又和三公主有婚约在身,所以老公爵近段时间已经暗示要让他继承公爵之位,只是还没向陛下提及。   “没关系,过几天我父亲就会寻机会告知陛下,要让我继承公爵之位。尘埃落定之后,随便他们蹦哒都没关系。”奥利弗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道,“别担心我,倒是你,几天没见,你在宫里还好吗。”   之前他听说了大公主把她打伤,那时候乔琪娜不是他心尖上的人儿,所以奥利弗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现在他对乔琪娜动了别的心思,就开始心疼没能早些认识她,护着她不受任何伤害。   “原本只是一般好,现在看到你就更好了。”   奥利弗失笑,声音更加柔和,眼里流动着浓浓的情愫,“我也是。”   乔琪娜瞧见他眼里的情愫,勾着唇等着系统提示爱慕值进账,但等了好几秒脑海里都没响起声音。   “系统?”乔琪娜在心底不耐烦道,“爱慕值难道没动吗?你怎么没有提示音了?”   【请宿主稍等】攻略系统回道。   几秒后,攻略系统的机械音里透出些许古怪,【宿主,奥利弗的等级评定……从A变成了B】 第51章 禁欲的光明神5   二十分钟之前,衡玉来到议事古堡。   守在门口的侍卫进去通报后,衡玉领着帕特里克和另一个侍卫进去,其他人都待在外面等候。   有仆人在前面领路,四人走在灯光昏暗的长廊上,衡玉的目光落在长廊旁边挂着的油画上。   这条长廊一共有十几幅油画,讲的是有关光明神的故事。   神明无情无欲,光明神成就神位时,亲缘断绝,只有他一个人在彼岸永生。   第四幅油画,是一群人在修建神殿。第五幅油画,是身穿白袍的光明教廷的神使们在祭祀光明神。   人类信奉光明神近千载,他显圣在人前的次数却越来越少。   跟在衡玉身后的帕特里克,从看到第二幅油画开始,就一直处于一种心神不宁的状态。那幅油画画着一个金色的虚影,高高在上君临天下的场景。明明并不算很相似,看到这幅油画时,帕特里克却想起了他总是梦到的场景。   梦中的那个虚影,不就是以这样的姿态俯视着他吗?   如果说那个虚影俯视的其实不是他,而是那些他在梦中看不到的芸芸众生,就更像这幅画上所画的内容了。   但想了想,帕特里克又自嘲一笑。他怎么可能日复一日梦到光明神呢,难道他还有可能是光明神的转世?哪里会有混得这么惨的神明。   油画看完,长廊也走到了尽头。   领路的仆人退到旁边,推开议事大厅的门。   明亮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照在衡玉身上。她抬步走进去,余光往大厅旁边的位置一扫,才发现这里不仅只有她父皇,就连她的外祖父霍尔公爵、奥利弗的父亲雷萨公爵、被系统评为A级的少年将领卡特都在。   他们四人正神色严肃讨论着什么,瞧见衡玉走进来,卡特停下说话声,站起来向衡玉行礼。   霍尔公爵冲衡玉点点头。他许久没见衡玉,对这个外孙女算不上特别看重,但态度很温和。   他年过半百,为人虽然风流,但子嗣不多。   公爵与公爵之间也是有差距的,有些公爵手里掌控有大量土地和军队,有些公爵只是面子上的尊贵,没有什么实权,只能依靠祖上的荣光。   霍尔公爵是绝对的实权公爵,她父王能起兵谋反称帝,少不了霍尔公爵的帮助。与霍尔公爵相对的,就是奥利弗的父亲雷萨公爵   同为公爵,却只有个空壳子。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公爵,当初霍尔公爵在给自己的外孙女挑选未婚夫时,会挑中奥利弗,也是看在奥利弗本人资质出众,并且是公爵之子,以后很有可能继承公爵之位。对于霍尔公爵的橄榄枝,雷萨公爵自然是欣喜接下。   在奥利弗和三公主订婚后,雷萨家族正在慢慢休养生息,恢复了一些元气。   星落帝国的国王陛下坐在上首,冷淡看着衡玉,“你怎么过来了?”   “原本是打算四处逛逛,但刚刚看到一副有趣的场景,这才忍不住过来拜见父皇。”衡玉从容道,一言一行礼数到位。她的目光移到雷萨公爵身上,“没想到公爵大人也在,那正好,也就不麻烦我另外上门拜访了。”   殿上几人的目光都落在衡玉身上,衡玉没给他们开口询问的机会,直接问道:“父皇,你能不能召唤水镜,投影古堡湖边的场景。”   国王眉梢一扬,也没问她原因,右手抬起,法决一掐,庞大的光明元素涌动,在虚空中幻化成一面水镜。   水镜逐渐成型,里面浮现出两道身影。   正是激烈拥吻的奥利弗和乔琪娜。   乔琪娜正对着水镜,她的脸被看得一清二楚。但与她激烈亲吻的那个男人只露出背影,没人能看清他的相貌。   雷萨公爵眼神一闪,这个背影他可不陌生。   “你亲自前来,就是为了让我们看这个?”国王冷声道。一直以来平静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些许不耐烦。   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女儿有没有光明亲和力,因为他就是这个帝国最强大的存在,只要他安然无恙,帝国就能一直延续下去。   这个女儿只要安安分分,那他看在她母妃和外祖父的面子上,就能给她身为公主的所有荣光。但现在这个女儿却开始蹦哒,犯蠢到他面前。   一股强大的威压向衡玉压过来,衡玉面不改色,“父皇认不出水镜上的这个男人很正常,我想问问雷萨公爵,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人的背影很熟悉?”   雷萨公爵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似乎不清楚这位公主殿下为什么会突然点到他的名字。   “公主殿下说笑了,此人应该是宫中某个侍卫吧。四公主已经成年,如果当真看上一个侍卫,想要随便玩玩,也不足为……”   但他话音刚落下,激烈拥吻的男女微微换了个姿势,奥利弗的脸完全呈现在水镜中。   雷萨公爵的辩解声卡在喉咙里,脸上浮现出一丝没掩藏好的尴尬。   霍尔公爵似笑非笑,从容换了一个坐姿。   少年将军卡特抿了抿唇,原本对这位四公主殿下还有些好感,但朝着自己姐姐的未婚夫下手,这就让卡特有些不齿了。他对乔琪娜的观感一下子掉了很多。   “公爵大人认不出奥利弗的背影很正常,因为我记得奥利弗并不受您的看重。”衡玉轻飘飘一句话,便将最受雷萨公爵看中的儿子称作最不受看重。   “我会特意过来古堡打扰父王,其实是为了四皇妹的婚事着想。奥利弗与我有婚约在身,但婚约公布于民众时,只说了他与公主有婚约,却并未特意指明是哪一位公主。四皇妹年纪尚轻被人蛊惑,我能理解,我与四皇妹感情甚笃,不忍她难过,因此希望父皇能成全四皇妹与奥利弗。”   雷萨公爵蹙起眉来。   母妃深受国王宠爱、外祖父大权在握的三公主,与势力单薄的四公主虽然都是公主之尊,但两人所代表的很多东西可都不同。   他正打算站起身辩解,回想起衡玉刚刚说的话,脸色一变。刚刚那一番话里,衡玉说的是“四皇妹年纪尚轻被人蛊惑”,蛊惑她的人是谁,自然是奥利弗了。   这不是光明正大告诉国王陛下,奥利弗品性不端吗!   衡玉依旧不给人反应的机会,看向雷萨公爵,柔声道:“我知此事雷萨公爵也不知情,但他这样做,太伤我脸面了。我为皇室公主,代表的可是帝国的颜面。”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里听不出衡玉的意思。她话里话外说要成全奥利弗和四公主,其实就是想要彻底断绝奥利弗成为公爵继承人的可能性。   大厅里一时沉默。   片刻之后,国王笑道,“可,你不喜欢奥利弗,我们再换个未婚夫就是。奥利弗为人看似沉稳,实则轻狂,难堪大任。之前是我和你外祖父看走眼了。”   在衡玉没过来之前,雷萨公爵正在与国王商讨继承人之事。国王明知道奥利弗是雷萨公爵心仪的继承人人选,但这时候却并没有给他留任何情面。   一个空有祖上荣光却没有实权的公爵,他需要留什么情面?   被国王直接批判为难堪大任,他这个儿子还能有什么未来。雷萨公爵沉默片刻,点头道:“三公主的意思我明白了。”   “公爵说笑了,我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意思。”衡玉无辜摊手。   在衡玉话音落下后,攻略系统对乔琪娜说道:【宿主,奥利弗的等级评定……从A变成了B】   乔琪娜嘴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奥利弗还在乔琪娜耳边温柔絮叨着情话,察觉到乔琪娜的走神,牵起她的右手,“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此时等级已经降下去,没有了攻略的意义。乔琪娜一把将他推开,掩饰笑道:“我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把一脸懵逼的奥利弗丢在身后,乔琪娜边走边问道:“系统,这到底怎么回事?等级怎么可能还会降下去?”   没等到攻略系统的回答,乔琪娜等来的是又一个提示。   【滴,被攻略者少年将军卡特好感度下降二十。】   【滴,宿主的积分倒扣二十】   【滴,因为宿主的积分不足二十,系统将对宿主施加电击刑罚】   接连三条冰冷无情的提示音后,一股剧烈的电流从她脑海开始蔓延到全身。   “啊啊啊啊!”乔琪娜惨叫一声,抱着大脑蹲在地上,发出疯狂哀嚎。   电流只持续十秒,但这十秒因为剧痛的原因,让乔琪娜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电击终于消失,乔琪娜想要谩骂系统,却因为精神一松直接昏迷过去。 第52章 禁欲的光明神6   离开议事古堡,衡玉带上自己的人往回走。   女仆凑到衡玉耳边低声道:“三公主,奴婢刚刚听人提到四公主好像突发恶疾,晕倒在花圃里。”   【应该是攻略系统对她的惩罚。】系统在衡玉脑海里说道。   时空管理局的系统是为了维护时空平衡而存在,这些盗版系统却完全是以盈利为目的。   这些小公司做出来的盗版货,为了能够提高业绩,用利益来勾引宿主为它们做事。如果宿主不能达成他们的要求,这些盗版系统就会施加惩罚。   帕特里克跟在衡玉身后。   他目光微垂,但余光一直落在衡玉身上。   从议事古堡出来后,他就一直不自觉的关注她。帕特里克觉得这位公主身上笼罩着一个巨大的谜团。   他对她固有的印象是喜好享乐,性情恶劣。可她总是用各种事情推翻他的固有印象。   比如刚才,在国王的注视下,她依旧说话条理清晰。连敲带打,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就让奥利弗失掉了继承人之位。   走回到古堡,帕特里克要随着另外三个侍卫离开,衡玉突然出声道:“帕特里克,你随我过来。”   站在走廊上,昏暗的廊灯照射而下。衡玉依靠着墙,两手抱胸。   “帕特里克,你今天是不是一直在关注着我?”   抑扬顿挫的声音极富韵味,脸上的神情那么优雅傲慢,像极了长廊上挂着的那一幅油画里的神女。   如果他说是,她会得寸进尺的。身份地位的悬殊,让他面对她时,只能保持抗拒。   帕特里克冷淡道:“公主把我留下,就是为了问我这句话吗?”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别太关注我了,也别对我心生好奇。”   帕特里克垂下眼睛,“谨遵公主命令。”   “这不是命令啊,只是提醒。”   刚从外面回来,帕特里克打理的一丝不苟的金发也变得有些凌乱。看着克己禁欲的人突然一副头发凌乱好像遭受了蹂躏的模样,衡玉忍不住抬手,把他的头发揉得更乱。   她的动作太快,等她做完,帕特里克方才反应过来后退一步。   他忍不住依照本心抬头,轻轻瞪了这位公主殿下一眼。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因为这一瞪眼,瞬间鲜活起来。   他觉得这个人真矛盾。   明明是她一下靠近一下疏远,吸引他的注意力,却偏偏让他不要心生好奇。   这个命令前言不搭后语,不遵守也罢!   “如果公主没有其他事,我就先离开了。”帕特里克略带敷衍的行了一礼,告辞离开。   衡玉抬手蹭了蹭鼻尖,和系统吐槽,“是不是我太纵容他了,脾气见长,居然还敢瞪我。”   系统:【……我怀疑你是用反语,故意吸引帕特里克的注意力】   “我让他别对我心生好奇,这是对他的提醒,却不是对我的束缚。”   原身的人设,可是个恶劣又高傲的公主殿下啊。   这也是她现在的人设。   ——   奥利弗从皇宫回到家后,就被雷萨公爵困在家里不能出门。他急得如同乱锅上的蚂蚁,雷萨公爵看着他这副失态的模样,无力道:“以后你的未婚妻是四公主殿下。”   奥利弗眼睛一亮,他之前还在考虑要怎么更改婚约,没想到自己还没出手,这件事就搞定了。   “父亲,发生了何事,陛下为何改变了主意?”奥利弗连忙追问道。   他如今陷入欢喜之中,却没有考虑到未婚妻人选的更改对他、对家族会有什么影响。   雷萨公爵对这个儿子终于彻底失望,他把两只手背在身后,慢悠悠走出房间。   另一边,乔琪娜昏迷一天一夜后终于清醒过来。   她捂着涨疼的头,将攻略系统叫出来,咬着牙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系统一直在与宿主做交易,你完成任务了有奖励,失败了自然该有惩罚吧】   乔琪娜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她的大脑飞快转动,没有因为电击而向系统嘶吼,而是冷静分析着眼前的情况。   攻略系统还算满意她的反应,这个宿主够成熟,它前一任宿主在遭到惩罚后,可是把它给狠狠骂了几个小时,还气到想要和系统解除绑定。   真是笑话!   ——   外出一趟后,衡玉又继续半天修炼光明魔法,半天修炼黑暗魔法。   她从未在人前使用过魔法,只是默默提升实力。如果有一天她要在人前使用魔法了,无论是光明魔法还是黑暗魔法,都必将会遭到极为惨烈的追杀。   星落帝国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光明亲和力为零,无法修炼光明魔法。如果有一天她突然可以修炼了,出现了这么违背常理的事情,哪怕她是公主,哪怕她外祖父很有势力,怕是有很多有心人想要研究一番的。   到时候牵扯出没有觉醒记忆和实力的未来光明神,那就更有意思了。   光明阵营的人尊奉的,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而不是如今这个出身低微、实力不高的年轻人。   而使用黑暗魔法,背弃了光明阵营,被追杀是肯定的。   帕特里克现在已经十分自觉。在衡玉吃完早饭后,他就会跟着上四楼。两人没有过多交流,直接坐下开始修炼光明魔法。   等他从修炼中睁开眼睛时,衡玉已经离开。帕特里克起身下楼吃过午饭,开始修炼剑术,然后回家。   他的薪水和其他的公主侍卫一样,拿到工资后,帕特里克需要将三分之二都给简妮的父亲艾瑞老爹。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无缘无故的好意,至少帕特里克没遇到过。   艾瑞老爹没有儿子,但手里又拥有一个引荐皇宫侍卫的名额。他舍不得这个名额带来的利益,思考过后拿这个名额和帕特里克进行交易。   将他引荐到侍卫队里,帕特里克能学习到魔法和剑术,但五年之内,他每个月工资的三分之二都要交给艾瑞老爹。   帕特里克住的地方十分简陋,唯一值钱的就是他身上这一身衣服。家里稍微值钱一些的东西都被他父亲卖掉,得来的钱都用来赌博。   如果不是知道宫廷侍卫的衣服和佩剑没有人敢买,估计他父亲还敢把他的衣服和佩剑都偷走拿去卖掉。   衡玉的古堡安静了几天,直到今天,身材高挑,穿着一身红色长裙,看着没比衡玉大几岁的柏月皇妃走进她的古堡,身后跟着一大堆仆从。   “母妃,你怎么过来了?”   母女两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至于聊天谈心,那更是能追溯到好几年前。   柏月皇妃理了理头上的帽子,笑道:“我之前给你准备了不少容貌出众的情人,没想到你一个都看不上。母妃今天过来,就是想见见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能让你这么挂念?要我说啊,你就是接触的美人不够多,这才被随随便便一个男人迷住。”   衡玉平静道:“这不是母妃需要关心的问题。”   “可我很好奇。”   “我没有必要满足你的好奇心。”   柏月皇妃已经有些不满,她在沙发上坐下,冷淡道:“看来你对他很上心。我又不会和你抢走他,只是看一眼,有必要这么严防死守吗。”   柏月皇妃比了个手势,从她身后走出五个年轻俊美的男子。   他们全都是金色头发、金色眼睛,气质禁欲冷淡。论起相貌精致程度比不上帕特里克,但五个人站在一起,视觉冲击力要更强一些。   在旁边守着的女仆和侍卫都投来打量的视线,衡玉上前在柏月皇妃身边坐下。   气氛一时僵持。   柏月皇妃脸上的笑有些绷不住了,她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很少有人会忤逆她的意思。即使面前的是她唯一的女儿,这么不给她面子,也让柏月皇妃心头恼怒。   古堡大厅声音安静,以至于能清楚听到从走廊传来的脚步声。   帕特里克跟在侍卫后面。   刚刚他正在修习剑术,有一个侍卫匆匆跑过来告诉他三公主要见他,帕特里克便将长剑收回剑鞘,跟着侍卫走来大厅。   一踏入大厅,他就看到衡玉坐在沙发上,脸色冷淡。她身侧还站着五个相貌气质与他有些相似的男人。   帕特里克没有多打量,一直走到衡玉面前行礼,“三公主殿下。”   衡玉的视线却落在帕特里克身边那个侍卫身上,猜到是管家在自作主张,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下。   从帕特里克踏进室内那一刻,柏月皇妃的视线就一直定格在他身上,是那种放肆中带着几分垂涎的目光。   衡玉的目光同样是放肆的,但她的视线从不曾有任何淫秽的情欲。此时此刻落在帕特里克身上的视线,却好像要将他剥光一样,让帕特里克心生厌恶。   他的眼瞳里逐渐浮现出一道金色虚影,一股暴虐的念头从心底涌现出来。   但那道金色虚影还没成形,在看到挡在他面前的身影时,帕特里克眨了眨眼睛,那张精致的脸上露出几分茫然。   衡玉站起身走到帕特里克面前,微微俯下身子,挡住百月皇妃那种让人厌恶的视线。   “母妃,你已经见到人了,现在该回去了。”   柏月皇妃却没听清衡玉说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身后那些人拥有着和帕特里克相似的容貌、相似的气质,但在看到帕特里克时,柏月皇妃只觉得自己安分了许久的心在狂跳,心中升起一股浓烈的占有欲和征服欲。   “母妃,你该回去了。”   衡玉的声音冷下来,“这不是你可以觊觎的人。”   柏月皇妃压下心底所有杂念,摆出一副气场全开的模样与衡玉对峙,“为什么?因为你父皇吗?可我只想放在身边养养眼,并没有打算做什么。”   母女俩的温情撕裂开,就显现出了极端的冰冷。   “与父皇没有关系,他是我的人,不管是你还是父皇都动不了。”   帕特里克心头微颤。   在他走神之时,腰侧长剑剑柄突然被人握住。   长剑出鞘,冰冷的剑尖停在柏月皇妃面前,与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只隔了不到一指的距离。   剑尖往前一送,柏月皇妃右脸颊被划破一道伤口,鲜血从伤口流出来,滴落在她月牙色的长裙上。   衡玉手腕再动,渐渐下移,准备再往前一送。   柏月皇妃失声尖叫,身体后仰,避开剑尖猛地站起身,“你疯了!”   她抬起手,飞快掐了一道法诀,止住伤口的鲜血,只留下一道刚划出来的伤疤。   “我只是想让母妃好好听清楚我说的话。”衡玉出声,“母妃不愿意听,我只好用些手段。”   “现在,母妃听清楚了吗?”   柏月皇妃看了衡玉一眼,恨恨剁了一下脚,咬牙道:“为了这么一个下贱之人,你就对我动手?”   衡玉没理会恼羞成怒的柏月皇妃,把长剑剑尖送到帕特里克面前,“清理干净。”   帕特里克立刻伸手,指尖微微一亮,下一刻,剑尖上的血迹全都凭空蒸发干净。   “今天还算听话。”衡玉冲他笑了一下,反手一转,把长剑全部送回到剑柄里。   在她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柏月皇妃终于恨声道:“我们走。”   衡玉伸了个懒腰,满不在乎,“我要回去补觉,就不送母妃了。” 第53章 禁欲的光明神7   摆出送客的姿态,等柏月皇妃离开后,衡玉却没有马上回房间休息。   她看向站在旁边,有些局促不安的管家,“你该以我的意志为主。”   “念你多年伺候,管家就换个地方养老吧。”   管家脸色一白,他还不到五十岁,管理古堡这个工作十分轻松,所谓的养老自然无从说起。他还想再争辩几句,侍卫队长够机灵,亲自上前堵住管家的嘴,把他带了下去。   这一场争端就这么落幕。   衡玉接过女仆递过来的手帕,慢条斯理将十根手指一一擦干净,没看帕特里克,径直回了房间补觉。   帕特里克跟随其他侍卫离开前,目光一直跟随着衡玉的背影。   察觉到自己对她的关注后,帕特里克难得感到几分懊恼。   明明知道那个人只是在逢场作戏寻找乐趣,如果不是最开始她对自己抱有过分的关注,使得别人都误会他与她的关系,让旁人注意到他,她也不会需要一次次为他出头。   说是为他出头,其实这算是她为当初的言行付出的代价罢了。   但如果她冷漠无情一些,也没必要为他出头,可以任由他自生自灭。   下午练剑时,帕特里克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帕特里克,一个叫简妮的女仆找你。”一个侍卫从外面走进来。   帕特里克不知道简妮为什么来找他,但依旧道了声谢,收剑入鞘,走出古堡去见简妮。   “也不知道公主殿下看上了他哪里?”等帕特里克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后,一个黑色头发的侍卫嗤笑一声。   身边的好友撞了撞他肩膀,“公主殿下看不上他,难道就能看得上你?帕特里克性子这么闷,也就仗着一张脸了。”   忘记拿佩剑的帕特里克站在门口,额前的碎发垂下来,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没打算再去拿佩剑,而是直接走出古堡去见简妮。   简妮站在古堡不远处,瞧见帕特里克推门出来,连忙小跑到他面前。   “帕特里克,我听人说三公主为了你居然对柏月皇妃动剑?”   人多口杂,经过两个小时的发酵,古堡中的闹剧彻底传扬开。   帕特里克蹙起眉,没回答这个问题,“你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简妮的眼里流露出几分受伤,“我有些担心你,帕特里克,这些贵族都很喜欢将长得好看的侍卫收为情人,三公主也不会例外的。”她跟在大公主身边,见惯了这些奢靡的贵族淫乱的私生活,也因为大公主和三公主关系不佳,经常有女仆会和她絮叨着三公主的种种恶劣事迹。   简妮像是倒豆子一样道:“我听人说过,那位公主殿下十分奢靡娇纵,在你没进宫之前,她看上了大公主的一个侍卫,想要把人抢过来,大公主当时已经退让,让三公主去询问侍卫的意见。侍卫拒绝之后,没过两天就被人发现暴毙在家里。后来大公主气不过,和三公主理论,四公主护着三公主与大公主打了一架,身受重伤陷入昏迷,但三公主她却没有去探望过四公主。还有……”   帕特里克听她越说越过分,下意识打断她的话,声音夹杂了几分冷意,“三公主不是这样的人。”   “你别道听途说,也别在我面前说三公主的不好。”   他的声音有些冷,好像是在为自己刚刚的言行做辩解,“我是三公主的侍卫,理应维护她。”   简妮眼睛微微瞪大,难以置信的看着帕特里克,讪讪无言,在他的逼视下捂着脸转身跑掉了。   帕特里克抬手揉了揉眉心,转身走回古堡。   片刻后,从不远处的花圃里走出一个穿着淡黄色长裙的少女,正是已经恢复的乔琪娜。   【帕特里克   评定等级:???   攻略难度:???   强烈建议宿主进行攻略】   乔琪娜眼前浮现这么一道光幕。   攻略系统像是怕乔琪娜不重视帕特里克一样,在光幕消散后,还强调道:【这个人的一点好感度,抵得过那个少年将军卡特的十点好感度】   乔琪娜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勉强按捺下要把这个男人剥皮拆骨吞入腹中的强烈念头。   她活了几百年,遇到过不少极品男人,这种欲望只在眼前的男人身上出现过。   “你评定不出他的具体等级吗?”   【这个人非常不简单,系统只能探查出他很危险】说完这句话后,攻略系统就销声匿迹了。   乔琪娜也不介意,她抬起手,招来侍卫,让他把简妮抓来。   等她前脚回到自己的古堡,后脚侍卫就把简妮抓来了。   面前这么一个普通人,乔琪娜连手段都没用上,只是稍微恐吓一番,简妮就脸色苍白,把她所知道的有关帕特里克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乔琪娜很满意,让人把简妮送走。她靠在沙发上,一边把玩着手指一边思考着该怎么勾引帕特里克。   “克里斯蒂那个女人护人倒是护得紧,看来我得另外使些手段,能把帕特里克换来当我的侍卫最好。”   ——   早上的修炼告一段落,衡玉走下来,命女仆给她倒一杯红酒。   还没能安安静静品完红酒,古堡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衡玉把酒杯放回到桌子上,一副被人打扰了雅兴的模样。   国王陛下身边的侍卫走进来,向衡玉复述国王的口令——公主居然为了一个侍卫向她的母妃举剑,既然不是公主的错,那就是因为这个侍卫的蛊惑。   “国王陛下说了,他的皇宫不需要这种侍卫。”   “他可没蛊惑我。”衡玉笑了下,“父皇的口令也是可以拒绝的吧。”   被派来传达口令的侍卫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衡玉。国王陛下积威慎重,敢忤逆他的话的人,尸体可全都冷透了。   以国王陛下的无情,就算这个忤逆他的人是他的女儿,怕是也不会留任何情面吧。   “你的话已经带到,该离开了。”   把侍卫打发走后,衡玉走上四楼,翻看魔法书籍打发时间。   这一个多月里,她把自己能找到的魔法书籍全都翻看过了。   【零,你不担心你的处境吗?】   “担心什么处境?”衡玉笑了一下,“我本来就没打算继续待在这里。”   待在皇宫里,看似她是这个古堡最高的存在,实际上她只是一个被圈养的金丝雀。   花了两个月的功夫,让自己踏上魔法修炼的道路,也差不多该离开了。   衡玉那两句话迅速在古堡里传扬开,乔琪娜听到后冷笑一声,“脑子不清醒。”   她之前居然还把克里斯蒂这个女人当成了一个对手,现在看来真是高估对方了。   也不想想她是靠着谁才能过上奢靡的生活,现在这只金丝雀居然想要反抗主人,那只能撞得个头破血流。   不过克里斯蒂要死就死,可不能让她连累了帕特里克。   就在所有人等着看衡玉的好戏时,国王那里却没有什么动静。但只要是熟悉国王的人,都知道他越是不当场发作出来,三公主克里斯蒂以后的处境会越惨。   当事人却一点儿也不在乎,继续按部就班修炼,终于成功突破到中级法师。而帕特里克也顺利成为高级法师。   这一天,帕特里克接到简妮的口信,说有事想请他帮忙,让他过去大公主的古堡一趟。   衡玉下楼,没见到帕特里克,询问了新来的管家一句,“帕特里克在哪?”   听到管家的回答后,衡玉眉梢微挑,直觉不对。   她是知道简妮这个人的存在,这个人与帕特里克虽说是青梅竹马,但帕特里克模样还没长开的时候,可没见他这个小青梅对他有多殷勤特殊。   简妮在大公主那里当女仆,每次都是她主动过来找帕特里克,她能遇到什么事需要帕特里克这个侍卫帮忙解决的?   藏在宽袖里的手指掐了一道法诀,与帕特里克系出同源的光明魔法感应着熟悉的气息,衡玉理了理头发,示意侍卫和女仆跟着她出门。   光明魔法一路指引,目的地距离衡玉的古堡并不算远。   ——正是四公主乔琪娜的古堡。   古堡里,乔琪娜目光痴迷看着帕特里克。   身为魅魔,她比所有人都能更清楚感受到帕特里克的灵魂气息。那纯净的、圣洁的、孤高冷漠的灵魂气息,让魅魔无情的灵魂都忍不住兴奋到颤栗。   她打量他的这种眼神,与昨天柏月皇妃的眼神一模一样。   但如今,他身边没有了克里斯蒂。   帕特里克看着缩在角落里哭泣的简妮,目光无动于衷。之前听到简妮托人的传话,帕特里克走出古堡没多久就被人拦下,然后带到了乔琪娜的古堡。   他虽然是三公主的侍卫,但也不能忤逆这宫中其他贵人。   厌恶又百无聊赖站着,帕特里克突然有些想念克里斯蒂。   ——那个傲慢的,狡黠的,又恶劣的女人。   “如果四公主没什么吩咐的,我就先告辞了,三公主那里还需要我。”他冷淡道。   对待这种禁欲克己的男人,就应该如一团烈火,先扑过去让自己与他都熊熊燃烧起来,等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再考虑温水煮青蛙。   乔琪娜非常懂得该怎么勾引这一类型的男人,她凑到帕特里克面前,伸出手想要勾住帕特里克的下巴。   帕特里克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手指落空,乔琪娜依旧在笑,妩媚与清纯并存,“三皇姐需要你做什么?”   “我是三公主的侍卫,只要三公主有吩咐,自然会听从她的命令。”   “你难道不知道吗,三皇姐因为你触怒了父皇。如果你还待在她身边,一旦父皇发怒,你会死的。”   威胁的话语,都被她说得柔情似水。   但眼前的人却像个木头,根本无动于衷。   乔琪娜咬了咬唇,取来一杯酒水,光明正大往里面扔了一颗药丸,“喝完它,我就让你离开。”   这些药丸在上层贵族间很流行,有催情作用。   话音刚落下,乔琪娜的古堡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帕特里克不自觉露出几分笑意。   一身黑色复古长裙的衡玉缓缓走进来,伸出手,接过乔琪娜手里的酒水,把玩着酒杯。   “三皇姐来得可真快。”乔琪娜也不介意手里的酒杯被人夺过去,在她眼里,衡玉已经是半个死人,就算还能活着,也绝对不能像现在这样肆意,如今让她多猖狂一时也没什么。   衡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手腕一动,冰冷的酒水全都洒在乔琪娜那张脸上。   头发被打湿,酒水不停从脸上滑落下来,顺着衣领浸湿胸前大片衣服,乔琪娜整个人顿时显得十分狼狈。   空酒杯掉落到地上,噼里啪啦碎成一地。   “帕特里克,我们走。”   “克里斯蒂,你找死!”乔琪娜吼了一声,“侍卫队,给我上,把他们留下!”   在她的地盘,克里斯蒂这个女人居然也敢这么猖狂!   帕特里克抽出腰间长剑,光明魔法涌动,那些还没来得及动作的侍卫被绊住,等他们纷纷施展手段解除禁锢时,衡玉与帕特里克已经从容离开。   出了古堡,帕特里克迟疑道:“你会不会有危险?”   “估计会落得个流放荒凉封地的下场。”衡玉还有心思和他开玩笑,“我母妃和四皇妹都很喜欢你,你要不要另外换个人效忠?”   帕特里克突然笑了一下。   他拥有一张极为精致的脸,还有着极为特别的金色头发和金色瞳孔,此时一笑,好像冰雪初融,那隐没于地平线以下的太阳悄悄升起,整个人就如同光明之子那样耀眼夺目。   “三公主你还需要我。”他指的是,她要借助他修炼光明魔法。   ——   夜间,帕特里克躺在床上,又做了和以前一样的梦。   他已经习以为常,但梦境到了后面,虚空之上传来一道冰冷沧桑的声音。   “纵叛亲离,你所珍视者,所珍视你者,皆会背叛你而去,受一世孤寂之苦。”   “无欲无求,无情,无执念。”   “如此,重证神明之位。”   话音落下,那道声音发出叹息,仿佛在帕特里克耳边响起。   他心头猛跳,直接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   抬手捋了捋垂下的额前碎发,帕特里克才发现自己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走去院子,打了一盆冷水擦脸。有水顺着脸颊一路往脖颈里面流下,凉意透过皮肤,让他的意识逐渐回笼。   梦境之中的画面,让帕特里克不得不正视他心底的猜测。   他到底是不是光明神的转世之身?   如果他真的是,这十七年的处境会这么悲惨,就是因为那什么逻辑不通的神明要“无欲无求,无情,无执念”?   因为这一句话,所以他活了十七年,只感受到恶意与冷漠,几乎从未感受到温暖?   偶尔的温暖背后,还会迎来更深的打击。   脑袋里有些涨疼,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年久失修的木门咯吱一声从外面被人推开,帕特里克的父亲骂骂咧咧走进来,瞧见帕特里克,不干不净骂了几句,走进房间里休息。   帕特里克冷冷注视着他,一言不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帕特里克换好衣服,握着佩剑。   这个时间点还早,他到了古堡,三公主估计还没有醒。但帕特里克思绪有些混乱,他没有考虑自己现在过去古堡能不能见到衡玉,径直出了门。   衡玉一大清早就醒来了。   这两天她的黑暗魔法陷入瓶颈,衡玉一直在思考该用什么方式辅助黑暗魔法进行修炼。   星落帝国是光明阵营,帝都这里更是有着光明教廷,帝都中心矗立有巨大的光明神的雕像,光明元素分外活跃,也压制了黑暗元素。有帕特里克在她身边,衡玉的光明魔法进展极快,已经远远把黑暗魔法甩在后面。她打算另辟蹊径将黑暗元素一道提升上来。   衡玉坐在窗边,继续试验着她自己改良的聚灵法阵。   绘完法阵,刚注入一些黑暗元素,法阵顿时不稳起来,很快就破碎消散。   拿起笔纸,衡玉在上面写写画画,思考着自己失败的原因。   这个法阵她已经尝试了上百种构建方式,全部失败,看来得另外换个方向研究了。   衡玉把笔纸放回到桌子上,走到窗边,把窗户推开通风。   她正要转身走回去,扫到花圃时眼神一凝。   帕特里克静静站在罂丽花花圃边上,思绪一团乱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那里。   直到那禁闭的窗户被人从里面推开,穿着简单里衣的熟悉身影映入帕特里克视线中,他才慢慢回神。   两人对视片刻。   衡玉朝他伸出手,身影随后消失在窗口。   染上一身露水的帕特里克迈步,走到古堡前敲门,在女仆惊讶的目光下快步往楼梯口走去,大步走上楼梯,很快就来到衡玉的房门前。   他抬起手,食指微屈,礼貌而克制的敲了敲门。   “进来。”   帕特里克推门进去,顺手把门带上   衡玉身上披了件薄外套,瞥见他一身凉意走进来,眉梢微扬。看样子他在花圃里至少站了有半个小时。   帕特里克的目光落在衡玉身上,沉默片刻,他突然问道:“公主殿下,你现在要开始修炼吗?”   没等衡玉回答,帕特里克已经上前,伸出手递到她面前。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以至于指尖的茧子显得很明显。   以前两人修炼时,从来都是衡玉把手附在帕特里克的手背上,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伸出手。   这样的异常,很明显是发生了某些事情。   在衡玉思考的时候,帕特里克的手徒劳的举着,却没有任何重量落下来。   他指尖微颤,就要把手收回来。   一只温热的手落在他的手心里,与他交握。   “外面天气这么冷,为什么不进来。”   还是和以前那样,抑扬顿挫,显得傲慢又动人的声音。   衡玉低下头,默念法诀,用光明魔法为他驱散身体的凉意。   “克里斯蒂。”帕特里克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   “嗯?”   “你说,一个人的宿命如果生来就被注定了,是不是很可悲。”   帕特里克神色静如死水,等着衡玉的回答。   这个世界里,他亲缘断绝,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在这场所谓的宿命里,目前唯一的例外就是她。但她又能例外多久?   这个问题帕特里克没有深想下去,只要此时此刻她是例外就够了。   对于那些苦痛,帕特里克能平静面对,他只是没想到真相会如此不堪。所以在惶然无措的时候,帕特里克第一个想到过来找衡玉。   “有些人生来特殊,因此注定要比别人多承担一些。”   帕特里克沉默片刻,问道:“你对我如此特殊,是不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   没有光明亲和力的人从某一天开始突然能修炼光明魔法了,他修炼时她也跟在旁边,这两件事凑在一起,她知道他是光明神这个猜测就很容易得出来。   衡玉笑了下,“有时候,我还是喜欢你迟钝一些。”变相默认了他的话。   在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时,她是如何得知的?   帕特里克现在不打算探究这个问题,他凑到衡玉面前,哑着声音问:“所以对我的特殊,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吗?”   “那你给的报酬太少了些,我能加收一些吗?”   在衡玉还没反应过来时,她被人轻柔抱在怀里,唇上烙印下一吻。   不带丝毫情欲。   更像是一个证明自己真实存在,证明自己并非无情无欲高高在上的那个神明,而做出的赌气举动。   ——   刚用过早餐,国王的旨意就过来了——三公主克里斯蒂已经成年,该前往自己的封地居住,不允许带任何一个侍卫,后日就要启程。而她的侍卫全都要回归侍卫队。   这个旨意没太大问题,但属于衡玉的封地,已经从一个富饶的城池换成了一个非常贫瘠荒凉的城池。   传完旨意的侍卫前脚刚走,乔琪娜在后脚就过来了。   “三皇姐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吗?我听说你的封地很贫瘠,那里的人不仅不能给你带来任何的赋税,甚至需要你倒贴钱来帮他们维持生计。”   挤兑衡玉一句,乔琪娜转头看向帕特里克,“从现在开始,你只是个普通的皇宫侍卫。我的侍卫队还缺人,你有兴趣吗?”   她朝着帕特里克勾唇一笑,“我会给你最好的待遇。”   说这句话时,她的声音实在有些暧昧,容易惹得旁听的人浮想联翩。   “那真是可惜。”衡玉摊手,“半个小时前,帕特里克因为惹怒我,已经被我逐出皇宫侍卫队,他现在就是个普通民众。”   “不过……在我的地盘嚣张,四皇妹以为我会像你昨天那样,轻飘飘放过你吗?”衡玉手腕一抬,戴在右手的镯子光芒一闪,乔琪娜脚下有一个法阵亮起。   乔琪娜脸色一变,抬脚想要离开法阵范围,却被禁锢在原地,根本动不了哪怕一步。   这个法阵与镯子是配套的,就连高级法师都能困住。乔琪娜这个中级法师自然没办法脱困。   乔琪娜的侍卫们被惊动,想要上前将她救下,但这些人里等级最高的就是高级法师,根本奈何不了这个阵法。   有人想要离开古堡去搬救兵,衡玉打了个响指,古堡大门被彻底锁上。   “三个小时后这个法阵会自行消散,就劳烦四皇妹在原地站会儿静心宁神了。”   说完这句话,衡玉命管家和女仆去收拾东西,她则转身上楼,继续研究聚灵法阵。   三个小时后,乔琪娜脱困离开,对衡玉恨得咬牙切齿。   她就不信,自己一个活了上百年的魅魔,还斗不过一个十六岁的人。   原本还想留克里斯蒂一命,现在看来,这个人的命还是直接拿掉好了。   国王对衡玉的惩罚传了出去,柏月皇妃没什么动静,倒是她的外祖父命人送来一些护身的法器和一笔颇为客观的财富。   衡玉全都笑纳了。   她还窝在书房里画法阵,又经历了几十次失败,现在这一次是她总结这上百次失败后,得出的最靠谱的结果。   绘完法阵,衡玉往法阵里一点点注入黑暗魔法。   这个法阵没再崩溃,而是一点点亮起光芒,然后从衡玉手心落到地上,开始放大,开始凝聚黑暗元素。   这片大陆从未有人能绘制出这种法阵,如果这个法阵被奉到国王面前,无论之前她做错过了什么,都能够被原谅,甚至取得比以前更高的地位。   但没有必要。   衡玉迈进法阵里,开始进行修炼。   另一边,帕特里克正待在家里。   他一手执剑,另一只手握着一块布擦拭剑身。   没过多久,紧闭的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艾瑞老爹一脸惊怒跑进来。   帕特里克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来。   一看到帕特里克,艾瑞老爹就吼道:“怎么回事,你别忘了,是我把你弄进侍卫队的,现在你无缘无故就离开侍卫队,有没有想过对我造成的损失。”   帕特里克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饼,递到艾瑞老爹面前,“这块金饼,足以抵得上我当侍卫五年的薪水,甚至会多出不少。”   艾瑞老爹的眼神落在金饼上,脸上浮现出贪婪之色,但他想到那位公主的叮嘱,连忙移开视线,厉声道:“谁不知道三公主看中你,四公主也喜欢你这张脸,如果你好好待在皇宫,五年时间肯定能一步步往上爬,一块金饼就够了吗?!”   这般得寸进尺的言论,让帕特里克轻笑了下。   他直接把剑拔出来,指向艾瑞老爹,“剑与金饼,二选一吧。”   这副姿态,好像艾瑞老爹一句话不对,他的剑就要挥过去。   艾瑞老爹脸色一变再变,半晌,他弯下腰捡起金饼,灰溜溜跑掉。 第54章 禁欲的光明神8   很快就到了衡玉出发前去封地那一天。   相比起她的身份,她带去的东西和人手显得过于简陋了。   离开皇宫的时候,也没什么人来送她。   国王陛下罚了衡玉,柏月皇妃那里也没讨得了好,甚至牵连到霍尔公爵身上。   衡玉靠着马车壁闭目养神,帕特里克坐在她身边。   乔琪娜已经到了城门口。她坐在椅子上,抬手挽了挽头发,与一个披着金色斗篷、容貌俊秀的年轻男人柔声细语说着话。   这个男人是光明教廷的祭司。   两人说话间,年轻祭司向乔琪娜投来的视线里,分明对她含着爱慕之意。   “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年轻祭司温柔笑道。   光明教廷与黑暗教廷势不两立,为了防止黑暗教廷的人潜入光明的领地,光明教廷的人制作出了一种魔法镜,只要往里面注入光明魔法,这面镜子就能用来监测修炼黑暗魔法的异类。在星落帝国国都这个光明阵营的大本营之一,自然很少有修习黑暗魔法的人出现,所以这个魔法镜的最大用处——反而成为了栽赃陷害。   比如他等会儿要对那位三公主做的。   对方没有光明亲和力,被检测出修习了黑暗魔法,那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   乔琪娜垂下眼,“这样做会不会太绝情了,她毕竟还是我的皇姐。”   年轻祭司摇头,“你就是太善良了,才会被她这么欺负。像这种蛇蝎女人,如果不能一击毙命,等她找到机会东山再起,就会威胁到你的性命了。”   “一切都交给我吧,你别担心。”   乔琪娜唇畔微微勾起,抬眼看向祭司,眼里缀满了崇拜与依赖。   衡玉的马车逐渐靠近帝都城门口,她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在这个匕首里,她铭刻下好几个绝杀的法阵。只要对方还没到高级法师后期的实力,绝对是一击必杀。   现如今她的实力还太弱,这两个月来,修炼之余衡玉全都在琢磨法阵,依靠法阵来保护自己的安全。   帕特里克抱着剑,想要开口问她要不要喝些水,就见他对面的衡玉突然微微拧起眉。   “怎么了?”   体内的黑暗魔法完全不受控制地开始暴动,和光明魔法交融在一起,在衡玉额头形成一道玄奥神秘的符文,冲天而起。   一股沧桑飘渺的气息从符文上蔓延而开,伴随着磅礴浩瀚的法力,瞬间狠狠击中年轻祭司催动的那面魔法镜。   年轻祭司瞳孔睁大,面露惊骇,他一时不察,被摧毁的法器所反噬,捂着胸口狼狈地倒退几步,吐出一口心头血。赤目的鲜红喷洒在地,一旁的乔琪娜下意识倒退两步。   天际,神秘的符文依旧在天空中浮现,白与黑的交织,勾勒出两极阴阳鱼的图案,形似太极。庞大的符文图腾遮天蔽日,即使是明亮的白日,也夺不走这道符文的光芒。   “这……这是……异端!”年轻祭司大叫一声,抬手指着那道符文,“这是异端!古籍里有记载,拥有黑白奇异符文者,是将光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异端!来人,快给我把马车里的人拿下!”   年轻祭司的身份非同寻常,守在城门的侍卫和光明神使听到他的嘶吼声,尤其把“异端”二字听得一清二楚,纷纷动了起来,手中掐起法诀,动用自己最凌厉的手段。   马车里,衡玉眉心微拧,抬手抚摸着眉间的符文烙印。   这两个月来,她虽然阅读了不少书籍,但依旧无从了解光明教廷的很多禁忌手段。教廷与帝国分庭抗礼,彼此都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手段,衡玉一时之间也有些摸不准自己的情况,不过她知道一件事——   她同时修炼光明魔法和黑暗魔法的事情,似乎是瞒不住了。   同时修炼两种魔法的异端,比起单纯修炼黑暗魔法的人,更会让教廷忌惮。   如果她落在教廷手里,绝对会生不如死。   帕特里克感受到外界激荡的光明元素,移到衡玉面前,抬起长剑立在身前,手指拂过剑身,一股狂肆的光明元素从剑身开始爆发,将整片天地的光明元素搅动得更加混乱。   光明元素开始暴动后,外界那些人的凌厉手段要么失效,要么打落在虚空,即使有几道攻击落在马车上,威力也被削减到最弱。   做完这一切,帕特里克捂着胸口闷哼一声,神色冷淡,抬手擦掉嘴角的血。   这是他第一次动用属于光明神的传承力量。   何谓光明神——但凡光明元素,皆听他的号令。   “马车不能待了。”衡玉起身,扶住帕特里克,跳下马车之前还好整闲暇冲帕特里克一笑,“光明教廷的人说我是异端,你现在也知道我同时修炼光明魔法和黑暗魔法了,还要不要跟我走?”   帕特里克眉梢一扬,先她一步跳下马车,无声回应。   一切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年轻祭司还在嚎叫,他被法器反噬,体内的光明元素在暴动,自己无法出手。   衡玉跳下马车后,两只手同时掐诀,光明魔法与黑暗魔法在她手中跳跃,危险的气息弥漫开来。   帝都坐镇有魔导师,甚至有法神,绝对不能久留。衡玉正要伺机逃离帝都,余光扫到乔琪娜时瞬间了悟如今的一切。   光明魔法和黑暗魔法一起催动,衡玉眨眼之间闪身来到乔琪娜面前,手中紧握着的那把刻满高杀伤力法阵的匕首,抬手一扬,干脆利落地送进乔琪娜心口,血花飞溅!   乔琪娜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看着她。   法阵在她体内炸开,乔琪娜微微张开嘴,想要呼唤攻略系统,却发现自己再难发声。怎么可能,她才刚刚到这个世界,还没来得及攻略男人,还没来得及走到这个世界顶点,怎么能就这样死去!   乔琪娜分外不甘,她尖着声音叫道:“系……统!”   但乔琪娜话音刚落下,她的脑海里顿时响起一阵刺耳至极的机械音尖叫声。衡玉脑海里的系统饱嗝一声,重新安静下去。   而乔琪娜那双明亮的双眸逐渐暗淡下去。   瞬息之间,击杀一人,衡玉轻轻地甩了甩匕首上沾染的血迹,施施然又回到帕特里克面前,冲他笑了下,“我们快走。”   听到说话声,帕特里克缓缓睁开眼,那双金色的瞳孔变成竖瞳,可怖之余又显得冰冷。当竖瞳彻底成形时,城门范围的光明元素彻底被搅乱,所有修习光明魔法的人都无法再动用光明魔法,这时候的他们就和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做完这一切,帕特里克无力闭上眼,被衡玉勉强扶住。   她催动还能动用的黑暗魔法,抓紧机会带着帕特里克离开。   城门乱作一团,身份最高的两个人里,年轻祭司重伤吐血,四公主乔琪娜瞪大眼睛,呼吸逐渐变浅消散。   二十分钟后,在年轻祭司强撑着身体主持局面时,一道浑身散发着金色光芒的身影踏空而来,一步步走到年轻祭司面前。   年轻祭司看到来人,惊讶得瞪大双眼,“大,大主教?”   星落帝国光明教廷修为最高者,已经处于法神境界的大主教。   素来温和慈悲的大主教此时一脸凝重,他闭上眼,感受着那道黑白符文的气息,半晌睁开眼睛,低声自语,“光明与黑暗互相排斥,不能共存在一个人的体内,试图走上这么一条路的都糟了天罚,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这么一个异端出现。”   “异端,就意味着会打破这片大陆持续近千年的格局,该杀!”   “传我口谕。”大主教威严的声音被光明魔法加持,传遍整个帝都的大街小巷,还有光明教廷的神使取出卷轴,将他的声音记录一下,稍后会把这些卷轴送往其他光明教廷。   一场风波开始酝酿。   这个所谓的异类,不仅是针对光明阵营,也是针对黑暗阵营。随着这里的事情传遍世界,整个世界的“勇士们”与心怀信仰之人都会动起来,而这个世界,将不会再有衡玉的容身之所。   与这场席卷全世界的风波比起来,四公主乔琪娜的死,都显得不算什么。   ——   光明大主教的口谕传遍天下,随后,白帝国、丈渊帝国等国家的光明大主教,甚至是黑暗大主教们都一一站出来发声。   教廷的裁决司主血腥杀伐,平日里多隐于暗处执行一些血腥手段。他们的存在与光明教廷光辉的形象分外不符,因此鲜为人知。如今为了找到会打破世间千年格局的异端,光明教廷甚至动用了裁决司。   但没有人能想到,他们所要寻找的人还停留在星落帝国帝都附近。   衡玉将聚灵法阵逆转,被法阵笼罩的地方顿时没有明显的魔法元素波动,只要不是有人凑到近前来看,绝不会有人发现这个山洞里有两个人。   用光明魔法将火堆烧起来,衡玉瞥了一眼昏迷中的帕特里克,确定他现在没太大问题后,闭上眼睛继续修炼。   三天过去,五天过去,帕特里克依旧陷入昏迷状态,只有越发紧锁的眉心体现出他如今的状况不太妙。   衡玉已经借助一些手段,将她那头长至腰侧的卷发理成短发,脸上也做了修饰,披上黑色的斗篷时就像个英挺俊朗的年轻少年,在搜查极严的时候甚至还露面在附近的小村子里打听消息,了解了有关“异端”的一些事情。   “异端会打破千年格局吗?”衡玉摸着下巴,边思索着边回到山洞。   她还是看不大惯这个大陆已经彻底固化的阶级,还有那些扭曲的价值观。   既然他们都说异端会打破这个世界千年以来的格局,既然她看不习惯这个世界的某些规则,那就把阶级打破,重塑价值观就好了。   山洞里有两个嵌套的法阵,里面是聚集光明元素的聚灵法阵,外面是挡住元素波动的逆法阵。衡玉闭上眼睛修炼,修为进展几乎是之前的十多倍,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她就从中级法师初期迈入中期。   昏迷半个月后,帕特里克眉心舒展,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   帕特里克已经被回忆困住了整整半个月。   他在一片黑暗中走着,偶尔在那片黑暗中会浮现起一点光亮。等他朝着光亮迎过去时,却发现那是一段记忆——属于光明神漫长岁月中的某一段回忆。   在这些回忆里,帕特里克发现不算他这一次,光明神至少轮回了三次。   每一世,无论他是生在贵族之家,还是生在平民之家,最后他的亲人都一一离他而去,活着的也都是对他极端厌恶冷漠。而他交好的友人,最后会背叛他,将他推向绝渊。   最后,他在一步步走向众叛亲离时,也在一点点恢复属于光明神的记忆和力量。   对人类无喜无悲,即使是转世轮回接触过很多人,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冰冷无情的神明。   帕特里克从未停止过行走,但回忆一直把他困住。   许久之后,帕特里克盘膝坐下,他望着那冰冷的虚空,平静道:“让我看到这些又有什么用?”   “就算我的确是光明神的转世之身,我与你也是不一样的。”   “你这片空间里没有属于我这一世的记忆,不过没有关系,因为我都记得。”   帕特里克缓缓闭上眼,开始回忆过往的一幕幕。   被人厌恶,被人欺辱,那些曾经让他过分在意的回忆似乎都不算什么,他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幼时的自己,无动于衷。   直到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帕特里克的脸上才多了其他的神采。   他勾唇笑着,脸上的冰冷渐渐消融。   记忆来到那个如蜻蜓点水般惊鸿掠过的吻上,帕特里克睁开眼睛,抬手抚摸唇角,仰头望着虚空,“你看,我与你是不同的。”   虚空中,一道沧桑冰冷的声音从容响起,“没有什么不同。就算一时得到,也终会失去,这是你的宿命。”   “你认识她只有短短两个月,能抵得过漫长千载纪元吗?”   “你的记忆和能力正在解封,你看到了回忆,应该知道你的能力觉醒过程中,能力会出现暴动,必须远离一切。”   “……”   黑暗空间轰然倒塌,昏迷的帕特里克缓缓睁开了眼睛。   衡玉正在继续绘制法阵,打算研究能帮助她瞬移的法阵,突然感觉到空气中的光明元素一阵波动。   她侧过头,只见昏睡许久的帕特里克坐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搭在膝盖上,看向她,笑得温柔如暖玉。   “醒了?”平淡无奇的声音。   “醒了。”   帕特里克伸出手,手心里跃动有火焰。昏迷了半个月,他的实力从高级法师初期迈入高级法师后期,距离魔导师只有一步之遥。   “你的记忆恢复了多少?”   “恢复了不少。”帕特里克简单略过这个问题,他看着衡玉,突然起身走到她身边,“你清楚自己修炼的是一条什么路吗?”   “我修炼的,当然是一条无比正确又伟大的路。”   帕特里克失笑,“这条路,只有非常稀少的人能踏上去。因为它有另一个名称,叫造神之路。”   光明与黑暗系出同源,又互相排斥,不可能容纳在一个人体内。但如果有人能成功做到这一点,也许能突破法神之境,踏入真正的神之境。   黑暗神生而成就神位,光明神却是被选中的天命之人,能将光明与黑暗容纳到体内,在突破法神之境那一刻,体内的黑暗魔法全部用来献祭,助他成神。   但这样存在一些隐患,还没达到真正的圆满,所以光明神需要几次转世历练,使自己彻底圆满。   神明能存活漫长岁月,能让他们死亡的只有彼此。   一百多年前光明神与黑暗神殊死搏斗,两人最后都重伤濒死,只能靠转世寻得一线生机。   那些史册典籍中都不曾记载下来的秘辛,就这样被帕特里克娓娓道来。   “如果黑暗神死了,神之位就会空缺出来。”帕特里克轻声道,“你就能成就神之位了。”   “如果他没死,神之位也是你的。”   衡玉眉梢微扬,摇头轻笑,“光明教廷是你创建的吗?”   “不是。”   “那就看着我毁掉它吧。”   “好。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   “放逐之境。”   “我的传承记忆和魔法在逐渐恢复,要去寻个无人之境待着。等我恢复就去那里找你。”帕特里克的声音顿了顿,他抬眼看向衡玉,“我怕自己重临神位后会忘了你。”   那么漫长枯寂的岁月,如果忘了这个人,就太过可悲了。   可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在重临神位时能不遗忘一切。   “救我出帝都,这一点我好像还没奖励你。”衡玉凑到帕特里克面前,抬起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吻上他的嘴角。   帕特里克右手微微颤抖起来,主动加深这个吻。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接吻也能这么要命。   原来神明,也会有欲望。 第55章 禁欲的光明神9   这片大陆,光明阵营与黑暗阵营几乎瓜分了所有领地。但总有一些因为犯了某些事被教廷或者帝国所追杀的人,他们实力强大,聚在一起不容小觑,再占据一个独特的天险地形,就能形成光明、黑暗阵营之外的第三方势力。   放逐之境就算这么个特殊的地方。这些人聚集在里面,繁衍生子,即使是光明阵营和黑暗阵营也不能轻易把他们剿灭。   衡玉开始边修炼边往放逐之境赶去。   距离出事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但各大城池的搜索力度还是没有丝毫减弱。   然而,衡玉现在大大方方走在路上,迎面就算走来光明教廷裁决司的人,也不能把眼前这个俊朗阳光的少年和妩媚高贵的三公主克里斯蒂联系在一起。   城池里颇有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之感,衡玉在酒馆住下时,只觉得酒馆的生意都冷清了不少。   她不急着马上赶去放逐之境,一边赶路一边修炼魔法,加大了研究法阵的力度。   足足花了两年时间,衡玉才穿过遥远的地域,来到这个世界极西之地,进入放逐之境。   极西之地环境恶劣,这样的地盘无论是光明阵营还是黑暗阵营的人都不打算花大力气占据,所以这远超一个帝国的领土全都归为放逐之境所有。   放逐之境一共有九个势力,每个势力都以城为名。三大主城的城主都是法神修为,麾下还有一堆得力干将。其余六大辅城的城主都是魔导师后期修为,一只脚踩在法神境界的门槛上。   放逐之境的城门很热闹,每天都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进入这里。   披着黑色斗篷,紫色短发、气度不凡的俊秀少年排在队伍位列,一脸无害,等着进城。   有很多刚从森林狩猎回来的冒险者拖着猎物,凶狠的眼神在俊秀少年身上停留。   有人还在观望,有人则按捺不住想要出手掂量,这个人看着就像个大肥羊,不早些下手错失了机会怎么办。   一个身材魁梧、脸上有疤的中年男人走到队伍末端,排在少年后面。突然,他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光明魔法从他的手掌涌过去,狠厉而致命,“小子,你是第一次来放逐之境吧。”   手掌才刚落下,中年男人就察觉到一股凌厉的魔法向他胸口袭来。这股魔法势不可挡,眨眼之间击中中年男人的胸口。   他闷哼一声倒退两步,吐出一口瘀血来。   中年男人还没站稳,一道锋利的剑芒在他眼前亮起。中年男人被剑芒上附着的亮光闪了眼,等他睁开眼时,发现刚刚那只拍到少年肩膀的手已经被一剑砍断,伤口平齐。   直到那只手掌掉落在地上,才有鲜血从平齐的伤口处喷出来,溅了中年男人一脸。   他捂着被砍断的手掌,发出哀嚎之声。   排队的少年正是衡玉,她慢悠悠将剑收入鞘中,好像没看到中年男人的惨状,无辜问道:“我是第一次来,有什么指教吗?”   能在放逐之城混下去的都不是傻子,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他们心里的线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中年男人实力不弱,这个少年看着面嫩,实力却更胜一筹,也够心狠手辣。周围贪婪的目光顿时全部消失不见,衡玉顺利进城,在不少人的盯梢下失去踪迹。   “混蛋,怎么把人给跟丢了?”   “管事,那个少年看着年纪小,但修为绝对不低,刚进城,我的人还没动起来,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城门暗处,两个人的对话声悄悄响起。   半个小时后,衡玉在一家生意萧条的酒馆暂时住下。   她把行李放回到房间,布置好阵法,这才下楼去吃晚饭。   酒馆这时候没什么客人,她出手阔绰,很快就从酒馆老板那里打听到不少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衡玉现在的魔法境界是高级法师后期,她用两年多的时间,就达到了很多人一生的高度。   高级法师与魔导师之间有如天堑,衡玉已经在这个门槛停留了几个月却一直窥不见进去的途径,好在她也不算很急。   在酒馆住了一晚,把事情全都打听清楚后,第二天衡玉就离开酒馆,租了一间房住着,每天除了修炼就是研究阵法。   她对阵法的研究越发深入,辅助型阵法和攻击性阵法加在一起,大大小小能有好几十种。真要把她身上的所有阵法都砸出来,就算是法神也要暂时避开她的锋芒。   时间一晃就是两个月。   两个月的时间,衡玉终于窥见了踏入魔导师的门槛,虽然还没有正式踏进去,但再多磨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在房间里待了两个月,直到手头绘制法阵的材料快要用光,衡玉才终于出门。   这一出门,她就察觉到城中的气氛非常不对劲,警戒森严,街道上有很多统一着装的侍卫在来回巡逻。   衡玉转身进了一家酒馆,边吃着饭边听着众人闲聊,很快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   ——啸月城城主准备冲击法神境界。   衡玉眼神微眯,按理来说突破是一件十分隐秘的事情,不会闹得人尽皆知才对。   又听到身边有其他人补充:“听说城主对于突破法神境界非常有底气,这是想要借机布下疑阵,除掉某些个蠢蠢欲动的对手。”   风云即将汇聚在啸月城,此时同样是最好的时机。   衡玉伸了个懒腰,扔了钱到桌子上,起身离开。   看来她要抓紧时间突破进入魔导师境界了,不然就算碰到了这么好的时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时机从手里溜走。   半个月后,一间环境清雅的房间里,盘膝坐在床上的人气息内敛,光明与黑暗气息完美融合在一起,形成一道符文烙印在她眉间。   法阵将她笼罩,也将晋级的所有动静都屏蔽掉,只有法阵之内汹涌澎拜的元素之力,在昭示着这里有一个人踏入了魔导师境界。   许久之后,符文隐去,衡玉缓缓睁开眼睛。   她撤掉法阵,推开窗户,看向遥远的城主府。   天边泛起鱼肚白,啸月城中的元素波动比平时要激烈许多,风雨欲来。   ——   半个月后,城主府上空凝聚起阴云,元素波动非常紊乱,隐约间有一股强大的气息在弥漫开。   啸月城城主正在冲击法神境界。   “法神境界”有一个“神”字,足以说明这个层次有多难迈进去。   啸月城城主盘膝坐在空中,察觉到城主府上空突然多出来的气息,缓缓睁开眼睛,“一个魔导师后期、五个魔导师中期一起来阻挠我突破,手笔不小。不过你们难道没有想过,自己会陨落,把命留在我啸月城吗?”   空气凝滞,隐在暗处的人知道自己露了踪迹,也不再藏头露尾,各自从角落里走出来,将啸月城城主围住。   打头的老者厉声道:“艾萨克,今日我等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与啸月城城主有死仇,如果当真让艾萨克踏入法神境界,他们这些人注定难逃一死。所以在得知他突破的消息后,就算知道其中会有诈,也还是过来了。   “是吗,我把自己突破境界的消息传出去,就是为了把你们召集过来一网打尽的。”   啸月城城主全身的气势开始暴涨,他双目瞪圆,气焰滔天,“既然来了,就都留下来吧!”   大战一触即发。   光明元素与黑暗元素开始激荡,滔天之威降临在城主府上,彼此都施展出浑身解数,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对这些高境界的人来说,有时候生死之斗只是几招的事情。   很快,五个魔导师中期修为的人全都重伤被困住,啸月城城主凝聚好法力,准备一掌挥下解决掉威胁最大的老者,突然听到他的城主府四周响起一阵清幽的笛音。   一个披着斗篷的俊秀少年突兀出现在城主府上空,垂眼吹笛。   没有任何杀伤性的笛音像是一个开关,每传开到城主府一处,这一处就亮起一阵白光,一个阵法凭空出现。   不过眨眼之间,一个笼罩着整座城主府的惊世大阵就布置好了。   笛音依旧没有停。   大阵开始逐一亮起,防御性阵法护住那五个魔导师中期的人,强杀伤性的攻击纷纷朝着啸月城城主而去。   已经快要两只脚在法神境界站稳的人竭力抵抗,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表面闪着一道阵法,那道阵法在逆转瓦解他的防御。成千上万道攻击无一落空,全都落在啸月城城主身上。   他瞪大眼睛,嘶声怒吼,竭力挣扎,依旧是在那个俊秀少年淡漠的注视下,化为漫天光雨。   啸月城城主死后,笛音依旧在响着,黯淡了些许的阵法依旧再次凝聚出攻击,对准处于魔导师后期境界的老者。   “效忠于我,饶你不死。”   老人恨恨看了衡玉一眼,连快要突破到法神境界的啸月城城主都遭劫了,他对上这个法阵又能讨得了什么好。   老人眼睛一转,笑道:“小辈,有种你放弃这些法阵,与我正面打斗一番。若是我输了,便心甘情愿效忠于你。”   衡玉嗤笑一声,知道这个老者不会效忠,手中长笛一转,送到唇边吹奏起来。   凝聚许久的攻击开始朝着老人飞去。   他施展万般手段,但那层层叠叠的攻击依旧破开他的所有防御,狠狠击中他的胸口。   胸口凹陷下去,老者瞪大眼睛。   足以纵横这片大陆的一代魔法师,就这样简单落寞,化为光雨,连一具完整的尸骨都没有剩下来。   两次攻击后,阵法全部瓦解,操控阵法的笛音也因此停下来。   衡玉从空中落回到地面,站在那五个奄奄一息的魔导师面前,“我缺几个实力强大的跟随者。”   五个人因她的年轻而微微睁大眼。   她的魔法等级不难看出来,只有魔导师初期水平,但就凭她刚刚那随手布下几十上百道阵法的能力,奉此人为主并无不妥。况且他们现在被困住,如果不识时务,只会落得和刚刚的啸月城城主、老人一个下场。   弱肉强食,这个规则在放逐之境被贯彻得非常好。   “拜见城主,我等愿奉新城主为主。”   衡玉勾唇轻笑,示意五人先行疗伤,她随手转着长笛,一路往城主府里走去,待看到城主府里的材料库藏后,满意点了点头。   刚刚那个随手布阵看似够厉害,实际上那些阵法早就铭刻好,而且只能使用一次。   阵法的巅峰一击连法神都可以击伤,为了构建好这个庞大阵法,衡玉几乎把自己的积蓄都搭进去了。   现在得到了啸月城城主的库藏,倒是能彻底补充她的损失。 第56章 禁欲的光明神10   城主府一战吸引各方关注,结局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原啸月城城主已经一只脚稳稳站在法神境界上,前来袭击的对手眼看就要落败死亡,结果一个俊秀陌生的少年手持长笛,随便吹了一首曲子,就将对手都解决掉,并且顺利继承了啸月城城主之位?   这样的结果……出乎意料,也显得有些戏剧。   成王败寇,消息传出外界引发震动时,城主府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些人都够识时务,除了原城主的亲信被清理掉外,其他人全都倒戈效忠衡玉。   机灵一些的人已经殷勤打听起衡玉的喜好,力求按照她的喜好重新布置城主府。   下边的人为她送来精致的衣服,衡玉懒洋洋靠在椅子上,把玩着最上面那套男装,勾起笑容,抬手把斗篷帽子掀下来。   一张精致中夹杂着英气的脸。   “准备错衣服了。”   城主府的管家有些懵,“可是不合城主大人的心意?”   他可不介意谁当城主,他力争的是流水的城主铁打的城主府管家。   他看这个新城主年轻、容貌俊秀,肯定会喜欢一些精致的服饰,于是用最短的时间搜刮来这些绝对符合新城主气质的衣服,难道还是没能合这位城主的心意?   看来这位城主大人也不如他相信中的好伺候啊。   管家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然后就听到这位新上任的城主道:“在自己的地盘里待着,也不需要为了方便穿男装了。”   “好的,城主大人。”下意识应完这句话后,管家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他怔怔抬头,察觉到城主递过来的眼神,连忙把自己的错愕收好,以自己专业的素养行了一礼,退离大殿。   很快,衡玉就见到了管家准备好的裙装。极尽繁琐漂亮,比起她当公主时的服饰还要精致上几分,这份抱大腿的功力绝对够专业。   泡了个牛奶浴后,衡玉躺在新换的柔软大床上美美睡上一觉,卸去脸部的修饰,第二天衡玉去见她的新手下们时,不少人一时都有些错愕。   昨天明明还是个俊秀少年打扮,一个晚上的功夫就变成了一个娇媚的少女,差距实在太大了。   衡玉也不管他们怎么想,徐徐走到主位上坐下。   比起光明阵营和黑暗阵营,放逐之境显得尤为干净。秩序混乱,实力为尊,存在时间短,还没有形成固化阶级,只要你够强,那么你就能上位。   当然,这样的状况不能说好,但很方便她着手来实现自己的构想。   也因为秩序混乱,即使每个人的伦理道德观念不高,他们更在乎提升实力,而不是追逐享乐,沉迷欲望。   打量众人一眼,衡玉开始与他们商量起该如何给啸月城定规矩。   “定规矩”三个字一出来,不少人面上滴水不露,心底却在嘲笑这个城主果然是年纪轻见识少。   在这么混乱的地方,和这些亡命之徒谈规矩,这种行为多么可笑。   “不知城主打算定下什么规矩?”   “入城之后不能随意私斗,城里会设置专门的决斗区,有什么矛盾都在那里解决。如果在非决斗区出手,城中的执法队会按照规矩给予处罚,情节严重者,我要他们的命长眠于啸月城。”   衡玉不是看不出他们眼里的不屑,但她很平静。   放逐之境没有规矩,那她就让这些人先一步步适应规矩的存在,等他们适应了规矩,再一步步铺开自己的构想。   饭总要一口一口吃的。   城主府在议事之时,经过一天时间的发酵,昨天在啸月城城主府发生的事情已经在其他城池传开,引发轩然大波。   寻常法师津津乐道于这位新城主的事迹,猜测她的出身和传承,而那些身份地位高的人看到的就要更深了。   比如这个新城主对敌的手段。   她是在吹笛子,却是以音御阵,起到攻击作用的分明是法阵,而且是这个世界不曾存在过的法阵!   依靠这些法阵,她能轻松解决掉对手。   最可怕的是她随手就能布下惊世大阵,如果有朝一日她被围攻,谁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众人围攻她,还是她吹笛子布下一堆法阵反围攻众人?   这样的人即使只有魔导师初期实力,看似在各大城主中实力处于垫底,但底牌尽出,怕是连法神在她手里都讨不了好。   还有一个问题,这样的怪胎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他们这些人可从没听说过这一号人物!   摸不清楚衡玉的真实实力,放逐之境其他城主对于她继任啸月城城主一事全都保持沉默,好像没有注意到这么一号人一样。   没有人搞事,衡玉也乐得自在,修炼之余开始一点点搞事。   ——   “你说什么,新城主居然定下这么个规矩?”   “打架就打架,还要去特定的区域。借用了她的区域打一架还要视破坏程度缴纳租金?这位新城主有毛病吧!”   在衡玉成为啸月城城主一个月后,她定下的第一条规矩在啸月城传开,不少人难以置信,还有些性格张狂的,捂着肚子拍着桌子笑到险些抽搐。   这个新城主,看着年纪不大,果然脑子也不太好使,居然想着让他们这些穷凶恶煞之人遵守规矩?   消息传到其他城池后,也有不少人被逗笑。就连一些城主听说了这个消息,也都打算看她的笑话。   新城主刚上任,这时候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结果她做什么不好,偏要做这种一看就很难行得通、还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不少人已经在等着看她失败之后要如何收场了。   消息传扬开第二天,啸月城偌大城池被划分成几百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城主府侍卫驻守。几百个打斗区也被划分出来。   每一队侍卫都由高级法师后期领队,开始在空中飞着巡逻,以防有人闹事。   酒馆里,喝着小酒吃着下酒菜的人,看着那些飞来飞去的侍卫,哈哈嘲笑着他们的新城主。   “一队就这么十个侍卫,管辖的区域还这么大,某个地方出了事情,等人家都打完了,这些侍卫都不一定能赶过去吧。”   “哈哈哈哈哈你别说,还真是。”   “哟,那边有元素波动,看来有人闹事了。”   打斗在城里十分常见,寻常时候都没人关注,这时候有了新城主定下的规矩,众人一边嘲笑之余也忍不住关注起这位新城主的手段,看她到底是有真正实力还是一个只会空口白话的草包。   “有人闹事了。”有个侍卫看到手上握着的玉牌亮起来,出声说道。   侍卫队长低头看了眼他手里的玉牌,发现玉牌上亮起的点位于区域东北角,而这个光点的亮起程度属于中等——也就是说动手的两个人应该是中级法师。   “法阵已经困住他们了,你们随便去一个人,把事情处理一下。”侍卫队长挥了挥手,他身后一个侍卫脱队而出,依靠光点定位,往这片区域的东北方向飞去。   所有人都在猜测啸月城城主会如何推行她的规矩,但当答案揭露时,众人发现他们还是小瞧了她的手笔之大。   在偌大啸月城布下几百个阵法,同时以街道为划分,每一条街道都布下一个做围困用途的法阵。只要有人动手,空中激荡的元素之力就会唤醒法阵,将动手的人困住。   而这个法阵被激活后,这片区域的侍卫人手有一个玉牌,他们的玉牌会亮起光点,提醒他们法阵被激活,同时为他们指明闹事的人在哪里。   这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手段拿出来后,原本还心存质疑的侍卫们顿时都放下了心。他们最怕的是一个地方闹事,他们这些人就要疲于奔命赶过去把人制服。   如果像现在这样,闹事的人已经先一步被制服,他们可以悠哉悠哉过去把人捉走,多美啊。   而且城主还说了,抓了闹事的人,他们的罚款有一半要上缴城主府,另一半就是侍卫们自己平分。   这么轻松的差事,侍卫们可巴不得多些人闹事才好。   一起起闹事没有掀起一点儿水花就被平息下去,当新城主的手段传开后,众人忍不住咧嘴。   “这也太大手笔了。”   “也就是说,整个城池都被法阵笼罩,万一这位城主要动些歪心思……”   “你想多了,难道她还能把整个城池的人都血祭了?”   “我越来越想知道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人物了。你们以前有听说过这种法阵吗?”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凭借这一番手段,半个月后,啸月城城内已经极少出现打斗情况,真有那些私仇极强恨不得马上拔剑对决的,也都乖乖交钱去打斗区决斗。   之前众人还在嘲笑新城主的规矩可笑,但当这个规矩定下来后,城池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很满意这个规矩。   普通人也好,凶狠好斗之徒也好,如果真的可以,谁也不希望自己安安静静闲逛或者在喝酒吃饭时,身边突然见了血。   真能安定,又有几个人想一直处于警戒状态,刀尖舔血。   当这些人的心态开始发生转变时,城池里的闹事越来越少,原本每天飞来飞去的侍卫们也都不需要这么做了,毕竟他们负责的区域一天可能都出不了一起闹事。   你说的话能让人从中获利,你能把别人以为不行的事做成功,那么自然就会有人信服你。   衡玉的威望,就这么简单立了下去。   没过多久,又有新的规矩推行出来。这个规矩却不再像第一条那样被所有人嘲讽。   有不少人都期待着新规矩给城池带来新的变化。   一条规矩确立下来,让众人自觉遵守后,又有新的规矩抛出来。   半年时间,啸月城确立了二十多条规矩,并且全部推行成功。   无论你是啸月城的人,还是从其他城池偶入啸月城的,进了这里,都必须守啸月城的规矩。   啸月城的氛围绝对是放逐之境里最好的,有很多对于争狠好斗已经厌烦的法师,都拖家带口来啸月城定居。他们虽然没有效忠于啸月城城主,但这无疑使得啸月城的整体实力上升了一个台阶。   放逐之境其他城主也不是傻子,有些人暗戳戳想要学啸月城推行这些规矩,但全都失败了。   这些规矩只适用于啸月城,因为监督规矩执行的是法阵,而不是依靠单纯的人力。   最终,一些眼热的城主们只能放弃推行这些规矩,不过也有些城主试着联络衡玉,询问她能不能将法阵售卖。   对于这个问题,那当然是……可以的!   “都是为了我做嫁衣,我有什么不乐意的。”衡玉对系统道。   反正那些城池,最后都是她的。这些人现在做了,她以后接手时就能少一些麻烦。   已经突破到魔导师中期,暂时不需要再闭关的衡玉对此十分积极,主动联络其他八大城池的城主,“便宜”把法阵卖给他们。还做生意做到底,派了她身边的人去帮忙布阵。   至于布阵时有没有夹带一些私货,那自然是……有的!   在其他城池忙着推行这些规矩时,啸月城又开始搞事了。   城主府发出消息,要大力招揽高手。   ——开出的条件里,有什么聚灵阵法,穿梭阵法,连环攻击阵法……   简而言之,你来我的城主府为我做事,我能为你提供各种阵法,从攻击型到防御型,甚至是辅助修炼的阵法我这里全都有。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整个放逐之境……彻底沸腾了!!!   谁不知道当初这个新城主是如何上位的。笛子一吹,惊世大阵布下,实力比她高许多的人都要避开她的锋芒!   也许他们做不到像这位城主一样,但对敌的时候,两者势均力敌或者自己处于下风时,突然随手抛出一道阵法,这简直比暗器还要让人防不胜防啊!   放逐之境里有很多隐藏的高手,有些人选择效忠各大城主,更多的人还是乐意当独行侠。   消息彻底传开后,即使是这些不喜欢有束缚的独行侠法师也沉不住气了。   非常多的高手往啸月城赶来,守着城门的侍卫检查进城的人时,时不时能发现魔导师的存在。   这些人如果全都加入他们的城主府,他们城池的实力得达到什么程度啊……光是想想,这些侍卫就觉得兴奋、与有荣焉!   因为这些人所效忠的,是深受啸月城信赖的城主。   即使这位城主看着面嫩,即使她的明面实力在九位城主中处于垫底,但她的威望绝对是九位城主中最高的,其余人难以望其项背。   侍卫们把效忠想得太简单了,这些魔导师过来,更多的是打算亲自接触衡玉,考察啸月城。   然而只要他们进来了,就不可能再离开了。   忽悠和利益诱惑双管齐下,这些本来就有些动心的魔导师们最后都成为了城主府的长老。   啸月城这么一顿操作猛如虎,其他八个城池的城主哪里能不警惕。   正常来说,一个城主麾下有五个魔导师,就算是那三个法神境界的城主,麾下也顶多只有十个魔导师,结果啸月城倒好,这么一顿操作下去,至少得有五十个魔导师了。   这差距一出来,足够所有城主心惊肉跳了,几大城池和啸月城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啸月城不管气氛微不微妙,依旧在招揽人手。   终于,其他城主坐不住了。   放逐之境最强者之一,风南城城主,法神西瑞尔以自己的名义给其他八个城池的城主发出邀请函,邀请他们年底的时候在风南城一聚。   宴无好宴。   这个邀请明摆着就是针对衡玉的鸿门宴。   她握着邀请函,看着那被派来送信的风南城之人,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请回复西瑞尔城主,我会亲自过去的。”   在送信之人被带下去后,衡玉随手把邀请函抛到了桌子上。   坐在衡玉下首,身为心腹的一个魔导师蹙起眉来,“城主大人,看来是我们扩张的动静太大,引来其他城主的忌惮了。”   衡玉点头,“无妨,我们下一个的目标本来就是他们。”   “对手会忌惮,是因为他们怕了。他们真能放弃成见联合起来,我们还可以注意一些,现在嘛,奥斯蒙,你太小心了。”另一个容貌妖艳的女魔导师用手指勾着头发,一副妖娆妩媚的姿态,但她的目光落在衡玉身上时,却充满了崇拜与狂热。   “就按我们的计划来,没必要因此更改计划。”衡玉一锤定音。   会议结束后,衡玉就陷入了闭关,开始冲击魔导师后期境界。   在宴会开始前三天,她终于圆满出关。 第57章 禁欲的光明神11   风南城是放逐之境最美的一个地方。   这里的庄园种满罂丽花,每到花期,满城灼灼如火,罂丽花的冷香弥漫在空气之中。   宴会举办的地方不在城主西瑞尔的古堡,而是在一处景致极好的庄园。   风南城是放逐之境存在最久的城池,势力盘根错节。   宴虽无好宴,但庄园里还是响起了靡靡之音,有不少受邀参加宴席的人都在大厅里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八大城主在古堡二楼会议厅里坐着。   衡玉独自一人被古堡的仆人一路引进会议厅。刚推开门,她的视线就落在主位上那个男人身上。   主位上的男人脸色苍白但容貌俊美到妖异,极为引人注目,身份并不难猜——放逐之境最强者,这个城池的主人,法神西瑞尔。   一百年前放逐之境创立时,他就是风南城的城主,一百年过去,他的实力越发深不可测了。   在西瑞尔左右两边坐着的,就是其他几位城主。   众人或是打量或是不善的目光都落在衡玉身上,她穿着一身黑色礼服,右手戴着一只白色镂空手套,仿佛没有察觉到在她走进来那一刻,会议厅的气氛凝滞起来,笑得从容,抬起右手搭在左肩,与众人问好。   有些人的视线落在她左手握着的长笛上,想起她的攻击手段,眼神一凝,浮起些许忌惮。   “如果我没有看错,啸月城城主现在应该是魔导师后期境界吧。”与西瑞尔那张俊美到妖异的脸不同,他的声音沙哑沧桑,似乎只有从声音里能一窥他的真实年纪。   西瑞尔这句话一出,其他城主看向衡玉的眼神更加忌惮了,就连其他两个法神境界的城主神色也凝重起来。   他们手里都有情报,一年之前这位城主刚出现时,可是只有魔导师初期修为。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要往前多迈一步,都是靠着岁月和机遇。这个新城主却完全打破常规。如果再多给她几年时间,她是不是就能与西瑞尔一争高下了?   “西瑞尔城主好眼力。”   西瑞尔微微眯起眼睛,抬起右手,指着唯一空着的位置,“请入座。”   入座后,气氛一时有些沉闷。衡玉这个导致气氛沉闷的罪魁祸首却最自在,端着杯由罂丽花酿的花酒慢悠悠品着。   “诸位若是没什么话好说,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片刻后,衡玉放下酒杯,弯着眉眼微笑,一副谦逊的后辈模样。   没人应和她,衡玉也不在乎,“放逐之境崇尚强者为尊,如果我强过你们,你们是否会效忠我?如果在座诸位都出了事,我是不是能接管在座的城池?”   话音刚落下,在座诸位城主各自抬眼逼视她,空气中的光明元素和黑暗元素开始疯狂暴动,似乎只要她真敢动手,他们的魔法攻击就会立马落下。   “狂妄。”一个带着黑金面具的城主哼笑一声。“如果你觉得你一个人能拿下我们所有人,尽管动手,我不介意啸月城再换个新城主。”   衡玉莞尔,没再说话。   西瑞尔认真打量她一眼,从她身上察觉到危险,但他成名多时,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也不怕这个新城主施展什么手段。   一切手段,在实力面前都不堪一击。   “九大城主之间交流不多,这次举办宴会邀请诸位,一是为了见一见啸月城城主,二是因为光明教廷与我放逐之境摩擦日渐增多,我收到消息,他们似乎在调动军队,目的就是我们放逐之境。不过在讨论该如何应对此事之前,我有一件事很好奇,希望啸月城城主能为我解惑。”   衡玉笑道:“西瑞尔城主请说。”   “四年前,星落帝国光明教廷大主教发出诏谕,称在史籍中记载的,会搅乱大陆千年格局的异端现世,那个异端是星落帝国三公主克里斯蒂。在这个消息传出来后,光明教廷和黑暗教廷在千年以来第一次展开合作,联手寻找克里斯蒂的踪迹。但很遗憾,他们这四年来从未停止过寻找,依旧毫无所获。这片大陆除了光明的势力与黑暗的势力外,便只有放逐之境是这位克里斯蒂公主的最好选择。这几个月来光明教廷与放逐之境摩擦增多,就是因为这件事情。”   “放逐之境外来者极多,但这两三年来闯出赫赫名声的只有啸月城城主一人。”   “我虽不惧怕光明教廷,但并不想被人欺瞒。”   西瑞尔那双看似温柔多情的眸子注视着衡玉,“说来有些好笑,还未请教啸月城城主的名字?”   会议厅里的气氛凝重,只有西瑞尔和衡玉两个人显得自在。   衡玉换了个坐姿,“如你所料,克里斯蒂。”   “难怪。”西瑞尔并不意外,他平静道,“在无视规则的世界里讲规则,如果再嚣张些,扩张势力对上教廷、皇室、贵族那些腐朽份子,这个世界必定会被你重新洗牌,仅此一点,称你为异端就没有任何问题。”   衡玉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消散了些,这位深不可测的法神是真正看穿了她的用意的人。   但那又如何。   衡玉轻笑,“我这么做,对放逐之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西瑞尔点头,“的确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你野心太大了,你想要整个放逐之境,而这,对我们几个人有坏处。”   “你成长的速度太让人惶恐了,再给你几年时间一切都不好说,但现在你还是太弱了。”   立足法神境界上百年,整个大陆最强者之一,无限接近于神明的存在,也就只有西瑞尔才能说现在的她还很弱小。   西瑞尔话音刚落下,衡玉坐着的椅子就亮起一道光芒,西瑞尔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衡玉手边的笛子直接破碎,被空气中狂暴的元素碾碎成灰烬。   黑暗元素形成一道庞大的诡异符文,凭空出现在衡玉头顶上,缓缓落下。   这道符文看着诡异,里面蕴含有无限狂暴的魔法,初步踏入法神境界的人被它击中都讨不了好。这位啸月城城主最让人忌惮的是她的法阵,而不是她的魔法境界,只要她头顶上的符文落下,她注定难逃一死。   其他几大城主同时出手,各自施展自己最凌厉的攻击手段,同时戒备防御着西瑞尔,担心在他的主场被他算计。   西瑞尔察觉到他们戒备的姿态,漫不经心笑了下,并不是很在意。   然而,已经坐困符文下方,生死只在眨眼之间的当事人依旧很淡定。   “是我喜欢拿着笛子在手里,才给了你们一种我必须要借助笛子才能布阵的错觉吗?”   “这道符文,其实也算是法阵。在我面前摆弄法阵,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   衡玉平静道,同时,她搭在桌面上的右手五根手指轮流敲打桌面,每一道敲击声响起,就有几个光点在会议厅四周浮现,这些光点凭空膨胀放大,全都形成了正在运转的法阵。   眨眼之间,符文距离她还有一指距离,会议厅已经被布下上百道法阵,层层叠在一起,每一道都在运转,散发着苍莽而危险的气息。   法阵全部落下,最后一步,只需要让这上百道法阵合在一起形成一道完整的惊世大阵即可。   衡玉抬起手,右手猛地在桌面上一拍,惊世大阵眨眼形成。   她的手接触到长桌子,长桌子猛地爆碎而开,被空气中肆虐的元素波动撕裂成灰,她头顶上方的符文开始逆转,反而为她所控制,向在场中最强的西瑞尔爆射而去。   一切都只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等众人回过神时,局势已经彻底颠倒。   衡玉浮在空中,抬起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从容将歪了一些的礼帽摆正。   西瑞尔正被自己的攻击手段弄得手忙脚乱,施展手段竭力抵抗,其他人也在各施手段抵抗阵法的攻击。   攻守两方已经交换。   “此惊世大阵名曰困,虽然有攻击手段,但这些攻击手段并不足以对诸位造成太大困扰。它被布下只有一个用意,就是将你们困上几年时间。”   “我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可以再重复一遍了。”   “放逐之境崇尚强者为尊,如果我强过你们,你们是否会效忠我?如果在座诸位都出了事,我是不是能接管在座的城池?”   惊世大阵里,西瑞尔等人神色凝重,已经解决掉攻击,却依旧无法破阵而出。他们每个人都站得很近,但都看不到对方,抬起头只能看到浮在空中的衡玉一人。   性格狂躁些的城主朝着衡玉怒吼,“小辈,有种与我光明正大打上一场。凭这些手段,我宁可死也不会效忠于你。”   衡玉摊手,“可诸位刚刚也是在围攻我一人。我没有帮手,只能凭着这些手段反围攻诸位了。”   一个法神境界的城主冷声怒斥道:“放逐之境与光明教廷的摩擦日渐激烈,你就不怕光明教廷兵临放逐之境吗?届时少了我们这些人,你该如何抵挡?”   “也许你可以想想,我是如何困住你们的。”   这个法神境界的城主被她这句话一噎,朝她怒目而视。   而在场中最强的西瑞尔却没有说话,他闭着眼盘膝在法阵中,试图寻找法阵的破绽破阵而出。   衡玉也不在意,他们这里的动静太大了,外面的人已经被惊动。这些城主已经被困住,再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衡玉直接转身离去,复古的裙摆在空中荡起凌厉的弧度。   原地只留下她的声音还未消散。   “诸位好好思考要不要效忠于我,在此之前,诸位的城池我就先笑纳了。” 第58章 禁欲的光明神12   “几大城主已经很久没凑在一起开宴会了,这次为了针对那啸月城城主特意举办宴会,她也算死得光荣了。”   卡萨城里,一个黑色头发的魔导师端着酒杯饮酒,与他身侧的同伴感慨。   “出头的人总是死得最快,不过她那些法阵的确颇有独到之处。”   黑发魔导师笑道:“等把那啸月城城主解决掉,她的东西还不是得落在几位城主手里。到最后那些法阵我们也能见识见识。”   他的同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听说她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就这么死掉有些可惜了。”   “不可惜啊。”有人在他耳边轻笑着说道。   两个魔导师脸色立马变了,身体快过脑子,魔法已经在涌动,但当他们抬起手时,却发现自己无法沟通外界的魔法元素,空有一身实力却和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黑发魔导师凝神一看,只见地上有一道金色的法阵在慢悠悠运转,恰好将两者笼罩住。而这道法阵就是用来隔绝外界的元素。   容貌妖艳的女魔导师勾着头发,浮在虚空中,看着他们两人的眼神如同在看个死人。   “城主虽然想收服人手蓄积实力,但你们这些胆敢觊觎她的败类,还是死了别玷污魔法元素比较好。”   “你是啸月城之人!”黑发魔导师瞪眼,色厉内荏道,“你是如何闯进来的,怎么,你们啸月城是要与卡萨城开战吗!你们城主前去参加宴会只有死路一条,你们不想着谋求其他出路,居然还敢主动出击,就不怕我们城主回来清算吗!”   “真是天真,就凭那些人也能奈何得了我们城主?”女魔导师嗤笑一声,懒得废话,慢条斯理抬起她的右手,把玩着食指戴着的荆棘戒指。   在她按照一定规律扭动戒指时,戒指上红光一闪,那两个被困住的魔导师脚下阵法颜色也从金色变成血红色,散发出一股极端狂暴的气息。   那两个魔导师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直接变成一堆灰烬。女魔导师抬手,把这堆灰烬全都收起来丢进一个瓦罐里,是真的“死了都不玷污空气中的魔法元素”。   “你把人杀了?”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女魔导师后面,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声音里透着不满。   “他们对城主不敬,杀了也就杀了。”   披着黑色斗篷的人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说话,换了个话题,“卡萨城已经拿下了,那些心腹之人也都解决掉了,不过投效的人还是少数。”   女魔导师嗤笑一声,“等宴会的消息传过来,他们自然会投效。”   都是一群怕死的人,虽然被啸月城的人困住了,但万一啸月城城主在宴会上出了事呢。所以他们还在等消息,如果啸月城城主笑到了最后,他们一定会果断倒戈效忠,就是这么现实。   与此同时,水云涧、乌海城等城池也都彻底被攻占。   几个月前,衡玉答应将法阵售卖给其他城池,还派了她手下的人帮忙布阵。在布阵的时候,衡玉的人暗中做了些手脚,检查是检查不出来,因为这些手段还没有完成,需要用一个导引法阵才能促发。   凭着之前布下的手段,啸月城的魔导师们顺利进入这些城池,在无人察觉的时候进入城主府,顺利将所有魔导师都控制住。   此时,放逐之境的强者们都在等消息——等宴会的最终结果。   没有让人等太久,啸月城城主穿着华丽奢靡的礼裙,踏着虚空一步步走出庄园,就已经告知了众人结局。   在看到衡玉的身影后,隐藏在暗处的几个啸月城魔导师松了口气,飞快把最终结果传出去。   收到消息之后,各大城池之前还打死不效忠的魔导师们,一个个的硬骨头全都软了下来。   有些不拘小节的魔导师,还笑呵呵道:“城主大人果然天纵之资,无人可匹敌。”   三日后,衡玉慢悠悠回到啸月城。除了必须留在各大城池镇守的人,其他魔导师,无论是原来啸月城的,还是其他城池的,全都赶到啸月城面见衡玉。   “拜见城主大人。”   上百位魔导师俯下身子,将右手握成拳搭在左肩,恭敬行礼。   上百位魔导师的阵容极端豪华,这股势力拧在一起后,就算是光明教廷也不敢小觑。   衡玉踏着虚空,在主位落座,与众人举杯宴饮后也不再耽搁,开始一一布置事情,要加大力度尽快在整个放逐之境推行落实好她定下的规矩。   经此一事后,她的威望在放逐之境无人可敌,当初威望极高的西瑞尔还被她困着呢,她所说的话自然没有人敢反驳,一切都非常顺利。   宴会结束,魔导师们各自离开,当他们出现在啸月城上空时,总是会激荡起天地间的元素,使得元素波动异常激烈。但在啸月城里住着的人却丝毫不担心会出现什么问题,安然入睡。   这一切自信的来源,是他们的城主。   身为心腹的奥斯蒙走到衡玉身边,恭敬问道:“城主大人,光明神殿现在正在集结人马准备进攻放逐之境,这时候我们不好好备战,而是把人手放出去,会不会影响战局。”   “这些魔导师刚选择效忠于我,这一战不指望他们能出什么力气,而且刚开始肯定是小规模试探,成不了什么气候。与其担心这些,不如好好培养他们,从中挑选出能担大事的人。日后我们的领土变大了,会需要很多人手来管理那些领土。”   奥斯蒙眼前一亮,“是,城主大人。”   整个放逐之境第一次这么整齐的在执行一个命令。   有了之前打下的基础,只花了三个月的功夫,那二十多条规矩就彻底落实下去。   与此同时,放逐之境百里之外,荒无人烟的地方,开始出现一支整齐划一的军队。当他们往前行进时,天地间的光明元素都变得活跃起来。   这些人穿着一模一样的铠甲,武器上刻着同样的符文——这象征着光明教廷裁决所。   风南城里,半倚着沙发,受邀参加一个酒宴的衡玉正在边欣赏歌舞边和酒宴主人闲聊,突然,她将手中端着的酒杯放下,微微坐直身子。   “城主大人,可是发生了何事?”酒宴主人脸上笑容消失,连忙站起来,恭敬问道。   衡玉摇头轻笑,“无事,只是有客人远道而来,我怕是不能参加完整场宴会了。”   她话音落下,手中宽袖一甩,身影便消失在原地,片刻之后,出现在城门之上。   侍卫队长察觉到城门的元素波动不对,连忙上来一看,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行礼道:“城主大人。”   衡玉挥手示意他免礼,眺望光明教廷军队所在的方向,“比我想象中来得要晚了一些。”她手腕戴着一只翡翠镯子,此时那道翡翠镯子亮起刺目的红光,这意味着对面是法神领队而来。   放逐之境仅存的三个法神,都还在困阵里安安静静待着。不过纸面上的实力终究只是纸面实力,否则她是如何把三大法神困住的,其中还有实力早已深不可测的西瑞尔。   “通知下去,光明教廷的人已在百里之外,我们的人马也该出征迎接他们了。”   这片大陆如此浩瀚,就算有魔法在,个人实力很多时候只能左右局部战役的胜利,要踏平光明教廷与黑暗教廷,她手里需要有一支坚不可摧的军队。   凭她现在的威望,想要组建军队很容易,即使放逐之境的很多人都是桀骜不驯之辈。   以侍卫队为基础打造了一支军队,也训练了一段时日,现在该把这支军队拉出来磨砺了。   侍卫队长领命退下。   ——   “萨瑞大主教,我们已经靠近放逐之境百里之内,放逐之境的人很快就会察觉到我们的到来。”骑在马背上,身穿金色盔甲的教廷侍卫长恭敬对他前方的白须白发老者道。   萨瑞大主教抬头远眺,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凝重,“光明指引我前来这里,那个异端逃了四年已经成了气候,不能再让她躲下去了,否则这片大陆必将再起杀戮。”   各大帝国之间、光明势力与黑暗势力之间的摩擦争斗绝对不少,萨瑞大主教说这句话时,完全没想过这些,他身边的其他人也没有对号入座。在这些人看来,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光明的统治,就算各大帝国互有争斗,那也不算什么。   光明与光明之间的争斗,能叫杀戮吗?   自欺欺人到了极点,偏偏被多数人所认同。   两人还在低声说话,突然,在这千人军队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声。   “怎么回事?”教廷侍卫长抬头,蹙起眉不耐道,他的声音在光明魔法的加持下传得极远,很快就镇住了喧哗。   前方的人马哗啦啦往两边退让开,不远处的情景直接呈现在侍卫长和萨瑞大主教面前。   统一穿着红黑色铠甲的军队,气焰如火,静默一侧,等着对手的到来。   这是放逐之境的军队。   “来啦。”领队的红发魔导师嬉皮笑脸道,“我都等你们好久了,是不是知道自己要来送死,所以才走得这么慢啊。”   “放肆!”侍卫长瞪眼怒斥,目光中蕴含火光,整个人显得神圣无比。   红发魔导师依旧是那副欠揍的表情,懒洋洋撇嘴,“你在我的地盘说这种话?”   他身后那些穿着铠甲的士兵全都乐了。这些人不说话时还像模像样,但一说话本性就暴露了。   “没错哈哈哈哈,光明教廷的人可能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地方都是他们的地盘,却没想过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   “嘿嘿嘿要我说啊,就是脑子进水了,等下被打得哭爹喊娘就不敢再这么嚣张了。”   侍卫长还要再说话,萨瑞大主教轻叹道:“何必与他们相争。”他怜悯而慈悲的目光落在红发魔导师身上,“光明的力量,岂是尔等毫无信仰之人能懂的。”   “我今日来,既是为了除掉异端,也是为了让光明普照尔等。”   红发魔导师冷笑道:“老东西,唧唧歪歪够了吧。”   萨瑞大主教平静道:“法神不出,你们前来的几个魔导师全都要死。我这里的士兵全都出自光明教廷裁决所,绝不是尔等随意组建的军队就可以战胜的。”   “我知道你是法神啊,但把你困住,就没问题了吧。”红发魔导师微微歪了头,那少年感十足的脸上勾起恶劣的笑容。他抬起手,手中握着的长笛飞起,不需要人吹奏,长笛自动发声。   声音无迹可寻,即使是光明大主教意识到不对,施展出防御手段时,笛声依旧无孔不入,形成白色的光芒附着在他身上,试图削弱他的力量。   同时,红发魔导师抬手,比了几个作战手势,他身后的士兵迅速动了起来,依照一定的方位站着,随后在红发魔导师一声令下,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开始疯狂往前面冲锋。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有好几个阵法,增强自身的,防御的,在危险时能爆发强大攻击击向对手的……   天地之间魔法波动剧烈,好像被打出了真空地带一样。被阵法压制的大主教依旧是法神境界,但在几个魔导师的围攻下,也不再是那般高高在上无法争锋。   鲜血溅落,身体倒下,染红荒漠大地。   直到那嚣张的侍卫长被阵法击中伤痕累累,再被一个魔导师后期境界的人从容刺透他的心脏时,侍卫长猛地睁大眼睛,微微张开嘴,却再也发不出一个字节。   大主教身为法神,却眼睁睁看着侍卫长倒在他的眼前。被纠缠了近一个小时,大主教脸上的慈祥与平和终于全都不存在了,他脸色冰冷刺骨,生生承受着几个魔导师的攻击,开始结起法印来。   在他结法诀时,整片天地似乎都暗了下来,沉甸甸压在众人心头。   “光明无处不在,尔等在光明之下,不过……唔。”   衡玉后退一步,手中刻满法阵的匕首从萨瑞大主教的身体里抽出来。她的脚下亮起光芒,那是一道大挪移阵法,衡玉直接把萨瑞大主教转去困阵和其他八位城主作伴了。   法神极难杀死,她不入法神,便只能耗费无数珍贵材料布下大挪移阵法,趁着萨瑞大主教伤重时启动阵法,把他送进之前那道困阵里。   与此同时,衡玉也遭到萨瑞大主教那道已经完成蓄力一大半的攻击的反噬,她闷哼一声,抬起手,漫不经心擦了下嘴角。   她的动作好像一道开关,在她把手放下来后,匕首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而萨瑞大主教已经消失在原地。   光明教廷仅存的那些士兵瞪大眼睛,还想再组织最后的反击,却被放逐之境的士兵们杀得片甲不留。   ——   丈渊帝国最靠近放逐之境。   在丈渊帝国,有一个地方,那里神圣而静谧,供奉着神明,那里行走的每一个人都是神色肃穆而庄严,充满威仪。   一如既往,在祭祀完光明神后,光明教廷的神使们三三两两结伴离开,却听到祭坛之上传来一阵怒吼声,打破了祭坛该有的凝重静谧。   “你说什么!我们派去的军队几乎全军覆没,就连萨瑞大主教都没有回来!”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另一个大主教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该死,该死,萨瑞大主教可是法神,他怎么可能陷在放逐之境,就算真的打不过,也可以逃回来才是!”   琢磨片刻,这个大主教道:“看来这些年我们没把放逐之境放在眼里,倒是把这头病猫养大了,不过猫就是猫,始终变不成老虎。你把消息传给各大皇室和其他国家光明教廷的人。”   这片大陆太过广阔,但半个多月后,消息已经传遍了光明阵营,就连黑暗阵营那边也知道了此事。   对于放逐之境的嚣张狂妄,光明教廷自然无法容忍,尤其是他们得到消息,此时放逐之境已经落入那个异端手里。所以在时隔四个月后,又有大军开拔,往放逐之境而去。   而这时候,衡玉正待在她的城主府里,尝试冲击法神境界。   她正盘膝坐着,细细感悟法神境界的奥秘,突然,衡玉猛地捂住胸口,生生咳出一口血来。   【零!】   衡玉抬手,将嘴角的血迹擦拭掉,淡淡道:“我察觉到了黑暗神的气息。”   之前帕特里克和她说过,同修光明魔法和黑暗魔法是造神之路,但需要神之位空缺出来。   刚刚她已经一只脚踩在了法神境界上,却突然遭到体内的黑暗魔法反噬,在咳出血那一刻,她察觉到了神明的气息——不同于光明神的圣洁,那道气息冰冷沉寂,是属于黑暗的气息。   “法神”被誉为接近于神明的存在,她在神之位没有出现空缺时,如果强行突破法神境界,也许会出现无法预料的后果。   【你的法阵手段已经通天彻地,没必要一定突破法神境界吧】   衡玉摇头。   法阵手段的确厉害,但力量总有上限,比如她面对西瑞尔等城主时,只能布下困阵困住他们,却没有手段解决掉法神境界的人。   放逐之境即将成为众矢之的,她只有踏入法神境界才能保险。   衡玉重新闭上眼睛,再次试图突破法神境界。   半个月后,光明教廷上万军队在三大法神的带领下,兵临放逐之境。   风南城里,几个心腹魔导师凑在一起,一边讨论着如今的局势,一边等着衡玉突破法神境界出关。   他们这一方无人能压制法神,就算魔导师数量再多一倍,也注定讨不了好。   “如果城主今天还没办法突破法神,我们只能闯进她闭关的地方将她惊醒了。”   正在说话间,城主府上空的元素波动变得异常激烈,尤其是黑暗元素,压抑得好像天地在发怒。但那黑暗元素还没凝聚成形,就有一道穿着黑色长裙的身影出现在它下方,随意抬起手挥了挥——黑暗元素如同听到号令一样,缓缓散开,重新恢复平静。   衡玉从空中落到几个心腹魔导师面前。   晋升法神的境界虽然凶险,但在踏入这个境界后,她隐约间也有了几分神明的手段——某些时候能号令动光明元素和黑暗元素。   与神明相差的,大概是不会拥有神明那样悠久而漫长的寿命,而且每动用一次手段,都会遭到反噬,不仅损身,而且会削减她的寿命。   “恭喜城主大人突破法神。”几个魔导师激动行礼。   衡玉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随后她抬眼眺望远方,神色平静,语气从容。   “迎战吧,我要三大法神有来无回。”   放逐之境的军队早就做好出征的准备,号角吹响大军开拔,两方军队陷入惨烈厮杀。与此同时,天穹之上,衡玉用法阵开辟另外战场,对决修习光明魔法的三位法神。   法阵范围里的光明魔法始终在产生异动,不好掌控,这无异于削弱了三大法神的实力。一开始,三大法神以为这是法阵造成的,但当魔法攻击即将落在衡玉身上,却在即将接触到她的前一刻扭曲之后,一个活了上百年、精通无数史籍的光明大主教突然嘶声道:“这是……神明的手段?”   因为他这句话,另外两个法神的动作都慢了一瞬,下意识往光明大主教身上看过去。   他们的动作慢了,衡玉可没有停下来。她的魔法攻击狠狠落在三人身上,将三人击得各自吐血倒退。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异端啊!同修两种魔法,可以造就类似于神的存在吗……或者说,日后你就可以成神呢?”   “如果这样可以成神,那我侍奉的光明到底是什么……”这位光明大主教眼里出现些许茫然。   “伊诺克大主教!”   旁边两人吼了一声,然而已经迟了,一道凌厉无匹、具有高杀伤性的攻击落在伊诺克大主教身上。   半个小时后,这片被阵法笼罩的天地,只有一道穿着红色长裙的身影还安静站在原地。 第59章 禁欲的光明神13   三位法神有来无回,数万军队溃不成军。   这样的战绩传出去后,举世哗然。   光明教廷不少老顽固气得跳脚,即使是对上黑暗教廷,他们也不曾有过如此大的损失。   一个老者沙哑着声音道:“这有损我光明教廷的威仪,再给我召齐人马杀上放逐之境,我要用教廷铁骑踏平整个放逐之境,扬光明之威!”   “此事透着古怪,我等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立马派出人手去调查那个异端。五年前还是个不会魔法的人,五年后却踏入法神之境,更是在被围攻之下斩了三大法神,我要知道她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光明教廷跳脚之时,放逐之境却陷入狂欢。   吟游诗人歌颂着城主力压群雄的实力与举世无双的美貌,酒馆、街头对她的赞颂声不绝。   放逐之境创立上百年,不信奉光明神,不信奉黑暗神,被光明阵营与黑暗阵营所孤立。   但如今,这些毫无信仰的人,隐约有将他们的城主视为信仰的倾向。   困住八大城主将近一年后,衡玉再次出现在困阵里。   当她神色平静将自己的战绩道出来后,包括西瑞尔在内的八大城主全都选择向衡玉效忠,而那个被送往困阵的光明大主教难逃一死,以身殉了光明。   随后,衡玉开始命人加大力度操练军队,绘制法阵,囤积材料,不断积攒实力。   原本剑弩拔张的双方陷入诡异的对峙,恰如暴风雨前奏响的前奏。   半年时间就这样悄然过去。   这半年里,光明教廷派了好几支军队前来,但都是小规模行动,领队的只有魔导师修为,放逐之境这边也没有派出法神,双方对垒厮杀,衡玉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练兵。   一次两次还好,几次过后就很容易察觉出不妥来。   放逐之境其他人在担忧对方背地里是不是在准备什么秘密手段,还有人按捺不住,跑到衡玉面前询问。   “即使他们倾巢而出,有魄力把手里所有法神都集结过来攻打放逐之境,也无需担忧。”   衡玉沉吟道:“比起接下来的战役,我现在在考虑的是解决掉这些帝国皇室和教廷后,该如何让民众顺服。”   “用武力可以摧毁组织,民众心中对光明、对黑暗的信仰却无法摧毁。就算我们战胜了光明阵营、黑暗阵营,只要民众不认可我们,他们随时都会兴起反叛。”而这就和她的初衷相背离了。   她搞这么大的阵势出来,一是因为光明教廷和黑暗教廷容不下自己,二是因为看不顺眼这个道德崩坏的世界。所以并不介意在解决掉光明教廷和黑暗教廷时,多做一些什么。   手下不说话,只是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表示自己心中的敬仰。   放逐之境并非毫无信仰之地,这里的人是被光明与黑暗所抛弃的。   他们的城主大人,比起那高高在上的神明,更值得成为他们的信仰。   ——   “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那是……类似于神明的手段。”说话的人咽了咽口水,即使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但直到现在,他还是没能消化接受。   最先说话的人沉默了,许久之后,才有沙哑的声音继续响起,“果然是异端!光明神与黑暗神踪迹难觅,不会插手教廷的管理,那个异端却妄图建立规则,她必须要死!”   “以她的手段,即使是有多个法神围攻,也很难把她弄死。”   有人幽幽冷笑道:“近来神殿里供奉的光明神神像曾经传出剧烈波动。我们七大光明教廷可以一同祭祀光明神,请光明神留在教廷里的烙印复苏出手,干脆利落解决掉那个异端!”   消息很快传递出去。   十日后,光明教廷派出两万兵马,七大帝国各自派出一万兵马,一共九万兵马,由七位法神境界的光明大主教率领,兵压放逐之境。   这支军队里最让人瞩目的,是在军队中央有一尊两米多高的光明神神像,被法阵加持着,随着军队一起赶往放逐之境。   光明教廷丝毫不掩饰他们的举动,衡玉这里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她停下绘制阵法,用手帕擦了擦被弄脏的手,看向将此事禀告给自己的下属,“通知下去,备战吧。”   下属退下后,衡玉往沙发上一坐,回想着下属刚刚禀报的话。   九万大军出征,动用如此大规模的军队,很明显是存着彻底踏平放逐之境的心思。那么……已经有七大法神领队了,为什么还要把光明神神像也带来呢?   结合这半年来的种种,难道是光明教廷发现她身上的不妥,觉得法神前来也是送死,所以决定沟通光明神像中的神明烙印,召唤出光明神的一部分力量解决掉她?   衡玉失笑,走去继续绘制阵法。   ——   经历过这么多次大战,放逐之境的民众对于光明教廷的来袭已经不太在意。但这一次不同,光明教廷声势浩大,明显是想将放逐之境一网打尽。   一时之间,放逐之境的气氛很是沉闷,这些已经安分下来的人在家中擦拭着自己的兵器,打算如果形势不对,城主一声号令之下,他们这些非军队人马也要加入战局杀他个痛快。   终于,五日后,放逐之境百里之外的荒芜之地出现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当他们战列整齐出现在地平线那一端时,放逐之境修炼光明魔法的法师全都心有所感,抬头仰望东方。   那里有黎明将升,也有敌人来势汹汹。   当光明阵营的人马推进到距离风南城五十里时,再也动不了了。因为在前面静默着装备整齐的兵马,拦住了他们的路。   由光明与黑暗元素凝结成的王座悬浮于军队前方上空,衡玉坐于御座之上,与七大光明大主教对视。   “尔等若死,光明教廷也该名存实亡了。”   领头的光明大主教一头长发全部雪白,“这个世界容不下异端,送你轮回。”   “有什么手段就全都使出来吧。”衡玉漫不经心道,视线同时往他们后方扫去,倒是还认出一个熟人来——星落帝国那个少年将领卡特。   原著剧情从她离开星落帝国帝都那一刻起就终结了,衡玉缓缓移开眼睛。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光明神神像上。   手腕一抬,两种元素交融成黑白二色的神秘符文,无视上千米的距离,直接落在光明神神像上。   “放肆!”一位光明大主教怒喝,与身边的人联手挡下衡玉随手的这道攻击。   “你胆敢蔑视神明!”   【光明神还当过你的侍卫呢,若让这些人知道还不得气死。】   衡玉右手手肘撑着神座扶手,手掌拖着下巴,淡淡俯视下方。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轻蔑。   ——针对有如跳梁小丑一般的光明大主教。   领头的光明大主教深深看了她一眼,权衡着两者的实力差距,最后一把将颈上佩戴的十字坠项链震碎,闭上眼吟诵着古老的咒文。   其他几个光明大主教也是同样的动作。   而他们身后的九万余人马,俯下身子行起祭祀大礼,神情狂热。   整片天地间的光明元素逐渐浓郁起来,力压黑暗元素。那位于军队前方的光明神神像亮起耀眼的光芒,一道沧桑而充满威仪的气息在天地间弥漫开,恍若有神明踏着漫长岁月将神迹降临人间。   漫长的咒语之后,为首那个光明大主教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凄厉,“恳请光明神降落神辉,扬光明无上威望!”   “愿光明与我同在!”   吼完这两句话后,这个大主教的气息迅速萎靡下去,面无血色。但他神情狂热,抬头仰望苍穹之上。   在那里有一道金色虚影缓缓浮现。当他出现时天地似乎都塌了一半,光明元素跳跃欢雀,黑暗元素瑟瑟避退。   光明教廷虽不是由光明神创立,但它信仰光明神,因此在很多年前光明神曾经在神像里留下过烙印,如果光明教廷遇到难以匹敌的危险可以召唤出来对敌。   这些年,光明教廷从未召唤过这道烙印,如今为了对付衡玉终于选择动用。   光明神超脱法神境界,对方只是个拥有些许神明手段的伪神,一道烙印足以把对方解决掉了。   衡玉依旧是那副散漫的坐姿,与那道慢慢睁开眼睛的金色虚影对视,隐约能打量清楚的五官轮廓倒是没看出来哪里和帕特里克相像。   金色虚影的目光冰冷无情,飞快锁定衡玉身上,恍若看着蝼蚁。   它只是一道附着有神明力量的战斗烙印,而且是百年之前留下的,自然不可能会认识衡玉。   “伟大的光明神,请为我等解决掉对面的敌人!”为首的光明大主教跪在地上,恭声请求道。   金色虚影瞥了他一眼,知道是以他为首召唤出自己的。   自从出现以来,金色虚影第一次动了。他抬起手时整片天地间的光明元素都为他所号令,衡玉能察觉到她与光明元素的感应被切断大半。   衡玉缓缓从王座之上站起身,黑色长裙的裙摆随着肆虐的元素翻动,她抬起手开始号令黑暗元素。   “敢与皓月争辉。”那道金色虚影声音冰冷,并没有把衡玉的攻击放在心上。   “光明神在我面前也不敢说这番话,你不过只是一道留存百年的烙印罢了。”   说话之间,两道攻击凝聚成功,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狠狠撞击在一起。   有破空之声在衡玉耳边响起,她手腕微抬,掌心发出微微亮光,如果敌人到她面前,惊世大阵立马就能布下,但在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后,衡玉眉梢微扬,停下布阵的动作。   有一个人自身后将她抱住。   披着黑色斗篷、戴着鎏金面具的人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颤抖着道:“让我来出手吧。你再动用如此多的神明之力,会死掉的。”   衡玉体内凝聚的魔法之力恢复平静,随后,他那散漫的轻笑声在整片天地间响起。   “她说得对,你不过是一道留存百年的烙印罢了。”   他一抬手,光明与黑暗重归寂静。   “消散吧。”   他指着那道金色虚影,金色虚影泯灭无踪。 第60章 禁欲的光明神14   不是神明却像神明一样号令元素之力,旁人只看到她举手投足的轻描淡写,帕特里克在抱着她时却能感受到她体内不停翻涌的气血。   那是被魔法反噬所造成的伤害。   他什么都想出来了,所以在察觉到光明神留在神像里的烙印被人唤醒时,不顾还没有彻底恢复圆满,直接强行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穿透虚空来到她身边,挥退那道烙印。   那道烙印有光明神一成的实力,以她的实力不是不能对抗,但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这个有些恶劣又让人心动的女人应该身负荣光,却绝对不能以如此大的代价为前提。   衡玉笑了下,抬手把玩自己的头发,“也成,就交给你了。我原本还在担心后续要如何让民众信服我,既然你来了,那一切就很方便了。”   民众敬仰光明教廷的人,是因为他们自称为光明神在人世间的行走。民众信仰的是真正的神明,但如果这位神明不再选择光明教廷作为他在世间的代言人,那么光明教廷就什么都不是了。   帕特里克点头,冷冷看向下方的光明大主教等人,冰冷无情的声音响彻整片天地。   “意图踏平放逐之境,到底是为了古籍所载,还是因为她威胁了教廷和皇室的存在?”   “汝……汝乃何人?”为首的光明大主教神色惶恐。   他从上方那个面具人身上,察觉到了属于神明的冰冷而圣洁的气息。与光明神的烙印同出一源。   最可怕的是,如此强大的攻击,被他一抬手就磨灭;如此强大的烙印,因为他随手一指就烟消云散。   眼前人的身份似乎呼之欲出了。但光明大主教宁可自己猜错了,宁可他是一个实力更加高深的异端。因为那个猜测实在太糟糕了,足以将整个光明教廷打入地狱。   “你们刚刚不就在唤我名讳吗?”帕特里克轻笑,依旧是那副从容疏离的模样。在觉醒了记忆和力量后,属于帕特里克的敏感和些许自卑在他身上已经寻不到痕迹,气度渊雅端贵。   “哐啦哐啦。”   兵器落地的声音不绝,很快整个天地都充斥着这一道刺耳的声音。在第一个人开始丢弃武器后,这九万大军里不断有人丢弃掉手中的武器,随后连忙跪倒于地。   他们这些信徒,怎么可能对光明神举起屠刀。   “恭迎光明神大人降临世间!”   “愿光明与我等同在!”   “光明永存!”   此起彼伏的狂热呼声,成功让几位大主教和领兵的各大皇室将领们变了脸色。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光明与其是一种信仰,不如说是一种控制民众的武器。这原本对他们极端有利,现在却是一柄反刃的剑,刺向了他们。   “你们自诩为光明在世间的行走,但这千年以来,贵族之间伦理丧尽,光明教廷自称光明无所不在、普照世间,里面的人却极尽肮脏淫秽之事。”   “听我号令,你们可以去死了。”   帕特里克冷着声音抬起手,元素之力从七位光明大主教身边剥夺,无论他们施展什么手段,这七位大主教发现,他们已经无法沟通光明元素——那么他们这一身惊天动地的手段就没有任何用武之地了。   处于法神境界上,却与凡人无异。   帕特里克放下右手,那只精致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被他重新藏在了黑袍之下。   那九万军队里,不少人还在狂热跪着,欣喜于自己居然看到神迹降世。也有人在心惊局势的变幻莫测,想要服从光明神的号令把那几位拔去了利爪的大主教杀死,却又担忧于对方以往的威势和地位。   但很快,就有人放下顾虑开始行动。   不知从哪里抛出来的魔法攻击在七位大主教身边炸开,那来自魔导师的最强一击,哪里是现在的他们能抵挡的,七人连一声惨叫都没有,直接以身殉了光明。   七大法神没有之后,衡玉就不再需要动用那股属于神明的力量。帕特里克松开她,后退一步,即使已经恢复了记忆,他还是像当初一样安静站在她一步之后,看着她施展作为。   衡玉袖袍一挥,直接落在放逐之境军队前方。   此时,放逐之境自己人看着衡玉的眼神也不太对劲。   他们不信奉光明,不会对这位突然出现的光明神流露出什么狂热姿态。他们真正激动的是自己城主太牛逼了!把一位无情无欲高高在上的神明都撩拨得动了心,这一仗原以为是一场硬仗,结果除了开头像那么一回事,过程发展比以前的任何一场战役都要简单。   不愧是他们的城主!   和衡玉比较熟的一些心腹想要凑过来冲衡玉挤眉弄眼,但瞥了一眼衡玉身后那身着黑袍戴着鎏金面具的人,这些心腹觉得彼此之间挤眉弄眼也够了。   “不趁着对方病解决掉他们,你们当出来打仗是来玩吗?”衡玉似笑非笑瞥了那些挤眉弄眼的心腹一眼,语气轻飘飘的。   几个心腹心头一凛,连忙板正脸上的神色,看上去一个比一个充满威仪。   跟衡玉最久的魔导师奥斯蒙端着那张国字脸道:“如今对方心已乱,大多数士兵只有中级法师、高级法师实力,这些人对光明神的信仰毋庸置疑,在我看来,只要把那些领头的解决掉就好了,其他的士兵暂时困住,过段时间局势安定下来再把他们放回家去。”   奥斯蒙能在一转念间就把后续的安排想好了,不得不说他的求生欲很是顽强旺盛。   “这倒是。”   “我颇为认同奥斯蒙的建议。”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些行动啊!”   求生欲高的不只有他一个人。   心腹们在一瞬间完成友好的交流,一个个好像屁股后面着火一样,眨眼间就溜得看不到人影了。   现在的场面已经不再需要法神撑场,西瑞尔等三位法神隔着一段距离向衡玉行礼,转而往身后的风南城赶回去。   衡玉和帕特里克也脱离战场,慢悠悠往风南城方向赶回去。   “看来你的属下对你的恶劣也深有体会。”帕特里克突然轻笑道,起了个话题,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谧。   “也还好,只是谁撞在我手里,谁就需要像陀螺一样打转忙上好几个月而已,这都是在锻炼他们。”   帕特里克失笑。   是在锻炼啊,就是滋味不那么美妙。   “你怎么还戴着面具?”   说到这个话题,帕特里克抿了抿唇,“只是觉得你可能会看不习惯我现在的长相。”   他原来的长相就足够精致,觉醒了神性后容貌有了加成,虽不会显女气,却过分精致了。   帕特里克在穿梭虚空时抽空召唤了水镜照了照自己的脸,然后瞬间就黑了脸,连忙寻出鎏金面具给自己戴上。   衡玉停下脚步转过身,手指搭在了面具边缘,动作快到帕特里克都反应不过来。   寻常人哪里能无声无息接近光明神,不过是帕特里克从头到尾都亲近她,他周身的光明元素不排斥她的举动,便没有把她的举动迅速传达给他。   鎏金面具被人轻轻摘下来,暴露在空气中的脸恍若是神明的恩赐。   不对,他本就是神明,得天地恩赐,就连这张脸都仿佛掠尽世间半数风采。   衡玉摸着下巴,“我突然有些好奇黑暗神的长相了。”   帕特里克黑了脸。   “你是金发金眸,黑暗神是黑发黑眸吗?”   帕特里克磨了磨后槽牙,“是的。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衡玉偏头看过去。   帕特里克对上她的视线,轻叹一声,“一百年前就该下手更狠一些把黑暗神解决掉,现在因为他,你此世寿命有损,更无法再往前进一步。”   衡玉摇头,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无论在哪个世界,她所求都是逍遥自在、洒脱无拘,唯有刀柄握于自己手中、她成为这个世界最强一列存在才能安心。   法神境界已经在她面前,踏过去只差一层玻璃纸,那就顺其自然踏过去。   仅此而已。   帕特里克又不说话了,他沉默着与她并肩走着,接近风南城时,帕特里克才另外起了一个话题,勾起唇角笑道:“到风南城了,我想去看看你的领地。”   看看她到底把自己的领地打理得有多好,才会让光明教廷如此惶恐,与七大皇室联手将神明烙印请出,只为了解决掉她。   衡玉抬手示意,邀请帕特里克进城。   他们进城时没有惊动城门的侍卫,将一身浩瀚渊深的魔力全部收敛到体内,脸上各自戴了面具遮住出众得过分的容貌,在风南城的街头小巷走着。   帕特里克兴起,还去了酒馆里与人闲聊,话里话外打听着酒馆里的工作人员和客人对他们城主的印象。衡玉坐在旁边,惬意听了一堆夸奖自己的华美辞藻。   随后两人在街头闲逛时,居然发现风南城中央广场上围起一大片空地,有一块白色巨石矗立在上面,而一个年老的雕刻家正在细细雕刻着这块巨石。   一问之下才听说这巨石要雕刻的是他们城主的神像。   负责在旁边守卫的侍卫看衡玉两人气质出众,戴着面具虽有些奇怪,但也不怕他们在风南城里闹事。   现在谁还敢在闹事,这不是在找死吗。   在听到衡玉的问题后,侍卫明显热情了很多,噼里啪啦又说了一大堆。   “光明神、黑暗神都有神像,在放逐之境城主与神明地位等同,理应也有一个神像。这都是几位大人的意思,听说其他城池也在做了,打算等做成之后给城主大人一个惊喜。”   如果不是见天色晚了,他也该回去吃饭,这个侍卫能把一堆道听途说不管真假,反正都是在吹嘘城主举世难寻的美貌和天赋的故事告诉衡玉和帕特里克。   两人与侍卫告辞后,帕特里克说道:“能感受到信仰之力吗?”   “隐约能感受到一些。”当这些人真心敬仰她时,那些强大的念力就会汇聚起来,形成一种信仰之力。这对神明来说虽然无甚大用,却能保证他们不堕劫,在转世时能顺利回归神明之位。   “等刚刚的战役传开后,应该就能明显感受到了。”   两人走到广场边缘,就看到一个落魄的吟游诗人站在阶梯上,深情歌颂着衡玉。   这时候夕阳余晖已经洒满整个广场,人们来来往往,没有投注太多的注意力到这位浪漫的吟游诗人身上。   衡玉停下脚步,安静听着他的讴歌。当吟游诗人睁开眼睛,看到衡玉和帕特里克后,对两个人笑道:“城主为你我赐福。”   说完,他挥了挥手,转身没入人流之中。   “大战应该已经结束了,我们回去城主府吧。”衡玉对帕特里克道。   有了帕特里克先前的举动,几位领兵的魔导师大获全胜,那九万士兵暂时被困留于那片荒漠之中,领兵的将领和光明教廷的高层基本都被解决掉了。   效忠于城主这么久,亲眼见证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些魔导师们对于城主想要做的事情早已了然于心,所以也在努力为她扫清障碍。   这一战本就是举世关注,消息传扬开后,举世哗然。尤其是光明阵营的人。   那些普通民众一脸懵逼,不是说那个放逐之境的城主是异端吗,会威胁到光明的存在吗,现在他们所信奉的神明都在那位城主身边,这样的人会威胁到光明的存在!   帕特里克说过的话也传开了,除了最开始那两句“皓月”的情话。   他那句“意图踏平放逐之境,到底是为了古籍所载,还是因为她威胁了教廷和皇室的存在”简直是把威力极其强大的无形之剑,直接把光明教廷存在千年的威望彻底扫落到尘埃里。   于是信奉光明神殿多年、对光明神有着坚定信仰的民众暴怒了,他们组织起来,冲击向光明教廷,甚至堵住一些贵族出行的必经之路,就连各大皇室的古堡前都围满了人。   黑暗阵营的人则在作壁上观。黑暗教廷的人一边警惕着放逐之境接下来的举动,一边毫不吝啬嘲笑自己的最大对手光明教廷。   然而,衡玉的下一步举动并非大肆用兵。   这片大陆如此浩瀚,比蓝星的面积还要大上许多,就算她当真以大魄力建立了一个强大而一统的国家,这些人的信仰不统一,当她离开之后,又有谁能坐上她的位置君临天下。   帕特里克是神明,虽然拥有漫长而悠久的寿命,以他的性子却做不了这人间帝王。   所以,衡玉不打算再轻易动兵,而是从最根源重塑这个世界的规矩,引领这个世界的思想改革。   思想会成为一把利器,会有无数人从思想中汲取到力量,最终建立出他们心仪的帝国来。   这一切衡玉未必能看到,但她能想象到,所以不介意为这样的未来打下一个基础。   于是在放逐之境修整多日,彻底恢复了元气后,那九万士兵被放回他们各自的老家,随着他们一同离开的还有携带着各式法阵的放逐之境士兵们。   这些士兵要在整个大陆所有城池布下法阵,推行起放逐之境的规矩,就连黑暗阵营也不例外。   至于那些皇室、教廷是怎么想的不重要。但有不服,大军压阵,铁血镇压,无论是哪个帝国、哪个教廷。   放逐之境的人就是如此有底气。   如果黑暗神因此事露面,帕特里克绝不介意和他再打上一架。   与此同时,衡玉的神像耗时半年之久终于完工,矗立在放逐之境九大城池的中央广场上,受到来来往往的人仰望。   神像落成时,衡玉没有露面,但她待在城主府里,隔着一条街道的距离都能听到民众的狂欢声。   紧闭的书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身黑色劲装的帕特里克从外面走进来,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听着那欢呼声。   又过半年,那二十多条规矩彻底在整个大陆生根。   曾经,光明教廷、皇室、贵族把持了这个世界上大半的修炼资源。最好的魔法修炼书籍、剑术修炼书籍、辅助修炼的材料都在他们的手里。底层民众想要出头,想要修炼好,只能向他们三方势力中的某一方投效。   就连帕特里克有着如此高的光明亲和力,在没有进入皇宫成为侍卫之前,因为寻不到一本好的魔法修炼书籍,他十六岁时魔法等级才堪堪突破中级法师。   而皇室里光明亲和力一般的人,靠着高深的修炼书籍和辅助修炼的材料,在他的年纪都快要突破高级法师了。   以前他们被愚弄,被教廷用信仰的幌子所蒙骗,但现在这些规矩开始实施,好的魔法修炼书籍从放逐之境流传出来,给了底层百姓一个相对不错的修炼条件后,陆陆续续有人开始反抗了。   贵族生活条件奢靡荒淫无度,早有人深受其迫害,对他们不满很久了。一开始这些反抗只是针对某个贵族,后来开始裹挟到皇室和教廷。   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存在,都被拉下了神坛,要为往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各个国家开始爆发起义。   而实力极为强大的放逐之境对这一切却很少出手,更多时候是在旁观局势的发展演变。   革命都需要经历血与火的镇痛,这是通往胜利的必经之路。   很多年后,这片大陆的势力重新洗牌,很多个崭新而强大的国家出现,将那些腐朽的帝国取而代之。   而衡玉已经离开放逐之境城主的位置。往后放逐之境出现过很多任城主,他们中不乏有惊才绝艳之辈,但放逐之境的民众称呼这些城主时都会在前面加上他们的名字。   能以“城主”二字简单代称的,只有衡玉。她的神像永远立于放逐之境的中央广场上,甚至很多帝国的中央广场也矗立着她的神像,为后世无数人追忆神往。   ——   凯撒帝国是新兴的帝国,如今的年轻陛下推翻星落帝国的统治,在星落帝国的基础上重新创立这个帝国。   这里是克里斯蒂城主的诞生之地,经常有人怀着朝圣之心前来,因此凯撒帝国的中心广场经常会有很多吟游诗人。   从酒馆里出来,拐了个弯就是中心广场。   “……王座之上罪火缭绕,光明黑暗交织共存,少女踏着荆棘血泪,怀着勇士无畏之心,登临世间无冕王座,叫神明为她而倾倒……”   吟游诗人那沙哑而优美的曲调传到帕特里克耳里。   他牵着衡玉的手,与她安静站在原地听完吟游诗人的歌声。   素来温热的手此时一片冰冷,女子周身弥漫开的光芒比帕特里克这个光明神还要浓郁。   她将身化光明。 第61章 番外   帕特里克从小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   穿着最破旧的衣服,吃着最难以下咽的食物,唯独一张脸出彩到不应该是他这个身份的人拥有的。   从很小开始,帕特里克就能察觉到周围的恶意,学会了隐藏自己过分出众的容貌。   他还记得自己六岁那年,听说光明教廷的大主教要在中央广场赐福,于是兴冲冲跑去中央广场,等着光明教廷的车马出现。   “小乞丐,快滚开别挡道,就你这样的也配看光明大主教!”身边的中年男人恶狠狠推了他一把,抱着自己五六岁的女儿站在他的位置上。   小女孩靠在男人怀里,兴奋指着热闹的人群,童言无忌询问着有关光明教廷的一切。   帕特里克倒在地上,他身边的人下意识往旁边退开,仿佛他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一旦被他碰到自己就要讨不了好。   帕特里克被撞倒在地,手肘蹭破了一些,原本就质量不好的裤腿被石子一划,裂开一道大口子,他的皮肤也被划破,渗出些许血迹来。   他缓慢站起身,原先的兴奋沉入谷底。小心翼翼避开人群,帕特里克走到墙角里,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听着外面的热闹喧嚣以及那些人对光明教廷的讴歌。   如果他也加入光明教廷,是不是那些人就不会避他如蛇蝎了?   年纪幼小的帕特里克如此想着。   后来,帕特里克大了些,他开始明白如果要取得别人的尊重,不一定就要加入光明教廷,只需要拥有着实力就好。   于是为了强大,帕特里克开始寻找机会修炼,可他只能找到最普通的魔法书籍和剑法书籍。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修炼,他十六岁时才勉强踏入中级法师境界,如果没有好的资源,他要如何才能取得别人的尊重,不再需要自卑敏感。   所以在艾瑞老爹过来问自己要不要加入皇室侍卫队时,帕特里克同意了,即使代价是五年之内他工资的三分之二要交给艾瑞老爹。   进入侍卫队第一天,帕特里克就莫名其妙被大公主击伤,后来伤刚好了,又稀里糊涂被带去三公主克里斯蒂的古堡。和他一起的还有另外二十九个人。   而三公主克里斯蒂会从中选出十个人加入她的贴身侍卫队。   无疑,加入公主的贴身侍卫队能得到的待遇肯定比当一个普通侍卫要强。对于这一点帕特里克是心动的。   但三十个人走在路上时,他听到自己前面的两个年轻人在兴致勃勃讨论着大公主和二公主的淫乱,讨论着三公主出众的美貌,帕特里克又觉得皇室的公主兴许都是如此,便打消了加入公主侍卫队的念头。   在她已经离开很久后,帕特里克还能想起对她的第一印象。   ——身穿黑色复古长裙,戴着黑色蕾丝礼帽和蕾丝手套,唇色极艳,过分风情,因为刚从罂丽花花圃里走出来,身上带着罂丽花的冷香。   罂丽花在星落帝国极为少见,帕特里克一直清楚记着这种清冷的香味。   她抬起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将他的下巴抬起来,最开始时帕特里克觉得她的眼神里全是冷漠的打量,后来回想,才发现她的眼里全是温柔到让他想念的笑意。   他当时并不想留在公主古堡,可没想到还是以另外的方式留在了克里斯蒂的古堡里,更没想到自己越来越注意她。   但他后来想想,又觉得那时候的自己会注意到她,实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等到属于光明神的记忆开始一点点恢复,他与她的羁绊也越来越深。在消失的五年里,他全靠着与她两个月的相处回忆来熬过痛苦。   当他出关再次来到她面前时,已经不再是那个敏感而自卑的少年,已经成为一位高贵的神明,但在抱她入怀中时,帕特里克全身都抑制不住想要颤抖。   ——他能感觉到她的寿命有损。   神明的寿命漫长,以前是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对她是什么感情,也许那并非是纯粹的爱慕,毕竟他存在千年,始终没学过怎么爱一个人。   但他确定的是,遇到她之后他的生命被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若她离开,他是不是只能靠着回忆抵御漫长岁月了。   帕特里克压下心底的忧虑,沉默不语。   之后的很多年里,她一直在解锢千年来加诸民众身上的思想,然后静静看着那些受到新思想影响的人开始站起来,推翻贵族、推翻帝国,甚至将原本藏污纳垢的教廷也改造成一个纯粹的信仰光明/黑暗的地方。   跟在她身边时,帕特里克也陪着她一起关注这些事情。   在以前,神明寿命悠久漫长,他习惯了孤寂,又因为成神之路必须斩断感情受尽磨难,所以他对于人类并不算喜欢,自然不会去关注他们的悲喜哀怒。   在听到他的话后,她笑着说:“那试着了解了解吧。”   他应该认识更多人,体悟到更多美好,即使她不在了,眼前的人也能悠哉悠哉度过漫长岁月。   知道他的顾虑与不乐意,她抬起手勾了勾他的尾指,“我陪着你。”   到嘴的拒绝便咽下了。   放逐之境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她果然把城主之位交给奥斯蒙,与他在大陆里游历。   这些年里,他看到很多生活苦难的孩子,也收到很多善意。神明上千年的记忆值得回忆的事情远不如这短短数十载光阴。   他曾经觉得她离开之后,他的人生会重新变回一潭死水,但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打破了神明冰冷的宿命。   当她离开一段时间后,帕特里克还是按照两人的习惯周游各国,在酒馆里听着旁边人的闲聊,在中央广场瞧见吟游诗人时,也会下意识停下脚步,听吟游诗人歌颂着这片大陆的神奇,偶尔听到吟游诗人歌颂的人是自己或者她时,帕特里克会忍不住笑起来,留下一些钱然后从容转身离开。   她离开了,却好像从未曾离开过。   很多年后,帕特里克坐在中央广场台阶之上,懒懒听着吟游诗人的歌声。   他的对面走来一个黑发黑眸的青年人。   青年人身上带着一种神秘内敛的气质,五官同样精致,但帕特里克认真打量他几眼,还是觉得自己长得更好些。   帕特里克冲青年人友好笑了一下,“你来找我?”   黑暗神静静打量他几眼,“你变了。以前的你可不会这么无聊,还来听凡人歌颂。”   “你特意来见我就是为了说这番话吗?”帕特里克依旧是一副平静的模样,仿佛两人是个并不算很熟悉的朋友,而非生死之敌。   “我苏醒后就听说了你和克里斯蒂的事情,想来看看你是否自艾自怨。”   “那真是遗憾,没能让你看到期待的一幕。”帕特里克又笑了一下,站起身冲黑暗神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他越来越爱笑了,对于过往的对手,如果黑暗神不刻意激怒他,帕特里克也懒得再与他展开生死大战。   比起大战一场,他更喜欢回去泡一壶茶水,悠闲翻看一本书打发时间。   靠近街角时,一个衣衫破旧的男孩子埋头冲过来,撞到帕特里克身上。他抬起头,看到帕特里克那华美的衣服后,吓得连忙道歉。   帕特里克笑着摆手,示意没关系。   又走了几步,他看到有个小姑娘在卖新开的罂丽花,闻着熟悉的冷香,帕特里克便将整个篮子的花都买了下来,打算摆在房间窗台。   黑暗神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   原来冰冷无情高高在上的光明神,也能露出这么温柔的笑容。   他看似形单影只,但只有与他相同宿命的黑暗神才知道,他其实是不寂寞的。   属于神明的冰冷宿命早已被人打破。 第62章 犯罪侧写师1   戴着一副反光眼镜的语文老师腆着小肚子,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偶尔为了吸引底下同学的注意力,还用力敲了敲黑板。   教室倒数第二排靠窗位置,桌面上各科课本和辅导书高高垒起。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戴着蓝牙耳机,及肩披散下来的头发挡住她的耳朵,手机就摆在桌面上。   此时,手机正在播放一段新闻视频,耳机里传来主持人沉稳的声音。   “国际犯罪集团KTS再次在A国犯下惊天大案,这个集团已经成立将近二十年,极为猖獗,在美国、华国等多个国家流窜作案……”   衡玉睁开眼睛时忍不住抬手抹了把脸。脸上有些黏意,这具身体刚刚哭过。   手机上的短视频已经播放到尾声,衡玉把手机合上,摘下左耳佩戴的蓝牙耳机,瞥了上方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老师一眼,轻轻闭上眼,开始接收这个世界的记忆和剧情。   很显然,这一回她来到了现代世界。   原身安衡玉是孤儿,出身在一个警察世家,从爷爷到爸爸妈妈都是警察,爷爷当年一路做到个小领导,爸爸则是D市市刑警支队的骨干警察,妈妈在生了她之后就转去做了文职。   这个家庭一开始很圆满,原身五岁那年,一个在国外非常嚣张、涉猎多个领域的国际犯罪集团进入华国,尤其在D市活动极为猖獗。当时为了打击这个国际犯罪集团,市刑警支队派出她爸当卧底潜伏其中。   一切都很顺利,但在潜伏两年即将收网时,原身爸爸和妈妈开车打算去隔壁市时在高速路上出了车祸,不治身亡。这一起车祸像是意外,但市刑警支队总怀疑背后有那个犯罪集团的影子在,因为之后市刑警支队打算收网将犯罪集团的人捉拿时,之前得到的一切线索全都废掉了。   因为没有线索,两个警察被定性为意外身亡,而不是因公殉职。   原身的爷爷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得知消息更是一夜间老了很多。因为家里没有了血缘近的亲人,原身爷爷在临终前把原身托付给他的战友,也就是原身的干爷爷。   温家家境很好,因为她干爷爷温泰宁家只有一个刚出生的孙子温庭,对于原身的到来温家所有人都很欢迎。   这些年原身一直在她干爷爷家长大。   按照原剧情,她在高考后会以不错的成绩考进华国数一数二的大学,在大学里主修心理学专业,随后攻读犯罪心理学,毕业后进入D市刑警大队实习,向着成为犯罪侧写师的目标努力。   刚从警察学校毕业的女主宋松灵也进入市刑警大队实习,她的性格大大咧咧有些冒失,和原身严谨的性格恰好完全相反。   警局本就阳盛阴衰,宋松灵长得乖巧活泼,比起冷冰冰的原身要受欢迎许多。   宋松灵还在实习期,刑警大队的人对她都很宽容,偶尔有些冒失出了小意外大家都不会计较。另一边,原身的师父则对她要求很高。   两人虽然是同期实习生,但宋松灵不喜欢冷冰冰的原身,很少主动和原身交流。   原身从小到大的目标都是成为最优秀的犯罪侧写师,要将那个依旧猖獗的国际犯罪集团打击掉,所以原身每天都在很努力汲取知识,也不乐意浪费时间在人际关系上。   实习期过去,两人都从实习生转正。   宋松灵遇到男主,开始边工作边甜甜谈起恋爱。原身则很快成长起来,独当一面,出师独自侧写。   一次,D大发生一起连环杀人案,因为性质极其恶劣,上面只给了五天的期限要求市刑警大队破案。那段时间原身的师父正巧回了老家,这个案子由原身负责侧写。   原身的弟弟温庭就在D大里上学,原身在忙着侧写时,不忘记给温庭打电话,提醒他这段时间里要注意安全,在那个隐藏在D大的凶手还没落网之前,一定不能单独行动。   之后,凭着侧写,原身将目标锁定在D大一个保安身上。   市刑警大队要实行抓捕时,因为宋松灵大大咧咧,被那个保安的儿子套话,以至于那个保安发现自己暴露之后,直接抓了一个人质威胁警方,而且他待着的教室里安装有定时炸弹。   这个人质就是温庭。   警察的营救出了意外,温庭死了。   营救行动总不能保证完全成功,原身和温家人都能理解这一点,可这个抓捕行动本不该失手,就因为宋松灵大大咧咧口无遮拦,连这种秘密行动都能被别人套话,才导致了后续种种。   所以原身和温家人怎么可能不怒不恨!   然而,宋松灵家境好,她男朋友背景更加强大,这次事件宋松灵做了公开检讨后就过去了,依旧待在市刑警大队里。她摆出一副委屈无辜的模样,这件事风头过去之后,她依旧还是像以前那样受欢迎。   原身愤怒却无力,她的性子越来越冷,平时除了做侧写,从不和那些同事多交流一句话。如果不是市刑警大队最有可能接触到那个国际犯罪集团的案子,原身是不可能还留在这里的。   一年后,那个国际犯罪集团再次在D市活动。   得知这个消息后,原身无比积极参与进案子里,警局里有不少她爸爸的同事,自然不会阻拦她。最后原身因为主动参与追击犯人,发生意外因公殉职,时年二十六岁。   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温爷爷、温爸爸还有温妈妈大受打击,本就身体虚弱的温爷爷缠绵病榻多日,撒手人寰。   她死后不久宋松灵嫁入豪门,一生顺遂。   ——   衡玉现在来到的时间节点,原身刚进入高三,正在为高考做冲刺准备。   原身上课素来认真,刚刚会不顾上课把手机拿出来,是因为温庭给她转了一个新闻,上面提到的正是她父亲卧底的KTS犯罪集团。   【温庭:姐……你还好吧】   【温庭:你是不是在上课,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温庭:你没在看手机吗】   前面两条是十分钟前发来的,最后一条是刚刚发过来的。   温庭比她小了五岁,在家里最听她这个姐姐的话。现在刚上初一,进入叛逆期,即使学校明令禁止不给初中生带手机,他也偷偷带了进去,家里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见他不会沉迷手机也就随他了。   衡玉随手回了句消息告知自己没事,就把手机放进抽屉里,抽出一本化学书开始翻看起来。   她在很多个世界里穿过,拿过省高考状元,虽然很久没有碰课本,但她记忆力素来很好,经过刻意的训练后,虽然没有到过目不忘,但也不差什么了。   如今快速翻看课本,很快就从尘封的记忆里找回对高中知识的熟悉。   当衡玉把手上的课本翻看一小半后,下课铃声响起,语文老师挥挥手,发出一声美妙的“下课”后,教室里哗啦啦趴下一大片人。   是真的累啊,他们的高中是市重点高中一中,虽然班级不是尖子班,老师们讲课的内容却是没什么差别的。   高三一开学,学生还没从放假状态缓过来,老师却已经进入高三复习阶段模式。   衡玉依旧在翻看课本,她右手边的男生顾向文听到哗啦啦翻书的动静,懒懒睁了一只眼,就瞧见衡玉正在飞快扫视课本,只停了十几秒,又翻过去一页,那模样不像是在复习,倒像是在单纯翻书。   “啪”,一道不算重的声音响起,衡玉把高一上册的化学课本合上,从那堆摞得高高的书本里抽出高一下册的化学课本,继续刚刚翻书的节奏。   顾向文看了片刻,觉得对方应该是在找什么遗漏的知识点,于是坦然趴台睡得香甜,一觉睡醒时讲台上已经换了年级里有名的灭绝师太在讲解物理。   他抬头看了眼时钟,发现已经上课快三十分钟了。   顾向文连忙从桌子上爬起来,抽出物理辅导书摊开,正准备认真听讲时,他的眼角余光扫到旁边的衡玉合上了高三下学期的化学课本,转而拿起她桌面上放着的《犯罪心理分析》阅读起来。   顾向文:???   班上最勤奋学习的学霸今天很不对劲啊。   上一节课玩手机看视频,这一节课看起了课外书。   很好,他就享受这种别人在玩耍自己却在学习的乐趣。顾向文收回目光,开始认真听讲。   衡玉没有理会旁边人的打量,自顾自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她坐在靠窗台的地方,阳光有些懒洋洋的洒在她身上,好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金光。 第63章 犯罪侧写师2   今天就是星期五,一直熬到下午,衡玉还在教室里收拾东西,温庭已经蹦着来到她面前。   市一中分为初中部和高中部,温庭就在初中部上学。不过初中部和高中部不同,市一中的初中部学生多数是走读,高中部全部是住宿。   “姐,我们回家吧,妈今天说要给你做大餐让你补一补。”温庭只有十一岁,但已经开始抽条,比衡玉还高了一些。   他肩膀上背着自己的书包,瞧见衡玉收拾好,殷勤地把衡玉的书包往自己手里一提,嚷着自己饿死了,催促衡玉快些走出教室,温爸爸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   衡玉一只手插兜,慢悠悠跟着温庭。   温爷爷和她爷爷是战友,退役之后做起生意,现在温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在D市还算有些名气。   两人走出校门口,找到温爸爸的车后温庭把车门拉开,让衡玉先上车,他才跟着上去,顺手把门关上。   “高三的学习节奏还适应吗?”温爸爸点了首舒缓的音乐,启动车子后分出几分心神和衡玉闲聊。   衡玉回道:“和以前没什么区别,现在还在复习以前学过的东西,就是试卷和作业多了些。”   温庭扁嘴,“爸你偏心,你怎么不问问我适不适应初一的生活节奏!”   开着车的温爸爸抬头,从后视镜那里瞟了温庭一眼,“你每天回到家都要念叨上一两个小时,我还用问吗。”他们想了解的,不想了解的,温庭全部都倒豆子一样说完了,谁还有那个闲情去问。   养儿子就是要简单粗暴点,防止他瞪鼻子上眼的。   温家住的不是别墅,但住的小区也算富人区,把上下两层打通,住处很宽裕。   温爷爷以前当兵时留有暗伤,自从把公司交给温爸爸后就没再管过公司的事,一心养生,所以身体还算是硬朗。他坐在沙发上翻看报纸,听到开门的动静抬头一看,先是见到温庭那张脸,脸上没什么表情。   当看到衡玉跟在温庭后面走进来时,温爷爷脸上露出笑容来,冲衡玉招手,“玉儿回来啦,快来爷爷这里,跟爷爷说说高三生活感觉怎么样。”   温家人是真的把她当家人。两家是世交,衡玉爸爸和温爸爸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十分铁,后来两个人先后成亲,衡玉还没出生就多了一个干爷爷、一个干爸爸、一个干妈妈。   后来到了温家,温家只有温庭一个男孩子,从小调皮捣蛋,还意外黏着衡玉,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衡玉虽然没有改姓,但彼此都视对方为亲人。   吃过饭在客厅里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衡玉要报考哪一所大学。   “我打算出国攻读心理学和犯罪心理学,学成回国当个犯罪侧写师。”这么多世,她还没专门学过心理学,更何况这具身体父母的死因很有可能和国际犯罪集团有关系。   温家人是知道衡玉想要学心理学专业,以后当个犯罪侧写师的,从小到大,她一直有个心结在那里,只是没有想到衡玉打算出国。   关于这一点,衡玉轻声解释道:“国内的犯罪心理学还刚起步,一起都在摸索,而国外的犯罪心理学相对成熟。既然打算要学,自然要选更专业的学校,跟着更专业的老师。”   不仅是犯罪心理学专业,包括犯罪侧写师这个职业,国内也是近几年才开始出现的,只有市刑警大队才会配备有犯罪侧写师,再往下一级的部门就不会专门配备了。   犯罪侧写师需要根据犯人的犯罪行为,推测出他在犯罪时的心理状态,从而进一步推测出他的年龄、性别、职业、性格特征,甚至是他的家庭情况等。   通过犯罪侧写师的侧写,为警方提供一个侦查方向,缩小侦查范围,从而能减少侦查的时间。[注]   可以说,这个职业很依赖于侧写师个人专业素养,如果侧写师的专业素养不到位,侧写出现很大的偏差,反而会增加警方侦查的难度。   温爷爷第一个举手赞同,因为从几年前国内出现这个职业开始,衡玉就一直想要当犯罪侧写师,温爷爷特意了解过,虽然舍不得软乎乎的孙女一个人跑去国外留学,但他还是尊重衡玉的决定。   这个孙女儿年纪不大,主意却正。   第二个举手赞同的却是最黏着她的温庭。而温爸温妈那里也没了意见。   得到全家人的同意,衡玉就开始着手准备申请国外的大学,同时趁着假期翻看起书架上那好几排心理学书籍。   等到第二个周末回家时,衡玉结合书籍上的专业知识和自己的一些想法,写了两篇论文——《论侧写性虐罪犯家庭背景》和《论天生反社会人格》。   她写得不算很深入,但里面提到的一些理论很有新意,凭借这两篇论文要拿到国外大学的offer并不算难。   温庭端着水果盘走进来,凑到衡玉身边,把水果盘坐下,自己拿起一块已经切好的苹果吃着,瞧了一眼衡玉的电脑屏幕,就看到满屏的英文。   “你在写什么啊,英语作文?”   “在写申请大学的论文。”衡玉随口回了一句。   看她在做正事,温庭提醒一句“你记得吃水果,这可都是我洗的我切的”,就不再打扰她,轻轻走出去把房门合上。   “玉儿吃水果了吗?”温妈妈敷着面膜坐在沙发上,瞧见这狗都嫌的儿子,不由问了一句。   温庭撇了撇嘴,懒得理他妈,说一句“我要回去学习了”就走回自己房间里。   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才把两篇论文搞定,衡玉按照流程继续去准备其他事情。   高三学生的学习节奏忙碌,原身性格清冷,和班上同学都不算很熟,衡玉也没有刻意和班上同学拉近距离,上课时就在做自己的事情,搞定作业后就开始阅读这个世界的经典著作。   尤其是心理学相关的著作,市面上比较权威的书籍她都看过了。   顾向文还是坐在衡玉附近,每次他看到学霸不务正业,学习效率都高得不成样子。高三开学以来第一次摸底考试时排名往前迈了一百多名,位于年级两百多名。   他原本还在想是不是安衡玉学霸堕落了,结果抬头往前找衡玉的名次时,被第一名那接近满分的成绩晃瞎了狗眼。   原来学霸不是不学习,她只是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摸摸学习,给别人制造了一种她不务正业的假象。   看看这接近满分的成绩,他敢打赌,安衡玉在暑假时肯定学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还好他不是那种看着学霸“堕落”自己也跟着堕落的人,而是那种学霸越“堕落”他越认真的人!   ——   申请美国大学offer的一系列流程全都搞定,在挑选学校时,衡玉选择的学校是杜威尔大学。   以她的成绩可以申请到最好那一层次的大学,但杜威尔大学的心理学专业,尤其是犯罪心理学走在世界最前列,里面的很多教授与美国BAU行为分析部门有联系,经常受邀为BAU提供心理侧写。   这一点正是衡玉看中的。   搞定所有事情后,衡玉就等着申请通过拿过offer。   春节过去,冬雪初融,高三年级开学不久,衡玉就拿到了杜威尔大学心理学专业的offer。在杜威尔大学的回信里,一个叫罗伯特的教授还对她那两篇论文里的观点给予了肯定。   不过也仅此而已,她毕竟还没深入了解这门专业,那两篇论文能体现她对心理学和犯罪心理学的了解,却还很难打动一位权威教授。   这么一想,衡玉对未来几年的学习更感兴趣了。 第64章 犯罪侧写师3   阔别故土,飞机在空中留下一道飞行而过的痕迹。   衡玉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握着一本《犯罪心理史》,脖子上挂着耳机,一副出门旅游散心的学生模样。   飞机降落在美国时正好是凌晨,机场里来来往往的人不算多,衡玉定的酒店有车过来接她。   她手里握着一瓶饮料,拖着一个二十四寸的皮箱往机场外走,刚出了机场,有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急匆匆从她身边跑了过去。   很快,一个年轻女人边跑步追着那个鸭舌帽男人,边用英文气喘吁吁喊着“有人抢劫”。   衡玉眉心一蹙,视线扫过去,瞥见那距离她只有几米远的鸭舌帽男人手上握着个女式包包。   她反应极快,一把将手里还没拧开的饮料甩过去,正中那人左小腿。这个冲击力把鸭舌帽男人打得踉跄了几步,趁着这个时间差,衡玉直接冲了过去。   鸭舌帽底下是一张有些凶狠的脸,男人瞧见衡玉已经到了跟前,直接把手里的匕首亮了出来。   下一刻,一个手肘狠狠撞在他的胸口,握着匕首的那只手被按得直接脱臼。男人下意识松开手,匕首掉落到地上,他也被反扣着跪倒。   这一系列干脆利落的动作做完,痛楚才传达出来,让他不由自主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衡玉把男人手里抓着的包取走,递给已经气喘吁吁来到跟前的年轻姑娘。   年轻姑娘全身上下都是名牌,皮包也是高定,价格极为昂贵。她五官深邃,看着像是个混血儿。   “非常感谢。”戴雅接过包,冲衡玉道谢。   衡玉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瞧见机场的警务人员已经赶了过来,抓起那个还在哀嚎的男人脱臼的右手,“咔”的一声把他的手腕正位,再把人转交给机场的警务人员。   简单做了个笔录,戴雅还想要感谢衡玉,但酒店那边的人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衡玉直接告辞离开。   这不过是一段插曲,在酒店睡醒,衡玉就拖着行李来到温家给她买的小型别墅,这栋别墅距离杜威尔大学不算远,很方便她出入上学。   等待杜威尔大学开学之前,衡玉尝试过利用自己的电脑技术搜索KTS国际犯罪集团的相关资料,但这个集团极端神秘,能存在二十年,背后肯定少不了和一些财阀高官有联系。   总之她查了许久,因为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只能暂时把这件事搁置。   开学季很快到了,衡玉进入杜威尔大学同时修习心理学专业和犯罪心理学专业。   面对全新的以前从未接触过的学科,衡玉投注了极大的热情。   除了修习这两门专业的课程,她还把一些也会有用的课业一同修习了,偶尔有时间还去旁听法医专业的痕迹鉴定课。   日常的时间基本都花在课堂,下课了就待在图书馆里读书,不拘是心理学专业的书籍还是这个世界的各种名著。   整个专业的人都听说过她的名字和勤奋程度。   美国一定程度上排外,有些学生会孤立成绩优异的留学生,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类事情。   衡玉的人缘却非常好,即使她拒绝了各种聚会的邀请。   她笑起来时会冲淡身上的清冷,旁人和她聊天时,她即使手不离书,也会侧着耳朵注视对方,认真听完对方的话。跟着她合作做课程作业,就算队友拖了后腿也不会有丝毫不满,自己私底下多做一些,担心他们有所疏漏,还会自己另外抽出时间做检查……   她只是没有浪费时间在交友上。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   完成这样的逻辑转换后,对于她的不够合群,周围同学都很是理解。   一个学期下来,衡玉的绩点让所有人咋舌。   大二时,他们专业开设了一门名为“犯罪实例剖析”的选修课程,衡玉对这门课程非常感兴趣。   犯罪心理学这门学科十分注重理论和实践的结合,大学第一年,衡玉主要是在学习基础知识。   犯罪实例剖析这门课程却会将很多公开的、非公开的案例都拿出来做例子,向同学们讲述犯罪侧写师们是如何抽丝剥茧,从重重线索之中侧写出罪犯,为警察提供侦查方向,在最短时间内使犯人落网的。   今天是第一天开课,衡玉到教室时还很早。   她拿着本刚买到的《犯罪心理实例分析》坐在第一排。这时候教室还没什么人,她戴着耳机,翻开手里的书阅读起来。   察觉到身边的动静,衡玉把耳机取下来,抬头看过去,就见自己面前站着一位气质儒雅学者风范的中年男人——是开设这门课程的教授。   “感觉这本书写得怎么样?”   “有些观点说得很好。”   中年男人笑了笑,“看来有些观点你不是很认同。”   衡玉笑得谦虚有礼,完全一副谦逊后辈的模样,“并非不认同,只是觉得有一些观点只适合某个特殊案例,不能推广成具有普适性的观点。”   她脚下这片土地,所崇尚的并非是华国那种谦逊低调,这是一个不高调不主动显露自己才华,就很难让人注意到你的地方。所以在猜到眼前这个人的身份时,衡玉很乐意多说上几句话。   虽然她没注意到开设这门课的教授是谁,但她手上这本《犯罪心理实例分析》的封面就是眼前这个名叫罗伯特的中年男人——   用最短时间拿到杜威尔大学教授头衔,经常受邀为BAU提供侧写,在犯罪心理学研究领域取得过很多突出成绩。   他如今正在领导科研小组研究各类案例,衡玉挺想加入这个科研小组的。   铃声响起,罗伯特没再和衡玉闲聊。   简单的讲解过去后,罗伯特打开电脑,将一个案件的所有证据都展示出来,示意班上的同学根据他所提供的线索和背景对犯人进行侧写。   投影上讲的案件是一起发生在华盛顿的连环杀人案,一共出现了四名死者。每个死者死前都曾服用过安眠药,死因是窒息。   他们死的时候面容安逸,着装体面,钱财没有出现丢失,也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而这四个死者互相都不认识,性别有男有女,社会地位相差也很大。不过有两个死者都是心理诊所的常客。   最为特殊的一点是,在他们每个人的尸体旁边,都摆放有一束白色马蹄花。   等众人看完整个案例,罗伯特笑道:“友情提示一下,白色马蹄花象征着纯洁无暇。我很支持你们找身边的同学一起讨论,半个小时后给我一个完整的侧写答案。”   罗伯特说完,退到教室门边,握着一本书坐在椅子上翻看,把时间留给众人讨论。   他话刚说完,坐在衡玉身边的几个同学,也不管她认不认得自己,都凑过来道:“安,我们一起讨论吧。”   抱大腿这种事,不管在哪个国家都是人类的本质之一。   衡玉无所谓,把手里的书本合上,转过身加入讨论。   “死的时候着装体面,可以排除性犯罪。钱财没有丢失,那应该也不是抢劫性质的案例。”这两点推断是得到众人认可的。   他们的疑点就在下面。   “死前曾经服用过安眠药,没有挣扎就死掉,这像是熟人作案。可是四个死者互相不认识,凶手是凭借什么来挑选死者的?”   “凶手在尸体旁边放上一束白色马蹄莲,是在炫耀挑衅吗?还是有什么具体象征?”   就上面的两个问题,几个人纷纷提出自己的猜测。   衡玉的目光落在屏幕上,不断分析推测,然后将自己的推测一一进行论证,觉得有可能的就留下,觉得没什么可能的就排除掉。   当她开口时,几个同伴全都停下讨论,转头向她看过来,等着听她的推测。   “我觉得这应该是熟人犯案,不然死者不会随便喝下陌生人倒的水。两个死者都是心理诊所的常客,这句话应该是个重要线索,也许另外两个死者也曾经接受过类似的心理辅导呢?   毕竟社区活动时,心理医生会进入社区免费进行心理治疗,也许另外两个死者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凶手的。”   “白色马蹄莲的花语是纯洁无暇,去墓地祭拜朋友时经常会拿去的一种花,祝福死者死后顺利进入天堂……”   讨论时间很快过去,罗伯特悠悠走回讲台上,将白色衬衫的袖子微微折起一些,露出腕间的手表,语气温和道:“大家得出结论了吗?”   没什么人回应,罗伯特直接指了坐在第一排的衡玉,让她站起来说出自己的侧写结论。   “凶手是一位男性,约莫30到40岁的年纪,身材高大,身高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   这些年龄、身高上的特点都是由死者的状态倒推过去的。死者里有男人,如果凶手是个女性,或者身材比较瘦小的男性,想要在死者昏迷之后将他们搬运走还是很有难度的。   “我们推测凶手事业有成,职业是曾经为死者作为开导的心理医生,为人礼貌,风度翩翩,极容易让人卸下防备,但性格高傲,自视甚高。”   顿了顿,衡玉把自己推测的凶手动机也说了出来,“我猜测凶手以前遭遇过某些伤害,比如性侵、家暴。而这四个死者都有相同的遭遇。凶手看似走了出来,却对以前那个懦弱的自己极为厌恶憎恨。”   “死者是心理诊所的常客,说明他们一直没放下过幼时遭受到的伤害。凶手在开导他们的时候,也在不断回忆起自己受到过的伤害。于是他将这些人杀死,在他们身边放上一束白色马蹄莲让他们放下痛苦升入天堂。”   衡玉冷冷点评道:“懦弱无能,想着杀死与以前的自己有相同遭遇的人,借此让自己得到自由,还觉得自己是在帮助那四个人解脱。”   她话音落下时,坐着几十个学生的教室里极端安静,好像连一根针落下来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跟着衡玉一起讨论的那几个同学还好,已经遭受过打击了。其他同学恍恍惚惚听着,深深意识到自己和别人的差距。   他们中表现好一些的也就是侧写到凶手是心理医生,根本没联想到那个凶手的杀人动机。   “啪啪啪”,罗伯特的鼓掌声响起,显得极为清晰,“比我想象中要厉害,你的专业知识很扎实。”   衡玉坦然接受他的夸奖,“多谢教授的夸奖,这个侧写结论是我们小组一起讨论出来的。”   小组就在第一排讨论,离罗伯特这么近,罗伯特一开始还在认真阅读手上的书籍,后面就忍不住分神去听他们的讨论了,自然知道上面的侧写结论多数是她得出来的。   说实话,一个大二学生就能做出一份这么详细的侧写,实在有些出乎罗伯特的预料。   罗伯特把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她坐下,随后点击下一页内容,让众人看到当年BAU的犯罪侧写师提供的侧写和这个案件的后续。   果然,有两个死者家境优渥,是心理诊所的常客,两个死者家境普通,但他们居住的社区经常会组织心理辅导,这两个死者就是因此认识凶手的。   无论是凶手还是那四名死者,在小时候都曾经遭遇过自己信任的人的性侵。这些年凶手看似走了出去,其实精神早已割裂,他潜意识里把那段痛苦的往事忘掉了。   但在不断开导四个死者的过程中,那段痛苦的记忆又逐渐清晰起来,这才让凶手选择痛下杀手。   他开导了别人,却无法开导自己,最后走上绝路。   下课时,教室里的同学三三两两收拾东西离开,罗伯特抱着书,递给已经站起身的衡玉一张名片,“我的研究小组还缺人,原本打算从高年级学生里挑选,但你的表现很出色。有没有兴趣加入,亲自总结出更加具有普适性的观点。”   这是还记得衡玉之前对《犯罪心理实例分析》这本书的评价。   衡玉伸出手接过名片,“非常感兴趣。”   目的达到。   她把自己的联系方式也交给罗伯特。   “今晚我的助理会联系你,如果方便的话明天就过来研究小组吧。我还有事要处理,就先离开了。”说完之后,罗伯特冲她挥了挥手,率先离开教室。   衡玉把名片收好,下午没有课,她打算去图书馆打发时间。   正走在校园里,手机就响了起来,衡玉拿起电话,接通温庭发来的视频邀请。   因为时差的原因,国内这时候是大晚上,温庭盘腿坐在床上,兴致勃勃和衡玉吐槽他在学校里的生活,然后又让衡玉照一照学校的风景给他看。   “你还没看腻吗?”   衡玉算是知道同一件事温庭为什么能念叨很多遍了,因为没什么差别的风景他都能兴致勃勃看上几十次,还有什么是这个孩子做不到的?   “没有没有!你去了美国就对我这么冷漠!”温庭无理取闹。   “学习成绩怎么样?”   话题跳跃有些快,温庭不再嚷嚷了,有些茫然地点头道:“还成,学的东西都跟得上。”   “你不是有美国签证吗,要不要请一个星期假过来玩一趟,亲自看看我的学校。”   温庭疯狂点头。他受不了这个诱惑!   最后一家人都过来了。   这段时间科研小组不算很忙,衡玉把未来一个星期的事情全都搞定后,就请了假专心带温家人在美国玩。   她来了美国一年都没怎么出门,有一部分原因是每个平行世界的美国景致都差不多,以前她早就玩遍了,比很多土生土长的美国人都要了解这片土地的文化和美景。   穿梭在各个世界里,她也算是另类的拥有漫长的生命。享受着各种生活,花费时间充实自己,学习各种她没有了解过的知识。   玩了一个星期左右,温庭他们就回国了。   目送着温庭他们进入候机室,衡玉一只手插着外套口袋,慢悠悠往机场停车场走去。   “是你,安!”旁边一个身材高挑、混血长相的美女摘下墨镜,惊喜道。   衡玉听到声音,偏头看了一眼,认出这是当初她在机场里帮忙抢回手提包的姑娘戴雅。   正要和戴雅打个招呼,衡玉的余光不由往戴雅身后扫了几眼,发现在距离戴雅几米之外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便装,像是她的保镖。   “之前你帮了我,我一直想感谢你。”   举手之劳,即使戴雅想问她要联系方式,衡玉也婉拒了,倒是没想到现在又碰上了。   衡玉颔首,打了个招呼,“好巧,又在机场见面了。”   戴雅莞尔,“是啊,刚刚看到你还有些不敢认,但听到你说中文,我就猜肯定是你。你的气质很独特。”   “有时间吗,方便我请你喝一杯咖啡吗?”   接下来她没什么安排,衡玉无所谓点了点头。戴雅的年纪和她差不多,聊过之后戴雅才发现两人居然都是杜威尔大学的学生,不过她比衡玉小了一级,刚入学不久。   衡玉心情正好,在戴雅问她要联系方式时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   戴雅还想再聊下去,但她的保镖走过来,附在戴雅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戴雅微微蹙起眉来,只好道了句抱歉,跟着保镖离开。   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懒洋洋晒着太阳,把杯子里的蓝山咖啡全部喝完,衡玉这才慢悠悠站起身,开车回到自己的住处。   第二天,她的生活又恢复了忙碌。   随着研究深入,圣诞节放长假时衡玉也要留在美国,抽不出时间回中国。   温庭快要期末考试了,他果断被抛弃,温爷爷、温爸爸和温妈妈三人再次飞来美国,陪着衡玉一起过了圣诞节。   知道衡玉每天都很忙,这一次他们没有多待,过完圣诞节就飞回国了。   美国的大学更注重学分,只要能修够学分,那么你就能顺利毕业,不需要恪守四年大学的时间。   衡玉对此不算很积极,不过对于感兴趣的课程她都会选择报名去修习,前前后后只花了三年的时间就完成本科学习,顺利毕业,成为罗伯特教授的研究生,依旧留在研究小组里。   不过这个时候,她已经从负责打杂的成员变成课题研究小组的骨干成员。   即使是见多了天才的罗伯特,每次和好友聊天时,对他这个学生都不吝惜夸奖。   “逻辑清晰,条理严密,天生就是适合做一行的。”   “最重要的是,她足够自信。”罗伯特补充道。   犯罪侧写师的侧写一旦出现错误,很容易误导警察的侦查方向,增加破案的时间和难度。   试想面对一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随时可能继续犯案,或者面对受害人失踪随时都会出现意外的情况下,犯罪侧写师肩上的压力会有很大。   因为一旦侧写错误,后果就是活生生的人命。   即使这一切都能够理解,侧写师自己又能坦然面对侧写错误而造成的后果吗?   所以侧写师对自己的侧写结果需要足够自信,连你自己都不信任自己,别人又怎么来信任你。   以前刚加入科研小组还好,等衡玉的专业知识越来越扎实后,即使罗伯特故意误导,身边的同学都开始动摇时,她也能坚定自己的答案,不为外人所动摇。   这是一个顶尖侧写师该具有的品质。   “你这么欣赏她,是打算等她毕业后把她留在你身边当助手吗?”好友笑了笑,好奇道。   罗伯特摇头,“当然不是,她还这么年轻,又具有如此优秀的潜质,该多增加一些实战经验,等过个十多年,我也未必能做得比她要好了。”   这个评价比起先前的所有评价都要让好友惊讶,“那你觉得哪里适合她?不会是……”   “对。”罗伯特得意的笑了一下,“BAU最近在招人,我打算把她推荐过去。”   与此同时,衡玉正在把手头的工作收尾,顺带整理自己的研究生毕业论文,打算毕业后就回国。   在拿到毕业证书当天,衡玉去向罗伯特辞行。   罗伯特惊道:“安,以你的天赋,留在这里才是最适合的。而且我正打算把你推荐到BAU工作,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犯罪侧写专业的学生没有一个不希望自己能进入那里工作的。”   不是实习,而是正式成为那里的一员。   从上研究生开始,衡玉陆陆续续发表过好几篇论文到专业期刊上,年纪虽轻,但在犯罪侧写领域已是声名鹊起,还有罗伯特的担保,直接跳过实习期对她来说不难。   衡玉之前并不知道这件事,但这并不妨碍她坚持自己的想法。   “我爷爷上了年纪,身体没有以前健康,既然毕业了我自然要回去多陪着他。而且既然都是增加经验,无论是在美国还是在华国都一样,在华国我还能有更多的施展空间,你知道,华国的犯罪侧写师很稀缺。”   本科花了三年,读研究生时衡玉也老老实实花了两年时间,没有刻意提前毕业,就是为了多学些东西,多接触一些案例。   衡玉笑了一下,又道:“最重要的是,就在昨天,我已经接受了D市刑警大队的邀请,今年七月份会去刑警大队报道,直接成为一名犯罪侧写师。”   罗伯特叹了口气,没再劝说。   他们这一行看人都很准,他自然知道对方不是那种会因为他的劝说而轻易动摇想法的人。   但他还是觉得很遗憾。   衡玉笑着和他告辞,把空间留出来给罗伯特,让他努力消化自己的好助手好学生就要离开美国的消息。   回华国那一天,有很多人前来给衡玉送行。被家人管教得很严的戴雅也特意到了机场送行。   临上飞机前,罗伯特笑着给自己这个学生送上祝福,“我期待着不久之后,人们谈到华国的犯罪侧写师,能第一个想到你的名字。”   衡玉理所当然的笑了下,“这是自然。” 第65章 犯罪侧写师4   衡玉在美国生活了五年,但学业结束回华国时,也像去的时候那样,只拖着一个皮箱的行李。比较重要的书籍和资料都通过国际快递邮寄走。   温家人全都到了,站在出机口等着衡玉出来。   “玉儿怎么还没出来,刚刚不是说飞机已经降落到地了吗?”温爷爷蹙着眉,探头望着那走出来的人群,却怎么都没找到熟悉的身影。   “爷爷,姐姐还要去拿她的皮箱呢,再等等就出来了。她以前在美国时也没见你急,现在都到D市了你还急什么。”   五年时间,原本只比衡玉高了一些的温庭已经有了一米八几,抽条似的长,吃得多还不见长胖,不过他经常锻炼,倒是不显得很单薄瘦弱。   话刚说完,温庭的肩膀就挨了重重一记,温爸爸瞪他一眼,“怎么和你爷爷说话的,没大没小,等你姐出来了就让她好好教训你。”   温庭吐了吐舌头,不敢再闹,也跟着温爷爷一起探头探脑。   他姐咋还没出来啊,昨晚温庭兴奋得失眠,快天亮了才迷迷糊糊睡着。不过他是绝对不会暴露的,他可不想被全家人取笑一番。   在家里家庭地位低就是惨。   原本人流少了的出机口再次密集起来,温庭睁大眼睛,留着短发、穿着一身简单休闲装的衡玉刚出现在他视线里,温庭立马激动得挥了挥手,“姐!”   衡玉笑了下,快步走到几人面前和他们打招呼。   “好了,我们回去吧,爸爸已经在你最喜欢的那家私房菜馆订好一桌菜了,专门为你接风洗尘!”温庭殷勤狗腿地接过皮箱,拖着皮箱在前面领路。   吃过晚饭后,全家人才开着车回到家里。   洗了个澡出来,衡玉盘腿坐在沙发上,和温家人聊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听说她的老师想把她安排进BAU工组,三个家长还没反应过来,温庭就先惊呼。   “卧——槽!安衡玉你牛逼!”   被温爷爷一巴掌糊在了脑袋上。   温庭揉了揉脑袋,笑着向温爷爷他们解释什么是BAU。   听完温庭的解释,温爷爷蹙眉道:“怎么不留在那里,这个机会这么难得,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他觉得是因为自己的身体不好,衡玉为了能经常陪在他身边,才会放弃这么好的条件回国工作。   “也不算可惜,在哪里都是干活,美国那边我要历练几年,他们才能放心让我独当一面。我是被邀请进D市刑警大队的,一进去就能独自侧写。”   衡玉轻飘飘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不让老人家多想,同时瞥了温庭一眼,向他眼神示意。   温庭说话不经过大脑,说完才意识到不妥,他尬笑两声,连忙跟着转移话题。   一场谈话就差不多结束了。   距离衡玉去刑警大队报道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在美国那五年,她的时间安排得紧。现在这一个多月时间衡玉全部留来放松。   ——   七月份正好是D市气温最高的时候,七八点的时间太阳就能挂在上空火辣辣照着。   这段时间D市的犯罪率节节升高,就算刑警大队的警力还算给力,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市刑警大队凌晨时接到一通报警电话,留守在办公室的人连浅眠都没法实现,爬起来急匆匆出警,一直忙到现在才回来。   年纪比较轻的荣明一脸困意,脸上的着装有些乱了,任谁连着好几天只睡了两三个小时,表现都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   警车停下,目的地到了,荣明率先打开车门跳下警车,打算聊个有意思些的话题提神,“刘队,听说我们警队今天要来一位新的犯罪侧写师?”   因为侧写存在很高的失误率,刑警大队的人对犯罪侧写师的依赖性并不高。如果不是局里有新的犯罪侧写师要过来,荣明都要忘了前一个侧写师几个月前辞职了。   实在是没太大存在感了。   一脸颓废,看着也是好几天没休息好的刘队点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才开口说道:“没错,听说是局长特聘回来的。”   荣明失望,“特聘?哎,我还以为能是个年轻妹子,局里忙得像个陀螺一样就算了,还没美女养眼,我的人生真是太过寂寞了。”   刘队笑了下,恢复一些精神,“是挺年轻的,研究生刚毕业吧。”   “这么年轻就能特聘?那得多牛逼啊。”   “等你和她合作就知道了,真金不怕火炼。”刘队耸耸肩,从荣明身上移开目光,职业习惯让他往四周一打量,就瞧见一个短发的年轻姑娘背着个包,步伐从容往刑警大队走来。   衡玉戴着蓝牙耳机,里面正在播报早间新闻。察觉到有人在打量她,衡玉顺着打量的视线看过去,摘下蓝牙耳机,和刘队点了个头,算做打了个招呼。   毕竟以后都是同事。   刘队停下脚步,荣明往前走了两步,瞧见刘队没跟上,往后面一扭头,目光落在衡玉身上顿时眼前一亮,感觉多日的疲惫都要被一扫而空了。   “安小姐?”等衡玉到了近前,刘队笑着打了个招呼。   这位气质沉稳,一看就不像是报案人,又是这么早就到刑警大队的,身份确实不难猜。   “你好,我是局里新来的犯罪侧写师安衡玉。”衡玉伸出手。   刘队咳了咳,和衡玉握了一下手,“刘孙林,刑警大队一支队队长,你的办公室和我们一个楼层,我带你上去吧。”   衡玉没有拒绝,说一句“麻烦了”,就跟着刘队和荣明一起到了三楼办公室。   七点多还早,除了手里有案子和要留守的警察外,其他人这时候还没到,衡玉跟着去吃了个早餐,才等来特聘她的范局长。   这位局长和她爸爸在警校时就是同学,知道她考去美国攻读犯罪心理学后一直有关注,后来听说了她的名声,在她研究生毕业后联系上她,把她特聘来局里当犯罪侧写师。   交谈几句,范局趁着刚上班的时间段,让刑警大队里的人先认认她的脸,然后就亲自把衡玉带去她的办公室。   她的办公室在走廊靠里的地方,一个人单独用一间。   范局笑了下,指着角落里摆放的书架,“那上面的书是之前的侧写师留下来的,你要看就随便拿来看。”   “警服已经放在桌面了。”   “局里有个传统,新来的人都会有欢迎仪式,你是我特聘回来的,又是我的晚辈,这个饭局我来请。我想想,时间就定在今天中午吧。”   衡玉莞尔,与范局长随意寻着话题闲聊。   范局长原本是因为老安而多照顾她一些的,聊了几分钟后就对衡玉本人越发欣赏,直觉自己没看错人。   外面突然有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办公室的门大开着,范明喘着气,一看就是快步跑过来的。   范明边把警帽戴上,边和范局报告一声,“局长,刚刚有人报警,说湖滨公园附近发现一具尸体。”   话音刚落,衡玉立马把警帽戴上,随手将警服抄起抱在手上,打算等一会儿在警车上穿。   警察接到报警电话后的出警时间是有严格规定的,湖滨公园距离这里有一段距离,时间不能耽误太久。   “我们走吧。”   但凡命案发生,依照规定,法医和犯罪侧写师都要到案件现场探查情况搜罗证据。   范明被她的干脆利落搞得懵了一下,瞧见那道身影已经走出办公室大门,才连忙跟上。 第66章 犯罪侧写师5   法医陆楠等人先行一步开车赶去命案现场,刘队坐在警车里等荣明。   大门很快出现人影,抱着警服戴着警帽的衡玉推门走出来,荣明急急忙忙跟在她身后。   刘队掐灭手上的烟,跳下警车,把位置让开给衡玉,让她先上警车,随后把疑惑的目光投到荣明身上:怎么回事,这姑娘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荣明耸肩:自己跟来的。   虽然有规定犯罪侧写师要跟着一块儿去命案现场,但她今天才刚上班,她不跟去命案现场大家都挺能理解的,反倒是安衡玉的干脆利落让人有些惊讶。   刘队点点头,对她的印象更好了。   先不管侧写能力怎么样,这个敬业的态度就是值得肯定的。   “上车吧。”刘队拍了拍范明的肩膀,两人跟着上了警车。   几人都没讲究,趁着司机开车赶去湖滨公园时随意在衣服外面套上警服,把着装整理好,车子很快就到了凶案现场。   戴上口罩,衡玉下车。   哪里都不缺看热闹的人群,警戒线外站着不少围观的人,凑在一起小声说话。   “这里距离尸体发现地点隔着这么远,也不知道有什么热闹好看。”荣明耸肩,吐槽一句。   越过警戒线,负责这一区域的片警认得刘队,他走到刘队身边,目光在眼生的衡玉身上停留一瞬,介绍道:“尸体在树林里,是环卫工人走进去时发现的,死状有些凄惨,被砸中后脑勺失血过多而死的。好好一张脸也全都被砸花了,不知道是有多大仇。”   刘队点点头,看向衡玉,“痕迹鉴定科的同事比我们先到,应该已经在里面了,我带你进去看看。”   片警和刘队说话时,衡玉边听着他们的对话,边打量周围的环境。   听到刘队的话,她点头道:“麻烦了。”跟着刘队往里面走。   片警拉了拉落在后头的荣明,“那新来的美女是谁啊,看着陌生,刘队对她倒是挺照顾的。”   谁不知道刘队性子比较冷硬,对看不上眼的人都懒得搭理。   就冲着这姑娘没因为第一天上班不跟着出警,刘队对她的印象就绝对是很好。   想是这么想,荣明还是开口介绍道:“范局特聘来的犯罪侧写师,听说是从BAU手里抢的人,还拿了什么什么奖,总之很厉害。”   衡玉已经戴上手套,往里多走几步,就看到了其他穿着警服的同事,空气中还没有弥散的血腥味也变得清晰起来。   这里面的路有些陡,刘队跳下一个小坡,回头一看,衡玉轻轻松松跟上,动作不慌不乱,看着已经像是身经百战,而不是第一次来查看命案现场。   刘队又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句。   已经到了发现尸体的地方,痕迹鉴定科的法医正在采集证据,衡玉往前走了两步,才看清那个尸体的全貌。   浑身赤裸,身上看不出什么被施虐后的痕迹,应该不是性犯罪。脑后一大滩血,全都凝住了。脸上有很多钝器砸出来的伤口,把一张本来应该很漂亮的脸弄得血肉模糊……   局里的法医陆楠听到身边有脚步声响起,抬头看了衡玉一眼,“能适应吗。”   衡玉平静点头。   陆楠对她的好感更高了些,年纪虽然不大,但表现很专业啊,“这是第二个相同死法的死者了,你有个心理准备。”   谁也不知道凶手还会不会继续杀人,对于这种案子,上面的人一般都会要求他们尽快破案。   衡玉打量凶案现场的血迹,“这不是第一案发现场,看尸体身上的露水程度,应该是凌晨三四点时被运过来的。”   但这周围是老城区,监控设备严重不足,只要凶手有意识避开监控设备,监控设备绝对不能拍下她的身影。   法医陆楠点头,“没错,尸体被低温保存过,搬运过来时后脑勺的伤口已经止住血了,具体死亡时间要等回到局里做个肝温检查。”   衡玉蹲下来,亲自查看尸体后脑勺的伤口——死者应该受过两次砸击,第二次才是致命伤。   由此能判断出来,凶手的力气比一般男性要小,但比普通女性要大,不过不像是做重活的,倒像是经常健身。   这里不是第一凶案现场,凶手应该在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行凶,半夜时才把尸体运来这里,极有可能是熟人作案。   脸被钝器划花,这是一种典型的泄愤做法,有可能是出于对死者容貌的嫉妒。   陆楠等她翻看完,才招呼人过来搬尸体。   衡玉继续在凶案现场周围来回观察,偶尔把目光落在尸体身上,脑海里不断想着侧写结论,把一些可能的结论保留下来,一些没可能的排除,逐渐拼凑出一个初步的结论。   尸体被搬上担架后,血腥味更浓了。   衡玉的身边放有白布,她将白布拿起来,轻轻盖在尸体身上,目光突然落在尸体的手指上。   ——十指纤长白皙,皮肤细腻,但指腹间带着陈年老茧,看着像是练钢琴一类乐器的手。   心中有猜测浮现,不过这是第二个相同死法的受害者,衡玉还得回局里去看看第一个受害者的案卷。   ——   查看完现场之后,衡玉和刘队、荣明也上了警车,往局里赶回去。   “你不怕吗,我第一次来命案现场,吐了好几次。”荣明好奇道。   摘了口罩后衡玉依旧是一脸平静,不像是装出来的。   衡玉开了句玩笑,“不够专业,也不能让范局特聘回来。”   荣明想想,这倒也是,二十三岁的特聘啊!不能用常理来看待!   刘队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吗?”   “有一些想法,不过我想回局里看看第一个死者的案卷,再等尸检报告出来。”   刘队冷哼,“手段这么凶狠,这得多大的仇怨啊。”   好好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死的时候连脸都保不全。   警车很快停在刑警大队楼下,衡玉下了车,去抽调第一个死者的案卷,认真翻看了一遍。   案卷上的尸体照片狰狞,但死者生前的照片却是笑靥如花,长相出众,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来。而案卷后面还有关于这个死者的一些资料——她曾经获得一个国际钢琴大赛的冠军,年纪轻轻在钢琴领域就小有名气。   两个死者的死法相差不大,但相比起第一次,现在这一次的犯案手法有了明显改进,越发干脆利落,留下的线索更加少了。   像这种下意识改进犯罪手段的凶手,她敢肯定,这个凶手还会继续犯案。   刘队说“有多大的仇怨才能下这样的重手”,但更加可怕的是,凶手和死者未必非常熟,仅仅只是因为一个很小的动机就行凶杀人。   衡玉把案卷放回去,瞧着午饭时间到了,跟着刘队他们去吃饭。   在食堂里遇到范局,范局看到她,无奈道:“原本还想给你一个欢迎仪式的,没想到仪式没来,倒是先来了一起命案。这个案子影响大,现在上面催得紧,局里得先把案子解决掉。”   衡玉理解道:“等找到凶手后,刚好可以把欢迎仪式和庆功仪式一起办了。”   吃过饭,衡玉从食堂离开,走到一楼时听到不远处有哭闹声传来。   她心中一动,顺着哭闹声走过去,就瞧见两个衣着光鲜得体的中年夫妻正坐在房间里面哭,穿着警服的同事应该是刚来上班不久,看到他们号啕大哭,一副手忙脚乱的模样。   衡玉摇摇头,迈步走进去,亲自倒了两杯温水递给这对夫妻,温声说了几句话。   捧着温热的水杯,夫妻两的情绪逐渐平和下来。   把人安抚住后,衡玉就让小同事继续看着,她往里面走,问档案室的同事把死者的情况和这对夫妻的情况调出来给她。   死者家境很好,在家人的帮助下开了一家服装公司,自己也是一名服装设计师。   从档案室里出来,瞧见这对夫妻的情绪已经稳定,衡玉俯下身子,用平和中带着安抚意味的声音道:“我想请问一下,你们的女儿学过钢琴吗?”   中年男人有些诧异,点头道:“学过,她在钢琴方面的天赋很好,老师原本想让她继续学下去,结果昭儿她中途对服装设计产生兴趣,就放弃钢琴了。”   了解完这一情况,衡玉又多安抚了几句,还让他们做了心理准备。   “这位警官,你们找到凶手了吗?”   “她逃不掉的,令爱的事情我很遗憾,但我们不会再让凶手继续犯案。”   “……那就好。”   ——   衡玉刚回到办公室所在的那一层楼,荣明瞧见她,招呼道:“正准备去找你呢,快来,范局要开会了。”   衡玉点头,跟着荣明走进会议室里。   刚进会议室,法医陆楠就把新鲜出炉的尸检报告递给她,“凶手很警惕,没留下什么指纹和毛发,尸体死亡时间是下午五点到六点。”   衡玉接过尸检报告翻看,等着会议室的人到齐。   五分钟后,所有人到齐。   范局道:“这个案子影响极其恶劣,市领导专门给我打了电话,下达指令要求在一周内破案。半个月前第一个死者遇害,今天是第二个死者遇害,谁也不知道第三个死者什么时候会出现。”   “所以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我知道你们最近连轴转很累了,等完成这件案子后我给你们放个假好好休息。”   说到放假,除了那些刚进局里还天真的小警察外,其他人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在警察局里,领导最大的谎言就是“我给你放假”。这话听听就算了,偶尔太阳从西边升起放了假,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接到领导的电话,要求你赶回警局处理案子。   底下人都没反应,范局摇头,也知道自己这话不靠谱,但该动员的士气还是要动员的。   他抬手一指衡玉,“衡玉,这个案子你有什么看法。”   不少人都转了目光到衡玉身上,等着听她的回答。   他们对这位新来的犯罪侧写师很好奇,虽然履历很厉害,但到底有多强,他们还没有个直观的印象。   这个案子正好能掂量掂量她的能力。   “凶手是一名女性,二十到三十岁之间,身材比一般的女性要高挑,力气也很大,相貌普通,我猜测她经常出入健身房,很有可能是一名健身教练。”   “外在性格内敛软弱,能引起他人的倾诉欲和表现欲,以前学过钢琴,但因为发生某些意外不得不放弃钢琴。”   “查案的话,可以从两名死者经常出入哪一家健身房入手。”   顿了顿,衡玉又补充道:“如果从健身房查不到什么异常,再去查一查这两名死者以前参加过的钢琴辅导班。”   刘队的目光一下就亮了起来,如果只是从这两方面入手,他们的工作量就大大减少了。   “我们马上派人去查。”   有了一个探查的方向后,会议很快结束。   走出办公室时,死者的父母正在楼梯间大哭,想来已经看过女儿的死状了。   负责安慰的荣明头疼站在一旁,瞧见衡玉的身影,一个箭步冲过去,谄媚笑了下,“安姐,你有空吗?这对夫妻一直在哭,还说要在警局里待到凶手抓捕归案才离开,这不是胡闹嘛。”   有求于人,荣明的称呼一下就变成了“安姐”。   衡玉听出他的意思,是想自己去帮忙安抚。   几句话的功夫,那两对夫妻就冲着衡玉感激笑了笑,互相搀扶着离开。从背影看过去,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十多岁,虽然衣着光鲜,但背脊却弯得厉害。   “也是造孽,独生女就这么没了。”荣明摇头叹息一句。   他的目光又转到衡玉身上,“安姐,开个心理诊所不比当犯罪侧写师赚钱吗,你怎么想到要来当犯罪侧写师的?”   “比起开心理诊所,犯罪侧写领域更需要我。”衡玉说完,冲荣明挥了挥手,先一步下楼离开。   安抚活着的人,这个领域有很多人在做了。   相比之下,她更喜欢找出罪犯,安抚亡灵。 第67章 犯罪侧写师6   荣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等他抬起头时,已经看不到衡玉的身影。   下了楼后,衡玉开着车回家。   温庭正在学校里准备期末考试,等这个暑假过后他就要进入高三。   不过在晚自习开始前,温庭还是偷偷摸摸给衡玉打了个电话,问她今天在警察局感觉怎么样。   “应该没有人欺负你吧,还适应吗。”温庭像老妈子一样嘀嘀咕咕,“不会有哪个臭不要脸的勾搭你吧,我和你说,才认识第一天就勾搭你的,绝对是见色起意,这种男人你一定要拉黑名单,他们肯定在广撒网,想要做海王,能上钩一个是一个。”   衡玉站在阳台,低着头看外面的万千夜色,“每个人忙得几天没好好睡过觉,比起和我搭讪,他们更想要好好睡上一角,所以你多虑了。”   温庭撇撇嘴,“那没有人给你使绊子吧。”   勾心斗角嘛,他都懂。   “少看些宫斗剧吧,今天一早上就发生一起命案,大家都在忙着处理命案。”   一听到命案,温庭的心顿时提起来,“怎么样,你侧写成功了吗?”   对于这么弱智的问题,衡玉懒得回答。   她让温庭去上晚自习,然后就把电话挂掉了。   第二天早上,衡玉到警局时,警局沙发上东倒西歪睡了一大堆人,全都是昨晚留守的。   刘队也在,他听到动静,缓缓睁开一只眼睛。   瞧见那道靓丽年轻的身影,刘队一把从沙发上坐起来,捋一捋凌乱的头发,放轻声音和衡玉笑道:“这么早就过来了。”   “在国外时习惯这么早到实验室了。”衡玉给刘队递了杯刚倒好的温水。   刘队接过,道了句谢,又看向身边还在熟睡的同事,“别介意,等你在局里多待几天就知道这种情况很常见了。”   衡玉笑了下,“监控室有人吗,我想去监控室看看半个月前那起谋杀案周围的监控视频。”   “这个点还没人,我带你过去吧。”刘队还没起身,衡玉就拒绝了,反正时间还早,就不麻烦没怎么休息过的刘队带她过去了。   衡玉换了个话题,“现在是什么情况?”   “已经找到两个死者常去的健身房了,过会儿得去健身房那里了解了解情况。”   “我和你们一起去吧,我对情绪观察比较敏锐,也许可以缩短锁定嫌疑人的时间。”   谁也不知道凶手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动手,自然是越早破案越好。   ——   十点左右,刘队招呼荣明跟着他出门行动,衡玉提前换好警服跟在他们身后。   两个死者常去的健身房不是同一家,不过排查范围也就是两家健身房,衡玉让众人先去第二个死者常去的健身房排查情况。   荣明、刘队还是和衡玉一辆车。   荣明自觉他和衡玉也不算很陌生了,好奇问道:“安姐,为什么要先去第二个死者常去的健身房?这有什么讲究吗?”   “按照凶手的心理来说,第一个死者极有可能是促使她走上犯罪道路的人,也许两人在以前就认识,会对死者动手是因为泄愤。   在突破底线之后,凶手的心态就发生了变化,走向一个极端。第二个死者很有可能是她简单接触之后就选定的人,所以凶手更有可能在第二个死者常去的健身房工作。”   这解释够清楚,荣明一咧嘴,又问道:“还有个问题啊,安姐,你怎么知道凶手以前学过钢琴。”   别的都好猜,唯独这个,因为信息不对等,荣明私底下和刘队讨论过,却没办法猜到衡玉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第二个死者是服装设计师,但以前学过钢琴,钢琴天赋还很好。第一个死者是个钢琴天才,小有名气。凭着死者的共同点,要推出这个挺容易的。”   “而死者杀人的动机,我猜测是她很喜欢钢琴,但因为某些原因被迫放弃钢琴,出于对两个死者的嫉妒。   她将死者的脸划花,就是一种很典型的泄愤行为。”   荣明嘴角一抽,居然连凶手的杀人动机都猜出来了,这也太神奇吧。   对比局里上一任犯罪侧写师,再看看安姐的表现,两个人的差距实在是够大的。难怪说这个职业很考验侧写师的个人素质。   刘队突然插话,“犯罪侧写师需要把自己代入到凶手视角吗?”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侧写师是如何猜出凶手杀人动机的。   国内对犯罪侧写师这个职业不够了解,衡玉听到刘队的话,轻声解释道:“这是基于理论知识和实际观察的最佳推测,和代入视角没有关系。如果犯罪侧写师需要把自己代入凶手视角才能倒推凶手的杀人动机,这会缩短犯罪侧写师的工作寿命。”   当你在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着你。   不需要强调自己代入什么视角,身为犯罪侧写师,只需要用最专业的态度、最专业的知识做出侧写就够了。   车子很快开到健身房楼底下,刘队他们没有丝毫掩饰,穿着警服大摇大摆坐着电梯上了健身房。   健身房前台守着的工作人员瞧见穿着警服的三个人走到她面前,心脏漏跳了一拍,任何普通人看到警察找上门都会和她一个反应。   “警察同志好,你们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刘队按照流程把证件展示给她看,随意笑了下,“我们就是想了解一下情况。”   早上十点多,健身房还很冷清,只有寥寥几个人在锻炼。看到警察来了,这些人全都停下锻炼,纷纷去洗澡房换衣服离开,省得惹出什么麻烦来。   等刘队说完来意后,工作人员不敢耽搁,把健身房教练的资料册子找出来。   刘队把册子递给衡玉,这种事情就该让更专业的人士来。   衡玉接过资料册子,从第一页开始翻看,但凡是男教练她都跳过了。很快就翻到第一个女健身教练,看了一眼她的身高,衡玉直接把人排除,继续往下翻。   目光停留在第二个女健身教练身上。   许闲华,二十五岁,身高173,瑜伽教练,一寸照片里她的五官平凡,隔着照片也透着一股怯弱气质。   “这个叫许闲华的女教练是什么性格?她的手有没有受过伤?”衡玉合上名单册子,抬眼看向前台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回想了一下,“性子比较闷,挺少说话的。有没有受过伤我不知道,但好像听人提过,她的左手使不上什么劲。”   说完之后,她赔笑道,“警察同志,许闲华她是不是……犯了什么案子?”   刘队五指拢起,敲了敲桌面,“不该你打听的就别打听,我们只是按照规矩了解一下情况。”   “好好好。”工作人员连忙点头,她正要继续说话,余光扫见一个身材高跳的女人背着书包准备走进健身房,下意识大声道:“许教练,你怎么这个点就过来了。”   许闲华垂着头,耳朵里戴着耳机,刘海留得很长,显得整个人的气质有些阴郁。   她抬起头,这才发现有三个穿着警服的警察站在门口。   许闲华下意识停住脚步,脸上流露出惊慌,但很快她就稳住心神,冲前台的工作人员笑了下,“在家没什么事,打算早一些过来跑个步。”   她把目光移到衡玉三人身上,问工作人员,“这三位是……”   “许小姐,我们是市刑警大队的警察,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衡玉上前一步,出示自己的工作证件,神色冷淡看向许闲华,同时把录音笔对准许闲华。   许闲华的脸上满是疑惑,“警察同志,不知道你们要了解什么情况。”   衡玉答非所问,“如果方便的话,我能看看你的手吗。”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衡玉这句话后,许闲华脸上的慌张更浓了一些。   刘队和荣明对视一眼,默默往许闲华身边站,堵住她的去路。   许闲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太对劲,她把右手递到衡玉面前,衡玉看了两眼,指节修长,皮肤细腻,保养得很好,但指腹处都有小茧。   衡玉松开手,示意许闲华将左手递出来。   “许小姐的左手是怎么受伤的?”   许闲华勉强笑道:“警察同志,这是我个人隐私吧。”   “例行询问罢了,这个问题还涉及不到隐私。”   “发生了一些意外。”   “那之后就弹不了钢琴了对吧。许小姐,我现在怀疑你与一起连环杀人案有关系,跟我们到警察局里走一趟吧。”   衡玉话音刚落,荣明已经机灵的把手铐铐在许闲华的左手上。   ——   将许闲华押送回警局时,刘队嘴里咬着根烟提神,同时拨打电话通知局里的同事,还让人去许闲华家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下车时,有人过来接手,把许闲华带去审讯,荣明看向刘队,有些不真实道:“我们这么简单就把人捉住了?”   以前遇到这种连环杀人案,哪次不是大动干戈,结果这一次,简单得像是个普通的案子一样。   话才刚说话,荣明就被刘队打了一巴掌,“简单才好,连轴转忙个几天,有你小子受的。”   “不是,我就是觉得太不真实了,以前我们局里也有犯罪侧写师吧,但不是我嘲笑啊,他提供的侧写哪里有这么牛逼。”   刘队笑道:“能干是好事啊。”   一个多小时后,前去搜索许闲华家里的警察打了电话回局里,“在许闲华公寓的厕所里发现血迹反应了,如果验明这些血迹是死者的,那她就逃脱不掉了。”   有了这个重大发现,审讯室那边的进展更快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负责审讯的苗丰茂拿着一份资料急匆匆走出来,对衡玉道:“侧写对了,她以前果然是学钢琴的。”   许闲华和第一个死者是钢琴辅导班的同学,比第一个死者还要有天赋,但家境不是很好,家人几度想让她放弃学钢琴。   当时正好有个国际钢琴大赛,如果能在大赛中获奖,奖金就够许闲华继续学钢琴了。   这个比赛需要推荐参赛,他们老师手里只有一个名额,许闲华成绩最为优秀,原本这个名额该落到她手里的。如果能参加这个国际比赛赢回奖金,她的钢琴梦想就能继续。   可谁想到,参赛名额公布后,获得名额的却是第一个死者。听许闲华说,大概是死者家里走了关系,把原本属于许闲华的名额拿到手了。   没过多久,许闲华家的烟花厂爆炸,她伤了左手,再也不能碰钢琴。   第二个死者经常在健身房里锻炼,和许闲华认识。她长得漂亮,家境又好,每次和她朋友一起去锻炼时,时常说自己讨厌钢琴,这才转行去学服装设计。   凶手当时已经杀了人,心态已经走入极端,听到第二个死者的话就被激怒了,寻了个机会把死者弄晕带回家,将死者残忍杀害。   看完审讯记录,刘队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摇头叹了口气。   衡玉把审讯记录递给其他人,端着杯温水,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价。   被顶掉参赛名额,失去了自己继续学习钢琴的最后机会,可怜吗?   如果她可怜,那两个还有大好未来的死者又可不可怜?   非要论断一个可怜,只能让自己钻牛角尖。   一名专业犯罪侧写师所要做的,只是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侧写出凶手的模样。   【如果真遇到一些触动你的事情,你能袖手旁观吗?】   “我说了,那是我作为一名专业犯罪侧写师该做的。剩下的事,就是身为别的身份该做的了。” 第68章 犯罪侧写师7   衡玉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杯子还没递到嘴边,负责审讯的苗丰茂又走了出来,隔着十几米就冲她喊:“安姐,犯人想见一见你,你要不要见她一面。”   也不管衡玉的年纪比他小上几岁。   她刚来警局第二天,“安姐”这个称呼就传开了。   不得不说,在经常忙成狗的刑警大队里,大家对于有能力的人是非常宽容尊敬的。   水温不够热,衡玉冲苗丰茂摇头,继续往水杯里添热水。   许闲华要和她说什么,衡玉大概能猜得到——一个凶手被捕后的突然忏悔,她并不是很想慷慨浪费时间当倾听者。   如果真要忏悔,就在死者家人面前忏悔吧。   喝完热水,衡玉把一次性杯扔进垃圾桶里,跟着刘队他们去食堂吃了午饭。   午休过后,衡玉继续手头的工作。   隐约听到范局在外面说要给刑警大队一支队的人放假休息一天,众人都在欢呼,衡玉坐在办公椅上,托着腮继续翻看案卷。   警察局里别的不多,各种积压着的案子绝对多。   有些案子实在没办法破解,比如线索很少的抢劫案子。有些案子影响严重,但凶手狡猾,在无法取得突破性证据的时候,警局的人也只能把案卷整理好封存起来,等待以后。   这并非警察不作为,而是受限于各种实际情况。   经手的案子不了了之,其实对于任何一个心存正义的警察来说都是一种沉痛的打击。   衡玉现在在看的,就是近期一些还没取得突破性进展的命案。至于其他的抢劫案之类,严重程度高一些的也会递到她这里,不过衡玉都是在闲暇时瞥几眼放松,她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命案上。   这一宗案件,死者是一名四十四岁的男性,某一科技公司高管,出轨自己的秘书,死之前正在和妻子闹离婚。和妻子生有一个儿子,正在上大学。   尸体是在停车场被人发现的,头部被钝器击中而死,尸体倒在一个车底下,车主开车时碾过他的尸体发现异常,这才慌忙报警。   停车场的监控只拍到死者进入停车场,却没拍到他是怎么死的,也没录到嫌疑人的长相。   警察后面走访时,发现死者的风评很好,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在外面和妻子是模范夫妻,如果不是两个人在闹离婚,邻居们都没办法想到死者居然婚内出轨。   按照死者的社会关系,嫌疑最大的是他的妻子,但他妻子那段时间刚好有不在场证据。警方无法取得突破性进展的证据,这个案子只好暂时搁置。   衡玉昨晚就在翻看这个案卷,今天重新翻看一遍,还是没什么实际进展,干脆起身去监控室调取监控视频。   监控室大门紧闭,衡玉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人喊了句“进来”,衡玉才推门进去。   里面的警察上了年纪,认出衡玉,笑道:“你要查什么案件的监控视频?”   衡玉把案卷往他面前一递,老警察笑道:“在研究这个案子啊。之前刘队他们看了一天,眼睛都花了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虽然是这么说着,老警察也转过身去,将视频调出来给她看。   有时候就是这样,虽然知道找到线索的可能性很小,但不自己亲自看一看,就是不服气。   都是从这么一个阶段过来的,老警察理解。   衡玉笑着道了谢,对老警察道:“我自己来操作吧。”走上前,把监控视频切成四个屏幕,同时播放起来。   老警察在旁边看了几眼,没看出个所以然,只觉得眼花,就安安静静坐在旁边。   看了有二十分钟,衡玉点了暂停,把一个镜头放大——镜头里,有一辆车被车主启动,突然整个车身都抖了一下,这一幕应该是车子撞到尸体。   衡玉把时间轴往前调了一个小时,调成两倍速开始看。毕竟停车场大多时候的镜头都是一样的景致,真不放倍速看,能看到眼花。   半个小时后,衡玉把时间轴往前调了两个小时。   这时候镜头里出现了死者的身影,他坐着电梯下停车场。   衡玉再次点击暂停键,把电梯间里死者的镜头不断拉大,想要从有些模糊的镜头里查看死者的神态。   突然,衡玉微微蹙起眉来,将搁在手边的案卷拿起来,翻到死者的尸检报告。   一旁的老警察察觉到她的异常,抬起头道:“发现什么了吗?”   “觉得有些奇怪。”衡玉放下案卷,伸出手指着屏幕上死者的脖子,“在这里,他的脖子上戴有一个东西,但在尸检报告里,他身上并没有项链一类的饰品。”   一听这话,老警察连忙站起来,凑到屏幕前细细盯了片刻,有些不确定道:“没错,是戴有一个东西,个头挺大,看着是块玉?”   “这个玉一定代表着什么,否则凶手不会把它拿走。”   看到这里,衡玉对于凶手的身份大概有了猜测,接下来就看看运气如何,能不能从视频里找到凶手的藏身之处。   衡玉拿起笔,抬头看了眼监控视频的时间,在笔记本上随手记录下来。   她虽然不会忘掉,但随手记下这个东西可以方便其他同事回顾调查。   记好之后,衡玉再把监控视频往前调了两个小时,盯着监控视频继续看了起来。   老警察算是服了,这绝对是当警察的好苗子,盯着快速移动的视频这么长时间都没抱怨,难怪能一天破了案子。   他看了看衡玉这边,确定没自己什么事,起身走出去,打算给他和衡玉都倒一杯水。   等他端着水进来,屏幕上的视频已经暂停了,衡玉将一个视频画面拉大,指着一个阴影道:“车里面坐着一个人,他就是凶手。”   老警察把水杯递到衡玉手里,连忙凑到镜头前一看,只见镜头里黑漆漆一片,但从车窗照出来的那个轮廓,是挺像一个人的。   如果不是衡玉拉大让老警察细看,他绝对没办法看出来。   之前警察们都没办法找到凶手藏在哪里,衡玉这个发现算是有突破性进展了。   “我去找陈队他们。”老警察道。   陈队是刑警大队二支队的队长,刘队他们今天放假回家休息,二支队留在局里待命。   等陈队过来,衡玉还在低头看着警察给死者儿子做的笔录。   他一走进来,就凑到镜头前细看,片刻后转身,对着衡玉竖起大拇指,“厉害了,这都能被你发现,我们之前看了一整天都没注意到这个。”   衡玉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视力比较好。”   这具身体的五感比常人要出众很多,有先天因素,也有她后天特意训练的原因。   陈队笑道:“那我现在就去找人,顺着这个方向追查下去。”   凶手坐在车里,监控视频很模糊,车牌又被挡住根本看不清,但他们还是能判断出车子的型号。   从车子型号入手,再看看那段时间在停车场附近的这个型号的车子,就能找到车牌。再从车牌去查车主,就能锁定凶手的身份。   这个工作量虽然也很大,但比起没有头绪,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要知道在几个小时前,这个案子还被暂时认定为悬案。   陈队说完,正准备去找人,衡玉摇头,“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话音一落,监控室里另外两个人都转过头,一脸惊讶看向她。   “凶手是个男性,年纪约在20到30岁之间,身材高大,身高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和死者非常熟悉,而且死者还佩戴有凶手赠送的玉佩。看那个玉佩的形状应该是个观音,只有很亲近的人才会赠送死者观音佛像,祈求死者身体平安。”   这个外貌描述可以说是很熟悉了,陈队右手握成拳,在左手掌心里击了一掌,“你是说,凶手是死者的儿子?” 第69章 犯罪侧写师8   衡玉点头,认同陈队的判断。   陈队暂时把疑惑放下,给队里其他警察打了个电话,通知他们去找死者的儿子于可彤的行踪,把他抓回警察局里询问。   这个命案还在调查中,把嫌疑人捉拿归案是符合流程的。   “对了,抓人的时候搜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观音玉佩,那是给凶手定罪的重要证物。”   挂了电话,陈队才好奇道:“安姐,你是怎么判断出凶手是死者儿子的。我听荣明那小子说你的侧写很牛逼,让我也旁听膜拜一下。”   “陈队你太客气了。”衡玉说一句,也没再客套,将监控视频调到死者出现在电梯间的时间。   点击暂停,把镜头放大,衡玉指着死者脖子位置,“死者死前佩戴有玉佩,痕迹鉴定科的鉴定报告里却没有提到这个东西,说明凶手把这个玉佩拿走了。他为什么要把这个玉佩拿走?”   衡玉顿了顿,旁边的陈队瞬间接话道:“玉佩上有什么线索会暴露凶手身份?”   这是习惯性思维。   但刚说完,陈队立马意识到不对,又推翻了上面那句话,“错了,这个玉佩是凶手赠送的。他以前把观音玉佩送给死者,是为死者祈福,祈求他身体平安健康,如今他亲手杀了死者,自然是觉得死者不配拥有这枚玉佩了。”   死者不配拥有玉佩了,凶手把人杀了后,自然会把玉佩拿走。   这个推测和衡玉要说的一样。   她点了点头,顺着陈队的话继续道:“先前已经说过,只有很亲近的人才会赠送佛像这类饰品,朋友间送饰品是不会送这种的。   而能袭击身材高大的死者,让他一击毙命,自然是个年轻有体力的男性。再联系到最近的出轨事件,嫌疑人很好推测。”   陈队点头,之前他们搜查时主要把目光集中在死者的妻子身上,而死者儿子于可彤说自己那一天在学校里复习期末考试。询问了他的舍友,舍友也说他那一天都待在学校,警察就把他的嫌疑排除掉了。   看来,要么是舍友做了假口供,要么是于可彤做了什么,让舍友误认为他在学校,实际上却不是如此。   墙上挂着的钟无声无息走到五点半,下班时间到了。   但对刑警大队的人来说,准时下班是很难得的一件事情,尤其是还有个犯罪嫌疑人正在抓捕归案。   为了案子,二支队的人全都要留下来待命。   衡玉也没走,跟着陈队等人去食堂吃饭。吃过饭,另一边被陈队派去抓捕于可彤的两个警察也把人带回来了。   回来的除了于可彤,还有死者的妻子梁曼。   梁曼跟在警察后面走进来时,陈队险些没把人认出来。   半个月前她还是个生活优渥的家庭主妇,现在的她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脸上全是泪痕,那本来没多少老态的脸上添了很多皱纹。   虽然衣着还是很光鲜,但外在的光鲜也掩饰不了她浑身上下的惶恐不安。   反倒是被手铐拷着的于可彤一脸漠然。   他戴着眼镜,穿着白衬衫,一米八的个子,高高瘦瘦,像是学校里很受女生欢迎的好学生,而非是个手染命案的杀人凶手。   “陈队,安姐。”拷着于可彤的警察喊了一声,把证物袋递给陈队,里面装着一个观音玉佩,“我们和邻居打听过,这个玉佩是死者经常佩戴的没错。因为这是死者儿子送给他的,死者经常拿出来炫耀,邻居们都有印象。”   当警察谈到玉佩时,从踏进警局开始就没什么反应的于可彤缓缓抬起头来,眼里全部是漠然,没有焦距的目光落在衡玉身上,方才一点点恢复神采。但只是一瞬,他又低下了头。   “带人去做笔录吧。”陈队挥了挥手,就有人接手,把于可彤带下去做笔录。   二支队的人都站在大厅,陈队瞥了他们一眼,正要让这些人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里凑热闹堵路。   他话还没说出口,梁曼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她无法承受一样蹲在地上号啕大哭,“警察同志,我认罪,是我杀了我丈夫,和我儿子没有任何关系啊。”   “因为我丈夫出轨,要抛弃我,我不肯之下他还对我动手把我打了一顿,我一气之下心生杀意,那个不在场证明都是我伪造的,不信你们再去查一下啊……”   两只眼睛全部红肿起来,梁曼的哭声都是沙哑的。   一些警察别开头,不去看梁曼。   陈队挥挥手,让人给她倒一杯水润润嗓子。已经是下班时间的警局因为这一哭闹顿时嘈杂起来。   水杯递到梁曼面前,她猛地摇头,动作挣扎大了些,不小心把水杯打翻,温热的水在地板上蔓延开。   梁曼没有去看打翻的水杯一眼,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哭闹。   一双白鞋映入她的视线,踩在那一摊水上,衡玉蹲下身子,平静道:“警察不会冤枉无辜之人,也不会放过有罪之人。”   “他觉得死者不配得到观音庇护,不配身体平安健康,那手染血腥的他拿着观音玉佩,这些日子里有没有感觉到心虚?”   衡玉的声音很平静,越发显得梁曼的哭声是在无理取闹。她被气场所笼罩,慢慢的停下哭声,抽噎两下,抬眼看向衡玉。   “一些犯人,可能都有苦衷;一些死者,可能都该死。”   “可警察的职责,不是去体谅犯人,不是诅咒该死的人成为死者。所以你在警察局里哭闹有什么意义?这么浪费时间,还不如去找个律师为你儿子辩护。”   她的气场太过强大,不仅是梁曼,就连陈队等人都怔怔看着她。   一直到衡玉站起身,众人才从出神状态走出来。   这一次,陈队亲自给梁曼倒了杯水,还给她抽了纸巾。   梁曼默不作声接过水杯和纸巾,低声道了谢,往沙发上一坐,脸上虽然还有焦虑,时不时看向审讯室方向,却再也没有歇斯底里哭闹。   陈队转过身,冲衡玉比了个大拇指。那气场够呛,直接把人压得不敢再闹了。   一般遇到这种人闹事,他们都不好做什么。你不让她闹吧,一些人能投诉你服务态度不好。   一天忙到晚就够累了,还要面对如同菜市场一样的场景,他也是受够了。   衡玉眉梢扬了扬,算是接受了陈队的夸奖。   瞧见大厅已经安静下来,众人该干什么又去干什么了。   禁闭的审讯室大门很快被人从里面打开,时间没有超过一个小时,于可彤好像是不打算抵抗一样,一进到审讯室,警察问什么他就答什么,态度很配合。   握着笔录,警察走出大厅,把笔录递给陈队。   梁曼连忙从沙发上弹起来,往审讯室里看,目光偶尔落在笔录上,手紧紧拽着衣服,局促不安,像是在等一个最终审判。   接过笔录,陈队在看之前,和面前的警察道:“去把你们安姐叫出来,她应该也想看看这个笔录。”   警察抬手蹭了蹭鼻尖,好吧,他也比安姐大了几岁啊。   不过人家二十三岁就被特聘到局里,以专家的身份加入刑警大队成为犯罪侧写师,一天之内连破两个命案,叫姐怎么了。   为他们减轻工作量的都是爸爸!   亲的那种!   几分钟后,衡玉走到陈队面前,接过他递来的笔录翻看起来。   笔录里,于可彤讲述了自己的杀人动机。   不仅是邻里认为死者和他的妻子是模仿夫妻,从小到大于可彤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经常在学校里听一些同学说起家庭的不幸,每当这个时候,于可彤就要庆幸起自己的家庭来。爸爸妈妈自由恋爱在一起,恩爱如初,每年都会带他去旅游,家里经济条件也很好,他想要买什么东西,只要理由充分,爸爸妈妈都会答应他的要求。   从小到大,自认为幸福的于可彤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他努力学习,并且让自己全面发展,高中就开始加入校篮球队,大学可以上最好的A大,但为了离家近他选择留在D大。   在大学里加入学生会,成为学生会会长,经常在晚会上表演节目,有很多女生给他递情书……   可这一切认知,在一个月前全都毁掉了。   那天是周五,于可彤上完下午的课回家,刚到小区楼底下,就发现周围的邻居冲他指指点点。当时于可彤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笑着和这些看着他长大的叔叔阿姨打招呼。   可这些以往看到她都笑得灿烂的叔叔阿姨们,脸上带了几分心疼,摇头让他快些回家。   等于可彤到了家门口,正准备敲门时,就听到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动静,楼房隔音还算不错,但就算这样,于可彤也能听到他妈妈歇斯底里的声音,“于平,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和可彤吗!”   于可彤心头一跳,有不安从心底蔓延上来,让他忍不住心慌意乱。   他想要抬手敲门,打断那些可能会让他从小到大的认知都破灭的话,但手抵在门上,于可彤却好像失去了所有力气,始终没有敲门。   “我不想和你吵,今天是周五,儿子等下就要回来了,别让他看到你这副泼妇模样!”随后是他那个老好人一样的爸爸恶狠狠的声音。   门里面的两个人好像不是夫妻,而是撕破脸的仇人一样。   “让他看到怎么了,你为了那个狐狸精不仅想和我离婚,还对我动手!”   “我说了,我们离婚好聚好散,该分你的财产不会少了你的。”于平懒得再说话,丢下缩在沙发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妻子,直接往门口走。   门口把手一拧,大门打开,于平就看到门后面于可彤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于平怒气冲冲的表情瞬间定格,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   后来,梁曼抱着于可彤哭得歇斯底里,于平的脸上还残留着几分尴尬,但在接到一个电话后,他软着声音哄电话那头的人,丢下他的妻子和儿子,要去另一个女人身边。   于平走之前,于可彤抬起头,看到他脖子上戴着的观音玉佩在摇晃。   ——这个观音玉佩,是去年他和朋友旅游途径寺庙时,为他爸买的。   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玉佩,但观音玉佩能为佩戴者祈福,让他身体平安,冲着这个寓意于可彤就买了。   他爸那段时间早出晚归,于可彤担心他爸忙工作累坏了身体。现在想想,他爸那时候正忙着陪小情人吧。   这个打破他所有美好梦境的男人,怎么配继续戴着玉佩,怎么配身体平安健康!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像杂草一样疯长。   再之后,于可彤知道他爸对他妈动手了。以好好先生面具示人的男人,连着对他妈动手两次,就为了让他妈松口离婚。   随后,于可彤又得知那个让他爸出轨的女人,居然和他同岁,现在肚子里正怀着他爸的儿子,就因为这个,他爸要离婚娶那个女人。   而他,因为个还没出生的孩子,成为被放弃的那一个。   恶意开始疯狂滋生就再也抑制不住。   他做好一切布置,提前踩点好停车场里的摄像头,想办法避开摄像头,握着锤头坐在车里给他爸打电话,等他爸到了停车场后,他绕到他爸身后,冲着后脑勺狠狠砸下去。   他爸倒在血泊之中,逐渐没了气息,于可彤静静等着他呼吸断绝,握着锤头的手从头到尾都没有抖过一下——   如果他爸死在还没有和他妈离婚的时候,他可以自欺欺人维持着美好家庭的幻想。 第70章 犯罪侧写师9   于可彤一案告一段落,衡玉脱下身上的警服,拿着车钥匙下楼。   开车回到家,她刚敲响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温庭顶着灿烂的笑容出现在门后,“姐,你今天怎么这么晚,这是上班第二天就要感受警局里的加班文化了?”   边说着话,他边往后退,把位置挪开,让衡玉走进来。   衡玉换了鞋子,往沙发上一坐,指使温庭给她切水果。   “你怎么回来了?”今天才周二,按理来说温庭该待在学校才对。   “想回来了呗。”温庭撇嘴,无所谓道。   其实他是昨天听说衡玉经手命案,才会特意请了个晚自习的假赶回来的。   但现在看到他姐,温庭发现他是白担心了。   果然不愧是能被推荐到BAU的女人,是个狼灭!   温妈妈端了两杯橙汁过来,把一杯递到衡玉面前,小声笑道:“他是担心你第一次看到命案现场会害怕,这才特地赶回来的。果然是长大就没以前可爱了,担心你还不好意思说出口。”   “妈!”温庭被调侃得耳根发红,他磨着牙大喊了一声,对上衡玉的视线,顿时又轻飘飘移开。   端起杯子,温庭紧盯着杯子里的橙汁,一副要认真数清楚橙汁里有多少颗橙肉的模样。   衡玉喝完橙汁,站起身打算去洗个澡,路过温庭身边时,抬手在他脑袋上狠狠揉了一顿。   “切。”温庭撇了撇嘴,“看在你刚上班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   洗过澡后,衡玉把头发擦得半干,坐在电脑前查看新闻。   突然,电脑右下角有邮件跳出来。   衡玉点开,发现是她某个大学同学发过来的,询问有关一个案件的情况。   他们这些犯罪侧写专业的学生,除了修习犯罪侧写也要修习心理学,有些人毕业后成为一名犯罪侧写师,还有些人不乐意总是和尸体命案打交道,转而开起心理诊所来。   点开邮件,衡玉仔细看着邮件里的情况,十几分钟后,她把自己得出来的侧写发过去。   对面没再回复,应该还在忙,衡玉把邮件关掉,继续翻看新闻。   ——   连轴转忙了整整五天,昨天难得能休息一天,过来上班时刘队他们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昨天晚上刑警大队的群里就传开了,说衡玉又破了一宗案子。早上看到衡玉时,就连刘队也笑着跟荣明他们一起喊“安姐”。   衡玉一脸淡定,完全没被他们的调侃弄得不自在。   刘队抬手蹭了蹭鼻子,挥挥手对周围人吼道:“都在干嘛呢,还不把路让开快点回去工作,嫌工作少是吧。”   那绝对不能啊。   刘队这句话杀伤力惊人,他刚把话说完,周围的人群顿时一哄而散。   衡玉笑了下,冲刘队挥挥手就往自己的办公室走进去,继续翻看之前的案卷。   中午的时候,范局实现自己的诺言,请刑警大队的人吃了顿饭,算是庆功宴 给衡玉的欢迎仪式。   开开心心吃过一顿饭后,众人又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   很快,温庭考完期末考试放了暑假,每天早上学习,其他时间就闲得发慌,开始找衡玉聊他的高考志愿。   “姐,你说我要考什么专业啊?你是犯罪侧写师,你觉得我当警察怎么样,到时候我们姐弟两配合,双剑合璧横扫所有罪犯!”   难得周末,衡玉正在看书,听到温庭的话她合上手里的书,笑着摇头,“选你感兴趣的。”   正说着话,衡玉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屏幕上跳跃的备注是“刘队”。   衡玉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这个时候刘队给她打电话,应该是有案子发生了。   果然,电话刚接通,刘队就在电话那头大声道:“衡玉,你现在在哪,马上赶来刑警大队,又出事了。”   真出了命案,不管是在周末还是大晚上,能爬起来的一通电话都必须赶到。   衡玉站起身,和温庭挥挥手,拎着手机出门。   二十分钟后,车子到达刑警大队楼下。衡玉刚露面,在警车旁边抽烟的刘队把烟头掐灭,直接朝衡玉招手,“警服帮你拿上了,先上车,边开车边说。”   在车上,刘队才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衡玉。   城北有一块著名的烂尾工程,那里的楼房因为公司尾款不足的原因一直拖着没有建成,久而久之那里就变成很多流浪汉的居住地。今天上午,有个行人从那里抄近路赶回家,结果远远看到地面上有一幅红色的画。   他当时很害怕,但好奇心压过害怕,往前多走几步就闻到一股浓重呛鼻的血腥味——地上的画很像是用血迹来完成的。那个行人吓得连忙报警。   周末局里也是有人值班的,接到报警电话后,刘队他们全都被一通电话喊回局里。   警灯一路闪烁,很快就到达烂尾工程那块地方。   以往这个地方都没什么人,现在疑似命案一出来,看热闹的人再次把警戒线外围得密密麻麻的。   荣明早就见怪不怪,大喊着“让让,警察,别堵路妨碍公务啊”,前面看热闹的人连忙把路让出来。   衡玉掀起警戒线,从底下钻进去。   从她下车开始,即使戴着口罩,鼻尖也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这的确有命案发生,鲜血的味道不是动物的血,而是人血。   往里多走了两步,就能看到那个画在地上的巨大图画。   按照专业知识去判断,要完全用鲜血来完成这样一副画,一个成年人身体的血至少要被放干净大半。   一个巨大的圆,里面画满了形状相似的东西,看着有些眼熟,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荣明和刘队落后衡玉几步,他们都没戴口罩。   荣明正在和刘队说些什么,目光一移瞧见地面上那副画,惊得下意识深吸口气,浓郁呛鼻的血腥味全都往他鼻子里涌,荣明吓得连忙扶着刘队干呕几声。   就连刘队也不适地蹙起眉来。   “卧槽,这得把人放成干尸才能有这么多的血吧,血腥味太浓了。”荣明没忍住,狠狠骂了一句。   他脸色苍白,用手挡在鼻子前,适应了几下才缓过神。   衡玉听到后面的动静,从口袋里掏出两个一次性口罩递给荣明和刘队,“聊胜于无吧。”   一次性口罩这么薄,的确是聊胜于无了。想是这么想,荣明还是连忙接过。   他咧了咧嘴,“安姐,你不觉得这个味道很恶心吗?”   “所以我是专业的。”衡玉边回他一句,边打量着地上的画。   荣明努力为自己挽回颜面,好歹他也比安姐多工作两年不是,“其实我也挺专业的。”   同样在探查现场的刘队顿时嗤笑一声。   荣明抬手挠挠头,也跟着去看地上的画,好奇道:“这是什么?”   衡玉眉心微微蹙起,语气难得有些不确定,“蝙蝠?”   鲜血流动性大,她只能从图案的轮廓做个推测。   “……蝙蝠,这是玩吸血鬼传说吗?”荣明吐槽一句,又被刘队招呼了一巴掌。   他只是随口胡说,却没想衡玉突然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地上的画画技很烂,可以排除是专业艺术家作画。”   “在犯罪史上,有过几个案例是艺术家杀人,用死者的血迹作画搏得社会舆论的关注。刚听说这个案子时,我以为是类似的情况。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那你猜是什么?”刘队接话。   “很像是国外最近流行的杀人接力游戏。”   杀人接力游戏这个词一出来,刘队和荣明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和游戏这个词搭在一起,让他们不寒而栗。   “刘队,你们来啦。”一支队的叶坛正在和其他警察说话,瞧见刘队和衡玉,连忙朝他们走过来,“在一百米外那栋楼里找到尸体了,死状很惨,被放完血了,凶手把他的血全都拿来画地上那副画了。我们的人现在正在确定死者的身份。”   得知死者的身份还没确定,衡玉走到正在拍照取证的陆楠身边,蹲着继续看地上的血画。   “血迹这么多,应该有找到血脚印吧。”衡玉询问陆楠。   陆楠也就比衡玉提前到了几分钟,她没怎么细看现场,此时说话的语气带着些不确定,“有,但我觉得可能没用,脚印的受力点不对,凶手穿的鞋子不合脚,应该比实际的要大上几码。”   这说明凶手是有预谋行凶,衡玉站起来,“回去再看照片,我们先去看尸体。”   与血画隔着一百多米的烂尾大楼里,尸体处于二楼,身上穿着的衣服磨损严重,看着像是这附近的流浪汉。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嘴巴也被堵住,身上有很多个血孔,这些应该都是放血的地方。   身上没有能一击毙命的致命伤,应该是失血过多而死。   在现场待了一会儿,叶坛急急忙忙赶来这栋烂尾楼,对衡玉道:“安姐,刘队让我过来通知你一声,死者的身份确定了。有人认得他,名字叫刘福盛,在附近工地里搬砖的,但喜欢小偷小摸,前几天已经被工地辞退了。”   衡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继续用戴着手套的手检查尸体,片刻后站起身,问陆楠:“尸检报告是不是要下午才能出来。”   “对。死亡时间大概在晚上八点到十点,更具体的只能得尸检报告。”   这里没什么值得细看的了,衡玉和陆楠打了声招呼,离开烂尾楼,和已经可以收尾的刘队他们一起坐车回刑警大队。 第71章 犯罪侧写师10   苗丰茂正在和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说话,余光瞥见刘队,连忙道:“刘队,你回来了,这个律师是于可彤的辩护律师,他想要见于可彤一面。”   “你好,我是于可彤的辩护律师汪尹航,这是我的名片。”西装革履一副精英模样的汪尹航和刘队握了一下手,递给他一张名片。   刘队接过,点头道:“让人带他进去吧。”看了一眼汪尹航后面站着的男人,“这位是……”   汪尹航指着他身后的人介绍道:“这是我的助手顾向文,我独自进去就好,让他找外面等着。”   刚度过实习期转正的顾向文冲刘队笑了下,虽然穿着西装,但笑容里还是难掩刚毕业的青涩。   刘队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下,心里感慨,这才像是刚毕业的人该有的模样嘛,像安姐那样的才是特例。   汪尹航被苗丰茂带走,刘队往沙发上一坐,瞧见顾向文有些局促不安的模样,扬了扬下巴指着对面的沙发,“坐吧,估计还要等挺久的。”   另一边,落后刘队不少的衡玉走出楼。   她正要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打算尝试侧写今天上午那宗凶杀案,就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用惊讶的语气说道:“安衡玉?”   衡玉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顾向文已经站起身,“我是顾向文,和你是高中同学,你还有印象吗?”   如果是不太熟的高中同学,衡玉是没什么印象的。   但她对顾向文挺有印象,毕竟每次她上课做学习以外的事情时,这家伙都露出一种兴奋的表情,诡异得让衡玉印象深刻。   “是你,我记得,你怎么到警局来了?”衡玉停下脚步,走到沙发边坐下。   顾向文笑道:“我现在在律师事务所上班,刚转正。听说你出国攻读心理学和犯罪侧写师了,现在是在警局工作?”   “对,犯罪侧写师。”   “你也是刚转正?”顾向文把她代入到自己。按照正常的速度算,他们同一届的出来工作都是刚从实习期转正。   荣明走过来,一只手搭在衡玉身后的沙发扶手上,和衡玉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安姐可是被我们局长从国外特聘回来的,不仅在犯罪侧写这一行天赋高,心理学也学得特别好。”   话刚说完,荣明就被刘队瞪了一眼,“你很闲嘛,今早那个案子整理好了?”   荣明连忙赔笑走人。   顾向文听完荣明的话后却是眼前一亮,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那个……你平常有没有时间,我的意思是我想邀请你到我家做客,也不是。”   顾向文抬手拍了拍头,才组织清楚言语,“方便留个电话号码吗,我有些事想请你帮忙,当然,如果你愿意帮忙,我会按照时间给你报酬。”   他的神情显得有些迫切,衡玉的目光从他脸上收回来,“帮忙什么的再说吧,我这边还有工作,不过可以先留个联系方式。”   交换完联系方式后,衡玉还要继续侧写案子,和顾向文打了个招呼就直接回办公室了。   她的桌面被清出一大片空地,清洗出来的照片在桌面上摆满。   命案现场附近发现有好几个血脚印,一直延伸到一个地方就消失了。取证的时候,这些血脚印全都被拍了下来。   衡玉把照片拿起来,紧盯着照片里的血脚印。   果然和陆楠说的一样,脚印的受力点不对——凶手具有反侦察意识,穿的鞋子不合脚,看鞋子花纹也很普通,大街上随便都能买到的那种。   突然,衡玉眉梢微扬,目光在两张没什么区别的右脚印照片上来回打量。   敲门声响起,衡玉收回目光,“请进。”   荣明拿着盒饭推门进来,把盒饭往衡玉面前一放,“帮你带的。”   “麻烦了。”衡玉笑着道谢,继续盯着手里的照片。   她的目光太过专注,荣明不免生出几分好奇,“安姐,你有什么发现吗?”   “血脚印有些不对,我怀疑凶手是两个人。”   照片里,一只右脚血脚印的花纹后半部分更深,一只右脚血脚印的花纹前半部分更深——每个人的走路方式不同,有些人习惯把着力点放在前脚掌,有些人会习惯放在后脚掌,所以就算是穿着同一双鞋,因为身高、体重和走路方式等方面存在区别,不同的人留下的脚印也是存在区别的。   荣明凑过去,认真盯了一会儿,不好意思说自己没看出来有什么区别。   他咳了咳,“安姐,我先出去了,你记得吃午饭,等会儿饭菜都要凉了。”走出去时轻轻把门带上。   衡玉又盯着两张右脚血脚印照片看了两分钟,终于能肯定凶手是两个人。   她把照片放回去,打开电脑,在电脑上把血画画出来,用一些手段在隐秘性高的国外论坛里搜索类似的图。   大概过了五分钟,一个帖子弹出来。   帖子主楼附有一张图——圆圈里画着一堆蝙蝠。   这个帖子的名字翻译过来,叫“吸血鬼杀人游戏”。   没过多久,法医那边的尸检报告出来了,荣明亲自跑了一趟取来给衡玉。   尸体运回警局后,陆楠开始详细检查尸体,最后在一个血洞附近搜寻到不属于死者的毛发,现在那根毛发已经被送去做检查,但检查结果至少要明天才能出来。   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太值得探究的线索。   没过多久,范局再次组织大家开会。会议一开始就是老生常谈,说一下市领导的指示,再动员大家的士气等。   然后范局开始点名,他先让刘队总结案件情况。   刘队的位置就坐在范局身边,他咳了咳,说道:“我们的人走访过周围,死者人缘不是很好,有好几个人都有杀人动机。不过我看了尸检报告,凶手手段凶残,反侦察意思强。”   范局问道:“你的意思是凶手是在逃犯?”   刘队也不能够确定,“只能说这个可能性比较大。”   范局蹙起眉,看向衡玉,期待她那边的侧写结论。   “凶手不是在逃犯。”衡玉把尸检报告放在一边,从档案袋里取出三张刚洗出来的照片,让身边的同事帮忙往范局那里递。   范局拿到照片,一一翻看起来,发现是两张血脚印照片,和一张满是英文的帖子截图照片。   “范局,你手里那两张血脚印的照片都是右脚。一张照片里,前脚掌的鞋子花纹更深一些,另一张照片则是后脚掌的鞋子花纹更深。所以我推测凶手有两个人。”   “第三张照片,是一个帖子的标题,这个帖子叫做吸血鬼杀人游戏。顾名思义,这个游戏是蛊惑未成年动手杀人练胆,并且将人残忍放血,让人活生生失血过多而死,最后凶手还要用收集来的血作画,留下吸血鬼到达人间的标志。”   在传说中,吸血鬼这个物种总是和蝙蝠联系在一起。   衡玉这话一说完,荣明、苗丰茂等人,甚至是刘队、范局这些老江湖都忍不住抬头看向她,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人命和游戏联系在一起,显得人命都变得轻飘飘的。   荣明不禁回想起今天上午看到的那幅画,鼻尖好像还能闻到那股浓郁的血腥味,猛地捂着嘴在旁边干呕。   刘队摇摇头,挪开凳子远离他一些,也没理他的失态。   衡玉的声音还在继续,“凶手对烂尾楼周围环境很熟悉,懂得该如何避开摄像头,也懂得在哪里杀人、作画,闹出的动静不会引起别人注意。我刚刚查过了,烂尾楼附近有一所高中。”   刘队觉得嗓子有些干涩,端起手边的水喝了一口润喉,才说道:“我有个问题,凶手反侦察意识强,作案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线索,这又该怎么解释。”   从她的话中,刘队能听出来,她倾向于凶手是个未成年。   “国外有过类似案例。模仿国外的案例,再从网上各种地方了解。作案没有留下什么线索,这只能说明凶手提前做了充足准备,不是激情杀人,却不能证明凶手是有案底的人。”   衡玉话音一落,会议室里一片肃静,没有人再说话。   如刘队、陆楠等人都低下头去思考衡玉的解释,判断她说的话是否存在漏洞。   三分钟后,刘队最先抬头,“我同意衡玉的判断。”   陆楠点头,“我也同意。”   随后又是刘队的声音,“说一说你的侧写吧。”   她得出的结论与刘队的结论相反,所以在说出侧写之前,她需要先说服会议室里的众人相信她的判断。   如今众人相信她的判断,衡玉才缓缓开口,说出侧写结果。   “两名凶手的外貌特征比较相似,都是男性,未成年,身材高大,比同龄人要壮一些。”   “性格嚣张,乐于表现自我,在学校里人缘不好。沉迷网络游戏,喜欢追求刺激,在学校可能会有些小偷小摸的举动。” 第72章 犯罪侧写师11   会议很快结束。   今天是周末,安排到任务的人要继续留下来忙活,手头没有任务的人可以打道回府。   荣明和苗丰茂穿好警服,先行走下楼。   来到警车边,荣明忍不住往花坛踢了一脚,揉着头发,暴躁的骂了一句。   苗丰茂瞥他一眼,“淡定一点,你是第一次出警吗?”   荣明点头,试图让自己恢复克制冷静,“行,我是专业的。”   理智告诉他,能在这么短时间锁定凶手当然好,但感性情绪又让他产生纠结。   荣明在警局这三年也算是见过大大小小几十宗命案了,偶尔也从兄弟部门那里了解到一些比较骇人听闻的命案。   他已经很少失态了,可现在这个案子是怎么回事。   把人命当儿戏,不是激情杀人,而是有预谋的做了很多准备。杀人动机却只是那简单的“杀人练胆”。   苗丰茂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自己咬着一根,又给荣明递了一根,两个人在花坛边吞云吐雾。   等衡玉拎着一瓶矿泉水到楼下时,就看到他们两个人站在花坛边晒太阳。   “要留下来加班吗?”衡玉冲两人招了招手。   荣明听到衡玉的声音,把烟从嘴里取下来,才回道:“对,还在等另外两个同事,我们要先过去学校了解情况。”   “那我先回去了,中途有什么情况电话联系。”   荣明和苗丰茂两人都抬手挥别,但荣明的手刚放下来,他又想起自己的一个疑问,练连忙问道:“安姐,我有个问题,你怎么判断出两个凶手可能会有些小偷小摸的举动?”   正准备往停车位走去的衡玉停下脚步,指尖勾着的车钥匙上下晃动,“第一,死者只有一米七,身材瘦弱,却是做惯苦力活的,力气不会小到哪里去,就算凶手有两个人,要制服他也不容易。”   “第二,如果两个凶手是从某个地方把他打晕再带到第一命案现场,命案现场周围肯定会有拖拽的痕迹,可我今天早上看过,楼梯附近没有过新产生的拖拽痕迹,这说明死者是自己走上二楼。”   “大晚上死者会去一个这么僻静的烂尾楼,应该是有人打电话让他过去的。所以我推测死者和凶手认识。”   “死者今年三十岁,两个凶手才十几岁,我猜测他们是在偷东西时认识的。当然还有其他可能,但我说的侧写结论,是我认为可能性最高的。”   ——   德五中后门有一条小吃街,每到晚上这里都很热闹,学生上完晚自习出来时总会顺便买上一些吃的。   现在高中已经放了暑假,小吃街冷清不少,下午五六点这时候都是附近工地的工人过来,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吃饭聊天。   小吃街往里走有一家奶茶店,店铺门上挂着的招牌有些泛白,不是什么有名的奶茶牌子,不过味道不错,很受学生的欢迎。   奶茶店里设有三个桌子,最靠里的桌子坐着一个体型偏壮的男生,脸上长有不少小雀斑。   他一只胳膊搭在椅子靠背上,两条长腿往桌子腿一搭,另一只空闲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戳着奶茶,看着像是在等什么人,神情有些不安。   没过几分钟,有人推开奶茶店的门走进来。同样是个体型偏壮的男生,头发染黄,看着年轻,但气质很像混社会的小混混。   黄发男生走到店员面前,点了一杯奶茶,才走到最里面的桌子,在对面的空椅子上坐下,翘着二郎腿,“等多久了?”   “也就刚到吧。”   从口袋里抽出一包十块钱的烟,黄发男生点了起来,把烟圈往雀斑男生脸上一吐,“你找我有什么事,不是都和你说了最近要待在家里修身养性不出来吗?难道你玩了一场游戏还觉得不够刺激?”   雀斑男生摇头,“我就是觉得心理有些不踏实……”   话没说完,黄发男生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脚有些不稳的桌子顿时摇晃起来,男生连忙伸手扶住奶茶,免得奶茶洒出来。   但奶茶刚摆正,雀斑男生的衣领就被拽住,黄发男生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奶茶被碰倒,流了一桌子,有些还顺着桌子往下滴,滴在两人的鞋上,把本来就不是很干净的鞋弄得更加脏。   黄发男生压低声音,恶狠狠道:“游戏已经结束了,你现在说不踏实!给我老实点,不然我废了你。”   “废了你”三个字上落了重音,雀斑男生的目光落在黄发男生恶狠狠的脸上,回忆漫上心头。   他想起昨天晚上,黄发男生在落刀放血,被那个男人的血喷了满脸时,也是这么一副神情。   如果他敢轻举妄动,敢把他们玩的游戏说出去,他也会像那个人一样死掉的!   这个认知一冒上来,雀斑男生顿时打了个冷颤。他慌忙摇头,“我没有,就是我爸今天上班回来时和我说了,那附近好多警察。”   黄发男生冷冷盯了他几秒,确定他还算老实之后,一把松开男生的衣领,把他扔回到椅子上。   “之前不是你主动让我带你玩游戏的吗,说要玩游戏时的胆子都去了哪里!”   雀斑男生的嘴巴动了几下,最后还是没有出声。   没玩游戏之前他是很兴奋,但兴奋过后,倒头一觉睡醒,他听着街道外面隐隐约约响起的警笛声,那消失很久的害怕重新漫上心头,让他隐约生出后悔来。   “你就放心吧,那些警察都是废物。”   吐槽一句,黄发男生余光瞥见奶茶店的店员把做好的奶茶端过来给他,没有再说下去,身体往椅子靠背懒懒一倚,咬着烟吞云吐雾。   把一根烟抽完,黄发男生随手将烟头在桌面摁灭,不耐烦道:“还有事吗,没什么事就回家吧,我还等着上游戏呢。”   雀斑男生摇头,深深吐了口气,“走吧走吧,我和你一起上游戏,得靠游戏转移注意力才行。”   “那是,你也太怂了点。”黄发男生耸了耸肩,拎起没动过的奶茶,把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两个比同龄人要壮上不少的年轻人勾肩搭背离开。   他们两个人要回家,都需要从学校后门绕到前门。   走到学校前门附近时,黄发男生正要开口说话,余光瞥见有一辆警车出现在视线中,正往他们学校大门开来。   “卧槽,警察!”雀斑男生低声惊呼一下。   “你怕什么,我们没有犯过事,就算警察来了也不能对我们这些无辜市民做些什么!”黄发男生狠狠瞪了他一眼,“换一条路,别和他们打照面。该死,明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这些警察是怎么找到学校的。”   嘴里不干不净骂着,两个人没敢多耽搁,转身原路返回。   警车在学校门口停下,荣明从副驾驶走下来。   他靠着车门,等其他人从警车上下来,视线无聊环顾四周,目光突然在那两个男生身上定格。   ——那两个人的身形和安姐侧写的还挺像。   “荣明,走什么神。”   刚想着事,荣明肩膀上就挨了一记,身边的苗丰茂催促他赶紧走,早完成任务早收工,他们这些人可都没来得及吃饭。   那两个男生已经绕过拐角,消失在荣明视线之中。   荣明摇摇头,心想哪里有这么巧,抬头冲苗丰茂笑了一下,“没什么,走吧,我们进去学校。刘队已经提前帮我们联系好了,学校的教导主任和三个年级的年级主任全都在里面等着我们。”   警卫已经提前得到通知,看到荣明他们也不惊讶,把感应门打开,让他们四个进来。   往里多走几步,就有一个秃顶严重的中年男人朝着荣明他们迎面走过来,“几位警官好,我是德五中的教导主任。我来带你们去档案室,其他三个老师已经在那里等着你们了。”   一行人来到档案室,三个年级的年级主任已经在档案室里面等着荣明几人。   教导主任问道:“不知道几位警官特意过来,是想要了解什么情况。”   苗丰茂道:“是这样,城北那块烂尾楼今天早上发生一起性质极其恶劣的凶杀案,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   上午那个凶杀案闹得很大,教导主任点头,“听说过。警官不会以为凶手是我们学校的人吧。这不能够啊,我们学校极其重视学生的思想教育,学风优良,不可能教出这种学生。”   这句话一出来,荣明在心里暗骂一句,皮笑肉不笑道:“是这样,我们想了解一下,贵校有没有那些因为做过小偷小摸举动而被处分的学生。”   公然拆起教导主任的台来。   从听到衡玉的侧写后,他肚子里就憋着一团火。他也不清楚这团火是什么,就是觉得很不爽,这时候听到教导主任这推脱的场面话,顿时忍不住回怼过去。   反正他做不成那种面面俱到的人,爱投诉就投诉。   苗丰茂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用手肘撞了荣明一下,示意他收敛,然后才朝脸上有些尴尬的教导主任笑了笑。   教导主任也缓过来了,他转头看向身后那三个年级主任,“你们有什么印象吗?”   那三个年级主任低着头,脸上流露出思索的表情。   高二的年级主任最先摇头,“我们年级没有这种人。”   他话刚说完,高一那位年级主任转过头,低声提醒道:“你忘了三班那个刘力?”   “那个刘力是什么情况?”苗丰茂耳尖,下意识追问起来。   如果高一的年级主任不提醒,高二的年级主任还真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边回忆边道:“之前有几个学生和我举报过,说三班的刘力手脚不干净,偷了他们的钱。但因为没有证据,这件事最后就只能算了。”   荣明和苗丰茂对视一眼,把这个人名记在心里。   四个警察里唯一的女警察手里拿着录音笔在录音,同时低着头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还有其他人吗?”苗丰茂又问道,“不一定是小偷小摸,在学校里经常违反纪律,人缘不好,脾气暴躁,体型比同龄人要壮硕,符合这几点要求的都可以。”   他把范围一扩大,那几个年级主任又回想起几个人名。   五分钟后,看着笔记本上那六个人名,苗丰茂点头道:“方便我们看一下他们的档案吗?”   现在学生的档案都是全国联网,教导主任在电脑上一搜,就把这六个学生的资料调了出来。   苗丰茂他们又问了几个老师对这六个学生的评价,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合上本子,关掉录音笔离开。   屁股往警车上一坐,荣明打开手机,把这六个学生的资料都发给衡玉。   ——   这时候已经是七点多,衡玉披着半干的头发坐在电脑前,正在和她国外的朋友聊天。   BAU要招实习生,衡玉没有接受BAU的橄榄枝,罗伯特教授另外推荐了一个学生过去。这个学生的履历也很优秀,不过他没能像衡玉一样可以直接跃过实习期,而是要从实习期开始。   但能得到这么一个机会已经很好了。   前几天和衡玉发邮件询问案件的也是他。   电脑屏幕显示出两个人的聊天记录,是衡玉在询问他有关“吸血鬼杀人游戏”的事情。   【安:散布这个游戏的论坛域名在美国,我看过帖子,之前已经出现过受害者,BAU的资料库里有相关案例吗?】   过了五分钟,对面才回她消息。   【盖亚:我刚刚问了前辈,她说有的,这是今年刚兴起的杀人游戏。怎么,你遇到这个案子了?】   衡玉把一些可以透露的内容发过去,然后道:【BAU有兴趣找到幕后黑手吗,如果有兴趣,来一次跨国联手吧,我明天就按照正常程序去申请】   美国BAU总部里,加林端着咖啡,凑到盖亚的电脑屏幕前,笑道:“他就是你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个天才同学吗?刚毕业就要闹出这么大动静,年轻人真有斗志。”   “那个论坛留着,不知道还会出现多少受害者,你答应吧。”   几分钟后,衡玉看着盖亚发过来的答复,勾唇笑了下。   刚把聊天界面关掉,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发消息的人是“荣明”。   一看到荣明,衡玉就猜到应该是案件有了进展。把手机打开,荣明的消息跳出来,是几张照片。   衡玉依次把照片点开,看完上面的资料。   她刚把照片看完,对话框里又跳出一条新的消息。   【荣明:安姐,怎么样,有没有锁定嫌疑人】   衡玉难得有些无语,就几张普普通通的学籍资料,她能从上面认出犯罪嫌疑人,就不该在警局里当犯罪侧写师,该去当个掐指一算的玄学家。   她能看出来今天的荣明情绪很不对。   往常他性子也急,但绝不会因此影响他工作的状态。今天在听完侧写后,荣明的急已经浮现在脸上。   【安衡玉:没有,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去这几个学生家里走访】   荣明看完消息,失望的要把手机关掉。   就在这时,聊天界面又有新的消息跳出来。   【安衡玉:免费给你做个心理辅导,你家附近有没有健身房,下班后先去练上一个小时再吃饭吧】 第73章 犯罪侧写师12   发完消息后,衡玉把手机合上。   走出客厅,温庭坐在沙发上打游戏,温爷爷在看D市晚报。   听到开门关门的动静,温爷爷抬头看向衡玉,“城北的案子你是不是经手了?”   衡玉坐在温爷爷身边,视线往报纸上一瞥,发现上面说的果然是今早的案子。   她中午才知道这个游戏的名字,晚上报纸取的标题就已经是吸睛的“吸血鬼杀人游戏”了。   再一看新闻内容,原来是范局接受了采访,这个标题名字是从他那里透露出去的。   不过因为案子还没破,范局只是简单介绍了情况,说着“警察正在全力侦查,一定会尽早给死者、给市民一个交代”这种场面话,并没有把其他内容透露出去。   这个案子引起的社会舆论关注不比连环杀人案少,凶手的手段太过血腥,活生生放完死者体内的血,让死者失血过多而亡,简直骇人听闻。   温爷爷看完,脑海里想了想那个画面,即使是以前当过警察,他也忍不住抖了抖。   温庭耳尖,抛弃手头的游戏,凑过来把报纸抢走。   “卧槽,这个凶手是变态吗?姐,你看到现场的时候不怕吗?”温庭搓了搓手臂,试图把自己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全部搓没。   说完之后,温庭往微博一看,在微博热搜里果然看到了有关这个命案的词条。   “还上热搜了,上面会不会要求你们尽快破案什么的,你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案件细节不方便透露,衡玉干脆没说话,她转移开话题,走去和温庭一起打游戏。   第二天就是周一,衡玉照例六点睡醒,晨跑过后换好衣服,拎着车钥匙下楼,开车到刑警大队。   她来得很早,走去取了昨天荣明他们走访的记录,待在办公室里重新翻看一遍,还把录音导出来,戴着耳机从头开始听。   当听到年级主任提起“刘力”这个人名时,衡玉把有关刘力的资料翻找出来。   A4大小的纸张右上角贴着刘力的照片,留着一头黄色头发。虽然照片只是一寸照,但看他脖子以上的部位也能判断出他体型很壮硕。   在六个人里,只有这个人有小偷小摸的嫌疑。   衡玉拿起笔,在他的照片旁边打了个感叹号。   耳机里还在播放录音,衡玉又听了十分钟,确定后面没什么重要内容后点击暂停键,在一个名为罗鹏的学生照片旁边打了个句号。   这个叫罗鹏的人和刘力一样,都是高二三班的学生。   据他们年级主任说,以前两个人很不对付,但上个学期临近期末那段时间,两个人倒是经常待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关系变得融洽起来。   刑警大队陆陆续续又来了人,荣明昨晚很听话去做了一个小时锻炼,累得倒头就睡,也没心思胡思乱想让自己失眠。   今天在警局出现时,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衡玉拎着资料走出办公室,把她手里的资料递给刘队,“这个叫刘力的人最可疑,其次是叫罗鹏的,他们两个是同班同学。”   听到这话,刘队眼前一亮。   工作量从走访六个人缩减成两个,搁谁谁不高兴啊。   刘队伸手接过资料,也没质疑衡玉的判断。她加入刑警大队只有一个多星期,但表现十分抢眼,足够让人信服。   “那辛建、牛豪平你们两个去这个叫刘力的学生家里,鲁俊、益云凌你们去罗鹏家里。”刘队开始指派人。   “刘队刘队,让我也去吧。”荣明积极道。   睡了一晚上,他已经冷静下来了。   ——发生的事情他无法改变,那就像安姐说的那样,以专业的态度解决这件事,抓住凶手安抚亡者。   刘队看他一眼,点头,“也行,你不嫌累就好。”   得到想要的结果,荣明看向衡玉,“安姐你要跟去吗?”   手头的案卷都不算很紧急,衡玉回道:“一起吧,我亲自去看看罗鹏,对他进行甄别。”   荣明挠头,他一边想和安姐行动,被大佬带飞,一边又想去刘力那里。   衡玉瞥他一眼,“听说你的身手是一支队里最好的,去刘力那里吧,如果他真是凶手,就是个极端危险的人物,要当心他暴露后狗急跳墙。”   重新分配好人手,众人开始行动。   昨天荣明他们收集资料时,里面有刘力家的地址。警车一路拉响警笛,半个小时后,停在城中村某一栋楼前。   这时候是上工时间,警车开进城中村时,并没有引起很多人注意。   刘力和罗鹏在网吧通宵打了一晚上游戏。   他们玩的游戏都是那种追求刺激的血腥杀人游戏,这种游戏能刺激人的肾上腺素,玩了几局,罗鹏对于动手杀人的惶恐就彻底消散了。   一直到早上八点,两个人才从网吧离开,各回各家去补觉。   网吧距离城中村不远,刘力一路晃晃悠悠,靠近他家楼下时,居然看到有一辆警车停在那里。   刘力动作一僵,眼睛下意识瞪大。   该死,警察怎么会到他家楼下?难道真让他们查出什么了?   刘力余光再一扫,发现有警察在给他爷爷做笔录,他奶奶站在旁边,脸上带着些惶恐。   刘力下意识想要转身离开。   “阿力,你是不是又在网吧通宵了,这个点才回来!”他奶奶余光一扫,瞥见孙子熟悉的身影,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艹!   刘力暗骂一句。   这个时候还转身就走,那就是坐实自己心里有鬼了。   刘力硬生生停下脚步,冷着脸面无表情往他奶奶走过去。   同事在做笔录,荣明站在旁边。   听到老人的叫喊声,知道目标人物已经出现,荣明下意识抬头左顾右盼,很快把目光锁定在刘力身上。   身材高大,比同龄人要壮一些。符合侧写。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刘力迎面走过来,荣明觉得他有些眼熟。   对了,昨天下午在学校门口,他看到过刘力和一个男生勾肩搭背走着,这两个人的外貌都符合侧写。   这一点可以说是巧合。   但种种巧合都碰在一起,就直指真相了。   荣明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往前走几步给另一个同事递烟,还伸出手在同事肩膀上拍了拍,嘴巴轻轻动了一下,“抓。”   同事克制自己抬眼看荣明的举动,把烟别在耳朵上。   荣明往旁边退开,却正好和同事形成呼应。   此时,刘力已经走到他奶奶身边,眼神都没多给三个警察一眼,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奶,这些警察同志怎么到我们家了。”   “听说是在查一个什么命案。”老人家摇头,“反正周围的人都被问了一遍。”   刘力搭在腿边的手下意识摸了摸口袋,脸上却没露出异样,咧嘴冲荣明笑了一下,“警察同志,我是不是也要留下来做笔录,通宵打了一晚上游戏,现在太困了。”   语气带着些吊儿郎当。   荣明摇头,“你可以上去了。”他就站在楼梯前,往旁边退开两步,把位置让出来,方便刘力上楼。   刘力点头,却没马上走,而是把手伸进裤子口袋,作势从里面掏东西。   荣明依旧是一副平静的模样,可他的同事在看到刘力要从裤子里掏东西时,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异常打算掏出凶器,下意识摆出一个防御姿势。   余光瞥见同事的动作,荣明心里暗叫一声遭。   刘力那不过是个假动作,他在正面看得一清二楚,同事那个位置却很容易被迷惑。   身体快过大脑,荣明动作敏捷,一把朝刘力扑过去。   刘力从另一只口袋掏出一把瑞士军刀,锐利的刀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朝离他最近、正在做笔录的警察刺去。   周围尖叫声顿起!   一切都只发生在眨眼之间,刀即将刺进血肉时,荣明一脚狠狠踢在刘力手腕上。   手腕被重力袭击,军刀瞬间脱手,刘力捂着手惨叫一声。   荣明趁势逼近,抬脚就朝刘力身上招呼过去,一脚比一脚狠。另一个差点被捅的警察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在旁边趁机补上几脚。   等到刘力失去挣扎的力度,荣明才半跪而下,利落的拿出手铐往他手上一铐。   “还敢动刀,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荣明压低声音,恶狠狠道。   刚刚那几脚踢得够爽,他此时此刻郁气全消,身心畅快!   刘力的爷爷奶奶都上了年纪,他们眼睁睁看着刘力掏出一把刀往警察刺过去,又眼睁睁看着警察把孙子揍个半死还戴上了手铐……   “造孽啊!”刘爷爷哀嚎一声,只觉得眼前发黑。   刘奶奶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另外两个警察没来得及欢呼罪犯落网,瞧见老人有些站不稳,连忙过去把人扶住。   “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好端端一个孩子,怎么突然就对警察动刀了呢!”刘奶奶被人扶着坐到椅子上,抬起手狠狠锤自己胸口,不明白好端端的,孙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刘爷爷坐在旁边,嘴里大口喘气,抬起手扶着额头,眼泪直掉。   他看着那个险些被捅的警察,颤巍巍起身,想要朝他跪下来,“警察同志,我给你赔罪了!力儿他爸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他妈妈受不了苦,跟着人跑了。是我没有教好孙子,你能不能放过他,别怪他,要多少钱我们都可以给你。他还这么年轻,不能坐牢啊,不然就让我这把老骨头代替他吧,啊!”   荣明连忙上前把刘爷爷扶住,不让他往下跪,“爷爷,我们要先把你孙子带回警局,你放心,我们不会冤枉好人的。   他只能这么干巴巴安抚,让老人家先冷静下来。   等两位老人的情绪冷静了一些,周围看热闹的人更多了。   有不少老人都和刘爷爷他们认识,拜托他们照顾两位老人后,荣明他们押着刘力回警察局。   上了警车,被一顿猛揍揍得懵逼的刘力才缓过神。   刚睁开眼睛,身上又被招呼了一下。   荣明冷笑道:“玩游戏追求刺激是吧,敢拔刀子是吧,先把你揍个半死再说!”   多招呼几下,见刘力已经痛到脸变形了,荣明才慢慢坐好,捋了捋头发,装模作样对其他的同事道:“好了,按照规定不得对疑犯动用私刑,就这样吧。”   你要问疑犯身上的伤是哪来的?   那当然都是他拔刀要捅警察时被揍的。   荣明一脚就把刀踢掉了,为什么还要继续打这么久?   笑话,不让疑犯失去战斗力,万一他原地一个起跳又掏出一把刀怎么办!   别问,问就是正当防卫! 第74章 犯罪侧写师13   警车回到刑警大队楼下。   后排的车门被推开,荣明身手利落从里面跳下车,同时用力一拽,拷着手铐的刘力被生生拽下车。   “走不走,还要警察扶你上去啊。”身边的同事瞧见刘力捂着肚子、疼得直不起腰的模样,没好气道。   荣明的胳膊往同事肩膀上一搭,嘿嘿笑道:“这就是故意的,想要装可怜博人同情,你我兄弟在警局里见得还少吗?”   同事瞥了刘力一眼,幸灾乐祸道:“有道理。”   听到他们的对话,刘力身体一抖,被揍的那几处地方还在隐隐作疼。他暗暗咬住牙根,低着头勉强站直,乖乖跟在荣明他们身后。   荣明嘴角一撇。   杀人的时候倒是不当回事,被打就怂了。   艹!   果然还是打得少了。   一支队不少警察都坐在大厅里,嘴里的烟不断,一片烟雾缭绕模样。   荣明拽着刘力上楼梯,瞧见这副场景顿时乐了。   他安姐那颜值多高多有辨识度啊,往这群人中间一坐,脸都看不清了。   “回来啦。”刘队听到动静,把烟往烟灰缸里一摁,站起身来,“那个罗鹏已经在里面做笔录了,直接把这小子也带去做笔录吧。”   目光落在一身狼狈的刘力身上,刘队乐道:“动手了?”   荣明点头,“对辛建拔刀,要不是我动作快,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刘队眼睛眯起,“刑警大队三个精英过去抓个嫌疑人,如果还挂彩就别说是我手下的人了。”顿了顿,刘队又问,“没多招呼几下?”   荣明嘿嘿一笑。   刘队走过去,拍拍荣明的肩膀,“还是年轻了点,他怎么还站着呢。”   这话的意思容易理解,就是让他们多招呼几下。   进入审讯室要录像,但要走去审讯室不是还有一段路吗。荣明乐呵呵道:“刘队,让我做笔录吧,我不累。”   “那刘队,我也来我也来。”险些被捅的辛建对此也十分积极。   刘队大手一挥,让他们两个把人押过去。   等荣明他们离开,刘队重新坐回沙发上,把那些还坐在大厅的警察全都赶去做事,他看向衡玉,“安姐,这个案子关注度很高,尤其嫌疑犯是两个未成年,社会舆论很大。这时候递申请和美国那边联合行动,估计批复很快能下来。还是安姐你行,这才刚开始工作就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和刘队聊完天,衡玉起身回办公室,开始按照格式写申请。申请很快递到范局那边,由他再往上递。   局长办公室里,范局接下申请书,“行,正好下午我要去开个会,那时候顺便递上去就好。”   范局指着他对面的椅子,温声道:“别急着走,来,我们聊会儿天。”   脸上满是对后辈有了出息的欣慰。   他也没聊工作的事情,就和衡玉感慨,“以前老安还在的时候,我们就聊过天,他告诉我,以后打死都不能让闺女接他的班当警察,没想到你还是穿上了这身衣服。现在还在想KTS这个犯罪集团的事情吗?”   当年她父母的死,背后未必没有KTS的影子。   但因为找不到证据,她父母的死只能判定为意外,而非英雄因公殉职。   衡玉没有掩饰自己的想法,“如果KTS还敢在华国行动,我会顺藤摸瓜,要他们有来无回。”   “不错,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会通知你。”范局点头。   从范局办公室出来后,衡玉又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埋头处理堆积成山的案卷。   ——   中午休息时间很快到了,衡玉把电脑关掉,走出办公室,就听见荣明正在抱怨审讯不顺利。   刘力和罗鹏两人对于警察的询问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看得人火大。   “安姐你不知道,那什么刘力还和我说,警察没有证据凭什么把一个命案往他头上扣。我问他为什么要对警察拔刀子,他说是因为自己做了小偷小摸,还以为警察是因为这个上门!还说又没真正伤到辛建,他是未成年人,可以减刑。”   荣明的胃口一直很好,做笔录的时候却生生被气饱了。   这时候坐在食堂里,虽然点了一堆好吃的,其中还有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荣明也无视了他眼前的食物,和他斜对面的衡玉狠狠吐槽。   坐在斜对面的衡玉没什么问题,坐在荣明对面的苗丰茂嫌弃的看了他一眼,默默端着饭菜换了个位置。   “苗丰茂,你那眼神怎么回事。”   “就你想的那样。”苗丰茂换好位置,耸了耸肩,无所谓道。   荣明哼了一声,继续进行吐槽,“那家伙想避重就轻,朝警察攻击未遂的罪名可比血腥杀人的罪名小多了。”   看着正在慢条斯理吃饭、气质出众的衡玉,荣明生生把到嘴边的那一声“艹”咽了回去。   素质,素质!   辛建出声安慰他,“刘队已经派人去他们家搜查了,我就不信他们真能什么证据都不留下来,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把他们的手机拿给我吧。”衡玉把筷子放下,用纸巾擦了嘴角,抬头看向荣明,“你觉得一个有表现欲望,想要借此寻求刺激的人,会不会在他们的手机里留下什么照片视频以作留念。你最好祝自己运气好一些。”   当她以一种平静的语气说着“留念”两个字时,苗丰茂吓得连忙喊道:“安姐,吃饭呢。”   荣明设想了一下那个画面,险些再次捂着喉咙干呕。他这下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了,把餐盘拿去垃圾桶,大步走出食堂,打算去拿刘力和罗鹏的手机。   等衡玉从食堂走回办公室所在那一层楼时,荣明已经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两台装在物证袋里的手机。   瞧见衡玉,他也没说话,拎上手机跟在衡玉身后,走进办公室里。   手机设有密码,衡玉没费什么功夫就把密码破掉。她把刘力的手机连接到电脑上,开始翻找手机。   手机很干净,没什么视频或者照片。   罗鹏手机里的东西就多了,不过大多数是自拍,还有一些从网上下载来的色情照片。   衡玉身体往椅背后靠,开始恢复手机里这段时间刚被删除的数据。   检索三分钟后,屏幕上开始跳出各种东西,有照片有视频有文档……   “安姐,是这个。”荣明眼尖,指着屏幕上一个视频,“日期没问题,画面很黑,是在晚上拍摄的,都对得上。”   鼠标光标移到视频上,在衡玉把视频点开以前,她转头看向荣明,“你先出去。”   视频里是什么内容,衡玉能猜到一二。这个案子对荣明的情绪影响太大,他没必要再看这个视频。   荣明一愣,抿着唇点头。他转身出去,准备关上门时,身后传来衡玉的声音,“看看刘队回来没有,方便的话让刘队过来我办公室一趟。”   等房间门关上,衡玉才点开视频,亲自检查视频里的内容——她要确保这个视频能当证据给两个人定罪。   办公室的门没关严,刘队到门口时,听到办公室里传出一道狰狞的笑声,然后是一个沙哑的声音嚣张笑道:“现在,游戏开始。”   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响起。   ——明明已经被堵住嘴,却因为太过疼痛,还是有惨叫从齿缝间溢出来。   就是这种声音。   刘队的脑海里瞬间有了画面——全身被捆绑住,嘴巴也被堵住的死者,临死之前在挣扎在哭喊。   之前刘队都撑住了,这一次听着声音脑补画面,他再没撑住,搭在门把上的手收回,捂着嘴一阵干呕。   这个动静不小,办公室里的衡玉把视频暂停,从里面打开办公室的门,“刘队,你还好吗?”   刘队苦笑,“你就自己一个人在看?”   “在美国读书的时候,跟在教授身边经常要看这种视频,习惯了。”   刘队的目光不由落在她身上——明明刚看完戾气深重的视频,眼神却依旧清明温和,恍若清风明月。   “不管他们认不认,这个视频都可以给他们定罪了。”   刘队听到她的定论,点点头,也没强撑着说自己要亲自看一遍。   “这些人渣!”刘队的拳头砸在墙上。   听到动静,荣明、苗丰茂他们都凑了过来,荣明追问道:“安姐,那个视频可以给他们定罪吗?”   “可以。”   明明是高兴的事,但想到他们拍下这个视频是为了炫耀,荣明又忍不住揉了揉头发,暴躁的骂了一句。   衡玉没再理会他们,转身进了办公室,把视频整理好,才召唤出系统,【去查一查刘力和罗鹏接触过的电脑,如果找到这个视频,把音频拷出来,处理过后在网上扩散开】   她没让系统从刑警大队的电脑里拷。   人民警察怎么能知法犯法,反正如果有音频泄露,那就是刘力那边保存视频不当,被某个正义的黑客得到,处理之后扩散出去了。   未成年人犯罪就能减刑吗?   那可是已经有十七岁,毫无人性的杀人凶手啊。   这几年就一直有声音说要重新修订有关未成年人犯罪的法律,加大法律定罪和量刑的力度,那就借这个案子为此添一把火吧。   ——   “吸血鬼杀人游戏”这个命案上了微博热搜,因为手段过于血腥,引发社会极大的关注。   当媒体爆出犯罪嫌疑人居然是两个未成年人,这个命案的热度又上了一层楼。   而一段音频的流出,更是让这个案件彻底进入公众视野。   那是一段经过处理依旧难以入耳的音频,不点开音频,可能你都没办法想象人性之恶居然能到这一步。   荣明正在健身房锻炼,放在口袋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停下动作,把手机拿起来,打开蓝牙耳机点开音频。   像刘队他们,也在倾听音频。   正在用手机追剧的温庭发现一向冷清的班群瞬间刷到99 ,他打开班群,点开有人分享的音频。   温爷爷点开音频……   刘力的爷爷点开音频,罗鹏的爸爸点开音频……   正在公司里加班的白领点开音频……   某个正在玩手机的人点开音频……   衡玉正坐在电脑前,房间门突然被人敲响,温庭推门走进来,红着眼抱住她不说话。   他也是高二学生,和刘力他们一样开学就要升高三。对温庭来说,他从小到大遇到的最坏的同龄人,可能就只是那些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搬弄是非的程度。   音频里最让人恐惧的,不是死者那压抑的嘶吼声,而是刘力他们杀人时,那轻飘飘的语气。   “不要用看待正常人的眼光来看待畜牲。”衡玉温声道。   范局躺在床上正准备休息,被一通电话从床上叫醒,上面的人询问他那段音频是从哪里泄露出去的。   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范局道:“不知道,反正不可能是从刑警大队流出去的。那两个凶手连杀人时的视频都敢录,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把视频分享出去。”   下午衡玉把视频转交给范局时,他打开看了几眼,去厕所狂吐了很久。   音频流露出去这件事,如果不是电话那头的人是他领导,范局都得鼓掌喝彩。   电话挂掉,范局连忙打开手机,把音频找出来播放。   微博上,那个音频已经被处理掉。但有关这个音频、有关杀人游戏、有关未成年人犯罪量刑的讨论才刚刚开始。   司法不该被舆论所裹挟,但舆论可以推动司法进一步完善。   第二天衡玉去上班时,她递上去的跨国联手办案的申请就批复下来了。   效率高得让人侧目。   看得出来,上面的领导很重视这个案子。   在衡玉忙着和BAU联手时,国家机构开始审议未成年人保护法修订草案和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修订草案,有望在未来加大未成年人犯罪的法律定罪和量刑力度。(注)   而刘力、罗鹏将会被当做典型案子,如果新的草案修订通过,即使他们还未满十八岁,以他们的情节严重程度,也会被判处死刑。 第75章 犯罪侧写师14   这一次跨国行动由华国警方牵头,美国BAU和D市刑警大队联手,历时一个月,取得显著成效。   其中需要衡玉做的事情不多,她也乐得清闲,只要结果达成就好。   终于又到了周末,刚经历一次大案的刑警大队节奏明显慢下来,众人都能缓一口气。   衡玉刚吃完晚饭,就收到高中同学顾向文发来的消息。   几天前他们两人在刑警大队见过,顾向文得知她在心理学领域天赋好之后,态度出现明显变化,带着焦躁和期待。   不过似乎是不方便在人前透露,他说话时有些语无伦次,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和衡玉交换了联系方式。但那时候衡玉手上还有命案,顾向文也很识趣没联系她,就一直拖到今天。   【顾向文:你现在有空吗?】   【安衡玉:你说吧】   衡玉刚把消息发出去,对面就发来一长串消息,明显是早就编辑好的。   【顾向文:五年前,微博曾经有一个热搜,是讲一名记者为了利益恶意撰写文章,诽谤祁氏集团用劣质生产材料充当上等材料建造房子。那名记者因为这件事被吊销了记者证,还被无数网友谩骂,差点因此事被告了诽谤罪……】   事情在他的叙述中,一点点揭晓。   顾向文有一个大他五岁的亲生哥哥顾向阳。   顾向阳以前是一名记者,从大学毕业之后就进入报社开始工作,因为敢说话,而且舍得下功夫花时间去调查,报道出来的事情既真实又都是社会热点问题,所以他很快就有了不小的名气。   五年前,顾向阳接到线人的电话,线人在电话那头向他爆料——在全国都很有名的祁氏集团用劣质生产材料充当上等材料建造房子。   祁氏集团是国内老牌的房地产企业,它的根子在D市,生意却遍布大半个华国,祁氏集团董事长的亲弟弟还是一位市级高官,权势在D市足以一手遮天。   得知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庞然大物后,顾向阳有过迟疑。谁也不知道他在这过程中经过了怎样的挣扎,只能看到结果——顾向阳选择深入调查祁氏集团之前的房地产项目。   这一调查就发现了问题。但最后的结果却是顾向阳被吊销记者证,失魂落魄离开他喜爱的职业。   在顾向文发消息的过程中,衡玉也去搜索了他讲的这个事情。   网上记载的和顾向文所说截然不同。在网上的描述,顾向阳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记者,被祁氏集团的对头公司花钱聘请,恶意撰写这种文章诽谤祁氏集团,想要毁掉祁氏集团在公众面前的形象。   【零,这个祁氏集团不是男主家的公司吗?】系统提醒道,他记得男主祁修平还是祁氏集团下一任继承人。   衡玉点头,示意自己记得这件事。   手机屏幕上的对话框又跳出新的消息,顾向文道:【我和你说这件事,不是想让你去调查祁氏集团,只是希望你能帮我开导我哥】   【安衡玉:如果只是单纯开导,不需要拖这么久,也不用特意找我吧】   她虽然也学过心理学专业,但如果要花钱找人开导,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找心理医生。而且距离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五年,总不能现在才想到找心理医生。   这里面明显别有内情。   顾向文坐在沙发上,看到衡玉发来的消息,不由悄悄抬头,瞥了一眼那个因为刘海过长、气质显得有些阴郁的男人,苦笑着低下头编辑消息:【是,我哥不愿意配合我去找心理医生,之前倔不过我去了一趟心理诊所,完全是一副不配合交流的模样,钱花了一点效果都没有,他还反过来说我浪费钱】   【顾向文:这些年他在网上创作小说,也算有了经济来源,但他不喜欢出门,不喜欢了解新闻了解时事,这和五年前的他完全不同,我知道他还没有走出去。你和我是高中同学,如果你来我家做客,我哥一定不会干坐在旁边不说话。】   发完这条消息,顾向文又连忙补充道:【当然,我会按照心理医生的收费给你报酬,不会让你白来。我知道这样很麻烦你,但我实在找不到别的人……】   【安衡玉:我对祁氏集团的案子挺感兴趣的,不需要报酬,你把你家地址告诉我,明天我方便上门吗?】   【顾向文:祁氏集团的水太深了,你想做什么】   【安衡玉:别激动,只是想了解一番,这件事我会慎重考虑,不会鲁莽做些什么】   敲定事情后,顾向文整个人松了口气,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顾向阳把电脑放在膝盖上码字,余光瞥了他一眼,“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高兴?”   “哥,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高中同学吗,就是那个喜欢在课上看课外书,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后面去美国留学的。她回国工作了,明天要来我们家做客。”   顾向文脸上带着乐呵呵的笑。   但顾向阳下一句话,却让他脸上笑容一僵,“你们两个多久没联系了,她为什么要突然上门做客?我记得她大学读的是心理学专业吧。向文,我和你说了我没事,你不需要做这些没用功。”   顾向文有些委屈,“哥,可五年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以前每到周末,你最喜欢带我出门打篮球、爬山,那件事之后,你有多久没有碰过篮球没有去野外爬山了!”   顾向阳一把将电脑合上,从沙发上站起来,径自走去他的房间,只留给顾向文一个背影。   “明天我同学肯定会上门,你要好意思不搭理人我就没话说。”顾向文大喊一声。   “啪”的一声,房间门锁上,顾向阳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一直没有给任何反应。   顾向文挫败的叹了口气。   房间里,顾向阳坐在床上,两只手深深插在头发里,颈椎好像不堪重负一样,他死死弯着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身上的痛苦。   余光扫到电脑桌上摆放的相框,看着照片上的女人,他好像是回想起了当年的某一幅画面,捂着胸口剧烈干呕起来,眼角有泪水不断溢出。   ——   衡玉是下午过来的。   按照顾向文发的定位,衡玉一路开车到老城区,开进一个有了年代感的小区里。   这个小区应该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的,楼房表皮脱落,楼壁侧边有郁郁青青的爬山虎往上爬,显得很是幽静。小区门口没有保安守着,但因为这里的住户多是老人,又都是些老住户,有陌生人出入还是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的。   车子停在第四栋楼,衡玉解开安全带,给顾向文发个条消息。   一分钟后,顾向文敲响车窗。   衡玉把车窗全部关好,走下车与他打了声招呼,率先道:“我们上去吧。”   小区建的时间早,没有普及电梯,两个人是爬楼梯上的五楼。   五楼门没锁,顾向文拉开门柄,请衡玉进去。   房子是两室一厅格局,和小区一样上了年代感,但布置很温馨,也不显得乱。   顾向文把门关上,有些不自在的抬手挠挠头,“你先去沙发坐着吧,我给你倒饮料,你要喝什么?”   “一杯温水,谢谢。”   客厅的茶几很整齐,有两个果盘,苹果和葡萄都是已经洗好的,应该是因为她要上门做客而特意买的。还有一个花瓶,里面插着一朵大大的向日葵,别致得让衡玉不由多看了几眼。   顾向文端着水杯出来,衡玉伸手接过水杯,和他说了句谢谢。   两个人在高中时就不算熟,衡玉出国后更是没有联系,顾向文站在旁边有些局促,也不知该找什么话题聊天。   “你哥哥不在家吗?”   聊到正事,顾向文顿时把局促抛到了脑后,他指着一个紧闭的房间门,“现在这个点他正在房间里写小说,应该快出来了。”   衡玉点头,“方便我随便看看吗?”她需要了解顾向阳的生活习惯,这种习惯不是靠顾向文描述能描述出来的。比起他人的言语,她更信任自己的眼睛。   “当然,你不要介意太乱就好。”   沙发前面就是电视柜,柜子上面还摆着两个音箱。音箱落了些灰,看得出来平常没什么机会使用,而音箱上摆着一个相框,照片里的男人与顾向文有五分相像,照片里,他的年纪和顾向文这时候差不多,眼睛很漂亮,穿着登山装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又温柔。   “向阳”这个名字,与他的气质当真再贴切不过。   隔壁还有另一个相框。   这个相框不像之前那个落有淡淡的灰,十分干净,应该是经常被人擦拭触碰。上面是顾向阳和一个漂亮女人的合影,两个人都笑得十分明媚。   女人很漂亮,右眼下有一颗泪痣,呈现出一种别致的美感。衡玉多看了两眼,总觉得照片上的女人有些眼熟。   她没伸手去碰相框,这个东西如果是别人所珍视的,在未经允许时触碰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间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清瘦的男人穿着普通的家居服走出来,目光落在衡玉身边的相框时,脸上出现几分异样情绪,随后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这种平静下,是一滩毫无波动的死水。   衡玉转身,与顾向阳对视,眼睛不由微微眯起。   她收敛了脸上的异样,嘴角勾起笑容,伸出右手,“你好,我是顾向文的高中同学安衡玉。”   顾向阳很平静的伸出右手与她交握,声音带着一些沙哑,像是那种很少发声的人,“你好,我是顾向文的哥哥顾向阳,欢迎你来家里做客。”   表现得很正常,没有失礼。   如果让普通人来接触顾向阳,不会觉得他身上有什么异常。可只有衡玉这种看惯罪犯眼神,接触过很多案例的人能从他身上嗅到了危险。   这是直觉。   而犯罪侧写师,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眼前的男人彬彬有礼,头发没有经常打理以至于有些长了,额前的碎发微微遮住眼睛,但他身上的气质还是很温和——一种疏离的温和。   “哥,你处理完事情了,一起坐下来聊天吧。”顾向文咧嘴笑,积极邀请。   顾向阳摇头,“我只是出来打声招呼,刚刚答应读者要加更,现在又要进去继续写小说了。”   一秒之间,顾向文脸上的表情从开心切换成失落。   说完话,顾向阳转身就要往房间里走。   “其实我今天答应顾向文过来,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开解顾先生,而是想要了解祁氏集团的案子。”清冷淡然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想顾向文肯定没和顾先生说过,我是一名犯罪侧写师,虽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刑警,但现在也是在刑警大队里上班。”   前面走着的人果然停下脚步,但顾向阳并没有转过身,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警察又能做些什么?”   “可正义也不是只会站在有权有势的人那边。”   从衡玉见到顾向阳开始,这个恍若一滩死水、掀不起半分波澜的男人,终于撕开那密不透风的伪装,流露出了藏在死水底下的戾气。   他冷笑一声,“我是记者,很多事情看得够清楚。以前天真,现在不会了。”   衡玉轻轻叹了口气,“即使被撤销了记者证,你也以记者自居不是吗。那顾先生还记得当年所坚守的职业操守吗?”   明明是有些咄咄逼人的话语,但她说得平静,所以这些话语也显得很平淡,并不会让人感觉到冒犯。   “我先回房间了,招待不周还请见谅。”顾向阳没有再回答她的问题,直接走进房间。   房门一关,门里门外就是两个世界。   顾向文站在原地,脸色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我哥他……”   “没关系。”衡玉坐回沙发,“你有些事没有告诉我,我是说,关于照片上和你哥合影的这个女人。”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女人眼熟了。   五年前,在记者恶意撰文朝祁氏集团泼脏水的热搜之后不久,D市出过一个命案。   那是一个在逃有十多年的杀人凶手犯下的命案。那个连环杀人凶手最喜欢挑选眼睛下方有泪痣的女人下手,手段极为残忍。   女人的右眼下方有泪痣,死亡方式也像极了那个连环杀人凶手的手笔,所以那起命案很轻率就了结了。   衡玉在整理案卷时曾经注意过这个命案,当时她扫了那个受害人一眼,因为受害人长相很有特点,眼睛右下角有一颗泪痣,她的印象深刻了些。   两件事摆在一起,由不得人不起疑心。   而且她最不信巧合。   顾向文听到衡玉的话,抬头瞥了眼那个相框,又看向顾向阳的房间,迟疑着凑到衡玉面前,压低声音道:“这是我哥的女朋友,被一个连环杀人凶手杀死。原本我哥被吊销记者证后,还不至于这么颓废,可青音姐的死对我哥的打击太大了……”   他的语气里夹杂着几分尴尬,“因为这关系到我哥的隐私,他平常也不允许我提起青音姐,只要一提到青音姐的名字,他就会和我生气。所以昨晚和你聊天时我没提到她,不好意思啊。”   衡玉温声道:“没关系,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可以通过自己的途径去了解。”   顾向文这才松了口气。   “今天没什么进展,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这个时间我再过来。”   离开顾向文家后,衡玉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开车去了刑警大队。   ——   今天是周六,荣明在刑警大队里值班,翘着二郎腿懒洋洋玩手机,余光瞥见楼梯口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荣明下意识坐直,奇道:“安姐,你怎么过来刑警大队了,难道又出什么事了?”   衡玉把在楼下顺手买的饮料递给荣明,“给你买的,我过来查一份案卷。”   荣明积极道:“啥案卷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他今天待在刑警大队里无聊透了。   荣明觉得人就是犯贱,平常忙得像个陀螺转来转去几天睡不了好觉时,他只巴不得快点清闲下来,倒头好好睡上一天。这难得清闲,却又浑身不自在,玩手机都不知道该玩什么。   “五年前的一个命案。”衡玉说完,往档案室走去。   荣明下意识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档案室,档案室日常有人值班,衡玉推门进去,说明来意后,很轻易就找到了五年前那一起命案的案卷。   死者陈青音,也是一名记者,和顾向阳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进入同一家报社工作。在案发之前两人正准备结婚,陈青音死的时候手指上戴着一枚钻戒。   把案卷打开,衡玉先是看起了陈青音的尸体——浑身赤裸,被捆绑住双手,身上有多处淤青,但没有性侵的痕迹。她那张年轻漂亮的脸上有一个贯穿大半张脸的十字伤口,那颗很漂亮的泪痣被可以用刀在周围划了一个圈。   死者眉心还有一道红点,像是朱砂痣。   这一切的作案手法都和在逃十多年的那个连环杀人凶手一模一样。   衡玉把尸体照片放下,开始翻看尸检报告。   荣明就站在旁边,他先是受到死者惨状的冲击,然后又看到死者生前那鲜活的照片,咬着牙骂了一句。   衡玉瞥他一眼,说道:“这个连环杀人凶手是叫吉庆对吧,他之前犯下的案子有没有留下案卷,你帮我找出来。”   有事情安排给荣明,他顿时行动起来。吉庆是D市人,他犯的第一起命案就是在D市,所以还能找到案卷。吉庆在逃时又在其他地方犯了两起命案,一直到第三起命案他留下端倪,警察才知道他的身份,但可惜一直没能把人捉拿归案。   现在所有案子的案卷都可以在网上找到,没有纸质版,衡玉就拜托档案室的同事在网上找。   找到需要的资料后,衡玉坐在档案室的椅子上,开始来回翻看这四份案卷。   荣明站在旁边跟着看了很久,腿都站麻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盯着照片里那几个年轻死者的照片,越看心里越闷得慌。   “安姐你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去倒杯水吧。”荣明说一句,也不管衡玉听没听见,转身离开档案室,走出外面透透气。   档案室的同事就站在外面抽烟,看到荣明顿时乐了,“我还在想你小子能撑多久,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儿就出来了。”   荣明翻了个白眼,从口袋里取出一根香烟点起来。   刑警大队的人最离不开两样东西,烟和咖啡——他们需要咖啡提神,需要在自己看到一些命案受到冲击时用抽烟来发泄心情。   所以进入刑警大队的人,不管以前学没学过抽烟,进来不久都离不开这个东西了。   抽了半支烟,荣明把烟头掐灭,跑去饮水机给衡玉倒了杯水,这才再次折返。   荣明刚把水杯放下,衡玉就把视线从案卷上移开,接过水杯喝了两口。   “走吧,出去透透气。”说着,衡玉就站起身。   “安姐你不继续看了?”   “我想要知道的已经看出来了。陈青音的死很可能别有蹊跷,不能并入连环杀人案处理。也许是有人看她眼角下长了一颗泪痣,模仿了吉庆的杀人手法。”   荣明猛地抬头看向衡玉,险些撞在她身上,“安姐,你怎么判断出来的。”   “有一个细节只有法医的尸检报告里有,前三个死者除了眉间,在她们发际线稍微往上的地方也有一个红点,被头发遮住,只有尸检的时候才能注意到。但在法医一开始的鉴定报告里,只是把这个红点当成撞击后形成的外伤。   我猜凶手或者凶手背后的人曾经看到过前三个死者里某个死者的案卷,依照案卷记载来杀人,但我所说的那个细节,只有把前三份案卷合在一起看才能察觉出来。”   荣明没想到安姐连这个细节都注意到了,他手握成拳抵着下巴思考,“可是只凭这个细节,还是没有说服力。”   这都是陈年旧案了,要把它推翻,凭衡玉所说的这一点是绝对不够的。毕竟也有可能是吉庆忘记了。   “所以我没说一定有蹊跷。我先私下调查一番,暂时不需要惊动上面。”衡玉转过头,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荣明一眼。   荣明接收到她的眼神,猛地反应过来。   凶手或凶手背后的人是如何看到死者案卷的,自然是因为对方在警察系统里有人。荣明虽然不知道衡玉为什么突然来查这几份案卷,但大周末的还要特意过来刑警大队一趟,自然不可能是小事。   “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荣明积极道。   “不是我们,我自己来就好。”   衡玉把档案重新装好,放回到原来的位置,和荣明一起离开档案室。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有下午五点了,就和荣明告辞离开。 第76章 犯罪侧写师15   车子停在马路上,等着对面的红绿灯。   衡玉两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食指在方向盘上有节奏敲击。   她在思考,五年前,顾向阳找到的有关祁氏集团犯事的资料到底是什么,陈青音在这个过程中又充当了什么角色,以至于她遭来杀身之祸。   此外还有两个疑点。   一是为何陈青音出了事,顾向阳却活了下来。   二是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五年,五年里顾向阳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今天衡玉见到他时,却突然从他身上察觉到了危险。这段时间里,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比如陈青音死亡的真相?   手头的资料还是太少,衡玉根本没办法把整件事串联在一起。   从目前来看,整件事唯一的突破口就在顾向阳身上。可今天见了一面,衡玉能感受出来顾向阳处于一个崩溃的节点,而且陈青音的事情对他情绪影响太大,若是贸贸然提起陈青音,一定会刺激到顾向阳。   看来只能一步步来了,先把顾向文所托完成,等顾向阳能恢复冷静,她再尝试从顾向阳那里了解情况。   毕竟陈青音一案已经过去五年,也不急在一时半会儿。   红灯跳绿灯,挤在一起的车子瞬间重新动了起来。衡玉随大流开着车,往温家所在的方向开回去。   ——   第二天同一时间,衡玉又到了顾家。   不是空手而来。   顾向文下楼接她,就见她从车子上走下来时,手里还提着一袋包装精美的东西。   一开始他也没在意,直到两人走进顾家,衡玉把袋子递给顾向文。   衡玉说道:“这里面是熏香。熏香能够凝心静神,辅佐睡眠,上午和我妈去逛商场刚好看到店里有卖,顺手就买了,给你们也带一份。你可以现在就点上,摆在客厅就好,晚上嗅着这股味道也容易入睡。”   这是特意买的熏香,效果极好,不过需要提前一段时间点上才能起效果。   她这么一说,像是顺手买的,顾向文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顾向文笑着把袋子接过来,“那我现在就去点上,你先吃点水果吧,水我已经给你倒好了,就是你面前这杯。”   说着,顾向文把包装拆开。   客厅里没有打火机,他特意去敲了顾向阳的房间门,让他拿一下打火机——他们家里只有顾向阳抽烟。   衡玉两只手捧着水杯,目光往前方微微一扫,她就发现昨天还摆在音箱上的顾向阳和陈青音的合照不在了。   等顾向文借了打火机走回来时,衡玉并没有询问什么,只是随便找些话题与他闲聊。   在顾家待了有半个小时,按照以往,顾向阳早就走出房间门透气了,可现在他的房间门还是闭得紧紧的。   顾向文有些尴尬,抬手蹭了蹭鼻子,“我去喊我哥。”   他站起来,长腿一迈往顾向阳的房间走过去,指节微屈叩响房门,隔着房门喊道:“哥,有客人来我们家,你还没忙完吗?”   几秒种后,里面传出椅子拖动的声音,随后紧闭的房间门终于打开。   衡玉偏头,往他们两人看去。只见房间门打开一条缝,露出顾向阳的半边身子。他身后有些暗,应该是窗帘没有拉开。   顾向阳越过顾向文,那疏离冷淡的视线落在衡玉身上,和她点了点头,方才把视线移回到顾向文身上,“安小姐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就算我出去坐陪,和她也没什么好聊的。”   “其实我还挺想和顾先生聊一聊的。”衡玉从沙发上起身,笑着说道。   她这一笑,不像是往常在荣明他们面前那种清冷浅淡的微笑,而是带着安抚、极为柔和的笑容。   若是朝着陌生人这么一笑,定能瞬间拉近两人的关系,让陌生人对她的心防降低。   可顾向阳的脸色还是那么冰冷,生人勿近。   “实在不巧,我还在忙。”   丢下这一句话,房间门“哐当”一声重新合上,险些砸到顾向文的鼻子。   “哥!”饶是顾向文的好脾气,看到顾向阳这种态度,也忍不住有些气急。   他不明白,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五年,就算当年的伤害再大,人也不能一直站在原地禁锢自己不往前走吧。可顾向文就是把自己彻底困住了,行尸走肉活着,不打算走出来。   顾向文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间门,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把一腔郁气散尽,才转过身和衡玉道:“衡玉,我送你离开吧,实在不好意思,又让你白来一趟。”   “没关系。”   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好,顾向阳坐在电脑前,能听清外面的交谈声。   电脑幽幽暗暗的光打在他的脸上,他就像是一个在阴暗角落里生存的人,根本看不出来当年“向阳”的温柔与阳光。   此时此刻,他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刚推送的新闻——D市一个地标性建筑将建成,这个建筑由祁氏集团竞标负责,在大半个月后祁氏集团董事长祁华茂将会出席,亲自为这个地标性建筑剪彩。   因为那个地标性建筑所在的地方人流量极大,而且是在室外剪彩,鱼龙混杂,想要拿下一手资料的记者也会疯狂往前涌,让现场秩序变得混乱……   到那个时候……   顾向阳的神情变得狰狞起来。   ——   另一边,顾向文把衡玉送到楼底下,再次和她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想到连找认识的人上门,都不能让我哥改变改变主意。”   “你不用和我道歉。”衡玉摇头,又问,“这附近有没有咖啡厅,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想和你说些事情。”   十分钟后,两人走到一家隐藏在巷子里的咖啡厅,如果不是顾向文这个熟客带路,寻常人要找到只能凭借导航了。   咖啡厅的装潢偏复古,里面的灯光是黄色的暖光,从外面看进去显得有些昏暗。   顾向文上前一步,把咖啡厅的玻璃门推开,请衡玉进去。   玻璃门推开,里面那轻缓的音乐声就争先恐后钻进了衡玉的耳朵里。   坐在吧台的是位上了年纪的女人,她笑着起身,目光在衡玉身上多停留了一下,“向文,这是带女朋友过来?”   两人之间显然认识。   顾向文也没因这一番打趣不自在,他好歹在律师事务所工作了一年多,以后立志当一位知名律师,如果没有一些口才也不能胜任现在的工作。   “赵姐你笑话我了,我可没福气能找到这么漂亮又有气质的女朋友。”   两人聊天的时候,衡玉就站在旁边等着,脸上带着笑,并不失礼。   从外面看咖啡厅的铺面不大,但走进里面才发现别有天地,而且里面都是沙发,沙发与沙发间还会隔开一些距离,营造出一定的私人空间,拿来聊事情很合适。   这个点店里的客人不多,衡玉和顾向文点完咖啡后就往里面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靠着沙发晒着懒洋洋的阳光。   衡玉开门见山,“你哥的状态很不好。”   顾向文一怔,随后点头,认可她的判断,“我知道。”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视线往上瞟,是一种典型的正在回忆的表现,“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妈三天两头吵架,后来就离婚了,我和我哥被判给我爸。但我爸那人根本靠不住,又很快有了新的对象,我和我哥就被送到乡下奶奶家,跟在奶奶身边长大,一年都见不到我爸一面。”   “我家境不好,衣服都是捡我哥哥的旧衣服穿,但我从不觉得自己比同龄人差了什么。因为每一次我哥都会笑着安慰我。我不像城里的同龄人,没有玩具、没有电脑玩,不过我哥会带我出门去爬树,下水去抓鱼。   他懂的东西特别多。”   “以前教他的老师都夸他的名字起得好,和他本人气质像,更别说他那张脸长得还好看,从小到大收情书收到手软。后来我哥上了大学,做兼职手头宽裕了一些,就喜欢去爬山,大学时候他拍的每一张照片都是笑得那么灿烂。”   “……所以我想要改变,想努力让他走出来,可为什么我哥不愿意。”顾向文闭着眼,语气略带了些哽咽。   因为知道曾经的那个人到底有多温柔,笑起来有多灿烂,越发不能接受他变成现在这样,害怕出门,害怕被灿烂的阳光照射,甚至拒绝微笑。   “也许不是他不愿意走出来,而是过往的事情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他没办法让自己放下负担走出来。”   一开始是顾向文对上祁氏集团,陈青音为了男朋友才一起去调查祁氏集团的。如果陈青音的死不是意外,深爱着陈青音的顾向文在看到她的尸体后,陷入无尽的自责,无法走出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亡者无法安息,连带着生者也无法放下。   顾向文苦笑,继续说道:“所以高中毕业后,我一直想当一名律师,早晚有一日为我哥讨回公道。但现在才发现正义和公道不是那么容易讨回来的。”   以前年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心高气傲。开始工作之后才知道祁氏集团到底是怎样的庞然大物,根本不是他能对抗得了的。   “如果祁氏集团真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讨回正义和公道的事情就交给警察吧。”   衡玉笑了笑,转移开话题,“我送你的熏香,你最好每天都点着。熏香凝神静思,能让你哥心情平和一些,晚上睡觉也不会做噩梦。”   她两次见到顾向阳,对方眼睛下都是青黛,神情憔悴,一看就是经常被噩梦困扰。   这一点顾向文倒是没想到,他连忙和衡玉道谢。   衡玉:“那我就先回去了,这几天工作如果不忙,我也会抽空过来。”   ——   又到了周一。   衡玉到了刑警大队就走进办公室,在里面忙了有一个多小时,刑警大队的人才陆陆续续到完。   她拿着保温杯出去接水,就见刘队也正站在饮水机边,接完了水正准备走。   衡玉出声让他等等,将水接好后,才出声问道:“刘队,你还记得吉庆这个连环杀人凶手吗?”   刘队在刑警大队待了有七八年,遇到的命案多了,但手段凶残的连环杀人凶手总是能给人带来更深的印象,况且当年陈青音的案子他也有经手。   “记得,怎么突然提到他了?”   衡玉指着沙发,“如果你不忙,我想找你问些问题。”   刘队点头,往沙发一坐。   因为两人熟了,他也没刻意保持端正坐姿。   这个点周围没什么人,大家都在办公室里忙活,所以衡玉也没刻意压低声音,“刘队,你记得五年前吉庆曾经在D市又犯下过一起命案吗?”   刘队想了想,点头,“记得,是你看案卷的时候发现什么疑点了吗?”   衡玉也没瞒刘队,把自己发现的疑点告诉他,转而问起刘队还记不记得一些印象深刻的细节。   刘队苦笑,“你要说是其他的案子,隔了五年我肯定没什么印象了,一天到晚我面前摆着的都是案件,谁能记得那么多。不过如果是陈青音那个案子,我是有印象的。”   衡玉本来没抱太大希望,听到刘队这话,下意识坐直,“刘队你慢慢想,想到什么就和我说什么。”   对于这个案子,她几乎找不到切入点。目前唯一的切入点就是顾向阳,但顾向阳那心理状态已经站在了悬崖边,所以这个切入点暂时不能动。   这样一来,她就有些无从下手。   五年时间能够掩埋很多东西了。   两人静静坐着,刘队的手肘撑着膝盖,双手合十抵在唇边思考。   两分钟后,他抬头看向衡玉。   “我还记得,命案现场是在一个废弃的球场里,死者就躺在茂盛的草堆里,尸体因为暴晒两天已经有了味道。”   “警车才到命案现场不久,法医还在鉴定,那时候我刚从警车下来,就看到有一个好像几天没睡好的年轻人从我身边跑过去,径自想要钻进警戒线。被警察拦下来时满脸都是泪水。”   衡玉问道:“他是不是见过命案现场?”   刘队点头,“尸体周围什么都找不到,无法确认死者的身份。那个男人说他是死者的男朋友,我们就把他放进去认人了。你也知道,命案现场那惨状,再加上死者死了有两天了,味道连我们都受不了,那个男人看到死者的尸体险些晕厥,在旁边干呕得好像要把心肺都呕出来,真的是边呕边哭,看得人心里挺难受的。”   刘队话中所说的那人自然是顾向阳,衡玉没打断,继续听下去。   “死者的死法和吉庆的杀人手法很像,去命案现场走过一遍后,刑警大队就有不少人觉得是吉庆再次出现在D市,加上上面催得紧,就有人想直接结案。”   “结果那个男人又来刑警大队闹了一场,他说他最近得罪了祁氏集团,被吊销记者证,他女朋友为了帮他讨回公道,没和他说,偷偷摸摸去找证据,结果失踪了好几天,然后尸体就被发现了。   所以他觉得不可能是什么连环杀人凶手做的,背后一定是祁氏集团搞鬼,就算真是那连环杀人凶手动的手,也一定是祁氏集团在买凶杀人。”   “就是一个猜测,让他拿证据又拿不出来。这个案子影响很大,上面催得又紧,刑警大队很快就把这个案子结案,结果第二天那个男人就堵在刑警大队楼下,正好把我揍了一拳,还是往脸上揍的。”   说到这里,刘队不由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真是糟了无妄之灾。   衡玉哑然,终于知道时隔五年,刘队为什么还能把这些细节记得这么清楚了。   她抿了抿唇,回顾一遍刘队所说的话,终于捕捉到一个细节,“刘队你重复了两遍,说上面催得紧。我想知道到底有多紧?”   她这么一问,刘队眉心拧起,“挺紧的,那个案子的常规流程都是加班加点才走完的。”   “刘队,这个上面,指的是哪上面?”   能催刑警大队的,当然是市里那些官员。但这里面的人选可就多了去了。   刘队无奈摊手,“我当时还不是一支队的队长呢,这些事都是范局沟通的,你还真把我问着了。”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衡玉也不算失望,刘队所透露的那些消息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   和刘队道谢,还约定好过几天请他吃饭后,衡玉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打开一个空白文档,按照时间线把自己这两天所了解到的资料整理清楚。   前前后后花了半个小时时间,衡玉才点击“保存”按键,关掉文档,开始搜索五年前D市的市级高官名单。   “祁华安”三个字跳出来,这个名字与祁氏集团董事长祁华茂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是祁华茂的亲弟弟。   以他当时的官职,想要催刑警大队早些结案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事情又一次绕回来了。   接下来的方向,她该去查一查顾向阳和陈青音就职的报社、陈青音的家人。最重要的是,花费精力深入去查一查祁氏集团。   系统看着有些奇怪,它跳出来问道:【零,你为什么不找刑警大队的人帮忙】   她白天要忙着处理手上的案卷,偶尔还要远程帮隔壁兄弟警局提供案件侧写——毕竟一些警局并没有聘请犯罪侧写师。   陈青音的命案背后明显不简单,只凭她一个人效率太慢了,而且太辛苦了。   衡玉揉了揉眉心,“很简单,因为这一切都是我的推测,凭着这些推测是无法说服上面立案调查祁氏集团的。”   只有等事情有了新的进展,她才能借助刑警大队的力量。   ——   晚上,温庭端着洗好的水果走进衡玉房间时,就见衡玉正坐在电脑前,电脑屏幕上放着一张很显眼的照片——   是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站在一所刚建成的学校前,和校方握手合影。   温庭凑过去一看,惊道:“姐,这不是那个谁吗?对,D市有名的爱心企业家祁华茂。难道他犯事了?”   衡玉把文档关掉,“只是随便看看。   从刑警大队回来,她就一直坐在电脑前搜集祁氏集团的资料。   搜索出来的资料都是一水的褒奖,也没发现祁氏集团名下承包的工程出过什么事情。   “你一个犯罪侧写师的随便看看,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的啊。”   听到这话,衡玉勾唇笑了下,“祁氏集团的董事长可不是一般人。”   温家的公司在D市算是不错,但和祁氏集团这种庞然大物根本没有可比性。能在背后搞风搞雨却一直没出事,祁氏集团的董事长又怎么能是一般人呢。   温庭咧嘴,“你这么一说,我就更觉得有问题了。”   “你想套我的话?”衡玉站起身,往他脑袋上招呼了一下。   “我可不敢。”温庭边说边往后退,但还是没避开衡玉的手,脑门落下不轻不重的一巴掌,他抬手捂着脑门,叫道,“我可是准高三生,脑袋矜贵着呢。”   衡玉不理他的耍宝,将房间空调关掉,“把水果盘端出去吧,我出去外面透透气。”   坐在沙发上,衡玉陪着温爸爸一起看财经新闻。   她拿起香蕉剥开,随意咬了口,再抬眼看电视时就看到一张不陌生的脸,这张脸她刚刚在电脑上看到过——祁氏集团董事长祁华茂。   这是一段关于祁华茂的采访,主持人十分捧场,滔滔不绝介绍他担任祁氏集团董事长期间祁氏集团所做的公益事业,称他是D市十分有名的爱心企业家。   “不敢当,我认为一个企业家在取得一定成绩后回报社会是很正常的事情……”电视里,祁华茂穿着一身高定西装,因为这些年的养尊处优养出了一身儒雅,风度翩翩。   他脸上满是真诚,但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他虚伪。   电视里传出主持人的声音,“祁董事长的人品真是让人敬重。”   温爸爸听到这话,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这些媒体真是喜欢睁眼说瞎话。”   衡玉偏头看向温爸爸,帮他把桌面上摆着的果汁端过来,等温爸爸喝完果汁,衡玉把杯子放回去,顺便问道:“爸,你为什么这么说?祁华茂做了什么事情吗?” 第77章 犯罪侧写师16   温爸爸原本只是随口吐槽,衡玉一问,他脸上不由浮现几分尴尬。   他讪笑两声,目光瞥向衡玉,觉得对自家闺女说这种事不太好,“其实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过你知道,圈子就这么大,有些消息就算再怎么小心遮掩,也是能听说的。”   解释一句,温爸爸就要转移开话题,“你一个女孩子家,我还是不和你说这些事了。”   “爸,我想听一听。”衡玉看他脸色有几分尴尬不自在,心中闪过念头,“祁氏集团难道开了什么私人会所?”她指的是那种有情色交易的会所。   见衡玉已经猜出来,温爸爸把那几分不自在压下,点头,“那个私人会所没点门路都进不去,存在好几年了,听说是祁华茂为了让他弟弟继续往上走办出来的。不过消息一直藏得很好,我也是这段时间才听说了一点儿风声。”   衡玉抓重点向来抓得很好,“以前都瞒得好好的,现在为什么会突然传出风声?出什么事了吗?”   温爸爸耸肩,“祁华茂有个私生子,他对那个私生子挺纵容的,放他进会所里玩。结果他那私生子性格太张狂了些,做事不仔细,就走漏了风声。”   见衡玉还想继续问下去,温爸爸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闺女,你要想知道,爸明天再去好好打听。”   坐在旁边听得起劲的温庭顿时笑出了声。   衡玉哑然失笑,朝温爸爸拱手,“多谢爸爸。”   温爸爸笑着看她耍宝,有些疑惑道:“怎么,你们的案子牵扯到祁氏集团了?”   他的眉心不自觉蹙起,祁氏集团在D市根深蒂固,利益牵扯太深,说实话,温爸爸并不希望衡玉太深入去调查祁氏集团。   有些事情根本不经查,但这么多年都没出过问题,这还不简单吗——没人敢查。   那些有资格查的人,大多都有着利益牵扯在里面。   衡玉摇头,“我只是随便查查,爸你放心吧,我不会莽撞的。”   嗯,真的只是随便查查,至于这随便查查能深入到什么程度,她就不能保证了。   利益牵扯算什么,当事情严重程度达到利益牵扯都不管用的时候,再根深蒂固的势力都阻止不了消亡。   温爸爸狐疑的扫了她几眼,并不放心她的保证。但他也没再说什么。   倒是温庭,朝着衡玉挤眉弄眼:还说随便查查,刚刚你还在看祁氏集团董事长的照片呢。   衡玉接收到他的眼神,勾唇笑了下,站起身拍了拍温庭的头,“还玩什么游戏,都高三了,你们老师没安排卷子让你写?”   果然,她这个话题一转,温爸爸就冷着脸道:“你姐说得对,送你去学校的时候你们班主任还和我说过你的情况,脑子不笨,就是静不下心去学。难怪静不下心,大晚上还在这里打游戏!”   温庭:“……”   他想挣扎说老师并没有布置什么试卷,但也知道他这么说了,温爸爸一定会说老师不安排试卷,自己不能积极找卷子做吗。   于是温庭闭嘴,把游戏机一关,悲愤往房间走回去。   衡玉和温爸爸对视,哑然失笑。   ——   说着要查祁氏集团,但衡玉暂时没多余精力去查,只能把它放在一旁,先行处理手头的其他案子。   这一天,衡玉正待在办公室里翻看隔壁市警局发来给她的案子,手中握着铅笔写写画画,不断思考侧写结论。等她从几张废纸里抬起头,精神放松一些时,就听到走廊外面有吵闹声传来。   刑警大队这栋楼的隔音效果还是不错的,能吵到她坐在办公室都听见,可想而知外面闹到什么地步了。   她暂时侧写不出太深入的东西,衡玉揉了揉眉心,拿着水杯出去接水,顺便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还没处理好吗,我都说过了,我可没有聚众打架,只是刚好待在那里而已!你们知道我一个小时能赚多少钱吗!在警局里浪费了那么多时间,我的损失你们这些穷鬼会赔吗!就你们那几千块薪水,赔得起吗!”   一打开门,一个嚣张的声音顿时钻进衡玉耳朵。   “你们最好快点让我走,等我的经纪人和律师到了,这件事就不是那么容易了结了!”   苗丰茂缩在走廊里抽烟,边听着那个声音说话边无语翻白眼,余光扫到身边有办公室大门缓缓推开,然后是衡玉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安姐,你忙完了?”苗丰茂下意识把烟从嘴里取下来,往垃圾桶摁灭,把只抽了几口的烟丢进垃圾桶里。   和衡玉熟了之后,刑警大队的人除了太烦躁控制不住心情时,其他时候都不会在她面前抽烟。   虽然衡玉从来没对他们抽烟表露过任何态度,但她本身不抽烟,生活极为规律,如果可以谁喜欢整天吸二手烟啊。   于是荣明那小子脑子一抽,就拉着他身边的弟兄们约法三章,连带着刘队也被影响,这段时间都很少在衡玉面前抽烟。   衡玉点头,目光往大厅扫去,“什么情况。”   “那好像是一个最近热度很高的偶像,我们接到报警电话说有人在KTV聚众闹事,赶过去把他们一锅端了。其他人还好,就这家伙一直嚷嚷着,明明按照流程做个笔录就能搞定的事情,他非要小题大做,还说我们浪费他的时间,真不知道是谁浪费谁的时间!”   “这个点从KTV抓人?”现在可是中午。   苗丰茂摇头,“凌晨五六点出去行动的,八点才把人抓回来。还说自己忙,我看他是闲得要命,都和我们在警局里扯皮扯了三四个小时了。”   衡玉瞥了眼手腕上戴着的手表,觉得对方是挺闲的,而且精力还很好。   “我去接个水。”衡玉摇了摇手上的杯子,往大厅走去。   饮水机就放在那里。   宋咏歌还在喋喋不休,一脸不屑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荣明,从坐姿再到表情,完美诠释了何谓嚣张。   荣明手里拿着本子和笔,面无表情和他对视。   任谁只是想按照流程做个笔录,十分钟就能搞定的事情,对方却扯皮浪费你三四个小时的时间,话里话外还透露出鄙夷,心情都不会美妙到哪里去。   他觉得自己只是面无表情,已经很会忍耐情绪了。没看他周围的人一个个都在翻白眼吗!   宋咏歌翘着二郎腿,知道对面的警察奈何不了他,撇了撇嘴角,悠闲把目光移开四处张望,目光落在衡玉身上时顿时一亮——   极品啊,这种极品就是在娱乐圈里都不常见,而且对方身上穿着警服,这种制服诱惑对他来说是最为致命的。   下意识舔了舔唇角,宋咏歌露出他的招牌笑容,“那边那个美……警察同志,不然你来给我做笔录吧,我一定老老实实配合。”   衡玉动作不大,只打算接个水就回办公室继续忙,荣明他们也没注意到她。但宋咏歌这句话一出来,荣明等人的目光全都往衡玉看过去。   “安姐。”荣明站起身,喊道。   衡玉点头,平静的目光落在宋咏歌身上。宋咏歌抬手撩了撩刘海,目光专注又深情的看着她。   荣明瞧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狠狠翻了个白眼。   “抱歉,我不负责笔录环节。”   声音清冷淡漠,也很符合他的喜好。宋咏歌更激动了,他站起身,绕过沙发想要往衡玉眼前凑,身手矫捷得荣明都没反应过来。   “没关系,不然交换个联系方式吧,你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吧。就在D市最好的餐厅,你觉得怎么样?吃完饭还能一起欣赏欣赏夜色。”   衡玉微笑,“麻烦让让。”   宋咏歌还要再纠缠,这时,楼梯走上来三人,打头那个女人上了些年纪,但气势十足,高跟鞋踩得有力。   “咏歌,抱歉我来迟了。”女人一露面,就开口说道。   宋咏歌听到熟悉的声音,撇了撇嘴,脸上露出扫兴的神色。   衡玉和他面对面站着,就看到他飞快收敛好脸上的表情,方才转过身去看他身后的女人。   宋咏歌冲着他的经纪人招手,“于姐你来了,我这可是糟了无妄之灾,老老实实在那里喝酒唱歌,非要说我聚众闹事,你可得帮我把事情摆平,也别把这件事告诉我爸啊。”   被称作“于姐”的女人原本就不是很好的脸色,在听完他的话后彻底黑了下来,“你给我老实点。”   宋咏歌暂时没心思勾搭衡玉要联系方式,他走到于一禾面前,耸肩,“我可什么都没做。”   “那就别什么话都放在外面乱说。”   于一禾压低了声音,但衡玉这具身体的五感好,双方又离得不是很远,还是把于一禾这句话捕捉到了。   心中有疑惑升起,衡玉接完水后,站在旁边没有马上离开。   于一禾训斥完宋咏歌,衡玉能看出来宋咏歌对她的话有不服,却好像碍于什么事情,并没有站出来和她顶嘴。   宋咏歌老实了,于一禾才看向明显是主事的刘队,官方标准的笑容里夹带几分歉意,“警察同志,实在不好意思,耽误你们的时间了。我们家咏歌的律师已经来了,你们应该只是要做个笔录吧,我们快些把笔录做完吧,咏歌下午还有一个通告要去处理,如果违约他需要支付几百万违约金。”   荣明听到这话,再次暗暗翻了个白眼。   有钱人!   他真特么仇富!   有了经纪人在,宋咏歌果然老实不少,简单做完笔录,剩下的事情就由律师处理,宋咏歌和于一禾先行离开。   要走的时候,宋咏歌的目光望衡玉身上瞥来,桃花眼里满是浓浓的情意,好像在诉说自己的不舍。   衡玉却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目光。   她觉得于一禾、宋咏歌这对经纪人和偶像挺有意思的。   宋咏歌很张狂,但等于一禾来了,他好像是顾忌着什么一样,明明对于一禾不喜,也收敛了性子,老老实实听于一禾安排。   而于一禾身为经纪人,根本不在乎宋咏歌对她是什么态度,看到宋咏歌闹事还在隐隐威胁他。   衡玉当过明星,她见过各种各样的经纪人还有明星的相处模式,但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却几乎没有碰到过。   看着就觉得有问题。   但他们没牵扯到命案里,就算觉得有问题,衡玉也不会多此一举去调查什么。   ——都是别人的私事。   这个点差不多是吃午饭的时间,衡玉之前欠了刘队人情,问了刘队不介意后,干脆请一支队的所有人都去外面的馆子吃了一顿好的。   吃饱喝足回来,众人重新投入繁忙的工作。   ——   下班时间到了,衡玉背着包走出办公室,荣明也正准备走,瞧见衡玉,脚步一拐往她走过来,“安姐,你也正准备回去吗?”   “对,今天你可以准时下班?”   “手上没什么重要案子,如果不是早上那个人,我早就把事情忙完了,拖到明天又要忙成狗。”   荣明狠狠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答应我妈今晚要陪她出去吃大餐,我估计还得留下来和苗丰茂他们加班呢。”   两人边走边聊,快走到一楼时,荣明勾起唇角,笑得有些贱嗖嗖的,“安姐,我看那叫什么咏歌的明星对你还挺感兴趣的,像他那种骚包的人,你说他会不会干出什么捧着鲜花在刑警大队等你下班的事情?”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衡玉的反应却很平静,“不会。”   这种肯定的语气倒是让荣明一懵,他想了想,跟着点头,“也是,他大大小小是个偶像,真要过来警局就太招摇了,是生怕自己没点儿黑料。我表妹的手机屏幕图片就是她,听说是玩票性质出道的,家里有钱就是不一样。”   荣明乱七八糟说着,衡玉只是笑了下,没发表什么看法。   宋咏歌绝对不会过来,荣明的分析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那个经纪人。   衡玉看得出来有那个经纪人在,宋咏歌不敢造次,至少不会明目张胆做这些事情。   走到楼底下,果然没什么热闹好看,两人分道扬镳,各自开车回家。   ——   高三已经开学有一段时间,温庭并不在家。   衡玉推门走进家里,温爷爷正在埋头看新闻报纸,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她一眼,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   衡玉进房间取了本书,坐在温爷爷身边陪他看书,偶尔在报纸上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温爷爷会转过头和她交谈几句。   突然,衡玉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亮了起来,发来消息的人是“顾向文”。   她把手机拿起来。   【顾向文:衡玉,我哥今天出门了!我上班回家没看到他在,刚刚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他在出租车上,你说他是不是在逐渐走出来了?】   【顾向文:这几年,除了青音姐祭日时他会出门,其他时候最多下个楼,现在这算不算是一个好的改变】   隔着屏幕,衡玉都能感受到顾向文的惊喜激动。   然而……事出反常只会有妖。   顾向阳的情况如此不对劲,他突然出门反而有问题。   【安衡玉:你知道你哥去了哪里吗?】   【顾向文:不知道……】   【顾向文:我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   都是聪明人,看到衡玉没附和赞同他的话,顾向文瞬间反应过来不对。   衡玉没打击他,也没安慰他,发消息说希望顾向文能打听打听顾向阳去了哪里。   大概半个小时后,顾向文再次给她发来消息:【我哥说他去了胡杨广场,有一个大学同学约他吃饭。那个大学同学和他关系很好,出差刚好回来D市,他碍不过对方的热情,就同意下来了】   胡杨广场?   衡玉把这个地名记下来,继续给顾向文发消息,【你能给我描述一下从进门开始你哥的言行举止和状态吗?抱歉,虽然这么问有些失礼】   顾向文坐在沙发上。   他今天忙活了一天,精疲力尽回到家,得知他哥出门时满腔激动,给衡玉发完消息后忐忑不安,等他哥回来看着他哥那难得柔和的表情又忍不住满血复活,但看着对话框里衡玉发来的消息,顾向文那点窃喜又全部都抛到了脑后。   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样,顾向文清楚意识到他哥的不妥。   ——他哥现在就像个失控的人,身上的所有反常,其实他不应该高兴,而应该感到惶恐担忧才对。   这样的认知,让顾向文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难受起来。   他抬手捂着额头,疲惫的走出阳台,晒了会儿还留有余温的太阳,这才恢复冷静与克制,尽量详细的为衡玉描述场景。   【顾向文:大概十分钟之前,我听到有钥匙插进孔里的声音,连忙走过去要给我哥开门,他已经先一步推门进来。嘴角挂着笑容,脸色很柔和。】   【顾向文:从那件事之后,他的衣服都偏深色,但今天他穿了一套浅色的卫衣,胡子有刮过,把自己打理得很干净,显得很精神】   【顾向文:我看到他这副模样很惊喜,不由问起他和朋友见面怎么样,他说感觉很好,说着说着就笑了一下……我能感觉出来,他那个笑很高兴,是发自心底的放松】   描述完之后,对面很久都没发来消息。   顾向文整个人脱力一样,手机从他手上滑落下去,掉在他大腿旁边。   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疲惫,往身后的沙发倒去,闭着眼睛养神,顺便等着衡玉的消息。   衡玉看完顾向文发来的消息,在脑海里召唤系统,“系统,你查一下顾向阳的电脑,看看他最近有没有在电脑里搜索什么东西,有没有和胡杨广场有关的。”   顾向文所说的这些描述里,顾向阳就像一个大仇即将得报的人,浑身上下透露着轻松。   在胡杨广场这个地方,肯定会发生某些事情。   一分钟后,系统再次出现,【零,我找到了,顾向阳访问过的网页里有一篇新闻推送稿,胡杨广场那里有一个地标性建筑,是由祁氏集团竞标完成的,八天后那个地标建筑将要剪彩,祁华茂会在那一天受邀出席,亲自参加剪彩】   【还有,我发现顾向阳购买了很多医学类的书籍】   顾向文靠着沙发休息,呼吸有些凌乱,大脑思绪复杂,一直无法集中注意力,只觉得心里十分难受,沉甸甸压着石头。   直到他察觉到身边不对,面前好像站了一个人,顾向文才缓缓把眼睛睁开。   然后他看到,顾向阳正在伸出手,抓起他掉落在身边的手机,面无表情翻看着屏幕上面的消息。   想到他和衡玉的聊天记录,顾向文脸色顿时一白,猛地坐起来要把手机抢回来,“哥,你怎么不经过我允许拿我手机呢?”   顾向阳的视线没从手机屏幕上移开,他退后两步避开顾向文的动作,同时伸出那只还空闲着的手挡住顾向文。   上面的聊天记录不多,顾向阳不用细看,扫了几眼就知道上面的内容都是些什么了。   他冷笑一声,“是吗,那你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允许,就把我的私事告诉别人?顾向文,在要我尊重你之前,至少你应该尊重我吧。怎么,是觉得我这个哥哥变成了废物,就不能管你了?”   这句话他说得冰冷,顾向文动作一僵,他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顾向阳。   顾向阳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那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哥!你能不能别和我说这种话!青音姐死了,可你还有我这个亲人,你这样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顾向文猛地大声喊道,继续扑上前,打算抢回他的手机。   他很担心衡玉那边会发过来什么不好的判断,万一让他哥看到……   顾向文不敢往下想。   听到“青音姐”三个字,顾向阳神色再次冷了下来,那些许愧疚全都消散。   他再次灵活避开顾向文的动作。   就在顾向文的手抓住顾向阳时,手机突然抖动了一下,发出提醒——   有人给他发来了消息。 第78章 犯罪侧写师17   衡玉并不知道兄弟两那边所发生的争执。   但听完系统告诉她的话后,衡玉已经猜到顾向阳要做什么了。   ——他要趁着剪彩,周围混乱的时候对祁华茂动手。   而购买医学书籍,大抵是想好好了解一番人体构造,以便自己的行动真的能让祁华茂毙命。   有些人被逼得站在悬崖边,只要一念之差就会掉下无尽深渊。   憎恨毁掉他人生的魔鬼,却不知自己早已被恶念吞噬,想要靠以恶制恶换得解脱。   推测他人做事的动机对衡玉来说已经形成一种本能,她脑海里不断思索着,却没有把她思考的内容告诉顾向文。   如果顾向文知道他哥哥打算杀人,以命偿命,这种消息搁在心里绝对会让顾向文在与顾向阳相处时流露出异样。这种异样反而会进一步刺激顾向阳。   修长的指尖开始在屏幕上敲击,打完字后,点击“发送”按钮。   【安衡玉:如果方便的话,我明天去你家一趟。熏香记得点上,能让你哥睡得好一些】   顾向阳扫完对方发来的消息,他有些不屑的嗤笑了一声,瞧见顾向文脸上的紧张,随手把手机抛回给他,“我还以为你最近喜欢上了熏香,原来是你这个同学提醒你的。”   顾向文急急忙忙把手机接过,确定衡玉没发什么能刺激到人的消息后,微微松了口气。   “哥,她也是为了你好,最近你脸上的黑眼圈小了不少。”   顾向阳抿着唇没说话。   他最近的确是不怎么做噩梦了,一开始顾向阳以为是大仇将报,他身心放松才能安然入睡,现在想想,也许真有那股浅淡的熏香的作用。   但最后,他也只是抿唇冷笑了一声,“我不希望她过来。你也别再把我的事情透露出去了,我教过你的事情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他并不喜欢那个叫安衡玉的女人。   对方有一双太过明澈的眼睛,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好像把所有事情都看透了。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不好,仿佛所有的心思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了。   丢下这句话,顾向阳转身离开,只留下顾向文在原地,霜打的茄子般失魂落魄。   他勉强打起精神,把顾向阳的意思透露给衡玉。   衡玉不打算刺激顾向阳,既然顾向阳明确表示不希望她过来,她也没有坚持,只是和系统道:“这段时间你帮我盯着顾家周围的监控,一旦顾向阳出门,就把他的行踪告诉我。”   虽然猜到对方会在八天后的剪彩上动手,但还是以防万一,还是得提前盯着。   系统答应下来,只要它想,这个世界的网络对它来说都是不设防的。   只是……   【零,你打算怎么制止他的行为】   “如果没有更好的方法,就在他觉得自己大仇将报身心轻松时,先把他打晕,再找个罪名关进警局里。”   简单粗暴。   在他最接近成功那一刻出手,这种做法,绝对会让顾向阳暴跳如雷。   但对于顾向阳的情况,愤怒与憎恶,总比只有死志好。   这么做,他短时间内不会出事,反而会为了拉祁华茂一起下地狱而忍耐活下去。   她需要多争取一些时间,寻找事情的转机。   ——   秋意深了。   街道上,梧桐树叶黄了满地。   换季时,老人家一个不注意就会身体不舒服。温爷爷傍晚时下楼多下了会儿棋,身体受凉,迷迷糊糊睡到大半夜就开始不舒服。   他起床找药的动静吵醒衡玉,衡玉爬起床后,穿着睡衣打开房间门,也没吵醒温爸爸温妈妈,而是让温爷爷先回房间躺下,她确认过他身体没太大问题后,才开始找药倒水给他服用下去。   一直到外面天色亮起来,衡玉在家多待了一会儿,确定温爷爷没什么大碍后,敲门喊醒温爸爸温妈妈,让他们照顾温爷爷,她才开车赶去刑警大队上班。   因为早上耽搁了一会儿,衡玉到刑警大队的时候,时间比平时晚了一些。   有几辆警车正好鸣着警笛开回来,停在隔壁禁毒大队楼下。   衡玉听到动静,多瞧了几眼。   陆陆续续有人从车里被押下来,一脸无精打采。明明是被抓到禁毒大队,嘴里却还在唱着歌,神志有些不清楚的模样。   看他们这模样,出手的还是禁毒大队,谁都能猜出来他们是为什么被抓的。   衡玉正要把目光收回来,瞧见一个人时,脚步下意识停住。   最后一个被从车里拽出来的人,是宋咏歌。   比起前段时间在刑警大队里的跋扈,现在的宋咏歌有些憔悴,但也没有做出什么失态的举动。   他抬头看着禁毒大队的门,咬了咬牙,脸上多了几分烦躁。   艹,他点子怎么这么背!   前几天去KTV唱个歌,就被举报闹事。今天约人在别墅里开毒品party,禁毒大队的人就来了。这就好像有人专门盯着他一样,一瞧见他有什么异样的举动,就给警察打电话举报他。   宋咏歌磨牙,上一回他被带到刑警大队,于一禾那个女人一点儿没替他瞒着,全都抖给他家老爷子,害得老爷子大发雷霆。   今天这件事的性质就更严重了……他估计能被老爷子打死。   “快些进去。”对于宋咏歌,禁毒大队的人可没什么好客气的,拉扯着他往里走。   等所有人都被押进去,衡玉想了想,往禁毒大队走过去,好奇打听了一下情况。   禁毒大队的人对衡玉很眼熟,这个问题又不涉及什么秘密,回答道:“我们接到举报,说有人聚众吸毒,就过去把他们一锅端了。”   之前是聚众闹事,现在是聚众吸毒,还都牵扯到宋咏歌这个人。   衡玉眼睛微微眯起。   “安姐,这家伙之前是不是还被举报过居中闹事?”   衡玉应是,又问;“他这是被谁盯上了?”   禁毒大队的人道:“估计是吧。是个明星,私生活又不简单,浑身上下纰漏太多。”   衡玉点头,也没多管宋咏歌这个人。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禁毒大队的人也在,恰好坐在衡玉隔壁那一桌。   “那人明明是party发起者,结果其他人到禁毒大队就全都改口了,上面还有人打电话过来保释他?”   “他一没吸毒,二那栋别墅没在他名下,三上头有人,你还想怎么样。”   “我就觉得那家伙有些不对劲。”   衡玉听见一些交谈声,咽下一口米饭,目光瞥向禁毒大队的人。   四天后,地标性建筑剪彩前一天,D市主干道发生一起严重车祸,形成追尾事故,因此重伤的有不少,但死者只有一个。   ——宋咏歌。   死因——酒驾追尾。   大概是晚上十一点,衡玉已经洗漱好准备休息,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上面跳跃的备注是“刘队”。   接完电话,衡玉快速换了身衣服,她在家人群里发了条消息,解释自己有急事要出门,就拎着车钥匙,准备打开门口出去。   温庭躺在床上刷视频,瞧见弹出来的对话框,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急忙忙走出房间门,却刚好看到衡玉把房间门合上。   大晚上的,又出了什么案子?   温庭挠挠头,在群里发了消息询问,但衡玉那边还要开车,一直没有回他消息。   衡玉算是到得比较早的,她到刑警大队的时候,法医陆楠和她的徒弟白真正提着工具箱准备上警车。   瞧见衡玉,陆楠冲她招手,“车里还有空位置,你要和我一起过去,还是等刘队到了和他一起过去。”   衡玉低头看了眼手表,再等其他人估计要一段时间,就往前快走几步,没多废话,直接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座。   她把安全带一扣上,兼职司机的同事就把车开走了,往交通事故发生的地方开过去。   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衡玉出声问道:“你们知道是什么情况吗?刘队在电话里没和我说清楚。”   陆楠一边换工作服一边摇头,脸上的困意很浓,有些无精打采。   她轻声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大家都是被一通电话喊过来的。最近连着解剖了好几具尸体,我今天还以为自己能睡个好觉,没想到还是出了事情。”   陆楠的徒弟白真坐在旁边悄悄刷手机,听到两人的对话,她小声提醒道:“老师,安姐,你们看看一支队的群,里面有人在说这起命案。”   衡玉和陆楠两个人在工作时都很少刷手机,被白真一提醒,才点开手机从最开始翻看聊天记录,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   ——是一起酒驾追尾案子。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这个案子其实不需要犯罪侧写师。   ——因为死的那个人,是刚从禁毒大队脱身没多久的宋咏歌。   一位专业警察的敏锐,让刘队意识到这里面可能不简单。   所以刘队给衡玉也打了电话,让她一起赶来命案现场。   大晚上的车子不算多,但发生车祸现场的那个路段素来比较热闹,警车到距离车祸现场还有一段距离时就被堵住了,短时间内根本开不进去。   好在消防车和救护车在路段还没堵住时就已经到了,不然追尾事故有那么多伤者,后续处理会更加麻烦。   警车很久才能挪动一下,望着前面被堵死的路,衡玉扭头看向陆楠,“别等了,我们直接走过去吧。”   说完,直接解开安全带,把副驾驶的车门推开下了车。   “成。”陆楠应了一声,和白真也各自提着她们的工具箱下车。   陆楠的体力不用怀疑,倒是白真刚实习,身材娇小瘦弱,提着工具箱疾走可能会比较吃力。   衡玉伸出手,轻声道:“我来吧。”   接走白真手里的工具箱,把她只装了笔纸的包递给白真。   “安姐?”   “没事,我们快些赶过去吧。”   三人绕过车子,绕过下车凑热闹的人,径直往车祸发生的地方赶过去。   到达警戒线附近时,快步疾走的白真呼吸已经乱了,衡玉和陆楠两人倒是神色如常。   警戒线附近守着的警察里有荣明,瞧见她们三个,也不需要多出示什么证件,直接上前帮衡玉掀起警戒线,方便她们从外面钻进来。   刚钻进来,白真就接过衡玉手里的工具箱,跟着陆楠跑去检查尸体。   连环车祸现场很惨,车子残骸飞得到处都是,浓重的味道混杂着隐约的哭喊声,在深夜里格外刺耳悲凉。   荣明在抽烟,瞧见衡玉也没把烟掐灭。夜色里他脸上的表情有些看不清。   “有没有帮我找禁毒大队那些人打听情况?”   在车上时,因为知道死者是宋咏歌,衡玉和禁毒大队的人不熟,就给荣明发了消息,拜托他找禁毒大队的人打听宋咏歌那天的情况。   荣明点头,把烟拿下来,开始把情况复述给衡玉,“有警犬去过现场,闻出来有毒品的味道,他的同伴里是有人吸毒的,但我们没在别墅里找到毒品,宋咏歌也一直说他根本不知道他的同伴居然在聚会上吸毒。”   “禁毒大队的人都没来得及检查宋咏歌是不是吸毒,就已经有律师过来把人领走了。”   听到这里,衡玉眉心蹙起,“就这么让他走了?”   “听说是上面打来电话。”荣明耸肩,“这才过去了没几天,居然就出了车祸,安姐,你说是不是也太巧合了些。”   的确过于巧合了一些。   比起巧合,衡玉更相信是背后有推手,因为宋咏歌行事太过张狂,触怒了他背后的人,这才被杀人灭口。   她想了想,道:“我去陆楠那里看看。”   荣明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连忙跟在衡玉身后。   车祸追尾现场都很狼藉,而尸体的形状更是可怖。衡玉走过去时,宋咏歌的尸体已经被从车子里挪出来,流了满脸的鲜血。   他今天还穿了一身白色的西装,如今西装吸满他身上流出来的血,白一块红一块,在夜色下那红色更像是黑色,让人觉得狰狞。   凑近了一些,除了血腥味之外,衡玉还闻到一股很浓的酒味——这就是警方判定他是酒驾的原因。   这么浓的酒味,对方喝的酒绝对严重超标了。   陆楠从侧翻的车子里爬出来,脸上蹭到一些血迹,她也没在意,继续查看着现场。   衡玉瞧了几眼,扭头询问其他同事,“你们调到车祸发生的视频了吗?”   三分钟后,衡玉顺利从交警大队那里拿到车祸发生那段时间的视屏。   ——夜晚十一点钟,车流量相对不算多。迎面有大卡车开过来,宋咏歌开着他的豪车,车子行进路线十分歪斜。两辆车子很快靠近,不知道是不是卡车司机醉驾的原因,他的卡车失控,越到宋咏歌所开的那个车道。   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宋咏歌却没办法避开卡车,直直往卡车撞过去。   小车撞上载满货物的卡车,很快翻飞出去,后来更是形成连环追尾。   “卡车司机呢?”衡玉抬头问道。   在她看视频的时候,荣明在和身边其他人打听情况。   听到衡玉的问题,荣明开口道:“还有口气,送去医院抢救了,但他也一样是酒驾。”   衡玉把手机收进口袋里,视线随意打量四周,目光又一次落在宋咏歌身上。   他那张俊秀到有些妖异的脸上全是血污,没有了之前在警局的轻浮与不屑,无声无息躺在那里。   “你们通知宋咏歌的经纪人了吗?”衡玉扭头问道。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警戒线外有些吵闹声。   这附近没什么好看的,衡玉走过去,就看到警戒线外,宋咏歌的经纪人于一禾站在外面,正在与警察沟通,“警察同志,我是死者的经纪人,身后是死者的律师,不知道你能不能让我们进去。”   她话才刚说完,另一边就有人把宋咏歌的尸体搬了过来。   瞧见宋咏歌那满是血污的尸体,于一禾险些晕过去,脸上的恐惧更加深了。   恐惧?   这种恐惧不像是因为看到尸体的惨状而产生的,更像是因为恐惧某个人。   心里走神想着事情,衡玉把目光移到于一禾身后那个律师身上,眼睛顿时眯起——   于一禾带来的这个律师不是前段时间跟着去警局带走宋咏歌那个,这位律师的精英范更重一些,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框,模样显得温文尔雅。   她的速记能力很好,对于这种长得有特色的印象就更加深刻一些。   她知道这个律师是什么人——祁氏集团律师团队的一员。   像祁氏集团这种大集团,聘用的律师团队很少会接私活,但今晚他却跟着于一禾过来命案现场处理宋咏歌的事情。   宋咏歌难道和祁氏集团有什么牵连吗?   她还在命案现场不方便查,衡玉直接召唤她脑海里的系统,“系统,你帮我查一下宋咏歌所在的经纪公司的情况。尤其注意一下这个经纪公司和祁氏集团的关系。”   很快,系统那机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这个经纪公司是去年才成立的,背后有祁氏集团的投资。我查了下,之前有新闻说祁氏集团想要进军娱乐圈,但这家经纪公司开了后签的明星却不多,最火的就是宋咏歌一个人,大半资源都砸在他身上。】   衡玉眉梢一扬。   这个描述,就好像对方开这家经纪公司不是为了赚钱,只是单纯为了捧宋咏歌这个人一样。   突然,衡玉心中一动,想起前段时间温爸爸和她说过的一件事——祁氏集团董事长祁华茂有一个还算宠爱的私生子,难道就是宋咏歌?   这么一来,那天在刑警大队里,宋咏歌和于一禾的对话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当时宋咏歌说:“你可得帮我把事情摆平,也别把这件事告诉我爸。”   而于一禾听完他的话后,脸色却是彻底黑下来,好像很忌惮宋咏歌在公众场合提到他爸一样,呵斥着道:“你给我老实点,别什么话都放在外面乱说。”   目光又在于一禾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衡玉转身往陆楠那里走过去,把手套戴好,走到宋咏歌那被撞得变形的豪车面前,弯下腰开始检查豪车的情况。   陆楠看到她的动作,不由一怔,“你发现什么情况了吗?”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说完之后,衡玉继续钻进去检查。   宋咏歌身份特殊,偏偏行事张狂,他爸爸祁华茂肯定不会对他动手,顶多训斥他几句就好。   但一个利益集团可不是只有祁华茂一个人。   如果有人要对宋咏歌出手,在车上做手脚,让车祸看着像是意外,就能解决掉隐患,还不会露出什么首尾。   这个出事手法,真像当年她亲生父母出事时候的手法。   衡玉对车子还挺熟悉的,穿梭了那么多个世界,接近漫长的时间里,对某一方面的知识就算不够深入了解,也不会一窍不通。   摸索了很久还是没有发现,衡玉从车子里钻出来,绕着车子周围转,同时回想着车祸发生时的录像。   对了,在豪车和卡车接近时,明明卡车已经越过车道,宋咏歌的车子却还是直直往卡车撞过去,就好像他想要寻死一样。   如果他当时是想往旁边打转方向盘,让车子和卡车拉开些距离,偏偏方向盘被动了手脚呢。   想到这一点,衡玉重新钻进车子,开始检查方向盘。   刘队赶到有半个小时了,但从他到车祸现场开始,衡玉就一直在检查车子。   已经准备收队了,刘队抬手看了眼手表,拍了拍荣明的肩膀,“安姐在做什么。”   荣明懵逼摇头。   两人的交流刚结束,衡玉从车子里钻出来。   她看向刘队,暗夜里目光明亮,“刘队,这不是一起普通的酒驾车祸,而是一起命案。”   “死者的方向盘被人动了手脚,我怀疑卡车司机也是被人雇佣行事的。”   现场已经接近收尾,黑夜里安静得很,衡玉的声音不算大,却如惊雷一般炸开。   说完这句话,衡玉把手套摘下来,麻烦白真帮她把染上灰尘和血污的脸和头发用纸巾擦一擦。   时间已经不早,现场打扫得差不多了。   刘队低头看了眼时间,高声招呼众人收队回刑警大队。 第79章 犯罪侧写师18   凌晨三点,刑警大队灯火通明。   得知是命案而非普通的车祸后,范局被一个电话从被窝里吵醒,赶到刑警大队。   衡玉走进她的办公室,把笔记本电脑拿出来。   刘队正站在范局身边,低声和他汇报情况,瞧见衡玉,抬高声音道:“安姐,有关这个案子你能提供什么侧写吗。”   衡玉招呼他们过来,她坐在沙发中间,范局和刘队围在电脑两边,看着干净的电脑屏幕,一时摸不准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瓜。   “关于这个命案我有三点发现,第一点就是方向盘被人动了手脚,第二点是两天前那个卡车司机的账户里收到一笔不名来源的一百万打款,第三点,我怀疑宋咏歌是祁氏集团董事长祁华茂的私生子,他的死是因为背后利益集团不满其行事张扬。”   她的话平和,能让人下意识信服。但在听完她的话后,范局和刘队只觉得一脸懵逼。   尤其是刘队。   明明都是刚从命案现场回来的,我还完全处于状况之外,觉得这个案子任重道远,你怎么一二三点发现张口就来呢!   没等刘队发问,衡玉已经笑道:“第二点,刘队你可以派人去查一查银行流水。至于第三点判断是我的直觉,我听说祁华茂有一个颇受他宠爱的私生子,而命案现场跟着死者经纪人过来的律师是祁氏集团的特聘律师,把这两件事联系上方才有了猜想,具体结果还得等着做DNA比对。”   有关第二点,衡玉轻飘飘就略过去了。   范局没什么反应,刘队倒是悄悄朝她挤了挤眼——安姐手里肯定有证据,但她是怎么调查的就不好透露了。他们是司法机关嘛,一切流程都得按照规定来。   趁着范局不注意,衡玉朝刘队摊了摊手。   范局没察觉到两人的眼神交流,他摸着下巴,沉吟道:“这件事牵扯到祁氏集团,麻烦就大了啊。不过死了个颇受他宠爱的私生子,祁家那边应该也会配合警方调查。”   当案子牵扯到这种财团,其实是最麻烦的。范局倒不是那种畏惧权势的人,但对于这些财团的难缠程度可是深有体会。   “范局你太乐观了。”衡玉微笑,点开电脑桌面上的文档,“也许你看完这里面的文档,就知道这个命案不是一般的棘手。”   文档里面所记载的,是她收集到的有关祁氏集团的资料。   明面上祁氏集团光风霁月,衡玉一开始查了很久,都查不到他们存在什么违法乱纪的行为,直到温爸爸提到私人会所,衡玉从那家私人会所为切入点,这才发现了不少背地里的事情。   这里面的罪名,就算是祁氏集团这种庞然大物也兜不住。   所以对方几乎没有在互联网上留下什么蛛丝马迹,都是转了很多人才行动的。   真要暴露出来,刑警大队能抓到的都是替死鬼,对祁华茂这些罪魁祸首来说根本是不痛不痒的。   半晌,范局和刘队的视线终于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刘队深深吐了口气,“安姐,你这手笔有点儿大啊,真要坐实了,这个案子可就得通天了。”   范局最为干脆,他一掌排在桌子上,冷声道:“马上成立专案组,集结警力开始侦破祁氏集团这个案子。”   寻常情况下,当然没什么人敢查祁氏集团。但一则现在出了命案,还是个热度很高的小鲜肉明星,这个小鲜肉明星有着几千万粉丝,成功把舆论聚焦在案子上。   舆论会给警方破案提供压力,又何尝不会成为他们的助力?   二则如果资料上这些罪名都坐实,就算祁氏集团里面的水再深,都没有人敢跳出来为祁氏集团说话。   “你这份资料给我发一份。”范局站起身,吐了口气,看向衡玉的目光中似有深意,“年轻人啊,就是胆大,不过也够有能力。”   这份资料挖出来的东西还挺深的,范局能看出来,衡玉关注祁氏集团不是一天两天了。   至于衡玉是怎么挖出来的,范局……他当然不会深究。   他手下的公职人员能知法犯法吗?当然不能。   既然不能,那还深究个鬼!   衡玉轻笑,连忙跟着起身,“范局,我还有一件私事想要找您打听。”   都说了是“私事”,刘队很有眼力见的告辞离开。   衡玉跟着范局走到窗边。   凌晨四点多,正是D市最安静的时候,外面漆黑一片,天上星星稀缺,寻不见夜色,就连路灯都不给面子懒洋洋照着。   “怎么,你这丫头要向我打听什么事情?”   衡玉道:“范局觉得宋咏歌的车祸,和十六年前我爸妈那起车祸像不像?”   十六年前,一对警察在高速路上被旁边车道的卡车越道撞上,车子翻出护栏,掉进河里不治身亡。   而这对警察是她的亲生父母。   以往范局看见衡玉,就是在看着一个很有出息的后辈,脸上总是带着和煦的笑容。   此时听完衡玉的话后,他彻底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神色严肃,“衡玉,你在怀疑什么?”   “刘队应该和您说过,前几天宋咏歌曾经被抓进禁毒大队,但很快就被保释出去。这件事没过去几天他就死了,您不觉得奇怪吗?牵扯到毒品,您忘记D市的毒品都是通过哪一条途径流进来的吗?”   当然记得。   十八年前国际犯罪组织KTS在D市显露行踪,就是要以D市为中心,在华国建立起他们的大本营贩卖毒品。刑警大队和禁毒大队联合行动,想要将KTS铲除掉,不让毒品流进D市,结果当作卧底潜伏的安贺,也就是衡玉的亲生父亲意外出了一场车祸,接近成功的任务也莫名其妙失败。   范局下意识摸向裤子口袋,想要从里面掏出烟,但余光瞥到衡玉,苦笑着止住动作,“衡玉,如果案子牵扯到KTS,严重程度又要更上一层楼了。你所说的只是推测,我愿意相信你,但上面的领导若是问起来,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自己的话?”   衡玉轻声道:“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早上,我能把证据呈递给您。”   今天早上?   范局下意识低头看手表。   时针已经快要指向“5”了,天空拂晓,几近天明。   范局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去休息一会儿吧,一夜没睡了,我等你的证据,只要你能给出证据,这一次我们就玩一笔大的。”   ——   和衣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闭着眼睛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七点的闹钟刚响,衡玉马上睁开眼睛,把身上的外套取下,坐直身体。   她拿起手机,给顾向阳打了个电话——这是前两天她从顾向文那里要来的。   顾向阳一夜未睡。   他坐在窗台上,身边放着他和陈青音的合影,房间的灯关着。他就如同时光静止一般坐在那里,从傍晚坐到天色暗下来,然后坐到天边破晓。   “青音,我准备要去找你了。在我去找你之前,得先把最后一件事做完。”顾向阳将相框拿起来,拇指抚摸着相框,目光缱绻眷恋看着照片里笑靥如花的女人,脸上的笑全是解脱。   电话铃声在这过分静谧的环境中响起,显得有些刺耳。   顾向阳没接,甚至根本没对这通电话投注过半分关注。   他一心只想做完最后一件事,然后去陪青音,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是谁在一大清早就给他打电话,电话里又会不会提到什么重要的事情。   电话铃声响了很久,一直没有人接听。衡玉主动挂掉电话,找到顾向文的电话就给他打过去。   电话过了很久才接通,顾向文的声音有些含糊,应该是被铃声吵醒的。   但很快,当他听清衡玉的话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揉了一把脸醒神,跑到他哥门前用力敲他哥的房间门。   “哥,你醒了吗,给我开一下门!”   顾向阳无动于衷,安安静静坐在那里,闭着眼睛感受阳光洒在他身上,唇角勾起惬意的笑容。   他身上穿了套白色卫衣休闲装,头发有打理过,长度恰到好处。迎着阳光勾唇微笑时,像极了相框照片里的模样。   “哥!”顾向文的喊声尖锐起来,“安衡玉让我告诉你,祁华茂今天不会出席胡杨广场的剪彩了!!”   他不知道安衡玉为什么让他说这句话,但他还是乖乖依照她的话。   话音落下,下一刻,始终紧闭的房间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顾向阳脸色震惊,猛地抓住顾向文的肩膀,用力钳制住他,“什么意思,什么叫祁华茂不会出席剪彩?!”   瞧见顾向阳,顾向文终于松了口气。他想起来衡玉的吩咐,都没顾得上肩膀的疼痛,连忙点开手机免提。   “顾先生,既然我已经猜到你的打算了,不如你抽出些时间,我们好好聊一聊吧。”   这句话说完,电话就被对方挂断,只剩下手机在“嘟”“嘟”作响。   顾向阳一刻也没有耽搁,转身进房间,拿起手机翻找通话记录,把未接电话拨了回去。   电话一通,顾向阳就急不可耐出声,“祁华茂为什么不会出席剪彩了?”   “你没看新闻吗?宋咏歌出车祸死了。祁华茂私生子有很多个,但最疼爱的就是这一个,私生子死了他当然不肯罢休,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出席剪彩庆祝地标性建筑落成。”   “怎么,在顾先生打电话举报宋咏歌聚众闹事、聚众吸毒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他会有什么下场吗?”   没人回话。   衡玉也不需要顾向阳承认此事。   宋咏歌出了车祸,杀人凶手不是顾向阳,但他在借刀杀人。   ——借仇人的刀,杀仇人。   “我打电话给顾先生,除剪彩一事要告知,还有一事是刑警大队将要立案调查祁氏集团。”   这句话衡玉说得平静,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却突然沉重了起来。   “我手里的资料只查到祁氏集团的私人会所,但我怀疑祁氏集团与KTS有牵连,他们可能还参与进贩毒里,可我现在没有证据。”   “如果法律能护佑正义,你还要选择以身试法吗?”   无人应声。   顾向阳的目光落在相框上,照片里的陈青音笑得温柔如水。   与他家境贫寒不同,陈青音从小就是千娇百宠长大,是她父母的掌中明珠。他们两人在大学相识,一同加入辩论社、登山社,慢慢相熟、成为恋人。   她喜欢的顾向阳,是那个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都始终向阳微笑、温润如初的人。   她不会喜欢现在的自己。   隔着反锁的房间门,客厅外隐约有哭声传来。那是他护着长大的弟弟,傻乎乎为了他放弃自己心爱的专业,转而立志成为一名律师。   如果法律真能制裁祁氏集团,他还要以身试法吗?   安静了片刻的电话再次传出声音,“直接导致陈青音出事的是祁华茂,但祁家其他人、祁氏集团的很多员工都未必无辜。我觉得你应该会更喜欢把仇人一网打尽。”   半晌,顾向阳终于苦笑出声,“……安小姐好口才,我会把你想要的东西给你发过去,并且亲自去刑警大队做人证。”   “事实上,就算安小姐不说,明天你们刑警大队也会收到这份资料,网上也会流传开。这是……青音到死都要护下来的资料。”   到死,她都在护着资料,想要寻求正义——无论是为他,还是为其他受害者。 第80章 犯罪侧写师19   挂断电话,衡玉很快就收到顾向阳发来的文档。   文档内容并不多,但它的份量足够沉重。   这是一个女人用生命换来的、能让很多违法之人伏法的证据。   她把文档转发给范局,坐在办公室里等待顾向阳的到来。   八点半,顾向阳和顾向文到达刑警大队。   他下车时,经纪人于一禾与祁氏集团的律师也刚好到了。   顾向阳目光深沉,落在两人身上,一言不发往刑警大队所在的那栋楼走过去。   这个点还没到上班时间,因为一直忙活到凌晨三四点,这时候大厅沙发上东倒西歪睡了不少人。   刘队虽然醒了,但正在给自己泡速溶咖啡,以图精神一些——毕竟有一场硬战才刚刚拉开帷幕。   “你们是?”瞧见顾向阳兄弟两,刘队蹙眉道。   衡玉已经收到顾向文发来的消息,推门走出办公室,接了刘队的话,“刘队,他们是我找来的。”然后笑着和顾向阳两人打招呼,“早,你们来我办公室吧。”   衡玉先请顾向阳两人进她办公室,她走出来打算给两人倒水,这时楼梯口再次上来两人,正是于一禾和昨晚那个律师。   “宋咏歌的事情,你通知他们了?”衡玉压低声音,询问刘队。   刘队点头,“他们一大清早打电话说要来领走宋咏歌的尸体,我就把事情说了。没想到他们到得这么快,看来那个私生子还挺受看重。”   衡玉摇头,“也许看重的不是私生子,而是让我们发现这是一起命案了。”   她也不再久留,应付祁氏集团那是刘队他们的事情,她现在要去找顾向阳聊一聊。   走进办公室,衡玉把水杯递给两人。   顾向阳接过时轻声道了句谢,五官在透窗而过的阳光映照下,显得清隽柔和,气质和之前大相径庭。   他面前搁着一本挺厚的资料,放下水杯后,顾向阳将资料推到衡玉面前,“之前给你们发的文档是青音保存下来的资料,这份纸质版资料是我这些年收集到的。”   衡玉接过资料。   资料里面的内容很零碎,有文字有照片,每一份文件右上角都有铅笔标注的时间。   瞧见衡玉的目光落在时间上,顾向阳出声解释,“第一份资料,是五年前我收集到的有关祁氏集团由劣质材料替换上等材料的证据。后面的资料,是这些年陆陆续续收集到的。”   衡玉点头,没再往下翻,后面还有的是时间,暂时不急在一时。   她抬起头,把录音笔点开,“我需要做一些记录,可以吗?”   顾向阳点头,从他答应过来刑警大队时,就已经决定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坦白。   “你问吧,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衡玉便问道:“有关陈青音的死,你知道多少?”   顾向阳下意识端起水杯灌了自己一大口水,确定嗓音没有沙哑后,他才缓缓出声,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知。   五年前,顾向阳开始调查祁氏集团,那时候他已经向陈青音求婚成功,婚礼就定在年底举行。   陈青音与他同在一家报社工作,理念与顾向阳相同,十分支持他调查祁氏集团。   说到这里时,顾向阳不由紧紧闭眼,抑制自己哽咽的声音,“如果不是青音一直鼓励我支持我,我很可能会违背自己身为记者的理念,放弃这个报道。”   “她帮了我很多,在下班后还有周末陪我秘密走访一些工地。”   暗访大概花了有四五个月的功夫,才算整理出眉目。   顾向阳想过发表这篇报道的后果,但他绝对没有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一开始,他把拟好的文章递给报社主编,主编看完,先是鼓励他做得非常好,随后就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告诉他这篇报道估计不能发出去。   那时候顾向阳才知道他所工作的报社,背后居然有祁氏集团的控股。   失魂落魄走出主编的办公室,顾向阳在放弃与不放弃之间纠结时,他意外从同事那里得知一个建成不久的居民楼居然被查出安全隐患。   那片居民楼不是由祁氏集团承包建筑的,但据顾向阳所知,修建那一片居民楼的建筑材料,都是工程队从祁氏集团的子公司那里购买的。   ——现在还没有出人命,但如果放任祁氏集团继续这么下去,真有一天出大事了怎么办。   在陈青音的鼓励下,顾向阳私自把报道发在网上。   ——被报社辞退,被吊销记者证,被无数网友谩骂,险些以诽谤罪被告上法庭……   但祁氏集团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用劣质材料充当上等材料。   这一切后果顾向阳都想过,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能承受住。   抱着自己的东西,和陈青音一起走出报社时,顾向阳侧头对她微笑,收敛好心里的黯然,“没关系的,没了记者证我可以去写小说,可以去写剧本,可以去当编辑,总能好好养活我的老婆大人,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   陈青音就笑了,娇俏地冲他翻白眼。   但在陈青音离开后,顾向阳没有再强撑自己的情绪,蹲下身体缩成一团,一时之间茫然无措。   他在家里颓废了很多天,唯独面对陈青音时会强撑着微笑,不在她面前露出异样。   ——多给他一些时间,他总能调整好心态的。顾向阳想着。   一直到两个月后。   陈青音老家不在D市,她是为了顾向阳才留在D市工作。那段时间临近中秋节,陈青音说要回一趟老家,让顾向阳留在D市好好找工作,顾向阳不疑有他,答应下来。   但之后陈青音却失联了。   再见到陈青音时,是她安安静静躺在草堆里,素来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姑娘被毁去了容貌,不着寸缕,全无气息。   “……”办公室里沉默了很长时间。   衡玉和顾向文都没出声,静静等着抱着头的顾向阳调整好情绪。   许久,顾向阳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之后的很多事情你应该都能猜到。我怀疑青音的死不简单,大闹了刑警大队,但因为拿不出证据,青音的死就归入连环杀人案。”   “也因为我这一闹,让我免逃一死。”   衡玉抬眼看他,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之前她就在思考,为什么最开始出头的顾向阳没出事,陈青音却出事了。   现在前后联系,也许是因为陈青音找到了祁氏集团贩毒、和KTS有联系的证据,她必死无疑。   但顾向阳和祁氏集团有矛盾,女朋友又刚惨死,如果能剔除掉他的威胁,幕后黑手绝对不会轻易动他的性命,不然就是让警方把视线聚集在祁氏集团身上。   “青音死后,我陷入无尽自责。虽然拿不出证据,但我怀疑这一切都是祁氏集团搞的鬼。陷入消沉的这段时间里,无时无刻不在收集祁氏集团犯罪的证据。”   他像一个幽灵,在暗处伺机窥探了五年。   当一个聪明人花上五年时间紧紧盯着祁氏集团,就算祁氏集团藏得再深,顾向阳也能挖出来很多东西——这本来就是记者所擅长的事情。   “三个月前,我发现了一件事。”   “而这就是青音死亡的原因。”顾向阳沉声道。   衡玉说:“你发给我的那份文件?”   “是的。那一天是青音答应我求婚的日子,每到那个时候我都会登录她的社交软件,看着她记载的很多有关我和她的事情。”   “当时我正好重温了她最喜欢的诗集,看完她某一条记录后,突然察觉到不对。”   衡玉了然,“她给你留下了线索吗?”   “她在那条记录里留下了很多数字,我以前一直没多想,灵光一闪顺着那些数字开始翻看诗集,搜寻了很久,终于找到她藏起来的文档。”   “她藏得很深……”顿了顿,顾向阳道,“你应该能猜到她为什么没有直接把文档交给警方。”   衡玉点头。   她看过那份文档,第一,那份文档能够让范局说服上面立案,却不能形成实锤把祁氏集团贩毒这件事锤死。第二,背后牵扯太大,陈青音贸贸然把文档递上去,不仅她自己会有危险,她身边的人可能也会出现危险。   所以她选择多深入调查一段时间,顺便接触一些值得信任的警察,再把文档递上去。   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   死亡阴影笼罩之下,陈青音只来得及藏好这份文档,甚至没来得及向警方打电话求救,就无声无息凋零。   “拿到文档后,我完全确定了青音的死和祁氏集团脱不了干系,所以我决定行动起来。”   “这几年我一直盯着祁氏集团,知道宋咏歌是祁华茂的私生子,也知道他行事极为张狂。”   “祁华茂杀我最爱的人,我便让他感受一下私生子被他背后的利益集团所害是什么感觉。”顾向阳丝毫没有忌讳录音笔正在录音,直白说出自己的想法。   听到这里,衡玉终于开口询问自己很关心的一个问题,“你是如何得知他们会对宋咏歌动手的?”   “这涉及到另一个命案。”   顾向阳还没开口,衡玉就先行出声为他补充,“十六年前,高速路上一对警察夫妻被卡车越道撞上,是这个案子吗。”   顾向阳脸上浮现出诧异之色,点头道:“我查到了证据,能证明这是祁华安在背地里动的手脚。”   祁华安,祁氏集团董事长祁华茂的亲弟弟,D市数得上名字的高官。   衡玉抬手捋了捋头发,郑重站起身,向顾向阳伸出右手,“多谢。”   “如果这是因我父亲潜入KTS卧底而导致的命案,那么我父母的死就是因公殉职。” 第81章 犯罪侧写师20   这些年,温爷爷、范局他们都怀疑着衡玉父母的死并不简单,但因为查不到证据,只能判定他们的死是一场意外。   现在有了顾向阳带来的资料,迟来的荣誉终于能落实。   案子牵扯到她亲生父母的死,再加上该了解的都了解了,衡玉让顾向阳、顾向文两人在办公室休息一会儿,她则拿着顾向阳整理好的资料前去找范局。   范局坐在办公椅上打电话,眉头微蹙,听到敲门声,抬手捂住手机,提高声音喊了句“进来”。   衡玉推门进来,手里握着一份挺厚的档案袋,脸上表情从容。   瞧见敲门的人是她,范局对电话那头简单说了两句就把电话挂掉,问衡玉:“我听说一大清早就有人来找你了,怎么样,又有什么线索吗?”   凌晨的时候,衡玉告知范局,她怀疑祁氏集团与KTS有联系,并且答应范局,会在早上把证据呈上来给他。   两个小时前范局就收到了她发过来的文档。   没过多久范局又听说有人来刑警大队找衡玉,在这个特殊时间点专门过来刑警大队,范局自然能猜到她可能又要有新的收获了。   衡玉把资料往范局面前递,“这份资料可以坐实祁氏集团以劣质建筑材料充当上等材料,并且开设私人会所做不正当交易,以及……能证实我父母当年的车祸是人为的。”   前面两点还好,听到最后,范局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他开始翻看手里的资料,在衡玉的提醒下直接翻到最末尾,看着那好几页资料默然无语。   “看过了吗?”半晌,范局抬头问她。   衡玉摇头,“不打算看,只要范局你们能确定这份资料没问题就好。”   范局苦笑了下,把资料搁旁边,“我没看出什么问题,迟一些我会专门找人审核这份资料的真实性。你放心,等这件案子了结,该你爸妈的荣誉一分都不会少。”   ……虽然这份荣誉迟到了十六年。   范局想了想,“这个案子和你有利害关系,按照原则,你应当回避。”   衡玉点头,在过来找范局之前,她对此就已经心中有数,“我会按照流程退出案件的办理。”   这个案子到现在,已经能成立专案组调查祁氏集团,并且警方有着明确的侦查方向和一定的证据,要把祁氏集团解决掉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她对于自己不能参与进后续,也不算多可惜。   范局点头,多向衡玉透露了几句,“下午时,刑警大队和禁毒大队的人都会行动起来,包围那一家私人会所。按照警方掌握的证据,对方应该是把毒品放在私人会所的地下仓库里。趁着祁氏集团现在没反应过来,我们打个时间差,先把毒品搜出来,再一步步把他们的罪名狠狠钉死!”   “对了,来找你的那个人是叫顾向阳对吧。”   资料封面上就写着“记者顾向阳”五个字,范局自然能猜到。   衡玉点头,猜到范局要说什么了,她笑道:“等会儿我会让他去刘队那里,按照流程做一份笔录。”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范局也是一笑,抬手挥了挥,“那成,你办事的确不用我操心。先回去吧,昨晚没怎么睡好,趁着现在有空补个觉。”   ——   从范局办公室离开,衡玉来到走廊,正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就听到大厅传来有些嘈杂的声音。   这个点还早,这些嘈杂的动静应该是因为宋咏歌的命案而引起的。   衡玉脚步一拐,往大厅走去。   来到大厅,除了于一禾和律师外,衡玉还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气质矜贵,衣着讲究,相貌出众。   【零,这就是男主祁修平】   长得人模狗样,衣冠禽兽。熟知剧情的系统暗戳戳吐槽。   衡玉眉梢微扬。   她都要把祁氏集团炮灰掉了,才算是第一次见到男主的面。   “这是祁氏集团那位太子爷吧,他怎么过来了?”衡玉看向一旁的荣明。   荣明撇嘴,“祁氏集团的律师有够难缠的,我们明明说了方向盘被人动了手脚,他硬是能睁眼说瞎话,说前几天宋咏歌的车就有一些小毛病,想要把这个案子定性成意外身亡,再把宋咏歌的尸体领走。”   很明显,对方并不希望警方往深里查。   说着说着,荣明嘿嘿一笑,心情颇为愉悦,“然后精彩的打脸时刻来了。”   “刘队把银行流水甩到那位大律师面前,上面明确写着卡车司机在前天收到一笔一百万的不明打款。那个卡车司机欠了一屁股债,绝对拿不出这一百万,这很明显是有人花钱收买卡车司机,想要谋害宋咏歌性命。”   这个律师从进刑警大队开始,就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   荣明这急性子看了十分不爽;脾气好一些的,如苗丰茂等人熬了一晚上的夜,同样也很不爽。   刘队那打脸干脆利落,他们在旁边看戏看得十分过瘾。   最后,荣明方才下了总结,“大律师顶不住了,出去打了个电话,就来了个能撑住场面的主。”   衡玉觉得好笑,“他来又能有什么用?”   自视甚高,觉得律师没法做到的事情自己能做到?   不过祁修平要亲自过来管他爸私生子的案子,也不知道心里憋不憋屈。   至少脸上看不出来他是什么想法。   在衡玉和荣明低声说话时,另一边,刘队严肃道:“一切都得按照流程来,祁氏集团可是D市有名的企业,素来遵纪守法,怎么,祁公子打算不走流程吗?”   他说这句话时语调毫无起伏,却偏生让人听出几分嘲讽。   祁修平脸色彻底冷下来。   他还要再说什么,祁氏集团的那位律师已经伸手拽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头。   劝住祁修平后,律师皮笑肉不笑看向刘队,与他说着客套话。   没什么好围观的,衡玉捧着水杯,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十分钟后她和顾向阳、顾向文再走出来时,祁修平三人已经离开刑警大队。   衡玉把顾向阳的事情简单和刘队介绍了一下,刘队立马坐直,指派荣明和苗丰茂给顾向阳做笔录。   等周围的人都离开,刘队方才压低声音道:“安姐,你知道下午的行动了吧。”   刚刚范局已经说过,下午时,刑警大队和禁毒大队的人会联手,一起包围搜查祁氏集团那家私人会所。   因为对方位高权重,利益网纠缠很深,到目前为止这个行动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在公安机关更是只有范局、刘队、禁毒大队的林队和衡玉四个人知道。   至于其他警察,都是要等到行动的时候才能知晓行动细节。   衡玉点头,“我知道,但这个案子我需要回避,里面牵扯进了我父母的命案。”   她来刑警大队有几个月了,刘队和她搭档多,也知道对方的一些事情。   刘队一怔,随后笑道:“恭喜你如愿以偿。那下午你就好好休息,等着看我们的行动吧。”   中午时,衡玉把申请呈递给范局看,经过审批后她才算正式退出这个案件的办理。   下午没什么事要做,衡玉躺在沙发上补觉,没有刻意调闹钟,等她睡醒时已经接近下午四点。   懒洋洋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洒在地上,夹杂着深秋桂子香的清风慢悠悠吹进来,让办公室的空气不会显得很闷。   衡玉从沙发上坐起来,拿起丢在旁边的手机,打开微信看了看一支队的群,里面没什么人说话,看来刘队他们那边的进展不算顺利。   私人会所这边,刘队他们的进展的确不够顺利。   这个点还是下午,私人会所却热闹得很。至少刘队他们把私人会所包围起来不久,扫黄大队的人就赶来了。   开头的行动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自然是顺顺利利,但很快就陷入了僵局。   ——禁毒大队的猎犬明明闻到这里有毒品的味道,但把私人会所来来回回翻了两遍,他们都没办法找到地下仓库的入口。   ——据陈青音收集到的证据,毒品被他们藏在地下仓库里。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年,但地下仓库足够安全隐蔽,按照常理推测,对方也不会随意更换存放毒品的地方。   “刘队,还是找不到。”荣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凑到刘队面前,苦笑说道。   刘队暗骂一句,脸色也有些难看。   他们这次行动可是顶着得罪一帮人的压力开展的,那些被扫黄大队抓的人在D市可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啊。   正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刘队手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范局打来的。   听了一会儿,刘队挂掉电话,蹙着眉说道:“那些被抓起来的老总,等他们的律师过来就让他们先走吧。”和荣明说完,刘队提高声音喊起来,“我们抓紧时间,再重新搜一遍,看看哪里有暗门。给我好好搜了,地毯式排查懂吧!”   几分钟之后,一个警察惊喜道:“刘队,这里有情况!”   又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众人才终于寻到暗门的开关。   小型、只容两人通过的暗门缓缓打开,里面亮着惨白的灯光,长长的楼梯直通到里面。   刘队安排人先行下去探路,两分钟后,进去探路的人通过对讲机说道:“刘队,楼梯很绕,通下来是一个巨大的仓库,没什么危险。”   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刘队一招手,再把一些警力派进去。这上面没什么好盯着的,刘队也跟着走下楼梯。   楼梯长而陡,还很窄,但当他们走出楼梯,走出一道暗门后,却发现眼前别有洞天——这是一个极为巨大的冷藏仓库。   这个冷藏仓库十分巨大,刘队他们一下来,都忍不住抬手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外面的温度是零上,这里的温度是零下,还真有些撑不住。   这里是禁毒大队的主场,刘队把事情交给他们,让他们开始搜查整个仓库,从中找出毒品。   中途有些受不住这寒冷,还好行动之前衡玉提醒过他们,让他们都多带了一件外套,虽然还是有些顶不住,但好歹好受了些。   过了许久,刘队的耳麦里传来声音。   禁毒大队的林队在对讲机那头冷笑道:“好家伙,这起码得有上吨毒品,还是最近刚流行起来的新型毒品。除了毒品,还有不少半成品和制毒的工具,不得不说,刘队,这一次我们的收获还真是前所未有的大啊……”   字句之间,恨得咬牙切齿。   这个私人会所至少存在了有五年之久,在它存在的这些年里,又有多少毒品从这里流出去,进入市场。   而这些年里,禁毒大队又因此牺牲了多少人。   都是血债。 第82章 犯罪侧写师21   冷藏仓库最深处,还堆放有不少枪械武器。   看到这些武器的时候,禁毒大队和刑警大队的人都得庆幸,还好他们这次行动是秘密为之,没有打草惊蛇。会所又素来是晚上才热闹,下午时会所的人都在休息,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住了局面。   否则真要让人察觉到他们的行动,肯定得发生一场混战。谁也不能保证如果真混战起来,会不会造成难以估量的牺牲。   刘队蹲下来,抬手摸了摸堆在箱子里的手枪。   禁毒大队的林队站在刘队旁边,说道:“这些武器都是禁止走私的,在这个仓库里却摆放着这么多,看来背后少不了KTS的支持。”   刘队抬起手,指着箱子右下角一个黑色的标志,“你看看这个标志。”   黑色标志笔画凌乱,很小,隐约呈现出一个“K”字的造型。如果不细看,看容易把这个标志忽略过去。   ——这是KTS集团的标志。   刘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冲林队微笑,“接下来我们就辛苦一些,努力扩大战果吧。十几年前KTS就进入了D市,祁氏集团与它狼狈为奸这么多年,如果能把这一条线上的所有犯人连根拔起,不知道会有多壮观。”   以往禁毒大队查案,都是顺藤摸瓜,从贩毒外层人员入手,一步步靠近核心的。这其中只要出现一点儿岔子,不仅行动会失败,还很有可能会造成牺牲。   这一次的行动却完全相反,他们是先接近了贩毒集团的核心。   只要把核心握得死死的,何愁不能把整条线连根拔起来。   想到案子成功后的场景,林队都忍不住一阵兴奋。   真要把案子办成了,这绝对是能载入教科书的一次案子,而且还能沉重打击华国境内毒贩的嚣张气焰。   刘队看他脸色兴奋,呼吸变粗,好像已经联想到案子办成,还是忍不住给他泼了冷水,“别高兴太早,这中间还有得折腾呢。”   陈青音所收集到的证据,刘队看过。   ——那份证据能够证明祁氏集团与私人会所存在很深的纠葛,能证明祁氏集团和国际犯罪集团KTS有密切联系。   但还是无法形成实锤,来证明祁家人是私人会所幕后的主人,是华国境内最大的毒枭。   林队冷静了些,他深吸口气,点头附和,“成,回去后就加班加点,争取早日把这些家伙的嘴撬开。”   他们抓了不少人,其中最有价值的当属私人会所两个主事的经理。只要把他们的嘴撬开,就有办法证明祁氏集团是一切的幕后黑手了。   KTS在国际上嚣张,D市警方的手暂时伸不到他们身上,但祁氏集团就摆在他们面前,绝对不容许放过,一定要把他们的罪名钉得死死的。   在两位队长交谈之间,荣明走了过来,汇报道:“刘队、林队,技术科的同事到了,他们正在搜查会所里面的资料。”   刘队点头,“好,就麻烦他们加班加点工作了,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力证据。我估计这些人的嘴没这么容易撬开。”   ——   下班时间到了,衡玉不急着回家。   她坐在电脑前,开始整理这段时间侧写的心得,这也是她跟在罗伯特教授身边做研究时养成的习惯。   侧写这门学科,不仅在华国,就是在整个世界都是一门新兴学科,它其实十分依赖于犯罪侧写师的个人经验。   罗伯特当初会可惜她要回国,会信誓旦旦觉得她的名声很快就能在华国声名鹊起,不过是因为所有能接触到的案子她都做过侧写,再将自己的侧写与案子真相进行比对。   她所侧写过的案子数量,侧写的成功率,摆出来绝对能让人惊艳。   她在刑警大队屡建奇功的表现,是那五年在美国时,几乎没有娱乐时间所堆砌出来的。   足足整理了三个多小时,衡玉才抬起头,伸了个懒腰,端起水杯打算去接一些温水喝。   大厅有窗,落在窗户上的灯光昏黄黯淡。突然,落在窗户上的灯光变得明亮起来,那是车灯照射的原因,隐隐约约还有嘈杂声从楼底下传来。   刘队他们终于是收队回来了。   衡玉把水杯随手放在桌子上,缓缓走下楼。   有案子在,就算早已是下班时间,刑警大队和隔壁的禁毒大队都是灯火通明。   荣明他们把犯事的人押下车,直接往审讯室带过去。刘队站在花坛边,瞧见衡玉,打了个招呼,“还没回家?”   “在等你们回来,今天收获怎么样?”   刘队道:“刑警大队、禁毒大队、扫黄大队都参与进来了,D市多久没有这么大的动静了。”然后方才把私人会所里面的情况、冷冻仓库里搜出来的毒品、武器都告知衡玉。   事实上,林队当时说上万吨都是说少了。那个仓库里有那么多半成品毒品和制作毒品的工具,想要多少份量的毒品都能制出来。   就算早有预料,在听完刘队的话后,衡玉还是不由蹙起眉来。   刘队低头看了眼手表,又道:“我们得连夜审讯,看看能从这些家伙嘴里撬出多少东西,警方手里的证据还是有些不足。这暂时也没其他事了,你先回家休息吧。”   听完刘队的话,衡玉神色缓了些。   她点头道:“行,有什么事电话联系。”   刑警大队灯火通明,审讯室正在进行一遍又一遍的盘问,但足足审讯了三天时间,都没能撬开私人会所两个负责人的嘴。   那些在私人会所里做情色工作的员工倒是撑不住开口了,但他们这些人接触不到毒品生意,口供没有任何价值。   在范局忍不住和她提起这件事时,衡玉建议双线进行,一边继续尝试着撬开会所两个负责人的嘴,另一边则把祁华安捉拿归案。   衡玉出声解释道:“我们手里有证据能证明祁华安是十六年前那场车祸的主谋者,而且他还是宋咏歌一案的嫌疑人,那不如先把他捉拿归案。他是利益集团的核心人物之一,他被抓进警局,肯定会让他背后的很多人大乱阵脚。”   刘队想了想,点头,“也好,我等会儿去向范局请示。”   衡玉给刘队递了杯刚泡好的速溶咖啡,又问道:“对了,刘队,这些天你们有查过私人会所的银行流水吗?”   连着在警局待了三四天,连家都没回过一趟,刘队一脸憔悴,接过咖啡,“查了,账户很干净,查不出什么异常,资金都是流向国外,根本没办法和祁氏集团联系在一起。”   “对手太难缠了!”刘队咬牙道。   这几天,警方的效率着实是高,先是把私人会所拿下,在审讯的时候还去调取了私人会所的银行流水,并且顺着资金流向查下去,但查到一半就查不下去了,只能放弃。   这个地下贩毒制毒集团能在D市存在那么久,以往没走漏过半点儿风声,自然够谨慎,在这些简单的方面没留下什么纰漏。   “只要做过就会留下证据,只是我们暂时还查不到罢了。”衡玉安慰道。   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刘队把桌子上的咖啡端起来一饮而尽,跑去范局办公室请示他,打算把祁华安抓捕归案。   这个案子影响太大,早已通天,帝都那边一直在关注,所以就算祁华安是市级高官,面对逮捕令也毫无办法,只能接受警方的调查。   警方手里的证据的确充分,是祁华安雇佣人制造车祸杀害衡玉的亲生父母,并且雇佣卡车司机要谋杀宋咏歌。   面对那板上钉钉的证据,祁华安没有隐瞒,而是主动交代了自己的犯罪行为。   等祁华安交代完,坐在他对面的刘队蹙着眉问道:“那五年前,记者陈青音被杀身亡一案,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祁华安脸上适时流露出疑惑,“陈青音?我并不认识此人。”   “是吗,五年前有记者揭发祁氏集团的不良行为,却反被污蔑。陈青音因此开始调查祁氏集团,从而发现祁氏集团和私人会所存在联系,参与贩毒一事你知道吗!”   听完刘队一番话,祁华安蹙起眉来,“第一,祁氏集团的董事长是我哥,我并不了解他做了什么事情,不管是那个记者还是什么青音我都不认识。第二,祁氏集团从未参与贩毒,这顶帽子扣得太大太冤枉。”   “至于你所说的,祁氏集团和私人会所存在联系,那只是单纯的入股赚钱。商人在商言商,觉得会所能赚钱就入股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在背后做这些肮脏事情啊。”   这惺惺作态的话语,当场让刘队的脸色难看起来。   随后几次审讯,祁华安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对于两件车祸命案,他供认不讳,至于其他的,一问三不知。   对此,衡玉道:“制度贩毒的罪名要更重,分分钟能判他死刑。现在这家伙不承认其他事情,是觉得祁华茂还在外面,就算他被判了刑,祁华茂也能好好为他运作一番,不会让他吃什么苦头。”   几人就坐在食堂里,边吃着饭便聊案子,刘队听到她的话,忍不住大吐苦水,“整整忙活了半个月,私人会所那两个负责人、祁氏集团那个部门经理都没有开口,祁华安那边也没什么进展。”   荣明坐在旁边,吊着最后一口仙气往嘴里塞饭,语气轻飘飘的,像个幽灵一样,“我已经连着忙了大半个月,现在谁给我一张床,我都能倒头睡个死去活来。”   遍观衡玉这个餐桌,除了她一个人脸色还算可以外,其他人都是脸色惨白,眼里布满血丝,警服穿得有些邹巴巴的,一副随时可以飞升成仙的模样。   这个案子是刘队带的一支队负责,二支队三支队手里还有其他案子要负责,没办法帮忙,一支队众人都只能咬牙撑着。   一开始还能凭着立功的热情坚持,但这些天案子彻底陷入僵局,他们也被磨得痛苦不堪。   荣明没抱什么希望问道:“安姐,你有什么建议吗?”   衡玉把筷子放下,“还真有一个想法。”   齐刷刷地,周围好几个大男人都抬起头目光有神朝她看过来,十分期待她嘴里的“想法”。   “我今天早上重新回顾了一遍所有的证据,发现查案的时候遗漏了一个地方——宋咏歌车子的方向盘被人动了手脚,这个动了手脚的人是谁?那个被雇佣的卡车司机又是如何知道宋咏歌开车的路线?命案那一天为什么这么凑巧,宋咏歌恰好酒驾了?”   荣明惊喜道:“那个经纪人?”   刘队顺着衡玉的话思考下去,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想要宋咏歌死的人是祁华安,但配合他行事的人肯定是跟着宋咏歌身边的人。这么一想,的确是那个经纪人最为可疑。”   宋咏歌是祁华茂的私生子,颇受他喜爱。婚生子祁修平的地位不可动摇,祁华茂就想从其他方面给宋咏歌铺路。正好宋咏歌长了一张很明星的脸,祁华茂就花了一笔钱投资经纪公司,并且找来在业内挺有名气的经纪人于一禾。   靠着祁华茂财力的支持,再加上于一禾得当的营销,宋咏歌的人气自然越来越高。   但人气变高,倍受粉丝追捧之后,性情本来就浮躁爱玩的宋咏歌越发不堪。私人会所的消息藏得很隐蔽,只有那些和祁氏集团关系亲近的大公司老总和一些高官才知道消息,却因为宋咏歌,这个私人会所在上流圈子里也算传开了。   得知此事后,祁华茂气得把宋咏歌骂了半死,并且让于一禾好好盯着他,不允许让他闹事。宋咏歌和于一禾本来还算可以的关系迅速恶化。   直到宋咏歌两次进警局,祁华安再也容不下这个人,他哥舍不得一个私生子,他可不会舍不得一个没半点用、只会惹事的“侄子”。   “宋咏歌是祁华茂最宠爱的私生子,这件事如果是祁华安做的,祁华茂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但于一禾是他找来专门捧宋咏歌的经纪人,居然敢违背他的意思动手脚。”刘队冷笑一声,“你们猜猜,以祁华安的手段,如果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对于一禾做什么?”   就算现在在风口浪尖,祁华茂不敢对于一禾痛下杀手。但他这种地位的人,只需要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于一禾身败名裂,潦倒余生。   越说越觉得此事可行,刘队也顾不上吃饭了,把餐盘往旁边一推,站起身来,“宋咏歌的案子还没彻底结案,于一禾身为他的经纪人,打个电话让她过来刑警大队录口供吧。”   逻辑清晰,分析得头头是道,再加上那干脆利落的一起身,荣明他们都在心里暗夸一句“刘队今天帅啊”!   但没帅过三秒,衡玉就莞尔提醒,“刘队,你忘记把餐盘拿去垃圾桶放好了。”   警队食堂的餐盘都需要自己自觉拿去垃圾桶,没有专门的人收拾。   正潇洒大步走着的刘队一个踉跄,狼狈退了回来,把餐盘端起来,还不忘吐槽衡玉,“安姐,就不能让我多帅一会儿吗?”   那么流利精准的分析,刘队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称得上是无懈可击,绝对是高光时刻啊!   结果因为一个餐盘,他的高光时刻成功不复。   荣明等人听到后,顿时乐不可支,笑得东倒西歪。   苗丰茂还很毒舌道:“刘队,嫂子又不在这里,你耍帅给谁看。咱刑警大队不是我说,最帅的人非安姐莫属。”说着说着,这毒舌就变成了吹捧。   刘队无话可说,端着餐盘,朝几人大吼一声,“干嘛呢,吃个饭吃快点,不知道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吗!是想今晚又熬夜加班对吧!想就直说啊,你们想要积极表现自己,我这个做队长的还能不答应吗!”   这时候正是饭店,不只是一支队的人在吃午饭,不少人听到刘队的吼声,都感兴趣往这边看过来。   荣明等人被“熬夜加班”威胁,顿时老实下来。等刘队离开,几人方才挤眉弄眼,笑刘队这是恼羞成怒了。   衡玉坐在旁边看戏,乐得胃口比平时要好了不少。   ——   于一禾手里的艺人不止宋咏歌一个,但宋咏歌刚出了命案,她也没心思工作,这段时间都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别墅里。   接到刑警大队的电话,即使心中再不乐意,于一禾也捏着鼻子赶来刑警大队。   进入戒备森严的审讯室,于一禾心中惴惴不安,抬头看着她对面的荣明和苗丰茂两人。   “警察同志,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不知道你们今天把我叫来警局是为了什么事?”   荣明冷着脸,“有关宋咏歌一案,我们发现了一个疑点。宋咏歌一案的主谋虽然是祁华安,但宋咏歌的车子方向盘是谁动的手脚,他的行踪又是谁透露的?这两个问题你知道吗?”   这两个问题一出来,于一禾心头咯噔一下,但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异样,依旧是一副茫然加紧张的模样,出声解释道:“这我也不太清楚,警察同志是在怀疑我吗?我可不会做这种自毁城墙的事情啊。咏歌是我手里的摇钱树,他出了命案,我的摇钱树也没了,现在我手里已经没有什么好的艺人,我可是恨不得把杀人凶手骂死!”   说是这么说,于一禾却在心底懊恼。   但当初那位大人物的吩咐,她也不敢违背啊,而且对方的封口费的确是个大手笔   荣明冷笑一声,“你这话说得没错,但如果主谋者真的吩咐你,你敢违背吗?”   “警察同志。”于一禾听到这话更加冷静了,她猜想警方手里肯定没有证据能证明她和此事有关系,她行事的时候非常注意,应该不可能留下证据才是,“你们这就唯心主义了,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件事是我做的吗?”   荣明正要开口说话,他的耳麦就响了。   和刘队一起待在监控室观看监控的衡玉用对讲机说道:“先别开口,等会儿我送一杯水进去。”   荣明微微侧头,听清楚衡玉的声音后,顿时压下说话的欲望,含笑看着于一禾。   于一禾被他这成竹在胸的一笑弄得又有些懵,但依旧没有露怯。   大概过了五分钟,审讯室外面传来敲门声。   荣明起身,走过去把门打开,穿着警服的衡玉端着温水走进来,是给于一禾的。   她把水递到于一禾面前,于一禾伸手接过水杯。   衡玉直起身子,没有马上离开审讯室,而是走到荣明身边提醒道:“从监控那里看到,刑警大队门口有身份不明的人在徘徊。”   荣明抬起头,茫然看着衡玉。   衡玉蹙着眉点头。   荣明:?   说完自己要说的话,衡玉就站直身体,瞥了于一禾一眼,有些意味深长道:“于小姐,很多时候你应该信任警察。有些事情警察能猜到,别人未必猜不到。”   丢下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衡玉转身离开狭小的审讯室,穿过狭长的走廊,再次回到监控室。   她左耳戴着的耳麦里传出刘队的声音,“安姐,你在诈口供?”   “怎么能说诈口供呢。第一,刑警大队所在的地方又不偏僻,不是每时每刻都有身份不明的人来来往往吗?第二,信任警察不是应该的吗?我从头到尾只是进去送了杯水,可没参与进案子里。”   反正她没违反规定。   她什么都没直说,但从她进去开始,都在给于一禾营造一种“警方手中掌握的东西很多”的错觉。   刘队正要再开口,抬头一看监控,顿时激动道:“于一禾开口了!”   他刚刚想说什么来着?和安姐强调一下纪律问题?不不不,安姐只是进去送了杯水而已,有什么纪律好强调的!   于一禾如果爽快开口,他们就能减轻很多工作量,这才是最重要的!   于一禾坐在椅子上,衡玉凑过去在荣明耳边说的话,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审讯室就这么小,于一禾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再加上衡玉后面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于一禾顿时开始了自己吓自己。   一个被威胁收买的从犯罪名,和被祁华茂清算之间,于一禾选择了向警方坦白。   她咬着唇,迟疑道:“警察同志,如果我现在坦白,能不能算我主动自首。而且宋咏歌的案子我真的是被威胁,才参与进来成为帮凶的。”   荣明和苗丰茂眼前一亮,两人对视,荣明按捺住脸上的笑容,开口道:“这就要看你交代了什么内容,如果你交代的内容对于案件的侦破有重大帮助,法院在判决时会参考进去的。” 第83章 犯罪侧写师22   忽略掉在做笔录的过程中,于一禾时不时开口强调“自己是被祁华安的秘书威胁,才对方向盘动手脚”,荣明他们的收获还是很大的。   尤其是于一禾透露的一个线索,更是让刘队等人精神振奋。   于一禾说,她在陪宋咏歌出入私人会所时,曾经听到会所负责人之一徐振海打过一通电话。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徐振海骂道:“警察这么辛苦,还没什么钱,我辛辛苦苦赚钱供你上学,不是让你高三毕业后上什么警校的。你给我老实一点,不然等我有空回去就收拾你!”   骂完这句话,徐振海把电话挂掉,要转过身来。   瞧见他的动作,于一禾连忙走开,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   做笔录大概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   因为已经取得突破性进展,衡玉和刘队就离开了监控室。   一直等到荣明他们做完笔录走出来,衡玉和刘队才看到于一禾的口供。   她的目光落在那一句话上,眉心蹙起,最先意识到不对,“在我们调查到的情况里,徐振海只有一个女儿,现在还在上初中。”   听她这么一提醒,刘队和荣明几人也回想起来。   荣明咽了咽口水,“那徐振海那句话是对谁说的?他某个亲戚?”   刘队果断摇头,“这种语气更像是对自己孩子说的,而且在调查中,徐振海的近亲里也没有这么个符合年纪条件的人。”   他自己就有孩子,面对自家孩子时的语气,和面对别人家孩子的语气是绝对不可能一样的。   手里捧着的热水已经放凉,衡玉端起来喝了一口,方才开口大胆推测,“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所查到的徐振海的妻子和孩子,都不是他真正的妻子和孩子,而是他的一种伪装。”   ——做这些铤而走险、灰色地带的事情时,把真正的家人保护起来,另外竖起一个靶子立在那里吸引目光。   “什么!”刘队等人下意识惊呼起来。   衡玉平静看着他们,等他们消化这个消息。   ——她在心里做了好几个猜想,把不合理的猜想都排除掉,剩下这一个虽然难以置信,却是最有可能的答案了。   这个猜测的确很大胆,但思考一番,刘队也不得不承认……很有可能。   “这个猜测,说得通。”刘队开口说一句。   老辣的刑警对这方面都有经验,不需要衡玉做什么提醒,刘队就掏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拜托电话那头的同事查一查这些年,徐振海有没有经常往哪个银行账户打钱,有没有经常离开D市去其他城市。   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衡玉手头还有其他支队的案子,先去办公室处理案子。   大概半个小时后,荣明过来敲响她办公室的大门。   推门进来,开口第一句就是——   “安姐,事情查清楚了,徐振海每个月都会固定给一个名叫张海丽的户主转十万块钱。   大概每隔半年时间,他都会去一趟A市。现在我们正在联系A市刑警大队的同事,请他们帮忙查一下张海丽这个人,应该很快就能得到消息了。”   声调上扬,荣明十分激动。   如果这条线是对的,那么他们绝对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收获。   只要徐振海开口,祁华茂等人就逃不掉了。   到了接近下班时,A市刑警大队的人给刘队打来电话,说已经查到张海丽这个女人的情况。   张海丽,42岁,已婚,有个正在上高三的儿子,名字叫徐永安。   据邻居透露,张海丽的丈夫常年在外做生意,不经常回来。不过她丈夫的生意应该做得不错,因为张海丽和她儿子住的房子地段很好,她和她儿子穿的用的都是名牌。   “那就拜托你们了。”   “对,他们是很关键的证人,我这边明天就派人去A市把他们带回来,你们先帮盯着点,别打草惊蛇了。”   和电话那头的A市同事叮嘱几句,刘队就挂断了电话。   他把手机往桌面上一扔,冷笑道:“好一招金蝉脱壳。难怪徐振海一直没有开口,恐怕他的正牌儿子老婆都被祁华茂的人盯着呢。”   刘队指了待在他办公室的荣明和苗丰茂两人,“这件事暂时还不能让太大多知道。你们两个人还能撑住吗,能撑住明天就出一趟公差,把徐振海的儿子和老婆接回来。有他儿子和老婆在,应该就能撬开徐振海的口了。”   A市和D市在一个省,开车也就三四个小时的功夫。   荣明听到刘队的话,苦笑道:“刘队,我挺想说自己能撑住的……不然你现在就放我和苗丰茂去休息吧,明天我们肯定精神抖擞开车去A市。”   他已经好几天没回过家了,吃住都在刑警大队,偶尔补个觉,有什么突发情况发生,又要连忙从床上爬起来。   只要让他不间断睡上八个小时,出公差算不上什么!   这个要求简单。   刘队大手一挥,“现在也没什么事情要忙,你们两个就先回去休息吧,明天记得早点到警局。”   等衡玉收到刘队发来的消息,打算过去他的办公室找他时,就见荣明和苗丰茂两人乐得像个傻子一样,嘴里哼着不成曲调的歌,勾肩搭背消失在楼梯口。   走到刘队办公室门口,衡玉敲门进去第一句话就是:“你给他们放假了?这么高兴?”   刘队无奈摊手,“其实按照安排,今晚他们两个本来就可以回家休息。”   而忘记这件事的荣明两人,还沾沾自喜于接到明天去A市出差的任务,现在能好好休息一晚。   根本没想到,这趟出差才是额外附加的,休息是本来就有的。   衡玉听出来其中缘由,不由扶额笑了下。   很快,她就摆正神色,和刘队聊起案子来。   ——   从嫁给徐振海起,张海丽就做起了全职主妇,从来不需要操心什么事情,儿子聪明,对她也孝顺。   最大的苦恼就是随着丈夫生意越做越大,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罢了。   不过只要丈夫没有出轨,回家时间不多,张海丽也都能接受。   最近倒是又多了一个烦恼——儿子徐永安立下志向,考大学想要考警校。   当警察辛苦是辛苦,但儿子喜欢,张海丽也支持,她在这方面挺开明的。   可没想到,这件事在徐振海那里卡住了。   得知儿子的志向后,徐振海第一次冲徐永安发了很大的脾气。   徐振海不经常待在身边,从小到大徐永安都习惯了自己拿主意,而且对于他的决定,徐振海从来不会干涉。这一次却莫名其妙发起大火。   等徐永安追问为什么不同意他当警察时,徐振海就说“警察辛苦”,“警察能有什么出息”,“我赚钱供你上学是让你去坐办公室当人上人的,不是让你当警察服务别人的”……   来来回回都是这么一些内容。   徐振海反对的理由,在徐永安看来简直莫名其妙,难以接受!   张海丽夹在父子中间,十分无奈。   在今天上午,张海丽刚做完有氧健身操,就听到门铃响了。   把公寓大门打开,就看到两个气质硬朗、穿着警服的年轻人站在她家门口。   一瞧见她,显得更年轻一些的警察开口问道:“请问是张海丽女士吗?”   张海丽点了点头,有些狐疑又有些警惕的打量着两人。   两人便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告知张海丽他们是D市刑警大队的警察,她丈夫犯了案子,需要张海丽和徐永安前去D市刑警大队一趟。   张海丽虽然是家庭主妇,心眼却不缺。   张海丽先给徐振海打电话,没有打通。随后又确定了荣明两人的身份没有问题。   做完这两件事,张海丽方才彻底相信了荣明和苗丰茂的说辞,跟着荣明两人去高中接徐永安,随后才赶回D市。   下午六点多,荣明、苗丰茂两人顺利回返,还带上了张海丽、徐永安两人。   警用面包车停在刑警大队楼下,荣明转头道:“下车吧,我们到了。”   张海丽下意识握着儿子徐永安的手,声音略微颤抖,“警察同志,我老公到底犯了什么案子。”   徐永安回握他妈的手,眉心紧蹙——   从得知他爸犯了案子,而这两个警察是D市刑警大队的,徐永安的脸色就一直很难看。   他是文科生,班级每到晚上七点,都会播放半个小时的新闻联播。   对最近时间段的时事热点,徐永安不能说全都了解详情,但他或多或少都听说过。   而这段时间最引人关注的时事——自然是D市警方打击了一个极大的贩毒制毒团队。现在警方正在全力追踪,继续深挖下去。   关于这个案子,徐永安还和舍友吐槽过。   两个人的志向都是考进警校,共同话题多,聊着聊着,不免对那些贩毒的人抱以极大的鄙夷与憎恶。   可当D市刑警来到他面前,还说他爸犯了案子一直没交代口供后,徐永安心里就一直很不安。   他很害怕……真相的不堪。   刘队坐在沙发上抽烟,荣明瞧见他,顿时喊道:“刘队,我们把人回来了。”   听到声音,刘队抬起头,目光从荣明、苗丰茂两人身上滑过,最后落在徐永安身上。   “你们先坐吧。”刘队没说什么,只是指着他对面的沙发,让张海丽这对母子坐下。   徐永安面无表情坐下,搭在身侧的手却紧握成拳,他绝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   如刘队这种已经养成老辣目光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徐永安的状态。但刘队没开口说什么。   这些年,靠着徐振海贩毒而赚来的钱,徐永安和张海丽过上了富裕的生活。他们以前是被蒙在鼓子里,但的确也享受了那么多年。   而有很多家庭,却因为毒贩的存在家破人亡。   个中的账,算不清的啊。   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掐灭,刘队站起身,“你们先在这坐着,我去看看徐振海那边的审讯进度如何了?”   “我想问,我爸是不是……是不是那个……那个制毒贩毒会所的员工?”徐永安颤抖着声音,在刘队身后道。   他好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又好像是难以承受,说了好一会儿才把完整的一句话说完。   刘队没回头,无声轻叹,“他是会所的主要负责人。”   徐永安身体颤抖,强压着的眼泪开始弥漫眼睛,模糊视线。   这才是他爸一直反对他成为警察的原因。   并非口中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真相就是如此不堪!   张海丽惊叫一声,“什么意思,老徐他做了什么!”   儿子和那个警察的对话,分开来她都认识,组合起来她怎么就没办法理解了……   听到张海丽的惊叫声,徐永安连忙抬手擦拭眼泪。   他强撑着道:“我知道了。”   刘队又叹了口气,抬腿往审讯室走过去。   很快,刘队就来到审讯室门口,敲响审讯室的门。   一支队的辛建负责这次审讯,听到敲门声,他走去把门打开,“刘队,你怎么过来了?”   “我过来看看。”刘队边回应边走进狭小的审讯室。   辛建苦笑,朝刘队摊了摊手,示意自己还是没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审讯室除了辛建还有另一个警察。刘队让那个警察先离开,他接手后面的审讯。   再次开始审讯后,刘队看向面容憔悴、低着头一直不说话的徐振海,开门见山道:“徐振海,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儿子立志成为警察,而你所做的一切,都会让他为有你这个父亲而感到蒙羞。”   从听到“儿子”这个词开始,徐振海身体就僵住了。   他无法克制的抬起头,脸上神色变幻莫测,但很快,徐振海就恢复了平静。   他板着张脸,面无表情道:“你们警察是不是弄错了,我没什么儿子,和我老婆只有一个女儿。”   刘队笑了下,“是吗,那不知道张海丽和徐永安这两个人你认识吗?他们现在就在审讯室外面,你要在他们两人面前重复刚刚那句话吗?”   “你的家人就在刑警大队里,警方可以保证他们的安危。坦白还能从宽,祁华茂明显把你当成弃子,你要为祁华茂守口如瓶到什么时候!”   审讯室里,是长达近两分钟的沉默。   刘队耐心全无,拨了拨耳麦,对对讲机那一头的荣明道:“把徐永安带进来吧。”   “别!”徐振海下意识出声。   刘队面无表情看着他。   又过了一会儿,刘队问道:“荣明,你们现在到哪了?”   徐振海咬着牙,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全都交代,别让他们进来见我。”   ——至少,在他强撑着不伏法之前,他不想见到他的妻子和儿子。   ——不想从他们眼睛里,看到失望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句话一出口,心防出现漏洞,徐振海后面的话就顺溜起来了。   “你们问吧。”他说,“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   衡玉侧写完手头的案子,打算下楼散散步,结果到了大厅,就见荣明和苗丰茂尴尬坐在旁边,他们对面有一个保养很好的女人抱着一个男生在哭。   哭声很压抑,时不时还夹杂着一两句“为什么”“他怎么做这种糊涂事啊”……   而那个和温庭年级差不多的男生,轻轻抬手拍女人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可他自己的脸色十分苍白虚弱,除了没哭,心情未必比女人好到哪里去。   衡玉边走边往这组合奇怪的两人投注目光。   ——她能猜到两人的身份。   荣明一脸尴尬坐着,偏偏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余光瞥见衡玉,荣明像是寻到救星一样,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安姐,你忙完啦!那个,那个……不然你来安慰下?”   衡玉没拒绝,转过身给两人各自倒了温水,递到他们面前。   水杯就在眼前,徐永安从呆愣中回过神来,良好的教养让他伸出手接过水杯,和衡玉道了声谢。   而埋头在徐永安肩膀上哭泣的张海丽也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苦肿的眼睛。   她理了理凌乱的刘海,被打断一下,不好再哭下去,默默接过水杯道了声谢。   两杯水就搞定了。   荣明甘拜下风,正要顺口吹一波他家安姐,走廊上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刘队握着笔录,那浓重的黑眼圈也挡不住他脸上的笑意。   瞧见刘队,张海丽和徐永安下意识站起来,神色紧张看着他。   “我爸他……”   刘队的目光落在徐永安身上,点头,“他交代口供了。”   随后,刘队看向荣明,“通知下去,一支队所有手上没任务的,十分钟时间,都给我在楼底下集合。”   “好的,刘队。”荣明应一句,跑去各办公室找人。   私人会所有两个负责人,一个是徐振海,一个名叫李望。   其中,徐振海是跟着祁华茂多年的老人,更受信任。   从他嘴里,刘队撬出不少有价值的消息,还得知不少秘密文件的存放位置。   就连陈青音一案,刘队都从徐振海嘴里得知了真相——   不是什么连环杀人凶手吉庆,而是祁华茂手下一个亲信模仿他的杀人手法动的手。   这个通天案子到现在,勉强能算侦破,只差后续一步步进行收网了。 第84章 犯罪侧写师23   犯罪嫌疑人交代了如此重要的证据,刘队是一刻也等不了了。   荣明去各办公室招呼人的时候,刘队也准备离开。   他转了个身,视线扫到张海丽、徐永安这对母子时动作一顿:拿到徐振海的口供太过激动,他都把这对母子忘了。   张海丽眼睛红肿,一看就知道是哭过的。   徐永安这么个年轻男孩的背脊微弯,脸上是故作的平静。但他不知道,这样的伪装在刘队他们看来,一戳就破。   但没有人会戳破。   刘队看向还站在一旁的衡玉,苦恼道:“安姐,那什么,这里交给你成吗,等会儿我要亲自带队行动。”   衡玉父亲卧底在KTS里,但对她父母下手的却是私人会所贩毒集团的人。   联想到这一点,这么请求的时候,刘队脸上有几分尴尬。   衡玉没多说什么,点头答应下来。   ——她想的没刘队这么复杂,也不至于去迁怒他人。   “坐吧,还要再喝些水吗?”衡玉看向徐永安。   徐永安摇头,唇角微抿。虽然坐立不安,却没有给人造成困扰,而是听她的话在沙发上坐下。   走廊上时不时传来脚步声,穿戴好的一支队警察纷纷往楼下跑去。   一开始,徐永安望着虚空发呆,但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走神,徐永安扭头看向荣明他们,眼神苍凉。   衡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介意听我说几句话吗?”   她的话很明显是对自己说的,徐永安看向她,眼睛里流露出几分疑惑。   其实他现在很累,浑身上下累得慌。喉咙也堵得慌,很想要干呕,比快跑五公里还要让他难受。   但徐永安只要想想他的父亲是个毒贩,他所享受到的生活都是建立在其他家庭的痛苦上,徐永安就觉得……他没有了像以往那样任性的资格。   “我无意揣测你心里的想法,更无意探究犯人家属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享受犯人犯罪而得来的钱财,当他们得知真相时要如何自处这个问题。”   “但前路漫长,你的人生也还很长。”   衡玉站起来,把放在桌面的一次性纸杯塞进他手里,“当不了警察,那就换个志向吧。”   纸杯里的水还带着热量。   这股温热从指尖一路往上蔓延。   徐永安闭上眼睛。   强撑的坚强崩溃得猝不及防,他的眼角有眼泪滑下来,一点点将他的鬓角打湿。   然后由无声,变成放声抽噎。   张海丽坐在旁边,自顾自哭了很久的母亲直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   她的丈夫是个毒贩,这对她的打击很大。但在这件事里,受到伤害最深的是她的孩子。   她还没干涸的泪水终于停下。   张海丽走过去,轻轻抱住徐永安,像他刚刚做的那样,轻柔拍打他的背,无声安慰。   徐永安靠在张海丽的肩膀上,紧紧抓着她的袖子,终于嚎啕大哭。   ——   晚上八点多,刚安静下来不久的刑警大队再次热闹起来。   一支队满载而归,从徐振海所交代的一栋老居民楼里搜出不少证据,还在那里抓到一个中年女人——   如果说徐振海主要负责私人会所的运营和制毒,那这个女人就是负责贩毒,在全国范围内组建起一个庞大的贩毒集团网络。   这个中年女人是祁华茂的远房亲戚,能力和手腕都非常出众。   陈青音在潜伏探查情况时,就是被她先发现了踪迹,也是她模仿吉庆的杀人手法,亲自对陈青音痛下杀手。   把人抓回警局后,这个女人的嘴同样很硬。但刘队他们手上已经掌握有极为关键的证据,甚至从女人的书架上搜出她不少贩毒下线的名单。   刘队一个电话过去,禁毒大队的林队就领着人过来了。   双方交接完资料后,禁毒大队那些已经下班回家的警察纷纷被一通电话叫过来,开始熬夜忙碌。   ——这时候拼的就是效率,免得走漏了风声,以至于让已经待在法网里的鱼跳出网逃跑。   再晚一些时,祁华茂、祁修平都被抓来刑警大队。   这一次就算是祁氏集团的律师团队全都过来也不管用,警方手里的证据足以把祁华茂、祁华安这对兄弟钉死。   而祁修平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进制毒贩毒,但他是祁氏集团的继承人,对于他爸他叔叔做的事情都一清二楚,根本撇不开干系。   办公室外面的动静太大了。   衡玉成功侧写出手上的案子,把笔搁在桌面上,站起身走出去。   祁修平正被手铐拷着,那日在警局所见的从容雅致已经寻不见踪迹。   过惯了顺风顺水生活的大少爷,面对即将到来的牢狱之灾,脸上还是添了几分憔悴。   衡玉没继续走过去,就靠在走廊上,静静看着拷着祁修平的荣明不耐烦一拽手铐,祁修平就踉跄几步,脸色难看却得压着脾气不发作。   【啧,在原剧情里,男主好像不是一个多能忍的人吧】原剧情里,谁敢惹他,敢惹他所珍视的女人,男主是分分钟就报复回去的。   而祁修平在原剧情里的家世地位,也让他有底气这么做。   衡玉别了别鬓角碎发,“因为他现在不是什么祁氏集团未来继承人,只是一个即将迎来牢狱之灾的犯人,自然不敢在警局里猖狂。”   【……话说在原剧情里,女主可是个警察,他们两个凑成一对真没啥问题吗?】系统吐槽一句,想了想,自己回答自己,【也对,反正就女主那智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发现得了祁氏集团暗地里的交易】   衡玉笑了笑,低头看一眼手表,打算开车回家。   她到了楼下,才发现刚放晴不久的天又重新飘起了大雪,落在衡玉的头上肩上,被她身上的体温所化掉,化为一滩水。   原来在忙着这起通天案子时,已是入了深冬,春节将近。   ——   禁毒大队的人顺着贩毒网络一路深挖下去,从核心贩毒人员到外围贩毒人员,至少挖出来上千人。   他们的足迹遍布全国上下,经手的毒品高达几百吨,可见这个贩毒集团对华国的毒害之深!   另一边,刘队他们也在抓捕审讯祁华茂、祁华安等人,不断挖他们的罪行,绝不让他们的罪行还被隐埋在黑暗里。   此外,这些年为了贩毒集团,祁华茂他们不知道做了多少起“意外”,导致了多少人死亡。   刘队等人顺着深挖下去,为衡玉的父母、为陈青音、为宋咏歌,还有不少挡了祁氏集团路而冤死的亡灵洗刷冤情,使他们得以安息。   一直忙活到大年二十六,除夕前几天,这个通天大案才算是彻底落下了帷幕,刑警大队众人方才能从一堆事务中脱身休息。   衡玉也有了假期,趁着还没过年,她和温家人一起去墓园祭拜她的父母,絮絮说着这半年多的见闻。   一直到天色黑了下来,他们才一起离开。   离开墓园的时候,天上再次飘起雪来,新的一年将临。   而她身为犯罪侧写师,在新的一年还要直面更多的案子,站在打击罪犯的第一线。 第85章 犯罪侧写师24   衡玉去完墓园回来,当晚就收到顾向文发来的消息,询问她有没有空,他和他哥想要请她吃一顿大餐感谢她。   【顾向文:你别推辞,我哥念叨这件事念叨很久了,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你肯定没时间吃饭,这顿饭很早之前就要请你了】   似乎是觉得不够,顾向文随后又补充一句,【就当送佛送到西,看看我哥现在的精神面貌怎么样了】   对话框里,她的拒绝还没发出去,就看到顾向文后面补充的这一句话。   衡玉轻笑了下,把拒绝的话删掉,回复一句“好的”。   彼此敲定好时间地点,第二天中午,衡玉开车到市中心一家装潢华丽的西餐厅。   这家西餐厅在D市很有名,需要提前预约才能有桌子,尤其这时候临近春节,预约起来更是困难——顾向文、顾向阳的确是从很早之前就想请她吃一顿饭了。   来到门口,服务员听完她的描述,在前面领路,带着她绕过极长的走廊,来到顾向阳他们这一桌。   顾向阳的五官很柔和,并不显老,穿着一身浅色休闲装,头发修剪得整整齐齐,半边身子被阳光所笼罩着,气质和他的名字完美契合。   亡者得以安息后,生者也把内心的阴霾放下,开始努力走出来,重新拥抱生活。   瞧见衡玉,顾向阳招呼她坐下,眼睛里带着淡淡的笑意,“你以前在美国留学,应该吃惯了西餐。回国那么久应该都没什么机会出来吃西餐吧,我和向文就想着请你吃顿西餐。”   “说实话,我在美国吃够了西餐。不过偶尔吃一顿换换口味还是可以的。”衡玉回他一笑。   说话时,她的余光瞥见顾向阳的右手尾指上戴了一枚钻戒。   服务员给衡玉端来一杯柠檬水,带来菜单,让三人点菜。   等着上餐的过程中,衡玉也在和顾向阳他们聊天。谈到近况,顾向阳笑道:“我已经重新拿到记者证了,过完年打算去报社找工作。”   因这个职业,他遇到心爱之人,也遭遇到长期的心理折磨,但到了最后,他还是因为热爱重新回来。   衡玉笑道:“那很好,祝福你找工作顺利。”   “借你吉言,我脱节那么多年了,希望找工作能够顺利吧。”   ——   用完餐,衡玉就开车回家。她刚到家,温爷爷就招呼她过来,询问她这个春节要去哪里旅游。   对于刑警大队的人来说,春节假期都是奢望。   如果不是刚完成一个通天大案子,范局让刑警大队众人好好休息上几天,他们还有得忙活。   趁着难得的假期,衡玉一家人飞去帝都玩了一圈,直到休假快结束了才准备回来。   飞机在晚上八点起飞,他们到机场时还早,就去找了一家咖啡厅吃点东西。   “姐,这个蛋糕还不错,你要不要吃几口?”衡玉坐在沙发最靠外的地方,温庭用勺子舀了口蛋糕,觉得味道还不错,把蛋糕往她面前一推。   衡玉含笑接过,正要尝一尝味道。   “安?”一个年轻女人惊喜道。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瞧见那个女人的模样时,衡玉都忍不住有些感慨——她和戴雅这是第三次在机场遇上了。   说话的人正是戴雅。   当初衡玉刚到美国求学,出机场时碰到有人抢戴雅的手提包,帮忙制服了抢劫犯,不过那时候她赶时间,两人没什么交谈衡玉就离开了。   第二次见面还是在美国机场,又因为戴雅是她学妹,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在美国时偶尔会凑在一起吃顿饭。   这一次在帝都再见,戴雅身边还站着一个相貌儒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框的中年男人,戴雅挽着他的胳膊,正一脸惊喜朝着衡玉挥手。   “我看到个朋友,先过去打声招呼。”衡玉和家人说道,站起身往戴雅走过去。   走到戴雅面前,衡玉轻笑,“好巧,又在机场遇到了。”   “缘分真是奇妙。”戴雅摇头感慨,又向衡玉介绍起她身边的中年男人,“这是我爸爸,莫姆。”   “你就是安吧,戴雅经常和我提起你。”莫姆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和衡玉微笑。   他的手上戴着一只干净的白手套——手套的款式很普通,但很干净,染上一点点灰都会很明显的干净。   “莫姆先生你好。”衡玉与他握手,一触即离。   两只手分开的时候,衡玉瞥见莫姆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她心中泛起异样,却没表现出来,看向戴雅,“你怎么到华国了”   戴雅笑着解释道:“我爸爸有一笔很大的生意出了些问题,要亲自来华国一趟。我还没来过华国旅游,就跟他过来了。”   “现在是准备回美国了吗?”   “没有,我们还要去D市待上一段时间。”   两人没有再多聊,彼此告辞,打算回到D市再闲谈。   回到座位,温庭好奇道:“姐,那是你的朋友吗?”   衡玉把戴雅的事简单说一下,温庭就笑,“可惜你不是个男的,不然这就是偶像剧了。”   衡玉微笑,“可惜你是我弟弟,我随时都可以和你上演家庭伦理剧。”   温庭一抖,暗暗吐了吐舌头。   很快就到了登机的时间。   温爸爸他们没有多加钱订头等舱,而戴雅和她父亲莫姆都是坐在头等舱。   路过莫姆身边时,衡玉余光一瞥,瞧见他手里正握着一本《犯罪心理剖析》。   似乎是察觉到衡玉的目光,莫姆抬起头冲她一笑,气质温雅。   衡玉微微点头,继续往前走。   莫姆的视线跟随着她的背影,随后移到她的手上——   那双手真漂亮,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就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找到自己的位置,衡玉坐下,给温爷爷和温妈妈各自要了一块毛毯后,她往椅子后面一靠,闭上眼睛养神。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戴雅父亲的表现很正常,她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违和感。只是对方掩藏得很好,她心中的违和也只是一闪而过。   ——   飞机降落在D市,衡玉他们下飞机时并没有碰上戴雅和她爸爸。   打车回家,用一天时间调整时差,衡玉就去刑警大队上班了。   照例是七点半到达刑警大队,她坐在电脑前,正在整理祁氏集团这个案子的资料。   当年KTS进入D市,选中祁氏集团作为合作对象。   那时候她爸爸卧底在KTS里,想要查明有关KTS的动向,将进入华国的犯罪集团成员全都一网打尽。但祁华安是D市高官,能进入警察系统,虽然她爸爸的身份保密程度很高,还是让祁华安发现了他的身份。   KTS在D市根基不够深,无声无息斩草除根的事情,自然是交给祁氏集团最为方便。因此十六年前那场车祸,想要她爸妈命的是KTS,动手执行的却是祁家的人。   这十几年里,KTS和祁氏集团有过很多合作,从祁氏集团那里,刑警大队的人搜集到不少有关KTS的资料。这些资料交付到技术科那里,衡玉这里也留存了一份。   从头开始梳理资料,等衡玉走出办公室透气时,荣明正提着一大袋水果来到刑警大队。   瞧见衡玉,荣明笑道:“安姐,你果然又是最早到的。”   “习惯了。”   “要吃些橙子吗,我从农家乐那边摘的,都很甜。还带了不少瓜子花生,无聊的时候可以打发时间。”荣明晃了晃手上那一大袋橙子。   衡玉点头,坐在沙发上边吃东西边和荣明闲聊。   “过完年,上面的嘉奖应该也快下来了。咱们一支队侦破了祁氏集团的案子,至少能评上个集体三等功,个人的嘉奖不清楚,不过你和刘队的应该少不了。”   这个案子,前期的线索完全是靠衡玉一个人找出来的,正是因为前期的线索足够充足,等刘队他们开始接手后,案件虽然几次进入僵局,但总体来说还是很顺利的。   而刘队是这个案子的主要负责人。   他们两个获得个人嘉奖都很正常。   衡玉对这个不是很关心,和荣明聊上几句话的功夫,其他同事也都陆陆续续到了。假期的轻松一扫而空,众人开始进入忙碌状态。   没过几天,范局亲自告知衡玉,她获得一个个人二等功,而刘队获得一个个人三等功,D市刑警大队一支队和禁毒大队都获得了集体三等功。   颁奖只是一个插曲,衡玉手上案子不少,每天都很忙碌。偶尔有空闲的时间都在整理资料,或者是翻看最近新出版的犯罪心理学、心理学书籍。   私底下,荣明在和刘队等人感慨,“我算是知道安姐为啥这么牛逼了。”   刘队一翻白眼,“是啊,你把你的空闲时间拿来练一练枪法身手,虽然做不到安姐那么牛逼,但至少能进步不少吧。”   顿了顿,刘队补刀,“你不知道吧,你家安姐的身手,一个打好几个你。”   荣明、苗丰茂等人:“卧槽!!!”   很快,一支队众人像疯了一样,经常能在练靶场看到他们的身影。连带着其他支队的人都被影响了。   某天吃饭时,衡玉好奇问起刘队,怎么不见荣明等人。   刘队笑道:“这个点还早,他们说先去练一练再过来吃饭。”想了想,刘队又和衡玉感慨,“这些家伙的工作态度越来越积极了,你没来之前虽然也可以,但现在对待工作是越发严谨认真了。”   除了有事,衡玉每天早上七点半准时到达刑警大队。脾气很好,刑警大队的人有什么事情找她都会帮忙。遇到案子或者刑警大队忙碌的时候,不管案子和她有没有关系,都会在刑警大队多待上一段时间。办案态度严谨而认真,明明专业知识很强了,手头的专业书籍却一直没少过……   衡玉没做什么特殊的事情,但这样潜移默化之下,荣明等人的工作态度都被影响了。   时间转眼就到了五月,天气变得闷热起来。   中午,一支队众人在食堂吃饭。   衡玉端着餐盘,打好食物走去找位置,荣明瞧见她连忙一招手,“安姐,来这里,我们这还有一个空位置。”   等衡玉在荣明身边坐下时,就听到他们谈论局里要从警校招一批实习生。   苗丰茂激动道:“刘队,请您和范局听一听我们的诉求,比如招实习生的时候,考虑考虑性别?”   “对啊对啊,平常忙成狗就算了,局里还没什么年轻漂亮的妹子,刘队你不能因为自己成家了就忘了我们这些单身狗啊!”荣明附和。   听到这话,刘队一摊手,“谁说的,安姐这颜值气质拿出去,妥妥的警花好吧,这还叫没什么年轻漂亮的妹子!”   苗丰茂也朝着荣明挤眉弄眼,“小荣子,怎么说话呢,找死啊?”   荣明尬笑两声,“没,我安姐高岭之花,我把她放在神坛上仰望,不敢亵渎。”   衡玉笑了下,继续吃饭,也没插入他们的话题。   “好了,别贫了。”刘队把手掌往下压了压,示意他们安静一些,看向衡玉,道,“安姐,我们这次打算找个犯罪侧写专业毕业的实习生,留在你身边做助手,你平常也多带带。警察系统里还是很缺犯罪侧写师的。”   如果单纯一个D市,以衡玉的工作效率也不至于天天忙碌。但警察系统里很缺犯罪侧写师,尤其是这种侧写正确率高到吓人的犯罪侧写师,其他兄弟警局的案子最后兜兜转转,有很多都落在她手上。   范局那边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打算招一个实习生,跟在衡玉身边能帮她做些杂事。等历练个几年,就能放到其他警局独当一面了。   衡玉点头,“这件事范局和我提起过。”她对此还挺满意的。   犯罪侧写师这个职业,在华国还是一个空白领域。多培养一些人才也是好的。   读犯罪侧写专业的学生不算少,但毕业后选择进入警局工作的却不算多。   招实习生的事衡玉并没有放在心上,全程由其他人负责。一直到实习生来警局报道,衡玉才算是第一次见到新招来的几个实习生。   四个实习生中,只有一个女生。   女生脸有些圆,五官不算很精致,但笑起来时眼睛成月牙状,第一眼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零,这就是女主宋松灵!】系统惊道,【按照原著剧情,她应该是明年才来刑警大队实习的,现在怎么提前一年了?】   听到系统的话,衡玉的目光才落在宋松灵身上。   在系统大呼小叫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提前一年过来实习时,衡玉从宋松灵身上收回目光,对这个问题不是很感兴趣。   也许是因为蝴蝶效应,也许是因为其他原因。原剧情在她的参与下,早已一塌糊涂了不是吗?   毕竟男主都没了,还有什么所谓的原剧情。   刘队坐在沙发上,瞧见衡玉,指着站在最左边一个高高瘦瘦很文静的男生道:“安姐你来啦,这是我们从D大犯罪心理专业招来的实习生,陶星华,他就交给你带了。”   当衡玉看过去时,陶星华朝衡玉露出笑容,“安姐好,我是陶星华。”   “你好。”衡玉微笑,与他打了声招呼。   论起来,陶星华的年纪比她还大上一岁,他是今年刚毕业的研究生。   和当初衡玉刚来刑警大队上班时,刘队他们没听说过她的名字不同。陶星华很早就听说过衡玉的名字,他读研时还翻译过对方的几篇论文,在知道自己的老师居然是衡玉后,也没纠结年龄的问题。   ——专业领域,达者为师。   衡玉刚坐到沙发上,刘队还没什么表示,宋松灵就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做起自我介绍来,“大家好,我是今年一支队的实习生宋松灵,刚从警校毕业。”   刘队正准备让他们做自我介绍,被宋松灵抢了话茬,他也没说什么,点头看向宋松灵旁边的人,示意他接着做起自我介绍来。   D市是省会城市,鱼龙混杂,犯案率高,严重一些的打架斗殴事件更是常见。刑警大队时不时就接到电话要出警,所以在做完自我介绍后,刘队就让众人散了。   “先去工作吧,荣明、苗丰茂,你们两个带一带实习生,让他们熟悉一下工作岗位。”至于衡玉,也不需要刘队来叮嘱,论起靠谱程度,刘队觉得他也不一定能比得过安姐。   “好了,散吧。”刘队挥挥手,最先站起身离开。   衡玉跟着起身,朝陶星华示意,陶星华就连忙跟在她身后,往她的办公室走。   刘队和衡玉才一离开,宋松灵就吐了吐舌头,凑到苗丰茂面前问道:“荣明师兄,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她比苗丰茂小上三届,同一个警校毕业,以前是认识的。   苗丰茂对她态度很温和,笑道:“你们现在是实习期,也没什么太要紧的工作,平时主要就是处理一些案子的收尾工作。”   “啊,我不能跟着去看命案现场吗?”宋松灵脸上有些失望。   这话一出来,苗丰茂有些无奈摊手,“我只希望没那么多命案发生。”   ——   另一边,衡玉办公室。   她的办公室很宽敞,书架旁边摆有几张沙发。衡玉往沙发上一坐,指着对面的位置,朝有些拘谨的陶星华道:“坐吧,在开始工作之前,和我聊聊你的情况,我需要知道你现在的学习进度。”   陶星华坐得极为笔直,他咳了咳,开始和衡玉介绍他的情况。   挑选实习生的时候,刘队他们还是很靠谱的,陶星华的专业素养绝对过得去,是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被招进刑警大队当实习生的。   花了两分钟时间,陶星华把自己的情况介绍完毕。衡玉开始提问一些专业性质的问题,由浅到深入,一开始陶星华达得还算游刃有余,到后面就忍不住紧张得后背冒汗了。、   一直到有个问题,他答得磕磕绊绊且不是很准确到位后,衡玉方才点了点头,结束这一场问答。   陶星华有些紧张,他的视线没离开过衡玉的脸,但从她的脸上看不出满意不满意,只好咽了咽口水问道:“师父,我答得是不是不太让你满意啊。”   衡玉一怔,也没纠正他的称呼,“没有,你的表现比我想的还要好。”   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也不是很早了,衡玉站起身,对陶星华道:“实习第一天就和我去出差,怎么样?”   “啊,啊,好的!”陶星华连忙跟着起身。   衡玉一笑,示意他先抓紧时间去领警服。   隔壁A市一天内发生三次性质恶劣的命案,三个死者都是大学生,死法一样,这明显是一起连环杀人案,社会舆论很大,上面的市领导要求A市警方抓紧时间破案。   A市警方在调查过程中陷入僵局,又因为A市不比D市,只是个小城市,局里没有配备有犯罪侧写师,对方就把电话打来D市,想要借调衡玉过去帮忙。   A市和D市在一个省里,这种连环杀人案隔着网络侧写难度也很大,所以衡玉这边决定亲自过去,参与到案子的侦破里。   苗丰茂负责开车送她去A市。   三人到达A市时正好是中午,兄弟警局的人招待很热情,吃过一顿还算丰盛的午饭后,衡玉就开始抽调案卷,查看三个死者的尸检报告,寻找她们身上的共同点。   三个死者死状很惨,全身赤裸,身上有多处被棍棒击打的情况,有多处淤青,死前遭受过虐待。致命伤是后脑勺那一处刀伤,一击毙命,手法极准,而凶器也在命案现场附近发现了,没什么特别的,上面也没有留下指纹。   发现死者尸体的时候,她们脸上都盖着一块黑色的布。命案现场还有一个mp4,里面一直在循环一首英文歌,翻译过来就是——《地狱空寂》。   或者可以说,《地狱空荡》。   听完衡玉的翻译,陶星华奇道:“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我们也想到这一句话。”A市刑警大队专门派了一个叫杨铭的警察跟在衡玉身边,他点头附和起陶星华的话。 第86章 犯罪侧写师25   陶星华和杨铭交谈时,衡玉已经看完三个死者的尸体照片,转而拿起命案现场周围的照片。   尸体有过一定程度的拖拽,命案现场灰尘很厚,所以照片里很清晰显示出拖拽的痕迹。   力气强大的人和力气偏小的人拖拽同一种物体时,留下的痕迹是有不同的。衡玉看完拖拽的痕迹,对凶手的外貌已经有底。   她把照片放下,转而去看尸检报告上的文字。   命案现场在A大一栋荒废很久的教学楼里,根据周围喷洒的血迹推测,可以断定那里就是第一命案现场。   三个死者身上都有被捆绑的痕迹,凶手应该是提前将她们制服,然后才施施然开始杀人。   因为那里少有人烟,命案现场附近只安装有一个监控,里面并没有拍下任何嫌疑人的身影。   从命案现场看不出什么问题,A市警方就开始调查三个死者的社会关系。可调查之后更是一头雾水——   三个死者都是A大的学生,但一个是大三,两个是大二,所读的专业也不是一个专业,社会关系没有任何交集。   可以说,A市警方收集来的资料,对于侧写并没有太大帮助。   这也是A市和D市刑警大队的不同。A市偏小,案件发生率低,不如D市鱼龙混杂,A市刑警大队突然遇到这种案子,在流程上就不如D市刑警大队进展快。   衡玉把案卷合上,递给站在旁边围观的陶星华,抬眼看向杨铭,“你们有走访过死者班上的同学吗?她们在班里的风评如何?”   “我们的人早上才过去A大,算算时间现在应该要回到警局了。”杨铭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   衡玉点头,正要继续开口,就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   门口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人走进来,手里握着笔录本子和录音笔。   年轻警察走到衡玉面前,和她打了声招呼,把笔录本递给她。   衡玉也没多说客套话,接过本子翻看起来。   ——三个死者在班上的风评很好,现在是大三的死者穆宝芸,上个学期还获得了校一等奖学金。   笔录本上的内容很多,但没什么关键信息,衡玉一目十行,很快就把笔录本递给陶星华。   “只有这些吗?”   年轻警察不太懂她为什么这么问,愣了愣才点头,“对的。”   线索还是有些不够,无法把整个案子串联起来,但要给警局的人提供一个大概的侧写方向,对衡玉来说不难做到。   她手里转着笔,在心底重新确认一番,觉得没什么问题后才道:“凶手是一名男性,身材偏瘦弱,身高在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之间,对人体构造很了解。职业很可能是学校老师,平时为人彬彬有礼,深受同学信赖,这几年里家庭出现过重大变故。”   “如果邓队还没确定下一步调查方向的话,不如先派人去把这三名死者在大学所上的课程都调出来,看看里面有没有重合的课程。”   “还有,我觉得这三名死者应该做过一些比较过分的事情,邓队可以派人去调查一下她们的高中生活。”   说完之后,衡玉抬头,瞧见她对面的年轻警察还是一副愣愣的模样,不由笑着提醒道:“还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年轻警察咽了咽口水,回过神来,连忙点头,“不需要,我大概记住了。”   丢下这句话,年轻警察就转身离开去找他们的队长邓队,把她的话转述一遍。   从这个方向调查,如果顺利还好,不顺利的话肯定要花上不少功夫。   衡玉觉得还有更好的角度,但一时之间她没能想起来,便先把这件事放在旁边。   ——她也无法保证自己的侧写完全正确,不出现疏漏。但她可以保证自己侧写时态度严谨,努力避开低级错误。   把手里的笔搁在旁边,衡玉转头去看陶星华,“看完笔录了吗?”   陶星华连忙点头。   “刚刚我说的那段侧写,你知道我是如何侧写出来的吗?”这就是在现场教学了。   理论知识记得再多,但如果无法和案件融会贯通,那就一点儿意义也没有。   站在旁边的杨铭眼前一亮,连忙伸长耳朵旁听——   刚刚那一连串侧写如果都是正确的,那犯罪侧写师多牛逼啊,这是生生把侦查方向缩小了。杨铭现在就特别好奇衡玉是如何侧写出来的,巴不得有人给他解惑呢。   陶星华吸了口气,也没露怯,“那我试着说一下,如果我说得不对,师父你再指出来。”   “凶手能够制服三名死者,说明他的力气比死者要大,应该是一名男性。死者遭受虐待后都被一刀刺入后脑勺而死,这说明凶手对人体构造很了解,有可能是学过医学方面的知识,也可能只是专门研究过人体构造。”   他悄悄瞥了衡玉一眼,衡玉察觉到他的目光,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陶星华这才继续道:“命案现场很僻静,寻常情况下不会有学生特意过去那里。所以我猜死者应该认识凶手,学校老师就很符合这一点。”   “死者全身赤裸,身上多处淤青,她们脸上的黑布,包括那首循环播放的音乐,都证明着凶手是在泄愤杀人。因此师父你侧写出凶手家庭遭遇过变故,而这个变故和三个死者可能有些关系。”   把自己能推测到的一口气说出来,陶星华抬起头,看向衡玉的视线带着些激动。   ——能在毫无头绪时侧写出东西,和根据侧写逆推出为何会有这样的结论,两者的难度是不一样的。   就比如你在做一道压轴题,看着题目可能根本无从下手去解题,但先看过答案再回头看题目,就能理解答案为什么是这样做出来的了。   陶星华正是清楚这一点,才会如此激动。   衡玉点头,从这就可以看出陶星华的理论知识很扎实,不过还是存在一些问题。   “你还漏了一点,我推测凶手身材偏瘦弱,是从命案现场的拖拽痕迹来判断的。凶手的力气是比三名死者大,但这只是寻常男性的体力,他并没有刻意锻炼过自己的力气。”   “另一点说法也纠正一下,凶手的家庭遭遇过变故,这个变故最多只和里面的一个死者有关系。”   “那另外两个死者?”问这话的不是陶星华,而是杨铭。   他一直在旁边倾听,越听越激动,心里疯狂呐喊“卧槽”“牛逼”,这时候听到衡玉的话,没按捺住,主动开口询问了。   等衡玉和陶星华看过来时,他才反应过来,抬手摸着后脑勺尬笑。   “自然是因为另外两个死者,也犯了一模一样的错误。我刚刚侧写时漏了这一点。”这是在听陶星华分析时,衡玉突然想到的。   “错误”?杨铭还在思考是什么错误时,陶星华已经猜道:“校园暴力?”   三名死者上大学时品学兼优,风评很好,如果犯错误,那应该是在高中时犯下的。一个高中女生能犯下的错误,陶星华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就是校园暴力了。   把猜测说出口,陶星华猛地一拍大腿,往深里想,“也就是说,凶手的孩子曾经被某个死者校园暴力过,这段经历对凶手的孩子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凶手现在是在报复泄愤,而其他两个死者,在高中时很有可能也参与过校园暴力。”   衡玉点头,抬眼看向杨铭,“给邓队打电话吧,我们换个把握更高的方向——就让他调查三名死者就读的高中,看看死者的同班同学里有没有人在学期中途突然转学或者自杀的。”   ——   凭借着衡玉的侧写,一个小时后,三名死者的课程比对结果出来了。   因为存在课表上的老师名字与实际上课的老师不符的情况,这份结果只能拿来当参考。最重要的线索还是得从死者高中那里入手。   又过了一个小时,从死者的高中里找到符合衡玉描述的人有三个,警方正在调查这三名死者的家庭背景。   很快,警方就锁定了嫌疑人。   ——夏卫方,A大马克思主义学院的教授,专门教授思修一类的课程。   妻子在十几年前因为癌症去世,他和自己的独生女相依为命。四年前因为工作出现调整,他的女儿转学到另一所高中,但在那一所高中只待了不到三个月就休学在家,一个月后突然跳楼自杀。   夏卫方年纪45岁,身高一米七五,身材偏瘦弱,家庭出现过重大变故,是A大的老师,深受同学信赖……这些特征也全都符合衡玉所给的侧写。   刑警大队的人很快就把夏卫方捉拿归案。   在大厅时,衡玉见到了这个凶手。   ——半头华发,气质儒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框,学者气质浓重。仿佛只要给他一本书,他随时都可以站上讲台给同学们讲课。   这样一位文质彬彬的学者,本应该在三尺讲台挥洒热情,现在却被手铐铐住,走向那戒备森严的审讯室。   自从警察敲响他的房门开始,夏卫方就没有表现出过一丝抗拒,十分配合。在审讯室里,他也十分配合回答警察的问题,没到一个小时,就把笔录做完了。   邓队看完笔录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了起来,随手把笔录递给衡玉,“你应该想看看吧。”   笔录里,夏卫方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连带着讲述了自己的杀人动机。   如警方所调查的那样,夏卫方有一个独生女夏安婷。自从妻子病逝后,夏卫方就不再打算结婚,而是把自己的感情都倾注到女儿身上,打算好好培养她成才。   夏安婷从小就很喜欢跳舞,在这方面也很有天赋。夏卫方是大学教授,家境优渥,在得知女儿的爱好后,与她交流一番,把她送到最好的舞蹈学校学习舞蹈——   无论夏安婷以后是想要成为舞蹈家,还是单纯把舞蹈当成爱好都无所谓。人的一生,发自内心所喜爱的事情那么少,现在遇上了,夏卫方并不希望他的女儿错过。   四年前,因为工作出现调整,夏卫方为女儿办理了转学。   夏安婷那时候只是高二,成绩处于中上游水平。她加入学校不久,兴致勃勃想要报名参加舞蹈队——她所就读的高中的舞蹈队,经常代表市里参加各种舞蹈比赛。   想着高二学业还不算特别重,而且女儿喜欢舞蹈,夏卫方笑着支持她的决定。   那段时间夏卫方手里有课题,每天早出晚归伏案忙碌,其他时间又要忙着备课上课,女儿周末回家时他也没什么时间和女儿沟通,只以为她一切安好。   直到三个月后的某一天,夏安婷的班主任在大晚上给他打来电话。   电话那头,夏安婷哭到嗓子沙哑,嘴里一直念叨着要休学回家。   从小到大,夏安婷很少在夏卫方面前哭,不想让他担心。因此夏安婷这一顿哭泣,把夏卫方给吓坏了。   他百般追问,夏安婷却没有透露任何事情,哭声不曾减弱。   夏卫方无法,提着心情开车去到女儿的高中,晚上十一点时来到教学楼老师办公室,见到了女儿的班主任和哭个不停的女儿。   班主任见到夏卫方时,脸色有些尴尬,他咳了咳,说夏安婷想要退学是因为和同学相处不愉快。这种不愉快影响了她的心理状态,从而影响了她的学习成绩,本来还算可以的成绩在这三个月里一落千丈。   听到这个说辞,夏卫方愣住了——他没想到女儿会和同学相处不愉快。   “安婷,你告诉爸爸,是不是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了?他们孤立你了?”夏卫方走上前,温声询问道,眼里带着些薄怒。   夏安婷却只是摇头,等夏卫方再追问下去,她却哭得越来越凶,嘴里不停喊道“爸爸,你别问了好不好”,心理状态非常不稳定。   无法之下,夏卫方只好先把夏安婷接回家,第二天原本想带她去找心理医生,课题组那边却给他打来电话,说他的课题出了一些问题,要夏卫方赶回学校处理。   连着忙了一段时间,等夏卫方再回到家,女儿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说和学校的同学相处不好,想要转学离开。   但没过多久,夏安婷就跳楼自杀了。   “你能想象,一个年纪轻轻、平常最怕疼,又非常爱美的孩子,是有多绝望,才能从那么高的楼上纵身一跃跳下吗?”   “明明前一天晚上,她还起了兴致,说要和我一起逛街,给我挑新衣服穿。”   笔录之上,这两行字的字迹十分潦草。   很长的时间里,夏卫方因为女儿的死而陷入无尽痛苦之中。他始终想不明白女儿为什么会跳楼自杀,去学校里追问调查,夏安婷就读的那所高中怕惹上麻烦,也怕他趁机敲诈,一直避而不谈这件事情。   夏卫方在学校外面拦下夏安婷的同学,想要向他们询问时,那些人一看到他,就远远避开了。   每个人都不想惹事上身。   他们也许清楚真相,也许不清楚真相,总之没有人向他透露。   一直到不久之前,A大教师公寓建成,夏卫方打算卖掉外面那栋房子,搬进学校分配给他的教师公寓里。   在整理行李搬家时,夏卫方从夏安婷衣柜深处的隔层里,翻出她的日记本。日记本上,记载着她在那几个月里所遭遇到的一切校园暴力。   加入校舞蹈队,夏安婷以为自己的兴趣爱好能够继续发展,却不知道原来一个人表现出众了,也是会被针对的。更不知道原来性子温吞的人,原来也不一定就能受到周围人的欢迎,而是迎来更深的恶意。   一开始只是言语上的冷嘲热讽,但当夏安婷选择一次次退让后,暴力开始升级了。   “我从安婷的日记里知道,她喜欢上班里的一个男孩子,因为在那些人对她冷嘲热讽时,那个男孩子曾经为她说过话。”   “可是……在安婷已经逃避在家里,打算下学期就转学时,那个叫穆宝芸的魔鬼把安婷的照片发给她喜欢的男生。”   轻描淡写的两行字,但只要深想,好像都能感受到其中深藏的恶意。   什么照片能让一个女孩子如此崩溃?   又何必要把一个女孩子逼上绝路?   日记本最后,夏卫方得知了对夏安婷校园暴力的那个女孩的名字——穆宝芸。   对方还是校舞蹈队的队长,仅仅因为夏安婷在一次表演时表现比她更优秀,就开始对夏安婷冷嘲热讽,更是升级到泼冷水,把她锁在厕所里。   夏卫方一番调查,结果发现……当年那个女孩,明明做了如此过分的事情,却在夏安婷自杀后被吓到了,病了几天再回学校时开始洗心革面重新生活,最后参加高考考上A大,在大学里每一学年都获得奖学金,在同学眼中品学兼优。   她改邪归正,未来一片光明。而他的孩子却永远留在那狭小的黑暗的骨灰盒里。   不甘开始出现,心态出现失衡,恶念就开始酝酿。   而另外两名死者,也是高中时候曾经对别的人有过校园暴力的人。   ——   夏卫方被扣押着从审讯室走出来时,外面有警察跑进来,凑到邓队身边道:“邓队,外面围了不少记者。”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夏卫方也能听到这句话。   原本沉默不语的男人好像就在等着这一刻一样,他轻笑道:“是我把他们叫来的。”   不需要警察押着,夏卫方自觉往外面走出去。   衡玉靠在墙上,侧了侧头看向窗外的记者——夏卫方是想要借自己的案子来掀起舆论对校园暴力的讨论吗?   陶星华站在衡玉身边,神色有些沉闷。   自从坐在衡玉身边看完夏卫方的笔录后,他就很久都没有说话了。   “你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身边的人开口说话,陶星华抬起头,怔怔望着她,“师父?”   “这个世界上的命案,除了少数凶手以杀人为乐外,大多数凶手都有不得已的苦衷。警局可是除了医院之外,最能看见人生百态的地方。”   “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站在面对罪犯的第一线,这可不是说说而已。   ——   这么一起案子,只花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搞定了。   等案子彻底落下帷幕,时间已经不早了。   衡玉三人在A市多逗留一晚,第二天早上才开车赶回D市刑警大队。   一路上,苗丰茂和陶星华都没有什么谈性,衡玉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手指一直没离开过键盘,在整理这一次的案子。   回到刑警大队时正好能吃午饭,衡玉他们一下车就往食堂走去。   刚在空桌子上坐下没多久,刘队、荣明他们就到了,而宋松灵也端着餐盘跟着荣明,瞧见还有位置,一屁股坐在了荣明旁边。   荣明一坐下,就和衡玉道:“安姐,你侧写的那个案子上热搜了。A市警局的局长接受采访时还把你大夸特夸了一番。”   荣明知道他家安姐肯定不会花费时间关注这种新闻,所以他就主动说了。   宋松灵咬着筷子,好奇打量衡玉一眼。   她才进刑警大队实习一天,但早早从荣明嘴里听说了不少衡玉的事迹。   两人的年龄相差不大,她还是个实习生,安衡玉却是局长特聘回来的专家,完成过多起命案的侧写,在华国各警局里名声大噪。   就连长相气质也非常好。   不知道为什么,宋松灵就觉得有些不舒服——从小到大,她身边的同龄男生基本都很喜欢她,长辈也是。   可她加入刑警大队以来,从别人嘴里最常听到的就是“安姐”这个称呼。   没关系,安衡玉气质冷冰冰的,一看就不好接触。反正她不喜欢和这样的人交朋友。   宋松灵撇了撇嘴,却没有把自己的不喜表露出来,而是重新低下头去吃饭。   倒是衡玉,突然抬起头瞥了宋松灵一眼。   【零,你怎么突然关注起女主了?】   衡玉确定自己刚刚的感觉没出错,听到系统的话,回答得有几分漫不经心,“没什么。” 第87章 犯罪侧写师26   夏卫方杀人案落幕很快,但有关他的案子、有关校园暴力的讨论才刚刚开始。   网上充斥着各种观点,有人骂夏卫方丧心病狂;有人拍手叫好,说三个女生死有余辜,是在为自己的错事偿命;还有人说风凉话,问在遭受到校园暴力时夏安婷为什么不站起来反抗,而是默默忍受;也有很多理智的人往深里讨论校园暴力该如何应对。   但这个问题要更为复杂,往前摸索的路还很长。   犯罪侧写的工作也在继续。   又是新的工作日来临。   宋松灵端着水杯,和警局里另外两个实习生聊天。   不知说起了什么,她笑得特别开心,脸上笑容灿烂,很容易让人升起好感。   正在聊着天,陶星华端着保温杯走出来。   “星华,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你到得这么早,怎么不出来和大家聊天,而是窝在办公室里面啊。”瞧见陶星华,宋松灵以一种娇俏的语气吐槽道。   陶星华好脾气笑笑,当她只在随意吐槽,“师父手上的各种典型案例多,我要学习的地方太多了,只好对自己要求严格一些。”   宋松灵撇了撇嘴,为他打抱不平,“啊,你真惨,你这样都不能合群了。”   这话一出来,陶星华忍不住蹙起眉,但瞥了宋松灵一眼,觉得她应该只是无心之言,又不好抓着对方一时失言多做文章。   毕竟真要较真了,对方一句“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就能含糊过去,说不定还反怪他太过计较。   “犯罪侧写师要的是专业。”强硬的声音从几个实习生后面传来,刘队的声音有些严厉,“如果星华表现出色,我这个前辈乐意主动和他说话,不需要他来主动合群。”   从后面传来的声音吓了宋松灵一跳,她连忙转过身,摆出一副慌张的神色,“刘,刘队,我只是……”   刘队挥了挥手,“我知道你只是无心之言,所以现在是在提醒你。”   宋松灵手足无措,又不能不做反应,只好一脸尴尬点头。   “好了好了,都散开吧,也差不多到上班时间了。”   让众人都散开,刘队走去沙发坐下,接过苗丰茂买的包子和豆浆吃起早餐来——他昨晚留在警局值班,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他的脾气本来就不是多好,如果是平常听到宋松灵的话也就罢了,但休息不够人的暴脾气就容易起来。   苗丰茂在刘队身边坐下,挠挠头为宋松灵辩解,“刘队,实习生嘛,性子跳脱。”   他对宋松灵很有好感,性子温顺,又是他的直系学妹。在这性别比例严重失衡的刑警大队里,苗丰茂自然多照顾了几分。   荣明哼道:“我可是听出来了,她吐槽了安姐要求严厉。”   虽然这是实话,但“安姐头号迷弟”荣明对此很不爽。   妹子又怎么样,性格大大咧咧又怎么样,因为他安姐工作态度认真要求严格就能吐槽吗?   原剧情里,对于性格大大咧咧的女主,警局众人念着她是实习生,对她就多了几分包容。   而犯罪侧写师在警局里处于边缘地位,众人对原身并没有很关注,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普通的同事。   ——所以在面对原身和宋松灵时,自然会下意识站在宋松灵这边。   但如今,这一年的相处,不论是从工作能力,还是日常为人处事上,衡玉都做得无可挑剔。   ——所以宋松灵说出了和原剧情里同样的话语,却会带来两种截然相反的效果。   被荣明这么指出来,苗丰茂脸上有些尴尬。   倒是荣明,吐槽一句,也没让苗丰茂下不来台,主动打圆场,“好吧好吧,就像刘队刚刚说的那样,她只是无心之言,也是我太计较了。”   ——   另一边,陶星华端着咖啡走进衡玉办公室,把咖啡放在衡玉手边,“师父,你要的咖啡。”   衡玉端过,道了声谢,把手边放着的一本书递给陶星华,“你的导师是不是在找这本书,我已经看完了,你过去学校上课时顺便给他带过去吧。”   现在这个时间,陶星华是一边实习一边在忙毕业论文的事情。   他的导师想要找一本犯罪心理学的书,但那本书目前只在国外发售,要拜托美国的朋友帮买再寄回来时间就长了,所以陶星华的导师拜托他帮忙问一问衡玉,看看她手上会不会有。   衡玉得知后,今天就把这本书拿来警局。   “谢谢师父,我明天去学校时就把这本书拿给老师。”陶星华笑着道谢,低下头好奇打量手上的书。   “这本书不太适合你这个阶段看看。”衡玉余光瞥见他的小动作,指着书架,“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看看最左侧那本书,对你准备毕业论文也有帮助。”   几天后就是高考了。   温庭本人心理素质极强,晚上十点没到就爬上床倒头睡觉,第二天比要起来锻炼的衡玉还早醒过来。   高考两天过去,他看着比陪考的温爸爸温妈妈都要精神。   衡玉从刑警大队开车回家,推门进去,就见门口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行李——都是温庭从学校收拾回来的。而行李的主人正趴在沙发上打着心心念念许久的游戏。   衡玉走过去,提了提温庭的耳朵,“行李放在门口堵路了,先去把行李收拾好。”   “啊啊啊,姐,我刚高考完嘛,就不能让我休息休息吗?”温庭嘴里撒娇着,眼睛却没移开游戏机屏幕。   衡玉不为所动,“把行李搬进你房间,最多花十分钟。”   “成吧成吧,那你先帮我打这局游戏。”   把游戏机移交给衡玉,温庭心不甘情不愿爬起来搬行李。   等他辛辛苦苦把行李搬回二楼房间,再来找衡玉要游戏机时,衡玉无情拒绝,“这游戏新出的吧,还挺好玩,你等我帮你打通关。”   温庭疑惑:“???”   温庭悲愤:“……姐,你故意的!你要我去搬行李不是因为挡了路,而是因为你想玩游戏了!”   还敢再套路一些吗。   衡玉耸肩,“你就瞎猜吧。”   别问,问就只是行李挡了路。   把游戏打通关,衡玉终于舍得把游戏机还给温庭,她靠在沙发上吃水果,拿起手机翻看有没有人给她发来聊天记录。   ——十几分钟前,陶星华发来一条消息,问能不能把她的联系方式给他的导师。   回了句“可以”没多久,衡玉的微信就收到一条申请加好友的消息。   陶星华的导师在犯罪侧写领域也很有名气,年轻时留学海外,在国外大学任教多年,后来上了年纪被D大校长极力邀请回D大任教,为国内犯罪侧写的发展做了很多贡献。   原著里,他还是原身的导师。   陶星华的导师想要加衡玉为好友,一是她也看过那本书,想要找她探讨里面的一些观点,二是想要邀请衡玉到D大,给犯罪学专业的学生开讲座。   两人也没纠结年龄辈分这些问题,先就一些问题聊了会儿。   他们的很多理念有共通之处,偶尔有些分歧也无伤大雅,很快就熟悉起来。   随后,陶星华的导师方才提出邀请,问她下一周能不能抽出时间前去D大开讲座。   衡玉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她会答应这一场邀请,一是因为自己不忙,另一部分原因是为了D大的一名保安。   原剧情里,一年后,D大将会发生一起骇人听闻的连环杀人案。   而在警方实行抓捕时,就是因为宋松灵的大大咧咧,把警方的行动暴露出去,以至于温庭被犯罪嫌疑人抓住成为人质,最后死于炸弹爆炸。   现在距离原剧情里,保安第一次犯案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周五。   晚上就要开讲座,下班之后,衡玉换下警服,穿的衣服既不会显得太过正式,也不会失礼。   有关那个保安的身份,衡玉已经确定。她开车进D大时,没走正门,而是绕了一段路从北门进去。   D大北门被自动门拦着,瞧见有陌生的小车开进来,有一个人过中年、身材矮胖的保安从警卫室里探出头来。   衡玉按下车窗,扭头打量着这个名叫陈浩的中年男人。   陈浩瞥了她和陶星华一眼,对着副驾驶的陶星华喊道:“下车登记一下。”   陶星华拉开安全带下车,简单做好登记,重新上车,车子慢慢消失在北门门口。   “这么年轻就被邀请来做讲座?”陈浩看着登记册上的来访目的,回想着衡玉的面貌,不记得具体长相,只记得对方面貌看着挺年轻的。   陈浩把登记本扔回窗外的桌子上,手机就响了起来。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备注是“老婆”,可陈浩瞧见这个备注时,脸上却清晰挂着厌恶。   铃声还在不依不饶响着,好像在催促他快些把电话接起来。陈浩无法,刚接通电话,电话那边就传来恶声恶气的吼声,“你死哪去了,下班了不知道滚回来吗,洋洋现在在床上哭得厉害!”   陈浩压着怒火,平静道:“我在帮同事值夜班,他孙子发高烧了,得回去看看。”   理由显得很正当,但那边的人却还在骂个不停,“软蛋”“废物”这些词层出不穷。   明明恨得想把对面的人掐死,开口说话时,陈浩的声音却显得很是平静,“骂消火没有,我还要上班呢。”   ——   讲座很顺利,结束讲座后,衡玉和陶星华的导师阮博文边走边聊,话题大多都围绕着他们的专业领域。   聊着聊着,衡玉便谈到自己很关心的一个问题,“阮先生有调查过D大员工的心理状态吗?”   “有的。”   “你在里面有发现什么异常吗?当然,我这句话没什么冒犯的意思,只是觉得近些年发生在高校里的命案并不少见。”   阮博文笑了笑,也没介意她的问题,“你是打算做这方面的研究吗?”   “有这方面的想法,而且A大教授夏卫方一案就是我经手的,所以最近对这一方面比较关注。”   衡玉所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阮博文也没多想。他解释道:“你也知道,现在调查的形式都是问卷调查。但问卷调查的结果存在较大偏差,如果要进行专门的研究,还是得深入调查。”   “不过我对这方面也很感兴趣,如果你想深入做调查,可以联系我。”   得到满意的答复,衡玉含笑道谢。   开车离开时,系统问道:【零,对于那个叫陈浩的保安,你打算怎么样】   在原剧情里,陈浩会成为连环杀人案的侩子手,但现在一切都没有发生,在他没有表现出异常之前,衡玉也不能因为他可能会犯罪这种可笑的理由把他逮捕。   “还是得多花一些时间接触看看。”   回到家,衡玉刚洗好澡,就收到刘队发来的消息。   【刘队:安姐,禁毒大队那边又发现情况了】   【刘队:根据线人回禀,D市地下毒品交易在消失几个月后,又重新恢复了,现在很可能有新的贩毒集团出现】   【刘队:艹!这些畜牲真是怎么抓都抓不完】   衡玉从床上坐起来,怀里还抱着温庭给她买的抱枕,【确定是新的贩毒集团?有没有可能是KTS亲自派人前来D市了?毕竟D市可是KTS在华国的大本营,我们的行动还是走漏了一定的风声,难免还存在漏网之鱼】   【刘队:不排除这个可能】   衡玉却觉得这个猜测的可能性更高。   在原剧情里,一年后KTS也会重新在D市活跃起来。现在刑警大队和禁毒大队把祁氏集团一网打尽了,KTS提前进入D市也是很可能的。   【衡玉:D市可是我们的大本营,对方真要进来了,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KTS在国际上行动她还不好出手做什么,但如果在D市让她抓住马脚,她是绝不会放那些人离开的。   刚关掉和刘队的聊天界面,衡玉就收到戴雅发来的消息,询问她明天有没有空,要不要出来聚一聚。   算算时间,戴雅在D市已经待了有小半年。因为衡玉工作忙碌,两人在一个市里也不经常见面。   再过半个月戴雅就要开始她环游世界的计划,所以她想要趁着这个时候约衡玉出来再聚一聚,以后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   莫姆先生正坐在沙发上翻看报纸,听到玄关处传来轻微的交谈声,抬头看过去,正好看到戴雅拎着手提包走进来。   这时候才是下午四点多,莫姆有些惊讶,“这么早就回来了?不和安多聊会儿天吗?”   他靠着落地窗坐着,懒洋洋的阳光笼罩在他身上,身上的休闲服很衬他的气质,显得整个人十分儒雅温和。   戴雅凑到莫姆身边坐下,抱住他的胳膊笑,“安忙着工作。”   “今天可是周末。”   戴雅略带着些自豪的语气,“她在大学时就是公认的天才,空闲时间也有很多事情要忙。”   莫姆似乎是对她的话产生了兴趣,把报纸合上,“如果我没记错,你之前和我说过,她是在D市刑警大队工作对吧,还是个专门侧写罪犯的侧写师。”   “是啊,爸爸。”   刘海微微垂下,莫姆低着头,只觉得心底有些发痒。他忍不住用舌头顶了顶后槽牙,克制住自己升腾而起的欲望。   他抬起还空着的手,拍了拍戴雅的胳膊,“把手松开,爸爸要去书房工作。”   ——即使是在家里,他的左手也戴着白色手套。   书房很大,里面摆着好几个书架。   但与一般人的书房不同,莫姆的书架上几乎没有摆放书本,一眼看过去,只有相框和画框。   更奇怪的是相框里的相片、画框里的画。   背景千差万别,里面的主人公也千差万别,唯有一个相同点——里面的女人左手都戴着白色蕾丝手套。有一些画里,甚至只有一只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   看着这些画,莫姆就像在看着一幅幅精美陈列于博物馆的艺术品一样,眼里满是赞叹与欣赏。   突然,莫姆眼神一凝。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相框上。   照片里的女人闭着眼靠在墙边,左手戴着手套,右手垂在身前。   “她的右手不够完美啊。”   莫姆自语一句,把相框取下来,眼里没有了赞叹,就像是对待一件垃圾一样随手把相框甩进垃圾桶里。   看着空出来的位置,莫姆再次自语,“原本还想克制克制,但艺术品少了一件,多出来的空位实在是让人觉得碍眼。”他抬手扶着额头,低沉笑了起来,嗓音沙哑。   戴雅还在楼下玩手机,莫姆扶着楼梯扶手缓缓走下来,在沙发上坐下,把刚刚还没有看完的报纸拿起来继续翻看。   突然,他像是才刚想起什么一样,“其实你可以邀请安来我们家里做客。”   戴雅摇头,“安应该不会来,以前在美国时我就邀请过她,但她觉得来别人家里做客要注意的地方多,反倒不如在外面自在。”   “那实在是太遗憾了。”莫姆说道。   第二天,温家的公司收到一笔大单子。温家的企业只是中等规模,完成这笔单子的利润已经比得上企业半年的利润了。   这种便宜几乎像是白捡的,反正即使是以温爸爸的城府阅历,在算清楚这笔单子的利润后,都忍不住心头狂跳起来。   但很快,他就克制住自己的激动,抬起眼看向对面的人,“不知道贵公司为什么会选择和我们公司合作?”   对面的人笑道:“我们董事长的女儿和温老板的女儿是多年朋友,这笔生意其实找谁合作都可以,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找个熟人呢,也能卖一笔人情。”   得知此事,温爸爸开心道:“原来如此。”   他也没被喜悦冲昏头脑,与对方多交谈几句,说自己还要再考虑考虑。   晚上回到温家,温爸爸才把这件事告诉给衡玉,而一听复述,衡玉就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眼前下意识浮现起莫姆的长相。因为隔了一段时间,早已想不起他的具体模样,但对方那只白色手套却让衡玉记忆尤深。   衡玉说道:“这是在做生意,如果考察清楚没什么问题,爸爸你想签下合同就签下合同吧。”   在商言商,无论对方是出于什么原因找上温家的企业合作,但合作就是合作,公司做到了对方要求的事情,那这笔利润就是应得的。   ——   星期一,又到了上班的时间。   衡玉在办公室里整理手上的案卷,一直忙到九点多,警局已经开始上班。   外面有人敲门,衡玉以为是陶星华过来找她汇报工作,伸了个懒腰,提高声音道:“进来。”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出现在门口的人却是荣明。   此时,荣明朝衡玉挤眉弄眼,“安姐安姐,有人给你送了一捧玫瑰花,你快出来看看。”   花店?   衡玉蹙起眉,却没多问,站起身跟着荣明走出去。   大厅里果然摆着一捧鲜红如火的玫瑰花,娇艳欲滴。大概是新鲜从枝头上剪下来的,开得恰到好处。而数量正好是有特殊花语的十一朵。   花店的工作人员把玫瑰花送到就离开了。   此时大厅站着不少看热闹的人,刘队、苗丰茂、宋松灵他们都在。   刘队、苗丰茂等和衡玉熟的人瞧见她的身影,都朝她挤眉弄眼起来。苗丰茂抬手挠头,“我们刑警大队的警花终于收到花了,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敢给安姐送花,神神秘秘的。”   话刚说完,他的胃就被刘队撞了一肘子。   而宋松灵听到苗丰茂那“警花”一词,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看脸的世界,不然怎么会有人喜欢上冷冰冰不好相处的犯罪侧写师呢。   听到苗丰茂的打趣,衡玉随意笑了笑,走到那捧花面前。   花上摆着一张明信片。   衡玉拿起明信片,笔锋凌厉的字便跃入视线。   ——早安。   下面还用英语写了“good morning”。   但明信片上的双语,明显是英文字母写得比中文要流畅很多。   对方明明没有留下署名,衡玉看到这捧玫瑰花,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道身影,却是戴雅的父亲莫姆。   莫名的,一股被毒蛇盯上的感觉从衡玉心头涌起来,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   衡玉随手把明信片重新塞回到花上,将玫瑰花捧起来,左右打量,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把它摆在上面,然后转过头对刘队说道:“这样看着还不错,我们警队经费充足的话,也该多买些植株摆在角落里。”   刘队一懵,下意识点头。   衡玉勾唇笑了笑,转身回办公室处理工作。等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后,衡玉方才在心里呼唤起系统来,“我现在在警局里不方便,你帮我查一查莫姆这个人。”   大概过了几分钟,系统查到的资料全部传上电脑。   莫姆身为一个跨国公司的老总,系统查到的资料却比衡玉想象中少——就好像,对方刻意把很多资料都抹去了一样。   想到这个可能,衡玉都不由显露出几分激动。 第88章 犯罪侧写师27   第二天,花店的工作人员再次送花上门。   是红豆搭配满天星的插花。   经过昨天一事,荣明他们意识到,这束花要么是个不认识的人送给安姐的,要么是个她不喜欢的人送的。   所以这一回,荣明瞧见工作人员上门,没让她像昨天那样直接走人,把人拦下,还让苗丰茂去找衡玉。   一分钟后,衡玉出来。   花店的店员正在和荣明解释,“这花是在网上订购的,信卡倒是有人特意送来的,但我看着就是个司机,把信卡送到花店,没多说什么就开车走了。”   “她说得应该没错。”衡玉插话,上前接过花,“花很漂亮,我收下了,谢谢。”   等花店的人离开,衡玉抱着花再次寻找合适的位置,把花束摆好。   那插在花间的信卡,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拿起来翻看过一眼   荣明挠头,“安姐,你猜到是谁送的了?”   衡玉点头,手指在空中比划几下,扭头问荣明,“这里摆上一盆富贵竹,另一个角落也摆上一盆,小型盆栽可以放在桌子上,你们天天抽烟的,摆些绿植也显得没那么乌烟瘴气。”   话题跳跃得太快,荣明愣了愣才点头道:“成啊,反正也不贵,局里不报销我就自己出钱买了。”   荣明没再关注那一束花,他能看出来,安姐根本没把这几束花放在心上。   对方送,她收下就是,又不是多贵重、收不起的礼物。   两人正在说话,值班的苗丰茂从值班室走出来,脸色有些难看,“谁有空,出警。”   荣明下意识接话,“发生了什么事?”   苗丰茂:“入室盗窃,犯罪嫌疑人已经被抓到了。”   荣明顿时乐了,“嘿,这小偷真倒霉。”   有关入室盗窃的案子归由刑警大队负责,但入室盗窃案子的侦查难度高,很多时候这种案子都会不了了之。所以荣明才说这小偷够倒霉,当场人赃并获。   苗丰茂看向出现在他视线中的宋松灵,“正好,你们还没出过警吧,这次宋松灵、高奇你们两个跟我还有荣明一块儿过去,快抓紧时间换衣服。”   出警!   听到这两个字,宋松灵和高奇都有些兴奋,连忙跑回办公室整理着装。   ——   中午时,出警的人回来了。   大厅吵吵闹闹,陶星华缩在衡玉办公室里整理资料,时不时分心往外面看几眼——虽然隔着大门,什么都看不见。   衡玉突然出声,“在好奇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陶星华悄悄打量她一眼,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刚刚看到他们在小群里提到这件事,就有些好奇。”   虽然宋松灵吐槽过陶星华不合群,但四个实习生也是拉有一个小群的。   出警这种事,对荣明他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但对刚实习的宋松灵他们却很新奇,从早上到现在,小群里的消息都没怎么停过。   衡玉道:“手头的工作都不是很紧急,也快到吃午饭时间了,那就出去凑个热闹吧。”   知道就算她这么说了,如果她不动,陶星华也绝对不会自己跑出去看热闹的。衡玉慢悠悠站起来,主动道:“我也挺好奇的,一起出去凑热闹吧。”   拉开办公室大门,原本只是隐隐约约、被隔绝了大半的嘈杂声顿时清晰跳进耳朵里。   女人的嘶吼谩骂,孩子的哭嚎,男人的哭声,苗丰茂的劝阻。   先是一阵暴喝冲击着耳膜,“陈浩你这个孬种,连存折都偷!”   男人说话时气有些短,“这件事情很光彩吗,你非要把事情闹到警局来。我每个月的工资要上缴大半给你,没钱买烟问你要钱,你不给我,我就把存折拿走用一下也不行吗!”   争吵时一方气虚,另一方的气焰便越发起来了。   女人大吼道:“什么没钱,前两天我忙不过来,把钱给你,让你去给洋洋买奶粉。原本应该买进口奶粉,结果你买的奶粉都是什么劣质牌子!从中折扣了那么多钱,你还说没钱买烟,怎么,又把钱打给你那个小情人了!”   “这是在警察局,你别什么话都说出口!”陈浩急了。   女人冷笑,继续翻起旧账来,“怎么,被我说中你心理话了?我告诉你……”   苗丰茂一个头两个包,提高声音在旁边喊道:“二位,这是在警局,你们吵够了吗?没吵够回家吵可以吗。”但他的声音夹杂在争吵里面,还是不够明显,那个越说越激动的中年女人往前迈了几步,越过苗丰茂,直接朝蹲在地上的陈浩踹了一脚,还上手扯他的头发。   一系列操作看得苗丰茂目瞪口呆。等他反应过来,连忙和其他同事冲上前,把撕扯在一起的两人拉开。   女人还要再骂,可她儿媳妇站在旁边抱着孩子,孩子哭声越来越大,儿媳妇怎么哄都哄不好,尖着嗓子不耐烦道:“妈,你们太吵了,洋洋一直哭个没完。”   提到孙子,女人的骂声顿时减弱了很多个分贝。   “刘队不在吗?”荣明站在外围抽烟,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随后传来衡玉的声音。   荣明道:“刘队有事,和范局出去了。”   没了刘队镇场面,这对夫妻从进警局开始就一直在吵。当然,主要是那个中年女人不依不挠,那个男人就像缩头乌龟那样,一直蹲在角落里。   衡玉绕过人群,往里面走去,瞧见那个蹲在角落的中年男人时目光微顿——这是D大那名保安陈浩。   她在外面听了一会儿,结合之前了解到的内容,大概猜出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存折理应算是夫妻共同财产,你报警说有人偷了东西,在电话里是不是没有说明这个人是你老公?”   清冷的声音穿透进来,音量明明不高,但她气势极强,以至于存在感比之前扯着嗓子吼的苗丰茂要强上很多。   争吵的人下意识都停下说话声,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衡玉询问的目光移到苗丰茂身上,苗丰茂后知后觉回道:“是的,在电话里没有说明这个情况。”   衡玉这才看向中年女人,“你知道报假警浪费警力会有什么后果吗?”   女人的脸色青白交变,气势被压住,她就没了刚刚的胆子继续在警局里大吵大闹,“……可他的确没经过我允许就拿了存折,那里面的钱全都是我存的!”说到最后一句,女人的声音又变得硬气起来。   陈浩的嘴巴动了动,但神色怯懦,不敢言语。   在陈浩没注意到的时候,有一道打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衡玉认真盯着他——这个已过中年的男人,面对妻子时怯懦气弱,吵架时都没敢大声说话,在日后却制造了一起骇人听闻的高校杀人案。   他现在是什么心态?   气恼,痛恨自己的无力,压抑到了极点之下,于是心态走向另一个极端,想要通过施虐于他人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强大?   衡玉下意识在心里进行侧写。   她的视线极有压迫力的环视一圈,对上她视线的人下意识移开目光。   身边的嘈杂声慢慢停下来,连他们的孙子洋洋也停下了号啕大哭,许是哭累了,现在正缩在他妈妈怀里安安静静睡过去。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来处理吧,按照流程走。”衡玉转头看向苗丰茂。   苗丰茂微微松了口气,点头,“好的,安姐。”视线左右移动,苗丰茂看向宋松灵,指着陈浩对他道,“你来安抚他。”   宋松灵正一脸同情看着陈浩,听到苗丰茂的话,连忙点头,“好的苗师兄。”   至于最为难缠的中年女人,苗丰茂就自己上了。他朝荣明使了个眼色,带着中年女人和她的儿媳孙子离开大厅,随便找一个地方做工作,也免得让彼此都待在一个地方又起冲突。   “你没事吧。”宋松灵倒了一杯水,递到陈浩面前,语气柔和道。   陈浩蹲在地上,抱着头小声哭,瞥见面前的水杯,慢慢抬起头看向宋松灵。   被他的目光盯着,宋松灵下意识露出灿烂的笑容来,“你别担心,你老婆已经被带走了,不会有人再骂你了。”   “多谢。”瞧见宋松灵夹杂着同情的笑,陈浩的目光闪了闪,伸手接过水杯。   他哑着嗓子道:“你能扶我起来吗?”   从报警之前,陈浩就一直在和他老婆撕扯,本来就很多天没洗的衣服更是染上了不少灰。   宋松灵的脸上飞快划过一抹迟疑,她咬着唇点头,勉强伸出手把陈浩从地上扶起来,让他在沙发上坐下。   却不知道,她这一番神色全都落在陈浩的眼里。   陈浩眼里有恨意一闪而过。在这一瞬间,宋松灵的形象和他老婆、大儿子、儿媳的形象重叠在一起,就算宋松灵努力摆出灿烂的笑容,她在陈浩眼里,也和其他人一样面目可憎。   宋松灵完全没有察觉出异样,正好奇向他打听道:“你为什么会拿存折?那应该属于你们的共同财产吧。”   “……”陈浩慢吞吞道,“我老婆总是对我大呼小叫的,有时候还对我大打出手,我额头的伤就是昨天被她推倒在地上撞伤的。大儿子和儿媳也对我不尊重,每个月工资又要上缴大半,烟瘾犯了就……”   真是可怜。   宋松灵脸上的同情之色更浓,“她这算家暴吧,不仅是男人对女人动手算家暴,女人打男人也算啊。你下回遇到这种情况应该报警,现在反倒是让她反咬你一口。”   陈浩抬眼看向她,眼里闪着诡异的光。   他笑了笑,“警察同志,你真善良,如果我的孩子能和你一样想就好了,现在就只有我小儿子还偶尔向着我。”   被对方这么轻飘飘夸上一句,宋松灵脸上的笑更浓了。   等调解结束,这么一场乌龙落下帷幕后,宋松灵私底下和其他两个实习生吐槽陈浩的处境艰难。   宋松灵掰了一块柑橘放进嘴里,“他老婆也是,一直在翻旧账,但如果不是她做得太过分了,陈叔叔也不至于缺钱到要偷拿自己家里的存折吧。”   嫌柑橘有些酸,宋松灵没再吃下去,抽出纸巾擦了擦手。   他们就站在走廊吐槽,陶星华走出来接水时正好听到宋松灵这句话,不由向她看过去。   “星华,你看我干嘛?”宋松灵疑惑道,“我脸上有哪里脏了吗?”   陶星华笑着摇头,“没什么。”   他没让自己的想法被宋松灵的话牵着走,疑惑道:“我也围观了一会儿,感觉那个男人好像也没这么无辜吧。虽然翻旧账不太好,但他老婆说了很多他不好的行为……”   “陶星华。”宋松灵插了插腰,表情娇俏,“我可是亲自和陈叔叔聊过天的,而且还亲自参与了出警,你就是旁听了一会儿,能有我了解得多吗?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充满厌恶时,无论那个人做什么,都让人厌烦。”   “额……”   陶星华抬手推了推眼镜,下意识抿唇。   他在大学时也修过心理学,在陈浩妻子、陈浩的儿媳数落他时,脸上的愤怒不像假的,所以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但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和一个女生,为了一个结果死死争辩。陶星华便好脾气笑笑,“也是,我还要忙,就先走了。”   陶星华服了软,宋松灵唇角勾了起来,颇有些得意。   ——   下午时,刘队从市办公楼回来就直奔衡玉的办公室,站在门口把烟头摁灭,理了理身上的警服才敲门进去。   衡玉正在对陈浩这一类人群的心理状态进行侧写,瞧见刘队也不意外,“刘队,你从市局回来了?”   刘队不由一笑,“你猜到我去市办公楼做什么了?”   “连范局都去了,估计是和D市最近的地下毒品交易异动有关系吧。”手里的铅笔飞快写完最后一个笔画,衡玉把铅笔放在旁边,抬手指着对面的沙发请刘队坐下。   再一次在心里感慨起对方的敏锐,刘队道:“我就不坐下了,也没什么事,就是和你说一下,最近禁毒大队有行动的话可能要找你去帮忙。”   在有关祁氏集团的案子里,衡玉的表现太过出色,如果她不是犯罪侧写师而是一个单纯的刑警,禁毒大队早就死皮赖脸把人给拉去禁毒大队里工作了。   衡玉想了想,“那正好,我想去一趟禁毒大队,请他们帮忙调一个人的出入境记录。”   “谁?”刘队眼前一亮,“安姐,你不会又锁定嫌疑人了吧。”   “不好说,但对方盯上我了。”   “???”刘队后知后觉,“你是说这两天送你花的男人?那不用你亲自跑一趟,我帮你在警局这边打申请就好,我有这个权限。”   这样就更加方便了,衡玉没和刘队客套,笑着道了声谢。   ——   下班时间。   衡玉脱下警服,拎着包开车回家。   回到小区楼下时,衡玉推开车门下车,一阵风刮过,留长不少的头发翻飞迷了她的眼睛。   衡玉抬起空着的右手,梳理凌乱的头发。   黑与白的颜色交织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九点,衡玉的办公室大门再次被荣明敲响——花店又一次给她送来了花。   这一次依旧是盛放如火的玫瑰。   不同的是,玫瑰花上摆着的不是信卡,而是一张照片——她昨天在小区楼底下梳理头发的照片。   不知是不是衡玉的错觉,在这张照片里,她的手似乎被打了特写,显得格外的突出,   玫瑰花就摆在桌子上,衡玉微弯下腰,拿起照片翻到背面。   ——手很漂亮,玫瑰衬它。   衡玉眉梢微扬,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两只手,同时回想起来,在她收集到的资料里,莫姆在任何场合左手都戴着一只干净、款式简单的白色手套。   如此看来,照片背后这句话的信息量就有些大了。   莫非莫姆有手癖?   而她会被对方盯上,是因为手长得很符合莫姆的审美?   “安姐,你不会被什么变态跟踪狂跟踪了吧!”荣明就站在衡玉身边,把照片和那行字看得一清二楚,不由惊道。   虽然安姐性格强势,但遇到变态跟踪狂,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这时候,荣明下意识忘记了——其实他家安姐能一个打好几个他,还是那种不怎么费力气就能解决掉。   “有可能比变态跟踪狂还可怕。”衡玉认真打量手上的照片。   不得不说,照片拍得很好,抓拍的角度很合适,也考虑到那一刻的光照,以至于呈现在照片上的手,比起她本身的手还要完美上几分。   但只要想想有一个变态在拿着这张照片欣赏,衡玉就忍不住想笑。   笑得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愉悦。   平常总是笑得很淡的人,突然眉眼笑弯,感觉到惊艳之余,荣明莫名其妙抖了抖身体——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背后有点凉飕飕的啊。   “哇,安姐真漂亮。”同是实习生的高奇站得远,没荣明那种想法,他瞧见衡玉的笑容,不由赞叹出声。   宋松灵就站在高奇身边,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高奇没明说过,但宋松灵能感受出来,高奇是对她有好感的啊,结果却在她身边这么直白夸另一个女人,还是她不喜欢的女人。   宋松灵对高奇没什么想法,但念及此,心底的委屈一下就涌了起来。   她默默转身离开。   “松灵,你去哪啊?”高奇冲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   宋松灵没搭理他,离开的步伐更快了。   高奇抬手摸摸后脑勺,没猜出她的想法——   在他看来,他和安姐那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且他的惊叹无关于任何情欲。   就像路人惊艳于枝头的凌霄花,嘴里赞叹一句,并不代表他就想爬上树把那朵凌霄花采摘下来。   走到楼梯间,宋松灵拿出手机,趁着周围没人,开了个搞笑视频缓解心情。   她喜欢的up主刚好出了一期沙雕视频,刷完沙雕视频,宋松灵笑得前仰后合,终于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她正要退出字母站,就发现首页在推送一个有关家暴的视频。   顺手把视频点开,把十多分钟的视频看完之后,宋松灵对家暴这种恶劣行为更为厌恶。   她撇了撇嘴,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不敢再耽搁,连忙站起身跑去办公室工作。   正偷偷摸摸在办公桌前坐好,宋松灵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个没写有备注的电话发了条短信给她。   宋松灵好奇拿起手机瞟了一眼,从对方的描述中回想起对方的身份来——是前两天那个叫陈浩的中年男人。   她刚刷完家暴视频,正是对这类情节义愤填膺的时候,虽然和陈浩不熟,她也拿起手机和陈浩聊起来。   以至于她并没有意识到,陈浩到底是怎么拿到她的电话号码的;如果要寻求帮助,为什么不是找刘队找荣明他们,而是找她一个实习警察聊天。   聊了不少,陈浩发来消息,【宋警官,谢谢你,如果我的事情解决了,我一定会做一面锦旗,专门去一趟刑警大队把锦旗送给你。正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民警察在,我们民众才会觉得有安全感啊】   锦旗!   宋松灵眼前微亮。   刑警大队招人极严,就算她现在在刑警大队实习,但表现如果不够出色,很可能不能留在市刑警大队,而要被分到分局去。   能留在市刑警大队,她当然不乐意去分局发展。如果她在实习期就得到了锦旗,至少刘队在考察她的实习期表现时,会很乐意给一个优秀的。   同情心稍稍冷却下去时,宋松灵就被一个虚无缥缈的锦旗给吊住了。   ——   刘队帮衡玉查到了这段时间莫姆的出入境记录,以及他在华国哪几个城市出入过。   所有记录都呈现在衡玉的电脑屏幕上。   六个月前,=以祁氏集团为中心组建起来的贩毒集团势力被警方铲除掉大半时,莫姆和戴雅从美国飞到华国帝都。   在四个月前,他从帝都飞来D市。   根据系统查到的情况,在这六个月里,莫姆一共谈成了好几笔大的生意,他的公司也的确如戴雅所说的那样出现了一些问题。   看似没有存在什么异常,但这也有可能是对方故意布置得没有异常。   ——毕竟他来到华国的时间太巧合了一些。   衡玉把出入境记录关掉,一个聊天页面呈现在她的屏幕上。   这是她和戴雅的聊天记录。   【戴雅:安,后天我就要离开D市,开始周游世界了。飞机是晚上八点,你能不能来机场送我】   隔了几分钟还没有得到回应,戴雅又发来一条消息:【安,你在吗?我爸爸说了他还没请你吃过饭,你那天能提前一点下班吗,让我爸爸请你吃顿饭吧】   衡玉抬起手,敲击键盘回复道:【吃饭就不用了,我这边不方便请假,后天在机场见】 第89章 犯罪侧写师28   别墅里,莫姆就坐在戴雅身边,笔记本电脑放在他膝盖上,正在处理公司的文件。   余光扫到戴雅失望的表情,莫姆扭头看她,柔声道:“怎么,是安拒绝了?”   “对啊,她的工作也太忙了。”戴雅无奈叹了口气。   莫姆轻笑,“有可能是安不想和我一起吃饭。”   “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爸爸吗?”戴雅抱着他的手撒娇。   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戴雅从沙发上站起来,动作里透着雀跃,满是对即将开始周游世界的期待。   “我先去洗个澡,等会儿下来和爸爸一起吃饭。”   等戴雅离开,莫姆脸上的笑收敛了一些。   他打开一个文档,里面存放有数十张照片。   鼠标光标移动,莫姆将第一张照片点击放大,衡玉的照片便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正是那张她抬手梳理头发的照片。   莫姆用手托腮,懒洋洋欣赏着她的手指,终于忍不住舔了舔嘴角,压下从心底升起的几分燥热。   “侧写领域极为有名的犯罪侧写师吗?那要在被你找出马脚之前,先把你好好珍藏住。”   “艺术品就该安安静静待着让人欣赏才对,放在外面,看到你的人太多了。而且出现损伤,那多让人心痛啊。”   ——   两日后,D市机场。   衡玉为了赶上送戴雅登机,还是提前一个小时从警局离开。这时候不是上下班高峰期,路况良好,她开车花了大半个小时就顺利抵达机场。   下车找到戴雅时,她已经取好机票,身边放着一个行李箱。而莫姆站在她身边,侧头听着戴雅说笑,唇角勾起。   他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装,左手依旧戴着款式简单的白色手套,虽然上了年纪,但身居高位久了,气质出众。   电梯从一楼到了三楼,衡玉刚走出电梯,戴雅就已经发现了她,抬起手激动挥道:“安,我在这里。”   衡玉穿着比较随意,听到戴雅的声音,便朝戴雅走过去,同时目光微微移动,落在莫姆身上,脸上露出礼貌的笑容——   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是一个年轻人对待朋友父亲的正常表现。   至少莫姆绝对没办法想到——眼前这个被他视为猎物的人,早早盯上了他,更是隐约窥见他的秘密。   来到近前,衡玉先是与戴雅打了声招呼,方才看向莫姆,“莫姆先生。”   莫姆那双淡蓝色的眼睛紧盯着她,“安,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他把戴着手套的左手伸了出来。   衡玉却像没注意到一样,扭头和戴雅交谈。   对方疯狂对着她的手意淫以求满足,她不介意不讲礼仪一次。   那只戴着手套的手悬在空中,察觉到衡玉并没有伸出手的意思,莫姆自嘲一笑,从容把手收了回去,站在旁边看着两人聊天。   两人站在原地聊天,莫姆的视线微垂,不由自主落在她的手上,随后他的神色猛地一僵。   ——白皙的手背染上了黑色的墨迹,应该是她取墨水时被墨水溅到了手背。   那块墨迹并不大,但在干净的手背上盛放着,显得十分碍眼。   碍眼到莫姆无法抑制的升腾起一股烦躁来。   他掏出一包纸巾,递到衡玉面前,温柔道:“你的手背染有墨迹,擦一擦吧。”   衡玉接过纸巾,轻笑着道了声谢,把纸巾在手背上随便一擦,本来不大的墨迹反而染得大半个手背都是了。   莫姆:“……要不要去洗手间洗个手?”   衡玉好像有些惊讶他的提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方才摇头婉拒,“应该没关系吧,也不明显。”   说着,把纸巾揉成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莫姆心底的烦躁更浓,偏偏他扮演的角色是个风度翩翩的长辈,只能笑着站在旁边,安静听着两人闲聊。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收集这些艺术品的原因了。   这么美好的艺术品,它的拥有者却无法时时刻刻爱护,让它染上尘埃,让它被那些卑劣的人触碰玷污。只要这么一想想,莫姆的眼睛里就有杀意升起来。   他低下头:动作得再快一些,不能够再等了。   衡玉偏头朝戴雅微笑,余光却落在莫姆身上:该忍不住了吧,你打算什么时候露出马脚?   戴雅的行李已经让司机拿去办理托运,时间差不多了,戴雅抱住衡玉,“安,我准备过安检了,再见,我到每个地方都会给你拍照片的。”   衡玉回抱她,“旅游愉快。”   戴雅离开华国反而是一种幸运,她不需要留下来,直面最残酷的真相。虽然她总会知晓她所崇拜的父亲到底是一个怎样的魔鬼。   等戴雅拎着手提包走进安检口,莫姆扭头向衡玉微笑,“安,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衡玉婉拒,“不麻烦莫姆先生了,我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这样啊,那路上小心。”   上了车,衡玉打开空调,打开音乐,这才慢悠悠从包里取出湿巾,一点点将每一根手指都擦拭干净。   衡玉回到家时,温爸爸正在和温妈妈聊天,说起半个月后就是陈老爷子七十大寿。   陈家的势力根深蒂固,在D市存在历史悠久。祁氏集团倒下去后,不显山不露水的陈家就顺势起来。这一次为了庆祝陈老爷子的大寿,他的晚辈将会在D市最豪华的酒楼举办一场极为盛大的晚宴。   温爸爸道:“我听说这次晚宴会有很多青年才俊参加。玉儿啊,你年纪虽然不大,但警局里工作忙,也认识不了什么出色的年轻人,下个星期你就一块儿过去吧。”   温庭坐在旁边挤眉弄眼,“对啊对啊,我姐在警局能认识的年轻人,大多都是要吃牢饭的。”   话刚说完,温庭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温爸爸瞪他,“不会说话就闭嘴,我让你说话了吗?这么闲的话,就快点回房间选你的高考志愿。”   高考成绩已经出来,现在是挑选志愿的时间。温庭的高考成绩很好,挑选学校、专业的空间很大,但选择空间一大,他又不免开始纠结起来。   衡玉坐在旁边,失笑看着他耍宝。   温庭朝衡玉吐了吐舌,乖乖跑回房间,但在房间门闭上之前,他还不死心,又转过头大喊道:“爸,我姐真的还很年轻,你们这担心得也太早了点吧!”   为了避免温爸爸说出什么扣他生活费之类的气话,喊完这一声之后,温庭啪的一声把房间门关掉。   温爸爸:“……”这倒霉孩子也不知道像谁,一天皮到晚的。   瞧见温爸爸吃瘪,衡玉和温妈妈靠在一起笑了好一会儿。   衡玉微微收敛笑意,看向温爸爸,出声询问道:“爸爸,那场晚宴是在下周日吗?”   “对,这个时间点也不会耽误你工作。”   衡玉勾唇笑道:“那我也一块儿去吧,在警局工作太忙,好久都没凑过热闹了。”   .   类似这种在商界最顶尖的宴会,以温家在D市的底蕴,要想拿到邀请函其实还是差了一些。   接下来那场宴会她当然要去,不然她这种生活极为规律的人,要怎么给莫姆制造下手的机会。   “对了,爸爸,莫姆先生是不是准备回美国了?”   温爸爸道:“是的,他在这边的生意已经处理好,说是美国总部那边还需要他坐镇,大概在一个月后回去吧。你怎么突然好奇这个问题了?”   “昨天我送戴雅登机时,在机场碰到他了。”衡玉随口解释。   一个月后才回美国吗?那时间正好,半个月后的宴会就让莫姆把狐狸尾巴露出来。   ——   刑警大队众人已经习惯了花店工作人员每天早上送花来给衡玉。   虽然衡玉每次收到花后态度都很无所谓,以至于很多人在背后思考安姐是不是遇到什么变态跟踪狂。偏偏本人没反应,他们这些吃瓜群众讨论个几天,也就不怎么关心这件事了。   但这一天,花店工作人员来了,除了送一捧玫瑰外,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虽然不知道礼盒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但单看礼盒上的牌子名字,就足够吸引人的注意力了。   衡玉接过了花,却没接那个礼盒。   花店的工作人员挤出笑容,把礼盒往衡玉面前递,“安小姐,这也是那位先生送给你的。”   “无功不受禄,这个礼盒太贵重了,明天你把礼盒还回去吧。”   一束花的价格不贵,但礼盒里面的东西售价就高了。   “可……”   工作人员话还没说完,荣明已经插话进来,嚷道:“我们要开始上班了,你要耽误刑警工作吗?”   衡玉失笑,朝工作人员点头,随手把花丢在角落,从容走回她的办公室。   当事人已经不在了,工作人员想到那个司机让她把礼盒送过来时随手给的丰厚小费,就算再舍不得那笔钱,看来也没办法赚了。   她硬着头皮,抱着礼盒离开。   宋松灵的目光一直落在礼盒上。   她家里算得上有钱有势,伯父在省公安厅都说得上话,不然她也不能挤掉其他竞争者,得到前来D市刑警大队实习的机会。   这个牌子每一套当季限量的包装礼盒都是不同的。   宋松灵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比划,很快搜索到这一套礼服的价格——就算以她的家世,也没办法穿得起这么一套礼服。安衡玉的追求者居然这么有钱有势?   宋松灵咬了咬下嘴唇,一整天都有些神思不属。   冥冥之中,她总有种感觉——这一切都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在警局里不该这么边缘,安衡玉在警局里也不该这么受到别人追捧。   虽然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它和现实的差距,一直在勾起宋松灵心中的不甘。   下班时,衡玉拎着车钥匙下楼,开着车出了刑警大队。为了注意道路两边来往的车辆,她的视线往后视镜上一扫,却瞧见一个熟人缩着身体,正蹲在刑警大队斜对面的槐树底下。   那是陈浩?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衡玉下意识放缓车速,把车子停靠在路边,目光没离开后视镜。   陈浩一直蹲在槐树底下,时不时往刑警大队大门方向探头。但没过多久,他就默默站起来,往与衡玉相反的方向走掉了。   正准备拉开安全带下车,衡玉的车窗突然被人敲了一下。   衡玉偏过头,发现刘队在和她招手,连忙把副驾驶那边的车窗摇下来。   “安姐,你怎么还没回去?”   “刚刚看到一个熟人,担心是我看错了,就把车停在了路边。”   刘队点点头,“这样啊,那你接下来还有什么事吗?要不要一块儿去禁毒大队开会?”   听到禁毒大队,衡玉暂时把陈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与陈浩比起来,还是贩毒集团这个毒瘤的危害程度更深。   “有新的情况?”   刘队声音有些闷,“……线人暴露了,但他在出事前又透露了新的消息。”   线人在出事前传回来的消息,是近期D市地下毒品市场会有一笔大额的毒品交易。   但很可惜的是,他还没能查明交易的时间和地点,以及交易的数量。   禁毒大队开会,就是要讨论如何顺着这个线索继续追查。   而衡玉和刘队算是外援,在会议上旁听,偶尔提一些自己的想法。   等开完会,已经是晚上十点。   禁毒大队的林队和刘队很熟,笑着招呼道:“这个时间了,不如吃个宵夜再回去?安姐要不要一起,我们禁毒大队的同事早就想认识你了,只可惜没什么机会。”   衡玉笑了笑,也没客套,“那成,不过这个邀请是林队提出来的,这顿宵夜就得林队请了。”   听到有人请客吃饭,禁毒大队其他同事忍不住跟着起哄。   林队白了他们一眼,才冲衡玉笑道:“好啊,求之不得。”   一行十几个人往楼下走去,大排档所在的地方距离办公楼也就几百米,他们直接走过去。   禁毒大队的人早就听说过衡玉的名字,但因为彼此工作性质不交织,挺少有机会进行交流。这时候碰到机会,纷纷在她旁边献起殷勤。   ——女警察少,这个情况不仅是在刑警大队,禁毒大队也是一样。   刘队和林队不掺和进去,两个人在旁边走着,突然,刘队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他拿起电话,“荣明,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嗯?宋松灵还没回家,电话也打不通?她的实习期归你们管,结果你打电话来问我?你小子找揍呢!”   “我现在不在刑警大队,成吧,那边有人在值班,我打电话过去问问。好歹是警校出来的,身手应该过得去,不容易出什么事,你先安抚宋松灵的家人吧。”   挂掉电话,刘队蹙起眉,拨通刑警大队值班室的电话,但那边的同事告知刘队,宋松灵早就离开刑警大队了。   “不会真出事了吧……”刘队眉头蹙得更深。   衡玉不知何时走到刘队身边,“宋松灵不见了?”   “对,她家人打她电话打不通。”   衡玉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陈浩的身影。   陈浩今天突然出现在刑警大队附近,难道……他第一个下手的目标是宋松灵?   衡玉:“别吃宵夜了,刘队,找一下人吧,我担心宋松灵出事了。”   听到衡玉的判断,刘队下意识道:“什么情况?”   “我之前侧写过一个人的情况很不稳定,今天那个人出现在刑警大队附近,而宋松灵刚好失踪。如果是巧合就罢了,但你了解我,我最不相信巧合,宁可现在多费些功夫排除掉这种可能性。”   原剧情里,因为宋松灵的缘故,温庭是出事了。   但以她的性情,她会用其他方式来让宋松灵付出代价。这一世身为犯罪侧写师的职业道德,也不允许她眼睁睁看着凶手在她眼皮底下猖狂。   衡玉这话一出来,禁毒大队的人还没什么,刘队的神色立马变得严肃起来,“成,我马上联系人去找一找他。”他看向林队,“老林,你们……”   林队点头,“我们也跟着去找一找吧,不过说好了,如果没啥问题,明天你就得请回宵夜当作谢礼。”   得到林队的答复,刘队连忙把电话打回警局,让留在局里的同事定位宋松灵的手机,顺便查看下班时间刑警大队门口的监控。   等待的过程中,衡玉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这附近的地图。   她先前对陈浩的侧写应该还是成立的,先不去纠结陈浩为什么会盯上宋松灵,就先去思考,在这种情况下陈浩最有可能在哪里犯案? 第90章 犯罪侧写师29   当初在刑警大队遇到陈浩时,衡玉就对他进行过侧写。   陈浩,男,五十五岁,大学保安,性情怯懦自卑,唯唯诺诺,不知因何缘故被家人恶语相向,得不到任何尊重,逆来顺受。   原剧情里,在极端自卑的情况下,他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从另外的方面寻找到成就感,通过“征服”别人让自己变得“强大”。   陈浩寻常时候表现得很平和,就是个很普通的中老年人,可一旦被家人之外的其他人激起心底的戾气和不满,很有可能会将对方视为猎物。   他以前从没有杀过人,第一次挑选下手对象时,应该会选一个熟悉他、不会对他起疑心的人。而他上了年纪力气也不大,挑选的下手对象最好是个年轻女人。   结合之前的侧写,衡玉扭头看向刘队,温声道:“他没有车,宋松灵一个女生也不会和他去很远的地方,所以犯案现场很有可能就在这附近。”   刘队蹙眉,“从下班到现在已经四个小时了,宋松灵会不会出事了?”   衡玉摇头,继续分析,“如果他早就决定今天对宋松灵下手,绝不会蹲在刑警大队对面的槐树下,而是寻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所以我推测,他一开始可能只是想踩点,但中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心态发生变化,打算提前对宋松灵出手。但这样一来,他的准备就会不充分。”   “他希望自己成为凌驾于人命之上、主宰他人生死的强者,绝不希望这么轻易就被警方发现他的罪行。所以把宋松灵制服后,他很有可能没那么快付诸行动,而是去准备凶器、手套等物,以便隐藏好自己的身份。”   “如果幸运的话,我们应该还来得及。”   对于这种神乎其神的侧写,刘队已经产生了心理免疫。   但禁毒大队的人不是,如林队他们都忍不住扭头看过来,嘴巴微微长大,一脸的不可思议。   衡玉把结论说出口,没有解释原因,继续低下头盯着手机里的地图。   陈浩离开的方向和她回家的方向相反,从他离开的方向过去,会经过好几个岔路口,也会经过一个施工现场。   衡玉想了想,看向刘队,“刘队,你给苗丰茂打个电话。他和宋松灵比较熟,你问问看,如果宋松灵下班之后没有马上回家,她会去哪里?”   很快,刘队那边就得到了回复,“有一家叫简松蛋糕的蛋糕店,宋松灵和她奶奶都很喜欢里面卖的蛋挞,经常会过去那里买蛋糕。因为那附近最近在修地铁和建房子,车子通不进去,所以宋松灵都是先步行去买蛋糕,再回来刑警大队开车回家。”   简松蛋糕店。   衡玉将地图比例再次拉大,便看到那家蛋糕店了——就在那个施工现场附近,难怪说车子开不进去。   “刘队,让人查一下施工现场路口的监控视频,看看在下午六点二十五到六点三十三这个时间段,有没有看到宋松灵的身影。”   刑警大队在下午六点下班,她看到陈浩时是在六点十分。   按照一公里十分钟到十五分钟的步行速度,如果一路上宋松灵都没出事,在六点二十五到六点三十三这个时间段内会出现在路口监控里。   找人时查看监控可以切分好几个镜头,所以很快,刘队就朝衡玉点了点头,表示在她所说的时间段里,宋松灵的身影的确出现在监控上。   “买蛋糕花的时间不应该超过十分钟,从六点四十开始看,一直看到七点,看看宋松灵有没有出现在监控里。”   刘队吩咐电话那头的同事,随后转头告诉衡玉,“定位结果出来了,宋松灵的手机定位在另一个相反的方向。”   衡玉想了想,“有可能是犯罪嫌疑人故意丢弃的,但也不能完全排除,调两个人去手机定位的方向查一查吧,我们其他人就先赶去施工现场附近。”   很快,他们身后就有两名同事越队而出,往手机定位的方向跑过去。   其他人也没耽搁,抓紧时间往施工现场赶去。   等他们快跑到施工现场时,刘队已经得知,监控视频并没有拍到宋松灵离开的背影——也就是说,宋松灵的确是在买蛋糕那时候失踪的,他们到目前为止的侦查方向都没有错。   施工现场白天很吵,到了晚上却很安静,晚上十点之后,营业的店也不多了。一层围墙把施工现场和周围建筑隔离起来,路边的几盏路灯昏黄黯淡。   大半条路都在施工,施工现场很大,而这时候灯光太暗,无疑又加大了搜查的力度。   刘队没耽搁,把他身后的人全都派出去搜索,他和林队跟在衡玉旁边。   衡玉绕过围墙,往施工现场对面的商铺走过去,边走边转头,尝试模拟当时的场景。   ——陈浩打算跟踪宋松灵,也就是说他不会主动暴露自己。那应该是宋松灵在走路时,无意回头发现了陈浩。   随后两人交谈,宋松灵说了某句话触怒陈浩,以至于陈浩按捺不住,决定提前动手。   想要在这里动手也很容易,只要随便找一个理由,把宋松灵骗到施工现场里面就好。   因为是施工现场,就算弄出一些动静,来往的行人也不容易察觉到。   现在得先等着,看看宋松灵和陈浩在不在施工现场里面了。   大概等了有十分钟,林队的电话响了。   挂掉电话,林队看向衡玉他们,“我的人说,在某栋楼里发现打碎的新鲜的蛋挞,而且那里有人躺过的痕迹。”   施工现场烟尘很大,人躺下去,很容易留下痕迹。   衡玉蹙起眉,“看来人已经被转移了。”说话间,她重新把手机打开,继续查看周边地图。   陈浩年老体弱,扶着昏迷的宋松灵绝对走不远。而施工现场穿出去后,正好是一个废弃的小公园。   “让其他人在这里继续寻找,刘队,我们去小公园看看吧。”语速极快,说完这番话后,衡玉已经把手机收好,绕过围墙往小公园跑过去。   刘队和林队互相对视,跟在她身后跑起来。   施工现场那里已经很安静了,只偶尔有行人的脚步声传来。而废弃小公园这里更加安静,以至于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容易被放到最大。   接近小公园时,衡玉朝身后比了个手势,放缓自己的脚步,同时仔细倾听周围的动静。   隐约间,似乎有哭泣声传进耳朵里。   衡玉指了北边的方向,朝刘队示意。刘队点头,快步走过去,衡玉和林队跟在他身后。   很快,啜泣声变得清晰起来——还是个男人的哭声。   五感敏锐的衡玉更是隐约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就在这时,突然有匕首举起来,折射出淡淡的光芒,恰好照进刘队的眼里。他反应极快,没有再隐瞒自己的动静,直接往动静来处跑过去。   林队察觉到他那边的动静,反应极快,大喊一句“大晚上谁在那里哭,不知道会吵到周围人睡觉吗!”   他没有暴露警察身份,而是装作附近的住户,以免陈浩狗急跳墙。   果然,高悬在空中的匕首微微顿住,似乎是有些害怕了,但在刘队拉近两人距离时,陈浩还是发现了异常,他猛地要把刀刺下,刘队却已经一脚踢过去,直接把他的手踢歪,匕首掉落到地上。   陈浩惨叫一声,强忍着剧痛弯下腰,想要重新捡起匕首。但紧接着刘队已经一脚踩在他的背上,随后一把从腰间取出手铐,干脆利落将人制服。   刘队的目光往旁边一扫,借着月色隐约能看见宋松灵的情况。   对方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白色衬衫染上其他颜色。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自然不难猜到在他们来之前这里发生过什么。   刘队扭头朝林队大吼,“快打电话叫救护车。”一脚抬起往陈浩身上狠狠招呼,“艹,在刑警大队附近对警察动手,现在的犯罪嫌疑人都这么嚣张吗!”   一脚落下去,惨叫声响起。   林队马上掏出手机拨打电话,衡玉快步上前,先是检查宋松灵的脉搏——还活着,随后去看她腹部的伤口,伤口有些深,得马上做紧急处理止住血。   半个小时后,灯火黯淡下来的刑警大队再次变得灯火通明。   衡玉跟着刘队把陈浩押回警局,另外有同事随着救护车把宋松灵送去医院。   陈浩手上戴着塑胶手套,头发上戴着帽子,连鞋子都是特意换过的,杀人用的凶器也是全新的……装备可以说是很齐全了。   当刘队把电话打给陈浩的家人,说明情况后,那边的人都惊呆了——他们无法想象,在家里唯唯诺诺、忍气吞声的男人,会突然朝一个警察举起屠刀。   刘队这见多了各种奇葩案子的多年刑警也很难想到。   “安姐,犯罪嫌疑人怎么会盯上宋松灵?”   侧写时会顺带分析犯罪过程的心理状态,刘队想不通这件事,干脆不动脑了,直接向衡玉询问。   结果衡玉却摇头,“这得问犯罪嫌疑人和宋松灵本人。”   她也猜不到两人私底下存在什么交集。   无论是从年龄还是从身份家世来说,两个人除了那一次出警,都很难扯上其他联系。   “那只能等笔录了。”刘队耸肩。   衡玉点头,站起来去泡咖啡。看这情况,今天还是得加班的。   笔录进展有些缓慢,衡玉干脆把笔记本电脑搬出来,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工作。   时间指向一点时,负责笔录的辛建出现在大厅,蹙着眉道:“那家伙一口咬死是宋松灵刺激到他,他才想不开的。而且他硬是说自己活在家人的谩骂中,有精神问题,杀害宋松灵不是他的本意。”   “还不是个法盲啊。”刘队冷笑,“可我看他装备看齐全,不是激情杀人啊。”   手套、鞋子这些都准备得齐全,很明显对方是不想留下指纹和脚印。而且下午六点出现在刑警大队大门对面时,他手上可什么都没有,这些东西很明显是后面准备的。   “真想做精神鉴定就做,敢对警察下杀手,除非他真有精神病,否则别想脱罪!”   狠声骂上一句,刘队又问:“他的家属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陈浩的家人就到了。打头的是陈浩的老婆。   她一路哭闹,直喊造孽,嘴里不停念叨。   从她零零散散的描述中,众人大概拼凑出陈浩在家里地位低的原因——   年轻时陈浩长得还算可以,被他的老婆杜慧君看上,入赘到杜家。杜家人待他还算不薄,但在杜慧君怀孕时,陈浩居然在偷人。后来被闹得和情人恩断义绝,又开始酗酒和赌博,直到还不上债被打得伤了腿,这才勉强安分下来,后来靠着杜慧君的关系,被招进D大成为保安。   杜慧君哭喊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如果不是他赌博差点把整个家都败了,还害得儿媳妇被讨债的人吓得流了产,我们至于天天骂他吗?那家伙自己不争气,哪里来的胆子杀人啊……”   值班的几人就坐在旁边,刘队瞧着时间不早了,让衡玉先去休息,他们通过陈浩的家人为切入点,看看能不能逼得他吐露口供。   ——   一觉睡醒时,已经是早上八点。   衡玉简单洗漱之后,走去大厅,就见刘队、辛建几人在沙发上睡着。   刘队没睡实,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瞧一眼外面的阳光,伸了个懒腰,朝衡玉感慨,“准备要上班了,我们做笔录折腾到了快五点。”   “结果怎么样?”衡玉给刘队递了杯温水。   刘队冷笑,“都招供了,还以为能有多嘴硬呢,当着他老婆的面用很兴奋的语气把他的心思都说出来了。”抬手指着桌面上的笔录本,“都在这上面,你自己看吧。”   衡玉俯身,把笔录本拿起来,缓缓翻开。   笔录印证了衡玉的侧写内容。   那些崭新的手套和匕首,是陈浩早就准备好的,全部放在保安室里。   一开始陈浩的确不打算动手,但宋松灵进去买蛋糕时,转头发现了他。   陈浩用“自己来刑警大队报警”这个理由把宋松灵糊弄过去,随后宋松灵很积极,直说她也要回刑警大队,可以为陈浩提供帮助。聊着聊着,宋松灵无意间说的某些话就激怒了陈浩,以至于本来就想要杀掉她的陈浩提前动手。   看到这里,衡玉微微蹙起眉,但她早有预料,并没有刘队那么生气。   被激怒之后,陈浩趁着宋松灵不注意将她击晕,先去买了一次性手套,把宋松灵搬进施工现场里面。随后他打车回保安室拿自己的杀人装备,方才折返回来,又废了一番功夫把宋松灵搬去小公园那边打算虐杀。   他刚开始付诸行动,衡玉等人就及时赶到了。   ——   宋松灵在昏迷了大半夜后终于醒过来。   等下午时,刘队和几个同事去医院慰问宋松灵。当然,按照流程是得做笔录的。   宋松灵并不傻,有时候她反而是机灵过头了。   在刘队给她做笔录时,宋松灵一直避重就轻,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自己的私心和愚蠢。   但有陈浩的笔录在前,刘队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几经盘问之下,利用一些言语技巧,很快就把笔录做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拿到笔录后,刘队温声道:“你先好好休息。”   但等他走出病房,脸色却彻底冷了下来。   回到警局,恰好范局打电话过来问四个实习生的实习情况。他们实习的时间也不短了,如果表现还可以,也能考虑转正了。   陶星华的实习表现算得上优秀,刑警大队另外两个男的实习生也算无功无过。在陈浩一案之前,宋松灵的表现也算无功无过,但现在……   刘队知道宋松灵是走关系塞进刑警大队实习的,但问题是,她好歹也是从警校毕业的。   私底下和他人有联系、想要帮助他人都没有问题,可是在犯罪嫌疑人精神状态不稳定时说话依旧不经大脑,做笔录时避重就轻,不仅不承认错误还一直在推卸……   就算她受了伤,也不能掩盖她在这件事上的不专业。   一支队缺人,刘队把陶星华三人都留了下来,至于宋松灵……他直接给了不合格。   做刑警不同于其他职业。   不够专业,不仅会耽误自己的工作,更有可能会害死自己的同事。   他不能接受这么不专业的人待在自己手底下。 第91章 犯罪侧写师30   范局得知刘队的决定后,并没有表示反对。   然而,身体恢复不少的宋松灵得知此事后,只觉得天打雷劈——她做了什么,她只是想要帮助一个倍受家庭欺负的老人,还因此受了重伤要在医院躺上十天半个月,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结果刘队说她的实习不合格就是不合格?   这凭什么啊!   宋松灵身体还没好,也没上刑警大队闹,她知道自己的靠山是谁,很快就把电话打去给她伯父。   然而,电话一接通,宋松灵反而被她伯父教育了一顿。   “刑警大队你就别想了,范局那边已经明确表示过刑警大队不会再接纳你。   你实习不合格,等你毕业后我先把你安排到县公安局,在那里工作几年,等风头过去了我再找关系帮你往上调吧。”   安抚是这么安抚,但宋家那边已经决定,等这场风头过去,就直接把宋松灵嫁人好了。   她伯父说完之后,也没给宋松灵哭嚎的机会,直接把电话挂掉了。   宋松灵握着手机,听着话筒传出来的忙音,脸上一阵难堪。   她咬了咬唇,不甘心就这么认命,换了苗丰茂的电话给他打过去。   电话刚一接通,宋松灵带着哭腔的声音就从话筒里传出来,“苗师兄,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我明明是个受害者不是吗?为什么刘队不允许我留在刑警大队!   四个实习生一块儿来刑警大队实习,结果只有我一个人不合格,让班上其他同学知道他们得怎么看我啊,我为了这个案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刘队就不能顾及顾及我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吗?”   苗丰茂握着电话,一脸尴尬,迟疑着道:“松灵,你的笔录让刘队很生气。”   在笔录里,宋松灵全程没提自己的失误,也没提自己的私心,努力把自己往光伟正的形象塑造。   她的笔录和陈浩的笔录放在一起看,苗丰茂都替她难堪得慌。偏偏这件事又不好和对方直说。   再说了,刘队要真是那种会顾及的人,当初去祁氏集团会所抓人时,他的动作就不会如此干脆利落,完全不怕得罪那些去会所享受的老总。   “我没在笔录里说谎,没有违反规定不是吗?刘队为什么要生气?”宋松灵有些心虚,但还是咬死了自己的无辜。   苗丰茂的手机漏音有些严重,荣明就坐在他身边,耳尖捕捉到这句话,不由一阵冷笑。   “有些话老苗不好说,我可没有苗丰茂那么顾及。利用自己学过的专业知识避重就轻,比普通人面对警察说谎还要更为不耻。”   话刚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阵忙音。   从荣明开口,苗丰茂就意识到不好了。他下意识想要回拨电话,荣明却伸手格挡住他的动作,“老苗,你觉得我的话说错了吗?你知道我,如果她能承认错误,我也不会说得这么直白。”   苗丰茂轻叹了口气,“她毕竟还躺在医院呢。”   这话一出来,荣明不由抬手蹭了蹭鼻尖,“也对,不过别想我给她道歉。如果不是安姐厉害,她现在就不只是躺在医院了,可从她清醒到现在,有给安姐打过电话道谢吗?”   另一边,宋松灵在医院里,握着手机失魂落魄,想要装一发苦肉计,但腹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如果后期修养不当,腹部绝对会留下一道丑陋的伤疤。   这么一想,宋松灵又实在不能咬牙做出苦肉计,只能一脸气闷倒回去。   没过几天,系统对衡玉道:【原女主出院了,她伯父把她安排到县公安局工作,她一直在闹腾。但她伯父已经和那边打好了招呼,根本不允许她反对】   “以她的性子,会把手里的牌越打越烂的。”衡玉摘下蒸汽眼罩,午觉结束。   “你帮我盯着她的伯父宋启恒,听说他最近正在竞选副市长一职,如果有什么问题,直接把匿名邮件发去给他的竞争对手吧。”   原剧情里,宋松灵靠着家里的势力和祁氏集团的势力逃避责任,那就看看,当家族不能庇护她,她反倒成为拖累家族的存在时,又会有何等下场。   衡玉从沙发上坐起来,准备继续工作。   没过几天,就到了周末。   距离陈老爷子七十大寿的晚宴也只有两天的功夫。   温庭已经选好学校和专业,他不再像前一世一样留在D大,而是打算去外省见见不同的风景。也没有坚持当初的戏言要加入警校,而是规规矩矩选了自己所喜欢的金融系。   看起来不够沉稳的少年,已经做好了有关未来的规划。   这一天他就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瞧见衡玉,连忙招了招手,“姐,快来看我和妈妈给你挑的晚礼服。”   衡玉眉梢微扬,信步走过去,将礼盒里摆放着的晚礼服取出来。   ——暗红色短裙,裁剪极好,气质出众的人穿上这种款式经典的裙子,反而更容易凸现自己的容貌和气质。   晚礼服旁边,还有另一个小一些的礼盒。   衡玉把小礼盒打开,里面摆着一对精致华美的黑色蕾丝手套。   这是得知温庭和温妈妈正在逛街给她挑晚礼服时,衡玉发了条短信,让他们帮忙多挑一对配套的手套。   温庭从沙发另一边凑了过来,“姐,你怎么突然想买手套了。”   “自然是因为有用。”   不会和案子有关吧。温庭在心里吐槽,却没有问出来。   ——但凡和案子沾边,他都能很好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温庭扬了扬眉梢,“礼服是妈挑的,但手套是我挑的,好看吧。”   “很漂亮。”衡玉笑着夸奖,又问,“星期天的晚宴你要去吗?”   “当然不去,妈不允许我当电灯泡。”温庭对此颇为愤愤不平。   很快就到了星期天。   衡玉陪着温妈妈去做造型,一直等到下午四点,司机才开着车把他们三个人送到宴会举办的酒楼。   车门被服侍人员打开,衡玉从车后座走下来。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他们后面那辆车也停了下来,从车后座走下来的人恰好是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莫姆。   他扯了扯领带,戴着白色手套的左手还戴着一枚形状古朴的戒指。那双淡蓝色的眸子随意打量四周,最后与衡玉对视上,原本冷冰冰的脸上浮现出如沐春风的笑容来。   但当他的视线下移,落在衡玉那戴着手套的手上时,眼神不由闪了闪,再抬眼看向她时,没太掩饰自己的情绪,目光越发灼热。   “莫姆先生。”温爸爸瞧见他,迎上去和他打招呼。   莫姆笑着与他打招呼,随后视线再次落在衡玉身上,流露出淡淡的笑容,“安,好久不见,你穿这一身裙子很好看。”   衡玉微笑,“莫姆先生客气了。”   莫姆不再说话,他先行进入会场,衡玉挽着温妈妈的手,踩在红地毯上走进去。   还没到晚宴正式开始的时间,但提前到达的宾客已经很多了。此时众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或是应酬,或是趁机结识人脉。   温爸爸也挽着温妈妈去应酬,衡玉独自走到角落,随便端起杯红酒,往角落的桌子一坐,托着腮随意扫视周围。   而莫姆这个从美国前来的商业巨头众星捧月,满脸笑容,被一个又一个不认识的人笑着讨好并且敬酒。   没过多久,寿宴的主人公出现,站在二楼发言。当他的发言结束,也意味着晚宴正式开始。   灯光开始变得黯淡下来,音乐响起,舞池中间出现空地,不少男男女女走进舞池里跳舞。   衡玉没继续坐在角落,而是换了个地方,倚着高大的柱子欣赏着舞池里摇曳的人群。   中途有好些人过来邀请她跳舞,衡玉也没全部拒绝,下舞池跳了一场热个身就上来了、   “不继续跳舞吗?”不知何时,莫姆端着酒杯来到她身边。   衡玉偏头看过去,微微摇头。   “你跳得很好看,应该多跳会儿。站在旁边欣赏别人跳舞,该是我们这些年纪的人做的。”   衡玉唇角轻勾,“莫姆先生说笑了。”   莫姆也跟着笑,“我以为你会说,我其实不老,邀请女伴下场跳舞也没什么。”   “然后你再顺势问能不能邀请我一起跳舞。抱歉,我对和你跳舞没什么兴趣。”   音乐声变了,舞池里的灯光也随之一变,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衡玉身上,莫姆有些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他下意识凑近了些,“安,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你并不喜欢我?”   衡玉往后退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不是错觉,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觉得你并不如明面上那样无害。”   ——她很了解该如何引导这个变态的兴奋。   果然,在听到她的话后,莫姆忍不住抬起手,用拇指指腹擦过嘴唇,舌头顶了顶后槽牙,“你该知道,我毕竟是资本家。”   衡玉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刑警大队的花都是你让人送的吧。”   红色的酒,黑色的手套,从镂空之处透出来的细腻修长的手指。   莫姆的目光随着她的手在移动,兴奋在听到她的话时达到最高,“你能猜出来?你真是个聪明的女孩。第一次见面时你在防备我,我却从那时候就开始迷恋你了,你这么聪明,让我都有些舍不得了。”   衡玉继续把玩着酒杯,“迷恋我的手吗?”说完,她把酒杯放在旁边,走进阴影里,莫姆便再看不见她的手。   他并不意外她猜出来,低低笑道:“你很聪明,可不够听话,所以我还是舍得的。”   对方是很聪明,但他还是更喜欢静静欣赏艺术品。   而且一个聪明的犯罪侧写专家,如果不直接解决掉,再多留她一些日子,她会察觉出更多东西的。   ——直到现在,莫姆依旧觉得一切还在他的掌握之中。聪明人可以发现他身上的违和,但他却不觉得衡玉能猜出他的身份,顶多发现他是一个对手极度迷恋的变态罢了。   衡玉察觉出他身上的冰冷杀意,反倒轻笑了一下。   她几次言语间的挑衅,就是为了确保莫姆在今天出手。如果他不在今天出手,等他离开华国到了美国,事情会变得非常复杂。   “我去趟洗手间。”   衡玉说完,转身离开,同时在心里对系统道:“从现在开始,把我周围所有的监控都掌控好。”   来参加这次晚宴,她并没有安装什么微型监控器。如果莫姆当真是KTS在华国的最高负责人,以他的谨慎,她在身上安装微型监控器是没有用的。   所以这一次,她要利用系统来作弊。   系统激动道:【好好好,都交给我吧!】啊啊啊,它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衡玉勾唇轻笑。   要去洗手间,需要先经过一个小花园。小花园里有不少人在周围走动,月光虽然不够明亮,但灯光恰到好处。   衡玉从洗手间出来,刚走到小花园,鼻尖就嗅到一股很浓郁的熏香味道。这股味道很奇怪,刚闻进去一些,她就产生了一股晕眩感。   衡玉抬手,装作在打哈欠,同时动作极为快速隐蔽的往嘴里塞了一颗特质的药丸。   同一时间,整个宴会会场的灯光全部灭掉。由明亮到黑暗,正常人在这一瞬间夜视能力会很差。   衡玉刚把药丸咽下,旁边的假山突然窜出来一个人,用倒有强效药剂的布捂住她的嘴,一把将她拖进假山里的通道。   几秒之后,两人消失在通道里。而通道大门被机关操控,很快就闭合上,假山看着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突然的停电,会所里一阵慌乱。   温爸爸挽着温妈妈的手,担心她被人撞倒,就扶着她往外围空地走。   温妈妈抱怨道:“怎么突然停电了,陈家的宴会不该出现这些低级错误才是。”   温爸爸安抚性的拍拍她的后背,“你给玉儿打个电话吧,问问她在哪里。这么一停电,再好的兴致都被败坏了,等灯光重新亮起,我们就回家吧。”   但当电话拨过去,那边却一直没有人接听。温妈妈发了消息,也没收到衡玉的回复。 第92章 犯罪侧写师31   整个会场停电时,很快就有人跑去查看电闸,发现是电闸莫名奇妙跳闸了。   没过多久,会场的供电恢复正常。   莫姆站在角落里,欣赏着温爸爸温妈妈脸上的焦急之色,确定一切都在按照他的剧本演出后,莫姆走去找陈家的人,告知他们一声自己还有事就率先离开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去瞧自己的猎物了。   只要想想今晚上,他的艺术品珍藏又能多上一件,莫姆整个人的愉悦几乎从骨子里流露出来。   参与晚宴的很多宾客都因为停电,失掉了继续应酬的兴致,纷纷来和陈家人打招呼告辞离开,所以莫姆的离去并不显得突兀。   温爸爸和温妈妈却没有走,还在握着手机等待衡玉的回信。   足足等了有十分钟,离开的人越来越多,温爸爸按捺不住,跑去找陈家的人交涉。但他刚往前走了几步,手机就有提示音响起来。   温爸爸把手机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来,是温庭发来的消息。   【温庭:爸,我收到了姐姐的定时邮件,她说她没事,但你要装出一副她失踪了的样子,刑警大队一支队的人会配合你】   温爸爸扫了一眼屏幕,眉头依旧紧皱,心里却暗暗松了口气。   ——看样子这是衡玉和刑警大队布的局,只要没真的出什么意外就好。   可在刑警大队值班的荣明接到报警电话后,却很茫然。   刑警大队一支队里,知晓衡玉今晚会有所行动的只有刘队,再具体的细节他也不清楚了。   对手太过狡猾,一旦开始布局,那就不能露出太大破绽。所以这件事刘队没告诉荣明他们,而荣明等人的震惊也是真实的。   荣明脸色微微发白,“不会吧,之前我就在怀疑安姐遇到了变态跟踪狂,难道现在真出事了?”   今天晚上,留在刑警大队值班的就是荣明、苗丰茂和刘队三人,刘队大手一挥,“别多说了,出警吧,具体的情况还得到了现场才能了解。”   此时,衡玉已经身处于一辆小车里。   她咽下的药丸是为了这一次行动特制的,能够保证短时间内迷药一类药物对她没有用。当察觉到有人从假山靠近她时,衡玉克制身体做出下意识的反击动作,屏住呼吸。   等布捂上她的嘴时,衡玉顺势往后倒,同时调节自己的呼吸频率,使自己的样子与昏迷状态完全吻合。   她很快被人扯进一个通道里。   进入通道之后,里面还有另一个人。两人合力扶着她穿过极长的通道,走了大概有二十五分钟,步程是一点八公里左右,距离会所已经有一定距离。   很快,他们三人就上了车,衡玉被推到车后座,躺在那里。而两个男人一个开车,另一个坐在副驾驶上。   直到这个时候,衡玉才听到他们出声说话——说的是美式英语,没透露什么太多的内容,只说这次行动后老板肯定很高兴,又要给他们一笔丰厚的奖金了。   很明显,这两个人是做惯了这种事的。   衡玉闭着眼睛,感受着车子的转向——直行,左转,右转,再右转,全程在那种没有监控的僻静道路上开车。   她在心里呼唤系统,让系统把车子行进方向传给她。   清晰的地图传输进脑海里,车子变成一点光标,在道路里来回穿梭,最后开进一个城中村里。   城中村外来流动人口多,加上这时候是晚上,也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一辆开进来的车子。   很快,车子在一栋楼前停下。   这栋楼周围没有安装有路灯,加上没有什么住户,所以很昏暗。两人很快下车,把衡玉从车后座扶起来,直接扶上楼。   前前后后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神不知鬼不觉。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五楼。   电梯正对过去的房子门口大开,两个男人把衡玉扶进房子里,让她靠在沙发上就离开了。   房门闭合的声音传进衡玉的耳朵,这时候除了她房间里再也没有其他人,衡玉却没有任何异动,而是让系统查看这个房子里有没有什么监控设备。   耗费一番功夫,隐蔽的微型监控设备也没能逃脱掉系统的感应。   它顺着监控继续往下查,很快道:【零,莫姆正在通过笔记本监控你】   衡玉并不意外,如莫姆这样的大毒枭,与国际警察斗智斗勇多年,防范意识很足。就算她已经是“瓮中之鳖”,莫姆也要确保彻底万无一失。   她在脑海里问道:“好,他现在到哪了?”   【大概还有五分钟会到这里】   衡玉便继续等待着。   ——面对狡猾的猎物,她这个猎人总是乐意更多一些耐心。   毕竟一旦有所收获,这些耗费掉的时间和心思是完全值得的。   大概过去了八分钟,有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传来,随后是从容的脚步声,几秒后,有人在衡玉身边蹲下,将一瓶药揭开,涂抹在她的人中位置。   隔了十秒,衡玉顺势睁开眼睛。   在时空里穿梭时,她曾深入学习过医术,尤其是中医。闻着那致人昏迷的药剂,虽然无法完全把药水的成分分辨出来,但要推断出那个药水的药效还是很容易的。   所以她睁眼的时间,包括看清此时处境时的神情都没有引起莫姆的任何怀疑。   嗯,演技上她也是专业的。   莫姆看不出她的破绽,猎物就安安静静躺在他的眼前,他已经陷入激动之中。虽然还保持着清醒,理智却被兴奋冲掉了不少。   “你醒啦?”他牵起她的右手,柔声道,像是一个极为温柔贴心的情人在低语。   药水的药效刚接触,还有很大的副作用——浑身无力,根本做不出什么动作。   所以衡玉的挣扎力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呵斥莫姆的声音也极轻极轻,如果不是莫姆凑进了去听,也许就要把她的声音忽略过去了。   “莫姆?你想要做什么?”   莫姆轻笑,把玩她手的动作很温柔,“你已经知道花都是我送的,也知道我迷恋你的手,都到了这一步,以你的聪明难道还猜不到我想要做什么吗?”   “……这是在华国,不是在你的国家,你该遵守法律。”她一点点引导着莫姆的倾诉欲。   “法律”两个字一出来,莫姆的笑声更愉悦了,“亲爱的安,只有你这种天真可爱的警察,才会铁了心要去维护法律。对我这种人来说,法律的约束力近乎为无。”   衡玉勾起唇,笑得冷淡而嘲讽,“你不该对我出手,这只会让你露出马脚。”   莫姆大笑,“不可能的。”   衡玉也笑——她喜欢对方的过分自信。   “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手,尤其是想到这只手侧写过很多罪犯的长相,侧写过变态杀人狂的犯罪心理。但不知道,你有没有侧写过自己的结局?”   他手舞足蹈,像是要和心爱之人展示自己所喜欢的东西一样,拿起茶几上的遥控,随手一按,对面的投影仪缓缓降下来,逐渐呈现出一个画面——   这是一个监控画面,监控的是他的别墅书房。此时呈现在投影仪上的,就是那满墙的照片,而摆在最中间的是衡玉抬手抚摸头发的照片。   “你看,这满墙都是我的珍藏。它们现在都留在美国庄园里,被我做成了标本,永久保存下去,随时都可以拿出来欣赏。”   “可惜,因为生意出了问题,我只能暂时离开这些心爱的艺术品,前来D市解决生意上的问题。好在当初收集艺术品时我曾经为它们拍了很多照片,就把它们都带来了华国。”   “原本我不打算在华国杀人的,毕竟这笔生意非常重要。但在机场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忍不住了,像这么美好的艺术品,如果不把它砍下来珍藏,我会烦躁得想要杀掉更多的人。”   莫姆为她别了别头发,神经质般大笑出声。   这一笑彻底破坏了他身上的气质。   温柔儒雅这不过是掩饰的表象,他从来都是个变态。   衡玉还没做什么引导,对方就已经把这么多事都透露出来。看来莫姆已经觉得她是一个落网的猎物,根本不足为据。   像他这种变态,在做毒品、走私、军火等生意时小心谨慎,但在自己最津津乐道的“领域”,却又充满了炫耀欲望。这种欲望无法摆在大庭广众之下昭示于人,却可以对落网的猎物倾诉。   衡玉眉心微微蹙起,摆出一副明明心慌意乱偏要镇定自若的样子,“你到底是谁?我在美国进修多年,也没听说过有哪个连环杀人凶手是你这种犯案手段的。”   莫姆近乎迷恋的欣赏着她的惊慌失措,他从桌子底下抽出湿巾,将她左手的手套褪下,温柔擦拭起她的手指。   “小姑娘,只是一些手段罢了。”   在他说完这番话后,被他握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恐怖组织?”   莫姆莞尔,却没回答。   “看来我没有猜错。”   衡玉闭上眼,好像在慢慢理清思路,“这么说的话,你从美国来到华国,先是在帝都停留了两个月才过来D市。那个时间段里,祁氏集团出事,底下贩毒集团近乎被一网打尽。但在你过来D市不久,这个地下贩毒集团却逐渐恢复元气……你是KTS在华国的负责人?”   她的话音落下,莫姆神色有些狰狞的看着她,“亲爱的安,你的话太多了。原本我很喜欢你的聪明,但现在看来,艺术品还是愚蠢一些好。”   左手擦拭完毕,他开始握住衡玉的右手。   嘴里还在继续说话,好像衡玉把他的身份猜了出来,他也要从另外的地方寻回场子一样。   “其实我觉得所谓的犯罪侧写专家真是可悲,只能从尸体着手去寻找证据,却不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当你靠近罪犯的内心,探究他们的犯罪心理时,有没有一种凝望深渊的恐惧感?”   莫姆的手突然被人一把扣住,原本应该无力躺倒的衡玉一把坐起来,同时脚下使劲,要朝他的腰侧踢去。   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莫姆脸上有惊讶一闪而过,但他的反应非常快。第一反应不是后退,如果后退,不仅没有去路,而且拉开距离反而更有利于掌握主动的衡玉制服他。所以他向前压来。   莫姆的身体素质是不错,但年纪大了,又身居高位多年,早已丧失了年轻时的矫健身手。   衡玉预判到他的动作,将他的手腕往旁边一掰,凭着惯性莫姆的身体略有不稳,与此同时衡玉翻身而起,将莫姆压制在沙发上,同时一只手扣住莫姆的脖颈。   手下一点点收紧用力。   “真正可悲的是你这种要靠杀人来寻求满足感的人才对。”   “这个世界上没有预言家,犯罪侧写专家已经在尽力做到力所能及范围内的最好了。从尸体去寻找证据,那是因为亡者无法瞑目,要犯罪侧写师为他们申冤。他们直到死亡,都在指控着罪犯的暴行,都在维护着正义与公道!”   “所以犯罪侧写师站在深渊旁凝望深渊,为的是安抚亡者!该恐惧的是你这样的人才对啊。”   衡玉的语速极快,她的力气很大,而且制服莫姆的动作极富技巧性。   确定莫姆能感受到死亡的痛苦昏迷过去,却又不会因此丢掉性命时,衡玉才将手松开,从屋子里寻出绳子,将莫姆死死绑住。   “刘队他们还有多久到这里?”衡玉问道。   在莫姆出现在房子里时,系统已经把这个地方的定位给刘队发了过去。这时候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   【大概还有二十分钟】   得到系统的答复,衡玉又问:“之前我和他的对话都录下来了吗?”   【录下来了,我把录音传到莫姆电脑去了】   衡玉点头,“那你再帮我报备个平安吧。”   她的手机已经不在身上,但这件事刘队等人不知道,让系统伪装她的电话发消息过去完全没问题。   莫姆的笔记本电脑就放在桌子上,衡玉不急着打开电脑,而是开始搜索起这个格局为两室一厅的房间。   这里处于外来流动人口极多的城中村,这栋楼没入住什么住户,是一个隐蔽性极好的据点,应该能寻出不少纸质版的证据。   很快,衡玉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传真机里有一张今晚刚传过来的纸张,记载着禁毒大队一直在追查的那笔大额毒品交易的时间和地点,就在后天凌晨,西北郊外一栋别墅里。   得来全不费工夫。   很快,门外有敲门声响起。刘队他们到了。   衡玉走去把房间门打开。   瞧见衣着整齐、一脸淡定的衡玉,急得满头大汗的荣明和苗丰茂方才放下心来,就连知晓内情的刘队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虽然已经收到她报平安的消息,但还是要见到本人平安无事,他们才能完全放心。   “安姐,你没事就好,我要看看是哪个人渣居然敢绑架你。”荣明摩拳擦掌,气势汹汹走进来。   刘队也问道:“他人呢?被你制服了吗?”   很快,三人就看到了脖颈处有掐痕、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莫姆。   家境优渥的荣明第一时间把人认出来,“安姐,这这这不是那什么,一个跨国公司的老总吗?卧槽,这老银贼,就是他天天给你送花的?臭不要脸,居然妄想老牛吃嫩草,这是追求不成功恼羞成怒了吗?”   衡玉拍拍荣明的肩膀,“是不是很想揍他?那就往死里揍,留几口气审讯就好。”   “他身上的一切伤势都是因为我防卫过当造成的。”   这话一出,刘队嘴角微抽。   身为荣明直系领导的他默默把脸别过去,装作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第93章 犯罪侧写师(完)   荣明和苗丰茂摩拳擦掌时,刘队往衡玉身边走过来,蹙着眉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钓到了条大鱼。”衡玉手微扬,把手上那份传真递给刘队。   刘队接过,白纸上只有短短一行字——“交易”,后面跟着时间和地点。   无头无尾的一份传真。   但刘队的问题却直击重点,“他是什么身份?”   “KTS的核心人物,这一次前来华国,是为在暗地里重组华国的地下毒品交易市场。他明面上的身份是一个跨国公司的老总,所以我推测他在KTS里应该主要负责联络人脉。”   KTS最为人所熟知的核心人物,是被通缉的大毒枭比尔,他主要负责毒品流通、军火走私。   比尔的长相已经被官方所掌握,他进入华国太过冒险,所以这一次前来华国的人是隐藏得很深的莫姆。   刘队猛地抬头看向她,目瞪口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姐,我的亲姐,你刚刚说了什么?不是,我们花了那么大力气都找不到交易的时间和地点,结果你这不仅把时间地点弄清楚了,还把这么核心的人物放倒了?”   衡玉勾唇,“我有录音,这是他亲口承认的。而且最简单的证明方式,就是看看明天凌晨在那个地方有没有一笔上吨的毒品交易。”   “这个大毒枭就差点被你掐死?”刘队扫了眼莫姆脖子上的掐痕,嘴角微抽。   衡玉摊手。   莫姆虽然也算是一名大毒枭,但他养尊处优惯了,不需要整日面对枪林弹雨,而是在背后和各国政府官员、商人、毒贩进行利益博弈,再加上她有心算无心,对方的警惕心降到最低。   这种情况下,几招之内把人放倒多正常啊。   两人在交谈之间,荣明已经神清气爽走了过来,“刘队,接下来要怎么办?”   刘队欲言又止,想了想,“把人秘密扣押走。”   好在他们要过来时,衡玉让系统通知他们换一辆车,别用太招摇的警车。当时刘队还不明白什么意思,现在一切都明白了。   “安姐,这栋楼里没其他人了?一个大毒枭怎么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他身上有没有藏着什么危险品?”   不是刘队过分谨慎,实在是他和禁毒大队那边的林队认识多年,知道这些大毒枭的可怕难缠程度。   要想抓捕到一人,都是用命生生填补出来的。   衡玉没说话,只是俯身拿起桌子上的遥控器,随手按了几下,刘队就见他面前的投影被切分成很多个监控镜头。   这些监控镜头涵盖的范围是整栋楼内部和它周围。   从镜头里,的确没发现任何人的身影。   “这个地方很隐蔽,是莫姆用来做毒品交易的地方。再加上几个小时后就要有一笔几吨的毒品交易,莫姆手下的人都在那边守着,所以这附近才没什么人把守。   抓我来的那两个男人为了不打扰莫姆的兴致,在把我送到后也离开了。”   “他身上我也搜查过了,你放心,都解决了。”衡玉轻笑,“距离交易的时间还有四个小时,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通知林队他们。”   ——   凌晨五点,刑警大队。   被电话从床上吵醒的范局全无困意,坐镇于此。   刘队端着杯咖啡,时不时喝上几口撑着。   电话铃声响起,刘队动作迅速接起电话,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脸上立马露出笑容来,“好,等天亮了我就把人移交到你们那里。”   挂断电话,刘队抬头看向范局,“林队他们和对方交上火了,但我方早有准备,就没出什么大问题。他们还没仔细清算毒品,但少说也有一吨重,都是最新型的毒品。”   这说明衡玉的判断没错,莫姆的确很有可能是KTS的核心人物。   范局激动之下,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最后只能干巴巴夸道:“好啊好啊。”   等天亮些,技术部的人前来取走莫姆的私人电脑,打算尝试破解他的电脑密码。   随后,刘队带队前去莫姆所在的别墅,搜寻证据,并将那些照片全都带回来。   而禁毒大队的人也在行动起来,一边顺藤摸瓜,再次严厉打击贩毒集团,一边审讯莫姆,想要从他嘴里了解到有关KTS的情况。   KTS为祸甚远,莫姆是国家方面抓到的、地位最高的人物了。   范局亲自带着衡玉前去向几位市领导做汇报,这件事也没能瞒着,继续往上汇报。   没过两天,就有不少专家从帝都那里专门赶来,加入D市成立的专案组。   又是三天,刚恢复一些元气的D市地下贩毒集团被一网打尽,之前行动时的漏网之鱼无一人逃生。   另一边,警局的人对莫姆的审讯却不顺利——他太过难缠,根本不受警方言语技巧的蛊惑,偶尔说出来的话也难辨真假。   毫无进展的情况下,这些人来找到衡玉。   衡玉也在专案组里。   她的侧写能力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得到了极大的认可,帝都那边的犯罪侧写专家在听说是要赶来D市后,主动提出有她在,自己没必要参与进专案组里。   ——她一个人就可以侧写出警方想要的东西了。   专案组的同事见到她,开门见山问道:“那份录音你是如何拿到的?”   衡玉:“当时那种情况下,他以为我没有任何反抗能力。残暴的人也狂傲,自以为一切局势尽在掌控之中。   他欣赏自己的艺术品,但没有人可以满意他的倾诉欲,所以在他的猎物面前,他愿意倾诉很多东西。”   这……   几个同事彼此对视。   他们还想和衡玉取经,看看该如何撬开莫姆的嘴,可她说的这个条件根本无法达成。   现在莫姆是猎物,他们是猎人,攻受位置已经颠倒。   衡玉觉得他们没办法撬开莫姆的嘴,但审讯是必须的流程,所以她也没说什么话。   在同事向她打听时,衡玉一五一十把事情说完,转而将自己的精力都放在破解莫姆的私人电脑上。   比起会说谎、语言技巧不逊色于谈判专家的狡猾毒枭,那已经被记录进电脑里的冰冷数据,是不会欺骗人的。   在经历重重困难、险些启动电脑自毁程序的情况下,莫姆的私人电脑终于被破解密码成功。   从电脑硬盘深处,专案组的人拿到了一份特殊名单,并且搜寻到不少秘密资料。   只是扫了名单一眼,范局就把电话打给了市领导。他神色严肃,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很明显这份名单并不简单。   再之后就是耐心等待帝都上面和其他国家交涉,考虑要不要联合办案。   这个案子的复杂性,可以说是极为罕见的。也因此,等待的过程尤为漫长。   等着等着,距离D市副市长选举还有三天时间。   就在这一天,副市长候选人之一的宋启恒被匿名举报,称其曾收下过巨额贿赂。   D市正是受到帝都关注的时候,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宋启恒就被检察机关立案调查。   他贪污受贿的数额极大,情节严重程度可以直接判死刑。   很自然的,副市长一职落入他的政敌手里。   宋启恒就是宋家最大的靠山,为了宋启恒的案子,宋家人在这段时间里东奔西走,忙得焦头烂额。   在这种时候,系统暗戳戳给宋家人发去匿名邮件,称它是因为宋松灵得罪了自己,调查之下才发现了宋启恒贪污受贿的事情。   说起来,这一切都是宋启恒咎由自取。但焦头烂额的宋家人却已经失去了理智。   宋启恒还在的时候,他们享受着拥有一位高官亲戚所带来的庇护和便利。当宋启恒一入狱,庇护消失,他们连做生意都碍手碍脚的。   所以当收到那封匿名邮件,连求证都不需要,急需要一个发泄口的宋家人就把矛头对准了宋松灵。   宋松灵被一通电话从县公安局叫回来。   刚一进门,她就被她爸一巴掌扇在脸上。   巴掌声清脆。   宋松灵的脸立马红了起来。   “爸!”她高声尖叫,难以置信看过去,就发现她小叔等人全都站在她爸身后,两手抱胸一脸冷漠看着她。   宋爸爸抬手指着宋松灵,怒不可遏,“你这逆女,别叫我爸,我没你这样的女儿。宋家精心养你二十多年,你就是这么回报宋家的!”   这话听得宋松灵莫名其妙,并且觉得委屈——如果不是为了伯父的面子,她怎么可能从刑警大队离开,前去那没什么前途的县公安局啊!   可她爸现在在说什么,她怎么什么都没听懂。   认为自己为家族做了巨大牺牲的宋松灵瞬间红了眼。   “你还有脸哭!”宋松灵的奶奶素来最不喜欢她,这时候一翻白眼,拐杖就要往她身上戳过来。   宋松灵下意识往旁边一避。她咬着唇,看向宋爸爸,“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下就有人快言快语说出了一切。   “不可能!怎么会因为我的缘故!我从来没得罪过别人!”宋松灵忍不住失声尖叫。   她人缘素来很好,怎么可能有人置她于死地。   ——是的,在宋松灵看来,发这一封邮件,让宋家人都厌弃她,让她失去家族的庇护,已经算是要置她于死地了。   宋松灵的堂妹冷笑一声,“堂姐,你醒醒吧,你这么以自我为中心,总是觉得别人都没你厉害,但凡比你厉害的都是装模作样。在学校里,你凭着家世让大家围着你转,说说你已经孤立了多少女生了?”   校园暴力别人而不自知,呸!   如果不是长辈们更喜欢宋松灵,她至于天天忍让宋松灵吗!   门还没关上,隔壁别墅的人听到动静,要往宋家这边探头探头,宋爸爸瞧见,急得连忙伸手拽宋松灵。   宋松灵下意识避开,结果宋爸爸以为她要趁机闹事,气上心头,再次一巴掌劈了过去。   他生活潇洒,背靠宋启恒随随便便就能捞钱花,现在宋启恒进了监狱,以后的潇洒日子哪里还有!   亲女儿又怎么了,涉及到利益,宋爸爸连生吞了宋松灵的心都有。   很快,宋松灵一脸哭哭啼啼跑回房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停哭。但哭累了,到饭点也没人敲门喊她下去吃饭。   等宋松灵自己饿得受不了,摸下楼想要去厨房找吃的时,却发现他们连剩饭剩菜都没给她留下来。   她站在厨房门口,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   但她认真回想一通,还是无法想通到底是谁这么恨她,要她过得不好。   带着一顿情绪,第二天,宋松灵饿着肚子离开家,要前去县公安局上班。   结果掏钥匙时,宋松灵才发现她的车钥匙居然不见了!   她难以置信走回家,想要重新找车钥匙,却见她的堂妹站在玄关边,手里把玩着车钥匙,恶劣笑着,“这是我的车了。”   宋松灵还想发怒,结果就发现其他家人都脸色难看盯着她。   没办法,宋松灵只好忍着一肚子气,跑出别墅区去打车。   等到县公安局自然是迟到了,结果恰好被上司逮住,批评了一顿她的工作作风。   下班后,宋松灵不想回家,打算去购物放松自己憋屈的心情。   挑了一大堆东西,付款时服务员却告诉她卡已经刷不了了。   ——全都被冻结了。   当宋启恒的审判下来,他的财产被没收,连带着宋家的公司也被查。   宋家怎么可能干净得了,一查自然是一个准。   这下子不仅靠山失去了,连公司都没了,曾经让宋松灵万分看不上的工作也都给丢了。   多年以后,宋松灵一直活在宋家人的埋怨之中。   容貌衰败、做着普通工作的宋松灵回忆起年轻时候的生活,都只剩下了不真实——   她真的有过那么幸福的生活吗?   那她又是如何沦落到了今天这一步呢?   ——   话说回当下。   衡玉结束一天的工作,终于能回家睡一觉好的。   正准备关灯,就听到系统说起宋松灵的情况。   【她居然说发邮件的人是想要置她于死地!】   原剧情里,温庭可是直接失去了性命。   【宋家人也搞笑,宋启恒贪污了上亿,被判死刑不是很正常吗,他们就把气全都洒在宋松灵身上】   衡玉淡淡道:“一个是自我意识过剩,另外的,是习惯性把锅甩在别人身上。”   她闭上眼,关掉灯休息。   第二天是周五。   温庭下午就要坐飞机前去外省上大学,到了中午,衡玉特意请了假。   一家人先去常去的私房菜馆吃了午饭,然后才开车赶去机场。   时间差不多了,温庭托运好行李,准备进去安检。   他一一搂过家人,最后一个是衡玉。   温庭这个年纪,正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嘴角的笑容带着锐利,眉眼带傲。   他已经很少和衡玉撒娇了,但这时候,还是忍不住和衡玉道:“再忙也不能忘记和我视频。”   衡玉轻笑,“好。”   “算了算了,您老人家能力大责任大,反正一有空看到我的消息都要回。”   衡玉再次说好,“又不是生离死别,搞得那么严肃干什么。”   “喂喂喂,我国庆不回来,这一分别就得四五个月呢。”温庭不爽了。   他还没走呢,他姐就一点儿都不想他,等他到了大学那还得了,果断是失宠的命啊!   衡玉忍不住笑,“那我给你来段侧写?”   “你性情开朗,平平安安。往后余生,更是顺遂。”   明明想要翻白眼说他姐居然会煽情,但莫名其妙的,温庭很想哭。   就好像,这一切是他曾经没有拥有过的。   但真奇怪,他明明一直活得顺风顺水的,为什么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慨?   温庭摇头,嘟囔道:“这绝对是你有史以来最短的一次侧写。”   把背包往身后一甩,温庭转身走去排队等待安检,手却高高扬起,朝着衡玉他们挥动。   衡玉一行人很快离开机场。   衡玉扣上安全带,正准备开车,她突然接到了顾向阳的电话。   电话一通,顾向阳就激动道:“吉庆落网了,他出车祸被撞,送去医院输血时被认出来了。”   吉庆,连环杀人凶手,在逃超过十几年。   顾向阳的女朋友陈青音虽然是被祁氏集团的人杀害的,但杀人手法却是模仿吉庆。所以顾向阳一直很关注有关吉庆的消息。   他从新闻上得知后,很快就给衡玉打来电话。   衡玉真心道:“恭喜。”   直到此刻,顾向阳是真真正正可以抛开一切,重新拥抱新生活了。   没过几天,衡玉收到来自戴雅的邮件。   莫姆出事前不久,戴雅给衡玉发过一封邮件——那时候她正待在普罗旺斯里,游敞在薰衣草花海之中。   莫姆出事后,衡玉回复邮件,并告知了有关莫姆的事情。   戴雅一直没有回复。   直到今天,戴雅发来了一封新的邮件——是一张朝阳初升的照片。   衡玉笑着关掉邮件。   没过多久,帝都上面终于传来消息,称已经与不少国家沟通好,会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狠狠打击KTS。   KTS的主要活动范围还是在国外,专案组抽调了一部分专家赶赴国外,参与进几国联合行动中。   而衡玉身为犯罪侧写领域的专家也在其中。   几国联合行动极容易出现问题,但很快,衡玉就以几次行动中的准确预判和高超的能力手段,在其中拥有极大的话语权。   当然,除了她的强硬作风和手腕以外,华国在国际地位不断提高,也是她能拥有极大话语权的原因。   四年之后,KTS遭受致命打击,最大头目比尔更是在混乱枪战中被击毙。   击毙他的人,不是参与行动的维和部队,而是衡玉本人。   当初从美国求学成功,返回华国时,她的导师罗伯特曾经说过,希望在不久之后,人们谈到华国的犯罪侧写师,能第一个想到她的名字。   如今只不到六年的时间,她在犯罪侧写领域已是名声大噪。   但因为KTS势力盘根错节,还有很多人在外逃窜,为了保护她,衡玉的事迹没有进行相关报道。   此后的很多年,她一边继续工作侧写案子,一边也会分神盯着KTS漏网人员,尽力把所有的漏网人员一网打尽。   她的相关资料被隐瞒得很好,不担心危害到家人,可她自己却几次被暗杀,更是被毒枭重金悬赏。   偶尔和刘队他们发邮件,衡玉都挺洒脱的。   和系统聊天时,她唇角笑容更是锐利,“胆敢重金悬赏我的项上人头,我就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这只会更坚定我打击毒品的想法。”   她一直没怎么回国,留在国外工作,不就是志在于此吗。   在D市做案件侧写的日子还是太安逸了。   国际犯罪网络根深蒂固,里面的水一层比一层深,她不介意一步步撅开表层,露出里面难化的坚冰,让其暴露在阳光笼罩之下。   为此,纵使困难重重,也无惧深渊逆行。   —————————   番外:   很多年后,陶星华已经成长起来,取代衡玉的位置,成为D市刑警大队的犯罪侧写师。   并且受聘成为D大犯罪学专业的副教授,每周会抽出时间给学生上实践课程。   这一天,他照例站在讲台上,给出一个在他当侧写师的生涯中比较典型的案件,让下方的同学就他给出的信息进行侧写。   “我给的提示到这里为止,你们开始侧写吧。”   陶星华轻笑道,留出足够的时间给下方的同学。   他自己却是坐在门边,抱着本新出的犯罪学书籍在翻看。   书籍的作者是安衡玉。   作者介绍那一栏里,没有过多笔墨介绍她的身份,但那最简单的几个头衔,已经足够说明她在犯罪侧写领域的地位——   享誉海内外的犯罪侧写专家,杜威尔大学犯罪学专业荣誉教授。   他正看得入迷,不知为何,原本安静的教室底下却突然传出惊呼声。   陶星华性子虽温和,在治学上却十分严谨,很不喜欢他的课上有人喧哗。所以他蹙着眉,抬起头环视教室一圈。   被他这么一扫视,教室很快安静下来。但没过两分钟,教室再次出现吵闹,陶星华发现很多人脸上都有激动神色。   他离第一排近,隐约听见坐在第一排的同学轻声念叨着“太厉害了”“卧槽,不知道陶老师认不认识她”之类的话……   陶星华这一次没生气,他起身,走到第一排同学面前,笑着问道:“发生了什么?”   刚刚在说话的是个女生,被陶星华这么一问,她顿时被吓了一跳,又不敢不答,只好吞吞吐吐道:“老师,我们在看这一届世界和平奖的获得者,她居然是我们国家的犯罪侧写专家,老师你认识她吗!”   甚至不需要看照片,只听学生的描述,陶星华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他勾起笑容,不知为何又觉得眼镜有些模糊,连忙把眼镜摘下来擦了擦水雾,努力把泪意逼回去,“我当然认识她。”   “她获得世界和平奖了吗?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在学生面前,陶星华难得如此激动。   女同学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身后的人撞了撞她,低声说道:“你看书不记作者啊,安衡玉教授的书你读得还少吗?那可是每个老师的必荐书目啊。”   “啊,我好像记起来了……她不是被很多学长学姐称为大魔王吗,可长得也太漂亮了吧……”   陶星华已经把眼镜擦好。   他重新把眼镜戴上,笑道:“你们啊,该多关注关注她的事迹。”   他抬起头,脑海里又回想起接受对方教导的那短短几个月。   那几个月里,他着实受益良多。   “当年我在实习时,她是我的老师。”   “该如何概括总结犯罪侧写师这个职业,侧写罪犯、安抚亡者这句名言就是她说的。”   “但她后来很多年里做的,都不仅仅是安抚亡者,更是在以一己之力,撬开污土坚冰。”   “你们是犯罪学专业的学生,大多都听过她的名字,也隐约听过她的事迹。可在更多人那里,她的事迹甚至是名字,都是不为人所知的。”   如今,她的照片、事迹终于可以在网上流传开。   于深渊逆行如此多载,终于得享应有荣光。 第94章 杀白月光证道1   烈火焚身。   穿来的这具身体满是伤痕,丹田金丹更是布满裂痕。   衡玉刚一穿过来,就感受到这具身体里残存的愤怒、不甘与憎恨。   系统那机械音在她脑海里剧烈尖叫,【零,我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的剧情。这具身体在你到来之前已经咽了气,魂飞魄散,也抓取不到原身的记忆】   烈火还在继续焚烧,衡玉颤抖着嘴唇,吐出气音,“没事,你别尖叫,吵得慌。”   脑海里瞬间安静下来。   系统有一个功能,每当来到新世界前两个时辰,紧急情况下,系统宿主可以召唤出护身光罩保护自己。   在衡玉进入这具身体时,护身光罩已经开启。衡玉无法维持着坐姿,干脆保持平躺,依照这具身体的本能开始吸纳天地灵气,进行疗伤。   剧痛一阵阵蔓延,这具身体太过虚弱,就算衡玉神魂强大,在剧痛袭击之下眼前也忍不住一阵阵发黑。   她干脆闭上眼,却强撑着没让自己昏睡过去,脑海里不断思考着破局的办法。   这个世界拥有灵气,如果所料不差,应该是一个修真界。衡玉以前也去过修真界,更是成为那个世界最顶尖的存在,脑海里存有不少修炼功法,系统那里也收录有不少顶级的修炼功法。   因为疼痛,她的注意力在涣散,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衡玉直接在脑海里召唤系统,“你找找看,你收录的修真界功法里,有没有控火一类的功法?”   片刻后,系统回道:【有好几本】   “把品阶最高的那本传给我。”   两个时辰的时间,她应该能窥到入门,虽然不一定能挡住烈火,至少不会落得个被火焚烧而死的下场。   接收到系统传输来的信息,衡玉立马运转起体内的灵力,开始修炼功法。   金丹出现破损,吸纳灵气入体更是加剧了身体的疼痛。衡玉闭着眼,却一直没停止过运转功法。   两个时辰后,系统的提示音响起:【零,护身光罩的时限要到了】   “好。”衡玉的声音里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举目望去,整片天地都陷入烈火灼烧之中。她身处于其中,在天地之威下显得何等渺小。   护身光罩刚一消失,火舌立马攀上她的身体,灼烧着本就破烂不堪的法衣。衡玉也没理会,继续运转功法,反而借助火焰来修复她这具身体的伤势。   修真之人闭一次关,时间便已过去多年。   衡玉足足用了五年时间,方才制服她周身的火焰,让火焰如同遇到君王一般,在她一步步走近时,会一步步退开。   虽然没有接收到原身的记忆,但原身之前已经凝聚出金丹,再加上她体内的灵气浓度,死前应是刚踏入结丹期境界。   不过她金丹破损严重,境界掉落到筑基期。   破损的金丹就算再次修补好,也不能尽善尽美,衡玉干脆用功法将金丹化去,重新从练气期开始修炼。   如此又是二十载岁月,她才终于步入筑基后期。   盘坐着的身影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衡玉缓缓站起身,从身上仅存的乾坤袋里取出一套法衣换上,再取出一柄普通竹剑。   这片空间是一个时空夹缝,经过三十年时间,早已在崩溃的边缘,衡玉稍微用外力一刺激,空间便开始破碎,而她眼前出现一个明亮的通道。   ——   终于可以离开那处充满烈焰的空间。   衡玉出现在一处密林里,她大概感受了方向,默默往西北方向赶路。半个时辰后,她的眼前出现一座不大不小的城镇。   这种修真者聚集的城镇,为了方便来往的修真者,在城门外也摆有一些小摊子。   衡玉去逛了一圈,再回来时头上已经多了一顶毡帽,白色面纱遮住她那张出众得惊人的脸。   修真界中习惯戴毡帽的女修士不少,她戴着毡帽并不引人注意,顶多就是有些人因为她的气质而多注意她几分,心里猜测这是哪个名门大派的弟子在外出游历。   很快衡玉就进了城,她打听一番,径自来到城镇最大的一家酒楼,在一楼角落里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点了不少东西垫肚子,端着酒杯倾听众人的闲谈。   修真之人,聊的话题自然也是修真界的趣闻。   衡玉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一直待在那处烈焰空间里,也不曾接收到任何记忆,就算是些八卦趣闻也听得很认真。   聊着聊着,话题就忍不住往正道四大门派上转。   对于散修来说,正道四大门派高不可攀,令人向往,而四大门派的八卦也是散修最喜欢聊的。   “你们听说了吗?玄冰宗封清绝收了一名亲传弟子。”一个络腮胡大汉高声道。   听到“封清绝”三个字时,衡玉冥冥之中心生感触——此人与原身有一段因果未了。   原身残存在身体里的情绪早已消散,但她进入这具身体里,与这具身体自有一段因果在。原身未了的因果需要由她代为了结,如此才可攀登大道绝巅。   “封清绝?他居然要收亲传弟子了,现在不应该在巩固元婴境界吗?”   络腮胡男人嗤笑一声,“你这消息未免太落伍了,封清绝早已巩固好元婴境界出关了。”   之前说话的人尴尬笑了下,“近些年都在闭关突破筑基境界,消息都是之前的了。”   “说起那封清绝啊,绝对是正道第一天才。师从化神祖师,未满两百岁便突破元婴境界,如今还被玄冰宗掌门倾力培养,听说已经是内定的玄冰宗下一任掌门人了。”   “两百岁元婴!这怕是要突破他师尊青山祖师的记录了吧。传闻青山祖师是最有可能突破飞升的人,难不成封清绝比他师父还有可能?”   这个世界名为天玄大陆,不知因何缘故,世间已无一人可以突破飞升,最多止于化神境界。   在封清绝之前,青山祖师三百岁破金丹入元婴,打破前人记录,后来花费上千年,强势突破化神境界。传闻青山祖师这些年都在闭关突破,寻找飞升契机。   现在看来,他的徒弟要更不简单。   “谁知道呢?算了算了,换个话题。你们知道吗,无情道功法在魔渊现世了!”   “你说什么!”   此话一出,不仅是这个络腮胡男人周围的人,就连二楼那些不掺合进闲谈的客人,也都震惊道。   被众人所关注,络腮胡男人自得笑了下,也没卖关子,“这个消息是从魔渊那边传来的,想来这两日的功夫,就能传遍整个天玄大陆了。”   他说完这句话,酒馆里不少人都坐不住了,往桌面上扔了灵石结账,匆匆起身离开。   衡玉默默抿了一口酒,招来酒馆的店小二。   店小二只有炼气三层修为,衡玉递了两块低级灵石过去,温声问道:“我想向你打听一事,为何众人听闻无情道功法现世会如此吃惊?”   这个问题一出口,店小二有些惊讶,“仙子竟没有听说过,想来仙子一直闭关苦修,不怎么了解这些奇闻秘事。仙子应当知晓,天道无情,而大道三千,无情道被誉为最接近天道的一条无上大道。传闻修炼了无情道的修士,是最有可能突破禁锢飞升的。”   “但无情道踏入条件苛刻,修炼无情道的功法更是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如今无情道功法现世,修真界怕是要热闹上一段时间。”   衡玉眉梢微扬,“原来如此,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她往桌面上又放了三块下品灵石,“我想再打听打听玄冰宗封清绝。我师姐终日在我耳边念叨他的名字,却从不和我谈及他的事迹,如今我难得出门,倒要看看这是何等人物,才能让我那眼高于顶的师姐这般推崇。”   这修真界没听说过封清绝事迹的人不算多,但修士闭关修炼就是数十年,也不算少就是了,所以店小二没怀疑她的说辞,眼睛一直往灵石瞟,嘴里不停说着有关封清绝的事情。   店小二一开始说的内容还比较有用,但为了能多拿赏金,他就开始把各种靠谱的不靠谱的事情都拿出来说。   衡玉听了片刻,方才不着痕迹询问玄冰宗几十年前有没有什么资质出众的女弟子陨落。   但这个城镇还是太小,店小二了解得多那是因为听别人聊八卦多,他也不过二十岁出头,哪里知晓几十年前的事情。   再打听下去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衡玉将灵石往店小二面前一推,“结账之后,剩下的钱都是给你的打赏。”握起摆在另一张长椅上的竹剑,起身离开酒楼。   两个时辰后,衡玉在城镇里租下一间小院子,暂时在这个地方住下。   她这具身体生前,与封清绝绝对有关系。   衡玉还记得她穿进这具身体时,隐约感觉到身体里残存的愤怒、不甘与恨意。所以两人如果有关系,那绝对是生死仇敌,说不定原身落得那般烈火焚身而死的下场,也是因封清绝而起。   沉吟片刻,衡玉便把这些事都抛到脑后,闭上眼凝神进入修炼状态。   她现在方才是筑基后期,对方已经是元婴期修士,还背靠化神祖师,真要替原身了结因果,也不急在这一时。 第95章 杀白月光证道2   玄冰宗,收徒大典当日。   正道各大门派、修仙世家都有人前来观礼。当然,有些人纯粹是为了看是哪个人居然能得到封清绝的青睐,收入门下悉心教导。   有些人则是为了看看踏入元婴期的封清绝到底有多强。   与他同辈的人或是早已陨落,或是还在结丹期苦苦煎熬,他却已经站在高处俯瞰。   玄冰宗的实力本就强大,又多了一个天赋卓绝的封清绝,就连另外三大门派都在暗暗警惕。   不管这些人是因何而来,收徒大典当日,楚慕灵就在他们的注视之下,从台阶之下拾级而上,来到封清绝面前,目光略带尊重与痴迷的看向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眼前的男人素喜青色,晋入元婴期后不必时刻穿着玄冰宗弟子服饰,他便穿着一身青衣,袖袍上绣着舒展的竹纹。   明明是不苟言笑的性子,光华内敛,霞姿月韵,但眼尾天生自带一点嫣红,又为他添了一点艳色。   天下闻名的封清绝封尊者,长了张同样天下闻名的脸。   元婴尊者收徒,自有一番仪式要走。   参与收徒大典的人端坐着,原本并不怎么关注一个练气期小辈,但当他们的视线落在楚慕灵脸上,有些人忍不住轻“咦”出声,端着酒杯的手微微抖了抖,有些酒洒在他的大拇指背上。   “师兄,怎么了?”正道四大宗之一的剑宗里,一个性情比较跳脱的筑基期修士凑到他师兄面前,好奇问道。   认识师兄那么久,他还很少见到师兄流露出这种惊讶的神态。   “没什么。”年安歌摇头,重新垂下眼。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杜岭撇了撇嘴,重新端坐好。可是很快,杜岭竖着耳朵,从隔壁宗门那里听到了一则八卦。   就说这个名叫楚慕灵的女子原本只是凡人界普通村女,封清绝前去历练时遇见她,便留在了那片山脉里修炼。一直到那个村女的祖母去世,亲缘断绝,封清绝方才将她带回玄冰宗。   若这村女是天纵之资也就罢了,但她的资质只能算是中上,可以进入内门,却很难拜入一位元婴修士门下。可不知为何,封清绝就是看上了她。   这个问题,不仅是玄冰宗众人不清楚,就连其他宗门的人听说了,也得认真寻思一番。直到此时瞧见楚慕灵,看到她那一张精致的脸,一些与封清绝同辈的人终于从记忆深处翻出一个人名来——苍衡玉。   一百年前,玄冰宗大长老在闭关冲击化神境界,冥冥之中心生感应,中途出关一趟,再回来时带回了一个六七岁的女童,并让这名女童和他一个姓,为其取名为苍衡玉。   之后,大长老将她收为自己的关门弟子,暂时不再闭死关,而是悉心教导起这位新弟子。   苍衡玉天资极高,悟性更是绝佳,十六岁时以筑基初期参加众仙门大比,一人一剑死守擂台,最后成功拿下筑基期的冠军。   她性情疏离,但待人以诚,为突破自己,经常驻守在魔渊与魔宗之人厮杀。这样的天之骄女,在那时候不知被多少天骄所爱慕,传闻就连当时的首徒封清绝,也倾慕于她,曾为她栽种下满院梧桐树。   但五十年前,苍衡玉闭关冲击结丹期,成功后外出历练,却意外身陨,留在玄冰宗的魂灯破灭。   时隔五十载,新的天骄辈出,除了与她同辈的人还记得她昔日名声,已经无人知晓她了。   “看来,当初封清绝爱慕苍衡玉的传闻竟是真的。”一个结丹期修士瞠目结舌。   他原本还不是很相信,毕竟两人从未有过结为道侣的打算。但现在,封清绝收的弟子与苍衡玉有张九成像的脸,这就颇为耐人寻味了。   唔,难道当年……苍衡玉看不上封清绝?   “师父你说什么!”一个练气期的小姑娘捂着嘴,小声惊道,“封尊者居然有心仪之人?”   此时,不少错愕声在各处响起。好在众人都知晓这是正式的场合,小辈们也没失了礼数。   而拜师大典的流程已经进行到最后。   楚慕灵跪在封清绝面前,行拜师之礼。   礼成起身,封清绝看着俏生生站在他面前的弟子,从袖子里取出早已备好的乾坤袋,“里面的法宝等物,俱是为师给你准备的拜师礼。”   楚慕灵笑着接过,“多谢师父。”   拜师大典就此落下帷幕,封清绝袖袍一挥,带着楚慕灵离开大殿。   封清绝离开,那些死死按捺着八卦之心的人终于开始议论纷纷,尤其是练气期、筑基期的弟子,还未在大道摸索多载,依旧保持着跳脱心性,对这类八卦尤为热衷。   “如果说封尊者当真爱慕那位苍前辈,那他收下那个女弟子,是为了什么?”   “要我说啊,封尊者兴许对苍前辈用情至深,瞧见容貌肖似的人,便将她收为徒留在身边悉心教导,也算是全了当年对苍前辈的情谊。”   有人捂着嘴笑,语气略带刻薄,“你说得这么拐弯抹角的,不就是表示她是个替身吗。”   又有人摊手,“替身怎么了,你想想,正主魂灯已经灭掉,一个出身平平无奇的村女因为容貌肖似一步登天,这个替身我也当得甘心。若是……兴许还能成就一段佳缘。”   一个女子撇了撇嘴,“说话就说尽,这样才够意思。你不就想说她凭着这张脸,再加上近水楼台未必没可能成为封尊者的道侣……”   但还没过一个时辰,这些年轻弟子就被他们的长辈勒令慎言。   “这些话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万不可在整个天玄大陆流传开!”   很快,有关无情道功法在魔渊出现过踪迹的消息在整个天玄大陆传开。原本还想再玄冰宗多留两日的各宗门人员全部告辞离开,不愿错过接下来的修真界盛宴。   楚慕灵窝在自己的院子里,正卯足了劲修炼,努力冲击境界,不愿意因她而堕了师尊的名声。   ——   衡玉在这个小镇子已经待了有半个月。   她住的地方靠近小镇边缘地带,再过去一段距离有一处风景秀美的湖。   衡玉在烈焰空间闭关三十载,如今刚刚出来,也不急着再闭关苦修。闲着没事,她照例拎着木桶来到湖边,甩了自制的鱼竿,开始吊起鱼来,端得是悠闲。   为了方便,她干脆做了男子打扮,头上戴一顶竹斗笠。   把鱼竿往身边一搭,也不管这样做能不能钓到鱼,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块玉石一柄竹刀。   玉石品阶很普通,她也不在意,一只手握着光滑的玉石,另一只手握着竹刀,将剑气从体内逼出些许,附着在竹刀之上,实则借微操剑气来雕刻玉石。   等到天色暗了些,衡玉把玉石和竹刀收起来,拎着装有两条鱼的桶回家——在雕刻玉石的过程中,她还是很关注钓鱼情况的。   接近她家时,衡玉脚步一拐,往不远处一个稍显破旧狭窄的院子走去。   她上前叩门,很快就有一个中年男人过来把门打开,瞧见她也不惊讶,笑道:“苍兄弟,你今天又去钓鱼啦。”   “在家待得清闲,总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也能满足口腹之欲。”衡玉轻笑。   这具身体高挑削瘦,她如今作男子打扮,一身布衣,一笑起来恍若春风化雨。   衡玉把木桶递过去,“钓得了两条鱼,我一人也吃不了,多的就留给嫂子吧。”   “这怎么好意思。”说是这样说,中年男人还是伸出手接过木桶,“那你稍等片刻,等鱼烧好了我再喊你。”   衡玉喜欢钓鱼,厨艺却很一般。那天路过这户人家时,正好闻到鱼的香味,味道不输很多大厨。稍微打听清楚情况后,衡玉便给出每个月六个下品灵石的报酬,请这户人家的媳妇帮她每日烧鱼。   简单烧个鱼就能有六个下品灵石进账,这家人自然乐得答应下来。   瞧见面前的木门关上,衡玉正准备转身离开,耳尖的她就听到院子里夫妻两的交谈声。   “明明是个修士,也不知道怎么这么闲,不抓紧时间修炼,反而天天去湖边钓鱼。真想吃鱼还不如去酒馆,六个下品灵石够吃一天了。”这是那个中年男人的话。   “管他呢,这么好的事,我巴不得他天天吃鱼。”   衡玉失笑,从容离去。   就连身处练气期的普通修士,面对修炼,都是一种时间紧迫的态度,好像修炼修炼,就是单纯闭关即可。   求道叩心,这个世界的人却只注重了求道,忽略了叩心的过程,以至于很多高阶修士反而是陨落在心魔考验上。   而格外受人推崇、被誉为最接近天道的无情道,只斩断七情六欲,灭情绝爱。   可这样的无情,在衡玉看来只显得可悲。   不过有机会,她是挺想看看那无情道功法的。   看是哪个疯子创下这类功法,并且吹捧无情道是最接近天道、最可能飞升的大道。   又看看是哪个神经病被糊弄,真的为无情道弑亲绝爱,斩灭人欲。 第96章 杀白月光证道3   无情道功法现世的消息传遍整个天玄大陆,而出现的地点就在魔渊。   为了寻找无情道功法,各名门正派加大力度往魔渊输送修士,与魔宗的摩擦日益激烈。   衡玉依旧缩在小城镇里,按部就班修炼,等待冲击结丹期境界。   她这具身体受过严重的伤,也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修复大道之伤。   如此,便是十年时间。   十年里,衡玉彻底修复大道之伤,同时为这具身体打下剑道根基,只需一个机缘,便可轻而易举迈入结丹期。   缓缓睁开眼睛,衡玉从床榻上走下来,推门走出房间。   院子里栽种的梧桐树已经开始落叶,黄色的叶子洒落一片,她这一次闭关花了将近半年时间。   伸了个懒腰,衡玉戴上竹斗笠,将佩剑拿上。   佩剑上挂着一枚极为精美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苍”字,这应是原身的姓。   这枚玉佩太过独特,衡玉暂时将其取下,放进储物空间里。   她往城镇酒楼走去,打算了解一下这半年里修真界有什么大事发生。   还未踏进酒楼,衡玉已经察觉到不对——酒楼里面有一道强横的气息,是结丹期修士。   这个城镇靠近凡人界,筑基后期已经可以横着走,少有结丹期出现才对。   她眉梢微扬,冥冥之中感应到,兴许她会在今日从闭关中醒来,就是因为酒楼里出现的人。   衡玉抬起手,压了压自己的竹斗笠,这才从容走进酒楼,没再像往日那样坐在一楼角落,径自走上二楼。   二楼位置很宽敞,靠里的几张桌子坐满了人,他们的衣着全都是白底蓝袍,袖袍上绣着龙飞凤舞的“玄”字。   玄冰宗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衡玉心下思量,面上不动声色,忽略掉几道打量的神色,从容走到一张空桌子前坐下,招来店小二要了糕点和茶水。   另外几个桌子也坐有散修,衡玉的出现并不显得突兀。   筑基初期的年轻女修收回打量的目光,询问身边的同门,“楚慕灵可说了她何时到?”   “应该在午时。”   年轻女修不由抱怨起来,“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等待,还不如去找寻那个人。   他受伤颇重,本来就逃不掉,便是没有楚慕灵的法宝,我们也能找到她。”   闭目养神的结丹真人在听到她这句话后,蹙着眉瞥了她一眼,“小师妹,楚师妹恰好也在这附近,不过是耽误几个时辰的功夫。”   他目光顺势一扫四周,落在衡玉身上时心中微动——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个青年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   被称为小师妹的女修微微瞪大双眼,难以置信道:“三师兄,连你也护着她!凭什么啊,她资质不算高,突破筑基期都耗费了十年时间,还曾经犯过门规。   可上到封尊者,下到大师兄和你,全都不曾苛责于她。”   “故人故人,又是因为故人吗!若我是那个故人,看着一个素昧谋面的女子,因为一张与我相似的脸而受尽庇护,我就算魂飞魄散也得气得重新投胎转世!”   “楚慕灵还不曾知晓此事吧,封尊者把她保护得真好!”   说到最后,女修声音里不免带了几分嫉妒。   玄冰宗年轻一辈,谁不将封清绝视为偶像,谁不想拜入他的门下得其悉心教导。   可封清绝只收了楚慕灵一人为徒,更是处处护着。   替身一事在玄冰宗内门传得沸沸扬扬,却很少传入楚慕灵耳里,便是因封清绝之故。   ——无人敢触怒他。   恼怒的声音在酒楼二楼传开,未曾压低音调,衡玉听到这句话,心念一动。   正要继续听下去,那个结丹期的男修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呵斥她闭嘴。   女修因此事被呵斥,又气又恼,猛地起身,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正巧,楼梯口再次有脚步声响起,一个身穿青色长裙的年轻女子缓缓走上楼,脸上笑容明媚。   精致到极点的五官因为她的笑而盛开,显得越发美艳动人。   “张师姐要去哪里?”楚慕灵奇道。   女修正巧被她堵住去路,高声道:“楚慕灵,你给我让开!”抬手推了推,越过楚慕灵气冲冲下楼。   当女修移开脚步,被她挡住的楚慕灵缓缓出现在衡玉视线之中。   这还是第一次,衡玉不是从镜子,而是在现实中看到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五官近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楚慕灵,衡玉记得这个名字,是封清绝在十年前新收下的弟子。   可对方为何会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有关楚慕灵是替身的事情,只在一些大宗门弟子间传开,并未扩散出去。   小城镇偏远,更是不得而知。   以至于一时之间,看到楚慕灵,她难得有些疑惑不解。   回想起女修刚刚那一番话,衡玉心中一动——那个女修话中透露的意思是,因楚慕灵这张脸,所以上到封清绝,下到一些结丹期弟子,全都对楚慕灵另眼相待。   可事实上,置原身于死地的人正是封清绝。   当初封清绝为何要杀了原身?杀了原身之后,封清绝为何又要收一名与她长相相似的女子为徒?还是他自己主动收下的。   【难道……杀了原身后渣男心生愧疚,幡然醒悟,另外给自己找了个替身放在身边,最后和替身一起走向大团圆结局?】系统各类小说接触不少,狗血剧情随口就来。   “不好说,现在的疑点在于封清绝为何要杀了原身?”只有猜到封清绝杀了原身的动机,才能推测出后续的真相。   衡玉和系统交谈之间,楚慕灵那边的寒暄已经接近尾声。   “陈师兄,这是你要的法宝。”楚慕灵从乾坤袋里取出一面镜子形状的法宝,递给那名结丹期弟子。   陈师兄接过,倾倒玉瓶,玉瓶里有一滴血流出来滴落在法宝上。   “这是此人的血,只要他处于法宝方圆百里范围内,都逃不脱法宝的定位。”   明明只有一滴血,但当它滴落在法宝上时,却让整个法宝的纹路都亮了起来。   楚慕灵往法宝里注入灵力,法宝顿时发生剧烈颤抖,几个呼吸间,从法宝中透出一道红色的光束,直指向东南方向。   “他果然没有离开太远,马上追。”陈师兄最先反应过来,领着人离开酒楼。   衡玉依旧静静坐在原位,等楚慕灵离开时,她手腕微动,无色无味的粉末顺着飘洒在空中,顺着灵气的牵引附着在女修身上。   玄冰宗一行人离开后,衡玉慢条斯理继续喝着茶壶里的茶水。   【零,你说他们在追什么人?】   “既然好奇,追去看看就好了。”衡玉放下茶杯,起身离去。   ——   玄冰宗山峰起伏,凤萧峰更是有着常年不化的大雪,覆盖在峰体上,除了能于雪山常开不败的雪莲可以在这里生长外,凤萧峰从未摘种过其他植株。   ——但很多年前,这里有了例外。   彼时方才是筑基后期的封清绝,曾孤身一人一剑前去塞北之地,费尽千辛万苦取来不老泉。   被不老泉改造过的土地,若是沃土,将能加快灵药的生长。   他却用这难寻的宝物浇灌一地荒芜,让梧桐树即使在这难以生长的环境中,也能挺拔而卓绝的生长。   万年寒冰,满眼雪白,只有山腰间那满院黄色梧桐形成天地间别样的颜色。   这里原本常年刮起寒风,但当那青衣人缓缓推开院门走出来时,风雪骤停,无法落在他周身。   ——不需要做任何事,只是自然散发出来的威势,就足以让天地俱静。   这便是无数修真者神往的元婴期。   封清绝迈步走到院子中间的桌子前,正要坐下,突然抬手捂住胸口,蹙着眉压制体内沸腾的灵力。   “清绝,你出关了?怎么,体内还有隐患吗?”一道沧桑平静的传音在封清绝耳边响起。   封清绝无视依旧沸腾的灵力,端正行礼,“师尊。”传音的人正是他的师父,玄冰宗三大化神化神之一,星渊祖师。   一念之间,星渊祖师已来到他面前。   “弟子无妨。”   星渊祖师叹息,“看来这无情道功法,并不是那么容易走下去啊。”   当初封清绝得到无情道功法,曾让星渊祖师帮忙参考。在这举世不能飞升的时代,无情道被誉为最有可能飞升的功法,星渊祖师资质出众,却困于化神期,望不见前路——他也想试着修炼无情道功法。   一念之间,心魔丛生。   在得知封清绝修炼了无情道,要用玄冰宗门人祭道后,星渊祖师没有制止他,反而为他护法,让他一路顺利突破元婴期。   原本在看到封清绝顺利突破元婴期后,星渊祖师也想开始修炼无情道,但封清绝却告知他——自己突破了元婴期,却看不到化神期的大道,心生预感自己也许会止步于元婴后期。   “师尊,我并无宗族,之前为证道曾亲手弑杀苍师妹。”   说这话时,他眉眼冷漠,好像是个天生寡情的人。   明明当初在未遇见无情道功法时,他曾浓烈而执着的爱着苍衡玉。   封清绝平静道:“大道彼岸,弟子定要渡过去。”   星渊祖师蹙起眉,“你待如何?”   “我欲寻一名道侣,与我共度长生,待到元婴后期,以她证我长生大道。”在封清绝话音落下时,天地间的风雪再次喧嚣起来。   这般狠厉的手段,就连星渊祖师都为之一惊。   但长生大道是这名弟子的执念,又何尝不是他的执念与心魔。   半晌,星渊祖师点头,认可他的决定。   而封清绝外出一趟,在追杀妖魔时,误入一个小村子,竟在里面看到一个和苍衡玉容貌相似的年轻姑娘。   在看到她那张脸时,封清绝便知道,这是最好的人选。   他缓步来到她面前,询问她是否愿踏入长生大道,之后收她为徒。   这一切都很顺利,却不知道为何,从十年前开始,封清绝隐约感知到他有一段因果未了,正因为有这一段因果存在,他修炼时才会存在隐患。   可无论如何,封清绝都寻不到这段因果产生的原因。   这一次闭关强行突破元婴中期,更是以失败告终。 第97章 杀白月光证道4   夜色笼罩,月光挥洒。   玄冰宗的人四散开,搜寻黑衣人的存在。   这里被布下了幻阵,即使楚慕灵他们手里有法宝,也只能追踪到这片区域,法宝进入幻阵范围就失去了作用。   衡玉跟踪楚慕灵而来,刚走到法阵边缘,便已经察觉到再过去,方圆十里范围内都被人布下了幻阵。   她脚步未停,从容走进幻阵里。   在法阵里,除了她自己外,衡玉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一进入幻阵,便有妖兽张牙舞爪向她扑来,几招解决之后,眼前一闪,她便身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火海灼灼,热浪扑面而来,带着天地之威,想要将她彻底吞噬。   衡玉神色未变,脚步几番移动,很快她就破开这处幻象,往法阵中央一步步走去。   魔修捂着胸口,身处于阵法中间。这是阵法中唯一安全的地方。   他正服了两颗疗伤丹药,打算将丹药的药力化掉疗伤,但刚闭上眼,魔修就忍不住再次睁开眼,脸上有些震动的看向前方,“谁?”   一身黑袍,被宽大帽檐遮住大半张脸的衡玉缓缓走到魔修面前,“你现在还有一战之力吗?没有的话,就把功法交出来吧。”   坐在地上的魔修头顶长着两只角。   所谓正道魔道,不过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罢了。孰正孰邪,在这个世界从不看心性,非我族类、践踏名门正派制定的规则者,便为邪!   魔修顾不得身上的伤势,飞快爆退而去,同时握紧手上的剑,开始尝试操控阵法的攻击手段。   “这个阵法应该是你无意所得,它虽够强,你却并未完全掌控阵法。”   她走到阵法中间共花了两刻钟。边走边思考阵法排布,两刻钟的时间已经足够她初步了解这个阵法的弊端所在。   衡玉抬起长剑,没有任何虚招,直接一剑往前斩去。   阵法在魔修的操控下,凝成一把巨剑,从衡玉头顶上狠狠劈斩而下。   然而,巨剑却没能拦下衡玉劈斩过去的剑芒,那道锐利、蕴含着惊世剑意的剑芒直直向魔修袭来。   一个照面,本就重伤濒死的魔修直接绝了气息,身形凝滞片刻,轰然倒在地上。   没了魔修的操控,那巨剑停滞在衡玉头顶一寸上方。   她抬起手轻轻一拂,巨剑化为一道流光彻底消散无踪。   衡玉上前,先确认魔修怀里没有什么东西后,方才捡起魔修腰间的储物袋,将储物袋上留下的神魂印记磨灭,开始搜索他的储物袋。   神识一探进去,衡玉便察觉到一道略含蛊惑的波动。   “汝……可望长生否?”   迅速锁定那装神弄鬼的东西,神识一动,这个东西便出现在衡玉手中——是一本无字书籍。   但在衡玉注入灵力后,这本书籍封面居然逐渐显露出金色的字体。   ——无情道。   看到这三个字,衡玉微愣。难道天玄大陆的人争夺了十年的无情道功法,就这么简简单单落在了她手里?   衡玉正准备离开此处再查看功法,却感觉到身后有隐约的灵力波动。   她将功法收回乾坤袋里,反手一挡,同时身形往旁边快速挪移。   眨眼之间,一个冲势极快的重物狠狠撞在她的剑身上,被剑上弥漫着的剑气化掉冲势。   衡玉转身,看向那从暗处走出来的人。   楚慕灵手腕上戴着一个模样诡异的铃铛挂饰,她一手摇着铃铛,另一只手握着法宝。   瞧见衡玉居然提前感应到她的攻击手段,楚慕灵轻咦出声,像是有些惊讶她竟然能抵挡住刚刚的攻势。   要知道刚刚那一招是她的必杀招之一,就连结丹初期碰上这么一击,也一定讨不了好。   对方却显得轻松随意。   但很快,楚慕灵就收敛好自己的惊讶,看向衡玉,脸色郑重,“道友将功法交出来吧,这是我玄冰宗盯上的宝物。若是道友愿意将这个功法交出来,玄冰宗绝不会亏待了道友。”   衡玉也不急着离开,她抬手理了理斗篷帽檐,那宽大的帽檐越发遮挡住她的脸。   “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筑基初期修士就敢代表玄冰宗说话了?”   楚慕灵道:“我的师尊乃玄冰宗封清绝封尊者,这无情道功法他颇为感兴趣。他的名声道友应当听说过。”   衡玉摊手,笑道:“是什么名声,若是骂名,我当附耳倾听。”   毫无疑问,封清绝在正道的名声非常好,君子端正、为人持节守礼,从筑基期扬名到迈入元婴,不止有多少女修爱慕于他。   楚慕灵脸色微变,怒意染上心头。于她而言,封清绝就是那天上的仙人,谪仙之姿,当得起世间万般盛誉。   “看来注定要一战了。”楚慕灵说。   她手中底牌不少,但摸不清眼前人的深浅,干脆没有自不量力,而是仗着自己身处阵法中央,将一个品阶颇高的法宝直接引爆。   爆炸声响,摧毁了阵法的稳定,很快,结丹期的陈克快速顺着声音往这里赶来。   衡玉察觉到有别的气息在靠近,她不愿耽搁时间,抬剑十字交斩,凌厉危险的剑芒猛地向楚慕灵斩来。   楚慕灵召唤出护身法宝,剑芒与法宝相碰时,令人牙酸的碰撞声激烈响起,从法宝反震而来的威力让楚慕灵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当这一击终于拦下,楚慕灵擦拭唇边的鲜血再看过去时,已寻不见衡玉的身影。   院子里。   衡玉倚在床榻上,再次将无情道功法从储物袋里取出来,翻看无情道功法。   在她翻看的过程中,功法里一直有一股神念波动传出来,在她耳边不断低吟,絮絮说着无情道的好处,又问她是否想要展望长生大道。   强大的功法有灵,能传出神念波动不算什么,但让衡玉觉得有意思的是,这个功法一直在强行灌输一个理念——   只有修炼无情道,在这个不能成仙的时代才有可能飞升。   翻看了几页,衡玉瞧见一行字——“只有资质杰出,有望长生者,方可使功法显露文字。”   难怪她从储物袋掏出功法时,这本书的封面是没有文字的。直到她往书里注入灵力,才有字迹缓缓浮现。   而比起资质普通的人,自然是资质出众的人对于长生才更有执念,更有可能会转修毁灭人欲的无情道。   继续往下翻,瞧见几行字时,衡玉突然微愣。   ——“阎魔尊者,太古历三万五千载生,散修,困于结丹后期多年,转修无情道,斩其妻儿,证其大道,破结丹入元婴。”   视线在这几行字上停留片刻,衡玉的眉心一点点蹙起。   她回想着有关封清绝的事迹。   六十年前刚突破结丹后期,三十年前就成功踏入元婴期了。   这样的进展速度,如果这个世界有气运之子,怕是连气运之子也比不过他。   封清绝为什么要杀了原身?又为什么要收楚慕灵为徒呢?   这两个问题再次浮上心头。   沉吟片刻,衡玉冷声对系统道:“弑亲绝爱,灭杀人欲,斩心仪之人于剑下,籍此证其所谓大道。好一个封清绝啊!”   系统愣了愣,猛地醒悟,【你是说封清绝修炼了无情道功法?】   衡玉点头,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   被爱慕她的人斩杀证道,原身因此魂飞魄散,她如何不恨不怨。   衡玉深深吐了口气,“若是玄冰宗把我夺了功法的事情传扬开,这里肯定会热闹起来。我也该换个地方闭关修炼了,得赶在封清绝踏入化神之前先一步踏入元婴,了断因果。”   说罢,衡玉也没耽搁,简单收拾一下就离开院子,往西北荒漠赶去,打算在无人之地潜修。   一月时间,深入荒漠。   而她那早已在瓶颈期的境界终于松动,衡玉闭关,开始冲击结丹境界。   数月后,西北荒漠黄茫茫的天空,有一部分区域彻底黑沉下来,雷电在庞大的乌云层里酝酿。   而此刻,衡玉正在拷问内心。   “为何修道?”   “只为逍遥。”   她踏入长生大道,虽打算为原身报仇,了解因果,却不会本末倒置。   长生大道,不问长生,只为逍遥。   一个又一个问题,衡玉的回答简洁干脆。   一个又一个幻境,她都在理智当旁观者。   问心结束那一刻,酝酿了足足两个时辰的雷电开始凌空劈下,朝着山谷里盘坐的她狠狠袭去。   在雷光即将狠狠击在衡玉身上时,她猛地睁眼,抬起手中长剑,以剑道来抵御雷劫。   功成那刻,霞光满天,仙鹤缭绕,礼乐奏响。   千里之外,盘膝打坐的封清绝猛地往西北荒漠方向看来。   之前一直被屏蔽的天机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   他是有因果未了——   苍师妹已经魂飞魄散,却有人借她身躯复活。那人自然要为苍师妹了结因果。 第98章 杀白月光证道5   在衡玉突破结丹那一刻,封清绝窥见天机,但下一刻天机再次隐蔽起来。   封清绝收回目光,目光清冷。   无论那人是夺舍重生,还是苍师妹用特殊手段复活,当日他能斩她一次,今日就能再斩一次。   另一边,西北荒漠。   雷霆将整个山峰全部抹平,衡玉渡过雷劫睁开眼睛。刚刚那一瞬间,她隐约感知到有人隔着万里之遥在窥视她。   西北荒漠环境恶劣,灵气浓度不高,但也有一些风水宝地,因此聚集有不少小宗门和小家族。   结丹修士在外渡劫,动静极大,早早就有人在附近观望。雷劫刚散,衡玉没等这些人上前与她交谈,她已经先一步御剑离去。   一月后,衡玉成功巩固结丹期,换了男子衣着,另外寻了个隐蔽的地方巩固境界。   待巩固境界完成,衡玉换做男子打扮,戴着斗笠,走进一处中等城镇,寻人打听有关封清绝、苍衡玉等人的消息。   只要把钱给够,很多外人所不知的隐秘,都能从贩卖消息的大势力里打听到。   “这位道友来我星阁打听此事,就算是找到对方了。”对面的结丹修士笑着道。   他也不在意衡玉的打扮,直接开了价。衡玉手中的灵石不够,但储物袋里的珍稀灵草不少,取了几个品种出来,也算抵了债。   结丹修士脸上的笑更真诚了些,先将两个玉简递来——里面分别记载着封清绝、苍衡玉的生平。   衡玉默不作声看完玉简,又再次打听有关无情道的消息。   将想要了解的资料全部弄清楚,衡玉离开星阁,确定身后无人跟踪,这才回了临时住处落脚。   三日后,有两则消息从明空城流传开来,随后迅速传遍整个天玄大陆——   玄冰宗封清绝秘密转修无情道!   昔日天骄苍衡玉死于封清绝剑下!   “怎么可能?”   明空城城主之女纪姣姣心仪封清绝多年,听到这个传闻立马否决,“封尊者惊才绝艳,况且他对苍道友的爱慕世人皆知,怎么可能做出杀人证道之事!”   她倾慕封清绝,固然有封清绝天资出众、容貌俊秀的原因,也未尝不是被他的一腔痴情所打动。   可如果苍衡玉就是死在他的剑下,那所谓痴情何等可笑!她多年的倾慕又何等可笑。   “无情道不就是要断绝七情六欲吗?若是封清绝当真修炼了无情道,此事也未必没有可能。”   “更何况,封清绝踏入结丹后期不过三十年,居然就突破元婴了,进展之快闻所未闻。别忘了,他晋升元婴的时间与苍衡玉死讯传出来的时间完全吻合!”   有了传讯玉简后,不过一天时间,与明空城相隔万里之遥的玄冰宗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听完这个消息,玄冰宗众人只有一个想法——可笑!   楚慕灵更是气得一把将玉简捏碎。   从她拜入师尊门下,就一直在仰望他追逐他,她对长生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肖想,可努力程度在整个玄冰宗都是排得上号的。一切皆是因为楚慕灵想要让所有人都认可她,承认封清绝尊者当年并未看走眼,收的弟子天资虽不算顶尖,却不会比那些天骄差在何处。   更是为了追逐眼前的人。   他如天边孤月,清冷而强大,天赋为世人所称道,何必要转修断情绝爱的无情道。   在瞧见“苍衡玉”三个字时,楚慕灵又有些难掩的嫉妒。   很多事情,就算宗门高层不允许门下弟子谈论,还是传到了楚慕灵耳里。比如她能拜入师尊门下,能得到很多师兄长老的偏袒,不过是因为她是苍衡玉的替身。   “没关系,那个人已经离开,现在距离师尊最近的人是我。”楚慕灵咬着唇,安抚着自己。片刻之后,她终于冷静下来。   可没过几天,又再次有消息传来——   封清绝收下的弟子与苍衡玉容貌肖似。   在他的弟子晋入结丹期后,封清绝会与她结为道侣,随后杀妻证道!   接二连三的消息传来,都是有关封清绝的,毫无疑问是有人在暗地里针对他。   可问题是……名门大派很多人都知道,楚慕灵的容貌的确与苍衡玉肖似。   以前他们还以为封清绝是为了缅怀故人,才收下这个徒弟的,现在听到这个流言,众人再看这事就觉得有些微妙了。   尤其是一些感性的女子。   以前封清绝收下楚慕灵时,她们就在私底下嘀咕过——若她们是苍衡玉,在自己死后,爱慕自己的男人找了个替身回来,让替身将自己取而代之,她们能够呕血死!   一时之间,这些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无论是相信还是怀疑,众人都在关注着玄冰宗会给出什么应对。   玄冰宗宗主刚听到消息,就气得将桌子震碎,“何人敢污蔑我玄冰宗声誉。”   下方各峰峰主面面相觑。   当事人之一的楚慕灵被带来这里,她在宗主面前跪下,声音坚定,“宗主,定然是有居心叵测之人要毁师尊清誉。”   封清绝却不在此处,他现在正在闭关冲击元婴中期,已是到了最后的紧要关头。   玄冰宗宗主看着楚慕灵,目光温和,正要出声安抚,却瞧见有人无声无息出现在大殿中。   正是星渊祖师。   星渊祖师道:“清绝是我的弟子,这是在质疑他的师承吗?”   他这么一说,其实带了些技巧,虽说封清绝的师承出自他,言语间却也没有否决封清绝转修无情道。   化神祖师亲口所言,与法旨无疑,这句话传出去,虽还有人暗自嘀咕,却不敢在明面上传播这件事了。   但刚沉寂没两天,天地出现异样,明空城上空有浩大雷霆在酝酿。   城主之女纪姣姣奇道:“爹,这是什么雷劫?”既不像晋级结丹期,也不像晋级元婴期时的雷劫。   城主神色微惊,“那是有人要立下天地誓言。天道有所铭感,降下雷劫为其洗礼。”   当不少修士往雷霆中心赶去时,就见一名身穿黑袍、容貌绝美的女子盘膝于空中,身旁放着一柄长剑,正在安静等待着雷霆降下。   纪姣姣也跟着她爹过来了。   当看清楚雷霆中心那名女子时,纪姣姣脸上浮现出震惊神色,一副见鬼的模样。   ——不仅是容貌,还有女子的气质,都与纪姣姣记忆中一模一样。   是那种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心驰神迷、自愧不如。   但凡与纪姣姣一样认出雷霆中心女子的人,脸上的表情都与她一般无二。   纪姣姣声音颤抖,到后面险些破了音,“苍衡玉……她的魂灯不是已经,已经灭掉了吗?”   雷霆之外,已经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明空城城主这位元婴后期修士也出现了。   衡玉的神识始终外放,听到纪姣姣这句话,她唇畔轻轻勾起,脸上的表情逐渐生动起来。   “我苍衡玉在此立下天道誓言,封清绝杀我证道,百年之后,我必亲上玄冰宗取他性命。”   “我归来了,你等死吧。”   她话音落下,酝酿许久的万丈雷霆狠狠朝她劈斩而下。   雷光映照得黑暗的天空彻底变成白昼,不少人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当雷霆过后,他们再睁开眼时,已经寻不见苍衡玉的踪迹。   纪姣姣抓住她爹的手,惊道:“爹,她是死于雷霆之下了吗?她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天道并不认可她的天道誓言。”   城主是知晓女儿的心事,他闭眼轻叹,“她度过了雷劫,借着雷劫之后空间不稳,撕裂虚空离去了。”   没有死在天道雷劫之下,证明了两件事,一是封清绝的确杀了同门师妹证道,二是天道誓言已成,百年之后苍衡玉必会亲上玄冰宗。   这一夜,在明空城发生的事情迅速传遍整个天玄大陆。   玄冰宗内,更是引起轩然大波。 第99章 杀白月光证道6   修真界中,最为人所不耻的便是欺师灭祖之辈。   有好事者称,从今日起,这第二不耻的应是封清绝。   弑杀同门,世人皆知这名同门是他倾慕之人,而他在修真界中除了是天纵奇才外,痴情这一点也是深入人心的。   但如果是这样的痴情,谁被他喜欢上绝对是倒了天底下最大的霉!   以往他有多受女修追捧,有多好的声誉,如今的名声就有多狼藉。   消息传回玄冰宗后,正准备闭关冲击筑基中期的楚慕灵大受打击,原本圆满的心神出现一丝裂缝。   她眼睛瞪圆,难以置信,跑出自己的房间,就见院子里梧桐树矗立于风雪之中,枝叶簌簌作响。   以往听着这簌簌之声,楚慕灵觉得里面寄托满了师尊的相思之意。就算他心性冰冷,她也只觉得是因为那个能让他动容的女子陨落导致的。   可原来……这才是真相吗?曾经有多心动,如今就有多奔溃。   楚慕灵心神震荡,嘴里泛起腥味,她默默将翻涌的鲜血重新咽下。   当年曾倾慕苍衡玉、或与她关系很好的玄冰宗之人脑子也都懵了。   而苍衡玉师承玄冰宗大长老,如今大长老闭关冲击化神期,生死不知,但太虚峰峰主沈靖是苍衡玉的大师兄,师兄妹之间的感情一向要好。   之前听到流言时,沈靖就觉得有些不妥,不过他很早就认识封清绝,翩翩君子如玉,也知晓他对小师妹一番深情,就没把流言放在心上。   可现在失踪多年的小师妹出现了,还立下了天道誓言!   若她立誓时有所欺瞒,天道必定不会承认她的誓言,更会以十万雷霆加身将她磨灭。   “该死的,无情道不是什么飞升大道,而是那邪魔歪道吧。”沈靖气得一掌拍下,周身事物尽数泯灭成灰。   “大师兄,你我定要为小师妹讨回公道!”苍衡玉的二师兄道。   又有人提议,“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搜寻小师妹的踪迹?她在外如此多年,怕是吃尽了苦头。”   太虚峰众人商讨之时,凤萧峰深处,沉寂许久的闭关之地终于有一股浩荡波动传开。   玄冰宗宗主第一时间察觉到封清绝出关了,脚踏虚空来到闭关之地外,恭候封清绝出关。   已晋升为元婴中期的封清绝踏着虚空出现。   他浑身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眉眼恍若染上寒冰,清冷异常。   不知怎么的,玄冰宗宗主看着这样的他,终于从那遥远的记忆深处,回想起这位师弟还在结丹期时的模样。   ——虽则清冷,却是外冷内热之人。   绝不如现在,是由外到骨子里,都透着冰冷无情。   “封师弟。”玄冰宗宗主叹道,“苍衡玉现身明空城,立下天道誓言,说你杀她证道,她会在百年之后登上玄冰宗取你性命。”   从出现到如今,封清绝那张脸终于带了其他表情。   他微微蹙起眉来。   夺舍者是承担不起天道检验的。   难道他猜错了,并非有人借苍师妹的身躯复活,而是她不知用了何种手段,踏轮回归来?   “封师弟?”玄冰宗宗主看他走神,不由出声提醒。   “我等她来,断因果。”   玄冰宗宗主惊愕,不得不再次确认,语气严肃,“所以你是承认了自己修习无情道?”   “你可知,弑杀同门,以同门的性命证道,是违背门规的!”   封清绝平静瞥他一眼,冷漠道:“以我在门中的地位,当可改掉此条门规。”   玄冰宗宗主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恼怒道:“封清绝,你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强者为尊,这本就是贯彻千万载的道理。”   “好啊,好啊……”玄冰宗宗主气得一时失了言语,正要再出声呵斥,星渊祖师的传音就在两人中间响起,“付平,你在宗主之位上待得够久了,如今已是元婴后期,该放下一切俗事安心闭关修炼冲击化神境界才是。”   话语之间,竟是要玄冰宗宗主立马闭关,“退位让贤”。   至于他退下后,上去的是哪一位自然不言而喻。   毕竟封清绝可是掌门下一任候选人。   世传玄冰宗有三位化神祖师,但其中两位早早不理俗事,闭关苦修,几百年都不见得出关一次。只有星渊祖师破入化神期没多久,很少闭关。   他身为祖师,无论是从话语权还是权力上,都远远高于玄冰宗宗主。   玄冰宗宗主难以置信,“星渊祖师,你可知你如此行事,是要置我玄冰宗万载基业于不顾!”   有这等弑杀同门的人担任掌门,玄冰宗何以立身!   封清绝淡淡道:“若打破禁锢飞升,世人只会传颂玄冰宗美名。”   “凭什么飞升,就凭你以同门性命证的邪魔歪道吗!”玄冰宗宗主话语中难掩失望。有星渊祖师在,他知道自己退位已成定局,所以他痛心又恼怒。   他虽是掌门,也不能随意进入祖师闭关之地。在这等关头,想也知道星渊祖师不会让他将另外两位闭关多年的化神祖师唤醒。   没有另外两位化神祖师的支持,玄冰宗宗主根本不能违背星渊祖师的命令,也没那个能力违背。   “付平,退下吧!”眨眼之间,星渊祖师的身影已是出现在玄冰宗宗主和封清绝之间。   封清绝行礼,与他问好。   星渊祖师挥袖,让他先行离开,等待着一月后的掌门大典召开即可。   封清绝退下,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他的气息刚出现在院子里,楚慕灵就感应到了。   “师尊……”楚慕灵来到院子外,双目垂泪,透过半掩的木门看着那人清冷如寒玉的脸庞。   封清绝淡淡看向她,“安心修炼,早日突破结丹期。”   “然后就与师尊结为道侣,助师尊证道吗?”楚慕灵自嘲而笑,本就不稳的心境越发奔溃。   封清绝察觉到她的心境,眉心微微蹙起,“道心崩溃?”   他抬起手,长袍袖子拂动,勾动天地灵气缠绕在楚慕灵身上,强行使她平静心神,阻止她的道心继续崩溃下去。   若是以往,这样的作为只会让楚慕灵觉得,她的师尊是个外冷内热、爱护弟子之人。   可得知真相后,楚慕灵知道,因为她是最好的人选,封清绝所作所为皆是想她顺利踏入结丹期。   心底的不甘与愤怒越烧越浓烈。   她凭什么就要被杀证道!只因为她实力不如人吗!   她对长生虽无执念,但踏上修炼之途,勤勤恳恳修炼,不是为了被人杀死证道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是最合适的人选,命运早在遇到封清绝时就已注定。要么自暴自弃,要么争夺一线生机。   楚慕灵抿唇,猛地跪于地上,“弟子想请师尊传授无情道功法,若是师尊应允,待弟子踏入结丹期,自愿与师尊结为道侣。   他日待师尊要突破化神期,若是弟子的实力依旧不如师尊,死在师尊剑下助师尊证道,也无怨无悔。”   封清绝静静凝视她,也不知是否看穿了楚慕灵的心思。片刻之后,他挥袖,一枚玉简向楚慕灵飞来。   “你是我的弟子,自可接受我的传承。”   狠狠握住玉简,待封清绝消失在院子,楚慕灵浑身仿佛被抽尽力气,倒在地上泪流满面。   半晌,她擦干眼泪,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   ——   天道誓言的动静闹得太大,再加上纪姣姣恼羞成怒,在背后推波助澜,把先前有关封清绝的流言和苍衡玉许下的天道誓言在整个修真界推广开,连魔界那边都有所耳闻。   众人都翘首以盼,等着看玄冰宗表态。   结果等来的是玄冰宗宗主付平退位让贤,新任宗主封清绝的继任大典将在一月后举办的消息。   至于苍衡玉一事,玄冰宗由始至终都没有表过态。   举世哗然。   “玄冰宗这是连脸皮都不要了吗?”   纪姣姣更是冷笑,“果真是大派风范啊!”   但没过多久,又有消息称,封清绝已经成功突破为元婴中期,为贺宗主继任大典,他会开坛授法,传授不少修炼心得。   只花了不到五十年,就从元婴初期踏入元婴中期。这个惊人的速度,足以让所有出声嘲讽的人都一时失了言语。   而他开坛授法,传授修炼心得,则是另类向修真界众人示好。   一时之间,风向再次逆转——“虽然封尊者所作所为有所不妥,但说实话,一切都是为了大道。”   类似的言论不绝于耳。   衡玉坐在酒楼里饮酒,戴着斗笠,听到这番言论,笑得有些讽刺。   【这样都能让渣男洗白!】   “放心吧,洗白不了,只是在用利益和强权把这些流言压下去罢了。”   但真相已是世人皆知,封清绝伪君子的真面目也被撕了下来。   【零,我听说你的几个师兄师姐在派人寻找你】   衡玉摇头,“只要让他们知晓我平安就好。”这个时候,她是绝对不能回玄冰宗的。   倒不是怕了封清绝,而是忌惮封清绝的师尊星渊祖师。   ——   一月后,衡玉顺利来到北方极寒之地。   这具身体乃水灵根,北方极寒之地虽然不是什么灵气充沛之地,但很适合衡玉布阵法,借助地脉中的极寒之力来辅佐修炼。   要在百年时间内破结丹入元婴,必须要另辟蹊径。   说起来,衡玉会立下天道誓言,还是因为系统的建议。   封清绝一定确认过苍衡玉已经魂飞魄散,衡玉立下天道誓言,特意申明自己的名字是“苍衡玉”,就是为了让封清绝怀疑起自己的判断,以为原身是轮回归来。   【毕竟真正有意思的是白月光归来,而不是借尸还魂,为原身了结因果。】   这个建议很有道理,衡玉便干脆顺势而为。   她在外游荡好几个月,就是为了收集好布阵的材料。   随后,衡玉耗费近一个月时间,不断铭刻下繁琐符文,终于成功绘制好一座惊世法阵。   这个法阵的存在时限是一百年。对她而言,一百年已经够了,她有这个自信。   衡玉有灵力护体,穿得单薄,衣角被风吹得翻飞。她抬起手,往法阵里注入灵力,启动阵法。   眨眼之间,法阵就开始运转,以吞云吐雾之势聚拢方圆百里的冰寒之气。   好在此处乃极寒之地最深处,近乎没有人烟出现,也不担心这样的异动会引来有心人的窥探。   待阵法运转成功,衡玉缓缓盘膝坐下,将阵法封闭,开始陷入闭关之中。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若是有人进入这极寒之地深处,定然会发现此处终年不化的寒冰竟然有了消融之势。   但很遗憾,这是个连妖兽都无法生存的地方。   衡玉一直在阵法里修炼,不问外界世事,只花了三十年就突破结丹中期,如今正在突破结丹后期。   又是三十年,寒冰消融,露出地下的冻土。   冲击结丹后期成功的衡玉睁开眼,就注意到周围的异样——在冻土之下,她隐约感知到里面有一股非常强大、令她动容的威势。   这股威势远非元婴修士能媲美。   衡玉从阵法中心站起来,走出阵法,放出神识开始探查冻土下方。   半个时辰后,她缓缓睁开眼睛,脸色有些奇异。   “这个地方,居然是一位化神大能的坐化之地。”   极寒之地本就近乎无人踏足,这个坐化之地更是在冻土最底下。   若不是衡玉抽取地脉中的极寒之力辅佐修炼,导致表层冻土融化,也难以察觉到在这附近有一个化神大能的坐化之地。   【化神期!我们要不要下去查看一下!】一位化神期的毕生珍藏说不定都留在坐化之地里,系统虽然是虚拟化的,也忍不住想流口水。   衡玉沉吟片刻,还是摇头道:“这位化神大能是个阵法大家,我能感知到阵法里的杀机。等我突破元婴期再下去查看吧,那时候的把握会更加大些。”   既然都出来了,衡玉先离开极寒之地一趟,前去离此处有一定距离的星阁打听这六十多年里发生的事情。   尤其是有关玄冰宗的。   但并没有什么异常。   封清绝在继任宗主二十年后,就开始冲击元婴后期,由他的师兄代为管理宗门事务,他偶尔才会出关一趟处理紧急事务。   最让衡玉觉得有意思的一条消息是——   封清绝的弟子楚慕灵多年不现于人前,虽然有传言称她是承受不住打击道心崩溃了,但也有人怀疑楚慕灵正在修炼无情道。   楚慕灵有可能也在修炼无情道?   衡玉眉梢微扬。   星阁的修士看她对此感兴趣,出声强调道:“道友,这条消息尚未有人证实,还在存疑。”   一身男装的衡玉放下玉简,勾唇轻笑,“这几十年里和苍衡玉有关的消息也给我来一份。”   很快,衡玉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玉简。   玉简里记载了不少事情,比如有消息称她手里有能起死复生的功法,毕竟当日苍衡玉魂牌破灭一事世人皆知,她能以“苍衡玉”这个名字立誓,绝对不会是夺舍的情况。   ——在不知道有系统存在的情况下,众人自然会猜测她修炼了一门特殊功法。   这等功法,就和无情道一样让人眼馋。若是修炼成功,不就相当于拥有一条命了吗?   所以修真界有很多人想要寻找衡玉,趁着她还没有崛起将她解决掉夺取功法。   得到自己想要了解的一切,衡玉起身离开星阁。   她前脚刚踏出星阁,后脚那个接待她的修士就对身边的婢女道:“把消息传出去,苍衡玉疑似在碧湖城出现。”   不愧是以贩卖消息著称的星阁,就算她做了伪装,也从她购买的消息里推测出她的身份。   一刻钟后,衡玉轻松将吊在她身后的两个结丹修士解决,换作寻常女子打扮,头戴毡帽,前去购买一些材料后,方才悠悠赶回极寒之地闭关。   时间一转,便是将近四十年光阴,百年之约已经接近。   转修无情道的楚慕灵花费二十年时间,终于彻底修复道心的损伤,开始抓紧一切时间修炼。但她终究不是那等惊才绝艳之辈,耗费了足足八十年,才成功突破结丹期。   在她将修为巩固下来不久,玄冰宗内传出一则消息——   玄冰宗封清绝尊者,与他的弟子楚慕灵将结为道侣,道侣大典在半年后举办。   若是寻常修士结为道侣,定是为了相伴共度长生。   但修炼了无情道的封清绝要寻一名道侣,谁不怀疑他是为了日后突破化神期,杀妻证道呢?   这一条消息,让沉寂许久的修真界哗然。   聊着聊着,话题就往衡玉身上靠。   “苍衡玉许下百年之约,如今已经差不多到了吧。”   “她只说了百年之后,具体的时间可没说。”   “一百年由结丹入元婴,这等速度就连封清绝都没能达成,你们也别太过看好苍衡玉。”   “也对,她如今估计正在苦修吧。但就算她踏入元婴又能如何?封清绝现在已经是元婴中期,师尊又是一位化神祖师。”   他们期待看到热闹,期待看到反转,但又不相信衡玉真的能创造奇迹。   在整个天玄大陆都因为一场道侣大典陷入热烈讨论时,极寒之地最深处却有浩荡雷劫在酝酿。   这是晋入元婴期时的雷劫。   和晋入结丹期时一样,衡玉正在拷问内心。   “你可心有畏惧?”   “有敬无畏。”因此她行事自有底线。   为人处世,总是要遵照一定底线的。如封清绝那般能杀人证道之辈,连底线都没有了。   如果有朝一日封清绝修为足够,为了突破化神飞升,衡玉很想知道他会不会杀他师尊证道呢?   毕竟白月光杀了,道侣杀了,剩下最重要的不就是师尊了吗?   内心拷问之后,天地雷劫降临。   雷劫足足劈斩了大半日才彻底消散。衡玉盘膝调息,待到自己的状态完全恢复,她才深入地底,探寻那个化神大能的坐化之地。   很快,衡玉就来到一座惊世阵法前。   因为这百年来她一直抽取地底力量修炼,连带着阵法的威力也削减了不少。衡玉开始破阵,偶尔有研究不透的地方就用巧劲破开。   足足耗费一日功夫,她才终于突破阵法,进入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里。   山洞很简陋,但挂在山壁间照明的却是无比珍稀的水灵珠,就连那看似普普通通的蒲团,竟也是用世界树的枝条来编造的。   略微惊讶过后,衡玉开始搜寻山洞。   当然,也没什么好搜寻的,一处角落里堆满各类功法秘籍,另一处角落里堆满品阶极高、就连元婴修士都会动心的武器,还有一处角落就是各种珍宝、灵药。   最后,衡玉来到破旧不堪的木桌子前。她的视线扫视片刻,蹲下身子,将拿来垫桌脚的破旧书籍拿起来。   翻开第一页,衡玉发现这竟是一本手札。   衡玉在冥冥中有所预感,这本手札里记载着非常重要的消息。对修真者而言,冥冥中的预感有时非常重要,她没去阅读那些功法秘籍,反而盘膝坐下,开始认真翻看手札。   这本手札,记录了一个“沈却”的修士的一生。   前面的内容都是在写沈却活得如何如何圆满,衡玉看得很快,直到看到某一段字,衡玉有些漫不经心的神色顿时一变,继续往下翻。   直到将整本手札看完,衡玉方才道:“原来这就是有关无情道的真相。”   【这个叫沈却的化神修士,此一生当真惊才绝艳,却又可悲可叹可恨】   系统这个人工智能,在看完手札后,也忍不住感慨起来。   衡玉点头,认可系统的判断。   片刻之后,她站起身,“百年之约也到了。修无情道者道心坚定,不知道在看完手札后,封清绝还能不能道心继续坚定下去!”   从荒无人烟的地方重新进入城镇,衡玉不需要刻意打听,就知道了修真界最近最热闹的一件事——   两个月后,封清绝与楚慕灵将要在玄冰宗举行道侣大典。   就算是元婴期,从此处城镇赶去玄冰宗,也要花上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衡玉算了算时间,没有马上赶去,而是租下一个偏僻小院,用她从洞府里得到的材料绘制阵法。   系统心生好奇,询问她绘制的阵法有什么妙用。   衡玉有心逗它,只让系统等着看就好,提前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系统:……   逗人工智能你很有成就感吗!   不过很快,系统就不敢打扰衡玉了。因为她绘制的阵法明显十分繁琐,要投入十分的心力才行。   ——   玄冰宗。   道侣大典前夕,各门各派前来贺礼的人都到了。   但与其他时候参加道侣大典的喜气洋洋不同,不论是各门各派之人,还是玄冰宗门人,脸上更多的是诡异神色,而非欢喜祝福。   但无论如何,这一场道侣大典依旧会进行下去。   正午时分,礼乐奏响,仙鹤长鸣,偌大玄冰宗皆是一片红色。   星渊祖师身为封清绝的师尊,亲自坐于大殿主位主持这一场道侣大典。   待一切常规流程结束后,封清绝与楚慕灵出现在大殿之下,缓缓拾级而上。   封清绝依旧是那副出众的姿容,眉目冰冷淡漠。   让人惊奇的反倒是许久不曾出现在人前的楚慕灵,她同样是一袭青衣,却不再像以前一样喜欢笑,眉目间的冰冷与封清绝如出一辙。   一时之间,众人想起一个传闻,说楚慕灵也修习了无情道。   现在看来,也许这个传闻是真的。   就在两人将要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鸦雀无声的大殿突然响起一道清雅的声音。   “且慢。” 第100章 杀白月光证道7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盖过了大殿周围响起的礼乐声。   受邀前来参加这场道侣大典的宾客精神为之一振,他们几乎在听到“且慢”二字的下一刻,就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传闻中踏轮回而归的苍衡玉。   只有她会在此时出现,中断这一场诡异的道侣大典。   封清绝脚步未停,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方才仰头看向一处虚空——在那里,有剑气在激荡。   不少没有寻到衡玉身影的宾客顺着封清绝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虚空逐渐凝聚成一道门户,有身穿道袍的女子手握长剑,从虚空中一步踏出,站在上方俯瞰众人。   她眉目清雅,冰肌玉骨,五官与封清绝身边的楚慕灵像了十成,但气质上更为清冷孤傲,绝不会让人错认——这的的确确就是消失多年的苍衡玉。   “衡玉!”   “小师妹!”   “苍师妹!”   许多道声音夹杂在一起,有激动,有复杂,也有心疼。   这些都是与她有旧之人。   其他宾客就只剩下纯粹的震惊了。   一百年前,苍衡玉在明空城立下天道誓言时方才是结丹初期修为。如今她气息内敛,安稳踏虚空而行,这很明显是晋入元婴期的标志。   而当年,封清绝从结丹到元婴,可是足足花了一百二十年。也就是说,她的晋级速度居然比封清绝还要快!   封清绝仰头看她。   他并未丢失记忆,在看到她时有不少零碎的片段浮现出来,可他已经失了那种浓烈的感情,看着那些零碎的片段犹如在看一幅幅无声画卷。   看着浮现在上空的衡玉,一瞬间的怔愣后,封清绝心中仅剩下冰冷刺骨的杀意。   “你是急着来送死吗。”封清绝冷漠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   他并未刻意用灵力加持,但这场道侣大典从衡玉出现起,主角就是她与封清绝两人,众人都在关注着他们。   所以他一出声,在场其余人都下意识闭嘴,以一种诡异的眼神来来回回打量两人。   衡玉的目光落在封清绝身上,“百年时间已到,我也已踏入元婴期,自是要来寻你断因果。原本没想好什么时候过来,但一出关就听说你将要与自己的弟子结为道侣,便择日不如撞日。”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不知道你可否为我解惑。按照你的逻辑来思考,杀我证道来突破元婴期,杀道侣证道来突破化神期,以后你要飞升了,是不是要欺师灭祖,将你师尊斩于剑下才可以啊。”   她含着笑意说出这么一句话,分明是在刻意挑拨。   可在场众人顺着她的话去思考,可不就是这么个逻辑吗,封清绝无父无母无宗族,杀到最后最重要的人只剩下星渊祖师了啊。   一时之间,众人落在封清绝身上的目光更加难以言喻了,还很好奇星渊祖师此时此刻的表情。但可惜,化神祖师的热闹不是他们能随便看的。   衡玉继续笑,眼睛弯成月牙状,“你曾经好歹也是光风霁月的宗门首席弟子,如今为了这邪魔歪道,声名尽失,当真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吗?”   封清绝眉目冰冷,压抑着的元婴中期气势全部爆发,引得下方所有人的佩剑全部出鞘震动,如同拥有智慧那般向着他俯首称臣。   这说明封清绝对剑道的感悟完全凌驾于众人之上。   衡玉平举手中长剑,将剑出鞘半截——所有佩剑的异动全部消失,重新没入剑鞘,安稳落回他们主人腰间。   无形之中,两人已是用剑气完成了一场对峙。   “苍衡玉!”一道喝声插入两人中间。   衡玉寻声看去,说话的人是封清绝的大师兄,在封清绝闭关冲击元婴后期时,素来是这位大师兄代为打理宗门事务。   “玄冰宗为贺宗主道侣大典,并未开启护宗阵法。但也要有请柬的人方才能前来参加宴席,你特意挑这个时机前来,是想要与我玄冰宗为敌吗!”   衡玉嗤笑,“这位师兄,我虽不耻有封清绝这等同门,不耻有星渊这等包庇纵容的祖师。但我师承玄冰宗太虚峰,只要我师尊并未开口将我逐出师门,我便依旧是玄冰宗门人,想来便来,与玄冰宗为敌这一顶帽子扣得太大太冤了。”   “放肆!”   “牙尖嘴利!”   “你竟敢对化神祖师不敬!”   此起彼伏的呵斥声响起。   衡玉能感知到星渊祖师就在不远处,化神祖师的神识已经笼罩在她身上。但他显然不打算亲自出手做些什么,把空间留出来让两人了结因果,也让封清绝再斩她一次,借此突破元婴后期。   猜到星渊祖师的想法,衡玉把注意力从他身上收回来。   星渊祖师抱着这种想法更好,她现在也需要争取到时间,让她放进后山的那两个阵法奏效。   “说起来,这些年我也研究过无情道功法。”衡玉一抹储物戒,一本功法凭空出现在她手中。   虽然看不清功法封面,但这等惊世功法本就奇特,众人稍稍放出神识,就知道她手上的功法的确是无情道功法。   一直站在封清绝旁边,没有任何反应的楚慕灵猛地抬起头。   当年她曾与这本功法失之交臂,眼睁睁看着这本功法被一个黑衣人抢走,却没想到这个黑衣人居然是苍前辈。   封清绝的神色变了一些,他微微蹙起眉,“你并未修习无情道。”   “因为在我看来,所谓的无情道标榜无情,实则就是自私自利,一心只有自己。这个大道只是个笑话。”   封清绝脸色冷了下来,众人几乎没看清他的动作,下一刻,衡玉的身影从半空中消失,再出现时周身剑气纵横,透着一股绝对不输于封清绝的气势。   “传闻中,无情道被誉为最接近天道的大道,修习无情道的人是这不能飞升的时代里最有可能飞升的存在。但世间不乏惊才绝艳者修习无情道,万载岁月以来,依旧没有人能得以飞升。”   衡玉的声音经过灵力加持,在整片天地间回荡,而她与封清绝的对招几乎一刻未停。   虽然境界上要差了一些,但衡玉的神魂强度更高,这足以弥补境界上的差距,始终没有落过下风。   两人早已到了那等大道至简的境界,随意挥斩一剑,里面就蕴含着千百般变化。   “你当真觉得自己能超脱前人,飞升得道吗?封清绝,不要太自视甚高了。”   话音未落,衡玉身后的虚空,一头巨大的玄武神兽伸出利爪,向衡玉狠狠抓来——这是封清绝大师兄的本命神兽。   衡玉正在瓦解封清绝的一击,脚步一错,玄武的利爪莫名落空。   “空间法则!她对空间的领悟居然如此之高!”有某个门派的宿老惊叫道。   玄武神兽察觉到危机,连忙要把利爪缩回空中,衡玉已经抽出空隙一剑劈斩而下,将那还没有完全缩回去的利爪直接劈断。   “嗷!”   玄武的惨叫声在整片天地间回荡,衡玉的剑气霸道异常,附着在玄武的伤口处,不断腐蚀着血肉,让它伤得越发严重。   封清绝冷冷瞥了他大师兄一眼,给玄武丢下一瓶丹药,身形便已消失在原地。   躲过刚刚的围击,衡玉继续开口,“我有一问,还请诸位道友解惑。无情道乃最接近天道的大道,这句定论到底是谁说的?无情道功法又是何人首创?”   一时之间,众人默然。他们都熟知这句话,却很少有人探究深思。   简单的攻击无法奏效,封清绝停下攻击,立于虚空与她对峙,衣诀翻飞,霞姿月韵,恍若仙人之资。   封清绝淡淡道:“话说完了吗。”   衡玉答非所问,“时间差不多了。”   她抬手别了别头发,翻转她手中长剑,直接往掌心一抹。滚烫的鲜血滴落在空中,触发出淡淡的金光——   无声无息间,她在与封清绝打斗游走之时,居然布下了一道阵法,完美将封清绝笼罩在阵法之中。   这是她在山洞里寻找到的阵法,没什么奇特的作用,但将其唤醒之后,身陷阵法的人能够附于那位化神期大能沈却身上,亲眼见证有关无情道的骗局。   封清绝眉心微蹙,开始动用手段斩向阵法。可他先前没有察觉,这时候阵法已经被唤醒,再做应对已经迟了。   不知为何,明明这个阵法没有散发出什么令人心惊胆颤的威势,封清绝冥冥之中却有所感悟——   这个阵法会摧毁他一直坚信的很多东西。   他脸色更冷,手段尽施,同时劈斩虚空想要跨虚空而去。   但这道阵法已经锁定虚空,他的手段在化神大能的阵法面前,显得有些无力,很快封清绝就陷入阵法之中。   由始至终都稳坐在大殿内的星渊祖师,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但他身形刚动,就很惊讶的发现他周身的空间被禁锢了。   “星渊,小辈们的恩怨,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一道沧桑的男声从虚空中传出来。   “你一个化神祖师插手,也不嫌失了身份。”这是一道同样带着沧桑之意的女声。   星渊祖师瞳孔一缩,震惊道:“山师兄,于师姐!” 第101章 杀白月光证道8   大殿内的动静无人知晓,此时此刻,殿外众人全部抬头,仰望着那在半空中的阵法。   阵法逐渐构建完毕,阵法内的封清绝陷入幻境之中无法挣脱,而阵法下方却有一个巨大光幕,呈现着幻境中的一切。   数万年前,这片大陆还是可以飞升的。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片大陆开始限制修真者飞升,甚至慢慢的,这个世界上再无飞升的修道者。   当时正道最大的修真门派是太一宗,太一宗最著名的剑法是极情剑道——融至情至性于剑中。   那时候的修真界要更为璀璨。   因无法飞升,修真界震动,各宗门的化神大能出关后没有立即闭关,破例收下不少惊才绝艳的弟子。   而太一宗的沈却,当得上是其中最为惊才绝艳者。   他至情至性,修炼极情剑道,以一人之力力压同辈天骄,在同辈中未尝一败,就连老一辈也不敢随意掠其锋芒。   他的师尊更是直言:“如果当真有人能打破禁锢飞升,这个人选一定是沈却。”   ——可如果一切都顺风顺水,就不会有无情道了。   沈却败了。   他晋入化神期后,悲哀的发现他看不见飞升的可能性。   明明拥有冠绝古今的资质与气运,却因为这个世道无法飞升,他注定被困在这里无法超脱。   执念丛生,心魔缠身。   他闭关上百载,在出关时,竟悟出与极情道完全相反的所谓“无情道”。   ——   法阵里,封清绝的神识附着在沈却身上,亲眼见证沈却从一介凡人,在一路荣光中踏入化神期。   他明明已是寡情淡漠,但因为阵法之故他的记忆暂时被封印,以至于到了最后,封清绝逐渐能感知到沈却身上透过来的一切情绪。   法阵外,众人也都在静静看着光幕,神色各异。   衡玉立于虚空之中,隔着虚空向殿内的两位祖师行礼。   其实在道侣大典两日前,衡玉已经进入玄冰宗后山,悄无声息将她绘制的阵法放在两位化神祖师的闭关洞府前,花了整整一天一夜,强行将两位化神祖师唤醒。   要问她是如何悄无声息进入后山,还要归功于前宗主在闭关前,曾寻找到时机,将一道手令暗中交给衡玉的大师兄沈靖。   兜兜转转,这枚手令就到了衡玉手里。   强行将两位祖师从闭关中唤醒,有一定的后遗症。因此才有衡玉前来寻封清绝断因果拖延时间的一幕。   与两位化神祖师行完礼后,衡玉才缓缓从空中落下,隔开人群盘膝坐下。   楚慕灵与她相距不远,迟疑片刻,恭恭敬敬向她执了一个大礼,“弟子楚慕灵,见过苍师叔。”   似乎是有些担心衡玉介怀她的长相,楚慕灵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顶毡帽,戴在头上。   衡玉瞥她一眼,也不多语,示意楚慕灵看向光幕,“不必多礼,你且看着上方。”   光幕上正在投影有关沈却的一生。   他的前半生,的确当得起系统所评价的“可歌可泣”四字。   直到瞧见沈却创出无情道功法,打算走无情大道,众人才知道衡玉先前所问的“诸位可知无情道功法为何人首创”是什么意思。   他们并不怀疑光幕内容的真实性。   因为那个阵法的确涉及到了时间法则,就算是化神修士也未必能布置出来。   不待多想,光幕里的内容已是瞬息万变。   “无情道”的确是一种非常霸道而厉害的道。但与沈却修炼的极情道冲突了。   于是他弃修极情道,一心一意修炼无情道。   后来为了铸就无情心,成就其大道,已是执念缠身的沈却将太一宗的气运尽数吸纳到自己身上。   一宗气运全无,昔日最鼎盛的门派生生没落!   毁掉宗门,成功突破到化神中期的沈却越发红了眼。   道侣和红颜因此而死,家族也因为他走向败落……   当他距离飞升只有一线之遥时,沈却才崩溃的发现——   他所理解的无情道是错的。   真正的无情道在走到极致后,当是大道无情,太上忘情,修者有情。从一开始,他为了修道将宗门气运吸纳到自己身上时,他就已经走了岔路,一步错之后步步再错。   他真真正正失去了飞升的可能,也彻彻底底失去了亲友爱人。   所有被压制的感情全部回归,他一夜白头。   ——   阵法里,沈却一夜白头。他的绝望和崩溃,封清绝全部都感同身受。   紧闭双眼的封清绝猛地吐出一口血来,随后七窍都在缓缓渗出血迹,原本以为无坚不摧的道心出现不稳。   阵法外,众人只剩下惊愕。   依照光幕所记载的来推断,这岂不是说,封清绝杀人证道的做法反而断掉了他飞升的一切可能。   衡玉仰头看着虚空,知道一切还没有结束。   ——因为在错了一次又一次后,沈却还是选择继续错下去。   他将无情道功法收录在秘籍里,将它们封存在各大秘境中,并且设下限制,只有天资出众的人才有机会触发功法。   随后,沈却在暗地里推波助澜,引得世人对无情道趋之若鹜。   他坑了一代又一代天骄,让他们走上了和他一样的老路。   某一日,沈却坐化于极寒之地底下,并且留下记载着他一生事迹的手札,更是留下这个阵法。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更是希望有人能和他一样,可悲的一错再错。   可到了弥留之际,他又在洞府里留下手札和阵法,等待着有缘人闯进阵法,揭开这一场惊世骗局。   阵法到这里,威力已经被削减到最弱了。   察觉到阵法里的异动,衡玉缓缓站起身,长剑微横,等着封清绝破阵法而出,同时颇为期待封清绝此时此刻的模样。   半空中的阵法一点点泯灭,露出那盘膝坐在阵法中间,七窍布满血迹的封清绝。   他那张脸本是俊秀到极致,如今布满血污,反倒显出几分狰狞来。   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封清绝的目光落在衡玉身上。衡玉平静与他对视。   很快,封清绝再次捂着胸口吐出几口血来,周身的气势一降再降。   “道心有损?”人群中,有人惊呼,竟是认出了封清绝此刻的异样。   一位宗门宿老点头,认可这个说辞,“不错,的确是道心有损了。”   “这也难怪,修习无情道的人是铁石心肠,但心中依旧存在执念。如今苍道友告知他,他把无情道修成了邪魔歪道,自诩聪明却一直活在骗局之中,再铁石心肠的人怕是都要崩溃吧。”   “何止是道心有损。”纪姣姣冷笑,“无情不成,最后只会被强压着的感情反噬,如那沈却一般迟早要被心魔缠身,落得个陨落的下场。”   不论是对封清绝,还是对那制造惊世骗局的沈却,纪姣姣都只有满心的厌恶。   很快,在众人的注视下,封清绝生生跌落一个小境界,堪堪还能停留在元婴初期。   他的视线没离开衡玉身上,脑海里那些被压制的感情全部汹涌而出。   曾经若清风明月般的少年,为了求得心上人的爱慕,甘愿一剑行几万里,深入那险峻之地取来不老泉,只为让无法栽种植株的凤萧峰能种上梧桐,使凤栖梧桐来。   可凤萧峰的梧桐还没长成,他却在一次秘境历险中得到一本无情道功法。   自此就如同重现沈却的故事一样,一步错之后步步再错。   被强行剥离的感情一点点回归,而且比以前还要放大无数倍。   封清绝看着她,目光中一点点染上悲哀之色。   “别这么看我。”衡玉为曾经的原身开口,“我会觉得可笑,以及恶心。”   她缓缓走到封清绝面前,弥漫着剑气的冰冷长剑在封清绝眼前一滑。   封清绝闷哼一声,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   随后,衡玉的剑尖下移刺入封清绝的心口,搅动之后抽出。   封清绝眼前一阵阵发黑,呕出几口心头血来。 第102章 杀白月光证道(完)   长剑染有鲜血,衡玉握着剑柄抖了抖,将剑上的鲜血全部甩落。   原本挺拔站立的封清绝蜷缩成一团,形容狼狈,脸上、衣襟上全部是血。   “苍衡玉,你放肆!”一道喝声传来,同时有破空之声响起,元婴后期的强悍攻击直直往她袭来。   但攻击来到衡玉面前,却撞上一道无形的光罩,无法再前进一步。   “谁!”封清绝的大师兄张承平脸色一变,惊道。   “承平,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执迷不悟下去吗!”于祖师轻声叹息,出现在衡玉身旁,袖子一拂,张承平已是被禁锢住。   瞧见于祖师,张承平的脸色猛地剧变,喉咙好像被人掐住一般,“于祖师,您……出关了!”   “若我与山师兄再不出关,玄冰宗万载声誉就要覆灭于你们师徒之手了!”   连山祖师都出关了。张承平的脸色彻底灰败下去。   难怪刚刚出了那么大的岔子,无情道的骗局被揭穿,师尊也没有现身,怕是已经被两位祖师用手段给困住了。   化神祖师手段通天,轻易无法杀死对方,但若是有心算无心,又是两人夹击一个,要困住星渊祖师还是很容易的。   瞧见张承平安分下来,于祖师才看向衡玉,示意她继续处理事情。   收起长剑,衡玉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件名为幻海镜的法宝,走向封清绝。   幻海镜是沈却的珍藏,是一件会织造幻境的法宝。   它可以照见人的心魔,用人最绝望、最崩溃的记忆构建幻境,越发加深人的心魔。   最后被困在里面的人会生生被心魔所吞噬,受尽折磨、魂飞魄散而死。   封清绝一只手撑在地上,勉强没有倒下去。   他的眼睛已经变成灰白色,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嘴巴微动,但还没出声就因为动作太大扯到心脉的伤口,剧烈咳嗽起来。   片刻,万般情绪浮上心头,封清绝颤声道:“我欠你一句……”   衡玉干脆利落,再次拔剑。   一剑毙命。   封清绝的元婴才刚从身体里飞出来,衡玉就用幻海镜将他的元婴收进去。   她的声音从外界传进幻海镜里,“何须说些废话,你就在幻海境里受尽折磨,然后看我如何逍遥长生、得证大道就好。”   当日杀人证道时,封清绝可是半点无愧,是如今被心魔反噬才产生愧疚的。   可他真正辜负的人已经在他的剑下魂飞魄散,死后更是被烈火焚身。   所以在衡玉看来,封清绝的愧疚只显得可笑。   封清绝的元婴是个缩小版的他,因为他道心有损,此时元婴小人的肚子上有一条深深的裂缝。   他才刚在幻海镜里站稳,眼前的景色顿时大变,幻境一点点将他吞噬。   没过多久,幻海镜里就传出哀嚎之声。   ——   将封清绝收进法宝,衡玉再次向于祖师行一礼,随后往她师兄师姐们那里走去。   路过楚慕灵身边时,衡玉脚步微顿,“把毡帽取下来吧。”   “……苍师叔?”   “就算你我有同一张脸,两人站在一起,会有人错认吗?”   楚慕灵摇头,迟疑片刻,还是听从衡玉的话把毡帽取了下来,微垂下头恭送衡玉离开。   再迟一些时,前宗主付平被于祖师从闭关之处叫出来,再次任命它为玄冰宗宗主。   一场道侣大典,最后反倒变成玄冰宗在清理门户。付平出关后,花了些时间弄清楚情况,就风风火火去将各门各派的宾客送走。   衡玉跟着于祖师来到大殿里。   星渊祖师被困在阵中,但外界所发生的一切都没有逃过他的感知。   察觉到衡玉踏入大殿,他缓缓睁开眼睛,那双淡漠的眼睛落在衡玉身上,“我好奇一事,当日你明明已经魂飞魄散,又是如何踏轮回归来的。”   衡玉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她的情况并非夺舍,要更为复杂。   自己已不是原身的事实,衡玉只打算告知待原身如亲子的大长老。   等大长老得知一切后,她便离开玄冰宗,在天下云游修炼,寻找飞升时机。   星渊祖师自嘲一笑,“可笑可叹啊,我自以为超脱,自以为高高在上,却被一场骗局糊弄了这么久。”   这时候,一直紧紧闭着眼睛的山祖师睁开眼,沉声道:“星渊,纵容晚辈弑杀同门,更是以实力地位压人,随意更换宗门宗主之位。你可知罪!”   星渊默然不语。   “魔渊深处有异动,你乃化神修士,若是直接杀了你,不仅是我玄冰宗的损失,更是正道的损失。我便罚你入魔渊深处斩杀妖魔,直至身死陨落吧。”   几句话的功夫,就决定了一位化神修士的结局。   “至于你那一系的人,但凡知情不报者,也随你一起深入漠渊斩杀妖魔。”   尘埃落定。   很快,衡玉就告辞离开,回到原身的住处,住在里面修整。   没过两天,衡玉就听到一个消息,楚慕灵跪在宗主面前,自请与封清绝解除师徒关系。   “弟子依旧是玄冰宗门人,就当弟子的师尊早已陨落。”   宗主知晓她的情况,自然不会驳回她的请求。想了想,又问:“你如今修炼的可是无情道功法?以后打算要如何?”   “是。依弟子看来,错的是人并非功法,更非无情大道。弟子早已蹉跎多载,不愿意放弃如今所学重来。”顿了顿,楚慕灵补充道,“但要如何继续修炼,弟子还要再多加摸索。”   宗主挺欣赏楚慕灵的。   ——即使得知自己的师尊收她为徒是为了杀她证道,也没有自艾自怨蹉跎下去,而是想要紧紧抓住一线生机。   想了想,宗主给她指了条路,“你去找苍师妹吧,她应该是这世界上对无情道了解最深的人,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问一问她。”   楚慕灵微愣。   半个时辰后,楚慕灵出现在衡玉的院子外,她抬起手想要敲门,却又有些迟疑。   正在纠结之时,紧闭的院门已经从里面被人打开。衡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进来吧。”   楚慕灵深吸口气,走进院子里,冲衡玉行礼问好,然后将自己的来意一一说清楚。   衡玉指着对面的石凳,示意楚慕灵坐下,这才从容开口道:“沈却虽是个疯子,但他所创立的无情道功法能引得天下人趋之若鹜,自然是颇有可取之处。”   “目前你可以先按照手上的功法继续修炼下去。在此期间,我会一步步将无情道功法后续内容加以修改,让它能成为镇宗功法。”   这也算她对玄冰宗的补偿。   占据了原身的身躯,为原身了结因果时还用了她的身份。如今她以原身的身份在玄冰宗享受到便利,也该好好补偿一二。   楚慕灵告辞离去,没过多久,她主动申请前去魔渊与魔族交战,历练自己。   衡玉坐在院子里,认真揣摩无情道功法,并回忆起她在其他修真界收集到的有情道功法,借有情道功法来推敲无情道功法。   【封清绝的元婴身上又多了两条裂缝】系统突然出声道。   待元婴身上布满裂缝,就是他身消道死之时。   衡玉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重新低下头忙手上的事。   ——   转眼便是五十年。   衡玉顺利突破元婴中期,并将无情道功法修改完毕,交给山祖师和于祖师,请他们两人推敲看看其中是否还有疏漏。   这一天她正坐在院子里泡茶品茶,突然感知到天地间的灵气出现异动。   玄冰宗内,如宗主等元婴期修士也都感知到了这股波动。   “这股雷劫波动好强……宗门有人要突破化神期了。”   “会是谁呢?”   宗门里闭关冲击化神期的有好几位,一时之间他们也没法猜到是哪一位突破化神期。   不久之后,雷劫开始降下,渡雷劫的人出现在雷劫中心,方才有人把他认出来——   “是大长老!”   雷劫持续了半日才安静下来,礼乐奏响,仙鹤长鸣,天道也在庆贺这世间多了一位化神期修士。   待大长老巩固修为出关,早已等候多时的衡玉立即去见他,刚行完礼还未说话,大长老已轻声叹道:“道友无需多礼。”   “道友”二字,已能够说明大长老知道了她并非原身。   两人坐下论道,许久之后,大长老问道:“封清绝如今处境如何?”   “日夜被心魔缠身。”   大长老颔首,“那便好。”   见过大长老后,衡玉便打算外出游历,寻找机缘突破。   两百年后,西北荒漠之地有化神雷劫惊现。   有人认出,渡雷劫的正是玄冰宗苍衡玉。   这则消息扩散出去,天玄大陆众人都被她的修炼速度震惊到了。   又是五百年,有一则消息使得沉寂许久的天玄大陆震动,无数修真者狂喜求证。   ——消息称,在玄冰宗上空,有飞升雷劫正在酝酿。   很快,玄冰宗亲自证实了这个消息。   衡玉盘膝坐在雷劫之下,等待雷劫落下。   在她即将离开这个世界前,衡玉将幻海镜取出来,抬手一抹,全身布满裂缝的元婴从幻海镜里出来,就浮在衡玉面前。   刚脱离幻境,元婴的小脸上满是仓惶与痛苦,根本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离开了幻海镜。   直到它感知到上方的雷劫,才猛地抬起头。   “……飞升雷劫?”   “是谁,居然能召唤出飞升雷劫?”   听到这两句自语,衡玉平静道:“是我。”   元婴猛地看向她,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在怔愣片刻后,似哭似笑,“不对,这一切都是幻境!幻境的手段居然升级了,竟连飞升雷劫的波动都能仿造出来。”   “你确实该自欺欺人,因为你的一生非常可悲,只能靠自欺欺人来挽回一些脸面。”   元婴呆愣无言。   片刻之后,元婴竟是在衡玉的注视之下生生被心魔吞噬,彻底魂飞魄散。   在封清绝的元婴魂飞魄散后,衡玉之前许下的天道誓言才算完成。   她在这个世界的因果彻底了结,衡玉闭上眼,开始接受天道拷问。结束拷问后,举剑迎接那浩荡的飞升雷劫。   雷劫整整劈斩了三天三夜,在楚慕灵、大长老、于祖师、山祖师,还有一众赶来观礼的修真界之人的注视下,衡玉成功破碎虚空飞升而去。   在她飞升之后,山祖师等化神修士感知到,一直无法望见的前路变得清晰起来——   断掉的飞升路,又重新出现了!   此后多年,天玄大陆陆陆续续有化神修士飞升。   而玄冰宗苍衡玉这个名字,彻底成为传奇。   天玄大陆的《大陆简史》为她留下大篇版幅,在里面极尽赞美之词。 第103章 穿成种马男主的初恋   上一个世界里,飞升路因某些意外断掉。   衡玉当时已经在化神后期停留许久,借助系统的功能更换世界。结果在启动系统时意外引出飞升雷劫,反倒将飞升路重新续接起来。   衡玉睁开眼睛,就来到了现在这具身体里。   “周衡玉,我真是看错你了,你居然是这种拜金的女人!”站在衡玉对面的尤博劈头盖脸扔过来这么一句话。   不等衡玉做出什么反应,尤博再次冷笑,抛出狠话,“也罢,你可不要后悔。那个富二代不过是玩玩你而已,难道你以为他会对你付出什么真情吗?等他玩腻之后就该抛弃你了。就算他真的没有抛弃你又怎么样,不久之后你就会知道放弃我选择那个富二代,到底是一个多么错误的选择!”   尤博想到自己刚刚激发成功的投资系统,心头一阵火热。   从上到下轻蔑地打量了衡玉一眼,视线在她的胸前多停留了一下,尤博方才冷冷一笑,就要潇洒转身离开。   这时候正是课间时间,不少学生来来往往,瞧见有热闹都停下脚步,还有些人举起手机不停拍照录像。   衡玉还没接收原身的记忆,弄不清楚现在的情况,但尤博那夹杂着轻蔑和些许下流的眼神落在她眼里,顿时让衡玉微微蹙起眉来。   这时尤博已经转过了身,他对面的女生穿着长裙,正兴致勃勃拿着手机录像。尤博抬起手,用指尖梳理了刘海,唇角勾起,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很肯定,这个动作足够帅气,配上他现在这张脸更是能把人撩得心动。   果然,尤博满意听到了那个女生和她舍友的低低惊呼声,女生还红着脸颊多瞥了他几眼,与他对视上时连忙把视线移开。   在心里吹了个口哨,尤博正准备离开,可下一刻,他发现自己的手臂和肩膀分别被扣住,还没反应过来时,他这张脸已经和炎热粗糙的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一个干脆利落的过肩摔后,衡玉拍了拍手,像是要拍掉手上的脏东西一样,“管好你的眼睛。”   尤博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他特意挑选的白衬衫染上了灰尘,打理得极好的头发被弄乱,原本俊秀的五官因为动怒而有些扭曲。   “你疯了!”尤博险些破口大骂。   “你再骂一句,我不介意再多摔一回。”   尤博忍了又忍,愤怒的目光落在衡玉身上,丢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以后有你求我的时候。”   身体各处都有疼痛传来,尤博哪里受过这种疼痛,这下子连儒雅温润的姿态都顾不得装了,愤愤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人,快步离开。   “哇,不是吧,周系花不是娇娇弱弱的人设吗?这干脆利落的过肩摔是怎么回事?我居然被帅到了。”旁边围观的男生惊叹道。   “论坛里不是有人爆料,说周系花拜金求荣,勾搭上富二代后就把尤博甩了吗?感觉不太像啊。”   周围的人三三两两讨论着,衡玉听了几句,对当下的情况心中有数了。她左右望了望,绕开人群往不远处的咖啡厅走去。   等服务员将咖啡端过来,衡玉喝了几口咖啡,闭上眼睛接受这个世界的剧情和原身的记忆。   男主尤薄是一个穿越者,在穿越之前是个普普通通的宅男,平常最喜欢做的就是在网上看小说。   尤其是看主角因为某个意外得到金手指,随后打脸看不起他的人,脚踩一路炮灰,收服各路美女于后宫的种马爽文。   某一天,他因为喝醉酒和别人打架,被人推了一把撞破头昏迷过去,再次睁开眼睛时居然穿到了一个名叫尤博的男生身上。   尤博家境普通,但他长相佳气质好,从小到大就是别人口中的学神,高考结束后顺利考进全国最顶尖的A大。大三这一年参加一场校企联办的比赛,结识了金融系系花周衡玉。   两个人在参加比赛时经常有交流,比赛结束后也一直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再加上郎才女貌,很顺利就走在了一起。   可两人在一起没多久,尤薄就穿过来了。   穿越之后,尤薄先是一懵,但他在投资系统的帮助下接收了原身的记忆,看完镜子里自己的长相后,尤薄就坦然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   “从今天之后,我就是尤博了。”   再那之后,取而代之的尤博就一路手握爽文剧本。   和拜金的初恋女友分手,靠着投资系统做生意搞投资,并且预判股票的涨势,很快就成为不少公司的座上宾。   在这过程中,尤博还认识了清纯校花、总裁千金、御姐明星等等,她们每一个人都沦陷在他的投资眼光中。得知尤博的初恋竟然有眼无珠放弃他后,这些人一边嘲讽尤博的初恋,一边安慰故作伤心的尤博。   不需要尤博做些什么,他只是稍稍暗示一番,性情娇纵的总裁千金就动用手里的人脉,让周衡玉父母所在的公司把他们都辞退了,还公开表示不希望看到哪家公司接纳他们。   年过半百的两位老人失去工作,本来准备出国深造的周衡玉面对这种情况,只能放弃难得的机会。   再之后的剧情就没提到一个无关紧要的初恋了。尤博凭借着投资系统顺风顺水走上人生巅峰,并且左拥右抱,和他的红颜知己们幸福快乐生活在一起。   ——   以上是衡玉接收到的剧情内容,一切都是围绕着尤博的视角在进行描述。   但原身的记忆所呈现出来的,又是另一种情况。   尤博穿过来之后,惊喜于自己居然有一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在他看来,两人已经是男女朋友了,有一些亲密行为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在原身看来,两人才刚刚交往,明知道她不乐意,尤博就应该尊重她的意思才对。几次争吵无果后,原身毅然决然提出分手。   正巧那时候有一个富二代追求者开着豪车来找原身,被尤博碰到,于是激愤的尤博就说原身是拜金女,勾搭上了富二代所以想要和他分手,另外奔个好前程。   原身解释了两句,瞧见尤博还是一副不依不挠的模样也恼了,甩手离开。   当天晚上,尤博就把一切都挂在了论坛上,说原身拜金求荣。   原身埋头学习,并没有关注论坛,还是在上公开课时听到她前面的男生嘀咕,这才知晓尤博居然无耻的把脏水全部泼到她身上。   原身气得眼睛通红,等一下课就去教学楼底下堵尤博要一个解释,反倒被尤博羞辱。   衡玉刚好就是在这个时间节点过来的。   ……   衡玉刚睁开眼睛,服务员就把她点的意大利面端了过来。   衡玉握住叉子开始吃东西,顺便思考着尤博身上那个投资系统。   在原剧情里,尤博的投资眼光极为精准,也就是说投资系统的判断基本没出现什么失误。   但商场如战场,很多情况瞬息万变,就如同房地产投资,有时候还要受限于政府的相关政策,一笔没什么用的闲棋,可能会因为政府打算在那里开发而瞬间收获一大笔利润。   就连衡玉都不能保证自己的每一笔投资都能获利。   “那么,这个投资系统是什么原理?”   她想了想,还与系统讨论了一下,但因为没什么具体资料,最后并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只好先将这件事放下,离开咖啡厅走回宿舍。   走在路上时,系统和衡玉道:【有人把你和尤博争执的视频发在学校论坛里了】   衡玉两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边走边问系统:“下面的评论怎么样?”   【很多都在夸你过肩摔帅气,还说系花深藏不露】   但没过两分钟,系统又冒了出来,【风向又变了,有人在带节奏,把评论往你拜金的事情上带。】   空气质量有些不好,衡玉脸上戴着一个口罩,隐在口罩里的脸色微冷。   另一边,尤博在被衡玉过肩摔后,气得没有心思再装模作样,快步离开教学楼底下。   埋头走着走着,尤博走到一栋有些偏僻的教学楼附近。   他坐在花坛边缘,拿出手机登上论坛,就发现果然有人把视频拍了发到论坛里。   尤博气得咬牙,手指点开视频,发现这段视频居然只拍了周衡玉把他过肩摔的场景。周衡玉被衬托得帅气,而他被拍得面目扭曲,帅气全无。   在心里暗骂一句,往下一翻,评论果然都是在夸周衡玉帅气的。   “这么一个拜金还会装模作样的女人,这些人居然一直在夸她。”尤博越发气了。   在他的记忆里,周衡玉是个性情温和娇滴滴的美女,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和过肩摔挂钩的人。   他看了几眼,没亲自下场,而是去私聊了对他有意思的一个学妹,一番言语暗示之后,那个学妹很快就拉了舍友下场,改变了评论区的风向。   尤博满意笑了起来,合上手机,正准备走回宿舍,耳边隐约听到一阵压低了的啜泣声。   尤博迟疑了一下,还是顺着啜泣声走过去,结果就瞧见不远处,一个穿着短袖短裤的美女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哭。   再一细瞧,这个人不就是校花何菲菲吗! 第104章 穿成种马男主的初恋2   衡玉刚回到宿舍楼底下,就被人拦住了。   拦住她的人是容洛,就是传闻中那个让她为钱抛弃尤博的富二代。   这两天有关衡玉和尤博的帖子高挂在论坛榜首,瞧见衡玉被一个长相俊秀的男生拦住,女生宿舍楼底下不少人都投来八卦的目光。   他们看不出来容洛的身份背景,但只要看看他身后那辆豪车,就知道对方绝对是个妥妥的富二代了。   容洛没在意别人的目光,凑到衡玉面前,脸上带着些担忧,“我听说你那个前男友要揍你?你没事吧。”   衡玉摇头,“我把他反揍了,讨了点利息。”   容洛:???   两人是在原身和尤博分手之后才认识的,容洛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瞧见原身的长相很符合他的审美,又是单身,果断开着豪车来找原身。   结果就被尤博碰上,还引发出了后续一系列事情。   衡玉不乐意在宿舍楼前被人围观,主动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容洛道:“我听说你最近在学校处境不好,特意过来江湖救急,哦不对,英雄救美。”   “已经没什么给你表现的机会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得知衡玉已经吃了晚饭,容洛只好带着遗憾开车离开。   衡玉转身,正准备上楼梯,就瞧见校花何菲菲脸颊带着些红晕,从她身边走过去。   如果她没记错,这应该是尤博的后宫之一。   看这情形,何菲菲已经和尤博遇上了。   ——   周三早上有课,但尤博昨晚打游戏打到通宵,直接把早上的课都睡过去了,一直睡到中午才起来。   宿舍里就他一个,尤博从床上坐起来,想到昨天校花何菲菲被他几句话挑逗得红了脸,尤博摸着下巴,满意的笑了笑。   尤博正在神游天外时,投资系统那软糯糯的少女音突然在他脑海里响起,【宿主,新手礼包已经到了,请您注意查收】   尤博眼前一亮。   小说里经常提到,在主角刚绑定系统时,系统通常会附赠新手礼包,在前期主角还没什么实力的时候帮助主角开挂。所以在尤博绑定投资系统后,他就一直在催促投资系统,询问它什么时候赠送新手礼包。   但每次询问,投资系统都说需要获得一定的气运才能激活新手礼包。   尤博回想了一下,他昨天也没做什么,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情就是得到了校花的联系方式。   难道……   以他多年看小说的经验,尤博觉得这可能和何菲菲有关系。   他追问系统,这一次投资系统没有隐瞒他,直接介绍道:【宿主与投资系统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如果宿主想要使用投资系统的功能,就需要和拥有气运的人接触,并且与他们维持良好的关系。这些人在某一方面条件会很突出,比如何菲菲相貌十分出众。】   与何菲菲维持良好的关系……尤博因为这句话心情荡漾了一下,才连忙收敛心神,直接让投资系统将新手礼包打开。   【叮,恭喜宿主获得一小时股票投资金手指。】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只要尤博看一眼股票,十分钟后,系统就会把股票在接下来几天的涨势情况告知尤博。   让尤博觉得坑爹的是,这个金手指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他连忙从床上爬下来,在打开电脑查看股市之前,先查了一眼自己的余额。   看完余额后,尤博脸色有些难看。   他的家境不富裕,从上大学开始,原尤博就是靠着做家教赚生活费,好不容易有了些积蓄,尤博穿来后花钱大手大脚,余额就只剩下几百块了。   这点钱扔进股市里,连点儿水花都激不起来。   尤博没从自身找问题,暗骂一句原来的尤博不努力攒钱,转而给他爸妈打了个电话。   这还是他上大学以来第一次问家里要钱,尤爸尤妈还以为他那边有什么急事,连忙给他凑了五千块钱打过来。   拿到钱后,尤博搓了搓手,激动问系统:“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衡玉正待在图书馆里整理资料,脑海里突然响起系统的声音,【零,我感觉到投资系统报告的异样了】   【它翻进了几个有名操盘手、股市分析师的电脑】   衡玉敲电脑的手指顿了顿,“所以这个投资系统其实是窃取了别人的判断,加以整理之后反馈给尤博?”   【果然是盗版系统!这种手段不就是在窃取商业机密吗,只不过它的技术远高于这个时代,所以才没有留下过一丝痕迹】   昨天衡玉还在和系统讨论,投资系统到底要如何才能保证尤博的每一笔投资都极为精准。   她设想了很多,还以为投资系统背后的原理颇为复杂,没想到只是惯了个“投资系统”的名,实际上却是在窃取别人的成果。   衡玉瞬间就对投资系统失去了兴趣。   衡玉平静道:“混淆它的判断。”   系统高声应好,互联网就是它最擅长的领域。   在时空管理局之前,根本没有时空穿梭系统这一概念,是时空管理局最先引进系统,而且系统的研发技术一直走在时空最前沿。   其他的盗版系统,只拥有相对单一的功能,比如什么宫斗系统,仅仅能拿来宫斗;美貌系统,仅仅能提高宿主的美貌……在时空管理局的正版系统面前都是小炮灰。   在系统兴致勃勃去戏弄投资系统时,衡玉继续刚刚的工作。   她面前的屏幕打开着一份文档,上面正写着一份去除疤痕的药膏配方。她学了很久的医术,在古代世界时也喜欢收集一些偏方,回想一番,就能拿出一些不错的药物配方。   删删改改,中途又去搜索一番这个世界是否存在这些药物,衡玉这才将文档保存。   她拉开聊天对话框,敲了敲容洛。   容洛那边很快就回了话。   【周衡玉:我外公是个老中医,他去世后留了一些偏方给我,听说你家打算开一家生物制药公司,有没有兴趣买下一份去除疤痕的药方】   原身的外公就是一名老中医,生前在老家那边还算有些名气,衡玉就顺势把药方的事情推到老人家身上了。   【容洛:???】   他以为周衡玉私聊他,是馋他这个人,再不行馋他的钱也行啊。怎么就馋上了他家的生物制药公司呢?   没事,他就喜欢这么清新脱俗的美女。之前只看上了周衡玉的脸是他肤浅了。   本着献殷勤的想法,容洛积极回了消息,【家里的生意我不怎么管,不过如果你手里的药方真的有效果,应该没什么问题】   【容洛:谈生意这么大的事情,我们见个面面谈吧】   他刚把这个消息发过去,衡玉那边就给他发来了一个文档。   容洛把文档点开,发现文档里面特别详细的写了药物配方,虽然他不太懂,但隐约能猜到,如果真的按照这个药物配方来制药,肯定能出成品。   可问题是,周衡玉就不怕他拿到药方后不认账吗!?   【周衡玉:见面就不用了,这件事麻烦你了。卖掉药方后再请你吃饭】   发完这条消息,衡玉就把对话框关掉了。   至于对方会不会拿到药方后不认账,衡玉不担心这个问题。   她能不在意这个药方,就说明她手里还有其他的药方。聪明的人自然会知道怎么选择的。   在选定合作对象之前,衡玉有进行过详细的调查——容洛的父亲白手起家,一个人打拼下偌大家业,一路走到今天,不是这么短视的人。   正准备合上电脑去吃饭,脑海里就传来系统的声音,【零,已经搞定了。现在投资系统查到的信息都是完全相反的】   衡玉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   尤博十分信任自己的金手指,在等待投资系统给他评估股票的涨势时,尤博打开聊天界面,私戳一些关系不错的朋友,说自己有急事想借些钱,过几天周转过来了就能还上。   只能说多亏了以前的尤博人缘好,而且人品好,尤博很顺利就借到了钱。   等系统的评估出来后,尤博转手就把刚到手还没捂热的一万块全部投进股市里。   搞定一切后,尤博设想一番未来的场景,心头越发火热。   他坐了会儿,站起来换了白衬衫黑裤子,光从打扮上看颇为斯文。   换好衣服后,尤博走出宿舍打算随意溜达,若是能和美女艳遇上,发生一些故事那就更好了。   结果刚走了一会儿,瞧见迎面走来的人,尤博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昨天被摔的地方又在隐隐作痛,尤博下意识往后退开两步,拉远和衡玉的距离。   但想到他身上的金手指,尤博很快就挺直胸膛,略带不屑的扫了衡玉一眼,转身离开,一副不屑与她碰上面的模样。   衡玉手里还提着电脑包,瞧见这一幕,勾唇笑了笑。   系统在脑海里不爽道:【他一个只会依靠投资系统的人,自视也太高了吧!】   “没关系。”衡玉抬手别了别头发,继续往前走,“我也给他准备了一些礼物。” 第105章 穿成种马男主的初恋3   尤博走着走着就碰上了校花何菲菲,他眼前一亮,往何菲菲走去,笑着打了声招呼,并且邀请何菲菲去喝下午茶。   何菲菲笑着应下。   她对尤博的印象很好,昨天在她被家人一通电话弄得伤心难受,躲在花坛里失声痛哭时,是尤博在温声安慰她。   两人走进咖啡店,随便点了饮料和蛋糕,尤博就开始旁敲侧击,询问何菲菲为什么心里难受。   何菲菲咬了咬唇,抬眼看向尤博,发现他脸上全是怜惜与心疼,耳朵顿时红成一片。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追求她的人里,尤博不是长得最帅的,不是最有钱的,但她就莫名的喜欢待在他身边。   何菲菲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爸妈和哥哥都是吸血鬼。看到她长得好看,就总是逼着一个还是学生的何菲菲每个月打钱回家,如果不打钱,就要逼何菲菲找个富二代男朋友嫁了。   她没有办法,从上大学开始就一直在兼职服装模特,赚到的钱大部分都打回了家里,只留下一些来充当生活费。   听到何菲菲的烦恼,尤博顿时知道该怎么讨取佳人欢心了。   他是金融系的高材生,又称自己有内部消息。一番忽悠之下,何菲菲晕晕乎乎把刚到手的四千块钱全部投进股市里。   何菲菲眼睛微亮,激动道:“尤博,谢谢你,如果投资真的能赚钱,我请你吃饭感谢你。”   吃饭好啊,可以一步步培养感情。如果在前世,哪里可能会有一个娱乐圈长相级别的美女主动请他吃饭。   隔壁桌的短发女生原本在低头玩手机,听到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看清楚尤博的长相后,短发女生轻咦一声,似乎有些惊讶。   “怎么了?”女生的同伴问她。   “这不就是被爆脚踏几条船的尤博吗?天啊,我居然正好碰见他在勾搭人,他对面的美女是谁啊?”   同伴一听还有这种八卦,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推了女生一下,“你说话小声点。”提醒一句,自己却举起手机对准尤博和何菲菲,打算拍个照片。   她们两人的动静不小,尤博两人把他们的对话都听了个清楚。   何菲菲脸一阵红一阵白,勉强笑了笑,站起身来,有些敷衍的打了声招呼,“我晚上还有晚自习,就先走了。”急匆匆离开。   而尤博也顾不上挽留何菲菲,他连忙拿出手机打开论坛,置顶的帖子就是关于他脚踏几条船的事情,还取了个非常夺人眼球的标题——   【震惊,脚踏几条船的某尤姓学生为了自己的名声,居然反咬女友一口】   点进帖子,里面有好几个女生在爆料,说尤博是怎么说些似是非是的话撩她们,更有截图为证。   还有一个女生爆料,称尤博总是让她帮忙带帖子节奏,想要咬死前女友拜金的事情,但据她所知,周衡玉是在和尤博分手后才认识那个富二代的。   尤博看完帖子,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登上聊天软件,才发现好几个女生发消息来把他狠狠骂了一顿,随后直接把他拉黑掉。   尤博气得要死,想要在论坛里给自己洗白,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洗。   回到宿舍,几个舍友看他的眼神都有些诡异,在尤博气得瞪回去时,这些人才把眼睛从尤博身上移开。但私底下怎么评价他这个反应就不知道了。   躺在床上,尤博披了个马甲在帖子底下留言,【认真把所有聊天记录都看完了,也爬完了楼,不明白大家为什么都在骂尤博,我觉得这些聊天记录根本不是在撩人,只是很单纯在和几个同学、学妹聊天】   这时候正是帖子热度最大的时候,尤博回复完消息不久,再一刷新,就发现有很多人逮着他的回复在骂他。   【清醒清醒,这还不叫撩人,就差明说自己缺个体贴的女朋友了】   【尤博本人?】   瞧见最后这条评论,尤博一把将论坛关掉。   他有些气恼,只好安慰自己,等他赚到钱成为业界有名的投资天才后,有这些人后悔的。   但没过多久,尤博就急得嘴角都气了泡。   投资系统评估出来最有潜力的那一支黑马股票,每天都在赔钱。   他原本还想着这是一匹潜力无限的黑马,扔进去后本金能迅速翻上不少,等手上的钱多了,他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但目前的情况,和系统分析出来的完全不一样啊。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看到上面备注的“菲菲”两个字,如果是平常接到校花亲自打来的电话,尤博早就兴高采烈接起电话了。   可何菲菲这时候打来电话,更像是来兴师问罪。   赔钱已经让尤博心烦了,他把手机往床尾一扔,在心里问投资系统:“你不是说这只股票行情最好吗,你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投资系统用那个软糯的少女音道:【请宿主放心,系统是不会出错的】   回复非常官方。   好吧,这可是他穿越的金手指,怎么可能会出问题呢。尤博这么安慰自己,可还是止不住心情烦躁。   刚刚停下来的手机铃声呢个再次响了起来,尤博抓了抓头发,一脸不耐接起电话,“喂。”   “尤同学,那个,就是你推荐我买的股票,我找一个学长帮看了看,他说这支股票会赔本很厉害,建议我及时止损,你打听到的内部消息准确吗?”   何菲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出来。   尤博撇了撇嘴,一个什么学长能抵得过他的金手指。   心中不耐烦,但想到何菲菲那娇媚的脸庞,尤博开口时,声音又忍不住柔和了下来,“当然准确……”   说了老半天,何菲菲终于把电话挂掉。   她心里摇摆不定,可下一刻,何菲菲就收到了那个学长发来的长段分析,有理有据,就算她是个外行人也能看出手上持有的股票不妥当。   纠结片刻,何菲菲还是听了学长的意思。   不贪心,也许不能赚钱,但也不会赔太多。她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踏踏实实当模特赚钱好。   可看着自己亏掉的钱,何菲菲对尤博那莫名其妙的好感也都掉得差不多了。   原剧情里,何菲菲会喜欢上尤博,就是因为在尤博的帮助下,她在股市里赚了不少钱。后来尤博成为不少公司的座上宾,身上拥有的光环越来越多,何菲菲自然就情根深种了。   如今的情况却是完全相反过来。   ——   帖子的事情只是顺水推舟简单操作了一下,衡玉主要是为了洗掉自己身上“拜金”的标签。   当然,也顺便让尤博不好过。   她遇到的重生者、穿越者不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下流猥琐的穿越者。   帖子发完之后,后续的事情衡玉没有再关注,她正忙着上课,翻看这个世界的专业书籍,闲暇时就回忆药方,把手上的药方整理出来。   另一边,容洛拿到药方后没去麻烦他爸,找到生物制药公司负责人的联系方式,打一个电话,再把文件一发就完事了。   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发完文件就跟着狐朋狗友出去花天酒地了,还发消息问衡玉要不要一块儿来玩,被拒绝也无所谓。   他浪得光明正大,本性如此,就算对衡玉有好感,也并不打算在她面前装模作样。   这天,容洛前脚刚进会所,一杯酒刚下肚子,就接到他爸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他爸就问道:“那个药方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容洛不明所以,老实回答,“我朋友的,她想要卖掉药方赚钱。”   容曲心想,不得了,他这傻儿子居然能交到这么好的朋友,“你那个朋友手里还有其他药方吗?”   “怎么?爸,难道那药方真的很有效果,还值得你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   能没有用吗,容曲低头看了眼用专业仪器分析出来的药物效果,以及后面的十几个临床例子。   今天下午六点多,容曲正准备离开公司,就接到生物制药公司那边的负责人电话。   生物制药这个行业鱼龙混杂,但如果经营得好,也是块很不错的蛋糕。   容家的公司比不上那些资本巨头,容曲不打算往房地产等行业转型,倒是盯上了生物制药这一块,花了大价钱网罗了人才,还收购了不少药方,但这些药方的效果都只能算中规中矩。   原本容曲还在头疼这件事,结果生物制药公司那边的负责人在电话里十分激动,称容少给的这份药方如果投入市场,一定能快速为公司扩宽市场。   看完负责人整理出来的详细资料后,容曲这个能白手起家打下江山的老狐狸更是嗅到了其中的商机,还给自家傻儿子打电话,询问他是从哪里找来这份药方的。   很快,衡玉就接到了容洛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就以一副魔幻的口吻说道:“我爸今天居然夸我了。”   衡玉:“……”看来平常在家里混得还挺惨。   容洛咳了咳,连忙把话题转回来,“你那天给的药方是不是很厉害,我的天,我爸和那生物制药公司的负责人激动得很,还给你开了一个很高的价格。”   听到容洛的报价,衡玉就知道容家那边的诚意了。对方这个价格开得有些高了,明显是在向她表示诚意,有继续合作下去的打算。   “我答应了,我手上还有几张药方,你把我的电话给公司负责人,让他们派个专业人士过来和我谈吧。”   容洛一惊,“不是,这生意才刚刚谈成功,你就要把我这个功臣踹开?就让我来和你谈吧,我还想听我爸夸我。”   “你不了解市场行情,不怕我把你坑了?”   “可别小瞧了我。”电话那头,容洛的声音里止不住地洋洋得意。   衡玉眉梢微扬,也成吧,是谁来谈都可以,就算容洛什么都不懂,她也不会坑了他。 第106章 穿成种马男主的初恋4   公司财务那边很快就把购买药方的钱打到衡玉的帐上。   周家是普通的工薪家庭,这笔钱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已经算是一笔不小的巨款。   衡玉给周妈妈打了个电话,电话里给的解释自然不是卖了药方。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药方是从她外公那里得到的理由在她妈那里站不住脚。   挂掉电话,衡玉往周妈妈的卡里打了一小半钱,剩下的都留在自己手里。   卖药方不是个长久进项,她如今也没办法自己开一家生物制药公司,所以权衡之后衡玉才会把手里的一些药方卖出去,主要是为了集齐初始资金做生意。   不过要做些什么生意呢?   这个问题她还得好好想想。   临睡前,衡玉给容洛发了消息,与他约定了吃饭的时间。这也是之前她答应过容洛的。   第二天,衡玉上完上午的课,拎着包往楼下走,就看到容洛打扮骚包,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原本头发软软垂下来,偏偏要打了些发蜡把头发往后面梳,靠在一辆红色的豪车旁边,手里还捧着一束玫瑰花。   ——像极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他这出场方式的回头率十分爆表,至少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但到底是觉得容洛有钱长得帅,还是觉得他这样显得缺心眼,就不得而知了。   “玉儿,你来啦。”容洛把声音放柔,显得深情款款,一双桃花眼直直盯着她。   衡玉:“……上车,吃饭。”   “噢噢噢好。”容洛连忙不装了,他早就饿死了,为了摆个pose容易吗!刚走了两步,容洛又想起来他手里抱着的花,连忙把玫瑰花递给衡玉。   衡玉直接让他把玫瑰花扔到副驾驶后面。   吃饭的地方是衡玉挑的,在一家私房菜馆,环境清幽,也很适合饭后谈生意。   吃完饭后,衡玉将三份药方递给容洛,让他详细看看药方。   容洛自在接过,低下头认真翻看起来。   事实证明,不仅衡玉觉得容洛不靠谱,容洛的父亲也是这么觉得的。   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让他去评估药方的价值,这就太难为他了。   所以为了让容洛靠谱点儿,在他来之前,生物制药公司那边的人已经建好了群聊,就等着大少爷有什么问题咨询,他们立马给出专业的意见。   容洛是一个人来谈生意的,但拿到药方后,他就一直暗戳戳用手机聊天,寻求场外援助。偶尔心虚抬起头对上衡玉的视线时,笑了笑又重新低下头噼里啪啦打字。   对于地主家的傻儿子,衡玉还是挺宽容的,只当作看不见,继续吃着私房菜馆准备的饭后甜点。   这一次,衡玉拿出了三份药方。   这三份药方主打的方向都不同,针对的都是普通的病症,但她在药方最后备注的治疗效果却能让懂行情的人眼前一亮——比起市面上的药物,这三份药方几乎没有副作用,而且服下后极快就能见效。   虽然具体效果如何还要经过临床试验,但如果真的能达到她所说的效果,那这三份药方绝对能快速撕开市场,争取到巨大的利润。   大概十分钟后,容洛抬起头,给出具体的报价。   “我们可以先签订合约,只要你的药方真的能达到你所说的效果,公司财务那边就会马上给你打钱。”   衡玉点头,欣然接受。   ——   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就算尤博再信任系统,也没办法像之前那样胸有成竹了。   ——他投进去的钱已经赔了一大半。   最要命的是,尤博之前问朋友借钱时,还拍着胸脯和他们约定了还款日期。   如果是之前,就算超过了还款日期,有尤博的人品做保证,不少朋友也不会催促他还钱。   可前段时间论坛才爆出尤博有脚踏几条船的倾向,这让一些人对他的人品打上了问号,所以一超过还款日期,就有不少人明里暗里来询问尤博。   尤博烦不胜烦,想要豪气还钱,像小说里写的一样打脸这些怀疑他会不还钱的人,偏偏自己身上是真的没有钱了,只好含糊过去。   等把手机关掉,尤博质问投资系统,“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这支股票肯定能让我大赚一笔吗!”   投资系统对现状也十分奇怪,连着查了好几遍,可不管怎么查,那些操盘手都是在说这支股票能赚钱。   难道真是系统出了问题?   感觉到尤博的不信任,系统只好好声好气道:【宿主别生气,系统的科技远超这个时代,怎么可能会出错?】   这话可镇不住尤博了,他不依不挠之下,投资系统只好再道:【为了弥补宿主的损失,我给宿主赠送一次投资选择机会】   它这个宿主没蹭到什么气运,连带着它这个系统没赚到什么气运,这一次的机会可是要花它自己的能量啊。   投资系统心里滴血,偏偏又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安抚宿主。   了解到这个机会是什么后,尤博眼前一亮,心中有一个计划在成形。   他们专业有一个富二代,那个富二代家里是做房地产的,以前追求过周衡玉,对于尤博一直看不顺眼。   今天是周二,尤博拜托人帮忙查了课表,特意去教室堵住富二代,嘴上挤兑一番,并且吹嘘说自己眼光独到,城郊有一块荒废地皮,如果哪个公司趁着现在入手,开发那块地皮,等过段时间绝对能赚得盆满钵满。   那个富二代被尤博挤兑一番,心里本来就不爽,听到尤博说那块地皮能赚钱,哂笑一声,“就这还叫眼光独到,那块地皮谁买下来绝对会吃亏。”   富二代这个反应正中尤博下怀,他自得一笑,“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把?”   因为手上实在没钱,他决定和富二代赌十万块。   从系统那里,尤博知道那块地皮现在不值什么钱,但相关部门有意向在那块地皮附近开发。只要相关部门的政策下达,那块地皮的价值自然会翻上好几倍。   富二代一脸不屑,“输了之后这十万你拿得出来吗?”   尤博脸皮涨红,屈辱感从心里升腾起来:都给他等着,等他崛起之后,一定要好好打脸这些看不起他的人。   衡玉得知这件事时,两人的赌注已经完成。   原剧情里有提到这件事,尤博在股票市场里大显身手,夺得总裁千金的青睐。正巧总裁千金家里是老牌房地产企业,在听说尤博的判断后,总裁千金自掏腰包买下地皮,最后大赚特赚。   可现在被衡玉一搅和,就没有什么大显身手,自然就没什么总裁千金出场。   不过就算剧情走了一条岔路,尤博还是知道了这块地皮。   衡玉想了想,匿名发了封邮件给相关部门,重点把尤博两人的赌注写在里面。   开发地选址的备选项有好几个,这时候还没彻底定下来。   这种事情拿来公然做赌注,如果最后相关部门真的选了尤博所说的地方来开发,相关部门少不了会被怀疑有人走漏了消息。   相关部门的人正在讨论开发地选址的事情,他们打算在今天敲定好选址。   原本已经有了决定,但很快,一个负责人接到电话,脸色有些难看,挂掉电话后直接道:“选址的事情还要再好好商讨一番。”   此时尤博还在自信满满,自己输掉赌注这种可能性完全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但他和富二代的赌注传了出去,那些被他借了钱的人觉得他有钱不还,顿时又跑了过来催促尤博还钱。   尤博烦不胜烦,这些天他给何菲菲发消息,又总是得不到什么回应,尤博心烦之下,干脆跑出去酒吧喝酒猎艳。   他这张脸皮相好,很快就撩到一个衣着暴露的美女,还主动请人喝酒。   几杯酒下肚,美女目光火热,尤博心头一动,只感觉自己浑身都躁动起来,摸着美女的手问她:“还要喝酒吗?”   美女朝他抛来一个媚眼,“不喝了,你付钱吧。”   当拿出手机准备付钱时,尤博顿时愣住了。他想起来自己身上已经没钱了,这段时间里,他不仅把卡里的余额刷得差不多了,就连信用卡也都刷爆了。   瞧见尤博脸色有些尴尬,美女嗤笑一声,“怎么,没钱了吗?”   尤博咳嗽一声,“这倒没有,只是想去上个厕所。”   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尤博脚步飞快往厕所走去,给他爸打了个电话,让他爸再打一笔钱过来。   从厕所回来,尤博付完钱,拦住美女就往酒吧附近的小旅馆钻。   结果尤博正准备开始办正事,就被扫黄大队的警察破门而入。   看到那身穿制服脸色严肃的警察,尤博生生给吓软了。   默默报警的系统在警察抵达旅馆后,就没有再继续关注下去。   衡玉现在正待在家里,吃过晚饭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打开文档罗列计划。   她手里有不少资金,等生物制药公司那边确定药方的药效无误后,后续她又会有一大笔进项。   一开始衡玉想了好几个投资计划,但都有些中规中矩。   今天和系统聊天时,她突然有了想法。   这时候还没有出现全息技术,一旦有哪家公司推出全息技术,定然会引发一场空前的震动,更是要引发相关产业的革命。   全息网游,全息电影,全息综艺……   全息技术会成为一把无往不利的利刃,带来一场革命性的巨变。   而她还没有尝试研究过全息技术,但相关技术再难,也总不会比当初研发时空穿梭系统要难。   所以这柄利刃,就由她亲手打造。 第107章 全息技术革命5   衡玉做完粗略的计划后,才从系统那里得知了尤博的事情。   系统兴奋道:【我觉得这一波操作够刺激,就是不知道种马男会不会因此不能人道】   在准备办正事的时候有人破门而入,来的还是扫黄的警察。想想就觉得场面够刺激。   就算种马男真的天赋异禀,在这一方面他也没什么太大的金手指。真不能人道这种可能性,系统觉得也是可以期待一番的。   “后续怎么样了?”衡玉用毛巾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随口问道。   【尤博和那个女人咬死是男女朋友,警察问了几句他们的情况,就没什么后续了。现在他们已经离开宾馆了】   衡玉笑了下,夸系统干得好。   对尤博这个人,她其实没怎么放在心上。   突然手握至宝的人,没有相应的心性,看似很强,实际上浑身都是弱点。她甚至不需要做些什么,只是顺势而为推动一番,尤博就能自己把自己逼到绝路上。   系统被夸奖后,在衡玉脑海里打滚了好几圈,才心满意足安静下来。   此时尤博已经回到宿舍楼,怒气冲冲推开宿舍门,好像谁欠他钱一样。   当时他正准备办正事,激动得要死,结果只是随手锁起来没上锁链的门直接被人从外面打开。   听到开门声,尤博都吓到了,结果更刺激的是后面——   “警察,不准动。”   这句话一出来,眼角余光扫到警察的衣服,尤博当场就被吓软了。   他是有金手指没错,可现在他还没来得及走上人生巅峰,本质还是前世那个只敢在网络世界找存在感当杠精的宅男,面对警察不心虚是不可能的。   后面勉强糊弄过去,尤博和那女人都觉得晦气,之前看彼此都很顺眼,这下什么深入交流的的想法都没有了,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各自跑得麻利。   在出租车上时,尤博就觉得自己那个地方不太舒服。   对于他来说,那个地方受了伤可比在股市上亏本更让他害怕,一路上惶恐得要命,回到宿舍还被锁在了外面,等宿管阿姨来开门还让他做了登记。   今天就没什么事情是顺心的,尤博黑着脸走进宿舍,用力摔门。   一个舍友坐在床下打游戏,被摔门声吓了一跳,瞥他一眼,不爽嘟囔,“摆脸色给谁看呢。”   借出去的钱现在都没能要回来,他这个债主还没说什么呢,欠债的倒是给他摆脸色了。   这句话不大声,偏偏尤博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让他的神经紧绷。   “你在骂谁呢!”他伸手在舍友身上拉扯一把。   “有病啊,谁骂你了。”舍友正在打游戏,被这么一推也不爽起来,猛地站起身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他突然一起身,尤博被逼得往后退开一步拉远距离。   当他重新站稳,尤博又觉得他这退步的动作好像是示弱了一样,脸皮涨得通红,上前来继续与舍友推搡。   两人推搡之间,不知道是谁的拳头先打到了对方,很快就扭打起来。另外一个舍友努力阻止拉架,反倒还被尤博打了一拳在脸上。   这下他也恼了,一气之下一拳砸在尤博的肚子上。   尤博痛呼一声,气红了眼,咬牙再次扑了上去。   三人的动静太大,睡着的舍友也被吵醒,从床上爬下来,大吼让他们分开别引来宿管阿姨,但已经急红眼的尤博根本没怎么把他的话入耳。   等宿管阿姨过来,让人强行把他们分开时,宿舍四人身上都挂了彩。   不过尤博身上的伤明显更重些,捂着肚子直哼哼。   ——   等衡玉回到宿舍,宿舍里正在讨论尤博打架的事情讨论得热火朝天。   她推门走进去,三个舍友的谈话声顿时一顿。   “在聊什么这么开心?”衡玉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一放,坐在椅子上,“你们在聊尤博的事情吗?”   宿舍的舍长抬手挠头,“对啊,你有没有看班群,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   金融系一个年级也就那么几百人,他们和尤博不是一个班的,但尤博在系里也是个名人。   八卦着八卦着,整个系都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另一个舍友补充道:“听说教务处那边通知他要被记大过,结果尤博一脸不屑,直接转身就走,教务处的老师和辅导员更加生气,原本打算低调处理这件事,这下直接就决定要通报批评了。被打得最狠的那个舍友还闹着要换宿舍,不想和尤博待在一个宿舍里。”   “都要被记大过了,他还敢直接摔门离开,难道是破罐子破摔了?也不至于吧,又没弄到要退学的地步。”   衡玉没有加入几个舍友的讨论,而是在和系统聊天。   【原来的尤博也太可惜了】   衡玉点头,又问:“你还能检测到原来那个尤博的灵魂气息吗?”   【没有,在现在这个窃居者过来时,灵魂就不见了。不确定是去了其他世界,还是已经消散了】   衡玉没再问下去,低下头打开学校论坛,就看到有关尤博的帖子高高挂在最上方,短短时间内就有了几百条回复。   可想而知,他的事迹会在整个学校流传开,只要消息灵通些的同学都能知道事情的始末。   接连被挂上学校论坛,他在学校的名声已经凉了。   瞧着时间差不多,衡玉收拾好电脑包,拎着电脑包去图书馆,打算完善她的计划。   她手里的钱是不少,但比起从头研发全息技术要烧的钱,完全不值一提。   要从头研发出一门高精尖的技术,就不说中途会经历多少次失败,单纯是置购一大批专业器械就是一大笔花销。   此外,还要挖来专业的人才,说服他们相信她这个大三学生,加入她的团队,一起花上三年五年,甚至可能是十年的时间研发全息技术。   如果当真把这项技术研发出来,回报自然高得惊人。但在这项技术还没出来之前,又有谁能拍着胸脯保证,说自己真的能把它研发出来。   就连衡玉也不能完全保证。   但这就是科研的魅力所在。   ——为了未知而探索。   人类敢设想的、不敢设想的,终有一日,时间会见证它们的到来。   来到图书馆,衡玉将电脑打开,将手里的闲钱全部放进股市里做投资,然后她才打开文档一步步完善自己的前期计划。   等把前期计划罗列完,图书馆也到了闭馆时间。   衡玉伸了个懒腰,轻轻合上电脑,拎着电脑回宿舍,熬夜继续弄计划。   等舍友洗漱完,就瞥见衡玉正低着头在纸上写写画画,画的是一个机器,旁边写满了她看不懂的公式。   迟疑了一下,舍友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我在研究一些东西。”   舍友点头,心里还是有些疑惑,但看到衡玉一脸认真埋头画画,说一句“早点休息啊,别熬太晚”就爬上床了。   接下来的时间,除了必要的课程作业要完成,其他时间里衡玉都在专心制定计划,完全把尤博那边遗忘了。   ——   尤博那边,原本教务处的老师念着他以前表现很好,打算低调给他记个过。   结果尤博在听到记过的处罚后,气得摔门而去,教务处的老师顿时没了什么高抬贵手的想法,记完过后直接通报批评。   所以才有了尤博被挂在论坛的后续一系列事情。   尤博自然也看到了论坛里的事情,但他对此颇为嗤之以鼻。   等他真的做出一番成就,那时候再回来大学,就会成为A大的知名校友。   这么想着,尤博打算去接触一些有气运的人,从他们身上夺取一部分气运,换取使用投资系统的机会。   投资系统说过,有气运的人一般在某一方面的特点会比较突出,像何菲菲就是容貌过人。   尤博想了想,和投资系统商量一番,强行让投资系统给他开些金手指,然后他就雄赳赳气昂昂跑去了本市颇为出名的一家高档咖啡厅。   在这里面,经常会有不少富家千金逛街逛累了来喝咖啡吃甜点。   尤博换了身衬衫长裤,潇洒打了个车,半个多小时后就到了目的地。   但站在咖啡厅门前,他又有些犯难。   像这种地方一般都有个最低消费,前几天他爸给他打了一千,但付酒钱、开房这些事情已经把钱花得差不多了。   尤博迟疑片刻,给他大伯父打了电话,很快从大伯父那里借了三千。然后他就大咧咧推开咖啡厅的门,没理会站在门口的服务生,丢一句“有约”就往咖啡厅里面走,边走边东张西望,看看有没有那种长相漂亮又一身名牌的美女。   突然,尤博眼前一亮。   一个美女靠窗坐着,面前摆着杯咖啡和一块蛋糕,秀眉微微蹙起,气质显得有些忧伤。   这是原著中性情娇纵的总裁千金于雅可。   在原著里,为了给尤博出气,她动用手里的关系把周衡玉父母辞退,让两个准备退休的老人家失魂落魄离开工作岗位,也打乱了周衡玉对未来的一切计划。   原著中,于雅可和尤博是在证劵交易会所认识的,当时尤博投资股票的眼光让于雅可颇为惊讶,这种眼光就连她那个国外名校出身的大哥都比不了,所以于雅可对他不免对了几分关注。   关注着关注着,于雅可就成了尤博的后宫之一。   但现在,不同的相遇,导致的结果就完全不同了。   于雅可闲着无聊,瞧见尤博一直站在旁边盯着她,当是寻个玩物找乐子,勾唇妩媚一笑,抬手朝尤博招了招手,让他坐到自己对面。   等尤博坐下,于雅可托着腮,似笑非笑看着他。   尤博却觉得这是于雅可看上了他这副皮囊,于是在系统的帮助下,他开始滔滔不绝抛出一堆有关金融的理论知识。   没有气运做报酬,系统的服务有些敷衍,尤博说的这些是不错,但根本比不上于雅可那个出色的大哥,所以很快于雅可就失去了兴致,挥挥手让尤博滚。   这一副姿态,完全就是把他当作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玩物。   尤博这些天过得不顺,气得眼睛都红了,他瞪大眼睛,正要分辩,就瞧见隔壁桌子的西装男人动了一下,盯着他,目光不善。   这个男人看着像是于雅可的保镖,尤博这下彻底清醒了,什么动作都不敢有,灰溜溜就离开了咖啡厅。   他刚走出咖啡厅,就接到尤爸爸的电话。   电话里,尤爸爸的声音里满是担忧,“儿子,你怎么问你大伯借了钱?爸爸前几天不是刚给你打了钱吗?”   “你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以前从来不问家里要钱,现在怎么隔一段时间就要几千块钱?” 第108章 全息技术革命6   这一通电话聊到最后,尤博和尤爸爸不欢而散。   他手里没钱了,暂时问大伯借钱应急,等手里有钱再还回去不就行了?他又不是打算欠债不还,这有什么好念叨的。   被挂掉电话,尤爸爸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很不舒服。儿子以前一直很体贴家里的情况,从来不会给他们增加负担,现在却像变了个人一样,问家里要钱,问亲戚借钱,这根本不像他儿子会做出来的事情。   这个点一家人都在,尤妈妈和尤博的亲弟弟尤思源就坐在旁边看电视。   瞧见尤爸爸脸色不对,尤思源温声问道:“爸,哥哥和你说什么了?”   他和尤博五官有些相似,但两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尤思源说话的时候眉眼都是扬起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神采飞扬、直率灿烂。   尤爸爸握着手机,沉默片刻站起来,“我打算去A市那边看看阿博,他现在太奇怪了,性子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尤思源蹙眉想了想,“爸,我和你一起去吧,反正周末要到了,也耽误不了我学习。”   他现在正在上高二,成绩很好,请上一两天假也不碍事,他爸最近身体不好,尤思源是不可能让他爸独自一个人跑去千里之外的A市的。   ——   周五早上有一节专业必修大课要点名,衡玉慢悠悠拎着电脑,从宿舍走去教学区上课。   一切前期筹备都没人能帮她,这段时间衡玉总是电脑不离身,有熟人在路上碰到她时,都能看到她手里拎着电脑包。   衡玉正在一边走路一边思索,突然听到身边有人喊道:“同学你好。”   她停下脚步,抬头看去,就见喊住自己的是一个男生,不认识,但五官看着有些熟悉。他身旁还站着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   移开目光时,衡玉就知道为什么会觉得男生的五官眼熟了。这应该是尤博的家人。   原剧情里也提过这么一件事,在尤博夺得美女校花、总裁千金、热辣导师的青睐后,他的家人曾经来学校找过他。   但最后却是不欢而散,他的家人还和他彻底断绝了联系。在尤博富贵之后依旧过着清贫的生活,一直到尤博的弟弟大学毕业开始工作,家庭情况才有所改善。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衡玉温声道。   尤思源笑道:“你好,我们想打听一下海棠宿舍楼怎么走?”   衡玉指了路,没有多问,但在尤思源和尤爸爸离开后,她却和系统道:“你关注关注后续。”   提醒一句,就把这件事放下,继续往大教室走去。   这个点距离上课还早,能容纳五百人的阶梯大教室里没什么人,舍友早早就挑好了位置,衡玉在她们身边坐下,打开电脑继续忙碌。   尤博赶到教室时,教室里已经坐了很多人。整个专业一起上的大课一直是这样,来得迟一些就没什么好位置了。   尤博从穿来后,一直幻想着走上人生巅峰的美梦,好久不来上课了,这一次还是舍友冷着脸提醒他要点名,如果不过去就要挂掉一门课,尤博才不情不愿从床上爬下来的。   他找了一圈,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空位置。   “哟,这不是尤博吗?”一道吊儿郎当的笑声从尤博身后传来。   尤博扭头看过去,发现是那个和他做赌注的富二代。   他先是蹙起眉,但想到赌约,想到那十万块,尤博忍不住假笑,“怎么,这是结果出来了,你要和我履行赌约了?”   他很缺少初始资本,这十万块来得轻松,早知道当时赌的时候应该多赌一些。   富二代哑然失笑,“原来你还记得啊,既然这样,那就把十万块钱给我吧。”   上一刻尤博还在笑,下一刻他的脸色立马变了,声音尖锐,“你说什么?”   尤博连忙呼唤投资系统,“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一切都没问题,绝对不会出错吗?”   投资系统比尤博早一些知道结果,它安静装死,没有理会出声质问的尤博。   尤博在系统那里得不到回应,脸色越来越难看。   富二代瞧见他脸色不好,忍不住得意一笑,“怎么,你这是要不认账?”   “你说我输了我就输了?万一你骗我呢?”尤博企图狡辩道。   “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富二代显然有备而来,直接把相关部门刚发布的通知扔到尤博面前,“我得到内部消息,你赌的那块地皮原本有可能要开发,但最后关头另外改了地址。”   “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内部消息,难怪用激将法激我要和我赌十万块,不过没想到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这十万块你真的能拿出来吗?”   尤博脸色苍白,根本没听清富二代的话。他所有的自傲自大都来自系统,可从他穿越以来,投资系统就一直在出错,根本没有对过。   “系统,系统,系统。”   他一次次在脑海里呼唤。   尤博不敢想,如果投资系统真的没有用,他以后要怎么办。原来他手里可是握着一副好牌,出身名校,是高材生,有一个漂亮温柔的女朋友……但他生生把好牌打坏了。   他们这边的动静闹得太大了,就连戴着耳机在忙的衡玉都注意到了。   富二代注意到衡玉的目光,越发来了精神,瞧见尤博正在走神,抬手推了他一把,“喂,你别给我装傻啊?”   尤博本就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被这么一推就是一个踉跄,身体撞在桌子上,顿时闷哼一声,抬起头来狠狠瞪着富二代,“你要打架吗?”   富二代耸肩,“没这意思,就是提醒你记得我们的赌注。”   尤博脸色发白,偏偏周围都是人。他听不清周围人的说话声,但左右扫视时,对上他目光的人都把视线移开了。   以至于尤博觉得这些人都在小声嘲笑他。   ——他可是气运之子啊,穿越是为了走上人生巅峰的,这些人本来应该仰望他才对!   这门大课是金融系的院长亲自开课,他走进教室,就觉得教室热闹得过分,出声让众人安静下来。   他的话大家还是听的,教室很快安静下来,只有尤博一个人还在站着。   院长温声提醒道:“那位同学,要上课了,你快点坐下来吧。”   尤博往讲台方向瞥了一眼,脸色难看跑出教室,一路跑回宿舍,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和投资系统好好聊聊。   刚走进宿舍楼,就有一道声音惊喜喊道:“哥!你回来啦!” 第109章 全息技术革命7   宿舍楼设有监控,在衡玉上课的时候,系统一直在暗搓搓通过监控去看尤博、尤思源那边的情况。   朝夕相处的亲人,很容易就发现尤博身上的违和之处。   尤爸爸不善言辞,和以前的尤博交流少,都发现了他身上的异常,更何况是一直把哥哥当做自己追逐目标的尤思源。   为什么他哥会性情大变,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排除掉所有的可能性后,剩下的就是真相了。   ——这具身体还是他哥的,里面的灵魂却不知道换成了哪个妖魔鬼怪。   难以置信,不可思议,荒唐可笑。   此时此刻,尤思源只有这样的心情。   尤思源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勉强克制自己的情绪,“回你宿舍聊吧。”   尤博不耐烦道:“成。”率先走在前面。   他的宿舍在三楼,很快就走进了宿舍里。一进宿舍,系统也没法看到后续了。   它想了一会儿,直接攻破尤博的手机。   放在尤博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不知何时变成了正在通话中。   走进宿舍后,尤博大咧咧在椅子上坐下。尤思源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目光在尤博的桌子、床铺扫视,眉头轻轻皱起,然后越皱越深。   ——桌面凌乱,课本和作业胡乱堆在角落,如果要翻找书只能从头慢慢找。   文具、护肤品、洗漱用品随意摆放,衣服挂在椅子上、床上,袜子也是随意丢,散发着一股难言的气味……   可他的哥哥是有着轻度洁癖的人,生活作息规律,素来把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条。   尤爸爸看到桌子凌乱,无奈说一句,“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连桌子都不好好收拾。”想走过去帮尤博收拾桌面。   但刚迈出一步,尤爸爸就被尤思源拉住了。   尤思源看着尤博,一字一顿,声音悲哀,“你到底是谁?我哥又在哪里?”   ——   课上到后半截,衡玉就听系统在她脑海里说道:【零,尤博的家人发现他被穿,尤博的弟弟想要拉着尤博去医院做检查,设法让真正的尤博回来。种马男被拉扯得不耐烦,直接告诉对方真正的尤博已经回不来了】   【现在尤博的弟弟和种马男打起来了】   很快,这节课就下课了。   更确切的说,是院长接到一通电话,脸色难看叫停了这节课。   ——曾经获得校特等奖学金的学生在学校里殴打弟弟、爸爸,这件事在哪里都是个丑闻,也难怪院长会脸色难看。   学生的八卦能力惊人,这件事先是被人挂在论坛,很快,金融系众人都吃到了瓜。   “震惊,尤博到底受什么刺激了,现在还丧心病狂到在宿舍里和他弟弟动手,听说他爸拉架的时候也被打了一拳,嘴角都紫了。”   “他不会被什么上身了吧。以前刚和衡玉在一起时也请我们宿舍吃过饭,那时候看不出来是这种人啊。”说话的是衡玉的舍友。   “大白天的还能见鬼不成,清醒清醒,建国不准成精。”   众人在八卦的时候,尤博、尤思源、尤爸爸已经被请到教务处。   教务处办公室里有监控,系统正在给衡玉转述里面的场景。   在教务处的老师问尤博、尤思源他们为什么要打架时,尤思源只说是尤博对他爸爸不尊敬,没透露尤博被穿了的事情。   穿越这种事情,在小说里司空见惯,放在现实中那是妥妥要被切片处理的。   尤思源说话时,虽然深恨这个人穿到他哥的身体里,把他哥好好的人生毁掉,但也因为种马男用了这具身体,尤思源并没有透露出真相。   尤爸爸坐在角落里,嘴角刚刚上完药。他已经知道这个尤博不是他的儿子了,这时候一张脸上满是泪水,眼泪擦了又擦,可怎么都没能擦干净。   尤思源没哭,但他也是眼眶通红,盯着尤博的目光分外不善。   尤博脸上被揍了好几拳,动作稍微大一些,都会扯到嘴角的伤口。他没注意到尤爸爸他们脸上的神情,正捂着嘴嘶嘶吸凉气。   教务处的老师给尤爸爸端了杯温水,尤爸爸接过道谢,顺口问道:“老师,你能和我说说他最近在学校的表现吗?”   教务处的老师脸上有些尴尬,他一个老师也不好说学生什么坏话,只好委婉指路学校论坛,让他们上论坛去一搜便知。   给前女友泼脏水,脚踏几条船,借钱不还,和别人打赌十万块……   越看下去,尤爸爸和尤思源的脸色越是难看。   猛地痛呼一声,尤爸爸扑过去,抓住尤博的衣领,想要一巴掌善下去,但巴掌停在半空中又无力垂下。   尤爸爸眼神悲痛,松开尤博的衣领,“从今天起我们就没有关系了,你之前欠的钱是以博儿的名义借的,同学们也是看在博儿的人品上才同意借钱的,所以欠的那些钱我会帮你还清。但仅此而已,如果你真的稍微有一点良心的话,以后就别顶着这个身体做一些败坏人品的事情。”   不明真相的教务处老师听了尤爸爸的措辞,觉得有些古怪。   尤博听到尤爸爸那么说,下意识有些惊慌。   更让尤博惊慌的还在下面。   一直失踪不见的投资系统冒了出来,在尤博脑海里气急败坏道:【你疯了吧,你真的众叛亲离后还有谁敢认可你,把气运分给你啊!千万别让他和你断绝关系】   投资系统素来温和的声音这时候尖锐难听,尤博只觉得自己的耳膜被震得生疼。   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尤爸爸已经转头看向教务处的老师,“老师,实在太麻烦你们了,他这样的行为该接受怎样的处罚就接受吧,我们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带着尤思源离开。   “爸,爸,你们不能就这么离开啊,你们不能不认我这个儿子啊!”尤博也顾不上丢脸不丢脸了,他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他话音刚落,前面走着的尤爸爸和尤思源的身体就是一阵颤抖。尤思源猛地转过身,一只手捏成拳头,摄人的目光落在尤博身上。   吓得教务处的老师连忙上前,强行把尤博扯住。   尤思源收回拳头,扶着尤爸爸,两人搀扶着慢慢走出办公室,背影里都透着寂寥悲伤。   前脚尤爸爸他们刚离开,后脚尤博就听到他脑海里的投资系统跳脚骂道:【废物!你都众叛亲离、名声败尽了,还想怎么走上人生巅峰啊!】   一道强烈的、撕扯灵魂的痛楚直接在灵魂深处蔓延开,尤博呻吟出声,抬手抱住头蹲在地上。   这股强烈的疼痛只作用在灵魂上,攻击的是这具身体里面的灵魂。   【该死,选你当宿主后,我一直没赚过气运,现在要和你接触绑定还需要倒扣我的气运】投资系统恨恨道,【系统存活下去也是要气运的,既然你从别人身上得不到气运,那就把你身上的气运都给我吧】   明明身体表面什么异常都没有,尤博却觉得他的灵魂要被撕裂开,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从他的灵魂里被剥离。   他止不住哀嚎起来,可这样的痛苦还没有结束。   在心不甘情不愿的情况下,一个人的气运没那么容易剥离开,投资系统已经做好了天天折磨尤博的灵魂,从他的灵魂深处抽取气运的打算。   ——   在尤博舍友的帮助下,尤爸爸把尤博欠同学的钱都还光了——大大小小加在一起五千块,真正大头的还是那十万块。   可还没等尤爸爸去找那个富二代,富二代已经亲口表示那个赌约只是个玩笑,不需要履行,主动为尤家免掉这一笔钱。   在还钱时,尤爸爸和尤思源听说了尤博昏迷被送校医院的事情,却没打算去看他。   很快,还好钱后,他们没有在A市多待,订了晚上的高铁票就回家了。   ——   投资系统狠起来是真的很狠,无时无刻不在攻击着尤博的灵魂。   尤博每天抱头喊疼喊难受,但校医院的老师怎么检查都没检查出问题,去大医院检查后也没检查出个所以然来。   很快,学校方面的处罚下来了——再次记一个大过,做劝退学处理。   不管尤博有多不情愿退学,他总是无故旷课、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连续记了两次大过,学校凭借这两点,态度强硬让他退了学。   尤博离开后,金融系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一天,又在图书馆里枯坐一天的衡玉关掉文档,轻轻吐出口气。   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她终于能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在这一个多月里,衡玉用了小半个月的时间才把前期的计划罗列好,从公司的选址到器材的采购,从人才的邀请到资金的最大利用化……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她算废了一堆稿纸,对于如何研究全息技术方才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   完成了上述的事情后,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邀请人才加入她的研发团队。   全息技术领域完全是一片空白,所以衡玉也没打算去网罗什么专家,盯准了A大计算机、通信工程等专业的高材生。   凭借着她手上的计划和想法,当然还开出了很不错的待遇,衡玉很轻易就把他们招揽进自己的团队里。   有了初始班底后,衡玉就开始挑选办公地点,租下一整层楼,然后开始购买相关器械。   这方面的花费很大,不过她放在股市里的钱翻了好几倍,勉强能够撑住这些花销。   没过几天,生物制药公司那边成功验明了药方的效果,爽快把钱打到衡玉的账户上。她照样只留下一部分钱放在公司账户里,剩下一大半钱都扔进股市里。   一切前期准备都就绪,团队众人就开始按照衡玉的想法摸索研究。   她的设想没有太大问题,但设想只是提供了一个研究方向,精确的数据还需要经过一次又一次的研究得出来。   在这个过程中,失败是十分正常的。   衡玉网罗来的这些人才,在大一大二时就有机会进实验室跟着导师做项目,虽然还年轻,对于失败却很平常心,做足了心理准备。   研究的进度在缓慢而平稳的推进着。   很快就到了年底,距离春节只有不到十天时间。   容洛前段时间跑去国外玩了一圈。他在国外时就听衡玉提过她要开一家公司,一下飞机,连家都没回,直接让司机把他送到衡玉公司楼底下。   衡玉手里资金不宽裕,只租了一层办公楼,稍微划分一下,一小半留来当办公区,剩下的都改造成存放器械的地方。   容洛被前台工作人员引进来时,左瞧瞧右瞧瞧,目光里满是新奇。坐在办公椅上的人全都埋头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抬起头打量他。   衡玉的办公室是单独一间,容洛敲门进来时,衡玉正在敲击电脑键盘,不知在做些什么。   衡玉抬眼瞥了他一下,又重新把视线垂下,“你没回家?”   容洛奇道:“你怎么知道!”   衡玉抬手揉了揉眉心,换了笔纸,在纸上写着推导公式,随口回道:“西装太皱了。”   容洛低下头打量自己一下,抬手蹭了蹭鼻尖。好吧,他在机场候了很久的飞机,又在飞机上度过了一晚,现在西装是挺皱的。   他也没太在意这件事,转移了话题,“你打算开什么公司啊,怎么买了这么多仪器?”   容洛东望望,西瞧瞧,难以置信他就受到大学同学邀请出国玩了三个多月,衡玉就拉扯出了这么大的阵势。   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他虽然不怎么管事,但眼界摆在那里,很清楚对方能做到这一点有多困难。   衡玉笑了下,“暂时对外保密,不然等成果出来就没有了惊喜感。不过……”   她停顿了下,卖了个关子。   容洛耐不住性子,口快追问,“不过什么?”   “我手里的资金不够,在考虑找风投拉投资。但如果容家乐意入股,身为股东,自然会知道我在研究些什么。”   言语之间,她说的是“容家”乐意入股,而不是“容洛”个人入股。   容洛狐疑打量她一眼,有些不确定这是她的语误,还是她当真要找上他爸合作,想让他帮忙牵桥搭线。想了想,容洛试探问道:“怎么投?”   “投资三千万,我可以给百分之十的股份。”   她有很多賺钱的手段,这三千万给一定的时间,对衡玉来说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她会拉上容家,既是为了节省时间,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一旦全息技术被研发出来,这块蛋糕就太大了,肯定会有很多资本巨头盯上她,倒不如提前稀释自己手上的股份。   “……这不可能。”容洛震惊片刻,摇头道,“我连你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全息技术。”衡玉重复,“我在研发全息技术。”   对上容洛震惊到失声的视线,衡玉放缓了声音,指尖在桌面上敲击着,   “不是做单一的某个领域,而是研发全息技术。当这门技术研发成功,全息网游、全息电影……一切你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领域都会充斥着全息技术的身影。它的出现,会引领诸多行业的变革。”   变革与动荡之后,一切都会焕然一新。   跟得上时代节奏的公司,会在变革后走上新的巅峰,跟不上节奏的公司就会掉队。   如今的资本巨头公司,大多都是在互联网的变革中走在了最前列,从而踩着其他对手走上巅峰的。   容洛对商界不太关注,但只要想想未来会出现的变革,就忍不住激动到战栗。 第110章 全息技术革命8   缔造一场变革,成为这一场变革的见证者和引领者,只要这么一想,就算咸鱼如容洛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可否认,你画的饼太大了。”容洛苦笑,半晌,才哑着嗓子道,“但全息技术不是一直只是个理念吗,多少公司想要研发都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你确定你能做到吗?”   容洛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到冷气灌入肺里,他内心的激动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没有失去理智,提到的问题一针见血。   衡玉抬头瞥了他一眼,抿唇笑了下,不得不说,容洛虽然爱玩爱闹,眼界还是有的,倒是她有些低估对方了。   “你笑什么!”瞥见衡玉嘴角的笑意,容洛顾不得惊艳,只觉得头皮一麻,下意识问道。   “没什么啊。”衡玉摊手,把话题重新移回来,“我对自己有自信,就是不知道容董愿不愿意深入了解一下我的计划。”   容洛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走出办公室。   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衡玉低下头,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计算着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为什么场景搭建不起来。   突然,她笔尖一顿,在干净的白纸上留下一个有些重的墨迹,“换掉这两个步骤的顺序,效果会不会好一些。”   将本子翻到新的一页,笔尖快速在纸张上滑动,很快,有图形在纸张上成形。   一个问题顺利解决,衡玉在电脑上做了记录,没有耽误太多时间,把本子翻到新的一页,去思考下一个问题。   容洛正在边往外走边给他爸打电话。   办公区里坐着几个年轻人,看办公桌椅数量就知道衡玉没请什么人手。但每个人都神色专注,低着头写写画画。就算容洛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也没人抬起头看他一眼。   被他们的认真所感染,电话接通后,容曲在那边“喂”了好几声,但容洛直到走出办公区才回话,“爸,我和你说件事。”   “什么事?”集团顶层办公室里,容曲坐在办公椅上,随口问道,手里还拿着一支笔,准备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容曲的助理站在对面,安静等着他签好文件。   但很快,助理就看到他们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容董,脸色大变,猛地从办公椅上站起来,“你说什么?先别回复,这件事我亲自去和她谈。”   容曲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正准备往办公室外走。   “董事长……”助理低声提醒。   容曲这才想起来那份还没有签署的文件。   他走回来,飞快落笔,随后把文件递到助理手里,边往外面走边穿西装。   ——   容曲很早就知道了衡玉的名字,但直到今天才算是见到衡玉本人——年轻漂亮,甚至年轻漂亮得有些过分。   她身上有一种很奇特的气质,沉稳得不像同龄人,让人总是忍不住注意到她。   他的儿子容洛就坐在衡玉身边,就算容洛一直朝他挤眉弄眼,容曲除了最开始看他一眼,后面却再也没有把注意力分到容洛身上。   衡玉对上容曲打量的视线,笑容里带着几分歉意,“容董,不好意思,还要麻烦您亲自过来一趟,本来应该我亲自过去拜访您才对。”   “没关系,也是我坐不住,听到消息就过来了。”容曲客套笑了笑,接过助理递来的咖啡,端到嘴边抿了一口。   他没主动说话,但视线余光一直落在衡玉身上,等着她下一步举动。   衡玉直接把她面前摆放的厚厚一沓资料推到容曲面前,“这是我准备的前期资料,您是商场上的前辈,如果看完后有什么问题,还要麻烦您替我指出来。”   态度谦逊,说话得体,但姿态并不低,是处于一个平等的位置和容曲对话的。   容曲越发高看了她,听说这只是个普通工薪家庭出来的女孩,可这般气度姿态,就算是豪门也未必能培养得出来。   容曲瞥了容洛一眼,心生不满——就比如他儿子完全没被培养出来。   收回目光,容曲拿起资料,快速翻看起来。   容洛跟着看了会儿,然后发现自己果然不是这块料,很多东西都看不懂,就缩到角落打游戏了。   中途有人过来敲办公室的门,找衡玉处理一些事情。   衡玉致歉后走出去,轻轻合上办公室的门,走进研发区,把她刚刚画出来的模型递给研发人员,方才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研发过程遇到了一些变故,说不上是好是坏,这才有人跑去把衡玉找出来,让她一起加入讨论。   从组建公司起,衡玉就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才华。   她是金融系的学生,看似和做科研没什么沾边的地方,一开始拿出研发资料时很让人惊讶,但惊讶着惊讶着,众人也就司空见惯了。   ——还不允许老板是个妖孽吗?   他们这些有幸被邀请加入全息技术研发团队的,又有几个不是别人口中的学神、妖孽?   等讨论告一段落,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衡玉走出研发区,接了杯水喝几口,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重新回到她的办公室里。   容曲听到动静,抬起头朝她笑了一下,“你准备得很充分,不,应该说是非常充分。”   充分到,即使他不确定对方能不能顺利把全息技术研发出来,却也愿意投资三千万,拿到这家公司百分之十的股份。   因为像这样的人,就算真在全息技术上碰了壁,也绝不会默默无闻。她只要换个难度低一些的方向,照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衡玉道:“多谢容董夸奖。”   容曲温声道:“你和容洛是好朋友,也别喊容董这么生分,按照容洛的辈分算,就喊我一声容伯父吧。”   衡玉勾唇笑,顺口喊了句“容伯父”。   容曲刚进办公室时,衡玉喊了一句“容董”可没见他出声纠正,直到现在看完资料,容曲这才出声纠正她的称呼。   一个称呼就透露了很多消息,比如她找的这一笔投资稳了。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容曲这才抬起手看了眼手表。   还没等容曲出声告辞,衡玉已经主动道:“容伯父,您公司里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就不留您了。”   容曲再次在心里暗赞一声,顺着衡玉的话道:“也好,这份资料我拿回去让人研究研究,没什么大问题的话明天我就让我的秘书过来,详细谈谈投资的事情。”   ——   容洛跟着容曲一块儿回去。   坐在车里,容曲突然道:“你这个朋友很厉害。”在她身上,容曲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不,这个年轻人比当年的他还要出色。   他二十岁时可没办法做得这么面面俱到,也没有如此沉稳、进退有度。   容洛叹气,“是啊,太厉害了。”   容曲奇道:“你叹什么气?”   “我是在感慨,原本想勾搭个小白花,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是抱上了女神的大腿。”   全息技术啊!想想容洛就激动!   如果以后全息技术真的研发出来,那衡玉和她的研发团队不就火了吗?   容洛也想跟着沾光,所以他主动提议出钱给衡玉买了价值好几百万的器械,就为了在她的公司团队里占一个人事部副部长的名额。   衡玉对此,当然是笑着应下来。   “想想我什么工作都不用做,只是出了两三百万就能和这件事沾边,也太划算了。”   容曲:“……”   什么工作都不用做,只想着坐享其成得个名声,他是该走流程骂完再揍一顿,还是直接上手揍一顿呢?   回到公司,容曲打了个电话,通知科研部部长领着几个人来他的办公室。   科研部部长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照做。   等几人来到容曲的办公室后,容曲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把复印好的文件递给科研部的人,让他们评估这份资料的可行性有多少。   第二天下午,容曲的秘书亲自来到衡玉的办公室,与她签订合同。   昨天衡玉说的是“三千万,百分之十的股份”,但在评估完资料后,容曲亲自给她打来电话,改成“五千五百万,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双方签订完合同,资金很快到账。   春节将近,科研团队大半的人都没有回家,主动留在公司里继续手上的研究。   衡玉亲自给她爸妈打了电话,双方沟通过后,周爸爸周妈妈决定赶来A市陪她过年。   在机场等待周爸爸周妈妈出来时,衡玉的脑海里突然响起系统的声音,【零,投资系统与种马男的联系越来越微弱了,很快就会脱离绑定】   许久没关注尤博的事情,衡玉愣了一下才问道:“他这段时间怎么样?”   【从学校退学后就一直在外面游荡,他的灵魂每时每刻都被撕扯,没过多久整个人就有些疯疯癫癫的。以他如今的灵魂强度来看,等投资系统离开,他的灵魂也会消散了】   身体里的灵魂消散了,尤博这个人自然也就不在了。   系统话音刚落,它立马感受到投资系统脱离了和尤博的绑定。   ——   折腾了这么久,投资系统终于把尤博身上的气运吸收得差不多了。   它倍感晦气,绑定了这么个没用的宿主,既浪费它的时间又浪费它的能量。好在总算脱离了,它一定要重新选一个靠谱的宿主。   但投资系统还没来得及给自己挑选宿主,就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禁锢住它,而它怎么挣扎都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被吞噬掉。   把投资系统吞噬掉,系统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可下一刻,系统就发现一件事——原本已经气息将无、软绵绵倒在地上的尤博,突然站了起来。   似乎是觉得周围没人,“尤博”直接开口问道:“9542,我现在来到了什么时间节点,你不是说渣男洗白系统的新手任务会很简单吗,为什么这具身体这么狼狈?” 第111章 全息技术革命9   渣男洗白系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尤博”沉吟片刻,勉强点了点头。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浑身脏兮兮的,就像一个在外面流浪了好几天的流浪汉。   据渣男洗白系统9542说,接收原身记忆和剧情时需要花不少时间,而且他刚开始任务,灵魂强度弱,接收的过程中还会产生不少痛苦。   虽然没洁癖,但“尤博”还是挺爱干净的。站在原地思考片刻,他打算先去找个小旅馆住下来,打理打理自己,再好好思考要怎么做任务。   穿进这具身体里的任务者名叫谢佳。   在没有和渣男洗白系统绑定之前,谢佳是个患有绝症的普通人,检查出病情时他正在准备进行本科生毕业答辩,撑着答辩完就住进了医院里。   等医院给他下达病危通知书后,谢佳那对疯狂工作、经常到处飞的父母才推掉所有工作,来到他的病床前。   一开始谢佳也挺难受的,但他性情比较佛系,尤其是看到他爸妈总是在病床前哭,把工作都推掉一心陪着他,谢佳就不想哭了。   他觉得一家人抱头痛哭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坦然等待死亡。   结果因为他的乐观,一次手术出来后,谢佳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就听到他的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响起:【时空管理局分局下属系统9542为你服务】   和渣男洗白系统沟通之后,得知自己在完成任务后会获得一定的积分,而他能用积分换取寿命,谢佳果断签订契约成为任务者。   ——如果能活着,又有谁真的想认命呢?   签订契约后,谢佳立刻开始了他的新手任务。   稍微思考一番前因后果,谢佳把身上的口袋都翻完,勉强翻出一百多块。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着装,让自己没那么狼狈后,这才走进附近的小巷子里,找到一家价格很便宜的旅馆开了间房。   前前后后洗了半个多小时澡把自己打理干净,谢佳这才开始接收系统传输过来的剧情。   接收完剧情后,谢佳强忍脑海里的疼痛,脸色难看,咬牙切齿问道:“9542,你没骗我吧?”   谢佳要完成的任务有两个,一是洗白自己渣男的名声,二是好好对待初恋周衡玉。   9542刚刚给他传输了这具身体的记忆和原著剧情。   记忆里,尤博拿到投资系统后根本没走上人生巅峰,而是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后更是流落街头。   可原著剧情,却是尤博拿到投资系统后金手指大开,成为许多公司老总的座上宾,在这过程中还收获了一堆美女的爱慕。   他接触过的女人,只有初恋周衡玉下场很惨。   记忆和剧情完全牛头不对马嘴,不是9542出了岔子,就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这个世界里除了我,不会还有其他任务者吧?”感觉自己的头没那么疼了,谢佳方才无语问道。   9542迟疑片刻,它作为一个新统,也没面对过这种情况啊!可它在谢佳面前塑造出来的形象一直是个已经千帆过尽的老统。   可疑地沉默了一下,9542坚定道:【不可能的,原尤博身上的投资系统已经消失不在这个世界了。在你接受记忆的时候我已经查过,这个世界除了你之外,根本没有出现什么乱七八糟的重生者、穿越者】   谢佳冷笑,“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管怎样,请宿主好好完成任务】9542鼓励一句,立刻采用神隐大法。   “……我深深觉得你不靠谱。”憋了半晌,谢佳还是忍不住吐槽道。   说好了先来个新手任务让他上手熟悉熟悉的,结果出了这么大的问题!这还叫新手任务吗!   天啊,他觉得他要完不成任务,保不住小命了!   ——   周爸爸周妈妈拖着行李从机场里走出来。   衡玉上前,接过周妈妈手里的包,互相寒暄几句后,就和他们一块儿往外面走。   为了出入方便,她在两个月前买了辆新车。现在手头资金不充足,衡玉也没挑太好的车,选了辆性价比不错。   衡玉坐到副驾驶上,正准备开车驶出停车场,消失许久的系统突然出声,语气激动:【零,尤博身体里来了一个时空管理局的任务者】   任务者绑定的渣男洗白系统等级偏低,只负责固定的任务,根本比不上它这种功能完善的系统。因此在9542运行的时候,系统感知到了不少有关它的消息,而9542从头到尾都没能察觉到系统的存在。   衡玉眉梢微扬,好奇道:“你和我说一说是什么情况?”   穿梭了这么多个世界,遇到的重生者、穿越者不少,但衡玉还是第一次碰上时空管理局的任务者。   系统开始介绍它所了解到的情况。   “渣男洗白系统?时空管理局现在也开始做这些委托任务了吗?”衡玉随口感慨一句。   但也只是感慨一句,随后她就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   从她进入时空洪流起,就已经不再是时空管理局的高层,时空管理局日后的决策和走向自然也和她没关系了。   走向更高的巅峰也好,走向衰败也罢,都无所谓。   “你继续说吧。”   系统方才继续介绍下去。   很快,系统就介绍完了。   衡玉正开着车,周妈妈坐在后排问她的近况。衡玉简单答了几句,等周妈妈扭头去和周爸爸聊天,衡玉才和系统说道:“渣男洗白?这个系统发布的任务应该是要洗白尤博身上的名声吧。他会不会接收到原著剧情。”   在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原著剧情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如果这个任务者接收到原著剧情,怕是要怀疑人生了吧。   【按理来说,他是会接收到的。】   “原尤博的灵魂去了哪里?”   【应该只有投资系统那边才可能知道一二了】   衡玉想了想,“时空管理局的任务者只负责维护时空稳定,以前从来不会做这种委托任务,除非其中有利可图。这个委托任务会不会和原尤博有关系?” 第112章 全息技术革命10   猜测暂时得不到答案。   倒是在忙碌之中,除夕夜将近。   陪着周爸爸周妈妈好几天,大年初二这一天早上,衡玉吃过汤圆就去了公司。   她今天来得不算早,到公司时已经是十点多,推门走进去,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坐在位置上忙活了。   衡玉轻笑了下,和众人打了声招呼,把身上的厚大衣脱掉放好,也投入耐心研究之中。   还是容洛的一通电话让她的注意力稍稍从研究里移开。   电话那一头,容洛激动道:“衡玉,你之前卖的那几张药方已经开始批量生产了,年后就会放到药店里面出售。我爸说了,我最近表现好,他要让我空降到生物制药公司负责销售这一块。”   容洛说完上面那一番话,有些不好意思的咳了咳,“我没想到我爸这么看得起我,一激动就拍着胸脯和他保证,说一定会好好干。你有什么好的建议码?”   他其实是打电话来求助的。   从衡玉出售药方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半年时间。   容氏集团一开始投资生物制药公司,不过是想着投资一些新兴产业,扩大容氏的产业链。   容曲本人对生物制药公司的期待值并不是很高,一开始拨下去的资金也很少,但在得到衡玉出售的那四张药方后一切都变了。   这四张药方制出来的药品,临床效果都太过喜人,价格不贵,但药效远远甩了同类药品好几条街。有这样的药方在,容曲自然加大了对生物制药子公司的扶持力度,所以这些药品才能这么快就面世。   但再好的药效也需要有效的营销,让顾客了解到药品的药效。   不然药品摆在药店,又有多少人会去注意到一个全新的牌子呢?   衡玉看在容洛送的那几台器械的份上,给了好几条可行的建议。   很快,有关新药品的营销开始轰轰烈烈展开。   有容氏集团的资金开路,营销做得很顺利。优秀的营销再加上惊艳的药效,这四种药很快就撕下一块巨大的市场份额,摆上药店的柜架、送到医院里面。   另一边,A市某出租屋里。   谢佳坐在狭小的地下出租屋里,正在给自己煮面条吃。   说真的,他从来没见过比自己还惨的任务者。   穿进来的时间节点已经不能叫惨了,这简直就是修罗场!   ——尤爸爸已经得知这具身体里的灵魂不是他的儿子了。学校把他做了退学处理,他身上的负面名声一堆。而且,他身上没有钱了,如果不赚到钱,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在骂死9542之前,谢佳觉得自己得先去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   没有好的学历,又想能快些得到钱,思考很久,谢佳跑进了网吧,在网上帮人做PPT。   他在大学的时候,什么结课答辩、班长答辩、奖学金答辩……统统都要做PPT,久而久之这项技能就点亮了。那时候谢佳偶尔还会从相熟的老师那边接活,帮老师做PPT。   折腾了很久,手上的钱稍微多些后,谢佳立马去租了间地下室。   虽然地下室很小,但也比天天住网吧要好啊!   在地下室扎根后,谢佳才终于开始思考他的任务。   洗白名声……这一点太难了,那个种马男是不是觉得不是自己的身体不心疼,所以尽情糟蹋名声啊!谢佳既心疼原来的尤博,又心疼自己。   这个任务先放到一边,他还是从周衡玉身上着手吧。   如果他在周衡玉面前表现好,让周衡玉愿意为他出面说几句话,他的处境也许会好上不少。   这么一想,谢佳立刻满血复活,从床上爬起来,拿出手机翻看学校论坛,搜索有关周衡玉的帖子。   他想了解周衡玉的近况,看了看帖子发表时间,谢佳点开排在第一位的帖子——【八一八系花周衡玉的近况】   底下有几条回复是周衡玉的舍友露面说话,可信度极高。   看完之后,谢佳懵道:“9542,你确定周衡玉没问题吗!”   为什么和剧情里差距这么大,剧情里从来没提到周衡玉去开公司了!   9542:【……这……】有点慌怎么办。可它从头到尾查了好几遍,也没查出什么问题啊。   【这……也许是……】   谢佳等着等着,怎么都没等到9542的后文。   好吧,看来9542不靠谱。谢佳抿了抿唇,虽然没什么证据,但他直觉一切的变化很可能都和周衡玉有关。   “那周衡玉这边只能先放一放。就算洗白很难,我也只能尽力去洗白在同学之间的名声了。”   学校已经把他做了退学处理,这一点很棘手。他已经不在学校了,又要怎么洗白自己在同学那里的名声?   想了很久,谢佳灵光一闪,用手机搜索A大的官网,搜索有没有什么招聘信息。很快,他眼前一亮——学校图书馆要招聘人手负责图书整理。   ——   开学之后,衡玉向学校递交申请,申请免修很多科目,除了一些不能缺席的课,其他课她都可以不到教室上课,只需要在考试时露面即可。   学校在这方面已经有了完善的规章制度,半个月的功夫,她的申请就得到了批复。   多出来的空闲时间,衡玉全都花在公司里。   她研究过时空穿梭系统,系统和全息技术的原理虽然不同,但某些方面还是有共通之处。   有她在把关,不管细节方面存在多大的难题,大致方向都没有出现过问题,他们在正确的道路上一步一步走着。   随着研究的深入,研发团队的人手就显得不够用了。衡玉再次招募了核心成员,这一次她不局限于A大的同学,其他大学的高材生也都收到过她的邀请。   签署完保密协议后,这些人也加入了她的科研团队。   项目的进展十分喜人,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很快就到了大三下学期的考试月。   衡玉很久都没在学校里露过面,一直到快要考试,她才在A大图书馆露面,借了相关的辅导书后,随便走进一间自习室开始复习。   【零,你看,那是任务者】   衡玉正在低头看书,听到系统的声音,她抬起头,看向推着车出现在自习室门口的谢佳。   谢佳有些紧张。衡玉刚进图书馆时他就注意到她了。   一个大美人出现在图书馆,身上什么都没拿,这种造型总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但这多看两眼后,谢佳终于从记忆里翻出来,发现这就是他的任务目标之一周衡玉。   衡玉的位置距离自习室门口不远,谢佳走进来的两分钟里,至少看了她有十次。   猝不及防和衡玉的视线对上,谢佳莫名有些紧张。可是很快,衡玉的视线就移开了。   系统正在衡玉脑海里喋喋不休,【任务者在图书馆这边工作好几个月了,一开始挺多人对他冷嘲热讽的,不过他表现得很踏实,慢慢地名声就好上一些了】   衡玉点头,“这样也好。”   回复一句,衡玉继续认真翻看课本。   谢佳边把图书按编号往书架塞,边悄悄打量衡玉,和9542道:“9542,我必须得说,周衡玉过得比我还好。”   他这个任务者要好好对待周衡玉?他都没周衡玉过得好!   9542:……莫名感觉到一股心酸和委屈。   【任务里只说了让周衡玉幸福快乐,如果她本人就能幸福快乐,这个任务其实相当于没有】   谢佳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啊,那他就不需要凑到周衡玉面前讨嫌了,只要默默关注她,确认她过得好就行!   想通之后,谢佳哼着无声的小曲,推着车子走出自习室。   一直到衡玉离开图书馆,谢佳也没凑到她面前说话。   后面衡玉又撞上谢佳好几次,但他依旧没凑过来说话,倒是会时不时打量她几眼。衡玉直接无视对方,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情。   很快,一年时间就过去了。   衡玉顺利毕业,谢佳也终于在同学们各奔东西之前,勉强洗白了他在同学之间的名声。   这时候,全息技术的研发已经取得突破性进展,开始进入收尾阶段。   最难的部分已经成功攻克,衡玉从忙碌的科研中抽身出来,思考下一步棋该落在哪里。   全息技术可以用在非常多领域,手握全息技术这柄利器,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单纯靠专利费就能成为华国排行前列的富豪。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又显得可惜了些。   “全息网游,全息电影,全息综艺,全息手机……你打算往哪一个领域发展?”容洛坐在衡玉对面,激动道。   “其实我觉得全息网游不错,你想想,你所研发出来的全息技术十分完善,拿出做全息网游,就算做得很一般,全世界的游戏爱好者都会愿意花钱买单!”   衡玉瞥他一眼,“你觉得我会允许自己做得很一般吗?”   容洛:“……是的,大佬,是我说错话了。”   “我听说容氏集团旗下有游戏公司,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出售一部分股份给我,随后开始做全世界第一款全息网游呢?”   衡玉说道。   这相当于一笔交易。她入股游戏公司,容氏集团的游戏公司做全息网游。   她以前从事过研发网游,现在对网游不是很感兴趣了,不打算把全息网游作为接下来的主业。   容洛又惊又喜,这绝对是一笔大利润了,“成,我和我爸联系,他肯定会特别高兴,当场答应下来的。”   拍着胸脯保证后,容洛勉强冷静下来,好奇道:“那你打算做什么?”   “全息电影。”   拍一部电影来向全世界展示全息技术,向全世界宣告,全息时代即将拉开序幕。   这部电影她要亲自参与进拍摄里,要亲自告诉公众,全息技术到底能发展到何等地步。 第113章 全息技术革命11   定好方向后,衡玉就开始着手成立电影公司。   她刚制定好大概的计划,就接到了容曲的电话。   双方合作两年,直接对话的次数并不多,很多时候都是容洛作为中间人。   这一次容曲亲自给衡玉打电话,还是因为衡玉给出来的筹码太高了。   全息技术现在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但从收尾到完善,至少还要大半年的时间。   从完善到投入市场,至少需要快一年的时间。   当各大公司嗅到其中的商机,花大价钱买下全息技术,用全息技术去研发全息网游、全息手机,再到研发成果出来,这中间至少要花上两三年的时间。   也就是说,至少要三年半的时间,世人才能真正见到全息产品的面世。   但如果衡玉现在就同意把全息技术交付给容氏集团,让容氏集团拿这门技术去研发全息网游,那么容氏集团至少可以领先同行业一年的时间!   别小瞧了这一年的时间。   一年时间,就已经足够容氏集团成就游戏领域的霸主地位。而且是绝对的、无可动摇的霸主,把同行业所有公司都踩在脚下,无论这些公司以前有多风光!   因为在这一年里,整个市面上只有一款全息网游。   你可以选择不玩全息网游,但如果你选择玩全息网游,就只有一个选择。   垄断,这就是彻彻底底的垄断!   隔着电话,容曲的声音有些失真。他轻叹道:“你这一份礼太重了。”   他是拥有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但合约里已经明确说过,他只能吃干股,不能影响公司的决策。   所以如果不是衡玉同意,就算容曲眼馋全息技术眼馋了很久,他也不能借此牟利。   衡玉把玩着手上的签字笔,轻笑道:“容伯父客套了,您是公司的股东,如果我要送人情不第一个想到您,也太不会做人了。”   “不管怎么说,你这份礼很重,我也不会让你吃亏。”   双方在电话里达成共识,容曲给她转让游戏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而她这边除了交付全息技术,也会派专业人士前去提供技术支持,保证全息网游研发顺利。   毕竟技术研发出来,到转化为成果,这中间还有一条很长的路要走。   挂断电话,衡玉再给她的助理打了通电话,让对方帮她联系央影的导演系,她想要当旁听生。   全息电影虽然依托于全息技术,但还会涉及到很多传统的拍摄技巧,她还得认真学一学。   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衡玉再次开始新的学习生活。   她在某个世界时当过导演,也拍过不少电影。但时隔太长时间,她还是得重新学习一遍,最好跟在某个名导身边学习,这样上手才能更快。   衡玉花了两个月时间,把理论知识学得差不多了。然后在政府相关部门的人给她打电话,询问全息技术如今进度如何时,衡玉详细告知一切,并且在“不经意”之间感慨,   “我打算亲自执导一部全息电影,用这部电影来全方位展示全息技术,为此还亲自去央影学了一段时间。可惜理论学完了,具体拍摄上还是有些困难。”   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这样啊。”   暗示得不要太明显了。   挂掉电话后,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把消息报了上去就不再理会了。帮忙还是不帮忙,那都是上面的领导该操心的事情。   全息技术的事情在国家那边已经过了明面,衡玉私底下签署了不少条约,都是和国家军工方面的合作。   但全息技术还没完善,所以相关部门只能眼馋着,时不时打个电话来催促什么时候能交付技术。   除了对于这么一位年轻的人才,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上,相关部门的人都很乐意为她大开方便之门。   所以,既然衡玉提出了困难,很快就有人为她解决困难。   一天后,衡玉接到了华国知名导演巩修闲的电话。   电话里,衡玉也没瞒着,直接把自己要用全息技术拍电影的设想告知巩导。   巩导拍了一辈子电影,创下了电影史上不少里程碑性质的记录,可他从没有用全息技术拍过电影。   得知衡玉的想法后,双方一拍即合,衡玉去他的剧组里学习,他亲自教衡玉拍摄电影,而反过来,当拍摄第一部 全息电影时,他也要参与进执导里,就算当个副导演也无所谓。   衡玉失笑,以巩导在圈子里的地位,怎么都不可能沦为副导演。   不过也无所谓,她想要亲自执导,不过是给自己找乐子罢了。   很快,双方沟通完毕,约定每天衡玉都会到剧组待两个小时,跟在巩导身边学习。   衡玉对于捕捉镜头具有极好的敏锐度,巩导偶尔点播几句,她就能顺利找到最好的拍摄角度,学习进度十分喜人。   七个月后,全息技术收尾结束。   不大的办公区挤满了上百人,公司所有的员工都到了,就连容洛也赶来凑热闹。   时间一点点从九点半走向十点,整个办公区的气氛都十分沉闷,大家都在静静等待着时间的到来,等待着亲眼见证历史。   衡玉知道他们的心态,随意笑了笑,倚着办公椅神情自在,不过也没说什么话破坏掉气氛。   当电脑开始发出提示音,衡玉抬起手,亲自点击电脑屏幕上的红色“开启”键。   随后,她开始穿上专业的全息设备,最后把一个设备戴在眼前。   她身边的所有人也是同样的举动。   穿戴好设备后,衡玉感知到她的耳边有一阵轻微的舒缓音乐,随后音乐一点点变得高昂起来,像是在迎接着某种奇迹的到来。   当音乐达到最高时,“唰”的一声,有上百个由全息技术打造的机器人出现在办公楼里。   “您好,Zero系列机器人为您服务。”人性化的机器人走到某个工作人员面前,出声说道。   有工作人员抬起手,他的手落在机器人身上,触感极为真实。   背景还是在办公室里,就算工作人员明知道这个背景是用全息技术搭建的,这时候他们的潜意识其实已经身处于虚拟空间之中——   但一时之间,无人分得清真实与虚幻。 第114章 全息技术革命12   当衡玉终止全息技术的运行,办公室众人纷纷把头盔摘掉,办公室里陷入了彻彻底底、声嘶力竭的狂欢。   “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狂呼声不绝于耳。   “我们这算不算开启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算啊!!!”   “不对,应该是像衡玉老大说的那样,我们是打开了魔盒,放出一把无往不利的利刃!”   他们每个人都在狂欢,丝毫不顾及形象。   埋头三年时间,心甘情愿留在公司加班,所为的不就是早一点把全息技术研发出来,让全息技术面世吗!   有些人激动着激动着,眼泪就流了下来,用手捂着嘴无声哭泣。   衡玉站在旁边,享受着他们的狂欢。她没加入欢呼呐喊之中,但喜悦和激动都是共通的。   办公室的狂欢接近半个小时,有些人的喉咙都喊哑了,公司大门突然被人敲响。   容洛站的位置离大门很近,他走过去把大门打开,很快招呼众人来拎外卖——衡玉给每个人都买了润喉的饮料,还有各种甜点小吃。   众人分发饮料和食物时,衡玉出声道:“现在不是饭点,每个人先简单吃一点东西。中午我们出去吃顿大餐,然后开始放一个星期假。一个星期后全部回来,从头检查数据还有没有纰漏,相关仪器还有没有纰漏,如果都没有问题,我们就该向世人宣布,全息时代即将开启。”   ——是的,一个时代即将开启。   为了早日收尾全息技术,研发团队不少人都没有好好休息过。衡玉宣布放七天假,并且强制性关掉公司大门,七天内都不允许有人进公司,这么安排下,才让不少人得到了充足的休息。   假期结束,每个人都精神抖擞回归自己的工作岗位,开始忙活起来。   穿着研究服的记录员开口道:“一号结构,数据确认。”   几分钟后,有人出声回答:“一号结构确认无误。”   “二号结构,数据确认。”   “二号结构确认无误。”   ……   衡玉拿着专业的相机把这些片段录下来。   公司的每个人都入了镜。容洛得知此事后,立马激动赶到公司,还特地换了研究服摆拍。   衡玉哭笑不得,倒也点头随他去。   摆拍完后,容洛拿着相机爱不释手,要知道以后这些照片和短视频可是要被做成广告、做成纪录片拿来宣传全息技术的。   他必须保证自己上镜并且帅得一塌糊涂。   由着容洛拿起相机玩,衡玉走出办公室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等她端着咖啡推门走进来那一刻,察觉到有闪光灯亮起。   容洛坐在沙发上,晃着手里的相机朝衡玉笑,“我发现你还没入镜呢,顺手拍了一张。来来来,你别管我,我来帮你录相。要知道我当初无聊,也是专门报了班学摄影的。”   虽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过他的摄影技术也还算过得去了。   ——   三个月后,全息技术申请专利。   公司的每个人进公司前都签署了条件极为严苛的保密协议,有关全息技术的消息被衡玉瞒得死死的。一直到全息技术接近尾声,商场上才隐约有风声流出来,说有人要有大动作,研发了全息技术。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但全息技术一向只存在于小说和影视作品中,根本没办法在现实之中实现,所以也没什么人把这个消息放在心上。   直到申请专利。   申请专利的动静不小,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这则消息就是一个惊世大雷,一抛出来,整个业界都炸开了!   “是真的吗?”   “真的有全息技术现世了吗?”   “是炒作吧。”   “鸿利花了多少人力物力,全息技术的研究还只停留在最表面,怎么可能有人把全息技术研发出来了呢?”鸿利是一家老牌的科技公司了。   不断有这种质疑的声音响起来。   但专利证书很快就批复下来了,有关全息技术的资料也能够进行查阅。   查阅完之后,所有的质疑声音都结束了。   “马上给我调查这家Zero公司,还有,给我查清楚他们研发出来的全息技术到底完善到了哪种程度,快!”   类似的声音在很多地方响起。   全息技术密不作声研究多年,如今突然现世,很多人都嗅到了其中的商机与危机,就连资本巨鄂也都坐不住了。   只有衡玉,稳坐钓鱼台。   但资本巨头们刚刚行动起来,动用自己的关系网去打听情况,微博上已经先一步出现一个话题,并且以极快的速度窜到了热搜上。   #全息时代开启#   六个字,噱头十足。   这个点正好是微博热度最大的时候,不少网友打开热搜,看到这个名字,都顺手点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一个名为“Zero全息技术公司”的微博账号发了一条微博。   微博只有短短一行字——【你点开视频,将见证奇迹】   下面附上一段八分钟的视频。   一些人按捺不住好奇心,随手点开了下面的视频。   视频一开始,就是在一间大办公室里,一个很漂亮的女生点击电脑上的红色按钮,随后办公室里的上百人开始穿模样奇怪的设备。   当他们戴上头盔后,画面一暗一亮之际就彻底变了。还是在同一间办公室,但办公室里充满了机器人,这些人穿戴的设备已经不见了,而机器人走到他们面前,开始和他们互动。   什么情况?一些网友心中疑惑。   这个场景切换也太假了吧。   可是根本没给网友太多发问的时间,镜头再次切换,又回到了现实里,一群人脱下装备陷入狂欢,嘴里不停说着全息时代将要开启。   随后,镜头再次切换,研发人员在监测实验数据,美工组在尝试搭建全息场景,策划组在策划宣发……   再之后,视频的节奏加快起来。不断在现实和全息投影之间切换,以至于到最后,如果不是画面上有标注,网友都无法分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虚拟!   而这,就是全息技术的魅力所在!   【啊啊啊啊啊啊啊卧槽卧槽卧槽?视频牛逼,特效牛逼,这是哪部电影要上映了?我大华夏的科幻电影终于要崛起了吗!】   【什么电影,认真看标题啊,这分明是在介绍全息技术】   【就是这样才更加牛逼好吧!!!全息技术!激动到声嘶力竭!!!】   有些评论在表达激动,也有些评论开始展望未来。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视频最后说了全息技术已经彻底收尾,申请了专利,这是不是意味着视频里面介绍到的全息功能都是可以实现的?】   【咦,技术已经出来了,产品研发还会要很久吗,全息网游、全息电影、全息手机,啊啊啊啊啊我有生之年居然能够亲眼见证它们的诞世】   【不就是想要我花钱吗!我花还不行吗!我缺的是那些钱吗,我缺的是产品啊】   【66666可我缺的是钱】   【没听说外国有人研发出全息技术啊,难道这门技术是我们国家独立研发出来的?我大华夏人才济济,太强了吧】   【我发现那些科研人员都好年轻啊……嘤嘤嘤学渣抱头痛哭】   很快,就连官媒都转发了这条微博。   而相关话题迅速冲上热搜前排,后面更是坠了个“爆”字。   没过多久,这段视频还被搬运到外国网站,短短时间在外国网站就有了上百万点击。   不过是一则视频,一点点风吹草动,就引发了一场巨大的轰动。   “Zero全息技术公司”微博账号只是个新认证的账号,就连微博也只有少得可怜的那一条。但不过大半天的时间,微博粉丝数量破百万,微博底下的评论破一百万,转发破百万,私信更是直接爆炸。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着它的下一条动态。   而这个微博账号似乎是察觉到了众人的期待,第二天晚上八点,微博发了一段长文字,宣布将会率先用全息技术拍摄全息电影,借由这部全息电影向公众展示全息技术的方方面面。   至于电影上映时间,预计在半年后。   把长微博看到最后,网友心里只想骂人。   电影要在半年后才上映,现在告诉我们,不是一直吊着我们的胃口吗!   因为网友的激动,这一条微博再次被送上热搜。   微博气氛热烈,现实中,衡玉的办公室里也很热闹。   衡玉如今手里资金充裕,借着相关部门的关系,顺利在一处高新开发区拿下一整栋楼,现在整个公司都搬到了新的办公地点。   她的办公室在最顶楼,手机从白天响到了晚上,几乎一刻不停,都是从某些地方拿到她电话的人给她打来电话,想要和她谈一谈全息技术的合作事项。   就连几大互联网巨鄂也坐不住了。 第115章 全息技术革命13   资本入局本就在衡玉的预料之中。   对于这一天的到来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因此就算面对从早响到晚的手机,也都充满了耐心。   对于电话里的试探,回应得更是滴水不漏,没有出现一丝差错。   这么几天后,有诚意的人自然还是锲而不舍联系,一些只是投石问路的人也绝了再打电话来的心思。   到了这个时候,衡玉才开始真正挑选合作对象。   微博上有关全息技术的热度还在持续发酵,“Zero全息技术公司”官博很快发了第三条动态,只有一条链接,下面还附了一条链接,告知网友这是他们公司的官网。   点击链接,页面自动跳转到官网。   官网里有全息技术研发团队的详细资料,网友看完他们的年龄后,全都窒息了。   ——难以攻克的全息技术,被一群平均年龄只有二十五岁的年轻人攻克了。   听说全息技术研发了三年,三年前的他们,平均年龄岂不是只有二十二岁?   其中最为瞩目的,就是Zero的创始人周衡玉。从她所取得的成就到她的容貌,都值得网友瞩目。   “年纪轻轻成为百亿富豪”“全息技术之母”“年轻漂亮也凶残到令人发指”“从金融系系花到带领研发团队做科研,这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类似的评论不绝于耳。   有不少新闻媒体想要联系衡玉做一期专访,但电话打到她的办公室,就被她的助理婉拒了。   衡玉现在正在忙着筹备全息电影的拍摄。   电影剧本改编完成,演员挑选完毕,剧组班底组建完成。   全息电影比起传统电影,拍摄起来要更加麻烦。   但不可否认,对于如巩导这类大导演来说,全息电影存在着非常大的吸引力。   因为他想要什么场景,就能搭建出什么场景来。就连一些不可能达成的动作,在全息技术的加持下,演员也可以做到。   说实话,一开始拍摄全息电影时,也有人问过衡玉要不要采用全息场景与现实场景的搭配方式。如果全部用全息场景,他担心花销会高,而且也会很麻烦。   制片人话才刚出来,衡玉和巩导就直接拒绝了。   巩导更是冷着脸道:“这部电影注定要载入里程碑,成为全息电影的开山之作,自然是要完全用全息场景。至于其中的花费更不用担心,这部电影不仅可以收割华国票房,还会收割海外票房,绝对不会赔钱。”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   在衡玉忙着拍全息电影时,容氏集团那边的游戏公司也已经把游戏框架设定好,现在正在用全息技术搭建游戏框架。   他们已经有了大动作时,其他公司和Zero公司的合作还处于商谈阶段。   半年时间,电影顺利落下帷幕。   有了特效,在剧情上巩导也死死把关,确定拍出来的电影不仅在特效上精彩,在剧情上也足够精彩。   电影后期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随后送去审核。   ——   衡玉不缺钱,说着以后要专心投资全息电影,她就瞄准了电影院线这一块,凭着交易或者自己投资修建,公司名下也有不少电影院。   为了保证最佳的观看效果,她手里的电影院全部进行改造,由传统观影模式改成同样适合放映全息电影的全息放映模式。   为了全息电影顺利在国内上映,就连别的不属于衡玉名下的电影院也要进行改造。   会议室里,在衡玉说完这句话后,诡异的沉默了一下。   公关部部长咽了咽口水,“周总,这份协议是不是太过霸道了些。”   因为今天的会议很正式,事关全息电影的上映问题,衡玉难得穿了一身西装。   西装裁剪极为合适,她坐在主位上,低头理了理袖口,动作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没事,你们就按这份协议给影院的人发邮件。告诉他们,我们是必须要保证观看效果的,否则全息电影和以前的电影又有什么区别。只有将电影院改造好,我们的电影才会在他们的电影院里上映。”   影院和影片是互相成就的。   能賺钱的电影,电影院不吝惜给拍片,不能賺钱的电影,只有少得可怜的场次,而且上映着上映着,可能就下映了。   所以衡玉所说的要求霸道吗?   不,一点儿也不霸道。   未来注定是全息电影的时代,现在他们只不过是提前改造电影院罢了。   衡玉道:“给所有院线方的负责人发邮件,邀请他们在这周五前来启明影业,我们一起提前欣赏全息电影。”   亲眼看过特效震撼、恍若自己也置身于电影里的全息电影,改造电影院的事情就顺利商谈完毕。   两个月后,全世界第一部 全息电影《星华》顺利定档,将率先在华国上映。   它上映时正好赶上暑期档。今年的暑期档有不少大投资电影,但在感知到《星华》的来势汹汹后,除了一些破罐子破摔的电影,其他大投资电影纷纷选择调整档期,不与《星华》撞上档期。   哪部电影在这种时候和它撞上,都注定在它的光华下被遮掩得黯淡无光,被撞沉到谷底。   于是,在电影暑期档这个本应该厮杀得厉害的黄金时间,《星华》拿到了高达百分之八十五的排片。   剩下百分之十五的排片,由六月份上映的几部电影和一部小成本电影瓜分。   这个排片数据没有出乎业内的意料之外,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每个人表示赞叹。   华国的电影业不断发展,每个月都会有不少电影上映,或是大制作,或是有小鲜肉老戏骨加盟,每逢春节档和暑期档这两个黄金时间,上映的电影为了争夺排片和票房,更是各施手段。   在这种情况下,一部电影拿到百分之三十的排片,已经算是很惹眼的数据了。   而这部电影却翻了将近三倍。   预售通道开启之后,《星华》首映预售票房——六亿!   单是首映第一天,这部电影的预售票房就如此之高,让人忍不住怀疑……这么一部电影,最后会冲击多少亿票房?   自从《星华》定档起,相关词条就一直高高挂在微博热搜上,网友对此的热情也令人瞩目。   在得知《星华》的导演之一是Zero公司创始人周衡玉后,整个头条都炸开了。   【只能说牛逼的人在哪个领域都牛逼,我等凡人跪地唱起征服】   一些有趣的评论,系统都挑选出来告诉衡玉。她听到这些评论后随意笑了笑,低下头看了眼手表,确定时间差不多后,领着身后的团队往会议室走去。   今天她要参加的这一场会议,主要是为了商讨《星华》在海外电影院上映的问题。   为了这场会议,电影公司的人足足准备了大半个月,联系了海外各大院线的负责人,将他们邀请来华夏,就是为了让他们亲眼一睹全息电影,心甘情愿掏钱把电影院整改成全息放映模式。   这场会议不出所料,没能取得预期的结果。在会议结束后,衡玉请这些人今晚一起参加电影首映礼,亲身感受一番全息电影。   这个提议顺利得到所有人的同意。   很快,夜幕降临。   凌晨场是电影院最冷清的时候,但今天却一反常态,电影院大厅挤满了人,喧闹声不绝,每个人手里都握着电影票,等待着电影开场。   没有让人等太久,观众很快进场。   找到位置坐下后,大屏幕正在播放全息电影观看注意事项。其中提到需要佩戴专业的头盔。   “哇,果然有这种专业设备。”   “我开始期待了,影评人说电影让人有身临其境之感,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交头接耳的声音不绝,直到有广播提示观众戴上头盔,他们才停下交谈声,戴上头盔开始安静等待。   刚戴上头盔时,眼前只有一团灰蒙蒙的绿色。但很快,观众眼前便开始闪动,有一段进度条在加载。当进度条加载到百分之百后,所有观众都很惊奇的发现,他们已经不在电影院里了,而是身处于一片宇宙空间,周围除了他们自己再没有别人。   不对,还是有的。   比如,那正在宇宙站里来来往往的宇航员,观众还能看到吊儿郎当的男主在他们眼前走过去。   一瞬间惊愕之后,观影的观众顿时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处于电影里面了。   卧槽,牛逼啊,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身临其境。他刚刚明明在电影院,现在自己的潜意识却已经进入全息电影里了。   一些观众想要随意走动,却发现他们能活动的范围很小,而且为了观影需要,全息仪器会自动调整他们的视角,让他们顺利欣赏完一整部电影。   一直到电影结束,很多观众在广播提示下摘下头盔,依旧处于亢奋状态。   “卧槽卧槽卧槽!是我心目中的全息技术没错了!”   “就和小说里描述的一样,潜意识进入全息空间,我的天啊,我甚至还伸手摸了那些空间仪器,感觉就像真的一样!”   “别只关注全息技术啊,电影剧情也很棒。”   “啊啊啊啊啊啊这样的吗,我只顾着激动了,根本没好好看电影。”   “这部电影票价贵是贵了些,但我还没有看过瘾,马上买票准备二刷。”   电影散场时,所有观众陆陆续续撤离,嘴里还在啧啧赞叹着,不停和身边人小声交谈。   首映现场的放映也告一段落,衡玉摘下头盔。她站起身,视线往后面几排扫。   那些受邀而来的海外电影院负责人,脸上满是震动之色。   衡玉唇角勾起,这么一来,合作的事情是稳了。   华国整个暑期档,都是属于《星华》这部电影的狂欢。   这部电影就算只是一部普通的电影,凭借着它的剧情和特效,也能收获非常可观的票房和口碑。   在它搭载了全息技术后,无论是票房还是口碑,都彻彻底底爆了!   豆瓣评分9.2,总票房顺利突破一百亿,而且这部电影在下个月就要在海外上映,到那个时候肯定又能收割一笔票房。   这个数据一出来,普通网友是看个热闹,震惊总票房居然有突破一百亿的一天。   不过这个数据也不奇怪,全息电影成本高,票价本就要比普通电影高了将近一倍。再加上网友们热情十足,一堆人二刷三刷甚至是四刷五刷。   这个数据对各大公司的人来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刺激了。   全息电影这么赚钱,电影公司的人肯定想一起瓜分,这么大一笔利润不可能只让衡玉的启明影业一家公司瓜分。   而全息电影、全息综艺、全息手机……不少能够添加进全息技术的行业,都打算往自己的产品里面添加全息技术!   衡玉的手机再次被打爆。   之前挑选合作对象时,衡玉把合作条件卡得很死,就是为了抢占时间差,让自己和合作对象先吃一波红利。   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她的几个合作对象进展也算顺利,衡玉这一次自然不会再卡合作条件。   ——利益动人,在这种时候如果还把合作条件卡得那么高,她就要成为众矢之的得罪一大批人了。   容曲在得知衡玉的处理手段时,又忍不住和容洛感慨了一番,“手段了得啊。”   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一句话,容洛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忍不住狠狠翻了个白眼,“爸,你能不能换个词!”   容曲冷笑,“你还给我蹬鼻子上眼了,你给老子我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吧!”   容洛缩了缩脖子,果断溜了,不敢再留在家里承受他爸的怒火。他想了想,开车往游戏公司去,打算督促网游的研发进度。   他现在就心心念念着全息网游赶快上市了。有全息网游吊着他的胃口,容洛现在都快要戒掉打游戏的爱好了。   毕竟他以前最喜欢的网游也打腻了,而且做得再好的端游和手游,也比不上全息网游让人期待啊。   开车去游戏公司时,容洛还是没忍住,给衡玉打了通电话,抱怨他爸文盲词穷还不让他说。   衡玉:“……”容伯父怎么没真正上手打一顿呢。   “衡玉,你说说,我爸是不是很可气!”容洛还特意强调道,企图让衡玉赞同他的想法。   “……没什么事就挂了,我这还有事要忙。”   ——   一年之后,由衡玉执导的全息电影《末日归途》定档,在暑期档上映。   这时候,电影市场上已经不是一枝独秀,与《末日归途》同期上映的还有《芒火》《夜将明》两部全息电影。   整个暑期档完全被这三部电影瓜分。   三部电影都采用全息技术,只能凭借质量取胜。最后还是衡玉所执导的《末日归途》质量更高,拿下百分之四十五的排片。   这三部电影的票房都顺利破了三十亿,《末日归途》也以接近五十亿的票房下映。   三部电影刚下映没多久,全息网游“梦之陆”开始内测。   期待了两年之久的全息网游,终于制作完成。   全息网游风靡全球时,加载了全息技术的手机也研发完成,开始进行宣传。而这部手机一经发售,成交额就打破了多年的记录。   再之后,电脑领域、手表研发领域,都在因全息技术的出现而发生变革,甚至还有人瞄上了光脑技术,试图用全息技术研发出小说中才有的光脑……   正如衡玉当日决定研发全息技术时对系统说的——   全息技术会成为一把无往不利的利刃。   它的出现,给各行各业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116章 番外   谢佳番外:   全息技术官宣那一天,谢佳正在忙着准备考研。   他在绑定系统前只是个普通人,没什么金手指。   来到这个世界后应聘成为图书管理员,后来A大招聘辅导员,谢佳成功当上辅导员,其他空闲时间都用来复习考研,打算给自己混出个文凭来。   原来的尤博是个高材生,谢佳觉得,如果他把属于尤博的人生重新搬回到正轨,系统评定他的任务完成度时,这一点应该可以加分。而且多学些东西对他以后完成其他任务也有帮助。   【宿主宿主】   图书馆里很安静,9542那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时,谢佳生生被吓了一跳,手里的笔“啪”的一声滚到地上。   他翻了个白眼,从地上捡起笔,没好气问道:“怎么了?”   【恭喜宿主,守护周衡玉的任务已经完成】   “???”谢佳奇道,“发生了什么,任务怎么突然完成了?”   【周衡玉的公司研发出了全息技术,凭借着这项专利,以后就算她什么都不做,也能成为一名超级大富婆。有钱可以解决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烦恼,更何况她已经算是功成名就,系统就判定这个任务完成了】   谢佳:“……”   他干巴巴应道:“好的,我知道了。”   再次为自己感到心酸,他要守护的人已经功成名就了,他这个任务者还是这么惨兮兮的。   不过能躺赢一个任务,谢佳觉得自己也该满足了。   谢佳正要重新进入复习状态,突然他身体一僵,回想起来9542这个小垃圾的话里提到了一个词——“全息技术”!   要知道全息技术这种存在,就算是他穿越前也没有感受过。   激动过后,谢佳看着面前非常厚的复习资料,幽幽叹了口气,认命埋头继续备考。   三年后,谢佳顺利研究生毕业,他没有进入什么大企业工作,而是留任学校。   因为之前那种马男说过真正的尤博再也回不来了,尤家人一直不信他是真的尤博。对此就连9542也没办法。   偏偏时空管理局的事情又不能对小世界的人说出来,谢佳对尤家人的好,尤家人全都拒绝接受。   还是这几年里,经过他的不懈努力,他和尤家人的关系和缓了不少。   尤爸爸虽然还不允许他回家,但他逢年过节发消息问候,尤家人也都会回复一些简单的消息。买快递寄吃的穿的到家里时,尤爸爸尤妈妈也没像一开始那样直接把东西扔掉,全都收了下来。   谢佳问过9542,据说尤家亲戚那边对他的评价改观了,他身上的脏水已经洗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谢佳听说全息网游推出来了。   全息网游啊!这可是所有游戏爱好者梦寐以求的东西。   谢佳身上有了不少积蓄,他没什么消费欲望,每个月得到的工资大半都存了起来。全息网游一推出来,谢佳连忙排号,凭借着自己的不懈努力抢到了两个游戏舱。   一个他的,一个给尤思源的,没毛病。   如果尤思源不收……这么贵的东西怎么能不收,反正打死他他也不会退货的!   当天晚上下单,第二天早上谢佳就接到电话,说是游戏舱已经送到了,让他亲自过来签收。   游戏舱很大,好在游戏公司有专门的人配送到家。   心心念念的游戏舱到了,谢佳还没来得及拆开包装,躺进去感受感受全息网游的魅力,就接到了尤思源的电话。   “你收到游戏舱了吗?”谢佳摸着包装盒,喜滋滋道。   尤思源盯着面前的两个游戏舱,“收到了,不过我不需要。”   “你怎么会不需要呢?你是不是不乐意收到我送的礼物啊。”谢佳急了。   尤思源慢吞吞解释道:“我在今年加入Zero研发团队了,公司给研发团队的每个人都发了游戏舱,刚刚送到家里。”   谢佳:“……”   那还能怎么办,为了不浪费,这多出来的一个游戏舱只能退货了。   为了安抚自己受伤的心灵,谢佳决定躺进游戏舱,好好感受感受全息网游的魅力。   某一天,谢佳在刷微博,看到一条热搜,说的是曾经游戏领域的霸主苍平文化花了大力气制作出来一款传统仙侠游戏,直接被全息网游“梦之陆”撞沉,再加上还出了一些其他事情,没过多久资金链断裂,公司被强行收购了。   底下的评论都在说苍平文化固步自封,明知道全息网游才是未来的发展趋势,却不打算转型研发全息网游。   谢佳就当个热闹看,9542却提醒道:【这个苍平文化,是于雅可爸爸的心血】   谢佳:?   他愣了愣,终于回想起原著剧情里面提到过于雅可这么一号人。   在原著剧情里,于雅可是娇纵任性的总裁千金,为了给尤博出气,几番折腾周衡玉父母的工作。所以——   其实不是苍平文化不想转型研发全息网游,而是周衡玉根本不会和苍平文化合作吧。   “那苍平文化被收购一事?”   【也是周衡玉的手笔】   谢佳暗暗咋舌,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因为周衡玉知道原著剧情,所以打算给于雅可教训呢?   好吧,这个问题他只能自己在心里好奇,注定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又过了好几年,尤思源要结婚了,还给他发了请帖邀请他回老家参加婚礼。   谢佳有些忐忑,但还是提前买好回老家的票。他在婚礼前一天到的K市,刚下飞机没多久,尤思源就给他发消息,询问他到K市了吗?   谢佳回了句刚到。   下一刻,尤思源就问他有没有地方住,没地方住就回家里住吧。   “我哥的房间还空着。虽然不知道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顶着他的身体,这些年也一直在关心我爸妈,每个月还打来赡养费,认个干亲你觉得怎么样?”   谢佳愣住,完全没想到会有这么个惊喜等着他。   他来到这个世界很久了,一直记挂着自己是任务者,从来没有能真正融入过这个世界。更因为尤家人不认可他的身份,谢佳也从来没把自己代入成尤博。   这时候听到尤思源的话,他莫名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谢佳在脑海里问9542,“小垃圾,我可以喊尤爸爸尤妈妈做叔叔阿姨吗,或者干爸干妈,反正他们也已经知道我不是原来的尤博了。”   9542沉默片刻,【可以】   打车来到尤家,谢佳还有些拘谨,倒是尤爸爸瞧见他,很熟稔道了句“来啦”。   一直到尤思源的婚礼结束,谢佳才算放开了一些。   不过没在K市待很久,他就飞回A大继续自己的工作。   接下来的几年里,谢佳总是被催婚。他相貌不差,对现在这个世界也有了归属感,但谢佳性格比较佛系,一直不去强求缘分,所以兜兜转转多年,还是独自一人。   让他有些惊讶的是,周衡玉也是单身一人。   谢佳难得和系统八卦起来,“你说她为什么还单身着?”   9542懒洋洋道:【宿主,你单身绝对是因为你不够优秀,她单身绝对是因为太过优秀】   谢佳:“……呵。”垃圾系统。   【本来嘛,你觉得倾慕她的人会少吗?但敢把倾慕说出口的有多少个?】   谢佳想了想,还真是啊——全息技术创始人、全球十大杰出导演之一,更别提还有她的身价。就算一开始倾慕于她的容貌,到最后大抵都会变成仰慕她的才华。   “对了,那什么容洛呢?他们以前不是绯闻男女友吗?”   【老大和小弟的关系】   谢佳哭笑不得。   他没和系统聊下去,自己拿出手机搜索起衡玉的微博,翻看她的微博动态。   他和周衡玉从未见过面,但谢佳一直单方面把周衡玉当成——朋友。   一位素未谋面、他却关注了很久的朋友。   这场谈话之后,谢佳的生活又恢复了往常的节奏。直到新的学期开学,校方要邀请杰出校友回校演讲,而他们邀请到的人居然就是周衡玉。   演讲当天,衡玉穿着一身简洁的休闲服,站在话筒前勾唇轻笑,让人完全忽略了她的年龄,只觉得时光对待她太过宽容,宽容到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她演讲的时间不长,但从她出现起,体育馆里的气氛就一直十分火爆。   演讲结束后,她从容走下台,A大校领导上前围住她,与她进行交谈。   谢佳也来参加这次开学典礼了,他坐在靠近主席台的地方,略有些失神。   突然,9542的机械声尖锐响起,【宿主宿主,快点回神,你女神正在看你】   什么女神啊。谢佳腹诽,猛地意识到不对,他抬起头来,就看见衡玉果然往他这个方向瞥了几眼。   不知为何,谢佳就是有种感觉,对方在看自己。   他悄悄握了握拳头,等他再细看时,衡玉却已经和校方领导离开了。   多年后,谢佳顺利评上教授职称,那时候,尤爸爸尤妈妈都已经无灾无难去世,而尤思源膝下的儿女全都长大了。   至于周衡玉,依旧经常会出现在财经杂志、微博热搜里。   全息技术已经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而她是掀开这一场革命的先锋者,世人忘了谁都不可能遗忘了她。   谢佳八十岁时,躺在病床上,他的侄子、学生们围在他的病床旁边,红着眼送他最后一程,还有些人忍不住小声啜泣。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谢佳听到9542这个消失许久的小垃圾在他脑海里道:【任务完成度百分之百,脱离世界】 第117章 民国旧影1   衡玉是在一片争吵声中醒来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念叨了一句“水”,很快,身边就有了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小姐,我扶您坐起来。”说话的人托住她的背,将她从床上扶起来,才把水杯递到她嘴边,喂她喝水。   这具身体似乎刚刚大病过一场,浑身无力,衡玉也没推辞,喝了几口温水,才感觉干涩的嗓子好了些。   陈嫂把水杯搁在一旁,扶着衡玉重新躺下。   困意一阵阵袭来,但外面刚刚停歇一会儿的争吵声又响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大声。   衡玉没接收原身的记忆,只好沙哑着声音问陈嫂,“下面在吵什么?”   陈嫂弯下腰为衡玉捻了捻背角,才道:“是老爷在训斥二少爷。”   “这一次二少爷参加游行示威被抓,可是把一家人都吓到了。您的身体不好,大小姐的事情本来就让您受惊了一场,二少爷还出了这档子事,生生把您吓病了,他这可不是在胡闹添乱吗?”   似乎是害怕衡玉担忧,陈嫂又补充几句让她宽心,“大小姐在下面盯着呢,不会出什么大事。您的烧刚退,再好好睡一觉吧,我下去提醒老爷小声些。”   衡玉点头,睁开眼睛扫了一眼陈嫂的衣服——上面穿着宽袍大袖,下身是袄裙。   她大概猜到自己来到一个什么世界了。   在昏睡过去前,系统将原身的记忆全都传输给衡玉。   这一次,她来到了帝制刚刚崩溃,国家正处于动荡不安、风雨飘摇的时代。外有各国虎视眈眈,瓜分华夏的领土致使主权不完整;内有军阀混战,强而有力的政府尚未出现形成。   原身姓季,今年十六岁,自幼体弱多病,稍微受一些惊吓就会虚弱得要在床上修养好几天,整个人总是有些病怏怏的。   因为她身体不好,从小到大都没去过学校上课,只在家里启蒙,自然也没什么亲近的玩伴。   原身的家庭关系并不复杂,她有一个开面粉厂的父亲,一个正在军队担任要职的大哥,一个在北平大学上学、性情有些吊儿郎当的二哥,还有一个自幼缠足、前段时间被登报退婚的大姐。   母亲在生下她不久就病逝了,父亲季君浩和母亲感情极深,身边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姨娘,在母亲去世后也没有另娶。   等衡玉再醒过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她的意识还有些没回拢,往旁边打量时,瞧见阴影里似乎坐着个人,大概是因为身体难受,他坐得有些歪歪斜斜,就着外面微弱的光在读报纸。   照顾着有个病人在休息,翻动报纸的声音微不可闻。   “二哥?”衡玉沙哑着嗓子道。   季复礼听到衡玉的声音,连忙把手上的报纸放下,想要站起来,但动作有些大扯到了伤口。   他暗暗咧了咧嘴,不得不放缓动作走到衡玉面前,动作极轻将她扶起来,“还难受吗?”   把手搭在她额头上探了探温度。   确定已经不烧了,季复礼才松了口气,歉声道:“玉儿对不起,是二哥错了。”   明知道大姐刚被登报退婚,小妹身体又素来不好,家里如今正是乱糟糟的,他也不得安生,跑去当学生领头人游行示威,还被抓进巡捕房里,要父亲去巡捕房疏通关系把他放出来。   衡玉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她给自己探了探脉,脉象虚弱,分明是早夭之相,能活到现在都是家里人精养着。   也难怪她爹会这么生二哥的气。   衡玉轻声道:“你被爹教训一顿,全都是自己活该。”   季复礼想了想自己刚上完药的后背,苦笑道:“是。”   他被关在巡捕房两天了,今天早上被管家接回来,刚一进门他爹就让他跪下,说要家法伺候。季复礼对此十分不服,和他爹争吵几句,还是后来才从陈嫂那里得知,因为他的缘故小妹被吓得犯了旧疾,当下季复礼就乖乖垂下眼受罚。   后背被打得全部红肿,让下人上完药后,季复礼也没在自己房间休息,而是就跑来衡玉的房间守着等她醒来。   衡玉眉梢轻扬,“看你日后表现,我再决定要不要原谅你。”说着,她伸手到季复礼面前。   季复礼失笑,绅士地抬手,轻轻扶她起身。   陈嫂正好过来喊衡玉吃饭,瞧见兄妹俩的互动,陈嫂笑道:“二少爷,可以用饭了,您扶着二小姐下楼吧。”   和缠了足的大姐季曼玉不同,衡玉是没有缠足的。   她爹季君浩是个既受到西方思想熏陶,又保守传统的商人。季曼玉到了年龄就开始缠足,衡玉是因为身体太过虚弱,受不了缠足的痛苦,因此这具身体才没有缠足。   兄妹俩走下楼,季老爷子已经坐在餐桌前,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在翻看。大姐季曼玉才二十出头,本来娇嫩的容貌因为这些天的遭遇生生憔悴了许多,嘴唇有些泛白,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知道想些什么。   楼梯的动静不小,季老爷子合上报纸,冷冷瞥了季复礼一眼,转头看向衡玉时眸光却柔和了许多,“玉儿感觉好些了吗?”   衡玉轻笑着点头,“好些了。”   虽然那惨白的脸色完全没有说服力。   季老爷子又狠狠瞪了季复礼一眼。   季复礼低眉顺眼,只当作自己没看到,扶着衡玉在季曼玉身边坐下。   “怎么不让小妹多穿些?”季曼玉打量衡玉几眼,扭头看向季复礼。   就算是略带训斥的话语,因为她的声音轻柔,便显得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询问。   这个天还带着夏日特有的闷热,衡玉摇头道:“是我不想穿太多的,这一身也够了。”   确定衡玉不会受凉后,季曼玉这才把话题揭过去。季复礼乖乖坐到另一边,一家人开始用晚饭。   衡玉没什么胃口,但还是低着头细嚼慢咽,比平常多吃了一些。   等用过晚饭,衡玉也没急着回房间,坐在客厅里翻看报纸,想要从报纸里了解到当下的时事。   她身处的这个时间节点,历史背景和记忆之中的民国很像,但在细节上又有很多的不同。   原身以前从不关注时事政治,家里人也不会特意和她讲外面的事情,衡玉现在也不太清楚外面的情况。   季复礼端着杯牛奶放到衡玉面前,坐在她身边,瞧见她在有模有样翻看报纸,那双含情的桃花眼里染上笑意,“怎么突然看起时政报纸了?”   以前小妹只在报纸上看小说打发时间的。   “随便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形似乎更乱了。”   季复礼心头一沉,玉儿几乎没怎么出过门,连她都知道外面的情形混乱吗?   没听到季复礼说话,衡玉合上报纸,换了另外一份。她刚将报纸掀开,就发现报纸头版头条赫然是一则“登报离婚声明”。   随意一瞥,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郁洛、季曼玉。   这份声明不长,是郁洛登报的,说的是他要追求自由追求爱情,不愿意受到束缚,想要摆脱封建糟粕,因此不想娶一个小脚女人为自己的妻子,故此登报声明——“从此以后季曼玉女士之生活与郁洛不涉”。   这个时代,华夏深受西方思想冲击,一方面又有着扎根千年的传统思想在。两者冲突之下,民国期间与结发妻子离婚另娶的情况屡见不鲜,尤其是在文坛上颇负盛名的一些文人。   郁洛是衡玉的前大姐夫。他和季曼玉是从小定的娃娃亲。   以前季家和郁家是邻居,从老一辈起就有很深的交情。郁洛只比季曼玉大上两岁,两家当时关系极好,在季曼玉出生后不久便交换了信物定下娃娃亲。   后来季父从商,而郁父有魄力,搭上关系步入政坛,并且一路平步青云。两家的交往就少了,等后来搬家后,郁洛就不怎么记得他这个未婚妻了。郁洛一直深受西方思想熏陶,从他上大学开始就一直在报纸上撰写文章,写的几篇小说着实不错,很快就成为一颗文坛新星。   郁老爷子从来没想过毁掉两家的婚约,瞧着双方年纪都不小了,就开始商议彼此的婚事。   结果倒好,这门婚事只有郁洛一个人不同意。   他所心仪的女子,是那种可以和他一起畅谈理想、交流学识的,而不是一个待在家里、不通文墨的小脚女人。   郁洛努力抗争,却怎么都没抗争出结果,最后被郁老爷子一气之下断了经济来源,派下人去把郁洛抓回家,强行让他和季曼玉完婚,并且把郁洛锁在家里,不允许他轻易离开家门一步。   郁洛对季曼玉态度一般,虽然知道对方也是无辜的,但也很难不迁怒对方。   丈夫虽然没表现出来,季曼玉却知道郁洛一直在暗暗嫌弃她。嫌弃她不会写诗写文章,更嫌弃她缠足,是小脚女人,是那新式文人口中的“封建糟粕”。   可缠足不是她所想,也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写诗写文章,她的丈夫只嫌弃她没学过这些,却没想过要亲自教一教她。   季曼玉性情温婉,却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她也试图和郁洛沟通过,但每每看到郁洛怀疑的眼神,季曼玉的自信就被打击一次,以至于次数多了,她也觉得——   自己大概是比不上郁洛认识的那些女同学们的。   季曼玉在郁家受到不少委屈,回到娘家后,却很少把自己的委屈说出来,强撑欢笑。   以至于等到郁洛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并且在报纸上登报离婚后,季家人才算是知道季曼玉到底受了怎样的委屈。   这什么狗屁登报离婚声明,郁老爷子是不认的。   但在发离婚声明的时候,郁洛已经和他心仪的女人住在一起,根本没待在郁家,以至于郁老爷子想要把人好好教训一顿,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   看到离婚声明时,季曼玉就傻了。   她不想再留在郁家,任凭郁老爷子和郁老夫人怎么挽留都没用,直接收拾了东西回到自己家里,毅然决然签下郁洛派人送到季家的离婚协议后,就是这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快半个月了。   季复礼瞧衡玉看报纸看得认真,眉心微蹙,低头往报纸瞥了一眼,连忙伸手要把报纸抢过来,“别看了,注意身体。”   衡玉由他把报纸抢过去,“哪里这么脆弱了。”   季复礼把报纸揉成一团,随手扔进纸篓里,“这些报纸已经叫人清理过了,怎么还有在这里。”   “清理了报纸有什么用,大姐都记在心里呢。”   说到这个,季复礼脸上也多了几分担忧。   他冷哂一声,“我也是深受西方思想熏陶的,却不知道这在婚内出轨是个什么道理。什么追求进步,不过是出轨还要给自己裹上个真爱的遮羞布罢了。”   他大姐不曾辜负过郁家,更不曾辜负过郁洛,嫁过去后勤勤恳恳操持家务,却换来个这般下场。   也就是一直没看到郁洛,这家伙连离婚协议都是让别人送过来的,否则季复礼非得套个麻袋把他狠狠揍上一顿。   “他这分明就是人品下贱!”季复礼狠狠骂一句,结果动作太大扯到伤口,那张俊秀多情的脸瞬间因为疼痛扭曲起来。   衡玉被季复礼逗笑了。   她觉得自家二哥真是白长了这么一张风流倜傥的脸,勾唇懒洋洋笑起来时桃花眼恍若含情,在家人面前却总是一副真性情。   笑够之后,衡玉收敛笑容,“大姐现在应该在房间里吧。”   季复礼点头,“明天我打算带大姐出去逛街买些衣服,也散散心。你身子还没好,等我们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她这具身体的确虚弱,衡玉对此没什么异议。   只是,“你才刚被爹打了一顿,不先在家好好休息一顿吗?”   “这些小伤也不影响我明日出门。”   说了会儿话,衡玉的注意力就开始涣散了。她把季复礼端来的牛奶一口喝完,让季复礼扶着她出去外面散散步,活动活动身体。   两人散了半个多小时步,夜间的风有些凉,季复礼担心她受凉,就把她扶回了房间。   陈嫂把她要吃的药端了过来。   衡玉接过碗,递到嘴边时轻轻嗅了嗅药味,分辨里面的药材——都是些补身体、驱寒风的药,药效一般,但也无害。   衡玉便将药全都灌了进去,把碗递给陈嫂后,衡玉指着桌面,“陈嫂,你把桌上那份药方拿走,让大夫看看,如果没什么大问题,就按照这份新的药方给我开药。”   “二小姐?”   衡玉轻笑,“你先让大夫看看药方,这是我从书里翻找到的,兴许药效会比现在吃的这个要好。”   这份药方是她按照原身的身体状况给自己开的。   好在久病成医,原身房间里有不少医术,陈嫂也没疑她的说辞,“二小姐真厉害。”夸上一句就端着碗、拿着药方出去了,还不忘叮嘱衡玉好好歇息。   第二天睡醒时,已经错过用早餐的时间。   厨上专门温着粥,陈嫂看见衡玉下了楼,连忙把粥从厨房里端出来。   这个点,季老爷子已经出门去面粉厂了。季复礼也带着季曼玉出门,家里除了几个下人就只剩下她在。   吃过粥后,陈嫂就把药给她端来。   闻到与昨天截然不同的药味,衡玉就知道陈嫂已经按照她开的药方抓药了。   果然,陈嫂把装着药的碗递给衡玉时,顺口说道:“于大夫说了二小姐给的药方比他开的药方要好,所以他就按照新的药方抓了药。”   衡玉点头,接过喝下。   她开的这份药方药效是要好上许多,但味道也是真的苦。这具身体有些受不了苦,衡玉一口气把整碗黑漆漆的药喝完。   喝完药,衡玉就坐在沙发上翻看起报纸来。   从时政报纸到文学报刊,她都给翻了个遍。   下人都在其他地方忙碌,她就没有掩饰自己的看书速度,一目十行翻看下去,寻找自己想要了解的东西了解。   到了下午,季复礼和季曼玉就回来了。   季复礼手里提着不少东西,都是给季曼玉和衡玉买的衣服首饰。   季曼玉眉间的郁气似乎少了几分,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衡玉时还朝她笑了笑,挥起手上的糕点,“和敬斋的桂花糕,你最喜欢的糕点。为了给你买到这个糕点,我们的季二少可是排了快半个小时的长队伍。”   把手里的东西全都转交给仆人,季复礼手上空了些,把他买的吃食全部堆到衡玉面前,让她挑自己喜欢的来吃。   “那你们吃,我上去换身衣服。”季曼玉道。   她穿着有些宽大的袄裙,在转身上楼时,脸上的笑容就全都消散了,郁气再次回到眉间。   衡玉注视着季曼玉的背景,若有所思。   季曼玉换完一身更家居的衣服,正坐在床边翻看刚刚买的东西。   门口响起敲门声,她提高声音喊了句“进来”,扭头看去,才发现进来的是衡玉。   “小妹,你怎么过来了。”季曼玉连忙起身,扶着衡玉坐下,才看清楚衡玉手上拿着一份报纸。   衡玉把报纸递给她,“最近身体有些虚弱,不知道大姐有没有空,能不能帮我读报纸。”   季曼玉低头瞧着那份报纸,鼻端隐约间还能嗅到油墨的味道,她突然又想起了那一天,她就是在报纸上看到郁洛的离婚声明。   那个男人写的小说里有动人的爱情,却没有把耐心交付给她,就连要和她分开也没有当面说上一声,只有一份冷冰冰的登报离婚声明,好像非得让整个北平的人都知道他们两人没有了干系一般。   眼眶有些发酸,季曼玉掩饰性垂下头,接过报纸,“好,你想看哪一篇小说,大姐给你读。只是大姐识的字没你多,怕自己念得磕磕绊绊的。”   “无妨,大姐先念着,遇到不懂的字我自己看一眼就好。”衡玉假装没看到季曼玉的眼泪,温声说着是哪一篇。   季曼玉让她脱鞋上床,两人靠在一起,季曼玉轻声给衡玉念着报纸上的内容。   季曼玉虽然缠了足,但也是识过字的,偶尔有些不懂念的字,衡玉提示一遍,她便也念了下去。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季曼玉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终于念得顺溜。   等她要将报纸翻过新的一页,就感觉到肩膀多了几分重量。   季曼玉微微侧头,瞧见衡玉不知何时已经睡了过去,现在正靠在她肩膀上。   季曼玉有些哭笑不得,这么个姿势也能睡着,怕是刚刚一直在客厅等着他们从外面回来,都没有好好睡午觉吧。   小心把报纸合上,季曼玉对报纸很爱惜,轻轻放在了旁边桌子上,这才要扶着衡玉坐下。   察觉到动静,衡玉微微睁开眼睛。   “没事,在大姐床上睡会儿吧。”耳边有人轻声道。   身体体质太差,很容易就没有精神。衡玉听到耳边的声音,也没勉强自己,在床上躺好,闭眼睡了过去。   季曼玉走下床,给衡玉捻了捻背角,轻手轻脚走出房间。 第118章 民国旧影2   季复礼的后背还肿着,只能趴在床上翻看东西。   敲门声突然响起,季复礼放下手里的书本,“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衡玉。   瞧见是她,季复礼愣了一下,连忙从床上坐起来,顺手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我还以为敲门的是陈嫂。”   “那我进来了?”衡玉原本已经要走进来,听到他的话脚步微顿,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季复礼失笑,“不要促狭。”   想了想,季复礼长腿一伸,从床上下来,抬手将她拉到椅子边。两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微微用力,衡玉便顺势坐了下来。   “亲自把你请了进来,够有诚意了吧。”   衡玉跟着失笑。   季复礼站在她面前,两只手还搭在她肩膀上,悠哉悠哉看着她,唇角勾起,大有一种她不点头就不收手的架势。   衡玉只好点头,敷衍道:“够有诚意了。”   季复礼这才放过她,随手将另一张椅子扯到身边,奇道:“怎么突然过来找我了?”   “在房间待着无聊,就过来看看二哥,也和二哥沟通些事情。”   “和大姐有关?”季复礼眉梢扬了扬,一猜就中。   衡玉默认下来,问道:“今天二哥陪大姐出了趟门,感觉大姐的状态如何?”   季复礼摇头,“强颜欢笑。”   四个字就足够说明情况了。   明明不想笑,明明还在难受,但为了不辜负他的心意,季曼玉一直表现出一副很高兴很放松的模样。   反倒是季复礼先受不了,心疼起她,在外面用过午饭后就带着季曼玉回来了。   衡玉说:“我想给大姐找些事情做。”   一个人的眼界囿于内宅,她便容易因为内宅的得失而耿耿于怀、辗转反侧。   这场婚姻的错误从头到尾都不在季曼玉,她却一直因为自己被休弃而难受,甚至失去了自信,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好。   这些心情季曼玉没有表现出来,但衡玉都能感受得到。无论季曼玉以后要做什么,至少现在,衡玉会帮她把自信找回来。   季复礼奇道:“玉儿有什么想法?”   “我想让大姐先学习小学课程,每日再多翻阅些报纸,不拘是时政报纸还是市井小说。当了解得多了,大姐才不会为了别人的错误把自己逼进死胡同里。”   ——   没过两天,季复礼的假期就结束了。   一大清早,季曼玉坐在餐桌边,瞧见季复礼穿着整齐下楼,眉心轻蹙,柔声道:“后背还疼吗?在学校坐一整天会不会受不了?要不要请假在家多休息两天。”   季复礼理了理衣领,语气无所谓,“没事,也不怎么疼了,别耽误课程。”   一旁的季老爷子合上报纸,冷哂一声,“你也知道会耽误课程,参加游行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个问题。”   参加游行怎么能一概而论。   季复礼在心里辩驳一句,余光扫到扶着楼梯下楼的衡玉,想起对方还没好全的身体,季复礼心底的内疚再次漫上来,连忙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不多时,季复礼离开,季老爷子也换好长衫,戴着黑色礼帽,拄着拐杖出门了。   来到这个世界好几天了,衡玉的胃口一直不太好,她往药里添了些开胃的药材,但一时之间还没什么明显的效果。   不过她还是细嚼慢咽,努力多吃了一些,直到感觉到差不多了才搁下筷子。   季曼玉早早就吃好了,但为了陪她,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没有离开。   衡玉扭头去看季曼玉,“大姐,我们一块儿去看报纸吧。”   季曼玉微愣,“我还有些手工活没做。”   “手工活可以放到下午,总不能做上一天手工吧。”   这话说得是。她做累了手工就喜欢胡思乱想,又陷入自哀自怨之中。   也许,她该找些其他事情做?人忙起来就不会瞎想那么多了。   可以前郁洛总说她不会作诗写文,连欣赏能力都没有。   她看报纸,大抵也是看不懂很多内容的。   衡玉瞧见她神色不对,脸上带了几份迟疑惶恐,握住她的手,补充道:“大姐,你就当作是陪我。”   季曼玉抿唇,轻应了声好。   走到沙发边坐下,衡玉把《小说日报》递给季曼玉,这份报纸的娱乐性质比较重,正适合季曼玉翻看。衡玉则翻找出以前的报纸,随意翻看着感兴趣的东西。   季曼玉握着报纸,从第一版开始翻看。   渐渐的,她就被报纸上的小说吸引了注意力。   “玉儿,这个字要怎么念?”   季曼玉偶尔碰到些生字,虽然不影响阅读,但她还是像前天一样,把报纸递到衡玉面前,指着那个生字询问衡玉,偶尔还会问些词语的意思。   衡玉都一一解释了。   季曼玉看得慢,但一份报纸也就那么多内容,她很快就把手里的报纸看完了。   衡玉看得不怎么专注,余光瞥见季曼玉合上报纸,伸手接过《小说日报》,询问她里面讲了些什么内容,报纸好不好看?   对上衡玉询问的眼神,季曼玉倒是起了些谈性,翻开前面的一版内容,指着上面的爱情小说,“这张翠翠和章丘的爱情可真是感人。”   “哪里感人了?”衡玉接着问下去,“大姐你给我简单介绍介绍。”   季曼玉素来纵容她的要求,稍稍回忆一番,她对这个故事印象很深,很快就把故事复述出来。   衡玉偶尔出声,看似在问问题,实际上是在进一步引导季曼玉往下说。   “你问得太细了,这篇小说前面的内容我还没看过呢。”问到后面,季曼玉忍不住说道。   衡玉便把报纸往后翻了一页,指着另一篇小说。   季曼玉瞥了一眼,“这个叫《吃人》的小说,名字看着诡异,内容我也没大看懂。”   又聊了会儿,不需要衡玉往后翻,季曼玉自己就开始翻找文章,边翻边说,“我还在里面看到一个笔名叫四海潮生的先生,他写了一篇文章在骂一个人。全篇没带一个脏字,但又骂得让人觉得着实难堪,真是厉害。”   从她引导着讲,到季曼玉主动起了谈性,这是一种很好的进步。   衡玉勾起唇角,继续认真听着季曼玉说话。   等季曼玉终于把感兴趣的点说完,衡玉另外抽了几份报纸递给她——是前几期的《小说日报》。   季曼玉接过报纸,认真沉浸到阅读中。   如此几天后,在一次季曼玉又询问一个成语的意思时,衡玉回答完问题后,状似不经意问道:“大姐要不要多学些字词?”   这个问题若是在早几天问,季曼玉定然会温婉而又不失礼貌的拒绝,但瞥了眼报纸,想着自己时不时要问衡玉字怎么念,这个词又是什么意思。   问别人总没有自己学会好。   更何况,在阅读报纸的时候,她全身心投入到阅读之中,一点儿也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心情随着小说里的人物起伏,完全忘记了自哀自怨。   “也好。”季曼玉点头道。   衡玉便从沙发上站起来,领着季曼玉走进她的房间。   前两天季复礼已经帮忙找到一年级的课本,衡玉让季曼玉自己翻看课本,如果有什么不懂的都来问她。   笔记本和钢笔也放在一旁,方便季曼玉练字。   季曼玉许久没碰过钢笔了。   她握着笔的姿势有些生疏,在白纸上写了好几遍自己的名字,才算是觉得顺手了些。   等季曼玉完全沉浸在翻看课本里时,衡玉把陈嫂端上来的药一口喝完,轻手轻脚爬上床睡午觉。   一觉睡醒时,季曼玉还坐在那里翻看课本。   衡玉没打扰她,走下楼,去小洋房外面的花园逛了逛。   季家虽然在北平,住的却不是四合院,而是两层带花园小洋房,正好方便她活动活动身体。   散了十几分钟步,身体就有些累了,衡玉也没勉强,转身回去休息。   等她把蜂蜜水放到季曼玉手边,全身心投入的季曼玉才发现她已经醒来了。   “大姐有遇到什么不懂的地方吗?”衡玉主动出声询问。   季曼玉点头,问了她好几个词的意思。   衡玉轻声回答完,才道:“二哥房里应该有好几本字词典,等他今晚回来,让他从房间里给你拿上两本。”   季曼玉有一定的基础,但基础不扎实,身边有几本字词典会方便上不少。   瞧见季曼玉没什么问题了,衡玉拿着笔记本和笔下楼,坐在刚好能晒到阳光的地方,惬意眯了眯眼,方才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她的手很稳,从落笔起就没有涂改过,对自己要画的东西显然心中有数。   笔记本上的东西一点点成形,若是有人站在旁边围观,定然会惊讶的发现——她所画的,是一柄手枪的图纸,精确到零件的尺寸都标注在上面。   无论是哪一方势力,只要拿到这张图纸,就能按照图纸的标注做出手枪来。   画了许久,门口有交谈声传来,衡玉将最后一个数据标上,合上笔记本,抬头往门口看去。   季复礼穿着方形立领的中山装,正在温声和陈嫂说话,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稍稍侧了侧头向她看来,与她对视上时,唇畔立马浮现出笑意。   像极了一位清隽雅致的贵公子。 第119章 民国旧影3   时间就这么慢悠悠过去。   北伐军气势汹汹北上而来,各地军阀摩擦加剧。   衡玉无法出门打探消息,唯一的信息来源就是各式各样的报纸。   但报纸里很少提及北伐军,衡玉只能从报纸的零碎片段里拼凑出现在的大致情况。   不过也急不来。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慢慢静养身体。   局势一紧张,季家面粉厂的生意就更好了。季老爷子每天早出晚归,忙得没法休息。   学生游行比以前更多了,偶尔坐在房间翻看书籍,衡玉能隐约听到隔着一两条街传过来的学生呐喊声。   ——激昂,热切。   不过身为曾经的学生领头人,季复礼却再也没有参加过游行。   衡玉把窗户打开,外面的呐喊声更加清晰了。   季复礼端着药走进来,就发现窗户大开着,衡玉多披了件外套,坐在窗边听着外面的声音。   房间门没关,季复礼敲了两下门,把药递给衡玉,转身把窗户合上了——现在天气已经转凉,就算衣服穿得足,以她的身体也该少吹些风才是。   “快些喝药,刚刚已经放凉了。”   衡玉端起药,入手的温度确实刚刚好。她一口饮完,季复礼从口袋里掏出一袋梅子,“回来时正好看到路口有人吆喝,就给你买了一些。甜口的,吃几颗压一压苦味。”   衡玉接过,道了声谢,随意找着话题,“二哥最近在学校还好吗?”   季复礼眉梢扬了扬,“还不错,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   “刚刚听到外面有学生在游行示威,二哥以前也领导过好几场游行,就想到了这个问题。”   季复礼目光落在窗外,从这个角度根本看不见学生队伍,但他也能隐约听到一些动静。   “累得你病倒一场就够了,若是再鲁莽被抓进去让你担心,别说爹他们,就连我自己也原谅不了自己。”季复礼笑了下,阳光打在他半边侧脸上,光线明暗交错,容貌更显瑰丽。   “先生说得好,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身为学生,面对当前的局势如果不想坐以待毙,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游行示威,就是发声,就是呐喊,要让上面的人、要让底层的百姓都听见我们的声音。”   “我没有再参加游行示威,不是因为被抓进巡捕房使我胆怯了,只是因为我在思考其他的路。”   ——其他的,可以救国图存、比游行示威更加有力的发声方式。   季复礼收回悠长的目光,眉梢扬起,青年锐气尽数收敛,又变回往常那副有些懒洋洋的姿态,“怎么,有没有觉得二哥刚刚那深沉的模样特别帅气。”   衡玉失笑,“你刚刚那模样,我只觉得像极了大哥。说起来,我想念大哥了,也不知道他过年能不能回北平一块儿过年。”   顺着季复礼的话揭过那沉重的话题。   家人素来不让她知晓太多有关外界的事情,在这混乱的时代,在小小的季家为她撑起象牙塔,衡玉便也一直没表露出自己的特殊。   大哥季斯年随军队驻守在外,不能轻易移动,算起来已经有大半年没回过家了。   季复礼摇摇头,也说不准这事。   两人又随意聊了些天,季复礼就过去给季曼玉上课了。   要说这三个多月里,季家众人中,变化最大的当属季曼玉。   她本来就有一定的底子,人很聪明,以前是没用心思学,现在在衡玉和季复礼的轮番攻势下,季曼玉对学习一事投注了十二分的热情,只花了三个月的功夫就学完了小学一半的课程。   收获还不止这些,季曼玉每天早上都会陪衡玉阅读报纸,乱七八糟看了一通,眼界倒是越发开阔了。   从报纸里小窥天地,季曼玉才知道这个时代有多少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她因情爱之事困顿,可这个国家大多数人都在为了一餐温饱而挣扎。她是不幸的,却也是幸运的。   人就是这样,一旦陷入自哀自怨的情绪,时不时就会心情难受。   但若是自己想通心境开拓,情绪便会发生很大转变。   季曼玉就是这种情况。   她暂时把郁洛那些事情抛到脑后,专注于学习之中,除了偶尔在报纸上看到郁洛的文章时会有片刻失神,更多时候季曼玉都在充实着自己。   前几天衡玉在翻看一份中英文都有的报刊,季曼玉在旁边瞟了好几眼,忍不住开口多问了几句。   衡玉瞧她是真的感兴趣,就教了不少内容。   傍晚吃晚饭时,季曼玉就在饭桌上说了自己想要学英语的事情。   季曼玉很少主动提要求,季复礼闲暇无事,直接当起老师,每天抽空和季曼玉讲解英语。季复礼说要去给季曼玉上课,就是要去教她英语。   等季复礼离开房间后,衡玉收拾一番,躺在床上睡午觉。   这三个月的调理也不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衡玉原本苍白到发青的脸色总算多了几分红晕,耐力也比以前好了不少,不会随便走上几步路就直想喘气。   很快,年关将近。   季家最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是收到季斯年的来信。   在信上,季斯年说了他所属的部队要暂时调回北平驻守,春节应该就能一家团聚。   信里面没说他具体在哪天回来,一直等到小年这天也没见他回到家。   季曼玉要出去置办年货,季复礼跟着出去帮忙提东西。衡玉得知此事后,提了一嘴自己也要出去。   来到这个世界有五个月了,她还没有出过一趟门。   小年的气氛已经很热烈了。坐在车子往外看,不少人家都在忙着打扫卫生、贴上新的春联。   就算是局势变化,军阀之间不断起冲突,也影响不了大家对过年的热切盼望,街上来来往往拉客的黄包车夫脸上也多了几分真切的欢喜。   车子驶进人流量大的街道,很快停在百货大楼前。   一起逛了会儿,衡玉就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频率有些过高了。   百货大楼里面就开设有一家咖啡厅,和季曼玉说了一声,衡玉转身走进咖啡厅里休息,顺便在里面等待季曼玉他们买完东西。   咖啡厅的生意还算不错,衡玉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份甜品后,视线随意扫视周围。   她隔壁桌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气质儒雅,书卷气极浓,像极了那在三尺讲台上授课的教授。   他穿着一身长衫,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礼帽,手边还放着一本书籍。   衡玉的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两下。   邓谦文察觉到衡玉的视线,偏过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面带病色的年轻姑娘后,邓谦文朝她轻笑了下。   衡玉歉意一笑,收回目光。   她点的一份甜点很快就端上来了。   这具身体口味清淡,并不嗜甜,衡玉吃了几口就把勺子放下了。   隔壁桌除了邓谦文外,又来了一个男人。   ——正值盛年,看着三十岁出头,同样是穿着一身普通长衫,同样是手里握着本书。   衡玉的视线在书本上停留了两秒——是沈括的《梦溪笔谈》。   “久等了。”偏年轻一些的男人歉意笑道,同时把那本《梦溪笔谈》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把这本书放在了左手边,恰好和邓谦文的那本书触碰在一起。   “没有,我也就刚到不久,不早不晚一刻钟的时间。”   邓谦文说着话,从沙发上站起来。   年轻男人率先伸出左手,与邓谦文握手打了个招呼,一瞬间就分开了,“你点了什么吃的?”   “牛排,六分熟。”   “牛排可没有六分熟。”年轻男人笑道。   “是啊,开个玩笑。我点了五分熟的牛排,给你点了一份七分熟的。”   两人面对面坐下,换了个话题寒暄起来。   两人的声音不大不小,是很正常的交谈声,看着就像一场很普通的朋友见面。   衡玉耳尖,把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大概。   两份牛排很快被服务员端了上来。衡玉托着腮,似乎是百无聊赖盯着外面,余光却一直扫在隔壁桌上。   从她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那个年轻人的右手拿起了刀。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调整了位置,把刀换到了左手,右手拿起了叉子。   正常人吃西餐是左叉右刀,年轻男人从一出场,就习惯性把《梦溪笔谈》放在左手边,和邓谦文握手时也是伸出左手,从头到尾都表现出来是个左撇子。   但下意识动作也骗不了人,最开始时,他分明是要右手拿起刀子的,是在中途才生生换了只手。   如果这个年轻男人不是左撇子,那他为什么要做成一个左撇子呢?   联想到这个特殊的时代背景,衡玉心底不由浮现出一个词——特工。   她会不会碰巧撞上了两个特工在对暗号接头?   “玉儿,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凝神思考时,季复礼提着大包小包来到衡玉面前。   “好。”衡玉应了一声,拎着自己的包起身,把帽子和围巾穿戴好。   离开时,她的目光飞快从隔壁桌上瞟过,看清了邓谦文拿的那本书——《浮生六记》。   她收回目光,笑盈盈走到季复礼身边,伸手帮拿了几袋不算重的东西,跟着季复礼离开咖啡厅。   车子一路开进院子里,停在门口。   三人下了车,季复礼跟着季曼玉去整理采购的年货。衡玉精神不振,在旁边看了会儿就回去睡午觉了。   冬天天黑得快,衡玉今天出去了一趟,这个午觉睡得比平时长了不少,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了。   家里很安静,衡玉扶着楼梯下楼,瞥见玄关处站着一个身穿戎装,身材笔挺,正背对着她的男人。   季斯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缓缓转过头来。   五官俊朗,棱角分明,配着身上那身军装,越发显得英气逼人。   瞧见是她,季斯年那有些冰冷的脸色顿时柔和下来。他大步走到楼梯口,等衡玉走近时,顺手把她扶住,   “看着比之前有气色了不少。”   “大哥,欢迎回家。” 第120章 民国旧影4   季斯年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用手夺量了一下她的身高,“大半年不见,好像长高了一些。”   “是吗,我倒是没有测量过。大哥这几个月在外面还算顺利吗?”   “当然顺利,原本前两天就该到家了,结果上面突然有通知下来,说要给我晋升,这就在军营里多耽搁了两天,紧赶慢赶才在今天回到家。”   “那这一次回来还走吗?”   季斯年点头,“只能在家里待一段时间,等过完年就要随军队南下。这一次回来也是想回家看看你们。”   从这一句话,衡玉就能判断出局势不是很好了。   北伐军北上而来,气势汹汹,华夏人的刀枪没有对准外敌,反倒先行对准了彼此。不过若是一切顺利,让分离割据的华夏就此初步一统,也算是好事。   两人边说着话,边走到沙发边坐下。   衡玉道:“能待个几天也好,你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季斯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递到衡玉面前,“回家之前特意去了趟首饰店,给你买了份见面礼。”   “大哥你偏心,只给小妹准备了见面礼,我和大姐的呢?”季复礼的声音从不远处飘了过来。   衡玉已经伸手接过礼盒,听到声音,转头看向玄关处,果然瞧见了季复礼和季曼玉,他们应该是正从外面回来。   季斯年站直身体,脸上的柔和褪去,又变成了刚刚还没见到衡玉时的冷厉。   “见面礼?”他说话的声音有些轻,带着些似笑非笑,“父亲在写给我的信里可是说了,你去参加游行示威反对大帅的政策,被抓进了牢里?不如我们来算算总账再讨论讨论见面礼的事情吧。”   季复礼被呛住了,忍不住咳了几下,这才连忙拱手告饶,“大哥,我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情要忙活,告辞了。”转身就往楼上跑去。   兄友弟恭什么的还是留到以后吧,大哥对他可不会怀有什么仁慈之心。   毕竟就连季复礼自己,也觉得他之前那件事做得挺操蛋的。   一眨眼的功夫,季复礼就跑得没影了,完全不像在外人面前那风度翩翩的季二少,莫名显得有几分怂。   季曼玉失笑,嘴角往上勾了勾,这才扭头看向季斯年,柔声道:“大哥,欢迎回家。”   季斯年大步走到季曼玉面前,迟疑了下,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这段时间你受委屈了。”   季家四兄妹年纪相差都不大,衡玉和季斯年也只相差了七岁。   虽然都是从小一块儿长大,但衡玉占了最幼,再加上体弱多病,总是更让人怜惜。季斯年感情内敛,在家里除了对衡玉耐心十足,对其他人都是习惯冷着张脸。   一时之间,瞧见季斯年脸上的温和,季曼玉忍不住眨了眨眼。   等她回过神时,眼眶莫名有些泛酸。   有时候就是这样,让人变得脆弱的,不是来自敌对者的恶意,而是亲近之人一句温柔的“你受委屈了”。   季曼玉掩饰般别开头,“没有啊,都过去了,我现在过得越来越好。如果不是和郁洛离了婚,也许我这辈子都要困在后宅里,哪里能像现在这样,跟着小妹读报纸,跟着二弟学英语。”   季斯年收回手,抵在唇边咳了咳。   他也有些不习惯这种温情。他在十五岁时就加入军队,这些年和家里人也没怎么好好相处过。   “我也给你准备了见面礼。”季斯年从怀中再次掏出一个首饰盒,递给季曼玉。   等季曼玉接过,季斯年便坐回到衡玉身边。   两人挑拣着些趣事在聊,多数时候是衡玉在问,问到了季斯年才回答。   他的描述很简单,偶尔谈到战场上的枪林弹雨,都是轻描淡写含糊过去。   在他的描述中,好像枪里来弹里去,都带了几分血与火的浪漫。那些残酷的事情,他一点一滴都没对衡玉提起。   衡玉忍不住失笑,在心里和系统道:“这么一看,我还真是生活在了象牙塔里。”   这个纷乱的世道里,一家人明明各有各的难处,但都在极力维护着她的单纯。   这也是身体那么不好,她还能活到现在的原因吧——什么都不用操心,安安心心养病就好。   “那大哥有没有受过什么很严重的伤?”衡玉不免问道。   季斯年笑了下,“也还好吧,说一点儿伤都不受你也得以为我在骗人。不过我算是军队新贵,很多危险的事情也轮不到我去做,受的伤也都是小伤,养养就好了。”   季父只是个普通商人,在军政府没什么人脉,季斯年在军队里自然没什么背景。可他还是成为了成为军队新贵。   这自然是因为他被上面的人所看重。   但这样的看重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因为他敢打敢拼,做什么事都是冲在最前面,立功极多。久而久之,才成为了军队新贵,也才能够节节晋升。   衡玉把一切事情都看得透彻,她握住季斯年的手,“别因为自己年轻就不把身体当回事啊。”   “小妹长大了。”   衡玉哭笑不得,不再聊这个话题,挑着些家里的趣事和季斯年聊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季父得到佣人的报信,知道季斯年已经回到家了,把面粉厂的事情暂时放到一边,连忙赶回家里。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边吃着晚饭边聊天,气氛热闹。   没过几天,就到了除夕。   这时候年味还很重,越是在这样的紧张局势,百姓们对过年的期望越发强烈,都期待着新的一年到来,辞旧迎新。   衡玉从一大早醒来,外面的炮竹声就不绝于耳,还有小孩子的闹腾欢呼之声。   她睡不着了,只好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身新做的衣服,下楼给众人拜年。   季复礼瞧见她坐在沙发有些无聊,给她准备了不少糖果饼干,“外面有很多小孩子,你拿些糖果饼干出去分给他们。”   这条街上的住户能住得起小洋房,家境都不会差,但隔壁那一条街住着的人家境都很贫寒,逢年过节能多吃上一些肉已经不错了,要说糖果和饼干这些零嘴那还是少的。   在曾经的天子脚下,这里的人都过得如此贫寒,可想而知在其他地方,底层百姓的生活又是怎么样的——只会更惨。   衡玉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大姐和我一起去吗?”   季曼玉正在翻看报纸,她早已养成习惯,每天早上都要翻上两三个小时的报纸。听到衡玉的话,她把报纸合上,“好。”   衡玉的身体不好,万一被磕着碰着就不好了,她得在旁边看着才能放心。   说着要出门,但出门时已经是十分钟之后。   季斯年帮衡玉戴好围巾,套上毛茸茸的帽子,季复礼递了双羊绒手套让她套上。兄弟俩检查她的着装无误,这才让她出门。   折腾得衡玉都不想出去了。   不过才刚一出来,就知道穿得多的好处了。随口一哈气,都形成了白茫茫的雾气。   地上的雪已经变成了冰,踩在地上若是一个不注意就会滑倒。季曼玉扶着衡玉小心走着,另一只手提着满满一篮子的糖果和饼干。   刚走出季家小洋房所在的巷子,衡玉就看到有不少小孩子在放鞭炮。身上穿的衣服还算臃肿,不过看着布料有些旧,也有些宽大,大多数是把哥哥姐姐的旧衣服改小。   等他们放炮竹的空隙,衡玉走上前给他们分发糖果,笑着和他们聊天。   糖果饼干对这些小孩子来说是个大杀器,很快,他们连炮竹都不放了,围在衡玉身边说话。   等衡玉把一篮子糖果饼干分发掉,这些小孩子才开开心心蹦哒着回家。   衡玉拎着篮子站起身,左右张望着寻找季曼玉,发现季曼玉站在街角那里等着她,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穿长衫、气质文质彬彬的年轻男人。   瞧见衡玉走过来了,季曼玉笑着介绍道:“庄先生,这是我妹妹季衡玉。小妹,这位是北平大学的教授庄子鹤先生。”   若是以前,她贸贸然见到一个陌生男人,定然会有些许紧张。但经过这几个月的锻炼,季曼玉给两人做介绍时,姿态大大方方,和曾经判若两人。   “庄先生好。”衡玉轻笑着打了声招呼。   庄子鹤亦道:“季小姐好。”   他的相貌不算特别出众,但很耐看,带着一股民国文人特有的写意风流。   这种气质,不像季二哥那种贵公子般的潇洒风流,而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既然季小姐已经忙完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姐妹两了,告辞。”   庄子鹤离开后,衡玉看向季曼玉,“大姐是怎么认识这个庄先生的?”   “这位庄先生是过来亲戚家过除夕夜的,出门来找亲戚家的小孩子,发现那个男孩子正围着你要糖果饼干吃,就安静站在一旁等待。我站在他旁边,两个人搭了几句话,就忍不住聊了起来。”   季曼玉扶着衡玉回家,边走边道:“难怪庄先生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北平大学的教授,我问了他好几个问题,庄先生都轻轻松松回答出来了。他得知我自学完了小学的课程,还鼓励我继续学下去,等六七月份去考大学,这也太看得起我了。”   “有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大姐何必妄自菲薄,你现在已经开始学习中学内容,等半年后未必不能去考大学。”   瞧见季曼玉下意识想要反驳她,衡玉再次开口,“也没说让大姐你考北平大学,不如先试一试考个普通的大学?”   季曼玉没回话,但神色间还是有些心动的。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衡玉没再说下去。   季家宅子已经到了,一进门,衡玉就连忙把围巾和帽子摘掉,省得在家里热得慌。   客厅里坐着两个人,是季斯年和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生面孔,他正毕恭毕敬站在季斯年旁边,看着应该是季斯年的下属。   季斯年脸上表情冰冷,瞧见衡玉回来了才多了几分温度,“回来啦。”   握住她的手,发现温度冰冷后,让衡玉坐在旁边,他帮忙捂热了让把手松开。   下属在旁边看得滋滋称奇。   季斯年年纪轻轻就得到上面人的看重,别的不好说,但性子狠厉、阴沉不定在军队里是出了名的,寻常时候下属哪里见过他这般模样啊。   季斯年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下属,他挥了挥手,“你先回去吧,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过两天就会动身出发。”   下属离开后,衡玉问道:“是出事了吗?”   季斯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回道:“军队有些事需要忙,大年初三我就要动身回军营了,初四这天我要跟着军队离开北平。”   “这么快就要走?”   “对的,事情耽误不得,你在家好好待着。”季斯年想了想,补充道,“要记得给我写信,我可能没时间回,但你们寄去的每封信都有看的。”   “好的。”衡玉行了半军礼,脸上神色严肃,像极了刚刚那个下属的表情。   季斯年被她逗得一乐,抬手在她的脑门敲了敲,“不许作怪。”   很快,家里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季父和季复礼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显然是知道一些内情,不过没有持续很久,他们的脸色又都缓和了起来。   初三这一天,衡玉被陈嫂叫起床时,季斯年已经离开了。   他不习惯什么离愁别绪,天色还没亮就从季家离开了,家里人当时全部都没有睡醒。   “大少爷就是怕您难受。”陈嫂给衡玉端来热水洗漱时,不免说一句。   衡玉笑道:“我知道。”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儿女情长在家国大义面前,全部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季斯年在军队,季复礼也不是个会眼睁睁看着家国沦陷什么都不做的,季父是个爱国商人,她也会一步步为这个时代做些事情,就连季曼玉都在一点点成长。   他们这个家现在还算平静。可到了很多年后,也许都会在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上前进,许久不能再见上一面。 第121章 民国旧影5   年节很快过去了。   报纸上开始流传出一则激动人心的消息——大文豪四海潮生先生要在北平大学演讲。   当然,“四海潮生”是个笔名。先生本人是近两年才在文坛上崭露头角的,以一部反应市井生活的小说《北平旧事》横空出世,随后几本小说都维持着高水平,迅速成为北方文坛最耀眼的一颗新星。   他的文笔嬉笑怒骂自然,有学识者阅读起来不显粗鄙,不识字的百姓听来也不会无法理解。由普普通通的内容,最后拔高立意,言谈间警醒世人,却又不是一味说教。   最开始阅读报纸时,季曼玉就看到过四海潮生写的评文,觉得写得特别有意思,后面有专门找过他写的其他文章来看。   北平文坛著名文人不少,季曼玉最崇拜的就是这个四海潮生先生。   因此一从报纸上得知此事,赶在季复礼从学校回来时,季曼玉好奇问道:“二弟,四海潮生先生当真要在你们学校演讲?”   季复礼失笑,“说起来,也不知道是哪个好事之徒把这件事宣扬出去的。四海潮生先生本就是我们北平大学的教授,他在学校里面做演讲也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事,现在经过报纸这么一说,估计那天会有很多人慕名来听先生的演讲。”   衡玉坐在旁边翻看报纸,她对追星这种事不感兴趣,也没太在意讲座的事情,这下听到季复礼的话,倒是起了几分兴趣,坐直身子认真倾听。   瞧见她们两个是真的感兴趣,季复礼就多说了几句,“先生从美国留洋回来后就受邀成为北平大学的教授,主要教授东西方哲学。他的笔名知道的人不多,我会知道也算是因缘际会。”   季曼玉问:“那我可以去你们学校听讲座吗?”   相处多年,这还是季曼玉难得的对他提出要求。这件事又算不得什么太难办的事情,季复礼自然不会不应。   他笑着点头,声音柔和,“当然没问题,玉儿要一块儿去吗?”   衡玉想了想,也决定一块儿凑热闹。   三天后,衡玉下楼时季曼玉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餐桌前等着吃早餐,季复礼坐在她对面,时不时乐呵一笑。   瞧见衡玉,季复礼招呼她过来吃饭,“快些吃东西,大姐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听先生讲座了。”   季曼玉有些不好意思,悄悄瞪了季复礼好几眼。   不管是哪个朝代的人,追起偶像的心情都是一模一样的。衡玉抿唇轻笑,对季曼玉说:“以前从不知道大姐这么喜欢四海潮生先生的文章。”   季曼玉性情太过内敛,若不是这一遭,衡玉也不知道她会因此事这么激动。   用过早餐后,司机就开着车送三人去北平大学。   这时候距离讲座正式开始的时间还早,季曼玉和衡玉难得过来北平大学一趟,季复礼走在前面,边走边向她们介绍北平大学。   孕育了五四运动的北平大学,在这个时代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季曼玉单纯感受到这里的文化底蕴浓郁,衡玉走在林荫道间,倒是多了几分感慨。   逛了有大概半个小时,照顾着衡玉的身体,季复礼带着两人往开讲座的地方走去。   开讲座的地方设在大礼堂,能容纳下的人不少。   季复礼走进大礼堂后,一直往前排走。走到第五排的位置,他朝着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男生笑道:“润平,多谢了。”   瞧见季复礼到了,陈润平把三个空位置桌子上的书籍都收了起来。   ——昨天季复礼拜托了他帮忙占位置,所以他今天早早到了大礼堂,还用书本占了三个位置。   陈润平温声道:“有不少人过来问了这里有没有人坐,你们若是再迟些过来,我也不好回应。”   他的目光往后移,落在衡玉和季曼玉身上,连忙站起身和两人问好,“这应该就是季家大姐和小妹了,时常听复礼提起你们。”   彼此打过招呼就坐下来了,衡玉坐在三人中间,托着腮目光四处移动。   当她看清最前排一个中年男人的相貌时,目光不由顿住了。   ——这个中年男人,两个多月前她在咖啡厅遇到过。   当时这个男人手里拿着一本《浮生六记》,疑似在和另外的人接头。   看着他坐的位置,衡玉目光闪了闪,对方应该是北平大学的教授。   如果对方当真是特工,对目光的注视应该很敏锐。想到这一点,衡玉很快就把目光移开了。   她的目光刚移开,邓谦文就察觉出不对,抬起头往后排扫视了一下。   “怎么了?”旁边有好友问道。   邓谦文并没发现什么异常,摇头示意无事后就把视线移开了。   没过多久,安静下来的大礼堂再次热闹起来。原来是大门口处出现了人影,一个很年轻的男人被几个人簇拥着走进大礼堂。   季复礼道:“先生到了。”   衡玉感兴趣看过去,瞧清四海潮生先生的容貌后,她扭头看向季曼玉,“这不是那天遇到的庄先生吗?”   被簇拥着在最中间的男人容貌并不陌生,正是除夕那天两人碰到的庄子鹤。   季曼玉也有些惊讶,等她反应过来后,俏脸微红。   那天她还和庄子鹤相谈愉快,也算是半个熟人。若四海潮生先生是个不认识的人,她说自己很喜欢先生的文章,倒是不觉得尴尬,现在这样,倒是多了几分不自然。   衡玉看出来她的不自在,把话题揭了过去,“那还真是巧了,大姐,你喜欢的作家都说你可以考个大学试试,这可是来自偶像的鼓励啊。”   “偶像?”季曼玉疑惑。   “你们认识庄先生?”问话的是季复礼。   衡玉简单道:“有过一面之缘。”   很快,喧闹的大礼堂再次安静下来,庄子鹤站上了讲台,笑着和众人打招呼,开始他的演讲。   他演讲的内容准备得很用心,一些论点颇为新颖,衡玉眼界很高,但也听得入了迷。   演讲足足持续了两个小时,中途并未歇息过。等到演讲结束,衡玉已经有些不舒服了,她半靠在季复礼身上,没让季曼玉看出她的异样,伸手推了推季曼玉,“大姐,来之前你不是说要去找四海潮生先生请教几个小说里的问题吗,机会难得,快些过去吧。”   她有心掩饰,季曼玉自然没看出不妥。   等季曼玉起身离开后,衡玉眉心方才轻轻蹙起,脸色有些苍白。   季复礼扶着她,担忧道:“没事吧,倒是我忘了你的身体情况,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怕是有些受不了。”   “没什么大碍,都是些小毛病。”   邓谦文和友人边往大礼堂外走边聊着天,余光扫到衡玉的脸色时,脚步微顿。   他幼年时跟着家人学习中医,青年时期留学美国学习西医,回到华夏后转而学文,但望闻问切那一套也没丢,一眼就看出衡玉的状况有些不好。   “稍等。”邓谦文与友人说了一声。他快步走到衡玉面前,礼貌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邓老师?”季复礼看到他,想起这位先生的过往,连忙道,“舍妹身体底子不好,我们这一趟出来得有些久了,应当是旧疾犯了。”   “没拿药吗?”邓谦文问道。   季复礼为难摇头。   邓谦文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递给衡玉,“含上两颗会舒服些。”   衡玉抿唇轻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碍。”   “多注意些总不是坏事。”邓谦文摇头,对待她这个小辈很是耐心,再次把药往前递了递。   他们的互动并没有引起他人注意,衡玉只好接过,笑着道谢。倒出两颗药丸后,衡玉要把药瓶还给邓谦文。   邓谦文摇头,“你拿着吧,回去之后好好歇息。”轻轻颔首,就与友人告辞离开了,并没有认出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衡玉来。   没过多久,季曼玉就心满意足回来了。当她看到衡玉的脸色后,连忙收敛脸上的笑意,扶着衡玉离开大礼堂。   回到家后服了药,衡玉的脸色才算是好转一些。   这大半年来,她从未停止过调理自己的身体,但这具身体太过虚弱,用药不能狠,只能开些温和的药,偏偏温和的药方疗效又不够。所以根本急不来。   把碗放下,衡玉又简单吃了些东西,方才躺下休息。   等她醒来时,周围都很安静。   衡玉从床上走下来,在一个柜子里翻找出一柄钥匙,用钥匙把一个锁起来的柜子打开。   ——柜子里面摆着一本笔记本。   笔记本不算厚,衡玉拿出笔记本随意翻了翻,里面所画的基本都是枪支图纸,最后一页,甚至有她对青霉素的一些记忆。   无论是枪支图纸,还是被称为“神药”的青霉素,全部都是价值千金。这个笔记本落在任何一个党派手里,都会加重那个党派的筹码。   如今正是军阀割据,乱世舞台你方唱罢我登场,从没有一个真正笑到最后的胜者。衡玉还没考虑好要把这个笔记本给哪个党派。   如果是她自己打天下,倒是不用这么麻烦了。这个东西给谁都不如留在她手里要好,但就她这个身体,衡玉觉得自己还是歇歇吧。   北伐军现在看着还不错,如果北伐军真能一鼓作气,就把这个笔记本送给北伐军当礼物吧。   每个世界的历史都有所不同,在某个世界时,她是知道那个世界第一次北伐的结果的,但到了一个新的世界,那些过往的记忆只能拿来当参考。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手上的信息不足,无法清楚评估各个党派的优劣。 第122章 民国旧影6   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衡玉合上笔记本,提高声音喊了句“稍等”,把笔记本放回到柜子里锁上,这才走过去把门打开。   敲门的人是陈嫂,她是过来喊衡玉起床,准备下去吃饭的。   “二小姐感觉舒服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对了,大姐在哪里?”   得知季曼玉正待在房间里,衡玉点头,让陈嫂先行离开,她走到隔壁,敲开季曼玉的房间门。   季曼玉正在伏案写信。   等衡玉进来后,她才停下手里的笔。   大半年的时间,季曼玉的字越来越好看了,虽然算不上有笔风,但整整齐齐,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身体好些了吗?”是和陈嫂差不多的问话。   衡玉含笑点头,“已经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你若是不舒服该直接说才对,如果出了事,你叫大姐如何是好。”   衡玉自然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她知道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这才让季曼玉去找庄先生聊天的。   也耽搁不了几分钟。   不过她自信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季曼玉却明显被吓了一大跳。   瞧见季曼玉还有想说下去的架势,衡玉只好转移了话题,“大姐是在写信?”   季曼玉没隐瞒,“我在给庄先生写信。早上庄先生认出了我,当时原本想多问几个问题的,但庄先生有急事在身,他让我把小说里的困惑写在信上,他收到信后会给我答复的。”   这年头,写信给自己喜欢的文豪很常见。   一些小说火爆时,报社每天会收到上百封来自全国各地的书信,都是读者写给小说作者的,有单纯表白的,也有询问一些困惑的。   衡玉瞧她还要忙,便不再打扰她。   ——   季曼玉写的信寄了出去,没过两天就收到回信。   看完信后,季曼玉转身上楼写信,看这架势,两人似乎有成为笔友的可能性。   过了几天,衡玉瞧着时机差不多了,主动去找季曼玉,开口询问,“大姐有没有想过写小说?”   季曼玉一惊,“我?写小说?”   她下意识摆手拒绝,“我怎么写得来小说,如今不过是自学了些课程,认识了些字而已。”   她总觉得,这些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的,都当得起“先生”二字称呼。   那些人或是留洋海外,或是在学校里接受过很高的教育,完全不像她是半路出家。   衡玉语气认真,“不会可以学。半年前大姐也不会念英文,现在已经可以用英文简单对话了。”   “也没想着大姐能一下子就写出让人喝彩的文章,但一篇一篇磨,总是能写出满意的内容来。”   季曼玉这才发现她不是在开玩笑,也不由摆正了自己的态度。   “我只是觉得……”   衡玉握住她的手。   嫁到郁家后,这只手因为操持家务,曾经变得粗糙了不少。现在也没有养回来太多,指腹间还多了握笔的茧子。   “大姐,试一试吧。若是一开始没有好的构思,你可以和我好好聊聊,我虽然没上过学,也能给出些建议。”   “你已经迈出一大步做了很大的改变,为什么不能再多迈一步?”   季曼玉被她这句话打动了。   是啊,她已经往前走了那么多步,再多走一步尝试动笔写小说,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好,那我试一试。”   衡玉勾唇笑了起来。   ——   季曼玉态度认真,说着要试一试写小说,就认认真真思考了好几天。   但纠结了很久,她也没选定要写什么具体内容。   “有些内容我是挺想写的,但以前从没有了解过,如果要写只怕会写得空泛,没什么实际的东西。”   季复礼给了不少建议,但这些都不太适合季曼玉——她第一次写小说,应该写一篇她比较拿手的。虽然说写小说只是试一试,但也是奔着发表在报纸上去的。   “大姐有没有考虑过以自己为原型,写一篇鼓励旧式妇女从家庭里跳出来,成长为新式女性的小说。”   衡玉提议道。   季复礼两手一合,“这个提议好。”   季曼玉认真思考一番,是啊,有什么比写她自己还要更加拿手的。   说干就干,季曼玉跑上楼去拿纸笔。   目送着季曼玉离开的背影,季复礼勾唇笑了下,冲衡玉眨了眨眼睛——大姐的变化越来越好了。   衡玉失笑,没出声,也朝季复礼眨了眨眼睛——你说得对。   季曼玉很快重新下楼,她趴在桌子前写字,偶尔有一些拿捏不定的地方,衡玉和季复礼也会给她建议。   这个时代,像她一样的小脚女人还有很多。像她一样被丈夫嫌弃是封建糟粕的女人也不少。   季曼玉打算写一个故事,小说的女主人公叫曼如。曼如从小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父母都很爱护她,但因为地方的风气问题,在曼如蹦蹦跳跳成长到五岁时,她也要开始缠足。   缠足非常痛苦,开始缠足那段时间,曼如每天都在抱着母亲哭,询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害自己。是的,小小的曼如已经学会了爱憎,她用了“害”这个字眼,可想而知当时的她是多么的痛苦难受。   但素来疼爱曼如的母亲,在曼如哭闹时,只会一味抱着她哭。   她一遍又一遍在曼如耳边念叨,“男人都喜欢缠足的女人,娘亲都是为了曼如的将来啊。曼如乖,曼如不哭,痛苦一段时间就没事了,以后曼如会幸福一辈子的。”   曼如挣扎得累了,便靠在母亲的怀里渐渐昏睡过去。小小的她在母亲一遍遍的念叨中,牢牢记下了那一句“以后会幸福一辈子的”。   以后真的会幸福吗?习惯了之后,缠足的痛苦就少了,除了走路不方便时,其他时候,曼如都忘了缠足带给她的痛苦。   在这种情况下,时间流逝,曼如逐渐长大。她的容貌一点点长开,长得很别致,让人看着就觉得舒服。   在家里,她身为长姐,忙着帮母亲做家务、缝衣服、照顾弟弟妹妹,忙得不可开交。直到她十五岁那年,曼如从母亲口中得知了一件事——她有一门从小就定下的娃娃亲,等男方完成学业后,他们两人就要完婚。   在母亲的口中,她未来的丈夫文质彬彬,长相儒雅,还学识出众。就连严肃惯了的父亲在提到她的未婚夫时,都是赞不绝口的。   于是免不了的,曼如对她的未婚夫充满了好感,也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她会像母亲所说的那样幸福的。   草稿打到这里,季曼玉再也忍不住,抬起手捂住脸,无声落泪。   她笔下的是小说,但写的女主人公曼如,又何曾不是自己的真实写照。   缠足的痛苦;对幸福生活的憧憬……   身后,弟弟妹妹的手都落在她的肩膀上。季曼玉感受到背脊处传来的温度,慢慢稳住了自己的情绪。   衡玉给她递来纸巾,季曼玉擦拭掉脸上的眼泪,冲他们展颜一笑,“我没事了,只是写得太过投入。”   “写得投入好,这会是一篇好文章的。”季复礼温声道。   季曼玉询问,“你们觉得我列的大纲有没有问题?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就按照这个故事发展写下去了。”   衡玉道:“大姐可以把缠足的痛苦描述得重一些,其他的就没什么问题了。”   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后,季曼玉拎着笔记本上楼,打算去书房好好把这篇小说写出来。   衡玉扭头去看季复礼,正准备和他说话,就听到街道外传来报童的大喊声,“大新闻大新闻,北伐一位主要领导人背叛北伐,北伐失败。”   衡玉脸上的表情一凝。季复礼脸上的表情与她如出一辙。   “我出去看看。”丢下这一句话,季复礼站起身,快步往外面走去。   不多时,季复礼拿着一份报纸回来了。   他脸色有些难看,把报纸递给衡玉。   衡玉接过,展开一看,头版头条赫然就是报童口中所说的事情。   很快,有关北伐军的新闻一次次见报。   以前报纸被管控,不允许谈论太多北伐军的事情,这一次北伐军出了大乱子,上面的人巴不得整个北平人都知道这个消息,自然就放任了相关的言论。   衡玉每一天都会翻看报纸,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早做打算。   这么想着,衡玉转身上楼,取出几张新的画纸,画起了一份简易版的手枪图纸。   依照这份图纸做出来的手枪性能不错,但无论是杀伤力还是质量都比不过笔记本里的那几份。   沉寂许久的系统在认真看完她的举动后,有些疑惑出声道:【零,你这是……】   “我还拿捏不准到底要把笔记本送给哪个党派,干脆先试探试探他们,从中挑选出一个或几个最靠谱的来合作。”   外敌当前,她不必把鸡蛋全部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在这段时间里,季曼玉的第一篇小说也顺利写完。   她重新撰写一遍后,便将小说寄去给《小说日报》,忐忑等待报社的答复。 第123章 民国旧影7   《小说日报》刊登的内容在很多文人眼里难登大雅之堂,但上面的小说拿来打发时间还是一种很不错的选择。   因此,《小说日报》的日销量还算是不错的。   有了销量,自然不愁稿子,每天从各个地方寄来报社的信件都非常多。   宏飞是新上任的编辑,主要负责挑拣各地的来信,如果里面有还算不错的小说就把信件留下来,递上去给主编审核,其他没通过的稿子就都打回去。   这一天和平常时候没什么两样,宏飞来到报社,扬起笑脸和报社众人打完招呼后,这才接了杯热水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   他的桌面已经堆放好满满一箱的书信,宏飞喝了口水,这才懒洋洋把信件拆开。   他在这里上班已经有半年时间,早就把看信的速度练出来了,有些时候单是看完第一张信纸,就知道这篇小说到底合不合《小说日报》的风格。   这年头,优秀的稿件还是很少的。宏飞看了半个多小时,只留下了两封书信,其他的十几封都是要打回去的。   很快,宏飞打开一个信封,看清信纸上的字迹后就不由精神一振——   字迹娟秀,虽然不算特别出彩,但整整齐齐没什么墨迹,让人觉得很是赏心悦目。   他下意识坐直身体,一行行阅读下去。   前面一部分内容,都在勾勒曼如这个女主人公的形象。她出身在一个书香门第之家,祖上曾经辉煌过,只是到了她祖父那一代败落了下去,好在家底殷实,父亲又擅长经营,所以曼如出入都是有仆人伺候的。   她性情活泼开朗,小时候十分调皮捣蛋,每每让家里人无可奈何。但转变出现在曼如五岁那年——她被强压着缠足,以往疼爱她的母亲完全无视她的痛苦哀嚎,只会抱着她一遍遍哭,一遍遍说曼如以后会变得幸福的。   文字间,作者用很大段的笔墨在描述缠足这件事。她明明没有直白去诉说缠足的痛苦,可读小说的人却能从曼如的哭嚎中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疼痛。   是啊,生生把脚骨掰断,怎么可能不疼。   缠足之后,曼如没有了以前的活泼。她再也没办法蹦蹦跳跳,再也没办法像个皮猴子一样抓迷藏,她身上的灵气好像在一夕之间耗尽了,变得温婉、安静。   但即使气质变了,曼如还是那个令人心动的曼如。她没上过学,但她学过琴棋书画,喜欢做女红刺绣,她还喜欢伺弄花草,把家中的花草打理得十分整齐漂亮,充满了怒放的生机。   ——就好像她这个人一样,虽然被束缚,却也带着种昂扬又生机勃勃的美。   曼如的人物形象立了起来,宏飞一边赞叹,一边忍不住狠狠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该死!这可怕的缠足陋习不知道毁掉了多少女子!”   他身边的人纷纷看向他,宏飞却已经沉浸在小说中,迫不及待等着看下面的内容。   曼如很快就长到了十五岁,已经亭亭玉立的她从母亲口中得知自己有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出众的未婚夫。   “常梦是家中长子,相貌出众,风度翩翩,而且很有才华。”这是母亲对她的未婚夫常梦的描述,话语不多,却足够曼如在脑海里脑补出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形象。   她怀着期待、怀着娇羞,等待着她与常梦的第一次见面。   那天曼如起了个大早,纠结了许久,终于选好身上要穿的衣裙和要搭配的首饰。她坐在西洋镜前给自己细细描眉,等着她的未婚夫上门与她见上一面。   终于,在曼如坐立不安时,她的贴身丫鬟妍儿过来敲响大门,让曼如走出去见客人。   她是小脚,根本走不快,由着妍儿扶着她往客厅走过去。   妍儿贴在她耳边道:“小姐,我刚刚瞥了常大少爷一眼,长相极为俊秀。”   曼如眼睛亮了起来,红晕一点点染上她的脸庞,让她变得娇羞又美丽。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哪个不漂亮呢,更何况曼如有从父母那里遗传来的好相貌。   可是当她踏入大殿,含羞带怯抬眼看向常梦时,心都凉了半截。   常梦的脸上满是不耐与恼怒,已经到了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的地步。   他懒洋洋看她一眼,大抵是连她的长相都没看清,就把头低了下去。如果不是常老爷子狠声怒斥,常梦怕是连敷衍的行礼都不乐意。   男女未婚,就算有长辈在场也不能在一起见上很久。曼如很快就被妍儿扶了下去,她浑身都泛着冰冷,脑海里一遍遍回忆着常梦看她的眼神——那种嫌弃的,像是在看什么旧东西的眼神,让她如坠冰窖。   她明明从来没与常梦见过面,他为什么要这么看她?   母亲过来时,曼如小声哭道:“母亲,我不愿意嫁给他。我想……我想……他定也是不乐意娶我的对吧。”   “傻孩子,你这是在说什么傻话。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和他爹可是都很满意这门亲事,况且常梦也只是一时想不通,等他想通了定然会好好待你的。”   ——   宏飞明明是个男人,但作者把曼如描写得太美好了,以至于宏飞都站在了曼如的角度看待问题。当看到那常梦的不屑姿态时,宏飞气得想要骂人,最后生生忍住了——   没事,这常梦现在看不上曼如,等他和曼如多接触之后,定会心仪上曼如的。   这么美好的女子,哪个男子会不多怜惜上几分呢?   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但宏飞还是端起杯子喝了口冷水,这才要继续往下翻看。   结果往下一翻,宏飞的脸色立刻变得不好了。他发现这篇小说的稿件只连载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   粗粗算起来,他手上的稿件也有了三万字,并不算少了,但他在阅读的过程中根本没有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这个笔名叫“萝梦”的作者虽是个新作者,语言偏于朴实,但字里行间带着很真挚的感情,把曼如这个人物塑造得太好了。   他已经是好久没看到这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了。   宏飞没有耽搁,站起身往里走,把他手上的稿件递交给主编,让主编亲自审核这篇小说。   ——   今天季家没有人,季曼玉跟着季复礼去北平大学旁听文学系的课程了。   衡玉翻看完报纸后,招来陈嫂,“陈嫂,让他们备车,我想出门一趟。”   陈嫂一惊,下意识道:“二小姐怎么突然要出门了,您的身体不好,没有大小姐、二少爷陪着,我哪敢让您单独一个人出门啊。”   “无事,我只是想去邮局寄些东西,然后就去北平大学找大姐和二哥。”   其他人不在时,衡玉的话就是最大的。她态度强硬,并且一再表示寄完信会直接去找季复礼,还有司机在旁边看着,也会把药备上,陈嫂这才一脸担忧去通知司机她要出门。   目送着陈嫂的背影,衡玉不由扶额苦笑。连出一趟门都这么困难啊。   不过也就纠结了一瞬,衡玉便上楼取了东西,坐上小汽车让司机把她送到邮局。   各党派的主要办事机构地址都是公示出来的,稍微打听打听就知道了。衡玉寄去的信没什么内容,只有一张简易版手枪图纸和一张写着寥寥几行字的信纸。   对方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衡玉便没有用原身那娟秀的字迹,而是用了她原本的字迹来写字。   寄出去的信一共有三封,有两封是直接寄到办事机构的,但有一封衡玉选择寄去给大哥季斯年。   季斯年在军队里没什么背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靠一刀一枪打拼出来的。既然有这个机会,衡玉自然要把这个敲门砖送给季斯年。   华夏如此还没办法自己生产性能极好的枪械,只能依靠从外国购买。她给出的图纸虽然变成了简易版,但性能还是不错的。   虽然没到这个世界最顶尖的水平,可如果能普及到军队,也能大大提高军队的战斗力。   寄出了三封信,衡玉手里还剩下一张图纸和一张信纸。   她将这两张纸夹在《梦溪笔谈》里,走出邮局,让司机把车开到北平大学里。   到了北平大学后,衡玉借口要去找季曼玉和季复礼,却是绕了条路,来到文学系教授办公的地方。   ——这都是她提前找季复礼打听好的。   这个点是上课的点,办公室里没有人在。因为是北平大学教授的办公室,里面值钱的也就是书,平时根本没有人上锁。   衡玉大大方方敲了门,推门走进里面,寻到最里面的桌子,翻开桌面上的教案,确定教案上写的名字的确是“邓谦文”后,衡玉便将她手里的《梦溪笔谈》塞进邓谦文的书架里,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办公室时,走廊上还有两三个学生路过,衡玉抬手别了别头发,一脸自然往文学系上课的地方走过去。   她今天的穿着打扮就是个普通的女学生,路过的学生低声交谈着,也没注意到这么一个走出办公室的女生。   【零,你为什么要单独把图纸交给邓谦文?】系统旁观片刻,奇道。   “我现在有八成把握他是红党派的人。其他三个党派的大本营都待在那里跑不了,只有那个组织形势严峻联系不上,只能用这个方法了。”   至于怎么判断出邓谦文的身份,只需要找季复礼打听一下邓谦文的过往,了解一下他的信仰,就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这时候党派斗争还没那么严重,很多特工都不是专业出身,在潜伏一道的斗争经验不充足,露出的马脚还是不少的。   衡玉会把图纸塞进《梦溪笔谈》里,也是存着提醒邓谦文的意思——别以为你们的接头很隐蔽,我就无意中碰到了你们的接头,形势越来越严重,应该小心再小心才是!   双方都是聪明人,这些话她不需要写在信纸上,只需要透过一本《梦溪笔谈》就可以传达了。   为系统简单解答几句,衡玉就开始礼貌拦下路人,询问庄子鹤教授的课在哪里上。   自从庄子鹤是“四海潮生”的消息曝光出去后,他的课一直是大热门,多问了几个人,就有学生很热心的告诉衡玉要怎么找到教学楼,以及是在哪一间教室上课的。   上课的地方离这里还有段距离,衡玉走到树荫底下坐了下来,打算歇一歇再走过去,免得找到季曼玉、季复礼时脸色发白吓到他们,以后再也不允许她单独出门了。   “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衡玉坐着休息时,突然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   她侧过头,礼貌看向旁边说话的人,摇头轻笑,“没什么,我只是想坐下来休息休息。”   说话的男生长得很俊秀,戴着副金丝眼镜框,文质彬彬的模样,手里还握着两本书,应该是刚下课的学生。   他再次问道:“你应该不是北平大学的学生吧。”   “不是,我兄长是这里的学生。”   多说了两句话,衡玉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被搭讪了吗?   在校园里被一个年轻男孩子搭讪,这种体验她都很久没经历过了。   不过她的态度很平淡,男生应该也是第一次主动搭讪,有些局促不安,很快就垂下头快步离开。   衡玉伸了个懒腰,感觉休息够了,这才站起身走去庄子鹤上课的地方。   她到教室外面的时候,隔壁教室正好下课,从门口最先走出来的是身穿长衫的邓谦文。   这时候走廊没什么人,衡玉站在走廊就有些显眼了。邓谦文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略一停顿就把人认了出来。   “邓先生。”衡玉只好转过身与他问好,再次感谢他那一天赠药的举动。   “不过举手之劳,你今天怎么又过来北平大学了?”邓谦文往教室里瞥了一眼,瞧见是庄子鹤在上课,联想到上一回他也是在庄子鹤演讲的时候遇到衡玉的,还以为她是特意过来追星的,温和一笑,倒是没再说什么。   衡玉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失笑解释一句,“在家中待得无聊,就想着来北平大学寻兄长和姐姐。”   “也是,多动一动也是好的。你身体不适,虽然不能承受剧烈运动,但也不能终日卧床,这不利于养病。”   因着自己以前学医,而且衡玉莫名投了他的眼缘,邓谦文多嘱咐了两句,就先行离开了。   他们两人的交谈声并不大,没有影响了教室里上课的人。   季曼玉坐在靠前排的位置,手里拿着笔记本和钢笔,正在边认真听庄子鹤讲解东西。   几分钟后,这节课终于结束了。   季曼玉站在自己的位置边上,等着北平大学的学生问完问题,她这个特意过来旁听的人才走上前,把自己的几个困惑点提出来。   庄子鹤与她也算相熟了,先是解答完季曼玉的困惑,方才含笑问道:“前几日听你在信中提过要写一篇小说,写得怎么样了?”   “写好了开头两三万字,已经寄去给《小说日报》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过。我心里实在没底,这才开始学认字不到一年,写出来的东西我感觉还算满意,但哪知道报社的编辑见多了优秀的稿件,会不会把我的小说退回来。”   等待总是让人觉得忐忑,尤其是还含着期待,希望能等来一个让她满意的结果。   虽然她说着心里没底,但也许……万一……她写的小说真的能在报纸上刊登了呢?   庄子鹤整理了一下桌面的内容,好奇道:“我接下来没什么事要忙,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和我聊聊小说的内容,兴许我能给你提些建议。”   “真的可以吗!”季曼玉眼睛陡然灼热起来,闪亮亮盯着庄子鹤。   她正要再说话,余光往门边一扫,就发现一道并不陌生的身影,定眼一看,季曼玉就把人认了出来,惊道:“小妹,你怎么会来这里。”   庄子鹤微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轻轻颔首与衡玉打了个招呼。   衡玉原本也没存着要偷听的想法,只是一时没寻到机会推门进去,这下子被季曼玉瞧见,她也就大大方方走了进来。   先是和庄子鹤问好,衡玉这才看向季曼玉,“大姐,我是在家里待得无聊才过来的,你不是有事要和庄先生聊吗,我就坐在旁边等你,你先忙自己的事情。”   说完后,衡玉往后面的座位走去,抽出教室后面的报刊,旁若无人翻看起来。   “庄先生……”季曼玉这才看向庄子鹤,她想了想,还是没舍得放过这个好机会。   要知道庄子鹤的笔名可是“四海潮生”,他只用了四部短篇小说就奠定了自己在北平文坛的地位。她这是第一次写小说,有些地方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对方能给她一些参考意见那自然是极好的。   很快,季曼玉就抛开其他杂念,开始将自己的小说娓娓道来。   庄子鹤侧耳倾听,脸上的神色越发认真起来。   ——   邓谦文手里抱着两本书,正往他的办公室走去。   这一路上,都有学生或者同事在和他打招呼。   邓谦文唇畔含着笑意,一一礼貌回应。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邓谦文终于走回到办公室。   办公室是四个教授共用一间,即使邓谦文是北平大学文学系的院长也不例外。他推门进去时,里面已经有两个上完课的年轻教授在聊天。   “邓院长。”   两个年轻教授和他打了个招呼,对于这位德高望重的老院长,他们都是很信服的。   邓谦文点头,与他们打了个招呼,这才走回到他的位置上坐下。   在讲台站了一上午,邓谦文年纪大了身体早已是大不如前,现在只感觉腰在隐隐作痛。他休息了一下,目光在自己的桌面上扫了一遍,没看到什么异常。   他正要把目光收回来,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身体一僵,连忙看向他的书架。   ——书架里的书摆放得都很整齐,但比起早上他去上课时,要多了一本《梦溪笔谈》。   邓谦文心头狂跳,一瞬间以为是他的战友出了事情。   他在组织中的代号叫三白,取自《浮生六记》作者沈复的字。而组织去年派来北平与他搭档的人代号是夫子,和他接头时手里都会拿着一本《梦溪笔谈》。   所以在看到书架上有一本《梦溪笔谈》出现时,邓谦文第一反应就是夫子出事了,才这么贸贸然联系上他。   自从北伐军出了事情后,他们组织的人就一直被大肆清缴。不过这种情况只出现在北伐军所占领的地方,难道果党的人已经把势力渗透到了北平?   邓谦文只觉得手脚有些冰凉,他闭上眼,用手指揉了揉眉心,强行让自己放松下来。前些年在美国留学时,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看来这些年在北平大学的教书生活让他变得安逸了。   很快,邓谦文就恢复了平静。   他伸出手,将《梦溪笔谈》从书架上取下来,确定无人注意到他这里之后,邓谦文才轻轻将书本翻开。   书本中间夹着两张纸,很容易就被翻找出来。   邓谦文先是把信纸拿了起来。   【偶然得到手枪图纸一张,若依照图纸研发手枪,兴许能解一时燃眉之急。当日无意间识破先生身份,因无法联系上先生背后的组织,只好贸然与先生联系,望先生见谅见谅——摇光】   邓谦文看完这张书信后,心头先是一沉——   他和夫子只接头了两次,那两次接头都是选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自认为是没有露出过什么破绽的,结果还是让人察觉出马脚了吗?   但当邓谦文仔细看完图纸后,心头又觉得轻快了些——   对方暂时没什么恶意,如果对方所给的图纸真的能研发出性能良好的手枪,那对方肯定是充满善意而来的。   在各党派和军阀中,就属他所在的组织处境最艰难,连好些的装备都没有。   这张图纸,绝对是份大礼! 第124章 民国旧影8   衡玉正坐在教室后排翻看报纸,估算着时间,她觉得邓谦文应该已经看到《梦溪笔谈》和里面的图纸了。   她在写信时,原本只写了正文,并没有留下署名。但想到邓谦文是个潜伏的特工,心念一动,便打算在信的末尾留下自己的代号。   衡玉还和系统讨论了一番要取什么名字作为自己的代号,一开始系统提的意见是北斗七星之一的“玉衡”,但“玉衡”这个代号太特殊了,只要听过她的名字,都很容易把两者联系在一起。   思索一番,衡玉在纸张上落下的两个字是“摇光”。   ——同为北斗七星之一,象征着祥瑞、光芒的星名。   正要把报纸往后面再翻一页,讲台上方的季曼玉和庄子鹤已经结束了对话。   庄子鹤噙着笑意,与季曼玉还有衡玉都打了声招呼,这才抱着课本离开教室。   送走庄子鹤,季曼玉脚步轻盈走到衡玉面前,动作带着难得的活泼。   看得出来她心情很好。   衡玉被她的心情所感染,放下报纸后唇畔露出惬意的笑容,“看得出来大姐收获很大。”   “原本还不知道该怎么写后续的内容,庄先生给了我不少建议,现在我已经有思路了。”季曼玉道,“而且庄先生还夸我了,他说我这篇小说构思很精巧,单是听我的描述就让他起了兴趣,如果我的小说在报纸上刊登了他是肯定要拜读一番的。”   说到后面,季曼玉脸色有些通红,都是激动的。   这种被自己所崇拜的人认可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尤其是她对自己一直没什么自信心,总觉得处处不如人。   衡玉看见季曼玉这副大受鼓舞的模样,她也觉得不错。   “那我们去找二哥吧,他应该也已经上完课了。”衡玉道。   两人这才收拾收拾东西,赶去找季复礼。   季复礼在和他的同窗好友陈润平聊天,瞧见衡玉,他眉心顿时蹙起,不免说了她一通,在确定她是真的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后才把这件事揭过去。   这时候该吃中午饭了,一行四人去隔壁的清华大学吃东西,顺便把清华大学也给逛了逛。   穿着蓝色上衣、黑色长裙的女学生,穿着中山装或者西装的男学生,在林荫道间行走着,或是三三两两聊天,或是怀里抱着一两本书籍快步走着。   这是一幅充满了时代特色的画面。   就连衡玉自己,今天为了不惹人注意,也是穿着蓝色上衣、黑色长裙,柔软的长发梳得整整齐齐。   逛了有半个多小时,季复礼不敢再让衡玉逛下去,众人就此离开。   刚回到家,陈嫂给他们开门时,说道:“大小姐,我收到了报社寄给你的信,看着信挺薄的。”   季曼玉微愣,下一刻脸上多了几分惊喜。   如果她寄去的小说被退了回来,信肯定是很厚实的,现在信很薄,那估计她的小说已经被《小说日报》那边看上了。   “恭喜大姐。”衡玉最先反应过来,含笑道。   “看来我们家也要出个大文豪了。”季复礼也说。   季曼玉脸上的喜色压都压不下去,干脆用手挡着脸,快步走去桌面拿她的信。   果然,报社给她的回信里说她的小说题材很新颖,符合报社的要求,稿子已经被选中了。不过因为是新作者,所以报社那边要先和她确认小说后续,再依照后续的情节和字数来定价格。   忐忑期待了很久,最后期待成真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季曼玉深呼口气,强行压下泪意,但眼睛还是有些泛红了。   在她写这篇小说时,很多人都给过她鼓励和认可,但季曼玉自己始终缺乏自信心。   现在收到报社的回信,得知自己写的小说也可以在报纸上刊登,季曼玉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变得轻盈起来,那种敏感的、卑怯的小心思似乎正在一点点从她身上脱离,站立的时候背脊是挺得越来越直。   衡玉给她递了杯温水,让她喝口水平复心情。   喝完满满一杯水后,季曼玉的心情才算是彻底平复下去。她笑道:“我要趁着现在状态好,赶紧去把小说后续内容写下来。”   等季曼玉离开后,季复礼拉着衡玉坐下休息,“大姐变得越来越好了。”   去年刚被退婚时,季曼玉一直没走出来。她的颓废和哀伤季复礼到现在都还记得。   如今她找到了自己所喜欢的东西,两个月后要去考大学,全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衡玉偏头去看他,“那你呢?”   季复礼原本正懒洋洋靠在她肩膀上,也没用力,免得她累到。听到她这句话,连忙一个激灵坐直,眉梢轻扬,“怎么问起我来了?”   “大姐已经初步寻到自己要走的路了,你之前说不打算再参加游行示威,而是想要找其他的路走,那现在找到了吗?”衡玉直截了当问道。   季复礼扁了扁嘴,一脸委屈看着她,“虽然二哥很想潇洒告诉你我找到了……”但也知道她不会信的。   衡玉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别闹,说正事呢。”   “我觉得我挺认真的。”季复礼嘟囔一句,这才摆正脸色,语气有些怅惘,“前几天润平问我要不要一块儿去美国留学,我现在还在考虑。”   他现在学的专业是数学,可越学下去,季复礼越清楚的知道他所学的专业不能救国。   他素来是个心有成算的人,但这时候也免不了有些茫然。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主要是衡玉在听季复礼在说。坐着坐着,衡玉就觉得有些困了。她已经习惯了午睡,这是生物钟到了。   季复礼推了推她,让她上楼休息。衡玉睡醒之后,继续整理她画下来的手稿。   傍晚下楼吃饭时,衡玉发现季曼玉的大门紧闭,多问了一句,“大姐还在房间里?”   陈嫂点头,“是啊,大小姐还在写小说,说要把手上的一个情节写完再下来吃饭,让你们别等她。”   衡玉失笑,“爹这两天不在家,大姐要迟些再下楼吃饭也没关系。那就先别打扰大姐了。”   一直到衡玉和季复礼吃饱饭还去散步回来,季曼玉才走下楼,随便吃了些东西,又上楼继续写小说了。   ——   《小说日报》报社。   自从那天把回信寄去给“萝梦”后,宏飞就一直在等待着对方的回信。   咳咳,当然,他主要是等着对方把小说后续的内容寄过来,让他能就此一饱眼福。   性情坚韧的曼如面对常梦已经直白摆在脸上的不喜,她会怎么做呢?   这篇小说的名字叫《光华》,是不是在说曼如会成长起来,开始散发光芒?这是一篇爱情小说,还是不落俗套写曼如成长为一个新式女子呢?   留着的悬念太多,宏飞不免一直在心里惦记着这本书。   这天,宏飞在早上来到报社。他的桌面和以前一样,摆满了整整一大箱信。   宏飞在箱子里挑挑拣拣,当看到署名为“萝梦”的来信后,他顿时眼前一亮,连忙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信撕开后就陷入认真阅读里。   ——   常梦对这场婚姻的不满已经直接表露在脸上,曼如虽然不识字,却也不是个蠢人,不至于看不懂他的脸色。   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威力,要远远大于未婚男女双方的意愿。   曼如活了十五年,最懂得的一个词是——“顺从”。   既然婚约无法改变,她只能改变自己的心态。她不算欢喜,却也接受了这场婚姻,觉得就像母亲所说的那样,只要她表现得优秀,让常梦看到了她的好,那么她自然而然就会得到幸福。   常梦对她的不喜和漠视只会是一时的!   第二天,曼如得知常梦也同意了这场婚事。两家人就此开始筹备起两人的婚事。   大户人家成婚规矩总是比较多的,那几个月里曼如安安心心待在家里待嫁,没再见过常梦,但一直到成婚当天,常梦都没有出过幺蛾子。   曼如以为他已经认命了,就像她一样,接受了这一场被安排好的婚姻。   可是成婚第二天,在曼如梳洗完之后,常梦就派他的下人进房间,把他的东西全部都收拾到书房里。   喜房还残留着红烛烧尽的腊滴,诉说着昨天的一切,房间里到处张贴着诸如“早生贵子”“囍”之类的字样。曼如坐在梳妆镜前,却只觉得浑身冰冷。   常梦在离去之前说他已经遵循父母之命娶了她,说她是个小脚女人,他看到她时就像在看封建的糟粕,说他追求的爱情是精神能与他契合的人……   他毫不眷恋搬去了书房。曼如难以置信,跑去找常母,常母反而带着责备的看着她,觉得是她没有好好栓住丈夫的心。而曼如回娘家,找到她的父母,她父亲只是冷淡看着她,让她安心待在常家,侍奉公公婆婆、好好争取来常梦的怜惜。   从母亲嘴里,曼如才知晓,原来借着她和常梦的婚事,她父亲的职位往上动了两级,自然是舍不得曼如闹出什么事情的。   曼如回到常家。她才年方十六,既然不能离婚,她也不希望自己就此生生枯萎。   她为了让常梦接纳自己,努力学习很多东西,甚至开始偷偷摸摸认字,到了后来,她已经能把诗经背了下来。   原本曼如以为一切会这么下去,总有一天她会优秀到让常梦接纳她。可是她在进步,常梦却没有站在原地等着她。两年后常梦带回来一个穿着打扮时髦的女人,直接找上曼如与她摊牌,说要与她离婚。   她的努力,他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常梦道:“我说了,因为你是个小脚女人。”   即使当初缠足时曼如是身不由己,但在常梦看来,这就是原罪。   常梦常梦,她在常家所遭遇到的一切就像一场长梦,这个男人更是她无法触碰到的大梦一场。   “气死我了!”宏飞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嘴里忍不住骂了一句,“你的母亲不是小脚女人吗,在嫌弃曼如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嫌弃自己的母亲。这个男人还能更加不要脸些吗!”   骂上一句,宏飞感觉梗在心头的怒火消散了些,这才继续看下去。 第125章 民国旧影9   离婚之后,曼如陷入自艾自怨的情绪中,她的父亲、母亲、兄长都在责怪她。直到有一天,她在给父亲收拾书房时,父亲正坐在椅子上翻看报纸,嘴里不停喊着什么“有辱斯文”“女子只是男人的附庸,这种女人实在是离经叛道。”   看得生气,父亲把报纸往桌面上一拍,走出书房透气。曼如握着一块脏抹布,在原地站了几分钟,终于一点点靠近报纸,探头看着报纸里的内容。   父亲刚刚看的是报纸的头版头条,说的是江城著名女作家不满丈夫对她的冷待,因此登报离婚,要与她的丈夫断绝夫妻关系。   原来女子还能主动向男子提出离婚。曼如看着报纸,看着女作家所写的那些话,她一遍又一遍读着,虽然有不少没办法理解的地方,但她还是努力把每一个字都记了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激烈。   ——从这个女作家身上,曼如看到了女人似乎还有另外一条活路。   虽然这个女作家出身富贵,从小就在教堂学校学习,还有出国留学的经历,和她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但如果她从现在开始努力,是不是有朝一日也能成长为这个模样。   毕竟,她从来都不是个笨人,无论学什么东西,都能比其他人学得更好更快。   宏飞看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拍大腿喊了声“好,精彩!”   他这一声可没压低声音,周围的同事全部听到了他的动静,就连坐在最里面那间办公室的主编也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笑,“怎么这么激动,难道是那个叫萝梦的作家又寄了稿子来。”   “主编一猜就中。”宏飞站起来,笑道。   一听原来是这个消息,主编的眼前顿时亮了起来,他快步走到宏飞面前,伸出手把信接过,“来,让我看看。”   什么小说能让宏飞和主编都这么激动。《小说日报》报社就这么大,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大家都知道,很快,在宏飞的办公桌前围了一批人。   在有所决定之后,曼如立刻摆脱了自哀自怨的情绪。   自哀自怨根本没有用,在她痛苦之时,常梦说不定正在郎情妾意呢,那她何必要为了那样一个男人折磨自己?   在常家浪费了自己两年时间,她已经受够了!   曼如一边继续学习认字,一边偷偷摸摸翻看起报纸来,顺便琢磨自己身上有什么优点。   待在常家时,常梦彻底否决了她这个人的优点,可曼如偏偏有一股倔强劲,她觉得自己活了这十几年也不是白活的,肯定有什么没让常梦发掘出来的优点。   寻思了很久,这一天,在喝粥时,母亲多夸了一句她做酱菜的手艺是越来越出色了,做的酱菜比外面卖的那些还要好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因为母亲的这一番话,曼如豁然开朗起来。做酱菜比外面卖的要好吃,这不就是她优于别人的地方吗?既然别人都能做酱菜来卖,她为什么不能?   曼如开始在家做了很多瓶酱菜,母亲看到后问她做这么多酱菜干什么,家里人又吃不完。曼如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家里也有人经商,原本曼如还担心父母会反对她的决定,谁知道父亲在听闻她的话后,沉默着把筷子放了下来,半晌点头,答应让她试一试,只是也明确说了家里不会给她什么太大的帮助。   这种不反对的态度对她来说已经够了,曼如开始努力做酱菜,甚至尝试着改进酱菜的配方,就为了做出口感更好的酱菜。   等酱菜做出来后,她和丫鬟从走街串巷卖酱菜,到慢慢攒够本钱开了一家小店铺。一次偶然的机会,曼如和外国领事馆的夫人搭上关系,借着这个关系她把酱菜卖给了那些要在船上漂泊很久的外国人。   外国人在船上只能吃些罐头,就算罐头味道再好,吃上一两个月也能把人的舌头都吃到麻木。曼如的酱菜可以提供另外的口味,外国人很轻易就接受了她的酱菜,每次坐轮船离开华夏时,都要在她的店铺里买上几瓶不同口味的酱菜。   在她的酱菜火起来后,市面上有不少跟风的东西,有一些的味道也着实不错。   曼如觉得自己不能一直停留在原地,她把酱菜厂交给管事打理,她则飞往最繁华的沪市寻找其他商机。在逛百货大楼时,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护肤品和口脂,曼如起了念头——   她觉得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女人的钱都是很好赚的。看看那些进出百货大楼的贵妇人就知道了。就连一些家境一般的女人,也都会在手里有闲钱时给自己买上一两瓶雪花膏。   于是曼如就继续留在了沪市,还花大价钱接手了一家快要倒闭的护肤品公司和一家服装公司。   在研究自家的护肤品和服装时,曼如也一直在学习当下最流行的穿搭,改变了自己的穿衣风格。甚至在朋友的极力推荐下烫了一头大波浪卷发。   她变得越来越优秀,越来越有底气,本身又处于最美好的年纪。出入一些宴会时,即使都知道她离过婚,她的身边也没有缺少过优秀的追求者。那些人的条件甚至比常梦要好上十倍甚至百倍。   可曼如对此的态度很冷淡,到了她这个地位,如果当真要结婚,只会是因为真心喜欢。   而真心,是需要时间去看的。   好几年后,曼如的护肤品公司和服装公司彻底在沪市站住了脚,她也从忙碌中脱身赶回老家。她一到家,父母和兄长嫂子都在用非常热烈的方式欢迎她,尤其是之前很嫌弃她被休弃的嫂子,更是笑脸相迎。   曼如抿唇笑了下,没对嫂子前后的态度变化发表什么看法。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坐在自家的汽车里赶去商量一笔很大的生意,碰巧遇到衣着不整有些狼狈、不复昔日温雅的常梦。   这几年里,常梦的父亲出了事被夺了官职,常家上面没了人,家产也守不住了。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自然也变得落魄。   似乎是心有所感,喝得醉醺醺的常梦抬起头来,与曼如隔着车窗相对。他看着车里的曼如,眼里满是呆愣。   曼如收回目光,心底所有的不忿都就此放下——当她变得优秀起来,回首看去时,这个男人就变得普通起来,她已经不必为了昔日耿耿于怀。   她是个小脚女人又怎么样,照样做到了一切常梦做不到的事情。   错的人不是她,她也是缠足的受害者。错的是过去腐朽的制度,错的是一直以一种旧有眼光、从不愿意多理解多体谅她几分的常梦!   ——   《光华》就此告一段落。   等看完小说内容后,主编焦弘还有些意犹未尽。   这篇小说明明还能继续写下去,但想了想后续要写什么呢,要写已经变得自强自立的曼如接受了一个优秀男士的追求,重新回归相夫教子的生活?还是写她孤独终老,继续做自己的生意?   好像都不好,还是就这样落幕,给人一些留白遐想的余地。   宏飞拍案赞道:“好,曼如实在太好了。这时候文坛都在呼吁要解放女性,呼吁女性自强自立起来,这篇小说出现的时机实在是恰到好处,也不知道是不是哪位文豪换了个笔名写的。”   主编焦弘摇头失笑,怎么说呢,这篇小说立意深远,文笔上倒是稚嫩了些,作者应该的确是个新人。   不过描写得很是细腻,几番情感的变化都到位了,一个作者刚开始写文章就能写出这样的水平,以后只会变得越来越优秀。   “主编,这篇小说要什么时候开始连载?”宏飞不免多问了一句。   焦弘点头,“现在送去校对,等后天《琳琅》完结后立马把这篇安排上。这篇稿子多,你先安排一天四五千字连载。稿费的话……先定千字一元,等后续看看反响再考虑要不要提高稿费。”   宏飞立马应声,抱着稿件就要走,结果刚走两步就被其他同事拦了下来,“宏飞你等等,先让我们把小说看完再拿去校对啊。”   “是啊是啊,我们都还没看完呢,你别这么激动啊。”   他们在旁边都等了那么久了,好歹让他们先一饱眼福吧。   宏飞一拍脑袋,“成成成,我这不就是一时给忘了吗?”   ——   焦急等待了两天,季曼玉终于收到《小说日报》的来信。   在信上,《小说日报》的编辑说了报纸正好有一部小说要连载完,她这部小说就接着连载,三号那天就能在报纸上看到《光华》。每天连载五千字,稿费暂定为千字一元,如果后续成绩好,报社那边会酌情增加稿费。   她这篇小说有十万字,随着信一同寄来的,还有一张一百元的汇款单。   这还是季曼玉生平第一次自己赚到钱,她看着汇款单一个激动,忍不住回身抱住衡玉,激动道:“玉儿玉儿,这是大姐第一次赚到钱!太好了太好了!”说着说着,眼泪就要下来了。   在郁家的两年生活,终究对季曼玉造成了很严重的影响。   以前的她虽然性情柔顺,不擅言辞,但心中安定,情绪从来都是平稳的。现在却很容易就掉眼泪。   衡玉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温声安抚她。   等到季曼玉的情绪平静下来,她才用纸巾擦了擦眼泪,“我们明天出去逛街吧,大姐用自己赚到的钱给你买新衣服和新首饰,这天气也越来越炎热了。”   衡玉笑了下,“好,那就要让大姐破费了。”   第二天季复礼没有课,他跟在身后帮忙提东西给建议,季曼玉充当掏钱的人,衡玉顺势沦为工具人,任由他们摆弄,他们觉得什么好什么适合她,就推了推她让她快些试衣服。   简单挑了两套衣服后,三人上车,季复礼让司机把车开到百货大楼,“爹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带两位美人去百货大楼买洋裙穿。这年头一些时髦的女人都是穿洋装的,你们也去挑一两套,多试试不同风格的衣服。”   衡玉不挑衣服穿,不过她觉得给季曼玉选两三套洋裙也不错。   于是到了百货大楼,就变成了衡玉和季复礼帮季曼玉挑衣服。季曼玉看着那些小皮鞋和礼裙,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抗拒,而是任由衡玉帮忙挑选。   衡玉的眼光极高,她打量几眼,就能准确挑出哪些衣服适合季曼玉。半小时后,三人买完东西,拎着满手的东西回家。   很快就到了《光华》在报纸上刊登的这一天。   庄子鹤已经事先从季曼玉寄给他的信中得知此事,今天早上一到北平大学,没急着备课,而是抽出刚送到不久的《小说日报》最新一期,展开报纸阅读起来。   当看到曼如被强压着缠足时,庄子鹤的眉心微微蹙起。文章里有一大段关于缠足的痛苦描述,这是用一个孩童的视角去描述的。以至于残忍里带着几分天真,更能让人心疼起曼如来。   当看到曼如喜欢伺弄花草、喜欢刺绣,对一切从来没接触过的东西都充满热情时,任谁都会被她的热情所打动。   很快,就到曼如从父母口中得知她有一个未婚夫的情节了。   庄子鹤正要继续往下翻,却见已经到了下一篇小说。   他微微一愣,抬手揉了揉眉心,无奈笑笑。这五千字着实短了一些,他才刚沉迷其中居然就看到头了。   把报纸放回去,庄子鹤端起水杯喝了口水。他身边的同事也在翻看报纸,也有人看到了《光华》这篇小说。但这篇小说还没有展开来讲,以至于很多人对它的评价也比较一般。   不过想到季曼玉告知的后续情节,庄子鹤勾唇轻笑了下——这篇小说也许会引发不小的争议,但绝对会是一篇很优秀的作品。   季家大宅里,衡玉也在翻看《小说日报》。季曼玉坐在她对面,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正拿了一本字帖在练字,但她的字写得比平时差上不少,分明是很在意。   几分钟后,衡玉把报纸合上,季曼玉立刻将钢笔往桌子上一搁,“终于看完了,让我也看看报纸。”   衡玉笑了两声,没再逗她,把报纸递给季曼玉就起身回了房间。   ——   果然,在连载第一期时,《光华》这篇小说没引起什么很大的水花。但到了第二期,小说的内容却引来不少人的强烈愤慨。   他们原以为曼如定下婚约,作者会写她拥有一段幸福美满的婚姻。毕竟从第一期报纸追过来的,都知道她已经是一个蕙质兰心又精致漂亮的年轻姑娘。   结果倒好,读者很喜欢的女主人公却被她这个未婚夫嫌弃!还敢用看旧东西一样的眼神看曼如!   第二期的连载截止到曼如母亲说那句“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读者再往下一翻,该死,居然就没有了!   看小说视角的不同,会让读者产生不同的偏向。季曼玉在最开始花了大量篇幅去塑造曼如的形象,就是为了让人同情她、欣赏她——就算她不通文墨,就算她是个小脚女人,也不能因此而忽略她身上的闪光点。   这也是季曼玉想要表达的观点。   所以大多数读者都是站在曼如这一边的,看到常梦这种态度,自然被气了个半死。   衡玉看完第二期,就以一种很肯定的口吻询问季曼玉,“大姐,准备好接受赞誉了吗?”   季曼玉微愣,随后肯定点头,“这篇小说是我写给自己,还有无数和我有过一样遭遇的女子的。既然是我写出来的,那无论会迎来赞誉还是批评,都是我该受着的。”   衡玉勾唇轻笑。   大半年前,季曼玉还在自艾自怨,现在她就如同小说最后的曼如一样,早已脱胎换骨。   《光华》连载到第三期时,茶馆有不少说书人都开始拿这篇小说来读。刊印的六千份报纸更是很快就全部售罄。   这个情况反应到《小说日报》报社,他们顿时就意识到是《光华》这篇小说开始发力了。   主编焦弘沉思两秒,拍板道:“明天加印两千份报纸,都给我打起精神给我盯好了销售情况!”   明天刊登的内容是曼如和常梦离婚,她意识到自己在常家的两年就是一场噩梦,于是积极走出来,开始制作酱菜来卖。   ——   北平师范大学。   郁洛到办公室时,办公室里已经有其他的同事到了。   同事正在翻看报纸,瞧见他走进来,合上报纸打了声招呼,又问道:“对了,你看了在《小说日报》上连载的那篇《光华》吗?”   郁洛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刚刚外面在下雨,他虽然撑了伞,但有些地方还是被雨水飘到了。   听到同事的话,他摇了摇头,“不曾看过,这篇小说最近好像很火。”   “那是,尤其是今天,四海潮生和曲流水两位先生都在报纸上发声,给了这篇小说极高的赞誉。我估计今天之后,整个北平文坛都要知道这篇小说咯。”   听到同事这么一说,郁洛顿时起了兴趣,“那我今天回去倒要好好看看。”   上完早上的课后,下午没什么事郁洛就先离开北平师范大学了,他到家时,妻子齐珂已经在家里了,正埋头在书桌上写小说。   ——她和郁洛是在一次聚会上认识的,说起来,齐珂在北平文坛还小有名气,毕竟她有不少小说发表在报纸上,虽然名气不是很大,但作为一个女作者,在北平也受到不小的追捧。   郁洛在书房里找往期的报纸,顺口问道:“你看过那篇《光华》了吗?”   齐珂抬起头来。她的长相偏清秀,五官端正,即使在家里,也涂抹着口脂穿着漂亮的衣服。   “你是说最近报纸上很火的那一篇小说?我看了,没能看下去。一开始用很大的篇幅描写女子缠足,看到那种痛苦我就不忍再看下去了。”   郁洛的眉心微微蹙起。但他没说什么,展开报纸翻看起来。   当看到曼如哭喊着不想缠足时,郁洛蹙着的眉心微跳,他好像都能感受到曼如扑面而来的那种痛苦。   一直看到常梦和曼如离婚,“刷”的一声,郁洛把报纸拍在桌子上。他冷着脸,找到四海潮生和曲流水对《光华》的评价。   四海潮生在报纸中呼吁女性要解放自己,“身是小脚女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心也是小脚女人。”   曲流水的文笔更是辛辣,他直言“像是常梦这种从不把曼如放在眼里,一直用一种旧有眼光看待曼如,早早给她定了性的人,才是真正的小脚人。曼如的缠足是有形的,他的缠足是无形的。”   看完这两篇评价后,郁洛感觉自己心底的隐秘角落像是被人戳到了一样,陡然升起一股恼怒来。可恼怒过后,他又升起几分隐隐的愧疚。   这几分隐约的愧疚,使得郁洛再次拿起报纸翻看《光华》。   谁想多翻了两页,小说就到头了。   郁洛合上报纸,浑身像是抽尽了力气一样,靠在椅子上没说话,也没对这篇小说发表任何看法。但他知道,等到了明天,报纸上一定会掀起一场有关这篇小说的骂战。   果然,就如郁洛料想的一样,有不少文人好像是被戳到了痛脚一样,紧抓着小说里的一些问题就是破口大骂,还有人讽刺作者是个小脚女人,不然怎么能这么详细描述出缠足的痛苦。   而另一方面,喜欢《光华》的文人又在发声,两方开始隔空对骂。   越是有争议的文,越是说明它开始火起来了。《小说日报》那边趁着这股东风,再次加印报纸,每天刊印的报纸比起之前翻了整整一倍!   要知道这样的销量,以往只有像是四海潮生这样有名的大文豪才能撑起来的。毫无疑问,《光华》火起来了!   这场骂战持续了很久,一直持续到《光华》完结。   中途时,衡玉旁观了一番,觉得挺有意思,也下场写了一篇极端辛辣的文章,不含一个脏字,通篇客客气气,偏偏把那些攻击作者的人从头到脚讽刺了个遍。   对于报纸上的褒扬和批评,季曼玉全都耐心看下去,有道理的说法她全都接纳了,没道理的那些随便看看就翻了过去。   衡玉和季复礼看她心态平和,没有因为这些说辞而动怒,就任由她继续翻看报纸。   时间如流水,很快就到了季曼玉要去考大学的日子。她比起旁人只学了一年,底子还是太薄,目标便没有放在北平大学上,而是选了一所比较普通的大学。最后是险而又险考了进去。   而季复礼这段时间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成天早出晚归的。   季家经常只有衡玉一个人在,她的行动越发自由起来。   距离她当日寄信,已经过去了足足五个月,如果兵工厂那边效率快,第一批手枪成品应该差不多能出来了。   衡玉手里的信息渠道还是不多,只够她打听一些简单的事情,要打探到兵工厂这么隐秘的消息还是太过困难。她思考两天,写了一封书信,把书信夹在《梦溪笔谈》里,让司机开车把她送去北平大学。   很快,邓谦文上完课回来,又在自己的书架上看到了《梦溪笔谈》。   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那么惊讶了。   五个月前,刚收到那张手枪图纸时,邓谦文担心是有人想要借他来挖出红党在北平的潜伏人员,因此那半个多月邓谦文一直没敢联系夫子,直到他发现这半个月里根本没有人跟踪自己后,邓谦文这才和夫子恢复了联系,借着一次机会来到夫子的家,把一切的始末都告知了夫子。   两人商量了很久,觉得摇光不像是个坏人,不然他们不可能到现在都安然无恙。   邓谦文问道:“那你觉得摇光是哪一方的人?”   夫子想了想,“不好说,更有可能是个对我党观感不错的爱国人士。”   确定摇光的身份没什么大问题后,夫子决定先把图纸送去大后方,让兵工厂的人依照图纸研发手枪,而邓谦文继续等待,看看摇光会不会在联系上他。   前段时间大后方传回消息,称图纸没有任何问题,兵工厂的人已经依照图纸来研发手枪了,等到武器研发出来,他们组织的武装力量就能上升一个台阶。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邓谦文就一直在等待摇光重新联系自己,谁知道这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邓谦文不动声色坐到椅子上,把书架上的书取下来。往书页中间一瞧,果然发现中间有夹着东西的痕迹。   邓谦文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个角落后,把书本翻开,取出中间夹着的书信。   这一次的书信有足足两张纸。字迹力透纸背,笔风十足,比其不少书法家的字还要出彩。   邓谦文这一次有了闲心,忍不住欣赏起了字迹,在心里赞了一声后,他便连忙收敛自己的心思,认真翻看书信。   书信里,衡玉说了一件事,她直白称在列强对华虎视眈眈之际,她把手中的图纸寄给了四个党派。她想借着红党的消息渠道帮忙打听一番,看看其他三个党派有没有把图纸透露给外国人。   信纸最后,衡玉还说了,如果邓谦文要联系上她,请在《华西报》上刊登一则寻人启示。她看到消息后会来邓谦文的办公室把《梦溪笔谈》取走。   寻人启示的具体内容衡玉也给了出来。   半个月后,衡玉照例翻看《华西报》,在看到一则熟悉的寻人启示后,她唇角轻勾。   但直到看到寻人启示的第三天下午,衡玉才换了身偏学生风格的打扮,出发去北平大学。 第126章 民国旧影10   车子停在北平大学门口,衡玉背着布书包下了车,抬手理了理头发,往北平大学里面走去。   她今天穿了蓝色上衣、黑色裙子,脚上是一双黑色皮鞋,一头柔顺的长发松垮扎在脑后,除了脸色略有些苍白之外,与其他的同龄女学生并无不同。   唯一突出的就是长相。   长相不算惊艳,但五官都很精致,是那种让人越看越觉得舒服的相貌。   邓谦文迎面走来,打量了好几眼,只觉得她很眼熟。   因为衡玉投了他的眼缘,邓谦文思索一番,很快就把人认了出来。   对上邓谦文的视线,衡玉不好当做看不见,脚步微顿,惊喜道:“邓先生,这么巧,又在北平大学遇到您了。您还记得我吗?”   可真是有够巧的,她一共才来北平大学三次,三次都碰上了邓谦文。   邓谦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笑得一团和气,“是啊,还真是有缘分,又过来北平大学找你兄长吗。”   “也不是,我听我二哥说曲流水先生在北平大学开设了一门课程,我经常追他的小说,在家里待着无聊就想过来旁听几节他的课。”   顿了顿,衡玉有些局促不安,“就怕我在家自学的水平不够好,听不懂先生的课。”   她早就想好了理由,也打听清楚今天下午曲流水的确会在北平大学上课,所以这个理由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邓谦文也没起疑心,他目光温和,落在衡玉身上,“曲先生是我们文学系特聘的教授,讲的内容相对基础,无需担心。倒是我观你的气色比起几个月前要好了不少。”   衡玉点头,“自从换了个药方后,我的身体比以前要好上不少了。”   “那就好,看来现在的药方效果很好,你该继续喝下去。”   邓谦文语调从容,看着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小辈。   两人又聊了几句,邓谦文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先行离开了。   衡玉继续往校园里面走,快到邓谦文办公室时,她脚步一停,转而走到一旁的树荫底下,坐下休息,顺便观察周围的情况,确认邓谦文的确没有派人在办公室外面盯梢。   【零,你不去拿书吗?】   衡玉从书包里抽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用钢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邓先生正巧遇上了我,为了保险,我还是明天再过来把《梦溪笔谈》拿走吧。”   一开始她没意识到这件事。   潜伏一道很讲究技巧,有时候一个不注意就会留下致命破绽。衡玉是快要走到办公室,才意识到其中的不妥。   她不是北大学生,偏偏两次来传递信息时都撞上邓谦文。如果今天她把《梦溪笔谈》拿走,就算邓谦文这一次不会疑心到她身上,也难保在以后的接触中不会发现破绽。   所以破绽这种东西当然是越少越好,能不留下就不留下。   短时间内她可没有掉马甲的想法。   “你的资料库里有没有和潜伏卧底有关的书籍,调出来让我认真琢磨一下。”   系统刷刷刷找出好几本书,都是什么《特工潜伏录》《联络暗号》……名字很直观,一看书名就能猜到书里面的内容。   衡玉眉梢微扬,“正好,你把书传给我吧。”   她是得好好学习一番,也免得在某些细节上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第二天,衡玉先是去蹭了一节大文豪曲流水的课,趁着快要放学的时候,她拎着笔记本来到已经没人的办公室,就像个很普通的前来询问问题的学生,上前拉开门。   不到一分钟,她顺利拿到《梦溪笔谈》,把书装进布书包里,抱着笔记本走了出来。   回到家里,衡玉翻开书,取出夹在中间的书信。   看完信后,她神色微冷。   按照邓谦文那边给的说辞,是有一个军阀势力把她给的图纸泄露出去了——或者该说是卖,用图纸换取了一大笔利润。   当然,衡玉也不是只听信邓谦文的一面之词。   她在找邓谦文打听的同时,还以“天璇”这个代号给季斯年写了封信,打听同样的事情。   信的末尾,她让季斯年把结果写在信里,寄到北平师范大学。   然后,她再次给另外两个党派都写了信,代号分别是“天玑”“开阳”。   同样让他们把结果寄回北平师范大学。   现在只等他们的回信,把四封回信互相比对,自然就清楚谁在说谎,谁又对她充满诚意了。   至于会不会有哪个党派没把她的信当一回事,不打算回信。   衡玉微笑,在她表现出自己的价值后,特意写的信还会被无视。   这么鼠目寸光的党派,哪个合作对象想要把它收拾了只管开口,她完全可以免费帮忙出谋划策。   至于上面取的三个代号,和“摇光”一样,也都是北斗七星的星名之一。   系统觉得衡玉再这么搞事下去,很快就能把除了“玉衡”之外的六个星名集齐了。   ——   邓谦文一大清早就来到办公室。   他推门进去,发现自己的桌子并无任何异常,但书架上的书确实是已经被拿走了。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邓谦文松了口气。   摇光的确够谨慎,在他刊登消息好几天后才来把书拿走,估计对他是不够信任吧。   不过也无所谓,信任是可以一步步建立的。对方看到夹在书中的信后,会感受到他和他身后组织的诚意。   衡玉的确感受到了邓谦文的诚意。   她已经收到了另外三个党派的回信,除了大哥季斯年的回信分寸拿捏得很好外,另外两个党派在信上表露的态度都不算让衡玉满意。   其中那个卖了图纸的党派还在胡乱攀咬,一通乱说。   相比之下,邓谦文在回信中表露的态度是最恭敬又亲近的。   说实话,衡玉现在对他背后的组织最有好感。   一是因为邓谦文为人温和有礼,三次见到她都很关心她的身体,人品值得敬重。能让邓谦文信仰的组织,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二是衡玉了解过那个组织的信仰,里面的很多观点衡玉都是赞同的。   衡玉坐在书桌前沉思片刻,拿起铅笔慢慢画出一款发动机的图纸。   画完发动机后,她去歇了会儿,感觉身体好受了不少,这才继续坐回书桌前,开始画加工枪管的机器。   花了足足五天的时间,衡玉还把加工零件的机床图纸等一道画了下来。甚至还有炼钢的方法也一并设计了出来。   她送去的手枪图纸有用吗?   当然有用。因为那张图纸可以设计出性能不错的武器,一旦手枪可以大批量推广,足以提高军队的武装能力。   但其实也不够有用。   ——因为穷,因为技术落后。   只有拥有先进的机械设备和充足的原材料,华夏的兵工厂才能轻易制作出武器来。否则拿着图纸,也是空握宝山却无用。   衡玉画的图纸就是在帮忙补足这一点。   很快,她再次把这些图纸寄走。   不过这一次她只寄了两封信,那个把手枪图纸卖给外国人的军阀已经被她彻底排除在外了。   至于邓谦文那边,因为这一次的信比较厚,衡玉做了伪装,在报童要上门给邓谦文送报纸时,她给了钱,通过一个小孩子把信拿去给报童,让报童一道把信送去给邓谦文。   邓谦文出门拿报纸时,一入手就察觉出不对来。   他不动声色垂下眼,转身回了书房,这才连忙将信封撕开。   这一次的信封很鼓胀,邓谦文把信封里面的东西全部抽出来。   【这些图纸,兴许能助后方兵工厂顺利制造武器。至于五千美元算是一笔浮财,且当做是我对先生背后组织的资金支持——摇光】   信的最后,是一家银行的账户,以及保险箱密码。   ——无论是谁,只要能拿出凭证和保险箱密码,就能把这笔钱全部取走。   就算邓谦文想要从这个途径去查衡玉的身份,也绝不会查到她身上。   她不至于在这一点上出岔子 。   看完信后,邓谦文连忙去翻看那几张图纸。   图纸很薄,邓谦文却激动到险些要拿不稳这几张纸。   他神色一阵激动,从椅子上站起来,左右走动一番。   这时候距离天黑下来还有一段时间,邓谦文连耽搁都不愿意耽搁,简单收拾一番,将信全部装好塞在包里,拎着自己的包往城北走,赶去见夫子。   为了方便潜伏,他们这些人明面上都是有工作的。夫子在一家报社上班,才刚到家不久,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三声敲门声后,停顿片刻,再次响起两声,再次停顿片刻,又响起四声敲门声。   这么个敲门节奏,除了他的搭档三白不会再有别人。夫子连忙去把门打开。   邓谦文一路疾走过来,累得额上冒汗。他也没在意,走进房间后用纸巾擦了擦汗,就把包里的信拿出来递给夫子。   信上的字不多,夫子却是一个字一个字读下去的。   几分钟后,他把信和图纸全部放下,略有些感慨道:“摇光也太过神通广大了,居然连这么隐秘的图纸都能弄到手。”   邓谦文凝重点头,的确,无论是手枪图纸还是这些机器图纸,全部都是各国机密,对方却直接双手奉上。   摇光背后的势力到底有多大,他/她又是何方神圣,居然有这种神通。   夫子摇摇头,不再纠结摇光的身份。   “这五千美元正好能解燃眉之急,我们组织现在正是到处都缺钱的时候,有了这笔钱,兵工厂那边就能加大规模了。”夫子笑道。   ——   衡玉不知道邓谦文这边的情况,这时候她已经回到家里。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年多时间,以她的手段,总不至于只是拿出几张图纸。   凭着暗地里一番布置,她手里拥有不少生意,都由专人负责打理,她从来没有露过面。   这五千美元对她来说不算什么难事,不过邓谦文背后的组织目前处境不好,各个地方都继续花钱,衡玉干脆送佛送到西,多送了这一笔钱。   送完图纸后,衡玉的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节奏。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这段时间里,季曼玉写好了她的第二本小说《明月》,现在已经开始在《小说日报》上连载了。   她第二本小说的主人公依旧是一个女人,有着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钟明月,却是一个和曼如完全不同类型的女人。   曼如是在跌落谷底后绝地反击,第二本小说的女主人公钟明月却是出生富贵,生来就握有一副让人羡慕的好牌。   但她的运气似乎越来越差,手上的好牌一点点变烂,她一次又一次反抗不公的命运,却无济于事,终于彻底被命运击垮,跳入河里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有时候悲剧比起喜剧,更具有打动人心的魔力。这一次季曼玉就打算写一篇悲剧小说。   季曼玉的笔名在北平已经具有一定的知名度,小说才刚刚开始连载,就引发了不小的关注。   今天,《明月》正好在报纸上刊登第一期。一大清早,衡玉就坐在沙发上,陪着季曼玉一起翻看报纸。   两人才刚把报纸看完,就听到别墅外面有车鸣声响起。   陈嫂把刚洗好的水果摆在衡玉面前,还奇道:“这一大清早的,是谁到家里了?”   两分钟后,一身戎装、满身风雪的人出现在洋房门口,给出了问题的答案。   衡玉一瞧清人,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走到季斯年面前,“大哥!”   现在才是十二月初,不年不节的时候,之前也没收到季斯年的信说他要回家,一时之间衡玉还挺惊讶他出现在家里的。   这个时候北平的气温已经降了下来,季斯年穿着军装,里面加了不少衣服,却依旧显得身材瘦削,眉间满是英气。   季斯年瞧见她朝自己走来,戴着皮手套的手抬起,正准备扶住她,突然想起自己刚从外面回来,满身都是冷气,连忙往后退开两步,担心会让她受凉。   “别碰我,我刚从外面回来。”季斯年解释道。   衡玉点头,顺顺停下脚步。   她和季曼玉打了声招呼,就领着季斯年去换衣服,边走上楼梯边问道:“大哥,你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说到这个,季斯年的脸色顿时一冷,“和你二哥有关系。”他唇角一抿,带有几分凌厉的弧度,“你二哥着实是好样的。”   衡玉心念一动,她想到季复礼这段时间的反常,“二哥是决定好以后要走什么路了吗?能让你都特意请假从军营赶回来,看来他的决定让你和父亲都很不赞同。”   季斯年有些诧异的瞥了衡玉一眼,神色略缓,“小妹长大了。”   “是你们一直把我当成小孩子,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讲。”   季斯年摇头,“傻姑娘,知道得少才好啊。”   的确,在这个时代,有时候蒙起耳朵来,比起睁开眼睛要更加的幸福。   不过对她来说恰恰相反。   衡玉没反驳季斯年的话,但脸上还是带着不认同,季斯年无奈,“我不在家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连最听话的你都叛逆起来了。”   系统乐不可支,【以后大哥知道你做的事情,会不会被气个半死。】   和衡玉要做的事情比起来,无论是季曼玉还是季复礼,甚至是季斯年做的,都算是小打小闹。她要做的那些事,可是会真正改变时代格局的。   衡玉没理它,马甲这种东西,还是先披着更有安全感。   至于以后会不会掉马甲,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已经到了二楼,季斯年走进房间去换衣服,衡玉站在长廊等他出来。余光往楼下一扫,那个蹑手蹑脚推门走进来的,不是季复礼还能有哪个?   衡玉一只手托腮,靠着护栏,站在二楼俯视季复礼:这是在干嘛呢?   季复礼也瞧见了她,挤了挤眼:大哥呢?   衡玉头一偏,下巴朝着大哥的房间微点:在房间呢。   季复礼立刻就是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   这种表情放在他那张俊逸清隽的脸上,衡玉只觉得伤眼。   几秒种后,紧闭的房间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季斯年已经换了一身家居的衣服,他走到衡玉身边,一眼就扫到了站在一楼玄关处的季复礼。   原本柔和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季斯年冷声喝道:“你给我上来!”   季复礼不敢耽搁,垂头丧气走上楼,跟着季斯年走进书房。   衡玉也想跟进去凑热闹,偏偏季斯年提前把门合上了,不允许她进去旁听。   衡玉无奈,干脆在门口站定——反正书房隔音效果不好,该听到的她都能听到。   季曼玉也从一楼摸了上来,两姐妹站在门口,各自倚着墙一脸坦然,完全不像是在做偷听墙角的事情。 第127章 民国旧影   书房里气氛凝滞,对话声时而高昂,时而放轻。   最激烈时,甚至听到杯子砸在地上的清脆响声,以及素来克制的季斯年那一声阴沉的“滚”。   季曼玉在门口听到心惊肉跳,生怕兄弟两当真动气手来。   相比之下,衡玉就平静多了。   她只能听清一半的谈话内容,但已经足够她拼凑出事情的完整脉络来。   两个月前,季复礼还在考虑申请美国的大学,想要前往美国深造,同时好好思考一番救国良策。   但两封书信的到来,让季复礼彻底推翻了他原来的打算。   第一封书信是从美国飘洋而来。   季二少性情爽朗,交友颇广,有几个朋友现在正在美国留学。季复礼写信寄给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寻他打听打听在美国留学的情况如何。   等了许久,季复礼终于收到来信。寻常的问好之后,朋友在信中说了一件事。   据他的朋友说,认识的一个富家公子因为行事稍微张扬了些,某天下课后被几个白人同学围在角落里暴打一顿。在他被暴打的时候,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白人,完全没有人站出来帮忙说一句公道话。   后来还是其他的华夏同学闻讯赶来,双方口角争执之下,就忍不住起了冲突。   然而事后,那些惹出事情的白人同学没有受到任何处分,反倒是那个富家公子受到了大处分,其他几个动了手的华夏人也被记了过。   国家衰弱至此,已无法庇护在外求学的留学生。   “哥,我的数学学得再好,也只是让华夏在二十年后多了一名数学家。”   书房里,季复礼侧过头,“可我连五年后华夏会变得什么样都看不清楚了。若山河沦陷,国不复国,我就算成为了一名数学家又有什么用,走出去参加宴会,别人问我一句是哪个国籍的人,我甚至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这就是我不打算去美国留学,甚至想要从北平大学退学的理由。”   从季斯年的角度看去,季复礼眼眶发红。   衡玉倚在墙,无声轻叹。   大抵是有所触动,书房里一片沉默后,再次传出声音时已是换了个话题。   是在谈论季复礼报名读军校的事情。   这件事就和季复礼收到的第二封书信有关了。   先前提到过,季复礼交友甚广。   季复礼的朋友多数是他在上学时认识的,与他脾性相投,都是那种对救国充满探索热情的青年。   他这位朋友比他年长两三岁,借着家里的关系塞进了军队里,现在正驻扎在武汉。   两人经常有书信来往,在信上,朋友多提了一句,说武汉要开设一家陆军军官学校,专门培养杰出的中上层陆军军官。因为这所学校才刚成立不久,第一批招收的学生名额不会很多。   朋友只是简单提到这件事,天地良心,他可从没想过让季复礼从北平大学退学,然后跑到武汉读这什么陆军军官学校的。   偏偏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季复礼心动了。   季二少是个行动派,既然心动了,那就好好打听一番呗。   打听着打听着,季二少就乐呵呵报名了。   他朋友收到季二少的来信后,险些吐血。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彼此知根知底,朋友知道季二少胆子够肥,偏偏面对季大少的时候那叫一个怂。   报名陆军军官学校还需要准备政审材料,他朋友直接写信给季斯年,拜托季斯年帮季复礼准备政审材料。   理由都是现成的——季斯年是军人,要准备这些政审材料那就是一句话的事,他这都是给季复礼省事啊。   反正甭管啥冠冕堂皇的理由,事情的结果就是季复礼的朋友把他卖了,他大哥知道他要报名陆军军官学校。   为此事,季斯年拍了好几封电报给季复礼。   偏偏季复礼心虚,装聋作哑不回应。   季斯年气恼之下,干脆提前休年假,直接从军队驻扎处赶回北平。   这才有了今早上季斯年风雪加身出现在家门口的一幕。   ——   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都了解完,衡玉走神了一会儿,门另一侧的季曼玉朝她发出气音,“里面怎么那么久都没动静?”   她还等着听后续呢。   大哥到底会不会同意复礼读军校!?   要知道这个家,虽然季父是当家人,但自从季斯年成为军队新贵后,他说话的分量比起季父来只重不轻。   手里握有权势的人,话语权更重。这个道理就算放在家里也是适用的。   所以只要季复礼搞定了季斯年,他读军校的事情就板上钉钉了。   衡玉回神,凝神细听,果然没听到什么动静。   她正打算再细听,“咔哒”一声开门声后,季斯年两手抱胸,倚在门内侧,目光落在衡玉和季曼玉身上,神情似笑非笑。   那神情似乎是在问:听得开心吗?   衡玉回以一笑,权当做没看懂季斯年脸上的表情,简单粗暴转移话题,“大哥,你一大清早就回到家了,吃早餐了吗?厨房里还剩了不少吃的,让陈嫂给你热一热。”   季曼玉反应也不慢,两掌一合,“对啊,大哥你们聊什么聊这么久,我只好亲自走上来喊你了。没想到你刚好从房间出来了,这倒是碰巧了。”   季斯年闷笑,“是挺巧的。”   季曼玉脸就红了,略有几分尴尬。   “那我就先下去吃早餐吧。”季斯年也不再逗她们,走出书房往楼下去了。   衡玉落在后面,目光在季复礼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发现他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却也并不颓废失落。   “二哥这是心想事成了?”   季复礼笑了下,“还没有,大哥还是不希望我上军校。”   “不过也差不多了。”季复礼眉梢微扬,满是锐气。   衡玉瞧见他的表情,不由勾唇笑起来。   放弃就读北平大学,转而去读一所刚创办没多久的军校,这个选择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其实这个时代的很多人都是这样,他们不知晓未来的模样,也不知晓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却愿意在绝望中摸索,为后辈造就出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所以,衡玉觉得季复礼的选择很可爱。   这个时代,像季复礼一样的人还有很多。   他们为这个破碎的山河增色,为这段屈辱不堪的历史添光。   后世的史书,会因为这些人的存在,在评价这个时代时批注上一句“这是一段屈辱史,也是一段抗争史”。   “二哥,你很快就会心想事成的。”衡玉祝福道。   季斯年脸上笑容微敛,目送着衡玉下楼的背影,莫名觉得衡玉的话里带了几分深意。   但很快,季斯年就摇了摇头,把这一丝异样抛到脑后,跟在衡玉后面下楼。 第128章 民国旧影12   陆军军官学校在明年春天才开始正式上课。   事情虽然有过几次波折,但季复礼本就是极有主见的人,他硬要坚持,寸步不退,季斯年和季父最后只能叹息着答应让他去军校读书。   季斯年这一年的假期不少,但他全都攒着,直到这一次请假回家才把这些假期都用上,再加上年假的休息时间,他总共在家里待上大半个月,才启程赶回军队驻扎处,顺便帮季复礼准备一系列政审材料。   季斯年走后,衡玉手上的几个生意也要开始算账,把一切算清楚才能好好过年。   账目算清楚后,盈利还是比较客观的。衡玉从账目上调走了一万美元,以备不时之需。   季复礼身为当事人,待在北平也没闲着,他需要去北平大学提交退学申请。   衡玉在家待着无聊,也跟着季复礼一块儿去北平大学。   下车后,季复礼要去找他们院长,询问衡玉,“你是要跟我一块儿过去,还是打算自己在学校里随便走走。”   “我随便逛逛透个气,二哥你先去忙吧,等我逛累了再去找你。”衡玉温声道。   季复礼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他家小妹过了年就十八岁了,身体虽然不好,但也绝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   甚至很多时候,季复礼都有种感觉,她比自己和大姐都要来得沉稳、看得透彻、担得起事情。   目送季复礼离开,衡玉随意在北平大学里散步。   北平大学里有块地方,附近的人经常会过来摆些吃食。衡玉来北平大学也来了有十多次了,还是第一次路过这个地方。   她进去逛了一圈,里面的吃食都比较单调,比不上后世,但很有北平特色。   等衡玉再离开这里时,她左右手都抓着吃的,现在正拿着一根老北平糖葫芦,边吃着边打听消息,往数学系教授们的办公室走去。   衡玉抬手敲门时,数学系的老院长正在温声与季复礼道:“也罢,人各有志,你的退学申请我同意了。但如果有机会,千万别把自己学过的东西都忘光了。”   “这国家啊,也不是只靠打仗就能站起来的,如果你们这些学生一个个全都热血沸腾去参军了,那我们民族的知识分子不就断层了吗?以后谁来接我们的班教书育人?”   北平大学的风云学生绝不会少,季复礼以前能在游行中成为学生领袖,就说明他也算是学生里比较拔尖的一个。   成绩好,长相好,气质好,也难怪老院长会记得他,舍不得他退学。   老院长的话,季复礼全都恭恭敬敬应了“是”。   老院长还是舍不得放季复礼走的,不过也知道季复礼心意已决,叹息一声,就站起身去帮他办理退学手续。   像北平大学这种知名度高的大学,入学和退学全都有一套完整的规章制度。   衡玉推门进来时,季复礼已经瞧见了她。朝她温和一笑,就先跟着老院长往办公室里面走。   衡玉没去打扰他们,她安安静静站在门边,目光往办公室里一扫,瞧见一个正在伏案奋笔疾书的人时,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有时候,就是不得不说一句巧。   她又碰上邓谦文了。   邓谦文正在忙,衡玉还有些迟疑要不要上前打声招呼,就瞧见邓谦文已经放下钢笔,脸色有些憔悴,端起旁边的温糖水喝了几口,脸色才恢复了些。   “先生。”衡玉上前。   邓谦文抬头,立马笑道:“复礼要弃笔投戎,看到他时我还在想着会不会碰上你,没想到当真碰上了。”   瞧见她还站着,邓谦文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下歇会儿吧。”   亲自起身去给她倒水。   衡玉发现了他的动作,连忙起身,“先生,我自己来就好了。”   邓谦文却已经倒好水了,他把干净的水杯递到衡玉面前,“没事,快喝些水吧。”   衡玉接过水,重新在椅子上坐下,端起水杯喝了两口,水温刚刚好。   喝完水后,衡玉握着水杯,借着水温暖了暖手。   邓谦文坐在她对面,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下,发现她的气色越来越好了。   虽然不能和一个健康的人相比,但也不会让人一眼瞧见就觉得她病怏怏的。   邓谦文以前是学医的,就和她聊起她现在正在吃的药方来,还多说了些注意事项。   而他说的这些话题,衡玉全部都能接下来。   邓谦文聊天的兴致越发好了,又聊了些其他问题,衡玉都温声温语回复了。   等邓谦文觉得口渴,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时,才惊觉时间过去了好久。   他抬手推了推眼镜,笑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和你投缘。说起来,如果我的孙女没出意外,她现在应该也和你差不多大。”   “罢了,这些伤心事就不提了。”邓谦文瞧了瞧季复礼那个方向,“你兄长那里估计还要继续忙活,你饿了吗?”   衡玉也想多了解了解邓谦文,点头,“往常这个时间已经要吃午饭了,是有些饿了。”   “那正好,我也要去食堂吃午饭,一块儿过去吧。”   衡玉先去和季复礼说了一声,这才跟着邓谦文离开。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数学系两位老教授。   其中一位是个气质很出众的女教授,姓白。   白教授笑起来很是温和,“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老邓这么能聊,他老伴说他在家话都是很少的。”   衡玉抿唇轻笑。   倒是邓谦文,无奈道:“你和小姑娘说这些做什么?”   等吃完午饭,衡玉要回去找季复礼。邓谦文的事情已经忙完,不打算再去数学系的办公室了,笑着和衡玉挥手,转身离开。   走回去时,衡玉向白教授打听了一下邓谦文的家庭情况。   “他和他老伴就在北平住着。其他家人赶回北平时遇到一场战事就出了事。”白教授说得很简单,话中的意思却一目了然。   等衡玉回去到办公室时,季复礼已经把手续办完了。   衡玉挥手和白教授道别时,白教授还笑眯眯补了一句,“以后你这姑娘有空,别待在家里,过来北平大学这边找老邓或者找我聊天。”   她算是知道老邓为什么喜欢和这个姑娘聊天了,感觉舒服啊。   而且小姑娘长得好看,说话温声温语的,哪个上了年纪的长辈不喜欢这样的晚辈。   兄妹两一路往外走,去寻家里的车。   坐上车后座后,衡玉温声道:“我瞧着邓先生最近有些憔悴,他还在白教授他们的办公室待了一个上午,二哥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季复礼想了想,“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如果你想了解,我可以寻人帮你打听打听情况。”   “不用了,我就是随口一问。”还是她自己找人打听吧。   ——   邓家。   临近年下,北平大学已经放假了,不过这些天邓谦文待在家里也没闲着,偶尔会写上几篇文章,一是阐述自己的观点,二也是趁机赚上一些稿费。   按理来说,他身为北平大学文学院院长,是绝不会缺钱的。   这年代有才华的知识分子终究还是少数人,贫寒的底层百姓占据了四万万同胞的绝大多数,北平大学开给邓谦文的工资是非常可观的。   但,他这里处境好,他背后的组织处境却不怎么好。   平常也就罢了,凭邓谦文一人也支撑不起一个组织的花销,但到了年下,总要想办法尽量筹钱,让将士们吃得比平时要好上一些。   组织那边有难处,虽然没和邓谦文还有夫子说过,但两人都不约而同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   只是还不大够。   邓谦文走神了会儿,无声叹了口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继续伏案写文章。   但他刚静下心多写了一行字,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然后是厨娘应声走出去开门的动静。   “先生,有人给您寄了一封信。”厨娘在外面喊道。   等邓谦文闻声走出去,厨娘把信递给他,奇道:“也不知道是谁让周围小孩子送来的,我打听了一下相貌,那个小孩子也记不大清楚让他送信的人长什么模样了。”   邓谦文心中微动,低下头去看信封——信封上只写着“邓谦文先生启”六个字。   但那肆意洒脱、令人见之赞叹的笔势,他只在摇光那里见到过。   “没事,不用探究。”邓谦文温声说道,打发厨娘继续去忙,他自己转身回了书房,飞快将信封撕开。   信封里面的内容并不厚,邓谦文把里面的东西全部都倒出来。   一封信,一张性能更好的手枪图纸。   邓谦文将信展开,一手好看的字迹跃然入眼。在信纸第一行,衡玉就说了她在之前那个账户上留了五千美金,若邓谦文有需要尽管自取。   【这五千美金,或是拿来研究武器,或是拿来用作它途皆可。只望于国于民有益,便不影响我与先生的再次合作——摇光】   看着信纸上的内容,邓谦文心头微颤。   原本他还想着探究摇光的身份,现在却把自己的这种念头都压了下去。   他是很好奇摇光的身份,但对于他们这些潜伏在别的党派地盘上的人来说,越少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其实越好。   把图纸和美金拿去给夫子,让他想办法送到大后方延安时,邓谦文也是这么说的,“这些图纸,就连各地军阀都拿不出来,摇光的身份想必和外国势力有关。我们就别再好奇对方的身份了。对方能帮我们考虑到这一步,定然是个亲近我们组织、同情我们组织的人士。”   夫子点头,他也有此意。   虽然不打算再探究摇光的身份,但是凭着摇光能拿出这些图纸,还能随手拿出这么多美金,夫子已经脑补出了摇光的形象。   ——风度翩翩的青年人或者中年人,明面上和外国人联系紧密,称兄道弟,暗地里却在做着一个特工的工作,努力收集这些机关图纸。   这么一想,夫子便是一阵激动。   他虽然也在北平潜伏,但论起危险程度,根本没有摇光先生那种危机四伏、四面楚歌之感!   只能说,文人很擅长脑补。   夫子在报社当编辑,也算是文人这个圈子的。   “你在想些什么?”邓谦文的话打断了夫子的脑补。   夫子低声咳了咳,“没什么。”   低头看到脚边那五千美金和面前的手枪图纸时,夫子又忍不住一阵激动。   “摇光先生实在是慷慨,这下子帮我们解决了一个大忙。我想着这五千美金,两千拿出来改善改善战士的生活条件,让他们在过年时吃得好些、穿得好些。其他的钱都放在兵工厂,继续制造武器。你看这个安排如何?”   邓谦文无奈一笑,“这笔钱又不是我的。不过摇光说了,只要于国于民有益便可,这个安排也并无问题。”   “那就好。”夫子连连点头。   ——   忙完这一切,时间就来到了小年这一天。   过完年后季复礼就要南下武汉去读军校,每半年才能回来一次。因此这些天,他总是带衡玉和季曼玉出门,打算给两人多置备些东西。   司机把车子停在了百货大楼下,季复礼从副驾驶下来,风度翩翩拉开后座的车门,请衡玉和季曼玉下车。   今天季曼玉穿了一身浅黄色的长裙。   头发没有烫过,但女人爱美的天性让季曼玉昨晚就扎了一晚上的麻花辫,今早上把辫子解开,一头柔顺的头发顿时带了些许自然的卷度,再戴上季复礼送给她的耳环做点缀,显得越发漂亮。   况且她读了书后,气质越来越好,虽然还是同一张脸,却与当年嫁到郁家时判若两人。   至少,对于这个维持过两年婚姻的枕边人,郁洛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   他先是认出了季复礼、衡玉,最后才带着一些惊讶,将季曼玉认了出来。   “怎么了?”齐珂站在郁洛旁边,瞧见他神色有异,奇道。   这时候临近过年,齐珂特意拉了郁洛出来买几身新衣服新首饰,好在参加文人宴会时穿上。   郁洛沉默片刻,正要回话,那边的季复礼三人已经注意到他了。   “是郁洛!”季复礼眉心一蹙。   季曼玉的目光落在郁洛身上,平和得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无喜亦无悲。   “复礼,你不是说你饿了吗,我们快些去芙蓉居占位置吧,免得迟了那里没有空桌子了。”季曼玉温声道。   说完之后,也没等季复礼回应,季曼玉直接挽着衡玉的手转身走了。   一行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郁洛的视线里,郁洛站在原地,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念头。   他以前觉得季曼玉是见识短浅的女人,一双小脚完全是封建糟粕,让他看到就觉得有些心烦,因此从没有和季曼玉好好沟通过。   但在和他离婚后,才时隔一年多,季曼玉就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不知怎么的,看到这样的季曼玉,郁洛突然想到了小说《光华》里的那一句话。   ——错的人不是她,她也是缠足的受害者。错的是过去腐朽的制度,错的是一直以一种旧有眼光看待她、从不愿意多理解多体谅她几分的常梦。   “到底怎么了?”齐珂蹙起眉来,扯了扯郁洛,有些不耐烦问道。   她就站在郁洛旁边,连着问了他好几遍,对方的视线却一直盯着远处,走神得厉害。   郁洛回过神,他也不是个笨人,因着自己刚刚出神,不敢说自己是瞧见了季曼玉,“碰到了一个朋友,再一细看好像又不是,我刚刚正琢磨着是不是呢。不过就算琢磨出来也无济于事,人都已经看不见了。”   听完他的理由,齐珂才勉强把这一话茬接过去,拉着郁洛去挑衣服。   另一边,衡玉一行人已经到了芙蓉居。   芙蓉居在北平算是鼎鼎大名的老字号了,他们到的时间不是饭点,因此能寻到空位置吃下午茶。   这地方季复礼是常来的,他不看菜单,张口就开始报菜名,很快就点了一大堆东西。   等服务员下去后,季复礼才轻声问:“大姐,你就该像你笔下的曼如姑娘一样,常梦瞧不起她,她对常梦也不是多看得上眼。”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强者不会在乎她瞧不上的人的评价。”   季曼玉正在思索自己的第三本小说要写什么,这才有些走神,骤然听到季复礼的话,她愣了好一下才算是明白季复礼的意思。   她哭笑不得道:“我已经把刚刚的碰面抛到脑后了,复礼,是你多虑了。”   如果说刚开始读书、写小说,季曼玉还存着一种“你瞧不上我,你觉得我是封建糟粕,那我就要让你看看我不比那些新式女性差在哪里”的想法,等《光华》在北平火了起来,甚至得到出版的机会和搬上话剧舞台的机会后,季曼玉慢慢就把这些想法放下了。   她开始真正享受起写小说这件事来。   当她全身心投入到某一件事时,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那些曾经在她生命中留下残忍痕迹的人,都不怎么被她放在心上了。   衡玉笑,“大姐越发豁达了。”   季曼玉摇头,“我也不是豁达,只是觉得把精力花在郁洛身上,很浪费。”   她不是豁达,她只是心很小,装进家人、装进小说,甚至开始像季复礼他们一样,担忧起国家存亡时,就舍不得把自己的精力浪费在恨一个人身上。   “不过我也不是圣人,若是以后有机会,让郁洛和他那个妻子倒些霉,我也是乐意的。”季曼玉笑弯了眉眼,对衡玉和季复礼道,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娇俏。   是啊,她现在也不过二十二岁。   人生却像割裂一般,前二十年恍若大梦一场,如今方才是浴火新生。   ——   回到家后,季曼玉走进房间整理资料。   她的第二本书《明月》取得的成绩还算不错,因为是个悲剧,在普通老百姓那里受欢迎程度不高,但报纸上多是夸奖之声。   现在,她的笔名“萝梦”在北平也算是小有名气了。甚至还有人往报社寄了邀请函,邀请她参加文人聚会。报社的人收到邀请函后,连忙给季曼玉送了过来。   季曼玉全都回信婉拒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的底子太薄了,无论是《光华》还是《明月》,小说出彩的地方在于感情真挚,文笔却不是那种笔下生花的类型。   她去参加这种文人宴会,容易露怯。   季曼玉和庄子鹤已经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两人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在写给庄子鹤的书信里,季曼玉提到了这件事。   对于她的决定,庄子鹤是赞成的。他自己也很少参加这类型的聚会,除了一些实在推辞不掉的,其他时候都是能拒绝就拒绝。   在季曼玉认真整理资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衡玉,“大姐。”   “你怎么过来了?”季曼玉停下手上的动作,疑惑道。   衡玉在她旁边坐下,“你现在是在思考第三本书要写些什么吗?需不需要我给你提供些思路?”   季曼玉笑道:“那你说说。”坐直身体听衡玉说话。   自从前段时间和季复礼聊过天,感受到季复礼心里的想法,衡玉便心念一动,觉得可以写一本小说。   ——写一本看似光怪陆离,却能带给人希望的小说。   “大姐觉得,如果有个人黄粱一梦,意外去到一百年后呢?”   小说里从来没有过的穿越情节,加上男主人公是穿越到一百年后,见识了一百年后的世界。   衡玉只是简单说了小说设定,季曼玉眼睛便彻底亮了。   ——   不过第三本书也不急着写,眼下就是过年了。   元宵节还没到,季复礼就已经收拾好包袱,要坐上前往武汉的火车。   他的行李不多,军校是军事化管理,也不会允许他带太多的杂物进去。   这天早上,季父坐在沙发上翻看报纸,瞧见季复礼拎着一个包下楼,叹口气,“在家里样样不缺,到了那里可如何是好。你自幼就是个吃不了什么苦头的,与你大哥完全不一样。”   季复礼撇嘴,深觉他爹小瞧了他。   不过想到自己要离家至少半年时间,季复礼压下到嘴的吐槽,沉默着与家人一起用了早饭。   吃完早饭又歇了会儿,一家人去火车站送季复礼。   季家钱财宽裕,给季复礼买的是火车上最好的座位。   火车出发的时间差不多要到了,季复礼背着包,沉默着拥抱了季曼玉和季父。   轮到衡玉时,季复礼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叹口气,“要好好吃药,好好调养身体。如果觉得药太苦了,记得让陈嫂去给你买蜜饯,喝完药后吃上几颗,也能压一压嘴巴里的苦味。”   说起来,衡玉以前吃的蜜饯全都是季复礼买的,她喜欢吃的糕点,也是季复礼下课后亲自去排队给她买来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倒是二哥你,此一去山高水长,还望多多珍重。”   季复礼又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你已经长大了,你是个心中有成算的,看着是全家人都在护着你,很多时候反而是你在宽慰我和大姐。”   他长臂一伸,将衡玉抱在怀里,下巴轻轻枕在她的头上,压低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但二哥还是最舍不得你,也最心疼你。”   火车已经开始鸣笛,很多地方都传来催促上火车的声音。   季复礼沉默着,直到再也不能耽搁,他才松开环抱住衡玉的手。   要说的话已经说过了,季复礼又摸了摸衡玉的头,这才转身上了火车,左手拎包,右手抬起高过头顶,朝着衡玉他们挥了挥,凭着自己的身高优势挤上了火车。   他坐在火车里,靠着车窗。   火车慢慢启动,往前开走,季复礼隔着车窗不停的向衡玉他们招手。   衡玉目送着他,也祝福着他,希望他这一去,能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不再浑浑噩噩。 第129章 民国旧影13   季复礼到武汉后,拍了一封电报回家,然后才去军校报道。   收到他的电报后,家里人都很高兴。   很快就到了元宵节。   元宵节前一天,季父的面粉厂出了些岔子,需要赶去外地处理手上的一笔生意,顺便给自己的工厂采购新的机器,来来回回至少要花上四五天的功夫,所以元宵节这一天,季父是不在家的。   就连陈嫂等佣人也都放了假,让他们在家里好好过节。   季曼玉一大清早醒来,只觉得家里有些过分安静。   她亲自到厨房煮了早餐,然后去敲响衡玉的房间门,把她唤醒吃东西。   衡玉吸了口面条,面条还有些烫,她用筷子搅着面条,随口问道:“大姐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季曼玉想了想,“也没什么安排。对了,我打算去书店逛逛,庄先生之前给我介绍了几本小说,是上海那边的作者写的,只在上海那边出版。   过年前庄先生说会让书店老板帮我留意一下,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说到这件事,季曼玉顿时升起了出门的想法,她温声问道:“小妹要一块儿去书店吗?”   衡玉点头。   只是家里的司机也放假了,两人收拾一番,走出街口打算坐黄包车。   “曼玉?”   季曼玉正在和衡玉低声说话,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她顺着声音来处看过去,惊喜道:“庄先生,你又过来亲戚这里了吗?”   两人认识久了,也知道对方的一些基本情况。   庄子鹤祖上曾经辉煌过,但到了他父亲那一代便败落下来。母亲在他小时候就过世了,后来他父亲也因病去世,庄子鹤用家里仅存的钱出国,在国外勤工俭学。   等他的学业结束后,庄子鹤就回了北平。   他在北平最亲近的便是外祖一家,每次遇到什么大的节日,庄子鹤都会过来外祖这边。而他外祖家和季家靠得也近,就是隔着一条巷子罢了。   庄子鹤点头,目光落在衡玉身上,温声与她打了个招呼。   “你们是要出去吗?”庄子鹤问。   季曼玉点头,“好歹是过节,家里就剩下我和小妹两人,我们打算出去外面走走,顺便去书店看看最近有什么新的小说出来。”   “倒是巧了,我在家中待得无聊,也打算去书店逛逛,顺便问问店家有没有买到我们要找的那几本小说。”   彼此目的地都是一样的,他们说话间,黄包车已经瞧见他们在等车,拉着黄包车跑了过来,“先生,小姐,你们要坐车吗?”   “坐的。”季曼玉温声道,牵着衡玉坐上黄包车。   ——   一行人很快到达目的地。   他们来的书店叫“万卷书屋”。   书店的规模很大,店家很关注其他地方的文坛情况,一旦遇到一些在其他地方火的小说,都会想办法找人帮他买一些书带回北平卖。   这种做法虽然麻烦些,但方便了不少文人,因此庄子鹤买书通常都是先来这家书店走上一遭,偶尔有想看的书了,就托店家帮忙留意一番。   才刚走进书店,店家就把庄子鹤认了出来。   “庄先生,你过来啦。元宵节好啊。”   庄子鹤笑着与他问好,又打听道:“不知道我拜托您找的那些书可有找到?”   店家摆手,“可当不起先生一句您,先生给我的书单里面的书多,我只找到了几本,现在我让人拿出来。”   他说着,就让庄子鹤等一等,打发店里面另一个店员去把书取出来。   这些书里,有一部分是庄子鹤代季曼玉问的。她便站在旁边,陪着庄子鹤一块儿等待。   衡玉的目光往书店里面放去。   书架很多,有六个书架,每层都是摆满了书籍的。   地方不算大,但书籍收拾得很整齐,分门别类摆放着,让人一目了然,知道自己想要找的书该去哪里找。   书店进门处有几张桌子,上面的小说都是最近北平畅销的小说,小说旁边还用大张的纸写着宣传语。   什么“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文坛大拿曲流水先生最新力作”,看得衡玉会心一笑。   “大姐,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里面瞧瞧。”   和季曼玉说了一声,衡玉就往书店里面走去了。   她走到摆放外国书籍的书架那里,慢慢瞧着,有感兴趣的书了就把书从书架里面抽出来,翻开书籍读一读里面的内容。   没看到什么感兴趣的书,衡玉又换了个书架。   虽然今天是元宵节,但和衡玉一样来书店打发时间的人也不少。   衡玉所在这一列书架最里面,就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在低头看书。   衡玉的视线在他身上停顿一下,很自然移开,开始挑选书架上的书。   ——心里却在思量着,邱岚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穿着一身长衫,脸上还做了伪装。   邱岚,和她大哥季斯年一样,同样是军队新贵之一。而且是北平这位大帅身边的亲卫出身,很得这位大帅信任。   衡玉看过季斯年和邱岚的合影,当时季斯年还说了几件有关邱岚的趣事,衡玉便把人记了下来。   如果是其他人,想要认出邱岚还有些困难,但衡玉记忆力极好,对伪装这方面也下了苦功夫去专研。   邱岚身上的反常,让她立马意识到不对。   邱岚听到有脚步声传来,随后他面前投下一道阴影,就知道是有人来了。   他漫不经心将手上的书合上,重新把书塞回书架里,又换了一本书翻看起来。   察觉到旁边的姑娘只是停留了一下,似乎没瞧见什么感兴趣的书,抬腿就离开这里了。邱岚低头看一眼手上的手表,见时针快要指向十一点了,不再耽搁,拿着手里的书往外走去结账。   大概两分钟后,邱岚握着结好账的书,离开书店。   衡玉蹲下来,从书架最底层抽出一本书翻看。视线余光扫到邱岚已经走出书店,她想了想,把手里的书塞回原来的位置,转身走到邱岚待着的那个书架上。   她刚刚多打量了几眼对方,重点记下了书被抽出的位置。现在边回忆着边把食指落在书籍脊背上,很快,她就找到了在她刚认出邱岚时,邱岚正在看的那一本书。   ——《水经注》。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衡玉的食指没在《水经注》上停留,食指往下方一划,抽出一本古代经典的著作就离开了这个书架。   她走出来时,正好撞上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   “不好意思。”衡玉轻声道了歉。   “没关系。”男人笑着摇头,说话的口音有些奇怪。听起来像是日本大阪地区的口音。   衡玉视线微垂,绕过这个男人走到另一个书架。   男人离开时,手上握着好几本书。   衡玉再走回书架上翻看时,发现那一本《水经注》已经被取走了。   联想到邱岚的身份,衡玉不由微微蹙起眉来。   季曼玉已经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情,走进书店找衡玉,瞧见她呆愣站在那里,不由出声问道:“玉儿,你站在那干嘛呢?”   衡玉回过神,“在想些事情,大姐你们忙完了吗?”   “已经忙完了,饿了吗,庄先生说要请我们去吃饭。”   “好啊。”衡玉点头,走出来碰到庄子鹤时,她还笑着和庄子鹤道,“让庄先生破费了。”   庄子鹤以前没吃过什么苦头,但在国外待了几年,既然是勤工俭学,在国外的处境自然没有在国内这么好,好的东西吃得了,味道一般的东西也吃得了。   不过是请两位年轻姑娘吃午饭,他笑着问了两人的意见,才带两人去一家环境不错的西餐厅吃西餐。   庄子鹤把服务员端过来的甜点推到衡玉面前,询问季曼玉,“我听你说正在准备第三本书,准备得怎么样了?”   “已经差不多,这两天就要动笔。”   “是什么内容,你说题材新颖,却不在信中介绍一下,勾得我好奇,只恨不得这位女先生能快些把小说写出来。”   季曼玉眼睛笑成月牙状,“能让庄先生心生好奇,我实在自豪得很。”   两人聊天气氛很好,衡玉打量两眼,没插话,专注吃着面前的蛋糕。   系统暗戳戳和衡玉嘀咕,【凭我多年看各种爱情小说和电影的经验,我觉得庄子鹤对大姐还挺有好感的】   它指的,是男女之情那种好感。   不过庄子鹤很克制。   表现得并不唐突。   衡玉听到系统的爱好,无语一瞬。   不过这一点她也看了出来,但无论是季曼玉还是当事人庄子鹤都没意识到。   这份好感,可能会转化成浓烈的爱情,也可能会逐渐归于平淡,慢慢来吧,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季曼玉已经变得这么优秀,她又不需要依附男人而活。   吃过饭后,三人又随意逛了逛,这才坐上黄包车回家。   回到家后,季曼玉进了房间开始写她的第三本小说,衡玉在外面待了一天,走进房间睡午觉。   睡醒之后,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她踩着毛茸茸的鞋子,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天边夕阳十分漂亮。   衡玉欣赏了会儿天色,就出门去买了两份现成的元宵,端上楼去找季曼玉,和她在房间里一起晚饭。   稿子就摊放在书桌桌面上,衡玉吃饱后,好奇问道:“大姐写得怎么样了?”   季曼玉把稿纸递给衡玉,“正好,你帮我看看写得怎么样。”   新的小说名字是《黄粱一梦》,而这个故事的男主人公,名字就叫做黄粱。   黄粱出身在一个商人之家。他的家境还算富裕,父亲除了大太太外,还纳了三房姨太太,黄粱的母亲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大太太。   黄粱没什么大本事,在学堂时成绩不出众,跟在父亲身边学做生意时表现也很普通,唯独一张脸遗传了父母的优点,长得清隽俊逸。   他家在北平。   近些年新文化运动如火如荼,黄粱平常就爱看些话本,当然,也喜欢在报纸上看小说,他不太了解什么新文化运动旧文化运动的,但作为一个学习很一般的人,黄粱必须得说,用白话文写小说就是比用文言文要好。   不拗口啊,什么意思一目了然,他看小说是拿来无聊寻乐子的,可不是为难自己这不灵光的脑袋瓜子。   不过最近,学生游行示威的运动很不少。   一九一九年五月四日这一天,他爹身体不太舒服,但生意的账目有些不对,他爹躺在床上,就让黄粱快些出门,去家里的面粉厂把账本取回来。   黄粱听话应了。   从他家的老宅子到面粉厂,要经过东交民巷附近。   黄粱坐在黄包车上,耳边隐约听到很多夹杂在一起的嘶吼声。   他心下一咯噔,这是学生又在闹事了?   “你绕一下路,可别往闹事的地方拉了去。”黄粱叮嘱黄包车车夫一句。   以往他出门遇到游行示威的人,都是这么处理的。   以前还存着看热闹的心态,但自从发现政府会镇压学生活动,有时候冲突一起来还会见血后,黄粱就不敢再去凑热闹了。   他惜命啊。   那些学生胆子大,他可不敢和政府对着干。   但这一回,任凭黄包车怎么拉,那几条能过去的街道都有学生嘶吼的声音传来。   “少爷,这实在是过不去啊。要过去的话得绕开很长的路。”黄包车夫用汗巾擦了擦额头,赔笑道。   “成吧成吧,那你把我放下来,我走过这段区域再另外喊一辆黄包车。”   黄粱还是挺好说话的,摆摆手下车,按照刚刚跑过的路程给黄包车夫付了钱,就打算靠脚走过去。   但走着走着,耳边的喊声越来越清楚,什么“拒绝签订二十一条,还我青岛”。   喊得声嘶力竭。   每个人好像心里都窝着一团火,就算喉咙已经哑了,也要怒吼出声,不吐不快。   黄粱看报纸就喜欢看小说,他对时局不太了解,但听着那些穿中山装或者穿蓝色衣服黑色长裙的男学生女学生这么嘶吼……   他鬼斧神差的,围了上去。   再往里走一些,黄粱看到一个青年学生身穿长衫,站在高台上,振臂高呼,“我四万万同胞,不能成为亡国奴!”   又听到一个学生在高喊,“如果现在我们不发声,后世人要怎么看我们这一代人。我们的子孙后辈背负上亡国灭种的耻辱,他们会恨我们,恨我们在察觉到国破家亡的危险时没有站出来!发声吧,发声吧,让全世界都听到我们的声音!”   在路过警察局时,黄粱还看到警察局门前跪着一个短头发的女学生。   黄粱迟疑片刻,走了过去。   然后,在他十分靠近时,陡然听到那个女学生的声音,“我们,是为四万万同胞喊冤!”(注)   她的声音太过凄厉,黄粱被吓了一跳,彻底清醒过来。   他看着那乱哄哄的学生人群,刚被感染上热血,但想了想自己的小命,黄粱连忙跑开了,不敢再掺和进去。   ——他害怕,害怕自己真的被这些同龄人打动,也参与进去。   哎哟喂,他怂啊。   可就在黄粱走出这一块地带,终于瞧见黄包车时,他挥挥手把黄包车夫叫过来,正准备坐上黄包车,眼前突然一阵发黑。   等他再睁开眼时,他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他坐在电影院里,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着一部讲述五四运动的电影。   ——   季曼玉忙活了一个下午,方才写到了这里。   她在前面花了很大一段篇幅写穿越前的事情,黄粱虽然没有成为学生中的一员,但也算是亲身经历这一场幸事。   而一朝穿越,却发现一切都过去了。   他居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还在电影里看到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切。   虽然场景有所不同,但的确都是同一件事情。   这里面的戏剧性处理得很好。   而且黄粱这个人的人设也成功立了起来。   普通的青年人,没什么热血的情绪,十分惜命又得过且过,小毛病一堆,但没什么大毛病,也算是个比较善良的人,没有为难那个黄包车夫。   对于那些敢于发声,和政府对上的同龄人,他有时候觉得他们傻,有时候又觉得他们很勇敢。所以在看到游行活动闹得这么厉害时,鬼斧神差的,黄粱跟了上去。   这样的人设,其实是多数青年人的写照。   民国时期的文人不缺才思敏捷,报纸上也有连载过这种一个人偶然看到未来的小说,但大都是意外做了一场梦,并没有明确提出来“穿越”这个概念。   这种类型的小说没在文坛上掀起过什么水花,最根本的原因其实在于小说里想象力有限。   他们这一代人,生活在世道混乱之时,未见华夏太平。而且受限于时代,这时候电话都没怎么普及,他们要如何把未来描写得很美好。   季曼玉的这本小说却不会有这种问题。   毕竟有衡玉在。   当初听到衡玉对未来的描述,季曼玉都生生激动得落了泪。   “感觉怎么样?”   瞧见衡玉把稿子放下,季曼玉忐忑问道。   “非常好!”衡玉用了这三个字,让季曼玉的心放了下来。 第130章 民国旧影14   把空间留出来让季曼玉继续写小说,衡玉走回房间后,坐在椅子上思考邱岚身上的异常。   邱岚是军队新贵,而且是北平这位大帅的心腹,在外人眼里风风光光,只要他穿上那一身军装,在北平绝对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人冲撞他。   今天在书屋时邱岚却穿上一身长衫,脸上还做了伪装。   等他离开书店没到五分钟,又有一个相貌普通、扔在人群里完全不会惹人注意的青年男人走进来了。   他走进来的时候,衡玉低头看了眼手表,正好是十一点整。   等青年男人离开后,正巧又把那一本《水经注》拿走了。   种种巧合都撞在一起,衡玉觉得,她大概是碰上邱岚在和某个势力接头了。   如果邱岚是在和国内其他党派的人接头,衡玉并不打算掺和这件事情。   但那个青年男人说话口音里带着轻微的日本大阪口音,虽然不算重,她却注意到了。   邱岚的身份太过敏感了,他是大帅的亲卫出身,能接触到非常多机密要事。   如果他是叛徒,是别国的卧底,北平在别国眼里,还能有多少秘密!   理清楚整件事情后,衡玉微微舒了口气。   她拿起钢笔吸墨水,这才轻轻展开信纸,给她大哥季斯年写信。   邱岚是北平军阀的人,这件事告知季斯年再合适不过。而且邱岚身居高位,如果他真有问题,季斯年又能立下一功。   【邱岚似有不妥,许是别国特务,望季先生调查一番——天璇】   在她大哥那里,她的代号是“天璇”。   这一点衡玉可没忘。   等信纸晾干,衡玉把信纸装进信封里,打算等明天就出门去寄信。   ——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陈嫂已经重新出现在季家大宅里。   衡玉用过早饭,上楼换了身衣服打算出门。   “这么冷的天,二小姐要去哪里啊?”陈嫂听到动静走出来。   “随便逛逛,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可是快到饭点了,您干脆在家多待会儿,吃过午饭再出门吧?”   衡玉摆手,“没事,等到了北平大学我再去找吃的,那个地方我已经很熟了。”   陈嫂这才点头,“那成,您记得吃东西就好。”   她在季家待的时间可久了,衡玉还没出生就在季家干活,季家这些小辈都是陈嫂看着长大的,所以她的叮嘱不免细碎了几分。   衡玉应上一句“好”,便拉开门,让司机先送她去邮局寄信。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细密的小雨,街上的行人都没预料到天气会突然出现变化,一时之间纷纷跑去寻躲雨的地方。   衡玉坐在车子里,目光一直落在窗外,安静看着外面的场景。   等到车子在邮局门口停下来,衡玉下车,撑起油纸伞,慢悠悠走进邮局里。   邮局并不大,靠里的位置,邮局的员工正在和一个穿着长衫、身材高大的男人闲聊。   邮局的员工道:“柳编辑,你怎么这个点过来了?”   那个被称呼为“柳编辑”的男人笑了笑,“吃过午饭,待在邮局里也没什么事做,刚好要给朋友寄封信,我就从报社溜达过来邮局了,反正也不远。”   “也是也是,我已经弄好了。”   “那就好,麻烦了。”柳编辑笑着道谢,没再闲聊,转身离开。   衡玉正站在邮局门口合上伞,那个柳编辑转过身时,衡玉的目光顺势在他脸上扫了扫,顿时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   还没等她回想起来,系统已经惊道:【零,这不是当初在咖啡厅里和邓谦文先生接头的那个年轻男人吗?】   智能系统的记忆力比她还要好,自然不会认错。   【他怎么来邮局了?不会是来是给他背后的组织寄信吧?】   系统暗戳戳猜测一番。   “应该是,也可能是给朋友寄信。”顿了顿,衡玉在心底又补充一句,“不必深究。”   柳余生,或者该说他的代号夫子,扫了衡玉一眼,礼貌点了点头,拿起靠在邮局门边的伞,撑着伞步入蒙蒙细雨里。   脚步从容,与那些还在急匆匆寻地方避雨的行人形成鲜明对比。   衡玉的目光落在他背后,在他察觉到异样之前立马收回目光。   “小姐,你是来寄信的吗?”邮局的员工问道。   衡玉回过神,走到他面前,把手里的信递出去,“麻烦了。”   寄好信后,衡玉快步走回车上,对司机道:“先不回家,我们去北平大学。”   北平大学几天前就重新上课了,她打算过去北平大学找邓谦文。   ——过年之前,她给邓谦文寄去了几本书当作年礼。本来没想着能收到回礼,结果在元宵节前两天,她收到了邓谦文寄过来的年礼。   礼物是两盒国外的巧克力,以及一条针织很细密的围巾。   围巾是纯色的,没什么特别款式,但颜色偏粉色,很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围起来也很暖和。   为了表示尊重,她现在脖子上就围着这条围巾。   到了北平大学,衡玉撑着伞下车,去邓谦文的办公室找他。   办公室里,四个教授全都在。里面还有好几个前来询问问题的学生,显得很热闹。   衡玉敲门进去,来到邓谦文面前,“邓先生。”   伏案备课的邓谦文听到声音,推了推眼镜架抬起头来,脸上立马露出笑容,“你怎么过来了?”   邓谦文的目光落在她围着的围巾上,又笑,“喜欢这条围巾吗?”   衡玉点头,在邓谦文的示意下坐到椅子上,“喜欢,收到礼物的时候还有些惊讶。”   邓谦文笑,解释道:“我在北平的朋友不少,学生更多,过年那时候给我送了一大堆吃的,里面还有他们从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这些东西放我那也是放着,你寄了几本书给我,信上留有你家的地址,我就打算给你寄些吃的。   我夫人听我提起过你,正好她过年时无聊,多织了一条围巾,颜色适合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让我一块儿给你寄过来了。”   原来还和邓谦文的夫人有关系。看到围巾的时候,衡玉就觉得这更像是一位女性长辈会准备的礼物。   对于邓谦文和他夫人的好意,衡玉自然又温声道了谢。   简单聊了会儿,邓谦文瞥了眼手表,询问她,“吃饭了吗?”   “还没有。”   邓谦文道:“有几个已经毕业的学生来信说今天要上门拜访,我夫人准备了不少好吃的,要不要去我家吃顿便饭。”   他看向她的视线,满是一位长辈对晚辈的和煦。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衡玉到嘴的拒绝便咽下了。   她起身,“那就打扰了。”   邓谦文的住处就在北平大学附近,是一处布置简朴的四合院。   两人步行了一刻钟时间,就差不多到了。   院里栽种有一棵梧桐树,这时候正是冬去春来之时,梧桐的枝杈上冒出新的绿意,但还是有些光秃秃的。   衡玉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跟在邓谦文身后走进房子里。   要来拜访邓谦文的四个学生都已经到了。三男一女,年纪看着都不算大,应该只比衡玉大上三四岁的模样。   原本是邓谦文的夫人关雅在招待四个学生,邓谦文回来了,她笑着与他说了几句话,就让邓谦文去看看他那些学生。   随后,关雅温和的目光就落在衡玉身上。   她头发已经花白,比起她所在的这个年纪,没有显老,却也没有显年轻。不过气质很好,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都显得温柔而有韵味。   “你就是衡玉吗?老邓和我提到过你好几次,说不知怎么的你就合了他的眼缘,他每次看到你啊就觉得亲近。”   关雅又打量她几眼,觉得这个女孩子真是长了一副让人觉得舒服的模样。   温温柔柔的,礼貌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不失礼,多讨长辈喜欢的一副长相啊。   “这条围巾你戴起来还真好看,和你这一身很搭。”关雅笑眯眯道。   衡玉抿唇轻笑,“我也很喜欢这条围巾,您的手艺真好,比我在店里买的还要暖和不少。”   她这一句话立马让关雅笑得更开心了。   “我的手艺啊都是从老一辈传下来的。外面天冷,老邓说你身体不好,快些和我进屋子里,里面暖和不少,别着凉了。”   关雅招呼她走进屋里。走路的时候,衡玉就发现了她是小脚,不着痕迹上前扶住她,放缓脚步,两人一道往大厅里面走去。   等到吃过午饭,衡玉又留下来与他们聊天,一直到时间不早了,衡玉这才起身告辞离开。   “怎么这么快就到四点了?”送她走时,关雅还低声说了句。   “关奶奶,等我下回有空了又过来找您聊天。”   衡玉一句话就让关雅乐了,她连忙点头,“那正好,我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做。跟着老邓学了认字,以前还能读读报纸,这两年眼神没那么好了,就很少读了,无聊时就想找个人陪我聊天。”   走出四合院时,衡玉拉了拉围巾,遮挡些迎面打过来的凌厉冷风。   她和系统道:“越是接触,我感觉邓谦文教授的人品越值得人敬重。”   系统不清楚她怎么突然发出这句感慨。   “你忘了吗,关奶奶给我讲过她年轻时候的事情。”   虽然没有详细描述,但衡玉也能从她的话中拼凑出完整的事实来。   年轻时候的关雅,可没有现在的气质和学识。她祖上是清朝的大官,后来祖父吸食鸦片,把家里都败了。她父亲体弱多病,很早就撒手人寰。关雅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跟着母亲在外祖家生活,寄人篱下,养成了一副敏感的性子。   年轻时候的邓谦文则不然,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学识出众。而且当时,邓家蒸蒸日上,家底殷实。   两人是指腹为婚,盲婚哑嫁。   刚嫁到邓家时关雅很忐忑,总担心自己这里做不好那里做不好招来嫌弃。在那个时候,是邓谦文空闲时一步步引导关雅要怎么和他的家人相处,一点点让关雅放下敏感自卑。   两人婚后两年关雅还没怀孕,她在邓家受到了不少压力。那时候邓谦文还要去美国留学,他思考之后,决定带关雅一同去美国。   在美国人生地不熟的,担心关雅在家无聊,他把住处选在周围华人很多的地方,还教关雅说些简单的英语,教关雅写字。   “现在人人看到我和老邓,都说我们相配。但是在以前啊,可都不是这么说的。”   衡玉还记得对方说这句话的神情。   带着淡淡的感慨和幸福。   虽然不是同一辈分的人,但邓谦文和关雅这对夫妻,与郁洛和季曼玉,就是一个对照组。   在这个时代,所谓的不般配,只要有一方愿意多宽容些,多给彼此一些时间,其实也是可以从“不般配”变为“般配”的。   毕竟也没有多少人生而知之。   ——   《黄粱一梦》这篇小说,季曼玉打算投到《新公报》报社。   她的前两篇小说都是投到《小说日报》那里。顾名思义,《小说日报》里面的内容,大多数是拿来打发时间的。   《新公报》却不同,在北平文人圈子里,如果说有谁没看过《新公报》的报纸,那绝对是要贻笑大方的。   《新公报》的专业程度高,而且北平这一家是报社总部,但报社在沪市、南京、长沙等人口较多的城市,也都设有报社分部。   如果遇上什么特别出众的小说,报社会同时在好几个地方连载,推广程度是完全不同的。   很快,信稿便寄到了《新公报》。   “萝梦”这个笔名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信寄到报社,很快就到了副主编柳余生手里。   柳余生本人学贯中西,身上常穿的却是一身灰色长衫。他擦了擦手,这才将信撕开,取出信封里面的小说翻阅起来。   当看到时间线是在一九一九年时,柳余生便心念一动。   他往下继续翻看,很快就看到五月四日这一天,黄粱被他爹派出去拿账本。   这里有很大一段内容在描写那场浩大的运动。   柳余生身为北平人,那场运动兴起时他也不过二十出头,自然也曾亲身经历过那一场前所未有、石破天惊的运动。甚至,他本人就是学生领袖之一。   小说把那件事娓娓道来,柳余生阅读着,眼前似乎浮现起昔日种种。   很快,他就看到黄粱正准备坐上黄包车,结果一阵头晕后,再次睁开眼居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一片黑漆漆的,而他面前一个大屏幕,上面正在播放电影。   这部电影,讲的就是有关这场运动!   柳余生下意识坐直身体,屏息看了下去。   小说里,在来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后,黄粱只觉得脑子一阵发疼,还是像之前一样晕晕乎乎的。他明明记得自己刚要坐上黄包车啊,耳边还隐隐约约是各种嘶喊声,现在这里怎么这么安静,周围还是一阵黑漆漆的呢。   黄粱忍不住动了一下,手在椅子上摸了一把。触感也没错,大白天的,他总不会是做梦了吧。如果是做梦,那这一场梦就太过真实了。   “黄粱你怎么了,动来动去的。”旁边的同学听到黄粱的声音,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黄粱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但他在陌生环境里,下意识保持沉默,先细细观察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电影已经到了尾声,同学站起身,领着黄粱往电影院外面走,一边在黄粱耳边絮絮说着这部电影。   “电影拍得真好,不愧是大导演执导的百年五四献礼片,感情都很到位。一百年前那场运动,实在是让我看得头皮发麻啊!”   读到这里时,柳余生会心一笑。若是那场运动时隔百年还能让后世人神往而追忆,实在是让他、以及其他参与者倍感光荣。不得不说,这一段场景写得当真是好。   走神想了会儿,柳余生继续认真阅读下去。   黄粱没细听同学的话,他正在默默打量自己的手,打量周围那些衣着暴露又奇异的人,打量着装潢漂亮但却陌生的电影院,打量着那会自动上下的“楼梯”,满是惶恐不安。   他到底来到了什么地方?   直到听到同学那句“一百年前”,黄粱的身体立马僵住了。   他牙齿打颤,险些连怎么说话都给忘了,“什么一百年前?你是说,那场运动,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   同学有些莫名其妙,“是啊,今年已经是二零一九年了,不是一百年前是什么?你怎么了,今天的表现奇奇怪怪的。”   他小声嘀咕一句,正要再说,却见黄粱一把推开他的手,埋头就往商场外面跑去,然后被两个轮子的车子撞倒了,大腿破了一个大口子,摔倒在地上时还把头给磕破了。   他直接昏了过去,再次醒过来时,就瞧见白色的天花板。他正睡在医院里。而黄粱这具身体的妈妈看到他醒了,连忙上前保住他,眼睛里含着泪水,说上一句“你这是中了什么邪啊,走路不看路直直往车子上撞”。   黄粱磕破了脑袋,现在脑袋上还缠着绷带。他恍惚了好久,才回想起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又为什么会被一个不认识的女人抱住。   “你是谁?”黄粱哑着嗓音问道。   妈妈听到他的问题,吓得立马松开抱着黄粱的手,目瞪口呆望着他,“阿粱阿粱,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妈妈啊!”很快,医生就赶了过来,一阵兵荒马乱之后,黄粱还看到一些奇怪而先进的仪器,正在给他的身体做检查。然后,医生下了结论,说因为他摔倒磕破头,脑子里形成了一个血块,影响了他的记忆,现在他已经失忆了。   医生说道:“等血块变小,他的记忆就能慢慢恢复了。等他伤好之后,你可以带他在很多熟悉的地方逛一逛,兴许能刺激他提前记起很多东西。”   黄妈妈连忙谢过。倒是黄粱,躺在床上在心里念叨——他记不起来也不是什么血块的原因,他就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好吧!没有原主人的记忆很正常啊!   他还要留院观察,要在医院多待上两天。黄粱呆愣愣半躺着,后面枕着两个枕头。黄妈妈看他望着天花板发呆,两眼无神的模样,轻声问一句,“是不是无聊了?还是哪里在疼?”   黄粱支支吾吾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黄妈妈却是一副了然的样子,“想玩手机啊,那可不行,你头还疼着呢,少打游戏。不如我把电视打开,我们开始看电视吧。”   家里是单亲家庭,但黄妈妈自己开有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手里并不缺钱。黄粱住在医院里,住的是一间单人病房,还配备有电视机。   没得到黄粱的回应,黄妈妈也不着急,找出遥控器给黄粱开了电视,调了一部最近正在热播的古装电视剧让黄粱看。   黄粱眼珠子转了转,脸上还是一副呆愣愣的模样,不过却把心思都放在了电视上。   住院这几天,黄粱还见识到了能够调控温度、冬暖夏凉的空调,见识到了黄妈妈口中的手机和游戏机,见识到了这个时代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和温暖。   他也慢慢从突兀来到一百年后的惶恐与不敢置信,逐渐变得平和下来。   如果不是想念自己的真正父母,以及担心让黄妈妈发现他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其实……   说实话,其实,现在的生活真的特别好。   ——   看到这里,柳余生要把小说继续往下翻。   结果他愣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看到头了。阅读的时间不算短,但柳余生完全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苦笑一声,柳余生放下手中的稿件。   这篇小说写得实在是好,而且情节构思无一不精妙。几十年后的华夏,虽然还没有铺展开来写,只是简单勾勒几笔,却已经让柳余生感受到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了——没有战乱,平和安逸。   这样的国家,可不就是他们这一代人辛苦追寻的吗!   ——他们这一代人可能看不到这样的场景了,但就在几十年后,这一切都很有可能会实现,他们的后辈将过上这样的生活!   毫无疑问,这篇小说可以鼓舞人心,绝对会深受文坛绝大多数文人的喜爱。而且文笔和情节都很接地气,普通的百姓也都会喜欢听到这些情节的。   拿起手中的钢笔,柳余生开始给这位“萝梦”先生写回信。   ——   天津,某军队驻扎处。   办公室外面传来卡车轰鸣声和铁门打开关上的声音,办公室里,季斯年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在军营里,他一身戎装穿戴整齐。白色衬衫外面套着深色的军装外套,扣子扣得整整齐齐,再下来就是皮带、军裤、军靴。   “营长,有您的信。”亲卫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   季斯年睁开眼,冷峻的目光落在亲卫身上,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放在这里吧。”   等亲卫出去,季斯年这才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扫了信封一眼。   只一眼,他就认出了信封上的字迹。   ——这封信,来自那个代号为“天璇”的神秘人。   从前年开始,这个叫“天璇”的神秘人就写信与他联系,并且给了他很多张机械图纸。凭着这些机械图纸,季斯年这在军队里没什么背景的人成功坐稳现在的位置。   他没再耽搁,拿起信封撕开。里面只有一张信纸,将信纸展开后,季斯年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   片刻,季斯年收敛好脸上的表情,将信纸收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他站起身,将搭在桌面的皮质手套拿起来慢条斯理套在手上,这才提高声音对外面喊道:“备车。” 第131章 民国旧影15   季曼玉在寄稿子给《新公报》时,还提了自己的要求,说如果《新公报》的编辑觉得她这篇小说质量不错,希望可以考虑一下同时在几个城市刊登的可能性。   很快,季曼玉就收到了回信。   双方就此事好好沟通了一番。   为了慎重起见,《新公报》的副主编柳余生打算亲自登门拜访,也再看一看小说后续内容,如果小说后续内容能够维持着前面的惊艳,那同时刊登的事情就没什么大问题。   这天早上,柳余生敲响季家大门。   衡玉正好坐在一楼沙发上翻看报纸,听到有人在玄关处与陈嫂低语,略抬头往声音产生的地方扫去。   待瞧清楚柳余生的脸时,她略微一愣。   她是知道今天早上《新公报》的副主编会登门拜访,却不知道,原来这位副主编竟然也算是半个熟人。   “您好。”在柳余生看过来时,衡玉合上手里的报纸,点头招呼道,“先生过来坐吧,我姐姐应该很快就下楼了。”   柳余生听到她的话,道一句“打扰了”,在她对面选了个空位置坐下。   季曼玉很快下楼,因为不知道柳余生上门的时间,吃完早餐后她又上楼去写小说了。   她手里还握着一沓稿子,这是在这段时间里写的。   彼此打过招呼后,季曼玉把手中的稿子递了过去,“柳主编请自便。”   柳余生没推辞,笑着把稿子接过来,低下头开始认真翻看。   小说前面说到黄粱出院了。他的头上还缠着绷带,在黄妈妈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后,黄粱打开小车副驾驶的车门上了车。   车子很快往家里开去,黄粱观望着车窗外面,发现曾经只有富贵权势之家才能拥有的小轿车,现在在大街上随处可见。道路规划得很整齐,有专门给人走的人行道,有专门给自行车和其他两只轮子的车开的路……   而且在遇到红绿黄交错的灯时,车子或者要停下来等待,或者要驶走。   黄粱虽然不认得很多交通工具,但这一路上,他看出了四个字——井井有条。   混乱的时期,是不会有秩序的。只有时代安稳了,政府才会把精力放在关注道路规划上。   柳余生再往下看。   黄粱坐着电梯到达他家所在的楼层。母子两回到家后,黄妈妈让他去休息,她去厨房给他煮晚饭。趁着这时候,黄粱把家里逛了一通,发现有很多他根本不认识的新科技。除此之外,让黄粱惊讶的是,他的房间里堆满了各种书刊。   他翻来翻去,找出一本语文课本,课本封皮上写着一行字——“九年义务教育教科书”。   去厨房找黄妈妈时,黄粱不着痕迹向她打听“九年义务教育”的事情,然后从黄妈妈口中,他惊奇的发现原来这是针对所有适龄儿童的——   所有适龄儿童到了一定年纪,都要去学校强制接受教育。   了解完这件事后,黄粱目瞪口呆。这么一来,岂不是没有什么文盲了。   随后,吃饭时黄妈妈又和他闲聊,就为了让黄粱从中产生些熟悉感,尽快回想起以前的事情。   黄粱担心被发现端倪,只管听着,偶尔回一两句话,让黄妈妈继续讲下去。   ——   正要继续往下翻,柳余生发现小说又到头了。   阅读的时间不算短,但他完全没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主编,喝些水吧。”衡玉笑道,也打断了柳余生的发愣。   柳余生这才回过神来。   他点了点头,把手上的稿子放下,端起水杯喝了几口水平复心情,“说实话,先生的大作,实在是让我……倍受鼓舞!”   这篇小说讲的是黄粱穿到几十年后。但小说里很少提到未来的科技,更多的,是在以黄粱的视角,描绘出他所看到的已经没有战乱没有硝烟的时代。   接下来不需要季曼玉主动了,柳余生主动提出这篇小说同时在几个城市连载的事情,态度热切。   现在还没到饭点,商量完事情后,柳余生婉拒了季曼玉留饭的提议,打算赶回报社开始联系小说刊登的事情。   “柳主编实在热情。”关上门时,季曼玉和衡玉感慨一句。   衡玉失笑,“如果我是报社副主编,有人能给我一篇高质量的小说,我也会像柳主编一样热情。”   季曼玉嗔她一眼,却又道:“不会。”   “嗯?”   “你才不会像柳主编一样热情,从小到大,对什么事情都是淡淡的。复礼南下去读军校都没见你有什么激动情绪。”   被这么一说,衡玉抬手蹭了蹭鼻尖,苦笑不语。   她不会激动,是因为知道季复礼求仁得仁。既如此,她心底只有祝福。   “那我继续上楼写小说啦。”季曼玉朝衡玉挥挥手,转身上楼了。   陈嫂从厨房里走出来,瞧见季曼玉那带着几分欢快的背影,和衡玉感慨,“大小姐当真是勤奋。”   是的,勤奋。   季曼玉不是那种天资过人的类型,她以前也就是有些认字的底子罢了,但三个月时间学完小学课程,大半年时间学完中学课程并且考上大学。这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她翻看过的报纸、读过的小说,比很多人十年时间翻看过的报纸和小说都多。   除了必要的休息外,基本都能看到季曼玉坐在桌子前伏案写东西,或者是手里握着东西在阅读。   她会脱胎换骨,又有什么值得疑惑的。   甚至,比起那些天资聪颖,生来顺遂的人,有过过去那段不自信、卑微到极致的经历,季曼玉要更为珍惜来之不易的如今,每天都在充满热情做这一切,从来不会感到枯燥无味。   “二小姐,药已经放凉了,就放在桌子那里,您快些趁着还热乎喝完吧。这三四月份的天可还冷着呢,我怕您感冒了。”陈嫂的话打断了衡玉的沉思。   衡玉勾唇笑了笑,点头应好,走过去端药。   盛着苦药的碗旁边,陈嫂还放有一小袋蜜饯。   衡玉瞧见这袋蜜饯,就想到了季复礼。她端起碗,一口气把药喝完,将袋子打开,捻出两颗蜜饯扔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   味道着实是不错。   ——   另一边,季斯年和两个亲卫已经坐火车回到北平。   一回到北平,他甚至没来得及休息,直接开始暗中调查邱岚。   很多事情只要是做了都会留下痕迹。从邱岚的生平履历以及他认识的人着手,花了两天时间,季斯年终于发现了一丝眉目。   一年前,邱岚在舞厅认识了一个年轻漂亮的舞女,风月场上过来的邱岚就此一头栽了进去。   那段时间,他经常出入歌舞厅,而且出手大方,给那个舞女买了很多礼物。   但才过去了三个月,那个舞女就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一些同僚都知道他对那个舞女的疯狂程度,当时还有人调侃道:“邱少身边那位佳人呢?您这是又另有新欢了?”   当时邱岚脸色有些不对,摆摆手就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   如果事情仅此而已,这就是一场很普通的风月事。但真正奇怪的是,从那之后,喜欢出入风月场所的邱岚就很少去了,偶尔同僚邀请他,他也是推辞不了才答应下来,可到了歌舞厅,他只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饮酒。   瞧见下面人呈上来的调查结果,季斯年敏锐地意识到不对,“舞女的身份调查清楚了吗,她当初为什么要离开邱岚,现在又待在哪里?”   一连三个问题下去,下属垂下眼,“回禀营长,我们的人从她工作的歌舞厅往下查,去问房东时发现她在九个月前就从住处搬走了,说要南下去投奔亲戚。”   “不过走之前,那个房东多嘴问了句她离开的原因,舞女的回答是为情所伤,她心仪之人的家庭不愿意接纳她,还要给对方相看对象,她心灰意冷之下就打算离开北平。”   季斯年冷哂一声,“也就是说,你们并未找到她的踪迹。”   “是。”   季斯年也没生气,这些情报工作,他手下的人也是第一次开展,能做到这一步也不错了,不能强求多。   “继续往下查。”   等下属退下去,季斯年坐到沙发上,沉思片刻,他将沙发靠背上的军装外套拿起来,随手套在身上,边往外走边扣上扣子。   半个小时后,季斯年回到家里。   他到家时正好是饭点,衡玉亲自过来开门,瞧见他回来,眼前一亮,“大哥,你怎么突然回家了?”   到了家里,季斯年紧绷的身体就放松了不少,他迈步进去,“回来瞧瞧你们。”   走到餐桌边,季斯年又和季父、季曼玉两人打了招呼。   陈嫂拿了一副新的碗筷给他,季斯年接过,与家人一块儿用晚饭。   【零,大哥回来,是为了调查邱岚的事情吗?】   “应该是,不过他的进展可能不顺利。”   以邱岚在北平军阀中的地位,如果他当真是日本间谍,定然是保密程度极高的那一行列,不会这么容易就让人查出破绽的。   不过北平是季斯年的主场,只要用心查,衡玉觉着还是能调查清楚的。   果然,季斯年只在家里待了一个晚上又消失了,只留话说自己有事要忙,忙完了再回家休息几天。   四月一号很快到来,这一天早上,邱岚在脸上做了伪装,穿上长衫出门。将礼帽微微压低,就一点儿也不引人注意。   暗中盯梢邱岚的人穿着有些破烂的衣服坐在墙角,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抹掉生理泪水时在邱岚脸上多盯了两秒,立马发现不对。   他给其他兄弟使了个眼色,一人回去禀告季斯年,剩下的人坠在邱岚身后。   等邱岚和人接完头后,季斯年这边才命人实行抓捕。   抓捕邱岚倒是比较顺利,倒是抓捕那个和邱岚接头的人时,对方虽然被偷袭,反应却不慢,最后被擒住时还起了同归于尽的念头,拉响怀里放着的迷你手雷,直接把季斯年的两个下属炸成重伤,他自己则当场气绝身亡。   消息传到季斯年耳里时,他脸色一阵阴沉,却也没惩罚他们办事不利,只是一边让人将邱岚押回去审问,一边让人将那两个受伤的手下送去医院救治。   确定了邱岚真的有问题,季斯年对他就没那么客气了。   这年头,间谍一旦被抓住,下场都不怎么好。   为了得到口供,他们往往会被上刑,用难以忍受的疼痛磨灭他们的意志,意志消沉了,就容易撬开他们的口了。   不过邱岚这里,才刚上刑没多久,就有人过来和季斯年禀告,说邱岚把一切都招了。   ——邱岚毕竟不是专业间谍出身,没经历过相关的训练,再加上是在接头时直接被抓捕,辩无可辩,他很快就放弃了挣扎。   今天天气有些热了,季斯年上身只穿了白色衬衫。黑色军靴踩在阴暗的牢房地方,发出清脆的脚步声。   刚上完刑,浑身狼狈被汗浸湿的邱岚勉强抬起头来,瞧着逆光走进来的季斯年。   “招吧,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很快,季斯年就知道了事情的发展经过。   那个舞女的确是东瀛间谍,东瀛人认真搜集了邱岚的爱好,得知他喜欢出入风月场合,还特意调查一番他喜欢的女人类型,精心为他布下一场美人计,就是为了把邱岚发展成为东瀛在北平军阀里的间谍。   这半年多来,邱岚向对方透露了不少军事机密。   季斯年听到这里,盯着他的眼神,与看死人无疑。   他冷哂一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你是怎么暴露的吗?”   邱岚嘶哑着嗓子,“我们联系素来小心,如果有暴露的可能,估计就是在接头的时候。”   接头?难道“天璇”无意中撞见了邱岚和东瀛间谍的接头?   事情会这么简单这么凑巧吗?   季斯年微微眯起眼,比起这种情况,他更愿意相信是“天璇”手段通天。   笔录已经做完,季斯年转身离开阴暗、充满血腥味和各种腐朽刺鼻气味的牢房。   身后,传来邱岚嘶哑无力的声音,“看在我们两也算同僚一场的面子上,给我个痛快吧。”   他出卖大帅,以大帅的性子,绝对会让他生不如死。想一想大帅的手段,他宁可现在直接来个痛快。   季斯年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他的声音隐约传来,“你太高看自己的面子了。” 第132章 民国旧影16   当季斯年再次出现在家里时,衡玉就知道邱岚的事情告一段落了。   不用想,身为间谍,下场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大哥这一次要在家里待多长时间?”衡玉把她刚泡好的茶端到季斯年面前,好奇道。   这个问题一出来,就连坐在沙发上,戴着一副老花眼镜看报纸的季父都侧了侧头,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季斯年笑,“应该能待上几天。”   端起衡玉泡的茶抿了口,他对茶没什么研究,入口也觉得唇齿留香。   听到这,衡玉还没什么反应,季父连忙道:“那正好,我有几个好友,他们的女儿条件都很不错。你也老大不小了,趁着这几天在家就相看相看,有合适的就直接定下来了。”   他膝下四个儿女,除了女儿曼玉有过一段婚姻,其他三个都没有成婚。   衡玉和季复礼还算好,季斯年的年龄放在这个时代算是有些大了。   季斯年眉梢都没动一下,“没这闲功夫。”   “啪”的一声,季父直接把报纸合上,还要和季斯年细细分辩一下,季斯年已经将茶杯放回到桌面上,起身回房,只给季父留下道背影。   但季斯年在家里没待两天,这天早上,他的下属开着车来季家见季斯年,附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季斯年脸上的温和立马消失不见。   季斯年说:“你先出去。”   他吩咐下去后,下属便退了出去。衡玉倚在二楼扶手处,温声问:“大哥,是出事了吗?”   “有些事需要我回军营处理。”   季斯年没上楼,站在楼梯底下仰头看她和刚刚闻声出来的季曼玉,“你们好好保重,大哥走了。”   “大哥才在回家待两天,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就离开了。”等外面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季曼玉才和衡玉说道。   衡玉蹙眉,“局势有变。”   季曼玉一愣。   的确是局势有变。   南方几大军阀联手,气势汹汹北上,而北平这位大帅手里的军队却节节溃败。   一时之间,北平人人自危。   在这种情况下,季曼玉的小说《黄粱一梦》开始在《新公报》上连载。   ——   北平的《新公报》总部,每一期报纸的固定刊印份数是一万五千份,遇到火爆的小说在上面连载时,这个数据才会往上增加。   明天《黄粱一梦》就要在报纸上连载,在底下人询问主编要印刷多少份时,主编大手一挥,先印个两万份试试。   一口气增加五千份,还只是“试试”,底下人就知道主编对新连载的那篇小说很有信心了。   第一期连载五千字,内容一直到黄粱震惊发现他居然穿越到了一百年后!   ——这还是小说作品第一次提出“穿越”的概念。   《新公报》受众广,里面的内容既不会粗鄙,也不会太过曲高和寡,知识分子和普通民众都可以从中找到自己喜欢的内容。   报童手里挥着报纸来回奔跑,小小年纪瘦削得很,嘴里不停在吆喝着,想吸引行人的注意买几张报纸。   大树下坐着些老人,正在下棋。   一个戴着眼镜的老人坐在旁边观棋,听到报童的吆喝声,连忙朝报童招手,“给我来一份《新公报》。”   “好嘞,您等着。”报童把最新一期的报纸递过去,老人接过,付了钱后就慢悠悠把报纸展开。   “老李,快快快,你念念《狂人传》最新刊登的内容,我这心痒痒着呢。”一个棋友连忙道。   “对对对,还有那篇《少年游》。”   “昨天《棉香》完结了,也不知道新连载的小说叫什么内容。”   拿着报纸的姓李的老人道:“急什么,老规矩,从前面往后面读。”   他慢悠悠翻开报纸,《黄粱一梦》就刊登在非常显眼的版面。   “这就是新连载的小说?”一个老人凑过头来。   等姓李的老人开始念起报纸,其他人都安静下来,逐渐听得入了迷,下棋都下得有些不走心。   其他地方的人也许还没那么大的感触,但五四运动可是在北平爆发的,他们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耳闻,他们的子侄可能都参加过那场学生运动。   反正听着小说里学生的喊话,怪心酸的。   而那些正在读报纸的文人,对此的感触就更深了。   北京师范大学办公室里,郁洛也在翻看这篇小说,当他看到最后,发现男主人公居然来到一百年后,眼睛立马微微瞪大,拍案道:“这个设定,妙啊。黄粱一梦,这是一梦梦往几十年后吗?”   “怎么了?子修,你可是看到了什么好看的小说?”   一个同事听到动静,笑道。   郁洛语速极快,给同事们推荐,“你们有没有读今天的《新公报》,报纸上开始连载起一篇新的小说,我感觉着实不错。以前也有小说提到过未来,但只是简单提了提自己对未来的展望,可这篇小说的男主人公好像是自己误入了未来。”   “咦,这般构思倒是精妙,我也去看看。”   等郁洛推荐完,他把报纸往前一翻,才看清楚这篇小说的作者名字——萝梦。   郁洛的心情顿时就有些复杂了。   ——实在是,他又想起了萝梦写的那篇《光华》。   怀着这种复杂的念头,等另外几个同事看完《黄粱一梦》,拉着他一起讨论剧情时,郁洛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回到家里,他才刚坐下休息,妻子齐珂给他端来一杯水,顺口就给他推荐起小说,居然还是《黄粱一梦》。   齐珂道:“这个叫萝梦的作者,她前一本小说《明月》我读过,写得只是可以,这本小说却突飞猛进,感觉像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打通任督二脉一般。”   ——   此时,“高人”衡玉正撑着伞,提着准备好的礼物,敲响了一处四合院的大门。   她是过来探望邓谦文先生的。   昨天,关雅关奶奶在给她寄自家做的酱菜时,还在信中提了一句“邓先生病了,大夫说是郁结于心,我实不知他这般年纪了,又何必折腾自己”。   郁结于心。   想到如今内战再起,衡玉大概猜到邓谦文在担忧什么事情了。   关雅在信中只是随口和她抱怨,不过衡玉既知道邓先生生病了,又没什么事情要忙,就打算上门探望一番。   关雅出来迎接她时,还有些不好意思,“早知道不在信中和你说那句话了,还惹得你亲自上门一趟。”   衡玉把手里的礼物递过去,“这倒是无妨,原本也是打算过来拜访您和邓先生的。”   她称呼关雅为“关奶奶”,对邓谦文,倒是习惯称呼“邓先生”。双方都是洒脱不拘小节的人,也就没特意改变称呼。   关雅伸手接过礼物,又道:“就这一次,下回上门别带礼物过来了。”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里屋。   屋子里萦绕着一股中药味,邓谦文坐在椅子上翻看报纸,笑着与她打招呼。   衡玉不着痕迹打量他一番,只觉得从他的脸上表情,倒是看不出关奶奶所说的“郁结于心”。   关雅瞪他一眼,“你就在衡玉面前装吧,昨天夜里还翻来覆去睡不着。”   被夫人拆穿,邓谦文好脾气笑笑,“我只是生病了有些难受,没那么容易入睡。”   坐在旁边,衡玉笑着转移话题,寻一些趣事和邓谦文、关雅聊天,话题还聊到了季复礼身上。   季复礼已经到武汉三个月了,家里人只收到他的一封信。信很厚,多是说些训练的趣事,偶尔说一些他遇到的小麻烦,但那些真正受苦受累的事情是绝口不提。   衡玉最后总结,“他在报喜不报忧。”   邓谦文叹,“复礼就是这种性子。”   衡玉点头,对邓谦文的话表示赞同。   中途关雅出去,和厨娘商量着准备午饭,衡玉陪邓谦文下棋。   下了几步,邓谦文顿时轻“咦”一声,脸上流露出几分棋逢对手的兴奋来。   一盘棋下到最后,邓谦文败象尽显,他爽快将白子扔回棋盒里,主动认输。   在被关雅喊去吃饭时,他还有些意犹未尽,“等吃完饭,你再陪我下一局吧。”   衡玉失笑,瞧着他在下过一盘棋后心情好了不少,顿时应了一声“好”。   吃过午饭,两人又下了一盘棋。   不过下完这盘棋后,邓谦文脸上却是流露出几分倦色。   衡玉不再多留,连忙起身告辞离开。   “下回有空了再过来陪我下棋。”邓谦文脸上多了几分笑。   衡玉含笑应了。   她离开时,外面的细雨还在下着。衡玉撑着伞走出四合院,迎面就碰到一个熟悉的人。   “柳先生?”   柳余生停下脚步,回想了一番,这才把她认出来,“原来是季二小姐。”   “您也是过来探望邓先生吗?”   柳余生手里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又走到了邓谦文家门口,来意自然不难猜。   他点了点头,“是的。我是邓先生的编辑,听说他病了,这不,趁着有空就过来探望他。”   两年前,衡玉在咖啡厅遇到柳余生和邓谦文接头那一次,柳余生刚从上海回到北平,还没安定下来,只好用组织给的暗号和邓谦文接头,先联系上他。   等后来他成为报社编辑后,就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和邓谦文接触。   他经常过来邓家要稿子,所以这一次过来探病也没什么大问题。   衡玉抿唇轻笑,“原来如此,柳先生再见。”   等她离开后,柳余生准备上前敲门,突然顿住脚步,回望衡玉的背影,目光若有所思。   ——   《黄粱一梦》很快就讲到黄粱在医院的见闻,通过黄妈妈、医生、护士、病人的话,将几十年后没有战乱、平和安逸的国家娓娓道来。   它充满秩序。   每个人都可以吃饱穿暖。   每个人无论贫富贵贱,都读书识字。   于民国众人而言,小说所描述的未来,简直就像一个美好的乌托邦国度。   他们所希冀、所追求的未来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以前这个问题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   但现在,曲流水先生用他的笔杆子写道:“萝梦先生笔下的未来,对我来说像极了一场梦。以前我从不敢多想,因为怕从梦中醒来后,面对这残酷的、饥寒交迫的、风雪加身的世道,会忍不住痛哭出声。”   “可我发现我错了,错得非常离谱。幻想美好的未来,其实会给我带来斗争的勇气。如果几十年后的华夏当真能走到这一步,即使我无法看到,也不惧成为先行者,只为有朝一日,我那还在牙牙学语的儿子有机会看到这样的世界。”   随后,庄子鹤等文坛大拿纷纷发声,都在赞美着、探讨着小说里的剧情。   郁洛也把什么不自在抛到了脑后,每天津津有味追起连载来,经常和同事、和妻子齐珂探讨小说里面的内容,也跟着写了不少文章赞美《黄粱一梦》。   当然,在这之中也有很多反对的声音。   有人批评“穿越实乃滑天下之大稽,怎么会有人前一秒还准备坐上黄包车,后一秒就到了一百年后。如果他的灵魂离开了,那黄包车车夫不得背上个杀人的罪名?”   也有人批评未来太理想主义,小说通篇都是狗屁不通之语!   但这样的人,还没能激起什么水花,就被彻底埋没。   而其他城市文坛的反应,与北平文坛也大抵相同。   季曼玉看到报纸上的夸奖,有些羞愧道:“这里面的很多构思都是你提供的,对未来的想象也都是你想的,大家怎么都在夸我。”   其实她在小说连载第一期时就提到过——   小说的构思、对未来的想象多是出自家人,只是由她代为整理,将这篇小说完整写出来。   只是其他文人写文章时,都把这一点忽略了,多是在夸她。   衡玉给她抵了一根香蕉,“他们夸文章好不就是在夸我了吗。”   季曼玉这才笑开,“小妹你说得对,不过你真不打算写小说吗。”   衡玉摇头。   在她提供了《黄粱一梦》的创意后,季曼玉询问过她要不要也写小说,找些事情打发时间。衡玉态度坚决拒绝掉了。   现在不过是再问了一次。   好吧。   季曼玉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   衡玉倒是没觉得哪里可惜。她现在正在忙着自己的生意,尤其是药品生意。   战乱一起,药品生意就太重要了。   “大姐,我还有事要忙,先回房间了。”打了声招呼,衡玉就上楼了。   季曼玉重新低下头翻看报纸,她读到一篇极尽赞美《黄粱一梦》的文章,当看到作者笔名时,季曼玉立马愣住了。   ——作者笔名是越人。   很巧的是,她刚好知道这是郁洛的马甲。   呆愣片刻,季曼玉立马勾唇笑了起来,笑容里很是愉悦。   实在是,不能再开心了。   “大小姐在笑什么?”陈嫂正好端了一篮苹果出来。   “遇到了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要知道,当年结婚不久,郁洛可是嫌她不会作诗写小说,没有艺术细胞。   季曼玉心胸不狭隘,但看到现在这篇文章,她只觉得很爽。 第133章 民国旧影17   《黄粱一梦》这篇小说的篇幅并不长。   当黄妈妈忙完手上的生意,就决定带黄梁出国旅游。黄梁才知道,这时候的交通工具越来越多,飞机的安全性能也越来越好,从华夏飞到美国只需要不到一天的时间。   坐在飞机里,黄粱看着窗外的云层。   飞机刚起飞时还是深夜,慢慢地,天际拂晓,黄梁把脸贴在窗上,嘴巴长大看着外面的景色。   最开始,只是有一抹光亮刺破黑暗,然后黑暗再也无法抵御,一点点被光芒所吞噬,最后天边大亮。   “粱儿,还没困吗?”黄妈妈温声道。   黄梁扭头去看黄妈妈,点点头,“我一会儿就睡,妈,你先睡吧。”又带着赞叹看了外面好久,黄梁才觉得有困意涌上心头。他闭上眼,沉沉睡去。   “少爷,面粉厂已经到啦。”一道略带赔笑的声音在黄梁耳边响起。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眼前站着一个衣着破旧、神情谦卑的中年男人。   黄梁愣了愣,这是谁?难道是到美国了?那他妈妈呢?黄梁连忙左顾右盼,然后,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因为他发现前面就是他家的面粉厂。   他这是,又穿越回来了?   黄梁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是一身长衫,不再是衬衫牛仔裤。   “少爷?”   “好,我下车了。”黄梁精神还有些恍惚,但也连忙从黄包车上走下来,他付钱时,多付了一些。就见那个黄包车夫鞠躬笑着道谢,十分开心的模样。   黄梁心下陡然一酸。   当他慢慢接受了自己又穿回来的设定,黄梁没再像以前一样浑浑噩噩。他加入学生运动,写下《一百年后的华夏》这篇小说鼓舞四万万同胞,并逐渐成为一名学生领袖,一名时代先行者。   他何其有幸曾亲眼见证华夏崛起繁荣,他又何其希望后人得见那样的华夏。   ——   小说连载完后,热度越来越高。还有书商通过报社联系上季曼玉,想要出版《黄粱一梦》。   这些事情季曼玉全都委托报社负责,她实在没心思处理。   因为到了五月底,北平这位大帅的情况就不是很好了。   南方军阀的军队已经抵达天津,距离北平不过一步之遥。   而季大哥的军队就驻扎在天津,偏偏这时候根本联系不上他,家里人自然每天都提心吊胆的。   天津的抵抗没能支撑多久,就以投降告一段落。没过多久,北平也成为南方军阀的领地。   季斯年终于回到家里。   看到他完好无损出现在季家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他身上还穿着军装,倒是肩膀上的军衔换掉了。衡玉一眼看去,就认出这是果党的军衔制。   季斯年与季父问好,季父看着完好无损的他,一向端凝的人眼睛里也夹杂了泪水,“好好好,你能平安回来就好。”   看着两个月时间就憔悴许多的父亲,季斯年心中轻叹,脸色柔和不少,“我的军队被调用时,败局其实已定。上面的人投降后,我的军队自然也跟着投降了。因为之前和南方军阀里的一些人颇有交情,在投降后我的待遇还算不错,不必担忧。”   他丝毫没提及自己身上受的伤。若不是因为身上的伤势致使他昏迷了一段时间,他就算赶不回家,也会想办法联系上家里让他们放宽心的。   宽慰完父亲,季斯年又去安慰眼眶红了的季曼玉。等季曼玉情绪稳定下来,季斯年才看向一直含笑望着他的衡玉,“没良心的,看到我平安归来居然这么平静。”   衡玉上前抱住他,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开场白,“大哥,欢迎回家。”   只是在抱住他时,她的动作很轻,而且小心避开了季斯年的伤口。   她学过医,一望便知季斯年的身体情况。   好在,平安归来。   季斯年就轻叹了一下。   北平初定,季斯年在家养了几天伤又出门了。等他再回家时,已经从前线调到后方。   私底下,衡玉询问季斯年,“大哥调到后方哪个部门?”   季斯年望着她,目光沉沉,“特务处。”   特务处,民国时特殊部门,专门从事情报收集工作和暗杀活动。可以类比明朝时候的锦衣卫。   衡玉猜测,应该是季斯年在处理邱岚的事情上表现极为出色,这才会被选入特务处。   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闻特务组织而变色,说起来,现在在幕后行动的她,其实也相当于一个特工。   ——   当事情逐渐尘埃落定时,七月的尾巴已经悄然来临。   季复礼得到七天假期,一出军校就连忙拍了封电报,然后连夜坐上火车往家里赶。   火车站里挤满了人,大家都在等待着火车到站,到处传来交头接耳的声音。   季家只有衡玉和季曼玉过来接人。她们站在铁轨不远处,偶尔小声交流。终于,火车鸣笛声响起,火车在众人翘首以盼之下缓缓停靠在北平站。   火车上不断有人下来,衡玉视线很好,等了许久,她终于看到一个头发剪短的熟悉身影。   比起半年前,季复礼头发剪短了,脸也黑了些,但整个人的气质没发生太大的转变,勾唇笑起来时依旧有些懒洋洋的。   季复礼也瞧见她们,顺着人流往外走,很快就走到两人面前。   “大姐,小妹,你们想我了吗!”季复礼一人来了个热情的拥抱。   衡玉沉思片刻,一本正经道:“如果二哥你能在换身衣服后再抱我,应该是想的。”   季复礼坐了很久的火车,这时候的火车可比不上后世,就算再爱洁,季复礼身上都带了些味道。   季曼玉“噗呲”一声笑了起来,瞧着季复礼委屈望了过来,她才连忙抬手捂住嘴,“走吧走吧,回到家再寒暄,爹已经在家等着你了。”   季复礼耸耸肩,没好气瞪了衡玉一眼,一脸“你给我等着”,这才走到前面给她们开路。   “复礼,你在军校里感觉如何?”在车上,季曼玉好奇问道。   “一开始身体素质没跟上,被折腾得很惨,后来习惯了军营里的生活,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季复礼一句话简单总结军校生活,随后眉梢微扬,神采飞扬和她们介绍起他在军校里穿的衣服。   “比大哥那一身军装还要帅上不少,可惜不允许穿出军校,不然定然能让小妹看呆了眼。”   季复礼摸摸下巴,颇为惋惜。   季曼玉又想笑了。   聊着聊着,就回到家了。季父已经在家等着,倒是季斯年一直没回来。   季复礼上楼洗澡,换了身家常些的衣服下楼,又重新坐下聊天,说了不少军营生活的趣事。随后,季复礼又一一问起家里的情况。   当得知大哥曾经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不过现在已经转到后方,季复礼的眉心反而下意识微蹙。   衡玉的手撞了撞他的手肘,季复礼回神,连忙笑道:“转回到后方好啊,在前线厮杀还是太过危险了些。”   季曼玉颔首,“我也这么觉得。”   “那大姐呢?你新的小说写得怎么样了?我在军营已经很久没看过报纸了。”   季曼玉笑着给他介绍,又把出版成一册的《黄粱一梦》拿来给季复礼,让他有空时可以看看,打发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季复礼自然是应了,又打了个哈欠,“大姐,我有些困了,先上楼歇会儿,等要吃晚饭了你再让陈嫂上去喊我。”   “我也要去睡个午觉。”衡玉起身。   两人并肩走上楼梯,季复礼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哥去了哪个部门?”   “特务处。”   季复礼一愣,神情里带着些晦涩与复杂。   衡玉脚步微顿——她二哥为什么要突然露出这种表情? 第134章 民国旧影18   “二哥在想些什么?”衡玉笑意盈盈。   季复礼回过神,失笑,“没什么,就是担心大哥加入这个部门容易得罪人。”   专职暗杀、刺探情报、侦查同僚有没有叛国行为,看看那明朝的锦衣卫是何等臭名昭著、令人闻风丧胆。   “以大哥的手腕肯定能处理好的,你不是和我说过,大哥暗地里被他的下属们称为煞神吗?特务处好歹也是特权部门,就算大哥在里面的职务不算高,别人也不敢轻易得罪他。”   绝对没有人希望自己被特权部门盯上。   季复礼这才点头,“你说得对。”朝衡玉眨眨眼,“怎么了解得那么清楚,那对我读的陆军军官学校你了解多少,如果了解得不够多我可是要吃醋的。”   衡玉拍了拍他的脸,“那就吃醋吧。”恰好走到衡玉的房间门口,她停下脚步,转身进了房间。   徒留下季复礼在身后不满的大叫出声。   但等衡玉关上门后,季复礼脸上的插科打诨立马收敛。   他沉着脸快步回到房间。   第二天,衡玉起床时太阳已经很刺眼了。   等她下楼,客厅里只有季曼玉在阅读报纸,没瞧见季复礼的身影。   “大姐,二哥呢?”   “他说要去北平大学找同学玩。”   “这样啊,我也打算出门一趟。”   季曼玉这才从报纸里抬起头来,“要去哪里?”   “随便逛逛。”   “要我陪你出门吗?”   衡玉连忙摆手,“大姐你不是在筹备新书吗,还是别因为我耽误自己的时间了,反正我也就在外面随便逛逛。”   司机开车送季复礼出门了,家里没有多余的车,衡玉是散步到街口才招来一辆黄包车,报了一条街道的名字,让黄包车送她过去。   这条街道所在的地理位置有些偏,里面的房子全都是四合院。衡玉下了黄包车,自己往街道深处走去,在一家门口栽种有柿子树的普通四合院前停下脚步,上前用钥匙把锁打开,身形很快消失在门口。   一刻钟后再出来时,衡玉脸上已经做好伪装。   她这具身体不算很高,好在这个年代很多男人都不高,换了身长衫,脸上做好伪装,头上戴着顶礼帽将自己的头发遮挡住,就算是很熟悉她的人,第一眼瞧见她也很难把人认出来。   她再次走到巷口,喊了辆黄包车,压低声音报了个药品厂的名字。   一年前,衡玉手上有一定实力后,这才开始筹备药品厂,然后把她手里的止血疗伤药方拿出来。   而且,药品厂明面上只生产这些便宜又好用的药,但私底下,核心人员正在研发青霉素,并且已经成功获得青霉素药剂。   战争爆发时,很多人其实不是死于作战,而是死于战后的伤口感染。青霉素的疗效主要针对这一点,所以它在后世也被称为这个时代的神药。   一刻钟后黄包车到达目的地。   衡玉抬手压了压礼帽,同时比了个手势。   蹲在药品厂门口角落的一个少年人瞧见她的动作连忙起身,一脸惊喜上前,“少爷,跟我来。”   衡玉笑了下,跟在他身后走进药品厂,却是七绕八绕,这才走进一个位于隐蔽角落的房间里。   从外面看,这个房间像是废旧很久不用的,但只有走进里面,才会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推门进来就是一个很长的桌子,有两个中年男人坐在房间里安静等待。   走进房间后,衡玉将礼帽摘了下来。而那个带路的少年已经重新退出去,把门关得死死的。   当她的脸暴露出来,房间里一胖一瘦的两个中年男人这才站起身,笑着走到她面前问好,“您过来了。”   衡玉点头,“看到你们留的信号我就过来了,一切都顺利吗?”   这两年里,她手里已经有不少值得信任的人,但知道她身份的只有眼前的两个人。   为了方便联系,衡玉早早制定了对暗号的方式,让他们如果有紧急的事情就在报纸上刊登一些内容,她看到之后会在第二天过来药品厂。   在制定完暗号后,衡玉其实从来没来过药品厂,这一回实在是有要紧事,这两个人才会连忙联系上她。   胖一些的中年男人穿着长衫,笑道:“一切都顺利,这几个月里,我们药品厂一直在研究您给的药方,现在成品已经出来了,效果和您说的差不多。”   衡玉点头,“那就好。”   “我们特意联系您过来,主要为了两件事。一是有人想要从我们手上大量购买止血疗伤药品,希望我们能给些优惠。优惠倒好说,主要是老二察觉出来,对方像是某个党派的人,我们怕大量出售药品给对方,会惹来麻烦。二就是青霉素要怎么处理。”   衡玉眉梢微扬,大概猜到是红党的人来购买伤药了。他们军队最近的处境不太好。   心里想着其他事情,嘴里说道:“无妨,他们明面上身份没问题就好。我们可是商人,别把生意往外推。”   “至于青霉素,你们把研发的资料全部整理好,寻个机会给南方政府和红党秘密寄去一份。这个东西太重要了,还是当作礼物送给各党派更好。”   衡玉对发战争财没什么兴趣,只要青霉素能推广生产就行了。药方到了各党派手里,才能更顺利生产出来。   国家机器的力量,可不是私人药厂可以比拟的。   倒是她对面的两个下属,虽然知道结果会这样,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惋惜。   稍微调整思绪,瘦一些的中年男人道:“小姐,过几天我就打算南下一趟上海,看能不能把我们的药品厂、服装厂这些厂子都开到上海。”   衡玉想了想,“也好,一切按计划行事。如果我这边方便,也跟着去一趟上海。”   上海不比北平,国内势力、国外势力全部聚集在上海,有些事情还是得她亲自去看看才能做决定。   ——   衡玉将身上的衣服换掉,擦去脸上的修饰,确定自己的模样与平时没什么两样,这才离开四合院,转而去了北平大学。   她到邓谦文办公室时,邓谦文正在里面忙碌,瞧见她,这才笑着招呼她坐下,“怎么突然过来了。”   “在家待着没事,我在北平别的去处也就先生这里了。”   邓谦文忍不住笑了笑,把面前的资料全部合拢成一团。   衡玉余光无意中扫到,发现最上方是一张邀请函,里面还有“上海”两个字。   “先生要被邀请去上海吗?”   “最近上海文坛很热闹,我的几个好友给我寄了邀请函来,请我参加文坛盛会,顺便在大学里开几场演讲。”   邓谦文的小说不像庄子鹤、曲流水他们一样鼎鼎有名,但他本人学贯中西,是北平大学文学院院长,又是国内最早一批留学美国的留学生,在文坛的地位绝不是庄子鹤他们这两个小辈可以比拟的。   “原来如此。”衡玉点头,心中微动,她正愁找不到理由去上海一趟,“先生打算去吗,若先生打算去,不妨也带我一块儿去上海,我在家待久了,以往只在报纸上听闻上海的十里繁华,这一回跟着先生沾光沾光,也能在路上照顾您。”   邓谦文失笑,他的头发打理得很整齐,整个人显得很精神,“是打算去一趟的。不过你家人那边没问题吗?去上海路途遥远,家人会不会担心你的身体受不了。”   衡玉想了想,也没把话说死,“那等我回去与家人商量一下。”   又在办公室待了会儿,因为邓谦文下午还有课,衡玉自己过去邓家寻关奶奶,陪她吃了顿饭后才回家。   她到家时,季复礼还没回来,倒是衡玉听季曼玉说她也收到了上海文坛那边寄来的邀请函。   季曼玉有些不好意思,她是真没觉得自己取得了些什么成就,“主要还是那本《黄粱一梦》在上海的反响很好,我的笔名在上海有了一定名气,《新公报》报社就帮忙把我的另外两本小说也都在上海出版了,所以这一回才会收到邀请函。”   “大姐你太谦逊了,整个北方文坛收到邀请函的人肯定不多吧。”   这事季曼玉就不知道了,“庄先生应该也收到了邀请函,我明天问一问他,如果他去的话我也去,有个人照应会比较安全。”   对于去上海,季曼玉还是很期待的,尤其是她的第四本小说打算以上海为背景,这一次就当作是实地考察一番上海的风土人情。   “大姐若是去,我也跟着你一块儿去上海瞧瞧。”瞧着季曼玉下意识蹙起眉,衡玉连忙补充,一副委屈的模样,“邓先生也去,他身边最亲近的晚辈就是我,我去了还能好好照顾邓先生。而且大姐你也去了,爹经常外出做生意,家里就我一个人在家。我从小到大都没出过远门……”   她觉得扮猪吃老虎太成功也有不好,比如这时候,想要出趟远门还要找一个又一个理由。   衡玉难得和系统反省了一下自己。   系统:【……我总感觉你是在反向夸自己】   季曼玉听衡玉分析了一大堆理由,无奈之下,低头沉思片刻。   小妹的身体比起以前好了不少,这一趟又有她在,还有庄先生、邓先生他们在,邓先生还是学医的,应该也出不了太大问题。   半晌,季曼玉低声应下,“那好吧。”   ——   第二天一大早上,衡玉就通过几个不大不小的孩子,转了两三趟手,把《梦溪笔谈》交给邓谦文了。   邓谦文看到《梦溪笔谈》,眼睛微亮。他沉得住气,拿着书一路走到办公室,这才将书本打开。   初看书籍第一眼,邓谦文根本没发现书里夹有字条。他认真想了想,从头开始翻阅,终于在书籍靠后的一页纸张空白处,找到了一行字迹洒脱的字。   【账户,五万美金,望笑纳——摇光】   邓谦文心头巨震。   近来他组织的形势不是很好,北平有家药品厂的药品疗效很好,邓谦文亲自去看过,回来后就和夫子商量,想要购买大批药品送到前线给战士们。   战事吃紧,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夫子和他因为这件事愁了好几天,没想到摇光居然这么大手笔,一口气送来十万美金,直接解决掉他们的燃眉之急。   这下子,邓谦文直接坐不住了。   他上午没课,站起身和同事说一声自己有些不舒服,转头就出了办公室,在一家公共电话亭给柳余生的办公室打电话。   等柳余生以编辑的身份匆匆赶到邓家,邓谦文直接把书递给柳余生。   一行字,扫一眼也就看完了。柳余生却看了一遍又一遍,激动到险些失声,“好啊,好啊,摇光先生实在是慷慨!有了这一笔钱,我们就能采购到一批伤药,前线的战士们受伤时也不需要总是硬熬过去了。”   勉强把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柳余生又道:“药品厂那边你联系得怎么样了?”   邓谦文点头,“已经联系好了。运输线掌握在我手里,在我南下上海之前,我会先把这一批药品运送出北平。”   “好,你小心一些。现在特务处在北平也设了分局,我实在担心会出什么岔子。” 第135章 民国旧影19   季复礼的假期只有七天,除去在路上花的时间,他在季家总共只待了四天。   季复礼离开后,衡玉一行人去上海的行程也提上了日子。   北平被邀请去的文人并不算多,有在学术界鼎鼎大名者,有身为报界先驱的两位先生,还有近几年在北平文坛风头正盛的文人,总共接近二十人。   再加上陪同而去的,上海一行总共有三十一人。   距离火车到站还有半个小时,但已经到了不少人,其中有一些人是特意赶来送行的。   郁洛和齐珂也在里面。   他们两人过来送一位好友。   大家凑在一块儿聊天,没过多久,一身得体西装、温文尔雅的庄子鹤就提着行李箱到了。   庄子鹤也参加过好几次文人聚会,在场的人都认得他,纷纷打招呼,“庄先生。”   庄子鹤含笑,一一回礼。   有人问道:“庄先生,你与萝梦先生相熟,不知道萝梦先生有没有被邀请前去上海。”   庄子鹤点头,“她也会一同前去。”   郁洛和齐珂对视一眼,都有些惊喜。   郁洛扬声笑道:“那真是巧了,我与我家夫人对萝梦先生那本《黄粱一梦》爱不释手,早就想与先生结识一番,只是先生一直不参加文人聚会,我们也寻不到机会与先生认识。”   齐珂点头,附和郁洛的话。   北平文坛出众的女作者并不多,齐珂算是其中之一。但她所取得的成绩和关注,远远不如萝梦,彼此结识一番对她是有好处的。   有人也道:“的确,我一定要和先生讨论讨论,她设想的后世规章制度有什么?”   庄子鹤失笑,心里也为季曼玉高兴。   两人聊天时,季曼玉很少提及自己的过去,只是偶尔话赶话会简单提到两句。   庄子鹤知道她以前一直待在家里,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再多的,其实就不打清楚了。他不是那种会特意窥探旁人隐私的人,行事落落大方、君子之风,只是不免更为心疼季曼玉,也希望她这一路上能多交些朋友。   话题很快又跳到其他人身上,庄子鹤站在一旁,目光一直落在火车站入口。看到那道熟悉的窈窕身影时,庄子鹤脸上下意识露出笑容来,“曼玉,在这里。”   又与其他人道:“萝梦先生到了。”   在庄子鹤出声喊“曼玉”这个名字时,郁洛身体就是一僵。   好歹也是两年的枕边人,郁洛不至于忘了季曼玉的名字。   熟悉的名字,《光华》里与他形象相近的常梦,两者撞在一起,郁洛心里逐渐升起一股忐忑不安来。   齐珂对他前任妻子不是很在意,一时之间也没多做联想,瞧见郁洛走神,她推了推郁洛,“走什么神?”   现在是夏天,季曼玉穿着一身黄色长裙,头发已经烫过,身上的气质是沉淀起来的温和。   她快步走到庄子鹤面前,正要和他打招呼,余光一扫,目光顿时落在浑身僵硬的郁洛身上。   郁洛对上她的视线,只觉得嘴角更加苦涩了。他还没想好该用什么开场白打招呼,季曼玉已经轻飘飘将视线移开了。   时至今日,她真的没必要为了郁洛耿耿于怀。   她过得好,就是对他最大的打击和报复。   “久仰先生大名。”   “先生的小说当真是越写越好,你的书我都看过,第一本小说还略有不足,但灵气逼人。后来果真越写越好。”   季曼玉道:“诸位过奖了。”   说话间,落后一些的衡玉扶着邓谦文进来了。邓谦文的身份高,众人很快又与他打招呼,场面很热切,唯独郁洛脸上一片苍白,几乎失了血色。   瞧见他这般模样,齐珂心中担忧,“刚刚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回事,身体这么凉。”   郁洛摇头,心中五味杂陈。难以置信,难堪,不知所措……   也就只有他这个当事人才能深切体会到此时的心情。   “那我们去和萝梦先生问声好吧。”   郁洛急声道:“别去!”   齐珂正要问些什么,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火车鸣笛的声音。   ——在等待的过程中,火车已经逐渐靠站。   这时候,郁洛的好友笑着朗声道:“子授,你不是要和萝梦先生结识一番吗,现在怎么一直缩在后面不上前,再耽搁下去,我们可就要上火车去上海了。错过这一次机会,下一次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才能遇到萝梦先生。”   这一番话出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郁洛和齐珂身上。   但当他们看到郁洛的脸色,心里就有些纳闷了,这副模样瞧着不像欢喜的样子啊。   其中最纳闷的就是刚刚出声的好友。   郁洛抿着唇,在众人的注视下回过神,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季曼玉已经落落大方笑道:“我与郁先生实则认识已久,两年婚姻结束后,已是桥归桥路归路,郁先生这是不知道我的笔名,才想着与我结识一番。”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那些知道郁洛事迹的,如郁洛的好友,如庄子鹤,顿时就想起了郁洛曾经在《新公报》上登报发表的离婚声明。   庄子鹤在惊讶之后,心头便漫上细细密密的心疼,扎得他一阵难受。   他不由自主上前一步,靠近了季曼玉。   当季曼玉诧异望向他时,庄子鹤方才回过神,耳尖泛红。他歉意一笑,移开目光,却没有拉开他和季曼玉的距离。   “火车快要出发了,我们大家快些上车吧。”最后,还是郁洛的好友满头大汗,出声给郁洛解围。   季曼玉一笑而过,提着行李箱,和衡玉一块儿扶着邓谦文先生上了火车。   ——   火车里的气味不好,路况也很一般。到达上海时,即使衡玉一脸平静,旁人也都能瞧出她身体不是很舒服。   上海与北平不同,这里的街头建筑、行人穿着摩登气息更重。   下火车时天色已经黑了,有专门的车子过来接他们,衡玉跟邓谦文一辆车,她靠着窗,一直在注视着窗外的流光夜景,时不时与邓谦文聊几句。   车子驶了有半个小时,这才抵达上海大学,他们的住处就安排在学校里面。   第二天早上,季曼玉他们被邀请去参加文人宴会,衡玉独自一人坐黄包车、坐电车,把周围都逛了一遍,还来到了上海最有名的娱乐场所百乐门。   这个地方从建成起,就一直被上海人称为“天上人间”“海上美梦”。名媛喜欢来这里跳舞,富家权贵子弟喜欢来这里寻乐子,谈生意的人也喜欢在这种氛围下促成大单子……   即使是以衡玉的眼光,也得说它当得起“天上人间”四字,单是看门口的装饰,就觉得气派非常。   更何况这时候才是白天,百乐门最热闹最繁丽的场景,是在晚上才会出现。   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衡玉就转身离开了。   她回到上海大学时,季曼玉和庄子鹤正好并肩从外面走回来,远远瞧去,两人就像一对神仙眷侣一般。   衡玉没有打扰,默默走进房间,将手上刚买的一沓报纸全部放在桌子上,从中抽出一份发行量不大的《沪市杂谈》。   这份报纸在上海没什么名气,发行量很小,衡玉找了三家报刊亭,才成功买到这一份报纸。   她没细看报纸里的内容,只是在寻找着夹缝间的寻人启示。   很快,衡玉就找到自己想要找的内容了。   有一则寻人启示,寻找一名叫“李文权”的男孩,说他是在两天前的早上八点,在百乐门附近丢失的云云。   “文权”这个名字,是衡玉和手下联络的代号。   她前来上海的手下姓“李”,在“文权”二字前加上“李”姓,是让她确定手下的身份。   “文权”这个名字出自北斗七星之一的天权星名。天权,在古代道教文化中又被称为“文曲星”,衡玉分别从中取了一字,得到一个比较普通的名字。   两天前,对应的是两天后。早上八点,对应的是晚上八点再往前推一个小时,也就是晚上七点。   这条寻人启示给她传递的信息,其实就是让她在两天后的晚上七点到达百乐门。   她要做的很多事情,都必须确保秘密进行。就比如之前的青霉素研究,因此这样的联络暗号很有必要。而且在这个联系很不方便的时代,在报纸上用暗号联络,其实也不失为一种很便捷的方式。   衡玉已经得到自己要找的讯息,她这才有心思随意翻看报纸。   外面正好传来交谈声,随后是门被拉开的声音,季曼玉的身形出现在房间门口。   “大姐,你回来了。”衡玉笑道。   季曼玉瞥了眼桌面上的报纸,“你出去了?”   “对啊,随便逛逛,这里可是上海,难得来一趟不出门实在是太可惜了。”   季曼玉失笑,敲了敲她的脑门,“又没说不让你出去。”走到床边换鞋子。   她为了好看,换了双鞋底有些硬的鞋子,走了这么久,脚就有些受不了了。   衡玉趁热打铁,“我明后两天还想出去,可能会在外面待得晚一些。”   季曼玉停下手上的动作,“你要去哪?”   衡玉:“据说上海外滩的夜景不错。”   “不然过两天再去?明后两天晚上我被邀请参加聚会脱不了身,等过两天我陪你去看。”   “自己去看有自己去看的乐趣,况且大姐你参加聚会,我自己待在住处也没事做。”   季曼玉想了想,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温声温语道:“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你白天出去就算了,晚上出去我担心不安全。”   衡玉再次检讨,是自己的错,扮猪吃老虎太成功了。   不过很快,她就忽悠得季曼玉同意了这件事。   ——   上午,艳阳高照。   衡玉再次出门,她又将上海不少地方逛了遍,还去百货大楼给自己挑了一身最新款的红色旗袍,等着去百乐门时穿。   离开前,衡玉余光瞥见不少其他款式的旗袍,想着季曼玉的洋裙不少,但几乎没穿过旗袍,就又停下了脚步,给季曼玉挑了两套极适合她的旗袍,让她可以在参加聚会时穿上。   随后,衡玉又去了趟书店,给邓谦文挑了好几本在上海很火爆的小说,让他空闲了能翻阅打发时间。   回到学校,衡玉先去敲了邓谦文的门。听到里面的应声,她才轻轻推门走进去,把手里提着的几本书放到桌面上。   邓谦文正在翻阅报纸,瞧见旁边的书,立刻见猎心喜,把书从袋子里取出来,“你今天又出去逛了?”   “是啊,上海颇多有意思的东西。”衡玉莞尔。   “难得出门一趟,就该多出去走走。”看到她脸上笑容这么灿烂,邓谦文也笑了起来,又问过她吃饭了没,得知衡玉已经在外面吃过,邓谦文就招呼她来下一盘围棋解解馋。   围棋伤神,衡玉和邓谦文下完一盘棋后,脸上就露出了几分倦色,精神头瞧着比他这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都不如。   邓谦文心下一叹,歉意道:“是我疏忽了,你刚从外面回来,应该好好休息才是,快些回去歇息吧。”   衡玉也没多待,起身回房间。   她回到房间时,季曼玉已经提前回到了,正坐在椅子上整理明天的演讲报告。   上海大学的教授得知她就是写出《黄粱一梦》的作者萝梦后,盛情邀请她上台做一番演讲,聊一聊她对未来的期待,鼓舞鼓舞上海大学的学子们。   这个理由,季曼玉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便应承下来,现在正在抓紧时间为明天的演讲做准备。   听到推门的动静,季曼玉从书案中抬头。   衡玉从袋子里取出旗袍,递给季曼玉。   她知道季曼玉喜欢偏清雅明媚些的颜色,所以给季曼玉挑的旗袍,一黄一青,开衩处也不算高,不会让季曼玉觉得不自在。   等到第二天演讲时,季曼玉是穿着衡玉买给她的青色旗袍,第一次站在几百人面前,笑得从容而美好,正在侃侃而谈。   衡玉坐在底下旁听完整场演讲。演讲最后在一片掌声中落幕。   结束演讲后,瞧着庄子鹤已经提前迎了上前,衡玉就没过去当电灯泡,跟着人流走出报告厅,随后回房间换衣服,准备今晚去百乐门。   她换好那条红色的旗袍,对着镜子给自己盘发,再把首饰戴上,确定自己的着装打扮和气质在娱乐场所里不会显得突兀后,拎着一个黑色的小包出门了。   以往她总是上身衣服下身裤子,如今换上这条旗袍,身上的气质也随之一变,并不显得违和。   衡玉喊了辆车,直接开到百乐门对面的西餐厅。   她在西餐厅里用过晚餐,外面天色逐渐变暗,而餐厅对面的百乐门招牌已经亮了起来,有不少客人在进进出出。   衡玉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便从包里取出化妆工具,给自己上了浓妆,确保上妆前和上妆后的差距极大。   当时间滑到六点五十分,衡玉才喊服务员过来买单,离开西餐厅前往百乐门。   她到达百乐门歌舞厅时,时间恰好指向七点整。   歌舞厅里灯光昏黄,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香鬓俪影、轻歌曼舞,舞池里有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依偎着在跳舞。   周围还有不少桌椅,不打算走进舞池的宾客就坐在沙发上饮酒,欣赏着舞台上风情万种的歌女唱歌跳舞,时不时彼此交谈一两声。   这里是销金窟,是天上人间。   “小姐,往这边请。”穿着礼服的男服务员抬手示意。   衡玉颔首,顺着他的指引往里走,被安排在一张沙发上坐下。   她点了杯红酒,就靠着沙发,安静欣赏歌曲和舞蹈。   在衡玉走进二楼歌舞厅时,李老二就一直在盯着她,盯了有两三分钟,始终不太敢确认。直到她打出熟悉的手势,李老二才把人认出来。   李老二手里端着杯酒,慢慢走到衡玉那桌子,在她身边坐下,脸上的笑看着轻薄,嘴里却压低了声音,诚惶诚恐道:“小姐,失礼了。”   别人不清楚她的手段,李老二可是清楚的。   也就是演戏了,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轻佻往小姐身边坐下。   衡玉脸上没什么笑意,端起酒杯抿了口酒,借着酒杯的遮挡,问道:“你到上海快十天了,几家工厂找得怎么样?”   李老二道:“已经找到了,沪市谢家您听说过吗?上任家主出事过世了,现任家主谢世玉年纪轻轻却是个病秧子,根本不懂做生意,接手他父亲的生意才几个月就亏损了不少钱,前段时间放出风声要把手上的工厂全部卖掉,举家搬去北平定居。”   “我到沪市,很快就听到这个传闻,这两天也在接触那位谢家家主,但他知道我不是幕后主事的人,对我一直兴致缺缺。”   衡玉蹙眉,“他手里的工厂很多人想要接手吗?”   李老二点头,“除了我们还有两家。”   衡玉沉吟片刻,暂时换了个话题,“你约我在百乐门碰面,谢家那位家主应该也来这里了吧。”   衡玉话音刚落,李老二便将目光一转。   顺着李老二的目光看过去,在舞池旁边,一桌极好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他正托着腮,懒洋洋看着舞台上的舞女。突然,他猛地回头,视线直直往衡玉这边看过来。   衡玉察觉到不对,立马移开目光,但李老二没她的这份敏锐,和谢世玉的视线撞在一起。   谢世玉眉梢微扬,把李老二认了出来,随后他目光微移,落在李老二身边的衡玉身上。   “……小姐?”李老二身体一僵。   “无事,对方既然已经看到我了,就大大方方过去打声招呼吧。”衡玉缓了缓,从容起身。   她着实没想到谢世玉会这么敏锐,她和李老二只是多盯了两眼就被人发现了。   对方这种敏锐程度……   不像是个没有手段的病秧子,反倒像是经过一定训练的人啊。   穿过人群,衡玉走在前面,李老二略落后她半步,已经变成一副随从的模样。这段距离不长,衡玉很快就走到谢世玉面前。   谢世玉一直在打量她,衡玉便大大方方任由他打量。   “你就是李老板背后的人?比我想象得年轻很多,唔,也比我想象得漂亮。”   谢世玉的五官很精致,风流韵味十足。   如果说季复礼身上的风流气质只是单纯由皮相引起的,谢世玉就是从骨子里透出股风流写意来。   他这番话听着轻佻,衡玉回敬道:“原本不打算露面的,谁想还是在机缘巧合下与谢家主见了一面。不得不说,谢家主对视线的敏锐程度,着实让我心惊不已。”   谢世玉身体一僵,慢慢收敛起脸上的轻佻。   谈话的节奏已经落在衡玉手里,她坐到谢世玉对面,“在商言商,谢公子,我想知道那两家人出价多少,我在他们的基础上再加半成以示诚意。”   “你对那几家工厂很志在必得?”   “有些想法,就想干脆些拿下。”   谢世玉拊掌,“既然姑娘都这么干脆,那我也爽快些。生意可以继续谈下去,如果谈成功我也不多要,是多少钱就多少钱。”   “谢公子果然是个爽快人。” 第136章 民国旧影20   就生意的事情简单说了两句后,无论是衡玉还是谢世玉都没了往下再聊的想法。   对衡玉来说,她今天来只是打算旁观,可没打算露面。   现在暂时见一见没什么,她的妆容让她和平时差距极大,气质和平日更是千差万别,她刚进百乐门时,李老二盯着她盯了那么久都没敢确认她的身份。   不过接触多就容易出意外,尤其是谢世玉以后要去北平定居。   对谢世玉来说,从衡玉提到那句“谢家主对视线的敏锐程度,着实让我心惊不已”起,他的心情就不是很美妙了。   没有谈话兴致的双方,在聊完正事后,衡玉就起身离开了。   李老二跟在她身后。   “继续谈下去吧。工厂到手后你就留在上海经营,钱和人手缺乏了就从北平调过来,也趁机多培养一些自己人。”衡玉低声道。   李老二连忙点头。   挥挥手让李老二离开,衡玉走到舞池角落,重新点了杯酒。   没过多久,百乐门最红的舞女萧妙菱上台。   她一出场,歌厅里的热闹程度明显更上一层楼。   衡玉的耳边全都是欢呼喝彩声。   也难怪萧妙菱正当红,容貌出众,舞姿曼妙,唱歌时双眼朦胧,流光溢彩的旗袍穿在她身上,顿时多了与旁人不同的韵味。   她才刚一开嗓子,就收获了非常多喝彩。   萧妙菱的一些追求者,从她出场起,就不停打赏着钱,献给她的花束更是多,在舞台前、她的脚边堆满。   疯狂而痴迷。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纸醉金迷。   衡玉坐着欣赏了会儿,笑着摇头,付完钱后就离开了。   她一走出百乐门,那些嘈杂的歌声、喝彩声全部远离,取而代之的是喧闹的带着市井气息的声音。   ——黄包车车夫拉着车来来往往,上面坐着或者衣着朴素或者衣着光鲜的人。行人神色从容,逛起周边的夜市。路边摆着摊的小贩出声吆喝,还能听到讨价还价的声音。   又是另一种完全不一样的画面了。   现在时间还不算晚,衡玉不急着回去,干脆逛起上海的夜市来。   夜市少不了各种吃食,衡玉买了好几样特色小吃,后面逛累了,还在拐角的一个小面摊坐下,让上了年纪的老板给自己做碗馄饨。   面摊在的地方不是什么闹市,这时候摊子上没什么客人,等馄饨被端上来,衡玉一边吃着热乎乎的馄饨,一边和老板闲聊。   吃完馄饨,就差不多要回上海大学了。   不过衡玉先去小旅馆开了间房,把身上的妆卸掉。   就算没了那极浓的妆容,季曼玉看到衡玉穿着的红色旗袍时,还是吓了一跳。   衡玉没当回事,“那天帮你买旗袍时买的,想换身不同风格的衣服穿。”   季曼玉这才把脸上的吃惊收敛起来。   她认真打量几眼,除去一开始的违和感后,季曼玉越看越觉得衡玉穿这一身好看。   “以前从不知道你这么适合穿红色的裙子,当真好看。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该穿这种鲜艳的颜色。”   衡玉笑,“大姐若喜欢,明天我陪你也去买一套。”   “可别了。”季曼玉摇头,“你也好好休息,这些天经常出门,身体哪里受得了?”   其实也还好。她逛会儿坐会儿,也没怎么累着。   但知道是季曼玉关心她,衡玉没反驳,顺着她的话点头。   反正谈判的事情由李老二负责,她这几天也没什么事情。   闲下来后,衡玉第二天就开始逛上海大学,遇到一些有意思的课,会轻轻推门从后门进去,旁听完整节课。   有些教授把她当做是上海大学的学生,在讲台上看她听课听得认真,还点名让她起来回答问题。   倒算是体验了一把民国学生的生活。   等她从教学区走回住处,邓谦文正好也从外面回来。   两人站在树荫底下乘凉,顺便聊了几句,邓谦文听她说了这两三天的安排,夸道:“这就很好,在学校里学习和在家里学习,感觉还是很不同的。”   “对了,明天有场文人聚会,你如果没安排,要不要和我一块儿去?”   衡玉微愣,“我没收到邀请,也可以进去吗?”   邓谦文点头,“你是我的晚辈,跟着我进去就好。”   衡玉转念一想就明白了。   邓谦文在文坛,说一句德高望重绝不为过,他带一个晚辈进去,基本没谁会不给面子。   “那就麻烦您了,我对此也挺感兴趣的。”   邓谦文打趣她,“当初要来上海时,某个小姑娘还说要好好照顾我,结果到了上海就顾着自己到处去逛,我这把老骨头,每次参加聚会都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有学生在跟前,偶尔要写什么字,念什么诗都得自己亲身上阵。”   衡玉神色严肃,“这可不太好,您那个晚辈不靠谱,不如让我把她取而代之吧,明天的聚会有我在,什么写字念诗全都交给我就好。”   邓谦文大笑出声。   ——   直到亲临这场文人聚会,衡玉才知道为什么之前举办过那么多次聚会,邓谦文都没喊她去,这一次却特意询问她的意见。   这场聚会,实在值得参加。   一处清幽而宽敞的院子,周围栽种满竹子,现在还在八月,酷暑没过去,从外面走进这处院子,明明温度没降低,却让人从心头升起一股畅凉之感。   阴凉之处摆放着数十个蒲团,不远处有几张书案,上面放有笔墨纸砚。   没过多久,受邀请前来的人陆陆续续到了。   有邓谦文这些在学术界名声显赫的学问家;有当代文坛的领军人物,如从北平前来的曲流水、庄子鹤,如金陵、长沙等地的文坛巨匠,如上海本地声名大噪的几位文豪。   有在新诗创作上无出其右的大诗人,有在这个国弱的时代,将个人画展都开到美国的天才画家……   这场聚会,实在当得上是文坛的一场盛会。就连《新公报》都派了两名记者过来,拿着笔纸,背着相机,打算全程跟进,回去后将整场聚会好好报道。   优秀的人太多,季曼玉在文坛只能算是后起之秀,里面并不显眼。   衡玉是跟着邓谦文来的,因此她的位置比季曼玉还靠前一些。   坐下来后,发起这场聚会的人自然而然开始主持聚会。   大家一起讨论散文创作、小说创作。他们提出的一些观点,就连衡玉都颇有收获。   谈完创作,彼此又换了个话题,聊着聊着,有人提议道:“不如我们创作些诗歌或者散文,记录下这场难得的文会?等文会结束,还能集结成文集出版。”   这个提议得到所有人的赞同。   因为里面还有画家,众人表示也可以画几副和聚会相关的画,到时候放在文集里当做插画。   不过如邓谦文,就没有参与到创作里。   他一时间没什么灵感,又不需要这种机会表现自己,就和几个老友约好当评委,到时候把自己最喜欢的作品挑选出来。   面前的茶壶悠悠飘着氤氲雾气,衡玉看邓谦文几人的茶杯都空了,上前帮他们把茶杯添满。   邓谦文含笑瞥她一眼,“不参与进去吗?”   衡玉把茶壶放下,朝他笑道:“要参与的,但您不是说我没有照顾好您吗,先帮您把茶杯添满了我再去写。”   邓谦文顿时乐了,“行了行了,快去写吧,我等着你的作品。”   等衡玉起身离开后,邓谦文的一个好友笑道:“还没问你呢,这是你的学生?”   “不是,没跟我学过什么东西,是我学生的妹妹。”   好友大笑,“你直接介绍是你看重的小辈不就好了,还拐弯抹角,说什么学生的妹妹。”   旁边其他几个在闲谈的人听到他的笑声,好奇凑过来问发生了什么,听完之后,也跟着一块儿笑起来。   他们还是第一次知道,老邓这家伙这么别扭。   邓谦文只好无奈笑了下。   一刻钟后,衡玉就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张纸。   ——她选择画了一副画。   因为画作还要放进文集里当插话,衡玉就没画自己更拿手的国画,而是用钢笔简单勾勒出聚会之地的清幽,参加聚会的众人多是只能看到后背,偶尔才会画半张脸,明明只是简单勾勒几笔,呈现在画上的那张脸上仿佛布满了严肃认真。   并不复杂的构图,但是聚会的场景却都在画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邓谦文拿着画,左右看了好久,赞道:“这副画实在精妙。”   “您过奖了。”衡玉自谦道,脸上的笑容依旧内敛温和。   不久之后就到中午了。   聚会发起人专门请了大厨过来给众人准备午饭。   吃过一顿精心准备的午饭后,众人就开始评审刚刚创作出来的作品。   被邀请来参加聚会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而且这场聚会称得上是宾主尽欢,所以每个人创作时都带了真情实感,作品质量自然更高。   衡玉这副作品很是传神,每个把画拿在手里欣赏的人都给了极高的赞誉,受邀前来的几个画家更是往衡玉这边走过来,和她讨论起画作创作。   衡玉轻声说着自己的想法。   聊着聊着,便成功交了几个朋友。   欣赏完作品后,几个担任评审的人终于说出他们最喜欢的作品,每个人的答案都不是很相同。   不过无所谓,这场聚会的争斗性不是很强,大家来是来讨论的,也不是非要力压众人出风头。   不过衡玉这副画,当场被定为文集的封面。   评定完后,众人又开始讨论起当下的文学创作形式。一直到天色黑下来,才各自不舍告辞离开。   第二天,《新公报》的报纸头条就是在介绍这一场文会。   副标题更是称这一场文会为——“大师云集谈古论今”,给了极高的赞誉。   合上《新公报》,衡玉翻开《沪市杂谈》这份报纸,在上面看到了熟悉的寻人启事。   比起之前,这则寻人启事多了些内容,说有人昨天中午在“海梦餐厅”附近见过李文权。   海梦餐厅是上海数一数二的西餐厅,里面的菜味道都不错。   衡玉之前就打算去那里吃上一顿饭,看看它里面的菜有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好,只是一时没找到机会,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   第二天中午,衡玉到达海梦餐厅,对守在门口的服务员道:“我与一位姓李的客人有约。”   显然李老二是打过招呼的,她一说出来,服务员立马恍然大悟,“您跟我来。”   带着她往里走,走进一间包厢。   包厢里,李老二已经在等着她。   等门一合上,李老二立马起身,迎到她面前,“小姐,已经和谢家那边谈妥了,成交价格也在我的预算范围内。”   简单总结一句,等衡玉坐下后,李老二就把他收购的几个工厂的具体资料递给衡玉。   有工厂的规模、地址、员工等,还有李老二对这几家工厂的一些经营思路。   翻看到一半时,外面传来敲门声,李老二先前点的菜已经做好了。   李老二点的菜,对两个人来说份量多了些。衡玉把手上的资料放下,先吃起午饭来。   不得不说,难怪这家餐厅名声这么好,的确有它的过人之处。衡玉吃得开心,倒是李老二坐在她对面颇有些紧张。   对方是自己的心腹,衡玉看他有些坐立不安,多说了两句话,李老二不知不觉就放松了身体,和衡玉一起用饭。   吃完饭后,衡玉又继续翻看资料,偶尔会问些更详细的问题,直把李老二问得额头冒汗,心想还好自己准备得不错,不然这些问题还真答不上来。   有些安排没什么问题,有些安排衡玉做了调整。   上海的形势比北平更为复杂,这里有大片租界,很多国家都在这里设有领事馆,此外还有南方政府,还有各党派的特工潜伏在这里,想要探听到有用的情报。   这个地方这么热闹,衡玉自然也要掺上一脚。   明面上开工厂是为了赚钱,暗地里她也有着在上海布下耳目的用意。   沟通完所有的事情,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这家西餐厅。   等衡玉回到上海大学时,就听季曼玉道:“我们来上海已经有将近十天时间,现在已经决定后天早上回北平。”   衡玉解下自己盘起来的头发,让一头柔顺的长发披散下来,“火车票订了吗?”   “当然,都订好啦。”季曼玉嗔道。   说话间,外面有敲门声传来。   是庄子鹤过来邀请季曼玉去看上海的夜景。   他们到上海后,多数时间是参加各种文会,偶尔出去外面逛逛也是在白天,季曼玉还真没看过上海的夜景。   听到庄子鹤的邀请,季曼玉有些心动。   但是和庄子鹤两人一块儿出去,她又有些不好意思。   季曼玉瞥了衡玉一眼,“要一起出去吗?”   问这话时,季曼玉是正对着衡玉的,庄子鹤站在她身后,仗着自己长得高,看向衡玉的表情里带着些欲言又止。   看得出来,庄子鹤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倒是她大姐没往那方面想。   衡玉就笑了,“我刚从外面回来,就不出去了。大姐你想出去就出去逛逛吧,机会难得。”   季曼玉最后还是应了下来。等庄子鹤走后,就给自己换了身适合出门的地方,简单打理打理自己。   衡玉盘膝坐在床上,翻看着报纸打发时间。   后来太困了,靠着枕头睡过去,隐约之间,感觉到有人把她手里的报纸抽出来,为她捻好被角,再之后是轻轻的合上房间门的声音。   很快,衡玉就沉沉睡了过去。   ——   和来时一样,衡玉在火车上委实不是很好受。   在火车的第二天,衡玉全程是睡过去的,偶尔季曼玉和她说话,也打不起什么精神。   回到家不久,更是直接发起烧来,把季曼玉吓了一大跳。   这两年,衡玉的身体虽然还很虚,但她调理得好,又一直很注意,已经很久没生过病了。   刚不需要每天都吃药,转眼又要一天三顿用药下饭,衡玉也是无奈了。   更让她无奈的是,在她烧还没退时,消失许久的季斯年风尘仆仆回到家里。   “大哥,你回来了。”季曼玉站在门口迎接他。   季斯年点头,脸上的表情柔和了些,“怎么只有你,小妹不在吗?”   说到这个话题,季曼玉颇有几分内疚,她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衡玉才让她生这场病的。   她脸上一露出内疚的表情,季斯年就看到了。   解着纽扣的动作一顿,季斯年蹙起眉来,“小妹生病了?”   也没等季曼玉的回答,直接越过她走去衡玉的房间。   衡玉正在笔记本上画画,房间门没关上,听到推门声也没在意,直到有人走到她面前,衡玉才发现进来的人不是季曼玉。   “大哥!”衡玉立刻把笔记本和笔都放到一边。   季斯年站在她床前,认真打量她几眼,问:“哪里不舒服?”   “发烧了。”   “你好久没生病过了,这次是什么原因?”   季曼玉走到门口,听到大哥这一板一眼、威势十足的问话吓了一跳。   她还很少听过大哥用这种语气说话,仅有的一次应该是季复礼想要去报名军校的时候。   一时之间,季曼玉的心都有些提了起来,担心大哥会生她和小妹的气。   不过显然,季曼玉低估了季斯年对衡玉的纵容程度,衡玉听到季斯年的问话,没马上回答,拉着季斯年在她床边坐下。   没拉动。   她把被子一掀,准备起身。   季斯年叹了口气,弯下腰压住她的被角,没让她起身,自觉坐在她的床边,缓和了语气,“好了,说吧,这次为什么生病。”   衡玉这才把她去上海的事情说了。   没说自己在火车上的遭遇,倒是说了她在上海去过哪些地方,见了哪些名人,脸上颇为兴奋。   看着她脸上的兴奋,季斯年心里最后一丝怒意都消散完了。   面对病弱得连门都很少出,在此之前更没离开过北平的妹妹,季斯年根本苛责不起来。   如果对面的是季复礼,他早就先打一顿了。   季斯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把季曼玉叫进来,听着她们两人聊着在上海的见闻,心情一片安详平和。   直到季曼玉好奇问了句:“大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季斯年脸上的轻松才褪去了些,“这段时间都在部门里忙碌,手上的任务告一段落了,我就请了假打算回家休息几天。”   “正巧,若是大哥早几天回来,我们都不在家就太可惜了。”季曼玉道。   他们四兄妹都不在家,季父就没怎么待在家里,而是去其他市忙生意,听说是打算在天津再开一家面粉厂 。   反正季曼玉和衡玉回到家三天了,季父还是在外面没回来。   季斯年点点头。   这时候差不多到吃午饭的时间,陈嫂上来敲门,询问他们要在哪里吃午饭,是在餐厅,还是把饭菜都端到衡玉的房间。   衡玉说:“都端到我房间吧。”   三人就在房间里边吃饭边继续聊上海一行。   “说起来,我还挺想去看百乐门的。听说那里被称作天上人间,也不知是何等金碧辉煌的模样。”季曼玉语气里带着几分向往。   她对歌舞厅并不排斥,尤其百乐门那是连达官贵人、上海名媛都喜欢去的。   衡玉偷偷打量季斯年一眼,这才道:“我在报纸上看到过描写百乐门的文章,还有照片。”   多描述了几句,季曼玉追问之下,衡玉又多说了几句,不过某些地方她明明记得,但还是含糊了一下,说“报纸上没提到这些”。   求生欲可以说是很高。   听衡玉描述,季曼玉更向往了。   她叹息一句,“可惜了,只能看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去上海。”   “啪”的一声,筷子搁在碗上的动静有些大了。   衡玉偏头看向季斯年。   季斯年难得笑了下,“你去过百乐门?描述得很详细,连我都对百乐门起了兴趣。”   衡玉果断摇头,“没,都是报纸描述得好。”   “报纸里还介绍了舞女?”   “这可是百乐门的特色之一。”   季斯年这才平平淡淡道了声“噢”,重新低下头吃饭,   系统津津有味看着戏,和衡玉感慨,【零,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我看到你这么怂!】   衡玉:“……”   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谢谢。   季斯年吃得很快,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对衡玉两人道:“我有事出趟门,要吃什么东西吗,回来的时候给你们带。”   两人都摇头。   季斯年收拾收拾自己,把身上的军装换下来,穿上一身不引人注意的长衫就出门了。   ——   一入九月,北平的气温顿时降了下来。   季复礼已经在家待了有五天,衡玉的病还没彻底好全,不过单是从她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病色。   但也有人,一脸病容强撑着身体去上班。   《新公报》报社在上午九点正式上班。主编到的时间不早不晚,刚好是八点半。   他准备进自己专属的办公室,路过副主编柳余生的办公桌时,顿时被吓了一跳。   “一乔,你这是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吗?”   一乔,是柳余生的字。   两人私交很好,平时都是以对方的字相称。   柳余生苦笑,正要答话,却觉得喉咙微痒,别过头用手抵唇剧烈咳嗽起来,咳到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才摆摆手道:   “是有些不舒服,瞧了大夫,也不是患了什么重病,就是莫名其妙身体虚了下来,这不,一感冒就咳嗽个不停。”   主编一想,也是,前两天瞧柳余生时还没生什么病,面色红润,好得不得了。   “你找了大夫?可能是大夫没能诊断出来,要不要去看看西医?我认识一个水平很厉害的西医。”   柳余生眼前微亮,“正好,你给我推荐推荐,等我空闲下来就去看。”   “身体不舒服就先好好休息,我看你现在就去找那个医生吧。”   主编挥手,直接给他批了假期。   还让他在家多休息两天,身体好全了再过来报社上班。   两天后,柳余生倒是重新来上班了,却还带来了一个让主编颇为失望的消息。   ——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都让柳余生好好静养身体,最好往南方去。   南方气候湿润,比起北平更适合养身体。   柳余生苦笑,“他们也说不上来我的身体怎么就变差了,只让我好好调养身体,别出什么岔子。”   “那你是要离开北平吗?”   “是啊,也巧了,前段时间我在金陵的一个好友给我来了信……说他在南京办了一家报社,但报社刚起步,想让我去帮他……还给我开了不错的待遇……原本我都要回信拒绝了,没想到啊……”   柳余生叹息,这么一大段话说起来也费劲,中途他咳了好久,断断续续才把话说完。   主编看他咳得满脸通红,连忙劝他别再说话,先多喝些水休息休息。   总之,柳余生就这样从《新公报》报社辞职了。   不过去金陵的时间还得往后压几天,他要先留在北平把自己的感冒和咳嗽治好。   没过两天,谢世玉所在的谢家,带着不少古董和行李,成功从上海抵达北平。   谢家的家底很好,老家原是北平的,柳余生的父亲后来去上海做生意,但在北平的宅子还留着。   谢世玉早就着人收拾起老宅,如今他和母亲,还有父亲的两个姨娘到了北平完全不乱,让佣人把行李搬上车,他们也坐着车回到老宅。   在家休整两天,谢世玉和家人打了声招呼,独自一人出门闲逛。   很快,他就到了一家书店。   这个点书店里没什么人,谢世玉往里多走几步,视野开阔了才发现在书店最里面,有个穿着长衫头戴礼帽的年轻男人坐在小板凳上,膝盖上放着一本书在翻看。   似乎是察觉到身边有动静,他合上书看了谢世玉一眼。   谢世玉目光一瞟,发现他手里的书是《梦溪笔谈》,就知道自己应该没找错人。   他往里走了两步,寻找着书架上的书籍,很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山海经》。   “请问书店哪里还有凳子?”抽出书后,谢世玉礼貌问道。   柳余生瞥他一眼,“在拐角。不对,是左边。”   他现在面色红润,根本不像在报社时那样满脸病容。   柳余生蹙眉,似乎是觉得有些麻烦,又不想在书店里看书了,“那算了,我直接把这本书买下来就好。”   转身往书店外面走,把手上这本《山海经》付完钱就离开书店。   他出了书店后,慢悠悠走着,偶尔还在周围的小摊子上逗留。   没几分钟,柳余生也从书店里出来,左右张望一眼,就发现了谢世玉的踪迹。   他从容走到卖煎饼的小摊子前,“老板,来一份煎饼。”   “好嘞,您稍等。”老板声音响亮。   很快,柳余生拿着煎饼,边走边吃,跟在谢世玉身后。   不久,两人先后走进一处极隐蔽的小巷子里。   确定周围没有人,谢世玉才缓缓转过身,笑道:“夫子同志,你好。”   柳余生脱下帽子致意,“夜鹰同志,你好。”   两个互不认识的人顺利接上头。   柳余生要离开北平,前往金陵执行潜伏任务。而谢世玉是来接替他工作的人。   谢世玉摆正脸上神色,此时的他完全没有了当日在百乐门的轻浮,“夫子同志,辛苦你了。金陵现在已经是我们老对手的大本营,你进入金陵潜伏困难重重,还望多加小心。”   果党的最高行政机关就设在金陵,要在那里开展地下工作,可以说是危险重重。   柳余生笑了下,“组织对我在北平的表现还满意吗?”   谢世玉回笑,“当然满意。你在北平开展工作之顺利,我也是有所耳闻的,这一次我到北平,还带来了组织对你的嘉奖。”   柳余生坦然道:“所以不是我自夸,金陵还真得我这种人去。毕竟经验和资历我都是有的,金陵就算有龙潭虎穴我也敢闯一闯,更何况这不是组织需要嘛。”   他之前生病,就是为了能顺利脱身前去金陵。   离开前途光明的《新公报》,去一家刚办的报社工作,自然得拿出让人挑不出错处的理由才妥当,不然容易惹人怀疑呢。   谢世玉也没再煽情,他勾唇笑了下。   两人寒暄结束,正式开始交接手上的工作。   当然,主要是柳余生把他手上的人脉交给谢世玉。   柳余生是红党在北平地下势力的总负责人,谢世玉年纪轻轻,却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来接他的班,柳余生对组织的眼光自然是信任的,开始好好介绍他手下的几个潜伏小组。   他手里总共有六个潜伏小组,每个潜伏小组有六个人,其中一个是组长。只有组长能够和他联系上。但这些组长全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你接替我的事情我已经通知给几个组长了,以后这些小组全部归到你的名下。   至于他们的具体资料,我已经都整理好,迟一些会交到你手里,今天我主要是先和你接上头。”   谢世玉自然没什么意见。   开展地下工作,就是要小心谨慎。   而且那么重要的资料,哪里能够随身携带。   此外,像邓谦文就比较特殊。   邓谦文不属于任何小组,他在组织里的资历比柳余生还要高上不少。   他由北平总负责人直接负责,两人都是单线联系的。   谢世玉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如果方便的话,我想亲自上门拜访一下邓先生。”   “好,我会帮你联系。”柳余生点头,又道,“还有一人是我在北平潜伏期间发展起来的,能把他发展出来,我们在北平的工作顺利不少。”   “他的代号,是贪狼。”   贪狼,北斗七星之天枢星的别称,主掌杀伐。 第137章 民国旧影21   与谢世玉交接完所有事情后,九月五日,柳余生穿戴整齐,坐火车从北平出发前去金陵。   他为人谦和,学贯中西,在北平结交了大批知己好友。   此一去路途遥远,再见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因此前来送柳余生的朋友不少。   火车鸣笛的声音传来,站台前的人互相往火车上挤。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诸位保重。”   道别的话已经说完,柳余生和诸位好友拱手,弯下腰提起身边的行李箱,挤上火车,前往危机四伏的金陵,他将在那里开始新的潜伏生涯。   柳余生离开北平第二天,季斯年也要离开家,重新回去执行任务。   没过多久,衡玉就得知,药品厂的人已经把有关青霉素的详细资料都收集完毕。   为了此事,衡玉特意去了一趟药品厂,拿走一式两份的资料,转手就把它们寄给南京国民政府和邓谦文。   在这个时代,要推广生产青霉素,所需的花销很大。衡玉清楚红党的财政情况,往里面塞了张字条,让邓谦文去银行里取五万美金。   隔天,邓谦文就收到了一箱书籍。   有关青霉素的资料就夹在书籍中间,毫不引人注意。   但当邓谦文一点点翻看资料,了解清楚青霉素的功效后,他的脸色立马大变,激动得双手都在颤抖,险些拿不住手上那一沓资料。   这种叫做“青霉素”的药,就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命啊。   多少前线战士,不是死于战争,而是死于战后的伤口感染。如果青霉素的功效真如资料所说,那么伤口感染的威胁就能减少到最小!   与青霉素比起来,那五万美金都不能让邓谦文分一丝心神。   邓谦文认识摇光两年了,对方所给的资料没出过半点差错,所以邓谦文丝毫没怀疑这份资料的真实性。他把资料整理好,装在手提包里,出门去找谢世玉。   谢世玉见到邓谦文时,有些吃惊。   柳余生是邓谦文的编辑,两人互相登门拜访完全不会惹人怀疑,但他明面上和邓谦文可是不认识的。   一时之间,他有些惊疑不定。   “三白同志,你特意登门拜访,可是有什么急事?”谢世玉能想到的理由,就是出了什么急事,让邓谦文顾不上潜伏的注意事项,要马上与他取得联系。   邓谦文没解释,直接把手提包递到谢世玉面前,“夜鹰同志,你看完里面的资料就知道了。”   摇光的事情,谢世玉已经全部都知晓。   他翻看着翻看着,心中的惊讶与激动与邓谦文一模一样。   片刻之后,他把资料合上,左右走了好几步,这才一拍掌,“这份资料实在太过珍贵,我会马上安排人送回大后方。”   听到谢世玉这么说,邓谦文才有种尘埃落定,松了口气的感觉,“好,那就麻烦了。”   谢世玉说:“只是我还有个疑惑,这种神药摇光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我们组织的人也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国家的科研人员研发出了这种药品。”   邓谦文摇头,摇光非常神秘,手中的力量未必比他所在的组织弱。   如果衡玉知道邓谦文心里的想法,肯定得说这是自然。   别的不好说,但像机械图纸、青霉素资料这种,她手里的力量可都是时光赋予的,凝聚着未来数代人的心血与智慧。   时间就这么缓慢而坚定的,从一九二八年的九月,来到一九二九年的春节。   元宵节这天上午,庄子鹤敲响季家的大门。   季曼玉过去开门,有些惊讶,“修宁,你怎么过来了?”   修宁是庄子鹤的字。   自从他知晓自己的心意后,就不愿意季曼玉再喊他为有些生疏客套的“庄先生”了。   庄子鹤脖子上围着灰色的围巾,耳朵被外面的风吹得有些通红,他抬了抬手上提着的几个袋子,“上门给你们送些东西。”   季曼玉连忙侧开身子,“我惊讶得都忘了让你进门了,外面天冷,进来歇会儿吧。”   庄子鹤眼里满是温和的笑意,“那我就进来了。”   底下的动静不小,衡玉从房间里走出来,倚在二楼栏杆那里,笑着与庄子鹤打招呼,“庄先生好。”   她没下去当电灯泡。   庄子鹤顺着声音来处,抬头看她。   彼此都是通透之人,庄子鹤朝她笑了下,感谢她把空间让出来。   “小妹,在上面站着干嘛呢?快些下来。”季曼玉把热水从厨房里拿出来时,瞧见衡玉站在那,温声问道。   “大姐我就不下去了,你好好招待庄先生,我还在忙些事情。”已经和庄子鹤打过招呼,衡玉转身回了房间。   过年前,她手里的工厂结了一次帐,衡玉名下的钱越来越多。但钱这种东西,留在手里不如往外流通,她正在把这笔钱做一个规划。   比如开个自行车厂、收音机厂。   这两样东西技术含量不是很高,但在这个时代才刚刚面世不久,所以还存在很多缺陷,但她画出来的自行车和收音机图纸,已经可以规避掉很多缺陷。   到时候,这些东西可以卖到世界各地,绝对能带来大量利润。   中午,陈嫂上来敲门,提醒衡玉下去吃饭。   “大姐和庄先生呢?”   陈嫂笑,“庄先生邀请大小姐出去逛书店了。二小姐,你说那个庄先生是不是喜欢大小姐啊,庄先生长相俊秀,又体贴大小姐,瞧着和我们大小姐很般配。”   衡玉失笑。   连没怎么和庄先生接触过的陈嫂都看出了他的心意,大姐再迟钝,也不至于没发现吧。   不过庄先生进退得当,并不让人感觉被冒犯。现在季曼玉没抵触和庄先生继续接触,也是对他有一定好感的。   衡玉想了想,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吃过饭后继续去忙她手上的事情。   炮竹声逐渐走远,季曼玉开始在报纸上连载起她的第四本小说。   她的第四本小说篇幅很长,讲的是两家人从清朝末年到民国初期的兴衰史。   写这种类型的小说,资料收集不是易事,更何况要把家族的兴衰史融入到时代背景里,用家族的兴衰,来写国家的时局动荡变化。   这算是她对自己的一次突破。   她的代表作是《黄粱一梦》,但这本书有些取巧,五四运动的描写正中文人情怀,对后世的描写极为动人,让人心生向往,两种因素加在一起,因此季曼玉凭借这本书在文坛上声名鹊起。   但只有第四本书也写好了,她才文坛上的地位才算真正稳固下来。   另一边,在衡玉的授意和谋划下,她的心腹成功和外国人搭上线,衡玉手里的药品、服装等大量商品成功往国外运输。   国外市场的开扩,让她名下工厂的利润翻了好几倍,工厂里的机器每时每刻都在运转着。借着这个机会,衡玉打算把工厂再往外开。   等季曼玉的第四本小说在报纸上连载完成时,北平已经来到闷热的五月。   今年的闷热干燥程度比去年要高了不少,衡玉坐在客厅摇着扇子,只觉得有些不对劲。   正打算把系统拉出来,询问一下它各地有没有出现什么旱灾,就听到玄关处有交谈声传来。   ——在外忙碌许久的季父回家了。   衡玉迎上前,“爹,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前段时间季父出门时,可是说要至少半个月才回家的。   眼下才过去了不到十天。   季父把头上的礼帽摘下来,神色凝重,“西北地区大范围出现严重旱灾。”   这下也不需要再问系统了。   去年西北地区就出现过旱灾,但勉勉强强还是能够熬过去。   今年再出现一场严重旱灾,家里彻底没有了余粮的百姓们就更难熬过去了。   旱灾之后,必有饥荒。   时局动荡的华夏,苦难也接踵而来。   衡玉缓了缓,才恢复了平静,“您是回来组织捐款的?”   季父是北平商会的副会长,去年的捐款捐物活动就是由他组织策划的。   季父点头,神色缓和下来,却没再谈论这件事情,“好了,这些事让爹去忙活就好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他满脸疲倦,应该是着急从外地赶回来的。   衡玉顺着季父的话点头,“那爹好好休息。”   没过多久,西北再次爆发旱灾的事情就见报了。   专业如《新公报》,娱乐如《小说日报》,都在介绍这场旱灾以及它所引起的饥荒,并且宣传起由北平商会、红十字会组织的捐款捐物活动。   ——千里饥荒,良田枯无。   八字背后,字字泣血。   衡玉合上报纸,再次做了伪装出门。她直接登门拜访心腹孙钱的四合院。   “我们名下的工厂,有多少家面粉厂?多少家食品加工厂?”衡玉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孙钱想了想,“五家面粉厂,三家食品加工厂。”   “把富余的面粉和粮食都拿出来,用它们去换最次等的大米。”   “还有,你手里的人脉不少,看看能不能收购到大批量的食物。尤其是玉米、土豆、红薯这一类。”   最次等的大米,玉米、土豆、红薯,这些食物都是便宜又容易填饱肚子的。   西北大饥荒,受灾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这时候与其用昂贵的食物去救济灾民,不如用这些杂粮让他们多一顿温饱。   她手里的工厂再赚钱,相比起上千万受灾的人数,也远不够看。   比起其他心腹,孙钱这个第一心腹最清楚他所追随的人拥有怎样的盘算和谋划。   因此孙钱没有推辞,直接应承下来,“您放心,这件事我会亲自盯着。但赈灾的事情,也不知道国民政府会不会出面。”   是的,无论在哪个朝代,面对自然天灾的威胁,个人的力量都比不过国家机器的力量。   但,名义上统一全国的国民政府会出手吗?   西北之地,可是红党的大本营。   衡玉多等了几天,孙钱都已经调好几十吨杂粮派人运往西北之地,报纸上都没有怎么提到官方的作为。   衡玉就知道,夏虫不可语冰。   以党派之见,置百姓危亡于不见,实在是好啊。   “啪”的一声,衡玉合上报纸。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季曼玉从房间里下来,目光落在衡玉身上时,顿时忍不住吓了一跳。   不知道为何,她从小妹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比大哥还要具有压迫感的气势。   “大姐?”衡玉抬眼,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   看到熟悉的笑容,季曼玉觉得刚刚定然是她看错了。   她不自觉深吸了口气,才道:“玉儿,我打算把这两年写小说得来的稿费都捐出去。”   坐在衡玉身边,季曼玉补充,“昨天,北平文坛发起一场聚会,就在商议此事,大家都很积极要捐款。”   昨天郁洛和齐珂也在,瞧见她时,两人脸上都流露出几分不自在来。   不过在倡议捐款时,郁洛和齐珂愿意拿出大半身家,这倒是让季曼玉对他们两人改观了些。   ——他们两人的私德也许有亏,但至少大德无碍。   衡玉勾唇轻笑,“大姐想好了吗?”   季曼玉点头,“反正我住在家里,吃喝嚼用都不需要自己负担,这些钱留在我手里只是放到银行存着,倒不如拿去给有需要的人。”   与季曼玉聊完天,衡玉就出门去探望邓谦文。   以邓谦文忧国忧民之心,她担心老先生得知此事后,身体会不舒坦。   果然,她到邓家时,一个大夫恰好提着药箱出来。   邓谦文的夫人关雅出门送走大夫,看到衡玉,她立马露出笑容来,“衡玉,你过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拉着衡玉的手走进屋子里。   屋子里萦绕着很浓的中药味,邓谦文正拿着钢笔在算账。   他看到衡玉,一笑,“怎么过来了?”   “有些担忧先生的身体。”衡玉答,看到他笔下不停,又问,“先生在忙些什么,您身体不舒坦,该好好休息才是,莫要太伤神。”   邓谦文这才停下,“最近北平大学组织师生捐款,我在把账目罗列清楚呢。”   说着说着,邓谦文就忍不住长叹一声。   这场受灾面积极广的旱灾,对如今的华夏而言,当真是雪上加霜。   “是为旱灾的事情吗?我作为晚辈,先生该让我帮您做这些事才对。”衡玉伸出手,作势要从邓谦文手里接过纸笔。   邓谦文一笑,把纸笔递给她。   笔记本上,凌乱写着人名和捐款数量。   上面的人名多数是学生,他们每个人拿出的捐款看着不多,但绝对都是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多的。   在邓谦文面前写字,衡玉用了原身的字迹,每一个字都显得温婉秀气。   她一边重新罗列统计捐款名单,一边和邓谦文聊着捐款的事情。   “北平的中学、大学全都在发动师生捐款,各行各业有商会和红十字会在出面,就连一些街区,也都有人在发动普通百姓捐款。”   邓谦文向她介绍道。   他的消息要更为灵通。   整个北平,都因为这一场旱灾行动起来。   衡玉想,其他地方,估计也和北平一样。   时局动荡的华夏,苦难接踵而来。   但,民族不朽。   苦难终究过去,这个民族会在旧时代的躯体上浴火新生。 第138章 民国旧影22   把捐款名单整理好,又陪着邓谦文夫妇吃了顿午饭,衡玉就告辞离开了。   回到家里,陈嫂帮她打开门时,低声在她耳边道:“二小姐,家里来客人了。”   衡玉颔首,往里走了两步,就瞧见季父坐在沙发主位上,客人背对着她坐着,正在与季父交谈。   听到动静,季父的说话声一顿,目光落在衡玉身上,“玉儿,你回来了。”   背对着衡玉的客人也顺势转过头,这一瞬间,衡玉看清楚了他的脸。   来的客人对她来说不算是个熟人,却也不算是个陌生人。   ——谢家家主谢世玉。   谢世玉的模样和当日在百乐门时没什么区别,但衡玉无论是从相貌还是衣着气质都和当日大相径庭,谢世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一瞬,便礼貌移开,很明显没有认出她来。   “爹,我先上楼,你和客人继续聊。”衡玉打了声招呼,转身上楼。   身后,季父的声音传来,“贤侄当真慷慨,你且放心,你的这一笔钱我们商会绝对会全部用在灾民身上。既然贤侄都如此大方,那我个人再拿出五万银元……”   看来谢世玉出现在这里,是为了纳捐的事情。   衡玉垂下眼想了想。   多联想一下,衡玉又想到谢世玉对视线极为敏锐这一点。   对方到底是不是潜伏者?如果不是,他一个久住家里的病秧子怎么会有这么敏锐的洞察力;如果是,他又是哪一方的人?   暂时把这件事记下,衡玉打算有机会再去探查一番谢世玉的身份。   没过两天,季父所在的商会凑齐五十万银元,他亲自带队南下,打算用这一笔钱先去采购粮食,再将粮食运送到西北各地。   季父一离开后,季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不过庄子鹤登门拜访的次数提高了很多。   衡玉不打算当电灯泡,但偶尔碰上庄子鹤也会聊两句。   得知他把自己这些年所获的所有稿费都捐出去时,衡玉夸道:“先生高义。”   庄子鹤笑了下,“谈不上什么高义,只是力所能及罢了。我把所有的钱都捐出去,每日所获稿费也足够我活得滋润,曲流水先生他们做得要更多。”   聊了会儿,衡玉主动站起身,把空间让出来给庄子鹤和季曼玉,她则出门去找自己的心腹孙钱,与他商量采购粮食的事情。   现在的饥荒还没到最严重的时候。   五月一大旱,六月基本上是颗粒无收,要一直往下煎熬,熬到下一季农作物成熟,才算是真正熬过这场饥荒。   和孙钱商量完采购粮食的事情,孙钱就开始向衡玉禀告各工厂的经营情况,并且告知她盈利情况。   “你调二十万美金放进银行帐户里,我有需要。”   这二十万美金,已经是她名下所有工厂半个多月的盈利。   孙钱直接点头,没有多问。   他知道,自己的办事能力不是最顶尖的,但能让小姐引以为第一心腹,就因为他这个人靠得住,而且接到任务从来不会多问,只是默默把事情办妥当。   ——   衡玉回到家里时,只觉得有些静悄悄的。   她走上二楼,一只手已经扶着门把手,隔壁房间的门突然打开,季曼玉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小妹,你回来啦,快过来,我有些事情要找你。”   季曼玉脸上带着些掩饰不住的喜色,衡玉眉梢微扬,一时间没联想到别的,还以为是她和庄先生的关系有了进展。   衡玉刚走进季曼玉的房间,眼睛就被人用温热的手遮住。   “二哥!”衡玉下意识出声,惊喜道。   “哇,怎么猜得这么快,没意思。”季复礼没收手,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   “能进大姐房间的男人只有你、大哥和爹,但大哥和爹绝不会做这种事情。”   季复礼这才把手松开。   衡玉转身打量他。   一年未见季复礼,他比记忆中黑了一些,但五官也更加硬朗,站姿挺拔,不再像以前一样带着种懒洋洋的感觉。   季复礼抬起手,一副随便她打量的模样,“是不是觉得我越来越帅了。”   衡玉摸着下巴,沉吟片刻,认真道:“越来越帅倒是没觉得,就是觉得风流的季二少再也装不成小白脸了。”   “那是你不懂欣赏。我这模样,若是走在北平大学里,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偷看我。”   衡玉扬眉,“那季二少怎么到现在都还是单身呢?”   顿时,身旁传来季曼玉大笑的声音。   季复礼咬牙切齿,抬手狠狠揉了把她的头发。   两人闹了一会儿,季复礼就拉着衡玉坐了下来。   季复礼这一次回家,是因为军校放了五天假期。他已经整整一年没回过家,碰上有假期,一离开军校立马去买了最快的一趟火车,从武汉赶回北平。   “那不是只能在家待两三天?”季曼玉蹙眉。   季复礼苦笑点头,“这也没办法,我们这一期学生只有两年学习时间,但要学的东西可不少,只能压缩假期时间。”   这样的高强度,看着有些胡来,但结合现在的背景,衡玉其实也能理解军校那些老师的想法。   军校里的人肯定也察觉到了国内国际局势的变化,这是在抓紧时间为华夏培养人才。   暗潮汹涌多年,内战频繁,但外敌也一直在窥视整个华夏大地,谁也不知道战争到底在什么时候爆发。   在战争还没爆发之前,必须抓紧时间多培养一些人。   等到战争爆发后,不仅老师没法安心教下去,怕是就连学生也没法在学校里安心学习。   现在衡玉手里的情报网已经远超过两年前,从各地传回来的消息让衡玉判断出一件事——日本的獠牙已经逐渐露了出来。   “在想些什么?”季复礼突然拍了拍她,打断她的沉思。   不知不觉就想得有些远了,衡玉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啊。”   季复礼拉着衡玉下楼,边走边感慨,“下楼吃饭吧,陈嫂知道我回来,做了一桌子我喜欢的菜,你二哥我啊,可是好久都没有吃过一顿丰盛的饭菜了,果然还是在家好。”   “那等会儿多吃点。”   “成成成。”   吃过晚饭,衡玉就回房间了。   她用钥匙将上锁的抽屉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本灰色封皮的笔记本。   这本笔记本第一页,画的是一张手动步枪图纸,第二页画的是手榴弹图纸。   衡玉把这两页纸从笔记本上撕下来,拿起钢笔,重新画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图纸。   两份图纸,一份送给国民政府,一份送给邓谦文背后的组织。   在西北旱灾这件事上,国民政府的处理手段让她觉得可笑,但武器制作出来,也不是给这些政府高层用的。   这些武器是拿来让将士护国的。   所以该寄去的图纸,衡玉还是会寄。   只是她给红党的资金越来越多,也能说明她态度上的倾向。   画好图纸,再写好两封信,就差不多到睡觉的时间了。   第二天,已经休息好的季复礼精神抖擞,拉着姐妹两出去逛街,顺便给她们买些礼物。   他从军营一出来就坐上回北平的火车,根本没来得及给两人带什么东西,衡玉和季曼玉也不扫他的兴致,换好衣服后,都开开心心出去逛街。   几人路过糕点铺子和敬斋,季复礼进去排了会儿队伍,给衡玉买了她最喜欢吃的桂花糕。   又多走几步路,就到百货大楼了。   季复礼先给衡玉挑东西,季曼玉站在旁边等他们,目光随意打量四周。   然后她就看到了也来百货大楼买东西的郁洛和齐珂。   郁洛和齐珂也看到她了,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尴尬。   “大姐,你来看看这件衣服怎么样?”季复礼走出来招呼季曼玉,瞧见季曼玉有些愣神,他顺着季曼玉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微微蹙起眉来。   经过在军校的打磨,季复礼蹙眉时,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得凌厉,看着很能唬人。   季曼玉拉了拉他,“我们进去看衣服吧。”   瞧着季曼玉要转身离开,郁洛下意识提高声音喊道:“……季小姐,稍等!”   他快步跑到季曼玉面前,在季曼玉惊讶的目光下,认真向她鞠了一躬,“对不起,我们两人的婚姻是我亏欠了你。”   郁洛不否认,以前他从不觉得自己有错误。   但在看到《光华》里的常梦和曼如,看到不断进步、优秀得已经超过他的季曼玉时,郁洛终于开始反思起自己来。   ——他明明错得那么离谱,明明亏欠了对方那么多。   婚后,一直是一种看不起季曼玉的态度,让刚嫁给他时温婉自信的季曼玉变得敏感而自卑,后来更是登报离婚,把离婚证明直接寄到季家。   这一句“对不起”,一声“亏欠”,他迟到了整整四年。   也许于事无补,但郁洛觉得他还是得说出口。   季曼玉愣在原地。   齐珂落后郁洛几步,她看向季曼玉的目光里带着几分纠结,半晌轻叹,同样弯下腰鞠了一躬,“季小姐,我也欠你一句抱歉。”   等季复礼扭头去看季曼玉时,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大姐,他们已经走了。”季复礼轻声道,抬起手,用帕子轻轻为季曼玉拭泪。   季曼玉逐渐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接过帕子,“我自己来就好。”   她突然发现,她还是介意的。   介意郁洛和齐珂伤害了她之后,一直没有向她道歉。   此时此刻,听到他们的道歉,她方才是彻彻底底告别了那段过去,可以重新敞开心扉接受一段新的感情。 第139章 民国旧影23   道歉的事情季曼玉没有多说,衡玉和季复礼也没再多提。(搜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网)   不过有了这么一个插曲,三人也没继续逛下去,很快就回家了。   两天后,季复礼再次坐上南下的火车,前往武汉继续他的军校生活。   只是有些遗憾一直没能联系上季斯年,算算时间,兄弟两人已经一年半没有见过一面了。   送完季复礼,衡玉让季曼玉先跟着司机回家。   季曼玉问:“那你呢?”   “我去北平大学找邓先生。”   前两天衡玉都待在家里陪季复礼,已经写好的信一直没有给出去。她正好趁这个机会去寄信。   把两封信都处理好,衡玉脚步轻快,从北平大学散步到邓家。   她敲门,很快,关雅亲自过来开门。   看到是衡玉,关雅脸上的笑容更柔和了,“快快进来。”   衡玉打了声招呼,这才跟着关雅往大厅走去。   大厅里除了邓谦文外,还坐着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人,两人坐得很近,压低声音不知在聊些什么。   从衡玉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邓谦文脸色有些晦涩难看。   “老邓,玉儿过来了。”   邓谦文看向大门口,脸上多了几分喜色,高兴道:“前几天才来过,今天怎么又过来了。”   句式听着像在抱怨,但他一脸喜色,明显很高兴衡玉的到来。   衡玉抿唇轻笑,“您还病着,我多过来陪陪您。”   她走进客厅时,视野开阔了些,目光在另一个人脸上一瞥,瞧清楚他的脸时,心下微讶——谢世玉?   谢世玉居然会出现在邓家!   是了,如果她没记错时间的话,谢家到北平没多久,柳余生柳编辑就南下金陵离开北平。   衡玉已经知道柳余生是他们党派在北平的总负责人,有没有可能谢世玉是柳余生的继任者,前来北平就是为了接手柳余生手上的工作?   如果这个猜测成立,那谢世玉的身份就可以确认了。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面上,衡玉带着些瞧见谢世玉的惊讶。   身为特工,别的不好说,速记能力都有意识经过锻炼。   稍微回想一下,谢世玉就把人认出来了,“季二小姐。”   “谢公子好。”   “你们认识?”邓谦文奇道。   衡玉坐在邓谦文身边另一个空位上,“前段时间商会组织商人捐款,谢公子慷慨大义,曾亲临我家捐过一大笔钱,那时候与谢公子有一面之缘。”   谢世玉没久坐,很快起身告辞。   等谢世玉离开后,衡玉才向邓谦文打听道:“先生,谢公子怎么突然过来拜访你了?”   邓谦文解释道:“他自幼体弱多病,久病成医,这些年一直在自学医术。这不,我学了多年医术如今却很少有用武之地,他想要学我就收下了这个学生。前两天听说我病了,今天特意过来探望我。”   邓谦文少年时学中医,在美国留学时学的是西医,回到华夏后机缘巧合进入北平大学文学院,反而把学了十几年的医术落下了。   他说的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就像当初柳余生是他的编辑,可以随时上门拜访他那样合情合理。   衡玉点头,移开了话题。   倒是邓谦文,边和衡玉聊天,边在心底轻叹。   组织有一个成员在北平市政府工作,他奉命窃取一份重要情报,结果在窃取情报时意外露出马脚。虽然身份还没暴露,但市政府已经引来特务处的监视,那份情报暂时没办法送出来。   谢世玉前来找邓谦文,是想和他商议一下后续要怎么做。   ——   入了八月,闷热的北平下起几场小雨,干旱许久的西北地区也逐渐有了雨水,灾民终于能够缓一口气,至少不用担心秋季作物无法栽种灌溉。   几场小雨之后,北平突然下起倾盆大雨。   前去赈灾的季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回到家里。   他比离开时瘦了不少,一路奔波不停,又淋了一些雨,回到家没多久就病倒了。   很快,经常给衡玉看病的周大夫拎着医药箱来到季家,给季父诊断之后开了药。   佣人跟着周大夫跑了一趟,拿回来三贴药,够吃上三天。等这三贴药吃完,还得再过去医馆重新拿药。   这天早上,衡玉下楼时,就听陈嫂在厨房里嚷道:“药都要煎完了,阿莫那小子怎么没去拿药?”   “陈嫂,你忘了吗,阿莫这两天生病来不了了。”   “是啊,难怪我说昨天怎么没看到他。这两天老爷病了,我忙得晕头转向,那小子刚和我说完,转眼我就把他生病来不了的事情给忘了。”   陈嫂很快就从厨房里走出来。   衡玉问:“陈嫂,爹的药都煎完了吗?”   陈嫂点头,“都怪我,这件事交给阿莫后就没怎么上心。”   “没事,家里其他人走不开,我等会儿亲自过去一趟医馆,正好出去透透气。”   吃过早饭,衡玉换好出门的衣服,坐上黄包车离开家。   靠近医馆所在的那条街道时,衡玉察觉到周围的行人神色匆匆,脸上带着些惶恐。   她坐在黄包车上,目光不停打量四周。   “就在前面路口停下吧,我自己走进去就好。”   衡玉突然出声。   黄包车夫吆喝一声“好嘞”,小跑到路口停下来。   衡玉下了车,付完钱后就装作是对旁边小摊子上的发绳很感兴趣,左右挑选着,嘴里不着痕迹打听起来。   很快,她就从小贩嘴里听说了整件事情。   ——刚刚警察厅的人和一堆深蓝色制服的人呼啦啦跑到这条街道上,现在分散开好像是在找人。   小民思想,看到这些披着皮的人,行人的脸上不自觉就露出几分胆怯。   衡玉垂下眼,深蓝色制服?北平各种机构不少,但制服是深蓝色的,应该只有特务处。   他们在找什么人?   “就要这些吧。”衡玉从摊子上挑拣出几个发绳,还有一个款式不错的梳子。   付完钱后,她按照自己最开始的计划,往周大夫坐馆的“济世医馆”走去。   这个点,医馆里面只有几个病人在,有些冷清。   周大夫没坐在大堂,只有他的学徒在忙前忙后。   “季二小姐,你怎么亲自过来了?”学徒跟着周大夫去过好几趟季家,一下子就把衡玉认出来了。   衡玉笑道:“在家待着也没什么事做,正好我爹的药煎完了,就顺便出一趟门。周大夫不在吗?”   “师父出诊了。”学徒道,“那你坐着稍等会儿,师父出去前已经留了药方,我忙完手上这两件事再帮你抓药。”   衡玉自然没有意见,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等待。   等了有将近半个小时,学徒才将三贴药抓好,“这里面有几味药是补身体的,季先生低烧彻底退了也可以继续吃,吃完这三贴药再过来重新拿药就好。”   衡玉道谢,提着三贴药走出医馆的门。   她才刚一出门,就觉得有些不对。街道上的人流量比起刚刚少了不少。   顺着来路走回去,经过巷子口时,衡玉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前面有警察厅和特务处的人把路封了,里面的人要经过身体搜查才能离开。   “也不知道为啥要封路。”   “听说是在搜查一份很重要的资料。”   “重要的资料?跑来大街上搜查?不会是被人偷了吧。”   “谁知道呢,你也别再瞎猜了,我们还是乖乖听安排吧。万一惹到他们,这些拿枪的可不是好说话的。”   衡玉站在人群里听了有一会儿。   她的视线也在人群中不断搜索,想要凭借自己入微的观察力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斜对角,距离衡玉五六米的距离,有一个身穿长衫、戴着礼帽的年轻人,也正在观察着周围。   居然是谢世玉。   衡玉看到他时,立马猜到,这场搜索行动很可能是针对他的。   没有多想,衡玉直接往谢世玉走过去。   “谢公子。”   谢世玉有些惊讶,抬起手将压低的帽檐抬高了些,“季二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衡玉晃了晃手上的药,疑惑道:“我过来医馆给我爹拿药。你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吗?怎么大家都堵在这里,前面又是在检查什么?”   一瞬间,谢世玉想到了衡玉的身份。   ——她的大哥,是特务处北平分处长的心腹爱将,在北平特务处里位高权重。   谢世玉笑,态度热络了些,“是特务处的人,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如果要离开这里,必须要让他们搜身。”   听到“搜身”时,衡玉的眉心顿时蹙起,“还要搜身?我看那些都是男人吧。”   谢世玉心叹,果然,这些娇小姐在这方面就是比较娇气。   不过这样最好,他才能借对方的身份脱身离去,把同志拼死送出来的资料送回大后方。   谢世玉道:“估计有些身份背景的人他们也不敢搜查吧,我刚刚看到有个人没有经过搜查,就被好声好气送走了。”   特务处身为特权机构,在北平还真没多少需要顾虑的。   不过如果有着特务处背景的,那就另当别论了。   听完谢世玉的话,衡玉眼睛一亮。   她抿唇笑了下,温声温气道:“不用搜身最好不过了。我打算走到前面看看,谢公子要不要和我一块儿过去?”   谢世玉求之不得,“好,那我顺便当个护花使者。”   他勾唇笑起来时,身上那股风流写意更加浓些。   很快,衡玉和谢世玉就走到街道口前。   搜身主要是警察厅的人负责,穿着深蓝制服的那几个人站在不远处,如鹰隼般的视线在来回打量,极有压迫感。   其中,主事的是一个上尉军衔的年轻人,他手里夹着根烟,倚在墙边,眯着眼抽烟。   这时候张望的人多,上前搜身要离开的人不多,衡玉一走到前面,立刻就被注意到了。   “你们,过来搜身。”警察厅的人喊道。   衡玉抿了抿唇,似乎是有些紧张,开口说话时声音带着些颤音,“你们搜身是要找东西,我大哥是特务处的人,我身上不会有你们想要的东西的。”   警察厅的人一愣。   他们可不敢得罪特务处的人啊。所谓特权机构,就是对方的军衔不一定高,但要捏死他们这些小警察,和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那你等等。”下意识的,刚刚还在和衡玉粗声粗气说话的警察赔笑两声,小跑到旁边,要去请示特务处的人。   那个正在抽烟的上尉略抬眼,目光落在衡玉身上时,立刻愣住。   他一把将烟头扔到地上,用军靴碾碎,快步往衡玉走来,“季二小姐。”   衡玉抬眼看他,确定自己没印象。   对方看懂了她的视线,连忙解释道:“我是季少校的亲信,姓郑。您没见过我,但我在少校那里见过您的照片。”   守在这里的人居然正好认识她,那就更好了。   而且她大哥都到少校军衔了吗?   二十六七岁的少校,这在整个军队里都是少有的。   衡玉抿唇,露出一个笑容来,“那太好了,你们这个搜身,可以不搜查我吗?我不是不配合你们的工作,只是瞧着都是男人搜身,觉得有些不大好。”   “季二小姐说的什么话,我们这些人都是季少校的下属,您完全不是外人,当然不需要搜身。”郑上尉说道,他的目光落在与衡玉靠得很近的谢世玉身上,“这位是?”   听到这句文化,衡玉的脸微红,有些不自在。   郑上尉恍然,他这问题问得也太迟钝了。   一男一女一起出行,又郎才女貌,估计季二小姐好事将近吧。   “冒昧了。”郑上尉连忙道。   他抬手挥了挥,让人把路让开,又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季二小姐,请。”   “多谢。”衡玉温声道了句谢,侧头看了谢世玉一眼,眼里带着些询问。   谢世玉笑,不着痕迹扶住她的手臂,“我们也出去吧,好端端遇到这种事,实在是有些扫兴。”   “这也是没法子的,估计郑上尉他们也不希望出这种事情。”衡玉温声温语回道。   两人低声聊着天,很快消失在郑上尉他们的视线中。   他们并肩走出巷口,一直到拐了个弯,重新没入人流之中,谢世玉才松开虚扶着衡玉的手,朝她拱手,“这次倒是多亏了季二小姐,虽然我不怕被人搜查,但谁知道那些人搜查时会不会手脚不干净惹出些糟心事。”   衡玉轻笑,“谢公子客气了,举手之劳。”   “对你是举手之劳。”谢世玉哈哈一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心下有些歉意利用了对方的善良单纯,好在一切如他所料,十分顺利。   “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谢公子请自便。”说完,衡玉提着药转身离开。   系统突然冒出来,【零,我估计谢世玉已经认定你是个单纯的大家闺秀了】   那炉火纯青的演技,若不是系统清楚一切,怕也是要被忽悠过去。   衡玉笑了下。   谢世玉觉得是他利用了她脱身,但却是她主动帮他脱身的。   所以,还是她技高一筹。   衡玉停下脚步买了根糖葫芦,愉快吃着糖葫芦,坐上黄包车回家。   没过两天,她就收到谢世玉派人送来的谢礼。   ——是一支打磨精细的累丝蝴蝶金簪。   虽然是金簪,但因为是累丝设计,拿在手里没太大份量。而且细节设计很精细,漂亮又大方。   “帮我多谢你们家主。”衡玉合上礼盒,对前来送礼的人道。   等送礼的人走后,季曼玉才凑过来,把玩着金簪,眉梢染上笑意,“我记得那位谢先生,相貌是极为俊秀的,而且家中尚未婚配。小妹,谢先生怎么突然给你送礼物了?”   “不是说了吗,这是谢礼。”衡玉回道。   她这副坦然的模样,季曼玉顿时没法再八卦下去了。   ——   这件事过后不久,季斯年抽身回了一趟家。   他到家时是下午,换下军装穿上常服,一家人就围坐在一起聊天。   等到吃过晚饭,季斯年才找到机会和衡玉单独相处。   “那天他们有没有冒犯你?”   衡玉摇头,“没有,他们一说要搜身,我就把你搬出来了。还好里面有人认识我。”   季斯年点头,眉间的厉色消去了些,“那就好,以后再遇到他们,直接报我的名字就好。”   “对了,那天跟在你身边的男人是谁?我怎么不知道我家小妹好事将近了?”季斯年略微拉长语调,语气里含着些危险。   衡玉摆手,“是一个姓谢的商人,叫谢世玉。我和他见过两面,当时又正好碰上,就一起离开了。”   解释一句,衡玉换了个话题,“大哥,你加入特务处才两年,居然就升到少校了。”   季斯年正要问一句“是不是觉得很厉害”,却听到衡玉说:“要照顾好自己。”   季斯年没有任何家庭背景,也不是军校生,没有背靠任何势力。   但在北平还在那位大帅手里时,他是军队新贵。现在阵营变成了果党,他手里照样紧抓着权势。   但没有背景没有靠山,权势是怎么来的。   只有比别人立下更多的功劳才可以。   枪林弹雨,勾心斗角。   这十年时间,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你啊,怎么越想越多。”季斯年抬起手,作势要在她额头上一敲。   但当温热的指节落在她额头时,已经没有任何力道,轻若鸿羽。   衡玉仰头朝他笑。 第140章 民国旧影24   一大清早,季斯年就离开家了。   等陈嫂去敲门喊人起床吃早餐时,季斯年的被窝已经冷透了,被子整整齐齐叠好在旁边,好像他从没有回来过一样。   “也不知道大少爷是什么时候走的,每一次都走得这么悄无声息。”陈嫂把温好的牛奶放到衡玉面前,嘴里说着。   衡玉咬了口油条,“大哥是抽空回来的,他手头还有事要忙,本来也待不了多久。”   这一趟回来,主要还是因为她遇到特务处的人这件事。   陈嫂问道:“二小姐,大少爷现在在哪个部门工作啊,我怎么瞧着不比在军营里轻松。”   季斯年身份特殊,在季家,也只有衡玉和季复礼知道他在特务处工作,季父大概也能察觉到一些。其他人都是不知道的。   衡玉只回答了后面一句话,“大哥忙是因为能力强上司器重。”   这倒也是。陈嫂的注意力瞬间便转移,点头,“那还是忙些好。”   衡玉忍不住一笑。   季家的生活又恢复了往常的节奏,季曼玉读书写文,衡玉明面上读书看报打发时间,暗地里忙着扩宽生意渠道,积攒资金,赚来的钱又全部投入市场中流通。   由北平而起,一道贯通南北各省市的商业网正在由她一点点编织而成。   无论是打仗还是做建设发展,都需要烧无穷无尽的钱,衡玉觉得自己可以努力达成“富可敌国”成就。   搭建商业网,刚开始发展时速度比较慢,很多时间都花在打通关系、寻找合适的人手帮忙上。但前两件事,她已经用了两年时间来完成,现在她所需的只是把工厂开过去,然后不断生产。   国内市场消化不完这些商品,那就由全世界消化。   比当下最先进水平还要先进一些的自行车、收音机、手表,价格上也要更优惠一些,哪个逐利的商人会不心动。   几个月前,她名下生意的总利润是每个月五十万美金。但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开始疯涨了好几倍,如孙钱这位心腹,都已经不敢让别人接触总账本,他自己看到上面的数字都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对于孙钱的谨慎,衡玉笑过后给他分了几间工厂的红利,用实际行动认可了他的小心谨慎。   手中一有钱,衡玉给红党送的钱就更多了。   现在国内的形势委实不是很好,尤其是日本在旁边虎视眈眈,现在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增强军队战力。   山河飘零之际,若利刃在手,河山可复。   忙碌起来,时间过得悄无声息的,这一天,庄子鹤再次登门拜访。   衡玉瞧见他,笑着道:“庄先生,你好久没过来了。”   庄子鹤手里提着几个袋子,听到衡玉的话,笑道:“前段时间去金陵访友,还受邀开了几次讲座,就在金陵耽搁了不少时间,昨天才刚回到北平。”   把一份蓝色的袋子递给衡玉,“在金陵的时候出门逛了逛,给你买了份礼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礼物当然少不了季曼玉的,就连陈嫂也有。   收到礼物的时候,陈嫂愣了愣,随后脸上的笑灿烂了不少,看向庄子鹤的目光更加温和。   ——她觉得这个年轻人和大小姐真是般配。温和体贴,思虑周全,在准备礼物时,知道季曼玉对她不一般,也为她这个佣人准备了一份礼物。   如果不是把大小姐放在心上,谁会花费时间为一个佣人挑选礼物啊。   衡玉坐在旁边,和庄子鹤聊了几句话。   瞧着季曼玉和庄子鹤相处的气氛越来越融洽,衡玉没当电灯泡打扰他们,瞧着外面风景正好,打算出去逛逛。   现在已经是深冬。   梧桐全部枯黄,叶子飘落下来撒得遍地都是,衡玉走出巷口,一脚深一脚浅踩在梧桐叶上,“沙沙”的声音不绝。   她穿得厚实,在外面散步倒也不觉得冷。   巷口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支起一家小面摊,衡玉倒是不饿,但闻着馄饨飘来的香气,她走到面摊前,点了一碗馄饨。   “姑娘,你的馄饨。”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就被端到她的面前。   衡玉把碗拉到面前,问店家是什么时候在这里开面摊的。   “有两三个月了,姑娘你不是这附近的住户吧,我好像没见过你。”   他的摊子就摆在巷口,这附近几条街道的住户要出来,基本都会经过这里。店家觉得像她这样的人,见过之后他应该是有印象的。   衡玉摆手,“我是这附近的住户,只是最近比较忙没怎么出过门。”   原来都三个月了,看来年节将近。   正准备咬一口馄饨,衡玉注意到不远处有一辆黄包车正在朝巷口跑过来。她把馄饨吞下,隐约能听到黄包车车夫和一个年轻人的交谈声。   飘到耳里的声音绝对不陌生,衡玉站起来,走到面摊外,朝着不远处招手喊道:“二哥!”   提着行李、围着围巾,风尘仆仆的季复礼听到呼唤声,猛地转过头来,脸上笑容灿烂。 第141章 民国旧影25   季复礼是陆军军官学校第一期学生,学制是两年。他现在出现在巷口,是因为他已经从陆军军官学校毕业,从武汉赶回家过年。   既然碰上了季复礼,衡玉也没心思吃馄饨了,和季复礼边聊天边往家里走。   “二哥现在是什么军衔?”   “中尉。”   从军校毕业,直接被授予中尉军衔。说实话,季复礼的起点比大哥季斯年高了很多。   当然,从军校出来的,受过系统的学习,而且都是部队高官的嫡系,军衔高待遇好也属正常。   陆军军官学校虽然没有明确规定阵营,但它现在毕竟是由国民政府管理着。   衡玉问:“学校有给你分配工作吗?”   季复礼点头,“和我一期的其他同学都直接被塞进军队,我暂时跟在老师身边,他年后要重新出山掌军,到时候我会进他的军队里,所以这才有假期回家。”   “老师?以前没听你提起过。”   季复礼勾唇笑了下,“老师他是教战术的,说来也是机缘巧合,我得到老师的看中,被他收入门下。你应该也知道他的名字,韩兴学少将。”   韩兴学,少将军衔,是赫赫有名的儒将,为人谦和学贯中西,创作的诗歌和小说比起很多专职写作的文人都要出彩,但比他的创作水平更高的是他的战术素养。   他最赫赫有名的战役就是在北伐之时,曾经以少克多,连下几城,自己的战队却几乎没有任何折损。   只是因为他和红党关系颇为和睦,在果党领袖背叛北伐,转身大肆屠杀革命党人时与那位领袖起了冲突,才会被厌弃,好好一个少将被放到军校里当教书匠。   衡玉笑盈盈道:“韩将军能重新掌兵,这实在太好了。二哥能得到韩将军的看重,看来二哥在军队的表现也颇为不错。”   季复礼抬手蹭了蹭鼻尖,“还好吧,表现倒不能算是最好的,主要还是投了老师的脾性。”   他本人在读军校时,一直牢记老院长的提醒,空闲时就会复习以前学过的东西。   他学的知识放在现在没有用处,但以后国家安定下来,不需要那么多军人了,到那个时候,也许他就会重新回归数学的领域。   对于数学,他是发自内心的热爱。   只可惜,这个世道不允许他全身心投入钻研之中。   整个军校只有他保持着这种习惯,久而久之就被韩兴学注意到了。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已经能看到家门口。   陈嫂听到敲门声过来给他们开门,瞧见季复礼,惊喜道:“二少爷你回家啦!”   听到动静的季曼玉和庄子鹤连忙起身,走到玄关处和季复礼打招呼。   不过季复礼刚下火车,身上的衣服都皱巴巴的,也没在楼下多待,提着行李箱上楼去洗漱。   衡玉跟在他身边上楼。   季复礼朝她挤挤眼,“大姐和庄先生进展怎么样?”   “挺好的,感觉很快就能水到渠成了。”   说着话,衡玉扭头往客厅看去。   坐在沙发上的季曼玉背对窗外透照下来的阳光,她的脸在背光下显得有些晦暗,但脸上的笑容却柔和得让人觉得心头温暖。   ——   与此同时,特务处。   特务处的办公大楼靠近兵工厂,因此地理位置有些偏僻。   季斯年的住处就安排在附近,很普通的一室一厅出租屋,对他来说就是个落脚点。   他刚处理完手上的任务,回到出租屋打算补个觉。但闭上眼还没入睡,客厅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季斯年揉了揉太阳穴,从床上爬起来。   接起电话,那边的人道:“组长,陈处找你,他说让你有空就马上过去找他。”   他口中的“陈处”,是北平特务处的总负责人。   季斯年缓了缓,才把困意驱走,他哑着嗓音道:“好,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季斯年喝了口放凉的水,拿起挂在旁边架子上的军装外套,套在身上就出门了。   他下楼时,才发现天上不知何时飘起细雪,打在他的头上、衣服上,很快就被体温融化,化为一团不明显的水渍。   步行一刻钟,就走到特务处办公大楼了。季斯年先去了行动科办公室拿东西。   给他打电话的郑上尉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到出现在走廊的季斯年,顿时吓了一跳,“组长,你不是才刚回去休息吗?”   特务处分有好几个科室,其中最大的两个科室是行动科和情报科,顾名思义,他们的职责是一个主管行动,一个主管情报。   行动科下又设有三个组,季斯年现在是行动科一组组长。   季斯年听到郑上尉的话,点点头,“接到电话就过来了。”   与郑上尉擦肩而去,往走廊尽头走去,他的办公室在走廊最深处。   以一种高山仰止的眼神目送着季斯年的背影,郑上尉都忘了他刚刚推开门要做些什么了,连忙退回去,和几个同事道:“组长也太拼了,他才刚连轴转忙活了半个月吧,都没怎么休息。陈处亲自打电话找他,估计接下来的任务也不会轻松到哪里去。”   另一个人耸肩,“不然组长怎么是组长,他在特务处的资历可不深,但现在在整个北平特务处的风头一时无二。”   季斯年不知道他的组员正在议论他。   当然,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   他到办公室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稍微缓了缓才上楼去陈处长的办公室找他。   季斯年到办公室门口,敲了两下门,里面的人喊道:“进来。”   季斯年推门进去,发现办公室里除了陈处还有一个人在——是情报科的科长。   “斯年?”瞧见是他,陈处有些惊讶,“你不是刚回去休息吗,怎么就过来了。”   季斯年不卑不亢道:“接到电话,说您找我有事,我担心有什么要紧事就过来了,先听完您的吩咐再去休息也不迟。”   “年轻人身体是好,但也不能因为年轻,就不把身体当一回事啊。”陈处摇摇头,“成吧,那我先把事情吩咐下去。”   陈处把他桌面的文件往前面一推,示意季斯年翻看。   才刚翻了几遍,季斯年的脸色就为之一变,眉眼间恍若凝了霜雪在上面。   这份资料,是北平的军事地图和兵力部署,只有作战参谋部才会有,根本不应该出现在特务处。   现在会出现在特务处,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份资料泄露出去了。   “您是在哪里得到这份资料的?”季斯年的问题一针见血。   “有人寄到特务处的。对方说,这份资料是情报贩子从东瀛人那里得到的。”   季斯年最近一直没休息好,他原本觉得自己撑得住,但听到陈处这句话,他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都在发疼。   这份资料落入敌手,就意味着——北平的军事防御都被对方知晓了,北平的军事部署在对方眼中完全形同虚设!   而且最让季斯年觉得心惊的是,这份资料是个例,还是普遍现象?   北平的军事布防图泄露了,其他城市的布防图呢?   “你知道任务是什么了吧。”陈处看着他,脸色没什么变化,但语气里的杀意十分浓烈,“这份资料肯定是从我们内部泄露出去的,把参与到情报泄露的人全部给我挖出来,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季斯年立正,行了个军礼,神色严肃,“是!”   吩咐下去,陈处让他先在旁边等着,他转头和旁边的赵组长说道:“你们查不清楚天玑的身份也就罢了,连联系上对方和他搭几句话也不行吗?”   天玑?   季斯年心中一动,忍不住插声问道:“天玑?处长,这就是那个寄信的神秘人吗?”   陈处也没瞒他,点了点头。   季斯年重新垂下眼,心头却在不停思索。   “天玑”是北斗七星星名,而当初,有个代号为“天璇”的神秘人也经常给他寄信,寄来各种神秘图纸。   看来两者就是同一个人。   不过,对方为何也用北斗七星星名来当作自己的代号?   是巧合,还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在里面?   ——   距离过年只差半个月的时间,衡玉名下的生意要清理账目。这天,她一大清早就顶着天上的鹅毛大雪,赶去一个四合院寻孙钱。   孙钱已经四合院门口侯着,远远瞧见撑着伞踏雪而来的衡玉,他连忙迎上前,“您来啦。”   衡玉收伞,轻笑,“走吧,我们进去。”   孙钱落后衡玉半步,跟着她往四合院里走。   这家四合院的位置很隐蔽,孙钱现在处理事情都在这里。   账目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衡玉坐下翻看,主要是走一走流程。   她用人,秉承的观点素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想要他人交托忠诚,那自己也要先给予最大程度的信任。   翻看了大概半个小时,孙钱知道她身体不好,给她泡了杯红糖水。   衡玉喝了口红糖水,把账本都放下,“李老二在上海的情况怎么样?”   孙钱点头,“一切顺利,我给他调了三十万美金过去,再加上上海生意的利润,已经足够支撑他半年的行动。”   “那就好。”   上海是各方势力的舞台。这个舞台,不仅仅是明面上的政治斗争,也包括地下情报的开展。   在这种情况下,上海就形成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产业链——情报贩卖。   各国的情报贩子,会出售他们手中有价值的情报。   衡玉吩咐李老二做的事情,就是打进这个情报贩卖市场,收获有价值的情报。   而李老二也深深贯彻她的命令,挥洒着钞票进入情报贩卖市场,但凡有价值的情报都会出钱购买,很快就成为情报市场的大主顾。   她手里没有什么势力,无法打造出一个唯自己所用的情报机构,只能用这种方式入局。在拿到情报后,转手就将这些情报送给国民政府。   日本人手里有北平军事布防图的消息,就是她透露出去的。那份布防图资料也是她寄过去的。   她在国民政府那里,可还有个“天玑”的马甲。   走神思考着一些事情,衡玉注意到她对面的孙钱欲言又止。   她勾唇笑了下,“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身为下属,本来不该打听这些消息。但我还是想越界问小姐一句,小姐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衡玉没直接回答,反问:“你觉得,我研发出青霉素,却不依靠它获利,转手送给政府;我野心勃勃构建一个贯通南北的商业网络,赚那么多钱,是为了什么?”   孙钱愣住。   “你也能猜到对吧,我每个月让你把二十万存进银行账户里,不是为了自己用,而是给别人的。至于是给谁,你心里也有猜想的吧。”   大冬天的,孙钱因为她这轻描淡写的话,额头生生冒出些冷汗来,“小姐,我……”   衡玉摆摆手,“你难道没有和我一样的心情吗,希望这个国家可以变得更好一些。”   “我不会插手党派之争,做生意赚钱、让你们研发药品、研究青霉素,把商品远销国外,甚至进军情报市场与虎谋皮,仅仅是想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一些。”   仅此而已。这就是原因。   所以不要想太复杂了。   孙钱听出她话外的含义。   他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年轻姑娘。   她穿着相比她的身材,十分臃肿的厚棉衣,捧着杯子在暖手,脸色有些苍白,嘴唇泛着不健康的紫色。   房间里沉默片刻,孙钱的脸色越发恭敬,“我明白了,我会好好跟进这件事情。”   衡玉勾唇轻笑。   她离开四合院时,外面的风雪更加大了。衡玉拿起放在墙角的伞,却没有把它撑起来。   午后的太阳正是灿烂。   她走出房子,走出阴影,风雪加身,向着光亮而去。   ——   很快就到了除夕当天。   衡玉正在招呼季复礼贴“福”字,“靠左边一点。不对,超过了,再往右一点。二哥,你方向感太差了,又歪了……”   季复礼难以忍受,“你是不是在逗我,我用我学数学的眼光来看,它非常完美。”   “你的数学水平估计有所下滑。”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正是突然出现在家中的季斯年。   他身上照例是军装外套,深蓝色的外套穿在他身上丝毫不显老气,反倒衬得整个人越发冷厉,带着些生人勿近的严肃。   “大哥,辛苦了。”衡玉上前与他打招呼。   她了解到了一些情况,因为她寄到特务处的那封资料,季斯年这段时间可是忙得够呛。   不过北平军队也因此,中上层将领换血不少。   季斯年失笑,摸了摸她的头,“我有什么好辛苦的。”   又朝季复礼道:“让开,连个福字都贴不好。”   季斯年上前去贴福字,还问道:“正了吗?”   有些朝右歪了,季复礼正准备指挥一二,就听到身旁的小妹道:“正的正的。”   季复礼:“……”   会心一击!   他捂着心口,手指颤颤巍巍指着衡玉,“你……”   衡玉摊手,又道:“大哥快,还有对联没贴,我们去门口贴对联吧。”   拉着季斯年走了。   季复礼觉得自己在小妹心中的地位正在节节下降。   忙活了一个白天,几人终于把各种贴纸贴好,偌大的小洋楼到处张灯结彩,新年的气氛十分浓郁。   吃过团圆饭,季复礼就拉着衡玉出去放鞭炮,季斯年手插在外套口袋,懒洋洋靠在旁边看着。   而季曼玉欣赏了没一会儿,就被“偶然路过”的庄子鹤叫走,出去外面散步。   季父把银票用红纸包好,拄着拐杖走出来,给四兄妹和庄子鹤都发了压岁钱。   一九三零年,就在这样的气氛下悄然到来。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拜年是大年初二才开始,所以这一天一家人就坐在一块儿聊天打发时间。   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了季复礼的工作安排上。   季斯年问:“你的老师年后要在哪里掌兵?”   “东北,我到时候也会过去。以我的军衔,应该会成为一名普通军官。”   季斯年难得笑了下,“在军队好好表现。”   其实如果有机会,他更想在正面战场厮杀,而非进入特务处在黑暗中行走。   但身不由己。   也总要有人在黑暗中行走。   衡玉侧头,看向季斯年他们,突然有些好奇,命运会把一家人推向哪里。   原本是军队新贵的季斯年进入他本人所不喜的特务处,原本是数学系学生的季复礼即将成为一名军队军官,原本是一个普通闺秀的季曼玉转身成为北平文坛的杰出作者……   ——   还没出大年初十,季复礼离开北平前去东北和他的老师汇合,季斯年也继续执行他的军队清扫任务,季曼玉受邀南下长沙做演讲,季父要在杭州再开一家面粉厂,现在已经过去杭州选址。   只有衡玉一个人待在家里。   她手里握着一份报纸。   报纸上正在介绍一件事,说的是国民政府想要出资修建一条贯通南北的航运渠道,但政府资金不足,因此想要面向民间征集资金。   等渠道通船,政府会将航运的一部分股份划分给商人,弥补商人的损失。   这条航运渠道是一笔大工程,单是前期投入就要一百万银圆。   但如果能修建成功,战略意义极为重要。   衡玉合上报纸,给孙钱打了个电话,让他出面承包下这条航运线的修建。   挂断电话,衡玉枯坐了一会儿,打算出门去探望邓谦文夫妇。   但她到了邓家门口,鼻端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猛地顿住脚步。   这一年多来,邓谦文的身体时好时坏,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遭一场大罪。   这么来回折腾几次,邓谦文瘦了许多,只是五十多出头的人头发已经花白大半。   过年前,邓谦文就病了一场,衡玉当时连着来探望了好几天。好在准备过年时邓谦文的身体好转。   现在这是,病情又反复了吗?   她在门口站了会儿,被一阵冷风吹来打在脸上,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抬起手敲了敲门。   没过多久,神情有些憔悴的关雅过来开门,瞧见衡玉,脸上才多了几分笑意,“衡玉,春节快乐啊,外面现在正冷,你快快进来。”   衡玉拎着手里的礼物进门。   走到院子里,药味更加浓了。关雅应该正在熬药。   闻着这股药味,衡玉能大概判断出里面的中药成分——果然是病情反复了,这个药方和前段时间吃的药方差不多。   衡玉把礼物放在墙角,“关奶奶,我进去看看先生。”   关雅还要去厨房看中药熬得怎么样了,她点点头,“你先过去吧,老邓刚好睡醒,现在正精神着。”   说是正精神着,但邓谦文脸上还是难掩疲惫之色。他手里握着本书,瞧见衡玉,才把书本放下来,温和道一句,“来啦。”   “先生。”衡玉坐在他身边,伸手把书本抽掉,“您还在生病,看书伤神。”   邓谦文失笑,“看书是打发时间的,你来了就有人陪我打发时间了。”   “那我以后经常过来探望您。”她的手微凉,毕竟刚从外面走进来,但衡玉的手心覆在邓谦文瘦到脱形的手上,才发现他的手要更加冷。   ——好像身体里的血都是冷的一样,没有半点温度。   邓谦文也察觉到了,他默不作声把手抽回来,塞进被子里,对衡玉道:“外面有个炉子,去把火炉拿进来吧,屋里会暖和些。”   几分钟后,火炉放在屋子里,火光照在邓谦文的脸上,他用手抵着唇剧烈咳嗽起来。   衡玉给他倒了杯水,等他不咳了,才扶着他慢慢把温水喝下去。 第142章 民国旧影26   把水杯放好时,衡玉在书桌底下看到一个纸箱,里面装有高高一摞书。   最上面那本是《浮生六记》。   邓谦文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轻叹,“原本是想把房间里的书本整理好,拿到外面晒一晒的,谁想身上一直没有力气。”   “我帮您晒啊。”   “不用啦,过几天把这些书拿去送给朋友学生,晒书的事就让他们自己来咯。”   邓谦文语气轻松,衡玉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   他是个真正的爱书人,这满室藏书都是他的珍藏,若不是深感末路将近,又如何会连这些书的去处都安排好了。   “您且好好休息。”衡玉为他捻好被角,坐到他旁边陪他闲聊。   很快,邓谦文喝完药后,就再次昏睡过去。   等邓谦文睡醒时,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静静躺着,半晌从床上爬起来,拿起纸箱里那本《浮生六记》翻看起来。   不知怎么的,过往的一幕幕都在他眼前浮现。   少年求学时,他看着神州大地满目苍痍,“伟大的民族拥有五千载深厚底蕴,它肯定会再次显赫。”   由此,定下他一生所求。   青年时,与不识字的妻子有婚约在身,在所有人都觉得妻子与他不相配时,他坚决履行婚约,并在婚后待她极好,教她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一切。   “君子以温良恭俭让处世,不可失了信用,这就是我为人处世的原则。”   “夫人从来没有过选择的机会,现在她有机会开始学习,诸位怎么知道她认真学习几年后会不比我优秀。”   后来为了政治理想加入红党,与一同宣誓的好友笑言,“如果民族浴火新生需要无数人为之努力,甚至需要无数人前仆后继赴死,那且算我一个。”   被挑选成为潜伏者时,他手里正握着《浮生六记》这本书。当上线问他想要什么代号时,他晃了晃手中的书,“就用《浮生六记》作者沈复的字,三白吧。”   从那之后,北平多了个名叫“三白”的潜伏者。   受邀成为北平大学教授、文学院院长,他站在三尺讲台上发光发热,不复年少的自己看着他教出的学生参加游行,甚至是策划出一场开天辟地的五四运动,恍若看到当初的自己。   ……   衡玉端着温热的饭推门进来,也打断了邓谦文的回忆,“先生你醒啦,晚饭已经热好了。”   看到她没回去,邓谦文有些惊讶,把床头的眼镜摸出来戴上。   关雅还在煎药,衡玉陪着邓谦文吃晚饭,问他:“先生刚刚在想些什么?”   “老了,总是想起过去的事情。”   “您的过去若是写下来,精彩得能让后人把您奉为男神,偶尔回忆回忆过去也是一种自娱自乐,和老没老有什么关系呢。”   邓谦文笑,“别逗我开心了,这民国出众的人那么多,我不过是普普通通一个教书匠罢了。”   “说到这个,年后北平大学就要开学了,我怕是不能继续留在文学院了,该把院长的位置让出来给其他有才能的人。这些年文学院在我的带领下,也没有取得什么太大的建树,我对此一直深感愧疚。”   衡玉没说话,她的目光落在邓谦文身上。   看着这位温厚宽和的长者,她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个时代的风骨。   这些天季家没有人在,第二天,衡玉把自己的衣服收拾好,就搬到邓家的一间空房子住下来,方便就近照顾邓谦文。   不过眨眼的功夫,邓谦文就连起床都有些困难了。   北平大学开学当天,衡玉推着邓谦文去到大学见北平大学现任校长。在办公室里,邓谦文出声请辞。   校长和邓谦文是多年好友,看到他只是过了个年的功夫,身体就衰弱到这种程度,眼睛里顿时一阵湿热,“怎么就……怎么就虚弱到要请辞了。你可是担任了二十年的院长,资历比我都深。突然请辞,我怕那帮学生会闹翻天的。”   校长提议,“不然这样,你先回家好好养一段时间病,反正最近文学院也没什么要紧事,等你养好了身体再回来,别说什么请辞。”   但邓谦文心意已决,“院长一职很重要,我如果不请辞,一则担心学生出了什么事我不能及时处理,二则没办法静心养病。”   校长又劝了几下,瞧着邓谦文心意已决,他终于点头,却又道:“再给同学们上最后一节课吧。”   邓谦文叹,“好。”   他轻轻别过头,“我也舍不得那些学生。”   ——   能容纳下五百人的大礼堂今天坐满了人,台阶旁、楼梯旁都站满了人,从台上往下看去,只觉得整个北平大学文学院的学生都来了,一股脑挤在这个小小大礼堂里。   很拥挤,挤到连转个身都艰难。   但没有人抱怨。   这些穿着中山装或是蓝色裙子的学生们安安静静或坐或站,等着接下来这场特殊讲座的开始。   很快,大门出现人影,先进来的是几个老教授和校长,而文学院院长邓谦文,是被衡玉推着进来的。   他坐在轮椅上,脸色有些苍白,膝盖上盖着一条毛巾。   明明已入四月,北平的气温开始回暖,但他还穿着冬天的衣服,整个人瘦削到,一阵风吹过来都要担心会把他吹倒。   一些上过邓谦文课的学生,当下就忍不住低下头,忍住眼眶的湿热。   不过是几个月的功夫,当时还在讲台上好好授课的老先生,怎么就衰老虚弱到这种程度了。   轮椅推倒了台阶下,需要走上三级台阶才能走上讲台。   “我扶您起来?”衡玉轻声道。   邓谦文摇头笑,“没事,我还能自己走路,你就是太小心了。”   说着话,他一只手撑在轮椅扶手上,勉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只是这么个动作,就让邓谦文有些气喘。   “老邓!”旁边的友人看到他逞强的模样,连忙过来,“你身体都这样了,还站起来干嘛?坐在轮椅上上课不就好了!”   邓谦文靠着衡玉,借助她的力气稳住身形。   “这怎么行,我都规规矩矩站着上了几十年的课,如今就要退休离开文学院了,你可不能让我在最后一节课上败坏了名声啊。”   邓谦文挥挥手,让老友退下去,他扭头看向衡玉,轻笑,“松开我吧。”   衡玉默然,轻轻退开一步,选择尊重邓谦文的选择。   这是先生的风骨。   即使病入膏肓,也不会丢弃的风骨。   她将拐杖递给邓谦文,让他靠着拐杖借力。   邓谦文没有拒绝拐杖,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自己可以不依靠拐杖也能支撑完整节课,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   靠着拐杖,邓谦文走到三尺讲台中央,笑着挽了挽自己的袖子,“我今天没备课,只是和大家随便聊一聊天。大家也放松一些,想聊什么就聊什么,别和我拘谨,这是我能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节课了。”   “先生!”   “院长!”   底下不停有同学在低声说话。   台上这位老先生,在北平大学文学院担任了二十年的院长。   他在北平大学的时间,甚至比校长待的时间还要长,早就成为文学院无形的精神支柱。   台上的邓谦文摆了摆手,止住了他们的呼唤声,将他对这个国家的期许、对学生的期许娓娓道来。   即将结束演讲前,他再三重申,“同学们,无论以后情势如何,你们都不要忘了静心钻研学术,不要停止学习。”   “事实上,我看到有北平大学的学生放弃学业去从事商业或者参军时,都会觉得很痛心。你们是国家未来的基石,我辈却不能给你们造就一个风雨不侵安心学习的场所,甚至还需要你们这些学生去争取去抗争。”   他朝着下方的学生,深深鞠了个躬。   “我为你们每一个人感到深深的骄傲,很荣幸能成为你们的老师,很荣幸能成为文学院的院长。”   从讲台上走下来,衡玉连忙上前,用尽力气撑住邓谦文的身体。   邓谦文靠着她,才勉强稳住身形。他现在已经浑身脱力了。   在轮椅上坐下,没有人上前和邓谦文说话。   所有人都站起身,目送着他被轮椅推走。   开完讲座后,邓谦文的身体情况就更加恶化了。   衡玉不需要把脉,也能看出他的生命不过就在这一个月内了。   谢世玉在这段时间也来探望过邓谦文,他温声宽慰着邓谦文,让邓谦文不要操心组织上的事情。   邓谦文笑了下,“夜鹰同志,我只是在担心一件事。”   谢世玉是个聪明人,“您是在担心联系不上摇光吗?”   “对,我即将病逝又有什么问题呢,我已经活到这个岁数了。可是组织不能失去摇光,仅凭摇光一人,就可抵千军万马,他会是我们组织最好的盟友。”   邓谦文轻声叹息,摇光是单方面联系他和红党合作的,他根本没办法反向联系上摇光。   如果他病逝,摇光又要如何与红党取得联系。   谢世玉没说话,他是认可邓谦文的判断,但这位老同志现在已经接近弥留之际,谢世玉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等谢世玉离开后,邓谦文还是有些心事重重的,平常就只能吃下半碗饭,现在吃了几口饭,就怎么都吃不下去了。   衡玉给邓谦文舀了白粥,让他喝一些容易下咽的流食,邓谦文才总算是多吃了点东西。   午后,邓谦文睡醒午觉,衡玉扶着他出外面晒太阳。   三四月份,正是春暖花开之际。   院子外的梧桐树重新抽出新芽,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又变得绿油油的,缀满生机。   午后的太阳并不火辣,邓谦文半躺在躺椅上晒太阳,衡玉搬了张小凳子坐在他身边,用专业的手法给他按摩手脚。   “先生在挂念什么事情?”她突然出声问道。   邓谦文笑,“是在挂念一些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方便和我说一说吗?”   “不是很方便啊,这件事说出来会造成你的困扰,所以还是不和你说了。”   邓谦文拍了拍她的手,叹道。   玉儿为人聪颖通透,但她身体虚弱,如果他选择玉儿成为自己的接班人,让她代替自己与摇光取得联系,这不是在给她增加负担吗?   国民政府对红党步步紧逼,咄咄逼人,现在红党发展新的成员,都是靠着老党员发展自己身边的亲朋好友。   所以如果邓谦文选择发展衡玉,其实也是非常正常的一种情况。   听完邓谦文的话,衡玉默然。   越是相处,她越是觉得邓谦文的人品值得敬重。   ——端方君子,从来不会让人感到为难。   “先生,你知道北斗七星里有一个星名,就是我的名字颠倒过来吗?”   “知道,你是在说玉衡吗?”邓谦文失笑,但他话音一落,自己就先愣住了。   他的目光猛地落在衡玉身上,想到了一种非常非常难以置信的可能。   衡玉点头,“是的,不过在北斗七星里,我最喜欢的是摇光,这是一个象征着祥瑞、光芒的星名。”   邓谦文猛地攥紧她的手,这一刻,他的力气大到出奇,“你,你是在说……”   “浮生六记,梦溪笔谈,先生与柳先生初次接头时我就在咖啡厅里,目睹了你们接头的全过程,只是后来在北平大学与先生相见时先生已经忘记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邓谦文恍然,连着说了三遍,才勉强平复下自己激荡的心情。   他侧过脸看向衡玉,眼里盛满笑意,终于放下了心头的一切顾虑。   “你想加入我的党派吗,如果你想加入,我会成为你的入党介绍人。如果你不想加入,那我也不勉强,我会与我的上线说清楚已经和你取得联系,待我病逝后,你会直接与他联系。”   “我不会加入任何党派,您应该知道,给您的资料我也会给国民政府寄去,态度上没有任何偏向。”   邓谦文不意外她的回答,“这样也好。你给的东西多数是武器图纸,哪个党派的士兵都是我们国家的人,他们才是党派之争中最无辜的存在。”   他有自己的理想和主张,却不会把自己的理想和主张强加到别人身上,更不会因为阵营不同而不把国民政府的士兵的生命放在心上。   他知道,衡玉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有三四十岁的年龄差,邓谦文有那么多学生,却与衡玉最为亲近,就是因为他意识到这个病弱的姑娘在很多事情的看法上和他是一模一样的   说完这一番话后,彼此间沉默片刻。   衡玉继续给邓谦文按摩手脚,邓谦文的目光则落在那一地暖阳上。   他其实很好奇,很好奇衡玉是如何拿到那些机密图纸,是如何每个月给他提供二十万美金资金……但邓谦文没有问。   谁没有秘密呢。   是衡玉先出声打破沉默的,“先生想知道这些年里我做过什么事情吗?”   邓谦文侧头去看她,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说实话,我很好奇,只是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说。”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若是连先生的人品都不相信,那我又能信任谁。潜伏也并不意味着风声鹤唳、四面皆敌。”   衡玉缓了缓,一边回想一边向邓谦文介绍自己做过的事情。   名下开设的工厂超过一百家,生意已经做到海外。给好几个党派寄去枪支图纸,武器图纸,机床图纸,提炼原材料的方法,研发青霉素的详细资料……   这只是最简单的,这三年时间,她断断续续至少给红党提供了超过一百万美金。   而去年西北旱灾,她一直在坚持赈灾,每隔半个月就有几十吨粮食运往西北之地。   此外,她的生意每做到一处,就和那个城市的教育部门取得联系,她的工厂出资来开设一些免费的启蒙班,让那些年纪小的孩子也有机会读书写字,努力提高扫盲率。   工厂给女人提供了很多就业岗位,鼓励她们从家庭解放出来。   除了出资修建那条贯通南北的渠道外,衡玉还让孙钱去和国民政府取得联系,赔钱投资了不少国家的基础设施。   还有进军谍报市场,与特务处合作铲除军队里的奸细等……   她说话时的语气,像极了平常和邓谦文闲聊那时的温言温语,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反倒是邓谦文,听着听着,眼里就盛满了笑意,为她感到无比骄傲。   ——   之前邓谦文一直在苦苦支撑着,如今放下心头的担子后,他的身体在一夜间衰败了很多。   没过几天,谢世玉再次登门拜访。   邓谦文看着他,开门见山道:“夜鹰同志,我已经与摇光取得联系。”   谢世玉精神一振,“不知摇光先生怎么说?”   “如果你觉得方便,我会将你的身份告知于她,日后她会与你取得联系。”   “是摇光先生单方面联系我,还是……”   邓谦文道:“还是像现在一样,她单方面联系上你。”   谢世玉有些遗憾,不过能和摇光取得联系,这个结果也让他满意了。   在谢世玉离开后,邓谦文将衡玉叫进来,把谢世玉的身份告诉她,让她在自己逝世后直接与谢世玉取得联系。   邓谦文还想再叮嘱下去,衡玉已经转移了话题,不忍他在弥留之际还操心这些事情,“先生晚上想吃什么?”   “不知道能不能吃一碗馄饨。”   “那我去给您买,路口就有。”   “好啊,我就是想吃那一家的馄饨。”   衡玉走出房间,看着那满天星斗,轻轻叹了口气。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心情平复些许后,才走去路口买了三碗馄饨——他们今晚的晚餐就是这个。   几天之后,邓谦文躺在床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这一天,不过是早上七八点钟,外面的太阳就已经很灿烂了。   躺在床上许久的邓谦文难得能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对着红了眼睛的关雅道:“夫人,扶我出去晒晒太阳吧,我好久没晒过太阳了。”   衡玉端着刚熬好的药走进来,看到邓谦文坐在床上脸色红润的模样,微愣之后把苦药放在一旁,“先生前两天说药苦,闹脾气不想喝药,我今天就不逼您喝了。”   到了这个时候,喝药不喝药都没有区别了。   邓谦文大笑出声,“这个举动正合我意。”   衡玉拍了拍关雅的肩膀,无声安抚她,随后上前扶住邓谦文,搀扶着他到外面晒太阳。   邓谦文坐在台阶上,衡玉和关雅各自坐在他两边。   他先是叮嘱关雅,让关雅好好照顾自己,还让衡玉日后多来陪着关雅。   “我想吃你下的面,你给我去厨房下一碗面好不好。”   关雅哽咽着点头,“那你要好好等着我啊。”   等关雅离开后,邓谦文的目光转向衡玉,“我学了那么多年的医,救过很多的病人,但一直不知道人死前会有什么感觉。后来轮到自己,才发现原来人将死时是真的会有预感的。”   “我预感到自己寿命将近,其实倒不是特别难受,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衡玉默然片刻,才问道:“先生在遗憾自己看不到华夏浴火新生吗?”   邓谦文长叹,“是啊,可是自从知道你是摇光,知道你这些年所做的事情后我就不遗憾了。”   “孩子。”邓谦文把他那只已经瘦到脱形的手覆盖在衡玉的手背上,“原来你就是摇光,原来摇光,真的会给这个国家带来希望和光明。”   “我看不到曙光初升的场景,但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曙光,我也知道,未来一定就像你姐姐那本《黄粱一梦》里所描述的一样,充满秩序,远离战火与硝烟。”   衡玉肯定点头,“事实上,未来几十年的华夏,还可以更好一些。”   “所以我此生无憾咯。”   他侧过脸,眼里盛满笑意,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愉悦。   他看到相知相伴多年的妻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上还端着热气腾腾的面。   邓谦文笑着对两位亲人道:“我先行一步啦。”   只是话音刚落的功夫,覆盖在衡玉手背上的手就逐渐失去了它的力度。   下意识地,衡玉反手攥紧邓谦文的手,却只是阻止他的手滑落,无法阻止那双温柔谦和的眼睛在她面前轻轻闭上。   “啪”的一声,关雅手中那碗新鲜出炉的面摔在地上,碗四分五裂,还有一些滚烫的汤汁溅在她的鞋面和裤脚。   衡玉的目光从邓谦文身上移开,看向外头的和煦暖阳,柔声说道:   “先生走好。”   他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离开了。 第143章 民国旧影27   邓谦文忙碌了一辈子,现在终于可以好好休息。   他的葬礼流程很简单,但他的同事、知己、学生全部亲赴葬礼,送他最后一程。   如《新公报》等专业杂志,也刊登了相关的文章,在报纸上缅怀他的逝世,称“北平大学文学院失去了一位极好的院长,北平文坛失去了一位学识出众的学者,华夏失去了一位睁眼看世界的先贤”,话语间多番推崇。   在邓谦文逝世后,关雅就因为悲痛过度病了一场。   这两三个月里,邓谦文因病煎熬,关雅其实也在陪着他煎熬。   衡玉拜托已经回到家中的季曼玉帮忙照顾关雅。   她则全程组织这场葬礼,送她的先生最后一程,看着他长眠于一处山清水秀之地。   “先生,待到山河光复,那时我来这里与你一同饮酒庆贺。”   衡玉离开墓园,重新投入忙碌之中。   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孙钱准备一批美金,她要送去给谢世玉。   孙钱还以为是和往常一样准备二十万美金,但在听到衡玉报的那个数目后,孙钱忍不住愣了愣。   衡玉解释一句,“我听说他们组织想要从苏联买几架飞机。”   孙钱顿时知道这一次为什么要筹备这么多钱了,“好,我会尽快把钱凑齐。”   交代完这件事,衡玉又与孙钱沟通起各地工厂的生意问题。   很快,她就从孙钱口中得知,因为东瀛人在一些城市太过咄咄逼人,那几个城市的学生和市民自发行动起来,掀起一场抵制日货的行动。   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场行动甚至惊动了日本大使馆。   孙钱为他们的行为叫好,“我们的工厂开得越来越红火,生意也越做越好,但当生意和东瀛那边有冲突时,对方总是会使些手段让我们有所折损。”   虽然他不怕这些手段,商业竞争嘛,这多正常。   但怪恶心人的。   衡玉问道:“日本大使馆有什么举动?”   “他们向政府施压,说要让政府严惩闹事的学生和商人。”   衡玉蹙起眉,比起孙钱,眼界更高的她察觉出更深的东西,“战争要来了。”   野兽已经不满足于现在所掠夺的一切,它想要更进一步了。   孙钱微愣,一时间没想明白她是如何判断出来的。   “继续加大药品的生产,如果日后战争爆发,必须确保药品的供应不会出现问题。”   “还有,和红十字会那边的合作进行得怎么样了?对方有没有同意进军营教战士们做简单的伤势处理?”   孙钱连忙点头,“已经同意了,行动所需的钱都由我们这边垫付,而且我们会无偿捐赠一大批药品。”   红十字会遍布整个华夏,衡玉要和他们达成的这场合作,不仅只是在北平开展。   所有可能会掀起战争的地方,都应该要进行这么一场教学。   ——   东北,某军营里。   现在是早上,军队的士兵们正在进行日常操练。   韩兴学少将穿着夏季的军装,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抽烟。   很快,军营外就传来卡车轰鸣的声音。   紧闭的铁门被打开,卡车缓缓驶进军营,停在韩兴学前方不远处。   红十字会的人穿着统一的服饰,从卡车上跳下来。有军队的人迎上前,帮他们搬东西,领着他们前去广场。   “老师在看什么?”   身穿军装的季复礼从容走到韩兴学身边。   蓝色军装穿在他身上极合身。   脸长得好,以至于就算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军服,旁人也总是会第一个注意到他。   韩兴学听到季复礼的声音,扭过头笑,   “我问过红十字会的人,听说他们会进军营开展教学,还是某个大商人先行提出来的建议。我在想是哪个商人这么有眼界和担当,不知道我听没听过对方的名头。”   季复礼看到他指间掐着的烟,眉头皱了皱。   老师在战场中厮杀多年,身上暗疾不少,开春就病了一场,医生已经严令禁止他吸烟了。   韩兴学瞧见,连忙道:“就一根,就一根,我烟瘾几十年了,说戒也不是一下就能戒掉的。”   季复礼的眉头这才舒展开,他回应韩兴学先前那句话,“老师如果好奇,可以去问问。”   “这倒是不必了,也就是无聊随便想想。”   季复礼提议,“如果无聊,老师要不要过去看看?”   瞧见韩兴学点头,季复礼落后他两步,跟着他往操练场走去。   只有操练场才能容纳下那么多士兵,所以红十字会就把教学地点定在这里。   士兵还在进行操练,只不过红十字会的人走来走去,还有搬动桌椅的动静,他们操练得都不是很专心,偶尔会分神去瞧一瞧红十字会的人在做些什么。   韩兴学走到操练场,看到他们这副左顾右盼的模样,笑骂一声,“出息呢,因为这些事就分神。”   季复礼跟在韩兴学身边,目光也落在那些士兵身上,“他们都还年轻嘛。”   是的,年轻。   他今年二十三岁。   而军营里,比他年纪小的士兵占据了绝大多数。   韩兴学笑了笑,也没纠结这个问题。   两人站着的角落不引人注意,大概站了有十分钟,这场常规的操练就结束了。   军官吹着哨子让所有士兵集合,就地坐下来。   士兵们年龄轻,新兵众多,盘腿坐下来后都在交头接耳,好奇发生了什么,那些人是谁,过来军营干什么。   问那些人是谁的士兵被旁边的战友推了一把,“他们身上的衣服标识你不认识吗?是红十字会的人。”   “噢噢噢,我这不是没注意吗,光顾着兴奋去了。不过红十字会的人过来军营做什么?”   红十字会的人很快就整理好一切,他们拿着有些简陋的大喇叭,开始给士兵们介绍一些简单的救助护理措施、包扎手法,连着讲了几遍,担心他们没听懂,还叫了不少人上去做示范。   偶尔有士兵听得走神,脑门就挨了一记。   不是军官,而是身边的战友。   “保命的东西呢,给我认真学着点。”   韩兴学和季复礼都是正统军校出身,对这些知识并不陌生,季复礼听了好一会儿,笑道:“这些我在学校就学过,以前怎么没想到要把他们教给军营里的士兵呢。”   韩兴学点头,“不仅是你,我也没怎么注意过这个问题。”   他不免又夸了一下那个在幕后推动这场教学活动的大商人。   而此时,被一位少将夸奖的“大商人”季衡玉现在正在西餐厅里吃饭。   请客的人,是她未来姐夫庄子鹤。   就在昨天,庄子鹤和季曼玉终于确定了关系。   他们的感情表露出来并不是浓烈的模式,而是带着细水长流的温情。   两人就在慢慢的相处和了解中,水到渠成走到了一切。   衡玉舀了口冰淇淋放进嘴里,冰冰凉凉的,在夏天吃特别惬意,“真是好事多磨,我等着庄先生以未来姐夫的身份请我吃这顿饭,等了有快两年时间了吧。”   庄子鹤哈哈一笑,“我也早就想请你吃这顿饭了。”   看得出来他很高兴,往常时候他笑起来都是淡淡的。   季曼玉嗔衡玉一眼,“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吗,对了,冰饮吃上两口解馋就好了,你身体不适合吃太凉的东西。”   衡玉没反驳,她在这方面素来克制,现在也就是尝一尝味道。   来到这个世界,别说冰淇淋了,稍微重口味一些的东西她都很少碰。   一起吃过饭,衡玉把空间留给两人,她坐着黄包车去探望关雅。   关雅的病已经好了,但整个人消瘦许多,精神还有些憔悴,不过已经从邓谦文的逝世悲痛中走了出来。   衡玉陪着她散步聊天,一起用过下午茶后才告辞离开。   关雅叫住她,“先等等,我这两天收拾老邓的遗物,发现他留了一些东西给你。”   ——是几本《梦溪笔谈》和一本《浮生六记》。   几本《梦溪笔谈》看着都很新,《浮生六记》折痕很多,一看就知道原主人经常翻阅。   衡玉看到这几本书,顿时就笑了。   “在笑什么?”   衡玉伸手接过几本书,把它们塞进布书包里,俏皮道:“这是我和先生的秘密。”   关雅笑着摇头,“看来我被排除在你们的秘密之外了,好吧,反正老邓总是神神秘秘的,我也懒得好奇他那些事情。”   “快回去吧,天色不早了,路上小心啊。”   衡玉点头,走出巷口坐黄包车。   “去邮局。”她说道。   “好嘞,您坐稳了。”   黄包车夫吆喝一声,拉着黄包车稳稳当当往邮局跑去。   到了邮局时,已经到下班的时间了,街上行人匆匆,都是忙着从工作的地方走回家,吃上热气腾腾的晚饭。   天色暗下来,还飘起了细雨。   衡玉到了邮局门口,先去买了把伞,这才进邮局去寄信。   邮局的工作人员眼熟她,倒也没急着下班离开,而是先帮她把寄信手续办好了。   等衡玉从邮局出来时,天上已经下起小雨,街道上没什么行人,就连那些摆摊的小贩也都收摊走了。   一时之间,街道冷清得很。   这时候不好等黄包车,衡玉在邮局门口站了会儿,撑着伞走进雨幕中,打算走到巷口看看能不能找到黄包车或者汽车。   她的步伐不快不慢,目光还很悠闲的在街道四周晃着,偶尔低头看一看地下。   突然,衡玉停下脚步。   她的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雨水中。   雨水汇聚成一股,从前方那个隐蔽狭窄的巷道里流出来,带着淡淡的不正常的红色。   ——是血。   衡玉在原地站了几秒,沉吟片刻,快步走到那狭窄的巷道前,转身往里面看。   巷道真的很狭窄,大概只够两个人并肩走进去。   此时,里面有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靠着墙坐着,身上半湿透,血水正是雨水打在他身上,混杂着鲜血流出来的。   谢世玉也看到巷道口站着一个人,撑着伞,手里提着东西。   只是天色黑了,他瞧不大清对方的脸。   他的意识开始涣散,眼神落在她身上,目光无悲无喜。   很快,脚步声离开了。   谢世玉无声叹了口气,最后一抹意识彻底消散。   但等他再睁开眼时,已经是在一家普通四合院里。   身上的枪伤已经经过包扎和处理,也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   谢世玉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呆愣片刻,才终于思考清楚自己此时的境况。   “你醒啦。”推门进来的是个容貌普通的中年男人,他把粥往旁边一放,问谢世玉,“能坐起来吗。”   谢世玉哑着嗓子道:“可以。”   男人就扶着他坐了起来。   “是您救了我吗?”   “也不算吧。”男人道,“我只是奉命行事,这个地方很隐蔽,你这段时间可以在这里好好养伤。”   奉命行事?   也就是说,救他的另有其人。是他在昏迷时遇到的那个女人吗?   “我昏迷了很久吗?”   “两天时间。”男人回道,随后有些苦恼地问他能不能自己喝粥。   有些勉强。   不过谢世玉看出对方的为难,努力扯了扯嘴角,“可以的。”   喝粥的时候他动作有些大,不小心扯到了腰间的枪伤,谢世玉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男人就站在旁边,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   “实在抱歉,这院子里只有我在,我不大会照顾人,你这个情况又不太适合从外面请来保姆。”   谢世玉笑,“没关系的,能救下我收留我,这就已经让我非常非常感激了。”   他腰间的枪伤处理好了,而且术后没有发热,说明伤口恢复得很好,对方应该给他用了上好的药。   他吃完粥喝过药,因为身上没什么力气,就重新躺下去休息。   只是他刚睡醒,一时之间没什么困意,就忍不住思考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他的搭档三白同志病逝后不久,他就收到摇光寄来的信,对方让他去银行取钱。   因为数额巨大,对方把钱分批次存在了几个不同银行的账户里。   把钱送回到大后方,谢世玉就收到了组织的嘉奖。   组织正苦恼要怎么凑钱买飞机,这一笔钱可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看完组织寄给他的信,谢世玉才知道摇光为什么会突然给他准备这么一大笔钱。   可他还没高兴多久,就在前天下午,从来没和他联络过的贪狼给他递来一封示警信。   贪狼是一步很关键的暗器,为了保证贪狼的身份不暴露,若不是有生死攸关的大事,贪狼绝对不会主动联系上他。   看完示警信后,谢世玉的冷汗都冒了下来。   特务处的人居然无声无息抓到了他手下的一个小组组长,更是撬开了对方的嘴,顺藤摸瓜,把整个小组的人都挖了出来。   唯一庆幸的是,那个组长在叛变后,为了争取到好的待遇,暂时还没有把更多的情报透露出来。   而对几个组员的抓捕行动,很快就会开展。   这一封信,就是贪狼趁着行动间隙送过来的。   时间紧迫,完全是争分夺秒。   谢世玉看完信,顾不上把信烧掉,随手把信夹在一本书里,就匆匆出门,想要趁着特务处的人没开始行动,想办法联络上手下的人转移。   他当然知道这时候去联络手下转移是件很危险的事情。   但他已经提前知道这件事,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志落入敌手。   谢世玉已经十分小心,岂料中途还是出了些意外,他在撤退时不小心中了一枪。   他勉力逃到小巷子里,再也支撑不住,一把栽倒在地上,意识模糊过去。   中途他能睁开眼看到巷口有人,还是因为雨水打在身上太过冰冷,他迷迷糊糊恢复了些许意识。   思考着思考着,谢世玉突然有些担忧。   因为时间紧迫,贪狼送来的示警信他没有烧掉,而是随手塞进一本书里。   ——   与此同时。   衡玉正坐在孙钱对面,把玩着刚洗出来的一张相片。   这张相片呈现出来的内容不是人,也不是景色,而是一封还没来得及处理的信件。   信件的落款——   是贪狼。   【咦】系统冒泡,有些惊讶,【这是谢世玉的下线吗,居然取了个代号叫贪狼,这不是抢了你的代号?】   除了玉衡之外,北斗七星其他六个星名里,只有天枢/贪狼这个代号她还没用过。   衡玉勾唇,“这是重点之一,还有一个重点,送出这封示警信的是特务处的人。”   “而且能在行动前把示警信送出去,我估计对方在特务处的地位不低。”   一个人的身影浮现在衡玉脑海里。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贪狼这个主杀伐的代号,当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虽然信上的字迹和那个人的字迹不一样,但信上的字迹要更为潦草一些。   她见惯了对方的右手字,这不是还没机会见过对方的左手字吗。   孙钱坐在衡玉对面,瞧着她的心情似乎颇为愉悦,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姐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啊,只是我可能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衡玉又笑了一下,这才摆正神色,“那个受了枪伤的男人醒来了吗?”   “已经醒来了,陈老五在那边待着呢。”   “那就好,别让他察觉出什么。”衡玉多叮嘱一句。   孙钱笑道:“我办事,小姐就放心吧。”   ——   谢世玉在宅子里养了五天伤,终于能够下床。   那天他出门前,曾经说过有事要忙,所以一段时间不回家倒也不会引来家里人担忧。   他干脆在这宅子里多住了一段时间,直到自己能走路,这才向陈老五请辞。   他没问陈老五的身份,也没告诉陈老五有关他的事情,能走路后就坐着黄包车离开了。   当然,他行事还是很谨慎,先是让黄包车拉着他到了一个地方,确定身后的确没有人跟踪后,这才换了辆黄包车回家。   怀疑救命恩人是不应该,但陈老五身份诡秘,谢世玉不得不多几分小心。   如果他出了事,那后患可就大了,由不得他多几份谨慎。   回到家后,谢世玉先去见过他的娘亲,这才匆匆赶去书房。   他的目光在书房里环视一圈,这段时间有人在书房进出过。   不过也正常,他离家将近十天的功夫,家里的佣人要进来打扫书房。   谢世玉走到书桌前,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展开里面,看到他在信纸上做的褶皱标记都还在,谢世玉忍不住松了口气。   这下他可以肯定,信真的没出什么问题。   是他草木皆兵了。   这些天他养病都养得有些提心吊胆,生怕出现什么纰漏,这封书信会泄露出去。   现在有时间了,谢世玉找来一盒火柴,把信纸一点点烧掉。   至于烧掉信纸后的灰烬,谢世玉把它们都装进盒子里。   趁着没有人注意,全部抛进花丛里当做花花草草的养料。   ——   谢世玉的扫尾工作做得还行。   只是他不知道,他的提心吊胆是对的,这封信早在很多天之前就已经被人发现了。   只不过是来取走信的人技高一筹,做得悄无声息,又没留下过什么破绽罢了。   等季斯年得到假期回家,距离谢世玉受伤的事情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   此时,衡玉正坐在沙发上读报纸。   瞧见站在玄关处,气质冷厉的季斯年,衡玉没像以前一样立马起身迎上前,反而盯着季斯年的脸啧啧称奇。   愉快吃瓜的系统陪着她一起啧啧称奇,特别激动道:   【到底是不是大哥,到底是不是!!!我想看掉马情节!!!】   它的机械音在衡玉脑海里激动尖叫。   衡玉的目光太过专注,季斯年注意到她的视线,顿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边朝她走过来,季斯年还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脸上蹭到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啊,只是觉得几个月不见大哥,大哥好像又帅气了不少。”   季斯年就被她逗笑了。   “最近一切都好吗?”他在她身边坐下,突然柔和了语气。   亦师亦友的先生病逝,你最近还好吗?   在季斯年看来,他见惯了生死,可是小妹没有见惯。   衡玉听出了他的弦外之意,却只当做没听懂,笑着说家里一切都好,还把季曼玉和庄子鹤的事情说给季斯年听。   季斯年眉梢微扬,淡淡点评,“还行吧,配得上大妹,比那郁洛好上不少。”   这种语气,好像庄子鹤也就是勉勉强强能配上季曼玉一样。   衡玉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倒在季斯年肩上。   她家大哥当真是护短得紧啊。 第144章 民国旧影28   因为季斯年回了趟家,傍晚时庄子鹤登门拜访,顺便留下来吃晚饭。   看到庄子鹤,衡玉想起季斯年对他的评价,又忍不住有些想笑。   这时候是夏季,房里闷热,吃过晚饭后一家人搬凳子到院子里,围坐在一起闲聊。   聊着聊着,话题就莫名其妙牵引到衡玉身上。   季父看向衡玉,笑得满是慈爱,“玉儿,你还记得谢家公子谢世玉吗?去年赈灾时他来过家里,后来我听说他还给你送过一根金簪。”   他已经想通了,两个儿子翅膀硬了,他管不动那两个兔崽子,但是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很乖啊,尤其是最小的女儿!   孙子暂时抱不到,外孙也是可以的啊!   他又不是那种迂腐之人。   衡玉一看她爹那笑容,就知道她爹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余光一扫季斯年,衡玉表现出一副兴致缺缺、没什么谈兴的模样,“好像是有些印象。”   季父的媒人心,生生被她那无精打采的模样给击了个粉碎。   没多久,季斯年先站起来,他手上还有些事情要忙。   衡玉跟着他起身,挽住他的手臂,“大哥,我和你一块儿回去。”   两人并肩走着,很快就上了楼。   快要到二楼时,季斯年才侧过头,眉梢微扬,“要和我说什么?”   衡玉讪讪,“大哥你看出来啦。”   “你心里想些什么还能瞒住大哥吗?”季斯年笑。   他看人极准,在审查人时,经常能捕捉住那些人的微表情,从而来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   和熟人相处,也会不自觉多注意些他们的神情。   季斯年这句话一出来,系统顿时笑到抽风。   衡玉低下头,满脸难为情,“就是爹刚刚提到的那位谢公子,我觉得爹是想撮合我和他,但我觉得那个谢公子……”   衡玉抬起头,盯着季斯年,“我觉得谢公子有些不妥。”   季斯年脸上笑意微凝,一副不经意的模样问道:“哪里不妥?你和他没什么接触吧,怎么就察觉到他不妥了。”   衡玉不说话。   季斯年蹙起眉来,在心里回想着他对谢世玉的印象,实在没想出谢世玉能有什么不妥,还不妥到他家小妹身上。   看到季斯年这副凝神思考的模样,衡玉心中恍然,和系统道:“我大哥果然认识谢世玉,而且还颇为了解对方。”   按照正常的情况,季斯年和谢世玉其实不应该有太多接触。   谢世玉到北平时,季斯年已经进入特务处,几个月回不了一趟家,更何况是和谢世玉有接触。   那么他是怎么了解到谢世玉这个人的,这里面就很值得玩味了。   系统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是贪狼没错,是他是他就是他!!!】   喜闻乐见的掉马啊!   名场面啊!   它喜欢。   季斯年不知道,自己只是低下头思考得久了些,他的马甲就彻底掉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和大哥说说?”季斯年实在思考不出来,垂眸看向衡玉,温声问道。   衡玉有些不好意思,“爹刚刚不是说谢公子给我送了根金簪吗,我觉得不太好,我和他又不熟,怎么就给我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显得为人很轻浮。”   听到这个理由,季斯年有些哭笑不得,“原来如此啊。”   衡玉连连点头,两人已经走到二楼,她挥挥手,“大哥你快回房间去忙吧,我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   与此同时,东北,某军营处。   今天的夜色很暗淡,只有昏黄的灯光照亮陷入静谧的军营。   不过有一间军官办公室还亮着灯,季复礼身上穿着整套军装,倚着桌子,食指在桌面上有节奏敲击,似乎是在耐心等待着什么。   片刻,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办公室里的静谧。   季复礼抬手正了正军帽,“进来。”   一个副官打扮的人走进来,“长官,真的有人在窃取军事情报。”   季复礼心一沉,“是哪方的人?”   “东瀛间谍。”   不出所料。   季复礼将头顶上的军帽摘下,缓缓往门外走去,踩着一地夜色,往另一处正喧闹的营房走去。   就在五天前,韩兴学少将收到特务处派人送来的一封信,信里面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行字。   但这一行字,却让人心惊。   ——【将军军营防御布局已被东瀛敌方获悉】   韩兴学重新出山掌兵,手中这支军队有一半都是今年刚招的新兵。短短半年时间,军营的防御布局居然就被东瀛方掌控住了。   毫无疑问,这是军营里出了叛徒。   季复礼知道此事后,就提议设一个局,投下一些动人的鱼饵,让潜伏在军营里的鱼浮出水面。   今晚就是收获的日子。   军靴踩在地板上,有清脆的声音响起,季复礼一踏入营房,直接一脚踹在那半跪于地、已经被制服的男人肩膀上。   男人肩膀上的肩章,昭示着他的军衔——中校。   这一脚完全没有收力,男人闷哼一声,身体不稳往旁边倒去。   旁边站在的军人抬起一脚,踩在他的肩膀上压住他的身形。   “要自觉开口,还是嘴硬,要先上刑再开口?”季复礼扯了扯衣领,半弯着腰俯视着他,头微微往旁边侧了下,嘴角一扯笑起来。   男人没说话,额头上都是疼出来的冷汗,一双阴鸷的眼睛紧盯着季复礼。   “看来是打算嘴硬了,没事,我就喜欢你在上刑时骨头也能和现在一样硬。”   季复礼挥手,“拖下去,明天早上我要知道所有口供。”   不再看这个男人,季复礼转身走出营房。   走着走着,季复礼突然停下脚步。   他抬头看一眼天际那黯淡的月亮,轻叹一声。   东北的形势越来越严重了,东瀛的野心也压不住了,若是要掀起战争,从各种战略角度分析,东瀛人都会先从东北进行突破。   不过……   想到那些高杀伤性、焕然一新的军备,想到堆在营房里充足的药品,季复礼勾唇笑了下。   战争尚未爆发,将士已未雨绸缪。   季复礼抬手抵在自己的心脏处,感受着心脏的剧烈跳动。   也许……他骨子里还在期待着这一场战役快些爆发。   华夏受尽压迫屈辱多年,是时候用一场酣畅淋漓的战争,来重新震我国威!来让列强不敢再小觑!来让殖民地从华夏领土彻底消失!   ——   东北军营里发生的事情衡玉很快就知道了。   情报泄露的事情还是她这边联系上特务处的,她着人特意盯着,就没有错过这件事。   “小姐,你觉得什么时候会爆发战争?”孙钱问道。   他已经越来越信服衡玉对局势的把控。   她做出的所有判断、所有决策都没有出过差错。   这么一个不会错的人,他有什么理由不服气,不信任。   衡玉沉声道:“最多三个月。”   敌人的野心暴露得越来越多,反倒是华夏这边,准备得越来越充足。   事已至此,对方应该会彻底按捺不住。   甚至,不止是东瀛按捺不住,那些在华夏掠取过巨大利益的列强,他们难道就能甘心华夏坐大、脱离他们的掌控吗?   三个月啊。   孙钱长长吐了口气,说不上来自己此刻是担忧还是激动。   也许两者兼而有之。   “我们会赢的吧?”他不禁问道。   衡玉失笑,“会啊,我所在的阵营从来没有输过。”   从来没有。 第145章 民国旧影29   衡玉对于这场战争的结果很乐观。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不清楚接下来数年的艰难。   国家积弱多年,各地天灾连年不断,前两年的西北大饥荒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而打仗,是需要耗费很多钱财的。   在她的帮助下,华夏的武器储备更上一层楼,但国家积弱,想要发展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搞定的事情。   在衡玉埋头画设计图,打算设计一款性能极高的军用电台送给军方当礼物时,意外收到孙钱的紧急联络信号。   一时之间,衡玉还以为是战争爆发了。   她连伪装都没做,以最快速度赶到孙钱家。   孙钱过来开门时,脸色有些凝重。   两人没在门口多停留,很快就来到议事的书房。   “你找我过来,莫非战争爆发了?”   如今正是北平最酷热的时候,衡玉一路赶过来,额头上冒了些汗水。她连水都没来得及喝,直接开口问道。   孙钱一愣,顿时知道衡玉误会了。   也是,在这战争前夕,他突然来了个紧急联络,也难怪小姐会想岔。   “不是东北,而是我们的生意。”   衡玉眉梢微扬,既然不是战争爆发,她瞬间就恢复了从容,在沙发上坐下。   瞧着茶壶里的茶还冒着热气,应该是刚泡出来没多久的,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茶。   衡玉的从容感染了孙钱,他的焦虑消散了些许,在衡玉对面坐下。   “说吧。”衡玉缓了缓气息,这才开口道。   “北平市长想要我们药品厂的药品配方,说是……军队征用,配方归于政府后才能扩大生产,如此才能充分供给前线士兵。”   衡玉把杯子放下,“这个理由,你相信吗?”   孙钱当然……是不信的。   药品厂的规模一再扩大,生产出来的药品数量别说供给国内军队了,每个月都会有大批药品从国内出口到其他国家,怎么可能还需要政府扩大生产。   这个所谓的理由,就是一个冠冕堂皇的遮羞布罢了。   真正的原因,是某些人想要用国家有难的借口私吞掉药方,自己获利。   衡玉说:“你应该拒绝了吧。”   孙钱点头,“自然是拒绝了,但在拒绝后张市长就开始明里暗里威胁我,说我如果不献上药方,就是置军队于不顾,是卖国贼,他过几日就会派相关部门的人来查封我们的药厂。”   这就是孙钱要紧急联系衡玉的原因了。   如果是一般的困难也就罢了,但一市市长出手,凭他自己没办法解决。   对此,衡玉嗤笑一声,“他还真敢说。”   把黑猫说成白猫,说她的大管事是卖国贼。   “小姐,我们要怎么处理?”   “你调查过张市长吗?”   孙钱点头,他把身边的一沓资料取出来,递到衡玉面前。   衡玉接过,随手翻看起来。   强取豪夺的行为,这位张市长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他刚调到北平任市长没多久,妻子是果党某大佬的侄女,凭着裙带关系一路顺风顺水,成功登上现在的位置。   “我们的其他生意,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遇到过,但我们的人基本都可以解决。”   衡玉眉心微蹙,但她没多说什么,只道:“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吧。”   孙钱立刻放下心来。   ——   衡玉回到家时外面太阳还灿烂得很。   一向早出晚归的季父今天居然安安稳稳坐在沙发上。   “爹,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衡玉奇道。   “没什么,只是商会出了些问题。”   衡玉敏锐觉得,这件事应该和那个新上任的北平市长脱不了干系。   旁敲侧击之下,衡玉才知道,那位北平市长盯上了绸缎庄、食品行等九个大商户,狮子大开口要他们工厂的三成干股。   倒是没敢盯上季父的面粉厂,大概是知道季斯年现在是特务处新贵,那位北平市长不想惹上一身腥。   像他那种浑身都是破绽的人,被特务处的人盯上,就算背后有后台,也难保不会出事。   “爹,像这个北平市长一样的官员有很多吗?以前的国民政府也没这么腐败吧。”   季父冷哂,“你也说是以前了,以前也就是有几个杂鱼罢了,今年开始情况就越来越严重,尤其是这一两个月。”   说完之后,季父从报纸中一抬头,瞧见那温温柔柔站在他眼前的衡玉,立马一拍额头,“我怎么和你说这种事,你快些回房间,这件事交给爹处理就好。”   衡玉没多待,转身回房间。   她坐在书桌前,铺展开信纸给特务处写信。   【听闻北平市长张宿里为人嚣张,以为战筹资之名,行敛财之实。国家危亡之际,一市市长如此作为实令人心寒……】   她在信中,详细表明了自己对张市长的厌恶轻蔑态度,最后在信尾写下自己的代号,立刻出门将信寄去给特务处。   将信寄出去第二天,特务处陈处长就收到了“天玑”的信。   他将信展开,立刻蹙起眉来。   “处长,天玑在信中提到了什么?”季斯年站在他对面,出声问道。   陈处把信纸扔回桌面,“天玑在信中说张宿里那混账大发战争财,现在在压迫商家疯狂敛财。”   这还是彼此合作那么久以来,天玑第一次来信不是给图纸、给情报,而是说这些事情。   而且对方在信中表露的态度很明显,就是想要政府严惩张宿里。   但问题是,张宿里可是某位大佬的侄女婿,他是特务部门没错,但因为贪污腐败这种小事就问责张宿里,怕是要被那位大佬怪罪的。   季斯年蹙起眉,“天玑是想我们处罚张宿里吗?”   “是,不过处罚不了,张宿里犯的又不是叛党叛国的罪名,只是以权谋利。”   只是以权谋私。   这六个字,已经足够表明陈处的态度了。   季斯年很识趣没有再出声劝说,只是垂下眼,嘴角的笑带着几分冰冷的讥讽。   他觉得,陈处真的是不怕得罪天玑,或者该说,他不够重视天玑的力量。   这么一个人,再慎重对待都不为过,结果对方已经来了信表明了态度,陈处居然因为不想得罪人而对这封信视而不见!   ——   把信寄出去后,衡玉并没有完全把希望寄托在特务处身上。   她的药品厂家大业大,背后也是有靠山的。   衡玉采取了些手段,张市长顿时当起缩头乌龟来。   她给特务处寄去的那封信,与其说是找对方帮忙,不如说是想要试探对方对她的态度。   结果连着等了几天,都没有等到特务处采取行动。   衡玉没什么反应,倒是系统,激动得尖叫:   【那特务处的处长是傻子吗,你送过那么多图纸资料,送过那么多秘密情报让对方立下大功,结果你态度表露得那么清楚了!!!他居然什么行动都没有!!!】   “他不是傻子哦。”衡玉还有心思和系统说笑,“他只是太精明了,精明到不愿意得罪人。”   “你说,他这种态度在政府高层是个例,还是常态呢?”   轻飘飘说完这句话,衡玉显然不期望从系统那里得到答案,她转而给谢世玉寄了份信,让谢世玉去银行取一百万美金。   看到那封信,看到信上的数额后,谢世玉十分激动。   他在书房里连着转了好几圈,还是没能压下自己脸上的喜色,激动得都维持不住自己一贯的形象,对着空气赞道:“摇光先生,当真国士是也。”   ——   与此同时,东北沈阳的几大军营正在进行着大清扫。   军营的军事布局泄露严重,韩兴学开始进行调整,甚至督促其他军营一并进行调整。   东北各大军营一旦清扫完毕,东瀛人花费巨大人力物力收集到的资料就成了一堆废纸。   本来就野心勃勃的东瀛人被清扫行为一刺激,也知道华夏已经变成一块难啃的骨头,干脆不再按捺。   今天的夜晚格外星光黯淡,弯月挂在天际,懒洋洋照明着下方,但根本没什么用。   派上用场的还是军营里的照明设备。   夜间巡逻的队伍也比平时扩大了三倍,在营房到处走着,尤其是装有军火的库房,那更是防守的重中之重。   除此之外,还有站在营地高处的士兵,手里持着崭新而威力巨大的枪械,精神抖擞站在高台上吹风,目光炯炯有神目视前方。   营地已经进入沉睡时间,各大营房都熄了灯,寂静的夜里除了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只有青蛙在呱呱叫着,发出一些动静。   夜越来越深,从晚上十一点,一直到凌晨两点,三点。守夜的士兵已经换了两拨,现在正准备进行第三波更换。   站在高台的士兵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就在他走神之时,额头突然多出了一抹血色。   这时候是夜最深的时候,军营里绝大多数人经过一天的艰苦训练后都陷入沉沉昏睡之中。   季复礼这一觉睡得不踏实,外面的枪声和呼喊声一响起来,他就立马睁开眼睛从床上翻身下来。   这段时间他都是和衣而睡,一穿上鞋子,直接就往营房外跑。   冲锋号已经被巡逻的士兵吹响,其他营房不断有士兵冲出来,手里端着枪,边往外跑边拉扯整理着身上的衣服。   不远处的房门也被人从里面打开,季复礼转过身,行了一礼,“老师。”   韩兴学快步往参谋处走去,“跟上。”   参谋处里已经亮起了灯,靠角落的地方摆着军用电台和电话,通讯员已经穿戴整齐站在电台和电话前,现在正在和其他军营取得联系。   韩兴学推开门,快步走进参谋处里。   参谋处的人都在忙,场面乱中有序,显然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都能稳得住。   韩兴学手撑着腰,往主位走去。季复礼左右环视一圈,往通讯员那里走去。   很快,季复礼走回到韩兴学身边,手上还握着一张纸,“老师,五大营同时被炮火袭击了,东瀛人投入了大量的军队。”   韩兴学神色微冷,又问:“政府那边有什么指示吗?”   “……”   “怎么不说话?”韩兴学将季复礼手上的纸抽出来,看完信后,瞳孔一缩。   ——   东北以极快速度陷入战火之中。   相关报道也以极快的速度见报。   第二天早上,衡玉是在街口报童那句“卖报卖报,昨夜东瀛军队大规模入侵沈阳”的吆喝声中醒来的。   她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洗漱之后下楼。   订阅的报纸已经被报童送来,衡玉翻开报纸,头版头条就是讲述昨夜沈阳五大营的艰苦战斗。   但因为事发突然,报纸上还没什么详细的内容,就只是简单介绍了昨晚的战斗。   下一版内容则是东北守将贺将军的迷惑发言。   他先是严厉谴责东瀛方的作为严重损害了华夏军队的利益,下一刻笔调一转,说起自己命令军队采取半抵抗半和谈的态度。   “半抵抗半和谈?”衡玉蹙起眉。   再往下看,即使这位贺将军的发言再含糊其词,衡玉也读出来他的用意了。   ——其实就是不坚决的抵抗,想着用和谈把这件事解决掉。   谢家书房,谢世玉气得脸色一黑,“这么好的反击时刻,这么好的收服山河的时刻,和谈什么和谈!!跟那些侵占我们国土的豺狼虎豹有什么好和谈的!!”   衡玉的想法和谢世玉如出一辙。   为此,她以“天玑”的身份连着给政府领袖写了两份信,深刻而细致的分析了国内和国外的一切形势,并且对采用不同的作为会出现的后果,都做了有理有据的推测。   谁想结果也很让人窒息。   倒不是不抵御外敌,就是态度不够坚决。   比起抵抗外敌,政府那位领袖,似乎对于内战更感兴趣。   一时之间,报纸上都是混乱骂声。   衡玉合上报纸,立刻出门,去公共电话亭给孙钱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就道:“孙钱,你立刻去买最快前往东北的火车票,我要亲赴东北。”   战局千变万化,她需要待在东北,才能以最快速度就时局变化做出判断。   挂断电话,衡玉走回季家。   家里只有季曼玉在,衡玉用南下金陵参加朋友画展为理由,成功忽悠过季曼玉,立刻收拾行李离开季家。   在去孙钱家之前,衡玉先随便找了家理发店把自己的头发剪短,然后去买了几套男装。等她来到孙钱家时,已经是一个长相俊秀的少年模样。   孙钱看到她时,都生生吓了一跳,愣了好一会儿才把人认出来,“小姐?”   衡玉点头,边往里走边问道:“什么时候的车?你安排了几个人同行?”   火车在今天下午六点,加上衡玉一共有六个人同行。   另外五个人都是保镖,腰间微鼓,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装着手枪。   孙钱买的车票是火车一等座,衡玉一行人上车时,顿时引起不少人的关注。   五个彪形大汉,一个俊秀少年,这个组合确实引人注意。   衡玉脸上做了伪装,倒不担心别人认出自己来。只是往里走时,她突然瞧见一个熟人——   曾经《新公报》的副主编,地下党人,柳余生。   她脚步没停,一直往里走,很快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火车刚启动时,衡玉还有心思整理资料,但没过多久,她的脸色就难看起来,硬逼着自己吃下简陋的晚餐。   “少爷?”一个保镖低声道。   衡玉抬手,示意他无需多言。   这趟火车的最终目的地是锦州。   从地理位置来说,锦州与沈阳接壤。   第二天中午,火车停靠锦州火车站。   衡玉一行人跟在柳余生身后下车。   一下火车,柳余生将压低的礼帽微微抬起,左右环视一圈,很快找到他的朋友,笑着迎上前。   衡玉站在原地,瞧见这一幕,朝她身边一个跟踪技术最出色的保镖挥了挥手,“跟上他们,我要清楚他们的落脚点,以及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都会去哪里,和哪些人联系。”   保镖领命离开。   保镖离开没多久,一个管事模样的老人笑盈盈走到衡玉面前,身后还跟着两个佣人,   “少爷!少爷您可算到锦州了,家里人已经提前联系我,让我今天过来火车站接您。”   “麻烦王叔了。”做少年打扮的衡玉笑意盈盈,那双月牙眼微弯,笑容无比灿烂,“我们快些回家吧,我要饿死了,在火车上伙食特别差,您看看我的脸色多难看,真不想受这份罪啊。”   她虽然是笑着,但脸色的确苍白难掩。   话语之间,将一个有些娇气的公子哥形象塑造得很好。   王叔不再多说,很快领着衡玉一行人上了车。   坐上柔软的车后座,衡玉微蹙的眉头才松开一些。   一旁的王叔道:“小姐,我是东北地区的负责人王三,没想到您会亲自过来东北。”   衡玉点头,“有些事出乎了我的意料,只好过来亲自坐镇。你先和我说说沈阳那边情况如何?”   “不太理想。”王叔蹙眉,“有东北军从沈阳撤到我们锦州了。这些天里,学生一直在游行,不明白政府为什么不坚决抵抗,而是用什么暧昧的半抵抗半谈判。”   有军队撤了?   衡玉轻轻蹙眉,这是一种很不好的信号,说明有军队出现溃败了。   “东大营的军队呢?”   这是韩兴学将军领导的军队,季复礼现在就在里面。   “一直顶在前面,韩将军果然无愧猛将的称号啊!”王叔忍不住赞了一句。   衡玉眉头没有放松。   东大营多数是新兵,她有些担忧季复礼此刻的处境。   车子往前行,在路过一条街道时,衡玉耳边隐约传来学生游行的呐喊声。   她扭头看向街道外面。   有很多人拖家带口出现在街道上,共同特征都是推着小推车,车上放着大堆行李,满脸风尘仆仆。   ——沈阳的百姓往锦州逃亡过来了。   车子从他们身边路过时,一个年轻妇人怀里的婴儿哇哇哭起来。   哭声沙哑。   而婴儿的母亲哄着怀里的孩子,动作机械,满脸麻木。   她身边还有两个六七岁大小的孩子,对于逃亡、对于小婴儿的哭声也是一脸麻木。   ——   车子回到王叔给衡玉准备的别墅,里面已经请来一位大夫侯着。   大夫是锦州城公认的医术最出众的大夫。   他给衡玉把脉时,眉头一直紧蹙着没有松开过。   良久,他放下手,轻叹,“你身体亏空严重,本就是早夭之相,这些年细心调养是有所好转,但你也知晓根本经不起折腾。”   “坐火车劳累不算什么,休息几日就好,你最大的问题在于思虑太过,伤神太重。”   “你必须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不能再劳神劳力,否则别说是我了,大罗金仙转世也没用。”   衡玉脸上笑容温和,只是说:“大夫开药吧。”   崔大夫的确是有真材实料,开的药方颇为不错,不过眼下,衡玉先是喝了一副安神的药就上楼休息了。   没过几天,又有一支军队从沈阳撤到锦州——正是韩兴学的部队。   撤退的军队已经快要维持不住军队的队形。   士兵的衣服上满是尘土,脸上手上,所有外露的皮肤都是风沙和炮火的痕迹,举目望去,几乎没有人身上是不包着纱布的。   这些撤退的士兵已经是伤势较轻的,伤势重的士兵甚至没办法跟随军队撤退到锦州。   作为撤退的军队,每个士兵明明年纪都不大,但走在路上都是疲倦而麻木的低着头,根本没什么意识地跟紧前面的人,确保自己不掉队即可,整个军队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路旁的行人,附近的住户都在无声注视着他们。   季复礼在队伍最前列,他的右手臂做了包扎,现在没办法动。但他对这些沉闷的气氛极为敏锐,抬起自己的左臂就是用力一挥,“百姓们,前线还有军队在坚守!”   “军队还没有放弃!”   那些垂头丧气的士兵们纷纷抬头,互相对视,整个队伍终于脱离了长途跋涉后的死气沉沉。   “我们不会输的!”   “对啊,怕什么,休息休息我们再给它杀回去啊!”   “总不能让那狗日的东瀛人占领我家吧!老子可不想背井离乡,更不想我爹我娘背井离乡!”   士兵里逐渐冒出这样的声音。   季复礼依旧扯着嘶哑的嗓子,重复喊着:“军队还没有放弃!”   “我们不会输的!”   前面的韩兴学扭过头,眼里多出几分笑意。   他的额头、右手臂,小腿都有包扎的痕迹,喘气的时候都觉得伤口在发疼,大半注意力都用在抵抗疼痛上,一时间没注意到军队的沉闷气氛。   没想到他这个学生注意到了。   他这个学生,比他所以为的还要出色。   是位将帅之才。   “军队没有放弃!”他以一位少将、党派元老的身份,举起自己的手,发出一声嘶吼。   “对,没有放弃!”沿途的百姓中,有人扯着嗓子跟着嘶吼起来。   衡玉坐在茶馆二楼临窗的位置,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框,做书生打扮。   就算季复礼突然抬起头看到她,也很难立刻把她认出来。   她怀里有一台照相机,现在正在举着照相机,将街道下的场景拍摄下来。   镜头对准季复礼时,衡玉透过镜头,能隐约瞧见季复礼脸上悲愤而无畏的神情。   她快速按下按钮,捕捉到对方这一瞬间的神态。   军队逐渐离开这一条街道,衡玉把相机放下,托着腮吃起糕点,顺便听着隔壁桌柳余生和他友人的对话。   他的友人感慨一句,“韩将军回来了。”   柳余生感慨,“明日我就登门拜访,给韩将军做一期专访。后方的百姓都很关注前线的战事啊。”   韩兴学将军吗?   衡玉还记得韩兴学的资料,他虽是果党元老,但素来亲近红党。   柳余生可是金陵的潜伏人员,会特意在这个时候赶来锦州,目的绝对不简单。   难道韩兴学将军也是红党的人?   ——   衡玉还想再继续观察下去,但沈阳那边的局势变得越发严峻。   撤退到锦州的军队也越来越多。   她思索之后,干脆去公共电话亭给柳余生的好友打了通电话。   电话接通,衡玉开门见山道:“我要找柳余生先生。”   “你是谁?”   “请你帮忙转告他,昨日我夜观星象,发现空中群星璀璨,尤其是北斗七星。”   对方沉默片刻,似乎是在做权衡,很快,他道:“您稍等。”   一分钟后,接电话的人就变了,“我是柳余生,请问您是?”   “摇光是我的老师。我长话短说,想问一问您,韩将军是红党人还是说你们正在争取他?”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方才问道:“我可以问一下您的用意吗?”   “如果他是你们的人,他手里的军队将会为你们所用,我会露面帮助你们。我是老师手把手教导出来的。”   我教我自己,没毛病啊。   “……他是。”   衡玉勾唇,“那么,明天早上在您朋友的报社一见。”   第二天早上八点,柳余生和友人一同来到报社。   柳余生也不知道那位“摇光的徒弟”会在具体哪个时辰到来,他来到报社后就一直默默坐在角落,整理自己要投递的新闻稿件。   大概是上午十点,一个握着照相机、头上戴着一顶扁平贝雷帽的少年走进报社,将自己昨天拍摄的照片递给报社审稿编辑。   审核需要一定时间,少年似乎是站得有些无聊,左右环视一圈,恰好与柳余生对视上。   “他”勾唇笑了下,嘴唇微动。   ——那是“摇光”二字的嘴型。   瞧见柳余生读出唇语了,少年唇畔的笑容更深。   “你这些照片拍得很好,我们都收下来了。”审稿编辑突然出声道。   “那太好了!”少年惊喜道。   “你这个相机是自己买的吧,还挺专业,以后有什么优秀的照片记得再来我们报社投稿。”   “这是自然,我还想靠着这个赚点零花钱呢。”   因为少年是亲自登门,稿费就当场结算。   拿着稿费,少年脸上挂满笑容,开开心心离开报社,走到报社对面的一家面摊点了一碗面。   几分钟后,柳余生从报社里出来,一下就看到“他”了。   这个点面摊没什么人,柳余生在衡玉隔壁桌坐下,点了一碗面。   “柳先生好。”   这下,衡玉没伪装自己的声音,直接以原本的声音说话。   柳余生可以清晰而明白的听出来,这是个女声。   而且隐约……有些耳熟?   店家的面已经煮好,柳余生用筷子搅拌着苗条,就听到身后的人道:   “我们并不陌生,我是季衡玉。”   季衡玉?   这名字有些耳熟啊,好像在哪里听过。   嗯?   嗯!!!   柳余生下意识想要转头,最后关头是硬生生克制住自己扭头的冲动。   声音怎么会不耳熟,他在邓谦文家见过对方几次,又亲自去过对方家好几趟。   只是,只是……   那个常出现在好友邓谦文家的气质温婉的姑娘,和摇光的徒弟,要把两种身份等同在一起,这对柳余生来说还真是有一定的难度。   “你……”柳余生想开口,但一时之间又不知自己要从何说起。   他现在还处于震惊之中。   他在脑海里回想着少年的着装打扮,五官似乎是有些眼熟,但他乍一看,还真没法把人认出来。   “先生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我再向先生打听一件事,季复礼可是你们党派的人?”   柳余生勉强稳住心神,回答道:“不错。”   【啧啧啧】系统发出感慨,大哥和二哥这都是谍中谍啊。   【对了,零零零,我想知道二哥的代号啊!!求满足!!!】   自己家的系统,这么些要求当然要满足了。   咳咳,毕竟她也挺好奇的。   衡玉接着问道:“他的代号是?”   “玉衡。”   衡玉:“……”   系统:“……”   成吧,这下子北斗七星是真的集齐了。   “若是如此。”衡玉眉梢微扬,笑道,“先生以后就称呼我为北斗吧。”   身披马甲使人快乐。   “摇光”的徒弟叫“北斗”,包含的范围比“摇光”还大,虽然有点欺师灭祖之嫌,但是“摇光”宰相肚里能撑船,根本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衡玉对系统如此解释道。   系统:“……”   不需要和它解释的,真不需要的。   这不就是变相在夸自己吗?!   he~tui!   衡玉没听出系统的心声,她接着对柳余生道:“在这锦州,我希望只有先生一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我是代表老师前来锦州的,老师将很多底牌都交到我手里,希望可以和先生达成一次愉快的合作。”   柳余生已经彻底恢复平静,“好。”   衡玉转过身,借着袖子的遮掩,将一封很厚的书信转递给柳余生。   借着她转身的时机,柳余生在细细打量她的五官。   ——果然,虽然做了伪装,但还是能从五官轮廓把人认出来。   大大方方任由柳余生打量,衡玉这才起身结账离开。   她如果要和柳余生好好合作,那么肯定少不了接触。   对方迟早会认出她来,倒不如一开始就坦荡承认自己的身份。   反正她只是摇光的徒弟北斗,又不是神秘而强大的摇光。   ——   衡玉写给柳余生的信,用的字迹是第三种字迹。   既不是原身的字迹,也不是摇光的字迹。   反正季复礼绝对认不出来就是了。   当韩兴学看完信上的内容,他立马拍案叫好,“柳同志,这到底是哪位高人所写的计划!这项计划一环扣着一环,现在只写到如何痛击东瀛赢下干脆利落的一战鼓舞士气,但只怕不止于此吧。”   柳余生点头,“的确,但接下来要如何安排,还得看将军在接下来的战役中能取得怎样的战果。”   韩兴学朗声而笑,“我的军队已经修整得差不多了,明天下午就会离开锦州重回沈阳,拿下一场干脆利落的胜利。”   说着,韩兴学把手上的信递给季复礼。   要完成这项计划,军队需要有一柄锋利无匹的尖刀。   韩兴学等季复礼看完信,方才笑问:“我若要你成为这一柄尖刀,你可有信心完成任务?”   季复礼抱拳,“老师说笑了,自然是有的。”   “会不会害怕?深入敌营可是很危险的。”   季复礼脸上笑容顿时一敛。   他的眼前浮现出战场种种,那些上一刻还鲜活的战友,下一刻就被子弹或者炸弹击中,倒在地上哀嚎。   那些比他年纪还小的士兵,上一刻还在笑嘻嘻打闹,下一刻脸上的笑容彻底定格。   还有那些因战争流离失所的百姓……   他看着韩兴学,微弯下腰,右手搭在左肩,以一种郑重而庄严,仿佛宣誓一般的语气道:   “但有所请,挫骨不辞。” 第146章 民国旧影30   军队出城那日,衡玉再次做好乔装打扮,在茶馆二楼目送军队离开。   计划是她写的,她自然知道要完成这场奇袭,取得一场干脆利落的胜利,就必须出一股奇兵。   韩兴学手上得用的人并不多,最有可能被派去率领奇兵的就是她二哥。   “预祝凯旋。”   衡玉望着那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军队,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夜里,即将入睡时,外面突然下起大雨来。大雨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衡玉从床上翻坐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看着外面电闪雷鸣之景。   一阵冷风吹进来,她立刻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半晌,她才深深缓过气来。   【……零?】   这段时间,衡玉一直在搜集整理资料,就为了制定出一套合理的计划。   她有好好休息,身体没怎么累着,但心神损耗极大。   “没事,只是有些难受罢了。”   衡玉将只是开了一条缝的窗关上,转身上床休息。   等待的时间稍显漫长,但两天之后,韩兴学麾下军队奇袭东瀛军队,以极小损伤将三千敌人全歼的大捷就迅速在东北三省、在全国见报。   衡玉这里得到的战报要更加详细,都是柳余生给她送来的。   她翻看着战报,看到其中一条时,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这是对季复礼战功的介绍。   在这场大捷之中,他的表现着实出彩。   走神一会儿,衡玉拿起钢笔,开始制定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   计划不是一时片刻就能制定完成的,衡玉写累了,就把纸和笔放在一旁,下楼去找王叔,让他组织给前线将士捐赠一大笔药品和衣物。   ——   举国为一场大捷欢庆时,拿下这一场大捷的韩兴学却没有他们这么乐观。   沈阳常备驻军超过十万,但因为政府的“半抵抗半谈判”政策,驻军之间对于东瀛方面的态度有所不同。   一些军队积极摆开阵势和东瀛人厮杀,也有一些军队听从吩咐……几乎没形成什么有效的抵抗,直接束手就擒,任由东瀛军队长驱直入。   如果这一点已经算是严重,让韩兴学觉得最糟糕的是,东瀛军队对沈阳的了解,比沈阳常备驻军还要深入。他们清楚沈阳的每一条河流山脉,收集到的资料完善得让人心惊。   沈阳明明是东北军的主场,他们却没有半点主场优势。   韩兴学不免骂道:“东瀛人当真是狼子野心!”   要做到这一点,至少要有好几年的准备时间。这说明很多年以前,东瀛人就一直在想着要如何攻占东北了。   但是骂完之后,还是要收拾起心情,继续应对眼下的残局。   这天中午,韩兴学的警务员给他端来午饭。   ——是一碗有些稀的米粥,和一碗咸菜,咸菜上可以见一些荤腥。   “我这个将军的伙食都这样了,底下士兵的伙食怕是更不好吧。”   警务员苦笑,“将军,我们的铁路补给线基本都被东瀛军队切断了,也不只是我们,其他军队的伙食估计也差不多。”   韩兴学挥了挥手,“道理我都懂。”   他给自己点了根烟,语气颇有些惆怅,“但行军劳累,我们的士兵吃不饱,东瀛士兵却吃得饱吃得好,此消彼长,军队哪里能够保持战斗力?”   余光一瞥,瞧着年轻的警务员因为他的感慨也陷入担忧中,韩兴学失笑,“罢了,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也是让你跟着我一块烦恼罢了。你把东西放下吧,我等会儿就吃。”   抽完一根烟,韩兴学这才端起米粥,打算开始吃午饭。吃完饭后他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忙碌。   突然,韩兴学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他侧头往窗外看去,正好瞧见吊着胳膊的季复礼。   “复礼,外面怎么了?”   听到韩兴学的声音,季复礼停下脚步。   他也不进屋了,隔着窗户就朝韩兴学喊道:“老师,锦州那边给我们送了吃食还有药品衣物。”   韩兴学眼前一亮,也不急着吃午饭了,把碗放下就立马往外走去。   在临时驻扎的军营空地上,此时停了好几辆大卡车。   围着的士兵们全部上前,帮忙把卡车上的货物卸下来。   一个声音稚嫩、灰头土脸、个子偏矮的士兵抬着重重的箱子,目光紧盯着箱子上的标签,忍不住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同伴,“老五,你读过几年书,你和俺说说,这个标签是啥意思啊,箱子里又装着啥啊。”   “是罐头。”那个叫老五的人激动道。   “罐头?俺听说过,里面是不是肉?!”   “是啊是啊,鱼罐头、午餐肉罐头!总之全都是肉!”   年轻士兵再看向自己抬着的箱子时,目光就全都变了。   他下意识吸了吸口水,“好、好吃吗?”又自己傻笑着回道,“肉怎么会不好吃呢,俺都好久没吃过肉了。”   季复礼赶到时,恰好听到年轻士兵这句感慨。   他脚步微顿,视线下垂,只觉得心头有些酸涩和沉甸甸的。   这一批物资由锦州驻军护送过来,不过却是锦州商会的几个大商家捐赠的。   王叔作为锦州商会的代表,这一次也跟着锦州驻军过来了。   他先是和韩兴学将军打招呼,说了自己送过来的物资,“有一卡车米和一卡车杂粮,还有三十箱罐头,数量不多,但能给士兵们添些荤腥。此外还有三十箱药品,五百件衣物,一百床被子……”   韩兴学朗声而笑。   他身为一介少将,此时亲自向王叔拱手行了一礼,“先生仁义!”   “不敢当不敢当。”王叔吓得连忙摆手。   又说了几句话,王叔趁机悄悄打量一旁的季复礼。   确定小姐的兄长虽然是受了伤,胳膊吊起来,但精神面貌很好,没出什么大问题,他这才松了口气。   等商队离开军营时,季复礼才发现,他的床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封书信。信封上写着大大的“季复礼亲启”五个字。   信里面的内容,则是新的作战计划。   ——   沈阳的战况一时陷入僵局,东瀛军方不做不休,再次调遣军队进攻东北其他地区。   一时之间,东北三省都深陷于战火之中,就算年关将至,东北的百姓也都没心思过年。   不过也有人来到锦州火车站,准备坐火车回北平。   现在东北三省都深陷战火之中,火车站到处都是人挤人,不少人拖家带口想要逃离东北,南下避难。   以至于一票难求,没有一定的门路和钱财,还真不容易搞到火车票。   火车逐渐靠站停下,衡玉还是一副少年打扮。   这三个月时间,她的头发长长了一些,但还是没办法和以前相比。   她站在火车轨道不远处,正在侧头和王叔说话,安排物资的运输问题。   “东北很多火车轨道都掌控在东瀛人手里,你联系看看锦州驻军和韩将军,如果他们觉得能守住一条铁路线,我们就出资修建一条从锦州到沈阳,专门运输物资的铁路线。”   修建铁路线。   这个手笔,王叔都吓了一跳。   衡玉问:“有什么问题吗?”   王叔点头,迟疑道:“小姐,有必要修一条铁路吗?从开始修建到修建完,至少也要大半年的时间。”   “有必要,东瀛人准备充分,这场战没那么容易结束的。”   现在战火已经蔓延到整个东北三省,而衡玉想要做的,就是彻底限死作战区域,不让东瀛军队再南下一步,华夏军队在东北三省就彻彻底底把东瀛军队打怕、打残、打散。   “好,我会尽快沟通。如果顺利,过完年就立刻开工。”   “正好,过完年我就回来了。”   火车响起鸣笛声,已经到了要上火车的时候。   衡玉抬手压了压她的贝雷帽,朝王叔扬唇轻笑,提高声音喊道:“车子到了,王叔我先上车了,家里就交给你照顾了。”   王叔连连点头,“少爷,您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他看着衡玉那苍白的脸色就有些担忧。   前几天,崔大夫来洋房帮老板把脉时,可是都说了她现在不适合舟车劳顿。   衡玉哑然而笑,挥了挥手,头也不回走上火车一等座车厢,几个持枪的保镖纷纷跟在她身后。   就在衡玉登上火车,准备回家时,北平季家的气氛却着实冰冷到了极点。   一身深蓝色军装的季斯年用手帕慢条斯理擦拭自己的手指,他坐在椅子上,唇畔带着些似笑非笑,“大妹,你说小妹已经在金陵待了两个月?”   季曼玉瑟缩了一下,“是啊,前几天还收到她的信,说是会在过年前回来。”   “这么乐不思蜀吗?”   季曼玉从他的语气里判断不出他此刻的心情,只好继续小心翼翼答道:   “小妹第一次独自出远门,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她在金陵有朋友照料,我看她在信中所说一切都好,大哥你不必担忧。”   “我担忧?”季斯年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当然不担忧,她现在根本不在金陵,我担忧又有什么用?”   季曼玉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季斯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小妹不在金陵?”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吸了口气,“那她现在在哪里?”   季斯年细细打量她一眼,确定季曼玉的神情不似作伪,也蹙起眉来,“不是你和她合伙瞒着我吗?”   所以他刚刚对季曼玉说话时,语气里才夹杂了些许怒意。   季曼玉再次摇头,“大哥我没有,我真的以为小妹在金陵。她现在不在金陵,我这两个月里收到的信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收到的信确实是从金陵寄回来的,就连小妹寄回来的吃食,也是金陵本地的特产。   季斯年没说话,直接去拨弄书房里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他直接吩咐电话那头的人,“给我查一下九月十六号火车站的购票记录……还有,给我派几个人到火车站守着,看到她就给我直接带回季家。”   等季斯年挂断电话,季曼玉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身体站不稳往沙发倒去。   她在沙发上坐下,语气仓皇,“大哥,小妹不会出事吧。”   季斯年闭了闭眼,“不会,她不是说这两天会到家吗?等着吧,应该很快就能到家了。”   ——   衡玉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她现在正被颠簸的火车折腾得死去活来的。   之前思虑过重的隐患一口气爆发出来,抵达北平时,衡玉脸色都是苍白的,额头发热。   几个保镖看到老板病得这么重都吓了一大条,火车一靠站就连忙护送着衡玉下火车,要带她去看大夫。   车站角落里,几个穿着深蓝色衣服的人目光一直在下火车的人身上穿梭着。   很快,火车一等座有一行人走下来,是几个身材高大的保镖护着一个病弱的少年。   特务处的郑上尉瞧了他们几眼,就要将视线移开。   但很快,身为特工的敏锐让他从相似的五官认出衡玉来。   郑上尉快步往那一行人走去,同时打了个手势,让另外几个同事跟上他。   郑上尉一靠近,那几个保镖就意识到不对,手直接搁在腰侧。   这分明是扶枪的动作,郑上尉连忙提高声音道:“季二小姐,我是奉你兄长的命令过来火车站接你的。”   衡玉这才注意到他和特务处的人,抬手一挥,几个保镖立刻解除警戒状态。   居然出动了特务处的人,看来她大哥是察觉到不对,发现她并没有去金陵了。   衡玉抬手揉了揉眉心,神色有些倦,“好,我们走吧。”   跟着郑上尉离开。   车子很快开到季家。   衡玉下车时,身体已经有些脱力。郑上尉一点儿也不想去迎接组长的怒火,环视一圈,让自己的手下把衡玉扶回家。   北平这时候已经下了雪,几步路的距离,有些雪花飘落在衡玉的肩膀上。   季斯年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她时,一时间居然觉得她的脸色白到比起雪花也不逞多让。   当视线落在衡玉那剪短的头发、那男装的打扮时,季斯年瞳孔微缩。   “大哥,我难受。”衡玉委屈道。   心下的所有怒意,在这么一句话里就溃不成军了。   季斯年冷着一张脸,伸手要将她从门外拽进来。但当手触碰到衡玉时,力道已经放轻了。   “小妹,你终于回来了!”季斯年身后,是匆匆跑下楼的季曼玉。   她用手捂着嘴,看着一脸苍白的衡玉,眼里泛起泪光。   “请来的大夫呢,先让他过来吧。”季斯年没和衡玉说话,直接对季曼玉道。   “对对对,大夫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大夫诊治的过程中,季斯年一直冷冷站在旁边,没有离开,却也没有和衡玉搭过一句话。   等衡玉服完药睡下后,他才轻叹一声,在床边蹲下来,用手去摸了摸她还发烫的额头。   顿了顿,季斯年的手往旁边一滑,摸了摸她剪短后依旧柔软的头发,自语道:   “这两个月你去了哪里?”   季斯年打量起衡玉的房间,重点是她的梳妆柜和书架,很快,他就注意到一个抽屉特意用锁锁了起来。   他的目光在那个上锁的抽屉上停留片刻,这才缓缓移开。   “小妹,你瞒了我多少事情?”   药里面有安神的成分,衡玉再次睁开眼睛时,天色彻底黑下来。   房间里,枯坐在角落的季斯年已经察觉到她醒了过来,但没有出声说话。   衡玉从床上坐起来,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大哥季斯年。   “大哥,你怎么在那里?”   没有回应。   衡玉心下轻叹,果然,她大哥是生气了。   现在是在等着她解释这两个月的行踪。   衡玉烧了一天,嗓子都哑完了。她咳了几声,这才开口道:“我这两个月,是奉老师的命在锦州待着。”   季斯年眼皮一撩,终于给了她一个正眼。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绝没有这么平静。   这两个月里,他家小妹居然一直在锦州待着!?   锦州在哪,它和沈阳相邻,也是被战火蔓延到的地方。   什么老师?他怎么从没听小妹说过她有一个老师?   那个老师居然还敢让她去锦州待着!   且不说她的身体根本适应不了东北的气候,就说那里处于前线,她那个老师居然敢让她去前线!   季斯年心中恼怒,却是把一大半怒火都转移到衡玉的那个神秘老师身上。   他不舍得怪罪小妹,那就小妹的师长背锅吧!会把一个病弱的年轻姑娘派到锦州,她那个老师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   一人分饰多角的衡玉不清楚季斯年的想法,她深吸一口气,以一种坚决而义无反顾的语气道:   “大哥,你一定听说过我老师的大名,他与你们联络时的代号叫天玑。”   “而四年前,与你联络的神秘人天璇是我师兄。我的代号则是北斗,四年前机缘巧合拜入老师门下。我还有个最小的师妹,代号叫七星,原本锦州的事情要交给她,但她还没出师,老师只好派我过去了。”   “……”   轻飘飘的两句话,成功让一向端凝的季斯年懵了一下,两下,三下……   他看向衡玉,神色讶然,完全顾不上生气,只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那个能力通天,在打探情报方面比特务处还要厉害些的天玑,居然是他家小妹的老师?   “大哥,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否则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代号?”   半晌,季斯年终于寻回自己的声音。他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咳,“我只是……有些难以置信。”   衡玉欣赏着她家大哥难得的呆愣,眉梢微扬,调笑道:“只是有些而已吗?”   季斯年站起身,往衡玉走来,用手指指骨敲了她的脑门。   这一下可没有收力,衡玉被敲得身体往后一仰,捂着额头发出抽气声,“大哥,你变了!”   季斯年冷笑,“说实话,一开始我是打算打断你的腿的。”   虽然他不舍得,但狠话还是舍得说的。   “不仅和你大姐撒谎,还敢跑去现在最危险的东北。不要命的吗!”   这么一吼,季斯年刚平复下去的怒意又冒上来了些。   他缓了缓,调整好心情后才接着道:“但你是天玑先生的徒弟,是他让你亲赴东北的,这么安排必然有他的深意,所以我决定不打断你的腿了。但是——”   衡玉就知道还有个“但是”。她乖乖听完季斯年后面的话,对于季斯年让她写检讨的惩罚全盘接受。   随后又被耳提面命一番。   季斯年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我原以为你和你大姐串通好的,没想到你大姐完全不知情,我把事情告知她后反倒把她给吓了一大跳,如果你真出了事,有没有考虑过她会如何内疚自责。”   衡玉迭声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下次我一定直接告诉你们我要去哪里,不再遮遮掩掩。”   季斯年:“……”他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   衡玉当然知道季斯年是想让她好好待在家里,别再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但很显然,这不可能。   她抓住季斯年的手腕,拉着他坐下,“大哥,我是老师计划里极为关键的一环,锦州那里绝对不能少了我。回家过完年,我还是要回到锦州,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回家了。”   “你们师门除了你,不是还有其他人吗?你身体虚弱,这一点天玑先生应该也知道才对。”   衡玉开始给季斯年数,“老师有两个代号,分别是天玑和摇光。大师兄天璇接手老师手里的工厂,二师兄天权是个真正的天才,想尽办法提供各种机械武器图纸,三师兄开阳主要负责老师手里的情报和老师的安全问题。五个同门里,只有我和小师妹七星主智谋。”   很好,一个师门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至于天枢、玉衡两个代号,老师说都有人用过了。”衡玉感慨一声,似乎有些惋惜没法用这两个代号。   系统在衡玉的脑海里笑得满地打滚,【哈哈哈哈哈你膨胀了,你居然在忽悠大哥!】   衡玉忽悠人时,那叫一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那叫一个言辞恳切。   总之季斯年听完之后,心头第一反应是“天玑本人果然深不可测,教出来的徒弟们在商业、机械图纸、情报、谋划等方面都各有成就”。   第二反应是“天枢就是贪狼,这就是他的代号,天玑居然连这个代号有人用过都知道”……   什么想法都有,就是没怀疑过衡玉话中的真实性。   看着素来敏锐的大哥被忽悠到这种程度,系统忍不住鞠把同情泪。   鞠完同情泪后,继续猖狂哈哈哈哈大笑。 第147章 民国旧影31   面对送命题,最好的过关方式就是忽悠,可劲的忽悠。(搜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网)   只要忽悠功夫深,聪明人也得被套路。   就比如现在的季斯年。   衡玉回到家后,季曼玉总算把自己提起来的心放了下来。她松了口气后,就忍不住倒头好好睡了一觉。   等她睡醒下楼时,发现衡玉和季斯年正坐在沙发上聊天。   她虽然听不清两人的聊天内容,但感觉气氛很和谐,季斯年身上的气质一点儿也没有昨天的冷厉肃杀。   “大姐,你睡醒啦。”衡玉看到季曼玉,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主动迎到季曼玉面前向她道歉。   季曼玉摇头,“没关系,你在大哥那过关了,看来这次瞒我偷跑出去是有正事要做。”   “既然是正事我也不好怪你,只是下一次不要瞒我了,直接告诉我去哪里吧。”   ——   时间已经是大年二十六,距离除夕夜不过四天时间。街道外已经有了些过年的红火喜庆,衡玉一大清早是在小孩子们放鞭炮的欢呼声中睁开眼睛的。   她站在窗边看了好一会儿,脸上多了些笑容。   今天季父也从外地赶回到家。有关衡玉的事情,三兄妹都默契的隐瞒下来,没有告诉季父听。   不过在饭桌上,季父却主动提及了东北的事情,“过完年后,我会代表我们商会,运送一批物资到东北。”   季父是个爱国商人,生意的规模又越做越大,有如此义举不足为奇。   衡玉最先拱手赞道:“爹爹慷慨大义,实在是我辈楷模。”   季父失笑,虚空点了点她,“你啊,又在胡闹,都要过年了还生这么一场大病,怎么就没想过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呢。”   衡玉摊手做无辜状。   过年这段时间,东瀛军队的进攻收敛了些,衡玉每天早上翻看报纸,就知道东北那边没出什么大岔子。   当然,小规模的摩擦和试探性攻击肯定少不了。   在报纸上,衡玉还看到一则新闻,是说星乐药品厂出资修建一条从锦州通往沈阳的铁路,年后就会开工修建。   看来王叔那边的沟通很顺利。   等到了大年初五,季斯年就要重新回特务处了。离家前,他去找衡玉谈话。   季斯年揉了一把衡玉重新剪短的头发,“什么时候去锦州?”   “订好了后天下午的票。”   “郑上尉说在火车站看到你身边围着几个黑衣人,他们是你老师派来护送你的吗?”   衡玉点头,肯定了季斯年的判断,“大哥你放心吧,老师在锦州有一定根基,绝对绝对可以庇护我平安。”   ……他除了放心,又能怎么样呢?   总不能拦着她不去锦州。   季斯年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抱在怀里,沉声道:“好好照顾自己。”   “祝你平安。”   仅此而已。   这两句话,就包含着他最真切的祝福。   目送着季斯年离开家,随后,季父也要前往东北,不过他的目的地是黑龙江。   直到大年初七这天下午,衡玉才挥手和季曼玉告别,“大姐,我也要走啦,你在家好好待着。”   季曼玉脸上没有笑容,“小妹,你要去的地方,是不是东北?”   衡玉微愣。   “我自己猜出来的。爹,大哥二弟还有你,都在为我们的民族做些什么,我想和你说的是,我虽然没你们的勇气和谋略,但我身为文人,笔杆子就是我的枪杆子,我会用我的笔写出文章鼓舞华夏百姓,赚得的稿费虽然不多,但也会拿去支援前线战士的。”   季曼玉上前,抱住衡玉,“其实我是想告诉你,我们一家人永远都待在一起。”   不是形式上的待在一起,而是就算分隔各地,最崇高远大的理想信念其实是完全一致的。   谁会不希望生于斯长于斯的国家能重现荣光呢?   站在季家门口,衡玉透过紧闭的铁门望向里面,隐约可以看到季曼玉站在二楼窗台朝她用力挥手。   四年前那个沉浸在自己的哀伤情绪里的姑娘,原来现在已经变得如此勇敢,眼界不再囿于一方天地。   衡玉抬手,朝着季曼玉挥了挥,转身上车赶往火车站。   ——   大概是过了个辞旧迎新的新年,衡玉再回到锦州时,感觉锦州的紧张气氛消散了些许。   等她问起王叔,才从王叔口中得知真正的答案,“听说红党现在在争取和果党和谈,双方暂停内战一致对外。”   所以,街上的热闹气氛是因为百姓们觉得,政府会往东北调遣更多的军队才产生的吗?   对这件事,衡玉没王叔那么乐观。   事情也果真如她所料,这场和谈的结果并不顺利。   为此,各地舆论沸沸扬扬,报纸上刊登的文章都在谴责国民政府专注内战、忽略东北同胞危亡。   不过这些年在衡玉要钱给钱、要武器送图纸送飞机的帮助下,红党的武装发展还是不错的,而且底气也足。   ——你不愿意和谈是吧,那没有关系,我们自己派军队到东北参加反抗。   ——如果我们的军队到了东北你还敢派人围剿我们,那你就是完全不顾及民族大义!   总之,和谈虽然失败,但还是有好消息的,那就是红党要派军队赶赴东北,加入战局。   看完报纸的报道后,衡玉勾唇笑了下。   实在是,红党的处理方式太合她的胃口了。   衡玉扭头对王叔道:“王叔,物资准备好了吗?等红党的先遣军队到了就给他们送过去吧,他们长途跋涉到东北,估计物资不好筹备。”   王叔自然笑着应好。   等红党的先遣军队抵达东北后,就收到了王叔送过去的物资。   从吃食到药品、衣物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两部性能极为先进的军用电台。   这种瞌睡了有人送枕头的事情,搁谁那谁都会高兴。   王叔不仅被红党带队将领感谢了,还被那些瘦弱的士兵谢了又谢。他看着那些年轻士兵脸上真诚的笑容与感激,只觉得心头有些沉甸甸的。   明明是这些年轻人远离家乡,不顾危亡赶来东北,还他家乡一份安宁才对啊。   “年轻人,我也谢谢你们。”王叔忍不住朝他们鞠了一躬。   他觉得自己好像懂了。   懂了小姐为什么会大手笔送物资,为什么会花钱修建一条战时铁轨。   钱财于小姐、于他都算是身外之物。他们所付出的虽然多,却也是力所能及之事。   这些年轻人身无长物,能付出的唯自己最为宝贵的、仅此一副的性命。   ——   有新的军队加入战局后,东北军总算能松一口气。   之前的半年里,都是靠他们来抵挡东瀛军队。   就算是钢铁人,也需要放松自己紧绷的精神,好好松一松弦休息一下的。   这一批新生军加入后,很快就拿下一场大捷,狠狠鼓舞了全国人民的士气。   在过去几十年里,华夏输过太多回了,现在正在靠一次又一次的胜利,重新找回勇气,重新站起来。   连续几次大捷后,国民政府那边顿时坐不住了。   ——他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红党收揽民心啊。   于是国民政府那边,一边督促着东北军给力一些、振作一些,一边也往东北调派军队。   等到了年底,衡玉投资修建的战时铁轨终于修建成功。   修建完成、把铁轨交付给军队之后,其他事情就和她没有关系了。   衡玉现在除了关注战局,偶尔提供一些奇袭计策外,还有了新的爱好。   ——监听东瀛军队的电台。   红党那边缴获的东瀛密码本,全部都辗转送到她手里。   密码本虽然经常替换,但密码总是有规律的,衡玉研究了东瀛方面的几本密码本,大概了解了东瀛方面编写密码的规律后,就开始监听对方的电台,并且尝试破译。   花费大量时间,偶尔还是有收获的。   而一旦有所收获,那回报就是一场非常漂亮、伤亡非常小的大捷。   就比如现在这场战役,几乎全歼八千人的东瀛军队,自己军队的伤亡人数却不过几百之数,多数都只是受了轻伤,稍微包扎一番就好。   当时收到破译出来的东瀛军队动向时,韩兴学正在率兵执行一个命令。   他无法脱身,偏偏这个机会又是如此千载难逢。权衡之后,韩兴学就将季复礼调了出去,拨给他四千士兵,让季复礼领兵去埋伏偷袭敌人。   这一场战役是季复礼第一次当主将,完成得非常漂亮!   战后,季复礼率领麾下士兵暂回锦州做一番修整。   战地记者听闻后纷纷往他的军队驻扎处跑来,想要亲自采访他。   他本人只接受了《新公报》战地记者的采访,其他记者的采访邀请都一一婉拒了。   修整两天,季复礼恢复了精神劲,就觉得有些闲得慌了。   他在军营里晃悠一圈,瞧着天色还早,和警务员道:“我在东北那么久,也来过锦州几次,好像从来没有好好逛过锦州。”   警务员提议,“长官要出去逛逛吗?”   季复礼想了想,点头,“也好。睡了几天,把我骨头都给睡懒了。”   说着话,季复礼直接穿着军装出门了。   也没往什么偏僻的地方逛,季复礼直接走去最热闹的街道。   正走着路,季复礼就听到一句话——“少爷,你要吃了敬斋的桂花糕吗?”   季复礼眉梢微扬,没想到了敬斋在锦州居然也开有分店。   至于了敬斋的桂花糕,那是小妹最喜欢吃的糕点。   季复礼心下叹息一声。   自从在东北驻扎后,他就从来没有回过家没有见小妹他们。以前好歹每个月都有书信往来,自从大战爆发后,书信往来就不频繁了。   他边走神,边往前方的了敬斋走去,排在了队伍尾列。   季复礼前面,是一个贵公子打扮的少年,“他”身旁的佣人年纪不轻了,听声音好像就是那个问“少爷要不要吃桂花糕”的人。   少年打了个哈欠,微微侧过半边脸,“王叔,买完糕点我们就回家吧。”   王叔笑眯眯道:“不行啊,我们还没去医院呢。”   “啊,又要去医院啊。”   王叔还是以一种温和却不容拒绝的语气道:“既然少爷没办法闲下来休养身体,那就只能听医生的话多吃药调养了。”   少年沉沉叹了口气。   季复礼的目光一直落在少年身上。从看到少年侧脸第一眼起,季复礼就觉得非常眼熟。   在少年和王叔对话时,他的视线也没移开。少年很快察觉到他的目光,扭头看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少年的脸色立马变了,讪讪笑道:“二……二哥。”   眼前的少年能不眼熟吗?   能不眼熟吗!   这真的眼熟到了极点!!!   这不就是他那个乖巧文静可爱、善良聪慧有礼貌的妹妹吗!   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剪着短头发,男装打扮,身边跟着个老人喊她“少爷”。   这也就算了!   他家小妹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锦州!!!爹知道吗,大姐知道吗,大哥知道吗!!!   如果他们都知道了,那么更严重的问题就出现了——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季复礼皮笑肉不笑,“先买桂花糕,买完之后我给你时间,我们好好聊一聊哦。”   还笑眯眯地给衡玉比了个飞吻。   系统瑟瑟发抖:【二哥这被刺激得太狠了吧】   衡玉讪笑,回系统,“这波猝不及防的掉马啊,我现在装病还来得及吗?”   上次在她大哥那,她就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这才成功把地狱级难度的处境降低到了困难级别。   好吧,也不用装病,因为买完桂花糕后,王叔就非常有眼力见的告诉季复礼,说衡玉还要去一趟医院做检查。   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衡玉悄悄给王叔竖起大拇指。王叔也悄悄回了个大拇指的手势。   等季复礼扭头看过来时,衡玉看看左边的街道,王叔看看右边的街道,似乎想要把普普通通一条街看出花儿来。   等陪着衡玉从医院离开,季复礼再大的气也都消得差不多了。   两人坐在车后座,季复礼摸了摸她的短发,又把她脸上的金丝眼镜框取下来自己戴,“没有度数的?”   “是啊,拿来做伪装的。”摘下眼镜后,衡玉的伪装就没有那么成功了。   季复礼点头,却没把眼镜框还给她,自己戴在脸上,翘着个二郎腿,悠哉悠哉哼着小曲。   衡玉失笑,知道季复礼这是在等着她主动坦白。   她轻咳两声,凑近了季复礼,眉眼俱是笑意,盯紧季复礼的眼睛,“玉衡同志,恭喜你取得如此大捷,我译出来的情报可好用?”   季复礼:“???”   他呆愣片刻,险险将到嘴的一句“卧槽”憋回去。   “你你,你就是夫子口中的北斗?”   衡玉颔首,同时抬手,趁着季复礼没回过神时从他脸上把眼镜抽走,慢条斯理戴回到自己脸上,含笑望向季复礼,“我这一副打扮,不像北斗吗?”   “……这就是你出现在锦州的原因?”   “是老师派我过来的,他收我为学生,让我主要钻研战术安排和电台情报截获。”   “……那你在锦州待了很久?”   “待了有一年时间。”   发愣的季复礼听到这个回答后,眼神立刻变了。   他似笑非笑盯着衡玉,“可是我一直不知道。你在锦州待了那么久,肯定瞒不了家里人吧,你就说,我是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衡玉:“……不,不是。”   还能有人比他惨?   季复礼眉梢微扬,“还有谁不知道啊。”   “咱爹。”   在她爹心目中,她一直都是家里最乖最听话的那一个。   季复礼:“……”   其实他并没有觉得安慰。四兄妹里,大哥和大姐估计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只有他不知道!   “季衡玉,这么多年我真的是白疼你了!”   衡玉乖巧道:“怎么可能,二哥,你看看王叔送给你们军队的物资总是那么多,你看看我截获了情报,立马送去给韩将军。这不都是为了你吗?”   季复礼斜睨她一眼。   衡玉理直气壮回视他,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季复礼觉得牙疼、肝疼、心疼。   两人斗了一路嘴,没过多久就抵达衡玉的落脚点。   季复礼在小洋房里待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就要回军营。   离去前,他对衡玉道:“要照顾好自己,虽然你真的很厉害,但身体重要。”   “我这次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锦州,有空记得给我写信,我有空了也会写回信的。”   衡玉点头,“我都记下了。”   季复礼叮嘱了许久,直到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这才朝衡玉挥挥手,潇洒大步离开。   衡玉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瞧着他上了车,瞧着车子消失在街口拐角。   天上突然飘起细雨来,衡玉站在屋檐下看着那细细密密的雨水,轻哈口气,抬手裹紧身上的外套。   乱世之中,告别当真是上演了一场又一场。 第148章 民国旧影(完)   时间就这么残酷地,在一场场战役中过去。   转眼又是一年时间。   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后,东北的局势彻底稳定下来,现在已经从东瀛方面占据优势步入到僵持阶段。   到了目前这一阶段,不仅是红党派遣了一批批军队赶赴战场,国民政府也放弃了那令人诟病的“攘外必先安内”政策,停止内战,开始调动中央军赶来东北。   衡玉投资修建的铁路从一条变成了三条。   这三条战时铁路的战略意义极大,修建完成后,大大方便了物资运输和军队调动。   如季曼玉等文人作家,写了不少鼓舞反侵略战争的诗词、文章、歌曲,画家们也创作了很多幅有关抗战的画,充分调动民族抗战的情绪。   而季斯年待在特务处也没闲着。   他现在常年不在北平,而是被调往各地,执行过上百次刺杀行动,就为了震慑那些胆敢叛国的官员。此外,他还挖出很多潜伏在华夏的东瀛间谍,针对间谍的狠厉手段足以令东瀛间谍闻风丧胆。   至于季复礼,他率领部队在一年时间里接连拿下四场大捷,又是军校出身领袖嫡系,现在已经连跳两级,升至少校军衔。   只是这一年时间,就算是春节,一家人都没有能聚在一起过,唯有书信往来从未断绝。   很快再次到了年下。   东北入了深冬就一直在下雪,最厚的积雪能没过人的膝盖。衡玉已经在东北度过了三年冬天,但依旧不适应这样的寒冷,每到冬天她都很少出门,基本只窝在小洋房里。   这天早上,衡玉一觉睡醒,就发现外面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   她试探性把窗拉开一条缝隙,立马被穿透缝隙而入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洗漱过后下楼,王叔正坐在沙发上翻看报纸。他虽是衡玉的下属,但在这个小洋房也算半个主人。   “小姐你醒啦。”王叔抖了抖报纸,抬头笑道。   衡玉在王叔身旁坐下,“天气越来越冷了,新的一批棉衣棉被赶制出来了吗?”   “还没有这么快。”王叔摇头。   这一年,东瀛往东北三省投入大量兵力,而红党、国民政府也从各地调派了很多军队。   有不少军队是从南方过来的,以前哪里经历过东北三省的酷寒,一到冬天就冷得直打哆嗦,枪都拿不稳,更别说作战了。   这段时间,衡玉在东北三省的服装厂一直在加班加点赶制棉衣棉被,但生产的数量还是远远少于需求。   王叔提议道:“我想着从南边调过来,我们其他工厂应该还有一些库存。”   南边没有北边冷,生产出来的棉衣棉被根本撑不住这样的冬天,不过也聊胜于无。   衡玉点头,“也好。如果库存不足,就让一些服装工厂先停止接单,专心赶制出一批棉衣棉被应急。”   两人就这个问题沟通一番,放在客厅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王叔站起身去接电话,片刻后他脸上多了些笑容,“好好好,这实在太好了!为我们解了燃眉之急啊。”   “哈哈哈哈哈士兵的难处也是我的难处嘛……不,不,不是大义,力所能及嘛,他们从南边过来也是为了我们的家乡……好,好,那我中午就在家里恭候大驾。”   合上电话,王叔看向衡玉,“小姐,刚刚商会的邹老板给我打电话,说他的一个好朋友是北平商会的代表,可以出面联系北平、天津等地的服装厂,从那里调来一批棉衣棉被。”   北平、天津虽然没有东北冷,但棉衣棉被的厚度也勉强够用了,到时候让士兵们在里面多套一两件里衣即可。   话音落下,王叔没从衡玉脸上看到喜悦,只瞧见几分古怪。   “北平商会的代表?”衡玉重复一句,“有说了这个商人姓什么吗?”   “没有,有什么问题吗?”   “来的人可能是我爹。”而且这个可能性还挺大,衡玉道,“反正这些事情也是你出面接待,今天中午我就不露面了。”   到了中午,锦州商会的邹老板带着一个面容清瘦但精神的中年男人上门——正是季老爹。   衡玉站在二楼,隔着窗户打量她爹。   她爹裹得很厚实,比一年前瘦了一些,大概是因为终日奔波没怎么好好休息和吃东西。   不过精神头很足,脸上笑容温和有礼。   季父正在和王叔寒暄,隐隐觉得有人一直在打量他,往左右环视一圈,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王叔往前走了两步,没见季父跟上,回头催促道:“季兄你在看些什么?外面天冷,快些进来。”   季父笑着跟上,“好,好。”   彼此都有合作意向,这一次碰面可说是宾主尽欢。   离开之前,王叔对季父笑道:“季兄,日后在这东北若遇到什么难处随时可以联系我。”   等季父离开,王叔上楼找衡玉。   她这时候正在翻看新缴获到的密码本,听到开门的动静,手上翻阅的动作也没停顿。   王叔的脚步放轻了些,“小姐,你爹过段时间要回北平筹备物资,到那时应该会回家一趟,如果他在家没见到你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衡玉这才把密码本放下,“我来安排就好。”   ——   衡玉已经做好了安排。   ——反正她家爹爹对她有着固定印象,远比大哥、二哥好糊弄。   她爹在家顶多待两三天,只要理由过得去,都不担心自己会暴露。   而事实上……   也正是如此!   季曼玉说:“玉儿陪关奶奶去乡下散心了。”   说完,季曼玉还给季父看了衡玉的书信。   信里面,衡玉用活泼生动的笔调和季父打招呼,还说自己在北平待得无聊,想陪关奶奶去乡下转一圈,她以前也没怎么到过乡下。   季父哈哈一笑,把信重新折叠好,“虽然见不到玉儿,不过她玩得开心就好啊。还能陪关夫人到乡下,身体应该比去年好上一些了吧。”   季曼玉跟着季父笑,大冬天的,她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等季父转身出去,她这才连忙用手帕擦了擦冷汗。   ——   过年前,一大批棉衣棉被从北平运输到锦州。   这时候距离除夕不过四五天时间,王叔把棉衣棉被和一大堆物资混在一起,全部运输到前线,让将士们能够过一个好年。   大年初一,街道上满是鞭炮声。   华夏百姓,即使承受着千疮百孔般的伤痛,即使战火已经弥漫到自己的家乡,依旧在以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迎接新春。   这个民族,永远坚韧,永远屹立不倒。   因为民族精神、民族文化永远传承。   衡玉一下楼,就收到王叔给她准备的压岁钱。   两人朝夕相处多年,王叔虽然喊她小姐,但早已把她当作自家晚辈。   衡玉吃过早饭后,难得没有继续上楼忙碌,而是将客厅的糖果饼干巧克力胡乱装了一个大篮子,拎着出门分发给附近的小孩子。   等衡玉回到院子时,王叔匆匆忙忙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道:“小姐,那边传来消息,柳余生柳先生有些不大好了。”   衡玉微愣,“什么情况?年前我与柳先生刚见过一面,他身子骨虽然虚弱,但还远不至于此。”   “他为了护送一份绝密情报,前段时间亲自前往军营,回程途中遭遇东瀛散兵,身上中了一枪。现在派人过来送信,是想与您见上一面。”   东北天气酷寒,柳余生本就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再加上这些年终日奔波,身子骨变得越发虚弱,这一倒下去……   就没能再起来。   医院里显得有些冷清。   乔装打扮好的衡玉和王叔走到医院,很快就打听清楚柳余生的病房。   爬楼梯上楼,到达病房所在楼层时,衡玉瞧见走廊外站着一个裹着军大衣却不掩其容貌俊逸的男人。   这个男人并不陌生,正是谢世玉。   看来,在柳先生之后,接手他任务的人是谢世玉。   走廊里没有任何人走动的动静,以至于衡玉和王叔的脚步声都变得明显。   谢世玉扭头看过来,目光在王叔身上一划而过,落在衡玉身上时,莫名觉得对方有几分眼熟,但一时之间又不清楚这样的眼熟从何而来。   “谢公子。”衡玉用自己没经过伪装的原声打了个招呼。   谢世玉一怔,愕然道:“季二小姐?”   衡玉点头,“我过来探望柳先生。”   这一瞬间,谢世玉想清楚了很多东西。   那时候他被特务处追查,借着季二小姐从特务处手里脱身。到底是他在利用季二小姐,还是季二小姐已经识破他的身份,故意帮他的忙?   而他受了枪伤被一个年轻女人所救,事后任凭他怎么查都查不到是谁救的他。在北平能有这种势力的,顶多寥寥几人。救他的人会不会就是季二小姐?   他走神之时,衡玉已经敲响病房门,推门进去探望柳余生。   比起第一次相见,柳余生苍老憔悴了许多,唇色尽失,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唯有那种淡漠温和的气质,经过岁月的发酵越发浓烈,让人单是看着就心生一股亲近之意。   “柳先生,您还好吗?”   柳余生坦然而笑,“不是很好。”   衡玉抿唇,在他右手边坐下。   柳余生问她:“你见到外面的人了吗?”   “谢家公子谢世玉是您的继任者吗?”   柳余生点头,“在我走了之后,就由他负责联系你。”   两人静坐片刻,柳余生眉间流露出几分难以掩饰的疲倦。   衡玉没有多待,告辞离开,并且叮嘱柳余生好好休息。   柳余生目送衡玉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又扭头去看窗外。   窗外白茫茫一片,阳光正好,隐约间他还能听到鞭炮的热烈声。   虽然未见天下承平,未见国家崛起。   但新的一年辞旧迎新,倒在开春,这个死期似乎也不错。   衡玉轻轻合上病房门,坐在一旁等待的谢世玉和王叔都迎上前来。   衡玉和谢世玉打了声招呼,“事情我已经知晓,王叔应该已经把联系地址和联系方式告知于你。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就先告辞了。”   与谢世玉告辞离开。   谢世玉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这才推门走进病房。   柳余生打量他几眼,笑道:“怎么了?北斗的真实身份是不是让你很惊讶?”   谢世玉苦笑,“不是一般的惊讶。”   以前季二小姐给他留下的印象,是温婉柔和内敛。   但现在,这些印象完全翻车了!   柳余生不免大笑,“刚知道她的身份时,我也很惊讶。不过这说明她伪装得很成功,这对于一名潜伏者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品质啊。”   ——   元宵佳节之日,柳余生于病房病逝。   他的亲朋好友多在北平、金陵,但为了不折腾,柳余生病逝前留下遗言,让人将他埋骨于锦州一处风水秀丽之地。   至于葬礼,现在正是艰苦奋斗之际,一切从简即可。   柳余生下葬时,锦州已是冰雪消融,料峭春寒将至。   一年之后,华夏军队用一场又一场大捷,将胜利的天平彻底压向自己这一方。   又过大半年,日本天皇向全日本广播,实行无条件投降。9月2日上午9时,日本外相、陆军参谋长在投降书上签字。   当然,这场两国大战对东北三省造成了严重的经济损失,华夏伤亡的军民数量更是不计其数,相关的赔偿绝对不能够少。   受降仪式这一天,头发长到耳朵的衡玉已经回到北平,和季父、季曼玉、庄子鹤、关雅一块儿坐在季家大厅,等着广播播告受降仪式的流程。   “我们胜利了!”受降仪式现场,不知道是谁的嘶吼声,透过收音机传播开来。   衡玉坐在客厅,耳边居然隐约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又一阵接连不断的呼喊声,细听之下,正是那句“我们胜利了”。   她走去院子,站在空旷的院子里,那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越发热烈。   衡玉勾唇轻笑。   华夏积弱多年,背负上山河凋零的耻辱,这场战役死伤无数,但这大概就是民族浴火新生需要付出的代价。   至今日起,华夏的历史,就要分成两段来书写。   受降仪式不久,就轮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那就是党派执政问题。   华夏刚经历一场伤筋动骨的战役,如果能不再掀起内战,自然是不掀起内战好。   但两个党派之间根本无法共存,很快,内战爆发。   在这一次内战里,凭着战功成为上校的季复礼临阵倒戈,晋升为中将的韩兴学带着他驻守的城池投降红党……   历时两年,内战彻底结束,并且没有留下任何隐患。   一九三九年十月一日,开国大典正式举办。   季父、季曼玉、衡玉都受邀参加这一场举国庆典。   三人受邀的原因各不相同,衡玉除了自己接受到邀请外,谢世玉还亲自登门拜访她,笑着说:   “北斗同志,不知道你能不能联系上你的老师摇光先生,师兄天璇、天权、开阳还有师妹七星?你们一个师门都是我们国家的好友,为民族做出了巨大贡献。如果可以,我们希望你们师门都能不缺席这一场庆典。而且我本人对摇光先生更是心慕已久,希望能亲自拜见先生。”   衡玉抿唇轻笑。   系统哈哈哈哈猖狂大笑:【这谢世玉是来砸场子的吗?!】   对此事,衡玉早有所料,她轻咳一声,道:“我会试着联系几位师兄和师妹,他们有可能会去参加开国大典,但我老师估计不会。事实上,就连我自己也只见过老师一面。”   几位师兄师妹都好说,大不了让孙钱、王叔他们顶上,但摇光这个,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假扮的。   所以,她的亲亲老师还是当个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高人吧。   谢世玉有些遗憾,但还是道:“麻烦北斗同志尽量联系,如果摇光先生不愿意亲临,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我们当然是尊重先生的意志。”   “我只是觉得先生为国为民做了这么多事情,不能亲赴这场庆典有些可惜。”   衡玉已经调整好心情,听到这话,她含笑问谢世玉:“如谢公子、如柳先生、如邓先生,你们的潜伏事迹、你们在潜伏过程中所遭遇到的一切惊心动魄,难道后人都能知晓吗?”   谢世玉微愣,顺着衡玉的话摇头。   “那你会后悔吗?”   谢世玉神色严肃,“我皈依于信仰,可坦然历经生死,何谈后悔?”   “我心甘情愿成为一名潜伏者,从危机四伏的北平到战乱横生的东北,所为的是信仰是国家民族,而不是为名为利,更不奢求在这风流人物辈出的时代,后人能够记住渺小的我。”   衡玉轻叹,“是啊。岂曰无声?青史为证,河山即名。老师心中所想与你一般,有这浩荡青史、这偌大山河铭刻下他的功绩已是足矣。”   谢世玉一时无话。   茶壶里有飘渺雾气升腾而起,衡玉沏茶的动作赏心悦目。   她给谢世玉倒了杯茶,谢世玉道谢,饮过茶后告辞离开。   等谢世玉离开,衡玉出门去找她的心腹孙钱。   她说:“大师兄天璇从事商业,这个代号非你莫属。”   孙钱却蹙起眉,“若是小姐不想暴露身份,我可以暂时以天璇这个代号去参加开国大典,但请小姐别说什么代号非我莫属。如果没有小姐,如我如王叔等人,也就是普普通通一介商贾罢了。”   开国大典那天,孙钱以天璇的代号露面一会儿,但很快就离开。   衡玉被安排在一处视野非常好的位置,一直含笑亲历这场举国盛典。   她旁边的人似乎知道她的身份,对她极为客气,等庆典进行得久了,还主动让人给她倒热水喝暖一暖身体。   庆典结束后还有晚宴,谢世玉先把她送去休息,等她休息好了再过来敲门,将她送去晚宴现场。   安排得极为妥帖周到。   开国大典结束之后,衡玉终于见到季复礼。   风流肆意的青年,已经被磨砺得坚韧硬朗,但扬眉笑起来时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他身上穿着军装,肩膀上的军衔是“上校”。   这么年轻的上校,在整个军队里都极为罕见。   但等一家人坐下寒暄,季复礼笑着对家里人宣布,“等过两年国家内部、外部彻底安定下来,我就会从军队退役,重新回北平大学继续学业。”   他对数学是发自内心的热爱,当年放弃学业参军,是为了成全自己对民族的担当。   选择退役重回学校,则是为了成全自己的热爱。   “只要你开心就好。”衡玉勾唇一笑,最先赞同道。   季曼玉和季父也跟着点头。   除夕夜前一天,消失许久的季斯年终于回到家。时隔将近十年,他们一家人才终于能完完整整坐在一起。   ——好在,所有人都平安。   大概是因为这是建国以来第一次过春节,除夕夜那天,北平满城烟火,璀璨到目不暇接,好像永远都不调零。   季斯年、衡玉两个人并肩坐在长椅上欣赏烟花。   衡玉侧头去看季斯年,“大哥现在是调到军队里做事了吗?”   季斯年点头。   他在特务处这些年里,杀得叛国官员、东瀛特务闻风丧胆,双手染血,但看向衡玉的眼神依旧温和如初。   “那很好啊,比起在黑暗里行走,大哥应该更喜欢待在军队里吧。”   季斯年失笑,摸了摸她的头,“是啊。”   又低头瞥一眼她长至腰侧的头发,“头发总算养长了,还是长发更加好看。”   衡玉扭头瞪他一眼,“不应该说都好看吗?”   直男大哥一愣,方才顺着她的话点头,“没错,小妹不管怎么样都好看。”   “这还差不多。”   “你们两个在聊些什么呢?”身后,季复礼突然冒出来,一只手搭在一个人的肩膀上。   “在聊玉衡同志你的光荣事迹啊。”衡玉柔声笑道。   “玉衡?”季斯年眉梢一扬,“这就是你的代号吗?”   季复礼表示抗议,“喂喂喂,虽然现在已经建国,我的代号没有了意义,但是北斗同志你这样就把我的马甲暴露了,我不要面子的吗?”   季斯年冷哂一声。   衡玉没搭理季复礼的抱怨,转移话题问道:“当年二哥是不是在韩兴学将军的介绍下入党的?”   “没错,老师是我的入党介绍人。”   衡玉又扭头去看季斯年,“那大哥呢?是在什么情况下入党的?”   事到如今,季斯年也没再瞒着,“当时和柳余生先生有过些接触,因为我在北平身份特殊,他尝试着发展我,恰好我当时很认可红党的主张和信仰,思虑过后就答应下来了。至于我的潜伏代号,是贪狼。”   一听到这,季复礼顿时乐了,“玉衡,贪狼,北斗,我们取代号的方式都是按照北斗七星的名字取的欸。小妹,你的师门取名规则不也是这个吗,不然你把我们两介绍给摇光先生,问他要不要多两个徒弟?这样多和谐多统一啊。”   衡玉摊手,“这得看老师的意思了。”   季复礼问:“你当初是怎么认识摇光的?”   衡玉漫不经心回答着,一直没听到季斯年说话,她扭头看过去,就发现季斯年正以一种复杂的眼神在打量她。   衡玉心中微动。   大哥是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但在下一刻,季斯年就把视线移开了,那复杂的眼神仿佛只是衡玉的错觉。   【大哥难道发现你的其他马甲了?】系统幽幽冒出来。   衡玉笑,“不知道啊。”   【你不怕大哥追查下去吗?】   “他不会的。他不会让我为难。”   衡玉正在和系统说着话,突然发现亮如白昼的天边黯淡了下来。   原来他们聊天聊得太久,烟花已经燃放到尽头。   季曼玉和庄子鹤已经结为夫妻,这个跨年夜他们待在季家度过。   此时两人并肩走出门,站在楼梯下招呼衡玉他们,“烟花都放完啦,快回来家里守岁,爹已经在等着你们了。”   季父乐呵呵站在房门口看着他们几人。   “我们这就回来。”衡玉抬手挥了挥,一只手挽着一个兄长,拉着他们往家里走。   身后,烟花凋零,但万家灯火亮着,燃至天明。 第149章 番外一   大年初五后,季斯年、季复礼相继离开家里。   国家初建,但有关租界问题还亟待解决,华夏要面对的国际环境也很恶劣。   在这种时候,他们两个领兵的将领自然还没办法空闲下来。   元宵节后,衡玉和孙钱、王叔、李老二等心腹碰了一面,考虑要如何安排手上的生意。   她手上的生意几乎涵盖了各行各业,在过去的十多年里,即使是战乱也没有阻碍生意的发展。   孙钱最先提议道:“以前这些生意不放在小姐名下,是不想暴露小姐的身份。但现在国家已经稳定下来,这些生意都该放回到小姐你的名下才对。”   衡玉点头,“就这么安排,不过我们名下生意太多,还是一步步转移到明面上为好。”   会议结束后,衡玉要来账本,一一清点账目上的钱财。   账目上的钱财很多,多到已经是一个数字。   衡玉把玩一番手上的钢笔,吩咐道:“过段时间你们联系一下政府,就问政府可要重新规划公路、铁路、桥梁以及各种公共基础设施?如果政府有规划,但财政上有困难,我们可以提供帮助。”   凭借着她手上的工厂,钱财会源源不断。把钱都堆在手里不流通,不是一种明智的做法。   所以思前想后,衡玉盯上了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   毕竟在之前,她也投资承包过航运渠道的建设,桥梁的建设,火车铁轨的建设……   现在国家正是百废待兴之际,哪个地方都缺钱。之前打了九年的仗,生生打得财政入不敷出,孙钱、王叔他们一去联系相关部门,相关部门的人眼睛都亮了,殷勤招待他们。然后动作极为迅速、生怕孙钱他们会反悔一样,从抽屉里抽出一摞计划书。   把计划书推到孙钱他们面前,眼睛发亮看着他们,一副“你们挑,你们觉得里面哪个计划合适就挑哪个”的表情。   孙钱、王叔:“……”   他们抽出几份计划书翻看起来,发现这些计划书所需的钱财都不算多。   也是,现在哪里都要用钱,国家就算想要修建大型工程,暂时也是有心无力。   翻看一番后,孙钱、王叔他们把大半的计划书都拿走了。   相关部门的负责人体贴周到把两人送走,等车子彻底远去,他方才激动得一拍大腿,催促身旁的下属,   “快,去联系《新公报》等大报,让他们好好宣传一下星乐公司老板季小姐的爱国事迹。”   这么好的带头作用,不能不宣传啊!   第二天,衡玉坐在沙发上翻看报纸,就看到《新公报》头版头条,正以极为繁丽的笔调,赞扬星乐公司的老板季衡玉极具爱国担当。   看到自己的名字,衡玉不由失笑。   季父就坐在她旁边翻看《北平日报》。   《北平日报》的头版内容与《新公报》相差无几,也是在宣传这件事。   刚开始看时,季父频频点头,觉得自己也可以这么做。   但读到后面,看到“星乐公司老板季衡玉”这九个字时,季父愣了愣。   他喃喃自语,“这是……撞了名字?”   季曼玉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恰好听到季父的自语声,不由问道:“爹,你在说什么?”   季父抖了抖报纸,“我发现星乐公司的老板和你家小妹撞了名字。”   季曼玉眨眨眼,第一反应看向衡玉:你确定要一直瞒着爹吗?   衡玉摊手:瞒不住啊,她要从幕后走到台面了。   “爹,其实是这样的。”衡玉咳了咳,在说出真相之前友好提醒,“爹,你最近身体都还好吧,现在你先深吸一口气,再好好放松放松身体。”   季父眉梢微扬,“什么事情搞得这么郑重?”   说着话,把报纸放在一旁,端起刚沏好的茶水慢慢抿了一口。   “哦,也没什么,我想告诉你的是,星乐公司的老板是我。”   “咳,咳,咳咳咳咳。”季父被滚烫的茶水烫了一嘴,杯子一倾倒,茶水将胸前的长衫濡湿。   他连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把杯子放回到桌子,拍一拍胸前的衣服。   衡玉坐在沙发上,还有心思想:她爹是真的很吃惊了。   能不吃惊吗?   季父心目中最乖巧最听话,除了身体需要他操心,再也没有任何地方需要他操心的小女儿,现在告诉他,她是星乐公司的老板!!!   旁人也许不知道“星乐”意味着什么,但季父和王叔合作那么多年,知晓的事情很多——   比如王叔虽然是锦州商会的会长,工厂遍布整个东北地区,但他的工厂暗地里都属于一个名为“星乐”的公司,王叔还要称呼幕后的人为“少爷”。   季父有些头晕目眩,他抚了抚额,“玉儿别闹,星乐的负责人不是一个男人吗?我听王兄称呼对方为少爷。”   衡玉:“剪短头发,戴上眼镜,穿上男装,再化个妆,也没什么人能认出来我的真实性别。”   季父吓得倒退两步。   这爆马爆得太猝不及防了,季父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他一直很甜的觉得自家小女儿乖乖在北平养病!   乖女儿贴心提议道:“爹,不然我给王叔打个电话,让他亲自和你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季父:“……”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用解释吗?还用解释吗!   季父露出虚弱的笑容,“你等我缓缓。”   他在沙发上坐下,认真理清来龙去脉,猛地抬头瞪季曼玉和衡玉,“有一次过年,你姐姐说你陪着关夫人去乡下,这是不是在骗我?那时候你是在锦州吧。”   衡玉笑得内敛腼腆,“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爹爹。”   季父抬手,颤颤巍巍指着她,“还有一次,当时打仗把铁路炸毁,我没法回家过年只能待在锦州,结果王兄让我去他家吃了好几顿饭,那时候你是不是就在楼上。”   衡玉依旧笑得内敛腼腆,“是啊,我这不是觉得爹爹独自一人在锦州过年太寂寞嘛,后来待在楼上不见您是因为不方便露面。”   “那你再告诉我,这家里除了我,还有谁不知道这件事!”   衡玉抿唇笑,不说话了。   季父:“……”   他这颗老父亲的心哟。   凉得好像刚在东北的雪地里打了几个滚。   然而他能怎么办?   只能把自己pia唧碎成很多瓣的心捡起来,自己缝补好,然后再自己把它捂回温。   “爹。”衡玉突然蹲到季父面前,抓住他的两只手,眼睛微亮看着季老爹,“我能这么优秀,都是我爹教得好,而且榜样竖得好啊。”   她开始一个一个数,“之前西北大旱灾,爹爹多番奔走,更是拿出自己的积蓄捐款。后来东北陷入战乱,爹爹也是在各处奔走,为军队筹备物资,有时候军队深入敌营,运送物资太过危险,爹爹也没有任何惧怕。”   “爹爹身为一介商贾,却比很多官员做得都要好,您以身作则,所以膝下四个儿女才会都这么优秀啊。”   闺女谈论起他的事迹,那叫一个信手拈来。   季父那颗老父亲的心哟,瞬间回暖。   他拍了拍衡玉的手,勉强压制住上扬的唇畔,但眼睛里的笑意还是暴露了一切,   “成吧成吧,家里就你最会说话。果然是爹爹的乖女儿。”   趁着季父不注意,衡玉扭头,朝季曼玉眨了眨左眼。   季曼玉:“……”   爹,你的原则呢!被吹捧一番就不要原则了吗!   其实,季父还是很有原则的,他也知道衡玉是故意说这么一番话的。   但他能如何?   去埋怨体弱的小女儿创建出这么大一番家业?还是埋怨她不吭不响就跑去东北?   他其实该羞愧才是吧,身为父亲,却没有女儿做得出色,更不能好好庇护她,为她彻底遮蔽风雨。   所以季父顺着衡玉的话,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快些起来吧,蹲下来也不嫌累。”季父伸手扶着她,把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又招呼季曼玉坐到另一侧,父女三人坐在一块儿聊天。   ——   衡玉投资的基础设施逐渐开工。   国家方面给她的生意大开方便之门,每当遇到什么事情,对她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衡玉觉得,国家方面一些人应该已经猜到那所谓的师门是她瞎掰出来的,而老师摇光就是她本人。   毕竟冒充“大师兄天璇”的孙钱,都是称呼她为“小姐”,把自己放在下属的地位。   而那什么二师兄、三师兄、小师妹,更是都没有冒头过。   但很多事情,彼此存在默契即可,根本不能摊开来讲。   至少,不是现在。   否则,那些一张比一张精良的枪支弹药图纸,那远超时代的军用电台图纸,那挽救了几百上千万生命的青霉素资料,要如何解释。   两年时间里,这些基础设施建设陆陆续续完工。   而花钱多,赚的钱更多的星乐公司继续与相关部门展开合作,投资修建起其他基础设施。   在这两年里,国家以两场雷厉风行的对外战争,在群狼环伺中成功站稳跟脚,与多国展开谈判,取消各国在华夏的特权,并且成功收复租界。   终于,1942年开春,国家主权恢复完整,山河一统。   消息在全国传扬开时,衡玉陪着关雅去看望邓谦文先生。   她手里还提着邓谦文生前最喜欢喝的黄酒。   当年葬下邓谦文时,她曾说——“先生,待到山河光复,那时我再来此与你饮酒庆贺”。   如今还没到邓谦文的祭日,但她和关雅都提前过来了,只为即使告诉邓先生,山河已经光复,他的遗愿已经实现。   离去前,关雅对衡玉说:“这些年,我一直回想起我和老邓的过往,他走了以后,我是越发想念他了。”   衡玉牵着她的手下山,避免她被凹凸不平的山路磕绊到。   听到她的话,衡玉轻声建议道:“那您空闲时不如整理自己和邓先生的事迹,待您整理完毕,我们就把它送去出版,让后世人都好好了解您和邓先生。”   关雅笑,“我有什么好了解的啊,不过你这个提议很好,我想多写写老邓。”   衡玉默默搀扶着她,没再说话。   邓谦文和关雅这对夫妻,当真是相濡以沫走到了最后。及至一人故去,另一人也在用余生缅怀。   同年六月,季复礼从军队里卸任,选择退役,转而进入北平大学数学系继续深造,立志将余生奉献给他所心爱的学科研究。   季斯年则一直待在军队里,从上校到少将再到中将,后来为空军的现代化作战发展做出卓绝贡献。   而季曼玉,作为一名爱国作家,她在国家成立后与丈夫庄子鹤受聘成为大学教授,她四十岁时,因为工作需要,想要寻找一本法国经典著作,却发现这本经典著作只有法语版本,还没有人将它翻译为中文。   无奈之下,季曼玉从头开始学习法语,亲自翻译这本经典著作,后来她的翻译版本出版,因其翻译之精准、用词之优美,倍受华夏文人追捧。   从那之后,季曼玉课余时间都用来翻译外国经典著作,成为华夏近现代史上极富盛名的一位翻译学者。   至于衡玉,建国初期她一直在投资修建各种基础设施建设,很多渠道、桥梁、火车铁轨背后都离不开她的身影。   直到五十年代初期,她身体越发衰弱下去,这才逐步将自己手上的生意转移给继任者。   一些比较敏感的生意,她没有再留在手里,而是转赠给国家。   后来,《新公报》主编亲自上门联系她,想要给她做一期专访。   那个时候,季衡玉已经不再年轻,但当《新公报》的主编推门走进书房,看到那个坐在窗边欣赏春色的人时,才惊觉不再年轻的是她的岁数,而非她的容貌。   时光剥夺她的健康,却舍不得剥夺她的容貌。   两人坐下交谈,到最后,主编问她:“请问您为何会如此支持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   衡玉侧头想了想,勾唇笑道:“如果给个正经点的理由,那是因为国家百废待兴,而我力所能及。”   “恶趣味一些的理由,就是在战时我已经投资修建了不少铁轨桥梁,后面的所作所为,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保住基建狂魔的名头。”   主编讪笑,“基、基建狂魔?”   衡玉认真点头,“是啊。”   主编狂汗,默默继续下一个问题。   等到采访结束后,主编问:“我可以给您拍一张照片吗?”   他拿起相机,对准那个坐在窗边的人。   报纸刊登采访时,配图就是这张照片——   她坐在窗边,姿态优雅端庄,一颦一笑都带着令人心折的意味,即使是黑白相机也不能掩盖她的风华。 第150章 番外二   国家最近组织拍摄一组纪录片,主题是聚焦民国时期一众风流人物。   为此,国家选出几位中青代纪录片导演,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们。至于要拍摄哪些风流人物,就由导演自己去挑选。   闻瓦是挑选出来的四个导演中最年轻的,刚从央影毕业没几年。   不过他虽然年轻,但前两年拍摄过一部美食纪录片,拿下了一个不错的奖项,这一次才会被列入挑选的名单之一。   在接到任务后,闻瓦就一直在思考要挑选民国时期哪一位风流人物作为纪录片的主角。   民国时期杰出人物辈出,从政界到军界再到商界、文坛,都有很多令后世如雷贯耳的名字,但细究到他们的具体事迹,闻瓦也说不上来。   一时之间,他还真犯了选择恐惧症。   思考无果,闻瓦干脆跑去市图书馆借阅书籍,看看图书馆里有什么民国文人传记。   好在时间还很宽裕,闻瓦也不介意多花些时间在敲定人选上。   市图书馆很大,有关民国文人传记的书籍摆满整整一个书架。   闻瓦从外面慢慢往里走,目光来回穿梭,不停寻找着自己感兴趣的书籍。   很快,他注意到一本名为《我与邓先生相识的四十年》的书籍。   邓先生?   这是哪位名人?   一边在脑海里思考着“邓先生”的真实身份,一边抬手从书架上把这本书抽出来。   看到封面“邓谦文”三个字,闻瓦顿时恍然。   他本人不太了解民国,但邓谦文先生和他的妻子关雅先生相濡以沫的事迹在后世可谓流传甚广。在民国,很多著名文人都有过抛弃结发妻子、转而另娶新欢的事迹,与他们相比,邓谦文先生的深情与温柔顿时被衬托了出来。   闻瓦上高中时,语文老师上课讲到邓先生和关先生的故事,还让班上不少女孩子深受感动。   闻瓦把这本书拿在手里,继续挑选其他书来。   很快,闻瓦又看到两本书,分别讲述民国文坛的著名女作家季曼玉和她的丈夫庄子鹤。   再往里走一些,他看到一本名字很有意思的书——《基建狂魔季衡玉》。   要说“季衡玉”这个名字,后世人绝不会陌生。   无论是她“基建狂魔”的外号,还是她出众的脸,都为她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闻瓦将这本书抽出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快拿不下了。   他没有再找下去,抱着这几本书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按照顺序开始翻阅下来。   他看的第一本书是讲邓谦文的。   看着看着,闻瓦就看到一个眼熟的名字——季衡玉。   书上附的是邓谦文生前所写的最后一篇散文,介绍的是他病沉时和季衡玉的一场对话。   这篇散文一直没有面世,是在关雅出版这本书时,才首次与读者见面。   闻瓦起了些兴趣,认真读下去。   但读着读着,阅读理解能力不错的闻瓦就觉得一句话颇有深意——“以前我待这个孩子,既是把她当学生,又是把她当孙女,但聊完天后,我才发现她象征着希望。”   季衡玉象征着希望?什么希望?   闻瓦用浏览器搜索这句话,却发现像他一样注意到这句话的人很少,寥寥注意到的人也没讨论出正确答案。   他把疑惑留在心里,继续阅读下去。   这本书接近结尾时,记载有一件事,是华夏山河收复后季衡玉陪着关雅去扫墓。关雅在书中说——   “当时看着这个孩子给邓先生斟酒,嘴里说出她与邓先生待到山河光复要一同饮酒的约定,我突然理解了邓先生病中为何焦虑,但在病逝前几日,却能放下所有焦虑,每日都乐呵呵的原因”。   闻瓦:???   一头雾水。   但关雅这句话明显是能和“希望”联系在一起。   闻瓦继续翻阅下去,很快看到介绍季曼玉、庄子鹤的书。   这两本书的编写过程中有去找他们的后人征求意见,所以上面的事迹都是比较可信的,而且这本书里还刊登有不少两人从未面世的日记。   日记里也经常提到季衡玉。   闻瓦没办法再按顺序翻阅下去了,他直接将最后一本《基建狂魔季衡玉》抽出来。   当看到书籍开篇那张黑白照片,即使是见多现代美人的闻瓦都忍不住被照片上的容貌所冲击,呆愣了好几秒。   他缓了缓,这才轻轻往后翻阅书籍,了解起有关季衡玉的事迹。   这本书真的很薄,完全没记载有什么内容,当闻瓦翻到最后一页时他都不禁愣了愣。   闻瓦把桌面上这些书都放回原处,开始在书架上搜寻起有关季衡玉的书籍。   往后的几天,他都在翻阅有关季衡玉的书,就连网上的报道都没有放过,但不管他怎么了解怎么拼凑,他发现有关季衡玉的事迹上存在着大片空白——   比如,她少女时期一直体弱多病,一年到头几乎没出过几趟家门,在这种情况下她是如何秘密创立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再比如,她是如何在病中也能窥见天下事,几次在国家陷入迷茫时给国家写信提出自己的建议?   季衡玉被后世人称为“基建狂魔”“民国著名实业家”“民国才女”。   但身为导演的直觉让闻瓦深信,在这些空白里,肯定隐藏着其他不为人知的传奇。   决定了,就是季衡玉!   他的纪录片要拍摄的人就是季衡玉!   将空白补上,让世人重新去认识这位英雄,还能有比这更好的想法吗?   闻瓦直接找上相关部门,请求他们提供帮助。   两天之后,相关部门的人把谢世玉先生的联系方式转交给他,   “谢世玉先生和季衡玉先生是故交,他后天上午出院,那时你可以去拜访他,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   满头华发、再也不复青年时期俊秀的谢世玉听到闻瓦述说他的来意,忍不住轻叹口气。   闻瓦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谢先生,是我的问题有什么不妥吗?”   “这倒不是。”谢世玉温和笑了笑,他戴上一旁的老花镜,才娓娓说道,“我只是有些感慨,等了这些年,终于有人把关注的目光放在她身上了。”   谢世玉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怅惘,“当年故人尚在,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公之于众,如今故人几乎都已逝去,只留下我一个人,我想,也是时候将她在世人眼中的空白都补上了。”   听到那句“故人几乎都已逝去,只留下我一个人”时,闻瓦也忍不住一阵感伤。但在听到谢世玉最后一句话,他立马精神一振。   他联系上相关部门,亲自来拜访谢先生,所为的不就是更深入的了解季衡玉吗?   确定摄像机、录音笔都开着后,闻瓦就开始和谢世玉聊天。   当然,大多数时候是谢世玉在说,他坐在旁边默默倾听。   谢世玉上了年纪,叙述的顺序有些跳跃。   他说:“我第一次和她见面,是在季家。当时是1929年西北大旱灾,她父亲季老先生是北平商会的副会长,负责组织旱灾捐款,我听说这件事后上门去商量捐款的事情,当时恰好和她见了一面。”   似乎是回想起当时那一幕,谢世玉的脸上多了几分笑容。“我啊,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这是个很柔顺乖巧的大家闺秀。”   “不对,我记错了,我后来了解到很多事情,才知道和她的第一次见面,其实是在上海百乐门。”   上海百乐门?   那不就是十里洋场有名的销金窖、天上人间吗?   闻瓦还没来得及细问,谢世玉就摆摆手,接着往下讲。   很快,他讲到自己在一次传输情报中被特务处抓捕,结果碰上季衡玉。靠着季衡玉护送他离开。   “那时候我还觉得是自己利用了她,颇有些惭愧,但后来才发现,明明是她发现了我的身份,故意护送我离开的。”   闻瓦本来就端着的坐姿越发挺直。   他察觉到重点了!!!   季衡玉是如何发现谢世玉潜伏身份的?!   谢世玉根本就没为他解惑,只是继续说下去——他奄奄一息倒在窄巷里时,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心理准备,谁想却被人救了,而救了他的人正是季衡玉。   闻瓦还想继续说下去,谢世玉却话音一转,“对了,我忘记和你介绍一件事了。”   “哎,真是老了,记忆都不好了。这件事不介绍清楚,后面的事情也没法好好解释清楚。”   谢世玉推了推眼镜,“这件事情的保密程度很高,其实如果不是时间推移,这件事本来是不可以搬到台面上讲的。像你一样追寻她身上秘密的人不少,但全部都铩羽而归,只有你刚好赶了一个巧啊。”   “她曾经说过一句让我记忆尤深的话:岂曰无声?青史为证,河山即名。有这浩荡青史、偌大山河铭刻下她的传奇即可。但如果有机会,我还是希望世人能够了解到她的全貌。”   闻瓦……闻瓦那叫一个激动啊!   谢老先生这番话,摆明了是说季衡玉先生在暗地里有很多身份!   紧接着,谢世玉开始给闻瓦介绍“摇光”,介绍“北斗七星师门”。当然,很多事情他都没有细讲,而是点到为止,但即使只是透露了一些口风,也足够让闻瓦为之痴狂。   那些瑰丽的、令人心曳神驰的、被时光所掩埋的传奇,在闻瓦面前一点点揭开。   听到后面,闻瓦忍不住激动道:“您是说,北斗七星师门,只有一个代号为北斗的季衡玉出现过!不对,天璇也出现过,但在那之后,他却一直是以季衡玉的下属身份出现在人前的。有没有可能……”   有没有可能季衡玉就是那个神秘而强大的摇光?有没有可能她一个人冒充了一整个师门?   闻瓦没有问,却以一种极为激动的眼神紧紧盯着谢世玉,想要从他口中得到证实。   谢世玉失笑,“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就算是国家档案局里,有关这件事也是一个未知的秘密。”   闻瓦那已经冒到喉咙的激动尽数咽下。   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他满是失望,“这件事为什么会是个秘密呢?”   即使闻瓦已经是个成年人,但在历经风雨的谢世玉面前的确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辈。他以一种和煦的目光看向闻瓦,“因为只有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有她想承认这一切,这一切才能有一个答案。”   对上谢世玉的目光,反应了好几秒,闻瓦终于恍然。   ——就算没有“北斗”的身份和贡献在,单是季衡玉在国家初建时,往基础设施建设里砸下的一笔笔能掀起惊涛骇浪的钱,就足以让国家的人不去追究很多事情。   “可是,可是……”此时的闻瓦,就像个距离正确答案只有一步之遥的学生,不满足于得不到最后的结果,“如果我想要继续了解下去,您有什么建议吗?”   谢世玉笑了笑,“那只能去联系季家后人,也许能有幸寻到她的笔记本,从中得到真正的答案。”   闻瓦连忙道谢。   两人的谈话到这里就差不多告一段落了。   但在离开前,闻瓦想到一个问题,他问道:“在您心目中,季衡玉是一个怎样的人?”   谢世玉愣了愣,几乎没有思索就脱口而出,“她是位英雄。”   仅此五字。   闻瓦也跟着一愣,连忙点头,“是的,她是位英雄,您也是!”   谢世玉脸上浮现笑意。   离开谢家后,闻瓦连忙联系上相关部门,请求他们帮忙联系上季家。   等季家后人给了回复后,闻瓦马不停蹄赶往季家老宅。   要说季家,绝对是帝都名门之一,传承源远。   军政商三界开花,甚至是文学界也都有人。   当然,这么一想想,好像也很正常。   因为在季衡玉那一辈,他们兄妹就是从商的从商、从军的从军的、从文的从文,而且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领域里走到了极致。   从这个角度看,真正的人生赢家其实是季父才对吧!简直没有谁比他更会教儿子女儿了!   要是季老爷子能活到现在,估计网上会有一大堆人@他,跪求他出什么教子书籍,最好是能开一档节目专门传授教子经验。不求能学到季老爷子十成功力,能学个三五成的也够用了啊!   闻瓦坐在前往季家老宅的车上,脑海里不停翻滚着各种念头。   最后,他越想越激动。   他不仅连现在的纪录片要拍什么,就连以后的纪录片要拍什么内容都决定好了!   拍季家啊!   一代传奇家族,这么好的素材,只要国家那边允许,他立马深挖!!!   车子停在季家门口时,已经有一个气质彬彬的年轻人在等着了。   年轻人是季家后人,论辈分是季复礼的孙子。   而闻瓦对这个年轻人也不陌生,因为对方是季家这一辈唯一从事文学创作的人,虽然年轻,但几本小说都取得不错的成就,尤其是在科幻小说领域。   看到闻瓦,年轻人季风华走上前,打过招呼后领着闻瓦往里面走,边走边道:   “老宅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不过这里留有佣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打扫房子。像我祖父祖母、姑奶奶他们的旧物也都保存在老宅里。”   闻瓦跟着他走上楼梯,好奇问道:“你们有没有翻过旧物。”   季风华笑了下,“事实上没有,尤其是二姑奶奶的旧物。”   “为什么?”   两人走进院子里。   这栋建筑已经留存很多年,即使有过一定程度的翻修,但在没有改变基本构造的情况下,这栋建筑还是镌刻下了时代的痕迹。   当然,也让闻瓦从中嗅到了有钱的气息。   这可是寸金寸土的帝都!   三层小洋房带小花园的格局,多么让人眼馋啊!   而且这只是老宅,只拿来留存旧物,季家后人基本都不住在里面了。   季风华没品出来闻瓦的柠檬精酸味,他推开门领着闻瓦往里走,回答闻瓦刚刚的问题,   “你应该知道,二姑奶奶从小身体就不好,无论是筹备组建公司,还是抗战时期在锦州运筹帷幄都是在损耗她的心血。她甚至早于我曾祖父病逝,让曾祖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她病逝时,家里人都很悲痛,她的遗物是祖父他们亲自收拾的。”   “而在祖父他们一一病逝时,曾经留下遗言,二姑奶奶的那些遗物季家后人不能去翻阅。”   “除非——”   闻瓦很上道,接起话题,“除非什么?”   季风华笑瞥他一眼,“除非国家相关部门的人上门,想要查阅她的遗物。”   “啊?”闻瓦呆愣片刻,当他反应过来后,闻瓦顿时激动了。   他知道遗物里有什么东西了!   他所心心念念的答案,绝对都可以在里面寻到!   正是因为里面记载有关于“摇光”“师门”的答案,季复礼先生他们才会留下这样有些奇怪的遗言!   季风华眉梢微扬,显然,他从闻瓦的反应里看出来一些事情。他耸耸肩,道:“说实话,我也很好奇二姑奶奶的遗物里有什么,这一次也是沾了你的光。”   家中小辈都很好奇二姑奶奶的遗物有什么,季风华为了争取到带领闻瓦参观老宅的机会,那可是付出了不少努力的。   说着话的功夫,两人就走到二楼靠里的一间房了。   “这是姑奶奶生前的卧室。”用钥匙开门进去时,季风华解释道。   房间时不时有人打扫,所以没什么灰尘。   房间色调偏粉色,里面的家具都是四五十年代的模样,极为温馨,所有布局都维持着主人生前的模样。   唯一的变化,就是所有的遗物都打包装进箱子里,用极好的手段封存着。   值得探究的遗物就只有箱子里的东西。   季风华上前将几个箱子打开。   掀开箱盖,一股樟脑丸的味道直冲上来,有些呛人,不过也因此,里面的东西保存得极为完整。   闻瓦快步上前。   他知道,自己追寻的一切答案,都在里面了。   有一个箱子装着的是旧衣物。有一个箱子装着的是各种书籍。最小的那个箱子装着的东西比较少,是各种书信和三本笔记本。   闻瓦关注的,当然是那些书信和笔记本了。   他将殷切的目光转到季风华身上。   季风华也是个干脆性子,带他去洗手,戴上手套,做了些简单防护措施后,这才取出书信和笔记本翻阅起来。   有关摇光,有关北斗七星师门,有关贪狼,有关玉衡……   那些曾经只有浩荡青史和偌大山河能够见证的传奇,现在正在闻瓦的眼前完整显露出来。   当他放下那三本笔记本时,一抹自己的脸,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流了满脸的眼泪。   好在没有把眼泪滴到笔记本上。   得知季衡玉不仅仅是北斗,她还是老师摇光,是大师兄天璇,是二师兄天权,是三师兄开阳,也是小师妹七星,一个人生生混成了一整个师门,闻瓦先是觉得好笑,随后升腾而起的,是浓烈到让他流泪的激动。   激动华夏拥有这样一位英雄。   也激动于她的荣光虽然迟到如此之久,他没有错过为她加冕。   而季斯年上将的代号“贪狼”,季复礼院士的代号“玉衡”,恰好能完整拼凑成一整个北斗七星。   这种兄妹间无声的默契,也让闻瓦无比感动。   闻瓦两人才刚下楼,早早就在客厅等候的国家档案局的工作人员立马越过他们,往房间里走去。   闻瓦用眼神询问:这是?   季风华刚刚也受到了冲击,这时候心情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解释道:“这是档案局的人,你来之前我联系上他们了。祖父的遗言里有一句,就是当有人上门查阅这些资料后,这些资料就没必要继续在老宅里蒙尘,而是该去它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自然是放在国家档案局里,由档案局妥善保管。   闻瓦点头。   这也好,那些笔记本和书信如果出了什么差错,绝对是一笔极大的损失。   闻瓦没有再多待下去。   他现在灵感爆棚,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将整部纪录片处理完,让世人能了解到一个全面的季衡玉。   拍完这部纪录片,他还要去拍季家一家人的亲情之深,拍有关季斯年、有关季复礼、有关季曼玉的纪录片……   纪录片还没上映时,闻瓦就一直在他的微博上宣传。   这部纪录片,闻瓦和他的团队都是用了十足十的心去拍摄的,每一帧的景色都是精挑细选,不存在任何的敷衍。   事实上,当他们知道自己是在做些什么事情后,根本不舍得敷衍。   他们这些人追逐着季衡玉的传奇一生,为之动容。   现在要做的就是通过镜头去向世人讲述她的传奇一生,让世人像他们一样动容。   七月十七日,《你所不了解的荣光——季衡玉》第一集 降临视频网站。   相关纪录片可是相关部门出资邀请导演拍的,有官方在背后支撑,那宣发力度,绝对能让很多纪录片眼馋!   而且季衡玉本人在后世可是拥有大批迷弟迷妹,她身上的各种传奇光环很容易圈到大批粉丝,这时候看到有一部纪录片居然声称里面有“粉丝也不了解的女神事迹”。   搁哪个粉丝哪个粉丝能忍啊!   这不是在赤裸裸质疑他们的真爱粉地位吗!   因此这部纪录片刚一降临在视频网站,就有很多蹲守的网友点开纪录片。   纪录片一开始,镜头从悠远的民国黑白照逐渐过度到帝都图书馆。导演闻瓦走进帝都图书馆,翻阅起《我与邓先生相识的四十年》,对里面的两句话提出疑问。   最后,他晃了晃那本很薄的《基建狂魔季衡玉》,“我想要填补她在世人眼中的空白。”   后面很多天,他在图书馆一开馆就踏进来,等到闭馆时间才离开。   随着了解得越来越深入,闻瓦的疑惑就越来越深。   而屏幕前的观众,也都跟着闻瓦一块思考起来。   当他们的所有好奇都被勾起来,想要等着闻瓦揭露时,才发现一小时一集的纪录片居然要播完了。   【啊啊啊啊啊啊进度条我劝你善良】   【啊啊啊啊啊啊不知道留悬念会死人的吗!为什么这部纪录片才放第一集 ,不求一口气全放出来,拜托至少把第二集给我放出来啊】   【我以前不信的,觉得我女神有什么事迹是我不了解的,市面上所有有关女神的书我都读过,但现在我发现自己还是道行太浅,原来我女神真的还很神秘!!!ball ball你快点告诉我后续啊!!!】   然而,纪录片的更新速度就是一周更新一集。   屏幕前的观众只能带着一肚子疑惑退出视频网站,点开论坛找志同道合的人讨论起纪录片里面的一切事情。   【我手边正好有关雅先生写的那本书,在里面翻了翻,还真有闻导所说的那两段内容】   【我也看到了,卧槽,说实话以前我真的没深思过啊,没想到里面还别有隐情】   【哈哈哈哈我在想,莫非是女神还有什么不为世人所知的马甲?】   逛着论坛的闻瓦给最后这条评论点了个赞。   当纪录片一集集更新,看到谢世玉和一些故人对她的推崇与回忆,真相在一点点揭晓,却又有疑惑在积累。   一直到最后一集,她的日记本公开,所有的疑惑方才得到解决。   ——她就是邓谦文先生所追寻的希望。   ——她就是民国时期的摇光,象征着光辉与未来。   ——她说着“岂曰无声?青史无证,河山即名”,不在乎世人的赞美,心甘情愿成为无名英雄的一员,做着这万里山河的隐形守护者。   【哭死我了,致敬先辈】   【先辈们,山河已无恙!!!】   【呜呜呜呜一个人披五个马甲,扮演一个师门,这个梗多好玩啊,但我为什么只想哭】   【忘记在哪里看到过这么一句话了——如果民族浴火新生需要无数人为之努力,甚至需要无数人前仆后继赴死,那且算我一个。真的太感动了,他们在绝望之中摸索,根本不清楚未来的模样,却愿意为了一个渺小的希望付出一切!只为给后人造就出一个未来!】   【回楼上,这句话是邓谦文先生说的】   但在感动之余,也有其他话题冒头。   【之前就有疑惑,现在看到笔记本,我只觉得……其实女神是个穿越者吧!】   【季曼玉先生那本《黄粱一梦》不就是描述未来的文吗,听说她是在妹妹季衡玉的帮助下写出来的,这算不算穿越的实锤?】   【穿越者能懂这么多东西吗!让你和我穿越,你能做到女神这一步吗?】   【不能hhhhh所以我猜她绑定有系统,通过系统商城得到那些金手指的,点烟.jpg】   【噗,好的,我也压系统一票】   即使很多镜头都经过处理,一些非常机密的事情国家还是没允许拍出来,但现有的内容已经足够让观众怀疑季衡玉是个系统拥有者了。   当然,华夏战忽局也不是吃素的,在网上非常非常努力工作着。   很快,论坛、微博都被一群刚看完纪录片的粉丝攻占了。   #基建狂魔季衡玉#   #北斗七星师门#   #一人六马甲#   凭借着自来水的吹捧,相关词条迅速攻占微博热搜。   然而,这些词条上升速度再快,也没有一个词条的速度快。   #无名守护者#   点进这个词条,才发现词条底下,都是观众的呼吁。   【像季衡玉先生,她的兄长季斯年上将、季复礼院士这样,一直到辞世多年世人方才知晓他们潜伏生涯的人绝不在少数,我希望这部纪录片是一个开始而非结束,今后国家可以搜寻这些不知名姓的英雄,把他们的事迹公之于众,让他们享受应享的荣光】   【我不希望只是青史和山河铭刻过他们的功勋,我愿意花时间歌颂他们每个人的功勋】   【他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他们的功勋永世长存。我希望可以更改为——他们的名字世人皆知,他们的功勋永世长存】   ——愿浩荡青史、万里山河,与无数后人,皆铭记先烈功勋!   这个已经有了“爆”字样的热搜,所传递出来的意思,其实仅此而已。 第151章 逍遥酒仙1   “话说这天下神仙啊,最逍遥的大抵是酒仙了……”白须飘飘的说书人拖长尾调,坐在高台。   衡玉坐在酒馆一楼靠里的位置,点了一壶酒和二两花生,喝一口酒吃几颗花生米,听说书人讲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这里是城池——白玉京。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白玉京城池外终日萦绕着飘渺仙雾,生活在这里的人很少有病痛,岁数也比其他城池的人要长些。   久而久之,这里就被称为是仙人故居,传说中最接近仙人的地方。   “世间留下传说的神仙那么多,你凭什么说酒仙最为逍遥?”   有年轻气盛的人不服,出声质问。   上了年纪的说书人懒懒瞥他一眼,“酒仙曾酿过一壶酒,用世间七情六欲为原料,一口饮下,所有滋味尽在心头。只有逍遥世间、不曾被忧愁怨憎这一类感情困住的人才不会迷失于酒香中。因此也只有这样的人,堪为酒仙。”   “我还没见过什么酒能用七情六欲为原料呢,你这里卖的酒难道也是用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酿的?”   说书人笑,“所以那是神仙手段,像我们这种凡人啊,一辈子都喝不上这样的酒。”   “没意思!总说些别人都不信的故事。”年轻人嗤了一句,往桌上扔了几块铜钱,招呼同伴一同离开。   这一桌人离开了,隔壁两桌的人也觉得没意思,各自起身招呼同伴离开。   “哎,哎……”说书人在高台上喊了两声,但只能望见几道离去的背影。   “说书人,继续说说那酒仙的故事吧,还有我这个听众在。”衡玉抿了一口淡如水的酒,放下杯子,将一块碎银往桌子上放。   说书人瞥见那块碎银,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以一种拖长尾调的声音,讲着一个三界中也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神仙的故事。   到最后,实在没什么可讲的,说书人这才和衡玉赔笑。   这里卖的酒实在寡淡,衡玉完全是把它当清水喝完的。等说书人说完,衡玉付好钱,再把那块碎银当作是给说书人的打赏,起身离开酒馆。   她在大街上走着,突然拐进一个寥无人迹的小巷子。原本清晰的身形缓缓变淡,有雾气突兀升腾而起。   一个跌跌撞撞走进巷子里的醉汉揉了揉眼睛,“奇怪,刚刚前面不是有个姑娘吗?”   再揉一揉眼睛,定眼一看,果然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醉汉嘟囔一句,“喝多,眼花了。”   拎着酒壶跌跌撞撞离开。   城池上方的云雾之上,逐渐显露出一个人的身形。   衡玉盘膝坐着,嘴里还叼着根随手拔来的狗尾巴草,想着说书人刚刚提到的酒仙。   她这一世穿成一个修仙世家的旁支子弟,原身自幼亲情寡淡,一心沉浸于修炼之中。   多有凡人肖想飞升成仙,但就算是求仙问道的修仙门派,万载岁月以来能够得道飞升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因此和原身同样起步的仙门弟子,多是心有贪噌痴念,并未把时间都花在修仙证道上。   衡玉确认这个世界当真是有神仙存在后,就维持了原身的人设,在洞府里闭关。   不过短短几十年,她在突破一次幻境历练后,意外迎接飞升雷劫。   雷劫已过,仙乐奏响,仙鹤长鸣,当即就有仙界的天兵天将来接引她前去天庭。   把自己的灵魂印记留刻在仙魂石之后,衡玉就离开了天庭。随便找了个人迹罕至灵气还算可以的地方闭关修炼巩固修为。   一直到今天,她的修为更进一步后,衡玉才出关来人界酒馆晃晃,给自己增添点人间烟火气。   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一直在闭关,其实还挺无聊的。   凡人没听说过酒仙,身为修仙世家子弟通阅各类典籍,衡玉对这个神仙还是有所耳闻的。   那个说书人不知从哪听说了酒仙曾经用过世间七情六欲为原料酿酒。   这个说法倒不算有错。   仙人皆要渡劫,有很多人要为此入世轮回,最后勘破方能重新回归仙班。但喝下酒仙酿的七情六欲酒,一醉之间可勘破所有劫难。   不过酒仙的七情六欲酒对神仙来说太过霸道,如果神仙的心境不够,很容易堕入七情六欲的幻境之中,再也无法醒来。   衡玉能把这些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在诸位神仙中,酒仙这个仙班已经空缺了足足有上万载。   自上一任酒仙喝下自己酿的七情六欲酒再也没醒过来后,就没有人去填酒仙这个坑了。   ——毕竟连酒仙都遭不住自己酿的七情六欲酒的威力,这未免也太坑了些。   想到这,衡玉猛地从云上坐起来,把嘴角叼着的狗尾巴草拿掉,纵云往小玄山飞去。   她想起来酒仙酿的七情六欲酒还有一个好处,喝下能承受住后劲的人,仙力能飞快增加,迅速上升一个台阶。   没有实力傍身在这逍遥仙界也很难横着走,老老实实修炼又无趣,倒不如走走世人眼中的捷径。   云雾飞了足足一日,终于从衡玉闭关的偏僻地方来到小玄天。   小玄天论起荒凉程度来,不比她闭关地方好太多,不过这里灵气更加浓郁。衡玉刚进入小玄天地界,就闻到一股很淡的酒香味。   不需要特意寻找,顺着酒香飘来的方向一路下去,一个尘封多年的洞府出现在衡玉眼前。   洞府的禁忌早就泯灭于尘烟,衡玉一路畅通无阻,一直往洞府深处走出。   但还没到洞府深处见到酒仙以前留下的酒,衡玉就被拦下了。   “远来皆是客,客人可要饮一杯酒。”   一头银霜,身穿月牙色长袍,气质温雅若月霜的男子突兀出现在衡玉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在眼前这人出现后,衡玉能感受到空气中的酒味浓郁了很多,缭绕在一起,凝聚成一股极为诱人的酒香。   “你是酒仙?”衡玉疑道。难道酒仙复活了?   但细细打量眼前人的眉眼,闻着他身上的酒香味,衡玉眉梢微扬,好奇道:“酒也会成精?”   男子抿唇轻笑,唇角笑意荡开,随着他这一笑,天地间的酒味更浓了,   “神仙融世间七情六欲为原料酿的酒,自然不可与凡酒相媲美。昔日酒仙有通天彻地之能,但终他一生,也只酿成功这么一次七情六欲酒。”   衡玉:“……”   真的吗?   有通天彻地之能的酒仙可是喝下自己的七情六欲酒,然后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对“通天彻地”这四个字表示深深怀疑。   衡玉认真打量这男子,他身上的酒味极香,酒味浓郁程度还能随着心情变化而变化。   男子感觉得到衡玉打量的视线,不过她的视线没有任何恶意,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和欣赏之色。   “你应该是刚化身为人形吧。”   酒仙洞府虽然已经荒僻,这些年来也有很多人来过,但都没听说谁碰到过这个人。   “前几日刚化形。”   衡玉退开几步,盘腿坐在院中凤栖树树脚下,“你刚刚说要请我喝酒,那你应该知道,酒仙酿的酒对神仙来说有多危险。”   “酒仙洞府早已没有留下任何奇珍,唯一值得探寻的就是他留下的酒,仙友过来不就是为了见一见酒吗?况且我化形是为成仙,自然不会对仙友产生恶意加害于你,这洞府里,除了七情六欲酒,还是有些寻常酒能招待仙友的。”   衡玉这才道出来意,“方才不过是说笑,我来,的确是想尝一尝那七情六欲酒。”   ——   仙界,凌霄宫。   一面巨大的幻镜高高挂在天际,里面投影出来的内容,正是酒仙洞府里的场景。   两个衣诀飘飘,看着仙风道骨的人站在幻镜底下,紧紧盯着幻境里的内容。   长须飘飘的人参精推了推一旁的男人,“花仙,你说这个小仙会不会乖乖当上新任酒仙?”   如果衡玉在这里,一定会认出来,这个人参精和白玉京里说书人的长相简直一模一样。   被称为“花仙”的男人穿着颜色繁丽的服饰,“应该会吧,我看她听你说酒仙的事迹听得还挺感兴趣的。”   人参精长舒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花仙也叹,愁眉苦脸,“谁说不是呢,自从酒仙仙班空缺,我再也喝不到什么好酒了。花界要办宴会,只能拿些花浆糊弄人。”   仙人体内有仙力,凡人的酒在他们看来和清水没什么区别,只有酒仙酿的酒才让他们喜欢。   当然,他们喜欢的是普通的酒,不是那坑爹的七情六欲酒。   然而,酒仙之位空缺了几万年啊。   这可苦了这一帮逍遥自在、恨不得天天开宴会的神仙们。 第152章 逍遥酒仙2   前任酒仙在仙界里地位超群。(搜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网)   这个地位,咳咳,不是说前任酒仙的实力有多强,而是仙界中人经常想从他那里搜刮到好酒,因此对他格外客气礼貌。   但地位再怎么超群,想想酒仙被自己酿的七情六欲酒弄得魂飞魄散,再想想酒仙每天忙死忙活就为了酿出足够的酒供给全仙界,一刻也不能消停的劳模模样,自然没哪个仙人乐意去填补这个空缺。   酒仙的工作那么忙,他们是傻了才要竞争上岗啊!   仙界众人对此事都知根知底,所以谁也别想忽悠谁当酒仙。   被无酒开宴会闹心得不轻的仙人们,坐在一起商议,最后花仙灵光一闪——提议从新飞升的小仙里找来一个合适的人选填补酒仙空缺。   新飞升的小仙们,可能听说过前任酒仙的事迹,但是酒仙好歹是正式仙班,也许有人会动心也说不定。   这帮神仙当真无聊透了,把近几千年来飞升的几百个小仙都考察了一遍。   最后惊奇的发现,这几百个小仙,几乎都被仙界懒散、喜好玩乐的气氛感染了个十足十。   只剩下一个叫衡玉的独苗苗,一飞升到仙界,就先去找了个荒僻的地方闭关修炼。   还没来得及学会仙人的懒散,不了解酒仙这个仙班有多辛苦,对待修炼勤勤恳恳……   拥有这么三个优点,新任酒仙之位舍她其谁!   所以这才有了白玉京那一幕。   但人参精和花仙是想要一名新酒仙,却没想到这个小仙居然胆大包天到要尝试七情六欲酒,如果这个小仙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两个人也落不得什么好啊。   一时之间,人参精和花仙都有些紧张,盯紧了幻境。   ——   衡玉的实力在仙界还很一般。   仙界的仙人们,虽然没谁多花时间在修炼上,但这不是活的时间长嘛,久而久之实力就上去了。   所以衡玉没察觉出来自己正被人在暗处窥探。   在她说完请求后,酒灵明显愣了一下,“仙友既知七情六欲酒的威力,又为何还要喝这种酒?”   “我在典籍中曾经看到过一句话,逍遥世间、不曾被贪嗔痴念困住的仙人不会迷失于酒醉中,这个说法可是真的?”   “的确如此。”   衡玉一挥袖袍,“所以我有信心自己不会被困住。还请仙友赠酒。”   她态度坦荡而无畏,酒灵沉沉看她一眼,似乎是在思量。   七情六欲酒夺天地造化,前任酒仙能酿出这种酒,的确当得起那一句“通天彻地”的评价。   从这种酒酿出到如今,已经过去五万余年的时间。这五万余年来,酒液吸纳仙气修炼,逐渐形成自己的意识,如今更是化灵为男子模样。   他就是七情六欲酒中的酒灵,自然知晓这种酒的厉害,但眼前的仙友给他的感觉很舒服,也许……她当真不会迷失于酒醉中呢?   半晌,男子终于一挥袖袍,从虚空中取来一杯酒液。   当虚空被划破时,整个天地间的酒香浓郁到了极致。   还没有开始喝酒,单单是闻着,就让人有种酒醉入眠的感觉。   衡玉眼前微亮。   她不算喜酒,但遇到好酒,也会见猎心喜,更何况七情六欲酒不仅味道醇厚,还能帮助她提升实力。   凌霄宫里的人参精和花仙,透过幻境,居然也能嗅到一丝酒香。   “哎哟,我真的心痛死了。”人参精一捂胸口,惨叫连连。   花仙吓了一跳,“你这是……”   人参精眼睛红红,十分悲愤,“这么香的酒,为什么会有那么可怕的功效。我现在嘴馋眼馋心馋!”   花仙:“……继续看下去吧。”   他面上端着,实际上也在悄悄吸鼻子,闻着那浓郁到醉人的酒香,愈发心心念念有人快点接替酒仙这个仙班。   雕刻成蟠龙模样的酒杯落在衡玉面前。   “仙友请。”   衡玉接过悬浮在眼前的酒杯,一口饮尽。   喜怒忧思悲恐惊,此乃世间之情。   酒尚未入喉,各种情绪和记忆就已经在衡玉的心头激荡。   她算是一个念旧的人,她所历经的每一个世界都是真实存在的,她所遇到的每一个人的爱憎也都是真实的,所以衡玉从不吝惜于付出感情。   但来到新的世界,就算是开始了一段新的旅程。衡玉会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投入一段新的人生,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忘了曾经的记忆和感情,   种种记忆浮现上心头,看着一些记忆片段,衡玉还能回想起当时的心情。   有欢有喜,却独独没有遗憾。待人待事,她都尽力了,尽力不给自己留下任何缺憾,   因此,更不会有任何贪嗔痴念。   自然就不会被七情六欲所困住。   酒入喉后,后劲很快起来,带着些灼烧五脏六腑的热度。   衡玉这具身体还没有碰过酒,她很快就靠着梧桐树的树干,醉卧于此。   男子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看到衡玉已经彻底醉过去,他挥手招来云层,护在她周身让她躺得舒服一些。   做好这一切,他才悠悠转身,对着虚空道:“两位仙友,你们已经窥探酒仙洞府多时,不知有何贵干?”   他是酒灵,这处洞府又是他的地盘,察觉到别人的窥探并不难。   很快,男子眼前凭空出现一道幻境,里面显露出来的两个身形正是人参精和花仙。   “仙友。”人参精和花仙被发现了也没惊慌,掐诀见礼,“我们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想要看看这位小仙能否成为新任酒仙。”   男子一愣,“她是被你们召来的吗?”   人参精摇头,“也不算,我只是把前任酒仙的事迹告之于她。”顺便加了十级滤镜美化,大谈特谈这个仙班的好处,对缺点一笔带过。   当然,这事不是多光彩,人参精在仙界虽然没什么人品可言,也不会把自己的小心思都一股脑说出去。   花仙按捺不住,“敢问酒灵,这个小仙能不能成功醒来?”   “我也不知,但她周身仙气平和,度过的可能性很大。”   “那就好那就好。”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花仙很快就对人参精道:“我们快些通知仙帝,如果这个小仙醒过来,就让仙帝马上下御旨封她为酒仙。”   要快点把事情敲定下来啊。   绝对不能留时间,让小仙认识到仙界喜好玩乐的本质!   ——   衡玉睁开眼睛时,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带着点宿醉后的难受。   她周围缭绕着云雾,虽然靠着树干,但整个人都像躺在云层里一样舒服。   左右环视一圈,院子里的场景和她醉过去之前没什么区别。   “仙友,你醒了!”院中金光一闪,酒灵出现在她面前,“恭喜仙友成为这几万年来,第一个熬过七情六欲酒威力的仙人。”   衡玉站起身,随手在两边袖子各一拍,她的着装立刻恢复柔顺。   “我醉了很久吗?”   “三月有余。”   一醉三个月,七情六欲酒果然不负盛名。   而衡玉体内涌动的仙力比以前增加了不少,抵得上她苦修五千年,这笔买卖是非常划算了。   “这段时间就麻烦仙友了。”衡玉向酒灵行了一个谢礼。   “不麻烦。听闻仙友还没有开辟道场?”   听闻?   衡玉心中一动,这个用词有些意思。   酒仙洞府荒僻已久,酒灵刚化形不久,几乎没怎么与外界接触过。就算在这三个月里结识了一些友人,但她飞升仙界后一直默默苦修,根本没在仙界露过什么面,酒灵认识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她的事情?   心思转了几圈,面上衡玉却没表现出来,她勾唇笑道:“是的,我来仙界的时间还短,实力也不高,之前一直不急着开辟道场。”   “不知道仙友对于成为酒仙意下如何?”酒灵眼睛带着些许期待看向她。   衡玉对上他的眼神,倒是认真想了想成为酒仙的好处。   别的不说,这里可是有现成的道场,而且酒仙也是正经仙班,能享受仙界供奉,盘算起来似乎没什么坏处啊。   “是有些想法。”   衡玉话音才刚落,天际突然就弥漫上一层厚厚的金光。   在衡玉带着些好奇侧头看过去时,那层金光逐渐凝聚为一道虚像。   衡玉明明不认识对方,但在看到那道虚像时,她就自然而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仙界,仙帝金昊。   “仙帝。”衡玉和酒灵一同向仙帝行礼。   “小仙衡玉,本帝问你,你可愿接替酒仙这一仙班,成为仙界新任酒仙?”威严庄重的声音在衡玉耳边响起。   衡玉心头更是疑惑。她这头才刚和酒灵说“有些想法”,下一刻仙帝就过来了,这效率快得惊人也就算了。   怎么透着一股生怕她反悔的意味?   坑人不止,却很少掉坑的衡玉眉梢一扬,“回禀仙帝,小仙……不愿。”   “啊!?她怎么会不愿???”   “刚刚她明明说了自己对酒仙之位有些想法的。”   “糟了,是不是我们表现得太迫切,让她察觉出不对来了。”   “我就说了,让仙帝他老人家别急别急,这下子急出事来了吧。”   “这个小仙能熬过酒醉,资质心性无一不好,凭借她的聪明才智,肯定能研究出很多新式酒来,不行,一定要想些法子让这个小仙心甘情愿成为酒仙!”   “月老分析得对,我们快点想法子吧。”   自从人参精和花仙把消息传扬开后,这冷清许久的酒仙洞府多了不少道窥探的目光,这些仙人们时刻关注着动向,眼巴巴希望快点有人成为新人酒仙。   结果明明都说好了,她她她,她怎么不答应了呢!?   一时之间,这些仙人都被炸了出来。 第153章 逍遥酒仙3   衡玉没听到这些暗处的嘀咕声,但这并不妨碍她用一句“不愿”试探。   在她醉倒的这三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从酒灵和仙帝虚像身上都没察觉出什么恶意,但这并不妨碍衡玉把一切阴谋论。   想要轻轻松松把她骗进坑里,这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   一旁的酒灵有些诧异,扭头看看她,再抬头看看仙帝,明智地保持沉默。   虚空之上的仙帝也呆愣片刻。   他的呆愣,一方面是因为衡玉的拒绝,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不停有仙人在他耳边念叨,让他快快说服衡玉。这些仙人也不是单说,他们还商量出了一些有用的计策。   仙帝忙着听这些计策,一心多用自然就走神了。   过了好一会儿,仙帝才抬手抵在唇边咳了咳,刚刚还威严庄重的声音变得和蔼可亲,“衡玉小仙,你为何不愿成为新任酒仙?你可知晓,在你还昏睡时,你身旁的酒灵就来到天庭请旨,想为你请封,让你成为新任酒仙?”   是酒灵去找仙帝的?   如果是这样,倒也能说得通仙帝为何这么快就出现在小玄天。   当衡玉侧头去打量酒灵的神色时,只看到容貌精致的酒灵微垂下头,似乎有些尴尬的样子。   的确是尴尬,明明是这些仙人终日在他耳边念叨,说着衡玉仙友成为新任酒仙的好处,酒灵在他们一轮又一轮的哄骗之下,成功坐上了贼船。   衡玉眼睛微微眯起,“我还是不愿成为酒仙。”   暗处的仙人们顿时急了。   不怕她说出什么理由拒绝,最怕她一口坚持自己不愿成为酒仙。这样子,他们连找个理由出来劝说对方改变主意都不懂往什么方向找。   仙帝重复问道:“你为何不愿成为酒仙?”   这么执着问理由?   衡玉感觉有些棘手,好像她不成为酒仙,这个仙帝就不会罢休啊。   再慎重沉吟一番,衡玉的确没觉得酒仙这个仙班有任何不妥,成为酒仙对她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_(:з」∠)_衡玉千算万算,都猜不到这个世界和一般的仙侠世界套路不同。   在这个世界,仙魔两界并不对立,因此更不会有什么仙魔大战。   人间凡人心心念念得道飞升,但无论是仙界还是魔界,都是一群享乐主义者,心中只有逍遥自在和玩乐。   打仗?   这么浪费时间、精力、财宝的事情,还是消停一些吧。   仙魔两界还经常组织两界聚会在一块儿玩。   存在消息差的衡玉,的确没想过酒仙这个仙班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忙!   衡玉道:“我实力不高,酒仙却是天庭七十二仙班之一……”   原来是担心自己的实力配不上酒仙这一仙班啊。   仙帝松了口气,“这没什么,若是你担心你的实力跟不上,天庭可以先预支你一百年的俸禄。”   这么大方,那当然要当冤大头宰了。   衡玉抿唇轻笑,“小仙话还没说完,陛下,小仙觉得凭自己的努力和天资,实力进步肯定会很快,耗费的仙物数量当然就更多了。而且小玄天的仙气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浓郁,算不上是什么洞天福地,与其在这里占据洞府,倒不如等我的实力进展了,再寻一个洞天福地开辟道场。”   这话里话外的,怎么这么像是在给自己要好处呢?   暗地里,不少仙人嘶一口气,觉得自己对这个小仙的评估可能出现了意外。   这么不要脸的作风,和他们太像一类人了,怎么都不像是能勤勤恳恳酿酒,老老实实供酒给仙人们开宴会的啊!   “这个小仙……真的靠谱吗?”   “实不相瞒,我也有同样的担忧。”   “我也是,她和我们太像一类人了吧。”   这时候,还是月老一针见血,“不管靠谱不靠谱都得上啊!好不容易找出一个还算合适的人选,真要放弃了难道再等个几千上万年的?”   一想到这个时间年限,暗处的仙人们狠狠打了个哆嗦。   没错,就是她了!   这上万年里,举办宴会都没有酒,因为这件事仙界不知道被魔界嘲笑了多少回,魔界开宴会都不乐意带他们玩了,一定得改掉这种让人窒息的现状。   “陛下,她分明是想要好处,我们不出一些血是不行了。”仙人们统一意见后,开始传音给仙帝。   仙帝面上还是一片端肃,却是回复了仙人们,“这一笔血谁出啊,每个仙人都有固定分例,不能给得太过分。可这个小仙分明是想趁机狮子大开口。”   “这个也是,待我们再好好商讨一番。”   当仙帝往下看时,恰好瞧见那小仙站在凤栖树下,蓝色腰带随风飘荡,气质出尘。   这长相这气质,和趁火打劫的人设完全不搭边。   过了好一会儿,仙帝才开口安抚道:“你所说的这些问题,都不是些什么大问题。你才刚刚飞升,恐怕是不太清楚成为酒仙能拥有的好处,就放心吧,天庭给你的修炼资源还是很丰厚的。小玄天以前是个洞天福地,现在虽然荒废了,但只要多费些心思和天灵地宝,很快就能恢复到以前的程度。”   连这种好处都能割舍,衡玉越来越想知道,“酒仙”这个仙班有多坑了。   反正她先上岗,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妥,就当个甩手掌柜,顶着酒仙的名头什么也不干。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会吃亏。   衡玉仰头朝仙帝笑,再掐诀行一礼,“多谢仙帝体谅。小仙如今已无后顾之忧,自愿成为新任酒仙。”   终于舍得松口了。   一众仙人,包括一旁的酒灵和仙帝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等衡玉一松口,仙帝立刻书就法旨。   当法旨书写完毕,仙帝袖子一挥,这张法旨立刻在空中燃烧起来,与此同时,仙帝的声音在仙界四海八荒回想。   “……请仙人衡玉,位列七十二仙班之酒仙。”最后一句话说完,法旨终于燃烧到了尽头。   而到了这一步,衡玉就算是得到天地认可的酒仙了。   她微微阖上眼睑,感受到天地间的仙力往她周身涌动而来,给她赐福和洗礼。   这是天地对仙人的馈赠。   “恭喜酒仙。”   “太好了,我仙界终于又有新任酒仙了,实在是可喜可贺。”   “没错,的确值得庆贺。我提议,为了庆贺这一幸事,我们过些日子举办一场宴会吧!”   “这个提议深得我心,只是……宴会的酒不知该从哪里寻来?”   衡玉耳边响起好几道说话声,而且这些声音都是她不耳熟的。   当衡玉缓缓睁开眼,看清突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十几道人影时,顿时一愣。 第154章 逍遥酒仙4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还有,他们刚刚那几句话里疯狂的暗示又是怎么一回事?   “衡玉酒仙?”穿着颜色繁丽服饰的花仙凑到她面前。   当然,人参精没现身,短时间内他们还不能让衡玉发现暗地里的盘算。   衡玉回神,“这位仙友直呼我名就好。”   “衡玉,我们都是听到了仙帝的法旨,这才急匆匆从自己的道场赶来小玄天给你庆贺的啊。”一身红衣,满面红光,发须全白的月老抚了抚自己的长须,给他们的突然出现找了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对对对,我们都很高兴空缺许久的酒仙之位终于后继有人了。”   “你修炼的年限还很短吧,哎呀,天资当真是让人觉得惊艳啊,绝对值得载入仙界史册中,让一众小仙膜拜你的事迹。”   “难怪我一看衡玉就觉得亲善,我啊,最喜欢和勤奋修炼的人交好了。”   仙人们一人说一句话,冷清许久的洞府顿时就显得无比热闹了。   衡玉身为当事人,听着他们这热烈的吹捧,心里的违和感更重——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以小仙修为位列七十二仙班,居然没有任何仙人反对,反而一心吹捧她?   花仙看她一直安安静静站在旁边不说话,两手一合,打断大家的吹捧,重新提起宴会的话题,“你们的话题太跳跃了,快些回来,说说要怎么给衡玉举办宴会庆贺一番,也好让这四海八荒十六州的仙人们都认得她的模样。”   唉,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够凑齐四海八荒十六州的仙人了。   没有酒待客,他们每次开宴会都开得抠抠搜搜的,规模根本不敢弄得太大。   来来回回都是那些熟面孔,真是没意思透了!   “没错,快些把话题转回来。”花仙的提议迅速得到所有人的赞同。   如月老这种在仙界德高望重的神仙,已经在盘算什么时候和魔界联谊了。   这次一定要一刷前耻,让魔界感受到仙界的大方!   所有神仙都觉得这个提议好,唯独当事人抿唇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我实力低微,当上酒仙已经是侥幸了,拿到仙帝允诺的宝物后,我打算先潜修个三五千年,等实力精进了再出关。待到那时,我再开一场宴会,宴饮全仙界……”   “不可!”   “万万不可!”   “修炼有什么好玩的!”   十几声哀嚎叠加在一起,衡玉脸上适时流露出不解来。   月老身为众人之首,咳了咳,站出来解释,“是这样的,我们仙界没有这种论资排辈的不好风气,大家都是亲如一家的。”   “没错,如果有人看不上你的实力,你就来告诉我们,我们帮你好好教训他一番,你看这如何?”   衡玉这才松了些口风,“如果要准备宴会,不知道我需要做些什么?”   月老微笑,“是这样的,你身为酒仙,一个非常重要的职责就是供酒给仙界的神仙们。我们举办宴会庆贺,你还是新任酒仙,所以在酒水的供应上绝对不能小气。至于那些灵果灵浆……”月老一个眼神看向花仙。   花仙站出来,唇角微微上扬,“这些就交给我吧,花界别的不多,各种灵果灵浆还是很多的。衡玉你酿酒所需的灵果,过两天我也会派人送过来。”   以前天天宴会,灵果灵浆都能供应上。这万年来宴会的数量降到最低,花界的仓库都要装不下灵果灵浆了。   花界就这么大,灵果灵浆数量一多,小花灵们生存的空间就小了,大家抱怨连连,巴不得快些多举办几场聚会把这些东西消耗光呢。   所以万事俱备,只欠酒仙酿的酒。   听到这里,衡玉算是明白了他们要她做什么。   说白了就是履行酒仙的职责。   ——酿酒,举办宴会的时候提供美酒佳酿。   这个并不难啊,那为什么在她之前,没有神仙乐意来填补酒仙的坑呢?   这个疑惑衡玉暂时记在心上,她笑意盈盈答应下宴会的事情。   这一帮实力比她强太多的神仙们都心心念念要说服她举办宴会,她想不答应估计也是不行的。   “不知道衡玉你需要多久才能酿出酒液?”   “如果你不会酿酒也别怕,书房里有相关的书籍,你已经是新任酒仙,可以顺利进入书房翻阅那些书籍。”   衡玉道:“我也没开始翻阅书籍,实在不清楚需要多长时间,不如这样,等我先去了解一番,然后再告知诸位?”   “这样也好。”月老摸了摸胡须,点头答应下来。   这些神仙把自己的神识印记留给衡玉,让她确定时间后就触动印记联系他们,最后才心满意足离开小玄天。   等他们都消失在天际,衡玉直接往凤栖树树根盘膝一坐,右手打了个响指,“酒灵。”   酒灵出现在衡玉面前。   “你知道这些神仙为什么对我这么殷勤吗?”   酒灵摇头,目光里也带着几分疑惑,“我也不知道。”   他是在前任酒仙魂飞魄散后才逐渐诞生意识的,自然不会知道前任酒仙每天有多忙,而其他仙人们每天又有多醉生梦死。   衡玉摸着下巴,“行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还是先研究研究怎么酿酒吧。”   整个洞府都是她的了,衡玉心念一动,酿酒的相关书籍就猛地从书房直接飞出来,乖巧落在衡玉手里。   衡玉很快就看到上面记载的第一种酿酒方法——最为常规,以灵花、灵草和灵果为原料,装入专门的酿酒器皿中,经过几个步骤处理后,酒仙需要以仙力为引熬制九九八十一天,方才能顺利将酒酿出来。   举办宴会时要提供的酒就是这种。   衡玉将神识放在书上,眼前突然一暗,再度亮起来时,她的眼前出现前任酒仙留下的影像,正在完整呈现酿酒的流程。   文字记载会有所遗漏,影像却把整个流程完完整整呈现出来了。   影像里,姿容出众、霞姿月韵的前任酒仙,在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器皿间飞来飞去,往往一个器皿里的酒刚刚酿成功,又要开始酿新的酒了。   当影像消失,衡玉觉得,她好像猜到为什么没有仙人乐意竞争上岗当酒仙了。   这未免也太忙了吧……   继续往下翻看,后面记载的酒就是七情六欲酒。   为了酿出这种酒,前任酒仙曾经游历人间,以能延年益寿的灵果交换人类的喜怒哀乐,后来还曾深入地府,进入十八层地狱感悟那些怨灵的贪嗔痴念。   他用浩瀚仙力将七情六欲凝为实体,最后化入酒液之中,倾尽数百年光阴和无数心血,方才酿出七情六欲酒。   终前任酒仙一生,他也只酿成功这么一次。   毕竟这种酒可以说是打乱了仙界的规矩。   所有仙人到了一定年限,都要下凡历劫,这原本是仙界亘古不变的规矩,前任酒仙却用自己的奇思妙想研发出一款能渡劫的酒。   再往后就没有记载其他酒的制作方法了,也不知道是前任酒仙只研究出了这两种酒,还是他懒得记载在上面,想要让他的继任者创新。   衡玉将书籍合上。   她转头去看酒灵,问:“是不是只要你在,七情六欲酒就会一直存在于三界里?”   “没错,我就是酒中之灵,与酒是相互依存的,只要有一方存在,另一方也不会磨灭。”   “你给自己取名字了吗?”   “千愁。”   衡玉笑了下,这个名字背后的寓意并不难猜,“一醉解千愁?这个名字与你很搭。”   “对了,再给我取一些七情六欲酒来,这种酒的滋味实在是美妙。”   她不算是一个贪杯的人,但对这种酒也是见猎心喜。   刚熬过这种酒的威力,短时间内就算再醉,因为不需要熬过七情六欲的历练,绝不会需要昏睡三月之久。   千愁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没有劝阻她。   他凭空一招,一壶酒落在衡玉面前。衡玉打了个响指,整套酒具都出现在她面前,就连下酒的花生米都备妥了。   “坐下一块儿喝酒吗?”   千愁从容坐下,给两人倒酒。衡玉抓起几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再喝一口酒,惬意得能让其他仙人嫉妒死。   等她喝完,千愁再给她把酒满上。   衡玉突然道:“这仙界,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原身对仙界的所有印象,都是从仙门世家收录的典籍中了解来的。这些典籍自然不会说仙界坏话,怎么光风霁月怎么记载。   衡玉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对仙界的印象也是经过几十倍滤镜美化的,现在才发现这仙界的仙人……好像有些逗比活泼过头了。   她穿梭过那么多个世界,这还是第一次有些跟不上节奏。   “有什么不一样?”千愁问道。   “现在还不好下定论,等下次再见就知道了。”   悠哉悠哉吃完一碟花生米,一壶酒也喝到底了,衡玉两颊染上些醉意,她伸了个懒腰,运转体内仙力保证自己清醒,然后和千愁一块儿去酒室看看酿酒的器物。   她正式上岗成为酒仙第三天,这处荒僻许久的洞府再次迎来客人——是花界的几个小花灵。   她们是奉花仙的命令给衡玉送灵果灵植作为酿酒原料的。   每个花灵穿的衣服颜色都各有特色,从她们的衣服风格和身上自带的香味,衡玉能猜到她们到底是哪些灵花修炼成人形的。   小花灵们一到洞府,有些局促地向衡玉掐诀行礼。   衡玉抿唇轻笑,让千愁寻来一些普通酒酿招待小花灵们。   连掌管花界的花仙都很少碰过美酒佳酿了,更何况是这些小花灵,她们捧着酒杯,才喝下一杯酒眼睛里就染上了醉意。   “酒仙大人你人真好。”   “是啊是啊,酒也好喝。想想以后每次宴会都有酒喝,我就好开心。”   小花灵们都不需要衡玉刻意套话,就一股脑把很多事情都交代出来了。   比如前任酒仙是仙界有名的劳模,再比如仙界众人都很耽于玩乐,再比如自从仙界失去酒仙后,魔界的人都不喜欢跟他们一块儿玩了……   衡玉:“……”   她着实没想到,仙界和魔界的画风居然如此有意思。   难怪大家眼巴巴让她上位当酒仙,难怪仙帝的法旨刚颁布完,她的洞府里就出现了一堆神仙。   难怪这些神仙对于举办一场欢迎她的宴会如此积极!   水仙花灵瞧着衡玉一直不说话,歪了歪头,眨巴着眼睛问:“酒仙大人,你在想些什么?”   “我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她现在不当酒仙,跟着众人一块儿吃喝玩乐可以吗?   如果实在推辞不了,她又要用什么方式偷懒呢?   水仙花灵瞧着她那严肃认真的神色,心生敬仰:   难怪酒仙大人和她一样修为,却会被花仙大人他们选中成为新任酒仙,这认真专心的态度用在酿酒上,绝对能酿出足够的酒供给全仙界的! 第155章 逍遥酒仙5   小花仙们很少离开花界,在衡玉的洞府里热热闹闹玩了一会儿,就跟衡玉告辞离开了。   一问之下,水仙花灵道:“花仙大人说了,一旦把灵果灵植送到,我们就要快些离开,不能留在此处耽误酒仙大人酿酒的时间。”   衡玉:“……啧。”   为了让她好好酿酒,对方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帮我感谢花仙的良苦用心。”   衡玉抬手朝着小花灵们挥了挥,也不再挽留她们。   活泼的花灵离开后,衡玉看着堆放在芥子空间里,一堆又一堆数不胜数的灵果灵植,托着腮沉思。   她觉得仙界很坑,酒仙这个仙班更坑。   凡人酿大批量的酒,完全可以进行流水线生产。每一步的分工都有专门的人去负责,各司其职之下,自然能产出大批量的酒来。   但仙界酿酒,却根本不走流水线生产模式。   说白了,还是因为仙人所饮的酒与凡间的酒有所不同。   仙人喝凡间的酒,体内的仙力会不自觉将酒力化掉,如此,他们才会觉得喝凡间的酒像是在喝白开水。   适合他们喝的酒,酒液里会化有仙力,从开始处理灵果灵植、到后续装入器皿酿造,在这些过程中,都需要仙人往里面注入仙力加以引导。   总之,相当复杂,在酿制的过程中不能当甩手掌柜。   每个神仙的实力不同,他们酿酒时,注入酒液里的仙力又有所不同,因此最佳的成酒时机又有所不同。   前任酒仙以前还找过几个小仙灵帮他酿酒,但因为小仙灵们实力参差不一,经常会导致酿出的酒液味道有所差距。   前任酒仙大概是有强迫症,就不再让小仙灵帮忙,而是凡事亲力亲为。   换句话说——   前任酒仙酿的酒应该走的明明是限量供应路线,他偏偏要用精益求精的态度,去走大量量产路线。   不把自己忙得死去活来是不可能的。   衡玉可能像前任酒仙那样吗?   当然是不可能的。   她才不会惯着这些仙人。   长期供宴会饮用的酒,明明应该走流水线生产路线才对。   衡玉打了个响指,“千愁。”   “怎么了?”千愁的身影没出现,只有声音从虚空处传出来。   “你是酒中之灵,可不可以监控酒液的成形火候?”   “虽然我是七情六欲酒的酒灵,但只要是品阶不如七情六欲酒的酒液,我应该都能办到。”   在这一点上,衡玉得说她比前任酒仙幸运。   毕竟她有个酿酒的大帮手。   “那就好。”衡玉点头。   小玄天方圆万里已经都归入她的道场。   衡玉闭上眼睛,以神识刻下一道口谕,想要在小玄天招一些仙灵帮忙酿酒,而她会依照仙灵的贡献给予报酬。   半天之后,有意向的仙灵全部都赶来了。   一共有十二个仙灵。   九个仙灵是灵植化身为人型,剩下三个仙灵是妖兽化身为人型,仙力低微,算是仙界里常见的组成人口。   灵植类的仙灵对于草木有天然亲和力,衡玉主要让他们负责处理灵果灵植,以及装入器皿后的酿造过程。而三个妖兽类仙灵主要负责搬运等杂务。   监工的人选衡玉就交给千愁。   “这样行吗?”千愁有些担忧。   衡玉道:“没什么不行的,如果失败,那就多尝试几次,总结经验后很快就能成功的。”   千愁勉强压下自己心中的担忧,点头应好。   他又问:“那你要做什么?”   千愁想问的是她要做什么和酿酒有关的事情,结果就听到衡玉答:“仙帝把答应给我的宝物都送来了,我瞧着里面有不少仙树仙草的种子,打算在小玄山种下这些种子。”   挥别千愁,衡玉躺在云雾之间,操纵着云雾慢悠悠在小玄山上飘着。   【零,你要做些什么?】系统看了半天,都没弄懂她想要做什么。   “我在考虑怎么规划小玄山,把它打造成著名的仙界旅游胜地。”   系统:【???】   它发现,自从零知道仙界不存在什么实力为尊,而是崇尚逍遥自在后,她就开始堕落偷懒,很久没有修炼了,现在态度这么认真,却是在试图打造仙界旅游胜地?   不管系统如何腹诽,反正瞧着,衡玉还真是在很认真地做这件事情。   她操纵云雾飘了好几圈,对小玄山如今的地形有了个模糊的印象。   随手在云雾间一抹,衡玉心念一动,以云雾为底的小玄山地图就出现在她面前。   神识能完整呈现出她记忆中的模样,只要她记忆得越完整,这张地图就越完备。   而且她还能用手指放大某一块角落的地图。   “白萝卜灵。”衡玉对着下方某一处山脉喊道。   一个白萝卜模样,白白胖胖,偏偏长着手脚和嘴巴眼睛的白萝卜灵从地上猛地跳起来,“酒仙大人,您再喊我吗?”   小玄山每一处山脉所蕴含的灵气只够养成一个仙灵,白萝卜灵是这座山唯一的仙灵。   它不是什么名贵灵植,占着活的岁月悠久方才化形,但也只能化出手脚、嘴巴眼睛,没法像酒灵他们一样化成人型。   一只萝卜在蹦蹦跳跳,嘴里还在恭恭敬敬称呼她,画面还是很有喜感的。   衡玉唇角勾起,觉得这个世界还真是一个极佳的度假世界啊。   “这座山归你管辖,我想要在这座山上栽种下一些灵植,如何栽种我已经规划好了,就由你把他们栽种下去。”   衡玉随手一挥,一片云雾飞到白萝卜灵面前。   白萝卜灵凑近一瞧,发现居然是它这座山的地形图。而具体哪一片地方种什么东西,酒仙大人都用标识标记得一清二楚。   随后,衡玉又把所需的种子和一壶颇为珍贵的琼浆玉露挥给白萝卜灵。   看到那壶没有开封就已经弥漫出浓郁香味的琼浆玉露,白萝卜灵笑得手舞足蹈,“酒仙大人放心,我保证把您交代的任务完成得又好又快。”   新任酒仙大人真是大方!   这些琼浆玉露对衡玉没什么大用,但对白萝卜灵这种化形不完整的仙灵,琼浆玉露有助于他们蓄积仙力。   衡玉颔首,继续往另一座山脉飞去,召唤出这座山脉的柠檬灵。   柠檬灵头上顶着两片大大的叶子,身体是一颗黄色大柠檬模样,体积大概是一个头这么大。   衡玉给她的吩咐相差无几。   一路悠悠飘着,衡玉也算是大开了眼界,发现万物皆可成仙灵。   当然,有如白萝卜灵、柠檬灵这种普通灵植化形成精的,也有人参等名贵灵植也无法化形的。   只看它们到底有没有一份机缘,和求仙问道之心是否坚韧。   全都吩咐下去后,衡玉就飞回她的洞府了。   那附近的布景还得她亲自来。   在栽种种子之前,衡玉特地先去看了看千愁他们的进度,发现他们已经失败过三次了,全都是刚处理完灵植灵果,把它们放进器皿里没多久就失败了。   衡玉在旁边旁观一会儿,也知道问题是出在这些小仙灵处理原料时,注入的仙力不够均匀,不够纯粹。   灵植灵果里的仙气本来是均匀而稳定的,小仙灵们往里面注入仙力,想要使灵植灵果便于发酵,但他们的仙力却恰恰打破了灵植灵果里稳定的局面。   于是就成为了爆炸的导火线。   千愁瞧见她,脸上有些歉意,“进展不是很顺利。”   衡玉摆手,示意他别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无妨,你们这也算是从头开始摸索,失败是很正常的事情。反正小花灵们送来的灵植灵果多,随便用。”   “其他仙人不是催着你快些把酒酿出来举办宴会吗?我们不急真的没问题吗?”   衡玉扬眉,“催吧催吧,反正我就是酿不出来。”   她这坦荡荡的态度让千愁一阵无语。   ——不是你酿不出来,而是你根本就没有尝试,你是酒仙,在这方面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的。这些小仙灵在第一步就失败了那么多回,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酿出合适的酒。   千愁外表如霜雪落辉,清冷高贵,但其实心思单纯,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   衡玉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就拂袖离去,继续她的园林规划大业。   ——   仙人们左等右等,等来等去。   都没等到衡玉的传讯。   这下子,如花仙、人参精等心心念念举办宴会的神仙们顿时坐不住了。   这这这……这新任酒仙的效率怎么这么慢呢!   这上任都好几个月了吧,一丁点儿消息都没有。   人参精提议,“不然,我们再去小玄天做个客?”   花仙摇头,“我去可以,你就别去了。”   人参精震惊,“为什么?”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仙界种族歧视?   花仙翻了个白眼,“谁叫你去凡间当说书人忽悠衡玉当酒仙,居然还忘了改变自己的容貌。”   咳咳,这不是他太激动,这才给忘了嘛。   人参精自己理亏,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但他还是觉得不妥,“难道我就一直不出现在衡玉面前?”   “也不是,再过些时日吧。”   花仙拍拍他的肩膀,把急躁的人参精安抚下来后,急躁的他立马腾云驾雾,从凌霄宫赶往小玄天。   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小玄天的面貌已经焕然一新了。   以前的小玄天有些荒凉,但现在全部都进行了重新规划。   衡玉的审美完全在线,而且她穿到古代时,那里的人对园林规划的要求要更高,就算她没有专门了解过如何做园林规划,但是眼界在那里,要把小玄天好好规划一番也不算很难。   所以当花仙踏入小玄天后,顿时震惊了。   很多植株几个月前都是种子,但在仙力的催动下,已经长得很不错了。   ——这几步一景致,偏生景致间的过度又很自然,而且色彩搭配也都恰到好处,这些是如何做到的?   仙界的洞天福地不少,但那些地方的景致都是先天形成的。不像小玄天,完全是以人为之力造就出来的。   见到衡玉时,花仙一改之前的浮躁情绪,端端正正向衡玉掐诀行礼,“小玄天在你的布置下,假以时日,景致必不输很多洞天福地。”   衡玉莞尔,掐诀回礼,“花仙客气了。”   站直身子,花仙脸上立刻露出笑容,他上前把手搭在衡玉肩膀上,一副哥两好的模样,   “衡玉,你的酒酿得怎么样了?”   “进展不是很顺利啊。”衡玉一叹。   “啊?什么!”花仙一惊,“是出了什么大事吗?我去看看吧,也许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衡玉再一叹,叹得千回百转,直叫花仙心中痛哭,“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倒不用劳烦花仙。”   笑话,这能让花仙去看?   短时间内她可不能让仙界这些仙人知道她偷懒,居然想要让仙灵帮自己酿酒。   她现在觉得当酒仙真是不错。偷偷懒就能得到这么一大块道场,多么划算。   花仙心头猛跳,“没什么,反正我也闲。”   衡玉拉住花仙的胳膊,“不说这个了,不知道花仙过来所为何事?”   “其实就是想来看看你酿酒酿得怎么样了?”   衡玉轻笑,“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实在不怎么样。这样,为了不让花仙你白跑一趟,我带你去玩些好玩的。”   花仙惊奇,“有什么好玩的?”   当花仙看到衡玉那满书架的小说时,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这些是话本?怎么这么厚?”   闲暇时,花仙也会用人间的话本打发时间。但奈何神仙寿命太过悠久,他早就把话本的套路摸清楚了,以至于失去了一种打发时间的好方式。   现在衡玉书架上的小说,像是话本,但是篇幅比寻常话本厚太多了。   “是的,内容多了,自然就厚了。”   这些小说,都由系统友情提供。   衡玉只需要用神识把小说内容印在白纸上就成了。   “这这这,衡玉,我,不知道你这些话本能不能外借?”花仙扭头看向衡玉,神情十分激动。   “可以,你喜欢就随便拿,看完了可以再过来寻我。”   “怎么?除了这个书架上的,难道你还能寻到其他更多的书籍?”   看到衡玉漫不经心点了点头,花仙的眼神更加亮了,看着衡玉的眼神越发温和缠绵。   他决定了,衡玉酒仙这个知交好友,他交定了!!! 第156章 逍遥酒仙6   为了表示自己交友的诚心,花仙心满意足搜刮到十几本小说离开后,给衡玉送了好几套衣服。   衣服是按照花仙的审美来挑的,所以每一套衣服都极尽奢靡,颜色的选用上也颇为大胆,色彩繁丽到极点。   衡玉穿的衣服多是单色衣袍,乍一看这色彩繁丽的衣服,她直接抬手覆在衣服上。   眨眼之间,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大变样,由简单的青色道袍变成奢靡的华服。   手腕再一动,披散下来的头发已经被一根玉簪松松挽住。   仙衣飘渺,这样的风采就像九天之上的神女,寻常仙人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了这位高高在上的神明。   衡玉低头看了看,对自己的这副打扮很满意。   她怎么忘了这一茬呢。   逍遥享乐,光住得好不行,这还得穿得好啊。   花仙的审美和她真像,给她挑的衣服都如此合适。   看在对方的审美份上,衡玉觉得,这个知交好友她交定了!   在衡玉走神时,柠檬灵蹦着它那圆润的身体,两只小短手勉强伸直,这才能抱住它身前的果篮。   它那座山上的满山柠檬成熟了,柠檬灵一大清早采摘了最新鲜最饱满的柠檬,就是为了送来给酒仙大人的。   但当他蹦蹦跳跳走到洞府门前,看到酒仙大人这一幅姿容,生生看呆了去,连自己头顶上的柠檬叶片多抽出来两张叶片都没发现。   “小柠檬灵?”   衡玉随手一招,柠檬灵便来到她面前。   她眉眼微垂,就瞧见柠檬灵手上紧紧抱着的果篮。   果篮其实很大,但为了照顾柠檬灵的体积,它在来之前用法术将果篮缩小到刚刚好的程度。   “酒仙大人!”柠檬灵还是晕晕乎乎的盯着衡玉。   几个月不见,酒仙大人的长相怎么越来越好看了?!   衡玉伸手,接过柠檬灵手中的果篮,她打了个响指,果篮就恢复成正常大小,里面摆放着三十多个新鲜饱满的柠檬。   看到那一篮子柠檬,柠檬灵终于回过神来,亮着眼睛和衡玉邀功,   “酒仙大人,我来给你送果子吃!仙界的柠檬和人间不同,这里的柠檬都是甜的!我听其他仙灵说过你的事迹,你应该还没吃过仙界的柠檬吧。”   衡玉:“……”   总觉得柠檬和甜这个字联系在一块儿很奇怪。   不过她没说什么,拿起一颗柠檬,在仙力催动下果皮脱落,完整的果肉呈现出来。   衡玉掰了一块放进嘴里,居然还真是甜的。   她轻笑了下,“味道不错,我很喜欢。”   柠檬灵晕晕乎乎的,觉得自己可能偷喝了那恐怖的七情六欲酒,不然怎么感觉整个仙躯都不受控制了呢。   在柠檬灵走之后,又有很多小仙灵过来给衡玉送礼,都是它们山峰上盛产的特产,比如什么草莓、人参、白萝卜、胡萝卜。   如果忽略掉这些东西里面蕴含的稀薄仙力,衡玉觉得,她到的可能不是仙界,而是人间的某一处农场。   ——   花仙是花界之主,他腾云驾雾回到花界凌霄宫后,先去给他的知交好友衡玉准备礼物。   派使者把礼物送走后,花仙这才心满意足回到自己寝宫。   他坐在床榻上翘着个二郎腿,手边放着好几盘仙果,拿起一本名为《霸道王爷爱上逃跑王妃》的小说,津津有味阅读起来。   “哟,好几千年没到过人间了,难不成这人间的王爷和王妃都这么有意思?”   看到王爷嘴里说着“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然后狠狠搂住王妃,“像是要把她嵌入自己的骨血里,这样她才不会一而再再而三辜负他的心意,害他心痛至此”。   “唉,痴儿怨女啊,明明互相喜欢却不说不说我不说,这是何苦呢?”   花仙往嘴里塞了个红彤彤的灵果,边嚼着东西边点评,口齿有些不清楚。   看完整本书后,花仙随手一挥,眼前立刻出现一道幻镜。幻镜里面的场景是人间一个王爷的后院。   但一看到那个王爷的长相,花仙就忍不住抖了抖,实在想象不出来一个中年老头子和王妃的虐恋情深。   他将幻镜抹掉,再次扔了颗灵果到自己嘴里,取出另一本小说来。   这本小说叫《仙劫》,居然还是以仙界为背景的,男主是个上仙,女主是个凡人,一仙一人上演了一场旷世仙凡生死恋。   但才刚刚看完开头几页,花仙就嫌弃道;“什么?仙魔大战导致仙魔两界死伤重重,男主是仙界仅存的四大上仙之一?我们仙界的人脑子才没有毛病呢,怎么可能放着大好的神仙日子不过,天天和魔界打架!”   躺尸它不香吗!   “什么仙魔大战?花仙,你怎么一回来就跑到寝宫了,害我一通好找。”人参精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由远极近。   因为花仙没有阻拦,他说完这一番话时,已经来到花仙的面前。   不需要花仙回答,一看到他满床榻的小说,人参精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这是人间新的话本?太好了,终于又有些事情打发时间了。”   他一点儿也没客套,推了推花仙,让花仙往里面坐一些,他连忙在旁边坐下。   人参精奇道:“这些话本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啊。”   花仙语气自得,“从我的知交好友衡玉那里借来的。”   知交好友?   人参精嘴角一抽,说实话,在仙界,“知交好友”并不是一个多好的词。   一般能成为知交好友的,那可都是冤大头。   但看着满床的小说,小说的标题和封面都比他以前看的话本丰富百倍,人参精眼睛发亮,   “衡玉酒仙初来乍到,她一定还很缺知交好友吧,她这个朋友我先行认下了,过段时间再和你一块儿去拜访她。”   ——   太受仙灵们的爱戴也有不好,比如,它们送的东西堆满了院子,凭衡玉一个人根本吃不过来。   至于酒灵千愁,他的胃口太小,往往吃上一些就不想再吃下去了。   衡玉咬了口甜柠檬,思考着要怎么处理这满院的水果和白萝卜等作物,当然,重中之重的问题是要怎么赚钱。   地盘里的仙灵们也太殷勤了些,衡玉出手大方,送给它们不少琼浆玉露。   但她现在可还没找到什么生财之道啊。库房里的东西都是当初仙帝应许下来的天材地宝。   坐吃山空不是她的风格。   目光落在满院水果上,衡玉自语,“不然……教仙灵们怎么做果脯?话说这仙界的仙人就是不会享受,只懂得开宴会喝酒、吃灵果,根本没想过给自己增添些吃的种类。”   喜好吃喝玩乐,偏偏不会吃不会玩。   这也太不够给力了。   既然已经有了想法,衡玉直接动身,枕着手臂,仰躺在云雾上飞往白萝卜灵所在的山峰。   白萝卜灵正在辛辛苦苦伺候它那一大片白萝卜地,一脸欣慰地看着白萝卜们越长越水灵。   突然,它听到上方有一道淡漠的声音传来,“白萝卜灵。”   “酒仙大人!”白萝卜灵惊喜,猛地一蹦,也没注意到它一脚踹翻了身旁的白萝卜,正满脸激动地仰头看向上方。   “你这地里的萝卜成熟后要拿来干嘛啊?”   “拿来送给酒仙大人,还要送给其他山峰的友人们,和它们交换水果吃。剩下的一部分就拿来辅助我修炼。”   反正一座山峰只能产生一种仙灵,它种的这些白萝卜,体内虽然有仙气,但是却不会产生任何的意识,所以白萝卜灵一点儿都没觉得这是在吃它的同类。   听到白萝卜灵的处理方式,衡玉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没什么问题了。   她道:“我这里有个处理萝卜的方子,你要不要看看,如果你处理好了,可以全部送到我的洞府,我拿琼浆玉露和你换。”   说话之间,她随手一挥,直接把制作萝卜干的法子传给白萝卜灵。   随后,柠檬灵、芒果灵这些仙灵,全部都得到了相应的制作柠檬干、芒果干的法子。   等无所事事的衡玉飘荡回她的洞府后,发现千愁正在等着她。   千愁是和她汇报酿酒进度的。   “酒仙,现在那些仙灵们已经可以控制住自己的仙力,不会让灵果灵植一进入器皿就爆炸。”   隔了好几个月,终于成功踏过第一步。   千愁也不知道这得猴年马月才能酿出成酒。   衡玉安抚他,“进入器皿后,有你这个酒灵盯着,应该能少走不少弯路的。”   千愁蹙眉,“您毕竟是酒仙,若是太长时间都酿制不出成酒,我担心其他仙人会质疑您。”   “你就放心吧,我在仙界人缘肯定会很好的。”   肯定有很多人想和她当知交好友。   千愁狐疑扫她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肯定。   但看着主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千愁也只得按捺下自己的担忧,继续去盯着酿酒的进度。   ——   仙界最近冷清了不少。   别说宴会了,连男仙女仙的爱恨情仇都没有上演。   没有八卦听,又没有吃喝玩乐,身为仙界之主的仙帝极端寂寞。   在仙后的建议下,他决定办一个小型的宴会,邀请一些平常玩得好的神仙,比如月老、太白金星、月仙、花仙、人参精他们。   邀请柬发出去了,按理来说,这些神仙都会给仙帝仙后一个面子的。   偏偏有两个仙人没来。   ——花仙和人参精。   一开始众仙没当回事,以为他们是路上耽搁了,就随便找着话题聊,很快就聊到仙界的新任酒仙身上。   仙帝问:“我记得新任酒仙不是早早就闭关研究酿酒了吗,怎么到今天都没个动静?”   下方众仙摇头。   酒仙的事情,他们都交给花仙和人参精盯着的。现在这两人没到,他们剩下的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得催催她了,前几日魔帝那老不休的,居然闲得来找我炫耀他们魔界又出了一款新酒。他当我们仙界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狠狠揍了他一顿,把他赶回魔界了。”   仙帝、魔帝修为相当,仙帝能占上风,那还是因为魔帝居然敢偷跑来天庭。   在自己的主场都揍不过魔帝,仙帝就该退位让贤了。   仙帝话音落下后,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嫌弃眼神。   ——您老人家难道不是因为瞧不起魔帝那副炫耀的嘴脸,这才恼羞成怒要暴揍魔帝一顿的吗?   他们都懂的,不用给自己找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仙帝接收到众仙的眼神,暗暗翻了个白眼,觉得和他们混得太熟了也不行!   对他这个仙界之主,这些仙人都没有一点点的敬畏之心!   仙帝立刻转移话题,“说起来,花仙和人参精怎么还没有到?”   念叨着念叨着,众仙迎来了花界的使者。对方是花仙派过来婉拒邀约的。   “以前说到参加宴会,花仙可是最积极的,现在居然说自己有要事要忙,赶不过来?”   “对啊,还有人参精,他们两个还能干什么正事?”   花界的使者擦擦汗,心想:好歹花仙也是花界的主人,他这个使者还在呢,这些上仙们能不能顾及一下他的心情。他也不想花界的主人是个耽于玩乐的家伙啊!   这时,性情最为宽厚的月老终于注意到花界使者了。   他温声问道:“你且说说,花仙和人参精在忙什么事情?”   “这……”花界使者想了想,花仙也没叮嘱他保密,就一五一十透露出来,“我们上仙似乎是在看话本。”   “话本?!”   “他们不是说已经看腻了吗?”   “我觉得肯定是出了新的话本!”   新的话本!?   是新的话本香还是这已经吃腻了的灵果香呢?   “仙帝,我有些担忧花仙他们,想着不如宴会进行到这里就结束吧,我打算去探望花仙,顺道在花界游历一番。”   “月仙,我也正有此意。”   “我也是,两位仙友,一块同行吧。”   仙帝挽着仙后的手,“我们也好久没去过花界了。听闻这几千年里花界变得越来越好看,不如我们也一道同去?”   仙后抿唇轻笑,“好。”   眨眼之间,整个举办宴会的大殿,除了那个还半跪着的花界使者,其他仙人都刷的不见了踪迹。   ——   小玄天,酒仙洞府。   有着仙力帮助,很多事情都变得很顺利。   距离衡玉给出制作果脯方子才过去不到半个月,衡玉就吃上了白萝卜灵送过来的几罐萝卜丁。   白萝卜灵小心翼翼把几罐萝卜丁放在衡玉面前,“酒仙大人,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制作出萝卜丁了。大批量的制作没那么快,我这是先给您送来几罐成品尝一尝。”   衡玉扭开盖子,用雕刻着浮云纹饰的骨块夹起一筷子萝卜丁,送进嘴里。   仙界的白萝卜经过仙力的滋养,从外形到口感都要秒杀人间的普通白萝卜。   用这种萝卜制作出来的萝卜丁,也要更为爽口有较劲。   因此白萝卜灵这几罐萝卜,味道比衡玉以前吃过的都要出彩许多。   “很不错。”   衡玉放下骨块,含笑道。   在白萝卜灵心满意足蹦蹦跳跳离开后,芒果灵、柠檬灵它们也都抱着自己新鲜制作出来的果脯过来了。   同理,这些果脯的味道也非常出色。   到后来,前来送礼的小仙灵们几乎在衡玉的洞府外排起了长队。   仙帝一众仙人浩浩荡荡飞过来时,瞧见这一幕,仙帝还饶有兴致地问道:“怎么回事?难道衡玉正在开什么会?”   不久之前,他对衡玉的称呼还是“新任酒仙”,如今就已经跟着花仙一块儿喊“衡玉”了。   有些敏感的小仙灵察觉到仙气波动的不对劲,抬头一看,吓得险些抱不稳怀里的罐子。   “仙,仙,仙……”   “仙什么仙,你结巴啊。”排在前面的红豆灵扭过头,哼了一声吐槽道。   但当它同样看向天空,就犯起了和刚刚那个仙灵一样的毛病,“仙,仙,仙……仙帝!”   刷地一声,红豆灵颤颤巍巍跪下了。   “什么仙帝?!”   “仙帝大人过来了?”   一些还在排队的小仙灵们抬头四处寻找。   但是仙帝他们已经进入洞府,来到衡玉面前。   衡玉正把一块草莓干往嘴巴里送。   她这几天也没干什么正经事,光顾着收礼和试吃东西了。   试吃得有些麻木了,不过每个来给她送礼的小仙灵都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等着听她的夸奖,衡玉也只好继续试吃下去。   当看到不请自来的仙帝、花仙、月老一众二十多个仙人时,衡玉先是有些诧异,随后立刻惊喜。   从椅子上站起来,以一种欢迎挚友到来她道场的语气道:“诸位仙友,你们怎么过来了。”   她今天穿着花仙送的衣服,仙衣飘渺,乌发如墨。   仙界盛产美人,但美人与美人间也是有差距的。   如今她这一笑,就恍若一眼惊鸿,风情万种,像仙后、月仙这种颜控女上仙,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花仙身为众仙的领头人,解释道:“我们过来寻你玩,对了,你这是在……”   他左看右看,发现整个空旷的院子都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也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反正整个院子里都是各种甜腻清香,让花仙忍不住嘴馋。   他发现,这个新的知交好友,真是个宝藏仙人!   衡玉一笑,“你们来得正好,我现在正在给我道场的小仙灵们试吃果脯。”   “果脯?这是何物?”   “我下凡历劫的时候吃过蜜饯,有酸的有甜的,不知道衡玉你这里是不是这种。”   仙人们开始交头接耳。   衡玉道:“还是有些区别的,我这里的果脯都是用特殊手法加工过的,味道只会更盛凡间的蜜饯。”   什么!?   一众仙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衡玉再次轻笑,“诸位仙友请坐。”随手一挥,二十多张石椅出现在院中,“你们远道而来,我也没什么可以拿出手招待的,不如就请你们帮忙品尝品尝?”   众仙表示:这么上道的仙友,真是让人越看越欢喜。   仙帝他们也不客气。   众仙会过来,其实是因为他们到花界时,发现花仙和人参精正在沉迷小说无法自拔。   花仙那里的小说只有十几本,根本不够他们二十多个仙人分,又听说衡玉有整整一个书架的小说,仙帝他们就浩浩荡荡往小玄天赶过来了。   现在这果脯时意外之喜啊。   等仙帝他们都坐下后,衡玉随手一挥,让下一个仙灵走进来。   下一个进来的仙灵是猕猴桃灵。   它正蹦蹦跳跳走进来,想要和酒仙大人好好邀功,结果一进院子,看到二十多个上仙都在紧紧盯着它,猕猴桃灵险些维持不住自己的形状,要把那刚化形出来不久的手脚和嘴巴、眼睛都收掉。   “上、上、上仙们。”   衡玉挥袖,直接把猕猴桃灵怀里的罐子全部招到她面前,手掐成决,猕猴桃干分装成二十六份,各自落在每个仙人面前。   花仙握住面前的猕猴桃干,捻起一块不大的猕猴桃干,咬了一小口。   下一刻,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不再迟疑,一口气将整块猕猴桃干塞进他的嘴里。   紧接着,第二块、第三块……不知不觉,手里所有的猕猴桃干都吃完了,花仙还颇有些意犹未尽。   而仙帝他们也都没能经受住诱惑,三下五除二就把猕猴桃干都吃完了。   “这些猕猴桃干,都是这个小仙灵费尽千辛万苦才制作出来的。”衡玉看见他们吃得开心,忍不住悠悠一叹,随手一挥,给了小猕猴桃灵一份琼浆玉露,“你拿着。”   猕猴桃灵摸摸后脑勺,它明明是按照酒仙大人的吩咐做出来的,其实自己也没动什么脑,也就是麻烦了些罢了。   不过看着那份琼浆玉露,猕猴桃灵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瞧着衡玉给猕猴桃灵赏赐,仙帝他们家底十分丰厚,又吃得极为满足,也跟着招手,取出一份琼浆玉露赐给猕猴桃灵,“不错不错,你这些东西都很好吃,快回去多做一些,等我们离开小玄天后带几份走。”   眼前是二十多份琼浆玉露,猕猴桃灵幸福得两眼泛光。   天呐!   其他仙灵没有骗它,跟着酒仙大人混真的有数不尽的琼浆玉露喝!   等猕猴桃灵退出去后,又有新的仙灵进来,奉上干脆爽口的木瓜丁。   这一次不需要衡玉做什么了,仙帝他们都很上道的给了琼浆玉露做打赏。   不能厚此薄彼啊。   于是,一众上仙到来小玄天的第一天,就在吃了十几种果脯、打赏了十几份琼浆玉露中度过。   对此,无论是一众上仙,还是酒仙她本人,都是极为满意的。 第157章 逍遥酒仙7   仙界虽有日夜变换,仙人对日夜却没什么概念。(搜索小说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网)   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不过仙人们都还处于一种亢奋状态。   把小仙灵们都送走后,衡玉领着这些在仙界地位崇高的上仙们来到大殿,各自坐下聊天。   吃饱之后,花仙摊坐在椅子上。   他自觉和衡玉已经混熟了,所以也没端着形象,“衡玉,你这里的小仙灵们都这么聪明吗?怎么花界的仙灵只会酿些灵果汁做些衣服呢?”   他身上穿着的、衡玉身上穿着的服饰,都是由心灵手巧的小花灵们缝制好的。   不过花仙真的太眼馋那些果脯了。   其他仙人也都附和花仙的话。   那么好吃的果脯,那么美味爽口的木瓜丁和萝卜丁,他们能够吃好久,只吃今天一天根本不过瘾啊。   衡玉笑,“这些都是经过我提示后,小仙灵们努力做出来的。”   “我的小玄天太穷了些,你们看看,这化灵的都是些普通灵草灵植,只化出了手脚眼睛嘴巴。总要想些法子赚琼浆玉露、天材地宝,让他们增加实力,继续化形。”   “我想着,到时候把这些果脯贩卖到全仙界,当然,魔界的人吃得惯的话,那魔界的生意我也要做,趁着这个机会多赚些琼浆玉露给小仙灵们。”   “原来如此。”诸位仙人纷纷点头。   他们这些仙人从来没为这件事烦恼过,道场也都是在洞天福地,不过也能理解衡玉的做法。   花仙拍拍胸脯,保证道:“你就放心吧,你这些果脯那么好吃,快些贩卖起来,我会买一堆屯起来的。”   人参精咳了咳,赔笑着道:“没错没错,我也会买的,而且还会把这些果脯推荐给其他仙友。”   衡玉扫了人参精一眼。   自人参精出现在她的洞府,衡玉就把他给认了出来,瞬间了解一系列前因后果。   不过她现在越来越喜欢酒仙这个仙班,因此不打算计较人参精他们试图坑她的行为。   众人聊着聊着,话题就转移到衡玉那满院子的小说里。   月仙身着紫衣,气质飘渺,是个极温婉的女仙。   她柔声道:“我们这一次前来,也是听花仙说你这里有满书架的话本,因此想来跟你借阅一番。”   衡玉没什么意见,带着一众仙人前去她的书房。   这段时间里,书房的小说已经从一个书架的数量变成了两个书架。房间门一推开,看似庄严肃穆如仙帝,眼睛都忍不住亮起来——   这间房子,真是他们这些喜好玩乐的神仙的天堂啊!   “诸位仙友请自便。”   衡玉把门口的位置让开,请他们先行走进去挑选自己喜欢看的书。她是最后一个进去的,走进去后,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小说。   一看书名——《暴戾君王的小娇妻》。   放回去,再抽出另一本——《温柔医仙的绝色妻子》。   衡玉嘴角微抽,又抽出两本,也是这种风格的。   她在交代系统搜寻小说时,除了告诫系统别找出现代、未来背景的小说,就没提什么要求了。在系统把小说找出来后,她也就是用神识把小说复刻好,完全没怎么关注过这些小说。   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知道,书房里的小说居然是这种画风的。   然而……神仙们好像都看得很津津有味。   大概是实在无聊,明明可以用神识将整本书的内容直接读取,但这些神仙都巴不得一个字一个字扣着读。   还边读边吐槽起小说里的狗血剧情。   衡玉打了个响指,给他们备好吃食和灵果汁,就默默退了出去。   零食的品种暂时变多了,她现在正在考虑要制作什么喝的。   ——   衡玉取来不少灵树的叶子,将它们炮制好后,制出一整套茶具,再随手取来灵泉煮沸,开始沏茶。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好像重复过千百遍一样。   千愁坐在她对面,不太懂她口中的茶是什么。   每种叶片制成的茶衡玉都拿来冲泡了,有些她只是闻着味道,就知道做不了好茶。有些她抿了一口,就默默把所有茶叶都倒掉。   一直试了很久,衡玉才从几十种茶叶里,寻出两种味道不错的。   她把一杯重新泡好的茶推到千愁面前。   千愁将茶杯端起来,学着衡玉的动作喝了一口,只觉得唇齿间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茶水的味道刚入口并不是很甜,但慢慢就开始回甘。   “您在做些什么?”   衡玉问他:“好喝吗?”   “有些古怪,不过味道还不错。”   衡玉这才回答他最开始那个问题,“我在兢兢业业完成仙界大业。”   吃喝玩乐大业。   一壶茶可以打发一下午的时间,这多适合神仙们啊。   除了茶,她还可以把围棋弄出来,围棋也是一种打发时间的好利器。   这些神仙们这么喜欢凑在一块儿玩,她要不要把麻将也给弄出来?   茶水氤氲出雾气,搁在千愁和衡玉中间,让他有些看不清楚酒仙的神情。   千愁想了想,又问:“您把上仙们都留在书房,真的没事吗?”   衡玉摊手表示无辜,“他们看小说入迷了,一时半会的也出不来。”   那两书架的霸道王爷、腹黑帝王、温柔医仙、冷酷武林盟主,够这些神仙津津有味看挺长时间了。 第158章 逍遥酒仙8   挑出味道最佳的两款茶叶后,衡玉就去多采摘了一些仙树叶,把它们都炮制成适合饮用的茶叶。   做完这一切,已经过去了足足四天时间。   等衡玉悠悠转去书房,拉开书房门时,一众神仙还是处于低头翻阅小说的状态。   或坐或卧,仙人们总有法子让自己舒坦些,在这里变张软榻,在那里变张摇椅。   衡玉的视线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发现她之前备下的果脯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诸位仙友。”用仙力加持过的声音在众仙耳边响起。   他们这才将注意力放在衡玉身上。   衡玉含笑道:“你们若是喜欢我这里的话本,离开小玄天的时候带走一些就好了,等你们看完再过来换其他没看过的。小玄天还有其他好玩的,不如我带你们去其他地方逛逛?”   她说前半句时,众仙还没什么反应。   一说到后半句,懒懒躺在软榻上好像被抽掉了一身骨头的花仙,第一个从软榻上站起来,还反过来催促其他仙人,“快些起来,衡玉说得没错,我们难得过来一趟,是该好好逛逛小玄天。”   嫌弃一些仙人动作慢,花仙手掐成诀,一边将月老身下的软榻化去,一边用仙力拖着月老的背,生生让他从软榻上站起身。   月老胡子一吹,浮尘一扫,眼看着仙力就在浮尘尖端涌动。   “哎,哎,别在这里动手,伤到了别人不算什么,万一把这些话本毁了怎么办?”   人参精一瞧事态不对,连忙扯着嗓子喊道。   “没错没错,这些话本如此珍贵,我可不许你们在这里打斗!”   月老低头扫了眼他手中的话本,神情顿时变得柔和下来,“诸位莫急,我就是和花仙开个玩笑,衡玉都说了要带我们去各处转转,我只是一时兴奋有些控制不住体内的仙力。”   衡玉无语,抚了抚额才道:“诸位,走吧。”   率先走出书房门,领着众仙往外走去。   小玄天经过这大半年的改造,已经彻底脱胎换骨。   衡玉领着他们踩在云雾之上,从小玄天外围开始低空飞行,让众仙好好瞧着下方的景致。   山清水秀,云雾飘渺,各座山峰都有自己独特的景致,每种景致又是统一不矛盾的。   如今对应人间的深秋时节,因而小玄天的主体颜色偏烈红。   这一番人为造就的景致,称得上是用心。   一众神仙观望许久,很给面子地夸了好几句。   飞到柠檬灵所在的山峰时,衡玉指着下方道:“不如我们去生态园玩一玩?”   人参精眼前一亮,“有玩的?!”   “生态园?”   “这又是什么神奇的地方?”   其他仙人保持矜持姿态,只是就“生态园”三个字发表自己的疑惑,表达自己的兴趣。   衡玉长袖一挥,众人很快就来到山顶,身处于满山柠檬树中间。   柠檬灵还在蹦蹦跳跳收拾它的柠檬树。   它大概只有三十厘米高,但弹跳力很惊人,而且还能利用仙力让自己暂时滞空。   等它察觉到仙人的威压时,一众仙人已经来到它的身后。   “柠檬灵,我带仙帝他们来你这里玩。”   这熟悉的清冷声调,成功让柠檬灵的仙力失控,从高高的柠檬树枝头叭的摔下来。   衡玉袖袍一挥,用柔软的云雾拖住它圆滚滚的身体,“莫慌。”   柠檬灵一稳住身形,立刻转身。   它一转过身,就看到它家酒仙大人,还有仙帝、仙后、月老这些尊贵到极致,寿命几乎于天同齐的神仙。   柠檬灵忍不住一个哆嗦。   好可怕。   这些仙人们为何会亲临它的小山峰。   衡玉见它有些放不开,温声道:“我带这些仙人过来你这里采摘柠檬,若是你觉得不自在,就先回住处歇会儿,等我们需要了再喊你出来。”   柠檬灵不傻,这么好的机会它才舍不得放弃。   于是它连忙道:“酒仙大人,我是见到诸位神仙亲临有些激动过头了,没关系,我就跟在你们身边,有什么需要的酒仙大人直接喊我就好。”   只是仙帝他们实力高深,就算收敛了仙气,威压也足以让柠檬灵颤颤巍巍不敢靠近。   仙灵是仙界里实力最低的存在,只化出部分人形的仙灵又是最低中的最低。   当他们由灵化为精怪,实力才可以进一步超脱。   这就是为何柠檬灵他们连人形都没化成功,人参精却可以和仙帝他们交好的原因。   实力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既然柠檬灵想留下来,衡玉也没阻拦。   她一招手,让柠檬灵来到她身侧,给它化出一个结界让它不受威压的困扰,再给它塞了一壶琼浆玉露,让它觉得难受就喝些琼浆玉露。   柠檬灵用它的小短手捧着琼浆玉露,感动得眼泪花花,觉得心里特别甜。   衡玉勾唇一笑,对系统说:“我看仙古典籍里面记载有,柠檬灵心情的变化,可以改变这些柠檬树上的柠檬甜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亲自踮起脚摘了一颗送进嘴里,发现果然比之前吃过的甜了一丝。   系统:【……你一个位列七十二仙班的神仙,居然骗一个小柠檬灵,你你你……柠檬真的那么甜吗,我也想吃!!!】   话说到一半,系统可耻地更改了自己的口风。   想想它的传奇统生,只从书中了解过柠檬的酸。这还是第一次知道柠檬也有甜的。   衡玉点头,表示真的很甜。   瞧着仙人们站在她身侧不发一言,衡玉用手帕擦了擦手,招呼众仙,“还没给诸位介绍,这是我小玄天的特色生态园。”   “所谓生态园,就如这座山峰上种有满山柠檬树,隔壁山峰上种有满山葡萄树,再过去就有满山茉莉花等。诸位可以游敞于山林之间,喜欢吃什么水果就摘什么水果,喜欢欣赏什么花就欣赏什么花。当然,最好不要借助仙力,否则就没什么意思了。”   “自己摘水果?”月仙疑惑道。   衡玉点头,“正是,诸位仙友被伺候惯了,想来还没有尝试过自己采摘的乐趣。”   说完,她再次踮脚,伸手采摘一个柠檬,亲自将圆滚滚的柠檬剥开皮,塞了一块果肉到嘴里。   花仙第一个按捺不住,左右望了望,瞧着哪颗柠檬顺眼,就踮起脚摘哪一颗柠檬,吃进嘴里时他有些惊讶,“不知道为什么,你这里的柠檬似乎格外香甜。”   衡玉莞尔。   说白了,自己动手摘的,和仙婢送到嘴边的,味道没有区别,有区别的是一个过程。   人参精爱玩爱闹,立刻跟上。   这下,仙帝他们也放下矜持了,加入摘柠檬大业。   偶尔有仙人摘到一颗还没有熟的柠檬,吃进嘴里酸涩得半死,其他仙人看着他酸得皱眉歪嘴的模样,全部都哈哈大笑起来。   在柠檬山耗费一定时间,离开时,众仙都给柠檬精赐下一堆琼浆玉露。   像他们这种身份地位,做不来白吃白喝的举动。   衡玉瞥见他们的举动,眸光一闪,拉着众仙往其他地方飞去,继续他们的采摘大业。   等到仙人们直叫有些累了、想要回去躺尸,衡玉才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她难得殷勤道:“还有一半的山峰没有逛过,等你们休息够了,我再带你们来逛啊。”   出手这么大方的冤大头,上哪里再找一波,她必须要让他们把整个小玄天都逛遍,让整个小玄天的仙灵们都拿到赏赐。   众仙不知道她的真面目,只觉得她当真是热情。这么热情的仙人,在整个仙界已经很难得了啊!   不愧是他们都认可的知交好友啊!   等把所有的山都吃遍逛遍,众仙在小玄天也待了有足足七天时间。   到这个时候,仙帝才终于想起来问一句:“衡玉啊,你这里的酒酿得怎么样了?”   衡玉酒仙把小玄天都打理得这么好,酿酒这件事肯定更是不在话下吧!   衡玉装作没有听到,双手一拍,转移开话题,“诸位,这些天我让树灵帮忙打造了一副麻将,不如我带你们去看看?”   “麻将!”有仙人眼前一亮。   “我们快些过去吧,不要枉费衡玉一番心思。”   “衡玉当真是博学!连这种好东西都有!”花仙虽然不知道麻将是什么,但夸就对了!他相信自己的挚友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仙帝也被麻将转移了注意力,眼睛一亮,跟着众人往院子走去。   至于酒酿得怎么样?   这时候还有谁在乎!   喝腻了的酒,它能有“麻将”这种从来没听说过的好玩意香吗! 第159章 逍遥酒仙9   衡玉偷懒,直接让系统把麻将的规则调出来,她用神识一扫,就将规则印在二十多张纸上,一一分发给诸位仙人。   众仙用神识读取一番,很快就了解了麻将的游戏规则。   院子里一共摆着五张麻将桌,众仙分成五组,开始按照衡玉所给的规则打麻将。   要不怎么说仙人逍遥呢,他们连自己洗牌都不需要,用仙力一阵指挥,麻将就全部摆好了。   只是玩了一会儿,花仙他们就品出其中的滋味了。   这种游戏真好玩!上头!   而且绝对是打发时间的利器!   瞧着众仙玩开了,衡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走去睡觉。   她是伴随着一阵“碰”“杠”“糊了”“哈哈哈哈自摸,快给钱”的笑闹声睡醒过来的。   不过一晚上的时间,这些仙人们不需要她介绍,居然就自行摸索出了赌博功能。   不愧是一群爱玩的家伙。   为了把茶叶推广出去,衡玉给他们准备的喝的只有茶水。   众仙在小玄天接连打了几天麻将,衡玉游手好闲多日,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些人太吵了。   她穿过廊亭来到院子,懒洋洋道:“诸位仙友,你们在小玄天待了许久,也该打道回府了。”   大家有些不乐意。   小玄天吃好喝好玩好,谁乐意这么早离开啊。   衡玉暗示道:“麻将在哪里都可以打。”   也对,大不了换个地方接着打。   花仙最先道:“对对对,就去我的花界接着打上个几天几夜吧。”   “赶路也要花上个一天时间。”   “无妨,我们边赶去花界,边在云雾上打麻将就好。”   “哎,这个提议实在是好。”   众仙得出了一个满意的结果,特别开心,就要告辞离开。   然而,在他们提出告辞之前,只见一身素衣的酒仙仰头望天,悠悠一叹,“诸位仙友当真潇洒,只可惜我这小玄天到处破败根本离不开我,可是我又捉襟见肘拿不出太多天材地宝,只能老老实实慢慢发展小玄天,都没法耗费太多精力在发展吃喝玩乐大业上。”   众仙心中一动。   吃喝玩乐大业?   是啊,这些什么果脯、生态园、麻将、茶叶,不都是衡玉酒仙想出来的吗?   没想到这么好玩的东西还是她在百忙之中想出来的。   如果让她一心一意发展吃喝玩乐大业,那好吃的好玩的岂不是更多了?   众仙想明白这个道理后,也不马上说自己要告辞了。   月老笑道:“衡玉小友,你这里缺什么啊?”   衡玉依旧维持着自己仰头沉思的姿态,“我这里的小仙灵们大多数都没能化成人形,缺很多琼浆玉露辅助他们修炼。”   月老道:“这个简单,我那里有一条多出来的琼浆玉露脉,虽然小了些,但是能源源不断生产琼浆玉露,是可持续发展资源,就送给小友了,当作是小友用心招待我这几日的报酬。”   “月老你当真是好人。”衡玉感动,“只可惜我这里除了普通灵植,没什么夺天地造化的灵植,不然我一定能炮制出味道更上佳的茶叶来。”   颇为喜爱茶叶的仙帝,“衡玉,你缺灵植怎么不和我说,这样吧,天庭那里有不少世界树、凤栖树,我回到天庭后就派人挖几棵送过来给你。”   觉得挚友太惨的花仙,“衡玉,我们花界有不少好看又实用的灵花,待我回去后也派人给你挖来,保证让你的小玄山景致和仙气浓度更上一层楼。”   衡玉看向花仙,眼睛发亮。   她这都是看大款的眼神,可惜花仙他们会错了意,只觉得衡玉酒仙当真淳朴,这些东西也不值得什么,居然就让她感动到想要流泪。   人参精也跳出来,“我手头不宽裕,但是手头的万年人参、万年灵芝不少,你将这些东西熬煮开,送给那些小仙灵喝,能让它们更加亲近天地仙气。”   月仙盘算一圈她的月宫有什么好东西,也跟着道:“是啊,我那里没什么好东西,但是月辉凝成的仙珠不少,拿来辅佐修炼有奇效。以往南海仙人和我求过,我都舍不得送他两颗,若是衡玉你要,我送你一整箱。”   衡玉眼睛发亮,“一整箱是多大?”   月仙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是很大,只能装一两百颗仙珠。”   “这也太多了,我真的受不起。万一传出去让南海仙人听到了,对你也不好。”   听衡玉这么一说,月仙心头那点不舍瞬间就没有了。她不免唾弃自己,新交的这位挚友待他们如此尽心尽力,她居然还舍不得拿出手头的宝物,   “你别这么说,我们可是挚友啊,那南海仙人算什么,我和他根本不熟。我想了想,一箱仙珠还是少了点,凡人说好事成双,我给你凑给两箱送过来。”   等每个仙人都大出血后,衡玉这才依依不舍道:“诸位仙友先前不是说要告辞离开吗,那我就不送了。”   “你们当真都是我的知交好友,下一回一定要再来小玄天,我会好好努力多想一些好玩的好吃的招待你们!”   这些有钱的冤大头可不好找,一定得经常过来她的小玄天玩啊!   她太穷了,虽然知道逮着一群人坑不太好,但只要忽悠人的本事够强,逮着一群人坑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听到衡玉口中的“知交好友”四个字,人参精有些清醒了。   这四个字一直不是什么好词啊,怎么有点儿被衡玉坑了的感觉。   还没等人参精深想,衡玉袖袍一挥,给每个仙人都备了礼物。   “凡人说礼尚往来,你们给的东西太珍贵,我这小玄天一穷二白,也没什么好送给你们的,只好送些特色礼物。每个人的光团里都有十本话本、十种果脯拼盘、一两茶叶和一副麻将。”   人参精顿时陷入感动和自责中。   他怎么能怀疑挚友的好意呢,衡玉才来仙界不久,大半时间还都是在闭关苦修,怎么可能知道在仙界,“知交好友”这四个字完全不是什么好词。   “过些日子我们一定还会来你这里玩的!”人参精顿时喊道。   花仙也点头,“没错没错,你这里可比其他地方有意思多了。”   衡玉再次强调,“一定要记得过来啊!”   众仙猛点头,“一定一定。”   衡玉满意了:她得继续发展吃喝玩乐大业,让众仙心甘情愿被她坑。   众仙满意了:他们好久没结识过如此热情又致力于发展仙界大业的仙友了。   ——   随着麻将风靡全仙界,小玄天的名声也跟着一块儿打出去了。   现在整个仙界,谁人不知小玄天是个景致优美而且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方啊。   名声打出去后,慕名来小玄天的仙人更多了。   “听说了吗?慕名去小玄天的仙人太多,酒仙被叨扰得不轻,为了阻止仙人们前仆后继赶去参观她的小玄天,她在整个小玄天设下阵法,只有缴纳一定的天材地宝才能进入小玄天。”   “啊,我也想去小玄天玩,要缴纳的天材地宝会不会很多?”这是担心自己拿不出来的。   “不会吧,听说酒仙体谅,如果是你我这样的仙灵,就只收一份琼浆玉露即可。实力越是高深,收取的天材地宝就越高。”   “原来如此,酒仙大人当真是好人。”   就连位列七十二仙班的太上老君他们,也没觉得衡玉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反正这么一点点天材地宝,对他们这些家底丰厚的神仙来说不算什么。倒是难为酒仙了,好好的洞天福地道场,被如此多仙人叨扰。   被叨扰着的酒仙本人,其实还挺开心的。   ——这种躺着就有钱赚的事情,不赚白不赚啊!   她心情一好,“研发”什么五子棋、飞行棋、围棋就更加用心了。   ——   魔界。   魔帝又邀请一众魔王们举办了一场宴会。   大殿下方,众魔在唱歌跳舞饮酒作乐,大殿的气氛十分热烈。   魔帝坐在宝座最上首,望着下方的热闹场景,突然幽幽一叹。   叹息声里夹杂着几分寂寥落寞,殇魔王是魔帝的亲弟弟,听到他的叹息声有些不解,扭头看向魔帝,“兄长在叹息什么?”   魔帝的神色十分严肃,好像是在谈论魔界的生死存亡一般。   然而,他开口说的却是——“我在想有什么新鲜事物能玩,这魔界实在是太无聊了,每次都是饮酒作乐,我都玩腻了!”   一开口抱怨就刹不住车了,魔帝一拍椅子扶手,“还有那些魔女跳的舞唱的歌,不是我说,能不能有点儿新意,我都已经欣赏了几万年!”   “这——”殇魔王想了想,提议,“不如我们让全魔界的魔人都动脑筋想想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如果能想出来,皇兄你就给他们一大笔赏赐?”   魔帝摇头,“如果这些魔人能想出来,还用等到今天吗?”   他都无聊多少万年了。   魔帝再叹,“唉,看来最有乐趣的事情,还是跑去仙界调侃那些仙人。”   殇魔王想到仙界,忍不住一笑,“也是,我们好歹还能载歌载舞举办宴会,那些仙人没有酒,连宴会都没法举办。”   魔帝自得一笑,谁说不是呢?   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和仙界那帮人一对比,魔帝就觉得心情舒坦。   “好,你们就在这里继续欣赏歌舞,我且去仙界走上一遭。”   “皇兄且慢,我也想跟你一块儿去!”殇魔王连忙喊道。   其他魔王一直都在悄悄听着兄弟两说话,这时候顿时也坐不住了,一个喊:“魔帝稍等,我也同去。”   另一个喊:“一人去声势太小了,我们跟你一起去嘲笑仙界的人。”   那些看腻了的歌舞,谁想继续看下去啊,他们要去看仙界的笑话! 第160章 逍遥酒仙10   魔界总共有一魔帝十二魔王,如今一魔帝十二魔王都决定亲临仙界了。   这万年来,魔人想要看仙界的笑话,因此去仙界串门那都是常有的事,所以众魔也没觉得他们这么声势浩大去仙界有什么不妥。   以他们的实力,也足足腾云驾雾好几个时辰,才到达仙魔两界的界门。   跨过那与天同高的界门,一身黑袍、脸上带着半边狐狸面具的魔帝熟门熟路,很快就辨清方向,朝东方飞去。   所谓紫气东来,天庭的方向就位于仙界正东方。   飞着飞着,众魔会先经过一个仙人的道场。   这个小道场也不是什么实力高强的仙人占据的,荒凉程度大概和衡玉刚到小玄天时一样。   但洞府里还是住有神仙的。   魔帝飞到上空,隐约听到洞府里传来特别大的欢呼声。   什么“碰”“杠”“杠上开花”。   这是什么词?仙界这是弄出什么新幺蛾子了吗?   再经过一个道场,众魔又听到下方传来“三带一”“顺子”“要不起”。   ???这些字都认识,但是放在一起,他们怎么就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了呢?   “我们可要下去看看?”殇魔王提议道。   他有些按捺不住了,殇魔王凭着他多年吃喝玩乐的经验,觉得下方的仙人们肯定是在玩什么好玩的东西。   魔帝摆手,“不行,我们得先赶到天庭,和仙帝打声招呼。”   这些礼仪,也是魔帝和仙帝约好的。   他不好先行违背。   殇魔王虽然实力高强,是个几乎与天同寿的老妖怪,却长着一张娃娃脸,像是人间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扁嘴,有些委屈的看着自家兄长,又低下头看看那已经远去的道场,只好幽幽叹息一声,决定先去天庭,再回来这里找好玩的。   众魔丝毫不耽搁,很快就赶到了天庭。   魔帝来到天庭入口,变化出一把折扇从容摇着,力图展示自己的潇洒风范。   但等他落到天庭,惊奇地发现天庭入口居然没有天兵天将把守!   以往那些天兵天将虽然划水摸鱼,但至少也是好端端站在门口守着的,哪里像现在这样,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殇魔王倒吸口气,把众魔的心声说了出来,“这……仙界现在是没落了吗?不然仙帝怎么连几个守门的天兵天将都请不起了。”   连天庭的威仪都不要了,看来仙界是出了很大的岔子啊。   “谁啊!说什么天兵天将请不起呢!”天庭里面传来一道喝声。   魔帝沉吟片刻,摇着他的折扇走进大门。   一入天庭大门,视野顿时开扩起来,只见门里边走廊上,摆着一张桌子,桌子边有四个身披铠甲的人。   他们身上的衣服,的确是天兵天将的服饰无疑。   此时,两个天兵天将坐着,一人执白子一人执黑子。另外两个天兵天将站着,正在旁观棋局。   听到脚步声,一个站着观棋的天兵天将扭头看向大门方向,“咦,原来是魔帝和十二魔王亲临。”   魔帝咳了咳,努力把他投放在棋盘上的视线收回来,“我等前来拜访仙帝。”   天兵天将眼珠子一转,就猜到魔帝和魔王们是为何而来了。   肯定又是想来炫耀他们魔界那些破酒。   哼,有了围棋、纸牌、麻将……有了茶叶、奶茶……   谁还稀罕那点早几万年前就喝腻了的酒啊!   “仙帝就在最里面,魔帝和诸位魔王请自便。”   魔帝点点头,正准备往里面走,倒是殇魔王有些跳脱,好奇道:“你们怎么不在外面守门,而是在这里玩闹?不怕仙帝追究吗?”   一个下棋的天兵天将分了几分心神,扭头看向殇魔王,“殇魔王说笑了,仙帝给我们放了一个月的假期,任凭我们玩乐。我们这时候还坐在门口边下棋,实在是称得上敬业了。”   至于为什么要放假。   是因为小玄山一口气推出了四种游戏,天庭众仙人眼馋得要死,纷纷向仙帝请求放假。   仙帝深知这些游戏有毒,一旦开始玩,就会巴不得玩它个几天几夜才痛快。   所以仙帝很快就大手一挥,同意了众仙人的请求。   并不清楚情况的众魔人左右对视,只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才几年没来仙界,他们怎么感觉自己已经看不懂仙界了?   魔帝将扇子合上,没心思耍帅了,他率先往里面走去,“走吧,我们去拜访拜访仙帝。”   只要拜访完仙帝,所有事情就都清楚了。   再往里走,天庭各处越发热闹。   到处都是成群结对的人,坐在一起也不知道玩些什么,反正时不时听到一个仙人欢呼,另一个仙人哀叹。   魔帝等人心痒得要死,不再矜持,袖袍一挥,直接闪身来到天庭深处。   此时,仙帝正摸着麻将,打出一个“幺鸡”,再端起一旁泡好的奶茶慢悠悠喝着,十分惬意。   他察觉到大殿的仙力出现不稳,懒洋洋一抬眼,“哟,稀客啊。”   那轻描淡写、高处不胜寒的语气,直听得魔帝牙酸。   仙帝才不管魔帝怎么想呢,之前仙界没有酒仙,以至于没有酒可以喝的时候,可不见魔帝嘴下留情,那嘲讽人的话可是一套接着一套的。   现在只是风水轮流转罢了。   仙帝手指掐成诀,将各种果脯都备上,还暗地传音,让天庭的仙娥快些泡一壶新茶端来。   然后,他慢悠悠摸着面前的麻将,等着月老打出新牌,以眼神做暗示。   月老等人顿时会意,一边打麻将一边吃果脯,等到口渴了,仙娥也终于把茶水端上来了。   魔界众人站在旁边,虽然看着人多,但对比起吃着喝着玩着的仙帝几人,他们这些人反而衬得有些可怜。   殇魔王用手肘撞了撞他家兄长,让魔帝别矜持了,快些上前去和仙帝套近乎吧。   其他魔王也都做着各种小动作,给魔帝疯狂使眼色:   现在可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仙界突然多出这么多好玩的好吃的,他们魔界也要!!!绝对不能被仙界比下去了!!!   魔帝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冷汗,只好上前,站在仙帝身后看他的棋牌,“哟,热闹着呢?”   “那不是?”   “你们玩什么呢?”   仙帝摆手,“嗐,说了你也不懂,懒得废这些口舌。”   魔帝连忙道:“你都没说怎么就知道我不懂。”   仙帝斜睨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手边的茶水,魔帝顿时秒懂。   他一咬牙,心想能屈能伸,总有一天要让仙帝这老不死的还回来的。   手已经握到茶壶,只见大殿外,几个仙娥殷勤将一个穿着精致长裙的女仙迎进来,嘴里还道:“酒仙大人,您怎么突然来天庭玩了?”   “酒仙大人,您想要喝什么?我去给您备着。”   “酒仙大人,你想要吃什么?我也去给你备着。”   这股殷勤的劲,就连天庭之主——仙帝都没享受过。   魔帝也顾不上倒茶了,他看着那个容貌陌生的女仙,心想:   这就是仙界新上任的酒仙?实力并不高强,怎么这帮仙娥这么殷勤?难道是她酿的酒特别好喝?   更让魔帝惊讶的是,不仅是那几个仙娥,就连正坐着打麻将的仙帝、仙后、月老、太上老君,都十分殷切喊道:“衡玉,我们经常邀请你来天庭玩,你都说忙着建设小玄山,现在怎么突然过来了?”   “太难得了,你终于舍得出你的小玄山了。”   “花仙还说一定要想法子把你从小玄山拉出来,他还没想出法子,你就先跑出来了。”   衡玉的视线在魔帝他们身上停留片刻。   认出他们是魔人后,衡玉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冤大头上门!   听到仙帝他们的话,衡玉这才移开视线,走到仙后身边,边看着仙后下棋边笑道:“在小玄天待得无聊了,就想着好好逛逛仙界。自从飞升到现在,我都没好好逛过仙界。”   她这话一出,月老立刻殷勤道:“逛完天庭,来我的月老山吧,我给你看看我平时是如何牵红线搭姻缘的。”   太上老君也道:“没错,你对炼丹有兴趣吗,去我的道场走上一遭吧。我的道场可是仙界难得的洞天福地。”   这时候,仙帝打出一个五筒,仙后连忙喊道:“五筒,胡了胡了,快给钱!”   仙帝:“……”   这夫妻情分,还抵不过赢钱的乐趣。   仙帝气呼呼把赌资交给仙后。   殇魔王按捺不住了,他凑到最闲的衡玉身边,“原来你就是仙界新上任的酒仙,自从你上任,我就听说过你的名号了,你是叫衡玉对吧。”   衡玉颔首,带着询问的目光落在殇魔王身上。   殇魔王有些不自在的咳了咳,“你当酒仙已经当了有两三年,不知道酿的酒味道如何?”   衡玉眸光一闪,不着痕迹转移话题,“怎么问起酒了,我以为你是想找我打听他们在玩些什么?”   “好吧,我是挺想知道的,你能告诉我吗?”   衡玉抿唇轻笑,“可以。”   殇魔王眼前一亮,这位酒仙不仅长得若九天玄女般貌美,居然还如此温和友善,比仙界那帮老不死的好说话多了。   抬手一挥,衡玉给自己变出一把摇椅来,她坐在摇椅上,将仙界的一众游戏、吃食描述得绘声绘色。   末了,问殇魔王:“你觉得怎么样?”   殇魔王疯狂点头,“好,太好了!”   玩的好,吃的也好啊。   “听说你们魔界最近的娱乐手段非常匮乏?”   殇魔王再次狂点头,“没错没错。”   衡玉勾唇一笑,“这些游戏是我设计出来的,吃食和饮料也是我设计出来的,你们要拿去魔界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仙魔毕竟有别……”   同样听得心痒痒的魔帝这时候站出来了,“仙魔只是阵营不同,但彼此经常在一起玩乐,酒仙多虑了。”   衡玉有些纠结,她瞥了仙帝一眼,这才道:“不如这样,你们出个价钱,若是价钱能让我满意,也不是不能商量的。”   她瞥向仙帝这一眼一点儿也不隐蔽,魔界众人都注意到了,纷纷在心里骂——   果然是仙帝老不死的想把他们当冤大头宰,还好这个酒仙是个好人,非常好说话,乐意和他们做生意。   一旁的仙帝不知道他们在骂自己,只是觉得衡玉酒仙的做法非常对——   我们仙界研发出来的东西,怎么能平白无故给你们拿去吃拿去玩,必须狠狠宰上一顿!宰得魔界这些老不死的心疼肝疼牙疼!!   想到这,仙帝也顾不上打麻将了,用神识喊来二郎神先帮他打上几圈麻将,他则站起来,看似仙风道骨的理了理袖袍,对衡玉传音——   “衡玉,你不知道魔界这些人的狡诈,这笔生意我亲自帮你谈,一定要让魔帝大出血!”   衡玉一点儿都不怀疑仙帝想让魔帝大出血的决心,她笑着点头,同意把事情全部委托给仙帝。   仙帝勾唇,招呼魔界众人,“先别急着谈生意啊,来来来,坐下吃些东西玩些游戏,远来是客嘛,我得好好招待你们,免得你们到时候说我仙界没有待客之道。”   得先让他们了解到东西有多好吃有多好喝,游戏有多好玩,这样宰起来才能更狠!   魔界众人没察觉到仙帝的险恶用心,都同意了这个分外合心意的提议。   很快,魔界众人就凑够了两桌麻将、一桌斗地主、一桌围棋。   而他们手边,摆满了各种果脯,还有甜腻可口的奶茶。   衡玉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乐得自在,也不在大殿停留,转而走出大殿。   这两年多时间,她一直在发展小玄天,虽然过得逍遥,但的确是从未离开过小玄天。难得来一次天庭,的确要好好晃悠。   天庭存在几十万年,神殿古朴而大气,带着岁月的厚重感。   随手种下的一株灵植、一颗仙树,都至少存活了万载岁月。   拿来铺成墙壁的玉石,也都有着悠久的岁月。   衡玉用手摸了摸玉石,能感受到玉石里面诞生了意识,察觉到她的触碰,小小摇晃了一下,传达出亲近之意。   接收到这股亲近之意,衡玉勾唇笑了下,收回手继续往其他地方走去。   雕栏画柱,有些玉石上充斥着古朴的线条。   谁也不知道这随手画下的线条,会不会是哪个仙人铭刻下的符文,又记载着怎样的传奇。   云雾一直缭绕着天庭,衡玉踩在鹅卵石小径上,却没有任何凹凸不平的感觉,一脚深一脚浅,都好像是踩在了云雾之上。   天庭不像是她的小玄山,完全是人造就的景致。   这里确确实实是一处天地造化而成的洞天福地。 第161章 逍遥酒仙11   衡玉四下闲逛。   绕过一处长廊,来到蟠桃园外,她就瞧见几个负责伺候蟠桃园的仙娥正在玩飞行棋。   “您是……酒仙大人!”   她的长相早已在整个仙界流传开,但凡仙界消息灵通一些的人,都不会不认得她的脸。   可以说,衡玉凭着一己之力发展了仙界的吃喝玩乐大业,即使她一直窝在偏僻的小玄天,也顺利成为整个仙界的“顶尖流量”。   “什么,酒仙大人来了!”   几个仙娥也顾不上玩飞行棋了,连忙起身迎到衡玉面前。   有一个机灵的仙娥跑进蟠桃园,很快采摘来几个又大又甜的蟠桃,细细为衡玉清洗过后,才递到她的面前,   “酒仙大人,我们这里只有天庭特有的蟠桃能招待您。”   衡玉勾唇,接过蟠桃,“多谢。”   咬了一口,衡玉夸道:“汁多香甜,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仙果之一。”   “真的吗?酒仙大人喜欢就好。”   “我再去给酒仙大人多摘些蟠桃来。”   与仙娥们聊了一会儿,衡玉把柠檬灵烤出来的柠檬派送给几个仙娥,就继续去其他地方闲逛。   目送着衡玉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一个脸圆嘟嘟的小仙娥看着散发着诱人香味的柠檬派,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酒仙大人真好,她好温柔啊。”   “是啊,这个柠檬派就连仙帝他们都没尝试过,我们是除了小玄山的仙人外,第一个试吃的。”   “酒仙大人长得好看,性情又温柔,呜呜呜不知道小玄山还缺仙人吗,我想自荐加入小玄山。”   衡玉已经远离蟠桃园,来到了一个院子。   这个院子很特殊,里面没有任何宫殿,只有一棵参天巨树——与天地同寿的世界树。   如果世界树没有收敛,它的法相足以撑开整个天地。这个院子其实相当于一处空间法阵,让这棵最为珍贵的世界树能安然生长。   有几个天兵天将在院子外打纸牌,瞧见衡玉,反应与那几个仙娥几乎一模一样。   “酒仙大人!”   “竟不知酒仙大人会亲临这里。”   衡玉笑着与他们打招呼,“我早闻这棵世界树的名声,想进去一观。”   说完,衡玉走到院门,随手一挥划开结界,消失在院门口。   刚进入院门口,就感觉到一股浓浓的古朴苍凉之意涌上心头。   衡玉抬眼望去,只觉得世界树的每一片叶子上好像都托着亿万生灵。   世界树夺天地造化,但也因此受到限制——它不能化身为人形,而且永远不能离开这个院子。   察觉到衡玉进来,世界树只是拨弄了一根树根,沧桑古朴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这位仙友不知为何而来?”   “我乃仙界新任酒仙,久仰世界树的大名,此次乃慕名而来。”   世界树奇道:“你是酒仙吗?奇怪,我并未从你身上闻到任何酒香。”   因为她这个酒仙,不务正业啊。   衡玉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被看穿,居然是在这个时候。   好在世界树也没纠结这个问题,它这个院子很久没有仙人踏足了,世界树待衡玉极为温和,与她谈论起仙魔两界的历史。   等衡玉离开院子时,发现月老正在院门口侯着她。   “让月老久等了。”   月老抚须长笑,“我也是刚到。和仙帝他们打了好几天麻将,今天我也该回去继续观察相思树了,顺便邀请你去月老山玩上一遭。”   “求之不得。”   她的逍遥,与其他神仙的逍遥不同。   其他神仙所求乃吃喝玩乐,但在吃喝玩乐一途,衡玉完全是走在仙界最前列。   她想过的神仙日子,反而是将仙魔两界所有的洞天福地都逛遍。   待到逛遍所有洞天福地,也到了她该离去的时候。   两人意见统一,很快操纵着云雾赶往月老山。   月老山与天庭相距不远,不然月老也不能经常跑来天庭和仙帝他们当牌友。   此处道场以“山”为名,不像衡玉的小玄山有上百座山,这里只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从山脚到山巅,是一条玉石砌成的台阶。   如果有普通仙人来拜访月老,都需要从山脚一路走上山巅。   但这条规则显然不适用于衡玉,月老直接把她带到山巅。   山巅之上,银月之畔,相思树巍峨,树枝上缠绕满红线。   每一根红线,都代表一个人的姻缘。   衡玉站在相思树下,仰头望着那些红线。   红线非常多,密密麻麻,但多数都是两两相连,只是偶尔有几条红线会纠缠成一团。   衡玉指着纠缠成一团的红线,“这是什么意思?”   相思树下有一个石桌,往常月老都是坐在这里监测姻缘。他正在用茶叶泡茶,动作经过这两年的练习已经变得行云流水。   听到衡玉的问话,他懒洋洋瞥了一眼,笑道:“这说明,这几根红线的主人会经过一番痴缠,最后才能决定到底谁是良配。”   “原来如此。那这些红线你可会插手?”   “为何要插手?我虽是月老,司掌姻缘之事,却几乎从不会插手这些事情。红线会动,是因为红线的主人情动。”   情之所至,因而红线相连,红鸾星动。   【零,我想知道你的红线是哪一根!!!】躺尸许久的系统悠悠冒出来。   它想知道这个世界会不会存在什么cp磕,如果红线孤零零一根的话,也不知道月老能不能破例,帮零把红线连起来。   衡玉没搭理系统。   她在月老对面坐下,接过月老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   氛围实在是好,衡玉忍不住有些好奇,“我想冒昧打听一下,月老你的红线是哪一根?若是不方便说也就罢了。”   月老一乐,“倒是要让小友失望了。我身为月老,执掌天下婚牍,维系千里姻缘,超脱于爱恨情仇之外,哪里会有红线。”   他反问衡玉:“与其好奇我的,不如找一找你的红线是哪一根。”   衡玉眉梢微扬,这下子倒是来了些兴致,“可有提示?”   月老把茶杯放下,哈哈一笑,“我觉得很容易找到。”   看来她的红线颇为特殊。   衡玉闭上眼睛,用神识来感受。   仙人的红线上沾染有几分仙力,衡玉很轻易就能把仙人的红线和凡人的红线区分开来。   很快,她就寻出一根最特别的红线。   只因很多根仙人、魔人的红线都停在这根红线附近,将这根红线团团围住。   衡玉睁开眼睛,奇道:“我的红线是何意?”   月老再次哈哈一笑,“说实话,我当月老几十万年,也是第一次见过如此神奇的红线。这说明,衡玉你未来会风靡全仙界和魔界,引得很多仙人和魔人对你心生倾慕之情。”   衡玉:“……”   难得从这位小友脸上看出几分无语,月老更乐了,“难道你没想过会有这一遭吗?”   “的确没想过,我不过是发展了些吃喝玩乐的事情。”   月老摇头,“你也不必挂怀此事,仙人和魔人所活年岁悠久,若是没有到结为道侣那一步,红线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变动。”   因为仙魔存活的时光太漫长了,很多感情都会在时光长河中归为平淡。   衡玉如今风头正盛,很多人从未接触过她,因她的事迹,也会对她生出几分倾慕之情。   月老接着道:“我们过的可是神仙日子,理念是怎么逍遥自在怎么来,若是爱而不得,那就换个人喜欢就好。”   ——若是爱而不得,那就换个人喜欢就好。   对这种情况,衡玉也只能感慨一句:“的确够潇洒。”   没能看月老的乐子,反倒是让月老看了自己的笑话,衡玉也不再打听其他仙人的红线。   两人换了其他话题继续聊天,因为月老还有事情要做,没有聊多久,月老就让衡玉在月老山里自便,喜欢在哪里逛就在哪里逛。   衡玉笑着应下,在月老山四处走动,偶尔回来陪月老坐在相思树下饮酒。   等她逛遍月老山,衡玉就去向月老告辞离开,转而去往花界看望老朋友花仙。   衡玉到花界时,立刻得到花仙的盛情款待。   花仙邀请衡玉在他的宫殿住下,命小花灵们给她备上最精致华丽的衣裙。   “你一路腾云驾雾赶来花界,应该也累了,要不要先去泡个澡?”花仙还很体贴地提议道。   衡玉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泡澡的地方是在一处温泉。   这个温泉非常有花界特色,水面上飘满了各色花瓣,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花香。   等衡玉泡澡出来,她就半躺在软塌上,两个容貌秀丽的花灵坐在她腿边给她按摩,一个花灵站在她身后为她按摩头部,还往柔顺的头发上涂抹东西。   “我每次去小玄山,你都在盛情款待我,我就想着什么时候你过来花界了,一定要让你也对花界流连忘返。”花仙坐在一旁,摇着折扇道。   “我的确很流连忘返。”   花仙看着她那享受的模样,再看那些花灵们如此用心伺候她,忍不住心中一酸。   这么好的待遇,他这个花界之主也很少享受的好吧。   他这位知交好友,在仙界的人缘实在好到让人嫉妒。   懒洋洋的衡玉突然打了个响指,一个柠檬派凭空出现在花仙面前。   花仙的动作快过脑子,立刻伸手接过柠檬派。   “这是小玄天新研制出来的糕点,名字叫做柠檬派,你要不要尝一尝。如果你不喜欢,我这里还有苹果派、菠萝派,保证有一款能让你喜欢。”   花仙捧着柠檬派,感动得要死。   他怎么能酸自己的挚友呢,这实在不应该啊。   如果他是女仙,他也要立刻凑到挚友身边给她捏腿捶背呜呜呜呜。 第162章 逍遥酒仙12   在仙界待了足足半个月,如果不是顾忌着自己魔界之主的身份,魔帝都要乐不思蜀了。   仙界这些游戏真的太好玩了,而且很有毒,能让他一口气玩上几天几夜都不觉得腻。   度过了这么愉快的半个月,再让魔帝回归以前那种乏味的日子,他是万万不肯的。   他和一众魔王凑在一起商议,很快同意下来把游戏、话本和吃食都从仙界引入魔界。   敲定下这件事后,殇魔王眨着他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乖巧道:“兄长,仙帝那家伙肯定会给你使绊子,你一定要撑住,就算他说话不客气你也不能甩手而去啊。”   “是啊,不论面对怎样的困难,魔帝你都要成功把这些东西引入我们魔界。”   十二魔王中唯一的女魔王尧用手指勾了勾头发丝,“我是不乐意再回去过以往的日子了,若是你的谈判不成功,我打算在仙界先住上个几年再说。”   魔帝:“……”   他这个魔界之主,当得真是憋屈,居然还被下属威胁。   不过魔帝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总之一定要忍耐,一定要成功把这些游戏都引入魔界,丰富魔人的生活!   等魔帝去找仙帝沟通时,果不其然,仙帝一开始装作听不懂魔帝暗示的样子。   等到魔帝忍无可忍直白道出来意,仙帝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是说这件事啊。这实在有些难为我了。”   魔帝扯出笑意,“怎么会难为你呢?仙帝你可是仙界之主啊。”   “你也知道,这些东西全都是酒仙研发出来的,我与魔帝你感情虽深——”说这话时,仙帝在心里暗暗“呸”了一声,才接着道,“但是,我也不能不顾及酒仙的想法。总不好让酒仙白白吃亏。”   魔帝听懂了,这是打算要好处,“你就放心吧,我们不会让酒仙吃亏的。”   仙帝这才一撩眼皮,开口报价,“听到魔帝这番话我就放心了。明人不说暗话,这样吧,五条最顶尖的琼浆玉露脉;还有你们魔界不是盛产各种灵植吗,那什么十万年人参、灵芝随便来几十朵;我还听说你无聊到把东海玄珠拿来当弹珠?这太浪费了,给我送一盒吧,还有那……”   还有!   即使戴着狐狸面具,也不能遮掩魔帝脸上的狰狞神色了。   什么叫狮子大开口?   这就是狮子大开口!   别的不说,五条最顶尖的琼浆玉露脉就是一笔非常大的财富了。而十万年人参和灵芝,魔帝自己的私库都未必能找到几十朵。   ——   待在花界,衡玉兴致来了,还给小花灵们编排舞蹈。   等小花灵们学会了,衡玉就让她们跳给她看。   花仙看着她那副惬意模样,只觉得衡玉在花界待得比他还自在。   等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衡玉推掉花仙的挽留,连忙从花界赶回天庭。   她还记得天庭那里有个冤大头在等着她呢。   谁知道衡玉前脚踏入天庭,后脚就看到魔帝和魔王们坐在大殿上,像是霜打了的茄子那般,没有什么精气神。   “衡玉,你回来啦,在月老山和花界玩得可开心?”仙帝坐在神座之上,喜气洋洋和衡玉打了声招呼。   衡玉点头,给仙帝传音,“仙帝,你的生意可谈妥了?”   思前想后,她觉得,众魔这么憔悴的模样,估计是被仙帝狠狠宰了一顿导致的。   果然,听完衡玉的传音,仙帝那张素来严肃端凝的脸都忍不住多了几分喜意。   他同样传音道:“你猜对了。”   衡玉也忍不住乐了,好奇问道:“不知道他们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她猜到魔帝他们会大出血,却没想到会如此大出血。   仙帝提出五条最顶尖的琼浆玉露脉本来是随便提提,想等魔界的人压价,结果——他居然谈成功了。   除了琼浆玉露脉外,还有其他不少宝贝。   可以说,凭着这一笔生意,她顺利的从一个穷神仙,跻身成为仙界数得上号的有钱仙人。   魔帝当真不愧是她心心念念的冤大头啊!   衡玉扭头看向魔帝他们,眼神那叫一个温和友好。   “魔帝,诸位魔王,你们在这天庭玩得可开心?”   魔帝脸色还有些僵,声音里透露出几分咬牙切齿,“开心,当然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诸位,就心生一股亲近之意。”对冤大头的亲近之意。   衡玉上前,袖袍一挥,变出苹果派、柠檬派,“我请诸位吃小玄山新产的糕点。”   把这些糕点送给魔界众人时,衡玉还不忘和仙帝传音,“你放心,更好吃的我都给你和仙后留着呢。”   仙帝这才满意一笑。   并不知道两人传音的魔界众人,盯着两个糕点,只觉得嘴馋。   殇魔王最先按捺不住,“酒仙盛情难却,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其他魔王也道:“多谢酒仙的款待。”   就连魔帝,看着这两个糕点,对衡玉的态度也和缓了一些。   他觉得,仙界还是有些好仙人的,比如眼前这位衡玉酒仙。   在魔帝他们吃东西的时候,衡玉跟着仙帝暂时离开大殿。   仙帝道:“魔帝他们不会赖账的。等魔帝他们将东西送到天庭,我再派人把东西都送到你的小玄山。”   “多谢仙帝。这些东西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愿将两条琼浆玉露脉赠给天庭。”   仙帝却摆手拒绝了,“没事,我已经收获了报酬。你的小玄山太过荒僻,这些东西还是全都留给你自己吧。”   衡玉失笑。   ——仙帝的确收获了报酬。之前上万年来在魔帝那里受的气,这一次全部都还回去了。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感觉到开心的。   与仙帝交谈完后,衡玉转身回了大殿。   此时,众魔已经将苹果派和柠檬派吃得差不多了。   衡玉走上前,与魔帝提议道:“不知诸位可有要事在身?如果没有要事在身,我想带诸位一游小玄天。”   冤大头是可持续发展资源,必须先好好安抚。   殇魔王眼睛一亮,“我听天庭的仙娥说,你的小玄山是仙界的旅游胜地,这两年来不少仙人都前去小玄山游玩。”   衡玉点头,“是的,而且小玄山那里的吃食更加丰富。”   吃食更加丰富!   不需要再多的理由,就凭这六个字,衡玉就紧紧栓住众魔的心。   反正回魔界也是无聊,还不如在仙界潇潇洒洒玩上一遭,这样才能对得起他们破的财。   ——   从天庭赶去小玄山,衡玉和众魔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貌美而有趣,无论聊什么都能接上,还能给他们提供有意思的话本,这么好的朋友打着灯笼都难找。   等到了小玄山,在小玄山吃吃喝喝几日后,众魔单方面和衡玉的感情更深了。   要离开小玄山时,殇魔王仗着自己脸嫩,表现得最为不舍。   他握着衡玉的手,依依不舍道:“我从来没交过你这么投缘的朋友,等我回魔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你再次相见。”   衡玉已经听出殇话中的套路了。   果然,殇下一句就道:   “不过我想过了,虽然从魔界来小玄天要腾云驾雾整整两日,但我心甘情愿来探望你,以后每隔几个月,我都会来你的小玄天住上半个月的。”   呜呜呜呜,他真是太舍不得小玄天了。   这里风景好,吃的好,玩的好,每个小仙灵还特别有意思。   衡玉:“……”   众魔王和魔帝:“……”   无语的同时,他们又有些羡慕。   自己怎么没有学会殇魔王的不要脸呢!   衡玉强行结束这种诡异的气氛,笑道:“诸位准备要回魔界,这最后一顿饭,我请大家吃个新奇玩意,就算你们回到魔界,也能经常聚在一起吃。”   “是什么东西?”   衡玉打了个响指,“火锅。”   聚餐最爱之一,热气腾腾的涮火锅。   为了吃这顿火锅,衡玉还特意让几个小仙灵下凡给她抓来妖兽。   涮火锅的鸳鸯锅已经提前打好,火锅底料废了衡玉一些功夫,有些配料是这个世界没有的,不过仙界各种奇奇怪怪味道的灵植可不少,衡玉还是调配出了合适的火锅底料。   拿来烧锅的热源是火石,只需要以仙力催动,火石就会自动燃烧起来,能够提供源源不断的热源。   如果想要火大一些,注入火石的仙力就更多一些。反之,注入火石的仙力就削弱一些。   衡玉和众魔围着圆桌子坐好,等着鸳鸯锅里面的水烧开。   水还没有沸腾,火锅底料的香味就先弥漫开来。   众魔嗅着空气中那股调料香味,只恨火石还不够给力,这水怎么这么久都没有烧开啊!   等到水终于沸腾,衡玉道:“可以把菜往锅里下了。”   众魔立刻用魔力操纵着各种肉类、素菜下锅。   这些菜就像下饺子一样,疯狂往锅里掉。好在众魔有所收敛,没让锅里的汤汁往外飞溅。   火锅的香味,还吸引来一直待在后院酿酒的千愁。   吃过一顿重口味又好吃的火锅,众魔对小玄天更加不舍了,他们觉得衡玉肯定还有很多好吃的没有做出来。   但转念一想,没关系,几个月后再来就好了,反正也没说他们只能来一趟!   仙魔两界世代交好,串门那是多正常的事情啊_(:з」∠)_   送走众魔,衡玉伸了个懒腰,飞上凤栖树的枝杈上睡了一觉。   等她睡醒,衡玉终于想起她身为酒仙的任务——酿酒。   衡玉从凤栖树上下来,脚步轻快走去酿酒的院子。   千愁正在里面忙,察觉到衡玉到来,他笑道:“您这段时间玩得可开心?”   “很开心,碰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这样啊。”千愁眼里有些羡慕。   “小玄山现在没有我也能正常运转,过几天我会去东海走上一遭,你可要和我一同前往?”衡玉笑问。   千愁先是一喜,但很快,他又摇头,“这怎么行,院子里的酒液还需要我帮忙盯着火候。”   没有酒仙盯着,酿酒的进度本来就慢,到如今都没有酿成功过一次酒。   如果连他这个酒灵都离开了,酿酒的进度怕是会越发的慢了。   “可酒已经不是仙人唯一的选择了。”   千愁微愣。   “所以我们有很多时间酿酒不是吗?”   沉默片刻,千愁终于狠狠点头,“是的!”   ——   衡玉已经决定好接下来的行程,但她还要留在小玄天等着仙帝把那五条琼浆玉露脉送来。   没有让衡玉等太久,天庭的天兵天将就将五条琼浆玉露脉和魔帝应下的各种宝物都送来。   送走天兵天将,衡玉将这五条琼浆玉露脉分别安置在小玄天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   凭借着这些琼浆玉露脉,从此以后,小玄天的仙气浓度将会不输于仙界有名的洞天福地。   她的小玄天里,没成功化成人形的仙灵很多,衡玉还做了规定,每个月,小玄天的仙灵们可以凭借自己的贡献领取相应份量的琼浆玉露。   对于这种安排,仙灵们都千恩万谢,没有任何不满。   这些琼浆玉露是酒仙大人的私产,酒仙大人若是一点儿也不赐给它们,那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现在酒仙大人定下这个规矩,已经是非常慷慨大方了。   把事情都安排完,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天。   衡玉伸了个懒腰,招呼千愁,“终于忙完了,短时间内就算没有我们,小玄天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走吧,我们也该赶赴东海了。”   东海是龙族的地盘。   衡玉抵达东海附近时,东海一带正在掀起狂风骤雨,天黑沉沉的,一股风雨欲来之势。   衡玉站在原地端详片刻,下了结论,“看来我们正好碰上龙王降雨。”   这说明东海龙王就在这附近。   既然碰巧遇上了,衡玉也不急着继续赶路。她站在原地,以仙力化出结界,使风雨不沾她和千愁的身体。   雨足足下了半个时辰,才终于一点点变小。   当最后一丝雨停下,天边已经从黑沉沉恢复了明亮。   从衡玉所站的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一条青色巨龙在云雾间出没。很快,那一抹青色消失,好像刚刚是衡玉眼花了一般。   没过多久,青色巨龙穿透云雾,来到衡玉面前。   眨眼之间,青色巨龙化成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俊秀男人。   他正是东海龙王。   “原来是酒仙亲临。不知酒仙亲临东海所为何事?”   衡玉想到神话传说中东海龙王的老头子形象,再看看对方真正的形象,忍不住勾唇一笑,掐诀回礼,   “我与座下酒灵前来东海并无要事,只是想来东海做客,顺便一观东海盛景。”   “酒仙好雅兴。”知晓衡玉的来意,东海龙王放松了些,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带两位前去东海龙宫。”   衡玉跟在东海龙王身后,与他一道来到东海之畔。   下过一场暴雨,东海的海水有些浑浊,而且汹涌翻滚着,裹挟着天地之威。   东海龙王一挥袖袍,汹涌的海水顿时变得柔顺,乖乖分成两侧,留出一条通道直通海底龙宫。   “两位,请。”   衡玉也没客气,率先走在前面。   当他们往里走,海水很快恢复原样,将海底龙宫隐藏。   一路下潜,不少海中生物都往衡玉三人身边游来,传达出亲近之意。   衡玉摸了摸海虾的头,很快就下潜到海底龙宫。   海底龙宫雕栏玉砌,美不胜收。但与天庭是完全不一样的美。   这里的美——美得很富贵。   大概是因为龙喜欢收集各种亮闪闪的宝物,因此海底龙宫到处都挂满了亮闪闪的夜明珠,照亮整个海底龙宫。连那地板和墙壁,都是用发光的玉石来砌成的。   作为拜访的见面礼,衡玉带来了火锅,请东海龙王吃了顿海鲜火锅。   咳咳,当然,那些海鲜都是就地取材。   凭借着火锅,衡玉顺利征服东海龙王,成为龙宫的座上宾。   与东海龙王聊过天后,衡玉才发现他长着一张风度翩翩的脸,偏偏有着一颗傻甜白的心。   简而言之,好忽悠。   龙宫里没什么隐秘的地方,东海龙王陪着衡玉游玩了整整三天,还心甘情愿破财,送了衡玉一堆好东西。   等衡玉告辞离去时,东海龙王有些不舍,“我许久不去仙界,竟不知仙界出了你这般有趣的神仙。等过些日子我有空了,定要去你的小玄山走上一遭。”   衡玉飒然一笑,拱手道:“那就约好了。”   “约好了。”   衡玉走出海底时正是傍晚。   一个穿着色彩繁丽服饰的仙人负手而立,站在夕阳之中,笑眯眯望着衡玉。   不需要看脸,只看这穿衣打扮的风格,衡玉就能猜到来人是谁了。   她奇道:“花仙,你怎么来了?”   花仙勾唇一笑,“我听说你要游历整个仙界,就想着来加入你。而且凑成三人也好啊,能玩的游戏就更多了。”   衡玉失笑,也不介意游玩队伍再多加上一个人。   “下一站是哪里?”花仙御空走到她面前,问道。   衡玉沉吟一番,她也没做好决定,要去哪里游玩,完全就是兴之所至,临时决定。   想了片刻,衡玉道:“东海距离地府不远了,不如先去地府走上一遭?我还从未见过地府是何等模样。”   花仙摇了摇他手中的折扇,“可,我也好几万年没去过地府了。”   这些神仙,动不动嘴里说出的时间就是“几千年”“几万年”。   衡玉又侧头去看千愁,等他的答复。   千愁颔首,表示他对这个安排没有任何异议。   意见达成一致,云雾很快调整方向,往幽冥入口飞去。 第163章 逍遥酒仙13   衡玉三人迈过幽冥入口。   幽冥地府的天空永远是黑沉沉的,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   忘川河畔盛放着灼灼如火的彼岸花,放眼望去,幽冥地府除了黑色就是彼岸花的红色。   此时,似乎是察觉到衡玉他们的到来,岸花突然开始疯狂生长,而且花朵微垂向他们三人的方向,好像是在欢迎他们一般。   很快,察觉到幽冥入口有仙气波动的阎王出现,“欢迎三位仙友亲临地府。”   衡玉掐诀回礼,“阎王客气了,我与花仙、座下仙灵打算游历仙界,此行是想来地府叨扰一番。”   她在礼数方面素来做得无可挑剔,而且这一句话已经道明来意。   阎王听说他们的来意,知道并不是仙界出了什么大事,含笑点头。   他认出了花仙,目光在衡玉身上停留片刻,一时之间没把她认出来。   “不知这位仙友是……”   “酒仙衡玉。”   阎王眼睛顿时一亮。   他穿着一身黑色王袍,头戴冕旒,整个人笼罩在淡淡的黑雾之中,这时候眼中的光芒分外明显。   “原来是酒仙大人亲临。”阎王一改刚刚的客套,走上前亲热地挽着衡玉的手,“不如酒仙先去厅堂休息,我先好好招待酒仙一番,待你吃好休息好,再陪你好好逛一逛这阴曹地府。”   这股突然的殷勤劲,让衡玉忍不住扬了扬眉梢。   不待她多想,阎王已经拉着她穿过彼岸花海,一步步向地府深处走去。   花仙和千愁被落在后方,无奈一笑,紧跟在后面。   宽广的厅堂里,黑无常和白无常手持生死簿,正在勾划着些什么。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黑无常笑道:“定是阎王大人回来了。”   白无常也忍不住把视线往外瞟,“也不知道是哪位神仙来了我们地府,这地府已经好几千年没有神仙来过了。”   很快,身穿王袍的阎王就挽着一个姿容出众的女仙走进宽敞的厅堂。   “不知这是哪位仙人?”黑无常的目光落在衡玉身上,友好笑道。   “这可是位稀客啊。”阎王哈哈一笑。   当得知衡玉的身份时,黑无常和白无常眼睛也亮了起来,态度一个比一个殷勤。   这时,吊在后面的花仙和酒灵千愁也终于来到厅堂。   他们走进厅堂,几乎没有引来任何注意。   对比起挚友衡玉受到的欢迎,花仙觉得他这个在仙界里都数得上号的美男子也太可怜了一些。   寒暄了好一会儿,阎王终于露出他的狐狸尾巴,“衡玉仙友,听说你的小玄天最近新推出一款吃食,名字叫火锅?这地府阴寒,吃火锅可以驱寒,不如等会儿我们就设宴大吃一顿。”   黑无常/白无常:“……”   我的阎王大人啊,您这理由能找得走心些吗。   地府阴寒,但是仙人有仙气护体,根本不会怕这些阴风。   不过当看到衡玉略一愣,就点头同意下来后,黑无常和白无常也顾不上内心深处的吐槽了,一个个喜笑颜开,琢磨着要去捉什么妖兽肉来涮火锅。   很快就能吃上那美味的火锅,阎王脸上的笑容更浓了几分,他请衡玉和酒仙他们都坐下饮茶,一同闲聊仙界最近的趣闻。   黑无常怀里的生死薄突然亮了起来。   他微微蹙眉,“有凡人阳寿将尽,白无常,我们该去阳间了。”   说话之间,黑白无常已经消失在厅堂,连带着记录着寿命的生死薄也被他们带走。   衡玉抿了口酒,向阎王打听,“这生死薄上会记载着什么?”   阎王道:“每一个凡人的阳寿和他们生前所做的事情。当他们阳寿将尽,生死薄会微微发亮,提醒黑白无常前去勾魂入阴曹地府。”   天道有轮回,凡人做的每一件事,也许不为人所知,却绝对瞒不过生死薄,好事坏事都会呈现在这生死薄上。地府的阴差会按照他们生前的事迹,来决定他们下一世能投什么胎。   如果遇到那种作恶多端为非作歹者,还要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他们受折磨之苦。   至于仙魔,都超脱于轮回,实力高强的神仙和魔人寿命几乎与天同齐,自然不会被生死薄记载。   等黑白无常勾完魂回来,衡玉他们正在边涮好吃的妖兽肉边等他们。   他们往空位置一坐,白无常就先感慨,“刚刚那个阴魂作恶多端,偏偏还自作聪明,我们把他带回来后,原本要喂他喝孟婆汤再将他押去轮回,谁知他居然把孟婆汤倒了,逃进黄泉之中。”   衡玉好奇道:“黄泉会通往哪里?”   这些事情,在仙界典籍中都不会详细记载,只有地府的人才会知晓。   阎王笑,“黄泉尽头,是十八层地狱。他本就是作恶多端之徒,既然自己不给自己活路,那就让他在十八层地狱受一百年折磨,再考虑投胎之事吧。”   这种事情交由判官来负责。   他接过生死薄,取出判官笔,在一个名叫“赵大鹏”的人名后面落笔。   “赵大鹏”名字后的判词原本是“投胎一世畜牲道”,在判官落笔后,顿时变为“在十八层地狱受百年之苦,随后投胎一世畜牲道”。   因为心虚,反倒让自己多受了百年的折磨。   这样的人阎王他们见多了,也没表露出什么大惊小怪来。   阎王招呼大家,“火锅已经煮沸了,大家快些动筷子吧。”   吃过一顿让人满意的火锅后,阎王、判官、黑白无常等跟在衡玉他们身侧,陪同他们游历地府。   若是忽略那永远黑沉沉的天,地府和人间没什么不同,这里是一座巨型城池,所有阴差生活在里面,维持着轮回之事。   衡玉他们刚刚吃饭的厅堂,就位于城池中央。而黄泉、奈何桥、孟婆汤,都在城池入口处。   这三个地方,绝对是地府必须要去的打卡景点。   衡玉提出想先去那里看看,阎王他们全都没有意见。   很快,一行人就看到一座巨型桥梁跨过血色的黄泉,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老妇人站在奈何桥边,舀汤时,满是皱纹的手和苍苍白发会从黑袍里露出来。   孟婆正在给一只鹿舀汤。   灵魂状态的鹿非常有灵性,低下鹿头喝完整碗孟婆汤,孟婆慈祥一笑,“是个乖孩子,快些走上奈何桥吧,再迟一些就要错过投胎的时辰了。”   鹿用它的头蹭了蹭孟婆,脚步轻快踏上奈何桥,在桥上化为一道光芒。   把这只鹿送上奈何桥后,暂时也没谁需要喝孟婆汤。   孟婆继续用长长的汤勺搅拌汤,目光落在衡玉他们身上,“原来有贵客亲临地府。”   “孟婆。”衡玉含笑与她打了声招呼,“不知我可否给自己讨碗孟婆汤喝?”   孟婆微愣,“这……”   “仙人不受轮回约束,这孟婆汤对我也没有用不是吗?”   “道理如此,只是仙友的要求有些奇怪,我一时惊讶。”孟婆摇头笑了下,取来一只干净的碗,给衡玉舀了半勺。   浑浊的汤落到碗里,就变得清澈见底,和一碗清水没什么异议。   衡玉接过孟婆汤抿了一口,没喝出什么味道,不仅是颜色,就连味道也和清水一样。   “这孟婆汤无色无味?”   孟婆摇头,“是因为仙友心思通透,因此这汤才会无色无味。”   衡玉笑了下,将碗里的孟婆汤一口饮尽,再把碗递给孟婆。她的目光落在孟婆身后的黄泉和奈何桥上,流露出几分遗憾。   花仙汗,他这位挚友的眼神不太对啊,“衡玉,你在看些什么?”   “我是在想,也不知道仙人跳下黄泉,或者走上奈何桥,会经历什么?”   这下不仅是花仙汗了,就连阎王和判官他们,也都连忙扯住衡玉。   一个喊:“衡玉酒仙,喝孟婆汤倒是没什么,但走奈何桥和跳下黄泉,就算是神仙,谁也保不准会发生什么后患无穷的事情啊。”   另一个喊:“衡玉,你放心,地府这么大,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我们换个地方玩吧。”   再一个提议,“我们带你去观轮回道吧,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好说歹说,衡玉终于幽幽叹了口气,似乎是把这个危险的念头给放下来了。   “好,诸位仙友莫急,我也就是说笑罢了。”   是吗,你刚刚那遗憾的神情,可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啊。   众阴差不语,讪讪一笑,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连忙带衡玉去轮回道参观。   总之是不敢让她再停留在黄泉畔了。   在阴曹地府游玩了足足十天,喝过孟婆汤,参观过轮回道,衡玉甚至还跑到黄泉边观察黄泉里的水,把阎王他们吓得不轻。   等衡玉三人离去的时候,阎王、判官他们一边依依不舍,一边又得庆幸还好离开了,不然酒仙当真往黄泉里一跳,那乐子可就大了。   估计到时候整个仙界的仙人都要狠狠教训一顿他们地府的阴差。   ——   走出幽冥,视野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花仙伸了个懒腰,对旅游一事兴致十足,“下一站我们要去哪里逛?”   “先回小玄天一趟吧,隔一段时间玩两三个地方就好。”   花仙想了想,“我刚离开花界不久,不急着回去,就跟着你去小玄天吧,我也好久没有去小玄天玩了。”   嘿嘿嘿,好吃的好玩的,他来啦!   衡玉瞥他一眼,顿时猜到花仙的小心思。   她笑了下,挥手招来雨雾,操纵着云雾回小玄天。   刚回到小玄天,衡玉就被实力增进不少的柠檬灵拦下了。   连着喝了好几年的琼浆玉露,柠檬灵的实力早已大大增进,但它还是维持着自己的柠檬模样——   因为它知道,这种模样最讨人喜欢了,而且这种模样很方便它向衡玉酒仙还有其他来小玄天玩的女仙撒娇。   没错,它就是如此的聪明又机智,心中充满成算。   “酒仙大人,您终于回来了。在您不在的时候,有很多仙人给您传讯。”柠檬灵恭恭敬敬将这些仙人的传讯符交给衡玉。   衡玉袖袍一挥,传讯符一个接着一个破碎开,而里面的内容只有一件事——   快些把火锅在整个仙界推广啊!我们已经等不及了!别旅游啦,夭寿啦!!!   衡玉:“……”   不过好在,鸳鸯锅的打造和火锅底料的配制,都可以交给小仙灵们来负责。衡玉回来主要就是分配工作,让火锅的生产也能形成一条完整的流水线。   可以想象,火锅很快就会成为风靡全仙界,销量经久不衰的好东西。   这两年来,因为衡玉这边要做的事情太多,她吸纳了不少投奔而来的仙灵,所以并不担心出现人手不够的情况。   但火锅底料还在生产之中,仙帝、仙后、月老、月仙、人参精这些老朋友却赶来到小玄天。   人参精嘴里肉麻的说:“我们有一年不见了,衡玉,我好想你啊。”   对仙人来说,一年时间和凡人的一天差不了多少。   衡玉冷哂,别以为她没看到人参精说这话时,眼睛一直死死黏在火锅上。   什么想她,分明就是想她小玄天的火锅了。   月仙笑得柔情似水,却也是狼子野心,“我是想来帮你尝试新的吃食,我是神仙里的大众口味,如果吃得满意,那说明整个仙界的仙人都会喜欢这种吃食的。”   比拼演技,衡玉还真没怎么输过,她眨了眨眼,做出一副十分感动的模样,“真好,我也想诸位仙友了,你们一定要在小玄天好好玩一段时间。”她会想尽办法让大家破财的。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里都是故友久别重逢的欢喜和感动。 第164章 逍遥酒仙(完)   月仙他们在小玄天玩了足足一个月。   直到衡玉表示要再次出门旅游,月仙他们才决定离开小玄天,回各自的道场。   不过也有比较悠闲的仙人,如人参精,他在听完花仙描述的地府十日游后,就不乐意回他的道场待着,而是要加入衡玉的旅游队伍,和她一块儿在整个仙界游历。   月仙离去前,多问了一句,“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衡玉回道:“还没想好,仙界的洞天福地很多,随便往一个方向飞去都能碰上不错的景致。”   月仙忍不住莞尔。他们这帮仙人和衡玉关系融洽,除了在吃喝玩乐一道分外合拍之外,不得不说,也是因为彼此脾性相投,都是随性之辈。   “那不如先去我的月宫走上一遭?”月仙主动提出邀请。   “好啊。”   一行人都没有异议,全部腾云驾雾往月宫方向飞去。   月宫建在月亮下方,被淡淡的金黄月辉笼罩着,远远望去一片清冷。   宫殿里摘种的灵树灵植很少,只有两种,一种是月亮花,花朵盛开时的模样与圆月有几分相似,而且会微微发亮;另一种是桂树,枝头的桂花永远不会凋零,无论何时踏入月宫,都有淡淡的桂子清香送入鼻端。   远远瞧见月宫,月仙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她知道衡玉对仙界的很多情况都不了解,因此主动向衡玉介绍道:   “以前我嫌这月宫太过冷清,就开放道场,让不少女仙加入我的道场。她们经常凑在一起唱歌跳舞,所以别被外表迷惑了,月宫里面还是很热闹的。”   果然如月仙所说,他们才刚落到月宫,耳边就隐约听到琵琶的弹奏声以及箫的吹奏声。   桂树底下,还有几个模样秀美的女仙在荡秋千。   “啊,是月仙姐姐回来了。”   “还带了客人回来。”   “那是……酒仙大人!”   很快,衡玉和月仙就被一众美貌女仙团团围住,尤其是衡玉,每个女仙都要凑上前和她说两句话,当衡玉勾唇笑着回话时,她对面的女仙捂着脸,一副娇羞激动的模样。   孤零零站在不远处的三个男仙:“……”   没有在月宫外面待很久,月仙亲自将衡玉他们领进大殿,还组织了歌舞给衡玉欣赏。   衡玉坐在高处,手指在桌子上敲击着,不停数着歌舞的拍子。等女仙她们表演完,衡玉先是夸了又夸,这才委婉提出几个意见。   表演的女仙们一个个乖乖点头,表示自己会好好努力改进这些问题的。   后来衡玉兴致来了,除了在月宫闲逛、坐在弯弯的月亮尖上喝茶喝酒,就是给月宫的仙女们编排新的舞蹈。   当月宫的仙女们紧锣密鼓训练新的舞蹈时,衡玉又飞到月亮畔,盘腿坐在月亮尖上饮酒。   月仙找过来时,忍不住一笑,“你倒是逍遥。”   鼻子一动,眼前发亮,“啊,是酒,我都有上万年没喝过酒了。”   衡玉朝她摆手,“这是千愁给我准备的七情六欲酒,你喝不了。”   回想起七情六欲酒的威力,月仙无奈一叹,“成吧,我不喝七情六欲酒了,你那应该有普通的酒液吧,给我来一壶解解馋。”   虽然这些年有了茶、奶茶这些喝的,但酒也是一种好东西,月仙现在被这股浓烈香醇的酒香勾起了她对酒的馋劲。   衡玉打了个哈欠,扔给她一壶酸梅汤。   月仙凑到鼻尖一嗅,不是酒,不过从未闻过这种味道,看来是衡玉新研究出来的饮料。   有了新的饮料,月仙对酒的馋劲刷的一下就消失大半,她在衡玉身边盘腿坐下,一人饮酒一人饮酸梅汤。   喝着喝着,月仙突然觉出不对劲来,“我问你要酒喝,你怎么不给我酒,而是给我这壶新的饮料呢?”   衡玉问她:“好喝吗?”   “味道还不错。”   “那多喝一点儿。”   月仙又往嘴里倒了两口酸梅汤,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这位挚友又转移了话题。   月仙微微眯起眼睛,想到一个可能性,“是不是你酿的酒没有前任酒仙的味道好,担心砸了自己的招牌,所以一直不敢把你酿的酒拿出来给我们尝尝?”   说着说着,月仙觉得自己猜得没错,真相一定是这样,这几年小玄山推出了那么多款喝的,唯独没听说酿出了酒!   飞上月亮,想要找衡玉去准备火锅的千愁踉跄一下:不,完全猜错了。   他家酒仙大人是酿的酒味道不好吗?她是根本没酿过!   ——   等月宫的仙女们练熟舞蹈,并且表演给衡玉他们欣赏后,一行人就向月仙告辞,离开月宫去其他的地方游玩。   月宫距离太阳神的太阳神殿不算远,腾云驾雾只需要半日功夫。   如月仙掌管月亮,太阳神掌管的是太阳东升西落。   得知衡玉他们亲临太阳神殿,太阳神十分周到的接待了他们。   衡玉在太阳神殿待了五六天,在一次和太阳神的聊天中,她意外得知太阳里有一个无边无际的太阳海。   为了弥补自己没能在黄泉里游泳的遗憾,衡玉找了个机会,跳进太阳海里游了好几圈。   太阳神站在岸边,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虚汗,对花仙他们感慨道:“酒仙这兴致颇为独特。”   以前也有仙人来到这太阳海,但他们只是单纯看一看,哪里像酒仙,一听说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后,打了声招呼就进里面游泳了。   花仙嘴角微抽,“是的,颇为独特。”   只要他的挚友别往黄泉里跳,在这太阳海里游上几天几夜,花仙也没有任何的意见。   ——   玩了一遭,再回到小玄天已经是半年后。   半年时间,小玄天的变化并不大。一切步入正轨后,即使衡玉这个小玄天之主不在,也没有出现任何的岔子。   衡玉在小玄天待了一个月,准备再次离开小玄天去游玩时,被千里迢迢从魔界赶来的殇魔王堵了个正着。   殇魔王可怜兮兮对她道:“我这半年都来小玄天三回了,每一次过来,你座下的仙灵们都说你没回来。”   他也向小玄山的仙灵打听过衡玉会在什么时候回来,只得到一个“归期未定”的答案。   殇魔王控诉,“还说我与你是挚友,结果你连个联系印记都没留给我。”   衡玉失笑,未免话题越来越偏,主动问道:“你来小玄山寻我,可是有何要事?”   “一开始只是想在小玄天玩一段时间,但听说你要在仙界游历,怎么样,要不要去我们魔界走上一遭?魔界也有很多风景秀美的洞天福地。”   衡玉没什么游玩计划,听到殇的邀请,当即决定先在魔界玩上一段时间。   她要去魔界玩的消息传开后,衡玉的旅游团顿时壮大不少——新成员有月仙、月老,甚至还有仙帝和仙后。   瞧见仙帝和仙后,殇魔王暗自嘀咕,“身为仙界之主,居然这么闲。”   声音虽小,但在场的仙人实力不弱,全部都听到了。   仙帝笑眯眯往殇这边看过来,“我听说火锅这半个月才刚传入魔界吧,唉,我们仙界的仙人都已经吃了半年了,所以这仙界和魔界沟通再频繁些,也是一种好事,殇魔王觉得我说得可对?”   明面上的理由高大上,但说完这番情真意切、处处为魔界考虑的话后,仙帝却在心里嘀咕——   一定要好好游历魔界,只要魔界有哪里不好,等他回到仙界,就一定要大肆宣扬,和一众仙人们一块儿嘲笑魔帝这魔界之主没有作为。   最后,这一行人还算和谐的赶赴界门,踏入魔界游玩。   魔界的景致与仙界很像,不过魔界的魔人更喜欢穿深色的衣袍,而仙界的仙人更倾向于穿些仙气飘渺的衣袍。   衡玉进入魔界后,就给自己换了身穿衣打扮。   一身纯黑色的长袍,袖口绣着腾云的蟠龙,在她使用仙力时,袖口的蟠龙还会游动。眉间描上黑色的符文,整个人多了几分鬼魅的气质。   她这一身穿衣打扮,比很多魔人都要像魔人。   “走吧,我先带你们赶去魔庭。”殇魔王招呼道。   魔庭是魔帝的居所,在魔界的地位就相当于仙界的天庭,因此众仙没什么异议。   赶到魔庭,魔帝见到不请自来的仙帝后,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   但因为人是他弟弟邀请过来的,而且旅游团团长还是他的知交好友衡玉,魔帝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但认是认了,该放的狠话全部都不能够少。   魔帝盯着仙帝,狠声道:“你身为仙界之主,来我魔界游玩没问题,但别做些有违你仙帝形象的小动作。”   仙帝抖了抖他的帝袍,一派光风霁月、凤仪出众,“魔帝你这么怀疑我这个老朋友,真是让我难过啊。以往你来仙界串门,我从来都是热烈欢迎的。”   说话你来我往,谁也不乐意主动服软。   后面还是衡玉看不下去,上前朝魔帝拱手打招呼。   打过招呼后,殇魔王就领着衡玉他们在魔界游历。   不过一界之地极大,游玩了整整一年,衡玉他们就打算先回仙界,待到以后有机会再继续过来魔界游玩即可。   ——   踏过界门重新回到仙界,花仙他们告辞离去,要赶回自己的道场。   所以腾云驾雾回小玄天的,只有衡玉和千愁。   他们回到小玄天后,倒是碰上一个好消息——经过几年的努力,负责酿酒的小仙灵们终于成功酿出了酒。   虽然酿出的酒味道还是不够好,但这透露出一个良好的信号。   千愁身为酒灵,对酒最为敏感。   他亲自给自己倒了杯新酿的酒,抿了一口后,激动道:“味道还差上一些,大概是有某一道工序出了差错,不过方向是对的,只需要稍稍改进酿酒的流程,就能酿出合格的酒液了。”   千愁这激动的模样,让衡玉多盯了他几秒。   察觉到衡玉的注视,千愁有些奇怪,“主人,你不高兴吗?”   衡玉笑了下,“高兴,不过你比我更高兴。”   “我是为你而高兴,酒仙这个仙班设置出来就是为了酿酒的。你在仙界人缘虽好,但不酿出酒液,我还是担心会有仙人质疑你。”   千愁想了想,又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先不去游历了,就好好待在小玄天盯着酿酒这件事,争取早日酿出合格的酒液。”   看得出来,千愁对这件事充满了热情,因此衡玉也没劝阻他。   做仙人嘛,开心最重要。   千愁的开心,又不一定只能从外出游历中获得。   瞧见衡玉答应下来,千愁立刻风风火火赶去后院,指挥仙灵们酿酒。   衡玉在原地站了有一会儿,走进书房,提笔在纸张上写字,将她了解到的一些酒方写给千愁。   虽然不知道这些酒方在仙界适不适用,但以千愁对酿酒的用心程度和热情,给他指明了一个方向,他应该会很乐于实践探索的。   写好酒方,衡玉拎着这几张纸去找千愁,“给,这些是我设想的酒方,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做出成品,不过你可以当作一个方向来参考。”   千愁接过酒方,简单翻阅一遍,眼睛便亮了起来,“主人,你当真适合当酒仙,只可惜你不愿意在酿酒上多耗费精力。”   衡玉笑了笑。   她适合当酒仙吗?只从酒仙的最主要任务是酿酒来说,她就不是那个适合的人选。   最适合的人选,分明是千愁自己。   ——   这一次衡玉在小玄天休息的时间比较长,一直到灵果酒彻底酿成功,形成流水线生产,而千愁也开始探索新的酒液要怎么酿造后,衡玉才呼朋引伴,拉着他们去蓬莱、去南华岛、太上老君的道场……   一千年光阴,这对很多神仙来说,不过是他们漫长生命中的短暂时刻。   但这一千年的记忆、这一千年里收获到的乐趣,却比过去任何时刻都要多。   在这一千年里,衡玉的旅游团规模迅速壮大,到了后来,团员不仅有仙人,还有魔人。   他们成功将三界全部逛遍,闲暇时还在凡间设下结界,那些有仙缘的凡人若是有幸踏入结界,就能接受到结界里的传承,增加他们修炼飞升到仙界的机会。   这天,衡玉躺在凤栖树枝杈上睡觉。   她摘下一张极大的叶片,将叶片挡在自己眼前,遮住那刺目的阳光。   一觉睡醒,衡玉才和系统道:“我该到离开的时候了。”   【不多待久一点吗?在这仙界,你所求的逍遥自在全部唾手可得】   听到系统的提议,衡玉失笑,“我的足迹已经踏遍三界,若是再留下来,生活就该变得像花仙他们以前那样重复而无趣了。”   于她而言,每个世界都只是一个旅途。   当个永远穿梭的时空旅行者才更符合她的追求。   所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她也该潇洒结束这段旅程,开启一段全新的旅程。   在离开之前,衡玉发邀请函,将她在三界结识的友人全部都邀请到小玄天。   ——她打算在小玄天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招待他们。   等花仙他们到达小玄天时,衡玉却发现,每次到小玄天都高高兴兴的他们,这一次的情绪有些低沉,即使看到一堆美食摆在他们面前,也都是一副提不起兴致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有人惹你们了吗?”衡玉奇道。   花仙狠狠瞪她一眼,“你还说?惹我们的人不就是你?难道你自己不清楚这一次是为什么把我们都邀请来小玄天吗?”   衡玉微愣。   她请他们来小玄天,是因为她还记得,她刚当上酒仙那时,花仙他们因为太久没举办过大型宴会,想要趁着她接任为酒仙一事,宴请四海八荒十六州的神仙。   但因为她总是不走寻常路,这一场宴会迟到了整整千年都没有兑现。   她就想着,在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举办一场隆重的、让四海八荒十六州的神仙和魔人都参与进来的宴会。   衡玉眉梢微扬,立即猜到他们心情低沉的原因,“你们都知道了?”   最为稳重的月老轻叹一声,“前段时间三生石显灵,直接言明你会离开这个世界。”   三生石是仙界的圣物,可以照见所有人的前世、今生和来世。   身为神仙,月老他们隐约能感知到在自己所处的世界之外,还有其他的世界。   所以在三生石显灵告知这件事时,他们没有太过惊讶,只是觉得难过。   衡玉颔首,“原来如此。”   花仙有些沮丧,“虽然我不太清楚你要去哪个世界,但不能不离开吗?”   说完之后,花仙也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   三生石显灵,是因为它窥见一角未来。   在它窥见的未来里,衡玉是会离开的。   站在花仙对面的衡玉勾唇笑了下,温声道:“我给你们留下了很多好玩的东西,这些东西你们都没玩过没吃过。就算岁月再漫长,也不会再回到以前那种无聊透顶的日子了。以后你们过的每一天,都会像此前一千年那般,是真真正正的神仙日子。”   “而我离开,也是去过我心目中的神仙日子啊。”   原本情绪有些低沉的友人们听完她这一番话,顿时打起精神来。   是啊,挚友成就了他们名副其实的神仙日子,他们也该坦然接受挚友的决定。   ——毕竟她的决定,还从未出过差错。   “哎,别煽情了别煽情了,快些吃吃喝喝,大家热热闹闹玩上一段时间。”   “就是就是,害我都有点想掉眼泪了。要我说啊,衡玉在哪里都能过得好好的,反倒是我们需要她操心。”   “哈哈哈哈这番话我无法反驳。反正我等寿命与天同齐,兴许日后还有再见之期。”   这帮早就把小玄天当作自己第二个道场的仙人们,很快反客为主,帮助衡玉招待从四海八荒十六州赶来赴约的神仙和魔人们。   为了这一场宴会,小玄天早早做了准备——   充足的酒水,充足的糕点,充足的吃食,以及各种玩乐的手段都已经安排妥当。   月仙座下的仙女们表演优美的舞蹈,花界的仙女们展示自己优美的歌喉,有才艺的神仙们纷纷不甘示弱,竭力表现自己。   有不少仙人、魔人在这一场宴会中互相看对了眼,你侬我侬谈起恋爱来。   宴会足足持续了半个多月,气氛依旧热烈十足。   坐在高台之上的东道主衡玉不知何时站起身,悄悄离席而去,还将千愁寻了出来。   在这一千年里,千愁的实力越发增进了。   衡玉看着他,温声道:“我离去后,酒仙之位如无意外就会落在你的头上。这一千年,小玄天酿酒的事情全部都是由你负责的,所以你不必担心自己会无法胜任这个仙班。”   千愁早就知道衡玉会离开,也早就知道衡玉离开后,属意让他来接替酒仙之位。   这时候他没说什么,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让他的主人能彻底放心离开。   千愁保证道:“待主人离开,我接替酒仙之位后,小玄天的一切都会照旧。”   “那就好。”衡玉莞尔,朝千愁挥挥手,“那我就先走了。”   “您要直接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还没有这么快,我还有心愿未了。我打算趁着阴曹地府的阴差们都在小玄天饮酒作乐时,悄悄走进黄泉里,然后再在奈何桥上走一遭。”   看着他的主人下意识压低声音,说出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千愁:“……”   所有的离愁别绪!一瞬间都消散光了好吗!   过了一千多年,这件事你居然还一直记在心上!   衡玉再次挥了挥手,“走啦走啦。”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经腾空,驾着云雾往小玄天外飞去。   当她离开小玄天时,衡玉没有转身,只是举起右手用力朝身后挥了挥。   她知道,自己离开的动静必然瞒不过仙帝他们,现在她那帮朋友估计都在后面目送着她呢。   一路不停,足足飞了两天时间,衡玉才赶到幽冥入口。   她踏进幽冥入口,顺利进入地府。   地府的很多阴差都被邀请去小玄天做客了,这一次衡玉踏进地府,没像第一次来一样,阎王察觉到她的仙力波动现身亲迎。   不过这样更合衡玉的心意。   她很快飞到奈何桥畔。   奈何桥畔,孟婆日复一日待在那里熬煮她的孟婆汤,送走一个又一个魂魄。   看到孟婆,衡玉没有隐藏自己的身形,而是大大方方走到她的面前。   孟婆瞬间认出了她,有些惊讶,“衡玉酒仙?您怎么突然来地府了?”   衡玉坦然道:“地府有孟婆汤、黄泉、奈何桥,我只喝过孟婆汤,这一次是来亲自感受一番黄泉和奈何桥的。”   孟婆一时间顾不上搅拌她的汤了,“您……”   “且放心,我心中有数。”   说着话,衡玉已经越过孟婆,一步步走进黄泉里。   黄泉虽然通往十八层地狱,但里面的水十分清澈干净,而且水并不深,顶多只到衡玉的肩膀附近。   当衡玉大半个身体都被黄泉的水淹没过,依旧没出现什么异常。   她眉梢扬了扬,默默从黄泉中心一步步退回来,心底有些失望。   刚回到黄泉边上,衡玉脚步没停,直接登上一旁的奈何桥。   奈何桥很宽,此时桥上只有她的身影。   走着走着,她的身影化作一阵流光,彻底消失在孟婆的视线之中。   还待在小玄天的仙帝突然轻叹,道:“她离开了。”   ———————   番外:   城池白玉京。   白玉京外城终日被飘渺云雾笼罩,这里被世人称为仙人故居,是传说中最接近仙人的地方。   因此,这白玉京里的百姓,最喜欢听有关神仙的故事。   此时,白玉京最大的酒楼里,一个白须飘飘的说书人坐在高台,拖长尾调,“话说这天下神仙啊,最逍遥的大抵是酒仙了……”   世人总说神仙过的都是神仙日子,一个赛一个的逍遥。   非要评出一个“最逍遥”,那是肯定很难服众的。   但现在,说书人说出这么一句话,酒楼里却没有客人出声反驳,都在安安静静听他讲述着酒仙的事迹。   酒楼一楼最里面那张桌子,坐着一个衣着繁丽的俊秀青年,和一个长须飘飘、颇为富态的老人。   老人抚了抚自己的长须,笑眯眯道:“哎呀,这个场景,怎么和以前我忽悠她当酒仙那个场景这么像呢?”   俊秀青年哈哈一笑,“是有些相似。不过那时你是在试图忽悠她,而说书人现在说的是真事。”   老人摇摇头,似乎因为他这句话着恼了,“你越来越不会说话了,不想和你坐在一块儿吃东西。”   气呼呼起身往酒楼外走。   俊秀青年在他身后“哎,哎”两声,也没见老人回头瞧他一眼,只好扔了一块碎银子在桌面,起身追那个老人。   高台上的说书人瞥了他们的背影一眼,没放在心上,继续讲述有关酒仙的传奇事迹。 第165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1   “顾小姐,以后我们家小少爷就拜托你了。”   “我把合同和支票都放在这里,明天我会把小少爷送到公司和你签约。”   衡玉刚睁开眼睛,就听到这么两句话。   她现在身处于一间环境不错的办公室里,正坐在沙发上。   从周围的环境,衡玉瞬间判断出来,她已经消失在地府的奈何桥上,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接收原身的记忆,所以一时之间衡玉也不清楚“合同”“签约”指的是什么。   她没吭声,坐在她对面的于助理也没在意,温和笑了笑。   于助理一身笔挺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框,标准的精英打扮。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时间差不多,我就先告辞了。顾小姐脸色有些难看,该好好休息才是,至于你遇到的一些小麻烦,我们深海集团会顺手帮忙解决掉。”   说完话,于助理从沙发上站起来,拎着公文包走出办公室。   于助理的话没说错,衡玉不需要看镜子,仅仅从自己紊乱的心跳和沉重的呼吸,就能猜出她现在的脸色肯定很难看——   这具身体应该有一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一直都处于一种超负荷状态。   衡玉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几口水,随后身体往沙发后一倒,半躺在沙发上,边闭眼接收原身的记忆,边慢慢陷入睡眠状态。   ——   原身姓顾,是一名经纪人。   年纪不算大,但在这个圈子里已经混了好几年。   她的履历里,有两样经历颇有谈资——   第一样稍微逊色些,是在两年时间内把十八线女星班茜捧上二线小花的地位。   第二样就比较富有传奇色彩了,自打班茜出名后,原身手里陆陆续续签了不少艺人,但除了一个班茜成功往前踏步,其他的到了她手里都不温不火,以前是十八线后来还是十八线。   以前是三四线的最过分,直接倒退回十几线,糊得不能再糊。   业内分析了一下,觉得班茜能火起来和原身的关系也不大——   班茜是科班出身,演技在流量明星中算是不错的,而且五官精致气质温婉,长着一张在娱乐圈里极有辨识度的脸。刚一出道没多久,她就凭借着一部年度古装剧里的女四号一角小火起来,后面稳步上升,坐稳二线小花的位置。   业内的人觉得,以班茜的条件和资质,就算班茜的经纪人换一个人,她也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总之,原身这个经纪人,手里能拿得出手的明星只有一个,那就是班茜。   然而,在一个月前,这么一个独苗苗被同公司的另一个经纪人挖走了。   原身在公司里没有靠山,也没什么实力,手上唯一一个摇钱树被抢走了,生生气得红了眼,却怎么都没办法把场子找回来。   毕竟她带一个明星糊一个明星,这个名声杀伤力太大了,好苗子轮不到她,实力差一些的新人也不乐意找她。   而经纪人要翻身打漂亮仗,那就是要靠手上的明星出成绩啊。   因为这件事,原身焦虑得不断失眠。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前两天,她还被公司高层找去谈话,话里话外训斥了她一顿。   在原身焦头烂额时,她意外接到深海集团的电话。   深海集团是华国有名的财团,市价估值过百亿,遍布的产业从房地产到互联网应有尽有。给原身打电话的,是深海集团董事长的助理。   他打电话找原身,是因为深海集团的小少爷温凯想要踏入娱乐圈。   这位小少爷被家里人宠坏了,从小到大,那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对娱乐圈起了些兴趣后,就不乐意进家族企业工作,而是吵着闹着要演戏。   家里人越是反对,他闹得就越厉害。   温董事长性格端凝,那是一点儿也不希望自己的乖孙踏足娱乐圈。   奈何疼爱晚辈的长辈总是强不过执拗的晚辈,最后温董事长只得改了口风同意下来。   但是同意了,不代表温董事长就甘心他的乖孙在娱乐圈里混迹。   他想过了,只要乖孙在娱乐圈里待得不开心,拍一部戏糊一部戏,糊成个十八线,凭乖孙温凯的心高气傲绝对会忍受不住,这样温凯就会知难而退,彻底打消自己进军娱乐圈的打算了。   但要怎么样才能让温凯不着痕迹糊掉呢?   带一个明星糊一个明星、偏偏在业内又有一定资历的原身就这么完美符合了温董事长的期许。   ——   一觉睡醒,公司已经快要下班。   衡玉拍了拍额头,感觉脑袋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她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温水,边喝水边去看桌子上孤零零摆在那里的合同和一张五百万支票。   刚刚于助理过来,其实是来传达深海集团温老爷子的意思。   温老爷子想要她这个经纪人签下温凯,并且尽心尽力——把温凯捧糊。   当然,要不着痕迹的捧糊。   能争取到什么好资源,就要为温凯争取到什么好资源,但必须保证就算拿着再好的资源,温凯也火不起来。   温家财大气粗,作为报酬,给她开了一张五百万的支票。   如果能尽快完成任务,让温凯早日退出娱乐圈,事成之后,温老爷子那边还会另有重谢。   衡玉弯下腰,没理会那张支票,而是翻开合同,仔细将合同阅读一遍。   “合同里提出的要求,还真是有挑战。”   衡玉不是第一次混娱乐圈了,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当经纪人。   当然,她熟悉娱乐圈的规则,也了解资本的运营,当经纪人这件事基本上是难不了她的。   她觉得自己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其实是——   怎么把一个人好好包装然后捧红她会。   现在这……要捧,要千方百计的捧,有什么好资源就努力给他争取到好资源,偏偏又要让对方糊得不能再糊,这就太难为她了。   不过合同已经签好,支票已经收下,再说反悔好像又迟了一些。   ——毕竟违约金还是挺高的。   衡玉坐回沙发,托腮沉思一番,最后决定既然事已至此,那就先一步步走下去吧。   至少先见一见她接下来要带的艺人温凯,了解一下对方是什么人再说。   ——   温老爷子戴着一副老花眼镜,在窗边看书。   他坐在软椅上,神情惬意,单从外表,很难把他和在商场上运筹帷幄这种形象联系起来。   外面传来敲门声,温老爷子放下手里的书,道:“进来。”   进来的人是于助理。   “事情办妥了吗?”   于助理恭敬回道:“已经办妥了,那五百万顾衡玉也已经收下。我也联系了她公司的高层,把她遇到的一些小麻烦都解决了。”   顿了顿,于助理又道,“其实我不太明白一件事。”   他是温老爷子的远房亲戚,名校毕业,老爷子对他的期望还是很高的,现在让他当助理,也是想放在身边培养。   因此于助理顾忌不是很多,心中有困惑,就直接说了出来。   温老爷子笑了下,“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多给那五百万报酬?”   于助理点头。   毕竟在于助理调查到的资料里,顾衡玉几乎完美符合了温老爷子的要求。   ——尽心尽力用手上的好资源捧人,结果却是越捧越糊。   只要让温凯签在顾衡玉手里,他基本上就已经糊一半了_(:з」∠)_   温老爷子把膝盖上的书本合好,目光落在于助理身上,“但还有一个意外不是吗?”   他指的意外是班茜。   “我花这五百万,目的是要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扼杀在摇篮里。”   五百万,捧糊温凯。越快捧糊越好。   他不希望出现一丝差错。 第166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2   时间已经不早,衡玉睡了一觉,现在感觉身体舒服不少。   她站起身,将合同、支票全部都塞进手提包里,拎着包走出办公室。   她就职的娱乐公司名为星尘娱乐,这是娱乐圈里一流的娱乐公司,能与星尘娱乐并驾齐驱的公司没几家,旗下签有不少知名艺人,而且连着举办两次选秀活动,公司最近又签下了一些新苗子。衡玉打开门,耳边顿时争先恐后涌进来不少吵杂声。   她反手关上办公室的门,正准备离开时,就见走廊尽头一前一后走来两个女人。   当头走着的年轻女人化着精致的妆容,头发用木簪子松松挽着,一身简单的棉布裙。很休闲的打扮。   这个人的容貌衡玉并不陌生,好歹带过对方快三年时间。   随后走着的女人,名字叫做庄如南,长相一般,但气质很凌厉利落。她和衡玉一样,是星尘娱乐的经纪人,对方的资历比衡玉要高一些,手上带出过一线小花。   现在她是班茜的经纪人了。   “顾姐。”看清衡玉的长相,班茜含笑打了声招呼。   不管当初为了换经纪人,彼此之间闹得有多难看,现在班茜的态度都客气得令人无可指摘。   衡玉颔首,语气平淡,“你出通告回来啦。”   这种自然的语气,就好像往日班茜还是她手下的艺人一样。   班茜不免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她感觉眼前的经纪人……好像有些变了。但脸还是那张脸,到底变在哪里,班茜一时也说不上来。   衡玉没理会班茜的出神,见办公室的门已经合上,直接拎着包快步往电梯间走过去。   “在想些什么?”一旁的庄如南见班茜出神,眉梢微扬,道。   班茜连忙回神,摇头,“没什么。”   庄如南抬眸扫了眼衡玉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冷哼一声,“她的工作能力太差劲了,前两天已经有公司高层找她谈话。”   工作能力如此差劲的经纪人,在公司的待遇却还不错,而且手上还握着一个有大火潜力的班茜。自从庄如南手下的一线小花要退圈嫁入豪门后,庄如南就没有拿得出手的艺人,她考察一番,目光就盯在了班茜身上。   她的手段是狠了些,抢走班茜,明显是要断顾衡玉的后路。   但这个圈子就是这样,顾衡玉要怪,就只能怪自己能力太差,留不住班茜的心。   ——毕竟如果不是班茜也想换个经纪人,庄如南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就把她抢过来。   这时候,庄如南还不知道衡玉签下了温凯,就算知道,以她在公司的地位,也不会清楚温凯的背景。   这么一句话透露出来的消息可不小。   班茜悄悄瞥了庄如南一眼,猜测这里面应该有庄如南推波助澜的原因。   不过,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班茜垂眸,跟着庄如南走进办公室。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前程着想。   ——   第二天,衡玉在办公室里,见到了她这段时间要用心捧糊的艺人——温凯。   温凯五官精致,头发理得有些短,平添几分桀骜不驯,嘴唇偏薄。最好看的是一双眼睛,眼神清澈有卧蚕。   眉目俊秀多情,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就能凭借颜值去演校园剧的白衣校草,又或者是古装剧里的清风明月般的公子。   而且豪门精心培养出来的子弟,这气质比一般的明星好多了。   看到温凯这张脸时,衡玉觉得捧糊的难度又大了几分。   流量的时代,粉丝对长相好的明星都是挺宽容的。   衡玉上前,脸上的笑容礼貌而客套,“你好,我是顾衡玉,星尘娱乐的经纪人。”   温凯懒洋洋扫她一眼,带着些许漫不经心。他抬起手与她交握,一触即离。   陪着温凯过来的是于助理,他与衡玉打了声招呼,这才对温凯解释道:“少爷,我调查过这位顾经纪人,她在圈子里混了好几年,也算有一定资历,而且曾经捧出过最近热度很高的小花班茜,能力手腕都不错。”   说到“能力手腕都不错”时,于助理神色都没有一点儿不自然。   于助理继续说道:“当然,我是能为你找到实力更强的经纪人,但董事长觉得你想要混娱乐圈,证明自己的能力给他看,那就不能太依赖家世的帮助。以你现在的情况,跟着这位顾经纪人已经算是不错的起点了。”   不管温董事长多希望温凯糊,明面上一定要把自己往光伟正去解释去靠拢,绝对不允许乖孙和他生了间隙。   温凯点头,带着些无所谓,“你都挑好了,还和我说这些干嘛,难道我说我不喜欢这个经纪人,你能当场给我换另外一个?”   这话有些不客气了。   不过对方语气平平,没什么冒犯的意思。   所以坐在温凯对面的衡玉没觉得自己被冒犯到,她只是敏锐的察觉出一些部队来。   温凯不是非要闹着进入娱乐圈拍戏吗,但这敷衍的态度,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心一意进娱乐圈发展的样子。   衡玉没有作声,于助理歉意朝她笑了笑,这才扭头看向温凯,“我是想把我挑选顾经纪人的原因告之于你。”   “哦,那我现在知道了。”   于助理苦笑,跳过这个环节,对衡玉道:“顾小姐,你把艺人合同拿出来吧,我们直接签约。”   温凯的这一份合约,是公司高层直接发给衡玉的,内容衡玉已经看过,对艺人的约束力非常非常低。   这里面当然是温老爷子的手笔。   衡玉把合约往温凯面前一推,也没废话,“签下来吧,签下来后你就是我的艺人了,我会好好捧你的。”   听到这话,温凯这才认真打量她一眼。   拿起一旁放着的签字笔,温凯完全没有细看,干脆利落签下自己的名字,“合作愉快。”   签完合约后,衡玉换了个更舒服惬意的坐姿,对于助理下了逐客令。   等于助理离开,衡玉才看向她对面的温凯,“我们好好聊聊?”   “行。”温凯点头。   “问一个有些老套的问题,你为什么想要进入娱乐圈?”   温凯眉梢微扬,“你不知道理由?当然是为了拍戏。”   衡玉失笑,“我已经是你的经纪人,再用这些没营养的理由糊弄我是不是不太好?”   从进入这间办公室开始,温凯的表现就不像是个踏踏实实要混娱乐圈的人。   最明显的两点,一是她捧一个糊一个的名声在业界流传甚广,只要温凯有心,这个名声肯定是能打听到的,但温凯现在明显是没听说过她的名声。二是他连翻看都未曾翻看,就直接在合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连自己会签在什么经纪人手底下、会取得什么待遇都不关注的人,真有那种在娱乐圈走到最高处的决心吗?   这可不是过家家,每一个能在娱乐圈走到巅峰的人实力和情商都不容小觑,外貌只不过是一个敲门砖罢了。   温凯扫她一眼,“那你希望听到什么理由?”   衡玉颔首,大概了解了温凯的态度。   既然对方不想踏踏实实混娱乐圈,那正好,对于捧糊他这件事,她毫无心理负担。   看着对方也不想是想红的样子。   一拍即合啊!   她觉得两人的合作应该会很顺利。   衡玉换了个问题,“我确认另一件事,你是想走什么路线?流量明星?还是演员?”   “演员。”这一点温凯倒是很坚决。   “行。我了解了。”衡玉端起桌子上的咖啡,慢条斯理喝起来,没有再往下问。   温凯等了片刻,还是没见她问自己其他问题,有些纳闷,“就这样?你不应该拿出剧本给我挑一挑吗?”   衡玉放下咖啡,笑道:“第一,挑剧本是经纪人的权利,当然,如果你有了一定知名度,我会好好问你的意见,现在你还是好好听我的安排吧。第二,你确定要直接进组演戏?你不是科班出身,对演戏一窍不通,我的想法是,你还是先在公司里上一段时间的课,然后再接剧本比较好。”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她手上没什么适合温凯的剧本。   班茜在时,她手上的剧本当然不怎么缺,现在班茜离开了,她手上没有拿得出手的艺人,自然没什么剧组往她这里递剧本。而且就算有,也多数是女性角色,没什么适合温凯的。   不过这个原因,温凯还是别知道了好。   她身为经纪人,在自己手下的艺人面前,难道是不要面子的吗? 第167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3   温凯倒是没对衡玉的说辞起疑心。   坦白来说,他对娱乐圈的很多东西并不关注。会闹着进娱乐圈,也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   于是温凯点头道:“行,就听你安排。”   就算他对娱乐圈无感,也不好在签下合约第一天,就不给自己的经纪人面子。身为豪门子弟,待人接物方面,除非是自己真的不乐意学,不然水平都不差。   衡玉早有安排,一见他点头,就递过来一张表格。温凯低头一看,是星尘娱乐接下来一个月安排好的上课时间、上课老师和地点。   表格里面只有两门课程,第一门就是演技课程,第二门是影片学习类课程。   至于形体锻炼一类的课程,衡玉都没有给温凯安排。   这些课程,老师上得再好,应该也没有温凯本人在家里学的要好。   而温凯看到只有这两门课也颇为满意。   他觉得于助理还是很不错的,给他挑的这一个经纪人能力还不错,考虑很周到。   明天正好有一节演技基础课程,温凯道:“我明天下午会过来上课。”   事情已经交代得差不多,温凯就打算离开了。   衡玉也打算离开办公室,对经纪人来说,上下班时间都很自由,倒不用讲究一直待在办公室熬到下班时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坐电梯到公司一楼。   公司前台有两个员工,身材娇小些的女生叫谭笑笑。她轻轻打了个哈欠,目光在大堂扫视一圈。   听说今天周影帝会回公司一趟,粉丝都在公司门口蹲守很久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近距离看到周影帝。   对她这些在娱乐公司工作的员工来说,最高兴的一件事,就是能碰到各种各样的明星,近距离吃很多的瓜。   突然,谭笑笑瞧见率先走出电梯间的衡玉。   对这位经纪人,谭笑笑是有所耳闻的。   毕竟对方的能力摆在那里,而且前段时间班茜和她解约,虽然官方给的理由是“和平分手”,但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彼此之间闹得很不愉快。   其实谭笑笑觉得,顾衡玉当明星出道,应该比当经纪人靠谱多了。   能当经纪人的,情商一般都在线。凭她这张脸,就算没什么演技,走综艺路线一直在综艺冒头,也能维持自己的热度。   当扫到跟在衡玉身后的温凯时,谭笑笑眼睛突然亮了。   这个男生的颜值气质,是真的很好啊。   而且这张脸,是素颜吧!皮肤底子也太好了一些,简直能白到发光!   呜呜呜,这张脸,比最近一个一直出通稿吹盛世美颜的男明星还要精致好看不少啊。   如果他出道,自己肯定得下载几张图片来当手机屏幕。   但很快,谭笑笑就注意到衡玉和温凯正在一前一后走着,她的心头猛地一跳:   卧槽???!   一股不详的预感牢牢笼罩在谭笑笑心头。   “发什么呆呢?”一旁的同事推了推谭笑笑的胳膊。   谭笑笑回神,指着已经快要消失在大门口的两人,“快看,那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公司新找到的苗子,好帅啊!!!”   “哪呢哪呢?”同事瞬间就来了精神。   但她看过去时,已经瞧不清温凯的脸了。   同事有些可惜,“有多好看啊?”   谭笑笑摸摸下巴,“不是我吹,是真的好看,比最近那吹自己盛世美颜的好看多了。”   同事没能看到,就更加可惜了,不过转念一想,如果是公司新签约的艺人,那她以后还是有很多机会能看到的。   “不过……”谭笑笑语气有些迟疑,“他的经纪人好像是顾衡玉?我刚刚看到他跟在顾衡玉身后。”   同事一愣,肯定道:“啊?那再好看的脸都有危险,最后能走到的高度估计还没有那个盛世美颜高呢。”   听着这么坚决的判断,谭笑笑觉得有些不可能。   娱乐圈的美人是很多,但最顶尖的美貌永远都是一种稀缺资源。   如若不然,怎么会有“恃美行凶”这个词语。   不过她很明智的没说什么,只是点开公司的群,默默分享刚刚这件事。   很快,全公司的人就都知道了顾衡玉很有可能签下一个条件不错的男艺人的事情。   这段时间,班茜正在接拍一部古装偶像电视剧,在里面饰演女一号。庄如南身为她的经纪人,这几天也一直在剧组里,她自觉顾衡玉已经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根本没关注过顾衡玉这段时间的处境。   当庄如南点开手机,看到这条消息时,倒是愣了一下。   ——没想到都到了这种地步,顾衡玉还能翻身。   不过很快,庄如南就恢复了自然。   以顾衡玉的能力,再好的苗子放到她手里都要凉。担心这种人能咸鱼翻身,庄如南她还真没那么闲。   ——   衡玉并不知道公司的人在怎么议论她。   当然,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就是了。   和温凯分开后,衡玉直接开车去她住的小区附近的健身房,二话不说给自己办了张健身房年卡。   这具身体体质很弱,而且作息一直不规律,身上还有很多如腰肌劳损的小毛病,是该好好锻炼。   她没有马上给自己加高难度锻炼,而是在跑步机上慢跑。到后来感觉到极限了,就将跑步机的速度调到最慢,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去翻自己的通讯录。   微信里加有不少制片人和导演,这都算是她的人脉。   把好友列表扫了一圈,衡玉就心中有数了。随后,她又去找到这段时间的电视剧备案,了解有哪些电视剧要开拍。   从健身房回到家里,衡玉将办公用的那台电脑打开,认真了解最近开拍的每一部电视剧的大致内容,然后根据公示出来的影视公司去推测这部电视剧的潜力。   当然,做这件事时,又不免要去搜索这家影视公司的资料,了解它拍过什么电视剧,拍过的电视剧口碑怎么样?收视率怎么样?   总之,工作做得很细致。   这也不是单纯为了温凯,而是为了她自己。   她以前没从事过与经纪人相关的职业,而且身上还背着不好的名声。   以她的性格,就算真想换个职业,也得先把自己身上这些不好的名声洗掉再说。   等到了十点,这项工作只完成了一些。衡玉把电脑关掉,直接上床睡觉。   ——   温凯昨晚熬夜打了一晚上游戏,一觉睡醒就已经到了中午。他下楼吃饭时,被他堂哥冷嘲热讽一顿,整个人脸色黑沉沉的。   “这个点才醒?你才刚签约,难道就因为怕吃苦不当明星了?”   听到这么一句话,温凯顿时连午饭都懒得吃了。要在饭桌上面对他堂哥这张脸,温凯觉得吃再好吃的山珍海味都不会有胃口。   他直接摔门离开老宅,飙车来到星尘娱乐楼下。   只是到的时间有点早,距离下午的课还有两个小时。   温凯在驾驶座上坐了一会儿,就感觉自己饿了。   也许他该先去找个地方吃饭,不然这么早到公司也没有意义。   就在温凯走神时,车窗被人敲了两下。   看清车窗外的人,温凯将车窗摇下来。   衡玉穿着一件薄外套,所有披散下来的头发都扎起来,整张脸不施粉黛,但因为皮肤底子好、五官耐打,也显示出不一样的美感。   她两只手插在外套口袋,微弯下腰,好奇问温凯:“你把车停在公司门口干嘛?昨天我已经把卡给你,你可以直接把车停在公司负一楼的停车场。”   “噢噢噢。”温凯回神,点头应是。   衡玉微微蹙起眉,问道:“吃饭了吗?”   温凯下意识摇头。   “我正好要去外面吃饭,给你五分钟时间停好车,然后过来找我。你好歹也是刚签在我手底下,我得请你吃一顿饭。”   总之晕晕乎乎的,温凯就跟着衡玉来到星尘娱乐一公里外,一家环境很不错的私房菜馆。   这家私房菜馆的隐蔽性很好,每一张桌子之间都有屏风挡着,阻止别人窥探的目光。   大概是因为开在娱乐公司附近,平常会有很多艺人过来,为了提高他们的用餐体验才这么设置的。   衡玉是经纪人,温凯还没出道,所以她没选包厢,直接选了靠里一个空桌子坐下。   私房菜馆里的菜虽然偏贵,但味道也是真的不错。衡玉点了两道菜,把菜单递到温凯面前,“那两道菜都是招牌菜,你是第一次过来吃,所以我就直接点了。你再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温凯接过菜单,心里对衡玉的好感又高了一些。   他这个经纪人,不仅工作能力好,对手下的艺人也很不错。   当然,不排除对方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后装出来的。但她的态度太过自然,好像他是一个普通的朋友一样,所以温凯觉得这种可能性可以排除掉。   温凯点了一份土豆炖牛肉,还点了一蛊鸽子汤。   当他说出“土豆炖牛肉”的菜名时,衡玉不着痕迹打量了一下他的脸。   体型偏瘦,不过如果是上镜,在宽屏幕的拉长下,视觉效果至少会比现在变胖十几斤。   所以结论是,温凯该减肥。   系统察觉到她心里的想法,不得不出声提醒:【咳咳咳,捧糊】   这才一天时间呢,它家零怎么就忘记了。   温凯胖点不上镜不好吗。   能减少一堆颜粉呢。   衡玉反应过来,在心里回道:“我给忘了。以后你多提醒我。”   这五百万还真不好拿。   不仅要求她敬业,还要求她把人捧糊。   这里面的尺度的确很难拿捏。   系统捏把汗,它觉得,零可能拿不到这五百万,还要倒贴个几千万进去_(:з」∠)_   毕竟完不成温老爷子的要求,那可是得支付违约金的。   原身会签下这份合约,是因为她也对自己作为经纪人的能力产生了怀疑,就想着捞完这五百万直接走人,换另外一份工作。   这家私房菜馆的效率还是不错的,等了二十分钟,员工就一一把菜上齐了。   温凯二话不说,直接将那蛊鸽子汤推到衡玉面前。   他没说话,但在衡玉打量过来时,却忍不住蹙了蹙眉,语气有些不自然,“你在看什么?”   衡玉失笑,对温凯的印象又好了一些,“快吃吧,吃完你就该去上课了。”   两人不是很熟悉,温凯一开始还有些不自然,但当他发现对面的经纪人一心埋头吃东西,他也忍不住认真吃起东西来。   这一吃就有些停不下来了。   私房菜馆的菜不错,再加上他饿了挺久,吃到后来停下筷子时,甚至还有些吃撑了。   “走吧。”衡玉已经去前台把账结了,回来催温凯。   温凯伸了个懒腰,“谢啦,下回轮到我请你。”   衡玉无所谓,“现在请你吃饭只是先给你灌迷魂汤,就是为了以后方便压榨你。”   温凯嘴角微抽。   这一副资本家的嘴脸,不得不说,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啊。 第168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4   两人走回公司,温凯直接坐电梯去找教室上课。   他推门进去,里面已经坐着几个年轻男生女生。温凯扫了一眼讲台,见老师还没有到,就走到教室最后排坐下。   倒是早到的两个男生注意到了温凯。   这两个男生长相都很俊秀,是被经纪人新挖掘入娱乐圈的,现在已经接了通告,很快就要进组饰演剧中的配角。现在来上课,是为了紧急磨砺一番演技。   同公司的艺人,彼此之间本来就是竞争关系。如果说两个男生的相貌是高于平均水准的俊秀,温凯这张脸就是最顶尖的出色。   这么出色的脸,却很陌生,肯定是公司没有出道的艺人。   两个男生对视一眼。   其中一个气质有些大大咧咧的男生转过头,和温凯打了声招呼,“你好,我是公司的艺人查凯安,你是刚进公司吗?以前没见过你。”   温凯坐在后排,正低头玩手机,和几个狐朋狗友聊天,听到问话,他将手机倒翻,抬眼看向查凯安。   如果是平时,对于主动凑上来的人,温凯多数是不理会的。   但想了想,他现在是刚签约进公司,没摸清楚情况,还是多些耐心吧。   “是啊,昨天刚和经纪人签约。”   “哦?你经纪人是哪个啊?”   温凯淡淡道:“顾衡玉。”   也不知道是不是温凯的错觉,在他说出经纪人的名字后,查凯安脸上的热情消退了不少。   查凯安打了个哈哈,就转过身去玩手机,并且在群里分享了有关温凯的消息。   【查凯安:长相是不错,但脑子不太清醒,签约上那一位,我看是不用担心他会造成什么竞争威胁了】   温凯瞧着查凯安的表现,有些莫名其妙。   他忍不住撇了撇嘴,觉得娱乐圈果然多塑料情,刚刚还热情的人现在突然就冷淡下来了。   难道他是嫉妒自己签到了一个厉害的经纪人?不然怎么才刚说出经纪人的名字,他就不理人了。   应该是这样。   还要来上演技课程,估计和自己一样都是新人。长得这么普通,外貌条件上不去,估计也没几个优秀的经纪人会看上他。   想通之后,温小少爷就把查凯安这个人忘到脑后了。   他可没那么闲,去记住一个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人_(:」)_   没过多久,负责教授演技课程的老师就过来了。   一开始,温凯觉得自信满满。   演技这种东西,应该就和他以前被家里老爷子压着学礼仪一样,凭借他的机智,肯定能很快就学会,而且肯定会吊打全场。   老师讲解理论时,温凯就听得有些似懂非懂。   这是速成班,简单讲了些理论,老师就开始出题,让底下的几个学生按照她给的情景饰演一个片段。   拿着老师给出的片段,温凯才发现,事情有些危险。   ——   衡玉坐在办公室里继续昨天的工作。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滑开屏幕,消息是一段短视频。发信人是负责教授演技课程的陈老师。   衡玉点开短视频,里面正是温凯的表演片段。   他抽到的表演片段是——他沮丧走在路上,突然被一个女生撞到肩膀,当抬头看清女生的脸时,他脸上浮现几分惊艳,所有沮丧一扫而空。   这个表演片段并没有太难为人,不过对于新人而言,也有一定的挑战。   表演者的情绪总共有三个层次,从沮丧到因为惊艳而呆愣,再到后来的欢喜。   在这个挑战面前,温凯狠狠摔了个大跟头。   ——对着空气演戏,手脚有些无处安放;情绪的过渡没有演出来,沮丧得很假,惊艳得浮夸。   很多新人有的问题,他全都犯了。   衡玉关掉视频,在对话框里输入一句“麻烦了”,点击发送。   这个视频是她拜托老师拍的,主要是为了看看温凯有没有演戏方面的天赋。   事实是,温凯没有。   对心高气傲、自幼顺遂的小少爷来说,突然遇到一件棘手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是会因为遭受了打击而颓废,还是会咬着牙继续钻研学习下去。   衡玉一时之间有些好奇。   毕竟是前者的话,五百万不就相当于白捡了吗!   皆大欢喜啊。   ——   温凯表演时,自我感觉……应该还成。   但当他走下台,扫到查凯安的表情时,心中微动:这带着些蔑视看向他的表情,他怎么这么手痒呢?难道说,他的表现不怎么样?   温凯心头升起几分不好的预感。   陈老师的点评让他预感坐实了,“情绪的过渡还把握不好,对着空气表演比较生疏,不过你是第一次接触表演,努力钻研,一段时间之后这种情况会改善不少。”   坐在温凯前面的查凯安一咧嘴。   果然是什么锅配什么盖,脸好又怎么样,实力真的很差啊。他第一次上台演戏,表现出来的效果可比温凯好多了。   当事人也有些郁闷。   温凯坐在自己的位置,继续沉下心听陈老师的讲解,但依旧听得似懂非懂。   熬了很久,终于熬到下课。   温凯给衡玉发了条消息,说自己要先回家,就直接坐电梯到达负一楼的停车场。   他一路开车回到温家老宅,钻进房间。   打开电脑,温凯不像以前一样直奔网游,而是开始搜索起——“要怎么提高演技”“演技入门”“演技理论”……   房间的窗帘是拉起来的,电脑幽幽的光打在温凯脸上,他盯紧电脑屏幕,阅读着上面的内容。   等到佣人过来敲门,温凯才惊觉现在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他收拾收拾就下楼吃饭。   饭桌上,温老爷子、温凯的大伯大伯母,还有堂兄温辉、堂姐都已经坐好了,五个人全部在等他。   温辉听到楼上传来的脚步声,挑眉道:“不早点下楼,没看我们五个人都在等你吗?”   温凯翻了个白眼,不是很想搭理温辉。   他和温辉,两个人的脾性从来就没有合过。   磨磨蹭蹭走到饭桌,温凯在堂姐身边坐下了。   温老爷子看着这个自幼失去父母的孙儿,表现了极大的耐心和温和,“在公司里感觉怎么样?演戏还再行吗?”   温凯强装镇定,吹起自己脸都不红一下,“挺好的,教表演的老师还夸我来着呢。”   坐在温凯对面的堂兄温辉轻哼一声。   被他一激,温凯哗啦啦吃完饭,就噔噔噔上楼,打开电脑继续学习那枯燥乏味的理论知识,就算自己的狐朋狗友喊他去打游戏,温凯也都狠狠拒绝了。   ——   但半个月后,温凯还是有些怀疑自己。   他觉得自己挺努力的啊,偶尔松懈下来,被温辉那家伙一刺激,就忍不住重新打了鸡血继续学习。但他在陈老师的课上表现还是很差劲。   一开始还能推脱说是因为他第一次演戏,没把握住技巧。到了现在……已经上了半个月课,演戏水平还是没有半点儿进步,这就没法推脱过去了。   这一天,开车到星尘娱乐楼下,温凯揉了揉头发,忍不住有些烦躁。   这个点,距离上课时间还有大半个小时,温凯下了车,打算先去衡玉的办公室找她沟通一下。   说起来,他和自己的经纪人都有好几天没见过面了。   来到办公室门口,温凯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声,但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应该是暂时有事出去了。   温凯在门口站了会儿,也没见人回来,给衡玉发了条消息就推门走进办公室了。   他没乱走动,直接往沙发上一坐。很快,桌子上摆放着的一沓资料吸引了温凯的注意力。   这沓资料最上面的内容,就是有关最近正在筹备的电视剧《登天》。   纸张前半部分是有关《登天》的剧情介绍,后半部分是公示出来的制作团队名单。   最底下,则是一大段有关制作团队的分析。   温凯看得入了迷。   他看着这段分析,只觉得话语犀利,简介明了,短短一段话,就分析出了这部电视剧制作团队的利和弊。   温凯掏出手机,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发现这一段分析在网上根本找不到。   难道这些话是他的经纪人自己分析的?   这时候,微微闭合的门口被人从外面推开,正是抱着一沓资料从外面回来的衡玉。   瞧见温凯在里面,她有些惊讶,“什么时候过来的?”   温凯赶紧解释道:“我也是刚到,在门口站了几分钟没见你回来,又见办公室的门开着,我想里面应该没什么隐私,给你发了条信息就推门进来了。”   衡玉点头,在温凯对面坐下,把手上的资料往桌面上放,低头开始翻阅起来,手里拿着一支笔写写画画,也没理会她对面的温凯。   温凯抿了抿唇,问:“我可不可以详细看看桌面上的这沓资料?”   他指着有《登仙》内容的那一沓资料。   “看吧。”   得到应许,温凯将资料拿起来,直接翻开第二页内容。   第二页内容延续了第一页最后的犀利简短分析,从确定下来的两个主演过往的履历,以及目前市场对这类仙侠电视剧的需求,《登仙》有原著小说,是个著名的大IP,而原著小说又是否适合改编拍摄等角度进行分析,从而得出这部电视剧有爆红的潜质。   第三页内容,先提到这部电视剧还没确定下来的几个角色,然后分析如果饰演这几个角色,有没有红的可能性。   总之,内容只有短短三页,却涵盖了方方面面的分析。   再往下翻,又是有关其他电视剧的分析。   温凯心中惊叹,他这个经纪人,实在是深藏不露。   看来于助理给他找了个好经纪人。   还有爷爷,之前一直反对自己进入娱乐圈,没想到嘴上说着反对,身体倒是很诚实啊。   ——毕竟,如果不是爷爷特意叮嘱,于助理也不会这么尽心尽力给他找经纪人。 第169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5   这完全是个美妙的误会。   衡玉会这么尽心尽力分析,主要还是为了自己。   但挨不住温凯自己把自己给攻略了。   他看着手上这沓厚资料,莫名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   私底下他有用功,但因为不肯在堂兄温辉面前露怯,温凯都是自己一个外行人在房间里偷偷摸摸琢磨。   这样一来当然是事倍功半,怎么琢磨都觉得有些犯难。   “发什么呆呢?上课时间快到了吧,你去上课吧。”衡玉提醒了一声。   温凯回神,朝衡玉笑了一下,赶紧起身往外走。   衡玉扫了眼温凯的背影,就把温凯的事情都抛到脑后,继续忙活手上的事情。   ——   温凯精神抖擞走到教室上课,但上了半节课,他就又有些焉了。   等上完课,温凯微垂着头,两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起身准备离开教室,被教授演技的陈老师叫住了。   “你的经纪人是顾衡玉对吧。”   见温凯点头,陈老师笑道:“别紧张,我喊你也没什么要紧事。我和你的经纪人是好朋友,我知道她很看好你的潜力。你是新人,以前没学过怎么演戏,这半个月虽然进步不大,但只要愿意沉下心学,总会有所提高的。”   陈老师会说出这一番话,当然是有自己的考量。   她和衡玉关系不错,很清楚对方在公司里的处境和业内的名声,自从班茜出走,衡玉手里就没有了好苗子。这一回却把一个模样精致到在娱乐圈都不可多得的苗子送来学演技,之前还特意拜托过她帮忙拍视频,这不是看好温凯是什么。   陈老师的脾气本来就很温和,想着既然好友这么看重温凯,那她就帮忙安慰一番吧_(:」)_   总不能打击了年轻人的积极性。   听到陈老师的话,温凯心中的郁闷稍稍消退了些。   而且……他的经纪人居然这么看好他?   “谢谢老师,那我明天下午再过来上课。”   陈老师温和一笑,朝他摆手,还友情提醒道:“你平常在家,可以多看看一些经典电影,拉片学习一下那些演员是怎么表演的,他们又是通过什么肢体动作来体现自己的感情的。”   坐在副驾驶上,温凯摆弄着他的手机,想了想,给衡玉发去一条消息。   【温凯:你手底下有什么厉害的艺人吗】   很快,那头回复道:【暂时没有】   温凯握着手机,心里越发不好意思。他从小娇纵,但也不是那种五毒俱全、是非不分的人。   温凯实在没想到,经纪人手上只有自己一个好苗子,这怕是把自己未来一两年内的职业生涯都赌在他身上了。   不行,经纪人如此看好他,他还在乎面子干嘛?就算被温辉嘲讽也没事,反正他也已经被嘲讽习惯了。   做好了心理预设,温凯咬着牙拨通了于助理的电话。   “于助理,你帮我找找看有什么好的教授演技的老师,我想私底下找对方学习演技。”   直到电话那头传来忙音,于助理还是有些茫然回不过神来。   等等,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少爷怎么突然放下面子,承认自己演技确实不足,要找一个教授演技的老师来好好学习演戏了?   于助理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太对,连忙给温老爷子打了个电话。   温老爷子对此反应平平,“凯儿就是这种性子,要强。看样子他学习演戏不太顺利,你就给他找个演技老师吧。”   于助理思前想后,觉得不能给温凯找个特别好的老师,不然把温凯点开窍了,那董事长不是得怪他?但也不能找个特别差的,不然就是温凯要闹他了。   最后他灵光一闪,给温凯聘请了在公司里教授演技的陈老师。   ——   温凯私底下找老师磨砺演技的事情,衡玉并不清楚,自然也不会知道这件事居然还和自己有关系。   她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总算是把最近正在筹拍的电视剧资料收集齐全了。   衡玉坐在沙发上,手上不停翻看着资料,思考要给温凯联系什么角色。   既然是要尽心尽力扔人,那温凯要出演的电视剧,要么是个大制作,要么原著IP很火,这两者,至少都要占一点才成。   但因为走的是捧糊路线,以温凯的颜值气质,他扮演的角色,最好是个不露脸,或者毁容的。当然,这种类型的角色可遇不可求,稍微降低些标准,就是扮演那些遭人厌恶的配角也可以。   按照这个标准去挑选,很快,衡玉就找到了符合她要求的电视剧——《江山美人》。   这部电视剧改编自同名小说,有一堆原著粉,是年度大IP制作。   但制作团队是出了名的爱魔改剧本,这部剧成品的口碑估计不太行。   扮演男主的演员叫焦瑜,粉丝一直在吹他是盛世美颜,古装扮相很有看头。扮演女主的演员是班茜,也是圈里出了名的好颜值。   衡玉觉得,这部剧有颜值在线的男女主在,应该能压一压温凯的颜值。   而里面的男四号人设也很符合衡玉的要求——男四号身为王爷,爱慕女主,为了追求女主,他骚操作频出,还想给男主使绊子,最后被忍无可忍的皇帝男主关进地牢领了便当。   这个角色存在的意义,是为了衬托女主的魅力。当然,是作为一个反派弱智角色来衬托的。   衡玉思考一番,立刻拿起手机联系上《江山美人》的制片人。   电视剧的选角基本是由制片人负责,《江山美人》的制片人是衡玉在圈内的好友,如果只是要一个试镜机会还是很轻松的。   果然,衡玉发消息过去后,那边很快就回复,让衡玉一个星期后带着温凯过去试镜。   ——   温凯正在私底下和陈老师加练。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温凯分神扫了一眼,发现是经纪人发来的消息。   “怎么了?”因为是一对一教学,温凯一走神,陈老师就发现了。   温凯回神,摇了摇手机,“陈老师,我经纪人说一个星期后要带我去试镜一部电视剧男四号,这段时间让我把原著小说好好看一两遍。”   陈老师微讶,“是哪部电视剧?”   陈老师也是圈内人,当她得知是《江山美人》后,不由点点头,“这部电视剧是一部年度大制作,男四号的戏份对一个新人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好好争取。”   温凯心头一跳,他倒不是嫌弃男四号的戏份少,他……他是担心自己的演技不过关,连男四号都争取不下来啊!   怀着担忧,在和陈老师上完课后,温凯脚步沉重走下楼,走进衡玉的办公室。   衡玉正坐在沙发上,瞧见温凯这副模样,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没……”   衡玉也不好奇温凯在想些什么,她将一张纸递给温凯。   “这是……”   “试镜的流程一般是让你选几个片段来表演,我已经把原著小说都看完了,这几天你好好练习这几个片段,试镜要抽取的片段无非就是从这里面出来。”   说完,衡玉端起一旁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这不就是押题吗!   温凯心底的隐隐担忧顿时一扫而空。   他就不相信了,只是琢磨几个特定的片段,他演戏还会像木头杵在那里一样!   等温凯雄赳赳气昂昂回到温家老宅,温老爷子正坐在沙发上慢悠悠翻看报纸。   他瞧着温凯这副志得意满的模样,眉梢微扬,“这是怎么了?”   温凯凑到温老爷子面前,笑呵呵道:“爷爷,你真是口是心非。”   温老爷子:?   “你给我找的经纪人工作能力这么优秀,亏我一开始还觉得你会在这方面给我使绊子呢,没想到是我错怪爷爷了,爷爷我要和你道个歉。”说完之后,温凯就乐呵呵上楼了。   他要赶紧去看《江山美人》的原著小说。   温老爷子:???   温老爷子很不希望乖孙儿因演戏的事情和他产生隔阂,但……但这和真实情况差了十万八千里的夸奖,实在是让温老爷子听得有一点点心虚。   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温老爷子稳不住了。   他连忙给于助理打了通电话,让于助理去询问衡玉,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衡玉正待在厨房给自己煮面条吃。   她认真阅读完面条包装袋后面的说明,按照说明一板一眼开始操作。   接到于助理电话,衡玉去洗了个手,走出厨房来到阳台。   在听到于助理的疑惑后,衡玉将她挑剧本挑角色的良苦用心都一一说了出来。   总之,她的做法全都是没有违背过合约内容的。   并且她一直在为了得到五百万,不赔几千万而努力着。   这些说明,总算让电话那头的于助理放下了心。   也让温老爷子放下了心。   温老爷子笑呵呵道:“这位顾经纪人,果然没有辜负我对她的期望啊。不仅在努力把凯儿捧糊,还间接把凯儿和我之间的一些芥蒂消除掉了。”   另一边,衡玉把电话扔在沙发上,走进厨房看她的面条煮得怎么样了。   然后她发现,因为煮的时间久,面条有些糊成一团。   看卖相,就让人没什么胃口。   衡玉默默关掉火,将一锅面条毁尸灭迹,躺在沙发上给自己点外卖。   “做饭这件事,果然需要一点儿天赋。”点完外卖后,衡玉和系统感慨道。 第170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6   车子稳稳停在大楼楼下。   温凯解开安全带,从驾驶座上下来,还要跑到副驾驶,帮衡玉打开车门。   因为被要求充当司机这件事,温凯觉得,他要转变心态了。   他一开始进娱乐圈,是因为在和堂兄温辉日常斗嘴时,温辉说了一句“你进公司,只会把很多事情弄得一团糟。依我看,你也就是能凭着这张脸混口饭了”,温凯一气之下,就闹着进娱乐圈了。   ——不是说我只能凭脸混饭吃吗,那我就凭脸混饭吃。不过我也不能只靠脸,还要走实力派路线,当个演员而不是流量明星。   一开始只是一种赌气行为,他对进娱乐圈,一直是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现在,温凯是真的想红了。   至少要让自己红得请得起司机。他堂堂温家小少爷,怎么能一直充当司机。   衡玉从副驾驶上下来。   现在天气已经开始变得闷热,衡玉只穿着一件薄长裙,两手空空,率先走在前面。单看这股气势,她比温凯更像是过来试镜的。   两人走到电梯间,瞧见电梯正准备合上,衡玉快步上前将电梯门按住。   当她抬眸,看清电梯里站着的人时,眉梢微扬。   电梯里,一个扣着亚麻色鸭舌帽、穿着蓝色丝麻长裙的年轻女人,不是班茜又是谁。   而经纪人庄如南就站在班茜旁边,正在和班茜小声交谈。   衡玉表情重新平静下来,踏进电梯里。随后一些的温凯也跟着踏进电梯。   这还是庄如南和班茜第一次看到顾衡玉新签下的艺人长相。   瞧清楚这副长相,她们也算是知道,为什么公司的人会说他拥有一副好相貌了。   这种外貌资源,的确是娱乐圈最为顶级的。   “顾姐。”班茜将鸭舌帽往上提了提,露出一张春水芙蓉般生动的脸,“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衡玉含笑打了声招呼。   班茜又用她那柔柔的声音问道:“这是顾姐新签约的艺人吗?”   衡玉无所谓一点头。   “不知道师弟是打算试镜哪一个角色,我是剧里的女主角,也会参与到试镜过程中。到时候看到师弟,肯定要关照一二的。”   一旁的温凯忍不住蹙眉,这装模作样的语气……好像是来者不善啊。   还喊他做“师弟”?她是谁啊?   完全没调查过衡玉、也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温凯有些茫然,根本没认出班茜来。   衡玉偏头看向班茜,勾唇轻笑,“这倒是不劳你费心了。如果有这心思,不如好好调整一下你自己的状态。我听说前段时间曝出来你拍文戏也很喜欢用替身?你最近拍的那一部剧叫什么来着,好像是《碧玉妆成》吧。不知道一部剧的男女主都喜欢用替身拍戏,这会不会影响电视剧的收视率?”   班茜暗暗咬牙。   这一番话,倒是直掐命脉了。   以往,班茜拍戏都是兢兢业业的,除了累一些、难度高一些的打斗戏份她用替身上之外,其他时候她都是自己亲自上。但奈何,剧组里有一个爱念数字“123”和爱用替身的男主演。   在她和替身演对手戏时,男主演就坐在一旁悠游自在休息,看得班茜一肚子火。   都是主演,凭什么你能用替身,我不能用替身啊?班茜当时心里就起了这种念头。   正好那天班茜的家人过来看她,她也没想着和导演请假,直接就让替身帮她拍戏,下午回到剧组,因为觉得太累了,就靠在一旁的摇椅上嗑瓜子休息。   结果有粉丝偷溜进剧组,恰好拍下了这一幕。   而更有意思的是,男主角也是上了替身。   因为这张照片,网上一下都炸了。   尤其是班茜以往的人设就是“敬职敬业”,这一张照片曝出来,瞬间让很多网友将她直接定为“人设崩塌”。   即使班茜的团队尽力澄清,但这件事对于正值上升期、野心勃勃的班茜来说,也是一个很致命的打击。   班茜被这么一句不软不硬的话顶回来,顿时就没了声息。   恰好这时电梯到达试镜所在的楼层,班茜率先走出电梯,但还没走远,就听到身后那个叫温凯的男人在问“那个……她是谁啊?”   踩着高跟鞋,走得脚底生风的班茜一个踉跄,险些出丑。   一旁的庄如南连忙扶住班茜,冰冷的眼神往后看去,盯住温凯。   衡玉也被温凯的问话惊了一下,但她抬眼,发现温凯脸上带着淡淡的疑惑和好奇。   很明显,温凯是真的不知道班茜是谁。   但对自视甚高的班茜来说,这句话就恰好打击到她了。   衡玉正准备和他简单说一下班茜的情况,却注意到庄如南杀过来的眼神。   顿时脚步往旁边一移,拦在电梯口的位置,双手抱臂眼神冰冷,气势要比庄如南更为冷肃。   “看什么呢?”她还笑意盈盈问了一句。   庄如南道:“没什么,只是在看某人,以眼神劝她好自为之。“”   衡玉摊手,“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感受到我眼神里的劝诫了吗?”   以前怎么从不知道顾衡玉牙尖嘴利。   庄如南微微蹙起眉,“我们家班茜是女主角,你手底下这位,连试镜都还没开始试镜呢。”   “怎么,你们要来黑幕?随时欢迎。”   多大的黑幕,能比得上温老爷子的黑幕。   如果庄如南敢黑幕,那事情就简单了,直接让温凯给温老爷子打一通电话就好。   从那一份合约,衡玉就知道温老爷子是个怎么样的人了——极其护短。   自己家的孩子,只有自己能给委屈受。   系统:【???我以为你会霸气侧漏的说,如果庄如南敢黑幕,你就要在圈子里封杀她】   目送着庄如南扶着班茜气势汹汹离开,衡玉懒洋洋走出电梯,边在心里回系统,“我在业内的地位还没她高,说出来不是让她笑话吗?让庄如南连自己是怎么输的都不知道,没有比这更严重的打击了。”   系统精神一振,甚至都开始期待着黑幕的出现了。   到时候绝对是啪啪啪打脸现场。   但很可惜的是,并没有。   这部电视剧的制片人和衡玉私交很好,两人还是同一所学校毕业的师兄师妹。班茜只是咖位还不特别大的女一号,她背后又没有什么资本撑腰,当然不能随随便便就把一个演员刷下去。   温凯在外面,原本还想追问衡玉有关班茜的事情,但被衡玉拿剧本一拍脸,丢出一句“准备得差不多了?”   他整个人顿时就安静如鸡了。   “18号温凯,你进去吧。”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轮到温凯进去了。   衡玉倚在墙边等待。   她扫了一圈来试镜的演员,从对方的脸上也看不出他们准备得怎么样。   有一说一,温凯的演技是真的不好,但提前准备一个星期,反反复复揣摩那几个片段,试镜的表现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十分钟后,温凯出来了。   大门推开时,不少道打量的目光都落在温凯身上。尤其是那些同样竞争男四号的,只觉得以温凯的颜值,对他们的威胁太大了。   温凯两手插兜,完全没在意那些打量的目光,径直走到衡玉身边,还一个劲催促她,“走吧走吧,反正结果是电话联系的。”   衡玉站直,跟着温凯往电梯间走。   进入电梯,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时,温凯脸上的高冷神情才破功。   他激动得把打游戏时的话都喊了出来,“顾姐牛逼!顾姐赛高!”   衡玉一笑,“试镜的片段我都压对了?”   “五个片段抽三个来演,这五个片段你居然全都猜对了,一个都没有拉下。”温凯眼睛发亮,紧紧盯着衡玉。   他的经纪人也太牛逼了些!   “对了,你现在可以和我说,那两个女人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见温凯还没掠过这一茬,衡玉点头,简单把她和班茜的关系告诉温凯。   温凯嘴角一撇,深深怀疑班茜眼神不好。   居然放弃了这么优秀的经纪人,转投另一个水平一般的经纪人。   这种弃明投暗的做法,让温凯很是怀疑——这班茜的脑子是不是不太清醒。   陷入自己情绪里的温凯,丝毫没注意到,一旁的衡玉正以一种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盯着他。   ——   试镜结果在第二天早上就知道了。   温凯得到的角色——是男五号林倦。   这是剧中的敌国大将军一角,心中只有家国大义。   别看戏份没有男四号多,但敌国大将军林倦这个角色,在原著里可是被无数书粉奉为男神。   只因为他的每一次出场,都带着一些传奇色彩,战无不胜。而且就像史书中的兰陵王一般,因为容貌太过俊美,林倦上阵杀敌时素来喜欢戴着罗刹面具。   最后,他死于朝廷倾碾,不知道引得多少书粉哭着说要给作者寄刀片。   这个角色戏份不多,但若是演得好,话题程度甚至可以直逼男二号、男主。   制片人给衡玉发来大段消息,【衡玉,你这不地道啊,我一直在苦恼到底要找谁演林倦,这个角色对颜值低和气质的要求很高,我试镜了很久都没个结果,也是巧了,那天看到温凯走进来,我就动心了】   【衡玉:他试镜的片段是男四号的戏份吧?】   制片人那边很快回道:【哈哈哈哈这倒没错,我发现他演技一般,不过准备得很用心,是个很不错的苗子,当场就拍板由他来饰演男五号了】   对此,衡玉还能说什么呢?   她安排得好好的,奈何……制片人不会配合她。   这时候往好里想,至少林倦出场时,有一小半剧情都是戴着狰狞面具的。 第171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7   《江山美人》的选角很快结束。   温凯得知自己要扮演的角色变成男五号林倦后,顿时乐了。   他和衡玉说“当时看原著时我就觉得男四号戏份虽多,但却是个反派,没有林倦这个角色圈粉。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这个角色居然落在了我身上。”   衡玉“……是啊,我也没想到。”   为了让温凯能竞争上男四号一角,她还帮温凯押题了,就是为了让温凯顺顺当当拿下这个角色。   奈何“阅卷老师”不干人事。   温凯还和衡玉追问起原因来,“当时试镜的不是男四号吗?现在怎么变成男五号了?”   事已至此,衡玉将那些纷杂的念头都抛到脑海,摆出专业的姿态,将制片人的说辞转述给温凯。   所以……他这一次会当选男五号,主要是靠脸“上位”对吧?   温凯摸摸下巴,把纠结抛到脑后,继续乐呵。   脸长在他身上,他又不能丢掉,管它是因为什么“上位”呢。   很快,就到了拍定妆照这一天。   照例是温凯充当司机,载着衡玉到剧组。   他们到的时间不早不晚,剧组里忙成一团,衡玉直接领着温凯去见制片人,与他打了声招呼。   制片人姓纪,正在统筹工作。   这里的场面乱中有序,可以看出来,这个制片人也是有真材实料的,本身能力很高。   “你直接进去化妆换衣服吧,一个小时后就轮到你上。小赵啊,你领着温凯过去。”纪制片人看在衡玉的面子上,还给温凯指了个场记,让场记带温凯去化妆间。   等温凯走后,纪制片人乐呵呵笑道“你找到的这个苗子不错,有红的潜质。”   这句夸奖,寻常经纪人听了,谁不高兴啊。   只有衡玉,一瞬默然,随后方才笑道“在剧组里还要劳烦你多多指点。”   温凯皮肤底子好,不过他太白了,化妆师用颜色稍深的粉底液遮盖住他皮肤本身的肤色。彩妆的步骤也很简单,不过半个小时,身着轻甲的温凯就出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柄剑,握在手里,大步流星从黑暗处走出来。   五官俊秀,眼睛清亮,不说话时身上气质冷淡,古装扮相很上镜,与他穿现代衣服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现在正在拍男四号的定妆照,至于男女主,他们咖位比较大,定妆照被安排在下午,不需要一大清早就赶来到剧组。   温凯站在衡玉身边,等着接下来上台拍照。   不过他站得很不安份,手时不时摸一下自己的肩膀,又摸一摸那把道具剑,甚至还饶有兴致把玩起来。   衡玉看他用剑姿势不对,曾经身为剑修的强迫症让她忍不住抬手,“把剑给我。”   温凯不明所以,却也很听话的把剑递过去。   这一个月里,温凯对自己的经纪人是越来越信服。   衡玉接过长剑,颠了颠,份量还是有些的。随手挽了个剑花,方才握在手里。   明明也是个简单的动作,但她做得行云流水,而且握剑时,也不像温凯一样和剑不契合。   就好像……她特别适合手握长剑的造型。   总之,这一瞬间,温凯都看呆了,感觉真特么帅啊!   武术指导在业内颇有名气,他此时正站在一旁,在衡玉和温凯说话时,他就注意到两人了。因此把衡玉从接过剑,到舞起剑花,再到最后握剑的所有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姑娘,你这一手专业啊。”他忍不住赞了一声。   衡玉一笑,“花把式。”   把剑扔回给温凯,“懂了吗?”   温凯手忙脚乱接好剑,“我试试。”   连着试了几遍,在衡玉的指点下,温凯很快就掌握了如何舞剑。   “温凯,到你去拍定妆照了。”之前那个赵场记小跑过来,招呼温凯过去。   站在台阶底下,衡玉仔细看着温凯在台上的表现。   他并没有露怯,跑上台后,摄影师让他随意摆造型,温凯干脆挽了个剑花,把姿势定格在最后收剑的时候。   随后又接连变换了好几个姿势,都获得了摄影师的夸奖。   等温凯下台时,衡玉问他“在台上表现时是什么感觉?”   “很帅啊,摆这些姿势,我相信照片里的我肯定特别帅。”温凯抬手捋了捋刘海,眉眼间带着青年特有的肆意。   “所以,你喜欢耍帅的动作?那到时候你和导演沟通,问问看他能不能给你多加一些打斗戏和……”   咳咳咳系统用它那个机械音模仿人类的咳嗽声。   没等到衡玉的下文,温凯奇道“怎么不说下去了?”   衡玉笑笑,“没什么,看导演安排吧。”   温凯“噢噢”两声,却把她的提醒记在了心上,决定自己回家就去找一些耍剑的视频,跟着视频多学几招帅气的舞剑动作,拍剧的时候肯定能用上。   定妆照很快在《江山美人》的官博上放出来。   温凯是男五号,以他的戏份,原本拍不拍定妆照都无所谓,但他所扮演的角色人气高,剧组就安排他早早亮相了。   《江山美人》的原著书粉很多,一听说定妆照放出来了,立刻有很多书粉涌到官博底下。   除了男女主的定妆照外,就属温凯的定妆照最受关注。   这就是我的将军林倦吗?咦,颜值还挺高,气质也不错,至少定妆照没有让我失望   书粉感谢制片人选角之恩!这个小哥哥虽然还是没到达我心目中的“一见林倦误终生”的程度,但至少不会让我忍不住戳瞎双眼   哈哈哈哈哈哈书粉要求真高,我就不一样了,直接表白小哥哥的脸   嘶,这个小哥哥是新人吗?叫温凯?我以前从没听说过他的名字,脸长得太好看了!   吹爆这张脸!   这张脸好有少年感啊!!!一分钟,我要知道这个男人的全部资料   楼上的姐妹们,是这个演员温凯,我已经爬过去了呜呜呜小哥哥的自拍比定妆照更加好看   衡玉身为经纪人,做的就是幕后的工作。   温凯的官方微博由她负责打理。前些天就开通、做了认证,还让温凯发一些他满意的照片过来。   衡玉仔细挑选一番,用他的照片发了两条微博。   不过多数照片都是侧脸,或者是远景的惊鸿一瞥,唯独只有一张照片是呈现了温凯的正脸。   但越是这样,越勾人心。   惊鸿一瞥所带来的记忆,也许不够深刻,但这对于没有任何作品的温凯来说,反而像一把钩子,时不时撩拨网友的心,让他们愿意偶尔关注一下温凯的微博,看看他会不会又放新的照片上来。   这件事是衡玉的分内之事,关乎到她的职业生涯,衡玉完全把捧糊这件事抛到脑后,尽心尽力打理温凯的微博。   等官博发出定妆照,衡玉让温凯转发了这条微博,并且配上字,林深人倦归,我是林倦,请大家多多指教心   很多从官博摸过来的网友把前面的微博刷完,一个个顿时化身颜粉,在温凯的微博底下嗷嗷叫。   温凯翻看着粉丝对他的评论,直面了一把颜粉对他的热情。   他还挑了些很可爱的表白,截图发给堂兄温辉,你还真没说错,我是靠脸吃饭的,不过很快,她们就会发现我的才华了哈哈哈哈哈   正乐呵着,一本厚厚的剧本甩到他面前。   温凯低头一看,发现是《江山美人》的剧本。   衡玉站在他对面,“剧本和原著还是有一定出入的,你这些天就好好琢磨剧本吧,半个月后进组拍戏。”   很快就到了进剧组这一天。   温凯的第一幕戏在后天,除了开机仪式时他露了一面,其他时候,温凯都窝在酒店里揣摩他接下来的戏份。   他揣摩着揣摩着,心里忐忑,又不好意思在“对他抱有很大期望”的经纪人面前露怯,忍不住给温老爷子打了通电话,抱怨了一下自己每天都在努力揣摩,但演技怎么都提高不了。   “爷爷,我可是你的孙子,明明遗传了你的优良基因,怎么在演戏上就是不开窍呢?你说……如果我ng太多次,会不会被导演骂个狗血淋头?”   一听温凯这么说,温老爷子顿时忍不住了。   他这个孙儿,在五岁那年跟着父母去外地处理公司的事情,结果在高速路上发生一起车祸,温凯是被父母死死抱住,才成为那场车祸的唯一幸存者。   温老爷子对这件事,一直觉得有些亏欠,是他把小儿子和儿媳派去分公司工作的。如果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在路上出事。   因此,温老爷子从小就纵容温凯到大,谁也不能给温凯气受。   连他自己也不行。   温老爷子一个激动,话没过脑子,直接就道   “那爷爷让于助理看看有哪个教导演技的老师住在影视城附近,你每天空闲时可以去那个老师家里,让他给你好好讲戏。”   如果没有也没关系,砸钱让那个教导演技的老师过去就好了。   只要金氪得够多,就不用担心ng。   温凯心动了,还是身为经纪人的衡玉知道后,严辞拒绝了这一点。   “只是个男五号,就要让老师一幕幕给你讲戏?以后如果有机会出演男一号,甚至有机会出演电影,被搬上大银幕呢?也要这样吗?那你的上限也太低了。”   这么一句话,打消了温凯的念头。   温凯点头,“那好吧,我等会儿婉拒我爷爷。”   衡玉轻叹口气。她觉得,如果真的捧不糊温凯,那最大过错方绝对不是她。   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想了想,衡玉有些无奈道“这样吧,如果有什么把握不了的剧情,你就拿着剧本直接过来问我。” 第172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8   温凯把握不了的剧情非常多。   一方面,他的演技水平是真的很差。   另一方面,也是他对自己的要求太高,总想要每一场戏都发挥得很出色。   衡玉听完他的问题,直言“先演戏吧,等你被导演ng多了,就不会有这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这种没走稳就想跑的学生,她没那个心思和时间去教。   温凯???   别以为他没听出来,她是在嘲讽他的演技不行。   《江山美人》这部剧里,大多数男性角色存在的意义,都是为了衬托身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女主。   但温凯所饰演的林倦是一个例外。   林倦身为敌国大将军,是男主这位帝王要踏平敌国的最大障碍。可以说,温凯在剧中的一半剧情,都是和男主之间的对手戏。   他是为了衬托男主的雄才伟略、知人善用而存在的。   今天早上,温凯要开拍他的第一场戏。   这场戏的情节,是林倦乔装打扮来到庆国,他的随从不小心撞倒一个小摊贩,小摊贩依依不饶之下,男主出场为林倦解围。   一切准备就绪,场记手里的板“啪”的一声响起。   林倦穿着一身玄色长袍,腰间挂着一枚玉佩,手持长剑,站在一旁狼藉之中,也自有一番气度风华。   导演将镜头拉近,瞧着这个新人站姿英挺,略有些满意的点点头。   但很快,随着饰演男主的焦瑜出场,场面开始动起来后,温凯的演技就有些脱节了。   连着ng几次,导演对新人还是有一些耐心的。尤其是他能看出来,温凯不是不努力,只是努力过了,显得演技有些用力过头。   导演挥了挥手,道“先休息五分钟。”   然后将温凯叫过去,简单和他说起他身上存在的一些问题。   被ng多了,温凯脸上有些难为情,听到导演的呼喊不敢耽搁,连忙走到导演身边,认真听着他的讲解。   “懂了吧,成,我们再来一次,这回就一次过了。”时间差不多了,导演喊人重新开工。   这一回,温凯的表演收了一些,虽然演技还是很勉强,至少这一场戏算是过了。   下一场没有温凯的戏份,他走下台,衡玉给他扔了瓶水。   温凯拧开瓶盖喝了两口,长长舒了口气,“演戏真累。”   衡玉笑了下,“是啊,以前你演戏,就像木桩杵在那里一样动也不动,刚刚演得这么用力,就像失去控制的木桩在疯狂摇摆,是挺累的。”   温凯“……经纪人姐姐,我需要的是安慰,是夸奖。”   好气哦,但还是要努力挤出微笑。   “免了,我不是很会安慰人。”顿了顿,衡玉还是道,“刚刚那一场戏你ng了七回,接下来的戏应该不会比这还糟糕吧。别想着自己能一条过,每一场戏ng的次数越来越少,就算是有进步了。”   温凯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   刚刚那一场戏的表现已经很糟糕了,也让剧组对他的实力有所了解,反正只要不比刚刚还差,都算是进步。   这么一想,温凯的心态瞬间放平。   时间就在一场场戏、一次次ng、导演一声声“过”中悄然而逝。   在拍摄完帝都的文戏后,温凯即将迎来一系列打斗戏。   得知这个消息后,他深深呼了口气,“总算是结束这些文戏了。我有预感,我的打斗戏会比文戏好上非常多。”   衡玉正在给温凯挑选新的剧本,听到他的话,不由问道“和武术指导学的怎么样了?”   “还好。我还学了一手剑招,使给你看。”说着,温凯就自行开始挥舞剑招了。   衡玉站在旁边,只是看了个开头就别开了眼,“你管这叫剑招?”   温凯帅气收剑,觉得自己刚刚那一手端的是英俊潇洒气宇轩昂,“难道不是吗?我特意从网上学来的。”   “你这是在耍杂技。”   温凯顿时语塞,他想起衡玉之前随手就挽了个行云流水的剑花,积极把手里的道具剑递过去,“顾姐姐,我的亲姐,你帮我想一套动作好不好?”   衡玉没接。   帮他想动作是不可能的。   温凯眼珠子一转,“顾姐姐,我演得帅就能圈到更多的粉,这对我们都是有好处的嘛。”   衡玉抬眸瞥他一眼。   瞧见衡玉有反应了,温凯还以为自己的劝说起了作用,连忙再接再厉,“你看看,我签在你手下这么久了,表现是不是一直都很好啊,看在我这么听话的份上,拜托您嘞。”   两只手将剑平举到眼前,恭恭敬敬递给衡玉。   衡玉想说,其实你不听话,我也挺开心的。   这五百万,拿得也太亏了点。   衡玉一把接过长剑,脑海里立时浮现起一套她编过的剑法。衡玉将这套剑法的起手式快速舞完,动作行云流水,若她身穿古装,温凯险些以为自己误入古时江湖。   使过一遍剑法,衡玉一瞥温凯,就知道他没记住,只好将动作放慢演示几次。   “这下看清楚了吧。”将长剑抛回给温凯。   这一回温凯稳稳接住长剑,他在脑海里回想一番,慢慢将动作做出来。   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熟练使出一整套剑招来。   最后顺势将剑收回身侧,温凯扬眉轻笑,“感觉怎么样。”   衡玉笑了下。   这个世界没有内力体系,演示出来的剑招再精妙,也就是“花把式”罢了。不过青年剑眉星目,五官俊秀多情,耍起花把式来也比其他人要讨喜很多。   温凯凑近了些,悄悄问她“女侠,你这些是在哪里学的啊?现在当经纪人,都需要懂这么多东西吗?”   不对,他觉得那些平庸的经纪人肯定不会这么多东西,只有他的经纪人才这么优秀!   温凯再次感谢他爷爷和于助理,如果不是他们,他也不会被这么优秀的经纪人签在手里啊。   衡玉挥挥手,在小板凳坐下,“你再练两遍吧,下一场戏就该你上了。”   很快,温凯被场记叫走。   而衡玉,正在刷着手机,打算给剧组的所有人点些绿豆汤解暑。   这时候正是最酷热的七月伏暑天,这几天的戏都是在户外拍摄,演员要穿着厚厚的戏服,工作人员们也都很累,不断移动着沉重的拍摄设备,还要暴露在火辣辣的太阳之下。   以温凯的咖位,买不买这些小点心小饮料都无所谓,毕竟连男一号焦瑜都没有过什么表示。   不过温凯之前拍文戏ng很多次,他一ng,工作人员也要跟着他耽误时间,衡玉偶尔会买些解暑的绿豆汤或者酸梅汤给全剧组的工作人员。   她既然是做经纪人的,这些工作小细节都会一一落到实处。   而花的钱,自然都记在温小少爷的帐上。   等到中午休息吃盒饭时,绿豆汤也送过来了。   几个工作人员帮衡玉把绿豆汤提进来,全部堆放在桌子上。   衡玉朝温凯微抬下巴,温凯立刻会意,把盒饭放下来,朝周围喊道“我给大家每个人都买了绿豆汤,大家快来拿吧。每个人都有,不拿就要浪费掉了,你们可千万别和我客气。”   庄如南和班茜坐在很阴凉的地方吃盒饭,不过两人的盒饭明显比剧组供应的要豪华不少。   听到温凯的吆喝,庄如南轻哼,“她倒是会做些收买人心的事情,手下这个不过是个十八线,风头倒是比一些人还要盛。”   班茜扒着饭,天气太热,她都没什么胃口吃饭,“我倒是感觉,她做事越来越滴水不漏了。”   温凯进组快一个月了,顾衡玉一直在跟组,班茜偶尔远远瞧着,觉得人还是那个人,给人的感觉却越来越不同了。   庄如南倒是不太在乎,“如果不是签下这么个苗子,让公司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现在怕是已经不在这个圈子里了,会变些也正常。”   班茜轻笑一声,“说得也是。”   就算再怎么变,顾衡玉的工作能力也绝不会有庄如南好。   被议论的当事人正坐在椅子上吃东西。   她只从剧组拿了米饭,菜是温凯从家里提过来的。由温家的厨师烧制而成,放在六层保温盒里,一打开之后香气扑鼻。   温凯倒是没什么心思吃饭,他激动道“我刚刚把那套剑招使给武术指导老师看了,他说帮我加进下午那场戏里。”   衡玉颔首,“那挺好的。”   熬过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剧组再次开拍其他的戏份。   温凯拍打斗戏时,衡玉站在台阶旁观看。   他被威压吊着,刚开始还有些不舒服,来回吊了两趟慢慢有了些感觉,朝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   余光扫见衡玉,还朝衡玉咧嘴笑了一下。   “好,各就各位,a。”随着导演一声令下,温凯直接被威压吊着从天上降下来,刚一落地,因为他落得很稳,导演没有喊“咔”,镜头继续拍摄下去。   温凯抬起手中长剑,随意舞一个起手式,在几个群演逼近时,他开始使出衡玉教的那一套完整动作。   而几个群演纷纷踉跄退后,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倒地。   温凯收招,在剑身上吹了吹。   “好,这一条过了。温凯,今天表现可以啊。”导演眼睛一亮,好像发现了温凯身上的优点,“打斗戏不错,到时候让武术指导老师给你多编一些动作,都加进去。”   不需要温凯主动提,导演在发现温凯打斗戏表现很不错后,主动提出给温凯加几场戏。   温凯一乐,连忙道“谢谢导演。”   一旁的衡玉不禁扶额。   系统幽幽一叹,这五百万,拿得可太不划算了。我看不如这样吧,你快些开展副业赚够违约金,然后去把那个合约解掉,专心捧红温凯它不香吗? 第173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9   衡玉盘算了一番,觉得她还能再挣扎挣扎。   人生第一次滑铁卢,不能这么轻易出现。   温凯拍打斗戏的状态是真的很不错,原定一个星期的拍摄,最后在温凯的超常发挥下,只花了五天时间。这五天,温凯还多加了三场打斗戏。   打斗戏结束后,温凯的戏份也就拍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场落幕戏——   林倦在前线拼死杀敌,抵御敌国的铁骑踏足国家领土,但大后方,满朝文官都在担忧林倦战功赫赫,会导致他所在阵营的武官权势过重,压了文官一头,于是不停给林倦拖后腿。   十万大军陈列边境,每一日的吃喝嚼用都是天文数字。   这些文官不敢做得太过,只是让运粮官减缓行程,拖延运粮的时间。   当军队粮草匮乏,粮食却还在千里之外时,林倦整个人都失望了。   而帝王的圣旨,更是让林倦绝望——他斥责林倦表现无能,命林倦在三日内要将敌军彻底打跑。根本没考虑过实际情况。   这样的国家,他还有守护的必要吗?这样的帝王,他还有效忠的必要吗?   他已是无力回天。   可林家世世代代都是忠臣良将,他不能让林家声誉毁在他一个人的手里。   罢了罢了,将领的归宿就该是马革裹尸。他拼尽全力,就算无力回天,也俯仰无愧天地。   这一段剧情,温凯每读一次,都觉得心头热血沸腾。   但一到表演,他整个人就焉了。   “顾姐姐,这一回你一定要帮我。”温凯捧着剧本,凑到衡玉面前献殷勤。   之前有几场比较难拍的戏份,他也是在衡玉的指点下勉强过关的。   这段剧情绝对是他要拍的所有戏份里最困难的,温凯相信他家经纪人肯定会帮忙的。   衡玉接过剧本,瞧着上面做了不少批注,能看出来温凯是真的用了心。   还没等衡玉做出决定,系统已经在暗戳戳起哄,帮吧帮吧,你看看温凯这个小可怜,如果你不帮他,他肯定得ng上十次,不,三十次!   它要当起叛徒来,为捧红温凯尽一份心。   衡玉“……”   直接把系统关进小黑屋。   但还是松了口风,“行,我先给你演一遍。”   她站在客厅中间的空地上,闭上眼睛,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整个人身上的气质全都变了。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不知为何,温凯与她对视上,只觉得那双眼睛里刻满了悲哀。   什么是最让人无奈的?   大抵是美人迟暮,英雄末路。   如今,林倦这位年纪轻轻就执掌二十万大军的大将军就来到了他的末路。   他若一死,他所铸就的最后一道帝国屏障就会崩塌,他身后的国家将会被邻国所吞并。   但他所效忠的帝王呢?   酒林肉池,耽于享乐,为了能尽情享乐,不停给百姓增加苛捐杂税,借此来填满帝王私库。也许邻国将这样的国家吞并了,子民们会过得更好。   只是一个眼神罢了,温凯就被她带得入了戏,他下意识念起林倦副将的台词,“将军,陛下这条命令,分明是要逼死你!庆朝陛下极为欣赏你的才华,若你降了,他肯定会好好安置你,不会置你于如斯境地啊将军!”   年轻的将军淡淡瞥他一眼,那双眼里,满是克制的情绪。   “林家,只有断头将军,绝无跪地降将。”   “投降并非明智之举,它是一种,将我浑身傲骨和信仰全部打碎的,最卑劣的做法。”   “你们可以降,我不能降。”   “我欲最后浴血一战,生来护佑边境,死后魂归于此。诸位可愿与我再次征战,战到末路为止?”   前面说话时,她的声音克制,但到了后面,还是忍不住带了些颤抖的哭音。   但她没哭,她对面的温凯已经红了眼眶。   温凯被带入了戏里。   衡玉重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出了戏。她给温凯倒了杯水,“喝下去吧,喝完也差不多出戏了。”   温凯一口气喝完整杯水,感觉情绪平复了下来,这才问道“顾姐姐,我可不可以采访一下您,您当初为什么不当演员,而是选择当经纪人呢?”   他觉得他的经纪人如果演戏,那什么影帝影后奖项肯定都能包揽回来。   为什么会有影帝奖项,“女扮男装”也是很可的好吧!   他刚刚真的有被眼神秒到!顾姐姐太太太帅了!   “因为我太善良了,如果我演戏,肯定会提高行业对演技的要求。到那个时候,像你一样的演员可怎么办呢?”衡玉摊手,看似和声和气,却在一刀刀扎温凯的心。   温凯颤抖着手指向她,“你没有心。”   “好啦。”衡玉拿起桌面上的剧本糊温凯脸,“快些从沙发上给我站起来,试着表演刚刚那一段看看。”   温凯“……你演得太好了,我虚。”   “你刚刚配的副将台词,感情就很到位。”衡玉想了想,提议,“这样吧,我来演副将,把你给代入戏里。”   温凯狠狠点头。   衡玉依旧是在一闭眼一睁眼之间就入了戏。她单膝跪在沙发上,用她那沙哑的声音,将帝王的旨意一字一句道出。   最后,她凄厉喊了一声,“将军,你怎么办?军队怎么办?边境怎么办?帝国怎么办?”   温凯脑海里不停翻涌着衡玉当时的眼神,他已经被带入戏里,没有表演,甚至没有讲究技巧,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将林倦的台词全部说出来。   不知何时,衡玉已经拿起手机开了录像功能,将温凯这一段表演完整拍摄下来。   等温凯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里没能走出来时,衡玉把手机递给他,“自己看看录像吧。”   温凯点开,看完这一分钟的录像,愣了好久,“刚刚那居然是我演的!?”   别说,还真的挺有感觉的!   “拍戏的时候维持住这种状态吧。”衡玉拿回自己的手机,把视频发给温凯,打了声招呼就离开温凯的住处。   没多久,就到了温凯最后的几场戏。   一开始,导演还挺担心温凯的演技。   这几场戏,算是林倦这个角色最为高光的时刻,如果温凯能演好自然皆大欢喜,如果他演不好,网上估计又有很多人要骂剧组的选角了。   结果戏一开拍,已经给自己做了十足心理预设,觉得温凯肯定要ng很多次的导演惊了。   温凯的表现很棒啊。   不过这次还是出了ng。   ——温凯的表现太好,反倒是扮演他副官的群演没能跟上他的节奏。   磨合两遍之后,这一场戏顺利过了。   随后,导演趁热打铁,把林倦在点将台动员将士,以及他在战场上与男主遥遥对望,还有他最后浴血竭力,抬剑自刎的几场戏全部拍完。   导演刚喊完一声“咔”,赵场记就帮忙捧着一个小蛋糕过来,衡玉站在一旁,鼓掌道“恭喜第一部 戏杀青。”   又和其他工作人员笑道“这段时间非常感谢大家对温凯的照顾,我给大家准备了糕点和饮料,希望大家喜欢。”   “哇,是德乐记的糕点和饮料。”   “这也太大手笔了吧。”   一些工作人员瞧见那堆东西,不由惊叹出声。   很多人惊叹过后,都反应过来,纷纷过来和温凯说一句“恭喜杀青”。   等温凯突破人群来到衡玉身边,衡玉才将小蛋糕递给他,“吃吧,杀青礼物。”   温凯接过蛋糕,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一个劲和衡玉道“顾姐姐,我还真没想到,自己居然就拍完一部戏了?天呐。”   衡玉眉梢微扬,问了句“感觉如何?”   “感觉太美妙了,尤其是我今天的表现特别好,从导演到编剧他们都在一个劲夸我,美!”温凯舀了口蛋糕放进嘴里,眼睛发亮看向衡玉,“我的下一部戏定好了吗?什么时候过去试镜?我都可以的,休息什么的不太需要,欢迎资本家努力剥削压榨。”   衡玉“……很好,很热情,很努力。”   系统哈哈哈哈哈哈是的,年轻人很好,很热情,很努力   分明是差不多的话,一人一统话里蕴含的意味却是千差万别。   这一个半月多数是在室外演戏,温凯比以前黑了一些。   不过他的精神劲明显比以前要好上很多了。   回到温家老宅,温凯穿着家居装,往沙发那里一坐,拉着爷爷、伯伯、伯母、还有堂姐,温凯就开始滔滔不绝讲起他在剧组的事迹。   当然,十句话里五句不离他的经纪人,还反复夸起他爷爷对他真好,给他找了个这么好的经纪人。   温凯说得,反正他大伯、大伯母还有堂姐都信了,觉得老爷子虽然嘴上不乐意温凯进娱乐圈,但果然还是疼孙子的,不想让孙子失望。   就连温老爷子,被夸着夸着,都开始怀疑起自我来。   ——他当时找顾经纪人,是提了要求,让她把凯儿捧糊没错吧?   难道他当时交代错了,其实他要求的是把凯儿捧红?   一时之间,温老爷子陷入沉思之中。   等温老爷子给衡玉打电话时,衡玉坚决否认了这一点,“那都是温凯自己产生的错觉。我一直在努力捧糊他,但可能表现得太尽心尽力,就让温凯误会了。”   温老爷子“噢噢噢,原来是这样啊。”   刷的一下挂断了电话。   衡玉还想继续说话呢,没想到就被温老爷子挂了电话。   她把手机抛到旁边,端起一杯茶慢悠悠品着。   刚刚她其实是想让温老爷子加钱来着。   五百万就想把温凯捧糊,这个价钱太对不起她付出的时间和精力了!   加钱!   必须加钱! 第174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10   还没等衡玉想好怎么开口提加钱的事情,于助理就奉温老爷子的命令,转了一百万到衡玉的账户上。   于助理在电话那头笑着说“这是董事长给顾小姐的水果钱,一点点心意。”   一百万的水果钱。   温老爷子这么上道,让她一时之间都不好意思说加钱的事情了。   衡玉问“温董事长还有什么交代吗?他对我的工作还算满意吗?”   于助理道“没什么交代,董事长对顾小姐的工作都挺满意的。”   一听于助理这么说,衡玉也满意了。   虽然距离实现捧糊的结果还差了个十万八千里,但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只要雇主对她的工作表示满意,那说明她做得是真的不错。   挂断电话,衡玉登录温凯的微博,翻阅后台的评论和私信。   昨天温凯杀青,她日常营业,用温凯的工作微博发了条祝福自己第一部 戏杀青的微博,然后导演、编剧即原著作者都点赞了温凯这条微博,《江山美人》官博还转发了这条微博。   经过这一遭,温凯的微博关注人数又多了一些,而且大家都挺活跃的,纷纷在评论下方夸奖温凯的长相好。   ——都是颜粉,偶尔一些原著书粉也都是看在脸的份上表示了期待。   衡玉翻看一遍,挑了几条有意思的评论回复,然后就把微博关掉。   她要去给温凯挑选新的剧本。   就在衡玉依旧用以前的标准选剧选角色,要在捧糊道路上继续前进时,她接到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头,对方自爆家门,“顾小姐你好,我是电视剧《登仙》的导演,我姓年。”   “年导演你好。”不知为何,衡玉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   一般导演给经纪人打电话,说的都是有关演员的事情。   果然,年导演笑道“顾小姐,我来找你,是想问一下你手里的艺人温凯接下来半个月有档期在吗?”   “是这样的,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正在执导的《登仙》,它是由i改编的古典玄幻大剧,剧中有一个挺重要的配角是剑仙,原本这个角色的演员我们已经定好了,结果进组前几天那个演员不小心摔伤了,现在在医院里住着,我们只能临时换演员。”   “然后《江山美人》的于导给我推荐了温凯,说温凯的打斗戏拍得很不错,尤其是一手剑招使起来像模像样的,我就想他参演到我的电视剧里。”   《登仙》这部电视剧衡玉知道。   很多由玄幻大i改编的电视剧都被骂是烂剧,因为那些大i所描述的玄幻世界太过瑰丽,电视剧要把特效做得好,就意味着烧一堆的钱,很少有剧组愿意这么做。   但《登仙》不一样,它虽然也是玄幻题材,但打斗场景不是特别绚丽,很多情节都是可以实现的。   如果没什么意外,这部电视剧播出之后肯定会在网上掀起一阵热度。   而剑仙这个角色衡玉也知道。   两个多月前挑剧本时,衡玉可是把这个角色直接ass掉了,就因为这角色的人设就像林倦一样,都是非常圈粉的角色。   结果现在兜兜转转,这个角色居然还是要落到温凯身上?   这家伙的运气未免太好了吧。   “顾小姐?”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衡玉给出回应,电话那头的年导演不由出声询问道。   衡玉回神,笑道“他的档期还没安排,接这个角色需要试镜吗?”   档期这种事一查便知。   衡玉也没隐瞒。   “不需要,直接进组就好。我们剧组现在正在潼市影视城拍戏,温凯在后天下午来到剧组报道就好,待遇什么的我们面谈,你放心吧,待遇我们会从优的。”   对方是临时过来救场,待遇肯定会比原来那个演员还要好上一些,这些江湖规矩年导都是知道的。   后天下午就进组,这个时间有些赶了,不过想到温凯杀青时大呼小叫着要求资本家多多剥削,衡玉便满足他的要求。   “可以的,后天下午我们会准时赶到,请年导放心。”   年导笑,“好,等会儿我们加个好友,我把温凯的电子剧本给你发过去,我们剧组的行程会比较赶,这两天麻烦他多多记些台词。”   接收完剧本,衡玉给温凯打了通电话,把这件事转述给他。   温凯先是一惊,“后天下午就进组?”随后一乐,“顾姐姐你真棒,刚说了要让你剥削我,你就马不停蹄给我找了个能立刻进组的角色。”   听到温凯的夸奖,衡玉一阵无语。   尤其是想到一个小时前,她刚刚收了于助理转过来的水果钱,结果滑铁卢它就来得如此之快。   潼市。   衡玉和温凯下飞机走出机场,就见通道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多数是年轻女孩子,还举着很多应援的牌子在挥舞,正踮着脚伸长脖子在等待某人的到来。   “咦,这是有哪个明星要在潼市机场出现吗?”温凯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阵势。   如果他没有进娱乐圈,看到这种阵势,大概连关注都不会花费时间去关注。   但现在自己进入了娱乐圈,温凯就觉得,这些辛辛苦苦打听明星行程,跑到机场应援的粉丝还是挺可爱的。   衡玉压了压脑袋上的鸭舌帽,“你感觉到羡慕了?”   温凯也跟着压了压鸭舌帽,“羡慕倒不至于,就是觉得这些粉丝们很可爱,她们应该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吧,场面看着有些乱,但并没有扰乱出入机场的秩序。”   衡玉勾唇笑了下。   两人一出机场,就被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拦住去路。   年轻人西装革履,身后还站着两个戴着墨镜的保镖,旁边是一辆加长款的豪车。   “小少爷你好,我是分公司的人,姓张,你叫我小张就好,我是奉董事长之命前来机场接你去影视城。”   衡玉和温凯上车,赶到影视城后,衡玉就给《登仙》的导演助理打了通电话。   很快,有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走到影视城门口,在那里张望。   瞧见衡玉和温凯的着装打扮,年轻人上前,“你好,请问是顾小姐和温先生吗?我是《登仙》的导演助理,顾小姐刚刚给我打了通电话。”   彼此确认身份后,衡玉和温凯就跟着导演助理往影视城里面走,绕过外围那群粉丝,走进剧组里。   《登仙》这部电视剧聚集了很多老戏骨,最为重要的男主演是由年过三十,已经是视帝的周晟来扮演的。   围在剧组外面的粉丝,多数是周晟的粉丝。   她们在外面晒了好久太阳,依旧像平时一样一无所闻,正在失望叹息的时候,就瞧见了容貌出众的衡玉和温凯。   几个注意到的粉丝顿时骚动起来,“那个小姐姐和帅哥是哪个明星?两个人的长相和气质都好好啊。哇,还有那个小姐姐的大长腿,我动心了!”   “不清楚啊,好像没在剧照上见过他们。哎,真别说,小姐姐的大长腿我太可了!”   “难道是新人?他们过来剧组干什么?”   “那个帅哥我知道,听说剑仙这个角色有了空缺,剧组找人来补缺,应该就是找的他。至于那位小姐姐,没听说剧组缺哪个重要的女性角色啊……”   粉丝之间发生了小小的讨论,还有些好奇的粉丝跑去微博《登仙》官博,想让官博给他们解惑。   另一边,衡玉、温凯已经和年导碰上面。   双方一沟通,年导对温凯还是颇为满意的,当场就把人给签下了。   年导问“明天下午就要直接进组开拍,你状态可以调整好吗?”   温凯点头,“可以的。”   现在对于拍戏,温凯倒不像第一次拍戏那么紧张了。   《江山美人》是他的第一部 作品,ng次数颇为壮观,不过随着拍多了戏,温凯对演戏有了不少心得,而且演戏水平也稍稍上升了一个台阶,准备跻身到一般演戏水平行列。   发现自己在进步,温凯自然就不担忧了。   他怕的是怎么努力,演技都在原地踏步。   随后,衡玉去找剧组的制片人,与他聊起温凯明天的戏份要怎么安排。   得知确切的安排后,衡玉朝温凯微抬下巴,“我们先去酒店落脚吧,剧组已经给我们安排好住处。明天下午再过来剧组就好。”   温凯跟上她的脚步,语调轻快,“这个角色的戏份不算重,集中起来拍顶多半个月就能杀青了,顾姐姐,你空闲的时候再帮我看看有什么好剧本呗。”   “对了,有什么好玩的综艺也可以试着帮我申请一下,我觉得综艺还挺好玩的,偶尔上去一两次就当作是放松。”   现在的很多综艺节目都是有台本的,不过也能展示演员的真性情。   温凯一开始对综艺不是很感兴趣,但他这几天想了想,经纪人为了捧红他那么尽心尽力,而参加综艺如果表现出色,就能圈到一大堆粉丝,这样的话,经纪人捧红他就更加轻松容易了。   所以温凯对参加综艺就来了兴趣。   温凯眉眼里含着笑意,“顾姐姐你带我这么久了,你是知道我的,我的性子好,而且还挺会来事,你说说我是不是特别适合上综艺?”   “当然,我答应过你要当演员,上综艺也就是偶尔上,主要精力我还是会放在拍电视剧上,这一点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他满脸都写着“快夸我”“快夸我”。   如果不是手边没有剧本,衡玉一定要拿剧本往他脸上一拍,让他清醒清醒。   态度怎么这么积极,这么主动呢?   明明刚签约那会儿,他是根本不想红,只是带着负气成分进入娱乐圈的。 第175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11   温凯很快进组拍戏。   他在剧中饰演的角色是剑仙。   九州大陆唯一可以被称为“仙”的存在。   世人不敢直呼他的名字,随着岁月流逝,世人已经忘了他的名讳,只称其为“剑仙”。   在剧情前期,剑仙这个人只存在于他人的口中。一直到中后期,随着登仙路断绝,九州大陆局势危乱,男女主一行人在师门的安排下,前去蓬莱寻找这位传说中的剑仙,剑仙方才为亿万生灵重新出世。   这里面,温凯的戏份多数是打戏。   因此几场戏下来,他的表现都很不错。   等拍完戏后,温凯还跑去和饰演男主的视帝周晟打了声招呼,“周晟哥,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周温两家是世交,周晟瞧见温凯,笑道“原来你真进娱乐圈了,温辉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温爷爷可是最讨厌娱乐圈的。”   当初周晟放弃进入公司,转而进入娱乐圈演戏时,遭到了家里人的强烈反对。   原本周晟还想拜托温爷爷帮忙劝说一下他那老顽固爷爷,结果周晟发现自己所托非人,温爷爷也是非常反对他进娱乐圈。   温凯摆手,夸他爷爷对他特别好,嘴上反对,其实一直在支持他。   这一点倒是让周晟颇为羡慕。   当初他进娱乐圈,可是几经波折,险些和家里人闹翻。刚入圈那几年,更是自己一路打拼,没借过家里半分的势。   夸完爷爷后,温凯又不停夸他的经纪人。   周晟眉心一动,心说被你这么一夸,你这经纪人怕是比我的金牌经纪人还要厉害吧。也不知道是业内哪个经纪人?   不过想想也是,以温家的财富,如果温老爷子支持温凯进娱乐圈,肯定会给他找一个非常厉害的经纪人保驾护航。   正当周晟要问他的经纪人叫什么名字时,衡玉就拎着一份盒饭过来,这是温凯的午饭。   周晟的目光落在衡玉身上,没认出她。   他在圈子里混了快十年,如果对方真是金牌经纪人,周晟绝不会不认识。   一时之间,周晟觉得有些纳闷。   等周晟的经纪人过来时,周晟问道“你知道温凯的经纪人是谁吗?我怎么对她没印象?”   周晟的经纪人盯着衡玉几秒,就将人认了出来。   长得甚至可以直接出道的经纪人,在业内里还是比较少的。   “那不是顾衡玉吗?”经纪人眉梢微扬,不待周晟细问,他直接将顾衡玉捧一个糊一个的名声说了出来。   将经纪人的说辞与温凯的说辞结合在一起,周晟恍然   他还以为温老爷子转性了,没想到是温老爷子技高一筹,给温凯找了顾衡玉,这是想不知不觉捧糊温凯,让温凯彻底死了在娱乐圈混的心吧。   后来,轮到周晟主动去找温凯聊天。   他也没问别的,就问温凯觉得娱乐圈怎么样。   “挺不错的,而且演戏很有意思。”   “那你想红吗?”   这个问题,温凯答得非常坚定,“想啊,为了让顾姐姐更容易捧红我,我还主动提出来让她帮我多接戏和综艺。”   周晟摸摸下巴。   也不知道顾衡玉知不知道温老爷子的打算,如果知道的话,温凯的梦想刚刚起步,岂不是就要铩羽而归了。   不过周晟也不能把这件事直接告诉温凯,这样他在温老爷子那里不好交代,两家毕竟是世交。   周晟想了想,觉得自己要帮温凯的话,得换种委婉一些的方式。   ——比如帮温凯打声招呼,争取到几个还算不错的资源。   他在这个圈子里已经功成名就,要做到这些还是比较容易的。   衡玉和剧组沟通过之后,给温凯拍了两张剑仙打扮的照片放到微博上。   她正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搜寻最近的电视剧信息。   维持着剧中剑仙打扮,身着白底红色镶边长袍的温凯小跑过来,一把将剑递到衡玉面前,“顾姐姐,求再来帅气的剑招。”   见衡玉不搭理他,温凯连忙半蹲下来,把长剑再往前多递了几分,“顾姐姐,帅气的剑和帅气的我,难道不比电脑好看吗?”   衡玉敲打电脑的动作微顿。   终于有反应了,温凯乐呵呵,决定再接再厉,反正每一回他家经纪人都不乐意帮编剑招,但在他的言语攻势下,都会松口答应下来。   嘴硬心软,说的就是她了。   “我早一步变红,我家经纪人小姐姐就能早一日成为金牌经纪人。所以,请这位女侠看在我待我家经纪人一片赤忱的份上,赐剑招!”   衡玉随手将电脑合上放在一旁,接过长剑。   剑一入手,衡玉发现剧组的道具准备得十分用心。   这一柄剑也许没什么杀伤力,但入手的重量,却和古代佩剑的重量相差无几。   衡玉将剑出鞘,“以后好好说话。”   心中不必思索,身形已经动了起来,随手舞出一套剑招。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们这一块地方不算偏,再加上温凯刚刚跑过来的动静比较大,衡玉舞剑的动作被很多人收入眼里。   收剑之时,不仅是剧组工作人员,就连对衡玉存在一些偏见的周晟都看得惊艳了。   惊艳过后,周晟开始反思自己。   “这是练过啊。”武术指导低赞一句。   衡玉没理会旁人打量的目光,她只是舞了一遍,就将道具剑抛回给温凯。   温凯“啊”了一声,“我还没有记住。”   “能记住多少演示多少,剩下的动作我口头指点。”   温凯在这方面的学习能力很出色,不过十几分钟,他就掌握了剑招的形,舞起来也像模像样的。   由着温凯在旁边练习,衡玉重新坐回凳子上,继续她的工作。   等温凯拍完这场打戏后,周晟又过来找他勾肩搭背,“你的经纪人以前是不是也帮你编过剑招动作?”   见温凯点头,周晟觉得,他之前的判断可能有误。   顾衡玉应该是清白的,并不清楚温老爷子的打算。   这些天瞧着,她每天都会跟在温凯身边,而且很少离了电脑,一直在办公,这怎么都不像不尽心的样子。   也是,顾衡玉身上还背着“捧一个糊一个”的名声,温凯条件这么好,她估计也卯着劲想捧红温凯,洗刷掉自己身上的名声。   温凯杀青那一天,剧组为他举办了一场小小的杀青仪式。   在他准备离开剧组,赶飞机回家时,周晟一把将他拉住,拍拍他的肩膀,温声道“温凯啊,以后你红了千万记得多请我吃几顿饭。”   虽然他不缺这几顿饭,但为了帮温凯争取来那些资源,他也是花了不少人脉的,总得弥补弥补。   温凯完全把这当成祝福,笑着道“成,不过现在就可以请吃饭。”   “现在就不必了。”   温凯已经接连拍了三个月剧,衡玉给他批了半个月假,让他先好好休息,然后再回来赶通告。   而她也打算休息一下,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她身为经纪人就一直跟组,温凯在剧组待了三个月,她也是待了三个月。   不过有了假期,温凯也没有消停。   飞机抵达海市机场,温凯在出机场时,推着行李走在衡玉身旁,还提醒道“别忘了给我接新剧和综艺。”   温家开了两辆车过来,一辆接温凯回温家大宅,一辆是送衡玉回她的公寓。   衡玉朝他挥挥手,就直接坐上车后座。   这天早上睡醒,衡玉先去跑步热身,才回到公寓给自己泡麦片充当早餐。   随后,她端着一杯温水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开始做资料收集工作。   她之前收集的电视剧资料都具有时效性,过去了三四个月,有一些电视剧早就完成选角了,有一些电视剧甚至已经拍摄得差不多了,就像《江山美人》和《登仙》。   所以她现在需要重新收集一番。   而且温凯想上综艺,衡玉还需要去收集当下的电视剧综艺和网综都有哪些。   工作不算难,但比较细致和繁琐。   刚整理好一部正在筹拍的电视剧资料,放在手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江山美人》的于导。   “于导,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是温凯之前拍摄的戏份出了什么问题吗?”   电话那头,于导笑道“没有,放心吧,温凯拍的不错,《江山美人》已经彻底杀青了,估计很快就能在电视上播出。”   “恭喜于导。”衡玉知道对方给她打电话另有要事,不过也不急,慢慢听下去就好。   只要于导打电话来,不是给温凯介绍什么资源,衡玉都能轻松愉快和他继续聊下去。   但听完于导的话,衡玉觉得,这天没什么好聊的了,温凯绝对欧皇得能让所有混娱乐圈的人眼红酸成柠檬精。   人在家里坐,资源天上来啊!   衡玉抿了抿唇,道“我这边先考虑一番,然后再给你答复,你看如何?”   挂断电话,衡玉做的第一件事,是开始研究股票市场。   她要开始给自己做两手准备了。   ——比如,把银行账户上那六百万,全部都拿去做一番投资。   作者有话要说  (接电话之前)衡玉我能在捧糊的道路上继续前进   (接电话之后)衡玉是时候做两手准备了 第176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12   于导打电话过来,是给温凯推荐一部网剧的男主角试镜。   这部网剧的导演原来是在于导手下当副导演,后来觉得学得差不多了,就独立出去自己执导。   他要拍的这一部网剧是刑侦题材,名字叫《侧写》,男主的职业是犯罪侧写师。   像这类型的电视剧,情节上只要没有硬伤,基本都不会出问题。   更何况,于导给的这个机会是男主角试镜。   温凯只是个新人,如果能一举当上男主角,就算只是网剧的男主角,对他而言也是个非常好的机会。   已经把钱全部拿去投资的衡玉,重新恢复成风轻云淡的心理状态。   她和《侧写》的简导加了好友,那边很快给她发来剧本。   【顾衡玉:麻烦导演了,我这边明天给你答复】   回复完后,衡玉关掉聊天对话框,用打印机将剧本打印出来,坐在沙发上一页一页翻看。   刑侦题材的电视剧基本都是采用单元剧的形式来拍摄,几集讲述一个故事。《侧写》一共有十二个单元故事,有一条主线会将所有单元剧串联起来。   读完两个剧本,衡玉就发现剧本存在一些小bug,写剧本的人应该没系统学过犯罪学,是凭借资料书收集资料后写的。   不过除了这点瑕疵,其他的都还好。   这个机会,她不接下来都有点说不过去了。   系统怂恿,【接吧接吧,这对温凯来说是个好机会。反正你已经做了两手准备,不要虚】   衡玉一琢磨,好吧,她是做了两手准备,进可继续将温凯捧糊,退可将温凯捧红。   那么,她决定——随心安排,顺其自然!   衡玉把《侧写》的剧本转发给温凯,让他自己看看对这部剧感不感兴趣。   温凯那边几乎秒回了个“好的!”,就跑去看剧本。   他只看了个剧情概括就回来了,【刑侦题材?我在里面饰演什么角色啊?】   得知是男主后,温凯有些惊讶,【居然是男主,那我当然感兴趣,我会好好演的。顾姐姐,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我家人在背后用资本的力量捧我了】   ……你爷爷是真的用了六百万在捧你,捧糊你。   【温凯:不过顾姐姐,你怎么突然先问过我的意见再帮我接戏了?】   之前签约时,衡玉就表示过——挑剧本是经纪人的权利,除非温凯具有一定的知名度,她才会去考虑温凯的意见。   瞧见温凯的问题,衡玉无奈。   她之前会这么说,一是因为手里没现成的剧本,二是为了方便挑剧本捧糊温凯。   现在她已经处于半佛系状态,以她的性格当然是会先问过温凯的意见。   说白了,经纪人与艺人是合作关系,多尊重彼此的意见,对于合作没什么坏处。   想了想,衡玉回道:【原因很简单,我乐意】   这个理由简直无敌了,温凯没有追问下去,乐呵呵换了个话题,【我觉得自己可能被锦鲤附身了,刚嚷嚷着要被剥削,就来了个剑仙的角色,又嚷嚷着要被剥削,就来了个男主的试镜,那我现在嚷嚷要来个大火综艺的邀请,不知道能不能成】   ——   《侧写》的试镜放在七天后。   因为经费有限,男主角的试镜要和其他角色的试镜一块儿进行。   衡玉将剧本从头到尾翻看一遍,实在没忍住,给简导发了几条消息,指出剧本里的一些bug。   简导先是惊讶,发现衡玉的说法才是对的后,态度越发积极。后来编剧主动加她,拜托衡玉把她发现的一些bug全部告知。   待在家里闲得每天追剧打游戏,衡玉也不吝惜这些时间。她坐在电脑前敲击键盘,将bug指出来。   其实里面有几个案件设置,她也觉得有些硬伤。   不过等温凯真的试镜通过男主一角,她再提出自己的想法也不迟。   试镜当天,温凯穿了件长款薄外套,全身的造型和剧本里描述过的男主造型差不多。   对此,他和衡玉解释道:“我这是为了更好入戏。”   说得煞有其事,衡玉没信,他自己把自己忽悠信了。   车子很快抵达试镜地点。   现在这个时间段是男女主角试镜的时间段。在房间外面等候的只有寥寥几人,两个年轻而帅气的男生,五个漂亮的女生。   当衡玉和温凯走过来时,站在房间外面等候的七个人都下意识挺直脊背,暗暗打量他们两人。   衡玉扫了他们一眼,七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名气,比温凯这个半新人要好上不少。   “你好,你们是哪个公司的人?”站在衡玉右手边的女生笑了下,出声打听。   衡玉瞬间判断出来,这些人应该都是各大娱乐公司推荐过来的。   也是,这些人咖位不高,只要能出演男女主,履历都会有所不同,娱乐公司还是很乐意让旗下的艺人们过来竞争的。   衡玉淡淡道:“星尘娱乐。”   对方问了一句就止住话题,这时候他们都有些紧张。比起他们,温凯要淡定得多,正在安安静静翻看剧本。   “不说话时,瞧着还挺像蔺博远。”   蔺博远是剧中男主的名字。   听到衡玉的话,温凯先是一乐,然后才反应过来,凑到她耳边不满道:“顾姐姐,你为啥还要加个前提,我说话时不也依旧是个风度翩翩、剑眉星目的美男子吗?”   “好吵,你准备好了?”   温凯歇声,瞪她一眼,继续翻看那本做了不少批注的剧本。   试镜很快就结束了,结果在当天晚上通知,男主一角被温凯收入囊中。   温凯正高兴着,就接到周晟的电话。   “周晟哥,你这个大忙人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的周晟笑道:“我听说你试镜成功,现在已经开始演网剧的男主角了。”   “我这边才刚知道消息,你居然就听说了?”温凯有些惊讶。   周晟打了个哈哈,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他会这么快就知道,当然是因为这个试镜机会是他帮忙争取过来的。   只要温凯的表现没有太大硬伤,男主一角基本没有悬念。   挂电话之前,周晟道:“总之好好演。”   温凯握着手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很快,他就带着几分愉悦下楼,和爷爷分享他试镜的事情。   ——   《侧写》还在筹备时,温凯的第一部 戏《江山美人》在电视剧和视频网站同时热播。   为此,温凯特意买了两套极为先进的投影设备,一套送到温家老宅,一套寄到衡玉的公寓。   衡玉这间公寓只有两室一厅,不过小区环境好,她也不在乎住宅大小,唯一的要求是舒服,因此一直没有考虑过搬家。   公寓里设备不齐全,对于温凯要帮她装投影设备,以后可以过来她这里和她一块儿追剧的想法,衡玉表示随他折腾,她都无所谓。   等快递送货上门,温凯开开心心跑来衡玉的公寓组建投影设备。   他的动手能力还不错,进度喜人。   衡玉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确定没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干脆坐在沙发上滑动手机,点外卖安排晚餐。   等吃过晚餐打了几局游戏,《江山美人》第五集 正式开播。   温凯所饰演的林倦在这一集正式上线,第五第六集 他的戏份都挺多的。   拍的时候ng太多次,温凯被ng得麻木,那时候只觉得这场戏能过就好,现在在投影屏幕上看到自己那僵硬的肢体动作,温凯有些尴尬地咳了咳。   他余光扫了衡玉一眼,见对方抱着玩偶,懒洋洋盯着屏幕,对他那糟糕的演技没任何的表示。   想了想,温凯决定为自己挽尊,“我毕竟不是科班出身,演技这件事熟能生巧,现在的我再回到三个月前,肯定吊打三个月前的我。”   衡玉这才侧了侧头看向他,神情似笑非笑,“你确定?”   温凯:“???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说我演技差!”   “嗯。”衡玉颔首,转过头继续盯着大屏幕。   温凯撇嘴,也跟着转过头继续观看。   他的演技是很糟糕,不过又看了一会儿,温凯发现男主角焦瑜的演技也就只比他高那么一点点,于是他就淡定了。 第五集 结束后自动跳到第六集,趁着放片头曲的时间,温凯悄悄打开微博,去看网友对他所饰演的林倦有什么评价。   【我的天!林倦太帅了!剑眉星目俊秀隽然,这个古装扮相我给满分!!!】   【帅了帅了,刚刚那场舞剑打斗是真的很棒,是我心目中的神仙林倦哥哥】   【awsl,三分钟,我要这个男人的所有资料才能续命!】   当然,除了颜粉之外,也有不少对他演技的评论。   【演戏太尬了,而且……我家林倦哥哥不是这样的,根本没演出“一见林倦误终生”的感觉,失望】   【演技真的很一般,不过演员好像是新人,我的要求可以宽容一些】   【演技不好+1,不过颜值无敌了,他一笑起来我就被撩到了呜呜呜呜呜,这张脸简直造福人类】   温凯抬手蹭了蹭鼻子。   尴尬之余又有些愉悦,他唇角轻勾,眼睛里蕴满笑意,“评论的那些粉丝真可爱。”   衡玉笑了下,问:“看到那些质疑演技的评论了吗?”   “看到了,不过我也不生气,他们毒舌起来还没有你扎心呢顾姐姐。”温凯给她做了个鬼脸,“感谢您提高我心态之恩。”   衡玉冷哂一声,“喜欢就好,继续看下去吧,等会儿我还要给你点评你出现的一些问题。”   两集播完,衡玉开始分析温凯存在的一些问题,只是指出一个大方向。不过这些问题温凯自己也隐隐约约能意识到,所以在她说出来后,温凯连连点头,表示自己接下来会好好反思。   等衡玉分析完,温凯就坐在沙发上刷微博刷弹幕,看大家对他的评价。   已经不早了,衡玉推了推温凯,“回去吧,大晚上了。”   沉迷刷微博的温凯看了眼时间,果然已经很晚了。   他伸了个懒腰,把手机放下,“你居然连个宵夜也不请我吃。”   “我困了,生物钟比较早。而且身为艺人,身材管理是必须的,你如果不太懂我明天就给你安排上相应课程。”   一句话的功夫,就从宵夜跳到要给他加课。   温凯拱手,“多谢顾姐姐提醒,身材管理,我明白的。”   但是没有宵夜,我不能明白。   等会儿他开车回家,就顺便打包几份外卖吃。   衡玉一看他这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了。   打了个哈欠,也懒得管他。反正真胖上去了,总有办法瘦下来。   因为睡得比平时晚了不少,衡玉今天不打算早起跑步,一觉睡到上午九点多才起来洗漱。   她正在厨房给自己做早餐,手机就响了起来——是《江山美人》的于导。   “顾小姐,我们剧组收到了综艺邀请,温凯所饰演的林倦一角反响还不错,剧组打算让他也一块儿上综艺。”   “对了,温凯唱歌唱得怎么样,这孩子有前途,我的面子还可以,到时候和综艺那边打声招呼,安排他唱首歌或者演个小品,你让他先好好准备着。”   作者有话要说:于导:温凯,我这有电视剧角色   于导:温凯,我可以在综艺上给你多安排些镜头   (周晟:深藏功与名)   衡玉:???   温凯:哈哈哈哈哈我是锦鲤,实锤了! 第177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13   挂断电话后,衡玉明白一件事情。   ——于导,才是阻碍她完成合约的最大敌人。   她觉得温老爷子只给她六百万没用,也需要给于导六百万,让他永远没机会问“温凯最近有空的档期吗”这句话。   导演是得有多欣赏一个演员,才能不停给这个演员提供资源呢?   先是一个十分圈粉的配角,再到男主试镜,再到在综艺节目上给个男五号加三四分钟的个人镜头。   如果不是确定在剧组时,于导没透露过什么潜规则温凯的想法,衡玉都要往这一方面想了。   摇摇头,衡玉把这些杂念全部抛到脑后。   她边吃早餐,边给温凯发消息,告知他这件事。   【衡玉:对了,我还没问过你有什么才艺?】   之前一心捧糊,温凯会的东西她全部都不可能安排上,所以衡玉从没想过问这个问题。   现在既然要做两手准备,那就顺便问一问好了。   温凯那边很快回道:【你终于记得问我这个问题了,打篮球,钢琴,书法也还行,唱歌五音不全,不过我可以试着准备小品】   说了要准备小品,温凯一刻也没耽搁,打开电脑搜索那档综艺的往期节目,看看节目组平常都喜欢出什么套路。   反正他的时间多,待在家里也是无聊,多刷刷综艺也是在娱乐。   温凯一头埋进准备小品里,连下楼遛狗都少了。   温老爷子知道这件事后,陷入沉思中。   最爱玩闹的小孙子变得这么勤快用心,身为爷爷当然高兴,但想到温凯这么做是为了在娱乐圈里混得更好,温老爷子又觉得有些糟心。   颇有些五味杂陈之感。   综艺开拍前一天,衡玉和温凯一块儿飞湖市,赶去电视台附近住下,和剧组的成员们汇合。   坐在飞机上,衡玉忍不住多打量温凯几眼。   等温凯和于导碰上面后,衡玉又忍不住多打量两人几眼。   温凯被她打量得发毛,等回房间时,忍不住凑到她身边问道:“顾姐姐,你在看什么,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没什么,你的小品准备好了吗?”   小品的剧本是由温凯写,衡玉帮忙修改的,剧情还算可以,应该能刷不少的路人好感。   温凯点头,“准备得差不多了,到时候你再帮我对几遍台词。”   拍摄综艺时,下面坐着的观众不少,衡玉一直在后台陪温凯对小品剧本,还拍了张他坐在背光处剧本的照片,将它po到微博上。   微博刚发出去,再刷新时就已经有了好几条评论,都是在吹温凯的颜值好,还有粉丝问这是在拍什么剧?   衡玉挑了一些问题回复,退回去看到温凯的微博关注人数已经突破四十万。   温凯现在有了不少粉丝,连后援会都组建起来了,不过声势还比较小。   衡玉想了想,觉得自己可以适当插手,加速后援会的成长。   很多明星的后援会背后,都有经纪人的影子在。   不过这方面的知识她还没有了解过,就暂时先把这件事记在工作日志上。   她走神思考着下一步要做什么时,温凯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我先过去候场了。”   温凯今天穿了一身白衬衫黑色休闲裤,头发做了些造型,脸上妆容很淡,少年感十足,是那些青春校园剧里最受欢迎的白衣少年形象。   衡玉上下打量他一番,确定没疏漏后,比了个ok的手势,“去吧。”   温凯蹙眉,“你怎么不安慰我,让我别紧张呢?这可是我第一次上综艺,你看,我的手和脚都在发抖。”   说着,他就做出个夸张的抖手抖脚动作。   衡玉无语,“别想糊弄我,之前那么积极主动要上综艺,你现在难道不应该享受吗?享受镁光灯,享受欢呼,享受镜头的追逐。”   “也是。”温凯耸肩,就走到饰演男二、男三的两个演员旁边,等着往舞台外面走。   至于饰演男四号的演员,他并没有过来。   官方给的说法是档期没法空出来,具体真相如何衡玉也不去关注。   等《江山美人》剧组被邀请上台后,候场的房间一下就空了许多,只有演员各自的经纪人和助理待在这里。   衡玉走到角落,拿起一瓶矿泉水,刚拧开瓶盖身边就走来一个人。   庄如南俯下身子拿起一瓶水,边慢悠悠拧着瓶盖边笑道:   “你和你的艺人关系好像很不错,不过你是不是一直没告诉过他你在业内的名声啊?”   衡玉答非所问,“班茜强行和我解约,转到你手里成为你的艺人,是想要冲击一线地位对吧。”   庄如南一直没拧开瓶盖,手下忍不住用了几分力,听到衡玉的话,微微蹙起眉来,“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衡玉伸手,抽出庄如南手里的水,一把将瓶盖拧开,再将瓶盖扭好,扔回庄如南的怀里,“自己的事情都没有忙完,就别多管闲事。”   戴上蓝牙耳机,往沙发上一坐,直接开始打游戏。   庄如南看看手里的水,再盯着已经打开游戏页面的衡玉,忍不住微微瞪大眼。   她一跺脚,干脆将水瓶拧开,猛地喝了几口水冷静。   旁边其他几个经纪人和助理瞧见两人的交锋,交换了几个眼神。   总感觉顾衡玉不像传闻中的没能力啊,至少论起心理素质来,比庄如南好上不少。   庄如南对上她反而处于下风。   ——   衡玉打完一场游戏,综艺才正式开始录制。   这一场综艺主要是《江山美人》剧组的主场,整场拍摄顺利的话,大概也要两三个小时。   等主持人把话题引到温凯身上时,衡玉走到舞台帷幕后,倚在墙边,听温凯和主持人的对答。   对答很有分寸,既没有过分出风头,也不会显得很闷,引不出什么话题。   这样就很好。   衡玉勾唇笑了下,觉得温凯对自己的判断还挺正确的。   他的确很适合上综艺。   中场休息时,衡玉倒了杯温水给温凯,“喝些温热的,保养喉咙。”   温凯道了声谢,喝完后,才朝衡玉眨眨眼,“我表现得怎么样?”   “没太注意。”   “经纪人,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对你太失望了!”温凯忍不住提高音量,发现有不少人都往他们这边看过来,连忙压低声音,“等会儿表演小品,一定要记得看啊。”   温凯所饰演的小品,剧情是青年对校花一见钟情,想了很多方法和校花搭话,并且想问对方要联系方式。但他太过小心翼翼,以至于一直没什么进展。结局是校花无奈,直接把她的所有信息都简述出来,然后让他自己看着办。   剧情很俗套,但综艺效果会很好。   温凯的小品女搭档,选的是节目的女主持人。他所饰演的林倦在电视剧里没有喜欢的人,不用炒cp,所以搭档就没必要挑剧组的人。   温凯表演时,衡玉走到台下,站在综艺导演他们旁边观看。   这个位置视角更大,能把温凯的所有表演都尽收眼底。   台上,温凯抿着唇,正在试探性的问校花的联系方式,偏偏紧张和嘴笨。最后校花与他擦肩而去,他有些苦恼的挠挠头。   左手边坐着不少观众,里面有很多女生。衡玉听到她们在克制尖叫,还有人摇着旁边朋友的手,一个劲的说:“这个小哥哥好帅呜呜呜呜呜,我被秒到了!”   衡玉笑了下,继续往台上看去。   这对她来说,算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她的艺人站在镁光灯前,而她站在台下。   不过当衡玉看向坐在席上的男二男三,能发现他们的高兴神色里带着些许不自然。   采访的时候,温凯的镜头没他们多,但这一个小品可是温凯的个人solo,效果确实会很好。所以他们心底的想法不难理解。   就连焦瑜脸上都挂着些不爽。不过从在剧组拍戏开始,焦瑜对温凯就一直没什么好态度。两人走的路线,存在一定程度的重合,焦瑜的咖位是比较高,但他本人也不得不承认,温凯的颜值是比他要更高的。   这就是娱乐圈。   谁都想往上爬,但娱乐之巅太过拥挤,只能站稳那么些人。所以大家都在争。   很快,温凯的表演就结束了,在场众人都给他鼓掌。   衡玉重新回到候场室。等录制终于结束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于导组织大家去吃宵夜,除了焦瑜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提前离场,其他人都很给面子,响应于导的提议。   吃着吃着,气氛就热闹开了。于导端着一杯酒过来,拍了拍温凯的肩膀,“今天表现不错啊。”   温凯笑道:“多谢于导夸奖,都是托你的福。”   他这是真心话,现在在娱乐圈,温凯最乐意吹的是他的经纪人,下来就是总给他介绍各种通告的于导了。   于导拍拍他的肩膀,大概能猜到他此刻的想法。   不过除了剑仙那个角色,其他角色可都不是他帮忙争取的,也就是用他的名义罢了。   衡玉坐在旁边,一直注意着于导的神色。在温凯夸于导时,他脸上划过几分不好意思,但很快打了个哈哈掩饰过去。   衡玉垂下眼。   ——难道帮温凯介绍资源的,另有其人?   ——   《江山美人》现在已经播出二十集,林倦这个神秘人的身世一一被揭露出来。   于导的制作团队是出了名的爱魔改剧本,在原著的基础上,编剧给林倦这个角色加上了凄惨的身世,怎么狗血怎么来。   改编完之后,林倦这个角色完全符合美强惨路线。   【心疼将军呜呜呜呜手握美强惨剧本,只可惜我家将军是个男配,没办法达成he结局】   【我觉得温凯这个演员有毒,一开始看到他的扮相时,我疯狂骂这人毁了林倦将军,现在越看越觉得——真香!】   【可以给林倦一个好结局吗?他的童年太惨了,还被自己所效忠的帝王猜忌,可他想要的东西只有那么少啊!!!】   【爆哭,我觉得林倦和陛下这对邪教cp真的好好磕!】   各大视频网站已经有不少关于温凯的视频剪辑,基本都是舔颜向的。   当然,也有邪教cp上线,剪了林倦和男主的视频。   就连毫无交集的两个角色,那些剪刀手up主们也可以把他们剪得情意绵绵,爱恨交织。   有一回,一个粉丝剪了林倦x陛下的视频,还专门了温凯。   温凯点开后顿时发现了新世界,在忙着背《侧写》剧本进组拍戏时,也不忘嘻嘻哈哈刷各种剪辑视频。   在进组拍戏前一天,衡玉打了通电话喊温凯出门。   ——随着《江山美人》的热度越来越大,温凯微博关注人数顺利突破一百万人数。   衡玉作为经纪人,需要给粉丝准备百万粉丝福利。除了明星片一类珍藏版写真外,衡玉还打算让温凯亲自挑一条款式不错的项链。   两人来到商场,衡玉在柜台挑选礼物时,温凯坐在高脚椅上刷视频。   他突然说:“顾姐姐,我想到一个特别好的点子。”   听到温凯的话,她微微侧头,“什么点子?”   温凯压低头顶上的鸭舌帽,“就是花钱请人多剪些有关我的视频啊,你有没有发现,这些视频的引流作用很强大。”   当然很强大。   精心挑选出来的高光画面,以及合适的bgm,两者搭配在一起,刷视频的人能充分吃到温凯的颜。   衡玉本人剪这类视频就很厉害,她微微抿唇,侧头看温凯一眼。   “怎么了?是我的想法有什么问题吗?”他忍不住蹭了蹭鼻尖,不自在道,“我也就是突然想到的,如果你觉得不妥就算了。”   衡玉摇头。   她就是觉得,温凯其实——有火的潜力。   他对娱乐圈一无所知,但在如何让粉丝关注自己、喜欢自己这件事上有着自己敏锐的直觉。   他有一张能让颜粉尖叫的脸,气质、仪态,甚至是谈吐,都绝对在合格线之上。   还沉得下心去钻研演技,而不是仗着有自己的家世做退路,不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去提高。   对粉丝很好很耐心。   一直在为变红这个目标而努力。   汲汲向上,心态开朗而热情。就算是面对辱骂和质疑,也可以笑着说“经纪人你怼人的功力可比那些网友还要强多了,我的心态被历练出来了”……   这么一想,还挺多优点的嘛。   衡玉勾唇。   之前有合约在,她一心想着完成合约,不乐意让自己在此遭遇滑铁卢。但偏偏,温凯就是好运到让她窒息,让同行其他人羡慕落泪。   既然这样,那就顺了他的好运算了。她当一回南风,送他直上娱乐之巅,也顺便成就自己的金牌经纪人地位,洗刷掉身上那些负面的名声。   “剪视频这件事,交给我来吧,不过我剪视频的费用很贵的,我会帮你都记在帐上,什么时候还完什么时候才可以休息。”   顾姐姐亲自动手剪?   温凯眨了眨眼睛,好奇道:“顾姐姐你的业务能力好高啊!”又问,“你剪一则视频多少钱?”   他相信,以经纪人和他之间的交情,这价格绝对是友情价。   “看在你是我手下艺人的份上,友情价,十万一则。”   一个“好”字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温凯险些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还是友情价!确定不是看在友情的份上尽情宰他?   温凯颤巍巍捂着心脏,可怜巴巴道:“顾姐姐,你让我充分认清了,我两的交情是多么的塑料。”   衡玉慢吞吞自语,“还有更塑料的。”   ——比如,那几千万违约金。   她会好好压榨温凯,等温凯什么时候给她赚够几千万了,她才会停止剥削。   作者有话要说:衡玉:违约金要几千万就几千万吧,反正最后也是从温凯那里克扣过来 第178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14   当天晚上,微博有网友放出一张清晰的图——是偷拍到的衡玉和温凯的合照。   照片里,温凯的鸭舌帽帽檐虽然压得低,但他的长相在娱乐圈里极具辨识度,从侧脸还是能认出他来。   他和衡玉凑得很近,两个人好像是抱在了一块儿。   网友的微博还配文,【在逛商场时瞧见近来很喜欢的男明星,原本想上前求合照的,没想到对方有女朋友在旁边,颜粉的心痛得无法呼吸,悄悄走近,还听到他喊她“顾姐姐”,莫名有些甜怎么办!!!】   原本这个微博只是网友的感慨,但在被几个娱乐圈吃瓜大v转发后,就引发了一阵热度。   【帅哥都有女朋友系列】   【呜呜呜呜我失恋了】   【这……有些难过,不过想想也不是不能接受,温凯走的又不是爱豆路线,我阻止不了他谈恋爱。虽然没能看清小姐姐的脸,不过看背影就觉得好漂亮,身材好好】   【顾姐姐?难道就我注意到他两这是姐弟恋吗?】   【不对啊……温凯在前两天的综艺上明明说他是单身,没有女朋友的!】   【艹,他这是在欺骗粉丝的感情吗?!】   微博最近风平浪静,以至于这么一件事都爬上了微博热搜。所以衡玉这边也很快就得知了消息。   这件事要澄清实在太容易了。   衡玉有自己的经纪人工作微博,她直接登录,转发了原微博,并且配上文字:【自我介绍一下,经纪人顾衡玉】   随后她切换成温凯的账号,转发了她刚刚发的那条微博,配文:【一心捧糊我的顾姐姐】   再然后,衡玉立刻发布百万粉丝的抽奖福利,还特意说明,一等奖的手链是今天经纪人和温凯一起去商场精心挑选出来的。   三条微博,就顺利公关好这件事。   等衡玉再刷新时,就发现那条【一心捧糊我的顾姐姐】微博底下,粉丝和吃瓜群众已经刷出不少条评论来。   【顾姐姐!这个称呼好甜啊!】   【刚刚把顾姐姐的微博刷遍了,哈哈哈哈哈卧槽,我就想问顾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你为什么不出道啊!!!当经纪人就是对你这张颜值恶势力的浪费好不好!】   【一心捧糊??这是什么梗哈哈哈哈还挺有意思的】   【现在吃瓜都是听风就是雨,那张亲密照片鉴定完毕,就是借位技术而已!两个人的距离保持得很正常!】   【哈哈哈哈太好了,我从失恋中走出来了,重新恢复恋爱状态】   她这个经纪人以前的名声就是在业内传开,网友不知道也很正常。   不过随着温凯越来越火,这件事迟早会被神通广大的网友们给挖出来。   衡玉已经决定要好好捧红温凯,自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给自己留下漏洞。她提前给自己做了定位#一心捧糊#,后面也会经常提起。   就算以后她的黑历史真曝出来,大家也会因为习惯这个梗而一笑了之。   确定微博的风向已经没有任何问题,衡玉退出微博,用毛巾擦拭还有些滴水的头发。   突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温凯发来的消息。   【温凯:一心捧糊是什么意思?】   【衡玉:字面意思】   【温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要笑死我吗?谁一心捧糊我会给我接那么多好资源,还兢兢业业跟组,还指点我演戏?顾姐姐我知道了,你这是在玩梗,给自己套人设对吧。哈哈哈哈哈哈一心捧糊,这还真的挺有意思的】   【衡玉:有意思吧?有意思就对了】   如果不是《江山美人》的制片人不按套路出牌,把他试镜的男四号换成男五号林倦;如果不是于导更不按套路出牌,给介绍了一个又一个机会;如果不是对她来说,答零分卷子是一件比拿到perfect满分答卷还要难的事情……   温凯早就糊得不能再糊了!   隔着屏幕,温凯压根没感受出来衡玉话中的嘲讽。   他跑去微博刷评论,发现大家也跟着他一起喊“顾姐姐”,又乐了,【顾姐姐,他们都在隔空喊你出道营业呢!】   【衡玉:忘了我以前怎么说的吗?我出道营业绝对会提高行业对演技的标准,是活生生断你的前程】   【温凯:顾姐姐就是顾姐姐,这一本正经怼人的功力我是服气的,告辞告辞,天色已晚,躺尸去了】   【衡玉:先别急,还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说】   衡玉要说的,是明天温凯进组拍摄《侧写》的事情。   《侧写》的拍摄地不在海市,衡玉只订了一张机票,让温凯自己先进剧组拍戏,她要先留在这里处理合约的事情,要等事情处理完了才能过去。   签约这么久,这还是衡玉第一次没有跟组。   屏幕那头,温凯忍不住蹙眉,【是什么事情?麻烦吗,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你都尽管提,别和我客气,如果我帮不上忙还可以找我爷爷来帮忙】   【没什么,我自己全都可以应付过来】   第二天,衡玉在机场送温凯离开时,温凯又忍不住问了一遍需不需要他帮忙。衡玉的答案和昨晚一样,都是她自己可以处理过来。   温凯仔细打量一番她的神色,确定她是真的很淡定后,就轻轻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先过去剧组了。你处理好尽快过来。”   衡玉颔首。   登机时间要到了,她让温凯别耽搁,快些过安检登机。   等温凯的身影消失在安检口时,衡玉走到一处人流量比较少的地方,给于助理拨去电话。   “顾小姐?”   “于助理,不知道你现在方不方便,我想和你见面商议一件事。”顿了顿,衡玉补充,“是有关合约的事情。”   ——   深海集团总部,会议室内。   衡玉将合约往于助理面前推。   于助理看也没看那份合约,只盯着衡玉,“顾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衡玉坐姿端正,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意思很简单,我想解约了。”   解约?   于助理的眉心微微蹙起,“是这份合约有哪个地方让顾小姐觉得不满意了吗?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顾小姐都可以提。”   他知道,温董事长对顾衡玉的工作成果还是比较满意的。   ——虽然一直没把温凯捧糊让他失去信心回家,但温老爷子和温凯的关系越来越好,温老爷子也见到了温凯性格中的其他几面。   “抱歉,没有任何可以商议的余地,我所不满意的就是这份合约本身。   坦白来说,温凯打动了我,他想要在娱乐圈里越混越好,越来越红,而我作为他的经纪人,现在已经改变主意要一心捧红他了。但温老爷子并不希望温凯混娱乐圈,我们两者之间的诉求完全相反。”   于助理微愣,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后,脸色微变,“这……”   “按照我们先前签订的合约,我违约的话需要支付几千万的违约金。不过这一笔钱可以分期支付。”   衡玉将另一份合约推到于助理面前,“赔偿的合约已经在这里了,于助理确定没问题的话可以直接签下你的名字。”   每一句话的主动权都在衡玉手里。   她的态度太过坚决,每一步都是提前设想好的,于助理觉得自己也算阅历丰富了,没想到现在被压制得这么彻底。   他没马上回话,坐在原地安安静静理清楚整件事的脉络。   衡玉也没催促他,饶有闲心的端起秘书之前泡好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才将杯子放下来。   “不好意思。”于助理抬头,朝她笑了一下,“这件事事关小少爷的前程,我只是个助理,没办法决定这件事,不过我可以向温董事长传达你的意思。”   这一点也在衡玉的意料之中,她轻笑,“麻烦了。”   于助理起身,出去给温老爷子打电话。   三分钟后他折返,第一句话就是,“顾小姐,我们董事长希望能和你亲自谈一谈这件事情。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衡玉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需要我直接过去董事长办公室吗?”   这么爽快而坦然地态度,倒是让温凯不由愣住了。   他之前调查过,顾衡玉的业务能力很差,这才捧一个糊一个。   但现在……这干脆利落、雷厉风行的表现,由始至终都把谈判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这哪里像是业务能力差的样子啊!   难道……传言误他?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于助理就有种分外心累的感觉。   如果是传言误他,那就是他工作上出现了失职。没有调查清楚情况,就把顾衡玉这个经纪人推荐到温董事长面前。   两人直接坐高层专用的电梯,从这间普通会议室所在的楼层,直接到达深海集团总部的顶楼。   衡玉一路被迎到一间办公室门口,于助理按了个按钮,就做了“请”的动作,让衡玉自己进去。   衡玉推门进去,就瞧见温老爷子正站在窗边,眺望着海市的高楼大厦。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转过身来,眉目慈祥平和,“顾小姐,你来啦。”   “温董事长,您好。”   温老爷子抬手,请她去沙发坐下。秘书进来送了一杯茶给衡玉,又重新退了出去。   等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时,温老爷子笑了下,气势并不咄咄逼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本人,不过我经常听到你的名字,当然,是从凯儿嘴里,他在家里经常会念叨你。”   衡玉轻笑,“这我倒是不知道。”   温老爷子哈哈一笑,他看出来了,这个姑娘稳得住,说些寒暄的话让她放松再开始谈判完全没有必要。   于是温老爷子直奔主题,“你的来意我已经都知道了。不知道顾小姐能不能给我解惑,你为什么宁愿支付几千万的违约金,也要捧红凯儿?”   衡玉将她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其实是,“这几千万,对现在的我来说很容易赚取。”   她指的是——将手里的钱从几百万变成几千万,只是时间问题,而不存在任何能力上的问题。   但温老爷子理解错了,他只是从衡玉身为经纪人的角度出发——温凯一旦红了,能接到的通告就会变多,她身为经纪人,自然可以抽成很多钱,到时候再理理财做些投资,几千万也就只是时间问题。   “说实话。”温老爷子有些感慨,“我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对凯儿这么高的评价。”   衡玉想了想,笑,“我并未夸大,也不是为了讨好您而说温凯的好话。事实上,这几个月朝夕相处,我对温凯的了解,也许比您对温凯的了解还要深。”   温老爷子抿唇,并不否认这一点。他坐在原地片刻,心里有些纠结。   衡玉端起手边的茶,慢慢抿了一口,给温老爷子时间考虑。   她相信,温老爷子能感受到温凯对混娱乐圈的执着、对演戏的热爱。   这时候,就看温老爷子对孙子的疼爱有多大,能不能超过他心中对娱乐圈的固有成见。   半晌,温老爷子轻叹,“我对娱乐圈没什么好感。”   一听这话,衡玉就知道她的盘算成了。   几千万违约金付了也就付了。她想争取的,是在解约之后,温老爷子不会再次插手,想其他办法让温凯变糊,而是给温凯极大的自由,任由他在娱乐圈里继续发展。   这一点,就算是她为温凯争取到的福利,作为她曾经一心一意想把人捧糊的赔偿吧。   “你在圈内混,应该也知道圈内的不少糟心事。我以前是军人出身,非常不喜欢娱乐圈的某些风气,也不希望凯儿接触甚至是学到这些风气,但这半年多时间过去了,我发现凯儿的性格反而越来越开朗。”   温老爷子苦笑,“也许真的是我错了,也罢,他既然想试着走得更远,那就让他试一试吧。”   抬头看向衡玉,“把你拟订的新合同收起来吧。我不需要你赔付那几千万违约金,将最开始那份合约稍微改一改就行了。”   衡玉微愣,大概猜到温老爷子是什么意思了。   果然,温老爷子道:“我用五百万,再加一百万水果钱,聘请顾小姐继续担任温凯的经纪人,试着努力将他捧红,你觉得这个新合约怎么样?”   来这里,最好的结果和最差的结果衡玉都设想过。   现在这个结果,对她对温凯而言,当然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多谢温董事长。”   温老爷子哈哈一笑,“我还是不喜欢娱乐圈,但我愿意成全凯儿的追求。而且有我保驾护航,娱乐圈那些是是非非也不会落到他身上。”   他家乖孙儿难得有一样这么喜欢、愿意付出越来越多的努力去追逐的东西。   他如果硬要阻拦,未免太过无情了啊。   ——   衡玉刚出机场,就看到从剧组过来接她的温凯。   温凯除了戴鸭舌帽外,脸上还戴着一次性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他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出入都得注意些。   这大概就是有了名气之后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温凯上前,伸手拉过衡玉的皮箱,领着她走去停车场。   温凯开过来的是一辆豪车,看到这辆车,衡玉眉梢微扬,“是你爷爷安排的?”   “不是,我堂姐现在坐镇这里的分公司,这是她借给我开的。反正她车多,我就挑了一辆喜欢的,在剧组里出入也方便一些。”温凯边回答,边帮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他在驾驶座坐下,拉安全带扣好,“一天时间就把事情处理完了?”   “已经都处理好了。”衡玉摆弄车载音乐,挑了首舒缓的轻音乐播放,“昨天进组拍戏,一切都还顺利吗?”   “还行吧,我感觉可能还需要磨合一段时间才能渐入佳境,制作团队是新组建的,配合上存在一些小问题。”   行驶半个小时,车子顺利到达拍摄地点。   现在正在拍摄第一个案件,拍摄地点在一栋不大不小的别墅里。   走进别墅里,很容易就能感受出来剧组的条件比较简陋,不过在布景上倒还过得去,细节方面也很严谨。   看得出来,制作团队是很用心在拍这部网剧。   “我先去准备下一场戏,你找地方歇会儿。”温凯和她打了声招呼,就过去找化妆师化妆。   他今天上午没戏份,这才有时间过去机场接衡玉,现在已经快要开拍下午的戏份,温凯自然要抓紧时间准备。   很快,下午的第一场戏开拍——   接到报案,刑警支队一大队的人连忙出警,法医来了,身为犯罪侧写师的蔺博远也在队列之中。   南津市这两年才设立犯罪侧写师一职,因为刑警本身就掌握有一定的犯罪学知识,很多案子依靠刑警就能破案,犯罪侧写师很少派上用场,在警局里的地位偏边缘化。   男主蔺博远是局里新特聘的犯罪侧写师,他很年轻,昨天才上任。但一到警局,就撞见几个年轻刑警在茶水间,话里话外质疑他的专业水平。   今天有案子发生,而且里面牵扯到连环杀人凶手,蔺博远换好警服就跟着过来了。   现在拍的戏份,是法医在检查死者的尸体,而蔺博远正在到处走动,观察着房子大厅的布局。   突然,简导喊了一声“咔”。   饰演男主蔺博远的温凯停下动作,扭头看向简导,脸上带着几分茫然。   场上所有演员都在等着简导说刚刚出了什么问题,但简导正在重放刚刚的录像。   很快,他指着温凯道:“温凯,你的感觉不对。”   温凯想了想,道:“导演,那我重新来一遍。”   又是接连两次ng,   简导看出温凯存在问题,一时之间却没法指出温凯的问题在哪里。   衡玉在编剧身边坐着,膝盖上放着电脑,正在剪辑《江山美人》里温凯的个人向视频。   她偶尔会抬头关注温凯的动静,因此对温凯的问题出在哪里,心中都有数。   趁着工作人员在调整机位,衡玉朝温凯招了招手,让他来到自己面前,   “先观察周围没错,但你的顺序错了,想想剧本上所写的观察顺序,按照那个顺序来看,别给镜头增加负担。”   她的话一目了然。   温凯顿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观察得有些太过随意,这会让线索不具有层次感。   这一点,是刑侦剧和其他电视剧所不同的地方。   “简导,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我们再来一遍吧。”温凯朝简导比了个手势。这一次终于顺利过去。   下一场戏又有几次ng,不过问题不在演员。如温凯先前所说,是制作团队没磨合好,镜头移动时出了些问题。   夕阳余晖落下,众人简单收拾现场就收工了。   温凯脱下警服,披上自己的风衣外套,大步走到衡玉身边。   他正准备喊衡玉离开别墅去吃饭,视线余光在电脑屏幕上一扫,温凯就愣住了。   温凯算是知道,他家顾姐姐为什么这么飘,剪一则视频居然也好意思收他“友情价十万”了。 第179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15   短短五分半长度的视频,从配乐的踩点,到视频的调色和故事的流畅度,再到毫无违和感的转场,都无可挑剔。   林倦这个角色是温凯演的,但看完这则视频,他都受到了一种极大的冲击感,为林倦这个人物的命运而感到悲哀。   温凯最近经常刷有关他的剪辑视频,以他的审美,十分肯定他从没见过哪一则视频能比得上眼前剪的这一则。   最关键的一点是什么——是这则视频,完美展示了他的颜值!   不,应该说在他的颜值基础上,让他显得更加帅气了!   为什么要花时间花精力剪视频,他想的不就是圈粉吗!   这则视频完全达到了这个要求。   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做调整,而且还缺了一些素材,衡玉保存好当前进度,把电脑合起来,“我们走吧,先离开这里。”   温凯帮忙拎着轻薄电脑本,跟在衡玉身后,嘴里一个劲问道:“那只是初版,你还有很多细节要修改?可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你剪这则视频用了多长时间?顾姐姐你什么时候开始学视频剪辑的?最终版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衡玉快步走在前面,被吵得烦了,不得不停下脚步,将温凯头顶上的鸭舌帽重重往下一压,微笑,“小心附近有狗仔偷拍,现在给我戴好口罩。”   鸭舌帽压下来,温凯觉得他的发型已经毁完了。   他抬手蹭了蹭鼻尖,从口袋里拿出新的一次性口罩套上,跟着衡玉去取车。   但也只是消停了一会儿。   “顾姐姐,收尾还要很久吗?今晚能不能就把成品给做出来。”   吃晚饭时,温凯殷勤地把一份新款冰淇淋推到衡玉面前。   衡玉用勺子舀了一口冰淇淋放进嘴里。   现在是深秋,天气转冷,一口冰淇淋吃下去,冰冰凉凉的感觉瞬间在口腔里弥漫。   尝了尝味道,衡玉才淡淡回复温凯的问题,“完整版的视频差不多能在今晚制作出来,但在网上放出来,还需要等两天。”   “为什么?”   衡玉打了个响指,“配合营销。”   既然剪视频的最主要目的是为了引流,让更多人注意到温凯,那自然要挑一个最佳的时机。   温凯还想再问,衡玉下一句话就让他彻底眉开眼笑,“趁着这两天,我还能再多剪一则视频。”   温凯忍不住狂吹,“顾姐姐,你真是娱乐圈经纪人的最佳楷模,业务能力max那种,粉丝眼中的宝藏女孩。”   他第一千零一次感慨,他家经纪人不出道真是太可惜了,这绝对是让他捡了大便宜。   同时,温凯第一千零一次感谢对他给予了“最大支持”的爷爷和于助理,第一千零一次怀疑班茜的智商是不是不太好。   这疯狂吹人的姿态,衡玉觉得,温凯都快要成为她的死忠粉了。   她瞧了眼面前的冰淇淋,觉得味道太过一般,没了继续吃下去的胃口。   刚刚她用新的勺子舀了一口,就没有再碰过冰淇淋。衡玉将面前这份冰淇淋推到温凯面前,“我不想吃了,你要不要试一试味道?”   ——   谭笑笑是星尘娱乐的前台员工。   在娱乐公司上班,追星都是近距离的,吃瓜也是永远走在人民群众的第一线。   谭笑笑在这里工作久了,经常能瞧见不少艺人和经纪人来公司处理事情。如果里面有她的新晋墙头,谭笑笑还会为之雀跃很久。当然,她也会因为发现墙头经营出来的人设和真实人设天差地别而彻彻底底脱粉。   最近《江山美人》热播,谭笑笑被周围同事和亲朋好友安利了好几回,无聊之下终于决定追一追剧。   这么多人安利,电视剧质量总不至于太差。   追着追着,她发现里面有一个演员很眼熟。盯着看了好久,谭笑笑终于从遥远的记忆深处回想起那一幕来。   ——几个月前,她在公司前台守着时,见到过还没有出名的温凯。再加上他当时跟在顾衡玉身后,应该是顾衡玉新签约的艺人,谭笑笑惊讶之余,有些担心颜值这么出众的温凯会被顾衡玉捧糊,所以对此印象颇为深刻。   剧情正进行到关键时刻,谭笑笑走了会儿神,就连忙回来继续刷电视剧。   越是刷下去,谭笑笑对温凯这张脸越是觉得心动。   剑眉星目,穿玄衣锦袍时是风度翩翩浊世佳公子,用起长剑杀敌时,眉眼都带着煞气。   气质截然不同,但都是该死的美色动人。   周末不用上班,谭笑笑从早上刷到晚上,电视剧刚播到二十多集,谭笑笑轻轻松松就把电视剧追到了最新一集。   她看着那逐渐走到尾声的进度条,忍不住抹了把脸,嘟囔,“怎么这么快就追完了?”   瞧着后面有四集预告,谭笑笑想了想,没忍住将预告片也给点开了。   前两个预告,一个是讲男女主月下定情,一个是讲男主要出征与敌国交战,并且说自己要亲自出征,想去见一见故人。   这个故人,只要一路追电视剧下来的都知道,就是敌国大将军林倦。   但点开第三第四个预告,谭笑笑的心就忍不住咯噔起来。   她点开弹幕,果然网友和她的想法一样,疯狂在刷【什么意思?没有粮草,皇帝猜忌?我家林倦将军是要慷慨赴死了吗呜呜呜呜呜】   一些网友还怀着天真的想法,【我觉得不至于,男主为了让林倦归顺都亲自领兵前来了,编剧肯定不会给他发便当的】   【呵呵呵,原著书粉告诉你,没什么不可能,以林倦将军的人设,他是绝不可能归顺的】   【说得没错,对一位将军来说,比起余生远离战场,他们最好的归宿反而是马革裹尸,魂归疆场】   谭笑笑心头狂跳,想到她真情实感喜欢的角色可能要战死,她就觉得心头压抑得难受。   不过要想知道结果,必须等到后天了。   为了熬过这难挨的两天,谭笑笑先去关注温凯的微博,刷了一圈,又被温凯的现代装扮给帅了一脸,而且还顺着温凯的微博爬到衡玉的工作微博底下。   瞧着衡玉在工作微博发的工作日志,谭笑笑一边感慨明星真忙,一边疯狂在底下留评:【顾姐姐冲鸭!我们家温凯就交给你了,让我们一起把他送到娱乐之巅吧!】   等谭笑笑刷完温凯在综艺上的表现,见识到他的高情商后,连忙点开微博,跑去个人中心将自己的微博名字修改成——【温凯凯的大老婆】   ——   衡玉的两则视频已经剪辑好。   第一则视频的素材完全出自《江山美人》,第二则视频玩了个前世今生梗,从前世转到今生。   温凯还没拍过现代片,没有现代的素材,衡玉从他在综艺上的镜头剪了一部分,再给温凯一小段台本,让他照着演了一番,就轻轻松松得到了素材。   身为经纪人的便利就在这里,缺什么现代素材,直接让演员本人现场演一段好了。   今晚电视剧就会播到林倦捐躯报国的剧情。   吃过晚饭,衡玉掐好时间,在下午六点用她的工作微博发布第一则视频,名字叫做“人生若初”。   盘腿坐在她对面的温凯快速转发,并且配上文字:【百万剪辑师顾姐姐正式上线】   他的微博关注人数现在已经有一百二十万。微博刚刚转发,就有很多粉丝点进来。   谭笑笑现在对新晋墙头的爱正是最炙热浓烈的时候,她手速狂飙,在扫到微博跳出来的提示的下一秒,就动作快过脑子点了进去,并且播放视频。   bgm配乐的名字叫做“青史昭昭”。视频刚开始,前奏一响起,就是身穿轻甲的林倦在挥舞长剑。与此同时,林倦曾经说过的“林家家训”台词也被剪了进来。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随着这么一句感慨,画面转场,音乐节奏也随之一变。两国交战,也许会有史书中的胜者,但眼中所见的那些尸横遍野、耳中所闻的那些哀嚎遍地,却在告知林倦一件事——战争永远不会有真正的赢家。   在这里,画面的切换非常快,每一帧都恰到好处踩在音乐节拍上。   林倦为了国家,打算隐瞒身份亲赴危机重重的邻国。在那里,他遇到了会与他一同比武,知他心中抱负的好友。   ——“留下来吗?”   歌词正好唱到“世人皆叹青史昭昭,英雄盖世,但英雄又何其寂寥”   林倦举起酒壶,往嘴里倒了一杯酒。他看着对面的好友,突然失态哈哈大笑出声。   同时,剧情开始出现穿插,一幕幕都是回忆。   幼时的他身体虚弱,进皇宫游玩时被太子推倒撞破脑袋,父亲却罚他跪在祠堂,在列祖列宗面前告诫他:“君君臣臣,不可乱了本分。”   “即使错的是皇家吗?”   “是的,这就是我们林家的宿命。林家世代恪守边境,只有这样愚忠,才能求存。”   这短短三句对话,就奠定了林倦此生宿命。   即使他一次又一次知道帝王是错的,他还是弯下了将领挺直的脊背,沉声应“微臣领旨”。   画面再次切回现在,林倦一把将酒壶拧好,抛回到挚友怀里,长笑一声,“走啦。”   再之后,气氛直转而下。   大战在即,英雄末路,他身葬疆场。   英俊的青年将领即将被十几柄长枪穿心而过,他的身躯立在那里,瘦削、单薄,却顶天立地。   他已经浑身脱力,再也举不起武器,只能苍白的等待死亡降临。   趁着这个时候,他眺望远处。敌军军帐中,他的故友正在死死与他对视。   眼睛缓缓闭起来,屏幕微微暗下去,过渡为另一种调色,明显是在回忆。   那年,山清水秀。   青年在帝都郊外租了一栋别院住下,竹杖芒鞋,眉眼间俱是入骨的温柔。   外面有人轻轻敲门。   青年走过去开门,发现敲门的是一名身穿锦袍、气度渊然的男人。   男人笑了笑,问:“不知,我可否讨碗水喝?”   同时,青年笑问:“可是要讨碗水喝?”   到这里,视频彻底播放完毕。   谭笑笑抬手摸了一把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她愣愣坐在原地,半晌才想起来抽出几张纸巾擦拭脸上的眼泪。   她退回到微博页面,重新刷新一下,发现微博底下已经多了很多条疯狂吹捧的言论。   【啊啊啊啊啊啊这则视频太废眼泪了,我的将军,你这一辈子真的太苦了】   【该怪谁呢?林家为求存忠君报国,不敢违背帝王旨意,不能有二心。果然怪的还是敌国陛下,麻利的给老子死!!!!】   看到这些评论,谭笑笑又想哭又想笑。   她稍稍平复心情,却夸起了剪视频的衡玉。   温凯凯的大老婆:【顾姐姐你太棒了,不愧是百万剪辑师!!!人美业务能力也max,我们家凯凯以后就拜托你了!!!还是之前那句话,我期待在未来,你与凯凯一起走到娱乐之巅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80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16   这则剪辑视频是在下午六点发布的。   而温凯战死沙场的两集是在晚上八点正式放送。   衡玉要打的就是这两个小时的时间差。   视频发出去后,她也不急着看微博底下的反馈,而是联系上粉丝后援会的人,请她们帮忙把这些视频转发到各大粉丝群里,而且请她们在群里提示大家——今天林倦要战死沙场,在剧中落幕,有时间的话大家都去蹲点追剧。   沟通好之后,衡玉活动一下手指关节,“系统。”   【怎么了?】   “给你个任务。等电视剧开播时,我让你什么时候发弹幕,你就身披各种不同的马甲,发送有关吹捧视频剪辑的内容。”   她需要找水军吗?完全不需要。   系统稍加运作一番,就能让自己身披无数个马甲。   视频是衡玉自己剪的,她当然不担心质量问题。但还是需要稍加引导。   等衡玉再切回微博,发现温凯和她的微博底下都很热闹。   而且《江山美人》官博和几个主演都转发了温凯的微博,还有不少大v也跟着转发,热度肉眼可见的起来了。   没过多久,时针悄无声息的指向八点钟方向。   谭笑笑将视频刷了好几遍,后面觉得太费眼泪,这才停下自己n刷的手,走出客厅喝水平复心情。   《江山美人》最新两集一放出来,谭笑笑就马上涌进去。   在追剧的时候,每当她看到和“人生若初”视频重合的镜头,谭笑笑就忍不住小声尖叫起来,脑海里再次回想起刚刚那则视频。   她一扫弹幕,发现弹幕区果然有网友提到那则剪辑视频。   见有弹幕质疑:【水军?】   谭笑笑立马跟上,【非水军,真爱粉。前面的+1,我也想起了“人生若初”,强烈安利!!!】   她的账号会员等级很高,水军养账号只求数量,很少要质量,所以她发这条弹幕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后面弹幕很快跟上,【+1】,【+10086】,【+身份证号码】……   等到进度条一点点接近尾声时,林倦站上点将台点兵点将,率军出发迎战他的知交好友。   他们隔着战场对视,战火烧起,城池破败,军队断粮多日,林倦麾下的士兵们已经没有再战之力。林倦不忍心他们再白白牺牲,他明明还有机会撤退,却选择与敌人死磕,最后穿心而死。   死时依旧顶天立地。   谭笑笑又想哭了。   她刚开始追剧时,其实能感受出来温凯的演技有些糟糕,她会将人列为新晋墙头,更多的是被那一张脸给打动了。   但在这两集里,谭笑笑发现,她喜欢的人演技好像进步了很多——他演出了林倦那种气质。   谭笑笑心底升起一种淡淡的“未来可期”的心情——她每隔几个月就要换一次墙头,但现在却升起一种念头。   如果陪这个人一路走下去,亲眼见证他红遍华夏,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啊。   谭笑笑一扫弹幕,顿时乐了。   她发现弹幕上的同道中人真多,一小部分弹幕在问“有没有人感觉凯凯演技提高了不少?”,一小部分弹幕是在讨论“人生若初”这则视频。   【喜欢林倦这个角色的网友都可以摸去凯凯微博看视频呜呜呜呜呜剪得超级好的,就是有点费眼泪】   【唉,怅然若失,我要继续回去刷视频了,然后顺便爬到顾姐姐微博底下催她剪新视频】   现在刚追完剧,网友的心情都在起伏中,一时间也没几个人有困意。   瞧见这么一大波明晃晃的安利,很多人都按捺不住跑去微博,搜索温凯的微博刷视频。   谭笑笑被弹幕提醒,关掉视频后登上微博,连忙跑到顾姐姐微博底下嘘寒问暖,甜甜的说素材已经更新,顾姐姐你有空就多剪几则视频吧,不过也别太累啦,我们家凯凯还需要你多多关照呢……   这时候是晚上九点四十。   衡玉给了些时间让网友从视频网站杀到微博来,十点时,她发布第二则视频。   第二则视频的内容是从前世过度到今生,林倦战死沙场后,镜头突然一切换,就从浴血杀敌的镜头变成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被身边人摇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心中念叨“这一场梦倒是逼真”。扫了眼手边的合同,立刻恢复精英模样,将金丝边框眼镜戴上。   等他率领团队推门走进一间办公室时,里面的人纷纷抬头看向他。   看清主位上坐着的那个清冷矜贵模样的男人时,年轻人林倦微微顿住脚步——这个人,与他在梦中的知交好友有着一样的容貌。   “我叫司锦。”   就连名字也一样。   镜头不断切换,林倦遇到了他在梦中的很多熟人。等到后来,司锦问他“你要不要跳槽来我公司,我给你最好的待遇”,林倦朗声长笑,挥手而去,“我不愿成为任何人的下属了,这一次,我自己来开公司创业。”   阳光打在他的眉眼上,穿一身休闲装的男人俊秀得恍若神仙中人,双眼清朗深邃,好看得叫人挪不开任何目光。   电视剧里所有的缺憾,就在这么一句话里得到弥补。   ——   最后那个帅气的高光镜头,衡玉剪了整整五秒钟,让颜粉们翻来覆去看得心满意足。   【awsl,妈妈,这个男人是个偷心客】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cp大旗才刚刚举起来,就这么倒了下去!】   【棒呜呜呜呜,这则视频最后莫名的温柔。我所有的意难平啊,在林倦说要自己创业的时候都得到了平复,真的太温柔了】   微博底下,隔几秒钟刷新一下,就多了不少条评论。   温凯在今晚表现出来的热度,比那些微博坐拥五百万粉丝的明星都要夸张一些了。   在时间的酝酿下,接近零点时——   #林倦死亡#   #神仙视频剪辑#   #江山美人#   #温凯魔鬼颜值#   四个词条开始一个个挤占微博热搜,并且不断往前挤去。很快,前三个词条顺利挤进前十。   衡玉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温凯聊天。   当然,主要是温凯在吹她,先夸第二则视频,“顾姐姐你真棒,看到弹幕说要磕我和焦瑜的真人cp就心烦,我不喜欢智商比我低还没我长得好看的人啊!!现在第二则视频出来了,哈哈哈哈哈林倦单飞了,拒绝接受任何人的捆绑,这不是更香吗?”   又夸衡玉的营销策略很棒。前期从视频那里引流,后面任由热度自己发酵,因此微博热搜的实时热度全都是实打实的。这可比直接买微博热搜要划算非常多。   衡玉困得很,她让温凯快些休息,明天还要继续赶进度拍戏。   可温凯哪里睡得着。   他时不时刷新一下微博页面,就见微博关注人数越来越多。   以现在的增长速度,等到早上,他的微博关注人数可能足以突破两百万。   温凯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忍不住登上小号,在他的小号疯狂吹衡玉。   早上衡玉睡醒时,登上微博一看,微博关注人数变成两百三十万。   一晚上的时间,温凯足足涨了将近一百万粉丝。   看了眼微博热搜,那四个词条还在热搜前排挂着。   估计今天过去,关注人数能顺利突破三百万大关。   温凯过来接衡玉去剧组拍戏时,他还有些晕晕乎乎的,“这热度涨得也太快了吧。”   衡玉笑了下,“你觉得你现在的作品,能撑得起两三百万粉丝的喜欢吗?”   温凯一愣,在这一方面他素来理智,“撑不起,不过我会努力的。”   他这几个月都在拍戏,但现在在公众面前,作品只有一部《江山美人》和一集综艺。   衡玉眼中划过赞赏。   她手里的艺人既不过分高估自己的实力,也没有低估自己的潜力,这样的心态才是最好的。   衡玉的语气柔和下来,“你放心吧,《登仙》现在开始播出了,你饰演的剑仙一角再过大半个月又会与公众见面。”   “不过现在的热度也需要维持好。要不要试着开一场直播?当作是微博关注人数再次破百万大关的粉丝福利。”   这一点衡玉先和温凯确认了他的意见。等他点头,衡玉才继续道:“我再给你联系平面杂志,到时你拍上几组平面写真放到微博。”   她的思路很清晰,现在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都有清楚的判断。   这样的人说话、做事,总是会让人不自觉信服。   温凯从没有质疑过衡玉的决定,但对于衡玉愿意先和他沟通,温凯还是很高兴的。 第181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17   当天晚上,几个词条都从微博热搜上掉了下去。   不过温凯的微博关注人数顺利突破三百万大关。   毫无疑问,这一次的营销取得极大成功。   业内不少人都在讨论这一营销是出自谁的手笔。   其他经纪公司怀疑是星尘娱乐的手笔。以温凯的条件,会被经纪公司重点照顾也很正常。如果他们公司有颜值这么高的明星,他们肯定会制定一系列的营销计划,把温凯这颗新星打造出来,让他成为公司的摇钱树。   但星尘娱乐内部,像庄如南等人,很清楚这一营销绝不是公司的宣传团队干的。   最有可能是顾衡玉亲自出手策划的。   “但绝不可能是她。”庄如南摇头,与她对面的班茜道,“她如果有这种手段,当初就不会输得那么惨。”   顾衡玉当初一进星尘娱乐,手里就签下班茜这么好的苗子。班茜被公司重点照顾,连带着顾衡玉这个经纪人在公司里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如果顾衡玉真的有现在这种手段,她怎么可能越混越惨。   班茜抿唇,她也觉得不可能。但不是顾衡玉的手笔,难道是温凯自己策划的?   “……庄姐,你说,她会不会花钱请人剪了那两则视频,然后冠上自己的名字,说是自己剪的。”   “我看过视频,制作非常精良,也问过相关的朋友,他们说没有一定功底的人是很难剪出这种高质量的视频。可是她带我的时候,根本没掌握过这方面的技能。”   庄如南抬头看向班茜,“你确定吗?”   班茜肯定点头,“如果她当初就会剪辑视频,肯定会用在我身上。”   “我去调查调查。”庄如南心里有股不安感,她总觉得顾衡玉变了很多。   当初为了抢人,庄如南和班茜对顾衡玉使用的手段可不少。完全是奔着毁掉顾衡玉职业生涯去的。   得罪狠了,就免不了心虚,害怕敌人爬起来。   ——   经过这么一个大手笔后,衡玉的列表突然热闹起来。   很多列表好友都在旁敲侧击询问这场营销是谁的手笔,如果有什么好的营销团队,能不能也给他们介绍认识。   现在是流量时代,一个明星想要红,除了拿得出手的作品外,也免不了采取一些营销手段。优秀的营销团队值得娱乐圈众人交好。   衡玉和这些人都是泛泛之交,回复一句是她这个经纪人的手笔,无所谓对方相信不相信,就把聊天页面关掉了。   她现在还要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温凯的三百万粉丝福利是一场直播,她需要策划直播的流程。   温凯坐在衡玉身边背剧本。   几个月时间,他的台词功底有了很大进步,抑扬顿挫把握得很好,就是在情绪的拿捏上还欠缺不少火候。   “凶手……是一个你们想不到的人。”温凯念完这一句,正准备继续念下一句,一旁的衡玉突然出声,“这句话的感情好好揣摩,不然估计你又要被导演ng几次。”   温凯侧头,见衡玉的视线还放在电脑屏幕上,两只手在键盘上敲击得飞快,暗自嘀咕,顾姐姐这一心两用的水平很高啊。   他也不急着背剧本了,凑到衡玉旁边,往电脑屏幕上瞧。   屏幕上正开着一份文档。里面的内容很细致,准备得十分周全妥当。   “这也太细致了。”   衡玉笑道:“前期准备得够充分,你直播的时候不容易出意外。而且我也没给你做出什么限定,到时候你就真性情流露就好了。”   温凯的真实人设,就是最圈粉的那一种人设。   用团队打造出来的人设面对粉丝太累了,她还是希望温凯能好好享受娱乐圈,享受粉丝们因他真实一面而产生的追捧热爱。   温凯连忙伸手,殷勤地给衡玉捏肩膀,嘴里继续吹,“顾姐姐人美心善,顾姐姐天下无双。”   衡玉不为所动,“你影响我打字了。”   哼,帮忙捏肩的福利,可是连他爷爷都没有享受过呢。温凯收回手,颇有些忿忿不平。   但很快,衡玉指着一个地点问他觉得这里设计得怎么样,温凯瞬间忘记了刚刚的委屈,开开心心凑到电脑前和衡玉一块儿讨论。   他提出的意见,只要还算不错的,衡玉全都采纳了。   突然,温凯道:“对了,我想给粉丝唱首情歌。顾姐姐,有什么比较容易唱的情歌推荐吗?你是知道的,咳咳,我五音不全。”   衡玉想了想,“我去找找。顺便给你找个声乐老师,让他帮你速成这一首歌。”   ——   温凯和声乐老师练歌时,衡玉拿着她新买的相机给温凯录像,回家后剪成vlog发到温凯的微博,让粉丝们跟着一乐。   【哈哈哈哈哈哈笑掉头了,凯凯五音不全唱完歌,一脸自信满满去问声乐老师,他是不是有了很大进步】   【哈哈哈哈哈我就想知道谁给他的自信,声乐老师当时的脸色都黑完了,对于凯凯的盲目自信十分不解】   【凯凯怎么在练歌,是为了三天后的直播吗】   看到这个问题,衡玉用温凯的微博简单回答了一下,下面瞬间多了很多条粉丝的回复,都在吹捧温凯认真而努力。   温凯刷微博刷到他们的评论,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真的只做了那么一些事情,这些粉丝却这么可爱。   第二天练歌时,温凯的态度更加端正了。   很快就到了直播这一天。直播地点在温家老宅,开始时间是晚上八点。   温凯拍完上午的戏份就和导演请假,跟着衡玉开车回温家做准备。   温老爷子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公司那里,除了一些比较重要的生意需要他露面,其他时候温老爷子都是待在家里颐养天年。   衡玉来到温家,温凯立马给温老爷子介绍,“爷爷,这就是我经常和你说的顾经纪人。”   温老爷子合上报纸,笑眯眯道:“顾小姐真年轻。”   衡玉同样笑道:“温董事长你好。”   两个人脸上的笑容客套而礼貌,好像真是第一次见面。   论起演技来,两只狐狸足以吊打温凯一百条街。   所以温凯是一点儿也没瞧出端倪,他挥挥手,拉着衡玉上楼,边走边和温老爷子说:“爷爷,我先带顾姐姐上楼做准备。”   温凯的房间很整洁宽敞,衣帽间很大,半敞开着,里面摆满了好几个奢侈品牌子的当季新款。   拉着衡玉进去时,温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衡玉没有细看,直接往电脑桌前一坐,接过温凯帮忙提着的笔记本电脑,打开电脑开始整理数据。   “你先去换衣服吧,等会儿我帮你化妆。”她头也没回,提醒道。   “噢噢噢。”温凯抬手挠挠头,忽略掉心里的不自在,去衣帽间取他早就选好的那套衣服。   化妆时,温凯觉得更不自在了。   明明让化妆师化妆,就算对方凑得再近,他也没有任何的感觉。   “早知道就请个化妆师上门了。”他嘟囔道。   衡玉冷哂,“你在怀疑我的化妆技术?”   除了做菜是她无法征服的,化妆这件事还真难不倒她。   温凯连忙解释,“没有啊,我这不是怕累着你吗?”   “你倒是提醒我了。公司新一批助理培训得差不多了,过两天我就去公司挑一个回来给你。”   挑助理也好,只是温凯还有些疑惑,“以我现在的咖位,能用助理了吗?”   “助理的薪水要你自己出,所以顺便找个会开车的,更方便了。”   温凯:“……果然是资本家。”   让人做两份工作,发一份工资,啧。   衡玉一巴掌拍他肩膀,让他坐着别动,嘴巴也别叭叭个不停。   妆容很简单,主要是温凯底子好,就算是素颜出镜其实也耐打。   等化好妆,直播时间就差不多到了。   直播间一开,不断有观众涌进来。   温凯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就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流程开始直播。   先是唱歌暖场,唱歌前他还在自嘲,说vlog底下的评论他都看到了,下一回他一定多多练歌,争取让大家“耳前一亮”。   暖场结束后,温凯开始和粉丝聊起他是怎么进娱乐圈的。然后还让粉丝在弹幕刷问题,他看到一些有意思的问题会回答。   衡玉一直站在旁边等待,防止有什么意外情况出现,同时关注着直播间的数据。   最高观看人数破五十万了。   除了微博引流,还有直播平台的帮助。因为是明星开通直播,直播平台那边在非常显眼的位置帮忙推荐了一把,吸引了不少路人进入直播间。   等直播结束后,衡玉去扫了一眼温凯的微博关注人数——有小小的上涨,直播的目的达成了。   关掉直播时,温凯伸了个懒腰,“直播好累啊,比拍一个半小时的戏累多了。”   “做什么都不轻松。”   “这倒是。”温凯点头,瞧了眼时间,“顾姐姐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家,顺便请你吃个宵夜。”   这一次衡玉倒没拒绝,忙了好几天,让温凯吃顿宵夜放松也没什么,明天运动量加倍就好。   两人下楼时,正好碰上温凯的堂兄温辉从公司加班回家。   温辉穿着一身西装,揉着眉心上楼,听到楼上传来的脚步声,抬眼一看,目光落在衡玉身上时微愣,下意识勾唇笑起来和她打了声招呼。   衡玉淡淡点了个头。   等温凯坐上驾驶座,正准备启动车子,他的手机提示音突然响起。   温凯拿出手机一看。   【温辉:刚刚那美女是你的经纪人?】   美女!   一瞧见这两个字,温凯就觉得不对,语气很不耐烦回道:【干嘛呢,睡你觉去,累得像狗一样还有时间关心美女,美得你】   【温辉:介绍认识认识?】   【温凯:呸,不要脸,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歪瓜裂枣样,居然还想勾搭我顾姐姐】   ——   衡玉很快挑好助理。   是个年纪很轻、脾气温和的女孩子,姓秋,平时直接称呼她为小秋。   助理小秋很快被衡玉带去《侧写》剧组,温凯的很多日常琐事都由小秋来接手。   没多久,《登仙》这部电视剧就播放到中间集数,温凯所饰演的剑仙终于出场。   衡玉这边需要配合《登仙》官博做营销,这些事情都是她做熟的,两边很快就配合着上了一次热搜。   等《登仙》接近尾声,衡玉还用温凯在《登仙》里的镜头剪了一则视频,再次放到微博上。   然后稍加运作一番,温凯又上了一次微博热搜。   网友们顺着热搜get到温凯的颜值,内行人却看出更深刻的东西。   这两次微博热搜的营销,都很不错。   庄如南和班茜越发坐不住了。   庄如南道:“必须想办法来遏制温凯和顾衡玉的这股势头。”   班茜点头,但问题是,要怎么做?   沉吟片刻,庄如南沉着脸道:“温凯和温凯的粉丝知道顾衡玉捧一个糊一个的名声吗?发通告,把顾衡玉的名声传扬出去,我会找到顾衡玉以前的艺人出面说明,你这边也配合一番,暗示粉丝你当初会换经纪人,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的资源大不如前。”   班茜微微蹙眉,“可是……这样粉丝就会知道是我先提出想法要和经纪人解约的。”   庄如南冷笑,“经纪人能力不足,严重拖累艺人的后腿,你默默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后来和顾衡玉解约,更是被顾衡玉逼得承认自己和她是和平分手,粉丝知道后只会越发心疼你。”   言语之间,黑白颠倒。   这么一来,班茜完全被从这件事中摘出去。粉丝和路人会心疼她,然后以更恶劣的态度去针对顾衡玉。   “我明白了。”班茜点头,“你这边先联系好其他艺人,需要我配合时我会发微博的。”   ——   助理小秋有驾照,但她没什么开车经验,温凯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只好亲自开车。   小秋坐在车后座,有些不好意思,“顾姐,温凯哥,我会好好练车的。”   温凯笑了下,“没事啊,过段时间等我的片酬升上去,再请个司机好了。”   他们现在是开车去拍摄一组平面写真。衡玉帮温凯接了一个通告,是平面杂志的写真邀约。   类似的邀约有好几个,这些杂志都看中了温凯如今的潜力,纷纷抛来橄榄枝。但温凯要走的路线主要是演员,像拍广告、上综艺、拍平面写真都是次要的活动,衡玉没浪费他太多时间,只从所有的邀约中选了一份最好的。   到了拍摄场地后,温凯就被拉去换衣服化妆,助理小秋跟着他过去。衡玉留在外围场地,很快就和拍摄写真的摄影师聊在一块儿,给摄影师提了不少优秀的idea。   “衡玉,你的想法真棒。”摄影师在业内颇有名气,他年纪有些大了,但保养得很好,看着就像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你也很棒。如果不是现在的场合不对,我都想给你也拍几张写真。”   衡玉失笑,“这就不麻烦了。”   “我都有些迫不及待开始拍摄了。”   等温凯换好衣服化完妆,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他一出来,就忍不住向衡玉摊手,眼睛里写满了被折腾后的无奈。   但效果也是惊人的好。   温凯穿着一身白色衬衫黑色西裤,着装看似很简单,但大到衬衫的款式,小到衬衫的袖扣都暗藏玄机。他站在镁光灯下微笑,眼尾撒的闪片也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整个人仿佛天生就应该站在镜头前。   衡玉忍不住想笑,朝他挥挥手:好好发挥。   温凯眨眼:遵命!   比起拍戏,温凯拍摄平面写真要更为得心应手。   看到一副好作品,拍摄的欲望就会变得极其强烈。摄影师看着镜头前的温凯,忍不住一再按下快门,嘴里还一个劲夸道:“很不错!”   “非常漂亮!”   “来,我们再换个姿势。”   等到终于结束拍摄,助理小秋迎上前,把温凯的羽绒服递给他。现在已经快到一月份,摄影棚里面有暖气,但往外走一些,温度就没那么足了,稍不注意就会着凉感冒。   温凯披着羽绒服走到衡玉身边,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拍摄平面写真会比较轻松,没想到这么折腾。”   他凑到衡玉耳边,吐息打在衡玉耳畔,抱怨道:“摄像师最过分,一边说good,你做得非常好,一边让我再多调整调整,也不知道嘴里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衡玉不着痕迹往旁边移了一步,“你先穿好衣服,小心着凉。”   温凯勾唇微笑,“知道啦。”   穿上羽绒服,“我们来合张影吧,粉丝真的过分了,居然在我微博底下求你也跟着一块儿营业,让我发自拍时也把你的照片发上去。”   温凯把手搭在衡玉的肩膀上,和她拍一张合照。   照片里,衡玉只是淡淡勾起唇角,眉目冷淡,带着些疏离的美感。温凯盯了好几秒,不满嘟囔,“不行不行,再重来,你笑得太假了。”   “好看就行,要求那么多就自拍。”   温凯无奈,依依不舍把手机收起来,进去化妆间换回衣服。   《侧写》的拍摄已经进入尾声,现在已经拍到了倒数第三个故事,顺利的话能在大半个月后彻底结束拍摄。后期处理一番,四五月份就能在网上播出。   为了能提前结束拍摄,好好过一个春节,剧组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精神抖擞,干劲十足。   温凯身为主角,要背的台词本来就很多,尤其他在剧中的职业是犯罪侧写师,分析谁是犯人、原因是什么时,台词都是一大段一大段的。   “感觉脑袋涨得慌。”温凯摇摇头,“只能庆幸我爸妈生得好,让我的智商天生比一般人强,不然还真没法把这么多台词记下来。”   说完话,他还乐呵呵看向衡玉,等着衡玉认可他的说辞。   一对上衡玉那眼神,他就知道自己不该对顾姐姐的毒舌抱有任何的期待。   天真!他真是太天真了,接受过那么多回社会的毒打,怎么直到现在都没有学到乖呢。   “话怎么这么多,你快睡会,别忘了今晚还要出席一场年度盛典。”   现在已经快要跨年,温凯除了拍戏任务重,他还受邀参加年度盛典。   这个年度盛典,其实就是一个大型的红地毯走秀+颁奖典礼,温凯会被邀请,还是因为他在《江山美人》里,说是男五号,其实风头仅次于男女主两个人。   方便的一点是,这个年度盛典就在温凯拍戏的城市举办,要赶过去比较容易,不然还有得麻烦。   听到衡玉的话,温凯轻叹口气,“好吧,我先睡会儿。”   话音刚落,没过两分钟,他的呼吸就变浅了,分明是睡熟了过去。   衡玉站起身,环视一圈,抱起沙发的空调被盖在温凯身上,小心帮忙折好,免得被角掉落到地上。   助理小秋去外面倒水,推门进来看到这幕,下意识和衡玉道歉,“顾姐,这件事应该我来才对。”   “没什么。”衡玉转身,接过小秋帮她倒的水,“麻烦了。”   温凯这一觉只睡了半个小时,又被叫醒去拍戏。等他结束今天的戏份,衡玉让温凯坐在车后座继续睡觉,她充当一回司机,带温凯去化妆换礼服。   礼服是衡玉帮忙挑的,温凯就坐在一旁睡觉。迷迷糊糊化完妆,衡玉把刚买好的美式咖啡递给温凯,“简单喝几口醒神。”   喝完咖啡,温凯勉强打起精神来。   他们开的车是豪车,一开到会场门口,就引来不少记者的注视。   镜头已经对准,就等着车里不知道哪个明星从车上走下来。   温凯从车子上走下来时,一些记者失望移开镜头,还有一些记者认出他来,纷纷把镜头对准温凯,还在心里暗自念叨:   这辆车可不便宜,温凯背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第182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18   温凯今天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纽扣全用了银色,两种不同颜色搭配在一起,衬得他越发俊秀。   他到的时间比较早,在他前面走红毯的明星咖位也不大,热度还没现在的温凯高,所以温凯一踏上红地毯,直播镜头就立马往温凯身上扫过来。   此时直播间已经很热闹了。   网友在直播间里蹲守,一些是为了等自己爱豆出现,一些纯粹是想要围观,满足自己的吐槽欲望。   【啊啊啊啊啊凯凯今天又帅出一个新高度了,妈妈爱你!】   【我腿软,求凯凯别笑了呜呜呜呜呜疯狂想为这个男人花钱】   【妈啊,这是什么人间绝色】   【这是哪个明星啊,卧槽这颜值绝了】   不认得温凯的网友很快就被弹幕一阵科普安利。   温凯一路没停,走进会场就被引到主办方安排的位置坐好。位置有些偏,不过相对来说还是比较靠前的。   另一边,衡玉去到后台等待温凯。她刚坐下打完一局游戏,庄如南就进来了。   看到她,庄如南勾唇笑了笑,主动迎过来,“你最近真的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衡玉两只手插兜,懒洋洋道:“你过来就是为了夸我?我还以为你是心虚,想过来和我好好道歉。”   庄如南唇角笑意不变,只是眼神有些冷,“道歉就不必了。”   两个人的恩怨说起来也简单,就是班茜那件事。但复杂也是真复杂,这里面就牵扯到庄如南所做的一些手段。   当初原身手里只有班茜一棵摇钱树,自然不会愿意班茜和她解约。   但班茜当时对原身已经心生不满,觉得原身作为一个经纪人,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大的助力。如果她依旧待在原身手里,也不知道她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冲击一线,甚至是往娱乐圈更高的地位去冲击。   等庄如南联系上班茜,两人一拍即合,想办法设计原身解约。   为明星换经纪人的事情,公司高层插手是最方便的。   庄如南先去联系她认识的公司高层,班茜自己还亲自去找公司老总,话里话外说原身办事能力不足,之前原身带过的几个明星糊得不能再糊,责任完全出在原身身上。她想要冲击一线,但有些担忧顾衡玉的能力是否配得上她的野心。   两人的谋划倒是成功了,但这么一来,原身就在公司高层那里留下了一个“无能”的标签。   原身气得想直接和班茜撕破脸。原身是班茜的经纪人,班茜做过的很多事情原身都知道,只要她想查,都能查到线索。   但最后原身为了保住工作,不得不服软,捏着鼻子在微博上承认,说两人是“和平分手”。   这几个月,衡玉的能力越来越出色。   庄如南和班茜会慌乱,也是担心顾衡玉一不做二不休,完全不怕得罪公司高层,直接把班茜的黑历史公之于众。   毕竟只要顾衡玉能力出众,就算星尘娱乐不留她,其他经济公司也会敞开大门欢迎她的到来。   ——   走完红地毯,所有受邀明星都入场后,就进行到颁奖。   什么最受欢迎男主角,最受欢迎女主角,最具商业价值男明星……全部都会颁布。   这些奖项和温凯没有任何关系,他靠着椅子困得要死,偏偏直播镜头时不时也会扫到他,温凯只好强打着精神。   实在忍不住就偷偷拿出手机,和衡玉发消息,企图借助他家顾姐姐的毒舌来提神。   聊着聊着,温凯还真被怼得清醒不少。   【温凯:真的,也就是我脾气好了,真换个玻璃心的明星在你手里,绝对会被怼得怀疑人生】   他还发散了思维,【那什么班茜,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和你解约的吧】   衡玉很快回复,【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对其他人我的态度十分友好,唯独一个劲怼你呢】   温凯:“……”   好气哦。   这时候,有直播镜头扫到温凯脸上。   过了好几秒,温凯才注意到直播镜头,他下意识抬起头,正准备朝直播镜头露出微笑,镜头就快速移到另一边了。   此时,直播间里,一个劲有弹幕刷——   【啊啊啊啊啊承包温凯那个委屈巴巴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凯会露出这副神情】   【我看到了,他在偷偷摸摸玩手机嘿嘿嘿】   【只有我最机智吗,已经截好表情包动图了,等会儿就发在凯凯的超话里,感兴趣的姐妹自取】   不清楚自己已经被做成表情包的温凯,在直播镜头移开后连忙打起精神,不敢再像刚刚一样走神玩手机。   一直到晚上十点多,这场年度盛典终于结束。   退场时,温凯被请去板墙,在上面留下自己龙飞凤舞的签名。   他把签字笔往后一递,发现跟在自己后面的人居然是班茜,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淡了下来。   班茜眉心微蹙,心中暗骂一声,这变脸未免也太快了。   但这附近记者多,班茜保持着脸上的假笑,接过温凯手里的签字笔。   ——   衡玉和温凯刚回到落脚的酒店没多久。   温凯坐在沙发上,困得睁不开眼睛,偏偏脸上的妆没卸,不能就这样倒头睡下去。   他半眯着眼抽出卸妆棉,倒了卸妆水在上面,往脸上擦两下,缓一缓,再擦两下,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不卸妆就睡觉我觉得其实也可以。”温凯打了个哈欠,对衡玉道。   “不是靠脸吃饭吗?毁容之后你想靠什么吃饭,靠当谐星娱乐观众来吃饭?哦,我忘了你还可以回家啃老当富三代。”   温凯:……   他家顾姐姐的毒舌啊,真是让人醒神的绝招。   温凯勉强打起精神,但在刚刚的晚会上他已经强撑了很久,现在就算努力支撑,效果也不是很大。   尤其是脸上化的妆比较浓,卸妆需要耗费的时间更是长。   他在原地静坐两秒,悄悄的,把卸妆棉往衡玉的方向一伸。   抬眼,见衡玉两手抱臂坐在旁边没动静,继续往前伸了伸。   衡玉看不下去,一把接过卸妆棉,靠近温凯帮他卸脸上的妆。   “行了,去洗脸吧。太困的话抹完化妆水就先睡一觉。”   温凯住的房间是套间,他睡的地方在里面。   衡玉把桌子简单收拾一下,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离开温凯的套房,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休息。   今天微博的热搜都被这场年度盛典承包了。   哪个明星艳压,哪个明星又帅出新高度,哪个明星又获得了什么奖项。   全都是明星粉丝的狂欢。   温凯的粉丝数量少,争不过这些明星。   不过他的粉丝们在温凯的超话里玩得开心,时不时有粉丝上传他们在现场拍到的温凯照片,也有粉丝上传看直播时截到的温凯表情包。   一直玩到凌晨。   凌晨一点多,有一个叫“柑橘柑橘不够甜”的粉丝发了一条微博,【我觉得凯凯的经纪人顾姐姐能力很出众,就心生好奇,去查了一下顾姐姐以前带过哪个明星。这一查……我发现她以前是班茜的经纪人,两人和平分手后她才签下温凯。再找某个圈内好友问了一下,就了解到她很多不好的事情,不知道凯凯被签下来的时候知不知道……】   这个点对熬夜党来说不算晚,超话里还很热闹。这条微博底下一堆评论,都是让博主快些说是什么名声,这么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柑橘柑橘不够甜”很快又发了一条新的微博,里面是她打码后,她和好友的聊天截图。   在截图里,她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好友,向她透露了很多关于顾衡玉的瓜。   比如,顾衡玉之前签过一个三线女星,结果把人彻底捧糊,而且她手里其他艺人一个比一个糊,只有一个班茜凭借自己的努力爬起来。   然而,顾衡玉能力太差了,差到班茜在冲击一线,她一个经纪人帮不上忙就算了,居然还几次在后面拖后腿……   还有一件挑动温凯粉丝神经的事情是——顾衡玉在签下温凯时,根本没透露过这方面的事情,一直把温凯蒙在鼓里。而且带其他艺人时,顾衡玉根本没会剪辑视频,是在带温凯后才展露了这方面的技能……   等温凯的粉丝看完截图,再刷新这条微博时,发现微博底下就多了很多条评论,都是在一个劲声讨顾衡玉,让顾衡玉给个说法。   还有很多人在温凯,班茜,甚至到那个被捧糊的三线女星裴橙宣,让他们出来给一个说法。   温凯的粉丝里不乏理智的人。   【我怀疑这个瓜的真实性。我是从凯凯刚开通微博就关注上他的,一路下来,很清楚如果不是顾姐姐,凯凯的热度绝没有现在这么高】   【没错,在顾姐姐的策划下,温凯的热度一天比一天高,而且发展非常的良性,只要多给些时间,按照现在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我们家温凯进入一二线是迟早的事情】   【凯凯前段时间开直播,一直在夸顾姐姐,我也对顾姐姐爱屋及乌。到底是这什么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说话可信,还是凯凯这和顾姐姐朝夕相处的人说话更可信?】   【大家相信凯凯的判断好吗?凯凯的话比这些水军可靠一百万倍!】   粉丝里也不乏不理智,容易被水军带跑思绪的人。   而且因为粉丝平均年龄偏低,这一类人在粉丝群体里才是占据了大多数。   【想骂人了,顾衡玉背后是有什么资本在支持吗?不然公司怎么会同意顾衡玉带凯凯的?】   【我要哭了,担心凯凯的发展也会受到影响】   【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反应,等凯凯出来说话演员温凯】   【别了,凯凯累了一天,白天在拍戏,晚上来参加庆典,估计已经睡着了】   没过多久,班茜的粉丝闻讯赶来,更是让场面变得混乱起来。 第183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19   班茜的热度不是温凯能比的,而且班茜出道三年时间,死忠粉累计得越来越多。   这些粉丝的战斗力,都是跟别家粉丝撕过一次又一次后增长起来的。   温凯的粉丝本来就存在很大分歧,对上班茜的粉丝,场面立马变成一边倒。   很快,温凯的超话被班茜的粉丝屠版,几个当事人的微博都被了一遍又一遍。   还有些班茜的粉丝,已经相信了截图里的爆料,极端的将班茜一直没晋升到一线这件事,全怪到顾衡玉身上。   【我们家茜茜太善良了,某些人业务能力差,当经纪人就是在耽误明星。茜茜最后忍无可忍离开,还给她留了颜面,只说是“和平分手”,亏我当初还好心祝福过某些人,呸】   【我要疯了,是从茜茜一出道就粉上她的,亲眼见证我的宝藏女孩走到如今,还在想茜茜为什么一直没能冲击到一线,暗自替茜茜抱怨,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原因。心疼死我家茜了】   经过一晚上的酝酿,等到早上,#班茜和顾衡玉非和平解约#这个词条后面带着一个“爆”字。   而#顾衡玉捧一个糊一个#,#顾衡玉欺骗温凯#等相关词条纷纷进入微博热搜前列。   忙活了一天,衡玉睡觉时把手机开了静音。   生物钟让她在早上七点睁开眼睛。衡玉洗漱之后才打开手机。   结果有六个未接来电,更是有很多好友给她发来消息。   打开未接来电一看,有两通是她在圈内的朋友打过来的,剩下四通都是助理小秋给她打过来的。   衡玉没急着回拨过去,而是打开简单扫了一圈,立即明白今天凌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心中有数后,衡玉才一一回复众人。   等她给小秋回了句“没事”,小秋那边几乎秒回,【顾姐,你终于醒了,微博出大事了,我给你发消息、打你电话都没能联系上你,差点儿想直接过去敲你的房间门】   衡玉安抚她,【没事,我大概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别急】   【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先好好睡一觉吧,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   现在有了主心骨,小秋心情就平复了很多。   不紧张焦虑后,困意就一点点泛了上来。小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也没有强撑。   把小秋安抚去休息,衡玉才登上微博,打算去微博看看具体情况。   但她才刚打开微博,原本流畅的手机页面出现微微卡顿。   衡玉静静等了几秒,手机才恢复流畅。   出现卡顿的原因很正常,有太多人她,私信她,在她以前的微博底下评论。   不需要仔细看,衡玉也能猜到那些私信是什么内容。   她懒得浪费时间看这些不知所谓的话,直接打开微博热搜,顺着微博热搜从上往下看,很快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理清楚。   衡玉把手机放回到桌子上,饶有闲情的给自己泡了杯咖啡,这才重新坐回沙发上,慢悠悠喝着咖啡。   【零,你不急吗?】系统见她这么淡定,有些茫然。   “不急啊,你看看,这件事到现在,只有一个所谓的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露面了,班茜、裴橙宣这些当事人还没发声。现在急着反驳,班茜和裴橙宣完全可以针对我的反驳再次反击。”   先等对手出完招,再见招拆招,这种手段才是最简单直接的。   系统似懂非懂,它还想再问些什么,衡玉的手机突然发出一阵提示音。   衡玉扫了一眼亮着的手机屏幕,勾唇微笑,“你看,现在有当事人跳出来说话了。”   跳出来说话的是裴橙宣——   这个原本处于三线,签在顾衡玉手里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就糊成十八线的女明星。   裴橙宣更新了微博。   在这条微博最开始,她先是表示惊讶,一早上醒来,各种联系方式都被朋友们轰炸,每个朋友都来关心她前些年是不是遇到了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当时都懵了,心想这是怎么了,结果一登陆微博,看到大家的私信就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再往下,裴橙宣温柔的表示,她当初会糊,大概是因为她走爱豆路线,却官宣恋爱结婚。不过接下来,她话锋一转,又有些隐晦的提到,她能争取到的资源的确是越来越差。   到微博最后,裴橙宣还表示自己和丈夫受邀参加一档年轻夫妻综艺,希望大家到时能多多关注。   “原来如此。”看完裴橙宣这条微博,衡玉就知道裴橙宣为什么要站出来了。   大概是有人用综艺的邀约作为交换条件,裴橙宣就像个傻子一样被利益打动,乖乖跳了进来。   而是谁这么针对她,衡玉不用猜也知道——庄如南,班茜。   衡玉对系统说:“我其实没想对她们出手做些什么的,娱乐圈不就是这样吗,你踩着我上位,我踩着你上位,以前原身技不如人认了也罢。但现在事情的发展,就有些出人意料了。”   系统在心底为庄如南和班茜默哀。   它觉得这两个人就是作死的典范。   明明什么事都没有,温凯是男艺人,和班茜也不存在什么竞争,彼此相安无事不好吗?   非要一直蹦哒,这是嫌自己凉得还不够快对吧。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系统连忙追问。   “我打算——”衡玉已经喝完咖啡,刚将杯子放下,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她业内好友那边打来的电话。   ——   在衡玉接电话时,温凯已经洗漱好。   他今天上午没有戏份,所以一点儿也不急,慢条斯理换好衣服,这才打开手机,打算用手机点个早餐。   结果他一扫屏幕,就被未接来电和各类未读消息的数量惊到了。   温凯打开未接来电扫了一眼,他爷爷和堂兄他们,还有几个狐朋狗友都打了电话过来。   什么情况,他也就是睡了一个晚上吧,怎么这么多人给他打来电话。   温凯抿唇,看来是发生了一些事情,而且事情还和他有关系。   能让这么多人都同时知道的,肯定是因为闹到了微博热搜。   温凯暂时没去查看那些未读消息,先登录自己的微博小号,用微博小号去看热搜。   结果越刷微博,温凯觉得自己越是茫然。   ——等等,谁能告诉他,网友口中所说的那个“捧一个糊一个”的经纪人,真的是他家顾姐姐?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居然有人质疑顾姐姐的业务能力?   温凯还处于一种茫然状态,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低头一看,是温老爷子打进来的。   “爷爷。”接起电话,温凯打了声招呼。   温老爷子先笑呵呵道了声“早安”,问温凯昨晚睡得怎么样,有没有吃早餐。从头到尾问了一通,这才有些“不经意”问道:“今天的微博热搜你看了吗?”   他担心自己以前找顾衡玉捧糊温凯的事情会被温凯察觉。   虽然现在合约已经更改掉,但温老爷子对之前的事还是有一些理亏和心虚的。   温凯回一句看了。   他终于找到知音,和温老爷子叭叭道:“爷爷,你也看了微博热搜对吗?我现在有些懵。”   “顾姐姐业务能力这么高,居然会被人说捧一个糊一个?好吧,就算顾姐姐以前带过的艺人糊了不少,但这分明是那些人没有红的资质,更没有红的命。进入娱乐圈想变红,主要还是靠自己好吧,把自己糊全部怪在经纪人身上,难怪这些人混不成功。”   “这么一说来,我顾姐姐真的太惨了。”温凯突然心疼起衡玉来,“她以前得多不受公司重视,才会被公司分派一堆歪瓜裂枣。”   “分派到歪瓜裂枣就算了,公司还想让她把歪瓜裂枣包装成好枣。也不看那些人的底子就在那里,真包装成好枣,也很容易就会被网友发现那底下是烂的。他们糊是只能怪自己,居然还怪起经纪人来了。呵,可笑至极!”   温老爷子:“……”   嗐,他真是白担心了。   他都给忘了,自家孙子到底有多能吹顾衡玉,对顾衡玉的能力又有多信服。   温凯大概宁可相信是全部人都被骗了,也不相信是顾衡玉以前的业务能力真的差。   果然,温凯接下来说:“这么简单的道理,网友怎么都被蒙蔽了呢?这铺天盖地的不会全都是水军吧?”   “哎,爷爷我先不和你说了,我要去找顾姐姐,看看她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他只顾着吐槽开心,都忘了自家顾姐姐可能正因为这件事忙活得焦头烂额。   温凯打了声招呼,就连忙把电话挂了。   衡玉这边也是刚挂掉电话,她正准备继续上微博盯着,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不用想也知道,是温凯过来了。   衡玉走过去开门,笑着打了声招呼,“吃早餐了吗?”   “还没。”   回话时,温凯仔细打量衡玉的神色,见她一如既往的淡定自若,轻轻松了口气。   实在是,微博上有些人骂得太过分了。   他担心她看见了会难受。   衡玉退开,让温凯进来,“正好我也没吃,你给我也顺便订一份吧。”   等温凯走到沙发坐下时,他已经打开外卖页面。   衡玉在他旁边坐下,慢悠悠翻看微博。   【零,你快些问温凯,他有没有看微博热搜,看完微博热搜后有什么感慨?】系统暗戳戳想搞事,它十分期待零翻车。   也不知道温凯得知零以前的名声,会不会联想到他爷爷一开始是存着把他捧糊的想法,才给他找来这位经纪人的。   衡玉笑了下,在心里回道:“他可能……会心疼以前的我手里居然签下过那么多歪瓜裂枣。”   系统:???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这是什么感天动地情?这是什么感人肺腑的逻辑?翻车呢,我想看的明明是翻车! 第184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20   为了让系统确定她真没猜错,衡玉拍了温凯一下,“看过微博热搜了吗?”   “看过才过来的。”温凯蹙眉,“顾姐姐,以前要尽力捧红那些歪瓜裂枣,真是太难为你了。”   他又有些开心,“我们两才是最佳拍档啊。只有像我这种先天条件就好,资质一流的人,才能让顾姐姐你充分展现自己的才华。”   衡玉:“你开心就好。”   温凯翻了个白眼,才想起来说正事,“现在粉丝都在@我,让我站出来正面回应这件事情。我们这边要什么时候才出面澄清?”   粉丝一直在等他做回应,而且舆论愈演愈烈,很多评论都在骂他顾姐姐,温凯看着就觉得烦躁。   衡玉想了想,“你想回应就现在回应吧。其实你这边的回应很简单,把前段时间的微博转发就好了。”   “哪条微博?”   “【一心捧糊我的顾姐姐】那一条微博。”   前段时间,有人拍到温凯和衡玉在商场挑选手链的照片,传出两人的绯闻。衡玉当时在工作微博上做了自我介绍,温凯转发她那条微博,并且配文【一心捧糊我的顾姐姐】   爆料截图上说温凯不知道她以前“捧一个糊一个”,这个说辞直接可以不攻自破了。   温凯眨眨眼睛,瞬间想起来了,“好,我现在就去转发,需要配上什么文字吗?还要再做些什么吗?”   “你想配什么文字就配什么文字。”   温凯立即登上自己的工作账号,将之前那条微博转发。   转发时,他想了想,配上一行文字:【给大家讲个笑话:歪瓜裂枣包装不成好枣,这些残次品站出来说,我卖不出去都怪包装的人不够用心。嗐,可有良心的生意人总不能欺骗顾客吧】   打完字后,温凯有些心虚的瞥了衡玉一眼。   他这番回应爽是爽了,但不知道网友会不会骂他。如果网友骂他,顾姐姐帮他争取来的路人好感估计会败坏不少。   不过心虚是心虚,温凯手一点儿也没抖,直接点击了“转发”。   衡玉看到温凯的回应,有些哑然,随后失笑出声,“你——”   温凯心虚,“我怎么了?”   “没什么,夸一下你很可爱。”   “喂——能不能夸我帅!”   正当温凯想好好争取一番,让他家顾姐姐改口时,继裴橙宣之后,微博又有两个艺人出来发声了。   他们以前都是衡玉手下的艺人,不过都是十八线,基本上拍了几部电视剧的配角后就再也没有水花。   这两个人不像裴橙宣,只是用言语暗示表示衡玉的业务能力不足,他们两个人发的微博,几乎是在直接言明衡玉以前的业务能力相当差劲。   ——明明有好资源,却不能帮手下艺人运作到手;明明艺人做出了不错的成绩,但她不会跟着宣传,增加艺人的热度。   然后又羡慕温凯运气好。顾衡玉失败那么多回,终于是成长了,现在看看她捧温凯做得多熟练啊。他们就是那失败的练习之作,温凯是赶上了好时候。   温凯的微博和这两个人的微博正好是一前一后发出来。   吃瓜群众们刚看完温凯的微博,再看这两人的微博,一些纯粹吃瓜看戏的网友顿时乐了   【哈哈哈哈哈卧槽,温凯预言帝!】   【这几条微博把我这万年潜水的人都炸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现在有理由怀疑是有人黑顾衡玉了,刚刚翻了下两个人的微博照片,什么歪瓜裂枣都敢说自己换个经纪人绝对会红,呸,我们粉丝没这么眼瞎】   最后这个评论被很多网友点赞,很快成为微博底下的热评。   甚至还有网友把温凯那句嘲讽画成了漫画——   一个残缺不全的枣气愤大骂,配字“包装师傅辣鸡!”   庄如南点开微博,看到底下的评论险些气炸了。   “这两个废物,连发微博的时机都不会把握吗?温凯前脚刚发了那条气焰嚣张的微博,我们的水军才刚安排好去骂他盛气凌人,结果这边倒好,直接把脸扔出来给温凯踩。”   “该死,我倒是没想到顾衡玉以前居然早有准备。一心捧糊,好啊,好一个一心捧糊。”   也是她疏忽了,一直没仔细查看过温凯的微博,只是简单扫了一眼顾衡玉的工作微博。   班茜坐在一旁的沙发闭目养神。   她睁开眼睛,微微蹙起眉来,“庄姐,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现在已经快要到上午九点了,按理来说,她最迟不能超过十点发微博对这件事作出回应。   毕竟她总不能“一觉睡到下午”,这和她以往敬业的人设不符。   “再等等,我这边找人引导一下舆论,然后再看看网友的风向。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把你给搭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庄如南总有种事情脱离自己控制的感觉。   她心底隐隐约约升起一股不安来,偏偏又不知道这种不安从何而来。   她得再观望观望风向,然后再让班茜做出回应。   班茜是她手里最好的艺人了,总归不能把班茜搭进去。   ——   庄如南在不安时,衡玉和温凯正在吃早餐。   温凯一只手刷微博,一只手夹饺子,动作十分熟练。   但凡看到那些骂顾姐姐的评论,他全都咬牙切齿举报处理。   不知不觉,温凯吃掉了一大半东西。   本来今天的早餐点得就多,还都是偏油腻的。衡玉放下一次性筷子后,就一直瞧着温凯在那里一个劲夹东西塞进嘴里。   她淡淡问道:“你这是用微博来开胃吗?”   温凯一愣,低头一看桌子上的吃食几乎不剩什么了。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那顿饭吃得也太多了些,肚子撑得慌。   将嘴巴里的东西都咽下,温凯喝了口豆浆,自觉求饶,“今晚上的锻炼加量。”   这还差不多。   衡玉点头,勉强认可了他的求饶方式。   温凯又喝了口豆浆,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我看公司的微博一直没就此事做回应,公司公关难道没联系你吗?”   “没有。”   温凯蹙起眉来。从这一句话里,他读出了很多讯息。   “为什么不作回应?难道害你的人是公司的人?”   “庄如南,班茜。”   居然是这两个人。   温凯冷哂,“我就说她们两个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公司应该知道我的背景,他们不怕得罪我吗?”   衡玉笑了下,“你再往下想想。”   温凯垂下眼,狭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星尘娱乐的高层是知道他的背景的,不过这件事说到底,只针对了顾姐姐一个人,对他没什么太大影响。难道说庄如南是想把顾姐姐搞下去,然后接手他?   庄如南在业内的资历比顾姐姐高,换一个地位更高的经纪人,公司高层肯定觉得这件事是不会得罪到他的。   温凯想通之后,蹙起眉来。   顾姐姐在公司里过的都是什么窝囊日子,那些高层又是什么脑回路不正常的辣鸡?   居然觉得换经纪人不会得罪他,把他得罪得大了好吗!!!   温凯问:“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这件事其实很好解决的,庄如南以为我还是以前的我,凭这一点,她输得绝对不冤。我现在没有立刻出手,只是在思考要怎么把这件事利益最大化。”   温凯露出求知的眼神,“利益最大化?”   “难得今天你的热度这么高,我想着在把这件事澄清之余,能不能帮你宣传一下新剧《侧写》。”   因势利导,从中获利。   澄清多简单,但她要做的,可不止步于简单的澄清。   温凯真的服了他家顾姐姐的淡定自若。   和这件事有关的词条都挂满了微博热搜前十,结果他顾姐姐完全不急着澄清,反而想着怎么借这件事宣传新剧《侧写》。   他顺着衡玉的思路想下去,片刻之后抬起头,问:“其实我在想一件事,不如直接提前播出《侧写》吧。”   衡玉略微坐直,看向他,“你继续说下去。”   温凯刚刚只是突然冒出一个想法。现在衡玉让他往下说,他稍微理了理,   “从可能性来说,一,这部片子的拍摄已经接近尾声,半个月的时间就能搞定。二,这部片子是刑侦题材,不需要加什么特效,后期制作的任务量相对来说比较轻松,抓紧时间来,完全可以边播出边做后期。三,我堂哥和企鹅视频那边的人关系不错,可以试着帮忙争取。”   “从好处来说,《侧写》剧组基本都是些新人,我算是咖位最大的一个。如果不趁着现在有流量,以后《侧写》估计很难掀起水花。而且寒假上映,流量肯定会比四五月份上映高一些。”   衡玉露出诧异的神色。   温凯瞧见她的神色,顿时乐了。   他也觉得自己刚刚表现得非常好。   结果就听到衡玉说:“我居然一直没发现,你还挺有脑子的。”   温凯:“……”   累感不爱。   顾姐姐你夸我一句能死吗!   衡玉站起身,“你把桌子收拾一下,我去和《侧写》的制片人联系一下,看看这部剧能不能提前上映。”   制片人的职责就包括电视剧的宣传和播出,这件事需要和他好好商量。   把温凯说的那些话复述给制片人,制片人明显有些心动了,“好,这件事我会好好去沟通一番,迟些再给顾小姐回复。”   “好,麻烦许制片效率快些,热度不等人。”   许制片哈哈大笑,“看来顾小姐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居然还有闲情逸致从微博热搜获利,而不是焦头烂额急着处理微博热搜。   传闻果然误人,顾衡玉这是没能力的样子吗?业内也找不出几个比她更出挑的经纪人。   挂掉电话后,衡玉过来打开电脑,开始写澄清的通告。   网友不是质疑她业务能力不过关吗,那就让他们看看,这大半年来,她为温凯做了怎样的工作。也让他们看看,以前的原身为班茜做了怎样的工作。   ——   庄如南确定网上的风向整体还是对顾衡玉不利后,松了口气。   她看向班茜,“好了。”   班茜这才登上微博,将一早就编辑好的微博发出去。   她这一条微博,最开始先是谢过粉丝的关心,然后说在大半年前,她的确是思考了很久,才鼓起勇气做出一些决定。   联系一下时间,谁都知道她暗示的是和原经纪人解约的事情。   “那段时间,我的确陷入了一些困境。想要转型,让粉丝们看到更好的我,但可惜的是没什么合适的剧本,所以就处于一种停滞不前的状态。”   “和顾姐也是因为此事发生分歧。理念不合,这就是我决定解约的原因。不过挺对不起顾姐的,那时候顾姐手里没什么艺人了,我这一走她这经纪人也不好交代,好在没过多久顾姐又签下了新的艺人,而且师弟的资质很好,前景很棒,我是一直祝福他们的。”   没什么合适剧本,停滞不前——潜台词,经纪人业务能力不足,没办法为她争取来好的剧本。   理念不合,那时候顾姐手里没什么艺人——潜台词,都没什么艺人了,当然不想放我走,所以我们之间肯定没办法和平分手,发生过不少矛盾和争执。   温凯将班茜这条微博念出来,还饶有闲情的和衡玉分析话语里面的暗示。   最后点评,“婊里婊气的。”   衡玉笑,伸了个懒腰,“总算是作出回应了。”   她已经恭候多时。   她朝温凯眨眨眼,“先来个开胃菜。”   说着,衡玉登上自己的工作账号,发送一条长微博。   在这条长微博里,她将温凯的行程和自己的行程都po出来,表示自己几乎全程跟组。   随后,她还说了自己是如何分析剧本的。那厚厚的几沓纸就是最有力的说明。   温凯那一场直播全部由她策划,她和粉丝后援会的对接,为了规范温凯的粉丝做了怎样的努力等等……   总之,一个经纪人最基本的业务,她都做完了,而且还远远超出了一般水平。   都这样了,还叫业务能力差吗?   这一条长微博,紧跟在班茜的微博后面,简直就相当于公开处刑。   班茜的粉丝是多,但这件事上了微博热搜,数量更多的是路人和吃瓜群众。   他们刚看完班茜的微博,还没来得及留评论心疼班茜,转眼就点进了衡玉的微博。   把衡玉的微博从头到尾看完,这些网友顿时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到头都掉了】   【什么是公开处刑,这就是公开处刑】   【赤裸裸的打脸现场,脸疼,真的疼】   【刚刚那边还在说顾衡玉业务能力不足,现在立刻掉转头打脸】   【这样吧,我要求也不高,就想看看这大半年来,经纪人庄如南为某位女星做了多少事情?来个对比事情就一目了然了,群众的眼睛还是比较雪亮的哈哈哈哈哈】   庄如南和班茜点进衡玉的微博,看到她微博的内容,再看看网友的留言,脸色不由微变。   “庄姐,这……”班茜抿唇,终于有些不安起来。   “别慌。”庄如南这么安抚班茜,自己却有些慌了。   她站起来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庄如南端起一旁的冷水,刚喝了一口,就听见班茜惊呼道:“顾衡玉又发微博了。”   “啪”的一声,庄如南手上的水杯没有拿稳,直接往地上摔下来,大半杯水全部洒在班茜的大腿上,就连杯子,也是先砸在班茜的腿上,然后才掉落到地上破碎开来。   班茜闷哼一声,被玻璃杯砸得狠了,脸色一白。   庄如南连忙弯下腰,“没事吧,你的腿有没有伤到?”   班茜心里埋怨庄如南沉不住气,脸上勉强挂着笑容,“可能被砸得淤青了,我先去换身衣服,然后再擦个药酒。”   她下半身都湿透了,现在觉得很不舒服。   “好,你先过去,我把这边收拾一下。”让班茜先进去换衣服,庄如南蹲下来,小心捡起地上的碎玻璃片,暂时没心思关注衡玉新微博发了什么。   她正在将大块碎玻璃捡起来,班茜扔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庄如南抬头扫了一眼,发现是一个陌生电话发来的短信。   而短信的内容是——【三千万,买断你所有的黑料,你意向如何?现在我们两的热度正高,我把这件事曝出去,你觉得网友会不会相信】   班茜换好衣服,从房间走出来,就见庄如南脸色有些阴沉,抬眼看她,“你是有什么黑料在顾衡玉手里吗?”   班茜脸色一变,快步走来。   她虽然拉黑了顾衡玉,但对方曾经是自己的经纪人,顾衡玉的电话号码她是一直熟记于心的。   这条短信确确实实是顾衡玉发过来的。   “你有什么黑料在顾衡玉手里?”庄如南见她脸色发白,神游天外的模样,只好又问了一遍。   班茜抿唇,“……我不知道。但她说的是买断,有可能不止一件。”   庄如南蹙眉,“她有没有可能是在诈你?”   “不好说。”   有很多事情班茜是自己出手,没有经过经纪人的。但顾衡玉身为她的经纪人,班茜也不能肯定对方察觉不出任何一丝蛛丝马迹。   班茜想了想,给衡玉回复一条消息:【什么黑料?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对方却一直没有回应了。   这样的态度,反倒让班茜更加摸不清底。   班茜有些茫然,握着手机在回想自己做过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出现了什么纰漏。   顾衡玉到底知道多少事情,是她曾经戏霸过一个三线女星;还是她出道火了之后立刻把男友抛弃,转而跟某富二代打个火热,而且担心男友对她不利,让富二代利用家里的权势打压男友,让对方在娱乐圈彻底混不下去;还是她担心裴橙宣抢她的资源,刻意打压裴橙宣;还是……   庄如南见班茜已经出神,微微蹙起眉。   她想起来顾衡玉刚刚还发了一条新的微博,庄如南把手机拿起来,去查看顾衡玉那条新微博的内容——   内容很简介明了,公示了原身大半年前为班茜争取来的通告。   其中是有很多可以转型的角色,但班茜最后出演的,还是校园剧里的女主,古装剧里的大家闺秀。   而微博下面的热评,更是让庄如南觉得头晕。   【班茜:我想转型,经纪人争取不来好的剧本。结果呢?啧啧啧,又一次公开处刑】   【顾衡玉一个经纪人突然被黑得这么惨,要我说,就是某人在背后害人吧,不然网友怎么可能关注在幕后工作的经纪人】   完了,这一波操作下来,简直是血亏。   班茜一直营造的那种乖乖女、校园女神人设,在今天后都要崩掉不少。而且还毁掉了班茜一直以来都很不错的路人缘。   庄如南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想要好好思考一番,看看要如何才能挽回颓势。   结果庄如南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公司高层给她打的电话。   一接起电话,对面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当初怎么和我保证的,说这件事万无一失,而且还可以增加班茜和温凯的热度,只是牺牲掉顾衡玉一个人。现在呢,你给我说说班茜的损失到底有多大!”   这位公司高层,就是班茜勾搭上的那个富二代。   班茜听到对方的声音,眼前微亮,“庄姐,把电话给我。”   庄如南松了口气,将电话递给班茜。   接过电话后,班茜好好撒了一通娇,还答应接下来要好好陪对方几天,这才让对面的人勉强消了气。   班茜见他语气温和不少,轻轻抿唇,试探性把衡玉对她的威胁说了出来,“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上顾衡玉,解决掉这件事情?”   公司那边联系是联系了,但于助理帮忙挡了回去。   他就一句话,“这件事对我们家小少爷影响很大,班小姐和庄小姐既然敢出手,输了总要给些赔偿的吧。”   公司的人回应,“班茜的热度已经受到影响了。”   于助理问:“可这和我们家小少爷还有顾小姐有什么关系吗?”   他还颇有些苦口婆心,“你想想,班茜热度虽然受损,但热度还在。如果那些事情曝出来,她才是真的凉了。那笔小钱当买个教训,不亏。”   三千万的小钱,也就是深海集团的人有底气这么说了。   这三千万对班茜来说,简直是割肉那般的痛。   她虽然是二线女星,这些年也一直片酬不断,不是演女主就是演女二。但问题是,她签的合约对她不是很友好,而且艺人收入高,支出也大。   这三千万,差不多就是班茜的全部积蓄了。   但这笔钱,班茜还真就必须心甘情愿掏了。   ——   这三千万一到账,银行就给衡玉发来信息提醒。   温凯拍完下午的戏,走到衡玉身边,微微弯下腰,“我们今晚要不要去吃一顿好的?”   “成,我请客。”   温凯的羽绒服搭在椅子上,他绕过去把羽绒服拿过来套在身上,随口一问:“班茜那边同意了吗?”   “钱已经到账了。”   “这么快!”温凯微讶,效率也太高了。   难道顾姐姐手里握着的班茜黑料是非常的黑?足以让班茜致命那种黑?   温凯凑过来,脸上带着些好奇,压低声音道:“我可不可以悄悄问一句,你手里握着她什么黑料啊?是被包养呢,还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脑洞大开,把当年和他大伯母、堂姐一块儿看过的狗血电视剧剧情都说了出来。   衡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你知道用什么方式赚钱最让人觉得开心吗?”   温凯虚心求教,“什么方式?”   “空手套白狼。”说着,衡玉套上羽绒服,两只手放在大衣口袋里,快步往外面的停车场走去。   温凯愣在原地。   难道……顾姐姐其实没什么黑料,她只是在诈班茜的?   等温凯左右一看,才发现衡玉已经不在了。   他往前看,对方已经走出去至少十米,只好边跑边喊,“顾姐姐,你等等我啊。”   追上衡玉,他一只手搭在衡玉肩膀上,凑近问:“她这么简单就答应打钱了?”   “当然不是,是于助理出手帮了个忙。”   用深海集团向星尘娱乐的高层施压,星尘娱乐的高层在这件事上确实理亏,再加上班茜也确实有很多不能深挖的黑料……   种种因素之下,这件事就这么促成了。   “我还想让她的星途直接断掉。”   衡玉侧头,勾唇轻笑,“差不多吧,而且那三千万,应该几乎是她全部积蓄了。”   她顾盼生辉,眉眼含笑,温凯离她还很近,一瞬间觉得自己感受到了颜值暴击。   衡玉拍掉温凯搭在她肩膀的手,继续往前走。   都得罪她狠了,班茜还想东山再起?   想要冲击一线?   再过半年,她连二三线都要站不稳了。 第185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21   班茜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等衡玉这边确认收到转账后,之前一直在躺尸的星尘娱乐公关终于有了声息。   现在,班茜、裴橙宣、庄如南这些人的微博底下都是一片声讨,星尘娱乐出手把有关班茜、衡玉的热搜都撤了,还将同公司另一个明星的绯闻送上热搜头条,直接吸引走大半吃瓜网友们的注意力。   这一遭下来,最赚的人是温凯。   一场骂战,让一大批网友都顺着热搜点进温凯的微博。这些人里有一小部分被温凯圈粉,一天下来,温凯的微博关注人数增长了将近三十万。   吃过晚饭后,温凯跑到衡玉的房间,坐在沙发上刷微博。   衡玉正在榨橙汁。榨汁机是她刚从网上买回来的。   很快,两杯橙汁就榨好了。   衡玉将一杯递给温凯,自己捧着一杯喝着。   温凯端着橙汁,却不急着喝,依旧盯着手机屏幕在乐呵。   “你在看什么?”衡玉奇道。   温凯把手机屏幕调转,对准她,“你看,我今天发的那条微博,骂某些歪瓜裂枣自己长得丑,还怪包装的人没能耐。有网友把它画成了漫画。”   衡玉凑过去看,忍不住笑了。   这幅漫画,是一个残缺不全的枣在破口大骂,还配上字“包装师傅辣鸡”。   构图很简单,但把漫画上的枣画得十分夸张,还挺逗的。   两人坐在一块儿聊天,突然,衡玉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的是《侧写》的纪制片人。他打电话来是想告诉衡玉,《侧写》已经把网络独播的版权卖出去给企鹅视频了,就在二月中播出,温凯这边可以配合宣传了。   纪制片人在电话那头试探道:“我刚刚看了下微博,热搜已经撤下去了,我的动作是不是慢了一些。”   衡玉笑道:“纪制片的效率已经很高了,你放心,我们这边会配合宣传的,不过我希望宣传片能快些剪出来。”   挂掉电话,衡玉把手机放回到桌面。   温凯问:“什么时候开始宣传《侧写》?”   “迟一些,我自有安排。快回去背剧本吧,背完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加班加点拍戏。”   让温凯先回去休息,衡玉靠着沙发歇了会儿,等她小憩结束,这才思考要怎么宣传《侧写》。   ——   电视剧的宣传在有条不紊进行时,温凯的戏份也逐渐走向尾声。   今天要拍摄的是最后几场戏。   男主蔺博远会接受南津市刑警大队的邀请,回国担任犯罪侧写师,就是为了追查一个凶手。   这个凶手,他从来不主动出击去杀人,而是通过各种途径蛊惑某些人,放大那些人心中的恶意,让他们变成侩子手。他则高高在上逍遥法外,笑看这一切。   这个凶手,蛊惑了蔺博远从小到大一块儿长大的挚友。   他的挚友因此事自杀而亡,凶手却依旧逍遥法外,蔺博远重重追查下来,只查到凶手出现在南津市。   为此,蔺博远回国。但办案一直无往而不利的他,在这件事上却久久没有突破。   一直到最后,蔺博远才发现——原来凶手,是和刑警大队合作惯了的心理医生。   而且对方现在越来越失控,蔺博远判断出,对方很有可能会亲自动手杀人。   等蔺博远侧写出这条结论时,警队的人想起来,他们的一个同事,今天上午过去找心理医生做心理辅导了。   众人一块儿往心理诊所赶过去。   现在在拍的一幕,就是蔺博远和心理医生的对峙。   对话过程中,蔺博远见时机正好,直接举起枪狠狠对准心理医生的额头。   只是举起枪时,手有些颤抖,眼眶略微泛红,似乎是想起了他惨死的挚友。   终于,他扣动扳机。   “过了!”导演喊了一声,这一幕戏就算是完成了。   温凯立马将工具枪放下。   他又补拍了好几个镜头,有关他的戏份就彻底杀青了,《侧写》这部戏也顺利拍摄完成。   纪制片笑着招呼大家,“等会儿别走,大家一块儿去参加庆功宴,饭店已经定好了。”   剧组四周顿时响起欢呼声。   《侧写》剧组的人关系都很不错。温凯是这部戏的绝对男主,他性格很好,其他几个主演咖位不大,也都是开朗的性子,几人相处得十分愉快,因此都勾肩搭背,打算今晚好好玩上一通。   衡玉站在旁边,举着摄像机帮他们拍照留影。   等走去饭店吃庆功宴时,衡玉边走边用温凯的微博发照片庆祝杀青,还在后面@了《侧写》的其他几个主演、导演等人。   温凯原本和几个主演走在一块儿,左右一瞧没找到衡玉,扭头往后面一望,就看到他家经纪人在边玩手机边跟紧队伍。   不用说,肯定是在发微博工作。   “你们先聊,我找经纪人有点事情。”温凯打了声招呼,就往队伍后排走去。   来到衡玉身边,他没说什么,只是安静跟着,以防她被人撞到——虽然他知道,她不会犯这些低级错误,就算是边走边玩手机,也会分一些神注意脚下和身旁。   片刻,衡玉把手机放回到口袋里,抬眸看向温凯,“怎么过来了。”   温凯抬手蹭了蹭鼻子,“没啊,见你掉队就过来了。”   衡玉一笑。   这时队伍正好走出室外。细碎的雪慢悠悠从天空飘下来,落在衡玉和温凯的头发、肩膀,很快就融化掉。   “顾姐姐,快到春节了,你要回老家吗?”   拍完《侧写》,温凯暂时没有什么通告,可以趁着春节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他春节会待在家里和家人过年,但和衡玉认识这么久,温凯还没听她提起过家里的情况。   衡玉摇头,“我从小父母离异,是跟着奶奶长大的。奶奶去世后就没什么亲人了,春节就待在公寓里。”   温凯挠挠头,“原来是这样。”   他连忙转移开话题,问衡玉:“你在星尘娱乐待得开心吗?”   “怎么,我说待得不开心,难道你就帮我收购星尘娱乐,让我持有公司最高股份?”   “顾姐姐,我在说正事呢,你看我脸色摆得多严肃。”他忍不住板起一张脸。   但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这板着的脸也显得十分不伦不类。   一月份的雪天还是挺冷的,衡玉把羽绒服的帽子戴起来,围巾也往上提了提,声音有些闷,“那我勉强严肃一些吧。”   温凯:“……”   他盯着衡玉打量几秒,心说:顾姐姐这么看,还挺可爱。   当然,这建立在对方闭嘴的前提下。   勉强回神,温凯咳嗽两声,“是这样的,之前班茜那件事,星尘娱乐的人不是想着牺牲你吗,我就想问问看你要不要和星尘娱乐解约,当我的个人经纪人。你放心,我开给你的分成待遇绝对会比星尘娱乐要好上很多。”   “至于我,我当初签下的艺人合约非常宽松,基本上没有约束力,要离开星尘娱乐自立门户还是比较简单的。”   衡玉眉梢微扬,没想到温凯会和她说这件事。   不过,“我似乎忘了和你说一件事,我最近正在和星尘娱乐扯皮,打算和它解约,出来自己开工作室。”   忘了!   温凯觉得必须提出严肃批评,“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吭不响的,连我也不提前打一声招呼!”   衡玉淡淡道:“嗯,因为忘了。”   温凯:“……QAQ下次别忘了。”   她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他还能怎么办呢。   衡玉勾唇笑了下,“你要不要签在我的工作室名下。不过提前说好,我给艺人开的条约约束力可不低,绝不会像你和星尘娱乐签的条约一样松散。”   温凯用力点头“你放心,我都没问题。对了,等会儿吃完饭我就联系于助理,让他来处理你和星尘娱乐解约的事情。”   还笑得十分殷勤,“顾姐姐您是做大事的人,这些扯皮的事又累又麻烦,您老人家好好休息,不用在这件事上操心。”   衡玉似笑非笑扫了温凯一眼。   ——这慷他人之慨,温凯倒是做得很熟练啊。   等到晚上,温凯联系上于助理。   于助理:“……小少爷,你献殷勤就献殷勤,为什么要给我加工作量。”   春节快到了,能不能让他好好歇会儿。   温凯挠挠头,也有些不好意思。这不就是当时看着顾姐姐,脑子一热,觉得不能让她累着嘛。   这件事情他倒是想自己来,但他不会啊!   ——   从拍摄地回到海市,这天正好是小年。   温凯和衡玉在机场就分道扬镳了,他回到家时已经是大晚上。简单吃过一些东西后,温凯上楼沐浴,然后陷入深深的睡眠。   一觉睡到天光大亮。   温凯从床上坐起来,捋了捋头发,感觉特别舒服。   拍戏时,他好久没像现在这样,一口气睡十多个小时。   对于自己这个假期要做什么,温凯早有安排——和狐朋狗友打游戏,唱歌,蹦迪……   这些多姿多彩的生活,就是他当初没出道时经常过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忙惯了,温凯跟着他那帮狐朋狗友玩了几天,感觉越玩越没劲。   最让他觉得没劲的是,以前他吃东西热量超标,都会被顾姐姐要求训练加量,但现在敞开肚子吃吃喝喝没有人管,他反而觉得不自在,特别不自在。   温凯拿出手机,一看聊天对话框,两人聊天都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   他暗戳戳发了条消息过去,【顾姐姐,你这几天在玩什么?】   握着手机好久都没人回,就在温凯准备放下手机时,聊天页面跳出一条新的消息。   【衡玉:练字,画画,吹笛子,插花……有段时间没碰,都生疏不少】   ???   听起来,她这几天过得是异常充实。而且他顾姐姐懂的东西未免也太多了些吧。   【温凯:拍戏的时候忙惯了,现在休息几天,跟着那帮狐朋狗友天天浪,就感觉浑身不对劲,觉得还不如继续拍戏】   【温凯:我这也太敬业了吧!感觉都要被自己帅哭了!】   【衡玉:……那你继续帅哭自己吧,我打算出门逛商场】   逛商场?   温凯动弹了下,觉得与其在家里病怏怏的躺尸,还不如跟着他顾姐姐逛商场。   【温凯:哎哎哎,我也跟着一块儿去,你等等我,我这就开车去找你】   半个小时后,穿着咖啡色长风衣,踩着过膝黑色长靴子,围着围巾的衡玉上了一辆红色跑车。   一上车,衡玉就道:“你过来陪我一块儿逛商城也好,你微博粉丝数量要突破四百万了,我们两正好去挑些礼物送给粉丝。”   温凯忍不住吐槽,“你明明会那么多东西,为什么每次和我待在一块儿都是聊工作啊。”   衡玉偏头扫他一眼,尾调轻轻上扬,“那你说,不聊工作还能聊什么?”   她的声音清润平和,尾调略微上扬,话语里带着淡淡的询问。   虽然在开车,温凯还是忍不住抬起一只手,揉了揉靠近衡玉的右耳,抱怨道:“能聊的可多了。只聊工作容易把天聊死,多伤我们两的感情啊。”   衡玉一只手捧脸,摇头轻叹,“资本家对你没有感情可言。”   温凯:“……”   过分了过分了。   他试图辩驳,“我长得这么好看,你稍微颜控一下下,就不可能一点儿感情都没有!”   衡玉忍不住乐了,“照镜子看我自己其实就够了。”   她这张脸也差不到哪去。   温凯一听,板着的脸也撑不住了,跟着笑起来,干脆换了另一个话题。   等车子在停车场停好,温凯下车时,脸上已经戴好了口罩和鸭舌帽。   衡玉也做了简单的伪装,她虽然是经纪人,但经过前段时间那件事,温凯和班茜的粉丝还是很有可能认出她。   两人直上商场,漫无目的随意逛着,对哪家店感兴趣就走进哪家。   临近春节,逛商场的人特别多,大型商场也显得拥挤。   逛到后来,两人还吃了好几样甜品,给粉丝的礼物也都挑好了。   一直到吃过晚饭,错过下班高峰期,温凯才开车送衡玉回家。   他回到自己家时,堂兄温辉和堂姐正坐在沙发上一块儿看电影。   温辉听到玄关处有动静,扭头扫了温凯一样,眉梢微扬,“这是寻到新乐子了?今天从外面玩回来居然怎么这么开心。”   “有吗?我哪天不开心了?”温凯下意识抬手摸自己的脸。   “前几天你就一脸无聊。”温辉道。   温凯微愣,眨了眨眼睛。   他感觉……好像有些不妙。   ——   转瞬之间,除夕夜已至。   衡玉提前在私房菜馆订了一桌年夜饭。虽然有些浪费,但大过年的,也总不好像平时一样简单糊弄过去。   吃完年夜饭,衡玉就回家看春晚。   不管哪个世界的春晚,形式几乎都差不多。衡玉坐在沙发上,处理工作上的事情,时不时扫几眼电视。   突然,她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   拿起一看,是银行发来的短信,提醒她银行卡到账十万块。   还没等衡玉去思考这是谁转过来的,温凯的消息就飞快弹了出来,【收到压岁钱了吗!】   看到“压岁钱”三个字,衡玉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咳了咳,止住笑意,以一种异常直的口吻回复到——   【收到了,怎么突然给我转钱了】   【正好《侧写》快播出了,有了新素材,我给你剪个视频吧,这十万就当作是你给我的报酬】   【温凯:喂喂喂,这是压岁钱!!!】   他一连打了三个感叹号,试图让某人看清楚,这是压岁钱,才不是为了让她剪视频的。   而且他温小少爷像是缺那十万块钱剪视频的人吗!   压岁钱要给,剪辑视频的钱肯定也要给!   绝对不能让顾姐姐吃亏。 第186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22   过年的热闹消退一些后,《侧写》开始在企鹅视频播出。   当晚八点,一口气放出前两集。   温凯的微博一直在做着相应的宣传,他的粉丝们早就翘首以盼。   毕竟这是他们家凯崽第一部 挑担子当绝对男主的网剧,而且职业还是刑侦剧里颇为少见的犯罪侧写师。   八点一到,温凯的几个大型粉丝群,都发有巨额口令红包,用一大串刷屏的口令,告诉群里的粉丝们网剧正式开播,现在手头没事的粉丝都快些赶去看网剧支持凯凯吧。   谭笑笑捧着新买到手的温凯写真花痴了好久,八点一到,她连粉丝群里的口令红包都懒得领,直接飞速点开企鹅视频,打算当第一批追剧的人。   原本想直接跳过片头曲,但谭笑笑看到片头曲中不断闪过的温凯那张帅脸,没舍得。   ——太好看了,老公出现的每一帧都帅到极致,她下不了手去拖动进度条。   直到片头曲唱完,谭笑笑才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追起剧来。   另一边,温凯也跑到衡玉的公寓,要和她一块儿追剧。   美名其曰,两个人一块儿追剧比较有感觉。而且他还能第一时间得知衡玉对他演技的反馈。   对这两个糊弄人的理由,衡玉冷哂一声,也就同意了。   在衡玉打开投影仪时,温凯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糕点依次排开。   他家的糕点师傅在行业里很有名气,味道比外面随便买的要好上非常多。   除了糕点,还有他在来的路上特意打包的网红奶茶。   “这个凤梨酥特别好吃。”温凯指着被他放在最中间的糕点。   先不说口味,单是卖相就很好。   衡玉伸手捻起一块,咬了两口,点头笑道:“是不错。”   温凯又殷勤地把奶茶插好吸管,递到衡玉面前,“还有这个奶茶,您老人家尝尝,保证您一喝完立马入坑,成为它的死忠粉。”   衡玉接过奶茶,喝了一口,就知道奶茶是全糖的。   她不着痕迹扫了一眼温凯的脸,比前段时间拍《侧写》时圆润不少,看来这个年,在家里补得很。   温凯还在催她快些趁热喝,等放凉了就没那么好喝了。根本不知道衡玉正在暗戳戳为他制定一系列折磨人的锻炼计划。   这时候,片头曲已经走到尾声,衡玉略微坐直,开始看起电视剧来。   电视剧一开始,就是男主蔺博远回国,他一身西装,清隽矜贵。   导演非常会拍,从远景拉到近景,显得温凯的腿逆天的长,脸也惊人的好看。这么短短一幕,就圈住了不少颜狗的心。   然后,男主的电话响了起来,他边外走边和电话那头的人打电话。很快,他到底从事什么职业,因何回国,这些简单的背景都在一个电话中得到交代。   镜头很快切换,就到他在警局报到,领到警服后在身上试穿。   一个本就颜值逆天的人,再穿上制服,无论男女都带着一种让人想要疯狂尖叫的制服诱惑感。尤其是男主在剧中有轻微近视,他换好制服,再戴上那一副金丝框眼镜……   谭笑笑忍不住了,她下意识抬起手捂住鼻子,生怕自己一个激动流出鼻血来。   空出来的那只手,谭笑笑正在打字疯狂吹嘘,【啊啊啊啊啊啊导演你太会了,制服杀我!金丝眼镜杀我!这是哪里跑出来的妖孽!!!凯崽你真的太会演了!!!】   这时候弹幕还不多,谭笑笑打开弹幕,就瞧见不少同道中人,一个劲啊啊啊啊啊啊,大呼芳心纵火犯。   她哈哈一笑,和沙雕网友们追剧就是开心,大家都是志同道合的颜狗啊。谭笑笑也不关掉弹幕了,就着弹幕继续往下追剧。   剧情过半,男主遇到同事质疑他的能力,但他只是笑了笑,没出声解释什么。很快,有人打电话报警,称有一场命案发生,命案现场极为血腥。   到了有案情的时候,导演的拍摄风格就稍稍转变。   他着重拍摄男主如何抽丝剥茧,如何从那零碎的、不成系统的、一些不为人所注意到的细节里做出侧写,锁定犯人,为警方的破案提供依据。   这又是从专业能力来增加温凯的帅气。   谭笑笑一路追下去,一路“啊啊啊啊啊啊”,喊得喉咙都哑了,还是一个劲叫喊,时不时在弹幕上说“导演太会了,凯凯太撩了”。   直到两集电视剧走到尾声,谭笑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眨了眨眼,看到后面那四集预告,有些欲哭无泪,发送弹幕——【过分了过分了,刚好把进度条停在了凯凯做侧写的时候,呜呜呜呜我想知道凯凯的侧写到底正不正确】   当然,想也知道,男主这么厉害一个人,侧写能出问题?   嗐,她就想看那些质疑男主能力的同事目瞪口呆的模样,想想就觉得爽!   把后面四集的预告也看完,谭笑笑还处于一种激动状态。她打开微博,开始疯狂吹起《侧写》来,随后又跑到温凯的微博底下,一个劲留评论:   【凯凯,九块钱我准备好了,呜呜呜呜你什么时候来娶我!!!】   最后,谭笑笑跑到温凯超话里,寻找其他志同道合的粉丝一块儿吹温凯:   【姐妹们,你们有没有发现凯凯的演技越来越棒了!】   很快,底下有人回复道:【啊啊啊啊啊我也想说,表情管理得越来越好了,我们家凯崽真的有一直在努力,不断进步,把最好的姿态呈现给粉丝们,我爱这个宝藏男人】   另一边,衡玉和温凯也把前两集看完了。   最终剪出来的成品温凯也是第一次看,角色虽然是他演的,但隔着大投影仪,温凯总觉得,剧中的角色是独立的,和他其实没什么牵扯。   等温凯回过神时,才发现他已经把这句话说了出口。   衡玉看向他,“能说出这句话,说明你已经是个合格的演员了。一个演员要饰演得出彩,就要给剧中人物赋予灵魂,让他们像他们,而不是让他们像你本人。”   后面这句话有些抽象,但温凯细想一下,立刻就理解衡玉话中的意思了。   他是温凯,不是蔺博远。   剧中那个人是他演的没错,但一言一行却是蔺博远。   温凯突然笑了下,“顾姐姐,要得到你一句夸奖实在是太难了。我都进娱乐圈快一年了,才从你口中得到一句这么轻飘飘的夸奖。”   衡玉说:“我的要求比较高。”   在其他世界,她也混过娱乐圈。   在她火起来,尤其是转型大荧幕后,和她搭戏的人里,没几个是演技不好的,标准自然就提得比较高。   温凯摊手,“没事,尽情高标准,我们两个的目标可是娱乐之巅啊。”   他希望自己能走上去,也希望能成就她的金牌经纪人地位。   距离这个野心还要长途跋涉,不过他前二十多年都是处于一种得过且过的佛系状态,接下来二十多年用尽全力争取一番,也是乐意的。   温凯抬手抚了抚额,让自己从走神状态收回来,问衡玉:“现在于助理那边已经和星尘娱乐谈得差不多了,很快就可以解约。你要什么时候成立工作室?”   “还需要一些时间。”   “那有需要了记得和我打声招呼。”   衡玉顿时瞥他一眼,“然后让于助理去帮忙?”   温凯咳嗽两声,“这不是术业有专攻嘛,于助理他能者多劳!”   ——   当天晚上,《侧写》这部网剧的相关词条被送上微博热搜。   位置稍稍靠后,但剧组那边运作了一番,就把这个词条的位置往前挪,挪到了热搜前十行列。   #犯罪侧写 温凯#   点进词条,里面基本都是网友对这部网剧的讨论,而且讨论得颇为正面。   【这几年国内刑侦剧泛滥,但犯罪侧写师这个职业还是第一次涉及。我看了一下,感觉没什么恶心人的大Bug,可以试着继续往后面追了】   【啊啊啊啊啊推荐大家都快些去看这部网剧,太好看了!!!我恨不得它一天十更!!!】   现在这时候,过年的热闹氛围已经消退掉,大多数网友窝着躺尸,都不知道该找什么事情来打发时间。   瞧见底下自来水们的疯狂安利,有不少网友纷纷跑去追剧。追完剧后,又反过来在微博继续安利后来的人。   这种良性的循环,让#犯罪侧写 温凯#这个词条的热度居高不下,在热搜中的名次继续往前攀升。   待在家里的班茜正在刷微博。   她没有开房间灯,昏暗的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亮起的那昏暗的光,幽幽打在披散着头发的她的脸上,显得有些诡异。   班茜抿了抿唇,盯着微博热搜,半晌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将手机关掉继续躺回到床上。   深海集团的小少爷,这样的人不是她针对得起的。   之前的惨痛教训已经足够了。公司为了惩罚她,还暂时停了她几个通告,让班茜“过个好年”。但对一个汲汲往上爬的流量明星来说,这样的休息,其实才是最大的折磨。   通告少了,热度就会消退一些。她爬到一线所需要的时间又会更多一些。   在班茜辗转反侧时,她的手机突然跳出一条信息。   ——是经纪人庄如南。   看完上面的内容,班茜一把从床上坐起来,脸上带着些喜色。   在家里休息了快一个月时间,可总算是有新的通告了。公司那边果然还是看重她,冷处理一段时间,又给她争取来这么好的资源。   ——   寒假档和暑假档一样,素来都是电视剧、网剧一通厮杀争收视率的时候。   相比起正在热播的几部电视剧,《侧写》的热度是最低的,但它的口碑也是最高的。   而且刑侦剧的受众一直不少,基本盘很稳。   所以在播出几天后,虽然《侧写》只上过一次热搜,没像其他电视剧一样,几乎天天都蹲在热搜榜上,但《侧写》的点击率一直在持续飘高。   等衡玉把温凯在剧中的个人向视频,和群像视频都剪出来后,她和剧组的人再次联手炒作,把这两则视频送上微博热搜头条,一是增加温凯的热度,二是给网剧引流。   二月底,只有三十二集的《侧写》播完。   它每一集剧情都很紧凑,没有为了拉长集数而刻意注水,豆瓣给的评分是8.7分,这个分数足以说明质量。   温凯坐在衡玉家的沙发上,乐呵刷着豆瓣评论。   看到粉丝在吹他的脸吹他的身材吹他的演技,温凯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觉得有些难为情,不过还是很开心。   衡玉把一沓厚厚的通告搬到温凯面前,然后将它们分成三类,   “这段时间递到我手里的通告有这些,左边的是电视剧通告,中间的是广告通告,最右边是杂志采访和综艺邀约,你自己看看,对什么感兴趣就挑出来。”   温凯在娱乐圈待了一年,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可以自己挑选剧本,衡玉也就不大包大揽了。   在温凯翻看时,衡玉走去泡了两杯咖啡。   她把咖啡推到温凯面前,自己端着另一杯喝了几口,拿起画册设计她的工作室该怎么装修。   许久没画画,她完全是把设计装修的事情当作放松方式,所以设计时,装修风格颇为商务舒适。   温凯挑剧本时,偷偷往她那里瞄了几眼。   看清楚衡玉在做些什么后,温凯心头止不住嘀咕:到底有什么是他家顾姐姐不会的?   心中好奇,温凯就忍不住问了出来,“顾姐姐,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他紧紧盯着衡玉,脸上露出几分好奇神色。   衡玉的线条画歪了些,她也没介意,拿起橡皮简单擦了几下,“下厨。”   顿了顿,想到在“捧糊”过程中遭遇到的滑铁卢,衡玉意味深长的看向温凯,“还有,尽心尽力做一件事,偏偏要求我把这件事搞砸。我的实力不太允许。”   温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为什么他总觉得好像话中有话呢?   温凯低下头,继续挑选,很快挑出两部电视剧还有一部旅游综艺。至于广告代言,温凯压根没看。   说白了,温小少爷不差那几十上百万的代言费,如非必要,他懒得去接广告代言。   他倒更倾向于接一些公益性质的代言。   温凯挑出来的电视剧里,一部古装一部现代校园,剧本都不错,不过这部大制作古装剧给他选的角色是男二,校园剧给他抛来的橄榄枝是男一号。   衡玉都认真翻看完了。   现代校园的剧本中规中矩,没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反倒是大制作古装剧里,男二号是个心狠手辣又对皇后爱而不得的权臣,人设颇为复杂,是那种让人又爱又恨的角色。   “你更喜欢哪个?”   温凯笑道:“古代剧。”   衡玉点头,“我也觉得这部剧很好,而且可以进一步提高你的演技。”   挑选出来的综艺,衡玉也觉得很不错。   这档旅游综艺就是好几个明星在国外旅游,每个星期在一个国家。旅游途中,他们可能会遇到种种困难,在面临困难的时候,他们会发生摩擦发生口角,也会有很多温情时刻。   说白了,就是一档拿着剧本的半真人秀。   这档综艺对温凯的优势非常大。   他的英语和法语都很熟练,礼仪更是到位。因为小时候经常出国旅游,对各地的风土人情能信手拈来。   而且这档综艺很快就开拍。拍完综艺,温凯再进组拍古装剧,档期十分合适。   “那就这么敲定了,我等会儿联系节目组,尽快和他们把合同签下来。” 第187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23   温凯挑中的这个综艺有一个简单直白的名字——《我们去旅行吧》。   和节目组那边联系时,衡玉特意问了一下,节目组有没有敲定好其他人选。   这部综艺已经拍过一季,因为第一季反响很不错,芒果台这才决定拍第二季。   第一季的嘉宾阵营衡玉也仔细看过,基本上是采取一个男明星和四个女明星组成大家庭的模式。四个女明星的年龄跨度比较大,男明星嘉宾的年龄偏小,意在圈一波女粉。   但节目组那边给的回应是,具体嘉宾人选要到开拍了才会公示。   衡玉直觉节目组要搞事,但想了想,拍综艺节目,就没几个节目组是不奔着搞事去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温凯这家伙鬼灵得很,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在节目组的折腾下栽了。   这档综艺在半个月后正式开拍。   在这半个月的时间空档里,温凯在微博上宣布他已经和星尘娱乐解约,现在签在经纪人顾衡玉的工作室下。   这个消息一出,粉丝们都有些懵了。   【星尘娱乐是一流娱乐公司,和华素传媒并列业内老大。凯崽怎么解约了,还去了他经纪人的工作室?】   【这是跟着顾姐姐一块儿出走吗?!啊啊啊啊啊凯凯真棒!顾姐姐为你做的真的特别多,凯凯要知恩图报啊】   【星尘娱乐居然舍得放人,我们家凯凯明显未来可期啊】   当然,除了温凯的粉丝们有回应,黑粉们也在底下冷嘲热讽。   【星尘娱乐名下的视帝视后、影帝影后、一线小花和男星可不少,非要出走不知道自己在图些什么。我看他签在一个普通经纪人工作室那里,手里的资源肯定要下降一个档次】   然而,业内对此反应平平。   他们这些都是消息灵通之人,基本都知道温凯的后台很不可说。后台大到他想签在星尘娱乐名下就签在星尘娱乐名下,想解约离开,星尘娱乐也不敢多说二话。   很快,时间就来到《我们去旅行吧》第二季正式开拍前一天。   节目组那边虽然没透露另外的嘉宾是谁,却告知了第一期的目的地——法国巴黎。   著名的艺术之都。   温凯经常出国,对于要收拾什么都心中有数。   他的行李比较简单,主要是换洗衣物和一些保证舒适度的生活用品,装了满满一大箱子。   收拾好自己的箱子后,温凯给衡玉打了通电话,“你的行李收拾得怎么样了?”   没等衡玉开口,温凯就开始叮嘱她什么东西很必要,什么东西既占地方又没用,可别拿了。   衡玉望了望自己已经收拾妥当、推放在墙角的皮箱,把手机开免提放在旁边,继续用榨汁机给自己榨橙汁。   “听懂了吗?还要我再说得更详细一些吗?”温凯积极问道。   衡玉喝了口橙汁,懒洋洋笑道:“不是很需要了。”   ——   节目组要求大家下午四点在机场汇合。   温家的司机开车,从温家出发,先去接到衡玉和助理小秋,这才往机场方向开去,把温凯、衡玉一行人送到机场。   温凯做好伪装,虽然气质和身材都不太像普通人,但至少不容易让人一眼认出来。   一行三人各拖着一个大皮箱,就往机场内部走去,按照节目组给的具体位置寻人汇合。   三人走着走着,突然听到有一阵欢呼激动声。   温凯几乎是下意识条件反射的压低他的帽檐,又摸了摸脸上的口罩,确定自己的伪装没出什么大问题后,这才左右张望。   动静的来处就在他们左手边不远处,好像有几个人被团团围住了,秩序有些混乱。   当听到人群中有人喊一声“班茜!”时,温凯脸色就不好了,“不会吧……我美好的综艺之旅,有了这么个人在,心情都要不美妙了。”   毕竟班茜恰好这个点出现在机场,除了也是受邀参加综艺的嘉宾,温凯想不到别的理由。   他话中的嫌弃极为明晃晃,而且班茜已经被围住,温凯也不想绅士风度的过去帮人解围。   对此,他还非常振振有词,“顾姐姐,不是我没有绅士风度,你想想,万一我过去解围,反而把自己搭在里面了怎么办?”   衡玉点头,似笑非笑问他:“和我解释这么多干嘛?”   温凯深吸一口气,不想搭理她,转头看向小秋,“小秋,你快联系节目组,让他们喊人过来解围。”   在小秋联系节目组时,温凯想了想,小声问衡玉:“顾姐姐,你不是说她的前程差不多毁掉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绝没有怀疑经纪人能力的意思,这么一问,其实是在疑惑她为什么还不出手。   衡玉同样压低声音道:“毕竟刚拿了人家三千万,总不能马上就做得太过分。”   这么早就把人的前程断掉,是会让人狗急跳墙的。   温凯斜睨她一眼,太坏了,这循序渐进的节奏把握得很好啊,完全就是在温水煮青蛙,过分,真是太过分了哈哈哈。   “没错,对这种人,你可以做得再过分一点。”温凯强烈肯定了她的做法。   节目组的人就在附近,一收到小秋发的消息立马过来解围。   等节目组的人为班茜和庄如南解完围,衡玉他们才过去和节目组汇合。   本来班茜被围堵,心情就不是很美妙,再看到受邀嘉宾里有温凯,他的经纪人顾衡玉肯定要跟全程录制。   想到彼此要在一块儿拍将近两个月的综艺,班茜的脸色都要黑了。   ——节目组这分明是搞事啊,她和温凯、顾衡玉的恩怨,节目组肯定都一清二楚,还非要把他们凑在一起,存心是想找话题度。   但还有摄影师举着镜头站在旁边,班茜脸上扯出营业微笑。   假笑谁都会,温凯紧跟着露出灿烂的假笑,一背过镜头,表情刷的一下消失无踪。   衡玉的神色始终很平静,瞧见庄如南走近她,也不过是淡淡一笑。   没过多久,另外三位女明星也都到了。   其中一位年纪是六十出头,是业内有名的老戏骨,保养得很好,看上去不过四十岁出头。一位是曾经的影后,不过嫁人后就退圈了,和丈夫非常恩爱,现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参加综艺了。还有一个女明星和班茜年纪差不多,不过知名度比班茜差一些。   看到她们大皮箱加小皮箱,平均一人两三个皮箱的架势,温凯忍不住苦笑。   他是节目组里唯一的男嘉宾,毫无疑问,在节目开拍时,他是肯定要展示自己的绅士风度,帮女明星们提皮箱的。但这一人两三个皮箱的架势,他有些招架不住啊!   温凯捂着胸口,靠在衡玉身上,戏精上身,故作虚弱道:“扶我起来,我还能再帮大家提行李。”   衡玉:“……”   她默默往旁边挪一步。   温凯险些站不住,勉强站直后,一脸委屈盯着她,“过分了。”   衡玉眉梢微扬,“你看,现在不需要扶你,你也已经起来了。”   想套路她?门都没有。   温凯:“……对,你说得有道理。”   从海市飞巴黎要将近十个小时,登机时,温凯特意挑了衡玉旁边的位置。   他和空乘人员要了三条毛毯被,先递给衡玉,然后再递给老戏骨戏亦桐。   见衡玉还没困意,温凯就和她聊天,给她介绍巴黎的风土人情。   “我知道巴黎有几家店的东西都很不错,绝对不能错过,录完综艺我带你和小秋过去尝尝。”   衡玉笑道:“好。对了,你家在巴黎有产业吗?”   “有一些,怎么突然这么问?”   衡玉提醒他,“拍综艺时你记得仔细听节目组的话,钻规则的空子让自己过得舒服一些。”   节目组拍综艺,要的是话题度。   就算温凯不按照他们设想的路线来也没关系,只要他能保证节目的精彩程度和话题度,节目组也拿他没办法。   而且和节目组斗智斗勇,其实还挺好玩的。   温凯录制综艺不是想玩得开心吗?那就别走寻常路了。   温凯若有所思,他想了一番,压低声音告诉衡玉,“我有段时间在国外上学,有几个朋友现在都住在巴黎,他们家族企业也在巴黎。”   不过有一个问题,温凯纠结道:“这会不会让网友觉得我在炫富?”   衡玉道:“富到一定程度后,大家会一边柠檬酸成精一边往下看的。”   也许几千万、几亿大家还会觉得嫉妒,但当差距大到几百亿,就会让人失去了嫉妒的想法,只剩下满屏“啊啊啊啊啊啊”尖叫。   飞机抵达巴黎,一行人没像上飞机那样被一群人围观,这让大家都松了口气。   当一行人走出机场那一刻起,节目录制就开始了。   而节目组开始给他们提出一个要求——让他们想办法抵达节目组安排的住处,当然,交通工具是有限定的,只能乘坐公交车和步行。   节目组所设想的流程应该是这样的——   几个语言不通的明星们,拖着沉重的行李,想办法找人打听,打听完之后转车走路转车,一直从上午折腾到下午才抵达住处。疲惫不堪又饥饿难耐的众人,在这个过程中肯定会有摩擦产生,这就为节目组增加看点了。   当然,在中途,节目组还会设置种种障碍,保证让节目的可观赏性更上一层楼。   然而……温凯所走的流程是这样的——   对巴黎并不陌生的他,说着一口地道熟练的法语,领着几个“姐姐们”去找地方坐公交车。   中途路过一些有名的街道,他还领着几个女明星先去探索一番美食,补充一番体力再接着乘车。   节目组一脸懵逼。   卧槽,这一期嘉宾里有一个人是开了挂的啊!   懵逼过后就是处于一种兴奋状态!   来了来了,他们有预感,第二季绝对会比第一季还要有话题度。温凯这个男嘉宾真是选对了。   衡玉注意到节目组导演脸上的亢奋,不由笑了起来。   她觉得,节目组可能斗不过温凯。   不过没有关系,她可以友情帮节目组提供几个idea,然后深藏功与名。   系统忍不住为温凯掬一把同情泪:【你好坏,居然当两面派,对着温凯,就提醒他钻规则的空子。当节目组跟不上温凯的节奏,就要给节目组出主意整温凯】   衡玉:“我这都是为了增加节目的观赏性和趣味性,又不是故意整他。”   既然想要通过综艺来提高温凯的人气和热度,那这档综艺肯定是做得越出色越好。   不然花费两个月时间,却没取得预期的收获,这笔买卖就太亏了,不符合衡玉一贯作风。   系统:【反正都是要整他!】   衡玉微笑,“没事,他不会知道是我在背后帮节目组出主意的。”   说好了深藏功与名,那温凯绝对不会知道的。 第188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24   几个女明星来参加综艺时,已经做好了会被节目组折腾的准备。她们都是混惯圈子的人,综艺有什么流程她们都是了然于心的。   但没想到,碰到了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温凯。   于是刚到巴黎第一天,她们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巴黎街头的美景和美食,对未来一段时间的旅程也多了几分期待。   不过……班茜是例外。   温凯在今天是绝对主角,镜头一直围绕着他来。但温凯这边跑去和老戏骨姐姐聊天,那边给影后姐姐买一个漂亮头饰,再和年龄最轻的女明星吐槽自己拍戏的时候被导演训斥,聊得哈哈大笑。   每个人都蹭到不少镜头,这几个女明星待温凯的态度越发好。   只有班茜,明显不受温凯待见,被他排除在外。   温凯也不在乎综艺播出后网友会怎么评价他的行为。既然他看不上班茜,就不想委屈了自己和班茜聊天。   他顾姐姐也说了,这趟综艺玩得开心一些,怎么自在怎么来。   既然顾姐姐都这么表态,那出了事情她肯定会帮忙兜底的,温凯就顺着自己的心意行事了。   班茜暗地里气得咬牙,知道温凯绝对不会让她蹭镜头,只得自己想办法蹭镜头。   偏偏她人生地不熟,几次蹭镜头去帮温凯的忙,都出了一些小岔子。这些镜头还不如不蹭。   衡玉一直跟在剧组旁边,自然能看出来温凯的小动作。她对此倒是没什么表示,只是一直默默观察温凯能不能适应拍摄综艺的节奏。   “温凯这样做,不怕综艺播出后会被网友嘲讽吗?”庄如南不知何时走到衡玉身边。   衡玉偏头看她,“只要你和班茜不在网上找水军带节奏,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他可是小少爷人设,傲娇任性一些粉丝也会喜欢,不是吗?”   想到温凯的家世,庄如南脸色微变。   彼此都是经纪人,自然很清楚当下的粉丝市场。如果温凯是这种人设,也许会被一小部分人诟病,但绝对也能圈一大批粉丝。   关键是,温凯这种人设不是他演出来的,他确确实实就是深海集团的小少爷。   世人本质慕强。庄如南清楚,像温凯这种自带光环的人是很容易圈粉的。   她当初存着心思,想要把温凯也弄到她手底下,也是因为看中温凯这些优点。   衡玉见庄如南走神,再次补刀,“怎么,你来找我说这件事,是已经预感到班茜会争不赢了吗?庄如南,给你个建议,现在放弃班茜及时止损也不错。”   “及时止损!”   她为了把班茜抢到自己手里,做了那么多事情,如果不把班茜捧红,这笔买卖她就亏大了。   庄如南稳住心神,“你就等着瞧吧。”   衡玉淡淡道:“我等着啊,我接下来两个月都会跟组拍综艺。”   这油盐不进的语气,让庄如南听到心头一阵火起。   ——   在温凯的带领下,一行人在当地时间下午三点抵达住处。   节目组为了拍摄,专门租了一栋小型别墅。只是也留了坑,别墅里只有必备的大型家电,很多生活用品都没有,冰箱之类也都是空的。   来到别墅门前,班茜等人脸上都装出一副惊叹的模样,连连惊呼没想到节目组会准备这么好的房子。   温凯在装与不装之间想了想,果断决定不装。   再往后,他的家庭情况估计瞒不住人。看到这么一栋小别墅就惊叹,太过浮夸不真实了。   温凯他们走进别墅,放好行李后重新下楼,在大厅集合,等着节目组发放新的要求。   节目组提出的新要求是:   温凯他们今天要用二十欧元给自己购买所有必备的生活用品,还有给自己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   当然,这二十欧元是肯定不够用的。   节目组对此的设想是这样的——   明星们在发现钱不够后,只能想办法赚钱。他们都是明星,容貌出众,也都各有些拿得出手的才艺,在巴黎找一处广场表演一番才艺,赚到足够的钱再去采购东西。节目组给他们准备的二十欧元,其实主要目的是给他们充当车费的。   这种套路在综艺节目里屡见不鲜,但套路不怕老,只要网友愿意买单,它就是个好套路啊。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导演问道,心中已经开始期待接下来的拍摄。   温凯眼珠子转了转,摸着下巴问:“用什么途径都可以吗?”   导演微愣,点头,“当然。”   令节目组和嘉宾的目瞪口呆的是,温凯直接拿出手机用聊天软件编辑了一条消息,没过两分钟,温凯晃了晃手机,“好了,一个多小时后应该就有人把生活用品送到。”   导演:“哎哎哎,你这是……”   “我有一个同学是巴黎本地人,让他帮忙调货直接送过来,这没关系吧。”   温凯笑容灿烂,右脸颊有淡淡的酒窝,“导演你放心,我会给钱的。”   见导演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开口补救。   温凯抢在他前面道:“导演,我可全都联系好了,你现在再打补丁也太迟了吧。”   为了避免导演再纠缠,温凯连忙跑回几个女明星那里,状似认真的和她们商量着怎么分配家务。   几个女明星互相对视几眼,都决定顺着温凯来。能不折腾,谁想折腾呢?   她们可是刚坐了八九个小时的飞机,如果不是要坚持拍摄,早就忍不住躺下来休息了。   导演忍不住了,他溜到衡玉身边,圆乎乎的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这个,顾小姐,我可以问一下你的艺人是什么来头吗?节目开拍之前,你好像没和我说过他会法语啊。”   节目组设计的重重关卡,今天一个都没有用上。   起因就是因为温凯会法语,而且他对巴黎十分熟悉。   衡玉无辜道:“张导你也没和我打听过。”   “哈哈哈哈哈,也是,是我的问题。不过我想问问,温凯他联系了谁?他在巴黎难道有什么朋友?”   这个问题衡玉倒是配合回答了,“他有同学在巴黎,家里是开大型购物商场的。”   所以,调货送过来是很容易的。而且绝对不会多收温凯的钱,撑死了二十欧元。   导演:“???”   他们这个综艺,本质上是想让明星们痛苦的。   存在摩擦存在争吵,然后还有温情时刻。   结果邀请来这么一位不按常理出牌,把他们节目组的定位都给改了???这个小少爷来巴黎完全是如鱼得水啊。   没事,他是见惯大场面的人,要稳得住。   导演深吸口气,“这个,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顾小姐,你能说说温凯不擅长做什么吗?”   衡玉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这个……”   导演连忙劝,说这都是为了节目效果啊,顾小姐你肯定也希望节目效果好,温凯的人气能更上一层楼吧。我们节目组不会故意折腾人的,只是想好好了解清楚嘉宾的情况,毕竟要在一起配合两个月,总是要互相多了解了解吧。就算你现在不说,过段时间我们也会发现的啊。   苦口婆心劝了一番,衡玉才轻叹口气,以一种不确定的口吻道:“也不是我不和张导你透露,实在是我也不太清楚他不擅长什么……好像不会下厨,好像唱歌五音不全,好像……”   她好像来好像去,好像了特别多温凯不会的东西。   导演十分上道,心中明了,嘴上却道:“唉,那就难办了,看来我们得重新策划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衡玉轻笑,“我相信张导肯定能策划出让人耳目一新的安排,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张导尽管开口。”   两人话里有话,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客套的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正在学习怎么拖地的温凯狠狠打了个冷颤,下意识抬手裹紧自己的衣服。   一瞬间,他忍不住左右望望这栋别墅,怀疑节目组为了省钱,不会租了什么发生过灵异事件的别墅来拍摄吧,他怎么觉得阴风阵阵身体发冷呢?   温凯晃晃头,继续认真拖地。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温凯一扭头,就见自己好不容易拖好的地被踩出一连串的脚印,而走过来的人是班茜。   温凯:“……尊重一下劳动成果,谢谢。”   他几乎没有自己拖过地,难得勤恳一回,劳动成果居然就被毁掉了。   班茜走路的时候是不会低头看路吗?难道真的没发现地板是刚拖过的吗?   班茜像是才刚注意到一样,惊呼,“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太注意,就直接走过来了。”   演技好浮夸。   温凯有些恼了,“班小姐,你的任务是清理厨房,来二楼干什么?你做完自己的家务了?而且已经到了别墅,你就不能先换双鞋吗,穿高跟鞋不累吗?”   他的话没怎么客气,班茜脸色微变,没想到温凯揭着这个话题不过去。   因旁边有摄像机,班茜只好软下声音道了声谦,快步跑回自己房间换鞋子。   看着再次被踩出一串脚印的地板,温凯默默叹了口气,认命转身去拖地。   等他拖完地,温凯一溜烟跑到隔壁别墅找衡玉,和她吐槽起班茜来。   节目组这些人也要找地方住,他们把隔壁的别墅也租了下来。   衡玉和助理小秋分配到一间房间,两人的皮箱都堆在角落,不过小秋是第一次来到巴黎,在房间里待不住,问过衡玉的意见后就出门去附近闲逛了。   衡玉正在远程监督工作室的装修情况。这两个月她要在国外跟组,到时候回国,工作室也正好彻底装修完成。   有些漫不经心听着,等温凯吐槽完,衡玉递给他一颗棒棒糖,“吃吧。”   吃上棒棒糖,温凯顿时没法继续吐槽。   这时候,衡玉才把视线从电脑屏幕前移开,不着痕迹提醒了温凯一番,“这些综艺节目,不会不让你们表演才艺。你的弱项很明显,要注意一些。”   系统:【哈哈哈哈哈顾姐姐你好坏啊】   这不就是在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吗?   没人搭理它。   系统想了想,果断机智改口,学着温凯那“顾吹”的语气道:【顾姐姐你好机智啊,为了节目效果,你牺牲太多了!】   衡玉这才懒洋洋回应系统,“你说的有道理。”   ——   在饭点之前,总算是有人把一应生活用品都送来了。   各种各样的小零食,把冰箱填满还绰绰有余的新鲜食物,甚至还有刚从酒店那边打包好送过来的菜,这是把温凯他们的晚餐都给准备好了。   过分的是,连饭后甜点和水果都有。   看到这些堆放得满满当当的东西时,几个女明星脸上不由露出笑意。就连班茜,脸色也变得柔和一些。   在节目组的悲愤注视之下,温凯把二十欧元递给了专门开车送物资的司机,用流畅的法语和司机对话,请他帮忙把这张纸币转交给他们家少爷。   司机毕恭毕敬应了是。   导演:“……”   这操作好骚,和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偏偏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可以!   最让导演牙痒的是,温凯还状似乖巧地跑到他面前,问他:“导演,我不算违背规则吧。”   “不算。”导演还得扯着嘴角笑,夸温凯做得好,“特别厉害,节目效果特别好。”   “那我就放心了。”温凯笑得两眼微弯,眉目柔和。   他为了方便做家务,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简单的白色卫衣。这么扬唇笑起来,就连导演一个男的,看着他那张脸都恍惚了几分,心里想着要不要对温凯放放水。   结果就听到温凯道:“期待明天的到来,导演你们加油。”   导演:“……”   呵,放水是什么。   今晚他必须要让明星们凑在一块儿表演才艺!   一定要想方设法让温凯唱歌,曲目他也都想好了,不求一定出名,但一定要难唱,还特别容易破音走调!!!   还有,温凯不是最讨厌醋味吗,唱歌表现不好,惩罚就是要喝加了醋的水!!!   在开始吃饭前,温凯把几份包装精致的糕点拿出来,转交给衡玉,“这糕点特别好吃,我特意让同学帮忙打包的。刚出炉没多久是口感最好的时候,顾姐姐你记得快些吃,别放久了。”   然后他才走回镜头里,和班茜他们继续拍摄。   系统啧啧一声:【顾姐姐,看看凯崽这么想着你,你愧疚吗?】   “凯崽”这个称呼,是系统从温凯的粉丝那里学到的。   “两个小时前你才刚夸我为了节目效果牺牲很多,现在改口倒是越来越快了。”   衡玉将包装拆开,先是拍了张照片,这才招呼小秋过来和她一块儿吃。   她咬了一口甜点,香甜绵软。   难怪温凯一直惦记着,味道确实独特又美味。   ——   吃过晚饭,几人坐在一块儿聊天。   几个女明星提的话题,温凯都笑着搭话。   一到班茜开口,温凯总是一副“我有些听不懂”“虽然不是很感兴趣,但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倾听”的神情。   看得班茜暗地里咬牙切齿,对温凯的厌恶都已经超过对顾衡玉的厌恶了。   失去了聊天的兴致,班茜每次说话都显得干巴巴的。其他几个女明星即使有心搭话,也都是聊了两句就冷场。   这时候,温凯会再次开口,把场子热起来。   导演站在旁边,看着这硝烟弥漫的聊天现场,又高兴起来了。   虽然温凯不按常理出牌,但不得不说,这人身上自带话题,太适合上综艺了!   拍够了这段素材,导演让他们展现才艺——美名其曰,一家人第一次聚齐在一块儿,需要为彼此展示才艺,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   然后导演让众人抽签决定他们的表演项目。明面上是公平起见抽签,实际上……无论温凯抽到几号,他要表演的才艺都是唱歌。   听到导演宣布时,温凯嘴角微抽。   最过分的是,导演组还指定了一首耳熟能详,但很容易唱跑调的歌让温凯唱。   温凯试图力争,提议自己可以跳街舞,被节目组狠狠驳回。   导演笑眯眯道:“要按照规矩来哦。如果不擅长也没关系,只是一点点轻微的惩罚。”   结果……温凯就这样在节目组面前败了一局。   他喝下添了醋的水,暗暗磨牙。   果然,顾姐姐说得没错,节目组真的在针对他的弱点想要让他惨遭滑铁卢。   才艺表演结束后,今天的拍摄就告一段落了,众人要各自回去洗漱休息。   庄如南早已按捺不住,箭步走去拉住班茜,想要和班茜好好商讨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做。   录制第一天,每个明星都有不少出彩的镜头,唯独班茜灰头土脸,一路表现平平过去了。   拍综艺就是在抢镜头,表现出彩的人,节目组才愿意在剪辑时多给镜头。   班茜未来一段时间的表现如果还和今天一样糟糕,那她来参加这个综艺,除了能挣到钱,根本没有其他的意义,还会浪费掉两三个月的时间。   “庄姐!”一回到房间,班茜就忍不住抱怨出声,“那个温凯就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的没错,但节目组乐见其成。节目组那边不会偏向你的,你必须想方设法争取到镜头。”   班茜深吸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我知道,但我现在暂时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方法。”   她把希冀的目光投向庄如南,“庄姐,你有什么意见吗?”   庄如南沉声道:“我有一个法子,不过有些冒险。”   “你快说说!”班茜哪管冒险不冒险,连忙坐直,等着听庄如南口中的法子。   另一边,温凯正在向衡玉抱怨,“节目组真的太过分了,他们肯定是清楚我五音不全、非常讨厌喝醋,这才故意让我表演唱歌,表演不好居然还惩罚我喝下加醋的水。”   “那杯水里,说是加了一点儿醋,绝对有超过一大半杯都是醋,水只有那么一点点,真的太狠了!节目组斗不过我,居然就从这一方面下手阴我!”   温凯抱怨着,觉得口渴,接过衡玉递给他的果汁狠狠灌了几口,“还是顾姐姐你体贴,这杯苹果汁挺好喝的。”   衡玉抿唇轻笑,“好喝吗?那就多喝点。”   说着,帮温凯把杯子里的苹果汁添满。   系统……   系统它觉得自己以后再也不同情温凯了!   这太浪费它一个智能系统的同情心了!   温凯他需要吗?他不需要!   系统觉得,就算温凯真知道是衡玉向节目组透露他五音不全这些事,温凯也会自我攻略,自己说服自己,把这理解成顾姐姐的一片苦心。   总之绝不会认为他家顾姐姐其实是在存心搞事。 第189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25   班茜的房间里。   她听完庄如南的话,沉思片刻。   庄如南提出来的法子的确冒险。   温凯表现出彩,镜头很多时候都聚焦在他身上。他和班茜不合,今天的拍摄过程中一直在试图撇下班茜,减少她的精彩镜头。   那么,只要不让温凯撇下班茜就好。   这档综艺,多数情况下五位嘉宾都是一起行动,但也有分头行动的时候。   如果班茜同意庄如南的提议,庄如南等会儿就过去和节目组商议,请他们多将温凯和班茜分配在一块儿。   班茜紧抿双唇,“庄姐,我的咖位可比温凯高多了,现在却是我反蹭他的热度……”   淡淡的屈辱升腾而起。   自从她火起来后,是多久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了。   “这档综艺,温凯比你有优势很多。他是嘉宾里唯一的男性,而且家世摆在那里,还能说出一口流利的法语。他把节目组的安排都给打乱,强行让节目组和你们跟上他的节奏。你在巴黎人生地不熟,不这样做,你想怎么抢镜头?”   说到这个,庄如南也觉得恼火。   温凯硬生生把这档综艺往另一个方向发展过去了,节奏现在基本掌握在他手里。这和咖位没关系,纯粹是温凯的实力以及家世大。   班茜要抢镜头,不得不接受现实,贴着温凯蹭热度。   庄如南都想好了,必要时刻,完全可以让班茜和温凯炒一炒绯闻。   利害关系已经摆在班茜面前,还摆得明明白白。班茜深吸口气,“那就拜托庄姐了。”   ——   第二天上午,温凯一行人出发前去附近的玫瑰园采摘玫瑰。   三四月份,玫瑰盛放得娇艳欲滴。   一大清早玫瑰园里就有很多工人在忙碌,他们正在小心采摘玫瑰,到时要将玫瑰送去研制玫瑰精油。   温凯他们到达玫瑰园,感慨一番那漫山遍野的嫣红瑰丽后,就被拉去临时培训,教他们如何分辨出什么玫瑰可以采摘,什么玫瑰还不够符合要求,还教他们采摘的手法。   玫瑰上有刺,采摘时一不注意,很容易划伤皮肤。   衡玉脖子上戴着摄像机,取得同意后,领着小秋往玫瑰园深处走去,随意摆弄镜头,试图找到最佳拍摄角度。   衡玉还帮小秋摆拍了不少张,小秋用相机查看照片时,脸上带着些激动,“顾姐,你拍得太好了,我在你的镜头里好上镜。”   衡玉低低笑了两下,“是你长得好看。”   被一个美人这么夸奖,小秋俏脸微红。   她觉得自己能被挑中成为温凯的助理,真是自己的幸运。温凯哥和顾姐对她都很照顾,不嫌弃她做事莽撞,开的工资在业内算是偏高的。   小秋抬眼看向不远处的衡玉,她站在玫瑰花丛旁,身上的长裙也是红色的,和这一树玫瑰花几乎融为一体。   美得让人惊叹。   小秋兴致勃勃道:“顾姐,你教教我怎么用相机,我也给你拍几张。”   这么漂亮的一幕不留存下来太可惜了。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又往玫瑰园深处多走了一会儿。偶尔会碰上玫瑰园里的员工,小秋惊讶的发现衡玉还用法语和对方聊了几句。   ——总感觉,好像没什么东西是顾姐不会的。   逛得差不多了,衡玉折返回节目组那里,敏锐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   她看向温凯。   好歹带了温凯一年,他现在脸色平静,衡玉还是能感知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   她才离开了一会儿,发生了什么事情?   温凯注意到衡玉回来,脸上冷意消退了些,朝她wink(眨眼)了一下。   衡玉勾唇一笑,回wink了一下,安抚温凯的情绪。   温凯……温凯哪里还生气。   如果不是镜头正对准他,温凯都想抬手捂住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了。   春色漫山遍野,但有些人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就比这漫山春色还要打动人心。   导演没注意到温凯的出神,咳了两声,“时间不早了,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温凯回神,瞥了远处的班茜一样,脸上露出营业性质微笑,“可以了,我们大家抓紧时间。”   “那两组人就出发吧。”   导演话音一落,温凯背着装花的篮子往南方走去,班茜背着篮子,抿唇跟着他身后。   老戏骨戏亦桐三人也各自背着篮子,往北边方向走去。   衡玉神色微冷,大概猜到刚刚的气氛为什么会那么古怪了。   这个采摘玫瑰的活动有必要分组吗?在衡玉看来,没什么必要。温凯作为唯一的男嘉宾,应该帮四个女嘉宾充当跑腿的苦力才对。   明明没必要,节目组还是分组了。他们应该是注意到温凯和班茜不对付,故意把两个人凑在一块儿制造话题度。   但……这分组分得也太刻意了,像是有人“强行建议”节目组分组一样。   “是你向节目组提议的?”衡玉看向一旁的庄如南,淡淡笑问。   “我不太清楚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没关系,只是奉劝你小动作少一些,也许班茜糊的速度还没那么快。”   “你——”   ——   温凯提着篮子,悠闲走在前面。   班茜穿着带跟的鞋子跟紧他。   她今天穿着一身粉色长裙,鞋子是和这条长裙专门配套的。   这里的路有些凹凸不平,班茜烦躁得要死,抿紧唇摆出一副难受却还是强撑着的倔强模样。   前方的温凯突然停下脚步,他扭头上下打量班茜几眼,抬手拍了拍额头,“班茜姐,不好意思啊,我一直没注意到你来玫瑰园还穿了一双带跟的鞋子。”   温凯左右瞧瞧,“这里的玫瑰长得都不错,我们就在这里采摘吧。”   他套好手套,按照玫瑰园工人教他的方法,小心采摘下玫瑰,还一脸温和的劝诫班茜,“班茜姐,你穿这双鞋和这身衣服,干活有些不方便,采摘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些。裙子这么贵,出了什么岔子那多可惜啊。”   每一句话,都是在暗暗指责班茜来干活居然是这种打扮。   班茜抿唇。另一个女嘉宾的打扮明明和她差不多,也没见温凯指责对方。   不过在班茜同意下庄如南提议时,她就想过自己会受到温凯的冷言冷语。   她边采摘玫瑰,边勾唇回应温凯的话,“这鞋子是我没注意,不过一点点跟的鞋,对我来说和平底鞋差不多,你别担心我。”   “我也不心疼衣服,当时随便选了这条裙子就穿上了,不过还要多谢你提醒。”   两人你来我往,采摘玫瑰的时候还不忘互怼。   等温凯摘满一篮子玫瑰,要走去把玫瑰汇总时,他突然意识到不对。   班茜明摆着要和他绑定在一块儿蹭镜头,他为什么要顺着班茜的想法来。   果然,和班茜这种人站在一块儿,连带着他的智商也都被削弱了。   走去放玫瑰时,温凯悄悄拿出手机,给于助理发了条信息,让于助理帮他联系《我们去旅行吧》节目组,他想要往这档综艺里注资两千万。   他成为投资人后,只要他不乐意,节目组就绝不能把他和班茜凑在一块儿。   这就是资本的力量。   节目组再想制造话题,都要好好考虑投资商的想法。   两国存在时差,不过于助理也回复得很快:【刚刚顾小姐已经联系过温经理,说服温经理注资到节目组,而节目组会帮我们公司宣传一款新上市的饮品。小少爷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和节目组那边沟通,他们会给你行方便的】   温凯看到“温经理”三个字,眉头一皱——温经理不就是温辉吗?   顾姐姐是什么时候有温辉的联系方式?   她居然还能说服温辉那吝啬鬼投资一大笔钱到这档综艺里?   想到当初温辉第一次在温家碰到顾姐姐时,还试图从他这里问到顾姐姐的联系方式,温凯心中升腾起一股危机感。   以至于后来再回去采摘玫瑰,他都懒得搭理不停蹦哒的班茜。   节目一直在录制,采摘完玫瑰,温凯他们一行人吃过午饭后,会从玫瑰园出发前去广场做演出。   他们演出赚到的钱到时候都会捐给国内山区的小朋友,为他们添置一批图书和文具。   温凯问:“节目组会提供什么道具吗?”   导演回道:“音箱、话筒、吉他,就这三样。你们今天上午在玫瑰园工作的薪水也会发放到你们手里,可以用这笔钱去买你们需要的东西。”   既然是做公益,温凯就用了心。   他忙前忙后,还趁着休息时间跑到衡玉身边,问她有没有什么好的点子能提供。   衡玉左右环视一圈,踮起脚摘了一片叶子,擦拭之后抵在唇边,吹奏成一首曲调悠长欢快的曲子。   吹了几句,衡玉问:“要学吗?”   “好!”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也不知道镜头什么时候在他们身上聚焦。   时间有限,温凯只学了一首曲子。   但一首也差不多够了,用叶子吹奏曲子虽有新意,吹久了……他腮帮子酸得慌。   下午的录制准备就要开始,温凯像是不经意间道:“我刚刚给于助理发消息,他说你联系上我堂兄,说服那吝啬鬼注资进节目组来?”   “是啊,庄如南和班茜明摆着想绑定你一块儿蹭镜头,看来前段时间那件事对两人打击很大,班茜咖位比你高,却是她想捆绑你。”   温凯撇嘴,班茜想捆绑他,他可不乐意被捆绑。   不过这偏题了,温凯最关注的不是这件事。   温凯轻咳一声,试探性问道:“顾姐姐,我堂兄是怎么拿到你联系方式的?”   “有业务往来,于助理问过我的意见后就把我的联系方式给温辉了,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而且问题还挺大的。但温凯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衡玉颇觉好笑,解释了一句,“拿到联系方式也没什么,一直到今天才有了联系。”   这为的还是帮温凯。   “噢噢噢,原来是这样,我就是觉得我两这么熟,一定得好好和你强调,其实我堂兄温辉那个人就是花心大萝卜,之前他还找我要过你的联系方式,明摆着居心叵测。”   说完,温凯见导演朝他招手,一刻也没多待,脚下生风溜了。   系统:【哼,最居心叵测的人分明是他】   觊觎它家零,以为它这个智能系统看不出来吗!   温凯来到导演身边。   导演领着他往角落走,两只手彼此一搓,呵呵笑起来。   温凯瞬间了悟,大概是温辉那边和导演说了什么,导演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导演,班茜和我捆绑抢镜头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这个要求你可以办到吗?”   “可以可以。”   导演连忙答应。   同时在心里暗暗仇富,这些顶层富N代就是不一样,砸个几千万注资,就只是为了解决这么一件事情。   ——   浪漫二字,几乎镌刻在法国人的骨子里。   广场修建在河畔,下午天气很好,广场各个角落都有表演才艺的人。   他们望我弹奏小提琴、吉他,望我唱歌,甚至是当个浪漫的吟游诗人歌颂那古老的传说。   途径广场的人好像一点儿也不赶时间,碰到有意思的节目,就会下意识放缓脚步聆听,一直到表演终了,笑着上前投入小面额的纸币就离开。   比起很多国家,这里的人生活节奏偏慢,也要更为尊重艺术。   温凯他们是乘坐公交车去广场的,在路上时,衡玉把几个想法都告诉温凯,比如该怎么布置表演场地才能更出彩,怎么表演更容易让游人注意到他们。   既然是在浪漫之都,那就要好好从“浪漫”二字入手。   下了公交车,选好表演场地,温凯让几人稍等,他要去买些东西。   班茜笑意盈盈道:“需要我们帮忙吗?表演是大家的,你别一个人太辛苦了。你在我们几个人里年纪最小,姐姐们多照顾你些也是应该的。”   温凯笑得灿烂,“没事,我跑过去,很快就能回来。”   他还“友情”提醒班茜,“班茜姐,你好好准备节目,我们等着你一鸣惊人呢。”   ——忙去吧,什么事都要掺合干嘛。与其在我这里蹭镜头,还不如多花点心思在表演上。   他情商不错,但对这种不要脸的人,他还是别讲究什么绅士风度了。   班茜笑意微僵。   两人的摩擦,另外三个嘉宾都看在眼里。但理全都在温凯那里,她们当然不会帮班茜说什么话,只是偶尔场面太僵才会出声打圆场。   很快,众人分头行动。温凯买回来一大块布和颜料,让会画画的影后嘉宾在布上作画,准备认真。   等到正式表演时,温凯用叶子吹奏曲子的表演吸引来不少关注的目光。   这类型的表演很新奇,曲子也是真的好听,悠扬轻快。   凭这一个表演,温凯依旧牢牢霸占着最高光的镜头。   影后嘉宾画了画,也很不错;老戏骨嘉宾给众人买水,体贴细致,开腔唱戏曲更是让人耳目一新。   班茜和另一个年轻女嘉宾都是唱歌跳舞,两人节目重合,又不是那种专业选手,唱的还是不精通的英文歌,最后表现平平。   班茜暗暗磨牙。不知道是不是她和温凯气场不合,明明以前参加综艺节目,她都很如鱼得水,从来没有像这一次一样有心无力。   衡玉对温凯他们的表演不感兴趣,她抱着自己的摄像机,在广场四处走动,寻找合适的摄影角度。   小秋也跟在她身边。   两人还去画了速写画。   握着包装好的画卷,小秋有些晕晕乎乎的,“顾姐,这一趟我们明明是过来工作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只有温凯哥是在认真工作,我其实是跟着你在旅游度假。”   衡玉用面包碎屑喂广场的鸽子。   鸽子已经熟悉人的投喂,她和小秋走进去,鸽子们依旧欢快在地上蹦蹦跳跳,没被惊动得飞起。   衡玉把面包碎屑倒在手心,四处挥洒,她身边顿时聚集起一层层鸽子。   听到小秋的话,衡玉轻笑回道:“是心态问题。”   她难道没有认真工作吗?经纪人该做的工作,她都已经完成得无可挑剔,也能够保证温凯在镜头前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这就够了,剩下的时间该为自己留出来。   ——   巴黎拍摄计划第三天。   庄如南去找导演打听今天的安排,话里话外暗示,如果有机会,希望导演继续把班茜和温凯凑在一块儿做搭档。   这件事对班茜和节目组来说,是一个双赢局面。   昨天导演同意得非常爽快,今天他听到庄如南的话,却打起了哈哈,“庄小姐,这个嘛,我们尽力安排。”   庄如南蹙起眉,试图再劝,导演摆手,“我这边还有事,就先过去忙了。”   脚步飞快离开。   这个点还早,没开始录制综艺,温凯拎着自己刚做好的三明治来找衡玉,和她坐下一块儿吃早餐。   瞧见庄如南凑过去找导演,温凯一乐,“她肯定又想让导演把我和班茜凑在一起合作,不过这一次她肯定想不到自己会碰一鼻子的灰。”   这档综艺多好玩多有意思,怎么就多了班茜和庄如南这两个人呢?   不然他的心情可以更美妙些。   “顾姐姐,今晚节目组没什么拍摄计划,我当导游带你到处走走吧。塞纳河畔附近有一家法式大餐特别正宗,我们晚上可以过去吃,吃完正好去逛塞纳河畔。”   温凯暗戳戳提议。   两个人出去游玩,四舍五入,就能相当于两个人出去约会了!   衡玉点头,“你安排就好。”   怀着惬意的心情录制综艺,即使是看着碍眼的班茜,温凯都没心思开怼。   综艺终于录制完,温凯精心打扮过,等他过去隔壁别墅找衡玉,看着穿戴整齐俏生生站在衡玉旁边的小秋,他意识到了不对。   ——小秋可能,大概,也许……也要跟着他们出去玩!   “小秋你也在啊。”温凯和她打了个招呼。   小秋一脸激动点头,她这还是第一次出国,现在特别兴奋。   看着小助理脸上的兴奋,温凯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不乐意她跟去。   只能趁着小秋不注意,凑到衡玉面前抱怨,“顾姐姐,我有理由怀疑你是故意的。”   “嗯?”衡玉尾调上扬,略一抬手,帮温凯把歪掉的鸭舌帽戴好。   虽然是在国外,他还是要戴着帽子,不过口罩就不需要了。   帮温凯理正帽子,衡玉方才笑问:“你刚才在说什么?”   所有的郁闷,都因为对方的一个举动消散无踪。温凯闷声道:“没什么了。”   即使没照镜子,他也能感受出来自己的耳尖泛红了。   这人真过分。   怎么能这么会撩。   衡玉勾唇,“那我们走吧,别让小秋在前面久等。”   ——   温凯推荐的这一家法式大餐味道确实不错。   吃完晚餐,从餐厅走出来时,天际已经浮现出月亮。   此刻的巴黎星光璀璨,灯火辉煌。   三人随意漫步在塞纳河畔,温凯起了个话题,向衡玉和小秋介绍着一旁的埃菲尔铁塔的历史。   聊着聊着,温凯指着不远处,奇道:“那边好像有热闹瞧,小秋,你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小秋起了些兴趣,但又不好意思让她的两个老板等她,“温凯哥你们过去吗,你们不去我也不去了,其实我也不是非常好奇。”   “没事,我和顾姐姐就站在这里欣赏夜景等你。那里的热闹非常值得一瞧,你都来到埃菲尔铁塔底下,还错过就太可惜了。”温凯的忽悠张口就来。   衡玉两只手插兜,眺望远处的夜景,任凭温凯忽悠小秋。   夜晚天凉,她风衣衣摆被夜晚习习凉风吹得微微掀起。   小秋走后,温凯问她:“会不会觉得有些凉?”   衡玉回神,扭头看向他,轻笑道:“还好。”   两人静静站在一块儿,没有人刻意起话题,就静静欣赏着塞纳河畔的夜景。   突然,温凯问道:“顾姐姐,你会不会觉得跟组看我录制综艺、拍戏很无聊。”   衡玉略有些诧异,“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想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职业。有时候觉得,你不站在镁光灯下被无数粉丝们追捧喜爱,是一件非常非常可惜的事情。”温凯直直望进她的眼里,目光真挚。   “到目前为止,我还是很喜欢这个职业的。况且我最不喜欢半途而废,已经把你带到现在这个高度,我还会继续走下去,直到把你送上娱乐之巅,顺便成就我金牌经纪人的名头。”   比起站在镁光灯下,衡玉还是对经纪人这个初次接触的职业更为感兴趣   两人聊天时,小秋已经凑完热闹回来。   衡玉说:“明天还要继续录制节目,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   巴黎之旅只有短短一个星期时间。   这一个星期,其他嘉宾都过得开心愉快,只有班茜心中后悔。   她觉得自己答应参加《我们去旅行吧》的录制,就是一个非常大的错误。温凯这家伙简直是和她死磕上了,想方设法压制她,不给她在镜头前有太多的展示机会。   而且节目组不知道为什么态度大变,明明一开始对她和温凯搭档十分乐意积极,后面班茜和庄如南三番两次暗示,节目组都不为所动,再也没把温凯和班茜凑在一块儿做搭档过。   没办法抢到综艺镜头,这一个星期的时间就算是浪费了。   让班茜最担忧的是,她只有这一期抢不到镜头吗?下一期、下下期能不能就打破这种状况?   如果不能,她这两个月的时间都白费了。   心中一焦虑,班茜的皮肤状态变差很多,上妆花的时间越来越长。   离开巴黎前一天,温凯的同学邀请温凯去庄园玩。   节目组原本已经安排好拍摄地点,但那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街道。   贵族式的庄园和普普通通的街头,节目组闭着眼睛去选,都会选择参观贵族式的庄园。   不过导演有些担心,“我们要开展好几项活动,在庄园里方便吗?”   温凯点头,“放心吧,没问题的。”   这都是小事,他之前已经和同学沟通过了。   “所有地方都能允许拍摄吧,也包括人吗?”   “都可以。”   进入庄园录制综艺,等温凯的同学出来时,摄影师不由把镜头对准了他——这绝对是一个标准的金发碧眼白皮帅哥,和不同类型的温凯站在一块儿,各有各的帅气。   在这个庄园开展活动,温凯肯定是绝对主角,班茜想表现自己更难了。   她心中郁闷,气得要死,偏偏一急起来,做游戏时失误更加多,好几次拖了队友的后腿。   这时候郁闷的人不止班茜,还包括她的经纪人庄如南。   一直到入夜,在庄园里吃过一顿丰盛的法式大餐,巴黎的录制就告一段落了。   第二天上午,众人赶去机场,从巴黎飞回海市修整一段时间。   温凯向导演打听下一个城市是哪里。   得知是荷兰的首都阿姆斯特丹后,温凯眉梢微扬,有些意外。   导演的心立刻揪了起来,“怎么了?你在阿姆斯特丹难道又有什么朋友、同学?还是说你家在那里又开设有分公司?”   温凯笑而不语。   导演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觉得自己已经酸成一颗柠檬精!   衡玉一直站在不远处等温凯,注意到导演表情不对,等温凯走回来时,她奇道:“你和导演说什么了?我看他脸色不太对劲。”   说到这个,温凯忍不住哈哈一笑。   “我问导演下一个城市是哪里,他说是阿姆斯特丹,我当时心想这个城市好像没什么认识的人可以帮我开挂,结果导演自己吓自己,以为我在那里又有很多朋友,我就顺着他的话默认下来。”   他什么都没说,是导演自己脑补能力太强大了。   衡玉笑了笑,和温凯一块儿拖着皮箱往外走,边走边道:“你出道一周年的纪念日就在五天后,到时候和节目组商量一番,允许你在阿姆斯特丹开一场直播。这个季节,那里的郁金香应该开得十分热烈。”   随便找一处郁金香花海作为直播地点,都很有特色。   温凯笑着点头,“好久没和粉丝互动,我还挺想念的。”   在海市修整四天,众人再次出发,飞往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   在阿姆斯特丹,温凯虽然没什么认识的人,但一系列状况完全就是巴黎的翻版。   ——温凯和节目组斗智斗勇,互有胜负,一个人就承包了大半的高光镜头。班茜依旧没有被拍下过什么精彩镜头。   阿姆斯特丹之后,众人又去了马来西亚。   温凯在马来西亚的朋友不少,他家还开有分公司在这里。   班茜每天都在参与录制,却表现得像个平平无奇的路人一样。   这时候,她终于有些慌了。   要知道,《我们去旅游吧》一共会去四个国外城市,每个国外城市拍成两期节目,每一季总共有八期节目。   现在录制进程已经过半,她却还是像个打酱油的一样。   “庄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班茜慌道。   庄如南紧蹙眉头,“我也知道不是办法,但这一个月里,我们什么法子都试过,你看看有什么效果吗?”   有时候不仅没有效果,还起了反作用。   班茜垂下眼,颤抖着声音道:“我真是后悔了。”   也许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后悔的,是参加《我们去旅行吧》这档综艺,浪费掉几个月时间,还是……当初转投其他经纪人手底下,还对顾衡玉赶尽杀绝。   庄如南的声音很轻很淡,“我也后悔了。”   她开始怀疑,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到底是她的能力不足,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呢?   她费尽心思将班茜抢到手里,明明是想把班茜送到一线,送到更高的位置,为什么她会把人越捧越糊?   “没事。”庄如南勉强振作,“只是浪费了几个月时间,你回去后好好和小柯总撒个娇,让他多帮你争取些资源,你的热度会慢慢回去的。”   “好!”   班茜现在也没想“她什么时候能挤进一线”这个问题。   目前这种情况,她能稳住热度保持在二线地位就已经很好了。   ——   班茜已经处于服输状态,不再刻意争抢综艺的镜头。   她服输后,温凯在综艺里玩得越发开心,如鱼得水。   随着第四站马来西亚的结束,这一季《我们去旅行吧》的录制顺利结束。剪辑大概要花上一两个月的时间,在暑假时就能播出来和全国观众们见面。   温凯和三个女嘉宾相处愉快,彼此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以后到对方所在的城市,一定要约出来一块儿吃一顿饭。   温家开了车过来接温凯、衡玉和小秋。   坐在车后座,温凯伸了个懒腰,“顾姐姐,你拿到《桃之夭夭》的剧本了吗?玩了两个月,我该开始找回演戏的状态了。”   对他来说,录制综艺的确像玩一样。   衡玉把《桃之夭夭》的剧本转发给温凯,“一个月后进组,你趁这段时间把台词背一背,还有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非常重要?   听到这个关键词,温凯连忙坐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衡玉两手抱臂,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这才慢条斯理道:“记得减肥,你要饰演的是心机深沉冷酷无情的权臣,不是到处撒欢的二哈小少爷。”   这几个月,温凯是放开了吃吃喝喝,脸比半年前圆了整整大半圈。   温凯:???   他控诉道:“你就不能换个温柔些说法吗?”   什么撒欢啊,二哈啊,他在顾姐姐心里都是些什么形象?   衡玉侧头想了想,在温凯期待的注视下改了口。   “乖,减肥之后会比现在更帅。” 第190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26   原来真的有人说话,明明上一刻还让你心中郁闷。   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抚慰你所有的情绪。   温凯嘟囔,“明明可以把话说得漂漂亮亮,为什么就是要先皮那一下呢?”   逗他很好玩吗?   衡玉低笑,“你不喜欢吗?我还以为你会很喜欢。”   温凯抬手揉了揉靠近衡玉这侧的耳朵,默默缩着看向车窗外的车水马龙。   衡玉补完后半句话,“每一次赶通告困了,你不都故意来我这里找怼提神吗?”   温凯扭头瞪她。他才刚刚觉得自己被撩到了,这人下一秒就来气他。   真的好气啊。   衡玉无辜道:“瞪我干嘛?”   “不许再皮了。”温凯哼道,“你生日就要到了,我可是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再怼我我就把礼物全都扔了。”   衡玉没说话。   见她不回话,温凯忍不住起话题,“难道你不好奇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吗?”   就不能配合一下他,问他准备了什么礼物吗?   他的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衡玉懒洋洋问道:“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温小少爷满意了,“不告诉你,说了哪里还有惊喜。”   衡玉就知道会是这种反应。   不过她手底下的艺人可能忘了,两个人经常待在一块儿,温凯的很多小动作都不可能瞒住她。   三天后就到了衡玉的生日。   温凯送给她的礼物是一套首饰,包括了项链和手链。款式是温凯自己画图设计的,首饰上镶有很多碎钻,十分精致。   这个生日礼物,他的确准备得很用心。   娇养长大、从不会下厨的小少爷还进厨房给她煮了一碗长寿面。   最后出来的成品卖相不错,味道也过关。应该是私底下练习过很多回,这才能不出错煮成现在这样。   “好不好吃?”温凯紧盯着她,目光濯亮,灼灼生辉。   衡玉勾唇轻笑,“好吃,比我煮得要好。”   “那就好,我可是跟着厨师一学就会。”   其实不是,他失败了超级多回,咳咳,他不擅长下厨是真的。   系统暗戳戳道:【啧,口是心非,小少爷真可爱,你觉得呢】   衡玉淡笑,“别套路我。”   话音微顿,“不过是挺可爱的。”   ——   一个月后,温凯进组拍摄《桃之夭夭》。   他在这部剧里饰演的是心机深沉权倾朝野的男二号,同时又深爱着身为皇后的女主。可是求而不得,他在女主眼中,从来都是那个守护她长大的邻家兄长。   像这样复杂多面的角色,温凯还是第一次尝试。   他资质本就平平,揣摩这个角色时,几次三番都出了岔子,衡玉只好帮他对戏。   温凯一叹,身体往沙发后面倒去,“这个角色也太难演了吧。”   “难演不是更好吗?正好趁这个时候磨砺演技,你不会是想一辈子都拍电视剧吧。要走上娱乐之巅,就得从电视剧网剧转型到大荧屏。”   娱乐圈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电影演员咖位永远是最高的。   有实力的电影演员不用担心娱乐圈的更替,他们凭借着自己的实力和名气撑起电影票房,一直站在娱乐圈最顶峰。   衡玉做事,本持的原则素来是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极致。既然是在培养温凯,肯定要让温凯转型去拍电影。   说着,衡玉将剧本卷起来,一把糊在温凯脸上,“坐起来,这场戏还是太差了。”   温凯摆出可怜的神情,衡玉丝毫不为所动。   没得办法,温凯只好从沙发上坐起来。   他可怜兮兮道:“媒体还说《桃之夭夭》的费导是剧组暴君,可谁知道,我进组拍戏一个星期,没被剧组暴君摧残过,倒是天天晚上被你折腾得死去活来。”   系统啧啧两声:【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还天天晚上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衡玉冷哂,“你没被剧组暴君摧残,难道不是因为我经常指点你的原因吗?”   唉,温凯抬手抹了一把脸,勉强打起精神,“来来来,继续。”   衡玉正打算继续对台词,她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响起一阵提示音。   打开一开,原来是《我们去旅行吧》这一档综艺的宣传片剪了出来,芒果台官博现在正在微博上做宣传,并且@了温凯。   衡玉也不急着对台词了,她登上温凯的工作账号,先将这条微博转发,方才点开宣传片,打算看看芒果台剪得怎么样。   芒果台在业内不愧有“魔鬼剪辑”的名头,没冲突的剧情它都能剪得剑弩拔张,现在温凯和班茜有冲突,它的剪辑越发突出了这种氛围。而且还留下了好几个悬念。   ————宣传片只有两分半钟,剪了班茜一个人站在边缘,融不到几个嘉宾的谈话中;剪了温凯说出流畅的法语,对巴黎名胜信手拈来。   甚至还剪了温凯和衡玉学习如何用叶子吹奏曲子。   综艺里有衡玉的镜头,这一点节目组已经征求过衡玉的出现,所以看到那一闪而过的画面时她一点儿也不意外。   衡玉关掉视频,去看微博底下的评论。   果然,底下的评论可谓是群魔乱舞,分为好几拨人。   一波是班茜的粉丝,欢呼着他们家的仙女班茜终于出来营业,还对班茜的落寞表示惊讶和恼怒。   一波是另外三个女嘉宾的粉丝,宣传片里她们的镜头都比较正常,评论都是欢呼撒花。   还有一波是温凯的粉丝——   【凯崽终于上综艺啦,从这部综艺还在录制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期待了呜呜呜呜】   【我的天凯凯在视频里说的是法语吗?有没有学过法语的姐妹能露面说一声?难道凯凯以前在巴黎生活过,感觉他对巴黎好熟悉啊】   还有个名字叫“凯崽今天营业了吗”的博主留评:【只有我注意到那个神秘美女了吗?卧槽那一身红裙简直绝了,气质也好好,是准备出道的新人吧!!!】   底下有人回复:【我怀疑你不是凯崽的真爱粉,而且我有证据。哼,连我们家顾姐姐的盛世美颜都没认出来吗】   凯崽今天营业了吗:【啊啊啊啊啊这就是顾姐姐,我的天啊,顾姐姐的气质绝了。这么漂亮的人为什么不营业,为什么要跑到幕后当经纪人!!!】   相关话题很快上了热搜,#班茜被孤立#后面多了个“爆”字。   点进去刷了一圈,衡玉就知道是班茜和庄如南在背后搞小动作找水军了。   这些都是娱乐圈常规举动。   衡玉道:“看来班茜是想趁机刷一波热度。”   温凯蹙眉,“那怎么办?”   “让她刷吧。”   临行前的垂死挣扎,衡玉觉得她可以宽容些,让班茜多蹦哒一会儿。   让衡玉觉得好笑的一点是,因为这么一小段宣传片,她的工作微博还涨了几万粉丝,都是一群颜粉,爬过来想要找她的照片。   ——   《我们去旅行吧》第二季第一期在周六晚上八点播出。   谭笑笑已经混成了粉丝团里的小头目,自诩为温凯的死忠。综艺播出时间还没到,谭笑笑只好水粉丝群,不断安利群里的大家一定要第一时间就过去追综艺。   八点一到,谭笑笑立刻打开电视,同时手机也在播放着,打算实时跟进弹幕。   谭妈妈看到她这副驾驶,顿时无语,“你至于吗?”   “妈,我敢保证,你肯定也会被我老公圈粉的!”   谭妈妈翻了个白眼,“年纪不小了,逮着个帅哥就喊老公,以后也不知道怎么找男朋友。”   说是这么说着,电视已经被女儿打开,谭妈妈也就勉为其难,跟着女儿一块儿追起综艺来,顺便看看到底是什么明星,能让她这个在娱乐公司里工作的女儿都如此推崇。   谭笑笑撇了撇嘴。   她妈这一辈的人,一点儿也不清楚追星的快乐。   很快,节目正式开始,谭笑笑立刻坐直,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副认真观看的姿态。   第一期节目,是由温凯他们抵达巴黎前两天的内容剪辑出来的。   节目一开始,就是一行人拖着皮箱走出机场。温凯穿着休闲装,除了自己的皮箱外,还帮女嘉宾们拖了两个皮箱,肩膀上也背着一个沉沉地旅行包。   谭笑笑忍不住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凯凯男友力max,太有绅士风度了!”   节目组开始搞事,要求温凯他们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想办法前往住处。   结果,温凯打听清楚住处的地点后,直接领着几个女嘉宾去找地方坐公交车,偶尔停下来问路,嘴里说出一口流利的法语。   到这里,镜头切了一下,拍到导演那目瞪口呆的脸色。   谭笑笑锤沙发大乐,低头一看手机,弹幕上也都是满屏的哈哈哈哈哈。   “你粉的这个男孩子是外国人?”谭妈妈好奇道。   谭笑笑摇头,“不是啦,也不是混血,他以前在法国住过一段时间。”   综艺继续进行下去,温凯和几位女嘉宾聊天都特别高情商,哄得人开心。这时候,宣传片上班茜落寞站在一旁的一幕出现了。   顿时有班茜的粉丝跳出来,【温凯为什么要孤立我们家茜茜?】   【班茜的粉丝可别自我高潮了,什么孤立啊,凯凯和几个姐姐们聊天聊得开心,她自己融入不进去就说别人孤立她,he~tui】   【说得对,he~tuituitui】   其他弹幕也是在怼,说班茜粉丝对温凯要求太高,他一个人不仅要带路,拖着一堆行李,难道还要求他必须和四个女嘉宾都聊天?要脸不?   很快,节目里的时间就变成了夜晚。温凯用他在巴黎的人脉化解了节目组的刁难,没过多久又被节目组算计回来。   这一番你来我往,网友们看得津津有味。   弹幕在夸奖温凯时,也有人提出疑问:【我就想知道,温凯到底是什么来历?瑟瑟发抖,能和富二代做朋友的,我感觉他也是个富二代】   后面跟了一堆“ 1”,“ 10086”,“ 身份证账号”。   谭笑笑哈哈笑完之后,问谭妈妈:“妈,你觉得我家凯凯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谭妈妈咳了咳,“这个孩子是挺可爱的哈。”   她悄悄打开微博,搜索一番温凯的微博,点击了关注。   谭妈妈对追星也不是一窍不通,比如她就知道谭笑笑是“女友粉”,而她现在——叫做“妈妈粉”。   温凯是这档综艺的投资商,后面他又以个人名义追加了两千万,这档综艺的剪辑非常偏向他。   在玫瑰园里,温凯和班茜还是有很多矛盾的,但节目组屈服于金钱威势——为了不多给班茜镜头,也为了不让温凯形象受损,他们几乎什么都没剪。   等到衡玉出镜教温凯吹笛子,原本还有些稀疏的弹幕顿时炸了。   【啊啊啊啊啊她好漂亮!】   【我的天,刚刚这个美女和班茜站在一块儿,我怎么感觉她比班茜还要像个明星呢】   【怪我语文都还给了老师,我现在只会喊啊啊啊啊啊啊好漂亮】   【风情万种,顾盼生辉,我好像理解了这两个成语的意思,感觉自己要恋爱了】   温凯和衡玉也在一块儿追综艺,他看到这些弹幕,忍不住扶着衡玉的肩膀笑得死去活来。   “你在笑什么?”衡玉微微蹙眉。   “我给你念一句弹幕。”温凯把最后一句弹幕念出来,然后悄悄瞥了衡玉一眼。   衡玉一只手托腮,斜睨他一眼,“念完之后看我干嘛?难道你也很认同这句话?”   温凯……   温凯顿时炸毛了。   “我就是随便念念。”   “那我就随便听听了。”衡玉抬手揉了把温凯柔软的头发,懒洋洋道,“认真看节目。”   温凯呆若木鸡。   【顾姐姐你过分了,不娶何撩啊!!!】   “你不觉得他炸毛的样子很像二哈吗?”   【我没看出来,不过我听出来了,你在骂温凯像狗】   衡玉:“……”   衡玉一时间无话可说,她明明是在夸奖,怎么到了系统那边,话的味道就彻底变了呢?   但是顺着系统的思路想一想,衡玉忍不住盯着温凯几秒,大笑出声。   系统:居然笑了,她不会真脑补了温凯像狗吧?   系统对温凯那死去的同情心,又死灰复燃了一些。   好可怜啊,居然落到大魔王手里。   综艺节目还在继续播出。   温凯在巴黎街头卖艺,晚上他带着几个嘉宾去高档餐厅吃饭。   导演喊道:“哎哎哎,你们身上的钱不够进里面去吃啊。”   温凯摆摆手,就这么大摇大摆走过去。他才刚靠近,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迎上前,用法语喊了一声“少爷”。   弹幕瞬间就炸了。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我家凯崽果然家里有矿吗】   【导演:我好难啊,这是什么魔鬼嘉宾】   【温凯:导演你别怕,这家餐厅就是我家开的,我想吃多少都是免费,不花钱】   弹幕彻底笑成一片汪洋大海。   但笑着笑着,弹幕哭了。   【进度条我劝你善良!】   【啊啊啊啊啊没了,我还想继续看凯凯和节目组斗智斗勇】   【卧槽!我刚被温凯圈粉啊,进度条怎么就没有了呜呜呜】   【被温凯圈粉的大家快去凯凯的微博看看,他就是个宝藏男孩!】   可是,屏幕只是稍微暗下去一些,又再次亮了起来。   右上角标注着“彩蛋”两个字。   谭笑笑没想到一档综艺节目居然还有彩蛋,她微微坐直身体等着继续看。   出镜的人是衡玉和导演。   导演去向衡玉打听温凯有什么来头?怎么会说法语,聊着聊着,导演问:“顾小姐,你能说说温凯不擅长做什么吗?”   然后所有观看综艺的人都看到——   明艳漂亮的经纪人表示自己不能告知,刚表完态,她就开始好像来好像去,把温凯不擅长的东西全都向导演抖光。   【???】   【这是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大型翻车现场,电视机前的凯凯你看到了吗】   【疯狂@温凯】   【哈哈哈哈哈我被笑死了,顾姐姐你好皮。所以说我们家凯崽被整得这么惨,都是顾姐姐悄悄透露给节目组的?】   衡玉和温凯也看到这个彩蛋了。   温凯一脸目瞪口呆,悲愤大喊:“我心好痛!”   同时,系统在衡玉脑海里哈哈大笑:【顾姐姐,你深藏功与名的想法看来是没办法实现了】   事已至此,衡玉给出标准解释,“这都是为了节目效果,我敢保证,等会儿热搜前十,我和你还有这档综艺至少可以承包五六个。”   温凯狐疑盯着她,“我觉得你是故意要看我笑话的!太恶劣了。”   系统“哟吼”一声,心想不容易啊,温凯这是突然涨智商了吗?总算是会怀疑顾姐姐的险恶用意了。   衡玉问:“我像是这种人吗?”   她撸了一把温凯的头发,微微一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温凯晕晕乎乎:“不像。”   “真乖,我回去休息了。”衡玉从容站起身,快步走出温凯的套房。   一出房间,她暗暗磨牙,想了想,打开手机找到节目组张导的联系方式,给他发去消息,问张导这是怎么一回事?   张导回复得很快:【顾小姐,这都是为了节目效果。况且那时候我已经问过你,有关你的镜头,是不是都能放在综艺上,你已经同意了,你的出场费我们也一块儿打过去给你了】   这都是为了节目效果。   衡玉看着这一行字,啧了一声。   之前都是她用这句话忽悠温凯忽悠系统的,现在居然被人反过来用这句话套路了。   【衡玉:不愧是张导】   张导连忙打了个哈哈,【顾小姐说笑了】   【衡玉:后面几期还有很多关于我的镜头吗?】   看到张导回复了“有一些”后,衡玉摸了摸下巴,决定顺水推舟,为温凯多炒些热度。 第191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27   不出衡玉所料,这头《我们去旅行吧》才刚播完第一期,那头好几个相关词条就空降微博热搜了。   最火爆的一条热搜是#顾姐姐翻车#   她不用点开,也能猜到微博的大家都在说些什么。   肯定满屏都是哈哈哈哈哈哈。   衡玉对系统说:“我觉得我和这个世界可能有点儿磁场不合。”   以前出来混,从来都是她想翻车才会翻车,她想深藏功与名,绝对是轻飘飘拂袖而去,不带走任何一片云彩。   结果来到这个世界,从要“捧糊”温凯起,她这已经是二次大型翻车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哈哈哈哈哈】系统看戏看得那叫一个高兴。   零的热闹可不容易看到,它要好好珍惜机会。   衡玉失笑,倒也没再纠结,她已经决定顺水推舟,好好把握这一次机会,让温凯的热度更上一层楼。   沐浴之后,衡玉坐在沙发上密切跟进微博风向,将舆论都引导到对温凯有利的一面,尝试把很多路人都引流到温凯的微博。   随后,她切换温凯的微博,以温凯的口吻编辑了一条微博。   这条微博是这样的——   第一段说他从没怀疑过经纪人,还向经纪人吐槽过好几次节目组故意针对他。   第二段,是在刚刚事情暴露后,经纪人告诉他:“这都是为了节目效果。”   最后一段的内容是:“我在节目里翻过好几次车,严重怀疑里面都有顾姐姐狗狗祟祟的身影。”   微博底下的评论都是哈哈哈哈哈,觉得这对明星、经纪人之间也太有意思了一些。   还有一些评论道:【哈哈哈哈哈狗狗祟祟?卧槽,我家顾姐姐明明是个清水出芙蓉的大美人,不要用这些词语来形容她好吗?我脑海里已经要有画面了】   【哈哈哈哈不行,我追定这部综艺了,想看温凯大型翻车现场,也想看顾姐姐大型翻车现场@芒果视频】   温凯用自己的小号刷着微博,自然也看到了这条以他口吻发的微博。   他翻了个白眼,又气又有些想笑。   ——   这一场营销起于巧合,在衡玉的推动下朝着良性方向发展。   温凯微博关注人数自从《侧写》这部电视剧播完后,就一直停在六百多万没怎么增长过。   现在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就狠狠暴涨几十万粉丝,顺利迈入七百万大关。   一觉睡醒,温凯看到这个数字时微讶,对衡玉道:“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那么多明星热衷于参加综艺了。”   除了综艺赚钱外,也有综艺圈粉非常高效的原因在吧。   感慨一番,温凯就把手机放下,拿起剧本继续背台词。   他的拍摄越来越顺利。   当他渐渐理解了男二这个权臣的心理,不需要衡玉的点拨,温凯凭着自己的努力就演出了让导演满意的画面。   积淀一年多,现在他的演技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着。   又是周六,《我们去旅行吧》第二期顺利开播。   这档综艺本来就有第一季的热度在,经过前段时间微博热搜的发酵,更是吸引了一大批网友。   开播时间一到,就有非常多人打开电视或者用手机打开芒果视频。   网络和电视同时播出的情况下,这期节目居然取得了3.21的收视率,在同时段节目里一骑绝尘。   温凯晚上没有事情要忙,再次拉着衡玉来看综艺。   他理直气壮道:“我有理由怀疑你在这一期里又背着我搞事,如果有的话,我必须第一时间谴责你。”   衡玉笑而不语。   第二期节目延续了第一期的风格,班茜的镜头最少,温凯的镜头非常之多。   不过第一期还有弹幕为班茜鸣不平,绝对节目组恶意剪辑,第二期这种弹幕已经很少了,大家的重点都在看温凯,顺便期待着经纪人顾衡玉也能被剪进来。   节目组没有辜负网友们的期待,进度条靠中间时,衡玉出现了几秒镜头——   在节目组想要搞事,让温凯下厨做一桌子菜给几个女嘉宾吃时,衡玉说:“小少爷没下过厨,你们这就太难为他了。其实我觉得随随便便炒一盘番茄炒蛋,做个可乐鸡翅,再来个土豆焖排骨就差不多了。”   【哈哈哈哈哈在顾姐姐说出前半句时,我就知道一定还有后续】   【小少爷这个称呼我怎么觉得这么宠呢!!好甜啊!!!】   【顾姐姐太可爱了,当然,小少爷也很可爱】   【惨兮兮,我就想知道小少爷了解到顾姐姐的险恶用心了吗】   温小少爷他——   他当然是全都知道了!   他暗暗磨牙。   衡玉递了颗棒棒糖给他,“磨牙的原因有可能是因为缺钙,小少爷你缺钙了吗?我现在就用手机给你买钙片,这个点还会送外卖上门。”   温凯接过棒棒糖,撕掉包装纸塞进嘴里,咬得糖咯吱作响。   他腮帮子微鼓,试图维持恶狠狠的模样,“不需要,你不要故意曲解我磨牙的用意。”   第二期播完,温凯和衡玉又再次上了热搜,“小少爷”这个称呼在粉丝间流传开。   尤其是有神通广大的网友扒到温凯有可能是市值百亿的深海集团的小少爷后,更是让他彻底坐实“小少爷”这个称呼。   就连被称为剧组暴君的导演,在温凯拍戏一遍过时,都笑咪咪夸道:“小少爷你刚刚表现不错啊,再接再厉。”   《我们去旅行吧》一共八期,每一期播出都要屠一遍热搜榜单,温凯和衡玉也经常上热搜。   在逐渐接近尾声时,有一个“温凯×顾衡玉”的邪教cp档悄悄冒出存在感。   【有没有人觉得这一对好甜,kswl,kswl】   【这对cp杀我千百遍呜呜呜,我真的爱了】   【艺人×经纪人,绵软可爱又娇气小奶狗×帅得让人合不拢腿小姐姐,小少爷×大魔王】   温凯刷微博刷到最后一条评论,整个人风中凌乱。   “绵软可爱又娇气小奶狗×帅得让人合不拢腿小姐姐”这到底是什么鬼形容词!   顾姐姐是帅得让人合不拢腿没错,难道他不是!?   温凯深深怀疑,留评的有可能是他的黑粉——即使这个博主的微博名叫“温凯凯的小棉袄”。   他没有这样的小棉袄!   ——   综艺播完,温凯的微博关注人数顺利突破一千两百万大关。   他现在的热度,已经能挤进娱乐圈二线行列。   因为《我们去旅行吧》这档综艺,不少当下正在热播的综艺都向温凯抛来橄榄枝,想请他去当特邀嘉宾。   甚至还有一些人盯上衡玉,话里话外劝她出道。   衡玉不打算出道,也暂时不打算再给温凯接综艺。   她现在正在帮温凯挑电影剧本,想让温凯转型往大荧幕发展。   很快,衡玉锁定一个电影剧本——《闻说有嘉木》。   电影名字很文艺,是一部青春校园恋爱题材的电影,男主名字就叫做“嘉木”。   衡玉会挑中这个剧本,有几方面的原因。   第一,温凯出道这么久,一直没有拍过青春校园题材的电影。以他的外形,出演校园偶像男主其实非常有代入感。   第二,温凯不是那种天赋型的演员,他从电视转型到大荧幕迈步不宜太大。   而且这部甜蜜恋爱的电影在八月底正式开拍,肯定是想在明年情人节上映。恋爱题材的电影在情人节那个特殊时段上映,基本盘肯定很稳,票房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选定之后,衡玉就联系上《闻说有嘉木》剧组,帮温凯争取到单独试镜的资格。   八月十二日,《闻说有嘉木》电影官博发了一条微博,官宣电影的几个主演,并且@他们。   下一刻,温凯转发了微博。   粉丝们都炸了。   【崽崽你要去拍电影了,崽崽真棒,这是要往大荧幕发展了吗!电影咖比电视咖和综艺咖地位都要高,崽崽冲鸭】   【我看了定妆照,居然是校园题材,呜呜呜呜凯凯终于要演校园偶像剧了,凯你这张脸不演言情男主实在可惜了】   【为了凯这张脸,不管电影质量怎么样我都可以N刷】   温凯刷了会儿微博,偏头去问衡玉:“顾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拍野生动物保护的公益广告?   “就在明天下午。”   出道一年多来,这是温凯接拍的第一条广告——公益性质广告。   广告拍摄很轻松,一个下午的时间温凯就拍完了。   没过多久,他和衡玉一块儿飞往B市,《闻说有嘉木》这部电影会在国内顶尖大学B大校园里进行拍摄。   开机仪式之后,电影正式开拍。   这部电影百分之七十的镜头里,温凯都穿着校服。   当然,为了突显温凯的颜值,校服款式看着平平无奇,却是完全修身订做,将温凯的大长腿展现得淋漓尽致。   饰演女主的演员也不是新人,她拍过好几部电影,比温凯要有经验不少。穿着裙子款的校服,既青葱又漂亮有活力。   温凯盯着她身上的校服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扭过头上下打量一身风衣皮裤的衡玉,“顾姐姐,你要不尝试新的穿衣风格,我觉得你穿校服肯定很好看。”   衡玉眉梢微扬,“你想干嘛?”   温凯耸肩,“我没想干嘛啊,只是想起一句古话,叫入乡随俗。”   几天后,衡玉收到了温凯为她准备的几套衣服——款式略有不同,但都是校服。   衡玉:“……”   温凯抱着她的手臂哀求,“穿吧穿吧,入乡随俗。”   “入乡随俗四个字不是这么用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浪费衣服啊,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   衡玉不为所动,“再大的价钱对小少爷来说都不算什么。”   温凯:QAQ   因为在大学里拍摄,人多眼杂,微博上多了不少温凯的路透照。他穿着款式单调的校服站在人群之中,照样是人群中最靓的崽。   衡玉的照片也不少。   她在综艺里虽然只有寥寥镜头,圈粉程度却比温凯还要夸张一些。   B大的校园美景素来是一绝,衡玉空闲下来,就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做好伪装后拎着摄像机在B大到处取景。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   衡玉相机里的照片,梧桐树叶从鲜嫩到落了满地,在十二月中,电影终于顺利杀青。   电影杀青后,温凯和衡玉还是没能好好休息。   《桃之夭夭》最近正好在热播,温凯要和《桃之夭夭》的节目组一块儿参加综艺,接受好几家媒体的采访。   衡玉身为他的经纪人,基本都会一直跟组,同样不得空闲。   好不容易宣传完,年底就到了。   今年温凯的人气一路飙升,与去年截然不同,他受邀参加跨年晚会,表演唱了一首歌;还受邀参加年度庆典,在年度庆典里斩获“年度人气男明星”这个奖项。   等温凯和衡玉能闲下来,除夕都快要到了。   温凯开车送她回公寓。   坐在副驾驶上,衡玉觉得无聊,伸手打开车载音乐,随便选了首还算喜欢的中文歌播放。   温凯余光瞥她一眼,“今年除夕你还是自己一个人吃年夜饭?”   “那不然呢。”   温凯抿唇,迟疑片刻,才道:“我出来陪你吃年夜饭吧。”   阖家团圆的日子,一个人吃年夜饭多孤零零不自在啊。   衡玉有些讶然,“不用了吧,你还要陪你爷爷。”   “哦。”温凯有些失望。   “大年初一晚上。”   “啊?”   “换个时间陪我吃不就好了?”   “对!”温凯的心情顿时变得雀跃。   车子已经开到衡玉公寓楼顶下,温凯一边把车停好,一边试探性道,“《闻说有嘉木》在情人节那天首映,那什么,我还没看过电影成片……以前我看自己拍的电视剧、综艺,都是拉着你一块去看的……那天你有没有时间,能不能陪我一块儿去看?”   衡玉解安全带的动作微顿,“你听说过一句歇后语吗?”   温凯茫然,“什么?”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衡玉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温凯愣住,连忙朝她的背影喊道:“顾姐姐,我没听明白。”   衡玉站在车门外,轻轻弯下腰注视驾驶座上的温凯,微微一笑,“意思是,我那天的确有空,不过你再确定一下,真的要邀请我去电影院看你和别人演的校园恋爱电影?”   温凯:“……”   他他他这不是没多想吗?正常思路,情人节就应该去看恋爱题材的电影嘛。   系统一个智能系统,感觉自己差点儿要笑出故障来。   邀请自己喜欢的人去看自己和别人拍的恋爱电影,亏温凯能想得出来这么绝的主意来!   温凯讪讪道:“好吧,我——”   他突然聪明了一回,“换一部电影?” 第192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28   衡玉最后答应温凯在情人节这天,陪他在家一块儿追去年大爆的一部外国惊悚片。   “这部电影还是你给我安利的。你是不是也没看过,正好在那天一起追。”   温凯:???   一脸茫然。   系统:【哈哈哈哈哈哈我好想知道温凯此刻的心理阴影面积】   一个想套路对方,另一个干脆不按照常理来,它每天看戏看得好乐呵啊。   “我上楼了。”衡玉朝温凯挥了挥手,转身往公寓楼里走去。   她正坐在沙发上打最近新出的一款游戏,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给衡玉打电话的人是她工作室签下的制片人胡超,他是来向衡玉汇报电视剧项目进度的。   胡超在电话那头拍着胸脯保证,“已经联系好演员了,等过完年我们就立马开拍,老板你就放心吧。”   衡玉:“我对你们非常放心。”   听到衡玉这句话,胡超顿时觉得自己这一两个月的辛苦都不算什么了。   “快过年了,你们每个人的奖金我让财务翻三倍发放。”   胡超越发感动,只觉自己果然没跟错人。   挂断电话,系统啧啧两声:【我觉得胡超又要和其他员工一块儿疯狂吹嘘你了】   衡玉失笑,知道系统指的是什么意思。   她的工作室名字叫做“逆光”,她当初起念头组建工作室,最大原因是星尘娱乐几次三番把她作为牺牲对象。给人干活哪里有自己当老板爽快,衡玉潇潇洒洒从星尘娱乐解约,自己组建工作室。   但她对发展工作室的欲望并不强烈。   在这个世界,她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成为金牌经纪人,走到娱乐之巅。   发展工作室,让工作室成为娱乐圈龙头老大什么的,这并不在她的计划之中。   不过在去年六月份,逆光工作室装修得差不多时,胡超亲自联系上衡玉。   胡超担任过不少电视剧的制片人,搜索一些老片子,都能看到“制片人:胡超”这个字样。   但也仅限于老片子。   自从胡超得罪星尘娱乐被打压后,他就一直没什么出头机会。没出头机会,经济来源就相当于被切断得差不多了。   他处于这种窘迫状态已经有足足一年多时间。   当听说衡玉要组建工作室,胡超详细了解一番她和星尘娱乐的恩怨,觉得对方应该不会怕得罪星尘娱乐,而且这时候工作室刚刚成立,肯定缺少很多人才。胡超死马当活马医,就打电话联系上衡玉。   衡玉了解完他的情况,又和胡超见了一面,就将胡超签在她的工作室名下,而且给胡超开的待遇,在业内绝对算是数一数二的。   胡超当时就感动得稀里哗啦。   在听说公司还缺乏编剧、缺乏摄影,缺乏化妆师等人才后,胡超拍拍胸脯,“如果老板你信得过我,我可以联系我认识的几个朋友,让他们过来公司应聘。他们的能力绝对没问题,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自己那一行都有些不得志。”   衡玉对新签下的这个员工观感更好了。   原本她还打算自己出面在各大娱乐公司挖人,结果现在工作量都被胡超接了过去。   帮老板减少工作量的员工,都是好员工!   胡超介绍的这些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得志,有些人对娱乐圈失望,甚至已经转行去做其他工作谋生。   衡玉看过这些人的资料,错确实都不在他们身上,就亲自见过这些人才,考察完他们的专业能力后,开出的待遇和胡超一样,在业内都是数一数二的。   初步班底组建好,胡超觉得他们也可以想办法接剧本立项拍电视剧了。   胡超他们亲自调研一番,最后看上一部一本沙雕豪门爱情小说,觉得把它改编成电视剧,肯定很受市场欢迎。而且这个项目不会特别贵,是他们公司能够负担得起来的。   于是胡超他们洋洋洒洒写了一堆分析,还死抠死抠,把经费使劲压缩,绝不让老板多花一分钱,最后才把计划书呈递给衡玉,让她看看要不要立项开拍这部电视剧。   衡玉绝对比胡超他们想象的还要有钱。   温老爷子那边给她的六百万,班茜的三千万,还有从温凯那里抽取的片酬,这些钱她扔进股市里做投资,利滚利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她看完胡超他们的分析,觉得这个项目很有搞头。   对于胡超他们使劲压缩经费的做法,她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们。   “你们这个经费压得太少了。像盒饭这方面的支出可以调高一些,至少要比业内平均水准高一些吧,吃好了才有精力干活。还有你们拍的这部电视剧是豪门爱情对吧,那好歹把壕体现体现,服道化只花这些钱,你们的豪门是十八线小城市的土地主吗……”   点评一番,衡玉就让胡超这个制片人重新回去拟订支出情况。   胡超十分感动,当晚加班加点重新拟订,第二天又把计划书拿过来给衡玉看。   衡玉这次确认过没有问题,挥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同意他们立项开拍这部电视剧。   看到衡玉这么爽快,胡超感动×N倍。   他们这些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以前在娱乐圈风光时,多的是追捧的人,后来落魄了,落井下石的人也不少。   像老板这样,明明知道招他们到公司里容易得罪其他娱乐制片公司,还招了。不仅招了,还给了高于业内平均水准的待遇,还支持他们立项开拍,不乐意他们在盒饭这些方面节俭。   反正衡玉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胡超他们这一批人就已经像温凯当初那样,自己把自己攻略了,对待公司的事情尽心尽力,比衡玉这个老板还要上心。   在衡玉一心只想达成娱乐圈金牌经纪人成就,其余时间都用来躺尸打游戏时,胡超他们已经达成一致意见,一定要把逆光公司发展成娱乐圈数一数二的制作公司。   ——   系统猜的的确没错,胡超现在正在公司,周围围着几个人。   他挂断电话,其他几人立马七嘴八舌问道:“怎么样,老板说什么了?她会不会觉得我们的进展太慢了?”   胡超感动道:“老板她说我们辛苦了,奖金会翻三倍打给我们。”   其他人脸上的表情立马变得和胡超一模一样。   但很快,化妆师沈瑶蹙着眉,埋怨道:“这……我们公司还没怎么盈利,老板一个劲往外掏钱,老胡你怎么不劝住她。老板年轻,你不年轻啊。”   胡超摆摆手,“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板是什么性格,我就算拒绝,她肯定也会坚持的。”   “也是,这件事不能怪老胡。”灯光师农毅点头,“老板给我们这么好的待遇,我们只能尽力拍出更好的作品,为老板赚更多的钱!”   负责后期制作的陈和生和导演也道:“对,我们要让老板知道,她的高工资高待遇可没有白给。”   ——   大年初一早上,衡玉睡醒,推开窗户眺望楼下,发现已经有很多小孩子穿着喜庆漂亮的棉袄,坐在跷跷板或者秋千上玩耍。   洗漱之后,衡玉换好一身新衣服,打算下楼逛逛。   下午温凯开车过来接衡玉去吃晚饭时,她正坐在榕树底下,和几个老人家下围棋。   温凯没打扰她,坐在驾驶座上等着。直到瞥见他们在收棋,温凯才给衡玉发去消息,说自己已经到了。   半分钟后,衡玉走到副驾驶旁,伸手拉开车门上车。   “你是在下围棋吗?”温凯摇下车窗通风。   衡玉扣上安全带,“是啊,下楼随便逛逛,当时有个爷爷正好找不到棋友,我就跟他下了起来。”   “是不是你赢了?”   “当然,结果老爷子和我坳上了,非要下赢一局才乐意放我离开。”   不过直到温凯过来,对方也没扳回一局。   通风通得差不多,再开下去就有些冷了。   温凯把车窗摇上,开车带衡玉去星尘娱乐附近那家私房菜馆吃饭。   他知道衡玉很喜欢那家私房菜馆的菜,去年除夕还特意去了那里吃年夜饭,也就没费心再挑其他的餐厅,而是带她来这里吃她喜欢的菜色。   私房菜馆里隐蔽性极好,不过温凯现在人气越来越高,为了方便起见他还是提前预定了一间包厢。   温凯越过服务员,亲自上前两步,打开门让衡玉先进去,又帮她把椅子拉出来。   服务员拿着菜单进来,温凯随口就道出三道衡玉喜欢的菜,问过衡玉后,又点了一份鸽子汤。   “饮料要吗?饭后水果和甜点呢?”   “都可以。”   温凯就按照两人的喜好来点了。   等着上菜的功夫,温凯问她:“吃完饭你有什么安排吗?是要我直接送你回家,还是想在外面走走,等到睡觉时间了我再送你回去?”   之前约衡玉时,温凯只说了请她吃饭。他现在就问了她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随便逛逛吧。大年初一也没几个人和我组团打网游,回家没什么事做。”   她最近入坑一款新出的网游,空闲的时候都在打游戏,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会给一些副本写通关攻略。   不过除夕和大年初一这两天,上线玩网游的人不多。   温凯失笑,顺着她的话问:“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只要是好玩的地方都可以。”衡玉扫了温凯一眼,把发挥的机会留给他。   温凯侧头做思考状,好一会儿才说:“我之前听我朋友提起过,海市在地元广场那边有灯光秀和烟花秀,而且那里有很多特色小吃,吃完饭我们就过去那里逛逛吧。”   其实这个地点是他早就想好的,但在顾姐姐面前,他得矜持点,不然可能又要被套路和忽悠。   两人边吃着特色小吃边随意散步,地元广场这边到处张灯结彩,和他们一样出来玩的人非常多,以至于这里十分热闹。   温凯随意起了个话题,询问工作室的项目进展怎么样了。   “电视筹拍得怎么样?你要不要和胡超说一声,让他给我留个角色客串。”   有他客串,也能带一波热度。   反正他也是工作室的员工。   衡玉无所谓,“也好。”   温凯兴致勃勃,“什么时候我们公司才能发展起来,能立项拍摄综艺、电影?如果以后打算拍综艺,邀请嘉宾可以考虑我,我的综艺才能顾姐姐你是都知道的,肯定帮公司把这档综艺搞得红红火火,赚个盆满钵满。”   衡玉:“……”   这一心一意要帮她发展公司的想法,和制片人胡超他们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也不是第一次开公司当老板了,可是只有这一次,是她没什么心思上进,她的员工们满是上进心,觉得不把公司发展到娱乐圈数一数二的地位,都是对不起她。   衡玉再一次肯定,她和这个世界有些磁场不合。   两人正好走到拱桥上。   这时候,天边突然有烟花阵阵腾空而起,照亮黯淡的天际。那五彩斑斓的烟花倒映在湖面,把温凯和衡玉的周围全部照亮。   温凯侧头去看她。   口罩遮住他大半张脸,鸭舌帽压得很低,但他露出来的眼睛里满是笑意,“新年快乐。”   衡玉回道:“新年快乐。”   “我可以来一个拥抱吗?”   衡玉没回答,亲自上前两步抱住温凯,再次道:“新年快乐啊。”   温凯虚环住她,没做什么僭越的动作,只是一个很单纯的友人间的拥抱。   但他依旧无法克制住,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也听到自己的声音。   在重复告诉她,“新年快乐。”   还有,“顾姐姐,我真的好喜欢你。” 第193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29   温凯说话的同时,身后烟花燃放至最盛大,嘈杂的礼炮声不绝于耳,拱桥上来来往往都是行人,间或有小孩子的尖叫惊呼声。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一只在林间雀跃的松鼠,爪子里紧紧抓着珍爱的榛果,藏起来不愿意让人发现。但瞧见她,还是忍不住悄悄把爪子松开了些,稍稍露出榛果,想把自己隐秘的心情和珍视的东西都分享给她,又担心唐突惊扰了她。   “你在说话吗?”   衡玉只听到上一句,温凯下一句说了什么,她并没有听清楚。但好像,又能猜到他说了什么。   可温凯没再重复。   他闭了闭眼,深吸两口气,主动往后退开两步,“我刚刚在说,烟花很漂亮。”   衡玉抬眼与他对视,勾唇一笑,侧头去看那亮如白昼的天际,“是的,很漂亮,今年有了一个很完美的开端。”   温凯学着她的动作,侧头去欣赏烟花。   只是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这里不是合适的地点,现在也不是合适的时候。   ——   情人节很快到来。   温凯过来玩时,给衡玉带了两盒巧克力,是专门从国外航运送回来的。   两人追完电影后,还是本着职业习惯,拿出手机刷微博,看看到这个点电影有了多少票房,以及网友对《闻说有嘉木》这部电影的评价。   衡玉先去看票房,“按照目前这个趋势,电影首日票房应该能突破九千万,能不能破亿就要看一些运气了。”   能达到这个票房,当然有情人节这个特殊日子的原因。但同期也上映了其他的恋爱题材电影,数据根本没能掀起什么水花。可以说,这九千万里,有不少票房是温凯挑起来的。   衡玉笑道:“有了这个成绩,再去争取其他电影剧本就容易了。”   又去看微博、购票网站等地对《闻说有嘉木》这部电影的评价。   一眼扫过去基本都是好评,目前的评分相对于一部青春恋爱题材电影来说也算是不错了。   两天后是元宵节。   逆光工作室的员工们放假到这一天才复工。而同行其他人,早在大年初六就已经开始上班。   胡超这段时间特别扬眉吐气。   之前他落魄时,很多关系不错的狐朋狗友都和他断了联系。听说他加入逆光工作室,又跑来恭喜他,话里话外都是在说逆光工作室多不好不好,你这是有点儿走投无路了吧。   结果呢,胡超把自己翻了三倍的奖金截图出来,发在朋友圈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都瞧清楚。   等那些人复工后,胡超天天发朋友圈,什么“今天陪女儿玩了一天”,“在家睡了一天,舒服”,“哎呀,一觉睡醒居然就中午了,吓得我还以为自己要迟到了,坐在床上一想就乐了,我还没开工上班啊”……   语气极为贱兮兮,把之前受过的气全都还了回去。   他才不管那些人咋看他,总不能只许那些人过来嘲讽他,不许他反讽回去吧。   “哟,老胡,看你这干劲十足的模样,这个年过得挺开心吧。”灯光师农毅远远瞧见胡超,乐呵呵迎上来,与他打招呼。   胡超斜睨他一眼,“你不也是?我在家可天天给你点赞。”   农毅立刻哈哈大笑,这个年过得真是舒坦啊。   胡超拍拍他,“好了好了,老板今天要过来公司,我们都好好表现,一定要让老板看到我们的用心。”   “那是自然,就只有除夕那天休息了一下,其他时候我都在忙着准备咱们的新电视剧,等着让电视剧一鸣惊人。”   在朋友圈秀,那只是拿来唬人的。他们这些人可是狠狠摔过大跟头,如果不是进入逆光,怕是再也没有机会爬起来了。因此对于摆在眼前的这个机会,每个人都无比珍惜。   胡超挥挥手,“走吧走吧,其他人应该已经到了。”   衡玉到的时间不早不晚,是温凯开车接她过来的。   推门走进办公室里,就发现人都已经来齐了。   衡玉有些讶然,随口一问,“大家怎么来得这么早?”也不需要众人回答,走到主位坐下,“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干脆提前一些开会吧。”   落后几步进来的温凯找了最末尾的位置坐下,安静听着会议。   会议开始,听着胡超他们汇报的工作进度,衡玉是真的惊讶了。   这份计划可比当时呈递给她的详细多了,看来过年这段时间,他们都没怎么休息。   会议准备结束时,衡玉道:“那好,这个项目就交给大家了,我时不时会跟进项目进度,如果存在什么难题,我也会尽快帮大家解决掉。”   “还有什么问题吗?”   坐在最末尾的温凯立即举手,“我想着,《豪门千金》这部电视剧有合适的角色我可以客串一把。还有,男主的跑车、衣服、饰品之类,我都可以提供。”   像衣服,他的衣帽间里有不少没上过身的当季限定,收拾出几套也够拍摄了。   手表一类的饰品也是,各大奢侈品牌子的经典款,他翻翻找找应该都能找出不少,让男主一集换一个手表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些东西当然可以租,这也是其他剧组拍豪门时的常用手段。但租的东西又贵,又绝不会比他拿出来的要“奢侈”。   电视剧里,男主不是个百亿集团继承人吗?和他家世差不多,用的东西自然也应该差不多。   胡超这个制片人眼睛顿时亮了,“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是最好的了,小少爷你真的乐意吗?”   温凯笑道:“乐意啊,这是我们自家公司拍的电视剧,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自家公司!   一听到这四个字,胡超他们就觉得舒坦,心底的顾虑也减少了。就是,自家人的电视剧,有什么好顾虑的。   结果等电视剧开拍,看到温凯整理妥当送过来的百万起步的衣服和饰品,还有他家车库的几辆上千万跑车都可以让胡超他们轮换时,胡超他这制片人觉得:   小少爷,你还是上点儿心吧!挂了蹭了我可是赔不起啊!   等胡超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温凯忍不住一乐,“哎,全公司的人都在为这部电视剧而努力,我也得多贡献贡献,挂了蹭了也没什么大事。”   胡超:你这话还不如不说,我刚刚是担忧顾虑,现在是酸气直上云霄。   除了顶级家世,他还有一张俊秀出众的脸,还有一米八的大长腿。   打量温凯一番后,胡超更加酸了。   衡玉就在剧组里,她得知温凯送东西过来,就从里面走出来看看,恰好听到温凯和胡超的对话。   衡玉轻笑,走上前对胡超道:“你先去忙吧。”这才扭头去看温凯,“电影试镜准备得怎么样了?现在还不去机场?”   《闻说有嘉木》这部电影下映时,总票房接近五亿。这对一部成本不到千万的青春恋爱电影来说,绝对是一个惹眼的成绩。用这部电影去当敲门砖,衡玉帮温凯敲来了国内名导沈峰新电影的男二试镜机会。   今天下午,温凯和小秋就要一块儿飞往青市,明天下午去沈峰导演家中试镜。   衡玉要在剧组这边忙碌,胡超他们都太过努力,以至于衡玉也不得不时常出现划一划水。   况且小秋已经历练出来,她跟温凯过去也足够处理任何事情了。   温凯回道:“已经准备好了。我先把东西送过来,顺便过来剧组看看,等会儿再赶去机场。”   他眺望一番,只觉得剧组众人都是干劲十足,个顶个的努力。   这些员工都这么上心这么努力,他家顾姐姐身为老板,要忙的事情肯定更多。   温凯委婉劝道:“顾姐姐,我知道这部电视是公司第一部 电视剧,你重视是肯定的,但再重视也得保证不会累着自己。”   衡玉:? 第194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30   温凯的试镜十分顺利。   《豪门千金》拍摄剧组里,温凯捧着杯热水,正在和衡玉聊天:“男二对演技要求不算很高,是个N流侦探,简单试了下镜,沈峰导演问完我对角色和电影的理解,角色就敲定下来了。”   外面下着倾盆大雨,雨声作为背景声十分嘈杂。   温凯试镜之后,很快就从青市飞了回来。他在家闲不住,又自诩为工作室成员之一,拍摄这部有纪念意义的电视剧他一定要经常到剧组来看看,就时常跑来影视城。   正巧衡玉点的外卖送到了,她从场助手里接过两杯咖啡,把一杯递给温凯,“慢慢来吧,电影和大制作电视剧双管齐下,先成为顶级流量,再想办法转型成为实力派。”   温凯笑,“好啊。距离我进组拍电影还有一个多月,琢磨剧本也不是很费事,我想趁机去央影系统学习演戏。”   “那我帮你联系央影那边。”   两人又聊了几句,衡玉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一看备注——于导。   眉心顿时微跳。   这个于导,就是温凯拍的第一部 电视剧《江山美人》的导演,也是他以一己之力给温凯介绍了不好资源,成为衡玉下定决心放弃捧糊大业的导火线。   于导有一年没给衡玉打过电话了,乍一看于导打来电话,衡玉就心生一种预感——他可能又是打电话来介绍资源的。   接起电话,寒暄几句,于导方才开口道出来意。   “顾小姐,你家温凯最近有档期吗?是这样,我朋友的综艺里缺一个特邀嘉宾,录制时间只用五天。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听到于导的话,衡玉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于导简直就是温凯的福星,每一回都勤勤恳恳给温凯送装备。   衡玉开口道:“于导你继续说,我先听听是什么综艺再做决定。”   “也是。”电话那头,于导乐呵呵一笑,“这部综艺现在正在芒果台热播,名字叫做《烟火明星》。它和《我们去旅行吧》正好相反,明星们要到远离城市的乡下体验生活。”   镁光灯下的明星,都显得有些不真实。这部综艺,标榜的是让明星们在镜头前褪下光环,让大家看到充满烟火气息的明星们。   衡玉没马上表态,只说自己要和温凯商量一番,就挂断了电话。   “是于导?”温凯问。   衡玉点头,“对,于导他又给你推荐资源了。”   她有些想不明白,温凯又不是那种天赋极高的艺人,怎么会让一个导演念念不忘到现在?   而且这个导演表达念念不忘的方式,是不断给温凯推荐资源,还都是乐于助人,为其他剧组、节目组找人。   “是综艺吗?”   衡玉点头,“《烟火明星》,最近挺火的一部综艺。”   温凯恍然,“这部综艺啊。档期不冲突的话倒是可以接下来,周晟哥是综艺的常驻嘉宾,之前给我介绍过这部综艺,我觉得还挺好玩的。”   周晟?   衡玉琢磨了一下,“你和他关系一直不错,他既然是常驻嘉宾,为什么不亲自邀请你?反而是于导这个和综艺节目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帮忙过来联系你?”   这种行为太异常了。   温凯一听,也有些茫然,“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然我打个电话去问问他。”   “这倒不必了,我这边先回复于导,等你到时候去录制综艺,再问一问周晟也无妨。”   衡玉这边刚答应下来,那头《烟火明星》节目组就联系上衡玉,和衡玉约好时间——温凯三天后赶赴雍城一个小山村里进行拍摄。   温凯想了想,问道:“你要和我过去,还是留在剧组这边跟进度?”   衡玉蹙了蹙眉,“小山村那边有网络吗?能打网游吗?”   剧组这里,根本没什么需要她忙的,当衡玉想到某件事,一去问,胡超就乐呵呵道:“老板你放心吧,我都办妥了。”“老板你可以削减我的奖金,但不能质疑我们这些人的工作能力,这么些小事我还不至于想不到。”   说完之后,趁着衡玉不注意,胡超连连抬手擦冷汗:还好他够努力,不然这么个细节问题,他肯定会忽略过去的。不行,一定不能让老板失望,再细节的问题他都要多加注意。   衡玉不清楚胡超的反应,但她很清楚意识到,公司的员工都太过靠谱,她不在也没什么大问题。   她这个老板,留在剧组也只有躺赢一条路。还不如跟着温凯过去小山村录制综艺,好歹在那里还能逗一逗温凯玩。   不过她对网游的热度还没消退,小山村没网就算了。   这对顾姐姐来说,的确是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温凯认真考虑一番,郑重其事道:“我觉得应该可以,节目组肯定也需要网络,就算小山村没网,他们也会帮村子搭好网线的。”   胡超正好过来找衡玉聊事情,听到他们两个人这么认真而严肃的讨论,险些一个脚底打滑。   他家老板果然是年纪轻,出去工作也不忘了打游戏。   不过没什么,老板年纪轻,他们这些员工老成持重,正好互补,不然他们的一身才华要如何施展开?   “外面下这么大雨,你走路小心些。”衡玉注意到,笑着打趣。   胡超抬手擦了擦汗,“没事没事,虚惊一场。老板,剧组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你想跟过去完全没问题。”   他一副“剧组的事就交给我们吧”“这里有你没你都一样”的表情。   衡玉觉得,她这个老板,做得真是分外没有成就感。   ——   衡玉、温凯加助理小秋三人飞到雍城。   这一行程没有刻意保密,有粉丝早早蹲在机场等着接机。   一看到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走出来,热情的粉丝们顿时出声惊呼,“凯凯看这边!”   “啊啊啊啊啊凯凯你今天好帅!”   “凯崽凯崽,妈妈爱你!”   听到最后这句喊话,温凯顺着声音看过去,瞧见喊话的是一个年轻姑娘,不由轻笑了一下,边往外走边和粉丝们挥手打招呼。   谭笑笑挥着手中的应援棒,见温凯看向她,顿时高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凯崽看我了。顾姐姐顾姐姐,你也看看我吧,我是你和凯崽的事业粉啊!!!”   喊得声嘶力竭,努力让自己的野望不埋葬在一堆粉丝的尖叫声中。   现场很热闹,秩序却并不乱。   衡玉走在旁边,听到这句话脚步微顿,顺着声音来处看过去,笑着和谭笑笑打了个招呼。   谭笑笑激动得险些把自己的喉咙给喊破。   一行人快速走出机场,和节目组过来接他们的人汇合。   等周围人群都散开后,谭笑笑的脸依旧通红一片——那都是喊的和激动的。   她直接爬上温凯和衡玉的微博,在底下激动留下评论,说两人的颜值比电视上还要好。   正当谭笑笑想冷静下来,她的手机“咯噔”一下响了起来。   谭笑笑拿起手机。   衡玉用她的工作微博回复:【戴着口罩和帽子,你能看出来我们的颜值比电视上还要好?】   谭笑笑克制不住,在大庭广众之下压低声音尖叫起来。   她居然被顾姐姐翻牌子了!!!   温凯凯的大老婆:【气质!顾姐姐你特别有气质!和凯崽站在一块儿比凯崽还攻!!!】   温凯坐在车后座,刷到这条评论,顿时一阵无语。   又是这样!他都特意穿风衣了,怎么还不攻!   不能为了吹捧顾姐姐而刻意拉踩他啊!这是他的女友粉没有错吧!   莫名的,温凯觉得自己有些怀疑人生。   小村子的地理位置很偏,地况也不是很好,节目组是开着面包车过来接温凯他们的。   等温凯他们终于到小村子里时,天色已经快要黑了。   周晟和另外两个常驻嘉宾在节目组的安排下,煮好欢迎人的晚饭,现在正在村口等着温凯。   明明他们都知道了来人的身份,为了节目效果,还是配合着装出一副很震惊的模样,似乎在此之前完全不知道嘉宾人选。   第一天的录制很轻松,在吃完晚饭后就结束录制。   温凯拉过周晟,轻声问道:“周晟哥,你是这档综艺的常驻嘉宾,怎么不直接联系我,反而是于导拐弯抹角联系上我?”   周晟咳了咳,他能说是因为怕温爷爷知道这件事吗?   但看温凯一副要寻根究底的模样,周晟想了想,才道:“没什么啊,你也知道我爷爷一直不怎么喜欢我混娱乐圈,如果让他知道我居然想着给你推荐资源,估计要骂死我。”   温凯狐疑扫了他一眼,“可我爷爷不反对我进娱乐圈啊。”   你爷爷真不反对吗?   小少爷,你现在都成为二线,在娱乐圈混了两年,怎么都没意识到过你爷爷的险恶用心?   难道是因为实在捧不糊温凯,所以温爷爷放弃对娱乐圈的成见,支持温凯在娱乐圈继续发展了?   周晟暗“嘶”一声,如果真是这样,他有些羡慕温凯。   “过程不重要,结果达成就好了。”周晟推推他,“我忙了一天累死了,要去睡觉,你也快些休息吧,明天还要帮村民采摘橘子下山卖钱。”   温凯挠挠头,趁着衡玉没睡觉,他给衡玉发消息,噼里啪啦打了一大段字。   衡玉瞧见这一大段文字,细想一番,突然灵光一闪——难道周晟一直觉得温老爷子不支持温凯进娱乐圈,就用迂回战术来给温凯介绍资源?   所以温凯的福星不是于导,其实另有其人?   第二天看到周晟时,衡玉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   周晟被打量得莫名其妙,但一般人对美人都有优待,周晟也不例外。他勾唇笑了下,试图用微笑和美人打个招呼。   衡玉却很快就将视线移开,把周晟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完全摸不着头脑。   小村子里的生活很悠闲,节奏很慢。   而且这时候万物复苏,村子后面的桃林开满桃花,溪水重新涓涓流淌,里面的鱼经过一个冬天的滋养,肥美诱人。   衡玉打游戏无聊了就到处走走拍照,拍vlog,偶尔兴致来了,弄一个简易工具叉鱼,给自己和小秋加餐。   两个人把工作混成了有情趣的度假。   相比之下,温凯就真的是过来工作和体验乡村生活的。   想吃青菜,直接和村民们打声招呼,去村民家后面的地里采摘就好,村民们种有很多的蔬菜,基本都吃不完。但想吃肉……不好意思,必须要用劳动来换取。   温凯今天上山摘橘子,把橘子运出外面的镇子贩卖,明天跑进鸡窝里帮忙抓鸡,晚上还要想方设法进厨房抗争,精疲力尽。   今天一听衡玉说她又要和小秋去烤鱼,温凯趁着节目组停止拍摄时偷溜过去,在湖边找到衡玉和小秋。   温凯远远就看到火堆和火堆上架着的鱼,快步走过来,直接席地坐下,轻叹口气,“顾姐姐,我酸了。”   “那你继续酸吧,没必要告诉我。”衡玉正在翻烤鱼。   这大概是她除了面条之外,最拿得出手的一样食物。   温凯也没干坐着,连忙帮搭把手,“还好后天就结束拍摄,还好我一年只参与一两回综艺的拍摄。”   吃着烤鱼时,温凯突然恍然大悟,“我好像是知道周晟哥为什么不敢亲自邀请我来参加这档综艺了。”   “你知道了?”衡玉眉梢微挑,以温凯的脑回路,这不可能吧。   “没错,他肯定是在这里受苦受累,觉得要死大家一起死,就想让我一块儿过来。但又怕我秋后算账,所以拐弯抹角让于导联系我。”   衡玉:“……”   这明明和真相相差十万八千里,但听起来,居然还有那么一丝丝道理和说服力?   “吃吧,难道烤鱼还不能堵住你的嘴吗?”   不过结束节目录制时,温凯倒是升起一些不舍。   温凯住在这里时,村民对他们都很热情,尽自己所能拿出很多好吃的东西送给温凯他们,还会有小女孩看温凯长得好看,悄悄折了枝头的桃花送给他这个哥哥。   这个村子的二十多户人家几乎都只剩下老人和孩子,没什么青壮年待在村子里,全部出去外面打工才能养家糊口。   温凯坐在车后座,回头望了望那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的村庄,扭头去和衡玉道:“我想以自己的名义设立基金会,专门来帮助这些偏远山区的留守孩子和老人。”   深海集团每年为了做公益都会投入一大笔钱,但那些做公益的钱,是他爷爷、堂兄他们挣来的,和他没什么直接关系。   他想以自己的名义设立一家基金会,亲自参与到基金会的管理去。   “那很好啊。”衡玉轻笑,她对这些事情乐见其成,“你可以好好了解一番怎么设立,既然是以你的名义设立的,那就由你自己参与进全程。不过有什么拿捏不准的地方,可以问问我。”   温凯眼睛微亮,“顾姐姐,你连怎么设立基金会都会吗?”   衡玉回视他,拍拍他的肩膀,“很快你也会了。”   小秋就坐在副驾驶上,她听到两人的交谈声,不由回头打量温凯和衡玉一番。   ——她好像在他们身上看见了光。   当助理已经当了有足足一年半的时间,这一路上,她比很多人都要清楚温凯的成长,也比很多人要清楚,顾姐到底有多优秀。   在顾姐的帮助下,温凯真的越发脱胎换骨,值得微博那两千多万粉丝,甚至更多粉丝的喜爱。   不知道为什么,小秋有种,她暗戳戳磕的cp真的有成真的可能性怎么办!   当然现在的话,温凯哥还得继续努力,他可没有顾姐优秀啊。   小秋轻轻哼了首歌,把头重新转回去。   周晟也飞回海市休息几天。在机场落地后,周晟摇头晃脑,“你算是脱离苦海了,我可还要继续受苦受累。”   温凯皮笑肉不笑,一点儿也不同情,“工作嘛,周晟哥你的敬业人设可不能崩塌。”   语气十分幸灾乐祸。   回到温家后,温凯难得软下脾气,向温辉这狗男人打听基金会的运作。   这时候正是饭店,一家人坐在餐厅里吃饭。   听到温凯的问题,温爷爷有些惊讶,“怎么了?这是想以自己的名义开设基金会吗?”   温凯点头,“对的。”   这下子,就连温辉都有些惊讶。   他这个堂弟娇纵惯了,自小顺风顺水,家里人亏待了谁都不会亏待他,没想到现在也能注意到这一方面的事情。   他一琢磨,“是你顾姐姐告诉你可以这么做的吧?”   话刚说完,就被全家人各瞪了一眼。   这怎么说话呢,就不能是凯儿自己上进了?   温凯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他和温辉不对付的原因,他真的十分好奇,自己在温辉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鬼形象啊?   温凯道:“不是,是我自己提出来的。我前几天去了个小村子拍综艺,感触挺深的,既然力所能及,就想帮村子里的人,以及其他类似的村子做些事情。   温辉不自在咳了两声,“好吧,我的错,就是以前你从来没关注过这方面的事情,突然搞这么一出,我觉得转变有点大。”   为了弥补自己刚刚的失误,温辉连忙道:“我到时候调两个人过去帮你,你觉得怎么样?”   温凯这才满意。   忙基金会的同时,衡玉已经帮温凯联系好央影,让他得到旁听资格允许。   每天早上和下午在央影学习,晚上回来跟进基金会的进度,再背两个小时剧本,温凯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   衡玉这边,重新进入《豪门千金》剧组,和胡超他们一块儿忙电视剧的拍摄。   需要她忙的事情不多,衡玉看闲着也是闲着,就在网上挑选小说购买影视版权,开始准备公司的下一个项目。   到时候拍完《豪门千金》,休息上半个多月,新的电视剧又能跟上开拍,公司的运作才能正常。   没过多久,温凯录制的那一期《烟火明星》要开始在电视上播出,温凯的微博需要配合综艺进行一波宣传。   自从去年那一部《我们去旅行吧》后,温凯再也没接过任何综艺通告。粉丝们盼星星盼月亮,现在梦想可终于算是成真了。   【QAQ凯崽你终于舍得录制综艺了!!!】   【凯崽有上进心拍电影是好事,但偶尔也想想嗷嗷待哺的我们好吗?你这么有综艺细胞,不录制综艺对观众来说,简直是一种莫大的残忍,也是对资源的浪费】   【谴责,必须狠狠谴责!我就想问问,你反省了吗?现在除了这部综艺,还接了其他什么综艺吗!】   温凯的粉丝们对他终于又在综艺上露面,都表示了极大的期待。   这一期综艺,温凯的综艺细胞依旧得到了很好的体现。虽然在小村庄里,小少爷没法用炫富的方式来解决节目组给出的难题,但山人自有妙计,小少爷还是联合起周晟,努力和节目组斗智斗勇。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半小时的综艺看完,谭笑笑觉得有些不得劲。   她问一块儿追综艺的谭妈妈:“妈,为什么我觉得,这期综艺没《我们去旅行吧》好看呢?明明凯崽的表现还是一样的出彩。”   谭妈妈摇摇头,“我也觉得没以前那部好看,不过这不能对比吧,又不是同一部综艺,类型也不是很接近。”   谭笑笑蹙起眉,打开手机进入粉丝群,打算看看有没有哪个粉丝的想法和她一样。   粉丝群里的未读消息非常多,谭笑笑往上刷了一下,恰好看到有一个网友发了条消息:   【唉,整集综艺看完了,我顾姐姐居然一秒镜头都没有,这节目组也太不会搞事了吧!】   对!   谭笑笑恍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原因了。   之前追《我们去旅行吧》时,他们这些温凯的粉丝,追综艺时一直在思考,温凯踩到的坑,有多少是节目组的锅,又有多少是顾姐姐的锅,一直猜到最后,顾姐姐的翻车镜头才播出来。总之那时候,谭笑笑每一集都追得乐呵到了极致。   现在这部综艺,只有节目组和凯崽斗智斗勇,感觉就少了一大堆的乐趣。   没过多久,一个名为#跪求顾姐姐营业#的词条被刷上微博热搜。   衡玉在系统的提醒下才知道这件事。   她点开词条,看到里面的内容后忍不住笑起来。   “看综艺不过瘾,想我和温凯一块儿打包上综艺?”   系统哈哈笑道:【他们对此颇为期待,你要不要试着满足一下小粉丝们的念头】   “不要,营业哪里有躺赢好玩。”   她怀疑,可能是因为上一个世界在仙界玩得太开,过得太过逍遥,以至于她的上进心被磨平了不少。   不然怎么除了冲击金牌经纪人外,其他时候就想着躺赢、想着打游戏呢?   算了。   衡玉摇头,反省还是留给下一个世界吧,这个世界已经这样了,她还是继续咸鱼下去吧。   ——   温凯进组拍摄电影《侦探档案》,在里面饰演一个菜鸟侦探,和男主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豪门千金》的拍摄接近尾声,再过半个月就可以结束。衡玉在《侦探档案》剧组待了有一段时间,确定温凯能适应拍摄节奏后,把事情都和小秋交代清楚,然后她就飞回海市处理公司的事情,顺便忙着电视剧后续的宣传。   这部电视剧没什么有名气的演员,制作团队又是由一些已经在业界边缘化很久的人组成的,如果宣发做得不够给力,这部电视剧估计很难掀起什么太大的水花。   她公司的人这么兢兢业业想壮大公司,这部电视剧也是大家花了心血拍好的,衡玉对宣传这件事不免慎重几分。   和公司的人开会商讨一番,衡玉觉得,可以在“壕”字上做文章。   ——电视剧的名字里就有“豪门”这个词语,正好也能贴合主题。   胡超想了想,“我们应该怎么做?转发抽奖?”   衡玉道:“转发抽奖可以。奖品要么是某个高奢的经典款,要么是它的当季限定,最好是剧里男女主用过的。”   胡超他们暗暗吸了口气,这一笔钱投入得不可谓不大,“这投入是不是太……”   “没什么,我还有一个点子。电视剧开播之前,节目组设立一个奖项,从电视剧里找出穿帮镜头并且第一个@剧组官博的网友,可以获得几万块奖励。”   这一手笔下来,导演默默寻思自己拍到的穿帮镜头到底多不多,可都是钱啊。   “花钱吆喝啊。”衡玉轻笑,对他们道,“反正我们公司不差钱,大家这么用心拍出来的电视剧,一定要掀起水花,让更多网友都能看到。”   这句话一出,衡玉就看到十几张感动得稀里哗啦的脸。   感动吧感动吧,衡玉现在特别淡定。   感动之后大家的工作热情节节攀升,能为她这个资本家赚更多的钱。   很快,负责宣发的小姑娘细化了衡玉的提议,开始在微博上造势。   温凯得知此事后,默默转发了公司的微博。如周晟等人,也都很给面子的转发了。   微博在酝酿发酵时,衡玉正在和宣发组的人讨论该如何剪宣传片,才能让网友对他们的电视剧更感兴趣。   衡玉想了想,笑问:“你们觉得,先剪两个版本怎么样?一个就是正常套路的宣传片,一个就是土豪版宣传片,极力突出我们拍摄时用过的各类奢侈品和豪车。”   这个想法,真的是有够壕了。   而且肯定能让网友们一边柠檬精,一边继续往下看。   这个主意很快获得宣发组的一致同意,他们纷纷开始投入工作,分工明确剪辑视频。   衡玉走出宣发组的办公室,恰好看到人力处的人领着一个年轻姑娘走进公司里。   她的目光在年轻姑娘身上停留片刻,莫名觉得对方有些许眼熟。   而谭笑笑也瞥见衡玉了,她的脸上不受控制的流露出激动来,不过想想自己还要应聘工作,谭笑笑连忙调整面部表情,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看清谭笑笑脸上的激动表情,衡玉算是知道,她为什么会觉得谭笑笑眼熟了。   ——是机场里那个喊着“事业粉”的姑娘。   她笑了下,没插手此事,任由人力部门的员工应聘。   ——   当《豪门千金》的宣传片在微博放出来后,立即引起不小关注。   原因有二,第一是转发宣传片可以抽奖,奖品还全都是高奢的经典款。第二是因为有个宣传片的名字直接叫“土豪版宣传片”。   敢这么自信说自己的预告片土豪,网友们也忍不住投以几分关注的目光。   等网友们点开宣传片,只觉得过分了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虽然很多都认不出来,但能认出来的那些,已经足够他们酸成柠檬精。   微博底下还有各路大神在科普,告诉网友们视频上到底出现过什么高奢牌子的哪一款,还全都是真的!   简而言之,壕气十足!   轮番营销之下,《豪门千金》接连上了微博热搜,等到它开播这一天,微博热搜前十,有五个热搜都是有关这部电视剧的。   胡超他们一直在紧盯着数据。   为了这部电视剧,老板可是砸了一大笔钱进去,如果数据不好,岂不是要赔得血本无归?那他们这些制作团队的人,也真的是把老板坑大发了。   胡超左右张望,发现大家都和他一样紧张。   他深吸口气,没什么底气的劝道:“没事没事,我们电视剧质量那么好,是大家花了极大心思拍出来的,还有这么多营销引流,数据怎么可能会不好。”   “万一呢?”有人道。但说完,才反应过来,连忙补救,“我错了我错了,这件事没有万一,数据必须会好。”   温凯的电影今天上午正式杀青,又恰好赶上《豪门千金》开播,他和小秋没有多待,急忙坐飞机赶回海市。   衡玉开车去接两人,把人接到后就开车回公司。   一进公司,先是被那整整齐齐的人惊了一下,随后感受到他们那凝重的气氛,衡玉不由失笑,“这是怎么了?大家怎么都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   温凯也有些惊讶。   他大概是公司里,除了衡玉之外,对这部电视剧最有信心的人,“就是,大家这是怎么了?我们的电视剧质量这么高,不可能出什么问题啊。你们在担心什么?”   温凯说话的时候,谭笑笑这个应聘成功的公司前台忍不住捂脸。她觉得自己人生圆满了,真的。   她现在不是凯崽的唯粉,已经进化成了凯崽和顾姐姐的事业粉。现在她成为公司的一份子,就是在为了他们的事业添砖筑瓦啊!   其他人没像谭笑笑一样激动,而是纷纷瞪了温凯一眼。   胡超道:“网友有时候奇奇怪怪的,质量高的电视剧他们不买单,质量差的电视剧他们边骂边追,万一……我是说万一啊……”   “刚刚不是说了没有万一吗?”   “口误口误!没有万一!”   在胡超争论时,电视台那边已经给出了具体数据。   ——收视率1.2,第二集 结束时,破了1.5。   今天过后,这部电视剧还会在视频网站上线。   “稳了稳了,这下是真的稳了。”众人欢呼。   “第一第二集 就是这个数据,后面会越发走高的,我们的电视剧可是下饭神剧,入了坑就别想走哈哈哈哈哈。”   “收视率冲三!屠杀其他电视剧成为剧王!”   衡玉失笑,等他们狂欢一阵,才问道:“饿了吗?要不要吃顿宵夜?”   “算了吧,老板,等我们的收视率稳住你再给我们摆庆功宴。”   “是啊,我的心情大起大落,现在有点儿困。”   这样也成,衡玉让他们自行回去休息。   小秋和公司一个同事正好顺路,她不需要衡玉送,拜托同事送她回家。   转眼间,方才还热闹的办公室就只剩下温凯和衡玉两个人。   衡玉把水杯递给温凯,“在飞机上吃飞机餐了吗?”   温凯接过,委屈道:“没有。他们不想吃宵夜,我想吃啊。”   这话里的暗示简直不能更明显。   衡玉想了想,“不然我点个外卖,我们在公司吃完再离开吧。”   以温凯现在的名气,去外面的宵夜摊吃饭,有可能会被人认出来。   温凯没意见。   他在乎的不是在哪里吃宵夜,而是和眼前的人一块儿待在一起。   等待外卖时,衡玉坐在沙发上,问温凯:“拍摄进度还顺利吗?”   “顺利。这部电影会在暑期档上映,我的高光镜头还算不少。”温凯笑道,“距离成为顶流,在大荧屏站稳又进了一步。”   “我的基金会也筹备得差不多了,第一个资助项目就是我去录过综艺的小山村。”   他细细向她介绍着这三个月里发生的事情。   温凯从不知道他这么能说,从等待外卖,到吃完外卖,再到开车把她送回家。   想要分享的心情太过浓烈。   她没有流露出不耐烦,一直安静倾听,更是加剧了温凯叙述的心情。   送衡玉到公寓楼下,在她下车前,温凯轻声道:“顾姐姐,你明天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啊。”   衡玉朝他笑了下,“说了一晚上还没说完吗?”   温凯下意识抬手抓了抓头发,“说得差不多了,不过我挺想知道公司这三个月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大事,主要是拍摄电视剧和宣发。”衡玉一笔带过。   没等失望漫上温凯心头,她又补充一句,“不过还是有不少事情值得说的。明天下午过来接我。”   温凯反应过来,嘟囔一句,“你又寻我开心。”   声调有些郁闷,不过唇角已经疯狂上扬。   衡玉听到了,却当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解开安全带下车,“说好啦。”   “说好了。” 第195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31   经过一晚上的发酵,第二天醒来时,微博上全都是有关《豪门千金》的剧情讨论。   【原本是奔着玩“大家来找茬”这个游戏去的,看上了五万块奖金,结果一口气追完两集,追完之后才想起来,啊啊啊啊我忘了玩游戏了。ok不就是想让我二刷三刷贡献点击吗?我贡献还不行吗!】   【这种沙雕狗血电视剧真的让人笑死,完全不按照套路来。男女主的演技是真的尬,但耐不住它沙雕啊哈哈哈哈哈,我想问问节目组,这种沙雕霸总现实中我可以拥有吗?】   【姐妹醒醒,天才刚亮,做什么梦这么美】   【追电视剧前:这种电视剧,也就只能靠砸钱来吆喝了,我是那种会被金钱俘获的人吗?好的我是。追完电视剧后:我恨!为什么一天只播出两集!我不仅被金钱俘获,我也被沙雕剧情俘获了啊!!!】   【博主告诉我们,真香定理也许会迟到,但它永远不会缺席】   微博上的评论,批评有,夸奖有,但一眼看过去基本都是夸奖。   逆光工作室宣发部的人趁热打铁,连忙把第一第二集 里男主自己打自己脸的各种镜头都剪出来,用沙雕视频配合网上舆论进行宣传。   当电视剧播出到第五第六集 时,收视率顺利突破2这个数字。   在视频网站盛行的当下,大家更喜欢在手机、电脑上追电视剧,这样的电视收视率已经十分难得。   “我们的收视率突破2了。”有人在办公室里喊了一声。   但他喊完,才发现办公室死寂得可怕。   胡超他们坐在办公椅上,垂着头沉默,有些人已经低下头,手撑着额头不让人看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高兴、心酸,还有努力没有被辜负的喜悦。   五味杂陈于心间。   只有胡超他们这些曾经走投无路的人才知道,这个成绩有多么得来不易,而取得这个成绩的电视剧,是由他们这些人制作出来的。   衡玉没让他们在这种感慨的情绪里沉寂太久,她站出来,两手微合鼓了鼓掌,“收视率破2,我估计收视率最高能冲击到3。不如今晚就开庆功宴吧,庆功宴之后给大家放半个月的假,然后再回来准备新的电视剧。你们觉得如何?”   “好!”   “支持老板!”   温凯站在衡玉旁边,也跟着笑道:“就是就是,可别感慨了,我们的目标可是成为娱乐圈顶尖制作公司,这只是第一部 作品罢了。留多点情绪到以后再感慨吧。”   他话刚说完,就被胡超他们瞪了一眼。   温凯被瞪得莫名其妙。   他刚想扭头问问衡玉自己这番话是不是说错了,就听到衡玉开口,差不多复述了一遍他的台词。   办公室里,满是掌声,以及一句句重叠在一起的“老板说得对”。   温凯懂了。   同一句话由他说出来,和顾姐姐说出来完全是两种效果。   庆功宴后,温凯悄悄和衡玉吐槽这件事,“他们也太真实了,同事情淡薄得让我难受。”   系统忍不住发表嫌弃评论:【他怎么好意思吐槽胡超他们?说得好像他自己不是一样!】   明明温凯自己就是最死忠的顾吹。   衡玉摊手,对温凯道:“难道你觉得你的人格魅力会比我强?”   温凯疯狂摇头,“这么一想,我好像能理解他们了。”   系统:【呵】   回到家后,衡玉在系统的提醒下打开朋友圈,发现完全被自己公司的人刷屏了。   一个说:【我们老板真是体恤,《豪门千金》收视率现在已经破2,视频网站上单集点击率破亿,她怕我们太辛苦没精力准备新剧,要给我们先放半个月假随便玩。唉,我们怎么拒绝都没用,最后老板还生气了,我们这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你们说说,这多不合行业规矩啊】   另一个说:【《豪门千金》从收视率到点击率全部碾压同期,这个成绩和我预期的差不多。我这个月拿着双倍奖金休半个月假,爽啊!】   话里话外,一定要把《豪门千金》的成绩说出来,一定要把放半个月假这件事说出来,再说说奖金翻倍之类的事情。   衡玉嘴角微抽,大概猜一猜就知道胡超他们发这些朋友圈是拿去刺激谁的了。   她想归想,手指一直没停止滑动屏幕。   身为老板,一定要好好看看员工是怎么评价她的!   ——   《豪门千金》这部电视剧只有三十八集,全程无注水,节奏快到飞起。   在电视剧播出期间,相关话题经常出现在微博热搜上。   在这部电视剧播完后,微博有大V发了一条微博:【作品有没有诚意,市场会看出来,观众会看出来。《豪门千金》这部电视剧的剧情并不尽善尽美,但从细节上我看到了制作团队的用心。我希望各大制作公司能好好看看,电视剧圈钱和好口碑是不矛盾的,别为了增加集数强行注水,要尽力为观众们奉上有诚意的作品】   没过多久,逆光工作室新的电视剧官宣立项。   而温凯设立的“微光”基金会也正式推出,面向公众做宣传,并且欢迎网友时刻监督基金会的资金流向,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会努力将每一分钱的去向都做到公开透明,让大家的每一笔捐款都能落到实处。   【凯崽要成立基金会了,呜呜呜呜棒!我们家凯崽真的越来越优秀了,妈妈看得好欣慰啊】   【这个基金会是支助贫困山区的留守孩童和老人,凯凯是因为参加了《烟火明星》这部综艺才起了念头吗!棒呆了!】   【要努力将每一分钱的去向都做到公开透明,如果是别人这么说我可能还会怀疑,但我们凯凯可是深海集团的小少爷,基金会的钱小少爷还真不放在眼里】   其中,上面最后一条评论获得最多点赞数,成为微博热评。   不少网友们顺着温凯的微博找到微光基金会的官网,按照捐款方式进行捐赠。   捐款的人里,一大部分是温凯的粉丝们,还有一小部分算是普通路人。   他们捐款的原因大概就像那条微博热评所说,是被温凯所阐述的基金会宗旨给感染了。   很快,温凯再次发了一条微博。   他在微博里感谢粉丝和网友对他的信任,还承诺将他拍摄电影《侦探档案》的片酬全部投入到基金会的运作中。   没过多久,《侦探档案》官博转发了温凯的微博,承诺每售出一张电影票,会捐赠一笔钱给微光基金会。   这算是一场双赢局面的炒作。   基金会获利,《侦探档案》也获得关注和路人好感。   这场炒作衡玉没有插半点儿手,她刷微博看到时,忍不住点开对话框,给温凯发去消息:【这是你的主意?】   没有明说,但温凯瞬间猜到她指的是什么,【是啊,我本来就要捐一笔钱,想了想,就去问沈峰导演要不要配合来一场正面宣传】   他跟在她身边两年之久,一些基本的营销手段已经可以自己来施展。   没过多久,《侦探档案》正式在电影院上线,口碑一路飙升,票房成绩非常瞩目,温凯这个男二号也获得不少影评人的肯定。   等到九月初电影下映时,这部电影票房顺利突破二十亿,距离三十亿只有一线之差,登顶成为暑期档的票房冠军。   有了这样瞩目的票房成绩,再加上温凯也逐渐适应大荧幕的节奏,衡玉这个经纪人在认真考察后,帮温凯争取到一部文艺向的民国题材电影。   温凯进组拍摄电影时,逆光工作室的第二部 电视剧《奉天子以令天下》已经开拍足足有两个月。   《豪门千金》是沙雕恋爱向,《奉天子以令天下》这部电视剧里,胡超他们展现了自己的野心——高收视率,他们要;高口碑,他们也要。   不过在挑选演员时,胡超他们遇到一个很大的问题。   ——这部电视剧里,有一个风华绝代的神秘人,他在男主打天下遭遇重重困难时,突然现身为男主献策定江山,而且为男主判命,说男主乃天命所归,紫薇帝星所系。   这个神秘人戏份不多,总共只出场那么几分钟,但对剧情却起着极为重要的推动作用。   胡超他们不想随便找个演员来糊弄了事,但演技高气质好的演员又不一定乐意来客串这几分钟的剧情。   谭笑笑现在是宣发组的一员。她听说这件事后,悄悄举手,“我想问一下,这个神秘人一定得是男人吗?不能由女演员来演吗?”   胡超身为制片人,负责的就是选角事情,他立刻看过去,笑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神秘人是个女的,你就能推荐合适的演员?”   谭笑笑这个事业粉心底莫名雀跃起来。她觉得,自己要找到让顾姐姐营业的办法了。   她咳嗽两声,摆正神色,“我觉得不需要另外找演员,我们老板就能出演这个角色。”   当胡超跑去问衡玉时,衡玉正在练习书法。   听到胡超的话,衡玉放下毛笔,略有些惊讶,“怎么想到让我来演这个角色了?”侧头想了想,“如果没什么合适的人选,我来演也行。”   反正就几分钟的镜头,对她来说,花费的时间还没上妆的时间长。   这一场戏是在雨天。   当然,剧组是人工降雨。   科班出身的年轻男主坐在长亭里观雨,眉间露出几分焦虑。他漫不经心下着棋,却怎么都无法静下心。   突然,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人撑着伞,从雨幕中缓缓往长亭走去。   当镜头在衡玉身上聚焦时,导演下意识屏住呼吸。   ——感觉完全出来了!   伞略微上扬,伞下人的容貌一点点在镜头前展示出来。   走进长亭,收伞,一览长亭上的棋盘。   衡玉所饰演的神秘人在男主对面坐下,扫了眼棋局,问男主介不介意和她下一局棋。   男主出声同意后,她就开始捻棋,每下一步棋,就以棋局来论天下格局。   一局棋终了,她重新站起来,撑开伞打算走进雨幕之中。   “临去前,我再给你留下一句话。我曾夜观星象,紫微帝星有难,因此出山前来寻你,助你一臂之力。”说完这句话,她从容走进雨幕之中。   男主连忙起身,在她身后喊道:“敢问仙人名讳?”   神秘人动作微顿,缓缓回头一笑,复又继续远行。   《奉天子以令天下》这部电视剧以硬核的剧情和演员们到位的演技,迅速在网上火爆开,热度一天比一天高。   很快,在第十集 时,一个神秘人出现。   一些网友看清楚伞下人的脸,忍不住炸了,【绝了,这是哪个明星啊,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气质也太好了吧!】   追剧的人里也有温凯的死忠粉,他们在神秘人刚出场时就把衡玉的脸认了出来。   他们这些人,求顾姐姐出道营业不知道求了多久,现在美梦成真,一时之间觉得颇为不真实。   他们恍惚时,就看到有弹幕在问衡玉的身份。   手速快的粉丝连忙发弹幕回道:【啊啊啊啊啊顾姐姐你这是听到我的呼唤声,决定出道营业了吗?】   【神仙姐姐,不要停,立刻给我继续营业啊!!!】 第十集 的进度条走到最后,不少刚追完剧的粉丝都跑到微博刷起#顾姐姐终于营业#,#论美梦成真有多高兴#……   还有一个大V认真分析了衡玉在这几分钟的演技,得出结论,演技浑然天成。最后她还有些震惊,【《奉天子以令天下》剧组真棒,不仅请来了一堆老戏骨加盟,居然还能把经纪人请来。顾姐姐这是听从粉丝们的呼唤,决定顺势出道吗?@逆光工作室】   逆光工作室官博转发这条微博,并且配字,【老板这是为了公司友情出演】   吃瓜群众们吓得手里的西瓜和瓜子都掉了一地。   【老板???等等,是我想的那样吗?】   【啊我好像想起来了,之前凯崽发微博说过要和星尘娱乐解约,签在顾姐姐的工作室下。我原本还以为顾姐姐这是小打小闹,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我本来就觉得顾姐姐帅得让人合不拢腿,现在顾姐姐再套上女霸总人设,我的天!!!跪求顾姐姐一睡!!!】   谭笑笑她刷微博时,忍不住留下评论:【我磕的cp人设又丰富了,小奶狗顶流×帅气女霸总】   这条评论,还收获了一大堆点赞。   ——   温凯正在外地演新电影,每天的行程都安排得很满。   今天忙了一天,困意越来越浓,但温凯还是强撑着,打算去看衡玉那几分钟表演。   看完之后,温凯愣住了。   他的睡意全部消散,立刻给衡玉拨去电话。   衡玉刚从健身房离开,现在准备开车回家。   听到电话响起来,她接起电话,边听温凯说话边戴上蓝牙耳机。   “我看到你演的那个片段了,简直吹爆,太帅了!”   衡玉笑了下,“还好,随便演演。”   温凯:“……”   可能这就是大佬。   他什么时候才能拍出几分钟的高光镜头,在别人吹自己时,也这么云淡风轻的说上一句“随便演演”?   温凯明智换了个话题,“公司接下来打算继续拍电视剧吗?”   “是的,而且你们不是一直立志要让公司发展壮大吗?我觉得也是时候吸纳新的人才,除了拍电视剧之外,我们还可以拍电影,拍综艺。甚至可以签下歌手做唱片,做动漫。”   既然大家一心让公司发展起来,那她这个老板的目标也给放得更高更远吧。   第二天到公司,衡玉把自己的想法和胡超他们一提,胡超他们的眼睛彻底亮了。   衡玉咳了咳,看向胡超他们,“你们有什么圈内好友可以推荐到我们公司吗?”   如果胡超还能像之前一样努力挖人来公司,她这个老板不就是能继续躺赢了?   胡超他们完全没辜负衡玉的期待。   “我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每次看我发奖金翻三倍,又能休息半个月这种就酸得不得了。他们能力都不错,也有兴趣跳槽来我们公司,就是之前老板你没打算找人,我就没把他们引荐过来。”   “我那也认识几个朋友。”   “我倒是认识几个演技不出的演员,不过运道不太好,以至于他们一直没什么水花,我们公司要发展,也是时候自己培养一批艺人了。”   他们公司的待遇绝对是业内最好。   月工资不算特别高,但时不时就奖金翻三倍,时不时就休息个十天半个月,而且遇到什么好项目,老板还会大力支持,挥舞支票不计成本。   这么好的老板和工作环境,如果不是逆光公司一直没透露出要扩招人手的消息,公司人力部门的门槛早就被业内人士踏平了。   衡玉笑道:“既然是你们推荐的,那他们的能力肯定都没问题。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你们到时候联系他们去人力部门面试,没问题就直接签下合同,待遇一切从优。”   胡超他们的脸上又露出熟悉的感动表情。   衡玉早已见怪不怪,一脸坦然挥挥手,结束今天的会议。   公司忙着挥舞锄头在业内挖人时,温凯拍摄的民国背景电影《最后一道电波》顺利杀青。   杀青当天,温凯就从拍摄地飞回海市。   衡玉和他聊起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时,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现在温凯出道有三年多时间,在这更新换代极为快速的娱乐圈里已经算是个老人,衡玉在帮他指定路线时,都会好好参考他的意见。   温凯早有想法,一听衡玉问,就直说道:“我打算先休息两个月,把精力都投入到基金会的运营去。公司这段时间不是在筹拍综艺和电视剧吗?有合适的通告都可以考虑我,就当作是放松了。”   这一场挖人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月。   逆光工作室在每个娱乐公司都挖上几个人,可以说是十分“雨露均沾”。   挖走的人在这些娱乐公司里不算是多重要的人才,彼此倒还算是相安无事。   很快,逆光公司同时立项开拍电视剧、电影、综艺,这一高效率引得业内纷纷侧目。   温凯在休息的过程中,参演了电视剧里的一个出彩配角,还成为综艺前两期节目的特邀嘉宾。等《最后一道电波》定档后,温凯作为男主,跟着制作团队在十几个城市路演,宣传他这部电影。   这种小众题材的电影,在票房上本来就吃亏,只能靠出众的口碑来多争取一些票房。   衡玉在公司里十分悠闲,干脆跟着温凯一块儿去路演。   电影开始播放时,衡玉坐在台下,把整部电影全部看完。   三四年前任性出道的人,在镜头前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安放,现在却能拍出如此打动人心的好作品。   电影结束时,全场人都下意识站起来,为拍出这部优秀电影的主创团队鼓掌欢呼,致以敬意。   衡玉也随大流站了起来——这部电影,的确在平均水平之上,温凯的演技也当得起鼓掌。   温凯和制作团队的人坐在前列,他下意识回头张望,目光定格在衡玉身上,勾唇笑了下。   衡玉跟了两场路演,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就先飞回海市,留温凯继续跟着主创团队路演。   这样忙碌而辛苦的路演并没有白费,每一场路演,都为这部电影积攒了一定的口碑。   而口碑会打动网友,让他们心甘情愿为一部好电影贡献票房。   充满诚意的电影不会被埋没。   海市,某个小电影院里。   班茜坐在最后一排,仰头看着《最后一道电波》这部电影。   大荧幕上,温凯那张俊秀至极的脸被放大,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班茜的视线却有些飘忽,根本没专心看电影剧情。   她在想着,自己是怎么一步步变成现在这种处境的?   明明曾经,温凯只是个让她瞧不上的新人,现在却已经在顾衡玉的帮助下,达到了这样的高度。   以这部文艺片的质量,温凯运气好,兴许还能捧回个影帝奖杯。   在班茜走神时,这部电影逐渐接近尾声。随着一道枪响,电影院暗淡下来。   班茜一直坐到所有人都离开,她才从电影院里走出来,只懒洋洋戴着一顶鸭舌帽,脸上的妆有些花掉,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没什么精神劲。   在她人气最鼎盛时,班茜出门,根本不敢摘下口罩和帽子。现在的她就算把帽子摘下来,估计也没人能把她认出来。   不对,也许只有狗仔能认出来。   他们会拍下她憔悴的照片,发通稿让网友们看看,她这个曾经的二线小花现在到底有多落魄。   班茜忙无目的走在街道上,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拿起来一看,发信人是她的经纪人庄如南,【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自己落魄的照片被狗仔拍到了】   班茜淡淡“噢”了一声,把手机扔回口袋,心想:这又有什么关系?只是没想到她真的会被狗仔拍到。   自从两年前她和庄如南联手设计顾衡玉后,她们两个人的娱乐圈之路越走越窄。   《我们去旅行吧》这部大火综艺,原本是有机会让她东山再起的,谁想温凯的风头完全碾压了她,她在综艺里没有丝毫的存在感。   在那之后,班茜大受打击。缓了一段时间想要东山再起,才发现她耽误下来的时间里,公司已经有了新的力捧新人。   她想去找她在公司的靠山,结果对方已经另有新欢,她失去了二线小花的光环后,对方根本就不像以前一样在乎她。   班茜落魄之时,庄如南这个经纪人对她的态度也彻底冷淡下来。   ——庄如南身为经纪人,只看重那些能给她带来利益的艺人,像是班茜这种大概没有任何东山再起希望的,庄如南将她视为累赘,已经当机立断抛弃掉她。   但让班茜觉得可笑的是,庄如南冷弃她后,也没再能签下什么实力出众的艺人。   手上签下的艺人一个比一个差劲,庄如南现在完全步入顾衡玉当初的后尘,“捧一个糊一个”。   不,庄如南比顾衡玉当初还要差劲。   顾衡玉只是将三四线的女明星捧成十八线,庄如南可是生生将她这个曾经有机会冲击一线的二线小花,捧成十八线。   班茜冷笑一声,笑着笑着,突然忍不住蹲在墙角哭泣,心头弥漫上一阵阵后悔。   她当初和星尘娱乐签了足足十年合约,现在还有将近五年。   人生最好的时间都要消耗在娱乐圈这个名利场上。   如果当初她没有那么急功近利,或者她不将事情做得那么绝,她是不是就不会变得像现在这般落魄了?   另一边,庄如南坐在昏暗的室内。   她给班茜发完短信后,就身体无力靠着沙发,两只手深深插在头发里,脸上带出几分疲惫神情。   “我想不明白。”她呢喃出声。   “娱乐圈不就是捧高踩低吗?顾衡玉当初那种情况,我把班茜抢到自己手里,这个选择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她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一样。   但说着说着,庄如南就发狠将桌面上的手机一把挥到地上。   她当初的选择看起来像是明智之举,但今日的糟糕处境,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事情。   ——   班茜憔悴的照片被狗仔拍到发在网上。   娱乐圈更新换代极快,不少人已经忘了这个女明星,一些还记得她的,都在唏嘘她的现状。   【想当年我还粉过班茜,觉得她人长得好看演技也不错,现在这是怎么了?】   衡玉刷微博也看到这张照片,她简单扫了一眼就离开页面,没有再多加关注。   从班茜和庄如南想逼得她无路可走开始,她们两个人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不过衡玉还是好奇问了句:“系统,你帮我查查看,庄如南现在的处境怎么样?”   系统很快就把庄如南的处境告诉衡玉,【她现在捧一个糊一个,而你已经变成娱乐圈里有名的女霸总,距离成为金牌经纪人只有一步之遥】   衡玉点点头,彻底把两个人的事情抛到脑后。   她现在还要忙着给温凯的电影做宣传。   在电影院播出一个半月后,《最后一道电波》下映。   它下映时,总共取得十六亿票房。   这个票房相对于一部文艺片来说,已经算是一部很不错的成绩。   听说这个数据时,温凯正在厨房里学做甜品。   他顾不上刚揉好的面粉,随意洗了洗手擦干,就走出花园外给衡玉打电话,“票房好高啊。”   衡玉在小区楼下吹冷风,声音有些失真,“是啊,有不少票方都是靠你的人气撑起来的。”   温凯笑了笑。   他沉默片刻,试探问道:“你说……凭这部电影我有没有可能拿个影帝?”   衡玉想了想,“不好说。今年才过去五个月,后面不知道会不会出现其他优秀电影和你角逐,不过可以期待期待。”   看来还是没办法十拿九稳。温凯有些失望,轻轻叹了口气。   衡玉问他:“这么着急干嘛?”   温凯掩饰过去,“我就在想什么时候能让你成为金牌经纪人。”   “是因为这件事吗?”衡玉眉梢微扬,大概猜到温凯想干嘛了。不过他不明说,她也跟着打哑谜。   衡玉想了想,“你现在已经迈入一线地位,可以参演一部综艺、拍一部电视剧冲击顶流。等到年底,我们再好好争取一下电影奖项。”   温凯精神顿时一振,“我们公司要筹备什么新项目吗?”   “对,有一部综艺和一部电视剧。”   之前那部《奉天子以令天下》拍得很成功,胡超他们打算再来拍一部古装题材的电视剧。   有些电视剧是剧红主角不红,有些是主角红剧不红。衡玉想了想,觉得自己可以参与进编剧中。   她得想办法让剧红主角也红。   以温凯现在的热度,距离顶流只有一步之遥,只需要再来一部大火综艺和一部大火电视剧为他助力即可。   ——   六月,逆光工作室开始录制一款全新的推理类综艺《明星剧本杀》。   这档综艺的每一期都会有六个明星参与进来,明星们每一期都会拿到属于自己的故事线和任务,进行角色扮演。在扮演角色时,他们还要按照所给故事线进行推理分析。   温凯现在有空的档期,衡玉就把他丢进综艺节目组里,担任节目的常驻嘉宾之一。   第一期开拍时,衡玉亲自去旁观温凯的表现。   温凯在节目里的表现很出彩,几次推理都十分高能。而且在拍摄时没有一味高冷,该吐槽时就吐槽,面对镜头游刃有余。   凭这样的表现,肯定能够圈一大堆粉丝。   录制完三个多小时的综艺,温凯手撑在舞台上,直接跳到台下,三两步走到衡玉面前,“顾姐姐,你觉得我的表现怎么样?”   衡玉扔了瓶矿泉水给他,“自我感觉怎么样?”   “自我感觉很不错。”   温凯接过矿泉水,拧开之后先递给她,见她挑眉接过,自己才弯下腰重新拿起一瓶水拧开。   衡玉喝了一口水,才接他刚刚的话,“那你的感觉没有出错,因为我也是这样想的。”   温凯忍不住勾唇笑了下。   《明星剧本杀》的录制结束后,另一边古装电视剧《夜将明》也要开始拍摄。   温凯没有休息,马不停蹄进组拍摄这部电视剧。   他在这部电视剧里,饰演的角色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从一个小小的青城走出去,来到危机四伏的京城。他在这里读书习武,一点点成长,也在一步步接触到京城底下的暗潮汹涌。   这样少年气十足的角色十分适合温凯。   他的定妆照一在网上公布,粉丝们彻底炸了,把他的颜值吹上了天。   《夜将明》的拍摄渐入佳境时,《明星剧本杀》这档综艺剪辑完成,开始在芒果视频上播出。   这档综艺延续了逆光工作室的一贯风格,细节十分用心,根本不存在一丝一毫的敷衍。再加上给力的营销手段,综艺刚一开播就彻底火了。   温凯在每一期里都有很多高光镜头,粉丝们追完综艺越发死忠,一些路人粉追完综艺,也得被温凯的演技圈一波粉。   这档综艺播出完不久,《夜将明》也顺利杀青,开始在网上做起一系列的宣传来。   温凯杀青后,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这天是中秋节,在温凯的强烈要求之下,温家的团圆饭提前了一个多小时。   简单吃过晚饭,温凯开车去接衡玉,带着她去已经订好的私房菜馆吃饭。   吃完饭后,温凯看向她,忍不住向她打听一件事,“你说,如果我成为顶流,还能凭借《最后一道电波》获得影帝奖项,那时候公布恋情,粉丝会祝福居多,还是会骂我和她的多?”   “那要看你是和谁谈恋爱了。”   “比如?”   “如果你是和名气不如你的女明星谈恋爱,你肯定会有一堆女友粉脱粉。但如果你和我谈恋爱,那就是女霸总包养小奶狗影帝,不管多难的局面都可以镇住场面。” 第196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32   衡玉说完前面那句话,在温凯没反应过来时出声补充,“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   温凯露出求知若渴的表情,“请问,我可以试验一下你后面那个猜测到底正不正确吗?”   衡玉暗啧一声,心想这家伙挺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啊。   “你这是不相信我的猜测?”   温凯坚持,“但我觉得试验一下更靠谱。”   “试验一下对我有什么好处?”   “坏处可能比好处多。”   “你这么一说我就感兴趣了。”   温凯试探道:“那我……发个微博?发出去立马删掉那种?”   衡玉问他:“为什么要删掉?”   关键时刻温凯脑子抽了一下,“不是说只是试验一下吗?”   衡玉颔首,“都随你。”   听到衡玉的回答,温凯险些一巴掌往自己额头糊。他关键时刻犯什么愣啊。   主要还是太激动,完全没有预料到今天这顿饭会有这样的收获。   他一开始的打算,是在年底参加金象奖的颁奖时,他能凭借《最后一道电波》获得最佳男主角奖项成为影帝,就试着向她表白。   今天只是预热试探一下。   结果直接被反套路。   温凯一刻也没再耽搁,迅速拿出手机打开微博,爆发出毕生最快手速,一副生怕他顾姐姐又反悔的模样。   系统这个最早的cp粉头,一瞬间有种老父亲看着傻儿子终于懂事的沧桑感。   ——   微博官宣。   微博沸腾。   微博瘫痪。   以温凯现在的人气,称一句娱乐圈顶级流量着实不为过。他突然官宣,不知道有多少女友粉要失恋。   不过温凯和其他顶流不同的两点在于,他的顶尖豪门家世让他可以任性;他在电影大荧屏越走越稳让他这个顶流是个实力派顶流。   更何况,他官宣的对方是他的经纪人,是他的老板。   这种特殊身份,在让女友粉们觉得炸掉的同时,又觉得,其实还挺可以理解的。   QAQ经纪人和艺人朝夕相处嘛,然后经纪人还长得那么漂亮,还那么有才华,还那么有钱有背景有地位,还A得让人合不拢腿……她们这些女友粉相处久了都可以被掰弯的好吧,更何况性别为男的自家崽崽。   在官宣这件事上,最为激动的就是暗戳戳磕cp的cp粉们。   【我的母亲大人啊,我磕的cp居然成真了呜呜呜呜呜】   【抱头痛哭,居然真的有这么一天,我就说顾姐姐和凯崽好甜,原来糖都是真的】   【小奶狗×女霸总我真的太可了】   【呜呜呜呜我们家凯凯就交给顾姐姐你了,凯凯他还是个孩子,顾姐姐你一定要好好怜惜他,请对他温柔一点!!!】   【卧槽我楼上是什么魔鬼?】   温凯前一秒刚发完微博,后一秒就被挤掉线了。   等他重新爬上线,扫了一眼微博评论,立刻以一种崇拜的眼神看向衡玉,“顾姐姐不愧是顾姐姐,果然料事如神。”   “你不是要把微博删掉吗?怎么不删了?”衡玉端起果汁喝了一口,气定神闲。   温凯摇头,“删了也没用了,网友们肯定都留有截图,这不是欲盖弥彰吗?我想了想,这完全没有删的必要啊。”   衡玉冷哂。   没过多久,温凯和衡玉的联系方式被人接连轰炸。温凯果断关机,问衡玉:“吃饱了吗?要不要出去逛逛?”   衡玉瞥他一眼,同样将手机关机,这才懒洋洋道:“好,走吧。”   两个当事人把微博弄瘫痪后,就做好伪装继续去玩,完全不管微博的后续发展。   温老爷子正坐在沙发上和温辉他们聊天,聊着聊着,聊到温辉的婚事,不满道:“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不着一点儿急呢?我这要猴年马月才能抱曾孙啊。”   温辉:“……爷爷,我每天都在忙着公司的事情,没心思想其他事。再说了,你怎么就只催我呢,姐姐她比我还大了两岁,温凯也只比我小两岁。”   温老爷子冷哂:“你姐姐需要我操心吗?她看上了谁就直接上,真想结婚,那分分钟就能把人带到我面前。凯儿现在不也是在努力追顾小姐吗?就只有你,根本没想过这件事,我不催你我催谁。”   温辉:“……”   他真觉得,自家爷爷与其担心他,不如担心温凯算了。他觉得温凯肯定追不上顾衡玉。   但这话,温辉不敢说。   他还不想在中秋团圆夜发生什么家庭惨案。   正当温老爷子想再接再厉去劝温辉时,他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打进电话的是于助理。   接起电话,温老爷子脸上很快扬起灿烂的笑容,“不错不错,这个真不错。你马上叮嘱公关部那边,让他们打好招呼,一定要把所有不好的言论都给我控制住。”   温辉好奇道:“爷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有不好的言论?难道温凯出一趟门还惹出什么大事端了?   可是再一想想,如果温凯惹了事,他爷爷脸上的笑也不会这么灿烂。   温老爷子笑呵呵把事情说了。   在温老爷子的死亡凝视下,温辉硬生生将“顾衡玉居然真的看上温凯”这句话咽了回去,呵呵笑了几声,心中倍感沧桑。   谭笑笑和她妈妈一块儿躺在沙发上敷面膜。   两个人随意找话题聊天,聊着聊着,话题就落到了温凯和衡玉身上。   谭笑笑道:“妈,我和你说,我这个事业粉真的特别幸福。凯崽一个劲努力,顾姐姐的公司也越来越发展壮大。现在只等凯崽夺下一个含金量高的最佳男主角奖项,争取到影帝头衔,顾姐姐就能成功拿下金牌经纪人的头衔了。”   业内对“金牌经纪人”这个头衔没有一个标准的评判标准。   但按照约定俗成,只要这个经纪人能捧出高含金量的影帝影后、视帝视后,就能被称为“金牌经纪人”。   毕竟高含金量的影帝影后、视帝视后,已经算是娱乐圈最巅峰的存在。   再往上,那就只有走向国际一条路了。   正当谭笑笑乐呵,期待那样美好的未来尽快到来时,她扔在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发出振动提示音。   谭笑笑拿出手机一看,吓得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面膜掉了也没理会。   “我的亲娘啊。”   “看来我以后不仅要当个光荣的事业粉,还要当个光荣的cp粉,坚定扛起cp大旗了。”   谭妈妈:“???”   当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谭妈妈脸上浮现慈爱的笑容,“哎呀,我们家凯崽真是棒。”   她这个妈妈粉,对于崽崽谈恋爱这种事,十分的宽容。   ——   微博团队加班加点维护服务器,总算是让服务器坚持住,没有再向刚刚一样崩溃。   微博热搜已经被官宣的相关话题屠榜。   然而这件事的热度只持续了一晚上。   第二天,和衡玉、温凯有关的微博热搜都被撤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夜将明》这部电视剧正式开播的消息。   衡玉一大清早来到公司,就召开会议,与众人商讨公司下一步发展计划。   逆光工作室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制作出四部高质量电视剧,三部高质量综艺,目前还在拍摄一部小成本电影。   每一部作品投入高,但利润回报也很高,工作室获利数额极大。   而且工作室产出的每一部作品,都收获满满的口碑,被一些网友称为“业界良心”。   这样的传说既然已经缔造,那就要一直保持下去,让“逆光工作室出品”这七个字成为作品质量的最大保障。   衡玉定下这样的高要求,逆光工作室迈出的每一个步子自然都要比以前更为慎重。   会议还没开始,没过多久,赶到公司的温凯低调坐在长办公桌靠后的位置。   他一坐下,会议室里的目光齐刷刷在他和衡玉身上转来转去。   如谭笑笑,已经激动得脸颊涨红。   衡玉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完全没理会众人的视线。   温凯从坐下后就一直在低头玩手机,也没回应过他们打量的视线。   两人这样坦然,胡超他们想出声调侃,都有些不知道怎么下手。   “时间差不多了。”衡玉扫了眼手表,环视一圈,“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今天的会议吧。”   对于公司接下来的发展计划,衡玉已经有了大致想法。这场会议主要是补充完善细节内容。   ——未来一年内要拍摄的电视剧题材、综艺题材、电影题材,甚至是纪录片题材,全部都要敲定下来。   会议持续了足足三个小时才结束。   衡玉喝了口茶,才淡淡宣布道:“会议结束,大家休息吧。”   说完,率先站起身,走回办公室继续忙工作。   温凯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儿,等小秋过来,他才起身跟着小秋出通告。下午他要赶去拍摄一部公益广告。   等温凯走了后,胡超他们这些想看热闹的人丈二摸不准头脑,“我怎么觉得,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模式还是没怎么变呢?”   事业粉兼刚晋升为cp粉的谭笑笑摸着下巴沉吟片刻,恍然道:“大概是他们两个人早有默契?”   因为早有默契,之前和现在差的也就是一个“官宣”,相处模式自然是完全延续了以前的风格,不会像胡超他们以为的那样发生什么重大转变。   ——   《夜将明》这部电视剧,是衡玉打算拿来让温凯巩固人气,站稳顶级流量位置的。   这部电视剧越到后面越让人觉得上头,等到电视剧播放到高潮部分时,温凯掉了不少的热度重新出现回温状态。   不久,金象奖开始颁奖。   颁奖典礼当天,衡玉这个神隐许久的经纪人再次和温凯一块儿去赶通告。   不过她是作为逆光工作室的老板被邀请而来。   作为受邀嘉宾之一,衡玉没有走红地毯,直接被工作人员亲自引到一处视野极好的位置坐下。   她周围坐着的都是其他几大经纪公司的负责人,彼此客套一笑,且算是打了个招呼。   温凯走红地毯进来,一路上满是狂欢之声,镁光灯全部对准他。   红地毯那里的热闹,即使是衡玉他们这边,也都清楚感受到。   星尘娱乐的何总坐在衡玉右手边,他突然乐呵一笑,“顾小姐这几年活得真是惹人羡慕啊。公司越走越稳,还有个身为顶流的男朋友。如果不是温凯家世出众,我都得以为他这个顶流是用别的手段爬上去的。”   衡玉淡淡道:“何总前半句说得有道理,从我创办逆光到现在一直在走上坡路。不像何总,星尘娱乐这些年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新人了吧,公司的几个常青树合约也要到期,是时候自己独立出来开工作室了吧。而且星尘娱乐投资的作品也是一部比一部差,怕是赔了不少钱。董事会那边还安稳吗?难道没有问责何总?”   没等何总恼怒,衡玉再次补刀,“想来董事会还稳得住,愿意相信何总的能力,不然何总怎么不关心自家的事情,反而来这里说些风凉话?”   “你——”   他被董事会问责的事情,在业内绝对不算什么秘密,顾衡玉这就明摆着是懂装不懂。   衡玉轻笑,瞥他一眼,“何总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觉得和我聊天很愉快,我们可以继续聊。”   “以前我作为星尘娱乐的经纪人,地位太低,根本没办法和何总好好聊天,现在我们两平起平坐,是该好好交流一番,我也好向何总取取经,看看怎么样才能把逆光工作室经营成业内数一数二的娱乐公司。”   衡玉可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周围响起几道压抑的咳嗽声和闷笑声。   “你——”何总再次被堵得无话可说,恨恨一扭头,直避衡玉的锋芒。   有直播镜头扫到衡玉他们这片区域,衡玉对准镜头,缓缓勾唇一笑。   她一袭红裙,唇色偏艳,眸光似湖水那般清澈动人,夺人心魄   还没等蹲在直播间的观众们回神品位这一笑,他们就发现——直播镜头它它它!它居然移开了!!!   直播间的弹幕顿时炸了。   【啊啊啊啊啊啊镜头切回去!一秒钟,马上给我切回去,我要看我脑公的笑!】   【太A了太A了,心慌腿软】   【顾姐姐你营业吧,不用走什么演技路线,坐在那里当个花瓶我就特别可!!】   还有些弹幕提到了前段时间官宣的事情。   【之前凯崽官宣时我整个人都炸了,现在——温凯你个狗男人凭什么和我抢小姐姐,情敌拔剑吧】   【儿大不中留,顾姐姐你好好照顾我们家凯崽,千万记得温柔,不爱了也请善良,抛弃他的时候要给他保留几分体面】   一些路人网友看得无比蒙逼,【???我怀疑你们是温凯的假粉】   负责调度直播镜头的员工,他耳麦里正传出导演的怒吼,“切什么镜头,你快点给我重新移回到顾衡玉那里!对,就是几个娱乐公司老总的那边区域!”   当直播镜头切回去后,衡玉已经和左手边的某个老总客套聊起天,没有再多关注镜头。   走红毯这个行为就预热了很久,一直到晚上八点,才正式开始颁奖典礼。   温凯凭借《最后一道电波》获得最佳男主角的提名,但前有一位老戏骨的夹击,后有一位影帝角逐,温凯最终无缘奖项。   他有些遗憾,下意识回头去找寻衡玉的身影。   当看到那个人时,他所有思绪都平复下去。   衡玉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眸看去,安抚一笑。   这一幕被直播镜头忠实记录下来,不少弹幕都在直呼【好甜】,【cp杀我】   对于温凯没能获得金象奖最佳男主角,粉丝们倒是没什么好遗憾的。   满打满算,温凯就出道了四年时间,他现在就能获得提名,只要再努把力,明年重新冲击这个奖项就好了。   三十岁之前的金象奖影帝,在影史上寥寥无几。   以温凯现在的年纪来说,有的是时间慢慢冲击奖项。 第197章 我真不想捧红他啊(完)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悄然而逝。   当新的一年来临,逆光工作室以平均三个月一部作品的高质量产出,掀起一阵影视狂潮。   而且作品的跨度之大也让人惊讶。   从电视剧到综艺、电影,再到涉及社会敏感题材的纪录片,寻常制作公司,一年能制作出一部类似的高质量产品就已经很让人惊叹了。   相比之下,逆光工作室简直是要逆天。   【逆光这个名字虽然好听,但我觉得逆天比较符合它的气质】   【哈哈哈哈哈我就想知道,笑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逆光二字,取自“待光不来,逆向追逐”,寓意这么好听的名字可别糟蹋了哈哈哈哈哈】   【这个名字是顾姐姐取的吧,小心顾姐姐一生气,更不露面营业了QAQ】   凭此一遭,逆光工作室算是彻底坐实了“业界良心”这个称号。   而且逆光工作室的宣传口号“但有所出,必为精品”也开始在网友之间流传开,并取得广泛认可。   可以说,以后衡玉公司出品的任何作品,不需要再像公司刚成立那样,采用连番的宣传营销。   因为口碑已经树立起来,公司的名字就是最佳的营销手段。   娱乐圈权威杂志“乐志”的主编联系上衡玉,想要亲自给她做一期专访。   当主编领着员工,提着摄影设备来到规模越来越大的逆光时,他眼里带着些许赞叹。   一家有生命力的公司,和一家显现颓势的公司,只要看看员工的精神面貌就能判断出来。   毫无疑问,逆光能这么势如破竹前行,迅速崛起成为娱乐圈一流制作公司,脱离不了干劲十足的员工们。   环视逆光一圈,主编心里就想到了好几个切入点。   等主编被领进办公室,看到这个坐在主位上、年轻漂亮得惊人的女人时,阅历深厚的主编都不由下意识站得更直。   眼前这个人,可以说是缔造了一个传奇。   “叶主编,欢迎你到来。”衡玉起身迎接。   很快,两人坐下交谈。   话题逐渐深入,主编问她:“逆光贡献了一部又一部高质量的作品,我想要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诀窍吗?”   衡玉摇头,“没什么诀窍,想要拿出高质量不敷衍的产品,无非只有一个途径:用心。”   “前几年市面上多了很多烂片,制作团队拍摄这样的作品,只是为了圈一波快钱就跑,根本不在乎口碑。然而在明星效应和宣传的带动下,他们圈钱的行为屡屡成功,因此整个行业的风气都变得浮躁起来。”   “如果拍烂片就能赚钱,那还有多少人愿意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制作出精品。”   衡玉在采访中提到胡超他们,“逆光能走到今天,和公司的每一个员工都脱不了干系。我们努力前行,是为了提高观众的审美,是想告诉整个行业,烂片是不能圈钱的,你想要赚钱,那你就必须要奉上有诚意的作品。”   “市场和观众,也只欢迎有诚意的作品。”   主编从这么简单一番话里,听出了逆光这家公司的理念和野心。   ——你想用烂片赚钱?不好意思,我们公司觉得不可以,我们公司就是要用一部又一部精品冲击市场,扭转现在这种烂片当道的趋势。   要以一家公司之力,扭转整个行业,让行业跟上他们的步伐,而不是他们去顺应行业烂片当道的步伐。   单是想一想,主编这个阅历丰富的人都忍不住为之而激动战栗。   实在是……太大胆,太有野心,也太嚣张太有魄力了!   结束采访时,主编笑着问道:“不知道我们可不可以采访一下你公司的员工?”   他想多了解了解逆光这家公司。而想要好好了解一家公司,很简单,不是从它的老板入手,而是去采访员工。   衡玉笑道:“请自便。”   她让秘书陪着主编,她则继续坐在位置上审核新的剧本。   主编走出衡玉的办公室,左右瞧瞧,上前来到一个年轻员工面前,向他询问公司的理念。   这个员工看着年纪轻轻,气质也稚嫩,应该是刚毕业出来工作没多久的,但谈到逆光的发展理念,说得头头是道,而且颇有自己独到的认知。   他眼睛里闪烁着名为“理想”的光芒。   随后,主编又跑去采访好几个人。   他甚至采访了胡超他们。   然后,主编惊奇的发现,明明是他在采访这些人,最后却是这些人围着摄像机镜头在疯狂吹老板顾衡玉,在疯狂吹逆光的高待遇。   胡超感慨似的道:“说实话,能做这一行的,谁没点天赋啊。但很多时候,你的天赋会被辜负,你的努力会无人问津。”   “可是在逆光,只要我们的意见好,那么老板都愿意大力支持。比如我们前段时间那部纪录片,拍之前谁都觉得要亏钱。但该拍对吧,那就要拍!总要有人去拍!”   “在逆光里,理想不会被轻贱。这是一个可以成全我们理想的地方。”   听完胡超这一番话,主编终于知道逆光能取得成功的原因。   因为这是一家可以成全理想的公司。因为这家公司的理念就很理想化。   一群愿意为了理想化而努力前行的人凑在一起,到底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   ——只看现在逆光取得的成绩,就能一窥端倪。   主编回到公司后,甚至都没心思休息,加班加点剪辑视频,终于在第二天把采访稿和采访视频剪辑出来发布到网上。   在看采访前半部分时,网友们的弹幕是这样的走向——   【说得对,烂片是不能圈钱的!】   【逆光真的是在以一己之力提高我的审美。反正现在只要是逆光出品的作品,就算我一开始不感兴趣也会点进去认真观看】   【我太爱顾姐姐了呜呜呜呜,你和你的员工们都是业界良心啊!!!】   当看到采访后半部分时,弹幕风向立刻变了——   【老板老板,你在不在镜头前,你想不想拥有一个发奋图强热爱公司热爱岗位热爱你的员工?三倍奖金,完成一个项目给我放十天到半个月不等的假期即可!!!】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神仙老板,我想知道逆光现在还缺人吗?】   【这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老板吧】   【害,又想马儿跑得快又不给马儿吃草,我以为天下老班一般黑呢,现在总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别人家的老板了】   【我就想知道,我现在改行还来得及吗?】   【楼上的,你改行可能来不及了,但我改专业还来得及哈哈哈哈】   很快,#别人家的老板#这个话题被送上微博热搜。   一点进去,里面的内容都是先吹衡玉,随后话音一转,忍不住吐槽起自家老板来。   衡玉在系统的提醒下点开微博,颇有些哭笑不得。   她刷微博时,收到温凯发过来的消息:【看微博了吗?】   【衡玉:正在看】   【温凯:我看到一条很有意思的评论,刚刚乐呵了半天。你看】   他把截图发过来。   ——逆光现在不仅是在以一己之力提高观众的审美,还在以一己之力提高大家对老板的期待。   衡玉正在给自己榨果汁,她用空闲着的一只手回复温凯:【看来你很认可这句话?我怎么记得,你曾经说过——“资本家是没有心的”】   【温凯:我有说过这句话吗?就姑且当作我说过吧。你这个资本家没有心都做得这么好,有了心后,其他老板真的就彻底没有活路了/狗头】   【你都不知道,我刚刚让温辉那狗男人去好好反省了。他还自诩商学院高材生,被你甩了十条街不止】   衡玉对此不过一笑。   她榨好橙汁,走到电脑桌前打开电脑,继续研究剧本。   ——   逆光的员工们忙活整整一年,衡玉提前放了年假,一直到过完元宵节再返工。   在逆光员工们的大肆炫耀下,这件事再次被刷上微博,一点儿也不低调。   元宵节后,年假结束。   安静许久的逆光官博终于重新营业,宣布了接下来一年的拍摄计划。   【官博君你这一个月玩得开心吧!!终于舍得营业了!!!】   【就等着你们公司出品新的电视剧电影呢!我终于等来啦哈哈哈哈哈哈开心】   在官博公布的拍摄计划里,最为引人瞩目的一项,是逆光要拍摄一部主旋律题材的电影《荣光》,男主由温凯饰演。   主旋律题材的电影一直深受电影节评委们的青睐,温凯要拍摄这部电影,敏锐一些的粉丝们都猜到他这是打算卷土重来,再次冲击金象奖最佳男主角这个奖项。   二月份,《荣光》正式开拍。   历时四个多月,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电影终于拍摄完成。   因为电影涉及很多爆破镜头,再加上拍摄电影时处于紫外线强烈的地区,拍摄完这部电影后,温凯整个人不仅瘦了一圈,还黑了好几圈。   他回到家后,温老爷子看着乖孙儿这副狼狈的模样,感觉自己心都疼了起来。   就连一贯看他不爽,时不时都要和他斗几句嘴的温辉也闭了嘴,丢出一句:“好好休息,在家养一段时间也该胖回来,白回来了”。   温凯一惊,“温辉,你居然会说人话了。”   温辉瞬间黑脸。果然,对温凯这种人,完全没必要柔声细语。   不值得!   温凯伸了个懒腰,“好吧,我就和你开个玩笑。”   在家待了一天,温凯第二天就去公司找衡玉。   他抓着衡玉的手,蹭了蹭自己脸颊,“希望凭这部电影能一举拿下最佳男主角。拍这部电影时我可是拼尽全力,自我感觉还是挺好的。”   这部主旋律题材的电影有大量动作镜头,而且爆炸戏很多,时不时就要被炸个满身灰。温凯为了拍这部电影,的确是吃了大量的苦头。   衡玉笑了下,“那拍完这部电影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说到正事,温凯连忙坐直,“现在业内有很多人都是演而优则导,就连周晟哥,他现在也逐渐从台前转到幕后。我休息的时候没什么事情要忙,除了做慈善公益外,我打算去央影学习如何导演电影。”   也许他以后不会成为一名导演,但人生那么漫长,总要多学些东西。   而且很多事情都是共通的,他学会如何掌控镜头,也能举一反三学会如何在镜头前追逐镜头。   衡玉很支持他的想法,“挺好啊。”   八月初,《荣光》在电影院正式上线。   这种主旋律题材的商业片一向是叫好又叫座,再加上主角是温凯,出品公司是逆光,电影上映第一天疯狂收割5.2亿票房,口碑也十分好。   在国庆前几天,这部电影以42.1亿票房下映,顺利突破四十亿大关。   凭借《荣光》这部电影,时隔两年,温凯再次来到金象奖颁奖典礼现场。   衡玉和之前一样,是作为逆光工作室的老板受邀而来。   她坐在台下,但这时候,星尘娱乐的负责人已经换了一个中年人,而且他的位置相对靠后。   仅凭一个座位的安排,就能看出星尘娱乐的实力早已大不如前。   衡玉来到自己的位置时,周围所有人都向她打招呼致意。   “久仰顾总大名,今日一见,方知何为见面更盛闻名啊。”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顾总年纪轻轻,就把一个小工作室拉扯成为娱乐圈一流制作公司,这种手段实在是让我们这些人汗颜啊。感觉白长顾总这些年岁了。”   每个人说话都很客气。   衡玉含笑落座。   这一次,凭借《荣光》这部电影,温凯成功斩获金象奖最佳男主角,成功在三十岁之前成为影帝,登顶娱乐之巅。   当主持人站在台上宣布这一消息时,现场到处都响起掌声。   观看直播的不少粉丝,激动得生生落了泪,这一路六年光阴,她们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终于亲眼见证他登顶娱乐巅峰。   音乐声响起,镁光灯对准温凯。   一身酒红色西装的温凯从位置上站起来,往舞台上走去,接过主持人手中的奖杯。   他站在镁光灯前,对着无数镜头勾唇轻笑。   出道近六年时间,他一笑起来,一如刚出道那般纯粹而热忱。   “我选择进入娱乐圈,最开始是因为我堂兄说了一句,你以后也就只能靠脸吃饭。我一气之下就闹着要进娱乐圈,心里赌气想着,我不仅能靠脸吃饭,还要靠实力吃饭。”   “其实我一开始的演技真的很差,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就是玩票进入娱乐圈,几个月后悄无声息离开。”   “但我遇到了一个立志把我捧糊的经纪人。”   温凯眺望她,勾唇轻笑——顾姐姐,至少在这件事上,是我扳回了一筹。你一定不知道,早在我爷爷知晓我待你的心意时,就已经把你出卖了。   直播镜头对准衡玉。   其他人听不出温凯话中含义,衡玉却听出来他话中的其他含义。   难道当初她要捧糊温凯的事情,温凯已经知道了。   转念一想,衡玉有些哭笑不得。不用说,肯定是温老爷子那边透露出去的。   她遇到的都是什么队友。   舞台上,温凯继续道:“一开始我在娱乐圈能坚持下去,是因为想成就她的金牌经纪人地位,与她共同站上娱乐之巅,告诉所有人,我和她是最佳拍档。”   “后来她成立了工作室,我坚持的理由又多了一点,我想贡献一份力,让她的工作室成为娱乐圈顶尖的制作公司。”   “直到今时今日,逆光已经是娱乐圈顶尖的制作公司,我站在娱乐之巅的所有荣光,都与她共享。”   星光迢迢,一生热望。   你是我一生热望。 第198章 为往圣继绝学1   衡玉这一世来到了古代,胎穿。   她的身份,说尊贵的确是顶顶尊贵,可要说不幸,也自有其不幸所在。   这一世,她有一个因战功被封为镇国公的祖父,一个同时拿下文武双状元的父亲,一个和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长公主母亲。然而,在衡玉还没满一岁时,她的父母为抵御狄戎南下,与城池共存亡。   镇国公府本就人丁单薄,衡玉的父母死去后,镇国公府只剩下因多年征战而暗疾颇多的镇国公傅岑,和刚刚能坐稳的小女婴。   父亲和皇帝是结拜兄弟,母亲身为长公主,是太后爱女,皇帝娇宠的亲妹妹。   他们两个人这么英烈而亡,太后和陛下感念他们,打破祖训,加封当时还是个婴儿的衡玉为“镇国公世女”,即女世子,以后可平级继承镇国公之位,她的孩子也可以继续继承她的爵位。   因为这道圣旨,衡玉一个未满一岁的婴儿,咳咳,莫名成了娃娃亲市场上炙手可热的人选。   她的身份说起来,比一些不受宠的皇子公主还要尊贵上几分。如果在帝都长大,那绝对会被太后、皇帝等人娇宠着长大。   不过在衡玉两岁时,镇国公傅岑暗疾爆发,太医诊断后,觉得以镇国公的身体更适合回他的老家江南那边静养。   原本太后是想把衡玉接入她宫中扶养长大,不过傅岑寻思之后,还是婉拒了太后的提议,收拾好行李一路水路,带着衡玉回了老家湘城。   眨眼时间,便是五年光阴。   因为当初那道圣旨,延伸出来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有关衡玉的教学问题。   若无意外,她定然会是未来的镇国公,即使不出入朝堂为官为辅,眼界格局也要培养得很大。   傅岑思考过后,最终拍板决定他是如何培养义孙容谦言,就如何培养衡玉。   这段时间经常上演的一幕戏,再次在镇国公府内上演。   “傅衡玉你给我站住!”   “你还敢跑,告诉我,这个月已经气走多少位夫子了!”   一册书直接从高空飞过来,像长了眼睛一样直往衡玉脑门砸。   她年纪虽小,这具身体也有些圆滚滚,动作却是极为利落,一个闪身躲过了“暗器”。   傅岑看她躲得利落,原本还在懊恼把自己最喜爱的书扔了出去,现在心底的怒火更是上升了一个层次,“傅衡玉,你不知道这是你爷爷我最喜欢的兵书吗!你居然还敢躲!”   衡玉转身,停下脚步。   她穿着一身红色锦袍,脸上带着婴儿肥,眉间还点着一抹朱砂,整个人精致圆润得像个福娃娃。   衡玉瞥一眼摊落在地上的书册,果断和傅岑拉远距离,两只手背在身后,“祖父,我这细皮嫩肉的可不经砸。而且你从小教我打磨根基习武,闪避已经成为我身体的本能,这真不是我故意的。”   “再说,谁知道你会把自己最喜欢的兵书扔出来,这能怪我吗?”   前一句还好,后一句就是在火上浇油。   傅岑隔着一张桌子,狠狠瞪她,“你给我过来,听到没有。”   衡玉眼珠子一转,已经听到书房外隐约传来的呼唤声,连忙转身把书房门打开,“肖嬷嬷,玉儿在这呢,我祖父又打我了。”   傅岑隔着她三四米远,别说打了,连碰都没有碰一下。   他刚一瞪眼,被唤着“肖嬷嬷”的年老嬷嬷已经边咳嗽着边拄着拐杖站在书房门口,“国公爷,这使不得啊。”   衡玉连忙往外跑,小心和婢女一块儿搀扶住肖嬷嬷,把她扶进书房休息。   肖嬷嬷今年五十有七,比傅岑这个国公爷还要年长九岁。   她从小在傅家长大,是傅岑的贴身婢女,后来傅家因嫡庶之争出了不少乱子,那时候傅岑年纪还不大,身边没多少可以信任的人。   肖嬷嬷本已到出嫁的年纪,为了照顾傅岑,自梳发不再出嫁,心甘情愿留在傅岑身边继续照顾他。后来衡玉的父亲也是由肖嬷嬷一手带大,包括衡玉也是。   可她从没因这些事情僭越过,一直本本分分做事。   她现在名义上还是个仆人,但在人丁单薄的国公府里,没谁把她当仆人看待。就连傅岑这个国公爷,对待肖嬷嬷也一直尊敬有加。   傅岑一挥袖袍,直接在椅子坐下,也没和肖嬷嬷见外,抱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国公府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在时尚且能庇护她一时,我若是不在了,偌大国公府无人护她,她若不能自己立起来,日后该如何自处。你别忘了,陛下和太后开恩,允许她日后继承我的爵位。”   “她身负国公之爵,所学的东西应与男子一般。我对待谦言是什么要求,对待她就是什么要求。”   说到这个话题傅岑就生气,“你看看她,一个月里气走了三个夫子,哪里是个学生该有的模样。”   衡玉朝肖嬷嬷一笑,那张明艳恍若春光潋滟的脸虽然没有完全长开,但绝对是能让长辈喜爱的标志模样。   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色锦袍,身上挂着的玉佩也多了些,但因她的气质,绝对不显得庸俗,反而是精致。   肖嬷嬷一看到她的笑容,顿时疼到了骨子里。   无奈一叹,“你虽是好意,但找的那三个夫子……德行也确实一般。”   傅岑头疼,他是武将,对找夫子这种事着实不在行,听说谁名气大,就派管家去请人了。   第一个夫子从给他这孙女上课来,总是之乎者也一通乱说也就罢了,话里话外还流露出对女子轻蔑之意,对当下官官相护现状的不满。   如果这位夫子当真如此清高也就罢了,偏偏是个言语奇高郁郁不得志,只会空口白谈之辈。   他这孙女性情素来张扬,那天抬眼驳问了一句——“夫子对此不满,只因夫子此时郁郁不得志。若先生当真高中,鹏程万里,可能一如既往?”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那个夫子却觉得是衡玉不敬师长,愤而请辞。   能因为这么一句问话就动怒的,也不是什么品性高洁之辈,更像是恼羞成怒罢了。   所以傅岑刚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把人送走,还结了那个夫子当月的束脩。   结果倒好,那个夫子离去之后为他这孙女宣扬了一番,便为后面寻夫子留下隐患。   后面来的两个夫子的人品傅岑考察过了,没什么大毛病,清高也是真清高。结果人家先入为主对他孙女没什么好印象。   而他这孙女也不是善茬——你怀疑我的人品,我干嘛要和你学?   就成了现在这样。   ——   任由傅岑和肖嬷嬷继续纠结她的教育问题,衡玉瞧着时间差不多,就从书房溜了,坐着马车去接她义兄容谦言。   湘月书院今天休息,容谦言和同窗边讨论问题边从书院里面走出来。   十六岁的少年身材瘦削高挑,已经长开的眉目清雅如同一副最为别致的水墨画。   “兄长!”   听到熟悉的声音,容谦言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和同窗们拱手道别,便往马车走去。   上了马车,容谦言上下打量衡玉——没什么被收拾过的痕迹。   “听说玉儿又把一位夫子赶走了?”容谦言笑道。   衡玉讪笑,“这个消息传这么快,居然连你们书院里面都知道了。”   她上午才把人赶走,下午消息就传到容谦言耳里了,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倒不是。是傅爷爷特意派了小厮来找我。”   “让兄长你训斥我?”   那这样就不用担心了,容兄长绝对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不是,傅爷爷托我帮你寻一个夫子。他想着,若是我的同窗教你,你顾忌我在同窗间的名声,是不会像之前那般行事的。”   江南乃文教兴盛之地,而湘月书院是湘城最大的书院,里面的教员都是举人。   容谦言现在正在里面上学,准备后年考取乡试。   湘月书院里除了秀才外,还有不少在备考春闱的举人。其中一些人家境贫寒,进国公府教一个女童启蒙就能拿到大笔束脩,还能和国公府搭上关系,这样的好事应该还是有不少人乐意的。   衡玉顺着容谦言的话一想,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那些迂腐的夫子和他兄长的同窗不同。那些夫子怎么宣扬衡玉都无所谓。   她从不在意一些庸碌之辈的看法。   但她兄长的同窗不同,这会影响到她兄长在书院的风评和处境。   衡玉摇头一叹,“兄长,我要辜负你和爷爷的好意了。”   容谦言含笑瞥她,似乎是想看看她又要怎么忽悠自己。   “我冥冥中有一种预感,我的老师,为人正直端凝,讲究有教无类,性情宽仁不因学生的辩驳而心有不满。”   “再说老师的学识,当是那年纪轻轻便高中的风流人物。这还不算,我觉得老师定然曾任过朝堂高官,得陛下尊敬,得朝臣称颂,得天下百姓感其功绩,即使后世史书笔笔如刀,也格外青睐于他,令他负尽天下盛名……”   容谦言目瞪口呆,头一次绷不住自己的形象。   听听这是什么话?   你这老师怕是得从曾经入过内阁的大臣里面找吧。   不对,“负尽天下盛名”这一点,怕是只有圣人才能当你的老师吧?   容谦言看着衡玉那副美滋滋很可能当真的模样,果断闭口不言,没有出声打击衡玉。   倒是晚上,傅岑听完衡玉的壮志豪言,嘴角抽搐,“你异想天开。”   路都没会走就想上天!   “你看不起人!”衡玉指责他。   “你觉得现在的你哪里能让那样的大人物看重?”   “我长相最讨老人家喜欢了,老师那样的身份地位年纪肯定也不轻了,我刷脸都能比你刷多出很多好感。还有还有,我口才可好了,老师肯定喜欢和我聊天。”   傅岑:“……这是找徒弟呢还是找晚辈聊天呢。别人家中晚辈多了去了,还要你凑上去献殷勤?再说就你那纨绔做派,一般的老师也不敢收你当弟子砸自己的招牌啊。”   衡玉绞着两只白嫩的手,扭头去看肖嬷嬷和容谦言,黑溜溜的眼珠子转啊转,“肖嬷嬷,兄长,我被我祖父打击得有点儿不自信了,你们说……”   她说到后面有些怯生生的,“你们说如果我遇到老师,老师他能喜欢我吗?”   傅岑听到这,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他的孙女他还不清楚,那心大得无边了,这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是要闹哪样啊!   明知道衡玉这副模样是装出来的,容谦言还是不得不垂下头压住唇畔笑意,“没有人会不喜欢玉儿。”   肖嬷嬷也笑眯眯看着她。   衡玉满意了。   ——   衡玉现在住的府邸,名为国公府邸,实际上规格还是不到国公府邸的规格。   不过傅家人丁单薄,对此也不在意。   用过晚饭后,容谦言把衡玉提溜到他的书房。   他在研墨,衡玉则在观赏壁上挂着的前朝名人字画。   国公府的好东西实在太多了。容谦言书房上随便挂着的一幅,放到外面都是让人趋之若鹜的稀世珍藏。   衡玉经历过很多个世界,琴棋书画四者于她早已是熟悉入骨,品鉴这些字画的眼力可不缺。   容谦言忙完自己的事情,往旁边一看。   他不由笑道:“看得这么认真,在想些什么?”   衡玉摸着下巴,“我在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老师看不上我呢?不说我脸长得好、能说会道这两个优点,就说我能三天送一张前朝名画,五天送一本失传已久的前朝古籍,这么奢侈的手笔,这天下有多少人能像我一样尊师重道啊。”   说着说着,衡玉都被自己感动到了。   容谦言:“……”   他沉默片刻,认真而恳切道:“玉儿,你现在年纪小,只需要启蒙。我看不如这样,兄长我来帮你启蒙吧。”   衡玉斜睨他一眼,“小小秀才,拒绝。”   都说了她要求高。   容谦言:“???”   他忍不住越过书桌,走到衡玉面前,微微弯下身子,一把掐住她的脸颊。   “你还真打算找个那样的老师?”   衡玉挥掉容谦言的手,端正坐姿,言辞恳切,“兄长,你认识的大儒名士多。你帮我参谋参谋,有没有哪个符合我提出的要求?如果没有,我在考虑要不要请皇祖母和皇帝舅舅帮个忙。”   容谦言再次伸手去掐她另一边脸颊,不想回她这个异想天开的问题。   衡玉只好再次挥掉他的手,用自己带着酒窝的手揉了揉两边脸颊。   “你怎么不帮我呢?我决定了,直接找上皇祖母和皇帝舅舅帮忙。”   不过远在千里之外,要找人帮忙,还得让她祖父帮忙寄信。   衡玉飞快跑去傅岑的院子,趁着他还没洗漱睡觉,摆出一副有商有量的模样,把刚刚和容谦言说的话又重复告诉傅岑一边。   傅岑忍了又忍,还端起茶喝了一口。   把茶放下,心平气和语气轻描淡写,抬手指着书房门口,“滚。” 第199章 为往圣继绝学2   衡玉麻利滚了。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简单吃了厨房用心准备的、极好消化的宵夜,就躺在软榻上听美人婢女念睡前故事。   一觉睡醒,衡玉在婢女的伺候下换上一套崭新的锦袍,眉间再次被点上一抹朱砂。   现在还在酷夏,天气炎热,衡玉住的院子是紫箫竹园,院子周围种满郁郁青青的紫箫竹,这里最适合避暑。   等到另外三个季节,她又会分别住在其他院子里。   镇国公府的财富由此可窥一二。   绕着紫箫竹园散了一刻钟步,衡玉这才回去用早膳。吃过早膳,她就跑去自己的书房,端正坐在椅子上,让婢女给她念古籍听。   ——毕竟现在的她还没启蒙,不识字才正常。   绝对不是因为她懒。   衡玉的书房布局比容谦言的要更盛一筹。   书架上摆着的书籍,随手拿起来翻看,最起码都是当世某个大儒注解过的书籍。墙壁上挂着的,基本都是那些有名的书画家的作品。   就连书案上放着的笔墨纸砚,也都是千金难寻。   在书房消磨一早上的时光,就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一家人凑在一块儿吃了顿午膳。   容谦言就读的湘月书院,每上学十日会放一天假期,吃过午膳后容谦言就要坐马车回书院。   等容谦言离开后,想偷溜的衡玉被傅岑一把提溜住。   他紧紧抓着衡玉后颈的衣服。   傅岑笑道:“我想过了,你今年才七岁,反正又不用参加科考,迟上一两年再启蒙也不迟。趁着帮你找老师的功夫,我先帮你好好操练一番武艺,打磨你的身子骨。”   衡玉挣扎,没挣脱。   傅岑乐呵呵,“怎么,你不高兴吗?你爷爷我因战功封侯,你爹当年可是文武双状元,你身为未来的镇国公,总不能是个绣花枕头吧。”   衡玉:“……没有啊,特别高兴。”   嘴上一服软,简单挣扎两下就挣脱了。   衡玉站直,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把扯出的褶皱拍平。   玩不过她就要对她进行武力压制,她祖父也太现实了。   ——   这个世界没有内力,习武之人即使每天勤奋苦练,也无法像江湖世界那样能够飞檐走壁。   不过傅家能培养出一个战功赫赫的镇国公、一个武状元,傅家的习武之术也是很有独到之处。   从这天起,衡玉每天早上就没有悠闲懒觉可以睡,天还没亮就被人喊醒,洗漱之后跟着傅岑跑步、扎马步练武。   头几天加大训练,肌肉很容易酸疼。   肖嬷嬷过去看她,衡玉倚着软榻让婢女帮揉手脚,见她过来,笑意吟吟问好。   肖嬷嬷做了荷花糕送过来,她把绵软可口的糕点递给衡玉,笑着问:“玉儿觉得累吗?”   衡玉点头,“有些累,不过等过段时间适应,也就好了。”   从头到尾,衡玉都没有撒娇抱怨过一句。   晚上用晚膳时,肖嬷嬷和傅岑聊到这件事,有些惊讶,“玉儿从小被宠着长大,以前也跟你学过武,但那不过是皮毛,没想到现在颇有韧性。”   傅岑乐道:“果然不愧是我傅岑的孙女。”   语气里颇为骄傲,眉间也带着几分喜意。   可以看出来,傅岑对衡玉这几天的表现挺满意的。   等他乐完,肖嬷嬷才笑眯眯道:“对了,帮玉儿找老师一事,你考虑得怎么样啊?”   傅岑挥挥手,满不在乎道:“小孩子的脾气总是变来变去,她现在对老师的要求这么高,过些时候怕是就忘了这件事了。我先磨一磨她的性子。”   肖嬷嬷没他这么乐观。   不过衡玉提出的要求,也着实是太高了些,即使是以镇国公府的权势,怕也是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   要傅岑说,他这孙女提出的要求何止是一般的高。   储君之师,甚至是帝王之师,都未必有她的条件那么苛刻。就她这种选人标准,居然还好意思写信去拜托皇上和太后帮忙挑人!   正在听话本的衡玉她……她当然知道自己要求高。   但就像她祖父说的,她现在年纪还小,能慢慢找老师。   她先把高标准提出来,她祖父才不会随随便便请来那些清高又没什么真材实料的人给她启蒙。   古代的老师,和现代的老师不一样。这个时代一旦拜师,学生不可轻易忤逆老师的意见,要待老师至亲至善、毕恭毕敬,将老师当作自己的亲长来对待。   所以衡玉觉得,之前会辞退那三个夫子,还真不是她挑。完全就是因为他们的人品低。   而且万一……她真的找到那样的老师了呢?找到那样,能让人发自内心敬仰的师者教导她。   听着话本想着事情,衡玉突然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   “春秋姐姐,库房的钥匙是不是在你那里。”   正在念话本的春秋缓缓合上话本,含笑道:“我们院子的库房钥匙在我这里,大库房的钥匙就只有大管家和肖嬷嬷那里才有。”   衡玉一合掌,“我一直没怎么看过库房里的珍藏,现在天气有些凉下来了,正好我们也要搬院子,不如就趁着明天收拾收拾,也顺便把古籍书卷都整理出来翻晒一遍。”   春秋好脾气笑笑,“好,那我等会儿告诉夏冬她们几个。”   第二天一大清早,跟着傅岑练完武吃过早膳,衡玉就回自己的院子。   库房的门已经被打开,几个婢女进进出出在收拾东西,春秋拿着一本册子站在旁边,时不时叮嘱一些婢女动作放轻一些,别把东西损毁掉。   “世女,你回来啦。”春秋瞧见她,笑着打了声招呼。   衡玉走进库房里,翻看着那些被堆放起来的书籍和古卷。   一直折腾到大中午,所有的古籍书卷才被整理好。   衡玉站在屋檐下挡太阳,紧紧盯着那些摊放在太阳底下的稀世奇珍。   肖嬷嬷把自己刚做好的糕点送过来时,就听到这个粉雕玉琢、眉间一点朱砂的女童捧着脸,感慨道:   “我有四间院子,四个库房。一个库房里的古籍书卷就这么多,四个那就是翻倍了。镇国公府总库房那里只会更多。”   “我的老师什么时候才能出现,这么多的好东西我的书房也摆不下,拿去送给老师,摆在老师的书房里才不会珍珠蒙尘。”   她这感慨般的语调,听得肖嬷嬷险些一个踉跄,哭笑不得。   尊师重道是好事,但这……   “玉儿啊,你拜师一事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第200章 为往圣继绝学3   容谦言再次从书院休假回来,听说衡玉已经把她那四个库房的书籍字画都整理清楚,现在正打算将府邸的总库房也整理一番。   一听这话,容谦言坐不住了。   他匆匆向傅岑行礼问好,就拐道走到衡玉的院子。   现在天气渐凉,衡玉住的院子已经从紫箫竹院换到桂落院。院子里摘种有好几株桂树,容谦言走到院外,鼻端嗅到桂子淡淡清香。   他步子放缓下来,等走到院子门口时,容谦言已经恢复从容。   衡玉正坐在秋千上随意荡着,仰头看几个婢女在摇落桂花,打算拿这些桂花去做新鲜的桂花糕和桂花糖水。   秋千慢慢静止下来,衡玉正打算唤人来摇一摇,就发现有人从后面轻推了秋千一下。   衡玉回头,只见容谦言一身青衫站在秋风中,手微动推着她的秋千。   她打趣道:“兄长来得真快。”   容谦言失笑,轻轻推着秋千,“一听说你这整理有各类名家字画书籍,我怎么还坐得住。”   他是真真正正爱书之人。   而且衡玉库房里的珍藏,值得他稳不住心神。别说是他了,怕是本地太守过来,也要被那些珍藏所折服。   衡玉道:“那正好,春秋她们在采摘桂花,这是新开的桂花,拿来做糕点和吃食味道都会非常不错,兄长你有口福了。”   容谦言才不在乎什么口福,他也不是那种极重口腹之欲的人。   他抬手蹭了蹭鼻尖,直接道明来意,“不说这个,等你玩够了秋千,我们一块儿去你库房看看。如果库房不方便,容我去你书房一观也可。”   他说完,就安安静静帮衡玉推秋千。衡玉逗了他一会儿,连忙让容谦言停下。   两人往衡玉的书房走去。   衡玉边走边道:“我简单收拾了一些字画出来,兄长若有喜欢尽可拿去。”   “我还寻出几块上等的墨和砚台,等会儿匀一半给兄长用。”   她这话说得大方,容谦言也没和她客气。   他大概能猜到衡玉到底有多富有。   她祖母的所有陪嫁,她父亲生前所有珍藏,母亲长公主的所有陪嫁,皇上太后逢年过节的赏赐,还有傅岑隔一段时间就给她送一堆东西……这些东西,傅岑都存放在衡玉的库房里,没有归入到府邸公库。   但等容谦言走进书房,看清这些字画和书籍的具体内容后,他还是不由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容谦言握住一本当代大儒批注的《春秋》,就不撒手了,寻了张椅子坐下翻阅。   衡玉理解他,也没出声打扰,只是默默把笔墨纸砚整理出来。   “兄长,喝些茶水吧。”   春秋送茶进来,衡玉不由出声提醒他。   容谦言回神,放下手中书卷,眼里带着些许赞叹,“我近来就在学《春秋》,原本有不少疑惑,看完大儒的批注后顿觉豁然开朗。”   “兄长要科举,有关四书五经的书我都已让春秋整理出来,今晚就送到兄长的院子里。”   容谦言没和衡玉客气,不过,“我拿到书籍后会重新抄一本,等抄完再把原本还回给你。”   容谦言又在书房逛了一圈,瞧见一本《大学微言》,再看批注者的名字,他有些惊讶,“你这竟然有这本书,前两天上课时,我听我们夫子说过这本书颇为难寻,他拜托了好多知交好友都没能寻到一本书。”   衡玉正坐在椅子上喝糖水。   她现在年纪不大,还没能喝茶。   听到容谦言的话,衡玉不由抬头,“兄长,你们湘月书院允许非书院中人进去拜访吗?”   山不来就她,她就去就山。   来到这湘城后,衡玉很少出去玩,偶尔出门也是去湘月书院接容谦言。不过她每一次都是到湘月书院门口,从来没有进去过里面一观。   现在机会摆在眼前,不动心不是她。   “一般不允许。”   “夫子邀请也不行吗?”   容谦言动作微顿,向她看来,“你在打什么主意?”   衡玉狡黠道:“你夫子遍寻各地都寻不到周大儒注解的《大学微言》,我没打什么主意啊,就是颇为仰慕夫子的人品学识,想要亲自去拜访一下夫子。”   容谦言默然。   片刻,他走过来,用力敲了敲衡玉的额头,“你连我说的夫子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还说仰慕他的人品学识?”   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仰慕个什么鬼?   衡玉抬手揉了揉额头,觉得她容兄长不愧是镇国公府养出来的。   虽然外表温润雅致,骨子里还是带了那么些暴力因素。不然怎么动不动就敲她额头,掐她的脸。   “话不能这么说。”衡玉理直气壮,“你的夫子,人品和学识肯定都差不了,我怎么就不能仰慕了。”   容谦言失笑,小小年纪,也不知道为何诡辩如此强。   他问:“真想去?”   衡玉连忙点头,“想去,天天在家呆着特别无聊。”   “那也行,到时候记得带上《大学微言》。”   彼此又聊了几句,容谦言挑了本基础的古诗词解析,给衡玉念诗。   一直到天色将暗,吃过晚膳后,新鲜出炉的桂花糕和桂花糖水作为饭后甜品被送上来。   容谦言陪着她吃完,就到时间告辞离去。   衡玉指着那堆已经收拾出来的笔墨纸砚,“这些都是赠予兄长的,兄长一同拿去吧。”   这些笔墨纸砚都是千金难寻之物,衡玉就这么随手给了出来。   容谦言默然,忍不住弯下身子掐了掐她的脸,“多谢玉儿,玉儿有什么想要的吗?”   衡玉拍掉他的手,两只手绞在一块儿,认真道:“这……兄长,我想了解一下你们书院夫子的事迹,如果你能顺便告知我当世大儒的事迹,那就更好了。”   容谦言:“……行。”   ——   马车在湘月书院门前停下。   湘月书院算是江南最大的书院之一,占地面积极大,依山傍水风景秀美。   书院师资极强,而且经常有本地父母官受邀前来讲学,传授为官之道。   这些知识是很多家世不出众的学子们非常需要的,因此湘月书院有不少寒门士子。   容谦言先下了马车,他今天穿着白蓝相见的士子服,站定之后,回身朝衡玉伸手,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   衡玉今天穿着一身红色锦袍,腰间坠着一块通体晶莹的羊脂玉,头发打理好,眉间点着朱砂,看着更像是男童打扮。   “我们走吧。”容谦言牵着她往里走,书童背着笔墨纸砚还有不少书籍跟在后面。   两人一块儿走着,有不少同样回书院的学生都往衡玉身上投注打量的目光,不过没人多说什么。   书院门口有门房在守着。   容谦言领着衡玉走到满房面前,衡玉脆声道:“这位伯伯,我与丹夫子有约,今日特意前来书院拜访丹夫子。”   书院里姓丹的夫子只有一位。   门房微愣,“可丹夫子从未提及过此事。”   书院夫子有约,肯定会提前和门房打声招呼的。   而且这个小孩子的年纪顶多也就六七岁,怎么都不像是能和丹夫子有约的样子。   如果不是领着她前来的容谦言穿着湘月书院学子服饰,门房都得以为衡玉是在胡闹。   衡玉一本正经板着脸,两只手背在身后。   “听我兄长说,丹夫子近日一直在寻找周大儒批注的《大学微言》。我与丹夫子不是旧识,但因书结缘,故而今日前来赴约。”   这强行“有约”的说法,让容谦言不由微垂下头,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压住自己的笑意。   门房:“这——”   他一时之间被衡玉绕晕。   顺着衡玉的逻辑去想,觉得……似乎还挺有道理的。   容谦言微咳一声,插话进来,“这是我的家人,麻烦你用我的名字登记一下,我领着她去见丹夫子,若出现任何问题都由我一力承担。”   门房认得容谦言。   湘月书院学生多,但家世相貌都比容谦言出色的,一个都没有。   这个小孩是容谦言的家人,难道是传闻中那位——   门房瞳孔微微睁大,这下没再阻拦,“也好,你先做登记,待今晚丹夫子出书院时我会与他求证此事,你身为书院学子,应该知晓欺瞒书院会受到什么惩罚。”   做好登记,容谦言就牵着衡玉往学校里面走。   步伐不快,衡玉左右张望,看着这依山傍水,坐落于林幽间的书院。   她一身红衣,在一众学子间颇为惹眼。   不少学子都向她投来打量的目光,还有些学子认出容谦言,对她的身份大概猜测到一二。   每个夫子在书院里都安排有住宅,容谦言特意绕道,陪着衡玉逛了小半个书院,这才慢悠悠领着她前往丹夫子的住处。   丹夫子是个性情放况之人,最为不拘小节,若不是了解丹夫子为人,容谦言也不会同意衡玉的提议。   两人来到一处有些僻静的院子门口,衡玉亲自上前敲门。   很快就有一个身穿月牙色长袍、年约三十出头的儒雅男子过来开门。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容谦言身上,才注意到只到他腰间的衡玉。   一看两人的前后站立顺序,丹青就猜到刚刚上前敲门的是衡玉。   丹青认得容谦言,他脸上带出几分疑惑,“谦言,这位是——”   容谦言轻咳一声,解释道:“丹夫子,这是家中妹妹。”   家中妹妹。   但凡清楚容谦言身份的,自然而然能联想出衡玉的身份。   丹青虽痴迷于琴棋书画,少过问政事,但他也不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得人。   衡玉连忙举起手中的《大学微言》,一本正经道:“听闻丹先生遍寻此书无果,而我昨日整理库房,恰好寻得此书,这是我和先生之间的缘分。我今日来,是亲自送此书来给先生借阅。”   一个长相精致、顶多七八岁大的孩子用软糯糯的声音,一本正经说着歪理,丹青顿时乐了。   他顺着衡玉的逻辑,拊掌笑道:“没错没错,我是与小友有约,你我因书结缘啊!”   退后两步,请衡玉和容谦言进院子里坐着。   衡玉把书递给丹青,让他翻阅看看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一本。   丹青连连点头。   衡玉仿佛不经意间道:“我家中藏书颇丰,不知道丹先生还想寻什么书?”   丹青:“!”   容谦言:“……”   丹青的态度顿时又温和了些。   这种简单粗暴刷好感的方式,也是让容谦言大开眼界了。   不过想了想,容谦言无奈一叹。   这种方式只有玉儿能用。   聊着聊着,丹青让书童去泡茶来。   他的目光在衡玉身上停顿片刻,叮嘱一句,“小友年纪轻,我这没什么适合你饮用的饮品,且喝杯温水将就,你以为如何?”   衡玉乖巧道谢。   喝完水,衡玉就提出告辞。   不过临走前,她笑着道:“刚刚听先生说你喜琴谱,我整理出不少失传的琴谱,过些日子过来湘月书院玩时,顺便将琴谱拿来给先生。”   丹青眼睛微亮,“那好,我迟些就去和门房说,以后你来书院,直接报名字登记就可以进来了。”   在丹青看不到的地方,衡玉朝容谦言比了个手势。   容谦言先领着衡玉出书院。   他问:“玉儿这是觉得丹夫子很好,适合当你的老师吗?”   衡玉摇头,“丹先生如果想收我为徒,他那是馋我聪慧有礼、性情活泼吗?不,他是馋我那些书籍字画!”   容谦言:“……那你今日为何?”   衡玉乐道:“我是馋他当我的老师吗?不,我是馋他能让我名正言顺进湘月书院玩。”   两人互利互惠,哪里还有比这更完美的事情! 第201章 为往圣继绝学4   傅岑原以为,他孙女去湘月书院走一遭,夫子的事情就能够顺利解决。   结果衡玉回来后,把和容谦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馋他当我的老师吗?不,我是馋他能让我名正言顺进湘月书院玩。”   傅岑瞪她,“什么馋?你堂堂镇国公世女,怎么说话的?”   “还有,丹青先生的名声我是听说过的,他出身世家大族,本是同辈中最出众之人,可惜身体一直不太好,每次去参加科举就要折腾掉半条命,考秋闱出来,这条命险些熬不过去。为了性命着想便没有继续往下考,这才止步于举人功名。”   “连这样的名士你都看不上,你难道真要按照之前说的高标准去找老师?”   衡玉摊手,非和她祖父倔上了,“祖父,我刚刚已经把理由告诉你了,他不是馋我的脑袋瓜子,他如果收我为徒,那肯定是馋我那一堆书。这两者之间有着本质区别。”   傅岑没明白,“有什么本质区别,他收你为徒后,难道会不尽心尽力教导你吗?”   都收徒了还敢不好好教导,当他镇国公府是摆设吗!   “就是有区别啊,祖父你不懂我。”   一旁的肖嬷嬷听了半天,好像有些摸着衡玉的想法了。   衡玉年纪虽小,难道她不知道她所提出的要求,当世几乎无一人能达到吗?   她知道。   但她偏偏还要坚持。   ——大概就是想折腾,不想那么早就开始自己苦逼的读书学习生涯吧。   当她觉得折腾得够了,才会安安心心开始学习。   肖嬷嬷笑眯眯盯着她,那双被岁月侵蚀依旧温和慈祥的眼睛,带着看透一切的光彩。   衡玉对上肖嬷嬷的视线,忍不住抬手蹭了蹭鼻尖。   好吧她承认,她就是想折腾了。   这一世这么好的身份,锦衣玉食信手捏来,需要她承担的责任又少。   人生苦短,总要给自己找些乐子,也要给她祖父多找些乐子。   自从她父母与城池共存亡后,镇国公府就日渐冷清。这么大的府邸,还是闹些折腾些为好。   可怜兮兮的傅岑完全没注意到衡玉和肖嬷嬷的眼神交流。   他深深吸了口气,“这样吧,看不上举人当你的老师是吧,这江南一带官员极多,随手一抓,最起码都是三甲同进士出身。镇国公府每月都会收到不少帖子,我有空就带你去赴宴,总能给你找到合适的老师。”   摊上这么个孙女,他没办法了。   为今之计,先广撒网,再重点捕捞。   身为武将的倔脾气一上来,傅岑他还真就不信了,江南官员这么多,没有一款能把傅衡玉这小崽子折服的!   衡玉:“……?祖父,倒也不必如此。”   傅岑冷哂,“不是铁了心要找老师吗?小兔崽子,给你祖父我老实点,难道你打算非暴力不合作?”   “你舍得打我?”   傅岑板着长脸,“我是武将出身,死人堆里爬过来的。打你一个不听话的小崽子,我还能不舍得了?”   衡玉撇嘴,不信她祖父这话,却还是很给面子的跑到肖嬷嬷身边,拽着肖嬷嬷的袖子,“嬷嬷,你看看我祖父,年纪这么大了,连修身养性四个字都没学会。”   “傅衡玉——”   “你给我过来——”   衡玉快步往厢房外溜,边走边喊:“春秋,天色已晚,我们回院子歇息吧。”   ——   不过,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衡玉在家待着无聊,对于参加宴会一事还是有些兴致的。   素来不喜交际,整日待在府里练武写兵书的镇国公傅岑,突然对参加宴会爆发强烈热情。   他命管家将近段时间的帖子都整理好送过来,展开一一研究。   说是要广撒网,再重点捕捞,结果傅岑看着那些拜帖,自己就先不满上了。   “我虽远离京城,这些年可从来没有远离过官场,这人做了那么多龌龊之事,居然好意思给镇国公府送上拜帖,不怕我去搅和了他的生辰礼?”   “还有这个,谄媚奸邪之辈!”   “荒谬,陛下怎么把这人放到五品实缺上了!”   肖嬷嬷听着听着,似乎知道了玉儿的挑剔都是遗传自谁。   她说:“现在这么挑剔,当初帮玉儿选启蒙夫子时,没见你像现在这么谨慎!”   傅岑把拜帖全部扔回桌面,“我在官场消息灵通,但文官武官之间争斗严重,对这些文人的事情那是一点儿也不了解。况且当初帮驹儿挑启蒙夫子,不也就是随便挑挑的,哪里像玉儿一样这么麻烦。”   他口中的“驹儿”,就是衡玉的父亲傅驹。   衡玉正迈着腿过来给傅岑请安,一进门就听到这句话。   原本说要找个“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老师,只是衡玉的笑言。现在她还真就和她祖父杠上了。   肖嬷嬷瞥见走进来的衡玉,连忙道:“国公爷,你少说两句气话。”   傅岑也瞧见衡玉了,不自在咳了咳,“我也没说错。”   衡玉快步走到她祖父面前,目光往拜帖上扫几眼,“祖父,这些都不行啊。”   “你都没看就知道不行?”   “这能给你递拜帖的,也就江南一带的官员吧。除了江南总督几人,还有多少个的官职在正三品以上的?而江南总督他们身份高,不会随便给你递拜帖,以免有御史弹劾你们结党营私。所以,我觉得这些给你递拜帖的都不太行。”   傅岑:“???”   连结党营私都懂了,他这孙女平常都在干些什么?   衡玉一叹,“果然,只能找我亲亲皇祖母和皇帝舅舅帮忙了。”   这一副嫌弃他办事不利的模样,是在挑衅他吗?   他傅岑好歹是朝堂超品国公爷,居然被自己七岁的孙女嫌弃了!   看着傅岑那郁闷憋气的模样,衡玉这才乐了。   ——   帝都入了九月,天气渐渐转凉。   青山灼灼,绿水缓缓,晚风慢慢。   洛水之畔,来往的行人和客船极多。   僻静一些的角落,此时有两位老者并肩走在洛水之畔。   走在前列的,是个身穿鸦青色布衣的老者,他的鸦发里掺杂有些许白发,眼角也带着岁月的痕迹,但一身气度渊雅,整个人带着一种通透深渊的意境。   令人见之忘俗。   他淡笑道:“你不该过来给我送行。”   另一个老者穿着暗紫色锦袍,气质没有他这么出众。   听到陆钦的话,紫衣老者微微摇头叹息,“你被逼致仕,此去江南,也不知是否还有再见之期。”   说到这里,紫衣老者话音微顿。   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   他这好友今年刚过六十大寿,身体又不是很好,此一去……谁能说得上来会出现什么变故呢。   紫衣老者将刚刚的话补完,“他们不敢来,担心政见之争会影响仕途,我终日在翰林院里编修书籍不问朝政,仕途早就走到了尽头,没什么不敢的。”   陆钦摇头微笑,“不是他们不敢,是我不愿他们前来送行。”   紫衣老者长叹,“你啊你——”   “江南乃文教兴盛之地,你孑然一身,若是在那里待得无聊,不若进书院当个教书匠。”   “一介阁老进书院当教书匠,我想没有哪个书院会不乐意。”   陆钦有些心动,但想了想,还是轻叹一声,“罢了。”   “为何?”紫衣老者有些急了,“那些人把你逼走朝堂还不够吗?你当个教书匠教个学生,有谁敢反对。陛下一直念着你,他若是知道那些人逼你至此,定然也会生气的。”   洛水之畔的晚风有些喧嚣,陆钦宽大的袖袍翻飞,整个人有种羽化登仙之感。   他微叹口气,“和他们无关,是我自己怕把良才美玉教坏。子慎,我的思想和抱负都太过沉重超前,朝堂容不下我这种思想抱负。”   说这话时,他语气平和,没有任何的激愤与恼怒。   字子慎的翰林学士沈唯,却自心底升起一股不平和悲愤来。   三十多年前,那个在金銮殿上对答自如、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已经被一次次的失望和贬谪诘难,打磨成如今这般光华内敛、气度温和的模样。   这朝堂!   这世道!   陆钦又一笑,宽慰好友,“现在的我有些累了,回到老家先好好休息一段时日,到时再另做打算吧。”   他抬眸眺望码头方向,“时间已不早,我该上船了,子慎你也该打道回府。”   “好,你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我知晓了,不必担忧我。”   怎么不担忧呢?   他这好友孑然一身,这一次回老家,只有两名老仆和十几箱书籍相伴,此外再无他物。   朝堂上那些政敌,一次次攻击他的政见,一次次攻击他所做下的决策,唯独无法攻击他的为人。   这是一位,连敌对者都不得不称颂人品的君子。 第202章 为往圣继绝学5   嘴欠一时爽,奈何傅岑直来直往惯了,要教训自家小崽子那都不需要点亮什么嘴炮技能,当然也是因为嘴炮不过。   他都不知道这小孩子是怎么长大的,嘴巴叭叭叭开口,一般人还真都说不赢她。   第二天天还没亮,傅岑换好短打,就让婢女把衡玉从床上拎起来,先罚衡玉绕着演武场跑几圈再说。   结果春秋推门进去,就见衡玉已经盘膝坐在床上,一只手托着腮。   “春秋,你来啦,正好,帮我穿衣服吧。”衡玉将手往前一伸,示意春秋帮她穿衣服。   一副完全预料到春秋会进来的模样。   春秋哑然而笑,连忙上前帮她穿衣服,“看来世女早就知道国公爷会提前过来喊您起床。”   衡玉懒洋洋套衣服。   她祖父的套路十年如一日,要猜到实在是太简单了。   不过等穿好衣服出门,衡玉倒是没再开嘲讽技能,让她祖父觉得自己胜了一筹算了。   吃过早膳,傅岑领着衡玉去书房,“不是说要给你皇祖母和皇帝舅舅写信吗?笔和纸在那里,你写吧。”   连启蒙都没启蒙,还说要给太后和陛下写信?看把这小崽子能的。   只能说这两年跟她祖父斗智斗勇,衡玉已经斗出经验了。   她刷的一下从怀里抽出已经封装好的两封信,乖巧放在桌面上,往傅岑的方向推了推,“祖父,我给皇帝舅舅和皇祖母的信都放在这里了,你什么时候派人送信入京城,顺便把我的信也一块儿送过去吧。”   傅岑眼一瞪,衡玉立刻从椅子上下来,企图溜走。   将要打开书房门时,衡玉又转过身,好整闲暇道:“不可以偷看我写的信。”   “你祖父我像是这种人吗?”   “难说。”丢下一句,衡玉“啪”一声拉开书房门,越过有些高的门槛往外走。   傅岑手已经抓起兵书,就等着往她后脑勺扔,衡玉已经“啪”一声,又把书房门给重重关了起来。   盯着那紧闭的书房门几秒,傅岑将兵书放下,目光落在书信上,在拆开看与不拆开看之间纠结。   ——万一她真的拜托太后和陛下帮忙找老师怎么办?   纠结片刻,傅岑一叹,从桌面上将书信捡起,随手放到他迟些要送去京城的信函中间。   虽然是个小孩子,但还是尊重她算了。这小崽子也不像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   ——   衡玉在信上的确没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就是和自己的两大靠山日常联络感情罢了。   不过对于找老师这件事,她已经有了些想法。   江南学风昌盛,每次科举高中的人里,江南学子都要占据半数之多。经年累月下来,身居高位者更是不少。   现在还在当官的老师不好找,那些已经致仕的阁老,她可不能轻易错过。   为了这件事,衡玉特意让春秋做了两碟点心,再从书房里拿了两本早已失传的前朝棋谱,就坐上马车前往湘月书院。   下了马车,衡玉怀里抱着两本书,春秋跟在身后,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门房坐在那里晒太阳,有些百无聊赖。   这时候还没到湘月书院放学的日子,除了偶尔有夫子进出,基本没谁会特意进出湘月书院。   所以衡玉突然出现,门房立刻就注意到她。   长得这么机灵精致的小孩子还是比较少见的,门房盯着她几秒,很快将人认了出来。   衡玉上前,轻声道:“我来拜访丹先生,想来丹先生之前已经知会过此事。”   门房点头,脸上笑容温和,“是的,不过按照规矩,访客还是要先做好登记。”   “这是应该的。”   衡玉没让春秋来,她自己上前简单做了登记。在提笔写字时,刻意写差了些。   放下毛笔,衡玉才领着春秋往里面走。   门房目送着衡玉离开,再低头看看衡玉那即使刻意写丑、还是自成一格的字迹,心中啧啧称奇。   他能聘上湘月书院的门房,眼光也还是有一些的。   镇国公世女礼仪到位,对他这个门房也是态度温和,没有居高临下之势。字迹相对她这个年纪来说,也算是出彩,在家肯定没少苦练,前段时间怎么传闻她是不尊敬师长,三个夫子这才怒而请辞呢?   门房摇摇头,只觉得传言当真误人。   另一边,衡玉顺着种满桂树的石子路,一直往后山丹夫子的住宅走去。   这个点不是上课时间,丹青坐在院子中间沏茶。   听到敲门声过去开门,看到衡玉——确切的说是看到她怀里的两本棋谱,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小友怎么突然有空过来我这里?”   衡玉仰头笑道:“我是过来拜访丹先生,顺便想向丹先生询问一些事情。”   丹青反应过来,退开两步让衡玉和春秋一块儿进来。   瞥见石桌上正在氤氲雾气的茶壶,衡玉轻笑,“丹先生好雅兴。那看来我真是赶巧了,我让厨房做了两碟点心,特意送过来给先生。”   “这点心都是京城特色,也不知道丹先生有没有品尝过,会不会吃不太习惯。”   言谈举止不卑不亢,丹青只能叹一句镇国公府果然会教人。   丹青连忙请她坐下。   春秋上前,把食盒里的两碟点心都取出来,才慢慢退开,没有打扰两人谈话。   丹青笑道:“自从你上回来过之后,我就让书童去铺子里买了些花茶放在宅子里备着。现在总算有些东西能招待你了。”   他的书童已经很机灵的去取了花茶出来。   丹青沏茶的动作从容雅致,令人赏心悦目。   沏好花茶后,丹青将茶水倒入杯子,再将杯子推到衡玉面前,示意她尝尝味道如何。   在衡玉品尝味道时,丹青拿起那两本棋谱缓慢翻看起来。   没过多久,他眼睛里就流露出几分赞叹,“连这样绝妙的棋谱都收录有,果然不愧是镇国公府。”   丹青想起正事,有些不舍的将棋谱放下,“你说今日来寻我,是想询问些事情。不知道是想询问什么事情?”   衡玉放下茶杯,“我想知道有哪些致仕的官员,或有哪些大儒贤才目前正定居江南?”   丹青微愣,“你怎么突然想了解这些事情?你想要了解,通过家中关系应该更容易了解到吧。”   她爷爷才不会帮她。   衡玉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   丹青顿时笑了。   他膝下虽然没有女儿,但族中像衡玉这么大的女童可不少。丹青见过很多个,都没一个像衡玉这般有趣。   明明是个小孩子,但他和她沟通起来,一点儿也不费事。   丹青想了想,“你询问这件事……莫不是想要拜师?”   衡玉点头,“没错。”   “以你如今年龄,寻个举人启蒙即可。即使是拜了致仕官员或者大儒为师,他们也没办法手把手给你启蒙。”说这话时,丹青觉得有些可惜。   _(:」)_他原本还想收下这个弟子教她启蒙的。   咳咳,大半原因是因为那些书籍字画,小半原因是因为衡玉的天资的的确确高于同龄人。虽是个女孩子,他现在和她相交,叫她“小友”,自然是不把性别这种事放在心上的啊。   衡玉仔细注视着丹青的神色变化,心底暗啧一声,对躺尸的系统道:“你看看他这副失望的表情,我就说丹先生肯定是觊觎我的书籍字画更多于觊觎我这个人。”   系统默默擦汗。   和系统调侃完,衡玉这才摆正神色,对丹青解释道:“之前我祖父帮我找过三个夫子,第一位看不上我的性别,言谈之间还流露出对当下官场的不满,若他当真清高,我也能高看他几分,偏偏是个假清高之辈。”   “第二第三位夫子人品尚可,奈何皆是道听途说,对我先入为主产生不好的印象。所以,与其随便找个启蒙夫子,倒不如直接找个能一直教导我终身的老师。”   丹青想了想,问她:“之前教你启蒙的三位夫子是何人?”   湘城的文人圈子就这么大,衡玉把名字一说,丹青瞬间就想起来这三人都是何人。   他点点头,衡玉对这三人的评价都没有出错。   理解了衡玉的想法,丹青没再推辞,他想了想,开始给衡玉介绍当下在江南比较有名的名士。   近一些的大儒,有如湘月书院的院长。   不过湘月书院的院长大半精力都放在书院,力图为书院多培养出举人和进士,估摸着不会收下衡玉这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再远一些的大儒,就是与湘月书院齐名的另外几个书院的院长。不过他们的情况与湘月书院院长类似。   致仕的高官也有,但对方才一致仕回家,就被一批批天资高的学子踏破了门槛。现在基本都收下了学生,再加上还要教导家中子侄辈,时间安排得很充实,估计也不一定会乐意收下衡玉。   丹青这个忙帮得非常尽心尽力,他一顿分析之后,无奈和衡玉摊手,“你这个要求,怕是有些难。”   “不过我可以帮你打听,看看近来有没有哪个官员要致仕回乡。我这里的消息已经是半年之前的了。在最近半年时间内致仕回乡的官员,你可以亲自上门去试试运气。”   衡玉谢过丹青,对此倒算不上特别失望。   又和丹青聊了几句,衡玉就告辞离开。   她在石子路上走着,春秋提着食盒跟在身后。   春秋柔声安慰道:“世女,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生关系不比其他,如果当真寻不到合适的老师,也强求不得。您别太失望了。”   衡玉晃荡着刚刚随手折下的枝条,笑着道:“你放心。对了,我们挑的这条路应该正确吧,还要把我昨天寻到的那几块好墨送去给兄长。”   路是没走错,但在走去学子住宿区时,会先路过一个不大的湖泊。   湖泊里的水清澈,在午后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   湖边停靠着一艘小船,湖中央有长长的桥梁,架构起一座尖角小亭,再配上两岸边的树木花草,环境十分清幽漂亮。   现在湖中央的小亭里,正坐着几个学子。   他们在边吃着糕点边高声谈论着些什么。   衡玉原本不太在意,她觉得太阳太晒,踩着树荫埋头往前走。   只是很快,她从这些学子口中听到一些关键词。   “致仕”,“陆大人”……   衡玉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脚步顿时放缓,凝神去听他们的谈话。   现在正在说话的学子年纪不大,脸看着有些嫩。   他穿着湘月书院统一的学子服饰,但手上握着的折扇、腰间缀着的玉佩都是难寻之物,这两样饰品就将他和周围其他几个同伴区分隔离开了。   “我父亲说了,陆大人前段时间被召回京城,陛下原是想把他放到翰林当翰林院掌院,但朝中反对之声极重,正好当时又发生了一些事情,陆大人被迫致仕回老家。”   说话的学子名字叫王郝明,父亲是湘城学谕,对这些事情消息格外灵通。   “你们也知道,陆大人祖籍在甘城,距离我们湘城并不远。”   衡玉的目光落在王郝明身上——不认识。这湘城最大的官N代就是她,她不认识也正常。   不过这人的消息应该不会出错。   衡玉琢磨了一下,陆大人?   可惜她祖父管她很严,从来不许她探听朝中之事,一时之间衡玉也猜不到这陆大人是谁。不过能让皇帝舅舅委以“正二品翰林院掌院之位”,还让满朝忌惮弹劾的,肯定是个厉害角色。   而且对方还刚好是致仕!   天呐。   衡玉脸上露出惊讶神色。   这非常有可能就是她命中注定的老师啊。   一想到这,衡玉脚步立刻加快起来,打算去找完容谦言后,就回镇国公府好好打听一下这位陆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衡玉离开得太快,没听到那王郝明后面补充的话语。   “陆大人好是好,不过可惜,他的政见受朝堂排挤太深,他的学生日后若是出仕,在朝堂上肯定举步维艰。”   有其他学子无奈抱怨道:“你也不早说,真是让我们白高兴了一场。”   他们这些人寒窗苦读如此多载,不就是为了一朝考取功名衣锦还乡,然后在朝堂上有所作为吗?   陆大人的学识不必怀疑,但只要想想他的学生以后会经历怎么的处境,就足够这些学子放弃了。   王郝明嘿嘿一笑,“反正就是随便聊聊。而且陆大人乃他那一届的状元。你们应该还记得兴元十五年那一届春榜到底有多藏龙卧虎,能得他一句指点,就足够你我苦读多日了。”   如今朝堂上的阁老,有一半都是兴元十五年那一届春榜出来的。   陆钦陆老大人能将那些人都压住,成功夺下魁首,他之惊才绝艳,由此即可窥一斑。   有人对此颇为赞同,连连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反正上门请教几句,只要不拜入师门,对我们未来的仕途也不会产生影响。”   衡玉来到容谦言住的院子时,容谦言并不在。   她心里记挂着老师的事情,把东西留下来,就和春秋急匆匆离开了。   等容谦言回来时,瞧见那几块墨,无奈一笑——前段时间才刚给了他那么多文房四宝,现在又送过来,他怎么可能用得完。   等容谦言再往下翻,才发现衡玉留下的字条。   ——这些墨兄长一人也用不完,可以拿去送给书院中的夫子。   容谦言认真打量这几块墨,当认出一块是湖墨后,他打算明天上院长的课时,把这块墨送去给院长。   这种墨极适合作画,容谦言画技一般,书院里作画最精妙的就是院长本人。   送给院长,倒不算埋没这块墨。   只是在容谦言收起那几块墨时,与他同住一院的学子里,有个人语气有些阴阳怪气,“有些人就是好命,明明出身卑贱,却能被国公爷收为义孙,身份从此就不一样了。还笼络了未来的镇国公世女,让人家小姑娘天天念叨记挂着,啧啧。”   旁边的人拉了拉他,不太想惹麻烦,“你少说两句。”   容谦言往房间里走去的脚步微微顿住。   他转过头,看向那个人。   阳光打在他的身上,容谦言眉目柔和,若那庭前芝兰玉树。   设想了一下衡玉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会是什么语气,又会说出什么话,容谦言勾起唇角,笑容雅致,温声道:   “我的命好与坏,和旁人有什么关系。倒是有些人,命已经那么坏了,怎么还学不会把所有心思都放在读书学习考取功名上呢?”   看到那人气急败坏的模样,容谦言忍不住一笑,没再停留,直接往房间里走去。   难怪他家玉儿妹妹总是喜欢找人斗嘴,在站住“理”一字之后,再把人怼得无法开口,这种感觉实在是爽快!   ——   衡玉不知道她容兄长学坏了。   明明是自己忍不住要出声怼人,最后居然还把一切都归罪到她的身上,觉得这件事是从她身上学来的。   如果知道,她肯定得感慨一句世风日下,道德沦丧,连被君子之风浇灌茁壮成长的小树苗,居然也学会了推卸责任。   这实在是有些要不得啊。   马车一路碾过青石地板,进入镇国公府的门,最后稳稳停在后院。   衡玉掀开马车帘下来,就瞧见肖嬷嬷正站在那里笑眯眯等着她。   衡玉脚步轻盈下了马车,走到肖嬷嬷面前,眉梢含笑道:“嬷嬷,我今日有很大收获。”   肖嬷嬷扶住衡玉,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发鬓。   听到她那激动的语气,再看她那高兴的神情,肖嬷嬷笑问道:“有了什么很大收获?玉儿能不能和肖嬷嬷说说?”   两人一边往厅堂走去,衡玉一边把今日之事告诉肖嬷嬷。   等来到厅堂见到傅岑,傅岑冷哂一声,问她:“今日又去哪里胡闹了,都要用晚膳了才回来。”   衡玉往傅岑对面一坐,“我今日去了湘月书院。”   傅岑来了些兴致,他连忙追问道:“你去湘月书院干嘛?难道是去悟色老师人选?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衡玉端起杯子抿了两口水,在傅岑催促的目光下,慢慢把刚刚告诉肖嬷嬷的话又重复一遍。   末了,衡玉眨着眼,好奇问傅岑:“祖父,你知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陆大人是何等风流人物?”   她瞧见傅岑拧紧的眉头,心下忍不住泛起嘀咕:难道这位她命中注定的老师……风评不太好?   “祖父你快些开口,可别打哑迷了。”衡玉不由出声催促,“难不成凭此事迹,你还是没猜错那位陆大人的身份。”   傅岑瞪她一眼,“急什么急,你也太小瞧祖父我了,这朝堂上还真没多少消息能瞒得住我。更何况是这种早就走漏了风声的事情。”   对这句话,衡玉倒是没反驳。   镇国公傅岑本就是当今陛下的心腹,只忠于当今圣上一人,从来不结党营私。   这种信任,在她父亲战死沙场,镇国公只剩一个老者一名女童后,达到了最顶峰——毕竟现在镇国公府的荣辱,的的确确只系于当今陛下一人身上。   所以朝堂上很多难以决断的事情,当今在给镇国公写密信时,都会在信上提那么一两句。   傅岑收拾起自己复杂的心情,轻声一叹,“你说的陆大人,应当就是陆钦陆大人。”   衡玉露出求知若渴的表情,“祖父,我未来老师有什么出名的事迹?为人怎么样?”   傅岑瞪她一眼,“什么未来老师?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情!你还想不想继续听下去!”   “当然想。”   “那就乖乖坐在那里听我说,别随随便便打断我的话知道了吗!”   傅岑的叙述很简单,他简单介绍了一下陆钦本人的事迹。   名门望族子弟,状元出身,不过仕途极为坎坷,曾经三进三出内阁。   “我未来老师现在多少岁?”衡玉再次露出求知若渴的表情。   傅岑已经无语了,也懒得再纠正她口中那个“未来老师”的称呼,反正纠正了这个小崽子也不会听,凡事就喜欢和他对着干。   “年前六十大寿,陛下曾经赐下隆重寿礼。”   所以陆钦今年六十。   衡玉眼睛顿时亮了,语气里带着向往,“才六十岁就三进三出内阁,岂不是说老师在五十岁之前的成就,就已经足够皇帝舅舅将他点入内阁了。”   这下子,衡玉的称呼已经不是“未来老师”,而正式进阶成“老师”二字。   傅岑怒了,“傅衡玉,你平时看着机灵,难道不清楚三进三出内阁意味着什么?”   衡玉坐直,“老师人品可有碍?”   “仁人君子。” 第203章 为往圣继绝学6   官员一旦被皇帝点入内阁,除非他们出了什么大岔子,否则一般是能够在阁老之位上致仕。   这算是官场里不成文的惯例,从前朝到如今,素来如此。   唯独出了陆钦这么个例外。   三进三出内阁,可见陆钦能力出众,深得当今圣上依仗;也可见陆钦仕途之坎坷艰辛,几次被贬谪,又几次凭借自己的能力重新回归帝都权力的中心。   傅岑一介武将,对文官素来不怎么感冒。文武官员之争由来已久,互相看不起是常态。   但即使是傅岑,在评价陆钦时,也用了份量极重的“仁人君子”四个字。   衡玉问:“既然是仁人君子,我为何不能拜他为师?”   见傅岑又想瞪她吼她,衡玉忍不住从椅子上下来,站在厅堂中央。   “我想要寻求的老师,为人需正直端凝,性情宽厚。祖父,陆钦陆大人可符合?”   “兴元十五年那一届春闱藏龙卧虎,当年榜上有名之人,如今多位居高官或为当世大儒,而陆钦陆大人连中六元,力压所有人,该是何等惊才绝艳的风流之辈。”   “曾三进三出内阁,祖父会否认他的功绩吗?那些政敌能否认他的功绩吗?”   “是仁人君子。可仁人君子,也不该受这一次又一次退让之委屈!”   短短几句话,她说得气势十足。   就连傅岑,都被她这股气势惊到了。   他下意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回神之后,“啪”的一声把茶杯摔在桌脚,“你说说你几岁?”   衡玉脸上的严肃全部烟消云散,她两只手捧脸,用那软糯糯的声音,脆生生回答道:“虚岁八岁。”   傅岑:“……”   哦,你也知道啊,刚刚你那股气势,我都以为你十八了呢。   他缓了缓,抬起手朝衡玉招了招,“你过来。”   衡玉脸上露出警惕神色,“你要干什么?”   但还是小心挪了过去。   傅岑摸摸她的头,“想试试就试试吧,陆钦他——他啊——”   “您说,我听着。”   “罢了,不和你说,你也别刻意打听。既然真的心有执念要拜师,那你就去试试吧。他是在八月被弹劾致仕的,算算时间,还有半个月他就能从帝都回到江南。”   衡玉微微拧起眉。   从她祖父的话中,衡玉听出来,她这位老师身上怕是颇有隐情。   不过下一刻,衡玉就笑起来,“那祖父你得帮我好好打听,看陆大人什么时候抵达江南,我要好好盘算怎么刷他的好感,让他心甘情愿收我为徒。”   在旁边围观了很久的肖嬷嬷终于忍不住笑着插话进来,“之前才刚从未来老师变成老师,怎么突然又变回陆大人了?”   衡玉端着一张脸,“不能让陆大人觉得我太过浮躁。”   肖嬷嬷忍俊不禁,傅岑伸手掐了掐她的脸,只觉哭笑不得。   ——   容谦言从湘月书院回来那天,傅岑有事外出。   他下了马车后,就径直往衡玉的桂落院去了。   桂落院里的桂花正是花期最盛的时候,衡玉在无聊翻看棋谱,装作一个天赋惊人的“初学者”,跟着棋谱在左右手互奕。   容谦言瞧见,顿时乐了,“难得见你坐得这么安定。”   又问:“前几日去湘月书院可是有何要事?怎么到了上课时间才过来找我,我上完课回到住处才听说你来了。”   衡玉放下棋盘,“是去寻丹青先生。”   她把那天发生的事情都和容谦言说了。   容谦言微愣,脸上流露出诧异,“你想拜陆钦陆大人为师?”   “兄长以为我这个想法如何?”   容谦言摇头,“说实话,不如何,你是不是寻不到合适的人选,在病急乱投医胡闹?”   “怎么能说是胡闹。这叫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断,是非常非常英明的做法。”   看她脸色认真,容谦言有些欲言又止。   在背后评价他人,这不符合容谦言为人处世的原则。   但这些日子,有关陆钦陆大人致仕回乡的消息传遍整个湘月书院,容谦言听了不少有关陆大人的事迹。   “祖父对你这个选择有何评价?”   “他说我既然心意已决,就且先去试一试。”衡玉看着容谦言那欲言又止的神色,随手捻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我虽然只听过寥寥几件有关陆大人的事迹,却知道陆大人在朝堂处境之艰难,也知道他为人之雅正。想来兄长欲言又止,是觉得拜师一事对我会有不利。”   这样的后果,容谦言这还没出仕的学子都能想到,陆钦会不知晓吗?   衡玉道:“不如让我先去试试,如果打动不了陆大人,兄长所忧虑的事情自然迎刃而解。如果有幸打动陆大人,以陆大人之为人,肯定也会把一切的后顾之忧都帮我处理好。”   秋风有些萧瑟,簌簌吹响院子里的树叶。容谦言坐在衡玉对面,看着她那稚嫩而认真的脸庞,突然愣住了。   在面对陆钦这件事上,书院里的学子为了自己仕途着想,没一个乐意去拜陆钦为师,却又希望自己有幸能得到陆钦的指点。   那些人自以为自己看透一切,并且为了自己的盘算沾沾自喜。   却不知他们在最开始就落了下乘。   相比之下,他妹妹明明不够了解陆钦,却从“仁人君子”四个字,猜到了陆钦的为人,并且对他的人品保持高度的信任。   这样一份赤子之心摆在容谦言的面前,他忍不住动容几分。   默然片刻,容谦言终于笑道:“想去试试,那就去试试吧。陆大人祖籍甘城,距离我们湘城有一段路程,你打算怎么拜他为师?”   衡玉又往棋盘上下了一颗白子,一本正经道:“我打算带祖父和肖嬷嬷去甘城玩一段时间。”   秋游使人愉快,湘城那么小,在这里待了足足五年时间,多腻啊。   容谦言哑然失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带谁出去玩。   把拜师的事情谈论完,容谦言才有心思问:“你这是在学下棋?”   衡玉点头,“学了有好几日,闲着无聊,已经把一本棋谱上的所有棋局都下完了。其实也不是很难。”   正挽起袖子,准备展露一下才学,好好教导妹妹学棋的容谦言:???   他很确定,十天之前他去书院上学时,玉儿根本没学过下棋。   ——   从湘城前往甘城,直走水路就好。   镇国公府财大气粗,直接包了一整条船。   等到出发这天,傅岑在他的院子用过早膳,才缓缓走去乘坐马车的地方。   此时府里的下人们正在把行李搬上搬下,两辆马车已经装满,现在正在装另一辆。   贴身伺候衡玉的春秋和夏冬正在指挥下人们搬东西时要轻拿轻放。   傅岑看到那一大箱又一大箱的东西,微微蹙起眉来,问肖嬷嬷:“她这是要把院子都搬空?”   肖嬷嬷笑,“我问过春秋,玉儿说这些是她收拾出来,觉得会适合陆大人用的东西。”   傅岑酸了,脸上一本正经,冷哼,“陛下待陆大人极好,在甘城赐了府邸给陆大人。哪里需要她这么细致周到,瞧她那上赶的殷勤劲,哪里像是我镇国公府教养出来的。”   傅衡玉这小崽子,没见她对自己这么殷勤过!   对于这酸味极重的话,肖嬷嬷忍笑了好久,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肖嬷嬷为衡玉辩驳一句,“玉儿这是赤子之心。”   玉儿想待谁好,就考虑得细致周全。   被她放在心上的人很少,但每一个人,都很重要。   肖嬷嬷能理解衡玉的想法——那位陆大人即使不愿意收衡玉为徒,凭他过往为百姓、为这天下殚精竭虑所做的一切,也值得衡玉如此慎而重之。   傅岑瞧见穿戴整齐,眉间点着朱砂的衡玉走过来,忍不住重重咳了几声。   衡玉脚步微顿,一脸担忧看过来,“祖父,你身体若是不适,该找大夫好好看看。”   傅岑翻一个白眼,不过对衡玉的反应还是很受用的。   他轻轻哼了一声,把自己刚刚那股酸劲抛到了脑后去。   在傅岑看不到的角落,衡玉朝着肖嬷嬷眨眨眼——想化解掉祖父那股酸劲,就是这么简单。   肖嬷嬷哑然。   大件行李装了整整三辆马车,只有一辆里面是衣服和常用物品,剩下两辆装着的都是书籍字画、名琴名笛,以及千金难寻的笔墨纸砚等。   一切收拾妥当,众人这才乘坐马车前去码头。   九、十月份,湖水没有以前那么清澈,不过两岸的风景都很有特色。   枫林如火,灼灼夺目,衡玉两只手抓住船栏,踩着凳子往四周远眺。   春秋她们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子,这一回难得出门,从上船后就一直很兴奋,拿出行李里的琴,抚琴最好的夏冬给船上的人抚琴,春秋她们和声而歌,很快就笑闹成一团。   傅岑在喝酒,这是他自己酿的。闲着无聊,酿酒也算是一件打发时间的雅事。   衡玉凑过去,趁着傅岑不注意给自己倒了一杯,小抿一口,“开坛时间早了。”   酒不好喝,她连忙把酒杯放下了。   “傅衡玉,你懂什么酒——”傅岑一瞪,见衡玉把杯子放下来,他才没再往下训斥。   但等傅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才发现味道果然没到火候。   他额角青筋一跳,看着已经溜远的衡玉,“难怪我说我藏在书房里的酒每次都喝得那么快,傅衡玉你是不是经常偷喝我的酒,不然你怎么会尝出来味道不对!”   衡玉表示无辜,“没有啊。”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船上笑闹一路,终于停靠在甘城码头。   傅岑提前派了管事前来甘城,所以船刚靠岸,就有管事上前向傅岑和衡玉行礼。   前脚傅岑刚进入他在甘城置办的宅子,后脚甘城知府的拜帖就送上门了。   “这甘城知府消息倒是颇为灵通。”傅岑瞧一眼那张拜帖,轻笑了笑,让衡玉和肖嬷嬷先去修整,他先回复这张拜帖再说。   这里的宅子并不大,不过是相对在湘城的国公府来说。   主院是傅岑的住处,衡玉挑了一处环境清幽的院子住下,除了偶尔出门逛逛,其他时间就在宅子里静候陆钦抵达甘城。   她没有刻意多打听陆钦的事迹,反倒是系统,对陆钦颇为好奇。   它问:【零,你说你未来的老师会是何等人物?】   衡玉:“惊才绝艳四个字我已经说腻了。”   【你没想过他会有什么风姿吗?】   “大概——即使从未见过对方,当你瞧见那个人的时候,就知道陆钦是他,他是陆钦。”   ——   夜深,船在航行。   宽敞的船舱里燃着通亮的烛火,陆钦披着一件外衣,就着烛光在翻阅书卷。   唐宿将熬煮好的药端进来,瞧见陆钦还在看书,连忙把药碗放到桌面上,“大人,您的风寒还没好全,夜已经有些深了,该好好歇息才是。”   陆钦失笑,把书籍放下,“总不能干坐着等你把药熬煮好,闲着无事,就忍不住把白天没读完的书拿起来翻看。”   唐宿在陆钦身边伺候了四十多年,早就知晓他是什么性子的人,也没再劝,只是默默把药碗往前一推。   陆钦入手一摸,发现药的温度已经可以入口。他把碗端起来,忽略掉药汁苦涩的味道,直接一口饮尽。   放下碗,陆钦用手帕擦了擦唇角,温声道:“你也快回去歇息吧,我把这最后几页看完就歇息。”   唐宿点头,正准备退下。   又听到陆钦在问:“还有几日抵达甘城?”   “大概还要五日功夫。”   翻看完那几页书,陆钦小心将书籍放好,熄灭已经黯淡下来的烛火。   船舱微微开了些窗,从缝隙透进几分月光,照在陆钦的手掌上。   陆钦跪坐着,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抬起、合拢,像是要把月光抓住,偏偏手心空无一物,什么都抓不住。   他坐得笔直而端正——即使这室内只有他一个人在,那些刻入骨子里的东西还是在影响着他的言行举止。   时至今日,陆钦已经很少遇到那些会让他辗转反侧的事情,但今日夜色明明已经浓重,他还是没有丝毫困倦。   “回到甘城,该做些什么呢?”   像他一样致仕的官员,回到老家后要么含饴弄孙,要么在剩下的时间里多教导些学生传承自己意志和思想。   可他孑然一身,没有妻妾后辈,和族中人关系冷淡,也不能悉心教导学生。   陆钦认真想着,想了又想,一时之间竟觉有几分茫然。   船不断航行,那抹透窗而过的月色逐渐移动,打在了陆钦的鬓角。   他鬓角星星点点,全是斑白。   岁月从不轻绕人,纵使是当初名动洛城、才华横溢的状元郎。 第204章 为往圣继绝学7   甘城不大不小,在繁华富庶的江南一带,这个城镇并不引人瞩目。   即使有学子想要在各处游历,也不会选择甘城作为自己的目的地之一。   但难得的,这小小甘城,近来十分热闹。   ——只因为一件事,陆钦致仕回乡。   他乘坐的船还没抵达甘城码头,居住的府邸已经翻修完毕。   衡玉在宅子里待着无聊,听说陆府翻修好,她特意出了一趟门,打算在陆府外面好好徘徊一番,认认从她的住宅到陆府的路,也看看陆府修整得如何。   这座宅子是皇帝赐给陆钦的,占地颇为辽阔,和衡玉临时住下的那处宅子只隔了一条街,占地面积与她那里差不多大小。   从外面看去,已经翻修好的府邸青砖红瓦,气势十足。   看得出来,修整得颇为用心。   认完路后,衡玉就打算离开,先去甘城主街买些吃食再打道回府。   但她刚刚被春秋扶着上马车,马车帘尚未放下来,就见府里的管事气喘吁吁小跑过来。   衡玉握着马车帘子的手微顿,向那个管事看去。   心念一动,立即了然,“可是陆大人的船已经抵达码头?”   “世女所料无误,陆大人的船已经抵达,现在应该正在码头停靠。”   衡玉立即吩咐车夫,“直接去码头。”   ——   码头那里正停靠着一艘官办航船,船上的伙夫来来往往卸着货物。   码头下方人头涌动,有不少都是穿着学子服饰的书生,他们的目光落在那最上面的船舱,脸上隐隐带着几分说不明道不清的期待。   站在最前面的,是甘城学谕,以及一个乡绅打扮的老人,两人现在正在轻声交谈。   有书生注意到那个老人,好奇问道:“那位老人是谁?我看学谕十分给他面子。”   旁边人回道:“你连他都不知道?你不是甘城人吧。他是陆氏宗族的族长陆鸣。”   陆氏宗族是江南一带的百年望族之一,这百年来人才辈出,就连陆钦也是陆氏宗族的人。   只不过一些消息灵通的人才知道,陆钦和宗族之间关系十分冷淡,逢年过节从不来往。这在重视宗族关系的现在,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   甘城学谕和陆鸣不知聊到什么,陆鸣笑着回头一招手,将一个容貌稚嫩的孩童招到他身前。   这个孩童分明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但气度沉稳,容貌出众。   “那个小孩子又是谁?”   “如果没猜错,他应该是陆氏宗族的麒麟儿。听说他在读书方面的天资不输于陆钦当年。”   还是最开始那个书生,他挠挠头,有些不解,“陆氏宗族这一次是……他们不是和陆钦闹翻了吗?而且传闻不是说拜陆钦为师会影响未来仕途吗?陆氏宗族怎么舍得牺牲他们的麒麟儿?”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语调轻缓,若仔细去听,方才能辨识出里面的讥讽之意。   “这还不简单,让陆大人单纯指点他们的麒麟儿,麒麟儿受了恩惠却不拜陆大人为师即可。难道诸位前来,心底不是也隐约存着这样的盘算吗?”   衡玉这话可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一说话就将全场人嘲讽了。   一时之间,码头上无数道目光投向声音的来处。   她穿着一身红色锦袍,眉心点着朱砂痣,手里还把玩着一柄千金难寻的折扇,将纨绔子弟的作派做了个十足十。   在她身后,春秋容貌秀美,打扮比一般的官家小姐还要出色。几个侍卫也都是威严与凶气并重。   正在夸耀族中麒麟儿的陆鸣蹙起眉来,脸上带着淡淡不满。   他虽然没有出仕,但陆氏宗族枝繁叶茂,他身为族长,哪怕是甘城知府都会给他几分薄面的。   陆鸣往外眺望,奈何衡玉个子矮,被人群遮挡得严严实实,他用带着不满的语气道:“是何人在说话?”   衡玉也不满了。   她的出场如此符合纨绔子弟的定义,居然因为个子太矮,她主要嘲讽的对象看不见自己!?   一把将那拿来显摆的扇子合拢起来,衡玉手一抬,镇国公府的侍卫立即往前直走。   人群一退再退,逐渐让开一条可以供衡玉通行的道路来。   镇国公府的侍卫从袖中取出镇国公府的令牌,在学谕面前一晃而过。学谕脸色微变,猜出这个女童的身份后,背脊不自觉弯下两寸。   衡玉的目光从甘城学谕和陆鸣身上一扫而过,就径自往前走。   越过学谕和陆鸣,来到码头最前列,以极为隆重的礼节行了一礼,“镇国公世女傅衡玉,听闻陆大人致仕归乡颐养天年,特此前来拜会大人。”   她话音刚落,那始终紧闭着的船舱,终于从里面缓缓推开。   陆钦身穿鸦青色布衣,鬓角斑白的头发打理得极为整齐,脸上带着岁月的痕迹。   气度渊雅端凝,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是那一双眼睛——温和得恍若那倒映月色的湖水。   这世界上当真有一种人,他从容疏淡站在那里,即使一言不发,也能令人见之忘俗。   在衡玉打量陆钦时,陆钦从走出船舱起,视线就一直落在衡玉身上。   船早早停靠,在此之前陆钦却一直没急着走出船舱。他坐在船舱里品茶茗香,听着外面码头那些人上演一出又一出的闹剧。等陆钦终于打算出去时,他听到了一个孩子用那稚嫩的童音在嘲讽他人。   出去的打算再次搁置下来,陆钦从容坐回蒲团上,静静等着接下来的事情发展。直到衡玉道出身份,他方才缓缓推开船舱门。   衡玉出声道:“未见先生时,一直不知先生是何等风姿。”   陆钦不由笑问:“那如今见了我,以为如何?可是让世女失望了?”   衡玉仰着脸,神色严肃,一本正经。   “耳闻先生当年蟾宫折桂,意气风发。竟不知时光辗转,先生风姿更盛当年。”   “看到先生站在那里,就觉得让人心向往之。”   “君子以温良恭俭让处世,我祖父曾言,先生乃仁人君子,今日一见,方知何谓孔圣之风。”   系统在她脑海里鼓励,【对,就是这样,夸起来夸起来】   衡玉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虎口,“前段时日,我家中婢女收拾库房,发现举世难寻的古琴焦尾,还发现了不少在前朝就失传的古籍字画,原本我还在考虑要如何处理这些东西,现在一看到大人,我就觉得这些东西理应摆在大人的书房里。”   系统继续鼓励,【对,礼物送起来】   衡玉这短短几句话,成功让整个码头寂静无声。   要说什么呢?他们这些来凑热闹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带着一些小算盘过来的。结果先是被衡玉戳穿他们心中所想,现在衡玉的表现直接把全场人都碾压掉,他们还有什么好想的。   总觉得这时候出声说话,就是在丢人现眼,把自己的脸扔出来被人踩。   就连还站在甲板,衣袍被风吹得微微鼓起的陆钦,听到这一番话都愣了愣。   怎么说呢,再动听的好话陆钦都听过。   他为阁老时,不知道有多少人上赶着巴结他。   但那些人嘴里说着恭维的话,眼睛却只看得见权势。   可码头上俏生生站立的这个女童,目光真诚坦率。陆钦能感受出来,她皆是出自本心之言。   陆钦回神,笑着摇头,“世女说笑了。”   他被老仆唐宣扶着下船,还没等陆钦想找人来把船舱里的行李都搬回去,衡玉已经一抬手,示意那几个侍卫上船搬行李,然后她快步走到陆钦面前,再次向陆钦行了一礼。   “我扶大人吧。”   陆钦目光和煦,“不劳烦世女了。”   衡玉没再出声,默默跟在陆钦身侧。   当陆钦路过甘城学谕面前时,他轻轻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至于那一副富贵打扮的陆鸣和那一身锦袍的陆家麒麟儿,陆钦没有看过他们一眼。   陆钦往人群外走,众人下意识给他让开路。   等陆钦快走到马车前,衡玉方才再次出声,“大人,您的府邸距离码头有一定距离,大人早已舟车劳顿,不若先坐我的马车回府,迟些时候,我家中侍卫会将大人的行李全部送去大人府邸。”   陆钦脚步微顿,看向衡玉,没有婉拒,“那就麻烦世女了。”   “能见上大人一面,帮上大人一些忙,方才不枉我亲自来此。”衡玉道,“大人请上马车。”   说完之后,她安安静静站在马车边,束手而立。   陆钦那双通透明净的眼睛,已经将她的算盘瞧得一清二楚。   却还是如了她的意,笑着问:“这辆马车是世女出行的马车,我若坐上去,世女就暂时无法打道回府。不若麻烦世女跟着我去一趟陆府?”   衡玉抿唇,嘴角泛起几分笑意,“那就叨唠大人了。”   陆钦先上马车,微微卷起袖子,动作轻柔扶着衡玉上了马车。等他们两人坐定,车夫就驾驶着马车扬长而去。   陆鸣在原地呆愣片刻,脸色有些难看。   他身边的麒麟儿陆鹤,是他最小的孙子,陆鸣这次过来是抱着很大期望的,岂料陆钦连看都没看过他一眼。   陆鸣努力平复心情,扭头去问甘城学谕:“大人可知道镇国公世女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甘城学谕道:“听闻镇国公正在为世女挑选老师,想来世女会出现在这里,是有拜陆阁老为师之意。”   “这——”   陆钦可是灰溜溜致仕的,那镇国公世女身份尊贵,为什么要上赶着拜陆钦为师!   听听她刚才在码头夸陆钦那些话,真是不知羞! 第205章 为往圣继绝学8   衡玉是真没觉得她说那些话有什么羞耻的。   她所说的,也正是心里所想的,所以陆钦才能感受到她的真挚坦率。   再说了,以她的身份地位,看不上谁,直接怼到那人脸上,那人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表露一分不满。   如陆钦这样见之忘俗、能于青史留名的人物,真诚称道上几句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相比起她说的那些话,像陆鸣、陆鹤这种,一边担心会惹事上身,一边又想要从陆钦身上谋求好处的人,才是最为可笑的。   甘城居然还有人将那麒麟儿陆鹤和年少时的陆钦相提并论。衡玉觉得,别说陆钦十二岁,陆钦七岁时,都不会好意思这么坦然去占他人的便宜。   思想觉悟不够,任凭读书读得再聪明,也只是让这官场多一个碌碌无为之人。   马车外表看着有些平平无奇,内里却藏有乾坤,东西备得很整齐。   车轮碾过凹凸不平的地板,防震效果做得极好,陆钦坐在马车里,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晃荡。   他敛好袖子,端正坐在衡玉对面,神情平静而惬意。   衡玉的表现更为平静自然,这毕竟是她的马车。   从抽屉里取出一盒样式小巧的桂花糕,再把之前存放的桂花酒取出来。   衡玉摸了摸酒壶,有些泛凉,不知道陆钦饮下没温过的酒会不会觉得不适,“马车里没有备水,大人要喝些酒吗?来得匆忙,我还没来得及让家中婢女将酒温上。”   陆钦摇头,“世女不必如此客套。”   衡玉把面前的桂花糕推到陆钦面前,自己先捻起一块送到嘴边,“那大人先吃些桂花糕垫肚子,您舟车劳顿,回到陆府后还要好一通忙活,别饿到了自己。”   这次陆钦没有推辞。他也的确是有些饿了。   桂花糕很绵软,大概是为了照顾小孩子的牙口,没有刻意放太多糖。入口之后,并不像市面上售卖的桂花糕那么甜,不过咬了几口,能品尝出桂花自带的淡淡清香。   他吃了两个就没再碰,把食盒盖子合起来。   衡玉看出陆钦脸上淡淡的倦意,也能通过观望判断出陆钦的身子骨不是很好。   于是体贴开口,“码头距离陆府有段距离,大人先闭目歇会儿吧。”   往香炉里扔进一小块安神香然后点燃,不多时,就有淡淡的烟雾自香炉里升腾而起,带着些凝心静神的功效。   陆钦看着她一番动作格外娴熟,抿唇轻笑了下。   这个镇国公世女在码头刚露面时,出声讥讽众人,又用真诚坦率的目光看着他,说出那一番恭维之话。现在在马车里,又自有章法,一言一行把控得很好。   这样进退有度的孩子,有谁会不心生好感。   不过陆钦也确实是累了,在船上航行多日,身体又不小心染上风寒抱恙,如果不是他涵养极佳,怕是早在刚从船舱里一露面,就是一副风尘仆仆的虚弱模样。   他微微阖上眼,闭着眼睛休息。   衡玉坐在他对面,目光落在陆钦身上,多打量他几眼。   打量着打量着,习惯午睡的身体忍不住泛起困倦之意,身体往后一靠,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就浅睡过去。   陆钦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瞥了她一眼。左右望了望,抽出马车角落里的小披风盖在她身上,动作极为轻柔,轻柔到只是浅眠的衡玉都没有被他的动静惊醒。   衡玉再睁开眼时,马车已经停在陆府门前。   她晃晃头,让自己的意识恢复清醒,“原本想让大人好好休息,没想到是我先睡了过去。”   “这本就是你的马车,觉得困倦就好好休息。”   他从来不是那种迂腐之人,看着衡玉的行为,不觉得失礼,只觉得她率性得有趣。   ——七八岁大小的女童,自幼锦衣玉食金枝玉叶长大,即使是皇子公主也没她自在,她本来就不该是端着的。   陆钦掀开马车帘,先行走下马车。   他被和煦的阳光笼罩着,郑重笑道:“府邸里现在什么都没有,只好先口头谢过小世女捎我一程。”   衡玉笑意盈盈,“这是举手之劳。”   目送着陆钦走进府邸里,衡玉收回目光,望向一旁的春秋,把几件事吩咐交代下去。   ——   陆府占地极广,陆钦才一进府,甘城官府的人就立即迎上前,问陆钦要不要跟着他们逛一逛府邸,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改的地方。   陆钦是君子,但他的涵养好,不是他委屈自己的理由。   他一路舟车劳顿,现在需要的不是游历府邸,看看有哪处需要整改,而是去休息。   陆钦直接婉拒道:“今日就不劳烦了。”   “这——”官府的人好像也意识到刚刚说的话有些不妥,连忙补救道,“这倒是我们想岔了,大人且先去休息,府邸的事情过几日再谈论。”   陆钦略一颔首,抬步往后院走去。   府邸的修建是有固定制式的,陆钦虽然是第一次走进这座府邸,不需要旁人带路也能猜出大致路线。   镇国公府的侍卫效率极高,没过多久就将陆钦那十几箱行李都送来。随同的还有一名大夫。   侍卫抱拳道:“听闻大人前段时间感染上了风寒,我们世女特意叮嘱,让我们去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过来给大人把脉诊治。”   陆钦失笑,“世女的考量当真细致而周到。”   一连吃了好几天的药,陆钦的风寒已经药到病除,不过他身体有些亏空,大夫把脉之后给他开了一副调理身体的药,让他一连煎服七日。   陆钦让唐宣送走大夫,他走进室内换了一身干净柔软的棉衣,正准备躺下小憩一番,就听到外面再次传来急匆匆的脚步,随后是唐宣绕过屏风走进室内。   “还有何事?”陆钦问。   唐宣手里捧着一个香炉,“老爷,这是镇国公府的人留下的,还给我们留下了一小块安神香,说是安神香能助眠。”   他手里的香炉精致小巧,但香炉壁有一层薄薄的浮雕,实用性和观赏性并存,看着就不是什么凡品。   陆钦微微蹙眉,“你没有婉拒掉?”   “当时大夫就在旁边,他说大人现在精神衰弱,多梦易醒,燃着安神香能够缓解这种情况。”   陆钦轻叹一声,“也罢,点上吧。”   ——   衡玉才一回到住宅,就被闻讯赶来的傅岑提溜住。   傅岑微微眯起眼,神情危险,“听说你今天去码头了?怎么样,见到陆钦了?”   “祖父,你怎么能直呼陆大人的名字,这是对陆大人的不尊敬!”衡玉不满道,她也不试图挣扎,就着被提溜的姿势,对傅岑形容道,“君子如松如竹,颇有圣贤之风。”   说完,她还自我认可般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我的眼光真是高,挑中的老师是什么令人神往、见之忘俗的神仙人物啊!   看着她那一脸赞叹的表情,傅岑心生一股不好的预感,“你不会把这番话偷偷告诉陆大人,借此刷他好感,夺他青睐了吧。”   衡玉脸上表情一变,带着些许不赞同,“祖父你说的哪里话。”   傅岑心下一松。   就听衡玉笑道:“我说的又不是坏话,需要在背后叫人舌根。既然是夸奖人的话,就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说出口,而且要说得漂亮说得大方,刚刚和你说的那句话只是个简略版本,你太低估我的文采了。”   傅岑一口气松到嗓子眼,又生生提了起来。   这倒霉孩子还有啥文采可言,不对,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分明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说出口?   他捂着心口,颤颤巍巍问道:“告诉我,你是在哪里说的?”   “码头啊,一语惊天人,让陆大人好生注意到我。”   衡玉还想继续说下去,见她祖父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颇觉扫兴,直接凑到肖嬷嬷身边,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简单复述给肖嬷嬷。   傅岑坐在旁边,自然也从头听到了尾。   他暗暗咬牙,“傅衡玉,你思虑得倒是周全。”   衡玉顺着他的话道:“当然要思虑周全,总不能让陆大人受了委屈。祖父你怎么就不理解我的心态呢。”   傅岑吹胡子瞪眼,心说我怎么不理解你的心态了,我这不是酸了吗!往常也没见你这小崽子这么对我。   他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衡玉摊手,“祖父,这江南谁敢给您委屈受啊。”   自从镇国公坐镇江南后,这几年江南官员们行事都收敛不少。这么一尊大佛只能好好供着,一旦出了什么事,惹得镇国公动了怒,再大的后台都不好使。   傅岑顿时又满意了。   安抚完容易炸毛的祖父,衡玉道:“祖父,我要先回院子里收拾东西了,得抓紧时间把东西给陆大人送过去。”   “你确定他会收?”   “山人自有妙计。”衡玉伸了个懒腰,“明天我得去陆府走上一遭,去看看陆府里面修整得如何?官府的人敢不尽心,我就帮陆大人告黑状,让皇帝舅舅帮陆大人讨回公道。”   傅岑:“……滚吧滚吧。”   看着这小崽子就觉得糟心。   衡玉快步走回院子。   她回到时,春秋和夏冬两个贴身伺候的婢女已经命人将东西简单收拾出来。   瞧见衡玉,春秋连忙行一礼,“世女,东西都已经收拾出来了,要直接派人送去陆府吗?”   “直接送过去吧,春秋你也跟着走一趟,到时候就说这是我祖父赠予的。”   衡玉所说的山人妙计,咳咳,其实就是用她祖父的名义来送。   模仿着她祖父的语气,衡玉用她那还稚嫩的嗓音,说着老气横秋的话,“如果陆大人不收,就让他直接扔掉好了。镇国公府财大气粗,送出去的礼物如同泼出去的水,是绝对不会往回拿的。陆大人收下,就当是做个善事,帮国公府的库房腾些地方。”   春秋他们一个个的,忍不住低下头闷笑。   送过去的礼物装满半辆马车,里面除了一些常用的物件外,还有满满一箱古籍,一箱书画,以及价值连城的古琴焦尾。   安神香和极品檀香等香料也装了好几盒。   等陆钦睡醒,看到那堆满一个小角落的箱子时,即使是见多识广如他也不由愣了愣。   这——   实在是太过直白太过套路的刷好感手段了。   他问唐宣:“你有分寸才对,怎么还把镇国公府送来的礼物收下了?”   那几个箱子他还没打开看,但想也知道,镇国公府送出来的礼物,价值必然不会低到哪里去。   唐宣连忙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还道:“老奴原想再次婉拒,结果春秋姑娘说府里离不开她,行了一礼直接告辞离去。”   干脆利落得,压根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陆钦上前,将箱子盖子打开。   他最先打开的箱子,里面装着古琴焦尾。   陆钦看清古琴的造型后,脸色微讶,手轻抚到琴尾,“果真是举世名琴焦尾,原以为它早已在乱世中损毁,没想到竟然是被镇国公府所收录保存。”   再一一打开其他箱子。   ——无论是古籍字画,还是那几盒香料,又或是那些笔墨纸砚……   送来的所有东西,都是踩着文人的喜好来准备。   唐宣也是识货的人,他脸上带着丝毫不遮掩的惊讶,“这……这也太……老爷,我没想到礼物会如此珍贵。镇国公府送这么多礼物给你,是为何意?”   是为何意?   谋图他收镇国公世女为徒吗?   但镇国公府想要找老师,只要稍稍放宽些要求,那是多简单的事情啊,又为何一心认定了他?   可除了这个理由,陆钦没想到其他的理由。   “老爷,我们要将东西送回去吗?”唐宣心提了起来。   之前唐宣没把这些礼物当一回事,但现在认出礼物的价值后,就有些惴惴不安。   没想到自己沉稳了那么多年,做事情一直没出过岔子,这一回居然出了那么大的失误。   陆钦正要点头,却见装着香料的盒子里还有一封书信。   书信被压在香料底下,如果不注意看,兴许一时之间发现不了。   陆钦将书信取出来拆开。   信上内容极简单。   在信里,衡玉给出了能说服陆钦的理由。   他哑然失笑,“不必送回去了。” 第206章 为往圣继绝学9   傅岑等了又等,一直到用晚膳的时间,还是没见陆钦派人把那些礼物送回来。   他有些奇怪。   以他对陆钦这人的了解,如此贵重的礼物,陆钦是绝对不会收下的。   苦思无果,傅岑只好逮着衡玉,问她:“山人,你的妙计是什么?”   “我是以祖父你的名义赠予的,还说了,若是陆大人不收下,就把这些礼物直接扔掉好了。镇国公府送出去的礼物断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   傅岑:“……”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对,“以陆钦的才智,不至于猜不出你那些小算盘。他现在应当没有收你为徒之意,就算你这么说了,为了避免有所牵扯,他还是会把东西全都退回来。除了这个,你还做了什么事情?”   衡玉笑而不语,打了个哑迷。   其实想让陆钦陆大人收下她赠送的礼物很简单,只要给个能说服他收下的理由即可。   她在信上写了八个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诗经》里的这句诗,是在夸赞一个人的品德令人敬仰与向往。   码头上那些人蜂拥而至,图谋的是让陆钦教导指点他们。   而她赠送如此贵重的礼物,不为图谋陆钦收她为徒,仅仅是因为陆钦的品格。   而陆钦觉得,他待人做事尽力周全,俯仰无愧于天地。   他不负她的敬仰与向往,因此陆钦收下了那些价值连城的礼物。   这是两人一来一往之间打的哑谜,倒是没必要说出来给她祖父听。   ——   卧室里燃着安神香,再加上喝了添加有助眠东西的补药,陆钦一觉睡醒,已经比平日里晚了一个多时辰。   等他梳洗好用过早膳,就收到衡玉递过来的拜帖。   看到这张小巧精致的拜帖,陆钦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衡玉坐在马车里,一个人无聊摆弄着棋谱。才刚翻看完几张棋谱,就听到马车外春秋敲了敲车壁,“世女,陆大人出来了。”   衡玉一把将棋谱合上,掀开车帘下马车,朝陆钦问好,语气乖巧,“陆大人怎么亲自出来迎接我。”   陆钦今天依旧是一身鸦青色布衫,这种沉稳的颜色穿在他身上,更显气度与风采。   陆钦道:“想出来迎接世女,就出来了。”   脚步放缓,迁就衡玉的步子,与她一块儿往府里走去。   衡玉跟在陆钦旁边,突然道:“陆大人可以不称呼我为世女,直呼我名吗?”   “衡玉?”   “那我也挑个亲近些的称呼。”衡玉喊道,“先生。”   从陆大人进步到先生,下一次再更进一步,那就可以直接喊“老师”了。衡玉在心里琢磨着。   陆钦不知她心中所想,但从昨天到现在,不过一面之缘衡玉就刷了一堆好感,陆钦也没反对她的亲近之意。   两人缓缓在铺了一层落叶的青石地板上走着。衡玉踩在梧桐叶上,踩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官府的人是不是没给先生备下人?”   陆钦摇头,“尚未,午后我府中管家去外面聘请几个下人。”   “如果先生信任,就把这件事交给镇国公府的人吧。先生和府中管事初回甘城,很多情况都不够了解。这件事对我府中下人而言也不过举手之劳,并不麻烦。”   一言一行,都是在为陆钦考量。   陆钦低声轻叹,只觉得这个孩子聪慧得过分。   他正想出声婉拒,衡玉又道:“先生是做大事之人,我实在不希望这些小事也要劳先生记挂。”   陆钦就被打动了。   衡玉抿唇,唇角的酒窝微微浮现。   她这才有心思左右张望,瞧着陆府里面的景致。   ——糙,相当粗糙。   从外面看,这座府邸极为气派,青砖白瓦。但走进府邸里,才发现府邸的规划做得不是很好,院子里的花草都没什么精神,显得病怏怏的。   这样的府邸,一点儿也不能满足文人情怀。   等走到陆钦的书房,衡玉左右打量,发现书房周围的景致也很平平无奇,眉心就不由蹙了起来。   陆钦上前将书房门推开,这才转过身向衡玉解释道:“府邸很多地方都没有打扫,只好先把你带到书房坐会儿。”   不多时,唐宣端了两杯花茶进来。   衡玉捧着杯子,好奇道:“这陆府,应该是由皇帝舅舅下旨御赐,甘城知府督办的吧。但这陆府从外面看还可以,从里面看,就显得……普通了些。”   唐宣正准备退出去,听到衡玉这话,悄悄抬眼打量她。   他是十分认可衡玉这番话的,他家老爷乃风流人物,生活从不奢靡,但也是简朴而风雅的。这府邸从外面看还像那么一回事,走到里面,都是什么事啊。   陆钦抿了口茶水,不以为意,“陛下在八月才刚颁下圣旨,甘城知府接到圣旨才一个多月的时间,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暂时没法把府邸内部修葺好。”   是耽搁还是疏忽?   趁着陆钦不注意,衡玉朝春秋眨了下眼睛。   春秋会意,跟着唐宣走出去,打算好好了解一下昨天和官府交接府邸时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目送着春秋退出去,衡玉在椅子上动了动,觉得椅子坐得不是很舒服,质量很次,在心里又给甘城知府记了一笔。   但她脸上没表露出什么,糯声道:“先生有抚过焦尾吗?我看外面天色正好,先生可以一试琴音,也让我能一饱耳福。”   陆钦偏头望向窗外,窗外阳光和煦,“也好,你学过琴吗?”   在她祖父面前装作什么都不会的衡玉,在陆钦面前又换了副说辞,“琴棋书画我都会,而且我听嬷嬷说,我的天资比父亲当年还要更胜几分。”   有我这么天纵之资的徒弟,多能拿得出手啊,一个人就能碾压一群。衡玉直直盯着陆钦,脸上明晃晃写着这么一句话。   陆钦哑然失笑。   这孩子的父亲是当年惊才绝艳的文武双状元,母亲是名动天下的长公主,难怪能生出这么聪慧机灵的孩子来。   陆钦书房的椅子略高了些,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见衡玉不方便下来,伸手将她一扶,温声道:“走吧,我抚琴给你听。”   焦尾乃当世名琴,音色空灵,随手拨弄琴弦就响起一阵渺渺之音。   陆钦琴艺本就绝佳,再辅以这样的名琴,弹奏出来的乐曲恍若仙音。   衡玉听得入神。   这一首曲子里蕴含的感情很淡。   淡淡的怅惘,淡淡的哀伤,淡淡的悲凉。   像极了陆钦给衡玉的感觉。   淡然平和,对一切不公从不会歇斯底里。那些惊涛骇浪的争权夺势,你来我往,到了他的琴音里,只化作淡淡的叹息。   直到一曲接近尾声,琴音才多了些许起伏。   就像是陆钦无奈发问——悠悠苍天,何薄于他。   衡玉忍不住别开眼。 第207章 为往圣继绝学10   一曲终了,陆钦将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搭在琴弦上,含笑看向衡玉,“喜欢吗?”   “这首曲子可是先生所作?”   “这是三十年前我被贬谪到闽地,好友前来送行时我有感而发之作。”   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陆钦不过三十岁,在仕途上才是刚刚起步,居然就有了这般心境与感慨。这几十年里,他到底是如何熬过来的。   衡玉默然,想了想,问陆钦:“先生要听我抚琴吗?”   走到琴边,坐在陆钦让开的位置上。   焦尾对她来说大了一些,不过也没什么,她现在是个“初学者”,简单露一手就好。   两只手微抬,落在琴弦上,一看这架势,陆钦原本温和的神色多了几分认真。   衡玉选的曲子很欢快,像是倦鸟归林,又像是喜鹊在枝头高歌。当曲子在院子里响起,就冲淡了刚刚那种惆怅。   陆钦来了些兴致,走上前来和衡玉聊这首曲子,还和她细细聊起抚琴的一些事项。   两人聊得投入,直到守在门口的下人快步走进院子里,通报说陆氏宗族族长陆鸣递上拜帖请见。   陆钦脸上的温和褪去一些,他神情冷倦,“直接拒绝了,就说我正在府中待客,不便见人。”   下人拿了陆鸣递给的大笔银子,他能听出陆钦话中的拒绝之意,但还是咽了咽口水,继续争取,“老爷,我看陆氏宗族的族长神情急切,应该是有急事在身。”   衡玉微微侧头,眼风扫过去,“陆族长知道我在府里做客吧。照你这么说,陆族长的事是急事,我的事就不是急事了?”   深秋天气,下人额头忍不住渗出冷汗,他左右寻思,只觉得手里的钱拿得实在有些烫手。   回了一句,衡玉就眼观鼻鼻观嘴,做一个安静做客的客人,任由陆钦处理此事。   陆钦将下人打发走。   衡玉拽了拽陆钦的衣角,“先生,我们继续刚刚的话题吧,别为了些庸人扰乱了你的心情。”   陆钦好脾气笑笑,“好,我们继续。”   ——   陆鸣听完下人的话后,有些气急败坏。   还是一旁的陆家麒麟儿陆鹤出声安抚道:“祖父不必动怒,叔祖与本宗有旧怨,他不愿意见我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况且世女身份尊贵,叔祖是该好好招待一番。”   陆鹤年纪虽小,话术和手段比陆鸣都要高上不少。   陆鸣被他安抚下来,抚须片刻,轻叹口气,“我看那镇国公世女似乎也是想让陆钦教导她。以镇国公府的权势,只怕会被她捷足先登啊。”   陆鹤飒然一笑,一言一行都带着些世家熏陶出来的风流气度。   “叔祖乃阁老,他总不会乐意教导个小女孩,亲自为她一步步启蒙,祖父无需太过担心。”   陆鸣越看站在他旁边的孙子越满意,他明知道陆钦和陆氏宗族颇多矛盾,也不待见他这个族长,但还是拉下面子凑上来找陆钦,不就是为了让陆钦好好指点他的孙子吗?   他的孙子天纵之资,谁人不以教导麒麟儿为荣。即使陆钦和陆氏宗族不合,应该也不会舍得这么个良才美玉。   想到这里,陆鸣又忍不住暗暗咬牙。   他是知道自家孙儿天纵之资,奈何陆钦没见过啊,还是得想办法让两人见上一面。   “我们就先回府——”陆鸣话还没说完,官府的人后脚就到了。   这一批人还是昨天那一批,他们是过来问陆钦,这府邸还有什么要添改修整的地方。   毕竟是陛下御赐,官府的人还是得做事谨慎一些,至少流程上不能出现太大疏漏。   官府的人过来,门房只好再次进去通报。   而陆鸣也不走了,和陆鹤站在一旁等待。   没过多久,府中管事唐宣走了出来。他迎到官府的人面前,想领着他们进去。   但还没来得及走出几步,唐宣就被陆鸣拦下。   陆鸣皮笑肉不笑,只说自己也想一块儿进去,有要事要与陆钦商量。   唐宣瞪着眼前的陆鸣,心底升起不满。   他跟着老爷四十余年,很清楚老爷和陆氏宗族之间的矛盾根本无法化解,毕竟中间隔着老夫人的人命。   结果陆氏宗族的人倒好,老爷脾性温和,这些人就一再蹬鼻子上脸。   想到镇国公世女对他家老爷的维护,想到刚刚世女贴身婢女向他打听了一下官府官员的态度,唐宣眼珠子微转,难得违背陆钦的意思,“既然陆族长要进去,那就先跟着一块儿进去吧。”   领着这两拨人一块儿进去。   衡玉正在听陆钦讲解琴谱。   她有过很多世的积累,琴艺精湛高妙,但陆钦在琴之一道也是造诣极深。   他提出的一些观点,即使是衡玉听来,也觉得颇有所获。   简单讲了一会儿,陆钦将花茶推到衡玉面前,“喝些水润润喉吧。”   没再给衡玉继续讲下去。   良才美玉摆在面前,的确会让人心动。但……还是罢了。   这个孩子是好,他也乐意与她多聊聊天,不过教导一事能免则免。   衡玉能感受出陆钦的想法,她忍不住升起一些好奇——到底是在朝堂上经历过什么,才会让陆钦对收徒一事如此避之不及。   脑海里思考着,衡玉端起杯子抿了几口水润喉,正准备另外找个话题,唐宣就领着两拨人进来到了。   衡玉侧头看过去,瞧见陆鸣、陆鹤祖孙两,她眼里闪过几分冷意。   有些人还真是给脸不要脸。   “陆大人。”官府的人先向陆钦行礼问好,瞧了瞧衡玉,又连忙向衡玉行了一礼,方才道出自己的来意。   “我们过来,是想询问一下府邸是否还有不妥?如果没什么大问题,那我们就可以直接向知府大人回禀此事。”   陆钦拧起眉头,无声叹息。   这甘城知府,是他政敌的学生。   奉旨督办修建这座府邸,看着是用心,实际上……根本就没花什么心思,甚至还让人偷工减料。   衡玉仰头去看陆钦,“先生,你是君子,如果觉得不好点评这些事情,能不能让我越俎代庖啊。”   她的声音十分软糯,完全是在仗着自己目前年纪小,就算说些失礼的话,陆钦也不会真正怪罪。   陆钦对她的反应有些惊讶,“这——”   “老爷!”唐宣连忙帮劝,“既然官府的人前来,自然是希望能好好办妥这件差事。老爷素来只关系民生政事,不怎么注重细节,不如今日就拜托世女帮一帮忙?”   他家老爷什么都好,就是太习惯体谅他人。明明受了诘难和委屈,还是不欲将时间和心力花在和庸俗之辈计较上。   现在镇国公世女愿意出声维护,唐宣简直求之不得啊!   陆钦无奈扫了衡玉一眼,脸上带着些妥协神色。   衡玉笑,“那我开始点评了。”   “先说我从大门走到书房这一路瞧见的景致,糙,实在是太糙了。我来甘城有一段时间,一直没去知府府邸逛过,不知道知府大人的审美是否就是这种朴实无华风?”   “如果是,那就没什么不妥。如果不是,那到底是知府大人辜负了皇帝舅舅的旨意,没有安排到位,还是你们这些人阳奉阴违,做事并不尽心尽力。”   衡玉话音一落,那几个官员的腿都要软了。   她抿唇轻笑,继续道:“府邸里的家具也是你们采买的吧。文人待书房极为看重,但我进书房后,只觉得书房摆设十分平庸。这也就罢了,那椅子连我坐上去都觉得难受得慌,先生上了年岁,更是坐不得这种椅子。不知知府大人书房里的椅子又是哪一种?”   “我听过知府大人不少名声,可从未有人说他质朴节俭。反而因为是世家子弟出身,知府大人对一应用品都颇为讲究。这个说法应该没错吧。”   “还有这府中门房是你们挑选的吗?此等滥竽充数之辈,官府的人居然看上了,还好意思聘请来给致仕阁老当门房?当真是笑话。”   “当然,最让我觉得笑话的是,我从外面看陆府,觉得青砖红瓦气势非凡,进了里面才发现什么叫徒有其表。知府大人是让你们来糊弄谁呢!”   这么一番话,她就是在内涵知府不做实事。   她不想知道知府针对陆钦的原因,她只知道,陆钦陆大人是她所敬仰的,为自己挑选好的老师。   她也不屑于庸俗之辈计较,但不好意思——比起这个,她更护短。   知府可以欺她年纪小,不对她的问诘给予回应。   但不好意思,她年纪小,也可以在给皇帝舅舅、皇祖母的信上“简单”“丝毫不添油加醋”提到这件事。   说完这一番话,衡玉抖了抖自己的袖子,慢悠悠问那几个已经要站不稳的官员,“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好吧,未免你们不太理解我的意思,我就直说了。不知道先生是否满意,但我——不满意。”   这一番话说得气势十足,可当衡玉抬眼看向陆钦,又是像之前一样软糯糯的模样。   她束手站在陆钦旁边,恭敬道:“先生,我都说完了,你还有什么好补充的吗?”   陆钦心底慰贴。   这样赤忱的维护,他有多久没有感受过了。   他在朝堂上,从来都是被人步步紧逼的,从来都是步步退让的。   陆钦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衡玉的头发,温声道:“没有了,你说得很好。”   衡玉勾唇,“那就好,那我就说最后一句话了。”   她眼风往那几个官员身上一扫,“滚吧。”   陆钦哑然失笑。   衡玉又看了看一直充当背景板的陆鸣和陆鹤祖孙两,“这两位是——”   唐宣轻咳一声,适时道:“世女,左边这位是陆氏宗族族长陆鸣,右边这位是陆氏麒麟儿陆鹤。”   衡玉头一歪,“虽说没听过是何等人物,不过我记得先生刚刚并未接下陆族长的拜帖吧。官府的人过来,是等着被挑毛病多多改过自新,两位前来,不知——”   这嘲讽开得有些微妙。   说官府的人过来是为了改过自新,那陆鸣和陆鹤你们两个前来,是不是也是来改过自新的?   陆鸣一愣,脸上表情有些难看。   但他知道这位是个祖宗,不管在心底怎么腹诽,他都不能把不满摆到明面上。   陆鸣看向陆钦,“我此次前来——”   “其实先生也不是很好奇两位的来因。”衡玉不得不打断陆鸣的话。   不要脸的人能说出什么好话?为了对方不恶心到她,她还是直接打断吧。   衡玉道:“两位不要忘了,先生还未收下你们的拜帖,你们就这样直接私闯府邸,我是可以告知本地学谕。按照律例,这样的罪责,应该能让陆家麒麟儿明年无法参加科举考试吧。”   未免自己记错,衡玉还看向陆钦,摆出一副疑惑的神色,“先生,你曾任过刑部尚书,你说说,我有没有把律例说错?”   “没说错。”陆钦神色又温和了些。   他忍不住再次抬手,摸了摸衡玉的头发。   衡玉点头,“既如此,两位也和官府的人一样,那句话应该不用我再说第二遍。否则就等着我上报本地学谕吧。”   陆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就连一直端着形象的陆鹤也都有些慌乱起来。   衡玉重新爬回椅子上坐好,端起花茶抿了一口。   这些人真是不堪一击。   ——   喝完茶杯里的花茶,已经快到用午膳的时间。   陆钦自然不会让衡玉饿着肚子离开,不过他上了年纪,饮食颇为清淡,厨房的菜色是按照他的口味来做的。   “会不会吃不习惯?”   衡玉摇头,“不会不会,山珍海味我吃得下,粗茶淡饭我也吃得下。”   陆钦失笑。   他讲究食不言,拿起筷子后就没再说话。   吃完午膳,陆钦要去午憩一阵,衡玉适时告辞离开。   她回到住宅,就把知府针对陆钦的事情都告诉了她祖父。   末了一问:“那知府与先生可是有旧怨?”   傅岑轻叹,“怎么说呢,陆钦他——这满朝文武,也许只有寥寥少数人和他没有旧怨。”   衡玉眼睛微亮,赞道:“老师一个人得罪了满朝大半人,居然还能在内阁三进三出,如今致仕看着落魄,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全身而退,已经是非常厉害了吧。”   傅岑:“……”   这小崽子的逻辑总是比较清奇。   最关键是,她的逻辑说服了他,听着挺有那么一番道理。   如果不是陆钦能力出众,他怕是早就要折戟于官场算计之中。官场里啊,多的是吃人的豺狼虎豹。   现在陆钦看着失意落魄,至少还保留有性命。谁知道他日陆钦还有没有再次东山再起的机会,毕竟陛下极为信任倚仗他。   傅岑勉强把话题扯回来,“不过你提到这件事我倒是想起来了,这甘城知府是礼部尚书的得意门生,礼部尚书和陆钦的恩怨极深,他这样做应该是想为他老师出口气。”   衡玉撇撇嘴,“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   她放心了,傅岑心提了起来,“你放什么心?不对,你操过什么心?!”   衡玉摊手,“是这样的,我原本还想着,只要甘城知府好好弥补这次错误,我就不把这件事告诉皇帝舅舅。但谁想,这甘城知府居然是为了给他老师出口气,那我也不能输啊,我也得好好给先生出口气!”   “……所以你其实就是想告甘城知府的黑状,对吧?”   衡玉脸上浮现不满,“祖父,话不能这么说。什么叫黑状,难道我还会污蔑人不成。我以镇国公府的名义写信给皇帝舅舅,在信上绝对不会添油加醋,只会一一把我看到的写下来。”   还以镇国公府的名义写信……   傅岑真是被她气死了,“兔崽子,你给老子我滚!”   衡玉麻利滚了——她要回去好好写信。   ——   衡玉刚回到自己院子不久,夏冬也从陆府回来了。   她向衡玉行了一礼,“世女,我们已经帮陆府挑好下人,全都是身家清白且可靠的。”   春秋和夏冬是衡玉身边最得力的两个婢女,衡玉对夏冬的办事能力自然是放心的。   又听夏冬道:“还有一事,奴婢离开陆府时,瞧见知府大人的马车了。看那方向,他应当是去拜访陆大人。”   衡玉淡淡道:“现在才去拜访,什么都晚了。”   走进书房,让春秋帮她代笔,给她皇帝舅舅和皇祖母各自写了一封信。   因为知道皇帝舅舅对陆钦观感极好,而且一直挂念着陆钦,衡玉在给他的信里,不仅提到甘城知府的事情,还提到她打算拜陆钦为师的事情。   原因衡玉也写了。   什么“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什么“有孔圣之风”,什么“仁人君子,令人心向往之”,什么“我身份贵重,吃喝用度都是特别好的,遇到了像陆大人这样的人,绝对不允许自己将就,只认定陆大人一人当我的老师”……   好话像是不要钱一样,疯狂往信纸上写。   反正她得把自己想拜师陆钦的事情,在她皇帝舅舅那里过了明路,也免得到时候朝堂上有人说陆钦和镇国公府勾结上。   若不是春秋一向绷得住,怕是写着写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家世女,当真坦率得叫人欢喜。   但就算没笑出声,春秋的字迹也比平时丑了一些。   好不容易写完两封信,等晾干后,衡玉亲自将它们都封装好,又去找了她祖父一趟,让她祖父明天就把信送上京城。   傅岑服了,“也不用这么急吧。”   衡玉道:“告状的事当然不是最急的,急的是我得尽快告诉皇帝舅舅,我对先生敬仰万分,心中认定的老师只有先生一人。”   傅岑一时间没理解,“你急什么?”   衡玉翻了个白眼,“先和皇帝舅舅打好招呼啊,万一朝堂上有人说先生和你勾结起来怎么办?”   以朝堂上那些人的性子,衡玉的猜测估计出不了错。那些人很有可能会为了诋毁陆钦和他,而疯狂在陛下面前添油加醋。   但问题是,这个小崽子是怎么猜出来朝堂那些人的反应?   傅岑琢磨着琢磨着,冷哂一声,“傅衡玉,你真是聪明得过分啊,居然连朝堂局势都能猜得出来。”   衡玉抿唇,笑得无辜又羞涩,“也不看看我是谁家孩子,也不看看我从小被谁一手带大。”   吹捧一番之后,傅岑果然就把那点儿违和抛到了脑后。   也是,他傅家的小崽子怎么可能不聪明!   当年驹儿不也是聪慧过人,聪慧到他时时担心慧极必伤吗?   全都是随他的。 第208章 为往圣继绝学11   甘城知府亲自露面拜访陆钦,第二天,官府的人再次上门。   他们不仅带来一系列品质高的家具和日常用品,还带来了很多能工巧匠,让这些人重新规划陆府的景致布局。   陆府现在正忙乱,陆钦回到甘城不久也要待客和休息,衡玉接下来几天都没有没上门拜访,而是四处游历甘城。   这天,马车稳稳行驶在道路上。   衡玉微掀起车窗帘,往外眺望街道的热闹。   她瞧见不远处有一家极大的书肆,想起自己带来的话本都看完了,吩咐春秋,“我们去书肆逛会儿吧。”   马车停下,春秋扶着她走下去。   这家书肆很大,笔墨纸砚都摆在显眼位置,有几个书生打扮的人正在挑选书籍。   衡玉才刚走进去,就听到有一个书生问:“店家,你这里可有陆阁老的文章卖?”   店家上了年纪,脸上满是生意人的精明。他笑着道:“您可算是问着地方了,陆阁老比较出名的文章,我们书店都有贩卖的。”   他抬手一指,指着靠里的一个书架,“都在那里,您去看看,还有什么问题就过来找我。”   陆阁老刚回乡,他在甘城的声望极大,这些天,不少识字的人都来书店问有没有他的文章。   衡玉也来了些兴趣。   有时候想要了解一个人心中所思所想,只要看他笔下文章就可以了。   她不急着去找话本,跟在那个书生后面往书架走去。   难怪那店家说书生是问着地方了。   店里收录的文章很齐全——就连兴元十五年那一届春闱时,陆钦在殿试所做的文章都有。   也不知道时隔那么多年,店家是怎么找到的。   衡玉来了兴致,对春秋道:“各自拿一份。”   又随便挑了几本新发行的话本,衡玉就打道回府。   她回到书房,按照习惯练了半个时辰的字。   洗干净手上不小心沾染的墨汁,衡玉拿过陆钦当年在殿试所做的文章,认真阅读起来。   这篇文章用词典雅,通篇都在围绕民生叙述,而且言之有物,能感受出来作者对民生之疾苦、对如何改善民生都是极为有成算谋略的。   也难怪能力压所有人夺得状元。   阅读完这一篇后,衡玉重新拿起另外一篇文章。   足足一下午的时间,衡玉把手头上大半文章都读完了。   读完之后,她也算是知道,陆钦为何会在朝堂上屡遭排挤,又为何会一次次被提拔起来。   ——他有经世济民之才,明明出身世家大族,政见主张却格外关注底层疾苦百姓。   他知道朝堂冗兵冗官的弊端,于是几次三番提出要裁兵裁官。   他知晓盐政沉疴难治,于是上书请调往江南任巡盐御史,触动一系列官员的利益。   他了解官员守旧,讲究“祖宗之法不可变”,却跟随当今天子的变法主张,站出来成为改革派的领袖。   ……   做这些事会遭遇到怎样的诘难,以陆钦的才智,绝对能猜到他会遭受的后果。   猜不透他有没有经历过一系列辗转反侧,但最终他还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衡玉缓缓合上书卷。   ——   甘城十月多雨。   陆钦坐在书房,隔窗听雨,面前摆着一张棋盘,正在用左右手互奕。   这算是他打发时间的方式。   下过两盘棋,陆钦有些倦了,推开棋盘去练字。   唐宣端着补药进来时,他正在慢慢研墨。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韵味。   “老爷,先喝些药吧。”   墨汁研墨好,陆钦笑道:“放在一旁吧,我先写几个字。”   他兴致一旦来了,那是要先写过字才会做其他事情。唐宣担心他写得入迷忘记喝药,默不作声站在旁边等待。   陆钦提笔、运笔,皆是行云流水,在洁白的纸张上写下“道阻且长”四个字。   写完后,陆钦放下笔,等着纸张上的墨迹晾干一些,陆钦将纸张举起来,迎着阳光仔细品赏。   “老爷,药再放下去就要凉了。”唐宣适时催促道。   陆钦失笑,“好,我知晓了。”   放下纸张,把药碗端起来。   才刚喝完药,书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陆府新的门房是个勤勉的中年人,他敲了敲书房门,禀告说镇国公世女来访。   距离衡玉上一次过来拜访,已经有十多天时间。   陆钦偏头望向窗外,雨下得细密,“也好,我亲自过去接她。”   门房连忙道:“老爷,镇国公世女说了,你乃长者,不必出门亲迎。”   陆钦摇头一笑,“无妨。”   走到书房门边,弯腰拿起油纸伞撑开,从容步入雨幕之中。   衡玉坐在马车里,时不时往嘴里扔一块桂花糕,面前还放着一套装订好的启蒙书。   这是在她的提议上,傅岑专门找人帮她做的,原本是想拿来给衡玉启蒙,现在衡玉是拿过来给陆钦看的。   没过多久,马车外传来一道温雅沧桑的声音,“世女出来吧。”   衡玉听到陆钦的声音,就知道他还是亲自出来迎接自己了。   这样的结果,衡玉其实也不是特别意外。   陆钦心中自有一套行事准则,如果他是那么容易就被人说动,更改自己行事准则的人,也就不会有这几十年的遭遇。   衡玉掀开马车帘,头顶立即多了伞为她挡雨,是陆钦。   他上前将她扶下来,还特意看了看她的衣摆,确定衣摆不会太长被地上的那滩水碰到,才小心把她放下来。   一旁的春秋连忙上前,给衡玉递了把伞。   她的身高不算高,让春秋他们帮打伞,还是容易被雨水飘进来打湿。   衡玉撑开小了一号,极为适合她目前年龄的油纸伞,“先生果然还是出来接我了。”   陆钦笑道:“果然?”   “是啊,先生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极为坚定、不会因他人言语而动摇的人。”   陆钦微愣。实在是衡玉的判断没有出差错。   两人往里面走,婢女、侍卫跟着后面,那一套启蒙书籍也都拿了下来。   衡玉边走边打量陆府的景致——现在的花草树木都是新移栽过来的,还没有完全长开,但和前段时间相比,足可见用心。等到这些花草树木都长开,府里的景致肯定特别美。   所以说,时间太短顾不上修整府中的景致都是推脱之词,只不过是不想上心罢了。   走了一会儿,终于来到书房。   书房不远处似乎正在挖湖引水,布局已经大变样。   走进书房,陆钦吩咐唐宣去厨下倒一碗姜茶过来。   吩咐完后,他才道:“你身子还弱,见不得寒意,要喝些姜茶驱寒。”   衡玉看向唐宣,笑眯眯道:“那麻烦管事给先生也倒一碗姜茶来。”   陆钦失笑,转移话题问:“今天怎么过来了?”   衡玉端坐好,把那一套启蒙书籍推到陆钦面前,示意陆钦翻看。   这套启蒙书籍,可谓是图文并茂意趣盎然,而且语言浅显易懂。   “这是——”   “我是想着,世家子弟读书识字,都有名师为他们讲解,但寒门和农家子弟受限于家境,起步要比世家子弟差上很多。”   “先生词采华高,通读古之圣贤文章,而且见识博远,若是在家中待得无聊,为何不试着组织一些人手编纂四书五经,也可以造福天下读书人。”   听到她这一番话,陆钦心中微动。   他一直在思考自己致仕后该做些什么,但他高居庙堂太久,一时之间没想到自己可以为四书五经、为圣贤文章做注解。   “你说得有道理,这件事,我要多谢衡玉。”陆钦笑着对她说。   不止是嘴上道谢,陆钦知道她正在练琴,将自己这些年整理出来的琴谱都送给衡玉,还认真与衡玉讲解抚琴时该如何以最快方式融情于琴中。   这样的技巧是衡玉从来没接触过的。她认真倾听一番,确定陆钦的技巧很有帮助后,忍不住上手,用名琴焦尾抚琴一曲。   她几乎是一点就透,在琴上的资质高得令陆钦惊讶。   直到外面的雨停了下来,衡玉才告辞离开。   陆钦送完她离府,重新回到书房,打算再练一练字,然后好好考虑一下编写四书五经的具体事宜。   他早上所写的“道阻且长”四个大字被压在底下,陆钦将上面的东西挪开,才发现在写有这四个大字的纸张旁边,还有一张小小便签。   便签不知是什么时候留下的,上面的字迹潇洒张扬,起承转合都自有一番讲究。唯独有些可惜于写字的人腕力还不够。   而便签上的字也是四个——行则将至。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第209章 为往圣继绝学12   道阻且长。   衡玉不清楚陆钦在写下这四个字时,是一种什么心态。   但她给的回应也很明确——行则将至。   只要方向是对的,总有人要前行,总有一日会抵达。   衡玉回到住处时,傅岑正在翻看容谦言写来的信。   瞧见衡玉,傅岑把容谦言在信上提到的事情复述给衡玉。   信上,容谦言说,他和几个同窗好友向湘月书院的院长申请外出游历,院长已经通过。他把游历第一站定在了甘城。   衡玉算了算时间,“按照兄长在信上所说,他后天就能抵达甘城。”   “对。还有一事,我不便在甘城久留,你拜师的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衡玉摇头。还没那么快。   傅岑微微蹙起眉。   他身为国公,目前一直处于养病状态,但也不是闲赋致仕,手头的事情还是挺多的。现在过来甘城半个月,已经耽误了不少事情。   衡玉看出他的为难,出声道:“祖父,如果你有要事在身,就先回湘城吧。你不放心我的话,可以让肖嬷嬷留在这里陪我。再加上府中侍卫和婢女,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傅岑翻了个白眼,嘴硬道:“我是怕你出什么问题吗,我是怕你胆子大惹出什么大事。”   衡玉十分淡定,“就算惹出大事也没关系,我绝对会站在理的一边。”   傅岑:“……”   别搞得好像你真要惹事一样,你这样我还怎么放心离开。   衡玉问:“祖父打算什么时候回湘城?”   傅岑斜睨她,“你好像很巴不得我离开一样。”   习惯性怼她一句,傅岑才回道:“也不差这几天功夫,等谦言到甘城再说吧。他外出游历,估计接下来一段时间我都不会再见到他。”   ——   两天后,容谦言和他的三个同窗好友乘坐船抵挡甘城,全部住进宅子里。   把三个同窗安置好,容谦言才走去见衡玉。   容谦言笑着问她:“拜师一事进展如何?”   衡玉道:“还行还行,我现在正在努力刷好感。”   容谦言想到衡玉刷好感的方式,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刷好感的方式可不局限于送礼。”   “还有什么方式?”   衡玉简单介绍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容谦言拧起眉心,“这些人当真是欺人太甚!”   又夸衡玉,“这两件事做得好,陆大人不欲与他们计较,不是这些人欺到陆大人头上的理由。”   衡玉笑着收下他的夸奖。   想了想,容谦言忍不住打听,“玉儿,你认为陆大人是个怎样的人?”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有为生民立命之高远追求,令人见之忘俗。”   容谦言颇为神往,有些想象不出陆钦的风姿。   他瞧见衡玉的书房里收录有陆钦的相关文章,眼睛微亮,“我与几个同窗正想着找寻陆大人的文章来翻看,没想到你这里会有。”   衡玉理直气壮,“当然要收录有。”   容谦言忍不住掐了掐她的脸颊,“能看懂吗?”   衡玉:“我只是没正式启蒙,又不代表一点儿字都不识。”   “真能看懂?”   “看懂一点点,反正就觉得写得特别好特别厉害。比容兄长写的那些厉害多了。”   这倒霉孩子怎么还为了夸陆大人而拉踩他呢。   容谦言手又痒了,不过也非常有自知之明,“如果我现在就能写出像陆大人一样的文章,早已在春榜有名,哪里还需要像现在这样日日苦读。”   他没对衡玉说的话起什么疑心。   当下的风气,孩童基本是六岁开始启蒙,这也有到了六岁,孩童的手骨长全,方便握笔习字练字之故。   不过世家大族的子弟,在入学启蒙之前为了走在同龄人前面,大多都会提前学些东西。   不然当世也不会有这么多三岁能文,五岁能诗的神童。   衡玉经常窝在书房里捣鼓,还总是让春秋他们给她念话本,平常又表现得极为能言会道。她现在是还没启蒙,不过在她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傅岑、容谦言都把她归入为神童行列。   神童嘛,做出什么事都是让人意外,又好像不是那么意外。   提出借阅,衡玉挥挥手,让容谦言都拿走,她明天再让府中下人去另外买一份就好。   容谦言抱着一应文章回到他的院子,正巧他的几个同窗好友过来找他聊天,四人干脆坐在一块儿翻看起文章来。   他们都是少年秀才,现在正在准备秋闱考举人,要去理解通透陆钦的文章还很困难,不过四个人互相讨论互相印证,倒是都破有所获。   一个身材高大的同窗感慨道:“难怪陆大人能连中六元,这样的文章拔得头筹,实在是一件并不让人意外的事情。”   “也不知道我们以后能否写出像陆大人一样的文章,有朝一日蟾宫折桂。”   “哈哈哈哈哈,谁不希望有朝一日蟾宫折桂,名列春榜之中呢?”   容谦言默默品着陆钦的文章,他没有作声,心中却对陆钦生出几分倾慕向往来。   等几个同窗离开后,容谦言继续读着其他文章,一时之间入了迷,如果不是书童提醒,他都要忘了用晚膳。   简单填饱肚子,容谦言去找衡玉,“你何日会去陆大人府上做客,我也想同你一道去拜访陆大人。”   说完,容谦言又觉得自己的请求有些突兀,“会不会唐突了陆大人?”   衡玉摇头,“无妨,先生不是那等人。兄长实在担心的话,可以一道递上拜帖,先生想见你自然会收下你的拜帖。”   不过衡玉有些好奇,“兄长为何突然想去见陆大人?是因为看了他的文章吗?”   容谦言笑,“的确。而且你评价陆大人时,说他令人见之忘俗,也是让我颇为好奇与神往。”   正好第二天上午衡玉就要去找陆钦。   容谦言与他几个同窗打了声招呼,就跟着衡玉上了马车前往陆府。   今天的太阳极为和煦,衡玉和容谦言递上拜帖后,衡玉原本想拉着容谦言在马车里等陆钦出来,容谦言却觉得不妥。   他说:“你年纪小,这么做可以。我可不能失礼。”   下了马车,也没撑伞挡太阳,束着手站在马车边,一身青色学子衫衬得容谦言俊秀雅致。   衡玉想了想,跟着下了马车,“我陪兄长一块儿。”   容谦言抬眼看看那炙热的太阳,“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你年纪小,又与陆大人相熟,快些上马车去。”   衡玉往马车阴影里一缩,“这样太阳就照不到我了。”   陆钦走出来,看到衡玉缩在马车阴影里挡太阳,再看看自从他出现后身体就微微绷紧的容谦言,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   他笑着领两兄妹进府。   趁着陆钦没注意,容谦言压低声音感慨,“玉儿的评价果然无误。”   三人在书房坐下,陆钦随意起着话题,很快,容谦言就一五一十把自己的来意都交代了。   衡玉扶额,她兄长对上先生,段数相差实在是太大了,先生随便一问,他就什么话都藏不住,一个劲抖完出来。   容谦言还在说话,言语间提到自己在读陆钦的文章时,遇到几处困惑。   陆钦温声道:“是哪几处困惑?你提出来,我可以为你解答一二。”   容谦言回忆一番,他的记忆力不错,再加上昨天才刚看过文章,他很快就将几处困惑点都复述出来。   “原来是这几篇文章。”明明这些文章都是他早年而作,容谦言才简单提了提文章内容,陆钦就全都回忆起来。   他含笑道,“这几处地方涉及黄河水患,北地干旱,都需要先好好了解相关数据,你对此有困惑实属正常。”   说是这么说,陆钦还是简单解释了一下这几个问题。   容谦言忍不住夸奖,“大人的文章当真是惊才绝艳至极,读大人的文章时,总感觉我可以从中窥见一方民生疾苦之天地,也能学到很多经世济民的本事。”   陆钦摇头,“纸上苍生而已。”   纸上苍生。   这个典故的出处是——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   释义是:纵然自己写的文章在海内很有名,不过是在纸上谈论天下苍生罢了。   衡玉一直乖巧坐在旁边,听到陆钦这句话,她好像有些猜到陆钦的心境。   为了底层疾苦百姓、朝廷冗兵冗官的弊端、盐政沉疴难治、旧制当改这些事情,他耗尽半生光阴,但取得的收获并不算大,这些问题依旧根深蒂固没能得到很好的改变。   ——对此,陆钦就算已经致仕,就算已经到了如今的年龄,也依旧是心有不甘的吧。   等容谦言问完问题,衡玉才出声道:“先生,之前所说的要组织些人手编纂四书五经一事,不知先生考虑得如何了?”   陆钦这几天也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情,“这些年,我一直没停下过翻阅四书五经,也时常会在一旁做批注。我可以先行把这些批注都整理出来,这样一来工作量减轻不少,暂时还不需要组织人手帮忙。”   四书五经旁的批注都是他当时阅读时得出的感悟,要整理的话,有一些东西还需要删改一番,这个工作不能假借他人之手。   不过好在他现在碌碌无为,多的是空闲时间,可以慢慢整理。想着想着,陆钦嘴角的笑意不由带出些苦涩。   ——   在回家途中,容谦言向衡玉打听,“陆大人要做些什么?”   衡玉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介绍清楚,容谦言赞道:“这一举措,是在造福全天下的学子。”   衡玉失笑,打趣道:“也会造福兄长吗?”   要知道,容谦言从启蒙到如今,一直有着最好的师资,平日里读的书籍,要么是先贤所著,要么是当世大儒批注。   容谦言正色,“莫要打趣,这当然也会造福我。每位大儒对先贤文章的理解都会有所不同,多看一些,收获也就会更多一些。”   说着说着,容谦言轻叹,“之前一直感觉朝堂离我太远,与陆大人见过一面,方知朝堂倾轧是何等残酷。”   连这么惊才绝艳的君子,都被朝堂倾轧步步紧逼着,以至于理想和抱负不得实现。   可这其中原因,是因为陆钦能力不足吗?   是他一人抵挡不住“泱泱大势”。   容谦言说:“难怪祖父总说,在朝堂中随大流的人,最易明哲保身。”   “他们也是最容易被遗忘的一类人。”衡玉道。   不过心下也在琢磨着“随大流”这三个字。   陆钦的理想和抱负太过超前,以至于找不到什么同道中人。如果说……   如果说,理解这一类思想抱负的人越来越多,那当这种思想也成为主流的时候,朝堂上随大流的人是不是就要考虑倒向这一边了。   在容谦言还在为陆钦当下处境唏嘘时,衡玉已经在思考该如何去做。 第210章 为往圣继绝学13   回到府中,容谦言的三个同窗将他围住,好奇打听道:“陆大人是何等人物?”   这三个同窗能和容谦言玩得好,彼此的想法都是比较贴合的。他们属于既敬仰陆钦,又为他在朝堂的处境而叹惋的一类人。   容谦言没隐瞒,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一个同窗惊道:“我记得这篇文章是兴元十七年所做,距离现在已经二十多年,陆大人居然还清楚记得里面的内容?”   “看来传闻陆大人过目不忘是真的。”   “哎,当真是神仙人物。其实我看陆大人的文章,有一些地方也看不懂,不过非亲非故,想上门请教陆大人是根本没可能的。还是谦言你幸运。”身材高大的同窗感慨道。   他这番话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羡慕容谦言能够得到陆钦的指点。   他们这几个人家世都算不错,不然家里也支撑不起游学的花销。   不过他们的家世只局限于湘城一地,不像容谦言出身镇国公府,这样的家世放在帝都也是第一流的。   容谦言勾唇轻笑,“这件事,你们倒是要谢谢我家小妹。她知道我们四处游学是想有所收获,特意帮问了陆大人,能不能让我们一道上门叨扰大人,请他抽空指点一二?”   三个同窗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容谦言会提及此事,想来陆大人定然是应允了。   果然,容谦言道:“陆大人应允了此事,而且他打算整理以前的手稿,想着如果我们有空闲,可以帮他将手稿里的内容重新撰写一番。”   阁老的读书手稿啊!   三个同窗哪里有不乐意的,一个个喜笑颜开,恨不得明天马上到来。   ——   第二天上午,这几个学子见到衡玉时,纷纷向她行礼道谢。   来到陆府,容谦言他们都比较拘谨,衡玉是最为轻松自在的,走在陆钦身边,时不时与他聊天。   陆钦迁就着她的步子,与她交谈起来。   因为要帮忙整理手稿,陆钦和之前一样,直接领着衡玉他们前往书房。   随意聊了一会儿,几个同窗都放松下来一些,身体没有像之前那么紧绷。   陆钦适时道:“你们有什么疑问尽管提出来。”   一一为众人解答问题。   衡玉就在旁边听,偶尔碰到一些感兴趣的话题,她也会接话。   为官三十余载,陆钦除了任京官外,其余时候都是在一些偏远疾苦地区当官员。在那些地方,他遇到过山洪暴发、遇到过蝗灾、遇到过灾后疫情爆发,甚至曾经被逮到土匪窝里,九死一生方才逃离土匪窝。   对于这段惊险的经历,陆钦只字不提其中的危险,笑着道:“其实进去一趟土匪窝,在里面被关了几天,我有不少收获,也充分理解了那些人落草为寇的心理。后来逃出来后,我花费一年半的时间,总算是使当地匪乱得到平息。”   在场众人不由肃然起敬。   难怪说疾风知劲草,陆大人在遇到生命危险时还反过来有收获,让这件危难的事情成为他治理匪乱的助力,拥有这样的官员,绝对是朝堂之幸。   容谦言他们又细细问下去,陆钦并无不耐,也没嫌他们的问题粗浅,或是直接点明,或是给他们介绍相关的书籍。   衡玉围观许久,默默得出一个结论——先生他似乎很喜欢教书育人。   她的判断的确没有出错。   陆钦性子宽厚温和,十分有耐心,而且他也是从容谦言他们这个阶段一步步走过来的,很清楚容谦言他们的问题所在,每一句指点都简练而有用。   一直到日过正午,用过午膳,陆钦把需要撰抄的部分告诉容谦言他们。   交代完后,陆钦要先去午休一会儿。   他离开前,问衡玉:“你要留在这里等你兄长他们,还是先回家午睡?”   衡玉说:“不睡午觉也没有关系,我今天比平时晚起了一个时辰,其实并不是很困。回家后也是无事可做,还不如留在先生这里翻阅书籍。”   陆钦笑:“你年纪小,该多睡些才能长身体。”   叫来唐宣,“收拾出一间客房,等会儿你领着衡玉过去午睡。”   这年头,不是亲近的人家,是不会允许对方留宿的。   陆钦允许衡玉留宿在府上,从这个细节就知道他待她极为亲厚。   衡玉眉眼笑弯,“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当作是在自己家就好。”   “先生待我这么亲厚,是把我当徒弟来看待了吗?”衡玉趁机得寸进尺。   陆钦失笑,“我不收徒。”   他的眼睛通透温和,里面好像还藏着一些难言的悲伤与苍凉,再次重复道:“衡玉,我不打算收徒。”   “不过你待在甘城时,如果遇到什么学业上的问题,我都可以为你解惑。如果你想要寻觅良师,我也可以为你写一封引荐信,定居江南的大儒并不少,你乃良才美玉,肯定会有人心动收下你为徒的。”   衡玉直觉一定发生过什么严重的事情,陆钦才会对收徒这件事如此抵触。   他身上那种难言的悲伤与苍凉,衡玉完全可以感受到。   她抿了抿唇,“可我看先生,对待教书育人一事颇为感兴趣。”   陆钦忍不住叹息出声。   他看着这个赤忱的孩子,微微弯下腰,骨节分明的手揉着衡玉的头发,忍不住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是的,我少时立志,曾想为生民立命,后来几度遭到贬谪。那段苦闷而无奈的时间里,我经常出入书院教导学生。从他们身上,我找回了坚持的初心。”   “我的确很喜欢教书育人。”   “但现在埋首书海,为四书五经作批注,不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吗?”   可是,这样的选择,更像是因为不得已才退而求其次。   衡玉没有再说下去。   她勾唇笑起来,神情肃穆而坚定,“先生,你先好好休息。”   一语双关。   ——   撰抄一下午,容谦言颇有所获。   一回到住处就钻进书房,研墨将自己的感悟全部卸下来。等他停下笔,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少爷,世女刚刚派人过来,说如果你忙完了,就拜托你过去寻她一趟。”   听到书童的话,容谦言不急着用晚膳,打算先去看看衡玉找他有什么要紧事。   衡玉找容谦言,是想问他有关陆钦的事情。   “虽然知道有些冒昧,但我想和兄长打听一下,老师他以前是不是收下过亲传弟子,如果是,对方现在如何了?”   容谦言微愣,没想到她是想打听这件事。   他想了想,“这件事我不太清楚,不过我可以去为你打听一番。”   他过去找了几个同窗,半个时辰后匆匆折返,脸色有些难看,“听说陆大人曾经收下过两个亲传弟子,大弟子出身寒门,才华横溢,于殿试上被点为探花郎。二弟子出身于簪缨世家,同样是出众之辈。”   “但后来,在陆大人成为改革派领袖后,他的大弟子被弹劾失职下了牢狱,最后不堪屈辱……自尽了。二弟子与他断绝了来往,好像还做了些不利于陆大人的事情。”   衡玉心头微跳。   难怪在提及收徒一事时,陆钦身上带着淡淡的悲伤与苍凉之感。   容谦言忍不住冷哂,“朝堂上某些人,当真该杀!”他又看向衡玉,“知道了这件事,还想拜陆大人为师吗?”   衡玉眉梢微挑,“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件事而改变想法。”   “我身份贵重,朝堂上那些人难道已经嚣张到连我都敢动了?动了我之后,是不是连皇子,太子,甚至是皇帝舅舅都敢动了!”   谁敢动她?   又有谁能动她!   容谦言轻叹,“陆大人肯定也知道那些人不敢动你,但我猜想……”   ——猜想他是有些累了,有些倦了,也有些顾虑了。   容谦言话中之意,衡玉全部都品得出来。   她缓缓笑起来,“我现在是越发确信,我与先生是命定的师徒了。”   她要求苛刻,只有陆钦一人符合。   陆钦引以为戒,本不会轻易收徒。然而她的身份,兴许可以成为那唯一的例外。   衡玉伸了个懒腰,“夜已经深了,兄长快些回去用晚膳吧。”   送走容谦言,衡玉前去书房,将之前那几本启蒙书籍都整理出来,还命春秋去将管事叫来,询问他,“镇国公府在甘城的产业里,有没有书肆?”   “回禀世女,并无。”   衡玉道:“这两日就辛苦你,去看看有没有哪家书肆要转手的,直接将哪家书肆买下来。对了,位置好一些,书肆的面积大一些,我要拿去当拜师之礼。”   ——   容谦言他们在甘城停留将近十天功夫,一直到帮陆钦撰抄完《大学》的相关注解,这才启程离开甘城,前往下一个城镇游历。   容谦言他们离开没两天,傅岑也要回湘城。   离开之前,傅岑对衡玉道:“我看你这小崽子,对拜师一事成竹在胸。你的拜师之礼我已经都替你准备好了,等你拜师时就去找肖嬷嬷要这些礼物。”   衡玉笑道:“多谢祖父。”   “这有什么好谢的。”傅岑挥挥手,十分无语,“反正我走了你得乖些,别惹出什么麻烦事情来。”   衡玉的感动消退下来。   她在她祖父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第211章 为往圣继绝学14   送走傅岑没有两天,就入了十一月。   甘城气温下降不少,衡玉一觉睡醒,春秋连忙给她多加了一件衣服。   不多时,管事来求见衡玉,说已经挑到符合衡玉要求的书肆。   正好那家店的主人打算举家搬迁到外地,有意出手那家店,价格给得合适,管事当场拍板买了下来。   衡玉来了兴致,坐马车过去瞧了瞧。   这家书肆位于玄武街道,这是甘城主街之一,素来是热闹繁华地区。   而且书肆面积极大,分为上下两层,下面主要是卖些笔墨纸砚和话本书籍,上面那层楼摆放有不少名家字画在售卖,后院那里存放有刻书印刷的工具。   可以说,一应东西都很齐全。   书肆整体的装修也很古色古香,颇有一番韵味。   衡玉先进里面查看一番,再退回来瞧了瞧书店的名字——藏书阁。   藏书于阁楼之中。   她乐了,对管事道:“这家书店的名字取得不错。”   管事不敢怠慢她,连声应是,又问衡玉有哪里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衡玉真说出不少改进的地方来。   说完,衡玉问:“这样的要求,给你五天时间可以完成吗?”   “世女放心,五天时间够了。”   ——   五天后,衡玉亲临陆府,邀请陆钦去看重新规划好的书肆。   陆钦自回到甘城后一直没出过门,听了衡玉的提议,陆钦也来了些兴致,问:“这是镇国公府在甘城的产业吗?”   “是的。先生整理出来的书籍也需要印刷推广,如果先生不介意,可以全权委托给我们书肆,镇国公府的产业遍布不少城镇,想要在各地推广开来是比较容易的事情。”   衡玉没马上提出要把这间书肆送给陆钦,无缘无故赠送一间书肆,陆钦肯定不会收下。   陆钦对这样妥善的安排没有意见。   两人坐上马车。   车厢桌子上,摆放着衡玉用的那一套启蒙书籍。   陆钦的目光落在书籍上,随后看向衡玉,笑问:“怎么把一套书籍都拿出来了?”   衡玉说:“这一套启蒙书籍是镇国公府花大价钱请不少人编纂的,我想着也一并把它们印刷推广开,让孩童启蒙这件事更容易简单些。”   她一本正经说着这番话,想到她现在也不过是启蒙的年纪,陆钦失笑。   翻修过的书肆从外面看,没什么太大变化。但里面变化不小,布局比之前的更加合理,让人一走进去,就发自内心升起一阵舒适感来。   书肆最僻静的西北角甚至摆放着几张凳子。   陆钦瞧过去,细想一番,很快就猜到这几张凳子的作用。   经常有很多家境贫寒的读书人过来书肆,却因为囊中羞涩,他们没办法买下书,只能厚着脸皮,站着翻阅完整本书再离开。   这几张凳子,一是可以提供一个坐的地方,另一个用意,更像是在暗示那些读书人——如果当真囊中羞涩,在这家书肆翻阅书籍却不购买,店家是允许的。   这样的暗示,温柔又贴心,更全了一些读书人的面子。   他盯着西北角落的时间有些长了,衡玉原本想领着陆钦去二楼参观,瞧见他没动静,顺着陆钦的视线看过去,瞬间明了陆钦为什么会停下脚步。   “先生看出用意了吗?”   陆钦收回视线,笑问:“看出来了。这是你的想法吗?”   衡玉微微颔首,“举手之劳。”   反正她设置这些凳子,家境富裕的人照样会直接掏钱买书回去,不影响店里做生意。既然这样,举手之劳不过是顺便罢了。   但这样的举手之劳,有多少人能够想到。   “已经很厉害了。”陆钦温热的手掌落到衡玉头顶,他说,“真的很厉害。”   这样的举措看着简单,但就连他也没有想到过。   良才美玉。   这孩子果然是个良才美玉。   必须得好好教导,不能让她以后走上什么弯路。   陆钦在脑海里思考着江南有什么大儒能够教导衡玉——这孩子性子跳脱,而且质性自然,不能挑选那些太过刻板的大儒;也不能挑选那些从未接触过官场倾轧的大儒,她身为镇国公世女,未来就算不会进入朝堂,一生也都会与朝堂息息相关……   这么一剔除,陆钦一时之间也没能想到什么合适的人选。   他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想着回府之后再派人去好好打听。   衡玉不清楚陆钦的想法,否则她肯定得觉得牙疼。   ——符合这些条件的人选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先生何必多此一举白费功夫呢?   ——   那套启蒙书籍和陆钦批注过的《大学》都被送到书肆进行大批量印刷。   衡玉把这件事交代给管事,就没有再理会过了。   她在琢磨着什么时候再次提出拜师的想法。   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   因为这一次,在衡玉去陆府做客时,唐宣悄悄告诉她:“世女,我们家老爷近来正在详细打听江南大儒们的事迹。”   衡玉有些奇怪,“先生怎么突然好奇起这件事了?”   难道是他在甘城待得无聊,打算到时候去访友吗?   顿了顿,衡玉眉梢微挑,瞬间猜到真相,“先生该不会是在为我挑选老师吧?”   唐宣点头,心想:难怪老爷待世女如此上心,这么一个好苗子放在老爷面前,老爷肯定不希望她被人教坏。   衡玉有些哭笑不得。   唐宣把陆钦的挑选标准告诉衡玉。   衡玉抿唇,直接道了声谢,打算等一会儿再次提出拜师的请求,而且她已经想到能说服陆钦的理由了。   这时候已经不早,衡玉起身,提出告辞,并道:“先生可以送我离府吗?我有些事情想要告诉先生。”   陆钦笑了笑,道了声好。   这段时间天气越发转凉,陆钦体弱,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黑色披风。   衡玉披着红色披风,她比前段时间高了一些,脸上的婴儿肥也消退不少。   快要走到陆府门口时,衡玉停住脚步,转身看向陆钦,   “先生,不仅是老师择学生,优秀的学生也可以挑选心仪的老师。我希望自己能拜入先生门下。”   陆钦脚步微顿,语气平和而坚定,“我和你说过,我不会再收徒。”   “这么说有些冒昧,先生不再收徒的原因,我已经都知晓了。”   她这么说的时候,陆钦眼底划过一抹隐痛。   衡玉抿唇,她不是故意戳陆钦的伤疤,但有些事情不再提起,不代表它就过去了。   轻吸口气,衡玉说:“我乃镇国公世女,长公主之女,当今圣上之外甥女,太后之外孙女。朝堂倾轧再严重,都不可能祸及到我身上。先生在朝堂上树敌众多,政敌中身居高位者不在少数,可先生觉得,他们敢动我吗?敢谋划我的性命吗?”   陆钦唇峰微抿,清亮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等着她继续说下文。   “先生,你舍得自己的思想与抱负再后继无人吗?你甘心自己好不容易做出的一些成绩,在你离开朝堂之后就全部成了无用功吗?你乐意就此为止吗?”   “五次遭贬又凭着自己做出的政绩再次重回京城,三进三出内阁。你坚持了那么多回,为什么不愿意再给你、也给我一次机会?”   陆钦垂在身侧的手抖了抖,但依旧没作声。   “先生曾经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现在一切可为,为何要因为往事而顾虑重重。”   “你说道阻且长,但在我看来,行则将至。”   “如果凭先生一人走不到终点,那且允我传承先生的意志与追求,替先生走完这最后一程。”   寂静无声。   只有深秋的风呜呜穿堂而过,卷落枝头上寥寥无几的梧桐树叶,让它无枝可依,在空中来回飘荡旋转,最后慢慢落回到地上。   陆钦微微闭上眼。   他的眼前,似乎浮现过往的一幕幕景象。   那些动荡的、颠沛的又荡气回肠的岁月,全部在他眼前浮现。   再睁开眼睛时,陆钦忍不住抬起身侧的手。   这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布满皱纹,不像少年时那样白皙而有力。   掉头一去是风吹黑发,回首再来已雪满白头。   ——这句话,实在是他再贴切不过的写照。   陆钦的视线落在衡玉身上。   这么小这么稚嫩的孩子,糯声糯气说着霸道酣畅的话语,问他为什么不再勇敢迈出一回。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知其可为,更该为之。   自从致仕后,陆钦心中积压的一些抑郁无奈,全部都在她铿锵有力的话语里烟消云散。   是啊,明明以前的他,脾气看似温和,却是同窗好友中最执拗充满豪情的一个人。   现在的他怎么变得畏手畏脚,不像自己起来了?   “也罢。”陆钦轻叹,上前两步弯下腰,用他那已经被岁月侵蚀的双手将她扶起来,“我收你为徒。”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陆钦的弟子。”   那些已经发生的遗憾,他无能为力。   但如今,他不会再让他的学生重蹈覆辙。 第212章 为往圣继绝学15   衡玉和陆钦,两人在性格上颇有相似之处。   比如一旦决定好的事情,就不会再瞻前顾后。   陆钦在没决定收衡玉为徒之前,多番纠结,更是流露出不愿意再收徒的意向。   但他松口说了那句“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陆钦的弟子”后,对于接下来的拜师大典,陆钦十分上心。   他猜到镇国公府如今的现状,在知晓镇国公傅岑有意办一场隆重而盛大的拜师典礼后,陆钦时不时派唐宣到镇国公府,告诉镇国公的人该如何行事。   毕竟他曾任过礼部尚书,对于各种繁文缛节都了然于心。   他也在写书信,邀请江南各地的大儒和致仕官员来参加拜师典礼。   另一个当事人衡玉同样没闲着。   当下讲究“天地君亲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长的地位就只排在亲长后面,所以为了表示郑重,这场拜师典礼她的祖父傅岑也要过来参加。   衡玉让府中管事赶回湘城将傅岑请过来,顺便把她库房里的一堆古玩奇珍、古籍书卷都搬过来,充当拜师礼。   唐宣过来找衡玉时,宅子里正是一团乱。   不过对于这种乱,唐宣乐见其成——这说明,小世女是真的把这场拜师典礼放在心上的,他家老爷苦了那么多年,到了晚年总算不会那么寂寥。   大概是心有感触,唐宣拉着衡玉聊天时,提到了不少关于陆钦的情况。毕竟两人现在是师徒关系,很多隐私的事情都不用忌讳,衡玉是可以知晓的。   在谈话中,衡玉知晓了陆钦和陆氏宗族决裂的原因,也知晓了陆钦为何一直孑然一身,身边没有个晚辈侍奉。   陆氏宗族当年逼迫陆钦孤儿寡母时,手段过于狠厉,还在辱没陆母的清白,怀疑陆钦不是陆氏宗族的血脉。而陆母性情过于刚直,最后为自证清白,一头撞死在殿前。   在那之后,陆钦就和族人决裂。当时的他年纪不大,家产也被族中吞并得差不多,陆钦明明出身簪缨世家,生活却过得极为潦倒,因此他在当官时,十分关心底层贫苦百姓。   而陆钦孑然一身的原因,是因为终他一生都没有娶妻。   唐宣说:“以前是没有人为老爷张罗,后来老爷蟾宫折桂,踏马游街时凤仪出众意气风发,不知有多少贵女在酒楼上偷窥一眼后倾慕于他,可惜当时老爷无心风月之事,而且他一直周济不少贫苦人家,手头并不宽裕。”   “等他一步步登上高位,几次三番历经危险,又觉得成婚会拖累对方,因此一直耽搁了下来。到后来老爷终于起了成婚的念头,世女的大师兄惨死牢中……”   说着说着,唐宣忍不住一拍额头,朝着衡玉尴尬一笑,“看我,越发口无遮拦起来,这些事情都拿来和世女讲。”   衡玉摇头,“没事,我也想多了解了解老师的事迹。”   不过唐宣还是没再说下去。他瞧了瞧外面的天色,见时辰不早,就起身告辞离开。   ——   可以说,这一场拜师典礼之盛大,在很多年后都一直被江南学子翻来覆去讨论。   所有能赶来的大儒、致仕官员,甚至是江南巡盐御史、江南总督等人,但凡身上没有要务在身,都给陆钦、给镇国公府面子,赶到甘城参加这场拜师典礼。   即使没赶来的官员,也都备了厚礼派家仆送来,认真解释自己没法赶来的原因,生怕他们会因此事触怒镇国公傅岑这一尊大佛。   到场见礼的宾客身份都很贵重,而衡玉的拜师礼也准备得很贵重周全。   先贤的古籍孤本、昂贵的字画真迹、店铺田契、各色奇珍被一箱又一箱搬进陆府,而且衡玉为了高调,为了给她老师撑面子,让所有人都知道陆钦收了个好弟子,她还特意嘱咐人先把这些东西都搬来给宾客瞧瞧,再搬进陆府库房。   除此之外,陆府的不少摆设都进行了更换,换成更为舒适、更为昂贵的摆设。待客的厅堂更是挂满了先贤的字画真迹,即使是一个看似普普通通的屏风,也都是由技艺精湛的绣女绣了足足半年而成。   这场拜师大典的壕无人性,狠狠冲刷着所有宾客的心灵。   像被邀请来当宾客的甘城知府,简直坐立不安,觉得自己可能要被这镇国公世女狠狠记住了。   陆钦坐在上首,瞧见这些后有些哭笑不得,又感念于衡玉的心意,只好默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无视厅堂所有宾客投过来的艳羡目光。   一切礼仪之后,衡玉跪在蒲团上向陆钦奉茶。   陆钦接过茶水抿了一口,温和的目光落在衡玉身上。   他再次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陆钦的弟子。”   白驹过隙,岁月斗转,他还是打破了曾经的誓言再次收徒。   而这个弟子,比起之前收下的弟子都要更像他。明明是个年轻女童,脸上稚气未褪,他却从她身上看到那些流逝的岁月。   陆钦说:“道阻且长,行则将至。愿今后你能恪守本心,时刻牢记这句教诲。”   也愿你,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山高水长,路途杳杳,千万切记勿失勿忘。   在场闲杂人等过多,很多话陆钦没有明说,但他那双通透的眼睛里清晰传达了各种情绪。   衡玉对上他的视线,再行一礼,“学生愿与老师一同前行。”   一声轻叹,陆钦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再将空掉的杯子放回到桌面上。   瓷器与桌子碰撞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拜师礼成。   ——   陆钦已经致仕,但帝都有不少人一直都在关注他的事迹。   他收镇国公世女为徒的消息传回帝都后,在私底下引发不小震动。   陆钦的知交好友,如两三个月前在洛水之畔为陆钦送行的翰林学士沈唯,心底唯有高兴,觉得自己的好友总算打开心结再次收徒,他不需要担心好友晚年孤苦,孑然一身无人照料了。   但陆钦在京城的政敌可比好友多多了。   一些政敌心思活络,在考虑陆钦这人和镇国公府搭上关系后有没有卷土重来的可能性。   最后他们得出结论,有!   陆钦的为官思想很清晰,那就是觉得今人之法走到了尽头,当有所改变方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再简单总结,那就是两个字——“变法”。   他教导学生,肯定会把自己的思想和追求都一并教出去。学生和他朝夕相处时,肯定也会深受他的影响。   如果这个学生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短时间内影响还不大,政敌们可以等他的学生出仕后再好好对付。但现在这个学生不是普通人啊!   他们敢随随便便出手对付,不说过不了镇国公傅岑那关,就连陛下和太后那一关都不好过。   那怎么办,只能从源头切断,让陆钦没办法收镇国公世女为徒。   于是在今早早朝上,先是有一名御史弹劾阁老陆钦与镇国公府有所勾结。   这个小小御史,就是投石问路的石子。   他激起小小水花后,其他官员立马撸起袖子跟着下场。   一个说:“陛下,文武官员相争由来已久,现在陆大人要收镇国公世女为徒,臣斯以为其别有用心。”   坐在上首的元永帝正当壮年,五官英挺,不算特别俊秀,但很是耐看。   他懒洋洋一挑眉,回怼:“是啊,陆卿别有用心,他是想要借此化解文武相争多年的局面。陆卿远离朝堂还心心念念为朕分忧,朕深感欣慰。”   说话的官员被这么一噎,败退回官员队列中。   另一个官员手段更狠,他直接说镇国公世女在湘城那边长大,没有长辈女性教导,不利于她日后成长。他想请旨,让元永帝将衡玉请回帝都,住在宫中由太后娘娘教养长大。   ——收徒就收徒,让你们只有师徒之名,没有师徒之实不就好了?镇国公世女还年幼,在京城里多待几年,她哪里还能记得陆钦是谁?   元宁帝似笑非笑,“是吗?那旨意拟出来了,爱卿送过去给镇国公?”   想把傅岑膝下唯一的孙女带回京城,真当镇国公府败落了,随随便便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傅岑头顶上动土?   说话的官员抬手擦擦冷汗,讪讪一笑。   官员们上蹿下跳,已经被衡玉打过预防针的元宁帝在上方看着,就跟看一堆猴子耍猴戏一样。   官员们闹得狠了,元宁帝就耍无赖说一句:“爱卿去镇国公面前和他好好聊一下这个问题?”   这……谁敢啊!   镇国公赫赫威名都是战出来的,如果他们这些官员当真站在“大义”二字这边,还有胆子去说服傅岑,但现在他们的私心一个比一个重,去镇国公面前说话,分明就是在自讨苦吃。   熬到下朝,元宁帝去探望太后,顺便把今早的事当作趣事告诉太后。   他冷笑道:“这些人啊!”   “之前的事,是朕委屈陆卿了。等过段时间时机成熟,朕定要想办法再把陆卿调回内阁。”   ——   朝堂上这场闹剧,发生在拜师之礼前,不过丝毫没有影响到拜师大典的进行。   拜师礼一成,衡玉就正式成为陆钦的亲传弟子。   短时间内,她会先留在甘城,跟在陆钦身边启蒙学习。   为了方便教学,陆钦打算好好测试一下衡玉目前掌握的知识水平,以及他弟子的天资有多高。   有了足够的了解,他才能设计出最为合适衡玉的教学方案。   在测试前,衡玉问:“老师觉得,一个最天才的人,当是何种程度?”   她需要掂量掂量老师的接受能力。   陆钦笑,“我本人自幼过目不忘,应该勉强算是世人眼中的天才,不过只有我知道,书山学海的路途有多遥远坎坷。”   “最天才的,大抵是生而知之的那一类人吧。”   衡玉板着脸,“老师谦虚了,过目不忘者当世能有几人。那老师觉得,我算是哪种程度的天才?”   陆钦起了些开玩笑的心思,“玉儿能言善辩,时常语出惊人。我与你接触时日并不算长,只知晓你在琴之一道天赋极高,一点即通,凭此就能算是一介神童。”   他话语微顿,“你这么问我,总不会是个生而知之、受上天眷顾到极致的天才吧。”   衡玉眉梢微挑,略带稚气的脸上夹杂着意气风发,“老师还真说对了,上天肯定极度眷顾我!”   她掰着手指数,“生而知之也就算了,还出身高贵,虽然父母与城池共存亡,可家中长辈待我都十分宠溺,拜的老师也是举世难寻的人物……”   数到后面,她忍不住啧了一声。   陆钦:“……?”   十分难得的,衡玉从陆钦脸上看到可以称之为“茫然”的表情。 第213章 为往圣继绝学16   陆钦遇到过的神童,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可能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年纪都比较大了,也在家族的安排下早早启蒙,所以在他面前没有像衡玉这般……肆意。   陆钦想了半天,觉得拿“肆意”这两个字来形容还挺贴切的。   他自动忽略衡玉后面的话语,只针对前半部分的话发问,“当真是生而知之?”   衡玉自信道:“兴许有些夸张,但先生对我的期待值可以放得再高些。”   陆钦信人外有人,他自己算是过目不忘,但陆钦一直很谦逊,觉得自己算不上很厉害的那一列人。   他更愿意把自己的刻苦勤奋拿出来细说。   如衡玉所说,陆钦把期待值调得更高了些,道:“那我们直接开始测试吧。”   测试的结果让陆钦觉得意外,但想想衡玉那句“生而知之”,他又觉得这一结果处于情理之中。   陆钦道:“看来我给你的教学安排需要再重新做一番调整,很多常规的东西都没必要去学了。”   对一般的天才,和生而知之者,需要采取的教学手段是完全不同的。   衡玉回道:“一切但凭老师安排。”   真正开始跟陆钦上课后,衡玉才知道他不仅在为官方面颇有独到之处,就连在教学上也都非常有章法。   冬雪初融时,陆钦会带着衡玉外出,与她跋山涉水走过很多地方,讲解民生、抚琴为乐、绘遍大好河山。酷夏来临之际不便出门,他一边伏案整理自己在四书五经上做的批注,一边就圣贤书延伸,叙述自己的思想……   衡玉的思想超前,陆钦的思想更贴合古之圣贤,两相交流学习,即使是衡玉也得承认,这个老师拜得实在是极好。   时间辗转,眨眼已是两年时间。   这两年里,“藏经阁”书肆印刷了大量启蒙书籍和陆钦批注的四书五经,销往全国各地。   这些书籍对贫寒出身的学生来说极为有用,一时之间,陆钦的声望在寒门士子间更高了些。   今年八月份时,安稳好几年的边境再次出现动乱,元宁帝有意召身体养得差不多的镇国公傅岑重回朝堂坐镇局势。   而且现在秋闱刚过,容谦言顺利榜上有名,成为一名举人。他思虑过后,打算进京参加明年的春闱。   衡玉也抽条般长大,脸上的稚气淡去。   这几天,衡玉一直在思考她是要继续留在甘城,还是前往京城。前往京城的话,她要顺便想办法把老师也拐过去。   这天课后,衡玉喝着姜茶暖身体时,忍不住向陆钦打听起他以前在书院教书的经历。   陆钦三十多岁时,曾经几番遭贬。当时他心中苦闷,每日除了完成政务,就是去书院给那些年轻学子们上课传授知识。   这一段经历,让他重新找回了为官的初心。   陆钦温声道:“当时我在平城为知府。你应该知道,平城地处西北要塞,黄沙漫天,那里少有名师,很多学生学到一定水平后只能背井离乡前来江南游学。”   “我决定进平城书院上课时,院长和学生们都十分激动。”   “那段岁月,大概是我为官后,最沉得下心钻研圣贤书的时候。当时我就想,如果有朝一日致仕,那我就进书院里培养学生……”说着说着,陆钦喟叹一声,“但这注定只能是一种愿景。”   偶尔去书院讲一两节课也许可以,但估计没多少书院敢聘请他当书院夫子。   陆钦压下心底寞然,眉眼温和。   衡玉手里捧着汤婆子,听到陆钦的话,她心尖微微一动。   陆钦的思想抱负太过超前,他的同道中人在朝堂上太少,这就是变法困难重重的一个重要原因。   很早之前衡玉就有考虑过,如果想要让变法得到实现——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陆钦的思想抱负成为朝堂主流。   当大多数人利益相关,变法一道的很多困难就能迎刃而解。   如果没有书院敢聘请她的老师为夫子——那她为何不亲自,与老师一块儿创立一所书院。   如果同道中人太少,利益相关的人也太少——那为何不创立一所,教导勋贵高官家中子弟的书院。   当勋贵和高官家的孩子长大,开始进入朝堂,那个时候声势不就会变得浩大起来了吗?   “玉儿在想些什么?”陆钦见她走神,轻声问道。   衡玉迅速抬起头,看向陆钦的视线里缀满亮光,“老师,我们一块儿创立一所书院吧。有朝一日,我会帮你把这个书院打造成天下第一书院,力压国子监、湘月书院、岳山书院等几家书院的风头,让天下读书人趋之若鹜,以能进入我们书院为荣。”   陆钦心尖狠狠一颤。   他有些失神,略一苦笑,“玉儿的好意我心领了,可你该知晓——我的学生入仕后将会困难重重。”   “不会的。”衡玉坚定道。   她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我们要创办书院,就不能走寻常路。”   “那些良才美玉,短时间内就先留给国子监和各大书院吧。”   陆钦微愣,“你指的是收一些资质平平的学生吗?”   衡玉勾唇,“我们书院择学生标准是——非高官贵胄家的纨绔子弟不收。很多官员家中都会有令人头疼的纨绔子弟吧,这些纨绔子弟,家族根本不指望他们成材,但也不希望他们闹事。一般情况下,这些纨绔子弟都是被塞进国子监南院,在国子监南院里走马遛狗。”   “国子监根本约束不了这些学生,所以这一举措只是无奈之举。如果有个书院,说要收纨绔子弟为学生,而且拍胸脯保证会教他们成才呢?”   衡玉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想法,陆钦瞬间就联想到其中的种种优点。   首先,他肯定会担任书院的院长。有他的学识和人品做担保,说自己会尽力教好这些孩子,他们的家长肯定会愿意相信的。   其次,这些纨绔子弟本来就是家族里的废棋,能调教成材最好,不能调教至少也要学会让人省省心。因为没有抱有期待,不指望他们在官场上有所作为,官员们根本不用太担心自家的纨绔子弟和陆钦接触太多,思想抱负深受陆钦的影响。   最妙的一点是,这一做法将陆钦的利益和很多官员的利益都绑在了一块儿。   那些官员再厌恶陆钦,为了自家那不省心的孩子,都会默认书院成立起来。   这就是让所有人都成为利益共同体的好处。   陆钦侧头看向衡玉。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斑白的鬓角,声音微微有些沙哑,“这件事,可图。”   衡玉用力点头,“那我尽快行动起来。老师觉得书院的选址该放在哪里?”   说着说着,衡玉微垂下头,开始思考书院该在哪里创办为好。   陆钦的目光落在衡玉身上——以前他总觉得自己在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那些流逝的岁月。   如今方才恍然,这个孩子要比他厉害。   他此一生囿于原地,有志难以舒展。   而她未来的人生,必然能踏平一切坎坷。   陆钦温声道:“不用考虑,这所书院的选址就定在京城郊外吧。”   他的学生成全了他那么多,他也该为她多多考虑。   反正对他来说,住在哪里都差不多,甘城也好,京城也罢。   不如成全了玉儿,让她不至于无法两全。   ——   陆钦拍板决定书院选址在京城郊外后,镇国公府和陆府就开始轰轰烈烈搬家之旅。   在收拾打包行李时,陆钦才发现这两三年里衡玉到底给他送了多少东西。   当初从帝都赶到甘城,他只有十几箱行李,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书籍,现在收拾出的书籍字画就已经摆满了整个院子。   忙活了足足好几天,行李才收拾妥当。   一行人坐了北上的船赶往帝都。   在船上,容谦言手不释卷,时不时出声请教陆钦一些问题。   不过舟车劳顿,陆钦身体不适,他回答着回答着,精神劲就倦了下去。   容谦言连忙出声告辞,衡玉跟着他出去,笑道:“兄长有疑问可以问我,我这两年可是尽得老师真传啊!”   容谦言:“……”   瞧瞧这是人话吗?两年时间得到陆大人的真传?   妹妹年纪大了,婴儿肥也没了,容谦言牙酸之余都不好像以前一样直接扯她的脸。   他嘴角微抽道:“玉儿妹妹,其他方面你学得怎么样我不太清楚,但谦逊二字的精髓,你肯定没从陆大人身上学到。”   衡玉眉梢微挑,“我这身份,这聪明才智,需要低调吗?”   “唔,换句话说,不是我不想低调,是实力不允许。”   镇国公世女、皇帝的外甥女,太后时时记挂的外孙女……   这么完美的纨绔子弟配置,低调简直是一种浪费。   容谦言哭笑不得,只好结束这个话题,生硬道:“刚刚我说的那个问题,你有什么建议吗?”   提到正事,衡玉摆正脸色,直接回应容谦言的问题。   她的言语简练而直切要害,句句直指问题核心。   容谦言懵了一下,确定她说的都是对的后,连忙把其他一些疑惑都拿出来与衡玉一块儿讨论。   一直到天色暗下来,容谦言才意犹未尽的端起水杯喝水润喉,感慨道:“陆大人教书居然如此厉害!”   衡玉:“当然,名师出高徒。不过也有我聪慧过人的原因。”   容谦言……容谦言直接把后半句话忽略掉了。   ——   经过大半个月,船顺利抵达洛水之畔。   镇国公府的下人们早早候在码头,船方才靠岸,就有管事过来向傅岑请安,然后指使下人搬运行李到马车上。   陆钦站在衡玉身边,看着岸边拂动的杨柳,脸上带着几分感慨。   当初致仕时,他以为自己此生就要于江南终老,岂料,终究还是回到这权势交织、风云汇聚之地。   衡玉扶着陆钦,等他静默片刻,才笑道:“老师,我们下船吧。”   “也好。”   陆钦之前在帝都置办的宅子已经被他处理掉,现在他暂时住进镇国公府就好。反正等书院建好,陆钦这个书院院长就会住到书院里面。   马车回到镇国公府,梳洗换了身常服后,衡玉召来府中管事,“之前我送信回来,命人在帝都郊外寻找依山傍水之地修建书院,如今进展如何?”   管事连忙道:“启禀世女,地址已经选妥。施工的工人也已经寻好,只等世女吩咐,他们就会即刻动工。”   衡玉点头,“那就好,明日上午我会陪同老师过去看看选址。”   她亲自吩咐的事情,府中管事十分尽心,选好的山地十分宽敞,地势有些陡峭,但依山傍水冬暖夏凉。   在寸金寸土的帝都能寻到这么一块地方,已经算是相当不错。   站在山地间,陆钦左右张望,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这个地方很好。”   他偏头看向衡玉,“有没有考虑过书院的名字?”   衡玉勾唇轻笑,“名字就留给老师取吧,我想到了书院的训言。”   陆钦想了想,“那书院的名字就叫——白云吧。”   “白云深处有人家,这也算是一种不错的意境。”   说完后,陆钦温声问道:“你想到的训言是什么?”   “这句话是我在一本早已失传的前朝古籍上翻阅到的。”衡玉轻吸口气,声音抑扬顿挫,如溪水轻叩玉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衡玉对上陆钦的视线,“白云书院的学子,当有此担当与境界。哪怕他们刚入学时是个人憎狗嫌的纨绔子弟。”   她忍不住开了个玩笑,“如果没有这种担当,就把他们退学处理,免得辱没了我白云书院的名声。”   陆钦终于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   笑声里,豪情万丈。   他现在大概只达到了“为生民立命”这种境界,如其他三重境界,还需汲汲前行。   “好一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身为书院院长,当与你,与到时候加入书院的众学子共勉之!” 第214章 为往圣继绝学17   自致仕以来,陆钦心中第一次如此激荡。   那被深埋在岁月里,早已被打磨得光滑的意气风发,好像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上。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原来早就有先贤如此清晰的定义下高远追求,原来他需要走的路还很长很远。   ——   回到帝都第三天,衡玉被傅岑提溜进宫面见太后和元宁帝。   宫女轻拨珠帘,迎衡玉走进永寿宫内。   衡玉这一世的容貌,尽是挑着她父母的优点来长,五官依稀可以看出已逝长公主的影子。   太后瞧见她,眼眶顿时热了,连忙把衡玉招到近前,摸了摸她的脸,“你这孩子在湘城待了那么多年,总算是知道回京看看皇祖母了。”   衡玉乖巧道:“以后估计会一直待在京城,我还怕自己以后经常入宫,惹得皇祖母生烦。”   太后眉开眼笑,嗔道:“皇祖母怎么可能会烦你,我在宫中日子过得无趣,巴不得你这个开心果时常进宫来陪我聊天。”   彼此多年未见,但这些年书信从来没断过,太后待衡玉很是亲昵。   寒暄两句,衡玉连忙端正神色,向太后、元宁帝和皇后问好。   皇后膝下的五皇子穆嘉也在,他今年只有四岁,被皇后养得很好,一张脸白白嫩嫩的,瞧着就让人觉得喜欢。   他年纪比衡玉小,在衡玉行完礼后,一板一眼向衡玉行礼问好,“表姐好。”   衡玉方才笑着回一礼。   在太后身边坐下后,衡玉随意挑着些趣事聊,还把她要帮老师创办白云书院的事情说了。   她言谈自在,待太后和元宁帝的态度都十分亲昵,这就让两尊大佛十分稀罕,不多时太后就一口一个“心肝”喊着。   衡玉入宫没多久,朝堂官员们就都知道了陆钦回京的消息。   离京两年,时间会淡化很多东西。但有些人一朝回归,还是会激起湖面下的暗潮汹涌。   尤其是向礼部尚书这些消息灵通的,知道陆钦回京居然要创办书院,那更是觉得可笑。   礼部尚书冷哂一声,“凭他陆钦的学识,是有能力在帝都创办一所书院的,但真正有志科举的学生,谁敢进那所书院学习?”   礼部右侍郎坐在下首,语气讨好,“大人说的是,下官估摸着,他可能想创办一所给孩童启蒙的书院吧,毕竟镇国公世女今年也就十岁。陆钦在江南待得安逸了,怕是教孩子教上瘾了。”   礼部尚书抬手摸了摸打理整齐的胡须,“也是便宜陆钦了,在江南逍遥自在两年。如果他远在江南,怎么逍遥我也管不着,但在我眼皮子底下,他想办书院,呵!”   冷冷一笑,“和御史打声招呼,明日早朝想办法给陆钦使些绊子,定要让他办不成书院,也千万不能让咱们陛下起了念头,再把陆钦召回朝堂重用。”   元宁帝对陆钦心怀有几分愧疚,这两年元宁帝一直在找机会重新启用陆钦,但每一回都被朝臣挡了回去,不了了之。   把事情安排好,礼部右侍郎就起身告辞离开了。   等人走远,礼部尚书端起手边的茶水,抿了一口。   还没等他惬意一叹,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嘈杂声。   礼部尚书眉梢微动,重重将茶杯放下,脸色阴沉下来。   他起身往外走,绕到不远处的院子一瞧,果然见他那逆子鼻青脸肿,顶着一张苦瓜脸哇哇大叫,就差摊在地上哭闹了。   而他妻子和娘亲正围着那逆子温声安慰着,满脸的心疼。   礼部尚书多严肃端正一人,瞧见这一幕险些气炸,“逆子!你又在外面给我惹祸!你简直,简直……成何体统!”   气得左右张望,想看看哪里有顺手的东西,他非要抄起来把这逆子一顿好打。   鼻青脸肿的山文华条件反射一抖,两手举起来抱住头。   实在是从小到大被他爹骂怕了,打怕了。   但想到他娘和他祖母都在身边,山文华的胆子又肥了起来。   他连忙把手放下来,左右瞧瞧,见没什么人注意到他的怂样,这才狠狠松了口气。   尚书夫人抬手抹了抹眼泪,帮自己儿子说话,“老爷,您这是干什么呢。文华在外面受了委屈,还挨了那小侯爷一顿揍,您不心疼自己儿子就算了,我可心疼着呢。”   老夫人也斥责,狠狠跺了跺拐杖,“就是,官府办案还得先问上几句,你什么都没了解过,居然就直接认定是文华办了坏事!”   礼部尚书脸色一黑,“娘,我儿子什么德行我会不知道吗?他这些年惹的祸还少吗?再说了,就算事情不是他主动挑起来的,他好声好气说话,那小侯爷会和他动手打架吗!”   关键是还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他丢不起这个人!   山文华微胖的身体又是一抖——他爹这个老狐狸,什么都看得透透彻彻。   尚书夫人抹泪道:“老爷,儿子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怎么忍啊!果然不是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您不心疼。”   老夫人冷哼,“文华年纪小,他不懂事认认真真教就算了,你总是动手打他骂他却不教他,如果你觉得自己儿子不好,那你这老子最该好好反省。”   礼部尚书一听妻子和母亲的话,实在是头疼。   他的年纪不小了,毕竟能做到阁老的,年纪也轻不到哪里去。像陆钦五十岁入内阁已经算是很年轻了。   礼部尚书的长子已经考取进士外任为官,家族后继有人。这个幼子是老来子,又不指望他支撑门楣,所以全家人都多偏疼了一些。   但疼着宠着,山文华文不成武不就就算了,还在纨绔子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也就是现在年纪还不大,只能斗鸡遛狗,还没到能逛花楼的年纪罢了,不然估计也是花楼里的常客。   礼部尚书说:“我每日在官衙兢兢业业处理公务,这小子进了国子监,那里有最好的师资。那些夫子都教不好他,还想我这个做父亲的怎么教!”   老夫人眼睛一瞪,“你还有理了,当你娘我不知道国子监南院是什么地方?那里的学子基本都是勋贵子弟,凑在一块儿怎么能学好!”   老夫人坚决认为,乖孙儿不够优秀,都是被别人影响的。   礼部尚书道:“帝都有名的书院就这么几所,以这逆子的成绩和名声,只有国子监愿意收他,其他书院根本不会愿意收下他!”   老夫人哼道:“那就是你这个做爹的没有用,连给自己儿子找个好书院的能力都没有,我看你这个什么尚书阁老也是白当了。”   说着说着,老夫人脾气起来,嘴里的话越来越多。   她是穷苦出身,当初一人拉扯儿子长大,为母则刚,性情泼辣。怼起自己亲生儿子来,战斗力也是一点儿也没削弱。   反正儿子已经变成草了,孙儿才是心头宝。   老夫人就是这么现实。   山文华听得十分爽,在心里为他祖母狠狠比了个大拇指,但他偷偷瞧了瞧他爹的脸色是越来越黑。   现在是爽了,到时候他爹肯定得把这一账记到他身上。   山文华连忙“哎哟”一声。   老夫人和尚书夫人吓了一跳,扶着山文华问“怎么了”“哪里疼”,要把他扶进房间里休息,顾不上再怼礼部尚书。   趁着老夫人和尚书夫人没注意,山文华往后回头,朝着他爹眨眨眼:爹啊,看在我帮你解围的份上,您老人家千万别记仇啊。   礼部尚书压根没和他心有灵犀。   瞧见他眨眼,老狐狸险些给气炸了:真是前世不修,修来这么个纨绔儿子,居然敢用眼神嘲讽他!这种儿子就是打得少了,欠收拾!   ——   为了教训山文华,趁着老夫人和尚书夫人不在,礼部尚书论起棍子教训了山文华一顿。   ——后果,他被尚书夫人赶去书房睡了一晚上。   天还没亮就要起床去上早朝,礼部尚书更是一肚子气。   他暗暗磨牙,心想要靠压制陆钦来抒发心底的郁闷。   朝堂上,照理是一些小虾米跳出来把话题引到陆钦身上。说着说着,就有官员说陆钦开书院会误人子弟。   “陛下,臣不否认陆大人学识出众,人品可嘉。但书院院长的思想会深深影响这家学院学子的作风。祖宗之法不可变,陆大人的思想和主张已经被证实是错误的,我们该及时止损啊陛下!”   言下之意——陛下,不仅是书院不能开,陆钦也不能重回朝堂啊!他的思想和主张都是错的啊!   元宁帝撇撇嘴,心说朕怎么不知道陆卿的思想和主张是错的?分明是你们这些人千方百计阻挠,让陆卿的思想和主张得不到舒展。   不过他想到衡玉昨天告诉他的,白云书院的收学生标准,元宁帝又乐呵起来。   没事没事,就先让这些大臣们蹦哒吧,现在蹦哒得越欢,后面打脸才能来得越激烈越开心。   唔,这个说话的左都御史,大孙子的纨绔在帝都好像挺有名的吧。   对,礼部尚书这人最为古板方正,是朝堂中最坚定反对改革思想的一类官员。如果朕没记错,他的小儿子好像也是帝都有名的纨绔吧。   哈哈哈哈哈神威侯怎么也站出来反对了,他家世子可是三五天要打一架的人物,神威侯怎么揍都不好使啊。   ……   寻常开朝会时,元宁帝被这些官员一个接着一个直谏,那心情都是十分不爽的,现在——   等所有官员都蹦蹦跳跳发言得差不多了,元宁帝才笑眯眯道:“诸位爱卿是不是没有打听过陆卿和镇国公世女创立的白云书院的收徒标准?”   众官员面面相觑,心想还要什么打听,事关陆钦,直接走流程反对就是了。   元宁帝又笑眯眯转头看向一旁的内侍,吩咐内侍把白云书院的收徒标准告诉众官员。   内侍忍着笑,他声音尖细,提高音量道:“白云书院择学生标准是——非高官贵胄家纨绔子弟不收。白云书院创立的目的,就是想好好教导这些学生,掰正他们的性格,让文武官家中子弟都成材。”   话音一落,整个朝堂……鸦雀无声。   咳咳咳。   有官员顾不上殿前失仪,抬手握拳抵在唇边用力咳了几声。   礼部尚书的脸色更是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青。   这这这……   礼部尚书当然知道国子监南院是什么地方,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更合适的地方教导他的幼子。   现在合适的地方是有了,陆钦的能力也是值得肯定的,问题在于,刚刚他是最坚定反对陆钦创立书院的官员,现在反悔——是不是太丢脸了!   元宁帝看好戏的目光在朝堂上绕了一圈,最后定格在礼部尚书身上,恨不得捧肚子哈哈哈大笑出声。   苦于还在上朝,他必须维持自己的形象,元宁帝只好强行压下捧腹大笑的想法。   但他那已经高高翘起的嘴唇,暴露了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诸位爱卿应该没有要事禀报了吧,那就退朝。”   好戏看完了,元宁帝丢下这些还在面面相觑的大臣,徒留他们在弥漫着浓浓尴尬气氛的金銮殿里,他自己挥一挥袖子,连忙赶去太后的寝宫,打算好好和太后分享这一件乐事。   元宁帝到永寿宫时,太后正在和衡玉聊天,皇后坐在旁边陪同。   小穆嘉看着性子端凝,但被衡玉几个笑话几个玩具一哄,顿时变成衡玉的忠实迷弟,现在正缩在衡玉旁边把玩着九连环。   瞧见衡玉,元宁帝眼睛都亮了,态度比昨天还要热情几分,“玉儿进宫啦,那正好,舅舅有事和你说。”   这么好玩的事情,必须多几个人知道!   坐到软榻上,元宁帝把今天朝会发生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   太后和皇后乐不可支,就连对这种情况有所预料的衡玉,唇角也抑制不住的上扬,眉眼含笑,惬意欢快。   笑了好一会儿,总算是平复了心情。   衡玉说:“皇帝舅舅还可以继续关注下去。今早大半朝的官员都参与到反对老师创立书院一事上,但谁家没几个纨绔子弟。就算家里没有,族中或者亲戚家中也会有。后面还有得乐呵的。”   元宁帝想到后面的场景,再次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元宁帝不免一叹,“辛苦陆卿了。”   衡玉也有些默然。   致仕官员创立一所书院,这件看似普普通通的事情居然都会引来半数朝臣的反对。   以前陆钦还身处于朝堂中时,又该是何等艰难。   从宫中回到镇国公府时,傅岑还在衙门没有回来。   衡玉招来管事一问,原来陆钦也不在府里。   管事道:“陆大人说了,是受邀去和旧友小聚,会留在旧友府中吃顿便饭,一直到入夜才能回来,请世女莫要记挂。”   陆钦在帝都里的知交好友就只有那么几个人,这几个人衡玉全都知道。   她问了一句,叮嘱管事记得备好醒酒茶,就径直去了书房。   站在桌案前,衡玉动作缓慢给自己研墨,她打算好好设计白云书院的布局。   现在是九月底,选址地已经开始动工,按照工期预计,书院大概在明年二月就能正式建成。   不过今天朝堂上,元宁帝这一出,也算是帮白云书院做了宣传,衡玉觉得书院招生的事情可以提前着手准备。   到时候让这些纨绔子弟们过个好年,养得白白胖胖一些。等到书院开学再来“宰杀”。   系统瑟瑟发抖:【他们都是小幼苗,你怎么把他们当牲口了呢?】   衡玉反驳,“我没说啊,这都是你说的。”   系统:【我品出来了!】   它对零居然不承认这件事表示强烈愤慨,怎么能怀疑一个智能系统的理解能力!   衡玉默默把系统拉黑,展开纸张,开始仔细勾勒白云书院的布局。   白云书院未来可是要令天下学子趋之若鹜,心向往之。别的不说,至少牌面要先出来,必须让所有人在看到白云书院的第一眼就被它狠狠震慑住!   ——   第二天上午,衡玉才过去向陆钦请安。   陆钦昨晚喝的酒并不多,他素来克制,为人处事讲究“克己复礼”四字,并不贪杯,回到镇国公府后喝下衡玉命人提前备好的醒酒茶就差不多了。   一觉睡醒,陆钦神清气爽,再听衡玉把早朝的趣事一说,陆钦不由笑出声。   他摇头失笑,“这朝堂,真是不论什么时候来看,都从未变过模样。”   为利行事,这四个字,就是朝堂最佳的风向标。   衡玉附和,“权势汇聚之地,人人向权势看齐,人人为高官厚禄而动心。能向老师一样恪守本心,为政治理想而一心前行的官员才是少数。”   不论多少次,陆钦都要为衡玉的天资而惊叹。   这么年轻的孩子,就已经将权势、将朝堂看得一清二楚。   有些人身处于朝堂中,是别人手中的棋子,任由摆布。而像衡玉这样的,永远都是清醒的执棋之人。   他没有出声夸衡玉,只是笑言:“莫要夸我。即使是我,在这个过程中也有过犹豫和辗转反侧。”   被满朝诘难,被一次又一次贬谪,即使是陆钦,也不是没产生过后悔的情绪。   衡玉眉梢微挑,“这才正常。老师觉得,古之圣贤就没有过犹豫,没有过辗转反侧的时候吗?他们之所以为圣贤,之所以值得被推崇,恰恰是因为他们有过犹豫,有过迟疑,然而最后,他们还是义无反顾。”   “圣贤之人,也难以看到千秋万代后的光景。能把当下做好,已经值得青史留名。”   “所以我不是夸老师,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即使是神明,也不能说自己没有私心没有欲望。   更何况是血肉之躯的普通人。   但这也是他们更值得人推崇尊敬、可歌可泣的地方所在。   衡玉觉得,有时候,正是因为她遇到过很多像陆钦这样的人,被他们所打动,她的心境才能一如当初,才不会在永远的轮回中迷失自己。   陆钦眼里有流光一闪而过,快到衡玉判断不出来,在刚刚那一刻他眼里的流光到底是不是泪水。   她只能听到他温声道:“凭玉儿这番话,我足以慰藉此生。”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章里有个很棒的评论,截出来和大家分享分享:   ——感觉古人的话总是带着一种雄浑高昂的气势。   ——是的,一种大气,一种底蕴,一种意气,壮士,雅士,贤士,自有一种气度不可比拟。   ——昨天有读者画了衡玉的人设图   我看了很久,觉得越看越有意境,越看越忍不住做起理解,构图真的很用心了   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我微博看看,直接搜笔名就能找到了 第215章 为往圣继绝学18   衡玉花了一天时间,将白云书院大致布局画了出来。细节些的东西倒是不急在一时。   她把图纸拿去给陆钦看,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添改的地方。   陆钦细细打量许久,眉心拧了起来,“一些用材是不是太贵了?”   镇国公府财大气粗,衡玉挥挥手,“没什么,我好不容易寻到个机会大手笔花钱,当然得花个痛痛快快。”   陆钦……   陆钦对此还能说什么呢?他只好哭笑不得,然后成全了亲传弟子想大手笔花钱的想法。   搞定这件事后,衡玉又把提前宣传收学生的事情拎出来说。   “朝中官员都听说了这件事,他们现在正是尴尬的时候,估计不好意思上门来找您,请求把家中纨绔子弟送进我们书院来。”   “为了招生的顺利进行,我们得寻些助力,把白云书院的择学生标准和我们的教学目标都宣传出去,让朝中大臣的妻子、母亲都听说此事。”   如果两天后,稳居后宅的当家主母们没听说过这个消息,都绝对是她的宣传能力不过关。   陆钦有理由怀疑衡玉是想搞事。   朝中官员的面子还没能缓过来,但是官员的妻子和母亲可不会管面子不面子,她们更关心能不能把纨绔儿子/孙子教导得更听话。到时候一些官员们的后宅肯定有得闹。   但对于这样的搞事,陆钦乐见其成。   他挥了挥手,笑道:“既然玉儿心里有想法,那就去做吧。”   把这件事完全委托给衡玉了。   当然,陆钦也有事情要忙,他在规划白云书院的前景,顺便思考该为书院邀请来怎样的夫子。   他还是苍老了,精神劲大不如前,不可能一个人教导整个书院的学子。   很快,整个帝都的街头巷尾都流传起白云书院的名声。   而各大府邸的管事们都是消息灵通之辈,很轻易就听说了这件事。   一些心思活泛的,想到府中少爷是帝都有名的纨绔,连忙把这个消息上报给当家主母。   当然,他们不能明着说白云书院只收纨绔,得说“白云书院只收活泼聪颖、没定下性子的官员子弟”。   礼部尚书的夫人和母亲,也都从管事那里知道了白云书院的名声。   尚书夫人捂着嘴,激动道:“娘,我们近来不是还在讨论,说要给文华另外挑一家书院吗?您觉得这白云书院怎么样?”   这是一家新开的书院,老夫人有些担忧,“这书院真能把人教好吗?”   “娘,您别忘了,这家书院的院长是陆钦陆大人。我们家老爷几次三番和我肯定过陆大人的学识和人品,他说能教好学生,我觉得就肯定能教好。您想想,一个阁老承诺的话,还能有假?他难道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吗?”   老夫人心思松动了一二,“你说得对。不过——这家书院会不会管教得太严啊,文华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   老夫人以前对儿子要求太过严厉,现在对幼孙根本严厉不起来。   相比较之下,尚书夫人也溺爱儿子,但她知道幼子没有功名在身,他们还在的时候可以照拂一二,等他们都过身了,幼子的处境肯定就没现在舒心。   尚书夫人劝道:“考科举总是有些辛苦的,不过只要我们精心照料,文华不会饿着累着的。”   未免老夫人再犹豫,尚书夫人抛出杀手锏,“娘,难道您不想看到文华金榜题名,坐在高头大马上游街吗?”   老夫人果然被劝服了。   尚书夫人松了口气。她知道自家相公一直期盼着幼子能成才,相公绝对会双手双脚赞同此事,只要能劝服老夫人,这件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至于现在正在国子监走马遛狗的当事人山文华是什么想法?   哦,尚书夫人压根没考虑过。   当她和老夫人都硬下心肠,山文华除了要去上学,还是只能去上学。   ——   礼部尚书山余坐在衙门里办公,突然自心底升腾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来。   这股不详的预感太浓烈,以至于他有些坐立不安。   端起一旁已经冷掉的茶水灌了好几口,山余的心情总算是平复下来。   他把桌案的公文推到一边,头疼思考着白云书院的事情。   早知道早朝怒骂白云书院这件事,就交给马前卒们做就好了,他施施然站着看戏保持高冷形象不好吗?!   才刚在朝会上怒骂了白云书院,转眼他就想着要怎么把幼子送进书院,这和把他的脸皮扔到陆钦面前给陆钦踩几脚有什么区别!?   不干,绝对不能干!   至少不能是现在,他需要一段时间好好缓一缓!   礼部尚书山余想缓,想得明明白白。   然而——他老妻和老娘没给他缓的机会。   他回到家,尚书夫人一阵嘘寒问暖,让他心里慰贴,觉得一天的忙碌都不算什么。   山余刚刚换下官服,穿上舒服的常服,端起沏好的雨后龙井抿了一口,惬意叹了口气。   就听尚书夫人满面笑意道:“老爷,你可听说过白云书院?”   没注意山余现在是什么脸色,尚书夫人继续道:“听说那白云书院是致仕的陆阁老创办的,他将会任书院院长。书院要接收的学生是那些调皮的官家子弟对吧?而且陆阁老还保证会努力把他们教导成材对吧?”   “我想着,文华在国子监学不到什么,不如我们把他送去白云书院吧。”   夫妻两这两天为了山文华的事情闹得不是很愉快,所以这一次,尚书夫人说话时放缓了声音,语气十分柔和。   山余却一拍桌子,重重放下茶杯,“此事不可,你也不必再说!”   尚书夫人满脸的笑意都僵住了。   她仔细瞧了瞧山余的脸色。两人少年夫妻到白头,尚书夫人哪里看不出来她家老爷拒绝得十分干脆果决。   尚书夫人的脸色变得冷淡下来,“为什么,你给我个理由!”   她以为,送文化去白云书院,最难过的那一关是老夫人那里。没想到最难过的一关居然是她相公这里!?   “我与陆钦政见不合,是政敌,文华去白云书院,陆钦那老匹夫不会用心教导文华的。”   尚书夫人暗呸一声,唬她不知道陆大人的名声吗?   “你不想文华成材我想!”   “此事我与娘都说好了,你不同意也得同意!后天就是国子监的休息日,那天文华在家,你记得领他亲去镇国公府,与陆大人说好此事。我看想把家中子弟送去白云书院的绝不止我们一家,万一去得晚了,白云书院招的人满了可怎么办!”   山余冷着脸,“我说了此事不可!至少现在不可!”   尚书夫人冷笑,“什么现在以后的,有什么不可!我看老爷每天处理公务处理得糊涂了,您这两天就去书房里住着醒醒神吧!”   山余……山余生生气了个仰倒,   两天后,山文华从国子监回家。   他在国子监潇潇洒洒半个月,本来就微胖的体型似乎又胖了一些。   一阵嘘寒问暖后,山文华就听说了他要离开国子监,明年春天去白云书院上学的事情。   山文华……山文华生生吓了个仰倒!   父子两的思维第一次如此同步,山文华哭丧着脸百般劝说,试图让他娘和祖母改变心意。   然而一心疼爱纵容他的尚书夫人和老夫人,这一回都强撑着不松口,定要把山余送去白云书院就读。   尚书夫人看向山余,“老爷,文华已经回家了,我已经帮你把拜帖递去镇国公府,明日上午你记得带文华上门拜访陆大人,与他说一说入学的事情。”   在书房住了两晚,山余被他妻子和老娘轮番怼了好几次,已经认了。   身为朝廷高官,没几分唾面自干的能力,都不敢说自己身居高位。   反正他官职高,没几个人敢嘲笑他。   敢嘲笑他的人,比如神威侯,呵,注定也会和他一个遭遇。   实在没想到,在朝堂压制陆钦多年,现在居然在这里栽了个大跟头,把这一切给还了回去。   报应啊,都是报应啊!   ——   衡玉一大清早就起床了,洗漱之后去演武场跟着她祖父练了一套剑法,这才回自己的院子换衣服用早膳。   用过早膳,衡玉过去陆钦的院子。   她穿着一身不辨性别的青色学子服,头发束起来,眉间点着朱砂,整个人精致漂亮,又显得十分精神。   陆钦见到她,笑问:“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衡玉弯着眼笑,“礼部尚书大人和神威侯都给老师您递了拜帖,想来是为了家中孩子入学一事。我过来侍奉老师,是想让两位大人看看,老师您教出来的学生有多优秀。”   陆钦有心调侃她,“当真只是因为这种原因?”   衡玉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还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原因,是我想感受感受两位大人唾面自干的能力。毕竟当日早朝上,就属这两位大人反对您创立书院反对得最欢。”   她装模作样感慨道:“难怪老师总说,凡事留一线最好。现在结合具体事例,我非常理解这一句话的含义。”   陆钦多端正一个人啊,都被她逗得笑了好一阵。   乐得纵容她,顺着她的话道:“理解就好。不过等两位大人上门。就莫要如此了。”   “老师放心吧。”衡玉连忙正色,“我是为了书院能收到两名学生而高兴,绝无半点儿幸灾乐祸的心思在。”   陆钦:“……”   行吧,不管是为了什么高兴,反正等山余他们上门,他的学生别笑场了就好。 第216章 为往圣继绝学19   衡玉跟着陆钦做早课时,山文华正不情不愿爬上马车。   他今年十四岁,体型微胖,穿着一身整齐的学子服,爬上马车的动作缓慢笨重,让一旁的山余看得有些牙疼。   山余突然觉得,在陆钦面前丢脸就丢脸吧,这其实也不是一件特别大的事情。   毕竟现在丢脸,也比未来幼子不成器,变成五毒俱全的纨绔后令他丢一辈子的脸强。   马车一路碾过青石地板,最后停在镇国公府门前。   山余掀开马车帘走下来,正准备命下人上前通报,就见在这条长巷的拐角慢悠悠驶来一辆马车。因为这条长巷附近只有镇国公府一家府邸,毫无疑问,马车的目的地也是镇国公府。   马车外表繁奢,车前端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威”字。   看到这个并不陌生的马车样式,山余眉头狠狠一跳——什么叫冤家路窄,这就是冤家路窄。   他和神威侯两个人在朝堂上不对付就算了,现在连丢脸都凑在一块儿了。   山余脸色有些古怪,但古怪着古怪着,山余唇角微微翘起。   有人陪他一块儿丢脸,这总比自己单独丢脸强吧。   想通之后,山余朝山文华丢下一句“跟上”,就快步迎向前方那辆马车。   神威侯正在马车里一声又一声骂着“逆子”。   “逆子,你给老子安分些,如果白云书院不收下你,你看回府后老子怎么棍棒伺候!”   被称为帝都纨绔之首的赵侃懒洋洋倚着马车壁,翘着二郎腿,脸上满不在乎,身上的学子服也有些歪歪斜斜的,   “爹,不是我说你,陆钦分明就是给你下套呢,你怎么还往里钻啊。才刚往死里怼了书院,转眼又上门求人,想把我送进书院里学习,你也不怕丢死个人。”   他的性格和山文华不同,山文华也是纨绔,但山文华怂。赵侃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在。   神威侯气得吹胡子瞪脸,压根克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你说什么!?我是为了谁才要来丢这么大的脸的,如果不是你实在不成器,你娘、祖母还有几个姐姐天天在内宅烦我,我会拉下这张老脸上门吗!”   赵侃撇撇嘴,手往脑后一枕,“爹,小声点,咱家马车虽然不错,但它也不是那么隔音,小心外面的人都听到了你的声音,也不怕有损你英明神武的形象。”   神威侯险些气了个仰倒,他正准备继续教训!训赵侃,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道并不陌生的声音——   “没想到侯爷也来了。”   神威侯身体一僵。   他一把将马车帘掀开,果然看到山余这张熟悉的老脸。   他脸色一青,随后一黑,再随后立即调整过来,皮笑肉不笑道:“是啊,没想到山尚书你也来了。”   看向山文华,“这就是你那幼子吧,仔细一瞧,果然有你的风范。”   山余皮笑肉不笑,“刚刚侯爷在马车里说什么来着,我怎么听到了什么丢脸,不成器?”   看向那随后下马车的赵侃,“这么一瞧,赵世子也相当有侯爷的风范哈哈哈哈,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山文华和赵侃都是帝都有名的纨绔,家世相当,彼此谁也没服过谁,前段时间刚因为意气之争还打了一架。   他们现在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正在互相瞪着对方用眼神厮杀,结果就听到了两只老狐狸的话。   山文华赵侃:……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们在骂我两。   互怼两句,神威侯和山余对视几眼,觉得两人目前的处境不过半斤八两,于是在眼神交流中达成休战协议。   神威侯笑问:“山尚书也是过来拜访陆大人,想请他收你的幼子为学生对吧。”   山余点头,“正是,时辰已经不早,我们也别耽搁时间了,不如一同前去?”   做了个请的手势,同时暗瞪山文华几眼:你给老子安分点。   山文华脖子一缩,模样有些怂。   赵侃瞧见这一幕,嗤笑一声,正准备开口嘲讽,脑门就挨了重重一记。   神威侯压低声音,狠狠骂他:“不自己跟着,是想老子请你走?”快步跟上山余,脸上露出老狐狸的营业性质微笑。   赵侃揉了揉头,一边不爽嘟囔着,一边快步跟上他爹。   在朝堂上政见不和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政敌们见面,该是什么样子的?   陆钦的院子布置清幽,院中的花草植株都十分讲究,几乎达到了一步一景的境界。   院子中央有一座凉亭,陆钦坐在石凳上向衡玉讲解先贤文章。   他的讲解刚到尾声,院子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山余一行人被府中管事领着出现在院子门口。   时隔两年未见,再见陆钦时,山余和神威侯才发现,这位对手的精神面貌可比刚致仕那时候好多了。   一身鸦青色长衫!,气质端凝,风姿更盛当年。   就仿佛,这两年的时光,越发淬炼成就了他。   一时之间,山余和神威侯心情都有些复杂——总以为自己的政敌被逼致仕后心情肯定会苦闷,结果现在看来不像是那么一回事。   听到身后的动静,陆钦侧了侧身子,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你们来了。”   山余和神威侯的心情更复杂了。   这位对手实在是……实在是……   “过来坐吧。”陆钦宽袖一挥,指着对面的空石凳。   而原本坐在石凳上的衡玉已经站起了身,束手站在陆钦身后,一副乖巧温和的模样。   他轻叹一声,压下自己心头的复杂情绪,往凉亭走去。   神威侯的感触没山余这么多,但他也负着手,与山余并肩走过去。   只剩下山文华和赵侃面面相觑,难得意见一致的跟上自己父亲。   彼此坐下,小辈们在身后站立着。婢女脚步轻盈上前奉上茶水和糕点。   三个政敌这么平和坐在一块儿饮茶,情况十分难得。   “这两年你在江南感觉如何?”山余一开口,也是十分平和的问候。   他有求于人,自然不会摆着姿态,打算先随便闲聊几句再找机会说起白云书院的事情。   陆钦眉目温和,“比在朝堂上待得舒心。”   山余说:“也是,你这性子,说实话真不适合朝堂。潜心钻研批注四书五经,兴许日后还能成就一代圣贤之名。”   神威侯也说:“这句评论倒是贴切。”   身后,山文华微微瞪大双眼。他明明听那些同窗说,他爹和陆钦是死敌,现在气氛怎么这么平和?   倒是赵侃,没什么站姿的站着,一副看透一切后百无聊赖的模样。   衡玉时不时会关注他们两人,一看两人脸上的表情,她大概就将两人的底细摸得差不多了。   一个太傻甜白,一个太精明外露,都还需要好好磨。   把目光收回来,衡玉的注意力继续集中在陆钦他们的对话上。   陆钦听到他们!们两人的话后,唇角的笑微微有些苦涩,“有些志向,总要踏入朝堂,才有机会得到施展。”   不能得到施展,有一部分原因要归功在山余和神威侯两个坚定的守旧派身上。   山余和神威侯这才发现,他们选的话题不是那么好,分明是自己在给自己挖坑。   这就十分尴尬了。   “白云深处有人家,意境悠远,到时候等书院建成,我想着亲去瞧一瞧。”   话语里还暗捧了白云书院一下。他觉得自己为了山文华这逆子,真是煞费苦心。到他这个年龄地位了,哪里还有过像今日这样放下姿态的时候!   神威侯也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咳,“对了,你可取好书院的训言?”   陆钦轻笑,“且先允我打个哑谜,等书院建成,你们也就知晓了。”   “噢噢噢。”神威侯干巴巴应和两声。   以陆钦的性格,素来不会刻意为难人。   这两人主动过来示好,陆钦觉得火候已经差不多了,略一轻叹,他率先出声道:“你们今日前来,是为了家中孩子入学一事吧。”   山余和神威侯保持着“唾面自干”的风采与境界,连连点头,“的确是这样,你看入学需要什么标准?”   陆钦的视线十分温和包容,他抬头打量了山文华和赵侃几眼。   在他的目光之下,即使是桀骜如赵侃,在那一瞬间都心生一股避退之意,默默移开了视线不敢和他对视。   陆钦收回目光,温声道:“没什么标准。”   衡玉微微别开目光,对她老师的反应早有预料。   神威侯品出了他言下之意,但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   这么好的可以扬眉吐气打脸回来的机会,陆钦他……没想过要刁难他们吗?神威侯一直深知陆钦为人,但这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陆钦。   这是一位真正的仁人君子。   以先贤所说的“有教无类”约束自己,对任何人都给予教导。   陆钦的话肯定了神威侯的猜测,“意思是——我收下这两个学生了,来年二月,他们直接过来白云书院报道就好。” 第217章 为往圣继绝学20   入学的事情一谈妥,陆钦三人间就没什么好交谈的了。   静坐着喝完一杯茶水,山余主动提出告辞。   顿了顿,他神色略有些复杂,补充道:“这次的事情,多谢了。”   神威侯身为武将,行动上更为爽朗一些,他朝陆钦拱手一礼,“今后我这逆子就要麻烦陆大人了。”   来自敌对者的感激,往往会让人倍感愉悦。陆钦也难以免俗。   他脸上的笑容多了些,“那我就收下你们的感激了。”   在决心创办白云书院之时,他就已想过自己需要教导的学生里绝大多数都是政敌的孩子、孙子,所以对今日这一切早以有所预料。   没事先预料到的,是自己能在这件事上扳回一城。   入学的当事人山文华、赵侃两脸懵逼。所以他们这次特意走上一遭,都是干什么来了?   杵在后面当了一刻钟的吉祥物,然后就该各自收拾收拾回家了?   “我送诸位离开吧。”一直安静当背景板的衡玉突然出声。   她往前走时,还趁着众人不注意,朝陆钦眨了眨眼睛。   陆钦哑然失笑,也没插手她的打算,举起茶杯抿了一口当作看不到——他性子温和,从不愿与人发生争执,很多时候都会主动退开一步,选择自己吃些亏、受些委屈。但他的弟子会看到他吃的亏、受的委屈,会主动出面维护他。   他很享受这样的维护。   大概小半个时辰后,衡玉再次折返回陆钦的院子。   陆钦正在抚琴。他抚的是名曲《山河》,曲调气势磅礴,意境开阔。   余光瞥见衡玉的身影,陆钦抚琴的动作渐缓下来,慢慢将两只手都搭在琴弦上。   衡玉在石凳坐下,没等陆钦发问,自己就先把刚刚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送两位大人出门时,我与两位大人探讨了一下白云书院的教导规范,着重强调了身体素质和礼这两方面。”   陆钦想到山余儿子的身材,再想想赵世子几乎写在脸上的桀骜不驯,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两位大人怎么说?”   衡玉道:“随后,在山尚书打听起我目前的学!学习进度时,我把自己在文化课、在武术课上的成绩都简单提了提。”当然,她还不经意间抖了抖自己的衣袍,抖了抖自己腰间象征着身份的玉佩,再理了理头发上那御赐的头饰……   ——礼部尚书之子、神威侯世子,这样的身份在帝都里已经算是一等一的了。但这帝都有哪个纨绔敢说自己的身份比衡玉还高?   身份没她高,学习没她好,武艺没她好……   在把两位大人送到陆府门口时,衡玉不着痕迹提醒了一下自己未来的两位同窗,让他们在家多了解一些武艺和礼数。   其实她是在变相提醒两位大人,你们该好好教导孩子了。   上面的一应说辞,都是为了让两位同窗过得水深火热。   随后,衡玉为了“好好宣传白云书院,给书院多招收几个学生”,她继续展示自己那高超的宣传手段,将礼部尚书和神威侯领着儿子上门求学的事情大肆宣扬了一番。   这帝都嘛,没多少事情是能不走漏风声的,尤其是这种八卦之事。   很快,全帝都人都知道了礼部尚书和神威侯这两个政敌为了儿子,向陆钦陆大人服软的事情。   一些好事的百姓挤眉弄眼,“两位大人当真是能屈能伸,让人深刻领会到了唾面自干的风采啊。”   这件事,就连官府同僚们都听说了。   那些家中没什么纨绔子弟的官员乐得看戏,那些家中有纨绔子弟的官员们,一边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也可以把家中孩子送去白云书院上学了,一边又在好好反省当日朝会上他们有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   如果说了过分的话,可就会像这两位大人一样,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闲谈了。   对于此事,山余和神威侯充分将厚脸皮发挥到了极致。   就连元宁帝向两人打听时,两人也都表现得滴水不露,让元宁帝深感失望。   等衡玉进宫时,元宁帝与她抱怨道:“这两只老狐狸,让朕看一看戏不行吗?”   又问衡玉当日的拜师情况。   衡玉详细说了出来。   元宁帝一叹,“陆卿为人实在是过于宽仁。还好你这个弟子与他不同,懂得把事情都!都宣扬出去,为陆卿讨些公道。”   衡玉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皇帝舅舅在说些什么?这件事可不是我宣扬出去的。”   元宁帝瞥她一眼,脸上的表情全是:我懂,我都懂,你别解释。   他有些可惜,“如果不是朕不能随意出宫,定要到镇国公府走上一遭。”   的确如元宁帝所料,自礼部尚书和神威侯两人开了这个口子后,陆陆续续有官员递上拜帖,都是想把他们家的纨绔子弟送进白云书院学习。   陆钦都一一收下了。   及至十一月末,白云书院总共收下了四十一个学子。再加上衡玉,总共是四十二人。   皇权笼罩之地,高官贵胄难以数清楚,居然只有这么少的纨绔子弟。这个帝都真是平和得过分。   系统被震住了:寻常时候,大家都觉得纨绔子弟人憎狗嫌,能少一个是一个,它家宿主的感慨真是十分清新脱俗。   【应该不是所有的纨绔子弟都来求学了吧】   衡玉点头,“当然不是。不过按照比例,白云书院至少收下了帝都半数的纨绔子弟。”   把信息登记好,衡玉拎着册子前去寻陆钦,把册子转交给他。   陆钦正埋首在桌案前写东西。   见衡玉敲门进来,他把毛笔放下,抬眸笑道:“都处理好了?”   接过衡玉递来的册子,陆钦简单翻阅起来——册子上的信息。   这些都是衡玉想办法从国子监南院打听来的,具体到了山文华、赵侃等人各学科的成绩,表面体现的性格和私底下的性格,还有他们做过的不少事情等等……   陆钦把册子上的内容都记下来后,会对这些学生们有个初步的了解。   当然,打听来的消息也有可能会出现差错,所以陆钦也不会完全相信册子上的内容。这只是让他方便在一开始就拿捏住学子们。   衡玉站在他身后,目光落在!在陆钦手边的一沓纸张上,“老师在写些什么?”   “我在思考书院的教学安排。这些孩子与寻常书院的学生不同,不能够照搬各书院的教学模式,我结合了你的建议,在里面添加了自然、体训、科学、数学等几门课程,还加大了学习君子六艺的力度。”   这一批纨绔子弟的年纪基本在十到十四岁。   年纪再小一些的,纨绔的苗头没那么突出;年纪再大一些的,已经差不多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家里都在忙着张罗着他们的婚事。   散漫久了,自然不能强压着他们学习。   陆钦放下册子,把那一沓纸交给衡玉,“正好你过来了,看一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东西。”   指着对面的椅子,温声道:“过去坐下来慢慢看吧。”   衡玉坐下后,一一翻看着纸张。   体训课,自然是为了好好磨一磨这些纨绔子弟的性子。   科学、数学和君子六艺这些自不必多说。   翻看到最后,衡玉想了想,觉得目前这一阶段,这几门课程已经够多了。   她把这沓纸张重新递回给陆钦,又问陆钦:“老师,你可想好了书院夫子的人选?”   神情里带着几分跃跃欲试。   陆钦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但瞧出衡玉的心思,抿唇笑道:“有了些想法,你那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我猜想,老师挑中的书院夫子,肯定都是一些有名望的大儒。这个选择比较常规,但我们白云书院坐立于帝都郊外,招生条件又如此与众不同,为何不能试着邀请一些官员作为夫子?”   寻常书院的夫子,都是些大儒和老举人。   但白云书院这么多纨绔子弟也不是白收的,要充分利用一切可利用资源嘛!   到时候每一门选修课的老师,要么是内阁大臣,要么是国公侯爷,想想那场面——有排面! 第218章 为往圣继绝学21   “你说什么,你们书院想聘请我教授兵法?”   傅岑前段时间被调回京,为了安置他,六部做了些调动,傅岑走马上任成为信任兵部尚书。   他这段时间一直忙着接掌兵部,在府衙忙活一天,回到家后乍一听到衡玉的话,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   衡玉一本正经点头。   邀请官员担任夫子这件事,衡玉和陆钦有过详细的讨论,官员们听到邀请后的反应他们也都猜了出来,并且就此做了一系列应对。   准备得充足,底气自然就足,衡玉丝毫不担心众人会不上贼船。   傅岑指着自己,难以置信道:“你们一个教导纨绔子弟的书院,想聘请我这一部尚书来教授兵法?”   这个要求,连掌管国子监的国子监祭酒都不敢提。如果站在他面前的是国子监祭酒,傅岑都要直接开喷了。   衡玉往傅岑对面一坐,懒洋洋道:“祖父,你没有听错,也不是出现幻听。兵法一课乃书院选修课,主要是为了培养书院学子的战略眼光,提升他们的眼界而创办。我思前想后,满朝武官中除了我祖父,还有谁敢说自己钻研兵法数十载,无比精通兵法?”   这汤灌得,傅岑一边心底乐呵呵,觉得傅衡玉这小崽子有求于人的时候还挺会说人话,一边板着脸道:“还是太过异想天开了,你一个私人书院,居然让兵部尚书去教授兵法,考虑过满朝文武会有什么反应吗?”   衡玉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暖身体。书房四角都摆着炭盆,升腾而出的热气让整个房间都变得温暖起来。   她答道:“白云书院先天条件非常好,这就令白云书院多了一个绝大多数书院拍马都不能及的优势。”   她把杯盖扔回茶杯上方,瓷器碰撞间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是人脉。”   傅岑听懂了她的话,“可是论起人脉,国子监的人脉只会比你更高。”   国子监乃朝廷所设立的最高教育机构,像白云书院收下的四十一名学子,一大半都是从国子监南院那里转过来的。   “但国子监祭酒的官职只是从三品。试问祖父你这一品国公爷会乐意去听一个从三品官员的安排吗?”   不会。从傅岑的表情里,衡玉知道了他的答案。   “老师身为白云书院的院长则不同,他虽已致仕远离朝堂,!,但无论是他的人品,学识,还是他曾经三进三出内阁的履历,都足以让老师和朝中任何一个官员保持平等地位。”   “因此当我们书院向高官阁老、国公侯爷们发出邀请时,他们在潜意识里,就不会觉得我们书院不配。而且我们邀请的官员也是有讲究的,第一批先邀请学生们的家长。”   傅岑:“……”   不得不说,他有些被说服了。   想了想,傅岑问:“还有一个问题,我每日忙活政务已经很累,哪里还有时间精力去教导那些学生们?”   “祖父你们开设的课程都是选修课,每十日一节,主要目的是为了让学子们开拓眼界。而且白云书院环境优美,一旦建成,绝对是帝都一处令人神往的盛景。我已经专门画好图纸,让工匠们要用心修建好各位夫子的住处,平时夫子们无聊了,都可以过去住一住。”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把众高官拉上贼船,衡玉可是下了大力气的。   唉,说到底还是因为库房的钱财太多,她每一次想花钱,最后赚回来的更多。   思前想后,只有把钱花在书院上,才短时间没办法收回本——书院的东西都是隐形财富。   系统:……它感受到了资本的嚣张和狂妄。   傅岑没有马上做答复,他微微垂下头凝思一番,还是没立即松口答应下来,“我再考虑考虑吧。”   衡玉笑了下,底气十足,“这些天工匠们都在加班加点修建书院,等到来年开春,书院差不多就建成了。到那时我带各位官员前去参观白云书院。”   山余乃探花郎出身,目前身居礼部尚书高位。   他学识出众,才华横溢,幼子山文华又在白云书院上学,在挑选夫子人选时自然不会落下他。   衡玉陪着陆钦上门拜访,提出聘请他教授君子六艺中的“礼”。   山余一脸懵逼,素来端着脸的人这下绷不住了,满脸都是“我是谁,我在哪,他们两在说什么”。   ——白云书院是陆钦创立的对吧,他们两个是政敌对吧,不互相伤害已经算好了,陆钦这人怎么还上赶着聘请他去白云书院教书呢?难道陆钦真不觉得膈应吗?   “你们确定聘请我教书?”   陆钦正准备开口,衡玉悄悄扯了扯陆钦的袖子。   她开口道:!“山大人,我老师在回忆以前的事情时,时常提起你们这些同窗。他告诉我,在一应同窗中,您在礼之一道的钻研十分深厚,所以我才厚着脸皮与老师上门,想麻烦麻烦大人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聘请大人成为书院夫子。”   嗯……怎么说呢,陆钦在评价山余时,说他学礼只遵古法,有时候会钻牛角尖,不知变通。   这些忽悠人的话,让陆钦来说陆钦估计说不出口,但没事啊,衡玉喜欢忽悠人,这些事交给她做一番艺术加工,保证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陆钦:……行吧,也没说错,山余这人在礼之一道的钻研是十分深厚,不过不知变通也是真的。   山余满意了,他才不管衡玉所说是真是假,反正陆钦没否认啊。   他一满意,看向衡玉的目光友好几分,“世女可否详细说说此事?”   衡玉仔细解释了课程规划,还把书院夫子的待遇都介绍清楚。   这年头,官员们也不能免俗,喜欢收下一些良才美玉作为自己的弟子进行教导。这是为何,就是为了让自己的思想理念得到传承。   沉思一番,山余道:“那我与国公爷想法一致,来年二月我亲去你们书院看看,到时再做答复,你们以为如何?”   衡玉点头,又细问了一番山余的喜好,说是要好好置办他在书院的住处。   ——以前是政敌,但山余成为了书院夫子后,那就是上了一条贼船的同道中人。   所以衡玉不可能因为陆钦和山余的旧怨而冷待山余,陆钦也不会同意她这么做。   按照衡玉一开始的设想,她想聘请的选修课老师要么是内阁大臣,要么是公卿大臣。但这不够现实,所以标准有所降低,只要位列正四品及以上,学识出众符合白云书院要求的大臣,衡玉都有考虑。   得到傅岑、山余、神威侯的答复后,衡玉和陆钦再去聘请其他几个官员,事情就更顺利了。   如大理寺卿讲解刑法,如翰林学士沈唯教授乐……   衡玉此番行事,没有!有过丝毫遮掩。一时之间这个消息传遍整个帝都。   百姓惊了,群臣惊了,那些送家中孩子去上白云书院的当家主母们乐了,要在白云书院上学的学子们瑟瑟发抖了。   而国子监祭酒……哭了。   他掌管着国子监,这些年江南几大书院强势崛起,国子监的成绩越发不如以前,这已经让国子监祭酒倍感压力。但至少,在京城里还是国子监一家独大吧。   国子监祭酒在家想了半天又半天,他决定先下手为强,去和陛下哭一哭——压力大啊,是真的压力大啊!陛下求体谅我啊!   元宁帝最近在忙边境战乱的事情,还没听说这件事。他一听,顿时来了兴致。   这是什么神仙书院啊,凑齐那么多高官,就算是一块顽石,也得把他们雕琢成美玉了吧。   元宁帝心中夸赞,但瞧了瞧国子监祭酒这张苦瓜脸,他不好说得太直白,“爱卿啊,其实这是好事。国子监安逸太久了,现在有了竞争对手,这对于提高国子监的教学水平,具有很大帮助啊。”   国子监祭酒:……   哭着进宫,哭着出宫。   他在家翻来覆去好几天,每晚都吵得上了年纪的老妻睡不着。   这晚实在忍不住,老妻拍了拍他的肩膀,“自那日进宫后,你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国子监祭酒一叹,从床上坐了起来,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   老妻也是听过白云书院的名声。现在帝都谁不知道白云书院,那都是极端落伍的了,就连官家夫人们小聚时,也都忍不住把白云书院拎出来说了又说。   老妻想了想,“这白云书院的择学生标准与国子监不同,反正国子监南院那边你一直有心无力,就算那里的学生都去了白云书院,应该也没太大的影响吧。”   国子监祭酒一叹,“我哪里是担心眼下,分明就是在担心日后啊。”   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他这个局外人比山余和神威侯这些当局者看得清楚多了。   “现在只允许官员家中的纨绔子弟进入白云书院就读,日后白云书院!的成绩起来了,那些优秀的官家子弟也会削尖了头进入白云书院的!”   如若不是着眼日后,白云书院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把那么多高官都拉上自己的贼船?!   老妻微讶,显然之前一直没有多想——   毕竟大家对帝都这些纨绔子弟真没多少期望,觉得他们能不闹事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指望着他们成材。   国子监祭酒又是悠悠一叹,他正准备往下躺,招呼老妻继续睡觉。   就见他的妻子摇了摇他,“你的年纪比陆钦还大,之前不是就一直有致仕的想法吗?现在白云书院虎视眈眈,国子监必须破后而立才能稳住,但你的精神劲已经不足以应付此事。”   “我深知你喜欢教书育人,不喜欢掺合那些勾心斗角之事。现在这种情况,不如你直接致仕,成为白云书院的夫子?”   “荒唐!”国子监祭酒想也不想,直接斥道。   妻子困得要死,推了推他,“不乐意就算了,快些睡觉吧。”   躺下来,背对着国子监祭酒很快睡了过去。   国子监祭酒平躺着,盯着那黑幽幽的床幔,越想越觉得老妻的提议不靠谱。   他堂堂国子监祭酒,堂堂——   等等,陆钦一直在说白云书院修建得很漂亮,到底有多漂亮呢?   虽然他不打算去白云书院教书,但是去参观参观白云书院,也是可以的!如果白云书院修建得不好看,嘲,必须嘲,如果修建得好看……嗯……   想着想着,国子监祭酒呼吸放缓,熟睡过去。   白云书院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就连一直紧闭房门,埋头苦读准备明年春闱的容谦言都听说了。   他把几套精致的竹雕送去给衡玉时,衡玉正在伏案写规划。   瞧见容谦言,挥手打了声招呼,继续低下头提笔写字。   容谦言心生好奇,把竹雕放到一处空位置上,坐在旁边安静等着衡玉把事情忙完。!  片刻,衡玉停下笔,主动道:“我在设计白云书院的细节装修。”   容谦言好奇道:“我方便看看吗?”   接过一沓纸张,看完第一页的容谦言:……   第一页的内容,是翰林学士沈唯沈大人住处的布局。   衡玉命婢女比对库房后,寻出两幅薛亮的真迹画作,打算到时候全部送到沈唯的住处。   然后那备下来的文房四宝,也都是难寻的宝物。   这些宝物对镇国公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对于家境清贫的沈唯来说,那绝对是一个大的惊喜。   容谦言:“难怪你对于邀请各位大人的事情是成竹在胸,有几位大人能拒绝这样的手笔?”   壕无人性!极端过分!   衡玉点头,“这些东西既然存世,就是为了摆出来让人观赏,让人使用的。相比之下,学识和经验才是最难能可贵,也是白云书院最需要的东西。如果凭借这些身外之物就能换来各位大人成为书院夫子,何乐而不为?”   她对白云书院的期望太高太大,她要白云书院的精神永远传承,像先贤的思想那样成为民族永远的脊梁。   为了这个目标,必须凝一切可凝的力量,扫清前方所有的阻碍。   这样的勃勃野心,陆钦能感受到,他愿意陪着自己的弟子尝试一番。因而才有了这段时间的种种。   容谦言默然,片刻他站起身,向衡玉执了一礼,“玉儿之境界,比我高远。”   送容谦言离开后,衡玉继续刚刚没有完成的工作。   在她开出极高的工资后,帝都很多工匠,甚至是附近城镇的工匠都蜂拥而至,这让书院的工期速度大大提高,现在书院的大致构造已经出来了,只等继续修整细节。   没过多久,寒冬料峭的十二月底降临。   帝都笼罩在过年的氛围之中,衡玉一家人坐在一块儿吃年夜饭。   陆钦今天难得穿上一件暗红色长袍,他气质沉稳端凝,压得住这样的颜色,整个人看上去更是精神。   眉眼温和带着淡淡的锐意,比刚致仕那时反倒还年轻了五六岁的样子。   吃过晚饭后,陆钦他!他和傅岑坐在院子里品茶,衡玉和容谦言一块儿放孔明灯燃放爆竹。   傅岑突然出声:“这个孩子,被你教得很好。”   陆钦失笑,温声道:“玉儿本就是良才美玉,我没做什么。”   “不,你是她的引路人,如果不是因为你,她不会费心费力打造一所白云书院。这个孩子自有原则,做事从不循规蹈矩,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她距离皇权太近了,所以不循规蹈矩,总容易让傅岑心惊肉跳。   陆钦猜到傅岑话中之意。   这所书院,与其说是由陆钦和衡玉一同创办的,不如说是衡玉赠送给陆钦的礼物。   这才是她遍寻各处后,最为满意的一件拜师礼。   “哦?连你都没看到吗?”   “这孩子说要给我惊喜,自从书院大体框架修整完成后,我就再也没插过手。”   傅岑摸摸下巴,“也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哑谜。不过这么说来,我对白云书院倒是越发看好了。”   年节之后,白云书院再次加班加点,到一月末,总算是彻底建成,每天都有人忙进忙出打扫。一辆又一辆满载奇珍的马车从镇国公府出发,驶向白云书院,成为帝都一道难得的奇观。   眨眼之间,冬雪彻底消融,春风回暖。   白云书院的入学时间定在二月二十二日,衡玉亲自挥墨写就一封封邀请函,邀请各位官员前去白云书院山门一观书院景况。   她定下的参观时间时二月十八,这一天正好是官员们的休沐日。   一大清早,衡玉扶着她祖父傅岑、老师陆钦上马车,容谦言原本也想去看看,但会试时间将近,他只好先将好奇搁置,一心一意准备会试。   山余就穿着墨色春衫,领着打扮精神又胖了不少的山文华坐上马车,打算去亲览白云书院。   ……   八个收到邀请的高官贵胄们领着他们的儿子或孙子上马车,最后一道在城门口碰面。   十一辆(镇国公府有三辆)马车浩浩荡荡行驶在帝都官道上,行驶了小半刻钟,马车一拐就拐进一条道路里。   这条道路并不是官道,但修建平整!宽敞,看着没比官道差到哪里去。   山文华坐在微微晃动的马车里,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心惊胆颤多,还是期待多。   他坐立不安,在位置上扭来扭去,实在受不了就将窗帘微微掀开,瞧见外面的景致后,轻“咦”一声。   “怎么了?”山余闭目养神,端着自己的形象。听到山文华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   春暖花开,大地复苏,乳燕舒展羽翅,在桃花林间穿林而过。   不远处是消融的溪水,岸边摘种有一行翠柳。清晨刚刚下过雨,将青石露面打湿些许,桃林里带着淡淡雾气。   天地间出奇的静谧,身处于这片天地间,好像连疲惫的身心都得到了放松。   山余掀开另一处帘子,瞧见这些后,他不由一愣,“镇国公府倒是大手笔。”   他以为自己的期待值已经放得很高,但当马车缓缓停下,众人走下马车,一览白云书院的风采之时,方才知晓什么叫“气势磅礴”。   连绵不绝的青山在其后,白云书院的山门立于这一片山峰之中。   山门宽敞浩大,众人站在山门之前,忍不住心生一股开拓仰望之感。   山门通体以白玉石雕琢而成,其上有圣贤名言,有栩栩如生的壁画,说它是一处名声、一处旅游胜地,甚至都不算为过。   未见其貌,单是这大手笔的山门,就让人忍不住赞叹。   山门畔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石碑。   石碑上刻着龙飞凤舞、潇洒出尘的四个字——白云书院。   这是陆钦的字,他少有的如此潇洒不拒于常规的字。   在书院名字之畔,还有一句话。   毫无疑问,这是书院的训言。   “为天地立心——”只看到这五个字,山余的心就忍不住掀起一阵阵惊浪。   “为生民立命——”有人忍不住上前两步,靠近石碑,视线死死落在其上。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不知是谁的声音,急促而又有力。   这短短四句话铿锵有力,气势磅礴。   这般霸道,这般立意高远,又这般——   令人心驰神往。 第219章 为往圣继绝学22   这四句话之简洁有力与铿锵豪情,就连山文华、赵侃这等不学无术的纨绔都能品出来。   更何况是山余、沈唯这等才识出众的文臣。   一时之间,整片天地除了雀鸟惊林而起的动静,好像再无其他声响。   山余下意识屏住呼吸,他距离石碑已经很近很近,仰起头来,有些艰难才能将上面的所有字都收入眼底。   石碑上的四句话足以流芳千古,为无数文人雅客所追捧,可现在,陆钦居然把这句话拿来当一所普通书院的训言!?   无论以前的白云书院有多普通,从这一刻起,它都必将不会普通。   那陆钦的用意是什么?他为了改革变法付出一生,从少年意气风发一路走到暮年,难道现在还不甘心退居幕后养老,而是仍有图谋?   山余夹杂着复杂情绪的视线落在陆钦身上,唇角蠕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没有出声。   ——罢了,且先看看再说。   “这四句话是何人所作?”山余问道。   衡玉简单介绍了前因后果,适时道:“这里只是白云书院的山门,我再带诸位进里面逛逛吧。”   踏入山门,视野越发开阔起来。   一条由青砖铺就而成的大道直通书院深处,树林掩映之间,远处的红瓦若隐若现,颇有几分“白云深处有人家”的意境。   “诸位请随我来。”衡玉穿着一身贴身湖蓝色劲装,腰间缠绕有一条长鞭,温雅的气质中又夹杂着几分武将特有的率性。   她上前两步,脚步不疾不徐,一边引路一边向众人介绍周围的景致。   没过多久,众人就来到一栋三层高,十分壮观高大的木质楼房前。   一旁的围墙上,用浮雕形式雕刻出一句谏言——书山学海,山高水长。   “这是白云书院的藏经阁,凡慕名而来白云书院拜访者,可入第一层楼书籍,第二层楼只有白云书院的学子能进入,第三层楼只对白云书院的夫子及对白云书院有大贡献者可入。”   衡玉的语调不疾不徐,藏经阁没有落锁,她轻轻一推,就将大门推开。   一楼角落那里,有两个统一着黑色劲装的人在轻声交谈,他们负责管理藏经阁一楼。察觉到衡玉他们的到来,含笑打了声招呼,继续低下头处理手上的事情。   衡玉含笑点头致意,把位置让开些许,请陆钦他们进来。   宽敞的一楼摆放有二十二个高大的书架。书架上分门别类摆放着书籍。   这里的藏书量,就连山余都忍不住为之心动。   一楼的书基本都是手抄本,很少有真迹,但这已经足够珍贵。   再往上的二楼和三楼,书架少了许多,但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都是先贤亲笔所书,其价值不可估量——因为这些书籍一旦损毁,就真的彻底消散于历史尘埃之中。   书籍中,甚至还有相传早已失传的兵书。   神威侯瞥见书名,再也装不了镇定,“没想到这册兵书仍能存世!”   就连神威侯一介武将,都因藏书阁里的书籍目眩神迷,山余、沈唯这些文臣更是不例外。   “这——好大的手笔!”翰林学士沈唯满目赞叹。   衡玉道:“这里的书籍,有一半是上百年时间里,镇国公府收录的。有一小半是老师的珍藏,还有一小半是陛下与太后所赠。”   “诸位日后有空,可随时过来藏经阁翻阅书籍,我再带诸位前去其他地方一观吧。”   藏经阁再过去,就是两排木质房屋。   这是书院学子上课的地方。   房屋围墙上,同样用浮雕形式雕刻出一句谏言——学风自由。   “学风自由。”沈唯微微停下脚步,“这四个字有什么深意吗?”   陆钦笑道:“我希望白云书院的学子,能不被政治所束缚,能不因外物而动摇,自由辩驳发声。”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我们是他们的引路人,却不能决定他们的思想,他们想说什么,想探究什么,都由他们自己来做决定,来做主导。”   他想要教导出怎样的学子?   他当然希望白云书院出来的学子,能够认可变法支持变法,可他不能局限他们,不会要求他们。   认可变法与否,支持变法与否,选择权都在这些学子身上。   从看到“为天地立心”这四句话开始,山余就担心陆钦会借助白云书院,来培养一批支持变法的学子。   现在陆钦简单的一席话,打消了山余的警惕心。   山余轻叹一声,越是接触,他就越佩服陆钦的胸襟。   能令敌对者都发自内心尊敬的人,这实在是过于难能可贵了。   再往里走一些,是宽敞的蹴鞠场和演武场。   蹴鞠场地很大,演武场是仿照镇国公府的演武场修建而成,设备十分齐全,学子们甚至可以在里面纵马疾驰一番。   至于其他的细节之处,就不便一一道来。   再往里一些,就是学子的住宿区。   但在进入住宿区前,众人看到一块巨大的石碑,和山门外那块石碑形制相仿,唯一的区别大概是这块石碑上没有刻有任何字。   瞧见山文华、赵侃他们好奇盯着这块石碑,衡玉略一停住脚步,“但凡表现优越、于我白云书院有大贡献的学子,可在石碑上题字,让后来的无数学子日日观瞻。”   山文华那双小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向往来。   他爹山余瞧见他的模样,嘴角微抽。   赵侃撇了撇嘴,表情有些不屑。但他想到山门外那气势磅礴的四句话,心头还是忍不住剧烈跳动起来。   其他几个跟随父亲/祖父而来的书院学子,也是克制不住的升起向往之情。   衡玉上前,推开住宿区的院门,“我带诸位进去参观参观吧。”   白云书院的学子住宿区和其他书院没什么太大不同,衡玉他们很快参观完退出来。   穿过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众人面前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   湖泊上搭建有精美的桥梁,湖泊中央有一处凉亭,可以供人驻足休憩。湖泊里投放有不少金鱼,岸边有几条竹筏。   绕过湖泊,树木变得密集了一些。   “这里是书院修建给夫子的住处。”   “因每位夫子的喜好不一致,所以住处里的布局也有所不同。诸位大人到了这里可以自便,待半个时辰后到用午膳的时间,那时我会在这里恭候诸位,领诸位前去用膳。”   衡玉轻声解释道。   每个住处门前,都用一个古朴的石雕雕刻出姓氏,所以山余他们不难分辨出自己的住处在哪里。   山文华嘟囔一句,“神神秘秘的。”   没等他爹瞪他,山文华激动道:“爹,你的住处在那里,我瞧见了!”   山余:……矜持,矜持!   “山尚书请自便。”衡玉抬手示意。   “那我且先行一步。”山余矜持颔首,领着山文华先行过去——如果不是他的脚步比平时快上几分,单从他的神态,还真看不出他心头的急切。   山余和山文华走了之后,其他人也纷纷告辞。   傅岑挥挥衣摆,对衡玉笑道:“我自己过去看我的住处就好。”   大踏步朝前走去。   很快,原地只剩下衡玉和陆钦这对师徒在。   衡玉说:“老师身为书院院长,住处在最里面,我领老师进去。”   陆钦笑,“好。”   ——   推开院门之前,山余想的是,白云书院再好,它修建给诸位夫子的住处也肯定就那样了。   总不能比他的府邸还要舒适,还要合他心意吧!   推开院门之后,山余咳了咳。   山文华没他爹那股矜持劲,他瞧着那丛紫箫竹,惊道:“爹,这不是你最喜欢的紫箫竹吗!?”   紫箫竹乃南海特产之物,除了南海的气候适宜它生长之外,其他地方的气候都不是很适合。   山余以前外任到南海为官,特别喜欢那里的紫箫竹,后来从南海调回京城,他还特意把紫箫竹带回来,想着移栽在府邸,可以每天都欣赏。但种下没多久,紫箫竹就枯萎了。   现在,这传说中除了南海,再也无法在其他地方生长的紫箫竹,却在这小小院子里扎根。   有一阵风穿透院子而过,打在紫箫竹上,竹叶轻轻颤抖,隐隐响起一阵紫箫的吹奏声。   除了紫箫竹,院子里还摘种有一株高大的梧桐树。   春回大地,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杈上已经长出不少绿芽。   树底下,石桌石凳十分齐全。   再过去一些,有一个规划好的花圃。花圃里的植株是兰花,但并非一般的凡品,而是极品君子兰。   “好大的手笔!”山余感慨。   “好大的手笔!”山文华羡慕,“书院学子的住处怎么没有这么好呢!”   他现在一点儿也不嫌弃白云书院了,甚至开始向往起上课的时光来。呜呜呜这白云书院,可比国子监高大上不知道多少倍!   在这里上学,可比在国子监那里有排面多了。   山余嘴角微抽,想怒喝一句,但这个院子的布局太符合他的心思了,山余默默压下自己的怒意。   他踩上木质阶梯,推开房门,打算看看住处里面的布局。   大厅上挂着几副字画,山余一开始没仔细看,当他瞧清楚字画的内容时,脸上不由出现惊愕。   惊愕过后,就是浓浓的喜意。   ——   其他人的住处都设计得如此贴心,陆钦的住处更不必提。   衡玉亲自上前推开院门,“老师身子骨不是很康健,我特意设计了一番,这个院子冬暖夏凉,很适合老师居住。”   为了达到冬暖夏凉的功效,在建材上衡玉就十分舍得砸钱。   现在是二月天,天气还带着些凉意。自陆钦踏入院子后,他就觉得冰凉的双手开始回暖。   陆钦温声道:“玉儿有心了。”   衡玉勾唇笑起来,眉眼舒展开,带着几分少年特有的锐意,“这是我和老师一同创办的书院,也是我赠给老师的拜师礼,当然要尽心些。”   “如若不能打动老师,不能打动那几位大人,我怎么敢说有朝一日白云书院会成为天下第一书院,力压所有书院的风头,让天下人心生向往?”   朝夕相处两年,衡玉十分清楚陆钦的喜好,这座院子完全是踩在陆钦的喜好上修建而成的。   ——小到一棵植株,一叠纸张,大到整个院子的布局。   陆钦只好再叹,“玉儿有心了。”   他这一生,值得称道的幸事实在少之又少。   收她为弟子,就是其中之一。   参观完整个院子,时间已经差不多,衡玉轻轻合上院门,与陆钦一同往外走,打算去和其他人汇合。   他们两人到得比较早,静等片刻,山余领着山文华出来。   衡玉拱手一礼,“山大人对您的住处可还满意?如果我准备得还有任何不妥,大人尽可提出来。白云书院学子必须恪守的条例之一,便是尊师重道。”   山余失笑,语气温和,“我可还没同意要当白云书院的夫子。”   他的语气温和,里面没有什么反对的意味在。   衡玉猜出山余的心思,轻笑了笑,没有回话。   不多时,神威侯父子和傅岑结伴走出来。   两人身为武将,十分爽快。   神威侯一看到陆钦和衡玉,就朗声笑道:“好一所白云书院!我答应留下来当书院的夫子了!” 第220章 为往圣继绝学23   这天下,没有谁是不可以打动的。   区别只在于,世间绝大多数人以利动之,而极少数人必须要靠诚意来打动。   用过午膳后,衡玉领着众人前去议事厅堂商议教学的事情。   一一落座后,陆钦将当前白云书院的情况娓娓道来。   山余问:“也就是说,白云书院共有四十二位学子。我们八位夫子教授选修课,主修的四书五经由你来负责?为何不给白云书院多聘请一位大儒?”   山余不怀疑陆钦的学识,他只是担心陆钦的精力不足以应付。   陆钦摇头,“并非我不愿。”   当世可以称为大儒者,不过寥寥数人。这些人要么年岁已高,没有太多精力兼顾教学;要么就已经在各书院里发光发热,婉拒了陆钦的请求。   所以一时之间,还真寻不来合适的人选。   陆钦道:“不过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我会尽快物色好合适的人选。而且诸位不必担心我应付不来,会有人协助我教授四书五经。”   山余眉梢微挑,“哦?不知是何等人物?”   陆钦轻笑,“等到正式入学你们就知道了。我办事素来稳妥,你不必担忧。”   山余撇撇嘴。   他真搞不懂事情怎么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明明半年前,他还在考虑着怎么让陆钦的小日子过得不舒坦,现在他居然要去担心陆钦的身体?!   世事变化得实在太快。   众人又沟通了其他事情。饮完一杯茶的功夫,他们就全都答应了白云书院的聘请,同意成为书院夫子。   送其他人离开后,衡玉走回陆钦身边,温声道:   “老师,自今日起,白云书院的发展不必再受到限制了。”   当初最坚定反对他的人,现在都成了他的同盟。   那些在朝堂上被政敌诘难,被反对声音埋没的难堪场景,再也不会发生了。   陆钦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他一身鸦青色长衫被风吹得鼓起,眼里有流光一闪而过。   温和得仿佛落满星光的视线在衡玉身上停留片刻,陆钦轻轻别开头。   他说:“孩子,我们回去吧。”   扶着陆钦上马车,衡玉回程时直接翻身上马,骑马疾驰而归。   回到镇国公府时,天色微微有些暗下来。   衡玉一甩马鞭,命人把她的马匹牵下去。   她回院子里换了身常服,招来管事,吩咐他将白云书院的种种都宣扬出去。   ——   难得休沐日,国子监祭酒杜卢在家里偷得浮生半日闲。   坐在院子里,喝口小酒吃粒花生米,吹着风赋诗几首。   如果酒的品质再好些,花生米再脆些,风再暖和些就更好了。   没错,杜卢现在觉得自己有点冷。   不仅仅是因为天气冷的原因,还因为过段时间他孙女出嫁,但公中的钱财没办法给孙女置办太好的嫁妆。   国子监祭酒一职很清贵,可油水的确不算多。杜卢又不是那种会钻研的人,杜府的花销一向有些紧巴巴的。   他夫人一发狠,就把他的买酒钱削减了一大半,以至于杜卢现在喝酒,只敢让管事去买品质差些的酒。   喝完半壶酒,杜卢的孙子从外面回来,笑着把白云书院的名声告诉杜卢。   无论是书院的训言,还是书院所标榜的“学风自由”,亦或是那藏有很多书籍的馆藏阁,再到书院夫子的住处和相应待遇……   全部都踩在了杜卢的喜好上。   他堂堂国子监祭酒,堂堂朝中从三品官员——   被一所普普通通的书院!   打动了!!!   用过晚膳后,杜卢和老妻说起此事。   他抚了抚长须,嘴巴里止不住的酸意,“传言传到后来,往往过分夸张。我还是不相信有任何一所书院能做到这种地步。”   祭酒夫人乐了,夫妻多年,她哪里还不知道杜卢是对白云书院起了兴致。   “有怀疑的话,自己亲自去看看不就好了?”   杜卢轻咳了咳,故作矜持道:“夫人言之有理,待下个休沐日我就亲自去看看,如果言过其实,我肯定要狠狠批评一番!风气虚浮,完全不像是个求学之地!”   “那如果所言无误呢?你又待如何?”   “所言无误……所言无误……咳咳咳,我姑且看看再说。”   他今年六十有五,在这个年纪致仕也差不多了。   致仕之后,再找个普普通通的书院发光发热,这也是可以的嘛!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人不能轻易服老!   ——   衡玉压根不知道,她这一手宣传做得太给力,以至于在日后,一所私人创办的书院生生撬了国子监的墙角。   现在,她正在清点白云书院的学子制服,命人将这些制服送去各府上。   当前书院众多,但这些书院里,没有一所规定过让学子统一着装。   白云书院却不同。   过了个年,衡玉也才十一岁。她每天闲得很,心思多半花在白云书院上,就顺便设计了一番白云书院的学子制服。   她深谙其中之道,在设计书院院服时,怎么好看怎么来。   一白一黑两套衣服,分别是在室内上课和在室外上课的着装。   白色这一套士子服,以白色为底红色镶边制成,腰身也是红色,细节考究。白云书院的学生都是少年,这套衣服穿在他们身上,既显得端正守礼,又添了几分肆意张扬。   黑色这一套则是劲装,从头饰到靴子是完整一套,穿上去后,整个人显得挺拔而精神。   赵侃收到镇国公府送来的制服时,难得有些发愣。   他的母亲侯夫人正在帮他比划衣服,“白云书院有心了。我看这些衣服的材质都很好,而且尺寸也都是合适的。难怪前段时间他们上门来打听你的身量。”   赵侃垂下头没说话。   他伸手摸了摸衣服,在白色士子服的衣摆处,看见一个用白色针线绣成的,龙飞凤舞的“侃”字。   红色腰带上,则用白色针线绣了“白云”二字。   黑色劲装也差不多,只是针线颜色有所改变。   赵侃对学堂的最大印象,就来自国子监。   他们这些纨绔在国子监里没什么好名声,所有人对他们的要求,只有别闹事这一点。   没人正眼瞧得上他们,没人想过耐心教导他们,赵侃对国子监没有一丝一毫的归属感。   以至于他在国子监读了两年书,知道自己要离开国子监转入白云书院学习时,赵侃表现得十分无所谓。   可现在,看着这两套精心准备的衣服,赵侃突然心生一股归属感。   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啊,现在他是白云书院的学子。   “侃儿?你在发什么呆?是不喜欢这两套衣服吗?”   侯夫人的话让赵侃从发愣状态中回神。   他摇头笑了下,“没什么。对了娘,书院的人除了送衣服过来,还说了什么事吗?”   “书院在二十二日开学,不过你们需要提前一天抵达书院,在书院里入住。”   那就是说——他明天就要去白云书院了?   赵侃伸了个懒腰,眉梢微挑,心里生出几分隐秘的期待。   ——   第二天中午。   “侃儿,娘给你备好了马车,你……”神威侯夫人看着一身劲装的儿子,眨了眨眼睛,有些迟疑。   穿上黑色劲装,整个人英俊潇洒更上一层楼的赵侃挥挥手,“娘,我骑马去就好。”   说完,他翻身上马,招呼书童跟上他。   神威侯一直在旁边忍笑,直到赵侃骑马离开,他才放声哈哈哈大笑。   神威侯夫人有些茫然,“相公在笑什么?”   “我只是笑你儿子太过臭美!”   无法无天的小子,居然被一套衣服征服了,也是有点儿意思。   不对,最有意思的,分明是白云书院啊。   赵侃骑马来到主街,临近城门时,他猛地拉住马,脸色有些难看的盯着前方。   城门边,一身黑色劲装的衡玉骑在黑色骏马上,嘴里叼着一根马尾草,无聊甩着马鞭。   她本就比同龄人高出些许,骑在骏马上,看着没比赵侃矮多少。   在衡玉身后,还有八九个骑在马上的人,都统一穿着黑色劲装,明显也是白云书院的学生。   “赵侃,你来啦。再在旁边等等吧。”衡玉出声招呼他。   “什么情况?”赵侃纵马来到她身边,微抬下巴,显得整个人有些趾高气昂。   “我想着,大家以后作为同窗要朝夕相处,感情可以趁着现在多培养培养。一会儿等人到齐,我们纵马比拼一番,就看谁最快抵达白云书院,你看如何?”   赵侃嘴角微抽,“就干比拼?赢的人有什么好处?”   “你还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衡玉挑眉,似乎有些诧异。   赵侃:……他并不觉得这第一有什么光荣的。   这只能说明,他的同窗都是些脑子缺根筋的货色。   既然是比试,当然应该有彩头才对,这是正常逻辑。   然而赵侃等了又等,还是没等到衡玉的回答。   他也懒得再问,在旁边闭目养神等待。   又等了一刻钟,衡玉打一个哈欠,“算了不等了,我们这一批人先过去吧。”   现在城门边有十二个人,山文华也在。   他们听到衡玉的话,下意识纵马跟在她身边,一直到抵达官道,赵侃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堂堂神威侯世子,别人口中的“小侯爷”,怎么会下意识信服一个小不点的话!?   “准备好了吗?”衡玉晃着马鞭。   赵侃蹙眉,“等等,这里有些人还没去过白云书院,他们不知道路怎么办?”   衡玉略带诧异的扫他一眼,“不是有我领路吗?”   这句话没什么问题,但赵侃一想……这话中意思不就是在说她肯定第一吗。   哟,这傅衡玉看着不像纨绔子弟,谁知道却是过分嚣张了啊。他必须得给对方一个下马威瞧瞧才行。   衡玉抬手打了个响指,“那我们就……开始吧。”   ——   十几匹马在官道上疾驰,尘埃漫天飞扬而起。   众人全都是一身黑色劲装,渐渐地,纵马疾驰的人就分成了三个批次。   衡玉一人遥遥领先,赵侃和另一个武将家出身的学子在第二批次,像山文华他们这些平常少骑马的文官家子弟,就被甩在了后面。   赵侃使尽浑身解数,但他发现不管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追上前面的衡玉。   及至白云书院山门时,衡玉勒马停下,翻身下马。   她牵着马缰站立,目光远眺,看向那掩映于山林之间的白云书院,静静等待其他人到来。   等了有一小会儿,赵侃和另外一个人抵达。   翻身下马时,赵侃脸色有些难看,“日后我们再来比试一番?”   衡玉摇头,“不必了。”   “为何?你今日不过是侥幸赢了一次,是怕以后会输给我吗?”   “我只是觉得,今天这么放水你们都没人赢过我,以后更不可能有机会的。”衡玉摊手,“毕竟有时候,不着痕迹的放水比尽力发挥要累多了。我这人,第一怕麻烦,第二怕累。”   赵侃:“……”   好嚣张!   累死累活终于抵达山门的山文华正好听到衡玉这番论调。   他一个晃神,险些没有勒住马匹,从马上摔下来。   衡玉慢条斯理拍了拍衣摆,朝赵侃道:“你之前不是问我赢了的彩头是什么吗?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是优先挑选宿舍的机会。”   “夫子住处那里还有几套空余的院子,其中一套就归我了。”   赵侃眼睛一瞪,“你这是假公济私!”   “不,白云书院最讲究规矩不过了!”衡玉脸上笑嘻嘻的神色猛地一变,她冷着一张脸看向后方。   刚刚一共有十二人纵马,但等了好一会儿,也只有七个人到了。   “剩下那几人该坐马车前往书院才是。实力不够还要骑马,还要答应比试,如此不自量力,不能掂量清自身实力者,当有惩罚!”   “不过念在他们是初犯,这一次就稍作小惩,抄写《大学》两遍,明早做早课前上交给我即可。”   说完惩罚,衡玉才悠悠看向赵侃,“你刚刚不是说我假公济私吗?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可以住在夫子住处了吧?”   她伸了个懒腰,一甩马鞭,直接把马鞭甩回马匹身上,却没有惊扰到她身畔的骏马。   “我乃白云书院学子,与诸位有同窗之谊,一同在书院求学。”   “可我也身兼另一身份,我乃白云书院夫子,负责教导诸位白云书院的规矩……”   山文华不爽,“教什么规矩?不是,你是同窗中年纪最小的吧,最该学规矩的人分明该是你才对。”   衡玉眼风一扫,目光落在山文华身上,唇角扬起,“罚抄《大学》四遍,明早做早课前上交给我。”   山文华瞪大眼睛,脸上的表情莫名其妙。   “现在,告诉你们白云书院第一条规矩,那就是尊师重道。”   “每个夫子都有每个夫子的习惯,比如我说话时,不是很喜欢被人打断。” 第221章 为往圣继绝学24   巍巍青山,浩浩山门。   衡玉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袖子稍稍卷起来些,站在石碑旁。   “身穿白云书院制服,诸位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白云书院的形象,应当时刻牢记谨言慎行。”   “打断他人说话这等不合礼仪的事情,我想应该不需要书院再教你们一次。”   衡玉环视一圈,“看你们心有疑问,趁着我现在心情不错可以直接问出来,我都会一一回答。”   赵侃蹙着眉,“白云书院有什么规矩?”   “尊师重道。”   “那其他的呢?”   衡玉语气微顿,侧头想了想,“学风自由。”   “在我白云书院,只要诸位言之有理,能将夫子辩赢,那么错的人就是夫子而非诸位。学生犯错要受惩罚,夫子犯错当然也不能幸免。”   这句话总结起来,其实就是“在白云书院没有权威”。   不过在现在这个背景,说辞要委婉些。夫子有错,这还是可以接受的,反正她没说圣贤和皇帝有错。   赵侃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怎么觉得这条“学风自由”的规矩,还是傅衡玉临时加上去的?不然为什么在回答问题之前,她可疑的沉默了一会儿。   “那第三条规矩是什么?”   衡玉摊手,“等你犯错的时候就知道了。”   赵侃和一旁几个纨绔纷纷绝倒,“规矩这么儿戏吗?”   晚到的那五个学子也都纷纷赶到。其中一个踢了踢脚边的砖块,撇嘴不爽道:“那我被罚抄两遍《大学》不是很冤?”   衡玉脸色一肃,“念在你们是初犯,我可以就被罚之事给你们个说辞。先前赵侃说了,既然是比试就该有彩头,但他没说的是,比试输了也要有惩罚。我罚的,是你们不自量力,不事先掂量清楚自己的实力。”   “山文华所犯,乃其不知礼数,不谨言慎行。所犯之错比你们严重,惩罚也比你们重些。”   她声音微厉,“还有异议吗!”   没人回答。   衡玉一把将马背上的马鞭抽出,凌空甩出,特制的马鞭打在空气中嚯嚯作响,“夫子有问,诸位不回答吗?”   山文华眼皮一跳,想到那句尊师重道的规矩,连忙道:“没有。”   “对对,没有。”   “我也没有异议。”   下一刻,衡玉的脸色又重新变得柔和下来。   她抚摸着长鞭,温声道:“看在大家这么听话的份上,再给大家一个忠告。”   “你们都是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初来白云书院,没有摸清楚书院底细之前,大家最好还是低调行事。”   这个忠告,其实反过来就是说高调行事的都是蠢货。   赵侃暗暗磨了磨牙,他还挺想试一试白云书院底线的。不过明知里面有坑还跳进去,好像是蠢了一些。   在他迟疑纠结的时候,衡玉已经牵着马匹走进书院,把他们留在原地。   反正这么大个人杵在山门这里,也不可能丢。   目送着衡玉离去的背影,一众纨绔们面面相觑。   “她进去了,我们是不是也进去?”   “走吧走吧,在山门外干站着做什么!我还没参观过白云书院,哇,这山门也太有气势了,可比国子监那普通的木门厉害多了。”   只有一小部分人当日跟随他们家中长辈来参观过白云书院,山门外的多数人都是没亲眼见过白云书院的全貌。   “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是我们书院的训言吗?一所教导纨绔的书院罢了,立志要不要这么远大?看人家国子监、湘月书院都没那么高调。”   “哈哈哈哈也就我们书院有底气敢拿这句话来用,别的书院绝对不敢。”   “这是何意?”   赵侃静默一旁沉思,听到这句话,他嗤笑一声,帮忙回答道:“因为别的书院要脸面。”   而白云书院教导的就是一群官家纨绔子弟,真没能把人教导好,也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那些还在兴致勃勃聊天的少年们又面面相觑起来。   山文华不爽道:“赵侃你什么意思,是说我们不要脸面吗?!”   “我没别的意思。”赵侃蹙眉,他就是说话直了些,可也没缺心眼到连自己都骂,“你别忘了,我也是白云书院的一员。”   说着话,赵侃牵着马往山门走。   见有人动了,其他人也连忙跟上。   他们才入山门,就有几个身穿统一灰色布衣的仆役上前,牵走他们手里的马。   白云书院一众学生中,就属衡玉、山文华、赵侃三人家世最好,身份最高。   不过衡玉明摆着站在学子们的对立面,所以这一群人走着走着,山文华和赵侃不仅走在队列最前面,还走得很近。   山文华悄悄打量赵侃一眼,见他脸色很难看,撇了撇嘴,不想热脸贴上去,就也学着赵侃的模样左右张望打量,欣赏白云书院的景色。   突然,山文华想到一件事。   白云书院可是凑齐了四十一名纨绔。这傅衡玉看着也不像善茬,说她是纨绔也没啥大问题。   这所书院的招生条件如此与众不同,想来教学模式和其他书院肯定也不同。   这所书院不会为了掰正他们的性子,用体罚的方式吧!?   如果担心得罪人不敢体罚,难不成要克扣他们的吃食!?   山文华的小眼睛转来转去。他把身边的同伴都看了一圈,觉得只有赵侃能和他一块儿做商量。   在黯淡的未来面前,以前的矛盾都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了。   山文华凑到赵侃面前,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问道:“你说,书院会用什么方式来折腾我们?”   赵侃瞥他一眼,冷淡道:“我也不知道。”   “有没有可能是通过摧残我们的身体,来征服我们的内心?”   赵侃:“……”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想到态度恶劣的傅衡玉,赵侃又觉得,好像不是没可能啊!   ——   在住宿的管理上,白云书院和国子监差不多。   ——不允许学生的仆从留在书院里伺候,一应衣物都要自己动手洗。   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白云书院一定要保持好宿舍的整洁,书院这边经常会有人进宿舍做检查。一旦做得不合格,就要受到惩罚。   傍晚时,四十一名学子全部到齐。   他们每个人都换上了白底红边的制服,走去食堂用晚膳。   看到食堂备好的菜色时,山文华深深松了口气。   这些菜色,看着可比国子监南院的还要好上几分。   他拍着胸口道:“看样子,书院是不打算在吃食上难为我们。”   赵侃嘴角微抽,险些一脚踹过去,忍无可忍道:“你不觉得这样更可怕吗?”   山文华很傻甜白的问道:“可怕?哪里可怕?”   “因为你们猜不到惊喜是什么,也不知道惊喜会在什么时候降临。”同样是一身白底红色丝线勾边学子服的衡玉端着托盘,往托盘里夹菜,顺便笑盈盈回答山文华的问题。   “未知的东西多可怕啊,哪怕它是惊喜也不可能例外。”   赵侃:“……”   山文华:“……”   原本不是那么慌的,为什么听她笑盈盈说话时,心里觉得慌得一匹呢?   山文华小心翼翼试探道:“看在同窗之情的份上,能透个底吗?”   “都透底了就不叫惊喜了,你们放心吧,会很好玩的。”衡玉已经夹好菜,她端起一碗汤放到托盘上,往一个空桌子走去,从容坐下。   喝了一口汤,瞧见周围人都以一种怀疑的眼神盯着她,衡玉眉梢微挑,“这么看着我干嘛?”   “我们白云书院最讲究因材施教,知道你们游手好闲多年,短时间内不可能安安分分静下心学习的。所以我和老师特意为你们设计了新式教学方法,保证让大家玩得开心,学得安心。”   众学子:???   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块儿,它怎么就不进耳朵了呢?   原本还挺香的饭,现在放进嘴里,都跟在嚼蜡似的。   山文华人虚胖,心也虚,他心里存着事,比平时少吃了一碗饭,心事重重回到宿舍。   在院门口徘徊片刻,山文华觉得他不能什么都不做,得找提前回到宿舍的赵侃好好商量一番,看看如何应对明天的“惊喜”。   但山文华刚推开门,就见院子中间站着一个身穿蓝色长衫、气质温和的中年人。   中年人笑道:“山公子好,我是白云书院督学,我姓余,你叫我余督学就好。今天由我负责监督山公子抄写那四篇《大学》。”   山文华下意识倒退两步,“抄写什么?”   中年人不厌其烦重复了一遍。   “……刚刚在食堂,傅衡玉那家伙不是还说了,要讲究因材施教吗?我以前游手好闲惯了,短时间内不可能静下心学习,这可都是她说的!”   “公子做了错事,就该受到惩罚。所以抄写四遍《大学》是免除不了的。况且惩罚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公子磨平心浮气躁,静下心来学习。”   “正所谓见字如面,透过公子的字能观公子的为人作风。当公子能写出好字,自然就能静下心来。”   山文华想骂人,他算是听懂了。   这就是欺负他不会说话,争辩不过他们!   同一句话,这些有文化的人能随随便便解释出几个意思来,让事情朝他们期待的方向发展。 第222章 为往圣继绝学25   山文华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够坐以待毙。   他眼珠子滴溜溜转,在思考着要怎么躲避惩罚。   就听到对面的余督学道:“公子今天入学时,应该听你的同窗提到过一句话。初来白云书院,没有摸清楚书院底细之前,最好还是低调行事,不要违背书院的规矩。”   说着说着,余督学软了声音,温和道:“公子机敏过人,何必以身试险?”   一刻钟后,山文华握着笔抄写文章时,在心里泪流满面。   深恨自己为什么不坚定一些!怎么就被敌人几句夸奖给忽悠了。   他硬着头皮,边翻看《大学》边一个字一个字抄写。   等他抄完第一页纸,山文华将纸张抽出来放到旁边晾干。   在埋头抄写第二页时,山文华突然一个激灵,扭头去看余督学的表情。   余督学瞧着他那歪歪斜斜的大字,脸上的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发现山文华在盯着他时,余督学从容一笑,“失礼了,实在是许久没看到过这般有如顽童所写的字迹,余某一时之间被震住了。”   他又有些感慨,“余某用左手写出来的字,也比公子所写要工整,让人看着舒服。”   简而言之,他被这些字丑到了。   这些有文化的人骂人就是不够直接,山文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   鼻子险些气歪。   “你——你——”   纨绔就没有尊严的吗!   余督学抿唇,笑得有些无奈,“公子继续吧,再拖延下去,夜就该深了。”   山文华气得直想摔笔。   又耐着性子抄了一刻钟,山文华受不了了。   他随手丢下笔,一个劲揉手腕,嘴里不停喊累,“我真的抄不动了!好几个月没怎么动笔,现在让我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抄写四遍《大学》,我们那个年轻的傅夫子是……了吧!”   他深刻领悟了什么叫骂人的精髓。   在说到关键词时自动消声,让其他听到的人自行来脑补。   尊师重道是吧,好,他肯定尊师!   余督学脸色没变,“公子放心,书院备了不少药酒,等抄完后会有仆役给你送来。擦上药酒再睡一觉,第二天醒来手腕就不会疼了。”   “多动几天的笔,你就可以适应这样的动笔强度了。”   山文华咬牙切齿,“白云书院真是一所体恤学子的好书院啊!”   ——   赵侃和山文华住在一间院子里。   两人的房间一南一北,隔着一定的距离。   不过山文华那边的动静很大,赵侃倚着软榻翻看话本时,时不时能听见山文华的抱怨声。   他被吵得心烦意乱,白眼一翻,转了个身继续读他的话本。   把手头这本话本读完,夜色已经很深了。   正好桌上的烛灯燃烧到了尽头,赵侃站起来,打算挑掉烛芯入睡。   但他才刚一拨烛芯,隔壁就传来一道杀猪般的惨叫声。   赵侃手一抖,修长的指尖被烛火烫了一下。   他忍不住磨牙,暗骂一句,“大晚上的还有完没完!”   心里憋着一股火,他噔噔噔往外走,很快来到山文华的书房前,随手推开书房的门,脸色难看朝里吼道:“够了吗!老子要睡觉了!”   余督学不慌不忙抬头,“原来是赵公子。”   他无视了赵侃的怒火、山文华的委屈,直接把话题接过来,“之前还未与赵公子打过照面,现在再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姓余,是白云书院督学,主要负责管理两位公子的宿舍生活,顺便督促两位公子完成作业。”   “赵公子可知,你刚刚违反了白云书院的规矩。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这是对主人的极端不尊敬。而我身为书院督学,虽非诸位的夫子,但也占了个长字。达者为师,赵公子该对夫子守礼,也该对我守礼才是。”   “白云书院规矩不多,一次性连犯两条实属不该,还请赵公子在后日早课前,完成抄写六遍《大学》。”   这话一出,赵侃嘴角忍不住狠狠一抽。   他过来是来兴师问罪的,是想要他们安静下来的对吧,为什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受到的惩罚比山文华这混账东西还高了!?   余督学温声提醒道:“如果赵公子觉得我说的不对,尽可提出来。到那时不仅是公子可以免去惩罚,我也会受到来自书院的惩罚。”   赵侃:“……”   山文华:“……”   话都让余督学说完了,他们两个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在这一刻,赵侃也意识到了,不学无术真的好吃亏。   明知对方的话有几分诡辩的意味在,却没法像对方一样出口成章反驳,心里实在憋得慌。   他的舌头下意识顶了顶后槽牙,半晌憋出来一句,“我有个问题,你们大晚上在这里吵吵闹闹,影响我的休息,难道就没有错吗?”   “的确有错,所以我向赵公子道歉。”轻飘飘道了个歉就把这件事揭了过去,余督学笑,“既然赵公子要睡觉了,那今天的抄写就先告一段落吧。”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竹筒递到山文华面前,“山公子今天有所表现,这是给你的奖励。”   瞧见小竹筒,原本准备离开的赵侃脚步微顿,两手抱胸倚在门边,打算看看这白云书院在使些什么把戏。   山文华莫名其妙,“奖励?”   不过他还是伸手把小竹筒接了过来。   谁不喜欢得到奖励呢,他读书时可从来没被人奖励过。   这么一想想,山文华还有些小激动。   “公子可以拆开看看。”   山文华三下五除二打开竹筒,从里面抽出一张字条来。   他把字条展开——背诵《千字文》全篇。   山文华脸色一黑,“这叫奖励?”   余督学笑道:“白云书院的奖励不好拿,字条上的是任务,完成任务后,才能从我手里拿到真正的奖励。公子放心,白云书院的奖励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再说了,这个任务应该不难,《千字文》作为幼童启蒙必备篇目,你应该已经背诵过了,现在只不过需要花些时间复述出来罢了。”   山文华:……他一个纨绔,“背”得到底有多水就不必多提。更何况这都过去好几年了吧!   赵侃:“嗤。”   山文华恼了,小眼睛狠狠瞪向他,“你笑什么!”   “我只是好奇,你背过《千字文》?”   山文华反唇相讥,“我没背过,难道你就背过?”   趁着他们斗嘴时,余督学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书房。   他踏着月色走出院子,轻轻合上院门时,突然又往里面多瞧了几眼。   要把一群散漫惯了的纨绔子弟教导成材,实在是任重而道远。   不过想了想那环环相扣的教学任务设计,余督学忍不住摇头失笑——别的书院做不到,但白云书院,就是为了创造奇迹而存在的。   ——   山文华这一觉睡得十分不踏实。   他本来就有些认床,好不容易睡着,梦里要么是《大学》,要么是《千字文》,把他折腾得死去活来直犯恶心。   在仆役的敲锣声中清醒来后,山文华捂着胸口,好不容易才把反感咽下去。   一路晃晃悠悠洗漱完,山文华到食堂时,大半学子都到了。   他们穿着一身白色学子服,将一个长相柔弱的少年团团围住。   这个少年名为甘语,是左都御史的庶孙,长相柔弱,看着文质彬彬,但打架斗狠绝不在话下。   他是庶出,身份不高,和山文华他们不是一路人,平时都过得很低调,也不知道今天是发生了什么,这么多人把他团团围住。   山文华喜欢凑热闹,拉过一旁的人,下巴微抬瞧向甘语,“那是干嘛呢?怎么这么多人围着这小子?”   很快,山文华就从这个同窗口中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昨天甘语被罚抄《大学》,他不仅乖乖抄完了两遍,字迹也算是比较像模像样,顺利从督学手中拿到一个模样精致的小金筒。   把小金筒打开,里面的任务是让他背诵《大学》全篇。   山文华不爽,“怎么我的是竹筒,他的是金筒?”   同窗咳了咳,“甘语说,大概是因为完成度不同。他表现得好,所以得到了最高等级的奖励。”   在甘语背下来后,他得到了一本册子。   山文华一下来了兴致,“册子?那册子里是什么内容?”   “听说是以甘语为原型创作的一部话本。不过完成一个任务只能拿到话本的几页内容。”   山文华一拍大腿,“你说什么!以他为原型创作的话本!?”   过了个年,他们这一批学生的年纪在十一岁到十五岁之间。   平常的娱乐活动不多,他们最喜欢干的,就是背着家中长辈们偷偷摸摸翻看话本。   话本的类型,既有书生和闺秀的爱情故事,也有书生一路封官拜阁,甚至有人扶摇升仙,逍遥九天……   以前山文华可羡慕话本里的主人公了,现在居然听说奖励是以他为原型来写的话本!   四舍五入,他就相当于是话本里的主人公啊!   而且这个话本吧,是书院为他们写的,书院给他们发的,意义可就越发不同了。   以前他在家看话本都得偷偷摸摸来,以后他在家看话本,就算是他爹也不敢随随便便骂他揍他。如果他爹敢骂敢揍,那不就是在说白云书院的教学方式有误吗?   这么往下联想,山文华嘿嘿直乐。   他觉得,背诵一篇《千字文》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的事情了。   “傻笑什么呢?还有小半个时辰就到举办拜师礼的时间了,怎么,你想迟到?”幽幽的声音在山文华耳边响起。   他吓了一跳,猛地往旁边蹦开两步。   衡玉眉梢微挑,“淡定些。”   抬腿走开,去端熬煮得香甜的小米粥,拿来当早膳。   山文华指了指衡玉,又瞧了瞧旁边的同窗,“她什么时候过来的,你也不提醒我一下?”   同窗挠挠头,他也没注意到对方什么时候过来的啊。   拿好定量的食物,衡玉寻了处空位坐下,慢条斯理吃着东西。   她的用餐礼仪极为规范,举手投足间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气度,和旁边那些还在闹闹嚷嚷的同窗一对比,就是个反差极为惨烈的对照组。   盯着衡玉好一会儿,山文华恨恨收回目光,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吃食。   ——为什么在白云书院这个只收纨绔的书院里,要多出傅衡玉这个异类?   ——   时辰已到,白云书院所有学子和督学齐聚山门。   陆钦身为书院院长,一身月牙色长衫衬得他气度渊雅。   他负手而立,站在刻着书院名字的石碑前,神情肃穆,安静等待。   他的表情肃穆而端正,气势渊海,周围的十几名督学和衡玉也都是一副严肃的模样。   山文华和赵侃他们一开始小动作不断,后来在这种气氛的影响下都慢慢站好,安静等待入学典礼的开始。   学子入学,一当拜谢先贤。   学子入学,二当拜谢山门。   整齐划一的拜礼完成后,陆钦缓缓站直,抖了抖自己的衣摆。   他转过身来,殷切温和的目光落在所有学子身上。   他有经天纬地之才,可以说出锦绣文章,但环视一圈,陆钦发现他真正想说的只有一句话。   “从今日起,你们就是白云书院之人。”   ——书院的荣辱与你们交织,愿你们因自己身为白云人而自豪,也愿白云书院能因你们而焕发荣光。   衡玉立于最前列,她两臂交叠,俯身行礼,“谢院长教诲。”   其他学子们才反应过来,学着她的动作行礼,喊话声有些凌乱,“谢院长教诲。” 第223章 为往圣继绝学26   入学礼完成后,陆钦温声道:“入学头三天,白云书院没有安排有课程。”   底下响起喧哗声。   没有安排课程?这么爽?   陆钦补充,“你们的时间皆由衡玉来调度。”   衡玉转身,动作飒然,“所有人跟在我身后去馆藏阁。”   瞧着山文华、赵侃他们脸上带着不屑与不爽,衡玉提醒,“尊师重道,记得跟紧。”   说完,衡玉朝陆钦行一礼,往馆藏阁走去。   众学子懒洋洋吊在后面,山文华抬手挠了挠头,“怎么就只记得尊师重道,忘了学风自由。不是说要自由吗,时间就应该交给我们调度才对。”   赵侃冷嗤一声,“你还没搞懂吗?”   “搞懂什么?”   “白云书院的规矩看似只有两条,但难搞程度,比拥有二十条规矩的国子监还要高。”   不怕对手强,就怕对手会诡辩。   说到底,他们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   藏经阁一楼有一处空地,所有学子盘膝坐下也不显得拥挤。   衡玉站在他们面前,“昨天我和大家透过底,在我们白云书院,要玩得开心,学得安心。为了达到这一点,我们特意设计了很多有趣的学习环节,保证让大家满意。”   她现在是完全站在了众学子的对立面,以折腾他们为乐。   所以说话时,表情挑衅,语气挑衅,把一个反派角色饰演了个十足十。   别说,当反派真的挺让人乐在其中的。   “现在我先给大家介绍第一个游戏。”   “昨天晚上有几个人都从督学手里拿到了竹筒或者金筒,看到了里面的字条。不过据督学那边反馈,只有甘语一人完成了字条上的任务,拿到真正的奖励。”   “我想你们都知道了奖励的内容,没错,就是以你们为原型所写的话本。在场所有人应该都很喜欢看话本吧,我也喜欢,读话本的时候,你们肯定也想过自己能成为话本的主人公。”   “现在机会摆在你们眼前,要不要去拿,都随你们。”   “这个游戏有两条主线,每一次做出的选择不同,收获的东西也不同。”   人生就是在一次次的选择中岔开的,最后会到达两个完全不同的终点。这是衡玉设计游戏的用意。   不过这个用意暂时不需要告诉他们。   “这个游戏只会持续一个月时间,如果一个月时间通不了关,那么你们的话本就会被拿去销毁,你们再也无法看到话本后续内容。”   说话时,她仔细扫视一圈众人的神情。   绝大多数人脸上都带着虚假的不屑,但衡玉还是能瞧出他们藏在不屑底下的几分跃跃欲试。   她拿起桌案上的一本话本,在众人眼前晃了晃,“这是以我为原型写的话本。”   话本有一指厚,衡玉哗啦啦拨弄着话本,吊足胃口。   众学子:“???”   山文华不服,“你作弊!”   游戏昨晚才开始的,怎么可能今天就拿到话本了。   “游戏环节这么简单,以我的实力有必要作弊吗?前前后后我好像花了一个时辰吧,这一个时辰里,还有一些时间是花在赶路找督学上。”   众学子:“!!!”   这傅衡玉,好拉仇恨啊!   山文华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悄声问道:“那个,话本上是什么内容啊?”   衡玉微微眯起眼,似乎是在回想话本的内容,“剧情很有意思,比书店卖的那些话本要有意思多了。”   这下,就连一直端着酷哥形象的赵侃,都有些坐不住了。   把他们的胃口吊起来,衡玉放好话本,再问:“游戏规则就是这样,你们还有什么疑惑吗?”   之前通了第一关的甘语连忙问道:“游戏环节包括什么?都是背书吗?”   “不只是。每个学子的实际情况有所不同,在设计游戏环节时,书院也做了相应的调整。”   比如赵侃,他身为神威侯世子,以后估计会往武将方面发展,那么在兵法和武学的考察上比重就大一些。   再比如甘语,他这瘦瘦弱弱的模样就不是个将才苗子,以后估计是走科举路线,在四书五经的考察上比重就会更大一些……   不少学子听到衡玉的话,都是心中一动。   他们身为纨绔,以往在书院里都是最被忽视的那一批人,可白云书院这一所新开的书院,却是切实做到了先贤所说的那句“因材施教”。   他们微微低下头,看着身上的士子服,一时之间觉得心头微热。   ——这所书院虽然奇奇怪怪的,但至少待着比在国子监南院舒服,   衡玉环视一圈,唇角微微勾起。   所以说啊,少年郎涉世未深,就是容易被打动。   “再来说第二个游戏。”   “白云书院有十六个督学,每个督学各有所长,他们手中只有三枚勋章。凡是获得一个督学的认可,就可以从他们手中拿到一枚勋章。集齐三枚勋章者,可以享受十天夫子独有的待遇。这个游戏持续时间为一年。”   所有学子打了个激灵。   享受夫子独有的待遇,这意味着什么啊——可以住在专门准备的院子里,可以用“尊师重道”压所有人一头。   这个奖励,就和话本一样,十分勾得住人的心。   他们这些纨绔嘛,平素最喜欢什么?   最喜欢搞特权主义啊!   把所有人的热情勾起来,衡玉趁热打铁,道:“如果没什么异议,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大家现在可以自由行动,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会让督学通知你们。”   说完,她抱着自己那本话本,懒洋洋离开藏经阁。   衡玉前脚刚离开,后脚所有学子都散了。   赵侃两只手枕在脑后,脚步飞快往宿舍走去。   他打算耐着性子把那六遍《大学》抄完,先获得话本前几页,看看话本到底有没有意思。   如果话本没意思,他再继续保持着不学无术的纨绔本色……   如果话本有意思——   嗐,等话本有意思了再说吧。   山文华身体虚胖,但也爆发了自己平生最快的脚程,跟上其他同窗的步伐,和他们一块儿走回宿舍。   回到住宿区后,山文华直接钻进书房,翻箱倒柜找出他娘帮他准备的《千字文》,打算好好背诵。   而那些没受到惩罚的学子,也都自愿去找了管理自己的督学,从他们手里取得开篇任务。   ——   帝都郊外的山都不高险,白云书院后山山腰处修建有一座凉亭,陆钦正坐在凉亭里抚琴。   衡玉来了兴致,吹箫应和他的琴声。   一曲终了,衡玉转了转长笛,看向一步步踏着石阶梯走近凉亭的余督学。   “院长,夫子。”余督学与两人问好。   他把宿舍里的情况描述出来,最后点评道:“他们爆发出来的热情,实在让我惊讶。”   “这只是一时的。”陆钦说,“书山学海,知而无涯。我只希望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能好好磨一磨这些孩子的性子,培养起他们对圣贤学问的兴趣。”   衡玉在旁边说:“老师放心吧。我们设计的手段,可还没一一露面呢。”   想到那些环环相扣的手段,陆钦失笑,“玉儿说得是,是我有些急了。”   没有人会比陆钦更希望白云书院发展起来,也没有人会比陆钦更希望这些纨绔们能成才。即使是这些纨绔的父母。   他这一生的政治理念十分纯粹,“变法,革新,图强”六个字可以概括。   可是他上下求索,依旧难企及目标。   他的一生,波澜壮阔,几经憾事。   白云书院,是他的弟子为他补撼而创立的。   这个书院就是他的家,他的养老之地,他的埋骨之地,也是寄托了他所有理念的地方。   ——   六遍《大学》,抄到后面,赵侃的脸色都要狰狞了。   他的字迹本来就一般,到了后面实在稳不住,字迹越来越飘越来越飘。   突然,有人敲响赵侃的房间门。   赵侃“啪”的一下把笔砸在桌子上,看着那些丑得不能拿出来见人的字,赵侃刷的一下把抄好的纸张都压在书底下,维持着自己一贯的玩世不恭形象,对着门外喊道:“谁?”   敲门的人是山文华。   他过来给赵侃送药酒的。   赵侃扫他一眼,不相信他会突然这么好心好意,“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山文华:“……狗咬吕洞宾。”   呸,他就是刚刚背书背得痛不欲生,跑出院子散散步,结果听到赵侃在书院里噼里啪啦抄书。   那阵势和打架没什么两样,他被吓了一跳,这才觉得自己应该发发善心,帮一帮赵侃的。   “你骂谁是狗呢!”赵侃咬牙切齿。   “哎哎哎,别对号入座,我随便说的。”山文华心中暗爽,偏偏不能表现出来。   赵侃手痒了。他用左手手心磨了磨右手拳头,“出去,我要继续抄书了。”   山文华带着心中暗爽,把药酒往桌面一扔,就转身跑了。他觉得自己又找到了背书的动力。   而赵侃气着气着,就不气了。   终究对方本意是好的。   他打开药酒给自己右手手腕上药。   书院准备的药酒很好,赵侃用力揉开,没一会儿,他就觉得手腕发热,之前的酸疼感一扫而空。   重新静下心神,赵侃提笔继续抄写《大学》,而且在抄写时,他有意识的背起文章来。   他有种预感,自己拿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背诵《大学》。   从中午抄到夜色已深,赵侃终于将六遍《大学》都抄完。   他铁青着一张脸去找余督学。   余督学的住处与他们邻近,瞧见赵侃抄好的那六遍内容,余督学脸上多了几分笑。   翻看完所有内容,余督学转身回房间给赵侃取来一个小金筒,“这是赵公子的奖励。”   赵侃直接将里面的字条取出来,不出所料,里面的任务果然是让他背诵《大学》。   “余督学有空吗?有空的话我现在背给你听。”   《大学》作为四书之一,赵侃在启蒙的时候也是背过的。   虽然忘了不少,但今天好歹抄了整整一天抄到险些吐了,以他的才智,把整篇重新记下来还是很容易的。   《大学》全篇很长,余督学请他到里面坐下,让他从开篇背起。   背到一小半,余督学没让他继续背下去,转而用抽查句子的方式考核。   完成后,余督学摸着胡须笑,“恭喜赵公子,我去将你的奖励拿来。”   他取来一个精美的小木箱,木箱正上方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侃”字,右下角还有个“一”。   在赵侃接过箱子后,余督学提醒他,“公子完成了第一个任务,但想要接下第二个任务,必须先把《大学》完整默下来。”   默写《大学》……   还没摆脱抄写六遍阴影的赵侃,脸色更青了。   他拎着小木箱回到自己的院子。   山文华正坐在院子的石凳那里,仰望弯月寂寞背书。   瞧见赵侃回来,他原本还没什么反应。   但看到赵侃手里拎着的箱子,山文华一把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两眼盯着箱子,目光发亮,“你居然拿到奖励了呜呜呜呜呜。”   “大哥,我亲哥哎,如果话本不好看你一定要告诉我。”   呜呜呜呜呜努力好难啊。   他不想背书了,为什么背了一天,一篇《千字文》他都没有背下来呜呜呜呜呜。   如果话本不好看,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失去努力的动力,继续回归咸鱼躺尸的生活。   啊!   赵侃嘴角微抽,不过看着山文华脸上的羡慕,他心里又升起一股暗爽。   也懒得回书房了,他长腿一迈,在山文华对面坐下,把箱子往石桌上一搁,打开箱子取出里面放着的十几页纸。   第一张纸上,画着一幅极好看的插画——是一个身穿轻甲的小将背影,他长立骏马边,手持长枪,远眺他方。   这副画用笔不多,但意境十分传神。在看到这幅画时,赵侃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画上这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将领,就像是他一样。   “哎哎哎,赵侃,这个好像是你!你看,他的脖子有个梅花印记,和你的一模一样。”   一旁的山文华才不讲究什么非礼勿视,他悄悄走到赵侃身边,探头去看,瞧出异样后连忙惊叫出声。   赵侃仔细一看,果然。   那个小将只画出了背影,但画师特意把脖子上的梅花印记画了出来,的确和他身上的印记有几分形似。   “快往下看啊,快点快点。”   赵侃一把从石凳上站起身,快步走回书房,“啪”的一声甩门关上,打算自己一个人细品话本。   他赢来的话本,凭什么让山文华捡了便宜一块儿翻看?   “哎哎哎!赵侃!”山文华在他身后一个劲叫唤,但都没让赵侃停下脚步。   山文华气呼呼坐下,嘟囔道:“拽什么拽,不就是话本吗?谁没有一样!”   背,必须背!今晚不把《千字文》背下来,他就不去睡觉了!   ——   话本的主人公名字叫做向云。   话本虚设了一个不存在的朝代敬朝,向云出身自敬朝武威侯府,不过向云并非武威侯的独子,他是嫡次子。   话本一开篇,就是向云从一场噩梦中醒来。   做噩梦之前,他是帝都城里最有名的纨绔,鲜衣怒马,肆意张扬。   梦醒之后,向云呆愣了很久。   梦很模糊,他只记得梦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问他:“为什么不试试另一条路?”   凄厉而悲怆,死死拽着他的心。   这年头的话本,形式都比较少。   这种类似于预知梦的设定,赵侃这个读遍市面上种种话本的人从未看到过。   赵侃一下就来了兴致,他继续往下翻看。   他觉得自己大概猜到话本的剧情了——剧情是想让向云这个纨绔走上一条勤奋学习的路吧。   有些嗤之以鼻,又有些期待接下来的剧情。   剧情的确没出乎赵侃所料。   向云从梦中醒来后,脑海里一直回响着这句话。他思前想后,决定改一改自己的习惯,尝试好好学习。   今天正好是书院上学的日子,他以往都是坐在最后一排伏台睡觉,决定了要做改变,向云早早进到教室,径直在第一排坐下。   每个在他后面进教室的同窗,脸上都露出犹如见鬼一样的神情。   等夫子进来时,夫子也愣住了。   以往没什么感觉,现在看着他们的神情,向云心底却渐渐升起几分烦躁来。   这股烦躁压在他的心口,让他想要嘶吼,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回到宿舍,死对头拦下向云挑衅他。向云一把捏起拳头,想要像以前一样把死对头往死里揍。   但他的拳头还没落下去,脑海里又在不断回响起一个声音,“你只会以霸道服人吗?”   拳头没有落下去。   和在课堂一样,周围人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向云,似乎是在好奇向云为什么改变性子了。   看到这里,赵侃还想往下翻,却发现话本到了尽头。   他暗骂一句,“居然就完了!?”   心头的烦躁挥之不去,赵侃从椅子上站起来,左右转了几圈,忍不住一脚踢在了桌脚,可是那股烦躁还是无法抹去。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而烦躁。   他和话本里的向云一样,在不辨是非善恶时,他做过一些错事,在那之后所有人都给他定下了“纨绔”的标签。   他做了错事,没有人感到意外,连他爹娘,第一反应也不是问他为什么犯错,而是先急急忙忙帮他善后。   他做了好事,周围人都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瞧着他,好像他做的不是好事而是坏事一样。那种目光简直让他如坐针毡。   现实中的他摆脱不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话本中的向云呢?他会有什么遭遇?   一时之间,赵侃越想越痴。   他没有丝毫困意,一把从椅子上站起来,抽出《大学》,开始仔细盯着上面的字,争取今天晚上能把这篇文章完整默写下来。   子时已至,督学们需要去查寝,看看学子们有没有都回到宿舍里。   余督学绕着宿舍走了一圈,发现大半宿舍的书房都还亮着烛光。   ——果然都是些少年们啊。 第224章 为往圣继绝学27   山文华发誓,他活了十四年,从未如此努力过。   ——通宵达旦,彻夜苦读。   这八个字有朝一日居然还能用在他的身上,他都要被自己的刻苦给感动了。   清晨,天色拂晓。   终于勉强把《千字文》背诵完,山文华一刻也等不住,拎着书本噔噔噔跑去余督学的住处。   站在门口迟疑片刻,用他已经有些混沌的脑子思考——   把督学从梦乡中吵醒,这算不算是违反了“尊师重道”的规矩?   好吧,不管了。他要快点把这篇文章背完,拿到话本后就倒在床上睡觉!   敲响院门,稍等片刻,一个披着外套的清瘦身影走出来把院门打开。   余督学看到立于门口的山文华时,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色——   没错啊,天色是刚刚拂晓没有错,这个点山文华怎么过来了,难道是学子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余督学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残存的困意也消了大半。   “余督学,我背完《千字文》了,我是过来背给你听的。”   听到山文华的话,余督学微愣。   他的视线落在山文华脸上,果然,这个孩子眼睑下方带着淡淡的黑色,明显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他心头软了些许,连忙把山文华请进去,听他背《千字文》。   山文华背诵的时候颇有些磕磕绊绊。   他背得不算很熟,一晚上没睡脑子也不够灵光,余督学没强求,在一些关键地方稍稍提醒一点,山文华也能顺着背下去了。   把装着话本的小木箱取来给山文华,余督学温声道:“好了,你快些去睡吧。我就当你完成了第一个任务,只是睡醒后你得再多读几遍《千字文》,争取能把文章背得更流利,顺便把文章默写下来,这样才能开始第二个任务。”   抱着小箱子,山文华两只眼睛都红了。   ——这个箱子是普通的箱子吗?里面的话本是普通的话本吗?   这是他付出努力后得来的奖励!   这是他熬了一晚上的象征!   回去时,山文华的脚步有些虚浮。   他像是踩在云端上一般,摇摇晃晃走回自己的房间。   往床上一躺,正准备闭上眼睛,想了想那摆在枕头边的木箱,又觉得有几分不甘心。   好歹是他花了那么多心思才赢来的奖励,看一眼再睡也是可以的吧。   山文华一把从床上坐起来,将箱子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小沓纸张。   和赵侃的话本一样,山文华这沓纸张第一页上也画着一副插画。但两幅插画的意境截然不同。   他这一幅插画,是一个身材微胖的少年背影。是的,只有一个普普通通的背影,画得相当敷衍,除了必要的一些笔墨外,再无其他的细节。   如果没见过赵侃那幅插画,山文华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他见过,他知道赵侃那幅插画的细节十分到位,虽然用笔也不是很多,但骏马的英姿、少年将领的威慑,全部都跃然纸上。   “怎么回事?难道给错了?”山文华脸色微白。   他来回嘀咕几句,突然想起来——赵侃拿到的是小金筒,他拿到的是小竹筒。   两个的等级明显不一样,所以拿到的奖励等级自然存在不同。   山文华睡意全消,他白着一张小胖脸,开始翻看自己的话本。   ——   衡玉一大清早就过来馆藏阁。   她到的时候,书院所有督学已经在一楼等着她了。   他们是过来向衡玉汇报进度的。   白云书院有四十二个学子,因游戏有两条主线,延伸出来有两种结局,因此一个学子有两本话本。   这段时间,为了备齐这么多话本,衡玉往里面砸了不少钱,物色来很多专业写话本的人才。   所有督学一一汇报进度。   截至现在,四十一名纨绔子弟都完成了第一个任务,拿到了话本的一部分。   余督学说:“有三十二人拿到的是竹筒,仅有九人拿到金筒。”   表现好的,拿到的就是金筒;表现差的,拿到的就是竹筒。   金筒里的话本是标准爽文,纨绔少年在做了一场噩梦/偶遇一个高僧/被一个道士批命等等原因后,突然决定一点点改变自己。背负着大多数人的质疑,也背负着极少数人的期许,踏上科举/武举之路,最后成为国家栋梁之材,收获所有人的尊重。   竹筒里的话本自然是爽文的对照组。   纨绔少年依旧是纨绔少年,没有成家之前有长辈庇护,因此可以鲜衣怒马,可以肆意张扬,但等成家后,会面对着诸如分家/庇护自己的长辈仙逝等问题。到那时候,他们会体会到世道之艰辛,会发现自己可以肆意张扬,自己的孩子却要承担自己肆意张扬的后果。   当然,在写这个话本时,纨绔少年的面板始终是模糊化的。   这很好解释,衡玉是想通过话本传达一个消息——他们不过是少年,已经可以从少年模样窥见自己的暮年模样。   没有特色,没有任何值得记忆的点。从出生到死亡都是如此。   听完余督学的反馈,衡玉道:“他们拿到话本后有什么反应吗?”   “昨晚和今早我们都有仔细观察过,拿到金筒的学子们被吊住了胃口,拿到竹筒的学子们也通过各种途径,知道金筒里的话本更有意思,现在在卯着劲想要拿到金筒。”   余督学总结,“形势不出夫子你所料。不过有一事……”   他把山文华通宵背诵的事情告诉衡玉。   衡玉想了想,“山文华的基础是不是比较差?”   “对。”   “他做游戏时,如果主动向你们求助,你们可以适当提供一些帮助。”   都是纨绔子弟,但纨绔子弟之间的水平也是有差别的。   山文华就是属于比较差的一批,一开始估计还得督学开小灶,他才能不掉队。   解决完这件事,衡玉笑道:“现在可以让他们接第二个任务了。”   督学们离开后,衡玉也离开馆藏阁,前去陆钦的院子寻他。   自从带着诸位大人参观完白云书院第二天,陆钦就搬到了书院里住着。   他在书院里越住越舒服惬意,现在每天清晨都会沿着附近的石子路散散步,心血来潮就采集枝叶上的露水,给自己冲泡茶水喝。   衡玉到的时候,陆钦正好在沏茶。   衡玉笑,“老师今天好雅兴。”   “总要给自己寻些乐子。”陆钦取过一只新的茶杯,给她倒了杯温热的茶水。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富有一股独特的韵律。看着他倒茶,就是一种十分惬意的享受。   衡玉坐下,等茶水放凉一些,她才细品起来。   ——   赵侃只睡了两个时辰,醒来后先去食堂用了早膳,就快步走回宿舍,打算去找余督学接新的任务。   结果——督学住的院子那里压根没人。   赵侃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就见到一众走回来的督学们。   瞧见这个阵势,他眉梢下意识微挑——他总觉得,这些督学们刚刚肯定是凑在一块儿,讨论怎么折腾学子们了。   余督学正在和其他督学聊天,余光瞥见赵侃,他微微一愣,含笑上前,“怎么过来了?”   推开院门,领着赵侃进到院子里,“你是过来领第二个任务对吧?”   赵侃点头。   “那我先抽默《大学》。抽默无误后我才能把东西交给你。”   这两天把《大学》看到吐也不是没收获的,余督学抽默的内容,有几条比较偏门的句子。   但赵侃在沉吟一番后,还是一字不差默写了下来。   余督学:“默写过关了。不过你的字还需要再练练。”   字想要写得好,必须要经过反复练习。   所以可想而知,字迹好这件事和白云书院绝大多数学子都是绝缘的。   余督学将属于赵侃的小金筒拿来。   赵侃当场将金筒解开,抽出里面的字条——简单理解《大学》。   最下边底下还有个附加任务:带动同住一院的同窗学子绕着蹴鞠场跑五圈,可获得额外奖励。   赵侃嘴角微抽,“督学,这附加任务是何意?”   余督学温声解释道:“你们身为书院同窗,当互帮互助。山文华不善运动,而你出身神威侯府,绕着蹴鞠场跑五圈难为不了你。”   “当然,这是个附加任务,不会影响到你的主线任务。你可以选择做,也可以选择不做。但不做的话,额外奖励就没有了。”   额外奖励……   赵侃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有些强迫症。   明明看山文华那家伙不顺眼,明明知道那家伙到底有多不喜欢运动,可是……   可是附加任务摆在那里,不试一试直接放弃这也太可惜了!而且还有额外奖励在前面吊着他。   赵侃冷着一张脸回到院子里。   他站在山文华的房间前,敲了几下门,没人应答。   赵侃微微蹙起眉,站在原地想了想,决定先去馆藏阁找几本注解《大学》的书籍来看,下午再过来找山文华。   他到馆藏阁时,正好碰上甘语拉着管理馆藏阁的两个督学在聊天。   气质柔和的甘语问:“督学,我想知道你们擅长什么?”   赵侃脚步微顿——甘语这家伙有些深藏不露啊,他这是盯上了第二个游戏,想要获得督学们的认可,从督学的手中赢得勋章。   姓萧的督学笑道:“我的速记能力极佳,虽然没到过目不忘的程度,但多看两三遍,还是能把大概内容都记下来。”   另一个姓陈的督学言简意赅,“我擅数。”   赵侃和甘语:“……”   白云书院到底是从哪里网罗来的这些督学,每个人好像都不简单啊!   以他们的能力,感觉随便找一家书院当夫子都够了,怎么偏偏来了一所书院当这什么督学?   对于这个问题,衡玉可以给出令人无法反驳的答案。   别问,问就是资本家壕无人性。   赵侃听完自己想听的话,就往馆藏阁深处走去,按照标识去寻找摆放四书五经的书架。   很快,他就搜寻到批注《大学》的书籍。   大概有几十本,全部堆放在一块儿。   赵侃随便抽出一本,翻开书籍。   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赵侃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暴击——在学习面前,话本它好像,不是那么香了啊。   “再往旁边一点,有院长批注的书籍,你拿那本来看吧。”旁边突然有人说话。   语调偏软,是个女子的声音。   赵侃不用抬头去看,就能猜到来人是谁了。   他把手上的书籍重新塞回原位,往旁边找了找,很快就找到陆钦批注过的《大学》。   这本书籍的排版就让人觉得十分舒适,里面时不时还会有些插画。   反正赵侃翻开看了两眼,觉得自己的脑子没那么疼了——在学习面前,话本它好像又重新香起来了。   原本想直接拿了书走人,但赵侃离开前,扫了眼衡玉脸上的表情,心头一个咯噔,下意识回道:“刚刚多谢了。”   衡玉勾唇笑,“客套了,都是同窗,应该互帮互助的。以后有什么问题除了问督学,还可以过来问我。”   说出口的话十分友好,实际上衡玉正在心里觉得可惜。   如果赵侃刚刚忘了和她道谢,那她就能往他头上扣个“违背尊师重道规矩”的帽子,趁机给赵侃多布置一些学习量了。   她可没忘了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是恶劣反派。   再说了,这神威侯世子的才智,在一众同窗中都是拔尖的,多加一点点任务量似乎也不会造成拔苗助长的后果。   系统:【呵,我发现了,你在同窗和夫子这两个身份的切换上,十分娴熟啊】   衡玉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春秋》注解,瞧了瞧作者的名字,确定自己没拿错后,衡玉就往馆藏阁外面走。   听到系统的指责,衡玉抿唇,笑得和气又无辜,“表现也就一般般,你看,在最后关头不还是让赵侃察觉到危险了吗?”   系统:【……我可没在夸你】   它分明是在为小纨绔们打抱不平。   “不夸我那你废什么话?”衡玉干脆利落将系统拉黑。   ——   山文华这一觉睡得十分不踏实。   他一直在做梦,梦里面,学习就像个吃人的怪物一样,把他榨了个精光。   就在他准备摔下悬崖时,山文华终于清醒。   他一把从床上坐起来,抬手摸了摸脑门,全是冷汗。   这时候才是正午,他这一觉没睡多久,但山文华困意全消。   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冷却的茶水,慢悠悠喝完一杯,最后决定直面自己内心的恐惧!   ——打开《千字文》熟记上面的字,搞定默写,然后去领取新的任务!   凭什么他拿到的就是小竹筒,不行,他一定得拿到小金筒,拿到那漂漂亮亮的插画!   折腾了好久,山文华去找余督学,开门见山问道:“督学,我想要领取小金筒,做小金筒里面的任务,需要付出些什么?”   需要付出些什么?   余督学决定帮赵侃一把,他温声道:“去蹴鞠场跑四圈,跑完之后,过来我这里默写《千字文》,准确无误后我会把小金筒给你。”   当然,在帮忙的时候也要给学子们设一个坑,比如赵侃的附加任务是跑五圈,他只让山文华在蹴鞠场跑四圈。   这辈子,山文华最讨厌的事情里,学习排第一,运动排第二。   一听到余督学的要求,他脸都绿了。   但是转念想想,不对啊,他现在就在进行第一讨厌的事情,那么第二讨厌的事情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摊手)   “好,督学您等着!我现在就去!”山文华心里憋着气,打算趁现在一鼓作气跑完,免得等会儿自己退却。   山文华雄赳赳气昂昂,打算先回宿舍换黑色劲装——这套衣服方便运动,然后再去蹴鞠场跑步。   他换完衣服出来时,正好碰到从馆藏阁回来的赵侃。   一瞧见山文华,赵侃的眼睛顿时亮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他这副表情,生生吓得山文华往后倒退两步,宽厚的肩膀抵在木门上,“你干嘛呢?别这么看着我?”   “看你这打扮,是要去运动?正好我也要去,等我一会儿吧。”一句解释也不给,赵侃直接风风火火走进他的房间,再风风火火换好黑色劲装,很快来到山文华身边。   一副哥两好的模样,勾住山文华肩膀,“我们走吧。”   “不是,走去哪啊!我和你又不顺路!”山文华吓得连忙喊道。   这赵侃怎么突然像是中了邪一样啊!   他想要找回之前那个拽上天,看谁都像是在看傻子一样的赵侃!   “你去哪啊?是不是做任务?要做什么任务?”赵侃随口问道。   山文华拍掉赵侃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把自己的事情告诉赵侃。   赵侃:“……”   余督学这到底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太阴险了,真不愧是白云书院聘请的督学啊。   赵侃试图忽悠山文华多跑一圈,“如果你多跑一圈,余督学肯定会更满意你的表现。”   山文华狠狠摇头,这时候他特别机灵,“完全没有必要。余督学既然说了会给我金筒,必然不会反悔。不然就是他站不住脚跟,我可以辩赢他让他受到书院的惩罚。”   赵侃:“……”   呸,这货平常傻乎乎的,关键时刻倒是机灵得让人讨厌啊。   山文华小眼睛一眯,“你想让我多跑一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求我?”   在心里寻思一圈,赵侃说:“成吧,我直接和你摊牌。”   他也没隐瞒,把附加任务告诉山文华,“据我了解,还没人做出了附加任务,难道你不想知道附加任务的奖励是什么吗?我觉得你以后也会遇到附加任务,这次你帮我,下回你需要时只要说一句,我能帮的绝对会帮你。”   山文华认真考虑了一下,点头,“成交。”   一听到“成交”二字,赵侃刷的一下蹦离山文华身边,再也不复刚刚哥俩好的模样。   山文华:“???呵。”   现实,真是太现实了。   ——   白云书院在设计游戏环节时相当讲究。   第一个任务都是考核背诵,第二个任务除了学习外,还加入了一定的运动量。   这时候正好是傍晚,夕阳西下,晚风轻柔。   很多学子都过来蹴鞠场跑步,完成督学的考核。   衡玉在旁边的靶场练箭。   她了解射箭的技巧,但有时候射箭的准头会和身体素质、肌肉反应能力有关系,因此衡玉现在射箭,也没能达到百发百中的程度。   练了半个时辰,衡玉离开靶场,过去蹴鞠场看学子们跑步。   场上大概有十名学子在跑步,每个人都穿着黑色劲装,看起来像模像样的,但一跑起步来场面就有些惨烈了。   动作不协调,跑步的姿势不对。   唯一能看的,就只有赵侃。   而且他们在跑步时,还发生推挤和斗嘴,场面不仅惨烈,还热闹得过分。   监督他们跑圈的督学走到衡玉身边,有些迟疑道:“夫子,他们这……”   他是从军中退下的,实在有些看不惯这些学子的散漫。   衡玉无所谓挥手,“没关系,先让他们随便玩玩吧,还没正式上课。”   等到正式上课,有得折腾他们。   现在就先让这些小白菜们开开心心多蹦哒一会儿吧。   正说着话,衡玉余光扫见蹴鞠场入口处,走进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迎上前,行礼道:“老师怎么过来了?”   陆钦道:“我在书房整理好接下来几天的课程资料后,就打算出来随便走走。听其他人说蹴鞠场这里很热闹,就过来看看了。没想到你也在。”   “他们都凑在这里做任务。”   陆钦走到台阶上,他从上方远眺,瞧着山文华他们气喘吁吁跑步,还不忘打闹推攘的模样,不由失笑。   “老师在笑什么?”   “看着他们,好像看到了我年少之时的求学时光。”   一旁的督学有些惊讶,“院长仁人君子,也有过和同窗打闹的过往吗?”   陆钦笑,“我又不是圣贤,寻常打闹当然会有。”   督学抬手蹭了蹭鼻尖。好吧,他的话的确说得不太对,但陆院长给人的感觉,就是君子如玉为人端方,和嬉闹二字存在一个天大的壁。   “年少气盛时,我还和同窗打过一架。当然,那时的我从来没接触过斗狠之事,被同窗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时,还在心底懊恼过自己为何不学些打架斗狠的手段。”   衡玉微愣。   脑补了一下少年陆钦和同窗打架,然后因为自己没打赢,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要去学些打架手段的画面,衡玉不由抬手抵在唇边,压住唇边弥漫开的笑容。   陆钦食指微屈,敲了敲她的额头,“想笑就笑吧。”   衡玉这才把拳头从唇边挪开,乐道:“老师,我只是觉得有些诧异。”   她连忙转移话题,“那后续呢?老师可去学了拳脚功夫?”   “学了,还是和我打架的那个同窗教我的。不过在那之后,我再没与人动过拳脚。”他在拳脚方面没有任何天赋,还是比较适合以理服人。被人揍一顿,其实还是挺疼的。   陆钦顿了顿,补充道:“那个同窗是山余。”   衡玉轻轻眨了眨眼。   这么说来,山余和陆钦的关系,的确算是复杂了。   陆钦看向那些还在蹴鞠场跑步的少年们。   当日后,这些少年成才步入官场,又会有多少昔日同窗变为政敌,刀剑相向呢?   陆钦轻轻叹息,没有再往下深想。   ——   陆钦他们在旁边观望交谈的事情,并没有引起任何学子的注意。   山文华跑到第二圈时,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胸口好像是着了一团火一样,让他时刻觉得自己会喘不上气,一头栽倒在草地上。   赵侃轻松自在跟在山文华身边跑。   他瞧着山文华那副快要死了的模样,嘴角轻蔑一撇——   这些文官家的,就是病怏怏,连跑个步都像是要随时断气的样子。   为了自己的附加任务,赵侃一开始还以鼓励为主,试图调动山文华跑步的积极性。   后面发现不行了,他一句冷嘲,再一句热讽,借此激励山文华。   山文华气得险些想扑过去压死赵侃,越想越气越想越气,跑到第三圈时,他彻底跑不动了,连迈个腿都难。   山文华咬着牙,恨声道:“想不想完成附加任务,想的话你就扶我跑吧。”   “……”这下脸黑的人轮到赵侃了。   山文华这混账的体型可是一个半他,扶着山文华跑,他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压死。   可是附加任务都进行到一半了,放弃似乎又太可惜了。   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才把五圈蹴鞠场跑(走)完。   完成的那一刻,赵侃和山文华两个人纷纷软倒在草坪上,深觉人生无望前途黯淡。   ——简而言之,他们想退学,话本也不香了。   “这是在干嘛呢?”负责蹴鞠场的督学走过来,微微弯下身子瞧着躺倒的两人,笑着道,“你们今天的表现不错,快去食堂吃饭吧,食堂专门给你们准备了糕点。”   “今天获得这个待遇的,只有五个学子。”   这就是赤裸裸的特殊待遇啊!   一瞬间,赵侃和山文华觉得他们活过来了。   ——退什么学,是专门准备的糕点它不香,还是话本它不香?   两个难兄难弟彼此对视。   赵侃嘴角微抽,“你还能走吗?我真扶不动你了。”   刚刚跑步时,山文华几乎是被他拖着跑完最后两圈的。   山文华的一身重量全部压在赵侃身上,赵侃觉得那简直是他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啊!   山文华低声咳了咳,“勉强可以。”   不过最后,两个难兄难弟还是彼此搀扶着对方往食堂走去。   督学目送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啧啧摇头叹气——   这两个学子,刚入学时好像还是互相看不顺眼的状态,现在就过了不到两天吧,就成为难兄难弟了。   果然,一块儿吃苦是非常能增进彼此感情的。   他觉得可以给傅小夫子提个建议,多加一些彼此合作的游戏环节,让学子们凑在一块儿互相拖后腿,互相当难兄难弟,多好啊!   这相当有利于白云书院的团结。   ——   吃完绵软可口的糕点,赵侃和山文华总算是活了过来。   他们一个继续去背《大学》批注,一个去找余督学,从余督学那里要来了小金筒。   打开小金筒,山文华发现他的任务也是背诵《大学》。   山文华勤快动了动脑,很快想通其中的缘由。   《大学》作为四书之一,是科举必考察的篇目,肯定会要求学子们熟读背诵,并且理解它的其中含义。   握着小金筒好一会儿,山文华不是很相信他的记忆力了。他悄悄抬眼看向余督学,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问道:“督学,你有没有什么好的记忆方法?”   余督学建议他边看批注边背书。   结合意思来背诵,进度会快一些,反正《大学》的相关批注他也是迟早都要看的。   夜幕降临,再到夜色已深。   余督学和昨晚一样,提着灯笼巡视学子宿舍。   这一回,所有学子的书房灯都还在亮着。   ——   入学第三天下午,赵侃和甘语两人顺利完成第二个任务,而且赵侃还完成了一个附加任务,拿到附加奖励——是刻有白云书院标识的折扇。   这其实就是现代的“衍生周边”。   但这时候还没有形成什么“周边”概念。   折扇的扇面上绘着一幅画,是书院的山门。   扇的背面则是书院训言,这句话是陆钦亲笔所书。   余督学是当着大多数学子的面把折扇交给赵侃的。   他还特意道:“每个附加任务的奖励都是独一无二的。”   赵侃正在把玩折扇,闻言越发来了兴致。   他眉梢微挑,“也就是说,折扇只此一把,再无其他?”   “对。”余督学笑。   还是那句话,身为纨绔子弟,特权阶层。他们最喜欢什么呢?   最喜欢特殊啊。   原本附加任务是可完成可不完成,丝毫不影响主线任务的推进。   但现在,大家都被彻底吊住胃口,恨不得自己也能遇到个附加任务,然后得到个世间独一无二的奖励。   “明日巳时,诸位要上第一堂课,大家不要迟到。迟到的人,下一回只能拿到竹筒,无法拿到金筒。”余督学离开前,给众人发布上课通知。   等余督学离开没多久,赵侃也抱着自己的木箱和折扇离开了。   他回到书房,将木箱打开,取出里面的一小沓纸张起来。   前面的话本讲到向云在和同窗斗狠时,没像以前一样下狠手揍人,结果受到了所有同窗异样目光的洗礼。   向云深觉憋屈与愤懑,可一时之间,他又无法扭转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刻板形象。   好不容易捱到能从书院回家,向云在饭桌上一直埋头吃饭,没有说话。   兄长向念觉察出他的异样,特意找向云进行一场谈话。   向云终究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这几天他一直被噩梦所困扰,一听到兄长的温声软语,所有的坚强都崩溃了。   向云把噩梦的事情说了,也说了自己试图做出改变却不得要领。   向念年长他七岁,也是从他这个阶段走过来的,给了向云很多中肯的建议。   读到话本里的那些建议,赵侃心中微微一动。   这些建议,其实也适合当下的他。   借话本中的人物说理,而不是直接在他耳边念叨一通理。   这白云书院的人,思虑得当真周全,令人惊叹!   把这些建议来回读了两遍,赵侃压下心头的感慨,继续往下读话本。   很快,他就看到后面,向念温柔的抚摸着向云的头顶,温声告诉他,   “只要你想变好,家人都会陪着你的。”   “阿云,我们一直在期待着你能懂事。”   从话本到现实,好像在这一瞬间贯通起来了一样。   赵侃他身为侯府世子,日后要继承爵位,他的父亲和娘亲在几年前,也是时常摸着他的头,期待他长成一个翩翩少年郎,日后能支撑起侯府门楣。   家人一直都对他寄予厚望,哪怕他成了帝都有名的纨绔。   若不是仍然希望他改好,一向好面子的父亲怎么会彻底不顾惜面子,登门拜访陆钦,想把他送进白云书院学习。   赵侃轻轻合上眼,半晌,他才再次睁开眼睛,继续起话本。   最后,话本在写到向念背诵出《大学》,兴致勃勃跑去找他的家人,打算分享这件喜事时戛然而止。   赵侃撇嘴,“太过分了,又卡在这种关键时刻。”   抱怨一句,赵侃微微蜷缩身体。   他靠着墙,发现自己来到白云书院才三天时间,日子却充实得过分,他也突然很想家。   伸了个懒腰,赵侃把话本重新放好,取来《大学》复习一遍,就下床熄灭烛火。   反正现在还不知道第三个任务是什么,他打算先好好休息一晚上,养精蓄锐应付明天的上课。 第225章 为往圣继绝学28   课在静心斋上。   静心斋布置得十分古色古香,窗台明净,窗外的阳光透窗而入,使得整个斋室明亮通透。   窗台边摆着几盆吊兰,苍翠的枝叶垂落而下,为古色古香的斋室增添几分鲜活。   墙壁上挂着的字画全都出自陆钦的手笔——这个斋室,是专供陆钦上课使用的。   巳时对应的是现代的上午九点。   衡玉提前一刻钟抵达静心斋,挑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她身边就摆着一盆吊兰,衡玉伸出食指,懒洋洋拨弄着吊兰的叶子,让它在阳光下舒展开。   前后脚的功夫,其他学子也纷纷赶到。   一些人还在打着哈欠,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也有一些人分外精神,一坐下就在读书。比如苦苦陷于《大学》中的山文华,在不知道的人看来,兴许还以为这是个刻苦勤奋的少年。   衡玉瞧他几眼,拿起桌面那包还没拆开的酸梅饯,往虚空一抛。   酸梅饯准确无误落在山文华的桌面上。   两眼无神的山文华从书中抬起头,盯着酸梅饯瞧了几秒,左右张望。   “吃吧,可以提神。”衡玉微抬下巴,示意这是自己扔给他的,“你用功的方法有些错了,馆藏阁的萧督学擅速记,课后你可以去找他请教请教。”   给山文华指点一条方向。   山文华挠挠头,“谢啦。”   他往嘴里扔了块酸梅饯子,酸酸甜甜的,又开胃又提神。   赵侃昨晚睡得比较晚,匆匆忙忙赶到静心斋,瞧着山文华身边还有空位,长腿一伸,直接坐了下来。   这两天,难兄难弟的革命友谊迅速升温。   山文华把酸梅饯分享给赵侃,还悄悄和他说:“这饯果是傅衡玉送给我提神的,没想到她人还挺好的。”   赵侃:“……你不要被她糊弄了,我们如今遭的罪,有一大半都是她搞出来的!”   不过嚼了两口酸梅饯,赵侃点点头,“这饯果好吃,不知道她在哪里买的,到时候去和她打听打听。”   山文华:“……你刚刚还在骂她!”   赵侃微笑,“我们声音这么小,她又听不到我的抱怨。”   衡玉懒洋洋拨弄着吊兰的动作一顿,唇角微微勾起:听不到吗?!  她就喜欢教导这种在背后一套一套骂着,见到后还笑嘻嘻和她打招呼的学生。   不知为何,明明穿得挺厚实的,赵侃还是生生打了个冷颤。   不多时,陆钦抱着书走进静心斋。   他把书放好,两只手浸在水盆里,认真洗净后,用手帕将手上的水擦干,这才从容坐下。   有身穿蓝色长衫的督学上前,给学子们分发《大学》注解。   分发完毕,恰好到上课的时间。   陆钦拿起手边的书,轻轻翻看,“正好这两天大家都熟背了《大学》,我就不按照正常的顺序给诸位讲解四书,而是趁热打铁,直接以《大学》开篇。”   众学子:“……”   这三天里,他们当真是对《大学》深恶痛绝,醒来是它,梦里也是它。   陆钦扫了一眼众人的表情,摇头失笑。   他能觉察出众学子心中的郁闷,在开谈《大学》时并不局限于书本,而是通过古之先贤的事迹,加深众学子们对这篇文章中某些论述的理解。   言谈深入浅出,语言风格并不枯燥乏味。   就连基础薄弱的山文华都能听懂。   他依照陆钦的讲解再去看《大学》,总算是能够看懂不少东西了。   山府的马车稳稳行驶在官道上,没有出现丝毫晃动。   山余正坐在马车里沏茶,沸腾的水倒入茶壶中,极品雨前龙井在水中沉沉浮浮。   一番复杂的手续后,终于泡得一杯茶水。   山余靠着马车壁,端着茶杯品茶,惬意叹了口气。   今天下午白云书院安排有他的课,上午把衙门的事情都办妥后,山余就坐着马车赶往白云书院。   不得不说,当白云书院的夫子绝对不吃亏,虽然来回跑麻烦了些,但——   他现在坐的这辆马车,是镇国公府的人帮忙改造的。改造过后,马车防震性能十分优越,他在马车上沏茶,都不用担心茶水会飞溅出来。他现在在喝的茶叶,也是白云书院送来的,说是让他在路上打发时间喝。   慰贴得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山余摸着下巴,自语道:“也不知道那逆子在白云书院过得怎么样,能不能静下心学习。”   他现在还挺看好白云书院的,但想想他那逆子的懒!懒惰德行,山余又觉得他想多了。   短短五天功夫,白云书院再厉害,也不可能把纨绔子弟们掰得一心向学。   见到陆钦时,山余笑得有些幸灾乐祸,“这几天,你应该挺费心的吧。”   陆钦说:“没太多需要费心的地方,大家表现得都很好。”   话本只分成了十部分,他们凑齐了将近三分之一。   进度慢的,比如山文华,之前拿到虐文话本第一部 分耽搁了不少时间,现在接了第二个任务,正在为了拿到爽文话本第一部分而努力。   所有学子都在为了完成任务而努力,压根没时间争狠斗凶,所以陆钦的确没有任何需要费心的地方。   他只觉得心中宽慰,对这些少年充满期待。   他暗啧一声,心说认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知道陆钦有些死鸭子嘴硬的品质啊。   陆钦和一旁的衡玉哪里猜不出山余的想法。   衡玉轻笑了下,主动提议道:“大人身为书院夫子,也应当了解一番这几天里书院的教学成果。现在距离上课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不如我带大人去馆藏阁看看?现在应该有不少学子都在馆藏阁里忙碌。”   馆藏阁,忙碌。   捕捉到这两个关键词,山余有些诧异。   他当然知道馆藏阁是什么地方,藏经文于馆阁之中,那是白云书院藏书之地。可是那帮纨绔子弟们大中午的不休息,待在馆藏阁里忙什么?   衡玉走在前面引路,还不忘友情提醒一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请大人先做好心理准备。”   踏入馆藏阁,一股墨汁的味道淡淡萦绕在鼻端。   山余左右张望,瞧见一个气质文弱、面若冠玉的少年坐在门口不远处翻阅书籍。他背脊挺得笔直,神情严肃,眉头紧紧蹙起来,似乎面临着什么大问题大考验一样。   看着少年的年龄,应该就是白云书院的学子之一。   山余盯着他几秒,心里略微有些诧异。   衡玉在一旁适时提醒,“这是左都御史之孙,甘语。”   哦,是左督御史那老顽固的孙子。那难怪能静下心读书,!,那老顽固的家规素来严整。   山余寻了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甘语的长发用一根发簪挽起来,那根发簪是由整根红玉雕琢而成,颜色和甘语身上的学子制服相得益彰,格外引人注意。   山余多瞧了发簪几眼,才发现发簪最顶端的纹路,隐约构成“白云”二字。   他收回目光,继续往里面走去。   嗯?那个盯着书籍抓耳挠腮的,不就是吏部左侍郎之子?听说是个非常厌恶读书的纨绔,现在虽然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但视线可一直落在书籍上。   另一个正在描摹字帖的,好像是禁卫军统领之孙吧,一向喜好舞刀弄枪,居然也能静下心来练字了。   心头掀起一阵阵惊浪。   他心头的惊浪,在瞧见伏案苦读的赵侃时,掀起第一波。   这赵侃不学无术的名声,可是和他那幼子差不多的,现在对方居然如此坐得住。而且山余观他浑身气度,没什么太浮躁的感觉,显然是沉下心在苦读的。   山余手微抬,指向赵侃,准备问一问陆钦这是怎么回事,几天时间的功夫,他是怎么把一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教导成这副无心向学的模样?!!   可他嘴角刚一翕动,山余视线余光就扫到了那抓耳挠腮、哭丧着一张脸在读书的山文华。   心头的惊浪,在这一刻达到了最巅峰。   他有生之年,居然可以看到幼子一心向学的模样!   大中午用过午膳,这臭小子居然不是懒洋洋瘫在床榻上,而是坐在桌案前看书!   这臭小子怎么了?中邪了?神志不清了?   难不成陆钦这混账东西,设置了什么古怪要求,一旦山文华不努力学习就不给他吃肉?   他这幼子,估计也就会在五花肉面前折一折腰了。   山余原本打算指向赵侃的手一移方向,指在了山文华身上。   他再也维持不住自己高冷、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状态,声线颤抖到有些狰狞,“这是怎么回事?”   山文华正在埋头苦读。   他现在就是后悔!,万分后悔——以前启蒙的时候,怎么一心只顾着玩,没想着在玩的时候也稍稍听一下课呢?   原本以为大家都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谁想只有他一个人彻底放飞自己,在堕落的路上越走越远。   其他混账家伙以前居然也是学过不少东西的,基础比他要好上许多!   如果处于另一个安逸的环境,山文华估计懊恼后悔一段时间后,他就会重新恢复咸鱼躺的生活了。   可现在,白云书院的学子有一个算一个,都在为了完成任务而努力。   书院没有搞什么惩罚制度,但激励制度一个比一个好,什么特供的糕点,什么特殊的饰品,再到什么特殊的待遇,让人尤为眼馋。   在这个全员努力的环境里待着,放弃的人才是异类。   山文华叹了口气,瞧着还剩下最后几页的书籍,决定一鼓作气把它都翻完!   山文华猛地抬头,眼前一亮,一个响亮而激动的“爹”险险出口。   但在关键时刻,山文华成功刹住车。   ——白云书院第二条规矩学风自由之,又一种新型解读方式。   即:学子可以随意挑选自己的学习场合,但在馆藏阁这类地方,一律不许大声喧哗。在保证自己学习之时,也需要尊重别人。   上面这个,是某个学子用自己的惨痛经历为他们摸索出来的。   山文华从凳子上站起来,轻手轻脚走到衡玉他们面前。恭恭敬敬向三人问好后,他才朝他爹挤眉弄眼,“爹,你终于过来书院上课了,你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有多想你!”   他这几天一直想问问他爹,为什么他爹是一介探花,他长兄也是年纪轻轻就高中进士的风流人物,怎么到了他,智商差距就这么明显呢!   山余一听这话,心里头十分慰贴。   别的不说,这混小子来了白云书院没几天,倒是变得挺会说话啊!   山余话中也带了几分真情实感,“不错,懂事了。我和你娘,还有你祖母在家也十分想你。”   山文华压根没听出他爹的真情实感,噼里啪啦就开始抱怨一通。   中心思想就一个——爹,你一介阁老,怎么不从我娃!娃娃时期就抓我的学习呢!但凡您老人家上心些,我现在也不至于如此不学无术。   山余心头所有感动顿时烟消云散,他鼻子都给气歪了。   混账东西,自己不学无术还要赖他没有管教好!   “咳咳。”陆钦压低声音笑,为一场即将爆发的家庭伦理惨剧划下句号,“我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不如我先带你过去讲堂认认路,也和你说说你这门课的一些详细安排?”   衡玉没急着离开,她懒洋洋站在原地,恰好听到山文华在嘟囔,“怎么回事啊,我说得不对吗?我都先说自己想他,服软说了句好话才开始抱怨的。赵侃明明告诉我这个技巧很管用,现在居然失灵了。不行,我得去找赵侃算一算账,他差点害得我被我爹暴打一顿!”   衡玉:???   她飞速伸出手,一把扯住山文华的衣袖,另一只手温和拍拍他的肩膀,“别去找赵侃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失败。”   山文华露出求知的目光,“为什么?”   “这不能怪赵侃。”   山文华:???   衡玉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没事,收拾收拾该去上课了。虽然山大人上的是选修课,但第一节 课所有人都要去试听。”   总得先把八门选修课都听一遍,学子们才会知道自己自己对哪一门更感兴趣。   盯着衡玉的背景几秒,山文华猛地反应过来,朝着她的背影大喊道:“过分了,你怎么能骂人呢!”   不能怪赵侃,那不就是怪他自己了!技巧过于复杂,让他没领会到精髓,不就是在骂他单蠢了!   衡玉抬手比了个“二”的手势。   山文华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负责管理馆藏阁的萧督学很快出现在他面前,温声笑道:“触犯书院第二条规定。在馆藏阁大声喧哗,罚抄一遍《中庸》,外加去蹴鞠场罚跑五圈,明日午时前完成。”   山文华的脸色一下就青了。   山余上课的斋室名为“如梦斋”,这个名字摘取自他曾经写下过的一首词。   如梦斋墙壁上挂着的,全部是山余的得意墨宝。!  他一踏入斋室,瞧清楚里面的布局,脸上的表情顿时柔和几分。   不得不说,白云书院实在是处处慰贴,分外合他心意啊。   而且刚刚和陆钦一同走来如梦斋时,陆钦也把书院当前的教学模式详细介绍给山余了。   的确无愧之前衡玉所说的“玩得开心,学得安心”。   山余抚须轻叹,“教学构思委实精巧,而且下了很大功夫。”   这其中耗费的巨大人力物力,简直难以估量。   如果不是话本实在有意思,如果不是附加任务的奖品都十分精致,如果不是特殊奖励的糕点非常好吃,除了能在白云书院吃到,再也没有任何地方能有这种糕点……   山余酸溜溜道:“你收了个好弟子。”   在这一点上,他十分眼热。   陆钦这老家伙以前过得惨,怕是把自己所有的好运都留到了暮年。不然怎么到致仕了,生活反而越过越有滋味。   山余已经知道白云书院的学子有所改变,但当他站在讲堂之上,看着下方那些学子时,心中还是忍不住升起几分感慨。   实在是,不感慨不行。   上完课后,山余又跟着陆钦、衡玉前往蹴鞠场,看着一众学子们在蹴鞠场嬉闹跑步。   少年锐意尽显其中。   一直到时间不早,山余才坐上马车赶回帝都城里。他明日还得去衙门,今晚自然不能留在白云书院里居住。   不过他已经决定,等休沐日时肯定得来白云书院好好住上一两晚。   马车回到山府,换好一身常服后,山余就被尚书夫人和老夫人团团围住。   她们两个人向山余打听起幼子幼孙在书院过得怎么样。   “瘦了一些。”山余抚须,十分满意。   他身为文人,审美上还是喜欢清减削瘦一些的美少年。   他这幼子五官不差,但好相貌全都被肥嘟嘟的肉遮挡了。现在锻炼了好几天,人显得精神不少。   然而,这四个字落在尚书夫人和老夫人耳里,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小孩子有!肉一些,那叫胖吗?那就有福气!才去了白云书院五六天,好好的一个福气少年居然就瘦了!?   老夫人脸色微白,“这白云书院,不会克扣了文华的伙食吧!难道他们还体罚学生?”   山余一愣,才发现自己话中有歧义。   看着老娘那脸色苍白的模样,他连忙把前因后果解释得清清楚楚。   两人拍拍胸口,尚书夫人抱怨道:“老爷你也真是的,话就该一次性说清楚些。我们还以为文华在书院里糟了大罪。”   山余摆摆手,再次安抚,“放心吧,吃喝用度我都瞧过了,比国子监好上不少,甚至没比家里差太多。”   比国子监伙食好,尚书夫人信。可是一所书院的伙食和家里差不多,这就太夸张了吧。   山余知道她不信,只好说:“休沐日时我带你和娘去白云书院住上一晚,到那时你自己亲身感受一番,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提到学业,山余要感慨的东西可就多了。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说得口干舌燥。最后感慨道:“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还能看到文华刻苦读书的模样。他这小子性子惫懒,以前总是让我看得直冒火。”   然而,尚书夫人和老夫人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老爷这说的是什么话,以前是国子监耽误了我们家文华,他其实可聪明着呢。”   老夫人也说:“还好我们英明,坚持让你把文华送去白云书院。”   山余:“……”   第二天是早朝。   山余一大清早起床,换好朝服就乘坐马车进宫。   他这人性子端正古板,抵达金銮殿时,距离上早朝还有一大段时间。   结果他刚到,就发现素来姗姗来迟的神威侯和吏部左侍郎居然都到了。   一瞧见他,两人立刻笑容灿烂,一副哥两好的模样迎上前来。   神威侯说:“你昨日去白云书院上课,感觉如何?那些学生们能不能静下心来听你上课?如果他们沉不下心你也别恼怒,毕竟以前爱玩爱闹惯了。”   说着说着,他才露出狐狸尾巴,“你有注意到我家赵侃吗,他表现如何?”   吏部左!左侍郎的套路一模一样,先是以一种慰问的口吻,打听起山余昨天感觉如何,然后连忙问起自家儿子的情况。   山余:“……我看了课表,两位的课都安排在后日吧,到时你们亲眼去瞧一瞧就知道了。”   神威侯和吏部左侍郎一左一右夹住他,“别啊,反正现在也是干站着熬时间,你介绍介绍白云书院的情况,也能打发时间,增进同僚间的交流和感情对吧?”   山余:“……”   但他们有一句话没说错,现在距离上早朝还有一刻钟的时间,干站着熬时间也是无聊。山余就轻咳了咳,简单把白云书院的情况告诉他们。   等到上早朝时,山余身边早就被围满了人——这些全都是白云书院学子的家长们。   不知道的,还得以为山余人缘有多好,被半数朝臣死死围住。   近来朝堂没什么大事,山余站在文官一列,等着早朝结束就回衙门去处理公务。结果早朝刚一结束,他才走出金銮殿,就被殿前行走的内侍拦下了,说皇帝有请。   他暂时不能出宫亲临白云书院参观,只能借此来解解馋。   当今天子有问,山余当然知无不言。   而且为了让元宁帝听得开心,他还提起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   元宁帝听得乐呵,嘴里一口一个“爱卿”,还把山余留下来一块儿用午膳。   吃过一顿御赐的午膳,山余离开皇宫,回到他的礼部衙门处理公务。   忙活到下午,事情就处理得差不多了。   山余从椅子上站起来,打算给自己泡一壶茶喝。   他正准备走出办公的房子,就被国子监祭酒杜卢堵了个正着。   山余有些诧异,“杜大人,您可是个忙人,今天怎么过来我们礼部衙门了?”   杜卢搓了搓手,“我是来寻山大人的。这不是听说山大人昨天去白云书院上课了吗?我想找山大人打听打听白云书院的情况。”   山余:“……”   从昨晚到现在都一直有人在打听,意思差不多的话他都重复三遍了,到底有完没完!   事不过三,不干!坚决不再干了!   他忙着呢!不想把! 第226章 为往圣继绝学29   守门仆役过来通报时,陆钦正准备去静心斋上课。衡玉站在他旁边,随意挑拣些话题与他闲聊。   听到仆役的话,陆钦微讶,“国子监祭酒怎么突然登门拜访了?”   原本在帝都是国子监一家独大,可这半年来,白云书院的风头稳稳压过了国子监。   一时之间,不仅是陆钦,就连衡玉也以为对方是来者不善。   衡玉脚步微顿,对陆钦道:“老师,你还要给同窗上课,不如就由我去接待祭酒大人吧。”   都是几百上千年的狐狸,国子监祭酒如果敢挖坑,她就顺手一推把对方坑死。   陆钦想了想没有拒绝,他现在毕竟不方便走开。   而且陆钦了解衡玉的才智,不担心她应付不过来。   “也好,此事就交给你,需牢记以礼相待。若国子监祭酒是登门想与我白云书院交流教书心得,何事可说,何事点到为止,你自行斟酌。”   衡玉行一礼,就跟着守门仆役往山门走。   守门的另一个仆役原本将杜卢请去坐下喝杯茶水,静心稍等片刻。   但杜卢坐不住,摆手婉拒后,重新走回山门外,欣赏其上精心雕琢而成的壁画。   越看越有感觉,越看越觉得这山门气势磅礴,十分符合他一个士人的审美。   衡玉走来,远远就瞧见一个青衣老者负手站在山门前,目光落在壁画上,身形一动不动。   只瞧背影,就觉君子如松如玉。   不用仆役多说,她也能猜到对方的身份。   “祭酒大人。”   杜卢的思绪被打断,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就见一个一身白袍红丝勾边,一时之间辨不清性别的少年正在向他行礼。   左右瞧了瞧,陆钦没来,只有这个气质疏离的小小少年过来了。   依杜卢这种嫉恶如仇的暴脾气,如果换做在另一个场合,他登门拜访主人却没有亲自过来接待他,就算那个人是像山余一样位居高位也不好使,他都得狠狠冷嘲热讽一顿。   但现在,他已经隐隐约约把自己当成半个白云书院人了。   自己人嘛,不用这么外道。   杜卢一抚长须,乐呵笑道:“你们院长没过来吗?”   他这股温和劲,连国子监的监生们都没能体会过多少次。   看着杜卢这么温和!和的模样,不太像是上门挑衅的。   衡玉同样一脸亲热,“受宠若惊”般回应道:“老师有课业在身,现在正在静心斋给学子们上课。我乃老师的亲传弟子,听闻大人上门不敢耽搁,便自告奋勇过来接待大人。”   陆钦的亲传弟子……   凭这几个关键字,对方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杜卢说:“原来是镇国公世女,你不用上课吗?”   传闻中,白云书院是镇国公世女送给陆钦的礼物。唉,好弟子都是别人的,真是让人眼馋。   不过……杜卢摸摸下巴,如果他成为白云书院的夫子,那这孩子也是他的学生啊。   这样的话他好像也没什么需要眼馋的了   衡玉压根不知道杜卢已经自己把自己说服了——从一开始只是对白云书院提起一些兴趣,到觉得白云书院很不错,再到隐约把自己当半个白云人,再到眼馋她这个学生。   这一系列的转变,只用了短短时间。   她现在正在回答杜卢的问题,简单解释自己的进度远超同窗,落下那么一两堂课并不碍事。   最后,衡玉试探问道:“大人此番前来,可是来参观白云书院?”   杜卢连连点头,“不错,久闻白云书院盛名,此番前来,我的确是想瞧一瞧白云书院可否名副其实!”   他自认为自己话里透着股亲近,是在夸奖白云书院很有名气。可是杜卢在朝堂待了那么久,没结交下几个好友也是有原因的。   这一番话在旁人听来就是大阴阳师级别的阴阳怪气反语。   系统激动道:【来了来了,他的目的暴露了,登门拜访肯定是想搞事来了,就是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出招!】   衡玉轻笑了下,抬手道:“大人请,我带大人入内参观。”   有了人气后,白云书院的景致在壮观之余,也增添几分热闹。   衡玉先领着杜卢去馆藏阁,看到那漫漫书海,杜卢有些走不动路了。   随后,衡玉又领着杜卢去参观上课的学堂。   杜卢瞧着瞧着,看出了些许门道,“书院每个夫子都有专门的斋室吗?”   衡玉回答,“是的,而且斋室的布局,也是依照诸位夫子的喜好特意去布置的。”   两人再往里走一些,就到了陆钦上课的静心斋。   此时,四十一名年轻学子都安安静静跪坐着,两只眼睛死死黏!在书籍上,颇有些学到痴迷的意外在。   不学到痴迷不行啊——现在布置的任务实在太过分了,为了帮学子们养成上课认真听课的习惯,学子们想要从督学那里领取任务,必须要接受抽查。   抽查的内容就夫子在课上提到的某个知识点。如果回答不上来,那督学就会拒绝给学子们颁布任务。   站在窗外,瞧清楚这一幕的杜卢觉得自己受到了巨大冲击!   一直到离开静心斋,杜卢都有些没缓过神来。   他好奇询问起白云书院的教学模式。   系统激动道:【来了来了,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它就说,一介国子监祭酒不可能无缘无故跑来参观白云书院的,肯定是想来偷学白云书院的方法。   衡玉:“……”系统这也太激动,太过于真情实感了。   不过就像系统所说,衡玉并不介意把这些事情透露给杜卢。   听完这些事后,杜卢心下赞叹,懂得了为什么国子监教不好这些学生,白云书院却可以。   说到底,还是因为国子监没有因材施教。   这下子,杜卢对白云书院越发满意。   简直不能更满意了!   这样一所书院,就是古之先贤前来,怕也是要动心的。   ——讲究有教无类,注重因材施教。白云书院达到了先贤所要求的极致。   但杜卢这人有个坏毛病,他越是满意,脸上越是端着。   毕竟没有意外,傅衡玉这孩子以后也会成为他的学生,在学生面前,还是得维持身为师长的威严的。   他什么话也没说,脸上的表情一时亢奋一时严肃,诡异得让人头皮微麻。   衡玉站在他旁边,仔细观察一番杜卢的表情后——还是没能解读出来杜卢此刻在想些什么。   杜卢轻声咳了咳,“不知你可否带我去瞧瞧夫子住处?我常听人说,白云书院夫子的待遇格外好。”   这段时间以来,他喝的酒水都是劣质酒水,每每把酒水灌到嘴里,都有些没滋没味的。进白云书院还能!提高自己的生活品质,简直不能更妙哉。   衡玉笑着答应下来。   两人在夫子住处周围绕了一圈,杜卢又向衡玉打听了一些想要知道的东西。   他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抬眼瞧了瞧天色,觉得现在赶回帝都,再进宫告知陛下他要致仕,时间勉强足够。   风风火火来,又风风火火离开了。   等陆钦上完课过来寻衡玉和杜卢时,才发现杜卢已经离开了。   陆钦轻笑,问她:“祭酒大人前来,是有何要事?”   这个问题,衡玉已经琢磨了很久。   一时温和,一时冷淡,一时严肃。   话不多,开口基本都是在问问题,把“言简意赅”的境界发挥到了极致。   如果国子监祭酒作为白云书院的对手,一定是个有些难缠的狼灭。   陆钦:?   他对于衡玉的回答有些惊讶,但看着素来一切了然于心的弟子露出难得的茫然神色,陆钦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杜卢风风火火上了马车,风风火火回到国子监写好致仕折子,再风风火火来到皇宫外,一个劲催促守门的禁卫军赶紧进去通报,说他有要事求见陛下。   这风风火火、仿佛十万火急的模样,把禁卫军右都统吓到了,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一点儿也不敢耽搁。   他左右望望,挑了个脚程最快的禁卫军,让对方快些进去通报。   稍等片刻,内侍过来,请杜卢进皇宫面见元宁帝。   元宁帝正在御书房里赏画,瞧见杜卢,挥手免了他的行礼,温声问:“爱卿此时入宫,可是有何要事?”   杜卢一点儿废话也没,直接把致仕折子递给元宁帝。   元宁帝掀开一看,有些茫然,“爱卿为何突然致仕?”   当然,杜卢六十有七,身体也算不得特别康健,这个年纪致仕是没什么问题的。   有问题的一点在于,官员致仕也是有流程的嘛,这么风风火火进宫就为了递个致仕折子,未免显得太过急躁了些。   杜卢先是说了自己身体不好云云,!一顿客套话后,才提到了白云书院。   “国子监颇有弊病,臣自知资质愚钝,且精力不足,无法解决国子监的问题,继续待在国子监祭酒一职,是对朝廷对学子的不负责任。”   “陛下应当听闻过白云书院的名声。白云书院的学子,大多数都是从国子监南院转过去的。国子监没能教好那些孩子,白云书院却是别有手段,将先贤所言的因材施教四字发挥到极致。而且臣亲自参观过白云书院,只觉得白云书院里的一草一木、一景一致,无一不符合臣的心意。”   杜卢轻咳一声,道:“因此,臣欲致仕离开国子监,但请陛下放心,臣依旧会倾力为朝廷培养人才。”   元宁帝懵了。   听说此事的内阁和朝臣震惊了。   国子监的监生和学官们……哭了。   卧槽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他们国子监可是朝堂设立的最高学府,本应是天下读书人向往之地。   结果夭寿啦!   管理国子监的祭酒大人被白云书院那个新开的书院拐走了!墙角被人挖到这个份上,伤脸,太伤脸了!!!   远在白云书院的衡玉和陆钦听说此事后,也懵了。   下一刻,衡玉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老师,之前你不是遍寻各地,都没法为我们学院再寻来一名常驻夫子吗?现在有一名夫子主动跳坑,不知道老师意下如何?”   国子监祭酒可不是像山余他们一样,时不时过来上一节课。他是要像陆钦一样,把自己最后的时光,都留在白云书院里。   衡玉之前还觉得国子监祭酒性情古怪,现在嘛,她觉得祭酒大人的眼光实在是好!遍寻整个朝堂都难寻的好!   陆钦当然乐意。   国子监祭酒管理国子监的能力怎么样,咳咳,他不便评价。   但是对方教书的能力陆钦还是很认可的。   “只是这么一来,国子监怕是要掀起一番惊浪。”   衡玉才不管国子监呢,他们自己的祭酒都不管他们,她一个敌对书院的人更没有闲情雅致了。   确定陆钦也乐意把国子监祭酒拉入伙后,衡玉直接来到马场,牵走自己的马匹,快马加鞭赶回帝都。   拉人上“贼船”的事情,必须讲究效率。   能今天搞定,就绝对不能拖到明天。 第227章 为往圣继绝学30   国子监祭酒这神来一笔,不仅把满朝文官惊到了,连祭酒夫人这知情人也惊到了。   杜卢从皇宫出来,潇潇洒洒回到府上。   祭酒夫人亲自给他递了杯茶水,“上午才过去白云书院,怎么一会儿的功夫,你连致仕折子都递上去了,也没给家里打声招呼。”   她生生把“赶去投胎都没这么急”这句话咽了下去。   杜卢嘿嘿一笑,开始给老妻介绍白云书院。言语之中颇为推崇。   最后,他感慨道:“看到这家书院时,我算是知道山余那些老狐狸为何会放下和陆钦的多年恩怨,加入白云书院。”   祭酒夫人微愣,“为何?难道不是因为诸位大人家中有晚辈在书院上学吗?”   她参加一些宴会时,听到的说法都是这样的。   “只要白云书院一直存世,不出二十年……”杜卢语气微顿,改了说辞,“不对,不出十年,就如百川朝海,这所书院会令天下士人归心。”   “只要它存世超过四十年,就会成为古之先贤的代名词。如它的训言上所提到的那样,可为往圣继绝学!”   存世十年,至少能培养出三批学子参加科举。   存世四十年,白云书院出来的学子会成为大儒,会占据朝堂,其中不少人会成为朝中高官,甚至入阁拜相。   那时该是何等盛况!   当然,像是国子监、像是湘月书院、岳山书院等天下有名的书院,也是培养出了很多优秀学子。但这些书院只重教书育人,不像白云书院,还为士人描绘了一番古之先贤的宏伟蓝图,为天下士人铸就一场美梦。   这场美梦,原本可念不可及。白云书院却有机会让美梦得以成真,假以时日,这所书院必定会成为士人心中的精神丰碑,就算到了后世几百上千年,也会引得无数人心向往之。   ——这一点,恰好戳中了很多文人的死穴。   当然,现在说这个有些早了。   杜卢想要做的,就是加入其中,贡献一份心力。   祭酒夫人没能品悟到他心头的激荡,但她愿意支持杜卢的做法。“你致仕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什么时候联系上白云书院,传达你想要成为书院夫子的想法!法?”   闻言,杜卢端起一旁的茶杯,慢条斯理抿了一口,矜持道:“白云书院可是还缺着夫子的,我都做到这一步了,剩下的就看他们的表现。”   最后关头了,他得矜持些,得为自己多争取些待遇。   当然,他的要求也不是特别高,就是书院需要隔三差五给他备些美酒,让他解解酒馋。   祭酒夫人没忍住,捂着嘴偷笑起来。   这人啊,越老还越活回去了。   她正准备出声调侃一番,府中管事突然进来,说镇国公世女递上拜帖,想要登门摆放。   祭酒夫人下意识抬眼看外面的天色——这时候都快到用晚膳的时间了吧。   杜卢抚须满意一笑,“居然这么快就赶来了,我还以为最快也要到明日上午。好好好,我亲自去迎她。”   衡玉立于杜府门边,在她身后跟着两个侍卫,手上提着好几样包装好的礼物。其中还有两坛最顶尖的名酒女儿红。   她一身黑色劲装,长发全部束起来,整个人气质飒然。   静立片刻,衡玉就看到疾步而来的杜卢。   她双手抱拳行了一礼,没以官职相称,而是换了个更亲近的称呼,“杜先生,上午刚见过面,现在我们又相见了。”   一听到这个称呼,杜卢也乐了。   这位镇国公世女,果真是个妙人。   不过他没把喜悦表现出来,而是努力板着脸,“我以为你最快也要明日上门,没想到你现在就过来了。”   上午见面时,衡玉总觉得这国子监祭酒一时乐呵一时严肃,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现在再看,哪里还不知道他的别扭。   衡玉一笑,颇有技巧的夸道:“白云书院盼像先生一样有才识的师长久矣,听闻先生有意致仕,离开国子监。我就厚着脸皮上门,想替书院聘请先生成为我们书院的常驻夫子。”   “当然,此事原本该由老师登门拜访,但老师年事已高,不便舟车劳顿,就命我先行赶回帝都来拜见先生,他明日会上门与先生亲谈此事。”   这一番话说得,是彻底全了杜卢的面子。   杜卢满意抚须,“好!好好好,也别在门口站着了,快些进来喝杯茶水。”   “进门就不必了,如今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先生用晚膳。”衡玉往后面招了招手,两个侍卫连忙拎着备好的礼物上前。   “来得匆忙,只是简单备了几样礼物,希望先生不要计较我的失礼。”   杜卢瞥见那两坛女儿红时,酒馋劲被勾了上来,哪里会计较啊。他也没和衡玉客气,爽快收下了对方的礼物。   “那明日,我就在府中恭候陆院长上门。”   离开杜府后,衡玉乘坐马车回镇国公府。   这些天她都在白云书院住着,好几天没回府中了。   才刚回到府中,衡玉就被傅岑提溜了个正着。   衡玉动了动,试图挣脱她祖父的魔爪,“祖父,我已经有十一岁了,你以后有事可以直接说,别提溜我的衣领啊!”   傅岑冷笑,“呸,你再大也是我的孙女,提溜下衣领怎么了!”   话是这么说,傅岑还是松开了手。   他让衡玉在旁边坐好,问她:“杜卢这事是什么情况?你们书院居然去挖国子监的墙角?”最过分的是还挖成功了。   这可不是一般人,是国子监祭酒啊。杜卢他在国子监的地位就相当于陆钦之于白云书院。   自己的祭酒被敌对书院挖走了,伤脸,太伤脸了!傅岑能想象到国子监现在有多震惊和愤怒!   衡玉无辜摊手,“不不不,我怎么会去挖国子监的墙角呢?分明是杜先生慧眼识珠,弃暗投明,看上了白云书院。”   傅岑更加凌乱了,“你的意思,是杜卢自己决定致仕离开国子监,前往白云书院教书的?”   衡玉诚恳点头。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祖父,你在我们书院要好好教兵法。白云书院可是很吃香的,你教不好的话,我只好另择贤明。”丢下这么一句话,衡玉果断跑了。   “你个兔崽子,居然还敢嫌弃老子!给老子滚回来!”傅岑在她身后大声咆哮。   衡玉一把合上书房大!大门,脚步从容走去找肖嬷嬷。问过肖嬷嬷后,衡玉才去探望容谦言。   会试在二月初举办,容谦言参加会试,以南榜第八的好成绩高中。这些天正闭关在准备接下来的殿试。   容谦言心态很好,见衡玉过来,连忙请她到书房,和她聊起白云书院的日常。   听完衡玉所说,他的声音里夹杂几分惊叹,“待殿试结束,我定要去参观参观白云书院。”   也没多待,起身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杜卢要致仕这件事,国子监的学官们其实都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但他们没有心理准备的是——自家祭酒致仕,是为了去另一家书院发光发热。   于是几个学官们凑在一块儿,决定上门拜访杜卢,让他再行三思!   祭酒大人啊,这白云书院,它它它,它就是个新开的书院,还是专门教导纨绔子弟的,真不值当您为了它抛弃国子监啊,有什么事情我们都有商有量可以吗!   今日上午,几个学官在国子监一碰头,收拾收拾就乘坐马车前去杜府。   马车刚到杜府,他们就发现素来冷清的杜府门外,停靠着好几辆马车。   每一辆马车上,都标注着“白云”二字。   一名学官道:“这是白云书院的马车,看来他们书院也有人登门拜访了。”   另一名学官按了按太阳穴,“他们怎么来了这么多辆马车?”   “不清楚,我们直接下去看看吧。”   几个学官掀开马车帘走下马车,往前走几步,视野开阔了些后,就发现杜府的仆役在上上下下搬运马车里的东西。   而杜府的管事正在指挥仆役,嘴里时不时喊道:“都给我手脚轻些,别把东西磕着碰着了。”   国子监有一个学官认识这个管事,笑着上前,问道:“杜大管事,你们这是——”   杜大管事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认出几个学官后,连忙笑道:“原来是几位大人。”   他猜出来几个学官登门的用意,笑了笑!笑,回答学官刚刚的问题,“这几个马车里装着的,都是白云书院为了聘请我们家老爷送的礼物。我们老爷已经答应陆院长,致仕后就立即去白云书院任教,所以我现在正在指挥府中下人把礼物都搬下来。”   几个学官们震惊,并且沉默了。   他们盯着那几辆装满礼品的马车。   虽然没法看清礼品是什么,但白云书院背后可是镇国公府,谁不知道镇国公府是出了名的财大气粗。   国子监的官员,俸禄和油水都很少,大家都过得比较清贫。   即使是杜卢也不能例外。   现在看着这几辆马车,几个学官不仅丧失了劝说杜卢三思的想法,他们还在思考一种可能性——不知道白云书院还缺夫子吗?如果缺的话,其实他们也是可以“弃暗投明”的嘛。   有商有量,一切都有商有量。   前面有个地方笔误,二月底会试已经结束,容谦言现在是在准备殿试   给大家安利可爱大锤子的书——   《穿成两本书的女配后我美死了》作者:桃花锤子   简介:   江渡渡是一个二十岁过气童星,因为生病变得又丑又肥,并且注定活不过二十五岁,人人都让她滚出娱乐圈。   她深爱至极的巨星男友和她分手了,昔日圈中人人羡慕的金童玉女,变成了丑女死缠烂打巨星不放手。   某一天她知道自己穿书了,而且是两本书。   第一本书她是道具女配,作为同是童星却一路顺风顺水,被名导老爸、歌后老妈、影帝男朋友宠爱的女主对照存在;   同一作者的第二本书里,她是逆袭变美的恶毒女配,专注和傻白甜女主过不去,陷害欺负女主,谁知女主身后有个隐藏大佬,她作死勾引大佬,最终自食恶果毁容疯癫至死。   一觉醒来,江渡渡恢复了从前足以撼动整个娱乐颜圈的盛世美颜。   她用一生的痴情交换提前逆袭。   江渡渡:……反正都要死,我就要美死,爱咋咋地吧。 第228章 为往圣继绝学31   昨日元宁帝才刚同意杜卢致仕的请求,今天上午内阁才开始办理一应致仕的手续,结果陆钦和杜卢这两个爽快人,碰个面的功夫就把聘请的事情敲定好了。   一直到白云书院请工匠上山,给杜卢修整他的院子时,国子监祭酒致仕抛弃国子监,转投白云书院的事情才在整个帝都城传扬开。   “你听说了吗?”   “你要说的是国子监祭酒那事吧,嗐,现在这帝都谁没听说这件事啊。”   “原本以为白云书院够强了,没想到居然强到能忽悠国子监祭酒加入的地步。我记得国子监祭酒可是朝廷从三品官员吧。”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我听说啊,是国子监祭酒哭着喊着要加入白云书院的。”   总之,流言说什么的都有。   传到后面越发夸张,早已和最初的版本相去甚远。   ——   馆藏阁里,萧督学坐在门口边的太师椅上,手里端着杯茶,用杯盖轻轻拨弄着茶水,和一旁的陈督学笑谈此事。   脸上嘟嘟肉消下去一些的山文华往馆藏阁走来,他好不容易通过第二关,拿到了爽文模板的话本第一部 分内容。   现在过来馆藏阁,是想要找寻和《中庸》相关的书籍,继续肝第三关。   他前脚刚踏进来,后脚就听到萧督学说“有国子监祭酒加入,我们白云书院这回可以在众书院间狠狠出风头了”。   有八卦听!   山文华这几天一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现在一看有大八卦,整个人都来了精神。   他悄悄摸到两位督学身后的书架,装作在翻找书,实际上是竖起耳朵偷听。   听着听着,山文华心底掀起惊涛骇浪,连书都不找了,把两位督学的话听了个大概,他就急急忙忙走回宿舍。   一踏入学子住宿区的大门,山文华就在庭院里放声高呼,“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有大事件!”   这个庭院四通八达,而且是通风口位置,山文华这么大声嚷嚷,几乎所有待在房里的学子都能听到。   “山文华,你嚷嚷什么呢!”   “就是,我这正在背书呢,打扰我学习,信不信现在就去督学那里告你状。”   不知是哪个房间里,传出来少年不满的喊声。   山文华怂得一缩脖子,但很快,他又道:“真的是大事件,国子监祭酒你们记得吧,就是杜卢那个老顽固,他致仕来我们书院教书了,要和陆院长一块儿教我们四书五经。”   接连好几声“啪啪啪”摔门声,不少学子穿着松松垮垮带着些褶皱的长衫从房间里跑出来,脸上的表情和山文华如出一辙,都是震惊状。   “此话当真?”   “不可能吧,你从哪里听来的假消息,六天前我们入学时,杜卢那老顽固还在国子监里安安稳稳待着呢。”   这怎么可能是假消息呢,山文华不满道:“我去馆藏阁找书的时候,听到两位督学正在谈论此事。督学的话总不可能是假的吧。好像也就是昨天的功夫,昨天杜卢过来参观书院,下午就进宫呈递致仕折子,今天就成为咱们书院的夫子了。”   “我听说啊,要离开国子监转投咱们书院,这是杜卢自己的意思。就连昨天傍晚陆院长和傅衡玉刚听说这件事时,都懵掉了。”   在不知不觉中,山文华已经一口一个“咱们书院”喊着。   他噼里啪啦像是倒豆子一样,把自己听来的八卦都说完。   说完之后稍等片刻,还是没听到有人应答他。   山文华不爽环顾四周,怒道:“你们怎么回事,难道听说这件事后一点儿都不惊讶吗!怎么连点儿反应都不给我!”   刚怒完,山文华宽厚的肩膀就被人轻轻拍了两下。   “想要反应是吗?”一身蓝衣的余督学站在他身后,笑眯眯道,“既然你都知道杜大人已经应下书院的聘请,成为书院的夫子,怎么还能直呼他的名字呢?来白云书院好几天了吧,尊师重道四个字还没深深记住吗?”   山文华脖子一缩,哪里还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安静下来,“督学,我我我……”   余督学继续笑眯眯道:“你们动静这么大,刚刚我都听到了。除了你好像还有人喊杜大人是老顽固对吧,我也不想知道是谁,现在,所有待在宿舍里的学子都给我起来,集合整队前去蹴鞠场跑上两圈松松筋骨醒醒神,免得下午有夫子来上课时,你们还晕晕乎乎的。”   集体接受惩罚,这也是增进彼此感情的一个有效途径。   顶着大太阳跑步,众人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但后悔也于事无补,于是他们选择——边罚跑边兴致勃勃讨论刚刚的八卦。   跑了两圈醒醒神,身上出了些汗,一众学子们得先赶回宿舍换一身新的衣服,才抱着兵书赶去鸣兵斋,听神威侯讲解兵法计谋。   他们赶到鸣兵斋时,衡玉已经跪坐在那里,正在用一片竹叶呜呜吹奏音乐。   瞧着大家蜂拥赶来,衡玉把狭长的竹叶折好,好奇道:“你们这是去哪了,都快到上课的点了。”   赵侃长腿一伸,坐在她前面的位置。两只手懒洋洋枕在脑后,他回道:“集体被余督学罚跑了。”   “对了,国子监祭酒这事都是真的吗?”   衡玉眉梢微挑,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看来赵侃他们是通过某些途径知道了杜卢的事情。   “什么真不真假不假的,白云书院的实力还需要怀疑吗?如果不是担心国子监找我麻烦,白云书院也暂时不缺督学,不出三天时间,我就能把国子监一众学官全部都挖墙角挖到我们书院来。”   她轻飘飘说完后,才发现鸣兵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   “都看着我干嘛?”   “太狠了!太丧心病狂了!”   “我现在算是知道咱们书院的督学为什么都这么厉害了。”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大家善良一点,给国子监留条生路好吗?”   一众学子们开启疯狂吐槽模式,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在这时候,他们倒是选择性忘了衡玉这个“反派角色”的恶劣,单纯因为挖墙角一事对她升起不少好感。   衡玉略伸了伸懒腰,心里暗啧一声,只能感慨——果然都是些未经人心险恶的少年们啊。   这么容易就忘了她的坏,唉,看着还真是单纯啊。   她原本还想往游戏环节里增加一些惩罚环节,现在是增加呢?还是增加呢?   一时之间,还在嘻嘻哈哈的学子们,突然觉得自己身边阴风阵阵。   “这都要三月了吧,帝都的天气怎么还这么阴凉呢!”有人忍不住出声抱怨。   没多时,一身玄色劲装的神威侯抱着兵书踏进鸣兵斋。   即使早已从山余口中听说这些纨绔在短短时间内就有了些脱胎换骨的感觉,但耳听再多,也不如亲眼见一见要来得震撼。   神威侯环视一圈,目光在儿子赵侃身上多停留片刻,心里有些复杂。   他和书院督学打听过了,赵侃是白云书院里表现最好的学生之一。   他知道这孩子聪明,可在以前,这一股聪明劲却完全没有用到正途上。现在突然用功起来,就好像是脱胎换骨一般,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沉稳不少。   “好了,我们来上课吧。”神威侯轻咳了咳,开始给学子们讲解兵法。   他战功赫赫,所历战事大大小小不下几十场,也就是这些年朝廷和边境其他国家都在休养生息,没怎么挑起战争,神威侯才会一直待在帝都。   所以在讲解兵法计谋时,神威侯往往会辅以例子,将战场的杀伐娓娓道来,不少学子都打起了精神,一个比一个听得要认真。   在神威侯之后,傅岑、沈唯等人也一一来上过课。   每个人心底的感触,和神威侯大抵相同。   好不容易捱到十日一次的休假,这天下午,白云书院山门外密密麻麻停靠着几十辆马车,都是各家派来接白云书院学子的。   山文华回家时,除了拎着一堆没洗的衣服回去,还拎了一本《中庸》。   可喜可贺,在他的不懈努力下,他现在距离完成第四关只有一步之遥。   不过这个进度,在一众学子中是吊车尾的,山文华只好趁着休息的日子赶赶工,免得自己最后完不成任务,拿不到话本的完整版本。   拿不到完整版本,这个话本和烂尾有什么区别!   肝,必须肝!   再说了,余督学还被他的刻苦努力打动,答应他如果明晚回到书院时,他已经把《中庸》的相关注解都初步理解掉,就会送他一枚白云书院特制勋章。   为了这枚勋章,山文华决定拼了。   他回到家里,先是和娘亲、祖母好好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抱着书跑去他爹山余的书房,让他爹给他讲解《中庸》。   “爹,山大人,山夫子,这回你可得帮帮我。”   难得想偷个懒的山余:“……”   罢了罢了,好歹儿子知道努力,他总不能打击儿子的上进心。   虽然儿子的努力,是为了话本和勋章这种没出息的东西!   ——   衡玉正在书院里接待杜卢和他的夫人。   致仕的流程已经走完,杜卢现在没有官职在身,他在家闲不住,又听衡玉派人传话说属于他的院子已经修整完毕,杜卢就带着他的夫人风风火火赶来白云书院。   参观完院子,发现被褥之类的生活用品都是齐全的,杜卢抚须,满意道:“天色已晚,那我今夜就在这里留宿了。”   “好。夫子的一日三餐都在食堂解决,那里有专人给夫子和家眷准备食物,如果有什么忌口或者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只要提出来就好。”   这样的细致周全,让杜卢不得不叹。   安置好杜卢这边,衡玉走去寻陆钦。   陆钦在馆藏阁里和几个督学们谈话,一一细问各位学子的情况。   像是山文华这类基础比较差的学子,他还专门制定了一番安排,确定山文华能尽快跟上进度,又不至于因为压力过大而产生厌学情绪。   衡玉束手站在旁边,听着陆钦谈话。   陆钦说话时语调不疾不徐,抑扬顿挫格外讲究。   不得不说,听一位君子说话,实在是令人觉得如沐春风。   等陆钦说完,衡玉适时上前,笑着把茶杯递给他,“老师喝口茶润润喉吧。”   陆钦笑着接过,问道:“杜卢那里都妥善安置好了?”   衡玉道:“都好了,杜夫子颇为满意,直说今晚就在书院里留宿。”   陆钦失笑,“认识那么久,他这风风火火的性子是半点儿也没改啊。”   抿了两口茶水润喉,陆钦说:“我近来在思考一件事。白云书院秉持着学风自由,我是希望书院里的学生能够自由辩驳,议论发声的。但朝廷没有一条律法,是允许学生妄议朝政无罪的,我想着能争取让朝廷通过这条律法,”   “这条律法影响颇广,等朝廷那边通过再到推广,肯定需要一定的时间。那个时候,书院的这批孩子们已经学有所成,在书院里开设辩论课程,他们也有能力参与进来。”   衡玉拱手,“若是老师思虑妥当,此事可为。”   元宁帝是个敢于纳谏的君主,再说了,这条律法是对士人的优待,还能提高元宁帝的名声。他会好好考虑此事的。   陆钦点头。   他这一副衰朽身躯,已经等不到白云书院的学子们彻底长成,但他可以为这些学子们的成长铺平一条路。   在先帝时,他和山余的同窗友人曾因妄议朝政获罪,性格肆意、才华横溢的少年郎从此入仕无门。   这几十年来,风气虽然好了不少,但一直没有相关的律法允许学子议政。   “老师在想些什么?”   “只是想起年少时的一些憾事。以前有心无力,现在就不希望我的学生们再重蹈覆辙。” 第229章 为往圣继绝学32   在白云书院待了一晚,第二天清晨,衡玉骑马赶回镇国公府。   她一身黑色劲装骑在骏马上,赶到府门口时,身穿士子服、尽显气度的容谦言正站在一旁等她。   “我还以为你赶不回来了。”   “掐算着时间赶回来的。”   衡玉翻身下马,站在骏马边朝他一拱手,“兄长的仕途就要从今日起,我祝兄长殿试顺利,自此鹏程万里。”   今天是举办殿试的日子,容谦言在会试中的名次不错,衡玉特意从白云书院赶回来,就是为了亲自说一声祝福。   容谦言笑着回一礼,“借你吉言,今日乘风扶摇而上。”   宫中来人一直站在旁边等着,他们是专门过来接容谦言进宫做准备的。但镇国公府身份不同寻常,宫中内侍们也不敢擅自打断兄妹两的对话。   还是容谦言主动说:“那我就先进宫了。”   “我在府中等兄长归来。”   目送着容谦言离开,衡玉才回府里休息。   这些天在白云书院都没怎么睡过懒觉,衡玉先去给傅岑请安,就钻回自己的院子,躺在软榻上偷得浮生半日闲。   春秋在为她捏手,力道适中,夏冬轻轻剥开果皮,取出果肉喂她。   还有另外的婢女用悦耳的声音念着话本。   一直等到她靠着枕头睡过去,春秋才轻轻起身,领着内室的婢女们都出去。   衡玉隐约听到些动静,她略动了动,掀起被子盖在头上,倒头继续睡过去。   ——   容谦言在殿试上表现还不错,不过相比其他人,他尚是少年,文章火候还欠缺些许,最后拿到了二甲第五的好成绩。   不过对此,容谦言倒也不算意外。   吃晚膳和家人闲聊时,他说:“名次在我之前的,我全都是认识的。”   “除一人是国子监监生,其余六人都出自江南书院,名次在他们之后,我并不意外。”   从这一届殿试,就能看出来南北两地教育的悬殊。   南地多大儒,他们在那里开设书院,招收资质出众的学子,教导他们成才。北地这里,只有一所国子监能够和南地的书院相抗衡。   不过这个现状由来已久,前朝北地多战乱,南地相对安稳,在那时不少有才名的大儒都拖家带口前往南地定居,久而久之方才形成这样的局面。   衡玉闻言来了兴致,说:“兄长,你不是一直想来白云书院看看吗?到时候可以看看其他进士有没有兴趣,我们白云书院很欢迎他们前去参观。”   这一届进士中,有不少二十出头就高中的,该让白云书院那些傻甜白学子们清醒意识到自己和别人的差距。   容谦言瞥她一眼,“在打什么算盘?”   “也没打什么算盘,我就想着让你的好友们和书院督学就一些问题进行辩难。”   好说歹说,总算让容谦言答应帮这个忙。   衡玉在家里多待了一晚,第二天清晨才赶回白云书院上课。   她到静心斋时,山文华正在一个劲儿摆弄他的勋章,用昂贵的丝帕擦拭本就光洁得发亮的勋章。   衡玉瞥他一眼,往自己固定的位置走去,从容跪坐而下。   山文华这才注意到她。   他挠挠头,纠结片刻,将一个小木盒递到衡玉面前,粗声粗气道:“木盒里是京城新出的奶糖,很难买到的。之前你请我吃了几回酸梅饯,这是回送给你的谢礼。”   衡玉唇畔轻勾,接过木盒,“多谢了。”   “哦,没什么。”山文华不自在的别过头。   赵侃听到他们的动静,懒洋洋一回头,“那我的奶糖呢?”   甘语合上书籍,也笑,“就是,都是同窗,山文华你可别太厚此薄彼了。”   以前他和山文华、赵侃他们关系一般,现在大家竞争着竞争着,关系倒是慢慢融洽不少。抛弃了那些身份的成第之见,单纯因为脾性相合而结交为好友。   山文华一撇嘴,“滚吧,我给傅衡玉送奶糖,是因为她请我吃过东西。你们两个凭什么啊!”   听着他们在斗嘴,衡玉摇头失笑,继续低头翻看书籍。   白云书院的课业并不繁重,陆钦和杜卢轮流每日教授四书五经,每堂课只有一个时辰。   学子们再要从八门选修课里挑选三门,每十天上一次,就再没有别的课业了。   不过大家也并不悠闲就是了。   课业不重,但大家还得为了话本和特殊奖励特殊待遇而努力啊!   上完陆钦的课,身穿学子服的少年们纷纷起身,三两个结伴离开。   求学的时间过得缓慢而坚定。   眨眼之间,这群少年们已经在白云书院待了半个多月。   这天上完陆钦的课,陆钦笑着对一众学子道:“今日下午,书院会在馆藏阁举办一场辩难,主要是几位新科进士与书院督学们进行辩难。”   “大家来白云书院半个多月了,应该都知道我们书院的督学博学,却不知道他们的具体水平到底如何吧。此次可以亲身感受一番。”   辩难!   大家伙一下子就来了兴致。   这半个月来,他们可是被督学们的能言善辩给坑了个惨。   不敬夫子是违背尊师重道的规矩,不敬督学也是违背尊师重道的规矩。关键是夫子的习惯容易摸索,毕竟一众夫子基本都是学子们的家长,他们互相凑在一块儿谈论,都能把夫子的习惯总结出个十足十来。   可是督学的习惯……这谁知道啊,总不能用一次又一次的犯错来亲身实践吧!   赵侃忍不住举手,“院长,辩难输了可有惩罚?”   嘿嘿嘿,如果能趁机坑一坑督学们,那就太好了。   陆钦失笑,虚空点指他,“这句话可别传到你们督学耳里。”   众人大笑出声。   赵侃讪笑挠头。   陆钦指尖微动,移到衡玉身上,“这样吧,其他督学我不好做惩罚,但你们这位傅小夫子是我的亲传弟子,如果她在辩难上出了什么差错,我就罚她把四书五经都抄一遍。这下子你们满意了吗?”   这话一出,一众学子们围观辩难的积极性被调起了十足十。   他们不怀好意的目光纷纷落在衡玉身上。   但是,赵侃嘴里还在假惺惺道:“院长,这不太好吧,傅小夫子是您的亲传弟子,我们大家伙当然都认可她的实力,可她毕竟年纪尚轻。”   山文华疯狂点头,“是啊是啊,赢了当然没事,如果输了,我们也不好意思看着傅小夫子受到惩罚啊。”   呸,傅衡玉这家伙,老子早看她不顺眼了。既然都是同窗,那大家应该有难同当,抄书这种事情怎么能她独善其身呢!   “两位说得好,院长您的要求太高了,我觉得不有利于傅小夫子进步。”   他们话中那股假惺惺和幸灾乐祸,简直溢于言表。   在这一刻,衡玉终于又寻到了充当大反派的乐趣。   她两只手往脑后一枕,懒洋洋道:“大家的关心我都收下了。不过你们的担心没有任何必要,只要辩难赢了,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   她不便喜怒的问道:“怎么,你们觉得我会输?”略微拉长语调,“夫子但有所问,诸位不可不答。”   刚刚出声起哄的赵侃、山文华和甘语:“……”   一众学子:“……”   这问题要怎么回答?是要违背自己的内心,还是头铁呢?   “咳咳咳咳,傅小夫子是白云书院未来之光,怎么可能输。”甘语第一个服软。   就是那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让人听出了他的违心。   “好一句白云书院未来之光!我赞同!”赵侃咬牙切齿盯着衡玉笑。   衡玉托着腮与他对视,抿唇笑得又甜又温和。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陆钦摇头失笑,默默抱着书籍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玩闹。   ——   前来白云书院游玩的今科进士共有六人,除了容谦言外,其他五人都是他在江南求学时认识的好友。   他们每个人年纪都不大,容谦言十九岁,其他五人在二三十岁间,还未蓄须,看上去就是意气风发的青年模样。   他们六人对白云书院慕名已久,只是前段时间一直在忙着准备会试和殿试,现在殿试尘埃落定,容谦言一出声邀请,他们这些人全都兴致勃勃答应了容谦言的邀请。   对于和督学辩难这件事,几个人也都爽快答应了。   他们可不是白云书院的傻甜白少年,很清楚白云书院这十六名督学的来历——   总之,才识未必在他们这些人之下,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最后才接受白云书院的聘请,成为白云书院的一名普通督学。   “这白云书院的景致,实乃一绝。”   “建于山林之间,走在其中只觉得心境开阔啊。”   “不错不错,还有那句训言,为往圣继绝学,这句话可是一所书院能达到的最高成就了。”   几个进士边往馆藏阁走,边低声赞叹道。   白云书院的学子们从静心斋走出来,就瞧见了他们。   每个人的目光都下意识落在他们身上。   “看着还挺年轻。”山文华嘀咕。   甘语站在他旁边,出声说道:“年纪最小的应该是傅衡玉的兄长容谦言吧,今年只有十九岁。”   语气里带着点点羡慕。   以前没认真学习时,他们对于这些人有多厉害,一直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直到自己也埋头刻苦钻研四书五经,为了背诵书籍、理解词句而抓耳挠腮焦头烂额时,才知道这些年少就高中的人到底有多么惊才绝艳。   “你羡慕他们?”山文华问道。   甘语没说话,眼底却有光芒一点点亮了起来。   就连成绩一直是书院吊车尾的山文华,心里也不是没升起什么触动的。   台阶之上,衡玉嘴里叼着根马尾草,懒洋洋打量着一众学子们,唇畔轻轻勾起。   ——   用过午膳,白云书院的学子们三两个结伴往馆藏阁走去。   馆藏阁一楼已经清理出一块区域,下午的辩难就在那里进行。   这次辩难,由闲暇无事的杜卢出题,双方依次寻找观点出言论述。   胜负的评判标准主要是看哪一方的观点更为新颖,更能立得住脚。   进士这边只有六人,督学中也挑选出六人进行辩难。   白云书院的学子们搬来小板凳乖乖排排坐,等着围观他们辩难,顺便体会一番自家督学的实力。   没过多久,辩难正式开始。   杜卢所出的第一道题,就是论述如何治理黄河水患。   如何治理黄河水患,一直是当权者执政期间的一个难题。   每逢黄河水患爆发,总会导致数以万计的百姓受灾。   开篇就是这么个辩题,在场很多人都打起了精神。   督学这边站出来辩论的是余督学。   他言语平和,但字字珠玑,言之有理,甚至能佐以很多实例和精细的数据。   工部左侍郎之子姚盖被震住了,“咱们督学到底什么来历,凭这一番见解,他不知道超过工部多少官员了。”   再往下听,余督学越说越深入,引经据典信手捏来。   白云书院一众学子们听得晕晕乎乎,压根就跟不上对方的节奏。   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念头:卧槽,我们的督学是什么神仙!   后面其他几个督学上场时,表现得同样出彩。   不过今科进士们自身才识绝对不弱,双方你来我往,场面激烈。   最后压轴的辩论题是——如何解决边境问题。   容谦言先站出来论述他的观点。   他出身自镇国公府,镇国公的公爵是如何得来的,就是在镇压边境异族中屡获奇功,最后因功封爵。   容谦言经常跟在傅岑身边学习,在论述这个问题时,提出了很多绝妙的观点。   他的每一点论述,在赵侃他们听来,都像是听天书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赵侃听到坐在他前面的杜卢感慨一句,“精妙绝伦,得了傅岑不少真传。衡玉出来辩论,估计是没法找到更好的论点了吧。”   赵侃心中微动,往督学那处看去。   果然瞧见身穿学子服的衡玉从椅子上站起来。   等容谦言说完后,她走到中间。   容谦言所提到的论点,她几乎没怎么涉及,而是从经济入侵和文化入侵的角度来论述如何解决边境大敌。   用战争来征服另一个国家,艰难又会耗费极大的国力。   本朝正在休养生息,没法通过战争的形式来一统天下。   但是通过经济去制约,通过文化来让另一个国家认可本朝,漫长时间之后,足以让另一个国家不攻自破。   ——这就是所谓,软侵略。   这种观点在后世比较常见,在现在却没有人提出来过。   以至于衡玉才一开口,就把在场所有听懂她这番话的人都给惊住了。   赵侃他们似懂非懂的听着,心中的震撼却不比杜卢他们轻。   “好厉害!”   “卧槽太帅了!她说的那些那些书都是什么鬼,我连名字都没听说过,更别说读过那本书了。”   “她比我们年纪都要小吧……”   听到最后这句感慨,众学子们面面相觑,纷纷瞪了一眼发出感慨的那个同窗:这件事彼此心知肚明就好了,说出来干嘛,大家伙都不要面子的吗!   衡玉的论述接近尾声,她俯身行一礼,示意自己已经说完,随后将询问的目光投放到杜卢身上。   杜卢抚了抚长须,略有些激动的站起身,“你这个论点,让我颇有种耳目一新之感。待此番辩难结束后,你随我去寻陆钦,再把这番话重新诉说一遍。”   听到他这一番话,众人哪里还不知道真正的赢家是谁。   在衡玉被杜卢领着去找陆钦时,白云书院一众学子们纷纷站起身,也不去外面瞎玩瞎闹腾了,而是钻进书山学海里畅游!   不就是游戏通关吗?   不就是想让他们遭受打击,认清自己和别人的差距从而一心向学吗?   好的,他们肝了!   这一番降维打击过后,白云书院的学习风气再上一层楼。   而众学子们渐入佳境后,完成任务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不过二十天的时间,一众学子们就将《大学》、《中庸》这两本书背诵完毕并且有了初步的理解,《论语》也正在一篇篇进行背诵理解着。   这个效率,可比许多资质不错的人都还要高了。   二十天的功夫,赵侃和甘语两个学子跻身第一梯队,现在已经通过了前九关,来到第十关。   进展最慢的是山文华,他现在才来到了第六关。   而且因为第一关时他拿到的是竹筒,所以他想要拿到完整的话本,得完成十一关。   入学第二十三天的下午,赵侃成功完成十关,拿到全篇话本。   因他是一众学子中第一个通完十关的,所以在领取奖励时受到了所有学子的围观瞻仰。   ——当然,确切的说,衡玉才是第一个完成任务的。但是赵侃他们不想把自己和变态放在一块儿做对比。督学们也没有把衡玉的速度拿来和这些少年们做对比。   “据说第一个完成所有游戏关卡的,除了能拿到话本,还可以拿到额外的奖励?”   “不知道书院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众人翘首以盼之下,余督学拎着几样东西笑眯眯走过来。最为瞩目的是他手上的两个木盒,一大一小。   赵侃强压下心头的激动,面上依旧维持着桀骜不驯的酷哥样,就是那怎么压都还是往上扬的嘴角暴露了一切。   余督学没搞什么虚的,直接把两个木盒都递给赵侃,“这个小木盒里装着的是你手中话本的后续,大木盒里装着的,是以你为原型写的另一本话本。都看看吧。”   赵侃接过,温声道谢,“多谢督学。”   余督学拍拍他的肩膀,“不必谢我,这都是凭你自己的努力赢来的。”   从打马游街的纨绔子弟,丢掉自己懒惰的恶习,成功通过那么多关卡。   谢他干嘛呢,这个孩子该谢谢自己才是。   “对了。”余督学说,“因你是第一个通关的学子,还会有一个附加奖励。”   余督学的唇畔轻轻勾起,“这个奖励是,白云书院第三条规矩,由你制定。”   “当然,你提出的规矩会受到院长的审核,院长点头后才能顺利推行,所以别太过出格。”   这个奖励一下就把众人给震住了。   卧槽,让一个学子来给书院定规矩啊,白云书院也太会玩了吧!   赵侃咽了咽口水,激动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制定规则之后,他自己也要遵守。万一把自己给坑着了怎么办。   于是赵侃很实诚的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余督学笑眯眯道:“怎么会呢,你是这条规矩的制定者,在这条规矩上,你是可以享受到特殊待遇的。赵公子可以好好发挥自己的才能来解释这条规矩啊。”   一众围观的学子们再次被震住。   无耻,太无耻了!   赵侃也被震住了:这个奖励他太喜欢了。   余督学又笑眯眯说:“诸位加油,这个奖励会一直保留下去的。希望不久以后,我能看到其他学子也取得同样的奖励。”   时常给众学子们吊萝卜,这样才能让小白兔们蹦蹦跳跳得又快又稳。   说完之后,把空间留给一众学子们,余督学挥一挥衣袖转身离开。   而赵侃也飞快抱着两个箱子钻进自己的书房,先将小箱子打开。   小箱子里,装的是爽文模板话本的后续内容。   这一次的纸张量十分厚实,赵侃拿出来慢慢翻看。   话本里的主人公向云逐渐改变自己,从他人口中喜好玩乐、逞凶斗狠不断的纨绔子弟,到在武举上拔得头筹,成为那一届武状元,没有堕父兄威名。   边境有难,他奉命随军出征,从一介次六品小将做起,在一场场战役中历练。   话本最后,他于乱兵践踏中冲锋,刀刃染血,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战役结束后,他立于骏马之畔,在黄沙大漠中观看夕阳西下,身影铸成永恒。   半个时辰后,赵侃放下所有纸张,勾唇失笑。   他自语道:“这个话本……这个话本……白云书院的人实在是太会了。”   说着说着,赵侃抬起手放在自己胸前,感受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   他觉得,这个话本就是在为他制定一个努力的方向啊。   于武举中一举拿下武状元名头,于边境战役中历练,在乱军中冲锋,永远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守护着边境。   在这一刻,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应该为之努力的方向与目标。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品尝过进步和受人夸奖的滋味,谁乐意走回头路,走那个看似轻松自在,却会被所有人都看不起的纨绔子弟路线啊。   想着想着,赵侃把另一个话本也拿了出来,花了一个多时辰把话本看完。   这个话本的主人公同样是向云,但他却走向了另一种自我消亡的结局。   仗着自己的身份肆意骄傲,最后和兄长离心离德,在父母都逝世后,兄长不乐意再庇护他,他余生穷愁潦倒。   ——为年少时的肆意张扬买了单。 第230章 为往圣继绝学33   “你确定要制定这条规矩?”   第二天清晨,衡玉在蹴鞠场里锻炼,被赵侃堵了个正着。   赵侃堵她,是因为昨天他翻看完话本后感触极多,索性思考了很久自己到底要制定什么新规矩。   想了整整一夜,他总算是把规矩想了出来,但有些拿不定主意,一大清早就跑出来堵衡玉,想请她帮忙参谋参谋。   听到衡玉的问话,赵侃猛地点头,“感觉怎么样,应该还不错吧。”   衡玉上下打量他几眼,勾唇笑道:“当然不错。老师和神威侯知道后,一定会非常欣慰。”   赵侃撇嘴,“我又不是为了让我爹欣慰。”   顿了顿,他说,“不过能让院长觉得欣慰,感觉还不赖。”   这一段时间里,白云书院的学子们对衡玉和陆钦这两个夫子记忆最深。   对衡玉记忆深,完全是因为大反派碾压起人来豪无人性。   对陆钦记忆深,是因为学子们凑在一块儿闲谈时,时常会提到陆钦以前的事迹。   才识出众也就罢了,陆钦之前在西北边境任职时,还临时领兵退敌过。   这样一位才识和人品都出众的长者,坚定而缓慢的走在自己认可的道路上,几乎走到了一众少年们所设想的极致,他们如何不心向往之?!   衡玉提议,“今天没有老师的课,我看你现在也亢奋得睡不着,就过去老师的院子找他吧。老师现在应该已经起身晨读了。”   目送着赵侃离开的背影,衡玉摇头失笑,继续她的晨练。   ——   “你确定要制定这条规矩?”   听完赵侃的话后,陆钦的第一反应和衡玉一致。   随后,他脸上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容,“这条规矩很好,真的很好。我没有任何异议。”   被陆钦这种和煦又惊喜的目光注视着,赵侃略有几分不自在。   他轻咳几声,“那我就不打扰院长休息了。”   飞快离开这个院子。   清晨,朝露还极浓重。   夫子住处的景致十分清幽,赵侃走在有些崎岖不平的鹅卵石路上,心情惬意。   他思考一夜后,制定的第三条规矩是——“温良恭俭让”。   温和、善良、恭敬、俭朴、谦让。   白云书院的学子若能时刻以这五种美德持身,何愁他日不成就一番事业。   这个规矩,也算是赵侃对自己的一种要求。   一个人,做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那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走向。   话本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了他未来的两种人生,如果他还能重蹈覆辙,那未免也太傻了一些。   所以对自己要求严格一些,也是好事。   一路慢悠悠走回去,中途还路过了食堂。   赵侃走进里面,给自己打了一份早餐。   想了想,给山文华这个舍友也打了一份早餐带回去。   他回到宿舍,敲响山文华的门。   “谁啊?”山文华揉着眼睛,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穿着里衣走来开门。   才刚把门打开,他面前就递过来一份早餐。   赵侃说:“上午没课,想着你估计懒得出门,就帮你从食堂打了一份早餐。”   山文华怔怔接过早餐,直到赵侃的身影都快消失在他视线中,山文华才吓得惊呼一声,“赵侃你怎么变了?”   “小爷今天心情好!”顺手关上房门,赵侃往床边走去,直接倒在床上补觉。   等到中午赵侃睡醒时,他制定的新规矩已经传遍整个白云书院。   督学们看向他的目光格外温和,而一众同窗们看向他的目光就格外惊悚了。   大家都坐在食堂里用午膳,现在基本围坐成一个圈,把赵侃围在正中间。   “你这个规矩,制定来是为了帮我们培养德行,还是为了整我们的?”   “就是,赵侃你真的变了。温良恭俭让这五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都变了另一番味道。”   我的天啊,赵侃他在一个多月前,还是帝都城里有名的逞凶斗狠的“小侯爷”,现在狗嘴里怎么开始吐出象牙来了?   赵侃一番白眼,“给我滚。”   “哎哎哎,温良恭俭让啊,温和,态度必须要温和!”   赵侃:“……”   还是一旁的甘语琢磨出些许原因,“你会得出这个感悟,难道是因为看完了昨天那两本话本?”   赵侃矜持点点头,“算是吧,我有挺多感悟的。”   他看向甘语,“你这两天应该也能完成第十关了吧,等你把两本话本都看完,大概就能体会到我现在的心情了。”   山文华坐在他左手边,露出求知若渴的目光,“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大概是——”赵侃已经吃饱,他从长椅上站起身,勾唇笑笑,“吃完饭了,该收拾收拾去馆藏阁用功学习了。”   众学子:“……”   大家伙目送着赵侃离开的背影,呆愣片刻,纷纷低下头吃饭。   他们意识到一件事,赵侃这狗东西已经通完关拿到话本了,他们可还没有呢。   不能懈怠啊!   ——   下午有神威侯的选修课。   他在衙门的公务比较多,脱身离开衙门时晚了些许。   急急忙忙赶到白云书院后,先进了鸣兵阁上课。   鸣兵阁里,零零散散坐了八个学子。   赵侃和衡玉也在其中。   神威侯前两回来白云书院上课,都忍不住把自己的目光落在赵侃身上。   每一回,他都觉得自己的儿子变了。   这一回的感触尤为深刻。   他略有些失神,很快,神威侯把自己的思绪收敛好,开始给众学子们讲解兵法。   一个时辰后,他离开鸣兵阁去找陆钦,打算找陆钦打听一下他儿子这段时间的表现如何。   “你爹怎么没来夸你?”选了同一节课的同窗挠挠头,扭头去问赵侃。   赵侃撇嘴,压下心底的一丝丝失望,故作不在意道:“我估计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衡玉就坐在赵侃后排,闻言点头,“你爹是习武之人,体力和耐力极好,可今日赶到鸣兵阁时,不仅迟到些许,还一直喘着气,调息了片刻才缓过来。”   “我估计他是急匆匆赶来书院上课的,刚刚还没时间听说你的事迹。”   “哦。”赵侃冷淡道。   不过唇畔轻轻勾起,两只手枕在脑后,身子惬意往后一仰。   ——   神威侯到陆钦院子时,陆钦正在试香。   他近来睡眠有些不好,衡玉给他送了许多有安神功效的香料后,陆钦就喜欢上了品玩香料。   并且闲暇无事,还在自己研究怎么调制出效果更好的香料。   他刚往香炉里丢了一块檀香,烟雾淡淡缭绕而起时,神威侯就到了。   “侯爷是过来打听赵侃的情况吗?”陆钦扭头看向他,并不是很意外。   神威侯行礼,“叨扰了。”   彼此以前是水火不容的政敌,现在陆钦成为他儿子的院长,并且将他的独子调教得十分好后,咳咳咳,神威侯待对方的态度是越发恭敬。   他就这么一个独苗苗,打又舍不得,骂又骂不听,现在白云书院用一种温和无声的方式,潜移默化改造着赵侃。   神威侯和家中女眷们,对陆钦都是十分感激。   陆钦请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水,简单说起赵侃的情况。   听到赵侃是第一个完成所有任务,拿到完整话本的学子后,神威侯勉强还能克制自己的喜意。   听到赵侃制定的规矩居然是“温良恭俭让”后,神威侯直接坐不住了。   “这孩子,他——”   陆钦温声道:“神威侯没有听错。”   想了想,陆钦补充,“这都是赵侃自己的选择,书院没有介入过,也没有引导过。”   神威侯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   斟满茶水的杯子在晃动之下,飞溅出两滴茶水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一把从椅子上站起身,两臂交叠,对着陆钦俯身行一大礼。   他发自内心的,满怀感激道:“多谢陆院长。”   “好一句为往圣继绝学,白云书院迟早有一日,会在陆院长的带领下达成这般成就。”   陆钦正在拎着茶壶往茶杯里倒茶,看到神威侯的举动,听到对方的话,陆钦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他眼眶微热,轻轻将茶壶放好。   当初初建白云书院,神威侯、山余等政敌来到他面前,摆出一副温和的神情,想要请他收下他们家中的纨绔儿子。   在那个时候,即使是心胸辽阔如陆钦,也觉得狠狠出了一口气。   直到如今,看着神威侯在向他行礼,发自内心道出感谢,陆钦发现那曾经遮挡在他面前的阴霾,那些曾经让他苦闷踌躇不前的诘难,全部都一点点淡去。   他眼前如拨云见日,心境越发开阔。   这世间有什么荣誉,比敌对者发自内心的称颂感激还要大的?   “侯爷不必如此多礼。”半晌,陆钦喟叹出声,“我乃白云书院的院长,教导这些孩子是我的责任。”   “院长气度渊雅,行事有孔圣之风。我却是不可不谢。”   这些感激,全都是出自神威侯的本心。   神威侯想了想,说道:“不知院长可否赐字?就书写下温良恭俭让这五个字。”   “可以。”   两人走进书房去研墨写字。   衡玉站在陆钦院子门口,已经站了有一小会儿。   她是上完课后直接过来的,原本是想向老师汇报一些事情,没想到会听到神威侯那一番话。   静默片刻,衡玉没有进去打扰,而是默默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神威侯握着刚写好的墨宝,心满意足离开院子。   他打算去赵侃的宿舍寻他,好好夸奖鼓励赵侃。   在神威侯离开后,院子再度恢复寂静。   突然,平静的风变得急促起来,吹得院子里的梧桐树簌簌作响。   没过多久,细细密密的雨水滴落。   陆钦站在书房门口,静静欣赏着这一场春夏之交的雨水。   眼神温柔。   ——   神威侯回到府上,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夫人找过来,噼里啪啦把赵侃的事情都说出来。   侯夫人听着听着,忍不住双手捂着脸,低低啜泣起来,“这个孩子真的懂事了。”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用手帕拭去泪水,“老爷,我们一定要好好谢谢陆大人。”   “对,明日你就备礼,到时候我们直接送去白云书院。还有,我从陆院长那里求来一副墨宝,上面写的字就是温良恭俭让。你明日就写好帖子,休沐日那天,我要请朝中同僚们来府中赏字。”   侯夫人原本正因为幼儿变得懂事优秀而激动,听到神威侯这句话,一时之间颇有些哭笑不得。   但她也清楚神威侯心中的骄傲之情,笑着应承下来。   距离休沐日还有两天时间,神威侯却连一天都等不及了。   激动得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问他夫人,发现他夫人被闹得睡不了,神威侯干脆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拉着侯夫人聊天。   等到天光微亮,他该起床去衙门时,神威侯异常亢奋,精神抖擞起床洗漱,骑着马前去衙门报道。   侯夫人目送他离开,忍不住拍拍自己的胸深舒口气。   可算是不折腾了,她得趁着现在好好补个觉。   今天衙门没什么要事,神威侯绕来绕去,最后决定去隔壁礼部衙门串门,拉着山余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又绕到工部衙门,拉着儿子同样在白云书院的工部左侍郎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等他说得口干舌燥,困意上头,神威侯才总算善罢甘休,乖乖回衙门请个假,骑马回侯府去睡觉了——   果然他还是上了年纪,才熬了一整晚这身体就有些遭不住了。   与此同时,白云书院。   甘语完成第十关,成为书院里第二个拿到完整版话本的人。   他拎着一大一小两个木箱回自己的书房,原本想直接把木箱打开,但想了想,甘语又折出去,先将自己的手洗干净,这才重新走回书房,打开木箱将里面的两本话本都取出来。   两本话本,窥见两种人生。   一种人生,他摆脱身份成第之见,没有再受到“庶子”、“妾生的杂种”这类评价的困扰。日复一日苦读,没有辜负自己天赐的资质,最后一朝参加科举,成为今科探花郎,倚马看遍帝都繁华。   在那之后,他步步高升,也曾经受到政敌弹劾,但最后成功拜相入阁,名列青史。   另一种人生,他困于身份的阴影里,逞凶斗狠。最后被嫡母逐出家门,依靠做小生意养活自己和家人。一世平平无奇。   看完这两本话本后,甘语算是知道为何赵侃会心生极大的感触,最后定下了“温良恭俭让”这样的规矩。   他把话本都小心收好,伸了个懒腰,打算出门去用晚膳。   结果刚走到庭院,就瞧见山文华和赵侃在拉拉扯扯。   山文华说:“赵侃,你是我异姓兄长,拜托你有空时帮我梳理一下任务可以吗?我现在才进行到第七关,总感觉自己在规定时间内是完不成任务了。”   赵侃无奈,“别喊这么亲热,谁是你兄长啊。”略一停顿,“行吧,好歹是同窗,梳理任务这个忙我帮定了。”   “喂,加我一个啊,正好我也清闲了。异性弟弟,你觉得怎么样?”甘语站在阶梯上,两手抱臂,笑着对山文华喊道。   第二十六天,又有五名学子顺利完成任务。   第二十七天,二十八天,二十九天……   直到最后一天,白云书院四十二名学子里,仅剩下山文华一人还差两关没有完成。   他整个人都要哭了。   这段时间天天熬夜苦读,还是落后同窗这么一大截,如果不是同窗们都在帮他鼓励他,山文华早在几天前就撑不住了。   但他现在,距离撑不住也不远了。   上午是陆钦的课,山文华无精打采趴在桌面上,根本没心情去听课。   衡玉知道山文华压力很大。她用自己的指尖拨弄着窗边吊兰,想了想,扔了两颗糖到山文华桌面。   没动静。   又扔了两颗。   还是没动静。   换了酸梅饯扔过去。   “死人”山文华换了个姿势,没搭理衡玉。   噼里啪啦。   山文华的桌面突然落下一大堆东西,砸出来的动静生生把他吓了一大跳。   只见山文华桌面上什么都有——糖果,蜜饯,肉干,果脯……   甚至还有弹珠这种小玩意。   这些东西都是书院里的同窗们扔的,一些人准头不行,把东西都扔到了地上。   山文华盯着桌面好一会儿,突然扭头往四周张望。   接触到他目光的同窗们一个劲朝他挤眉弄眼。   穿着学子服营造出来的几分书生气质,都被他们的挤眉弄眼破坏了个十足十。   他们的动静闹得太大,站在讲台上试图无视掉他们的陆钦都没法无视。   他把书本放下来,书脊砸在讲桌时发出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   随后,陆钦迈步,从讲台一步步往山文华走来。   一众少年们试图缩脖子减少存在感。   最先发起扔东西活动的衡玉轻咳一声,托着腮扭头看向窗外,装出一副状况之外的模样。   山文华这个当事人也顾不得丧了。   他深深缩着脖子,担心院长会责罚他违背了“尊师重道”的规矩。   陆钦宽大的袖子随着走路微微晃动,腰间的玉佩几乎没发出过碰撞之声。   眨眼之间,他走到山文华面前。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陆钦微微弯下腰,将掉在地上还在轻轻颤抖的奶糖捡起来,递到山文华面前。   山文华略有些迟疑,试探性伸出手接过奶糖,“院长,我——”   “这堂课也上了有半个时辰了,不如我们歇会儿,大家来吃个零食,欣赏欣赏窗外的景色?正好外面下了雨,雨中的书院其实也别有一番风情。”   说着话,陆钦温热的掌心落在山文华的头上。   所有的惶恐不安,在陆钦的温和对待之下,都消散无踪。   山文华眨巴眨巴眼睛,动作极快,撕开糖纸把奶糖扔进嘴里。   他想了想,递了一包果脯到陆钦面前,声音有些含糊不清,“院长你要不要也来吃一些?”   “好。”接过果脯,轻轻把包装掀开,陆钦把一块果脯送进嘴里,笑着说,“味道不错,我很久没吃了。”   他这番话一出来,静心斋的少年们顿时忍不住欢呼出声。   “院长人真好!”   “啊啊啊啊啊!”   欢呼着欢呼着,众人将自己备来垫肚子或者解馋的小零食全部拿出来,放在一块儿吃着。   陆钦失笑望着他们,微微弯下腰,把手心里的那包果脯放到衡玉面前——近来他在用药,果脯一类偏甜的东西会影响药效,所以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碰这些东西的。   直起身时,陆钦忍不住和衡玉眨了眨眼睛:替老师保密,而且老师没有多吃,别生气。   衡玉失笑,回眨了一下眼睛:我知道的。   欣赏着景色,这一堂课就这么过去了。   山文华重新升起动力,为第十关加把劲。   他和同窗们说:“估摸着是拿不到所有话本了。但能多完成一关也是好的,停在第十一关总比停在第十关要好一些吧。”   这么鼓励着自己,山文华又升起干劲。而且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背东西理解东西时,效率非常之高。   在天色彻底暗下来时,山文华总算是把《论语》某一指定篇章理解完。   他急匆匆跑去余督学的院子,等着余督学抽查他。   余督学抽查完,宣布他完成第十关,并且把倒数第二部 分的话本转交给山文华。   抱着小木箱,山文华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   他长舒口气,一直压在心头的巨石挪开些许。   余督学突然笑问:“要不要听听第十一关的任务?”   也行,反正听听不吃亏。山文华点头,“督学你说。”   “第十一关的任务是,去向你所有的同窗道一声谢。是他们给你勇气坚持到最后一刻的。完成任务后,过来我的院子找我,领取你最后的奖励。”   听到余督学的话,山文华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督学,这……”   “怎么,是没听清楚还要我再复述第二遍吗?”   “不不不,不用了。”山文华脸上扯出大大的笑容,他抬手摸脸时,才发现自己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流出泪水。   他抬起两只手狠狠抹掉泪水,朝着余督学深深鞠了一躬,“多谢督学,我先去完成最后一个任务了。”   飞快跑走,取了冷水给自己洗了把脸,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后,山文华才顺着学子住宿区,一个个敲响同窗的门,向他们鞠躬,并且道谢。   到了后来,不仅是山文华在向同窗鞠躬道谢,其他少年们也给他鞠躬回礼,“嗐,都是同窗,你这么客气干嘛。而且你也帮过我啊,本来你早就到极限了,可是为了我能完成任务,生生坚持着在蹴鞠场跑了九圈。”   “就是,我上课打不起精神,还是吃了几口你给我的果脯,才提起精神重新投入学习的。”   “你帮过我——算了,话这么多太浪费时间了,我直接鞠躬回礼吧。”   等山文华向四十个同窗都道完谢后,他急急忙忙道:“还差傅衡玉,她住在夫子院子那边,我得快些跑过去寻她,也不知道这个点她睡了没有。”   “不用了。”不知何时,一身布衣的衡玉把玩着折扇,懒洋洋倚在院门口,“为了不耽误你的时间,我听到消息后就直接过来了。”   山文华一愣,裂开嘴角笑,“其实有时候你这人,还挺好的。”   衡玉耸耸肩,“不,不要夸我好。我还是比较喜欢当大反派。”   “切——”一众都没有休息,现在正精力充沛得过分的少年们发出嘘声。   衡玉只好用摊手表示无奈。   “不管你喜欢当什么——”山文华快步走到衡玉面前,深深鞠一躬,“这段时间谢了,至少你这个朋友,我单方面交了。”   “单方面做什么?”衡玉用并着的折扇敲了敲山文华的肩膀,“都是同窗,虽然我挺喜欢当大反派陪大家愉快玩耍,但这不妨碍我们诸位交个朋友吧。”   “咦——”身后的少年们再次嘻嘻哈哈发出整齐的嘘声。   “好了好了。”衡玉食指和中指交错一打,将折扇打开轻轻扇着。   她零碎的发丝轻轻扬起,“任务都完成了,趁着现在时间还够,你快些去找余督学吧,他肯定在等着你汇报任务进度。”   “你都赶过来了,我这个督学还端着身份吗?”余督学从黑暗中走出来,笑着调侃。   他一身蓝衫,手里捧着两个木箱,走到山文华面前,“恭喜你顺利通关,在规定的时间内拿到所有的剧本。”   山文华接过两个木箱,激动得语无伦次,只知道一个劲说谢谢。   “恭喜诸位。”余督学突然正色,“白云书院第一届四十二名学子,全部顺利完成入学任务。”   “自今日起,诸位在外行走时,可以以白云书院学子自居。”   “愿从今往后,诸位能以白云书院学子的身份为荣,也愿白云书院,以有你们这样的学子而自豪。”   衡玉正色,俯身行礼,“谨遵督学教诲。”   所有学子条件反射,跟着她俯身行礼,“谨遵督学教诲。” 第231章 为往圣继绝学34   夜色中,一群少年们整齐划一俯身行礼。   他们的喊话声不再像刚入学时那般凌乱,叠加在一块儿,气势十足。   夜色已深,他们换下白色学子服,穿着简单舒适的常服。   可不再需要统一的服饰,就能感受出他们身上属于“白云书院人”的烙印。   “好了好了。”余督学压下脸上的笑容,挥挥手道,“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休息吗?”   “督学,我们所有人都完成入学任务,有没有什么奖励?”   “对啊对啊,我们书院一向奖罚分明。”   余督学摇头一笑,“还真没有奖励。不过我可以做主,允许你们自由活动一个时辰,随便玩闹欢呼。”   “一个时辰后全部给我安静下来,书院仆役和督学们都要休息,你们也需要休息。”   说完后,余督学就负手在身后,施施然离开学子住宿区,把空间留给一众少年们。   “自由活动,这个点能干什么啊?”有人挠了挠头,问旁边的人。   “我房间里有没放的孔明灯,不然大家一块儿放个孔明灯吧。”   “我那还有烟花爆竹!”   “……你来书院上课,带烟花爆竹过来干嘛?”   “这重要吗,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有烟花爆竹可以燃放!”   衡玉倚在门边笑笑。   她这具身体的生物钟早已固定,这个点困意渐渐泛上来,不过好歹是难得的集体活动,衡玉没有出席。   想了想,去庭院角落折了片竹叶,用修长的竹叶吹奏音乐,给这黯淡又喧闹的夜晚多增添一些热闹。   翻找出来的孔明灯有七个,制作都十分精致。不过上面还没提有字。   “谁的字写得比较好啊?”   “我们要在上面写什么字?”   衡玉开口,“正好七个孔明灯,不如就把四句训言和三条规矩都写上去。”   她的提议得到所有人的一致认可。   字也是衡玉来写,白云书院这些学生的字都还需要回炉重造。   等她提笔挥墨,写出气势磅礴、笔走龙蛇的字迹后,一众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的少年们突然觉得自己有一些清醒了。   ——傅衡玉和他们就不是一个阵营的。   字写得这么好,彼此对比起来也太过惨烈一些了吧!   衡玉压根没体会到他们的心理活动。   她停下笔后,随手把笔扔在一旁,朝众人打了个响指,“点火,放孔明灯。”   七个孔明灯按照顺序依次排开,缓缓升空而起。   夜色黯淡,月亮蛰伏群星不见。   孔明灯缓缓升空之后,白云书院众人只要一仰头,视线都会定格在它身上挪不开。   一旁的督学住处里,余督学和其他督学身上披着薄外衣,束手立于庭院中,含笑望着天空的灯火。   夫子住处里,杜卢还坐在院子里喝美酒。   他斟满一杯,正要把酒往嘴里送,突然轻“咦”一声,仰头往天上看去。   陆钦难得晚睡,倚在窗边,静静注视着那几盏孔明灯,直至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   孔明灯燃放完后,一众少年们齐刷刷盯着堆放在角落的烟火。   “现在已经子时了吧。”   “估计不少人都睡了,燃放烟火的动静是不是大了些?”   “不如——”山文华挠挠头,“我们先留着到时候再放?”   这个提议得到所有人的一致认可。   喧嚣过后的庭院显得有些冷清,山文华抱着自己的两个木箱回到书房。   这一个月里,他经常被拉去蹴鞠场做锻炼。现在虽然还有些胖,但看着就很健康,面色红润。   走进书房,山文华默默点上烛火。   他小心翼翼打开木箱,想了想,山文华决定反其道而行。   ——听说那些同窗们都是先看完爽文话本才看另一版本话本,他作为最后一个完成任务的,也该有最后一个的排面,顺序和其他人颠倒过来也不错。   说干就干,山文华先打开另一个大箱子,缓缓翻看起来。   在这一版本里,主人公身为家中幼子,被家中长辈惯坏了。父亲每每动怒想要教训他时,他总有其他长辈护着,以至于他从未真正受到过什么大的责罚。   文不成武不就,还认识了不少狐朋狗友,受他们引诱,他踏足青楼花阁,在那里一掷千金,更是越发盛气凌人,即使得罪了其他高官之子也不虚,因为自有他父亲为他处理一切。   可后来家中遭逢大变,父亲病逝后长兄还没能把门楣撑起来。家业败落后,他曾经得罪过的人痛打落水狗,本就惨遭打击的家庭再次雪上加霜。曾经宠溺他长大的娘亲和祖母几乎哭瞎双眼,深深痛呼“溺子如害子”,最后接连病逝。   看完话本后,山文华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他端起茶水喝了几口,平复心情后将另一本话本拿起来翻看。   结果翻看着翻看着,山文华气得险些要摔话本。   只见话本主人公坚持习文习武,改掉好吃懒做的恶习;还礼敬师长,善奉亲长。后来去考取科举,成为秀才、举人,话本要写到他参加春闱时——   山文华再往下翻,只见上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一行字——   “愿话本主人公的人生,由你填补。——傅衡玉”   他心心念念不要让话本烂尾,为此熬了整整一个月,结果傅衡玉就给他看这个!?   说好的话本最后会走上人生巅峰呢,为什么要留白,为什么不往后面写完!   山文华眼前一黑,跑到窗边把窗户支起来,瞧了瞧外面的天色。   这个点已经到了清晨。山文华想了想,噔噔噔抱着他的话本跑去蹴鞠场。   他一定要找傅衡玉把事情问清楚,凭什么其他人的话本都有个完美的结局,而他的话本要留白啊!   在蹴鞠场被堵了个正着,衡玉淡淡道:“比起既定的命运,你不觉得自己给话本写一个完美结局更好吗?”   这番逻辑,听着挺有道理,但好像又十分不对。   山文华想了想,一时之间没能寻出哪里不对劲,“可是——可是别人的结局都是写出来的。”   “这是对你的特殊待遇啊。”   “连话本都没法预测到你的未来,这不正是说明你的未来多姿多彩、千变万化吗?我这个做法,是得到老师允许的,我们两人都希望有朝一日,由你所书写的结局能让话本不会烂尾。”   衡玉好说歹说,一番胡说,总算是把山文华忽悠住了。   离开的时候,山文华还挺乐呵呵。   衡玉摇摇头。   怎么说呢,山文华是一众学子中,最难摸透他未来命运的。   他的才智和心性都是垫底,偏偏家世极高,又是幼子,不像赵侃有来自家族的压力。   这种情况下,山文华到底要走上什么路,又能往那条路走多远,即使是衡玉和陆钦都难以预测。   所以他们把选择权交给山文华自己。   而不是像赵侃、甘语他们一样,可以给出一条足迹清晰的路线。 第232章 为往圣继绝学35   山文华回到宿舍时,其他人已经起床,正准备去食堂吃早餐。   一群人热热闹闹过去,凑在一块儿聊天,猜测这个游戏结束后,书院会再出什么新游戏来吊起他们的胃口。   有人吐槽一句,“书院的心思大家不要猜,往往一猜一个不准。”   众人:“……”   回家休息一天,神清气爽再来书院上课,众人被督学喊去馆藏阁商议事情。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心里一个激灵,有种“来了来了”的感觉。   他们踏进馆藏阁一楼时,果然看到一身白底红边学子服的衡玉懒洋洋倚着书架,两手抱臂在等他们。   “过来得也太慢了,下回再让我等那么久,所有人就先去蹴鞠场罚跑五圈。”   前两天刚对傅衡玉升起的一点点好感,在听到她说这一番话后,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山文华撇嘴,“在蹴鞠场跑五圈,得耽误多少时间,那不是要让你等更久?”   “都等了一刻钟,我可以为了让大家锻炼身体,再多等两刻钟。”   衡玉也就是说笑罢了,瞧着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手一挥,示意他们盘膝坐下,她开始给众人介绍书院的新规矩。   “首先,要恭喜诸位完成书院的入学任务,让白云书院第一个游戏取得圆满的落幕。”   “我听督学们说,你们昨天在食堂讨论书院还会出什么新招数来和大家斗智斗勇。”   “其实是这样的,原本我觉得你们已经养成了刻苦学习的习惯,没想到诸位觉得自己还是需要有游戏督促。于是我决定顺着大家的意思,再想出新的游戏,让大家保持着入学第一个月的高效率,玩得开心,也能学得安心。”   衡玉站在台阶上说话,山文华心头一咯噔,小声嘀咕道:“她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赵侃拍了拍他肩膀,“你就听她瞎忽悠吧。”   顿了顿,赵侃的语气也变得有些不确定,“其实还真不好说,她这人吧,压根没摸透。”   听完两个人对话的甘语:“……”   傅衡玉这恶劣的性子,摆明了就是在忽悠大家。山文华被忽悠了也就算了,怎么连赵侃也被忽悠了呢。   台上,衡玉又笑了笑,“话本游戏是我们书院思考了很久后才想出来的游戏,因此准备充足。现在临时想的游戏,趣味性是够了,游戏奖励却不能是!是话本和周边一类事物。”   一听到这,甘语心头一咯噔。   看来,傅衡玉这一回还真没忽悠他们啊。   衡玉还在继续说话,“在完成日常课业的基础上,书院每五天会给大家布置一个任务。最先完成任务的学子,可以设置惩罚环节,其余所有学子必须接受惩罚。”   瞧着众人的积极性再次被调动起来,衡玉笑笑,丢下一句“今天就到这里”,直接转身离开。   她踏出馆藏阁时,夕阳余晖正好铺洒满这一片区域。   衡玉脚步微顿,手臂抬起遮挡在眼前,挡住那有些刺目的光芒。   【零,这个游戏真是你临时想出来的?】系统好奇道。   它也听到了山文华、赵侃他们的议论,一看衡玉闲了下来,立马冒出来发问。   衡玉眉梢微挑,“怎么可能?别看那帮纨绔子弟们上个月一个比一个乖,真不用萝卜在前面吊着他们,不出半个月,得有起码半数学子被打回原形。”   “和努力比起来,偷懒真的太容易了。”   早在白云书院开学之前,陆钦和她就已经设想好第一届学子的培养路线。   能提前准备好,又何必打些没准备的仗。   回答完系统的问题,衡玉踩着夕阳往外走,打算去向陆钦请安。   最近这两天,陆钦一直在和山余等人商议,想要集体上书朝廷,请求朝廷开放言论,通过学子议政无罪的律法。   他们的前期准备得已经差不多了,现在就等过两天上早朝,在那时山余会亲自上书。   官员们在搞事,为了提高年轻学子话语权而努力时,白云书院的年轻学子们正在蹴鞠场里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该死的傅衡玉,以后她可千万别落到我手里。”   “过分了过分了,老子一定要努力学习掰回一城。”   “这人简直没有任何同窗之情!”   四天前,书院督学出了一道题目考察学子们。   赵侃和山文华他们都在努力,就在第四天,赵侃即将达成督学的要求时,衡玉脚步轻快走到余督学面前,当着一众同窗的面,笑着对余督学道:“督学,我已完成你出的题目。”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下,她顺利完成考核,并且提出自己想好的惩罚内容——在蹴鞠场跑五圈挥洒汗水,再练习完一!本字帖。   当场赵侃他们都要气吐血了。   他们都知道,傅衡玉的水平和他们不在一条水平线上,因此大家从没把她当成竞争对手。   又不是傻的,干嘛要用变态的水平线来要求自己?   累死累活终于跑完五圈,赵侃他们缓过气时,才发现衡玉和陆钦正站在蹴鞠场边缘围观他们。   众人面面相觑,讨论过后,决定过去向陆钦告个状,让衡玉退出他们的比试中,让他们这些水平相当的菜鸡们互相折磨彼此。   可态度素来温和的陆钦,这一回却半点儿也没体谅少年们,温声道:“这个游戏,是针对所有学子的。她可是你们的同窗?”   “是我们的同窗没错,但她的学识远超过我们啊。院长,这个比试不公平。”   “再说了,你们在她身上吃了那么多亏,不想趁机把场子找回来吗?她退出这个游戏,就意味着惩罚也和她没有关系。”   衡玉无辜笑笑,顺着陆钦的话接着忽悠,“就是,我的学识没你们想的那么夸张,分明是你们还不够努力。”   这——   少年们面面相觑,最后决定——肝了!   为了让傅衡玉也栽倒,总要付出些什么的,不能让这性情恶劣的家伙再那么得意了。   于是义愤填膺的少年们,气冲冲赶回宿舍,练字的练字,背书的背书,非要争那一口气。   衡玉目送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轻啧一声,“果然不亏是曾经走马遛狗的纨绔子弟,别的不说,精力很好。”   她这个做法,其实就是“鲶鱼效应”。将凶猛的猎物投入到猎场中,借此提高其他弱小猎物的竞争性。   只让白云书院的四十一名学子互相竞争,他们很难看清楚自己和天才的差距。   毕竟他们年纪都不算小了,起步比其他人晚,现在就只能靠加倍的努力补回来。   听到她的话,陆钦哭笑不得,“你啊——”   话中之意未尽。   这种做法,效果很好,也很容易把衡玉推到一众学子的对立面。   不过衡玉乐在其中,陆钦想了想,也!就放任了。   埋头苦练字,埋头苦学习,再苦哈哈接受来自衡玉的碾压。   不知不觉间,春夏交替,白云书院人工湖里的莲花盛开过又衰败,书院学子们入学已有五个月时间。   律法通过当天,衡玉陪着陆钦去祭奠故人。   这位故人,曾因妄议朝政获罪,明明才华横溢却一直入仕无门,最后志向被时光所消磨。   故人一病不起,残躯埋于帝都郊外。   陆钦将杯中酒倾倒,洒于地底,“有时候总觉得岁月就是一个轮回。”   “在你们身上,我总能看到自己过去的影子。”陆钦话语微顿,“说是轮回也不对,大概是一个补撼的过程吧。把我曾经遇到过的遗憾一点点弥补起来,让你们不会遭逢到和我一样的变故。”   他这个院长,长这些少年们四五十岁,早已历遍人世之艰辛。   除了教导他们学习纸上的文化,还要教会他们为人处世,更希望以一副残躯,尽力为少年们铺平未来之路。   “那事到如今,老师还有什么遗憾吗?”   有,朝廷已经处于停滞不前的状态。若再不革新,早晚有一日……   陆钦微微垂下眼,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里满是温和。   他说:“没有了。没有遗憾了。”   声音轻而坚定。   “现在我只希望看到他们考取功名,看到你步入朝堂。”   “是这样啊。”衡玉也微微垂下眼,“老师,我知道了。”   墓碑已经清理干净,两个人又在墓碑前站了好一会儿。   直到天色有些暗下来,衡玉才扶住陆钦,温声道:“天色不早,老师,我们该回书院了。”   坐马车赶回到书院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衡玉扶着陆钦下马车,和他一起走进山门。   结果两人才一进山门,就发现不对劲。   山门边上,齐刷刷蹲着四十一号人,每个人现在都双眼发亮死死盯着衡玉。   眼神那叫一个凶残。   “干嘛呢?”衡玉抬头望天,月圆明亮,“今天是月圆之夜,你们一群狼蹲在这里望月长啸吗?”!  她这句话像是开启了一个开关,少年们嘿嘿狞笑起来。   “傅衡玉,你也有今天。”   “终于轮到你了!终于你也要接受惩罚了!”   “为了这一天我们大家容易吗!”   但衡玉还是听出了他们的意思。   五天布置一个任务,这个游戏已经推行了好几个月。   在前几个月里,衡玉总是先让他们两天,在第三天下午才过去找余督学提交任务。可今天她要陪陆钦外出,就忘记了提交任务。然而在一个时辰前,甘语成功提交任务。   衡玉作为输家,需要和其他失败的少年们一块儿接受惩罚。   “嘿嘿嘿没事,我乐意和你一块儿接受惩罚。”   “只要能把你拉下水,我们不介意多吃些苦头。”   已经被碾压得心理变态的少年们,纷纷狞笑着说。   衡玉活动了一个手腕,“这样吗?赢家是谁,甘语?来,有什么惩罚你提出来,我全部奉陪了,反正有我的好同窗们陪着我,就当是增进一下大家的同窗情。”   “我先说啊,惩罚难度必须得高一些,你想的惩罚轻了我可不会答应。”   一众学子:“……”   为什么她这么一说,自己的心下意识就开始慌了起来。   陆钦轻轻别过头,没让大家瞧见他脸上的笑意——这些孩子们还真是有活力,能够折腾啊。   目送着一众学子们簇拥着衡玉往蹴鞠场走去,陆钦摇头笑笑,负手走回他的院子休息。   就由着他们折腾吧,反正不会出什么大事。   半个时辰后,蹴鞠场倒下了四十个人。   唯二站着的,是衡玉和提出惩罚的甘语。   衡玉活动了下手脚腕,“我这才刚刚热了点身,你们怎么都躺下来了?不是要让我刻骨铭心难以忘怀吗?”   她继续大放嘲讽,“要我说,你们但凡能把说大话的时间拿来学习和习武,现在也不至于这么惨。”   甘语在旁边看着,到后面都不忍直视了。   太惨了。   真的太惨了。   本着让傅衡玉受苦受累的想法,众少年们决定舍命陪君子!,让甘语提出一个丧心病狂的惩罚条件。   结果傅衡玉还好好站着,他们自己就先受苦受累伤筋动骨,还要忍受对方的实力嘲讽。   衡玉想了想,“不然这样吧,我们撇开书院,私底下来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赌?”躺在草坪上,累得虚脱的山文华问道,声音有气无力。   本朝将县试时间设在每年三月份。   听完衡玉的话,众人撇嘴——又是熟悉的吊萝卜操作。   来白云书院待了五个月,这个套路真的是熟悉到爆炸!   可是,可是让傅衡玉夸他们,这不就等于是让傅衡玉变相服软吗。   “不对啊——”有人醒悟过来,“考秀才这么难的一件事情,到了你嘴里怎么好像轻轻松松的,我们才努力学习了五个月,你对我们的期待也太高了吧。”   “别误会啊。”衡玉摊手,“事实上,我对你们没有任何期待。会提出这么为难自己的惩罚,也是因为我觉得你们绝对达不成我说的这个条件。”   “反正你们达不成也没什么惩罚,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后,衡玉挥挥手转身离开。   这这这……这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大家伙气着气着,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逐渐回来了。   山文华手脚长开呈“大”字,问:“她这么嘲讽我们,我们能忍?”   赵侃深吸两口气,从草坪上一翻身坐起来。   “这摆明了就是激将法好吧,你傻不傻啊,这么明显的事情还上套。”   “可我们努力那么久,不就是为了取得功名吗?不然这几个月疯狂背诵理解四书五经干嘛?”   听到这一番话,众人一阵沉思。   “县试是明年几月来着?”   “三月份。”   距离现在也就半年时间了。他们还差得远呢。   一想到这,大家伙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恢复力气的人都从草坪上爬起来,打算赶回宿舍,趁着天色还没太晚,先多看会儿书去。   有了一个明确而清晰的目标后,大家伙刚刚有些懈怠下来的学习态度再次提!了起来。   没过多久,白云书院决定每半个月举行一次“辩难”活动。   通过给出辩题的方式,来让学子们从四书五经中搜集到相关的先贤名言。借助先贤名言,从而使得自己的论点站住脚跟。   “辩难”的内容多数只是简单的四书五经,偶尔还会涉及一些简单的民生和朝政。   这种教学模式十分有成效。   结果白云书院才刚推行“辩难”活动一个月,隔壁的国子监就有样学样,也推出了一个类似形式的活动。   一众学子们听说后,脸都气得涨红了,“国子监太不要脸了!”   “就是,他们这是在跟风,学我们书院的!”   他们现在正在斋室里坐着等待上课。   一群人义愤填膺,衡玉就懒洋洋坐在窗边练字。   山文华觉得十分不爽,扭头去问衡玉:“你鬼点子多,你说怎么样才能给国子监的人一个教训?”   其他人也齐刷刷把目光投向衡玉。   就是,傅衡玉鬼点子多,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衡玉瞥了眼石子路尽头,那正抱着经书缓缓走来斋室上课的杜卢,移回目光看向众人。   她声调略微拖长一些,“不如你们去调查一下,看看国子监里是谁提议推出这个活动的,我隔天立马把人挖到书院来。”   这个想法,妙啊!   不愧是傅衡玉!   众人在觉得爽快的同时,又隐隐约约觉得国子监有点儿惨。这是造了什么孽才遇上傅衡玉这个狼灭。   没过两天,白云书院多了个新的年轻督学。   杜卢知道对方是从国子监过来的后,十分乐呵,还以为对方是和他一样觉察出了白云书院的好处,趁着有空时,把对方叫来他的院子喝酒。   结果听完对方的话后,前任国子监祭酒大人简直是哭笑不得。   秋去冬来,入学九个月时,赵侃取得余督学的认可,拿到一枚勋章。   没过多久,甘语凭借自己的速记能力取得馆藏阁萧督学的认可,顺利拿到一枚勋章。   还有一些学子们,凭着自己在乐、在骑射、在数之一!道的表现得到督学们的认可,一个接着一个从督学手里取得勋章。   就连山文华,也凭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进步,得到余督学的认可,从余督学那里拿到一枚勋章。   他看到那枚勋章,眼睛都快红了。   天呐,他这个成绩总是吊车尾的存在,居然也能拿下一枚勋章!   余督学温声安抚道:“不必谢我,该谢谢你自己才对。这枚勋章是你为自己赢回来的。”   山文华捧着勋章,心情十分乐呵,整个人都有种要羽化登仙的感觉。   然而,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馆藏阁的萧督学、演武场的闻督学两人,都将一枚勋章给了山文华。   手捧三枚勋章,山文华整个人都愣住了。   衡玉过来询问山文华喜欢什么样的装修,恰好瞧见他一个人呆愣愣站在庭院里,脚步轻快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发什么呆呢?”   山文华这才回过神来,他掩饰性甩头,“没,没啊。”   “恭喜你。”   山文华挠挠头,“为什么会是我呢?我们一直猜第一个拿到三枚勋章的人,不是赵侃就是甘语。”   这两个人,是同窗中资质最出众的。   而且就算第一个拿到三枚勋章的不是那两个人,山文华也从来没想过会是自己。   衡玉笑笑,为他解惑,“这个游戏的规则是,能取得督学的认可,就能从他们手里拿到勋章。”   “余督学夜晚巡视宿舍时,你的书房经常是最晚熄灭烛火的。萧督学掌管馆藏阁,他好为人师,你是最经常去向他请教问题的,而且每一次请教的问题难度都在加深,从你请教的问题里,他清楚了解到你的进步。闻督学掌管体训,你这大半年来瘦了那么多,这都是闻督学亲眼所见。”   “所以——为什么不是你?”   说到后面,衡玉语调略微上扬。   她的声音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空灵,上扬的尾调深深砸在山文华心头。   山文华条件反射转过身,悄悄抹掉脸上的眼泪,“原来是这样啊,我就是比较意外。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第一个拿到三枚勋章的人非我莫!属。”   衡玉摇头失笑。   她想了想,提高声音大喝一声,“有没有人啊,出来给山文华庆祝一下。”   齐刷刷地,不少紧闭的房门都被人从里面打开。   当他们听到前因后果后,一众学子顿时发出鬼哭狼嚎。   “山文华干得好!要知道,我早就看赵侃和甘语这两个人不顺眼了。”   “就是就是,两个人表现都那么优秀,这让游戏都缺少了几分悬念,结果你这匹杀出来的黑马干得好啊!”   赵侃两只手环在脑后,嘴里叼着根草,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厉害了。”   渐渐地,有掌声响起来。   从零零碎碎,变得整齐。   这一年的书院生活,就在一片掌声中落下帷幕。   等山文华坐着家里的马车回到家,马车还没在府门口停稳,山文华已经动作轻快从马车里窜出来,直接跑进内院找他娘亲和祖母。   把三枚勋章递给她们看,再和她们说自己拿到这三枚勋章有多光荣。   礼部尚书山余从衙门回来时,山文华正缩在椅子里喝茶。   他喝得非常大口,纯粹是刚刚和他娘亲还有祖母吐槽时太过激动,导致自己口干舌燥。   “这是干嘛呢,脸上都这么乐呵?”山余一踏入大门,就瞧见妻子和老娘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他的脸上也不由浮现出笑容来。   “爹,你身为书院夫子,肯定知道我们书院有一个游戏,是获得督学的认可后,可以从他们手中取得勋章。我是一众同窗中第一个取得三枚勋章的人!”   山文华连忙把茶杯放下,眉眼里全部是笑意。   山余微愣。   他当然知道有这么个游戏。   但他从来没想过,第一个完成游戏的居然会是他的幼子。   “这回表现不错。”山余声音里满是笑意。   “那是那是。”山文华扬眉笑,“对了,快到春节,你们一定要记得给院长、杜夫子还有每个督学们都置办年货,当然还有傅衡玉那家伙。得准备丰厚一些。”   尚书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文华放心吧,书院的夫子们把你教得这么优秀,娘肯定备厚礼!”   顿! 第233章 为往圣继绝学36   县试和府试的时间隔得极近。   白云书院众学子还没来得及从通过县试的喜悦中清醒过来,过两天就要开始考府试了。   帝都四月多雨,衡玉撑开伞走进雨幕中,打算去食堂吃晚膳。   结果没走几步,就被堵了个正着。   “你们不是该回家备考了吗,怎么还在书院里?”衡玉脚步微顿,看向赵侃他们。   赵侃扬眉笑了笑,“之前考县试,我们书院没人去送考。咳咳,考一个普普通通的府试,我们也不好意思邀请院长和督学他们去送考,但想着你那天有空的话,不如就代表书院过去一趟?”   其他八个学子纷纷点头,脸上神色还端着,但眼里明显流露出几分期待神色来。   衡玉低下头,似乎是在沉吟,“你们不好意思邀请院长和督学,怎么就好意思邀请我呢?我每天也很忙的,现在这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她这话听起来是拒绝,然而一众学子嘿嘿直笑起来。   “我们就知道你会答应。”   “又是口是心非了,认识一年,都是同窗,你口头服个软会死吗?”   “那就这么说好啦,我得回家了,再不回去就赶不上用晚膳了。”   他们朝衡玉挥挥手,纷纷撑着伞转身离开。   衡玉:“……”   谁和他们说好了。   然而两天后,天色还没拂晓,镇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停在考场外头。   衡玉穿着一身白红学子服,懒洋洋靠着马车壁。陆钦背脊挺直,闭目养神静静等着时间到来。   马车里燃着烛火,照亮不大不小的车厢。衡玉斟了两杯茶水,推一杯到陆钦面前,“老师,你先用些茶水吧。”   正喝着茶,车壁突然被人从外面敲了两下。   衡玉一把掀开马车帘,放眼望去,只见书院九个人都穿着白红学子服,一个不落站在马车边等她。   “傅小夫子。”九人神色肃穆,声音整齐向她问好。   衡玉没说陆钦在马车里头,她动作轻巧从马车上跳下来,站在众人面前,笑道:“府试只是一个开端,你们注定鹏程万里,展翅九天,望今日一切顺利。”   注定鹏程万里,展翅九天。   这句祝福吧,构词平平,没多大文采,但这是傅衡玉说出来的啊,那在众!众人心中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傅小夫子,你终于会说人话了。”   “有生之年我居然能听到小夫子夸我,我瞬间觉得考府试一点儿也不难了,总不能辜负了小夫子的期待啊。”   众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对衡玉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进行吐槽。   他们这轻松自在的气氛,和周围人形成鲜明对比,惹得周遭不少人向他们投来打量的目光。   还有一些人烦躁蹙起眉来,很不喜欢他们在这个本该严肃的场合打闹。   这些少年们以前都是纨绔子弟出身,这一年来是改好了,但也只是变得热爱学习,白云书院从未试图抹平过他们性情中的棱角。   所以他们压根没关注过别人怎么想。   还是衡玉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保持心态平和,差不多该去排队入场了。”   她站在马车边缘,目送着少年们走去排队。等衡玉转身时,才发现马车窗帘不知何时掀起一小角,陆钦正透过不大不小的口子往外看,目送着少年们走进考场。   衡玉束手笑道:“老师想送他们,怎么不亲自下马车?”   陆钦失笑,“罢了罢了,我出现可能会让他们紧张。还是等他们考完府试后再告诉他们此事吧。”   他想过来送考,也只是心血来潮罢了。   书院第一届学子,在他心中就像是他的子侄辈、孙辈一般。前两天得知衡玉要来送考,陆钦也起了来送考的念头。   以白云书院院长的身份,以这些孩子长辈的身份。   府试只需要考三场,同样是等待三天才放榜。   考完府试后,一众少年们都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   但还没来得及咸鱼躺尸,他们就从衡玉那里得知,这三天里,除了衡玉每天都过来送考外,陆钦居然也每天都来送考。   只是怕影响到众人,他才一直待在马车里没有现身。   一众少年们沉默下来。   他们原先计划好考完府试第二天,就要好好玩几天玩个痛快。但得知陆钦送考的事情后,他们隐隐约约感受到——院长对他们的期许到底有多深。   这期许,并不让人觉得沉甸甸喘不过气来,而是润物细无声,带着春风化雨的温柔,除了给人感动,还!给人无尽努力的动力。   于是考完府试第二天,众人不约而同赶回白云书院。   上午,陆钦打算去馆藏阁挑些书籍来翻阅。他推门走进去,瞧见里面坐在九个身穿学子服的少年。衡玉站在他们身边,正在给他们讲解经义。   “才刚考完府试,怎么不多休息休息?”陆钦微愣,回神之后笑着问道。   “就是就是,再说了,这一回府试考得还挺难的,我觉得自己有些悬。万一落榜那更得努力啊,可不能落后其他人太多。”   众人放下手里的书,积极回答陆钦的问题。   陆钦意识到了些什么,他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从衡玉身上一扫而过,不由失笑,“你们勤奋刻苦是好事。不过今日我打算去书院后山踏青,在河边抚琴,你们都在的话要不要陪我这个院长一块儿?”   这些孩子为了成全他的追求而努力着,他也很乐意用这种委婉的方式成全他们。   在他们还在思考去不去的时候,衡玉已经将手中的讲义放了下来,“好久没听老师抚琴了,既然老师出声邀请,弟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大反派已经明确表示她要去,他们这些人反驳她的话,过几天肯定会被她整死。   一众学子们乖巧应了“是”,跟着陆钦往后山走去。   后山溪水清澈,众人围坐在溪边,抚琴的动静有些大了,没过多久杜卢匆匆赶来,还带来了几壶酒。   学子们起哄玩“曲水流觞”这个游戏,将酒杯放到溪中,由陆钦抚琴,他的琴音停下时,酒杯落在谁的面前,谁就要现场赋诗一首,如若赋诗不上来,就要罚酒三杯。   一开始,这个游戏还玩得好好的。但没过多久,酒杯落在衡玉面前。   她摸了摸下巴,爽快说自己赋不出诗,然后给自己倒了三杯美酒佳酿喝下去解馋。   “哇!傅衡玉你怎么可能赋不出诗来,你就是故意想骗酒喝!”   “院长你们快指责她,玩游戏怎么能破坏游戏规则呢。”   “你太过分了,不行,我早就馋酒馋得不行了,给我也倒几杯。”这个哀嚎的人是山文华。   衡玉斜睨他们一眼,端起酒坛,直接把所有人的酒杯都满上。!   众学子哼哼两声,看在美酒佳酿的份上,没有再追究她作弊的事情。   他们闹出来的动静很大,正在和陆钦聊天的杜卢察觉到这边的情况,立马发出哀嚎声,“喂,你们这些小崽子!这酒是我拿过来和你们陆院长喝的,你们年纪轻轻,喝什么酒!尊师重道知道吗,快点把酒给我还回来。”   带头违背规矩的衡玉抿唇笑道:“杜夫子,您这两天感染风寒,不能痛饮美酒,我们现在是在为您分忧,怎么能说我们不尊师重道呢。”   赵侃和山文华他们忍着笑,纷纷给衡玉比了大拇指。   打打闹闹之中,夏日风光正好。   三天时间,府试放榜。   府试的难度比县试高了不少,这一次的考题有些偏门,白云书院的学子们输在基础还是不够牢固,到头来,九个人里只有五个人通过了府试,其他四个人不幸落榜。   是的,只能说是运气。府试中有一道极难的经义题,在考试前几天他恰好做过一道类似的,当时他还找衡玉详细问过这道题。他正是凭这道题和其他落榜的人拉开差距,成功通过府试。   半个月后,各地的消息陆陆续续传回来。   ——四十一名学子参加府试,最后有十九名通过。   通过府试的学子还要在老家待到八月份,一鼓作气参加接下来的院试。   没通过府试的学子都要赶回帝都,继续在书院里学习,提升自己,争取明年一口气通过府试和院试。   这个数据在帝都传开后,白云书院冷清许久的山门多了不少特意前来拜访的马车,都是朝中官员想要问问书院什么时候再招生,他们想把家中子侄送过来。   这些子侄中,有一些是走马遛狗的纨绔子弟,但也有一些是自小就传出才名的,真真正正的良才美玉。   对此,陆钦全部都温声婉拒掉,只说自己精力暂时不够,要先集中精力把这一届学子培养成材,再考虑招收新学子的事情。   不少官员失望而归。   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当新任国子监祭酒左嘉石听说这件事后,他心头咯噔一下,危机感立马狂飙 第234章 为往圣继绝学37   要说新任国子监祭酒左嘉石最忌惮什么?   不是朝堂上的政敌。他身处国子监,行教书育人之职,在朝堂上很少靠边站,也很少暴露自己的政见,当然没什么政敌。   他最忌惮的,是白云书院这个隔壁书院。   俗话说得好,兔子不吃窝边草,结果白云书院创办一年,先是从国子监挖走一堆学生,然后把前任祭酒大人和一名学官都挖走了。   这还是在白云书院刚创办,没做出什么成绩的基础上。   现在白云书院出了成绩……   想想未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左嘉石就觉得一阵牙疼得慌。   不讲究,这白云书院做事太不讲究了!   新任国子监祭酒在想些什么,衡玉并不清楚。   她正在皇宫里陪嫡皇子穆嘉玩,顺便和太后说起白云书院的事情。   聊到天色渐晚,衡玉才打道回府。   现在已进入五月。帝都酷热,不过马车角落摆放着一盆冰块,冰块融化时散发的丝丝冷气驱散了马车里的闷热感。   衡玉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坐着无聊,她用折扇轻挑起窗帘,目光往人来人往的街道外望去,却走神想着其他事情。   “也是时候了。”   “世女在说些什么?”春秋隐约听到她的声音,不由抬起头来问道。   衡玉摇头轻笑,“一年时间过去了,白云书院这个棋盘上,也该落下第二步棋子。”   她创办书院,除了为老师补撼,可是也想着让书院的人能支持认可新政。   现在这个时机差不多了。   春秋闻言有些茫然,但她没往下深想,笑言:“世女思虑周全,但凡布局,一定会有所收获。”   “但愿一切如你所言。”衡玉笑道。   政治理想,有时候是和利益交织在一起的。一些人反对变法,反对新政,纯粹是因为这种政见和他们的利益背道而驰。   她也不指望白云书院所有人都能成为她的同盟。   只是……衡玉知道这件事非陆钦所愿。   她的老师,希望白云书院只是一间纯粹的、单纯教导学术的地方,她却要在书院里掺杂上政治、掺杂上私念。   “估计会被骂一顿吧,头疼。”衡玉声音放得很轻,说话的同时身子往后仰,靠在马车壁上,折扇轻巧太阳穴,难得露出几分!分为难的姿态来。   “世女是头疼了吗?”春秋没听到她说的那句话,只是瞧见她这副难得的为难模样,心下意识提了起来,“我给世女揉揉吧。”   衡玉默许下来,用折扇勾了勾春秋的下巴,流里流气道:“还是我们家春秋懂得疼人。”   眼波流转,年纪看着还轻,已经有了十足的纨绔子弟风流模样。   她这作派,可比一年前的赵侃、山文华他们还要像纨绔子弟。   春秋按摩的力度很适中,完全恰到好处。   再加上马车有些轻轻晃动,衡玉逐渐闭着眼睛睡过去,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已经回到镇国公府。   掀开车帘跳下马车,衡玉直奔书房,研墨提笔。   她的笔尖悬在空中好一会儿,才开始落下前几个字——山夫子亲启。   隔天,山余收到了从镇国公府送来的书信。   拿到书信的时候,说实话山余有些意外,白云书院众学子中,最不需要夫子操心的就是衡玉,两人之间交流并不多,一时之间山余还真没猜到衡玉为什么要写这一封书信。   结果把书信拆开,匆匆看完前几行,山余鼻子险些气歪,手掌重重拍在黄花梨书桌上,“我就知道陆钦这老匹夫没安好心,傅衡玉是未来的镇国公世女,政见该和我一致才对。陆钦这老匹夫居然一直在用新政的思想去影响她!”   在这封信里,衡玉说了自己对新政和旧制的理解,言谈之间提出了几点困惑,并且表示希望山余能为她解惑。   山余身为旧法的领头人之一,哪里能容忍衡玉投向新政,把书信全部浏览完后,山余整理整理,开始提笔给衡玉回信,誓要把她扳回到“正确的道路”上。   然而,山余回了信,衡玉也给他回信,表示认可他某些言论,但又对他的某些言论提出质疑。   当然其中的度衡玉把握得很好,完全没让山余察觉出来她其实是在套路他,是想借机把新政的益处和旧制的弊端灌输给他,让他从坚决反对改革变法这条路,转到逐渐中立、甚至能理解改革变法的道路中来。   眨眼之间,就来到了飒爽的八月。   白云书院有五名学子要去参加院试。院试第一天,书院所有学子换好衣服,前往考场为五名学子送考。   衡玉来到稍微晚了一些,她下马车不需要刻意找寻,扫几眼就发现了众人。   毕竟这么一大群穿着!着同样服饰的少年郎凑在一块儿,还是很容易辨识出来的。   她走到众人身边时,恰好听到山文华在喊:“拼了拼了,努力学了一年半,每天都在刻苦翻阅圣贤之言,这一回我一定要努力通过院试,争取让傅衡玉履行赌约,做文章来好好夸我们所有人。”   人群之外,衡玉两手抱臂,嗤笑一声,“最好说到做到,要是只会放狠话不会做事,那你就给我好好等着。”   山文华一缩脖子,瞬间怂下来,没想到自己放狠话的时候正巧碰上衡玉走过来。   排队入考场的时间很快到了,衡玉右手举起。   赵侃打头第一个,迈着长腿走去排队,目不斜视,但在路过衡玉身边时同样抬起手,与她击了一个掌,“祝我好运。”   然后是山文华,他击完掌后,也跟着喊了一句“祝我好运”。   甘语位列最后,他和衡玉击了一掌,轻咳两声,“感觉不合群不太好,那我也说一句吧——祝我好运。”   “对,愿你们壮书院之声威!”少年们朝着五人的背影狂喊。   前面的五人都没有回头,只有举着拳头,无声挥了挥。   院试总共只考两场,第二场结束时,白云书院能赶到的学子全部都赶到,站在考场外迎接他们。   考完两场走出来,山文华只觉得天是那么清,连傅衡玉那张刻满“魔王”二字的脸都让人越看越欢喜。   “总算是解脱了。”山文华拍拍自己胸口。从三月份考到八月,这几个月时间里他可从未懈怠过。   “解脱了?解脱什么?”衡玉耳尖,往他这边看过来。   山文华立即疯狂摇头,“没没没,我刚刚什么都没有说。”   衡玉眉梢轻挑,看在他刚考完院试的份上,也懒得和他计较此事。   等到五个人都出来完,衡玉挥挥手,“走吧,上帝都最好的翠云居,我在那里定了酒席,今晚请你们在那里吃个痛快。”   所有人“喔”的一声高呼,“傅小夫子大气!”   这场院试,说实话山文华心中是有期待的。   他觉得自己努力了那么久,考上个秀才功名不过分吧。   然而院试榜单公布后,甘语位列第八名,赵侃位列十二名,还有一名!名学子吊车尾。山文华的名字压根不在榜单上。   他看完榜单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路浑浑噩噩回到家中。   山余早就已经知道他落榜,心中虽有些失望,倒不算多意外。   山余见不得他这副模样,呵斥道:“好了好了,你就放宽心吧。明年再考不就行了?至于摆出这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吗?”   都落榜了还要被他爹呵斥,山文华翻了个白眼,把他们和衡玉的赌约告诉山余。   山余……山余听到衡玉的名字就觉得头疼。   都是千年的狐狸了,他作为夫子给学子解答问题天经地义,可是来回通了几封信,山余哪里还不清楚衡玉背后的用意。   既然要解惑,那就要好好把学生的信看完,才知道她哪里困惑吧。   然而山余一看信,信上全是在剖析改制变法的好处。最可怕的是,经过几个月的轰炸,他对改制根深蒂固的成见有所松动了。   他可是旧制的领头人,朝堂上最坚定反对改制变法的人啊。当年陆钦想方设法都没能改掉他对新制的成见,结果这个孩子办到了。   山余觉得……可怕。   为她的才能而心惊。   可是这样又绕回来了,这么出众的少年,还有着这样高贵的身份,如果她认同新政,未来还支持新政,那在新政和旧制的对抗中新政肯定会占据上风。   所以山余必须好好剖析旧制,试图把衡玉从隐约支持新政扳回到支持旧制的正确道路上来。   这么来回割据,不想看信不想回信,偏偏又不得不看信,不得不回信。山余真的已经到了听到衡玉名字就心烦的地步。   心烦之下,他这幼子还在一个劲嘀嘀咕咕说着“傅衡玉”这个名字,山余摆摆手,呵斥道:“你给老子滚回书房学习去。”   山文华大惊。   山文华委屈。   山文华噔噔噔跑走去找他娘亲和祖母诉苦,觉得他爹一点儿也不体谅他。   院试成绩出来后,少年们再次回到书院上课!课。   他们每天在斋室碰到衡玉,都是一副摩拳擦掌、兴致勃勃的样子,疯狂问她夸人的文章准备好了没有。   衡玉:“……如果闲得没事做,现在,立刻,所有人给我起身去蹴鞠场跑五圈。”   众学子:“?!!”   没办法,在“尊师重道”的美德光环笼罩之下,一众少年们咬牙切齿在蹴鞠场挥洒自己充沛过头的精力。   等待了许久,那十四名在外考院试的学子纷纷赶回帝都,他们的成绩也传了回来。   ——十四个人里,共有七人通过院试,成为朝廷名正言顺的秀才。   再加上留在帝都的学子里共有三人考中秀才,这一届四十一名学子,总共有十人考中秀才。   赵侃摸着下巴,沉吟道:“赢得赌约,按理来说我们该高兴才是。但这踩着线赢得赌约,总感觉会被傅衡玉嘲讽。”   “这……讲究怎么这么多,到底该不该高兴啊?”   “该啊,不管是以怎样的数据赢下赌约的,最后的结果都如你们所愿了不是吗?”轻柔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衡玉一身劲装,长发全部束起,整个人十分飒爽。   瞧着众人都回头看向她,衡玉勾唇,“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你们的胜利成果。”   众人晕晕乎乎跟在她身后。   “不是,她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山文华颤颤巍巍问道。   甘语:“……约定好的事情,她好像从没失过约吧。”   甘语说完,才发现所有人“刷”的扭头看向他。这场景把他吓了一跳,“难道我说错话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在震惊,傅衡玉人品居然这么好!”众人疯狂摇头。   耳尖的衡玉:“……”   这些人是又皮痒了吧。   一群人浩浩荡荡走着,很快吸引了督学们的注意。   督学们凑在一块儿交头接耳,听说是有热闹瞧,都纷纷跟上队伍,打算跟过去围观。   很快,一行人来到后山,登上一块修整平齐的高地。   陆钦一身鸦青色长衫,正站在秋风中含笑等着他们所有人的到来。而他身旁,矗立着一块巨大石碑,石碑正用一块红绸遮盖得严严实实。   “这是在干嘛呢?”!“是啊,那石碑是什么?我记得上回偷溜到后山玩,还没有这块石碑吧。”   “等等,我有个大胆的猜测。”赵侃轻咽了咽口水,“这个石碑上,不会刻着夸我们的文章吧。”   他们交头接耳之时,衡玉脚步轻快上前,来到陆钦面前,向他行礼问好,“老师,我把人都带来了。”   行完礼,衡玉转身看向一众少年,“你们看看是派谁上前,将石碑上的红绸掀开?”   很难描述此刻他们的心情。   像是激动,又不完全是激动,里面还夹杂着几分酸涩。   静默片刻,赵侃提议道:“不然,我们所有人都上前去掀开吧。赌约是靠我们所有人赢来的,但凡有一个人不努力,我们都赢不了。”   他的性格、他的家世,都让他隐隐约约成为同窗中的领头人。   咳咳咳,但她玩得比较放飞自我。   石碑很大,四十一个人凑在一块儿扯着红绸,密密麻麻十分拥挤。然而没有一个人笑。   他们神情肃穆,在赵侃的指令之下,所有人同时用力往一边拽,红绸缓缓飘落而下,石碑上的内容逐渐浮现在众人眼前。   一篇文采斐然的文章被工匠刻在石碑上。语句之间气势浑然天成,先是总起夸奖少年们,再到分而描述。   “哎,这句话是在夸我的。”   “赤忱之心?我怎么觉得这句话在夸我?”山文华挠挠头,嘿嘿直笑。   他们笑着闹着,猜测哪一句话是在夸自己。   一直到最后一个段落,言语之间满是对学子的期许——知其不可而为之,愿众人拨云见日,早晚有一日认清自己所求。   石碑最后的落款,是“陆钦”“傅衡玉”。   看到那两个名字,所有学子都惊呆了。   “院院院院长也写了!”   衡玉摊手,“最后那些深切期许是老师写的。”   所有学子的脸下意识涨得通红。   他们互相对视,这是第一次,在没有衡玉的带领下,一众学子们自发俯下身子,向衡玉和陆钦行礼。   整齐划一的动作,干脆利落的声音。   “谨遵院长教诲。”   “谨遵傅夫子教诲。”   陆钦站在风雨中,含笑望!望着他们。   眼神温柔得恍若春风化雨。   衡玉勾唇轻笑,坦然收下他们这一礼。   等衡玉扶着陆钦,领着众督学们离开后,少年们连忙上前,死死黏在石碑前不舍得离开。   石碑上的每一句夸奖都言简意赅,但都能清晰指出每个人的特色。   他们数着数着,发现石碑上总共有四十二句话。   “不对啊,我们就四十一个人,怎么还多出了一句?”山文华挠挠头,有些茫然。   “你傻啊。”他肩膀挨了一句,赵侃翻了个白眼,“最后那句夸傅衡玉的。”   寥寥十字,在石碑上铿锵有力。   甘语说道:“这句话应该是院长添上去的。”   赵侃连连点头,“应该是这样没错。别忘了,我们这一届学子可是有四十二个人,如果文章上缺了有关她的夸奖,那多不完整啊。”   “不知道她看到了吗?”有人问。   衡玉当然看到了。   前段时间陆钦问她有没有想过给自己取什么字,她顺口就把自己用惯的“明初”说了出来。   昭昭我心,不改初衷。这个字的寓意,和她所追求的境界是完全一致的。   她十分喜欢。   而“明礼知进退,不移改初衷”这句话,也是对“明初”二字的注解。   这篇文章很快在全帝都流传开。   白云书院的名声越发打响。   国子监里,也有监生凑在一块儿讨论此事,语气里带着几分向往和推崇。   国子监祭酒左嘉石过来巡视,恰巧把监生们的话一字不落听到了耳里。   回到自己办公的房子后,左嘉石派人找来这篇文章。   他翻来覆去的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要教好学生,似乎还需要脸皮厚啊。这些夸人的话,反正他是写不出来的。   可文人素来清高,白云书院怎么总是特立独行呢?   左嘉石摇摇头,觉得白云书院这种做法实在是有辱斯文!   太有辱斯文了!   他和前任国子监祭酒杜卢关系不错,趁着这次休沐日,他就去跟杜卢吐槽一下,顺便瞧瞧白云书院这地方到底有多神! 第235章 为往圣继绝学38   白云书院这地方很神。   神到山余他们这些政敌去参观一趟,就答应成为白云书院的夫子;神到杜卢去参观一趟,回来立即决定抛弃国子监,哭着喊着要致仕。   左嘉石在和国子监司业闲聊时,无意中提到他想要在休沐日那天上白云书院参观一趟。他才说完,国子监司业脸上的表情就仿佛天塌了一样。   “祭酒大人,你千万不能去白云书院啊。”   左嘉石:“?”   国子监司业一脸悲痛。白云书院那地方邪门得很,去那里的人往往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他们国子监已经丢过一次大脸,不能忍受再丢一次的痛苦了。   “如果你要去的话,我也跟你一块儿过去参观。”   要离开国子监,有种大家伙一块儿离开。   左嘉石:“???”   ——   时间缓慢流淌而过,时间很快入了冬。   这个冬天不太平,先是边境有乱,镇国公傅岑领旨前去边境。后是青州雪势过大,受灾严重,朝廷得知此事后连忙商议赈灾事宜,在当地开仓放粮,并且调度棉衣运往青州。   不过,白云书院远离朝堂,这些事丝毫没有影响到书院学子的埋头苦读。   书院学子基础打得已经很牢固,可以适当增加课余读物,扩宽他们的视野。衡玉亲自去找陆钦,表示自己负责这件事,陆钦对她的能力自然不怀疑,她一提出来,他就答应了下来。   而衡玉给众人推荐的内容,是陆钦昔日所做的所有文章和书籍。   为了方便众学子们,她还亲自整理好那些文章,刊印成一整本书发放到每个学子手里。   陆钦身为改革变法的领头人,文章蕴含思想,读他的文章就不免会受到新政观点的影响。   学子们课余时经常拿起来翻阅,碰到一些有意思的观点,他们还会凑在一块儿讨论。   白云书院学风自由,保守的旧制如江河日下,不少观点都已经不合时宜,新政的某些观点也许激进,但它的很多好处也不言而喻。这些学子从文章中还没能确切品读出旧制和新政的区别与分歧,但绝大多数人的态度也是倾向于新政的。   衡玉把文章发下去后,就没有再插手过此事。她每天都过得按部就班,偶尔就给山余、神威侯他们写信,继续用新政的观点去炮轰两只老狐狸。   这天,衡玉合衣入眠。   外面风雪大作,室内十分暖和。夜色越来越深,子时刚过,天空突然下起大冰雹,噼里啪啦砸在屋顶上,砸在庭院,人的耳朵除了那噼里啪啦的砸声,几乎再也容纳不下其他声音。   衡玉缓缓睁开眼睛,下一刻她眼底变得清明,一把从床上翻坐起来。披上斗篷就走到窗边,稍稍支起窗观望着外面的情况。   寒风卷进室内,衡玉用手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继续眺望外面的场景。   ——是冰雹。   而且看情况,还很严重。   睡意全无,这时候冰雹哗啦啦砸下来,又不适合出门,衡玉走到桌边点起烛火,坐着静等冰雹停下来。   冰雹下得很久,久到让人心惊肉跳——冰雹这么大,稍微不牢固一些的屋顶就会被冰雹砸穿,甚至是砸塌。这么冷的天,又是深夜,一旦房屋被砸塌,肯定会有很多百姓受冻。   这次的雹灾估计会很严重。   冰雹下了许久终于接近尾声,但冰雹过后会有雨夹雪来下。噼里啪啦恍若石块击打屋顶的声音变轻,变成豆大暴雨击打屋顶。   衡玉换上雨笠,撑着伞快步走去寻陆钦和杜卢。   两位老师年事已高,身体不是很康健,下冰雹时受到些许惊吓,再加上记挂灾情,现在精神都有些萎靡。   陆钦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担心,“现在已经不下冰雹了,我打算过去瞧瞧那些孩子们。”   虽然以白云书院的建筑质量,学子那边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但总要看上一眼才能放心。   衡玉知道劝不住他,先温声安抚杜卢和他夫人去休息,她跟着陆钦前去瞧山文华他们。   学子住宿区这时候很热闹,督学们浑身湿透站在檐下,和一众醒着的少年们在说话。所有房间全部亮起烛火。   在这风雪交加的夜晚,瞧见那透亮的烛火,陆钦冷峻的神情渐渐柔和下来。   等来到一众学子面前时,他已经恢复往常的平和神色。   “大家都没事吧。”陆钦温声问道。   四十一个少年身穿常服,现在都挤在两间房里。听到陆钦的问话,他们连忙摇头。   “没事就好。”陆钦站在檐下,看着外面的大雨。   “院长,您的衣摆有些湿了,快进来烤烤火吧。”山文华注意到这一点,连忙喊陆钦进来。   他的目光移到衡玉身上,正准备出声,衡玉已经摆摆手示意无碍。   衡玉站在余督学他们身边,小声说道:“帝都受灾必定严重,朝廷赈灾效率素来缓慢,每回都要掰扯许久,书院和镇国公府都有存粮,我想着要尽早搭建粥棚施粥,还有炭火、柴火、衣物,这些东西能筹来都尽量筹来。我现在在山上,手中无人可用,若诸位督学无事,不知道可否先行帮我——”   不需要去帝都看,衡玉也知道这场冰雹会造成怎样的损失和灾难。   赈灾需要做不少准备工作,比如要在哪里搭建粥棚,要怎么搭建粥棚,要怎么分发粮食等等,全都要拿出相应的章程。衡玉现在只能拜托督学们帮忙。   “傅小夫子,我可以帮忙赈灾吗!”一直偷偷摸摸在旁听的山文华猛地举起手。   “什么赈灾?是雹灾吗?那我也要报名一块儿,小夫子你可别忘了加上我。”   “哎哎哎还有我,我们书院的人是一个集体,平时行事都是一块儿来的。像赈灾这种善事,你们可不能一个人吃了独食啊,也多给我些表现机会。”   正精神得睡不着觉的少年们,一听到赈灾二字,纷纷举手应和,想要参与到赈灾里。   督学们束手而立,听到他们的反应顿时失笑。   余督学建议道:“我看大家这么积极,不如就让他们都参与进来吧。赈灾需要人手,有他们在,肯定可以帮上很多忙。”   衡玉扫了众学子一眼,轻轻勾唇,“那行,我负责总调度此事,到时候会给你们每个人都分配事情,可别嫌累中途打退堂鼓。”   说着,衡玉就寻了个空房间走进去,站在里面和众人商议赈灾细节。   原本围在陆钦身边的学子们纷纷凑到衡玉身边。   陆钦含笑望着他们。他身体有些不适,正准备寻地方坐下来歇会儿,目光无意间在桌案上一扫,瞧见几本摞起来的文集时,他目光一凝。   ——这几本文集,都是他的文章合集。   ——   清晨刚到,暴雨的雨势逐渐减小。但地面还是带着微微薄冰,走路时都要注意几分,更别说骑马了。   但要赶回帝都城里,最快的方式就是骑马。   衡玉蹲在地上,感受了一下地板的湿滑程度,起身道:“骑马时速度放缓一些问题应该不大,督学们慢慢赶回帝都就好,众学子全部跟我骑马赶回去。我在最前面领头,大家要时刻注意安全。”   “是!”众学子高呼一声应和。   衡玉脸上浮现几分笑意,披上斗笠撑着伞,率先往马场走去。他们所有人的马都关在马场里喂养着。   赶回帝都后,众学子纷纷赶回自己家中。   雹灾缺乏粮食、柴火、衣物,也缺乏一应药物。众人赶回家是为了筹集物资,像是衣物这种,各府都有不少旧衣物,也会囤积不少柴火,如果能匀一些出来也是好事。   ——这倒不是衡玉说的,她无权支配其他人家中的东西,一开始只打算从书院和镇国公府调度东西,是这些少年们自告奋勇要从家里筹集一些物资。   他们每个人都信誓旦旦,说自己也想为赈灾多贡献一些,衡玉沉吟之后就任由他们了。   衡玉回到镇国公府,直接翻身下马叫来大管事,把赈灾的情况全部吩咐下去。   “第一,派人去组织工匠,花钱请他们到受灾最严重的北城搭建粥棚和临时避难处;   第二,将国公府秋收后没有卖出去的粮食全部调度起来,投入到粥棚中。每顿饭的具体施粥量我等会儿会告诉你。   第三,组织府中下人捐旧衣物被褥,我们不会让他们白捐,全部都折价从他们那里买下来,而且这是做善事,号召他们积极一些……”   每一点,她都说得条理清楚。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镇国公府就全部动了起来。   镇国公府因战功得封,府中的下人在做事方面都很飒爽,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不仅多余的柴火炭火被调好出来,就连下人们都已经把旧衣物捐好,数量比衡玉设想的还要多些,其中甚至有不少新衣。   不过这时候,衡玉已经不在镇国公府里,她飞快赶到京兆尹府,过来和京兆尹了解受灾的具体情况,顺便请京兆尹调人手维持赈灾秩序。   京兆尹听说衡玉的来意后,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些事情归京兆尹府管,但头上的大佬们没商量出赈灾流程来,京兆尹府没有一点粮,压根没办法有效赈灾,这时候镇国公世女慷慨解囊,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京兆尹欢喜的了。   他温声说了几句好话,“世女和白云书院的学子们,都是心怀黎民百姓之人啊。”   衡玉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好一句举手之劳。   这世上有多少人,会觉得耗费自己的钱财赈灾是举手之劳呢。   白云书院虽是一所新建的书院,但果不愧是集聚一众大臣当夫子的书院,里面的学子们都被教导得极好啊。   京兆尹没有再客套,他正色向衡玉介绍情况。介绍完一切后,京兆尹就开始调动衙役们,让他们飞速赶去北城维持秩序。   衡玉已经先行来到北城。   这时候还在下雨,她的衣摆已经湿透,衡玉脚步极快,不过地板湿滑,她走路时一直在低头注意地面情况。   但踏进北城后,衡玉下意识放缓脚步,目光四处打量。   她在看受灾情况。从别人口中得出的数据,总不如自己亲眼确认更安心。   ——屋顶被砸破,一些比较破旧的房屋甚至直接被砸塌。放眼望去没看到什么灾民,不知道是不是缩在哪里躲雨。   衡玉收回目光,加快脚步赶去粥棚区。   和其他地方不同,粥棚搭建区附近全都是灾民。面容憔悴,缩在不能完全避雨的角落瑟瑟发抖。他们望向粥棚的目光里带着几分迫切,不过镇国公府的侍卫手持长刀在维持秩序,场面倒不算很乱。   衡玉到后不久,各府的马车陆陆续续赶到。   白云书院的学子们从马车里跳出来,跑到衡玉身边向她汇报物资情况。   “这么多?”听到山文化的话,衡玉有些诧异。   山文华得意挑眉,“那是那是,我和我娘还有祖母说要赈灾,她们特别欣慰,然后一直在帮我筹集物资。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山文华这不是个例。能当纨绔子弟的,多数都是在家中比较受宠的。他们撒个娇,能要来的东西非常多。   学子们纷纷赶来粥棚后,督学们也坐着马车赶到了。   赈灾的事情交给他们,衡玉站在旁边琢磨片刻,走去找赵侃借马。   赵侃茫然,“你要去哪里?”   “去国子监。我想过了,这么好的出风头的事情,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可以号召国子监的学子也一块儿参与进来。”   能在国子监入学的学子,说实话家境都不差。   赵侃嘴角微抽,“我怀疑你是盯上了他们家中的物资。”   “不,其实我还盯上了国子监的学生和学官。”   第一届学子们已经调教得差不多,白云书院年后打算再招一批学生。这次要招的学生就不仅仅只是纨绔子弟了。   她给国子监一次出风头的机会,顺便让国子监的学子和学官们在赈灾过程中好好了解白云书院。   她不挖墙角,但国子监的学子和学官自己被白云书院吸引,决定“弃暗投明”,那也怪不了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衡玉:国子监的人弃暗投明,和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系统: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第236章 为往圣继绝学39   衡玉直奔国子监,以身份令牌开路,当即被人领去见了祭酒左嘉石。   两大书院联合赈灾这种事情,既能够得名利,又能够锻炼学子。衡玉以白云书院的名义出声邀请国子监一块儿参与进来,左嘉石哪里会反对。   只是,他一介文臣从未接触过赈灾,少不了去问白云书院是如何行事的。   衡玉就把白云书院的安排全都说了。   末了,她拱手告辞,把地方留出来给国子监,让他们自己商议赈灾的事情。   目送着衡玉离开,左嘉石心中升起几分感慨。难怪这一年来白云书院能出这么多风头,看他们书院学子的觉悟多高啊。   觉悟高得他有些……眼馋。   好吧,再怎么眼馋那也是别人的学生!他还是努努力,把国子监监生们也教导成这副觉悟高的样子吧!   感慨几声,左嘉石就站起来,去召集国子监的学官和监生,把事情吩咐下去。   国子监的人对赈灾的事情并不热衷,他们这些监生,可是朝廷日后的“白衣卿相”,何必累着自己去做这些事情。赈灾的事情都有朝廷在啊。   但一听说这件事是白云书院发起的,现在他们正在赈灾第一线忙活着后,国子监众人的思想就变了。   不就是赈灾吗?不就是累着一些吗?   都是应该的!   他们绝对不能在这一点上被白云书院的人比了下去。   白云书院学子没有停歇,忙活到中午时,国子监的人终于携带大批物资赶来——有粮食,有衣物,有柴火,全都是当下急需的东西。   赵侃身着学子服站在大箱子上维持秩序。他听到动静,往国子监那边瞧了好几眼,招来山文华等人,特意叮嘱道:“我们的赈灾活动估计要持续两三天,这些天里,你们要努力向国子监的人介绍我们书院。有一说一,不需要夸大,也别隐瞒。”   众人茫然,“为什么啊?”   “总之你们照我说的去做,傅衡玉知道后会非常高兴。她一高兴就能少折腾一些。”   这个理由简直强大到无敌,还懵逼着的众人没再询问下去。   赵侃让众人都回到他们的岗位上忙活。他目视一圈,瞧见衡玉正在和祭酒左嘉石说话后,一把从大箱子上跳下去,快步走到衡玉和左嘉石身边。   他到的时候,左嘉石正好在问:“不知道国子监的人手该如何安排?”   赵侃积极插话,“不如让国子监监生先跟着我们书院学子吧。我们忙了一早上已经上手,彼此一块儿合作才不容易手忙脚乱,而且一方累了还可以替换去休息片刻。”   左嘉石望过去,见提议的人是曾经逞凶斗狠的神威侯世子赵侃,心下再次暗赞白云书院会教学生,“这个安排我没有任何异议,就是要麻烦白云书院了。”   赵侃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烦,祭酒大人太客气了。我们白云书院和国子监关系这么好,现在还要一块儿合作,这些小事完全不值得道谢。”   这国子监就像是他们书院的人才培养基地一样,他单方面觉得,两间书院的关系可要好了。   双方说定之后,身着官服的左嘉石快步走去安排工作。   衡玉站在原地,瞥了赵侃一眼,神情似笑非笑。   赵侃抬手蹭了蹭鼻尖,他总觉得自己的那些小心思都被人瞧了出来。但转念一想,他这都是揣摩出了衡玉的意思后才往上添几分力的,归根结底,罪魁祸首都是傅衡玉不是他。   所以赵侃又理直气壮起来。   衡玉没说什么,她只是扫了眼赵侃的衣摆,“吃东西了吗?等会儿吃东西休息的时候记得换身衣服,这几天帝都大夫肯定十分紧缺,别占用医疗资源也是在为赈灾出一份力。”   赵侃:“……”   她这是在关心人吗,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无语片刻,有学子过来喊赵侃去施粥,他连忙跑过去帮忙了——现在这个点是饭点,灾民已经排好队等着领粥,场面正混乱着。   没过多久,国子监监生纷纷加入其中,总算是缓解了人手缺乏的情况。   灾后两天,朝廷总算是拿出一个赈灾流程。有了官府出面,两大书院的赈灾活动也就接近了尾声。   在这两三天时间里,白云书院和国子监的学生都从原来的彼此看不上对方,到结下深厚的友谊。   以前白云书院学子觉得国子监那些人假清高,仗着自己学习好就瞧不上他们。而国子监监生觉得白云书院的人玩物丧志,仗着家世胡作非为。   现在难兄难弟一块儿受苦受累,一块儿捏着鼻子灌姜汤保证自己不着凉,一块儿困得睁不开眼还是得牢牢坚守在岗位上……革命友谊迅速升温。   再加上白云书院的学子深刻贯彻了赵侃说的话,每次向国子监的人介绍书院时,嘴里都叭叭叭个不停,还一直邀请国子监的人放假了上书院参观参观,他们肯定隆重招待对方。   就这样,不是很牢固的墙角即将被挖穿。   最致命的一击,还是他们的祭酒大人亲自奉上的。   左嘉石和监生们感概,“白云书院这些孩子都很不错,你们私底下可以多进行一些交流。”   他还说:“之前我就想亲上白云书院拜访,只可惜一直没能成行。现在想来还是得亲自走上一趟,去和白云书院好好交流一下教学方式。”   看白云书院把那些学生教得多好啊,他必须得去向白云书院取取经。   不过这件事要低调进行,他只告诉这些监生,不会再向学官们透露了,免得又有人来阻挠他。   就是去一家书院参观罢了,也不知道学官们在紧张些什么,他是那种没有操守的人吗?成为了国子监祭酒,他肯定会好好当这祭酒,一直当到致仕的!   ——   众人坐马车回到书院时,陆钦和杜卢两位夫子正站在山门等着他们。   “院长,杜夫子,你们怎么站在这里?”一众学子掀开马车帘瞧见他们,纷纷坐不住了,喊停马车后就从马车上跳下来,快步走到陆钦他们面前行礼问好。   杜卢抚须长笑,“你们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我们两人在书院里待得无聊,特意出来迎接你们。”   他实在是为这些孩子骄傲啊。只有跟随白云书院一路走过来的人,才知道这些少年从一群本性不坏的纨绔子弟长成现在这栋梁模样,到底经历了多少。   一众学子纷纷激动得涨红了脸,原本骄傲得尾巴要上天的人不好意思摆摆手:   “我们其实也没做什么。”   “就是就是,我们也是听督学和傅小夫子的指挥而已。”   杜卢摇头,“你们可是书院的良才美玉,别妄自菲薄了。”   陆钦站在一旁,鸦青色斗篷和他身上的长袍颜色正相吻合。   他那双通透又温和的眼睛落在众学子身上,缓缓移动,最后停在衡玉身上。   原本温和的眼神,逐渐染上几分疲惫。   一阵寒风吹过,衡玉伸手裹紧自己的衣服,抬眼对上陆钦的视线时,不知为何,她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一股不详的预感在她心头弥漫开来。   衡玉抿了抿干涩的唇角,正想再细看,陆钦已经别开了眼睛。   衡玉轻轻捏紧斗篷,老师为什么要这么看她?   她的预感素来极准,在这两三天里是发生了什么超脱她掌控的事情吗?   ——难道是,她夹带私货,让众学子去了解改革变法的事情被老师发现了?   衡玉轻吸口气,冷风直灌入喉,原来天空不知何时再次飘下雪花来。   那边杜卢还在说:“好了好了,忙活整整两天,你们现在应该都累了吧,趁现在快回去休息补觉,明天上午还要上课。”   众学子欢呼着,拥着杜卢和陆钦往山门里走去。   “傅夫子,你还不进去吗?又要下雪了。”学子们进去了,督学们看够热闹也打算进去。余督学正准备迈步,就见衡玉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不由出声问道。   衡玉回神,轻笑,“好,我现在就进去。”   ——可是有些事情,就算会惹得老师生气,就算非老师本意,她也必做不可。   等衡玉跟上众学子步伐时,才发现陆钦和杜卢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赵侃解释道:“前两天下冰雹时杜夫子有些受到惊吓,休息两天身体好了些,但刚刚到山门等我们回来时又吹了些风,现在身体有些抱恙。院长就和杜夫子先行一步去休息了。”   “对了,院长还叮嘱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衡玉点头,“我知晓了。”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赵侃试探性问道。   衡玉斜睨他一眼,“管得还挺多。”   伸了个懒腰,“快去休息吧,这几天都没睡好,我也要去补觉了。”   一路淋着细雪走回她住的院子,衡玉正准备推开门时,微微顿住脚步,扭头眺望不远处陆钦的院子。   她有些为难的揉了揉太阳穴,伸手推开院门,回房间休息。   陆钦院子里,他坐在书房,重新拿出山余和神威侯等人给他的回信翻看起来,深深叹了口气。   叹完气后,他那素来挺直若松的背脊,像是终于承受不住一样微微弯曲。   窗口没有闭紧,一阵寒风从那半开的窗户吹进来,陆钦被冷风呛住,他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满脸通红。   半晌,他抬手理了理自己斑白的鬓角,脸上的疲倦难以遮掩。   “何必呢?”   “这么累人的事情,我都扛不住几次三番想要放弃。这孩子锦绣前程……又是何必呢?”   ——   可有很多事情,于衡玉而言,总是必做不可的。   忙活了两天,她这一觉睡得很沉,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月上枝头。   是被饿醒的。   衡玉躺在床上思考几秒,在继续睡和去食堂碰运气两者间来回抉择,最后果断从床上爬了起来,简单梳洗之后,一把拿起挂着的红色斗篷披在身上,推门走去食堂。   这个时间点,天地好像都静谧下去。踩在雪地里发出的细微声响都能被耳朵清晰捕捉到。   一直到接近食堂,瞧见食堂外那燃着的灯笼时,衡玉微松口气——看来书院的人也知道他们这一觉睡醒会很晚,专门给他们留了吃食。   “哟,傅夫子您也睡醒啦。”山文华手上还拿着一只鸭腿在啃,瞧见衡玉,挥了挥鸭腿和她打招呼。   她快步上前走进食堂,就见食堂里整整齐齐坐了三四十号人。他们也都是刚睡醒,饿得受不了跑来觅食的。   “哟,傅夫子您也睡醒啦。”山文华手上还拿着一只鸭腿在啃,瞧见衡玉,挥了挥鸭腿和她打招呼。   衡玉嘴角微抽,准备过去拿吃的。结果没走两步,就被赵侃拦了下来。   他递过来一碗姜汤,“来,喝完这碗。这是督学们特意叮嘱的。”   这两三天,姜汤都可以替代清水了。衡玉闻到姜汤的味道,无奈叹了口气,认命接过姜汤,喝完之后她才过去寻吃的。   端着食物寻了个位置坐下,衡玉问道:“你们这些天忽悠国子监那些监生,情况怎么样了?”   “我们的口才还用得着怀疑?你等着,过段时间国子监考完试,他们就会成群结队过来参观我们书院了。”   成群结队!   这个词用得妙啊!   衡玉十分喜欢,给众人抛了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众人嘿嘿直笑,朝她挤眉弄眼:那是,我们都机灵得很。   这几天既然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肯定得成全这场深厚的友谊,让它进一步发展,变成同窗之情。   因现在是大半夜,吃完东西后还得继续睡觉,每个人稍微垫些肚子就停了筷子。   走回住处时,衡玉手上多了个大灯笼。   她提着灯笼,一路走回自己院子。在路过陆钦的院子时,瞧见陆钦书房窗口半开着,里面透出几分温暖的烛光。   ——蜡烛没有熄灭,老师应该还醒着。   衡玉脚步一拐,顺着自己的心意走到陆钦院门前,从斗篷里伸出手,在冰凉的木门上敲了敲,“老师,您睡了吗?”   没有人应答。   衡玉敲门的力度加大些许,恰好是醒着的人可以听见,没醒的人也不会被吵醒的力度。   书房里传来桌椅拖动的声响,片刻后,书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陆钦正准备出来,瞧见天上飘着雪花,打算折回去拿伞——他身体不好不便受凉,该少淋些雪。   衡玉提高声音喊道:“老师不必出来了,我只是见老师书房透着烛光,才出声打扰。夜色已经加深,老师前两天也受了惊吓,该好好休息才是。”   陆钦似乎是想开口说话,但才一张口就觉得喉间微痒,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   “我无碍,下午睡得有些沉了,现在也睡不着。你已经去过食堂吃东西了吗?”   “是的。”衡玉应了一声。   又沉默下来。   天地间只有风雪在喧嚣。   陆钦正准备出声让她回去好好休息,就听到衡玉在问:“老师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她这句问话有些没头没尾,但衡玉知道陆钦能听懂。   书房里没人说话,片刻后,陆钦披着斗篷撑着伞,手里还提着一个灯笼走出来。   他打开院门,将伞倾斜到她头上,“我没有生气。”   灯笼的光倒影在他眼里,陆钦温声说:“孩子,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他这一生多被辜负,只有这个孩子处处想着成全他,他怎么会,又怎么舍得生这个孩子的气。   “你只是个少年,如果做错了什么事情,那都是我这个做老师的没有教好你啊。”   衡玉轻轻攥紧手指,“老师不会生我的气,那就是在气自己没有教好我了。如果是这样,我宁愿老师出声骂我一顿,与我好好争辩,让我说服老师,或者老师来说服我更改主意。”   头顶的伞又往衡玉这边倾斜了几分,风雪喧嚣,比刚刚大了一些。   陆钦说:“我只是没想好该怎么和你沟通。白云书院这么好,它不仅是我的心血,也是你的心血,更是书院每个夫子每个学子的心血。是靠我们所有人的努力才成就了它。它作为书院,本来只承担着教书育人的职责,本来就不应该掺杂上政治,我知道你是想成全我,可让一所书院掺杂上政治理念,会为书院日后的发展埋下祸端。”   “我还年轻。”衡玉自有她的坚持和解释,“书院有任何祸端,我都可以一力摆平。这朝堂这天下不过是一局棋,只要支持新政的人在棋局中赢了,白云书院就能继续走下去。”   “再者,白云书院的学子还年轻,但他们有朝一日都会踏入朝堂之中,他们都会有自己的政治理念,我现在只是想先让他们了解新政,并没有硬按着他们的头让他们去接纳新政。”   陆钦轻声叹息,他看向她,“从我身上,你应该能看到改革困难重重。若坚持下去,兴许满朝皆敌。”   “在收你为徒,在收下书院学子们时,我就已经告诉过自己,不会让你们再重蹈我的覆辙。”   那些受尽诘难的日子,他百般煎熬。这些少年郎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怎么舍得让他们重蹈覆辙。   他已经老了,心肠变软。   ……不,他由始至终都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   只要想想这些孩子支持新政,日后会遭遇到的苦难就只觉得心中悲怆。   衡玉不想让陆钦直面这些残忍,但她必须说服他。   她吸了口气,说道:“我大概从未和老师说过,我创办白云书院的用意。”   白云书院是她为日后改革所磨的刀。   她可以保证自己不会磨损这把刀,但这把刀必须为她所用——即使这样的选择会与陆钦当前的想法背道而驰。   因为她知晓陆钦这一生踽踽独行,新政耗尽他半生光阴。他反对她的做法,仅仅是不想她不想书院学子遭遇到他曾经的痛苦,而绝非他已经自心底放弃新政。   “我曾问过老师,事到如今老师还有什么遗憾吗?您说没有。可我知晓您此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您说教导我们是一个补撼的过程,把您曾经遇到过的遗憾一点点弥补起来,让我们不会遭逢到和您一样的变故。我能为老师做些什么呢?师徒一场,我不希望您的人生留有那么大的缺憾,更不希望您半生所求尽是虚无。”   “史书是最残酷的,它对每个人都吝惜笔墨,只对胜者留有几分宽容。我们还有时间不是吗?逆败为胜。您看,我努力了半年时间,就连旧制的领头人山夫子和神威侯都越发理解新政,对新政软和了态度。所以凡事都是有可能的,您说对吧。皇帝舅舅支持新政,我可以保证下一任帝王也会支持新政。您看,未来几十年的路也都可以铺好了。”   “白云书院教导出来的学子,必定优于常人。他们会出仕,会占据朝堂,会逐渐让朝堂充满他们的声音。前路困难重重,可是到那时少年已经成长起来,他们会变得强大无匹,已经可以支撑起朝堂的风风雨雨和尔虞我诈。那时的他们,会有文臣,会有武将。文臣对薄朝堂,武将戍边万里。如若他们连朝堂艰险和诘难都不能承受、不敢面对,凭什么称自己是白云人,凭什么说自己可以为往圣继绝学?白云人该是骄傲肆意的,该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该对得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十个字。”   衡玉越说越激动,声调越说越激昂,但到了最后,又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   一把将手中拎着的灯笼抛到地上,灯笼里的烛火舔舌而上,将灯笼燃烧成一团火焰,化掉那一方的雪。   衡玉后退两步,退出油纸伞的笼罩范围内。   她站在风雪之中,任由风雪加身。   然后理了理自己宽大的袖子,双臂交叠俯下身子,向陆钦行礼。   “请老师,成全弟子布局。”   “请院长,成全白云书院。”   “……”陆钦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想法。   这个孩子总是这样,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半晌,他轻声叹息,“你这话说得,若我再继续反对,是不是就是辜负了白云书院那几句训言?”   衡玉抿唇,“一切皆是老师的揣测,弟子并未说过这句话。”   并没说过?那那句“请院长成全白云书院”又该作何解?   陆钦摇头失笑,他将手中的伞和灯笼轻轻放在一旁,然后上前,动作坚定地扶起衡玉,随后温柔地帮她戴上斗篷后面的帽子。   他说:“不可做得太过。不可强加自己的思想到那些孩子身上。其他都由你。”   终究,他还是软了口风。   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他都兜着。这一副残躯多坚持坚持,还是能护着她和那些孩子顺遂步入朝堂的。   在他话音落下时,天地间风雪越发喧嚣。   那黯淡的天际逐渐被一抹光亮划破。   天边已是拂晓时分。 第237章 为往圣继绝学40   陆钦其实是一个很固执的人。   就像他明知前路艰险,可政治理念从少年到暮年都未曾更改过。就像他明知自己稍稍服软,这几十年里的处境肯定会变得更好,可他始终没服过一丝一毫的软。   但他总是很容易就被衡玉劝服,改变自己的决定。   ——不为别的,仅仅是因为纵容,以及不想让这个孩子为难罢了。   师徒两达成共识,衡玉一直担心的事情以一种超乎她预料的速度顺利解决掉。   她那张已经逐渐长开的脸上染上笑容,略有些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老师一夜未曾好好休息,快些进屋子里休息吧。若是睡不着,记得燃上安神的香助眠。”   看到她脸上的笑容,陆钦也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前几天一直忙着赈灾,你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吧,还在长身体,不要累着自己。”   衡玉再行一礼,脚步轻快离开。   途径路边摘种着的梅树时,衡玉微微停住脚步,踮起脚去折开得正艳丽的梅花,打算把它摆在房间里。   陆钦在门口多站了会儿。这时天边已经微亮,雪地白茫茫一片,他将衡玉的动作都收入眼底,不由失笑摇头。   风有些大了,陆钦紧了紧身上的斗篷,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伞和灯笼,关上门回屋子里补觉。   ——   除了师徒二人外,再没有其他人知晓这场雪夜里发生的对话。   赈灾结束后,白云书院的学子们重新恢复自己忙碌的学习生活。   没过几天,有内侍亲临白云书院,把元宁帝给白云书院的赏赐送过来。   内侍手里握着圣旨,先夸白云书院的学子,“陛下说了,诸位都是朝廷未来的栋梁之材,如今民间都称诸位是白衣卿相,还望诸位莫要辜负陛下的期待,勤奋坚韧,早日考取功名出仕,造福一方百姓。”   再夸白云书院会教学生,“陛下让奴才告诉陆院长,难怪有一所书院敢用这么霸道的词句作为书院训言,白云书院当真不负盛名。”   陆钦代表书院接下圣旨。   这道圣旨的象征意义极高,连当今天子都格外推崇白云书院,以后白云书院在招生时会越发顺利。   接下圣旨第二天,国子监祭酒左嘉石亲自领着几十号国子监监生们赶到白云书院。   左嘉石过来时是这么说的,“国子监也收到了陛下的嘉奖,因此事是白云书院先牵的头,我就领着这些学生们亲上白云书院拜访。”   衡玉才不管他过来的原因是什么。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白云书院今天就要让全帝都人开开眼,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有来无回”。   衡玉朝赵侃他们使了个眼色。赵侃他们纷纷露出会心的微笑,一个个积极上前,挽住国子监监生们的手。   这个激动道:“萧兄,你可终于来了,我在书院盼你许久。”   那个欣喜道:“叶兄,来来来,我带你去书院的馆藏阁瞧瞧,保证让你一进去就舍不得再出来啊。”   祭酒左嘉石还懵逼的时候,他身后那群年轻监生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拉走了。   “祭酒大人,我亲自带您参观白云书院吧。等参观完毕,我再带您去杜夫子那里饮茶。”衡玉抿唇轻笑,上前向左嘉石行礼。   最大的这个boss,就交给她来负责吧。不然到时候来了一堆学生,没有夫子来分担任务量教导学生,那岂不是相当尴尬。   她绝不能让这样的尴尬场景出现在白云书院里!   左嘉石对衡玉的观感越来越好。这个孩子年纪轻轻,但待人接物都格外成熟,一看就是出身于名门大家。   “好,那就麻烦小夫子了。”跟着衡玉走进白云书院。   ——   “国子监真是个好邻居。”   “国子监的人真是我们的好朋友。”   “白云书院人才培养基地。”   “不不不,胡说什么呢,国子监是我们的合作伙伴,这分明是慷慨解囊,瞧着我们书院缺学子缺夫子,就开开心心跑过来为我们解燃眉之急的。”   挥手送别国子监的人时,一众学子们纷纷出声感慨。   在很多年后,国子监私底下都流传着这么个说法——但凡国子监之人,只要一日在国子监,就一日不可入白云书院。   未来那些国子监之人,不是很能体会到这个说法背后所代表的惨烈。   但现在国子监真的被坑了狠狠一脸血啊。   什么叫“有来无回”,他们算是清清楚楚知道了!   ——国子监这一趟去了三十二个监生,回来后有二十六个都决定要转投白云书院。其中有几个,还是被国子监寄予厚望,想着好好培养三年,在下一届春闱时崭露头角的。   以为这就是最坑的了吗?   不,最坑的一点分明是学生们转投就算了,他们国子监的新任祭酒大人……又致仕了。致仕的原因又是为了抛弃国子监转投白云书院。   难怪前段时间赈灾时,白云书院要给国子监一个露脸机会。这分明是早早就把网张好了,等着国子监的人噗通噗通往下跳。   打脸,太打脸了。这还能忍下去他们就是圣人了!   国子监的人哭着进宫,请元宁帝给他们个说法。   元宁帝……元宁帝能有什么说法啊。   这些学子不管是在国子监还是在白云书院学习,日后学有所成都是要走仕途为朝堂所用的,这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勉强安抚下国子监的人,元宁帝去向太后请安时,正碰上衡玉进宫陪太后聊天。   一瞧见衡玉,元宁帝就笑了,“玉儿啊,你说说你最近又干了什么大事?”   衡玉无辜道:“皇帝舅舅说的是赈灾一事吗?您已经赐下过赏赐了,没必要再重申一次。”   元宁帝哈哈一笑,“别打马虎眼,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情。”当然,这是他血脉相连的外甥女,元宁帝没有指责她,只是叮嘱说没有下次了。   衡玉用力点头,“您放心吧,短时间内肯定是没有下次了。”   元宁帝无语。“短时间内没有”,当他听不懂这推脱之词吗?   不过那些监生和左嘉石是自己心甘情愿转投白云书院的,又不是白云书院耍什么花招,到最后国子监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在那之后,他们越发严防死守,绝对不能让国子监的人再踏入白云书院一步。   而新任国子监祭酒上任后,更是感受到了国子监人对他的超乎寻常的热情友好。   没办法,不热情友好不行啊。万一他们的第三个祭酒大人又致仕跑去白云书院了呢?   那混账白云书院,盯上国子监的学官也就罢了,反正国子监学官多。   可它一心盯着掌管国子监的祭酒大人,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书院!   好在,他们这位新的祭酒大人对白云书院没什么多余的念头——新任祭酒还年轻,才五十出头,有大好仕途在等着他,一点儿也不想早早致仕。   等这场热闹稍微消停一些时,除夕将至。 第238章 为往圣继绝学41   这个除夕夜过得很平淡,但年味还是很足的。   越是遭逢过灾害,质朴的百姓越发用心过着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   一大清早,镇国公府就开始忙碌起来。   镇国公傅岑还在边境镇守,没法赶回家过年,衡玉和容谦言很早就起来,开始忙活一系列事情。一直到吃年夜饭时才能休息片刻。   和去年一样,陆钦穿着平时很少穿的红色锦袍。吃过年夜饭后,他把早早准备好的压岁钱和礼物递给衡玉。   压岁钱和礼物全部放在一个红色锦囊里,衡玉一入手,就猜到礼物是什么了——玉佩。   古之君子必持玉,君子无故玉不离身。   “君子”,在这时候代指德行高尚之人。从先贤起,“玉”这个物件就和君子联系在一块儿。   依照当下的风俗,长辈给晚辈送玉佩,其实是一种极大的认可与勉励——希望晚辈能时刻以君子的德行操守要求自己。   衡玉问:“老师,我可以直接把锦囊拆开吗?”   见陆钦点头,衡玉才将锦囊解开,将里面通透的暖玉取出来。   玉佩呈水滴状,造型偏小瞧,入手圆润,是极上等的美玉。玉佩之上,雕刻着“明初”二字。   而且字迹熟悉,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两个字应该是陆钦亲手雕刻上去的。   师长亲自雕刻的,这枚玉佩的珍贵程度就要更上一层楼了。   “你虽是女子之身,但教导你时,我一直是以更加严苛的标准要求你的。古之君子必持玉,你既已有了字,我想着该给你送枚玉佩。”   衡玉握了握玉佩,将它轻轻挂在自己腰间,“我很喜欢这个礼物,谢谢老师。”   ——   白云书院的假期很快结束。   因为白云书院培养学生贵精不贵多,这一次扩招学生,只是多招了从国子监过来的那二十六名学生,就没有再招其他人了。   这二十六名学生,全部都是秀才功名在身,学习进度和赵侃他们相差不多,所以这二十六人直接被并入白云书院第一届里。   新学生们才刚报道完毕,就玩起了白云书院独有的入门游戏,为了话本而努力着!   一般情况下,新生和老生之间很容易闹出一些矛盾。但彼此早在赈灾时就已经是难兄难弟,后来这些人还是被赵侃他们忽悠过来的,所以彼此关系十分融洽。山文华他们还很积极的介绍着自己做入门游戏的一些经验。   赵侃旁听好一会儿,抽着嘴角打断山文华,“今时不同往日了,你说的这些经验,我觉得八成没有用。”   “为什么?”山文华不解。   “因为游戏出题人是傅衡玉,她在这方面设计得十分刁钻,压根让人摸不透。再说了,齐珏他们现在是秀才,每一关的难度肯定会加深。”   赵侃口中的“齐珏”,是翰林院掌院之孙。因为齐珏的到来,白云书院又多了一名选修课夫子。   坐在一旁的甘语沉重点头,十分认可赵侃的说辞。   事情的确如赵侃所料,衡玉和督学们设计的关卡,把这些从国子监过来的新生们折腾得死去活来,原本风度翩翩气质极好的二十来号人不堪折磨,没过几天就已是眼底有青黛的憔悴模样了。   对此,赵侃他们是十分幸灾乐祸的。   彼此关系不错,也不妨碍他们幸灾乐祸啊。同样的痛苦他们当年也经历过。   衡玉她这两年养成一个不太好的习惯——就是不怎么见得这些家伙得瑟。   “你们前几天不是还在称兄道弟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就一块儿奋斗吧。少年郎鲜衣怒马斗志昂扬,不奋斗的时光是不充实的,是没有意义的。”   打算连着赵侃他们也一块儿折腾。   赵侃众人:“……”   衡玉稍稍歪头,露出疑惑神色,“你们还有什么异议吗?”   有啊,有天大的异议。但他们有异议又有什么用呢?“尊师重道”四个字告诉他们,夫子说的话都得是对的。   “没有啊,什么异议都没有。”   “没有就好。从明天开始大家好好享受,我先走一步。”朝赵侃众人友好笑了笑,衡玉快步离开。   她的身影消失在赵侃众人的视线后,众人相互怒视,   “以后谁再得瑟到傅衡玉面前,小爷必须把他揍上一顿。”   “对,收敛一些不好吗?为什么要嫌弃日子过得太舒坦呢?”   等新生们顺利完成入学任务,拿到属于自己的话本奖励后,不仅是新生们松了口气,连着一块儿被折腾的赵侃等人也都狠狠松了口气。   这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三月底。   府试在四月底举行,那些还没通过府试、祖籍又在外地的学子纷纷动身赶回祖籍参加府试。   这十八名学子在同一天离开帝都,他们离开时,衡玉领着白云书院其他所有学子前去送行。   “哇,这么隆重吗?傅小夫子,我们有些受宠若惊啊。”   “哈哈哈哈哈虽然受宠若惊,但必须说干得好,我去年府试没考好,肯定是因为没有被小夫子祝福过。”   衡玉哂笑,“所以今年我来送行了。如果你们这一次还过不了府试和院试,就直接逐出白云书院吧,免得丢了书院的脸。”   说完,衡玉正色,高声道:“所有人——”   “是!”   衡玉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朝那些要离开帝都的学子们拱手一礼,“愿你们,壮我白云书院之声威。”   她身后的学子同样拱手一礼,声音整齐而震天,“愿你们,壮我白云书院之声威。”   那十八名要离开帝都的学子互相对视,拱手回礼,“必不负所望。”   郑重行礼后,众人又恢复了嘻嘻哈哈的模样。离开的时间终于到了,十八名学子一一和衡玉击掌,头也不回离开。   四月底,府试举行。   放榜后,白云书院凡是参与府试的学子都名列榜上。   待秋高飒爽的八月到来,学子们再次踏入考场,一举通过院试。   至此,白云书院六十八名学子,除衡玉一人外,全部是秀才功名加身。其中年纪最小的仅是十五岁,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八岁。   两年半的时间,这些曾经被批为“纨绔子弟”的少年们,终于彻彻底底脱胎换骨。身着学子服迎风而立时,已是沉稳有度、气质端正的翩翩少年模样。   ——   不过开口说话时,形象就全崩了。   “累死我了,怎么还有这么多要背的东西。”   “傅衡玉怎么这么能折腾,她到底是从哪里寻出来这些文章的。不仅要求我们熟读,居然还要求我们就文章上的内容做点评……”   学子们穿着白色底袍红色镶边的学子服,挽起袖子,东倒西歪坐着,一边翻看文章一边恶狠狠吐槽。   现在是九月份,秋老虎还厉害得很。天气闷热,斋室是密闭环境,众人只能靠摇折扇来寻求一丝凉意。   衡玉给他们准备的这些文章,或是支持旧制的大臣写的,或是支持新政的大臣写的。   白云书院的学生经过磨砺,再加上自身家世出众,在政治理念上的眼界极高,衡玉在这个时候把这些文章抛给他们,也不担心会拔苗助长。   就如她和陆钦保证的那样,她只是把两种彼此对立的观点抛到学子面前,让他们自行甄别。没有强加自己的思想到学子身上。   不过……   山余在翻阅这些学子做的点评时,出声叹道:“只能说不愧是白云书院教导出来的。学风自由开放,这些孩子洒脱惯了,他们的政治态度基本都是倾向于改革变法啊。”   是的,作业是由衡玉布置下去,但批改作业的却是陆钦、山余和神威侯这三人。   两年半时间,何止是这些学子们做了大的改变。山余和神威侯他们也从坚决反对新政,到逐渐理解新政,愿意用一种平和的态度去看待新政,也支持白云书院在教导学术之余,掺杂上一些政治。   神威侯是武将,但批改这些作业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批改完赵侃的文章,摇头道:“何止只是倾向于新政,你是没看到我那个逆子的文章,言辞激进,把很多旧制批评来批评去。”   当然,赵侃把它看不上眼的政策都批评了,不管是新政还是旧制。   如果神威侯知道“喷子”这个词,可能他都要用这个词去形容他儿子了——满口喷来喷去,这小子以后出仕,有种把这些政策都改掉啊!   听到他们的调侃,陆钦轻笑,“反正现在学子妄议朝政并不获罪,这些孩子能早早看出新政和旧制中存在的不足,他们以后出仕就能早早有一个努力的方向。而不是像你我一样,在官场打磨多年,才逐渐知晓自己该往何处走去。”   “你啊——”山余摇头。   陆钦总是这样,脾气温和,舍不得责骂这些学生,反而处处为他们兜底。   “也罢也罢,谁叫他们还年轻呢。”   沉稳有度这四个字,是时光所赋予的。   少年郎就该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三人没再聊下去,继续认真批改作业。   批改着,山余觉得嘴巴有些干。他伸手端起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入口醇香——是今年新出的极品雨前龙井,他最喜欢的茶。   再拿起一旁的桂花糕咬了一口,绵软香甜,大概是照顾着他的口味,这个桂花糕比寻常的都要甜上不少。   “说实话,我都有些羡慕你和杜卢他们了。”   他在内阁累死累活,操心得头发花白时,陆钦和杜卢他们看上去比两三年前还要年轻上不少。没天理,这也太没天理了。   陆钦大笑出声,“难道你也想学杜卢他们早早致仕?”   “还是别了。”山余摆手,入内阁是多少文臣毕生的追求,他好不容易实现了自己的追求,还想继续在内阁之位上发光发热。“不过再往下干几年,我的身体也遭不住了,那时候应该会来白云书院和你们作伴。”   神威侯朗声而笑,“到时候加我一个。我们这些人斗了一辈子,临到老了,反而做成了邻居,有趣,实在有趣得紧啊。”   这些改变,都是因为一个“白云书院”。   这所书院是个单纯教书育人的地方,但好像,又不仅仅止于一所教书育人的书院。它在成全很多人,也在平息很多矛盾。   这里推崇的氛围是自由而平和。身处其中,好像真的可以化尽一身戾气,让人逐渐寻回初心。   ——   十月份时,镇国公府有两件喜事。   一是镇守边境多时的傅岑在边境局势恢复稳定后领兵回京,二是容谦言的婚事定了,女方是翰林院掌院的孙女,白云书院学子齐珏嫡亲姐姐。   为了表示隆重,容谦言的婚事还是太后亲自赐婚。   衡玉知晓此事后,特意从白云书院赶回来向容谦言道喜,“今年三月时我刚送给兄长几支桃花,年底兄长的婚事就定了下来,此事兄长得谢我。”   被她这么一打趣,容谦言轻咳两声,“莫要促狭。”   衡玉又问起这门婚事是怎么来的。   说来这门婚事也巧。殿试之后,容谦言进了翰林院,他年纪轻轻又出身名门,翰林院掌院早就有意撮合他和自己孙女,但因傅岑这个唯一的长辈还在边境,翰林院掌院没法上门和傅岑商议此事。   但前段时间,这位齐小姐女扮男装前往翰林院的书馆寻书看。韩林院的书馆是对官员家眷开放的,齐小姐经常过来,很熟悉这里的布局,正巧那时容谦言在书馆找书,但一直没找到,还是在齐小姐的指点下找到的。   那件事之后两人又有过几次接触,等傅岑回京休息上半个月,容谦言就拜托傅岑上门提亲。   衡玉笑,“那看来齐小姐必然蕙质兰心,且才貌双全。”   容谦言失笑,“你又在打趣我了。”顿了顿,补充道,“不过的确如你所言。”   衡玉没忍住笑了起来。   三媒六聘一应礼节后,时间就从元宁十七年十月,来到元宁十八年九月。   在这一年,白云书院没什么大的变动。   学子们忙碌时努力学习,为了完成任务挑灯夜读,闲暇时凑个三五好友在书院附近游玩。   再无聊些,学子们就跑去挑衅衡玉,然后收获来自傅小夫子的“亲切问候”,一边被折腾得鬼哭狼嚎,一边又乐此不疲。   又一次被集体罚跑。   跑完十五圈,所有学子都累得瘫在地上。   山文华喘着粗气,怒道:“这一次又是谁去惹了傅小夫子!”   齐珏摸着下巴笑道:“是我啊。上一回是你,上上回是甘语,再上上回是谁来着……总不能只允许你们几个人犯错吧。”   其他人大怒,“怎么这么贱嗖嗖的!非要上赶着找虐!”   赵侃摇头,“怎么能说这是上赶着找虐呢?你们难道没觉得乐在其中吗?跑步的时候,明明大家打闹得很开心。”   “原来如此啊。”有人幽幽在他们耳边道,“我看大家跑步也累了,不如以后换个惩罚方式吧。你们的字还是丑了些,以后再惹我一次,罚练十本字帖。永无上限。”   十本字帖已经很丧心病狂了,还要永无上限。   一群人僵硬着脖子艰难回头,瞧见正笑吟吟坐在栏杆上盯着他们的衡玉时,脑门立马渗出冷汗来。   完了,私底下得瑟也就罢了,怎么还被抓了个现行呢。   衡玉右手往腰间长鞭一扣,缠在腰间的长鞭被她的力道往外一甩,直接砸在空气中,发出一阵刺耳声响,“十本字帖,好好写。不然……你们懂的。”   没说出口的惩罚,永远比说出口的惩罚还要可比。   一众学子低眉顺眼,乖乖应好。   “看到大家现在这么听话,我很是欣慰。”衡玉手撑着栏杆,从上方直接一跃而下。从容落到地上,甩着长鞭叼着狗尾巴草就离开了。   她才一离开蹴鞠场,齐珏和赵侃这两个人就被几十号人狠狠扑倒在地上。   “叫你们嘴贱!”   “气死小爷了,你们这两个混账东西!”   衡玉已经走出一段距离,还能听到那些学子的怒吼声,她暗啧一声,将长鞭别好在腰间,去探望陆钦的病情。   前两天陆钦挑灯夜读,只是稍稍开了些窗,第二天就染上了风寒。   他上了年纪,即使是一场小小风寒,衡玉也不敢等闲视之。   在古代,生命有时候真的是太过脆弱了。   衡玉到的时候,管家唐宿正在厨房里熬药。   她朝着寝室方向瞧了瞧,先走去厨房找唐宿,问起陆钦今天的身体情况。   唐宿回:“昨晚一直没怎么休息好,后来喝了药才睡过去。不过睡得不太踏实。”   “没吃早饭吗?”   “简单吃了一些白粥。”   了解清楚情况,衡玉离开闷热的厨房,迈过台阶走到陆钦的寝室门前,想了想,动作很轻的敲了下门,“老师醒了吗?”   没人应答,衡玉就没吵醒陆钦。   她离开院子,想了想,寻来书院负责采买的督学,给他写了个单子,让他把单子上的药材全部采买齐全。   负责采买的督学看完单子就愣住了。上面的药材名密密麻麻,采买完后,都可以拿来开药材铺子了。   “书院里,我和余督学都擅长医术。书院远离帝都,这里的药材都是些治寻常疾病的,若是书院的人突发疾病,也不需要来回折腾。”衡玉解释道。   之前也是她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书院的三位夫子和他们的家眷都上了年纪,督学的年纪也都不轻,药材这种东西有备无患。反正买回来真用不上,就赠给附近的农户,左右也不会浪费掉。   采买的药材是用一辆马车运回来的。   学子们瞧见这些药材,上前一打听都懵了。   “她连医术都会?”   “变态,太变态了,这还让不让人活啊。”   以前没怎么用功学习时,山文华他们觉得,衡玉的水平也就是比他们好上那么一些。等他们到了秀才,学识越发精进时,才知道自己压根没摸着过傅衡玉的底,完全不清楚她的水平到底处于哪一步。   “都围在这干嘛呢?”衡玉过来清点药材,瞧见他们正事不干,还染上了还凑热闹的坏毛病,冷哂问道。   众人脖子一缩,“没……没啊。”   还是山文华灵机一动,“我们是在记挂院长的身体。傅小夫子,院长的风寒好些了吗?”   衡玉点头,表示都差不多好全了,只是还需要休息几天。   但陆钦休息的时间有些长。   风寒几次反复,到后来还剧烈咳嗽起来,一直到十月中,陆钦才彻底好转。   折腾了那么久,陆钦本就削瘦,现在越发瘦了。   等他再出现在静心斋,原本闹腾得正欢快的少年们顿时不敢再造次,乖乖喊道:“院长,您回来上课啦。”   陆钦仿佛没瞧见他们眼里的担忧,轻笑着走上讲台,“是啊,都好全了。你们的课程有没有耽误?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你们可就要下场参加举人考试了。”   众学子展示了他们顽强的求生欲,   “没有没有,有傅小夫子盯着,我们怎么可能会耽搁课程。”   “院长您可别小瞧了我们。”   “我怎么会小瞧你们呢?”陆钦失笑摇头,翻看书籍,“时间到了,我们开始上课吧。”   一众学子听得很用心。   以前他们都知道陆钦和杜卢这些师长上了年纪,但直到这回,一向尽职的陆钦因生病缺课一个月,他们才有种恍惚的感觉——   啊,原来他们的院长、他们的夫子甚至是他们的督学都不再年轻了。   白云书院的年龄跨度如此之大。   一边朝气蓬勃,意气风发。   一边已至暮年,发光发热。 第239章 为往圣继绝学42   这些学子在一夕之间,比以往要更努力几分。   衡玉大概猜到了原因,但她没有去阻止这样的情况。   努力吧,努力一些总是好的。   一眨眼的功夫,时间就从这一年的深秋,跑到了来年炎热的夏天。   白云书院有一个很大的湖泊,是活水源,名为“碧湖”   。上完课后,学子们成群结伴去泛舟游湖。   为了热闹,他们还偷偷摸摸带了好几坛酒去。   午后的太阳太火辣,晒久了人只觉得头晕乎乎的。衡玉撑着一把伞,要从馆藏阁走回她的住处。   这一路上就要经过碧湖,她走着走着,瞧见一群学子穿着人模狗样,行动鬼鬼祟祟,眉梢微挑,提高声音喊道:“你们在干嘛呢?”   拎着酒坛子的赵侃他们身体一僵,缓缓扭过头来,“没什么啊。”   “额……傅小夫子,要一块儿泛舟游湖吗?”   一刻钟后,衡玉一个人霸占一条竹筏,盘膝坐在竹筏上饮酒。竹筏尾部,赵侃一脸沉痛的为她划着竹筏。   周围还分散着六七条竹筏,上面都坐满了书院学子。他们饮酒作乐,乘兴高歌……不对,乘兴鬼哭狼嚎,声音刺耳难听。   衡玉把一杯酒递给赵侃,问道:“明年就要下场考举人试了,你是打算文举和武举都一块儿参加吗?”   赵侃点头,“都试试吧。”   辛苦说了那么多年,只参加武举未免太可惜了。   竹筏划到荷花丛边,衡玉嫌晒得慌,伸手摘下一片荷叶,反手扣在自己头上遮挡太阳。   赵侃学着她的动作,同样用荷叶挡住头顶,又问道:“书院准备要招第二届学子了吗,那天我听到督学们在讨论要不要招女子入学,这件事有定论了吗?”   赵侃嫡亲的妹妹今年十一岁,如果书院要招收女子入学,他妹妹正好能进来。   这偌大天下,也只有一间白云书院没有性别之见,有可能会接纳女子入学。   女子的地位已经比以前提高很多,但也仅仅是跟前朝相比。当下的风气,还是更倾向于让女子不要抛头露面。   衡玉摇头,“还太早了。白云书院才创办四年,第一届学子,也就是你们和我都没有步入朝堂占据话语权,在这个时候还不能太过逆着大势而行。”   说这话时,她目光灼灼看向赵侃,看向周围其他人。   赵侃与她对视上一眼,心头狂跳几分,隐约猜出她话中的深意——她说的是,在这个时候还不能太过逆着大势而行。那什么时候可以?   “你想要做什么??”   “不要这么问。”衡玉摇头,“问问你自己,当你步入朝堂后你想要做什么?我们的利益和追求是一致的。”   他想要做什么?   他想为朝堂镇守边疆,让异族蛰伏。   他想要改变那些自己看不顺眼的现状……   他这种观点是什么观点来着?   对,是主战派是改革派的观点。   也是白云书院院长陆钦的观点。   在这一瞬间赵侃好像懂了。懂得了傅衡玉为何一心发展白云书院,为了培养他们耗费如此多心血和财力。   她别无所图吗?不是的,她可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她要培养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要让这群人陪着她一块儿步入朝堂,一块儿占据话语权,一块儿……成为改革派最锐意进取的刀刃。   当朝堂只容纳下一种声音的时候,试问还有谁能阻挡改革变法?   又有谁敢阻挡改革变法!   “你这也——”半晌,赵侃哑着嗓子出声,他想了想,才寻到一个合适的词语去形容,“未免太过狂妄了些。”   “狂妄吗?”衡玉嗤笑,“教导你们的夫子中,有三位阁老,一位国公,一位侯爷,还有两位曾经的国子监祭酒……随便一名夫子,都是少年时期就蟾宫折桂、建功立业的风流人物。与你们同届参加科举考试的人,但凡能被上述其中一人悉心教导,就可以力压同辈人。”   “你们拥有最令人眼馋的资源,是被诸位夫子手把手教导出来的,有什么不可以!凭什么不可以!又为什么不可以!”   这一番话,衡玉说得掷地有声,丝毫没有压制自己的声调。   所有在竹筏上的学子都清楚听见她的声音。   自科举取士到如今,最出名的一届春榜应该是兴元十五年陆钦他们那一榜。朝堂上的阁老,有一半都是从那一届春榜出来的。   而衡玉的目标,是屠榜。   白云书院六十八名学子,有六十七人参加科举考试。   每一届春榜,少的时候只录取一百人出头,多的时候可以录取到三百人。   但无论录取多少人,白云书院这六十七名学子都会名列春榜。   她要创造一个历史。   一个,即使是白云书院自己也难以再重现的历史。   有这样的历史在,这所书院会如同百川朝海,令天下士人归心,可为往圣继绝学。   ——   过个年的功夫,元宁二十年就到了。   六月底,祖籍在外地的五十三名学子启程离开白云书院,赶回老家准备参加会试。   他们离开那天,闷热许久的天飘起小雨。   当这些学子背着行囊走出山门,才发现陆钦等三位夫子、所有督学和衡玉等所有学子,纷纷撑着伞,站在山门外为他们送行。   衡玉领头,所有学子弃伞。   他们拱手,声音整齐,“愿你们,壮我白云书院之声威。”   雨淋淋沥沥下着,背着行囊的学子们互相对视,纷纷拱手回礼。   礼毕之后,陆钦看着他们,挥手道:“快些去吧,我们在书院等着你们回来。”   八月,乡试举办。   乡试总共要考九天,每三天一场,每场之间又隔着一天可以修整。   因为乡试是在贡院举行,白云书院在帝都郊外来回很不方便,考试开始前几天,还留在帝都的十四名学子都回到家中备考。   八月初五,乡试开始前一天,杜卢发热病倒。   衡玉给他把脉时,身体微僵。   杜卢倚在枕头上,沉声一叹,“唉,也是我太激动了。明明教出过这么多学生,居然还会因为学生要参加乡试而紧张得彻夜难眠。你别担心,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衡玉没露出什么异样,她收回手,“您以前都当了十几年国子监祭酒,应该比老师还淡定才对,怎么比他还紧张呢?”   杜卢想要哈哈大笑,但实在有气无力。   他摆摆手,“你老师可没比我淡定到哪里去,也就是在你这个弟子面前要端着几分。”   “原来如此,倒是我没有注意。您快些休息吧,别硬撑着。”她为杜卢捻好被角,走去隔间开药方,让杜卢继续休息。   提笔写药方时,衡玉的字迹有些飘忽,写了几个字才恢复自己一贯的水平。   没过多久,陆钦走来隔间寻她,低声问道:“情况如何?”   衡玉低声说:“要好好养着。”   从任国子监祭酒,到摇身一变成为白云书院的夫子,过去了近六年光阴。   时至今日,杜卢已经七十有三。   ——   杜卢发热的事情,衡玉他们没有告诉众学子。   八月初六,衡玉陪着陆钦前去送考。   放榜之日,在帝都考取乡试的十四名学子全部名列榜中。其中,齐珏高中解元。   没过多久消息传回来,其余离京的学子也都已经有举人功名在身。   不久之后,所有学子再次齐聚白云书院,为了最后的会试冲刺。   刻苦用功之时,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会试就临近了。   之前日日挑灯夜读,埋头苦背,但到了临近考试那几天,一众学子们反而松懈下来,慢慢调整自己的应试心态。   这天夜里,衡玉正在屋子里翻看话本,突然听到院子外传来几道呼唤声,“傅小夫子,快些出来啊!”   她放下手中的话本,走过去推开房门,倚在门边俯视他们,“有什么事吗?大晚上在这里鬼哭狼嚎。”   隔着房门,赵侃他们回道:“再过一段时间就要离开书院了,我们想着要弥补一下自己的缺憾。”   弥补缺憾?衡玉眉梢一挑。   “我们还没有在书院放过烟花,如今夜色不深,书院肯定没人入睡,趁现在一块儿来放烟花吧,我们可是偷偷买了一马车的烟花,够放很久了。”   没过多久,木门被打开,衡玉从院子里走出来,“走吧。”   “走走走。”赵侃他们在后面催着她。   他们在这里喊得这么大声,隔壁院子的陆钦、杜卢和左嘉石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摇头笑笑,也没有阻挠学子们玩闹。   即使现在距离会试不过几天时间,但玩闹一会儿怎么了?   白云书院的学子,本来就有傲视会试的底气。   蹴鞠场空地极大,适合燃放烟火。衡玉到的时候,学子们或站或蹲,都在等着她到来。   瞧见她走进蹴鞠场,山文华先高声呼道:“总算来了。”   “傅小夫子你快些过来,我们第一响烟花是留给你的。”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衡玉上前,小心点燃烟花的引线,然后缓缓退回人群之中。   烟火一点点在夜空中炸开。   但凡白云人,只要一抬头望天都能瞧见。   等第一响烟火燃完,大家就各玩各的,一齐将烟火点燃。   旁边还有已经写好字的孔明灯,衡玉捡起来一瞧,顿时乐了。   十多个孔明灯上都只有一句话——“为往圣继绝学”。   “来来来,别顾着放烟花,来几个人放孔明灯啊!”   有人一出声招呼,其他人纷纷跑过来,一个挤一个在燃着孔明灯。   十六个孔明灯整齐飞到空中,望着那一句句“为往圣继绝学”,大家伙正要开心嚎叫,脸上突然落下几滴冰凉凉的东西。   “???下雨了?”   “不是吧,怎么这么惨?”   “啊啊啊啊啊我们的孔明灯和烟花!”   大家伙还是嚎叫了起来,不过这一回是哀嚎。   雨势逐渐变大,没人顾得上把那些没燃放完的烟花收拢好,不知是谁一声招呼,所有人都跑往距离最近的馆藏阁避雨。   跑着跑着,不知是谁大笑了起来,“不错不错,这也是弥补了我们的缺憾啊。试问在书院这几年,曾几何时有过在雨夜奔跑躲雨的经历。”   一听这话,所有学子都忍不住跟着大笑起来。   ——   每个学子玩得是开心了,就是淋了雨,为了避免他们着凉,睡前都捏着鼻子灌下一堆姜汤。   才摆脱辛辣的姜汤,会试就到了。   会试这天,衡玉、白云书院三位夫子和十七位督学全部过来考场送考。   白云书院六十七名学子整整齐齐列于他们面前,穿着统一的服饰,声势十分浩大。   陆钦环视众人一圈,温声说道:“你们是白云书院第一届学子,是白云书院的基石,是为白云书院开辟历史的存在。所以今天我们都过来了,为你们送考,也为了亲眼见证你们创造一场历史。”   “你们其他九位夫子是朝廷命官,不便过来给你们送考。但他们也在等着你们创造历史。”   “所有人——”   这一回,不再是衡玉领着众人,而是陆钦亲自高声喊道:“愿你们,壮我白云书院之声威。”   六十七名学子目光坚定,声音整齐,俯身行礼,“必不负众望。”   学子们进入考场开始考试时,天色已经微亮,群臣站在金銮殿外等着早朝开始。   山余束手站着,仰头望着那已经拂晓的天际。   “你在想些什么?”一旁的神威侯问道。   “我心中所想与你一致。”山余轻笑,“从白云书院创立至今,六年时间了吧。”   “时间过得真快。”   “谁说不是呢?这些年,士人间一直在传唱着我那一届春榜的佳话,几天之后,就该传唱这一届春榜的佳话了。”   “那我们就等着见证历史吧。”   见证历史需要多长时间?   会试要考九天,放榜要等十天。   ——   九天考完下来,大多数考生只觉得自己半条命都去了。   这么高强度的考试,简直就是对他们身体素质的一个巨大考验。   不过这也没什么,也不是寥寥几个人灰头土脸,他们所有人都差不……嗯?怎么有几个人面色平静、衣冠整齐?   这些面色平静、衣冠整齐的,自然都是白云书院的学子。   会试考试强度是大,但他们在书院这几年时不时就被拉去蹴鞠场跑个十圈起步,身体素质想不好都难。   走出考场,白云书院的学子们凑在一块儿,还在交流着试题内容。   “你们觉得难吗?”   “疯了吧,这不就是书院旬考的正常内容吗?那道边境问题的策论,论起深度来,还没有神威侯给我们出的题目难。谁没中就等着被傅小夫子削死吧。”   他们说话时声调高了些,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咳咳咳低调。”甘语低声咳了咳,提醒道。   “走了走了,回去睡觉。”赵侃打了个哈欠,懒洋洋挥手,瞧见自家马车,立马翻身上马。   白云书院的学子们纷纷离开后,考场外才有其他喧闹声响起,“……他们刚刚在说些什么?”   “白云书院的人疯了吗?”   白云书院的人当然没有疯。   他们那些话,是基于自己实力的正常反应。   正如当初衡玉对赵侃说的,他们拥有天底下最好的师资,力压同辈之人,有什么不可以!凭什么不可以!   十天之后,贡院前放榜。   白云书院财大气粗,早早承包下一间酒楼,所有学子坐在酒楼里等人过来报喜。   这一届榜单录取两百三十二人,白云书院六十七人皆名列榜中,且全部挤在百名以内。   齐珏乃会元,甘语屈居第二。前十中,白云书院占据九人之多。   什么叫屠榜?这就是屠榜。屠得干干脆脆,令人无可辩驳,即使是日后的白云书院都难以再复刻这样的传奇。 第240章 为往圣继绝学43   这届会试榜单,在公示前就在朝中引发了极大的争议。   但慎重考虑后,元宁帝和内阁还是原封不动将这一张榜单公示出来,把这种无上荣耀留给白云书院。   毕竟白云学子都是凭本事考出这种好成绩的,就算会惹来争议,负责会试的大臣也问心无愧。   会试成绩出来后,有人欢喜,自然也有人失意。其中还掺杂有不少质疑白云书院成绩的声音。   面对这样的质疑声音,白云书院没出面回应什么,只是趁机推出了《白云书院文刊》第一期,并且极力宣传这本文刊。   以往白云书院的名声很大,但古代车马流通不便,名声基本只在帝都城里流传。直到如今,直到这一届会试之后,白云书院方才是彻彻底底在天下扬名。   所以一听说白云书院推出一本文刊,还宣称里面有书院众夫子的文章和众学子的平时作业,不少人都慕名去书肆买了一本回来,打算看看这白云书院到底是否名副其实。   文刊一开篇,就是衡玉亲笔所写一篇《论白云书院》,她以瑰丽的笔调,将白云书院之风貌娓娓道来。   再往下翻,就是五篇针对治理黄河水患的策论。这些策论是学子们的平时作业,文刊特意注明这五篇的成绩是甲上,所以才会被选入文刊。   同届考生们翻看到这里,不由打起几分精神,认真下去。   结果越是,同届考生们的神色越发凝重。   把整本文刊都翻阅完,那些质疑白云书院成绩的声音逐渐淡去。   没有等很久,殿试到来。   历届参加殿试的两三百个人里,顶多只有寥寥数个十几二十岁出头的人物,多数贡士的年纪都是往三十岁以上走的。   唯独元宁二十一年这场殿试例外。   殿试是以会试时的排名来安排座位,白云书院的学子名次都在一百名以内。元宁帝和内阁大臣们坐在大殿之上,放眼望去,只觉得半数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科举考试作为国家的抡才大典,看着殿上有这么多年轻贡士,元宁帝心中十分舒坦。   好啊,这一届春榜,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空前绝后了。   而且这届春榜还是在他执政期间出现的,这不是从侧面说明他执政期间政治清明,人才汲汲吗?试问这样的美名,哪个立志做一代明君的帝王能够拒绝。   “陛下,吉时已到,该公示殿试题目了。”内阁首辅出声提醒道。   元宁帝含笑点头,亲自写下这场殿试的考核题目。   等殿试结束,已经是傍晚时分。   考生们依次退出皇宫。   走出皇宫后,不少考生都暗暗松了口气,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讨论刚刚的策论题目,或是约好要去哪个酒楼吃饭。   相比之下,白云书院可就厉害了,他们直接围成了一团,去酒楼吃饭也是一群人浩浩荡荡杀过去,论起声势来十分浩大。   很快就到了殿试排名公示的前一天。   这段时间白云书院停课,衡玉和陆钦都在镇国公府里住着。   衡玉正在院子里散步,就听下人过来禀报说赵侃、齐珏、山文华这几个学生登门拜访。   “明日就是殿试排名公布的日子,他们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了?”衡玉问道,当然,她也没期待从下人嘴里得知答案,“直接把他们带到春墨院。”   春墨院是陆钦现在住的院子。衡玉刚来到这里和陆钦请安,后脚赵侃他们三个人就被领到这里了。   请完安后,赵侃郑重说道:“院长,傅小夫子,明日进士踏马游街前,你们可以在宫门外等我们片刻吗?”   衡玉眉梢微扬,“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卖什么药啊。”山文华摊手,“对了小夫子,明日你记得穿得帅气一些。”   “那我直接穿书院那套黑色劲装吧。”   山文华:“……镇国公府如此富有,你不要这样。”   “是吗?我一直以为我穿什么衣服都很好看。”   山文华求生欲格外旺盛,他讪讪一笑,“是这样没错。”   轻咳两声,山文华道:“那就这么说好啦。我们先行告辞,一会儿还要去拜访杜夫子和左夫子。”   ——   第二天,文武百官和一众贡士齐聚建丰殿,等待公布金榜排名。   山余、神威侯、傅岑、沈唯、翰林院掌院……白云书院九位选秀课夫子都站在建丰殿上,见证接下来那一场无比荣耀的历史诞生。   白云书院六十七名学子站在大殿角落,屏息等待着接下来的一切。   他们知晓,在这大殿之上,有九位夫子在期待着他们的成绩。   在皇宫宫门外,还有四位夫子在等待着他们。   在那遥远的白云书院里,督学们也在期待着接下来的一切。   鸿胪寺卿手持榜单,高声唱名:   “戌乙科一甲第一名,状元,齐珏。”   “戌乙科一甲第二名,榜眼……”   “戌乙科一甲第三名,探花……”   唱名结束后,一甲三名穿上宫中早就备好的红袍,翻身上马。接下来他们就要在群臣的目送之下踏马游街。   在一甲三名骑马慢悠悠离开后,白云书院众学子也快步跟在他们身后。   二甲进士、三甲同进士瞧见他们的举动,下意识跟着离开。   而山余他们,突然扭头邀请身旁的同僚,“现在也无事了,不如一块儿离开皇宫吧。”   说完,也不管他们的同僚作何反应,山余、神威侯等九人,都快步往宫门方向走去。   见他们九人这么整齐离开,其他官员彼此对视,抱着凑热闹的心态纷纷跟在他们的身后。   紧闭的宫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宫门外的街道两边早已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这时候是正午,阳光刺目。   一甲三人穿着喜庆的红袍,骑在高头大马上,缓缓从宫门出来。   在他们身后,是大批身穿贡士服的士人,和身穿官府的官员们。   “进士老爷们出来啦!”看热闹的百姓们高呼。   衡玉身着一袭红色长裙,撑着伞站在宫门边。在她身畔,是陆钦、杜卢和左嘉石。   马上的三人瞧见他们,突然勒停马匹,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把从马上翻身下来,快步走到衡玉他们面前。   白云书院其余六十四名学子快步跟上。   “白云书院学子,戌乙科一甲第一名,齐珏。”   “白云书院学子,戌乙科一甲第二名,甘语。”   “白云书院学子,戌乙科一甲第三名,沈怀清。”   “白云书院学子,戌乙科二甲第一名,宋修杰。”   ……   “白云书院学子,戌乙科二甲十五名,赵侃。”   ……   “白云书院学子,戌乙科二甲七十八名,山文华。”   ……   六十七道声音后,齐珏立在最前方。以他为首,所有学子将双掌高举过头顶,长揖到地。   “今日金榜题名,我等叩谢师恩。”   “谢陆院长,谢杜夫子,谢左夫子……”   “谢傅衡玉傅小夫子!”   在这一届所有进士的目睹下,在满朝文武的见证下,在帝都百姓的注视下,白云书院六十七名学子在宫门外叩谢师恩。   他们长揖到地,久久未曾起身。   衡玉手中的油纸伞早已弃于地上,她静静看着这些身着官袍的少年们。   其实早在赵侃他们上门,叮嘱她一定要亲临宫门时,衡玉就猜到了他们的打算。   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些少年会把场面闹得如此之盛大。   突然,衡玉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   衡玉侧头看去,拍她肩膀的人是陆钦。   陆钦温柔笑道:“从此刻起,所有学子就从白云书院毕业了,你亲自告诉他们这一消息吧。”   一旁的杜卢和左嘉石也都含笑向她点头,把这个无限殊荣的时刻留给衡玉。   金榜题名是所有士人十年寒窗苦读,汲汲所求。   可金榜再珍贵,它也是三年一榜。   就算是在殿试中考取状元,也未必能在史书中激起多大的水花。   毕竟要在官场中走到最后,所需要的,不仅仅只是学识好,还需要有方方面面的权衡与考量。   年纪轻轻就成为状元的夫子,成为这么多进士的夫子,这样的名声可比考中状元、甚至是连中六元都要更具殊荣。   衡玉沉默片刻,突然轻轻笑了起来。   她明白书院这些学生的打算,也明白陆钦他们的良苦用心。在白云书院第一届学子中,她的成绩方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可科举取士从古至今从未允许女子参加科举过,他们是想用这种方式来成就她,来为她正名。   她一身红裙,立于轻柔的春风之中,在万众瞩目之下往前踏出两步,来到众学子身前。   “在此刻,此地,在如此多人的见证之下,我以白云书院夫子的名义向诸位宣布,你们从白云书院毕业了。”   “恭喜你们,成全了自己,也成全了白云书院。白云书院以你们为荣。”   衡玉身为夫子无需向学子行大礼,她只是简单理了理袖子,两手抱拳回以一礼。   时至多年后,帝都人都还记得宫门外这一场叩谢师恩的盛典。   史书之上,也不知有多少人在传唱这一场佳话。   ——白云书院傅衡玉未曾参加科举,可白云书院所有学子,用他们考出的好成绩,成就了她的才名。   作者有话要说:  ——在评论里看到几个疑惑,在作话说明一下:   “少年”这个词广义来说不分男女,是总称。所以在文中我更喜欢称衡玉为“少年”。   衡玉不会参加科举。这个时代连女子到书院读书都不允许,自然更不可能会允许女子参加科举考试。这种情况会改变,但不是现在。她现在所取得的荣光,比她连中六元还要大。   ——“叩谢”两个字有恭敬感谢的意思,不一定需要行拜礼。 第241章 为往圣继绝学44   与宫门外叩谢师恩的隆重场面相比,接下来的踏马游街显得平淡不少。   自今日起,白云书院这些人就算是全部踏入官场,正式开启他们的仕途。   “你是怎么打算的?以你的年纪,如果想要出仕,可以着手做准备了。”书房里,傅岑也在和衡玉谈论这个话题。   衡玉穿着素色常服,给傅岑的茶杯满上茶水,“如果我现在出仕,内阁很有可能会用一个闲差事把我打发掉。”   当下的世道,女子地位不高。衡玉身为镇国公世女,未来的镇国公,踏入官场无可指摘,即使是那些老腐儒也顶多嘀咕几句,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   但是,踏入官场又如何呢?朝堂的人很有可能只会给她一个象征性的闲职,不会允许她以女子之身占据要职的。   “那你打算如何?”   “暂且不出仕,但所行之事皆是利国利民,待时机成熟,携如此功劳踏入官场,以所有人都无可指摘的方式占据高官要职。”   这几年灾害频发,朝廷财政吃紧,国库空虚。她可以想办法增加朝廷赋税,让国库丰盈起来。还有改良兵器,想办法提高作物产量……   如果元宁帝需要,她甚至可以帮忙料理官场。   很多事情,有官职在身反倒没有那么便宜行事。   ……   傅岑不知道衡玉是怎么和元宁帝沟通的。   反正她连着进宫几天后,又恢复了以往的散漫模样。只是她的书房突然设了严,她每天在书房待的时间远超以前。   随着白云书院的美名传扬出去,有不少资质出众的学子慕名远道而来,只为加入白云书院。   两个月的时间,白云书院招收了一批新的学生。   这段时间里,赵侃他们都授了官。   以赵侃他们的背景,想在帝都谋一份好差事还是很容易的,但他们不约而同的都选择了外任,从地方开始做起。   而且外任的县城也不是那等富庶县城。   这样的差事苦是苦一些,但也意味着立功机会多。   甚至,能力手腕出众如赵侃,他在考完武举拿下武状元后,自请前往危机四伏的边城驻守。   授完官没几天,外任的学子陆陆续续离开帝都,前去赴任。   衡玉手头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她抽空去十里长亭送他们。   赵侃离开时,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出仕?”   “时!时机未到。”   “……我们会不会太慢了?”   前几天他回了趟白云书院拜别夫子和督学们。去见杜卢时,才发现素来中气十足的杜夫子头发已经全白了,勉强撑着,声音也带着几分虚弱。   然后他从余督学口中得知,杜卢已经没再授课了,现在一直在安心调养身体。   见过杜卢,再去见陆钦和左嘉石,赵侃方才惊觉——他们还有很多时间成长,但他们的夫子,可能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见证了。   如果不能让他们见证,这对他,对白云书院其他学子来说,都会是一种遗憾。   赵侃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但衡玉能听出他的话外音。   她点头道:“如果不想给自己留遗憾,那就快些成长吧。你们如果太慢了,到那时候我只能另寻同盟者。”   赵侃没再说话,他朝众人一拱手,翻身上马离开。   及至五月份,所有外任的学子都离开了帝都。   衡玉一一送别他们后,转头就进了宫,献上一份密折。   “改革”的目的是什么?   改革,是为强兵富民。   万丈高楼平地起,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赚钱。发展一方,需要有大量的钱财作为基础。   这份密折里的内容就是敛财的方法。   聚天下之财,使国库丰盈。   几个月后,“肥皂”、“玻璃”、“水泥”等物风靡全帝都。   各地商人闻风而动,不到半年的时间,这些东西开始推广到全国各地。   这些东西售价都不贵,但原材料便宜,利润空间极大。而且走的还是多销路线。   因为衡玉将方子直接献给元宁帝,所得利润尽归国库,以至于户部尚书每次碰到衡玉,那张老脸上满是笑容,一口一个“小友”,好像两人是忘年之交一般。   衡玉回白云书院探望陆钦和杜卢他们时,把这件事当作笑话告诉他们。   陆钦哭笑不得,想了想,点评道:“户部尚书是个实诚人。”   杜卢哈哈一笑,“那一毛不拔的老狐狸要是知道你这么夸他,也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自半年前杜夫人先他一步无灾无痛去世后,杜卢的精神头越发不好了。现在他坐在旁边围观衡玉和陆钦下棋,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衡玉见杜卢对这些话题感兴趣,又挑拣几件朝堂趣事告诉他。   杜卢笑了一阵,轻声叹道:“所以啊,这些人争!了一辈子,要我说,还没我在白云书院这些年过得快活。”   “那是当然。我记得您说过,您当初会决定加入白云书院,是因为您觉得白云书院是一场铸给天下士人的美梦,它有朝一日回成为士人心中的精神丰碑,不出十年就会如同百川朝海,令天下士人归心。”   “是的,玉儿的记性就是好。这番话我只和你说过一次,你就记了那么多年。”杜卢揉了揉眼睛,有些疲倦。   衡玉的声音放得很轻,“您说的话,我当然都得记住。”   他问:“我来白云书院也有七年了吧。”   “是的,正好七年整。”   “距离十年,也就还差三年罢了。”杜卢说,“我困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他从石椅上站起来,站稳后,把石桌上的一沓信抱起来。   过几天就是杜卢七十五岁寿辰,这一沓信是赵侃他们写回来的,一共六十七封。信上的内容除了向杜卢祝寿外,也将他们这大半年来所取得的一政绩都写了下来。   衡玉连忙站起来,“我扶您回去歇着吧。”   “不用啦。”杜卢摆摆手,他抓着拐杖,“也就几步路的距离,放心,我还没老到连几步路都走不动。你坐着和你老师好好下棋吧,今晚留下来住一晚,我好久没和玉儿你吃过晚饭了。”   衡玉抿唇轻笑,“好,我到时候让厨房多备几道您喜欢的菜。”   目送着杜卢离开,确定他走得很稳后,衡玉才收回目光,重新捻起一枚棋子。   “杜夫子胃口还好吗?”   陆钦轻轻摇头,“睡眠也不行,听到一些风吹草动都会清醒过来。你们有空的话,多过来陪他一下。他现在最挂念不下的,反倒是你们,担心你们这些学生会向他年轻时一般,太过刚直。”   衡玉轻轻应了,又问:“那老师呢?”   陆钦斑白的头发如今已尽数为华发,从她初初拜师到如今,已经过去了近十年光阴。   唯一未变的,大概是他那无论何时都挺直如劲松的背脊。   “我?”陆钦失笑,“不必担忧。”   衡玉就不再问了。   下完一盘棋,陆钦也有些倦了。衡玉目送他走回屋子休息,她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去厨房,打!算让厨房做几道杜卢爱吃的菜。   这一年来,杜卢因为身体原因,几乎滴酒未沾。衡玉想了想,又道:“到时候把好酒温上,让杜夫子喝上一两杯解解馋。”   吩咐好后,衡玉又去了斋室,打算看看学子们的学习情况。   白云书院培养学生的制度早已摸索成熟,这第二届学子资质又好,很快就适应了在白云书院的学习,现在在十分认真地听着左嘉石讲课。   等天色差不多了,她才回到夫子的住处。   她到陆钦院子的时候,陆钦已经醒了,正披着一件薄外套坐在书房边翻阅书籍。   “老师,该过去用晚膳了。”衡玉站在院子里,笑着喊道。   陆钦侧头,摆摆手笑道:“好,我看完这两页就出去,你先去喊杜卢吧。”   杜卢的住处稍偏,不过采光很好,院中央摘种着他最喜欢的梧桐树。门口没有落锁,为示礼貌,衡玉还是站在门口敲了两下。   伺候杜卢的仆从过来给衡玉开门。   “杜夫子醒了吗?”   仆从摇摇头,声音很轻,“老爷睡前叮嘱我,他昨晚没睡好,这个午觉要睡得长一些,让我到用晚膳的时候再叫醒他。”   衡玉笑,也跟着放轻声音,“原来如此,那我自己去喊醒杜夫子吧。”   说完,她走上阶梯,笑着来到杜卢寝屋门前,敲了两下房门,“杜夫子,我来唤您起床去用晚膳。”   稍等片刻,房屋里依旧一片寂静。   衡玉脸上的笑意凝滞,然后一点点收敛起来。   她再用力敲了两下,依旧无人应答。   衡玉没有唤奴仆,她自己抬起两只手,缓慢而用力的推开木门。   寝屋里,安神香在床边的香炉里静静燃着,烟雾萦绕而上。衡玉推开木门,鼻端能嗅到淡淡的安神香气息。   衡玉一步步走过去。   可从木门到床榻,不过几步路的路程。   她看着那闭眼躺在床上、神色安详的老者,俯下身子别开头,把手搭在他的脉搏上。   别开头时,她看到,窗边桌案上,摆着一支怒放的红杏。   那沓学子们寄来的书信就安安静静摆在花枝旁,等着收信的人拆封查阅。 第242章 为往圣继绝学45   杜卢性子执拗,不服输了一辈子,临到现在,终究还是败给了寿命。   衡玉、齐珏和甘语等寥寥几个还留在帝都的学子,以弟子的身份过来杜府参加杜卢的葬礼。祭拜过后,衡玉慢慢将那沓还没拆封的书信烧给杜卢。   “这也太遗憾了。”甘语过来帮她搭一把手,声音沙哑。   衡玉回:“谁说不是呢。”   烧完所有的书信,衡玉默不作声退回陆钦身边,轻而坚定地搀扶着他。   陆钦知道,衡玉和甘语他们所耿耿于怀的,是杜卢还没拆开那沓书信,是杜卢还没见到他们这些人成长起来占据朝廷要职。   未能如愿完成的事情,就会变成遗憾。杜卢留有些许遗憾辞世,所以这些学生们就难免耿耿于怀。   可想了想,陆钦还是没有出声宽慰他们。   背负着这种心情继续走下去,也能化为前行的动力,不然有朝一日遗憾会越来越多。   杜卢入土为安之后,书信方才快马加鞭送到赵侃他们手里。   他们得知杜卢死讯时是何感想,衡玉已经没有心思去猜测。她现在正在调整计划,打算把扩大闽地海港贸易规模的事情提上进程。   闽地地处偏僻,因为临海,海外贸易很多。   不过闽地的海匪、倭寇成祸,经常上岸袭扰百姓,扰得民不聊生。朝廷为了限制海匪、倭寇之祸,不仅没有扩大海外贸易,甚至还有意缩减海外贸易的份额。   衡玉详细打听之下,还拿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数据——闽地海外贸易税银,每年只有三十万两。这一笔钱还不够拿去安抚沿海百姓和抵御海匪倭寇的军队。   但衡玉很清楚,海外贸易是一笔暴利行业。每年上缴的税银只有区区三十万两,闽地肯定有大批官员欺上瞒下,从中。   这件事能瞒到现在都没东窗事发,衡玉猜测,朝廷中枢一定要高官和闽地官员狼狈为奸,替闽地官员做了一番遮掩。   这就是陆钦心心念念要改革新政的原因。   本朝已有近百年历史,国家看似稳固,实则内忧外患横生。   当初一些开明的政策,现在都成了拖后腿的存在,必须要用新政来激发新的活力,才能延长这个国家的存在时间。   衡玉把她查到的资料、把她的猜测一一写在折子上,就进宫面见元宁帝。   两人聊了!了许久,等衡玉离开皇宫时,她还带走一道圣旨。   一段时间后,衡玉在镇国公府亲卫的护送上,一路南行“游玩”。   没有多少个能比衡玉更适合去闽地做暗中调查的人选了。   她身份高贵,比之公主皇子也不逞多让。当然,在这点上,让皇子亲赴闽地也是好的,但元宁帝的几个儿子里,最大的也就比衡玉大两岁,才刚刚进入朝堂不久,能力平平,压根不是暗中做调查的料子。而且皇子南下的动静,可比衡玉闹得要大多了。   综合种种,元宁帝才同意让衡玉赴险。   一个半月后,南下“游玩”的衡玉踏入闽地。   “行了一路,可算是到闽地了。”春秋掀开马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致。   衡玉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笑而不语。   为了便于出行,她已经换了身男装,此时端着茶杯微微一笑,窗外透进来几缕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整个人仿佛敛尽世间光华。   “公子,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春秋兴致勃勃问道。   “去费县。山文华在费县任知令,我也好久没见过那家伙了。”   以前还在书院读书时,衡玉和山文华的关系就很好,这一年来两人也时常通信,遇到一些弄不明白的问题,山文华也会在信中询问衡玉。   其实山文华不是一块当官的好料子,不过他想试试,也就由他了——未来要走什么路,总要先摸索一番才能知晓。那种早早知晓自己要做什么,并且一心坚定前行的人太少了,也太难能可贵了。   马车行了半日,抵达驿站稍作休息,第二天上午衡玉一行人才来到费县。   进入县城,马车直接行到衙门,很快衡玉就见到了一身官服、匆匆从衙门里跑出来的山文华。   “穿上这一身官服,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啊。”衡玉手执折扇,在他肩膀上敲了敲。   山文华瞧见她,既惊又喜,“没想到真的是你,怎么过来闽地了。”   衡玉这一次出行,只有寥寥数人知晓她此行的真正目的,以山文华如今的官职,衡玉当然不会透露详情。   她抿唇轻笑,只道:“在京中闲暇无事,打算外出游历一番。顺便考察一些东西。”   这时候,衙门外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山文华连忙请衡玉一行人进去厅堂。   下人奉上茶水后,山文华才道:“来费县也不提前给我来!一封信,这也太突然了。”   “这样才有惊喜。”   两人简单寒暄几句,聊到杜卢时,气氛稍稍变得沉重些许。   衡玉挥手,道:“不聊这个了,我饿了。”   “应该会待上两个月吧,久的话可能要半年。”   “这么久?你要做什么?”   “不是我,是老师他比照了各省份的教育资源,发现闽地和西北各省的教学资源太过贫瘠了。   你也知道,老师现在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教书育人中,他想要先在闽地开设一所普通书院,如果效果好,再在其他地方推行开。”   不过,在闽地开设书院,的确也是陆钦心中所想。   山文华眼前一亮。他在费县当了一年半的父母官,能力不算很出众,但和前任知县那个狗官相比,他的品行更为百姓所重。   这里的百姓推崇他敬爱他,他就总是忍不住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这太好了!实不相瞒,我也一直在发愁此事!”   等用过午膳,山文华就先离开衙门,亲送衡玉一行人去宅子安置。   这个宅子是他置办的,不过他一直住在衙门后面,这个宅子几乎没派上过用场,现在倒刚好能让衡玉他们住下。   在费县住下后,衡玉就如她告诉山文华的,经常在闽地各地行走,考察当地的风土人情。还用自己的身份令牌做敲门砖,到当地学官们那里拿到教学情况的详细公文。   她此行丝毫不低调,该花钱该享受时也不含糊,以至于闽地的官员压根没对她的到来升起什么警惕之心。   在这种情况下,衡玉的人慢慢顺藤摸瓜,开始摸查闽地盘根错节的官场,甚至有武艺高强的人潜入海港,探查海港的交易情况,统计交易额。   衡玉看到手下人统计出来的交易额后,唇角轻轻勾了勾,“每年上缴的税银只有三十万,但依照这个交易额,海港一季度的税都不止三十万了。”   所以在这中间,到底有多少势力盘根错节,又有多少人借机牟利、中饱私囊。   眨眼间,衡玉到闽地已经一个多月了。   她外出!一番,再回到费县时,就听山文华道:“齐夫子致仕了,他现在住进了书院里,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教书育人上。”   说着,山文华把信递给衡玉,让她自己看。   山文华口中的“齐夫子”,是前任翰林院掌院齐鹿,齐珏的祖父。   衡玉有些惊讶,“离开帝都前我去探望齐夫子,没听说他有致仕的打算。”   衡玉离开帝都不久,齐夫子在上朝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头。后面养好了身体,但身体也不是很硬朗了。   他家中子嗣出众,不需要齐夫子继续在朝中硬撑,齐夫子干脆潇潇洒洒致仕,转而进入白云书院教书育人,并且还要和陆钦一块儿写《白云书院文集》,里面的文章几乎都是歌颂白云书院的。   这封信是齐珏写的。在信中,齐珏还忍不住吐槽,说他祖父一生求直,从不媚上。没想到现在却乐意一遍又一遍赞美歌颂着白云书院。   看到这里,衡玉忍不住勾唇。   山文华见她看完信,问道:“你这回要在费县休息多久?”   “休息一天,明天上午离开。”她也要抓紧时间了。   海外贸易蕴含有暴利,闽地官场中所涉此事的人都十分谨慎。   衡玉在闽地又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调查却陷入了僵局。   别无他法,只能继续留在闽地。   衡玉在闽地暗中调查,逐渐挖出不少的官员时,帝都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除了齐夫子外,白云书院又有两名夫子致仕。他们致仕后,没选择留在家中含饴弄孙,反而经常住在书院里。   和衡玉关系最大的一件事是——肖嬷嬷感染风寒,重病在床。   信是春秋念的,念到这里,她忍不住放下信,语气担忧,“世女……”   肖嬷嬷从小照顾世女长大,说是下人,实际上算是国公府的半个主子。世女也一直把肖嬷嬷当作祖母来孝顺,现在这个事情传来,也不知道世女做何感想。   衡玉躺在软榻上,没睁开眼睛,只是说:“继续念吧,还有另一封信不是吗”   另一封信是肖嬷嬷口述,他人代写的。   她在信中说国公府已经请了大夫医治,她会在府中好好!养病,让衡玉别担心,继续在闽地忙正事。   念完信后,春秋稍等片刻,还是没等到衡玉出声说些什么。   她轻声道:“世女?”   “嗯。”衡玉低低应了一声。   想到这里,衡玉一把从软榻上坐起来,“春秋给我研墨,我要写一封信。”   “可世女你已经许久未曾好好休息了……”春秋看着她眼底的青黛,轻抿下唇,改口道,“是。”   “你的病瞒着衡玉,真的好吗?”左嘉石坐在陆钦对面,看着他喝完一整碗黑漆漆的苦药,方才轻声问道。   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这样的寒冷就有些难熬了。   陆钦已经很注意了,但他年轻时腿落了些毛病,现在外头风雪极大,寒气入骨,陆钦走路都要靠拐杖撑着。   陆钦把碗递给仆人,他朝左嘉石笑笑,“告诉那孩子也只会让她徒增担忧。我这么费心费力教导出来的弟子,可不希望她会因为私情而不顾大局。”   他很清楚,闽地的调查已经到了很关键的时刻,衡玉在这个时候绝不能、也绝不会离开闽地。否则她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很有可能会让之前的心血全部白费。   既然这个孩子绝不会离开闽地,把他的身体情况告诉她,也只是让她多增忧虑。   “反正只是旧疾发作,以致行走不便,又不是到了弥留之际。”陆钦笑笑,分外洒脱。   左嘉石摇摇头,“别说什么弥留不弥留的,你好好养着身体。”   “放心吧,我会的。”顿了顿,陆钦问,“我这里还好,齐鹿的情况怎么样?”   “齐家人已经把他接回去了。”   陆钦轻叹一声。   叹息声消散在这有些空旷的室内。   过完春节,闽地的官场气氛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镇国公世女在闽地停留了近半年时间,说是要好好修建书院分院,顺便在闽地附近游玩,但已经有很多人察觉出不妥来。   暗地里,闽地官场动了起来。   衡玉抓住机会,成功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盯着那几封密信,摸着怀里的圣旨,冷笑起来。   养病,让衡玉别担心,继续在闽地忙正事。   念完信后,春秋稍等片刻,还是没等到衡玉出声说些什么。   她轻声道:“世女?”   “嗯。”衡玉低低应了一声。   想到这里,衡玉一把从软榻上坐起来,“春秋给我研墨,我要写一封信。”   “可世女你已经许久未曾好好休息了……”春秋看着她眼底的青黛,轻抿下唇,改口道,“是。”   “你的病瞒着衡玉,真的好吗?”左嘉石坐在陆钦对面,看着他喝完一整碗黑漆漆的苦药,方才轻声问道。   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这样的寒冷就有些难熬了。   陆钦已经很注意了,但他年轻时腿落了些毛病,现在外头风雪极大,寒气入骨,陆钦走路都要靠拐杖撑着。   陆钦把碗递给仆人,他朝左嘉石笑笑,“告诉那孩子也只会让她徒增担忧。我这么费心费力教导出来的弟子,可不希望她会因为私情而不顾大局。”   他很清楚,闽地的调查已经到了很关键的时刻,衡玉在这个时候绝不能、也绝不会离开闽地。否则她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很有可能会让之前的心血全部白费。   既然这个孩子绝不会离开闽地,把他的身体情况告诉她,也只是让她多增忧虑。   “反正只是旧疾发作,以致行走不便,又不是到了弥留之际。”陆钦笑笑,分外洒脱。   左嘉石摇摇头,“别说什么弥留不弥留的,你好好养着身体。”   “放心吧,我会的。”顿了顿,陆钦问,“我这里还好,齐鹿的情况怎么样?”   “齐家人已经把他接回去了。”   陆钦轻叹一声。   叹息声消散在这有些空旷的室内。   过完春节,闽地的官场气氛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镇国公世女在闽地停留了近半年时间,说是要好好修建书院分院,顺便在闽地附近游玩,但已经有很多人察觉出不妥来。   暗地里,闽地官场动了起来。   衡玉抓住机会,成功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盯着那几封密信,摸着怀里的圣旨,冷笑起来。 第243章 为往圣继绝学46   “送你一个立功的机会,你拿着这道圣旨前去寻宣将军,从他那里调兵。待我的人过去寻你们,你们就率兵包围总督府。”   “……你要做什么?”   “别问这么多,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   春日多雨。   雨夜,山文华站在宣将军身边,他身后是几千名身披轻甲、手执利器的精兵。   他大口喘着气,看着那大门紧闭的总督府,同时在心中暗骂自己前些天怎么就听信了傅小夫子的忽悠。她能力出众是没错,但她的年纪比他还要小上一些,他居然就眼睁睁看着她赴险。   可千万要一切安好,别出什么变故啊。   静等片刻,紧闭着的总督府大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   一身华服的衡玉摇着折扇走出来,目光巡视一圈,最后落在山文华脸上,朝他勾唇笑了下。   山文华腿都要软掉了——这种立功机会太考验他的心理素质了,果然他还是比较适合和风细雨的路线。   “接下来的一切,就要麻烦宣将军了。待我回到帝都,会亲自为宣将军请功。”衡玉笑着对宣将军道。   宣将军拱手一礼,“臣也是奉旨行事。”   领着一队亲卫亲自走进总督府大门。   衡玉让开些许位置,打算走出雨幕。她的侍卫十分机灵,快步走过来为她打伞。   几步路的距离,衡玉就来到山文华身边,“感觉如何?”   山文华拍拍胸口,也没在意自己这副模样很怂,反正他鬼哭狼嚎的样子衡玉也没少见,“惊险刺激,还好你没有出事。一切都还顺利吗?”   “有惊无险,来闽地这么久,总算是可以回京了。”   “所以这才是你来闽地的真正目的?”   “无须多问。”衡玉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肩膀。   这副冒冒失失的样子,果然不是很适合官场啊。   控制下这些官员后,衡玉当天夜里就派人把他们的府邸都翻遍了,又从中搜到一些密函。   天色一亮,她和手下人就冒雨,快马加鞭离开闽地。   ——必须趁着帝都的某些人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先一步赶回帝都面见元宁帝。   同日下午,肖嬷嬷缠绵病榻多时,撒手人寰。   前段时间,白云书院余督学兴致起来!来,独自一人前往后山爬山赏春。中途暴雨倾盆,余督学回来后风寒入体,病情越拖下去越是严重,风寒入肺,每每咳嗽起来都是撕心裂肺之状。   大夫为其诊治,直言其已是药石无医。   三月十九,风尘仆仆的衡玉一行人总算是赶回帝都。   看到帝都城门时,包括衡玉在内,所有人都轻轻松了口气。   深吸口气,衡玉道:“进城吧。”   领着众人进城,直接回镇国公府,打算换一身衣服后再和她祖父一块儿面圣。   她翻身下马,一路疾走,回到院子在婢女的伺候下稍作梳洗。   在梳发时,夏冬动作极轻的帮她梳着发,抿了抿唇,迟疑着开口,“世女,肖嬷嬷她在五天前……去了。”   室内片刻沉默,衡玉淡淡道:“不必再梳了,直接用发簪挽起来。”   挽好发后,衡玉就让人去寻傅岑。   她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快步走去肖嬷嬷的院子,正准备进去祭拜,就见一旁的花丛里,茶花正在热烈盛放   衡玉脚步微顿,她侧头看向那一朵开得正热闹的茶花,想了想,走过去折下那朵茶花,方才慢慢走进肖嬷嬷的院子。   她动作极温柔的,把盛放得热烈的茶花放在肖嬷嬷灵位前,“嬷嬷,您最喜欢的茶花开了。我回来了。”   静默片刻,衡玉就转身离开院子,赶去和傅岑汇合,拿着那一匣子密信入宫面圣。   这些秘密往来的书信就是闽地官员枉法的罪证。其中涉案人员甚至有六部高官,所以衡玉才会急着回京,请元宁帝早做定夺。   把书信全部交给元宁帝,再把这一趟闽地之行事无巨细说出来,接下来暂时没有衡玉什么事情了。   她和傅岑一块儿回府,站在道路交叉口,傅岑抬起手,想向以前一样揉揉她的头发。   但想了想衡玉现在的年纪,他的手在空中停顿片刻,轻轻落在她的肩膀上。   傅岑温声道:“回去好好睡一觉吧,你现在的脸色很憔悴。”   “白云书院……”   傅岑打断她的话音,“也不差这些时间,你明日亲上书院,自己用眼睛看,可比听我口述要好多了。毕竟你是大夫,懂得更多。”   衡玉的心略一沉。   如果白云书院里没出什么事,傅岑只需要回答一句“!无碍”,而不是说让她自己去看。   “我知晓了。”衡玉淡定点头,与傅岑行一礼,转身离开。   回到她的院子,衡玉将头上发簪一拔,甚至都没换身常服,就躺倒在床上休息。   等她睡得稍微沉一些,夏冬静悄悄走进来,往香炉里投了安神香,让她这一觉睡得更安稳些。   闽地之行,其中诸多算计谋划,刀光杀伐尽在不知不觉间。   衡玉从来不畏惧鬼蜮人心,但她的精神不可避免的觉得很疲惫。   这种疲惫,到马车停在白云书院山门时,就被一扫而空。   她从马车下来,环视一圈山门。一走就是大半年时间,但白云书院的一草一木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大半年没见,玉儿怎么憔悴不少?”   “离开那么久,也不知道给督学们来一封信。”   这时候正是上课时间,衡玉慢悠悠从山门走进来。她走的是主干道,几乎走上一段路就会碰见一个督学。   督学们和她打招呼,衡玉一一回礼后,就直奔夫子住处。   途径桃林时,衡玉侧头往桃林里瞧了两眼,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身穿鸦青色长衫的老者,借着拐杖从轮椅上站起来,轻折枝头桃花。   衡玉的身形停在原地。   她静静站着,看到陆钦折下桃花时,肩膀上落了几片花瓣。似乎是没瞧见这几片花瓣,也可能是不在意,他又望了一圈,拄着拐杖往旁边走两步,拨弄开那些胡乱生长的枝杈,伸手再去折桃花。   “老师,折花这种事情,你该交给我才是。”   和回头的陆钦对视上时,衡玉有种错觉——时光好像重叠了,十年前初见陆钦那一幕,与现在何其相似。   他一头白发打理整齐,脸上带着岁月的痕迹。   气质渊雅端凝,一双眼睛温和得恍若倒映月色的湖水。   她稍稍有些走神,陆钦却是已经勾唇笑了起来。   衡玉回神,从容走到陆钦身边,先扶他坐下,为他拂去肩上桃花,随后踮脚为他折下刚刚他想摘的那支桃花。   递给陆钦后,衡玉笑问:“老师还要折哪支?”   陆钦摇头失笑,又指了一支,“就这支吧。”   摘下来后,衡玉又推着陆钦去摘其!其他花。   两人审美都远远超过及格线,摘下的花枝都很漂亮。   推着陆钦回他的住处,衡玉扶着陆钦走到书房。等陆钦坐下后,她坐在陆钦对面,一边修剪着花枝插瓶,一边和陆钦聊着闽地的事情。   “这次做得很好,你受累了。”   “文华也做得很好。”陆钦又夸了夸山文华。   “是不错,不过胆子太小,而且性情单纯。如果不是背景大,官场没有人敢轻动他,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栽了。”   陆钦失笑,“说得这么不客气,文华若是听到,肯定又要生你的气。但我怎么觉得,你也是他的背景之一呢?”   话里话外看似透着嫌弃,但这次闽地之行,她可是把一笔大功劳直接送到山文华面前。   老大嫌弃小弟和罩着小弟,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又聊了一会儿,陆钦脸上流露出几分疲惫。衡玉适时道:“老师该歇息了。”   “也好,你等会儿去看看其他几位夫子。”顿了顿,陆钦轻声道,“还有余督学,他身体不大好了。他一直很照顾你,如果没什么事,这几天多在书院陪陪他。”   衡玉微愣。   余督学今年还没到五十岁,身体一直都很硬朗,现在怎么?   ——只能说世事无常。   看到缠绵病榻的余督学时,衡玉脑海里最先跳出“世事无常”这四个字。   亲眼目睹余督学下葬,送他最后一程时,她的脑海里也跳出来这么四个字。   帝都在四月份也是极多雨的,余督学才下葬没多久,天空就飘起了细雨。   衡玉撑着油纸伞,小心护着墓碑前的香烛,等它们燃烧完毕。   “小夫子,该回去了,这雨等会儿估计要下大。”齐珏原本已经要上马车,见她一个人默默蹲着,又返回来,俯下身子招呼她。   香烛已经燃烧到最后,衡玉从地上站起来,“走吧,该回去了。”   闽地的官场已经开始清扫,她也要着手为改革派谋夺利益,趁机增强改革派的实力。   世事无常,她争不过命数,总不至于连官场这些人都争不过。 第244章 为往圣继绝学47   官场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人的官职动了,身后那些人的官职才能跟着动一动。   闽地海港一案,涉事官员高达上百人,罪行严重者直接被抄家砍头,罪行一般者基本都遭到贬谪。   官场一下子空出一百多个官职,其中还有不少高位。   不知道有多少势力在暗中出手,或是为自己、或是为自己手下的人争夺官职。   衡玉同样在暗中动了,想把改革派几个中流砥柱送到高位上。闽地海港一案,她的功劳是最大的,在暗中帮忙活动,那些官职顺利落到改革派官员头上。   她刻意压低了动静,却不能保证自己的动静真的不会被山余、神威侯他们察觉。   这些年来,山余和神威侯逐渐认可新政,但他们的利益和旧制死死绑定在一起,根本不可能调头支持新政。   但察觉,也就察觉了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政治追求。   等衡玉终于空闲下来时,时间就到了六月份。   这段时间她基本都住在书院里,偶尔会下山去瞧瞧傅岑、探望缠绵病榻的齐鹿齐夫子。   兴致起来,就一个人在湖上划轻舟,饮酒抚琴。   “你这日子过得真是逍遥。”廊桥上突然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   衡玉把盖在头顶的荷叶摘走,抬头看向声音来处,“齐珏?你怎么来书院了?”想了想,慢吞吞发问,“今天是休沐日?”   她这段时间都待在书院,哪里会特意去记官员什么时候休息。   “是啊,你这日子过得也太逍遥了。”正巧衡玉的轻舟往齐珏这边划过来,齐珏道,“给我闪闪。”   稍稍提起衣摆,手攀着扶手直接往轻舟跳下来。   他的动作很敏捷,但轻舟还是不可避免的晃动起来,衡玉被溅了一脸水,直接抡起琴,动作迅疾往前一送,还没在轻舟站稳的齐珏险些被她推下去。   “过分了!”   衡玉一抹脸,“适可而止啊,你敢说你刚刚不是故意的?”   齐珏讪笑,理了理自己的衣摆从容坐下,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温雅若芝兰玉树的模样。   他瞧瞧酒杯,只有一个。   也不在意,伸手往旁边一摘,取来一片荷叶,用手帕简单擦一擦就往上面倒!倒酒。   衡玉斜睨他几眼,等他喝了几口酒,直接将船桨抛到他面前,“尊师重道,划。”   “尊师重道”这四个字真的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齐珏笑了笑,慢慢划着轻舟,突然,他开口道:“祖父的身体……大夫说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了。”   衡玉饮酒的动作稍顿,她喝完杯中酒,随手将酒杯掷入湖底,“我知晓了。”   “这个时间点,老师和夫子们的午休应该都结束了,走吧,我们去看看他们。”   下巴微扬,指使齐珏把轻舟划回湖岸边。   六月二十一,夏至。   齐珏辞官守祖父孝,他身为齐家第三代中最杰出的子弟,亲自扶灵,送齐鹿回江南老家厚葬,入土为安。   离开时,衡玉把一朵莲花轻轻放在齐鹿的灵柩上。   这是齐鹿生前最喜欢的花。   同年八月,原国子监祭酒、白云书院夫子左嘉石于深夜辞世,无疾而终。   他的老家远在西北,但左嘉石生前曾经告诉家中子弟,待死后想要葬在白云书院附近。   ——“魂归故里。白云书院就是我的故里。”   仔细挑选后,衡玉和陆钦在白云书院后山选好一块风水之地,让左嘉石长眠于此。   左嘉石下葬时,很多人都来了,也有很多人没能来。   比起山文华他们这些外任的学子,至少在这方面,衡玉觉得自己要幸运很多。   ——她可以亲送这些长辈最后一程,可以为他们献上他们最喜欢的花,用花去祭拜他们。   肖嬷嬷是女子,几位夫子和督学都是文雅之人,以花代香烛,他们会喜欢这种“浪漫”的。   衡玉在左嘉石的墓碑前缓缓蹲下,将手中的酒杯倾倒。里面洒出来的,却是一朵又一朵饱满盛放的桂花。   “游子北望,故乡迢迢。将士南望,故乡杳杳。”陆钦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轻声哼着一曲歌谣。   见衡玉蹲着转头看向他,陆钦也缓缓在她身边蹲下,“刚刚唱的,是一曲送葬歌谣。”   “玉儿,待我逝世,你把我也葬在这里吧,正好能和老友在九泉之下做个伴。白云书院乃我埋骨之地,我欲在此处,望着书院未来泱泱千年荣光。”   衡玉拿起另一个酒!杯,重复刚刚的动作,将里面的桂花倾倒出来。   桂子清香扑鼻,她听到自己说:“好。”   白云书院又来了新夫子。   随着白云书院声名远扬,想要招揽到大儒为常驻夫子已经不是一件难事。朝堂中还有不少高官乐意与白云书院结一份善缘,成为白云书院的选修课夫子。   衡玉站在桂树下,静静看着不远处新来的宋夫子为年轻学子们答疑解惑。   这位宋夫子只有四十岁出头,在士林间的声望却已经极高。   “在想些什么?”   原来在她走神时,陆钦拄着拐杖走到了她的身边。他一头白发打理整齐,十分精神。   仔细打量一番陆钦的衣着,确定他穿得厚实后,衡玉才放下心来。   “在房里待得有些闷,就想出来走走。”陆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宋夫子很年轻,水平也极高。”   “是的,白云书院的夫子怎么可能不厉害。”   白云书院里面的一草一木都像是被时光凝固了一般,很少有什么大的变动。   可里面的人,来来走走。   学子换了新的,督学换了新的,夫子也换了新的。   她难免感慨。   衡玉笑了笑,“不说这个了。倒是左夫子刚逝世,老师的七十二岁寿辰不好在书院大办。”   “无妨,到我寿辰那天,你陪我吃碗面就好。”   衡玉勾唇,“那我亲自给老师下厨煮长寿面。”   她的厨艺不太行,但煮碗面,勉勉强强还是应付得过来的。   两人走去凉亭下棋,聊着聊着,陆钦谈到她的婚事,“你祖父托我问一问你的意见,这帝都的青年才俊还是不少的。”   “罢了吧。祖父如果真操心我的婚事,就该给我寻几个家世普通、姿容出众的美少年。”   陆钦闷笑两声,“那我代为转告镇国公。”   他还能成全这个弟子什么,都会在自己还活着的日子里尽数成全。   衡玉:“……老师!师你也促狭了。”她眨了眨眼,“那麻烦老师多提些要求,不拘是芝兰玉树型还是什么,只要容貌出众,都可以列入参考范围内。”   陆钦实在忍不住了,朗声大笑起来,“这样就很好。世人对女子太过苛责,你为镇国公世女,又如此资质出众,不必拘于世俗成见。”   不必拘于世俗成见。衡玉哑然,“这话倒有些不像是老师会说的。”   “我恪守君子之礼,以古之先贤来要求自己,却不会拘束于你。你此生所求寥寥,唯逍遥二字一直贯穿始终。既然所求逍遥,那一切的世俗成见都该在逍遥面前让路。”   有关她的婚事,傅岑明里暗里催了很多次,就连太后和皇后也十分关心此事,想为她物色对象。但她目前,当真无心此事。   现在有陆钦这个老师为她背书,想来傅岑和太后他们也暂时无话可说。   距离上一届进士外任为官,到现在已有三年时间。   这就是权力的好处。   她简单说一句话,在这种事情上,元宁帝十分乐意纵着她。   时至如今,她的话语权,不再是来自于镇国公府,而是来自于这三年里她为国库增税几千万两白银,来自于闽地官场大清扫,也来自于她的利益是改革派的利益,元宁帝一直都很支持新政改革。   ……   十二月底,山文华和赵侃前后脚赶回帝都。   他们回到后,白云书院第一届六十八名学子,除了守孝的齐珏外都全部重聚首。   三年时间放在国家大势上,变化不会很大。但三年时间放在个人身上,已经足够令人脱胎换骨。   现在的白云书院学子们褪去脸上的青涩,足以担得起他人口中“青年才俊”的赞誉。   一行人约好时间,赶在白云书院放春节假前回到书院。   他们先去问候几位夫子和陆钦,随后又去后山祭拜左嘉石。   气氛有些沉闷,赵侃伸了个懒腰,提议道:“不如我们去后山溪边烧烤吧?”   这是他们在求学时期,最常!组织的活动之一。   衡玉想了想,笑道:“督学们刚下山采购了一批烟花,今晚我们可以一块儿放烟花,再自己动手做几个孔明灯。”   在后山溪边烧烤、在深夜放烟花和孔明灯,这几件事是他们少年时期记忆最深刻的事情了。   这些被下属恭声称为“大人”的青年,失去了在外人面前的沉稳,一个个欢呼着分工合作,有去食堂寻食材的,有去督学住处约督学们一块儿烧烤的,还有去砍竹子做孔明灯的。   寒冰腊月,月上枝梢。   孔明灯徐徐升起,烟花热烈在天空盛放。   白云书院永远不会沉寂。   也没有人会喜欢沉寂。即使是长眠于地,像是杜卢、左嘉石他们这些时常捉弄学子的夫子们。   热闹一晚后,大家就暂时离开书院。等学生放假后,衡玉和陆钦一块儿坐马车回镇国公府过春节。   过年这段时间发生了几件事。   这第一件,就是元宁帝终于立储。   他定下的储君,正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穆嘉。而穆嘉和衡玉素来亲厚。   第二件事,就是专门写来歌颂白云书院的《白云书院文集》终于刊印成册,在全国各地售卖。   说是在全国各地售卖绝对不夸张,这几年衡玉极力发展着书肆的生意。到了如今,她名下的书肆已经遍布所有重要省份,就连一些有名气的县城,都有书肆的分店。   这本《白云书院文集》,里面的文章是陆钦,已故的齐鹿、杜卢、左嘉石,山余等人亲笔所写,要么是歌颂书院的景致,要么是赞美书院的学子,要么是夸奖书院的某项成绩。   最夸张的是,这本文集的序言,乃当今天子元宁帝亲笔所写。在序言里,元宁帝盛赞白云书院,亲笔定义其“为天下士人铸就一场美梦”。   文集一经推广,白云书院的名望直接力压国子监、湘月书院等,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书院!   “为往圣继绝学”,成为最先被践行的训言。 第245章 为往圣继绝学48   冰雪消融时,赵侃等人再上白云书院。   他们拿着画有白云书院平面图的牛皮纸来回比划,最后选定了几块空地种植玫瑰。   “玫瑰盛开时花色灼灼如火,单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生机勃勃。我想院长他们会喜欢这种生机。”活动提出者——山文华向衡玉解释道。   他们直接把成熟的玫瑰树移植过来,打理得好,今年五月份花期时玫瑰树就可以开花了。   衡玉眉梢微挑,“想法不错。”   默许了他们的做法。   过完年后,白云书院学子再次离京。不过他们每人身上的官职至少都往上提了一级。   五月时,白云书院有玫瑰盛放。   夫子们挑了个休沐的日子上山,聚在一起欣赏这片灼灼生机。   山余苍老许多,他早已不复当年和陆钦在朝堂相争的锐意,整个人周身气质平和许多。他吃着新鲜出炉的玫瑰饼,笑道:“不错。”   衡玉给他酙了玫瑰花茶,“山夫子是说玫瑰花不错,还是说这吃食不错。”   山余端起玫瑰花茶送到嘴边,慢酌一口,哈哈笑道:“都不错,这花茶也很好。”   一旁的陆钦和神威侯等人都笑了起来。   等众人安静下来,山余抚了抚花白的长须,“我要致仕了。”   这个消息一出,众人都有些吃惊。   山余的年纪虽然大了,但他保养得一直不错,整个人看上去方才五十岁出头,身体也硬朗,再多干个几年完成不成问题。   “官场就要乱了,我不想掺和党派相争的事情了,及早抽身也是智者所为。”山余说这话时,扫了衡玉几眼,“反正啊我是想开了,只要这天下好,内忧外患得到解决,我致仕让个路也没什么。”   衡玉抬手蹭了蹭鼻子,夸道:“山夫子大义。”   山余哈哈一笑,“致仕后我会时常住在白云书院里。不过我不是那么喜欢玫瑰,我喜欢茉莉花,瞧着后山有块空地不错,就在那里多种些茉莉花吧。”   “好,在您致仕前,我肯定会把茉莉都种上。”   六月份,山余递折子致仕颐养天年。   元宁帝几次挽留都无果,最后只好允了他的请求。   致仕后山余时常住在白云书院里,闲暇时要么逛逛茉莉花园,自己亲自打理照顾,要么就是和陆钦下棋。   相争这么多年,临到老了,两个人反而多了几分知交的默契。说起来山余也觉得好笑。   及至七月,闽地海港终于扩建完成。到了年底,单是海贸所获税银就有足足五百万两。   凭此政绩,改革派再次从中获利。   闽地的事情刚刚梳理清楚,衡玉就自请前往江南,为元宁帝料理江南盐政一事。   ……   整个天下这么大,改革一事涉及方方面面,如果想要完成所有的改革,所需要的时间至少要二十年起步。衡玉没有这么多时间,陆钦也等不了这么久,所以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几件比较大的事情上——   第一件事就是充盈国库,让国家富足;第二件事就是清洗闽地官场,为改革派增强实力。   她要做的第三件事,就是料理江南盐政,清洗江南官场。   江南盐政是朝廷每年税银的主要来源。经手这么一大笔钱,有多少官员能不动心?   所以在江南官场成风,江南盐政早已是朝堂沉疴,就连元宁帝也对此一清二楚。   只是,元宁帝一直没挑到一个合适的人对江南盐政下手料理。   直到衡玉自请南下,元宁帝当即应允。   江南是守旧派的大本营。衡玉要把江南官场撕出一块口子,既为扫清官场沉疴,也为了把守旧派中的贪官污吏拉下马,然后让改革派的人顶上去。   待此事完成,朝廷一个极为严重的弊病去除,改革派实力大增,改革前景越发光明。   ——她的老师,也可真正欣慰无憾。   衡玉下江南,理由用的是过来游玩,但这个理由!信的人不多,江南半数官员的神经都被挑动起来。   对此,她只做不知道,直接去湘城寻甘语——甘语现在在湘城担任正六品长吏一职。   两人见面后先是叙旧,甘语才笑道:“你下江南的动静闹得太大了。”   “就是大一些才好,江南和闽地不同,我需要他们动起来,才能混水摸鱼从中得利。”   说起来齐珏的仕途也是比较坎坷,之前齐鹿逝世,他身为孙子要守一年的祖父孝。才刚守完祖父的孝期,他母亲又病逝,齐珏只得再守孝三年。   衡玉想了想,笑了下,“只怕齐珏不愿意在扬州与我相见。”   甘语微愣,“为何?”   “聪明人大概都能猜到我想对哪里出手。齐珏的家族和盐政牵扯太深,他的叔父任扬州刺史,也是齐家官职最高的人。”   甘语问:“……家族和他的政治理想,你说他会选哪个呢?”   毫无疑问,齐珏是支持新政的。但当他的政治理想和家族利益有冲突时,他个人会如何做选择?   衡玉肯定道:“当然是家族。家族供养他,精心教养他,不是为了让他站在家族的对立面,而是想让他成才后回馈家族。”   “但还是试一试吧,如果齐珏的叔父愿意助我一臂之力,我可以免他一死。”   事情的确如衡玉所料。   看着齐珏的来信,衡玉只回了他一句话——“与我而言,家族只能为我所用。我之意志即为家族的意志,我之利益即为家族的利益。”   对此,齐珏也回了她一封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我受家族恩惠极多。”   他的个人意志,是永远敌不过家族利益的。   从齐珏这里撬不开口子,衡玉只得另外寻找机会。   随着衡玉在江南待的时间越久,江南官场越发风声鹤唳!,不少人都是提着心在度日。   与此同时,帝都白云书院陷入一片哀悼中——致仕一年多的山余于深夜无疾而终。   远在闽地任官的山文华要辞官回家守孝,他快马加鞭赶回帝都,看着灵堂上那副棺木,整个人痛哭失声。   随后,山文华遵循父亲遗言,将他葬在白云书院那片茉莉花林畔。让他于青山绿水间,与老友左嘉石做个伴。   说着说着,山文华又有些流泪的冲动。   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山文华扭头,瞧见是陆钦,连忙从墓碑前站起身来,“院长,您染了风寒,还是别出来走动了吧。”   扶着陆钦的胳膊时,山文华才发现两年未见,他瘦削得吓人,几乎都要脱形了。   眼泪没有止住,山文华轻轻别过头。   上好香后,陆钦环视四周一圈。   周围有很多白云书院的督学、夫子和学子过来送葬,熟悉了非常多年的面孔却越来越少。   五个月后,衡玉秘密抵达帝都。   她此行极为隐蔽,身边没跟着任何一人,风尘仆仆进入帝都,连衣服都没换就进了宫面见元宁帝。   昔日的雄主已经衰老下来,俊秀的太子穆嘉坐在元宁帝下首,开始帮忙处理国家大事。   在皇宫待了足足四个时辰,事无巨细都说完后,衡玉才离开帝都。她仰起头,看着天色还不算晚,直接吩咐人把她送去白云书院。   “傅小夫子。”   刚下马车,衡玉就听到山文华的声音。   她侧头看过去,只见山文华一身青衫,拄着竹杖踩着布鞋,手里还提着一篮子桑果。   “回来了。”她笑了笑,勉强压下脸上的疲惫,“你不在家中守孝,怎么到书院来了?”   山文华神秘一笑,“我是过来和院长学!东西的。”   “学东西?”衡玉边和他往里走,边奇怪问道。   “是的,我对做官兴趣平平,在这方面的能力也平平,辞官守孝倒是一身清闲。前段时间院长亲自问我愿不愿意成为白云书院第二任院长。”   其实说起来,衡玉才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她未来肯定要出仕,白云书院的院长并不适合由一名官员来担任,陆钦挑选许久后,觉得就山文华的性情来说,他会是一个很适合的人选。   衡玉有些惊讶,“恭喜恭喜,看来你那个烂尾的话本结局,终于是有机会补上去了。”   说到这个山文华就想翻白眼,“你以前也太过分了,居然好意思烂尾,还冠冕堂皇说什么话本的结局由我自己填补。也就是以前的我涉世未深才会被你忽悠得团团转。”   衡玉笑,“现在你就不会被我忽悠得团团转了?”   “……会。”   走进陆钦的院子时,衡玉听到一曲悠长、意境高远的琴声。   衡玉几步上前,瞧见院门半掩着,她轻轻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目光紧紧落在侧对她抚琴的那道身影上。   ——穿在身上的鸦青色长衫显得过分宽大,一阵风吹过,衣袖轻轻鼓起一些,陆钦整个人就像是要羽化而去那般。   正巧一曲终了,陆钦枯瘦的两只手搭在琴弦上。他缓缓转头,瞧见是衡玉回来了,勾唇一笑,“回来啦。”   “老师。”   “饿了吗?”   “不饿,就是有些困了。”   “那快回去歇息吧。”   “不急,我先过来瞧瞧老师。”   陆钦失笑,缓缓起身,两只手微微张开让她认真打量,自嘲道:“有没有觉得这一年多时间,我苍老许多?”   衡玉上前扶住他,“美人在骨不在皮,老师始终是那个温文尔雅、名动洛城的状元郎。” 第246章 为往圣继绝学(完)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江南官场被大清扫,改革派和守旧派同时出手争夺官职,关键时刻还是改革派棋高一着,顺利夺下不少高位官职。   改革派的实力进一步扩张,逐渐成了气候,有了几分和守旧派分庭抗礼的底气。   十二月底,寒冰腊月,陆钦再次病倒。   他病倒时,正在静心斋上课。   当时觉得眼前一黑气血上涌,对下方那些学生道一句“你们自行学习”   ,就扶着书桌坐在椅子上,随后眼前一黑直接昏过去。   再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寝室里,鼻端有淡淡的安神香气味。   他抬起手,掀开深色床幔,侧着头静静望着外面,就看到在桌子上有一支红梅灼灼盛放着。   在他昏迷前,红梅可还没有开。没想到再睁开眼睛就盛放得这么好了。   “老师醒了。”   一身红色长裙的衡玉披着斗篷从外面走进来。她开门关门的动作极快,没让外面的呼啸寒风吹进来。   “醒了。”   “我扶您起来。”   从躺着改为坐着的动作很简单,但做完这个动作,陆钦的气息就有些喘了。他问:“我昏迷多长时间了?”   “昏迷了快两天。”   回答问题时,衡玉的手指搭在陆钦腕间为他把脉。   陆钦的目光也落在腕间,稍等片刻,他温声问道:“玉儿,我还有多少时间?”   搭在腕间的手指轻轻颤抖。   沉默片刻,衡玉闭了闭眼才回:“老师的身体不适合用重药,依照现在的用药……应是三个月之间。”   “那可否换个药方,给我下一些重药。我想看着书院第二届学子考完殿试金榜题名,也想再看一看书院的玫瑰花开。??”   陆钦提出了一个,对他自己、可能也对旁人很残忍的要求。   他的身体一方面是年纪大了,一方面是病沉。这样的身体用重药是可以延续生命,但在接下来的时日他肯定会很痛苦。因为药物反应会极大。   衡玉沉默。   陆钦就轻叹出声,攥紧她的手。可是他刚清醒,身上没什么力气,衡玉只好反手握住他的手。   “我知道这个要求是任性了,也让你很为难。可我刚刚想了想,我这一生这么长,少时为自己的前程、为母亲的期望而活,后来为这天下而活,无妻无子孑然一身,若不是遇到你收你为徒,兴许早早就老死甘城。”   “孩子你看,即使我一直以先贤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我也有血有肉,一介肉体凡胎。我真的很想……很想在闭眼前像寻常人一样任性一回。”   “也许让你为难了,但老师突然……有些意难平。”   世人总说什么“老顽童”“老顽童”,陆钦这一生克己求真,也许是死亡将近,他也想体会一下任性的滋味。   衡玉刚从外面进来不久,她的手还带着淡淡的凉意。但陆钦的手比她还凉,好像是一块寒冰般。   她闭着眼睛,缓了缓气息才道:“让老师此生了无遗憾,是我这个弟子应做的。”   她松开陆钦的手,帮他盖好被子,“厨房那里有白粥,我让人送过来。老师两天没吃东西,肠胃有些弱,现在只能用些白粥。”   推开房间门时,外面的寒风卷着雪花往衡玉身上打过来。   她看着白茫茫的雪地,轻轻垂下了眼。   下了重药后,陆钦的精神劲逐渐好起来,但他的药物反应也很大,浑身上下经常莫名其妙发疼。   不过,都能忍受。   二月份考取会试时,陆钦像当初一样,亲送这些学子入考场。   三月份殿试时,他依旧没能很好的习惯,不住的在为这些学子紧张。   金榜题名叩谢师恩时,他一身红色长衫立在最前方,看着面前那四十多名意气风发的学子长揖到地叩谢师恩。   入了四月,他的病越发加重,已经很难再下地,也不能轻易吹风。   一觉睡醒,陆钦询问,“书院的玫瑰打花苞了吗?”   衡玉温声道:“有不少都打了。依照规律,大概半个月后可以完全盛开。”   半个月啊……   想到刚刚做的那个梦,陆钦微微垂下眼,那他的时间也许只剩下这最后的半个月了。他想趁着这段时间写一篇文章,把自己这毕生感悟都记录其中。   陆钦提出此事,衡玉立即答应下来,“那老师口述吧,您说,我代您写。”   已至此时,陆钦想做什么她都会顺着。   反正……也就这几日的时间了啊。   在静静等待玫瑰花开放的这段时间里,陆钦昏睡的时间很多,偶尔清醒时都在口述文章。   这天清晨,衡玉一觉睡醒,梳洗之后走出她的寝室,打算去蹴鞠场锻炼一番。   路过玫瑰花圃时,她神色间露出几分惊讶——依照规律,这些花该是五日后盛开才对,没想到一夜之间,居然有这么多花朵盛放着。玫瑰的馥郁香味萦绕鼻端。   看着这些灼灼如火、生机勃勃的玫瑰花,衡玉脸上不禁多出几丝笑意。   她勾起唇角,心情轻快,也不打算再去蹴鞠场锻炼了,直奔陆钦的院子打算通知他此事。   但门口打开,瞧着门后站着的陆钦已是一副穿戴整齐的模样,衡玉有些怔愣,“老师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而她没说的是,陆钦今天怎么这么精神,精神到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就像他没病倒时那般。   如同——回光返照。   陆钦眯着眼,看向外面那懒洋洋的阳光,“我冥冥中有种感觉,书院的玫瑰花是要开了。”   “……我过来正是为了和老师说此事。”   “那玉儿陪我去瞧瞧吧。”陆钦出声邀请。   衡玉没作声,走到一旁扶着他,陪他一块儿往玫瑰花圃走去。   陆钦今天精神劲好,话兴也很好,“我前段时间昏睡时做了个梦,梦里满园的玫瑰花全部盛开,我走在花圃间,然后你们再也寻不见我了。昨夜又做了个梦,梦中人告诉我花开了。原来人之将亡,冥冥中是真的会有预感的。”   衡玉勉强笑应,“我不太清楚。”   陆钦朗声大笑。自他病沉,已是许久没有这么畅快的大笑过了。   “玉儿无需为我难过,天不假年于我,但我也看到了改革的大致方向,看到了盛世的雏形,我这一生已是了无遗憾。”   他距离玫瑰花园只是几十来步的距离,已经可以瞧见那片灼眼的嫣红。   瞧见两步开外有长椅,他温声道:“我有些累了,玉儿扶我过去坐下吧。”   “游子北望,故乡迢迢。将士南望,故乡杳杳。”哼唱着这首送葬歌,陆钦在石凳上坐下,正好能面朝玫瑰花圃。   他一遍一遍唱着,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微不可闻。   直到最后——除了那刮过耳边的风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衡玉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玫瑰花圃里。她的目光来回张望,最后方才选中一朵玫瑰花。   折下花枝,衡玉再次走回陆钦的身边,把这朵花轻轻放在他的手边。   他手握花枝,倚着石凳靠背,眼睛轻轻阖起,脸色红润。   好像只是坐在石凳上闭目养神一般。 第247章 泱泱千载书院   陆钦下葬长眠那日,玫瑰花的花期正好到了,全部凋零于枝头上、泥地上。   衡玉手上这一朵,大概是仅存的最后一朵。   她蹲在墓碑前,把这朵开得正好的玫瑰花放下来。   墓碑上的字是衡玉亲手所刻,她摩挲着上面的字迹,温声道:“老师,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亲眼见证白云书院千载荣光,也见证改革成功、国家盛世安康。”   “你要的箫。”身后,山文华用萧敲了敲她的肩膀。   衡玉接过来,“多谢。”   她改蹲为席地而坐,将箫抵在唇边,吹奏着陆钦哼唱过的那曲送葬歌。山文华也学着她的动作席地而坐,静静倾听,顺便送院长最后一程。   待到一曲终了,衡玉转着长箫,“白云书院院长一职不能空缺太久,等到九月开学,你就要肩负起书院的责任了。做好准备了吗?”   山文华深吸口气,“放心吧,我这一年多所学的东西,就是为了让我能更好的肩负起书院的责任。”   衡玉侧头去看他。   一身素服,背脊挺直,气质在这几年的磨砺中逐渐变得平和安定。有了几分温雅君子的感觉。   等陆钦的葬礼结束后,衡玉继续在暗地里筹划。改革派的人已经在户部占据要职,现在正奉她的命暗查账册。   三载岁月悠悠而过。   这三年里,国库丰盈、百姓安居乐业,整个庞大的国家有了几分盛世的影子。而朝堂上,改革派和守旧派的争端愈演愈烈,改革派如今所取得的局面全部都是生生从守旧派那里撕下来的,两个党派之争早已是水火不容。   这么多年过去,当初政治理想相合的众人或是为家族计、或是为自己计,书院第一届学子中有不少人都转投守旧派,曾经少年相交的众人在朝堂上刀光剑影。   不过这段时间,两党之间维持了明面上的平衡。   只因元宁帝病沉。   此时,帝王寝宫中。   衡玉正坐在龙榻边,握着元宁帝枯瘦如柴的手,“皇帝舅舅放心,我会好好辅佐太子殿下,让盛世到来。”   太子穆嘉也在一旁,两眼垂泪看着他的父皇。   元宁帝勉强压住喉间的痒意,对衡玉说:“三年前陆卿故去,当时户部右侍郎一职空缺下来,朕问你可要出仕,你推辞说身为弟子当为陆卿守孝,朕便一等再等等了三年。现在改革派势力已成,你可以顺势走到台前了。”   “刑部左侍郎一职空缺下来,朕最属意的人选是你……”   说着说着,元宁帝的精神就有些困倦下来。   他轻轻侧着头,很快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当晚,国丧钟响,山河同悲。   太子穆嘉在满朝文武的请谏下登基为帝。他登基后,很快下了一道圣旨,点衡玉入刑部,接任空缺的刑部左侍郎一职。   在她之前,朝堂上从未有一名女性官员,更不必说是这等高官要职。   但在圣旨颁布时,满朝几乎无一人可以反对。   她这个官职,是凭借自己的实力生生夺来的。谁反对呢?谁的反对又有意义呢?   在衡玉入仕后,镇国公傅岑致仕,回府颐养天年。所以衡玉除了刑部左侍郎一职外,身上还挂了镇国公这一爵位。   又是两年,白云书院不局限于性别之见,招收下一名姓孙的女督学。随后,白云书院开始招收一切有志于学习圣贤之道的女学子,只要她们能够通过白云书院的入学考核即可顺利入学。   熹平七年,边境掀起动乱。改革派中流砥柱之一的神威侯赵侃于边境力克众敌,接连拿下几场战役的胜利,不堕其父威名。   本着“趁他病要他命”的想法,以衡玉为首的主战派在朝廷上据理力争,最后朝廷增兵十万赶赴边境。   熹平九年春,狄戎政权被彻底打散,五十年内都别想休养生息恢复元气。赵侃携此功劳回京,被册封为兵部左侍郎。   趁着休沐日,他约着甘语一道上白云书院。   果然,休沐日里衡玉一般都在书院里。赵侃把她和山文华拉去碧湖,四个人泛舟饮酒,顺便聊着趣事。   赵侃朝衡玉笑道:“我们两现在的官职可是平起平坐了,小夫子你的进展太慢啊。”   衡玉斜睨他一眼,唇角勾起,“前段时间左督御史空缺下来,陛下问我可欲接任此职,被我温声婉拒。”   左督御史乃正二品官职,和六部尚书平起平坐。   赵侃:“……”   甘语和山文华纷纷出声嘲笑,“你说说这是何苦呢,非要拿小夫子和你比。”   “就是,有些人啊就是过于不自量力。”   衡玉直接拎起酒坛喝了几口,随意擦了擦嘴角,“灭掉狄戎还有羌人,待你灭掉羌人应该就够资格升任兵部尚书,记得在那个时候再来我面前张狂。”   甘语和山文华又是一阵大笑。就连赵侃自己,也只得苦笑摇头,装作没听到她这一句话。   熹平十五年羌人政权被打散,新政改革顺利完成,上至朝堂下至普通民生皆是焕然一新之态,盛世已至。   凭此功劳衡玉被点入内阁,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权力之盛令人震惊。   更令人震惊的是她的低调,以及熹平帝对她极致的信赖。   白云书院创办三十年时,衡玉亲自督造一所院史馆。   如同史书一样,这个院史馆里陈列的一切,就是白云书院自己的史书。   在院史馆督造完成后,熹平帝亲笔赐下“院史馆”三字,并宣称自己是“白云书院不记名学子”。   在这一刻,白云书院真真正正有了魂魄,成为一种象征、一种圣贤文化的代号。   它彻彻底底达到了当年杜卢的评价——   “这样一所书院,就是古之先贤前来,怕也是要动心的。”   “讲究有教无类,注重因材施教。白云书院达到了先贤所要求的极致。”   白云书院创办五十年时,很多故人都化为一捧黄土,化为史书中的一个符号。白云书院依旧静静矗立在帝都郊外,历经岁月而不朽。   在这个极为隆重的日子,书院第二任院长山文华身着鸦青色长衫,领着白云书院所有在读学子、所有从天南海北赶过来的历届学子,在山门外俯身叩谢白云书院所有先贤。   是他们,成就了白云书院之偌大美名。   礼毕,山文华缓缓转身。   他早已不复少年时俊秀锐利,时光也已经将他打磨成这般温雅通透的模样。   他看向一旁的石碑,看向石碑上的训言。   历经五十年时光,时至今日,书院已经成功践行“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四句训言。   白云书院百年历史时,朝廷颁下旨意,将白云书院的创办日子定为朝廷的谢师日,在这一日天下间所有书院放假三日。   而白云书院自己更是放假七日,将山门大开,让天下人尽览白云之盛景。   时至多年后,燕朝逐渐走向末路。燕朝最后一任帝王荒淫奢靡无度,举朝上下怨声载道。   蒙古政权在边境虎视眈眈时,末帝生辰将至。彼时国库空虚,末帝打算挪用仗时银两为自己庆寿。   从白云书院中走出来的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力谏无果,悲愤过度,兵部尚书当场死谏,血洒御书房。   蒙古兵临城下,攻克帝都。   在蒙古兵临城下时,白云书院就一直在尽力转移馆藏阁中的藏书和院史馆中的字画。   书院第五任院长白雨华动员呼喊,“只要书院之藏书和记载着书院历史的字画得以保存,白云书院的传承就永远不会灭绝。”   “弦歌不绝,薪火相传,愿诸位佑我白云!”   他一番动员,除了白云书院学子外,还有很多仰慕白云书院的士人都特意赶来,出力为白云书院转移字画书籍。   蒙古攻占帝都后,身为天下士人精神支柱的白云书院难以幸免,被蒙古军队围堵山门,放火将这百年书院付之一炬。   书籍的转移只是接近尾声,还有几万册书籍置于馆藏阁中没有得以转移。几百名白云书院学子舍生忘死,只身奔赴火场之中转移书籍。   最后,大多身陨火场。   国家凋亡,百姓被异族统率,白雨华眼睁睁看着那象征着书院魂魄的石碑被人生生敲碎,愤而殉国。   蒙古统治期间民不聊生,他们入帝都方才半载,闽地就有人揭竿而起反抗蒙古,此人为白云书院第二十五届学子蔺书。   他揭竿而起后,很快得到全国各地的相应。   不过一年时间就顺利推翻蒙古统治,创立新朝“宋”,依旧定都洛阳。   待到民生渐定已是过去十余载时间,宋帝下旨于白云书院旧址上重建书院。   此旨一下,宋帝在士林间的声望达到鼎盛,天下人纷纷响应。   依照保存下来的白云书院图纸,上千名工匠被聘请修建书院。各方士人、商贾捐赠大量银钱,希望书院能完全恢复原貌。   在馆藏阁、院史馆一一修建完毕后,有上千辆马车缓缓驶向书院。里面装载的,就是十几年前那些被转移走的书籍字画。   除了殉国的五位督学、病死的四位督学外,白云书院其余所有督学皆尽回归白云书院。他们回来报道的第一件事,就是统计这些书籍字画可有丢失损坏。   耗费近一个月,最后统计出来的结果是——当年被转移走的书籍字画,几乎完璧归赵。   在那之后,白云书院经历过战火洗礼,也曾在混战中被毁。   白云书院成为了华夏脊梁中的重要一脉。   它一次次毁灭,一次次新生。   千年学府弦歌不绝,薪火相传。   作者有话要说:  ——有参考岳麓书院的历史,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百度一番岳麓书院。   ——这个世界篇幅会这么长,是因为一开始设定的主角只是陆钦,但写到中途我又加了一个主角——白云书院。   着重写很多人很多事,最终目的都是为了突显白云书院。   ——第二部 还剩下最后一个世界,三月底就可以完结了。 第248章 我有一间道观1   两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在摆放着符咒的桌子前停留,时不时耳语一番。   她们两个都是附近高中的学生,今天结伴出来玩,路过这家道观,觉得道观的名字有趣就走进了道观,一下子就被道观这些符咒吸引了目光。   很快,身材娇小的柴悦通红着脸,侧过头去问懒洋洋坐在树荫底下喝茶的观主,“老板,你这里的桃花符多少钱一张?”   她今天是出门玩,所以带的钱还挺多的。这家道观这么僻静,想来符咒卖的价格不高。   像她闺蜜说的,不管桃花符灵不灵,反正不算贵,买一张也没什么。   听到有人问价格,穿着一身青色道袍、头发用一根木簪挽起的衡玉放下茶杯,缓缓抬起头。   她的脸一露出来,两个女生忍不住低声惊呼。这张脸艳若芙蓉,比电视上那些明星还要漂亮几分。   不过这道观的观主这么年轻,看来桃花符是不可能灵的了。柴悦隐隐又有些后悔。   衡玉目光落在柴悦身上——有淡淡的邪气缠身。   她微微一笑,纠正柴悦的称呼,“这里是道观,要叫我观主。”   柴悦微愣,连忙道:“不好意思,观主……”   实在是这家道观太冷清,一走进来就是符咒摊子,完全不像个正正经经的道观,反而像个专门卖符咒坑游客的景点。   “无妨。你我有缘,这张桃花符十块钱卖给你,顺便白送你一张辟邪符。”   又做了个掐指一算的动作,“你房间的布局是不是改动过?现在是梳妆柜正对着你的床,每天清醒第一件事就是看到自己对面的镜子?”   柴悦脸上流露出几分惊讶,“观主你怎么知道?”   衡玉一笑,“我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其实不是,是她看出这个女生被阴邪缠身,这股阴邪之力是来自镜煞。   不过用神神秘秘的玄学来解释,总好过把真相说出口。   引来镜煞需要达成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就是这个女生体质特殊,第二个条件就是她房里的镜子正对床头。   “算出来的?”这家道观这么神奇吗?   衡玉不免又叮嘱一声,“记得好好佩戴我送给你的平安符,!,还有把梳妆柜换个位置,不要再让它正对床头。”   做好生意后,衡玉站在原地目送着柴悦他们离开,又懒洋洋躺回沙发上。   【零,我记得前两天你给一个富商卖辟邪符,可是收了他整整十万一张。】系统悠悠冒了出来,这是什么高低起伏的定价。   “大概是我和他没有缘分吧,只能勉勉强强靠一笔小钱来制造出一些缘分。”   符咒是用朱砂在符纸上绘制而成,成本便宜,售卖的价格就完全看她的心意了。   低头看了眼手表,见时间差不多了,衡玉走出树荫,先去把道袍换掉,才拿起放在墙角的大黑伞走出道观。   她撑起伞,抬头打量了道观一眼。   这家道观的名字很有意思,就叫做“一间道观”。道观身处于一条地理位置比较偏的古街上,青砖白瓦,道观从外面看十分古色古香,门上甚至刻着一头凶兽符文,栩栩如生。   把道观的门合上,衡玉摸了摸门上的凶兽,一丝灵力渡了过去。   她温声道:“我去把那个邪祟收了,要好好看家哦。”   话音落下时,门上的凶兽符文似乎游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她的说话声。   撑开大黑伞,衡玉往古街外走去。   她的眼睛可以看到两种事物,一种是来来往往行走的普通人,一种则是脸色苍白、长得比较正常又或者鲜血淋淋十分吓人的鬼魂。   “咕隆咕隆。”   有东西一直在滚动,停在衡玉的面前。是个很破烂的布娃娃。   衡玉停下脚步,俯下身子将布娃娃捡起来,递回给一个面色苍白的老婆婆,“苍婆婆,你又没拿稳布娃娃。”   如果有人看到她的举动,就能看到她莫名其妙蹲下身子,做了个捡起的东西。直起身子后又做了个递出去的动作,嘴里还在和空气说着话。   但很可惜的是没有人能看到。在这把大黑伞下,她和鬼做的一切交流都不会有人能注意到。   名字叫苍婆婆的鬼魂接过布娃娃,连声向衡玉道谢。   衡玉颔首,顺着柴悦留下的气息一路往前走,最后拐进了一栋普通居民楼里。   来到居民楼下,她轻轻阖上眼,操控着天地间!间的灵气,疯狂往一间被黑云密布的房子涌去。   灵气对修习道法的灵物和天师来说是最佳的存在,对邪煞和鬼怪来说却是最可怕的存在。   这么疯狂攻击,藏在镜中的镜煞直接被一团灵气死死困住,来到衡玉的面前。   镜煞已经有了几分神智,来到衡玉面前后,它抖得特别厉害,周身飘着的黑雾十分不稳定。   怎么可能不害怕,眼前人的功德金光刺目耀眼,随便漏出一丝丝就能把附近方圆十里的鬼都杀掉。   但知道对方无意灭掉自己,镜煞就没这么抖了,周身飘着的黑雾逐渐稳定下来。   衡玉拿出手机,给第二局的人打电话,让他们来处理后续的事情。她素来管抓不管善后,第二局的人和她合作久了,已经了解她这个习惯,接完电话后立即派人赶过来。   “容姐,这回又麻烦你了。”第二局来的是个年轻男人,他朝衡玉露出灿烂的笑容,接过了玉瓶——镜煞已经被衡玉封在了里面。   而衡玉也撑着她的大黑伞走到路边打车。   上车后,她对司机笑道:“师傅,麻烦到a大。”   ……   很显然,这是一个存在鬼怪的世界。   既然存在鬼怪,自然也存在鬼怪的克星——天师。   鬼怪、邪煞等和人类共存,就容易导致各种各样的灵异事件。第二局是国家官方出面组建的天师联盟,天师需要登记在册,因为心存执念滞留人间、又没有害过人的鬼和邪煞也需要登记在册。   鬼和邪煞做了登记后,就不需要再担心随随便便有天师“为民除害”。刚刚抱着布娃娃的苍婆婆就是做了登记的鬼怪。   衡玉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很有意思。   周末的时候,一间道观会开业经营,这时候她是道观的年轻观主。上班日时,她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学老师。平常空闲和晚上的时候,她可能会受个委托抓个鬼。   ……   “a大到了。”前面的司机出声提醒。   衡玉付完钱后,直接拎着伞走下车。 第249章 我有一间道观2   a大校门附近有好几条小吃街,衡玉拐进里面买了一个水果蛋糕,走出小吃街时撑起了她手上的大黑伞。   一个身着长衫、戴着金丝眼镜框,气质儒雅的老人缓缓出现在她身边。   老人脸色苍白,又穿着民国时流行的长衫,显然是个死去多年的鬼怪。   拐进一个没什么人烟的角落,衡玉蹲下来,从包里取出香烛和纸钱,将香烛插在蛋糕上,一一点燃后,老人就可以顺利吸食这个蛋糕。   “于教授,您托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好了。”   于教授乐呵呵笑道:“麻烦你啦,这a大平常没什么天师会光临,就只有你能看到我,我想过个百岁生日只好来麻烦你。”   纸钱已经烧成灰烬,衡玉手一扬,灰烬全部化成粉末融入泥土里,“不是什么麻烦事,一间道观既做活人的生意,也做鬼怪的生意,反正您也付了报酬。”   自从衡玉来了后,一间道观就从一家比较正常的道观,往两方通吃的路线不停发展。活人请她做事需要支付钱财、灵物,鬼怪请她做事需要支付阴邪之力。   等香烛烧到尽头,原本一个漂亮精致的蛋糕软化下来,形状变得有些糟糕。衡玉端着蛋糕、撑着伞站了起来。   现在还是下午,挂在天上的太阳照得正火辣辣的,衡玉撑着伞把于教授送到树阴底下。   眨眼的功夫,于教授就从伞底下走进树荫里,他朝衡玉乐呵呵一招手,再说一句“麻烦啦”身形就消失在原地。   衡玉把蛋糕拿去处理掉,被鬼怪吃过的祭品必须用特殊方式处理,如果普通人不小心吃了,轻则会有些头晕不舒服,重则会被阴邪之力缠身,生一场重病。   处理掉蛋糕,衡玉走出树林时,迎面碰到一个学生。   陈锐惊喜道:“容老师,你怎么在这些?”   衡玉的记忆力一向很好,认出这个人是自己班上的学生,微笑打招呼道:“随便逛逛就走到了这里。”   看着这个学校角落,陈锐也不知道容老师是怎么随便逛到这里的。他抬手挠挠头,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衡玉朝他点头致意,直接转身离开这里。   目送着衡玉离开,陈锐盯着那把大黑伞,自语道:“真是奇怪,好像我每一回碰到容老师,她头上都会撑着这把黑伞。伞又大又没什么花样,也不知道容老师怎么这么喜欢这把伞。”   星期二下午衡玉有一节课。   “……所有特殊的、不科学的现象到最后都可以用科学的知识来解释。”   “……网上总传有什么灵异事件,其实如果真的寻根究底,会发现多半是当事人精神恍惚看错,又或者是由于一些特殊情况而造成的错觉。”   a大辩证法老师容衡玉穿着款式简单的衬衫,袖子微微卷起一些,右手指尖夹着白色粉笔,正在给大家介绍“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   如果不是系统知道她的底细,看她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都要信了。   对此,衡玉给系统的解释是,她不是在胡说八道,她只是在认真而敬业的上课教导学生。   系统:【……可是当大学老师、教辩证学,这些都是你自己选的】   衡玉分了几分心神和系统对话,“是吗,我怎么都忘了?”   两人说着话间,一个女孩形状的鬼从天花板上探出头来,瞧见衡玉,她立马露出甜甜的笑容。   坐在前排的陈锐正在和同学玩梗,“建国以后不准成精,我家人信这些,反正我是不信的。”   这时候教室很安静,他的声音又有些激动,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都往他身上投过去。   小女孩也猛地扭头直愣愣瞪着他。   衡玉一开始只是随意笑笑,但等她仔细瞧清楚陈锐的面相后,她的神色稍微认真一些——明明前两天遇到陈锐时,对方一切正常,现在他身上却带着淡淡的死气。这股死气和他纠缠在一块儿,却又不是很浓郁,更像是他在哪里不小心沾染上的。   想到这里,衡玉抬头扫一眼小女孩,她目光平淡,但小女孩却被吓得一缩脑袋就从天花板上面消失不见,不知道又钻哪里去了。反正没人看到她,爱玩捉迷藏就玩吧。   随后衡玉走到陈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趁机往里面打了一缕灵气,瞧着死气被化掉,她微微一笑,“说的不错,陈锐同学觉悟真是高。”   结果周四上课时,衡玉发现陈锐身上又沾染上了死气。   一次可以说是无意沾染上的,两次都沾染上,估计这个鬼怪或者邪煞和陈锐有过不止一次的接触。   走出教学楼撑起黑伞时,衡玉对着空气轻轻说了句“麻烦了”。   晚上她躺在沙发刷电影时,察觉到房间里的阴气重了一些。   她抬起头,就看到之前在教室出现过的那个小女孩从她公寓的天花板上探出个头来,正在小心翼翼打量她。   “下来吧。”她朝小女孩招招手,让小女孩坐到她对面。打量一番,衡玉拧起眉来,“你受伤了。”   她凭空取出一只玉葫芦,玉葫芦里装着她收集到的阴邪之力,她就是用阴邪之力作为报酬,才能驱动鬼怪为她所用。   这个世界如果有什么角落是人难以到达的,那鬼可以。   将玉葫芦上的盖子打开,阴邪之力飞出被小女孩吸收,她身体周围笼罩着的黑雾变浓一些。感觉自己的身体舒服了,实力也比之前增进一些,小女孩脸上洋溢出甜甜的笑容,“谢谢姐姐,我现在不疼了。”   她把一路跟着陈锐,在陈锐家里看到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衡玉想了想,“你是说陈锐家里供奉着一个双面佛?双面佛主杀伐,是古代王侯将相们最喜欢用的陪葬品之一。专门买了一个冥器来供奉,难怪陈锐身上会沾染有死气。”   别看小女孩只有十岁的模样,但她已经当了一百多年鬼,实力不算弱。居然还会被那个双面佛伤到,看来双面佛里面的邪煞实力不弱,而且很有可能已经沾了人命。   沾了人命的邪煞就必须得除去了,连带着它的本体双面佛也得一并除去,继续留下来依旧会成为祸害。   ……   陈右是陈锐的爸爸,自己白手起家开了间公司,生意做得还算红火,但是这两年市场不景气,公司的利润不是很好。在好朋友的介绍下,陈右找了位高人请了个双面佛回家摆着,据说这能旺他的财运。   请回双面佛时,陈右激动得拍了不少照片发到朋友圈上。他的社交圈子多是生意伙伴,有不少人都过来向陈右打听双面佛的事情,问他这灵不灵……   双面佛请回来才几天时间,旺没旺财运陈右还不知道,但他发现自己上了年纪的妈和妻子最近身体都不大舒坦。   不过两人都是些陈年老毛病,陈右也没察觉出有什么问题。   陈右正在公司里处理事务,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一瞧,打来电话的是一个生意伙伴。   两人打了一分钟电话,到最后陈右脸色都白了,他连声道:“好好好,是一间道观对吧,行行行我现在马上开车过去找那个观主。”   半个小时后,陈右的车子开到一间道观。他下了车,瞧着那青砖白瓦十分气派的道观,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感觉红色大门上的凶兽符文好像动了?   晃了晃头,陈右连忙上前,先是恭恭敬敬敲道观的门,才推门走进去。   院子很空旷,遮天巨树形成的树荫下,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年轻女子正在沏茶。   看到这个人,陈右就猜到对方是生意伙伴提到的道观观主。他连忙上前,“观主,大师,求您救救我!”   这件事的起因是这样的,衡玉确定了要解决掉邪煞,必须把它的本体也给解决掉。这样的话免不了就要接触陈锐的家人。   这和之前消除镜煞不同,既然要露个面,衡玉当然要给自己的道观拉生意。她简单调查了一下,就找了一个她帮忙除过鬼、布过风水阵的富豪,请人帮忙联系上陈右。   这个富豪十分信她的能力,一直心心念念和衡玉拉关系,看到衡玉的消息后十分殷勤,以极快的速度联系上陈右。   所以陈右现在出现在了道观里。   衡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瞥了眼陈右的面相——果然也是被死气笼罩。而且双面佛已经请回家好几天,陈右的面相里隐隐约约还有亡妻亡母的迹象。   她开口,“你身体周围被死气笼罩,死气不算浓,却也不算轻,应该是你和带着死气的邪煞有过深入接触,但接触时间还不是很长。而且你面相里有亡妻亡母的迹象,想来这个邪煞是放在你家里,和你母亲还有妻子时时刻刻接触,她们已是死气入体。”   陈右的脸色都白了,“大师求您救救我啊,我朋友说了只有您能够为我解决祸端。钱什么的一切都好说!”   “那我们走吧。”她放下茶杯。   陈右愣了愣,见她没有拿任何法器,心中有几分担忧。但想了想那么有名的富豪都时常来给这位年轻观主送礼,想来这位年轻观主的实力肯定不容小觑。   踏入陈右家中,衡玉的眼睛可以看到死气将四室一厅的房子完全笼罩住。   这尊双面佛请回来不过几天,居然就达到了这种程度。里面的邪煞看来已经有了几分气候。   她的目光环视一圈,落在专门搭好的小佛堂上。   双面佛不大,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大,左边是面目慈悲的佛陀,右边是面目狰狞的罗刹。在衡玉的注视下,这尊双面佛闪烁着淡淡的红光,空气中的死气越发浓郁,一个劲争先恐后往衡玉面前挤。   衡玉唇角一勾,涌现她面前的死气就凝固在了空中。   手再一抬,房子里的死气就被消散了一小半,那种令人窒息的黑暗显得没那么可怕了。   “妈,老婆,我带了天师过来家里,她可以帮你们解决掉身体里的老毛病。”陈右没注意衡玉的动作,他一进门后就立即跑去找妻子和母亲。   妻子脸色苍白,但还可以自己爬起来。陈右的母亲本来就上了年纪,是靠着陈右搀扶才从房间里走出来的。   衡玉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这个双面佛产生的死气吞掉两人不少生机,以普通人的生机来提高自己的实力。   而且看着这尊双面佛的实力,陈右一家人应该不是第一个受害者。   “这位……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陈右的母亲觉得胸口好像没刚刚那么闷了,她出声看向陈右。前几天才找了个道士请了尊佛像回来说给自己旺财运,今天怎么又请了一个女道士回来?   陈右连忙解释,“妈,这尊双面佛不好,我是请这位天师大人过来把双面佛带走的。”   在他解释之时,衡玉已经来到双面佛前。她微微弯下腰,朝着双面佛勾起唇角。   在她笑时,这尊双面佛的两只眼睛似乎动了一下。   衡玉右手食指中指并起,浓郁的灵气在她两指间涌动,在双面佛眼前一划,空气四周的灵气被调动,涌进双面佛的身体里。   灵力是邪煞的克星,现在是末法时代,也就是衡玉才能这么奢侈的调动天地灵气。   尖锐的、狰狞的尖叫声从佛像里面传出来。代表着神圣的佛像此时完全被黑气所笼罩,好像是堕入无边地狱里一样。   “大师,可以开始驱邪了吗?”陈右向妻子、母亲解释完后,就走到衡玉面前,一脸殷切的望着她。   衡玉道:“佛像里面的脏东西已经被我除掉了,不过这尊双面佛上残存的死气也很浓郁,必须要毁掉净化。”   陈右一脸茫然,这短短几分钟就除掉了?   “那我的妻子和母亲?”   “稍等。”她走过去,往陈右妻子和母亲的手腕处各打入灵力,待到她们体内的死气消除掉,衡玉又将注入了灵力的驱邪符一一递给两人。   “这两张符时刻佩戴着,等到符纸变软,你们就把符纸烧成灰烬然后埋进花盆的泥土里。” 第250章 我有一间道观3   把房子角落的死气全部驱赶完,衡玉拎起还残存有不少死气的双面佛细细打量。   ——有被人祭炼过的痕迹,看来这个双面佛在陈右请回来之前就是有问题的,如果那个道士真的是玄门中人,不至于连这一点都没察觉出来。   陈右的妻子和母亲体内的死气被清除掉,现在身体还是有些虚弱。陈右先将她们扶回房间休息才走出来招待衡玉,态度比之前要更为恭敬几分。   看他要去沏茶,衡玉摆手,“不必麻烦了,我等会儿还要处理掉这尊佛像。我想知道这尊佛像你是从哪里请回来的?”   陈右道:“是我一个朋友介绍的大师,听说很灵验。”   说到这个大师陈右就来气,本来花大价钱是想给自己旺财运的,结果请回来一尊沾染有死气的佛像,还害得他妈和老婆出了事,他一定得想些法子报复回去。   衡玉扫他一眼,顿时猜到他的心思,“你别想报复回去,玄门的手段就应该由玄门中人对付他。”   “大师您要出手?”陈右眼睛亮起来。   “无需我出手,自然有人会对付他。你还保存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问清楚情况后,衡玉就把这个“大师”的事情转述给第二局的人,由他们派人去查清此事。   而她自己拎起双面佛打算离开陈家,陈右毕恭毕敬送她下楼。   ……   陈锐家里距离a大不近,他每天上完课都直接回家。   今天一回到家,陈锐就觉得家里的空气比以前要清新许多。前几天总觉得家里面很闷,给人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先走去他妈和奶奶的房间门口瞧了瞧,房间门紧闭着,他轻轻喊了两声里面也没人应答,两个人应该正在睡觉吧。   陈锐挠了挠头,打算先去客厅打会儿游戏。路过小佛堂时陈锐感觉到有些奇怪,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可不是少了东西吗,他爸花了大价钱请回来的那尊奇奇怪怪的佛不见了。   “什么情况?难道我爸突然开窍,知晓自己这是在做封建迷信活动了?”他在自言自语,后脑勺突然就挨了一记。   刚送走衡玉回来的陈右怒道:“你这混小子怎么说你爸的?”   “找道士请那尊佛像本来就是在做封建迷信活动。”陈锐嘟囔一句,压根不好奇佛像的去处,只是向陈右打听了一下他奶奶和妈妈的身体情况,确定两个人多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什么大问题后,陈锐立即缩回房间。   留下陈右一个人坐在客厅,纠结起封建迷信的问题。   他家的祸端,一开始是因为他请了一尊佛像回来造成的。但这祸端能去除,也是因为他找来了大师。   所以这封建迷信到底是要得?还是要不得呢?   可惜刚刚那位大师只帮人捉鬼,不帮人摆什么招财阵法,不然他就不需要再多纠结这个问题了。   ——   周末到来,一间道观那扇大门开着营业。   衡玉坐在角落里研究新的符纸,顺便等着生意上门。   不过道观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她画了大半天的符,连一个客人都没有。   放在旁边的手机响起提示音,衡玉拿起来一看,是短信提醒她的银行卡到账五十万。   这是陈右支付的报酬。   衡玉重新把手机放回去,用特制的毛笔沾起朱砂,在空白的符纸上画符。   正要勾起最后一笔,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衡玉没受到影响,她手极稳的勾完最后一笔,边接起电话边把干掉的符纸叠成三角形状。   这通电话是第二局的人打过来的。他们告诉衡玉,那个道士的确是玄门中人,有邪煞的双面佛也是出自他的手笔。不过这名道士不在第二局的天师登记名单里。   最为奇怪的是,这名道士刚进第二局不久,就暴毙于大厅。   第二局的人觉得他的身份很奇怪,这次打电话过来是想找衡玉了解详细情况。   衡玉没隐瞒,把陈锐、陈右的事情都说了。   挂掉电话,瞧着外边天色有些暗下来,衡玉过去把一间道观的门合上。   道观只在白天做活人生意,晚上会进来道观的,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存在。   晚上吃完饭,衡玉开车赶去八南高中。   八南高中是市里一所贵族高中,能在里面读书的学生非富即贵。一年前,八南高中有一名女学生跳楼自杀,后来尸检时发现她还怀着孕,孩子已经有六个月大。这名女学生的男朋友是一名富二代,警方调查得知在这名女学生跳楼之前,两人发生过剧烈的争吵。   这件事被八南高中压了下来,除了地方报纸提到几句,网上根本没引起水花。   不过在跳楼事件后,八南高中夜里时常会传来“砰”“砰”的跳楼声和婴儿的哭叫,尤其是那个富二代,时时嚷嚷着有鬼有鬼,但玄门中人来调查过,压根就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半个月前,那个富二代在女学生曾经跳楼自杀的地方一跃而下。   “肖同学死的时候表情很惊恐,好像真的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我们和警方提过,但警方说跳楼的人在坠落过程中也可能会非常惶恐,有这样的表情不奇怪。”八南高中的校长走在衡玉旁边,向她介绍着情况。   这些灵异事件已经严重影响到学校的正常秩序和招生,他觉得之前过来调查的玄门中人很可能水平不够,所以这一回校长下了血本,请来这位传说中一间道观的年轻观主。   衡玉边走着边仔细观察四周的情况,的确没瞧出什么问题来。   前面是个拐角,衡玉问:“再往前面就是那栋跳楼的实验楼对吧。”   “是的,自从一年前有女学生跳楼后,我们保安室的人就把通往楼顶的大门锁了起来,钥匙也一直好好保存着。门和锁都没有被破坏过,监控却拍到肖同学从楼顶跳了下来……所以才有人说这不是自杀,是鬼在害人。”   明明是大晚上,校长只觉得闷热得慌。他用纸巾擦了擦汗,下意识抬头望望天——今天的月亮可真是圆。   衡玉没注意到校长的异样,她快步往前面的教学楼走,正要拐过弯,耳边就听到几声压抑的尖叫。   衡玉微微蹙起眉,扭头看向校长,“不是说学校已经被清空,现在校园里除了在门口守着的保安,就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吗?”   校长下意识道:“的确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反应过来衡玉这句问话是什么意思后,整个人一懵,说话都不利索起来,“容容容观主,难道你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有人在尖叫,现在似乎是在说话。”   校长头皮发麻,“不可能的,我已经把学校清空了,保安也做了检查。会不会……会不会是……”厉鬼回来索命?   衡玉拍了他肩膀一下,一缕灵气注入他的身体,这才让校长恢复镇定,“我不至于连人和鬼都分不清,直接过去看看吧,有可能是有人偷溜进学校里。”   说着,直接绕过拐角,往前走几步视野开阔后,衡玉就看到那栋有人跳过楼的实验楼。   瞧清楚实验楼坐南朝北、被周围几栋楼完全挡住阳光的布局,衡玉愣了下。   这个布局是典型的聚阴布局,很容易聚集起阴气。如果有人惨死在楼下,怨气极大执念未消的话,的确有可能会转化为实力高强的厉鬼。   不过衡玉现在没去关注厉鬼,她的目光落在了正前方。   头皮还有些发麻的院长快步走到衡玉身边,顺着她的目光一瞧,就瞧见一个模样俊秀的少年正在对着直播设备说话。   他强装镇定,咧着嘴笑,“你们看,什么事都没有,我就说不能封建迷信吧。”   在少年说出这句话时,他身后那块黑暗有波动冒起来。   衡玉右手往下一压,那丝丝波动就被顺利制服。   “你是怎么偷溜进学校的?”她远远出声问道。   专门做“破除封建迷信”直播的向溪头皮一麻,整个人心跳剧烈加速,再次尖叫出声。在这个地方出现个女人的声音,简直要了他的老命啊!!!   直播间里蹦出来的弹幕密密麻麻,【直播又尖叫了,又尖叫了!哈哈哈哈哈胆子这么小还来做这种深夜直播】   【说着要破除封建迷信,但自己一直在封建迷信的道路上努力行走着哈哈哈哈哈】   【可怜的孩子,看看脸都吓白了啧啧啧】   向溪瞥见了直播间上的弹幕,他颤抖着腿往旁边看过去,瞧清楚衡玉的脸后恐惧感消了一半——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漂亮的跳楼女鬼。   再看旁边的肥胖中年男人,这张脸有些眼熟,好像是……八南高中的校长。 第251章 我有一座道观4   翻墙偷溜进学校做直播,还当场被学校校长逮住,向溪对直播间的网友解释几句,就把直播关掉,乖乖走到校长和衡玉身边。   他已经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谁想校长压根不关注他,一心紧盯着衡玉。   衡玉扫了向溪一眼,虽然是个男生,但体质特殊,很容易招惹上一些脏东西,“你偷溜进学校做什么?刚刚是在做恐怖直播?”   除了这个理由,好像也没其他必要深夜跑来这栋教学楼。   “不是,我在做破除封建迷信的直播……”   这种特殊体质来做质疑灵异存在的直播……   衡玉只能感慨艺高人胆大,没出事就是向溪以前积了不少德,才能顺顺利利活到今天。   “那你刚刚尖叫什么?”衡玉好奇道。   “我听到你的声音,以为自己碰到了女鬼。”   衡玉:“……”   你不是要破除封建迷信吗,怎么现在是一副很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的样子?   如果向溪知道衡玉心中的想法,肯定觉得郁闷。他胆子不大,但最近灵异向的直播间很火,向溪为了赚大学学费和生活费,干脆破罐子破摔,秉持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时常深入到灵异事件第一线去破除封建迷信。   这是他的第五场直播,直播时间还不久,所以很幸运的一直没出什么事情。   衡玉正要再说话,就察觉到教学楼里的阴邪之气加重,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血腥味,明明是踩在平时的水泥地板上,却给人一种踩在浓稠血液里的恶心感。   “这是什么味道?”向溪挠挠头,有些茫然。   衡玉两手结阵,打了一道辟邪符到向溪和校长身上,“不想出什么事的话,就安安静静站在原地。”   “她要去哪里,我们不跟上去吗?”向溪悄声问道。   校长正在瑟瑟发抖,听到这句话,没好气翻一翻白眼,“不跟,上去只会帮倒忙。”   “帮倒忙?校长,那个美女姐姐是要干嘛啊?”   “驱鬼。”   向溪:“?!!”   卧槽,难道这里真的有鬼!?   !   不可能,这是个科学的世界,封建迷信要不得,所有的特殊现象到最后都是可以用科学道理来……呜呜呜呜呜他好虚。   衡玉每往前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浓稠血液中。她清楚自己现在正身处于厉鬼的场域里。   这只厉鬼原本就心有怨念,又顺利报了仇沾上人命,实力早已大增。如果再安安静静修炼十多年,估计能进阶成鬼王。   “你已经报了仇,执念消除,还要再造杀孽吗?”   回应她的,只有凄厉的尖叫声。然后,教学楼楼顶有一道身穿校服的身影如蝴蝶般飞腾而下,几秒时间,“砰”的一声砸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正好倒在了衡玉正前方。   那张布满血腥的脸对着衡玉,是一张年轻男生的脸。衡玉看过照片,知道这个人就是半个月前死掉的男生。在他死后,鬼魂被拘于此,夜夜要承受跳楼之痛。   他瞳孔紧缩,脸上带着浓浓的惊悚之色,那个样子不像是跳楼摔死的,倒像是活生生被吓死的。   除了这个鬼魂,衡玉依旧没感知出那个女鬼所在的位置——藏得太过隐蔽了,居然连她都没有察觉出来。   不过,想要把女鬼逼出来也容易。   衡玉从外套口袋里取出一个玉瓶,引动天地间灵力,右手掐成诀打在男鬼身上。很快,这只鬼魂化成一道流光,要飞进衡玉玉瓶的瓶口。   突然有一个脸上布满血腥的婴儿凭空出现,哇哇大哭着,张嘴就要咬衡玉。他张开嘴时仿佛张开了血盆大口,谁也不知道他这张嘴到底是怎么长的。   衡玉将玉瓶往前一掷,顺利收取那道流光。左手在虚空中飞速画出一道攻击符,闪身一避,随后扭头将灵力构成的攻击符拍在婴儿鬼身上。   婴儿鬼哇哇大哭的声音更大了。   不急着收拾婴儿鬼,衡玉右手抬起,要将玉瓶收回来。结果飞出去的玉瓶被一个穿着校服的年轻女生抱住。   女生紧握着玉瓶,脸庞白净而温柔,一头黑色直发垂在耳侧,显得整个人十分温柔。   “宝宝,快回来妈妈这里。”女生朝满脸血污的婴儿招手,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随后她看向衡玉,两!只眼睛笑弯成月牙状,“你想要超度他吗?可宝宝不能没有爸爸啊。”   衡玉安安静静打量她,“你进阶到鬼王了?”   距离她化鬼不过才一年时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成为鬼王了?   女生没回答衡玉的问题,她正紧紧盯着婴儿鬼,见婴儿鬼一直被衡玉束缚在原地,而他的哭声也越来越凌厉。渐渐的,女孩那张温柔的脸庞上多了几分不耐烦,“哭哭哭,你就只会哭!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可能会成为现在这样!”   她周身弥漫起浓浓的阴邪之气,每走一步,都有浓稠的鲜血从她的五官流淌而下,一滴一滴想要流进玉瓶里,却被玉瓶上的符咒所阻。   “都给我死!”凄厉怒吼,场域中铺天盖地的血污迎面向衡玉砸下来。   衡玉右手掐成诀,周身的灵力不断蔓延开。柔和的灵力在触碰到血污时,女鬼的哀嚎声越发凄厉。   女鬼和婴儿鬼同命双生,彼此纠缠。在女鬼尖叫时,婴儿鬼哇哇大哭,那张满是血污的头被他自己拧下来,一把抛到女鬼面前,融进女鬼的肚子里。   “你身上除了自己的气息外还有其他鬼怪的气息。难怪你的实力进展这么快,是吞噬了不少鬼怪吧。”衡玉静静看着她,“不过进阶成鬼王,可是要吞噬非常多的鬼怪,你被束缚在这间学校里,压根不能离开这间学校。能吞噬这么多鬼怪,是有人在圈养你吗?”   衡玉的语调很平和,像是在询问女鬼,又淡定得好像早已知晓真相。   只是在说话时,衡玉垂在身侧的左右手食指弧度极小的动起来,正在无声无息画符布阵。   女鬼的指甲化成一丈长,直接朝衡玉飞过来,怨气冲天。   衡玉闪身一避,同时毁掉五张驱邪符,以符为起阵钥匙,一道散发着刺目金光的法阵将女鬼困住。她再打一个响指,女鬼怀中的玉瓶剧烈颤抖起来,从里面喷出一团炙热的太阳真火,直接落在女鬼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   女鬼再次凄厉尖叫起来,她肚子里的婴儿鬼被生生逼出来,胡乱飞着撞击法阵,被法阵上的灵力切割。   女鬼已经被制服住,由她的阴邪之力构造而成的场域消失掉。   因为法阵的原因,场域消失掉那刻,之前什么都看不见的向溪和校长看见了被困在半空中,血肉模糊的两只鬼。   校长:“?”   他的尖叫声直接卡在了喉咙里。   半个小时后,向溪被掐住人中唤醒。   他呆愣愣看着面前的校长,再看看那圆圆的月亮,整个人还没从那种惊惧状态中缓过神来。   这还睡个鬼,向溪一把从地上蹦起来,扫了眼两手插兜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衡玉,咽了咽口水,颤声问道:“那两个鬼呢?”   “已经控制住了,还有些事情要问他们,所以我没有直接杀掉。”衡玉奇道:“你不是要破除封建迷信吗,怎么打听起鬼的事情来了。”   可能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起了作用,向溪现在已经想不起那两只鬼长什么样了,只记得是两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他咽了咽口水,“美女姐姐,求求你救救我,我今天过来直播,会不会惹祸上身啊……”   现在才知道害怕,衡玉和一旁的校长也是服了。   看在他体质特殊的份上,衡玉随手递了张驱邪符给向溪,“送你一张驱邪符吧,你体质特殊,以后少去这些灵异事件现场。不然……”唇角一勾,似笑非笑盯着向溪。   向溪浑身一抖,不然什么?   没敢问下去,向溪接过驱邪符,连声向衡玉道了谢。   他想了想,又咽着口水问道:“我以后还会不会见鬼?”   这个问题也是校长关心的,他连忙凑了过来。   “不会,今天情况比较特殊。”衡玉看向校长,“我手上没有布阵材料,明天会再过来一趟,给这栋楼布下阵法聚阳,抵消这栋楼!聚集的阴气,以后不会影响使用和出入。”   校长擦了擦额头的汗,经历过刚刚的事情后,他的心得有多大才能够再来这栋楼上课啊。不过布阵还是需要的,不仅是这里,他要把校园四周和他家都贴满符咒。   送衡玉离开学校时,校长态度十分殷勤,从衡玉那里以“一张驱邪符一万”的“友情价”拿了一堆符咒。   听到这个价格时,向溪连忙把自己怀里的驱邪符攥紧,这可是一万块钱啊。   不,她是神仙。   为八南高中布过阵后,衡玉开车赶去第二局。   她在天师间地位特殊,驱鬼布阵从未失手过。“一间道观”名声在外,衡玉才走进第二局,就被人恭恭敬敬请了进去。   衡玉扫了几眼,对旁边引路的人说:“第二局该做大扫除了。”   这未免也太脏了,放任这么多阴邪之气乱跑   “最近太忙了,过两天一定。”   走到深处,乘坐电梯来到负二楼,衡玉就见到第二局的副局长。   第二局的副局长不是天师,他是个普通人,但能做到这个位置,能力和手腕都不容小觑。   衡玉也没多寒暄,等副局长把第二局的天师叫出来,她的手在桌面一滑,两个光团凭空出现在桌面上——正是被困住的女鬼和婴儿鬼。   在场的人都见多识广,没因为他们的惨状流露出任何异样神色。   他们比较惊讶的是衡玉的实力,光团里的可是鬼王级别的厉鬼,但她这么容易就制服鬼王,还没有受一丝一毫的伤害,这就很可怕了。   衡玉把情况介绍完,才道:“我怀疑有人在背地里圈养鬼王,第二局登记在册的鬼怪里是否存在失踪现象?”   “是存在失踪现象,但数量不多,所以没引起局里的注意。”   “我建议派人调查一番。”   副局长想了想,点头应好。 第252章 我有一间道观5   调查的事情交给第二局后,衡玉继续维持着以往的生活节奏,课表上有课就给学生们上课,周末在道观里坐着画符打发时间,偶尔外出驱鬼做生意。   女鬼的事情还没出结果,衡玉就接到一个委托,开车前往隔壁市一个小山村。   这个委托来自于一个富商。那个小山村是富商的老家,在他事业有成后,富商决定回馈乡里,投入了一大笔钱给小山村修路。   小山村里有一口早已干涸多年的枯井,安安静静立在荒僻的地方,没什么人关注它。但修路时要扩宽道路,枯井里面被扔进了不少铺路废料。   在道路修好以后,村里的老人在晚上睡觉时,偶尔几次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人捏紧一样。还有些老人晚上醒来,恍惚看到自己窗口有黑影滑过去……   村里有老人说可能是修路时冲撞了井仙大人,富商的父亲经常打电话和他抱怨,无奈之下,富商只好亲自赶来一间道观,花大价钱请衡玉过去小山村查看情况,看看村子里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邪祟在作怪。   车子开到小山村村口,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人正站在那里等着她。他是富商专门派来接待衡玉的,姓许。   许助理边在前面带路边和衡玉介绍情况,“容观主,现在天色已晚,小山村出入不便,要委屈您在这里住一晚上。”   山路修整得很平齐,不过没什么人打扫,踩在水泥路上感觉有不少碎石头和枯叶。   衡玉穿着方便行走的运动鞋,左右打量山村的情况,听到许助理的话,笑道:“没关系,不知道我要住哪里?”   “村长家今年刚翻修过,我已经拜托他收拾出一间房间。”   小山村里都是平瓦房,村长家距离村头不远。敲门进到院子时,衡玉才发现村长家里除了他和他年迈的妻子外,还有四个年轻人坐在院子里玩游戏。   瞧见衡玉走进来,那两个男生眼睛都亮了起来。   衡玉将疑问的目光投向许助理。   许助理低声道:“这四个学生是过来附近爬山的,天色黑了,他们就过来村长家借宿。山里面的人家会靠这个赚一些钱。”   衡玉点头,就不在意了。毕竟是寄宿在他人家里,衡玉走进客厅和村长打招呼,顺便询问起那口枯井的情况。   村长正要作答,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一道尖锐带着怒气的女声,“于睿,你是我的男朋友,一直帮她说话干嘛!”   应该是那个叫于睿的男生回了话,语气不耐,“你还没闹够吗?在外人面前能不能消停些!”   情侣间的拌嘴罢了,衡玉没有在意,继续听村长讲那口枯井。   小山村有个名字叫陈家村,里面的村民基本都沾亲带故,据村长所说,这口井原本是活水源,但从十年前开始,这口井里面的水就枯竭了。因为小山村早就通了水,不需要去那口井取水,大家也没在意过这件事,没过多久水井就废弃掉了。   “十年前发生过什么吗?我看这座山上的树木长势很好,地下水充沛,水井理应不会枯竭掉才对。”   “十年前……”村长上了年纪,他眯着眼睛想了想,摇摇头道,“好像没发生过什么事情。”   这时,村长老婆端着一杯温水进来,正好听到这句话,“谁说十年前没发生过什么事情,陈鹤祥他的老婆不是跟野男人跑了吗?”   衡玉问道:“陈鹤祥是村子里的人吗?他是做什么的?”   这件事过去太久了,不是村长夫人说,村长都要忘掉了。   他认真回想一番,“陈鹤祥是我们陈家村第一个大学生,毕业后留在城里当了大律师,十分有出息。十年前他受了伤,要回老家养上几个月的伤,还带了个特别漂亮的女人回来,说那是他老婆。结果他的伤还没好,他老婆就跟人跑掉了。”   一个在城里娶妻的律师突然回老家养上几个月的伤?   衡玉把这件事记下来,见村长他们也想不出什么事情来,她就先走了出去。   路过院子时,衡玉看到那四个人一言不发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她习惯性打量四人一圈。   正打算回房间休息,晚上再过去查看枯井,衡玉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听完电话那头的声音,她对许助理道:“我有些事情要去县城一趟,解决掉事情后再回来。”!”   县城里突然出现一个实力高强的鬼怪,第二局的人接到消息后,立马寻找距离最近的天师。发现衡玉就在附近后,连忙联系她请她赶去帮忙。   ……   于睿哄好了女友秦秀秀,四个人坐在房间里一块儿打游戏。玩腻了手机游戏,于睿提议道:“我们换个游戏来玩吧。”   于睿想了想,“来玩个刺激些的,玩笔仙怎么样?”   他压低了声音,语调阴森森的,“在这深山老林,难说真的能请到一个特别厉害的笔仙上身。”   最近请笔仙的恐怖游戏很流行,成功请到笔仙的人可以让笔仙附在他的身上。不过这个世界上没鬼,于睿觉得玩这个游戏也就是在玩闹,看谁最会演戏,装成一副被鬼上身的模样吓唬别人。   请笔仙的玩法是一个人两只手交错握笔,令笔垂直于纸张上。   于睿的正牌女友秦秀秀那双黝黑的眼睛一直紧盯着他们,看到这一幕后没有像刚刚那样歇斯底里。   秦秀秀是最后一个玩请笔仙游戏的。她两只手交错握笔,眼睛紧闭,柔顺的长发披散在她的肩膀上。   院子里的风突然加重一些,秦秀秀闭上眼睛的时间有些久了,于睿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出声催促她快点,就在他的手刚碰到秦秀秀肩膀时,秦秀秀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黝黑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于睿。那双眼睛里,带着极重的怨恨。   对上她的视线时,于睿汗毛全部竖起来,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缓过来后,他连连拍打自己的胸口,“秀秀你演得也太像了吧,我差点儿被你吓死。”   秦秀秀一言不发,突兀站起身就要往她住的房间走去。她们两个女生是住一间房。   于睿以为她还在生气,手抬起来抓住她的胳膊。在碰到秦秀秀胳膊时,于睿发现她的体温特别低,他就好像在触碰……一具尸体般。   猛地摇头,把自己这些古怪的想法抛到脑后,于睿觉得!得自己可能是因为刚刚玩了请笔仙的游戏,现在才总是这么自己吓自己。   他手上没怎么用力,秦秀秀往前走,就顺利挣脱了他的手。   于睿正要出声再喊,另一个男生道:“我看秦秀秀也有些累了,让她先回去休息吧,我们三个人也能凑在一块儿玩其他游戏。”   把他们三个抛在身后,秦秀秀走回房间,“砰”的一声房间门关上,好像隔绝出了两个世界。   月朗星稀。   衡玉再回到村长家时觉得有些奇怪。   她敲门的动作顿住,目光环视一圈,没发现有阴邪之气存在,这才用力敲了两下门。   过来开门的是于睿,他就坐在院子里打游戏。看清楚衡玉的长相时,于睿连忙把路让开,还朝着衡玉露出自以为帅气的笑容。   当她的目光落在秦秀秀房间时,没发现里面有阴邪之气飘出来,但盯着时总感觉有些奇怪。   衡玉看向于睿,问道:“麻烦问一下,那间房里住的人是谁?”   看清她指的那个房间,于睿道:“是我女朋友秦秀秀,有什么问题吗?”   “她怎么没和你们坐在院子里,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对的,她有些发烧,心情也不太好,我们这回出来就是想陪她散心放松的。”   衡玉:“……”   想想白天时秦秀秀那激动的模样,衡玉是真没觉得秦秀秀哪里有放松了。不过她回想一下白天看到秦秀秀时她的面相——刚刚丧父。   如果是刚刚丧父,这倒不奇怪了。父女之间有结契,即使阴阳相隔,在刚去世这段时间里活人的场域也容易受到死人的影响。   衡玉是怎么都没想到,这几个人在她离开的三个多小时里玩起了请笔仙这个游戏。   ——请笔仙者,当笔仙上身时,人鬼结契。既然是人自愿与鬼结契,把身体容器送出一半给鬼魂,那鬼魂自然不算鸠占鹊巢,阴邪之气也就不会侵染到人的肉体上。   现在秦秀秀在休息,如!如果要确切判断她的情况,还得细细看过她的面相。   衡玉暂时把疑问放下,走去房间找村长,打算让村长带她去枯井那里看看。   “大晚上过去吗?”村长微愣,有些担忧。他可不像年轻人,这一辈人是非常敬畏鬼神之说的。   “晚上能看到很多白天看不到的东西。”鬼惧怕阳光,多是在夜间出没。   他道:“好,容观主稍等,我去拿两个手电筒。”   拿完手电筒后,村长和衡玉一块儿往外走。经过院子时,衡玉发现于睿他们全都回了房间,房间的灯有些昏暗,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收回目光,衡玉打着手电筒,和村长一块儿往外走。   枯井在山村后边,这里很少有人会过来,地上的枯叶堆积了不少层,还能闻到枝叶腐烂的味道。   她眉心微微蹙起,“村长,你不是说枯井这里很少有人会过来吗?”   “是没什么人过来,以前还会有些小孩子跑来玩,但自从这段时间出事后,我们都严厉禁止小孩子接近这里。”   衡玉搓了搓刚碰过井壁的手指,“最近这几天有下过雨吗?”   “好像一个多星期前有过雨。”   一个多星期……   这个枯井在树林里,一天时间就够堆积很多细灰尘了。   衡玉右手食指和中指并起,以指为笔绘制符文,落下最后一笔时,水井下方燃烧起只有衡玉能够看到的淡黄色灵火。   这种淡黄色灵火不会烧毁实物,它只能烧出附着在物体里面的阴邪之气。   在灵火的烧灼之下,水井里逐渐漫出一缕缕阴邪之气。除了阴邪之气外还有淡淡的金光。金光是阵法的气息。   ——有天师曾经在阵底布过阵。   村长房子里,一直紧闭着眼睛的秦秀秀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深邃的眼睛里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隔壁房间的“于睿”也猛地睁开眼睛。 第253章 我有一间道观6   枯井里,灵火还在熊熊燃烧着,阴邪之气被一点点逼出来。   浓浓的阴邪之气里面,还夹杂着鬼怪自身的死气和怨气。   衡玉目光紧盯着井底,正要再掐诀把井里的鬼怪逼出来,在“秦秀秀”睁开眼睛那一刻,衡玉突然意识到不对,扭头看向村子方向。   ——难怪她刚刚一直觉得秦秀秀不妥,井里的鬼怪竟然上了秦秀秀的身体,还和她结下契约。   衡玉从口袋里取出一沓符咒,用灵力将这些符咒全部毁掉,符咒粉末被她随手一扬,极快落到远处村长家中,布成一道法阵困住“秦秀秀”。   “秦秀秀”被符咒粉末上的灵力刺痛,发出尖锐的嚎叫声。   她一时之间动也不能动,周身的阴邪之气越来越浓,在试图挣脱这个法阵。   被她掐住脖颈、险些喘不过气的“于睿”趁着这个机会挣脱。   他一扫周围,拉起已经吓软的女同学往外面跑,边跑边骂脑海里的渣男洗白系统:“9542你这个小垃圾,居然把我传送到这个时间点!我和秦秀秀的命都要没了,还怎么洗白,怎么拯救!”   这具身体还是于睿,但他身体里面的灵魂已经换了个人。现在来到于睿身体里的灵魂,是时空管理局下属分局、渣男洗白系统的拥有者谢佳。   这段时间时空管理局发生极大变故,9542这个系统的运行也出现波动,以至于出现失误,把谢佳传送到这个险些丢掉性命的时间节点。   9542有些尴尬,它连忙补救道:【先别说这个。系统商城开放了,我帮你找一找对付厉鬼的宝物】   谢佳已经跑到院子,他目光一扫,见村长老婆腿脚不便、踉踉跄跄往外跑,只好停下步伐猛地一推女同学,“不想死就给我往外面跑。”   他自己则快步跑到村长老婆面前,扶着她往外走,在脑海里一个劲催促9542,“生死攸关的时候,你的效率能不能高一点!”   9542还在搜索,目前它的功能出!出现一定缺陷,搜索效率不高。谢佳心中焦虑,他身为系统拥有者,可以清楚看到房间里飘散出来的阴邪之气越来越浓。   很显然,“秦秀秀”就要脱困出来了。   正要再催促9542,院子里狂风大作,树枝剧烈抖动,树叶发出颤抖声响。   一抹红光在谢佳面前一闪而过,他的脖颈再次被“秦秀秀”掐住。   凄厉而充满怨气的话语从她口中嘶吼出来,“这个世界上所有渣男都得……”   话语戛然而止,谢佳能看到,有一柄水凝成的剑穿透“秦秀秀”的心脏。在穿透那一刻,水剑破碎开完全融入“秦秀秀”的身体。   水剑正是出自衡玉的手笔。   她将谢佳救下,随手打了两道符在谢佳和村长老婆身上,双手再次结印,以水和灵力凝成只会攻击鬼怪、不会伤害到秦秀秀本人的水剑。   三柄水剑在衡玉的控制下,分别钉住“秦秀秀”的肩膀和头。   在水剑完全融掉时,女鬼被逼出秦秀秀的身体,秦秀秀直接软绵绵晕倒在地。   谢佳瞧了衡玉一眼,小跑过去扶起秦秀秀,把她拉到安全的范围。   院子另一侧,衡玉和女鬼正在对峙。   这个女鬼长得很诡异,她的身体像是由很多块碎肉黏合在一起般。行走时仿佛是个提线木偶,总给人一种一个不小心,她就会有某个身体部件掉落下来。   “分尸而死,死后怨气不散成为厉鬼。”衡玉淡淡道,“你心有执念,不去寻害你的人,为何要误伤无辜之人?”   女鬼开口说话时,声音嘶哑难听,“我的灵魂被法阵困于井底不得动弹,只有和人结契,才能够顺利离开井底。那个女生自愿把一半肉体分给我,只为了报复渣男,你凭什么阻拦!”   说到最后,女鬼高声怒吼,怨气化成利刃,狠狠向衡玉劈过来。   这个女鬼的实力已经到了鬼王地步,但超越鬼王的存在在衡玉面前都没有太多还手之力。   衡玉随手一挥就化解掉她的攻势,“是陈鹤祥害你的对吧,你就是他的妻子。我在去镇上时,曾经托人查过陈鹤祥,发现他居然是第二局登记在册的天师。”   听到熟悉的名字,女鬼那张布满裂痕的脸直接扭曲起来,嘶吼着向衡玉扑了过来。   衡玉静静站着,继续道:“他将你分尸抛入井底,用法阵困住你的灵魂,想要将你养成鬼王为他所用。你被他残忍害死,死后灵魂还不得安息,日后要为他驱使害人,难道还要执迷不悟吗?”   说到这里,衡玉语调放轻,带着淡淡的蛊惑,“你这样是不会有报仇机会的,不如和我做一场交易吧,我可以帮你报仇。陈鹤祥身为天师却豢养鬼怪,身上还背负着一条人命,我会让他罪有应得。”   在这么危险又诡异的时刻,她居然还不忘给一间道观拉生意!   ……   第二天上午,两辆警车开进小山村里。   警车停下后,警察和法医从车子里下来。他们要将枯井里的尸骨挖出来。   让衡玉有些诧异的是,第二局的副局长居然也跟过来了。   “这件事怎么劳烦副局长亲自过来?”   副局长神色凝重,“容观主应该知道,厉鬼要进化成鬼王很困难。可是从校园女鬼再到小山村里的女鬼都被人为圈养成为鬼王。前段时间还有天师暴毙于第二局里。我怀疑——”   他那双锐利如鹰钩的目光紧盯着衡玉,脸上露出几分担忧,   “我怀疑有一些天师背叛了天师盟约,在暗地里形成一个组织,不择手段培养鬼王和实力高强的邪煞为他们所用。”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时都把时空管理局拉出来遛一遛   谢佳,时空管理局下属分局,渣男洗白系统9542的拥有者。   在【全息技术革命】这个世界时出现过。 第254章 我有一间道观7   在人鬼并行的世界里,捉鬼驱邪的天师会享受到不少优待,却也相应的要受到约束。   天师盟约由此诞生。   违背天师盟约的天师又被称为“邪天师”,第二局会下达逮捕令将他们逮捕。   警察和法医被带到枯井,第二局的人在询问被控制住的女鬼,衡玉在原地站得有些无聊,走回村长家里,打算去瞧一瞧被鬼附身过的秦秀秀。   她推开房间门进去时,谢佳正坐在床边给昏迷的秦秀秀擦脸。   衡玉的目光落在谢佳身上。就在昨晚谢佳过来时,衡玉已经从系统那里得知谢佳的真实身份。   亿万个时空,衡玉每一次都是随机进入其中一个。就这样还能再次和谢佳遇到,也真是有够巧合的。   她没有表露身份的想法,至于谢佳会不会想起她,这就不是衡玉所关心的了。   看着躺在床上,脸庞毫无血色的秦秀秀,衡玉道:“我过来给秦秀秀驱邪。”   毕竟是让鬼附身过,还和鬼结下契约,秦秀秀的身体里残存有不少的阴邪之气和死气。有损她日后的命格。   总是要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些许代价的。   衡玉身为天师,能做的就是把她要承受的代价尽力减小一些。她用一沓符咒布阵,再引动空气中的灵力为秦秀秀洗涤身体。   在她施法的时候,谢佳默默退到房间角落,把位置让开。   ……   昨晚惊魂一夜过去后,谢佳躺在床上接收了原身的记忆和这个世界的剧情。   谢佳已经不再是个快穿新人,他在时空里来去,完成了有十个任务,现在这是他进入的第十一个世界。   他穿成的于睿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在和秦秀秀谈恋爱时,还同时和几个女生保持暧昧关系。当初于睿会选定秦秀秀交往,其实是因为在他的猎物中,秦秀秀长相气质最佳、出身也最好。   凭着自己的花言巧语,于睿一直忽悠着性情单纯的秦秀秀。直到一个多月前秦秀秀的父亲病逝,她痛苦之余留心种种,才发现了!了一些迹象。于是性情温和的秦秀秀不断和于睿发生口角,到最后又会很不争气的被于睿哄好。   为了让秦秀秀开心,于睿组织了这次爬山活动。结果在爬山时,他一直照顾同行的另一个女生,两人还打打闹闹,言行举止有些超乎普通同学关系的暧昧。   原剧情里,秦秀秀在玩笔仙时被鬼怪上身。可是小山村根本没来过天师,在鬼怪的屠杀下,于睿一行人和村长家人都死去。鬼怪也顺利逃出小山村,最后不知去向。   按照9542这个小垃圾所说,谢佳原本该在秦秀秀父亲去世时来到这个世界。结果9542的运行出现问题,直接把他传送到厉鬼已经附身的时间节点。   在这个世界,身为普通人的于睿和秦秀秀当然不是什么主角。   女主司水出身于天师世家,资质出众。按照剧情,在几年后一次追捕邪天师的行动中,司水会对上已经变成彻头彻尾厉鬼的秦秀秀,并且艰难的杀掉厉鬼。   在魂飞魄散前一刻,秦秀秀的神智恢复些许清明,在悔恨中泯灭成烟。   ……   谢佳接收到的剧情里,只有他和秦秀秀的故事线是完整的,其他人只是简单一笔带过。   原剧情里,是有一个重要配角叫容衡玉。她身为女主的前辈,一直不喜欢性情顽劣、浪费天赋的女主。   可是谢佳打量正在施法的衡玉一番,觉得这个轻描淡写就解决掉鬼王的容观主,和原剧情里的简直大相径庭。   而且“衡玉”这个名字,谢佳还有印象。   会是那一位吗?真的有这么巧吗?   “可以了,这几张驱邪符和吊坠送给你们。驱邪符要一直放在枕头底下,吊坠在未来两年都不能离身。”衡玉出声,打断了谢佳的走神。   回过神后,谢佳接过符咒和吊坠,连声向衡玉道谢。   衡玉笑道:“无妨。如果还出现什么变故,你可以和秦秀秀来一间道观找我。”   “不知道要怎么给你支付报酬,这两天真的麻烦你了。”   “女!鬼红叶已经帮秦秀秀支付过报酬了。”   女鬼红叶一直被困在井底,没来得及犯下什么大错。在复完仇后执念全消,还可以投胎转世。她为秦秀秀支付报酬,可以减轻她昨日犯下的过错,争取下一世投个不错的胎。   瞥见床上的秦秀秀有转醒的迹象,衡玉勾唇笑了下,告辞离开。   她帮关上门时,听到身后传来秦秀秀茫然的声音,“我们刚刚不是还在玩游戏吗,我现在怎么躺在床上了?”   女鬼红叶的尸骨还在继续收集挖寻。   关系到后续处理问题,衡玉没有马上离开小山村,而是又在村长家里借住两天。   两天后,搜寻工作到达尾声。   红叶已经死去十年之久,收集到的尸骨存在一定量的残缺。   做好一切,她带着女鬼红叶,开车回到一间道观。   道馆里各种符咒很多,衡玉把大黑伞撑开。有了大黑伞的遮挡,红叶才顺顺利利踏进一间道观。   衡玉坐下,还没来得及合上一口茶,第二局的人就给她打了电话,说邪天师陈鹤祥已经被抓捕回第二局总部,衡玉什么时候有空都可以过来。   “就现在过去吧。”   喝了口茶水润喉,衡玉就领着女鬼红叶往外面走。   红叶安安静静坐在副驾驶上,她看着街道外面的鬼怪,好奇问道:“容观主,这条街道的鬼怪为什么会这么多。”   的确,车子拐出一间道观所在的街道后,红叶发现她就没看到什么鬼怪了。   衡玉对待客人很有耐心,“这些徘徊在一间道观外的鬼怪都心存执念,但实力都不高。在这条街道上,一间道观可以给予庇护。而且一旦执念消除,就能立即来找我,请我帮忙送他们入地府投胎。”   一间道观做鬼怪生意要怎么积累口碑,就是靠着为鬼怪提供庇护。   这时候是下午,外面太阳很大,衡玉先走下车撑开大黑!黑伞,女鬼红叶慢悠悠从车子里飘下来,跟着衡玉往第二局里面走。   第二局已经审问过陈鹤祥,从他嘴里撬出来的信息不多,陈鹤祥只是个狂热的信徒,压根不清楚那个邪天师联盟的底细。   “副局长,我们只知道这个邪天师联盟所图很大,创建的目的是为了推翻现在的天师制度,改变如今天师界的格局。”   “据陈鹤祥所说,他在十年前就遇到过邪天师联盟的人,是从他们那里才得到炼化尸体成厉鬼的方法。所以这个联盟至少创建了有十年之久。”   “副局长好打算。”衡玉远远走过来,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声。直到走近,她才出声夸道。   副局长挥退下属,瞧了眼飘在衡玉身边的女鬼红叶,他解开牢房里的法阵,让女鬼红叶能够进入牢房报复陈鹤祥。   一开始只是细碎的闷哼声传出来,到了后面,陈鹤祥终于忍受不住痛喊出声。   足足两个小时后,女鬼红叶才从牢房里飘出来。   在身后牢房里,陈鹤祥躺倒在地上,浑身大汗淋漓,脸上有几个血淋淋的抓伤,都是他自己抓伤的。   红叶对衡玉说:“容观主,我在井底受了十年折磨,短短时日根本无法磨清我心底的怨恨。我想留在这里一段时间,等到执念全消我再回一间道观去找你。”   衡玉点头,“可以,但陈鹤祥本就该死,第二局的人会处决他,你最好别自己亲手杀了陈鹤祥。”   女鬼红叶还要投胎,她原本可以投个很好的胎。但是自己动手杀人,就算是有原因的,生死薄上也要记下这一笔。   半个月后,陈鹤祥被第二局的人清理掉。   可衡玉在一间道观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女鬼红叶回来找她。 第255章 我有一间道观8   “解决掉陈鹤祥后,红叶就离开了第二局。她当时说了执念尽消,要回一间道观找容观主,让你帮忙送她去投胎。”电话那头,第二局的工作人员说道。她想了想,还补充一句,“红叶的容貌恢复正常了,她还特别高兴。”   衡玉说:“我知道了。”   员工察觉出不对来,忙问:“发生什么事了吗?难道红叶还没回到一间道观?”   “是的,估计是出了一些变故……没关系,我自己可以解决……”   挂断电话,衡玉先走去将道观大门合上,才折返回来,走到道观最深处。   道观最深处很阴冷,寻常人走进来,一定会受不了这里的温度而再次退出去。衡玉抬手,将紧闭的雕花木门推开。   最深处这间房子里,密密麻麻摆放有很多物品。如骨灰盒、一枚玉佩、一柄木梳……   每个物品都会用精美的木盒装着,整整齐齐摆放好。   这间房子里的东西,都是鬼怪支付报酬后寄放在一间道观的。   衡玉往里面走两步,拿起红叶的骨灰盒走到一旁。她以骨灰上的气息为引子,再用灵气画符,想要直接将红叶牵引回来。   ……   a市某个地下室。   法阵里,恢复自己漂亮容貌的女鬼红叶躺倒在地上。突然,从她身上冒出好几束金光,要将她直接牵引走。   法阵外的人察觉到不对,一个全身披着黑袍的人哑声道:“招魂术?有天师要把她牵引走。”   “是一间道观的那位观主吧。她实力高深,现在还不宜和她对上,我们速战速决!”另一个人说道。   话音落下,在场的几个人都加快灵力的输出。   在这间地下室里,除了红叶外,空中还飘着几十个光团。里面都是一只只鬼。   ……   几分钟后,衡玉缓缓睁开眼睛。   她盯着红叶的骨灰盒,自语道:“招魂术居然失败了,看来红叶果然是被天师抓走的。”   在催动招魂术时,有另外一股力量一直在阻止红叶被牵引回来。衡玉估计抓走红叶的就是最近刚冒出头的邪天师联盟。   这个世界对衡玉来说,完全是个度假世界。如果邪天师联盟没招惹到她头上,衡玉原本是不急着出手对付邪天师联盟的。   但现在,她的生意还没!没做完,客人就被抓走了。要是红叶真的出了事情,这不是在坏她道观营造出来的好名声吗?   衡玉再次催动灵力画了一道符。   这次的符是追魂符,只要红叶在这座城市里,它会带着衡玉顺利找到红叶。   瞧着追魂符往外飞去,衡玉抱起骨灰盒往外走,走到院子时顺手拿起放在墙角的大黑伞。   来到道观外,衡玉直接上了车,跟随着追魂符,一路把车开到城郊外。   地下室里,邪天师袁航和其他三个同伴正在用朱砂绘制符文。   女鬼红叶是邪天师联盟饲养多年的鬼王,本来是计划里关键的一环。   他们原本想着让女鬼红叶在枯井里多待上一两年,实力再精进一些,等待计划正式启动时再把她放出来。   没想到第二局的人这么快就插手进去。   好在这个女鬼落了单,这才让他们寻到机会重新抓住她。   “等她吞噬掉在场所有鬼魂,实力就能超越鬼王了吧。”一个邪天师突然开口。   红叶已经清醒过来,她脸色狰狞,正在法阵里不停撞击,试图冲破法阵的束缚。   袁航压根不担心她会冲破法阵,继续埋头绘制符文——这是主仆契约符文。   等到法阵生效时,红叶就会完全听命于他。只要他下达命令,碍于主仆契约,红叶必须执行他的任何命令。   听到同伴的问题,袁航回道:“没错,几大天师世家和第二局里,能够对付这种级别厉鬼的,也就只有寥寥一些人罢了。”   “哈哈哈哈哈我们联盟可不只有一个超越鬼王级别的存在,到时候天师界的格局就要重新改写了。”   “是啊,那些天师世家的人高高在上太久了,垄断了那么多的资源和人脉,这凭什么!”几个邪天师纷纷开口,话语里满是对天师世家的不满。   却忘了,如果他们的计划完成,那么他们这一些人和他们背后的家族,早晚会变成新的天师世家。   坦白来说,不过是利益分配不公,想要用动乱来为自己牟取更多的利益罢了。   说话之间,主仆契约符文终于绘制完成。   袁航松了口气,盘腿坐到法阵中间,从黑袍袖子里取出一个匕首划破自己的手掌,挤出鲜血滴落到符文里。   另外三个邪天!天师盘膝坐在外侧,边催动体内灵力,边念着繁琐的咒语。   这时候红叶已经停止了挣扎。她飘在半空之中,看着下方那些诡异的红色符文,心里升起几分忌惮和担忧来。   她好不容易从枯井里重获自由,怨气全消,也做好投胎的准备了。难道以后真的要受制于人了?   就在这个时候,半空中飘着的那几十个鬼怪光环落在红叶面前。每一道光团都散发着阴邪之气,它们在红叶面前上下沉浮,就仿佛是在告诉红叶——吞下我们,你的实力会大涨,到那个时候你就有机会冲破法阵的束缚逃到外面。   这时候,再没有什么的诱惑能比这个还大。   红叶缓缓伸出手。   她的指甲化为三丈长,直接钉住一个光团,无视光团里那个男鬼在嚎叫痛哭,她将光团抓到自己面前,就要开始吸收光团里的阴邪之气。   “我说——”一道含笑的声音在地下室里响起,“动手吞噬好鬼也是有损阴德的啊。”   地下室的大门猛地打开,砸在墙壁上发出“哐”的巨响声。   阴寒的风从门口灌进来,但门口那里没有看到人影。   “是谁在装神弄鬼?”袁航猛地抬头,看向地下室的大门方向。   像是在回应袁航的问话一样,地下室外面有脚步声逐渐响起,然后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很快,脚步声停止,衡玉站在地下室门口,笑盈盈看向地下室里的几个邪天师。   她穿着一身黑色长裙,左手抱着黑色的骨灰盒,右手还拎着大黑伞,一头长发全部披散在脑后,整个人的气质里带了几分鬼魅感。   袁航身体僵直,一字一顿道:“一间道观观主,容衡玉!”   “是我。”衡玉晃着大黑伞,“你们在抓人之前,能不能先打听一下,这个女鬼可是我的客人啊。”   “如果是抓了别的鬼,我也就懒得出手了,反正这些是第二局要忙活的事情。可是我的生意还没做完,客人就被你们抓走了,这不是有损我道观的名声吗?”   衡玉话音一顿,神情略有些漫不经心。   她缓缓勾起唇角,“我不想道观名声被毁,那就只好叫你们邪天师联盟的这几个人去死了。” 第256章 我有一间道观9   明明衡玉是过来砸场子的,这个地盘是袁航他们的。   但反倒是衡玉姿态悠闲从容,袁航几人如临大敌。   近几年里,比第二局更名声在外的,就是a市榕树古道那不大的一间道观。   既做活人的生意,也做鬼怪的生意。道观观主年纪极轻,却从未有过失手,因此她要价极高,依旧有很多人手挥支票,想要和她结交下善缘。   袁航他们冒险抓走红叶,是想着衡玉不可能这么快找来地下室,等她找来的时候,他们这四个人早已完成任务。到时候离开a市,任她鬼神通天、手段超凡,也很难再寻到他们的踪迹。   袁航在暗中催动灵力,想要重新启动主仆契约符文。可不管他怎么催动灵力,符文都没有再次运转起来。   别无他法,袁航笑着对衡玉道:“容观主,你见多识广,应该知道这个女鬼是我们圈养的,到这一步就差个认主罢了。你真的连这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吗?”   “所以——”衡玉拖长尾调,“不给你又能如何。”   话音未落下,她已经抛出几个符咒。符咒组成“分解阵”,迅速瓦解掉困住红叶的阵法。   阵法瓦解掉时,虚脱无力的红叶狠狠摔倒在地上,而那些被抓来的鬼怪光团全部四窜逃开。   袁航脸色难看,大吼一声“动手”,就和其他几个邪天师一起,挥动自己的法器,再催动体内灵力攻击衡玉。   衡玉把几张符咒拍在桃木剑上,用灵力操控桃木剑飞出去抵挡攻击。   衡玉自己则来到红叶面前,把骨灰盒和大黑伞一并递给她,“撑着吧,这把伞可以护住你。”   等红叶一一接过,衡玉才召唤回桃木剑。   她穿着裙子,只随手拿了几张符咒出门。刚刚布阵已经把所有的符咒都用完,她抬起右手直接画符。   画出的符咒撞击在那几件法器上,两者的能力相互抵消掉。   但衡玉画符速度几块,几秒之间就可以画成一张攻击符,随手往前一推攻击符就会自行去攻击袁航他们。   袁航用桃木剑连斩记几下,才将一道攻击符劈斩掉。可是紧接着,又有两道攻击符飞来,左右夹击他。   他狠狠咒骂一句,!,“该死,这些都是什么符咒!”   几分钟后,看着这四个邪天师都被攻击符围困着,一时之间无法突围出来。衡玉干脆蹲下身子,开始研究起他们在地上绘制的法阵和符文。   衡玉在法阵和符文上的造诣远超过这个时代的天师。法阵和符文都不算多复杂,衡玉看了一会儿就把原理摸透了。   她右手食指和中指合并在一起,引来墙角边的朱砂,在已经完成的符文上添了一些细节。   看向红叶,衡玉问道:“要不要在赶去投胎前,多个仆人?”   红叶眨眨眼,惊喜道:“可以吗?”   衡玉没回答她的话,只是用灵力来催动符文。   添了几笔之后,这依旧是个主仆契约符文。但却变成了红叶为主,袁航为仆。   两人没有刻意遮掩过说话声,听到对话的袁航眼睛都红了,体内灵力疯狂输出,想要冲过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   第二局的人赶到时,地下室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衡玉坐在椅子上打游戏,瞧见副局长带队走进来,她随手打了个招呼,嘴里喊了句“稍等”,集中精力要先把这一关打过去。   副局长:“……”   他干脆不打扰衡玉,挥一挥右手,让他手下的人去看那几个邪天师和被抓过来的鬼怪。   之前衡玉说要叫他们几个去死,当然不可能真的杀死他们。   不过他们除了一口气,也不剩什么了。   副局长检查一番他们的伤势,啧了一声,“下手还真是凶残啊。”   红叶已经恢复过来,她走到第二局员工面前,把她和袁航签下主仆契约的事情说了。“他是这四个人里主事的,如果你们想要撬开他的嘴,知会我一声就好。在主仆契约的控制下,他不能违背我的命令。”   袁航缩在角落,听到红叶的话后整个人脸色惨白。   等他们扫完尾,衡玉的游戏也打完了。她伸了个懒腰,对红叶道:“那你再和他们去一次第二局吧,到时候记得回来道观找我。这一次如果还失踪,我可是要加钱的。”   “这笔生意这么一波三折,算起来我还有些吃亏了。”   三天后,红叶!叶从第二局回来,请衡玉送她入地府投胎。   衡玉用材料布阵,成功击穿一条泛着白光的通道,“进入这条通道就可以了。”   恢复容貌的红叶很漂亮,穿着一身黄色裙子,气质温婉。   她在离开前,再次郑重地向衡玉道谢。   “容观主助我报了大仇,还救我脱困,更是送我入轮回。也许你是看在报酬的份上出手的,但对我来说,这都是极大的恩情。”说完之后,红叶深深吸了口气,就往那条泛着白光的通道里走去。   她步伐轻盈,最后融于白光里。   衡玉手一挥,轮回通道再次闭合起来。   比如这个联盟存在已有十年;成员只有寥寥几十人,但培养出来的鬼王却超过五只,还有实力超过鬼王的存在……   越是了解邪天师联盟的真实情况,第二局和天师世家的人越觉得心惊肉跳。   敌人已经发展壮大到这般地步,他们却还什么都不清楚。如果发现得再迟一些,到时候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为了应对邪天师联盟,第二局和天师世家调派了不少人手出去行动,想要挖出敌人的据点,提前铲除掉他们。   趁着这个机会,天师世家还打算培养年轻一辈,派了家族中的年轻弟子出来。   衡玉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过女主司水——长相秀气和英气并存,看着有些古灵精怪,周身弥漫着淡淡的灵气,能看出来她对灵气的亲和度很高,修炼天赋极为出色。   不过衡玉只是远远瞧了司水一眼,就继续和司水的祖父,司家家主司诀聊天。   司诀待她态度极为客气友善,明显是把她当作同辈人来对待。   等衡玉收回目光时,司诀笑问:“容观主觉得我这个孙女如何?”   衡玉客套笑道:“天赋出众,如果能沉下心修炼,未来的成就必不负司家主所望。”   司诀哈哈大笑,“容观主客气了,这孩子能有你一半出众,我就心满意足了。”   衡玉端起手边茶水,浅笑不语。 第257章 我有一间道观有10   天师世家和第二局闹的动静很大,散出去很多人手来寻找邪天师联盟的人。   邪天师联盟还没准备妥当,暂时不敢正面对上天师世家,一直小心翼翼避开。但偶尔也会露出行踪,惹得很多天师赶去抓捕他们。   在这个过程中,司家司水因能够独自阻拦鬼王片刻,一战成名,天师界不少人都很看好司水的天赋。   是的,仅仅只是看好她的天赋。现在司水的实力还没到那种能让人放在眼里的地步。   衡玉偶尔会关注一下天师界的消息,但大多数时间,她还是缩在道观里做生意。   a市夏秋之交阴雨绵绵,大黑伞正好起了一把伞最该有的作用。   衡玉撑着伞慢悠悠走回道观,临近道观时,才发现门口处停了辆车,一个长相有几分熟悉的中年男人撑着伞站在道观门口。   来人正是之前找衡玉处理过双面佛的陈右。   他看着道观大门紧闭,焦急得左右走动,视线余光扫到衡玉的身影时,陈右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容观主,你总算是回来了。”   “刚刚出门做了趟生意。”衡玉回道,上前推开道观的门,请陈右先进去。   她看陈右神色焦急,直接就问道:“出了什么事情,你直接和我说吧。”   这一回出事的是陈右的儿子陈锐。   现在是暑假,陈锐每天傍晚都会和朋友去球场打半个小时篮球,等到吃晚饭的时间,陈锐就会乖乖回家吃饭。可是两天前,陈锐出门打篮球却久久没回来,他们打电话也没有接听。等陈右他们急匆匆跑去找人时,才发现陈锐晕倒在草丛里,无论他们怎么呼喊,陈锐都没有意识。   急急忙忙把人送进医院,任医生怎么检查,得出的结论都是陈锐的身体很健康,他是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才昏迷过去的。   如果不是因为生病,难道是因为有什么鬼怪在作祟?   陈右也不确定是不是,但他这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急匆匆赶过来找衡玉。   “容观主,可以请您现在就和我去一趟医院吗?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少了您的报酬。”陈右脸上满是憔悴和哀求。   衡玉温声道:“可以,我现在就和你过去。”   私人病房里,陈锐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呼吸正常,面色红润,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如果他不是足足昏迷了两天没有清醒!醒的话。   衡玉一看到陈锐,就发现他的三魂七魄里少了最为重要的命魂,面相呈现出阳寿短缺的状态。   命魂和寿命是挂钩的,如今命魂消失,陈锐自然是怎么喊都不可能清醒过来。   可是三魂七魄里,为何独独丢了命魂?   衡玉思索一番,将丢失命魂的几种情况都回想一遍。片刻后,她出声问道:“我可以问一下陈锐的生辰八字吗?”   陈锐妈妈就站在旁边,听到衡玉的问题,连忙把陈锐的生辰八字说了出来。   衡玉眉梢微挑,有些惊讶于陈锐的生辰八字。   ——阴阳平衡,水火并存。是非常合适的,可以施法借命的对象。   在天师都需要遵守的天师盟约中,提过一条禁令,【禁止天师帮人逆天续命】。   续命和借命是存在关联的。一个人的寿命不可能无缘无故增加,如果想要逆天增加寿命,就需要从另一个人身上借来寿命。而最适合拿来借命的,就是生辰八字阴阳平和、水火并存的人。   再想想陈锐现在的情况,昏睡不醒、命魂丢失,的确很像是被人施法借了寿命。这个施法过程是三天时间,三天后陈锐的命数就会被偷掉,在无声无息中死去,而另一个人可以凭此多活十年时间。   衡玉问道:“除了你们家里人,还有谁知道陈锐的生辰八字吗?”   “没有人了。”陈锐妈妈摇头。   “真的没有吗?”衡玉抬头看向她,“你们平常会不会找道士或神婆帮陈锐算命?这样也可能会透露出陈锐的生辰八字。”   这么一说的话还真有。陈锐妈妈脸色微变,说道:“有个神婆算命特别准,之前锐儿高考前我去找她给锐儿算过命。因为她算得灵验,后面我每年都会过去一趟给全家人算命。”   “把神婆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给我吧。”   陈右连忙追问:“容观主,你是说锐儿的昏迷和那个神婆有关系?”   “我也不确定,得先去她那里走上一遭。”   陈锐现在昏迷不醒是因为命魂不见,等他的命魂寻回来,自然就能够清醒了。   好在距离法阵完成还有一天多的时间,足够衡玉好好寻找一番。   按照陈锐妈妈给的地址,衡玉开车赶到神婆家里。   她把车停在神婆家门口,下车后用力敲房门,一直没有人过来开门。   衡玉对此不算意外,她!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张追魂符,按照房子里残存的神婆气息,去寻找她现在正在何处。   一个小时后,追魂符飞进a市有名的豪宅区。衡玉在这里有一处房产,她开着车进入小区,顺着追魂符来到一栋别墅前。   别墅里,神婆正盘腿坐在房间地板上,嘴里一直在念叨咒语。   她前面不远处是张两米大床。从床头到床垫再到床底密密麻麻贴满了符咒,一眼看过去简直要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但也正是这个面容慈祥的老人,要用一个年轻男生的命,来为自己再续十年性命。   “大师,我爹情况怎么样?”一个中年人推门走进来,凑到神婆面前小声问道。   神婆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他就这么闯进来有些不满,但想了想眼前人的身份,神婆把不满咽了下去。   他们联盟现在缺少资金,续命之事虽然格外困难,但完成之后,这家人愿意支付的报酬可是很高的,还能把这家人拉入阵营,这些好处足够她为此付出代价。   “那就好那就好。”中年人把自己心里的不满压住,强装出一副欢喜的样子。   原本死老头都要丧命了,以后集团就完全是自己的,谁知道老头从什么地方找来这个神婆,居然还能够行逆天之事续命!   神婆正要再次开口解释,她那浑浊的眼睛突然瞪大,看向别墅大门方向。   别墅门前,衡玉已经走下来车。她没做什么特殊的,只是从车里拿出一个拳头大的金色铃铛不停摇晃。   “魂归来兮。”衡玉摇着招魂铃,想要召回陈锐的命魂。   想要催动招魂铃,需要极为强悍的实力。每摇动一次,招魂铃都会存在反噬之力反噬灵魂。   而衡玉最为强大的就是自己的神魂,压根无惧这些反噬之力。   这个铃铛很有意思,明明在晃动着,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魂归来兮。”她又开口说了一句。   房间里没有风,但在衡玉摇晃起招魂铃时,满床符咒都在沙沙作响,好像有什么被符咒困住的东西想要挣脱符咒脱困而出。   神婆的脸色都变了,她加大念咒语的速度,念着念着,额头有冷汗渗了出来。   在衡!衡玉摇第十下时,神婆捂着胸口吐出血来,眼前天旋地转。   她无力再稳住符咒,用手撑着地板,借此来支撑自己身体的重量。   喘了几口粗气,神婆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把别墅周围的人全部赶走,有人在施法招魂。”   中年人懵了一下。   在中年人愣神之际,满床符咒破碎开来,被禁锢住的陈锐命魂飞进招魂铃里。   神婆受到极为可怕的反噬,再次吐出两口血,活生生昏迷过去。床上躺着的老人也在一瞬间停止呼吸,结束了他那本就该结束的一生。   握着招魂铃,衡玉勾唇笑了笑,快速钻进车子里开车离开。   开着车时,顺便给第二局副局长打了电话,和他说了续命一事。   副局长苦笑道:“我们忙活了一年,才查出一些小猫小狗,你就是随随便便接了个委托,居然就能找出一个重要人物。这算什么事啊。”   自嘲一番,副局长就连忙叫来人,让他们赶紧出动,过去把神婆抓回来,再顺着神婆这条线往下查,看看能不能查出邪天师的新据点。   ……   再回到病房时,天色才刚刚暗下来。   “容观主,你总算回来了,不知道事情如何?”   “放心吧。”衡玉握着招魂铃走到病床前,轻轻晃了下,附在铃舌上的命魂重新飞进陈锐身体里。   安静躺着的陈锐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睁开紧闭多时的眼睛。   他对现在的情况还有些懵逼,直到陈右上前解释来龙去脉,陈锐才了解到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了解之后,他盯着两手抱臂站在一旁的衡玉,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遇到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冲击。   说好的这是个科学的世界呢?怎么他突然就要撞鬼遇邪小命不保了!   还有他的辩证学老师容衡玉,上课时不是口口声声说着“一切不科学的现象到最后都可以用科学的道理来解释”这句话吗?   怎么她会是道观观主,一个特别厉害的天师呢! 第258章 我一有一间道观11   续命一事衡玉没有透露出去,她不想说,陈右他们即使想知道也不太敢出声询问。   为陈锐巩固好魂魄,衡玉就要离开医院。   在离开前,她留下一个驱邪符,让陈锐时刻放在身上。   才走出医院,衡玉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是第二局副局长打过来的。   刚接起电话,对方就道:“和你猜的差不多,这个神婆的确是邪天师联盟的重要人物。局里有人冒险搜她的魂,发现了邪天师联盟的一处据点,还发现有几个富商接触过这个神婆,想要让这个神婆帮忙续命。”   衡玉冷哂,“寿命这种东西都敢随便续,他们还真是不怕出事情。”   副局长回道:“谁说不是呢?自己多活十年,除了第一年能够活蹦乱跳,余下九大夜要承受断骨之痛,还会损伤自己后代的财运和寿命。这些邪天师联盟的人肯定是只说了续命的好处,没怎么提过续命的坏处吧。”   衡玉道:“都是聪明人,将死之人格外惜命,就算他们明知道里面会有坑,也难以抵抗多活十年的诱惑。”   一天后,第二局和司家联手,铲除掉邪天师联盟的重要据点。   只是在这个据点里有一个超越鬼王级别的存在,第二局和司家前去的天师或多或少都受了伤,还有几个人把命丢在了那里。   庆幸的是抓了活口,他们还能够顺藤摸瓜继续往下查。   邪天师联盟存在十年之久,势力之深令人震惊。   更为可怕的是,邪天师联盟掌握了圈养鬼王的方法,他们手上拥有十几只鬼王级别、几只超越鬼王级别的厉鬼。   天师世家和第二局的人每次都要付出重大损失才能够铲除掉一个据点。   无奈之下,第二局出面来找衡玉,“我们会按照道观的规矩,花钱委托你出手。”   这么一笔好生意,衡玉当然不会往外推。   她勾唇笑道:“可以,我接下来了。”   正好邪天师联盟有一处据点还没有被摧毁,!,衡玉接下委托后直接赶往邻省,协助当地的天师世家何家摧毁此处据点。   等到达据点时,衡玉甩出一沓符咒,灵力像是不要钱一样注入符咒中,开始布下一层层法阵。   被法阵困住,任厉鬼的实力再强也无济于事。   何家的人严阵以待赶了过来,还做好了负伤的准备,结果灵力用也没用就晕晕乎乎回去了。   说是衡玉协助,那分明就是衡玉一个人控场,他们其他人集体划水。   铲除掉这个据点后,邪天师联盟就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任凭第二局再怎么调查,一时之间也搜寻不到他们的行踪。   为此,第二局组织了一次会议,将天师界不少有名的天师都请了过来,和他们商量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衡玉安静坐在角落里,看似没什么存在感,参加会议的众天师却不可能忽略掉她。   在第二局副局长出声询问衡玉有什么想法时,衡玉道:“邪天师联盟的依仗是鬼怪。现在距离中元节不远了。那一天鬼门关大开,鬼魂的实力会达到最鼎盛,我认为邪天师联盟现在正在等着那一天到来。”   “容观主觉得,他们等那天到来有什么用?”   这个问题在来参加会议之前衡玉就已经想过,把所有不可能的选项排除掉之后,剩下的就是答案——   “他们不是会圈养之法吗。鬼王和超越鬼王级别的鬼怪奈何不了在座诸位,我怀疑……他们是想造出可以号令天下鬼怪的鬼皇来。”   鬼皇!   这两个字出来,众人心头都是一阵狂跳。   跟着爷爷过来参加会议,坐在很后面的司水举了举手,好奇问道:“容观主,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号令天下鬼怪的鬼皇吗?”   衡玉回道:“鬼怪素来是实力为尊,如果有一个鬼的实力远超所有的鬼,能够压制住所有的鬼怪,让这些鬼怪为他所用,那这也相当于“号令天下鬼怪”,这样的鬼自然就是鬼皇了。”   宽敞的会议室里一片沉默。   片刻后,衡玉缓缓笑道:“!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   邪天师联盟那些人现在正藏身在哪里呢?   会议结束后,第二局和天师世家的人又找了很久,依旧没发现动静。   别无他法,只能耐心等待着中元节到来,到时候再按计划行事。   然而,他们选定的地方是a市最大的公共墓地。   在鬼门大开、百鬼夜行时,衡玉感应到了东南方向那浓郁到极致的阴邪之气。   她站在道观院子里眺望远处,细想片刻,也懒得通知第二局了,拿起招魂铃和大黑伞,就极快赶往公共墓地方向。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公共墓地外。   衡玉从车子里走下来,她撑开大黑伞,像是一个很寻常的扫墓人般往墓园里面走去。   边往里面走,边催动灵力摇晃手上的招魂铃。   ……   摇到最后,传说中永远不可能发出声音的招魂铃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   而衡玉眼前,既没有活人的气息,也没有了最开始的鬼气森天。只有倒在地上的三十几具尸体,诉说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衡玉继续摇着招魂铃,绕着墓园走了一圈,确定再也没有一丝残留后,她才缓缓往墓园出口走去。   第二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局长亲自领队,带着第二局的几十名精英天师赶到墓园。几大天师家族的家主也都亲自领队前来。   等他们下了车,都有些傻眼了。   “墓园里没有丝毫阴邪之气,这怎么可能!”   “对,明明一个多小时前这里的鬼气浓郁到遮蔽了天上的星月。”   “难道说那些邪天师和鬼怪都转!转移走了?”   在众人纷纷出声猜测时,一道撑着伞的人影素手握着样式古怪的铃铛,缓缓从墓园里走出来,逐渐来到他们面前。   似乎是察觉到所有人都在盯着她,衡玉脸上露出几分笑容,“都这么深夜了,大家不休息吗?”   很多年后,邪天师联盟作为一个最大反派阵营,被记进天师界的历史里。   偶尔有些人会开口,描述起那晚看到的那幕。   ——精致而漂亮的女人穿着一身黑色长裙,手上撑着一把黑伞,右手不停摇着招魂铃。生人魂被吸入铃中,鬼魂也被吸入铃中,所过之处再无动乱生。   从那之后,一间道观观主容衡玉就变成了天师界的传说。   也成了无人敢招惹的禁忌存在。   下一本书《我爹是柠檬精首富》会在四月十二号之前开,具体时间还没确定   简介:   宁檬穿成一只柠檬精。   身为一只纯血柠檬精,她以为自己会酸着别人的成就,发奋图强走上人生巅峰。   没想到,这个剧本到了她爹手里!   她爹因幼年时曾目睹过妖皇的威风,酸得一塌糊涂,随后脚踩各路妖王,成功登上妖皇宝座。   而她,人生经历只有两个字:躺赢。   某天,她意外穿书,还穿成书中的恶毒炮灰女配,因生出嫉妒之情,几次三番针对女主,最后被女主和她的追求者们炮灰掉掉   庆幸的是她爹也跟着穿过来了   穿书第一天,宁檬和老爹站在商场大屏幕前,围观首富接受采访   她爹当场柠檬精发作   ——三年后,她爹成为了首富   而这个时候,剧情线开始了 第259章 我有一间道观观(完)   中元节之后,曾经深受忌惮的邪天师联盟就成了过往云烟,再也构不成一丝一毫的威胁。   在和邪天师联盟长达两年的交锋中,天师界损失了不少精英。   为了日后同样的事情不再发生,第二局作为牵头人,各大天师世家附议,愿意割让出一部分利益给没有背景的天师。   这部分利益不多,获取的方式也比较困难,但相比之前已经算是一种进步。现在是末法时代,天师世家手里的好东西其实也不多。   衡玉得知此事后,将自己研究出来的几种符咒画法绘制成册,送往第二局,让他们看着安排。   在狠狠出了一把风头后,衡玉的生活节奏还是和以前一样。   稍微有些区别的是,道观近来业务又增加了一项——帮天师界的小辈指点修行上的困惑。   这还要从女主司水说起。   在司水小的时候,她就听说过“一间道观容衡玉”的名声。同样是少年成名,司水只是修行天赋得到认可,衡玉可是在十六岁时就能和天师世家的家主们平等对话。   司水知道自己的资质非常好,以前轻狂时,还想要努力追赶衡玉,但自从墓地那夜后,司水最佩服的人就是衡玉,也看到了两人之间如鸿沟般的差距。   这种制鬼于无形的手段,可比用法阵困住鬼要难多了,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到这种境界的。   听说一间道观做活人生意,可以接下各种委托后,司水鼓起勇气来一间道观拜访衡玉,想要支付报酬询问修行上的困惑。   “容观主,这可以吗?”司水忐忑道,捏紧手上绘制失败的符咒。   这段时间一间道观冷清得很,衡玉闲着无聊,示意她在自己对面坐下。   把失败的符咒拿过来打量片刻,就将失败的原因告诉司水,还说了用何种方式绘制可以提高符咒的成功率。   司水听到后面连连点头,目光明亮。   天师世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他们屹立于天师界多年,时常会接下富豪的委托出手,经过一代代人的积累后,家族的财富难以估量。其他家族的年轻一辈听说衡玉可以接受这种委托后,也会偶尔上门,请衡玉帮忙指点。不过最常上门的还是司水。   !   上门多了,司水就不像一开始般拘谨,偶尔会和衡玉闲谈几句。   她挠挠头,问衡玉:“容观主,一间道观为何还要做鬼怪的生意?”   这间道观,在衡玉祖父和父亲手中时就是一间很普通的道观。是她继承一间道观后,才扬言一间道观也会接鬼怪的生意。   “留在世界上的鬼怪,多数是心里存在执念不愿去投胎的。活人有需求,鬼怪也存在需求,与其管理他们让他们不要在凡间惹事生非,倒不如帮他们解决掉执念,送他们入轮回之中。”   第二局只负责管理,衡玉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觉得这里的天师更擅长驱邪布阵,遇到厉鬼后只想着制服,没想过也许会有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   既然在这方面存在空缺,衡玉就增加了道观的业务。   司水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衡玉多说了两句,“你也可以试试看,为鬼怪消除执念并超度他们,可以增加很多功德。”   在这场对话后,司水出任务历练时,也会试着和鬼怪沟通,为他们提供帮助。   有一个厉鬼惨死于石桥旁,成为石桥的地缚灵,不能够离开石桥五公里范围内。他唯一的执念就是回去看看妻子和刚出生的儿子。   可是……距离厉鬼死亡已经有五十年时间,他的妻子成了一捧黄土,他的儿子成为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家庭美满。在送鬼魂回去时,司水和这家上市公司的小少爷结缘,彼此心生好感。   这也是原著里女主的官配,一个体弱多病、出生时带有阴阳眼的普通人。   ……   教了几年辩证学,衡玉就有些厌倦了,思考着再换一份工作。   “当综艺节目的顾问?”   来找衡玉的第二局副局长点头,“最近各地发生的灵异事件比较多,这些事件被报道出来后,很多网友都怀疑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鬼怪。这方面的舆论素来是由第二局解决,我们想了很久,决定和国家电视台合作开设一档节目《科学视野》。这个节目的宗旨就是从科学的角度解释一切灵异事件。”   衡玉一听,顿时知道这档节目的用意了。   这档节目其实还挺有意思的,!,本质上就是在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反正最终的目的一定是让观众们相信这个灵异现象其实是因为某种科学道理造成的,才不是因为鬼怪出没造成的。   这个工作可比在大学里教辩证学有意思多了。   衡玉想了想,松口答道:“我先去试着录制几期吧。”   因为接下来一段时间要合作录制综艺,录制开始两天前,刚组建好的节目班底在电视台的会议室里碰面。   衡玉身为顾问也会过去参加会议。她到得有些晚,推门进去,看到坐在前排的谢佳时略有些惊讶。   之前她还真不知道谢佳是《科学视野》的导演兼制片人。   谢佳也认出她来,笑着打了个招呼。   9542纠结道:【可这个世界,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系统】   谢佳:“……如果猜测没错,她的系统级别肯定要比你高,你确定你能监测到?”   9542:【……】   嘤嘤嘤,真是过分,它又被嫌弃了。   衡玉的系统级别高,不仅能让9542察觉不到它的存在,还能听到9542和谢佳的对话。   它把对话转述给衡玉,衡玉眉梢微挑,“看来他进步挺快,之前只是下属分局的新人,现在都能接触到有关我的事情了。”   【那你要暴露身份吗?】   “没有必要。”就让谢佳继续纠结去吧。   ……   《科学视野》这档节目,无论过程多么充满灵异气息,到最后都一定要强行解释,把真相和科学道理挂钩。   而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坚决抵制封建迷信这种事,衡玉擅长得不行。   有了她领头,《科学视野》众人进入状态进入得非常快,录制起来十分顺利。   节目播出后,电视收视率和网络点击都很高,弹幕里铺天盖地都是——   !   【我又来了,我就是想看看节目组在这一期能编出个什么东西来】   【这么灵异的现象,你是不是觉得很可怕,是不是怀疑起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别急别急,《科学视野》告诉你,这是因为误食了有毒的蘑菇产生幻觉!它还会告诉你,这是梦游!它还会告诉你,这是因为磁场发生了变化!反正它的解释从来没有重复过!】   【你想要看到的胡说八道,这里全都有】   弹幕嘻嘻哈哈,都是在吐槽节目组的解释。   ……   和衡玉合作多了,谢佳就没有再纠结过她的身份问题。   他觉得没有意义,对方是那个人又或者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和他结交为好友的,是一间道观观主、《科学视野》特邀顾问容衡玉。   他觉得衡玉是个很厉害、很强大,也很有意思的人。   《科学视野》录制第二年时,衡玉收到了谢佳的婚礼请帖。   谢佳笑道:“我和我女朋友秀秀的婚礼,你有空的话一定要过来喝杯喜酒,她一直很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衡玉在这个世界的朋友不多,谢佳算是一个。她夹着请帖笑道:“好,有空我会过去的。”   谢佳和她开玩笑,“有事赶不来的话,新婚礼物也要记得送到。”   “不会缺了礼物。”   结婚前夕,素来性情温和沉稳的谢佳明显变得焦虑起来。   《科学视野》的员工们打趣,说他这是婚前恐惧症。谢佳笑笑,焦虑依旧没能得到缓解。   还是衡玉过来录制节目时发现不妥,“是出事了吗?”   谢佳原本想糊弄过去,但想到衡玉可能的身份,糊弄的话到了嘴边,还是被谢佳咽了下去。   他闭了闭眼,道:“我可能离不开这里了。”   这句话语焉不详,其实是种试探。如果衡玉真的是那个人,那他!他可以向她透露具体情况。如果不是,时空管理局和任务的事情他是绝对不可能透露出去的。   衡玉眉梢微挑,“什么意思?”   听到她这句话,谢佳有些失望,他正想摇头,又听到了衡玉的声音,“因为你的系统受损了?”   谢佳猛地抬头看向她,“你……”   衡玉接着说:“放心吧,时空管理局的每个系统都存在自动修复功能。等你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它应该能恢复了。不过你最近没出什么事吧,你的系统怎么会突然受损?”   谢佳苦笑,“时空管理局出事了,内部分裂,几大部门互相忌惮彼此。还有人叛逃出管理局,离开前恶意摧毁掉部分系统数据。”   衡玉淡淡道:“原来是这样。”   “你似乎不觉得惊讶。”   所以在当初,她心甘情愿被放逐于无尽时空,也心甘情愿成为时空旅行者。   让自己困在权势里,总有一天会因为斗争而变得面目全非,倒不如超脱出来,于无尽时空洒脱自在,逍遥随心。   谢佳不得不承认,衡玉才是对的。   他心中焦虑渐渐放下来,深深吐了口气,谢佳朝衡玉笑道:“多谢了。”   “不必如此,客气了。”   这场对话彼此都没有再提起过,他们也没有再聊过有关时空管理局的话题。但两人关系的确是更好了,偶尔周末,谢佳会到一间道观陪衡玉喝茶下棋。   很多年后,谢佳都老了,鬓角染上白发。而衡玉依旧是初见时那副淡然从容的模样。   她放下茶杯时,突然开口:“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这些年里,她为一间道观培养了不错的继承人,也推动了天师界的进步,更是渡化了数以万计的鬼怪和邪煞。现在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你又要开始下一段旅程了吗?”谢佳语气里带着几分羡慕。   “是啊,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第二部 就完结了,有一些世界写得比较满意,也有一些存在瑕疵,希望第三部能更加进步!   大家全订的话可以打个完结评分吗爱你们   *开文计划的话,四月初开《柠檬精》,完结后开《大佬穿成女配》   《犯罪侧写》和《误佛》篇幅都不算很长(大概30-40w),都是今年开,但开文时间会比较自由,大家可以关注我的微博,要开的话会在微博上说   预收文《大佬穿成女配[快穿]》   简介:   逍遥自在,进退由心。   衡玉穿梭于时空之中,是时空中最为特殊的旅行者。   *   1、【七零年代科研】时代Bug   2、【玄学大师】开局一套神棍服,其余全靠一张嘴   3、【被污蔑的将军】我需要你的赦免吗?王朝因我兴替,史书为我改写。   4、【民国谍影】我们难逃一死,我们何其光荣   5、【长寿昏君与奸臣】从昏君到明君的进阶之路   6、【世界无权审判我】   7、【网络配音篇】   ……(顺序不定).